ABO评定考试 作者:立水吟 文案: 这是一个通过“ABO评定考试”来评定ABO身份的世界。 明鹫上将结束在外战争生涯回到老家十八区的那天,他弟弟要给他看一个红本本,上面有各种各样的帅哥,但明鹫一个眼神也没给。 弟弟:“哥,你要是不喜欢男的,咱就来看看女的?” 明鹫(笑):“我心里有人了。” 明鹫心里有个情人——戍渥,他瞒着戍渥独自回到十八区,更准确地说,他把他的小情人丢下了。 回到十八区的明鹫要处理的头等要紧事,就是以“判官001”的身份,参与ABO评定考试,成为该考试的考官之一。 然后明鹫就在考场上遇到了熟人——010号考生,戍渥。 正当明鹫打算为自己的不辞而别道歉的时候,他发现戍渥不记得他了。 于是判官001坚决恪尽职守,对010号考生进行了“严格”考查。 明鹫:“010号去过酒吧吗?” 戍渥:“没有。” 明鹫:“那就更不可能去过酒吧后巷咯?” 戍渥:“......” 明鹫:“平时不/穿露着肩膀的背心?” 戍渥:“不。” 明鹫:“露着小腿的短裤呢?” 戍渥:“不。” 明鹫(刻意叹气):“好难过,明明这些我都见过的。” 戍渥(记笔记):判官001——演技超好。 —— 戍渥忘记明鹫,令明鹫疑惑; Alpha考试失败的戍渥,直接放弃Beta而选择成为了Omega,令明鹫疑惑; 更令明鹫疑惑的是,忘记自己的戍渥竟然主动选择让自己成为他的Alpha伴侣。 于是,在婚前。 明鹫:“带你去做身体/检查。” 戍渥:“检查什么?” 明鹫:“你的脑子。” 戍渥:??? 这是一个围绕“ABO评定考试”法令展开的爱情故事,感情线不虐的~ 明鹫 x 戍渥 铁血柔情阴郁攻 x 人畜无害受(假的) 1V1 HE 喜欢请收藏哦~谢谢大家~ 世界设定: 1、ABO是三种等级,不是天生也不是后天分化,而是需要通过考试来判定ABO属性的; 2、没有信息素设定; 3、O的体质依然特别,适合受孕; 4、女性在这个世界中地位很高; 5、戍渥记忆不稳定,所以识人做事有时很像小孩,但他不弱哦。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甜文 未来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鹫,戍渥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恋人不记得我了怎么办? 立意:年轻人,就该勇于打破陈旧迂腐的规则,一直向上走 第1章 十九区 【亲爱的G-877次军航乘客,本次航班已顺利抵达十八区,请您拿好随身物品,飞机将在五分钟后开启舱门。舱外温度为45°C,请您在出舱时拿好为您准备的降温袋,请您在出舱时拿好为您准备的降温袋。】 仅能乘坐10人的军航机舱内亮起了安全灯,智能系统正在播报着安全提示,机舱内十位乘客皆穿着暗绿色军装,细看去,每人肩上都有着不同个数的六芒星徽章,在舱门完全打开前,十位乘客都是坐姿端正地目视前方,或侧脸看向窗外,身旁放着各自的行李箱。 他们是十八区联盟军优秀的军人。 在十位军人中,坐在最后面的一个单人座位上的军人肩上徽章最多,旁人最多三个,而这位左肩五个,右肩两个,足足是别人的两倍。他的帽檐压得低,看不清样子,也看不清神情。 其余九位军人虽军衔不如他,但都是十八区有头有脸人物的儿子,身份依然尊贵。 【舱门已开启,请您依次离机,感谢您对于十九区的帮助,并不期待您的下次乘坐,再见。】 正站起来打算离开的军人都愣了片刻,步子都没动,而后听到了清浅愉悦的笑声,军人们相互看看,摇了摇头,拎着箱子离开了。 徽章最多的那位军人最后一个离开,他手上空空的,连行李也没有。 军人们走到舱门处都停顿了几秒,门外有乘务等着递给他们降温袋,刚走到距离舱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舱外烘人的热浪便扑面而来,侵袭着每一寸肌肤,连被军服包裹着的地方也毫不例外。 “请您拿好。”舱门外传来清悦的声音,那是一位年轻的Omega先生,他在依次递给每一位离开的人降温袋。 他很幸运,由于出色的能力在去年的ABO评定考试中获得了Omega考试中不错的成绩,因此能够获得地位和收入相对来说都很不错的乘务员的职位。 虽说还是免不了要去看Alpha的脸色,但是比起其它地位更加低下,甚至可能没有工作,还在生育后被Alpha抛弃的Omega来说,他算是小圈子中的人上人了。 “请您拿好。”乘务员也许是由于打了Omega试剂的原因,肤色跟女儿家似的白嫩,久经战场暴晒的铁血军人接过降温袋时,强烈的手部肤色差让人不得不心生在意。 走在最后的军人沉默地看着走在他前面的人借着接降温袋的契机捏了把乘务员的手,乘务员没有反抗,只是笑笑,像是习以为常。 “上将先生,您好”,轮到最后这位先生,乘务员认出来他的军衔,机灵地称呼着,也依旧春风拂柳似的笑着,专业又疏离,“请您拿好。” 乘务员将最后一个降温袋双手捧上,递给他。 明鹫神色淡淡,对着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语气平静,“不用了,谢谢。” 明鹫身形高大,虽然所有的Alpha都是体型高大且强壮的,但明鹫太高,足有190左右,他走过只到他肩膀高的乘务员时,将刺眼的光完全挡住了,只一秒不到,他的阴影就离开了。 当明鹫走出飞机,结实地踩在大地上时,他抬手捏着帽沿摘下了帽子,火辣辣的日头直照在他的脸上,小麦色的皮肤在烈日下沁了浓汗,他的头发并不长,是战场上的军人最常见的寸头。他双眼狭长,眼尾略微向下,被帽檐挡住眉毛时,那双眼看上去冷漠又无情,令人生畏。但他的眉毛又生得黑浓,给他冒着寒气的双眼增添了不少硬朗气。 由于常年作战,他的身上还有着浓烈的肃杀气,仿佛近他三寸他就会将你踩在脚下,再用力蹍上几轮。 他修长的身形投下的影子在身后拉长,眼底没有情绪,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正朝这边小跑过来的一抹身影。 “明鹫哥!”那人招着手,他的手臂上套着防晒罩,内里还贴着降温贴。 来人名叫梁舍,是明鹫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弟弟一般的存在,梁舍十分崇拜明鹫,此番明鹫回国后,他便会作为助手在旁辅助。 明鹫迈着长腿有条不紊地朝那人走去,由于过于刺眼的光,他的眼睛不能完全睁开,眼皮半笼着,眼里更是看不清了。 “哥,你这......”来人跑到了明鹫面前,站定了身子,仰头看向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明鹫,用手比划比划,“怎么多年不见,你还长个了?你到底吃什么好东西了?” 明鹫没直接回答,他看向停在这人身后的车,那通催命的电话就是“联合处”打来的,他看到车身上的“联合处”三个字不由皱起眉头,语气毫不掩饰地不耐,“这么急吗......” 联合处是建立ABO考试法令之后成立的组织,目的是进行ABO团体以及女性团体之间的矛盾调解,尤其是当Alpha与Omega婚后半年仍没有孕育子嗣时,联合处会作为第三方强行介入婚姻,帮助他们繁衍后代。如果Alpha或者Omega抵抗不配合且协调无果后,联合处就要把他们送到警戒局,此类ABO人群将会在警戒局接受审判,甚至是死刑。 联合处前处长尹连鹤,也是明鹫的父亲,由于七年前被逮捕的房青冥死亡一事引咎辞职,这才紧急调回接任处长明鹫来处理后续事宜。 这刚下飞机联合处的车子就来了,摆明了不让他喘气。 梁舍“嘿嘿”干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劝不动......本来想让你再多休两天假的......哎哟哥,你不知道,我可想你了,以前你也就考试的时候回来两天,我都没时间见你,现在好了,你可以一直留下来了!” 梁舍眼里满是雀跃,看上去真的很开心,不过明鹫倒是不以为意,他又移回视线,问道,“房青冥怎么处理的?” 明鹫有些冷淡的回应,让梁舍语气有些失落,“尸体送回他家了。” “嗯,”明鹫边说着边向那车子走去,“我父亲还好吗?” “从联合处隐退了,一直没见到人。” 明鹫跨步上了车,“没再联络吗?” 梁舍也跟着坐了上去,“唔…联系不上……” 二人坐好,车子立刻自动阖门,从地面浮起,并发出提示——【请选择目的地】 在梁舍还没摁屏幕时,明鹫抢先选择了另外一个地方,“先去看看房青冥的家人。” “不先去找你父亲吗?” “不了,”悬浮车开动起来,驾驶模式选择的是“极速”,所以此时窗外的像是一条条会动的彩色颜料,映在明鹫眼里上下游动。 “哦,对了,这个给你,”梁舍从身后拿出一个册子,封皮儿是红鸢色的,倒是没有字,叫人看不出是个什么册子。 明鹫回过头,低头瞥了一眼,没接,也没言语,扭回头继续看着窗外。 “诶呀,”梁舍往明鹫身旁坐了坐,“哥,你迟早要看啊,十年前你十八岁的时候没强迫你选伴侣,那是因为当时你要去十九区参战,用了军人特权才免于必须在ABO考试当年就要选一个伴侣。可现在都十年过去了,你都二十八了,再者说,你现在要去联合处上任,要是没以身作则,你让下面人怎么信服啊......” 明鹫没回应。 “啧,”梁舍又翻开册子往明鹫眼前凑,摊着其中一页给明鹫看,“你不喜欢男性,这里面有女性可以选,这是你身在官位才有的权力,平常人哪儿有机会自己选女性伴侣啊?你不用白不用啊!我看了,这里面都是很优秀的女性,哪一个娶回去都不差的!” 梁舍就那样摊开册子,盯着明鹫棱角分明的侧脸,等着他的反应。 “梁舍。”明鹫下颌角动了动,目光依旧是望着窗外。 “嗯?”梁舍回应。 “你去过乌塔镇吗?”明鹫没有看梁舍,所以梁舍也就看不到此时明鹫眼里那一丝难以捕捉到的阴郁。 “我没去过,”梁舍歪着身子,“那是你这次休假去玩儿的地方吗?” “嗯。”明鹫应了一声。 他的脑海里掠过乌塔镇的琴声,玫瑰,烈酒,喘息,贴在额前的凌乱碎发,顺着漂亮肩胛骨流下的汗,身上甜腻的味道,日日见,日日仍然思念。 可他不想让那人卷入纷争,也就没打算带人回来。 上将先生没有情绪的眼眸浮上几分温柔,他抬手抵住唇瓣,有些缱绻地接着道,“我的心上人在那里。” —— 乌塔镇,隶属十九区,十八区的邻居。 从二十二世纪起,为了实现全球大联合,各国之间不再有独立国名,而是用“区”来划分,意味大家都是同一归属,同一类别。 各区之间明着和平共处,实则暗流涌动。在表面相安无事地生活了百年后,野心家们开始躁动,导致了局部战争爆发。 面积最小的十九区成为了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遭到一二两区联手攻打,打得十九区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十九区求助无门,只得低头向老邻居十八区借人。 这一借,就借了十年。 这场恶战打了十年,直到半年前战争才结束,十八区派去的年轻上将,也就是明鹫,从十八岁打到了二十八岁。 他在战火连天的日子中熬过了无数漫长黑夜。 在一二区宣布投降那一晚,上将明鹫交待部下处理剩下的事宜,自己则跑到宁静怡人的乌塔镇休闲度日去了。 乌塔镇位于十九区西南角的群山脚下,山峦叠嶂成为了乌塔镇的天然屏障,再加上这里紧邻十八区,两区分别在乌塔镇四周设置了屏障层,战争期间全程启动,屏障层可以屏蔽掉一切侦察机的探测,遑论这座小镇拥有着双倍军事防护,幸运地使得战争未能触及此地半分。 因此在如今战争结束半年有余、十九区依然遍地残垣时,乌塔镇仍是悠闲清净如初,镇上的酒吧每夜也照旧开放,悠悠从里面传来钢琴声。 酒吧内部不大,每晚都是满客,今晚尤甚,可能跟今日送走最后一批十八区派来的十八区联盟军有关。派来助战的十八区联盟军一走,就说明已经解除了所有危机,人们迎来了和平。 可今日酒吧的钢琴演奏有些不够劲儿,不及往日满盈情愫,像是缺了些什么,常来酒吧的熟客看着坐在钢琴前的演奏者找到了原因。 “那位先生今天没来啊。”一位坐在酒吧角落的络腮胡男人感叹道。 “是啊,换人了,昨夜就没来了。”他对面的一位妙龄女郎回应道,唇上由于刚抿了酒而生出诱人的光泽。 “可惜了......”男人有些难过,“说来,那位先生的演奏我是顶喜欢的,可他总是不愿意与人交谈,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与他的琴声可是两个极端。” 对面的女郎笑道,“那位先生倒是喜欢与一人谈话。” “哦?是谁?” “喏,那边耷拉着脑袋坐在吧台的小先生。” 络腮胡男人顺着方向看去,看到了扎眼的小先生,说他扎眼,倒不是因为他外貌或穿着有多特殊,而是因为他在这个热闹酒吧显得过于孤独——垂着头,半掩着眸,手垂在腿侧,还握着已经空掉的酒瓶子,俨然一副落魄少年的模样。 “那位小先生……?”络腮胡男人回过头问女郎。 “我见过他们……他和那位先生,”女郎说到这里又抿了口红酒,她的脸颊有些泛红,眼神时不时瞥向那位少年,“在后巷——” 络腮胡男人凑近些,生怕听不到。 女郎红唇轻启,淡淡吐出两字——“接吻”。 络腮胡男人提起眉毛,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了有深意地又回头看了看小先生,“怪不得他看起来那样失魂落魄。” “他是那位先生最忠实的听众,从先生到这儿的那天起,他每天都会来,一支玫瑰,一杯酒,这是他每晚都会为先生点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了起来,我来的次数不多,但却是每次都能看到那位小先生,他看起来年龄很小,却很懂得追人那一套。”络腮胡男人脑海中浮现那身子看上去有些单薄的小先生锲而不舍地为身形高大的弹琴先生献花,不由觉得有趣,笑出了声,“他叫什么?” 女郎眼里捕捉着落寞的身影,看到他在恼火中又拿起了一瓶酒,咕咚咕咚仰头灌了起来,女郎嘴角扬起,带着笃定答道,“他叫......戍渥。” 女郎话里似乎含着些其它不明的含义,她打量戍渥的眼神渐渐带着些评估的意味。 酒吧里的钢琴声逐渐变大,演奏者双手用力砸在琴键上,像是要摧毁掉什么情绪似的。络腮胡男人还说着什么,女郎听不到了,她也无意去听,因为小先生戍渥站起来了,他走到此刻正在演奏钢琴的人的身旁。 “好吵......”戍渥不耐烦地去捉弹奏者的手,“吵死了......”,他垂着头弓着背,负气似的。 “你不要弹了!你不要弹了......”戍渥力气不大,弹奏者完全忽视掉他的捣乱,甚至把他当成一个挑战,他现在以成功躲开他并顺利演奏作为挑战,他为此而亢奋,砸得琴声更大。 “这是他的,这是他的......你不要弹了......不要弹了......” 弹奏者手肘用力顶撞一下戍渥,他的脚没站稳,右脚拌到左脚,一屁墩儿坐了下去,酒瓶子倒是好好的没有碎掉。 戍渥眼皮沉重的厉害,他紧紧抱住酒瓶,迷恋地抚摸着瓶身,他双眼泛红,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鼻翼小幅度翕动着,样子委屈极了。 女郎快步走过去要扶他,谁知戍渥赖在地上不起来,他像是独自走丢很久,被妈妈突然找到似的,他看向女郎,嚅嗫出了声。 他说,“我找不到了......我找不到......” 戍渥就抱着那冰冷的酒瓶子,一遍遍重复着这些简单却又含着他的无力与情深的字,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明鹫跟母亲姓) 第2章 会谈 明鹫的悬浮车在二十分钟后抵达了目的地。 明鹫选择的目的地是西区的贫民区,这里现在住的几乎都是对十八区没有什么贡献的人,也就是年老体弱、无法再为十八区贡献任何力量的ABO,大多数都是孩子进入警戒局后再无子嗣的Omega,他们在这个地方靠着机构每月给的微薄救济活着。 悬浮车直接将明鹫和梁舍带到了所要见的人的居所楼下,这附近交通不便,用着被报废已久的悬浮铁轨,年久失修,速度慢,甚至比不上悬浮车;噪音也大,站在这里两分钟不到,明鹫的耳朵都要被行驶在轨道上的笨重列车发出的噪音折腾聋。 “哥,他们住在五楼。”梁舍看了眼手腕光环弹出来的数字。 “嗯,”明鹫回应道。 楼里的升降梯也锈迹斑斑,这里的管理者应该都是Beta才对,Beta作为整个城市乃至国家的基层管理人员,每年考试选□□的也不过那么些个,Beta的位置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去坐的,结果这些占着名额的人却是在被忽视的地方这么懈怠的。 “回去时叫Beta协会会长来见我,有些规矩还是要在我刚上任时就说清楚。”明鹫对着旁边的梁舍说。 “没问题,我现在就给他发语音。” 升降梯吱呀吱呀地苟延残喘着,二人走出来时都能明显感觉到它不安的晃动。 “这得多久没修了!”梁舍提心吊胆地捂着小心脏,心有余悸地边走边回头瞧着那晃动的升降梯,“等会还是走楼梯吧,不然直接把悬浮车调上来好了。” 明鹫径直往前走着,五楼一共四户人家,过道里倒是很干净,比门上的铁锈看着舒心许多,楼内很安静,没有声音。 “503。”梁舍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悄悄提醒了一句。 明鹫此时已经站到503房门外,他摁了摁门侧的询问按钮,屋内响起了铃声。 两声后,门内有人应答,“哪位?” 说话人是位中年男子,声音听起来像是含着痰,不精神,也不太清楚。 “您好,我是新任联合处处长,明鹫。”明鹫凑近询问按钮旁的收声处回答道。 门内没了声音,对方约莫是在想着怎么拒绝,滋啦啦的,单单能听到电流声。 “伯父,我们处长刚从国外回来,刚下飞机就要来见您,他就是为了您儿子的事情回来的。” 屋内男子咳嗽两声,声音清楚一些,“我儿子……一个死人……没什么好再说的了……你们走吧……” “伯父,我们处长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您看——” “看什么看……”屋内男子很用力在说话,虽然传出来的声音并没有很大,“你们会为了区区畏罪自杀的Omega来专门探望他的家人?少……咳咳……少假惺惺了……快走!走!” 梁舍闻言话里有些急,“伯父,话不是这么说,房先生的死,我们也不想,我们也是——” 明鹫拦住了他,示意他不用再说。 门外安静了,男子听到升降梯启动的声音,他捂嘴咳嗽着,缓缓打开了门,步子刚迈出去,便踩到一袋东西,他扶着门框,蹲下身将它捡起来,动作很缓慢,显得非常吃力。 袋子很精致,上面有精心设计的紫花纹,男子将袋子打开,愣在门口半天挪不动腿。 那袋子里放得是足够他和他先生一整年吃好喝好的现金。 明鹫和梁舍坐上悬浮车后打算回联合处。 “哥,你打算怎么办?人是自杀的,没法怪罪任何人。” “不怪人,但总因人而起。” “要开会吗?” “把协会会长都通知到,有些事情该变就得变,房青冥的死,远没有那么简单。” “哦……”梁舍没完全理解,但他无条件信任明鹫,“对了,今年你是做夏季判官,还是冬季判官?” “夏季。” “那行啊,等考完试,你要不要去把心上人接过来?” 明鹫睨了眼独自畅想的梁舍,摇了摇头,叹口气,思绪又飘到了遥远的乌塔镇。 乌塔镇的恋人在他眼里是那样不谙世事,自由又快乐,带他过来,被规则束缚,他于心何忍。 他只想二人一同饮酒,聊着天,聊着地,聊着趣闻,聊着神,望着月亮,捧着人。 ——— 夜幕降得快,由于全球变暖早已不可控,因此现下虽才三月,全天温度都固定在40°C以上,夜里也毫无凉意。 警戒局的人在夜里更为忙碌,追捕并审判违抗法令的ABO是警戒局的职责,而在夜里正是Omega犯罪频率高发时段,因此警戒局的人入夜后更加忙碌。 “咚咚。”警戒局局长白复办公室房门被敲响。 “进。” 房门应声自动打开,来人是一位腰间配枪,身穿墨蓝色制服的男子,他进来后站定到距离白复两米远的位置,“局长,明鹫上将回来了。” “哦?”白复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红棕色框架眼镜的镜片中映着光屏上不停滚动着的各地向他传来的消息,“被联合处那帮人催回来的吧?” “是的,局长。” 白复有些粗糙的指尖在光屏上点了点,“我那小外甥还在那里吗?” “在的,戍渥先生还在酒吧等明鹫上将,只不过……” “不过什么?” “昨晚喝醉了,差点被人卖掉,派过去的人上前阻拦,才把戍渥先生救下。” “哦?”白复音调上扬,还把尾音拉得很长,听起来既好奇又不怀好意,“我那小外甥用情也深啊……”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呵呵,”白复不明缘由地干笑两声,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把他带回来吧,叫李绿直接去机场等他,一落地就把事情处理好。” “直接在路上动手吗?”男人似有些不确定。 “嗯,直接动手,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可是李博士说不定不愿意这么做。” “她不情愿?那就绑着去。” 男人眼皮一跳,猜不准白复的想法,但他容不得手下有疑虑,于是男人便及时回应道,“是。” 之后便关门离去。 白复眼前的光屏上消息滚动的速度变慢了点,白复在认真浏览其中一条信息,信息正中间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男人,他们在一间酒吧吧台坐着,在聊些什么,看起来年轻些的男子笑得很开心,旁边坐着更高大些的男子,他满含柔情地静静看着年轻男子,一手抚着他的腰。 白复眼中掠过讥诮。 多么甜情蜜意的一对璧人啊。 他将照片撕成碎片,漫不经心地将它们丢入垃圾桶。 可惜,从今以后,都将不复存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3章 舅舅 两天之后。 白复的门又一次被敲响,来人说话直达重点,“局长,戍渥醒了,正在线上。” 白复头也不抬地说,“接进来。” “是。” 白复身后落地窗上瞬间投下一块白幕,幕上有投屏,屏幕上是一位年轻男子,正躺在病床上,脑袋上贴着各种仪器,像个机器人。 白复摁着按钮,自动椅便向后转去,白复看着屏幕中顺利运行的一切,躺着的男子身旁站着一位穿着手术服的女医生,她正在为男子取下氧气罩。 白复坐直了上半身,又缓缓弯腰,手肘落到膝盖上,双手交握,看起来格外虔诚,“还好吗?我的孩子?“他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怜爱语气问道。 “舅……舅舅……”戍渥声音很小。 女医生从旁拿了个很小的物体,将它贴到了他嘴边,轻轻扶着。 “哎!舅舅在!你受苦了,我的好戍渥……” “我……我这是……又病倒了吗……” 此时戍渥的记忆仍然停留在大半年前——他还在十八区的时候。 关于乌塔镇,关于明鹫的一切,他通通都不记得了。 “是啊!你这一睡,睡了小半年哪!可把舅舅吓坏了,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白复撅着嘴,话语间带着哭腔。 “让……让舅舅担心了……” “哎!舅舅不怪你……舅舅更担心的是……更担心的是你两个月后参加不了ABO评定考试,又得延后啊……”白复抹了一把脸,“你要知道,你今年已经19岁了,舅舅很希望你早早通过Alpha考试,好成为舅舅真正的左膀右臂,那样,舅舅对你死去的母亲就有交代了啊……可你现在……舅舅真的……狠不下心,狠不下心啊!” 女医生从戍渥嘴边拿开了什么,身子直挺挺站了起来,她无声地盯着屏幕,透过屏幕盯着白复。 “李博士,快给我外甥收音器,我们还有话没说完呢,你不也怕话说不完吗?” 李绿胸口有力地起伏着,她像是在无声地抗议着什么,但也只是片刻,她便将收音器贴回到戍渥唇边。 “舅……舅舅……不用担心……我能……能去……” “是吗?”白复立刻回应道,“那可真是太辛苦了,那……那你一定要拿到Alpha的名额啊,这样舅舅才能名正言顺聘用你,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 “乖,真是我的好外甥,睡吧……睡醒了,就都好了。” —— 与此同时,联合处大楼的会议室中,几人正在等待着新上任处长的到来。 全透明的顶楼会议室内亮起了灯光,里面正坐着四位着赤铜色制服的人,分别是联合处下四个协会会长。 Alpha协会会长丰水止,Beta协会会长沈崖,Omega协会会长朱彦廷以及女协会长明鸢。 丰水止是这里坐着的三个男人中头发最长的,模样最美的,也是最有洁癖的,双手无时无刻都戴着白手套,看起来脆弱易碎,但他又是Alpha中顶能打的,武力值不亚于明鹫。 丰水止做事很注重时间,所以他从一进来开始就一直盯着手腕光环上的分钟显示,以及定位上移动光点的距离。 “呃——啊……”身材有些发福的沈崖撑开巨口打着呵欠,嘴巴还没咂巴完就开始粘粘糊糊抱怨,“明鹫上将这刚上任,就忙着召集我们开会,谁不知道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啊,可他这个太急草了,他都不需要休息的吗……呃——啊……”说完沈崖又跟上一个懒洋洋的呵欠,眼角滑落两滴疲乏的泪水。 明鸢懒得看沈崖,她的手上还拿着没有处理完的案子,听到沈崖的不耐后回了一句,“房青冥的死我们需要负责,并不是说人死在警戒局就与我们无关,沈会长还是多转些空空头脑,想想等会怎么讨论这个问题,而不是就知道在这里无聊犯困。” 明鸢是明鹫同母异父的妹妹,是一个比谁都要强的女子,永远都是一头干练的短发,讨厌因为头发而浪费自己的时间,是一个分秒必争的时间赛跑者。 虽然她一出生身份地位就比大多数人高,但她还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当上了女协会长,瞧不上没用的男人,看不惯闹事的女人,她在乱七八糟的一堆事情中都力求以最高效率,最高标准去解决,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人。 沈崖像是耳朵被刺到,交叠着双腿,手撑在耳旁,轻轻揉捏着耳廓,“明会长说笑了,房青冥的死再与我们有关,也轮不到你我操心,甚至朱会长都不需过问,你说是不是啊?丰会长?” 被沈崖饶有意味地挑衅,丰水止没有搭理,他只是笑笑,低头看着手腕光环打开的定位,正显示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光点。 Omega协会会长朱彦廷睁着个死鱼眼,一副所有人都偷了他家厕所的模样,他最喜欢看热闹,永远不嫌事儿大,但他绝对不瞎掺合,他是个只折腾自己想折腾的人的变态。由于早年自身的一些经历,朱彦廷处理事情是众会长中最狠戾的,所以他手下的Omega没有一个不怕他,也没有一个不恨他。 朱彦廷也没有搭理沈崖,他老早就瞧不上沈崖。 在ABO三协会以及女协当中,属Beta协会事情最少,因为Beta多为乖巧听话之人,没有繁衍的任务指标,也没有婚姻后的冲突,只要女性愿意,Beta甚至可以与女性成婚,并且他们都有稳定工作,虽说收入不高,但总不会落魄到无米的地步。 这样舒适惬意的人群,也彻底把Beta协会会长沈崖养废了,他就是一个安逸自得,一手拿着正经工资,一手拿着不低的会费,还什么都不做的闲散人士。 按照朱彦廷曾经的吐槽,沈崖就是个在联合处养老的半残。 本以为不搭理他沈崖就会闭嘴,可这男人以为自己占据了舆论高地,看到没人反驳他后,他更来劲,直接将毫无掩藏的八卦之心袒露在嘴上,“喂,丰水止,实话说,是你干的吗?” 丰水止没抬头,他看到定位光标显示人已经到了顶楼。 “你别不理我啊!你说说看,你肯定很恨他吧?喂……喂!” “你能不能别一张嘴就跟吃了排泄物一样臭?”明鸢合上案件,顺便关闭了手腕光环。 “明鸢说的对,沈会长最好先不要发表意见,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在明鸢话音刚落时,会议室传音壁就回荡起浑厚有力的声音,众人循声看去,看到正走向会议室的明鹫。以及跟在他身后的梁舍。 众人看到新任处长到了,便站起来行礼,唯独沈崖特立独行,非得晚那么几秒,真就像是个八十老人,行动不便。 “诸位请坐。”明鹫将外套放到一旁,坐到众人对面。 梁舍则坐在他左手边的横排,跟明鸢挨在一起,还俏皮地碰了碰她的胳膊,“怎么见了哥哥也不打招呼?” 明鸢不看他,“要认真开会。” “哦……”梁舍努努嘴,“也是。” 明鹫没耽误时间,他将会议室巨幕光屏打开,移到自己身后,在手腕光环上点了几下,巨幕光屏便出现一字排开,一行十张,共五行的照片库。明鹫点开第一张,破败不堪的西区贫民区的街景图片便放大开来,撑满了整块屏。 “认得这是哪里吗?”明鹫问。 “这地方肯定不是中心区域。”沈崖立刻回应道。 明鹫看了他一眼,不作声。 “图中角落处还可以看到繁华区许久不用的悬浮铁轨,想必应该是贫民区。”明鸢扫着图片迅速回答,“十八区现如今共两个贫民区,一个在东区,一个在西区,东区我前不久去过,已经不用悬浮铁轨,想来,该是西区贫民区。” 明鹫有些赞赏地看向她,随后瞥了眼沈崖,不动声色接着道,“明会长分析无误,此处正是西区贫民区,想请问沈会长,西区贫民区的基础设施人员安排,是谁在负责?” 沈崖身子一僵,下意识开始端坐身子,放在桌下的双手也不由自主慢慢伸出来,交握在一起,轻缓地放到了桌上。 明鹫不多表态,他又将接下来的图片一张张放大在光屏上,恶臭脏乱的街道,年久失修摇晃不定的升降梯,无人管理的悬浮地铁收费处,地下水上涌导致老鼠满街跑的抓拍图等等,一共五十张图片。 “这些都是来自一个区,所呈现的图片不过一隅之地而已,希望沈会长可以好好解释,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表达。” “呃……这个嘛……我要去找找人员调配档案……这个人员调配档案啊……有一点麻烦……就是……就是我啊……我要——” “不论多麻烦,”明鹫打断道,“今天之内把安排的所有人员信息整理好,希望沈会长自行过目一遍,并自行去实地考察一番,把这个地区由于基层人员管理不当而引起的问题,原因以及处理方法梳理好,一周后把资料传给我。” “呃……这个……明……明上将……时间上,是不是有点太紧了?” “我现在不是上将了,以后叫我‘处长’或者名字,你说的时间紧,是嫌一周太长了,不如我改成五天?” “不……处长……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怕……时间太匆忙,我处理不好事情啊!”沈崖煞有其事地争辩着。 “可沈会长在任这么多年了,你不也依然没处理好吗?可见不是时间问题吧?”明鹫笑盈盈看着他,“啊……不如这样好了,我这五天都跟着你,我们一起去处理问题,你觉得怎么样啊?这样效率也许会高很多哦。” 沈崖僵着嘴,笑比哭还难看,他左右看看,发现也没人想帮他说两句,各个都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朱彦廷还在憋笑,无奈,他只有接下任务,去处理自己疏于管理的烂摊子。 明鹫处理完沈崖,他又看向丰水止,“丰会长,七年前考场上发生的事情,还有最后房青冥被关起来的这之间的一切你所知道的,等会留下来,跟我单独说说。” 丰水止脸侧的一缕长发垂落下来,遮在他白皙的脸侧,他抬手将发丝撩到耳后,冲着明鹫点了点头。 明鹫也以点头回应他。 “很抱歉,这次匆忙把大家聚在一起开会,但是之前尹老头过于放任的结果我想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联合处,是同一所属,四大协会需要分管,但也要合作,以后免不了常常叫大家一起讨论事情,不过不太会像今天一样坐在一起。” 众人抬起头看向他。 “两个月后夏季ABO考试就要开始了,每年考试前后期最容易出乱子,所以希望大家在这些时候打起精神,尽量避免死亡。我们与警戒局不同,他们是要人命,我们则是能救就救。我们,要活的。” —— 两个月后。 上万名参加夏季ABO评定考试的考生来到考场外等待,考场是独立设计,由联合处的人主管。 ABO三类考试中出现的判官也分别都是对应协会中的成员,Alpha在ABO三类考试中客观上难度最大,因为要筛选的是强者中的强者,但实际上最难的却是Beta,因为每年Beta通过人数仅有一千名,名额有限,即使能力合格,但名额满了,也进不去,只能改为Omega考试。 Omega是所有考试中最简单的,几乎不可能不过,毕竟这是十八区所急需的人群,巴不得越多越好。 参加考试的基本都是刚满十八岁的成年男子,他们有的还在读高中,有的已经提前完成大学所有学业,在进行更高学位的研读。如今考学制度没有严格年龄划分,只要考过就可以去上相对应的年级,这也就造成参加考试者的学历过于参差不齐。 曾经有人反应认为这样的考试不公平,因为考生不在同一水平线,自然竞争起来弱者就没有优势。 不过意见并没有被采纳,十八区首领认为优胜略汰早已有之,不行就被筛除掉本就无可厚非,不能因为小部分的无能而改变大规则。 于是这样的考试设定就延续了下来,导致不好的结果就是阶级分化极其严重,能力弱的人即使生下子嗣,大部分长大后所拥有的能力也跟其父母辈类似,如此循环,优劣区分越发明显。 经过多年累积,现在考场外都分为贫富两处休息区,贫区就在高温下暴晒,仅仅给你提供营养水;而富区则是提供降温袋,营养水,以及遮阴棚。 双方也都见怪不怪,贫区考生竟也没什么抱怨,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区别对待。 距离考试还有半个小时,中央广播中传出僵硬的智能语音播报。 【2241年夏季ABO评定考试——Alpha评定将在半小时后进行,请注意以下事项,违规者以弃考处理,不得再次参加Alpha考试:一、不得随身携带任何武器,耳钉戒指等都要放到考场外私人管理处;二、不得找人替考;三、不得携带任何电子产品,光屏手环需自行关闭;四、考试中不得作弊,不得用任何通讯设备寻求他人帮助;五、不可调戏判官......】 “什么?调戏判官?”贫区休息区正在吃早点的一位考生听到后张着嘴半天没嚼,“生怕打不过好不好,谁敢调戏啊!” “你不知道吧?”旁边另一位男生低着脑袋凑过去,“之前发生过这样的意外事故。” “什么意外事故?” “也就前几年,有个考生为了证明自己很强......” “嗯......然后呢?” “把考试最后一关的判官给......” “给怎么了?” 男生似有些难以启齿,他干脆伸出两只手,左手做了个“O”,右手伸出食指,为“1”,之后将“1”戳进“O”当中,不断来回,之后抬眼看着对方,“懂没懂?” 对方反应片刻,之后便恍然大悟,嘴里的早点都掉出来两块渣,“这也太可怕了!怎么......怎么......当时没人来制止吗?” “兄弟,你要知道,考试期间,系统全程封闭,除非判官判定你考试成功或失败,那之后才能出考试系统,不然到考试时间结束前,都得在系统里锁着。” “那判官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判定他失败?” 男生又将双手合在一起,“被绑住了呗。” 对面男生喝了口水,“胆子真的太......太肥了......真不怕警戒局来抓?” “可能那个人当时就是拼命想着‘征服’,没想过后果。” “那后来呢?” “后来啊——” 【十、凡是之前与Alpha有过亲密接触的考生,将无法参与Alpha入册,请自行离去,改日参加Beta或Omega评定考试。以上是所有......】 “听到了吧?”男生停顿半天,特意让对方听听广播内容,“这就是后来人的下场,系统中增加了Alpha信息检测,一旦被检测到你有Alpha体|液信息,哪怕你是最牛的,你也是这个。”男生做了个“O”的手势。 “这样啊......”对方似乎心有余悸,“那......那个人,后来怎么样啦?” “不知道,没有新闻报道过,但我觉得,应该是被警戒局的人处死了。” “唉......听你说这些,我更紧张了......” “害,不用紧张,Alpha不过,咱们可以冲Beta!” 男生说完还拍了拍对方的肩,神情却是一副一起上刑场的样子,也确实没法给对面信心。 男生在安慰别人时,看到在考场入口出正前面站着个人,虽说入口处考生并不少,但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怎么说呢......过于平静,周围的考生不是忧思满怀,就是满面痛苦,倒还没有一个像他那样平静。 而且他之前明明被分到富区后场,怎么偏不去受那待遇? 他就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支棱着脖子要跟日头对干似的,纯白色的T恤背后已经湿透了,这么大热的天,他没有用发的降温袋,像个没有感知能力的机器人似的笔直站在那里,个头儿看上去不矮,应当有182左右,从手臂劲痩的线条上能看出绝对是练过的,估计是个很自律的人。 铃铃铃铃铃铃铃——! 考试铃声乍起。 【考试时间到,请诸位考生按照自己的考试编号寻找相应考试入口,依次刷脸进入,请在考试过程中牢记考试注意事项,一旦犯规,将被立刻终止考试,请各位考生注意,请各位加油。】 考试场地很大,占地面积足有四个足球场那样大,分别有一百个入口,每个入口都通向一百个通道,考试内容与判官随机分配。Alpha考试一共分为三关,时长总共三个小时,三关分别为:智力测试、耐力测试以及战斗力测试。每一关的判官都会随机再分配一次,每一次判官可以以实体出现,也可以以虚拟形象出现,没关考试结束后判官会给予打分,接着进行下一轮。 三关顺利结束后,按照总分数判定是否合格,若合格将会接受监考官登记,并过检测仪,检测体内是否有违规因素,若没有,则顺利通过,进入入册室,完成Alpha试剂注入,以及录入个人信息。 若是没有过关,则被监考官通知失败,之后只有另选Beta或Omega考试。 自此,无论结果如何,Alpha考试结束。 戍渥被分配到87号入口的第三通道。 考生进入考场后不允许交头接耳,并且考试过程将会被全程录像,存入到个人档案中,因此进入考场后便四处无声,只能听到四处不断传出的“考试正式开始”的播报声。 考试设置通道入口颜色皆为海蓝色,目的是为了缓解考生紧张情绪,戍渥进入通道后无声无息地往里走,复行十步左右,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块透明光屏——【您准备好开始第一轮考试了吗? A、确认 B、取消】 戍渥指尖有些红,轻触光屏时指尖印上些许荧蓝的光,皮肤显得更透。 光屏螺旋状收起,紧接着眼前海蓝瞬间变化,漩涡似的包围着戍渥,屏幕又下到上逐渐替换为墨绿,又旋为全黑,又而纯白,最后瞬息千万种变化,停留在一个村庄布景,此时此刻,戍渥正站在一个破烂不堪的农屋前。 他看到屋外立着杆猎|枪。 【2241-010号考生戍渥,2241年夏ABO评定考试——Alpha考——第一轮——智力测试,考试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4章 判官001 【请听题,屋后有一具无头女尸,请在屋内找出凶手,并将其击毙,选择正确进入下一轮,选择错误则考试失败,请考生加油。】 播报结束后,系统传来三声“嘀”,而后便是又一则播报。 【匹配判官——070——丰水止】 考试前的提示正式结束,戍渥可以自由走动了。 每一个人的考题都是不一样的,考生进入的都是虚拟空间,系统随机分配考试题目,所有的东西在这里都只是数据,除了考生和判官。 当然了,判官也可能选择自己以数据的形式出现。 戍渥观察着破败农屋周围的环境,外面没有人,远处没有烟,遍地是落叶,这样败井颓垣的地方却又能嗅到浓烈的桂花香,按理说由于过热的地表温度,再加上有关部门的抢救不及时,桂花已经灭绝好几年了,竟然会在虚拟空间里再次闻到,戍渥觉得新奇。 而这浓烈的桂花香也成为戍渥成功度过第一轮考试的关键。 戍渥先绕到屋后观察死者的伤口,确认凶器以及行凶方式后又绕回到农屋前,推开门进了屋。 屋□□有六人,三男一女坐在屋中桌旁谈话,另有一成年男子和一小孩儿坐在屋中角落处,第一轮考试中的角色设置目的都在于出题,并不会干涉角色行动,数据本身也不会有系统设置以外的动作。 戍渥走到角落男子身旁,他在看着一锅咕咚咕咚沸腾的物体,里面散发着有些过于浓烈的桂花香。戍渥揭开盖子,看到了满锅的桂花,以及埋在桂花下的头颅。 桌旁人仍在激烈交谈,戍渥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他们之间的谈话总共时长是十分钟,一次说完后会自动重复,如此不停歇地运转着。 戍渥在他们没头没尾、东拉西扯的交谈——或者说是争吵当中,终于在第三次重播前,他捕捉到了重点信息。 “你只要给我们猎|枪,我们就放过你们,放过、放过你们。”桌旁一位赤膊壮汉有些结巴地说着,说话时他胸前的两块肉会跟着抖一抖。 “三,三把,要三把!”另一位断指少年补充道,语气听起来也不是很确定。 “快点决定!我们已经说了很多很多话咧,口水都要木有咧,你这里连口水都木有,快些给我们,给了我们就走咧!”桌旁最后一位男子,一个矮小糙汉补充道,说着戍渥辨别不出来的方言。 “麻利的吧!俺们也不要在这臭地方待着,都是死人味,快着!”女人嚷嚷道。 他发现了凶手所在。 猎|枪、桂花香、死人味…… 戍渥听起来像是笑了一声,他淡淡道,“我知道答案了,请求作答。” 桌旁的人瞬间静止,四周顿时落入寂静,一块全新的红框光屏出现在戍渥眼前,上面以一秒五个字的速度排开题目和答题框。 【考生2241-010请作答,请在答题框内输入您所思考出的凶手名称,点击确认。】 戍渥三两下在输入框内输入正确答案,点击确认后,没等系统给予回答,他便立刻转身出门,一把捞起屋外的那杆猎|枪,举起对着屋内某处利落地开了一枪。 “嘭!” 【恭喜考生2241-010,本次答题结果为正确,用时为三十分钟,目前排名第一,考试暂停。】 暂停?戍渥放下猎|枪,不解地看着光屏,问道,“什么时候继续?” 一个陌生而又透着高贵的的声音从屋内角落里传来,“你很棒,果断又狠绝。” 戍渥回过身,看到刚刚被自己击毙的瘦弱男人变了个样子站了起来,过于长的黑发斜撩在他脖颈一侧,油墨似的顺着他的肩垂趴着。他穿着正黑色判官制服,双手戴着皮质黑色手套,走近戍渥时,戍渥看到在他左胸前刻着【判官070——丰水止】的标牌。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是他杀了那个女人吗?”丰水止声音很轻,不像一般Alpha那样硬气逼人,他的声音比系统声音有人味儿,也并不像他胸前的牌子一样给人压迫感。 戍渥长相给人的感觉是乖巧,看起来垂顺在额前的碎发更是增添了少年感,可他眼神里又透着冰尖般割裂的距离感。 他的眼神很坚定,直说道,“凶手不是他,是你。” 丰水止觉得有趣,“哦?你细说说。” “很简单,你给了我很大提示,那锅桂花,数据是闻不到的,所以在煮那一锅东西的人,以及被桂花围起来的那颗头颅,跟这些数据不是互通的,甚至不是一个类别,那个煮东西的男人跟桌边的几人并不是同一种数据,也就是说,”戍渥看着丰水止,“弄出香味的人,也就是在场唯一一个接触过那口锅的人,就是凶手,而桌旁那些数据,不过是用来混淆的。” 丰水止笑了笑,“你听到了女人说这里都是死人味,这才断定了我是凶手吗?” “不全是,”戍渥拿起枪,看着它,“明明猎|枪就在门口,他们却还是不断逼问,说明他们看不到这杆枪,也就是说枪也不是跟他们一样的数据,能在虚拟空间内制造出跟数据不一样的东西的,只有判官。你们在考试虚拟空间内很自由,不是吗?” 丰水止对于他最后一句话似乎还有些其他想说的,但也止步于此,他双手背在身后,笑盈盈地看着戍渥,“希望你可以顺利通过后面两题,也希望你不要遇到判官001。那位判官才是会让你真正体会到‘自由’的人。” 戍渥没明白,丰水止却在眼前消失了。 丰水止消失后,语音自动播放。 【考试继续,请考生2241-010点击‘确认’,进入下一轮‘耐力考验’。】 戍渥闻言点击“确认”。 周围的布景又开始扭曲旋转,这一次播报语音没有在考试情景确定后才开始,而是在场景扭曲变换过程中便播了起来。 【第二轮为‘耐力考验’,考生需在规定时间内承受住判官随机给予的挑战,由判官确定是否过关,请考生稳住心态,请加油。】 播报结束后,系统又传来三声熟悉的“嘀”,嘀声结束,开始判官抽选结果播报。 【匹配判官——134——谢宇】 语音播报结束的瞬间,戍渥周围所处的环境就由农屋转为一处山洞,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山洞。 待场景确定好后,山洞两侧石壁上亮起微弱的跳动的光,像是烛光,不过看不到蜡烛,光亮像是嵌入石壁内,与它融为了一体。 与亮光一同出现在戍渥眼前的还有洞中的一道石门,石门中间有一条歪斜着竖下来的缝隙,待到戍渥开始走向那里时,那扇石门中间的缝隙便稍微打开些,戍渥再走近一步,那石门缝隙便更大,像是在回应着戍渥的靠近。 这一轮判官所出的考题是在“金木水火土”或者是“七情六欲”中选择题目来制定场景考验考生。 在那道石门后面,是悬崖。当戍渥刚走入石门,便一脚踏空,垂直掉了下去。 戍渥身体的失重感非常强烈,但是耳边并没有割耳的风声,说明他本身是没有下移的,只是系统让他心理上感知到自己正在坠落,让他因失重而恐慌。 就在戍渥试图找到一个支撑点时,他的左脚脚腕上突然被捆住一圈尼龙绳,绳子的另一端不知道连在哪里,戍渥整个人被那根绳子吊在半空中,上面是看不到顶端的黑,崖下是滚滚燃烧着的烈火,火焰升得高,正在炙烤着戍渥。 滚烫的灼烧感太过真实强烈,戍渥身上已经开始不断流汗,他身上淌下的汗水沿着光洁的脖颈一路蜿蜒,流进戍渥的眼里,流入他的耳朵里,从他的额头滴落。 戍渥眼睛被汗渍咸得发疼,他揪起并不干燥的衣领蹭了蹭眼角,缓解着不适。 第二轮考试尤其漫长,漫长到另戍渥觉得过了数个酷暑,他光是在这短短几十分钟内就好像老了许多岁,绳子不断往下放,戍渥距离火焰也越来越近,他甚至闻到了烧焦的味道,不知是他的头发还是头皮,他的身上早已辣疼不已,无暇分辨。 戍渥看着上空的黑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身边的火海逐渐涌了上来包裹住自己,他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操。” 就在他脏话话音刚落之时,系统声音就从悬崖下遥远地传了上来,也许是为了符合悬崖场景,这次的系统音还有空旷的回音。 【恭喜考生2241-010,本次答题结果为正确,用时为三十分钟,目前排名第一】 三秒钟后。 【判官134无疑问,考试继续,请考生2241-010点击“确认”,进入下一轮“战斗力考验”】 戍渥还是被倒吊着的状态,他迅速点击光屏上的确认,进入下一轮。 尼龙绳拖着戍渥绕了一圈,让他正常站立着,周围的悬崖火焰陡然隐匿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白茫茫,毫无场景变化。 【第三轮为“战斗力考验”,考生需在规定时间内承受住判官随机给予的挑战,由判官确定是否过关,请考生稳住心态,请加油。】 【嘀—嘀—嘀!】 【匹配判官——001——明鹫】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内容我就不详细写了,之前第一轮就写了一整章,想想没什么特别的剧情重点,就直接简化了,大家随意看。 谢阅。 第5章 冰骨美人 【判官001先生,您已被系统随机分配到87号考场第三通道,考生考号为2241—010,姓名为戍渥,该考生目前已进入第三轮战斗力测验,排名第一,请您即刻前往考试通道,考生在等您,考生在等您。】 明鹫耳朵上夹着的联络器正在通知他正在去的地方,以及考生信息。 “戍渥?”明鹫瞳孔微缩,眉头一紧,“考生信息传来了吗?” 【已传送完毕,请判官001先生查收。】 明鹫抬起手腕,上面的光环向外弹了一下,而后光圈变大,光环变回原样,一块比人脸稍大一些的光屏从光环中释出,上面显示着考生2241-010号的个人信息。 明鹫看到了考生的照片,他呼吸明显一滞,原本快速移动的步子也在此刻停了下来,他像是身体某个机能突然丢失一般,定在那里无法前进。 照片上那张脸跟记忆中的没有半分差别,但这张脸,眼中毫无热情,满是冷漠,又似乎与他记忆中的不是同一人。 明鹫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耳边的通讯器发出几声督促提示音他都没有听到。 这个本来应该在十九区小镇上的人,怎么会来到十八区,又是为什么会来参加Alpha考试? 明鹫滑动着考生的信息,指尖似乎有些不稳,但他依然捕捉着所有有用信息,光屏迅速滑动,上面的字与字之间像是连成了几条线。 他的手骤然停住,目光停留在一处——【户籍:十八区】 十八区……他居然是十八区的人,那他之前为什么要说自己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在十九区? 明鹫神色凝重,他是十八区的人,他想要考Alpha,而与Alpha有过性接触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进行Alpha入册登记的。 他似乎看到了既定的无法更改的结局。 明鹫耳廓上夹着的联络器亮起了红色警示灯。 不过几分钟而已,当明鹫双眼离开光屏时,看起来竟疲惫不少,他的神情看上去充满着懊悔。他后悔和戍渥发生了关系。 【警告!警告!判官001先生,请在为2241-010考生出题,五分钟内再不出题,系统将会自动进行审核,您将被踢出该考生考试,请您尽快出题!】 系统在明鹫脑内大声嚷嚷着。 明鹫随手取下耳上的联络器,关了开关,放进胸前口袋里,不悦道,“安静会儿。” 明鹫已经到达戍渥所在通道,此时戍渥还在白茫茫的布景中站着,不慌不忙,看起来就像是个系统的数据似的,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戍渥。”明鹫试探性地叫着他的名字。 戍渥闻声回过头,当看到眼前站着的比自己高一大截,需要仰着头才能对视,并且浑身都散发着令他呼吸一滞的气息的人时,戍渥大脑短暂的空白了。 他在那一瞬间想不起任何事情,但又觉得自己是应该要记起些什么的,至少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眼前这个对于他大脑来说完全陌生的人,而这样的身体冲动本身对于戍渥来说就是无法让他理解的,也是让他警惕起来的信号。 明鹫看着戍渥,头发比两个月前长了些,肤色比在乌塔镇时更白,不过此时的脸过于苍白,远不及他过去见过的那般红润。 戍渥大脑短暂地短路后,迅速恢复了思路,他目光无他物,坦荡地看着明鹫,“判官先生?” 戍渥问完后瞥向了明鹫胸前,看到了【判官001——明鹫上将】标牌。 这样陌生又含有排斥感的疑问,令明鹫感到莫名其妙,“你叫我什么?” 戍渥以为他是希望别人以更高职位称呼他,于是改口道,“明鹫上将。” 明鹫觉得自己听错了,或者是戍渥在跟自己开玩笑,他声音轻柔道,“你是在气我不辞而别吗?” 戍渥不理解,他在想或许这也是考题之一吗? “我们没有见过。”戍渥回答。 明鹫蹙着眉头,他看起来很懊恼,戍渥看不懂,他不明白这样的原本气势逼人的Alpha怎么会露出一副受伤的神情。 如果真是考题的话,那这位判官001先生演技真是不凡,戍渥想着。 明鹫步子动了,他的脚向戍渥迈进一步,将二人距离无限缩小,他在戍渥还没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托起了戍渥的手,又像是捧着一汪水似的。 他眼里含着戍渥看不懂的情绪,那种情绪似乎是陷阱,戍渥不可自拔地被吸引住,他听到明鹫低语,“我让一个人去告诉你消息的,是不是没有通知到你……” 戏太足,一定在演戏! 戍渥晃晃脑袋,他差点就被蛊惑,也行纵横情场的能力也可以算作是战斗力测验的一种。 不愧是判官001,070先生说得不错,001果然不是可以轻视的家伙。 戍渥拍开明鹫的手,他右手握拳屈肘,用力击着对方腹部,接着反抓住对方手腕,向后一扭,他就这样摁着明鹫的胳膊,绕到他身后,用力抵住让他的手不可以再乱动。 “不好意思,上将,我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戍渥一遍回答一边思考着判官接下来可能会有的行为。 “你不要说你不认得我。”明鹫脸色有些阴沉。 “我确实不认得您。” “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我没有欺骗您,这里是考场,欺骗判官的惩罚我担当不起。” “你知道吗?这个考试你过不了。” 戍渥不解,“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是排名第一。” 明鹫眉头蹙得更紧,“考试注意事项第十条,你知道是什么吗?” 戍渥脑内立刻回响起考场外的广播,他记得,可那又怎样,他又没有犯那样的失误。 “我知道,可那跟我没关系。” 明鹫收回停在空中的手,背在身后暗自用了力,他不再纠缠于眼下短时间说不清的问题,“第三轮考什么,你知道吗?” 【警告!警告!请判官001尽快出题,尽快出题!】 系统打断了二人的沟通,戍渥闻言眼神里一闪而过一丝急切,他倏地垂下头,“请上将出题,时间有限,希望上将不要再拿我逗乐子。” 逗乐子…… “你竟然认为,我是一个喜欢逗乐子的人吗?”明鹫话音刚落,四周布景又一次扭转,迅速落定,他们来到一间酒吧。 【请听题,酒吧是危险地带,诱惑系数高达百分之九十,考生需在时间内经受住判官给予的挑战,由判官选择考试判定时间,请考生稳住,请加油。】 “请吧,考生2241-010。”明鹫指着酒吧吧台旁的空位,“酒力也是战斗力的一种。” 酒吧里有着清脆的钢琴声,弹琴的人把每一个音符都控制地恰到好处的利落,毫不拖沓。 戍渥望向不远处正在弹钢琴的人,那独坐的背影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见到过。 怎么回事?戍渥心中疑虑。 戍渥鼻尖沁了些汗,他明明不热,可这个酒吧的氛围就是让他冒汗。 酒吧里面太闷了,不,是整个考试场所都太闷了,戍渥想,他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一定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闷。 明鹫兀自走进吧台,拿起酒杯,有模有样地调起了酒,他在鹅黄暖灯下抬着眼皮直盯着戍渥,“010想喝什么呢?” “随便。”戍渥坐在吧台旁,他就坐了边角一点位置,双脚都贴着地面,方便随时离开。 “是吗?”明鹫从身后拿了几瓶戍渥不知道的酒,依次倒在封闭器皿中上下晃动着,他骨节分明,手掌宽大,指长且有力,戍渥看着他握着圆柱器皿的手指不由心底犯痒。 我这是怎么了…… 戍渥下意识拽着裤边,用着力。 “给,”明鹫在杯中倒好了酒,是湖蓝色的,他轻轻推着杯子到戍渥面前,“它的名字叫‘冰骨美人’”。 戍渥在接过杯子时触到明鹫指尖,是滚烫的。 明鹫没给自己调酒,他这会儿又突然像是个真正判官似的,带着审视的眼光看着戍渥品酒,倒像是真的在为他的酒量打分。 可他那眼神又是□□裸,分明不仅仅是在看戍渥饮酒。 “010号去过酒吧吗?” “没有。”戍渥盯着杯里剩下的半杯“冰骨美人”答道。 “那010号之前就更不可能去过酒吧后巷咯?” “没有。” “010号平时也不穿露着肩膀的背心?” “不穿。” “不穿露着小腿的短裤?” “不穿。” “啊……”明鹫有些惋惜,他叹气的声音很大,也很刻意,“010号不去酒吧,就不可能在酒吧后巷跟人乱来,也没穿过能让人一眼就看到优越小腿线条的短裤,也不穿露着好捏的肩膀的宽松背心……“ 明鹫瞧着戍渥的眼神像是要生吃了他,“好难过,明明这些我都见过的。” 戍渥含着羞愤怒视着明鹫,他很愤怒啊,他愤怒什么呢,他愤怒明明这些他真的都没有做过,可是为什么经由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这些样子,他的那些话,他的语气,通通都让自己燥热难耐,就好像自己真的拥有过这些模样似的。 “010号考生,你知道考试的注意事项里,有一条是不能调戏判官吧?” 戍渥用力握着杯壁,“我知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明鹫声音上扬着,“那接下来的考试过程中,你最好不要调戏我。” 戍渥杯中的“冰骨美人”还没饮完,明鹫就在眼前消失了,昏暗的酒吧布景瞬间亮了起来。 他思路有些混沌,不清不楚,像极了被冲泡了很久的麦片。 【第三轮考试正式开始,考试内容为战斗力综合测验,对手是判官,请在本轮考试中击败判官,赢者考试通过,输者考试失败。请您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6章 终局 戍渥周围的布景霎那间变为大海沙滩,沙滩上空无一人,唯斜前方停着一辆古早越野车,车身上盖着层薄沙,海浪声在他耳边汹涌澎湃。 第三轮是所有考试中最难的一关,尤其是碰到判官001这种武力值极高的难缠家伙,看来之前的酒吧无非就是判官001自己的恶趣味,正式考试中判官会挑选一种考验方式,摔跤,近身格斗,枪战,追击战等等。 目前来说,还没有出现过一直缠斗不休的判官。 但只是“目前来说”。 戍渥记得判官070的话,001才是那个在考试虚拟空间中十分“自由”的人,再加上他前面说过的那些话,戍渥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没有确切题目,没有告知具体考核内容,单是现在的场景,戍渥猜测不出究竟是哪种较量。 戍渥看着一望无际的海,估摸着也许是水中格斗,毕竟这样大的布景耗费的是系统的能量,总不可能是在沙滩上打一架,肯定是要下海,没准还要进到海里。 肺活量也是备选考察能力之一。 “哔——哔!” 两声喇叭声强行掐断了戍渥的思绪,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那辆越野车。 里面有人。 “010号!不是要抓紧时间吗?”明鹫歪着脑袋,探出车窗向戍渥招招手,“上来吧!” 打从戍渥出生起,他就没见过还在靠四个轮子抓地前行的越野车,更别提怎么驾驶,他不会。 可明鹫偏偏看透他似的,待戍渥坐上副驾驶后,明鹫撑着头,意味深长地对戍渥道,“010考生请听题,你需要从判官001手中抢走驾驶权,并顺利把车开到沙滩尽头,完成即通过考试,否则失败。” 戍渥闻言飞快扫视着驾驶座前面的一堆按钮,以及方向盘手刹以及操作杆,他在回应明鹫前迅速理解着各种表盘的作用。 观察完毕后他又侧目盯着明鹫上下看,此时他系着安全带,以最贴近方向盘的位置坐着,座位调得也比较前,中间空袭不大,强行介入恐怕难度极高。 明鹫看着毫不慌乱的戍渥,眼里含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准备好了吗?”明鹫问。 戍渥还耷拉着眼皮思考着,嘴里却回应道,“准备好了。” 明鹫收回目光,右手搭上方向盘,“系上安全带,车子启动时你就可以攻击我了。” 戍渥依旧垂着眼皮,身子却听话地摆正,拉下了安全带扣好,还调整着最合适的紧度。 明鹫余光记录着戍渥的一举一动,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温柔地笑了起来,却在下一刻想到之后的必然会出现的场面,笑容便顿时不见了踪影。 汽车开始启动,发动机传出轰鸣声,轮胎转动着发出嘶鸣,明鹫熟练地握住操作杆换着档位,戍渥瞥到了”4”这个数字,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整个人便被快速冲出的惯性甩得整个人砸到座位靠背。 明鹫把着方向盘,猛地朝左转了半个圈,踩住油门加速向前方冲去,戍渥又被甩向右边的车门,身体紧紧贴在车门上,手撑着旁边想要让自己抓住什么稳住身体。 明鹫像是上了瘾,方向盘大幅度左右扭转,两三次都要冲到海里,又被他一个转动改变了方向,如此反复,010号考生头发已经被掀成浪子模样,而判官001依旧一脸气定神闲,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戍渥睁大了眼睛,浑身使着劲儿才能用力将头看向明鹫,他没再去看前方迅速左右变换的“风景”,他被这样的车速搞得胃里的东西已经开始翻滚起来,快要吐了。 戍渥左手撑住靠背左侧,屁股一抬,转了个身,右手撑住车子前方的后内饰面板,将自己稳定在一个可以看着明鹫的坐姿,他的左手在车速稍有缓和的瞬息扯掉安全带,左腿立刻抬了上来,半跪在座位上,身子下沉,准备攻击。 车速目前是慢不下来的,戍渥观察到,明鹫最开始掰动操作杆时,左脚踩着下面的什么东西,之后便一直没有再踩,说明要换速度,他的左脚一定还要再踩一次脚下的东西。 戍渥看着没有任何阻碍就可以碰到的操作杆,又看了看明鹫毫无要动的意思,戍渥额前头发被风掀得凌乱,露出的额头上沁出不少汗珠,领口的衣襟也浸湿了一圈。 “要快哦,”明鹫嘴角明显地上扬,“海滩可是很小的。” 管他的!戍渥想,直接把他从车子里丢出去。 戍渥松开撑着后内饰面板的手,上面留下了五个细长又有力的汗痕。 他的左膝在座位上用力,右脚脚尖踩到底,蹬着车底借力向后座爬,右脚跟着上半身移到车子后面时蹭到操作杆,明鹫瞥到了他那不小心露出来的脚踝。 明鹫换成左手握方向盘,右手在戍渥还没完全落稳时一把握住了他的脚踝,用力将他往前面扯,戍渥抽腿回身,双手撑着下面,另一条腿收回后用力对着他的手臂猛踹,连踹三次,一次比一次用力。 明鹫嘴里闷着笑,手上的力道却更加重,他不仅拽着他的脚踝,还用大拇指摩挲着戍渥的内踝,像是在安抚一只猫。 戍渥抽回脚不成,干脆撑着坐起来,扑上去抓住明鹫座位靠背借力,左手抓着靠背一侧让自己不向后倒,右侧手则绕过靠背,直接锁住明鹫喉咙,将他用力向靠背挤压。 明鹫右手松开握着戍渥脚踝的手,闷哼一声后便更大力向后靠,将椅背靠出不大的弧度,接着右手向后探去,精准地捞住戍渥后脑勺,用力固着他的头把他往自己脸侧捞。 明鹫力气奇大,尽管戍渥用膝盖顶着靠背缓冲着力道,却还是被明鹫勾着后脑勺探到了前面,脸颊贴着脸颊。 “呃嗯!”戍渥嘴里也使着劲儿,咬着牙哼出了声。 戍渥上半身探上前,右手的力道便松了,明鹫低笑两声,声音擦过戍渥左耳,令他心底起毛。 车子还在极速前进,现在已经可以看到沙滩尽头,戍渥估测以现在的速度恐怕五分钟之内就要到达,到时便会功亏一篑。 戍渥右手手腕反转,虎口格挡明鹫下巴,接着便用力掐住他的喉咙,同时左手猛推靠背,将上半身撑起来,挣脱了明鹫摁着自己后脑的手,半站起时手上用力更重,他不仅手上用劲,还用虎口顶着明鹫下巴,强行让他上仰着头,无法舒适坐着。 戍渥掐住明鹫喉咙时,是真的用了力气,如果时间再久些,明鹫甚至有可能出现休克。 明鹫半敛的眼眸里含着的情绪似乎比大海上的天气还要难测。 就在明鹫的右手又要抬起之时,戍渥身子往座位中间一侧,整个身体往前一挤,压下了他的右臂,同时正面对着明鹫,他用有些凶狠的眼神望着明鹫阖起的睫毛,而后左腿向左侧一跨,右腿跟着踩在操作杆旁边,他松开了掐着明鹫的手。 他现在正坐在明鹫腿上。 距离终点越来越近,戍渥没有多想,他左手用力向下摸,摸到明鹫正用着力的大腿,又顺着往下摸,摸到了安全扣,他一把拽开它,将安全带绕过明鹫左手,迅速缠绕几圈后又从身下拽出明鹫右手,将两双手环在自己腰间,用被扯掉的安全带绑住他的双手,而后双手扶上了方向盘,摆正了位置。 三秒钟后,终点抵达,他们到了沙滩尽头。 戍渥衣服湿透了,他松了呼吸,大喘几口气,腹部时不时触到被自己绑在一起的明鹫的手。 “恭喜你,”语气里并未含着真正的恭喜,明鹫从他身后贴上来,被绑住的双手也跟着收紧,像是从后面抱住了戍渥,“你过关了。” 戍渥觉得那语调似乎又像再说,“你完了。” 但他只觉得口渴,他的胃还在翻江倒海,他此时除了大口呼吸以外说不出话。 明鹫自己松开了束缚,他将座位调后了一些,自己向后挪了挪,与戍渥隔开了距离,退出座位时还轻推了戍渥后背。 “戍渥,”明鹫下了车,站在车门旁望着趋于平静的海面,“你最好,没有骗过我。还有,”明鹫顿了顿,补充道,“准备好去参加Beta考试吧。” 戍渥在调整呼吸的间隙听到了这句话,他虚着眼去看明鹫,却只看到空无一物的海面,仿佛波涛被吞没。 【2241-010号考生戍渥,恭喜你成功完成Alpha考三轮测试,用时二十一分钟】 系统语音骤然响起,海边沙滩开始消失,狭窄逼仄的越野车也随之消失,随之而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道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连体工装裤,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 【目前排名第一,请您前往监考官处进行报道,并进行Alpha入册,祝您寻得心仪伴侣,再见。】 戍渥松了口气,他总算是没有辜负舅舅的期望,顺利完成了考试,回去后便可以完美交差。 监考官看起来神情严肃,他似乎是早早就等在出口,看着戍渥走向他,他推了推镜框,手里拿着电子册。 “您好。”戍渥打招呼道。 “考号2241-010,戍渥,对吧?”监考官看了看手里的册子的照片,又抬眼看了看戍渥。 “是的。” “你之前与Alpha有过性接触,是不是?” 监考官问得直接不避讳,倒让戍渥更加不解,蹙着眉,“没有。” 监考官了然的笑笑,“要知道,即使你能力再强,一旦身上Alpha的信息被检测到,也是无法进行Alpha入册的。我再问你一次,有没有?” 戍渥想到了明鹫说过的话,可他不信,他明明没做过,白的怎么变成黑的,他坚定道,“我没有。” “你明白撒谎后走入我身后的检测仪会受到什么惩罚吧?” “我没有撒谎。” 监考官见他不死心,叫了声“阿龟”。 一个膝盖高的机器站立乌龟就从后面来到了监考官脚下。 “检索他身上的Alpha信息。”监考官说。 乌龟绿宝石似的眼珠子转向戍渥,里面不断闪过各种各样的数据,几秒后,绿宝石泛了两下红光,出现了警报声——【检测到体内含有30%的Alpha信息,检测到体内含有30%的Alpha信息,违规!违规!】 监考官一挑眉,“机器不会说谎,很抱歉,即使你再不承认,你也是不能进行Alpha入册的,请你在后两周选择Beta或Omega考试,现在可以离开了。” 戍渥不可置信,他还要再争论些什么,就被系统封锁住了,隔开了他和监考官,被强行运送出考场。 【考号2241-010考生,戍渥,考试违规,Alpha考试失败。】 监考官合上电子册,看着目前还没有第二名出现,不由揶揄道,“你也太不守规矩了,后面两轮叫你闹着玩儿。” “闹不闹着玩儿,他都不会成功。”隐在暗处的一个人缓缓走出,“我们那样了,他非要做Alpha已经不可能了,以他的能力,Beta入册是没问题的。” “他真的没有撒谎吗,怎么会有人觉得自己可以逃脱检测,否认自己的性|经历?” “他没有撒谎,”明鹫道,“他看起来,只是忘了我,也忘了跟我上过床而已。” 那个似乎一切都没弄明白就被送出去的落寞背影,明鹫记在心上,难以言说的苦滋味。 随着苦涩而来的,还有难以理解的疑惑——他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7章 绿灯 考场外依然是火一般地温度炙烤着大地,炙烤着在外面站定着的,准备应对随时会出现突发情况的联合处的人。 每年考试考场外都会成为Alpha考试失败者寻死的主要场地,他们似乎达成了共识,只要在考试中途失败,被踢出局,在走出考场后就会控制不住地发狂似的冲向考场楼顶,一跃而下;又或者是直冲出街区,迎头撞上极速的悬浮车。 他们似乎早就计划好,要在联合处,要在所有判官和监考官的眼前丧命。 前任联合处处长尹连鹤在位时,处理考场外大量自|杀情况的力度并不大,因此前些年Alpha考试那三天就是十八区自杀频率第二高的三天,第一高的是在Beta考试的那三天。 由于法令是不可违抗的,所以当不能违背法令,自己又不愿为男人生育时,考生就会选择自|杀。 意志力强一点的在Alpha考试失败后会想着再拼一拼Beta考试,因此Beta考试是许多人最后的稻草,如果失败了,就注定他们会成为Omega,对于他们来说,那比死还痛苦。 于是乎选择死亡,对他们来说反而是轻松的。 此时考场外很安静,目前还没有考生出来,在之前考生们休息的富区座位上坐着两个人,他们身穿赤铜色制服,一个稍胖,双腿交叠搭在桌上,小肚子有些突出,他戴着墨镜,嘴里嚼着可吞咽的口香糖;另一个则是手肘撑着桌边,手旁放着一杯加冰的浓缩饮料,味道极其难喝,但是很有营养,这个人也戴着墨镜。 两人在这里等了很久,眼睛也一直盯着考场出口处。 “诶,朱彦廷,咱们来打赌,第一个出来的,是过关的,还是不过关的,赌一瓶2020年红酒,怎么样?”稍胖一点的男人问道。 旁边的朱彦廷不在意地笑出了声,他舌头舔过浓缩饮料的吸管,嘴唇贴上去,嘬了两口,藏在墨镜后的眼睛不知道在瞟哪里,“跟沈会长打赌,我恐怕是要输。” “哟呵,”沈崖半撑起身子,由于肚子的阻碍,他无法坐得很直,他下巴微缩,将墨镜下拉一点,露出眼睛,由下往上看着朱彦廷,“朱会长这是怕了?不跟我赌?” 朱彦廷手心都是浓缩饮料杯壁上沁出的水,湿答答的,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包可回收的便携纸,敷在杯壁上,上面的水瞬间被吸干,而便携纸也很快随着温度蒸发干了水分,再次吸着上面不断沁出的水珠。 “我是不敢,论‘赌’,谁比得过沈会长?” 朱彦廷很平常地反问着,却让沈崖觉得这话语中带着些嘲讽,他有些不悦。 “你赌不赌?”沈崖有些强硬。 朱彦廷心道倒八辈子霉,每年都要跟这废物家伙一起守在考场外,他懒得去跟这个人废口舌,想着好声好气打发打发就算了,于是笑着说,“好好,赌,我们赌。” 沈崖一副知足模样,他又靠回去,剩个肚子小山包似的孤独暴露着,他又把墨镜移了回去,“这不就得了,我先来!我赌……是不过关的!瞧着吧,没准出来就要寻死觅活。” 瞧着沈崖胜券在握的模样,朱彦廷咬了咬吸管,他随意跟道,“那我就赌是过关的,准是第一名要出来。” 沈崖有些激动地看向朱彦廷,“瞧着吧小老弟,你别忘了,考场上第一个出来的,从来都不是通过的。” 朱彦廷耸耸肩,“万一呢?” 二人正说着,考场外的指示灯绿了,闪了一下,他们都注意到了。在考场外出了他二人以外,还有Beta协会以及Omega协会中所有会员,他们都是隶属于联合处,为ABO服务。 绿灯一亮,就证明有考生要出来了,这是一个警铃一样的提示,站在外面的人几乎同时将目光聚集在出口,并且有些人手中的电击武器已经被紧紧握住,准备时刻行动。 朱彦廷和沈崖也都纷纷站了起来,第一个考生出来,意味着今日的恶战就要开始,处长说过,要尽力减少伤亡,他们很听话。 绿灯灭了,考场大门打开,一个满脸苦闷的考生恍惚地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太恍惚了,走路都是慢腾腾的,但整个人看起来又太平静,因此大家也只是目光紧紧追随着他,并没有动作。 该考生这副模样,肯定就是失败了,沈崖冲着朱彦廷打了个响指,“朱兄该备酒啦!” 朱彦廷闷着笑了两声,他手里拿着饮料,迎着考生走了过去,他步子迈得大,很快就站到考生面前,挡住了他的路。 考生眉头紧锁,他盯着朱彦廷的制服看了半天,之后看向朱彦廷,“有事?” 朱彦廷一手叉着腰,心想这个考生脾气似乎有些不好,但他不在意,他直接问,“你叫什么名字?考号是多少?” 沉默五秒后,考生给了答案,“考号010,戍渥。” “戍渥,”朱彦廷重复一遍这个名字,“考试过了吗?” 这句问话让戍渥感到一丝冒犯,但是他通过制服判断出这是联合处的人,可能是例行询问,于是忍着不去多想,便答道,“没有,过了第三轮被强行送出来了。” “嗯?”朱彦廷好奇了,“那就是说,你已经通过三轮考试,但是没有成功入册?” 戍渥点点头。 “你违规了?” 戍渥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你犯了哪一条啊,能这么快通过三轮,你是第一吧?” “犯了第十条。” 朱彦廷张着嘴愣了片刻,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咋吧嘴安慰道,“无妨,也无妨,下周Beta考试你准能过。”朱彦廷说完扭过头,他像是在想着怎么组织语言,很快他又扭回来,拍拍戍渥肩膀,“你也太不小心了,不要轻易跟Alpha发生关系,你之前不知道吗?” 戍渥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他缓慢地摇着头。 “唉……”朱彦廷长叹一口气,“算了算了,大多数男人这辈子就靠这个考试定义人生基调了,你能力不差的话,Beta绝对够格,在我身后那胖子手下混,很轻松。” 戍渥探着头去看身后的“胖子”,胖子正巴头探脑地好奇这俩聊些什么。 忽然戍渥身后考场门口的灯又变绿了,朱彦廷还没反应过来,就从里面箭似的冲出一个人,两边Beta与Omega协会会员反应迅速,从两侧分别像该考生涌去,该考生力气奇大,他借着突如其来的冲击和蛮力推开了层层包围,他在跑到戍渥身旁时还大力将他拨开,戍渥在踉跄时还下意识想要去捉他的手,却捞了空,只捉到一把空气。 沈崖带着人在更外圈拦着他,他这一路急速奔跑,已经被刚才一轮人群减少了冲击力,此时再遇到人墙,他竟冲不破。 五六个人一齐摁住他,他咬着牙发出用力的声音,戍渥看到他的太阳穴爆着青筋。 “啊——!啊——!”那人在戍渥的注视下发疯似的吼叫,“让我死吧——!让我死,让我死——!” 戍渥看到那个“胖子”从腰间拔出电|击|枪,毫不犹豫地对准那被压到地上的考生背后,一道冰似的光束笔直地刺入那人身体,他用尽全力的喊叫立刻便消了下去。 戍渥听到了“嗞啦啦”的声音,那是电流声。 看到那人的双腿无力地筋挛,戍渥想到了案板上的鱼。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8章 生疑 戍渥离开考场后直接回了家,他住在白复为他买的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单间内,房间里东西不多,一张正方形的木桌,从墙里自动伸出来,不用的时候它会自动退回去,还有两根实木椅,有时白复回来找他谈些事情。 窗户不小,几乎占据了整面靠外侧的墙,还是落地窗,窗边放着一张简单的单人床。单人床此时正被日头穿过落地窗狠狠地照射着,让人看着那光影就不想靠近。 平时戍渥不会去警戒局,白复交待过,他现在还是个没有级别的普通人,不属于ABO中任何一个群体,也就无法挺胸抬头地以“白复外甥”的身份去警戒局,自然也就更没有其他身份可以去了。因此戍渥基本只是等着白复找他,他就只是在自己的位置待着。 戍渥打开了屋内的冷气,拉上黑色窗帘,整间屋子顿时像是藏匿在了夜里,这倒是让戍渥产生一种安全感,他确认这狭小漆黑的空间内只有他自己,外面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枪法训练与他无关,ABO评定考试与他无关,医院的冰冷器械与他无关,白复与他无关,判官001与他无关,那些嘶吼着从考场中跑出来拼命求死的失败考生也与他无关。 他觉得大脑里很混乱,判官001的话不断在他脑海里兜来转去,像是在海上迷了路的船,不受控地随着海浪的涌动左右晃着。 戍渥的胃又有些抽搐,他想起来在车里判官001不要命地左右大幅度猛转着方向盘,他的胃被颠簸地上上下下,但判官却没有在最后的几分钟之内再次大转方向盘。 他给自己留了路,戍渥很清楚,第二轮第三轮,那样的考试难度根本称不上Alpha考试,判官001之所以用那样的难度来考察自己,是咬定了自己不会成功入册。 屋内温度降了下来,戍渥走到厨房倒了冰水,他小口小口地喝着,试图让不断想翻涌出来的酸水沉下去。杯口有些大,在戍渥喝水时,有一滴水偷偷从他的嘴角漏了下来,沿着他白皙的脖颈一路向下,淌进了他的颈窝。 戍渥揪起领口蹭蹭那滴水,将杯子放了回去,他的反胃稍有缓解,由于头有些犯晕,他打算到床上躺一躺,休息休息。 床板很硬,戍渥倒下去的时候“咚”地响了一声。 屋子隔音效果很好,他听不到外面街上的任何声音,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处于世外,甚至觉得他不属于这里,但他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属于哪里。 他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他的呼吸很轻,很浅,像是不存在。 戍渥一出生就没了双亲,白复说他们双双丧命于一场车祸,他的父亲是Alpha,另一位父亲是Omega,Omega父亲在车祸时怀着他,临死前医生把他从肚子里取了出来,他才活了下来。 在戍渥的认知中,他的亲人就只有白复,他的舅舅。 戍渥认为白复对他很好,送他念书,训练他近身格斗术与射击,给他买了小单间房子让他住,多年来也一直不求回报地养着他,治病的钱也是白复全额支付。 戍渥身体有病,他是八岁的时候知道的,那个时候他失去了几个月的记忆,醒来后人躺在病房里,脑袋上方悬着各种各样的仪器,旁边一位女医生在看护他。 白复告诉他,他得了恶疾,每隔几年就要深度治疗一次,会适当延长寿命,但是对身体会有一定损伤。比如,会昏迷很久,导致这段时间他会认为自己没有记忆;还有,他每次醒来后都需要小半年的时间去恢复大脑正常运转,以及身体机能的运行自如。 在戍渥印象中,他长这么大一共有过三次昏迷的情况,两个月前的那次就是第三次。 戍渥很信任白复,信任到有些盲目,至少在此之前,他没有一次怀疑过白复,甚至没问清楚自己到底是得了什么“恶疾”。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可是脑子没有停下来,他还在想着判官001,想着自己莫名觉得失去的东西。 这一次他昏迷,从时间上来看,足有半年。按照往常来说,戍渥肯定不会有任何质疑地相信自己就是因为病才昏迷了这么长时间,但这回不一样,他的身体在明确地告诉他,那个人,那个判官001,那个叫作“明鹫”的男人,绝对不是陌生人。 明鹫在考试中说的那些话,他的那些行为,以及自己身体里被检测出30%的Alpha信息,这些都在告诉戍渥,他之前认识明鹫,还跟他发生过|性|关系。 但是戍渥忘记了,他的脑海里对于明鹫的记忆是缺失的。 不,戍渥想,他缺失的,是那半年所有的记忆。 他要找他舅舅问一问。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9章 袭击 考场外人头攒动,由于交通管制,行驶到考场大门外的悬浮车都纷纷落地,在地面上停留,等待着放行。 每年到了考试这些天,总是会出现交通瘫痪的情况,每一次都不例外,都是因为考生没头没脑地冲出来,撞出一滩血,开着悬浮车路过的似乎见怪不怪,漠然地看着冰冷的尸体被抬走。 考试期间,这条路在诸多人心中就是条邪路,谁也不想自己的车子见了红,所以如果不是别无他选,是不会有人愿意来这条路的。 不过今年情况稍微好了许多,这条路只堵了半个小时,之后就放行了,往常可是两小时起跳。这样快速的处理结束,也就说明死亡人员并不多,联合处今年似乎发挥了作用,又或者说今年通过Alpha考试的人更多了。 导致此次瘫痪的原因,是一位在联合处人员紧密的观察中钻了空子的考生引起的。他一路平静地走到外面,当发现密集的视线慢慢消失后,他便突然鱼打挺似的猛地翻转着身子,跃到上空,重重落下,他还掐准了距离他最近的悬浮车撞过来的时机,于是“嘭嗵”一声,鲜血溅到了车前灯上,人被撞飞两三米远,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满脸都是血,他只是抽动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撞到考生的黑色悬浮车车主一直没有从车内出来,他只是在挡风玻璃后静静等着联合处的人把那人移走,他好继续行驶。 考场外有三辆急用救护车,还有五位医护人员待命,他们把那位考生抬上了救护车,但是救护车并没有开走,而是静静地呆在原地。 约莫半小时后,车辆被放行,黑色悬浮车车主在这时不紧不慢地打开车门,他从车里拿出一包便携纸,走到自己车前,半蹲着,仔细擦着溅到车灯上的血迹,他的脚边不断落下一团团染着血迹的便携纸。 黑色悬浮车车主再次回到车内后,便迅速启动了车子,车轮逐渐向上收回,接着车身半浮在空中,眨眼间就没了踪影,恐怕是开了“极速”模式。 这位考生当场死亡。 距离考试完全结束还有十分钟不到,此时考生已经离开大半,但是联合处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不安的失败考生是潜在的不稳定因素,即使他们今天不在考场外自|杀,也有可能改成明天,甚至未来任何一天都有可能。 不愿成为Omega的考生,最终都会沦落成自|杀或者是被警戒局捉捕,之后处死。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被剥削者才能体会到法令的不公,上位者永远无法完全理解呐喊者的诉求。 他们自我牺牲式的抵抗,不过是膛臂挡车罢了。 联合处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一个失败的组织,他们名义上是在保护ABO以及女性团体的权力,是在协调各方之间的矛盾,是在让Alpha与Omega婚后可以成功繁衍的保障,但他们过去用错了方法,目前依然仍在沿用。 他们看起来,或者说自认为是在为ABO服务,但实际上,他们之前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法令服务,为了首领服务,为了十八区,而从没有单独地去思考过任何一个群体真正的需求是什么。 这也是尹连鹤引咎辞职后没有任何人惋惜哀叹的原因,早已麻木不堪的众人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但是有些不愿屈服于命运的人还是想要以死明志,让真正的想法被掌权者知道,被大众知道。 当考试终止的铃声被敲响,联合处的人在外面围了三层又三层,隔一段就有缓冲人群,最后出来这一批最不可控,因为一起涌出来目标太广,太大,不好盯住。 出口绿灯亮了,没有再暗下去,接二连三的考生潮水似的涌出来,涌入了联合处的包围中,联合处目前只负责考场外的安宁,不然当天下午联合处就要上头条。 虽说新闻并没有什么实质作用,但是谁也不想在电子屏幕上被人指着鼻子说无能。 好在熬到最后的考生多少能力都是不错的,因此一部分即使没过,也对下周的Beta考试信心满满,看起来比之前先出考场的考生心态平和许多。 在个头相差不太多的考生中,有一个身高约有两米高的男子从考场出来,他太高了,都是弯着腰低着头从里面挤出来的,整个人很瘦,看起来就像一根杆子,他走路还有些摇晃,手臂埋在人群中前后摆动,摆动幅度很大,肩膀明显地扭动着。 朱彦廷一眼盯住了这个人,他取下了墨镜,虚着眼睛,仰着下巴,看着这个行动奇怪的人。 “你看傻大个呢?”沈崖嘴里嚼着新放的口香糖。 朱彦廷没理他,他看到高个子男人走路有些发虚,他的舌头很长,伸出来搭在嘴角不收回去,像散热的狗,他的步伐也轻一下浅一下,额头脖颈全是汗水,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朱彦廷步子向前迈了迈,抬手对着手腕光环说道,“医务人员准备一下。” 朱彦廷说完便小跑着钻进人流中,挤到了高个子身边,抓着他就往人流外面走,联合处的人都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朱彦廷感到身后跟着的人想要说些什么,咿咿呀呀的半天说不出话。 沈崖三两步走上来,指着高个子,看向朱彦廷,“这是什么情况啊,朱会长?” 听到“朱会长”三个字,高个子的眼睛亮了亮,朱彦廷没发现,在被他拽住的时候,高个子的肩膀摆动幅度便没有那么大了。 “这家伙准是得了热病,瞧他舌头都摊出来了,步子空虚,恐怕走不出这个门。”朱彦廷松开高个子手腕,转身要去跟他说话。 谁知朱彦廷还没完全转身,就听沈崖一声“喂!” 朱彦廷眼前一黑,他被高个子捏着头,捞着腿举了起来,接着在完全没反应过来时被狠狠摔在地上,朱彦廷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你做什么!”沈崖举着电|击|枪对准高个子,他们的动静也引起了考生的混乱。 “你们做你们的,不要分心!”沈崖余光看向会员,施着命令。 高个子步伐沉重起来,每一步都结结实实稳稳落在地上,疼得要昏死过去的朱彦廷这才发现自己被他骗了。 “他娘的……”朱彦廷啐了口血,“老子就不该关心你们的死活。” 沈崖的电|击|枪中已经释放出光束,但高个子速度奇快,他在瞬间半折着身子,减少自己的可攻击区域,接着歪斜着脖子,怒瞪着眼睛快速跑向沈崖。 沈崖懒惯了,没见过这不知道是个什么神奇东西的攻击,所以他手有些抖,拿不稳枪,也就瞄不准目标。 “操!”沈崖额头冒了汗,他感觉左眼有些酸涩,恐怕是一滴汗落入了眼眶。 在沈崖眨眼间,他的腰上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抱住,接着他整个人失去了重力似的,他被高个子倒抱了起来,整个人头朝下,双腿朝上,这要是被像朱彦廷那样用力摔下,他就没了。 沈崖开始大叫,“□□爸!□□爸!老子操——” “呃!” 沈崖还在惊恐中手脚乱蹬,下一秒他就被人揪起了肩膀,不太用力地丢到一旁,沈崖立刻双手撑着地,扭着脑袋,转着眼睛去看那高个子在哪儿。 高个子此时被丰水止制住了双臂,他用镣铐铐住了高个子双手,又把高个子双脚也铐住,将他向前推了推。 高个子被推开后,沈崖看到了被高个子挡住的明鹫,他正转动着自己的手腕,眼睛盯着高个子手上的镣铐,说不清在想什么。 沈崖睁着眼睛确认高个子没有攻击力,便一股脑站了起来,拍着自己膝盖的土,怒气冲冲地走向高个子,“他爹的,你敢偷袭老子?看我不打得你心服口服!” “沈会长。”丰水止叫住了沈崖,“你的战友都没意识了,抬他去急救车上吧,看起来要躺上半个月了。”丰水止笑着道。 沈崖步子顿住,脚下的草被他踩得抬不起头,他看了看朱彦廷,嘴角还在渗血,他又会想起刚才朱彦廷被狠狠砸下来的画面,顿时寒从心起,他还是后怕。 “我们会先带回联合处讯问,等问不出东西再交给警戒局,沈会长不必担心自己不明缘由被打。”丰水止道。 沈崖手心的汗还没干,他冷哼一声,“最好是,刚才那些画面,被警戒局的人看到了,估计会先来要人。” 丰水止笑笑,“那也是他运气不好。” 他,指的是高个子。 在信息网络异常发达的27世纪,没有隐私,也没有消息滞后性,所有居民都可以实时共享此刻最新消息,每个人手上佩戴的手环都可以接收到弹出的新闻。 尤其是在有这么多传播媒介的前提下,“殴打联合处会长”这则爆炸新闻瞬间传到各家各户,自然,也就少不了警戒局。 和以往一样,警戒局的人得到消息后以光速抵达现场,在丰水止手底下要人,高个子已经上了联合处的悬浮车,他们拦住了要上车的丰水止。 “丰会长,还像以前一样,人交给我,您省事。”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纯黑制服,眼里总是阴沉沉,头发不长,抹着发胶,三七分着头发,身形高大魁梧,肱二头肌尤其发达,腰间配着狙击猎杀的枪,他是白复的得力助手,叫章阶。 丰水止将头发掠到耳后,他礼貌地笑道,“联合处朱沈两大会长都被袭击,我们需要先了解对方的意图。” 章阶面无表情,“丰会长应该是习惯于按照规定办事的人,我记得过去的丰会长很识大体。” “我一向奉公守法,所以我们很快讯问完他后,就主动把人奉上,章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们都知道的。” 章阶负在身前的手动了动,他的语气生冷,“警戒局的人,有权力就地击毙违法者,丰会长想看到因为你的执拗,而让他血溅当场吗?” 丰水止眼角平静地下垂,跟他一直上扬的唇角形成鲜明对比,此刻两人都未再说话,但直视对方的眼神却在暗自较劲,看看谁先开口,谁就输。 “喂!你废话真多!” 在他们二人的沉默中,一个有些俏皮的声音从联合处悬浮车的前座上冒了出来,章阶透过后视镜看到那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小伙子看到他瞧过来的眼神,冲他做了个鬼脸,接着脑袋偏过来,看向丰水止,“丰会长,我哥说了,不搭理他,所以我先走啦,您顺手关个门呗~” 丰水止被梁舍逗笑,他看到章阶脸青一块白一块,收了些嘴角。 在章阶还没来得及拦住他时,悬浮车的门就被死死关上,从里面锁住了。 梁舍选择“极速”行驶,悬浮车便飞似的冲向联合处方向,留了一线浮在半空的灰尘。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10章 沉闷 戍渥听到墙上电子钟沉闷地响着,他像是陷入了睡眠,又像只是在闭目凝神地休息。现在几乎没有有响声的挂钟,但是戍渥喜欢听分秒针走动的声音,那让他感到安全,尤其在黑暗中,可以让他感到自己是跟这个世界一同在运行的。 【现在是下午五点钟,到时间吃晚饭啦,到时间吃晚饭啦!】挂钟里飘出尖细的声音,像是趴在树上朝你丢小石子的猴子。 戍渥听着声音,想着考试应该已经结束了。 【“让我死!让我死——!”】 愤怒又无力的喊叫又在戍渥耳边回响起来,那个人最后趴在地上抽搐的样子久久散不去,他觉得好烦,脸颊蹭着枕头侧了个身。 【叮——!】一个清脆的电子声从床上传出来,戍渥大拇指指腹碰了碰右手的光环,里面便自动传出字正腔圆的男声——【今下午16时57分,在夏季ABO——Alpha考场外发生惊险一幕,一名身形高长的考生袭击了两位联合处会长,其中一位会长当场吐血,倒地不起,现已送往医院救治,生死未卜。该考生目前已被联合处控制,据悉,该名考生在Alpha考试中失败,他在第三轮输给了判官001,故怀疑他是因此对联合处产生了怨愤,才下此狠手。】 戍渥蜷着腿,他将手臂枕到耳侧,光环中的声音就贴在他耳边。 【这是ABO考试举办一百多年以来,第一次出现袭击相关负责人员的案件,此次案件恐被定义为恐怖袭击,警戒局的人也已派人跟进此事。希望相关机构能给民众一个合理的交待,此事若未能好好处理,日后恐有效仿者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叮咚!】 什么声音插|入新闻播报声中,戍渥一开始没有理会。 【后续消息我们会继续跟进,相关人员——】 【叮咚!】 戍渥坐起身看向门口,他关掉了新闻声。 “戍渥,开门,舅舅来了。” 从胸腔中传出的声音穿过房门直入戍渥耳中,他赶紧下了床,踩着拖鞋小跑着去开门,拖鞋都是在短暂的路途中慌乱穿好的。 戍渥拉开门,门外站着的人一脸慈爱,他笑眯眯地看着戍渥,拎起一个环保袋,环保袋上有着“邵氏烤鸭”的字眼。 “舅舅。”戍渥礼貌地打声招呼。 “好外甥,刚才在休息吗?半天不给舅舅开门?”白复垂下了手臂,戍渥侧着身子给他让出一条路,白复便不拘束地走了进去。 “怎么又是一片黑啊,舅舅不是说过吗,多晒晒太阳,你身体不好,就是因为老喜欢待在阴暗的地方。”白复边走边四下看着,他将收进墙内的桌子打开,将烤鸭放到上面,走到落地窗前,在光环上摁了什么,窗帘便自动向两侧拉开。 “没吃晚饭吧,烤鸭还热着,赶紧吃了吧。”白复转过身来,这才注意到戍渥有些乱糟糟的头发,“你之前在睡觉吗?” 戍渥一听,后背明显一僵,他站在桌子旁,认错地低着头,小声地回答着,“嗯。” “啊……”白复眼皮一抬,看起来是恍然大悟,“也不怪你,考试很累吧?多休息休息没什么,舅舅也不会说你。” 白复双手背在身后,像是这里的巡逻者,看起来比戍渥更像这里的主人,他自如地拉开一把椅子坐上去,翘起了腿,双手交合着放到膝盖上,歪着头斜看着戍渥,“那么……结果怎么样啊?” 戍渥觉得嘴巴有些干,他抿了抿唇,吞了吞口水,让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尽量不要显得那么干涩又无力,他的心此刻像是悬了起来,但是落下去也不会摔死,就是悬起了约莫小腿那么高的一段距离。 “我……没过。”戍渥尽量简洁地回答。 “哦?”白复吃惊地张大了嘴,戍渥从没听过他这样的语气,也没见过他这样夸张的神情,不是印象中的舅舅做得出的。 戍渥想可能他真的很失望。 “怎么会不过呢?我的小外甥那么厉害啊!”白复眉毛扭曲着,像两条黑粗的毛毛虫,眼镜一面反着光,一面露着他的半只眼。 “我……”戍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从哪里说起似乎都不对,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因为他连事情最开头的矛盾都理不清楚——明鹫到底什么时候跟自己发生过关系的?他们什么时候相遇的?他没有印象,他不记得,他怎么解释?他怎么解释? 他的脑袋里还带有对舅舅的疑问,他没办法忽略掉的疑问。 “舅舅……”戍渥规矩地站在桌边,声音很轻,但不怯懦,“有个问题,想问您?” “嗯?”白复屁股往前坐了坐,他双腿交换了一下,换了条腿搭在上面,“什么问题,你直说。” “我,究竟得了什么病?舅舅可以告诉我名称吗?” 这问题传到白复耳朵里,像是被蚊子刺了一下,令他大脑神经产生微妙的震颤,他齿间吸了口凉气,发着“嘶”的声音,令人难以琢磨的“嘶——” 戍渥看不明白,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白复,等着他回答。 白复扭了扭脖颈,他似乎很长时间没有运动,肩膀僵硬,扭动的时候传来骨头错位的声音。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这个?” 戍渥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回答。 白复也在观察着他,他爽朗地笑着说,“你这个病啊……估计这世界上只此一例!”白复说着用手比了个“1”。 “什么?” “只此一例,”白复收回手,“要知道,当年你八岁时晕倒在家,我废了很大功夫才找来李医生,那时舅舅几乎拿出来一大半家产,才把你从鬼门关拉扯回来,”白复大幅度地,缓慢地摇着头,戍渥看到了他头顶的白发,“要不是这病没有先例,也不至于到现在你都还在受苦,恐怕早早就痊愈了……” “舅舅……”戍渥因为自己怀疑白复而感到自责。 “唉……”白复仰起头看向戍渥,此时他的镜片上没有反光,戍渥清楚地透过镜片看到了那双眼睛,是浑浊的,沧桑的,是看不透的。 “戍渥啊……,不管那是什么病,只要你能好好活着,活久一点,舅舅花再多心血都没关系,明白吗?你不要担心舅舅支付不起,或者说不舍得为你寻找更好的医疗资源,哪怕为了你父亲,舅舅也要把你好好照顾到底啊!” 白复说完指尖支起镜框,指腹抵着眼角揉了揉,看起来很疲惫。 “舅舅……我……”戍渥话在喉间浮上来又咽回去,他觉得舅舅是真的疼自己的,肯定不会害自己,可这问题也是切实存在着的。 “你也不要太有压力,”白复接着说,“没有取得Alpha的位置,舅舅不怪你,毕竟这个考试一部分也是要靠运气的……没考上……就没考上吧……” 白复一句接着一句,看似不断安慰,实际上已经把戍渥要说的话全部堵住,让他没有一个由头可以开口。 白复知道,他的小外甥很懂事。 也确实如他所料,戍渥到最后也没能问出他最想问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11章 远山 联合处独有着一幢大楼,大楼一共七层,顶楼是会议室,六楼到三楼依次往下分别是Alpha、Beta、Omega与女性协会办公区域,他们各个协会都有着独立的一层,剩下一楼到三楼是会客,就餐,健身以及审讯用的,分别不规律地分散在三层楼之中。 大楼楼下聚集着大量媒体车,媒体人挤破了头要往大楼内钻,却被屏蔽门完全阻隔在外,他们的声音都传不进去。 在乱七八糟停放着的媒体车堆旁,一辆全黑的,可以容纳八人的警戒局派车肃穆地停着,它的车轮紧贴着路边,与其平行,距离掌握堪称完美。 车内的人都没有出来,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坐在前排的一个男人点燃一支烟,夹在指间抽了起来。 “章队,局长说要我们等,有没有说具体等到什么时候啊?”坐在正在抽烟的章阶后排的人问道。 章阶吸了一口烟,不紧不慢道,“等到他们自己把人交上来。” “可……他们之前那么拒绝,等会儿会把人送上来吗?” 章阶缓慢地吐着烟圈,呛人的烟雾徐徐飘荡出窗外,章阶看着浓厚的烟雾越来越淡,最终消失在空气中,他笑了笑,“新上任的处长,还不会这么公然地破坏既定已久的规则,他应该比谁都害怕落人话柄。” “章队的意思是,明鹫上将还是会顾及警戒局的地位?” “他不是顾及,”章阶想到之前受白复之命,对身在乌塔镇的戍渥进行密切关注时发现的事情,他还记得明鹫丢下他的小情人匆匆回国,章阶不由冷哼出声,“他是不得不遵守规则。” —— 高个子被梁舍押到二楼审讯室进行审讯,审讯室也是周围一圈玻璃,他坐在里面就像被围观的杂耍演员,一举一动,甚至连呼吸都被人细致观察。 梁舍给他递了一杯水,在他对面坐下,高个子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敌意。 “你叫什么名字?”梁舍开门见山问道。 高个子上半身比梁舍高出一个头,他就算驼着背坐着,也可以轻易俯看着梁舍。 梁舍问话没有攻击性,也不带有逼迫和质问,倒像是寻常人聊天似的,像是问他“中午吃的啥?”一样自然。 “你别想太多,在处长来之前,我就简单了解一些基本信息,你就当……话家常!”梁舍摁开手环光屏,他的指尖触到一个按钮,接着一条消息便传送过来,在光屏上铺开来。 “来吧,我们一条一条说,这样等处长来了,会节省很多时间。”梁舍说完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他舔了舔嘴唇。 “说吧,什么名字啊?我看对不对得上。” 高个子像是被他的亲切自如感染,戒心不自知地少了许多,他转变了视线,低着头看向自己手腕间的青紫,不由想到那位被自己举高后狠狠砸到地上的会长,他的眼神有些躲闪。 梁舍仰头看向他,“喂……不然我叫其他人来问你?” 梁舍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是在说“我已经是脾气最好的了,你还不好好配合,等下来个性子差的,就没机会好声好气了。” 高个子也算识趣,他理解了梁舍的话外之意,于是便像在学校回答老师问题那样,字正腔圆且完整地答道,“高远山,远近的远,山川的山。” “高远山,”梁舍看了眼光屏,“嗯,名字对得上,你今年20岁了?” “嗯。” “为什么推迟了两年参加考试?” “私人原因。” “身体条件不够好?” “……嗯。”高远山回答地并不是很肯定。 “那你这次考试没通过,是不是憎恨判官,也就是我们处长?” 高远山沉默了。 梁舍不懂他沉默的含义,是默认,还是无声的辩解。他觉得高远山从面相上看起来浓眉大眼厚嘴唇,一副宽厚模样,也不像是会记仇的人。 “啧,”梁舍想想,还是决定再多说两句,“我跟你说啊,这个问题等会我哥……哦不,我们处长肯定还会问,之后你下楼遇到媒体还是会被问,最后你到了警戒局依然会被问,所以你做好准备,我只是餐前小菜,大的都在后面呢!” “处长好。” 门外传来打招呼的声音,梁舍连忙半转过身子去看,明鹫依旧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叫你看不出他此时是不是愤怒,有什么心思。 “哥,基本信息我都问了,差不多都对得上。”梁舍摁了摁手环,几乎是同时,明鹫的手环亮了亮,“传给你啦。” “知道了,”明鹫答道,他大步走来,做到梁舍身边,迅速划看刚才梁舍发来的信息,接着他便关闭了光屏,专注地看向高远山。 “你知道你袭击的人是谁吗?”明鹫的语气像炙烤下的钢板,生硬又骇人。 “知道。”高远山的语气倒是没有因为对方气场更强而退缩。 “你是因为知道他们是谁,所以才出手袭击的吗?” 高远山点了点头。 “你的目的是什么?” “付出代价。”高远山毫无犹豫地回答着。 “付出代价?”明鹫重复一遍,“什么代价?” 高远山正面迎上明鹫毫无温度的眼睛,就像他在Alpha考试最后一轮中不断击打着自己自尊心时一样,令人生厌,他突然产生一种要折磨明鹫的想法,或者说让他怒吼出来的想法,他用着无所谓的语气回应,“让他们为你的自负,而付出代价。” 明鹫仿佛听了个笑话似的,“哦?看来你果然如媒体报道那样,是因为没有在考试中赢过我,所以对联合处恨之入骨,才对会长们起了杀心。” 高远山太阳穴突突直跳,明鹫看向他的眼神令他感到羞辱,从心底浮起的羞辱,像是刀片在刮他的心。 “那是我高看你了,”明鹫接着道,“我原以为,你会有什么更了不起的借口,没成想居然真的只是一己之私。既然你大方承认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问的。” 明鹫爽快地站起身,低头对梁舍道,“把他交给警戒局的人吧,就说审完了,联合处不会再参与此人的协调工作。” “诶?”梁舍睁大眼望向明鹫,“就……这,这么快就……?” “呵呵呵呵呵!” 梁舍话没说完,他对面的高远山便闷着头从胸腔中发出低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远山突然抬起头,他仰着脖子张大了嘴大笑起来,“果然如此,果然如此!”高远山咆哮着,“你们联合处就只是挂着牌子的为ABO服务,其实你们跟警戒局那帮人是一伙的!你们巴不得不管这些烂摊子,所有的事情只要违背了法令,不去追究真正的原因,你们就只是消灭!消灭!死了就干净了,死了就可以当作无事发生,是不是!” 高远山冲着明鹫背后大喊,他喊得咬牙切齿,喊得痛彻心扉,喊得无奈不已。 “新上任的处长又怎么样?上将又怎么样?还不是跟那帮人一伙的,你们统统都希望废物完蛋!” 明鹫垂在裤缝边的大拇指指腹摩挲着食指与中指指腹,他在高远山的怒吼中拿捏到了一些东西,他回了身对上高远山难以掩饰悲痛的眼神,那本是一副会令人心软的神情。 可明鹫见惯了生死,这样的神情,他见过太多次了,他知道无谓的怜悯,只能是一事无成。 “你说我们跟警戒局是一伙的,你说我们不追究真正的原因,你说我们的处理方法就是‘消灭’,你说我们希望废物都完蛋。”明鹫双手撑着桌子,俯下身,距离高远山更近一点,压迫着他的愤怒,“那我问你,你的怨天尤人,你的伤及无辜,你的自命不凡,你的一身正义,又能做什么?你又能做成什么?” 高远山眼中怒气在急促喘息中似乎少了些,他的胸腔起伏也在逐渐变得平缓。 “如你所说,如果我们跟警戒局是一伙的,丰会长为什么想方设法要先把你带到联合处,不惜和警戒局的人作对?我让梁舍带你回来又是为什么?我们又是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你扯你所以为的废话?为什么你现在身在联合处而不是警戒局?为什么你现在面对的是一杯水和碰都不碰你一下的审讯员,而不是一句不满就给你一拳的警戒局?” 明鹫指尖清晰地点了点桌面,他要高远山清楚地听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要找没有用的借口,我问了你真正的目的,是你自己嘴巴咬死不愿意说。你不愿说,但你又怕死,你一听到我要把你交给警戒局就急得发狂,你想当英雄,可惜从头就错了。” “我……我……”高远山正义凌然的气势顿时便没了,他就像是一早就没了气的气球,还想要硬撑着飞上天,可明鹫的那一番话,就轻易把他彻彻底底拍打在了地上,拍了个清醒。 “哥?你在说什么?为什么字儿我都听得懂,你连在一起说,我就有点晕。”梁舍看看明鹫,又看看似乎是被说服了的高远山,一阵云里雾里。 明鹫站直了身子,“你听他给你解释,一会儿问完了直接把整理的内容发给媒体,人你送给警戒局,但要跟着。” “跟着?“梁舍问。 “嗯。“明鹫应道,“还有,一会儿我会给你发一个人的信息,你闲下来的时候帮我调取这个人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信息。” “谁啊?” “之后发给你。” “好嘞!” —— 夜幕降临,今夜的气温似乎比日间还要热一些,戍渥明早要去学校,他晚上想早点休息,这会儿正在洗澡。 温度刚好的水流从头顶浇灌下来,戍渥有些苍白的身体在热水的蒸熏下泛起了红,他的后脑勺埋在水流下,但是额头却可以挪出来一些,这样眼睛就不用闭上,他喜欢睁着眼睛感受热水淋着后脑勺,这让他很放松。 他的手环突然亮了一下,戍渥熟练地摁了一处,熟悉的新闻播报声又出现了。 【据前方记者报道,今日下午在ABO—Alpha考试考场外袭击联合处会长的那位考生系因为不满考试制度而产生的愤怒。据悉,该名考生延迟考试两年,今年是不得已必须来参加考试,能力也十分出众,谁料他在最后一轮遇到了联合处处长,也就是判官001,明鹫上将,这才导致他考试失败。】 戍渥觉得水声有些吵,他抬手关了淋浴,播报声在窄小的浴室内格外清楚。 【该名考生称,他并不怨恨明鹫上将,也跟两位被袭击的联合处会长无冤无仇,他声称,此次失控完全是想借由自己的袭击来引起社会大众注意,来引起上层关注,关注人民群众中依然还有不满于ABO考试一系列相关法令的人,希望高居上位的人可以睁眼看看他们。】 戍渥伸手取了一根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明鹫上将称,方法不对,但情有可原,惩罚必须有,但背后深层的原因更值得探讨。该名考生现在被联合处的人员移交给警戒局处理,关于该名考生是否会被判刑,又会被怎样判刑,我们后续会继续跟踪报道。】 戍渥又拿了浴巾擦干了身体,换上宽松的家居服,头上的毛巾还继续挂着,他的发尖仍然滴着水。他光着脚踩在干净的地板上,有些凉,冷气开得太久,戍渥蜷缩着脚趾走到床边,坐在边沿又擦了擦头发。 戍渥在床边坐了很久,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21点啦!21点啦!】尖细的报时声猛地窜了出来,划破了戍渥营造的寂静氛围。 戍渥长吸一口气,而后又大力吐了个干净,看起来是在叹气。 他自己也不清楚怎么了,脑海里一直在不断轮播着刚才新闻中与明鹫有关的句子。 一遍又一遍,他来回琢磨着,好像这类事情在他大脑中已经反复经历过无数次。 这类诸如来回琢磨明鹫的事情。 —— 梁舍还在警戒局等着高远山惩罚处置下来,警戒局太吵了,呐喊声,殴打声,尖叫声,梁舍都快聋了,他非常讨厌这个地方。 要不是明鹫担心没有联合处的人跟在一旁,警戒局的人可能会对高远山下狠手,他也不会特意交代让联合处的人跟着。 “早知道我就让别人来了。”梁舍嘟囔着,这会儿他的光环突然亮了。 梁舍一看,是明鹫发来的消息,那上面就是个人名,还有户籍所在地,是需要他去调查的人。 【戍渥,十八区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12章 暴雨 距离ABO—Alpha考试已经过去一周,戍渥一如往常一样地去学校上课,他在18岁以前就念完了大学学业,现在正在进行硕士学位研读。 外面下着暴雨,十八区夏季的暴雨可以缓解室外的闷热,毫不吝啬的水帘瀑布似的从天上泼了下来,打在人脸上都生疼。 暴雨会持续很久,少则三天,多则一周。在这期间,警戒局的人会少许多工作,犯罪者都会因为暴雨而得到短暂的情绪调节。那把所有人都可以遮挡住的雨帘,就像是要把整个十八区都淹没似的,那么地痛快。 戍渥早上八点有课,他七点吃了简单的早饭,七点半出了门,搭可租用的悬浮车去学校。 戍渥住所楼下已经开始积水,每到暴雨时期,下水道的空隙就会被雨水冲刷过来的垃圾堵住,等到被人投诉后才会有人来处理。 悬浮车就在门口等着他,车门已经为它打开,车内已经溅进不少雨水。戍渥脚上的一双运动鞋已经沾湿了,裤脚也被打湿,尽管他速度很快,也没能被疯狂的雨水放过。 戍渥弯着腰进入车内时,他的后背上的双肩包也沾了水,上车的时候车子向他这边歪了歪,接着待戍渥完全进来后,车子发出沉闷的嗡鸣声,车门开始自动关合。 【尊敬的客人,您好,请选择目的地】 温柔而又有磁性的女声从车内前方触摸屏处传来。 戍渥用手背蹭了蹭额前发丝上的水珠,接着又在裤子上擦了擦指尖,探着身子在电子屏幕上选择了要去的目的地。 【目的地:十八区中央大学,请选择行驶速度】 戍渥指尖没有离开,等到语音提示结束后,戍渥再弹出来的界面上再次进行选择。 【行驶速度:匀速,请系好安全带,即刻出发】 戍渥坐了回去,卸下后背的双肩包,系好安全带,将双肩包抱在怀里,用掌心擦试着上面沾到的水。 【安全带已确认,三秒后出发】 戍渥感受到悬浮车缓缓升了起来,在升到距离地面一定的高度后停住,一秒稳定后,悬浮车出发了。 【客人您好,为了避免您路途乏味,我们将自行为您播报今日热闻,若您不喜欢,可手动切换频道,祝您路途愉快】 接着车内播放了短暂的新闻播报开场音乐,音乐很正式,铺垫着热闻内容的基调。 音乐结束后,熟悉的男声开始了新闻播报。 【今日暴雨,而ABO评定考试——Beta考试又在此时拉开帷幕,我们可以看到即使是如此糟糕的天气,也依然无法浇熄考生们的热情。现在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不到半小时,考生们早已就位,他们各个都是斗志昂扬,胜券在握的模样。据悉,此次参加Beta考试的,还有一位在Alpha考试时出尽“风头”的考生,看样子他并没有被警戒局的人施以重罚,不知他将成为成功抵抗命运的人呢,还是沦为现实的流浪者呢?我们随后会为您继续报道。接下来,我们来看看从十九区传来的要闻……】 戍渥面无表情地看着被雨帘完全隔住的窗外,他什么也看不清,但是他害怕听到“Beta考试”,他刻意要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窗外,可是脑子还是不受控制地认真听着每一句话,他最近总是觉得脑袋在跟自己作对。他越是不想想起什么,越是怕什么,他的脑袋里面就越会浮现什么。 比如他现在根本不想去联想到什么人,可是脑海里却一直浮现明鹫跟他说的那句话——“准备好去参加Beta考试吧。” 戍渥不想再想起这个人,这个人让他对自己现在周围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他觉得这个人很危险,是他过去从未接触过的极端危险的人物。 从他识字起,到现在,从来没有谁可以令他和自己的大脑这样矛盾。 但是他不得不,他不得不去完成舅舅给他布置的新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13章 纳闷 Beta评定考试从考试内容上来说,难度没有Alpha那么大,但它拼速度和分数,所以谁能第一个杀出来,大概率都是毫无意外已经被成功评定为Beta。 Beta考试时在外巡场的是丰水止和朱彦廷以及他们手下管理的Alpha与Omega协会会员,丰水止话比沈崖少很多,性子比较冷清,朱彦廷倒是很喜欢跟他一起巡场,至少视觉上非常享受。 由于下着暴雨,考场外部全部支起了顶棚,除了出口处到大门之间的一条一人宽的过道以外。这条过道没有遮挡,被暴雨哗啦啦淋了个透彻,形成道深褐色的水路,它也像是一道分界线似的划开了东西两侧的休息区。 此时丰水止带着他的人候在西区,朱彦廷和他的人待在东区。 朱彦廷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好在他底子好,不需要卧床躺一个月,不过此时在他规整的制服包裹下的身体上,还缠着层层纱布。 他倒是觉得这没什么,在这大阴天里依然扮酷戴着墨镜,一副潇洒做派。 他面朝着考场方向,但是眼睛却在时不时打量着丰水止,没有人能抗拒美人的吸引,哪怕对方比自己强很多。 丰水止坐姿很优雅,有些古板的赤铜色制服总是能叫他穿出一种别样的味道,他歪着身子坐着,左手手肘搭在一旁的桌边,右腿交叠在左腿上,鞋尖总是会被从缝隙中落下来的雨水溅到,乍开一团细碎的水滴,他的皮鞋水涔涔的,随着他的小腿小幅度的晃动着。 他总是戴着手套,纤细白嫩的不像一个Alpha的手从未露出过,除了去完洗手间洗手的时候。他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轻轻搭在膝盖上,食指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像是在配合雨滴的节奏。 “好看吗?”丰水止斜睨着朱彦廷,听不出什么心情。 朱彦廷毫不慌乱,他淡淡回应道,“丰会长‘好看’这件事,恐怕没有人会不认同。” 丰水止有些懒洋洋的,他没有看朱彦廷,也没有回应他的话。 “你怎么样?”朱彦廷似乎不打算就此结束谈话。 “你是指什么?” “房青冥的死。” 朱彦廷漫不经心地问着,那语气仿佛在说“你鞋湿了”似的。 丰水止搭在膝上的指尖停了下来,他看起来心情不是那么愉悦,不过他依然没有看向朱彦廷,从朱彦廷这个方向看去,可以看到丰水止嘴角扯了一下,不太好看。 “没看到你在处理后续的事情,也没再听处长谈,所以好奇打听一下。”朱彦廷依然是一派轻松的语气,细听去甚至能感觉到里面夹杂着的一丝变态的愉悦。 “我竟不知,朱会长这样关心我的私事。”丰水止右侧脸颊低了低,靠近着自己右肩,他的头稍稍向右偏了一点,略微上挑的眼尾迎上滑过来的瞳仁,他有些警示地看向朱彦廷,“朱会长究竟是想听我的笑话,还是想看我哭?” 雨落得又大又猛,朱彦廷身后不远处的顶棚边积满了水,溢了出来,“哗啦”一下泼到地上,胡乱飞溅起来的脏水染脏了朱彦廷的裤脚,他觉得脚腕有些凉,可他没那么在意。 “丰会长太谨慎了,”朱彦廷苦口婆心似的,“七年啊,七年,房青冥应该是像噩梦一样在困扰你吧,你应该很恨他的,但我老听人说你总是悄悄去监狱看他,每一次去都会待很久,所以……我就以为,丰会长也许并不希望房青冥死。” 丰水止鞋尖上的水顺着他许久没有上下摇晃的脚背滑落下去,流进他的鞋里,令他感到不适。 “所以说,我是关心你啊,丰会长,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 他们二人对话的时候,两个人从始至终身体都是朝向着考场方向,没有一个人完全转过身来面对着彼此,他们就像两个隐藏在玻璃柜中的人,看似轻易就能看清对方,但其实中间隔了一层二人都心知肚明的阻碍——信任。 二人之后便默契地同时陷入了沉默,朱彦廷也不再主动找话扯皮。 雨势丝毫没有要消停的意思,随着时间不断向前,考场出口的绿灯亮了,久没动静的丰水止和朱彦廷此时也端坐好身体,盯着那第一个出来的考生。 是他? 需要弯着腰才能从出口出来的高个子——高远山。 丰水止一看到是他,顿时松了口气,看来是稳过人员了,高远山也是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地一路向外走,但是朱彦廷的眼神可就没那么好回避了。 丰水止站了起来,他迎上了高远山有些自责的眼神,这一看,他便料到了这个人现在是什么想法,“过了吧?”丰水止问。 “嗯。”高远山点点头。 “过了就好,你现在是今年Beta评定考试第一,以后能从事一份相当不错的职业。”丰水止抬高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远山点点头,他之前一直挺胸抬头,走到这两人面前的时候反而有些弓腰驼背,丰水止看着他也不继续走,又看看他时不时用余光瞥向瞪着他的朱彦廷。 丰水止和事佬似的笑笑,“你有话跟他说?” 高远山点点头,他似乎因为丰水止的这一句有着缓和气氛作用的话语而稍微放松了些,这个快要两米的大高个子总算是鼓起勇气看向了朱彦廷。 “怎么?臭小子还想摔我一次?”朱彦廷开口就冒着□□味。 “不……不是。”高远山倒是没被激怒,他耳朵有些红,支支吾吾半天才让人听清他在说什么——“对……对不起。” 朱彦廷一挑眉毛,吹了个口哨,看起来似乎是消气了。 “行了,你走吧,”朱彦廷挥挥手,从袖口中能看到一点绷带的痕迹,“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高个子垂着头,嘴唇似乎很用力地在抿着,就在丰水止又要开口调和的时候,高远山就撒腿跑了,雨水溅得他小腿后侧都是泥点。 —— 考场大门外很空旷,除了常规的救护车以外,只有一辆全黑悬浮车停在路旁,那辆悬浮车应该是军方的,它的个头比普通悬浮车大了一倍,这就意味着这辆车是全身加固的,子弹很难打烂的好宝贝。 高远山戴着帽子,身上淋湿了,他只看了一眼那辆车,便匆匆继续走着,他不想惹到军方的人。 “高远山?” 就在高远山马不停蹄向前走的时候,悬浮车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具有威严又熟悉的面孔——明鹫。 高远山脚步停了下来,他看向明鹫,沉默几秒钟后,他朝他点了点头。 “你就这么回去?”明鹫问。 雨声太大,高远山有些听不清,他走近明鹫,“您刚才说什么?” 哟?知道用敬称了,明鹫心想。 “我说,你就这么回去?”明鹫又重复道。 高远山点点头,他想快点结束话题,雨实在是太大,他实在不想再淋雨,鬼知道为什么出门的时候雨没落下来。 明鹫上下打量着他,看到他浑身上下都在淌水,便指了指自己后方座位,“上来吧,我送你。” 高远山有些犹豫,他不认为明鹫会这样好心,他看起来不像爱管闲事的人。 可是,他没有因为袭击了联合处成员而被警戒局的人关监狱,就是因为联合处的人介入了这件事,帮了他。明鹫对他有恩,他不能直接拒绝,显得不礼貌。 明鹫见他没动,就这样跟他僵持着,他也就懒得再说什么,本来他来这里等的人也不是他。 “不坐?”明鹫最后问道。 高远山摇摇头。 “好的,不送。”明鹫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高远山皱起了眉,他直起身子,挠了挠自己戴着帽子的后脑勺,纳闷地离开了。 明鹫透过后视镜看着高远山的背影,他的眼里蒙上一层不安的阴影,他要等的人还没有出来。 “……戍渥……” 明鹫坐在悬浮车里又等了一个小时,Beta评定考试一千名名额已满,他依然没有等到戍渥。 明鹫的心思被大雨搅得很乱,他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等戍渥的,他认为戍渥会来参加Beta评定考试,但是很明显他没来,不然不可能现在都还没出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14章 伴侣 【昨日我区首领已携同女王前往十九区,与十九区首领进行战后友好会晤,我区梁殷首领在会议上谈论了双方……】 联合处大楼内部中央光屏上正播放着每日新闻,楼内的工作人员游鱼似的进进出出,忙着手头的事情。 大楼外正聚着一群媒体人,他们围在这里等着明鸢谈一谈关于前日发生在西区的一桩女子奸杀一名Beta男子的案子。 他们还算安分,明鸢是首领梁殷和女王明沉水的女儿,也就是说,明鸢称得上是十八区的公主,再加上她说话一向直来直往,不给人留余地和面子,所以一帮见惯了场面的媒体人自然知道分寸,他们都只是安分地等在大楼地下。 明鹫此时正坐在六楼会议室内听沈崖交代着关于西区管理基层的Beta人员的处理问题。两个月前他成功在五天内记录了西区所有管理不当造成的问题,以及相关人员,并且都亲自去进行了指导与教育,于是西区的基本情况有细微转好的趋势。 为什么说是“细微”呢?因为现在是明鹫这个处长天天要求他交代自己的进度,以及隔三差五自己会去西区看看情况,所以沈崖他忌惮,也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但万一哪天明鹫不再管,或者说被其他事情分心,没有精力再频繁检查西区的情况时,沈崖是不是还能像现在一样表现,就不好说了。 而这个情况,明鹫也一并早早考虑到了。 “沈会长,现在西区的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辛苦了。”明鹫没什么语气起伏,听起来似乎是在夸沈崖,但语气里却完全没那个意思。 沈崖也清楚,这句话就像是之前当众让他不好下台,这会儿给个甜枣,然后满脸都写着——我给了,吃不吃随你。 “呵呵,还好还好,亏了处长指导得好。”沈崖双手交握,规矩地放在身前,他是真的怕明鹫一个看他不顺眼,把他的职位给挪走,那他可就没多少舒坦日子了。 明鹫手里在翻看着沈崖专门打印出来的纸质文件,还做了分类整理,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他确实是有用心的,“西区虽然面积对于十八区来说不是特别大,但是他挨着十九区,属于边界区域,在西区还有屏障层,所以基础设施一定不能不管不顾。” 沈崖垂着头,他站在明鹫桌前的背影看上去有些拘谨。 “沈会长可能不知道,十九区被一二区攻打进内部,就是因为东侧屏障层多年无人检查,有了突破口,一二区就针对屏障层的破绽轻而易举攻入了十九区。”明鹫在严肃地谈论一些事情时,声音从胸腔内有力地发出来,他坐姿也很端正,有着军人特有的威严以及伟岸正直。 他有一百种可以直接发号施令让沈崖一直注意西区的问题,强制他必须去注意并着手解决。可他没有,他选择从根源告诉他西区基础设施的重要性,他把他当成可以沟通并且信任的战友。 “所以,”明鹫继续说着,“沈会长身上的任务有多重,我很清楚,但还是有劳沈会长,日后多密切注意西区Beta工作人员,否则一二区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我们。” 明鹫抬头看向沈崖,“毕竟,我们也派遣军队到十九区十年,战斗力也被削弱了不少,沈会长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崖咽了咽口水,他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眼前这个刚上任两个多月的处长,跟前处长尹连鹤非常不一样,虽说是父子俩,但是做事风格和个性的差异都太过明显。 尹连鹤很少跟他们沟通,基本都是各做各的事情,“开会”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他也不会像这样跟部下谈话。 明鹫果然像他所说的那样在做——“我们需要合作”。 沈崖在这个时候才开始发现,明鹫虽然比自己年纪小,但也许是因为他是女王的儿子,又或许因为他一成年就去了战场上厮杀,经历过的和见过的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 他所看到的地方,已经远远不是眼前的一分三厘了。 “我知道了,处长。”沈崖也看着明鹫,看上去似乎是诚恳的。 明鹫点点头,他合上手头的资料,抬眼间看到了推门而进的梁舍,他把资料递给沈崖,“不过我还是会检查,半年一次,也许不定。” “好的,处长。” “嗯,去忙你的吧。” 沈崖接过资料,点点头,回过身的时候看到梁舍,冲他点了点头。 梁舍回礼,接着便两步走到明鹫跟前,也往桌子上放了一摞纸。 “哥,Beta所有考生的信息我都调到了,没有你要找的戍渥。” 明鹫低眸看了眼那一摞资料,没有去碰,他问道,“那关于戍渥的资料,能查到的就只有你之前发给我的那些吗?” “对啊,哥,这肯定有猫腻!哪儿有人资料那么干净,父母的资料都没有?” “嗯……父母信息查不到的原因,在现在来说,只有一个可能……” “弃婴?”梁舍皱着眉问。 明鹫点点头,“早些年法令不完善,生育后没有相应跟进部门,于是许多Alpha与Omega家庭虽然会生孩子,但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抗拒,不愿抚养,会选择把孩子丢掉。”明鹫沉默片刻,声音听起来有些许疲惫,“尤其是男婴,那个时候一些偏僻河流中总是能看到被遗弃的男婴。” 梁舍神情看起来很抵触这样的事实,他双手撑着桌子,“可是,哥,戍渥今年19岁,他被遗弃的时候,已经有咱们联合处了,为什么没人发现他的双亲遗弃了他?” 明鹫蹙着眉,浓黑的睫毛半遮着他的眼,投下阴影笼罩着他的眸,“或许……他的双亲在遗弃他当天,丧了命。” “啊?”梁舍长大了嘴,不敢相信。 “只有死了,联合处的人才不会去关注他们的孩子。” “可是哥,就算是这样,那戍渥就是从婴儿时就没了双亲,那他怎么长大的呢?绝对有人在养大他,不然一个婴儿怎么可能自己长大?” 明鹫沉着脸,他想起在十九区时,自己竟然没有问问他有没有家人这件事。 “哥?”梁舍弓着腰歪着脑袋看着明鹫。 “嗯。” “你为什么要让我查他啊?他犯法了?还是得罪你了?” 明鹫没回答。 “啧,”梁舍咂巴一声,“哥,今天是Omega考试第一天,说不准戍渥是去参加Omega考试了呢?” 明鹫听到这个似乎更加头疼,他手肘撑着桌子,指尖抵着眉间揉捏着,像是有团阴云笼罩着他似的。 梁舍低头看了看表,“这才刚开始考试半小时,再过会儿,等考试结束了资料就能要到了。” 明鹫揉捏眉间的那只手,手腕上的光环在梁舍说完话时闪了两下,明鹫似乎没注意,梁舍刚要提醒,那手环便发出来低沉的嗡鸣声。 有人给他打来视频通话。 明鹫看了眼来电人的编号,不禁心头一紧,他接听了电话。 光环上立刻冒出一块比人脸大一圈的光屏,梁舍绕着桌子走到明鹫身后,盯着屏幕上的人,那个人是今日考试的监考官,他的身后似乎还站着个人,模样看起来有些眼熟。 “明鹫上将,您好。”监考官礼貌地打着招呼。 “您好。”明鹫回应。 “我是今日第一天Omega考试的监考官,有件事想询问您的意见。” “请说。”明鹫用余光一直盯着监考官身后那个一脸平静的人。 “是这样的,”监考官将身后站着的人拉到自己身旁,“这是今日Omega考试排名第一的考生,拥有选择伴侣的权利,今年的Alpha他都看不上。” “嗯,”明鹫看着监考官低头看了看他手中的册子,“所以他看上了谁?” 监考官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又抬起头看向屏幕,“是这样的,上将先生,因为您一直未婚,所以也在可供选择的Alpha中,考生戍渥,他选择了您,成为他的伴侣。” “啊?啥?”梁舍这回嘴巴张得更大,他完全没看懂眼前正在发生着什么,只能睁大眼睛尽最大努力去观察屏幕中的戍渥。 “是的,梁先生,考生戍渥选择了明鹫上将成为他的伴侣,如果您也同意,二人将顺利配对,此次致电就是想当面询问上将先生的意愿。” 梁舍连忙去看明鹫,只见他眼里无惊也无喜,更多的是疑惑,还有痛苦的神情,梁舍以为他不愿意,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决定自己来帮忙。 “不了不了,我哥他——” “我同意。” 梁舍用力地扭过头看向明鹫。 只见明鹫又回答了一次,这次比上次更加掷地有声,“我同意成为戍渥先生的伴侣。”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15章 试剂 光屏被关闭,监考官在电子册上勾画着什么,他身后的检测仪也已经开启,幽幽闪着鱼白色的光,等着戍渥过去。 “系统已经将您和明鹫上将匹配完成,请进入检测仪完成Omega入册,并进行Omega试剂注入。” “嗯。”戍渥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没有很激动,这让监考官觉得奇怪,明明他作为第一,也选择上了地位身份都非常尊贵的Alpha作为伴侣,怎么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很幸运,明鹫上将的身份足以保你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监考官观察着戍渥,“我本以为他会拒绝。” 戍渥愣了愣,问道,“我很差吗?” 监考官尴尬地笑道,“哦,不不,您不差,甚至……可以说是我监考官生涯中通过考试最快的人。” “那为什么您会以为上将要拒绝我?” 戍渥问得太过于直接纯粹,似乎什么复杂的回答都不适合,监考官瘪着嘴哭笑不得,“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戍渥站在原地没动,他有些奇怪地打量着监考官,他讨厌别人话里有话。 “行了,不耽误你了,刚才是我多话,你去注射Omega试剂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戍渥也就不再跟他花时间说话,他三步便来到检测仪前。 检测仪类似一扇方形门,门约两米五高,一人长,半米宽,当戍渥站到检测仪前时,鱼白的光快速亮了三下之后便开始稳住亮度,维持在一个肉眼看着很舒服的暗白。 【考生2241-O1228号,戍渥,请看向您右手边的摄像头。】 戍渥偏了偏头,看到了在检测仪左侧边框上的摄像头,他两眼便盯着摄像头。 【请眨眼。】 戍渥闻言立刻上眼睑碰了碰下眼睑。 【请微笑。】 戍渥嘴角瞬间呈上明显的上扬弧度。 【身份确认,无特殊情况,请进入检测仪。】 戍渥小步走进检测仪,停在里面。 【嗞——嗡——】 戍渥站到里面三秒后,暗白的光开始由上到下地扫描着戍渥,接着又倒回去,来回走了三遍,最终检测仪亮了绿灯。 【检测成功,恭喜2241-O1228号考生顺利成为Omega中的一员,登记为A等,在2241年夏季Omega考试中位列第一。请继续前行,注射完Omega试剂后便可离开。】 Omega试剂是在2100年研制成功的,在2100年前的几十年,十八区女性严重不足,导致出生率年年断崖式下跌,老龄化越来越严重,有关部门不得已必须将男性考虑到可生育人群中来,因此也就有了Omega试剂研究。 研究近几十年后,在22世纪到来之际,Omega试剂成功问世,但起初并没有多少人会主动购买此类试剂,没有多少男子愿意成为“母性”角色,更别说还要被人干、大肚子以及怀胎十月。他们认为这是耻辱,是对于男性身份象征的摧毁。 因此十八区首领不得已才颁布相关法令,强制必须参与ABO评定考试,能力不足的弱者必然会成为需要注射Omega试剂的人,而相应的,Alpha试剂也在第二年问世,注射Omega试剂的男子会变弱,而注射Alpha试剂的则会变得更强。 无论考试结果是什么,都要自己去争取,若是不参与考试,就按照违法行为处置。 被注射Omega试剂的男子,体力会比过去稍微弱一些,肌肉也会在一定程度上萎缩,会在生理上将Omega群体降为无攻击力。他们同时也会拥有跟男子性|交的能力,某处部位会变得异常敏感,目的是为了刺激Alpha伴侣,方便受孕。 而被注射Alpha试剂的男子则完全与Omega相反,他们拥有比成为Alpha之前更强的攻击力与战斗力,还有智力。 试剂的发明让强者更强,不仅仅是为了压制Omega,也是为了让更多优质的人去争取Alpha的身份,这样所生育出来的下一代多少都会携带一部分强者Alpha的基因,从源头处增加十八区未来跟其他区的竞争力。 Omega试剂是在后颈注射,注射后过一段时间会出现短暂的眩晕,身体不好的也许会呕吐甚至昏迷三天,身体好一点的躺个几十分钟就可以缓过来。 戍渥注射完后拿着医务人员递给他的一张单子,从出口处离开。 考场外的天气跟戍渥来参加Alpha考试那天一样,刺眼的日光从脑袋正上方照射下来,戍渥被火热的温度烘烤的那一瞬间,便感到胃部有一丝不适。 那是一种很缓慢的,一阵一阵慢慢上涌,又缓缓落回去的不适感,像是之前考试时坐在明鹫车里的那种感觉。 那是一种“呕吐”感。 戍渥知道这恐怕就是刚打完Omega试剂的后劲儿,他一感觉到不适便站在原地没有再走,等稍微舒服点再继续前进。 旁边巡岗的一位穿着赤铜色制服的男人走到戍渥身边,他的身体比戍渥宽大许多,手上拿着电|击|枪,“需要帮忙吗?”男人问。 “不用,谢谢。”戍渥迅速回绝。 他的后颈淌着汗,汗水钻进注射器留下的针眼大的破口处,生生渍得他疼。 戍渥听到身旁男人大幅度地动作着,衣服摩擦的声音非常明显,他不知道这个人想干嘛,也没心思搭理,自己默默往前走。 “考生010?”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在戍渥前方不远处出现。 戍渥有些艰难地抬起头,可惜眼睛有些迷糊,分辨不出前方模糊的人影是谁。 “处长,他出来了。” “好,知道了。” 那个声音在跟别人说话。 处长,联合处处长,那就是明鹫上将了。 想到这里,戍渥觉得身上很重,重到快要挪不动腿,他第一次觉得滚烫的温度这样无法承受,明明他以前都是可以不用降温袋的。 Omega试剂的削弱作用已经开始生效了吗?戍渥心底发出疑问。 眼睛看不太清,但耳朵分辨出来正在有人向自己靠近,那是皮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听脚步声能判断出这个人有条不紊的性子,一步步像是有着设计好的节奏。 “010号,还记得我吗?” 戍渥垂着眼,一双黑色皮革长靴出现在他视线中,戍渥停下脚步,他顺着这人细长的小腿向上看去,看到一张艳丽的男人脸。 是丰水止。 戍渥眯了眯眼睛,他的额头满是汗水,嘴皮说话都是软绵绵的,“嗯……记得。” “太好了,”丰水止听上去是高兴的,“我还怕你会忘了我。” 戍渥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苦笑。 “我看你不舒服,是起反应了吧?”丰水止说着便抓上戍渥的手臂,“我带你去休息,处长马上就来。” 戍渥推开丰水止的手,他手心也满是薄汗,他摇摇头,“不了,我自己坐悬浮车回去。” “你都快站不稳了,别说上悬浮车,你恐怕连这个大门都走不出去。”丰水止又抓上戍渥手臂,“不差这一会儿,反正迟早你都是处长的人了,他接你回去也没什么。” 胃里翻涌的感觉又上来了,这回比之前更强烈,戍渥甚至能感觉到有股热流正在顺着喉咙向上翻涌,他的手也开始小幅度的颤抖,整个人开始发虚,不再向之前那样感到沉重,而是过于反常的轻,像是不存在。 他的身体似乎失去了重力,他想到自己躺在床上的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踏实感,像一张纸一样能随着风飘走,戍渥的身体开始产生恶寒。 “处长,他这个反应不太正常啊。”戍渥耳边迷迷糊糊听到这个声音。 “他这样多久了?” “从出来就这样,现在看来情况更严重,一会儿热一会儿冷。” “嗯,我先带他去看看。” “要派人跟着吗?” “不用了,我自己带他去。” 戍渥感觉轻得像纸片人,冷得仿佛置身在冰窖,但是他的身体被托住了,被一双非常有力且炙热的双手稳稳地托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16章 麻醉 熟悉的消毒水味,冰凉的刺痛感,异样的乏力,戍渥眼前一片黑,他只能通过耳朵判断出周围的环境——他在医院。 为什么会在医院? “他之前受过伤?”戴着医用口罩的男医生站在戍渥床头边问着什么人。 “‘之前’是指大约什么时候?”有人反问回去。 医生沉默片刻后说道,“ 看来您并不清楚”,声音较之前更近些,应该是他转过头来看着戍渥,“时间应该没超过两个月,他在那个时期大量使用过麻醉剂。” 病房里陷入寂静,对方没有立刻回话,戍渥知道,那大量的麻醉剂应该就是自己被李博士医治时所用的,可他说“没超过两个月”,那就说明戍渥两个月前并没有躺在病床上。 “他的身体上有发现什么特别大的伤口吗?”那人掖了掖戍渥脚边的被子,戍渥这下听出来了,一直在跟医生对话的人是明鹫,他也同时想起来自己躺在医院的原因。 医生轻叹口气,“就是什么都没发现,才想问问家属。” 明鹫知道大量使用麻醉剂的前提可能是什么,大型医疗手术,或者受了重伤需要立刻让患者处于无知觉状态。明鹫神色紧绷,“不超过两个月”这几个字,说明几乎是他离开戍渥没多久,就被注射了大量麻醉剂。 难道他的失忆也跟这件事有关? “不过还好,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大碍,”医生看了看戍渥手臂上方的吊瓶,“麻醉剂本来就对身体有一定的伤害,在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时又被注射Omega试剂,身体吃不消是很正常的。” “之后需要特别注意什么吗?”明鹫问。 听到这句话,医生的语气平和了许多,像是对他的这个问题十分赞赏,“他今天参加完Omega考试,接下来是不是要去做‘人造生殖腔’手术?” “嗯。”明鹫看上去并不愉悦。 “什么时间?” “一周后。”明鹫瞥了眼之前一直被戍渥攥在手中,现在静静躺在他枕下,冒出来一个角的单子,那上面写着戍渥预约手术的日期,“一周后的今天。” 医生点点头,“时间上没什么问题,那个时候他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本身身体素质很好,只不过以后会稍微差一些,毕竟Omega试剂的削弱功能向来都不是摆设。” 明鹫的神情一直都是紧绷且严肃,医生觉得奇怪,他知道这是上将,所以他惊讶于身份尊贵的上将会亲自送伴侣来医院,还表现出着难以掩饰的关心;他更惊讶于此人眉宇间从头到尾都表露出来的痛苦,而那种痛苦切切实实都源自于躺在床上的这位病人,他未来的伴侣。 “他这样......是不是不能受孕?”明鹫问道。 医生愣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他有些僵硬地回答,“受孕……是没问题的,但要缓一缓,不然接二连三地让他的身体承受他本不能承担的风险,他会死的。不过上将如果只是想要孩子的话,其实什么时候受孕都无关紧要。” 医生斜睨着明鹫,想从他不多变的表情中参透出这个人究竟想要什么。 “医生有没有办法,”明鹫含着一抹危险的目光看向医生,像是用眼神刮着他的脸,“让他无法受孕。” 医生被吓到了,他警惕地看向明鹫,语气也变得客套,“上将作为联合处处长,相信不会带头来违背法律规则吧?私自让Omega无法受孕是犯法的,上将先生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比较好。” 早料到是这样的答案,明鹫不意外,他哂笑一声,不以为然似的,“医生说的是,我怎么能带头违法呢?” 果然上位者心思难猜测,医生担心这位上将莫不是在钓鱼,他莫名其妙问着这样会被批判的话,说不准就是想听自己下意识的回答,要命!医生心中突然警铃大作,于是在草草交待完一些注意事项后,便迅速离开。 病房房门在医生离去后自动合上,屋内就剩下明鹫和戍渥两人,静极了。戍渥仿佛能听到药水从上方顺着引管滴落,滑入自己血液中的声音,他在想明鹫什么时候会离开,他有些想睁开眼看看,但是他很害怕睁开眼后看到明鹫。 不,不是害怕看到明鹫,而是害怕面对被明鹫直视的自己。 【——戍渥,你不要去参加Beta考试,你直接去参加Omega考试。 ——舅舅,这是为什么? ——舅舅想让你变成最强的,既然你无法成为Alpha,那么你就要成为最强Alpha的伴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舅舅的意思是,要我成为Omega考试第一名,选择一位强者Alpha,对吗? ——你很聪明。 ——可是谁又是最强的Alpha呢? ——判官001 。 ——可是舅舅,他们拥有拒绝权的,如果判官001没有选择我...... ——不会的,他一定会选你。】 正如白复所言,明鹫果然没有拒绝他,这也就更加让戍渥怀疑明鹫所说的话都是真实的,并且那些事情舅舅也许是知情的,那么舅舅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实情,以及病情的真实情况,甚至是在欺骗自己。 还有,戍渥回忆起在Alpha考试中第一次见到明鹫时,他的眼神,他那懊恼又受伤的神情,他真是不想再看到了,那种眼神让他下意识想逃离。 房内极其安静,所以稍微有一点动作都可以被立刻发现,那是布料和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轻缓的脚步声,呼吸声也更加靠近,带着人身上的热度一起,像座山似的压在戍渥上面,戍渥闭着眼也感到眼前的灯光被挡住许多。 他感觉得到明鹫双手撑在他耳侧,他此时该是俯着身子在观察戍渥,他的气息很浅,像是春风扑在戍渥鼻尖,这样的触感让戍渥想扭头,可是他必须按兵不动。 但他太刻意地想控制自己的头不要动,反而没注意到自己不经意间紧闭上了眼,嫩白额头下方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扑在戍渥鼻尖的气息忽然力道重了两分,他还听到两声从鼻腔溢出的声音。 明鹫在笑。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明鹫开口问道,同时他也撤走了压迫着戍渥神经的身影,“你既然已经主动选择做我的伴侣,那么即使再不想看到我,以后也是要天天见的,早点习惯。” 戍渥被发现了,他睁开眼小心地看向明鹫,明鹫也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戍渥自己平时对自己的样貌不是很在意,也就没有刻意去观察过自己的五官。 他静静瞧着什么的时候,由于上眼皮弯曲弧度较大,下眼睑处也恰到好处地与内眼角弧度相匹配,浓长的睫毛勾勒着上眼睑的线条,一双眼在这种时候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看上去懵懂天真,就像明鹫在十九区第一次见到的那样。 “你醒了多久了?”明鹫坐在床边,言语轻柔。 “没多久。”戍渥嗓子有些哑,第一个字儿前半部分都没能发出声音。 明鹫直起身从床头旁摆放的柜子上端起一杯水,又坐回床边,这回离戍渥更近一点,他没有直接喂他,只是拿着水杯顿在一旁,诱导似的问,“要喝吗?” 戍渥眼睛瞟了瞟杯子,又瞟了瞟明鹫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他点头的时候眼皮也会随着垂下去,上睫毛扫过下睫毛,那羽毛似的触感明鹫依然记忆深刻。 他下意识碰了碰自己鼻尖。 “为什么不给我?”戍渥一直盯着他,他发觉明鹫这回没有像在考场上那样咄咄逼人,自己的胆子也就大了些。 明鹫闻言怔了一下,而后便笑了,他说,“抱歉。” 随后明鹫便转了个方向坐着,右手伸到戍渥肩膀后,将他半揽进自己怀里,用着巧劲儿把人扶着坐了起来。 戍渥看着坐在身旁距离自己很近的明鹫,不由地上半身往后仰了仰,这一仰便更近地对上了明鹫的眼眸,躲闪不及,慌张却全被明鹫看个清楚。 “给你。”明鹫把水递给他。 戍渥接过水,连忙咕咚咕咚喝着,嘴角偷溜出两滴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 明鹫盯着那落跑的两滴水,也不去擦它们,他看着戍渥喝光了,便开始问,“为什么选我?” 戍渥放下杯子,揪起衣领蹭了蹭下巴上的水痕,舔了舔嘴唇,原本无血色的唇略微生起了艳色,他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因为你是最强的。” 明鹫眉毛一挑,“哦?你怎么知道?” “这是大家公认的,明鹫上将十八岁通过Alpha考试,排名全区第一,通过考试后便去参战,所参加的多次战役中几乎没有战败过,是勇士。” 明鹫不在意地笑了笑,他的面容又浮现出戍渥曾见过的那副受伤的表情,“你果然什么都忘了。” 戍渥张嘴刚想问什么,明鹫没有给他机会。 “你知道嫁给我,需要做些什么吧?” “需要做手术,跟你一起生活。” “还有呢?” “还有……生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预警,介意的读者可以点击退出咯~ 小戍渥不会生宝宝滴,因为某些还没有写到的原因,不过聪明的读者也许猜得出来kk 谢阅啦~ 第17章 病 明鹫一直在病房等着戍渥打完吊瓶,带着他一起离开了医院。 戍渥第一次看到军方所用的悬浮车,站在外形较一般悬浮车更加坚固和刚硬的军方悬浮车旁,戍渥心情有些微妙,好像这个一直从外部消息中听来的“上将“有了具体的影子,那个在战场上拼搏厮杀的人,本来是遥不可及的,而此时却就在自己身边,还成为了自己的伴侣。 这种感觉对于戍渥来说是非常陌生的,那是一种从心里油然而生的尊敬和敬仰,他认为明鹫是英雄。 “你在想什么?”明鹫看到他呆呆地站在门外,随意地问道。 戍渥眼中有了焦点,他看向坐在车里的明鹫,摇摇头,“没什么。” “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呃……嗯……”戍渥看上去似乎没有特别愿意。 明鹫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是送你回家。” 戍渥轻抿着唇,来回迅速琢磨着“不会对你怎么样”这几个字,他本来没有这层意思,所以他一开始没明白明鹫的这句话,待琢磨过味儿来,他才发现明鹫的意思,大概就是不会做让他生孩子的事情。 戍渥颈间渗出了汗,他的脖子由下往上冒着红热。 明鹫不再去看他,而是收回拍着旁边座位的手,轻放在膝上,目视前方,不再说话。 他在等着戍渥自己做选择。 明鹫没有看车外的人,但听觉却敏锐地在捕捉着所有信息,他听到车外站着的人步子朝车子挪了两步,擦着地往前蹭,像是还在犹豫。可没多久他就弯腰抬脚踏进车里,轻盈地落坐在旁。 “地址是哪里?”明鹫在他坐好的同时开口问道。 “北区十四街95号。”戍渥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地回应。 明鹫闻言拉开自己左侧车门上收起的一块黑色板子,板子内侧是一块触摸屏,一经触动,车门便自动合上。 【尊敬的明鹫上将,很高兴为您服务,请您选择此次所要前往的目的地。】 明鹫快速在屏幕上划动两下。 【尊敬的明鹫上将,您所选择的目的地是十八区北区十四街95号,请点击确认。】 明鹫又轻触屏幕。 【尊敬的明鹫上将,探测到车上另一位乘客还未系好安全带,请检查安全带。】 明鹫扭头看了看戍渥,戍渥在自己两侧寻找着拉动安全带的接口,看来看去也没看到任何多余出来或者突出来的东西。 “在你靠背右侧,那里有一个关闭口,你能摸到,拔开它,里面就是安全带。】 戍渥骨节清秀,白嫩细腻的手指在靠背右侧来回摸着,他的指尖由于用力泛着浅粉,他用力且仔细地摸过各个地方,最终在贴近车门的一处摸到了一块凹痕,他轻轻一摁,关闭口自动拨开,露出里面的安全带。 明鹫收回视线,他听到戍渥的安全带扣合完毕,摁下了屏幕上的某个键。 【请选择驾驶模式。】 【尊敬的明鹫上将,您选择的是“匀速”,点击“确认”,三秒后出发。】 明鹫指尖又一次迅速触碰着屏幕,接着轻轻抬起手,屏幕便自动收合,又贴回到明鹫左侧的车门上。 三秒钟后,车子启动了。 此时已经是临近傍晚,天边的红日像是熟透的鸭蛋黄,周围的光晕大范围地散播开来,洒落在高大的建筑上,来回的车辆身上,以及匆匆来往的行人身上。 戍渥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象,他的脑海中闪过明鹫之前在医院跟医生谈话的内容。 【医生有没有办法,让他无法受孕。】 戍渥不理解,为什么他会不想让自己受孕,那句话是真实地在问,还是一时玩笑。戍渥心里记得,舅舅白复跟他说过,即使他和明鹫成为了伴侣,也不能让他碰自己,更不能怀孕,白复说,这是因为想让戍渥成为名义上是Omega的Alpha。 白复说,要让戍渥成为令Alpha都敬佩的Omega。 但是现在白复的话,戍渥已经不完全相信了,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白复有事情在瞒着他,甚至有可能在欺骗他,从他的病,到明鹫,这两件事,白复都没有完全对他说实话。 也许还有更多戍渥不知道的事情,白复也在隐瞒他,只不过现在戍渥找不到理由,找不到自己的舅舅这样做的理由,不明白他是在害他,还是在爱他。 “你在想什么?”明鹫仿若沉钟似的低沉有力地问戍渥。 戍渥下意识地猛回过头,毫无防备地迎上明鹫直勾勾的眼神,他仿佛心思被看穿似的,眼神稍有躲闪,“没有……想什么。” “我叫了你好多次,你都没有理我。”沉钟似的声音像是被撞歪了。 “是吗……抱歉。” 明鹫看着心思很重的戍渥,没再追问下去,他换了个话题,“你两个月前受过伤吗?” 戍渥一听,就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打听自己之前被大量注射麻醉剂的事情,他把医生的推断放在心上,记着这件事。 “倒不是受伤,”戍渥莫名觉得自己对于明鹫来说,或者说,那段已被忘记的时光中的自己对于明鹫来说,是很珍贵的,有些事情,他不愿跟他撒谎,“是生了病。” “什么病?”明鹫不记得戍渥在十九区又出现过什么严重病症。 “从小就有的,过一段时间就需要手术。” “名称叫什么?”明鹫问着,已经打开了手环光屏。 戍渥瞥着那片光屏,他摇了摇头,“说是世界上独我一例,没有名字。” 明鹫纳闷,“谁跟你说的?” 戍渥张着嘴,嗫嚅道,“医生说的。” “哪个医生?哪家医院?”明鹫步步紧逼。 【记住,不要跟他提到我是你舅舅。】 白复的话在戍渥耳边回响。 【李绿的事情也不要跟他提。】 戍渥恍惚间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机器,许多记忆都变成了空白,唯独记得舅舅告诉过他的事情,每一句话他都谨记在心,像是刻在了脑袋里。 倏忽间,他开始讨厌这样的感觉,不明缘由的,他的内心开始冒出了反叛意识,仿佛内心此时有一根火柴被擦燃,正在拼命蹦跳着燃烧,想要冲出他的胸膛。 “戍渥。”明鹫歪着头观察着戍渥,他看起来心神不宁。 戍渥垂着头,他咬咬牙,像是在和什么作斗争,缓慢地蹦出几个字,“是不出名的医生。” 明鹫静静地看着戍渥,没有再接着追问,他舔了舔上牙,口腔中发出唾液舔|舐的声音,“我知道了。” 明鹫收起光屏,全身放松似的靠在后面,长吸一口气,而后又漫长缓慢地从胸腔中吐出来,他说,“下周你要做‘人造生殖腔’手术,手术前,你需要做全身健康检查。”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18章 烟蒂 “人造生殖|腔”,意如其名,就是在男子体内造一个“子宫”,Omega试剂只是充当着削弱身体各方面力量以及方便行房事,真正能够让Omega受孕的还是生殖|腔的植入,因此所有的Omega都需要在考试结束后一个月内完成手术,预约顺序会在考试结束时发给考生。 戍渥算是第一批,因此很快地在下周就能够进行手术,在手术前一天,他需要到医院去做全身检查,由于检查顺序也是安排好的,戍渥是第一位,他需要很早就到医院。 没有吃早饭,戍渥明显感觉到身体没有平时有力量,本身注射完Omega试剂后身体各部分力量都比过去弱了不少,这种时候再不吃早饭就是对体力的新一轮剥削。 今天天气依然不是很好,外面刮着狂风,卷着满天飞舞的白色垃圾还有各色纸袋,虽然已经提倡环保多年,但还是无法避免使用不可分解的塑料袋。 一个里外都扑着灰尘,被狂风拍到一楼落地窗玻璃上落不下来塑料袋,像是被风死死摁在上面似的,这塑料袋破碎的边角随着风狂抖着,像是能听到它在喊叫似的。 戍渥穿得很严实,把自己裹得很好,他不喜欢细碎的沙尘落到自己皮肤上,尤其是脖颈里,那种有无数虫子黏在他皮肤上的触感令他崩溃。 这会儿时间是早上六点,外面没什么人,小区外面不准停车,所以楼下大多都是一片萧索,冷冰冰地不像人住的地方。 然而这片萧索地,今晨却老早就停了辆惹眼的悬浮车,车门旁斜倚着一位男子,男子指尖夹着烟,他时不时仰起头望着楼上,还不停跟狂风作斗争,愣是从嘴里轻吐出团团青烟,整个人似乎是想呈现出一副”沙漠中的孤独浪子”的画面。 戍渥下楼的时候,看到这人脚边冒出半个烟蒂,另外半个被他踩在脚下。戍渥紧了紧自己胸前双肩包的背带,双手也有些用力地攥着它们,他不喜欢烟味,但不讨厌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抽烟。 可他讨厌乱丢烟头。 “这里很少有人来打扫,”戍渥低着头看向明鹫脚边,不打算明说,想让他意会。 明鹫端着胳膊一派闲适地盯着他,眼角似乎还带着笑意,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没多说话,在戍渥的注视下挪开了自己的鞋。 戍渥定睛一看,他是故意的! 那冒出来的半个烟蒂就是半个崽子,鞋子底下还踩着七八个! 明鹫很听话似的,乖巧地从车里拿出纸巾,弯腰将所有烟头都用纸巾抓裹起来,捏成一团,看也不看地空投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中。 戍渥一言难尽地瞧着这个人。 “上车吧。”明鹫没看到他的神情似的,拉开车门兀自坐了进去,和上次一样,给他留了一半的位置。 戍渥也闷着不多说话,跟着坐了进去,车内也染上了淡淡的烟味,清晰地从明鹫身上散发出来,像是他刻意惹上似的,不浓不重,是戍渥恰好能接受的味道。 “身体检查半小时就能结束,“明鹫在光屏上选择着目的地,“全身检查完毕后,我要带你专门再去做一项详细检查。” 戍渥卸下背包,习惯性地抱在自己怀里,他这次很准确地找到了安全带的位置,他边拽着安全带边问,“检查什么?” 明鹫选择好了,光屏自动收了起来,他偏着头看着戍渥,眉尾一挑,“这里,”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点两下自己的头,“你的脑子。” 戍渥眉间一蹙,“我脑子没毛病。” 车子出发了,明鹫身体半转向戍渥,似乎是在用心地欣赏他,“对,你的脑子没问题,可你把我忘了,我的心有毛病了。” 戍渥被他的话堵住了嘴似的,他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外面的风声呼呼地像是在嘲笑戍渥,他心里奇奇怪怪的问题就跟那天上的垃圾似的乱七八糟,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戍渥想半天,回应了这么一句,“你的心有毛病了,那该是你去看病。” 明鹫粲然一笑,气息从他鼻腔中哄出来,“你就是我的药,你好了,我自然也就好了。” 戍渥总觉得在明鹫面前自己很难流利地与他对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说不到两句话,这个人就会开始占自己便宜,跟从新闻里看到的那副严肃做派的明鹫上将完全不一样,是一个目前在戍渥大脑认知里很陌生的人,是他不知道如何去应付的人。 看着戍渥脸颊染了红,可面容却是一脸难色,明鹫不正经的那副表情也很快收敛,眼底升起愁绪,“不逗你了。”明鹫整衣端坐道,“我是想看看你之前麻醉剂注射过多,是不是因为脑部受伤,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我需要知道。” 戍渥胸腔中有力地跳动着,他有些忐忑,于是试探性问道,“是……去中央医院检查吗?” “嗯,”明鹫没觉察到问题中的异样,“你在中央医院体检科检查完后,直接去脑科,我认识那里一位很专业的医生。” 戍渥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人,但他不敢自己确定,又确认似的问道,“哪位医生?” “李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一丢丢短小。 卡了啊——! 谢阅~ 第19章 检查 医院体检科一大早就排上了队,抽血的窗口更是排成了一条迂回的曲线,虽然有九个窗口,但也只是暂时性地将人流分散,让大厅内不要太拥挤。 好在明鹫和戍渥到得早,没排几分钟就轮到了戍渥。明鹫站在人流外面,抄着手,倚靠着墙面无表情地盯着戍渥。 “嗞——” 他的右手手腕处震了一下,明鹫稍抬起手,看到光环中冒出来的一条消息。 【尊敬的明鹫先生,您好,您与戍渥先生已在系统中被确认为伴侣,二位婚期暂定下月初,联合处特别询问,您是否需要协助举办婚礼。】 “婚礼”这两个字尤为惹眼,明鹫没有立刻回复消息,而是抬起头又看向戍渥,为他抽血的护士旁已经摆放好七管血,她正在抽取最后一管,细长的针管正结实地刺进戍渥细嫩的皮肉里,明鹫仿佛能听到股股滚烫的血液顺着戍渥的血管被吸出去的声音。 护士拿出一根棉签,用力按住针头刺入处,接着迅速拔出针头,朝戍渥摆摆手,戍渥曲起手臂,压紧那根棉签,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明鹫在他转过身的一霎那低下头,迅速回复两字——“不必。” 明鹫深知若不是自己之前没有克制住,跟戍渥发生了关系,那么现在的一切都是他不用经历的,让一个想成为Alpha接受Omega这个身份已然残忍,若是再用这样的身份举办婚礼,恐怕对方会感到被侮辱嘲笑。 “抽完了?”明鹫问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戍渥。 “嗯。”戍渥点点头。 “好,结果应该很快就会出来,其他的检查项目挨着诊室走就可以。”明鹫说着便自顾自向前走。 戍渥跟在他后面,心里全是等会见了李绿该怎样反应,万一露出破绽,让他探听到关于舅舅身份的信息,那可就不妙了。 两个人都各怀心思,接下来的检查都是走流程,二人途中也没有过交谈,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就在后面跟着,虽然不言语,但双方竟也达到了某方面的一致。 整个体检过程差不多在半小时后全部结束,戍渥挡风的外套搭在他手臂上,内里穿着短袖,露出小半截胳膊,明鹫可以清晰看到在手臂中间血管明显处的一个醒目的红血点,他有些刻意地多看了两眼,像是要用力记住,好时刻能够回忆起来似的。 体检科在五楼,检查完毕后,明鹫带着戍渥走到电梯口,摁了“上”。电梯此时正在十一楼停着,明鹫和戍渥站在外面等着它落下来。 “都检查完了。”戍渥像是论文结语。 “嗯。” “回去吗?”戍渥试探性问着。 电梯此时降到了八楼,明鹫盯着快速变化的数字,待数字变成五,电梯停留在他们眼前时,他才偏过头回答道,“你不用害怕。” 戍渥看到他斜看过来的侧脸,眼尾和嘴角有着明显的上扬,他顿时有些不太满意,怎么说呢,他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我没有害怕。”戍渥脚步轻浅地跟着明鹫进了电梯,看到明鹫选择了十五层。 “李绿医生很专业,是目前十八区最优秀的脑科医生,她也是中央大学毕业的,在你还是小孩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博士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明鹫舔了舔牙,“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担心你罢了。” 明鹫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十分有力,可能跟他常年在战场上发号施令有关,他说话有时习惯性的从腹部发力,出来的话语有种脚踏实地的可靠和毋庸置疑,戍渥认为,那是一种真诚。 普通科室刚到工作时间,楼层内还没有等待的病人,只有偶尔从更衣室出来的医生,还有电梯口的自助分诊机器人。 明鹫在机器人脸部面板上输入自己的预约号,面板缓冲一秒后跳出一块提示板。 【明鹫先生,您预约的是脑科——李绿,请前往十诊室就诊。】 明鹫轻触面板,提示消失,他拉着戍渥就往十诊室走。十诊室门是开着的,里面背着门站着一位身穿白大褂,背影挺拔,长卷的头发垂坠到腰间的女医生。 “李医生?”明鹫站在门外敲着门打着招呼。 女医生闻声回过身来,她戴着口罩,看不清容颜,不过单从不带妆容的眉眼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位比较随性简洁的女士。 女医生看到明鹫后似乎是要张口,眼睛都笑开了,可她的眼神又在瞬间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戍渥,那笑又慢慢收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李医生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语气上听不出什么异样。 “是很久不见了,”明鹫拉着戍渥站到自己身前,手捏在他的肩头,“今天是专门带他来检查身体的。” “哦?”李绿狐疑地看了一眼戍渥。 戍渥伸出手,状似生疏,“李医生,您好,初次见面。” 李绿会意,也伸出手,轻轻握了握戍渥的手,发现他的手心全是汗,“初次见面。” “他怎么了?”李绿看向明鹫问道,同时收回手,揣进兜里。 “他忘记了很多事情,两个月前还被注射过大量麻醉剂,之前他身体不舒服时,在医院没检查出什么外伤,所以我担心是不是大脑的问题。” “忘记了很多事情?”李绿看向戍渥,“你怎么知道他忘记了?” “他忘记的事情是跟我有关的,我自然知道。”明鹫回答。 李绿揣在兜里的手此时也浸出了汗,他问戍渥,“关于他的事情,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戍渥摇摇头。 【特快讯息!特快讯息!】 三人手腕上的光环几乎同时炸出了提示音。 明鹫蹙着眉,他率先划开信息,快速浏览着内容,与此同时,戍渥的信息开始自动播报。 【今日一早,一群学生便聚众围堵在已经关闭的ABO评定考试考场外,他们中有今年参与Omega考试的考生,也有还未参加ABO评定考试的未成年,据前方记者报道,这一群体似乎是有组织的,他们一大早就拉满了横幅坐在这里,似乎是想要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此类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往年几乎年年到了这个世界就会出现几次,似乎成了特殊风景线,和往常一样,警戒局的人已经在赶去的路上,此番小型抗议示威队伍将——】 声音被明鹫强行掐掉,他关闭了戍渥的播报系统。 “你是不是要去一趟?”李绿问,“这事儿该是联合处先插手吧?” 明鹫点点头,“那他的检查就麻烦您了。” “不会,这是我的工作。”李绿从衣兜里抽出手,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你去忙你的吧。” 明鹫又转过身低头看着戍渥,他有很多话想交代,可哪一句他都觉得不适合说出来,看着戍渥那双平静如水的眼,他的心里一点也不踏实。 “戍渥,”明鹫就盯着戍渥的眼睛,像是强硬地要他认真听自己的话似的,“我要抱抱你。” 戍渥还没来得及回应,人就被明鹫搂进怀里,他被一片热气包裹着。 明鹫抚摸着他的后脑勺,“记住我说的话,不要骗我。”他的手有意无意碰到了戍渥的衣领,他贴在戍渥的耳边悄声说道,“我办完事情就来接你,在这里等我。” 戍渥仰着下巴贴在明鹫胸前,又被轻易松开,明鹫没有等他的回答,又或许是戍渥回复地太慢,他还没有说出一个字,明鹫就不见了踪影。 在明鹫下楼的途中,丰水止给他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到达现场,明鹫交代他要拖住警戒局的人,想办法不要让他们带走那群学生。 过去同类型的事件一旦发生,被警戒局抓走的人就不会再出来,警戒局就如同一个没有限制的死牢。 悬浮车火速启动,明鹫在车子启动的瞬间,摁开光环某处开关,从手腕上传来刻板的机械男声。 【连接成功,录音已开启。】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20章 压制 已经被关闭的考场大门紧闭,门口一字排开站着Alpha协会的人,丰水止正站在他们前面和席地而坐的学生们谈判。 学生数量目测一共三十人,数目不大,看起来很讲秩序,他们排成五行六列,整齐地坐在一起,他们手上都举着大小不一的横幅,横幅上的字都用的是鲜艳的大红色,扎眼的颜色具有冲击力地表现着他们的诉求。 【废除ABO评定考试】、【抵制警戒局】、【还男性自由】、【监管联合处】。 一堆标语中这四个字眼最醒目,字体最大,横幅最长,他们举着横幅有些久,可以看到手臂小幅度的颤抖。 他们对于丰水止来说没有攻击性,但是丰水止需要在警戒局的人到来之前把他们处理走,这样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坐在人群最前排中间的人看上去比较重要,因为他手上的横幅同时由三个人拉开,他本人位于中间位置,且身旁两人身体都是微斜着面向他的,丰水止就在他们的注视下来到这人面前,蹲下身。 丰水止浑身上下满是遮挡不住的贵族气质,他过于明艳的外貌,高级洗发水的香气,还有手上戴着的那副价值不菲的手套,都足以在接近抗议者时令他们心生自卑。 “怎么称呼?”丰水止不带任何攻击性地问道。 “我姓徐!” 人们对于比自己强大和优秀的人天生就带着自卑感,哪怕他再想高声掩饰,也依然阻挡不了一开口就漏了怯。 “你想怎么着?” “徐同学,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来跟你们谈谈。”丰水止身上携带着可望不可及的香气,他的声音是那样亲切,但是听者却总是无法完全放下防备。 “谈?你说话不算!”徐同学身后坐着的一位皮肤黝黑的健壮男子喝道,“让你们的头儿来!” “不错!”徐同学也跟着稍微硬气起来,他仰着头,让自己看起来勇敢一些,“叫你们处长来!” “我们处长在路上,很快就会来了,”丰水止瞥到徐同学那双更为颤抖的双手,他猛然伸出手,够到那被三人举着的横幅,一用力,就把横幅拽到自己手里,从他们手中扯了出来。 “你干什么!” “你做什么!” “你干嘛!” 三人同时发出愤怒的吼声,瞪圆了眼睛怒视着丰水止。 丰水止不以为意,他将横幅在眼前拉开,看着上面的腥红大字,念出声,“废除ABO评定考试,”丰水止笑了一声,“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不!我们不仅要废除ABO评定考试!”后排不知道谁高声起了个头,接下来被刺激到的抗议学生跟着喊了起来。 “对!我们要的不仅仅是废除考试!我们要自由!” “不错!还我们自由!还男性自由!” “我们生而平等!不应该被分为三六九等!我们要人权!” “对!我们要人权!” “我们要人权!” “我们要人权!” 此起彼伏的呼应海浪似的一阵一阵涌了起来,旁边几家早早赶到的媒体也没闲着,闪光灯“咔嚓咔嚓”一直在响,新闻直播恐怕也在瞬间将刚才这些人的喊话传送出去。 “人权人权!去你爹的人权!”沈崖赶着悬浮车也到了,车子还没停稳他就从上面跳了下来,整个人像是吃了□□,他边朝着丰水止这边走,边指着抗议学生骂骂咧咧,“你们这帮兔崽子要人权,给你们一大笔钱,你们就不闹腾了!” “我们不要钱!我们要的是人权!”看到有人来跟自己对线,学生性质高昂,丝毫不担心即将到来的警戒局人员。 “他爹的,一群兔崽子!”沈崖平时不怎么锻炼,体力不是很好,他说这两句话已经开始喘粗气,他双手叉着不那么明显的腰,呼哧呼哧回瞪着顶嘴的学生,他又想说些什么,但在看到周围媒体时收住了嘴。 他拨着丰水止肩膀将他移开,凑到徐同学耳边,低声道,“你是带头的?” 沈崖说完扭过头看着徐同学,等着他回答,徐同学挪开一些头,不知怎的,他的声音也自然而然变得很低,“我们没有头儿,我们都是自发的。” 沈崖气急败坏的拍着徐同学后脑勺,“去他爹的‘自发’,你们知道警戒局的人在来抓捕你们的路上吗?” 徐同学左侧的同学听到了,他像是捉住了出头的契机似的,大声嚷嚷着,“我们当然知道!但我们不怕!改革,就必然会有牺牲!如果不幸因此牺牲,那也是我们的荣耀!” 沈崖一脸看着智障的眼神瞧着他,他的耳边又瞬间乍起其他抗议学生的呼应。 “对!是我们的荣耀!” “是我们的荣耀!” “我们不怕!” 沈崖觉得自己肚子里面憋满了气,白眼就要翻到天上去,他还想再说两句的时候,就听到了警戒局悬浮车的拉铃声。 声音由远及近,以飞快的速度从两三个街区外驶到了考场外,来者来势汹汹,一共七辆警戒局悬浮车,极速的回转以及刹车扬起了一片尘土,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蠢货们,还不快跑!” 抗议的学生们反应不快,或者说他们还在不断犹豫,因此只是慢腾腾地站了起来而已,没有一个人跑开。 扬起的尘土落了下去,所有的车门几乎同时打开,走在最前面的人手里正握着猎杀枪,食指已经扣进扳机处,随时可以开枪。 抗议者们此时手里的横幅大部分已经被放了下来,只有一个还在高高举着,他似乎还没掌握到眼前的局势,眼睁睁地盯着离他越来越近的持枪者。 持枪者没有绕开人群,而是打算从学生中间直直穿过,从他亲近的战友间走过,一步步看着他面前毫无遮拦,最后在他毫无戒备时一枪了结。 “章队长。”丰水止伸出手拦住了持枪者的去路,“您这样气势汹汹,会吓到孩子们。” 不知道人群中的谁拉了举横幅的人一把,那孤零零的横幅便消失在了人脑袋上方,此时人群哑然寂静,远没有适才的气魄与冲劲。 章阶低头警告似的看着丰水止拦住他的手,“丰会长也是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来管我们的事情。” 丰水止收回手,“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如果不是那些横幅,章队长甚至可以当作他们只是在这里晒了几个小时太阳。” “丰会长说笑了,这么个晒太阳的阵仗,怕是日后野猫都能成群上街了。” “野猫上街也未尝不可,不伤人,不闹事,倒也不必都劳烦剿杀者来消灭它们。” “这就是丰会长天真了,你只知道他现在无害,日后可就不一定了,我们这是永绝后患,为的是保大家平安。” “你放屁!你保的只是你那把枪!”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颤抖。 丰水止没有回头,倒是章阶饶有兴致地看向了人群中的一处,他的头稍微歪了歪,像是猛兽在观察自己的猎物,他的眼神左右观察,之后锁定了一个正垂着头的男生,正是徐同学,章阶“嘶”了一声,愉悦地说道,“找到了。” 丰水止像是还要阻拦章阶,章阶左手手背挡住丰水止左肩,双方都在用力对抗,章阶右手拿着枪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抵住丰水止的腰,“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刚才都听到了,他先骂我的,我可以当场击毙他。” 章阶再一次用了用力,这回丰水止没有过多抵抗,他被章阶挡到一旁,撞到了沈崖。 “不能再管了,”沈崖压低声音道,“再管就越界了,咱们不能也有人员伤亡。” 丰水止难得一见地,一双美眸上是紧蹙着的眉头,他一向都是得体又高贵,沈崖还没见到过他这副表情。 “你怎么还认真了?”沈崖问。 “你不也一样?”丰水止盯着章阶背影,“我可没见过你什么时候会跟抗议者做暗示。” 沈崖僵着嘴说不出话,他懒得说一些很长的废话,他姑且认为是自己一时兴起,突然想好好工作。 徐同学周围的人默不作声,但都悄悄小步小步地往一边挪,跟徐同学隔开一段距离,徐同学渐渐地由众人簇拥变成了独立又醒目的个体。 章阶强大的压迫力逼得徐同学不由自主地也想往后退,但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倒不是因为他硬气,而是他腿软,动不了,他想起在网上看到的击杀视频,想起看到过的文字实录,当时看的时候一腔愤怒,恨不得立刻冲到现场对施暴者狂揍一顿。可真自己处于这样危险境地时,他的作为又的的确确和其他人无异,他还是退缩了。 “你刚才说我什么?”章阶站到徐同学面前,用枪口抵住他的额头,强迫他抬起头来直视自己的眼睛,“再说一次。” 太阳太过刺眼,徐同学眼睛无法睁开,只能眯着眼睛向上看,章阶看到他满头的汗,还有短浅的睫毛间夹杂的薄泪。 “你再说一次,我保的是什么?”章阶缓缓问着,枪口也顺着徐同学的额头向下蹭,蹭过他的鼻梁,压过他的鼻尖,最后把着他的下巴,将枪口抵在徐同学唇前,“说。” 徐同学紧咬着牙,用力抿着双唇不敢开口,不敢露出半点空隙,生怕一个不留神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人就把枪塞进自己嘴里开火。 “不说?”章阶像是捉到一个有趣的玩具,眼角的笑意令人生寒,“来!”章阶捏着徐同学下巴的手用力一拧,将徐同学甩到地上,徐同学身后的背包中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章阶鄙夷地看向他,“给我打,打到他说为止。” 四个人迅速围在徐同学旁边,将他拖了下去。 章阶抬眼扫了一圈剩下的人,“其余人全部给我拷走!乱跑的就开枪,把腿给他打瘸!” 其余人一听立马慌了神,胆子小的真就愣在原地不敢动弹,愿意拼一拼运气地则抱着横幅撒腿就跑,一时间考场外乱成一锅粥,有些人很聪明,专门往媒体人身后跑,吓得这群人也跟着尖叫,一时间直播内容都变成了间接出现的枪声还有持续不断地尖叫声。 “嘭!” “嘭!” 两名乱跑的学生小腿受了一枪,鲜血瞬间溅了出来,他们拖着那条不能用力的腿还在往前走,没两步就被警戒局的人摁住,反手戴上了手铐,拖着上了警戒局的车。 原本因为日光的照射反射着刺眼光芒的水泥路,此时到处都蹭上了血迹,由于暴晒而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 “啊——!啊——!” 从一辆警戒局的车后传来徐同学痛苦的惨叫。 “救命!救命啊——!” “啊——” 期间还传出另一个人的惨叫。 接着一个踉跄的身影便跌跌撞撞地从车后跑了出来,一路跑一路滴血,他的身后追着四五个人。 徐同学双手呈一种奇怪的姿势僵硬地维持在自己腰间的位置,像是手里托着什么,格外狼狈的媒体人也没放下此刻的场景,“血中奔跑的孤影”,多么好的题材。 章阶站在混乱的人群中,没有人去碰他,没有人去干扰他,他在一群弯着腰四处逃窜的人群中直挺地站着,手里那把枪像是死神的怜悯。 他看向某个方向,眼神追逐着一个蹒跚的身影,他瞄准那个方向,缓缓举起了枪。 “章阶!”丰水止喊了一声。 章阶没听到似的,嘴角扬起睥睨世人的笑,扣压了扳机。 “嘭!” “——嗡——嗞————吱!” 刺耳的刹车声打破了这场混乱,一辆急速飞驰而来的军用悬浮车挡住了飞速弹射而出的子弹,子弹深深嵌入悬浮车车门。 徐同学浑身颤抖地倒在车门旁,蜷缩着身子,他失禁了,身下溢出了水渍。 作者有话要说: 章同学一看就是那种扭曲的变态(谴责 谢阅~ 第21章 凛冽 在徐同学身后追逐着的警戒局的人看到来人开着军方的车,脚步便有所收敛,他们暂时不敢在军方的人面前肆无忌惮。 悬浮车车门自动向车后滑开,滑到头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撑住门边,更往后推了一下,车门被大力向后顶撞,那颗嵌在车门上的子弹稍有松动,从凹痕中分离了出来。 随着一双锃亮皮鞋的落地,子弹也掉落到他脚边,明鹫逼人的气势随着他挺立的身板扑面而来,他就像是天生的审判者,所到之处周围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受到氛围的肃穆与凛冽。 明鹫蹲下身,捡起那颗子弹,他的目光移到倒在他旁边的徐同学身上,看着他的面部已经被揍得看不清五官,鼻孔嘴角都在渗血,还有他那双同样惨不忍睹的手,有两根手指的指甲盖被翻了起来,手指全部沾上鲜血,他这样瑟缩地倒在地上哆嗦着,身下还散发着尿|骚|味,样子狼狈极了。 “还能走路吗?”明鹫问。 徐同学害怕得大张着嘴,但是难以开口说话,他使劲儿哈着气,憋红着脸急哭了。 明鹫没有催他,就只是平静地蹲在那里等着他回答。 其他乱窜的学生被那声类似尖叫的刹车声与章阶想到当街击毙徐同学的枪声吓傻了,想跑的也跑不动了,待宰的羔羊似的被警戒局的人一个个铐上手铐,带上了车。 章阶把枪放下,大阔步走到明鹫面前,他的身上还带着浓烈的弹药味,“明处长,没想到这样的小事也会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听着声,明鹫也就站起来与他交谈,明鹫个子高,章阶足足矮了他半头,瞬间便从刚才的俯瞰变成了现在的仰视。 明鹫说,“大事小事,都是联合处该管的事,我来一趟也只是份内该做的。”他指尖来回拨弄着子弹,“倒是章队长令人不解,怎么喜欢拿着枪对付手无寸铁的人。” 章阶低着头,偏过脸笑了笑,“明处长常年在外,十八区许多规矩可能您都不知道,警戒局的枪所要对付的人,从来都不分有无武器,以前没这套说法,现在也没有。”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明鹫余光瞥到不远处的丰水止和沈崖正在朝这边走过来,“就算是在战场上,看到个只会逃跑的兵,要杀他,也需要在心里想上几轮。” “人是不同的,明处长选择饶恕,我选择永绝后患,成年人要学会尊重,在不影响对方利益的情况下互不干涉,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好,是不是如果影响到对方利益,章队长就会选择尊重对方意愿?”明鹫将子弹在指尖滚了一圈,之后揉进手心,把它攥住。 “那是自然。”章阶仰着头。 “你们听到了吗?”明鹫冲着章阶身后问道。 章阶蹙着眉,纳闷地回过头,看到站在他身后一米远的丰水止和沈崖,他们二人此时都做着“OK”的手势,沈崖一脸得意,“听得真真儿的!” “你们呢?”明鹫又扭头看向等在一旁的章阶的下属。 他们双手紧贴裤缝,不敢抬头看章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明鹫满意地回过头,看向章阶,“那就烦请章队长问问这位先生,看看他愿不愿意被您带走?”明鹫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章阶后缩着下巴,抿起了唇,五官快要扭到一起,但他还是努力克制着,用着敬称,“您这是在和警戒局公然作对!” “你错了,”明鹫把子弹顺手塞进章阶衣兜内,“我不和任何人作对,我只是维护我该维护的。” 章阶就像是被惹怒的狼,他正虎视眈眈、明目张胆地龇着牙盯着明鹫,旁边下属的注视更是让他羞愤难堪,他的食指紧挨着扳机——只要一秒! 只要一秒,他就能立刻把眼前这个自命不凡的高傲家伙一枪崩了! 但是他不能这样跟明家人结仇,明鹫的母亲是女王明沉水,如果明鹫被自己这么一枪崩了,别说联合处会一直跟警戒局作对下去,明沉水也不会放过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以后的路还很长。 神经紧绷着的章阶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想让自己看起来不在意,可他还是有些咬牙切齿,“那明处长就继续维护您要维护的吧,这个人您就自行带走吧,”章阶说完后又看向徐同学,徐同学双唇像鱼一样缓慢地张合,他警告他,“不要再让我碰到你。” 徐同学听到警告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嘴巴还在不断开合,他没发出声音,但像是在不断重复地念叨着什么。 “收队!”章阶把枪别到腰后,胳膊抬起冲着下属一挥。 Alpha协会的人看到警戒局的人纷纷撤离,便也撤走了守在考场外的队伍,跟着来到丰水止身边。 “把他送去医院。”丰水止下达指令。 章阶此时还没走,他眼看着联合处的人当着自己的面把本来应该死在自己枪下的人救走,仍是觉得心有不甘,他用余光打量着平静又沉默的明鹫,又意识到自己是在ABO考场外,结合在一起,两条本来不相关的线逐渐有了相交点,而那个相交点,让他想到一个人。 章阶倏忽间笑出了声,他提着嗓子吼了声,“恭喜啊!明处长。” 明鹫给抬起徐同学的人让了让,闻言有些不耐地回应,“请直说。” “听说您匹配了一位优秀的伴侣,恭喜啊!”章阶刻意为之的声音令明鹫心生芥蒂,他的那副笑脸面具下隐藏着人人皆知的狠毒。 明鹫站在原地沉默片刻,而后只是朝他客气一声道,“多谢。” 说完他便抬腿上了车,手动关闭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呸!”章阶啐了一口,“老子一定要好好等着你被亲爱的小情人搞得身败名裂的那天。” —— “我刚才......还以为......”沈崖和丰水止坐在另一辆车里跟在明鹫后面,开出一段路后,一直看着窗外的沈崖突然冒出一句话问丰水止,但话说到一半又停下了。 丰水止问,“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处长能把那帮蠢货一起带走呢......”沈崖说着似乎还是觉得这话不对劲,摇着头砸吧一下嘴,似是有些后悔把它说出口。 丰水止看着光屏上的新闻,文字报导的内容正是联合处处长无能,竟只在警戒局的冷枪之下救下一人,诸如此类的谴责性文章,“章阶和白局长都是要面子的人,这次从他们手底下带走一个人已经不容易,若是想把所有人都带走,你以为章阶真的不敢开枪吗?” “我知道我知道......”沈崖说得很快,生怕慢些会被误以为不懂这些道理,“我这不是,抱有很大期待吗.....” 丰水止关闭光屏,看着沈崖,“处长再厉害,他也是才回来,再不愿妥协低头,他也需要慢慢来,尹处长在位那么多年,也没有一次敢这么张扬地在媒体面前跟警戒局的人对着干过,他的儿子确实厉害多了。” “是啊......把人管得死死的。”沈崖挺着肚子,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丰水止依靠在车窗边,适才看起来轻松的神情,此刻又升起愁容,虽说这回明鹫救下闹事的,但是舆论全部都是一边倒地对他不利,认为他不公正,能力不足,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被救的徐同学是不是跟他有亲密关系,开始对徐同学进行人肉搜索。 人心确实轻易就能够被搅动,别人下的定义是最直观的,只要在笔者单方面的论述逻辑没有问题的前提下,他的文章和观点就可以得到非常多的拥护者。 舆论从来都是可以轻易□□控的。 —— 被抓捕的学生先后被关进警戒局的监狱中,他们即将要面临的是警戒局内部的严刑拷问,他们的拷问方式是众所周知的惨无人道。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有许多偏激拥护法令的分子会非常支持警戒局的做法,他们坚信警戒局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正如章阶念叨在嘴边的那句话——“我们这是永绝后患,为的是保大家平安。” 章阶把学生都交给了手下人,他迈着有些过于急促的步伐去了白复办公室。 白复办公室的门没有关紧,露了一点缝隙,章阶站在外面刚想敲门,便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声。 “哦,是吗......看来你依然很听话,还会主动来跟我报备......” “嗯,就这么说吧,反正那位上将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就知道我那外甥到底得的什么毛病.....不不,不用告诉他,他自己会想办法,即使他不想,那个人也会想尽办法呵护我那傻外甥的。” “好......如果他再去找你,要让我知道。” “行了......去忙你的吧.....” 在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的时候,章阶赶紧敲响了门,伪装出自己刚刚才到门外,什么都没听到的假象。 白复关上了语音,眼睛始终盯着门下投射进来的人影,他的眼神里满是算计,“进来吧。” 章阶推开门,一步迈进房里,又反手把门关上。 “事情处理得怎么样?”白复看起来并不高兴,这让章阶心里有些忐忑。 “回局长,人被明鹫带走了一个。”章阶低着头答道。 “我看新闻了,那人被打得不轻。” 章阶纳闷,怎么今天白复在乎的是被打的人,“是......是有点严重......” “这个错你要承认。”白复交握着手搭在桌上,“去公开认个错。” 章阶茫然地抬头看向白复,“局长......这......” “要学会听我说话,让你去认错,你就去认错,不用当面,你就随便站在一家媒体镜头前说两句,不难。” 章阶后背有些冒汗,他听不懂白复的意思,他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究竟是在指责自己,还是在嘲讽明鹫。 “局长,那......那抓回来的那些学生......”章阶请求白复指示。 “你是不是拿枪拿傻了?”白复冷不丁抛出一句指责性强烈的话,“抓回来的当然要审啦!你不审,怎么定罪啊!”白复看起来有些急,说着说着还拍了两下桌子。 “这......局长,可是,您不是说打不得......” “章阶啊章阶,说你傻你真的是不够聪明,那个众目睽睽之下被打的学生确实是毫无还手之力,但是被抓起来的那些学生,谁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还手之力啊?你就把他们当成有凶器的暴徒不就得了,那群鬣狗又不知道审讯内部情形,不全靠我们几张嘴在说?” 章阶顿悟,松了口气似的,大声回答,“是是,是我傻了,怎么还忘记了自己本职工作怎么做了,是我今天太慌了,上了那个人的当!” 白复冷哼一声,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那个人,自有能令他崩溃不已的人去应付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谢谢阅! 第22章 时代 明鹫和丰水止一直在医院等着徐同学清醒,沈崖有事先行离开,没多久朱彦廷便赶了过来。 徐同学是今年评定的C等Omega,出了事归朱彦廷管理。 说来也巧,朱彦廷刚进病房,徐同学就睁开了眼,左眼眼皮肿了起来,挤压地整个左眼几乎都睁不开缝隙,堪堪能看到他的睫毛在动。 “醒了?”朱彦廷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同学。 徐同学缓慢地在思考这个人是谁,由于太缓慢,朱彦廷以为他没听清,所以又问了一遍,“能听到声音吗?” 徐同学反应过来了,他认出来这个人是联合处的人,于是他偏过头,扭到一旁,看着窗外,不理会朱彦廷。 朱彦廷张着嘴,一侧嘴角向上扬去,他的舌尖来回舔了舔自己下牙左边内侧,“别使小性子,你的命是谁救的,你得拎清楚。” 丰水止翘着腿一副不染纤尘的模样,坐在窗子底下的软皮沙发上,撑着头看着徐同学,“你的手为什么伤得那么严重?你打了他们?” 徐同学眼神有些悲恸,他像是吃准了联合处的人不会拿他怎么样似的,置气地不回话。 朱彦廷回答了丰水止,“这小子是个画家,年纪轻轻,但是挺有名的,那横幅上的字都是他写的,估计是被发现了。” “嗯……”丰水止意味深长,煞有其事地拖长着语调,“是自己暴露了啊……那怪不得……” “我不是自己暴露的,”徐同学突然愤懑起来,“是我被那个人推倒了,背包里的杯子摔碎了,碎片刺破颜料瓶,红艳艳地都渗了出来!那帮人才知道的!” 徐同学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有底气地不像重伤在身的人。 “你全名是徐笙,对不对?”明鹫胳膊交叠,放在胸前,背倚着窗台,他也一直在观察徐笙,见他开了口,便抓准机会开门见山问道。 明鹫救了他的命,徐笙多少还是心里有数,不能驳了人家面子,所以对于明鹫的问话,徐笙回答起来还是很顺利的。 “是。”徐笙回答。 “你们是谁组织的?” “我们是自发的。” “自发地在同一天同一个地点,还都拿着你写的横幅抗议?你们自发的人都准备地这么充足吗?” “不……不是……我们……真的是自发的……” “我换个问题,谁把你们聚集起来的?” “……是我……” “你来谈一谈吧,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 徐笙似乎是想坐起来,他缠着绷带的手试探性地触碰着床沿,但他手伤严重,使不得力气,一碰到硬物就发出“嘶——”的倒吸气声。 “你想坐起来?”丰水止问。 徐笙点点头。 丰水止很绅士,弱者需要帮忙,他一般不会拒绝,于是顺手探着身子摁到床尾的升降开关,床头便慢慢斜了起来,自行判断着躺在床上的人的体型,斜出了一个恰好的坡度。 徐笙之前一直躺着,瞧着他的气色没有太大异常,这坐起来正脸朝着大家后,满脸的“姹紫嫣红”顿时明显起来,那肿着的眼皮占了他巴掌大的脸不小的面积。 丰水止又坐回沙发,还是原来那个姿势,他将腿交叠起来,冲徐笙一台下巴,“说吧。” 徐笙眼皮上的药水泛着光,看起来油津津的,他说话时不敢和明鹫对视,他甚至希望明鹫别站在房间内,站在门口最好,如果中间有门挡着就更佳。 说实话,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脆弱的颟顸感,就像是稀里糊涂犯了法,再一头雾水地被警察抓似的,头垂得低低的,语气也不是那么自信,“我……我其实……就是想站出来为大家发声……” “大家?”明鹫问。 “嗯,”徐笙接着道,“就是……不想成为Omega的男性们。我是在网上发起了一张帖子,里面有不少人来呼应……所以我就想着大家一起……总会被注意到……” “大家一起,壮胆?”朱彦廷笑道。 徐笙想反驳,可他想不出反驳的话,因为他又琢磨琢磨,究竟自己在当时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得出的结论确实是——他自己一个人会害怕。 这是一个极其懦弱的答案。 “我……”徐笙嗫嚅着,“我知道你们瞧不上我们的行为,看起来傻又没有半点用,看见枪就吓得路都走不动了……我也知道你们只会救这一次,你们干不过警戒局的人……不,不如说你们干不过法令……可是谁能呢?”徐笙被捆扎地严实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看看自己的手指有没有废掉,“谁能干得过法令?即使是你们,都不可以……”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这死水一般安静的氛围被医生的敲门声打断了。 “醒了?”一位头发花白的男医生走了进来,他看到坐起来的徐笙时眼前一亮,“看起来你状态还不错。” 徐笙看向医生,冲他挤出一丝笑容。 医生走过来直接就看他的手,“你的手有知觉吗?” “有的,就是现在使不上力。” “嗯,你要注意,你的两只手手掌的骨头都受损严重,可能以后不能搬重物,要好好保养。” 徐笙盯着自己的手,准确来说,他是在盯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在同它们进行眼神交流似的,努力地想再动一动。 “拿画笔可以吗?”不知是谁问了一句,徐笙心头一滞。 医生向窗边看去,他似乎对这个高大的男人很赞赏,“画笔是没问题,不过也要有个度,就是不能太累,多让手指休息。” “他是画家,手不能完全废掉,您多上心。”明鹫语气平淡地说着。 “嘿……”医生笑着叹口气,“上将先生放心,您要救的人,我自会尽全力。” “有劳。” 医生后面又交代两句,跟明鹫握了握手,脸上看起来似乎是心满意足的神情,他是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的。 病房内的四个人又要继续之前的话题,这回徐笙先开口。 “我以前一直以为,联合处的人都是没用的吃着公家用着公家,却不干事的蛀虫……”徐笙这话刚一出口,便觉得冒犯,毕竟他也没那个资格和地位去评判联合处,所以打算挽回一下,便接着道,“不对,是只会听话,听从法令,听从警戒局,不敢反抗……因为只有不反抗,才能继续安稳地待在那个位置上,做着人上人……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说得对,”明鹫打断了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你说我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敢乱来是完全正确的。” 徐笙吃惊地看向明鹫,这是他第一次敢这样毫无闪避地直视他,他发现在那张毫无波澜却又冷峻严酷的脸上有着一双睿智又果敢的眼睛,那双眼睛光是那样平静地看着你就能够给予你力量。 那力量来源于明鹫自身的能力,他的敏锐力,他的判断力,他的执行力还有他的亲和力。 徐笙也觉得神奇,他周身看起来是那样不可触碰、不容侵犯,可他跟你谈话时,却可以让人无比放心和信任。 他在那瞬间似乎明白刚才的老医生看明鹫的眼神意味着什么,那应该是一种名为“尊敬”的感情。 “你的那些理解和判断都是正确的,”明鹫继续说着,“所以我今天没能救下你的同伴,也是为了自保,你知道为什么吗?” 徐笙摇摇头。 “你想要杀敌,最起码要保住的是什么?”明鹫问。 “武器?”徐笙不确定。 “不,你最先要保住的,是你的命,其次才是武器,你得有命,才能去斗。” “你怕死?” “人都会死,死不可怕,我怕的是白死。” 徐笙似乎是听懂了,又好像还在路口徘徊,找不到方向。 “你想要表达自己,想要发声出力,最大的前提是你得活着,你在活着的同时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要越界,不要不负责任地搭上别人,你要做到对自己负责,更要做到不牵连无辜。” “可是……我们为什么需要这样……不,我不喜欢这样,”徐笙神情开始变得痛苦,“我一开始,我最开始……只是想自由一点,天地间容我自由来去就好,我不要被规则束缚,它捆住了我的人生,捆住了我的梦……它和他们捆住了我这一生啊……” “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自由,哪里都不会有。” “不!不是的……”徐笙高喊了一声,而后语气又弱下去,“祖父说过,在他祖父的那个时代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那该死的ABO法令没有颁布,那时的环境很和谐,男女自由恋爱,自由结婚……他们自由地去所有想去的地方,爱自己想要爱的人……这世界是存在过绝对自由的……它们存在过啊!”徐笙越说越激动,看起来竟是有些崩溃。 “你所看到的,是你所处位置的绝对自由,”明鹫声音比刚才直硬许多,但依然面无表情,“你看到了自由恋爱,你没看到那时的一夫多妻制,女性可以被随意买卖,男人们交换妻子是家常便饭,那时的女性毫无自由可言,她们是商品,售卖的是她们的子宫。” 徐笙瞳孔不安地震动着,这是祖父没有告诉他的事情,或许祖父的祖父也没有说,或许他们刻意不说,又或者,这件事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是稀松平常,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所以那个年代女性自杀率奇高,”明鹫还没有结束,“许多女婴在生下来就被活活掐死,就像现在有许多男婴被掐死一样。你只是看到了那个时代你所在角度的自由和幸运,却没看到另一群体的悲哀。” 丰水止听得入了神,他从明鹫的话语中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离他已经非常非常遥远的人,那个人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每一个时代,都在不断承受上一个时代的人种下的因,既然不愿食留下的恶果,想要改变,就要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明鹫双手从胸前垂了下去,后腰也离开窗台,站直了身体,“否则你就只能永远闭嘴。” “我……”徐笙此刻看起来颓废无力,像个霜打的茄子,蔫头蔫脑,“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23章 憋闷 朱彦廷送明鹫和丰水止下楼,三人乘坐升降梯时各自都没有言语,一路安静。 丰水止收到北区又起暴乱的消息,先行一步坐上悬浮车去了北区。 朱彦廷送明鹫到停车场,在明鹫打算上车时,朱彦廷突然开了口,“我有件事情不明白。” 明鹫收住要上车的腿,回落在地上,转过身面对着朱彦廷,“直说。” “你对毫无用处的徐笙说那么多,他还不一定听得懂,是不是以后只要救一个人你就会苦口婆心地解释一番?” 明鹫思索着这句话,他问,“你觉得我在浪费时间?” “不错,”朱彦廷并不打算隐瞒自己最真实的看法,“明明处在我们这样的位置上,做好该做的就可以,为什么非要去跟警戒局抢人?明明处长你也知道抢不过,还非要去费这力气,救回来的还要给上一堂思想教育课。真是——活像个老妈子……” 明鹫不以为意,他笑道,“你在那个时候,也求过联合处的人救你吧?” 朱彦廷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在指什么。 “在你刚满十八岁,成为Omega的时候,你和你的伴侣在一起半年都还未生育,那时……联合处强行介入了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 “都有记录,我看过你们的资料。” “你想说我不配质疑你?” “不,我想说的是,在那个时候,你应该也是会希望有人能来拉你一把,将你从噩梦里解救出来的。” 明鹫确实没有瞧不上他的意思,他所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坦荡,不参加杂质,“他们,和那时的你,也是一样的。” 明鹫简短语句中所表述出来的与朱彦廷过往经历有关的内容,令朱彦廷此刻的心理角色产生了调换。 他那年十八岁,也是愤怒的Omega之一,他不愿与伴侣发生|性|关系,于是半年期限到了他们都还没有成功生育,依照法律,结婚半年还未有子嗣的AO家庭会受到联合处的强制介入。 所谓强制介入,就是了解Omega未生育的原因,想尽办法去处理,哪怕毫无人道。 于是朱彦廷和他的伴侣就被联合处盯上了,他在当时的联合处Omega协会会长以及几名会员眼前,痛哭着被自己的伴侣强行占有,无数次的喊叫求救,可最后都只是换来了冷眼旁观。 那种毫无尊严的羞辱,他就在短短瞬间,全部回忆了起来。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依然有许许多多的人在求救,那个时候没有人能够来拉你一把,你会怨恨,这无可厚非。但你可以试试,尝试去救,救他们,也是救自己。” 明鹫拍了拍朱彦廷肩膀,很有力量,像是一种支撑,“也许某天,我也需要自己救自己。” 朱彦廷哧笑,“以你的出身地位,恐怕还用不到你亲自出手,你的家人就坐不住了。” “也许吧,但是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 警戒局的人比较忌讳舆论,但由于这些年没有哪些媒体愿意站出来指责警戒局的过分行为,甚至有时连基本的客观都做不到,于是大众对于警戒局的态度是两个极端——极端拥护与极端憎恶。 两种极端人群也大都不愿意去接受与本身观点相悖的新闻评论内容,因此这也就导致有一家客观公正的媒体订阅量不高。 这家媒体是最近几年办起来的,规模不大,不过这家媒体读者都很长情,一旦读懂并理解到该媒体言论的珍贵性,那么几乎没有读者会取消该媒体订阅。 因此即使日活数据没有到达顶尖,也绝对是吃得起饭的。 这家媒体的主编叫赵晴晴,是梁舍的太太,年轻有为,模样长得水灵可爱,个头不高,刚到一米六,是一位非常坚强独立且有能力的女性。 赵晴晴清早也在考场外进行直播,对于事件发生的全程都清晰了然,就在各家媒体争相出文章视频抢醒目标题增加订阅量时,赵晴晴把自己关在封闭房间里来回看着现场拍摄的视频,来回修改着自己的稿子,她不要说废话,她要用最精炼的语言去表达最精确的观点。 她想让读者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通过她的稿子了解到事情全貌,并且可以清晰理智地去判断究竟是哪一方问题更大。 赵晴晴写稿子的时候谁也不能打扰她,她不会在思考时回应任何人,但她会接梁舍打来的语音电话。 “忙不忙?“梁舍嘴里嚼着食物,这是他今天第一顿饭。 “忙啊,赶稿子呢。”赵晴晴撒娇似的抱怨着。 “老婆辛苦辛苦,回家给你按摩肩膀。” “少献殷勤,什么事儿啊?” “咳咳……”梁舍送了一大口水下肚,嘴巴干净了,说话也清楚,“是这样的,哥说把早上那件事连续报道五天,可行吗?” 赵晴晴翻了翻自己的稿子,“可行啊,能写的东西很多,我本来想极度简化。拆成五天的话,那就每个观点细说。” “啧,不愧是我老婆,下决策总是快准狠。” “哼,臭屁,“赵晴晴撑着下巴笑着,“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挂了啊?” “等等等等!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你们会去采访那个被打的学生吗?” “会去,我找空亲自去。” “好啊,但那地方现在有朱彦廷带人守着呢,你去的时候叫我,我带你一起去,否则朱会长可能都不让你进。” “好好好,我去之前给你打电话,准确通知您,好吧?” “诶嘿,”梁舍咧着嘴打趣道,“夫人英明!” —— 明鹫再次回到中央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戍渥如果还在医院等着他的话,那就意味着他在医院待了一整天。 明鹫故意不提前打电话问戍渥还在不在医院,他就是要按照自己早上交待的那样行动,要回医院。 像是在跟谁赌气,不管戍渥在不在,明鹫都要独自回一趟医院。 这会儿医院已经到下班时间,大楼内走动的人相比早晨少了大半,于是明鹫可以在出电梯口的一瞬间就看到了独自坐在过道长椅上的戍渥。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正捧着一本书在看,脑袋垂得有点低,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下点着头。 看来是睡着了。 明鹫来到戍渥身边坐下,他侧了点身子,面对着戍渥手里捧着的书,缓缓伸出手,食指摁在打开的那一页,大拇指稍用力将书合了起来,又慢慢向上托,把书从戍渥手中移了出来。 戍渥的背包还开着,明鹫将书签夹到打开的那一页,又顺手将书放到他背包里,拉上拉链,转而又看向戍渥侧脸。 “戍渥……”他轻声细语地唤着,“该醒啦……” 戍渥眼皮动了动,他垂着的头猛地向下打了一下,又用力地扬起来,双眼也在同时睁开。 “真乖。”明鹫不吝啬地夸奖着。 戍渥眼皮抬得有些费力,他听着声看向明鹫,恍惚间他竟然想索取一个亲吻,似乎这是一件早已习以为常的事情,他的身体在渴望这些,他竟然该死的记得某种软黏的触感。 但是戍渥不是完全任由身体支配的人。 至少现在不是。 “你……”戍渥把头又稍微往后扬了些,让眼睛距离明鹫再远些,“你回来了。” “嗯,”明鹫摸了摸他的脸,“我回来了,让你久等了。” 戍渥柔嫩的脸颊向另一侧躲了躲,很明显地躲避着明鹫的触碰,“也没有很久。” 明鹫收回手,他不再碰戍渥,位置拿捏地很好,“检查结果怎么样?” 戍渥像是突然想起还有这样一件事似的,忽地惊醒,接着便拿过来背包,在里面翻找片刻,抽出一沓纸张,“这里,检查报告。” 明鹫接过报告,开始认真翻看起来。 戍渥眄视着,心里莫名不安,于是在明鹫翻看的时候,他在一旁开始简略描述情况,“其他方面都没有问题,就是最近有点虚弱,医生说多吃点,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嗯。”明鹫头也不抬,像是敷衍地回应一声。 戍渥瞧着不对劲,又接着说,“还有,我的脑子没问题,李医生说了,我的脑子很正常。报告在最后面,还有医生的亲笔签名。” 明鹫听到这里,翻动纸张的手顿住,他同时看向戍渥,“每一位检查的医生都会有亲笔签名吧?” “对,”戍渥舌尖伸出来在唇缝间舔了一下,“我就是怕你不知道。” 明鹫拇指指腹在纸张上摩挲着,眼睛是看着戍渥的,可目光却似乎在放空,此时他的眼睛没有真的在看戍渥,而是在盯着那个方向思考。 他在思考什么呢?戍渥在想。 “戍渥?”明鹫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饿不饿?” 戍渥不喜欢当明鹫的敌人,或者说不喜欢自己带着不纯的心思来接近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要往目的方向靠近,他觉得无力又疲惫——明鹫远比他曾经接触过的人复杂,又琢磨不透。 他的眼神,他的话语,他一遍遍重复着的“不要骗我”,哪一样都让戍渥想逃走。 他不喜欢模糊不清的人,不喜欢模糊不清的明鹫,也不喜欢模糊不清的自己。 也开始不喜欢模糊不清的舅舅和李医生。 “你不是在看报告吗?为什么不接着看了?”戍渥心里憋闷,突然问什么“饿不饿”,让人觉得心里有鬼。 “你不是都说完了吗?”明鹫说着把报告还给他。 在戍渥充满警惕的注视中,明鹫坦然地说,“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谢谢阅~ 第24章 猜忌 明鹫送戍渥回家,戍渥在路上买了邵氏烤鸭,没有和明鹫一起吃饭。 到戍渥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楼下路灯微弱,看不清人的脸。 悬浮车停下楼下有五分钟了,戍渥还没下车,明鹫也没有催他,他以为戍渥是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等啊等,明鹫只等来一句“再见”。 明鹫眼疾手快,在戍渥摁开安全带打算下车时抓住了他的手,摁着手背死死压在座位上。 “等一下。”明鹫低声道。 戍渥像是被吓到了,他的肩不由自主耸了一下,“怎么了?” 明鹫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戍渥,车内的灯比较亮,明鹫逼近的目光一清二楚地映在戍渥眼中,他觉得那张带有侵略感的脸正在不断靠近自己,他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呼出来的气息。 “你……”戍渥后背紧紧抵着车门,面对着距离无限拉进的人,他觉得无处可逃。他明明该揍他一拳,踹他一脚的,可是他的身体和他的思考根本就不同步。 他很清楚,他早在医院就想被明鹫亲吻。 明鹫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裹挟着戍渥,像是明鹫张开了无形的双手,慢慢靠近,将戍渥拥入他的怀抱似的。 两人已经鼻息相抵,戍渥下意识张开了唇,他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他脑袋也开始混沌,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是他就是下意识将双唇分离开来,像是在欢迎。 “你看起来,很混乱。”明鹫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抚摸到戍渥脑后,他滚烫的指尖贴在了他的后颈上,肉与肉的贴合让明鹫看起来是那么的故意。 他是故意的,戍渥想,他在引诱自己。 戍渥一只手此时是挡在明鹫胸前的,力气虽然没有很大,但也是在做着抵抗。就像明鹫说的,他很混乱,嘴巴和手上的动作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意思。 戍渥感到自己后领被扯了一下,片刻的漏风令他眼里闪过惊吓,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推着明鹫肩膀,把近在咫尺的人推到对面。 “你做什么?”戍渥气呼呼地质问。 他的样子很好笑,满脸潮红,连嘴唇都是润的,明明满脸都写着“要我”,但是意识里还在拼命抵抗,明鹫觉得他既令人感到无奈又心生怜爱。 明鹫伸到戍渥后颈的手收了回去,他的右手轻轻攥着,对于戍渥的反抗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他看起来很有耐心,“抱歉,是我太突然了。” 车门在此时自动滑开,明鹫规规矩矩坐在另一边,没有再动。 在戍渥下车后,明鹫又说道,“晚上把东西收拾好,明早我来接你去做手术,之后带你回我家。” 戍渥转过身盯着车门,他现在这个角度看不到车内侧的明鹫,只能听声音,“你我既然已是伴侣,早些住在一起比较好,不然联合处的人可能会把你扛到我家。” 戍渥站在那里安静几秒,只抛下一句,“知道了。” 戍渥是跑着上楼的,明鹫侧着头一直透过没有关上的车门观察着戍渥,直到他消失在升降梯口,明鹫才收回目光,车门也随着合了起来。 车内的灯渐渐暗了下来,明鹫右手手里还捏着从戍渥身上取下的录音器,瓢虫那样的大小,用力捏着会感觉有些硌手,但明鹫似乎不以为意,它非常用力地在指腹间来回捏转着这个小小的录音器,像是在碾磨。 明鹫没有马上离开,他在戍渥家楼下停留了很久,停留到悬浮车自动发问目的地是哪里。 明鹫不去理会。 时间静静地流逝着,明鹫那双锐利的眼睛隐在车里,隐在他可以制造出来的黑暗之后,他的指腹还在摩挲着,但那个瓢虫似的录音器已经烂掉了,碎成了塑胶渣,落在明鹫脚边。 他看起来犹豫了很久,不过最终他还是打开了一块光屏,上面跳出三条音频曲线,绿色是男声,红色是女声,暗紫色是背景音。 明鹫不再多想,摁下播放,寂静如午夜深海的车内像是偷溜进带着机械的人类,开始发出低频的嗞嗞声,很快,便传来一男一女清晰的谈话声。 作者有话要说: 气呼呼の戍 谢阅~ 第25章 冰冷 由于录音器贴着戍渥,再加上空间密闭,所以收声非常清楚。 李绿与戍渥对话语气很轻松,很明显二人是认识的,还是熟识。 “他怎么会带你来这里?” “他”自然指的是明鹫。 “带我看脑子。” “他觉得你脑子有问题?” 这句话问出来两个人似乎都愣了一下,觉得听起来很怪,但二人也没过多纠结问话方式。 “不是的,他是想知道我两个月前究竟为什么会被注入大量麻醉剂。” “他怎么知道麻醉剂?” “考试结束后,我在注入Omega试剂后昏倒了,他带我去医院,医生检查完说的。” 李绿停顿片刻,像是在思索这里面传递出来的信息。 “那他为什么凭麻醉剂猜测你可能是大脑出问题?” 戍渥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他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说话变得犹豫。 “我……因为我……忘记了跟他有关的事情。” “跟上将有关的事情?你们?”李绿显然很震惊。 “嗯。” “你们之前认识?” “我不记得了,但应该是认识的。” “你这么确定吗?也许……是骗你的……也说不定。”李绿语气并不笃定。 “不,”戍渥很确定,“我们肯定是认识的,他没有骗我。” “……你竟然这么确定?” “因为我的身体里被检测出来有他的东西,也是因为这样,我才没能如舅舅的愿,成为Alpha。”说到这里,戍渥明显落寞许多。 “你跟他……发生过关系?” “嗯……”戍渥声音咕哝着,“所以,博士……有件事我想问问您。” 安静几秒钟。 “你问。” “我……真的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吗?” 李绿走动了起来,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咯哒咯哒地很刺耳,她在翻动纸张,明鹫听着觉得她似乎是想掩饰什么。 李绿在翻动纸张的同时说这话,声音和哗啦啦的翻动声一起录了进来,“是啊,你还能不相信你舅舅吗?他既然告诉你你病了大半年,那肯定就是这样的,你何苦来找我确认呢?” 戍渥没有回话。 翻纸张的声音停了下来,紧接着出现椅子被重物缓缓压下的吱呀声,李绿应该是坐在了旋转椅上,“而且,你跟上将先生……也许……是一夜情也说不定。对吧,也许你某天晚上喝醉了酒,不省人事,所以就忘了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也就不记得上将,这很正常。” “嗯……”戍渥并不容易他的话,但口头上还是回答着,“也许是这样的。” “你放心,这个问题我在你的体检报告中会注意,报告中你的脑袋绝对一切正常,不会让上将怀疑的。” “谢谢。”戍渥动了动头,衣服摩擦着录音器,“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是什么?”李绿此时的语气明显轻松许多,声音都是轻快的。 “我……在生病期间真的用了大量麻醉剂吗?” 又是几秒停顿。 “嗯,”李绿明确着,“很多。” “那……什么时候这个病会痊愈?” “总有一天,”这回李绿回答很快,“总有一天会痊愈的,当你真正长大的时候,也许就会痊愈了。” 二人在这之后就没有再聊什么了,戍渥没多久就坐到过道椅子上面独自看书了,录音器中再没录下什么有用的内容。 明鹫关闭播放,车内又陷入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的寂静,他从录音内容中捕捉到的最重要的信息就是——戍渥在骗他。 但不仅限于此,很明显对话内容中提到的那位“舅舅”是关键人物,是他让戍渥去考Alpha,是他告诉戍渥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那个所谓的“舅舅”也在欺骗戍渥。 同样的,如果李医生也知情,那么她同时也在欺骗戍渥。 既然他们隐瞒着戍渥在十九区的那段生活,也就说明戍渥的记忆消失跟他们脱不了关系,甚至有可能就跟那个“病“有关。 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让戍渥失去跟自己有关的记忆,又让他去参加Alpha考试,而落败后的戍渥又直接跳过Beta考试去参加了Omega考,最后还选择了自己成为伴侣。 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像巧合。 戍渥,也许就是这看似不巧合事件当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而这一环,恰巧又是明鹫分外在乎的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明鹫想,他很聪明,戍渥出现在十九区如果不是偶然的话,那就说明是有人把他刻意安排过去的,目的恐怕就是让戍渥成为自己的软肋。 空静的车内陡然来了一声冷笑,明鹫指尖抚着额头,他的指腹没用力地揉了揉,送一个情人这样卑劣的手段令他熟悉,明鹫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位处警戒局最高职位的人——白复。 —— 戍渥回到家后没有开灯,他把背包和邵氏烤鸭放到桌上,脱力地扑倒在床上,很快地陷入了浅眠。 戍渥这一天过得心不在焉又十分疲惫,他现在已经完全确认白复和李绿两个人都在跟自己撒谎。 李绿说他喝醉酒,一夜情。但是在戍渥记忆中,他从来没碰过酒,这一点李绿应该很清楚,毕竟她常年都会检查自己的身体。 可她竟然脱口而出由于醉酒而发生一夜情,这说明她在编瞎话,至于是无心漏掉细节,还是故意的漏洞,戍渥此刻无暇去想。 他此时此刻就是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生活中曾经最信任的两个人,都在同时欺骗他。 不告诉他自己的病到底是什么,骗他确实是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用哄孩子的语气、最拙劣的语言来欺骗他,这让戍渥很生气。 戍渥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活得很独,哪怕有舅舅一直帮持着生活,李绿医生也会经常陪在他身边,但是戍渥依然觉得跟这样的两个人是有距离的。 那种感觉就像你跟一个人面对面站着,他说的话你可以听到,可以理解,可是你碰不到他,你感受不到温暖,一丝一毫都感受不到。 他们就是生活给你设定好的程序,程序的作用只是负责你不死机,不管你流不流畅。 但是戍渥一直努力在让自己缩小这种疏离感,他的方式就是听话,只要是舅舅说的话他都无条件相信服从。这是他从小训练出来的,也是一直以来不想被抛弃的自救方法。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戍渥感到被背叛,那种可怕的疏离感变成了无底洞,戍渥看不到边,他失去了陆地,他失去了自己落足的地方,这让他愤怒又恐慌。 戍渥睡沉了,他做了梦。 梦到世间是片汪洋大海,一开始,白复是戍渥的船帆,无论海浪多么凶猛他都足够有信心去战胜。 可到后来,船底破了大洞,漏进来水,水位不断升高,船已经全部被吞没,此时戍渥已经被水包围,他失去方向,失去勇气,也快要失去呼吸。 他突然感觉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任何的角落,又或者他可以属于任何一个角落,他没有任何归属感,他开始有些害怕黑暗。 仓皇无措的时候,在幽暗内心深处,有一点亮光,戍渥闭着眼睛在内心摸索寻找,想去看清那束光,那束光里有个人。 再近些,那个人在看他,可他的眼神很凶,怒视着戍渥,对他说,“你骗了我!” 话语太凶,眼神太狠,戍渥被吓醒,他的脖颈冒了薄汗,这才发现自己没开冷气。 戍渥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步子去开灯,开冷气,脑袋里混混沌沌,一直在回想梦里明鹫的眼神,毫无疑问,他并不想明鹫那样对待自己。 也毫无疑问,戍渥很清楚,明鹫目前来看没有欺骗自己,甚至一直在给自己机会坦白,就像是他一直在向自己伸出手似的。 戍渥走进浴室,撩着衣服下摆往上一拽,上衣脱下后被丢到一旁,光脚踩在浴室地板砖上还是会有些凉,戍渥每一脚都踩得很实,像是故意让脚底去吸取地板上的凉气,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从花洒淋下来的水毫不留情地浇在戍渥身上,水温没有调节好,淋出戍渥一身鸡皮疙瘩,他以前不喜欢这样过于刺激身体的温度,但他此刻很享受,他强迫自己承受这样的温度,他强迫自己脑海里只留下“冰冷”。 不然脑海里那张愤怒的脸,那双痛苦的眼睛,不知道会折磨他多久。 他快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哦~ 第26章 命门 赵晴晴的新闻在第二日早上六点准时传送到订阅该媒体新闻的用户手环上,语音版与文字版同步传送。 由于联合处的人在后面为他们铺路,因此这家媒体大着胆子买下来十八区各个区的中央广场光屏,记者在现场拍摄到的视频内容加上主持人的讲解,在光屏上一直会播到八点整。 赵晴晴第一日的媒体炸弹直指警戒局持枪乱用,毫不避讳遣词造句的犀利,对于毫无武器的学生而言,没有进行谈判而直接开枪的警戒局人员无疑是在谋杀。 以及关于被捉走的学生至今他们的家人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警戒局方面也没有要放人的打算,这算是暴力执法。 内容中赵晴晴不断提出一个问题,也就是法令赋予警戒局方的权力是否过大,该组织是否应该拥有相应的监督机构等实际问题。 明鹫六点多就来到戍渥楼下,戍渥醒得也很早,明鹫在楼下没等多久,就看到戍渥拉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车门在明鹫看到戍渥的那一刻向旁自动滑开,戍渥把行李放在后备箱后上了车。 车内新闻轮播,专业的播音员腔调十足地播报着,两人各自都有心事,默契地都没有言语,他们甚至连“早上好”都没有跟对方说。 【我们有幸采访到了警戒局的章阶章队长,来让章队长为我们谈一谈昨日被关进监狱的学生会怎么样处置。” 拼命想让自己不尴尬,注意力就会使劲儿往一个地方集中,此时有些电流杂音的采访音传了出来,里面提到的机构和人名都分别让车内二人竖起了耳朵。 【大家好,我是警戒局出警队长章阶。】 【章队长您好,请问昨日被您抓走的学生们现情况如何?” 【呃……我希望这位记者可以称他们为“□□者”,之前所称呼的“学生们”可不会是这样的一群暴徒。】 【这样啊,章队长见解确实独到。嗯,那么,就请章队长来跟大家说一说那群□□者现在情况如何?】 【违法了法令,当街扰乱治安,自然是通通收监入狱。】 【但他们并没有犯重罪,仅仅是坐在那里举横幅而已,这也要被重罚吗?】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犯重罪?】 【呃……这……他们并没有带武器不是吗?】 【哦不,那只是他们在镜头面前表现的毫无缚鸡之力,实际他们有的人身上甚至有枪。】 【枪?!】 【是的,好在被我们搜走了,不过有的人把刀藏得很隐秘,还把我们的审讯人员刺伤了。】 【天呐!竟然刺伤了警戒局的人!请问有生命危险吗?】 【幸好我及时发现,夺下来那把刀,手下才安全脱险,人只是受了轻伤,并无生病危险。】 【章队长果然厉害,不愧是警戒局局长的心腹。那还有个大家很好奇的问题,依照他们的罪责,会处以怎样的刑罚呢?】 【现在一切还不确定,但不排除死刑。】 【死刑?严重到这——】 谈话被强行掐断,明鹫看起来心情不好,关闭屏幕时力气有些大。 “戍渥。“明鹫隐隐带着质问的语气突然说道,“家里还有哪些亲人?” 这没头没尾的问题就这样有些生硬地甩给戍渥,戍渥飞快思索后接下问题,“两位父亲都过世了。” 这个回答很巧妙,他既回答了明鹫本来的问题,也没有提到自己是否有其他亲人,算是非常模糊但又抓不出错的回答方式。 可是明鹫就擅长抓模糊不清的东西,他又问,“谁抚养你长大的?” 这个问题里面包含着多一层的内容:明鹫没有再问家里还有谁?而是直接提出谁抚养你长大的。 如果是前一个问题,戍渥可以直接回答“没有了,就自己”。 但是后一个问题戍渥完全无法避开,因为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就意味着明鹫知道且确信他不是由双亲抚养长大的,联合处查个人信息不难。 因此这样的问话方式其实也是在暗示戍渥——他的信息明鹫已经掌握了一部分,不要试图撒谎。 是的,明鹫又一次在提醒他,不要撒谎骗他。 尽管此时明鹫所掌握的信息只有戍渥从小双亲双亡,并不知晓他的抚养人信息。 “是舅舅。”戍渥没有隐瞒。 “舅舅现在在哪儿?方不方便见面?” “舅舅很忙,没有时间。” “好吧,有空还是要见见,毕竟是一家人,我总要打声招呼。” “嗯。” 明鹫看着他抱着背包,“你现在读的什么专业?” “网络安全。” “嗯……”明鹫连一个语气词都像是在动着心思,“以后想去警戒局工作?” 戍渥总觉得明鹫知道了什么,今天的问话让他很不安,但他在可控范围内还是不打算欺骗明鹫,“嗯,我打算去警戒局网络安全部工作。” 警戒局内部有着统计十八区所有人的ABO信息存档,因此网络安全对于警戒局来说尤为重要,一旦警戒局网络系统被恶意入侵,那么十八区所有人的ABO身份信息便可以被随意修改,那样就更无秩序可言。 因此警戒局内部不断在招能力极强的网络安全员。 “你喜欢那里?”明鹫问。 “谈不上喜欢,但是也不讨厌。” “啊……”明鹫胸中吁着气,像是什么变得透彻似的,“那我改天跟他们局长聊一聊,看看缺不缺人。” “不用!”戍渥言语突然激动起来,“不用你找!” 明鹫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盯着他,瞧不出他究竟什么情绪,只知道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那双眼睛一直透露出明鹫不间断的思考与判断,他的脑海里仿佛有个不停歇的大型计算机。 “我是说……”戍渥想把他的思路往回拉,“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来,我自己考,不要你出面。” 明鹫像是考试时审判者那样的眼神盯着戍渥,他的眼神像是有了具象界限,成了一张网,把戍渥全部包裹起来,毫无办法动弹。 而明鹫就静静坐在一旁,观察着被这张网控制住的戍渥,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判断着他有没有在撒谎。 虽然明鹫没有明说,但是戍渥心里可以感受得到,这个言语间不会对自己说重话的人,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并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判定。 在明鹫面前,戍渥感到生死不由己,他的命门像是攥在明鹫手中。 明鹫对于戍渥的解释单单只回答“好”这个字,没多说什么。 —— 人造生|殖|腔手术很快结束,戍渥从医院出来时正是中午,明鹫在外面等着,没有离开。 戍渥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他自己也说身体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就是又注射了大量麻药,觉得身体又开始发虚。 由于明鹫下午还有工作,因此从医院离开后便直接带着戍渥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27章 关注 明鹫住在有军方保护的小区,联合处成员几乎都是住在这个小区,是明鹫回十八区时上面分配给他的,居住条件环境相当不错,最主要是此小区位于十八区偏中心位,去哪儿都方便。 【请看摄像头】 明鹫的车停在小区入口处,持枪人员拦住上前拦住,请他们做完身份识别。 【识别完毕,身份确认,准许通过】 明鹫身份识别完毕,持枪人员示意坐在明鹫身旁的戍渥也看向摄像头。 【识别完毕,身份确认,新住户,准许通过】 两位持枪人员端着枪让到两旁,小区大门自动打开,旁边的提示灯也变成了准许通行的绿色。 明鹫向他们点头回应,悬浮车与此同时也再次启动,缓缓驶入小区内。 待完全脱离持枪站岗人员的视线时,戍渥听到明鹫的声音,“你的身份信息已经并到我的信息中了,所以系统已经自动默认你我是一家,我能去的所有与我有关的私人场所你都可以去。” 戍渥点点头,轻声“嗯”了一下。 悬浮车对于这条路线掌握地驾轻就熟,两人简短谈话间,它就载着人来到了单元楼底停车库,找到停车位后自动落地,滑开车门。 “到了。”明鹫长腿落地,转个身绕到车后,拉开后备箱,把戍渥行李箱提了出来。 戍渥也紧着跟上去,要去拽明鹫提着的行李箱,明鹫巧妙转开,迈着步子径自往电梯口走,“一会儿我陪你吃完午饭就离开,你自己在房里休息,我晚上回来。” “还有——”明鹫停在电梯口,步子刹得太快,闷着头在后面紧跟着的戍渥没来急停下,膝盖撞到横着被提起来的行李箱底轮,一个踉跄,差点扑下去。 好在明鹫反应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臂。 不知是因为再一次被注射麻醉机,还是因为车内的冷气,戍渥的皮肤触上去格外凉。 “......谢谢。”戍渥站稳脚跟,停在行李箱一侧,僵直着身体,不再乱动。 手臂上残留的触感让他不敢再去碰行李箱。 “还有,”明鹫继续刚才的话题,“晚些时候可能会见到我妹妹,她话不多,到时你不要介意。” 叮—— 电梯到了。 “......嗯。”戍渥垂着头跟着走,他并不知道明鹫还有妹妹。 确切地说,对于这个人家里还有谁,他都一无所知。自己没有调查过,舅舅也没告诉他任何信息。 明鹫家住二十七层,单层一套房,楼层按钮可以指纹识别,确认是该层住户后电梯直达,出去后直接到客厅。 “你的指纹也在系统内,以后你直接摁楼层就可以上来。”明鹫依旧在前面带路,出了电梯,把行李箱放到入口处旁边的地上。 不愧是联合处处长的住所,戍渥心想,所管理的会员上缴的会费数额肯定不小,这一眼望去像是到了自家那栋楼的天台,一眼望去客厅,觉得自己格外渺小。 这单单一个客厅就是戍渥整间屋子的五六倍,唯一一样的地方就是诺大的落地窗,只不过这块落地窗也是自家落地窗的好几倍。 从自己家那扇落地窗望出去,视线被更高更密集的建筑轻易遮挡住,看不到太远;而明鹫家里这窗子看出去能看到正当空的日头,能看到极远处连接天边的山脉,他贴近在这里仿佛站在天上俯瞰这一切。 “还喜欢吗?”明鹫抄着手站在戍渥身后,他本来不想打扰他,可是戍渥自己一看到落地窗就像被吸走了魂,笔直地走到落地窗旁,趴在上面贴着窗子向外看了好一会儿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可是戍渥现在需要吃饭,因此明鹫不得不“残忍”打断他。 戍渥猛地一回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撤离自己贴在窗面上的手,有些窘迫。 这会儿日光还没完全|射|进来,只是照射到窗边一个角落,洒在静静待在那里的钢琴上。上面遮着布,布的一角掀了起来,没被盖好。 “你要跟我一起睡,还是自己睡?”明鹫看着身旁无一物的站在那里的戍渥,竟觉得有一丝可怜,瞧上去无依无靠的。 “我可以自己睡吗?”戍渥越发觉得明鹫是个好人。 “嗯,可以,这里平时就我自己睡,但是还有另外一间卧房,你可以睡那里。” 既然对方友好地提出了选项,那说明对方默认自己可以选择一个人睡,所以戍渥很诚实,他说,“我想一个人睡。” 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面朝着光的,全身上下任何地方都应该袒露无疑才是,但戍渥还是分辨不出此时明鹫眼里的意思,明明嘴角是笑着的,可眼里却没什么可称之为“愉悦”的情绪。 “好,”明鹫胸前的手垂下去,转过身抬手指了指自己右侧,“这里过去就是那间卧房,但是现在还没收拾出来,最快也要后天,这两天你先睡我的房间,我睡书房。” “我——”戍渥张着嘴,嗫嚅着,本来他想拒绝,说自己可以睡书房,但明鹫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走得很快,消失在一扇门后。 那扇门后是厨房,厨房在电梯口出来的左手边,环绕式的烹饪料理区,中间一张长桌,桌角摆着一把黑色升降椅,有些划痕,看起来用过一段时间;升降椅旁放着稍矮些的白色升降椅,高度没有来得及挑,面上崭新光滑,看上去是新买的。 戍渥没有自己乱走,拉开那张新椅子坐下,他认为那应该是给他准备的,规矩地坐在那里看明鹫从冰箱里拿出食材来做饭。 这个在厨房里走来走去的人看起来对如何做饭很熟悉,食材的收拾打理以及调料的运用都非常顺手,没有犹豫,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看起来是个经常自己做饭的人。 明鹫此时背对着戍渥,他倒是知道那人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动弹,于是一边在手上分割着鸡腿骨与鸡腿肉,一边说道,“杯子在我腿边的消毒柜里,随便用哪个,这屋子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不需要征求我的允许和意见,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家,不用太拘束。” 闻言,戍渥眼睛去瞄明鹫腿边的柜子,下方柜门几乎都是黑棕色,只有一个柜门是透明的,里面透着蓝光,戍渥下巴抬了抬,看到里面有两排架子,上排放着两个玻璃杯,下排放着盘子、碗之类的厨具。 “你看起来常自己做饭。”由于明鹫的主动开口,戍渥适才的拘谨稍稍消失了些,于是便说出自己刚才藏在肚子里的话。 “不常做。”明鹫回答着,一只鸡腿骨被完整剔下,他顺手丢到一旁垃圾桶中。 “可你看起来很熟练。” 明鹫淡然一笑,“我不常做,但我会做。” “唔......”戍渥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像是在听老师讲课的学生那样认真,“上将先生似乎什么都会。” “戍渥,”明鹫叫了他的名字一声,没有立刻说下去,而是继续手中的剔骨,十几秒后,又一根鸡腿骨被丢进垃圾桶,明鹫这才接着说,“不许再叫我‘上将先生’,你要习惯叫我的名字。” 这句话没有办法反驳,戍渥知道话里另一层含义。 暧昧不明的含义。 戍渥闭上了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可又不能总是安安静静,只听着明鹫窸窸窣窣收拾食材,于是习惯性的,戍渥摁下了新闻播放键,他想听听关于□□事情的后续发展。 【......不知徐同学知不知道清早媒体们所报道的新闻?】 从戍渥手环中传出不明前后原因的内容。 【嗯,是的,我知道那些新闻。】 【警戒局的章队长说你们有武器,甚至是枪械,这是真的吗?】 采访的人是位女性,声音平和亲切,没有媒体一贯的“咄咄逼人”。 【不,这是假的,我们没有带武器,我们就是怕被抓住以后他们会拿武器来说事,所以我们提前都说好了,谁也不要带,也都互相搜了身。】 【所以你们没有带武器?】 【没有。】 【那你们这次集会是有组织的吗?我刚刚听到你说’提前‘以及“互相搜身”。】 对方此刻有些犹豫,没有立刻回答,戍渥听到明鹫拿出了锅,往里倒了油。 【是的,是我号召的。】 明鹫丢下了什么食材,“唰啦”像是暴雨似的声音冒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葱姜蒜的香气。 【你为什么要组织这场集会,想表达什么诉求?】 【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能表达什么诉求呢?】 徐同学的声音听起来无助又辛酸。 【我们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声音罢了,喊两嗓子,写两个大字儿,以为自己可以让更多人看到,让更多跟我们有同样想法的人一起站出来发声,就只是这么简单而已。我们没想伤害任何人,从来都没有。】 【嗯,我大概都了解了,那么在今天采访背后,徐同学有没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 【有......我希望......大家时刻保持清醒,不要停止思考。】 【感谢徐同学,以上就是今日采访全部内容播报,我是主持人赵晴晴,欢迎您订阅本节目,我们将为您呈现最真实,最客观的社会记录。】 接着便是十秒的播报结尾音乐,这时鸡腿肉已经下锅翻炒好一会儿了。 戍渥没有关掉频道,而是让它继续播放着,但是他调低了声音,让播放成为背景一样的存在。 “那些人会被怎么处置?”戍渥知道明鹫也在听播报。 “警戒局的人一贯依法办事,他们给那群学生定什么罪,那些人自然就会依照那些罪责的相应惩罚制度去处理。” “可是他们只是坐在那里而已,刚才接受采访的人也说,他们并没有武器,他们只是想表达自己,提出一些建议。” 明鹫左腿压了腿边消毒柜柜门,柜门自动向外拉开,明鹫从里面拿出一个盘子,放到上面,端起锅,里面热腾腾的蚝油青椒鸡腿肉就从锅里咕咕滚落出来,堆在盘子里。 “你跟他们年龄相仿,这么想也情有可原,但是站在我们和警戒局的立场上来看,这样的行为的确拥有潜在风险。” 明鹫单手端着盘子放到戍渥面前,香气瞬间热情似火地扑向戍渥。 “什么是潜在风险?”戍渥看到明鹫开始用水冲洗锅内。 “人是变化莫测的生物,他们也许现在看起来脆弱无比,处于劣势,但如果放任下去,不管不顾,那么他们的队伍必然会壮大,而且还是无组织无纪律的壮大。当这样的一个群体没有领导者时,他们会做出来的事情是完全无法预测的。” 明鹫再次放下锅,这次里面接了半锅水,他盖上盖子,等着水煮开。 “这次要做什么?”戍渥好奇。 “面,你需要吃主食。”明鹫转过身来,坐到戍渥身旁,“所以我们需要去阻止,只不过他们现在落在警戒局的人手里,日子是不太好过。” 明鹫自然而然的靠近戍渥并不讨厌,“可是,警戒局的人大都是勇敢正直,他们所用的残忍手段,无非是针对严重违法的人,可那些人也没有伤人.....” 戍渥没有接着说下去,他似乎是在说话的同时联想到了什么,而没有自信继续说下去。 “你想到了什么?”明鹫问。 “我......想到了因为不想生孩子而被杀害的Omega以及不愿跟不爱的人成为伴侣而被判死刑的人.....那些人,也没有多么残忍,甚至什么都没有做。” 明鹫抬手揉了揉戍渥额前碎发,“所以你会发现,跳出法律条令来看,就会发现那些要求是十分不合理的,条例中所列举的罪责,并不至于得到它所规定的刑罚。” 戍渥脑袋热热的,他被说服了,明明所谈论的观点是和过去的自己完全相悖的,可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从跟明鹫谈话中所推断出的结论,他并没有想强烈反驳的欲望,而是被说服。 “我以前,并不完全理解为什么会有人那么激烈,甚至不惜牺牲性命去反抗......反抗那些在我们出生时就写好的规定。” “它存在已久,不代表没问题,自2030年起,每十年间地球上都会发生剧变,活在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深陷其中,无力脱身。当一切都在变的时候,保障人类群体最基本利益的立法却一直远远落后,守着百年前的死条令,有无数人提出了质疑抗议,就说明它是落后的,是需要改变的。” 戍渥瞥了眼从锅内开始慢慢升起的水汽,“我学过一点历史,几十年前,修改法令都已经提上日程,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这是不是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讨论的结果还是不改最为妥当。” 锅里的水开始咕咚咕咚响,明鹫站起身去揭锅盖,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长形包装袋,在里面抽了一把干面出来,丢进锅里,站在那里用筷子搅了搅。 “那也只是因为当时某一群体利益没有被满足够罢了,谈不上修改妥不妥当,并不是所有人都切实在关心这个问题,他们也许在意的是其他的。” “那你呢?你是想要改变的人吗?” “你觉得呢?”明鹫又搅了搅锅里的面。 “我不知道”,戍渥垂着眸,“但你说的这些话,让我感觉你已经在尝试做改变了。” 闻言明鹫觉着有趣,他扭过头看着戍渥,“我说了什么?” 戍渥不知怎的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边,“就是一个采访,你在Beta考试出事时的那个采访,当时你评价那个人的行为,说‘方法不对,但情有可原,惩罚必须有,可是背后深层的原因更值得探讨。’这句话的意思,不就代表着你在尝试改变吗?” 明鹫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了。 但他对于戍渥的解释十分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 第28章 针管 联合处大楼。 叮—— 沉闷的Omega会议室内陡然响起短促的一声提示音。 【系统提示:今日筛选出四组AO已婚家庭,婚姻契约建立已满半年,未生育。】 此时会议室中仅坐着朱彦廷一人,他们不常开会,但是朱彦廷偶尔会一个人坐在这里,无事可做的时候,他会在这里呆坐上一整天。 【系统提示:请Omega协会派人前去协调,系统将会根据光环记录成员移动路径,若今日未进行处理,系统将发出警告。】 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开得过低的冷气,屏蔽掉一切的玻璃窗,朱彦廷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不由笑出了声。 他从来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朱彦廷摁着手腕处的光环,显示出一块光屏,光屏上已经接收完成四组AO已婚家庭的住址以及相关成员信息,系统会自动根据该家庭情况选择联合处相匹配协会前去处理,若是明鹫那样的人半年后无生育,那么系统将会派遣Alpha协会去协调处理。 此次筛查出来的四组家庭的基本情况都属于中等阶级,系统自动判定处理难度为B级,朱彦廷带了五个人,其中有一个是Alpha协会成员,他负责携带一种注射入Alpha体内的药剂。 四组家庭分布在十八区四个区,其中西区的那个家庭距离联合处大楼最远,因此朱彦廷就从最远的这个家庭开始处理。 这一家庭住在西区一个环境条件都还不错的小区中,小区旁是一所小学,家庭成员中的Alpha是小学老师,Omega则还在念大学,前者收入不高,后者目前没有收入,能住在条件不错的小区完全是由于政|府给予的补贴。 也正是由于无限期给予的补贴,这家庭中的两人几乎没有什么生活压力,Alpha成日除了上课就是在家里坐着,不出门也不社交,更别提锻炼身体,他甚至连上课所用的课件都是多年未更新的,典型的好吃懒做。 打入他体内的Alpha试剂相当于废掉,毫无可用之处。 这个小区内有一块足球场,朱彦廷等人路过这里时系统检测到了Omega的位置,他正在足球场内跟人踢足球。 朱彦廷一眼望去,对上了手环光屏上显示的光标,这个Omega是一个体格高大,身材健硕的男子,看不出被打过Omega试剂,露出来的手臂肌肉比许多Alpha协会成员的还要发达。 “他,”朱彦廷指了指那个人,跟身旁人下指令,“带上去。” “是。” —— 明鹫吃完饭就出门了,留下戍渥独自待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家中。 说是完全陌生也不尽然,那把新添的椅子,浴室标签还未剪的毛巾,洗漱台上的牙刷牙膏,似乎各种细节都在说明他也是这栋大房子的住客,而且是被主人欢迎的住客。 戍渥此时正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对面就是那架钢琴,遮布的一角仍然是掀起的。 太阳此时直|射进来,阳光有些强硬地大面积铺进来,占据着室内一半的位置,那架钢琴完全被笼罩,像是无处可躲。 戍渥倒是拉上些帘子,把自己遮在阴影中。 他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一个语音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在戍渥以为对方很忙,不便接通电话时,那边传来了略有不悦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我的好外甥。” 此时戍渥对白复心存猜疑,但他并不能完全确定他的目的是什么,也并不因此而恨他,毕竟多年的养育之恩他不能忘,所以他的谈话语气还是依然那么乖巧,“没事,舅舅。” “好外甥,舅舅是不是说过,不要自己跟我联系啊?”白复之前那片刻不悦已经收敛起来,此时听上去倒像是有耐心地在教育似的。 “嗯.......是,对不起......”戍渥此时很纠结,他一面想要询问真相,一面又有些害怕知道真相。 “乖,舅舅不怪你,”白复听上去很满意,“去忙吧,你现在应该有许多事情要做。” “嗯......等,”戍渥还是没有挂断电话,“等一下,舅舅,我还是有件事想要问你......” “好,你问。” “舅舅,我看新闻了......那些在考场外被抓捕的学生,他们.......他们会——” “戍渥,”白复故意打断他,“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 “我,我就是想——” “我说了,你没有成为Alpha,就不可能进入警戒局,你既然不是警戒局的人,那你就没有资格打听内部的事情。”白复突然严厉起来,“我过去怎么教你的,是不是早早跟你说过,不要因为我的身份就以为自己可以走后门,我是不是跟你讲过?” “是......是的。” “你既然清楚,就不该犯这样的错。” “对不起......” “唉......”白复无奈地叹着气,又回到苦口婆心的语气,“戍渥啊,不是舅舅想要凶你,是你真的越界了......下次不要这样了,知道吗?” “知道了......”戍渥盯着钢琴,那块掀起来的一角让他始终在意,他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停下来,不该再问,但他内心有些东西让他很痛苦,他需要知道一些事情,来让自己的痛苦消解一点。 “可是舅舅.......”戍渥接着说,“我现在到底要做些什么呢?” “你指什么?” “舅舅把我安排在明鹫身边,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快告诉我吧,戍渥内心在叫嚣,快给我一个任务,告诉我具体的内容,让我监视他,还是让我杀了他,又或者是让我扰乱他,告诉我该怎么做,随便什么,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给我一条路。 戍渥快要在一个名叫“明鹫”的迷宫中昏迷,他找不到任何出口,周围都是明鹫的气息。 “你待在那里就好,”白复是笑着说的,“怎么,我的外甥办不到‘不让他碰你’这一点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戍渥的心被搅和地一团乱,但是目前看来没有人可以拉他一把,“我就这样待着就好吗?舅舅,不需要做其他任何事情吗?” “不需要,”白复说得很轻松,“我说过,要用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你现在就好好待着,也不要联系我,我会在恰当的时机主动联络你。你不必担心我会抛弃你,舅舅心疼你还来不及,现在舅舅不让你行动,只是因为时机未到,要有耐心一点,戍渥。” 不,白复理解错了,戍渥在内心反驳着,他迫切的想要一条路,不是怕白复会抛弃自己,不是怕自己没有用,而是......而是怕自己到时候根本无法做出些什么。 他担心自己真的会死在迷宫里。 “好了,舅舅很忙,还有话要说吗?”白复已经没有耐心。 “没有了,”戍渥很低落,在这通电话中,他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打扰了,舅舅。” “照顾好自己,我的好戍渥。”白复最后安慰一句。 “知道了。” 戍渥挂断了电话,眼睛还是盯着那架钢琴。 该死的,戍渥竟然想把窗帘都拉上,那架钢琴就该跟自己一起隐入黑暗里,他那样暴露在阳光下会被烤坏的,一定会被烤坏的。 原本静静坐在沙发上的人“噌”地站了起来,他走得有些用力,拖鞋在地上啪嗒啪嗒响着,随着他不断前进的脚移动的还有黑暗,窗帘被他拉着一路向前,直到把整个屋子都遮住。 戍渥很生气,他用力地把那遮布掀起的一角拨下去,让遮布可以完整地挡住钢琴。 这下他舒坦了,一切都是自己熟悉的氛围了。 —— “你们上一次同房是什么时候?” 朱彦廷翘着腿,靠在沙发上发问,在他面前的是职业为老师的Alpha以及仍是大学生的Omega,他们二人看起来十分紧张。 “昨......昨天。”Alpha戴着老式框架眼镜,声音显得无力,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羸弱。 朱彦廷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Alpha协会成员,冲他点点头,“辛苦。” 那位成员手里提着一个箱子,他来到Alpha身边,将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管子,举到Alpha面前,“张嘴。” Alpha慢吞吞张开嘴,那人便将管子放进Alpha口中,三秒后,箱子内部发出红灯警告。 【警告!警告!该Alpha未与Omega发生过性关系!该Alpha未与Omega发生过性关系!】 “不!不是......”强壮的Omega突然叫喊起来,打球时的热血与气势在此刻荡然无存,“我们......我们有过,我们做过!我们做过!” 检测的成员将管子拔出,丢到旁边垃圾桶内,又从箱子中拿出一个针管。 Alpha看到拿出的东西时立刻推开检测人员,疯了似的往外跑,结果被 协会成员拦截住,三个人控制着他的手和身体,摁着他跪倒地上。 Omega蹲坐在地上捂着脸痛苦地摇头,他不断重复着,“不,不,不。” “你们没有孩子,系统不傻,迟早会被筛选出来,这是你们早就该预料到的。”朱彦廷冷漠地说着他重复了无数次的话,他每次去处理这样的问题时都会对当时被强迫的人说这句话。 他像是在安慰别人,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检测人员将针头刺进Alpha血管中,之后又从箱子中取出另一管刺进Omega血管中,两根针管用完后都被扔进垃圾桶,完事后,检测人员合上箱子,又站回原来的位置。 全程他都没有过任何表情,像个失去五感的假人。 (有删减,个人认为没什么夸张内容,wb与作者名一样,随缘看) 那个哭喊着救命的人,长着跟自己一样的脸,而那张脸正看着一个地方,那里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人,他正在向他求救。 朱彦廷拼命想看清楚那个见死不救的人是谁,他蹙着眉要在这噩梦里将他看清,他要杀了他,他要杀了他! 不,不可能......朱彦廷看清了,那个冰冷地观赏这一切的人正是自己,他自己正在看着自己被强|奸。 不.......朱彦廷身体发冷,他紧握的掌心冒出冷汗,他一直恨的人竟然是自己吗? 【不,我想说的是,在那个时候,你应该也是会希望有人能来拉你一把,将你从噩梦里解救出来的。】 【他们,和那时的你,也是一样的。】 明鹫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朱彦廷感到一阵恶心,他突然不想在坐在这里,想要逃开,想要吐。 “会长?会长?”站在朱彦廷身后的人发现他的不适,朱彦廷整个人面色苍白,脸颊上全是汗,“身体不舒服吗?” “不......不......”朱彦廷摇晃着头,“我可能要先走,有些事要处理......” 朱彦廷说着便站了起来,“这里......交给你们......” 朱彦廷没等他们回答,逃也似的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谢谢阅~ 第29章 森林 朱彦廷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跑向楼梯,一层一层不停歇地往下跑,耳边是快速忽扇而过的风声,还有自己无法自控的喘息声。 现在不是上下班时间,楼梯间十分安静,安静到朱彦廷甚至放纵自己停留在某层楼梯间,撑着扶手发着抖,他大口大口呼吸着,看起来像是快要窒息。 按理说这种时候楼梯间是不会有人经过的。 但有的时候老天爷就是喜欢跟你开玩笑,当你以为没人能注意到狼狈不堪的自己时,往往就会出现一个认识你的人,甚至还是有过节的“熟人”,突然出现在你眼前,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盯着你看。 就在朱彦廷沉浸在自己窒息的痛苦中时,没注意到下层贴着墙面走上来一位小年轻,他肩上扛着一个塑料箱,里面像是装满了水,有水流晃动的声音。 二人一上一下,两人都瞬间认出对方,并且尴尬地停下了方才的动作。 高远山右脚踩在上一个台阶上,左脚踩着下一个,仰着头瞧着脸颊脖子淌满汗水的朱彦廷,眼里是讶异;朱彦廷张着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窘迫的样子无处躲藏,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高远山眼前。 “你——” “你在这里做什么?”朱彦廷抢先一步问出问题,夺走了主动权,他离开扶手,向后退了两步,走到墙边,倚靠上去,居高临下地瞧着高远山。 肩上箱子里似乎有活物,可以在外面清晰听到有东西在水里跃动的声音。高远山扶正些箱子,简短地回答,“送鱼。” 由于污染连年加重,水中生活的鱼类相当大一部分都会被污染,一些黑心商家毫不顾及此类污染是否会对人体产生伤害,不检测所捕捞到的鱼是否完全安全,他们会直接把未经检测的鱼捞到市场去卖,贫困区的市场监管不严,鱼价也定得低,所以完全不愁没人买。 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又催生了另外一条产业链,就是绝对无害的鱼类供应,这类鱼类供应大多都是Beta在负责,捕捞、检测、运送这三点分散业务连成一线,全包了。 他们会有人去负责打捞鱼类,再交去检测,确认无害后又会专门送鱼上门,服务周到且安全迅速,因此许多中高等家庭会选择这一条业务去进行鱼类购买。 很显然,高远山在成为Beta后从事着这样一份工作,他看起来皮肤较之前更加黝黑,这是常日在烈日暴晒下工作的证明,那身细杆肉也变得紧实有力许多,再加上他那过分高的个子,哪怕只是站在低处,看上去也颇有敌对感。 “哦......嗯。”朱彦廷端正了身子,不再倚靠墙面,他转过身就要下楼,不打算多聊。 高远山很识趣,站在原地侧了身,给朱彦廷让开了路。他觉着这位Omega协会会长今日看着状态不对劲,但他知道自己的地位,也不去好事过问。 不过他大概可以猜到朱彦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联合处的人突然出现在并不高档的小区,一定是来进行婚后协调的工作。如果他没有成为Beta,那么很可能自己也会在某天迎接空降自己家中的联合处成员。 又或者,在那之前他就死了。 高远山微探着身子去看走到下一段楼梯的人,觉着那背影瞧上去就像是在雪夜里行走的裸足人,他没有鞋。 —— 夜里九点左右,明鹫完成工作回家。 完全和平日一样的路线,一样的车,一样的住所,一样的楼层,可明鹫偏偏在接近家里的每一步中都带着忐忑和期待。 明鹫想过,如果戍渥偷偷离开,或者选择搬出去住,他应该不会阻拦。 哪怕明鹫心中千般万般想要让戍渥留在自己身边,他也依然会在意志崩溃前一刻选择尊重他。 较往日似乎更为漫长的回家路显得格外寂静,这一路上明鹫习惯性地去想许多事情,可进到电梯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大脑是空白的,在车里他到底琢磨了哪些东西,已经都想不起来了。 明明是回自己的家,明鹫却在紧张,电梯到达楼层后开门的那一瞬间,明鹫视线有短暂躲闪。 他没有直接扫视一圈客厅,而是刻意收回视线,去注视近处的鞋柜,换上拖鞋。换上拖鞋后他依然没有看其他地方,而是瞳孔固定在一处,直线走向厨房,倒了杯水,又走了出来。 经过这一串看似连贯流畅的动作后,明鹫的注意力开始在屋内散开,他听到了浴室的水声,这才自嘲地松口气,笑出了声。 自己在做什么?明鹫内心讥诮着,已经害怕到在进屋时强行关闭掉视觉听觉了吗...... 明鹫为自己开始违背内心而感到悲哀,但更悲哀的是,自己早在十八岁上战场时就学会的克制伪装,已经在不经意间因为戍渥而消失掉,又因为戍渥而再次拾了起来。 明鹫喝着水,踱步走到窗边,看着一览无余地纷乱世界,一切都是那么变化莫测,所有的人事物看上去都难以捉摸,明鹫过去以为,自己会成为不一样的那一个。 “真是伪君子啊......”从明鹫口中呵出的热气扑在窗上,那薄雾附着在玻璃上,又很快散去,明鹫瞧着那片模糊渐渐变得清晰,他透过玻璃看到了从浴室出来的戍渥,发丝滴着水的人正在看着自己。 “你回来了。”戍渥手上拿着新毛巾,说话间把毛巾敷在头发上擦拭着。 “嗯。”明鹫转过身,适才玻璃上的呵气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他背过身,在那一瞬间遮住了映在玻璃上的戍渥的身影,“吃饭了吗?” “吃过了。” “吃的什么?”明鹫走到戍渥身前,鼻尖嗅到的是自己沐浴露的味道。 “中午剩下的那些。”额角一小缕碎发黏着在眼尾,戍渥有些不适地眨两下眼睛。 明鹫抬起指尖不着痕迹又自然地挑起那缕碎发,拨到一旁,“以后不要吃剩饭,可以等我回来一起吃。” “嗯......”眼尾有些痒,戍渥抬手揉了揉,“你吃了吗?” 明鹫不再看他,端着水杯绕了过去,说,“我也吃过了”。 之后便只身向厨房走去。 明鹫再次从厨房出来后,手上没了杯子,戍渥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听着声便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确认他还活着似的。 “困了就去睡,”明鹫边说边走向自己卧室,“我去拿衣服,一会儿就在书房睡。” 戍渥的眼睛像是长在明鹫身上似的,两个眼珠子跟着他左移右动,明鹫只当他是在观察,殊不知戍渥是开心。 在戍渥有限的记忆中,晚上房间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年纪再小一些的时候会有照顾自己的人在旁边,一直到八岁,也就是第一次犯病那年,戍渥周围就没什么人了。 漆黑与孤独陪伴了他许久,他不讨厌明鹫,甚至可以说他很喜欢明鹫,不过目前他分不清是哪种喜欢,只是单纯地不讨厌跟他待在一起。 如果不是白复那不清不楚的命令,戍渥恐怕早就天天小尾巴似的围着明鹫转悠了。 现在这种情况,简单来说,就相当于有朋友来戍渥家玩儿,冰冷又孤独的生活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活人,并且他拥有和这个朋友一起睡觉的权利,要知道能和自己的朋友盖一床被子睡觉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 戍渥此时就是兴奋的孩子,他有好多话想问明鹫,他对这个人太好奇了,盖被子纯聊天也不犯法,甚至没准可以让生活变得更美好。 可是不能,白复就是戍渥的家长,那永远是个坎,家长不同意,肯定是不能反抗的。 所以即使此时戍渥想让明鹫跟自己一起睡,他也无法开口,他知道这种兴奋感是暂时的,也许等他一会儿躺在床上就不会这么想,明早起来就更加不会,太阳刺眼的光会让一切清醒,他自知不能让一时的激动坏了事。 等明鹫进了浴室后,戍渥就合上书进了他的卧室,这是他第一次到这里来。这一下午,除了客厅、厨房和浴室外,他哪间房都没有乱去,很懂礼貌。 明鹫卧室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床头柜,上面一盏灯,再没其他东西。 房间内很干净,收拾地非常规整,规整到变态,这也许跟他常年在军队有关,床单连一道褶子都没有。 戍渥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一直没有爬上去,纠结半天,结果浴室门一响他就立刻钻进了被子,蒙住头,装作睡着的模样。 明鹫步子很轻,他走到客厅时停住脚步,似乎在找戍渥,之后没找到,又朝卧室走来,他停在门口,没进来。 戍渥此时浑身都被一种淡淡的森林的味道所包裹,这是明鹫身上的味道,此时戍渥仿佛置身野外,丝毫嗅不到城市中的冷铁味。 明鹫站在门外关掉卧室的灯,轻轻拢上门,转身去了书房。 第二天戍渥醒来的时候,明鹫已经出门了,桌上还有准备好的早餐,以及一张字条。 【早上好。吃完早餐再去学校,我的停车位旁有辆褐色悬浮车,车牌号是GY0908,你的指纹可以解锁它,送你的礼物。】 戍渥瞧着纸条,觉得自己的兴奋也许会不间断出现很多次。 —— 生活一如往常,戍渥照常上学,戍渥没有再联系过白复,白复也一直没有给他安排任务,于是戍渥就跟明鹫相敬如宾地生活着。 明鹫则忙于交涉处理各地不断发生的小型□□,由于前面赵晴晴方媒体的宣传,以及联合处介入的及时,警戒局的人已经少有机会带走所有人。加上明鹫处理事情的手段光明正大,并且给所有人都会留余地,以及赵晴晴毫不吝啬对这位联合处处长的夸赞,明鹫上将的好名声便渐渐传来了。 也因此,伺机而动的人们便按捺不住了。 一个月后有人报案,在西南区海岸边,发现一具疑似联合处成员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好焦灼, 小渥so happy。 二人合唱:你怎么不懂我的心 第30章 深海 尸骨是高远山发现的。 高远山当时正在向往常一样收网捞鱼,就在机器把渔网吊起来,又落到地面的时候,活蹦乱跳的鱼便开始在渔网中奋力挣扎,而唯一在其中静止不动的物体随着鱼的震颤而被挤了出来。 一根裹着半截破碎衣袖的桡骨搭落下来,坠在高远山眼前。 正在控制机器的高远山连忙停下机器,也顾不得满地乱蹦的鱼,大幅度地拨开鱼群,再稍用力地拽着桡骨连接着的手骨,往外一拉。 “哗啦“一声,成堆的鱼像是融化的雪似的像四周滑落下去,那整个人体骨骼就被高远山拉扯出来,平放在地上。 骨头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肉,连缝隙中的肉渣都被海里的生物啃食干净,恐怕人已经死去有段日子了。 死者上衣还在,那是高远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制服——赤铜色的联合处人员所穿的制服。 高远山记得新闻中也未曾播报过联合处有人失踪的消息,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具尸体,他不敢自己再多想,赶紧给刑事局打去了电话,也顺便联系了Beta协会会长,沈崖。 刑事局主要负责刑事案件,不分人群性别,只要是与刑事有关的他们都负责。 刑事局的人效率很高,没多久便带着人来到了现场,带头的是刑事局重案组组长——潘杰。 潘杰办案多年,又非常充足的经验,除了为人有点不善变通以外,几乎没什么缺点。 尸体发现地点在平缓的海岸边,浅水区,多乱石,但整体地势还算平坦,潘杰到的时候高远山已经收拾好了鱼,静静地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等着。 潘杰个头跟明鹫差不多,腰要更粗些,穿着老干部式的灰色短袖和黑色休闲裤,左手戴着失去光泽的银质腕表,双手戴着手套,大跨步地朝尸骨走去。 高远山站在旁边,向他点头打着招呼,“警官好。” 潘杰摆摆手,目光从老远开始就一直盯着地上平躺着的尸骨,他稍提裤腿,蹲了下去,先来回打量着整具尸骨的长短,“就是在这儿捞起来的吗?” “是的。”高远山答。 “有没有发现过其他奇怪的东西?” “没有,就只看到这些。” “嗯,”潘杰又翻动着观察片刻,说着自己的判断,“死者是个男人,身高约一米八,年龄五十岁左右。” 潘杰身旁跟着个年轻的女孩儿,留着学生头,看起来是刚加入重案组,很认真在记录着潘杰所说的话。 “联系联合处了吗?”潘杰问。 “是的,我已经联系了,应该在路上了。” 二人正说着,就听见不远处出现短暂的嘈杂声,有新一波的人来了。 循声望去,来人正是各个身着和死者同样颜色制服的联合处成员,为首的沈崖看起来要比一个月前瘦一些。 沈崖虽然瘦了,但是底盘有些不稳,踩着石头走的时候差点扭了脚,还好他身旁跟着人,把他扶住了。 “潘警官好啊。”沈崖老远便伸出手,潘杰蹲着身没有起来,也没有伸出自己的手。 “我这手摸过尸骨,客气就免了。”潘杰不喜欢那套社交用的虚头巴脑的礼节。 沈崖倒也不尴尬,不客气的人相处起来更随意,“潘警官有什么发现吗?” “这制服是联合处的制服吧?” “没错。” “能确认身份吗?” 沈崖也蹲了下来,探着头去瞧尸骨的头部,“他衣领是不是没了?” 潘杰看了看,“是的,应该是在被比较大型的生物撕咬时扯掉了。” “嗯……”沈崖看起来面色有些异样,他低声说道,“嘶——我这脊背发凉……看不出来了,联合处制服的后领内有所匹配者的名字,但现在后领没了,还是得劳烦重案组的技术人员了。” 潘杰点点头,看向在正在其他地方勘查的一个人,喊了声,“小李!” “诶!”小李猛一回头,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仪器。 “过来!”潘杰招招手。 小李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细皮嫩肉的男孩子,胳膊都还没晒黑,拿着他那黑色家伙大步跑了过来。 “用用你的宝贝,匹配基因库。”潘杰指着尸骨,“看看死者身份。” “好嘞!” 小李绕到潘杰对面,蹲下去,将黑色方形的盒子放在尸骨旁边,接着从身后腰包中掏出一把剃刀,猫着背在死者手骨上刮擦两下,剃下来一些小细粉,然后从盒子中层抽出一个承载片一样的薄片,将细粉抖落到薄片上,又将薄片插了回去。 插口处左侧有一个不起眼的按钮,在放进去的同时,小李摁下了这个按钮,接着盒子朝向众人的这一面闪出一块光屏,屏幕上开始跑着奇奇怪怪的字码,速度非常快。 三秒后,光屏上的数据慢了下来,之后停在一个界面,从里面播报着难听的机械音。 【该基因组合与明鹫相匹配,匹配指数60%。】 沈崖:…… “60%是不是不准确?”潘杰问。 “我们处长活得好好的,我来之前还跟他擦肩而过呢。”沈崖满脸“你们有没有搞错。” 小李“嘿嘿”笑道,“组长,凡事都得来三次,更何况我这新发明,多给我两次机会,我再试试。” 说完小李再次摁下按钮,很快新结果出现。 【该基因组合与尹连鹤相匹配,匹配指数99.9%。】 沈崖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小李又一次摁下按钮。 【该基因组合与尹连鹤相匹配,匹配指数99.9%。】 为了避免出错,小李最后又摁下按钮,结果与前两次完全一致。 最终确认,死者为联合处前处长——尹连鹤。 十分钟后,尹连鹤的儿子,也就是明鹫,火速赶来了现场。 尸骨此时已经被盖上了白布,潘杰等人正站在发现地短暂讨论着案情有关的细节。 尽管路上做了许多心理建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但真正站到尹连鹤尸骨前时,明鹫还是犹豫了。 他想过,也许那个仪器有故障,并不能准确测出死者是谁,或许他不应该抱着父亲已经百分百死去的沉痛心里去现场,他应该抱着侥幸。 可这一切祈祷都在他站到尸骨旁时被摧毁了个彻底,血脉相连,脚下那具早已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尸骸是自己的至亲,这个无法否认的事实,已经透过那不可见的联系传递给了明鹫。 他在那一刻深深感受到,曾经位于自己身体某个小角落的鲜活的细胞,已经死亡了。 “明鹫先生。”潘杰喊了一声。 明鹫没去掀开那张白布,他面色如常,“潘警官。” “明鹫先生才回十八区几个月对吗?” “是的。” “您回来后有见过您父亲吗?” 明鹫沉默片刻,答道,“没有。” “您在外多年,回来后竟然不见自己父亲吗?” “诶诶,”沈崖突然插嘴,“潘警官,我作证啊,我们处长回来后都没休息过,他是因为没时间啊,可不是因为别的。” “哦……”潘杰饶有意味的笑笑,“原来是这样,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例行询问。” “可以告诉我死因是什么吗?”明鹫问。 “死亡时间约是三个多月前,初步判定是溺亡,”潘杰为了跟家属详细说明,掀开了白布一角,露出死者的头骨,他指着头骨顶部说,“此处骨裂严重,有两公分宽,一公分长的地方完全碎裂,是从高处坠落时砸中了什么,尸体是在海中发现的,所以猜测是坠崖时头部砸中礁石,晕了过去,又沉入海中,最终窒息而死。” 三个多月前,正是明鹫刚刚回到十八区的时候。梁舍当时跟明鹫说,由于房青冥的自|杀死亡,尹连鹤引咎辞职后不知去向,他当时不以为意。 因为尹连鹤对于明鹫来说,平白无故的不知去向实在是太过于稀松平常。 可谁知道,父子俩甚至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上次二人说话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明鹫不记得了。 “所以潘警官推断是自杀?”明鹫问。 “目前是,但不排除他杀,需要带回局里去做详细尸检,报告出来需要三四天左右的时间。” “不排除他杀主要还是因为那个原因,”沈崖又一次插嘴,“刚才潘警官的人去周围问到一个渔夫,那渔夫说三个多月前他见过穿着联合处制服的人在这附近走,后面还跟着个年轻小伙子,是吧,潘警官?” 潘杰对他这种爱自作聪明的人并无好感,“呵呵”笑了两声作为回应,而后又将白布盖好,站起身来,“如果是他杀的话,那这个案子就是桩大案了,这附近既不是死者住处所在,也并没有熟人,他来此一定有特殊目的,而且还是来这么近海的地方,恐怕是蓄意谋杀。” 潘杰特意看了看明鹫,“再者,死者身份尤为特殊,消息一放出去,恐怕上头的人都要坐不住了。你说是吧?明鹫上将。” “潘警官考虑长远,“明鹫听着身旁有些汹涌的海浪声,不知怎的,竟觉得眼前浮现着一具骸骨在深海里飘来荡去的影子,骨缝处还拱着一群幼鱼在啃食着,“还请……还烦请潘警官多费心。” “这是自然!”潘杰朝随行警员招招手,指着地下尸骨,“抬走吧。” 尸骨被抬上担架,没什么重量,两个人一头一尾把他提起时毫不费力,轻飘飘的像是不曾存在过。 明鹫垂着眼帘,用余光去看被抬走的担架,那遮盖着骨骸的白布随着上下颠簸而飘动着,露出了一截手骨,白森森的。 那手原本是什么样的,明鹫怎么也想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明宝宝的头。 解释一下哈,明鹫随他母亲明沉水的姓,因此他不姓尹。 谢阅~ 第31章 蔓延 十八区中央大学。 中央大学主教学楼的二层全部属于网络安全专业,五间功能不同的机房,分别可以坐十二人,该专业每年招收学生极其有限,能考进来的都是专业知识以及实操能力都非常强的人。 此时临近放学,教授正坐在讲台的机子前交代一些事情。 “下周就要开始为期一个月的暑假,你们的成绩大概会在周末上传到教务系统,到时候记得查。”教授年纪有些大,说长句间需要歇一歇,“那些挂科的,记得回忆一下你们缺勤了几次,别拿着分数来跟我闹,多反省反省自己,下学期来了好好表现,都听清了吗?” 堂下鸦雀无声,教授清了清嗓子,又问了一句,“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毫无朝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冒了出来。 教授推推眼镜,“瞧瞧你们,虽说你们一天天在跟机器打交道,确实是没什么机会跟活人交流,可你们至少来点朝气,一个个都正年轻,怎么听声比我都还老?” 教授说着还顺便巡视所有坐着的学生,看到自己眼皮底下第一排正中间的一个男生,正趴着脑袋不知在做什么,两只手还疯狂地敲着键盘。 “说你呢!”教授恨铁不成钢地在旁边控制机上关掉了该学生的显示屏,“臭小子,不听话是不是!” 那个男生眼前屏幕突然呈现一片蓝光,他知道自己被发现,吐着舌头缓缓抬头,迅速知错,并且解释着自己这样的原因,“教授……出大——事儿了!” “怎么,你要生了?”教授鼻孔怒张着。 周围出现阵阵低笑。 “不,不是,”男生挠着后脑勺,“您打开新闻看看,真出事儿了!” 他们平时在机房上课,为了避免信号干扰,都会在教室的机子开启时关闭掉光环信息接收系统,到下课离开教室后才会开启。 但是这个男生提前打开了,因而提前看到了此时已经在十八区引起轰动的新闻。 【前联合处处长尹连鹤失踪数日,今日在西南区海岸发现其尸体,已死去多时。】 戍渥赶紧打开接收系统,看到多家不同媒体的新闻都同时冒了出来,挤满了弹跳出来的光屏,其中为首的就是尹连鹤去世的消息,另外一条被多方报道的,则是早已失去人们关心的房青冥在年初自|杀的新闻。 房青冥,七年前已满十八岁的他去参加ABO评定考试,在闯到Alpha考试第三轮时,把当时考核他的判官丰水止强行占有,并被系统识别举报,后被警戒局的人捉走。 外界对于他的关心仅仅停留在了那年夏季ABO考试结束的时候,那之后他只是成为了众人嘴里的谈天消遣,没有媒体,也没有人关心他最后究竟受到怎样的惩罚,结局究竟如何,更没有人去探究他那样做的原因。 但是大部分人猜测他七年前就已经死了,毕竟他所犯的错不仅仅是侮辱了Alpha强者,更是在公然挑衅ABO考试法令以及系统,警戒局那帮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可谁也没想到房青冥活下来了,而且是被囚禁在警戒局内痛苦地活了七年。 不知是谁不小心提起,又或者是故意走漏风声,新闻刻意地把尹连鹤的死和房青冥的自|杀联系在一起,引导着大众往“尹连鹤是畏罪自|杀”这方面去想。 怀疑、猜忌、怨恨种种情绪开始肆意蔓延,“尹连鹤果然无能”、“警戒局给了他七年的时间,他都没能把人救出来”、“警戒局内部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刑罚,比死更残忍”、“Omega从来就没有人权,他们不如一头母猪”…… 刺眼的评论像当时戍渥在新闻上看到的那红色横幅一样,刺激着他的神经。 与此同时还有更令他难以轻易冷静的事实正在干扰他的思考——他知道尹连鹤是明鹫的父亲。 戍渥跟明鹫住在一起后,悄悄去搜查了明鹫的个人信息,由于他的身份是上将,所以个人信息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是很难查找的,为此戍渥还费了一番功夫,他联系上一个当过记者的私家侦探,拿到了很琐碎的资料。 记者能最近地贴近政客,所以能拿到的消息大概率不会是假的。 明鹫母亲是女王明沉水,但父亲却不是首领梁殷,而是联合处前处长尹连鹤,妹妹明鸢则是女王和首领的女儿,也就是说明鹫和明鸢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与他们一起长大的还有一个人,叫梁舍,梁舍是首领和另一个女人生的,与明鹫毫无血缘关系。 简单来说,明鹫和梁舍可以说是女王和首领各有的孩子,而明鸢则是二人共有,她的地位也最高。 但是年龄最大的明鹫,却是跟家人感情最为淡薄的。 记者给戍渥的资料上显示,当时明鹫刚刚成年,才通过Alpha考试,明沉水就越过梁殷,直接通知十九区,告知十八区会派明鹫带队前去助战。她在此之前也从未与明鹫商量过,明鹫是在即将要去十九区的前夜才被告知的。 这个资料太过于私人,戍渥并不完全相信。 可他又确实没怎么听明鹫提起过他的母亲。 —— 联合处大楼。 “这帮记者跑得永远是最快的,架势可比堵你的时候凶多了。”沈崖坐在楼上会议室的窗旁往下看,门口又挤着乌央乌央的媒体记者,扛着大家伙到处拍。 抄着手站在一旁的明鸢平静地看着下面,“那是因为这回他们要采的人并不一般。” “嚯,说到不一般,谁能跟明大小姐比啊?你说是不是?”沈崖不嫌事儿大,“不过话说回来,明大少爷也确实不一般,随便挖点什么出来就能写一周的稿子,处长太多可写的内容了。” 明鸢冷漠地瞧着他。 “啧,”沈崖摆摆头,“可惜了呀!谁要是真敢挖咱们处长,估计第二天就能在头条上看到自己的猛料,我都能想到那个情——喂,我说你走什么?不聊聊前处长的事儿吗?喂!” 明鸢没听见似的向外走,“哐”地合上门,把吵闹的声音关在了门里。 明鸢也是看新闻才知道尹连鹤去世的消息,新闻发出的速度要比明鹫等人回联合处的速度快得多,而就在她看到新闻的二十分钟后,她收到了一条来自母亲的信息。 【叫你哥哥回来见我一面。】 消息简短地仿佛下达指令,也许这确实是在下达指令。 明鸢看看时间,想着明鹫跟丰水止的谈话应该结束了,于是上楼去找他。 电梯在顶楼,下来需要一些时间,明鸢垂着头等着。 来回从她背后走过的人都很沉默,大家的心情似乎都很低落,只有楼下激情澎拜的记者们洋溢着一派热情,然而这样子反衬得联合处大楼中的气氛更为沉闷压抑。 尹连鹤在位时没什么建树,为人软弱也没能力,他带领联合处那些年就没干过几件长脸的事情,反而处处被媒体指指点点,属下们私底下也都多少吐槽抱怨过。 可这么一个人突然死了,大家又都突然怀念起他的好来。 叮—— 电梯到了,两扇门无声拉开,明鸢抬起头看向里面,看到站着的人时,她下意识竟想转身离开。 “我可算是见上你一面了。”梁舍本来还一副苦瓜脸,看到明鸢时立刻笑了起来,他从电梯走出来,“你总是忙得很,哥哥想打声招呼都没机会。” 明鸢笑笑,绕开梁舍就要往电梯里走,“没办法,事情就是很多。” 梁舍给她让开位置,回头问道,,“你要上去找明鹫哥吗?” “嗯。”明鸢已经站在电梯里,没有强制让电梯门开着,而是负手站着,祈祷着门快些合上。 梁舍神色稍有落寞,他一直看着明鸢,还想说些什么,嘴巴张着却不知道该出哪个字,只能干看着那两扇门渐渐合在一起,完全挡住了人。 “呼——”梁舍吐着气,眉头却是紧蹙着,“不愧是一个妈生出来的,一个两个都那么难琢磨。” ——— 这天夜里戍渥一直坐在客厅等明鹫,但是明鹫一整晚都没有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按年龄大小排: 明沉水&尹连鹤——明鹫 梁殷&没有姓名的女子——梁舍 明沉水&梁殷——明鸢 谢谢阅~ 第32章 废品 明鹫在刚回十八区没多久时,也就是跟联合处四个会长第一次会议结束后,他向丰水止详细了解了七年间与房青冥相关的所有事情。 丰水止和房青冥幼时曾经短暂地做过一段时间邻居,长大后房青冥跟随父母去往生活水平不高的西区贫民区,而丰水止则是留在繁华的北区,二人每逢放假有空还是会出来见面,关系一直非常好。 房青冥对丰水止的态度转变大概是从16岁开始的,那个时候丰水止已满18岁,即将要去参加ABO评定考试,房青冥在那段时间会突然对丰水止发脾气,莫名其妙要他晚些参加考试,推迟两年,二人一起参加。 丰水止拒绝了他,他没有理由要晚两年参加考试,那会影响自己的规划,所以他执意在那年参加了考试,并且与系统匹配给他的Omega伴侣结婚,也生了一个孩子。只不过孩子没活过一岁就夭折了,他跟自己的伴侣也基本分居两地,由于系统中已经默认他们已生育,因此联合处便没有介入。 在丰水止参与考试后,房青冥再也没有跟他见过面,丰水止试着找过他,却始终没找到人。他从来没有想过,二人的再次重聚,竟然是在考场上,自己正作为判官在决定着好友的人生。 房青冥变了,他变得成熟又陌生,早些年那个总是大笑的男孩消失了,再次重遇的房青冥眼中满是掠夺,在他看到丰水止时撕咬的欲望更甚,所以他失控了。 丰水止那时完全没有想到,比自己小两岁,曾经拳头都比自己小一圈的房青冥,此时无论个头、力道还是实力都远超自己,以至于自己被房青冥死死摁在身下时,毫无抵抗之力。 如果不是那个意外,房青冥会成为当年的Alpha考试第一名,会拥有高贵的身份和地位,甚至可能会拥有一个优秀的Omega伴侣,组成一个家庭,从此生活无忧。 但上帝从来不会给平凡人类拥有“如果”的机会。 房青冥没能成为人上人,他由于在那场考试中侵犯了丰水止,被系统自动判别为低等Omega。等待他的结局就是死在狱中,或者成为Alpha的伴侣。 从丰水止口中,明鹫可以判断出,当年由于丰水止本人并不想追究这件事情,甚至一直在为房青冥开脱,所以房青冥才没有立刻定罪,而是一直往后拖。 与此同时,尹连鹤当时正处于舆论高峰,他也想借着把房青冥从监狱里带出来,或者给他减刑成功这件事,来得到Omega群体的支持。 尹连鹤与白复的交锋从他们上任时就开始,只不过,过去白复没有把尹连鹤当过对手。因为尹连鹤屡战屡败,从未占过上风,是一个在其位,却没能好好谋其政的失败者。 可是这个众人心目中的“失败者”这次却没有轻易退缩,而是跟白复纠缠了整整七年,最后却以房青冥的自|杀告终,着实令人唏嘘。 丰水止在叙述这些事情的时候,明鹫细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平日里瞧着高贵儒雅、亲切又有距离感的人少见地露出疲倦的眼神,他在谈到房青冥时眼里都是黯淡的,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个破碎的瓷娃娃。 房青冥是被枪打死的,他夺走了看守者的枪,朝着自己眉心扣下扳机,没有犹豫,子弹直穿过脑后,飞溅一墙的血迹,双眼还没合上,人就倒在了地上。 明鹫这会儿又找丰水止讨论这件事,一是因为他太不了解自己的父亲,他不清楚尹连鹤是不是会因此而选择自|杀的人;二是他认为在房青冥事件中,丰水止或许还有所隐瞒。 比如明鹫从朱彦廷那听说的,丰水止常去看望房青冥,而且每次都会待很长时间,这件事,丰水止只字未提。 不过这一次的谈话没有什么额外收获,丰水止不熟悉尹连鹤究竟是个什么人,也有意开始避讳“房青冥”这三个字,像是刻意不去想起似的。 直到明鸢出现在门口,他们也没有聊出什么有价值的结果。 看到明鸢,丰水止自觉离去,只留下兄妹二人。 “哥。”明鸢很礼貌地开口,没有亲昵感,像是在叫“处长”一样的模式化。 “嗯,什么事?”明鹫的回答也是一贯冷淡。 “母亲让你回去一趟。”明鸢不喜欢拐弯抹角。 静默片刻。 “她让你来通知我的吗?”明鹫问。 “是的,不久前发来的信息。” “好,我知道了。” “嗯。” 话说完了,明鸢却没有离开,明鹫看向她,“还有事?” “不......”明鸢语气突然间变得有了人情味,带着些不那么果决的犹疑,“没事了......” 明鹫以为她是想要确认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回家,好给母亲回消息,于是又说道,“明早就回去。” “.......好,”明鸢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她不是喜欢解释的人。 但明鸢又觉得这种时候做妹妹的应该说些什么,可兄妹二人感情也没有好到可以直接劝慰,于是话在肚子里兜转几轮,最后只干巴巴吐出四个字——“路上小心。” “知道了。”哥哥明鹫也是同样干巴巴的,但二人此时的内心中多少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变化,像是内心深处一块干裂的土地上淋了细雨,快要枯死的嫩芽开始变绿。 —— 明鹫没有跟戍渥联系,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貌站在那个人面前,于是他一整晚都没有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就坐车回母亲家。 明沉水居住在南区中部的树林中,林子正中藏着个三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庭院,那个地方对于明鹫来说就像是巨大的囚笼。 林子外圈守卫森严,每隔三米就装着射击武器,如果有人未通过身份识别想要强行闯入,此人就会在入口处被打成筛子,毫无生还可能。 通过外圈身份识别后,以匀速前进,走完大路约莫需要十五分钟左右,望不到边的庭院便浮现眼前,大门为明鹫自动打开。 入门后车子沿着路再笔直地开三分钟就可以到正门,外面正候着两排身穿黑白制服的侍者。 站在两排侍者中间的是位年迈的老人,头发灰白,身型瘦长,仪态得体,面带微笑,但背部有些微驼,他笑眯眯的,看不到眼睛,声音听着是愉悦的,“少爷回来了。” 明鹫走向他,也跟他打招呼,“关伯。” “您是为老爷的事情回来的吧?”关伯仍旧面带笑容,脸上的褶子不费力地挤在一起。 “是,”明鹫又问,“母亲呢?” “在她自己房里,”关伯的声音已经不如明鹫记忆中亮了,其中似乎参杂进了名为“岁月”的痕迹,“应该知道您已经到了。” —— 在明鹫印象中,明沉水的房门特别高,抬着头望上去会以为那是冲着天去的,小时候的明鹫总是够不到房门把手,用力踮着脚才堪堪能用指尖够到一点点,不小心发出声音还要被骂上一顿。 所以明鹫也不喜欢明沉水的房间。 叩叩—— “进来吧。”房门内传来有些不熟悉的声音。 明鹫轻易握住了门把手,没用力就拧开了,迎面扑来一阵风,风中携带着明沉水常用的香水味,这个味道让明鹫浑身处于战斗状态。 对面的窗户大开着,明沉水穿着素白的裙子,和旁边涌动着的格纹纱帘混在一起,屋内就她一个人,此刻她正坐在窗户边,看着窗外。 “你终于肯来看我了。”她轻飘飘地说着。 明鹫闻言脚步微顿,而后又朝前走了两步,站在和明沉水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明沉水回过头,她的容貌与明鹫记忆中没有太大差别,皮肤白得几乎病态,脸上毫无血色,夜里见到都会害怕,浅淡的眉毛依旧没有勾画,过于黑的瞳孔没有半点生病力,但她今日涂了口红,看起来多了些气色,“你都回来好几个月了。” “母亲。”明鹫冲她点头行礼。 “你似乎又高了些。”明沉水打量着多年未见的儿子,儿子参战后几乎没有回来看过她。 “是,比走时高了一些。”明鹫像是在向上司作报告。 “还好吗?听说你已经找了个伴侣。” “还好。” “嗯......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带回来给我看看。” “知道了,母亲。” 房间很大,纱帘被风掀起的同时,书桌上的纸张也在哗啦啦响,像是耙子在重复不断地刨着水泥地,声音刮耳又令人烦躁。 “母亲叫我回来,是为了父亲吗?”明鹫看着明沉水,他从来看不懂自己的母亲。 “不,我是为了看看你。”明沉水那双死海一般的眼睛盯着他。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情吗?”明鹫的声音就像沉入死海的巨石。 “哦?除了你,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吗?”明沉水笑了。 “父亲死了,您居然这样无动于衷吗?” “人总归要死,早死晚死没有区别。” “他是因为您才去当联合处处长的,他本不需要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明沉水冷笑一声,“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要把失败的原因归结到女人身上,那他也太失败了。” 风短暂地停了,房中陷入寂静。 “你们......不是曾经相爱过吗?爱到母亲甚至在嫁给首领前一晚跟他好,难道那是假的吗?” 明沉水觉得手里有些空,她伸出手臂去拿桌上的烟,又在片刻犹豫后放了下去,“人总是会变的。儿子,我所爱的尹连鹤,只是那个时候的他罢了。” 明鹫攥着拳,他觉得沉入水底,周身冰冷,眼前的母亲果然还是那个样子,跟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那您所爱的,又是哪个时候的儿子呢?” 明沉水垂着眸,吞咽着口水,面上只是笑。 “等到了不能给您带来荣耀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就成为了废品。” 巨石沉入海底,未曾掀起一片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喜欢请收藏哦~谢谢大家,么么么~ 第33章 夜闯 明鹫离去约莫一小时左右,明鸢来了。 同样的房间,同样的窗边,明鸢站在明沉水身旁,想要傍近她。 “怎么样,最近有解决什么大案子吗?”明沉水说话声音有些不清楚,像是鼻子不通。 “我整理了档案,特意带来给您看。”明鸢说完便双手一起将一包牛皮纸包装的袋子递给明沉水。 明沉水微笑着,先瞟了眼明鸢认真的脸,又垂眼瞅着那看起来沉甸甸的东西,眼里透着满意,抬手将它接了过来。 “对了,”明沉水打开着纸袋,“我的好女儿最近有没有什么中意的人?” 明鸢双手背在身后站着,像个军人,她回答,“没有。” “你呀,”明沉水抽出一沓文件,上面满是文字,“也到时候了,遇到喜欢的就去追,要找一个良人相伴左右,能陪你一辈子的。” 文件被平放在桌上,牛皮纸袋被搁在一旁,明沉水一页页快速浏览着,看着女儿的功绩,没注意到牛皮纸袋上留下一块浅淡的水渍,像是个指纹。 “母亲是在为尹叔叔哭吗?”明鸢问。 明沉水没有抬头,“母亲是心脏病犯了,老毛病,习惯了。” “母亲,”明鸢很希望走进明沉水心里,“母亲心里有话,可以跟我讲的。” “呵呵,”明沉水翻动着纸张,也不知那一行行的字她到底看进去没有,“没什么事值得说的,我只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前而已。” 明鸢背后的双手搅在一起,觉得即使她站得离母亲再近,心也还是远的。 “对了,你嫂子怀孕了吧?你去看过她吗?”明沉水突然抬起头看向明鸢问道。 明鸢和梁舍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二人父亲都是梁殷,明鸢的嫂子,也就是指的赵晴晴。 对于明沉水突然的发问,明鸢有些抵触,她不喜欢没有准备地谈到与梁舍有关的话题。 “哦,是吧,我不清楚。”明鸢过于冷淡地回应。 明沉水似乎放松许多,她没有再不断翻动桌上的纸,而是身子转向明鸢,一副慈母的模样,“你啊,不要跟梁舍关系那么差,虽说你们十几岁才见面,但他好歹也是你哥哥,他那么疼你,你应该跟他和他妻子多走动走动。” “他那么疼你”这几个字像是骂人的话一样猛地刺痛到明鸢的心,她有些不屑。“疼”这个词,外人提起来总是轻而易举。 但明鸢并不这么认为,她冷漠道,“或许吧。” —— 戍渥考完试了,虽说下周才放暑假,但这会儿已经不需要再去学校了。过去不用上课的时候,戍渥总是喜欢往学校图书馆跑,或者去练习格斗和射击。但是现在作为Omega的戍渥已经没有资格去上格斗和射击课程,而学校的图书馆他暂时也没有心情去。 他这一天什么事情都没能做,整个人完全静不下来,像是着了魔一样,几分钟就要看看有没有人联系自己,过于涣散的注意力让他浪费了不少时间,他也因此觉得有些沮丧。 时间就这样不停向前走,转眼就到了晚上七点,眼看着距离这一天结束还剩五个小时,戍渥实在是坐不住了。 他告诉自己,为了让能够完全静下心来去做事情,要直接给明鹫打个电话,问清楚他此时的具体情况究竟如何,如此才能才自己不再受思绪干扰。 可这电话还没打,电梯响了,人已经到家了。 电梯门打开时,明鹫就站在正中间,他脱下外套,手臂屈起将外套搭着,眼下染了点黑,看起来像是昨夜一夜未睡。 戍渥正坐在客厅,见人回来了赶忙迎了上去,拖鞋吧哒吧哒打在地面上,这种极富生命力的声音,让明鹫紧绷的唇有了一丝松弛。 “你……回来了。” 每天明鹫回到家,都可以听到这样的声音,像是在不断告诉明鹫“我在等你”,这样的想法令明鹫欢喜。 哪怕戍渥忘记了与自己相关的一切,他依然在不知不觉中表露出对自己的在意。 就像现在,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戍渥忐忑又小心翼翼的声音,以及他没有在忙自己的事情这两点,就足以表明他在担心自己。 但是明鹫不想让他看到这时的自己,他现在处于精神极度敏感的状态,稍不留神可能会失去控制,失控的明鹫会发疯,会咬人,甚至会杀人。 “我累了,”明鹫径直走向书房,“不要来找我。” 跟在明鹫身后的戍渥在听清他的话后,脚步渐渐停了下来,眼睁睁看着书房的门被关上,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书房门不久又被打开,明鹫进了浴室,从里面传来似乎想要掩盖一切的水声。 好陌生。 戍渥觉得这样的明鹫好陌生,他看起来竟是那样的痛苦和脆弱。 ——— 戍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他这一天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有做成,脑子里全部都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围绕着一个人。 在这样夜深人静,思绪万千的时刻,戍渥敏锐地想去感知书房的动静,他下意识觉得明鹫也没有睡着,怎么说呢,戍渥想去看看他,偷偷地。 天知道戍渥什么时候爬起来的,鬼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穿鞋,踩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做贼似的猫着腰往书房去。 书房门底没有透光出来,人应该是睡下了,戍渥松了口气,他觉得偷看的成功率增加不少。 明鹫的书房不会上锁,随时欢迎戍渥进去,于是书房的门也轻易被推开,由于担心门开大会出现声音,所以戍渥就开了个半个身子的空隙,侧着身挤了进去。 屋内确实半点光都没有,帘子都拉得死死的,连月光都透不进来。戍渥刚进去时眼前一片黑,他站在原地缓了半天视线,才适应此时的黑暗,能看清些东西。 明鹫一般都睡在窗下的铺设的榻榻米上,那里一般是明鹫看闲书的地方,要睡觉时把中间放茶具的升降台收起,就可以当床用。 由于戍渥平时也会来书房,所以大致什么位置摆放了什么东西他都记得,便摸边走倒也还顺利,没磕碰到什么。 床上的人很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但戍渥能感觉到人体的温度,可以确认那里躺着人。 估摸着要到榻榻米旁了,戍渥半蹲下来,双手不敢用力地在身前试探地摸着,边摸边小步向前走,又走了一段,脚尖先抵到了什么,戍渥便不往前走了。 他先用膝盖去试探高度,接着顺着膝盖去摸榻榻米,生怕不小心直接摸到明鹫,把人摸醒就说不清了。 摸着摸着戍渥突然停了下来,手顿在半空,他开始纳闷,这黑黢黢的,摸到了也什么都看不到啊?撑死能知道他还有没有喘气。 犹豫间,戍渥不注意地要收回手,身子也慢慢站起来,却不料手腕被人猛一拽,一股强劲的力道搂住后腰,他被人用力一翻,摁在了一团硬邦邦的热气上。 “你在找什么?”带着沙哑的声音像是夜里的猎豹,戍渥在黑暗中,捕捉到了那双含着光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 第34章 呼救 戍渥双手被死死摁在头顶,半截腿搭落在榻榻米边上,踩不到地面,他的大腿和身上正压着一个人,用力地控制着他。 “我……”戍渥觉得那双眼离自己越发近,滚烫的气息正在烘着戍渥脸颊,他脑后紧贴着榻榻米,已经无处可躲。 “不要撒谎。”明鹫指腹勾勒着戍渥柔和圆嫩的下巴,“否则我现在就吻你。” 明鹫的声音近在咫尺,戍渥可以清楚听到明鹫唇齿间发出的碰撞声,还有短暂的舌尖脱离上颚的黏着声。 戍渥知道,明鹫没有在开玩笑。 “我……”戍渥被压得有些难以呼吸,想仰起下巴向后退,却被明鹫敏锐地发现,再一次用力摁着他手腕,下巴上的那双手也在预警,警告着戍渥——自己随时都在观察。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戍渥说话时嘴唇幅度动得极小,堪堪能让人听懂他在说什么。 “看我?”明鹫鼻尖抵着戍渥的鼻尖,动作亲昵,像在求欢的兽类,“你在担心我吗?” “……我看到新闻了。”戍渥手腕处被攥出了汗,他下意识挣扎了两下,“因为……因为你看起来很难过——嗬!” 明鹫捏着戍渥下巴的手游移着向下,寸寸肌肤都不落下,滑动着停到了戍渥毫无防备的脖颈处,张着手掌完全敷在上面,掐住了戍渥细长脆弱的脖子。 “戍渥,”明鹫食指在所能够触及到的范围内来回抚摸着光滑,“你曾经,在考试时也这样掐着我的脖子,不,你当时比现在用力多了,像是想要我的命。” 戍渥被迫仰起了头,这令明鹫产生了想要更加肆无忌惮的念头。 “你身上全是我的味道,”明鹫像猛兽嗅着猎物般地贴着戍渥脖颈闻着,“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每天看到你的时候我在想些什么,你一定不知道。” 戍渥双腿开始用力挣扎,但是久居战场习惯了常年厮杀的明鹫,实在是太知道怎样去钳制一个人,并且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于是戍渥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嗯!”明鹫生气戍渥又一次的反抗,他双手再次用力,并且膝盖也死死扣住戍渥的大腿两侧,“你不是想要看看我吗?现在怎么想跑了?我让你害怕吗?嗯?戍渥,我让你厌恶了吗?你甚至想过要杀我,你甚至想要杀了我。” “没……”戍渥有些喘不上气,要不是四周一片黑暗,恐怕明鹫可以清楚看到,此时戍渥的脖颈已经被他掐得开始充血,“我没有……想过杀你……我……我当时……不……不认得你放……放开我……” 戍渥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悬在岸边的细线,已到绷紧的极限,再一用力就会断掉。 脖颈上的手猛地松开,手腕也从压制中挣脱出来,戍渥侧过身抚着脖子大力咳嗽,“我……我从没想过杀你,从来……咳咳……从来……都没有!” 笼罩在身上的压迫感消失了,明鹫从他身上离开,转身拉开窗帘,银白月光顷刻间落入四周,戍渥看到了在窗前坐着的过于凄冷的背影。 “凄冷”,头一回戍渥觉得这个词对于明鹫来说,是适合的,是贴切的。 “你出去吧,”明鹫似乎又恢复了往日冷静的模样,“刚才……是我失礼了。” 戍渥也跟着坐起来,他的眼里还含着未干的泪,那是刚才快要窒息时导致的,他的头此时还是有些发胀发疼。 “我没有撒谎。”戍渥说,“我没有想过杀你,这句话是真的。” 他的声音从喉间发出时不是很顺利,听起来像是脖子还在被掐着似的。 “我知道了,”明鹫没有回头,他像是在看月亮,“太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不……我不想走。”戍渥一动不动。 “为什么不走?” “因为你看起来很难过。” 即使什么都忘了,即使他……什么都忘了…… 明鹫苦笑,戍渥忘记的一切,他都还记得。 他们初次在十九区相遇,是明鹫在酒吧当了三天琴师的时候,戍渥吊儿郎当的,小痞子似的穿着大背心大裤衩,踏着双夹脚拖鞋就进了酒吧,说话黏黏糊糊地跟这热烈夏日倒是相配。 酒吧营业一整晚,天大亮时人已经离去不少,可喝了两杯低度数的鸡尾酒就已经醉气熏天的戍渥,还依然没有离去,他双眼朦胧,托着腮盯着明鹫看。 明鹫盖上琴盖,戍渥还是一副痴态,依旧直盯着看。 “我好看吗?”明鹫走到戍渥身边坐下。 “好看。”戍渥用力点头。 “没看够?”明鹫瞥了眼桌上的空酒杯,底部残余些许酒水,那是名叫“冰骨美人”的酒,味道微甜,带着少许辛辣。 “没看够。“戍渥说着还伸手搭上明鹫肩膀,嘟囔着,“可我不忍心再看了。” 明鹫任由他搭着肩膀,“你都看一晚上了,又说不忍心了?” “嘿,”戍渥坏笑道,“不忍心,但又忍不住。” “为什么会不忍心?”明鹫直觉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 “因为你看起来很难过,很难过。” 戍渥说完这句话后,便吻了明鹫,蜻蜓点水般的,像小孩偷吃了一口糖,之后暗自窃喜。 明鹫独自回想着属于两人的过往,他的心沉在死海里,听着戍渥的话,仿佛摸到了浮漂,他多想把这个能救自己性命的浮漂占为己有,凶狠地,霸道地,血腥地,近乎变态地,怎么样都可以,他想完全把这个人变成自己的。 可是戍渥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他不是浮漂,他不是为自己而生的。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戍渥过于贴近的声音打断了明鹫的思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明鹫身旁。 “为你做什么”……“为你做什么”…… 想被紧紧搂住,想嗅着你的味道入眠,想毫无间隙地与你肌肤相亲,想亲吻你,想要你。 内心疯狂的叫嚣都被明鹫压抑在沉静的外表下,他看起来甚至对戍渥的主动示好不为所动,他是那样的冷峻孤高,像触不可及的山巅。 明鹫转过来看向戍渥,像是短时间内将戍渥的轮廓都描了个遍,他看着那双真挚的眼睛,那忘记一切的眼神,莫名起了怨,他深知不该如此,或许这一切都不是戍渥的错,可他还是齿间含冰似的问道。 “你能为我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戍渥:求助,请问如何可以让上将开心?在线等,挺急的。 谢阅~ 第35章 依偎 其实戍渥在明鹫从他身上离开时,就开始在脑内快速搜索“如何安慰一个难过的人”。他依稀记得曾经在哪里看到过一个回答,十分简短,大意就是不要留下那人不要管,哪怕安安静静陪他坐着都可以。 于是戍渥才打算无声无息地挪到明鹫身旁,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陪他。 “你能为我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短暂地难住了戍渥,他猜测或许明鹫是想跟他上|床,可是这不可能的,舅舅再三叮嘱不能做的事,戍渥在没有把握前也不能贸然行动。 戍渥很认真地思考分析着自己能做什么,都没意识到在他心里,已经默认了一件事——如果没有白复,他是愿意和明鹫上|床的。 但毕竟只是短暂地困住了戍渥,他很快便机敏地想到一件事,也不躲闪,直接回答说,“你说过我是你的药,药是能救命的。” 清冷的月光轻柔地扑洒在戍渥面颊上,他的脸侧抹上一层光晕,看起来朦胧地像在梦里,细软的发丝是凌乱的,发梢毛出来的细发成了光碎,竟让人觉得有种神圣感,可那脖颈处的暗红又过于触目惊心,让明鹫心生一种方才触犯了神灵的禁忌。 “你不生气吗?”明鹫自知适才没有控制住自己,伤了他。 “当然生气,”戍渥头动了动,发尾随之摇曳,“可一想到造成你这样的原因,又气不起来。” 戍渥眼尾有些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月光还是有些暗了,明鹫看不清戍渥此时眼里映着什么,但他猜测那地方此时只有自己,他想着,就愉悦起来。 “什么原因?”明鹫问。 “你父亲去世了,我看到新闻报道了。”戍渥垂下眼帘,睫毛的阴影落在眼下。 “嗯,”明鹫收回目光,看向窗外,漫无目的,“父亲去世了。” “你一定很爱他。” “我不知道,”明鹫嘴角轻扯,他在自嘲,“我跟父亲,几乎没有怎么相处过。” 戍渥抬起头看向他,他认为明鹫在对自己敞开心扉,于是他便用心地听。 “在我印象中,‘父亲’这个词距离我很遥远,就连我现在嘴里正谈论着这两个字,都不会觉得亲切。从小跟着母亲长大,却经常独自待在总觉得没有边际的房子里生活,每天见各种不同的老师,无数次被评判打分,无数次看到母亲失望的表情,她不会说什么,就那样看我一眼,就让我想逃。” “你们没有住在一起?” “我们住在同一幢大房子中,隔得很远,父亲偶尔会回来,但也只是远远地看一眼,我们总是隔得很远。”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明鹫沉默片刻,“我刚才回想着,突然发现,记忆中的父亲,似乎在所有人面前都不敢抬头,哪怕跟管家站在一起,他都总是埋着头,罪人似的。” “罪人似的......”明鹫缓慢重复着,之后神情有些痛苦地讥笑一声,“真是可怜......他本应该可以成为一位优秀的钢琴家,可为了女人,偏偏去做了联合处处长,明明什么胆子都没有......真是......好可怜的人。” 此刻二人距离更近,肩膀贴到一起,戍渥觉得两人的心在此刻也是在相互靠近着,“可你很想念你可怜的父亲。” 明鹫沉思着,“也许是遗憾更多,我总在想父亲死前在想什么,可以想起我是什么模样吗?我甚至不记得他的手是什么样子。” “嗯......”戍渥挨得明鹫更近些,脚丫子伸出去,暴露在月光下,“我从来没见过我的两位父亲,养我长大的舅舅也不常来看我,我也总是一个人。” “你舅舅对你好吗?”明鹫瞧着那双看起来很自在的脚丫。 “很好,”戍渥双手撑在身后,上半身呈斜靠的姿势,“能让我从小到大一直安稳生活,不愁吃喝,还为我付生病的治疗费......舅舅对我,实在是好得没话说。” “你舅舅,是个怎样的人?”明鹫语气间混杂着揣测的意味。 听出来明鹫试探的意思,戍渥脚丫子不乱动了,他的身子也坐了起来,整个人开始紧绷,“是一个,很好的人,工作能力很强,总是笑着跟你说话,虽然有时规矩很多,又严肃,但......舅舅是一个不错的人。” “在哪里工作?” “......我不知道,舅舅不让我过问他工作的事情。” 明鹫瞧着戍渥由于低着头而露出的后脑勺,一侧的耳廓透着光,像软玉,他闷声道,“戍渥,在这个世界上,你只需要完全地信任我就可以了。” 有些粗糙的指腹抚上戍渥柔软的耳廓,大拇指指腹顺着摸上戍渥面颊,明鹫喃喃低语,像在施咒,“你只需要完全相信我就可以了,你要记得,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你都......只要相信我就好......” 戍渥耳朵被他揉得发热,缩着脖子躲开了,心里却记得他的话,他嘴上没回应,但他把这句话刻在心上了。 这晚,戍渥回到卧房后,明鹫悄悄走到客厅,往戍渥常背的背包里放了个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女孩嘿嘿T^T 谢阅~ 第36章 寒霜 刑事局的人在尹连鹤尸体被发现的附近寻找监控摄像头,找到不少,但这些监控摄像头基本在一个月前都处于故障状态,本应经常管理维修这些基础安全设施的Beta人员,也并没有加强维护。 虽然他们在一个月前受到来自上层的压力,开始着手逐一排查有故障的设施并加以修理,但毕竟弥补不了两个月前所缺失的影像。 监控这一条线是只有放弃了,于是刑事局的人决定调取十八区所有人在两个月前的移动路径。 十八区每人从出生开始就会被要求戴上手腕光环,光环不仅是方便的搜索器,通讯器,还是记录器,它会记录该主人走过的每一条路线,并存储在系统中,仅刑事局和警戒局内部人员拥有权限调取查看。 既然有目击者称曾看到尹连鹤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那就说明在尹连鹤具体出事的那一天,一定有某个人与他的路径,在相近的时间段内接近重合。找到这个人,也就找到一点线索。 但是毕竟不确定尹连鹤究竟是哪天被害,因此搜寻范围就非常大,潘杰下令以尹连鹤卸任的那一个月初为起点至月末为终点,拉取一整个月的数据来进行匹配。 匹配需要花一定时间,快则两天,慢则五天,他们在这期间大部分时间都只能等待。 在等待期间,潘杰会不断地盯着系统筛选出来的尹连鹤常去的地方,他发现尹连鹤除了联合处大楼与家这两个固定常去地点外,还会去警戒局,以及最后蹦出来的一个次数较小的地点——西区贫民区某某小区503号房。 这个地方并不涉及尹连鹤的工作范围以及家庭成员住处,并且这两处是尹连鹤在移动路径完全沦入海中的前几天常去的地方。 这样一来,尹连鹤被害的大致时间就确定了。 两个半月前,也就是明鹫回国几天后,尹连鹤便遇害了,在遇害前他曾频繁去过西区贫民区某某小区503号房。 潘杰搜查这户住着什么人,系统迅速显示出结果: 【屋主:房浅清(Alpha) 住户:祝月明(Omega) 房青冥(Omega 亡故)】 —— 一小时后,潘杰带人来到503。 走廊很干净,管理员将这栋楼的环境收拾地很好,潘杰本是贴着墙,举着枪靠近那间房的。可刚到门口,他持枪的手就渐渐垂落下去。 503的门上贴满了小广告,门缝处还粘着一张诺大的食品广告纸,丝毫没有被揭下来过的痕迹。 “看来已经有段时间没人进出了,”潘杰扯下贴在门缝上的广告,“门都没开过。” 广告纸被他折好放进衣兜,潘杰向后退一步,给身后穿着防弹衣的警员使了个眼色,两位警员便走到门前,退后半步,抬脚就踹。 门跟这栋楼所处的区域一样,脆弱不堪,两三脚就踹松了,“吱呀”一声,门缝像是一个没了牙的老人迟缓地张开了嘴,从里面钻出腐烂的味道。 两位警员先行进入,之后潘杰走了进去。 屋内很乱,像是被台风席卷过似的,腐烂的味道来自桌上的几盘菜,发了霉长了蛆。 一群人分散开来,各自有选择性的进入某个房间,潘杰则选择进入厨房,也许是因为那一桌子腐烂的菜,也许是因为来自于刑警的直觉。 潘杰一迈进厨房,先是看到了在洗碗池里的一堆还带着包装的蔬菜瓜果,还有乱堆在旁的冰箱中的格挡铁架,蔬食也已经腐烂,只不过蒙着包装袋,味道没来得及散出来。 “阿初!”潘杰喊了一声 “是!” 阿初是方才踹门的一个警员之一,是个寸头小伙,他听到声后很快也来到厨房,“队长。” “联系法医。”潘杰向厨房内走了两步,侧面对着阿初,站在那不动了。 阿初向前踩一步,歪着身子一看,刚从部队出来,头一回来现场的他,眼里竟透出了激动的神情——他看到被门半遮在后面的一个双开门冰箱,冰箱上下门外都死死捆着铁链,透着阴冷的气息。 “诶诶!我这就去!”阿初赶紧往门外一走,一副自己要办大案子的热切,赶紧联系了法医。 铁链被潘杰用斧子劈开了,哗啦啦的,冷铁碰撞着落地,重得让人害怕它会砸碎地板砖。 法医还没到,此时除了潘杰,大家都在厨房外站着。冰箱门开口是对着门口的,所以众人站在冰箱门的斜对角,即使在门外也能够看清冰箱里是什么。 潘杰戴着手套,先拉开上面那扇门,扑面而来的寒气让潘杰稍退一步,用手挡了挡冷气。 “嗬——!” 潘杰还没看清,外面的人却发出了惊呼。 闷了许久的冷气散去不少,潘杰这才看清——凶手将冰箱上下层之间的格挡拆走,让冷冻的寒气可以回旋在整个冰箱中,之后他将死者塞了进去。 潘杰拉开下面的那扇门。 死者手脚都被捆住,由于冰箱不够大,因此他们是面对面紧紧贴着站在一起,两人膝盖都是微曲,互相抵着,上半身完全粘合着,额头抵着额头,浑身上下都裹着厚厚的寒霜。 众人皆瞠目结舌,不知目睹此番情景该有何反应,他们只觉得冰箱中的寒气跟随着尸体的出现,正张开爪子充铺满整个房间。 “抬出来吧。”潘杰向门外人看了眼,瞥到人群最后的一个人,冲他招手,“小李,确认身份。” 小李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尸体硬邦邦的,成了冰块,众人把两具尸体抬到了屋中间,阳光正照进来,恰好落在他们身上,那寒冰便渐渐开始融化了,还未腐烂的面容也悄悄浮现出来。 “队长,屋里没有贵重物品,可能是被盗了。”一名警员从卧室走出,来到潘杰身边报告。 “也可能是这屋子里本来就没什么贵重物品,这片地区很多年没发生盗窃事件了,也就更不用说杀人抢劫。”潘杰扫视着屋内陈设,老旧的电视机,起球的桌布,泛着黄的墙壁,用铁丝固定的凳子腿,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引起窃贼兴趣的家庭。 “队长!这有袋东西!”阳台上传来一声呼叫。 潘杰看过去,见一个女警员正站在阳台看向他,“在外面杂物柜里!是一袋钱!” 潘杰迈着大步走过去,看到正安静躺在一堆杂物上的袋子,已经被女警官打开来,现出里面不小数额的现金。 潘杰蹲下身去翻动里面的现金,没藏有什么东西,他又将打开的袋子合上,看到袋子上印有精心设计的紫花纹,他认得这个标记,也顺带认出了这个袋子的所属——联合处。 潘杰联系了明鹫,明鹫很快赶到,来时法医已经在进行验尸。 “由于放在冰箱里,所以死亡时间目前无法准确推断。死者死因是由于环境温度过低导致的血管运动中枢以及呼吸中枢麻痹,简而言之就是冻死。死者生前都服用过小剂量安眠药,推测是昏睡过后被人捆绑,之后塞入冰箱中。死者指甲内有血痕,冰箱内壁也有发现同血型血迹,应该是在中途醒来后挣扎过。” 一位戴着口罩的女法医蹲在尸体旁向潘杰描述着她的发现。 “除此之外有没有其他发现,诸如其他人的指纹之类的?”潘杰问。 “目前没发现,凶手残忍又很聪明,他懂得怎样去避免让自己留下痕迹,别说指纹,这屋里连陌生的脚印都没有。” 潘杰双腮用着力,他在咬牙思考着什么。 “与其说残忍……”法医想到了什么,“他的作案手法只能说是基于想干净利落地结束,而造成的‘残忍’,并不是由于变态或者施虐欲,所以凶手当时应该是很迫切地想快点处理完这件事。” “嗯……”潘杰抄着手,“凶手是有目的而来的,他的目的很明显不是杀人,而是在找什么东西,没找到又担心行迹败露,所以杀人灭口。杀人不是他的初始目的,也不是他的最终目的。” 站在门外听着的明鹫沉声打了个招呼,“潘队长。” 潘杰闻声望去,看到高出高出旁人一大截的明鹫,他连进门都得低着头,“明处长来得真快。” 潘杰在电话里只是简单通知明鹫有新情况,但还没有具体告知他是什么。不过明鹫通过潘杰传给他的地址推测出了一二,只不过没想到现实情况比他想得要糟糕许多。 “身份都确认了吗?”明鹫走过来,看着地上仍旧姿势奇怪的死者。 “嗯,”潘杰也低头看着他们,脚底踩着融化出来的水,“确认是房青冥的两位亲生父亲。” 明鹫紧蹙着眉头,刚回十八区时,从这件屋内传出的虚弱无力的声音是谁的呢?听起来似乎连上楼都会艰难的人,被这样揉进了冰箱吗…… “有件事想问问你,”潘杰观察明鹫的神情,看不出异常,便直接问,“我们在房中发现一袋钱,恐怕跟你们联合处有关。” 那袋钱被当作证物收了进来,放在桌上,明鹫顺着潘杰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是我给他们的。” “明处长为什么无缘无故给他们这么一大笔钱?” “为什么?”明鹫瞧着那个袋子,那么一大袋钱丝毫没有变少,恐怕这家人根本没动过。他发觉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做好,于是他看着那袋钱笑了,“当然是为了笼络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37章 相框 警员在屋内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潘杰和明鹫站在阳台谈话,潘杰点了支烟,快要抽完了。 “你父亲在死前来过这里。”潘杰指尖夹着烟,尾部蓄着烟灰,在他说话间抖落一块,随着下坠的力度冲散开,小部分蹭到潘杰裤子上。 “已经排除是为财杀人,潘警官怀疑这个案子的凶手也跟我父亲的案子有关?”明鹫单手撑着护栏,面对着潘杰。 “不错,”潘杰眯了下左眼,嘴巴一斜,半张脸的面部肌肉都挤在一起,似乎是眼里落了灰,“这两个案子的联系太过于微妙,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一条线上的案子。还有,能把尹连鹤与这两位死者联系起来的人,也许就是破案的关键。” “潘队长的指的是房青冥?” 潘杰左眼眨出泪痕,面部肌肉也放松下来,左眼正常睁开,又扭头吸了口烟,“毕竟尹连鹤选择离开联合处,不正是因为房青冥的死亡吗?他在房青冥死后多次出现在这里,本就不正常,他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说着潘杰注意着明鹫的反应,“他都卸任了,自然也没理由去笼络人心了不是?” 明鹫没接话。 “我可不是在讽刺你,”潘杰低头拍了拍裤子上沾到的烟灰,再抬头时下意识后撤,背靠着护栏,“这是基于现状的实际情况。尹连鹤在卸任后就是一位普通的Beta市民,他没有必要再三番五次找房青冥的亲属,至少于公,他是毫无必要的。” 潘杰将还在冒着火星的烟头戳在护栏杆上摁灭,“所以……尹连鹤来这儿,恐怕是出于私心。”潘杰说着低头看了看楼下没人,随手将熄灭的烟头丢了下去,“这事儿跟房青冥脱不了干系。” 明鹫余光瞥着护栏杆上被烫出的黑色印记,又看向潘杰意味深长的笑脸,那是一张想要窥私的脸,“潘队长猜想到了什么,不妨直说。” “哈,我说这样的话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合理推测。”潘杰“啧”了一下嘴,“我听说,你父亲尹连鹤,多年都没有跟你母亲生活在一起,而房青冥又是身陷牢狱的Omega,说不准——” “虽然知道潘队长是推断,”明鹫利刃似的切断了潘杰的话,“但还是希望,这是在有足够证据的前提下得到的,现在是否真的与房青冥有关还有待商榷,潘队长还是不要草率去怀疑死者的人格,才能客观去看整个案子,不是吗?” “都说了是合理推测,所有的情况我都要考虑进去,”潘杰胳膊搭在护栏上方,还是那副笑脸,“真正不客观的人,是与死者有密切关系的你啊,明处长。” “潘队!收尾完毕!”屋里穿出声音,是从卧室走出来的阿初冲着阳台上的潘杰喊的。 阳台上的二人都听到了,也同时都扭头看过去,潘杰冲他挥手,“收队!” “得令!”阿初又站在原地喊了声,“收——队——!” “明处长回到十八区后,一次都没去看望过你的父亲,我还以为你们父子关系不合,”潘杰目光追随着有序撤出房间的警员,“但今天这么一看,是我之前判断错误。” 从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人,站在门口四处寻视,看到潘杰后定住了神,又赶紧朝着潘杰跑过去。 “队长,死者尹连鹤家中已经搜查完毕,那边来消息说未发现有用的信息。” “有被外人进入过的痕迹吗?” “有,但很遗憾,除了尹连鹤本人的指纹外,未发现其他人的任何痕迹,由于没有参照,所以不清楚房内是否有东西丢失。我们虽然拿走了监控录像,但也需要不少时间来看。” “嗯……”潘杰又一次故意观察着明鹫的神色,“看来……这两个案子暂时需要一起来查了。” “该小区住户都会有人脸录入,如果有非本小区的人进入,那么人脸识别系统一定会有记录。”明鹫说。 “这个只能作为一条辅助线去查,不能在这上面浪费太多人力,那个系统是可以被各个住户修改的,也不是万无一失……”潘杰道,“嗯,行吧,那袋钱——我们就先带回局里,案子结束前是没法还给你了,以后可能会常常需要明处长来刑事局,多多合作。” 潘杰说着便稀有地来了客套话,还伸出手,“感谢合作。” 明鹫回握,“有劳潘队长。” —— 明鹫从西区离开后,直接回到住所小区,他要去父亲家中看看。 听潘杰的下属报告尹连鹤家里也被翻得一团乱之后,明鹫心里就产生了自己要去看看的念头。说来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回到十八区之后,自己一直和父亲住在同一个小区,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去拜访一次,去看上一眼,一次都没有想过。 那个地方对于明鹫来说太过陌生,甚至在产生念头的那一刻他都会有迟疑——自己真的可以以儿子的身份未经允许地进入那个屋子吗? 可明鹫总归理性大过感性,无论冒不冒犯,明鹫都要去,他始终觉得那间房子,那间父亲独自生活了多年的房子,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 在尹连鹤死之前,他一定会留下什么。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不像突然发生,像是早早就预谋好的。 明鹫刚上任时看过尹连鹤的个人资料,知道他在小区所住的具体房间,于是他开着车直接停到了那栋楼的停车场。可当他下车那一刻,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返回车中又开了出去,来到小区大门保卫处。 看到明鹫驱车而返,小区大门自动打开,但明鹫却把车停到门内,下了车,走向保卫处。 保卫处里坐着一位管理系统的中年男人,他有礼貌地向明鹫行礼,“上将先生,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明鹫站在门外,“请帮我打开进入G栋18层的权限。” 中年男人检索着18层的住户信息,发现住户是尹连鹤,“上将先生是想进入您父亲的房间?” “嗯。” “好的,您请稍等,”中年男人滚动着屏幕上的表格数据,在划到最底部时,看到三个绿色小圈时停住了,“上将先生,您的权限一直是开启的,您可以直接摁电梯上楼。” “什么?”明鹫确认地又问道。 中年男人让了半个身子,邀请明鹫来看,“上将先生,您看。” 明鹫抬腿走进去,定睛看着中年男人所指的在屏幕上的三行拥有绿色通行标志的准入人员信息:尹连鹤、明沉水、明鹫。 生怕明鹫觉得自己不专业似的,中年男人又点进去他名字后的“录入时间”,停下让明鹫仔细看看,“您看这个时间,”接着退回来,又点进去尹连鹤的“录入时间”,“您再看这个时间,是同一天开启的权限。” 明鹫毫不平易近人的眉紧蹙着,看上去更生戾气,明鹫觉得屏幕上的“尹连鹤“三个字变成了模糊的面孔,那是一张卑微又彷徨的脸,唇边未经修理的胡茬乱长着,仅二十多岁的人眼周已经挤出了皱纹,眼下总是青黑着,没有半点气色。 可就是这样一张脸,现在正在“尹连鹤”那三个字背后像自己张开了双臂,蹲下身在叫自己的名字。 “小明鹫,过来,让爸爸抱抱。” 那张脸看起来在哭泣。 您在哭吗?父亲,您会因为没能抱抱我而难过吗? —— 明鹫向中年男人道了谢,转眼便来到尹连鹤的住处。 房间比他想象中干净些,与其说干净,不如说是东西太少而导致的“空旷”,房屋设计与明鹫自己的住房差不多,陈设却十分俭朴,甚至可以用“苍白”来形容。 除了墙边方桌上立着的两个相框和一架落了灰的旧钢琴以外,毫无人气。 可能是能翻的东西太少了,客厅的地上胡乱丢着几件衣物,仅此而已,也或许是之前警方人员搜查时顺便简单整理了一下。 明鹫瞧着那两个相框,其中一个双人合照的相框上的玻璃已经裂开了,恐怕是被丢到地上,又被警方捡起来重新在桌上放好。 双人合照上是年轻的明沉水和尹连鹤,那是他们年轻时的合照,明沉水扎着干练的马尾,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尹连鹤则是满眼柔情,眼里像是托着汪春水。 他们身后放着架钢琴,背后是舞台,明鹫想也许是父亲的某次演奏结束时照的。 另一个相框中的照片是穿着军装的明鹫,以那时的头发长度来看,应该是明鹫刚到十九区打赢第一场仗的时候,被十八区的战地记者拍到的照片。他那时手臂受了伤,还缠着纱布,背靠着砖墙,面上染着黑灰,眼睛看着远方。 不知道他到底在看哪里,但是眼神中透露着坚定,叫人确信他可以朝着自己所望着的方向一直走下去。 明鹫拿起父母合照的相框,看着于自己很陌生的那张脸,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模糊到眼前的照片与记忆中的人影所重叠,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朝着自己张开双臂的尹连鹤。 这一次看到的尹连鹤,他双目如潭,意气风发,一身的暖意朝气,依然在朝着明鹫张开双臂,他似乎一直在等待。 “父亲……” 明鹫小声唤道。 他的眼里藏了水,没注意到相框碎掉的玻璃开始泛出蓝光,也没注意到隐藏在暗处的摄像头已经对他完成了人脸识别。 明鹫捧着相框,只听从手中传来刺耳的机械音。 【人脸识别成功,卡槽已开启。】 作者有话要说: 明,你的父亲很爱你。 谢阅~ 第38章 血型 声音是从相框内传出来的,明鹫将注意力集中到上面,看到碎掉的玻璃变成了蓝屏,上面显示着与语音内容一致的文字——人脸识别成功,卡槽已开启。 卡槽?是什么?在哪里? 明鹫翻转着手中的相框,每一处都用仔细观察,并且用指腹寸寸滑过相框的各个位置,他仔细游走两遍,没发现什么卡槽。 于是明鹫轻放下手中的相框,又拿起放在一旁拥有着自己照片的相框。 相框左侧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右侧边缘很明显地凸起一个约一公分宽的夹层,明鹫把它小心拽了出来,看到躺在夹层中的一块很古老的存储卡,这个小夹层就像是迷你抽屉一样,把存储卡保护在里面。 看来尹连鹤在自己房中设置了人脸识别,当确认来人是明鹫时,才会提示这个东西的存在,引导他发现,不然这嵌入相框侧面内部的存储卡,恐怕永远也不会被人知道,谁会觉得一个破烂的相框有用呢? 明鹫把存储卡重新取出,将夹层推了回去,又拿起另一个相框,离开了尹连鹤住处。 这张存储卡长约一公分,宽约半公分,是上世纪初会常用到的存储卡类型,这个年代已经几乎找不到人在用它了,并且此卡存储空间及小,表面上印着“1M”这样的字符,恐怕里面也只能存文本内容。 明鹫需要回到家里用老式电脑读取此卡信息,老式电脑上带着不同存储卡的插口,或许能够成功解读内容。 此时已是下午五点,明鹫比平时早回家三四个小时,戍渥不在,明鹫想他可能在学校。 老式电脑不常用,把它翻找出来还花了些力气,等到电脑完全开机时已经快要接近六点,此时天陡然阴沉下来,乌云密布,看起来是要下暴雨。 明鹫找到存储卡插口,挨个看了一遍,看到一个大小差不多的插口后,将存储卡磁片方向对准,插了进去。 叮咚—— 电脑屏幕上显示有外部设备接入,正在读取信息,看来这个插口是可以用的。 由于存储卡内存很小,因此读取速度很快,几秒钟后,电脑屏幕中弹出一个输入框以及提示。 【输入你妹妹的血型】 这或许是尹连鹤以防被外人发现这张卡,而在读取前设置的密码。 明鹫记得明鸢资料上显示血型是O型,于是他在输入框中敲下“O型”。 噔——! 【输入错误,请重新输入!】 难道需要输入的并不是明鸢的血型,而是其他内容? 明鹫在输入框中再次输入“A型”,明鸢的父母梁殷以及明沉水的血型都是A型。 噔——! 【输入错误,请重新输入!】 父母的血型都输入也不对,明鸢资料上显示的血型也不正确。明鹫盯着电脑屏幕上阻挡他继续的红叉提示语,依稀觉得,父亲尹连鹤或许是想让他通过破解这个密码,知道一些信息,并且还是和明鸢有关的信息。 既然谜题与明鸢有关,那不如直接找她问问。 于是明鹫破天荒地主动联系了明鸢,这种感觉令他感到生疏。 语音很快被接通,那边环境有些嘈杂,但是对方说话还是一贯地沉静。 “处长,什么事?”明鸢直接了当的问,她并不觉得明鹫会为了私事找她。 “有个问题要问你。”明鹫倒是习惯她的语气,“你的血型是什么?” 明鸢沉默片刻,似乎是在反应这问题自己有没有听错。 “我记得你的血型是O型。”明鹫为了让她更确信一点,补充了一句。 “是的,”明鸢迅速回答,“我的血型是O型,为什么会问这个?” 明鹫想到尹连鹤恐怕就是因为这张卡被害,因此不打算告诉明鸢关于这张卡的事情,“没什么,例行调查,你验过自己的血型吗?” 对方又短暂沉默,她可能觉得明鹫有些奇怪,“没有,我没生过病,所以没抽过血。” 明鹫点掉电脑屏幕上的红叉,随手又输入一个血型,确认输入后,那个红叉没有弹出来,连带着输入框也一起消失了。 明鹫呼吸一滞,他回应明鸢,“你有空去医院验一下血型,之后告诉我。” “好的。” 明鹫挂断了语音电话,屏幕上此时弹出了存储卡的文件夹,里面仅存着一张表格,表格很大,足足要占满1M,双击将表格点开。 弹出来的表格铺满屏幕,明鹫盯着成功显现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数据愣了片刻——他刚才输入的血型是B型,这是两个血型都为A的人绝对配不出来的。 也就是说,明鸢如果最后验出来的血型也确是B型,那么她就不是明沉水和梁殷的亲生女儿,或许她只是与其中某一个人有血缘关系,又或者……她和两人都没有血缘关系。 先暂时放下这一暂时无法理清的事情,明鹫注意着表格中所呈现的诸多信息,从上往下滑到底,共有一千多条数据,每一条数据都是一个人,全部都是AO,前面的信息几乎都是这些人的个人资料,最后一栏的“状态“中记录为标红的“失踪”。 触目惊心的一千多处标红,全部都是“失踪”状态,可这份名单留存下来的意义是什么?每年都有许多失踪的人被登记,往往到最后都会发现这些人不是自|杀,就是偷渡到别的区,或者是四处躲藏伪装成失踪,这对于刑事局的人来说都是常态,因此往往有家人报失踪,他们都不会急于去找。 那么……这个名单留下来,是想说明什么呢? 这恐怕是尹连鹤死前唯一给明鹫留下的东西,他或许是知道自己会死,也知道明鹫会去自己的住处,所以才设下那并不复杂的机关,让儿子能够找到。 所以,您是因为想保住这个东西而死的吗?明鹫看着那不足1M大小的名单,心里想着,电脑都不会因此而发烫,它看起来实在是太渺小,渺小到明鹫有一刻竟认为这一切都不值得。 女王?联合处处长?上将?没有一个值得豁出命去拼斗的,可笑至极,明鹫有些颓丧地自嘲,自私点没什么不好。 轰隆隆—— 天边传来闷雷,雷声从远方滚滚而来,锤进明鹫耳中,裹挟着阴云笼罩着他的心。紧随而来的闪电更是像举着镰刀,咧着血盆大口的死神在向明鹫炫耀,炫耀他那势不可挡、难以力竟的生杀大权。 “你看起来很难过……” 埋藏在阴云后模糊的声音隐隐传来。 “你的名字里有‘鹫’,它们很厉害的,优雅又残酷。” “你也会啃食尸体吗?” “你的身上有血腥味,可我不讨厌。” “因为你流泪了,猎人不会难过,牧羊人才会。” …… 屋里没有亮灯,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外面哗啦啦的雨砸落下来,啪嗒啪嗒敲打在窗上,电脑屏幕微弱的光映在明鹫脸上,他在昏暗又吵闹的角落低语。 “戍渥……” “你现在,在哪儿……” —— 十八区中央大学外一家咖啡馆内。 由于天色骤变,外面倾盆大雨,即使打着伞,雨水都会溅湿到膝盖,因此咖啡馆内来了不少人,闹哄哄的令人觉得嘈杂。 咖啡馆靠近窗子的角落有一方桌,坐两人,他们在这里已经静坐了一小时,其中一人背对着窗子,戴着眼镜,一手正放在桌上,拿着什么东西,推到对面人的面前。 “给你。”白复说。 戍渥垂眼看着那个被裹在密封袋中的黑色耳钉,犹豫着没有伸出手。 “怎么?之前不是还问舅舅到底让你做什么吗?现在有安排了,你反而不想做了?”白复把密封袋推到距离戍渥最近处,便收回手,坐回去,靠在椅背上,“戍渥,舅舅现在有些看不懂你了。” “我……没有。”戍渥低着头。 “乖,”白复像个有耐心的长辈,在劝你喝药,“这不难,你只要把它戴在耳朵上,把他在你面前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录下来,再传给我,这不难,毕竟它看起来只是个耳钉,小巧又精致。” 戍渥看着那颗静静躺在桌上的耳钉,觉得它刺眼的很,“舅舅,您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我现在不清楚——” 白复面色一冷,打断道,“怎么,你舍不得?” “不是,”戍渥连忙否认,“我只是想知道些原因。” “原因?”白复像是听到笑话,“你很少质问我‘为什么’,现在是怎么了?你跟他待一起久了,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吗?” “不,不是的,我不敢,我没有忘记舅舅的养育之恩,”戍渥说着便一把将耳钉抓进手里,“我……我做就是了,不会再问了。” “这才对,”白复嘴角弯着,眼里却没多少喜色,“不要忘记传给我,我不会经常联系你。” “……我明白。” 雨水打落在窗边成了雨帘,雨帘中映着的人都变得扭曲,光怪陆离,不成人形。 咖啡馆内坐着的人并未发现,此时一辆黑色军用悬浮车悄然驶来,又悄然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39章 浴室 暴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雨滴仿佛是被人从天上甩下来似的,砸在车身上,玻璃上,地面上,急促又凶猛。 房间是暗的,今晚的月亮藏在了乌云背后,半张脸都没有露出来。 戍渥打开灯,看到屋内没有人,想着明鹫或许今天会很晚回来。他在离开咖啡馆时身上淋了些雨,衣服半干,头发还有些湿,于是他打算先洗澡。 平时明鹫不在的时候,戍渥喜欢不穿鞋,直接踩在地板上,他走向卧室时,身后留下一串雾气脚印,随着他的脚踩而出现,又随着他远去而慢慢消失。 戍渥从卧室拿了睡衣出来,转身径直去往浴室。 走到浴室门口又停下来,继续往前走,进了明鹫书房,没开灯,他就想瞅一眼窗户。 当看到挨着榻榻米的窗子是关着的时候,便放心地退了出来。他担心雨水从窗子打落进来会弄湿榻榻米。 即使明鹫不在,戍渥洗澡的时候还是会把浴室门关上,但不会上锁,今天也是如此,他只是把门关上了,并没注意到在他转身开始脱衣时,又渐渐被推开的门。 戍渥今天穿着清水蓝短袖衬衫,上衣从肩膀处褪下,珠玉一般莹润的肩头寸寸露出,肩胛骨和劲瘦的腰线也随着衣服的离开袒露出来。戍渥拽着袖口扯下衣服,转身将它搭在洗脸池旁,又低头去解裤子。 可扣子刚解开,他的手便顿住了,再一抬头,便对上了已经换上家居服的明鹫,正抄着手,肩膀倚在门边,身子斜站着,满面阴沉地正盯着他。 戍渥忙捂住解开的扣子,有些回避地问,“你……在家啊……” “嗯。”明鹫闷声答着,一动不动。 戍渥脚趾蜷曲着,觉得窘迫,“我以为,你还没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戍渥并不敢正眼看明鹫,他心虚地不行,想让明鹫快点离开,至少不是在现在这种状态下进行对话。 “我要洗澡。”戍渥说。 “嗯。”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简短。 看着明鹫还是没有要走的打算,戍渥不清楚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于是又面露难色地说道,“我……要洗澡,你……能不能——” “你去哪儿了?”明鹫头也抵在门边,没有听他继续说,“你今天回得很晚。” “我……”戍渥几乎天天都比明鹫回得早,今天戍渥去学校找教授取东西,出校门时遇到了白复,完全不在戍渥的安排之中,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比明鹫回来得晚,但总得找借口圆过去,“我去找教授,我们在研究一个项目。” 明鹫眼神死死咬着戍渥,“在哪里研究?” “学校,在学校的实验室。”戍渥认为成功了。 明鹫依旧岿然不动。 “你……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那你……怎么还不走?” “看你洗澡。” 戍渥耳廓红透了,他不解地看向明鹫,眼神里甚至透着茫然,全然写着“你为什么突然这样?” 但是他没有明确的理由能够拒绝,按理说,伴侣看伴侣洗澡没什么不对的,这有什么错呢?何况明鹫和自己早就发生过关系,虽然那些都是自己不曾有印象的部分,但明鹫都还记得,而且记得十分清楚。 不过明鹫和自己结婚一个多月,他根本没有碰自己一下,甚至连接吻都不曾有过,为什么今天明鹫整个人的状态会这样奇怪?难道是压抑太久了? “我不习惯有人看着我洗澡。”戍渥无论内心如何疑惑惊慌,他都认准自己要拒绝明鹫这件事。 “如果我说我一定要看呢?”明鹫身体没动,但气势已经快要压倒戍渥似的。 “你今天不对劲。”戍渥觉得明鹫没有往常那样讲理,他甚至也开始有些生气。 明鹫那双本就凌厉的眸子这会儿像是寒到极致,他离开门边,站直了身子,语气不容反驳,像在战场上下达必杀令的将军,“脱。”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都不让步,明鹫气势更盛,整个人比屋外的乌云还要阴沉,戍渥受不住,他心里发虚,干脆拿起自己脱下的衬衫,打算出去。 “那我不洗了。” (有一只辣么大的河蟹爬过……) 明鹫在品尝自己的猎物,他的吻带着泄愤,带着血腥气,带着恨不得把戍渥吞进肚里的变态爱欲。 “你只能是我的。”明鹫在戍渥耳边一遍遍重复这句话,“你只能是我的。” —— 二人狼狈的夜刚过,还没来得及清醒,明鹫家中便上来一群人,他们来自刑事局。 明鹫给戍渥盖好被子,自己出去看。 “明处长,您好。”潘杰向明鹫打招呼,“我们来,是为了带走一个人。” “谁?”明鹫警觉起来。 “您的伴侣,戍渥。” 明鹫眉头紧锁着,“为什么?” “他涉嫌谋杀您的父亲——尹连鹤。”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看专栏,来微博玩 谢阅 第40章 逮捕 刑事局的人通过匹配尹连鹤在没入海里之前的移动路径,发现了戍渥,戍渥光环上的移动记录和尹连鹤在同一天的几乎同一时间内出现在同一条线上,并且戍渥也是个年轻男子,与目击者描述基本吻合。 戍渥被带到刑事局审讯,明鹫则以嫌疑人家属为由,被阻止跟随前往。 审讯室内坐着三个人,戍渥以及两位警员,一位做记录,另一位则是负责审讯的潘杰。 “今年三月初,大约3月5号左右,你那天在做什么?”潘杰发问。 戍渥听到自己被逮捕的理由,他觉得荒唐,那个时候他明明还躺在病床上,怎么可能去谋害明鹫的父亲,“我那时候还在生病,一直都躺在床上。” 由于戍渥说得很真诚,一副好学生的乖巧模样,潘杰问话时也就有耐心不少,“在哪家医院?” 这个问题把戍渥问住了,因为他记得那不是一家医院,而是一个很封闭的空间,里面没有其他医护人员,只有李绿博士,于是他就直说,“我没有在医院。” 负责记录的警员正盯着屏幕上自动识别语音而弹出的字,狐疑地抬头看了看戍渥,觉得他在扯谎。 “你没有在医院,那是在家里?”潘杰继续问。 戍渥摇摇头,“也不是在家里。” 叩叩—— 负责记录的警员警告性地敲击桌面,示意戍渥不要拿刑警当猴耍。 潘杰没听到似的,又问,“那么请你具体描述,你在哪里看病,谁给你看的,我们需要有人来为你作证,才能暂时洗清你的嫌疑。” “我不记得在哪里看得病,”戍渥头发都没来得及打理,昨晚蹭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现在看着更添落魄,“那时候迷迷糊糊,总是醒来一会儿就又睡下了,之后又接着醒来,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家里了。” 潘杰仰起脖子,抬着下巴,“谁是你的主治医师?” 戍渥眼中有着红血丝,眼下也显疲惫,看上去是那样的毫无攻击力,他回应着潘杰的审视,眼里没有躲闪,“她叫李绿,是一位女博士,也是一位很优秀的医生。” —— 北区某处小区内。 幽静的走廊内没有声音,突然一间房屋的门锁被拧开,声控灯随之而亮,从走廊尽头房间内走出一个人,穿着休闲裤,马丁靴,上半身穿着牛仔衣,头上戴着鸭舌帽,扎起马尾的长发从帽子后侧垂下,她手里拎着装了不少东西的手提行李箱,行李箱上还挂着上次下飞机没有取走的标签,顶头写着名字——李绿。 门被关上,李绿小心翼翼朝远处看了看,确认没有任何人后,便迅速迈着大步前进,走到电梯前连按几下向下的按钮,看起来很心急。 但是电梯似乎坏了,一直停在顶楼的楼层丝毫不动,李绿低头看了看时间,又仰起头看着毫无变化的楼层,不犹豫地扭头走向旁边的楼梯。 嗒嗒嗒嗒—— 楼梯间内传来小跑着下楼的脚步声。 李绿每下一层便会迅速看一眼电梯的楼层是否有变化,但是一直都没有,电梯始终都是停在顶层,丝毫未动,要知道她住的这个小区很高档,已经多年没出现电梯故障这样的事情了。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那边来人了。 李绿越想,她的脚步就越急切,死寂的楼梯间内让她觉得恐慌,她的脑海中想象到了顶层可能出现的情况,也许那里的电梯被人在入口卡着一个包,或者一直站着一个人,总之他们没有让自己拥有快速逃离的机会。 喘息声越来越大,它来自于过分激烈的跑动,也来自李绿内心越来越大的恐惧,她慢慢将手伸进手中的行李箱,摸到一管东西,不着痕迹地把它拿出来,握在手里。 楼里依然很安静,李绿甚至连外界的车流声都听不到,但她在此刻用极度敏锐的听觉,感知到了身后紧紧跟来的脚步。 是男人的呼吸声,男人的笑,男人的重量踩踏出的脚步声,李绿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他手里晃悠的刀。 “哈——”李绿抓住扶手缓冲着身体,进入下一个拐角,她身后的人抓着上面的扶手撑着身体一荡,重重落在李绿身后,他们距离更近了。 李绿甚至能听到男人的浅笑,他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女人怎么可能跑得过男人? 男人在李绿脑海中显现出魔鬼般的面容,露出了獠牙,大笑的嘴巴咧到耳后,她在奔跑间被他抓住了头发,用力向后一扯,李绿整个身体失控地向后倒。 说时迟那时快,李绿右脚后撤定住身体,接着亮出方才从行李中拿出的管子,熟练地放到嘴边咬掉了什么,接着狰狞着面孔转动着身体,不去看那张脸,只是认准了那人的脖颈动脉,奋力刺了进去,大拇指用力摁着活塞柄,将活塞完全推到底,把液体完全注入对方体内。 “臭婊\子!”男人揪住李绿衣襟,大力掌掴,李绿被扇得耳朵发懵。 李绿脱力地后退几步,撑住扶手大口喘息着,她这时才敢看向那男人的真正面目,“果然是你们,白复已经这么耐不住了吗?居然派他的心腹来除掉我?” 章阶甩了甩头,麻醉剂药效很快,他已经站不稳了,眼前有无数个李绿在晃来晃去,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拔掉脖子上的针管。 李绿看着他那副样子笑出声,接着她定了定神,抬腿朝着章阶胸口猛踹一脚,把他踩在地上,拔出针管,“白复的走狗,都和他一样自负,你们迟早死在自己的狂妄自大上!” 针管被收入行李箱中,李绿没空多看她一眼,又接着小跑下楼,如果她再细心点,能看到上面有个人正观看着这一切,但她太急切。 可惜即使如此,李绿也注定无法离开十八区,在小区门口等着她的,还有刑事局的警车。 —— 依旧是潘杰审讯,一个警员坐在一旁记录。 “你认识戍渥吗?”潘杰问。 “认识。” “你们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主治医师。” “三月初他有去你那里看过病吗?” “有。” “哪家医院?” 李绿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 “哪家医院?”潘杰又问一次。 “不在医院,在我的实验室。” 记录的警员立刻抬起头,像是捕捉到很新奇的线索。 “你的实验室?”潘杰也有些不解。 “是的,在我的实验室。” “他得的什么病?” “普通发烧,但需要一直卧床休息。” “你知道你们职业医生私自行医是犯法的吗?”潘杰指尖轻点桌子,很急促,比秒针的速度还要快。 李绿眼神飘忽,她舔了舔嘴唇,看起来有些紧张,说话前干咳一声,“我知道。” “为什么不去医院!”潘杰认为她还有所隐瞒。 李绿吞咽着口水,“他从小就在我的实验室看病,不习惯去医院,我也觉得这没什么。” “那他的手腕光环是你取下来的吗!”潘杰质问。 “不是,”李绿很快否认,“我不清楚什么手腕光环,我没有碰过戍渥私人物品。” “他涉嫌杀人了,你知道吗?”潘杰指尖动作停了下来。 “无论手腕光环怎么样,他一直都是在我眼皮底下的,”李绿这句话说得很坦荡,“他那阵子身体非常虚弱,连下床都难,又怎么可能去谋杀?况且……” 李绿停顿了,非常明显地出现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况且什么?”潘杰追问。 李绿又一次吞咽着口水,眼睛很快地眨了几下,“况且,戍渥之前一直待在十九区玩儿,也就三月的时候才回来,他就算要杀人,也不可能刚回十八区就动手,总得谋划一阵不是吗?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绝对不会鲁莽做事,而且……他很善良……” 潘杰自知证据不足,一个光环记录的路径确实说明不了什么,光环可以被取走,但如果是在被人应允下被取走是会被判刑的,所以普通人根本不敢轻易交换光环。 从戍渥和李绿二人的说法来看,戍渥三月初是在生病的,但李绿所说的具体内容是否完全属实,还要去她的实验室调取监控。以及李绿所说的戍渥之前一直都在十九区这件事,也需要去航空局查一下他的出入境记录。 如果他们二人所说都是真的,那么那个跟在尹连鹤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就成了大海捞针,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但李绿没有完全脱离干系,她因私自行医被逮捕,等待法庭宣判刑罚,而戍渥由于证据不足被暂时释放。 戍渥在等待签字的过程中,听到了警员给潘杰传送的来自航空局的消息,确认戍渥的确在十九区待过大半年,三月初才回到十八区,并且戍渥得知李绿向他们讲述的有关自己的病情是发烧。 骗子。 即使在刑警面前,李绿依然没有说出实话,戍渥现在开始怀疑,自己的失忆,恐怕不是偶然,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 渥即将变辣 谢阅~ 第41章 筹码 虽说戍渥只被审了半小时,但他在刑事局待了整整一天,从被抓进来到放走,经过了不少程序。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路边昏黄的灯光适时亮了起来,戍渥走在路上,没有搭悬浮车,他需要思考,走路令他冷静。 首先,戍渥认为李绿虽然在欺骗他,但也许并不想害他,她甚至为了撇清戍渥的嫌疑而暴露了自己,宁愿承认自己犯了私自行医的罪,也不否认为戍渥治疗过。 可是她又是为什么不肯说清楚自己那个所谓的“病”到底是什么? 那个从八岁起就总是会围绕戍渥的病,一次治疗需要卧床小半年的病,这样的病……这样的病……也许网上会查得到资料! 戍渥停下前进的脚步,立刻坐在路边的花台上开始搜索。 【什么病治疗后会失去记忆】 检索出来的结果让他失望,都是些非常零散不衔接的关键词,不准确,而且多是废话。 思索片刻后,戍渥换了一个搜索内容。 【什么药会导致人失忆】 检索结果比上一个还叫人失望,许多内容下面出现的都是劝诫你看开点,人生还很美好,有痛苦可以找医生倾诉之类的。 戍渥拍死一只正趴在他脸上吸血的蚊子,又输入一个搜索内容。 【如何让人失忆】 这一搜索内容出来就很杂乱,什么结果都有,甚至还有古早言情虐文爬了出来,戍渥没看到有用的,又往下翻了两页,有关内容越来越少,戍渥叹着气,刚想关闭界面,他就看到一条二十年前的新闻。 【年轻有为的中央大学生物系教授范義发表论文,称其近期将发布一项惊人研究成果,可以改变人类痛苦多年的学习问题,范教授表示这项发明将会改写全人类历史。】 这是一段很长的引入题目,当戍渥想点进去的时候,得到的却是【该内容已被举报删除,无法正常查看】的提示语。 骗子。 戍渥关掉网页,他垂着头坐在马路边,来往行人都不会注意他,戍渥觉得一切都太陌生,他又渴望回到自己那间窄小的房间,拉上窗帘关上灯,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他不信任任何人。 可是他的脑海里却无法控制地跑出一个人,冒出他的声音——“你只需要完全地信任我就可以了。” 可是戍渥骗了明鹫,他认为明鹫甚至讨厌自己,所以自己才被那样坏心眼地玩弄了。 戍渥身上本来就黏腻,此刻在热气四溢的室外,他的身子便更加潮热了。 —— 十八区北区郊外,一处废弃已久的工业园区没有半点人气。忽明忽暗的路灯已经无人管理,园区外的垃圾堆成山,几条流浪狗在垃圾堆里刨寻着食物。 远处出现一束直照射来的光,轮胎碾压在石子上的声音仿佛在宣告着有人来了。 流浪狗们耳朵立起来,前后动了动,黑亮的眼看到了不太友好的光,它们也同时闻到了人类的气息,于是便匆忙跑开了,躲在不远处偷偷等着车子过去。 开车的人很谨慎,进入园区后行驶缓慢,驾驶座上的人坐在车内向外看,像是在找东西。许是被糟糕的环境、刺鼻的气味影响了心情,车子的喇叭被不客气地迅速摁三下,惊出几只鸟飞向夜空。 一条嘴巴上还带着涎水的狗大胆地率先走了出来,探着头去看车屁股,他看到车尾的灯灭了,周围再次落入不清楚的昏暗之中,之后这条狗听到了刺耳的铁门被拽开的声音,它吓得又缩了回去。 “白局长真是快。”高贵的声线冰冷地打破了闷热的寂静。 车门被拉开,白复从车里出来,他站在原地停了一下,等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后,把车门用力关上,向车子左前方被拉开门的厂房走去。 “既然是丰会长要找,白某自然不敢拖延。”白复打着官腔说道。 “请。”丰水止站在阴影里,厂房内的灯光也不强,只能堪堪照亮置锥之地。 “你找我来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到底是要做什——”白复说着走跨入了门内,一眼就看到正中间坐着一个人。 厂房四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唯一的昏黄灯光来自视线正中间的屋顶,那里垂下来一个小型灯泡,正在荡秋千似的晃荡,下面一张木椅,上面坐着一个男人,他的手脚都被捆在椅子上,眼睛嘴巴都被布遮挡,看不到,说不出。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复知道来者不善,艴然不悦地问着,他讨厌被人威胁。 丰水止低头一笑,“白局长就别演了,你让他做了什么事情,难道还要我说吗?” 白复状似惊讶地睁大眼睛,“哦?是吗?我确实做了很多事,可他只是我手下的一个工具而已,你拿他威胁不到我。” “我不想威胁你,“丰水止踱步进来,有些同情地看着椅子上的人,“我只是有一个问题。” “说来听听?”白复看着丰水止背影。 “房浅清和祝月明是你派他杀的吗?”丰水止身体没动,低着头偏过脸问白复。 “天地良心啊!”白复双手摊开,“我只是让他去找东西,没让他杀人啊!” “唔唔唔!唔唔唔——!”椅子上的人开始剧烈反抗,椅子腿被他挣扎着往前蹭了蹭,可是他麻药劲儿还没过,竟觉得此时自己挣扎的力气像个女人。 丰止水冷漠地回头看向他,“章队长似乎不认同。”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章阶哼叫着,头顶的灯光没再晃,顶光照在他脸上令他看起来像个鬼。 “吵死了,”白复真想往那张嘴里塞一块碳,“擅作主张的人的确需要受到惩罚。” 丰水止对他的诡辩毫无兴趣,“白局长,当初我答应了替你守住秘密,可是我最终想要守住的人没守住,现在事情又成了这样,白局长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白复仿佛听到无知孩童在发问,觉得幼稚地可笑,“我们也替你守了秘密,不要以为我的手下真会规规矩矩从牢里出去,让你跟那姓房的在里面逍遥快活。哼,丰会长为了私心把那姓房的囚禁在我的地盘,作为一个Alpha反而痴迷于被Omega干,你那套违背社会伦理的□□龌龊事情还被我们揣在心里呢,别忘得太快。” “白复!”丰水止恶狠狠地怒视着白复,他恨白复,更恨自己,他比谁都要恨自己。 “好了!”白复也懒得再多与他纠缠,“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丰水止攥着拳,往日美艳的面庞此时看着却是绝望的,没有生命的,他手里握着一把刀,“我要他的命。” 章阶开始发疯似的撕咬布料,口中的涎水像刚才的流浪狗似的顺着下巴淌了下来,身体剧烈挣扎着,双脚拼命向上一台,屁股也跟着用力,却由于双脚被绑在椅子腿上而摔倒,跪在了地上。 “啧,”白复看着章阶这副狼狈的样子,“不巧,虽说他只是我的一条狗,好歹也跟了我多年,是不可多得的心腹。” 章阶胸腔中不断发出哼叫,他有些期待地仰着头看着白复,可谁知道,那副衣冠楚楚的外表,终究和他的心是不般配的。 “他的命不能这么随便给你,得加筹码。”白复看着章阶,像在为一头猪讨价还价。 “唔——!唔——!”章阶脖颈青筋暴起,他愤怒,他不甘,他甚至最后看向了丰水止吼叫着,像是拼尽最后的机会在向他传递什么信息。 丰水止不在意他似的,只是问白复,“什么筹码?” “后天,有位可爱的女记者要来采访我,她亲爱的老公是你们联合处的,到时候你们肯定要派人跟着她,在一旁保护,”白复面色如常,“丰会长跟着,做些手脚,让她再也无法开口,最好……永远沉睡。” 丰水止知道他所说的是梁舍的妻子赵晴晴,她最近的新闻报道确实因此了大众对于警戒局一些行为的反对和质疑。 白复看着丰水止面露难色,便问,“怎么?不肯?” “怎么会?”丰水止泰然自若,“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派你自己手下去做会比较好。” “那可不行,”白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叫别人做,还怎么拖你下水啊?我们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才行啊。” 白复说着还伸手拍了拍丰水止的肩膀,“要一起往前走。” 章阶的额头蹭着地,他嘴里还在不停地发出声音,丰水止眉头一蹙,蹲下身揪着他的头发拽起他的头,“你想说话是吗!你咿咿呀呀怕死了是吗!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还想说什么!” 丰水止扯下塞在章阶嘴里的布,手上沾了涎液,“给你机会了,说吧。” 章阶没有看白复,而是瞥着丰水止,他的发丝被汗打湿,额前汗水与土黏在一起,眼里已经没了肃杀的狠戾,“他!是他!是他杀了——!” “嘭——!” 喷射的血液溅了丰水止一脸,章阶的喉间豁然一个大血洞,还在向外不断涌着股股热血。 丰水止看向白复,枪口的烟还没消失,白复平静地吹散了它,接着看向惊诧的丰水止,“别忘了你要完成的筹码。” 章阶的衣襟被丰水止紧紧攥着,脸上被喷溅到的血液已经迅速失去了温度,他的双唇最后还在一张一合地要说着什么,但是最终没能再吐出一字。 章阶最后想要告诉丰水止什么呢? 他想要带着白复共赴灭亡,他想告诉丰水止房青冥是被白复杀的,就像今天一枪干掉自己一样,房青冥没有自杀。 但是丰水止听不到真相了。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人,而其中,两人都已死亡,分别是尹连鹤,以及章阶。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42章 味道 戍渥从刑事局出来后,在外面走了很长时间,但他最后没有回家,而是返回了刑事局,申请去临时看守所见李绿。 看守所距离刑事局有一段距离,戍渥需要等到申请通过之后才能见到李绿,本来已经是下班的时间,没有人会给戍渥审批申请,但恰好今天有一位审核员刚跟家人通完电话,晚下班一会儿,这才让戍渥有机会今天就见到李绿。 月亮已经高高挂在天上,今晚是满月,薄薄得向大地撒下一片柔光,看守所外很安静,外面巡逻的人牵着的警犬嗅到了戍渥的气味,挣着绳子冲他眦着牙,齿间发出用力的哼声。 外面巡逻的人共有两位,同时盯着戍渥,戍渥远远向他们鞠一躬,边走边大声说道,“我提交了申请的,要来这里看一个人。” 两位巡逻人员相互看一眼,之后其中身体强壮一些的人看向戍渥,“名字!” 戍渥走到二人面前,离警犬一步远,“戍渥。” 那人上下打量着戍渥,又看看自己的队友,点了点头,指着自己后方大门边的小屋子说,“去那里让机器识别一下,通过了就能进去。” 戍渥顺着看过去,找到了摄像头,微笑着说,“谢谢。” 看守所大门是两扇三米高的铁门,“铜墙铁壁”这个词来形容看守所四周的的墙面毫不夸张,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地像是废宅。 戍渥快步走向摄像头,摄像头感应到有人接近,于是转动着镜头,对准戍渥的五官,开始识别。 就在摄像头刚刚开启扫描模式时,戍渥感到侧面瞬间亮了起来,他扭过头去看,是看守所大门内部亮起了灯,晃如白昼。 【叮叮叮!叮叮叮!】 安装着摄像头的柱子顶部有个警铃,上面有个预警灯,此时警铃大响,预警灯亮着红色,正疯狂地闪着。 声音不止从一处出现,看守所内还有许多,都同时响了起来。 两位巡逻员都戒备起来,端起手中的枪。戍渥也纳闷,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从看守所内部传来广播。 【警告!警告!看守所内部有人员伤亡,有人员伤亡!警告!警告!请尽快处理!请尽快处理!】 有人员伤亡? 戍渥由于一直侧着脸透过门缝去瞅看守所内部情况,导致摄像头无法识别他的正面无关,并且进行了三次提示,无果后,系统自动判定识别结束,摄像头又扭了回去。 是谁?戍渥纳闷,看守所戒备森严,堪比监狱,但好歹都只是暂时定罪的人,还没有到判刑的那一步,怎么会情况糟糕到出现伤亡? 啪——! 铁门某处发出声音,像是锁被打开,戍渥稍微站远些,看着铁门开始自动朝两侧打开,两位巡逻员也分别往左右两边撤,有人要出来了。 戍渥看到里面大亮,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跑过,他们抬着担架,担架上还没有人。 不一会儿他们就抬着担架又出来了,这回上面躺着人,戍渥借着光去看,他觉得那一身衣服很眼熟,他最近才见过。 这是个女人,油亮优雅的长卷发垂了下去,面上都是鲜血,看不清脸。一辆救护车也立刻驶来停在门口,救护车一侧门打开,里面跑下来两位医生。 医生? 医生? 那个人,那个躺在担架上的女人,是李绿! 戍渥不敢相信,之前在刑事局匆匆见到她的时候,她看起来除了神色有些恍惚外一切如常,况且她所犯的罪也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过,很快就可以出来。 戍渥走向被医生拦住的担架,他在滚烫的空气中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其中还参杂着他非常熟悉的一种味道。只不过他现在想不出来,他要听医生说话。 “什么情况?”其中一个医生戴上医用手套,撑开李绿的眼皮看着,问到抬她出来的人。 “我们在里面听到倒地的声音,所以去看看,看到的时候她就已经倒地了,旁边站着一脸痴傻的看守员,她夺走了对方的枪啊!”跟着出来的一位看守员言语有些激动。 医生松开撑着李绿眼皮的手,脱下手套,“救不了了,头上一个大血窟窿,人已经开始变硬了,救不了了。” 另一个医生顺便摁着李绿脖颈大动脉,停了两秒,也说,“联系她的家属吧,她整个身体已经没动静了。” “啊——!” 他们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喊叫,回过头一看,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他的身体还在发抖。 “他就是被夺枪的看守员。”其中一个抬担架的解释道,“估计要有心理阴影了。” “嗯,行吧,”之前撑开李绿眼皮的那位医生说,“拿白布盖上吧,用不着去医院了。” 抬担架的人泄了气,轻轻将担架落在地上,血腥气随着担架落地时浮起的尘土又散开来,戍渥想接近的脚步停在远处,他感到自己心脏在不安地跳动。 因为他想起来了,那股混杂在李绿血液中的熟悉的味道,跟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同样的,也与明鹫身上的……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戍渥的语音电话响了,是明鹫打来的。 “在哪儿?” “……李医生……她死了。” —— 明鹫坐着悬浮车来看守所借戍渥,戍渥一天没吃东西,明鹫给他带了热食,可是戍渥坐在这里怎么也吃不下,鼻腔里全部都是锈铁味,眼前都是殷红。 “多少吃点,”明鹫看着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干脆自己打开热食的盖子,让里面的香气散出来,是戍渥喜欢吃的邵氏烤鸭。 闻言,戍渥机械地低头看了看腿上放着的食物,又偏过头看向明鹫,他的眼里有些空洞,像是画师绘画眼睛时忘记点高光,“她为什么会自杀?” 明鹫瞧着戍渥有些起皮的嘴唇,把水递给他,“喝水。” 戍渥不理会,他格外执拗似的,就只是对明鹫,他想要执拗一些,“她为什么会自杀?” 明鹫也不理他,自己拧开瓶盖,仰着头大口吞了两下,接着就势摁住戍渥的后脑,贴进自己,强硬地把水灌了进去,直到听到戍渥吞咽的声音,明鹫才离开两片干涩的柔软。 额头贴着额头,明鹫抚摸着戍渥的软发,轻柔的话语带着熟悉的气息晕开在戍渥鼻尖,像在抚慰,“要先吃东西,你现在说话都没力气。” 戍渥嘴唇有些疼,“今天,你去见过她,是不是?” 明鹫抚着戍渥后脑的大手一顿。 戍渥心脏跟着停了似的,他的听觉在此刻百倍被调动,生怕自己错过一个明鹫要回答的字。 明鹫的手又继续安抚,他回答地很轻,“嗯,我去看守所见了她一面。” 戍渥身体瞬间松弛下来,他过于集中的听觉似乎耗费了他许多力气,但是眼前这个人又给了他可以放松警惕的信心。 明鹫对于戍渥就像豪华的弹簧床,心情会上上下下,但永远不会让戍渥摔疼,总是让戍渥可以肆意徜徉。 任性一点吧,没关系,戍渥内心发出声音。 戍渥双手环上明鹫的后颈,额头离开,鼻尖凑上去,轻抵着明鹫的鼻尖,由于他身体的转动,腿上的烤鸭滑落下去,扣在脚边。 “你们在聊什么?”戍渥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用嘴唇擦过明鹫的唇。 明鹫对于他这样亲昵的行为竟不觉得意外,似乎早习以为常似的,轻揽着戍渥的腰,不客气地拢住了,“在聊你。” 戍渥更加贴近些,声音里带着蛊惑,“聊我什么?” 明鹫轻笑,笑声钻入戍渥耳中,耳畔发热。 “在聊……你爱我。” 戍渥欺上去,狠狠吻住了这个人,吻住了这个疯狂的,冷峻的,孤独的,又温柔的人。 戍渥嫉妒了,他嫉妒那个在十九区和明鹫相爱的人,他完全不记得所有与明鹫有关的过去,什么都不记得,他好恨,这些本来都是属于他的。 明鹫嘴唇被咬破,戍渥像是失了控,拼命舔|舐,吮吸着明鹫的味道,他像是沉迷,又像是在求救。 戍渥就像是慢慢荒原上的孤蝶,迷茫无助,一路兜兜转转地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生存地。他内心深处一直被忽略掉的,或者说由于没有感受过,所以从未知道自己缺失着的东西,都被明鹫唤醒了。 明鹫唤醒了戍渥的渴望。 作者有话要说: 明:你骗我的,我也要骗回来(kk 谢阅~ 第43章 爆炸 白复所说的“后天”,到了。 联合处大楼。 在明鹫个人办公室内,明鸢在跟明鹫报告最近所处理的事情,这是她每周都要做的,算是一周工作汇总,明鹫并没有强制要求,但是明鸢每周都会做。 她的办事效率很高,总结能力很强,事情的轻重缓急也分得清。明鹫想,如果他当初不幸死于战场,那么明沉水一定会想办法把明鸢推到联合处处长的位置上,她也绝对有能力可以胜任这个职位。 报告很快讲完,明鸢在即将结束时,特意提了一句,“我昨天去医院验血了。” 明鹫低头翻看着文件,“嗯”了一声。 明鸢昂着头,但是眼睛是向下瞄的,“为什么会突然让我去验血,哥哥知道什么吗?” 明鸢极少在工作时间叫明鹫“哥哥”,一般她这样称呼,就说明想谈私事,这个时候是把明鹫当成兄长的。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突然好奇。” “我的血型是B型,”明鸢皱着眉,“跟出生信息里登记的不一样。” “也许是出生的时候医生弄错了。”明鹫抬头看向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明鸢露出这样彷徨的神情。 “可是我的父母都是A型血。”明鸢不解地说着,她用的陈述语气,没有疑问,“两个A型血的人,怎么可能生出来B型血的孩子。” 明鹫不知如何作答,他只是略微同情地看着那双少见地表露着痛苦的眼睛,只是略微同情……便收回了目光。 他不知道怎样去向妹妹解释这些事情,因为他自己都弄不清,他不确信的事情,又怎么能在看起来很强大、实则内心柔软又脆弱的妹妹面前说出来。那不过只是徒增她的忧虑罢了。 “改天有空,”明鹫以哥哥的语气说着,“我陪你一起回家,问母亲。” “我——” “你们一起回家啊!”梁舍亮着嗓子兴奋地溜进来,他很开心看到这两个外人看来像陌生人的兄妹,有了感情进展,“关系这么好啊!” 梁舍边说着边诡异地笑着蹭到明鸢身边,“好妹妹,哥哥我也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去哦!我也好久没见夫人了,该带着晴晴一起去看看她,刚好晴晴做完今天的采访会休息两天,时间也够。” 明鸢不看他,神情恢复到往日木头似的冷漠模样,跟明鹫说,“不用了,我自己会问。” “诶诶!你干嘛对我老这么生疏,我会难过的!”梁舍孩子气地嚷嚷着,目光紧紧追随着明鸢的眼眸,登徒子似的边看边笑。 “我先走了。”明鸢躲着他,转身离开了。 梁舍失落地看着明鸢可以远离他的背影,很疑惑,他问明鹫,“哥,你说,这是为什么啊……我们当初关系多好啊……” 明鹫盯着那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对梁舍说,“你以后少轻浮地跟明鸢说话。” “我轻浮?”梁舍指着自己,一脸震惊,“明鹫哥,但凡你没跟我相处过,我也就认了,可咱们是个什么关系啊!你说我轻浮!我可真难过。” “那是你妹妹。”明鸢回应。 “我知道啊!”梁舍一脸坦然。 “你得清楚,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明鹫严肃道,“你们刚见面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个拥有男女情愫的十几岁少女,你还不懂吗?” 梁舍眼中发愣,“男女……情愫?明鹫哥……你这话……容易让人想歪啊……” “知道歪,以后就收敛点,明鸢已经很用力在躲开你了,看不出来吗?” “我……我没做过分的事情啊?”梁舍感到不解和无奈。 “我知道,”明鹫说,“可你是她成年前唯一接触过的年轻相仿的男子,她缺爱,你对她又好……这不是你的错,不是谁的错,但你,你以后离明鸢远些。” 梁舍张着嘴持续迷惑。 “她现在很痛苦,你离她远点对谁都好。” 梁舍脑中无法清晰,他只是疑惑,不明白,不懂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同时他又逐渐理解明鸢开始疏远他的原因。 是了,在他和赵晴晴结婚后,明鸢才变成这样的态度的。 太奇怪了……梁舍愣在明鹫桌前,心情像是被陌生人掌控着的秋千。 —— 戍渥来联合处找明鹫,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他就是想见见他,虽然早上明鹫下楼时才刚刚亲吻过。 戍渥一直在楼下等着,没想上去,或许是他怕打扰明鹫平常的工作,于是就只是安静地在大楼底下走来走去地等着。 明鹫没等到,倒是等来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朱彦廷。 朱彦廷带着戍渥去了附近一家露天咖啡厅,戍渥不想跟他走,但无奈朱彦廷满脸沉重,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戍渥没有拒绝他的邀请。 朱彦廷看起来比初见时瘦了一些,人看着也有些无精打采,他自从坐下后就没有开口说话,戍渥也没话跟他说,于是干脆就默默喝咖啡,一杯很快就喝完了,坐在那里干瞪眼。 “嗯……”戍渥忍不住向前倾着身子,“我喝完了。” 朱彦廷的咖啡倒是一口也没动,他听出来戍渥要走的意思,也就不打算再斟酌语言,开门见山问了起来,“你来联合处,是找处长吗?” 戍渥点点头,“嗯,我来找他。” “你们……关系似乎不错。”朱彦廷觉得戍渥比ABO考试时看起来活泼了一些。 “嗯,我们一直关系不错。”戍渥很肯定,明鹫对他很好,他也很乖。 朱彦廷缓缓点头,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你们最近一次上\床是在什么时候?” 戍渥嘴角耷拉下去,整张脸看上去都写满了惊骇。 朱彦廷心里多少有了数,他又喝了口咖啡,没等戍渥回答,接着道,“处长可能不会跟你说,但有件事,我认为戍渥先生需要知道。” 戍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处长跟一般人不一样,他十八岁参加完ABO评定考试后没有立刻被分配伴侣,是因为他用了军人特权,因此你才能够在今年成功选择处长成为你的伴侣。但也正是因此,所以系统对他的监督非常严格。” 朱彦廷有些警示的意思,“戍渥先生知道Alpha与Omega结婚半年后没有生育,会经历什么吧?” 戍渥上身逐渐后靠,他似乎知道朱彦廷带他来谈话的目的了,AO家庭婚后半年没有子嗣的结果,他是知道的,只是过去不在意罢了。 他为什么不在意呢?因为他过去不在意明鹫,也不在意自己。 “我知道。”戍渥回答。 “嗯,”朱彦廷语气放松些,“普通人,系统会在半年后进行筛选和统计,但是处长,他时刻都在被系统所注意。今天,也就是我下楼前,系统已经给我下达一个通知。” 朱彦廷不打算自己说,而是从手腕光环处调出一块光屏,让戍渥自己看。 【警告!联合处处长明鹫的伴侣还未怀孕,二人已成婚一月有余,请Omega会长前往协调,必要时采取强硬措施。】 看到戍渥一行行看完,眼帘垂了下去,朱彦廷收起光屏,继续道,“半年后生育,那么你现在应该是有孕之身,可是你没有,那么半年后就有可能生不出来,到时候惩罚的人,不会是你。” 戍渥看向朱彦廷,在二人相视中,双方似乎都明白了未宣之于口的话——明鹫会一个人担下一切。 朱彦廷觉得还需要添点料,于是补充道,“更何况处长这会上任后做得许多事情都多少影响到某些人的利益,尤其是警戒局,现在一般名声都因为联合处被搞臭了。如果你半年后没有生子,那警戒局一定不会放过处长。” 警戒局…… 白复…… 舅舅…… 【——戍渥,你不要去参加Beta考试,你直接去参加Omega考试。 ——舅舅,这是为什么? ——舅舅想让你变成最强的,既然你无法成为Alpha,那么你就要成为最强Alpha的伴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可谁又是最强的呢? ——判官001。】 【——好戍渥,一定不要让他碰你。】 明白了,戍渥突然之间明白了,那莫名其妙的任务,莫名其妙的要求,之前一切不理解的事情,现在都明白了。 他的舅舅,让他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把明鹫毁掉,他认准了明鹫不会对自己用强,还是认准了自己会拼命反抗? 不……不止,他为什么回去十九区,为什么与明鹫有关的一切都被忘记? 阴谋。 戍渥无力地思索着,是白复…… 是他的舅舅亲手把他培养成了明鹫的软肋,再用这块软肋来亲手杀了明鹫。 舅舅,您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速报!速报!】 急促的新闻消息打断了戍渥的思考,像是要掐住人的咽喉一样匆忙。 【今下午某媒体在去采访的路上撞上汽油车,引起爆炸,该媒体主编赵某当场死亡,据悉赵某还怀有身孕。负责护送的联合处Alpha协会会长丰水止重伤昏迷,生死未卜。】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44章 斑驳 【此次意外造成的原因是汽油车司机醉酒驾驶,经检测,该司机体内酒精含量为95mg/100ml,恐怕开车时意识已经不够清醒。该名司机目前尸体仍不完整,警方正在搜集散落到附近的残块。 此外,还有五人轻伤,事发时都在汽油车附近,不幸被波及。】 【当场死亡的赵某是日前势头正盛的一家媒体的骨干人物,参与多篇重要报道的采访与撰写,此次赵某的突然离世,恐成为该媒体的巨大损——】 车内的新闻播报被掐断,明鸢收回手,沉默地坐在梁舍对面,他们中间摆着一张推床,上面躺着一具冰凉的躯体,小腿的部分已经找不到了,因此下半部分是凹下去的,身上盖着白布,白布上还染着血。 死者面部没有被遮住,梁舍故意掀开,要去看他妻子最后的样子,据说爆炸时是丰水止抱着赵晴晴跳下了车,可赵晴晴没有丰水止反应迅速,还是被炸掉了一双小腿,后背也被灼烂一片血肉,但面容还是能辨认出来的,只不过上面沾了灰,脏脏的。 梁舍握着冰冷僵硬的手,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他觉得应该需要对妻子说些什么,他肚子里有好多想说的,可最后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明鸢眼帘垂下,在眼下落着一片阴影,他在车子忽快忽慢的颠簸里静静听着梁舍的啜泣声。 【我从来都不会哭的!】 这是十七岁的梁舍爬在树上望着天边时跟树下的明鸢说过的话。 梁舍是首领梁殷与一位普通女子生下的孩子,梁殷和那名女子没有结婚,所以梁舍一开始并没有跟梁殷生活在一起,他是十岁时被生母带去见梁殷的,那之后才作为首领梁殷的儿子生活着。 明鸢小时候大部分时间跟着明沉水,几乎形影不离,偶尔会去见梁殷,但次数屈指可数,就更不用提见他梁舍这个哥哥了。 二人正式见面是在明鸢十四岁的时候,那时明鸢放暑假,明沉水也去到境外忙其他事情,于是明鸢获得了一个月的休息时间,她早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哥哥,因为好奇,所以她悄悄去看他。 梁殷基本不会管梁舍,随着他野蛮生长,所以梁舍的性格比明家兄妹外放开朗许多,他很自在随性,心宽看得开。 佣人说梁舍在房屋后的林子里玩儿,明鸢便悄悄去了,她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去过林子里,明沉水认为那是浪费时间的,是没用的。 明鸢性格跟明鹫十分相似,两个人在父母面前都属于小闷蛋,喜怒哀乐都藏心里,所以她第一次见到光着脚丫爬树的梁舍时,口是心非地嘲笑他,“爬树有什么用?浪费时间。” 梁舍瞧着她细皮嫩肉,衣着不俗,还能随意在首领家中走动,便猜到他是明鸢,兴奋地打招呼,“妹妹!是妹妹!” “谁是你妹妹,”明鸢抄着手,撅着嘴小声嘟囔着。 林子上空的日头正大,阳光穿过枝叶投下来,打在梁舍身后,他看起来像从天上下来的。 梁舍低头瞧着斑驳树影落在明鸢身上,觉得她漂亮地像是林间的小精灵。 他脑袋直,嘴巴也直,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你长得真好看。” 明鸢眉头拧在一起,她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很轻浮的人,就连她的心脏都在狂跳着抗议,“当心摔下来!哭成大姑娘!” “嘿嘿!”梁舍脚踩着一根较粗的枝杈,手扶在肩膀旁的枝桠上,撑住自己,“你太小看我了!要知道我爬树捉松鼠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明鸢气急地甩下手,她仰着头大声喊着,“你总有一天会摔的!摔下来一定哭死你!” “嘿!我从来都不会哭的!”梁舍大拇指划过鼻尖,得意地说。 明鸢说完转身欲走,就听梁舍喊道,“喂!就走啦?你也上来啊?” “哼,”明鸢低头瞧着树下翻过来的一双鞋,那双鞋尺码比自己的要大许多,样式不精致,模样瞧着也不贵,但看起来富有着生命力,令她讨厌,“浪费时间!” “好妹妹!你别走啊!我们才见面!你就要走啦!”梁舍表达着自己的不舍之情。 走了两步的明鸢又突然转过身,冲着梁舍再次喊道,“再见!” 说完她就同手同脚地摆着小裙子走了。 “小姑娘脾气挺大,”梁舍弯着眼睛笑着,背靠着树干,像是靠着大地,“你放心!哥哥我不会哭的!永——远——都——不——会!” 那负气离去的背影越来越小,梁舍想起来还有话没说,于是扬起手臂招着手,“妹妹!再——来——找——我——啊!我——等——你——!” 少年的声音回荡在明鸢耳畔,那是个已经离开她非常久的人。明鸢一直以为像梁舍这种性格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人不爱他,谁会不爱他呢?谁又会舍得让他摔倒呢?那么他又怎么会哭呢? 在明鸢生命中最亮眼的那个人,他怎么会哭呢? 从没见过梁舍哭泣的明鸢,在这一刻变得手足无措,她在心里深深觉得此刻的自己一无是处,仿佛从出生开始就在努力着的人生,毫无用处。 可她不允许,骄傲的明鸢绝不是束手无策,而是梁舍错了,是他的错。 “哥……”明鸢轻声唤着,小到只有她自己能听到,“你食言了。” —— 突如其来的的意外让众人都难免陷入沉默与悲伤,内心的难过是看不到尽头的,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心情什么时候会结束,但是人不能轻易被情绪左右。 赵晴晴出事故的那条路是市区中心,很少会有汽油车直接从那里穿过,恰好今天是赵晴晴去采访白复的日子,又一切正好地发生在去采访的路上。 明鹫内心怀疑,但他必然不能在这个时候表露出来,因为这件事不该他插手,无辜的人不应该再牺牲,毕竟明鹫认为赵晴晴连续一周在报道针对警戒局的客观性内容,是自己要求下去的。 如果这件事是最坏的那个结果,那么明鹫自认他对不起梁舍和赵晴晴。 在确认明鸢本人血型确为B型后,明鹫拿着存储卡去往刑事局,将存储卡交给了潘杰,并交待清楚自己如何发现的,又是如何解密此卡。 潘杰调出卡内所有人名,又在刑事局内部人员信息上进行检索,检索结果令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那触目惊心的一千多处标红的“失踪”人口,在刑事局的档案信息记录中,全部显示为“死亡”,更改信息的机构是——警戒局。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45章 巨石 潘杰并没打算直接杀到警戒局去问个究竟,毕竟他们现在仅有张名单,其他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由头都没有,草草上门恐怕还会让白复在之后有所准备。 于是潘杰打算先随机走访名单上的人员家属,家属应该是最清楚名单上所记录的人究竟是死是活。 潘杰让明鹫先行离开,毕竟他的身份并不能过多的参与这件案子,刑事局和警戒局都是敏感的机构,联合处跟谁走得太近都不好。 明鹫的车子停在刑事局楼下,车里还坐着一个人,老远看见明鹫走了出来,车门便主动打开欢迎着他上车。 戍渥压低了背仰着脖子去看他,视线一直随着他上了车,仍是不舍似的在明鹫身上逡巡。 “饿不饿?”明鹫坐到戍渥身边,车门合上。 戍渥当时正在跟朱彦廷喝咖啡,听到新闻后,二人便迅速返回联合处,朱彦廷带着戍渥上了楼,在楼上遇到了明鹫,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了。 “还好,”戍渥像是黏上了明鹫,“你们说了什么?” 明鹫低着头选着目的地,“给了他一样东西。” “是什么?”戍渥凑到明鹫肩头,下巴不经意蹭了一下,“能告诉我吗?” 【目的地:翠画餐厅。】 光屏收了起来,明鹫手肘撑在旁边,手背托着侧脸,看向戍渥,就是不回答。 “告诉我吧!”戍渥双手撑在座位上,探着身子,眼光炙热地说着,“我可以和你一起想事情的!” 车子启动了,戍渥额前的碎发随着车子微小晃动着,一捋发丝晃到眼前,发梢弄得他痒,于是抬起手将额前的头发一把往后一撸,又揉了揉眼睛。 被粗鲁地撸上去的几缕头发不乖巧地从两侧滑落下来,明鹫探着指尖,夹住它们,替他往后挪了挪,“刚才太慌乱,都没有问你,今天怎么会来联合处?” “不知道,我也觉得奇怪,”戍渥眼尾被他揉得有些红,顺着眼尾向斜下方瞥去,让人很难忽视掉那个静静嵌在戍渥耳垂上的耳钉。 戍渥注意到明鹫的眼神,下意识摸了摸耳垂,指腹触到一个硌手的东西,他来回摩挲着那个东西,然后抬眼看着明鹫,“你不喜欢我戴它?” “不会。”明鹫眼里噙着笑。 “你不喜欢,我就不戴了。”戍渥煞有决心似的。 “没有不喜欢,”明鹫眼神游移在戍渥抚摸耳垂的指尖上,又或者是游移在那片有些变色的软嫩上,“只是……我更喜欢亲手把它刺\进去,再用力扣紧,最好你会疼哭,那样我才好哄你。” “我有耳洞,”戍渥试图掩饰着因为明鹫的这句话而变得仓皇的自己,“很好刺\进去,不会疼的。” 明鹫肩膀轻抖着,被这句话逗笑了,“是啊,确实很好刺,你也不会疼。” “但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它。”戍渥坐正了身子,跟明鹫同样的姿势坐着,“如果你让我扔,我就会把它丢掉。” “可那是你的东西,戍渥,那是你的,决定权在你手上。”明鹫沉着声音说着。 【翠画餐厅已到达。】 戍渥的身体随着刹车的惯性向前探起,又随之落回,他脑袋垂得低,咕哝着,“原来……我也同样拥有决定权……” “是的。”明鹫抚上戍渥的面颊,粗糙的手掌贴着戍渥细嫩的肌肤,大拇指指腹轻轻抚过戍渥眼下,像在擦拭不存在的泪。 戍渥反手握住明鹫的手腕,闭上眼感受着这股让他安心的热度,他感到明鹫亲吻了他的额头,之后贴近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戍渥……是一个自由人。” —— 潘杰打算先带人拜访名单上第一人的家属,经过系统信息调取,发现此人双亲只有一人还在世,五十多岁了,在一家幼儿园当清洁工。 从刑事局调取的信息上看,这个名单上第一个名叫“苏学”的男子是二十年前由于抗体事件被警戒局的人抓走的Alpha,并且最终宣判死刑。 按照警戒局的常规操作,苏学这样的公然蔑视发令的犯罪者,死后会被他们在后颈烙上“弃”的烙印,并将死者尸体送饭回死者家属面前,让其家人也蒙受屈辱。 所谓“杀人诛心”,没有谁能干得过警戒局的人。 也因此,只要苏学家属收到过尸体,就说明苏学确认死亡,而非名单上记录的“失踪”。 苏学现在还存活着的家属是他的Omega父亲,名叫王历。他所工作的幼儿园在东区偏北的地方,那里四处都是平房,由于交通不便,地价就很便宜,所以有许多民办学校就建在这里。 潘杰到这里时刚好赶上学校放学,孩子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潘杰走进幼儿园时,刚好看到外面廊檐下有位头发花白的人在整理花盆。 “老人家!您好!”潘杰大声吆喝着,生怕对方耳背。 “老人家”闻声抬起头来看,这一看,潘杰心里纳闷,这气色看着也不老啊,怎么头发全白了。 “你找谁?”那人问。 潘杰假笑着,掩饰自己短暂的尴尬,“请问,您这儿有没有一位名叫‘王历'的工作人员啊?” 那人听到这名字,眼神一怔,随即浮山不悦,甚至是愤怒的神情,“你找他做什么?” 潘杰揪着裤缝蹲下去,近距离打量着那人,“您就是?” 那人手上整理花盆的动作变大,双唇紧抿,牙口紧闭,额头脸颊淌得满是汗水,“是又这么样!你是谁!” 潘杰嘴角一歪,拿出证件,举到王历眼前,“刑事局——潘杰,有些关于您儿子的事情,想来了解了解。” “我儿子?”王历用力放下花盆,潘杰听到碎裂的声音,“我没有儿子!我从没生过儿子!” 潘杰五官拧在一起,为难地抠了抠头皮,他最讨厌跟年长者打交道,“呃……叔叔,是这样的,我就问一个问题,您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一分钟都用不到的!” 王历“噌”得站起来,带着上阵杀敌的气势往走廊尽头走,他手上的铲子边走边落泥土渣,他丝毫没有注意到。 “叔叔!叔叔!”潘杰紧跟其后,刻意避开那些泥渣,“您不好奇他是不是还活着吗?” 王历头也不回的继续走。 “叔叔!好歹您也生了他,多少还有点骨肉情啊!” “叔叔!您不觉得他死得冤枉吗?” “叔——!万一他还活着呢?您不想再亲眼见见他吗!” 潘杰朝着拐入房中的王历喊道。 王历消失的脚后跟又在这句话喊出来后,渐渐退了出来,王历紧紧攥着铲子,他双手都在用力,像在给自己打气,“他早死了!他早死了!” 王历背有些驼,他的身体不能够完全站直,身子骨很瘦小,从侧面看上去非常“薄”,“谁让他做些令我们蒙羞的事!他该死!他该死!” 父母吼着自己孩子该死的这种情景潘杰见得多,也见怪不怪,他只是想快速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叔,警戒局归还他的尸体了吗?” “滚!”王历瞪圆了眼睛恨着潘杰,“那种东西送到家门口我都不会要!脏了家里的地!” “警戒局有给您发送归还尸体的通知吗?”潘杰就差这最后一个问题。 “兔崽子,”王历把铲子摔到地上,迈进屋里,之后再出来时手里就多了根棍子,“听不懂人话!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王历抄着棍子就朝潘杰撵过来,步履不太稳,但是目标始终不变。 潘杰不打年长者,双手推在身前不断后撤,“叔,叔,我没问过分的问题啊!我就问问警戒局给您发通知了吗?我们要做记录的!办事不牢靠是要被处罚的!” “发了!发了!”王历呼哧呼哧跟在潘杰后面,死活追不上,气儿却越来越不顺,“你们都是一起为十八区卖命的,竟然质疑同僚,真是……真是其心可诛啊!” “发了是吧!”潘杰跑到了门口,跳出门外,反手立刻把门关上,抵着门不让王历出来。这还没完,潘杰透过门缝又确认一次,“您确定警戒局给您发过通知?” “哐!”大门被砸响,“小兔崽子!警戒局成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你爷爷的哪儿呢!还敢质疑警戒局的办事能力!你……你真是……糊涂!看我不收拾你一顿!这认不清好赖的家伙!” 潘杰挑着眉笑着,“别了,叔,您这多久不看新闻了,多看看,时代早就变了!” “队长!”潘杰身后不远处的车里有个人吼了一声。 潘杰回头看了一下,确定了位置,接着最后跟王历说着,“叔,您得知道,您没拿到尸体,苏学没准就还活着。” 门里的动静瞬间停了下来。 潘杰也不堵门了,返身跑向车里,去往下一个地点。 小李嘴里嚼着口香糖,看着依然紧闭的幼儿园大门,“队长,你们怎么玩儿起狼外婆的游戏了?” “什么狼外婆!”潘杰拿起名单,在上面打了个勾,“你个小兔崽子!” 潘杰也就比小李大几岁,这个称呼叫得小李浑身不适,“队长,问到什么了?” “没问到什么,”潘杰看着接下来的十几页名单,沉思片刻,说道,“联系局里,多派点人手,我们要在三天内把这里面所有人的家属全部都拜访一遍。” “全部吗?”小李疑惑道,“队长之前不是说随机看看吗?” “事情有变,我们需要所有家属的回复。”潘杰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名,心中像是压了口巨石,“我只怕去得太晚。”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46章 筑墙 梁舍带着赵晴晴的尸体回到二人家中,他叫来了赵晴晴父母亲,他们正在卧房内抱着赵晴晴的尸体大哭。 明鸢没来过梁舍的家,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仿佛自己是这里的守卫,随时听候调遣,没有指令的时候就只是安静地站着。 客厅内来了许多赵晴晴的同事,他们中有的很愤怒,有的很难过,做媒体这一行的嗅觉十分灵敏,关于赵晴晴此次车祸的发生,不少人都觉得蹊跷,多少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群体。 梁舍勾着脖子坐在沙发上,他还没能完全接受这件事情的发生,正痛苦地掩面沉默。 明鹫也带着戍渥来到梁舍家,二人上楼前已经注意到停车场停放着的比平日多一半数量的车。 戍渥对于明鹫的家人是完全陌生的,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明鹫的家人——高挑寡言的明鸢,双目失色的梁舍。 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明鸢回头看去,注意到了跟在明鹫身旁的戍渥,她一见到这个人,就猜到他是谁,也明白为什么哥哥会愿意跟他成为伴侣了。 多般配啊,他看起来天真又坦率,一双澄澈的眼睛叫人看着自惭形秽。 “明鸢,我妹妹,”明鹫站定在明鸢身旁,指着她向戍渥介绍,又接着指向戍渥,同明鸢介绍,“戍渥,我的伴侣。” “你好。”戍渥礼貌地伸出手,心里想着她果然像明鹫说的,有些奇怪,有些……不那么平易近人。 明鸢审视的眼神堪比系统,像是一丝一毫都不放过似的那般仔细,明鸢将他从头到脚都瞧了一遍,注意到他还戴着耳钉,心里觉得女气,但也不厌恶,“你好。” 卧房穿出断断续续的哭声,明鹫扫了一眼屋里的人,看到了独自坐在沙发上的梁舍,他径自走了过去。 赵晴晴的同事都认识明鹫,但是都没接触过,于是此番在这样的情境下见到令人尊敬的上将先生,眼里还是难免露出惊喜之色,但随即很快又被持续不断涌现出的悲伤所淹没。 明鹫走到梁舍身旁,坐了下去,他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声音不大地在跟梁舍说着什么。 “我走了,”明鸢一直盯着沙发上的两个人,话却是对戍渥说的,“等会替我跟他们说一声。” “不留下来吗?”戍渥问。 “不了,”明鸢眼帘半合着,看起来是落寞的,“这里用不着我了。” 明鸢行动的速度很快,擦着戍渥的肩膀走过,头也不回地乘上电梯,直到电梯门完全合上,明鸢都没有再次抬眼看过她之前一直注视着的方向。 戍渥收回目光,回头看向明鹫,他的神色如常,可整个人坐在那里看起来又是悲伤的,他和梁舍坐在一起看起来仿佛是躲在角落的两团阴云,正酝酿着雷电。 卧室的门半开着,戍渥朝沙发走去时看了眼里面的情况,他没见过父母,听不到父母为自己哭,所以那样的哭喊令他感到陌生,但又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撕心裂肺。 心中突然泛起的异样之感令戍渥有些无措,他的鼻子泛酸,整个人的情绪似乎也要变成一团乌云,在他心里已经有了轰鸣声。 明鹫身旁突然坐下一个人,紧挨着他的肩膀,随着从他身上扑来的味道,明鹫就知道坐下的人是谁。他在低沉的声音中抽出些气息来让声音亮一些,“这是戍渥,他是梁舍。” 遮挡在梁舍手心后的眼侧了过来,匆匆瞥了一下戍渥,疲惫地打着招呼——微微颔首,嘴角勉强一扯。 戍渥也跟着颔首,道一声,“你好。” 梁舍没有心思多寒暄,他用大拇指旁的手掌部分用力地擦着眼睛,如果他的眼皮是张薄纸的话,现在恐怕已经被揉烂了。 “我想多陪她两天。”梁舍陡然停下动作,看向明鹫,似乎是在寻求他的看法。 “你也去问问她父母的想法,毕竟,那也是他们的骨肉,没准是希望早日入土为安呢?” 梁舍指腹用力抠着额头,抓出一片红,“你看我,都没想到这些,真是太莽撞了。” “你按照以往的步调来就好,”明鹫拍拍他的肩膀。 梁舍僵硬地点两下头,倏忽想起来什么,“对了,丰会长呢?情况怎么样?” “情况还好,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就好……那就好……”梁舍喃喃,“晴晴应该会有什么话留给我才对,她应该最后跟丰会长说过什么……应该有什么……” “嗯……”明鹫似有些言不由衷。 “哥,”梁舍双目红肿,曾经好看的双眼皮此时肿成小毛虫那么宽,“你觉得奇怪吗?” “什么?” “哥,”梁舍手掌覆着明鹫膝盖,轻轻晃了晃,“你明白吗?我觉得奇怪,你明白吗哥,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有蹊跷,这不是意外,这不是意外……这不可能是意外……” 戍渥盯着那只覆在明鹫膝盖上的手,又随着梁舍的问话抬眼去瞧明鹫,他仿佛听到了明鹫心里的雷鸣。 “嗯,”明鹫回答,“会查清楚的,一切都会清楚的。” “好……好……”梁舍爬在明鹫膝上,用力揪着手中的布料,悲愤不已,却没有半点哭声。 戍渥的眼睛还在盯着明鹫,明鹫注意到了,移着目光看向他,小声问,“怎么了?” 戍渥没回答,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明鹫所说的那句话,似乎是在自己下着什么决心似的。 下什么决心?你又要做什么?是自己一个人吗?为什么不能跟我说? 戍渥满脑子都是疑问,但他又满脑子都是答案。 因为你欺骗了他,你还在录音,你没告诉他你舅舅的身份,你到现在都没有怀孕,你甚至在过去帮着舅舅想害他。 他不信任你。 戍渥开始有危机意识,之前明鹫一直对他很好,也不会欺骗他,戍渥也就自以为可以完全跟他站在一条战线上,从来都没有扪心自问过——你凭什么? 作为一个几乎从一开始就在骗人的家伙,凭什么获得信任,又凭什么让对方坦诚告知他的想法。 是了,怪不得明鹫不说自己找潘杰的原因,原来是不信任。 戍渥慌了,他不是因为明鹫不告诉他去找潘杰的原因而慌张,而是因为明鹫不信任他。 他竟然因为明鹫对他筑起一堵墙而慌张。 人一旦有了格外害怕失去的东西,就会在挽留的时候做傻事。 在离开梁舍家后,戍渥默不作声跟在明鹫身后,下楼,开车,没几分钟到自家楼下,又跟在他屁股后面进电梯,再上楼。 等电梯到达,开门,明鹫走出去的那一刻,戍渥从背后抱住了明鹫,他在黑暗中不熟练地拥抱着,想要用自己的办法获得明鹫的信任,他想知道明鹫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亲吻我吧,用你的方式,我会疼哭,然后……” 明鹫后背僵直,听着贴在自己心脏背后发出的声音,像是致命的塞壬。 “然后你来哄我。” —— 卧室的窗户大开着,屋内冷气没有开,无风的夜晚连窗帘都不会动,静静地垂落在那里,像是无声的观众,正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一个枕头被挤落到地上,另一个枕头被竖起来顶在床头,黑色的细发在上面散开来,满是汗水。 骨节分明的手无力地攥着枕头的一角,指尖染上艳红色,手腕上沁着薄汗,一个吻落在上面,激得枕上的人轻哼一声。 腿是无力的,戍渥在颠簸里毫无办法,他张着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不明缘由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不难过,可是明鹫让他哭得厉害。 明鹫这样霸道不讲理的一面是陌生的,但是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更懂得怎样迎合明鹫,似乎是成了习惯,他毫无思考能力,只能任由身体自己反应,却轻易得了趣。 在这样磨人的情景里,戍渥在崩溃边缘依然记得自己最开始的目的,他在严丝合缝的亲吻中咬了明鹫一口,很轻,但成功让明鹫停了下来。 “哄……哄我。”戍渥嘴唇满是艳色,月色在他面前不值一提,他此刻就是妖精。 “为什么?”明鹫压下去,贴着戍渥敏感的耳侧,含着情/欲的沙哑声音低沉地问。 戍渥的脸颊是黏的,粘着些许发丝,他侧过脸去找明鹫的眼睛,下面又被折腾一下,戍渥仰起了颈,“因为……嗯!我……哭了……” 明鹫捏着戍渥下巴,气息扑在他脸上,“戍渥……如果你醒来看不到我,你也会哭吗?” “你……又不回答……我……” “说,”明鹫的怀抱像海,此时的声音就如同把塞壬从海里绑了起来,不准他进水似的,“你也会哭吗?” 脱水的戍渥想要大口呼吸,可是逼人的明鹫就挡在他面前,不准他大口吸气,他只有拼命想着答案,他很认真地思考,不打算敷衍。 “我……我不会哭,”戍渥被明鹫盯得浑身都热,“我会去找你,我会找到你,我……一定……哈……找到你。” 明鹫捏着他下巴的手抚上戍渥脸侧,像在观赏稀有的珍宝,他的眼里满是珍惜,“不要找我,戍渥,不要找我。” “你……为……唔!” 明鹫悄悄摸到了什么,喂进嘴里,接着便堵上了戍渥的唇,将那个东西推入戍渥口中,强迫他咽了下去。 “你……你给我吃了什——” 明鹫在他开口间又从床边拿起水喝了一口,又堵回戍渥口中,听着他“咕咚”两下吞咽后才离开。 那之后明鹫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像是真的将戍渥揉碎了,又像是把自己撕裂了,在那短暂的时间里,让他们二人合二为一了。 “戍渥,我送你回到自由地。” 这是戍渥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47章 媞尼 周围有湿漉漉的泥土味,空气里还裹挟着水汽,耳边有轻快的鸟叫声,还有树叶撩动的沙沙声,戍渥似在做梦,他仿佛在天上。 “这是哪里……”戍渥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在缓缓打开眼帘,天空是阴沉的,没有刺眼的光,戍渥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在房里,而是在野外。 一只漂亮的相思鸟落在戍渥脚踝上,细小的爪子用力抓住他的脚踝,把他弄疼了,“嘶”得叫了一声,立刻弹坐起来,惊飞了鸟,吓得它瞎叫着飞跑了。 感到自己背后有些凉,戍渥手背后去摸了一下,是湿的,他挨着地面的衣裤都沾了土里的水,又脏又黏。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像是村庄,远处是山,近处是树,旁边是矮草。 这到底是哪儿? 戍渥站起来,他的脚边还丟着个不大的旅行包,戍渥踹了它一脚,有些生气地向四周远眺,这他妈究竟是哪儿! 头还有些晕,戍渥迷迷糊糊记得自己昨晚跟明鹫在一起,他还记得那件事,这令他有些安心。 可是他最后睡过去了,或者是晕过去了,总之他不记得之后发生的事。 难道又犯病了? 不,不是,没有犯病。戍渥的身体还有记忆,他很清楚昨晚那件事过去还没多久,昨晚……昨晚……有人说了什么……是什么? 那是一张试图藏匿在黑暗背后的痛苦的表情。 【戍渥……如果你醒来看不到我,你也会哭吗?】 该死的!什么意思! 【戍渥,我送你回到自由地。】 什么自由地! 混蛋! 戍渥拽起旅行包,拎着它甩在肩上,单手揪住,怒气冲冲地朝远处冒烟的地方走,边走边低声骂道,“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混蛋!骗子!全是骗子!全是骗子!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戍渥独自咬牙闷头向前走,没注意到不远处草丛里正蹲着个人在捉兔子,那人一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忙探出头来反驳。 “小兄弟!这你可就说错了啊!我们这儿虽然不富裕,但绝对不是鬼地方啊!” 那人戴着个草帽,脸晒得黝黑,门牙缺了一颗,正咧着嘴笑着。 戍渥抬腿走过去,蹲下身问,“你是在这里常住的人?” “我是生在这里的人,”那人纠正道,“也是会死在这里的人。” “那你就是本地人,”戍渥选择暂时信任他,“这里是哪里?” “你不是本地人吧?”那人看着戍渥身形打量着,“像你这么细皮嫩肉的,我们这儿少见。” “哼,”戍渥赌气,“我不是这儿的人,我是被人扔到这儿的。” 那人露出惊恐之色,“抛尸!” “不是,”戍渥觉得他有些傻,“不说了……你就告诉我吧,这里是哪里?” 那人瞪大眼睛想到了什么似的,“啪”得拍了拍手,“我想起来了!天不亮的时候我就听见这外面吵,除了雨声以外还有螺旋桨的声音,我就趴到窗户上看,看到林子里飞出一架直升机,我还以为是部队临时降落呢!没想到是把你丢下来了!” 戍渥脑袋疼,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被他用飞机运过来的,真就这么迫不及待,直接了当地丢掉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他又问了一次。 “乌塔镇啊!这里是乌塔镇!我富饶美丽的家乡,乌塔镇!”那人说着还张开了双臂,迎接朝阳般的虔诚。 “乌塔镇……这在十八区哪里?”戍渥之前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十八区?哦不,”那人抬了抬帽檐,“亲爱的,这里是十九区。” 十九区……居然直接把我送出镜了! 戍渥拽起旅行包在地上用力摔了一下,里面发出不脆的闷响,让人猜不出里面装了些什么。 “莫非……”那人惊恐地捧着自己的脸,“是跨境抛尸!天哪这太可怕了……这太可怕太可怕了……” 帽檐低下来,遮挡住了那人碎碎念的嘴,戍渥拎着旅行包站起来,把那人的碎碎念抛在身后,踩着有些陷脚的路继续前进了。 “喂——!小兄弟——!”后面那人冲戍渥招着手,“你等——等——我!” 啪嗒啪嗒黏糊糊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那人手里抓着一只兔子,揪着兔子耳朵,它的两条后腿还在乱蹬。 “你人生地不熟的,我带带你啊!”那人撵上戍渥,“我叫阿尔顿,你叫什么?” “我不要你带。”戍渥拒绝,他不认为阿尔顿的脑子可以带他走正确的路。 “为什么啊?”阿尔顿个子不到一米七,比戍渥矮许多,迈步子的频率要比他高出许多。 “不为什么,我就想该死的找个司机,带我去机场。”戍渥像是要去杀敌,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后腿溅满了泥点。 “我认识啊!我认识!”阿尔顿胳膊走路时碰到戍渥手臂,戍渥下意识躲了一下。 “你认识能去机场的司机?”戍渥站定,站开一步远,问阿尔顿。 “我认识!”阿尔顿点头,在努力地想赢得戍渥的信任,“镇上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宾馆,那家宾馆老板娘的男人老送客人去机场,他可认路了!” 阿尔顿说完后欲言又止,目光在戍渥身上端详片刻,“只是……” “只是什么?” “去一趟机场要花好多钱,抵得上你一周的房费,你有钱吗?” 戍渥身子一怔,他身上没钱! 旅行包! 戍渥把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想看看明鹫给他放了什么,这打开一看,手都不用再动了——里面没别的,全是全球通用纸币,从面值来看,够他在十八区中心区买一套房子了。 妈的!戍渥心底暗骂,这是真不打算让自己回去了! 阿尔顿拎着兔子站在一旁看着,兔子累了,腿儿很久没蹬了,“有吗?” “有!”戍渥低吼,“多着呢!” 阿尔顿腆着肚子笑道,“那兄弟你就放心吧!明早一早就能把你送到机场!” 戍渥拉起拉链,站起来,“我现在就要去。” “那不行,”阿尔顿不假思索地否了他这个念头,“老板娘家的男人晚上才回来,他现在都不在宾馆里,车都没有,你怎么走?” “那别的呢?有没有别的人有车?” “车……自然是都有的,不过大家都不怎么富裕,能有足够的油直接跑到机场的,就只有那么一个。” “我有钱,路上可以加。” “诶哟,哈哈哈,”阿尔顿笑道,“小兄弟你不知道,现在十九区用油紧着呢,我们这儿比不上你们十八区,我们这儿现在正战后恢复呢,啥都要全国征用,那汽油哪是你想买随时都有的啊……不可能的……我们那都是一个月一买,一次买了就要分给一个月用呢!紧缩着呢!” 阿尔顿手上的兔子又猛烈蹬两下腿,戍渥觉得它看起来真令人绝望,“明早几点能走?” “天不亮就出发,绝对早饭没吃完就到了!快着呢!” “好,那你带我去。” “这就对了嘛!”阿尔顿拍着戍渥肩膀,半揽着他继续走,“我跟你说,小兄弟,多亏你遇到我了,不然啊,我跟你说……” 喋喋不休的话语都被屏蔽掉,戍渥没有一只耳朵听进去了阿尔顿的话,他满脑子都想着回去怎么揍明鹫一顿,他一定要先朝着那张好看的脸来上一拳,一定要见血。 怎么能什么都被他弄了个遍,却又被丢掉? 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 阿尔顿所说的宾馆距离戍渥醒来的地方有一段路,两人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宾馆就修在路边,一个两层楼的小洋房,外面是棕褐色的木板墙,门外围着栅栏,里面种着花草,长得都很好,色彩艳丽,花瓣上还染着水珠,晶莹剔透的。 “媞尼!媞尼!”阿尔顿在门外吆喝着,“给你揽来一位贵客!” 门是紧闭着的,上面挂着个大铃铛,门外的廊檐上都缠绕着藤蔓,一直顺着房子生长,绕了一圈。 “来啦!” 从门内传出女人的声音。 大门随之被大力拉开,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戍渥还是闻到了从媞尼身上传来的浓烈的香水味,刺鼻又带有攻击性。 “嘿!亲爱的,瞧你给我带来了什么?”媞尼兴高采烈地从门前阶梯上下来,真丝的吊带裙随着她的跑动而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 “不用客气!”阿尔顿似乎也很开心。 媞尼走到戍渥面前刹住了双腿,脸上喜悦的神情顿时僵住,她之前还在大笑的嘴此时只能干巴巴地张着,“你……” “嗯?”阿尔顿左右打量着媞尼和戍渥,“你们认识?” 戍渥被香水味熏得有些难以呼吸,身子稍微后仰,回答道,“不认识。” 媞尼复杂的眼神正在打量二人,她看起来是在回想什么事情,“你……之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没来过。”这样像在打探的行为令戍渥厌恶。 “啊……没来过啊……”媞尼又重新绽放了笑容,“那可能……我记错了,我记错了。” “你记错什么了?”阿尔顿抻着脖子问。 “不用你管!”媞尼有些娇嗔地探出指尖戳着阿尔顿额头。 阿尔顿憨傻地笑道,“那是,那是,我不管,我不管。” 媞尼为戍渥让开路,“请吧,这位年轻的小先生。” “谢谢。”戍渥颔首,庆幸自己总算可以稍微轻松地呼吸了。 “这位小兄弟明早要去机场,你记得让德赛早点送他上路。”阿尔顿跟在后面向媞尼交代着。 “你放心吧,”媞尼轻笑道,“这事儿我们还没出过错呢,除了上回那个臭小子让我们出了车祸以外。” “那不算,那不算,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朝那个方向发展啊,这次可以的,没问题。” “你晚上来,我跟你说点事情。”媞尼的声音像是掺了药,像蛇一样地蛊惑人心。 “好好好,我晚上来。”阿尔顿就像是被魔鬼摄取了魂魄的可怜人。 “小先生!”媞尼在身后叫了一声。 戍渥回头看她。 “房间二楼都空着,随你挑!”媞尼指着二楼,手臂左右划着,“每一间都是上等房!” 戍渥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媞尼在第一章 出现过哦~ 谢阅~ 第48章 武器 戍渥随便找了个房间,锁上门,就待在里面没有出来了。 窗子是打开的,阴天的户外都像被蒙上一层暗色的膜,像是天压低了似的,压得人胸口也有些闷。 十九区的均温会比十八区低一些,因此下雨天会比较凉爽,微风吹进来时可以带走一些内心的火气。 戍渥由于背后,裤子后全部都染着湿泥,于是没有坐在床上,而是坐在床边的地上,盘着腿,正翻动着旅行包,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其它东西。 鼓鼓囊囊的大包里全都是纸币,戍渥把包倒拎着往出颠东西,颠出来的也都是钱,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王八蛋!戍渥又在心里暗骂,混蛋王八蛋! 他的手腕光环离开十八区网络管辖范围,此时已经失去了信号,他现在无法联络任何人。 戍渥拽扯着旅行包的背带,在无辜的背带上发泄着怒气,拽扯间手背划到了什么,出现一道血痕。 感到疼痛,戍渥停下来去看自己的手背,这下去找伤到他的罪魁祸首,沿着旅行包后侧开始找,他把包举到自己眼前,每条线都认真看,转了一周后,在旅行包背面右下角卷边内发现了一个拉锁。 他之前太急躁,都没有发现旅行包背部还有一个隔层,拉链被卷边很好地包裹起来,不去动它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戍渥拉开后侧拉链,里面空间很窄,他直接伸手进去摸,刚一探进去,就摸到有些鼓起来的纸张,像是一包东西。 手伸到底,抠着里面的边,往外一拨,两个信封就落了下来,掉进戍渥腿间。 戍渥低头看了看两个信封,又伸手进旅行包后侧摸了摸,确认里面没有其它东西,这才把包放在一旁,专注于那两封信。 两个信封,一个是牛皮纸信封,有些皱,从墨迹看上,这封信写得有些时日了;另一个信封是白底蓝边的,平整光滑,一看就是才封好没多久的。 牛皮纸信封上有字——【小渥亲启】 另一个信封上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戍渥先打开牛皮纸信封,里面有两张纸,被折叠得很好,纸张上的钢笔字秀气规整,铺满了纸面。 这个字迹戍渥认得,是李绿的字,他见过李绿书写诊断报告的字迹。 李博士为什么会给自己写信?什么时候写的?又是怎么会到明鹫…… 对了,他们之前在看守所见过面…… 是在那个时候交给明鹫的吗? 戍渥不再多想,他专注于信上的内容。 【令人心疼的小渥: 你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恐怕我已经追随你的父亲而去了。我怀着无比悔恨的心写下这封信,不求你谅解我,只求你在知道一切后,依然要好好活下去。如果你答应,那么你可以接着看下去;如果你没有勇气,那请你把这封信烧掉,永远也不要知道这些事。 你是一个懂事又听话的孩子,所以当你看到这里时,说明你选择了前者,那么你将在接下来的简短文字中,知道你的两位生父,你的身世,以及你的身上正在发生的一切。 你的Omega父亲叫范義,是中央大学生物系的教授,是我的学长,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好友。我们当年一起在实验室做一项有关人类记忆的研究,那时我还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硕士研究生,一心抱着求学的态度跟着你父亲泡在实验室。 他非常优秀,作为一个Omega,他实在优秀地令人妒忌,让人眼红。他还有一位恩爱的恋人,也就是你的Alpha父亲,叫戍义,是一名机械师。 范義站在了不该站的位置上,获得了令人眼热的研究成果,自然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注意到。 那是在他准备发表研究结果的一周前,一个男人来到实验室找上了他,那个时候你还在他的肚子里,没有生出来。那个男人要求你的父亲把研究成果交给他,仅为他一人所用。 你的父亲自然看穿了他的意图,所以言辞拒绝了他的邀请,并毫不顾及地把他撵出了实验室。 好孩子,你现在一定很好奇,你父亲所研究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这么想要拥有它,那个男人又是谁? 当要写接下来的这段内容时,我的手在颤抖,我无法控制地落泪,我因没能阻止那场灾难而痛苦,我因允许自己堕落而悔恨。小渥,你恨我吧,但你要活下去。 范義和戍义是出车祸死的,那是范義计划发表研究成果的前一天,事故发生时,我就在不远处,被人挟持着坐在车里,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亲眼看着那个男人走到已经奄奄一息的范義身前,把浑身是血的你抱走。 那个男人,就是白复,他不是你的舅舅,你跟他毫无血缘关系,他是你的仇人。 而那项研究成果的实验对象,就是你,也只是你。 小渥,你的身体很好,至少八岁前很好,你没有所谓的大病。那些多次的记忆失踪,只不过是我对你进行了大脑数据篡改以及删除。你很震惊对不对,你现在一定很震惊,说不定你吓坏了,希望现在上将先生在你身边,他一定可以安慰你。 白复要求我对你做数据删除以及植入的实验,虽然每一次都很成功,但是每一次你的身体都会受到重创,你现在不到二十岁,但是身体的衰弱速度已经跟三十岁的人差不多了,你要注意,尽量不要再接触麻醉剂,否则你的身体会对它产生抵抗,甚至导致它对你不再有效。 你确实去过十九区,白复送你去的,他为了给上将下套用了不少功夫,真是可恶的家伙。在你之前,有无数个人都被送到上将周围,可上将一个都没看上,偏偏选了你,也许你们有缘。 我死后,白复或许要进一步行动了,你要小心,他会给你下命令,你不要全部都听信他,你以前太听话了。 白复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用你,用你这个“无父无母的可怜的Omega”来毁掉上将的名誉,把他拉下神坛,再同时毁掉联合处,这样,他就可以一手遮天了,他的目的从来都是直接又野蛮。 我能告诉你的事情也只有这些,更多的内容我也没有能力知道,原谅我的无能,我总是这样无能,因为怕死而不敢反抗白复,却又最终因他而死,真是可笑至极。 你所删除掉的记忆,我没有清空,我把它们都存下来了,如果有机会见到上将,我会交给他,当你看到信的时候,你的记忆也已经到了上将手上,而我所跟你说的这一切,上将也同样都已经知道了。 最后还想再多些废话,不要嫌我烦,毕竟我们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很抱歉,我的孩子,到最后我还在利用你的善良。 你父亲范義的研究成果,不要公开,你把它毁掉,所有的记录都在我的实验室,进入密码我写在最后,你去把它们全部毁掉。 它们是属于你父亲的,该随着你父亲一起消失。 成果研究出来时,你的父亲只是一心想着这可以为人类学习已定的知识带来便利,想把它当作学习工具,没成想他成了上位者的武器。 你是第一个试验品,如果这个技术流传下去,以后就会有无数个你,无数个想不起来自己是谁的你。所以,毁了它,戍渥,毁了它。 还有,对不起,懦弱的我,只有在临死前才敢跟你说出真相,我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了,不会再有未来,我会下地狱。 记住,去毁了我的实验室,毁了它! 21583 愿你平安, 李绿】 要一个人通过一封简短的信,去接受自己整个人生的错乱,是自私的。 范義,当这个名字映入戍渥眼帘的那一刻,他就想起来不久前在检索跟失忆相关的资料时所看到的那个新闻。那个已经被删除掉内容的新闻。 【年轻有为的中央大学生物系教授范義发表论文,称其近期将发布一项惊人研究成果,可以改变人类痛苦多年的学习问题,范教授表示这项发明将会改写全人类历史。】 所以这项研究成果就是像修改电脑程序似的修改大脑内的记忆吗? 人类的所有的记忆都可以通过这项技术随意增加与删减吗?那作为人类的记忆在哪儿?活着的意义又在哪儿? 父亲…… 爸爸…… 爸爸…… 戍渥尝试去叫这两个字,却发双唇紧闭着,完全无法开口。 这两个字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陌生,范義和戍义这两个名字仿佛从天而降的两座大山,垂直地砸在了戍渥心上。 “疼”,戍渥捂着心口,那里像被铁钻在拧扯,他因为什么都不记得而痛苦;他因为什么都不确定而愤怒;他因为不完全信任这封信里所说,却难受到仿佛血液都在尖叫而无措。 这个世界仿佛天地颠倒,戍渥此时置身于漩涡,他越陷越深,四周一片混沌,他不知在水里还是在土里,无法呼吸,他在发疯前咒骂,他在黑暗里张牙舞爪。 狂舞着的恶魔啊,撕咬我吧! 试图夺走我灵魂的人啊,冲向我吧! 站在天上俯瞰着我的神啊,拯救我吧! 我会再次站起来,摧毁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渥·黑化 完毕 谢阅~ 第49章 奔赴 夜深了,戍渥房间内的一切都像几小时前,他刚来时的模样。 只不过窗外的天色已变成全黑,还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戍渥躺在地上,手中握着一张信纸,手底下压着被撕开的那个没有署名的信封。 临近傍晚的时候,戍渥听到有辆汽车从街上转弯,开进这家宾馆院子,他知道老板娘的男人回来了。 老板娘中途上楼来叫戍渥下去吃饭,戍渥拒绝了。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望着天花板,听着屋外的雨声,偶尔斜飞溅进来的雨滴会落到他的脚踝上,提醒着他这是现实世界,不是梦里。 此时不知道夜里几点钟了,外面除了雨声已经听不到其他声音,楼下偶尔传上来的人声也安静许久,许是到了入睡的时间。 雨水打在叶面上发出的“啪啪”声像是脚踩在浸着水的地面奔跑,来回往返,萦绕在戍渥耳畔。 这个宾馆是一幢老式木楼,楼梯走廊都是用厚木筑起来的,脚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的声音,体重越大,动静也就越大。 “咯——吱。” 走廊传来压抑的脚步声,戍渥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把雨声听成了脚步声,眼睛斜睨着门底的缝隙处。 “咯……吱……” 又听到了。 走廊声控灯亮了,橘黄色的暗光从门底透进来,像是悄无声息闯入的偷窥狂。 戍渥仰起头,不弄出半点动静,坐了起来,盯着那个透光的缝。 那钻进来的光在戍渥注视了几秒之后,被一个黑影截断了,黑影左右动着,片刻后便停在正中间,不再挪动。 有人正站在他的门外,一动不动。 戍渥这会儿开始把钱和信往旅行包里装,同样地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屋内安静地仿佛他已沉睡。 东西都装好了,戍渥把旅行包背带捆到自己小臂上,再去看那个黑影,发现那黑影还是丝毫未动。 于是戍渥摸上了床,趴在床尾,压着头去看,他猜测外面的人也许就是趴在门上偷听屋里是否还有动静,好确认他是否醒着。 黑影动了,地上的一团影子变宽了,窸窸窣窣地挪到了门底——他蹲下来了。 像是蟑螂的细爪在触碰塑料袋的声音,一张黑色的扑克牌大小的纸片被推了进来,上面还盛着一个黑豆大小的东西,正冒着微弱的光,从光晕中徐徐升起青烟。 鬼鬼祟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戍渥下意识用手臂挡住口鼻,拎起包就往窗边走,刚抬腿迈上去,他就停下了——他需要车,需要车钥匙。 妈的! 戍渥踩在窗边,等着门口的黑影离开,他立刻走到那张纸上一脚踩了下去,把那黑色的东西碾了个粉碎,又将纸拿起,将碎末抖落到窗外,再把纸放回原处,他也躺到床上,盖上被子,装昏迷。 约莫过了两小时左右,外面的雨停了,寂静的夜里只剩下虫鸣,而在此时,“咯吱咯吱”的踩踏声又再次出现,有人又一次走向戍渥的房间,停在了门口。 戍渥屏息闭眼,听着他的动静,从“咯吱”声的大小来判断,虽然这个人努力在轻手轻脚,但由于体型不小,所以每次压下去的声音都很“沉”。来人不是那个苗条的老板娘,可能是他的男人。 “咚咚。” 房门被叩响,声音不小,是顶用力的叩门。 戍渥没有回应。 “咚咚!” 叩门声又来了两下,比刚才力气更大。 “小先生!睡了吗?有点事想找你!” 是个男人,声音听上去粗犷有力,甚至有些野蛮。 外面没听到屋内有任何动静,于是男人又加大声音问,“小先生!您睡了吗?” 无人应答。 门外安静片刻,戍渥闭着眼,在黑暗中听到了掏钥匙的声音,接着是那男人轻松的话语,“香起效了。” 戍渥在被子遮盖下动着手,将左手手臂上的背带缠得更紧,方便直接甩起来,待他调好松紧后,又把手放了回去。 门被推开,男人摁开门旁开关,屋内的灯瞬间亮了起来,他低头注意到脚边纸上的痕迹,将它拾起,丢进一旁垃圾桶,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俯瞰着戍渥。 “媞尼!”男人高喊一声,“把车开出来!” “抓住了!”楼下的媞尼回答着。 “抓住了,”男人甩两下手上的钥匙,把钥匙揣进裤兜,单膝盖缓缓压上床边,“是啊,我抓住了!” 戍渥左手已经打算行动,但谁料男人更快,抓起被子就蒙住戍渥的脸,死死地摁住两边,不让他呼吸。 戍渥心头一梗,瞬间大脑缺氧,他感到男人跪压在自己身侧,把被子两边都掖住,像是要把他困死在被子里。 “行动力不错啊,”男人边使劲边说,“但是可惜了,如果我那点香真烧完了,那张纸上会有个洞,你疏忽了。” 戍渥挣扎着身体,他的腿由于男人紧压着被子的裹挟,毫无动弹的能力,右手手臂也被他完全控制在被子当中。好在左手旁边有个旅行包,由于这个旅行包,男人没有完全控制住戍渥的左手,他的膝盖所压住的地方只是稍微困住了戍渥的手腕而已。 戍渥在疯狂想要呼吸的瞬间冷静下来,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左手上,嘴里闷哼着用力,嘴唇由于太粗鲁的行为被咬破,他将手腕挣脱出来,在男人还沉浸在施虐的快感里时,左臂上抡,朝着自己上方砸下去,他脸上的手劲儿瞬间变小。 “操!”男人低骂着。 戍渥掀开压着自己的被子,抽出腿冲着男人的脸就是一脚,紧接着在男人脖子刚弯后去的瞬间全部滑出被子,趁着男人不稳的趋势,半直起身,提着膝盖压上了男人的喉咙,抵着他的喉跪压在床,扼住了他的呼吸。 此时这个男人还是双膝弯曲的,只不过整个身子向后倒,躺在床上,他的大腿经受不出这种拉扯,疼得冒汗,但是喉咙被跪住,他的嗓音像是吞了碳,哑了。 男人扬起手要去掀倒戍渥,却被戍渥先一步用另一个膝盖跪住了他的手肘,戍渥很瘦,几乎是骨头摁在上面,疼得他拍床求饶。 “你很能打吗?”戍渥由于缺氧太久,脸被闷得通红,眼睛也有些充血,此时他瞪着男人,用力压下身子,毫不吝啬自己的力气,看起来竟像是夜里的狼。 男人只能发着气声,他说不了话。 “别耍花样,”戍渥舔到了自己唇上的血迹,“车给我,这袋子钱都是你的。”说着戍渥把旅行包甩在男人脑袋旁,“都是你的。” “德赛,车子已经开出来了,你——”媞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轻手轻脚地走了上来,刚来到门口就看到被戍渥压制住的德赛。 “放开他,”媞尼撩开裙摆,从大腿上抽出一把弯刀,“不然你走不出这个门。” 戍渥不多说话,他掰着德赛的头,用力向旁扭动,还用膝盖向某个方向下压,让他的某出血流速度出现短暂的减慢。 “啊———”戍渥松开了德赛的喉咙,他发出了由于疼痛而产生的喊叫。 “我说过,让你放开他!”媞尼反手握着弯刀就朝戍渥刺过来,戍渥踩在德赛手上,从床上跳下,顺手将旅行包背在背后,躲开了媞尼的第一次攻击。 媞尼见他跑到窗户旁,便低头看了一眼德赛,问道,“没事吧?” 德赛大口大口喘着气,像个垂死的老人,能立刻从口中吐出带着血的痰似的,“枪……媞尼……去拿枪!” “拿什么枪!到时候人早跑了!”媞尼又瞥一眼德赛,“你倒是快起来啊!” 戍渥没工夫跟看他们争论怎么对付自己,他退到窗边,手撑住窗台,跳了上去,接着飞身一跃抓住了下面的屋檐,再一个翻转后落到了地上,车子就在院外。 “他娘的!”戍渥听到媞尼站在窗口骂着,他没有回头,径直跑向那辆车,车门是开着的。 就在戍渥跑到车门旁时,一颗子弹擦过自己的肩膀,射进车窗。 “砰砰!” 子弹是从楼上飞出来的,媞尼迅速拿到了枪。 戍渥勾着腰钻进车内,关上车门,他爬到驾驶座,坐好之后,愣住了。 怎么开来着? ABO评定考试的时候他见到明鹫开过,怎么让它启动来着? “砰砰砰!” 媞尼已经端着枪下了楼,枪口直指戍渥的头。 管它妈的!随便碰个什么,对了,车钥匙! 戍渥一眼看到车钥匙,左右乱拧,误打误撞打燃了火。他在瞬息之间努力回忆着当时考试的情景,用力回顾着明鹫碰过的地方。 该死的! 戍渥想好了,他绝对不要治疗自己肩上的伤,他要狼狈地站到明鹫面前。 什么都碰了一遍,戍渥最后开始用脚踩油门,车子猛地火速蹿了出去,就在车子发动的同时,一颗子弹穿过了后排的窗户。 媞尼在后方大叫大骂,戍渥左右瞎动着方向盘,躲避着从后方射来瞄准轮胎的子弹。等到终于听不到枪声的时候,戍渥才看到自己已经满头都是汗。 汽车有自动导航,戍渥选择了机场,以违反交规的速度奔赴目的地。 戍渥是在第二天凌晨到达机场的,但是他没有身份信息,买不了机票,甚至有可能被送往十九区警察局。 按理说十九区紧挨着十八区边界的这个机场是同时拥有两区的网络的,戍渥这个时候如果特意注意一下,就会发现自己的手腕光环已经可以使用了,但他有些急糊涂了。 个人联系不上,戍渥请求他们联系十八区警戒局,说警戒局拥有人口数据,可以查到自己的身份信息。 机场工作人员让戍渥先坐在一旁等待,他们有了结果会通知戍渥。 十九区机场的中央大屏上播放的是国际新闻,哪个区的要闻都会在这里进行播报,戍渥在饮水机处接了杯水,坐在排椅上心不在焉地盯着大屏看。 这会儿大屏上正播报着犹豫海平面上涨,十三区又有一村落即将被淹没的新闻,画面上正播放着拍摄到的灾民乘船逃难的录像。 戍渥正尝试聚精会神去看下面的文字,却被一条横切入画面的消息打断了思路。 【新闻速递!新闻速递!】 与此同时戍渥手腕上的光环也自动开始播报新闻。 【速报!速报!】 【曾支援我区作战的十八区上将明鹫】 【联合处处长明鹫】 【由于违反ABO评定考试相关法令,被警戒局连夜逮捕。】 【据警戒局相关人员透露,作为维护法令的重要机构负责人,明鹫不仅没有尽职尽责,甚至将仍未生育的伴侣私自送往境外,此次行为令十八区民众哗然……】 新闻的播报声还在继续,一位工作人员来到戍渥身边。 “不好意思先生,十八区警戒局处回复称没有查到您的相关身份信息。” 戍渥捏烂了手中的杯子,水流了一地,他的手也没能幸免,“麻烦您,再联系一次,就说……说我有重要录音。” 工作人员一头雾水,但考虑到需要周到服务,于是又一次去联系警戒局。 【我们现在正在警戒局外,可以看到明鹫正被押入警戒局内,据专业人士分析,由于身份特殊,此次明鹫或许会被判处死刑,接下来我们要接入一位——】 “死刑……”戍渥那双才恢复正常的眼又涌出血色,“你们谁也别想动他。” 作者有话要说: 啊……打戏写得好水(哭 谢阅~ 第50章 养育 明鹫被带到审讯室,白复亲自来和他谈话,他让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两个人。 警戒局审讯室内部设施陈旧,墙面上满是乱七八糟的鞋印,各种不同大小的印记,痕迹也有新有旧,有些墙皮甚至脱落在地,还没来得及打扫。 正中间一张长桌,顶上一个可转变照射方向的灯,此时灯正直直打在明鹫面上,他的对面坐着白复,兴致满满地观赏着明鹫。 “好久不见啊,明——鹫——上将。”白复刻意拖长喊名字的声音,似乎可以直呼名讳是一件令他深感得意的事情。 明鹫的双手被铐着,垂放在腿上,身板挺得笔直,眼帘半合,看起来像是睥睨着白复,“好久不见。” “啊……先喝点水吧,”白复把桌子中间的一杯水推到明鹫身前,“你也不要怪我,我这是按照规定办事呀。” 明鹫纹丝不动,“不会。” 白复双手交握着放在桌上,上身前倾着,试探性地问,“不如这样吧,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把他带回来,让他怀上孕,这事儿就解决了嘛!你也不必在我这儿待着!” 白复是躲在灯光背后的人,不被光亮直射,似乎给予了他不少信心,明鹫在明暗模糊的光影里看着入戏颇深的白复,觉得他的神情像极了马戏团里的小丑,“你要的不就是亲手把我抓进来吗?” 脸上的笑意没有褪去,反而笑得更深,白复接着说,“误会啊,我敬爱上将先生还来不及,怎么会想把你抓进来受苦呢?” “你把所有人都支开,已经没有观众,就别再演了。”明鹫端坐在那里,没有多的动作,语气镇定自若,却不怒自威。 白复上扬的唇角,张开的嘴唇都同时僵住,接着他眉毛轻缓地扬起,同时下嘴唇歪着卷进上牙底,咬了一下,“哦!看来你确实都知道。” “你三番五次想挑人送给我,不就是想让他们成为你所能掌控的我的把柄吗?为了把我弄下来,白局长还真是煞费苦心。”明鹫微抬着下巴,睫毛的阴影笼罩着眼下,遮住了他阴鸷冷漠的眼神。 “是啊,”白复说着抬手又转动着灯的朝向,让灯光的照射处更加集中在明鹫的眼睛处,“之前失败那么多次,我以为你是什么非人的怪物,可结果还是着了道,哎呀,也是我高估你了,我后面还准备了好多人呢。” “我说,”白复语气亲切,就像在跟好友调侃似的,“我那外甥滋味不错吧,把你迷得昏了头,竟然干出这么损己的事。” “白局长不也被钱权迷昏了头,做了损人的事,又何必在这里摇旗呐喊嘲讽别人。”明鹫头微转,眼尾扬起不屑的意味,“戍渥不是你的外甥,还是不要再那样称呼他,会脏了他的身份。” “噗,”白复失态地笑出了声,“身份?谁?那个小家伙要是没有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条野狗的嘴里了,还轮得到你来享受?你跟我谈他的身份?倒是高看了自己的地位。” 白复看着明鹫似乎毫不在乎的模样,心里来气,他把身子侧过来坐着,翘起腿,仰着头看向上方,“你不知道吧,你的心肝已经回到十八区了。” 明鹫眼里透露出明显的危险信号,他的双眼眯起来,像是夜里在注视着猎物的捕杀者。 “你还不好奇,我会对他做些什么?”白复语气轻悠悠,试图在传达自己内心的雀跃。 “说实话,他要是一直在十九区待着,我也就不会去找他,可是他因为要给我送录音,巴巴连夜赶回来了,“白复有些心疼明鹫似的,语气里还含着叹息,“你还不知道吧,他背着你给我传了许许多多录音,通通你说的,非常地有趣!” 明鹫处于沉默状态。 “太可惜了,多好一个痴情种,还是被玩儿了,”白复指腹在桌面擦拭着,顺手翻过来看,吹了吹上面沾上的灰,“你是不知道,我那小外甥在这世上,最听我的话了。” 【嗡——嗡——】 门后的提示灯亮了起来,那意味着有人在叫里面的人开门,因为整个屋子都是隔音的,白复还把门内反锁,因此外部人员要叫白复就需要摁亮警示灯。 似乎是觉得明鹫被这件突如其来的事实打击到内心,白复看上去心情很好,他打开门,站在门口听着来人低声的传话。 “现在吗?”白复低声问。 对方点点头,眼神很笃定。 白复余光瞥了眼明鹫,对来传话的人说,“看好他。” 来人双手紧贴裤缝,颔首让到一边,白复便从他身旁大步离去。 来人在白复走后转身进了审讯室,他没有关门,只是笔直地站在门旁,守着明鹫。 —— 戍渥用那个借口顺利得到了警戒局的确认,但是对方提供给十九区购票的身份信息却不是戍渥的,由于是十八区官方给予的解释,因此十九区机场服务人员不便就这个问题纠缠,便让戍渥用其他身份购买了返航机票。 下飞机后是警戒局派人来机场接的,这个人收到白复的命令,要把戍渥安置在一处隐秘地点,美其名曰是在保护他。可是戍渥坚持要在去所谓隐秘地点前先去另外一个地方——李绿的实验室。 并且戍渥以“必须见到本人“为理由要求白复需要亲自来见自己,才能够交上重要的录音内容。 在到达实验室后,戍渥打晕了警戒局派来的人,拿走了他的枪,独自进入实验室。 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只是过去他几乎都是昏迷状态躺在这里,偶尔清醒也是处于浑身瘫软无力的状态,因此也就没有机会在这里多走动。 密码输入正确,双层屏蔽门自动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冰冷的器材,各种各样盛在容器中的药水,靠着墙的一排桌子上摆满了文件,但都被井然有序地整理地很好,每一摞都贴着标签。 内部还有一扇门,开关在门脚下的墙边,戍渥走过去踩着开关,门打开,出现自己熟悉的场景——一张推床,床头周围摆满了各种各样被关闭掉的冰冷仪器,床对面的墙上挂着显示屏,显示屏上方是一个摄像头,他经常通过摄像头和显示屏与白复对话。 戍渥不知道李绿怎么如何进行的大脑数据修改,他每次有意识的时候,只能感觉自己头部完全不能动,周围有规律地出现着仪器的提示音,或许当他有意识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所以他就像是任人宰割的鱼一样。 恍惚间,他想到了曾经在考场外看到的那个疯狂的考生,在地上拼命挣扎,却被联合处的电\击\枪射中,失去反抗能力。 原来自己也跟他一样,甚至还比不上那个人,自己从一出生就成为了案板上的鱼,连记忆都不由自己掌控。 【戍渥,那是你的,决定权在你手上……】 倏忽间,戍渥又想起来明鹫对他说过的话,他那个时候恐怕已经知道了一切,他是在刻意地提醒。 【毁了它!】 大脑回想醒目的三个大字。 “我的戍渥!”实验室外传来脚步声,“好外甥!” 戍渥迅速转身,警惕地盯着门口,他倒是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对于养育自己长大的舅舅这般抵触。 一双锃亮的皮鞋从门脚下迈出来,紧接着是熨贴的墨蓝色制服跟了出来,然后就是一张令人心生寒意的笑脸,“戍渥,怎么不回应舅舅?” 戍渥站在原地没有动,保持着距离。 “哟,”白复走进实验室,“这是怎么了?舅舅本来还担心你,这一路上都没敢歇息,你说说你,连夜被送走也不提前跟舅舅打声招呼,我多担心啊。” 白复说着还探着头去看戍渥背后的仪器,“真好,博士看来告诉了你这里的密码,她很疼你。” “站住。”戍渥喊住他还想前进的脚步,“不准进来。” 白复停下来,一脸无辜地举起双手,“这……这是怎么了?舅舅就是来要你说的录音,怎么对我这么凶?” “你不是我舅舅。” 戍渥此时瞪着眼拒绝他的神情,让白复想起来一些往事,可白复最擅长伪装,“你瞎说什么呢,从小抚养你长大,用了多少金钱和心血,你怎么能说我不是你舅舅呢?戍渥……你这样是会伤我的心的。” “范義和戍义是不是你杀的?”戍渥说话间手悄悄摸向后腰。 “什么?你说谁?”白复不着痕迹地不断靠近着戍渥,“舅舅没听过啊?” “不要再说你是舅舅!”戍渥大声吼着,拔出枪直指白复,“都说了让你站住!” 被枪指着脑门的白复也敛起了伪装,收回了笑意,高举的双手也垂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咄咄逼人,“怎么?你是要杀了我?你要清楚,要是没有我,你活不到现在!要是没有我,你就是个任人宰割的杂碎!要是没有我,你现在根本没机会站在这里。” 白复舔着牙,“老实说,你得谢我。” “你杀了我父亲。”戍渥压抑着怒气。 “父亲?”白复觉得可笑,“他们养过你一天吗?你还不如叫我‘父亲’。” “你害死了李博士!” “等等!”白复摆着手,“她自己要死,你怎么也怪我?我连看守所都没去过一次,怎么害?你这个小朋友,说话不要不经思考。” 戍渥拿枪的手在发抖,他此刻竟想冲上去把白复摁在地上暴揍一顿,他想一枪崩了他,但是他克制住了,连说话都在使劲,“我回来了,你放了他。” “贱!”白复低头做了个啐口水的动作,“你们都一样的贱!一个为了保你不惜让自己名誉扫地,一个为了护他不惜上赶着送死,都是贱命!你们通通都他妈的贱!蠢货!” 白复逼近戍渥,“老子好吃好喝养着你,你只要把明鹫搞到身败名裂,以后爱干嘛干嘛,我他妈也没空管你,可你怎么偏偏要来送死呢?嗯?” 戍渥左手握着右手手腕,丝毫没有退缩,他在白复越加逼近自己的时候,主动上前一步,用枪死死抵住了白复的额头,“你养的是个机器,但是机器现在想成为人。” 戍渥左手掐住白复的喉咙,右手的枪口压着他的头向后仰,“放了他。” “嘿嘿嘿,”白复看着脚下痴笑着,看起来癫狂又发疯,“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太可爱了,尽管你的脑袋里装了那么多知识,可你还是太可爱了!” 戍渥蹙着眉死死盯着他,左手无意识地由于内心的愤怒开始使劲儿。 “李绿给你存储了所有书本上的知识,却拿走了一切你跟他人相处的经历,你就是一张褶皱的白纸,蠢到不堪一击,”白复张开双臂,“你看看,你看看走廊上有多少人,你看看门边有多少把枪在对着你,你死得比我快。” 戍渥看向门边,果然从门后开始缓缓冒出枪口,无一例外都在瞄准着他。 “你一定不想死吧,”白复抓住戍渥握枪的手,反手向上掰,“毕竟你死了,我们可怜的上将先生还可能犯一个谋杀伴侣的罪名呢。” 白复手劲儿极大,戍渥疼痛不已,手中的枪脱力落地。白复拍开戍渥掐着他脖子的手,挥手扇了他一耳光,“小畜生,竟敢用枪指着我,老子花钱让你学射击,可不是让你朝我来的!” “都进来!”白复冲外面的人吼道。 外面守卫的人鱼贯而入,纷纷候在一旁。 “把里面的机器都抬走。” “是!” 戍渥心里一惊,直念不好,好死不死,该毁的绝不能留下。 戍渥跪下去捡起枪,毫不掩饰自己地朝着身后机器猛开枪,每一枪都击在机器中心位,把它们打了个稀巴烂。 “啪——!”白复拽着戍渥把他摔在地上,用脚踩着他的左手,“混帐东西!老子今天就把你的手废了!” 白复说着便拿出枪对准戍渥的左手。 “砰!” “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51章 婴儿 叮—— 突然传来的信息让潮湿昏暗的角落亮起薄光。 “他的光环没有被取走,喂,这个人光环还在,你们看。” 窸窸窣窣—— 衣服混乱地摩擦声还有细碎的议论声在戍渥耳畔盘旋。 “这是什么人?” “他的手受伤了,还包着纱布,全是血。” “又是个不听话的Omega。“ “但是为什么他没有被取走光环?他是不是还能出去?” 声音有远有近,像是每一个说话的人都站在不同的位置,他们并不挨着。 “动了,他动了!” 戍渥左手剧烈地疼痛,他的无名指和小指被枪打断了,现在只是处于草草被止住血的状态。 他手肘撑着地,右手压着地面,撑起了身体,发觉自己是躺在一张硬板床上,四周都是潮湿的气味,戍渥甚至觉得床上生了霉菌。 “喂,喂!”戍渥左边很近的传来压低分贝的声音。 戍渥循声看去,发现身旁是块玻璃,或者说是其他什么透明材质制成的墙,一个毛发长及腰部,且很糟乱的男人正趴在上面张着嘴盯着戍渥。 男人看到戍渥理他,立刻兴奋起来,他下巴仰了几下,“你的光环亮了,你的光环居然没有被收起来,你能联系到外面的人吗?” 戍渥低头看向自己光环,他的确记得不久前有信息传送过来的声音。 第一条信息,来自一个未知ID: 【代孕,联系方式xxxxxxx】 戍渥直接忽略,点击下一条。 第二条信息: 【你要是跟他们说一个字,我就让你永远见不到他。】 戍渥关闭信息界面,重新躺了回去,他在不太明亮的环境里观察着周围——像个牢房,所有墙面都是透明的,一间房里关着一个人,看起来都在这里待了很久,样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他们都趴在墙面上盯着戍渥,戍渥干脆闭上眼。 “喂,你怎么不说话?”戍渥左边的人问着。 “不会是警戒局的人吧?他妈的,关着我们还不够,还要找个混子在我们之间当间谍?”对面的某个人抱怨着。 “不像,你没见他都受伤了吗?”乱七八糟的对话还在继续。 “看他这么高冷的样子,一定不知道会在这里经历什么。” “瞧他那副样子,准是个还没□□的Omega。” “这回警戒局动真的了,手都受伤了还要抓进来,恐怕是在警戒局抓人的时候伤到他们的人了。” “放屁,警戒局那帮走狗想伤谁就伤谁,还用找理由?” “嘘嘘,都闭嘴,有人下来了!” 不知道是谁吆喝一声,四周顿时陷入安静,戍渥睁眼看了一下,那些站起来趴在玻璃上的人都退了回去,各自都躺在床上。 与此同时,戍渥也确实听到有人从上面走下来,脚步声很遥远,像是距离他所在的地方有几十米,但是四周是封闭的,所以脚步声在这里会回荡。 戍渥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只是觉得旁边的气氛都非常凝重,甚至是恐惧。 脚步声停在某处,接着是什么东西被摁下去又弹起来的声音,声音听起来像个塑料壳。 【345号,621号,24号,39号被选为此次配对数字,请相对应的Alpha和Omega自行前往负五楼进行交/配。】 鬼魅般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循环播放着,像是幽魂飘荡在你的上空久不散去。 这是什么情况?戍渥睁开眼看着过道,随机匹配数字,让被选中的人进行交/配?这是法令中所规定的一部分吗?警戒局的监狱拥有这样的权利吗? 远处出现轻浅无力的脚步声,他们的脚腕上或许被戴上了什么,走路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吃力。 “喂,你为什么不说话?”或许是没有听到自己的数字,左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床上下来,爬到了戍渥这边,隔着个玻璃又开始跟他说话,玻璃上有小圆孔,不多,但是足够听到声音。 戍渥没有动作。 “你是不是害怕?你是Omega吗?你也是因为不想跟Alpha结婚才被抓进来的吗?还是说外面又有人抗议了?” 戍渥大概捕捉到了两点信息,他左边这个人或许就是因为不想跟Alpha结婚被抓进来的,而这些被抓的人里也会有参与抗议的人。 “你不想说话就算了,”那人不打算放弃,“那你能不能帮我用你的光环给我父亲发一条信息,告诉他我还没有死,死刑还没有执行。” 戍渥突然转着头惊讶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不解。 “你是不是哑巴?”那人恍然大悟似的,“没关系,你听我说,你帮我发信息就行,可以吗?” 这么离近了看,戍渥发现这个人的牙掉了两颗,上牙下牙分别掉了一颗,他的眼睛还有些肿,青紫色的,被什么用力碰撞过的痕迹。 戍渥想帮他,可是他不能忽略白复的话,也许只是一条信息,但是明鹫的命可能就没了。于是戍渥咬咬牙,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那人失落地垂下了头,他看起来像是被巨石压倒的草,好不容易看到有人来帮他抬起了一点石头,眼瞅着就可以重新抬头,但是这个人却再次把石头压了下去,不留空隙。 你不能这样。 戍渥心里有个声音在惊醒。 你不能这样,你看不出来这里发生的事情或许是违反了ABO评定考试相关法令的吗?你觉察不到这里的人都在求救吗?即使你答应了白复,一言不发,那又能怎么样?你还是会被关在这里,甚至某天也会成为被系统叫着去负五楼和陌生人发生关系的人。 戍渥,你不可以这样。 【89号,401号申请医护人员。】 【299号生产完毕,请取走婴儿。】 接连来了两条广播,戍渥觉得自己头发都在立起来——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强制交/配,产下婴儿,然后呢?然后他们要拿婴儿去做什么! 【865号生产失败,死亡确认。】 戍渥发着抖爬了起来,他敲着身旁的玻璃,把那个离开的男人叫了回来,“他们在做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男人见戍渥终于开口说话,赶紧爬着再次移动过来,他听到戍渥的问话,仰视着戍渥,“你先帮我把信息发出去,我再告诉你。” 戍渥左手全部被纱布捆着,他无法输入文字,干脆直接进行语音输入,很快就把男人还活着的信息给他的家人传了过去。 “我发了,你说。”戍渥说着给他看了弹出来的光屏。 那人满意地点头,接着他迅速变脸,收起笑容,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脚步声以后,嘴巴便贴上玻璃,清晰地传递内容。 “这里都是被判了死刑的人,但是我们都没有直接被执行死刑,而是被带到地下来关着。” “为什么?” “他们需要Alpha的精/液还有Omega的生/殖/腔来为他们提供婴儿。” “他们要婴儿做什么?” “卖。” 戍渥想起来不久前收到的那封信息。 【代孕,联系方式xxxxxxx】 “卖给有钱人,”男人接着说,“有钱有地位的人当中,也有不想跟男人生育的Alpha,他们会来买婴儿,只要入户口,联合处的人就不管了。” 戍渥明白了,所以他才会在这个时候收到这样的信息,因为他的伴侣是明鹫,是一位有钱有地位的Alpha,然而这样优质的Alpha却在婚后两个月依然没有让Omega怀孕,因此这条消息就传送到了身为他伴侣的Omega手上,或许明鹫也收到了,但戍渥此刻无从查证。 “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家人都嫌弃的,死了也不愿意管的,”男人还在继续,“所以即使没执行死刑,也不会有人来查,只要档案记录已死亡就可以,那么他们就可以尽情折磨我们,反正最后无非是个死。早就被定义死刑,也就无所谓早晚。” 戍渥双手都用力攥着拳,没有意识到左手的血已经渗到床单上,也连带染红了他的左膝。 “那么刚才,就是出现了死亡事件,是不是?” “不错,应该是不想生,自我折磨,或者是难产,总之就是那个人死了,孩子也没有,一会儿就会被抬出去。” “这里大概有多少人,你知道吗?”戍渥凑近了问。 “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男人说,“这下面好几层,一般我们会下到第五层去做事,现在我们在负一,或许一共就只有五层。一层不止两百个人,所以……” “所以,这里至少有一千人被关?” “对,”男人抿着嘴唇,“还不包括死了的,因为有人一死,他的房间很快就会放进新的人。” 戍渥觉得脱力,他没有一刻觉得如此绝望,他从小一直敬佩的白复,背地里干得勾当甚至令他不能称之为人。这个时候戍渥才彻底明白,李绿所说的要毁掉明鹫是什么意思,他要只手遮天的不止是ABO三类群体的生杀大权,他还要钱,说不得他还有着垄断的念头。 他的心里一定在打着算盘,在未来的某天,所有不满ABO评定考试法令的权贵,都会向他抛出橄榄枝——他拥有十八区最丰富的婴儿库。 —— 刑事局内。 “队长!全部核查结果都出来了!”小李拿着两张报告单小跑着奔向潘杰办公室。 “情况如何?”潘杰嘴里咬着根烟。 “全部都是同样的结果——未领取尸体。” 潘杰虚着眼睛,指尖夹起烟蒂,放在面前的纸杯中,里面发出“嗞”的一声,烟头熄灭了。 “叫人!去警戒局!”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复便当预热中 谢阅~ 第52章 捕捞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物,表情依旧淡漠的明鹫,他的对面坐着满面春风的白复。 “还是外甥好啊!”白复手里把玩着从戍渥耳垂上取下的耳钉,“什么都没有替你保留,你冤不冤呐!” 明鹫在他说话时低头看了看时间,也顺便瞥到了几分钟前传来的一条消息——【路上。】 他沉思片刻,而后抬头看向白复,“白局长,有件事我很好奇?” “哦?”白复更有精神,“什么事?” “不久前我父亲尹连鹤的尸体被人发现,这件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哦!”白复恍然大悟,“你说这件事啊,当然听过,我还很惋惜,你父亲……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对手。” “不过,现在为止依然没有找到凶手的踪迹,不知道白局长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是可以告诉我的?” “嘶……凶手……”白复托着下巴,为难地蹙着眉,“抱歉,我还真不清楚。” “你的手下章队长呢?”明鹫有些紧迫逼人,“从前都在你身前身后跟着,怎么现在人影也没有。” “哎哟,”白复不悦道,“我最近也在找他,翘班很多天了,我还想着要不要把他辞退了,省得他拿着工资不办事。” “章队长应该不会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大海里了吧?”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二人在模糊朦胧的光影里对峙,似乎都看清了对方眼里所隐含的真正想说的话,但却都不挑明了来,仿佛是落在地面的影子在缠斗。 “这种玩笑上将先生还是少开为妙,”白复说着便站起身,绕到明鹫身后,来回踱步,“冤枉人可不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你呀,就是随了你的父亲,想事情就是一根筋,总也不担心说话会得罪人,看来你打那么多年的仗也没有多少长进啊?” 明鹫轻笑一声,“如果白局长所说的‘长进’是像你一样的话,那还是免了。白局长还是先把那消失的一千多人放了比较好。” 此话一出,白复陡然停下来回走动的步子,站定在明鹫身后,黑云压城似的把明鹫笼在他的影子里,从明鹫背后俯视着他的头有种临近胜利的愉悦。 “看来你确实知道了许多……”白复的声音在明鹫头顶喑哑地发出,那声音里包含着类似怪物的吞咽声,“那我就更不能让你活着了呢,真可惜。” 明鹫拇指指腹摩挲着食指指腹,开始活动自己的指尖力量。 “你的心肝在我手里,我随时都可以让他完蛋,他那么乖巧,什么都会听我的,下面多得是Alp——呃!” 明鹫猛地站了起来,双手往头顶后方一捞,准确地勾住了白复后颈,接着明鹫腰微弯,双手紧握,手臂大力向前一甩,将白复整个人翻了过来,砸在他面前的桌上,灯也碎了稀巴烂,嗞嗞闪了两下后便熄灭了,四周顿时陷入无边黑暗。 “咳咳咳!咳咳咳咳!”白复腰部、胸口摔得疼,他觉得后腰几乎由于被大力砸下弄得接近断裂。 明鹫抬腿一扬,后脚跟砸下,将桌面最后一点体面全部踩踏,白复也顺着陷了进去。 白复在黑暗中看不见五指,明鹫不发出声音,他连呼吸都是浅的,声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白复完全无法判断双方的位置,他想要扶着什么东西站起来。 明鹫夜视能力极好,他站在那里仅用了几秒钟便适应了此刻的黑暗,待确认白复头部的位置后,他又抬脚踩在白复胸部,仿佛那是个气球似的踩下去又抬一下,接着不等他喘息便又踩下去,白复抓着他的脚踝无法撼动。 “多得是Alpha……”明鹫声音毫无起伏,“真好,你承认了,你私自关押了很多人,戍渥也被关起来了。” “你这——你这该死的,嗬——嗬——”白复大喘着气,“你死定了,老子一定要让你死在我手里!” “你连枪都拔不出来,还说什么死不死,大不了一起死啊?” “老子一枪毙了你这个——” 后面的话明鹫没听清,因为提示灯亮起来了。 —— “你们等等!我们局长还在审讯!你们不能进!”一位警戒局成员,正端着枪严肃地挡在步步逼近的刑事局成员前面,试图阻止他们继续闯入。 “小兄弟,我在外面等了十分钟了,十分钟我们能做多少事儿你知道吗?”潘杰叉着腰,不耐烦地道,“让开!” “不能!局长说不能让别人靠近!不能——” 话还没说完,他后背紧贴着的门便自己打开了,他一下没站稳,差点像后倒去。 开门的是明鹫,他除了手上戴着手铐以外,其余地方看起来丝毫没有犯法者的怯弱,反而看起来像是个审判者,潘杰认为这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气质,这气质也源自于他始终坚持着的某些东西。 “潘队长。”明鹫微颔首。 “过得好吗?”潘杰不怕找事儿似的问了一句,“怎么看着你跟这儿的主人似的。” 明鹫兀自走了出来,刚才拦在门前的人连忙进去看了一眼,这大气没喘完,他倒喊了起来, “局——长——!” 潘杰听着这声纳闷地看了眼明鹫。 明鹫走到潘杰身边,“灯坏了,我没看清,就没控制住手劲儿。” “哦——”潘杰了然,“那没事了。” 潘杰身后跟着十来个人,他们纷纷站在审讯室外,等着潘杰的命令。潘杰手里拿着两张纸,走入审讯室,他只是站在门口,问道,“白局,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 审讯室内传来两声咳嗽,“什……什么案子?” “已经身故的前联合处处长尹连鹤生前留下一份名单,该名单上面共有一千余人,通通登记为‘失踪’状态,但我看到系统中这些人都被您这警戒局修改成了‘死亡’,并且所有的家属都没有收到尸体。” 潘杰把手里的纸在空中甩了甩,“我们怀疑你们私自关押死刑犯,已申请搜查令,还请白局以及您的属下进行配合,不要多番阻挠干预。” “哦,随便搜。”白复吩咐旁边的属下,“交代下去,不要干扰刑事局的人。” “是,局长。” 潘杰也在同时朝外面等着刑事局刑警下令,“搜!仔细点儿!” “是!” 等刑警一散开,潘杰再一看,明鹫已经不知去向了。 —— “你们有试着逃出去过吗?”戍渥压低声音问。 “逃不走的,”男人摇着头,“我们脚上戴着电子镣铐,一出这间房镣铐就起作用,我们走路都很慢,根本跑不起来,被发现后又会被抓回来,外面有人看守,这里就是密不透风的地狱。” 电子镣铐,戍渥看向自己的脚踝,那是他目前没有的东西,也就说明白复目前是没打算把他一直关在这里的,“有没有办法让外面看守的人来这里,进到这个房间?” “你要让他们进房间做什么?”男人挠了挠头发,被抠起的头皮屑粘到出油的发丝上,“看守的基本不会进来,医生或许会进来。” “怎么让医生进来?” “你得怀孕啊,你要生了他们才进来。” “啧,我要生了我也得告诉他们啊,重点是我怎么在这里通知外面的医生进来。” “哦,我懂你的意思了,”男人挪动着身子往戍渥身后看,眼睛把房间内都扫视一遍,最后绕回来停留在戍渥脸上,“应该在你床底下,床头下面,你去摸摸,有一个按钮,你摁一下试试。” 戍渥身体反应有些迟缓,他的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手指变得冰冷。他爬下床,蹲在床头伸手在墙角来回摸着,摸了一手的灰,还有蜘蛛网,最后在贴近床板的位置上触碰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塑料按钮,戍渥手握拳,用力砸了下去。 【404号申请医护人员。】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53章 惊鸟 医护人员来得很快,由于不知道究竟因为什么而申请医护,所以只来了一个人。 来人很谨慎,先站在房间外观察者戍渥,好确认他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另有图谋,因为在此之前出现过把医护人员骗来加以杀害的事件,所以他们此时都有戒备。 戍渥状似死尸,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左手搭在床边,纱布被浸透,血液积聚,从上面滴落下来,在地面形成了杯口大小的血圆。 医护人员确认戍渥有伤,摁开旁边的开关后,进入了戍渥的房间。 他穿着防护服,浑身上下都被包裹起来,口罩和护目镜也都戴着,你无法看出来他是什么模样,就是他的防护服似乎有些不合身,穿在这个人身上看起来又紧又小。 戍渥一直闭着眼,看起来毫无攻击力,医护人员也没有说什么,来到床边,轻轻把医药箱放在旁边,打开箱子,再去揭开戍渥手上的纱布。 感觉得出是一位优秀的医生,动作熟练又轻柔,对患者的关怀还是足够的,戍渥一边感慨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等会怎么把他弄晕。 医生揭下所有的纱布,他的动作忽然一滞,可以感觉到他被这个创口惊到了,或许他很奇怪为什么在这里面会出现断指的伤。 医生轻轻托起戍渥的手,在床边垫了块消毒巾,又将手平放在床边,指尖毫不避讳地摸着戍渥的肌肤。 戍渥反感地移开自己的手,睁开眼看向医生,“你做什么?” “别乱动。”医生抓回他的手,将新的纱布在他的创口处铺好。 “嘶——”戍渥疼得厉害,可他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很疼吗?”医生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戍渥,语气倒是很温柔。 “有点,”戍渥干脆侧了个身,看着医生,他越看越觉得奇怪,“你是谁?” 医生把一根指头的创口捆扎好,暂时止住血,又去处理另一根,“你到底有没有看我写的信?” 戍渥猛地坐起来,不小心牵扯到肩膀的伤,又是一身冷汗,“你……你不是……” “什么是不是,”明鹫扎好另一根手指,仰起头来,取下口罩和护目镜,露出隐藏在后面的那张戍渥无比熟悉的脸,“你太任性了,戍渥。” 戍渥有些呆滞地看着明鹫,他的呼吸出现不连贯的情况,连胸口的起伏都变得没有规律。 他心中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想要疏解出来,他的无助,他的迷茫,他的悲痛,他的慌张,他的担忧,以及他的愤怒,所有这一切都在这瞬间全部堆积在戍渥胸口等着爆发出来。 可是情绪太多了,他的胸口溢满了,所有情绪都争相要喷薄而出,却导致什么都出不来,戍渥说不出一个字,只剩下默然的垂泪。 “抱歉,”明鹫褪下手套,抚上戍渥的面颊,为他拭去不断落下的泪水,“可我现在还不能静下心来爱你,我们要离开这里。” 戍渥点着头。 “我盯上了一个行踪古怪的医生,跟着他来的这里,外面看守的人现在虽然没了意识,但很快我就会被发现。”明鹫说着吻上戍渥的额头,“所以我们需要快点离开,你需要去医院。” “你们……认识?” 明鹫顺着声音望去,发现戍渥身后的玻璃上趴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正痴痴地望着他。 “嗯,”明鹫点点头,“你先听我说,我等会儿把你的门打开,只会你负责去打开其他的门,让大家互相帮助,我们要抓紧时间从这里离开。” 旁边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甚至扇了自己两耳光来试图清醒,待他感觉到疼痛时,他又贴上玻璃,“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您说的是真的吗?” 明鹫点着头,之后跟戍渥说,“跟紧我。” 戍渥听话地跟上了他,明鹫打开旁边连着的几扇门,里面一直在观察明鹫的人此时都露出了喜极而泣的神情,他们既害怕又兴奋,他们害怕自己最终跑不出去,但又兴奋所有人都在为了自由而努力。 一个接着一个门被打开,越来越多的人从封闭的房间中走了出来,挤满了走廊。他们此时所在的楼层属于最上层,从出口上去后出门,之后右拐再上一个狭长的楼梯,便可以到达地面,地面衔接点是一家咖啡厅。 明鹫进来的时候外面看守的人已经被他打晕,但是难以估量是否会有人进来,所以现在必须争分夺秒,抢赢时间,就赢了一局。 明鹫走在最前面,他身后是戍渥,在后面就是小步移动的被关押了许久的死刑犯,他们一个紧挨着一个,不由自主地抓着前一个人的衣襟,弯着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前进。 在行到即将要左拐到达出口的楼梯时,明鹫刹住脚,回头做了个“嘘”的手势,让大家先噤声。 外面有动静,虽然非常小,但是却在安静的空间中十分明显,有脚步声,还有“嗞嗞”的电流声。 “你确定在这里吗?”有人在悄声说话。 “我确定啊!我看到人从上面下来的,肯定就是这儿!” 看来来人不止一个。 “嘘!你小声点!” “我还不小声吗!” “诶呀,别吵了,快开门。” 有三个人。 语气有些熟悉,明鹫紧绷的心松懈下来,他从拐角处走出来,走向那扇此时还紧闭着的门。 “开不了!得用指纹。” “去,随便抓一根手指上来。” “什么随便抓一……根……” 门被明鹫在里面打开,外面正在争论的人哑然失语。 “哥?”梁舍捶着明鹫肩头,“吓死我了,我以为门开了我们就完蛋了。” “谁告诉你门开了我们就完蛋了!”沈崖戳着梁舍侧腰。 旁边还站着一位朱彦廷,他不苟言笑地绷着脸,“处长。” “好了,看到是你们我也安心了,”明鹫回头冲下面的人招手,示意他们上来。 戍渥回身向后面人再次传达,自己则让到一边想要殿后。 一个接一个的人开始上楼梯,梁舍冲在最前面,打算在出口处给他们放风。岂料他人还没跑到,第一个冲出地下的人刚往门外迈一只脚,警报就响了起来。 【负一层有人出逃!负一层有人出逃!负一层有人出逃!】 刺耳的警报声疯狂地闹了起来,下面还没跑出去的人还是惊慌,秩序已经被他们忘在脑后,开始你推我搡的往外跑,其中几个人被推倒在地,没有站稳,被后面的人踩在后背踏了过去。 戍渥也被推倒在旁,他扶着玻璃门勉强站了起来,但他丝毫找不到空隙往外走。 “诶诶?你们?你们看着点儿人啊!”沈崖被推到墙上动弹不得,他无奈地和朱彦廷对视,“这都什么事儿啊……” “你们在干什么!”从出口对着的走廊另一侧传来怒吼,走廊另一侧是去负二层的楼梯,看来是下面看守的人上来了。 “戍渥!”明鹫开始往下走,喊着那个不见影的人。 “砰砰——!” 从负二层上来的人开始朝这群人射击,此时才跑出去一半的人,剩下的人听到枪声后开始尖叫,哭喊,辱骂,有人甚至吓出了尿。 “啊啊啊啊啊!跑啊啊啊啊!让我先我先!”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啊啊啊啊!” “你他妈能不能走快点儿!想死就往后走!” “我在——这儿!”戍渥在嘈杂中希望自己的声音可以清楚传达到明鹫那里,“我在!” “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灯灭了。 不知是谁关闭了负一层的总闸,四周瞬间陷入黑暗,尖叫恐慌越发激烈,就连梁舍去往的出口都已是黑暗,整条路像是阴间路。 “都安静!”明鹫吼了一声,“谁吵就先把谁推进去!” 霎时间吵闹声消失大半,还有些仗着没人能看见自己是谁,还在小声嘀咕着。 明鹫在吼完一声后,摸到自己身旁不动的一个人后背,轻轻拍了拍,说,“继续走,动静小点。” 那人闻言开始慢慢往前,他往前走着,轻轻催促前面的人移动,明鹫站在楼梯口负责小声告知每一个到他身旁的人往前走,人们在这种时候习惯扎堆,所以前面的人一动,后面的人会紧紧跟上去。 就这样,即使在黑暗中,负一层被关住的死刑犯还在顺利地出逃。 “啊——!” 突然在梁舍的方向传来一声尖叫。 明鹫不知道发生什么,又怕喊声会惊到战战兢兢的人。 “梁舍!”沈崖喊了一声,“你那儿什么情况!” “啪!” 灯瞬间全亮了。 明鹫立刻走出一步,看向梁舍那边,只见在人群最前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几个墨蓝色制服的警戒局成员,他们纷纷举着枪对着逃亡的人,而他们身后近在咫尺的门,正在缓缓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 第54章 人类 “死亡不是终结,而是新的开始。” 白复说着这句话,从入口缓缓走下,他的身后就是充满人间气息的世界,这些人拼命向往着想要拥有的平凡,被他轻易挡在了身后。 “你们这帮人早就该死了,”白复把玩着手中的枪,那杆枪让冲在最前面想要逃亡的人心惊胆寒,“是我让你们多活了这么多年,你们有什么不开心的?你们还要哭?还要害怕?简直太搞笑!你们就跟我的外甥一样狼心狗肺。” 白复走到梁舍身旁,看着躲在他身后畏畏缩缩的人,遗憾地摇着头,“你瞧瞧,你们这是干嘛?豁着命来救这帮系统都已经认证死亡的人,你回头看看,看看他们有谁敢站出来挡在你们身前吗?” 白复说着还用枪指着瑟缩的人,他们一个个都把眼睛避开,生怕一对视自己的命就没了,“瞧,根本没有,没有!” “蠢货!”白复踱步走到楼梯脚下,他摸着墙面上一块不明显的突出,大声嚷着,“明鹫!你知道吗!我在盖这个地下监狱的时候,在出口设置了一个程序!你猜猜,是什么?” “你想要毁了这里。”明鹫立在人群后,他比旁人高大许多。 众人一听白复是在跟最后的人说话,赶紧都低着头朝两边挤着,为明鹫让出一条路。 “你真的很让人佩服!”白复的手离开墙面,“你从来都优秀地令人眼红,连老天都眷顾你,否则你早就死在了战场上。” “你本来已经拥有了许多,但是你屈服于自己的贪欲,所以你觉得总是不满足。”明鹫边走边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维护法令,不是为了十八区的任何一个人,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少他妈讲大道理!”白复满脸厌烦,“真把自己当个东西!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出身好,又恰好老天眷顾的臭小子!如果摒弃掉你的身份,你就什么都不是!” “你说得不对!”一直沉默的梁舍反驳道,“我哥他比任何人都努力,你所看到的是他风光无限的一面,因为你嫉妒,所以你也只能看到这一面,哪怕把那些我哥在战场上受过无数次伤的新闻搬到你面前给你看,你也会认为只要没死,他就不配被称为‘英雄’。” 梁舍一反常态,少见地有些固执地要把对方的话都辩驳回去,“你的所作所为出于一己私欲,却要把原因归结到别人身上。你想毁了这里的所有人这个念头,跟我哥毫无关系,你只是想毁掉这里而已,毁掉自己的罪证,毁掉自己的污秽,你以为只要这里不存在,你就可以不承认罪过,到头来你才是最懦弱的人,连路边吃糖的孩子都不如!” “你放屁!”白复怒吼,“你算个什么东西!首领家的野种!你也配来跟我讲道理?你也配称呼他为哥?你自己妻子孩子都保护不好,还在这里句句大道理,葬礼办完了吗?” “不许你提她!”梁舍冲上要揍他,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明鹫拽住了手肘。 “他在激你。”明鹫凑到梁舍耳后悄声说,“这样他们朝你开枪就有理由了。” 明鹫说着把梁舍挡在自己身后,他看着面前几位持枪的白复属下,问道,“你们也愿意跟着这个地下监狱一起消失吗?” 几人眼神稍有躲闪,但是持枪的手没有放下。 “你们放心吧!”白复在后面高声道,“我会让你们先出去的!” 那几人眼神坚定了些。 明鹫接着道,“你们信吗?就算你们真的出去了,在底下还有你们的同事,在上面还有等待着给你们判刑的人,你们真能全身而退吗?” “你就不要危言耸听了,刑事局那帮人现在被绑在审讯室出都出不来,等会这下面一炸,紧挨着的警戒局也会着火,那人逃不出来就不怪我咯。” 白复瞧不上明鹫总是一副众人皆醉他独醒的正义之士模样,蔑视着他,“你说我为了自己,那我可得告诉你,你那妹妹……那个跟你同母异父的妹妹……并不是你母亲所生。” “你什么意思!”梁舍向前一步。 “意思就是刚才说的意思,你们的妹妹,跟你们毫无血缘关系,”白复特意加重“你们”这两个字的读音,“她是首领从我这儿买走的。” 明鹫由于心里在之前知道这一点,因此对他来说不至于太震惊,但是他还是要最后确认一件事情,“我父亲是不是你杀的?” “哦嚯!你之前问那个问题,也是为了试探我吧,”白复露出怜悯的笑,“反正你也不可能活着出去,我就告诉你好了。” 明鹫此刻观察到面前几个持枪者心不在焉。 “不错,你父亲是我叫章阶杀的,我当时就想让他交出来那份名单,可是他真是太他妈固执了!”白复有些愤怒地摇起了头,“他明明不会因此得到什么,还他妈那么护着那份资料!你跟你爸一个样,蠢得离谱!” 明鹫碰了碰梁舍的手,在他视线里指着右边两个持枪的人,比了个“二”,梁舍愣了一下,之后很快理解,点了点头。 “我这辈子倒是还没遇到过这么蠢笨又难缠的对手,倒是——” “梁舍!” 明鹫在持枪者注意力不集中时双手抬起,以他面前的缝隙为中点,向两边推移着持枪者的手,让他们同时将枪口瞄准斜上方。 “砰砰砰!” “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砰!” 梁舍听到指令后也立刻行动,在那两人朝着上方射出子弹的同时击落了他们的枪,反掰着他们的手腕,向他们头顶扭去,让这二人跪倒在地。 他的头顶也在这时抵上冰冷的枪口。 “明鹫。”白复慵懒地喊了一声。 明鹫手上各握着刚缴获的两把枪,冷漠地盯着白复。 “把枪放下。”白复下达指令似的。 “开枪!”梁舍喊着,“开枪!” “闭上你的嘴!”白复用力压着梁舍的头,“你那话多的妻子怎么死的,你怕是忘光了,等会没准你也要四肢分家!” “你什么意思?”梁舍质问道。 “你可以下去以后问问你老婆,死人总是可以知道一切真相的。” “你什么意思!”梁舍大喊,“是你干的?是你干的?是不是你干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复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能看到人崩溃,感觉真好啊!我——” “嘶——啊——!” 周围的人只觉在白复话音未落之时有刺眼的光从外面闪进来,似乎是落在白复的头顶,他们不敢抬头细看,缩着脖子听着动静。 当白复喊叫出声时,他们才敢抬起头去瞧。 白复拿着枪的手被刺入一把匕首,他正捧着自己那只手痛苦地喊叫。而将这把匕首飞来的人,此时正站在出口,是个女人。 “砰砰!砰砰!”白复怒睁着眼睛,猩红的血丝爬满了眼球,他举枪对准明鸢射击。 明鸢反应敏捷,扭身躲到门旁的墙后。 明鹫顺势朝着白复双膝各开一枪,令他跪倒在地。 “啊——!”白复痛苦地躺倒在地,双膝血液瞬间涌了出来,他在地上挣扎着,像扭曲的爬虫。 明鹫上去把他控制住,接着让里面的人往外撤,哆哆嗦嗦的人开始往外动,这次谁也没敢出声,仿佛谁先出声谁就会死。 “哈哈——哈哈哈哈!”白复发出饿鬼似的笑声,“你……你个杂种,你个小杂种!你这个连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杂种……” “是你杀了晴晴?是不是你杀了晴晴!”梁舍在旁边也发了疯,揪着白复的衣襟摇晃着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是我,是我啊……”白复由于疼痛,说话都没了底气。 “王八蛋!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梁舍夺走白复手中的枪,“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梁舍,”明鹫握住他颤抖的手,“你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他杀了晴晴!他杀了晴晴!为什么……你为什么!”梁舍的手像是出了故障的机器,开启与否已经不受主人控制,“她那么好……她那么好!你为什么!” “梁舍哥,”明鸢不知什么时候穿过人群来到他们身边,低头喊着梁舍,“杀了他。” “明鸢!”明鹫喝止她。 “母亲在外面。”明鸢说,“她带着军队来了,你想让他的嘴出去乱说吗?” “拿布把他嘴堵上,只要让他不要在媒体面前瞎说,就不会——” “砰!” “砰砰!” 戍渥跟着人流终于挤出来的那一刻,看到了明鸢对着白复开了三枪,他怔在那里无法挪动。 大概是知道这是来救自己的人所开的枪,逃亡人连喊叫都没有。 “明鸢!”明鹫怒吼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明鸢把枪往地上一丢,“我在保护母亲。” 明鸢回头,用余光看着梁舍,“还有哥哥。” —— 【举国哀悼。经调查,前联合处处长尹连鹤因调查到警戒局局长白复私自囚禁死刑犯,并命其强制交/配生子,以此来从中牟取暴利的证据而惨遭杀害。 不久前死于车祸的赵晴晴记者也是由于触犯白复的利益,而被其谋害。 除此以外,还有许多已不在人世的被判处死刑的人,在生前或许也遭受了白复毫无人性的对待,我们在此刻为无辜的逝者默哀一分钟。】 【谋害尹连鹤的行凶者章阶,也就是白复的属下,目前仍处于失踪状态。若有看到此人踪迹的,请联系刑事局。】 丰水止在医院里听着电视新闻,新闻最后放出的照片迫使他关掉了电视。 “怎么,觉得吵吗?”明鹫来看望他,正坐在旁边帮他削苹果。 “嗯,有些吵。” “幸好你现在没什么事,”明鹫把削好的苹果切了一半,递给他,“不然Alpha协会会长就要换人了。” 丰水止手里拿着苹果,没有吃,“有时候,没事也不代表很好。” “你知道吗,李绿死之前,我去看守所见了她一面。”明鹫把另一半苹果放在桌上的碗中,“她跟我说了一些事。” “什么事?”丰水止垂眸看着苹果。 “她说章阶在那天去她住所找过她,但是被她注射一针麻醉,睡过去了。” “然后呢?” “我去调查章阶的去向时,查看了章阶失踪当天,李绿所住大楼的监控,见到了一个熟人。” 丰水止觉得苹果的边缘开始变褐,氧化得真快啊,“他不是我杀的,但与我也脱不了干系。” 明鹫观察着丰水止的表情,没有侥幸的窃喜,也没有快意,就只是像丢了什么似的,往日冷傲高贵的气质也淡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寡言少语,像是脱了人味,“警戒局被抓捕的人当中,也说了许多这些年与你……还有房青冥有关的事……我——” “要抓就抓吧,”丰水止探着指尖摸着苹果泛褐色的边缘,“或许这样,我可以昂首挺胸地去见他。” 丰水止自嘲道,“现在全区都在筛查双亲与孩子血型不匹配的家庭,总有一天也会查到我头上,与其那样,不如让我早早死在监狱里。” 明鹫本意并不是来做抓捕预告的,他其实也是想安慰一些,可话到嘴边终究没能说出口,爱人已逝,错误已经酿成,再多的言语也不过是轻如烟雨,毫无重量。 “抱歉。” 明鹫最终,也只能留下这样两个满是苦涩的字。 —— 【女王明沉水近日宣布“ABO评定考试”相关法令将会进入修改阶段,参与此次法令修改的主要人员有联合处处长明鹫、警戒局局长明鸢、首领梁殷、女王明沉水以及剩余十九位来自与ABO三类群体关系密切机构的主要人员。 据悉此地修改将会对已存在百年的法令进行大量删减,由于此地明鹫上将参与修改,因此民众普遍对此地修改抱有强烈期待与信任。】 关于法令修改的新闻已经循环播了一天,明鹫在外也忙碌奔波了一整天,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客厅墙面上投放的光屏还在播放着画面。 明鹫脱了外套,轻手轻脚来到沙发旁,上面正躺着一位浅眠的伤患,他的脸颊旁放着本打开的书,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还缠着纱布。 明鹫摸到戍渥手腕,摁了光环,光屏关闭,客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浅眠的伤患也因为声音的消失而睁开了朦胧的眼睛。 “你回来了。”戍渥揉着眼睛坐起来。 “嗯,”明鹫撩起他耳侧的头发,“你可以不用等我的。” 戍渥像个没有骨头的人似的,软趴趴地倒在明鹫肩上,“想和你一起睡。” 明鹫捧着戍渥的脸吻了上去,把他摁回沙发里,迷恋地品尝着,戍渥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仰着头方便亲吻,他享受在明鹫怀里的滋味,也因此开始逐渐变热。 “嗯……”戍渥发出一声轻哼,“你咬疼我了。” 明鹫蹭着他的鼻尖,“抱歉,是我过分了。” “没有,”戍渥抬着下巴吻了吻明鹫唇角,“我是觉得你今天心情似乎不大好。” “嗯,”明鹫抱着戍渥,“是有点累。” “因为修改法令吗?” “嗯,”明鹫声音有些沙哑。 “是首领吗?” 明鹫搂着戍渥的腰,将他贴近自己,“不止,还有其他人。” “他们反对修改吗?” “不是反对,而是依然想在法令中留有大量人为判别的内容。“ “最后也许依然会像过去一样,对吗?” “不,会比过去好,会越来越好的。”明鹫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贴上了戍渥的肌肤,“你说过,我是牧羊人。” “嗯……”戍渥被弄得有些痒,“我……我不记得了……” “什么?”明鹫把戍渥摸得面色绯红,自己却面色如常。 “我……不……不记得嗯……说过这句话了!”戍渥最后两个字有些变音。 “没关系,”明鹫吻着戍渥耳朵,尤其吻着他曾经戴过耳钉的地方,“我现在会告诉你,你以后记得就好。” 戍渥不大用力地推拒着,“那……李……哈,李……等……你等一下!” 戍渥把他推起来,“你等我把话说完。” “嗯,”明鹫手没停,“你说。” “李博士说,她把我之前被删除掉的记忆都留给你了,你可以……啊……给我……” “首先,仪器都被你毁了,不可能了,”明鹫掀起戍渥衣服,“再者,我舍不得。” 戍渥眼里蒙着雾似的望着明鹫,“舍不得?” 明鹫爱惨了那双只有自己的眼睛,“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写的信,最后两句话是什么?” “我记得。” “是什么?” 【你要记得,不要回十八区,等我去十九区找你,等我来拥抱你。 不要回来,如果你回来,我会很难过。】 所以不用你再朝我走来,戍渥,我会来拥抱你,就像你曾经来拥抱我一样。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废话: 这是我写的第四本中篇小说,有进步当然也有大量不足,写完后发现人物塑造不够,剧情内容很简单,也没有什么深度,本来后面还有两卷的大纲,但是前面两卷把自己写自闭了,觉得写得无聊又乏味,再把后两卷写完感觉会是又臭又长的裹脚布,所以打算就在第二卷 末尾结束吧。 暂时就陪这篇故事的主角走到这里了,但是这绝不是结束,主角们的斗争也还只是开始,如果以后我脑子和笔灵光了可能会写第二部 ,但不立flag啦啦啦啦啦啦! 就说这么多废话! 有缘再会啦!亲爱的读者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