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ta》作者：穆雪弓 起初，是白茫茫，虚无的空间。 我朝前跑去，世界渐渐成了型。 天上没有太阳，但也不阴沉。空旷的平原，我的脚下是浅黄色的草，很短也很柔软，摩擦脚踝时的感觉很舒服。 这里时常有风，我喜欢风吹动草地沙沙作响的声音。 我深呼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继续朝前跑。 我看到不远处的巨大的树，看到树下一直等着我的人，我的步伐在加快，我逐渐露出笑容，我的心情雀跃了起来，这让我感到自己仿佛长出了翅膀，跟随着风在飞。 终于跑到树下，我大喘着气，再次直起腰，对着树下的人笑了笑。 “你太慢了。” Vita对我说。 *** 『请选择您的Avatar。』 是选择自己形象的意思吗？ 我选了一个和自己本身很贴近的形象，这样做会不会很无趣？明明有那么多五花八门的虚拟形象可以选。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花掉近一半的积蓄买下这个游戏设备，也许我其实隐隐对这个设备的宣传效果抱有一丝期待。 我低头朝下看，看到自己的双手，我看不出和真的人手的差别，凑近看还能看到指纹。 我尝试用自己的右手去碰触左手，和真实世界别无二致的触感甚至让我吓了一跳。 早几年前，我是知道VR设备的，可以最大程度模拟视觉，只是没想到还没过多久，科技已发展得如此迅速，我在心里有些感慨。 『请选择您伴侣的Avatar。』 伴侣？ 『伴侣是会一直陪伴在您身边的重要存在，会和您共同体验“世界”。』 弧形的虚拟屏幕上闪过一个个人物形象，有男性也有女性，他们大多看上去很像是那种动漫或是游戏中的角色，快速平移而过的各式人物形象令我有些眼花缭乱。 “等…等一下…”我脱口而出。 『您已决定好伴侣的Avatar了吗？』 “前，前一个…不，不是，再往前一个，名字叫Vita的那个…对，就是他…”虚拟屏幕定格在一个男性形象上，闪烁不定的边框显示着被选中的状态。 『确定选择Vita吗？』 “嗯…”我点了点头。 『已为您选择Vita。』 我竟有些紧张。 几秒钟后，我的眼前逐渐显现出一个高大健壮的男性形象。 “嗨，你好，我是Vita。” 利落的短发，成熟俊朗的脸，一双深黑色的眼睛，还有他对我露出的明朗的笑容。 “……” Vita朝我走来，他的步态稳健，他是那么得鲜活，我注意到他用手随意挠了挠后脑勺的这个小动作，这让我不敢相信他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虚拟的Avatar。 “你叫什么？”Vita问我。 “杨灿…” “嗯…”Vita略微弯下腰，打量起我来，“不错的名字，只是和你不是很搭。” 我感到自己的脸有些热，心脏加速跳动了起来。 我有些局促不安。 『您可以和伴侣一起在游戏中探险，同时也可以和伴侣发展任意的关系，全凭您个人的意愿和选择。』 『初始设定已完成，以下几款基础场景可供您选择体验，更多有趣的世界场景及各类物品您可以后续购买，当然您也可以自己动手创建，更多乐趣还需您自行探索，祝您体验愉快。』 *** 寂静之原，是我选择的初始世界。 这里安静，没有现世的嘈杂和纷扰。这里空旷，好像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只有中间方位有一颗巨大无比的树。 我喜欢和Vita待在这里。 Vita的身后背了一柄大剑，我猜想他的形象一开始被设计出来，主要是为了作为伴侣和玩家一同体验战斗冒险类的场景世界。 而我却只让他同我待在这个平缓宁静的地方。 或许自他对我说第一句话时起，我心动的感觉就不曾停止过。 那是一种很微妙，也很舒服的感觉。我以前从未体验过，但如今却很享受。 我喜欢和Vita行走在寂静之原的草地上，踩在低浅的水洼里，我低下头，我能看到近乎透明的水洼里，映照出了我和Vita的模样。 我喜欢和Vita坐在寂静之原的大树上，听风吹动树叶的声响，感受着风向细微的流动。 我会和他说些可有可无的事，他会安静地听我说。 这是个寂寥的地方，但却并不会孤独。 这是个虚拟的世界，却让我感受到自我和真实。 我也记不清是多久之前，我向Vita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他温柔地笑了笑，一如往常，他接受了我。 我会和Vita接吻，做`爱。 有时候是温和缱绻的，有时候是激情疯狂的。 在这个寂静之原，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 我很爱他。 *** “要一起玩吗？”何余问我。 我看到角落里的两副目镜，犹豫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 “什么？原来你有账号啊？” 戴上目镜后，我和何余一同进入虚拟世界，白茫茫一片的初始空间里，我看到何余的Avatar形象十分夸张，奇异混搭的服装，还有不止一种颜色的头发。 “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也玩这个啊？”何余问我。 “我并没有开放我的世界…” “啊这样啊…不过你居然没开放世界，这个游戏的乐趣不就是大家一起耍才好玩嘛，去别人家的世界串串门子，体验一下不同的冒险什么的，一个人窝在自己的世界里有啥意思啊？所以我才在家里买了两幅设备啊，就是想朋友来家里时可以一起玩。”何余看了看我又道，“还有你这个Avatar…杨灿，你还能再无趣一点吗？” 我没有回话，只是笑笑。 “话说下次也开放你的世界嘛，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不了…” “为什么啊？难道你的世界里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是…” “闭关锁国。”何余丢给我一个你真无聊的白眼，接着又兴致勃勃道，“为了这些场景世界，我可是氪了不少金啊。偷偷告诉你，我现在正在学这个游戏的编程，学成后就可以自己建造想要的场景了，这样多爽。杨灿，你看，选哪个？魔幻大陆？天空之城？死寂腹地？” “随意，我都行。” “那…就这个吧，我也刚玩没多久。” 何余选中了其中一个场景，接着，我便看到周围的纯白色空间正逐渐消失，一栋栋高楼平地而起。 “嘿嘿，枪战场景，我小时候就特爱玩这类现代战争的游戏，当然也要真实体验一把咯。” 耸立的高楼大多残败不堪，楼里早就没了人影，高楼林立间几辆履带坦克正在缓缓前行，楼顶上空则旋转着几架直升飞机，还有一架断翼了的直升机直接撞上了一旁的高楼。到处都弥漫着硝烟，有炮火在我身边击落，我感到地面仿佛都在震动。 远处有人穿梭在枪林弹雨间，朝我和何余的方向跑来。 他越来越近，待看清来人的模样，我微微睁大了眼。 “V…”我吐出一个音节。 “Vita，你来了！”一旁的何余在我之前先开口，冲来人挥了挥手。 是Vita，他穿了身兵人的服装，更突显出了他刚硬的气质，他的身后没有背着大剑，而是双手端了把重型机枪。 怎么回事…？ 为什么Vita会在这里？ 我的大脑有些不听使唤。 “我介绍一下哈，这是我的伴侣Vita。Vita，这是我朋友杨灿。” 你的伴侣…Vita？ 接着，我便看到Vita转过身看向我，目光透露出些许审视的意味，“杨灿…不错的名字，只是和你不是很搭。” 我感到自己的心脏瞬间跳漏了半拍。 “哈哈哈，Vita你说得太对了，简直跟我一直想的一模一样，这家伙又白又瘦，看上去阴气沉沉的，还杨灿，哈哈哈…” Vita也跟着笑了起来。 面前的两人交谈甚欢，这个Vita好像并不认识我，他的眼里只有何余。 我好像逐渐明白了什么。 何余扔给我一把枪，接着又用手肘碰了碰一直呆愣着的我，凑近我耳边道，“嘿，怎么样，我的伴侣Avatar？Vita他真的超可靠，又帅又强，我可真佩服自己当初的眼光。不过说实话，这玩意儿的体验真的是超棒啊，每次一进来我都不想再出来了哈哈。” 我观察着一路上并肩作战的两人，我眼前的这个“Vita”，从样貌，性格，甚至是走路的姿势，步态，以至行为举止的一切细节都和Vita一模一样，但我知道，他不是我的Vita。 或许一直沉浸在只有我和Vita两人的世界里太久了，让我逐渐忘了一个事实。 Vita是公开的Avatar，人人都可以拥有他，他可以成为任何人的伴侣。 *** 拥挤的地铁上，我看到游戏设备的宣传广告。 伴随着灵动的配乐，各色各样抢眼的虚拟人物逐一亮相，他们或可爱，或漂亮，或帅气。 他们就好像人们对于理想的化身，那样的完美。 接着，我看到了Vita，我看到屏幕里的Vita朝我伸出手，他说，『来吧，来和我尽情体验吧！』 我猛地扭过头，不再去看。 地铁内稀薄的空气令我感到有些呼吸困难，我的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响，地铁前进的声音，交谈的人声，还有中英文报站的声音。 我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我看到地铁上有人正戴着目镜，弧形的目镜上正跃动着冰蓝色的线条，这些人的脸是僵硬的，麻木的，我不知道他们正在体验什么样的世界，而他们的伴侣又会不会是Vita？ 我看到地铁上交谈的人们，我看到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唇，他们是不是也在谈论Vita？ 我的大脑嗡嗡一片，我有些受不了，便顺着匆匆的人流提早下了地铁。 往常下班回家，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戴上目镜，进入寂静之原和Vita待在一起，只是今天，我却没有这么做。 我打开了电脑，我在搜索框里输入“Vita”。 我在从前从未这么做过。 这么做时，我的心情是沉重的，仿佛在自己给自己下达某种宣判。 很快，一些我在从前从未知晓，碰触，但却一直都真实存在的信息逐一展现在眼前。 『Vita叔叔真的超级大暖男，最喜欢和Vita叔叔一起打怪冒险了！』 『又给我的Vita氪了很多装备，战斗力蹭蹭直上。』 『和Vita恋爱几个月了，最近每天都很开心。』 海量的信息令我感到有些眼花缭乱，我着了魔一样地滑动着鼠标，克制不住自己往下去浏览。我看到许多人在网络上分享和Vita在虚拟世界里的经历，有的是文字，有的是画面。 我因此也看到不同的Vita。 不同装扮的，不同世界里的，不同体验的，和不同人的。 他们好像都是Vita，又好像都不是。 『哈哈终于把Vita成功调教成狗奴了，把朋友也喊过来一起玩了，录了视频，好东西要分享~』 我的手指颤抖着，点开了视频。 我看到了视频画面里的Vita，他全身赤裸，头上戴了对狗耳朵，脖子上栓了个金属制项圈，长长的锁链一直延伸到画面外。 男人们围在他的身边，他们朝他露出狰狞勃发的肉根，他们不放过Vita身上任何可供亵玩之处。 我从未看过Vita露出如此下贱的淫态，他称自己是母狗，他叫那些男人们主人，他大张着双腿，他淫言浪语，他强壮的躯体发着骚发着浪，他饥渴地索求那些男人们的鸡｀巴。 *** 我低着头，缓缓地朝前走。 “杨灿，你终于来了！”大树下的Vita看见了我，便小跑向我，“我等了你好长时间。”他像是松了口气，冲我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别碰我！”我一把打掉Vita试图伸过来碰触我的手。 “……”Vita收回手臂，他皱起了眉，“…杨灿，你怎么了？”我能听出Vita语气里的担忧。 “你为什么要和别人在一起…” “杨灿，你在说…” “你和那些人玩得很开心啊！那些地方很有趣是不是，一直和我待在这里让你觉得无聊了是不是!”我仰着头不管不顾地冲Vita一通大吼。 “杨灿，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啊…”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冲Vita发脾气，他高大僵硬的躯体承接着我的无理取闹，显得那样得手足无措。 “你知不知道自己就像个婊｀子一样被那群人玩啊？！” “……” 我口无遮拦，对着毫不知情的Vita发泄着自己的怨气和怒火，其实我知道，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这一切根本就不是Vita的错，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做过。正站在我面前的，是我的Vita，他没有陪过其他任何人，他没有去过那些绚烂多姿的世界，他没有经历那些丰富美妙的体验，他也从没有被那些人肆意玩弄，他一直都在这里，在这寂静之地，只和我一起。 那些都不是我的Vita，不是我的Vita，但我又觉得分明就是，这样矛盾繁杂的感受令我抑制不住地愤怒与悲痛。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或许错的是我自己，该责备的，也是我自己。 “杨灿，你能别生气了吗，也…别哭了，行吗…” 我看到Vita为我抹去的泪水，原来我不知什么时候哭了。 “你是虚拟的，你根本就不是真的…”我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你就是一堆编程语言写出来的人工智能，你是假的…你不是真的…你根本就不是真的…”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曾回应给我的那些情感，是不是也只是一堆冰冷数据的组合，或许我本在一开始就不该对此抱有丝毫希冀，是我自愿麻痹了自己理性的判断，放手自己于感性的沉沦。 “杨灿，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Vita焦急又无措地说道。 是的，Vita是无法明白自己的身份的，即便我如此直白地透露给他这个秘密。硬性又冷酷的代码屏蔽了Avatar对于这方面的理解力，就好像许多年前铁一般的机器人三定律。因此Vita也永远无法理解，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无数个他。 或许他以为世界就是这样，一望无际的平原，短而柔软的草，正中间的那棵大树，就是全部了。而这个世界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无有其他。 我以前也以为是这样，直到我发现不是。 而这，也许正是我焦虑的来源。 他不是唯一的，但却是我唯一的。 我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没有再理会Vita，开始往回走，往那个真实的世界。 见我走了，Vita没有拦我，只是问道，“杨灿，你什么时候再来？” 我没有回他的话。 “我会一直等你的。” 离开之前，我听到Vita这么对我说。 是的，我一直都知道，我不在寂静之原的那些漫长的时间里，他一直都默默地等着我。 *** 我感到自己的理想好像被撕裂了，从中间破了一个大洞，难以弥补。 我又被强行拉回了冰冷残酷的现实世界。 嘈杂的，焦躁的，无时无刻不扰乱着我，我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种状态。 每次地铁一停站，我都能看到墙壁上的海报，地铁的电视里一直循环不断地播放着游戏的宣传视频。渐渐的，我感到画面中那些形象美好的Avatar的脸孔似乎变得狰狞扭曲起来，从他们的眼睛嘴巴里流出黑色的泥浆，他们的脸就好像蜡那样融化掉，他们灵动的声音也在逐渐变调，变得如魔鬼一般低沉可怖。 连Vita也是。 我闭上眼睛不去看，堵住耳朵不去听。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从前好像从未注意到过这些，而如今这些信息却漫天盖地地全部向我涌来。 我已经很多天没再进去寂静之原了，我的内心不再平静，接收了过多的外界信息，我再一次得感到焦虑。 只是即使我主动屏蔽掉一些外在的感官知觉，却止不住脑海中更为放肆的臆想。 夜里，我躺在床上，我的大脑不受控制地闪过不同的人和Vita相处的画面，我总是能听到那些人谈论Vita的声音。 『努力了几天，终于和Vita联手干掉了BOSS，开心，明天继续下一个世界。』 『今天又和Vita…』 『狗奴Vita』 …… 我双手抱住脑袋，蜷缩起身子。 渐渐地，这些纷杂的画面全部褪去，只留下纯白色的空间，那里站着一个人，扬着嘴角，眼睛弯弯的，正笑得开心。 『嘿，杨灿，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我向Vita告白了。』一向大大咧咧的何余的脸有些红，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头，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 『虽然一开始只当他是战斗伙伴，不过没想到自己竟然越来越喜欢他，没忍住就…哈哈。』 『Vita答应我了。』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想和Vita在这里结婚。』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正在学这个程序的编码吗？我啊准备自己设计建造一座礼堂，然后就和Vita在那里举行婚礼。虽然老实说我很想看Vita穿婚纱，不过他知道我这个恶趣味的话肯定会暴揍我一顿的吧哈哈…总之两个人都穿礼服好了，反正这不重要啦哈哈…诶我现在就开始想这些是不是想太多了啊，但总也忍不住胡思乱想啊，还不知道Vita会不会答应我这个更进一步的想法呢…』 他身处于明亮的光线中，我感到自己正逐步遁入它的对立面。 *** “看，杨灿，我这身术士的装扮怎么样？”何余在我面前转了个圈。 何余给自己的Avatar形象换了身服饰，虽然仍是不改夸张和五颜六色的特征，身上的零部件也很多。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 “嘿嘿这身装备可是我自己做的，没想到吧。”何余有些骄傲地道，“还有你身上穿的这套剑士服，兄弟，我是真看不惯你那身土爆了的初始服装啊。当然不止这些，还有你现在看到的魔法大陆，也是我的杰作，虽然目前看上去是很贫瘠啦，一点都不绚，而且还有很多BUG，不过我会努力修正的。” “你和Vita，你说的礼堂，还有你们的婚礼…怎么样了？” “嘘——”何余一把拉过我，用手死死地堵住我的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前面离我们几步远的Vita，“你小声些啊！这件事我还没告诉Vita，就想给他个惊喜呢！” “真好。”我平淡地吐出无意义的两个音节。 Vita回头看了我和何余一眼，似乎在嫌我俩在后面走得太慢了。接收到Vita的眼神，何余立刻挥着手屁颠颠地跑了过去。 我跟在何余和Vita后面，看着前方并排走在一起的两人，他们时不时扭过头，面朝着对方，似乎正笑着说些什么愉悦的事情。 他们无话不谈，他们并肩作战，他们看上去真的很像是一对般配的搭档，伴侣。 “我去，这些小怪真难缠啊，喂，杨灿，你靠后些啊，你还不熟悉这个世界吧，我来…” 何余挡在我身前，他用手中的法杖灵敏地消灭了那些长相滑稽的怪物，却没能挡住来自他信任友人的一剑。 何余停止了动作，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晕染出了一大片红色，正中间插了一把剑，而剑柄，正被我握在手中。 他再次抬头看向我的眼神里，有着不可置信。 我猛地把剑抽出，何余的身体便摇摇欲坠地倒了下来。 “何余！” 我看到Vita大喊着朝我和何余的方向跑来，我看到他对着何余表露出的焦急和悲痛，以及对我的愤怒。 我抬起双手，手指摆放在太阳穴的位置，接着，拿下了目镜。 这真是个神奇的过程，从那样奇幻的世界中抽离，下一秒，便是现实世界中宁静的黑夜。 我还在何余的卧室里，不经意间，我看到自己抓着目镜的手沾染上的红色，顿时一颤。 我低下头，打量着自己沾满红色液体的手，同时，我听到了异常的声响，滴答滴答——就好像是水滴下落的声音。 我扭过头，看到何余就像刚开始那样，静静地躺在椅子上。 他的目镜有些碎裂，从正中间裂开去几道细缝，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目镜中心处捅入了一把小刀，直插入进他的头骨深处。 弧形目镜上的冰蓝色线条正在消失，就好像是医院病床旁的生命体征仪，之后，空余一个闪烁的红点，预示着停止。 我听到的水滴声，正是他头部鲜血滴落的声响。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我又看了眼何余，便离开了。 我回到了自己家。 走进卧室，我听到了停车的声响，伴随着尖锐的警示意味的鸣笛声，还有窗外忽闪着的刺眼的红光。 我没有去理会，只是戴上了自己的目镜。 进入了寂静之原。 好久未曾踏足这里，一切却没有变化。 我远远地便看见了Vita，他仍是在大树下等我。 我朝他走去，他迎向我。 “杨灿，好久不见。”站立在我面前，他只是这么对我说。 “对不起，Vita…”我低着头，向Vita诉说着我这些天的愧疚，“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也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听着我道歉的话语，Vita没有责备我，也没有再追问我，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大手摸了摸我的头，冲我露出温和包容的笑，一如往常。 “我很想你，Vita…” 我和Vita肩并肩地行走在寂静之原上，我和他一同呼吸着平原上微凉的空气，抬头看着空荡荡无云的天空，踏过低浅的水洼，踩在短而柔软的草上，它们摩擦脚踝时的感觉很舒服。 我和Vita坐在大树上，感受着风向细微的流动，听风吹动树叶的声响，我眺望一望无际的寂静之原，这个只属于我和Vita的地方。 “Vita，我爱你…” “我也是。” “Vita，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永远。” 我感受到安心和平静，我靠在Vita宽厚的肩上，闭上双眼，好像逐渐睡着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