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digo 作者:E理科生 文案 #我和邻居哥哥的二三事# 炸毛男高中生攻X人很野的邻居哥哥受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蒲龄,宫野 ┃ 配角: ┃ 其它: ================== ☆、01 漫长的夏季还没结束就开了学,学校抠的也不给开空调。 教室里含蓄的汗臭味和女生们偷偷在身上喷的廉价香水的味道纠缠在一起,蒲龄吸了一下鼻子,不动声色地用左手捂住了鼻子,另一只手攥着笔在笔记本上飞速地写着。 “好饿啊——”冯寒哀叹了一声,有气无力地趴在了桌上。 坐讲台上的老梁推推眼镜,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让你们记笔记,不是让你们在那儿坐着没事儿干等下课。” 冯寒叹口气,摸出笔开始老老实实记黑板上的东西。 这节政治课,黑板被老梁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堆,全是考点。 文化,作为一种精神力量,能够在人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过程中转化为物质力量,对社会发展产生氵、 蒲龄胳膊被人撞得一歪,字没写好。 他转头看着冯寒。 冯寒一脸无辜:“你看我干嘛?” 蒲龄没说话,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继续撑着脑袋写自己的笔记。 冯寒吃痛地捂着腿,没敢出声。 “蒲龄!蒲龄!蒲龄!”冯寒在食堂里捡着人群间隙,像个猴儿似的溜到他身边,“你跑那么快干嘛,腿长了不起啊。” “打饭。” “我跟你一起吃午饭吧!”冯寒笑嘻嘻地说。 蒲龄瞥他一眼:“我要给衍哥带饭,回去吃。” “你那个衍哥白吃你的呀?”冯寒问。 “没有。”蒲龄说。 “哦。”冯寒摸摸脑袋,一下子没了要说的话。 蒲龄觉得耳边清净不少。 他从书包里摸出饭盒,打了菜和饭,又把饭盒扣好,放回书包里。 “我走了。”蒲龄说。 “哦,哦。”冯寒没想到他还会和自己说个道别,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 蒲龄出了校门口,沿着路边走。 这条路前不久在暑假里刚翻过新,还飘着一股水泥味。 蒲龄没能搞懂翻新这条老路的意义是什么,学校离家也就百来米的距离,走完这百来米,照样还是一个陈旧的世界。 路尽头有一串挤在一块儿的店铺。 老胡裁缝、四喜烟酒、小芳足浴和阿勇发屋。 店铺们的对面是一个挂着褪色横幅“羽绒服加工厂”的羽绒服加工厂。加工厂倒闭没倒闭蒲龄不清楚,但他刚搬过来的时候加工厂确实是放鞭炮开了业的。 蒲龄家在加工厂的后面,还得绕过一大片野菜地。 地里的菜多数是住在附近的老居民种的,用的是天然肥料,其味不堪说。 蒲龄刚走近,就听见一些笑声。 他抬起眼,看到一个人趴在地里,后背被几个女生用脚踩着。 被踩在地里的大概也是个女生,蒲龄看到了她身上衣服是粉色的。 那些女生脸也不生,都是一个学校的,经常一块儿在学校里招摇过市,蒲龄看到过好几次。 “喂!”其中一个女生冲他吹了声口哨,笑道,“你看什么看!” 蒲龄没理,也没打算管,后背被太阳烤得发疼,想就这么走过去。 “你好拽哦。”另一个女生用夸张的声音说。 然后她们就都大笑了起来。 “蒲龄!”有人喊道,“救救我!” 蒲龄低头,目光沿着那些女生的腿和鞋子往地里望去。 是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胡媛。 路口第一家老胡裁缝店,店里裁缝师傅的女儿。 胡媛脸上有些淤青,头发凌乱,混合着汗水和泥土。 蒲龄从她的神情里只看出愤怒,没有害怕。 甚至刚那一声喊他的名字让他听起来也是咬牙切齿的。 蒲龄没作声,朝她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 胡媛愣了一下,目光里除了怒意还有几分意外。 “你要插手管晏姐的事情?”有个女生尖声尖气地说。 刚吹口哨的那个女孩儿抱着臂,似笑非笑地歪头看他。 这个应该就是燕姐。 蒲龄想着,伸手把胡媛从泥地里拉了上来。 胡媛的手心里有一滩泥,蒲龄的手上也沾了些,他面无表情地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胡媛的表情有点儿尴尬。 “你是她男朋友?”燕姐说。 蒲龄抬眼,对上燕姐挑衅的目光。 “不是。” 他绕开脏兮兮的胡媛,打算往家里走。 饭要凉了,衍哥会不高兴。 “不是你那么护着她?”燕姐挑了挑眉。 “还有事儿吗?”蒲龄转头看着燕姐。 燕姐没说话,蒲龄又看向胡媛。 胡媛左手抓着右手,快步跟上了他。 那些女生没再跟上来。 胡媛跟着蒲龄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过了巷子,是一片居民区平房,和四合院差不多,有房东,胡媛和蒲龄都是这儿的租户。 正门是住这儿的人通用的一个门,不上锁,坏得也差不多了。 蒲龄推开门,住西户的秦婶儿正蹲在井边洗菜,抬头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蒲龄全当看不见,走了过去摸钥匙开自家的门。 “蒲龄,”在他进门前一秒胡媛叫住他,低声道,“谢,谢谢。” 蒲龄嗯了声。 老妈没在家,中午大概在织带厂吃了。 蒲龄上了二楼,打开阳台,爬上连着阳台一头的一条短走廊。 走廊另一边连着的是个朝南的小二层屋子的阳台。 阳台的墙壁很旧,被花花绿绿的各种不规则油彩图案覆盖满了,看不出之前的颜色。 蒲龄俯身,在阳台的窗子上敲了敲,没人应。 他在灰蒙蒙的窗子上摸了一下,企图从指尖摸出的道路中看清楚里边的情景。 还没等他把脸靠近,阳台门被人从里边用力地一拉,一双微眯起来的狭长眼睛探出来,不耐烦地看着他。 蒲龄站好:“午饭。” 宫野含糊地应了一声,揉了揉脑袋,回了屋。 蒲龄跟了进去。 屋里光线很暗,充满一整晚睡眠之后不健康的沉淀空气,夹杂着些许油漆味儿,比外边还热。 蒲龄皱了皱眉头,把书包扔在床边的沙发上,起身去拉开了窗帘和窗户。 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 好多了。 宫野叼着牙刷,从挤在衣柜和开放式厨房之间的狭小卫生间里走出来,照了照卫生间对面墙上的镜子,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千页豆腐,番茄炒蛋,土豆丝。”蒲龄把两个饭盒放到茶几上。 “好素。”宫野走过来,把茶几上胡乱散着的几张白纸揉成团扔到一边。 蒲龄刚才就看到白纸上的画儿了,颜色很杂,乱七八糟的,他也看不太懂,应该是宫野画的。 他没说话,去厨房拿了两双筷子。 蒲龄把筷子放到鼻子下边闻了闻,没有异味。思考了两秒,他还是拧开水龙头把筷子冲了一遍,然后抽了张餐巾纸,垫在给宫野拿的筷子的下面,打开自己的饭盒开始吃。 宫野洗完了脸,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用套在手腕上的黑色皮筋把头发高高地扎起来,坐到蒲龄的旁边。 他在裤子口袋里摸了一阵,然后把摸出来的一卷纸币塞到蒲龄的书包里。 蒲龄抬头看他。 “这月的饭钱。”宫野说。 蒲龄点了点头,继续吃自己的。 宫野是房东的养子,所有人都喊他衍哥。 据说他被房东捡到的时候,随身裹着的小被子里放了张纸条,纸条上只有俩字儿,顾衍。 房东没肯给他用这个名字,自己起了一个。 捡来的,野生的,就叫野。 房东死掉的老公姓宫,他就叫宫野。 宫野比蒲龄大三岁,不上学,个子很高,浑身上下最有特点的是他那一头茂盛浓密的长发。他不剪,又嫌烦,经常拿塑料皮筋随便扎起一束,高高地翘在脑后,看起来很有性格的样子。 很有性格这话是冯寒说的,不是蒲龄说的。 蒲龄刚搬到这儿的时候六年级,到现在已经认识宫野五年多。 宫野这人很懒,厨房是摆设,如果不是要睡觉上厕所的话整个屋子都可以是摆设。 蒲龄从上初中开始就每天替他带饭,外加收拾屋子,以此可以获得一定的报酬。 蒲龄把书包拿过来放在腿上,翻出宫野藏进去的一卷钱,数了数,分出一卷塞回宫野口袋里。 “干嘛?”宫野吞了口饭,斜睨着他。 “多了。”蒲龄说。 宫野想把钱还给他,蒲龄按住他的手背。 “嘶。”宫野皱眉。 蒲龄松手,看到他手背上的一片淤青。 “又打架?”蒲龄看着他。 宫野放下筷子:“你管我。” 宫野不笑的时候脸上像是罩了一层寒气,他经常不笑。 他人就和名字一样,野气,暴躁,甚至还有那么点儿残忍。 蒲龄在这儿住了五年多,五年里宫野脸上身上没带伤的日子屈指可数。 宫野有个小团体,团体成员四五个,都是些和他一样整日没事干叼烟逛马路看谁不顺眼就上去把人揍一顿的性格青年。 哦,宫野还是有事儿干的,他住这儿,给他养母收租。 “我怎么敢。”蒲龄平静地说,收好饭盒要起身。 宫野皱眉道:“你才吃一半呢。” 蒲龄拉开门出去的前一刻转头道:“晚上不带饭了,你自个儿解决。” “......” 小孩儿脾气还挺大。 宫野自嘲地笑了笑,从床上找着烟,点了一根,靠在阳台的窗边抽。 从这里能看到蒲龄。 蒲龄走得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然后跳到自家的阳台上。 然后拉开阳台门进去了。 宫野随便扒拉了几口饭,把饭盒一盖,拿了晒在阳台上的球鞋去卫生间里刷。 晚上要出门,鞋还是得刷的。 鞋刷一半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是罗英。 “在哪儿?”罗英那边是万年不变的麻将撞击麻将的哗啦声。 “在家。”宫野用脑袋和肩膀夹着手机,继续刷自己的鞋。 “来我家一趟,有好东西给你。”罗英笑着说。 宫野挂了电话,看着手里球鞋上发黄的鞋带,想了想还是给蒲龄打了过去。 嘟声嘟了六秒蒲龄才接,慢吞吞道:“干嘛。” “放学回来帮我买两根儿鞋带。”宫野摸摸鼻子。 “没空。”蒲龄挂掉了电话。 宫野握着手机有点想笑,没忍住笑了。 宫野去了趟罗英家,敲半天门没人开。他叹口气,蹲在门口抽了半根烟才走开。 找到罗英是在家附近的棋牌室,最里面的房间。 罗英叼着烟,在四方桌上摸牌。 房间里烟熏雾缭的,还开着冷气,宫野差点儿以为自己进了天宫。 “幺鸡!”罗英对面一个头发稀疏花白的大爷喊道。 罗英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瞪他一眼:“瞎喊什么,看清楚点儿。” 大爷咯咯直笑:“小姐,不好意思。” “喊他妈谁小姐呢!”罗英掐了烟骂道。 “......妈。”宫野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呀?”罗英没好气道。 “问你自己。”宫野说。 “我不是说让你去家里边吗,”罗英随手又点了根烟,挨个翻看着自己的牌,“有人在。” “没人,敲半天门了。”宫野说,俯身从一排麻将里捡了一个丢到桌子中间,“碰。” 几个牌友用埋怨的眼神看着他。 “好儿子。”罗英笑着摸了一下他的脸。 胡媛下午没来,蒲龄盯着她座位看了一会儿,低头写自己的作业。 “蒲龄。”班主任老于出现在门口,朝他招了一下手。 蒲龄从后门走了出去。 “胡媛怎么没来上课?也没给我请假?”老于和蔼地问。 “不知道。”蒲龄说。 “她不是和你住一块儿的吗?”老于笑着说。 “不熟,”蒲龄眯了一下眼睛,“还有事儿吗?” 老于愣了愣。 蒲龄转身回了教室。 午后的课很无聊,窗外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昏昏欲睡。 头顶的老式风扇缓慢地打着转,发出寂寞而单调的嘎吱声。 蒲龄撑着脑袋,左眼处于闭合状态,右眼勉强睁着,防止讲台上的历史老师随时可能飞过来的粉笔头。 身边的冯寒已经趴在桌子上昏睡了大半节课,粉笔头都不好使。 急促的下课铃像是救命信号,蒲龄打算一头栽下去睡死十分钟,肩膀突然被人推了一下。 “操。”他脾气不算好,皱眉闭上眼,没理。 “胡媛呢?”那人问。 蒲龄没应,肩膀又被推了一下。 “问你话呢。”那人说。 蒲龄睁眼:“她和我有关系吗?” “你见没见过她?”吴冬样子看起来很急切。 “你女朋友,问我?”蒲龄看着他。 吴冬骂了一声,走了。 冯寒迷迷糊糊醒来,揉揉眼睛:“怎么回事儿啊?” 蒲龄没理他,又一头栽了下去。 睡到终于放学。 蒲龄把作业书本胡乱塞进书包,从后门走了出去。 吴冬靠在教室外的栏杆上看他。 “她不接我电话,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吴冬说,语气听起来挺着急。 蒲龄叹了口气:“她被揍了。” 吴冬一听眼睛都瞪圆了:“他妈谁......” “几个女的,我不知道名字。”蒲龄打断他,又补充道,“只知道这些,别缠着我了。” 出了校门,太阳刚下山,还是很热。 蒲龄往校门两边开着的杂货店铺看了看,最后选择了一家看起来最大的走了进去。 “有,白鞋带儿吗?”蒲龄问老板。 “五元两条。”老板说。 “拿四条吧。”蒲龄递了张十块钱过去。 校门对面有个24小时药店,躲在两个竞争关系的文具店之间显得特别不起眼。 蒲龄拎着装鞋带的塑料袋,站在药店门口看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有点儿话想说的,给忘了。 ☆、02 宫野跟在罗英身后,看着她摸出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开门。 “在家啊怎么不在家啊,我刚出门打牌的时候他还午觉呢......”罗英嘟囔着。 一开门,宫野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打着赤膊坐在院子里吃西瓜。 “你在家怎么不给人开门啊?”罗英说。 男人没说话,一声不吭地吃自己的西瓜。 “他谁?”宫野皱眉。 “你爸。”罗英头也不回地往房间里走去。 宫野和男人对视了几秒,发现对方眼里都没什么善意。 罗英提着两袋红色大概是月饼之类的礼盒走出来,递给他:“你爸给的,见面礼。” “就这好东西?”宫野说。 罗英瞪他:“拿着啊。” 宫野没接,勾了一下嘴角:“我上个爸给的东西还没吃完呢。” “说什么呢你!”罗英把盒子的拉绳勾到他的小拇指上,“拿了就走!赶紧走!” 宫野回头又看了一眼那男的,这才慢慢地往门口走。 罗英出来送他。 “怎么回事儿啊你,”罗英拧了一下宫野的胳膊,“非得把我之前那些破事儿都抖出来?” “你也知道以前你那些是破事儿?”宫野说。 “走!”罗英指着前面,没好气道,“还有这月房租别忘了给我收齐。” 宫野没说话,把礼盒往背上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了家,去楼下转了一圈,宫野发现宫河还没回来。 一整天的,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宫河是他弟,人称宫二,罗英的第二个养子。和他住一个小二层,他住楼上,宫河住楼下。 其实也算不上养子,罗英没那么多好心接二连三□□。宫河是罗英远方亲戚的小孩儿,才十五六岁。 小孩儿出身的地方太穷,说是来投靠罗英见见世面。 宫野不太能想明白,来这么一个地方能见什么世面。 不过是从一个井底到另一个井底罢了。 不能想明白的事情就不想,宫野觉得困了,午饭没吃饱,又被罗英折腾了,有点儿累。 他伸了个懒腰,回屋睡午觉。 醒来的时候差不多五六点,暗橙色的光线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斜照进来。 宫野睡出了一身热汗,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开电扇。 蒲龄该放学了。 他想着,眯着眼睛拿过扔在床上的衣服,从口袋里摸了根烟点上。 “贱货!” 楼下女人的骂声传了上来。 宫野皱了皱眉,用烟屁股也能想到是哪个女的。 “你,你好好,说话,”老胡结结巴巴地,看着秦婶儿,“有什么话,好好说,说。” “你个结巴滚一边儿去!”秦婶儿的手指头都快指到他鼻子上去了。 蒲琴拍拍老胡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她抬起眼看着秦婶儿:“我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袋垃圾不是我扔到你家门口的。” 秦婶儿呸了一声:“你说我就信啊!” 蒲琴笑了笑:“那你要我怎么说?” 秦婶儿瞪了她一眼:“谁知道你个不要脸的背地里到底干什么缺德事儿!” 蒲琴点了点头道:“我干了什么缺德事儿,你说说。” 秦婶儿像是得到鼓励似的叉着腰骂起来:“个骚货每天在厂里浪来浪去专勾男人!谁不知道你是故意......” 砰的一声,南边楼上的阳台门被人一脚踹了开来。 秦婶儿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抬头去看。 “宫野!你丫有病啊!” 宫野靠在栏杆上,一小截烟灰从嘴上掉下来。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下面,道:“我扔的。” “什么?”秦婶儿懵了。 蒲琴和老胡也抬头看着他。 宫野被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叹了口气:“我说你门口的垃圾是我扔的。” “你扔的?”秦婶儿瞬间就转移了目标,抬头对着他破口大骂起来,“哎我说你个小瘪三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啊!每天把垃圾丢在人家门口人家不用生活的是吧!门口走几步就是大垃圾桶你没眼睛啊没手没脚啊非得把垃圾扔我门口!你......” “该交房租了婶儿。”宫野打断她。 “什么?”秦婶儿又懵了。 “我妈让我尽快。”宫野说。 “......”秦婶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把门一摔进了屋。 宫野想笑,一低头愣住。 蒲龄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正抬头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站了多久。 宫野挑了挑眉,朝他吹了声口哨,转身回了屋。 “儿子回来啦。”蒲琴笑着过去揽住他的肩膀。 蒲龄看了一眼秦婶儿紧闭的房门:“她又骂你了?” “小事儿,”蒲琴轻声说着,又看了眼老胡,才对他道,“回去吧。” 蒲龄点了点头。 “一会儿就开饭,你饿的话桌上有我刚买的鸡蛋糕,很好吃的。”蒲琴系上围裙,进厨房之前转身对蒲龄说。 蒲龄扯了扯嘴角,拿了一个鸡蛋糕。 “妈。”他靠在厨房门边,看着蒲琴。 “嗯?”蒲琴回头道,“你今天没作业啊?” “开学第一天,作业少,早在学校里写完了。”蒲龄说。 “作业写完了,”蒲琴弯腰在水池里洗番茄,“就上楼看书。” “她今天为什么骂你?”蒲龄问。 “小孩儿别多管闲事。”蒲琴温和地说。 “我不是小孩儿了,我高二了妈。”蒲龄咬了口鸡蛋糕。 “看书去。”蒲琴抬了抬下巴。 蒲龄走过去,把剩下的鸡蛋糕塞进了蒲琴的嘴里。 蒲琴怔在那里。 “我不喜欢吃这个。”蒲龄恶作剧似的笑起来,转头拿起书包上楼去了。 “臭小孩儿。”蒲琴笑着骂了一声。 “还看呢,人都进门去了。”胡媛坐在门边,耳朵里塞着耳机。 “你跟我,说,说话?”老胡转头,挨着她在门槛上坐下,“你,今天,没,没去上课?” “多管闲事,被骂得跟孙子似的开心了?”胡媛瞪他。 “这,怎,怎么是多管闲事。”老胡急得满头大汗,“邻里,邻居的,应该,多,多帮忙。” “得了吧你!”胡媛一把揪掉耳机,站起来,气得眉头拧在一块儿,“反正你想好了,你敢娶那女的进门儿,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说,说什么,呢。”老胡脸红了。 “说的就是你!”胡媛骂道,“你敢给我找新妈我就死给你看!” 骂完胡媛就气鼓鼓地跑回了屋,剩老胡一人在原地苦恼得直捂脑袋。 蒲龄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了一会儿,等老胡也进了屋之后他才慢吞吞地往宫野的阳台走过去。 阳台门没关,宫野光着上半身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旁边的电扇嘎吱嘎吱地转着脖子,每转一下看起来都痛苦得要散架。 电视是个小电视,早几年淘汰的产物,价值五百。 一百块钱买的,修理三回花了四百。 蒲龄把卷好的鞋带放到茶几上,又拿出口袋里的药和棉签。 “伸手。”他对宫野说。 宫野愣了一下,伸了手。 蒲龄一条腿压在沙发上,抓着他的手,用棉签沾了点药水,慢慢地在他手背上抹着。 宫野的手指长且瘦,指甲修理得很干净,不像是拥有这么一个发型的人的手。 蒲龄想着,宫野的手抖了一下。 “还疼?”他抬眼看着宫野。 “有点儿。”宫野摸了摸鼻子。 “你揍的是钢铁侠吗?”蒲龄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宫野看了看他,突然笑起来。 “笑什么。”蒲龄换了根棉签,重新给他抹药,“很好笑吗?” “你很好笑。”宫野勾着嘴角说。 “有病。”蒲龄把棉签扔进茶几边的垃圾桶里,起身道,“我走了。” “蒲龄。”宫野喊住他。 蒲龄眉毛动了一下,在门口转身。 “那个,药的钱,我给你。”宫野说。 蒲龄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沉声道:“不用了。” “哦。”宫野说着,又道,“吃月饼吗?” “啊?” “我新爸给的见面礼,月饼。”宫野把一个红盒子递给他。 “过期了吧?”蒲龄说。 宫野把盒子翻过来看了一会儿,皱眉道:“操,还真是。” “你这个新爸不怎么样啊,见面礼就过期的月饼?”蒲龄挑了挑眉。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笑起来。 “我也觉得,是不怎么样,”宫野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必须是不怎么样。” 蒲龄冲他竖了竖拇指。 等到快八点,宫河才回来,一回来就上楼来嚎:“哥我回来了!” 宫野正在煮泡面,宫河嚎到一半住了嘴:“我也吃。” “你一天野哪儿去了?”宫野说。 “我在游戏厅啊。”宫河说着,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就往门口走。 “站着。”宫野扔了筷子走过来。 宫河一动不敢动。 宫野掰过他的脸,借门口挂着的大灯泡看到了宫河的大熊猫眼。 “怎么回事儿?”宫野问。 宫河躲闪道:“没事儿,不小心撞树上的。” “哪棵树?”宫野看着他。 宫河叹了口气:“被雷哥的人打的。” 宫野还看着他。 宫河知道没法儿瞒住,只好全交代了:“还被抢了钱。” “哪儿的游戏厅?”宫野说。 “雷,雷哥的。”宫河被他看得眼皮跳了一下。 宫野没说话,朝着他屁股踢过去,宫河捂着屁股一头倒在了沙发上。 “哥,哥我错了我下次绝对不贪玩儿了,你饶了我吧。”宫河带着哭腔喊道。 “起来,带路。”宫野说。 “啊?”宫河愣了一下。 “要么起来,要么被揍,选一个。”宫野说。 “你说你啊宫二,”孙绍南叼着烟,越看他越不顺眼,索性抬脚朝他屁股踢过去,“你是没脑子吗你,哪儿不能打游戏就非得去王雷的游戏厅打。” 宫河委屈巴巴地捂着屁股:“那我进去玩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他开的啊。” “行了绍南,再给他踢坏了,小孩儿身体发育呢。”闫润搭上宫河的肩膀,把他拉到一边走。 “现在最主要的是把宫二的钱给拿回来,你骂他也没用啊。”周洋在旁边搭腔。 “王雷抢你多少钱?”宫野问。 “六,六百。”宫河小声说。 “行啊你,”周洋乐道,“个小屁孩儿还挺有钱。” 宫河不好意思道:“攒的,攒好几个月呢。” “傻.逼。”孙绍南骂了一声。 几个人趁着夜里出了巷子口,溜上马路。 再过去是蒲龄读的那学校,王雷的游戏厅就在学校附近的胡同里。 孙绍南在最前边走着,一帮人晃进了游戏厅。 王雷正好在,坐门口吧台上玩手机的光头就是王雷。 孙绍南敲了敲他的桌子。 王雷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几个,笑起来:“怎么有空来了,坐啊。” “王雷,”孙绍南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越混越回去了是怎么着?” 王雷歪了歪嘴,笑道:“孙哥你什么意思啊?” “抢小孩儿钱算什么本事?还打人?”孙绍南说。 王雷看了眼他身后,无辜道:“谁呀?” “我啊!”宫河傻缺兮兮地指了一下自己,“你打我,还抢我钱!” 王雷被他逗得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才停:“小弟弟,没凭没据的话别乱说哦!” “真的是你!你抢了我的钱还不承认!”宫河气得大喊。 “把钱还他,黑眼圈儿我也不揍回来了。”孙绍南揪住他的衣领。 “孙哥,”王雷也变了脸,冷笑道,“这我的地儿,你小点心。” “绍南。”宫野扯开他的手。 王雷打量着他:“最近都没见你啊,你老妈男朋友我倒是连见了俩。” “开这厅子赚钱吗。”宫野两手撑在吧台上,看着他问。 “还成。”王雷说。 “装修花不少心思吧,”宫野抬眼看了一圈,而后道,“要砸了你也怪心疼的。” “你试试呗。”王雷轻声说着,给旁边站着的几个人使了眼色。 孙绍南反应很快,伸手抓住一个准备偷袭的人的胳膊,把他往墙上摔。 “我没想动手,”宫野转头看了眼地上痛苦得弯起身子的那人,又看向王雷,“你给钱,我们立刻就走人。” “表哥!”一个戴眼镜长得还挺清秀的男生从里面走出来,看了眼地上,皱眉道,“怎么回事儿!你们谁啊?” “没你的事儿,回去。”王雷说。 “我们反正有时间得很,可以天天上这来玩游戏,照顾你生意。”周洋笑眯眯地揽住宫河的肩膀说。 “真的吗?”宫河眉开眼笑。 闫润叹了口气。 王雷咬了咬牙,摸出手机道:“微信转账可以吗?” 宫野回头看了眼宫河,宫河皱眉摇了摇头。 “不行,”宫野拿手指敲了敲吧台桌,“要现金。” 王雷冷眼看着他,从口袋里摸出皮夹,抽了六张红色的出来,丢在桌子上。 “多谢。”宫野拿起来,递给宫河,“数数。” 宫河认认真真地数了一遍:“没错儿。” “走。”孙绍南一扬头。 几个人跟着他走了出去。 要到钱的宫河不高兴一扫而光,蹦蹦跳跳地跟着宫野上楼,吃他的泡面。 “坐好,给你上点药。”宫野抓着他的下巴说。 “哎呀疼死了。”宫河鬼哭狼嚎。 “我这都还没开始。”宫野转身去拿蒲龄给的药水和棉签,“你装什么。” 宫河哦了一声,不嚎了。 宫野拿棉签小心地点着他的眼睛周围,末了道:“下次别把垃圾丢秦婶儿家门口了。” 宫河乐了:“哥你怎么知道是我丢的啊?” 宫野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宫河翻了个白眼:“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不喜欢她,每次看她气得跳脚我就高兴。” 宫野下手稍微用了点力,宫河立刻疼得求饶。 “别只顾自己高兴,少害别人。”宫野说。 “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宫河哭着说。 ☆、03 蒲龄做了一个梦。 梦里宫野那个豆腐块儿似的屋子塌了,宫野连衣服都顾上不上穿就跑出去了。 ...... 这梦做得让人有点儿无语。 蒲龄背好书包出门,一眼就看到宫野他弟宫二蹲在水池边刷牙。 “你哥呢?”他问。 宫河叼着牙刷含糊不清道:“天刚亮就出去了,乒乒乓乓的,把我都给吵醒了。” 宫野平时基本上都雷打不动睡到中午,天刚亮就出门,应该是急事儿。 ......这人除了揍人还能有什么急事儿,天刚亮就去,也是够敬业的。 蒲龄皱了皱眉头,推开院子门也走了。 宫野掐了烟,蹲在电线杆儿下边的一块石砖上,低头看着躺在不远处的孙绍南脚边的人。 那人脸已经被揍得变了形,缓慢地翻动着身体,嘴里发出一些细微的呻.吟声。 闫润叹了口气,把脸转了开去。 周洋想开口说点儿什么,看了看宫野的脸色,到底也没敢说话。 “小八。”宫野声音有点儿沉,“凭良心讲,哥几个对你,不算差的。” 小八发出痛苦的喘息声,吃力地睁开被血糊着的眼睛看他。 “什么东西该碰,什么东西不该碰,”宫野低声道,“你没数吗?” “错......错了,哥。”小八呜咽起来,“我真的,错......” “你没觉得错,他们再给你,你照样还吸。”宫野打断他。 “不会的,不会的......”小八支撑起胳膊,朝他爬过去,“哥我改了,我现在就改,我再也不敢了。” 孙绍南一脚把他踹回了原地。 “现在怎么办?”孙绍南皱着眉问。 “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宫野重新点了根烟咬着,“送派出所去,拿上那些证据一块儿。” “把他打成这样,警察会不管么。”周洋叹口气,看了眼孙绍南。 孙绍南瞪了回去:“丫找揍,我不能顺一下他的愿?” “偷偷送呗,别让警察看见,再说了警察看到那些东西还不知道要验一下他的血吗。”闫润说。 “谁送啊?”孙绍南问。 三个人一块儿看着他。 “又他妈是我?”孙绍南指着自己。 “我让你揍他了吗。”宫野说。 其他人都笑起来。 宫野懒洋洋地叼着烟,往前面走去:“回家睡觉,天都亮了。” 周洋和闫润同情地拍了拍孙绍南的肩膀,跟了上去。 “畜生。”孙绍南说。 宫野没回头,抬起手和他拜拜。 下了早读,蒲龄从桌子里拿出保温杯去接水。 水房人满为患,搞得好像一个早读真费了多少嗓子似的。 好不容易人少了点,蒲龄刚走进去,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 他转头,有点儿意外又不太意外。 是燕姐。 那天那个在家附近把胡媛踩在地里的大姐大。 “早上好啊。”燕姐笑嘻嘻地说。 “有事儿?”蒲龄拧开水龙头,冒着热气的开水涌了出来,少许溅到了燕姐的手臂。 燕姐擦了一下,笑道:“你叫蒲龄是吧。” 蒲龄看着她。 燕姐挑了挑眉:“怎么?” “有事儿,还是没事儿?”蒲龄重复了一遍。 “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的,”燕姐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颗兔牙,看上去还挺可爱,“上学放学都小心点儿。” 蒲龄抬了一下眼皮。 “看你长得还算帅的份上,好心提醒你的。”燕姐拍拍他的肩膀,很可惜地摇了摇头,“你说你这么好一个男孩子,看上谁不好偏看上胡媛,还要替她出头?” “为什么和她过不去?”蒲龄问。 “没有为什么啊,看不顺眼咯。”燕姐咯咯直笑,“你真可爱哎,自己都难保了还想着人家呢?” 蒲龄不再理她,拿了水杯就往教室走。 “你是我喜欢的菜哎!”燕姐在他身后大喊道,引得不少路过的学生都看向蒲龄。 蒲龄全当没听见,从后门进了教室,一抬头,胡媛正坐在位置上看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复杂。 蒲龄避开她的目光,低头在课桌里找作业本。 一个小纸块掉出来。 他打开,上面是一行小字:连累你了。 蒲龄被胡媛死鸭子嘴式的硬气弄得有点儿想笑。 这时候说对不起都会比这四字儿看起来真诚许多。但前不久胡媛才刚用掉对他说谢谢的份额,连着又让她对自己道歉,打死胡媛胡媛都不可能干。 宫野和闫润周洋在街口分了路,他一个人往家走。 路过离家不远罗英常去的那个棋牌室,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一眼。正想着,一个人从里边晃出来,好巧不巧重重地撞上他的肩膀。 宫野一夜没睡,走路还有点儿打晃,那人一撞差点让他栽地上去。 “操,”宫野骂道,“丫没长眼睛啊?” “怎么跟你爸爸说话呢。”那人说着,横在他面前。 “爸你个鸡......”宫野说一半抬头望去,愣住。 还真是。 昨天刚提上名,在罗英家见过面的,爸爸。 男人一身烟臭味,眼角还糊着眼屎,应该是在棋牌室玩了一宿刚出来。 “我叫张南,终南山那个南。”爸爸说。 “你叫东南西北和我没半毛钱关系,”宫野眯起眼睛,“让开。” “哟。”张南乐了,“臭小子脾气还挺大的。” “我说让开。”宫野看着他。 “一夜没睡呢吧?”张南笑呵呵地指了指他眼底的青色,低声道,“上哪儿玩去了?” “操.你妈听不懂人话是吧?”宫野捺不住脾气了。 “克制点儿,别染上病,”张南凑近他,嘿嘿笑着,很体贴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人说啊,你这种喜欢搞.男人的,容易得病,你自己也小心......” 后面的话没能完全说出来,因为宫野一拳砸上了他的脸。 张南摔到地上,手臂被地面重重地划了一道。 “操!”张南捂着脸骂道,“你丫有病啊!连你爸爸也敢打!” 宫野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罗英告诉你的?” “是又怎么着!她是你妈!我是你爸!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张南唾沫星子溅了他一脸。 “你再说一遍。”宫野说。 “说什么?”张南愣了愣。 “你再说一遍你是我爸。”宫野笑了。 “我他妈还就是你爸!你爸你爸你......” 宫野扬手朝他的鼻子劈过去。 “我操!”张南捂住了脸,一股热流顺着手掌往下流,“你......” “你说一次,我打一次。”宫野甩了甩手,站了起来。 “中午和我还有吴冬一块儿在食堂吃吧。”胡媛敲了敲蒲龄的桌子说。 蒲龄正在收拾书包,随口道:“还得给衍哥带饭。” “偶尔一次不带又没关系的。”胡媛说,低声道,“别回家。” “没事的。”蒲龄说。 胡媛在他身后似有怨气:“你现在很恨我对吗。” 蒲龄转身看着她:“他们为什么揍你?” “这种事儿还有原因吗,”胡媛笑了,笑得有些凄凉,“看不顺眼,就揍了啊。” 蒲龄愣了一下,出了教室。 今天食堂有红烧鸡翅,饭卡里刚充过钱,蒲龄买了十个,花了二十块。 他收好饭盒,往校门口走。 校门外的店铺门口,三三两两或站或蹲了些人,一看到他过来,都起了身。 蒲龄往前走。 那些人也跟了过来。 说不慌张是假的,蒲龄觉得自己的脚上好像缠了链子,每走一步都沉。 他依次经过老胡裁缝、四喜烟酒、小芳足浴和阿勇发屋。 不给人添麻烦是蒲龄的本能。 他咬了咬牙,往野菜地走过去。 四合院附近那一片儿地形有点儿复杂,绕一绕,总能把这些人绕开。 但蒲龄没想到早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等着了。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掐了烟,嘴角泛着笑意朝他走过来。 “蒲龄,是吗?”男生声音出人意料很温和。 蒲龄没说话,看着他。 “我是你高三学长,没见过吗,”他伸出手,“薛信。” 薛信长得很清秀,要不是他身边这群人围着,蒲龄真还以为这是个脾气温柔的好学长。 见蒲龄没要和他握手的意思,薛信笑了笑,把手放了下来。 “为什么要插手晏泽的事情呢?她一生气,我还得来处理你。”薛信说。 蒲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晏泽就是那个燕姐。 “处理?”蒲龄皱了皱眉。 “不听话的孩子就要被处理啊。”薛信笑起来,手搭上他的肩膀。 蒲龄还没反应过来,腹部被他的膝盖狠狠地撞了一下。 一阵疼痛伴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涌上来。 蒲龄脸色发白,死死地抓着薛信的袖子,想抬手却被后面的人按住。 “别拽着了学弟。”薛信掰开他的手指,啧了一声,“全是汗,弄脏了衣服你赔不起。” 蒲龄没出声,突然一脑袋撞了过去。 “啊,好疼。”薛信捂着脑门喊道,“学弟你怎么还打人呢。” 周围的人一拥而上,把蒲龄脸朝下压在了地上。 蒲龄想挣扎,有人一脚踩住了他的后背。 好熟悉,那天胡媛也是这样被踩住的。 蒲龄想,下意识用双臂保护住了脑袋。 记不清侧脸和身体上落下了多少拳头和脚印,只记得很热,地面仿佛跟被烤过一样,烫着他的胸口和腹部。 蒲龄睁眼,薛信噙着笑意蹲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伸手温柔地替蒲龄擦了一下脸上的灰尘,轻声道:“长记性了没?” 蒲龄咬着牙,朝他脸上吐了一口血唾沫。 薛信变了脸色,扬手要扇他,却被人拦住。 “不想活了?松你妈的手!”他骂道。 “前,前面。”那人小声道。 薛信皱眉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洗得发白的球鞋,薛信往上看,看到球鞋的主人。 一个穿T恤工装裤长头发的男人。 他愣了一下:“你.....” “你们,”宫野打断他,眯起眼看了看地上趴着的人,目光变得尖锐,“在干嘛?” “衍哥。”当中有人认识他,很客气地喊了一声。 宫野没理,走几步把蒲龄捞起来抱在怀里。 蒲龄因为始终抱着头,脸上还算干净,只是身上的短袖运动裤都脏得不成样子。 他睁眼,很安静地看着宫野。 “嘴疼,不说话了。”蒲龄说。 宫野条件反射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看向薛信。 “我们见过。”薛信歪了一下脑袋,抱臂笑道,“你是昨天砸我表哥店的那流氓,对吧。” “人是你打的?”宫野看着他。 薛信没说话,挑了挑眉。 “你好好等着。”宫野说。 没等薛信开口,他就抱着蒲龄起身,大步往前走了。 “信哥,还追吗?”有人问。 “追什么追!那是衍哥,你不要命了!”另一个人骂道。 “整一地痞流氓。”薛信冷哼了声,拿出湿巾狠狠地擦着自己的脸。 宫野拍了拍蒲龄的手臂:“你松一下手,我把你放沙发上。” 蒲龄松了手,睁眼看他:“刚进来有被姓秦那女的看到吗?” “没有,”宫野笑笑,从茶几底下拿药,“你那么讨厌她啊。” “我是怕她嘴碎让我妈知道。”蒲龄闭了闭眼。 “身上哪儿疼?”宫野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这儿,疼不疼?” 蒲龄点头。 宫野又按了一下他的腰窝:“这儿呢?” 蒲龄摇头。 宫野看着他,又伸手点了点他的后背:“这儿呢。” “废话。” “去医院。”宫野说。 “有什么好去的。”蒲龄重新倒回沙发里。 “你要不要看一下你现在的样子?”宫野问。 “不看。”蒲龄说。 宫野打开手机前置,凑到他脸前。 蒲龄瞟了一眼,庆幸脸上没多少伤。 “去检查一下,保险点儿。”宫野说。 “我想去剪头发。”蒲龄说。 “检查完剪。”宫野有点儿无语。 “......好。”蒲龄说着,又想到什么,“我包呢?” 宫野愣了一下:“什么?” “我包,盒饭还在里头呢,”蒲龄叹口气,“算了,应该被撕碎了。” “碎了就再买一个。”宫野从衣柜里拿了干净的衣服丢给他,“换上,去医院。” 宫野比蒲龄高,比蒲龄壮,蒲龄穿他的衣服就跟套了个麻袋似的,麻袋唯一的好处就是能遮住一些明显的伤口。 “好丑。”蒲龄从卫生间出来站在镜子前皱眉道。 “别管丑不丑的了,你那身衣服跟烂泥里滚过似的,还能穿么。”宫野叼着烟道。 “你扔了?”蒲龄扭头看着他。 “嗯。”宫野说。 蒲龄想发脾气,但这会儿浑身都疼,也没什么劲儿发。 去医院做了个全身的骨头检查,医生说没伤着骨头,全是皮外伤。 “你就运气吧你。”宫野抄着检查报告打了一下蒲龄的脑袋。 蒲龄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医生给蒲龄上了些药,就赶他走了。 “买书包去。”宫野搭上他的肩膀。 “疼。”蒲龄推开他的手。 “哦,对不起。”宫野忍着笑道。 医院对面就有个挺大的商场,商场里挂着很多样式的书包。 蒲龄随便指了一个灰白条的,销售员给他拿下来,热情地解说道:“这款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很多男孩子都喜欢的,它很方便,可以......” “很多人买?不要了。”蒲龄说。 “啊?为什么?”销售员姐姐愣住。 “会撞包。”蒲龄面无表情地说。 宫野在旁边笑得不行,骂道:“你怎么就这么别扭。” 又看向销售员姐姐笑道:“他就这么矛盾一人,别理他,包起来吧。” 销售员姐姐笑了笑,去打包了。 “我不要这个。”蒲龄皱眉说。 “你就喜欢这个,我还能看不出。”宫野说。 “你看错了,我真不喜欢这个。”蒲龄说。 “那换一个。”宫野抬手,“姐——” “算了。”蒲龄把他的手压下去,面无表情道,“我嫌麻烦,不换了。” 宫野乐死了。 “一共299元,请您收好□□。”销售员姐姐笑眯眯地把装着书包的纸袋子递给宫野。 “我不要了。”蒲龄说,“太贵。” “拿着。”宫野把纸袋子往他怀里一塞。 蒲龄抬头看着他。 “就当送你的生日礼物。”宫野啧了声。 “我生日早过了。”蒲龄说。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宫野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故意惊道,“哎哟赶紧剪头发去,脏死了。” 蒲龄瞪着他:“你丫......” 瞪了一会儿蒲龄没憋住笑了出来:“靠。” 最后去的阿勇发屋剪的头发。 宫野插兜走在前面,蒲龄跟在他身后走着。 两人穿过烈日下香樟的阴影,这会儿中午,路上很安静,连个鸟都没有。 宫野的背上出了一层汗,T恤有些湿了。 蒲龄一抬头就看到。 “衍......” “嗯?”宫野拉开发屋的玻璃门,回头看他,“进来啊。” 蒲龄闭了嘴,进门。 理发师傅阿勇是个有十几年手艺的老师傅,这片儿的老居民几乎都在他店里剪头发。 “先洗头吧,”阿勇看了看蒲龄说,“你这头发直接剪不太好下手,剪出来的效果也不好。” “卷毛不好剪是吧?”宫野笑着说。 “滚。”蒲龄说。 蒲龄的头发天生带点儿自来卷,短的时候还好,看着挺俊挺秀气,一长长那就直接奔流浪艺术家去了。 但是。 宫野哪儿来的脸笑他呢。 一个脖子上架着顶常年废弃没鸟住的鸟窝的人,哪儿来的脸。 蒲龄洗了头之后坐在镜子前,阿勇给他盖上一块塑料布。 “这是雨衣吗?”蒲龄问。 阿勇礼貌道:“不是。” “我还以为是雨衣。”蒲龄说。 阿勇:“......” 宫野笑得肩膀都抖:“蒲龄你真烦人。” 蒲龄没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想到了很小的时候。 有一回老爸带他去剪头发,剪完蒲龄没满意,坐在理发店里哇哇大哭,还非说老爸一点儿都不爱他,让人把他头发剪得那么丑。 老爸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把他抱在怀里亲。 那是有模糊记忆起,老爸对他最亲密的一次。 后来老爸没再带他剪过头发,老爸连看都不愿意看他。 老妈说老爸是因为讨厌她连带着讨厌他,蒲龄不知道该不该信,但漫长的童年记忆里老爸的冷眼相待又不得不逼着他去信。 再后来老爸和老妈离了婚,老妈一个人带他搬到这里,一住就是五年。 蒲龄再睁眼,头发已经快剪好了。 阿勇的手艺果然不是吹的,没半个小时就完事儿了。 “好了,看看满不满意。”阿勇把布掀开。 蒲龄站起来,捋了一下前面卷卷的刘海儿。 还成,还挺好看。 “多少钱?”宫野问阿勇。 蒲龄急忙掏兜道:“我自己付。” “你付?你衣服都是我的。”宫野说。 蒲龄这才想起来,哦了一声。 剪完头发,两个人都饿得不行。 楼上的余粮已吃完,宫野下楼到宫河屋里找吃的去了。 蒲龄躺在宫野家的沙发里,浑身一股药味儿,哪儿哪儿都疼,一动不想动。 余光里茶几上放着一包还没拆的烟。 蒲龄直起身,拿了起来。 宫野端着一锅煮得稀烂的饺子上来的时候,蒲龄手指夹着烟,坐在沙发上咳得脸通红。 “你干嘛?”宫野把饺子放好,低头看着他。 “好奇,”蒲龄把烟头在烟灰缸里使劲地按了按,轻声道,“不行吗。” “我教你吧。”宫野说。 蒲龄躲开了他的手。 “先吃饺子。”宫野也不在意,拿了筷子给他,“饿坏了都。”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蒲龄抬头。 “有什么好问的。”宫野拿了条小木凳子在茶几边坐下,自顾自夹了个饺子丢进嘴里。 “教我。”蒲龄说。 宫野看向他:“什么?” “教我打架。”蒲龄也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 ☆、04 下午蒲龄没去上课,给冯寒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请了假。 倒不是怕无故旷课被记过,而是老于那个班主任吧,有点儿麻烦,说不好会找上他妈。 蒲龄不想让老妈知道中午的事儿,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旷课。 况且一身的伤,该怎么瞒过去还是个问题。 “小年轻就是抗揍,”宫野一条腿压在沙发上,抓着蒲龄的胳膊肘小幅度缓慢地打圈儿,“挨一顿还能什么事儿都没有地去理个发型。” 蒲龄拿眼睛斜他:“搁你得躺三天下不来床是吧。” 宫野乐得差点连烟都没咬住,点头道:“那必须的。” “神经病。”蒲龄说。 “还疼吗?”宫野换了个逆时针继续打圈儿。 “还成。”蒲龄说。 “多吃点儿肉,努力长个儿,没人敢把你大白天的按地上摩擦。”宫野揉了揉他脑袋。 蒲龄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讲良心啊,中午那一小班的人,我就是长两米也得被按地上摩擦。” 宫野笑了半天才打住,摇头道:“不一定吧。” “想打架啊?”蒲龄瞪他。 “您说得对。”宫野立刻说。 “你认识薛信?”蒲龄看着他。 “不认识。”宫野说。 “你砸他表哥店干嘛?”蒲龄问。 “没砸,”宫野叹口气,没想到蒲龄被揍成那样了听力还挺好,“就唬了下,他表哥抢宫河钱,还把人给揍了。” “那你不砸?”蒲龄看着他。 “你好像很希望我砸。”宫野说。 “没有。”蒲龄撇开了脸。 “蒲龄,”宫野把他脸掰过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你好好上你的学,其他的别管。” “把手拿开,蹭我一脸汗。”蒲龄面无表情地说。 宫野笑了笑,松开他,洗中午吃饺子的锅去了。 蒲龄靠在沙发里,脸上很热。 这天气是怎么回事儿,个破夏天还过不去了是怎么着。 在宫野家窝了一下午,蒲龄走之前看了眼被宫野扔在茶几上拆开一半的烟盒,顿了顿道:“别告诉我妈。” “你不抽我就不告诉。”宫野靠在门边说。 蒲龄皱了皱眉,半天才道:“哦。” “回吧,要是身上哪儿还疼就打电话,”宫野看着他,“我送你去医院。” “嗯。”蒲龄点头。 刚回家没多久,老妈就推门进来了,一看到蒲龄就皱了眉头:“你脸上怎么回事儿?头发怎么剪了?还有这衣服,谁的啊?” 蒲龄叹口气:“你要我先回答哪个啊?” 老妈掰着他的脸仔细地看:“你不会是跟人打架了吧?” 蒲龄面上继续装着镇定:“真没,我和谁打啊,做值日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的。天太热了,我去阿勇叔那儿剪了个头,不信你可以去问。” 老妈放过了他,按着眉心坐在了沙发上。 “妈你怎么了。”蒲龄忍着疼蹲下来。 “蒲龄,”老妈摸了一下他的脸,平静道,“我跟你说一个事儿。” “你说。”蒲龄点头。 “我从织带厂辞职了,之后,要找新的工作。”老妈说。 蒲龄愣了一下:“为什么。” 老妈面色看起来很淡然,挑眉道:“我不喜欢厂里有些同事们对着我指指点点,在背后说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好。” 蒲龄想说话,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伸手轻轻地握住老妈的手。 “我不是大度的人,别人说我闲话,我忍不了,所以想换份工作。”老妈笑了笑,“蒲龄,你支持我的吧?” 蒲龄扯了扯嘴角:“我当然支持你。” “抱歉,妈妈真大度不起来,”老妈声音低了下去,“真的,讨厌那些话。” “没有你的错。”蒲龄搓了搓老妈的手背,“你是对的。” 老妈恢复了笑容,眼睛却是红的,她紧紧抓着蒲龄的手,轻声道:“谢谢儿子。” “今天我下厨吧,”蒲龄拿纸巾给她擦了擦眼睛,笑道,“庆祝你辞职。”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我失业了。”老妈吸了一下鼻子。 “离开那些讨厌的人和事,重新开始,要庆祝的。”蒲龄说。 老妈破涕为笑,摇头道:“你会做什么菜啊。” “蛋炒饭。”蒲龄也笑。 老妈看起来心情还算稳定,哭过之后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蒲龄稍微放下了心,转身去厨房做他的蛋炒饭。 蛋炒饭挺简单的,只是他有点儿心不在焉,一直在想老妈过去在厂里的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着想着,就会难过,难过里掺杂着怒意。 蒲龄敲第二个鸡蛋的时候,听到窗外有人很用力地敲着院子门,一边敲还一边喊宫野的名字。 是个女的。 他手抖了一下,蛋清顺着碗沿流下来。 “谁啊!吵不吵眼瞎呀!门没锁不会自己进来啊!”秦婶儿骂骂咧咧地,过去开门。 宫河下半身就穿了条大裤衩,匆匆忙忙地从屋里跑出来。 “哟,房东妹妹。”秦婶儿顿时就眉开眼笑了,亲热地拉起她的手,“怎么有空来啊。” 罗英甩开她的手,把身后的男人拽了进来。 秦婶儿吓了一跳:“这怎么回事儿呀。” “你哥呢。”罗英没理她,转头看着宫河。 宫河挠了挠头道:“妈......哥他在楼上呢。” “叫他滚下来。”罗英说。 宫河一溜烟跑上楼喊人去了。 没多久宫野跟在他身后下来了,看到罗英和罗英身边肿着个猪脸的张南,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就料到他俩会来似的。 “妈。”宫野开口喊了声。 罗英揪着张南的袖子,把他往宫野面前一推:“你怎么个意思?” 宫野挑了挑眉,没说话。 张南嘴角带着伤,左边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右边脸上还贴着块儿跟狗皮膏药似的纱布,看向宫野的目光阴沉而愤怒。 “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罗英厉声道,“他是你爸,你不认他,行!再不济他也是你妈的男朋友,你就这样对你妈的男朋友啊!” 宫河看看宫野,又看看罗英,在一边吓得连声音都不敢出。 宫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回屋。 “你说话啊!把人打成这样,现在装哑巴了!”罗英伸手狠狠地推了他一下,“你为什么啊宫野!我怎么对不起你了!你说啊你!” “你说呢?”宫野微眯起眼。 罗英被他看得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你真有一秒钟把我当过你儿子吗。”宫野看着她。 罗英头一回在宫野眼睛里看到这样挑衅的目光,下意识就抬手,朝他扬过去。 宫野没躲,挨了她一巴掌。 “哎哟,说话就说话,打人做什么呀。”不远处看热闹的秦婶儿喊了一句。 “还打吗,”宫野抬眼看着罗英,“打到你觉得能扯平为止。” 罗英嘴唇打着哆嗦,声音很轻:“宫野你出息了啊。” 宫野还是看着她,眼皮都没动一下。 站在罗英身后始终没放一个屁的张南咳嗽两声道:“行了英子,回吧。” “这男人看上你什么你心里比我清楚。”宫野说。 张南眉毛跳了一下,忍着嘴疼喊道:“你说什么!” 罗英没作声,推开他走了。 张南一看也没敢多留,骂了几句也跟了上去。 “哥,”宫河跑过来,看了看他的脸,“疼吗。” “挺疼的。”宫野皱眉。 “我给你煮鸡蛋去。”宫河眼睛都红了。 宫野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上楼去了。 “不是亲生,总归会有隔阂。”老妈走过来,拍了拍蒲龄的肩膀。 蒲龄收回目光,把窗子关上,重新坐回餐桌边。 “饭都要凉了。”老妈轻声道,“你怎么不吃。” “不饿,没什么胃口。”蒲龄说。 中午吃的饺子是韭菜馅儿的,到现在胃里还能涌上来一阵又一阵的韭菜味儿。 “我洗澡去了,哎哟。”老妈起来伸了个懒腰,看了他一眼,“你也早点儿睡。” 蒲龄应了一声。 “操。” 宫野拿掉了嘴上的烟,把火机往茶几上一丢。 垃圾货,点五六遍都没点着。 他这会儿烦躁得很,半点屁事儿都能烧起来。 电视机里正演着一个狗血言情剧,女主角浮夸的瞪眼尖叫式表演法看得宫野太阳穴突突地疼,他伸手拿遥控器,把电视给关上。 房间里一下子就清净了,只剩个转得快散架的电扇时不时走调唱一声。 宫野往后一倒,捞起碗里刚煮好的鸡蛋,在脸上慢吞吞地滚。 “哥,你那厕所我给你打扫干净了,你看一下厨房要不......”头上包着块毛巾的宫河兴冲冲地从卫生间里跑出来。 “不要。”宫野打断他。 “哦。”宫河点头,又看着他,“哥你脸还疼吗,要不要再煮几个鸡蛋去?” “别乱糟蹋粮食。”宫野换了个面继续滚鸡蛋,“我这儿没别的事儿了,你回屋睡觉去吧。” “这还早得很呢,才八点钟睡什么觉啊。”宫河笑起来,“我陪陪你吧哥。” “你赶紧走。”宫野说。 再不走一会儿他怕自己脾气起来把人给揍了。 宫河又啰嗦了好几句,这才轻手轻脚地开门走了。 没走几分钟又敲门。 宫野简直烦死,躺沙发上骂道:“有事儿他妈明天说。” “我,衍哥。”门外的人轻轻扣了一下门。 宫野烦躁地理了理头发,起身去开门。 “我不是说有事儿明天说么。”宫野靠在门边,眯起眼看着蒲龄。 蒲龄借着门口顶上的大灯泡,清晰地看到宫野肿起来的左边脸。 “看什么?”宫野没好气道,手里的鸡蛋搓了半天都碎了,一小点儿蛋黄掉出来,黏在手上。 “你这样搓能有用吗。”蒲龄说。 “你管我呢。”宫野打算甩门进屋,被蒲龄伸脚挡住。 “我这会儿心情很不爽,你别送上来。”宫野抓住他的肩膀。 蒲龄皱眉嘶了一声,宫野这才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他的伤口,赶紧松了手。 “你走吧。”宫野说,“赶紧。” “就不。”蒲龄从门和宫野的夹缝之间挤进了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你有病啊蒲龄。”宫野看着他。 “是啊,被你发现了。”蒲龄说。 “有病。”宫野不愿意挨着他坐,赶又赶不走,只好拿了条木凳子坐到茶几边。 蒲龄没理他,拿起碗里的鸡蛋开始剥。 鸡蛋煮得很好,能连壳剥,也不黏蛋白,剥出来是完完整整光滑洁白的一个。 “过来。”蒲龄说。 宫野背对他,盯着黑屏的电视机,没动。 蒲龄叹了口气,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抬手用鸡蛋碰他的脸。 宫野一开始还偏头不让他动,过几分钟之后也老实下来。 蒲龄的手指很凉,偶尔会碰到宫野的鼻梁。 这么热的天也能这么凉,僵尸么。 宫野闭着眼想。 蒲龄滚鸡蛋的力道不轻不重,说实话还挺舒服的。 宫野想睁眼说话,刚开一条缝就看到蒲龄的目光直直地落过来,于是连忙把眼睛闭上。 他皱了皱眉。 靠,怂什么啊,不就一小孩儿么。 “我刚拿手机查了一下,滚这么长时间够了,明天睡一觉起来应该能消肿。”蒲龄说着,凑近了些看宫野的脸,“好多了,你照镜子。” 宫野照了镜子,果然好很多,就是还有点儿红。 “我回去了。”蒲龄说。 “......哦。”宫野说。 蒲龄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有些事儿,其实可以不用放心上。”蒲龄说得有些磕巴,“不重要的,不用总想着,不总想着就很快能忘,忘了就不烦了。” 宫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小孩儿在安慰自己。 “你怎么安慰人还能像说绕口令一样。”宫野笑了。 “你理解能力太差。”蒲龄说。 “是。”宫野点头,勾着嘴角看他。 “......走了。”蒲龄赶紧关门出去了。 ☆、05 昨晚到后半夜突然开始刮风,刮了老半天之后又下起了雨,一直下到今早。 宫野起床的时候都觉得气温一下子凉了不少,从衣柜里拿了件薄外套穿上。 洗完漱他还特地在镜子前照了一下自己的脸,蒲龄给揉得很有效果,脸肿已经彻底消了。 宫野把外套拉链拉到下巴,关上门出去了。 “这儿呢。”孙绍南叼着双筷子朝他招手。 宫野从门口坐满客人的几张桌子中间穿过,坐到他对面。 “衍哥早。”周洋嘴里塞了个蒸饺,含糊不清地说。 “闫润呢?”宫野抽了双筷子扯掉塑料袋。 “没起来,等会儿让洋洋给他带点儿什么回去。”孙绍南说着,把碗往宫野面前一推,“知道你磨叽,刚盛的。” 宫野夹了根油条蘸着豆浆,嗤了一声:“你怎么吃个早饭跟开董事大会似的,还要求谁谁不能迟到。” “要都跟你和闫润似的日上三竿才起,早没豆浆喝了。”孙绍南斜了他一眼。 “小八怎么样了?”宫野伸手拿了块切好的葱油饼。 “警察给送戒毒所去了,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孙绍南说。 “嗯,”宫野说,“周末有事儿吗?” “能有什么事儿啊,无聊死了。”周洋说。 “帮我个忙。”宫野说。 孙绍南看着他:“你又招谁了?” “王雷他表弟。”宫野叹口气,把手里剩下的葱油饼放到桌上,“这饼也太油了。” “不油还能叫葱油饼吗。”孙绍南啧了一声,“他表弟?就那天那个眼镜儿?不是个小孩儿吗?” “长得像而已,没小孩儿那么简单。”宫野抽了张纸巾擦着指尖,想了想道,“长得也挺找揍的。” “你说揍就揍呗。”孙绍南招了一下手,“服务员,再来碗豆浆。” 周洋看着他道:“第三碗了啊。” “好喝啊。”孙绍南打了个嗝。 下雨的缘故,大课间的跑操活动给取消了。 学生们白得了半小时的休息时间,雨天出去溜达不方便,大部分都留在教室里打闹嬉戏。整栋楼热闹得很。 蒲龄耳朵里塞了个耳机,趴在桌子上写地理试卷。 一开学地理老师就把他叫去了办公室喝茶,原因是他高一地理综合成绩在班里倒数第一。 蒲龄文科不怎么样,学文是因为理科比文科更不怎么样。 地理成绩在班里排倒一,在他预想的范围内,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地理老师挺有责任感,给他分析了各方面的原因,还给他列了一系列和地理有关的教辅书目。 蒲龄不喜欢地理,还是去买了。他不介意考得差,但介意欠别人人情。 他不想让地理老师老因为地理成绩这事儿而关注着他。 唯一办法就是把成绩拉上去。 况且下周要大考,倒一这种名次,虽然不怎么在乎,但看着也挺不是滋味的。 写到第五道选择题的时候,冯寒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蒲龄你剪头发了啊,怪好看的。” 说着还想上手摸一下,被蒲龄迅速躲开。 “至于么你,还不能让人碰一下了。”冯寒撅着嘴说。 “滚。”蒲龄说。 “不摸就不摸呗,你给我钱我都不稀罕摸。”冯寒哼了一声。 蒲龄继续看他的题。 “哎你知道吗,”冯寒又凑了过来,“你昨天下午没来,错过了场好戏,太遗憾了。” 蒲龄没理他,冯寒自顾自道:“胡媛可惨了,被晏泽那几个女的扯着头发扔厕所里揍,衣服都扒光了。” 蒲龄笔尖一滞,抬头看了眼胡媛。 胡媛坐在位置上,垂着脑袋在发呆。 “她今天居然还能来上学,我真是太服气了。”冯寒小声说,“这也太坚强了。” “老师不管吗?”蒲龄皱了皱眉。 “晏泽傻吗当老师面儿欺负她,”冯寒叹口气,“再说了,老师没证据也治不了他们那些人啊。” 蒲龄没说话,看着地理题,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好不容易写完了一页,蒲龄看题目看得眼睛疼,课间休息的时间却才过去一半,教室里闹哄哄的,几个皮猴儿似的男生互相朝对方砸纸团玩儿。 门口有人喊胡媛的名字,是个穿校服的小女孩儿,看起来很小,应该是高一的学生,学校里只有高一的小孩儿才会老老实实穿这么难看的校服。 胡媛慢半拍地抬头,迟疑了一下。 “有人找你。”小女孩儿说。 胡媛坐在位置上没动。 “她找你。”小女孩儿看起来快哭了,“你不去她会揍我的,求求你了。” 胡媛还是没动,手指抓着胳膊,指甲用力得像是要嵌进去。 蒲龄攥了一会儿笔杆,突然站了起来,朝门口走过去。 穿校服的小女孩儿奇怪地看着他。 “她不去。”蒲龄说。 胡媛瞪着眼睛,慢慢站起来。 “她找......”小女孩儿眼睛红了。 “谁找?”蒲龄低头看着她。 小女孩儿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晏泽,是吗?”蒲龄问。 “去找老师。”他说。 小女孩儿啊了一声,吃惊地看着他。 “这种事儿,找老师。”蒲龄看了眼站在位置上始终看着他这边的胡媛,“而不是为了所谓的不被挨打成为帮凶。” 小女孩儿声音带了哭腔:“我不敢......告诉老师,放学之后会更惨。” “叫家长来接,”蒲龄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又看向她,“你有家长吗?” “有。”小女孩儿小声说。 “去吧。”蒲龄说。 小女孩儿愣了愣,转身跑了。 胡媛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僵硬地坐了下去。 蒲龄不知道该说什么,回了座位。 中午时分雨停了一会儿,临下课前宫野发了消息过来说不用带饭,蒲龄回了个嗯,下了课直接去食堂吃饭。 食堂人很多,乱哄哄的,地砖又滑又脏,上面全是湿漉漉的乱七八糟的鞋印。 蒲龄打了份饭,随便点了俩菜,在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他没想到晏泽会看到他,还笑吟吟地端了饭盘过来坐到他对面。 “吃得好少哦。”晏泽看了眼他的菜,笑道,“要不要吃我的?” 蒲龄没说话,低头吃着自己的饭。 “你为什么老护着胡媛呢,”晏泽撑着下巴轻叹口气,“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蒲龄端了盘子想起身,手臂被拽住。 “看。”晏泽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转头。 胡媛和吴冬坐在不远处的前面,没看到他们。 蒲龄听不清吴冬在说什么,只看见胡媛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好像在哭。 “她男朋友也不要她了......”晏泽轻声笑起来,“要和她分手呢。” “有意思吗。”蒲龄把自己的手臂抽回来。 “不过说回来,谁会喜欢一个灾星呢,是吧?”晏泽不理会他的问题,温和地说。 “你和薛信还真是一路人。”蒲龄也笑了一下。 “你见过他啦,”晏泽挑了挑眉毛,“很帅吧,我男朋友哦。” “配你正好。”蒲龄说。 晏泽抿了抿嘴唇:“其实,学弟你说话需要客气一点,有的时候我听你说话,不是特别开心。” “彼此。”蒲龄起身,看了她一眼,声音不冷不热,“胃口突然不好,先走了。” 蒲龄没想到晏泽对胡媛的捉弄还未停止。 下午连续上了两节数学课,教室里闷热至极,老师讲课的声音又极度催眠。 一整个教室的人都昏昏欲睡,只有少数的学霸还在坚持不懈撑着眼皮看黑板。 前排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蒲龄抬眼,只看到胡媛不知所措地站在座位旁边这一幕。 “胡媛,”数学老师皱着眉头推了推眼镜,“你吵什么。” “蜘,蜘蛛。”胡媛惊魂未定,指着课桌里。 “一只蜘蛛而已,弄得全班都不能好好上课。”数学老师严厉地看着她,“你站后面去!” 胡媛面如死灰,没动。 “还站这儿干嘛!”数学老师用力地拍了一下讲台,“站后边儿去!” 胡媛转身,朝教室后面的黑板走过去,安安静静地站好。 她低头略微靠着黑板,后背上蹭了一些黑板报的粉笔灰。 蒲龄没回头看,知道回头被她看到,胡媛得恨死他一辈子。 -在哪儿。 宫野被KTV里摇头晃脑闪个不停的镭射灯正搞得眼睛疼,一看着手机上突然跳出来的消息,笑了一下。 他弹了弹烟灰,收回搭在桌上的长腿,拿起手机又看了一遍。 “谈恋爱了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正对着话筒深情唱歌的孙绍南拿眼睛斜他。 “衍哥倒是想,”闫润笑着说,“那也得有现成的黄花大龟孙子能看上他不是。” “滚蛋。”宫野拧了烟头,朝闫润身上丢过去。 桌子里的手机震了一下,蒲龄迅速解了锁。 -有事儿? -放学来接我。 宫野看着这条消息皱了皱眉,翻回去看了眼,联系人确实是蒲龄。 放学接他? 很不像是蒲龄这样的小孩儿能提出的要求。 又遇到薛信那孙子了? 宫野猜测着,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起身。 “衍哥,”周洋站在晃得人眼花缭乱的灯光下,动情地看着他,对着话筒道,“就算我唱得难听,你也别表现得这么嫌弃啊。” “好听,我是有急事儿。”宫野说。 “什么事儿啊?”孙绍南问。 “接小孩儿放学。”宫野说。 自习课刚下课,蒲龄收拾好书包,准备去找胡媛一块儿回去,一抬头却没看到胡媛的影子。 “她人呢?”蒲龄问胡媛同桌。 “不知道啊,还没下课就跑出去了。”同桌说。 蒲龄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出教室去找。 “刚上课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短袖的长头发的女孩儿过去?”蒲龄抓着扫楼道的奶奶问,“......鼻子旁边有颗痣的,眼睛很大。” 奶奶想了想道:“好像跑楼上去了。” 蒲龄读的文二,教室在一楼,他们这栋教学楼有六层,最上面是个天台,放了个天文望远镜,平时不锁门,学生可以自由上去玩。 他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往楼上跑。 胡媛果然在天台上,披头散发的,坐在栏杆边往下看。 蒲龄喘着气,靠在门边不敢动。 “胡媛。”他喊她名字。 胡媛转过身,表情很惊讶:“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先下来。”蒲龄说。 胡媛笑了一下:“你以为我要跳下去?” “你下来。”蒲龄皱了皱眉头。 胡媛不看他,自顾自点着头:“活着确实也没什么意思。” “别瞎说,你下来,”蒲龄一点点挪着身体,朝她伸出手,“把手给我。” “男朋友嫌我没用,觉得丢他的脸,”胡媛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脸,笑道,“老师不听我说的话,还觉得什么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吗?”胡媛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可是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就非得是我呢?” “你没有错。”蒲龄说,“是他们错了,丢脸的人是他们,不是你。” “真的吗?”胡媛轻声问。 “真的......信我。”蒲龄伸着手,“把手给我,好不好?” “蒲龄,对不起我刚撒谎了,”胡媛笑得有些凄凉,“我是想要从这儿跳下去,一了百了的。” “你......那你爸呢,你爸怎么办?”蒲龄声音有些抖。 “我下来,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胡媛叹了口气,望着远处呆呆地说,“还是会被欺负,还是照样生活在屈辱里。可是我跳下去,就不会了啊。” “不会了!”蒲龄看着她喊,“我保证,我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你拿什么保证?”胡媛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还会连累你的。” “衍哥!”蒲龄很快改口道,“宫野!你认识他,对吗,和我们一个院儿的!” 胡媛愣了愣,看着他:“宫野?” “对!宫野!”蒲龄伸着手,缓慢靠近,“有他在,谁都不敢动你......你不想出气吗,不想看到那些人得到惩罚吗?” “......他会帮我出气?”胡媛迟疑着。 “一定会的!我向你保证!”蒲龄说。 又开始下雨了,下得不是很大,但风刮得有些起劲。 胡媛打了个哆嗦,整个身子没坐稳,差点从栏杆上翻过去。 她尖叫了一声,被蒲龄及时抓住手臂从上面拽了下来。 胡媛跌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 蒲龄松开她,整只手都抖得厉害。浑身的伤被风吹得有些麻木,都感觉不到什么疼了。 他索性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把脑袋往后仰着,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胡媛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缩着肩膀,显得很瘦弱。 她突然控制不住地,大声哭了起来。 ☆、06 “我真是家长,”宫野叹了口气,胳膊肘撑着门卫室的窗户,“小孩儿电话不接,我就是想进去看看,怕他出什么事儿。” 门卫大爷斜了他一眼,坐在门卫室的太妃椅上继续低头看报纸。 “没学生卡,没得进。”大爷说。 “不是......我真急大爷,”宫野想了想说,“我以前也这个学校的,你不认识我了啊?” “少唬人了,”大爷拿起桌上的雷锋杯,呼呼地吹了口气喝了一口,看着他道,“我们学校能有你这样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学生吗,你说说你,啊,长挺漂亮一小伙儿,干点儿什么不好你非骗人。” “......”宫野转身,摸出手机又给蒲龄打了过去,照样还是没人接。 蒲龄不会无缘无故不接电话,肯定是遇到事儿了。 宫野抬头看了一圈,估计着待会从哪边儿翻墙进去会比较方便。 “衍哥!”突然有人喊他。 宫野愣了一下,看着那小个子男生:“你叫我?” “是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蒲龄的同桌冯寒啊,咱见过的!我当时还夸你特别有个性特别帅来着你忘了吗?”那男生说。 宫野对他没什么印象,装了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之后问道:“蒲龄呢,他怎么还不出来?” “不知道啊,”冯寒摸了摸脑袋,“我看他收拾书包速度挺快的,还没出来?” “电话也打不通。”宫野说。 “可能窜稀上厕所去了吧。”冯寒笑着说。 “......”宫野点点头,“哦,你能不......” “衍哥。” 宫野的目光越过冯寒的脑袋,看到蒲龄从校门里走出来,身边跟着一个低头不说话的女孩儿。 “怎么不接电话?”宫野皱了皱眉,“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胡媛今天和我一块儿回家。”蒲龄说。 宫野这才认出来那女孩儿是胡媛。 “蒲龄你怎么和......”冯寒指着胡媛,表情挺意外。 “别瞎指。”蒲龄说。 “哦,那我先走了啊。”冯寒看了眼胡媛,和他俩说了再见就溜了。 宫野看着蒲龄道:“带伞了没,我......” “他们在对面!”胡媛死死地抓住了蒲龄的手臂,低声喊道。 宫野被她喊得一怔,和蒲龄都抬头往对面看过去。 几个男的靠在药店门口,抽烟聊着天儿,时不时往校门口看一眼。 “是找我的,”胡媛声音有些抖,“找我的。” “别怕。”蒲龄拍了拍她的手背,看了眼宫野,“衍哥,在这儿呢。” 宫野皱了皱眉,没说话,大概能猜到胡媛遇上了什么事儿。 之后胡媛就没松过手,一直揪着蒲龄的衣角,把他衣服都揪皱了。 宫野走在他俩后边,一个人单独撑着他特地给蒲龄带的伞。 蒲龄和胡媛共撑着胡媛的伞在前边走着,走得很慢,主要是胡媛走得很慢,时不时还慌张地往后张望几眼。 - 阳台墙上的油彩因为沾了水的缘故,变得有些模糊。 蒲龄抖了抖宫野扔在阳台上的伞,撑开倒挂在栏杆上,然后推门进去。 宫野蹲在电视机前面,摆弄着一个造型古怪的防毒面具。 “什么东西。”蒲龄问。 “瞎玩儿的,”宫野把面具塞回电视机柜里,站了起来,“胡媛那小姑娘,怎么回事儿?” “薛信。”蒲龄说。 宫野皱了皱眉。 “他和他女朋友,成天在学校欺负她。上次薛信会来找我,是因为我帮了胡媛一次。”蒲龄说,“胡媛被整得很惨,刚才要从学校天台跳下去,我拽下来的。” 宫野怔了一下,抓着他的胳膊沉声道:“下次碰到这种事儿,先给我打电话,你一个人算怎么回事儿。” “没顾得上,也怕喊人再刺激到她。”蒲龄说。 “那王八蛋为什么欺负胡媛?”宫野问。 “没有原因。”蒲龄说。 “没有原因?”宫野拧眉,“你们学校没老师管吗?” “胡媛她......不相信老师,还有,”蒲龄顿了顿,“她刚在天台说,被人录视频了。” “什么视频?” 蒲龄没说话,宫野就懂了。 “报警呢?”宫野说。 “没证据,警察也没辙,而且报了警,胡媛怎么办?”蒲龄叹口气。 “没证据就找证据啊。”宫野啧了一声,“要证据还不简单?你们这些中学生的思维方式怎么还比不过我一个没上过学的。” “......”蒲龄看着他,“那你说。” 宫野在抽屉里翻半天,找到一个黑色塑料长条。 “这什么?”蒲龄接过去。 “录音笔啊。”宫野说,“让胡媛找个什么机会,把那些人的声音录下来,证据不就有了。” “视频比录音更有说服力吧?”蒲龄看着他。 “所以,”宫野也看着他,“你没手机吗?你不会录?” “我有。”蒲龄点头。 “但是录音笔更加隐蔽一点。”宫野说。 “也是。”蒲龄说着,按了一下录音笔的开关,提示灯没亮,“......你这是不是破了啊?” “破了吗?”宫野按了按,“哎,还真破了。” “......算了,我用手机吧。”蒲龄说。 “说鸡不说巴。”宫野马上说。 “你是不是有病?”蒲龄看着他。 宫野刚想说话,有人敲了一下门。 蒲龄过去打开,门口站着老妈和老胡。 “妈你......”蒲龄愣了一下,“你找他还是找我啊?” “交房租。”老妈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脸,“找你干嘛。” “哦。”蒲龄点点头,主动让道。 “你点一下,没错吧。”蒲琴对宫野说。 宫野数了一遍,点头道:“嗯,没错。” “我,我也,也......”老胡费力地磕巴完,“也数,一遍。” “没错儿,叔,对的。”宫野说。 “好,好。”老胡笑起来。 “你怎么一天到晚在小野哥哥这里,人家要烦你了。”蒲琴看着蒲龄,轻声说道,“早点儿回家,我做晚饭了。” “我没......”蒲龄否认到一半愣了一下,偏开头道,“妈,什么小野......能不能正常点儿叫人名字?” “是哥哥呀,”蒲琴笑起来,“这还有什么不正常的,人宫野比你大三岁,你不该叫人哥哥?” 宫野一抬眼,刚好对上蒲龄的目光。 蒲龄拽起沙发上的书包,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这孩子,没礼貌。”蒲琴叹口气。 “没事儿,”宫野笑了笑,“挺好的。” “好什么啊。”蒲龄没好气地刷着碗,“叫起来多别扭啊,妈你怎么想的,还当他面儿说。” 老妈慢慢悠悠地晃了过来,手里还端着杯黑乎乎的黑糖水。 “这有什么好别扭的,你叫得好听点儿,下次房租说不定还能收少点儿。”老妈说。 “你这是卖你儿子啊妈?”蒲龄回头看她。 “妈错了。”老妈笑眯眯地道歉。 “今天心情挺好,有什么喜事儿?”蒲龄问。 “也没什么。”老妈笑着摇头。 “真不说?”蒲龄挑了挑眉,“那你等会儿想说了也别说啊。” “哎哟你这人真的讨厌!”老妈打了他一下,随即喜滋滋道,“我有新的打算了。” “什么?”蒲龄放下碗问。 “我想开个花店,就在你胡叔的裁缝店旁边,他旁边那家店啊,你胡叔打听过了,说是要转让,我想着,哎,开个花店还挺不错的,我一直都很喜欢花儿。”老妈轻声说着,脸上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喜悦。 蒲龄听她讲完,笑了笑:“行啊,你做什么都行。” “不过这前期啊,又要租店面又要成本的,可能家里开销要紧一些了。”老妈微蹙眉,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蒲龄,你别怪老妈啊。” “怎么会。”蒲龄看着她,“我就乐意看你高兴的样子,你高兴,怎么都行。” “儿子你怎么这么好啊来拥抱一下。”老妈伸手要抱他。 “哎一手泡沫呢。”蒲龄笑着躲开。 “老妈一定好好开这个花店,供你上大学,还要把这个花店开到我一百岁。”老妈笃定地说。 “妈,”蒲龄转过头去背对着她冲碗,“其实我觉得胡叔挺好的。” 老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蒲龄,你说什么呢。” 蒲龄把洗好的碗挨个放回架子上,转身看着老妈。 “你喜欢胡叔,我也喜欢。他挺好的。”蒲龄搂了搂老妈,“我说了,你高兴最重要,而且我也不想你老一个人那么辛苦。” “儿子,我最怕你会不高兴。”老妈眼睛红了。 “多少会吧,毕竟以后你在这世上爱的男人要多一个了,不吃醋是不可能的。”蒲龄啧了一声。 老妈破涕为笑,抹着眼睛道:“谢谢儿子,妈妈可能上辈子做了不少好事儿这辈子才能有一个这么优秀的你当我儿子。” “我不优秀吧,”蒲龄沉思了会儿,“我成绩不好啊。” “谁说成绩好了才算优秀啦,”老妈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说你最优秀你就最优秀。” “你说是就是。”蒲龄点点头。 宫河喘着粗气跑上来,把一沓钞票拍在茶几上。 “跑什么,就千把块钱还能有谁跟你屁股后头抢啊。”宫野放下笔,把钱拿过来飞快地数了一遍。 “今天她怎么这么轻易把钱给你了?”宫野抬眼问。 “哦,她老公今天回来了,刚结的工资。”宫河抹把汗,一屁股挨着他坐下,不经意瞟到茶几上的纸,“哎哥,这你画的啊?” “随便画着玩儿的。”宫野说着,把刚收的房租都摞到一块儿,递给他。 “干嘛?”宫河愣了愣。 “你给送过去。”宫野说。 “你还生妈的气呢。”宫河小声说。 “赶紧的。”宫野看着他。 宫河连忙把钱揣兜里走人。 “别手欠!”宫野冲门口喊了一句,又靠回沙发里,躺了半天摸出手机,“哪儿呢?” “宫野你周五能不能让我好好放松一下!”话筒里传出孙绍南不耐烦的声音。 “改计划了不好意思。”宫野懒洋洋地说。 “你他妈......”孙绍南深吸一口气,“几点?” 宫野看了眼手机屏幕:“八点吧,我吃个晚饭先。” “吃晚饭不请我?”孙绍南喊道。 “行吧。”宫野说。 “行吧是哪个吧?”孙绍南问。 “爱来不来。”宫野说。 “来来来来,我要吃火锅。”孙绍南赶紧说。 孙绍南住的那条街是条酒吧街,除了酒吧,火锅店还不少。几个人找了家环境貌似还可以的进去坐着。 菜单轮着点了一圈,最后孙绍南又加了小半斤白酒。 “绍南哥你干嘛,喝酒壮胆啊?”周洋笑起来。 孙绍南不理他,看着宫野:“你想好啊,揍了那小王八蛋之后,咱和王雷那边就彻底掰了。” “本来也就掰得差不多了吧。”闫润说。 “吃你的插什么嘴。”孙绍南捡了一个花生壳朝他扔过去。 “你怕了啊?”宫野问。 “我怕什么怕?”孙绍南啧了一声,“我怕过什么?我就是担心你,你脾气那么冲,我怕王雷之后有的没的就找你茬和你干,没什么安生日子了。” “我有病啊干他,他长得又不好看。”宫野说。 “你确实有病。”孙绍南点点头。 周洋和闫润都嘎嘎大笑了起来。 一顿火锅吃完,周洋揉着肚子舒服地吁叹道:“我不想打架了,想回家睡觉。” 闫润附和道:“我也是。” “这顿换成AA吧。”宫野说。 “揍谁?王雷那王八犊子的表弟是吧?”周洋皱起眉,“叫什么名字?” “还管名字干嘛,王八犊子的表弟那就是小王八犊子。”闫润说。 “瞧你俩这点儿出息。”孙绍南眯着眼睛笑。 “走不走啊?”宫野踢了他一脚。 “走。”孙绍南叼着根牙签站起来。 几个人本来是想先去王雷那游戏厅找人的,结果刚走出火锅店,就看到薛信那一帮人浩浩荡荡地从马路上走了过去。 薛信身边还跟着个女孩儿,和他手拉着手的。 “这他妈自己送上门来啊?”孙绍南叹了口气,“薛信这运气也太屎了吧?” “先跟着,看他们去哪儿。”宫野说。 跟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薛信停了下来。 这片儿是些待拆的旧民居,前面连着个废弃工厂,早没人住了,不知道什么为什么一直也没人来拆。 因为没人住,几栋楼空荡荡的,黑漆漆一片儿,就楼下挂着盏光线很暗的破烂路灯,大晚上看还挺吓人。 宫野几个远远跟着,看到那些人从楼里边拽出来几个人。 “我操,这怎么突然来个大变活人。”周洋说。 “看着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像是学生。”闫润皱了皱眉。 “还用像吗,你是不是瞎?”孙绍南眯起眼,“那几个身上都穿着校服。” “衍哥,什么时候上?”周洋转头问。 “先看会儿,我都没弄明白他们在干嘛。”宫野说。 孙绍南立刻张嘴要说话,被宫野打住:“我瞎,我再看会儿,真没弄明白。” “她长得还挺漂亮的,”晏泽抱臂看了一眼校服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女孩儿,“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薛信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你说什么呢,这种醋也吃?” 晏泽哼了一声:“你最近脾气好差啊,对我态度也这么差。” “你不是要玩么,人都给你带过来了,别闹。”薛信揽住她的肩膀笑了笑。 “我也不是想玩,我就是有点儿生气,想问学妹一些事儿,”晏泽俯下.身打量着女孩儿,也笑了,很温柔地问,“哎林舒,上午我让你去把胡媛给我叫过来,为什么不叫?不听我的话吗?” 叫林舒的女孩儿被人压着肩膀跪在地上,眼神恐惧,嘴里塞着块东西,不停地发出呜咽声。 “放学你走得那么急,我跟你招手你都不理我。”晏泽笑吟吟地伸手掐了一下林舒的下巴,“好没礼貌哦。” 林舒拼命地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哭什么呀。”晏泽拿掉了林舒嘴里的东西。 “学姐!学姐!我错了!我错了!”林舒立刻哭喊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错了......” “我不怪你啊。”晏泽笑起来。 林舒愣了愣:“真,真的吗?” “这是你的好朋友吧?叫什么名字?”晏泽指了一下旁边同样瑟瑟发抖的女孩儿,“她不说话,你说。” “汤,汤璇。”林舒小声说。 “汤璇是吧,”晏泽点点头,柔声道,“我呢,想给你和你的好朋友拍点儿东西,不要怕,拍完了就放你俩走。” “什么,东西?”林舒含着泪问。 薛信偏了一下脑袋,有人递了个东西过来。 “小心点儿,我表哥新给我买的。”薛信说。 “哎呀知道了。”晏泽不耐烦地接过来。 “是个DV。”周洋说。 “这群孙子,”孙绍南啧了一声,“我年轻的时候都没他们这么混蛋。” “现在怎么办?要上吗?”闫润问。 宫野刚想说话,那边几个女孩儿突然尖叫起来。 晏泽拿着DV往后退了几步,皱眉道:“哎呀你动作快点儿!摸什么摸呀,先把她拉链扯开,不是撕,你别把她衣服撕坏了!哎呀你是猪吗!” “学姐求求你不要!学姐求求你......”林舒哭喊道,“我不要......不要这样......” “乖哦,很快就好的。”晏泽柔声说着,盯着DV屏幕的眼睛里有无法形容的兴奋。 “你一边儿去,不准看。”她对薛信说。 薛信叹口气:“我抽根烟去。” “来了来了来了。”孙绍南激动地说。 “你好变态啊绍南哥!”闫润不满道。 “放你妈个屁我说薛信过来了!”孙绍南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回头看着宫野,“你别再看会儿看会儿的了,再看那俩小孩儿都光了。” 宫野点了点头,没说话。 薛信叼着烟走到居民楼前面不远处的绿化带附近,摸了摸兜没摸着火机。 “丁海给我个火......” 话还没说完,薛信被人从后面一脚踹进了绿化带里。 “我操谁啊!”薛信趴在地上,捂着腰怒吼道。 “你爸爸!”孙绍南边喊边在他背上补了两脚。 “平时怎么教你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孙绍南说着,把薛信的胳膊往后使劲一拉,“你看看你一天天都干些什么屁事儿!爸爸都快伤心死了!” “啊——”薛信惨叫,“操——你妈——” 薛信的叫声引得那边的人都转过头来看。 “薛信!”叫丁海的那男孩儿率先跑了过来,指着他们几个吼道,“操!你们敢动手!” 周洋一拳砸在他鼻子上。 丁海捂着脸一通嗯嗯啊啊,喊道:“打人了!快过来!” 一帮男生全跑上来,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宫野绕开,朝晏泽走过去。 晏泽关了DV,一脸防备地往宫野身后看了看。 “给我。”宫野伸手。 “你谁啊。”晏泽不耐烦地说。 宫野低头看了眼地上两个披头散发抱在一块儿哭的女孩儿,重复了一遍:“我说给我。” 晏泽抿了抿嘴,把DV递给了他。 “干这事儿有意思么。”宫野眯起眼睛看她。 “挺有意思的啊。”晏泽笑了。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宫野皱眉。 “为什么笑不出来?”晏泽指着不远处混战的那帮人,“很好玩儿啊。” “你男朋友在里面,被揍得很惨。”宫野说。 “我知道啊。”晏泽摸着自己的头发,声音柔柔的。 “我报警了。”宫野说。 晏泽愣了一下,笑容有点儿僵硬。 “你明年毕业了吧?”宫野看着她,轻声道,“你觉得你能毕业吗?” “其实,这些事情是薛信他们逼着我干的。”晏泽再抬头的时候眼睛红了。 宫野边翻着DV边听她废话。 “我没有恶意的......”晏泽说着,缓慢地靠近宫野。 “你......”宫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手臂被她抓住。 晏泽低头,狠狠地在宫野手臂上咬了一口,然后撞开他跑了。 “操!”宫野把DV一扔,追了上去。 ☆、07 没追上。 这片儿光线很差,建筑又多,晏泽能跑掉在宫野的预料之内。 他叹口气,转身去找孙绍南他们。 五分钟的功夫,孙绍南几个已经把这帮男孩儿给制服了,一个个在地上边滚边喊疼。 “毛都还没长齐!学人家绑架!”孙绍南一脚踹在薛信屁股上,“你小子够行的啊!” “行了你,当爸爸还当上瘾了。”宫野说。 “现在怎么办,送这群兔崽子去警察局吗?”闫润问。 “还有这个,”周洋手里拿着宫野刚扔掉的DV走过来,“把这个也一起交给警察,证据全有了。” “等会儿的。”宫野看了眼薛信,“我还有话要和他说。” 薛信现在完全处于一个半昏迷状态,眼镜被孙绍南踩烂了扔在一边,他连宫野的脸都不怎么能看清楚。 宫野蹲下来,用手抬起薛信的下巴。 “脸是好脸,长你这人上可惜了。”宫野看了看说。 薛信努力睁开被血糊着的眼睛,躲开宫野的手。 “我其实没兴趣管你的破事儿,你爱欺负谁欺负谁,和我都没关系。本来也不打算管的,但是谁他妈让你动蒲龄的?”宫野微皱眉,伸手在薛信的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记住好了,今天这顿,是替蒲龄还你的,再有下次,烂的就不是你的眼镜了。” “操.你妈。”薛信咬牙说。 “哟,还没服气呢?”孙绍南笑起来。 “打包送警察局去吧,”宫野说着,又问周洋,“DV没坏吧,刚追人没顾上给扔了。” 周洋道:“好货,放心吧。” “那俩呢?”闫润指了指那边还吓得抱在一块儿的俩小女孩儿。 “警察肯定是要录口供的,录完你送她俩回家。”宫野说。 “为什么是我啊?这种事儿平时不是该孙哥做吗?”闫润说。 宫野打量了他一下,想了想道:“你长得比较亲切。” “哎宫野你个孙子他妈说谁长得不亲切呢!”孙绍南才反应过来。 孙绍南几个的办事效率还是可以的,警方看了DV录像和受害学生的口供,介于薛信这帮人的学生身份,联系了校方进行合作处理。 校方处分了几个成绩不好的学生,薛信因为读高三成绩优异,仅仅落了个通报批评。而DV录像是静音以后拍的,晏泽因为没有在场证明所以不受影响。 但不管怎么说,胡媛的日子好过多了,晏泽没再找过她麻烦。 - 蒲龄端着饭盘,坐在了晏泽的对面。 “你干什么。”晏泽防备地看着他。 “别紧张,”蒲龄抬眼,“我有问题要问。” “我什么都不知道!”晏泽拧着眉,压着嗓子道,“薛信他们已经被你那个衍哥弄进警察局一次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这个态度听着好像还是我的错?”蒲龄说。 “你滚,马上。”晏泽指着他。 “胡媛和那些女生的视频你是不是备份了?”蒲龄问。 晏泽愣了愣,冷笑了一声:“你是警察吗?我凭什么告诉你?” 蒲龄叹口气道:“胡媛前几天跟我说,想见见你,和你化解一下矛盾,毕竟一个学校的,低头不见抬......” “别他妈假惺惺了!”晏泽摔了筷子,瞪着蒲龄,“你告诉她,少跟我来这套,她当初被我和我姐们塞厕所里揍的那副下.贱样子我可全都记着呢!” “是么,”蒲龄稍阖眼皮,声音不轻不重,“你还做过这种事儿?” “你......”晏泽迟疑地看了他一会儿,觉得哪儿不对劲,赶紧端起盘子走人。 蒲龄伸手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按了一下结束键,然后把这段录音发给了宫野。 “齐对。”孙绍南说。 “杠上开。”闫润说。 宫野看了一会儿眼前的牌道:“胡了。” “操!”孙绍南喊起来,“洋洋你怎么出的牌!又让他赢了!” 周洋迷迷糊糊地睁眼,想也不想就喊:“幺鸡!” “幺你个几把睡挺熟啊你怎么不搬戒毒所去跟小八一块儿睡呢吃得好睡得香钱全被这混球拿了你幺幺幺幺个头啊!”孙绍南在周洋的脑袋上扇了一巴掌。 周洋捂着脑袋又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趴了下去。 “差不多得了啊这都中午了,我也困死了,不玩儿了。”宫野打了个哈欠。 “我也困。”闫润起身伸了个懒腰,“这上了年纪就是通不了宵哈,这儿放张床我能直接睡死过去。” “回家回家。”孙绍南不耐烦道,又一把拽住宫野的肩膀,“你请吃午饭!” 宫野笑了一下,把钱塞到他手里:“你们自己去吧,我还有事儿。” “什么事儿啊你。”孙绍南看着他。 “看我妈去。”宫野说。 刚上厕所的时候听见老板在外面聊天,说是有一阵没见罗英来打牌了,他得看看去。 宫野捋了把头发,重新用皮筋扎好。 手机响了一下,是蒲龄发过来的一段音频文件。 宫野顺手点开,听到他和晏泽的对话。 行啊,都学会套话了。 宫野把音频文件传给孙绍南去解决。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去罗英家。 “来干嘛,看我死没死啊?”罗英躺在沙发里,起身摸了支烟点上。 “他人呢?”宫野问。 “谁啊。”罗英吐了口烟圈,眯起眼睛。 “那谁,”宫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张南。” “别他妈跟我提他!早死了!”罗英说。 “我以为你那么护着他能长久点儿呢。”宫野说。 罗英没说话,瞪了他一眼,突然把脑袋埋在抱枕里大声哭了起来。 宫野找了条凳子坐下,咬着烟听她哭。 “这世上怎么就没一个靠谱的男人啊!”罗英哭着把抱枕砸到宫野身上,“你说说!都怪你!就怪你!你个拖油瓶!” “我这拖油瓶好像也没怎么耽误你自由恋爱吧妈。”宫野叹了口气。 罗英不理他,继续哭自己的。 “我也是够瞎的,为了个狗打我亲儿子。”罗英吸了吸鼻子说。 宫野抬头看了她一眼。 罗英还想说话,被他给打断。 “行了,事情过去就别提了。”宫野说。 罗英抽了张纸狠狠地擦眼泪。 “宫河前两天把房租给你了?”宫野问。 “给了,没错儿。”罗英说。 “嗯,”宫野点了点头,起身道,“那我走了。” “宫野!”罗英拍了一下沙发,有点儿生气,“你就这么不愿意跟你妈呆多一会儿是吗。” “呆多了你看我烦,我看你也烦。”宫野转头看着她。 “你......”罗英指着他。 “走了。”宫野头也不回地说。 蒲龄看了眼成绩单,默不作声地把它折成豆腐块塞进了书包里。 一边的冯寒正抠着鼻子看自己的成绩,叹气道:“蒲龄你说我,这个语文作文我觉得我写得挺好的啊,他他他怎么就给我二十五分儿呢!” “我又不是批卷老师。”蒲龄说。 “哎,不说这个了,”冯寒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知道吗今天上午来了俩警察,把晏泽带走了。” 蒲龄摇了摇头。 “真的你别不信,”冯寒急切地摇着他的手臂,“我趴栏杆上,对面儿就高三教学楼,我俩眼睛看得真真的!” “哦。”蒲龄说。 “你这人怎么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啊。”冯寒瘪着嘴道,“没劲!” 蒲龄看了他一眼,把饭盒装进书包里:“我中午要给衍哥带饭,先走了。” 老妈最近忙花店的事情,一上午又要考察进货市场又要上花艺课。家里没人不开火,蒲龄还是去宫野家和他一块儿吃午饭。 “这什么啊?”宫野拿饭盒的时候从书包里掉出来一个折成豆腐块的纸片。 “没什......”蒲龄放下筷子就要来抢。 没抢着,被宫野打开了。 “成绩单?”宫野嘴里念着,往下一看。 蒲龄皱着眉头,想把耳朵捂上。 “语文98,数学89,英语102,政治76,历史65,地理......25?”宫野眉毛都扬起来,感叹道,“蒲龄,你成绩真的好烂啊。” “......”蒲龄一把抢过成绩单,胡乱塞回了书包里。 “你是笨还是学不会?”宫野打开饭盒一边吃一边严肃地问。 “两者有什么区别吗?”蒲龄面无表情道。 “笨的话,我可以理解,学不会那就是你没把心思用上边呗。”宫野说。 蒲龄不说话,几口吃完了饭,把书包甩到背上要走人。 “哎哎,我说真的,你用点功,别不好好学习。”宫野说。 蒲龄看了他一会儿,点头嗯了一声。 “有些人想学还没得学呢。”宫野拍拍他的肩膀,“你别浪费这种机会,学得好,以后才能走出去。” “你呢?”蒲龄突然问。 “我什么?”宫野也问。 “你不想走出去吗?”蒲龄看着他。 “我......我过得挺好的啊。”宫野说着,扯了一下衣领,“这天儿好闷啊,怎么这么热。” “都快十月了。”蒲龄说。 “是吗,我等会儿还要在院子里冲凉水澡呢。”宫野笑了笑。 “我们学校要放国庆假,有七天。”蒲龄顿了顿,“衍哥,你能不能......帮我找个活儿,我打算趁国庆赚点钱。” “你没钱了?”宫野说着就要起身去拿钱。 “不是,”蒲龄按住他,“我是想替我妈分担点儿,我妈最近要开店,开销挺大的。” “哦。”宫野想了想道,“那我要是遇到肯定就跟你说。” “谢谢衍哥。”蒲龄说。 “叫我什么呢?”宫野坏笑着看他,“你妈妈不是让你叫我小野哥......” “滚蛋。”蒲龄说。 宫野啧了一声:“你这人真是......” “谢谢。”蒲龄打断他,“薛信那个事儿,谢谢。” “小事儿。”宫野斜睨着他,“你这么客气我都不习惯了啊蒲龄弟弟。” “好好说话行吗。”蒲龄把擦完嘴的纸巾揉成一团朝宫野扔过去。 “这才正常嘛。”宫野叹了口气。 蒲龄打算睡个午觉再去学校。 躺好还没十分钟,窗外传来宫野和宫河的喊叫和笑声。 他起身趴到窗边看。 今天阳光很好,宫野穿了条大裤衩站院子里,任宫河拿着塑料水管对着他身上冲。 “洗发水儿!快点儿的!”宫野像个猴子似的跳来跳去,对宫河伸手。 宫河笑得很傻,一边拿着水管一边给他手心里挤了一坨洗发水。 “挤这么多干嘛!洗发水不要钱啊!”宫野说着就往自己的鸟窝上抹。 宫河趁机把水龙头拧大,对着他脸冲过去。 “我!操!”宫野糊着一脑袋泡沫睁不开眼,胡乱抬脚踢他,“宫河你有病啊!我呛死了!” 宫河一边躲一边乐:“你说要冲凉的啊。” “哎呀烦不烦啊你们!洗个澡吵死了!”秦婶儿坐在门口用大脚盆洗着衣服,不耐烦地喊了一句。 宫野打着寒战,愣是让宫河用水管把他冲得干干净净才结束了这次冲凉。 蒲龄看着他俩,趴在窗户上笑得肩膀直抖。 宫野头一扭,突然朝他看了过来。 蒲龄下意识想躲开他的视线,没来得及。 “不睡午觉在这儿偷看我洗澡啊?”宫野挑了一下眉毛。 “蒲龄哥!”宫河拿着水管傻乐着朝他招手,没拿稳,水从水管里喷出来,又溅了宫野一身。 “滚蛋你给老子!”宫野骂着躲开。 宫河灰溜溜地拿着水管跑了。 宫野拿了块毛巾,擦着身上的水。 橙子黄的阳光包裹着整个小院,也照在他半.裸的身体上,把他的肌肉线条勾勒得鲜明好看。 宫野皮肤很白,身上其实没太多肌肉,看着却很结实。 他擦了擦湿漉漉的长发,仰起头看着蒲龄。 那一刻宫野的样子实在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好看。 蒲龄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手心很自然地冒了汗。 漫长的夏天以宫野在院子里的这场冲凉为结尾,彻底地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part结束了。 ☆、08 国庆前一周的周末,老妈的花店正式开业。 胡叔又是放炮又是送开业花篮的,连隔壁自己的裁缝店都顾不上管了。 “开业第一天,全场鲜花半价出售。”蒲龄站在店门口,拿着打折宣传单,发给路过的人。 “蒲龄。”有人喊他名字。 蒲龄一转头,看到胡媛手里提个水果篮慢慢走过来。 “我......来恭喜一下阿姨。”胡媛小声说。 “谢谢,”蒲龄笑了笑,“欢迎。” 胡媛不好意思地把头发别到耳后,看了眼店里:“我爸也在呢啊。” “嗯,胡叔和我妈一早就在这儿忙活了。”蒲龄说。 “那我也去帮忙吧。”胡媛说着,提着果篮进店里去了。 老妈今天穿了身新衣服,心情很好地坐在椅子上剪花枝,把新鲜的花儿泡到水瓶里。 胡媛笑着对她说了些什么,挨着她坐下来和她一块儿剪。 蒲龄收回视线,刚想把传单递给一个经过的阿姨,有人手一伸,把传单给抢了去。 “你......衍哥?”蒲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你妈妈开业我能不来么。”宫野啧了一声,“也不叫我,不够义气啊,我还找人给你捧场呢。” “谁啊?” 宫野打了个响指,四个齐刷刷穿皮衣戴墨镜的男人走了过来,最边上一个还拖着个有轮子的音响。 最边上那个是宫河,其他三个蒲龄也不陌生,都宫野那小团体里的,叫孙什么南,周洋,还有个什么润的。 “蒲龄长高了点儿哈。”孙绍南插着腰笑呵呵地看着他。 蒲龄笑了笑,打量着皮衣男团问宫野:“所以你打算怎么捧场?” “他让我们四个站门口跳海草舞。”闫润特委屈地说,“还强迫我们排练了一个星期。” 蒲龄有点儿想笑,憋住了。 “你懂屁这叫排场。”宫野说。 “那你自己怎么不跳啊!”周洋喊道。 “就是。”宫河小声附和道。 “哎呀都别吵了要跳赶紧跳,大老爷们儿不就跳个舞么磨磨唧唧磨磨唧唧的!”孙绍南踢了一脚宫河屁股,站到了皮衣男团的C位。 宫河捂着屁股,站到他旁边。 周洋和闫润也赶紧站好。 “准备好没?”宫野蹲下来,调着音响,“我开始放歌了啊。” 像一棵海草海草海草海草海草海草...... 音乐声起。 宫野靠在一边,验收自己这小半星期以来的指导成果。 皮衣男团四人一脸严肃地跟在音乐节奏摆动手臂和扭腰。 蒲龄实在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宫野嘴里说着严肃点儿,一边转开头去笑。 老妈老胡还有胡媛听到动静走过来,一看这场面都笑了。 许多路过的行人好奇地停下来观望,有的还拿手机拍照。 孙绍南几个依旧一脸严肃,动作整齐划一。 宫野趁机拿起提前准备好的大喇叭喊道:“蒲琴花店开业!价格童叟无欺!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大家快来......” “你当是大卖场开业么。”蒲龄笑着接过喇叭,递给老妈。 老妈笑眯眯地冲喇叭喊了一句:“全场半价!都是新鲜的鲜花!” 两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手拉手走过来,买了两支粉色康乃馨高高兴兴地走了。 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先生,要订一束香槟玫瑰。 胡媛没学过,不知道怎么弄,就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老妈。 “其实我也是刚学,”老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们那个老师老批评我。” “学,学成这样。”老胡指着老妈的手叹了口气。 “没事儿,都不疼了。我儿子昨晚上给我涂护手霜呢。”老妈熟练地剪掉玫瑰上的刺儿,把一枝枝玫瑰放到礼盒里摆好。 “满意没啊宫大爷!”孙绍南喘着粗气道。 宫野点头道:“还可以。” 蒲龄抱着几瓶水,挨个给他们分过去。 “给你,宫大爷。”蒲龄说。 宫野笑了一下,接过水。 “他为什么有水喝,他都没动!”周洋不服气道。 “我怎么没动,我总指挥。”宫野说。 “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吧。”蒲龄说。 “火锅!”宫河和闫润同时举手。 “没问题。”蒲龄笑了笑。 上回吃的那家火锅店味道服务都还不错,所以这回还是去的那家。 几个人订了个包厢,点了俩锅,一浓汤的,一麻辣的。 “你怎么这么养生,还点个汤。”孙绍南拿着菜单问宫野。 “这不俩小孩儿在这儿吗。”宫野玩着手机啧了一声。 “我能吃辣。”蒲龄说。 “我也能。”宫河附和道。 “你俩青春期,少吃辛辣食品,容易长痘儿。”宫野说。 “宫河不吃那不也一脸痘么。”孙绍南无情地嘲笑道。 “你说什么呢,谁一脸痘了也就五六颗好吧?”宫河瞪了他一眼。 “多吃,长个儿。”宫野摸了摸他的脑袋。 “蒲龄有多高了啊?”闫润问。 蒲龄放下筷子,喝了口水:“一米七六了。” “不错啊,明年就能赶上你衍哥了。”周洋笑起来。 宫野一八六,在这群人里边算是最挺拔的。 而且他身材比例好,宽肩窄腰长腿的,就算是成天穿个破T恤工装裤的看着也不邋遢,天生衣架子,又有张好脸,打蒲龄搬到这儿,就老有姑娘上门给他塞纸条投情书送礼物。 后来过了几年塞纸条投情书的突然少了,再过几年一个都没了。 住这片儿的人知道了宫野对女孩儿没意思,他喜欢男的。 具体因为什么事儿搞得大伙儿都知道的,蒲龄也记不清了,但宫野喜欢男人,这事儿他还是记得的。 “想什么呢,菜熟了也不吃。” 有人朝他碗里夹了块毛肚。 蒲龄抬眼,宫野正看着他笑,嘴唇因为吃了辣的缘故看起来鲜红鲜红的,衬得脸更白了。 啧。 蒲龄皱了下眉,把脸转了回去。 吃完火锅,大家各自散了。 蒲龄要回花店去帮忙,宫野要回家睡觉。 两人顺路,就一块儿往回走。 蒲龄这会儿其实不怎么想和宫野说话,也不想看到他,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很烦。 看着宫野的脸,很烦。 看着宫野对他笑,很烦。 不看吧,也烦。 蒲龄烦得要死,走得很快。 “干嘛啊你,饭后散步都搞得跟竞走比赛似的。”宫野叼着烟走上来,搭上他的肩膀。 蒲龄没说话,把脑袋偏开:“消食。” “你前几天不是说想找活儿干吗,”宫野用指尖弹了一下烟灰,“我这儿有一个,干吗?” “干啊。”蒲龄立刻看着他说。 宫野笑起来:“我都还没说是什么呢,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啊?” “你不会。”蒲龄也笑了笑。 “活儿比较轻松,孙绍南一亲戚打算开个补课机构,要找人发传单宣传,工资面议。”宫野说,“主要是利用放学放假这段时间吧,也不耽误你学习。” “我学习都那样了还能怎么耽误,”蒲龄赶紧道,“我可以的。” “小孩儿,我看你对赚钱这事儿很迫切啊。”宫野掐了烟,眯着眼睛看他,“要不你专门上我屋给我做饭收拾屋子得了,我每月给你一千块。” “不要。”蒲龄说。 “行行,”宫野啧了一声,“晚上我把那人电话给你,你明天上门去面个试,面完就能开始。” “发传单还要面试?”蒲龄问。 “当然啊,还要把你介绍给某一片儿的监工,你就只能固定在那片儿发,发不完没工资的。”宫野说道,看着他问了句,“你怕不怕?” “你还把我当小孩儿呢?”蒲龄斜了他一眼,“传单我还能发不完么。” 宫野叹气道:“主要你成绩太屎了,你要成绩好点儿,我就把你塞补习机构里当老师去了。” “不稀罕,我知道自己实力,”蒲龄说,“学渣靠力气吃饭,挺好。” 宫野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第二天蒲龄起了个大早,坐公交车去市中心。 面试的地方在个小区里,看起来像是那个机构老板自己住的地儿。 蒲龄坐电梯上去,找到对应门牌号的屋子,敲了一下门。 老板是个文质彬彬的胖子,给他开门。 “哟,来挺早啊小伙子。” “您好。”蒲龄说,“要,面试什么?” 老板笑呵呵地和他握了一下手:“我姓钟,叫我钟哥就好。” “钟哥。”蒲龄点头。 “不用面试啦,发个传单而已,补课机构么,前期就需要名气和生源。”钟哥点了根烟,摸出手机道,“我给那监工打个电话,她等会儿会过来领你去要发传单的地儿,还有工资到时候你也找她要就行。” “好,谢谢钟哥。”蒲龄说。 才坐了一会儿,陆续又有几个人过来找钟哥要活儿干。 蒲龄安静听着,有点儿困,坐在一边打哈欠。 又过了十分多钟,监工来了,是个阿姨,长得慈眉善目的,姓毛。 毛阿姨对他笑了笑,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一叠传单给他:“这是你今天截止到中午的任务,一共八百四十张。” 和蒲龄一块儿的还有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趁毛阿姨和钟哥说话 的时候碰了碰他的书包,笑道:“我和你是同事呢。” 发个传单还同什么事儿。 蒲龄想着,敷衍地扯了一下嘴角。 秋季招生啦。 让你的孩子赢在起跑线上。 蒲龄看了眼宣传单上花花绿绿的大字,拧开手里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哎你怎么不发呀?”肖肖跑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肖肖就是刚那女孩子。 “我都发了一百多张了。”肖肖说。 “这有用吗,”蒲龄有点儿疑惑,“我看他们有些人拿了就直接塞垃圾桶里了啊。” “管它有没有呢,你还操心这个啊。”肖肖笑起来,“你只要完成你的任务就好了呀,效果好不好影响的又不是你,是监工。” “为什么?”蒲龄问。 “要没什么效果那下次钟哥就不找她当监工找别人了啊。”肖肖看了一眼坐在广场不远处的长椅上玩手机的毛阿姨。 “哦。”蒲龄说着,把传单递给一个边打电话边走过去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不耐烦地推开了他的手臂。 “哎这人怎么这样啊!”肖肖皱起眉头,“不要就不要嘛,推人干嘛!” “算了。”蒲龄说。 “这社会啊,多少就有点儿冷酷无情不讲道理的,”肖肖叹口气,很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忍着点。” “你很有经验啊。”蒲龄笑了笑。 “原来你会笑啊!”肖肖也笑起来,一笑眼睛都眯起来了,“我以为你是扑克脸呢,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呀。” “发你的传单吧。”蒲龄啧了一声。 在固定的广场上来回走了一上午,还剩小半叠单子没发出去。 主要是今天人不是特别多,愿意接传单的人更少。 蒲龄不太好意思硬塞给人家,只有个老大爷在他跟前颤颤巍巍地来回走了两遍被蒲龄连续塞了四张。 ...... 膝盖有点儿疼,脚后跟也是。 蒲龄轻叹口气,和肖肖一块儿坚持把单子给发完了。 “不错小伙子,挺能干的。”毛阿姨站起来,从包里拿出张五十块递给他。 蒲龄愣了一下:“五十?” “没错的呀小伙子,这个按小时来计的,一小时八块钱,还包了你午饭。”毛阿姨说。 “成吧。”蒲龄说。 “阿姨阿姨,我比他多,我七个小时呢。”肖肖在旁边连忙说。 毛阿姨抬眼看了看她。 “真的我数着呢!”肖肖急了。 “行啦。”毛阿姨皱皱眉头,给了她六十块钱。 “谢谢阿姨!”肖肖咧个嘴傻笑起来。 蒲龄背着书包,慢吞吞地走路回去。 市中心离家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但坐公交车要花两块钱,他今天一整天才赚了五十,花两块钱不划算。 他往耳朵里塞了个耳机,一边听歌一边沿着马路往前走。 初秋夜晚有些凉,蒲龄扯了一下外套的袖子,把手藏在里边。 离家还有两三站地的时候,蒲龄停了下来,看着马路对面那家便利店。 便利店门口贴着张招聘启事: 特招店员一名,晚间十点至十二点,要求仪容良好,耐心细致,工资面议,有意者进店咨询或拨打...... 蒲龄都没看完,直接就跑了进去。 老板坐在收银柜台里边玩手机,一抬头看到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进来打劫的。 “你你你!”老板指着他。 “我,”蒲龄喘口气,笑了一下,“来面试。” ☆、09 宫野咬着烟,防毒面具歪在脖子上。 他把斜挎在身上的破袋子扯下来扔在脚边,从里边拿了几个喷漆罐,然后进了楼。 这是个好地方。 上回在这儿揍薛信那几个王八蛋的时候意外发现的一个好地方。 没人住,墙皮除了有点儿发黄之外大都还算平整。 宫野掐了烟丢到楼梯台阶上,盖上面具,晃了几下手里的罐子,随便找了面墙。 深蓝色的颜料像雾气似的飘出来,洒在墙壁上。 喷头选的是最细的Skinny Caps,他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决定下次还是把喷头换成中等大小的。 宫野潦草几笔,胡乱画了个深蓝色线条勾勒出来的女人。 又涂掉,重新画别的。 一个小飞机。 一头小猪。 一只头上三根毛的鸡。 又玩了一会儿,他才从口袋里掏出手稿开始好好地看。 手稿画了有小半个月,废了好几叠纸。 宫野看着手里的稿子,指尖轻滑过纸面上那一块鲜红与深蓝交汇碰撞的地方。 宇宙。 手稿的名字,他给取的。 宫野像猫似的微眯起眼,抬眼看着被他乱涂了半天的墙。 半晌他把手稿胡乱塞回口袋,上手。 灵感来临的时候宫野能够把眼睛耳朵都关起来,除了眼前那一片墙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他伸长手臂用喷头勾勒手稿的初形,来回反复地在墙壁前晃。 热得出一身汗,他又腾出一只手把短袖给脱了。 墙壁完成大半,宫野停下来叼了根烟,靠在楼梯栏杆上休息。 他伸手擦了一下脑袋上的汗,后知后觉手上有颜料。 “操。”宫野叹口气,拿起地上揉成一团的短袖擦了擦手,摸出手机打开前置看自己的脸。 额头上一块青灰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乌青。 他皱了皱眉,调转镜头,对着墙壁拍了一张。 最近的天气已经不怎么适合在院子里拿自来水管随便冲个凉了。 蒲龄拿了条毛巾,提着澡篮子出了门。 四合院后门出去,拐一电线杆子,走几十米有个王哥洗浴中心,是个又小又旧的澡堂,但水烧得很烫,洗一次五块钱。 蒲龄推门进去,付了钱之后去更衣室脱衣服。 更衣室也旧,摆的几排保险柜都褪了色。蒲龄把衣服一股脑全塞进保险柜里,只穿了条内裤去了澡堂。 澡堂里人不多,扑面而来一股掺了洗发水沐浴露味道的热气,糊得人睁不开眼睛。 蒲龄在角落里找了个淋浴的空位,拧开水龙头,滚烫的热水一股脑地冲下来,把他浑身上下淋了个透。 “搓澡伐?一次三块钱。”一个穿着红色马甲的大爷笑眯眯地走过来问。 蒲龄抹了把脸,对他摇头。 大爷又走开问别人去了。 又进来几个男的。 蒲龄刚抹完洗发水,准备冲掉的时候不经意抬眼,看到前面一个脱得赤条条的修长身体。 ...... 宫野? 蒲龄微眯眼,为了确认又多看了一阵。 还真是。 这一片儿除了他也没哪个男的留这么长的头发了。 蒲龄挑了一下嘴角,动作很快地冲干净了头发,拿着澡篮子走到宫野旁边的淋浴头下面。 “衍哥。” “谁啊?” 宫野正闭着眼睛洗头,声音有点儿不耐烦。 “蒲龄。” 蒲龄在哗哗的水声里抬了一下头,看着宫野。 宫野手撑着墙壁,仰起脑袋任热水淋了一会儿后背,才睁眼看他,笑道:“怎么这么巧啊弟弟?” 蒲龄把脸转了回去。 宫野瞅了瞅他,乐了:“你怎么洗澡还不.脱.内.裤啊?” “关你屁事。”蒲龄闭着眼睛洗了把脸。 “你脱我又不看你。”宫野啧了一声。 “......” 蒲龄没说话,又把脸转了回来。 澡堂天花板上只有一盏破灯,光线常年枯黄昏暗。 宫野半个身子在阴暗里,另一半被灯照着,勾勒出鲜明而修长的线条。 浓密而杂散的长发凌乱不堪地遮住肩膀,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 这是蒲龄第二回看到宫野的身体,比上回更近......也更完整,能清晰地看到一些平时看不到的疤痕。 疤痕形状不一,零散在他的肩头和后背,看着应该留了很长时间。 蒲龄想问,张了几次口也没问。 热水流过宫野的脖颈,沿着他的胸口往下。 蒲龄飞快地收回了目光,盯着自己脚下的地砖。 “帮哥搓个澡。” 一个澡巾递了过来。 “......” 蒲龄接过去,套在手上,按着宫野的肩膀给他搓背。 “你那个发传单的工作怎么样?”宫野问。 “就那样。”蒲龄说。 “我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适合你的......”宫野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扭头道,“要不你还是来给我收拾屋子?” 蒲龄看了他一眼:“不。” “轻松的活儿你又不干。”宫野说。 “发传单挺好的。”蒲龄说,没把去便利店打工的事儿告诉他。 宫野搓了个澡差不多就完事儿,回头一看蒲龄还慢吞吞地在洗。 “你真的不.脱.内.裤?”宫野问。 蒲龄呛了一口水,咳嗽咳好半天,咳完瞪着他道:“我脱不脱关你屁事?” “行行行,”宫野摆了一下手,“我出去在外边儿等你。” 蒲龄没说话。 “个小屁孩儿还这么多讲究。”出去之前宫野看着他又补了一句。 “滚蛋。”蒲龄拿起肥皂朝他丢过去。 宫野笑着接住肥皂,扔回给他:“还不好意思了你。” “你过来。”蒲龄说。 “我外边儿等你。”宫野笑眯眯地溜了。 洗完澡清爽多了。 蒲龄头发短,随便擦一把就干得差不多。宫野那一头及肩的长发,在浴室的公共镜子前面拿吹风机吹半天都没干。 老板撑着脑袋坐在前台,懒洋洋道:“吹风机使用超过五分钟要收费的。” “......”宫野把吹风机放回去,拿毛巾往自己脑袋上一盖走人,蒲龄憋着笑跟了上去。 “抠又不剪头发,”蒲龄叹了口气,“你说你矛不矛盾?” “剪头发不也得花钱么?”宫野一边拿毛巾擦着脑袋一边说着,随意地把一颗小石子踢到路边。 “有道理。”蒲龄敷衍地竖了竖大拇指。 “嘘。”宫野突然说。 “怎么了?”蒲龄皱了皱眉,小声问。 “你听。”宫野小声说。 蒲龄竖起耳朵。 “听到没?”宫野看着他。 “没有。”蒲龄面无表情地说。 “再听。”宫野按着他肩膀把他整个人往下一拉。 “操......”蒲龄被迫蹲下来,鼻尖蹭到宫野的毛巾,闻到一股洗发水的香味儿。 好像又不是洗发水的,是宫野的。 “听到没?”宫野打断了他的思路。 “喵。” 蒲龄愣了愣,扭头看向路边的草丛。 “听到了?”宫野问。 “野猫你大惊小怪什么?”蒲龄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想要站起来。 “它叫得很凄惨啊,你听不出来?”宫野说。 “听不出来,我要回家。”蒲龄提起澡篮子要走。 宫野没说话,一脚跨进了草丛里,低头就对上一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 “所以。” 蒲龄蹲在路边,看了看被宫野用衣服包住的黑色小猫,又看了看宫野:“你冷不冷?” “我还好。”光着上半身脑袋上还包个毛巾的宫野说。 “快十一月了。”蒲龄说。 “你是天气预报员么每次都说这个,”宫野啧了一声,捏起小黑猫血淋淋的右后腿给他看,“现在问题是这个。” 小黑猫顿时就撕心裂肺地尖叫了起来,宫野赶紧松了手。 “这附近也没兽医院啊。”蒲龄叹气。 “坐公交车去找。”宫野说。 “你先回家穿个衣服,这么一会儿它死不了。”蒲龄说。 “......行。”宫野点了一下头。 倒了两班车,总算找到个流浪动物救助中心。 护士给小黑猫简单检查了一遍,问题不太严重,就是后腿长疮烂了,要上点儿药。 “上药疼不疼啊?”宫野问。 护士拿着剪刀和消毒水走了过来:“会有点儿吧。” 宫野低头,伸手摸了一下趴在手术台上的猫的脑袋,软绵绵的。 猫耷拉着个耳朵,动了动眼皮,勉强算是对他的回应。 护士把猫的后腿捏住,小心翼翼地剪掉伤口周围的毛。 猫开始嚎叫,嚎得很痛苦。 “那个,姐啊,”宫野开口,“你,轻点儿。” 护士看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上完药,猫居然趴手术台上就睡着了,睡得还挺香。 “这猫你们是抱回去还是在这儿放着?”护士问。 蒲龄看着宫野,宫野想了想道:“让它呆这儿吧,挺好的。” “你不是喜欢它吗,为什么不带回去?”蒲龄趴在栏杆上问。 “不喜欢,还毁老子一件短袖。”宫野弹了弹烟灰。 “护士给它上药的时候你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剪毛的人是你。”蒲龄说。 “睡你觉去,几点了还长不长个了?”宫野胡乱揉了一下他脑袋。 蒲龄啧了一声:“别他妈乱摸。” “你最近脾气怎么这么大。”宫野说。 “我要脾气大,”蒲龄看了看他,“你这会儿早没了。” 宫野笑了笑,叼着烟从阳台回了屋。 蒲龄看着他关上门,才转身往自家阳台走过去。 - “我告诉你啊,”花市老板帮着老妈把一箱花搬上三轮车,“我这儿的货是全市场最新鲜最实惠的,下次记得还来我这儿进货啊。” 老妈笑着叹了口气,从包里拿钱给他:“知道了知道了。” “你别不信啊,”老板接过钱,拍了拍三轮车上的花儿,“你瞧瞧这毛地黄,多新鲜,是不是小伙子?” 蒲龄看了看道:“还成吧。” “这怎么能是还成呢!”老板啧了一声。 “特别好。”老妈赶紧说。 “这还差不多。”老板笑道。 “行了,”老妈坐到车上,拍了一下前面蒲龄的后背,“老韩我们走了啊。” “慢走!”老板说。 蒲龄拉住刹车,三轮车在花店门口停下来。 “剩下的我自己弄就行,你回去补觉吧。”老妈摸了摸他的肩膀,“四点多起的,眼睛都肿着呢。” “我不困。”蒲龄说。 “瞎说八道,你刚路上打了五个哈欠。”老妈转身去搬花。 蒲龄帮着她把花搬进店里:“这花儿怎么弄,我帮你。” “哎哟我自己来就行你又没学过等会儿再给我弄坏了。”老妈说。 “嫌弃你儿子啊?”蒲龄问。 “睡你的觉去吧!”老妈笑着推了他一把。 和便利店老板约好,从国庆放假第一天晚上开始上班。 也就是今天晚上。 老妈一般九点关门回家,他老实在楼上待个半小时,等她睡了再偷偷溜出去...... 蒲龄盘算着,走到院子门口打算推门进去。 “你真的很烦!我说过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了!” 胡媛的声音。 他抬了下眼,往旁边那条小道看了看。 胡媛披头散发的,还穿个睡衣,靠在电线杆上,面前站了一男的,看背影看不出来是谁,听声音倒是听出来了。 吴冬。 “我真的错了......和好吧行不行......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知道!”胡媛不耐烦地把他推开,打算转身回家。 “胡媛!”吴冬抓住了她的手臂。 胡媛疼得皱起了眉:“你松开......” “我都低声下气这么久了!你他妈还摆个脸在这儿给谁看呢!”吴冬恶狠狠地说。 “滚,”胡媛红了眼睛,指着吴冬的鼻子道,“你给我滚。” 吴冬一偏头,打算强吻她。 “操。”蒲龄被这画面搞得有点儿生理不适,要再不做点儿什么阻止的话他这辈子良心都过不去。 他几步走过去,一把按住吴冬的肩膀。 “你他妈谁......” “把你嘴住一下,”蒲龄说,“谢谢。” “蒲龄?”吴冬松开了胡媛,转头打量着他,皱眉道,“有你什么事儿?” “我看着恶心。”蒲龄说。 胡媛表情有点儿僵硬,撇开脸看向一边。 “老子他妈还轮不上你管。”吴冬揪住他的领子低声道。 “这会儿挺硬气,”蒲龄抬眼看了看胡媛,“她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躲得跟孙子似的?” “说谁孙子呢!”吴冬瞪着他,“你找揍是吧?” “胡媛。”蒲龄拿掉吴冬揪着自己的手,喊她名字。 胡媛皱着眉头抬起头。 “你还想跟他好吗?”蒲龄问。 胡媛立刻摇了摇头。 “你回家。”蒲龄说。 “操!”吴冬扭头拽住她的手臂,“你是不是和蒲龄好上了你说!” “我没有!”胡媛烦躁地甩开了他的手,看向蒲龄,“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回......” “你回家。”蒲龄打断她。 “......”胡媛皱着眉头进了院子。 “胡媛!胡......”吴冬狠狠地踢了一脚电线杆子,“蒲龄你他妈敢撬我墙角!” “你傻逼吧。”蒲龄说。 “你给老子等着。”吴冬指着他。 “不用等,你有什么不满都说出来,一次性解决,以后也不要再来纠缠胡媛了。”蒲龄说。 “你真以为我不敢揍你是吧?”吴冬扬起手。 “我真以为。”蒲龄抬眼,看着吴冬迟迟没落下来的手。 “你......”吴冬举了一会儿,又把手给放下了。 “要不是看在你是那什么衍哥罩着的份儿上,我今天非把你揍成纸屑!”吴冬咬牙切齿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 “......” 这他妈不是自己想要的台词儿啊,蒲龄想。 宫野踹开几个伸着脑袋往门里凑看热闹的人的屁股,推门走了进去。 “宫野你妈又在打宫二了啊?”有人笑着问了一句。 宫野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让你偷!我让你偷!” 罗英揪着宫河的头发抬脚往他肚子上踹过去。 “你行了啊。”宫野把她往旁边一拽。 “你管我?”罗英横着眉毛,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来管我?” 宫野点了点头:“我是不算什么东西,你也别把人打死了。” 宫河趁他俩说话的间隙就想往门口跑,被罗英一把抓住了衣服。 “妈!我真的错了!下次我再不敢偷了!”宫河哭道。 罗英呸了一声:“你给老娘滚回你那破地方去!爱偷什么偷什么!” 宫河连忙摇头道:“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 罗英冷笑道:“我管你要不要回去,我今天就买火车票把你送走!” 宫河嘴里喊着不要,扭头往院子里的楼梯上跑去。 “你给老娘下来!”罗英追上去。 宫野叹了口气,点了根烟看他俩表演。 “我不回去!妈我不敢了!”宫河抱着楼梯栏杆喊,任凭罗英扯他的头发打他的后背。 宫野看不下去了,掐了烟要上去阻止。 宫河被罗英猛地一推,翻滚着从台阶上一节一节地摔了下来,直直地栽在地上。 脸朝地,没动。 宫野和罗英都愣了一下。 “宫河!”宫野上前把他抱起来。 宫河满脸是血,嘴里还小声地念叨着:“不回、回去,不回......” “你满意了!”宫野对罗英吼道。 罗英站在楼梯上,被他吼得浑身抖了一下。 “操。”宫野抱着宫河踹开门走了出去。 “先生这里不准抽烟哦。”路过的护士小声提醒了一句。 宫野点了下头,把烟按在垃圾桶盖上。 又过了一会儿,宫河顶着个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从里边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个装药的塑料袋。 “医生怎么说?”宫野问。 “就小伤,没事儿。”宫河说。 “吃午饭去吧。”宫野看着他。 “没胃口。”宫河低着头。 “你哥饿了。”宫野说,“医院门口有家沙县。” 宫河偷偷咽了一口口水:“那好吧。” “给。”宫野把一瓶醋递给宫河。 宫河连忙接过来倒在小碟子上,然后夹起蒸饺蘸了蘸。 “好吃吗?”宫野问。 宫河点了点头,看着他。 “怎么了?”宫野也看着他。 “我还想吃你那个面。”宫河指了指他的碗。 宫野把碗推到他面前,宫河咧了咧嘴,大口吃起来。 “这地儿有什么好的,罗英那样揍你你都不回去?”宫野说。 宫河嚼着面,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吞下去再说话。”宫野啧了一声。 “我妈不让我回去。”宫河吞完了才说。 “你妈......哦。”宫野才反应过来宫河说的是他亲妈,“为什么?” “我妈说我在家不可能有出息。”宫河想了想,“我们那儿太穷了,连沙县都没有。” “你在这儿就有出息了?整天不是游戏厅就是偷罗英钱的?”宫野微眯眼看着他。 “那我又不知道我能干些什么。”宫河撅着嘴想摸脑袋,想到脑袋上还裹着纱布又把手放下了,无奈地笑了笑。 宫河脸上全是细碎的伤口和淤青,一笑就扯着疼,他立刻不笑了。 宫野看了他一会儿,抬手道:“老板再加笼蒸饺。” 宫河今年十五,比蒲龄还小两岁,基本没怎么上过学,识个字儿都困难,活得也就比小猫小狗复杂了那么一点儿,除了吃饭睡觉拉屎还知道打个游戏。 宫野叹了口气,不知怎么的就想到昨天和蒲龄一块儿送流浪中心的那小黑猫了。 宫河像那个猫,他也像。 作者有话要说:卡卡卡 ☆、10 “这怎么个意思啊?” 孙绍南把手套一脱,摔在车盖上。 宫野看了眼宫河,抬了抬下巴:“叫哥。” 宫河老老实实地:“哥。” “叫大爷。”宫野又说。 宫河:“大爷。” “叫爸。”宫野说。 宫河:“爸......” “打住。”孙绍南伸手,转头瞪着宫野,“你干嘛呢?” “让他在你店里打杂,干什么都成,工资你看着给。”宫野说。 “我凭什么啊!”孙绍南喊起来,指着宫河道,“就这脑子,还给我当员工?你也不看我要不要。” “凭你是他爸。”宫野说。 “我是他爷爷我也不干啊!”孙绍南说。 “喊爷爷。”宫野看着宫河。 宫河赶紧道:“爷爷。” “......”孙绍南皱着眉头上下把宫河打量了一遍,“你脑袋怎么回事儿?去医院开瓢取里面的水啊?” “罗英打的。”宫野点了根烟。 “我去,这么狠。”孙绍南啧了一声。 “嗯。”宫野点了下头,把宫河往他面前推,“你大爷这人呢,挺好相处的,你手别欠,多听点儿人的话,该好好学就好好学......” “你大爷的,我还没同意呢!”孙绍南打断他。 “我大爷同意了,”宫野拍拍他的肩膀,“管他一餐午饭就行,该打打该骂骂。” “宫野你丫就有病。”孙绍南指了指他。 “还不谢谢大爷?”宫野说。 “谢谢大爷!”宫河赶紧鞠了一躬。 把宫河丢到孙绍南的汽车维修店之后,宫野又一个人去了趟流浪动物救助中心。 “哎你来啦。”昨天那护士认出了他。 “啊,”宫野摸了摸鼻子,“来看看。” “睡觉呢,”护士指了一下里面的一个房间,“可能睡了,吃得也多。” 宫野走到房间外的玻璃窗前面,往里面看。 房间里摆了很多睡着猫的小床,小黑猫睡在最边上一张,把脑袋埋在毛毯里,肚子一起一伏的,睡得很香。 “它很喜欢睡觉啊?”宫野说。 “是啊,”护士笑了笑,“还没给它取名呢,你给取一个呗。” “小黑。”宫野说,“顾小黑。” “挺好。”护士说,“没打算带回家养吗?” 宫野摇头:“不方便,怕它被人扔了。” 护士哦了一声道:“你看吧,我先忙去了。” “我就顺路来看看它。”宫野把刚在路边超市买的猫粮和玩具递给她,“我也走了。” 从救助中心出来,宫野又没事儿干了,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乱晃,路过一个公交站台也没去坐车。 他摸出手机。 -在哪儿 等消息发出去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发给了蒲龄。 奇了怪了,无聊发消息给蒲龄干什么。 宫野自己都没搞懂。 -五一广场 一条消息跳进来。 五一广场?宫野抬了下眉,又给他回过去。 -在五一广场干嘛 -发传单啊还能干嘛 宫野看着屏幕,简直都能想象出来蒲龄说这话时候不耐烦的语气,以及略微下挑的眼角。 他挑了挑眉,倒退着回到刚刚路过的那个公交站台。 今天是国庆第一天,广场上人还挺多,大多都是大人带着小孩儿出来玩。 毛阿姨给的传单也比平时要多了一沓。 蒲龄从广场东南角绕到西北角,又从西北角绕回东南角,半个下午的时间发掉二分之一。 对他的传单有兴趣的人实在很少。 不过上次那个肖肖也说了,这不关他事儿。 不关就不关吧,蒲龄叹口气,拿了两张传单递给一个路过拉着小女孩儿手的年轻妈妈。 “哎哟我孩子还小呢,用不上这个。”年轻妈妈笑着说。 蒲龄默默地把递出去的传单又收了回来。 今天站了五个小时,因为发得比平时多,所以一个小时多加了三块钱。 五十五。 蒲龄数了数,把钱塞进口袋里。 肖肖今天没来,来的是另一个他不认识的男孩儿,比他少发了一个小时,钱也比他拿得少。 蒲龄想着,转过身去,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名字。 他一抬眼,看到宫野站在广场不远处的巨大雕像下面对他招手。 “你怎么来了。”蒲龄朝他走过去。 “来看看你的工作单位。”宫野说。 “有病,”蒲龄笑了一下,“我完事儿了。” “那回吧。”宫野说。 “等会儿......你怎么突然过来看我?”蒲龄看着他。 “没事儿干。”宫野叹气,“太无聊了。” “......” “吃不吃棉花糖?”宫野指了一下旁边卖棉花糖的。 “......不吃。”蒲龄说。 “给你买个什么饮料喝吧。”宫野说。 “不喝。”蒲龄扭头朝公交站台走过去,宫野跟了上去。 等了很久才过来一辆公交车。 “怎么不上啊,这去我们那儿老城区的啊。”宫野推了推他。 “这班要绕很远,等别的吧。”蒲龄说。 “等什么等啊。”宫野拉着他上了车。 公交车上没几个人,宫野靠窗坐,扭头看着外面,也有可能在专心地发呆,把窗户都挡住了。 蒲龄坐在他旁边,一扭头只能看见他。 广播里在放落日飞车的Vanilla,循环了很久。 这趟长线的公车绕很远,途中还路过一大片海湾。 日落时分,天空被染成粉红色和金黄色,看起来很近又很远。 落日的余晖洒在海里,闪闪发光。 万物的影子都被拉得无限漫长,时间好像也被拉得无限漫长。 Morphing to flowers blossom in the park (幻化成在公园里繁茂的花) I begged the sun for (我想求太阳) Keeping you unharmed (别让你受伤) Would you let me climb on your stems (你会不会让我爬上你的梗干) And pick up all your gems (採收你所有菁华)* ...... 窗户开了一半,外面温暖干燥的风把宫野的头发微微地吹起来。 宫野的眼皮也染上落日的颜色,他惬意地半眯着眼,隔着窗户看公路上飞快驶过的车,看夕阳下遥远的海湾,嘴里咬着烟上下摇晃却没抽。 蒲龄侧头在看他,他都没发现。 蒲龄的目光从宫野的头发上移开,落在他的额头,然后是眼角,然后是鼻梁,然后是叼烟的略显痞气的嘴唇。 宫野的鼻梁很漂亮,嘴唇也是。 眼睛也是。 宫野的确长得非常好看。 ......头发也的确很乱。 又长又乱的,让他看起来有一种错乎性别的美感。 要是能一直不到站就好了。 蒲龄突然想。 - “最近几天这个蝴蝶兰卖得还挺好的。”老妈按了一下圆珠笔,在小本子上刷刷地写了几笔,“康乃馨也不错,240......” “手。”蒲龄坐下来。 “什么手啊?”老妈抬头。 “你的手。”蒲龄扯过老妈的手臂,拿着涂好药水的棉签往上点。 “这都是难免的,开花店嘛都这样的。”老妈看着他说。 “所以我只是给你上药没说你啊。”蒲龄说。 老妈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屁。”蒲龄看了她一眼。 “儿子你真好。”老妈说。 “行了,早点儿睡,我困死了。”蒲龄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里,打了个哈欠。 “赶紧睡觉去吧。”老妈又低头记账了。 蒲龄看了看她,转身上楼。 在房间呆了一会儿,听到老妈上来,把房间门关上的声音之后,蒲龄开始穿外套穿鞋。 “小蒲你很准时嘛。”老板笑呵呵地说。 “应该的。”蒲龄说。 “之前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不用再说一遍吧?”老板把钥匙递给他,“到十二点就行,记得锁门。” “嗯,记着呢。”蒲龄接过钥匙。 今天便利店没什么人进来买东西。 蒲龄看了好一会儿的地理书,眼睛都看疼了,勉强记住了个长江三角洲和松嫩平原的异同。 等到十二点,蒲龄关了电脑,又走到里边关掉电闸,然后锁了门朝外面走。 便利店离家这条路说长不长,大晚上看起来还是挺长的。 路边一排灯十个里边坏八个,蒲龄叹了口气,摸出手机打开自带手电筒。 隐约有狗叫远远传过来。 蒲龄搓了搓胳膊,往前面走。 走了一阵,他看到对面有几个人站着在抽烟。 那些人也注意到他,纷纷抬眼看过来。 蒲龄收回目光,走自己的。 那几个人掐了烟,也开始往前走,和蒲龄始终保持着一条马路的距离。 蒲龄逐渐意识到不对劲,给宫野发了个定位之后加快脚步胡乱拐进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胡同里。 胡同墙上挂着盏破灯,勉强能照路。 蒲龄差点被什么绊了一脚,手机从他手里掉了出去。 想跑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几个人追上来,七手八脚地把他压在了地上。 “操,跑得还挺快。”蒲龄听到有个男的说。 他皱了皱眉挣扎起来,后背冷不防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脸火辣辣地疼。 “再动!”一个声音恶狠狠道,“信不信我玩死你!” 蒲龄没作声,缓慢地撑起手臂。 “平哥,怎么弄。”有人问。 “先揍一顿再......”先前那个恶狠狠的声音还没说完,被蒲龄一头撞得没了声音。 “我操.你妈.逼!”平哥捂着脑袋,“你丫不想活了是吧!” 蒲龄推开一个朝他扑过来的黑影,企图跑出去,被人扯着头发往后撞到了墙上。 很疼,五脏六腑被撞开的感觉。 蒲龄咬着牙,沿着墙壁缓慢站起来,手胡乱摸到了什么,紧紧地抓住。 几个男的上来扯住他的头发,对着他的肚子踢了好几脚。 “留口气儿。”那个平哥说。 “放心吧,有分寸着呢。”有人笑了一声。 蒲龄伸手揪住那人的衣服,抬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那人没站稳一下跪到地上,疼得喊了起来。 蒲龄顺势把东西往墙壁上一摔,抬起手臂。 “什么声音?”有人问。 “什么玻璃碎了......” “别过来。”蒲龄沉着声音说。 “你跟老子玩儿这个?”平哥啐了一口。 “我他妈说别过来!”蒲龄吼道,紧紧抓着碎了一半的啤酒瓶瞪着眼前几个看不清脸的人。 “我今天还非就......”平哥大步走过来拽他的胳膊。 蒲龄用力地把啤酒瓶往他脸上划过去。 “操.我眼睛!”平哥厉声嚎叫起来。 蒲龄喘着气缓慢地往后退,闻到一丝血腥味在空气里蔓延开来。 他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人,全身所有的感官都在注意着他们每一个可能会产生的动作。 “蒲龄!”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声音沿着昏暗的胡同传进来。 一个男的慌忙地伸手要捂住他的嘴,被蒲龄张口狠狠地咬了一下。 “操.二猴你还管这小王八蛋干什么啊赶紧走了!” 几个人慌张地架着平哥,往后面跑了。 蒲龄顿时感觉身体被抽空了一样,失去重心,沿着墙壁瘫下来。 他微睁眼,抬起手臂遮住那盏破灯朝他照过来的光线。 浑身都疼,快疼死了。 “蒲龄!” 是宫野的声音,越来越近。 明亮的手电筒光线晃了过来,照在蒲龄的脸上。 他皱了皱眉:“关掉,我眼睛疼。” “你怎么样。”宫野喘着气蹲下来。 “疼,”蒲龄含糊不清地说,“......好疼。” “肯定是王雷那孙子叫人干的没跑了!”闫润说。 “操,”周洋叹了口气,“早该想到王雷会......” “拿着。”宫野把手电筒甩给周洋,小心翼翼地把蒲龄整个人抱了起来。 蒲龄半睁着眼,脸上全是新鲜的伤口,想要开口说话。 “嘴不疼么,别说话了,先上医院。”宫野说。 蒲龄点了一下头,看着比平时都听话。 “断了一根肋骨。”闫润把报告单递给宫野。 宫野掐了烟,接过单子:“他人呢?” “周洋陪着,里边打石膏呢。”闫润叹气,“你说蒲龄这小孩儿也是,大半夜的跑外边来干嘛啊。” 宫野没说话,看了眼医院门口的馄饨店,抽了张钱递给他:“给买碗馄饨去。” “......哦。”闫润接过钱。 蒲龄扯了一下肋骨固定带的带子。 “哎别动!”护士喊道。 “......” 蒲龄放下手。 “忍着点儿,这东西绑身上是有些难受。”周洋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一阵等你好了就能取下来了。” “多久啊?”蒲龄皱眉。 “至少一个月吧。”周洋拿了护士递给他的药,搀着他走出了手术室。 蒲龄抬眼,看到宫野坐在门口。 “给你买了碗馄饨。”宫野站起来,把手机递给他,“没坏。” “谢谢衍哥。”蒲龄接过手机坐下来。 闫润和周洋去门口抽烟了,宫野拆开塑料盒,把勺子递给他。 这次还是什么都没问。 蒲龄想。 吃了两口,他抬头看着宫野。 “怎么?”宫野问。 “我脸上,”蒲龄指了指自己脸上两块纱布,“还有身上,怎么瞒过我妈。” “瞒不过。”宫野说。 蒲龄拧着眉没说话。 “问你,”宫野看着他,“大半夜怎么会在那里?” 居然问了。 蒲龄想。 “说实话。”宫野还是看着他。 “在便利店打工。”蒲龄懒得说谎。 宫野皱眉。 “我不辞职。”蒲龄又说,“这个工作挺好的。” 宫野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蒲龄吃着馄饨,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了宫野的胳膊。 “衍哥......”他声音有点儿抖,好半天才把话说出来,“我好像,把人眼睛给戳了。” 作者有话要说:*歌词《Vanilla》-落日飞车 ☆、11 又做了一夜混乱的梦,比上回那个更脑残。 蒲龄梦到自己是个大侠,被一群武林高手追杀,半路上还顺手救了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儿。 小可怜儿的名字叫衍哥。 ...... 衍哥老气横秋地叼着烟,靠在墙壁上看他:“喂,谢谢你救我啊。” 蒲龄皱了皱眉头:“你一小孩儿抽什么烟。” “我乐意,管着么你。”衍哥说。 “......” 蒲龄睁了只眼,从离奇荒诞的梦境里出来。 刚动了一下身子他就啊地喊出了声儿,浑身就像被人打了一顿一样疼,特别是胸口。 哦。 不是像。 蒲龄摸到了绑在身上的肋骨固定带才想起来,确实是被打了一顿。 他吃力地抬起半僵硬的手臂,揉了揉刚开完机的大脑。 揉到一半,蒲龄扭了个头,瞪着眼睛看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 这什么......这不是自己的床啊。 “醒了啊。”宫野飞快地用筷子在碗里打着蛋,走过来说。 蒲龄被吓得往后一靠,脑袋撞到了床头柜。 “操.你......” “操什么操。”宫野啧了一声,“小小年纪嘴里没点儿好。” “我为什么会在你这儿?”蒲龄捂着脑袋咳了几下。 “问你自己啊。”宫野说。 蒲龄一脸狐疑。 “哦,你说你好像戳瞎了个人的眼睛,边说边哭,”宫野叹口气,看着他,“然后你就睡着了,还抱着我不撒手。” “怎么可能?”蒲龄拧起眉头。 “你全给忘了啊?”宫野微眯眼,笑起来。 “是么......”蒲龄被他看得有点儿心虚了。 昨天确实是掉了几滴眼泪他承认,他也记得,至于后面睡着之后......这他妈哪个鬼还能想起来! “那我妈呢?”蒲龄突然紧张,“她不知道我这样吧?” “我又没把你送回去她怎么会知道。”宫野说。 老妈这会儿应该早就在店里了,没空管他。 蒲龄松了一口气,下了床。 “我煮了点儿面,多少吃几口吧。”宫野又拿着碗转身回了厨房。 蒲龄嗯了一声,径直走到卫生间外的镜子前。 “啧。”他皱了皱眉,看自己的脸。 额头破了一块儿,鼻梁上也有,嘴角,还有下巴。 好烦。 蒲龄不耐烦地摸了一下头发,忽然瞪着镜子愣住。 “衍......”他顿了顿,“我身上衣服你给我换的啊?” “嗯?”宫野转身看了眼他身上的灰色T恤睡裤,点头道,“是啊,这次没给你扔,给你丢洗衣机里洗了,晒外边呢。” “.......哦。” “主要是我昨天刚换的床单,你那一身脏的,我要不给你换你就睡地板了。”宫野说。 “我谢谢你啊。”蒲龄叹了口气。 “不客气,来把面吃了吧。”宫野把两个大碗放到桌上。 蒲龄走过去拉开餐桌的椅子,很嫌弃地抽了张纸巾擦桌上的油。 “溏心蛋牛肉胡萝卜丁面。”宫野说。 “一个方便面,”蒲龄咬着蛋,“说这么高级。” “闭嘴。”宫野啧了声。 蒲龄从小就是个只吃蛋白不吃蛋黄的奇葩,他把蛋黄挑出来夹到宫野碗里。 “你怎么......” “衍哥。”蒲龄打断他。 宫野抬眼:“嗯?” “那个被我戳了眼睛的人,怎么办?”蒲龄低声说。 宫野放下筷子,看着他:“没有监控,没人作证,不会有事情。” “有人看到。”蒲龄手指微抖。 不害怕是假的,长这么大从来也没真拿个破酒瓶戳瞎过谁的眼睛。 “你这是属于正当防卫,没事的。”宫野抓住他的手指,轻轻地点了几下,“再说你昨天进医院的那些病历我都存着,万一真有什么事儿,你不是理亏的那方。” 蒲龄逐渐镇静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宫野的话,还是因为宫野有一点柔软的手心。 “宫大哥!宫大哥!” 有人在拍窗户,拍得很急。 宫野喝了口汤,起身去开门。 是胡媛。 “蒲龄在你这儿吗!”她喘着粗气冲进来。 蒲龄站起来:“怎么了?” “哎呀我找你一早上了你怎么电话还关机啊!”胡媛皱着眉头,急得直跺脚,“阿姨花店被砸了,你快去看看吧!” 蒲龄一路狂奔,奔得身体都快要散架了,远远地看见老妈的花店门口乱七八糟围了不少人。 一个中年秃顶男子站在人群中间,嘴里叼着根牙签,唾沫横飞地在说着什么。 蒲龄大步跑过去,还没扒开人群挤进去就听那男的道:“不租了!你看看你租个店都把我屋子搞成什么样子了啊!” 老妈低声道着歉:“杜老板真的不好意思,您要多少补偿我都可以......” “这事儿没得商量!”杜老板声音很凶,“交违约金!收拾收拾卷铺盖走人,不然我就报警了!” “对不......” “妈!”蒲龄喊道。 老妈愣愣地抬眼,看了他一会儿才皱眉道:“蒲龄你的脸怎么......” “我没事儿。”蒲龄说。 “这你儿子吧,”杜老板不屑地嗤了一声,“还挂着彩呢啊,看起来跟你妈一个德行,都不是什么好人。” “你说什么呢你!”老妈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音量也提高了,“你再说我儿子一句试试!” “嘿!大伙儿瞧好了啊,这可是这女的动手在先!”杜老板吐掉牙签,指着老妈道,“我活了四十四年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女人!她砸坏我家屋子,我让她赔个违约金有什么不对啊!我让她滚有什么不对啊!都把我家搞成那样了我还怎么同意她继续把店开下去!再开下去是不是就得把我屋子给拆了啊!我又不是什么如来观音转世我凭什么大发善心啊我!” 杜老板的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说了一堆还没完。 旁观的人时不时哄笑一阵,然后拿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蒲龄和蒲龄身边的老妈。 蒲龄紧紧搂着老妈的肩膀,搂得手臂发酸,昨天留的伤口也开始疼起来。 一疼就疼个没完,带动全身的伤口一块儿疼。 烦都他妈烦死。 蒲龄突然吼了出来:“你他妈说够了没!” 杜老板一愣。 不光是杜老板,老妈和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愣住了。 蒲龄努力克制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朝杜老板鞠了一躬,沉声道:“该赔的,我们都会赔。” “哎你.......”杜老板指着他刚要说话,突然尖声叫起来,“谁啊!啊你妈的松手松手!” “闭上鸟嘴。”宫野在后面扯着他的头发说。 “你给老子松手!”杜老板五官都疼扭曲了。 “五十岁的人了,懂不懂得饶人处且饶人啊。”宫野掰过他的脸,“嗯?懂没懂?” “懂懂懂懂懂!”杜老板哭喊起来,“你松开我先哎哟喂我的头皮要裂开了!” 宫野啧了一声,松开他,顺便嫌弃地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 “看什么啊,还不散了?”宫野瞪了一眼周围的人。 “......” 宫野在这片儿的小混混头目人设立得很不错,大伙儿都挺畏惧他,一下子就全散了。 “你也滚。”宫野指了指杜老板。 “我还没......” “耳朵瞎了?”宫野看着他,“蒲龄刚说的没听到么?会赔给你的,但是这个店你别......” “会搬走的。”蒲琴突然说。 “什么?”宫野扭头。 “妈?”蒲龄也看她。 “我们会搬走,违约金一周之内凑齐给你。”蒲琴轻声说,“杜老板你看这样行吗?” 杜老板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胡媛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身边还跟着老胡。 “蒲,蒲琴,早上我,我去买菜,菜了。”老胡结结巴巴地说,焦急地看着她,脸都快憋红了,“怎,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蒲琴勉强笑了一下,转身进了店里。 花店确实是被砸了,砸得很彻底。 花盆花瓶什么的碎了一地,好端端的花全都被踩烂了扔在地上,一片狼藉。 要只这样杜老板可能还没那么生气。 蒲龄抬头,看到天花板上被人泼了一大片红色油漆,吊顶的灯靠电线垂在半空,稍不留神就要掉下来。 墙壁也全涂得乱七八糟,地砖碎了好几块。 “都没了。”蒲琴说。 “看到是谁干的了吗?”宫野问。 蒲琴按着眉心摇了摇头:“早上过来的时候就这样了,想不到是谁这么和我过不去。” 蒲龄看了一眼宫野,两人差不多是同时反应过来的。 蒲琴把翻倒在地上的一个椅子扶好,坐下来,抬头看着蒲龄:“你昨晚一夜没回家,手机也关机,在哪儿?脸又怎么回事儿?” 蒲龄有点儿慌,动了动嘴,没说话。 “哦他昨晚去一个同学家自习,回来路上被抢钱了......”宫野立刻说,“打给我我送他去的医院。” “被抢?”老妈拧起眉起身抓住蒲龄的肩膀左看右看,“你有没有事啊儿子?” “那什么,阿姨,”宫野连忙道,“没事儿,就抢了他五块钱。” “我关心的是钱的事儿吗现在是我儿子被打了。”蒲琴说着就要拉蒲龄出门,“必须报警。” “衍哥替我把仇给报了已经。”蒲龄拉住她,“真的,你别担心。” “怎么报的仇?”老妈眼睛都红了。 “凌空飞扑一招锁喉扫堂腿旋风踢再加个过肩摔。”宫野说。 “啊?”胡媛和老胡都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信你!”老妈瞪了眼宫野,又转头,“蒲龄你说实话!” “衍哥说的是真的。”蒲龄点头。 “你......医生怎么说的?”老妈抹了一下眼睛。 “断了根肋骨就,其他没有。”蒲龄说,又道,“没骗你,小伤,一星期就好了。” 老妈叹口气起身,拍拍他的脸:“等妈把这儿收拾好就回家给你熬排骨汤去。” “嗯。”蒲龄说,“我跑腿就行。” “你,”宫野拎起蒲龄递过来的一袋西蓝花,顿了顿,“没事儿吧?” 蒲龄把钱给了卖菜的婆婆,转头看他:“我什么事儿?” “哦,没事儿。”宫野摇摇头。 “怕我想不开去和王雷薛信同归于尽吗?”蒲龄笑了一下。 “是,”宫野看了他一眼,“我真挺怕的。” “我在你心里头就这么蠢。”蒲龄啧了一声。 “地理25分的人在我心里头能聪明到哪儿去?”宫野也啧了一声。 “......我上回周测进步了,”蒲龄皱了皱眉,“65分。” “哦。”宫野点点头。 “花店那条小公路上没监控,就算我知道砸店的肯定就是那些人,我也拿不出证据。”蒲龄走了几步到另一个菜摊上,又开始低头挑土豆,“我干不过他们那么多人,也没想过要把下半辈子都搭进去。” 蒲龄称好土豆,又看了一圈,指了指对面的小吃店道:“那家臭豆腐的汤挺香的,我买点儿。” “你要是憋得慌,就说出来,你这么正常我反倒觉得不正常了。”宫野说。 “哦,”蒲龄点点头,“我是挺想一把火把王雷那个游戏厅给着了的。” “但是没这个必要。”蒲龄又说,“如果因为纵火坐牢,我妈怎么办,这比花店损失大多了,不划算。” 宫野看着他。 “用不着看我,”蒲龄说,“我刚想了一路,给自己做了一路的思想工作,现在真平静得差不多了。” “一个花店没了就没了,”蒲龄扒着小吃店窗口闻了闻香味,“我看菜市场这边儿好多店面都空着待出售,我妈要是想重新来,随时可以。”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乐观?”宫野笑了一下。 “我只是比较能忍,”蒲龄想了想说,“十年不晚你知道吗。” “我知道。”宫野说。 “真知道吗?”蒲龄看着他。 “什么意思啊你。”宫野愣了愣。 “我的意思就是你什么都别做。”蒲龄说。 “我没做啊。”宫野偏开脸。 “衍哥。”蒲龄喊他。 宫野沉默了一会儿,把脸转了回来盯着他:“我说过,你就好好上你的学。”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想好唉,下章再写怎么报复王雷8 ☆、12 夜晚九点整。 孙绍南靠在胡同口的墙壁上,叼着烟,对一个路过的校服男生伸出脚。 “啊,啊?”男生唯唯诺诺地看着他。 “回去。”孙绍南舔了舔牙说。 “去,去哪儿......”男生眨巴着眼睛。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孙绍南说。 “我是去......”男生抬手指了一下他身后不远处胡同里的游戏厅。 “嗯?”孙绍南抬了一下眉毛。 “哦哦哦没什么没什么。”男生赶紧摆手,转身一溜烟儿跑了。 周洋抱臂问闫润:“第几个了?” 闫润翻着白眼想了一会儿:“第九个了吧。” 周洋道:“截的一水儿都学生,王雷这地方害人不浅啊。” 正说着,从游戏厅出来几个男的,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过来。 “王哥说了,叫你们几个别杵这儿。”其中一个红头发的男人说。 “杵这儿干你们屁事儿。”孙绍南眯起眼睛,吐了口烟圈。 “来一个客人你们截一个的,怎么不干我们的事儿!”另一个矮个子高声道。 “你喊什么喊,”周洋啧了一声,“这儿不算你们游戏厅的地儿吧,哥几个站这儿聊天也犯法啊?” “王哥怕孙哥站得辛苦,请你到里面去坐坐。”红头发说。 “里边乌烟瘴气的,个破地儿有什么好坐的。”孙绍南掐了烟,随意地推了他一把,“走走,别烦老子。” “你们!别给脸不要脸啊!”红头发差点儿没站稳,咬牙道。 “王雷的脸有什么可要的,又不好看。”周洋笑着对闫润说。 “二猴,”矮个子扶了一把红头发,指着周洋道,“找揍是吧?” “苏克。”有人喊。 矮个子转过去,看到王雷缓慢走了过来。 “王哥。”叫二猴的红头发和其他人连忙让开。 王雷冲孙绍南几个笑笑,拉过矮个子道:“给孙哥道歉。” “王哥我......”苏克看着他。 “道歉。”王雷说。 “对,对不起。”苏克说。 孙绍南挑了一下眉,没说话。 “孙哥,我这小弟不懂事儿,你多担待。”王雷扯了扯嘴角。 孙绍南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王雷从口袋里摸出烟递给他:“今儿也耽误我厅里一半生意了,孙哥就高抬贵手,放过我这小老百姓呗。” “王雷,你管得是不是有点儿太宽了,老子站这儿你也管?”孙绍南揪住他的衣领。 “孙哥,做人别太过分。”王雷笑了。 “这话你说给自己听呢吧?”孙绍南呸了一声,唾沫星子溅到了王雷的脸上。 “想死是吧你!”二猴拽住孙绍南的手臂,刚要抬手,被周洋一脚踹到了地上。 “操!我就知道你们几个是故意来找茬的!”矮个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扑了上来。 宫野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 蒲龄把撑着下巴的手放下来,转头看他:“你冷啊?” “鼻子痒。”宫野说。 “也是,你穿得比我都多。”蒲龄点头。 砰的一声,一块儿砖掉到了地上,碎成三五片。 “来了来了!”宫野立马站起来。 “没来。”蒲龄说。 “怎么没来,有声儿!”宫野压低声音。 “没来,”蒲龄叹口气,抬手指了一下从屋顶那头踮着脚跑过来的一只野猫,“是它。” “......” 宫野和那个猫对视了一会儿。 野猫也不走了,站在原地弓着背,死死地看着他。 “这个猫......”宫野想了想道,“不会是顾小黑他妈吧?” “谁是顾小黑?”蒲龄问。 “就那天我俩一块儿捡着送救助中心的那个小可怜猫。”宫野说。 “你给取的名字?”蒲龄看着他。 宫野没说话,笑了笑,抬眼望着头顶黑蓝色的天。 野猫自觉没趣,喵了一声跑开了。 蒲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盘坐,学着宫野抬头看天。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因为今天晚上的星星还挺多,又亮又大。 “坐在屋顶上看星星,好浪漫哦。”宫野轻声说。 蒲龄收回目光,拧了一下眉头:“你好恶。” 宫野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这小王八蛋怎么这么能玩,几点了还不回来。” “他要是不回来怎么办。”蒲龄说。 “不可能不回来。”宫野又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蒲龄问。 “我让宫河去找了,他能被引过来。”宫野说。 “宫河不行,薛信身边有人的。”蒲龄皱了皱眉,“你也放得下心?” “宫河从小跟着我,机灵。”宫野说。 “我不怎么觉得机灵。”蒲龄叹口气,“要不算了?” “你有没有意思啊蒲龄同学?”宫野看着他,“报仇进程都百分之五十了你现在说算了?” “你还知道百分比呢?”蒲龄笑了。 “别把我看得跟文盲一样好吧。”宫野说。 蒲龄点头比了个OK。 这事儿是宫野提的,不知道是一早计划好的,还是临时起的意。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要把薛信揍服帖了,达到那种见到蒲龄和他妈连路都不敢走的效果。 “王雷呢?”蒲龄问。 “孙绍南那几个挡着呢,就算薛信要搬救兵,也得一会儿吧。”宫野挑着嘴角笑,笑得莫名有种勾人的邪气。 蒲龄看了他一会儿,移开眼睛。 “来啊!来追我啊!” 宫河略带贱嗖嗖语气的喊声沿着巷子传过来。 “来了。”宫野挑了一下眉毛。 “衍......”蒲龄想开口,被他伸手捏住了嘴。 “待在上面,敢下来打断你的腿。”宫野说。 “......” “操!你妈.逼的!看我不打死你!”薛信边喊边跑过来。 “你打死我?”宫河气喘吁吁地站住,离着一段距离转头看着他,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可是你都抓不住我!” “妈的!丁海!”薛信吼道。 丁海和几个男生追上来,朝宫河扑过去。 宫河身材瘦小,比他们几个动作灵活,很快就躲了开去。 丁海几个扑了个空。 “来啊来啊!一群猪!”宫河拍了拍屁股,又往前面跑了。 “给老子追!追上不揍死他老子就不姓薛!”薛信大喊。 丁海带着人跑了。 薛信撑着膝盖在原地歇了一会儿,正打算继续追宫河的时候,脑袋冷不防被一个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操,什么啊。”薛信摸了摸脑袋,后知后觉地看到地上躺着的一颗小石子。 “谁啊!”薛信抬头喊了一声。 回应他的又是一颗小石子。 “操,老子非......”薛信说着,还没来得及抬眼,突然胸口挨了重重一记,整个人猛地往地上摔。 他捂着胸口挣扎了好一会儿,视线从眼前的白球鞋逐渐往上。 工装裤,夹克,长头发。 ......?! 又他妈是这个男人! “你有病是不是!我这阵子没招你吧!”薛信咳了好几声,嗓子都哑了。 “招我了哟。”宫野说。 “操.你妈。”薛信低声说着,勉强撑着手臂想从地上站起来。 “问你。”宫野蹲下来,手一伸压住了薛信的肩膀。 好不容易直起上身的薛信又被他按到了地上。 “操,”薛信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问我什么!” “蒲龄是不是你找人打的?”宫野说。 “那傻.逼关我鸟事儿!”薛信皱着眉头。 “那就是王雷找的人?”宫野问。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薛信吼道。 “小小年纪,脾气还挺爆。”宫野啧了一声。 “我......我不跟你计较。”薛信说着,手往口袋里摸去。 “想干什么,找你表哥啊?”宫野眼疾手快,把他藏口袋里的手机抢了过来。 “你丫还给我!”薛信扬手要抢。 宫野笑了一下,把手机丢到了旁边的沟里,反手给了他一拳。 “操.你妈!”薛信捂着脸又吼。 “嘴给我放干净点儿。”宫野揪住了他的头发,把他整个人往后一扯。 薛信嘴里喊着疼,手脚不停地挣扎,几次打到宫野的身体。 “靠,小王八蛋力气还挺大。”宫野起身,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然后抬脚朝他屁股踢过去。 薛信闷哼了一声,整个人又趴到了地上,脸朝地。 “死了啊。”宫野踢了踢他的背,“我还没怎么用力呢。” 薛信一动不动。 “不会吧,真死了啊。”宫野声音颤抖起来,“我靠......” 之后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薛信动了动眼睛,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没人。 刚准备起身,手突然被人一脚踩住。 “啊——”薛信痛苦地大喊了一声。 宫野笑眯眯地蹲下来,抬起他的下巴。 “你怎么——没走啊——”薛信虚弱地说。 “我在你眼里智商就这么感人吗?”宫野无奈地啧了一声。 “......” “你要怎么样啊,”薛信小声地喘着气,“我打也给你打了,手机也被你扔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也不想怎么样,”宫野拍拍他的脸,“我上回说的话你好像没记住,所以再跟你说一遍。” “什么?”薛信烦躁地把脸扭开。 “远离蒲龄,还有他妈。”宫野脸冷了下来。 薛信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一根肋骨,还有,”宫野顿了顿,指向他的脸,“你的眼睛,都记在账上,小点儿心。” 说完宫野打算起身,手臂却一把被人拽住。 薛信挣扎着,把脸靠了过来。 “我表哥,不会......不会放过你的,你完了。” “哦,”宫野拿掉他的手,无聊地点了一下头,“那让他来。” 浓白色的雾气在塑料棚外弥漫开来,一点一点地融进夜色。 起风了有点儿冷,蒲龄刚好坐的风口,他伸手把外套拉链拉好。 “坐这儿来。”宫野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凳子。 蒲龄没拒绝,坐了过去。 宫野坐到他的位置上,替他挡住了棚外的风。 “吃啊。”宫野把一串烤鱼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蒲龄咬着烤鱼,一边看桌上摆的牙签罐儿。 “快点儿的,磨磨唧唧。”宫野说。 蒲龄扭头看他。 “说孙绍南他们。”宫野指了一下手机。 “孙哥他们,没事儿吧?”蒲龄问。 “王雷不敢动孙绍南。”宫野笑笑。 “为什么?”蒲龄不明白。 “因为孙绍南有个好爸爸啊。”宫野说,看蒲龄还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又笑了,“他爸,在这片儿混成王中王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你也就比我大三岁,别说得好像你多老成似的好吗。”蒲龄啧了一声。 “哦,我也还没出生。”宫野笑了,笑了一会儿又不笑了。 蒲龄咬了一口鱼,抬头看他。 “看什么呢。”宫野捡了粒花生子儿扔到他眼皮上。 蒲龄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 “谢谢。”他说,“顾衍,谢谢。” “你叫我什么?”宫野拧着眉看他。 “很好听。”蒲龄说。 宫野的脸沉下来。 蒲龄没怕,因为宫野的眼睛告诉他宫野没生气。 “你要不喜欢,我不会叫。”蒲龄把一串臭豆腐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以后都不叫。” 宫野没说话,慢吞吞地拿起那串豆腐,没什么好脸色地一边咬着,一边扭头往外面看。 躲避着蒲龄的目光。 幸好孙绍南四个很快就来了,及时解冻了气氛。 “宫河没事儿吧?”蒲龄拿了条凳子递给他。 “没事儿没事儿,那几个书呆子都没我能跑,跑一半就得停下来喘气,我还等他们!”宫河笑嘻嘻地说。 “什么书呆子啊,那几个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你高半个头好吧,你也就是体积小,灵活。”周洋说。 宫河见反驳不过,急赤白脸道:“你懂个屁!” “吃串儿。”蒲龄听着吵,给他拿了一串肉。 “谢谢蒲龄哥!”宫河笑了,拿起肉就啃。 “这怎么桌上都没点儿酒啊,”孙绍南大嗓门说着,“哥们儿为你浴血奋战一晚上,连个酒都没有?” “来一扎。”宫野懒洋洋地抬了一下手。 “白的!”孙绍南说。 “得,”闫润同情地拍了拍蒲龄的肩膀,“你今晚辛苦了。” 蒲龄刚想开口问为什么,宫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看着闫润道:“说什么呢,我又不喝。” 不喝不喝,最后宫野还是喝了。 还喝了两瓶,脸都喝红了,看着比平时要健康不少。 平时脸就跟一吸血鬼似的苍白,现在好像更顺眼一点儿。 蒲龄盯着宫野想。 一帮人除了他和闫润都喝大了,孙绍南非拽着服务员小姐要给她来一首什么兄弟抱一下,吓得人放下烧烤就往外跑。 “蒲龄蒲龄,那什么,”闫润把周洋孙绍南还有宫河一股脑全塞进出租车后座,转头道,“你送一下衍哥,反正你俩住一块儿。” “他呢?”蒲龄指着倒周洋身上还在手舞足蹈的宫河。 “还能让你一小孩儿送俩吗,住我家了。”闫润笑笑说。 “哦。”蒲龄点了下头。 闫润一帮人走了以后,蒲龄没管宫野,任他像一滩烂泥似的趴在桌上睡得昏天黑地。 桌上的花生还没吃完,蒲龄拿过来,一边剥一边吃。 等全吃完了他才拍干净手,起身去拉宫野。 送喝醉的宫野回家是个力气活,得吃饱了干。 蒲龄想着,抓着宫野的手臂,一手揽住了宫野的腰。 宫野的身体很热,没有想象中那么沉。 蒲龄叹口气,把他的手臂搭到自己的脖子后面。 宫野闷闷地嗯了一声,手指抓住了他的肩膀。 “......” 蒲龄架着他,走出了烧烤棚,到外面去喊车。 出租车来得很快,蒲龄把宫野扔到后座上,想了五秒,也钻进了后座。 司机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儿,一路都在心情很不错地跟着学广播里一听就很不专业的的说唱。蒲龄被歌吵得脑袋疼,几次都没忍住要伸手关广播,又一想他好像没什么决定权利于是作罢。 宫野始终睡得很沉,眼睛闭着平平的,没打呼噜,呼吸也安静,胸口轻微有起伏。 他的头发好像又长了一点,像海藻一样乱糟糟地铺在肩膀上。 蒲龄坐在左边,看着宫野把脑袋贴在右边的窗户上,外面的路灯透进来,照着宫野的半边脸。 真是长了一张很好的脸。 蒲龄想,脑子里突然蹦出刚刚宫野拽着薛信的头发,冷着脸说话的样子。 他最近脸上笑很多,冷脸倒变成表情个例。 哦,不止冷了一次,还冷了第二次,在烧烤桌上。 在他喊他顾衍的时候。 在吵杂的说唱乐里,蒲龄缓慢地移动身体,坐得离宫野稍近。 “顾衍。”他小声喊。 没人应。 司机小哥沉浸在自己的Hip-pop世界里,压根没听到蒲龄的声音。 宫野也是,却在半明半暗间嘴角勾起很小的一点,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顾衍。”蒲龄没忍住笑了,又喊了一声。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脸已经离宫野的眼睫毛只有三毫米的距离。 三毫米。 他估算的。 大概要三毫米再多一点,五毫...... 蒲龄怔住,身体僵掉了。 宫野的嘴唇很薄,很红,很热。 宫野很薄很红很热的嘴唇,像一片羽毛,轻轻地在蒲龄的嘴唇上蹭了一下。 ☆、13 蒲龄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一头撞上了座椅的头枕。 “哎哟!”司机小哥从音乐世界里被吓出来,扭头看着他,“帅哥你怎么啦?” 蒲龄摇了下头,皱眉道:“你看车啊。” “哦,哦。”司机小哥又把脑袋转回去了。 蒲龄摸了一下被撞得有点儿懵的脑子,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宫野那边瞟。 很可以,这个猪还睡得死气沉沉的。 他没好气地吐了口气,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靠着窗户,离宫野远远的。 初吻。 蒲龄以前没想过这问题。 对老爷们儿来说,没什么初吻不初吻的,怎么了就亲个嘴还分初次和第二次的。 再就是他从来没考虑过和谁发生点儿什么这问题。 今天倒好,发生了,正在考虑。 而且对象是宫野,是个男的。 蒲龄把脑袋抵在玻璃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夜色。 倒是也没有特别意外,也没什么感觉,就那么碰一下能有个屁的感觉。 就当做被蚊子叮了一口呗。 蒲龄对自己说。 “嗯......”宫野哼了一声,很不客气地把修长的手臂甩过来,往他肚子上一放。 “......” 幸好是和便利店老板请了假,不然晚班早迟到了。 蒲龄把宫野连拉带背地运上楼,然后扔到了床上。 “哎,起来洗个脸啊。”蒲龄站着床边喘气,抬脚踢了一下宫野因为太长而超出床的腿。 宫野皱了皱眉,有点儿醒了,但没动。 “想不想吐?”蒲龄又踢了他一脚,“说话。” 宫野还是没动。 “靠,”蒲龄叹口气,指着他道,“我走了啊,你自生自灭吧。” 还没等他转身,床上就传来了干呕声。 “我操!”蒲龄一把拽起他,拖到卫生间里。 “问你想不想吐你跟个哑炮似的。”他扶着宫野站在马桶边,帮他把头发往后抓起来,“吐吧。” 宫野微睁开眼,看了看马桶,然后抬起头看他。 目光涣散,神志不清。 像一头美丽的猪。 居然被一头猪拱了一下。 蒲龄叹气。 ...... “你他妈到底吐不吐啊?”蒲龄啧了一声。 宫野推开他,蒲龄后背撞上洗手台,挺疼。 宫野说:“别他妈催我。” “......” 蒲龄服了,听过起床气,没想到还有人犯醉酒气的。 两人站在狭窄的卫生间里僵持了一会儿,蒲龄脾气也上来了,把宫野扔在马桶上,走了出去。 接着就是一阵是个人听起来都觉得昏天黑地的呕吐声。 蒲龄站在门口吹了半天冷风,才捂好外套走了进去。 没声儿了,应该吐完了。 蒲龄刚想推门进卫生间,宫野一脸水的从里边出来了,眼睛还是很红,但样子看起来已经清醒不少。 “吐清醒了啊?”蒲龄说。 宫野看了他一眼,转身坐进沙发,摸出烟点上。 “胃难受吗,要不要......” “你还不回家?”宫野打断他,声音不高,“都几点了。” “煮点儿鸡蛋汤喝?”蒲龄往小厨房走过去。 “我让你回家你没听见吗。”宫野说。 砰的一声,蒲龄把锅摔在了灶台上。 “大半夜的喝了酒冲我发什么脾气?”他转身看着宫野。 “我发什么脾气了?”宫野很慢地把烟拧在茶几上。 “摆个脸给谁看,给我看吗?”蒲龄说。 “马上,”宫野没看他,抬手指了一下门,“出去,别让我看见。” 宫野拧着眉,手指夹着烟,把脑袋垂得很低,没再说话。 蒲龄站在厨房里,心里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 不是因为宫野说的话,是因为宫野现在的样子。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他问。 宫野抹了一把脸,把头发重新扎好。 “关你屁事儿啊。”宫野说。 宫野张嘴的那个瞬间,原本还憋在心里的莫名其妙的火气顿时就冲上了脑门。 “操!” 蒲龄骂了一句,整个人扑过去,把宫野压在了沙发上,抬手就是一拳。 宫野大概是还没能完全清醒,嘴角挨了一拳之后居然盯着他愣了几秒,才翻身把蒲龄撞到地上,扑上去也对着他的脸砸了一拳。 蒲龄知道打不过他,但脑子被火烧得已经快漏洞了,他突然抬起头,张嘴咬住了宫野的肩膀。 “你丫没完了是吧!”宫野想推开他,却被蒲龄用腿缠住腰,反身按在地上。 “是我没完还是你没完啊!”蒲龄自上而下地瞪着他。 “还他妈叫我教你!教你个几把啊!这么能打遇到王雷他们的时候怎么还得找我救你!”宫野恶狠狠地说。 蒲龄愣了愣,突然笑了出来。 “笑你大爷啊。”宫野骂道。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蒲龄啧了一声。 “操,松手让我起来。”宫野挣扎了几下,没能成功。 “你就说你有没有病,大半夜的冲我撒什么酒疯?” 蒲龄有些喘,和宫野厮打一小会儿,体力透支大半。 宫野一半让着他,他又不是看不出来。 “我没有。”宫野说,“我让你回去睡觉怎么了?” “你嘴还真挺硬的,衍哥。”蒲龄盯着他说。 “起开。”宫野把他从身上踹下去。 蒲龄拍了拍衣服起身,回了厨房去给他做鸡蛋汤。 宫野站着看了他一会儿,又躺回沙发里,重新点了根烟。 “喝了。”蒲龄把碗递过来。 宫野叼着烟抬头,看了一会儿碗。 “你就非得用个这么大的碗,不是你家的鸡蛋不要钱是吧?” “嗯,”蒲龄点了一下头,把碗放到茶几上,“喝了。” “......” 宫野掐了烟,捧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口。 味道还可以,有点儿淡。 一口下去,胃舒坦了一丢。 “你......”宫野转头,说到一半,愣住了,“你干嘛啊?” 蒲龄枕着手臂躺在他的床上,还给自己盖好了被子。 “你自己没家啊?”宫野看着他。 “我今□□服干净的,可以睡床。”蒲龄说。 “起来。”宫野把碗一扔,朝他走过去。 “困了。”蒲龄从被子里伸出手,把床头的灯啪一下关上,“我睡了你随意。” 说完他脸一扭,真的睡了过去。 “......”演得跟真的似的。 宫野瞪了几眼蒲龄,转身把碗里的鸡蛋三口并两口地吃完,抹了把嘴,去卫生间洗脸刷牙。 洗完出来,蒲龄也没出声儿,真的睡着了。 宫野啧了一声,关掉了屋里的灯,掀开被子也钻了进去。 - 国庆假期眨眼就过了大半。 最近发传单换了个地方,改少年宫门口了。 今天是个阴天,没太阳,风还有点儿大。 “怎么这么冷,”肖肖一边吸着凉气一边把传单递给一个路过的阿姨,转头对蒲龄眨了眨眼:“那个熊好讨厌啊,它在这儿谁还来接我俩的传单?” 蒲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今天来了个穿布偶熊套装的人和他俩一块儿发传单。 不知道是男的女的,看个子应该是个男的。 小孩儿一见这个熊就走不动路,特乐意接他手里的传单,反观他和肖肖,就没几个人愿意搭理。 “有他在,今天指不定就没工资拿了。”肖肖有气无力地说。 “别灰心啊,”蒲龄笑了笑,“你发的时候,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机器,见人就伸手,别管人愿不愿意接,你就递过去,直截了当。” “你以为我没试过啊,照样被拒。”肖肖啧了一声。 蒲龄今天只发了一上午,午饭之前要回家。老妈最近没了花店都待在家里,他不能让老妈发现自己打工兼职的事儿。 结账的时候肖肖还在冷风里像个机器似的给人递传单。 毛阿姨往她那儿看了一眼,从口袋里数了一沓钱递给蒲龄。 “多了吧?”蒲龄也数了数。 “没多,都是给你的。”毛阿姨笑眯眯地说。 “姨,真多了,”蒲龄把多的钱递给她,“上午七点开始,到现在十二点,五个小时,假期是十一块钱一小时是吧,你应该给我五十五,不是一百。” “拿着,”毛阿姨把钱往他手塞,“给你的就是你的。” “啊?”蒲龄没明白。 “阿姨就喜欢你这样的孩子,多给你点儿。”毛阿姨乐呵呵地说。 蒲龄有点儿不太想接受别人突如其来的好心,但拗不过毛阿姨,只好收下了。 况且特殊时期,意外之财什么的,还是挺需要的。 下回把人情还上就好。 蒲龄想着,朝毛阿姨道了谢,穿过少年宫广场打算去公交站台,没走几步就迎面碰上那个“熊”。 “熊”手里一叠传单,扫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走路姿势笨拙可笑,还差点儿被什么绊了一跤。 蒲龄伸手扶了他一把。 “......” “熊”没说话,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蒲龄从公交车上下来,一路小跑回了家。 “怎么才回来?”老妈从厨房探出脑袋,“去哪儿了大早上的就不见人影。” “去同学家问题目了。”蒲龄说。 “哟,儿子好学了啊?”老妈笑眯眯地端着刚炒好的菜过来,“快洗手吃饭。” 蒲龄应了一声,去洗了手。 “你那个肋骨,”老妈往他碗里夹了一块排骨,“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疼?” “没什么感觉,就是咳嗽的时候有点儿难受。”蒲龄说。 “那改天妈带你上医院复查一......” “妈。”蒲龄打断她,“你还想开花店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了。”老妈皱了皱眉头,盛了勺汤,“我在跟你说你肋骨的事儿呢。” “我肋骨有东西绑着,没事儿。”蒲龄看着她,“我问你是不是还想开花店,你回答我。” “想开......当然还是想啊。”老妈捧着碗叹了口气,“也就想想了吧。” “你可以开到菜市场那边儿去,我看过了,里面空店铺很多,又便宜。”蒲龄说。 老妈眼睛亮了一下,迟疑道:“能行吗?还是算了。” “菜市场对面是个旧小区,花店开菜市场里比开在胡叔隔壁生意可能会更好。”蒲龄想了想,“你要考虑好了,我随时陪你去租店铺。” 老妈摇了一下头:“算了儿子,开花店挺辛苦的,我还是找个什么活儿干吧。” “你是怕再遇上一次那样的事儿是吗?”蒲龄轻声道,“我向你保证,肯定不会。” “也不是怕。”老妈像发呆似的盯了一会儿碗底,“就是有点儿懒了,一开始雄心壮志地说要干什么事儿,突然遭到怎么也没想到的破坏,就没那么有激情了,干点儿什么不好啊就非烧钱开个花店,你说是不是?” 蒲龄没说话,给她夹了块排骨。 “妈怎么样都行,”老妈对他笑了笑,“只要我儿子好。” “我对你也是这句话啊。”蒲龄说。 “就我儿子最仗义了。”老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卷毛儿。” “啊,你别这么叫我!”蒲龄受不了了。 - 宫野喝了口汤,把面一盖,起身走到收银台那儿抽了张纸擦嘴。 蒲龄合上地理书,看了眼他:“你没吃晚饭啊,就非得十一点半了还让我给你泡个面?” “我无聊啊,坐这儿又没什么事情可干。”宫野叹了口气。 “其实你不用每天晚上送我回家,我打个车也是可以的。”蒲龄看着他说。 “就你,抠得堪比守财奴,还打车?”宫野啧了一声,“你看我信吗?” “你信吧,”蒲龄笑了,“真的,我还不至于到守财奴那个地步。” “差不多了也。”宫野说。 “行行,别废话了。”蒲龄从收银台里走出来,手里拿了个大篮子,开始把货架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里放。 “干嘛啊你,以公徇私啊?”宫野看着他。 “不会用成语就别用好吧,”蒲龄皱了皱眉,“这些都是过期的,老板说了,叫我处理掉。” “这也没过期啊?”宫野随手拿起一个面包看了眼,“生产日期......19号,靠就今天啊?” “嗯,还有二十分钟就十二点了,可以处理。”蒲龄说。 宫野也没再说话,弯腰帮他一块儿开始看日期找还剩二十分钟就过期的商品。 蒲龄拿着篮子站在一边,偷了会儿小懒。 “滴滴滴滴。”老板新安上墙的布谷鸟电子钟突然叫了起来。 “十二点了。”蒲龄说着,打了个哈欠,“我关门吧。” 宫野嗯了一声,随手拿了个面包撕开咬了一口。 “......”蒲龄有点儿无语,“你是吃不饱吗?” “嗯,你有什么问题吗?”宫野说。 蒲龄刚想说话,便利店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一帮人闯进来,带进来一阵夜间的冷风。 “服务员,给哥几个来点儿夜宵。”一个矮个子大声地说。 蒲龄抬眼,眼神扫到矮个子身边站着的一个男人,男人右眼上包着块纱布,嘴角挂着一个略带嘲讽的笑。 蒲龄脸色变了变。 宫野嚼着面包,随手把揉成一团的包装袋扔到门口的垃圾桶里,没扔准,袋子砸到了矮个子的脚边。 “哟,衍哥也在呢啊?”苏克看着他笑了笑。 “看。”宫野指了一下墙壁上的电子钟。 “看什么?”苏克挑了挑眉。 “鸟刚叫过,这儿打烊了。”宫野说,对他抬了一下下巴,“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打起来打起来 PS:JJ的审核也是没谁了,心累。 ☆、14 “打烊了是吧,”苏克咧着嘴扭头和边上那个一只眼包着纱布的男人笑了一下,转过脸看着他俩道,“行啊,那你俩就跟我们走一趟呗。” “王哥有请。”一只眼笑着说。 凭音色和身材,还有他眼睛上那个纱布,蒲龄差不多能猜到这个一只眼就是那天晚上被他戳了眼睛的平哥,大半夜来这儿找他,是想也戳他一只眼...... “你让他回家,我去。”宫野的声音打断了蒲龄的思路。 蒲龄刚想说话,苏克笑道:“你这是难为我啊衍哥,王哥说了,你俩,一个都不能少。” 宫野眯了一下眼睛:“你跟我横吗?” 苏克摇了摇脑袋,绕着货架走了一小圈,抬头道:“这店儿不是你俩开的吧?” “店不是我的你别动,有什么你冲我来。”蒲龄看着他。 “我也不想干嘛啊。”苏克啧了一声,“就请你俩去喝个茶,紧张成这样。” “和你的人先出去。”宫野指了一下门外。 “衍哥,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不讲规矩的人。”苏克说。 “我让你出去。”宫野有点儿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那个平哥想开口说点儿什么,被苏克推了一下,几个人慢慢地朝门外走。 宫野走到货架边,左拿右看的不知道在找什么。 “你又饿了?”蒲龄走过去问。 “在这儿。”宫野伸手在最上面一层拿了两个小瓶子,飞快地拆掉塑料包装,然后递给他。 “干嘛?”蒲龄拿着两瓶胡椒粉莫名其妙。 “等会儿出去,我说一二三跑,你就跑,万一要是有人来拽你,你就把这个往他眼睛上撒。”宫野说。 “......”蒲龄叹气,“合着你意思是让我先走?” “聪明,就是这意思。”宫野拍拍他的肩膀,准备转身出去。 蒲龄伸手拉住他胳膊:“我不走,要走你走。” “你......” “谁走谁孙子。”蒲龄又说。 宫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抬手指了指他,神色有点儿无奈,好在也没继续坚持让他先走。 蒲龄到里屋关掉电源,拿钥匙锁好了便利店的门,这才和宫野一块儿往外走。 苏克那几个站在树底下抽烟,一见他俩出来了,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去哪儿?”宫野不耐烦地问。 路边停了辆旧面包,苏克替他拉开车门:“衍哥上车。” 宫野扭头看了他一眼。 蒲龄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人拽了一下。 他抬眼,看到宫野用身体挡住了他,然后一脚踹在了苏克的膝盖上。 苏克顿时没站稳,单膝跪了下去,吃痛地皱起眉头。 “操!”准备上车的平哥狠狠地甩上门走过来,“宫野!” 几个男的迅速围了过来。 宫野反应很快,揪起苏克扳着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往前一扔,砸到一个要冲上来的男人身上。 苏克和那男的接连摔在地上,鼻尖碰脑勺,都没能立马就起来。 “宫野!你讲不讲理啊!我们谁说要和你动手了!”平哥吼道。 “张平,别他妈给我装一副特文明的样子,你们没动手?”宫野看着他,“那天晚上你们那么多人围殴一小孩儿,要不要点儿脸了!” “老子还没对他怎么着吧,他现在不完整一人儿好好的吗,你看看老子!”张平听完差点儿跳起来,瞪了眼他身后的蒲龄,又指了一下包着纱布的眼睛,“老子的眼睛,差点儿被这小畜生弄瞎!” “那也是你他妈活该得的。”宫野说。 “操.你再给我说一句?”张平看着他。 “你活该,”宫野一字一句地说了一遍,抬眼道,“怎么了?” 张平看着他看了半天,点了根烟,斜看着他:“宫野,长进得很啊。” 没等宫野说话,张平又道:“最近没去你妈那儿吧,她又交了个男朋友,天天蜜里调油的过得特别好,都没空管你这小野种了。” 蒲龄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宫野,却因为站在后面,只能看得到他的后脑勺。 “你说什么?”宫野的声音有点儿沉。 “什么说什么,”张平吐了个烟圈,想了想笑道,“哦,小野种啊,对的,我说你就是个小野种。” 其他几个男的都声音怪异地笑了起来。 “有时候想想你这种人还挺逗的,”张平笑得声音有点儿不稳,“你爹你妈都不要你,你还一天到晚拽得跟什么似的,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老大啊,啧啧,不过就是个见不得光没人要的私......” 后面的话张平没能说完整,因为一个人影突然扑了上来,重重地连带着他一块儿摔到了地上。 蒲龄大半个身体压住张平,手指紧紧抓着瑞士军刀,抵上张平的喉咙。 “操......”张平轻微挣扎了一会儿,因为紧张导致呼吸缺氧,脸涨得通红,一个操字儿都不能完整发出来。 “蒲龄!”宫野喊他。 蒲龄没回头,抬眼瞪着苏克那几个人:“别他妈过来。” “平哥!”苏克吼道,又扭头朝他吼,“你丫把刀放下!” “闭嘴!”蒲龄吼了回去。 苏克愣了一愣,说不出话来。 “你,”蒲龄把视线转回张平脸上,垂着眼道,“想死是吧?” 张平咳嗽着,嘴唇在抖,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想活,道歉。”蒲龄说,声音有些微喘。 刀柄很硬,硌得蒲龄手心生疼。 出了一手汗,感觉有点儿握不住。蒲龄抓得更用力了些,但克制住了,没深入张平的皮肉。 “对......对不......对不起。”张平咬了咬牙道。 宫野啧了一声,拧起眉。 蒲龄盯着张平的脸,微屈膝,在缓慢起身的同时把刀收了起来。 “操!老子弄不死你的!” 苏克几个朝他扑了过来,蒲龄的军刀被人甩了出去。 宫野抓住一个人的肩膀把他往树上撞过去,刚想继续动手,不远处突然传过来一声尖锐的警哨。 “苏克条子来了!”有人喊道。 宫野踹了那人一脚,弯腰把地上的军刀捡起来,扭头看了眼还没反应过来的蒲龄,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朝前跑去。 不知道跑了有多久,宫野喘着气停下来,蒲龄没刹住,一头撞在他背上。 “不用跑了。”宫野说,把一直抓在手里的军刀递给他。 蒲龄接过去,放进兜里。 “怎么有这个?”宫野问。 “那次肋骨断了之后,”蒲龄喘了口气,“就一直带在身上。” 宫野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点点头。 “这哪儿啊?”蒲龄说。 “不知道。”宫野抬眼看了一圈,估摸着是个和他们那块儿差不多的居民区,大半夜的黑漆漆一片儿,大概都睡了。 所幸路上还有出租车,他招手拦了一辆。 蒲龄躺在后座上,有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吹得他浑身汗毛立起来,他才后知后觉背上出了一身汗,都快干一半了。 原来是害怕的啊。 蒲龄想。 明明那个时候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只知道冲上去,把人一头撞在地上。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蒲龄低头,看着宫野的手。 “蒲龄......”宫野和他一样的姿势躺着,手指却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背。 宫野声音有点儿低,很小心似的说:“谢谢。” “还有下次,不要这样。”他说。 蒲龄盯着他的脸,敷衍地点了一下头。 “你明天上学了是么。”宫野问,声音依旧很低。 蒲龄有点儿爱听,像听摇篮曲似的,让人很舒服,能够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后天。”蒲龄说。 “你困吗?”宫野又问。 “不。”蒲龄忍住了即将出口的一个哈欠。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宫野说,拍了一下司机的座位,“师傅,改个路。” 宫野说的地方,是离他们住的老城区那片儿也不怎么远的一处居民楼。 居民楼连着旧厂房,蒲龄隐约听说这地方是要拆迁的,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拆。 北方的城市一入秋就冷得很快,尤其晚上。 蒲龄打了个喷嚏,捂好外套跟着宫野往楼里走。 宫野在墙壁上摸了一下,楼道里的灯亮起来。 蒲龄抬眼,目光落在眼前的墙壁上。 他愣了愣,朝前走到墙边,伸手碰了一下墙壁。 墙上的画颜料干干的,应该留了有一段时间了。 “你画的?”蒲龄扭头看着宫野。 宫野点了一下头。 蒲龄有些惊喜,不确定似的又伸手摸了摸。 在微暗的暖黄色灯光下,墙壁上大片的鲜红和深蓝碰撞交织,溅出无数的星光火点。 蒲龄不懂艺术,对画儿也没什么审美,却没理由地喜欢这个。 “叫什么?”他又扭过头看宫野。 “叫宇宙。”宫野说,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面罩。 蒲龄低头,看了眼他脚边放着的一个破布袋,里面七七八八的罐子笔刷。 “为什么,叫宇宙?”蒲龄问。 宫野没说话,突然一把拽过他的手臂往楼上跑。 “干什......” “我给你重新画一面儿。” 宫野把防毒面罩盖上脸上,晃了晃手里的罐子。 蒲龄坐在最高的一级楼梯上,抱着宫野脱掉的外套,远远地看他。 宫野上身只穿了短袖,露出一截修长有力的手臂,头发胡乱地绑起来,背影看上去很像一个特别不讲理又粗鲁的妇女。 却有一段妙不可言又漂亮的腰。 想到这里,蒲龄忍不住笑了,继而有些心虚地把目光移开,非常正人君子地观摩宫野涂鸦。 宫野很熟练地用着喷漆罐和其他涂鸦工具,动作力度看起来都像是练了很久的样子。 蒲龄微微挑眉,和他每天都见面,居然不知道他还会这个。 画到一半,宫野可能是有点儿累了,摘掉面罩停下来抽了根烟。 他抬头看了一下蒲龄,表情有点儿迷茫,看起来好像是画着画着就把这里还有个蒲龄的事情给忘了,所以突然注意到他的时候产生了一点儿惊讶。 蒲龄咳了一声:“你继续画啊,不用管我。” 宫野对他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灯光的滤镜加成,宫野的这个笑看起来比以往任何一个都真诚许多。 也,迷人许多。 什么迷人......最近好像总是有点儿不太对劲。 蒲龄撑着脑袋想。 画完了,还是刚刚楼下墙壁上那幅,颜色要更深,可能是换了喷头,着色的时候更用力了点的缘故。 宫野停在墙前歪头看了一会儿,摸出手机拍了张照。 蒲龄站起来,他离墙壁的距离远,看起来更有感觉。 宫野站在墙前,几乎与激烈碰撞的色彩融在一起,让蒲龄产生了一种他身处宇宙的错觉。 “所以为什么叫宇宙。”蒲龄问。 宫野转过身,隔着一个面罩和他对视着。 蒲龄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但却觉得宫野在笑。 宫野突然伸手摘掉了面罩,露出狭长的双眼和微红的嘴唇。 果然在笑。 蒲龄盯着他想。 “蒲龄。”宫野喊他。 “你有没有做过那种......就是那种,很奇怪、醒了却又会舍不得的梦?”宫野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上来,停在蒲龄的下一级台阶上,两人刚好能平视。 “我做过,小时候。”宫野说,“很多很多。” 蒲龄被他的声音和目光弄得有些心猿意马,敷衍又认真地嗯了一声。 “醒过来看到的是一个破旧不到十平米的房间,但睡着的时候我却在宇宙里。” 宫野又笑了,说:“张平说的是对的。” “什么?”蒲龄皱了一下眉。 “我是野种。”宫野停顿了一会儿,又道,“罗英说没有人要我,如果可以,她也不会要我。” “衍哥。”蒲龄说不出话,只能抓住他的手。 宫野很奇怪,身上因为刚涂鸦完一面墙热得出了汗,但手心却凉得要死。 他手掌上还残留着色彩,不小心蹭了一些到蒲龄的指尖。 “小时候经常会做那种梦,”宫野抬手指了一下墙壁,“梦到我在这样的地方,漂浮又无力的感觉很真实,抓不住任何东西。” “但是很漂亮,一直在里面好像也不错。”宫野扭头看着他的画儿,“有的时候我讨厌醒来,现在也是。” 蒲龄看着他,觉得宫野的状况看起来就像是那天坐长线公车经过海湾时看到的落日,无力而安静,想要放任自己沉到海平面以下,然后第二天照常什么事情都没有地升起来。 宫野需要一点安慰。 蒲龄想,觉得经过这么乱七八糟跟垃圾桶似的的一晚,脑子也混乱得跟垃圾桶似的。 混乱之中,他开口喊了宫野的名字。 宫野嗯了一声,看了看他,目光比寻常温和。 “抓住我的手了吗?”蒲龄说。 宫野愣了一下,笑了:“搞什么?” “抓好,我带你离开那个宇宙。”蒲龄说。 “什么......” 宫野话还没说话,蒲龄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睫毛扫过他的鼻梁。 紧接着唇上传来一阵触感,湿润温热。 蒲龄吻住了他。 ☆、15 蒲龄的嘴唇很软。 蒲龄很没有接吻的技巧,咬得他嘴唇很疼。 这是宫野脑子唯二的两个想法。 (完整版见老福特) 蒲龄还没反应过来,嘴唇突然被宫野粗暴地咬了一下。他下意识舔了舔,嘴里马上一股铁锈味儿。 “操。”蒲龄皱了皱眉,这下真的把宫野推开了。 “宫野你属狗的吧?饿了吃肉啊咬我干嘛!”他瞪着宫野。 宫野愣了一下,靠着墙站稳,然后看着他笑了起来。 “你丫笑屁?”蒲龄指着他,很不爽地从口袋里掏了张皱巴巴的纸巾按住嘴唇。 “你......”宫野张了张口又不说话了,摸了摸兜,没找着烟。 刚刚热血冲昏了脑袋,现在突然冷静下来,一些尴尬的情绪就似有若无地飘了上来。 “你有没有.......”蒲龄说。 “嗯?”宫野停下动作,看他。 蒲龄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问:“有没有好一点儿?” 宫野啊了一声,发现蒲龄的表情很理直气壮,就差没在脸上写“我亲你只是为了让你好受一点儿”。 他顿时就没那么尴尬了。 “嗯,好很多。”宫野说,还自以为很自然地笑了一下。 一低头看到蒲龄那个破了道小口子的鲜红嘴唇的时候,他又不笑了。 “宫野。”蒲龄扯了扯他的衣服,把外套递给他。 宫野接过去,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凑了过来,亲了一下他的脸。 蒲龄都没来得及做出点儿什么反应。 “谢谢。”宫野看着他轻声说,“我知道,谢谢。” - 长假之后,学校突然要求全体高二学生留校晚自习,同时加了一条校规,不准带手机上学。 高二哀声一片。 时间表里规定晚自习九点半结束,蒲龄算了一下,下了课直接去便利店还来得及。 就是老妈那儿不知道该怎么说。 蒲龄转头看了一眼冯寒,后者正把脑袋埋在桌子里偷玩手机。 “去同学家补习?”老妈皱了一下眉,“哪个同学呀,我认识吗?” “就冯寒,我同桌。你来开家长会的时候见过的。”蒲龄把一杯刚泡开的黑糖水递给她。 “哦。”老妈接过杯子又问,“你肋骨最近还疼不疼。” “妈啊,我在跟你说补习的事儿。”蒲龄在沙发上坐下来,叹口气又道,“不疼。” “我知道啦,你也别太拼,身体要紧。”老妈说。 “我不怎么拼。”蒲龄说。 老妈摸了一下他的脸,笑道:“儿子,妈决定好了,重新开一个花店。” “你想通了?”蒲龄问。 “是呀。”老妈点头。 老妈在菜市场的后门口租了个小店,开业在周一,刚好赶上蒲龄上学。 蒲龄坐立不安一个上午,生怕王雷又来找事儿。 中午一放学他就往菜市场跑,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蒲龄一阵风似的绕到后门及时刹车,没立马跑过去。 花店生意看起来好像还不错的,他看到老妈给一个老人家包了束花,两人笑着在说话。 花店门口停了辆小三轮,边上还插了把太阳伞。 宫野枕着手臂躺在小三轮上,翘个腿,躲在伞下边闭目养神。 蒲龄摸了一下因为跑得太快被风吹乱的小卷刘海儿,朝他走过去。 宫野听到动静,睁开一条眼睛缝看他。 “你这什么耳朵啊?”蒲龄啧了一声。 “狗耳朵。”宫野说。 “也是。”蒲龄点头。 “怎么给你发消息也不回?”宫野伸了个懒腰,从三轮车上坐起来。 “学校不让带手机,我关机了。”蒲龄说。 “哦,”宫野下了车之后又伸了一个懒腰,长臂顺势揽住他的肩膀,“吃午饭去。”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蒲龄看着他。 “一路跑过来的吧,”宫野手指撩了一下他的头发,“刘海儿都湿了。” “我是着急。”蒲龄说。 “我知道,你怕王雷他们再来。”宫野说,“所以我来了啊,一直在这儿守着呢。” “......谢谢。”蒲龄说。 “跟我还谢什......”宫野一抬眼,看到蒲龄在盯着他。 “不是,没有。”宫野赶紧道,“我不是因为你昨天晚上亲我就特意过来一趟的,不是因为这个......” “你丫小点声儿!”蒲龄伸手捂住他的嘴,“我妈还在里头呢!” “嗯。”宫野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过得异常平静,王雷的人没再来找过他俩任何一个的麻烦。 老妈的花店也开得顺风顺水,原因之一也有可能是宫野建议在门口墙上装了个监控。 - 宫野深吸了口气,推开罗英家的门走了进去。 上一回进来还是宫河偷钱挨打的那天,到现在也过去小半月了。 宫河在孙绍南的汽修店干得挺好,没再来偷过罗英的钱,房租这个月的还没到时间收,所以宫野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这儿。 不来吧,又有点儿说不过去。 一面想着和他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一面又确实不能不管罗英过得怎么样。 至少怎么着......也见见张平那天说的新男朋友,了解一下那男的到底是个货色。 罗英没在家,只有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躺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玩手机。 宫野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地松了口气。 和罗英说话对他来说是种负担。 现在只有她男朋友在,宫野可以不用废话,万一要是相看生厌,动手比起说话吵架是个更适合他的选择。 黄毛的反射弧大概有点儿长,直到宫野开门进来走到他面前这人才迷迷糊糊嗯了一声,从躺椅上站起来。 “你是,”黄毛半眯着眼睛挠了挠头发,“罗英儿子是吧?” “嗯。”宫野点了一下头,往嘴里塞了根烟,“我妈呢?” “打麻将去了。”黄毛啧了一声,又跟没骨头似的往躺椅上一瘫,继续玩起了手机。 “帮我问一声,房租要什么时候收。”宫野看着他说。 黄毛懒洋洋地应了句,眼睛都没眨。 宫野指尖弹了一下烟灰,转身往门口走。 “哎,记得把门带上啊!”黄毛喊了一声。 宫野回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推开门。门往墙上撞了一下,然后大咧咧地敞着。 “哎你这人......”黄毛放下手机指着他。 宫野没理他,走了出去。 三点过一刻。 宫野看了眼手机屏幕,然后把手机扔回口袋里。 蒲龄还没放学,宫河在孙绍南的汽修店打工,连秦婶儿都没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地洗衣服。 安静得很。 宫野叹了口气,趴在栏杆上觉得很无聊。 在屋子里老待着又闷,他下楼溜了一圈,钻进了后门的杂物间里。 杂物间一堆破铜烂铁,宫野甚至找到了去年洗完晒在外面就失踪了的半只袜子。 他捂着脸,在大片扬起的灰尘里,伸手把最上面躺着的一辆二八大杠给拿了下来。 挺沉,是他死掉的那个姓宫的爹也就是罗英的前夫留下来的。 宫野没见过那个爹,除了个姓之外连名字都不怎么清楚。 他随便扯了一块塑料布,擦了擦车上的灰。 车轮有点儿瘪,车链子有点儿锈,除此之外整体而言倒不失为一辆结实的好车。 天天陪蒲龄从便利店打车回家......也不是个事儿,挺贵的。 宫野啧了一声,拖着车子往外走,重新把杂物间的门给锁好。 他记得菜市场那儿有个半瞎开了一修车铺,手艺不错。把这车给修好了,以后就骑车送蒲龄回家。 宫野想着,从后门走了出去。 “嗯......”腿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吟。 宫野四下看了看,以为自己听错了,想抬脚继续往前走。 裤脚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低头。 一只沾了血的手揪住了他的裤脚。 宫野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手的主人半躺在墙角,浑身是血,衣服脏得看不出颜色。 头发遮住了主人的半张脸,是个男人。 “哎!”宫野吓一跳,自行车都给摔地上了。 他连忙蹲下去,摇了摇那人的肩膀。 “喂,有没有事儿啊?” 没声儿。 死了么...... 宫野拧眉想着,手臂上冒了一层鸡皮疙瘩。 要这人是当他面儿死的,那他不就成这人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 “救我。”那人突然说话,低沉而微弱的声音打断了宫野的思路。 “操,你坚持一下啊!”宫野弯腰把他扛了起来。 第二节晚自习的下课铃终于打响了。 蒲龄扔了笔,往桌上一趴,眯眼打盹。 没法学了。 地理怎么能就他妈的难成这样。 第一级阶梯和第二级阶梯的界线西起昆仑山脉经祁连山脉向东南到横断山脉东缘...... 第二级阶梯和第三级阶梯的界线由东北向西南依次是大兴安岭、巫山......操不是巫山是太行山...... “背书呢。”刘小蕊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在他前桌的位置上坐下来。 蒲龄愣了一下,看着她:“有事儿?”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啊。”刘小蕊笑了,把一张卡纸拍在他桌上,然后转身揣兜走了。 蒲龄把卡纸翻过来,正面是粉红色,还有一行字,写得挺端正。 -周末和我一起看电影。 一点儿没有拒绝余地的语气。 “我操这谁啊!”冯寒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卡纸,喊了起来。 “小点儿声。”蒲龄踢了他一脚。 冯寒哦哟哦哟地怪叫了几分钟,拿着卡纸坐下来细细钻研。 “这字儿,”他啧了一声,“文艺委员给你的吧?” 刘小蕊是他们班的文艺委员。 “你怎么知道。”蒲龄觉得有点儿神。 “文艺委员的字儿就这样,每一个都正方得跟巧克力块儿似的。”冯寒说,“哎哟说得我想吃巧克力了。” 蒲龄笑了,把卡纸放到了桌子里。 “哎,你答应人家没?”冯寒凑过来问。 “不去。”蒲龄摇头。 “为什么啊!”冯寒喊了一声。 蒲龄一巴掌朝他胳膊上甩了过去。 “啊!”冯寒夸张地又叫了一声才乖乖闭嘴,没过几秒又小声问,“刘小蕊那么好看,你真不去啊?” “我看你好像挺想去的,你去吧。”蒲龄说。 “哎哟人又没邀请我......”冯寒不好意思地摇了一下头,“我怎么能去啊。” 蒲龄看了他一眼,继续背自己的书。 “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轻微脑震荡......腹部有刀伤,”周洋顺着报告单往下看了一会儿,叹气道,“这报告单写得跟我上学时候的假条儿似的,怎么这么假呢。” “别看了你,赶紧结账去。”闫润说。 “哎哎,宫野哥哥,”孙绍南挨着他在走廊上坐下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说实话,这人是不是被你揍成这鬼样的?” “我都不认识他,”宫野啧了一声,“家门口捡的,连长什么样我都还没看清楚。” “莫名其妙怎么就死你家门口了呢?”孙绍南也啧了一声。 一个护士推着小车路过,看了他一眼。 “人还没死呢。”闫润说。 “重伤昏迷,也差不多了。”孙绍南皱了皱眉道,“你说你好端端地把他捡了干嘛啊,死了还得我们几个出丧葬费。” “你没看报告单么,”宫野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还没死呢,你别把人想得太脆弱了成吗?” “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善良呢,”孙绍南瞪着他,“你又不知道这人的来路,不干不净的,万一是个什么麻烦呢!” “再怎么也是条命,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他死啊?”宫野说。 “我忍心。”孙绍南点了点头。 “你放屁。”宫野说。 “操.你大爷,”孙绍南突然掰过他的脸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拧着眉道,“你丫不会是看上人......” “放你大爷的狗屁!”宫野甩掉他的手,“我连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刚他妈我说没说!” 孙绍南啧了一声:“反正我不管,医药费什么的你休想我给他承担啊。” “我出就我出。”宫野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蒲龄:衍哥,我上学的时候你一般都干些什么? 宫野:等你回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准备考试,就暂停更新了sorry ☆、16 “你自己呢?不做个检查,当王雷的拳头是棉花儿做的啊?”孙绍南看着他啧了一声。 “早好了。”宫野说。 闫润叹了口气,挨着他坐下:“衍哥啊,我老觉得你这回的打挨得不值当。” “废话,世界上有什么非常值当挨的打么。”宫野看了他一眼。 “你要真嫌王雷没完没了,喊我们几个一块儿找他去解决一下不就好了吗,干嘛非一个人......”闫润摇了摇头。 “我要不让他打几拳泄一下愤,他能放过蒲龄么。”宫野说。 “你是不是对那小孩儿太好了点儿啊?”孙绍南问。 “因为他是小孩儿啊,和宫河一样,有什么问题?”宫野反问,“事情是由我,揍了王雷他弟而起的,想要结束也得是我付出点儿代价,有什么问题?” “你不会是看上人蒲龄了吧?”孙绍南笑起来。 “你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水吧?”宫野看着他,“我说什么你真听到了吗?” “哎呀听到了。”孙绍南欠揍地点了点头。 “还有嘴都严实点儿,他不知道最好。”宫野说。 “哎呀知道啦。”孙绍南又欠揍地说。 宫野没忍住踢了他一脚。 “哎你!别走!” 刘小蕊一个箭步跑到蒲龄前面,然后伸手挡住了教室后门。 “还有事儿?”蒲龄歪了一下脑袋。 “我给你的卡片你看了没啊?”刘小蕊不耐烦地问。 “看了。”蒲龄说。 “......然后呢?”刘小蕊有点儿震惊。 “我不去。”蒲龄说。 “你为什么不去?”刘小蕊瘪了瘪嘴,很失落又很好奇。 “没空,要写作业要帮家里干活。”蒲龄看了看她,“能让开吗,我回家要晚了。” 刘小蕊愣了一下,慢吞吞地让开半个身子。 “谢谢。”蒲龄走了出去。 天儿有点儿冷,蒲龄拽着书包带子,站在校门口做了几个伸展动作,脚底板也没能热起来。 手机里躺了条消息,是十分钟前宫野发过来的。 -今晚有事儿,你自己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电话。 蒲龄拿着手机重新看了一遍,才给他回了一个好的过去。 大概是因为这个点儿才下晚自习,蒲龄往便利店走的路上有不少拉着手一块儿黏糊糊的小情侣。 有俩走着走着就互啃了起来,啃得特忘情,连后面有人都没管。 蒲龄把手揣进兜里,很无语地经过他们。 突然就想起那个破楼的晚上。 宫野按着他的脑袋,用力而粗暴地咬他嘴唇的场景。 蒲龄觉得眼皮都跳了一下,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地想把画面从脑子飞快地丢出去。 - 被捡来的这人恢复速度倒是很快,三天就能坐起来自己吃饭了,虽然上厕所还需要人扶。 宫野坐在病床边,拿着大汤勺给他盛了一碗粥。 “谢谢。”那人小声说。 “你......”宫野想了一会儿,想起了他在病历单上的名字,“方寻。” “嗯?”方寻抬起脸认真地看着他。 “感觉好点儿了吗?”宫野问。 “好很多了,我觉得这周我就能出院,等出院了我就把住院的钱还给你。”方寻回答得很流畅,大概是想过宫野会提这类问题。 “啊我也不,不是特别着急。”宫野摸了一下鼻子道,“这周就出院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 “不会啊,”方寻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衍哥你放心,我真的差不多好了。” “哦。”宫野点头,又看他,“还没问你,你多大了啊?” “十九。”方寻轻声说。 “比我小一岁?”宫野嘶了一声,打量着他,“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你十五六呢。” “我真的十九。”方寻笑了。 大概是因为脸小,眼睛又大大的,方寻看起来很显小,跟蒲龄一比都小了。 蒲龄......宫野皱了皱眉,这阵子好像没怎么见到。 也不是没怎么见到,住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天天见。 就是没怎么说过话,蒲龄不是特喜欢主动说话的人,他又因为方寻的事儿天天活雷锋似的跑医院...... 于是就有阵子没好好说过话了。 没好好说过话,宫野就觉得跟没见面似的。 国庆小长假一过,十月溜得很快,一眨眼就十一月了,高二又考了场大试,蒲龄这回进步得挺明显,至少地理成绩没再倒数。 考完没几个星期就到了11号,光棍节。 “这个光棍儿......节的,”冯寒咬着笔头啧了一声,转头看向蒲龄,“我俩这种人的节日吧,蒲龄你怎么过?” “不过。”蒲龄把书本往书包里塞。 “哎要不我俩找个地方放礼炮吧。”冯寒激动得一把扯住了蒲龄的书包。 动作太用力,蒲龄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 “我操!我说放礼炮你打我干嘛呀!”冯寒气呼呼地把手缩了回去。 蒲龄没说话,摸了一下被扯的书包。 299呢,怎么着也不能让人给扯坏了吧。 今天意外地没晚自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校领导也要过光棍节。 蒲龄背着书包刚走出校门口,一抬眼,看到马路对面宫野坐在一辆二八大杠上对他招手。 这辆车他看到过,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宫野每天都骑着它不知道上哪儿去。 蒲龄看着宫野,突然生出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回事儿呢。 大概是有阵子没和他一块儿吃饭说话睡觉了。 “你怎么来了?”蒲龄走过去。 “带你过光棍节去啊。”宫野开玩笑地说,心里想的却是蒲龄穿校服的样子看起来还挺顺眼的。 “你还知道光棍节呢?”蒲龄笑了一下。 “我的节日我能不知道么。”宫野啧了一声,拍拍后座,“上来,送你回家。” “我要去我妈那儿帮忙。”蒲龄说。 宫野点了点头,载着他去了菜市场。 “哎,我说这个谁,”宫野一脚撑住地,远远地把车停了下来,看着花店门口,“这个胡叔,对你妈有意思吧?” 蒲龄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花店门口帮老妈一块儿把花搬进店里的老胡。 “是啊。”蒲龄叹了口气。 “你没意见?”宫野问。 “我妈喜欢就好,没意见。”蒲龄说。 “那以后你是不是得叫老胡爸啊?”宫野又问。 “不叫。”蒲龄说。 “你这不是有意见还是什么?”宫野啧了一声。 “不是,”蒲龄从自行车上下来,把筐子里的书包往背上一甩,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对谁都没意见,只是讨厌这个称呼本身。” 宫野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停好车跟了上去。 “蒲,蒲,蒲龄来了啊。”老胡笑呵呵地抹了把汗说。 “嗯。”蒲龄点了一下头,帮他把三轮上的一个大盆栽抬进店里。 宫野跟着走了进去。 花店里生意还挺好的,有小情侣挨一块儿在选花。 奇了怪了,光棍节,光棍的节日,有对象的凑个屁的热闹。 宫野想着,一抬眼脸色变了变。 薛信站在他对面,大概没注意到他和蒲龄,没什么表情地在挑架子上的玫瑰,身边还牵着一个姑娘。 姑娘看着很眼熟,宫野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挺精分的叫晏泽的女孩儿。 不过晏泽好像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有点儿面如死灰的意思。 砰的一声,宫野转过头,看到蒲龄手里的小喷壶掉在了地上。 蒲龄也看到了薛信。 他没说话,蹲下去把喷壶捡了起来。 “别冲动。”宫野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蒲龄差点儿没蹲稳一屁股坐地上了,他抬头,有点儿没好气地瞪了宫野一眼。 “我说过我要冲动了吗。”蒲龄啧了一声。 “我不说你肯定就了啊。”宫野说。 蒲龄叹了口气,没说话,捡了喷壶站起来。 薛信的目光刚好投了过来,和他的视线撞上。 “操,”薛信不耐烦地把刚挑的几支玫瑰扔回了架子上,“什么狗屁运气,走吧。” “走吧”是对旁边的晏泽说的,晏泽没什么反应,好像没听到,正看着一株仙人掌在发呆。 “怎么了同学,不喜欢吗?”老妈走了过来,笑着问。 “妈。”蒲龄喊她。 “嗯?”老妈看了他一眼。 “没事儿。”蒲龄顿了顿说。 宫野夺过他手里的小喷壶,往花架子上喷了过去,些许水珠溅到了薛信的脸。 “操.你干嘛?”薛信抬手遮了一下脸。 “浇花儿啊,没看到过?”宫野看着他说。 薛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拽着晏泽的手臂走了出去。 “认识啊你们?”老妈问。 “不认识,那种傻帽我怎么可能认识。”宫野说。 “不认识你赶我客人干嘛?”老妈挑了挑眉。 宫野:“......阿姨对不起。” 老妈突然笑起来:“跟你开玩笑呢,今天光棍节,姨送你朵花儿,祝你早点儿找到心上人。” 说着她就递了一朵用紫色塑料纸包好的红玫瑰给宫野。 宫野接过去,笑着闻了闻:“谢谢阿姨啊。” “我的呢?”蒲龄问。 “你?你小孩儿家家的,要什么花儿。”老妈说。 “听到没,小孩儿家家的。”宫野看着他笑。 “你闭嘴。”蒲龄啧了一声。 今天便利店生意不好,比往常还稍微差那么一点儿。 宫野坐在餐饮区吃泡面,一边玩手机一边吃。 蒲龄边翻地理书,边抬眼看他。 “看我干嘛?”宫野从面里戳了块比指甲盖儿还小的牛肉干扔进嘴里。 操,这人后脑勺是长眼睛了还是怎么着啊。 蒲龄皱了皱眉,低头翻了一页书:“谁看你了,你喝方便面汤喝醉了吧?” “哦。”宫野点了点头,把面盖好,丢到门口的垃圾桶里。 “客人饱了吗,没饱我再帮您泡一罐。”蒲龄转着笔,漫不经意地说。 “饱了。”宫野很舒服地长叹了一声,又瘫回餐饮区的座位上玩手机。 “你有阵子没来,我们店的夜间商品销售水平都降低了。”蒲龄说。 “所以我来了啊。”宫野说。 蒲龄没说话,看着书本上的字偷偷开始笑,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照例到十二点关门,蒲龄坐宫野的二八大杠回家。 这车结实是结实,就是车轮一转就吱呀哇啦地叫,叫了一路。 蒲龄在车轮的噪声里戳了一下宫野的后背:“你最近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啊。”宫野倒吸了口凉气,“好冷,把我衣服上的帽子给我戴上一下。” 蒲龄伸手把外套的帽子给他戴上去,重新接上话题:“没忙什么怎么成天开着你的小二八出去?” “干正事儿,怎么了?”宫野慢悠悠地说。 “哦。”蒲龄不问了,想了想道,“我不想干传单那活儿了。” “为什么?”宫野问。 “莫名其妙的,那个监工阿姨每次都多给我钱,我有点儿不太好意思。”蒲龄啧了一声。 “多给你钱你还不想干?”宫野笑了,“少年你是不是太任性了?” “我们那组还有个熊,每次都抢传单发,也烦。”蒲龄叹了口气,“反正就不想干了。” “不想干就不干了吧。”宫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小,本来就不应该兼职这么多活儿。” 蒲龄懒得说话了,把脸靠在宫野的背上,闭目养神。 车子在院子门口停下来。 “到了。”宫野拍拍他的肩膀。 蒲龄睁开眼,打算从车上下来,却听到宫野惊讶地啊了一声。 “方寻?”宫野说。 方寻是什么东西? 蒲龄想着,抬头去看,愣住了。 院子门口蹲着个瘦瘦小小的人,身边还站着一只不大的行李箱。 那人听到宫野的声音,从膝盖里抬起脸来,安静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儿?”宫野朝他走了过去。 方寻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突然身子朝前,整个人抱住了宫野,把脸埋进他的肩膀,小声而克制地哭了起来。 声音听起来,还挺难过的。 蒲龄皱了皱眉,也走了过去。 方寻。 他不认识这个名字。 宫野的朋友蒲龄记不住全名,但听到都会有印象,方寻这个名字,他没有印象。 看宫野的态度......好像和他也不是很熟。 所以。 蒲龄突然有些意识到,方寻可能是宫野这段时间在忙的事情。 “先进屋吧。”宫野提起方寻的箱子,推开门。 方寻很轻地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门开得有点儿小,蒲龄拽着书包带子,等他俩都进去了才进去。 院子里仅有的一盏破灯可怜兮兮地亮着,勉强能看清地面。 “蒲龄。”宫野扭头喊他。 蒲龄没说话,在黑暗里站着不动。 “很晚了,你早点儿睡。”宫野说。 “我不困。”蒲龄说,顿了顿又道,“他遇到什么事儿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他听到方寻吸鼻子的声音,但方寻没回应他。 宫野过了几秒才道:“不用,你早点儿睡。” 蒲龄转头就往家里走。 很想甩门。 但是老妈睡了,甩门会吵醒她。 算了不甩了。 蒲龄轻手轻脚地关好门,往二楼房间走。 房间有个窗户,可以看到宫野房间连着他家阳台的那条短走廊,还有宫野的阳台和房间。 蒲龄趴在窗户上,在黑灯瞎火里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看到宫野和那个方寻一块儿进了房间,之后很久都没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爬上来更新一下 ☆、17 一晚上没怎么睡得好,醒的也比平常要早。 蒲龄推开阳台门走出去,一抬眼就看到宫野阳台上挂着的一条裤子一件上衣,还有一条男士内裤。 湿哒哒的。 肯定不是宫野的。 那个方寻...... 他又想起昨天晚上蹲门口的方寻的样子。 没怎么看清脸,只觉得很小,很弱。 蒲龄撑着栏杆,大清早扑面而来的寒冷没给他任何清醒的感觉。 只有烦躁。 “冷么?” 宫野顺手打开了小太阳,还特意往方寻的腿边放近了一点。 “还好,不是特别冷。”方寻把手指在小太阳上晃着。 “你爸住哪儿,我今天找他去。”宫野说。 方寻啊了一声,抬头很震惊地看着他。 “怎么了?”宫野也看着他。 “没......衍哥,”方寻小声地说,“你没必要为我出头。” “顺手的事儿。”宫野说。 “我自己能解决。”方寻突然站起来,去拿他的行李箱,“打扰你了,我......” “你上哪儿啊身上没一分钱的。”宫野拽住他。 方寻眼睛逐渐红了,样子有点儿可怜。 “啊......”宫野很无奈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找你爸,行了吧?” “谢谢,”方寻的嘴唇打着哆嗦,“谢谢衍哥。” 宫野松开他,走到厨房站着。 大米最近忘买了,别的几乎不会煮,也就会煮个面了。 “衍哥。”方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站在他旁边,“我来吧。” “一个面我自己还能煮不明白么。”宫野说。 “我来吧,我煮给你尝尝。”方寻笑了。 事实证明,方寻煮的面确实很香,比他自己煮的要好吃多了。 他那个手艺,连宫河都不愿意上来和他一块儿搭伙吃饭,也就蒲龄不嫌弃了。 “好吃吧?”方寻坐在他对面很笃定地问。 宫野点头:“可以说是一级棒了。” 方寻很愉快地笑起来,笑的时候左脸上会有一个很小的酒窝。 “你有酒窝啊?”宫野看着他。 “啊,”方寻愣了愣,伸手戳了一下自己的脸,“这边儿这个吗?” “嗯。”宫野说,“你要常笑,个大好青年整天愁眉苦脸算怎么回事儿。” “我开心就笑了,就像现在,跟你待一块儿的时候。”方寻又笑了笑,一边吃面一边又问,“我好看吗?” “啊?什......”宫野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好看吗衍哥?”方寻看着他。 “你......” 方寻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轻轻地晃了一下。 “挺好看的。”宫野把手指从他手心里抽出来。 方寻没介意,继续笑着:“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是。” “别睁眼说瞎话,”宫野啧了一声,“你见我第一面你连眼睛都睁不开。” 方寻没接话,又道:“我也是。” 他的目光炽热而坦白,宫野连躲都躲不开,索性放下筷子,直视他:“所以呢?” “你不想......” “方寻,你这话说出来是为了付房费的吗?”宫野打断他。 方寻愣了一下,继而忍不住开始大笑。 “有那么好笑么。”宫野看着他。 “看来这招对你没用啊。”方寻挑了挑眉,很聪明地把话题圆了回来。 “是啊,所以以后少提。”宫野也笑了一下。 “但是我说的是真的,”方寻声音很轻,“我是,我知道你也是。” “别说绕口令了啊。”宫野拿筷子敲了一下碗,“想住这儿呢,你要给我洗碗,做家务。” “没问题。”方寻说。 “这么爽快?”宫野眯眼。 “寄人篱下啊。”方寻叹了口气。 昨天的垃圾还没倒。 蒲龄撑着脑袋,眼睛盯着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里那一罐盖好的泡面。 现在是,蒲龄看了看手表,下午四点二十七。 老板临时有事儿,喊他过来帮忙看店。 下午的时长够了,晚上就不用过来了,可以安稳在家还不用担心被老妈抓包。 而且今天下午课表一水儿自习课,没什么好上的。 蒲龄翻了两页地理,觉得很没意思,刚想塞回书包,放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刘小蕊发来的两条消息。 -老师搞突袭,清点自习人数。 -缺席的扣学分。 蒲龄不是特别在乎那几个学分,也不是特别想搭理刘小蕊。 过了几秒又一条消息跳出来,还是刘小蕊的。 -但是我帮你搞了张假条,蒙混过关!^^ 蒲龄慢吞吞地动着手指,才在键盘上按了一个字母,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该怎么谢我? “......” 他有点儿无语,刘小蕊吃火箭了么这手速,还让不让人说句话了。 手机安静了,刘小蕊没再发消息过来,似乎在等他的回应。 蒲龄想了一会儿,给她回了过去。 -谢谢 -你想怎么谢 -emmmm,请我看电影!^^电影票我都买好了 -请你看电影为什么要你买电影票 -这么说,你答应咯? 蒲龄看着手机屏幕,回了个嗯,觉得挺烦的。 不是因为刘小蕊,也不是因为要看电影。 反正就是挺烦的。 “不用。” 宫野把手挡在胸前。 “试一试啊。”方寻皱了皱眉,“你不信我?” “我真的不用。”宫野叹口气,“我不喜欢剪头发。” “我保证给你剪的特别溜。”方寻真诚地说。 “......” 宫野无奈地坐回了椅子上,长腿在椅子和墙壁之间很勉强地放着。方寻把一整块布哗地扯开,然后盖到他身上。 “这什......雨衣啊?”宫野震惊地看着镜子的自己。 “嗯,材料有限。”方寻举起剪子。 “等等等!”宫野捂住自己脑门。 “等什么,再等你头发都长长了。”方寻拿开他的手。 宫野很痛苦地叹了口气。 “你现在呢,”方寻很利索地拾起他后脑勺的一缕头发剪掉,“头发再长一点就像捡破烂的,再短一点就是基佬天菜。” “......你说话注意点儿啊。”宫野啧了一声。 “我说真的啊。”方寻冲镜子里的宫野挑了一下眉毛,笑了。 宫野垂下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方寻的手艺还不赖。 宫野掀开身上的雨衣,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短了一点,也没之前那么乱了。 宫野这人最怕的就是麻烦,头发长或短不重要,只要不烦到他就行。 “谢了啊。”宫野对方寻说。 方寻拿着餐巾纸擦剪刀,轻声道:“抵一天房费,成吗?” “你丫......”宫野指了指他,没忍住笑了,“成,可以,我同意了。” 刘小蕊买的电影票是晚上十点的,下了晚自习就能看。 蒲龄想把电影票的钱给她,摸了一下口袋发现钱包没拿,想回家去取,一放学就被刘小蕊堵住了。 “这回你不能拒绝我了啊。”刘小蕊皱着眉说,“我票都买好了。” “......嗯。”蒲龄点头。 电影院离学校三站地,走路过去时间刚好。 刘小蕊心情很好,背着书包倒着走在他前面,时不时地冲他笑一下。 “今天上课英语老师说的那本复习资料你买了吗?”刘小蕊说。 “没。”蒲龄低头给老妈发着消息说要晚回。 “我买了!”刘小蕊歪了一下头,脑袋上跟丸子似的那团头发也歪了一下,“要不要借给你啊?真的很有用!” “你把地址给我吧,我有空去买一本儿。”蒲龄说。 刘小蕊张了张嘴,很遗憾地点了点头:“好吧。” 两人到了电影院,蒲龄去取了票。 是部喜剧片儿,蒲龄看了一下票上的时间,离开场还有十分钟。 “哎!”刘小蕊跟个兔子似的蹦过来,扯了一下蒲龄的袖子,“你给我买爆米花。” “我没带钱。”蒲龄说,“不好意思。” “......”刘小蕊呆住了,眨巴几下眼睛看着他。 蒲龄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没骗你,忘带了。” “好吧。”刘小蕊撅着嘴巴自己去买了一大桶爆米花,跟蒲龄一块儿往入口走。 这场次人不多,他们的座位在第五排。 “第五排视野最好,我每次看电影都在第五排。”刘小蕊说。 “嗯。”蒲龄点头。 其实他没怎么来过电影院,也不懂哪儿视野好哪儿视野不好的。 喜剧片儿很没意思,是那种看开头看五分钟就能猜出结尾的电影。蒲龄看着看着眼皮就沉了,非常克制而含蓄地打了个哈欠。 “给。”刘小蕊拿着一颗爆米花递到他嘴边。 蒲龄看了她一眼,伸手把爆米花拿了过去。 “你不喜欢我喂你啊?”刘小蕊看着电影大屏,小声说。 “嗯。”蒲龄说。 “......”刘小蕊有些气着了,扭过头没再跟他说话。 蒲龄松了一口气,无味地嚼着爆米花。 电影放到一半,刘小蕊突然要起身。 “怎么?”蒲龄抬头问。 “能别问么,我上厕所啊。”刘小蕊没好气地说。 “哦。”蒲龄笑了笑,给她让位。 过一会儿刘小蕊甩着手回来了,在黑暗里扶着蒲龄的肩膀要坐回位置上。 蒲龄伸手打算扶她,没想到手指碰到个什么柔软的东西。 两人都愣住了。 “哎!别站着啊,后边人还看不看了!”有人说。 “啊对不起对不起!”刘小蕊惊慌失措地道了歉,赶紧坐下。 蒲龄看她一眼:“刚刚......不好意思啊,对不......” “你个变态!”刘小蕊愤怒地低声说,“蒲龄你丫就是个!变态!” “......我靠,我真不是故意的。”蒲龄叹气。 “别说了!”刘小蕊愤怒地低吼道。 “......”蒲龄选择闭嘴。 在主人公浮夸的哭声里,喜剧电影散了场。 刘小蕊怒气冲冲地起身就往外面冲,蒲龄赶紧追了上去。 “哎!”蒲龄拽住她的胳膊,“你等会儿。” “干嘛!”刘小蕊瞪着他。 “你听我道完歉行不行?”蒲龄说着,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一个渣男。 “行啊,”刘小蕊甩开他的手,抱臂站着,“你道,我听着。” “对不起,我刚真不是故意的。”蒲龄叹了口气,“我发誓。” “你要对我负责。”刘小蕊看着他,脸突然红了起来。 “负什么?”蒲龄以为自己听错了。 “负责!”刘小蕊吼道。 “......” -在吗 宫野放下油漆罐,看着手机屏幕。 没等他回复,蒲龄的消息又跳进来。 -金鸿电影院,救急 -! 宫野皱了皱眉,把涂鸦的东西一股脑全塞回了电视柜里,拿了钥匙就要下楼。 “干嘛去?”方寻从卫生间里探出脑袋。 “有点儿事。”宫野头也不回地说。 二八一路风驰电掣到了金鸿电影院门口。 这会儿电影刚散场,不少人都往外走。 宫野把二八朝墙上一靠,往电影院里走。 蒲龄站在大厅的角落里,身边还跟着个脸涨得通红的姑娘。 女朋友? 宫野想着,走了过去:“蒲龄。” 蒲龄一抬眼,表情如获大赦。 “六十。”他朝宫野伸手。 “什么?”宫野一头雾水。 “借我六十块钱,快点儿。”蒲龄说。 宫野继续一头雾水地把钱掏出来给他。 蒲龄拿着钱,朝姑娘走去。 “干什么?”刘小蕊不耐烦地问。 “今天的电影票钱,应该是我请你。”蒲龄说。 刘小蕊简直要气的冒烟,白了他一眼:“那爆米花儿呢?” “......”蒲龄默默地转身看着宫野,“再给,给我二十。” 宫野又给了他二十。 蒲龄把二十递给刘小蕊。 刘小蕊无语地瞪了他一会儿,伸手抓了钱,一把全塞到口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蒲龄结结实实吐出一口浊气。 “什么情况?”宫野问。 蒲龄叹口气,摇了摇头。 “蒲龄都会和女同学一起来看电影了啊?”宫野笑了起来。 “你丫闭嘴。”蒲龄啧了一声,又看了看他,“你理发了?” “没,方寻瞎给我剪的。”宫野说,过一会儿又道,“哦,方寻就是那个......” “我知道,昨晚上蹲家门口那个。”蒲龄打断他。 “对。”宫野点头。 对个屁。 蒲龄转身往门口走。 “哎你火急火燎叫我过来现在还给我摆脸子啊你!”宫野懒洋洋地跟了上去。 “谁摆脸子了。”蒲龄没好气道。 “你跟那小姑娘什么情况啊到底?”宫野边走边问。 “她帮我逃课,我请她看电影。”蒲龄说。 “你干嘛逃课?”宫野拍了他脑袋一巴掌。 “疼!”蒲龄捂住脑袋,抬脚踢向他,“便利店老板临时有事儿叫我过去看会儿店怎么了!” “下次叫我去就行,我成天没事儿,但你一个学生别老逃课。”宫野看着他说。 蒲龄沉默半天,才哦了一声。 “上来吧。”宫野拍了拍大二八的后座。 蒲龄扶着他的肩膀坐上去。 经不住宫野一路烦人的询问,蒲龄最终还是把看电影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 “这种事儿......”宫野挺无奈地啧了一声,“你哥我也没遇到过啊,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要不......你跟她说让她摸回来?” 说完宫野自己就一通乐。 “滚!”蒲龄在他背上砸了一拳。 “那我问你,你起反应了没?”宫野乐完又问。 “起什么反应?”蒲龄愣了愣。 “就......不是,那什么,青春期嘛,小男孩儿都挺那什么......” “那什么是什么?”蒲龄不耐烦地打断他,“没有。” “真没有啊?”宫野问。 “其实我都没什么感觉,真的。”蒲龄叹了口气,“就是她吧,反应有点儿过于激烈,把我吓到了。” “等等等等。”宫野一脚刹住车,扭头看着他,“你没感觉?” “啊。”蒲龄点点头,“怎么了?” “没有特别不好意思,特别心跳加速的那种感觉吗?”宫野问。 “别说梦话了好吗?”蒲龄说。 “......你这,”宫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这不太正常啊?” “我很正常。”蒲龄看着他。 “嗯你很正常。”宫野连忙点头。 “我不喜欢女的。”蒲龄说。 “什......”宫野觉得自己的下巴快掉了。 “也不喜欢男的。”蒲龄又说。 “哦,哦。”宫野继续点头。 ☆、18 蒲龄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刚抬头就吓得往后砰的一声撞在了门上。 “儿子,这么晚去哪儿了啊?” 敷着白色面膜的老妈捧着杯水笑眯眯地问。 “早晚让你吓出心脏病。”蒲龄叹了口气,往楼上走。 “你又没做亏心事,吓什么。”老妈啧了一声,跟在他后面慢悠悠地上楼,“还没回答我呢,大晚上的去哪儿了?” “看了个电影。”蒲龄说。 “和谁看的啊?”老妈立刻凑了过来。 “......干嘛?”蒲龄问。 “有喜欢的女孩儿了?”老妈八卦兮兮地笑了起来,“长什么样,什么时候带给妈看看?” “哎哟,”蒲龄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没,欠人人情而已。” 不等老妈开口,蒲龄就拖着步子回房间了。 “跟你说多少次了走路把脚抬起来走!”老妈喊了一声。 “知道了。”蒲龄瓮声瓮气地说。 累都累死。 蒲龄把脑袋埋在枕头里闭了半个多小时的眼,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写作业。 明天再和刘小蕊道个歉吧。 蒲龄拧开笔盖。 啧,这种事儿老提是不是不太好啊。 蒲龄翻开了作业本。 想了半天,思绪又回到刚刚宫野问他有没有起反应的时候。 ...... 其实也不是,就碰了那么一下能起个屁的反应啊。 蒲龄揉了揉头发,觉得宫野有病才会问这种问题。 不过他好像也真的从来没对哪个女孩儿有什么感觉,会意识到女孩儿的漂亮和好看,但没有过任何想法。 无感。 无感就是无感。 啪的一声,钱包从书包里掉了出来,蒲龄才想起来还欠宫野八十块钱没还。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正好能看到宫野家的阳台,屋子里亮着灯。 这会儿过去,应该会看到那个叫方寻的。 蒲龄皱了皱眉,把钱包重新塞回了书包里。 “你去干嘛了啊,”方寻站在厨房里煮饺子,探头道,“我做了夜宵,你吃吗?” “房东允许你开火了么你就开?”宫野晃了过来,“吃。” 方寻笑了一下,关了火,用一个大漏勺把饺子盛了出来。 “你包的啊?”宫野问。 “速冻的。”方寻说。 宫野点了点头,拿了醋和酱油调好味,放到桌子上。 “哎,衍哥。”方寻一边吃,不经意问道,“你那些罐儿啊面具的,干嘛用的?” 宫野扭头看了眼电视柜。 “你走的时候太匆忙了,东西掉出来,我给收拾了一下。”方寻赶紧说。 “嗯。”宫野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 “好吃吗?”方寻问。 “又不是你包的,我说好吃你也顶多沾个光。”宫野说。 方寻笑了笑,刚想说话,有人敲了一下门。 “我去开门。”方寻撂下筷子起身。 “你......” 蒲龄及时住嘴,看着只穿了个毛衣的方寻。 “嗯?”方寻挑了挑眉,“找衍哥的吗?” 那边宫野已经站起来,看到了他:“蒲龄?来吃饺子吗?” “我来还钱的。”蒲龄没好气道。 “什么钱?”宫野显然已经忘了。 “就,看电影的钱。”蒲龄说。 “哦。”宫野笑着走了过来。 蒲龄把八十块钱递给他。 宫野也没拒绝,笑着收了钱:“你说你,请姑娘看电影,还让人自己买爆米花。” “我钱包忘带了啊,”蒲龄更没好气了,“不然大半夜求助你?” “也是,我打扰到你俩了。”宫野欠嗖嗖地点了一下头。 “你不说话嘴就难受死了啊?我刚说没说我和她没什么?”蒲龄有点儿来气。 “行行,没什么就没什么,吃饺子么?”宫野问。 “吃屁!”蒲龄一把甩上了门,头也不回地往自家阳台走。 “这小孩儿最近吃火.药了。”宫野看着被蒲龄甩上的门,对方寻说。 “挺可爱的。”方寻笑了一下。 - “19岁上中专?”孙绍南叼着包子皱了皱眉,拿了根吸管插到豆浆碗里,“这姓方的骗人水准有点儿低啊。” 宫野叹气道:“不是,他说他留了两年的级。” “然后你信了。”周洋说,夹走了桌上最后一个烧麦。 “啊,为什么不信?”宫野看着他。 “我总觉得你捡来的这个方寻不太靠谱。”闫润啧了一声,“他说他爸为了抵债把他扔给债主,人债主有毛病吗揍他一顿随便把人就扔你家门口,不怕被抓啊?” “但是我觉得小方哥人还挺好的,天天冲我笑。”宫河插嘴说。 “闭嘴吃你的。”孙绍南不耐烦道。 “衍哥,这方寻是不是长得特在你的点儿上?”周洋笑着问。 “我真对他没意思,”宫野啧了一声,“你们几个是不是觉得是个男的我都能看上啊操,要真这样你们几个早被我干一轮了。” “说话注意点儿啊,”孙绍南指着他,“不一定谁干谁呢。”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哥你不喜欢小方哥啊,”宫河捧着个肉包子看起来挺失望的,“那你还让他帮你剪头发,你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你脑袋了吗?” 孙绍南周洋闫润一起看着他。 “发型不错啊。”孙绍南坏笑道。 “闭嘴。”宫野叹气,“我那是觉得头发烦了,他说给我剪一剪就剪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反正我觉得小方哥挺适合当我嫂子的。”宫河说。 “你信不信我把你脸按进豆浆里?”宫野看着他。 “我脸太大了,装不下。”宫河嬉皮笑脸。 蒲龄拿了球拍,递给胡媛一个。 “和我一组,”他眯起眼看了看不远处操场另一边在上课的高三班,“没事儿的。” 胡媛慢吞吞地接了球拍,站到他对面,过了一会儿很不安地扭头往后看。 “没事儿的。”蒲龄重复了一遍。 胡媛微皱眉点了一下头:“我发球了。” “你发个球表情这么痛苦干什么,放松点儿。”蒲龄说。 胡媛勉强笑了笑,把球往上一扔,拿球拍打了过来。 两人对打了半节课,体育老师过来宣布自由活动。 胡媛松了口气似的要回教室。 “我说过你不用怕。”蒲龄看着她,“他们已经不敢了,你也犯不着为了他们躲起来。” 胡媛没说话,刘小蕊气鼓鼓地走了过来。 “见一个爱一个!”刘小蕊嘴里嘟囔着,又走开了。 “......” 什么时候这事儿才能过去啊。 蒲龄有点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蒲龄,他们......”胡媛突然拽住他的袖子,“他们班解散了,要过来了。” 蒲龄抬眼,果然看到薛信搭着晏泽的肩膀朝他们走了过来。 “哟,都不跑了啊?”薛信笑着说,眼睛盯着胡媛。 胡媛嘴唇抖了一下,转身就要走。 “怕什么啊,我们都被警告过的,哪敢碰你们。”薛信啧了一声。 “你是没什么好怕的,”蒲龄说,“主要她怕看了影响胃口,才看到你就跑。” “操.你几个意思?”薛信瞪着他。 “要你少跟螃蟹似的在学校里横的意思。”蒲龄说。 “你妈......” “薛信!”晏泽喊了他一声,很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你走!你先走!” 薛信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往前走了。 “烦死了!”晏泽紧锁眉头,转头看着蒲龄,“我问你,你有没有见到......” “晏泽!”薛信在喊,“你磨叽什么呢!” “你有没有......” “晏泽!” “操!”晏泽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非常不耐烦地走了。 “她好像有话想跟你说。”胡媛看着晏泽的背影。 “我看出来了。”蒲龄说。 “谢谢。”胡媛转头看他,“还有,之前一直的不好的态度,对不起啊。” “你这歉道的,”蒲龄啧了一声,“也太晚了吧。” “我很有诚意的。”胡媛皱了皱眉。 “行吧,接受。”蒲龄笑了。 “那你接受得了,我爸吗?”胡媛看着他,轻声道,“我就替我爸,来问一问。” “胡叔挺好的。”蒲龄说。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反对你妈和我爸再婚?”胡媛问。 “这是大人的事儿,我说了不算。”蒲龄挑了挑眉。 “你一直都还拿自己当小孩儿吗?”胡媛笑了。 “没有,”蒲龄摇头,“我是另一种大人。” “没明白。”胡媛说。 “就是什么都能管,除了我妈自己乐意的事儿不管的大人。”蒲龄对她笑了笑。 周五没晚自习,放学之后蒲龄特地坐公交车去了一趟市中心的少年宫找毛阿姨,想跟她说自己不干传单的事儿。 没想到一到广场就看到那个“熊”抱着一叠传单在门口的广场上乱晃。 “蒲龄,今天不上学吗?”毛阿姨正坐在一个垃圾桶边上嗑瓜子,看到他笑了。 “放学了都。”蒲龄说,“姨,我今天来是想......” “嗑瓜子儿不?”毛阿姨给他抓了一把。 “我来是想说,这个活儿我不干了。”蒲龄接过瓜子。 “为什么啊?”毛阿姨皱了皱眉,“嫌工资低啊?” “不不,工资挺好的......但是我每次好像和肖肖发一样多的单子,拿的钱还比她多。”蒲龄说。 “哎哟我说了我喜欢你这孩子嘛,所以多给你点儿。”毛阿姨笑了。 蒲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转身看着不远处发传单的“熊”。 “他一天能拿多少钱?”蒲龄抬手指了一下“熊”。 “这个,”毛阿姨大概没想到他会问,回答得有点儿磕巴,“五,五十左右吧。” “他发的传单比我的一倍还多,拿的钱还比我少。”蒲龄想了想,“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差事轮给我啊?” “可就是轮给你了啊。”毛阿姨横着眉毛,好像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死板的年轻人。 蒲龄叹了口气。 “唉......”毛阿姨也跟着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最近我这儿人手不够,你再帮姨半个月,行不?” 蒲龄有点儿不忍心拒绝,点了头。 “姨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毛阿姨立刻眉开眼笑,指了一下地上堆着的一个纸箱子,“哎,我去上个厕所,你帮我看会儿传单。” “行。”蒲龄说。 毛阿姨走了,那个熊一晃一摇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 “你偷懒啊?”蒲龄看着他。 熊不说话,就坐着。 “站很久了吧。”蒲龄的目光从熊身上移向广场上不少追来追去玩的小孩儿。 熊还是不说话,脑袋朝着前面,好像在发呆。 “你几岁了啊?”蒲龄问。 “......” 几秒的沉默。 蒲龄啧了一声:“你聋的,问你什么你都不说话?” 熊点了一下脑袋。 “......” “你也太不好聊天儿了吧?”蒲龄看着他,“还是说单纯不想理我啊?” 熊依旧不说话。 蒲龄被他这个态度弄得有点儿恼火。 “不会是因为,我发传单的工资比你高吧?”蒲龄问。 熊点了点头。 蒲龄瞬间就不恼了,没了恼的底气,毛阿姨对他和对其他人不公平这事儿,就单蒲龄自己看自己,都觉得挺讨厌的。 正常人肯定都讨厌这样。 连肖肖最近都不怎么搭理他了。 蒲龄觉得有点儿郁闷,更多的是搞不懂,毛阿姨干嘛就只对他一个人这么好呢。 “哎,要不我替你一会儿吧,替你到下班,保证不让毛阿姨发现。”蒲龄说。 熊看了他一眼,屁股挪到了一边,坐得离他远远的。 “我好心的。”蒲龄说。 熊不理他。 蒲龄啧了一声,上手去扒他的熊脑袋:“我没开玩笑,替你会儿吧,看你挺累的。” 熊的力气挺大,但是穿得过于笨重,没能怎么反抗。 眼看着脑袋就要被蒲龄给扒下来了,熊突然抬腿一脚,踹在了蒲龄身上。 蒲龄朝后摔到了地上一下子没起来。 熊抱着传单,一溜烟儿跑走了。 ☆、19 熊跑得过于快,蒲龄没能追上。 挺丢脸的,毕竟那一熊脚踹过来的时候,很多小孩儿都转头看着他,倒在地上的他。 蒲龄叹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有点儿郁闷。 等毛阿姨上完厕所回来他就回家。 蒲龄蹲在少年宫旁边的公交站台上看了一会儿时刻表,发现那天经过海湾的长线班车也经过这儿。 没等五分钟,车就来了。 蒲龄坐了上去。 今天是个阴天,没有落日,经过海湾时远处灰蒙蒙的一片,连海的颜色也看不太清楚。 蒲龄稍微开了一点儿窗,有夹着海味儿的冰凉的风飘进来,掠过他的鼻尖。 最近持续性烦躁倾向的心情有稍微好转。 ......其实有些事情不需要什么经验也不需要指点,想懂的时候就懂了,只是心底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蒲龄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眯起眼睛看向灰蒙蒙的海平面。 想到很多样子,很多宫野的样子。 人都是视觉动物,蒲龄不是特殊。 他不能不承认,宫野的长相的确对他有直观且强烈的吸引力。 吸引力。 他也从来没敢告诉宫野,碰刘小蕊没起过反应,但那晚和他接过吻之后起反应了。 蒲龄活了十几年还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情。 那天电影院回来他也没对宫野撒谎,他的确是清醒地知道自己不喜欢男的。 但是宫野......好像成了个例外。 蒲龄觉得自己的脑子运行顺畅了不少。 在直面了这个问题之后。 之后的事儿该怎么怎么吧,他也没什么打算。 广播叮叮地响起来,到站了。 - 继第三次偷玩手机被老于发现被迫缴械之后,冯寒再也不敢带手机来学校。 自习课没得玩儿了太无聊,冯寒又噔噔噔跑去学校小超市买了好几本杂志解闷儿。 下课没事干,蒲龄随手翻了一本看,翻了几页发现是本言情杂志,他啧了一声丢回给冯寒。 “你怎么看这个?”他问。 “这我给刘小蕊留的。”冯寒说。 “......你喜欢刘小蕊啊?”蒲龄有点儿震惊。 “嗯啊,”冯寒斜了他一眼,“怎么着不允许啊?” “我有什么允不允许的,这你自由啊。”蒲龄说。 “这还差不多,”冯寒把杂志小心翼翼地塞回书桌里,拿了另外一本给他,“我知道刘小蕊喜欢你,但是呢,我对她肯定比你对她好,她会知道的。” “嗯。”蒲龄接过杂志,笑着点头。 宫野晃着一条腿坐在车上,伸手拨了一下车头的铃。 很快有个身影从校门口大批学生里跑出来,跑到他面前。 “耳朵还挺灵。”宫野看了他一眼,给他递了瓶水。 “你怎么来了啊?”方寻接过水喝了口,想了想道,“还知道我几点下课?想和我一起吃午饭啊?” “你们这个中专,”宫野抬眼看了看,“还挺不错的。” “要进去看看吗?我导游。”方寻说。 宫野摇了头。 “这么没兴趣啊,”方寻啧了一声,说着就要爬上后座,“我饿死了吃饭去吧。” “蒲龄给我带饭了我就经过这儿,”宫野说,“跟你说声儿,明天晚上孙绍南请客,一块儿吃饭。” 方寻哦了一声,有点儿失望,扯了一下他的袖子:“那你不和我一起吃午饭?” “你们学校没食堂吗?”宫野看着他。 “有啊,不过不好吃。”方寻说。 宫野从兜里摸了张二十放到他手里。 “干嘛?”方寻也看着他。 “想吃什么吃什么去。”宫野拨了一下车铃,“我走了。” 遗憾的是,宫野没等到蒲龄的饭。 蒲龄吃过饭回来午休,头顶传来一声口哨。 他抬头,看到宫野坐在二楼阳台栏杆上。 “我饭呢?”宫野问。 “你饭问我?”蒲龄挑眉。 “你没给我带啊?”宫野看着他。 “没。”蒲龄打算回屋。 “哦,那你给我煮个面吧。”宫野说。 蒲龄抬眼看了看他:“你不是有个室友会煮面吗?用得着我?” “你煮不煮啊?”宫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不煮。”蒲龄丢下话,把门一甩。 “......” 宫野有点儿不高兴,最近这小孩儿怎么回事儿,越来越叛逆了是怎么着。 “哥!哥哥哥哥!”宫河喘着粗气撞开门跑进来,“哥你在哪儿呢!” “这儿呢。”宫野懒洋洋地晃了一下脚,“往上看。” 宫河一抬头,吓得差点儿叫起来:“哥你要跳楼吗!” “神经病。”宫野俯视着他,“火急火燎的干嘛?你不是在汽修店上班吗怎么回来了?” “不是,妈出事儿了!”宫河喊道。 “她能出什么事儿?”宫野摸出根烟点上。 “真出事儿了!被人揪着头发揍呢!”宫河跺了两下脚。 宫野叼着烟,从栏杆上下来:“在哪儿?” 到罗英家门口的时候,看热闹的人已经从门外围到门里边儿了。 一个个都伸着脑袋踮脚张望,相互推搡,都争着捕捉现场第一手资料,脸上表情耐人寻味。 宫野在这儿生活了这么多年,只在这种时候看到过人们身上的积极竞争意识,都在争相看戏,是这一片儿最忠实最敬业的八卦记者。 其余时候多是像滩死水,拿鞋踩几脚都不会给一点儿反应的那种。 他掐了烟,拽开几个人的胳膊往里边挤进去。 罗英的惨叫声从门里毫无保留地传了出来。 宫野看到几个女的七手八脚地把她按在地上,有人在扯她的头发,有人抬脚要往她背上踹。 宫野眼疾手快,拽开了那个要踹她的女人。 “你谁啊!”女人转头吼道。 女人脸上有颗痦子,吼人的时候整张脸皱成一团,痦子被很可怜地和鼻子挤在一块儿。 “她儿子。”宫野说,又看了看罗英,“你先把她放开。” “就是呀,有话好好说嘛。”一个看热闹的大妈道。 “好好说?”女人很夸张地扬了一下眉,“怎么好好说!她抢我男人个不要脸的小三儿我跟她说什么呀我!” “抢你男人?”宫野问。 “你是她儿子是吧?”女人冷笑了声,“好呀,想我们放过你妈是吧,先把我男人给她花的钱还了再说!” “我呸!”罗英剧烈挣扎着,大声道,“我和他在一块儿没花他一分钱!全都是我给他花的钱!你他妈要不要逼脸啊信不信我告你诽谤啊!” “你还敢说话!”女人尖声叫着,走过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后扯。 罗英顿时痛得眉头皱起来。 宫野抓住女人的手臂:“松开。” 女人转头瞪了他一眼:“我今儿还就要把你妈的头发全扯下来你管着么!” 宫野没说话,手上用了点儿力气。 女人顿时手腕一麻,使不上劲儿,哎哟喂呀地喊了起来。 宫野松了手,又抬眼看了一圈按着罗英的几个女的。 女人们被他的眼神怵到,纷纷收手。 宫野把罗英扶了起来。 罗英脸上有指甲抓出来的血痕,头发凌乱,衣服也被扯得一塌糊涂。 “欠你男人多少钱?”宫野看着那女人。 女人气哼哼地沉默半天,最后说了个数。 宫野掏出钱包,把钱给她。 女人拿了钱,和一群女人扬长而去。 宫野略挑眉,看向门边:“还看?” 问的是那一群八卦记者。 八卦记者们顿时一阵苍蝇似的嘤嘤嗡嗡,散掉了。 宫野关了门,转身看罗英。 罗英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子里,倔强地沉默着。 宫野叹口气,去屋里打了点儿热水,又拿了条毛巾扔进脸盆里。 “洗个脸。”他蹲下来,拧好毛巾递给罗英。 罗英没接。 宫野只好站起来,伸手替她擦。 罗英没躲,但毛巾碰到伤口的时候会皱眉头。 “疼吗?”宫野问。 “你不信我。”罗英说。 “没不信。”宫野说。 “我不知道他结婚。”罗英说。 宫野嗯了一声。 罗英闭着眼睛,任他擦着,过了一会儿眼泪从她的眼角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罗英的眼角有细纹。 原来她也会老,宫野到今天才发现。 蒲龄一觉睡醒,简单洗了个脸准备去学校。 一推门发现宫河撑着下巴,愁眉苦脸地坐在院子里。 “蒲龄哥。”宫河站起来。 “怎么了?”蒲龄问。 宫河摇了摇头。 “你哥呢?”蒲龄没忍住往二楼阳台看了一眼。 “我妈被一群女的打了,他去拉架。”宫河说。 蒲龄有点儿不太相信地看着他。 “真的。”宫河说,“不过你别担心,我哥肯定不能吃亏。” “我知道。”蒲龄说。 “哦还有,我哥让我跟你说,明晚上孙哥请客吃饭,叫你也去。”宫河说。 “他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蒲龄问。 “他说,”宫河摸了摸脑袋,“他说你最近不爱搭理他,他跟你说你肯定不去。” 蒲龄笑了一下。 宫河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也跟着笑。 “你怎么不去拉架?”蒲龄看着他。 “我去了也没用啊,”宫河叹口气,“说不定我妈心情不好还得打我一顿发发泄,我才不去。” 宫野今天没来便利店,也没发消息说不来。 蒲龄趴在收银台上,无聊地划着手机屏幕。 人又没那个责任一直要送你回家,你等个屁。 蒲龄想。 “你好,请问你们店里有没有圣诞节戴的那种帽子啊?”一个小姑娘问。 蒲龄抬头,看着她。 刚光顾着想事情,没听到她说话,连她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我说,”小姑娘很好脾气地又比划了一下,“圣诞节的那种帽子。” “没有。”蒲龄说。 小姑娘很失望地哦一声,走了。 蒲龄又趴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点亮屏幕,发现已经20号了。 12月20号。 还有四天是平安夜,还有五天是圣诞节。 不过他也不过,没意思。 这世界上没几个事情对他来说是有意思的。 第二天蒲龄特意向便利店老板请了假,和孙绍南他们一块儿吃饭。 照例是上回的火锅店。 “鱼豆腐鱼豆腐多一点儿!”周洋喊着,“他们家的鱼豆腐里蛋黄夹心特香!” 闫润笑着把菜单递给蒲龄:“你自己选吧。” “谢谢。”蒲龄接过菜单和笔刚想打勾,抬眼看到宫野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方寻。 宫野看了他一眼,没跟他说话,在对面坐下来。方寻挨着他坐。 蒲龄抓了一会儿笔杆,胡乱点了俩菜,把菜单给了宫河。 “今天我为什么请大伙儿吃饭呢?”孙绍南端着酒杯,笑眯眯地喝了一口,“因为——” “有屁快放。”宫野剥着开心果头也不抬地说。 孙绍南啧了一声:“你就不能不打岔?你不插话你是不是就死了?” 宫野没说话,继续低头剥着开心果。 “因为什么呢,”孙绍南继续笑眯眯,“因为你们哥我,要去北京了。” “啊?” “什么?” 周洋和闫润同时出声。 连宫野都微微一愣,抬头看着他。 “没想到吧?”孙绍南又喝了一口酒,“我不想再继续混下去了,我要去北京我二舅那儿找活干了。” “去见见世面,总不能一辈子就待这儿揍人吧。”孙绍南笑了声,笑得干巴巴的。 “那你还,回来吗?”宫河问。 “可能不回来了吧。”孙绍南抹了一下鼻子,笑起来,伸手摸摸他的脑袋,“那个店呢,副店长会继续看着,你还是继续在那儿干。” 宫河用力地点了点头。 “过年也不回来了吗?”闫润眼睛红了。 孙绍南笑了,声音有点儿哑:“哭什么,没准儿就回来了呢。” 周洋风一样地扑上去抱住了他,把脸按在孙绍南的肩膀上。 “哎哟喂,搞得跟我要死了似的。”孙绍南拍拍他的背。 “孙哥。”蒲龄给自己倒了杯酒,朝他举起来,“一路顺风。” “嘿嘿,谢了啊。”孙绍南说。 宫野是最后一个站起来的,什么也没说,伸手抱了抱他。 “别这样,到时候去北京找我玩儿。”孙绍南在他背上重重地打了几下。 宫野点头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剥自己的开心果。 一个没吃,他就是无聊,手里闲不住要干点儿什么,开心果都让方寻吃掉了。 蒲龄全看见了。 这顿饭因为孙绍南的宣布离开,气氛有点儿沉闷。 闫润看着宫野笑了一下:“你少喝点儿,你一喝醉就特别不好对付。” 宫野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你管我?” 闫润笑了,转头对蒲龄道:“看看,这就已经是醉了的状态了。” “你怎么知道。”蒲龄问。 “这他老毛病啊,你上次送他回家也应该知道了吧,”闫润小声道,“一喝醉就犯毛病,脾气特别不好,还甩脸子,说的话让人分分钟想把他打一顿。” 蒲龄喝了口饮料,点头:“没错。” “衍哥一贯这样,我们哥几个都知道的。”闫润说,“以前他喝醉都孙哥照顾的,醉着醉着两人就能打起来。” 蒲龄笑了笑。 闫润不知道是不是想到孙绍南要走,很轻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了。 最后果然还是只剩闫润和蒲龄没醉。 哦,还剩个方寻。 方寻把宫野扶起来,搭上他的肩膀:“我先送衍哥回家,我看他好像不是特别舒服。” 闫润点头道:“行,你注意安全。” 方寻嗯了一声,扶着宫野往外走。 他个子不是特别高,还瘦,宫野那么高一人儿,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蒲龄觉得方寻肯定累死了。 但是他不想帮忙。 “你把宫河带回去吧,剩下这俩我解决。”闫润啧了一声,看着宫河,“小小年纪,每次喝得都不比谁少。” 蒲龄搀起宫河,摇摇晃晃地出了火锅店。 宫河嘴巴吧唧吧唧的,抱着他还在说胡话。 火锅店边上有条小巷子,从那儿走比较近。蒲龄被宫河抱着,艰难地往巷子里走。 走到一半,他的脚像是生根似的定在了那里。 巷子里的灯光很亮,亮得蒲龄把前面靠墙壁上的两个人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方寻被宫野压在墙壁上,显得瘦弱矮小又可怜。 宫野眯着眼睛,也许闭着。 他转过脸,方寻的嘴唇碰到他鼻尖,很轻地蹭了一下。 宫河突然唱起歌,声音在静谧的小巷子里显得格格不入,吓了蒲龄一跳,也吓了方寻一跳。 方寻抬眼,有些惊慌失措地看了过来。 ☆、20 方寻的目光让蒲龄觉得自己仿佛在亲睹捉奸现场。 他皱了皱眉,没有想要和方寻说话,打算架着宫河继续往前走。 但方寻叫住了他。 “喂。” 蒲龄抬眼看他们。 宫野闷哼了一声,把脑袋埋在了方寻的肩膀上。 蒲龄觉得方寻的肩膀会断。 方寻把宫野小心翼翼地扶起来靠到自己身上,然后看着他开口道:“我没有......” “和我有什么关系?”蒲龄打断了他。 方寻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蒲龄没再停顿,走得头也不回。 要不是身上还挂着个宫河,他能走得更潇洒。 - 宫野一觉醒来,脑袋疼得跟被人拿木鱼敲了一顿似的。 “醒啦?”方寻伸手递给他一杯水。 宫野接过去喝了一口,抬眼看着他:“你怎么不上学?” “今天周六啊哥。”方寻啧了一声,又走过去忙自己的了。 宫野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他趴在茶几上写着什么。 “你在写作业?”宫野有点儿震惊。 “嗯,”方寻头也没抬,“怎么着在你眼里就蒲龄是学生我不是啊?” “我又没那个意思。”宫野啧了一声。 “说不定人家有。”方寻说。 宫野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蒲龄。 “你说什么呢。”宫野有点儿不太高兴。 方寻放下笔,抬头看他。 “我第六感很准的。”方寻说。 “别放屁了。”宫野说。 方寻挑了挑眉,笑起来:“那你说,蒲龄对你来说是什么。” “是......” 是什么呢。 宫野也顿了一下。 弟弟吗。宫河是弟弟,蒲龄和宫河不一样。 朋友......孙绍南周洋闫润是朋友,蒲龄好像和他们也不一样。 那蒲龄是个什么呢? “说不出来了?”方寻看着他。 宫野没说话,直奔卫生间刷牙洗脸。 “怎么没声儿了?”方寻靠到卫生间门边看着他。 “出去。”宫野要关门。 方寻拿脚一挡,把门卡住。 “大早上的别逼我揍你啊。”宫野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面无表情地说。 “你吓唬人的样子真可爱。”方寻抬头说。 “你真有病。”宫野说。 “是啊,有病。”方寻拍了拍心口,“喜欢你的病。” “方寻,”宫野叹了口气,“你别这样。” “这又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方寻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我从来没骗你,真的。” “你......”宫野刚想说话,方寻踮脚凑了上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被小鱼啃了一口的感觉,麻麻的。 宫野皱了皱眉,伸手想摸一下,忍住了。 “我真的喜欢你,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吗。”方寻眼睛都红了,好像一眨眼就有一大串眼泪要掉下来。 方寻好像很多时候看起来都很可怜。宫野想。 但也只是觉得他可怜而已。 “方寻,”宫野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宫野又说。 “......” 方寻不高兴了,躲掉他的手,又回到茶几边上继续写作业了。 从客观存在的实际出发。 一切从实际出发:我们想问题、办事情要把客观存在的实际事物作为根本出发点。 一切从实际出发:我们想揍宫野、骂宫野的时候,要把客观存在的实际事物作为根本出发点。 宫野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不怪宫野。 啧。 蒲龄非常不耐烦地翻了一页,继续看着政治书。 手机叮了一声,是班群艾特全体的通知消息。 蒲龄点开来看。 -下星期体育会考,男生一千米,女生八百米,大家记得好好练,要算在毕业学分里的! 蒲龄皱了皱眉。 他不是特别喜欢跑步,应该说是,讨厌任何有氧运动。 一千米从来没跑出过什么傲人成绩,但也没落后到班上倒数几名的地步。 但蒲龄还是有着一颗想要好好毕业的心,所以决定每晚从便利店夜跑回家,练一练长跑。 一切从实际出发,使主观符合客观,是人们正确地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根本立足点。 蒲龄念了几遍没背下来,无聊地翻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日历已经到了23号。 还有一天是平安夜,还有两天是圣诞节。 平安夜周一,本来老于打算借晚自习搞个什么庆典,让班上放松放松的,但班委一把老于的想法传达出来,班里一片唾弃,最后周一的平安夜活动改看电影了。 选片子的时候班里又产生了分歧,一部分要看鬼片,一部分要看爱情片,然后又吵了起来,一直吵到了周一晚自习之前。 “行啦,老于说投票决定,哪个票多看哪个。”班长梁丹说。 “我来唱票!”刘小蕊连忙蹦了上来。 最后唱出来25票爱情片,15票鬼片。 “还不是因为你们女生多。”冯寒偷偷切了一声,“我们男生就15个,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用啊。” 刘小蕊站讲台上瞪他:“冯寒你有意见?” 冯寒连忙摆手:“没没没我哪敢啊。” 男同胞们纷纷对他投去了鄙视的目光。 蒲龄觉得电影没意思,坐位置上一边听声儿一边翻着冯寒的杂志,翻到某一页的时候突然停住。 页面上有个红底白字的广告:征稿大赛。 征的不是作文稿,征的是涂鸦画。 蒲龄又往下看了一行,发现这个比赛还设有奖项。 一等奖是五千块奖金。 二等奖是个什么牌子的电饭煲。 三等奖是一套漫画书。 宫野要去的话......蒲龄脑子里闪过旧楼墙壁上那些交叠碰撞的色彩。 宫野要去的话,五个一等奖也能拿下来。 宫野拿指尖弹了一下烟屁股,一大串烟灰掉落在路边的水沟里。 他抬眼,看到三个男的勾肩搭背地从前门的KTV里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黄毛脑袋最为显眼。 宫野晃了晃腿,从围栏上跳下来,朝黄毛走过去。 “哎他找你的啊?”黄毛身边一个眼镜男的指着宫野问。 黄毛啊了一声,宫野连转头的机会都没给他,直接一脚把人踹到了地上。 黄毛挣扎了几下,没挣扎动,艰难地勾起腿,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你怎么好端端动手啊你!”眼镜男喊起来。 “给你三秒滚,”宫野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另一个,“不然你俩替他。” 眼镜男不说话了,拽着另一个男的跑了。 宫野眯了眯眼,伸手揪起黄毛的领子。 “操......”黄毛很痛苦地皱了皱眉头,气若游丝,“罗英让你来的?” “你就当是她让我来的。”宫野扬手砸在他鼻子上。 黄毛捂住鼻子,不一会儿从他手心里流出了黏糊糊的血。 宫野没给他时间休息,又一拳砸了过去,这回砸的是黄毛的脑门儿,黄毛冷汗都出来了,估计明天脑门上得肿一个鸡蛋大。 “你放过,放过我吧......”黄毛一边咳嗽一边求饶,“我向她道歉,道歉还不行么......” 宫野没说话,揪着他的头发往下一拽,黄毛的脸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操!”黄毛被鼻血糊了一脸,话都说不清楚了,“我报,报警......” 话没说完,宫野拉过他的胳膊往后一折,黄毛顿时惨叫了起来:“手!手!” “给你折断吧,折断多好啊,”宫野凑在他耳朵边说,“你还能街头卖个惨赚钱,骗女人的钱算什么本事。” 黄毛鬼哭狼嚎的,吸引了不少路过人的目光,有一些还特意站过来看热闹。 宫野嫌丢脸,松开了他,一脚把他踹回地上。 “别让罗英再看见你。”宫野踢了踢黄毛的屁股,“听到吱一声。” 黄毛光顾着嚎,也不说话。 “耳朵瞎了是吧?”宫野蹲下来,伸手又揪起他的头发。 “听听听听到了!”黄毛大叫。 宫野啧了一声,皱着眉头起身,刚好和看热闹队伍里的一双眼睛对上了。 他怔了怔。 蒲龄站在两个校服上写着十八初中的小孩儿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死了怎么办?” 蒲龄从冰柜里拿了瓶水递给他。 “什么死了?”宫野拧开水灌了一口。 “那个,黄毛。”蒲龄说。 “水免费的吗?”宫野晃了晃手里的瓶子。 “不。”蒲龄走到收银台,拿了个本子也朝他晃了晃,“你的账我全记这。” 宫野笑了一下。 “你就把他扔那儿?”蒲龄拿着笔记好一瓶水的账,又抬眼看着他,“万一真死了呢?” “我又不是钢铁侠,死不了。”宫野说。 蒲龄点头,坐下来翻开地理书开始看。 宫野坐在餐饮区的凳子上看他。 蒲龄看了一会儿书之后抬头:“你干嘛?” 宫野莫名其妙:“什么我干嘛?” “你可以走了。”蒲龄说。 “......”宫野叹了口气,“你最近是不是对我意见太大了点儿啊?” “我没意见啊。”蒲龄低头继续翻书。 “我觉得你有。”宫野看着他。 “没有。”蒲龄把书翻得哗哗响。 “你这哪是看书啊,你撕书啊?”宫野啧了一声,懒洋洋地起了身,“算了不烦你我走了。” 蒲龄目送着他走到门口,然后宫野又折了回来。 “拿两个豆腐干。”宫野说着就把手伸向货架。 “不行,”蒲龄把本子亮出来,“这月你已经超支了。” “......” 宫野把豆腐干放回去,默默揣兜转身。 “等会儿。”蒲龄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他。 “这什么?”宫野很嫌弃地接过去。 “你没眼睛,不会自己读?”蒲龄问。 “我文盲啊。”宫野很坦诚地说。 蒲龄叹气,有点儿不耐烦:“涂鸦征稿大赛,一等奖五千块奖金。” “哦,”宫野把纸翻来覆去地看,“你从哪儿撕下来的啊?” “你管我从哪儿撕下来的,”蒲龄说,“我就是觉得你可以。” “我什么?”宫野眯了一下眼睛。 “你可以,”蒲龄有点儿不自在地躲开他的目光,“这个比赛。” “为什么我可以?”宫野脸上慢慢有了点儿笑。 “你可以滚了。”蒲龄说。 宫野笑起来。 “神经病,滚吧。”蒲龄转身回去坐下来。 “哎,蒲龄同学。”宫野手臂撑着收银台的桌子,压住了他的地理书。 蒲龄抬眼看他。 “为什么觉得我可以?你还没说呢。”宫野嘴角勾着笑。 为什么要收留方寻。 为什么要和方寻住一起。 你也没说啊。 蒲龄把地理书从宫野的手心里抽出来,没什么表情地继续盯着看,其实什么字都没看懂。 “没为什么,随便撕的,你没兴趣就丢了。” 宫野看了他一会儿,把那页纸折好塞进了口袋里,然后走了。 ☆、21 大雾。 宫野半裸的身体。 蒲龄揉了一下眼睛,宫野的后背在白色的雾气里若隐若现。 他脑子一片空白,伸手去碰。 然后他就醒了。 ...... 蒲龄叹口气,掀开被子,一低头愣住了。 “儿子!” 老妈敲了一下房间门。 蒲龄吓得赶紧把被子盖好:“啊?” “快点儿起床,上学要迟到啦。”老妈说着又走开了。 蒲龄运了半天的气,才勉强恢复平静。 窗户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蒲龄起身用手指抹掉,发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儿,下雪了。 今天是圣诞节,雪下得还挺应景。 “豆浆给你装保温杯里了,哦还有围巾,”老妈拿起扔在沙发上的围巾走过来,踮脚缠在蒲龄的脖子上,“脖子可不能冻着,今天太冷了。” 蒲龄笑了笑,故意踮起后脚跟。 “啧,”老妈打了他一下,伸长手臂把围巾给他系好,“我儿子又长高了嘛。” “放学回来量量。”蒲龄说。 “正好,我让胡叔给你做了套运动服呢,量完了把尺寸告诉他。”老妈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蒲龄点头。 雪是昨晚下的,夜跑回来的时候就有小雪子在飘了。 蒲龄踩着毯子似的积雪,往学校走。 有点儿心不在焉,还在回味刚刚的梦。 宫野的后背。 宫野的身体。 ...... 他闭了闭眼,好像每想到一次,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躁动。 很烦。 蒲龄往后伸手摸书包,想拿保温杯喝豆浆。 “拿这个吗?”一只手把他的保温杯递了过来。 蒲龄抬眼,皱了皱眉,接过保温杯。 晏泽笑了一下,跟着他旁边和他一块儿进了校门。 “有事儿吗?”蒲龄盖上杯盖,看着她。 “有点儿。”晏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蒲龄没说话,等着听。 “那个......”晏泽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最近有没有一个......” “晏泽!”薛信大步走了过来。 晏泽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面色灰白,没声儿了。 薛信今天穿得人模人样的,头发还特意用摩丝打扮了一下。 “不是说好今天和我一块儿过圣诞的吗。”薛信牵起她的手,往蒲龄脸上看了一眼,“找他干嘛?” “你脑子里能不能别成天都是那些事儿啊?”晏泽不耐烦地甩掉他的手。 蒲龄没兴趣继续看他俩表演,转身往教学楼走。 晏泽刚刚的问题却让蒲龄有些起疑。 有没有一个。 有没有一个什么? 蒲龄今天来教室算早,教室里都没几个人。 他书包还没放下就看到桌上摆了一个粉色的盒子,盒子里是个苹果,苹果上还贴着一行字。 -圣诞快乐。 非常板正的字体,一看就知道是刘小蕊写的。 蒲龄有点儿心累,不是因为是刘小蕊心累,而是因为刘小蕊送了他礼物,他还得还礼回去。 很麻烦。 蒲龄把苹果连带着那个盒子一块儿塞到了课桌里,坐下来拿了本历史书开始目读。 他比较懒,能用眼睛记住的东西就绝对不开口背。 历史比较好记,脑子里大概有张时间表,对应上人物和背景,考试的时候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想起来,这还是一个比较有人道的学科。 地理就不一样了,地理能要他的命。 蒲龄目读了没十分钟,冯寒蹦蹦跳跳地进来了,坐下来第一件事就打开书包,从里面拿了个饱满圆润的大苹果。 “哎蒲龄,你字儿比我好,给我写俩呗。”冯寒转脸看着他。 蒲龄接过纸和笔:“写什么?” “写,冯寒祝刘小蕊圣诞快乐。”冯寒小声道。 蒲龄看了他一眼:“苹果送刘小蕊的?” 冯寒笑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送苹果?”蒲龄问。 “圣诞节啊。”冯寒说。 蒲龄啧了一声:“我知道圣诞节,我问的是为什么送苹果。” “就是希望,你喜欢的那个人平平安安呗。”冯寒想了想说。 “哦。”蒲龄低头在纸上工工整整写好字,把纸递给他。 “给。”方寻伸手。 宫野看了眼他手里的苹果:“干嘛?” “圣诞节礼物。”方寻说。 宫野接了过去,一抬眼看到方寻在笑。 “你怎么老不明不白地看着我笑啊?”宫野问,“怪瘆人的。” “你真不浪漫。”方寻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宫野,圣诞快乐。” 今天的方寻有点儿不太对劲,但宫野又说不出是哪儿不对劲。 “哎今天周二你怎么不上学?”宫野突然反应过来。 “退学了。”方寻说。 “什......”宫野瞪着他。 “没什么好上的,我反正是一个没有前途的人。”方寻挑了挑眉。 “你爸知道这事儿吗?”宫野问。 “知道啊,他也没什么意见。”方寻说。 宫野叹了口气:“那你......” “我今天就走了,以后不麻烦你了,”方寻声音很轻,“衍哥。” 宫野看着他。 “你是个很好的人,真的。”方寻抬起手指摸了一下他的眉毛。 “你别语气搞得跟诀别似的,”宫野啧了一声,“问你,找到合适的活儿干了吗就退学?不住这儿你去哪儿?回你爸那个家?” 方寻摇了摇头:“不回。” 然后他又笑着抬起脸:“别担心我。” 宫野没说话,摸出根烟点上。 “送你苹果的意思,希望你这一年都平平安安。”方寻说。 “就祝我一年平安啊?是不是太小气了点儿?”宫野问。 方寻笑了笑,没说话。 “十块三斤。”老大爷晃着个破扇子,翘着二郎腿躺在摊位上。 蒲龄看了看天,搞不懂下雪天这老头还扇什么扇子。 他随手翻过一些有口子和有疤的苹果,仔仔细细地挑个大颜色又好皮也完整的苹果。 “哎别挑了,都好的。”老大爷不耐烦道。 “我送人的。”蒲龄看了他一眼,“当然要挑了。” 老大爷啧了一声,躺了回去。 最后蒲龄挑了五六个,付了钱往老妈的花店走。 午饭时间,老胡果然在老妈这儿。 两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盒饭。 蒲龄掀开布帘走进去,递给老妈一个苹果:“圣诞快乐。” “哎哟,我儿子还给我过圣诞呢。”老妈乐呵呵地接过苹果。 “胡叔,圣诞快乐。”蒲龄把苹果给他。 “谢谢,谢,蒲,蒲龄。”老胡激动地说。 “你吃午饭没?”老妈问。 “在学校吃过了。”蒲龄说着,在架子上扯了两条扎花用的彩带,“借我用一下。” “你干嘛去啊?”老妈看着他。 “不跟你说了我先回去了。”蒲龄边说边往门口走。 “彩带,带,是,是为了,送,送礼,物。”老胡说。 “哎哟,我儿子出息了。”老妈笑起来。 蒲龄站在阳台上看了一会儿,宫野的房间门紧闭着,看着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用彩带包好的苹果。 算了,就放阳台上。 又不一定要当面给。 蒲龄拿着苹果,翻过阳台,穿过走廊,走到宫野的阳台上。 想了几秒,蒲龄还是俯身擦了一下窗户,往里看。 还没等他看清楚,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宫野靠在门上,打量着他。 “我......”蒲龄连忙把苹果藏到口袋里。 “你干嘛?”宫野看着他。 “你在家啊。”蒲龄说。 “你眼睛瞎了,我在不在家你没看出来?”宫野说。 “别学我说话。”蒲龄啧了一声,自顾自进了屋。 “找我有事儿啊?”宫野把门关好,给他倒了杯水。 “没事儿不能找你?”蒲龄接过水,一眼瞟到茶几上的苹果。 “杠精。”宫野看了他一眼。 “那谁呢?”蒲龄问。 “那谁是谁?”宫野摸出根烟。 “方寻啊。”蒲龄啧了一声,“装什么傻?” “走了。”宫野说。 “走......走哪儿?”蒲龄愣了一下。 “我怎么知道走哪儿,我又不是他保镖。”宫野说。 “真走了?”蒲龄皱了皱眉。 这人够随意的啊,来和走都莫名其妙。 “嗯。”宫野点了一下头。 啧,听这声音还挺失望。 蒲龄摸了摸口袋,还是把苹果拿了出来,放到茶几上。 宫野看着这个被彩带勒得喘不过气的苹果,挑了挑眉:“给我的?” “今天圣诞节,不过,”蒲龄又扫了一眼茶几上那个苹果,“我不是第一个送你苹果的人吧?” “嗯,方寻是第一个。”宫野说。 “......”蒲龄努力忍住了想摔门而出的冲动。 “那个比赛我查过了,报名还没开始呢。”宫野又说。 “哦。”蒲龄盯着方寻的苹果,随便点了点头。 “你今天又没给我带饭。”宫野看着他。 “你也没说啊?”蒲龄把目光从苹果移到他脸上。 “我不说你就不给我带啊。”宫野啧了一声。 “对啊。”蒲龄说。 “说说吧,”宫野拿烟头在茶几上按了按,“这阵子抽什么风了,怎么就老给我摆脸子。” “谁给你摆脸子了?” “反正你这阵子都不怎么热情。”宫野说。 “......” “让我猜一下,”宫野突然顿了顿,“是因为......” 他抬头,刚好对上蒲龄的目光:“方寻吗?” “我吃饱撑的为了他?”蒲龄说。 “那你就是承认你故意给我摆脸了。”宫野立马说。 “......我没。”蒲龄叹了口气。 “那你给我笑一下。”宫野看着他。 蒲龄叹气:“.......大白天的有病啊?” “那你晚上笑,我等着。”宫野说。 “滚蛋。”蒲龄要起身出去。 宫野突然伸手拽了他一下,蒲龄跌坐到沙发上。 “操.你......” 话没说完,眼前有人递了一个苹果过来:“圣诞快乐。” 这不方寻的苹果吗! 哪有用别人送的苹果送别人的! 蒲龄快气死了,再定神一看,方寻的苹果还好好放在桌子上。 宫野手里的苹果是另一个。 蒲龄愣了愣。 “接啊,一年都平平安安。”宫野说。 蒲龄看了看他,把苹果接了过去。 “行了,走吧你。”宫野说。 ☆、22 蒲龄本来是打算就拿着苹果出去的,结果起身的时候脑子突然抽了一下,转头看着宫野。 “嗯?”宫野挑眉。 “我今晚不用看店,”蒲龄盯着他的眼睛,顿了顿道,“要不要一起过圣诞节?” 宫野愣了一下,笑了:“可以啊。” “那去,哪里过。”蒲龄感觉自己说话都说不完整了,一个字一个字困难地往外蹦。 “你晚自习下课,我在门口等你。”宫野说。 “说好了。”蒲龄抠着苹果上的一个小坑。 “嗯。”宫野点头。 连脚步都变得雀跃起来。 蒲龄回到房间,本来想睡一觉的,睡不着了。 过圣诞节。 一起过圣诞节。 一起过圣诞节! 蒲龄勾着嘴角,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一觉睡醒,蒲龄觉得整个人还是飘的。 洗完脸他看着镜子,突然有点儿想笑。 怎么就这么点儿出息。 过个圣诞就激动成这样。 啧。 果然还是因为和宫野一块儿的缘故。 下午一节数学一节英语两节自习,蒲龄听得迷迷糊糊,老忍不住想伸手摸书包里的手机,给宫野发消息,问他晚上去哪儿。 最后还是忍住了。 得收敛,他并不想这么早就让宫野察觉出他喜欢宫野这个事儿。 自己都没准备好,更不能把问题丢给宫野。 晚上九点半。 宫野坐在自行车上,在校门口等蒲龄。 他低头看手机,皱了皱眉,方寻的电话从上午他搬走起就一直再没能打通。 很奇怪。 平时方寻不这样。 明天还是去一趟之前方寻说的那个中专,问一下方寻家的地址,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宫野边想边抬头,刚好看到蒲龄从一群学生里走过来。 他校服外面裹了个黑色的羽绒服,个子比周围的学生都高,头发卷卷的,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 其实和平时也没什么不一样,但宫野就觉得挺不一样的。 挺好看的。 蒲龄也看到他了,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突然觉得你长高了呢。”宫野啧了一声。 “还没量,应该长了吧,”蒲龄笑了笑,“跑一千的时候感觉比以往都轻松。” “去量。”宫野指了一下挤在两个文具店中间的小药店,店门口放着个身高体重测试仪。 蒲龄站到上面。 机器女声道:“现在开始测量身高体重......” 蒲龄咳了一声,还是有点儿紧张的,毕竟要是能赶上宫野,那他今晚上就肯定睡不着了。 靠最近怎么回事儿怎么老激动得跟个小孩儿似的。 太幼稚了,要改。 宫野抽出机器口打印出来的小纸票,看着上面念出来:“身高一,一八一点儿六,体重六十......” “体重就别念了吧。”蒲龄接过他手里的小纸票。 还真是,181.6。 过180了,心情还是不错的,再努努力应该能超过宫野。 “你吃化肥了吧,”宫野看着他,“怎么一没留神就不用低头看你了。” “废话。”蒲龄把小票塞到口袋里,“你这阵子有时间看我么。” “我怎么觉得这话透着一股酸气呢?”宫野眯了一下眼睛。 “酸个屁。”蒲龄晃了晃中指,坐到了大二八的后座上,“去哪儿啊,这节还过不过了?” 宫野按了一下车铃,蹬了出去:“走。” 雪花从昨晚开始飘,飘了一上午,下午消停了一会儿,到现在又开始飘了。 蒲龄为了不从车上摔下来,伸手拽着宫野的外套,后来发现不得用,路过坑坑洼洼的时候还是差不点儿就会从后座上掉下来。 于是他抱住了宫野的腰。 隔着一个外套,宫野倒也没什么在意。 这人一向迟钝得很。 “到了。”宫野刹车,蒲龄因为惯性,脸砸到了他的背上。 “没事儿吧你。”宫野乐呵呵地转身,用手碰了一下蒲龄的鼻子。 “啊?”蒲龄抬起眼睛。 “问你疼不疼。”宫野说。 “外套缓冲,”蒲龄说,“疼鬼啊?” 蒲龄属于抬杠型人才,好好的话从来别指望他能好好说的那种。然而平时在外人面前这人又跟哑巴似的挺安静挺沉默的,于是被抬杠的就只有宫野一人。 宫野自嘲地笑了一下,停好车踩着雪往前走。 蒲龄跟在他身后,抬头看着前面的旧楼。 不陌生。 虽然只是第二次来。 但第一次我还在这儿打过啵儿呢。 “等一下!”宫野突然喊。 蒲龄被他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没动。 “对,”宫野转身看着他,指了一下他的脚,“就站那儿,别动,一下都不许动。” “......” 蒲龄看着宫野一溜烟儿往楼里跑,很久都没出来。 他叹口气,拍了拍落满脑袋的雪花,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脚底突然踩住了一个什么东西。 蒲龄刚想低头看,眼前突然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光亮晃了一下。 他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了一下眼睛,等视线恢复,蒲龄才发现从脚底下到楼前,铺了长长的一条黄色灯线。 灯线在楼前的空地上被摆成一个大大的正方形。 要不是因为突然亮起来,埋在雪里都不会有人看得到。 “过来啊。”蒲龄听到前面有人说。 他抬头,看到宫野站在正方形的后面看着他。 蒲龄头脑混乱地走了过去。 “圣诞快乐。”宫野说,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红色的圣诞帽,抬手戴到了蒲龄的脑袋上。 蒲龄愣愣地仰着脸看他。 “傻了啊。”宫野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蒲龄伸手摆正了脑袋上的帽子。 “你不是说要一块儿过圣诞吗,我就过来准备了啊。”宫野说,又看着他笑了,“还没完呢,进来。” 一楼楼道里开着灯,墙壁上原先的那副宇宙已经被新的涂鸦覆盖掉了,现在上面画着圣诞树和圣诞老人。 一看就知道是宫野画的。 “也没什么时间好好设计草稿就上手了。”宫野也看着墙壁,“还可以吧,不丑吧?” “挺丑的。”蒲龄说。 宫野啧了一声,往二楼走过去。 蒲龄认认真真把画看完才跟了上去。 二楼的墙壁上也有新的涂鸦,只不过只有一个头发卷卷的穿校服的小孩儿,咧着嘴在笑。 蒲龄看了五分钟才指着自己道:“这我啊?” “你终于看出来了啊?”宫野抱臂斜睨着他。 “我哪有他笑得那么开心。”蒲龄说。 “我希望你像他笑得那么开心啊。”宫野把脸转了过来,看着他。 蒲龄心虚地躲掉他的视线去看画儿:“一个圣诞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我过生日。” 宫野笑了笑:“是不是很感动?” 蒲龄看了他一眼。 宫野以为他又要杠精代表附身发言,结果蒲龄点了一下头。 “感动得话都不会说了啊,你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吧。”宫野推了推他的肩膀。 蒲龄没说话。 宫野其实是个挺浪漫的人,虽然浪漫得有点儿粗糙,但还是浪漫。 能让他突然就红眼睛的浪漫。 “哎,哑巴了啊,不给大师的作品点评一下。”宫野看着他。 蒲龄躲了一下,还是被宫野看到了。 “你......”宫野愣了愣,“哭什么?” “靠。”蒲龄挺无奈的,“红个眼睛就算哭了啊,那我流个鼻涕你是不是得觉得我在痛哭流涕啊?” “是。”宫野点头。 “有病。”蒲龄看了他一眼,转身坐在了台阶上。 “这就坐下了,万一后面还有惊喜呢?”宫野说。 “那有吗?”蒲龄抬头问。 “没有了。” “......那请问你说个屁。”蒲龄看着他。 宫野笑起来,挨着他坐下来。 “其实把你带到这儿来,也不只是想过个节这么简单。”宫野说。 咋滴,还想再打个啵啊。 蒲龄心想。 “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这一阵儿到底怎么回事儿。”宫野想了想,“就从你和一个女同学看完电影回来的那天起。” 蒲龄用鞋尖把台阶上的一张废纸踢了下去。 “我知道,青春期的小孩儿吧,都有点儿阴晴不定,我也能理解。”宫野叹了口气,“但是......” 但是什么呢。 宫野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又确实是非常想知道这阵子蒲龄的反常到底是为什么。 蒲龄的冷漠甚至带点儿敌对的态度,会让他郁闷很久。 所以宫野想知道为什么。 “你带方寻来过这儿吗?”蒲龄突然开口,刚问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简直能去当幼稚比赛的第一名。 “什......”宫野愣了一下,摇了头。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他看着蒲龄。 “方寻不知道你的秘密基地吗?”幼稚到底吧。 “他为什么要知道?”宫野扬了一下眉毛。 “那我为什么可以知道?”蒲龄反问。 “因为......”宫野语塞了。 就像不能回答蒲龄是弟弟还是朋友一样,他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我上次骗你了。”蒲龄说。 宫野看着他:“骗什么?” “我说我不喜欢女的,”蒲龄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也不喜欢男的。” “哪个,”宫野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骗我了。” “不喜欢男的那个。”蒲龄说。 蒲龄的表情很平静,好像在跟他讨论明天中午要给他带什么饭一样地平静。 只不过......过了今晚他还有可能会给自己带饭吗。 宫野皱了皱眉,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危险。 “不喜欢男的,”蒲龄笑了一下,后道,“但是喜欢你。” “你这话说的,”宫野下意识躲着蒲龄的目光,“就像我不是男的一样。” “听到了为什么要装听不懂。”蒲龄问。 “......” 宫野只好抬起脸看他。 蒲龄现在的表情非常理直气壮,比之前被薛信一群人按地上摩擦的时候要嚣张得多,也比之前拿着军刀把张平扑倒的时候要冷酷得多。 宫野突然觉得蒲龄不一样了,不光是个子,很多地方都不知不觉地在变化。 明明天天都能见面,但宫野还是感到了一股强烈的陌生感。 “你是,”宫野挺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天生的,还是隐性基因啊......” “遗传,”蒲龄看了看他,“你的。” 宫野差点儿被口水给呛到。 “这个事儿吧,其实......”宫野叹气,“其实你得好好地再观察一段时间,也可能是你感觉错了......” “没错。”蒲龄说,很正经地挑了挑眉。 配合着带歪的圣诞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儿滑稽。 宫野想笑,又笑不出来。 ......是他带坏小朋友了。 吗。 非常强烈的负罪感。 宫野想叹气。 气刚叹半口,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是方寻。 “能不能就不接这一次。”一只手压住了他的手机。 蒲龄皱着眉:“听我把话说完。” 宫野抬头看着蒲龄:“别闹。” 蒲龄盯了他一会儿,松了手。 宫野最终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方寻那边可能是信号不好,半天都没声音。 宫野想挂掉重新打过去,那边突然有人惨叫了一声。 “方寻?”宫野立马道。 “衍哥救......” 电话被挂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蒲龄:得收敛,他并不想这么早就让宫野察觉出他喜欢宫野这个事儿。 蒲龄:不喜欢男的,但是喜欢你。 ☆、23 电话被挂断后,随即跳进来一条由方寻号码发过来的短信,上面是一串地址。 宫野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 蒲龄一把拽住了他。 “我不能不去。”宫野看着他。 “你和他认识很久吗?”蒲龄有些烦躁,“他有没有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得去。”宫野还是看着他。 “你就非得这么圣母么。”蒲龄皱着眉。 “是。”宫野抬脚下了台阶,回头看了他一眼,“行吗。” 蒲龄没说话,也没跟上去。 直到宫野的背影从楼外黑漆漆的小路上消失不见,蒲龄才把脑袋从楼道窗口收回来。 外面还在飘雪,雪好像更大了。 蒲龄后知后觉到了冷,脚底板冻得发麻,血液流通都好像变得很困难。 他跺了跺脚,拉好羽绒服的拉链,然后从台阶上站起来。 墙壁上的卷毛校服小孩儿。 他又看了一遍。 不得不说宫野的画画天赋还是很高的,画得很可爱,让人一看就忍不住要勾嘴角。 蒲龄勾到一半,又不勾了。 狗玩意儿的,居然丢下他去找方寻。 蒲龄皱了皱眉,其实没有那么生气。 不想让宫野去找方寻,是因为不安,从方寻突然而至的那通电话起就产生的不安。 蒲龄总觉得要出事儿,但没跟着宫野一块儿过去找方寻。 方寻谁啊? 凭什么麻烦宫野。 凭什么麻烦他。 再说没那么生气也是真生气,哪有跟着喜欢的人一块儿去救情敌的。 蒲龄又蹲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 宫野说的没错,他这人挺别扭挺烦的,矛盾综合体,从来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都不一样。 蒲龄抓了抓头发,回想了一下刚瞟到的短信地址,摸出手机开了导航。 方寻给的地址离蒲龄学校不远,靠着一条江。 宫野骑得很快,没几分钟就到了,他把车往地上一扔,朝江边的挨一排的库房走过去。 库房门口亮着盏路灯,上面结了不少蜘蛛网。 地址是这儿,这些库房大概没人用,废弃很久了。 宫野有点儿冷,抖了抖落了一脑袋的雪花,点了根烟。他伸手敲了一下门,没人声儿,只有空落落的回响。 宫野手一推,门就开了。房间里的灯光很暗,宫野眯了眯眼。 演鬼片儿呢,这年头收债的都这么讲究...... 等视线适应,宫野才看到方寻坐在房间里的一把椅子上。 不是坐,是被绑,方寻的手脚都被手腕粗的绳子捆着。 “方寻!”宫野扔掉烟喊了一声,朝他跑过去。 方寻歪着脑袋,眼睛闭着,好像在睡觉。 “方寻你没事儿吧!”宫野拍了拍他的脸。 脸还热乎,也没什么伤口,说明绑他的人没虐待他,也就只是把他绑起来了。 奇了怪了,绑他能有什么用,绑他他爸就会乖乖还钱了么。 宫野啧了一声,弯腰去解方寻的绳子。 耳边忽然响起什么声音,宫野来不及起身,余光里一个黑色的影子迅速地靠了过来。 “操......” 宫野仰面摔倒在地上。 后脑勺剧烈的疼痛感袭来,像一阵旋风似的裹挟了他所有的意识。 最后几秒的模糊视线里,宫野看到薛信那双温和斯文还带着笑的眼睛。 “衍哥也太莽撞了,”周洋踩着厚厚的雪艰难地往前面走着,“孙哥去了北京,现在就剩我们俩,再加个什么时候都不可能靠谱的宫河,出什么事儿根本都没办法应付得过来。” “行了你别说了,越说我越慌。”闫润跟在他身后道。 蒲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俩一眼:“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麻烦你俩。” “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事儿,”周洋叹了口气,“主要还是衍哥捡回来的这方寻麻烦,本来这人就稀里糊涂雾里看花的,现在大半夜又搞这么跟绑架似的一出......” “还没弄清楚是不是绑架呢。”闫润说。 “所以啊,所以你说衍哥火急火燎地就冲过去干什么,到现在电话也打不通,”周洋有些不爽地叹气,“好歹也找我们几个商量一下啊,要不是蒲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失联了!” 蒲龄抬头,还有几百米不到就是江边,大雪之中那一排小库房紧紧挨着,显得格外不起眼。 漫天乱飘的雪花片儿突然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周洋一脚踹开了库房门,动静大得吓了房间里的人一跳。 方寻停止抽泣,瞪着两只还挂着泪珠的眼睛抬头看过来。 “你这......”闫润突然吼了一声,“怎么回事儿!” 方寻脸上和身上都有血迹,头发乱糟糟的,狼狈不堪地半坐在地上。 抱着昏迷了的宫野。 宫野静悄悄的,枕着他的手臂好像在睡觉。 血是宫野的,因为方寻的整条袖子都被染红了。 “薛,薛信他......偷袭衍哥......”方寻慌乱而小声地说。 蒲龄顿时觉得一股血从脚底板冲到了脑袋顶上,他冲过去推开方寻,把宫野揽到了怀里。 “蒲龄你冷静!”闫润按住他的肩膀。 “操!薛信个狗东西他完蛋了!”周洋摸出手机立马拨了120。 蒲龄抱着宫野瘫倒在地上,宫野身体软的像一滩水泥,抱都抱不住,蒲龄觉得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手臂抖得太厉害的缘故。 但他却无法控制自己平静下来。 都没什么空去记恨薛信和方寻,他只想宫野能够睁开一下眼睛,看他一眼不说话也好,起码让他知道宫野还有意识。 宫野的脸上有很多伤口,外套上有很多脚印。 蒲龄大概能想象出薛信那些人是怎么在偷袭了宫野之后对他进行肆无忌惮的殴打的。 蒲龄捂住宫野不断在流血的后脑勺,温热而黏稠的液体沾满了他的指缝。 害怕。 非常害怕。 蒲龄只能把宫野搂得再紧一点才能减轻脑子里那些快要爆炸掉了的慌乱和恐惧。 所幸救护车来得很快,宫野被简单包扎之后被抬上了车。 蒲龄回头看了一眼想跟上来的方寻,用生平最冷漠的语调对他说道:“你别过来。” 方寻瞪着红红的眼睛,非常可怜。 “想说你也是受害者么,”蒲龄看着他眯了一下眼睛,“那你怎么认识薛信的?” 方寻愣住了。 蒲龄没再理他,转过头上了救护车。 - 闫润叹了口气,扯了一下蒲龄的袖子。 “什么?”蒲龄立刻转头。 “你坐会儿吧,”闫润看了看手术室门口写着“手术中”的红牌儿,“衍哥刚进去,肯定得一段时间。” “太冷了,懒得坐。”蒲龄说。 闫润啧了一声,把自己坐过的座位让出来,顺便把贴着墙站着的蒲龄拉过来坐下。 蒲龄虽然正常坐着,但给闫润的感觉却像是蜷成一团,从皮肉到骨头每一寸都紧绷着。 闫润看了都觉得喘不过气。 “衍哥身体素质还是可以的,”闫润拍拍他的肩膀,“你别太紧张,等会儿出来人就醒了。” 蒲龄嗯了一声,继续把脸扭向手术室那边看。 “你别觉得衍哥做事儿鲁莽,他就是挺讲义气的,”闫润往墙壁上一靠,眼睛看着天花板,“方寻这事儿,谁也没想到是薛信在算计。而且我说句实话,就算衍哥知道是薛信,他还是会去救方寻。” 蒲龄又嗯了一声。 “薛信挺不简单的,心眼也小,上回当他面儿讲和,衍哥还白挨了王雷几拳,这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他居然还要报复回来。”闫润咬咬牙,“真他妈不爽,这种人就算考上大学也是个败类!” “什......”蒲龄把脸转过来,直愣愣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闫润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啊没......” “宫野去找过王雷和薛信?”蒲龄问。 闫润很无奈地抓了抓脑袋:“不是我怎么给说出来了......衍哥不让我们告诉你。” “是......什么时候?”蒲龄看着他。 闫润叹口气:“国庆尾巴,就他捡到方寻之前。” 蒲龄脑海里闪过那个在便利店外被警哨解救的晚上。 宫野知道王雷会没完没了,所以主动求了和。 他不是怕王雷,是怕王雷会影响到自己。 蒲龄闭了闭眼,直到嘴唇上有点儿痒痒的咸味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哎你别......”闫润手忙脚乱地给他拿纸巾,“你衍哥就是不想你这样才不让我们告诉你的。” 蒲龄接过纸巾胡乱地在眼睛上按了一下,点头。 “那什么,蒲龄啊,你就装作不知道,要让衍哥知道是我说的,他得把我剁了。”闫润说。 蒲龄又点了一下头,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去继续看手术室的大门。 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宫野被人推了出来转到普通病房。 “主要是脑袋,被人拿什么棒子之类的东西砸了,缝了十几针。”周洋舀着碗里的粥,“其他医生说都是外伤,没什么影响,休息几个星期就好了。” “那他什么时候醒。”蒲龄看着已经换上病号服的宫野。 宫野脸色很白,不过比昨晚在库房昏迷的时候看起来要鲜活得多。 昨晚那个时候蒲龄是真有过一瞬间觉得宫野就要不行了。 “马上就能醒,”周洋把粥递给他,“你放心吧。” 周洋和闫润回去补觉了,一晚上没睡,又撑到今天中午,是个人都受不了。 蒲龄也难受,但不能时刻盯着宫野他会更难受。 粥还很烫,隔着碗壁都能感觉得到。 等宫野醒过来喝,温度应该刚刚好。 蒲龄想着,把碗往床头柜放,又怕有灰尘落到碗里,抽了张纸巾盖到碗上。 他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隔壁病床的大叔朝他招了一下手:“哎小伙子,你朋友好像醒了。” 醒了! 蒲龄立马扑到床前。 宫野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蒲龄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盯着他看。 宫野的眼皮很薄,向上折成挺窄的一道。 很漂亮的双眼皮。 蒲龄忍不住伸手,在他的眼睛上摸了一下。 “给我包的什么,好难受。”宫野摸了摸脑袋上裹着的厚厚的纱布,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难受也要忍着。”蒲龄鼻子有点儿酸,忍着继续小声说,“你饿不饿?” “挺饿的。”宫野说。 蒲龄端起碗,用勺子盛了一口,递到他嘴边。 “同学,我还躺着。”宫野看着他,“只有猪才躺着吃饭。” 蒲龄哦了一声,放下碗给他摇床。 没照顾过病人,又太激动太着急了,连把宫野扶起来坐好都给忘了。 宫野靠着枕头坐好,凑过来喝了一口蒲龄手里的粥。 “味道怎么样?”蒲龄问。 “还成。”宫野眯了眯眼,“你煮的?” “周洋哥医院门口粥店买的。”蒲龄说。 “......”宫野看着他,“那你问得好像跟你煮的似的。” “随便问一下。”蒲龄又把勺子递到他嘴边,“你要觉得合胃口下次还买这个。” “天天喝粥会喝傻的。”宫野啧了一声。 “傻了我还不照顾你吗。”蒲龄抬眼看他。 宫野愣了愣,对他笑了一下。 一碗粥喂得不怎么费劲,宫野属于那种很省事儿的病人。 蒲龄起身要去洗碗,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先睡会儿吧。”宫野看着他,“你的烟熏妆可太好看了。” “我不困。”蒲龄坐下来。 “那聊会儿。”宫野说。 “聊什么?” 聊方寻。 聊你。 还是聊昨晚我临时起意却只表了一半的白。 “聊你。”宫野说。 “我没什么好聊的。”蒲龄皱了一下眉,“不说说你吗?” “我没什么可聊的,那些不重要。”宫野说。 “你被人一棍子打得神志不清还被群殴,就因为方寻的一通电话。”蒲龄紧紧揪着宫野的被单,“他什么事情都没有,这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放松点儿,”宫野笑了笑,抓住蒲龄揪着被单的手,“我这不没事儿吗。”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能干?每次都要做最冒险、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全世界的人遇到危险都需要你帮助是吗?你不去他们就会死掉是吗?”蒲龄语速很快,说完就转开了脸。 宫野缓慢地伸手,把他的脸又掰了过来。 果不其然,蒲龄眼睛红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是个哭包啊。 “方寻以后都和我没关系了,”宫野轻声说,“对不起。” 蒲龄拧着眉看他:“你说什么?” “欠你一个人的话,”宫野说,“对不起。” 蒲龄飞快地收拾碗筷要起身:“我洗碗去了。” “你坐着。”宫野扯住他的手臂,“我现在不能动,你别让我使劲儿。” 蒲龄只好坐下来。 “昨天,”宫野闭了闭眼,又睁开,“你是在表白吗。” ☆、24 宫野的头发因为缝针被迫剃掉了一半,另一半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怪异。到现在他都还没照过镜子,所以暂时应该不会崩溃。 蒲龄想到一会儿他照完镜子的表情,有点儿想笑。 又笑不太出来。 因为宫野在问他,是不是表白。 是啊。 一个我自己都还没想好就从嘴里跳出来的表白。 蒲龄皱了皱眉,看着宫野轻声道:“能,把昨晚的事儿忘了吗?” 宫野愣了一下,很快点头:“好。” 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轻松,对蒲龄来说也是。 但宫野不确定蒲龄是不是能真的做到像忘了一样,因为蒲龄的表情里闪过了一丝失望。 宫野没有很多这方面的经验,之前唯一碰到过的是方寻。 对方寻他可以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地拒绝,事后也不会有任何后悔和顾虑。 但是对于蒲龄。 宫野自己都不太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说是邻居关系真的太浅薄了。 他乐意看到蒲龄,乐意站在他前面保护他,乐意为他过圣诞节,乐意给他画一整面墙的涂鸦。 做这些事情都不需要理由,只是简单乐意而已。 我非常看得惯这个少年,喜欢和他相处,所以我愿意为他做能让他开心的事情。 蒲龄点点头,又往隔壁病床的大叔那边看了一眼。 “怎么了?”宫野问。 “我能抱你一下吗,”蒲龄收回的视线又落在宫野被病号服遮住的腹部,他自己都没注意,声音很低地继续道,“我昨天真的差点儿以为你就要挂了。” 宫野笑起来:“你哥我没那么容易挂。” 蒲龄的视线上移到他的鼻梁和嘴唇。 这么糟糕的一个发型居然也没让宫野的颜值有任何的动摇。 正想着,宫野伸出了手:“不是说要抱我吗?” 蒲龄愣了愣,前倾身子搂住了他。 淡得几乎闻不见的血腥味儿以及宫野身上特有的香味包裹住了他的鼻尖,蒲龄紧紧咬着牙才忍住了再一次的鼻酸。 宫野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他的背上打着节拍。 蒲龄听到他笑:“小蒲不害怕,害怕都跑到小狗身上。” “......你这什么邪言邪语,一点儿听不懂。”蒲龄吸了吸鼻子,松开他。 “方言,小时候住我隔壁的奶奶教我的,”宫野说,“每次我摔跤,她就这么跟我说。” “小狗做错什么了害怕要跑到它身上。”蒲龄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杠精,”宫野笑着骂了一句,又突然看着他,“你今天是不是得上学啊?才周三。” “不重要。”蒲龄说着站起来,去洗那个被宫野打断了两次的碗。 蒲龄身上的毛衣还是昨天的,沾着宫野的血,干得都皱在一块儿了也没回家去换。 蒲龄洗完了碗,用纸巾仔仔细细地把碗擦干净,放到床头柜上。 “趴这儿。”宫野拍拍床。 “干嘛?”蒲龄问。 “睡会儿,”宫野玩着手机啧了一声,“你现在的脸让我觉得你随时能晕过去。” 蒲龄也没拒绝,坐到椅子上,俯身把脑袋趴到了宫野的床边。 没一会儿功夫就睡沉了。 宫野放下手机,用指尖碰了碰蒲龄的额头。 蒲龄的大半张脸埋在床里,只露出一截弯弯的眼睫毛。 这人怎么除了头发卷,睫毛也卷卷的。 宫野觉得很好玩,又动作很轻地摸了一下蒲龄的睫毛尖儿。 蒲龄睡得挺安静,偶尔冒出来一点儿鼻息,覆在宫野的手心,弄得他痒痒的。 这一觉没睡多长。 宫河哭天抢地地跑了进来,一张口就吼道:“哥!” 宫野连噤声的手指都没来得及摆到嘴边,蒲龄揉着眼睛就醒了。 “你小声点儿,隔壁还有别的病人在睡觉。”宫野说。 宫河说了一连串的哦,跑过来蹲到他的床边,压着声音道:“润哥让我过来陪床,他说他晚上过来。” 宫野嗯了一声,看向蒲龄:“你回去吧,换个衣服,好好睡一觉,还有去上课。” 蒲龄点头,看了他一眼。 “蒲龄哥放心吧,有我在这儿呢。”宫河很用力地拍了一下胸脯。 “知道了。”蒲龄慢吞吞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羽绒服穿好。 宫野看着他,突然有点儿不太忍心。 不太忍心让他一个人就这么孤零零地回去。 “我明天上午......” 宫野抬眼看着他。 蒲龄改了口:“我明天翘自习课来看你。” 宫野点了点头:“去吧。” 等蒲龄走出病房之后,宫野才对宫河道:“去送送他。” “啊,”宫河拿着刚削了一块皮的苹果看着他,“送谁?” “蒲龄,快点儿,看着他上出租车。”宫野有点儿不耐烦道。 宫河哦了一声,放下苹果跑了出去。 宫野倒回床上,无聊了一阵,拿起手机想看看自己的脑袋,结果打开前置摄像头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面目全非。 “......” 蒲龄拖着身体回到家,冷不丁看到老妈黑着脸坐在沙发上。 这个点儿她平时应该在花店里的。 “你一晚上没回来?”老妈瞪着他,“打电话关机,我问你们于老师他说你根本没去学校!” “衍哥住院了,我陪了他一晚上,手机......” 手机大概是没电了,蒲龄掏出来看了看,果真没电了。 “住院?”老妈皱皱眉头,“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就和混混打架受伤了。”蒲龄随便编了个借口。 “出事儿你也应该先和妈说一声啊,电话不接玩失踪,妈快吓死了。”老妈说。 “我错了,你帮我跟老于请个假吧,我一晚上没睡快困死了。”蒲龄现在没什么心情听任何人说话,只想一头栽进床里。 “蒲龄,”老妈一边给老于发消息一边走过来,“小野哥哥是个好人但是你不能学他......” “我知道,我没学他。”蒲龄打断老妈。 “嗯,”老妈抬头看着他,“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而不是整天被招惹。” 整天被招惹吗。 蒲龄在失去意识之前望着房间的天花板发呆。 宫野好像确实是永远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脑子里又飘过昨晚宫野失血过多昏迷在方寻怀里的样子,蒲龄皱了一下眉。 换个活法。 他要把宫野从这样的生活里拽出来。 第二天蒲龄早早地去了学校,老老实实地一节课没翘全上完了,然后和老于请了晚自习的假。 老于捏着假条非常舍不得的样子,看着蒲龄几欲说话。 “老班,给我吧。”蒲龄说。 “蒲龄啊......我是想说,高二这第一个学期已经快结束了,你要......” “我知道。”蒲龄打断他,“真的。” 老于一脸不情愿地把假条递给他。 蒲龄朝着老于鞠了个躬,拿着假条跑出了办公室。 先给宫野打个电话,问问他晚饭想吃什么。 哦等会儿还要把便利店晚班的假给请了。 蒲龄叹口气,觉得最近请假次数有点儿频繁,便利店老板应该觉得他挺烦的。 要不把收银员的工作给辞了吧。 蒲龄想着,迎面撞上一个人。 “对不......” 他抬眼,是晏泽。 晏泽一副很愧疚的样子,想说话却又被蒲龄的表情吓得说不出来。 蒲龄没兴趣和她多讲什么,转身就走。 到病房的时候宫野刚从厕所里淋浴完出来,整个人冒着一股热气。 蒲龄顿时就来气了:“谁让你洗澡的?医生说不能沾水!” “我受不了了我就洗了个澡没洗头,没碰到伤口。”宫野叹气。 “滚上去。”蒲龄指了一下床。 “你说话注意点儿啊。”宫野啧了一声,慢吞吞地上了床。 “你要敢洗头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蒲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宫河呢?” “......拿药去了。”宫野说。 蒲龄伸手把带来的保温桶打开:“给你打电话打不通,我让我妈随便做了点儿。” “啊手机玩没电了,”宫野哎了一声坐起来,“替我谢谢阿姨。” 蒲琴做的三菜一汤,都是家常菜,但很香。 宫野抓着筷子抬头问蒲龄:“你吃了没?” “在医院门口吃过了,你吃。”蒲龄说。 宫野点点头,拿勺子喝了口汤。 “我今天碰到晏泽了。”蒲龄说。 “薛信的那个女朋友。”宫野说。 “嗯,”蒲龄点了一下头,“她之前,在学校里碰到我的时候就老有话想说,但我没给耐心听。” 宫野拿勺子的手顿了一下,看向他:“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如果我听她说完,可能就不会出这事儿。”蒲龄声音有点儿沉。 “说了和你没关系,你再这样我揍你了。”宫野啧了一声。 蒲龄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宫野看着他。 “答应我个事儿,衍哥。”蒲龄碰了一下他的掌心,“以后不要总一个人去靠近危险。” “如果非要去,那就叫上我。”蒲龄又补充,“我起码也一米八了。” 宫野被他逗得笑起来。 “你快点头啊。”蒲龄说。 宫野只好点了一下头。 “点头就是算数了,”蒲龄看着他,“你不能反悔。” “好。”宫野反抓住他的手。 “你吃饭吧。”蒲龄把手从他的指间抽出来。 宫野笑了笑,继续吃自己的。 “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别偷偷洗头发,你那个头发洗了跟没洗也差不多丑。” 蒲龄想了想又警告了一遍,老觉得宫野肯定会趁他没在洗头。 “......”宫野放下筷子,朝他勾勾手指,“过来让我揍一顿。” “啊,我吗?”宫河抱着几盒药走进来。 “对,就你。”蒲龄说。 “为什么啊!一天又是端茶送水又是削水果又是扶你上厕所的!”宫河委屈地喊起来。 “因为你没看好他,他偷偷自己洗了个澡。”蒲龄说。 宫河十分诚恳地看着蒲龄:“我下次一定看好他,绝对不让他洗澡。” 宫野:“......” 作者有话要说:懒得改了在这里说一下,这篇应该是,主攻文... ☆、25 “别嚷嚷了啊,”老梁抱臂坐在讲台上,看着底下嗡嗡嗡的一群人,“政治考试什么重点我也给你们交代了,现在就给我好好背,期末成绩好了说不定我能少赏你们点儿寒假作业。” 今天晚自习坐班的是老梁,借自习时间给班里透露了一点儿考试重点。 冯寒偷摸着从桌子里捏了块儿巧克力丢进嘴里,然后低头翻着政治书。 连冯寒都开始努力了。 下下周就期末考,期末考完就放寒假。 蒲龄算了一下,离元旦也没几天了。 宫野住院住了大半个星期,恢复得差不多也该出院了。 蒲龄低头看书,一个考点都还没看完放学铃响了。他收拾好书包,准备等会儿去医院看宫野。 刚走出校门,一个人影就迅速跟了上来。 蒲龄回头看着他叹了口气:“我都说了,不用跟着我。” “那不行,”周洋叼着烟笑了一下,“衍哥交代过的,他住院这段时间,我和闫润轮流保护你。” “我是什么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么。”蒲龄叹气。 “在衍哥心里肯定是。”周洋说。 “我去医院,你去吗?”蒲龄看着他。 “我刚从医院回来啊,你不用去了他都好得差不多了。”周洋说。 “哦。”蒲龄点头,也没坚持。 “走走,送你回家。”周洋揽过他的肩膀。 周洋硬是把蒲龄送到了家门口才走,蒲龄慢吞吞地走进院子,看到那天被闫润在江边捡回来的大二八很碍事儿地靠在墙上。 他把自行车扶起来,想到后门有个杂物间。 这段时间宫野应该用不上车,院子又不够大,老摆这儿姓秦那女的搞不好又要骂骂咧咧。 为了避免这个骂骂咧咧,他把自行车放进了杂物间。 杂物间里各种破烂堆得乱七八糟,蒲龄抬眼看到一堆破烂最上面放着的一个大纸盒。 什么东西。 蒲龄伸手把纸盒拿了下来,挺轻,盒盖上也没落灰。 他把盖子拿掉,往盒子里看了一眼,又摸了摸。 毛茸茸的,什么鬼。 借着杂物间的小破灯,蒲龄勉强能看出来这是个......毛毯吗? 好像也不是。 蒲龄啧了一声,把这个毛毯放回去,重新盖好盖子。 隔壁床的大叔正看着电视机里的一个小品哈哈哈地乐,宫野盯着手机发了半天呆,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 蒲龄今天没来看他。 也没发消息。 啧。 这还是人么。 宫野把手机丢到一边,看着天花板。 是不是要期末考了啊所以太忙没时间? 应该是的。 屁。 就他个学渣还忙期末考,鬼信。 宫野啧了一声,有点儿想抽烟,一摸口袋才想起自己穿的是病号服。 一周没抽了,挺难受的。 隔壁大叔看出来了,探头问了句:“我这儿有,要么?” 宫野扭头,笑了一下:“谢了啊叔。” 大叔扔了根烟和一个火机给他。 宫野拿着东西起身,披上外套往病房外面走。 他住的二楼,下楼还是很方便的,这栋楼外面有个林子,林间还有条石子路,路边摆着几张长椅。 虽然这个天气有点儿冻屁股,但宫野还是坐下来了。 他叼着烟,看着在夜里变得黑黢黢的林子发呆。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躺得太无聊没事儿可干,他总发呆。 发呆的时候脑子里居然也能想事儿,从捡到方寻开始想,想到最后被人一棍子敲晕,然后一睁眼就是蒲龄扑过来看他的样子。 蒲龄。 唉。 宫野往后靠了靠,烟灰从指尖掉下来,落到他的外套上。 “最近这个熊都没来,”肖肖拿着传单四面八方都看了一圈,“真的没来。” “不是好事儿么,没人跟你抢业绩了。”蒲龄伸手把一张传单递给一个经过的老大爷。 “不是还有你在吗,”肖肖瞪了他一眼,“问你,毛阿姨是不是又多给你钱了?” “没有。”蒲龄说。 “真没有?”肖肖不信。 “真没有。”蒲龄叹气。 从被熊踢了一脚那回之后,蒲龄每次来熊都没在,毛阿姨也没再给他多发工资,都给的是平时正常的工资。 蒲龄觉得奇怪,也感到轻松。 “我就没见过那个熊长什么样,”肖肖感叹了一声,“你说全天八个小时都闷在玩偶服里,为了赚钱也真够拼的哈。” 蒲龄点了点头,突然愣住。 玩偶服...... 他回想起昨晚在杂物间里摸到的那个盒子里的东西。 触感很熟悉,好像摸过。 好像......那个熊抬脚踢他的时候摸到过。 那个不就是!熊的衣服吗! 操! 蒲龄把传单往肖肖怀里一塞,拔腿就往车站跑。 “哎你干嘛去啊蒲龄!”肖肖喊道。 “你发吧我今天还有事儿!”蒲龄回头喊了一句。 买票,上车,下车,跑回家。 家里静悄悄的,这会儿什么人都没在。 蒲龄撞开杂物间的门,把最上面那个纸盒拿了下来。 在打开之前,他突然有点儿手抖。 蒲龄抖着手慢慢掀开盒子,看到盒子里最上面一个熊脑袋。 “......” 熊脑袋上的眼睛和他对视着。 “......” 早该想到的。 也就宫野那样的傻.逼会干出这种事儿了。 日。 蒲龄抱着盒子,鼻子酸得跟被人揍了一拳似的。 周末一过,宫野终于出院了。 闫润宫河在病房里收拾东西,周洋去办出院手续,剩下一个好不容易出现的蒲龄坐在椅子上给他削苹果。 “你们能消停一会儿么。”宫野盘腿坐在床上,“我觉得我现在像一个皇帝。” “禁油腻辛辣生鲜牛羊肉以及香菜,”蒲龄抬头看了他一眼,“皇帝。” “而且还得趴着睡半个月。”闫润补充道。 “......”宫野皱了皱眉,“还趴着睡?我都趴一个多星期了,胸都趴平了。” “哥你能不能正点儿经?”宫河笑起来。 “这阵子你给我带饭,”宫野指了指蒲龄,“我这脑袋我也不打算出门见人了。” 蒲龄点头,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今天怎么不杠我了?”宫野接过苹果觉得很稀奇。 “你欠的吗?”蒲龄看他。 宫野笑了一下:“正常了。” 宫野回家的第二天就是元旦,学校放假,蒲龄窝在家里复习。 这几天雪是没再下了,不过气温一直稳跌不升,冷得要死。 蒲龄抱着电热水袋,翻几页书,往窗户那边看几眼,再翻几页,再看几眼。 宫野就没在阳台上出现过。 他起身,想翻阳台过去,站了几秒又坐下来。 过去干嘛呢? 宫野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压根儿不需要他帮忙。 没事儿干的话,两个人窝在同一个空间里会很尴尬。 毕竟他前不久刚对宫野表了白。 毕竟前不久宫野刚用恰到好处的沉默表达了对他表白的直观拒绝。 一直到饭点,蒲龄都坐在桌子前看书,然后书也没看进去几页。 老妈肯定和老胡一块儿在花店里吃午饭,所以蒲龄的午饭得他自己解决。 不饿。 再坐会儿吧。 蒲龄想着,突然听到外面阳台上有人敲了一下门。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也就只有宫野了。 他寡淡了一上午的心情突然有些起伏,蒲龄开了阳台门。 宫野坐在阳台的栏杆上,晃了一下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是说保证我的午饭吗?”宫野眯了眯眼。 “那是你说的。”蒲龄说。 “那你也答应了。”宫野挑了一下眉毛。 “你下来。”蒲龄看着他。 “往后再摔一下你又得住回医院里去。”蒲龄又说。 “......”宫野从栏杆上下来,站到他跟前。 虽然一米八了,但是宫野看他的时候蒲龄还是会觉得有压迫感。 快长高吧快长高吧快长高吧。 蒲龄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才对宫野道:“进来吧,我给你做饭。” 宫野笑眯眯地关上阳台门跟着他走进去。 没怎么来过蒲龄的房间,这是第一次好好地看。 很整洁,比他的狗窝整洁多了,东西也少,除了书就是本儿,都没个什么在蒲龄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该感兴趣的东西。 “我屋没什么好看的,没你那儿乱。”蒲龄把电热水袋放到宫野的手心里。 “你一天不诋毁我一下儿是不是就死了?”宫野把脸贴在热水袋上打了个哈欠。 “芹菜你爱吃吗?”蒲龄拉开房间门出去之前问了一句。 “不吃。”宫野啧了一声。 “那中午就做芹菜。”蒲龄点点头出去了。 “......” 宫野坐进蒲龄床边的一张小沙发里,缓慢地下移身体,调整到自己最舒服的姿势。 “要不是看你小,”宫野又打了个哈欠,慢慢地闭上眼睛自言自语,“我就揍你了。” 冰箱里有豆腐、芹菜、鸡蛋和番茄。 蒲龄往冰冻柜里看了一眼,还有紫菜干儿。 这人没肉也能凑合一顿吧,蒲龄想,随后又有点儿烦躁,爱吃不吃,惯个屁。 芹菜炒豆腐,番茄炒鸡蛋,紫菜蛋花汤。 都不是什么特别费事儿的菜,挺好做的,蒲龄一共没用半个小时。 他抬头朝楼上喊了几声,没人应,于是上去找宫野。 推开房门蒲龄才发现宫野睡着了。 抱着他的热水袋,脑袋因为怕碰到伤口歪在一边,姿势看起来很可笑也很。 可爱。 日。 蒲龄没想到有一天他的脑子会用可爱来形容宫野。 他叹了口气,伸手推了一下宫野。 没动。 “吃饭啊。”蒲龄又不耐烦地踢了踢他的腿。 还是不动。 “我揍你......”蒲龄说到一半,目光落在宫野的嘴唇上。 他愣了愣,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一下。 宫野的呼吸平稳规律,看样子睡得很沉。 所以亲他一口也不会被发现。 这是蒲龄脑子里蹦出来的唯一想法。 他一条腿压到沙发上,缓慢地靠近宫野。 纵使脑子里的道德卫士已经在疯狂地按警铃了,蒲龄全当没听见,低头去碰宫野的嘴唇。 宫野的呼吸扑在他的鼻尖,温热湿润。 在蒲龄即将覆上去的那一刻,他对上了一双刚睁开睡意朦胧的狭长的眼睛。 ! ! ! 蒲龄迅速弹起来,整个身体往后仰,从沙发上摔下去。 幸好宫野及时伸手拽住了他的一条胳膊才没让他真的摔下去。 蒲龄觉得胳膊被扯得快脱臼了,但这会儿比疼痛更强烈的是蔓延在他俩之间的尴尬。 蒲龄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现在自己肯定巨像个卤猪头。蒲龄想。 “吃饭了是吗?”宫野率先开口问道。 “啊?”蒲龄抬了一下头,瞪着宫野。 “问你是不是吃饭?”宫野看着他。 “啊是,我做,做好了。”蒲龄说。 “嗯......”宫野说着要站起来,又因为惯性的原因往后摔了一下,连带着刚拽过来的蒲龄一块儿摔到沙发上。 “你脑袋!”蒲龄反应迅速,把他的脸一掰。 “哎哟,”宫野叹口气,“脖子都快被你掰断了。” “伤口,不能挨到。”蒲龄说。 “嗯。”宫野侧着脸靠在沙发上,看着他笑了一下。 “笑什么?”蒲龄问完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压在宫野的身上,“......” 不是卤猪头了,得是猴屁股。 不对猴屁股和卤猪头哪个更红一点儿啊。 都他妈什么乱七八糟的。 “吃,吃饭啊。”蒲龄收拾了一下混乱的脑子,准备起身。 宫野却抓着他的后颈往下一按,把他整个人压在了沙发上。 “......放开。”蒲龄皱了一下眉,去推他的肩膀。 “别乱动。”宫野说。 声音低低的,像一条鱼似的在蒲龄的耳际游走。 蒲龄怔了几秒,觉得全身的骨头好像都没了,整个人软成了一团棉花。 ...... 宫野低下头,视线落在他的唇角。 蒲龄听到他说:“你刚刚是不是想这样?” 这样。 哪样? 蒲龄还没反应过来,宫野的眼睫毛轻轻扫了一下他的脸。 然后宫野压住了他的嘴唇。 (完整版请搜老福特: E理科生《indigo》) 这场战事持续了一段时间。 等两人从厕所清理回来,放在餐桌上的菜都冷了。 宫野拿纸巾擦着手,不慌不忙道:“没事,冷了也能吃。” 蒲龄抓起旁边的抹布一把丢到他脸上。 “干嘛啊你。”宫野不慌不忙地拽下脸上的抹布,啧了一声。 “流氓。”蒲龄说。 “哎我还就是流氓,”宫野笑眯眯地站起来,“你今天还被流氓耍了......” “滚。”蒲龄端起菜往厨房走过去。 ☆、26 蒲龄把菜热了一遍重新端出来。 两人坐在一块儿吃,吃半天谁也没说话,都很默契地没再提刚刚那个事儿。 很奇怪,居然都不觉得有多尴尬,只是有点儿缓不过神而已。 “你能不能就大方点儿,多放点儿盐?”宫野拿着筷子看他,嘴里嚼个芹菜,一脸苦涩。 “不吃滚。”蒲龄说。 “我吃。”宫野笑眯眯地说。 “吃完碗你洗。”蒲龄看了他一眼。 “同学,”宫野啧了一声,“我是病人。” “你用脑袋洗碗的?”蒲龄问。 宫野指了指他,没说话。 “我做饭,你洗碗,很公平。”蒲龄说。 吃完饭,蒲龄又回了房间复习。 如果没事儿干的话,他可以宅在家里三天不出门,连门口都不迈出去一步。 终极宅男了。 洗完碗的宫野跟了进来,抢了他的热水袋,往边上的小沙发里一瘫。 “......”蒲龄看着他,“吃完能走了吧,还赖我这儿干什么?” 宫野没理他,闭上眼午觉了。 蒲龄皱了皱眉,转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也许是因为撸.了一发的缘故。 他现在神清气爽,一点儿不犯困,能够集中百分之九十九的注意力在书上,效率比上午要高了不少。 啧。 蒲龄没忍住,又用百分之一的那点儿注意力余光偷瞄了宫野一眼。 宫野抱着热水袋翻了个身,姿势在小沙发里显得别扭可笑。 猪吗。 又睡着了? 蒲龄叹口气,继续翻书。 不过有个人在旁边陪着复习,还挺......踏实的。 他扯了扯嘴角。 元旦假期结束,学校正常上课。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差不多一个星期,各科老师都不再上新课,每节课除了做卷子就是讲卷子,除了讲卷子就是自习。 蒲龄盯着数学老师画了一黑板的立体几何,打了个哈欠。 旁边的冯寒早已泪流满面,边打哈欠边问:“你也困啊?” 蒲龄点了下头,拿了张纸巾扔到他桌上。 冯寒一边拿纸巾擦着眼泪一边道:“哎你听说了吗蒲龄?” “没有。”蒲龄摸出尺子和自动笔开始画图。 “高三那个薛信,就晏泽那男朋友,”冯寒小声道,“前几天不知道被什么人叫到小树林里揍了一顿躺医院了,好几天没来上学。” 蒲龄笔尖顿了顿,继续画自己的。 “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我说的是真的!”冯寒拽了拽他的肩膀。 “冯寒。”数学老师拿着三角板站在讲台上朝他招招手。 “啊什么?”冯寒吓得从座位上蹦起来,“叫,叫我啊?” “对,你。”数学老师笑眯眯地说,“过来,把黑板上这道立体几何解了。” “我......”冯寒一脸迷茫地盯着黑板看了一会儿,“老师我不会啊。” “你不会?”数学老师突然收起笑容,拉下脸,“不会还叽叽喳喳讲个不停?我盯你半节课了都!给我站后面去!” “......” 冯寒拖拖拉拉地起身站后面去了。 蒲龄攥着笔,有些心不在焉。 谁揍的薛信? 宫野他们? 这几天他都一直待家里还天天上自己家蹭饭,不是宫野。 可是除了宫野他又想不到还有谁能这么报复薛信。 蒲龄想了想,偷摸出手机开机,给宫野发了条消息。 -你干的? -? 宫野回了过来。 -薛信那事儿。 蒲龄简明扼要。 -[可爱表情][可爱表情] ...... 神经病。 好不容易终于洗了个头,宫野顶着毛巾从卫生间出来,准备把脏衣服什么的全丢进洗衣机里。 住了这么久的院,家里居然也没怎么脏乱,床单被套都被人换了干净的,地也提前扫过了,卫生间里还飘着一股薰衣草的清洁剂味儿。 宫河没这么细的心,闫润和周洋没他家钥匙。 只能是蒲龄干的,但蒲龄从来也没跟他说。 不得不说,在一些事儿上他和蒲龄的习惯还是挺类似的。 宫野笑了笑。 “哥!”有人在外边拍了一下窗户。 他按了洗衣机的开关之后过去开门,宫河一张冒热气的脸出现在眼前。 “怎么?”宫野皱了一下眉,“跑这么急干嘛?” “王,王雷带人,来了。”宫河结结巴巴地说,指了一下门口。 宫野往院子门外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四五个混混模样的男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秦婶儿抱着一盆脏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那些男的,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想把院子门关上。 “大姐别急啊。”一只脚挡住了门。 王雷笑嘻嘻地把门踹开,走了进来。 “你谁啊?”秦婶儿瞪着他。 “少管闲事儿。”王雷跟赶苍蝇似的伸手挥了一下,几个男的顿时把秦婶儿围了起来。 秦婶儿被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王雷抬眼看着阳台上的宫野,笑了笑:“野弟,哥哥来看看你。” 宫野被他这个野弟搞得有点儿反胃,扬了扬眉。 王雷偏了一下头,有人提着保健品和纯牛奶跟进来。 “不请哥哥进去坐坐?”王雷看着他。 “不用。”宫野慢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走到他跟前和他对视。 “也行,”王雷歪了一下嘴,“我想当着外人面儿给你留点儿脸,你偏不要,那我就在这儿说了。” “说。”宫野看着他。 “薛信那事儿我知道是你干的。”王雷眯了眯眼,凑到他耳边,语气阴沉,“你等着,你和那小孩儿都别想好过。” 宫野笑了一下:“我挺怕的,真的。” 王雷恢复了客气的笑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真长了不少本事了,怎么还能让一个高中生揍得住了小半月院呢。” “所以我也得让他住回去不是么。”宫野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 王雷脸色沉了沉。 “还有别的事儿要说吗?”宫野看着他,“没事儿我送你出去吧王哥。” “不用,”王雷客气地摆了一下手,看了看他,“好好歇着,等我的好消息。” 他故意把好消息三个字说得很重,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宫野,才领着一帮人走了。 “哎哟!”王雷刚走秦婶儿就喊上了,埋怨道,“宫野啊你能不能少在外边招惹些乱七八糟的人啊!麻不麻烦啊!害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都跟着遭罪!” “这个给你吧。”宫野指了一下门边的保健品和牛奶。 “给我啊?”秦婶儿愣了愣。 宫野点了下头,转身上楼。宫河躲在阳台上,直到他上来才起身。 “你个怂货。”宫野啧了一声。 “哥怎么办啊,”宫河跟着他进了屋,“我都听见他说要你和蒲龄哥好看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宫野说。 “什么意思?”宫河迷茫地问。 “......” 其实宫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反正大概就那个意思。 该怎么办怎么办,要因为王雷这屁大点儿个人就怵了那他这么多年也白混了。 洗衣机叮叮叮地响起来提示他衣服洗好了,宫野把烟按在茶几上,起身去晾衣服。 到饭点儿了,蒲龄还没回来。 宫野站在阳台上,拿衣架的手抖了一下。 还是有点儿怵的。 万一蒲龄放学回来被王雷盯上呢? 宫野连衣服都不想晒了,随便进屋穿了个外套就要往外走。 院子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蒲龄提着两个饭盒走进来。 宫野愣了一下:“你......” “鱼香肉丝,冬瓜炒木耳,毛豆还有豆芽。”蒲龄站在门口抬头,对他晃了一下手里的饭盒,面无表情地报菜单。 “鱼香肉丝,”宫野拿着筷子看了他一眼,“只有鱼香没有肉丝。” 蒲龄点头:“是的。” “......” 宫野就着没有肉丝的鱼香吞了口饭,看着低头夹菜的蒲龄,心里的不安稍微减缓了点儿。 “薛信,”蒲龄突然抬头看着他,“为什么不叫我?” 虽然蒲龄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宫野还是听懂了。 “有什么好叫的,闫润和周洋两个就够了。”宫野说。 “薛信有那么容易上当么?”蒲龄问。 “嗯,挺不容易的,”宫野夹了一筷子豆芽,“所以周洋策反了方寻,让他把薛信引过去的。” “......”蒲龄顿时很想摔筷子。 “方寻其实也挺可怜的,他爸好赌欠了一屁股债,把方寻推出去抵债,”宫野说,“他没什么出路才替薛信办事儿的。” “没什么出路就可以随便出卖一条人命?”蒲龄攥着筷子,手有点儿抖。 宫野是个不折不扣的傻.逼。 居然还他妈的帮方寻说话。 “都过去了。”宫野拍拍他的手背,“你放松点儿。” “我放松不了,”蒲龄甩开他的手,“你能不能改掉一身圣母的臭毛病?” “不谈这个了,好吧?”宫野啧了一声,献殷勤似的往他饭盒里夹了一筷子毛豆,“吃饭。” “吃饱了。”蒲龄没好气地把饭盒一盖就要起身。 “你不吃试试?”宫野看着他。 蒲龄脾气也上来了:“关你屁事?” 宫野一把扯过他的手臂往后一扭,蒲龄顿时背对着他跌坐在了沙发上。 “操,给老子放开。”蒲龄挣扎。 “跟谁老子呢。”宫野眯了一下眼睛,松了手。 蒲龄立刻就要抬手砸他,宫野迅速地按住了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掰过他的脸,吻了上来。 “日!”蒲龄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 (完整版见老福特) 丢脸。 蒲龄仰着脸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想。 宫野收拾完地上的纸,起身按了一下他的膝盖:“傻了啊?” 蒲龄把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宫野脸上那点兴奋劲儿显然还没过去,看着他挑了一下眉毛。 不要脸。 蒲龄在心里骂了一句。 “起来吃饭,”宫野说,“还是要我喂你啊?” “舌头疼,吃不动了。”蒲龄看着他说。 “......”宫野手一抖,筷子掉到地上。 “流氓也会不好意思吗?”蒲龄勾了勾嘴角。 “再说干.你了。”宫野指了指他,抽了张纸巾擦筷子。 “别太自信了。”蒲龄眯了一下眼睛。 “怎么,”宫野笑起来,“就你,还想干.我?” 蒲龄没说话,起身拿了筷子开始吃饭。 “多吃点儿,”宫野笑得筷子都拿不稳,“多吃点儿先长得比我高再说。” 令宫野不安的事儿最终也没发生。 不知道是谁举报的王雷那帮人洗黑钱,警察开始调查王雷,王雷连个屁都得捂着放,压根儿没空再来找他和蒲龄的茬儿。 宫野总觉得这个举报有点儿过于巧合了。 -你干的? 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 蒲龄回道。 -王雷。 宫野简明扼要。 -[可爱表情][可爱表情] 两个表情之后紧跟着又有一条消息跳进来。 -周末少年宫广场等你,熊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请衍哥不要自1为是,不然以后会被“干”得很惨。^^ ☆、27 宫野那边半天没回复,聊天框却一直在显示输入中。 蒲龄拿着手机笑得连路都没顾着好好看,差点儿平地摔一跤。 花鸟市场这边儿的路做得不怎么样,坑坑洼洼的,好好走也能被半道儿上凸出来的破地砖绊一跤。 老妈让他来买点儿装饰花束的材料,蒲龄按照老妈给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店,买了几大塑料袋的彩纸丝带提着准备回店里。 手机叮了一声,大概是宫野终于想好措辞回复了。 蒲龄挺想看看他怎么回的,无奈东西太多腾不出手看手机。 沿着花鸟市场的正门出去是一条商业街,两边各开着不少店铺,卖衣服卖鞋卖炸鸡卖奶茶,很热闹。 蒲龄记得沿街一直走出头有个公交站台,他刚想往前走,扭头突然扫到奶茶店橱窗里的一个身影。 蒲龄愣了一下,提着袋子就冲了进去。 奶茶店这个点儿没什么人,方寻正抓着块抹布在擦操作台,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你......” 蒲龄扔了东西,手往吧台上一撑:“你出来。” 方寻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摘掉了工作帽:“干嘛啊?” “憋挺久想揍你了,出来。”蒲龄有点儿烦躁。 方寻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蒲龄没好气道。 “衍哥说,”方寻憋着笑道,“你不会打架的。” “......你看我现在是在跟你嬉皮笑脸吗?”蒲龄有点儿震惊于方寻的不要脸程度,“宫野的事儿你觉得完了他也觉得完了但我没有,你懂吗?” “你也说这是宫野的事儿了,”方寻掀起眼皮看他,“宫野的事儿轮得着你觉得完没完吗?” 蒲龄伸手揪住了他的领子:“你有本事再说试试?” 方寻慌乱地眨了几下眼睛,呼吸有些不稳:“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你和他什么关系?在一起了?你是他男朋友?” “不是我也能揍你。”蒲龄一拳砸到他的鼻梁上,松了手。 方寻整个人往后撞到墙上,听声音撞得不怎么重,鼻子也没出血,表情倒挺痛苦的。 “疼吗?”蒲龄看着他,“你这点儿疼和宫野开瓢的脑子比算个屁。” 方寻沿着墙壁慢慢蹲下来,突然笑了。 蒲龄一看他笑就不爽:“你到底笑什么?” “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啊,”方寻抹了一下鼻子,抬眼看着他,“巧了,我也是。” “谁要你瞧得起?”蒲龄不想和他废话,抬脚就要往外走。 “我喜欢宫野起码我敢说出来他拒绝我也敢继续纠缠,你呢?”方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你连表白都不敢吧?” 大爷的。 谁不敢了。 蒲龄转身,冷眼看着他:“你以为你这样叫勇敢?这叫没脸没皮懂吗?” 方寻笑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开始放水打奶。 “坐会儿吧,我请你喝杯奶茶。” 蒲龄心想谁他妈要你请喝奶茶,却又不由自主地拖了张椅子坐下来。 奶茶很快好了,方寻端着杯子从吧台里走出来,放到他面前。 “喝吧。”方寻在他对面坐下来。 “有屁就放,”蒲龄看了眼奶茶的杯子,“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 “......朋友你想象力挺丰富的啊,”方寻叹口气道,“这我们店里最便宜的奶茶,成本不高,放心喝吧。” 蒲龄看了他一眼,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甜度适中,热乎乎的,还挺好喝。 个屁。 蒲龄把杯子砰的一声放回桌上。 “这店你家的?”他问。 方寻摇头道:“老板的,我不过是个员工。” “那你充什么大款请我喝奶茶?”蒲龄皱了皱眉。 “请你喝奶茶就大款了哈。”方寻笑了笑。 蒲龄顿时觉得刚刚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儿不太对,让自己看起来好像穷得连杯奶茶都买不起。 哦不是好像,确实也挺穷的。 他啧了一声,有点儿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说啊。” 方寻看着他,半天才道:“对不起。” “和我对不起?”蒲龄眯了一下眼睛,“搞错了吧?” “我确实是,挺对不起衍哥的,”方寻抽了张纸巾缠在手里玩,低声道,“但我也是真的喜欢他。” “你说什么?”蒲龄抬了下眉毛,“再说一遍。” 方寻又笑起来:“你真的挺像个小孩儿的,怪不得衍哥总说你幼稚又可爱。” 蒲龄不耐烦地把椅子一推就要起身,方寻拽住了他的手臂。 “晏泽是我表妹。”方寻说。 蒲龄愣了愣:“你表妹?” “嗯,她之前是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是她不懂事儿,但现在她知道改了......” “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蒲龄打断他。 “薛信住院的事儿,也有晏泽的帮忙。”方寻说,“所以能不能......” 蒲龄简直要笑:“能不能原谅她?就因为她帮了个忙整薛信?” 方寻的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是......” “要不要给你颁个感动中国好表哥奖啊?”蒲龄说。 方寻皱着眉看他。 “你太不了解我了,”蒲龄看着他,“我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 “那你刚刚还冲进来揍我呢。”方寻叹气。 蒲龄看了看他道:“没把你揍老实是吧?” “哎不是......”方寻连忙摆手。 “问你,”蒲龄犹豫了一下道,“你住宫野家的时候......” “嗯?”方寻歪了歪脑袋,“什么?” 蒲龄问得有些困难:“有没有,有没有......和他睡一张床?” 方寻愣了几秒,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 “笑屁?你丫被点了笑穴是怎么着啊?见着我就笑笑笑的。”蒲龄很不爽。 “没,没有,怎么可能和他睡一张床,”方寻一边笑一边摆手,“他都让我睡的沙发,对我可苛刻了。” 蒲龄舒了口气,没说话。 本来还想问他俩有没有打过啵儿之类的,现在既然连床都没舍得让方寻睡...... 那肯定没有。 蒲龄没那么不爽了。 他一口气喝光了奶茶,把杯子往桌上一放然后起了身。 “这就走了啊?”方寻抬头问。 “再揍你一顿再走?”蒲龄问。 方寻摇了摇头:“那你还是走吧。” 蒲龄拎起东西,走到门口的时候方寻又叫住了他。 “衍哥挺喜欢你的,我住他家的时候,他老提你,”方寻笑着说,“他要是和你在一块儿了,我觉得还挺搭的。” 蒲龄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的,不过他这人肯定不是个主动的,我都主动示好那么多回了他也没搭理我。”方寻撇了撇嘴,“我估计你要是想和他好上,得说上个一千回的我喜欢你才有用。” “我没想过和他好上。”蒲龄说。 “什么?”方寻看着他。 “没想过,”蒲龄走了出去,“想那么多干什么,现在就挺好的。” 现在就挺好的。 没有那么多等着被承认的正式关系的束缚,也不需要对方担任何责任。 想撸就撸,想亲就亲,多好。 要真重新提回到感情这回事儿,也就做不到这么随便自由了。 宫野和他之间会重新变回那些日子以来他自以为的冷战状态,不管他俩是不是自愿。 蒲龄喜欢看到宫野笑,看到宫野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用以前的态度对待他。 就算现在是个炮......撸友身份吧,也无所谓,反正宫野不尴尬,他就不尴尬。 宫野要是尴尬了,那就......去他妈的不想了。 期末考试安排在周五和周六两天。 蒲龄的复习效果还算理想,至少题目能看懂,看懂之后还能产生一丝熟悉的感觉。考了两天,除了数学其他科目感觉都还不错。 老于说两天之后出成绩,到时候再来趟学校拿成绩单和寒假作业,意味着这两天可以彻底放松一下,蒲龄都没停顿,考完试直接去了少年宫。 宫野那天发的消息还停留在界面上。 -不来我孙子。 说的很硬气,但这几天在家都没见着他人影,不知道是故意躲着蒲龄还是故意躲着蒲龄。 -我半个小时到,你等着。 蒲龄坐上公交车,拿着手机如是回复道。 宫野的消息很快跳进来。 -日!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下啊? -我这不是提前说了吗?提前了半个小时。 -[中指][中指] 宫野到广场的时候,蒲龄正拿着传单和一个小姑娘并肩站着发。 这小姑娘他认得,蒲龄喊过名字,叫什么肖,隔着头套他也听不太清。 宫野径直朝蒲龄走过去。 “来了?”蒲龄看了他一眼,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惊喜,“头发剪短了?” “人不人鬼不鬼的就去勇叔那儿剪了。”宫野摸出根烟叼在嘴上。 挺帅。 蒲龄在心里想。 “这你朋友吗?”肖肖悄悄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好帅哦。” 嗯我朋友,那只之前被你骂了好几次的熊熊。 宫野笑着点了下头:“你好。” 肖肖小声地尖叫了一声,拿着传单满脸通红地跑走了。 “......” 肖肖走之后,宫野就没那么镇定了,非常尴尬地咳了两声。 “今天怎么不穿你那身熊衣熊裤?”蒲龄上下打量了他一顿道。 “够了啊你。”宫野指了指他 “你要改个行都能拿影帝了吧衍哥,”蒲龄啧了一声,“之前还踹我,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闭嘴行吧?”宫野拿过他手里的一沓传单就要去别的地儿发。 毛阿姨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和他迎头撞上。 “哎你......”毛阿姨愣了愣,指着他,又转头看看蒲龄,“他......” “我现在是不是得装作不认识你?”毛阿姨压低声音对宫野道,“不能让他知道?” 蒲龄非常努力地憋住笑。 宫野一头黑线,叹气道:“不用演了姨,他早知道了。” “啊,这么快穿帮了呀?”毛阿姨很惋惜地叹了口气,“你演技不行啊。” “是。”宫野点点头。 蒲龄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你哥呀,就是担心你太辛苦,”毛阿姨拍拍他的肩膀,“才让我把他那份儿工资给你的。” “我哥真是个好人。”蒲龄严肃地说。 “哥俩儿可真好啊。”毛阿姨边感叹边走开了。 宫野:“......” “哥。”蒲龄喊他。 “你还没完了是吧?”宫野啧了一声。 “你真好。”蒲龄说。 “别拍马屁。”宫野说。 “你真好。”蒲龄看着他,“没拍马屁,句句肺腑。” 宫野看了他一会儿,没忍住:“靠,你这么深情我受不住。” “等会儿发完传单买年货去吧,还有去看顾小黑。”蒲龄说。 “顾小黑?”宫野挑了挑眉,“我都快把它给忘了。” 蒲龄笑了笑,没说话。 大概是因为有宫野在身边陪着一块儿发传单,蒲龄觉得今天下午的效率比平时高了好几倍。 几个小时下来宫野发的传单还是最多的。 穿不穿那个熊装根本没影响,主要还是得长得帅,路人才愿意接你的传单。 啧。 蒲龄扭头看着宫野的背影走神。 宫野的头发剪短之后的好看和以前那种好看有点儿不一样。 精神,还酷。 真帅啊。 蒲龄想。 宫野头一转,看到他,冲他抬了一下眉毛继续发传单。 抬眉毛也这么好看。 日,怎么跟个变态一样。 去他妈的不看了。 蒲龄收回视线,突然感觉余光里有人在看自己。他转头,那道目光又不见了。 “这工资给你弟还是给你啊?”毛阿姨笑眯眯地问道。 “给他吧,”宫野叼着烟笑了一下,“做哥哥得让弟弟。” 毛阿姨把两人份的工资递给蒲龄。 蒲龄看了他一眼,接过工资道谢。 “蒲龄蒲龄,”肖肖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悄声道,“这是你哥啊?” “怎么了?”蒲龄问。 “能不能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啊,”肖肖微红着脸,“他好帅啊。” “我不帅吗,”蒲龄看了看她,“你怎么不要我的?” “哎呀去你的,”肖肖嗔怪地打了他一下,“告诉我嘛。” “他没手机,没电话,也没微信。”蒲龄说。 “那企鹅号总有的吧?都21世纪了。”肖肖问。 “也没有。”蒲龄说。 “你......”肖肖瞪了他一眼,走开了。 “聊什么呢?”宫野走了过来,“不是说买年货吗?” “哦,走啊。”蒲龄点了点头。 宫野跟着他身后,回头看了眼那个小姑娘。 有点儿不爽。 讲什么讲这么久还推推搡搡的,啧。 入冬之后天黑的就很快,年货市场几乎都关门了。 两人两手空空地从市场里出来,什么也没买。 倒也不怎么觉得白来一趟,大概是因为宫野在身边的原因,做什么事情都显得很有意思,白来一趟也有意思。 “你这人你就不会计划,应该大早上来,哪有大晚上买年货的。”宫野啧了一声。 “去看猫吧。”蒲龄说。 两人在超市买了点儿猫粮和玩具,打了个车去救助中心。 前台坐着的一个小护士一眼就认出了蒲龄:“又来看顾小黑啦?” 蒲龄笑着点了下头,跟着护士往里走。 “你经常来?”宫野跟在后面问。 “你个当爹的不来,那我只能替你来啊。”蒲龄说。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宫野啧了一声,“我是没空。” “为什么要说?我没发现的话你发传单的事儿也不会跟我说啊。”蒲龄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老跟我对比?”宫野皱了皱眉。 “就比。”蒲龄说。 护士推开一个小房间的门,里面一地乱爬的小猫。 “顾小黑......”护士看了眼房间,一时眼花缭乱,“你们自己找吧,我分不出来了。” 蒲龄对她说了声谢谢,和宫野进了房间。 “是这只吧?”宫野揪起一只小黑猫的后颈,“是吧?” “那个是他女朋友。”蒲龄说着起身,怀里抱着一只一模一样黑色的小猫,“这个才是顾小黑。” “你怎么知道是女的,万一是男朋友呢。”宫野放下女版顾小黑,伸手去挠蒲龄怀里顾小黑的下巴,“小顾,还认得你爹吗?” 顾小黑高冷地把猫脑袋一扭,喵了一声。 “他忘记我了。”宫野有点儿失望,手指都忘了放下来。 “那你以后常来。”蒲龄伸手,轻轻攥住了他的手指。 宫野愣了一下,笑了:“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后不更 ☆、28 又陪着顾小黑玩了一会儿玩具,宫野和它才勉强熟了起来。 “过年你,怎么过啊?”蒲龄盘坐在一边,看着他突然问。 “过年?” “对啊。” 宫野挠了挠顾小黑的下巴:“就这么过呗还怎么过。” 很奇怪,明明和宫野也做邻居好几年了,这问题却是头一回想,好像宫野这个人也是今年头一回才认识似的。 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矫情。 蒲龄在心里啧了一声,转开脸去逗别的小猫。 “我记得小时候吧,”宫野也坐下了来,笑了笑,“隔壁奶奶还会给我塞红包,我今年也给你包个红包吧?” “我快成年了,不用。”蒲龄说。 “也是,再过个一年多你就上大学去了。”宫野很感叹的样子,“到时候记得跟我说一下大学是个什么样的,我还挺想看看。” 蒲龄抬眼看着他,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有点儿酸涩。 “我不一定能考个什么好大学。”想了半天,蒲龄憋了一句。 “你是不是个男人,”宫野挺嫌弃地看着他,“还没考呢你就觉得自己不行啊?” “嗯。”蒲龄点头。 “......”宫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语。” “我那天碰到方寻了,他说,晏泽是他表妹。”蒲龄略心虚地转移话题。 “我知道啊。”宫野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要不然你以为薛信那傻.逼能那么容易上当。” “他出院找你怎么办?”蒲龄问。 “他哥都那个样儿了他还敢再来惹事儿?”宫野摇了摇头,“不会。” 蒲龄道:“我觉得也是。” 宫野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我怎么总觉得你今天有点儿没话找话呢?” “......”蒲龄一本正经道,“我哪有。” “你也别总妄自菲薄好吧,”宫野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我觉得你能考个好大学,真的。” “你还知道妄自菲薄?”蒲龄说。 “我也不是特别文盲好吧。”宫野啧了一声。 一只斑点猫喵喵叫着,笨拙地爬上宫野的肩膀,在他耳朵上舔了舔。 “哎哟宝贝儿。”宫野眯眼笑起来,伸手把猫捞过来揉。 “你俩长得挺像的。”蒲龄说。 “是么。”宫野把猫举起来放到脸边,对着他笑。 斑点猫身上的绒毛蹭着宫野的脸,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也有可能是宫野笑起来的缘故,他自带的那股痞气仿佛有了隐藏技能一样,说不见就不见了。 宫野的眼皮被染上房间里暖黄色的灯光,眼珠子里的瞳线好像变成金色一样。 蒲龄很喜欢宫野现在这个样子。 没有攻击性,温柔,还有点儿慈祥。 破词儿。 蒲龄皱了皱眉,突然就开口:“如果我上了好大学,你就......” “就什么?”宫野问。 “就会喜欢我吗?” 一问出口,蒲龄就觉得自己巨蠢,但却没怎么后悔问出来。 宫野的笑容有一点凝固,过了一会儿才继续笑道:“别总开玩笑。” “我不爱开玩笑,这也不是玩笑。”蒲龄看着他。 “你不是让我忘了那天晚上的事儿吗,”宫野也不笑了,“那你现在提又是怎么个意思?” 对啊,不是忘了最好吗。 怎么就突然又提起了呢,蒲龄也懵了。 “我......”他抬起眼睛看着宫野,脑袋晕晕乎乎的,“不知道。” 宫野似乎叹了口气,又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傻瓜。” “我不想提这个事儿的,”蒲龄垂眸看地板,皱了皱眉,“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出来了,我明明觉得不提就很好,现在我们这样也很好,可以没有那么多的负担但是......” 但是。 看到你对我笑的时候我又不满足了。 蒲龄想说出来的,喉咙却像被卡住一样,说不出口。 宫野没说话,转过去把猫放到一边,然后又转了过来看着他。 “你要是想拒绝,不说话我就明白了,不用说出来。”蒲龄声音有点儿闷,能明显听出来沮丧和不高兴,“我不想听......” 话没能说完。 因为宫野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凑过来在蒲龄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凉凉的,麻麻的。 蒲龄呆住了,整个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能动弹的活人。 “你......”蒲龄动了动嘴唇,“什么意思?” 宫野笑了一下,指尖掠过他的眉毛。 “今年不想一个人过年了。”蒲龄听到他说。 “宫河不是人吗?”蒲龄问。 “你好杠啊你怎么每时每刻都挑刺儿?”宫野叹气。 “哦。”蒲龄点头。 那宫河不是人好了。 他等着宫野说话,但宫野却迟迟没再开口。 “没了?”蒲龄忍不住说。 “什么?”宫野问。 “你说完了?”蒲龄皱起眉。 “还没,”宫野低了一下头,声音有点儿低,“还在措辞。” 蒲龄愣了愣,很想笑。 “我,”宫野顿了顿道,“不会因为你考了个好大学就喜欢你,知道吧,你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儿没水准......” “嗯我知道了。”蒲龄点头打断他,有点儿不想听了。 宫野看了他一眼:“我还没说完。” “你考不考一个好的大学,和我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宫野道,“我如果喜欢你,你就算是个文盲我也喜欢,我如果不喜欢你,你就算读北大也没用啊。” “所以呢?”蒲龄忍不住道。 关于上一个好的大学宫野是不是就喜欢他这个问题。 他真的,真的,真的只是因为脑子晕乎了随口说出来的。 没想到宫野居然还挺认真严肃地开始分析起来了。 “所,所以,”宫野磕巴了一下,有些迷茫地看着他,“所什么以?” “你绕了大半天,一会儿说不想一个人过年一会儿又文盲北大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蒲龄叹口气,觉得在宫野这段冗长复杂又绕弯儿的说辞里,他一开始晕乎的脑子都逐渐清醒好使了起来。 “我......”宫野有些无奈,“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明什么白?”蒲龄也很无奈。 “......算了,当我没说。”宫野说。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觉得这章写的太急了,等我考完再改改,反正总是要表白的对吧不急哈! 顺便:大后两天要期末考,等到1号应该可以恢复正常更新^ ☆、29 算了,当我没说。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宫野沉了口气,一抬眼撞上蒲龄的目光。 “那你亲我干什么?”蒲龄面无表情地问。 “......” 两人一路无话,宫野送蒲龄到便利店打工,一罐泡面都没吃就溜了。 很不像是宫野的风格。 啧。 蒲龄随意翻着小本子上宫野的赊账表,皱了皱眉。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得很快,蒲龄回学校拿成绩单和寒假作业。 考得不怎么样但至少进步了点儿,至少不像以前似的不倒一就倒二,至少混了个中等偏下。 而且地理还有进步,蒲龄被地理老师特地叫到办公室去表扬了一顿。 蒲龄拿着张写着特别进步奖的奖状,特无奈地出了校门。 放寒假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 没地儿去。 老妈那儿老胡整天都在,他去了反倒让他俩不自在。 也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 宫野从那晚去救助中心之后整个人又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蒲龄在家特地等都等不着人出现。 不管蒲龄是否情愿,他俩之间总归还是重新陷入了前期那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之中。 宫野想要说的话,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吻。 蒲龄有那么一点儿能懂,但是又好像不是特别懂。 好烦。 但凡什么事儿扯上感情,就麻烦得跟打了无数个死结的毛线团似的。 蒲龄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宫野也不是。 烦。 烦烦烦。 ......赚钱去了。 蒲龄去了少年宫广场找毛阿姨。 毛阿姨坐在树下嗑瓜子儿,一看到他就问:“小蒲看我这身儿新衣服好看吗?” 蒲龄看了看她身上的大红褂子,点头道:“好看。” “我就知道好看,”毛阿姨笑起来,“你哥呢,今天不过来帮你干活啊?” “他忙。”蒲龄说。 “年前事儿是多。”毛阿姨点点头,把传单从箱子里拿出来给他。 周洋抱着一箱东西气喘吁吁地上来,把箱子往地上一放。 “重死我了。”周洋甩了甩手。 “你轻点儿的。”宫野啧了一声。 “哎,不是我说,”周洋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墙壁,“你怎么找这么个破楼画啊?这都你画的?” 宫野弯腰从地上的箱子里摸出一个喷漆罐,晃了晃,往墙上喷了一下。 “不信啊?”他问。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个宝贝技能呢?”周洋贱笑兮兮地顶了一下宫野的肩膀。 “废话,都宝贝技能了还能轻易跟你说吗。”宫野说。 “过阵儿我女朋友生日,你给哥们儿献个技呗。”周洋说。 “行啊,”宫野叼着烟看了他一眼,“你给我找面儿干净的墙,过生日是吧,那周围氛围还得......” “行行行,”周洋赶紧摆手,“麻烦死了,不弄了。” “不是真爱。”宫野摇头。 “嘿你怎么说话呢!”周洋在他背上打了一下。 宫野看了看他,从左脸看到右脸,又从右脸看回左脸。 “干,干什么?”周洋被他盯得有点儿心虚。 “你目前这个女朋友,”宫野想了想,“今年第六个了吧?” “第七个,”周洋说,“第五个没让你们知道,就谈了没三天。” “人渣。” “这怎么能算人渣呢,”周洋一本正经,“我在和她们交往的时候每个都很用心的好吧。” “那我问你,”宫野看着他,“最近遇到点儿麻烦的问题......” 周洋十分专注地点头。 宫野又看了他一会儿,叹气道:“算了当我没问。” “你烦不烦人啊我都准备好听八卦了!”周洋喊起来。 “哎哟也不是什么麻烦的问题我就是......”宫野又看了眼周洋,“我觉得你不靠谱,我不能说。” “不说我走了。”周洋啧了一声作势要走。 宫野又一把拽住他的手。 “哎哟!”周洋无可奈何地在楼梯上坐下来,扭头看着他,“衍哥你说吧,我嘴严着呢,保证连闫润都不告诉。” “你说的。”宫野指着他。 “我说的。”周洋竖起四根手指。 “就是,就是那什么,”宫野摸了一下鼻子,“我好像有点儿控制不住我自己。” “具体点儿。” “就我跟他吧,明明不是恋人的关系,但是吧......” “做了吗?”周洋一脸严肃。 “做,做什么?”宫野还没反应过来。 “爱啊。”周洋说。 “......没有哪儿那么快就......” “啵了吗?”周洋又问,都没给宫野思考的余地,“撸了吗?” “......”宫野点了一下头。 “谁啊?”周洋差点儿喊起来。 “你他妈小点儿声好吧!”宫野捂住他的嘴。 “谁啊?”周洋非常顽强地把他的手指掰下来,继续问道。 “你刚答应我谁都不说的。”宫野盯着他。 “你放心我肯定不说。”周洋摆了一下手。 “蒲龄。” “谁......!?” “听都听清楚了还问个屁啊?”宫野踢了他一脚。 “蒲,蒲龄?我认识的那个吗?”周洋瞪着眼睛。 “嗯,你认识的那个。”宫野说。 “不是,他,他也是?”周洋问。 “他不是。” “哦,”周洋点点头,又张大嘴,“啊?掰,掰弯的啊?” “他说他不喜欢女的,也不喜欢男的。”宫野叹气。 “然后呢,就喜欢你?他跟你说了?”周洋又问。 宫野点头。 “操,这真是,真是......”周洋按了按额头,“......那你呢?” “我什么?” “你刚说什么你把持不住?” “不是把持是控制......算了就那个意思。”宫野叹气。 “你控制不住想亲他和撸.他,是这个意思对吧?”周洋煞有介事。 “......是吧。” “你发.情了啊?”周洋看着他。 “......”宫野说,“滚。” “那你不是发情,就是喜欢他啊,”周洋摊了摊手,“这不很简单的吗?” “我是......我不知道。”宫野垂下脑袋。 “你不喜欢人家你把人画到画上?”周洋指了一下墙壁。 宫野抬头看着墙壁上那个一头卷毛穿校服的小男孩儿。 “是蒲龄吧,我肯定没猜错。”周洋说。 “我那是乐意。”宫野说。 “那你怎么不把我也画上去?”周洋看着他。 “你我不乐意。”宫野说。 “这不就得了,你就是喜欢他啊。”周洋说。 “你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宫野啧了一声。 “爱情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好吧,”周洋往他肩膀上甩了一巴掌,“你要是真当他就是一关系普通的邻居弟弟,薛信整他你干嘛替他出头,还有之后那么多事儿,啊我想想还有什么,啊对对,你这么骄傲一人,居然向王雷那逼低头,你说,这要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你能这么干么?”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脑子清楚了不少。”宫野点点头。 “那是,”周洋十分得意,“情感大师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滚吧,我一个人待会儿。”宫野说。 “......”周洋慢吞吞地起了身,指了他一下,“翻脸无情。” 周洋走之后,宫野一个人在台阶上坐了半天。 嘴上叼着的烟都没留神抽,一大截烟灰掉下来落在他的外套上。 喜欢蒲龄? 是么? 宫野愣愣地把烟从嘴上拿下来,扔到台阶上踩灭了。 是啊。 他终于明白在救助中心的时候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喜欢。 我喜欢你。 不管你是不是上了一个好的大学,这些和我没有关系。 我只是喜欢你。 喜欢你而已。 太阳快落山了。 蒲龄把手里最后剩的一张传单折成个小船,趁去厕所的间隙塞到了垃圾桶里。 他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 很冷,但是清爽了不少。 蒲龄吸着气,从镜子里看自己湿淋淋的脸。 背后有个脑袋一闪而过,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蒲龄皱了皱眉,不知道最近是自己疑神疑鬼,还是真的有人在偷窥自己。 他从兜里抽出纸巾,胡乱擦了一下脸,然后转身大步追了上去。 没追上,只捕到了个背影,是个男的,穿了一个黑色羽绒服,个子挺高,很普通的一个背影。 大概只是来公共场所方便的路人。 蒲龄叹口气,觉得是真想多了。 晚上照例去便利店。 蒲龄坐着无聊发呆,有人掀开布帘进来。 蒲龄以为是宫野,抬了下眼,结果不是。 那人穿了个黑色羽绒服,戴着口罩,在店里打圈儿似的晃着。 蒲龄盯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最后这男的从货架上拿了包烟,扔到收银台上:“结账。” 蒲龄拿过烟,刚扫了一下,男人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趁夜打劫? 蒲龄下意识想甩开他,没甩成,没好气道:“你干什么?” 眼前的人慢慢松开了他的手臂,然后伸手扯掉了脸上的口罩。 “你......” 蒲龄刚想说话,一抬眼看到他的脸,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小龄,”男人眼睛有些红,嘴唇抖了一下,“我是爸爸。” 蒲龄有些没站稳,一下子往后跌去,后背撞上墙壁。 “小龄......” “别叫我。”蒲龄缓了口气,打断他,“先别说话。” “你想不想爸爸......”男人大概是想扶他所以伸了手,又颤着声音道,“爸爸很想你......” “我他妈叫你闭嘴!”蒲龄吼了一声。 男人被他吓了一跳,伸出一半的手缩了回去。 蒲龄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强行抽除掉了一样,整个人止不住地腿软,他费了很大努力才没在他这个亲爸面前两腿一软跪下去。 眼前这个男人,是他很多很多很多年没见过的,他的生父。 蒲龄抬眼看着男人,男人的五官和记忆里的脸重叠。 从小就不断地总有人说蒲龄,说他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亲妈,最像亲爸。 连脑袋上的那点儿卷毛,都是遗传的他爸。 蒲龄调整着呼吸频率,直至呼吸平稳。 他抬起手,指了一下门外:“出去。” 男人脸色变了变,看着他道:“小龄我是爸爸啊!” “我没有爸,”蒲龄指着门,“出去。” “你......”男人皱了一下眉又凑过来,“我知道这么多年都没来看你,你心里恨我,我都可以接受,但爸爸是真的很想你,你都长这么高了,你搬过来和爸爸一起生活好不......” “我报警了。”蒲龄拿起手机看着他。 “小龄你干嘛呀!”男人伸手就要抢他的手机。 蒲龄和他身高相当,躲了过去。 “白天在少年宫广场,是你吧?”蒲龄盯着他问,“不止一回?也是,你都能找到这儿来了。” “是,爸爸去看过你,你每周都去那儿发传单,”男人皱皱眉头,看着他道,“你妈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孩儿干这么多兼职?她怎么当妈的?” “这事儿和我妈没关系,你少扯到她身上去。”蒲龄冷着声音道,伸手往兜里摸了一下,把军刀扔到了收银台上,“出去,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男人看了眼军刀,咽了口口水道:“爸爸,爸爸明天再来看你。” 等男人掀了帘子出去之后,蒲龄才结结实实吐出一口气,浑身一软,整个人坐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鞠躬感谢! ☆、30 宫野摘掉面罩,看了眼贴在一边的手稿,皱着眉搓了搓后脖颈。 总感觉缺了点儿意思。 蒲龄当初塞给他的那张纸上的比赛,要求涂鸦创意完全原创,而且还得自选一个主题。宫野在提供的主题里看了一圈,勉强也就认识个“环保”,就选了“环保”。 二楼除了画着蒲龄的那面墙之外,边上还有一面空着的,宫野就在上面练习。 他停下来抽了根烟,摸出手机看了眼,都十二点半了。 这会儿蒲龄估计早就回家睡...... 楼下突然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响起来,吓了他一跳。 宫野扒着楼梯栏杆往下望,一楼楼道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起来,他明明记得上来之前关掉了的。 闹鬼? 宫野掐了烟,抬脚下了一层台阶,继续扒着栏杆看。 又是砰的一声。 这鬼还没完了。 宫野叹口气,刚想说话,却听到有人很低地骂了句操。他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坐在一楼的台阶上,脑袋埋得跟鸵鸟似的,地上还乱扔着几个捏扁了的啤酒罐。 “蒲龄?”宫野喊他。 鸵鸟猛地抬头,然后转过身子,很吃惊地看着他。 “你......”宫野看着他发红的眼角,皱了皱眉,“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蒲龄说话还带鼻音。 “我练习啊。”宫野说。 “练习......什么?”蒲龄有点儿迟钝。 “涂鸦,”宫野晃了晃手里的稿子,“不你让我去参加的这比赛吗。” “我只是建议,”蒲龄任何时候都不忘记嘴硬,“又没说让你去,我让你去你就去?” “对啊,你让我去我就去啊。”宫野点头,朝他走过去,“怎么到这儿来了,还喝酒?” “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会儿,”蒲龄叹气,“我以为你不在这儿。” “那太巧了,我就在这儿。”宫野笑了一下。 蒲龄看了他一眼,很少见地没顶回去。 宫野踢开那几个罐子,挨着他坐下来:“你......” 话都还没说完,整个人突然被人一把抱住了。 鼻尖飘过一股啤酒的清香。 宫野愣了愣,转了一下脸,余光里是蒲龄的那一头卷毛。 蒲龄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手臂搂他的后背搂得很紧,像是要努力抓住什么似的。 宫野慢慢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 “让我抱一会儿,什么都不做。”蒲龄在他耳边轻声说。 宫野没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的肩膀上用手指打着节拍。 蒲龄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是那种介于男孩儿和男人之间的清洁感,有点儿像薄荷,也有点儿像消毒水。 宫野忍不住挨近他的脖子间闻了一下,闻完觉得自己有点儿变态。 幸好蒲龄这会儿应该光顾着专心难过,发现不了。 又过了一会儿,蒲龄才松开他,闭了闭眼道:“你刚闻什么?” “......”宫野心虚道,“我没闻。”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突然抱你?”蒲龄看着他。 “你不想说,我为什么要问。”宫野也看着他。 蒲龄深吸了口气,抬眼看着前面墙壁上的圣诞树,眨了一下眼皮。 “我爸来找我了,”他转头看宫野,“说要我搬过去和他一块儿住。” “你爸?”宫野皱了皱眉。 “我没跟你说过,我五年级的时候他和我妈离了婚,我就来了这儿。”蒲龄说,“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今天他来找我了。” 蒲龄说话的时候很镇静,但眼睫毛抖得厉害,估计情绪还比较激动。 宫野伸手,摸了一下他的眼睛。 “我怕他去找我妈,影响她。”蒲龄闭了一下眼睛眼睛又睁开,“我不想让我妈想起以前的事情。” 宫野攥住他冰凉的指尖,把蒲龄的手塞到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我爸是全世界最没用的那种男人,在外跟人哈腰点头,一回家就摆脸色,他看不起我妈,讨厌她,顺带也讨厌我妈生出来的我,”蒲龄有些出神地看着地面,“我想不明白,他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要来找我。” 宫野看着蒲龄,有些说不出话。他没经历过家庭,除了一个罗英之外就再没有关于父母的概念和记忆,蒲龄所说的这些,宫野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只知道他一定很难受。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宫野在口袋里捏了捏他的手心,“你也算大半个成年人了,该怎么决定该做什么都取决于你自己,他干涉不了。” 蒲龄抬头看他,点了一下头:“嗯。” “你要实在不愿意看到他,下次他再来找你,你告诉我。”宫野说。 “我自己能解决。”蒲龄说。 “行,那就你自己解决。”宫野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不说这个了,我跟你说,我前阵子身份证过期了,昨天刚拿到新的,给你看一眼我的帅脸。” 蒲龄接过身份证,扫了一眼照片,照片大概是一个月前拍的,那会儿宫野还没剪头发。 他没忍住扬了扬嘴角。 “笑屁?”宫野不爽道。 “你板个脸干嘛?”蒲龄说。 “我想笑的,工作人员不让。”宫野啧了一声。 蒲龄目光下移,看到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 98年......1月24日? “这你生日?”蒲龄问。 “啊?”宫野凑过来看了一眼,“哦,好像是。” “好像是?你自己不知道自己生日?”蒲龄说。 宫野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我不知道我哪天出生的,这个日期估计是......罗英捡我那天。” 蒲龄愣了一下,说:“哦。” 他有点儿后悔问宫野这个,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儿,搁谁谁心里都不可能好受得起来。宫野再怎么没心没肺,也会介意。 “24号,那不没几天了吗?”蒲龄摸出手机看了眼日历,“......刚好离过年还有五天。” “刚什么好?我不过生日。”宫野说。 “以前你是不过,但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生日,我给你过。”蒲龄看着他。 “你干嘛给我过?”宫野眯了一下眼睛。 “因为你在暗示我。”蒲龄说。 “......你放什么屁?”宫野震惊了。 “你给我看身份证就是让我知道没剩几天你就要过生日了,你在向我讨要生日礼物。”蒲龄一本正经。 “滚。”宫野啧了一声,“我给你看,是让你瞻仰我的帅脸好吧。” 蒲龄挑了挑眉,没说话。 宫野被他盯了一会儿,自暴自弃道:“行,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但你刚说了要给我生日还有生日礼物,说到最好做到啊。” “嗯。”蒲龄点头,“还有一个问题。” “说。”宫野抬了一下下巴。 “那天为什么亲我?” “......”宫野叹气,“你还没忘?” “有人无缘无故亲我,这事儿搁你你忘得了吗?”蒲龄问。 “......那你之前那么多次怎么不问?”宫野说。 “没顾得上。”蒲龄说。 “现在顾上了?”宫野无语。 “嗯。”蒲龄也看着他,“说啊。” “一定得说吗?”宫野叹了第二口气。 蒲龄不置可否。 宫野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脸。 “干嘛?”蒲龄被捂成个包子,瞪着他看。 “那你听好,我也从来没对谁说过这话。”宫野微低头,头发有些遮住眼皮。 蒲龄看着他背光下漆黑的双眼,心跳突然无法控制地加快起来。 “因为我喜欢你。”宫野说。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好像全部消失掉了一样,只能听到楼外偶尔路过的风轻轻刮着破旧的路灯,发出一点吱呀的声音。 蒲龄觉得视线有点儿模糊,连带着宫野的脸都有些不真实起来。 在这么梦幻的氛围里,他开了口:“没了?” “......” “......” 宫野真的无语:“你听没听我说话?” “听了。”蒲龄看着他说,“听到了。” 宫野张了张口,居然没话说了。 “我的意思是,”蒲龄盯着他又说,“你喜欢我,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不想和我谈恋爱吗?”蒲龄慢吞吞地说。 宫野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嗯?”蒲龄抬眼问。 “说实话吗?”宫野说。 “实话。”蒲龄点头。 “我还没想过,没想那么多。”宫野说。 “我想了。”蒲龄说。 “你......” “你没说谎,对吧?”蒲龄看着他,“说喜欢我这句。” “没。”宫野啧了一声。 “那从现在开始,”蒲龄稍微往前凑了点儿,借着灯光盯着宫野的眼睛,然后飞快地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你是我男朋友了。” 宫野怔怔地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感觉在发烫。 “这么快?”他说。 “这种事儿有什么好等的吗,”蒲龄眯了一下眼睛,“两情相悦,还不够吗?” “我怎么一点儿没感觉出来你有多高兴呢。”宫野也眯了一下眼睛。 “我们大男人,喜不形于色。”蒲龄说。 “是么。”宫野笑了笑,然后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亲了上去。 蒲龄被困在他和墙壁之间,动得动不了,余光里还能看见墙壁上脏兮兮的痕迹,他刚想推开宫野,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垫到了他的脑后。 宫野半睁着一只眼,勾了下嘴角,边亲他边道:“我就知道你这人有洁癖。” 蒲龄没说话,紧紧搂上了他的肩膀,毫无章法又激烈地回应着。 “答应我了就不能再反悔了。”蒲龄含糊不清地说。 ☆、31 “所以你这几天都呆这儿练习作品?”蒲龄问。 “嗯,”宫野点了一下头,“不然你以为呢?以为我躲你啊?” 蒲龄移开脸去看墙壁上的涂鸦,摇头道:“没。” “你放心,我们大男人吧,”宫野伸手把他脸给掰了回来,对着他挑了一下眉毛,“说话从来算话,不反悔。” “是么,”蒲龄掐了一下他的腰,“大男人。” “今晚睡大男人屋吧。”宫野揪了揪他的眼睫毛。 “不行,睡你家我早上肯定早起不了,”蒲龄啧了一声,“我跟我妈说好明天陪她买年货的。” “......”宫野有点儿无语,“原本不是让我陪你去的吗,怎么又跟你妈去了?” “我妈的醋你也吃啊?”蒲龄简直要笑。 “吃屁,”宫野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困了,我回家睡觉了。” 蒲龄晃了一下手。 “干嘛?” “拉我一把呗衍哥。”蒲龄说,又把手指伸到他眼前晃了晃,笑眯眯地抬脸看着他。 像个小狗。 蒲龄不是个常笑的人,不常笑的人笑起来就有一种很特别的魅力,宫野愣了一下神,才伸手把他从台阶上拉起来。 蒲龄又嘿嘿了一声,沿着他的指缝扣住了他的十指,然后顺理成章地把手伸进了宫野的口袋里。 “你自己没兜啊?”宫野看他。 “你的比较暖和。”蒲龄想了想改正道,“男朋友的兜比较暖和。” 宫野切了一声,没说话。 “明天我不陪我妈去,跟着你,行吧?”蒲龄叹了口气。 宫野翻着眼皮看了看天花板,勉强点了下头。 从旧楼到家的这段路,骑车用不了二十分钟,走路快点儿半小时之内也能到。 但这两位偏就在路上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蒲龄总算是知道那些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撞一块儿亲起来的情侣们是个什么样的心态了。 他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决定是以后再也不歧视这样的情侣。 两人一路撞着回了家,跌跌撞撞地上了楼梯,在宫野的阳台上又磨蹭了老半天。 一月份的天气。 晚上,零下十几度。 蒲龄却一点儿没感到冷,浑身上下没一处是不烫的。 他睁开眼睛,借着院子里微弱的灯光看宫野。 看宫野接吻的时候的样子。 突然有一点儿惭愧。 宫野吻得很投入,而他在开小差。 蒲龄故意躲了一下,宫野的吻落到他的眼皮和鼻梁上,温热湿润。 他伸出手,非常不专心地去抚摸宫野的耳垂,肩颈以及腰窝。 宫野闷哼了一声,一口咬在他的下唇上。 “别这么摸,我受不了。”宫野哑着声说。 蒲龄勾了勾嘴角:“不是大男人吗,摸这么一下就受不了了。” 宫野扬手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按:“闭嘴。” 两人顺势就抱在了一块儿,胸口贴着胸口,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我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呢,”宫野拿下巴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真的。” “过完年应该比你高了。”蒲龄说。 “放屁,”宫野啧了一声,“你当你是QQ农场的小草啊,浇点儿水施点儿化肥就能加速成长至可摘取?” “我是,”蒲龄点了点头,“怎么了?你不服?” 宫野低头咬了一下他的脖子,没再说话。 两个人抱着,慢慢地往后倒退着走了几步,走到了连着蒲龄家阳台和宫野家阳台的那一条小短走廊上。 宫野鼻子里发出一点儿很舒服的声音,懒洋洋的,跟小蜘蛛网似的结满了蒲龄的整只耳朵。 蒲龄搂着他的腰,笑了:“你是不是在撒娇?” 宫野连带着他一块儿又往后退了两步,继续哼。 和猫似的,得到安抚之后会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可爱。 宫野就跟一个大号挂件似的挂在他身上,还时不时蹭他。 反正就是特别可爱。 特别特别可爱。 是我男朋友。 耶。 临近过年,年货市场每日都人满为患。 宫野和蒲龄好不容易挤进一家“山东胡大瓜子”,在穿着各种肥大棉袄和羽绒服的人群里艰难挑选年货。 “花生、开心果、瓜子......”蒲龄抬头看了一眼宫野,晃了晃他的手臂,“你吃核桃吗?” “我吃山核桃。”宫野说。 “那就买山核桃。”蒲龄点头。 “你还是买这个吧,”宫野从核桃堆里拿了一个递到他眼前,“这种补脑。” “我这脑子再补也就这样了吧,用不着。”蒲龄说,“就山核桃。” 宫野啧了一声,自家男朋友这种十级杠精选手杠起自己来也是毫不逊色。 “多少钱一斤?”蒲龄抬头看了眼老板。 老板坐在店中央一个小木梯上,腰间盘了个大喇叭,大喇叭正在滔滔不绝地细数本店优品。 “啊你说啥?”老板歪了一下嘴巴,问道。 “我说,”蒲龄有点儿无奈,隔着吵杂的人声提高了点儿音量,“山核桃多少钱一......” “老板这个红糖糍粑怎么卖呀!”一个尖尖的女声盖过了蒲龄的声音。 “那个十块一斤!”老板扭头吼了一声,又转过来继续看着蒲龄,“啊?啥?大点儿声!” “......”蒲龄不想说话了,叹了口气。 宫野在一边抱臂看着蒲龄的样子幸灾乐祸,觉得很好笑也很好玩。 蒲龄面无表情地对着他的脚踩了下去。 最后老板终于听清了蒲龄的话,比了个五指:“五十。” “什么?”蒲龄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十,”老板又比了一下,“五十一斤。” “......”蒲龄扭头看着宫野,用口型道:“打劫呢吧?” “我看也是,”宫野叹口气,“你在这儿等下我,我有点儿尿急,去解决一下。” “懒人XX多。”蒲龄说。 宫野习以为常,跟没听到似的挤开人群走了出去。 “哎!哎!”老板朝蒲龄挥了一下手,很积极地指着山核桃,“小哥要几斤啊我给你包起来。” “不要。” “......” 过了没一会儿宫野又进来了,刚想说话就被蒲龄抬眼打断:“你洗手了吗?”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刚发现......”宫野掩了一下嘴唇,凑到蒲龄的耳边,“我刚发现市场后面有条小街,全是卖年货的,山核桃卖的比这儿便宜多了。” “真的?”蒲龄也很配合地掩了掩嘴。 “真的。”宫野拽起他的手臂,把他往外面拖。 蒲龄跟在他的身后,任宫野拖着他往外走。 人群很拥挤,周围很吵,味道也不好。 但却很神奇地觉得快乐。 宫野喘了口气,一回头看到蒲龄盯着他在笑。 “脑袋被挤傻了。”宫野痛心疾首。 蒲龄没忍住爆笑,转眼抬脚踢他:“滚。” 两人摸到了宫野发现的那个小街,一打听年货价格果然便宜了不少,于是当机立断开始扫荡。 “要我说,”宫野撑着个大红塑料袋,看着蒲龄往里面扔各种速冻水饺速冻奶黄包速冻汤圆,“过年就得买小摊儿上的年货才有味道,是吧蒲龄同学?” “嗯,”蒲龄漫不经意地从货架上拿了一个棒棒糖,朝摊门口在织毛衣的老板娘道,“这个也算里边儿。” 说完他扯掉包装纸,把棒棒糖塞进了宫野的嘴里。 “你干嘛?”宫野一愣,含糊不清地问。 “从现在开始,你要戒烟了。”蒲龄说。 “怎么......突然就扯到我烟上了啊?”宫野啧了一声。 “突然想到了而已,”蒲龄看着他笑了笑,“你有意见啊?” “烟哪是说戒就能戒掉的啊?”宫野叹气,“你得给我点儿时间。” 蒲龄想了想道:“那每天五根,你想抽得从我这儿拿。” “反对。”宫野恶狠狠地说。 “反对无效。”蒲龄挑了一下眉毛,“要么不执行,要么别接吻,自己选吧。” “我亲你的时候味道很大?”宫野皱了皱眉,开始反思。 “不是,”蒲龄回忆了一下,“没什么味儿就是......我觉得你老这么抽下去,会死得早。” “......”宫野觉得有被冒犯到,沉默了一番才点头,“好吧。” “同意得也太快了,我以为你会再赖会儿。”蒲龄看着他。 “你衍哥不是这样的人。”宫野晃了晃手,顶了一下蒲龄的额头。 “干甚?” “那你等会儿陪我去吃火锅,我想吃火锅了。”宫野的指尖没离开他的额头,又按在上面揉了几圈,“人工按摩,舒服吗。” “舒服,”蒲龄闭眼又睁开,像是小狗被.撸舒服了一样,“叫上宫河他们吗?” “叫屁,”宫野啧了一声,凑近道,“是情侣火锅,you and me。” You and me的情侣火锅,在点菜单环境开始就出现了分歧。 “麻辣锅底。” “换番茄。” “重庆风味锅底。” “换浓汤。” “......”蒲龄啪的一声把菜单拍在桌上,歪着脑袋打量着对面的人。 宫野冲他抬了一下眉毛。 “你吃个火锅那么养生?”蒲龄看着他。 “主要是为了你想的,”宫野摊了摊手,“你一个还在长身体的儿童,青春期发育关键阶段,吃辣容易上火,上火容易长痘儿......” “你说的这个问题,”蒲龄打断他,“不止我们青春期的儿童,你们成年人也会有。” “你听我说完,”宫野煞有介事地伸手打断他,“长痘儿的话你就丑了,你丑了我就对你没兴趣了。” “......” 蒲龄桌底下给了他一脚。 ☆、32 最后宫野还是妥协了,一人点了一锅。 一个养生锅,一个麻辣锅。 宫野在养生锅里涮了几下羊肉,然后扔到蒲龄的碗里:“等会儿有事没事?” 蒲龄看了看他:“怎么了?” “请你看电影。”宫野说。 蒲龄啧了一声:“你是想在电影院里干点儿什么坏事吧?” 宫野眯了一下眼睛:“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蒲龄点头。 “放屁。”宫野说,“约会不就是要看电影的吗?” “哦。”蒲龄又点头。 “你这个哦是去还是不去啊?”宫野看他。 “哪儿都行,只要跟你一块儿待着就行。”蒲龄在桌底下碰了碰宫野的腿。 宫野盯着他笑,看表情应该很受用。 两人吃完火锅,又坐了一阵,才拎着大包小包年货出去。 “想抽烟。”宫野拿一个大塑料袋撞了一下蒲龄的腿。 “大街上不要随便动手动脚。”蒲龄假装没听到。 “就一根儿。”宫野叹口气,开始后悔刚刚把烟交给了蒲龄。 蒲龄没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走了一阵发现人没跟上来,他回头,看到宫野站在原地,扭头在看空气,看得很认真。 好像不是在看空气。 蒲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个女人,挎着一个男人的手臂,在一家服装店门口笑着说话。 女人有点儿眼熟......蒲龄辨了一阵,是罗英,那个房东,宫野的养母。 男人没见过。 蒲龄看着宫野的眉头逐渐拧起来。 他走过,轻轻拽了一下宫野的手臂。 宫野没看他,继续盯着那边。 蒲龄又拽了他一下,宫野才收回视线,看向他:“嗯?” “不是要和我看电影吗?”蒲龄说。 宫野点了下头:“嗯,走吧。” 一场电影宫野看得格外心不在焉,好几次盯着屏幕都走神,蒲龄也没什么心思继续看剧情,捧着爆米花扭头看了他好几回。 宫野盯着屏幕在出神,直到嘴唇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他扭头,看着蒲龄伸过来的手,以及手指上的一颗爆米花。 宫野愣了愣,把爆米花咬进嘴里。 “想去找她就去找吧,”蒲龄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看着他,“电影你可以下次赔给我,我在你家等你然后你晚上要陪我一起看店。” 宫野叹口气,摸了一下他的脸,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嘴唇:“对不起。” “反正你不在,我还能腾出空去给你准备生日礼物。”蒲龄扬了扬眉。 宫野笑了笑,说好。 蒲龄拿着宫野给的备用钥匙开了门,坐到沙发上。 这好像还是两人确认关系之后他第一次进来宫野的房间。 依旧乱,乱得跟被轰炸过一样。 蒲龄弯腰拾起地上丢着的一个抱枕,垫到身后。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实在是受不了了,起身开始给宫野收拾屋子,从卫生间到厨房,再从沙发茶几到床上,把枕套被单什么的全都换了一通,他才终于舒坦地吐出了一口气。 开窗,通风。 蒲龄顺手又开了电视,目光下移,落到电视机下面的VCD机盒上。 机盒顶上散落着几张碟,没封面,不知道是什么。 蒲龄拍了张照,发给宫野。 -[图片] -这什么 宫野在五秒之内回了过来。 -18/禁,勿看 “......” 蒲龄回他: -不好意思,我马上18了 宫野没再回消息,意思就是随他的便。 蒲龄把碟片放进VCD机里,调了一下电视机,画面很快就出来了。 哦~ 小黄.片啊。 嗯? 蒲龄眯了眯眼睛,是两个男的。 接下来的画面有点儿儿童不宜,蒲龄没忍住想象了一下宫野一个人看这个的样子,有些想笑。 身体却是很诚实地开始燥热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电视屏幕里的声音,还是联想到的宫野的样子。 他叹口气,闭上眼,把手伸进了裤子里。 宫野回来得有些晚,推开门的时候蒲龄正站在厨房里煮面条。 他动了动鼻子,转头看了一眼电视机,正在一本正经地放新闻联播。 蒲龄道:“回来了啊?” 宫野嗯了一声,关上门,绕到他身后搂住了他,把脑袋靠在他的背上。 蒲龄反手摸了一下他的脸:“怎么样了?” “那个男的,有正经工作,说没结婚,是真的喜欢罗英。”宫野蹭了蹭他的脖子,低声说。 “你放心了?” “有一点儿放心。”宫野说。 “有的时候事情总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糕。”蒲龄啧了一声,“撒手,面要洒出来了。” 宫野笑了笑,松开了他。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面,宫野吃了一会儿开始叹气:“好怀念中午的火锅啊。” 蒲龄瞥了他一眼:“嫌难吃自己做啊,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东西比我做的还难吃,我吃都是给你面子。” 宫野点点头:“那我不说了,我忍着。” 蒲龄踢了他一脚,没说话。 宫野拿起醋瓶子往碗里倒了一点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下午在我家都干什么了?” 蒲龄一口面呛在嘴里,半天说不出话。 宫野忍住不笑,悠悠道:“学习卫生生理知识了?” “......”蒲龄盯着他那一脸的老司机幸灾乐祸的模样,眯了眯眼,“是啊,学得可好了。” “是么,蒲龄同学这么牛逼。”宫野挑了下眉。 “不信是吧,”蒲龄撂了筷子,朝他勾了勾手指,“来试。” “等你成年的吧,我不和未成年上床。”宫野说。 “过完年我就成年了,你等着。”蒲龄眯了一下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变懒 ☆、33 蒲龄趴在收银台上,扭头看着门外。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点儿,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橱窗。 宫野站在热饮箱前,看了看上面显示的时间,然后打开箱子,拿了两瓶拿铁出来,递给蒲龄一瓶。 “请你的。”宫野说。 蒲龄接过去,拿铁的温度透过塑料瓶身,从掌心蔓延到指尖。 宫野回到了餐饮区,一边玩手机一边喝拿铁。 蒲龄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两个人什么话都不说,也不做任何事情,就这么安静待着,很踏实也很舒服。 给他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 门帘被人掀开,先进来的是一把湿漉漉的尖头雨伞。 蒲龄抬眼,看到跟着伞进来的一个黑衣服老婆婆,腰上缠着一圈红色的小布袋。 “你......” “小哥,”老婆婆很温和地看着他,“买吉祥符袋吗,快过年了,图吉利买一个吧?” 蒲龄想说不用,宫野却站了起来:“多少钱一个?” “10块钱两个。”老婆婆笑着说。 “5块钱一个卖吗?”宫野问。 “不卖。”老婆婆笑着说。 “......”宫野摸了张十块钱给她,“那拿两个吧。” 老婆婆接过钱,从腰上解了两个布袋递给他。 “平安吉祥,万事顺利。”老婆婆对着宫野和蒲龄作了个揖,又拿着雨伞出去了。 “怪可怜的,大冷天儿还下雨,她一个人在外面卖东西。”宫野说,把吉祥符袋递给蒲龄一个,“平安吉祥,万事顺利。” 蒲龄看了他一眼,把符袋挂到了自己的书包上。 “真乖。” 宫野笑了,说着就要凑过来亲他,被蒲龄一巴掌打开:“有监控。” “......” - “阿姨。” 胡媛小心翼翼地往门里看了一眼,“我能进来吗?” 老妈笑着朝她招手:“快进来。” 胡媛抱着一个碗跑进来道:“我爸做的四喜丸子,叫我给你们送一份儿。” 老妈接过碗,笑得很甜蜜。 蒲龄坐在沙发上剥毛豆,看了她俩一眼,继续看自己的电视。 胡媛和老妈说了一会儿话,老妈就去厨房忙活了。 胡媛坐到了他边上:“看什么呢?” “黄金眼。”蒲龄说。 “哦。”胡媛点点头。 蒲龄剥毛豆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剥。 沉默了两分钟,他终于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胡媛扭头看着他:“什么?” “喜欢的人过生日,送什么比较好。”蒲龄说。 “......”胡媛一脸吃了灯泡的样子,“你这种冷血动物也会有喜欢的人吗?” 蒲龄把毛豆往篮子一扔,因为羞涩和不自在而有点儿不耐烦:“给我个参考。” “哪个女生啊?”胡媛压低声音,“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蒲龄干脆利落地说。 “哦。”胡媛偷笑了一下,“那她肯定长得很漂亮。” “是长得挺漂亮的,”蒲龄点头,“......这不是重点。” “如果是我过生日,我想要......有人给我放一场烟花。”胡媛想了想说。 “不环保。”蒲龄评价。 胡媛啧了一声:“那就来点儿实际的,玩偶熊啊,玫瑰花啊,都可以。” “这些都能看不能吃,有什么用?”蒲龄不懂。 “......”胡媛道,“我和直男无法交流,告辞。” 蒲龄没从胡媛那儿得到有效参考,只能自己想办法。 好在在宫野生日的前一天,他终于有了灵感。 蒲龄消失了一天,宫野在哪儿都找不到他人。 在傍晚的时候,蒲龄回来了,手上还拎了一个不小的蛋糕。 宫野坐在阳台栏杆上,朝他晃了一下腿。 “下来。”蒲龄抬头说,“小心摔死。” “......” 宫野进了屋,看到蒲龄把蛋糕放到桌上。 “我明天过生日,”宫野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手指,“你还记得吗,不是今天。” 蒲龄看了眼时间:“从现在开始倒计时,还有五个小时零四十七分钟。” “哦,”宫野点点头,又朝他伸手,“我的生日礼物呢?” “你真要看?现在?”蒲龄问。 “嗯,快点儿交出来。”宫野抖了抖手。 蒲龄开始脱衣服。 “你干,干嘛?”宫野一愣。 “放心,不是干.你。”蒲龄把羽绒服脱下来,扔到沙发上,然后是毛衣,然后是衬衣。 最后露出光裸的上半身,清瘦却结实,有很漂亮的肌肉线条。 宫野刚想说话,蒲龄凑上来,亲了他一下。 “看我肩膀,看。”蒲龄说。 宫野顺着他的脖颈往后望过去,看到蒲龄右肩上的黑色纹身。 GY. 宫野。 顾衍。 大概是刚纹好没多长时间,字母周围的皮肤都是红的。 “纹的时候想了半天该纹什么,”蒲龄笑了笑,“后来一想,不管你是宫野还是顾衍......” 他顿了顿,咬了一下宫野的耳朵:“反正你是我的。” “要不要这么感人啊。”宫野啧了一声,扭过了脸。 “看我,别看其他地方。”蒲龄把他的脸掰回来。 “你丫先把衣服穿上,别给我过个生日把自己冻死了。”宫野说。 蒲龄没动,很认真地看着他:“你别哭。” “我没哭好吧。”宫野乱躲他的视线。 “你眼睛都红了。”蒲龄说。 很意外,他在宫野面前好像很没出息地掉过很多次眼泪,但是却一次都没见过宫野哭。 原来宫野是一个这么容易就哭鼻子的,大男人。 “不止这个,”蒲龄又弯腰去羽绒服兜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小木盒子,“还有这个。” “这又是什么?”宫野说话带鼻音,听得蒲龄想笑。 蒲龄拆开木盒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是个粉红色的小猪猪。 哦不是。 是个粉红色小猪猪杯子。 “我烤的。”蒲龄笑着说,“能看出来这是个烟灰缸吗?” “......”宫野说,“能。” “你每次抽烟都把烟头按茶几上,”蒲龄啧了一声,“你有没有问过茶几的意见,你知不知道它对你意见有多大?” 宫野一秒破功,笑了出来。 “所以,”蒲龄晃了晃小猪猪,“你以后抽烟,给你准备了个烟灰缸,你再敢把烟头按茶几上你就死了。” “你不是叫我戒烟吗?”宫野搂住他。 “算了,”蒲龄看了看他,“顶多给你控制下烟量吧,真叫你戒你也戒不了。” “我下下决心还是可以的。”宫野认真地说。 蒲龄笑起来,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34 蒲龄没穿上衣,就着接吻的姿势把宫野压到了沙发上。 宫野胡乱地摸着他的腰窝和脊椎骨,仰起头去亲吻他的右肩。 “帮你?”蒲龄喘息着问。 宫野没说话,抓着他的手往下一按。 蒲龄吻了吻他的嘴角,突然起了身,把扔在茶几上的书包拿了过来。 “干什么?”宫野略迷茫。 蒲龄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长条瓶子和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开始撕包装。 “用这个。”他说。 宫野刚才脑子烧得有点儿不太清楚,现在才反应过来。 “你要上.我?” 蒲龄准备用牙咬开包装,却牙尖一紧,眼睁睁地看着宫野伸手把东西从他嘴里面扯了出来,扔到了一边。 “没门儿。”宫野盯着他,勾了一下嘴角。 蒲龄稍作思考,道:“也行。” “行什么?”宫野愣了愣。 “你上.我,也行。”蒲龄说,“我不是特别在乎这个。” “改日,”宫野啧了一声,“我说了我不上未成年。” “哦。”蒲龄点头,看了他一眼,“下去了?” “你说呢。”宫野被气笑了。 “既然火降了,那就吃蛋糕。”蒲龄起身把蛋糕盒上的红丝带给扯了开来。 “还没过十二点。”宫野说。 “那再亲会儿。”蒲龄放过了蛋糕,搂着他又吻了上去。 两人滚着滚着就到后半夜了,精力消耗大半,连蛋糕都没空切。 蒲龄踢掉床上乱扔着的纸巾,整个人趴到宫野的身上,困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零点的闹钟滴滴答答地响起来。 蒲龄抬了一下头,用嘴唇去碰宫野的脸。 “生日快乐,男朋友。” 宫野闷哼了一声,手指胡乱摸索着,终于摸到他的脸。 蒲龄笑着睁眼看他。 宫野慢慢张开一条眼睛缝,看着蒲龄。 蒲龄又亲了一下他的眼睛,爬上来凑到他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了第二遍。 “男朋友,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特派记者小E为您带来生日快讯! ☆、35 在二十一岁这一天的凌晨,宫野梦到有一个人趴在他耳边对他说生日快乐。 宇宙里色彩艳丽,空气混沌污浊,宫野永远生长在这个像蛋壳一样的地方。 某天蛋壳裂了一条缝,一道很小很小的光隐隐约约、迷迷糊糊地撞了进来。 宫野是被阳光照醒的。 他睁开眼,微侧头,差点吓得咬到自己的舌头。 蒲龄趴在床边,手臂枕着自己的脑袋,正在看他。 “你......不会看了我一夜吧?”宫野问。 “刚醒。”蒲龄嘴角心情很好地翘着,“生日快乐,21岁的小朋友。” “你说什么?”宫野愣了愣。 “我说,”蒲龄伸手揪了一下他的耳朵,又凑上来亲了亲他的眼睛,“生日快乐,男朋友。” 果然。 人一旦谈起恋爱来,冰山也会融化成草莓酱,还是甜的牙疼的那种。 但是宫野很受用。 “快点儿起床,今天还要带你出去。”蒲龄拍了拍宫野的肚子,“起床。” 宫野抬眼:“出去?去哪儿?” “问那么多,告诉你就不叫惊喜了。”蒲龄说。 两个人挤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刷牙,宫野仗着略微一点儿很快就没了的身高优势,把下巴搁在蒲龄的肩膀上。 “把牙膏沫蹭我肩膀上你就完了。”蒲龄含糊不清地说。 宫野含着一嘴的牙膏沫侧头,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日。” 两人匆忙点了个蜡烛,把茶几上的蛋糕当早饭给切了吃了。 宫野还有点儿舍不得,毕竟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男朋友给他过的第一个生日的第一个生日蛋糕。 蛋糕是深红色的,圆形,面儿上洒了一层彩色的点点,左边一个蓝色校服卷毛小男生,右边一个长发背心工装裤长腿男。 两个男的中间是个爱心,很土,很符合蒲龄的直男审美。 但是宫野很喜欢,在蒲龄的切刀无情落下来之前,抢先把蛋糕的模样保存到了手机相册里。 蒲龄叫了辆车,两人坐了半个小时,到了蒲龄跟司机师傅说的那个陶瓷厂区。 宫野抬眼看了看这一片儿的旧厂房,差不多能猜到蒲龄为什么要带他来这儿了。 厂房大门是陈旧的灰色,这一片儿的建筑颜色都死气沉沉的。 而当蒲龄上前推开大门之后,宫野才发现,大门只是完全地把里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门里的世界是鲜艳的、色彩斑斓的。 屋顶墙壁路面,所能看到的地方,都画满了各式形态颜色夸张、造型怪异的涂鸦。穿着酷酷的衣服的男人遛着滑板从道路上经过,穿梭在一片色彩之中。 “小蒲!” 一个男人摘掉防毒面罩朝蒲龄挥了挥手,走了过来。 “这是辉哥。”蒲龄说。 辉哥脸上有两撇小胡子,长得很喜庆,笑起来更是。 “这是我跟你说过的,”蒲龄顿了顿,看了眼宫野,“我男朋友宫野。” 宫野愣了一下想说话,辉哥打断了他:“你好你好。” 宫野只好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辉哥。” “小蒲给我看过你的作品,我觉得特别厉害,今天终于见着真人了,”辉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涂鸦俱乐部?” “我?”宫野指了一下自己。 “对啊就你。”辉哥说,“怎么,看不上我这儿?” “没,”宫野赶紧摆手,“我觉得我实力不够。” “实力这东西可以慢慢练的嘛,”辉哥搭上他的肩膀,很自来熟地往前面的路上走,“你知道吧,我开这个俱乐部把正经工作都辞掉了,到现在已经有二十五个兴趣爱好者加入了,平时我们也接活儿,比如什么给街区画字报啊,画街墙之类的,虽然钱不是特别多,但特别开心。” “你是不是蒲龄请来的托啊?”宫野回头看了眼正在看墙壁作品的蒲龄,偷偷问。 “什么托?”辉哥愣了一下,“我真心实意邀请你的。” “你不是托......你一个俱乐部老板看得上我这种菜鸡?”宫野也纳闷了。 “你就不能自信点儿?”辉哥啧了一声,“我看了你涂鸦的照片,那幅什么......宇宙是吧?特别吸引我,真的,我一看我就知道你是个好苗子!” “我瞎画的。”宫野说,“也不想加入什么俱乐部,我很清楚自己的水平是个什么水平。” 辉哥皱了皱眉:“小伙儿,看面相你可不是个不自信的人啊。” 宫野笑了笑,没说话。 “你这么不自信你去参加什么比赛?”辉哥又说。 “又是蒲龄跟你说的。”宫野看着他。 “嗯啊,”辉哥说,“实话跟你说吧,我愿意看你的作品,也是他给求的,你男朋友这么走心对你,你还拒绝我啊?” 宫野叹了口气,看了看蒲龄,轻声道:“一个高中生不学习天天都忙着些不相干的屁事儿。” “对别人是屁事儿,对他......你这男朋友心里真的挺有你的。”辉哥低声说,“而且你也别太不自信,我是个老实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要真的不行,你男朋友就是好话说得再多,我也不会抬一下眼皮的。” 宫野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行,谢谢你。” 中午两人留在俱乐部,和其他成员一块儿吃了个饭,互相认识了一下。 “郭老大,”一个眼线画得有些夸张的女生朝他竖了个拇指,“你这回终于给我们部招了个极品回来,赞!” “极品是骂人家的还是夸人家的啊?”另一个戴鸭舌帽的男生笑起来。 “当然是夸啦,”眼线女生冲宫野挤了下眼睛,“帅哥,脸熟我,我叫丫丫。” “哎哎哎光天化日的干嘛呢。”姓郭的辉哥啧了一声,“别吓得人家以为我们这是什么不正经的俱乐部,宫野你别理他们,都是人来疯,特讨厌,吃你的。” 宫野笑了笑,一转头发现蒲龄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 “你干嘛。”他低声道,“人开玩笑的好吧。” “我问你,她叫什么?”蒲龄说。 “......丫丫啊人刚不说了吗。”宫野愣了愣。 “你这脑子,记得还挺快的。”蒲龄眯了一下眼睛。 “我操,”宫野差点儿笑出声,“不是吧,你连这种醋都吃?真的假的?” “忘掉。”蒲龄说。 “好好好,忘掉。”宫野叹气。 “问你,”蒲龄在桌子底下踢了踢他,“那女生叫什么?” “叫......叫什么来着?哎我等会儿问问吧,以后都同事了不知道名字有点儿不太好。”宫野一脸严肃道。 蒲龄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低头无声狂笑了好久。 “笑屁啊。”宫野低声问,问完没几秒也跟着笑了起来。 俱乐部出来再走个几十米,有个公交站台。 蒲龄看了下贴在上面的时刻表,发现这里也有那趟可以经过海湾然后到老城区的长线公交。 “坐这个回家。”蒲龄敲了敲时刻表。 “听你的。”宫野说。 没等多长时间,公交车就来了。 车上依旧没几个人,两人找了个后排的双人座位坐下来。 傍晚时分,夕阳斜斜地照进来,车里开着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 蒲龄把脑袋靠在宫野的肩膀上,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手指被人抓了起来,指尖感受到温软的触感。 他睁眼,看到宫野正在低头吻他的手指。 “干嘛?”蒲龄用指尖戳了一下宫野的脸。 “在说谢谢你。”宫野抬头看着他。 蒲龄笑着撇开脸:“辉哥那个嘴怎么就藏不住话。” 宫野又低头,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其实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蒲龄说,“你真的很好,真的很棒,不用别人承认,也是。” “嗯。”宫野说。 “你,”蒲龄忽然跳题,非常有少男情怀地说,“等会儿经过海湾,落日照在海平面的时候,要记得吻我。” “肉麻死了。”宫野啧了一声,“好。” 这一天的夕阳是血红色的,落到海平面的时候,整条海平线都像是在燃烧一样。 鲜艳又美丽。 倒映在海里的余晖闪闪发光,像是细小的金子的碎片。 宫野很郑重也很守时,趁乘客不注意的时候,伸出瘦长的手指捂住了蒲龄的侧脸,遮掉了他的鼻梁和嘴唇,然后缓慢地凑过去,用嘴唇贴住了蒲龄的嘴唇。 这个吻很有耐心,很细水长流,很轻风细雨。 这是他今天生日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36 “请问有预约吗?”茶厅的服务员小姐姐笑着问。 蒲龄点头:“二楼235号。” “好的,请跟我来。”小姐姐说着,把他往二楼领。 蒲龄深吸了口气,越往里走越觉得压抑,直到看到最尽头处那个看到他就迫不及待起身的男人,蒲龄觉得一口气卡在胸腔里,难受到了极致。 “小龄!”邱叶海笑着喊他名字。 蒲龄皱了皱眉,没什么表情地在他对面坐下来。 “上次看到你太匆忙了,什么都没准备。”邱叶海笑了几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推到他面前,“送你的,你打开看看。” 蒲龄没兴趣跟他客气,把盒子推开,冷淡道:“不用。” 邱叶海干笑了一下:“那爸下次给你买别的,买你喜欢的。” “找我什么事儿。”蒲龄看着他,“说,不用绕弯。” “这不......还是上回的事儿吗。”邱叶海叹口气,“爸是真想你过来和爸一块儿生活,爸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孩子,你......” “你不要做梦。”蒲龄打断他。 邱叶海愣了愣,表情有些不太好。 蒲龄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心情,看着邱叶海的样子又觉得他很滑稽可笑。 “小龄,爸也是为了你好,”邱叶海语重心长道,“你看看你现在读的那个破高中,有什么好,周末你又还得去兼职这个那个的,太辛苦了,哪个家的小孩子要这么辛苦的。” “我上次跟你说得很清楚,兼职是我自己要做的,没有任何人强迫我,我做得也很开心,这事儿和你没有半点儿关系你也管不着。”蒲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壶砰的响了一声。 邱叶海皱了皱眉,很无可奈何的样子:“瞧瞧......这么些年,你妈都把你教成什么样了,没礼貌,冲你亲爹还敢拍桌子。” “你是我亲爹吗?”蒲龄眯了一下眼睛,低声道,“我爹早死了。” “你!”邱叶海指着他,脸都涨红了。 “还有事儿么,没事儿告辞了。”蒲龄准备起身。 “等一下。”邱叶海顿了顿,“你不想和我一起生活也行,先看看这个。” 一个信封被他摔在桌上,一沓照片从里面滑了出来。 蒲龄下意识低头,随后瞪大了眼睛。 照片上的,是他和宫野。 在各种地方。 少年宫广场,便利店,还有那个涂鸦俱乐部。 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但此刻这些笑脸却让蒲龄冒了一身的冷汗。 “你跟踪我?”他声音有点儿抖,问邱叶海。 “你和这个男孩儿的事,”邱叶海舒展眉头,“要我去告诉你妈妈吗?” 蒲龄扬手把桌上那些照片全挥到了地上,抬眼看着他一字一顿:“你试试。” 邱叶海苦笑了声,弯腰去捡照片:“是爸爸没管好你,才让你变成现在这样,成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在一......” 话没说完,蒲龄一脚踹了上去。 宫野放下油漆桶,脱掉手套看了眼手机。 十二点整。 总觉得有点儿不安,第七感告诉他的。 他拿着手机准备给蒲龄打个电话,刚要拨号,丫丫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帅哥,放饭了哟。” 宫野笑笑,点了下头。 “我们这个工程任务还挺艰巨的。”丫丫眯着眼睛,拿手背遮着太阳光,转头看了一下延伸至二三十米的白色围墙,“加油啊,差不多得三四天。” “嗯。”宫野说。 “怎么,跟我说话这么心不在焉,”丫丫笑了,看了眼他的手机,“给女朋友打电话呀?” “给男朋友。”宫野说。 “男......”丫丫愣了一下,“哦,那你打吧,我先过去吃饭。” 宫野拨了蒲龄的号,那边嘟了三声才接。 “喂。” “吃饭了没啊你?”宫野笑起来,“一听就没吃饭,声音蔫儿蔫儿的,又晚起了吧。” 那边也笑起来:“准备起床去泡面。” “我大概五六点能下班,在家乖乖等我回来。”宫野对着话筒用力地亲了一口。 蒲龄懒洋洋道:“想喝双响炮,给我带。” “胖死你得了。”宫野啧了一声。 “胖死了你就不要我了?” “嗯,早晚把你扔了找一更好看的去。” “那你应该找不着了,”蒲龄很小声地说,“这世界上没谁比我更好看,就算有再好看的你也看不上,你只能看上我。” 宫野笑了,骂他:“不要脸。” “不要脸也是学你的。”蒲龄说。 “行行不跟你贫了,我吃饭了。”宫野又对着话筒亲了一口,才把电话给挂掉。 哪儿那么多不安的第七感,瞎想个屁。 蒲龄挂了电话,把用过的棉签随手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拧好药水瓶,把瓶子藏到了书桌抽屉里。 “儿子,水开了来帮妈倒一下。”老妈在厨房喊。 “来了。”蒲龄活动了一下手腕,起身出了房间。 “水倒完之后帮妈把垃圾倒一下,然后去超市给我带瓶醋。”老妈说。 蒲龄把电热水壶里的开水倒进保温瓶里,然后去厨房拿垃圾。 “我感觉吧,我一放假就成了个工具人,”蒲龄啧了一声,看着老妈,“你觉得呢?” 老妈正大刀阔斧地在炒青菜,扭头诧异道:“什么是工具人?” “工具人就是,给你递醋的,给你倒垃圾的,给你烧水的......”蒲龄说。 “去!少贫了你!赶紧买醋去。”老妈笑起来。 蒲龄冲她笑了笑:“知道了,这就去。” 等出门了,他才靠在门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在事情被捅破之前,他和老妈还能这么正常平静地相处多久。 不过邱叶海的那些照片,蒲龄看了大概,都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光是那些照片,和老妈解释解释老妈应该能相信他,而不是相信邱叶海。 要真不行的话,直接承认......蒲龄也不是没想过。 但对于老妈的态度,他心里多少还是没谱。 只是有一点蒲龄很清楚,他和宫野的关系,在开始起就注定要听一些不好听的声音,受到质疑和非议。 早来晚来都差不多,反正他认定宫野了,宫野是他的,他是宫野的,谁都不能把他俩拆开。 如果宫野敢跑掉的话,他就打断他的腿把他一辈子栓腰带上,哪儿也不让他跑。 不过宫野好像不是这样的人。 嘿嘿。 宫野收了工,准备从俱乐部出去坐公交车。 这个涂鸦俱乐部和一个滑板俱乐部是合并在一块儿的,滑板俱乐部借他们的场地,他们借滑板的热度和人气。 俱乐部前面是个基督教堂,后边儿是个家乡味菜馆。 宫野记了一下顺序,怕下回来走错了,刚记完倒退着往车站走,后背就撞到了一个人。 “哎对不......”宫野扭头,眼睛瞪圆了,“是你?” 黑衣服的老婆婆笑眯眯地朝他作了一个揖:“真巧。” 宫野看了看她腰上别着的那把尖头雨伞,笑了笑:“真挺巧的,婆婆你怎么在这边儿?卖符袋?” 老婆婆摇摇头没说卖什么,却看着他又道:“近有霉运,注意安全。” “......”宫野叹口气,“你算命也给我算一好听的成吗?” 老婆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样,走了。 宫野皱了皱眉,觉得这老人家有点儿神神叨叨的,却又不得不承认今天一整天眼皮都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是什么事儿呢...... 哦,忘记给男朋友买双响炮了。 宫野啧了一声,拦了辆刚好过来的公交车,跳了上去。 “今年过年,叫胡叔胡媛过来一块儿吧。”蒲龄拌着饺子馅儿,抬头看老妈。 “可以啊。”老妈轻快道。 “还有宫野和宫河。”蒲龄补充道,顺便偷偷打量了一下老妈的脸色。 “行啊,人多热闹嘛。”老妈拿起一块饺子皮开始包馅儿。 “妈,你觉得......”蒲龄顿了一下,“宫野这人怎么样?” “宫野?”老妈挑挑眉,“挺好的,就是整天老跟人打架不太好。” “他现在也不跟人打架了,有正经工作。”蒲龄马上说。 “这样啊。”老妈点点头,又笑起来,“没事儿问我这个干嘛?” “没什么,随便问问。”蒲龄说。 手机叮了一声,蒲龄擦了擦手摸出来看。 -[奶茶照片] -喊声儿好听的给你。 蒲龄笑了一下,打字。 -谢谢小野哥哥。 -日!滚过来,马上。 蒲龄把手机放进兜里,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出去买点儿东西。”他看着老妈。 “快点儿回来啊,饺子包完一蒸马上熟。”老妈说。 蒲龄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梯,俯身在窗户上看了一眼,屋里灯亮着,不知道人去哪...... 吱呀一声,门被人拉开,宫野眯着眼靠在门上看他。 “怎么每次都被你抓包?”蒲龄啧了一声。 “你每次弯腰从窗户里看我房间,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宫野说。 “我的炮儿呢?”蒲龄抖了抖手。 “说话注意文明。”宫野说。 “我的奶茶。”蒲龄又抖了抖手。 宫野突然一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臂,往后一折。 “操......”蒲龄被他压在墙壁上,“干嘛呢?” 宫野笑了一声,凑上来亲了一下他的耳朵:“拐你。” 说着他就把蒲龄拖进了屋,扔到沙发上。 “哎我操,我妈还等着我吃饭呢......”蒲龄笑着叹口气,仰面躺在沙发里,扭头看到茶几上的奶茶还有粉红色小猪烟灰缸和他对视。 “等会儿,”宫野停了下来,瞪着他,“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宫野伸手摸了一下蒲龄的额头:“还一脑袋冷汗,怎么回事儿啊?” “被你弄疼了。”蒲龄说。 “我弄......”宫野意识到什么,把他袖子一扯,看到他手腕上绑着的纱布,“这怎么弄的?刚怎么不说啊?” “不小心撞的,”蒲龄笑了笑,“没事儿,也没多疼。” “你脑残么,撞这么严重。”宫野啧了一声。 “是啊,放过脑残吧,脑残就想喝双响炮。”蒲龄说。 宫野没忍住笑了,偏头在他鼻梁上亲了一下,飞快地起了身,把奶茶插好管儿递给他。 “服务这么周到呢。”蒲龄看了看他。 “也就看你手疼,不然指定让你服务我一晚上。”宫野说。 “那也不用等多久,后天不过年了么,”蒲龄轻声道,“你等着,肯定好好服务你。”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跟大家道个歉,回家之后可能整个人的状态就松懈下来了,更文的字数也比在学校的时候懒了很多,而且还老卡,真的非常不应该:( ☆、37 “还贼心不死呢?”宫野啧了一声。 蒲龄笑着起了身,摸了摸他的脸:“吃晚饭去了我,要上我家蹭饭吗?” “路上就吃了,你赶紧走。”宫野说。 等人走了之后,宫野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 小猪烟灰缸他没舍得用,一直搁那儿没动过。宫野随便拿了个塑料杯,把烟灰弹到里面。 蒲龄有点儿不太对劲。 手上的伤如果是不小心撞的,他不会等到疼得受不了被发现了才说出来,而是在宫野要碰他手臂的时候就说出来。 宫野皱了皱眉,蒲龄有事儿瞒他。 脸上的表情也是骗不了人的,蒲龄刚刚的笑都有点儿刻意。 到底瞒了什么呢。 宫野往后一靠,叹了口气。 反正问肯定是问不出来的,蒲龄不想说,严刑逼供都没用。 -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蒲龄面无表情地敲下这句话,对着一个没备注的陌生号码发了过去。 是邱叶海的号码,不知道他从哪儿拿到的蒲龄的联系方式,每天按时骚扰,上回约他去茶厅也是用的这个号码。 蒲龄上回揍了他,由于情绪激动没注意,起身的时候手腕直直地撞上身后服务员端上来的热茶,烫掉好大一块儿皮。 这事儿蒲龄没让老妈知道也没让宫野知道。 他想要自己解决,而不是每次都让宫野替他出头。 大年三十儿是个周一,天气很好,蒲龄起了个大早起来贴红纸。 正门上面一个“财源广进”,厨房门上一个“五福临门”,还有阳台上一个“大鹏展翅”。 全老妈在菜市场卖对联的摊儿上挑的,还挺应景。 “你小心着点儿啊儿子,”老妈扶着门框抬头喊道,“别摔了。” “知道。”蒲龄嘴里咬着个小胶布含糊不清地说。 “哎,小野。”老妈笑着喊了一声。 蒲龄下意识要扭头,一个没站稳差点儿从小木梯上踩空摔下来。 “哎哟你吓死我了!”老妈赶紧跑上去扶他,“怎么回事儿啊贴个纸还心不在焉的。” “没,没事儿。”蒲龄摆了一下手,“都贴好了。” 身后传来宫野低低的笑声:“干活儿的时候还是要专心啊,别想别的,容易摔。” 蒲龄扭头,看到他也在阳台上贴红纸,贴的是百年好合。 “......” 趁老妈没注意,蒲龄瞪了宫野一眼。 “婶儿!蒲龄哥!哥!”穿个大红袄的宫河从院子外面跑进来笑着一通喊,“新年好啊!” “哎哟小二你也好。”老妈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好一阵儿没见你了,忙什么去了?” “当二老板呢。”宫野贴好红纸,转头道。 “对!”宫河笑着附和道,“我当老板了!虽然是副的,但是店里人一大半都得听我的。” “真厉害,婶儿就知道你学什么都能成。”老妈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哎我说,外面儿来了个男的大半天不进门,找你们谁的啊?”秦婶儿端着一大盆青菜从外面走进来,喊了句。 蒲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手脚霎时冰凉。 他没想到邱叶海会连一个好年都不让他过。 正想着,老妈问道:“是谁啊?” 秦婶儿翻了个白眼:“我又不认识,你自己看去啊。” 老妈刚要往门外走,蒲龄急忙跑了过来:“妈,我去看就行......” 话还没说完,有人走了进来,喊了一声:“蒲琴。” 老妈愣愣地抬起头,看着那人。 “蒲琴啊,大过年的,我来看看你。”邱叶海笑呵呵地提着两三大袋东西,从院子门外走了进来。 宫野看着蒲龄的表情逐渐由不安紧张转化成愤怒,勉强能猜到眼前这男的应该是他亲爸。 亲爸......他终于意识到蒲龄昨天的不对劲来自于哪儿了。 上回蒲龄喝酒乱砸酒罐子就是为了这个,但他说要自己解决,宫野也就没往心里去。 日。 早该想到的,一开始蒲龄提的时候就该留意的。 他一小孩儿能自己解决个屁。 宫野皱了皱眉,从楼梯上走下来,站到了蒲龄的身边。 蒲龄扭头看了他一眼,眉心拧得很紧,眼神有些不安。 宫野挺想抓住他的手的,但碍于有其他人在场没敢抓。 蒲琴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邱叶海道:“好端端地来看我做什么?” “你这话说的,”邱叶海啧了一声,“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我过得很好,这些东西你拿回去。”蒲琴指了指他手里的大袋子,“不需要。” 邱叶海笑着点头:“我就知道你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性子。” “不是光来看我这么简单吧,”蒲琴扫了他一眼,“有事儿?” “是有事儿。”邱叶海说着就要抬脚进屋。 “有事儿在院子里说就行了。”蒲琴说。 邱叶海讪讪地笑了笑:“好,那我也就明说了,我想要蒲龄的抚养权。” “蒲龄长大了,跟谁是他自己的事儿,你问我没用,得问他。”蒲琴也客气地笑了一下。 “儿子......”邱叶海抬眼看了一下蒲龄,笑道,“我之前就找过,他不同意,所以我想让你劝劝他,儿子跟着我能有更好的学习条件,生活环境......” 说到这儿,邱叶海扫视了一圈院子:“这儿也是人能住的么。” “哎你他妈说什么呢!”宫河差点儿跳起来,“这怎么不是人住的了!” “宫河。”宫野喊他名字,“你少说话。” 邱叶海笑着看他俩一眼:“瞧瞧,儿子整天跟这样没素质的人待一块儿怎么行呢。” “上回没把你揍老实是吧。”蒲龄突然说。 “蒲龄你说什么?”蒲琴扭头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邱叶海依旧笑着:“爸爸没事儿,爸爸不会怪你,你还小,不懂事儿,偶尔有一些事情偏离轨迹了也不要紧,好好教育一下都能回到正轨上来......” “你再给我说一个字试试。”蒲龄吼道。 蒲龄胸口起伏得厉害,宫野悄悄拽了一下他的袖子,逐渐开始感到不安。 邱叶海没理他,偏头看着蒲琴:“哦你还不知道是吧,儿子最近和他身边这个男人走得很近,你看你平时都不关心儿子,连他交什么朋友都不了解。” “宫野挺好的,蒲龄交什么朋友是他自由。”蒲琴说着,搂了一下蒲龄的肩膀,“别生气儿子,跟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蒲龄鼻子一酸,眼睛就红了,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他们可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邱叶海说。 宫野顿时眼前一黑,心脏飞快地跳了起来。 邱叶海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他不用想也能清楚地知道了。 原来昨天蒲龄就是为了这个事情......一个人憋着所有事儿,还非一个字儿都不告诉他。 怎么会有这样的傻.逼。 宫野攥紧了拳头,目光落在邱叶海的手上。 邱叶海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信封,他笑眯眯地伸手,把信封递给蒲琴:“你可以看看。” “妈,你别听他的话。”蒲龄的声音有点儿抖。 蒲琴摸了一下他的脸,打开了信封,于是那些照片再一次地出现在蒲龄的视野里。 “哥这是你吗......”宫河愣了一下,悄声问。 宫野没说话,却悄悄抓住了蒲龄的手。 蒲龄没看他,反握住了他的。 蒲琴翻了一遍照片,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地抬头,看着邱叶海:“想用这些照片说明什么?” “你儿子和他,”邱叶海指了一下宫野,“有不正当的关系。” “就因为这些照片?”蒲琴皱了皱眉,“我还没告你偷拍吧?” “你不信我?”邱叶海冷笑了声,“还是早就知道了只是心虚不敢说实话?” “我有什么可心虚的?” “因为你没把儿子教好,让他跟男人搞在一块儿了!”邱叶海说。 蒲琴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谁也没再开口,连宫河都被气氛给吓得不敢出声了。 宫野的脑子是发热的,混乱的,他没有想到他和蒲龄的感情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被人从嘴里说出来,甚至被蒲龄的母亲所知晓。 他不是没想过要向蒲琴向所有人承认。 但至少不能是这样的一个场景。 他希望他和蒲龄能得到真诚的、美好的祝福,没有很多也没关系,甚至没有人祝福也没关系。 这本就是一段不可能被所有人看好的感情,宫野想要的只不过是蒲龄能够不要受到伤害。 但像这样毫无防备地被迫公开,蒲龄和他母亲所要承受的都太过沉重。 宫野悄悄看了眼蒲龄,蒲龄正飞快地用袖子把眼泪擦掉。 宫野用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朝前去把那男的一脚踹倒。 蒲琴把照片扔到邱叶海身上,照片撒了一地。 “这些照片没什么意思,你说的话我也不会相信。”蒲琴的声音有点儿抖,但语气很坚定,“看在大过年的份儿上我不报警,你滚出去。” “你不信我?”邱叶海笑了,“我知道,凭这些照片你肯定也不会信。” “我说让你滚。”蒲琴看着他。 “你倒不如让你儿子把衣服脱了,你仔细看看,他肩膀上纹了些什么东西。”邱叶海说。 宫野的心一瞬间跌落谷底,他抬眼死死地看着邱叶海。 “你是宫野?还是顾衍?”邱叶海看着他笑了一下,“我记不清了,但我去那个纹身店找纹身师拍了照。” 说着他拿出手机点亮屏幕,给蒲琴看:“这就是你儿子刻在肩膀上的东西。” 啪的一声,手机被蒲龄扬手砸到了地上。 “蒲龄。”宫野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别冲动。”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蒲龄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邱叶海,“我杀了你!” “你住嘴。”蒲琴伸手给了他一记耳光,火辣辣的。 蒲龄愣了愣,看着蒲琴。 “回屋去,去房间里待着。”蒲琴很快地说。 “妈......” “我让你回屋!”蒲琴提高声音。 蒲龄用让人头皮发麻的眼神再次扫了邱叶海一眼,转头一言不发地回了屋。 “请你出去。”蒲琴看着邱叶海,“不然我真的报警了。” 邱叶海冷笑了一声,也走了。 “啧啧,真是想不到哦。”一直在边上看戏的秦婶儿阴阳怪气道,“院子里一个变态不够,还再来了一个。” 蒲琴扭头看着她。 “怎么啦我说错啦?”秦婶儿撇撇嘴,“本来就是嘛,你自己教不好儿子还......” “我儿子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说话。”蒲琴打断她,“嘴巴放干净点,别大过年的把舌头给丢了。” “你!”秦婶儿气得说不出话来。 蒲琴没再理她,转身看了看宫野,表情有点儿凝重。 “婶儿.....”宫野喊她。 蒲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进了屋。 ☆、38 “哥,”宫河抠着门框,皱眉道,“等会儿我要不还是不去了吧,留在家里陪你,反正大过年的,我不去也没关系。” “你去吧。”宫野躺在沙发上摆了一下手,“赶紧的。” “那你呢?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岁啊?”宫河啧了一声,“我不忍心。” 宫野从沙发上坐起来,看着他:“求你了,赶紧走。” “......” “你现在是个二老板,要有点儿二老板的样子,大过年的鸽员工聚餐这种行为不太老板。”宫野说。 “那你一个人过年啊?”宫河有些不太忍心。 “一个人怎么了?”宫野不耐烦道,“赶紧走,都催三遍了再不走我揍你了啊。” 宫河不情不愿地出门聚餐去了。 宫野躺回沙发上,拿起手边的遥控器,把电视打开。 还差十几分钟春晚就开始了。 电视机的声音让房间里热闹了一点儿。 宫野沉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蒲龄在干什么。 虽然只隔着阳台和阳台的距离,宫野却觉得离他有千万公里远。 看不着也摸不着。 这会儿过去找他不太现实,本来蒲琴的情绪就不太好,他要是还敢去蒲龄房间找他,蒲琴指不定得发火,还可能对他产生点儿什么更加不好的偏见。 宫野有点儿烦躁地点了根烟,伸手在口袋里乱摸一通找到手机,点开蒲龄的头像。 -吃年夜饭了吗。 他叹口气,把这几个字从对话框里删掉。 -在干什么。 删掉。 -我想你 一句话还没发完,门被人推开。 宫野抬头,瞪大了眼睛。 蒲龄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站在门边看着他。 宫野扔掉烟,起身朝他走过去。 “衍哥我......” 宫野一把抱住了他。 电视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春晚开始了。 “胡叔在陪我妈吃饭,”蒲龄接过宫野拧开的可乐,“我妈情绪还可以,只要我少在她跟前儿晃就行,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宫野嗯了一声,用筷子拌着他碗里的面:“快吃,要糊掉了。” 蒲龄低头吃面,吃了几口抬头道:“有酒吗?” “想喝?”宫野看他。 “想。”蒲龄说。 宫野起身拉开冰箱门,拿了几件啤酒和一小瓶白酒出来放到桌上。 “你放心了,我查过,邱叶海他夺不走我的抚养权,”蒲龄单手开了一罐啤酒,“他来也只是单纯想闹一场,没什么实质性收获。” 宫野没说话,按了按他的手背。 “我妈那边我多哄一哄,说点儿好话,”蒲龄笑了一下,“肯定就没事儿了。” “你现在是在安慰我吗?”宫野看着他。 “谁安慰你了。”蒲龄说。 “我没事儿,真的。”宫野抓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晃了一下,“倒是你,笑得比哭还难看,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蒲龄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长这么好看怎么可能笑和哭都难看?” 宫野没忍住笑了:“是,不可能。” 蒲龄也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啤酒罐,然后起身抱住了他,把宫野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 “哎干嘛呢。”宫野瓮声瓮气。 “不管我妈怎么说,我不会放手的,”蒲龄轻声说,“你也不行,知道吗?” 宫野迅速控制住了从鼻尖冒上来的酸意,点了一下头:“好。” “不要说好,说你知道了。”蒲龄挠了挠他的下巴。 宫野笑了笑:“我知道了。” 这顿年夜清汤白水挂面吃了半个小时,宫野还把那一小瓶白的也给喝光了。 后果就是宫野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锅碗都得蒲龄收拾蒲龄洗。 他一边洗一边也没想明白好好的房间不待干嘛非得跑这人屋里给他洗碗。 电视机里正在放一个什么小品,观众笑声阵阵的,让整个房间都有了点儿过年的感觉。 老城区这几年都在禁烟花爆竹,一过年四下安静如鸡,都没什么年气儿。 蒲龄洗好碗,擦干手,蹲到了宫野身边。 宫野半睡半醒地把下巴搁在抱枕上,眯眼看着电视机。 蒲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衍哥。” 宫野抬眼看他。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蒲龄小声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宫野也小声问。 “突然想到了,就问。” 宫野看着他,嘴角扬了一下:“你猜。” “猜屁猜不出来。”蒲龄催着他,“你说,我超级想听。” “因为你好啊。”宫野伸手捂住了他的脸,“特别特别好。” 宫野因为醉意,脸两边都有些红,说特别特别的时候故意强调似的加重语气,看起来憨憨的。 蒲龄没忍住,笑了。 “笑,笑屁。”宫野还大舌头。 蒲龄笑得更厉害,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那你能保证一辈子都喜欢我吗?” “你说。” “说什么?”宫野问。 “说宫野一辈子都喜欢蒲龄。”蒲龄很急切地拍拍他,“快说快说。” 宫野愣了愣,很慢地笑起来:“宫野一辈子都喜欢蒲龄。” 蒲龄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睛,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他压到了沙发上。 “你说的是真话吗?”他看着宫野。 “我撒谎的话,你就让我滚蛋。”宫野仰起头,亲了他一下。 “你说的。”蒲龄低头去咬他的嘴唇,含糊不清道,“做不到你就滚蛋。”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等蒲龄回神,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扒得差不多了。 宫野的身体很烫,紧贴着他的,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床上。 (后面的内容老地方见,不要太期待我车无能) ☆、39 疼。 被轧成两半了。 这是宫野睁眼醒来的第一感受。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扭头,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趴在他的身上,睡得很香。 从他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蒲龄的睫毛和鼻梁,很漂亮,很人畜无害。 他妈谁能想到这么人畜无害一小孩儿,在床上居然这么...... 宫野有点儿卡词。 ......凶猛。 嗯。 蒲龄眼皮动了动,哼哼了一声醒了,非常迷茫地瞪着他。 “看屁。”宫野说,一张口发现嗓子有点儿哑。 蒲龄揉了揉眼睛,从他身上起来,边说“我去给你倒水”边跨过他下了床。 “一大早这么懂事儿干嘛?”宫野惊了。 “讨好媳妇儿。”蒲龄回头笑了一声。 “滚蛋。” 两人正准备石头剪刀布决定谁做早饭的时候,门被人敲了一下。 蒲龄抬眼看着门,本来很高兴的脸瞬间僵了。 “我去开吧。”宫野说。 “宫大哥,”是胡媛的声音,“蒲龄在你这儿吗?” “啊,在在。”宫野开了门。 胡媛一脸无聊地蹲在门口,看了看他:“蒲姨说了,叫你俩去吃早饭。” “啊?”宫野愣了愣,“你说什么?” “她说叫你俩快点儿,汤圆会凉掉的。”胡媛站起来,探头进来看了一眼蒲龄,“快点儿啊。” 等胡媛走之后,蒲龄才走过来,看着宫野:“我妈真叫我俩去?” “我没听错的话。”宫野说。 两人前后脚进了蒲龄家,老胡和胡媛都坐在餐桌边低头吃汤圆,老妈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抬头看着他俩。 “妈。”蒲龄喊了一声。 老妈脸上没什么表情,点了下头。 “婶儿。”宫野也跟着喊了一声。 老妈没说话。 宫野有点儿犹豫要不要坐下来,还是直接扭头回去。 “坐吧。”老妈突然说。 “谢谢婶儿。”宫野马上说。 “快,快,吃,要,凉,掉掉的。”老胡看着他俩乐呵呵地说了一句。 “爸,你话都说不清楚就闭嘴吃你的。”胡媛啧了一声。 “等会儿吃完。”老妈突然又说。 蒲龄看到宫野刚往嘴里塞进去半个汤圆吓得啪一声掉到了碗里,非常想笑,拼命忍住了。 “你俩洗碗。”老妈看着他和宫野说。 “啊,好。”宫野愣愣地点头。 蒲龄都忘记笑了,抬眼看着老妈:“妈......” “吃你的。”老妈说。 蒲龄吸了吸鼻子,开始大口吃汤圆。 汤圆儿是黑芝麻馅儿的,汤里还加了溏心蛋,比宫野做的溏心蛋好吃多了。 “你说我妈这算是,原谅我了吗?”蒲龄晃着宫野的手臂,和他一路沿着小窄巷子往前走。 “她就没怪过你。”宫野说。 “我觉得也是。”蒲龄叹气,想了想又笑了,“我真没想到她都不发脾气,也没骂我,我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儿啊?” “失忆了啊,”宫野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大过年的挨了一巴掌忘记了?” “一巴掌换我妈同意这门亲事儿,挺值的。”蒲龄笑着说,“只要我妈不反对,挨一箩筐巴掌我都没事儿。” “要挨也我挨吧,”宫野揽住他的肩膀,“你就算了。” “哎,问你,”蒲龄声音低了点儿,“那儿还疼么,要不要买点儿什么药?” “闭嘴。”宫野瞪了他一眼,“不是跟你说了我早不疼了吗,还记挂着干嘛?” “我担心我媳妇儿啊。”蒲龄摸了摸他的屁股。 宫野一巴掌把他的手给拍开:“耍流氓报警了啊。” “真不疼了?”蒲龄又问。 “我抽你了啊。”宫野指着他。 “行行,不问了。”蒲龄啧了一声,“办正事儿要紧,买你的喷漆罐去吧。” 这条巷子出去就是美术生专用品一条街,各种美术用品,包括涂鸦用的工具都有得卖,是郭辉推荐给宫野的。 “男朋友,”宫野叹了口气,“我就求你一个事儿。” “你说。”蒲龄点头。 “你能不能恢复你之前的高冷人设啊?”宫野很无奈,“你知道你现在的人设已经崩成什么样了吗?” “你知道人为什么高冷吗?”蒲龄看着他问。 “为什么?” “因为找不到愿意去说话的对象。”蒲龄说,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鼻梁,“我现在都找到了,我还高什么冷?” “真有道理。”宫野冷笑。 “不是一般的有道理。”蒲龄说。 蒲龄跟着宫野在一条街上来回逛了两个点儿,把该买的工具都补齐了才准备打道回府。 没想到一转身,蒲龄看到了冯寒和刘小蕊。 两人说说笑笑的,站在一个摊儿前面挑着东西。 蒲龄没兴趣上前打招呼的,只是冯寒一扭头刚好对上他的视线,想逃都没来得及。 “蒲龄!衍哥!”冯寒很兴奋地招手。 “你同学?”宫野问。 “啊,是。”蒲龄说,“我同桌。” “蒲龄,”刘小蕊笑吟吟地走过来,扫了宫野一眼,“这大帅哥谁啊?” “这他邻居,打架超级厉害的!”冯寒插嘴道。 “他现在不打架了,文明公民。”蒲龄说。 “是。”宫野笑着点了下头。 “感觉放假之后都没见到你了呢。”刘小蕊拍拍蒲龄的肩膀,“什么时候约一下,大伙儿一块儿唱歌怎么样?” “好啊!”冯寒喊起来,“就明天!明天怎么样?” “明天不行啦,明天我要上奶奶家拜年。”刘小蕊说。 “那后天呢?”冯寒迫不及待道。 “后天?”刘小蕊想了一下,“倒是可以,蒲龄你呢?” “我......”蒲龄看了宫野一眼,发现这人眯起了眼睛。 “我有事儿。”蒲龄马上说。 “啊,那只好下次再说了。”刘小蕊很遗憾地叹了口气。 “冯寒不是没事儿吗?”蒲龄一把拽过冯寒,“你俩去吧。” “对啊对啊我没事儿的。”冯寒笑成一朵花儿看着刘小蕊。 刘小蕊看了看他,又看看蒲龄,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想起那个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蒲龄扭头看着宫野,“走吗?你不是说还有事儿吗?” “我?”宫野指了指自己,“我没说啊。” “......” 绝壁故意的这货。 蒲龄咬了咬牙,挤出一个笑:“啊,那就是我说的,我记错了,走吧?” “嗯。”宫野笑了一下,客客气气地说,“走吧弟弟。” ☆、40 “行啊你俩,”闫润拿着串腰子在空中晃了一下,“周洋和宫河都知道了就我最后一个才知道!” “没,”宫野笑着和他碰杯,“孙绍南才是最后一个,他都不知道。” 闫润嘿嘿笑了声,点头道:“也是。” “老板老板老板。”周洋拍着烧烤摊的桌子喊道,“再来几斤麻小。” “催魂呢!”烟雾之中老板用背影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等着!” “好嘞。”周洋回喊。 闫润看着蒲龄,笑了起来:“那我现在是不是得喊你小嫂子了啊?” “啊?”蒲龄愣了一下,“什么......” “嫂子好!”宫河从小龙虾里抬起头响亮地喊了一声。 “乖。”宫野摸摸他的脑袋。 “......”蒲龄不动声色地在桌底下踩了他一脚。 “说真的嫂子,”周洋不正经地凑过来坏笑着问道,“衍哥在床上还是很牛逼的吧?” “你滚远点儿。”宫野指着他。 蒲龄看了他一眼,决定给男朋友留点儿面子。 “嗯,”蒲龄点头,“是挺牛逼的。” 哼得也好听。 每次宫野一哼声儿蒲龄就觉得自己能战到天亮。 正月过得飞快,自邱叶海闹了那一回之后,发传单和便利店兼职的事儿被老妈知道了。 蒲龄按老妈的要求辞掉了便利店的工作,但周末还是照常去少年宫广场发传单,因为他答应了毛阿姨干到开学。 某一日邱叶海来广场找了他,鼻青脸肿的,蒲龄稍微转了转脑子就明白了是谁干的好事儿。 说好的文明公民啊。 蒲龄在心里叹了口气。 邱叶海这回居然没闹,很平静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一块儿生活。” “别说废话了成吗。”蒲龄眯着眼睛。 “我就一句话,”邱叶海表情挺认真的,“你真的想过以后吗?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和你有关系吗?”蒲龄面无表情,想了想又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想过?” “他一个混混,没文凭没正经工作,会拖死你的。”邱叶海皱着眉。 “他不会。”蒲龄看着邱叶海,“我比你了解他,你没立场说这个。” “你......”邱叶海一说话嘴就疼,无可奈何道,“你会后悔的。” “你真的为我想过吗?”蒲龄笑了一下,“你如果真的为我好,是不会贸然闯进我家去跟我妈说那些话的。” 邱叶海还想张嘴,蒲龄打断了他:“我不会后悔的,宫野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他是我的指望。” 寒假终止于元宵节的第二天。 蒲龄终于不能再24小时时时刻刻都和漂亮的男朋友黏在一块儿了。 不爽。 蒲龄怀着这样的心情去上了学。 早自习是犯困的早自习,大伙儿赖了一个寒假的床,头一天起这么早都不太习惯,一个个捧着书低头打瞌睡,急得讲台上的老于连忙拍了几个响亮的巴掌。 “哎哎,都给我起来!”老于苦口婆心道,“你们这个状态怎么行呢,知不知道还有多少天高考了啊?” “还有多少天啊?”冯寒迷茫地问。 “......”老于瞪了他一眼,“自己数去!” 冯寒乖乖数数去了,边数边扭头和蒲龄说:“我刚进校门的时候看到好几辆警车往那边儿路上去了,怪吓人的。” 蒲龄翻着书道:“你没见过警车?” “不是,肯定有大事儿啊。”冯寒啧了一声。 蒲龄没理他,觉得这人一向大惊小怪。 “哥怎么办啊!”宫河晃着宫野的手,眼睁睁地看着警察在罗英家里进进出出。 宫野拧着眉,眼看着一个穿警服的男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男人眼神很犀利,手里拿着个小册子盯着他问:“你是罗英的儿子?” “养子,他也是。”宫野说,指了一下宫河。 “对对我也是,”宫河连忙道,“警察哥哥我妈她怎么了啊?” “我们怀疑你的养母有藏毒的嫌疑,正在调查。”男人并不理宫河,看着宫野,“你知道这事儿吗?” “藏毒?”宫野愣了一下。 “藏,藏毒?搞错了吧?”宫河喊起来,一扭头,“妈!” 宫野抬眼,看到两个警察架着罗英从门里边走了出来。罗英头发蓬乱,手腕上拷着手铐,两眼红肿地看了他俩一眼。 “这怎么回事儿?”宫野低声问。 罗英没说话,任凭警察架着她往车边走。 随后又有两个警察架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这男的叫何志,宫野前不久见过的,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温和沉稳的男人会是罗英的依靠,他居然完全就放了心。 宫野紧紧攥着手心,在何志经过他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揪住了他的领子。 “你自己有病为什么要拖着她一块儿下水!” 何志阴沉地看了他一眼。 “干嘛呢。”刚刚那个男警察扯开了他的手,“你俩也要去一趟警局,有话问你俩。” 蒲龄中午一放学就把手机开了机,没想到一条来自宫野的消息都没有。 他打了个电话过去,也没人接。 蒲龄胡乱打包了两份盒饭,往家里走。 刚推开院子门,就看到宫野一个人坐在院子的井盖儿上,嘴里叼着烟,攒了一大串烟灰没舍得掸。 蒲龄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他嘴上的烟拿了下来。 “蒲龄。”宫野突然抬了头,看着他。 蒲龄愣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冒上心头:“衍哥你怎么了?” “罗英刚告诉我一个事情。”宫野眼神有些飘忽,“她说......她知道我亲妈在哪儿。” ☆、41 蒲龄蹲下来,抓住宫野的手。 宫野的目光稍微落了实,看了看他,声音还是抖的:“罗英说认识她,是她把我交给罗英养的。” “你要去找她吗?”蒲龄轻声问。 宫野很长时间都没说话,最后反抓住了蒲龄的手:“想去看看。” 还想问一句,为什么要把他丢给罗英。 “我陪你去。”蒲龄马上说。 “你是学生。”宫野看着他。 “......”蒲龄顿了顿,“那你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 “等我找到想要的答案,就马上回来。”宫野低头在他的指尖亲了一下,“不会太久的。” 蒲龄不想让宫野觉得自己看起来非常黏人非常爱情脑非常不舍得,很镇静地点了点头:“我等你回来。” 宫野的生母住在C城,离这儿很远,得坐一天半的火车。 蒲龄送宫野进站,道:“别忘了你还有个比赛,这月底。” “知道了。”宫野笑笑。 “要每天给我打电话。”蒲龄看着他。 “嗯。”宫野点头。 “......”蒲龄还想说点儿什么,看着宫野的脸又忘掉了。 宫野趁旁边人没注意,飞快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走了。” 蒲龄看着宫野背着一个不大的墨绿色旅行包,逐渐消失在人群里。 他倒退着往外走,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宫野的消息。 -回去路上小心。 -[可爱]知道了 -[可爱][可爱] 宫野下了火车,随便找了小旅馆住下来,洗了个澡,边泡面边看手机地图。 C城第一人民医院。 他把去医院的路线大概记了一下,准备明天出发。 罗英说过,那个人是心脑血管科主任。 宫野突然想到什么,点开了百度,搜这个医院的名字。 网页很快跳了出来,宫野点开医院概要,顺着目录一条一条地看过去。 主治医师名单。 儿童科......心脏外科...... 宫野的目光落在下面一栏的心脑血管科上。 -顾澜。 他的心脏猛烈地跳了起来。 顾澜这个名字下面是一张蓝底的一寸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短发,很年轻。 宫野注视着屏幕,女人有着和他很像的五官轮廓,表情很淡,笑起来时还是给人一种疏远的感觉。 顾澜。 宫野默念着这个名字,倒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抱着手机看着她的照片。 窗外的灯光斑驳,透过缝隙照到陈旧的窗帘布上。路上偶尔有车经过路面,发出一点声音。 宫野不自觉地阖了眼角,睡了过去。 醒过来是半夜,宫野摸到手机看了一眼。 3:47. 他倒回枕头上,有些无奈,也不太明白怎么就失眠了。 宫野索性掀开被子,爬到窗户上坐着。 才刚初春,夜里很凉,不过这里的风很干净,吹到身上有一种舒服的感觉。 宫野点了根烟,无聊地看着烟雾从眼前升起来,又逐渐飘散消失在空气里。 脚底下是车流灯光,像无数只眼睛,寂寞地盯着他看。 宫野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落落的感觉。 突然不想去找那个人了。 问题也没必要问了。 她能忍心把自己送给罗英,已经是一个彻底的答案。 宫野闭了闭眼,往后靠在窗棂上,摸出手机。 4:13. 鬼使神差的,他点开了相册。 最近的一张新照是蒲龄。 蒲龄在睡觉,睫毛搭在脸上,鼻梁高得像个小丘,嘴角无意识地扬了一点儿。 很可爱。 宫野伸手摸了摸屏幕,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往下翻,后面还有一大堆他俩的自拍照,各种美颜特效,蛇精脸外星人脸青蛙脸。 宫野笑得咳嗽了起来。 7:32. 宫野收拾了一下地上的烟头,简单洗漱了一番,穿好衣服出了门。 他按照昨晚上记好的路线,乘车去了医院。 时间还很早,但医院里已经有不少排队挂号的人了。 宫野穿过拥挤吵杂的人群,去坐电梯。 就问一句。 他对自己说,问完就回家。 宫野在心血管科诊室外徘徊了一会儿,有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推门走了出来。 他去看那人的脸,发现不是顾澜,又松了口气。 “找顾大夫的?”女医生笑了一下。 宫野看了眼她衣服上的牌子,肖涵。 “你好。”宫野说。 “顾大夫在里面。”肖涵说,“要我帮你叫吗?” “不用了,”宫野道了谢,“我进去找她。” 肖涵踩着高跟鞋走了,宫野把手放到门把手上,深吸了口气,推门进去,对上一双眼睛。 那张在网页上看到过的脸微抬了一下,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顾澜坐在椅子里,继续飞快地翻着册子。 “我是宫野。”宫野站到她面前说。 顾澜的手顿了一下,继续翻着册子。 “你认识罗英,是吗?”宫野看着她。 “不认识。”顾澜很快地说。 “可她说认识你。”宫野说。 “认错人了吧。”顾澜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宫野无话可说。 顾澜抬眼,盯着他看了一阵儿:“一夜没睡?” “看得出来?”宫野挑眉。 “黑眼圈很重。” 宫野突然觉得讽刺,他俩之间的对话还不如一个医生和一个病人之间的来得温情。 “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宫野说。 顾澜叹口气,把手里的病历单放下来,十指交叉看着他,淡声道:“你问。” “为什么,不要我。” 顾澜笑了,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意外,而后道:“只有这个?” 宫野说:“只有这个。” “你爹,没和我结婚,”顾澜看着他,“我生了你,他也没和我结婚。” “所以就不要了?”宫野笑了一下。 顾澜没说话。 “我知道了。”宫野说。 “罗英她怎么样了?”顾澜问。 宫野没回答,拉开门走了出去。 蒲龄把最后一袋垃圾丢到门口,呼出一口气,躺到了沙发上。 宫野的房间又被他打扫了一遍。 今天是周日,宫野还没回来。 很烦。 想他。 发消息也没回。 混蛋。 蒲龄把腿搁到沙发背上,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他是被电话吵醒的,一扭头看到自己的手机躺在小粉猪烟灰缸旁边嗡嗡嗡地转。 蒲龄伸手去捞手机,拿过来一看,是宫野。 他接起电话。 “来接我,”宫野的声音很低,“我在火车站。” “马上。”蒲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从到火车站再到接到宫野回家,总共都没用二十分钟。 宫野一路无话,脸色并不好。 一到家宫野把门一关,反身把蒲龄压到门上就开始和他接吻。 几日不见的思念与沉闷全都在亲吻之中爆发出来。 宫野狠狠地揉着他的腰窝,又低头啃了一口他的脖子。 “哎你......”蒲龄有些好笑地推开他的脑袋,“怎么回事儿啊你。” “还废话吗,”宫野有些喘息,“不想上.我吗,这么多天。” 蒲龄愣了一下笑了:“想啊。” 随后就堵了上来。 ☆、42 两人相继在宫野那个小破卫生间里洗了澡,光溜溜地上了床。 一看时间都快八点了。 宫野道:“折腾这么久?” 蒲龄看他一眼。 宫野改口道:“是你久。” “有个事儿忘跟你说了。”蒲龄撑着脑袋半躺在枕头上说。 “嗯?”宫野挑眉。 “我昨天量了一下身高,比你高了。”蒲龄说。 “多少?”宫野笑了。 “186.1,”蒲龄眯了一下眼睛,“高一厘米也是高,而且我以后又不是不长了。” “你这人好胜心怎么这么强。”宫野啧了一声,缓慢地往下移了点儿身体,捞过被子盖在身上。 “我就是想快点儿俯视你。”蒲龄的指尖从他的锁骨滑到肩头,“我比你高了,你就什么事儿都能依赖我了,做什么都离不开我。” 宫野笑了:“你比我矮我也不会因为嫌弃你而离开你啊。” “这话说的,”蒲龄指了指他,“说明以前你很嫌弃我啊。” “那不是一般的嫌弃。”宫野说。 蒲龄瞪了他一眼,然后两个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怎么不问我,去C城的事儿?”宫野在被子里找到蒲龄的手指,缠了上去。 蒲龄把他的手拿出来玩儿,淡声道:“你不说,我不问。” “嗯,”宫野翻了个身,“也没什么好问的。” 蒲龄抓住宫野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然后张嘴咬了一口。 “小狗。”宫野说。 “其实你去之前有句话我就想跟你说的,但是给忘了。”蒲龄看着他,“我现在说应该也来得及。” “说什么?” “我爱你。”蒲龄反身压到宫野身上,捧住他的脸,“听到吗?我爱你。”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宫野开口第一句:“这么重要的话也能忘啊?” 蒲龄气得朝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丫简直就是气氛破坏王。” 宫野乐得笑了半天,伸手搂住他光溜溜的肩膀,凑上来亲了一下他的嘴巴:“我听到了,听到了。” “我第一次跟人说这个。”蒲龄啧了一声,“我应该晚点儿说的,至少等你说了我再说,显得我比较宝贝一点儿。” “刚刚好。”宫野看着他,摸了一下他的眉毛,“我在火车上就无数遍想跟你说了,但是一下车看到你就硬了,都没顾得上。” “哎宫野你下不下流啊?”蒲龄头一回听这么好笑的情话。 “不下啊,”宫野说,“下流的事儿不都是你做的么。” “你滚。” 两人在床上又闹了好一阵儿。 最后宫野翻身抱住了蒲龄,咬了一口他的耳朵,轻声道:“你最宝贝。” “有多宝贝?” “一辈子都给你。” 初春之后是深春。 宫野的环保主题涂鸦作品《黑海》在比赛中拿了三等奖,一时间名气上涨,不少人上俱乐部来找他搞涂鸦的活儿,有酒吧刚开业的,负责文化街道的,更甚还有一个小学的校长,看过了他的《黑海》之后想请他为学校出一个环保板块的涂鸦墙。 宫野变得很忙,有的时候要两三地来回跑,但赚的钱也不算少。 蒲龄觉得自己说的一点儿没错,宫野就是他的指望。 宫野托孙绍南在北京找了个律师替罗英辩护,最终罗英还是平安出狱了,出狱之后的罗英变得很安分,没再成天惹事儿,偶尔也会来四合院看看宫野和宫河。 一眨眼的功夫,夏天又来了。 高三年级要高考,高一和高二给他们腾考场。高考前刚好又连着端午节,所以蒲龄能有三天的假。 他拖着塑料箱里的复习资料,往校门口走。 这箱子不太灵活,蒲龄走几步就踹一脚,箱子的轮子才肯懒洋洋地滚一滚。 “蒲龄。”身后有人叫他。 他扭头,看到许久没见的晏泽,瘦了,脸上有黑眼圈。 晏泽朝他笑笑:“运书回家?” “腾考场。”蒲龄说。 “嗯,”晏泽点了一下头,“我马上就走了,如果考得好,会离开这儿,去首都。” 蒲龄神色淡然,说:“恭喜。” “还是想和你说一声抱歉的。”晏泽轻声说,“我和薛信,真的错了。” 薛信自上回住院之后就被父母强制转了学,和晏泽也没再联系过。 蒲龄其实内心并无多大触动,嗯了一声,没说原谅的话。 晏泽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看起来很失落,但也没多说什么。 只有蒲龄知道,他没资格。 没资格代表那些受害者接受道歉,然后选择原谅,让施暴者了了心结。 ☆、43 暑假的第六天,宫野去北京出差。 他在房间里收拾行李,蒲龄百无聊赖地躺沙发上看他,一边叹气:“男朋友太有出息,也挺困扰。” 宫野掀起眼皮冲他一笑。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蒲龄问。 “大后天吧。”宫野说。 蒲龄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要说,最后只豪迈一伸手:“过来,走之前让我亲一口。” 宫野把手里的衣物一扔,很利索地压了上来。 其实后天是蒲龄生日。 但蒲龄硬是没张口,一面主动提有点儿显得自己好像很着急过这个生日似的,一面他确实很想看看宫野打算怎么办。 如果宫野没记起来,嗯......其实也没太大关系。 生日么,不就个生日,过不过都没什么所谓。 真到生日那天早上,蒲龄又开始别扭了。 一面觉得宫野工作忙记不得他生日没关系他应该做个懂事儿的男朋友,一面又觉得宫野不是真爱他居然连一个生日日期都他妈记不住也不知道发个消息过来回家等着被.干吧。 宫野说的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人,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总不是一回事儿。 老妈把长寿面端到他面前,笑道:“儿子,生日快乐。” 蒲龄被打断思路,拿起筷子吃面:“谢谢老妈。” “生日还耷拉个脸干什么?”老妈拍了他一下,“老妈给你过不是过啊?” “我没,”蒲龄咬了一大口鸡蛋,冲她笑笑,“特别好吃。” 午饭后蒲龄躺在自家沙发上午觉,酝酿了老半天也没能睡着,盯着头顶吱呀乱转的老式风扇发了半个小时的呆。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冷不防震了起来。 蒲龄飞快起身,什么也没想地接起了电话:“喂?” “是蒲龄吧?”那边有人笑了一声。 蒲龄愣了愣,才记得看屏幕,原来是郭辉。 “辉哥你找我有事儿?”蒲龄问。 “啊,就宫野在俱乐部到了个快递,你来帮他取一下吧。”郭辉说。 “......”蒲龄冷漠地嗯了一声。 大夏天三十几度的天气,还出门帮男朋友拿快递的,一定是真爱。 蒲龄从开了空调的公交车上下来,一阵热浪袭来,他拿手臂遮着眼睛,往俱乐部走。 俱乐部的大门虚掩着,蒲龄推开,里面一片安静,没人。 “辉哥?”蒲龄喊了一声。 没人应。 他皱了皱眉,继续往里走。 墙壁上的涂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翻新的,画满了幼稚的小狗小猫,蒲龄瞥了一眼却停下来,看到墙壁最右边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箭头,旁边还有一行很丑的小字:往里走。 “......” 蒲龄差不多就已经猜到结局了。 他啧了一声,没忍住上扬的嘴角,继续往里面走。 又是一堵墙,第二回小字:再走。 依旧没人,这一片儿还是个阳光房,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落下来,蒲龄被晒得满头大汗,后背浸湿。 “宫野。”他喊。 “差不多行了啊我热死了。”他又喊。 “......” 蒲龄刚想继续喊,一抬眼愣住了。 眼前的一堵墙上画着的涂鸦,是《黑海》。 整片整片的黑色。 污泥、碎骨,数不清的城市垃圾。 汇聚成一片海洋。 海洋中心,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橘黄色灯塔,发出微弱的光亮。 用言语很难形容蒲龄看到这幅画的第一感受,他能意识到宫野透过这幅画所想要表达的东西。 宫野要说的不仅仅是环保。 宫野在对他说话。 灯塔像是一颗星,灯塔是蒲龄,蒲龄是星。 蒲龄是。 我的少年。 我的星星。 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蒲龄扭头,一只熊的大脸凑了上来。 “你丫......” 话还没说,熊开始在他跟前儿扭腰摆臂地跳舞,跳得乱七八糟,但是很好笑也很可爱。 蒲龄没绷住就笑了,熊跳着跳着还朝他发出了邀请。 蒲龄把手放到熊掌心里,下一秒手臂被人一扯,整个人都扑到了熊的怀里。 布偶服柔柔软软的,摩擦着蒲龄的小臂。 虽然在夏天,虽然这个拥抱很热,但蒲龄还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了熊。 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料,蒲龄也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心跳。 他缓慢伸手,把熊的脑袋摘下来。 宫野甩了甩头发,喘着气对他笑,眼睛亮得像星星。 蒲龄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你热不热啊你。”他揉了揉宫野的头发。 “生日快乐,男朋友。”宫野说。 “没了?”蒲龄挑了一下眉毛。 “你丫才是名副其实气氛破坏王吧。”宫野啧了一声,又往他腰上一揽,低声道,“我爱你。” 炎热得像是快要燃烧起来的午后,身后的涂鸦如同一片黑海,将他俩包围。 而他们是黑暗里最漂亮的两颗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写一半家里出事了,索性就这样结尾吧。 谢谢所有收藏评论,鞠躬。 好事儿是我终于想出文案^^ ☆、番一 傍晚的时候,院子门口开过来一辆旧皮卡。 宫野坐在屋顶上,朝门口看了一眼。 车上先是下来一个年轻的女人,女人冲车里说了什么,车门被推开,一个小孩儿爬了下来。 小孩儿年纪看起来不大,顶多上小学,一头卷毛儿,长得还挺顺眼的。 女人开始搬车上的行李,一件一件。 小孩儿跟在女人身后,很冷静的样子,帮着女人把东西搬进院子。 两人没有多少行李,搬完也不需要很长时间。 过了一会儿,皮卡就开走了。 女人搭着小孩儿的肩膀,抬头看了看这个有些破落的四合院。 宫野掐了烟,从屋顶上滑下来,跳到阳台上。 女人看了他一眼,似乎被吓到。 小孩儿半躲在女人的身后,然后缓慢地探出眼睛,没有表情地看着宫野。 宫野走下楼梯,经过他们,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八万!”罗英骂了句操,没好气地重新点了根烟,“今天真他妈点儿背!” 宫野拉开门,走进来。 “小畜生呢?”罗英看也不看他,不耐烦地问。 “钱给了,人放了。”宫野说。 “操/他妈了个逼,”罗英终于从整桌的麻将里抬头看他一眼,“你告诉他,再有一次,他给老娘卷成卷儿滚回他自己那个家去!” 宫野没作声。 “你听见没!”罗英拿橡胶拖鞋踩了他一脚。 宫野嗯了一声。 “还有那什么,”罗英搓着麻将又道,“住你隔壁屋那个女的,你去和她说一声,屋里不准养动物也不准用大功率电器,违规了我可是要赶人的。” 宫野又嗯了一声。 “滚吧。”罗英说。 宫野从烟熏雾缭的棋牌室走出来,就看到宫河抱着肩膀蹲在门口,抬头可怜巴巴地叫了他声哥。 “起来吧,”宫野说,“别有下次了。” 宫河连忙点头,站了起来。 宫野往前面走,宫河拖着蹲麻了的脚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为什么偷人家钱啊?”宫野看着前方问了句。 “因为我想买花儿啊。”宫河嘿嘿笑了一声。 “买花儿做什么?”宫野不解,扭头看着他。 “母亲节你都不知道吗,”宫河很小大人地撇了撇嘴,“我要买花儿,一束给妈,一束寄给我老家的妈。” 宫野绕过院子里的水井,走到屋子门口,敲了一下门。 “来了。”回应他的是很温和的女人的声音。 宫野抬头,门被拉开一半,傍晚时见过的女人露出一张脸,对他客气地笑了一下:“是房东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不准养宠物,大功率电器,也不行。”宫野发现在女人温和的笑脸面前冷着声音说话有点儿困难。 门后的屋内开着灯,但屋里还是很暗。 宫野依稀看到有个小小的人正弯腰在行李箱里叠衣服。 半晌,那个小小的人抬起脸,用陌生而安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好的好的,”女人笑着说,“我们平时用不上什么电器,我儿子他也不爱养宠物的。” “没爸爸!小野种!”戴着红领巾的小胖子揩了一下鼻涕,甩着书包又朝前一脚踹在小孩儿的屁股上,“小野种!没爸爸!” 小孩儿被踹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在地上。 小胖子见他没摔,有点儿失望,刚准备继续下脚,后背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疼,他扭头,还没来得及看是谁踢的他,又被猝不及防从天而降的一脚给踹到了地上。 小孩儿拽着书包带,有点儿震惊地看着后面走上来的人。 “你是谁!”小胖子坐在地上哭喊起来,“敢踢我我打死你!” “我怕死了。”宫野说。 小胖子咬咬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朝宫野冲了上去。 宫野一个扫堂腿把他扫到了地上。 “......” 宫野往前走了几步,俯身压住了小胖子的肩膀。 小胖子挣扎无果,开始求饶。 “我不揍小学生的,”宫野啧了一声,“但是我揍讨人厌的小学生。” “那你揍我干什么!你揍他啊!”小胖子喊起来。 “为什么揍他?”宫野扭头看了一眼小孩儿,小孩儿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因为他最讨人厌啊!” “为什么他最讨人厌?”宫野歪了一下脑袋。 “因为他没爸爸!是野种!我们班都这么说!”小胖子恶狠狠地说。 “这样啊,”宫野笑了一声,伸手揪起小胖子的衣领子,“那你回头跟你们班人说,谁要再敢说这种话,我揍得他连门牙都长不出来。” “你你你你你你你......”小胖子吓得牙齿打架。 “别你了。”宫野打断他,松开手,“滚吧。” 小胖子连爬带滚地逃走了。 宫野拍了拍裤子,起身看着小孩儿。 小孩儿也看着他。 最后还是宫野先开口说的话。 “哎,”他抬了抬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抬头认真地看了一遍他那双像狸猫似的弧度漂亮的眼睛,很久才开口。 “我叫蒲龄。” ☆、番二 “还有这个鹿茸,”老妈拎着一大袋子东西,递给蒲龄,“客人送我的,我也不爱吃这东西,你给小野。” 蒲龄靠门上玩手机,闻言无奈笑一声:“好东西您自个儿留着得了,他还年轻用不着。” “拿着。”老妈把袋子的勾绳塞他手心里,“小野最近到处跑工作,我看人都瘦了一圈,你好好给人补补。” 蒲龄叹口气,点点头。 老妈又道:“哎你等着我还有点儿东西要给小野的。” 蒲龄啧了一声:“妈,我俩就住您对楼,您还记得吗?又不是不过来了,下次你自己给他。” “嘿你这人,”老妈在他肩膀上打一下,“对自个儿男朋友这么不好。” “别,别瞎说,好好,好着呢。”胡叔在一边说。 蒲龄冲胡叔笑了笑:“胡媛呢?” “约会呢,”老妈笑起来,“最近有个海归律师在追她,我见过了,又高又帅,特别不错。” “好事儿啊。”蒲龄点点头。 “来,”老妈把一袋东西塞到他手里,“拿好了。” “什么啊?”蒲龄掂了掂,还挺沉。 “年,年糕。”胡叔说。 “你胡叔特地去乡下做的,特别软。”老妈说。 “行,今晚晚饭就炒年糕了。”蒲龄晃了晃袋子。 蒲龄出了电梯,走进对面的楼里,在进电梯之前先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两秒之后有人接起,是一声鼻音极浓一听就没睡醒的“喂”。 蒲龄啧了一声:“还睡着呢?” 那边似乎翻了个身,蒲龄听到衣服布料摩擦被子的声音。 宫野低笑:“醒了。” “晚上炒年糕吃不吃啊,”蒲龄凑近话筒亲了一口,“男朋友?” 宫野拖长声音:“吃,你快回来,我饿死了。” 蒲龄和宫野住六层,蒲龄刚大学毕业那年搬进来的。 宫野悄悄攒了首付,什么都没跟他说,就为了等他毕业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后来老妈和胡叔也搬了过来,刚好住他俩对面那栋楼。 蒲龄确实是很感动,刚毕业的时候找不着对口专业的工作,在家躺了一个多月,宫野任劳任怨地养他,待他比从前还好。 后来蒲龄找着了工作,两人的日子也逐渐好了起来。 虽然是份普通工作吧,可蒲龄很满足。 他这一辈子什么都普通,家世、成绩。 还很穷。 最特别的,就是遇到了宫野。 在宫野27岁生日那天,蒲龄背了一个宠物包回到家。 宠物包里是已经长得很大的顾小黑,扒着透明窗好奇地看着外面。 “我知道你特别想养,”蒲龄把顾小黑抱出来放到宫野的怀里,“但是罗英不让你养动物,你怕放在家里会被她丢掉。” “可是现在没关系了,”蒲龄说,“现在这里是我们的家。” 宫野差点儿就哭出来了,使劲把脸埋在猫肚子上没让蒲龄看到。 现在,蒲龄提着宫野爱吃的年糕,正要回到他们的家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结束,谢谢大家。 有兴趣可以收藏一下我即将开的新文《盲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