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夫人沉浮记》作者:黄沙漫道 文案: 方秀一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穿越到一个古代妇女身上。家乡遭难,她还得带着婆婆和一双儿女逃荒。一路到了京城,找了个工作,给尚书大人做饭,却没想到尚书就是原主的丈夫,她却以为这个丈夫早都死了,还给立了衣冠冢。 找到了这么个高官丈夫,方秀一的生活也水涨船高,只是,她怎么都学不会驾驭这个一品夫人的身份,就像在海里一样,既晕晕乎乎的,又随波起伏。 本来,方秀一以为,两人就是个合力养孩子的搭伴,但后来她发现,她最大的愿望竟然成了想跟何怀安同生共死。 作者自定义标签:专情 日久生情 正剧 魂穿 第一章 决心进京 方秀一十分肯定,自己是穿越界里最倒霉的一个。穿越来的时候正赶上原主在生孩子,而且一生就是俩。生了之后才知道,原主的父亲早年去世,由寡母拉扯大,原主成亲后没多久,母亲也去世。听说原主的丈夫在成亲后第二天就去赶考了,家里只有一个婆婆。三年后,孩子三岁多,村子里发洪水,因处理不当,带来瘟疫,全村人外出逃命,她只好带着一双儿女和婆婆加入逃生大军。 先到了福州府,一年以后,蝗灾严重,城里粮食短缺,人们开始排外,她又带着一家老小另投他处,来到了温州府。但是由于周边几个州府连年灾害,匪患不已,所以,一年多后,她们又离开了温州府,到了绍兴府。方秀一虽然贫穷,但姿色尚可,在绍兴府又遇上欺男霸女的歹人,无处伸冤,没办法,在一年多后又离开绍兴府,到了杭州府。 杭州府比较大,虽然比不上前世的繁华,但还是比较富庶的。方秀一想着,怎么也要凭着穿越人士的智慧过上稳定的生活才行。儿女年幼,婆婆身体每况日下,一家四口人都瘦成了干豆芽,机缘巧合下,她开始给大家小姐讲故事。这些小姐们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面的世界很感兴趣,方秀一就结合这两世的见闻,生动地给她们讲述,尤其是讲到这一世的灾难时,总能博得这些太太小姐们的同情,还能有赏。几个人的身体很快就以看得见的速度恢复了起来。 但是,方秀一可能是衰神附体,凡她去的这几家,断断续续家里都出了问题,有小姐私奔的,有家里死人的,有飞来横祸的,后来大家不由得认为是方秀一带来了灾难,所以,一年半以后,方秀一又不得不带着一家人离开杭州府。 因为这时,方秀一手里还有点存款,她也就没再去那些小地方,而是直接去了应天府。应天府是之前的都城,是南方的政治中心,风气更开放一些,社会风气较为良好,接纳度很高。方秀一很喜欢这个地方,气候也比较适宜,便于婆婆养病。加上半年前新皇继位,重新登记人口,鼓励人口增加,方秀一就把一家四口的户籍落到了这里,并改了名字。她以前叫方文怡,是那个早死的秀才爹给起的,她觉得改个名字可能会改变一下这个倒霉的运气,于是就改了自己前世的名字——方秀一。 方秀一用手里的钱租了一个小院子,让儿女和婆婆安心住着,她又重操旧业,给人家讲故事。但是婆婆在这几年间反复奔波,身体已经油尽灯枯,方秀一就开始给酒楼卖菜谱赚钱治病。前世,她硕士毕业后找了份工作,租了个三十平米的小房子,一个人孤身在外,下班了没事干,就开始琢磨吃的,家常饭菜、川菜,她做的比较多,广东的煲汤,她也偶有涉及。每个星期日的晚上,她在网上看菜谱,用几个小时的时间,定好下个礼拜七天的菜谱,贴到冰箱上,每天按照菜谱做来吃。但来到这里后,因为条件有限,加上总在奔波,还没怎么做过一顿正经的饭菜。她脑子里确实记得很多菜谱,但这里的调料和材料有限,她能提供的美味佳肴也实在不多。好在名字改了以后,运气似乎也好了一些,她故事讲得很顺利,菜谱一个月也能卖个几两银子。 就在方秀一准备大展宏图时,接二连三的事故又开始发生。先是婆婆终于熬不住去世了,半年后,她去的那些府里又开始发生事故,就连卖菜谱的那几个地方也相继出问题,甚至倒闭关门。于是,衰神再一次附体,屋漏偏逢连夜雨,竟然有从杭州府来的人认识她,这下可更惨了,以前的名声加上现在的事实,方秀一带着儿女无奈又一次离开。 离开应天府,方秀一其实非常气馁,她想了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九年时光,什么成就都没有,还熬死了婆婆,那个天杀的丈夫连个面都没见过,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在老家的那两年,大家说起来时,也都叫他长生,何长生,多么有现实意义的名字啊!这几年多灾多难的,方秀一认为这个人可能已经死了,如果能高中的话,早就有消息了。所以,在婆婆去世,离开应天府后,方秀一就告诉一双儿女,他们的父亲已经不幸去世,以后就要娘仨生死相依了。孩子们虽然伤心,也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他们根本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说起孩子,方秀一又有了斗志。这一双儿女,方秀一认为是自己穿越的福利,太懂事体贴了!儿子叫何思远,儿女叫何飞羽,都是方秀一自己给起的。儿子有过目不忘的天赋,方秀一这几年虽然一直在逃难,但她前世是个读书人,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女成为目不识丁的人,加上儿子有这么一个天赋,她丝毫不愿意错过。 她在一路上一直教两个孩子识字,买不起纸笔,就给他们准备沙盘,收拾别人用过的废毛笔,教他们握笔、写字,买不起书,她就隔三差五到书店里去看一眼,害怕老板驱赶,她每次就看一段,瞬间记忆,然后马上回去背给儿子听,这下就记下来,她再教给两个孩子,让他们背诵,给他们解释。后来,在杭州府的时候,她曾费尽心机到一个秀才家里白干活,条件就是能多给她看两眼书,偶尔也能让思远过来看看。 方秀一没有过度让思远用脑,她总觉得过度用脑会早夭。就这么下来,几年间,两个孩子虽然没去过学堂,但也算得上有一定的学识了。在教育的问题上,方秀一从来都不会厚此薄彼,儿女一视同仁,只不过思远天赋使然,学得更多一些,但女儿飞羽也不遑多让。思远是个稳重的孩子,飞羽在为人处世上就比较活套,天生的,跟什么人都能搭上话,嘴也甜,每到一个地方,飞羽很快就能得到左邻右舍的照顾。说起来,方秀一很好奇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这两个孩子长得实在太好看了,飞羽容貌的变化让她很害怕,早早就让飞羽穿男装,少一些姑娘家的做派,她担心自己到时候护不住飞羽。 思远的天赋是过目不忘,记忆力超强,飞羽的天赋是到了杭州府后才展现的。那时,她们旁边住了一个雕刻师,夫妻俩膝下无子,非常喜欢飞羽,没想到飞羽第一次看到雕刻后,就能熟练掌握道具,三天以后就能雕刻出一个东西,这让雕刻师异常兴奋,立刻收了飞羽为徒。方秀一的思维方式是现代的,觉得不论男女,有一技傍身总是好的,也就同意了。但也不知是方秀一的倒霉劲催的,还是雕刻师的身体导致的,在她们离开杭州府之前,雕刻师也去世了,留给了飞羽一套工具,虽然他老婆也觉得是方秀一的过错,但对飞羽很好,就把雕刻师的所有工具送给了飞羽。 两个孩子非常懂事,这几年几乎没生过病,即使在逃难的路上,瘦成麻柴杆儿,也没病倒,这让方秀一非常感谢老天爷,虽然她也经常咒骂老天爷,但好歹是非还是要有的。这么一路下来,虽然思远和飞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穿着也都是补丁旧衣,但气质上丝毫没有乡下人的小气和自卑。方秀一越看越心疼,越看越喜欢,她没经历过怀孕的感受,但这几年下来,她对孩子的感情已经很深了,几乎深到骨髓里。 在最困难的时候,孩子们都会上街倒卖点东西到各个茶馆和酒楼,方秀一更觉得亏欠孩子们。所以,从应天府出来后,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去顺天府,去京城。不论什么时候,一个国家的都城都是包容的,文化上都是最先进的,最好的东西一般都是在都城,她想让孩子们受最好的教育,有最大的见识。京城一定会人才济济,但也是机会最多,就像前世一样,她努力的目标就是为了到北京去。现在她面前有这么两个优秀的孩子,她不想埋没,不愿意让他们以后的人生一直都被人看轻,连学堂都没进过。方秀一下定决心,就是舍了这身肉体,也要把两个孩子往更高了推,她不甘心就这么每天为肚子而辛苦奔波。 从应天府走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方秀一几乎把所有能穿的能盖的都裹到了两个孩子的身上,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太差,发烧也能死人,她实在很害怕,尤其是在这个低配的马车上,四处透风。 “娘,我们是要去京师吗?”飞羽问方秀一,语气不免多了一丝兴奋,“我听师父说,京城可大了,人也很多,到处都是高楼,车水马龙。” “那当然。京师很繁华,比咱们以前见过的所有地方都繁华。” “比应天府也好吗?” “嗯,比应天府都繁华。” 思远静静地看着母亲和妹妹对话,他不是个多话的人,虽然只有九岁,但因为读的书多,走过的地方也多,心智比飞羽更成熟,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跟别人的母亲不一样,虽然是乡下人,但母亲知道的东西却很多,还认字,给他和妹妹讲书,比那些夫子还讲得好。 “那,我们能去学堂吗?”飞羽虽然是个女孩子,但这几年被方秀一教育得已经跟男孩子一个思维了。 “当然能去。等我们到了京师,我就让你们去学堂读书。京师里的夫子教的可好了。” “我觉得不一定,我们以前去过的那几个地方,那些夫子还不如娘呢!”飞羽和思远虽然没去过学堂,但也因为渴望和好奇,曾偷偷去听过。 “思远,飞羽,我要给你们交代一下,你们一定要记牢。”方秀一开始慎重地说,“一定要记住,你们读的书,认的字,如果有人问起,你们就说娘在秀才家帮工,你们跟着秀才学了点。还有,思远,你一定要注意隐藏自己的才能。” “为什么呢?娘。”飞羽有点想不通,哥哥多么了不起,她巴不得人都知道哥哥的优秀。 “娘只是不想让我们引人注目,因为我们太穷了!”思远摸了摸飞羽的头。是的,确实太穷了,他们是从乡村里出来的,这几年一直在奔波,连顿饱饭都没吃过,还怎么能读那么多书,加上,他很清楚自己和妹妹的容貌非常出众,虽然母亲一直在尽力掩饰,但他们两个总也和同龄人不太一样。京师都是权贵云集的地方,如果一旦受人猜忌,他们连保命的可能性都没有。 方秀一叹了一口气,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思远太懂事了,小小年纪,居然能看得透这些事情。 “委屈你们了!”方秀一给孩子们鼓励,也给自己打气,“娘一定要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们思远以后一定会立于朝堂,我们飞羽以后一定会名扬天下。” 也不知道是方秀一画的饼太大太诱人,还是她的语气异常肯定,似乎尽在掌握,两个孩子被激励地热血沸腾。 “娘,我以后一定给您请回那个一品诰命!”思远知道母亲的想法,他以后一定是要走科举之路的。 “嗯,娘,我也会让你过上奴仆如云、良田千亩的贵妇生活!”飞羽对母亲的心思不比哥哥少。 方秀一笑中带泪,“哈哈,娘可是等着了!我的两个宝贝一定不会让娘失望的。” 这几年她们经历多少磨难,吃不饱穿不暖,居无定所,受人冷眼,被人唾弃,好在孩子们的善良天性还在,没有被现实磨去。其实,方秀一最初想的是,只要一双儿女平安健康就好,但是现实不断地摧残她的这个想法,在这个没有人权、人人不平等的社会中,没有比别人高的地位没有比别人多的钱财,不要说尊严了,连性命都不保。思远一定要走科举,一定要进入朝堂。飞羽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方秀一也不会寄希望于美满的婚姻,而是希望飞羽能凭着本事吃饭,不依赖男人,自强自立,端端正正地活在这个世上。 第二章 初入京师 进到京师城门的那一刻,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整片整片的雪花一层一层地落到地上,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如果不是处境艰难,方秀一会以为她们来到了一个童话世界。 由于天气的原因,出入城门的人不是很多。方秀一正准备递上自己的路引时,守城士兵却慌慌忙地往前走过去,把其他进城的人甩在一边。她抬眼一看,前面有一辆马车正要出城,看样子也知主人非富即贵,何况还有这些士兵的巴结和小心翼翼,方秀一再一次地感慨了一下等级制度。 这个城门是京师西城门,不是主要的出入城门,不是很宽敞,方秀一出于安全的考虑,让马车往后退出城门,让人家的马车先过,这些达官贵人的,万一不小心冲撞了,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现实是,不管方秀一多么小心,她的倒霉劲又来了。 那匹马本来走的好好的,但就在与方秀一的马车擦身而过时,不知道是因为路滑还是怎么回事就把马车带偏了,马车车身直直往马车这边撞过来。方秀一没想到有这么个变故,她本来是坐在马车里的,飞羽和思远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所以就探出头去看,马车过来时,两个孩子根本来不及躲闪,方秀一就听到两声喊叫,飞羽和思远摔倒在了马车里。她不知道怎么了,先赶紧看孩子,一看,心都碎了,飞羽的脸和手被擦伤了,思远因为情急之下护着妹妹,棉衣被钩破,从胳膊肘到手都被划伤。 方秀一顾不得其他,就仔细查看伤势,幸好,飞羽脸上不要紧,只在额头处有一点点破皮,小手也是防御伤,主要是思远比较重,一长溜的擦伤,有几处皮被擦破,还有血渗出来。方秀一一瞬间,眼泪都出来了,这两个孩子虽然没过过好日子,但也是被自己尽最大能力娇养大的,这样的事故从来都没有过。 “飞羽,别怕,这些伤不要紧。娘先看看哥哥的胳膊。”方秀一先安慰飞羽,女儿明显受惊了。 思远咬着牙没吭声,他不想让母亲和妹妹担心。“娘,没事,就擦破了点皮,很快就会好的。” 飞羽不敢大声哭,但已经泪流满面,“哥哥,对不起,娘,都是我要往外看的。” “乖宝贝,不哭啊。来,先帮娘一个忙,你把哥哥的袖子捏着,不要碰到哥哥胳膊上。”方秀一让飞羽把思远的袖子拿起来,不能让这些东西碰到思远的伤口,然后用剪刀把思远胳膊肘下面的袖子全剪掉。“思远,不要怕,这个伤口不深,自己照顾好,不要让伤口碰到其他东西,待会儿我们进了城,去给你找大夫。” “娘,我不疼!” 方秀一心里一酸,摸了摸思远的脸,“乖孩子!”她让两个孩子坐好,下车去外面看情况。 还好,状况不是很惨烈,车夫还好歹控制住了马,如果车子翻了,那可真是要命了。那辆马车就停在前面几米远,一个护卫模样的人走到方秀一面前,一拱手,赔了个不是。 “抱歉,这位大嫂,让你们受惊了。不知贵公子怎么样了?” 方秀一忍住内心的悲愤,勉强回答:“不是很严重。” “我家主人对此感到很抱歉,特命小的奉上白银百两,看诊就医。”说罢,护卫递给方秀一一张银票。 方秀一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好说话,她原准备要忍气吞声受人欺凌的,没想到对方还给了这么多钱,虽然说是孩子们受了委屈,但无奈人穷志短,这些钱真的很及时。她没有推辞和客气,伸手就接了过来。 “小儿无事,还请贵主人不要挂怀。也请转达我的谢意,让贵主人破费了。”有了这些钱,她可以给思远和飞羽找好的大夫,用好的药,还能给思远做件新棉衣,尊严和骨气也顶不得吃喝。 “那就好。告辞!”护卫再一拱手,转身向马车走去。 方秀一捧着钱,看向那辆马车,也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人,是男是女,也没有为难她们,如果对方真的不讲理,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那个护卫走到车旁边,说着什么,应该是在回禀,但他马上又走了过来,在方秀一的诧异中,又递给她两个小盒子。 “这是两瓶伤药。贵公子可能有擦伤,这对恢复伤口和消除疤痕非常管用,还请大嫂收下。” 方秀一接过盒子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误解了这个时代,人家又送钱又送药的,难道京师的人真的与别的地方的人不一样?如此平易近人,如此宽待别人,如此怜悯穷人? 马车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了,方秀一竟有点不舍地看了又看,才回到马车里。思远和飞羽安静地坐着,飞羽脸上还有泪痕,思远眉头皱起来,光着一条胳膊。 “没事了,宝贝,我们赶紧进城。乖!” 验查路引时,城门守卫对方秀一唠叨:“你们可是碰到贵人了,咱们尚书大人从来都对百姓照顾有加,今儿要是遇上别人,还真不好说。” “敢问大人,刚才那位贵人是尚书吗?”方秀一没想到自己还没进到京城就遇到了一位如此高阶位的官员。 “看你们没见过世面,我们哪敢叫大人。你们是从应天府过来的,来京城干什么?”守卫被方秀一叫的比较高兴。 “唉,孩子们的父亲去世了,我们来投奔亲戚。” “亲戚住在哪里?做什么营生?” “我们也多年没见面了,只是听说在长安街上有个铺子。”方秀一继续胡诌。 “长安街,不错。得了,进去吧,以后在城里小心点,那些贵人,我们惹不起。”可能是听到方秀一死了丈夫,带着孩子,孤儿寡母的,也就多了几分同情。 “多谢大人提醒。这里不成敬意,还请拿去跟兄弟们喝酒。”方秀一拿了差不多一两碎银给了小兵,这些人对一个外来的陌生人能释放善意,也确实不易。在这个艰难的时间,方秀一感谢和珍惜每一位对她表示友好的人。 那个小兵二话没说就收了下来,“好了,快走吧,天怪冷的,赶紧给孩子找个大夫瞧瞧,往里走二里,有一个济民药铺不错。” 在杭州府和应天府的时候,因为是大城市,所以信息也比较丰富,方秀一对京城也略知一二,有什么热闹的街道,有什么高档的场所,包括皇宫,都有人在夸大其词地说着。她也感谢那些夸夸其谈的人,最起码没让她对京城纯粹两眼一抹黑,还能让她知道城门朝哪开。 方秀一带着孩子,先赶到那个济民药铺,给两个孩子检查。 “幸好,没有过多流血,也没有伤到骨头。不用担心,孩子长得快,过几天就好了。”大夫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他给思远和飞羽先清洗了伤口,在思远流血的伤口处包扎了一下,其他地方让裸露着,“大冬天的,给孩子穿件宽大的衣衫,不要受凉了,这几日不要沾水,不要碰到伤口,明天过来看看。” 飞羽的问题不大,就是额头上的伤,让方秀一比较担心,她拿出那两瓶药给大夫看,“大夫,麻烦您帮我看看这个药,说是药效非常好。” 老大夫打开瓶子,看了又看,闻了又闻,非常吃惊地问道:“敢问你们这药是从何处得来?” “刚才有辆马车撞过来,这是那家主人给的。怎么,不好吗?” “真是不识好!这是上品!这蓝瓶的,能加快伤口愈合,你给大小子抹着,这白瓶的,等伤口结疤掉了以后抹,就不会留下痕迹。你们真是遇到贵人了,这可是皇宫大内的好东西,老夫也没见过几次。快收好!” 方秀一千恩万谢,留下诊金,就带着孩子去附近找了一家客栈,方便来回给孩子看伤口。 马车是租来的,车夫把她们的东西放下以后就离开了,不过,也没多少东西,主要是几件衣服和几床铺盖,少的可怜。 虽然是客栈,但好歹是个可休息的地方,不知道比马车舒服了多少,两个孩子进到房间后明显放松了许多,也自然而然有了倦意。 “飞羽,你去向他们要一些热水来,先给你们洗洗,我给你哥哥找件衣服。”飞羽这些年下来,在对外交流和人情往来方面做得非常好,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她在做,所以一听母亲吩咐,飞羽立马就答应了,而且,她的伤不严重,不影响行动。 方秀一解开包袱,找出一件她春秋时穿的外衣,正好袖子比较宽松,套在思远的棉衣外。 很快的,飞羽就带着店小二进来了,一副小大人样指挥着。 “放这儿放这儿,这是几个大钱,你拿着。下去给我们端上来三个菜,一荤两素,还有一碗米饭和两个馒头。” 店小二很开心地应了。 “来,我给你们先洗一下手和脸,小心不要碰到伤口。”方秀一小心翼翼地给孩子清洗了一下,也换了身衣服,重新给他们梳了头发,不管境遇如何,人总要活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就是浑身补丁,也万不可疏忽了仪态。 方秀一把蓝瓶的药打开,仔细抹到思远和飞羽的伤口上。 “娘,我的伤口不要紧,过两天自己就好了,你把药给哥哥抹上,好得快。”飞羽也听到了刚才那个老大夫说的话,这么精贵的东西,她可不想浪费,应该都用到哥哥身上。 “不,娘,先给妹妹抹上,千万不要留下疤痕,我是个男孩子,这些都不要紧。”思远丝毫不在意胳膊上的伤,只要妹妹没事就好。 “行了,别谦让了,我自有思量。这药吧,确实很少,我给思远多用点,因为思远的伤口比较大。飞羽,我知道你很难过,思远都是为了保护你,但你也不要想得太多,哥哥保护你是他应该做的,你坦然接受就是了,你这几天帮哥哥换药、背书就可以了。还有,飞羽,你一定要记住,虽然我们穷,但不要因为别人对你有一点点好,你就感激涕零的。恩情记在心上,我们想办法报答就好,不要连自己都搭进去。尤其是你以后如果遇到一个男人的话,也千万记得,你跟他在灵魂上是平等的。”方秀一很害怕飞羽在物质上的缺乏,以后会被影响,“一定要时刻记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宠辱不惊。” “是,娘!”两个孩子很慎重地听从方秀一的教导。 “思远,你今天做得非常好,保护了妹妹。娘今天也有责任,只想着让你们看看雪,疏忽了危险。以后我们在京城,要相互提醒,相互照顾,如果娘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你们一定要及时提醒我,虽然我是个大人,但也有想不到的地方。” “是,娘!” “还有,飞羽,你以后还是继续男装,等我们稳定了,你就跟着哥哥一起上学去,即使不考科举,也要识文断字,明辨是非,明理知礼,娘以前给你们讲的东西,恐怕有些不是很适合这个社会。”方秀一接着给飞羽抹药,“思远也要改口,不要再叫妹妹了,要叫弟弟,不管在哪里,都要保护好飞羽。但是,娘希望你尽力保护,而不是舍了命去保护,那样是没有意义。所以,飞羽,你也要保护好自己,照顾哥哥,只有自己好,才是对家人好。” “我知道,娘,我以后一定保护好妹妹,不对,是弟弟。” “嗯,娘,我知道了。” 方秀一感动地抱着两个孩子。 “飞羽,你是个女孩子,而且,你也知道自己长得有多漂亮。我们无权无势,亦无钱财,在这种情况下,美丽是很危险的,怀璧其罪,可谓是。所以,娘只能先委屈你了,等以后我们立足了,就会让我们飞羽光彩照人地活着。” “娘,我知道,你放心吧。” 以前不是没遇到恶劣的情况,在杭州府的时候,飞羽才七岁多,就差点被邻居的男人侵犯,当时,飞羽也狠了心,连抓带咬的,加上思远拿了一根棍子敲到了那个男人的小腿上,飞羽才脱了险。方秀一回到家后魂都飞了,看见飞羽哭泣思远受伤,连婆婆都被气倒了,她拿了一把刀就过去打砸,她两世加起来都没有那么疯狂过,吓得那家人直求饶。从那以后,方秀一就给飞羽穿了男儿装,也很快就离开了杭州府。想起来,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度过的。 店小二把饭菜端了进来,米饭比较稀缺,所以飞羽只给思远了,她和母亲吃馒头。飞羽知道今天那个人给了母亲银票,所以就自作主张点了一道肉菜,要给思远补补。 “嗯,我们飞羽都能当家了,看这招呼的,非常好!”方秀一抱着飞羽亲不够,惹得飞羽左躲右闪,思远微笑地看着。 “来来来,快吃,咱们好长时间没吃过肉了,都吃,谁也不能让谁,只有身体好了,才能谈以后。” “嗯,娘,你也吃。”思远和飞羽都要给母亲夹肉。 方秀一以前没结过婚,更没有孩子,她在飞羽和思远面前更像是朋友,她从来不是把所有好的都给孩子,相反的,她也要好的,也要吃肉,她知道自己是两个孩子的顶梁柱,如果自己都倒了,那孩子可就没任何前途了。 吃过饭后,孩子们早早睡了,方秀一小心翼翼地把思远的胳膊放到被子外面,摸摸这个,亲亲那个,哪个都是她的珍宝。 第三章 略有收获 接下来几天,方秀一除了每天带孩子去药铺外,就是抽空去找住的地方,顺便看有没有什么活可以干。三天后,在老大夫的帮助下,方秀一在城中找到了一个住处,地段非常好,周围住的也都是富裕人家,因为地方比较破败,加上快到年底了,所以租金很便宜,一个月二两银子。 方秀一看了看地方,只有三间正房和两年南房,屋里屋外都很破旧,看样子也好久无人居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地段却没人居住。但她想着环境好,对孩子也好,房子嘛,自己辛苦打扫一下,问题不大,再说了,还有那个贵人给的钱,即使自己不干活,一家人也能过个三五年,所以也就痛快地租下了房子,先付了半年的房租。 因为两个孩子的伤没好,方秀一死活不让他们干活,她一个人从早到晚收拾了一整天,终于像了个样子,院子里的枯草拔了,灶台也砌好了,房子里面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第二天,方秀一打听着从旧货市场淘了一些家具。两天时间,一个暂时的家就可以入住了。她不让孩子动手,自己一趟一趟从客栈里把东西搬过来。 在新灶台上,方秀一烧了热水,自己和孩子都洗了个澡,然后烧热了炕,娘仨躲在被窝里,开心地东拉西扯。 “娘,这个炕真好,冬天睡着,真暖和。”以前她们在南方,没见过炕,飞羽觉得很新奇。 “嗯,这是北方,冬天全靠有炕才能过活。”方秀一给孩子上药,飞羽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看不见了,手上还有点。思远的胳膊上也只有一道红色的伤痕,现在开始抹那个去疤痕的,估计过几天也会好很多。 “娘,你懂的可真多。”思远虽然脑子里装了很多书,但他是真的很佩服自己的娘亲。 “所以说,还是要多读书,知道了没?从明天开始,你们继续练字、背书。” “知道了,娘!”两个孩子开心地围在方秀一的身边。 “等明年你们过了生日,思远就不能和我们睡在一起了。娘把旁边的屋子收拾好,思远就住在隔壁。” 思远一听,有点伤心,虽然舍不得,但他也知道,自己长大了,要承担起光耀门楣的责任。 “娘!”飞羽搂着方秀一的脖子,她和思远自出生后就一直在一起,从来没分开过,想到以后思远要一个人晚上孤零零地睡着,就哭了起来。 “哎哎哎,怎么回事,又不是生离死别的,我知道你舍不得思远,但要是让别人知道思远还没跟我们分开住,会让人耻笑的。”方秀一搂着飞羽,轻轻拍着背,连思远也凑了过来,靠在她怀里,“你们真是我的命啊!” 临近年关,大家都忙了起来。方秀一想着短时间内,也找不到什么活干,就试着去街上的餐馆里推销自己的菜谱。她也没形成文字,就是如果对方愿意,她就给做一次,满意了就银货两讫。可能是京师能人辈出,或是大家见多识广,方秀一好几天都没进展,有点着急,年底,她要给孩子们做新衣服,要买笔墨纸砚,要买书,还要攒钱,过了年让孩子上学去,虽然底子还有,但毕竟坐吃山空。 终于在城南的一家名叫明楼的酒楼里,老板愿意见识一下。因为材料有限,方秀一推销的是水煮肉片,这个菜需要的材料不是很多,正好这里已经出现了辣椒,否则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方秀一最后一勺热油浇上去,香味扑鼻而来。因为还没谈拢,所以老板只能等在外面,他听到一阵刺刺拉拉的声音,然后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老板,请!”方秀一把水煮肉片放到老板面前,“小心烫!” 老板小心地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就让旁边的掌柜也尝了几口。 “嗯,不错,这种做法还是第一次见到。”老板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人,看这也是新鲜。 “那不知老板意下如何?” “如果我说不愿意呢?”老板笑笑地说。 “没关系,生意就讲究个你情我愿,买卖不成仁义在。”方秀一已经做好了谈不成买卖的准备,毕竟以前这种情况也常有,已经习惯了。 “夫人倒是个豁达的人!其实,这盘菜,我的厨师看了之后,也能做的出来,难道夫人不觉得委屈吗?” “那倒不会,只不过我们以后也就没有了来往的必要了。”以前在杭州府的时候,就曾经有一个老板不和她做买卖,研究了样品之后自己推出新菜,她也没办法,只能是不合作了而已。但如果让她自己开餐馆,她真的做不来。 “嗯,那倒是。不知夫人手里还有其他新式菜谱吗?” “嗯,有一些,不过,我只能现场教学,没有文字,我也不认得几个字。”这种东西,方秀一想着,在这个地方卖了,以后还可能去别的地方卖,何况,她写菜谱,也写不了那么详细。 “好,这买卖成交了!我给你五两银子买断,你不得卖给其他酒楼。” 一个菜,五两银子?方秀一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果然是京城人士啊,大户人家,出手就是大方,这下子,孩子们的笔墨就有着落了。 “老板真是爽快人。这样吧,我凑着这个锅,再送您一道菜,其实跟这个差不多,就是水煮鱼。我给厨师演示一下怎么片好鱼肉。” 老板很高兴,这个酒楼,往来达官贵人很多,推出新菜,不愁卖不出去,而且还不愁价高,现在人家还免费再给他送一个,还真是实诚! 方秀一给厨师教了怎么做这两道菜,要注意些什么,盯着厨师做了一次,品尝过,合格之后,她才离开。不过,老板也是好人,还给方秀一打包了酒楼的几个菜。 “多谢老板,真是无功不受禄!” “那也不是。这是酒楼的几道卖得好的菜,你回去吃吃看,有什么改进的,或者有什么类似的菜谱,尽管过来找我。” “那是必然,我也只是求个安稳而已。多谢!”方秀一觉得这个老板虽然是个生意人,但方法倒让人也觉得很受用。 方秀一拿着钱在街上,给孩子们买了一些笔墨和纸,这几年,孩子们真正用笔的时间很少。每当这个时候方秀一就觉得庆幸,自己前世好歹还练过几年毛笔字,虽然写得不怎么样,但还知道怎么写,让她更开心的是,两个孩子写得比她好多了,就是这时的纸太贵了! “宝贝们,看娘给你们买回什么了?”为了推销这个菜,大半天时间已经过去了,孩子不知道饿成什么了,手上的伤痕还没完全消退,她不能让孩子们自己动手。 “娘,快进来,外面真冷。”飞羽第一时间跑到门口接母亲。 方秀一在门口暖了暖才进了屋,不能把寒气都带到屋子里去。 “娘,喝水。”思远赶紧给方秀一倒了一杯热水。 “嗯,真乖!饿了吧?娘马上给你们热热饭菜。这是一家酒楼老板给的,说是他们的招牌菜,肯定很好吃。等着啊!”方秀一喝了一口水,又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不许跟我来。这是笔墨,你俩分着用。” 飞羽和思远毕竟是孩子,又喜欢读书,一听有笔墨买回来,开心的情绪溢于言表,比吃到美食都开心。 “谢谢娘!”飞羽外向,抱着母亲就亲了一口, “娘,辛苦了!”思远感动地对母亲表达谢意,他也相亲母亲,但觉得自己是个男孩子,应该稳重一些。 方秀一看得出思远的想法,她凑上去亲了一口思远,“哈哈,我的乖宝贝们,娘不辛苦,能为你们做的,都不辛苦。” 带回来的菜,一共是六个,量还很足,老板还很贴心,底下也放了主食。方秀一把菜分成三份,现在天冷,能放得住,可以吃三顿。 “娘,这家酒楼的菜真好吃。是不是娘又去给他们食谱了?”飞羽和思远都知道方秀一平常干什么养活他们。 “嗯,今天卖了一道菜,得了五两银子,还不错。”方秀一给孩子夹菜,“你们不要舍不得,赶紧多吃点,吃好了,身体就好,才能读好书。也不要操心钱的问题,娘还能挣钱。” 思远没说话,安静地吃着。他知道,娘为了他们有多辛苦,以前祖母还在的时候,娘挣的钱多数都给祖母看病了,毫无怨言。 “娘,等我手好了,我就能雕刻了,开春天暖了,我和哥哥去找找有什么好石头,我刻了之后就能卖钱了。”飞羽以前跟着师父也确实卖过雕刻,只是天赋高实践差了点。 “好,我的宝贝,明年再说。以后如果可能的话,咱们弄块玉石给你。” “明年天暖了,我带着弟弟去街上看看,总能找到好东西的。”思远一开始的时候,觉得自己没有分担家里的苦难,很是郁闷了一段时间,但母亲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只是分工不同而已,并没有孰重孰轻之说,他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嗯,好的,哥。对了,娘,你不知道,哥的眼光实在太好了,我虽然是雕刻,但哪种东西能雕刻得最好,我的眼光就比不上哥了。”思远给飞羽找的材质,都非常耐力,不容易雕坏。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孩子?”方秀一一看到一双儿女,就有点自大。 “我知道,我们是方秀一的孩子!”飞羽呵呵地笑着,这个问题她和哥哥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好了好了,快吃饭,记住,食不言寝不语!”方秀一平时和孩子们嘻嘻哈哈,但该有的礼仪,她从来不会懈怠。 第四章 京师新年 就这样,在过年之前,方秀一给明楼卖出去五道菜,一共赚了三十两银子,其中海鲜价高,可能跟京师地处北方有关系。每一次去,老板都会给带回一些饭菜,够娘仨吃一两天的,方秀一很满足,据她所知,县令一年也就四五十两银子。她确实没本事赚更多的钱,长相,普通,最多清秀;特长,没有;唱歌跳舞谱曲,不会;文采,较差;生意,不会做;摆摊,没时间。总之,她想了又想,真是给穿越人丢脸,九年了,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给酒楼卖个菜,自己还得想好几天,回忆一下前世的步骤,斟酌一下配料和口味。自己唯一比较好的,大概也就是心态了。 上一世,方秀一对过年已经很淡漠了,就是在除夕坐飞机回家,跟父母团聚,然后在家里吃喝几天,听母亲一直催婚,假期一结束,再坐飞机返回北京,继续原来的生活。想一想,前世真的如云烟了,很多记忆都已经很模糊了,就连做菜都要仔细回想,不过,她也佩服自己,在这一世的这些年,如此艰难,她竟然走过来了,还没抱怨过。 这次的新年,方秀一要给孩子们好好过一下。生活条件略微好转,手上也有余钱,自己和孩子都身体健康,尤其是俩孩子,都长个了。以前婆母还在的时候,赚的钱大多给婆母治病买药了,孩子一件衣服能穿好长时间,裤子能从长裤穿成七分裤。虽然婆母在世的时候,负担很重,但方秀一从来没有嫌弃过。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是婆母一直耐心地教会她,一直说长生对不起她。虽然她会做饭,但婆婆身体好的时候,基本包揽了所有家务,方秀一主要是带孩子。方秀一把婆母当成自己的亲妈和恩人对待,有吃的有穿的,先紧着婆婆,如果没有婆婆,她这一世可能没有那么大的忍耐力和生存能力,也不会有这么可爱的两个孩子。现在稍微稳定点了,她还真有点想念婆婆,婆婆不应该那么早过世。 方秀一给孩子做了三身衣服,真是下了血本了,连孩子们都说太奢侈了。他们以前一年就两身衣服,从年头穿到年尾。现在一下子三套衣服,感觉有点像暴发户。 “别那么多废话,赶紧试试,让娘看看,宝贝们多么可爱!”方秀一跟所有的母亲一样,就喜欢打扮自己的孩子。 “娘,你的新衣服呢?”飞羽很喜欢新衣服,虽然是棉布的,但是娘做的很好看。 “不要担心,娘怎么会委屈自己。”方秀一拿出两套衣服,一套是斜襟薄夹袄和长裤,一套是一件对襟长衫和襦裙,前一套是她准备来年干活穿的,后一套是出门见人的。 思远脸红红的,娘穿上新衣服,真好看。 “啊哈,我们思远脸都红了,是不是看娘都看傻了?”方秀一逗着思远。 “娘,好看!”思远更不好意思说话了。 “嗯,娘这么穿,真好看!” “好,孩儿们,咱们都好看起来吧!哈哈……”方秀一抱着俩孩子亲个不停。 年夜饭,明楼送了好几个菜,方秀一也给孩子炸了肉丸子,又加了一个菜,还做了八宝饭,奢侈地买了一点糖。这是她们这些年来过得最丰盛的一个年,吃得饱穿得暖住的也不错。方秀一更给孩子买了鞭炮和烟花。飞羽和思远高兴的早抛去了平日里的稳重和庄重,拿着鞭炮和烟花就到门外放开了,还和周围的孩子们有说有笑的,交流谁的鞭炮最响,谁的烟花最好看。方秀一看到这个场景,觉得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热闹完了,方秀一在炕上放了一个小炕桌,三个人一起包饺子。 “娘,我们为什么要包饺子?” “北方人过年,除夕晚上包饺子,初一早上起来要吃饺子,而且啊,饺子里还要包铜钱,谁吃到了,谁来年就有好运气!”方秀一生前是北方人,对面食更熟悉一些,炒菜和煲汤都是大学毕业之后慢慢学会的。 “娘,饺子好吃吗?”思远也很好奇,以前都没吃过。 “当然好吃了,否则怎么会在大过年的时候吃。俗语说:好吃莫过饺子,舒服莫过躺着。你说饺子好吃不好吃?”想起来也感觉不可思议,前些年虽然身处南方,但她前世毕竟是北方人,竟然没给孩子们做过饺子! “娘,我们今天晚上能不能吃一个?”飞羽闻到那个肉馅都觉得很香。 “今天晚上不行,我们包好了之后,放到外面冻起来,明天早上一起来,我就煮给你们吃。” “娘,你看我包的怎么样?”思远觉得怎么都包不好,不是馅子多了,就是合不住口。 “嗯,还可以,以后多来几次就好了。” “娘,你包的真好看!”飞羽发现,母亲能包好几个花样,有元宝样的,有小鸟样的。 “熟能生巧罢了!”一得意,方秀一说漏了嘴。 “但是,娘,我们以前不是没吃过吗?怎么会孰能生巧?”飞羽奇怪地问道。 方秀一停顿了一下,“当然娘是天才呀,否则怎么会有你们这两个天才宝贝。好了,馅子包完了,我放到外面冻起来。飞羽,把炕收拾一下,娘还要把剩下的面发一下,好蒸馒头。” 思远比飞羽想的多,他知道娘说了谎,娘真的知道好多东西,没来过北方,却对北方的一切都很熟悉,好像在京城生活,娘更得心应手。 孩子太小,方秀一也没打算守岁,只是比往常睡得稍微晚了一些。两个孩子分别睡在方秀一的两边,都抱着母亲的一条胳膊。 “好,今晚,娘给你们讲一个九色鹿的故事......”方秀一每天没有多少时间进行安排,这几年都习惯每晚给孩子讲故事,都是到了睡觉的时候,才思考要讲什么,有的时候,提了好几个,孩子们都说听过了,她觉得自己的故事差不多要山穷水尽了,从三岁开始,到九岁,,哪有那么多故事! 第五章 初入尚书府 因为手里宽裕了些,这个年过得非常舒适,时间也飞快流走,一个正月,方秀一就想出了一道菜——粉蒸肉和粉蒸排骨。这里没有米粉,方秀一提前在家里用碗和擀杖碾碎米粉,然后到明楼去,如果买卖不成,正好自己用,反正也不亏。因为粉蒸的程序都差不多,所以,方秀一是一次性卖两个菜,好在这两个菜用料也不是特别讲究,没有那些稀奇的东西。 这两个菜,用料不讲究,主要是新鲜在那个米粉上,所以老板给了六两银子,还是照旧又送了好多菜给方秀一。方秀一想着,孩子们几年的学费也攒的差不多了,她听明楼老板说,好一点的私塾,一个孩子一个月一两银子,她一定要让孩子去私塾,受好的教育,她也要去找其他的活干了,两个孩子一上学,花费自然就大了,现在跟上一世不一样,没有义务教育之说,何况就是义务教育,花在孩子身上的钱比大人还多。 想到这儿,方秀一才惊觉自己漏了一些东西。前世的那些孩子们,上学之余都要学个什么特长,吹拉弹唱的,但是她一直忘了这一茬,没考虑过这个。现在她得更努力了,最起码让孩子们都能学个琴什么的,前世她学的书法,但这一世,书法不是特长,而成了必学的了,她得去打听一下学琴得要多少钱,而且,琴棋书画,是不是都要去学习?想了又想,方秀一觉得压力更大了,如果财力不允许,要放弃哪一个?还是有什么地方能一起都学了?看来,自己真是疏忽了,这些年就顾着肚子了。 方秀一再三探索了自身的素质,发现真的是什么都做不来,以前看有人写,穿越人士还能设计首饰什么的,开玩笑,她前世买过一次首饰,就是买了一副耳环,花了一千大洋,是个宝石的,也没什么样式,其他的东西,她也没接触过,平时也不感兴趣,想了想,似乎就是只有吃了。可是,开饭馆的话,她人没人,钱没钱,还有两个小包子要照顾;做生意的话,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前世,她学习工作一直都比较稳定,没有那么多社会经验。是不要再去给人家讲故事?方秀一有点不自信,真的怕衰神附体,自己会离开京城,以后真的没地方可去了。方秀一想了又想,没个定论,这一下都出了正月。 刚过了二月二,明楼老板请方秀一过去,说是有事商量,方秀一一路上心情忐忑,莫不是酒楼要倒闭?她惴惴不安地坐到老板对面,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下。 “方氏,不要紧张,今天请你过来,也是说个家常。”钱老板面色很平和。 “钱老板客气了,如果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讲。” “记得你说过自己不是京城人氏,不知你从哪里来,家里还有什么人?” 方秀一一听,怎么像是查户口的。 “我从应天府过来,父母公婆和丈夫都已去世,就有两个孩子在身边。” 钱老板看惯变迁,见过人情冷暖,但听到方秀一这样的情况,还真是少见。 “我这里得了你几个新鲜菜,口碑不错,既然你有这个手艺,为什么不想着自己去干这一行?” “承蒙钱老板看得起,那几道菜入了您的眼。但是,我本身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家里也没人帮忙,我们又是外来人,没有根基,况且,孩子年幼,还要我照顾。” “原来是这样。你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有没有其他的打算?” 方秀一现在有了一点想法,看来这个钱老板是有什么机会介绍给她,她不相信人家会这么无聊地跟她闲聊。 “说来让钱老板见笑了,我无一技傍身,也没读过书,家境艰难,这几年就是求吃饱穿暖了,还真是无所仰仗。” “这几个月看你也是洁身自好之人,虽出身贫困,但气质不见落魄,做饭的手艺也不错,所以想给你介绍个活儿,但不知道你的打算。” “多谢钱老板照顾,你介绍的活计,一定是不错的,还请说来听听。” “咱们礼部尚书的管家跟我是同乡,尚书家的厨娘年前回家出了意外,管家先后找了几个厨娘,都不得尚书意,那天他跟我唠叨了几句,我就听到了耳朵里。不知,你是否有此意?”其实钱老板不敢随意揽承这种事情,毕竟是尚书府,出了问题,怕是不好过。“厨娘只负责尚书大人的一日三餐,府里其他人有另外的厨师。” 尚书府?这可是大官,方秀一不太懂,该不是一品大员吧?一品大员竟然缺厨娘?这有点不可置信。但不知道这个尚书大人品性如何,她可不愿意侍候一个不通人情的人,搞不好小命也搭进去了。 钱老板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尚书大人没有成家,对待下人很温和。” 没成家?尚书没结婚?该不是有什么问题?不过,既然钱老板这么说,这个厨娘的工作应该还是不错的选择的,而且,自己做饭也不愁,何况只负责尚书一个人的饮食。再说了,自己还在犹豫,搞不好人家还不要自己呢。 “那好,多谢钱老板的推荐,我就去试试。” “现在这个时间刚好,你去找陆管家,提我就好。” 方秀一谢过钱老板,先匆忙回了家,给孩子们交代了一下,就急急赶到了尚书府。 钱老板刚才已经告诉过她尚书府的位置,别说,地段还真好,高门大户,周围到处是这个府那个府的,看来是权力中心啊! 方秀一很自觉地没去正门,想她一介民妇,哪有什么脸面和资格去正门。她绕道东侧的小门,说是找陆管家,守门人回禀了陆管家后才有一个小厮才领着方秀一往里走。尚书府还真大,方秀一没敢四处张望,低头跟着走,差不多五六分钟,才到了一个院子,看来这个应该就是尚书大人的院子了,门口还有两个守卫,难道尚书大人就在里面?方秀一有点紧张。 “你就是钱老板介绍的厨娘?”陆管家跟钱老板差不多年岁,也就四十岁左右,看起来比钱老板更有威严一些,可能是久而久之被尚书影响的。 “是的,我姓方。”方秀一不愿意提起自己的丈夫,那个死鬼,就是当时爽了一下而已,但留给家里人却是天大的负担,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嗯,方氏。这里的情况,钱老板跟你说了吧?” “钱老板略有交代。” “嗯,那就好。你先试一下吧。现在大人早朝就快回来了,你看看厨房里的东西,做一顿饭。” 方秀一知道,这是试手艺呢,希望那个什么尚书好伺候一点。 厨房里没多少东西,该不是尚书这几天主要是在外面吃吧?除了基本的调料外,就只有一只鸡,还有几个鸡蛋。这让方秀一怀疑,是管家故意的。 方秀一把厨房看了个遍,心里大概有了个谱。她准备做口水鸡、炒鸡蛋和一个鸡丝汤,除了鸡还是鸡。 管家没有离开,可能是要现场考察。方秀一也没多说话,就开始准备。她先盛了一盆水放到室外,现在天冷,水一会儿就会冰凉。生了火,淘米,加水,先把米蒸到到锅里。把鸡切了一半,洗干净,去骨,水烧开,鸡肉下锅煮熟。米饭锅水开,把米饭捞出来,刚才的米饭汤舀出来放到小盆里,然后锅里加水,上锅蒸米饭,这种方法叫捞米饭,不仅米饭口感好,而且那个米饭汤也非常好喝。打好鸡蛋,放了点韭菜,放在一边待用。差不多十几分钟后,方秀一把鸡肉捞出来,放到刚才在外面的冰水里,取出来切成长条,装盘待用。然后炒花生,这可是很少见的,毕竟花生是外来的东西。用碗压成花生碎,准备好葱花,调好汁子,然后从另一半的鸡肉上撕下来点鸡丝肉,腌了一下,下锅断生,放着。全都准备好,就等着尚书大人回家,立马最后一道程序。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对陆管家说,尚书大人差不多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 “大人要回来了。”陆管家提醒道,他觉得这个厨娘好像什么也没做好。 “好的。”方秀一立马上锅热油,鸡蛋韭菜没几下就已经炒好,金黄金黄的,点缀一点绿色,自己看着都想吃。然后就着油锅,做汤,下鸡丝,上点葱花,鸡丝汤做好。汁子调匀,撒上花生碎,浇到鸡肉上,点缀葱花。齐活! 陆管家没想到,刚才还没影儿的饭菜,这一下子就成了,就像突然变出来的一样。 “陆管家,都好了。”方秀一连米饭都盛好了。 陆管家叫来一个年轻人,把饭菜端了出去。方秀一就站在厨房里等着,陆管家什么也没说,她也不敢乱动,更不敢出去,生怕冲撞了贵人。刚才做了一顿饭,自己也有点饿了,看着桌子上的那碗米饭汤,她想着,是不是要喝了,当然也只是想想,也不知道那个大人喜不喜欢喝这个,其实真的挺好喝的。 尚书大人吃饭吃得真慢,就那么点东西,方秀一觉得差不多吃了有半个小时,陆管家才叫人把盘子送了过来,只要炒鸡蛋剩了一点,其他都吃完了,这让方秀一心里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方氏,大人很满意,你下午就过来吧,先试用一个月,工钱二两,如果一个月后,大人同意了,就继续做下去,工钱三两。” 方秀一一听到那个二三两的工钱,哪有不愿意的。 “请问管家,我是要住在这里吗?” “你跟其他人住在旁边的院子里。” “管家,很感谢大人的照顾。但是我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我能不能把他们也接过来?” 陆管家皱了下眉头,难得大人有可口的饭菜能吃,不知道最近换了多少人了。 “这样吧,你既然有孩子,我另外给你安排地方,你下午过来时有人带你去。不过,不能乱跑,你每天主要就是在这里给大人做饭。” “我知道了,谢谢陆管家!” 第六章 初试身手 方秀一收拾完厨房,马上回去跟两个孩子交流。 “那我们以后就要待在尚书府了?我们还能出门吗?”飞羽着急地问道。 “应该可以,但不要在府里乱逛,一切小心为上。你们平时就待在屋子里看书写字,等过几天,我找好地方,就送你们去上学。” 方秀一和孩子收拾了一下衣服和被褥,先住过去,看情况,再搬东西,这个地方还不能退掉,万一一个月后尚书府的差事不能继续,还能回来住。 方秀一领着孩子拿着东西刚进东门时,就有一个小厮过来接待。 “是方厨娘吧?管家交代了,让我带你们进去。” “有劳!” 飞羽和思远也规规矩矩地跟着,没有左顾右盼,生怕给娘亲惹了麻烦。 这次是往北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个院子,上面写着“梨园”,方秀一心里感慨,原来是让她住在这个地方,看来这个地位真不怎么样。 “梨园里住的都是有家有口的,刚好有一个管事不干了,腾出了一个小院子,陆管家就留给你们了。”小厮给方秀一解释着。 这个梨园很大,但里面被隔成了几个小院落,有两间房的,有三间房的,每个小院落都是独立的,以前是个管事住着,看来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的上,方秀一心里又有点平衡了,梨园就梨园吧,反正她也不是唱戏的,这个尚书大人难道以前还养过戏子?唉,真是饱暖思**啊! 分给方秀一的院落在西头,两间正房,两间西房,房子都不大,院子很小,从门进来到正房只有一间小房间的宽度,西侧除了两间西房,角落处好像还有个茅厕,很是逼仄,但好在整体还比较干净整洁,方秀一也就忍了,毕竟也不用出房钱。 “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每个月月初到李管事那里领柴碳和灯油,你的月钱由陆管家发,不走府里大账。” “好的,我明白了,多谢小哥。不知小哥高姓大名?” “方厨娘客气了,叫我阿才就好。你就负责大人一个院子,以后有事的话,就找陆管家。管家让我交代你,其他人不管你。” 方秀一明白了,这个府里,能管她的就只有尚书大人和陆管家,她不对其他任何人负责。这样好,人事简单,工作简单。 “多谢阿才,这个不成敬意,还请不要推辞。”方秀一给了阿才十个铜钱。 “不敢不敢,这是尚书大人的差事,我们不敢怠慢。” “你就拿着吧,出了这个院子,你还是阿才,我还是厨娘。” 阿才这才收下,不过也多说了几句话。 “方大姐,尚书大人喜欢安静,注重规矩,但是对我们下人很好,我们的月钱比别的地方都高,只要大家做好自己的事情,大人从来不苛待大家,有时还有赏呢。”看来,尚书还真是个好人,这几个人一说到他,都是交口称赞。 方秀一和孩子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就差不多能住了,看来以前的主人也是个爱好整洁的人。两间西房,一间是厨房,灶台完好,另一间似乎被当成了杂物房,有点乱。 “思远,原打算你们过了生日再分开,看来要提前了,这个房子比较小。我跟飞羽住在东边的屋子,这个杂物房,收拾一下,就当做洗澡的地方。” “我知道了,娘!”思远很乖顺地就答应了,不管怎么样,能跟娘和妹妹在一起就好,条件再差,他也不在乎。 “好了,飞羽,厨房里还有一口锅,也有点柴火,你烧点水,咱们现在把正房擦洗一下,再收拾这个房间。” 飞羽烧水,方秀一带着思远收拾旁边的澡房,等到收拾得差不多了,下午做饭的时间也到了。 “你俩先睡一会儿,今天太累了。我现在过去给大人做饭。饿的话,先等等,这里的规矩大,娘还不知道怎么安排。” “嗯,娘,我会看好弟弟的,我们不会乱跑。” 方秀一换好衣服,亲了一下两个孩子,就去了尚书大人的院子,陆管家已经在那里了。 “抱歉,陆管家,刚搬过来,时间晚了。” “不晚。阿才都给你交代了吧?” “是的。” “大人晚上吃的少,你估量着做。大人每天卯时出门,中午差不多午时吃午饭,晚上申时左右吃晚饭,你提前准备好。如果大人在外用饭,会提前派人回来告知。每天有什么特别要买的食材,提前一天告诉大人身边的三冬,其他基本的东西,小厨房里会常备。不要随意外出,如果出门,也要告诉三冬,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这个小厨房主要负责大人的,但如果三冬还有其他吩咐,你也照做就行了。你不能在这里吃饭,每个月会有人给你送过去粮油。不能把小厨房的东西拿出去。”陆管家说了一大堆,不知道是经常说,还是个人口才好,一点没停顿,也没口头禅。 “是,我明白。如果有哪里做的不好,还请管家明示。” “不用明示,直接走人就行了。” 方秀一一口气没上来,这天杀的管家,自己也就是客气一下而已,但转念一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人家凭什么对她客气,唉,万恶的阶级社会! “是。但不知大人有无忌口的?” “没有。另外,晚上哪里也不要去,什么时候能走,三冬会告诉你,你随时候着。” 这是什么鬼毛病,难怪工钱高,要求这么高,不多给点钱,谁愿意干?晚上不能离开,孩子怎么办?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算一步吧。 大人住的院子就是大,这个院子还分成三个院落,中间最大的是尚书大人住的,西边有一个院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厨房在东边的院子里,不大,正房三间,南房三间,这三间南房都是厨房。方秀一一进厨房,又骂了一声万恶的阶级社会,厨房都比一般人家房子大,还是一个小厨房。里面摆放整齐,中间靠墙是一排灶台,放了好几个锅,同时做几个菜都不成问题。左侧放了各种各样的米面,右边放了一个架子,中午还没有东西,现在已经摆放了一些肉菜。 方秀一又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晚饭嘛,好消化就行,但尚书大人,可能要求要高一些,东西也要比常人多一些,虽不至于摆个十来八盘的,但也最起码要四菜一汤吧?这对她来说,拟菜单就是一个挑战。 门外进来一个人,方秀一一看,跟她差不多年纪,笑眯眯的。 “是方厨娘吧?我是三冬,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 “三冬大人!”方秀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面前这个人。 “呵呵,我不是大人,你叫我名字就可以。” “好的,三冬。” “嗯。你不要紧张,大人对饮食不挑剔,你只管做家常饭菜就好,不要铺张,大人习惯节俭。” “好的,我明白了。”方秀一听罢,觉得还行,挺好伺候的。“三冬,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还有两个孩儿,晚饭后,能否允许我离开一下,我给他们买点点心,很快就回来。今天刚搬进来,什么都没准备。” “你不用出去。今天情况特殊,你晚饭多做点,给他们带回去一些。” “谢谢三冬,也请代我感谢大人!” “好,你忙吧,有事唤我。” 方秀一一听可以给孩子吃,立刻来了兴致,虽然说不能有占便宜心理,但让孩子能不饿肚子,可是天大的事。她剁了一点肉馅,做了蒸饺,又做了一个肉菜两个素菜,还做了一个肉丝汤,简单,但也算丰富。 大人吃了不少,说明对她的手艺还挺满意,她收拾完厨房,赶紧找了个食盒装好饭菜,给孩子送过去。 “宝贝们,饿了吧?来,赶紧吃,今天大人说可以给你们带过来。明天娘就给你们开灶。” “啊,蒸饺!真好吃!”思远和飞羽真有点饿了,“娘,你也吃。” 方秀一也跟着吃了一些,反正已经拿了过来,还能说得清楚吃了没吃? “娘很晚才会回来。你们晚上随便洗一洗就行了。不过,晚上,还是思远陪飞羽睡吧,我们挤一挤,我担心飞羽不敢一个人睡。” “好的,娘,你也要注意身体,不要累着了。”思远很开心,又能跟娘一起睡了。 “嗯,我的乖宝,你们注意安全。娘出去时从外面把门锁上,你拿一把钥匙,我拿一把钥匙。我回来自然有钥匙开门,其他人不能让进来。” “我知道了,娘,我跟弟弟会注意的。” 方秀一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就赶紧回到了大人的院子。三冬已经等在院子里了。 “赶紧给大人烧一壶水,喝茶。” “好的。” 方秀一在尚书大人府里的第一天过得匆忙,她在厨房一直候着,没多少事,就是不能离开,大人要喝茶,烧热水;大人要就寝了,烧热水。不过,这个大人睡得真有点晚,方秀一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哈欠。这就是一个烧水的活,还专门得一个人候着,真是万恶的阶级社会! 她回去的时候,孩子们早已经睡着了,房间虽小,还挺暖和的,下午用剩下的柴火烧了个炕,还挺热的。 第八章 生日巧合 第二天,尚书大人没去早朝,就在家里呆着,方秀一又不能外出了,但她很着急,因为钱老板给她约的那个私塾先生就是在早上。 “三冬,我今天上午跟人有约,见一个私塾先生,让孩子上学,但是大人今天在家,我能不能出去一下?”方秀一有点着急,谁能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上学?”三冬有点诧异,一般人家是不让孩子去上学的,花费太大,“是两个孩子都去吗?” “是的,我不识字,但总不能让孩子们以后也跟我一样。” “我去问问大人,是否还有别的吩咐。”本来一个厨娘的事,他可以直接拒绝,但大人很喜欢这个厨娘的手艺,而且方厨娘人很规矩,说不定大人会允许,况且是去读书这个大事。 方秀一巴不得跟着三冬去,但忍住了自己的脚步,时间似乎很慢,终于看到三冬走了过来。 “你去吧,中午赶回来做饭。”三冬也替方秀一开心。 “好的,我知道。麻烦你代我谢谢大人。”其实方秀一这几个月下来,也充分感受到了他们说的,这个尚书大人很好,事实真是如此。 方秀一昨晚就交代飞羽和思远,让他们今天早上收拾好,要去见先生,所以她一回去就能带着他们出门了。 “待会儿见了先生,一定要懂礼貌,先生问什么就回答什么。知道了吗?”这个时代,很注重师承关系,跟个好老师,有几个好的师兄弟,非常重要。 “知道了,娘。” 方秀一看着两个小宝贝,飞羽穿了一件蓝色的衣袍,思远穿的是青色的衣袍,最近在方秀一的刻意指导下,两个孩子一直在锻炼身体,壮实了一点,肤色也稍微深了一点,她可不希望两个孩子给人惊艳的感觉,实在承受不起啊 春季,私塾刚刚开门授课,先生不像是个夫子,更像是修行的人,仙风道骨的。神情淡淡的,不知道是秉性如此,还是看人说话。他问了几个问题,看了又看两个孩子,甚至问了方秀一几个问题,让孩子试着写了几个字,背了一段《论语》,然后就决定收了。 “飞羽,思远,快给老师磕头!”方秀一看这个老师面相还不错,最起码不讨人厌,钱老板介绍的,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闻先道受了两个孩子的拜礼,“好孩子,起来吧。我看你们的母亲是个有见识的人,学习是很辛苦的事情,要想取得成绩,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孩子和方秀一连连称是,连连道谢。 “先生,冒昧地问一声,学堂这里的学生有没有统一接送?”尚书府离皇宫比较近,在城中东北,这个私塾在城中西南,实在有点远,方秀一没时间接送,但又不放心孩子自己走。 “倒是有两个孩子一起雇了一个马车每天接送,那个车夫也是老朋友,我让他过来,你们见一见。” 车夫也是个老头,满脸纵横,看来也是饱经风霜,而且还瘸了一条腿,但是先生的老朋友,人品应当可信。方秀一说了地址,她没说在尚书府,只让在街口接送即可,那个街口离尚书府也就差不多五百多米。 学费一人一个月一两银子,中午饭一人一个月二钱银子,每个月车马费一钱银子。这个花费倒是不多,主要是买纸买书花费大,不过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方秀一觉得已经不能回头了,现在看来,还是一帆风顺的。 中午给孩子买了点吃的,她就去做饭了,一进门,三冬就高兴地说:“方厨娘,大人吃你做的点心了!” “真的?怎么样?大人怎么说?” “嗯,还不错,倒像个家常的!”三冬学大人说话,“大人一口气吃了四块呢。” 方秀一这下更有信心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点心会好吃,孩子学习会好,生活会好过。 时间很快过去,方秀一差不多来到府里四个月了,孩子们上学很顺利,每天早上她早早起来,先给孩子们做好饭热着,然后赶到主院给尚书大人做早餐,尚书大人上朝后,她回去送孩子,接下来的一天就在主院里寻思着给尚书做什么吃的,虽然大人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什么,但她一点儿也不敢懈怠。中午吃过饭,她回去给孩子把晚饭做好热着,再赶回主院给大人做晚餐,一直等大人就寝或是三冬过来说话,她才能回去。孩子们很自觉,每天自己热饭吃,自己完成作业,尤其是思远,不单单是自己完成作业,还要辅导飞羽,因为飞羽有的时候记不了那么多。方秀一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跟孩子好好聊天了,连晚上的故事时间都没有了,只能晚上回来后摸着孩子的脸,亲了一遍又一遍。 四月二十一这一天,三冬对方秀一说: “方厨娘,明天是大人的生辰,不准备大过,但每年都会有人来送礼,有几分交情的人也要来坐坐。你好好准备一下,菜式一定要丰富,大人说你现在做的点心不错,今天多做点,明天待客。辛苦你明天一天都要在这里了。” 方秀一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什么尚书大人的生辰跟飞羽和思远的生辰是同一天,她已经向先生请半天假,自己也打算请半天假,带孩子们出去转转,但现在却是这么个情况,飞羽和思远会有多失望! “知道了,我待会儿跟你一起拟个菜单,请大人过目。”这四个月,方秀一没见过有人来访,不过也可能是她没见过而已,且不可思议的是,她从来没见过这个尚书大人,只知道是男的,其他一概不知,年岁大小、个子高低、身材胖瘦、姓甚名谁,全不知道,这样一种雇佣关系,还真简单,也真少见。 “好,东西也提前备着。对了,大人说,明天你要忙一天,无法顾及孩子,要我给你调一个侍卫过来,明天要做什么,你交代给他。” 方秀一又刷新了三观,这个雇主这么体贴? “不用了,太麻烦大人了,何况孩子们胆子也小,没怎么跟生人打过交道。我明天给他们安排好就行。” “方厨娘,你也是个明理的人。我都知道,孩子年幼,母亲牵挂,大人能不知道吗?你明天见不着孩子,自然心里不安稳,但明天一定会有贵客到,你能保证自己不受影响吗?” 方秀一还真的被吓了一跳,她怎么会想那么多,她只是下意识不想麻烦别人,更何况是她的老板,但经三冬这么一说,原来不是体贴,而是怕她误事。 “三冬,是我见识浅了,没想那么多,差点误了大人的事。那就等孩子们下学回来后,我跟那位侍卫去跟孩子见一面。” “嗯,好了,你去准备吧。” 方秀一抛开烦扰,暂时不想孩子的生日,静下心来想明天要怎么安排,以及时间怎么分配。既然大人一直强调他要的就是家常菜,大概也没想着让她弄出什么满汉全席之类的东西,那么她就从家常做起,现在天暖了,可以多准备一些凉菜,方便,热菜配菜都先准备好,随时炒,肉都片好切好,顺手就能用,晚上就把糕点做好。 这一天过得是最忙碌的一天,身累心累。傍晚方秀一就带着那个侍卫把孩子接回来后,就给他们说了下情况。 “明天娘不能陪我们了吗?”两个孩子都有点失望。 “嗯,不能陪你们了。不过尚书大人给你们派了侍卫叔叔,明天照顾你们。”方秀一抱歉地看着那个侍卫,“让你见笑了,小孩子不懂事,不过,明天还是要麻烦你了。” “不用见外。”石大山其实有点不情愿过来,他希望一直守着尚书大人,现在却来照顾两个小萝卜头,但是看到这两个孩子后,他又有点喜欢了。 “石叔叔好!”思远和飞羽给石大山见了礼,他们也知道情况的特殊性,刚才母亲暗示不能提生日,他们也不敢乱说,“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的,嘿嘿。”石大山有点不好意思。 “是这样的,石侍卫,最近孩子身体不太好,我明天下午给他们请了半天假,相带他们出去转转,但是我出不去,就麻烦你明天带他们出去一下。” “出去?”石大山没想到,不是说孩子上学,就接送和管顿饭吗,怎么还要带着逛街? “是的,出去一下。”方秀一想着,反正也是麻烦人了,不如就麻烦到底吧。 “娘,不用了,我们明天去上学,不用出去了。”思远看得出人家的为难,也不想母亲难做。 石大山最见不得人委屈了,虽然孩子嘴上不说,但表情已经告诉他很失望。 “没问题,我带你们出去,大人本来就是说把我调到这边一天,正好,我带你们出去玩,这京城,我最熟悉了,你们想去哪儿都成。” “会不会太麻烦石侍卫了?” “那有什么麻烦的?只是带两个孩子而已,再说了,明天大人生辰,你也会很忙碌的。” “大人生辰?”飞羽惊讶地问道。 “嗯,明天大人生辰,所以你们娘亲才不能陪你们。” 思远和飞羽相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母亲,看到方秀一摇了摇头,两人再没说话。 方秀一很内疚地摸了摸孩子,生日不能陪他们,反而要去照顾别人的生日,确实有点不好。 第九章 渐入佳境 第二天早上,方秀一还是早早就起来了,但是思远也醒了。 “娘,你不要担心我们两个,我会照顾好弟弟的。再说了,还有那个侍卫叔叔呢,既然是大人派过来的,应该是很好的。” 方秀一眼泪流了下来,“都是娘不好,让你们受委屈了。” “不要哭了,娘,也没什么,不就是生日吗,其他时间娘不都是在陪着我们?” 方秀一抱着思远,亲了几下,“嗯,看来娘还不如我们宝贝想得开呢。这是二两银子,你和飞羽一人一两,能买什么就买吧。” “太多了,娘。” “不多,别担心,银子没了,娘还可以赚。小心拿好,照顾好飞羽。” 这一天,真的是忙乱,三冬找了一个侍卫过来帮着烧火,其他的全都方秀一一个人做。她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来了些什么人,反正是她准备的东西一直不停地往外端,甚至是晚上了还有人过来,傍晚的时候,准备的东西就已经全部用完了,所以晚上的客人基本上都是凉菜,下酒菜,什么挂霜花生,什么小葱拌豆腐,全上了,光是豆腐,方秀一一天之内就做了好几种,家常豆腐、肉末豆腐、麻婆豆腐、煎豆腐,晚上还蒸了几碗鸡蛋羹。客人说鸡蛋羹好吃,方秀一前后做了四次鸡蛋羹,她的鸡蛋羹,可以放虾米,可以放肉沫,也可以单独放酱油,估计那个客人也不好意思要了。 等到三冬说客人都已经离开时,方秀一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觉得手脚都不灵便了,就想倒在炕上睡觉。她收拾完厨房,天上已经繁星点点,这样的景色,前世根本看不到,她不由得在院子里多站了一会儿,想起来前世的爱情经典一幕:躺下陪你看星星。她决定,不要什么男人,等天暖和了,带着两孩子,躺在院子里看星星。 方秀一刚走出那道小门,就听到了琴声,看来也是刚开始弹,刚才就没听到,在这个院子里弹琴,除了那个尚书大人,应该不会别人了。她没敢乱走,抬头看了看主院,在院子的西北角有棵大树,现在虽然还没有枝繁叶茂,但也是蔚为可观了。树下正坐了一个人,双手抚琴,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是那个半夏,方秀一见过几次,但没说过话,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树下弹琴的肯定就是那位尚书大人了。 这几个月,方秀一从来没见过尚书大人,还以为一辈子也不会见到呢,没想到是在这么一个夜晚,模糊不清地见到了。她犹豫着,是要退回去,还是要装作没看见往出走,或者是上去拜见一下雇主。退回去吧,不甘心,这么晚了,她都要睡倒了,往出走吧,想想也不可行,哪能故作不见就离开呢,拜见吧,听说尚书大人喜欢安静,自己上去拜见,是不是很谄媚,这大晚上的,会不会引人误会。 尚书大人似乎没看见他的这个厨娘,半夏也似乎没看见,琴声还在流淌,似乎暗合了今夜的月光,清亮,但不是满月,有遗憾,但没有后悔。 方秀一虽然没学过音乐,但还能听出点东西来,看来尚书大人现在根本不想有人来打扰,于是,她靠着墙边,把自己缩起来,小心地,静静地,挪出了院子。她直起身体时,长出了一口气,还顺带做了几个拉伸动作,引来门口侍卫的侧目,她讪讪地笑了笑,真是忘形了,这个时代哪有这样的女人。 方秀一飘飘然地走了回去,琴声也相伴了一路,她躺到炕上后,似乎还能听到琴声,真是奇了怪了,莫非地方太小?还是尚书大人是绝世高手,能用传说中的内力把琴声送出去很远?她没想明白,就在琴声中睡着了。 早上起来时,连飞羽和思远都惊醒了。 “娘。”飞羽揉揉眼睛,搂着母亲的脖子。 “你们昨天过的怎么样?” “那个侍卫叔叔中午就来接我们,带我们到外面吃的饭。然后我们去逛了街,晚上吃了饭才回来的。”思远简单说了说。 “嗯,娘,石叔叔带我们去的地方,我们都没去过,可好玩了。对了,娘,你看桌子上。” 方秀一晚上没顾上看,一心想睡觉,现在才看到桌子上有一块石头,一尺见方,颜色深灰,偏向黑色,好像还有点什么东西亮闪闪的。 “这是你们昨天买的?” “嗯,哥说这个石头很好,我也觉得不错,就买了回来,石叔叔还帮我讲了价,花了一两银子呢。” 方秀一拿在手上,还挺沉的,就这么个破石头,就一两银子?也忒贵了吧?但她也不懂,就像前世那个钻石,丁点儿东西,动辄上万。说不定这个石头还真是个宝贝呢。 “嗯,娘看着也挺好看,买就买了,你自己琢磨这要雕刻个什么吧。” “我还没想好。” 尚书大人早朝去了,方秀一想了又想,也没想出来前一天晚上看到的尚书大人长什么样子。三冬进来了,笑意满满。 “三冬,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大人有什么吩咐。” “没事,我是给你送赏银来了!”说完,三冬伸手递过来两个可爱的、亮闪闪的小银元宝。 “这是什么意思?”方秀一不明白。 “拿着吧,这是大人赏给你的。说是昨天辛苦你了,做的东西都很好,贵客们都很满意。” “这是怎么说的?昨天虽然忙了一些,但也是我应该做的,哪里当得起大人的奖赏?”方秀一不敢收。 “不要推辞了,你也知道,大人是个赏罚分明的人,该你得的,你就拿着,不要辜负了大人的好意。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以后更努力就是了。而且,我觉得你也受得起,大人这几个月来的饭量比以前能多出一半呢。” 方秀一战战兢兢地收下小元宝,这一个元宝是五两重,两个就是十两,看来,这个尚书大人真的很有钱。 “三冬,还请你代我多谢大人!” 其实三冬已经听半夏说了,昨晚这个厨娘是怎么离开主院的。这个赏银,估计不仅是说昨天饭菜做的好,更主要的可能是觉得厨娘知道轻重,很守规矩。 “对了,大人临走时说,中午想吃那个鸡蛋羹,三种调料的都要。”三冬也很惊讶,这么多年,这还是大人第一次开口主动说要吃什么。以前都是做什么吃什么,不好吃就不吃,从来不说什么,实在不行,就直接辞了厨娘,再找一个,根本没有多余的吩咐。 “我知道了,中午一定做好。对了,三冬,这是点银钱,麻烦你帮我交给昨天那个石侍卫,他带着孩子出去,孩子们很高兴,他还带孩子吃了两顿饭。大家赚钱都不容易,你把这个饭钱给他。另外,这是一盒点心,我前天晚上做的,本来是给孩子们的,但昨天他们也没时间吃,所以麻烦你也带给石侍卫,替我说声谢谢。”其实,如果要在前世,大家一起吃个饭,聊个天,当面感谢,也就好了,但这一世,男女界限太深,她不想惹起无谓的祸端。 三冬看了看方秀一,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但想想也觉得,这个厨娘还真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这也没什么不好,只有明白人才能活得久活得好。 中午,尚书大人正在吃饭,三冬又进来了。 “喏,这是你给石大山的钱,这个他不要了,说是他很喜欢你的两个孩子,他昨天也很开心。点心他就收下了。还有,大人听说了之后,已经替你打赏他了,赏了他二两银子呢。” “啊?”方秀一更不懂了,怎么回事啊?怎么是大人替她赏了石大山? “方厨娘,不要想那么多,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可以了。”三冬知道,大人只不过觉得是石大山帮了方厨娘看孩子,才能让她全心全意做好昨天的事情。“对了,大人刚才说了,这个厨房就你一个人,也没个帮手,而且偶尔还要给几个随从做饭,所以从下个月开始给你的工钱涨到四两银子。” 知道三冬走了,方秀一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好玄幻,不到半年时间,工资连级跳,难道自己的好运真的来了?一想到运气,方秀一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以前的时候,也是最开始很顺利,但很快就是霉运来临,一件接着一件,想都想不到,不仅把前面的好运耗尽,还让她搭上身心的疲惫和受伤。这么一想,方秀一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也不知道是怕什么来什么,还是方秀一真的是后面跟着个倒霉鬼,见不得她好。就在她这么想的第二天,即尚书大人生辰的第三天,三冬神色不郁地告诉她:尚书大人病了! 方秀一只觉得五雷轰顶,天啊,难道自己真的就是衰神附体,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转吗?那她的孩子怎么办?她第一时间关心自己的孩子,这个尚书府呆的好好的,怎么就来了这么一出? 第十章 尚书升迁 因为尚书大人病了,对其他人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反正对方秀一意味着天要塌了,不是因为雇主要消失的可能性,而是对运道的恐慌。 从得知尚书大人生病那一刻起,方秀一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比照顾两个孩子还要仔细认真。生病的人要多吃点好消化的食物,什么好消化,就是面食了。方秀一想尽各种面点,包子、水煎包、饺子、蒸饺、煎饺、馒头、花卷、各种饼,还有各种粥和各种面条,甚至连疙瘩汤都做了出来,只要是她能想得起来的,全都做,偶尔再加点米饭,还有每天不断地煲汤,尚书大人病了半个月,方秀一几乎没有重样地给做了半个月的饭,思虑过多,她看到鬓边又多了几根白头发。她这不仅是要让雇主恢复,也是想试着改变运气,看看到底是倒霉催的,还是现在能否极泰来? 终于,半个月后,尚书大人病好了,听三冬说,一顿能吃两碗米饭,又能接着上朝了。方秀一一听,浑身都瘫软到了凳子上,看来,这一次她比霉神要跑得快了一步,是不是那个尚书大人命硬,才给了她机会呢?想到这儿,方秀一更是用心照顾尚书的饮食了。 快到端午节了,天也开始热了,方秀一开始着手做冰粥,不过她担心尚书大人大病初愈,这个冰粥不能吃多了,每次就做一小碗。没想到,尚书大人嫌太少,让三冬直接传话过来,要做一大碗。但方秀一不敢做那么多,只是做了差不多两个小碗那么多。尚书大人,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可爱惜你的身体呢! 端午节,尚书大人给方秀一放半天假,让她过节,晚上他去赴宴,不用她招呼。方秀一也就很开心地陪孩子过了一个美满的端午节,给孩子们讲了端午节的故事,吃着自己做的粽子。孩子们高兴地呵呵笑着。 “娘,你看!”飞羽把那块石头拿给方秀一看。 石头已经被打磨得能雕刻了,“乖宝准备刻个什么?” 飞羽看了看思远,说:“我跟哥商量过了,这块石头,我准备刻个寿字,送给尚书大人。” 方秀一一顿,“为什么要送给他?” “是这样的,娘。这几个月下来,虽然尚书大人不是刻意对我们好,但是他的为人,也让我们受了不少恩惠。我们也打听过了,像我们这样的情况几乎没有。我们没见过尚书大人,但娘说过,受人恩惠要涌泉相报。娘呢,每天给尚书大人做好吃的,我们两个也不知道能干什么,所以,我和弟弟商量着,我写个寿字,弟弟雕刻,然后送给尚书大人,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但也是我们的心意。”思远头头是道地说着,飞羽在旁边直点头。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想这么些事情,我一直也没问,你们的功课怎么样?尽想这些没用的。”方秀一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小不点还存了这份心思。 “有用,怎么没用?知恩图报嘛。功课,您就不用担心了,有哥哥呢,怕什么?”飞羽嘿嘿笑着。 “有你哥在,你就不努力了?别让你哥太辛苦,知道了吗?”方秀一总担心过度使用后,上天会收回思远的天赋,或者是要给惩罚,她是穿越过来的,不由得她不信这些东西。 “娘,你不要担心,弟弟很乖的,我花不了多少心思。”思远安慰母亲。 “娘,哥听你的话,都不敢让人知道他过目不忘,就这样,哥的进度都比别人快,您不知道,老师已经单独在给哥讲课了。” 方秀一一惊,“这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跟我说?”她真的怕遭人妒忌。 “娘,不要担心,老师好像什么都清楚,他跟您的想法一样,老师对外说我的身体不好,既然是他的学生,他就要负责,所以才单独授课的,别人谁都没有怀疑。” “哥说的都是真的,所以我们也没告诉你。娘——”飞羽搂着方秀一的脖子蹭来蹭去,她很清楚怎么才能让母亲心软下来。 果然,方秀一听到飞羽这么一叫,都不忍心责备他们了。“好好好,你们都大了,我真的很欣慰。既然这样,思远,你一定不能辜负老师的教诲。” “我知道了,娘。” 似乎真的是霉运结束了,因为没过几天,尚书大人被皇帝嘉奖了,说是这几年在礼部做的非常好,让天下人有礼可寻,礼乐皆善,人民循规蹈矩,无犯上僭越的事情发生,所以皇帝给尚书大人调了职。尚书大人原来是礼部尚书,这下成吏部尚书了!虽然都是尚书,品级没变,但连对这些都不清楚的方秀一也知道,这其实是升迁了。吏部,管着那么多的官员呢,考核升迁的,不都是归吏部管?尚书府那几天从皇帝赏赐到各方贺礼及孝敬,方秀一听说足足有十天都没断过人。 对方秀一来说,尚书大人的职位变动不是大事,而是奖赏是大事。因为大人升迁,高兴,府里每个人多一个月工钱,别人多的可能只有一两,但方秀一不一样,她能多四两呢,这难道不是大事?她拿着这个赏钱,又给孩子们多做了两套衣服,天热了,该穿夏装了。这样的事情,让飞羽更有激情完成雕刻了。 “娘,你看!”飞羽捧着黑黑的石头给方秀一看。 那个一尺见方的石头,雕成了约一尺高的一个寿字,底下是一体的托盘,可以当个摆件。这个寿字,非常写得很飘逸,她似乎没见过思远写这样的字。 “这个字是你写的,思远?” “我以前没练过,是我特地让老师写了,我描摹的,看起来还可以,但没有老师那种风骨。”思远说起来还有点遗憾。 “不要妄自菲薄,我觉得很好,很飘逸,自成一格。诶,背后还有字。”方秀一翻过来一看,后面写了几个字,“祝大人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没有署名,这两家伙,还挺细致,知道避讳,这个字是思远的字,端端正正,“呵呵,我还以为你们要写一首诗呢。”这个太像前世祝寿的了。 “我作诗不好,用别人的没有诚意,就写了这句话。”思远有点不好意思。 “嗯,不错不错,很好。来,飞羽,让娘看看你的爪子。”雕刻这么大的东西,怎么能不伤手,只不过孩子们都避着她而已。 飞羽迟疑地伸开双手,因为孩子们常年跟着方秀一干活,手并不像那些大户人家的那样细腻柔滑,飞羽的指头上有几道口子,而且手心也有薄薄的一层茧,方秀一又看思远的手,也差不多,手上的皮肤有点粗,手心里也起了茧。思远想着飞羽是个女孩子,所以家里的事,烧水热饭什么的,只要他在,从来不让飞羽动手。方秀一怜爱地把两只小手放到自己脸上。 “我的乖宝贝们。” 第十一章 生日礼物 可能是升了官,尚书大人很忙碌,一直过了五六天,方秀一才有机会把那块石头送出去,因为尚书大人那天上午很早就回来了。 方秀一站在院子里,等着三冬过来。三冬还没出现呢,那个半夏倒是看见她站在小院子里,好像有事,但又不敢过这个主院,他回去就把三冬叫了出来。三冬正在向尚书大人汇报院子里的事情,急急忙忙地过来,方秀一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这次也应该是有什么事。 “怎么了?方厨娘,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的两个孩子说我们在尚书府里,受了尚书大人很多的恩惠,上次大人过生辰,没赶上,但他们就想补给尚书大人一份礼物,还麻烦你能帮我转交给大人。” 三冬看着手上的石头,好像很普通,但那个寿字他还是认得的。他看了一眼方秀一,对方似乎就是送个礼而已。 “好,没问题,你去忙吧,我给你带过去。” 方秀一看着三冬的背影,心跳慢了下来,终于送出去了,好像做贼似的。她刚回到厨房准备中午饭,半夏走了进来。 “是大人有什么吩咐吗?”她跟半夏不熟,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大人请你过去一趟。”半夏的声音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请我,过去?”方秀一有点心慌,该不是送错东西了吧? “方厨娘,请!” 方秀一忐忑不安地跟着半夏来到书房。 “大人,方厨娘来了。”半夏还要在外面禀报一声。 “进来。”方秀一听到里面的声音很沉稳,心更慌了,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 方秀一两世加起来,第一次走进了一个高官的书房,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和不安,尤其对方还是个随意拿捏她小命的高高在上的人,真不知那些穿越人士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能跟这些人叫板,她却连心平气和都做不到。 书房特别大,就像一个小型图书馆,宽大的书桌后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一个三十岁上下还长得挺好看的男人,不过,这个男人似乎有点面熟。方秀一有点呆住了,她没想到如此位高权重的一个人竟然这么年轻,主要是她怎么就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咳咳。”三冬在旁边提醒。 方秀一收回目光,赶紧给尚书大人行了礼,“大人。” “嗯。”尚书大人手边就摆着那个石头,“这个石头,是令公子做的吗?” “是的,大人。字是哥哥写的,雕刻是弟弟完成的。” “嗯,不错,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只是这个时间晚了一些。”尚书大人说得慢悠悠的,也听不出来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上次知晓大人生辰的时候,他们也才买了这块石头。” “这个寿字和背面的字都是你家大公子写的吗?” “是的,大人。” “还真为难他了。这个雕工,看起来很生疏,不知道学了多长时间。” “让大人见笑了,他学了差不多两年多了。” “两年多?是你们在杭州府时学的吗?” 方秀一吃了一惊,关于这个,他们从来没向别人说过,看来,进这个尚书府不是那么偶然的,说不定,人家早把她查了个底朝天,但是,有没有查出她的衰神附体呢? “是的,大人。” “没想到,小小年纪,还有这般成就。”尚书大人翻来覆去看着石头,好像要看出花儿来,“不过,你既然让他们都去读书,难道这个不会影响学习吗?” 方秀一斟酌了一下,如果自己说的太过有道理,那自己不识字的谎言就会被戳破,这个尚书大人一查就能知道,自己的那番理论和见识从哪里来?她现在根本不敢有一丝丝的侥幸。 “让孩子们读书,也是想让他们以后能当个官,就像大人一样。这个雕刻,孩子喜欢,也说不耽误,我也不懂,如果大人说耽误读书的话,我回头让他们不要做这个了。”方秀一尽量让自己成为一个有过磨难但没读过书的人。 “哦,是吗?像我一样?你觉得当官好吗?” “当然好,能领俸禄,还不受人欺负。”后面这句话倒真的是方秀一的想法。 “嗯,你说的也不错,当官可不就是能欺负人嘛,官越大,能欺负的人就越多。”尚书大人好笑地说着,连旁边的三冬也咧开嘴无声地笑着。 方秀一脸红了,被人这么调侃,还真有点尴尬。 “下去吧。” 方秀一弯腰福了福,就退出去了。 书房里,静悄悄的,尚书大人在想什么,三冬和半夏动也不动地站着。 “半夏,你去叫石大山过来。”良久,尚书大人才开了口。 “是,大人。” 三冬张了张嘴,终于没忍住,“大人,难道这个方厨娘有问题吗?” “三冬,你觉得呢?” “小的觉得方厨娘很本分,也很能吃苦。” “是啊,很本分,能吃苦。三冬,跟了我这么多年,想法还那么简单。等半夏回来,你看他怎么说。” 三冬受了指责,乖乖地等在一边。 半夏带着石大山走了进来。 “大人!”石大山抱了抱拳。 “大山,上一次你陪着方厨娘的孩子出门,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记得,大人。” “那你说来听听,不要遗漏。”本来对这个厨娘也没什么在意的,只是对她的调查越来越让人费解。 石大山回忆了一下,尽可能完整地说那天的情况。 “我中午去私塾,把飞羽和思远接了出来,先带他们吃了午饭,然后带着他们去了那个小吃一条街,吃了点小吃,买了几个玩具。后来,飞羽问哪里有卖石头的地方,让属下带他们去看看。我就带着他们去了城南的那个玉石城。飞羽和思远好像很喜欢那个地方,逛了很长时间,最后他们还买了一块石头,花了一两银子。晚上带他们吃过晚饭后就回来了。” “那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尚书大人想看看石大山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石大山回想着,差不多都过去两个月了。 “如果说不对劲,就是这两个孩子根本不像穷人家的孩子。他们吃饭很安静,不随意走动,买那块石头,虽然讲了价,也花去一两银子,没有心疼。” “你跟了一下午,那么你觉得他们的容貌如何?” “两个孩子乍看之下,不是很突出,皮肤也不白,帽子都快遮住眼睛了,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越看越觉得好看。” “嗯,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要说还有什么,就是那个小的,叫飞羽的,随身带着一把刀,就藏在袖子里,不过,这把刀好像不大。” “嗯,那是雕刻刀。”尚书大人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刀,作为雕刻师,随身携带工具是正常现象,但像这个孩子这么小的,携带刀具这么隐蔽的,就有点可疑了,好像在防备什么一样。 “好了,三冬,你也听了这么多了,而且,你和那个厨娘打交道最多,你也说说吧。” “我没觉得方厨娘有多大的问题,她很勤快,也很负责,半夏,你也看到,她每天给大人做的饭菜,一定很用心。尤其那几天,大人生病了,她着急地都上火了,比咱们看着都心急。”三冬也知道能在大人身边的人,都经过严格的调查,包括那个方厨娘,其实已经被调查过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安稳地待着,但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相信善良是能感受到的。 尚书大人似乎被触动了,低头想了想,“其实三冬也有一定的道理,我可能想多了。你们下去吧,半夏留下。” “大人!” “半夏,你让陈六去问问,那天他们为什么要请假半天,我不相信就是为了让孩子散心的缘故。” “是,大人。” 这个消息一会儿就回来了。 “大人,方厨娘对先生说那天是两个孩子的生日,这么多年一直没过过,所以请了半天假。”半夏也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生日?就在那天?四月二十二日?”尚书大人不敢相信,怎么如此凑巧,两个孩子的生日竟然跟他同一天。“确切吗?” “已经查证过,户籍上确实是这么写的。”半夏听陈六报告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去查看户籍。 “户籍是在应天府?派人继续往下查,看看能不能查出别的东西。”尚书大人下了命令,决不能允许身份不明的人留在身边,“另外再派两个人,一个人跟着孩子,一个人跟着她。每天汇报。” “是,大人!” 却说方秀一从书房出来,有点惊魂不定,倒不是害怕那个尚书大人,而是担心自己做不成尚书府的厨娘了,毕竟这里还是挺让人满意的。听起来,那个尚书大人好像有所怀疑,难道是这个石头引起的?不就是个石头?难道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方秀一在苦思,尚书大人在思虑,方秀一不懂尚书大人的多疑,尚书大人不相信方秀一的简单,只是在不停地忖度着对方。 “娘,尚书大人喜欢我们送的礼物吗?”飞羽渴望地问着母亲。 “当然很喜欢,大人还说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么大的成就,还说思远的字写得好呢。不过,大人也说了,以后不用送了,心意他领了。” 虽然说孩子们也没想着说要得到什么,但这样的结果明显让他们有点失望。 “知道了,娘!”思远轻声说道。 方秀一叹了一口气,毕竟是小孩子,极其渴望得到别人的夸赞,尤其是尚书大人这么高阶位的存在。但是,现实就是现实,高高在上的人与人为善,只不过是他们不在乎那点付出,而不是因为人性本善。 虽然方秀一有千万种猜测,但她也没发现三冬有什么异常,反而好像更照顾她了,比如会让她休息一下,还会问问两个孩子的情况,这让她的小心肝更是不能平稳跳动。 第十二章 尚书回礼 几天以后,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天正好是孩子们休假在家,方秀一结束了尚书大人的早餐后就回去陪孩子,看看两人的字,考考他们的背诵和理解。她正准备要去做午饭的时候,石大山过来传话,说大人请她们母子三人过去。 方秀一脑袋一空,不知道尚书要干什么,难道衰神又附体了?怎么是这么悲催的穿越?只是可怜了这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凝重,悄悄地牵着方秀一的手,想问石大山,又不敢随意开口。 石大山把娘仨送到书房门口就走了,是三冬出来接的人。 “方厨娘,快进来吧,大人正等着呢。” 不知道为何,方秀一看到三冬脸上的笑容,莫名轻松了许多。 书房里还是尚书大人和半夏三冬在,尚书大人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衣服,看样子似乎没什么深仇大恨,方秀一心里稍安,她给大人见了个礼,两个孩子弯腰给尚书大人拱了拱手。 “大人!” “嗯,不必多礼,坐吧。”尚书大人指了指旁边的两个凳子。 “谢大人!”飞羽和思远看了眼方秀一,得到允许后就乖乖地坐在凳子上。 “那天,你们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难为你们小小年纪能做出这样的东西。”尚书指了指那块石头,就摆在书桌上,“我想着,总不能白要了你们的东西,所以也想着送给你们什么。” “大人,我们兄弟俩送给大人礼物,只是想感谢大人对我们的庇佑,不作他想。”思远赶紧站起来回话。 “不要紧张,坐吧。”尚书大人越觉得方秀一不简单,教出这样两个孩子,“我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所以也找了几天,后来想着,你们一个雕刻,一个写字,送这两方面东西,总不会错的。所以,我今天给你们带了两件礼物。” 两个孩子看了看母亲,方秀一点了点头,人家送礼物就是给他们脸,哪能打人家的脸。 半夏和三冬各拿出一样东西来,还没等大人说话,飞羽就惊讶地“啊”了一声,都跳了起来。 “怎么,小家伙,认识?”尚书也有点讶异。 飞羽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母亲,“回大人,我也不确定,莫非是和田玉里的青玉?我也只见过一次而已。” “嗯,小小年纪,见识不小,确实是青玉。”尚书大人也有了几分赞赏。 方秀一一听是玉石,也多看了两眼,那块玉石大约是个边长一尺的立方体,似乎被人切割过,虽然不是很懂,但只要是玉石,方秀一几乎觉得面前是一座小金山。 “这块玉石是别人送给我的,放在库房里都要发霉了,就拿出来送给你,你不是喜欢雕刻?雕刻过玉石吗?” 飞羽摇了摇头。 “那就送给你了,你去拿着玩吧。”尚书大人说起来就好像只是送了别人一个馒头一样,不足一提。 “大人,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个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还请大人能收回。”方秀一吓了一跳,这怎么敢收? 尚书大人冷眼看了看方厨娘,“怎么?你的意思是让我食言?” “我并无此意,只是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贵重不贵重,我自有评判,对我来说,放在库房里的东西,多年不用,就都是废品。既然对你们有用,你们拿着用就行了。” “这……”方秀一也听得出,喜怒无常的尚书大人似乎生气了。 “大人,我能雕刻了东西再送给大人吗?”飞羽也觉得气氛比较凝重,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中和的方法。 尚书大人对飞羽真是另眼相看,这个小家伙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真是比他那个娘精明多了。 “当然,送给你的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大人。以前总能看到师父雕刻玉石,也不敢让我动手,生怕弄坏了,没想到我也能遇到这么大一块玉。娘,你说好不好?” 方秀一无奈,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进门之前还想着是不是霉运来了,进门之后却是好事砸了下来,真的有点像坐过山车。 “嗯,待会儿让三冬给你们送过去。”尚书又对思远说,“你是叫思远吧?看你写字不错。我的字自认为还不错,这几天写了两本字帖,你拿去临摹吧。” 方秀一差点笑了,还有人这么自夸的,想她前世,字帖那都是大家,还没听谁说,来,你临摹我的字吧。 只见两本字帖,很厚,整理得整整齐齐,甚至有一股墨香传来。方秀一看不到,但是思远却打开来看了。 “谢大人!大人的字比老师的好很多,就像是一切都尽在掌握中一样。”思远拿在手里,爱不释手,他也想练字,但是那些字帖太贵,不舍得买,没想到今天得了这么个宝贝。 “有眼光,就是比你们先生写得好,别人想要还没有呢。好好练,以后每逢十日来给我看看,如果没有进步,我就收回了。”尚书对自己的字那是相当的自信,“还有,这是纸张,你尽管写,纸墨管够。” 方秀一不仅能看到两个孩子的兴奋之情,还能感受到他们的激动,她又看了一眼这个尚书大人,不知道这个家伙在捣什么鬼,她可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许是她的目光太灼热,把尚书大人的眼光也吸引了过来,只不过她看不懂里面的意思。只觉得那双眼睛很好看,很明亮,而且,很眼熟,她见过的人里面谁的眼睛也长成了这样? “既然大人如此美意,我们也就不推辞了。思远、飞羽,谢过大人。”方秀一不知道尚书有什么打算,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谢谢大人!”孩子们高兴地给尚书行了礼。 “嗯。下去吧,有什么事,可以找三冬。”尚书淡淡地说道,两个孩子的目光跟他们的母亲一样,都太炽热。孩子们更多的是敬仰、感谢之情,那个厨娘,就看不出来了,没有那种男女之情,好像很疑惑,有什么好疑惑的,自己就是想送了礼物而已。 晚上,孩子都睡了,方秀一摸着玉石,感慨万千。一年前,她还是个为了活命而奔波的单身母亲,现在竟然有了这么大一块玉石,而且还得到了尚书大人的字帖,真不知道要以什么心态面对这些。人真的不能预知未来,随时都会有惊喜或是意外等在前方。 第十三章 尚书隐疾 尚书大人似乎很忙,接下来的好多天,都很少在家里吃饭,回到家时也基本是要准备就寝了。这也给了方秀一很多陪孩子的时间,听孩子们背课文,看思远写字,陪飞羽雕刻,这小家伙切割了一块玉石,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要刻什么。方秀一也抽空去了一趟明楼。她给钱老板的是口水鸡。这道菜很简单,用料也普通,她前世比较喜欢吃。本来她不想重复两边的菜式,但那天以后她也知道了,自己那点底儿说不定早就被尚书大人摸透了,也就没有必要遮掩了。 “钱老板,我还有事想向你请教。” “请讲。” “我想问一下,那个尚书大人叫什么?”平日里,都是大人长大人短的,谁也不连着人家的姓叫。她担心自己向三冬打听,就引起人误会。 “你也做了有差不多半年了,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 “唉,人家没说,我也不好打听,否则还以为我别有心思呢。” “尚书大人姓何,名怀安。” 何?天杀的,竟然跟自己那个死鬼丈夫一个姓! “看尚书大人也很年轻,竟然就已经是尚书,钱老板能否透露一下。”尚书,按理说,没有个三四十岁的年龄,怎么能当尚书,何况,之前就已经是礼部尚书了,不知道这个家伙已经做了多久的尚书。 钱老板看了一眼方秀一,有点犹豫。 “钱老板,请放心,我只是很好奇而已,平常无处打听,连到你这里还是因为大人最近忙,我才得了空。” “何大人确实天纵奇才,颇得圣上欣赏,不过,这其中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况且,何大人自身高洁,也不会做那等不义之事,你只管做好厨娘就行。” “嗯,我知道,但有时候觉得对雇主一无所知,还有点心慌。对了,钱老板,那你知道何大人为什么还不成家吗?”方秀一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如果尚书大人结婚了,她的去留还真不好说,毕竟自己的年龄和那位尚书大人差不多,即使没什么,也担心尚书大人的老婆会多想。 谁知,钱老板神色比较诡异,虽然转瞬即逝,但方秀一还是看到了。 “咳咳,这个是何大人自己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就是知道,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没人敢公开说。 “看你这样子,尚书该不会有什么隐疾,或是难言之隐?”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尚书大人该不是个断袖吧,长得那么好看。 钱老板无奈,“千万莫要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唉,我这不是担心我的去留问题嘛,巴不得他永远都不要成家,我好继续做个厨娘,赚点银钱。” 钱老板摇摇头,“这种言论可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起,我们虽然只是谈个生意,但我也不希望你有什么意外。” “嗯,你放心,我也就是跟你说说,除了你,我还真不认识什么人。” “你先坐会儿,我处理点别的事情就过来,稍待!”钱老板让手下给方秀一沏好茶,并上了几盘点心,就先忙去了。 方秀一本想着自己也告辞算了,什么也没问道,不如回去得了。但是钱老板刚走没多久,隔壁突然来了人,估计是酒楼的客人,客人的对话恰打消了她要离开的打算。 “祝兄,好久不见,咱们兄弟今天好好喝一杯,听说明楼最近还填了几道不错的新菜,正好品尝一二。” “梁兄说的是。唉,最近吏部都快忙死了,今天也算能忙里偷闲。下午还得赶回去继续卖命。”那个祝客人无奈地说着。 “不过祝兄在吏部,能跟着何大人干,让人好生羡慕!”梁客人语多钦羡。 “是啊,何大人真是年轻有为,虽然到吏部不久,但平时行事,真的是有章可循,谁都不敢轻慢了去。” “不过,祝兄,听说,何大人又留宿宫里了?”梁客人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问道。 “嘘!梁兄可千万莫乱猜测。”那个祝客人似乎颇有顾忌。 “知道,知道。我也是很羡慕何大人和那位的关系。听说,何大人在微末时便已经和那位是莫逆之交。” “是啊,不过,何大人自己也确实天纵奇才,才入了天家的眼。” “是啊,官场都对何大人钦佩不已,虽然他年纪轻轻的。” “不过只可惜啊,我倒想介绍自己的本家妹妹呢。多大的富贵?” “不是说何大人有妻室吗?” “以前也是传言,何大人亲自说过自己在赶考前就已经娶妻,但似乎家里有变故,那位妻子下落不明,所以大家才以为何大人一直没有成家。” “不过,祝兄,几年前坊间还有过另外一则传言,不知听说过没有?”那个梁客人说的神神秘秘的。 “你是说……”祝客人似乎也知道说的是什么。 “当时那几个妓子说的很详细,而且还有其他当事人也有默认的。” “唉,真是天妒英才,居然让这么个才俊有此隐疾,真真是……” “是啊,据说当时好几个妓子都暗示,咱们的大人没有反应。虽然让大家震惊,但好像何大人根本没当回事。” 方秀一已经不能想到别的了,这信息量太大了。一个是尚书大人跟皇帝之间不清不楚,一个是尚书大人可能……不举?!不能人道?!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这也太暴殄天珍了吧?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居然是个断背的!难怪身边除了她这个做饭的以外,连个女的都没有。方秀一吓的赶紧悄悄出了雅间,生怕再听到什么更惊人的消息,她这么个小小厨娘,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她连钱老板都没知会,就仓皇回了尚书府。 那天夜里,尚书大人真的没有回府,三冬让方秀一早早回去休息。方秀一心不在焉地陪着孩子们,让飞羽和思远都有些纳闷。 “娘,你是生病了吗?”飞羽担心地问道。 “没事,娘只是在想问题。”方秀一摸摸孩子的脸。 “娘在想什么?”思远也很想为母亲分忧。 “其实也没什么,想来也真的跟我们没有多大关系,许是娘想多了。不要担心。” “嗯,娘,我会照顾好飞羽的。”思远以为母亲在担心他们两个。 “我相信我的乖宝。” 方秀一前半夜没睡好,但很快就不那么激动了,毕竟,尚书大人是什么性向,能不能人道,跟她好像没关系,只要大人还在位,还愿意吃她做的饭,就行。她赶紧趁这几年多赚点钱才是人生大事,万一搞不好哪天尚书和皇帝谈崩了,来个满门抄斩,到时候再走可是来不及了。 一个月以后,听三冬说,圣上顾念大人辛苦,特给大人准了七天的假,让方秀一好好做饭,给大人补补。 方秀一当然乐意了,这世界上可能她最关心何怀安的身体了。她立马开始煲汤做菜,快立秋了,也能开始进补了,只是可惜这个尚书大人是那么个处境。 何怀安过去一个月,查了几个官吏,和刑部审核断杀了一批人,心累身累。让他当吏部尚书,就是看重他没什么背景,没有什么牵连,连妻族都没有,加上他公私分明,从不会徇私枉法,这才短短几年做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但也是个得罪人的职位,全国多少人盯着呢。他靠在椅子上,什么也不想干,但脑子却不放过他,多少的人事,多少的文献,所有接触过的东西,总是不期而至,当他不做事的时候,那些东西就会不受控制地全部从脑海中你方唱罢我登场,是的,他过目不忘,想忘也忘不了。不经意间,他突然想起来两双眼睛,兴奋的、期盼的眼睛。 “半夏,我们到院子里逛逛。”何怀安站起来往外走。 半夏虽然有点奇怪,但也没多问,跟着就出去。 说是在院子里逛,但何怀安在府门口徘徊了又徘徊。 “半夏,这都多会儿了,怎么私塾还没下学?” 半夏一时间不知道大人问的是什么意思,大人跟私塾有什么关系?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莫不是跟厨娘的那两个孩子有关? “大人,不如我们到东侧的小门那里看看?” 何怀安也才明白过来,这里是正门,寻常人怎么能走这里?是他失误了,忘了这一茬。 “也好。” 东侧门此时,落日余晖,有一丝凉意随风而来。何怀安和半夏看到前面两个孩子,地上长长的影子跟着往前移动。风中还送来几声童声,增添了许多生气。 “思远,飞羽!”半夏揣摩这大人的想法,就自作主张地叫住了两个孩子。 “半夏叔叔!”思远和飞羽有点意外,但更意外的是,他们看到后面还站着尚书大人,“大人!” “嗯。你们下学了?”何怀安背着手,就是这样的眼神,干净、纯洁,好像要发出光一样,他见过各种眼神,羡慕的,嘲讽的,敬畏的,畏惧的,淫邪的,还有爱慕的,但这两个孩子的眼神,他却是第一次见到,里面不掺杂一点点杂质,他在这一瞬间也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渴望看到这样的眼神。 “是的,大人。”思远恭敬地回答道。 “大人今天在家休息吗?”飞羽觉得大人似乎很平易近人,所以在言语上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嗯,圣上准了我几天假。” “那大人可要好生休息才是,我娘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了好的身体才能有大的成就。”飞羽一下子就出卖了方秀一。 “飞羽!”思远想阻止飞羽,即使他们都觉得大人很亲切,他们也想跟大人亲近,但并不表示能对大人如此随意。 飞羽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无碍的。”何怀安看到飞羽这样,心里一软,“你们的母亲说的对,身体很重要,所以你们也一定要多锻炼身体才对。” “我们也经常锻炼的,娘教了我们好多动作呢。”飞羽越来越喜欢何怀安,“对了大人,我用上次的那块玉石,给大人做了一件东西。” “是吗?这样吧,你们今天的晚饭跟我一起吃吧,吃了饭,你把东西给我,还有思远,我看看你写的字,最近被其他事耽搁了。” “大人,我们要问过娘亲。”关于这个问题,飞羽没敢自己做决定,而是让思远代替了回答。 “好。” 第十四章 大人微韫 方秀一刚准备好饭菜,就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声音,她还以为是幻听,但是很快,就听到了飞羽的声音。 “娘!”飞羽欢快进了厨房,后面跟着思远和三冬。 “你们怎么在这里?娘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能随意乱跑吗?”方秀一大惊失色,那个何大人虽然不是凶恶之人,但不代表下人可以逾矩。 “方厨娘不要紧张,是大人带他们过来的。大人说晚上要和两个孩子一起吃,给你说一声,你多准备几个孩子喜欢的菜。”三冬也是没想到大人会带着孩子过来。 方秀一有点想不通,这个何怀安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给大人添麻烦了。不过,孩子们的饭菜我已经准备好了,在家里热着,我拿过来就好,否则也放不到明天。” “那你快去吧。正好大人说要看看思远写的字,有没有进步。” “思远,飞羽,乖乖的,不要让大人为难。” “知道了,娘!” 方秀一不想跟这个大人牵扯太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当个过客不是挺好的?她郁闷地把饭菜都装到食盒里,拿给三冬,幸好,尚书大人没有让她进去摆盘,否则还真有点尴尬,在自己孩子面前。不过,尚书大人可能有了觉悟,饭后,将方秀一也叫到了书房。 方秀一进去的时候,何怀安手里正把玩个什么东西。 “大人!” “坐!”何怀安抬头看了看方秀一,还是那样一身布衣裙,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厨娘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莫非对尚书府不满意,还是对这个工作不满意? “谢大人!”方秀一也没敢真的坐下,旁边三冬和半夏都站着呢,她也没什么特殊性。 “方氏,我很喜欢你的两个孩子,想亲自教导他们一些。不知你有何想法?”何怀安把手里的把件递给方秀一,“这是飞羽给我雕刻的一枚玉佩,很有天赋,我想教他习画,明年再给他找个师父带一带。另外,我也和思远商量过了,我想教他学琴。但他们都说要问过你的意思。” 自己的意思是个鬼!真不知尚书大人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要教她的两个孩子,难道他不忙吗?还是因为这个尚书大人太孤单了,想找个人陪伴?但是,这个断袖该不是有什么不轨吧?毕竟思远和飞羽的相貌真的不普通。她看了看何怀安,对方也在回看她,眼神很清澈,没有什么淫邪的意思,难道自己想多了?再看看孩子们,两个孩子企盼地看着她。是啊,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现在却砸到了她的身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多谢大人美意,不过此事事关体大,我要跟孩子们谈一谈。” 除了两个孩子,其他人都有点意外,他们原想着,这样的好事,对方肯定会欣然同意,但实际上却被拒绝了,说是想一想,也跟拒绝差不多了。 “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喜欢他们,而且,他们天赋很高,跟着你实在浪费。”何怀安丝毫没给方秀一情面,这还是第一个拒绝他的女人。“如果你同意的话,从明天开始,他俩就跟我一起吃晚饭,亥时,你带他们回去。” 方秀一看了看手里的玉佩,半个手掌大小,上面是一丛兰花,背后是几朵祥云,上面还打了墨绿色的丝络,这个结还是她教给飞羽的,是她前世学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中国结之一——冰花结。她将玉佩还给何怀安,这小家伙,拿着人家给的东西送给人家当礼物。 “我也看着这玉佩挺好的,谢谢大人不嫌弃。” “行了,你带着他们回去吧,晚上不用你候着了。”何怀安不想跟这等无知民妇一般见识。 方秀一谢过何怀安后就带着孩子回去了,天色尚早,她让孩子们去做了功课,自己把换下的衣服和床单等都洗了一遍,又彻底清扫了厨房,才跟孩子们谈论事情。 “娘,你是不是不愿意我们接近大人?”思远被飞羽沉稳,看得出自己母亲的顾忌。 “嗯,我是这么想的。”方秀一分别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咱们是平民之家,你们的父亲也已经过世,就咱们娘仨。我们无权无势,还家无恒产。而权贵,不仅高高在上,还掌握生杀大权,我们根本没有跟他们平起平坐的资格。我们在尚书府里,确实生活比较稳定,娘也得了不少赏赐,但是这都是别人给咱们的,人家一念之间就可能要全部收回。所以,我们对待他们最好的态度就是远观即可。” “那我们是不是就不能跟着大人学习了?”飞羽脸上明显很失望,她真的很喜欢大人。 “飞羽,娘说的很对。虽然大人愿意教导我们,但这也是很危险的,因为这样我们就等于暴露在别人面前了。”思远很懂自己母亲的意思,大人身居要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呢。 “那好吧,我听娘和哥哥的。”飞羽虽然有些不舍,但大人还是没有家人重要。 方秀一知道孩子们的失望之情,自己在之前也考虑过让他们学个什么特长,古代的人似乎琴棋书画都很擅长,自己的孩子虽然不能全通,好歹会个两三项也算是交代。前一段时间愁找老师,现在倒好,来了个这么大名头的老师,自己又有点害怕。但是,就此放弃吧,又有点不甘心。 “这样,宝贝们,明天娘去跟大人说几个条件,如果他同意了,你们就高高兴兴地去学,如果他不同意,那咱们就另作打算,娘也一定会给你们找好老师的。” “娘,什么条件啊?” “我明天先找大人谈谈,如果能成,我们再说。” 第二天早饭吃了以后,方秀一鼓起勇气对三冬说,自己要见大人一面,三冬当然乐见其成了,这么乖巧的两个孩子,昨天大人还多吃了一碗饭呢。 得到允许后,方秀一进了书房,今天的尚书大人穿一身白衣,加上眉眼如画,倒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飘飘然的。 “大人。” “怎么,想通了?”何怀安坐在椅子上,颇有把握地说着。 “家中两个小儿能得大人垂青,实在我们三生有幸。不瞒大人说,前一阵子,我还想着要给他们找老师好好教教,谈不上什么琴棋书画精通,或是经天纬地,但也想他们能学有所长。昨天听大人一说,我都怀疑是在梦中……”方秀一准备迂回自己的想法,但被尚书大人一语打断。 “无端许多废话,作甚?” “咳咳,大人,我很高兴大人能亲自教导小儿,但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能体谅。” “说来听听。” “大人教导小儿,是他们的造化,但是,大人位高权重,闻名朝野,而我只是一介民妇,蒙大人不弃,在尚书府里当了一名厨娘。所以,如果小儿在此处学习,还望大人不要外传,出了这个门,他们也只是方厨娘的两个不懂事的孩儿。” 何怀安动作一滞,连三冬也多看了几眼方秀一。尚书大人的教导,别人巴不得全天下共知,得了大人的指点,多少人都会另眼相看,这个倒好,害怕别人知道。 “怎么?方氏你觉得我不配教导你的两个孩儿?”尚书大人的语气听不出明显的怒气。 “不敢。大人如此年纪就当得尚书,定是天资聪颖之人,不要说指点我的孩儿,斗胆说一句,就是在天子面前也恐怕不遑多让。只是,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们地位太低,怕防不住别人的无端猜忌。” “方氏,你可知无耻二字如何书写?既想着得我的指导,又想着远离我的是非,你觉得,天底下有这等好事?”何怀安觉得自己要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厨娘了,见了几次面,她总是隐藏着自己,现在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不敢。”方秀一听得出,自己应该是得罪这位尚书大人了。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直接拒绝是得罪,这样谈条件也是得罪,就是一个结果而已,大不了直接走人,再回到以前的生活,重头开始,如果被逼离开京城,她就去下一个城市。 “怎么?是不是觉得在尚书府里待着,还不错,主人善良好伺候,这才有了天大的胆子揣测我的想法?不过区区一个厨娘,顶撞起我了?!”何怀安觉得真是奇耻大辱,以前他受过很多的猜忌和嘲讽,但那都是自己在政事上在权谋中遇到的,此刻面临的却是一个自己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小小厨娘的蔑视,纵然再大度,也难免有点挂不住。 “不敢,大人是主人,我只是仆人而已。”方秀一此时也有了一点脾气,想她这些年,唯唯诺诺,受尽欺凌,那点自尊差不多早被磨光了。但就是在今天又似乎重拾了些微的尊严,只是这个尊严来的不是时候,算了,大不了被赶出府,从零开始。最多也就是一条命而已,不过,她死时也一定会和儿女在一起,她不愿儿女在自己死后活得更艰难。 “大人,陈六回来了,有事要禀告。”适时地,半夏出现了,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三冬,这样的仆人大人我用不起,让她离开吧。”何怀安很快也平静了下来,自己何必要跟一个厨娘计较,平白降了自己的身份,乱了自己的规矩。 “大人!”三冬和半夏都喊了一声,说实在话,这些年难得遇到这么一个大家都比较满意的厨娘,以前的厨娘最多也就干过三个月,这个方厨娘,手艺好,性格也好,关键是规矩,如果这个走了,再到哪里找一个这样的? “怎么?舍不得?那你们跟着一起走吧。” 这下,三冬和半夏都傻眼了。 “大人,不必为难三冬和半夏。感谢大人这么长时间的照顾,也感谢大人手下留情。大人已经身居要职,是天子重臣,那我就祝大人身体健康吧。”方秀一这个祝福倒也是出自真心,毕竟自己在这里的日子过得是这些年里最舒服的。她蹲身行了礼,就走了出去,三冬看了一眼大人,也跟着出去了。 第十五章 曾经苦难 方秀一在出门后,正好与一名男子擦肩而过,她也没多看,就直接往后边走去,这一瞬间,她已经想过,怎么收拾东西,收拾好之后要去哪儿,下一步要干什么,多少念头一闪而过。她没看到那名男子还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只是对三冬说道:“三冬,你不必送我过去,我现在回去收拾东西。等收拾好之后,我再来跟你道谢。” “方厨娘,你先别着急,大人许是随便说说而已,他平常对你的厨艺是非常欣赏的。” “三冬,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大人说话,自然说一不二。” “你不用着急,大人虽然那么说,但并不是让你现在就离开,你晚上且住一晚,不考虑自己,你总得考虑两个孩子吧?” 方秀一想了想说,“那麻烦三冬多担待了,我明日再离开。你且回吧。” 三冬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大人说出的话,自己怎么能轻易改变,看看过一晚会不会有转机。 何怀安紧紧盯着门口,一言不发。 “大人,陈铭回来了!”三冬进去顺便给陈铭通报了一声。 “进来!” “大人!”陈铭是一个相貌身形都很普通的青年,只是看起来很灵活。 “起来吧,怎么突然回来了,事先也没说?”何怀安一个多月前派陈铭出去打听方秀一和两个孩子的事情。 “大人,主要是要说的事情太多,您也知道,我写几句话还行,要写长篇大论,等于半条命,想着,反正消息也要往回传递,不如我自己回来一趟,说的更清楚。” “有什么事需要你长篇大论的?” “对了,大人,刚才出去的就是那个方厨娘?” 何怀安斜着看了一眼陈铭,让陈铭很不自在。 “咳咳,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她的姿色确实还不错。” “怎么,就出去了几天,就知道在我面前说起浑话了?” “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个方厨娘在绍兴府的一件事情来。” “什么事情还能让你突然注意起别人的相貌来了?” 陈铭似乎听出了自家大人的语气不善,但不知道为什么,看了半夏和三冬,两人也没有表情,没有任何暗示,他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 “大人不是让我去打听这个方秀一吗?我目前只查到绍兴府。她在绍兴府曾遇到恶霸,在恶霸老婆手底下吃了点亏,差点被毁容。所以,我才多看了两眼。” “怎么回事?”何怀安想过方秀一带着两个孩子过得肯定会很艰难,但被人这么一说破,就觉得还有些不舒服。 陈铭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册子,翻了几页,就讲了起来。 “方氏在绍兴府的时候,因为要照顾两个孩子和婆婆,就给几户人家洗衣服。还给一个姓董的书生家里做饭,顺便照顾书生的老母亲。突然有一天,方氏在街上就被同知的儿子看中了,非要方氏做他的第八房小妾,方氏宁死不从,被同知儿子关了起来。他的正房太太嫉妒心极重,拿了匕首就要毁了方氏的脸。” “那后来怎样了?”三冬听得心里一颤,赶紧问道,被何怀安瞪了一眼。 “听府里下人说,方氏跪地求饶,哭得肝肠寸断,发毒誓她对那个同知儿子没有任何想法,也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第八房小妾,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和婆婆,她只想照顾家人,求那个太太放过她。后来,那个太太没有用匕首,而是让手下的婆子打了方氏几个耳光,还让方氏学狗叫在府里爬了一圈,才放她离开,方氏一家很快就离开了绍兴府,去了杭州府。” 说完,陈铭也是唏嘘不已,一个女人带着一家老小讨生活实在不易。半夏还好,三冬都已经红了眼睛,他们听起来就已经感觉很艰难了,那当事人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那个同知叫什么?”何怀安问道,他的心真的被触动了,他没想到刚才还在自己面前顶撞他的人,有如此的经历。 “叫褚仁良。” “嗯。你把打听到的事情说一说吧,中途不是还调过去十个人,难道很棘手吗?”陈六是自己手底下专职负责消息的人,这次这么大阵仗,还很罕见。 “大人,不打听不知道啊,这个方氏的经历实在太丰富了,我当时带的人手根本不够,这不,现在我们也只是调查到绍兴府,她从什么地方到绍兴府的,她是哪儿的人,现在还没确切消息呢。” “那你先说说目前知道的。” 陈铭又翻着那个小册子。 “方氏带着两个孩子和婆婆在绍兴府住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生活很艰苦,孩子要长身体,婆婆也有病,听当时的邻居讲,孩子经常饿的直哭。后来,她们离开绍兴府后,就到了杭州府。刚开始的时候,方氏也是找了洗衣服的活计,也帮人家做临工,据说,还帮米店扛过米袋子,干苦力。方氏的两个孩子到街上往一些酒楼茶馆里倒卖大枣、瓜子等零食。后来,杭州府通判的女儿被坏人绑架,正巧被方氏救了下来,听说是给那个千金小姐讲了一个什么美人鱼的故事,那个通判夫人就请了方氏在家里给小姐讲故事。再后来,就相继有一些高门大户的贵夫人千金小姐的,纷纷邀请方氏到府里讲故事。” 其他几个人的面色稍微好转了一些,看来有转机。但是陈铭话音一转,“本来好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家中先后发生了一些事情,影响很不好。比如,张家的小姐跟人私奔了,李家的这个太太竟然和护院私通,冯家的老妇人活得好好的,刚过完五十岁生辰就无端去世了,还有一个姓林的,家人打死了一个下人,被人告官,也是十分不顺。所以,大家都认为是方氏带给了他们厄运,是个灾星,谁也不敢再邀请方氏上门了。” “怎么会有真么巧的事情?方厨娘过得实在委屈。”三冬同情地感叹道。 “她是不是又离开杭州府了?”何怀安也似乎更像知道方秀一的经历了。 “她们在杭州府好像待了一年多的时间。这样的名声散播出来之后,方氏确实很快就带着家人离开了。但是,据咱们的人调查,在离开之前还发生过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快说!着急死我了!”三冬说出了几个人的心声。 “方氏不是有一儿一女么……”陈铭顾不得口渴,看见大人的表情,只好继续往下说。 “等等,方氏不是有两个儿子?怎么成了一儿一女?”何怀安问道。 “不对啊,我打听到的,方氏是一双儿女,不过是后来方氏一直给女儿穿男装,所以你们认为是男孩子吧。其实吧……”陈铭正想说为什么会穿男装的问题。 “不是这样的,方氏的户籍,我已经核查过了,上面确实是说两个儿子,一个叫何思远,一个叫何飞羽。”半夏肯定地说道。 “我打听到的确实是这样,方氏的儿子叫壮壮,女儿叫妞妞。这很多人都知道,他们都听方氏这样喊。”陈铭怎么能让人怀疑自己的探听本事。 何怀安想了想两个孩子,肤色较深,皮肤也比较粗糙,除了那亮晶晶的眼睛外,似乎看不出是个女孩子,连穿的衣服都差不多,何况,那个飞羽根本没有女儿家应有的做派。 “对了,大人,不是说方厨娘的户籍是落在了杭州府吗?是不是在杭州府发生了什么?”半夏猜测道。 “大人,半夏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方氏在杭州府时,大家都说她有两个儿子。我刚才不小心给忘了,但我的本上都记着呢。”陈铭赶紧翻自己的小册子。“说起这个,可能跟她们在杭州府发生的那件事有关。” “赶紧说!”三冬忍不住了,这人,说话总是吊人胃口。 “大人啊,能不能让我喝口水,您看,我连夜赶回来,还没休息一下,嘴唇都裂开了。” 何怀安示意半夏给陈六倒茶。 陈铭猛灌了几口水,接着说: “在杭州府的时候,方氏的旁边住着一个屠夫,这个屠夫很好色,周围不少人家都受其骚扰,但不敢言。有一天,方氏不在家,婆婆有病,躺在屋里,那个屠夫竟然看中了方氏的女儿,欲行不轨。”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连半夏也忍不住了。“这么小的孩子!” “咔擦”一声,何怀安捏碎了一只杯子,就是他刚才想到的那个亮晶晶的眼睛,竟然经历过这么不堪的事情。 “大人!”陈铭看到何怀安的手没事,长舒一口气。 “我没事,你继续说。” “但是,方氏的女儿和儿子虽然年幼,可真是拼了命地抵抗,据邻居说,那个女儿差点咬掉了屠夫的耳朵,抓破了屠夫的脖子,那个儿子拿了一根铁棍,差点敲断了屠夫的小腿,这才让那个屠夫放开了手。方氏回来知道后,听人说当即就拎了一把菜刀,到屠夫家,说要鱼死网破,大家都不要活了。那个屠夫看到方氏不要命了,吓得没敢还手,方氏倒也没伤人,估计还有几分理智,只不过把那个屠夫的家全给砸了。这件事没几天后,方氏就又带着一家老小离开杭州府,这才到了应天府。” “怎么天底下的恶行,都让方厨娘遇到了?真是可怜的人!”三冬的眼泪都流了出来,虽然是堂堂男儿身。 何怀安想起来方秀一刚才离开时的那个倔强的背影,毫不迟疑,毫不留恋。 “这样的人,早就应该死了,怎么还让他活着?”三冬更为方秀一心疼,他平时就觉得方厨娘真的很不错。 “说到这个,大人,我还想向大人讨个饶恕。”陈铭跪下来。 “起来说话,说吧。”何怀安能猜到了大概。 “我们几个在听说了这件事后,背地里打断了那个屠夫的一双腿。”陈铭又说,“不过,那个屠夫没有孩子,老婆也跟人跑了。” 这个事情,发言权还在何怀安那里,半夏和三冬虽然心中大快,但也不敢随意论断,都齐齐看向何怀安。 “既然这样,还留着其他的干什么?”何怀安凉凉地说着,似乎在说,咱们今天吃什么。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大人虽然看着像个仙人,但有时候真的很难说。 “她们离开杭州府后呢?”何怀安问。 “离开杭州府后,她们到了应天府。整体上倒没什么特别艰难的事情,就是方氏的婆婆开始病重,花费也大了。方氏重操旧业,又到高门大户里讲故事,还到几个酒楼那里推销菜谱。那些个菜,我们都没见过。她们在应天府住了一年多,方氏一共也就卖过五六道菜,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卖菜的所得更多,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多卖几道,而且,每道菜过去好长时间才会有下一道菜。也就是在应天府开始,大家都说方氏身边是两个儿子。” “听起来还不错,那她们又为什么到了京城呢?”三冬又问道。 “唉,看来方氏真的是倒霉催的。在杭州府里发生的事情又出现在应天府。那几家人和酒楼都相继出现问题,婆婆年初也去世了,加上似乎有杭州府的人正好看到了方氏,所以这个流言自然而然又传了开来,方氏也无法在应天府立足,就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到了京师。然后,就是以前所知道的那些了。”陈铭一口气说完,连着喝了好几杯水,“大人听了也就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亲自对您汇报了,这可真是文字无法言尽的。而且,我们目前也只是追查到绍兴府,再以前是哪里,还在调查中,她们应该是从别的地方来到绍兴府的。” 短暂的沉默。几个人各有心思。 第十六章 两厢思量 三冬一直认为方秀一就是个好人,善良、真诚、进退得当,他也是跟方秀一接触最多的人,看着方秀一从早忙到晚,对大人从不懈怠,尽心尽力给大人准备一日三餐。今天听了陈铭的调查,他都想象不出一个寡妇带着老妇幼童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下还能生存下来。他小的时候虽然也生活艰难,但好歹父母双全,只是生活困顿而已,没有那么多磨难,而且后来还遇上了大人,就再也没受过苦。相比之下,他要比这个方厨娘幸运多了。 半夏没怎么接触过方秀一,但他每天能从大人的反应中知道方厨娘做得好不好。大人对厨娘从来没有任何苛刻要求,不求大鱼大肉、宫廷盛宴的,他只想吃到可口的家常便饭。以前的厨娘或是厨师,都没做满三个月,有人做的实在单调,有人话多,有人逾矩,有人谄媚,总之,各种事情。但方厨娘不一样,虽是家常便饭,但也花样繁多,大人在府里用餐的时间明显增多,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有时会推掉宴请,就回来吃饭,饭量也比以前多了一些。而且,方厨娘也很规矩。所以,半夏是真心希望方厨娘一直留下来的。他多年前还在大人未考取的时候就跟了大人,一直随侍在身边,小的时候虽然颠沛流离,生离死别,但他大部分时间只要负责自己就成,讨过饭,也跟人学坏偷过别人,但在偷大人钱的时候被大人抓住,后来就跟了大人。说自己苦,但跟方厨娘比起来好像都不足言说。 何怀安前脚还巴不得那个不知好歹的厨娘赶快消失,现在却有点不忍心。他这快三十年的人生,只有第一次赶考因为病重没有成功,这算的上目前为止最严重的一次人生重创,幼时虽然家境贫穷,但也没受过苦,即使父亲早逝,但生活还过得去。中了探花后,由于当时秦王,也就是现今圣上的暗中操作,他留京五品官,后来新皇登基,自己一跃而为礼部尚书,而后又为吏部尚书,这一路可谓是坦途。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决定别人应该干什么,而不是由别人来决定,即使当年是五品官时,也没向别人低过头,何况现在?但事实是,他的权威却遭到了一个小小厨娘的挑战。他给的,她却挑三拣四!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听过陈铭的调查,他才多少有一些了解,这么艰难的环境,一个女人带着一家老小,竟然熬了过来,如果不是那么些的韧劲和坚强,估计早都死了无数回了,说得残忍一点,那两个孩子可能都会尸骨无存。他虽然知道平常人在这个世上的艰难,自己当初要考取功名,也是为了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但是那种下层人生活的困顿,他还真没有体会过。即使当时身无分文,缠绵病榻,但还有幸得到了秦王的帮助。他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来那个方厨娘说的一句话:当官好,能不受人欺负! “算了,你把人都叫回来吧。”何怀安有点无力。 “大人,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查到方氏从哪里来的。”陈铭还以为大人嫌他办事不力。 “陈六,大人都说不用查了,你还想干什么?”半夏难得地对自己人严肃,他和陈铭是平等的地位,但听过方厨娘的经历后,真的不想知道太多,那个女人真是太苦了,现在好不容易能在尚书府里有了栖息之地,没想到还被大人赶走了,还有什么必要查? 陈铭看了看大人,没说什么,看来真的是不需要再继续调查了,真可惜,他倒是很想查一查这个方氏,这么痛苦的经历,到底还有什么是大家不知道的。他觉得还挺遗憾的,难得遇到这么一个费尽力气还没有调查完整的人。对他而言,方氏现在已不再是任务了,更像是对他的工作能力的挑战。 “大人,方厨娘她……”三冬忍不住想要为方秀一说话。 何怀安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去,谁也没敢多说什么。 尚书大人手里把玩着那块小小的玉佩。青玉雕成,半个手掌大小,上面的兰花手法虽然稚嫩,但胜在生动和认真,背面的祥云没几个,但寓意美好。那个小小的孩子一脸期盼得到他赞美地说: “大人,这个兰花,我是照着先生画册上刻的。大人就像兰花一样圣灵高洁,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这个结叫冰花结,是我娘亲教给我的,名字很好听吧?我平时就把这个玉佩带在身上,有时间我就刻一刻。” 小小的年纪,眼睛亮晶晶的,谁能想到曾经遇到过那么危险的事情?竟然是个本应该娇养的小女儿。 另外一个小小的孩子,开心地把写的字展开在他面前,“大人,上次拿了你的字帖,我都没敢给别人知道,怕别人嫉妒。我就在家里悄悄练,你看,我写的怎么样?先生说我最近写字进步特别快!” 这么一个瘦小的身体,能拿起铁棍差点打断一个壮汉的腿,这得需要多大的力气和心劲,估计真的是连命都不要了。 是啊,她们经过了那么多磨难,可不就是觉得最差的也不过是丢了性命而已,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大人,你吃,娘亲给我们做的炸小鱼,听娘亲说,多吃鱼,对脑袋好。大人要处理那么事情,肯定很费脑,多吃点鱼,补补。不过,刚炸出来的鱼最好吃,这个口感差了点。”那天一起吃饭,方厨娘给孩子们做的菜里有一盘炸小鱼,只是因为做好了之后热在锅里,失去了口感,但味道还不错。他竟然吃了半盘的炸小鱼。 “飞羽说的是真的,娘亲做的炸小鱼是真的很好吃。”思远也肯定说道。 两个小孩子,真的是希望他好,他多年的阅人经验,丝毫看不出他们有作假的成分。 不得不说,他很钦佩方厨娘的生存能力。 这厢,方秀一从书房回到那个小院子后,有一会儿的时间是在发呆,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自己这些年对危险和弱势的负担已经成了惯性,不论遇到什么事,首先就是下意识地规避风险,强调自己的弱势地位。但她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身居要职的高官,还是跟皇帝关系匪浅的吏部尚书,手里掌握着多少官员的前途命运,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寡居的小小厨娘而已,连个娘家都没有的贫贱女人,还有什么资格跟人家谈条件。最好的结果本来应该是坦然接受就罢了,偏偏自己不愿意。以后若有什么是非,其他人当然不会跟一个尚书大人过不去,而她的孩子可能就会成为别人的借口,到时候,谁能护得了她们母子三人? 算了,既然都这样了,也没有回头路可走,说不定是命运对她的提醒呢。方秀一很好地学习到了阿Q精神,想通了这一点,就立刻投身到了收拾行李的忙碌中,也幸亏后来没有买很多东西,否则还真不好处理。看到那块玉石,飞羽已经处理了一些边角料,看样子好像是一朵莲花吧,只有上面的一点样子,其他的边角料都被飞羽收拾起来,说是要给大人刻什么,不过看来也不能继续了。这块玉石是带不走的,明天让三冬拿回去吧。 方秀一收拾了一天,到下午的时候就差不多了,东西也不多,她准备明天出去先住在客栈里,然后再去看看原来那个地方还能不能租,如果不能,就再去别的地方,如果京城待不下去了,她就带着孩子再往南走,南方大城市,虽然不是权力中心,但胜在经济发达,她不相信这天下没有她们娘仨的立足之地。 孩子们下午回来的时候,看到母亲就在,都很惊讶,但更高兴,难得一下学就看到了母亲。 “回来了,我的宝贝们?”方秀一给了两个孩子一个大大的笑脸,不管生活如何,她永远都不想给孩子看到一副晚娘脸。 “娘亲!”孩子们高兴地抱着方秀一。 “快洗了手,来吃饭,今天,给你们做了清蒸鱼,还有口水鸡哦!” “好的,娘。” 吃饭的时候,飞羽问方秀一:“娘,怎么今天不给大人做饭了吗?” 但是思远想的不一样,他已经看到了那些被打包的东西,有点担心地看了看母亲。 “是啊,大人今天不用我做饭。” 一顿饭,飞羽高兴地吃着,思远则是忧思重重。方秀一暗自叹气,摸着思远的头发,这个孩子总是特别敏感。 饭后,方秀一让两个孩子做好,“思远,飞羽,娘要给你们说一件事情。” “什么事,娘说吧。”飞羽似乎没有看到思远的表情。 “都是娘的错,惹大人生气了,我们不能再留在尚书府了,明天就要离开这里。” 飞羽一脸惊讶,倒是思远觉得是预料中的事情,娘连行李都收拾好了,但飞羽一直跟在娘亲身边,都没注意到。 “为什么啊,娘亲?大人昨天不是说还要教我学画吗?” “飞羽,忘了娘说的话了?荣辱不惊!别人能给你,也能收回。你放心,娘一定再给你们找老师。” 两个孩子都沉默着,不敢相信昨天还对他们信誓旦旦地说要当他们老师的人,一夜之间就变了卦,这大概就是娘经常说的:高高在上的人,大多都是变化无常的。 “知道了,娘。”两个孩子低着头,低低地说着。 “思远,飞羽,大人给你们的字帖和玉石,我们都不能带走,以后,我们就跟尚书大人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也不能对其他人说起这件事。” 两个孩子难过地点点头,真的舍不得。 “但是,你们要记得,不能因此对大人有任何怨言。我们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过得也很安稳,尚书府里的人也都没有为难过我们,所以,你们也要对此心存感恩,千万不能让生活的不如意影响了你们的生活态度和价值判断。记下了吗?” “记下了,娘!”两个孩子大声地说着,虽然语气还有点伤感,但娘亲这样的训导,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好了,娘的乖宝贝。去写功课吧,虽然我们明天就离开,但功课不能耽误。明天你们照常去学堂,娘负责搬家,下午去学堂接你们。” “知道了,娘!” “娘,我写完功课后能不能多刻一会儿玉石?我原来打算给大人刻一朵莲花,以后也没有机会了,我想今晚把上面的几个花瓣刻出来。” 方秀一把飞羽搂在怀里,这个小姑娘,真是莫名地让人心软。 “好,娘陪着你!” “哥哥也陪着你!” 飞羽呵呵笑着,似乎一下子就冲散了一家人头顶的乌云。 第十七章 欲走又留 一晚上,方秀一听着孩子们的呼吸声,一夜无眠,自己的坚强都是给孩子们的,坚强的背后是无尽的无力,在这个寸步难行的社会里,生活真的不容易,妇女连个公平的工作机会都没有,处在食物链的末端,何况还是个除了孩子外一无所有的妇女! 天色还根本全黑的时候,方秀一分明听到有人在拍门,在寂静的夜里,拍门声非常清晰,也非常让人担惊受怕。她小心地穿好衣服,手里拿了根棍子,走到门口。 “谁?” “方厨娘,我三冬啊。” “有什么事吗?”方秀一第一时间就是想到,这个尚书大人该不是让她这么早就搬走吧? “方厨娘,快跟我来,大人病了,昨天晚上也没吃东西,还着了凉,晚上就发烧了。大夫说要给大人吃点好消化的东西。你快出来吧。”三冬的声音真的很急。 “可是,大人昨天说……”说是让她走。 “哎呀,方厨娘,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么急,我到哪儿去找一个厨娘啊?赶快的。” 方秀一想了想,虽然说要她离开,但现在好像真的病了,这么不管不顾,好像不仗义,况且,这个人一直对她们也没有为难过。算了,就当是报恩吧。 “那好吧。但是,我的孩子们——”不管怎么样,她不能放着孩子不管。 “别担心,我让石大山也来了,让他在这儿等着,然后送他们去学堂。” “那请稍等,我马上就到。” “快点儿,方厨娘。” 方秀一赶紧随意用簪子把头发绾起来,回去先叫醒思远。 “思远,大人病了,娘过去给做点吃的。上次那个侍卫叔叔在外面,一会儿等飞羽醒了后,你们把剩下的点心吃了,然后他送你们去学堂。” “嗯,我知道了,娘。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飞羽的。”思远虽然很困,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用力地对方秀一点了点头。 “乖啊!” 门外站着三冬和石大山,三冬着急地在原地一直转圈,看来真的是着急。 “方厨娘,咱们快走吧。” “石侍卫,劳烦你了!” “快去吧,方厨娘,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在路上,方秀一问了问尚书大人的病情。 “大人还在发烧吗?” “嗯,大夫一直没走,就守着。” “大人昨天什么时候吃的东西,吃了什么?晚上吐过吗?”方秀一依照对孩子的了解问了一下,看能做点什么。 “大人晚上基本没吃什么,那会儿吐了一次。” “那大人现在醒着吗?” “大人一直没怎么睡,我和半夏轮流给大人擦身。”三冬继续说,“大人这么多年还没病得如此严重过,你多担待一些。” “我晓得。”其实,方秀一心里已经在骂娘了。还没离开尚书府,就倒霉催的,大人病倒了,病情还来势汹汹,看来,病好了之后,自己是非得离开了,否则到时候大家都得倒霉。这样倒霉的命格,连尚书这样的大官都没办法改变,难道非要找更厉害的人吗?该不会是皇宫里的那个人吧?唉,想想都发愁。 方秀一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想着做什么。昨天中午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凌晨才吐,还发烧,能吃点什么?最后,在天亮之际,她做好了四样,一个是疙瘩汤,特别加了香草,淋了热油,香味扑鼻而来;一个是瘦肉粥,现在没有皮蛋,她也不会做,就只放了瘦肉和一点碎青菜,加了调料;一个是小米粥,还有四样咸菜,都是她平时腌在那些坛坛罐罐里的;还有就是蒸蛋,做的光滑水嫩。 三冬过来的时候,也很惊讶,做的这么丰盛,看来他真的没有看错方厨娘的为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尽心照顾大人。 “三冬,你给大人端过去,看看大人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回头告诉我。另外,让大人少吃一点。” “好的。谢谢你,方厨娘。” “谢什么,只要对大人好就行。快去吧。” 三冬走了之后,方秀一一边收拾厨房,一边祈祷尚书大人赶快好转,她实在不愿意继续背着个灾星的名头,不要说自己了,对孩子也不好,哪个孩子喜欢听别人说自己的母亲是个灾星,总给人带来霉运。 三冬把剩下的东西拿了过来,“大人说喜欢吃蒸蛋。” 方秀一看了看其他的,都吃了一些,但是疙瘩汤和瘦肉粥剩的多,小米粥和蒸蛋全都吃完了,咸菜只吃完了豇豆。 “我知道了。”她看这些,也大概知道大人要吃什么了,但是如果光吃这些,营养也跟不上,以后就少做点吧。 于是,本来要走的方秀一又一次投入到轰轰烈烈地帮助尚书大人恢复身体的大业中。每天想着法地给何怀安做着吃,每天晚上就在努力地回想自己前世还吃过些什么,还会做些什么。可谓殚精竭虑,她觉得自己比皇帝还操心。皇帝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人帮着分担,自己就是个光杆司令,做不好就什么都没了,而人家皇帝即使做不好,也没人敢说什么。 何怀安每天就是安心养病,上一次生病是被逼装病,这一次是真的生病了。那天听完陈六的调查报告,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错怪那个厨娘了,而且自己一直还挺满意厨娘的手艺的。但是,想他一个堂堂尚书,怎么能向一个厨娘低头认错。他想着,方厨娘如果离开尚书府后,可能生活更艰难,那两个可爱的孩子可能也要跟着受罪,即使再坚强,也架不住现实的一再摧残。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怜悯的心思。 以前就是面对杀戮,面对冤假错案,即使收留三冬和半夏,也从来没有怜悯的想法,但现在却对这娘三有悲悯的心思。晚上半夏给他从外面买回来明楼的饭菜,据说都是那个厨娘卖给明楼的菜,但他一点也不想吃,晚上洗了澡后,也睡不着,就在院子里多站了一会儿,可能是穿得太单薄,半夜就开始发烧,整个人就一直昏昏沉沉的。当第二天清醒时看到三冬端过来的食物时,他就知道是那个方厨娘做的,他莫名心里一轻松,好像身上也轻快了不少。他也没问,三冬和半夏也没说,大家就这么心知肚明地装傻。 第三天的下午,尚书大人终于不再发热了,剩下的就是调理饮***心休养了。但是晚上来的人,又让刚好转的气氛有了点不好的转变。 这个人是何怀安派出去打听自己家人的。当年,他新婚的第二天,连新娘子的脸都没看清楚,就离开家去京城赶考,没想到第一次考试前就病倒了,一直到三年之后才又参加科考。直到当了五品官半年后,他才借口说几年没有家人的消息,请假回了老家。没想到老家已经毫无人烟,房屋倒塌,满目荒芜。他的心在那一瞬间都沉到了最深处,没任何感觉了。他的老母亲,他的新婚妻子,家里的几间房屋,一个家里的小院,全都没有了。当时他就昏倒在了家原来的地面上,昏迷了三天才醒。后来才得知,洪水淹了家园,瘟疫也没放过家人和乡亲们。死了一大半的人,那片地下不知埋葬了多少人。他找人掘地三尺,找到了很多人的尸骨,也不知道哪个是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只要找到的,他全掩埋了。听说还有人逃了出去,他也不甘心,就一直派人打听,想要一个确切的消息,即使他知道,老母亲和妻子,还有岳母,都是弱者,可能早没了,但真的不甘心。终于现在,派出去的人有消息回来了。 “大人,我们办事不力,还请责罚。”陈陆是陈铭的大哥,这几年一直在追查这件事,但也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 “不怪你们,你且说说吧。”何怀安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一直比较固执,总觉得似乎还有奇迹。 “当时逃出去的人没有多少,即使逃出去,也大半死在了路上。有几个人活了下来,但也都更名改姓了,加上前几年重新登记了户籍,所以很难调查。上个月,我们才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幸存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多说。” “他们都说了什么?” “他们当时逃出来后,首先都去了离得最近的文成县,但是文成县知道这场瘟疫,就不让他们进城,所以又改道去了南边的建宁府,人也所剩无几了,怕被人知道,都隐藏了自己的原籍和性命,也有人去了台州,人没有那么集中了,也就没人怀疑了。后来,他们也再不敢说自己的祖籍了。所以,才不好打听。”陈陆继续说道,“对老夫人和夫人,他们都说没见过,似乎,似乎没出村子。” 没出村子就意味着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但就是那种情况,即使出去了,她们还能活多久? “还有吗?” “可能是属下疑心较重,总觉得他们在隐瞒什么,但是他们说的又都一样,实在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我们甚至还暗中威胁过,但他们的说法也都没有改变。” 何怀安没再多说什么,他早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不过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你们都下去吧。”何怀安摆摆手,自己一个人呆着。 第十八章 诚恳挽留 方秀一看到尚书大人下午吃得很少,有点担心,三冬安慰她:“不是你的问题,是大人有点事,不太想吃。” “我能问一下是什么事吗?” “唉,大人今天刚得到消息,老夫人和夫人已经去世了。本来不应该给你说的,但你早晚也要知道。” 方秀一又一次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了,大人的病刚转好,竟然有了这么个伤痛的消息,看来,自己真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三冬,我有话对你说。”方秀一神情凝重。 “你说吧,尽量短点,我还要去照顾大人。” “三冬,我来京师前去过好几个地方,每个地方都住不久,不是这个灾难,就是那个灾难。后来我做活的那几家,也不是这家出事,就是那家出事。实话说吧,他们都叫我灾星,总给人带来灾难。所以,我才来了京师。你看,我来了尚书府,还不到一年,大人就病了两次,这次更糟糕,连大人的亲人都去世了。虽然我很不想让人知道,但是,我更不想给人带来不幸。所以,三冬,麻烦你跟大人说一声,我感到很抱歉,明天就离开。”方秀一就是再艰难,也没有丢弃做人的善良。虽然顶着灾星这个名头很不好,她以前也不愿意承认,毕竟受过多年的无神论教育,但自身的穿越,加上这么多年的无数的巧合,那就不能单单以巧合来解释了,所以,她不想连累别人。 三冬有点惊讶,虽然他们都知道方厨娘的经历,但听到本人说出来,还是没想到的,毕竟,没人会主动说自己是个灾星. “方厨娘,你不要想那么多,其实,这些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只不过是大人的私事,我不便多说而已。” “不是的,三冬,我真的不愿意连累大人了。”方秀一已经决定要离开了,这一次就是没有尚书大人的命令,自己也应该走了。“替我谢谢大人!” “慢着慢着,你先别动,在这儿等我!”三冬说完,匆匆忙忙地走了。 方秀一没想难么多,她自顾自地把厨房收拾干净,把那些坛坛罐罐都擦干净,一一摆好,想着等会儿让三冬拿来一张纸,贴几张标签,标明里面是什么菜,还要交代一下注意事项。她看了看呆了大半年的厨房,宽敞、明亮、整洁、丰富,还真有点舍不得,但真的该走了。 她刚走出厨房,三冬就又匆忙赶了过来。 “方厨娘,你要去哪儿?快,跟我来,大人说要见你。” “见我?为什么?” “别管那么多了,快走吧,不是坏事,相信我。”三冬神神秘秘的。 方秀一半信半疑地跟在三冬身后,这次是到了尚书大人的卧室,而不是书房。 尚书大人的卧室,简单得还不如他的书房。一张简简单单的床,一张桌子一张椅,还有一张几,几上几本书,几张纸,一支笔,一方砚,方秀一之所以看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尚书大人正坐在那边,手里似乎在写什么。今天的尚书大人似乎跟往常不一样,头发也没梳起来,随意散落着,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显得人更瘦削了。 “大人,方厨娘来了。” “嗯,你下去吧。” 三冬走了,只留下方秀一独自面对尚书大人。 “大人,听三冬说,大人找我有事吩咐。”这还是方秀一第一次单独面对尚书大人,她把对方当成是自己生前的领导,虽然职位较高,但最起码不会乱来。 何怀安搁下笔,把写好的文字又看了看,放好,这才站起来,走到桌旁边坐下,方秀一立马狗腿地给他倒了一杯水,毕竟都是职场上混过的,对领导还是有自动巴结的习惯的。 “咳咳咳咳,方氏,不要紧张。”何怀安喝了一口水,慢慢地说,“刚才三冬已经对我讲过了,他也不是为你说话,只是告诉我你讲过些什么。” 方秀一没想到三冬连她是个灾星这句话也讲给大人了。 “大人,既然三冬已经说过,我也不隐瞒了。给大人带来这么多不便,我实在感到很抱歉,但也很感谢大人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照顾。” “咳咳,我不是这个意思。”何怀安咳了咳,“前几日让你离开,是我仓促了,没想周全。不知道三冬跟你说过没有,我身边的厨娘也罢,厨师也罢,没有一个人超过三个月的,倒不是我这个人不讲理,实在是因为我的身份地位所致。你那天所说的顾虑,是我忽略了。如果让有心人得知你的孩子受我教导,恐怕对你们不利,他们不敢动我,恐怕你们会无辜受牵连。” “大人……”方秀一还有点接受不了,一个大官,前脚还让自己走,后脚就马上自我反省。 “你的那些经历,我也知道一些,但那多是附会,而且,我最近发生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上一次,我病了半个月,那是政治手段,装病而已。这一次生病,是我不小心导致的,但现在也没什么事了。关于家母和内人的事,其实她们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只是我不愿相信而已,今天只不过是手下带来了确定的消息,这都跟你无关。再说了,你来了之后,不是还有好事?我也升官了,就像你说的,能欺负更多的人了。这不是更好的?所以,你也不要介意。关于你那两个孩子,我是真的喜欢,如果你还愿意的话,就让他们两个过来,你放心,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方秀一听着尚书大人轻轻缓缓地说了这么多,没有感动那是骗人的,何况还是个尚书大人说的话,句句都在安慰她,也句句在向她道歉,而且还不计前嫌,仍旧要教导她的两个孩子。关键是,人家连装病的隐秘都讲给她听了,如果她再不接受,可真是不识好歹了,最重要的是,她两个孩子有了更好的教育坏境。这难道不是她最渴望的吗?难道她还要让孩子跟着她颠沛流离吗? 何怀安看到方秀一在思考,他更加确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了。 “还有一件事,我也知道飞羽是个女孩子,还有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何怀安看到方秀一恐惧的神色,又说道,“你放心,我不是要追究什么,只是想说,你不要担心,她在我这里很安全。如果有一天你要恢复她的女儿身份,我也会帮你。”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们?”方秀一不相信毫无道理的好意。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自从离开家,到现在已经十一年的时间,但飞羽和思远看我的眼光,却是纯净的,一点杂念都没有,包括你在内,也从来没有什么其他的贪念。所以,我想让你们留下来,即使不为你自己,也为飞羽和思远想一想,他们的天赋那么高,不能浪费在你手里。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过得实在不易,也难免多了疑虑,不过,你放心,我能有现在的成就,也就能护得你和孩子的周全。” 方秀一震惊之余,又盯着尚书大人看了看,很明显,尚书大人说了这么多,也已经略有疲倦,看上去就像远离尘世的仙子,但又被尘世牵扯着。尚书大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任她打量,眉眼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如果抛却尚书的身份,大人还真像是一个美人,只是尚书的威严减损了他容貌的精美,多了几分锐利,有点不美。这么一副表情,就像思远一样,每当飞羽调皮的时候,思远就是这样看着飞羽,想通过表情让飞羽自动认错,自动屈服。她以前一看到思远这个样子就想笑,小小孩子硬要装成大人的样子。 突然之间,方秀一想起来,她自第一次见到尚书大人,就觉得比较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现在这样子,不就是跟思远一模一样吗?没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竟然能有这么巧合的相似,看来,孩子们跟这个尚书大人还真是有缘分。 这么一想,方秀一也想开了,谁能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临,总不能因噎废食,害怕危险而拒绝好运,想到这儿,她微笑着对何怀安说: “大人,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第十九章 无意得解 自从尚书大人退了一步之后,方秀一真的有种“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的感觉,连带着两个孩子都非常高兴,尤其飞羽,一点也不掩饰,还抱怨说,她那天以为要走了,莲花顶上没有刻好,现在终于可以细致打磨了。两个孩子每天下午从学堂回来,跟着何怀安一起吃饭,饭后何怀安检查他们的功课,再分别教导他们学琴学画,晚上由三冬送他们回去。 可能是孩子给了尚书大人很多安慰,何怀安很快就病好了,十天以后,尚书大人又开始上班了,方秀一也跟着早早就起来了,又开始了比鸡起得早比狗睡得晚的生活了。 尚书大人刚开始上班第一天回家,三冬就告诉方秀一,说大人从今天起,为故去的母亲和妻子开始食素三年。 “三冬,这是大人主动要求的吗?” “是啊。本来老夫人和夫人已经故去好多年了,但大人心存愧疚,就这样决定了。” “可是如果是三年的话,大人的身体害怕有亏损。”如果是一般富裕人家,吃素几年,问题也不大,但尚书大人不同,他每天要处理那么多事,每年要经手多少大小官员的升降调配,实在是损耗太大,这样的话,只吃素,恐怕跟不上。 “这是大人决定的,而且已经上奏给圣上了。所以就劳烦你了,以后再多用点心。” “我知道了。”这么个食古不化的人,如果要悼念亲人,弄个一年就差不多了,这倒好,还来个三年。 “还有啊,你也不要认为这是坏事。圣上还给老夫人和夫人追封了呢。”三冬也担心方秀一想歪了。 “是吗?这倒是好事一件。”古人很注重这些名节上的事情,能追封个什么夫人或是诰命的,倒真是天大的好事。 不能吃荤的,方秀一真是绞尽脑汁地想,怎么用全素食能让人扛过三年还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很快的,何怀安就发现,自己的饭菜里多了很多菌类,甚至连汤里也是。不过,也多了一些以前没吃过的东西,南瓜盅、玉米甜汤之类的纷纷上桌。 其实,方秀一更擅长做荤菜,现在不能做了,所以她自然而然就多做了甜食和面食,总体上面食和米饭也是不偏不倚的,但因为以前多做米饭和炒菜,所以显得现在面食增多了。比如油泼面,她前世在陕西吃过,觉得做法简单,还好吃,但自己回去做的时候发现,根本不会扯面,为此她在网上又是看步骤,又是看视频,前后折腾了十几二十次才成功扯出了完整的裤带面。另外,她也开始了炸油条。总之,做不成荤菜,她就可劲地折腾面食,反正尚书大人也说了,就是想吃家常饭而已。她也就放开了手去做,没多少顾忌。 时间很快就过去,一转眼就到了冬季。方秀一的赏钱也越攒越多,过几天她就和两个孩子眉开眼笑地点点存款,两个孩子后来已经没有多少热情了,但看到母亲的开心,也只好跟着数钱。 “我的乖宝,看看,看看,我们已经有二百八十两的存款了。呵呵,想想咱们去年这个时候,刚来京城,钱也没几个,穿的棉袄都是破的,现在看看,我的两个宝贝多么可爱!”说着说着,方秀一就抱着孩子轮流亲,到最后都被嫌弃了。 “娘,不要再亲了,别的孩子这么大,已经不能亲了。”思远擦了擦脸。 “一边去!他们是他们,我管不着,但你们是我儿子,该亲就亲。” “呵呵,娘,不要担心,哥哥不让亲,我让亲,来,娘,亲一下。”飞羽不论怎样,到底还是女孩子心性,抱着方秀一就亲了一口。 “嗯,还是我们飞羽可爱。”方秀一看着两个孩子,幸福地说着。 天冷了,孩子们的户外活动少了,加上后来晚饭一直跟着尚书大人一起吃,两个孩子需要自己动手的事情也减少了许多,所以刚入冬不久,飞羽和思远就自然而然开始白了回来,手上的皮肤也没那么粗糙了,这么一看,就更像是两个粉妆玉砌的天使宝宝了。当然,思远和飞羽的本来容貌也就慢慢暴露了出来,尤其是飞羽,天生的好颜色越来越出众,即使男装也掩饰不了。方秀一既感到骄傲,也有了担心,也就越发的小心了。 而何怀安也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看到两个孩子的皮肤很快变白,思远已经露出了男儿的英气,但飞羽到底是个女孩子,越来越有倾城色,他也终于明白,方厨娘为什么那么小心翼翼,那么害怕。她一个小小的厨娘,却守着这么两个非同一般的孩子,这不是福气,而是一种灾难。那这两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竟然能有这样两个出众的孩子?只可惜早亡,否则一定是非常人,那么也一定能护得自己的孩子周全。他那天说要保护好他们,现在看来是自己有点轻慢了,但是要怎么做才好呢? 还没等到两个人想到更好的办法,何怀安就遇到了难题。准确地说,是他的好友顾准遇到了难题,顾准比何怀安大十岁,都是跟着当今圣上一起出入官场的。如今国家西部正在打仗,前线将领叫纪平江,跟顾准是八拜之交。现在到了冬天,西部战线吃紧,到了生死存亡的攸关之际,但是兵马和装备、粮草都出现了短缺,非常紧急。 负责前线供给的人是兵部尚书卓三省,卓三省是内阁首辅张明山的妻弟,张明山的女儿是当今圣上的宠妃,势头还略压皇后几分。张明山和何怀安等人都是当今圣上的人,尤其是张明山,在圣上登基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也就有了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势力,甚至,圣上还顾忌着张家几分。这个张明山和纪平江有过节,所以才万般为难纪平江,连民族大义也不要了。顾准得到纪平江的密信,上书圣上,要增兵,要补给,但圣上似乎已被张明山蛊惑,一一驳回。顾准没办法,就找到了何怀安。 “何大人,我也是没办法了。”顾准虽然也是尚书,但只是工部尚书,于这方面实在没多少实权。 “前线战事紧张,如果外族入侵,我们势必会失去半壁江山。”何怀安也知道事情的紧迫性,他虽然跟纪平江不熟悉,但他很钦佩这个人,一直驻守边疆,甚至还有一个弟弟也阵亡了。 “是啊,只是那个张老儿,舍弃名族大义,只为一己私利,真真可恨!”顾准激动处,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顾大人先不要着急,我们再仔细考虑一下,一定要尽快把增兵和补给送到前线才行。”何怀安虽是个文臣,但家国天下的责任,他没有丢弃,对这样一个生死拼搏为国家的人,他没办法坐视不管。 “但是,圣上已经完全听信张明山,我们要怎么办才好?”他们几个都是跟着圣上一路走过来的,但现在也明显没有以前那么让圣上信任了,反而是枕边风一吹,风向都变了,他们真是无奈。 “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没帮到纪将军,还折损了我们,那才是真的没有希望了。”何怀安一边想,一边说,“我们只要能离了圣上和首辅的关系,就能成功一半。” “我们该怎么做?” “顾兄,我们需要温大人的帮忙。” 温仁宜是刑部尚书,跟他们的关系不远不近,但是皇帝身边的得力助手,掌握着所有官员的隐私,听名字很温和,其实手段极其残忍,也没成家,孤身一人,似乎就是为这个职位而活的。他们想要扳倒张明山,就需要知道张明山的弱点,不为人知的弱点。但是,张明山是皇上宠妃的父亲,温仁宜又是效忠皇上的,所以做起来有点困难。怎么才能打动这个无情的刑部尚书大人呢? 方秀一觉得近几日大人的饭量好像有所下降,问两个孩子,又好像没什么,她怀疑是自己的厨艺除了问题,估计大人有点厌倦了,也是,一丁点的荤腥都没有,还真是有点难为情。加上尚书大人上一次的妥协,方秀一有了豹子胆,要求见大人,想当面探讨一下吃饭的问题,这是大事。 又进了书房,不过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这个是新的书房,就在卧室的另外一边,两间房大小。因为要教导两个孩子,又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原来的书房就成了教室,书房就改到了这里,只是象征性地搬过来一些书,大部分还在原来的房子里放着。 “你要见我,是为何事?” “大人,我只是来跟大人探讨一下你的饮食问题。”方秀一大着胆子说,“大人,你食素已经有两个月了,现在入了冬,饭量不应该减少,但是我发现大人近几日实在吃得很少。我就想,是不是大人觉得饭菜不合口,或是有别的要求?” 何怀安笑了笑,没想到这个厨娘这么直接。 “我看,你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我身体的人了,生怕我出事,坐实了你灾星的名头。” 方秀一一晃神,她觉得这个笑容实在很熟悉,肯定在哪儿见过。 “大人知道就好,也请大人能顾念几分。” “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最近有个问题不得其解,难免思虑重了些。” “大人,不管什么难题,其实都有解,但如果身体垮了,那个解可真就找不到了。” “是吗?都有解吗?”何怀安跟一个厨娘倒有了谈话的欲望,“那你帮我想想,你说,如果一个人很无情,没有七情六欲,那么如何才能打动他?” 方秀一想着,这可能真的是何怀安想的事情,看来真的很难。没有七情六欲,怎么还会软弱处? “大人,我就是一个厨娘,也没那么多学问。但是,我总觉得,每个人,只要心智健全,就一定会有自己最看重的东西。比如我,如果有人以飞羽和思远威胁,我连命都会不要。再比如大人,大人心怀天下,如果国运不昌,世道乱象,大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尽力扭转,哪怕微不足道。”方秀一虽然对何怀安不是很了解,但通过这么长时间来大家的短暂接触,可以完全相信,尚书大人是一个很有原则,也很有大局意识的人,这样的一个重臣,不是全凭运气的,而是确实有实力。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何怀安说话有点缥缈,似乎想到了其他的什么。 “我不知道大人具体是怎么当官的,但是一个人的为人也一定会体现在他的职务上。就像大人刚才提到的那个无情无欲的人,如果他是靠表面的无情无欲来掩盖什么,那么这个被掩盖的东西就是他的弱点。但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冷情冷心无情无欲,那么无情无欲可能就是他的弱点。” 何怀安顿觉豁然开朗,一直以来,他们只想着如何突破温仁宜的防线,总想找出他的弱点,但这个人真的就像是铜墙铁壁,没有丝毫缝隙,但是,如果他面对一个跟他一样的人,难道就不会有机可趁吗?要说再找这么一个人,那个纪平江还真是最好的人选。纪平江从未成家,连男女之事都不曾经历,忠心只为国家,战场上对敌人毫不留情,甚至把敌人的首领曾经剥皮悬挂在城门。这样两个人遇到一起不知道会怎么样? “多谢!你随便做吧,我明天就能多吃了。半夏,去顾大人府上!”尚书大人流露出罕见的急迫,急匆匆地就出门去了。 方秀一想,自己可能还真的误打误撞帮了大人的忙,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这么着急。不过,刚才大人那一笑,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第二十章 初次风云 也不知后来何怀安和顾准用了什么招数,竟然让温仁宜破天荒开了口,吐露了很简单的一个秘密——父子! 这个秘密不上不下,两人谁都猜不出来,但既然是这么给的,就必然有缘故。何怀安派出最得力的手下查张明山,顾准派人查张明山的儿子张立仁。终于在一个月后,就在两人都很疲惫的时候,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张明山父子都好男风!但由于张明山这个老狐狸很谨慎,张立仁也争气上进,所以都非常隐蔽地做这种事情。 张明山在城外有个庄子,里面收了好几个容貌俊美的少年郎,庄子外面看起来跟一般农庄没什么区别,但里边有好多个侍卫守着。父子俩也没有固定的时间过来,怕被人察觉,所以也只是憋不住了,才过来,也因此何怀安他们查不到。不过,就是不知道皇帝是否知情。虽然说温仁宜掌握着很多秘密,但不见得都会向皇帝报告,反正这个也不会影响皇权,何况人家的女儿还是宠妃。说不定温仁宜本身就是个喜欢收集秘密的人。 得知了这个情况,何怀安和顾准就着手布置陷阱,让张明山往进跳,可是这么一对谨慎的父子,真的不容易做圈套。 终于,一个月以后,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当今首辅的儿子与人争风吃醋,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大打出手,打伤了对方。本来这只是个桃色新闻,虽然不被人接受,也影响不大,大不了被斥责。但是受伤的那个是户部侍郎的儿子,怎么能咽下这口气?马上就参了首辅一道,状告首辅的儿子打伤了人,而且首辅大人还包庇罪犯。 张明山岂是吃素的?他的儿子张立仁一力否认,只说当时是侍郎公子自己不小心撞到桌角,这才受伤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还找出了其中当事人的那名男子。 因为案件当事人的特殊性,皇帝亲自审理此案,当大家看到那名男子时,都觉得那个桃色新闻是真的,因为这名男子长得非常清秀,不高不矮,身材瘦弱。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御前太监问道。 “草民卫子其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来!” 卫子其抬起头,但也不敢直视。 “嗯,很好。”皇帝语焉不详,“你把当时的情况说一说。” “陛下。草民那日与李洪英约好到四喜阁吃饭,正好遇到张公子。张公子说他跟李洪英好久未见,不如大家一起坐下来,我们也同意了。但不想,喝了几杯酒后,张公子对草民就有些言语不当。” “哦?怎么个不当法?”皇帝淡淡地问了一句。 “……他说草民相貌可人,跟着李洪英实在委屈,不如跟了他去。”卫子其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这种话在众人面前说出,可真是不容易,“还说草民不知经历了多少男人,才这么诱人。” 大殿上一片唏嘘声。 “胡说!你这个贱民,分明是你诬陷我!”张立仁在旁边急忙否认,他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那些话。 “陛下明察。力仁他平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大家交口称赞,从没有过什么不轨行为,怎么能说得出这种下流的话?定是这个贱民信口雌黄!”张明山想着是不是李侍郎搞的鬼,但又不能明说,得让皇帝自己判断才有用。 “陛下圣明,草民并无虚言,李洪英可以作证。”卫子其头磕在地上,“咚”的一声。 “胡言乱语,你明知那个李洪英昏迷在床,还让他作证!”张立仁骂道。 “卫子其,是吧?你跟李侍郎的公子李洪英是什么关系?”皇帝又问道。 “回禀圣上。草民多年前被李侍郎救过一命,后来就跟在侍郎身边做个门客,所以也和公子相熟。” “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么甘心做一个门客,而不考取功名呢?” “禀圣上,草民手有残疾,无法立于朝堂。”说完,卫子其伸出左手,那只手只有三指。 “原来是这样。好吧,那你继续说,他们两人是怎么打起来的?” “李公子听了之后,很为草民抱不平,就和张公子发生了口角,后来就打了起来。草民只看到张公子推了一下李公子,李公子撞到了桌角,流了很多血。就是这样。” “听起来也不严重,没什么大错。”皇帝轻飘飘地说着。 “陛下,微臣的儿子现在还昏迷不醒,太医说有生命危险,张大人的公子确实出手伤了人,而且,张大人拒不承认。还请陛下明察啊!” “怎么?还是我审断不公,委屈了你?”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 “臣不敢。”李侍郎跪下,不敢起身。 “对了,卫子其,你既然在场,怎么没劝架呢?” “请陛下恕草民失礼了!”说完,卫子其转过头,后面掉了一块头皮,又举起右胳膊,撸起袖子,里面缠了好几圈的棉布,上面还有血渗出来。 “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张立仁在吏部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对上忠君爱国,对下体恤民吏,怎么能因为一件小事就闹上大殿来呢?李侍郎,朕知道令郎受了委屈,不过都是意外,朕派最好的太医去住到府上,令郎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会康复的。”皇帝又转向何怀安,“你觉得如何,何爱卿?” “圣上英明,张立仁平日在吏部,颇受同仁认可,是大家的典范。这件事情,依微臣看,其中可能有误会,而且当时也无别人在场,仅凭这个卫子其一人,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嗯,那温爱卿呢?”皇帝又问温仁宜,本来这样的事情就应该由刑部审理的。 “圣上英明!”温仁宜的回答很简单。 “那就这样吧。由于吏部尚书何怀安力荐,擢升张立仁为吏部侍郎,但由于行为失当,罚俸一年。工部侍郎李廷木为社稷稳定,大义凛然,职位不动,但俸禄比照尚书。再赐黄金百两和夜明珠一斛给李公子李洪英。至于卫子其嘛,区区一个贱民,挑拨世家公子不睦,驱逐出京师,终身不得入京!” 所有人不管怎么想,现在也只能山呼万岁,送皇帝离开。 张明山带着张立仁往出走时看了一眼卫子其,李侍郎则双目垂泪地对卫子其说:“卫贤侄,委屈你了。” “李大仁言重了,子其这几年劳您照顾了!” 李侍郎拍拍卫子其的肩膀,悄然离开,佝偻着背,像突然间老了十岁一样。 本来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但是第二天,那个卫子其就上吊自杀了,留下遗书,说自己不堪受辱,还连累恩人父子,实在没有脸继续苟活于人世,干脆以死谢罪。 因为卫子其是公然吊死在城门口,凌晨时分,很多人都看见了,于是传言很快就飞遍了京师的每个角落。本想着天下太平的张氏父子又一次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尖浪口。也恰好,卫子其死了的第二天,李侍郎家的公子李洪英苏醒了。他大哭特哭,因为是皇帝的判决,他不敢喊冤,只能长歌当哭,听说,哭得晕过去好几次,连带着侍郎大人也病倒了。一时间,流言甚嚣尘上。 当张氏父子正努力在皇帝面前树立好形象的时候,有一个容颜憔悴的年轻男子倒在了皇宫不远的地方,恰好被工部尚书顾准看到,就救了下来,本来是一件寻常事,但不知怎么的,皇帝也听说了此事,有人倒在宫门外,这是多么奇特的事情,于是就宣这名男子入宫询问。谁想,那名男子愿意以性命担保,他揭露首辅大人父子俩的罪行,喜好男风,遇到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就会强行带到城外的庄子上,行那苟且之事。他们都被关在地下室,其中还有几名是要赶考的考生,生生被断了前程。那名男子说完之后,就撞宫柱身亡,不留一点点退路。 皇帝听了之后,不顾张氏父子的否认,派兵立刻去了那个庄子,地毯式搜查,果真在庄子里发现了一个地下室。由于这次行动,皇帝没有公开,所以别人听说的也大多是传言。据传言,那个地下室,就像一个地下庄子,设施一应俱全,有好多个年轻貌美的少年郎被豢养在那里,有的已经三五年不见太阳了,满足着张氏父子的**。 皇帝大怒,没想到自己的忠心臣子竟然做下这等没有人性的下贱事情,他马上拟旨停了张明山和张立仁的职务,没有允许不得出府,把一家人软禁了起来。 这一件件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市民的口都不够用了,不知道把这个传成了什么,甚至有人传言,张明山身体奇特,只能与男人结合,跟女人则不举,那个儿子和女儿可能都不是亲生的,说不定还是那个张夫人与人私通的,而且,那么大一个官,府里连个妾室都没有,可想而知张大人的问题了。 又传言,张夫人为此要上吊,但幸好被救了下来。 这些事情一件件都被传到了宫里,张贵妃当然也听说了,给皇帝吹了耳边风,做出了一副娇柔欲泣的模样。 “陛下,您知道父亲和弟弟的忠心的,虽然妾身不知道事实如何,但父亲他们的忠心却是真的。”张贵妃倒是聪明,没有大哭特哭为父兄求情,“不过,不管陛下怎么责罚父兄,妾身相信,家里人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嗯,还是爱妃明礼啊!朕还以为爱妃会给他们求情呢。” “妾身当然希望父兄都能平平安安的,但妾身更相信陛下的圣明!” “放心,朕不会亏待他们的,只是现在流言四起,虽然那个庄子不是你父亲名下,但那些人却指控他,所以先让他们在府里避一避。” “陛下!”张贵妃抱着皇帝,感动地说,“妾身知道陛下一定会公平裁断的。妾身先替父兄谢过陛下。” “哦?那贵妃准备怎么谢朕呢?” “陛下……” 随后,贵妃借口探亲,回娘家,并被圣上恩准,在娘家住一晚,这是多么大的恩典。一时间,朝野上下都以为首辅一家要翻身了。 但没想到,贵妃省亲的第二天,就传出,贵妃与其兄长发生争执,张立仁失手打死了张贵妃,张立仁自杀谢罪。圣上斥责张明山管教无方,德行有亏,无以为百官典范。于是,张明山乞骸骨,带着夫人和儿子的尸骨匆匆回了老家,但路上遇到了劫匪,全家人死于非命。张贵妃身边的侍卫,由于护卫不力,都遭了杖责,那几个贴身的宫女和嬷嬷全都被处死,一个没留。 这个案件实在是牵连甚广,导致很多人都谈及色变,没想到堂堂一个首辅大人一夜之间就命归黄泉,贵妃那么受宠,一夜之间也香消玉殒。好多人家干脆就以此为例教育家中子女,一定要互相友爱,千万不要步首辅家后尘。 第二十一章 大人要娶亲 当方秀一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差几天就要过年了,她忙着准备年夜饭,忙着给孩子们准备过年用的东西,孩子长高了,得做新衣,这全都要她一个人忙活。 她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她抽空又去了一次明楼,给钱老板又推荐了一道菜,然后用了好长时间,才听完了这个故事。只是听到的情形跟上次一样,她就是再愚蠢,也明白了钱老板的苦心,都是他特意安排的,既让她知道了事情,也没有为难钱老板,她非常感谢钱老板释放的善意。 方秀一听得出,这个故事中,自家大人是基本没有出场的,但她又想到上一次大人的激动,所以她很怀疑尚书大人是否真的如故事里的一样那么清白。但是,这么大的事情,牵连如此广,死了那么多人,尚书大人真的没有参与其中?正是因为看着太清白,反而显得有点假。 等到她回到尚书府之后,还有更惊人的消息在等着她。尚书大人上奏说,多年前曾受人恩惠,只是这人获罪后不知所归,前一段时间,他终于得知,恩人已经故去,其子女也已意外身亡,为了报恩,尚书大人自请,要娶恩人女儿的牌位入府,以告慰恩人在天之灵。方秀一觉得这么荒唐的事,皇帝竟然恩准了,并且大大夸赞何怀安忠心重义,不忘恩情。更离谱的是,皇帝说何尚书此举实在大义,堪称百官典范和士人榜样,恰腊月二十九日黄道吉日,宜嫁娶,就在这一天迎娶,正好大家一起过年。 方秀一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但她想起来,大人前一段时间不是刚开始要给亡母和亡妻吃素三年,怎么一转眼就要娶一个女人进门,即使一个牌位,也是新人啊。她直觉,这件事不简单,但她希望不要波及自己和孩子。只是她为尚书大人感到惋惜,如此优秀的男人,有一个亡妻就已经很不好了,现在还要娶个牌位。真是万恶的阶级社会,只要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唯一的人,就会受人牵制,只不过是看受牵制的多不多而已,比如她自己,连命都受两个孩子牵制,其他的更没有什么能做主了。 尚书府一时间,气压很低,方秀一似乎都能感受到府里上空乌云密布。但是,这个事情不是大人主动请奏的吗?怎么会这么为难,莫非身不由己?她想着待会儿看看是不是能抽出一点时间,先见见两个孩子,让他们跟大人在一起的时候,注意点态度,如果能让大人开心一点就更好了。谁知三冬告诉她,大人已经去东门等着他们了,不需要她过去。 “三冬,我也是想让孩子们不要烦扰到大人。”方秀一知道,两个孩子对何怀安那是非常的崇拜,就像降临人间来拯救他们的天使一样。 “你不要担心这个,思远和飞羽都很乖,说不定大人也是为了心情好才专门去等他们的。你不知道,他们在书房里经常能让大人开心地大笑。别提多招人喜欢了。”三冬和半夏都很喜欢思远和飞羽,这两个孩子见了他总是“三冬叔叔”长“三冬叔叔”短的。 “那就好。不过,三冬,你也帮我看着点,如果他们有不听话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你就放心吧。” 方秀一觉得自己可能多虑了,晚饭,大人还多吃了一些,莫非,这是一件好事,或是其中有什么交易?她甚至都开始幻想这样一幅画面: “爱卿,你娶了她之后,我来年给你升官,内阁首辅不是还悬置?” “微臣谢主隆恩!其实能娶高小姐进门,即使是她的牌位,微臣也心甘情愿。” 方秀一被自己的这种恶趣味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知道这个已经死去的高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都死了,还能让尚书大人求娶,还能让皇帝定日期,非得要年前完成。不过,尚书大人已经有一个妻子了,虽然也已经不在人世,但这个高小姐毕竟是后来的,那么需要有个先来后到吗?高小姐算是续弦吗? 方秀一在这里胡思乱想,各种意淫,打发时间,还能听到大人在寒夜里弹奏一曲,她觉得也不错,只不过,曲子听起来有些清冷。 早上等大人上早朝之后,三冬过来告诉她几个惊人的消息。 “方厨娘,你也知道,大人二十九那天要成亲,比较仓促,圣上有特别旨意,就在尚书府里办宴请,要在京二品以上大员携夫人参加。人数不是很多,大人说就在这两个院子办,这个院子招呼女眷,男宾在大人的院子里。因为来宾比较特殊,大人说你从今天中午就不用做了,休息,给思远和飞羽准备过年的东西,等除夕那天你再继续做饭给大人吃。” “啊?怎么这样?这也太冷了吧?就在室外?” “这是圣上旨意,谁敢反对?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来。今天下午就开始搭棚子了,好在这里够大,否则真不知怎么招待。” 也是啊,皇帝老大,谁敢不从? “那大人这几天怎么用饭?” “因为特殊,所以大人请了明楼的一套班子,今天中午就来了,开始熟悉这里,布置东西,大人的饮食这几天就由他们负责,你不要担心。这几天你让思远和飞羽也不要过来了,人多眼杂,免得发生意外。” “嗯,我知道了。我现在把厨房收拾好,他们中午来也就好用了。” “其实他们到时候也不用这个厨房,只是过来熟悉一下,到时候在院子外面搭一个棚子,在外面做,这两天他们在这里给大人做饭。这个院子要招待女眷,不方便。” “那些官员家眷讲究很多,这么做不会失礼吧?”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就感觉好像是皇帝在生气,何怀安不愿服软一样。 “没人敢说什么的,而且大家也都知道尚书府里没有女主人。” “哦,那倒是。我现在就开始收拾。” “还有,你回去也把自己的东西整理一下,等除夕那天,你们三个搬到这里住。” 方秀一惊呆了,什么鬼? “三冬,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能住在这里?” “这是大人吩咐的。你们住在这里多方便!我和半夏搬到大人隔壁去住。” “这不合规矩吧?让别人知道了,要说什么?” “在这个府里,大人说的就是规矩,谁敢说三道四?你们就安心住着。好了,我要走了,还要布置呢,忙着呢!” 方秀一还想拽着三冬说,但三冬急匆匆地就走了。这个厨房的院子虽然相比起来不是很大,但绝对是对她来说最好的地方,环境好,距离近,但是毕竟是离大人这么近,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晚上,方秀一告诉孩子们,大人要结婚了。 “大人要娶妻了吗?”飞羽问。 “嗯,就在后天,二十九。” “这么快!都没听大人说。” “这是大人的事情,大人怎么会给你们随意说起?” “那,大人以后还能教我们吗?”思远担心这个问题。 “应该能的。大人这次娶了一个牌位回来。” “牌位?!”两个孩子大惊道。 “是的,不过,你们再见到大人不要表现太明显。” “大人为什么要娶一个牌位?世间那么多好女人!”飞羽噘着嘴,有点为何怀安不值。 “乱说什么?小小孩子,说这些话?”方秀一轻轻地拍了飞羽一巴掌。 “知道了,娘,我就在你和哥哥面前说说。” “娘,大人娶牌位,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还是我们思远想的周到!乖!这其中是有原因的,但都不是我们所能问的。只是听说这个女子生前是大人一个恩人的女儿,他是要报恩的。” “哦,大人还真是重情重义!”飞羽直点头称赞。 “对了,还要告诉你们一件事,等除夕那天,大人让我们搬到厨房的那个院子里住。” “厨房?就是要住到大人的隔壁吗?”飞羽眼睛又开始冒星星了。 “嗯,是的。” “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就能经常见到母亲了,晚上母亲还能陪着我们。不像以前,我们一天都见不到母亲。”飞羽高兴坏了。 “真的吗?娘?”思远也很激动,他们每天真是太想念母亲了,只有偶尔大人允许母亲早点回家,他们才能在睡觉前见一面。 “是的,比珍珠还真!”方秀一本来还很犹豫,但看到孩子们的高兴劲,她也不想那么多了,自从她来到尚书府,跟孩子们见面说话的时间,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那,会不会有麻烦?”思远想的比较多。 “目前看,还不知道。不过,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娘!”飞羽已经高兴地抱着方秀一的脖子,紧紧搂着。方秀一也伸出手搂住思远。 第二十二章 邻居闲话 方秀一难得清闲下来,不过也没去其他地方,就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给两个孩子做新衣,也顺便给三冬、半夏和石大山各做了一件外袍。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受这几个人照顾良多,就想着做几件衣服感谢一下。衣服很早就开始做了,只不过时间不够用,断断续续的,从秋天做到冬天,正好要过年了,穿新衣。其实她还想过要为尚书大人做衣服,但还是没敢动手。一来大人的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穿衣服是很讲究的,就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件白衣,虽然就像个睡衣袍子,但也确实用料讲究,做工精细。二来她的手工一般,给一般人做还行,若说给大人做,她自问还真没有那个勇气,自己的手艺,也就只是尚可而已。 因为二十九那天会人来人往,方秀一也担心有意外,干脆就跟先生请了假,本来也是除夕要放假的,所以从二十九那天开始就一直能休息到元宵节,母子三人都很高兴,在一起的时间多了。 尚书府为了应景,整个府里到处都是红色飘飘,红绸子,红灯笼,连角门都贴上了对联。大人早有交代,每个人都必须高高兴兴,谁要乱嚼舌头,脸上有哀怨之色,二话不说,直接扔出去。 关于这个不能有哀怨之色,方秀一本来是不知道的,而是那天娘仨正好在家,听着外面的鼓乐喧天,隔壁院子有人来串门。平日里,方秀一整天都在厨房,孩子们也是早出晚归,跟其他人交集不多,所以也谈不上什么交流。这天来串门的是尚书府里一个管事的老婆,姓蔡。方秀一本也不愿与人打交道,何况还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只看得见自己眼前一亩三分地的妇人。倒不是她瞧不起这类人,她自己本身也是穷人,但不管境遇多糟糕,也不能总是论人长短,恨人有笑人无的。 “哎呀,我就说方厨娘你们平日里见不到人,原来还藏着这么两个漂亮的孩子!”以前这个蔡氏来过一次,孩子们正好去了学堂。方秀一知道孩子们进进出出的,怎么也藏不住,但尽量减少被人看到的可能。 “蔡大姐过奖了,孩子们还小,长着长着都会变的。”方秀一又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去隔壁吧,我跟你蔡姨说会儿话。” 思远其实在看到蔡氏的那眼神之后就已经下意识把飞羽护在身后了,那种眼神太贪婪,让人很不舒服。 “好的,娘。”思远几乎是搂着飞羽走了出去。 隔壁虽然不住人,但方秀一原准备让思远住的,所以一直也收拾着,虽然冷,但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问题。 “看这两个孩子,多听话的。我那两个小子,成天的不让我们省心。”蔡氏自顾自地说着,眼睛还盯着两个背影看。 “孩子嘛,都要经历这么一个阶段,再大一点就懂事了。”方秀一抖了抖手上的衣服,挡住了蔡氏的目光。 “是啊,我家老乔也是这么劝我的。”蔡氏也看到了方秀一手里的衣服,“诶?你在做衣服啊?看起来是男人的衣服,是给谁做的?”蔡氏一副神秘兮兮的神色,方秀一一家三口很神秘,家里没有男人,但这个方厨娘长得一副勾人的模样,明明都是尚书府里的下人,她的孩子还都去上了学堂,还两个都去。 “是给三冬做的,平时他挺照顾两个孩子的,我没什么感谢的,就想着给他做一件衣服报答。”方秀一倒也没有遮掩,正大光明的事。 “原来是给关三冬做的!他可是大人身边的人,我们平常见都见不着呢。”蔡氏看着方秀一脸上沉静的表情,有点不舒服,“听说,大人身边的半夏和三冬还都没有成家呢,年龄也都不小了。” “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不是自己操心,就是有大人担待着,我们也干涉不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三冬和半夏也跟大人多年了,就是在外面那也是有头有脸的。谁也要给他们几分颜面。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有这样的福气呢。” “是啊,确实是福气。但,蔡大姐,再是福气,也轮不到你和我,不是?” “呵呵,那倒是,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蔡氏讪讪的,“我说方厨娘,你也给大人做了一年的饭了,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方秀一咬断手里的线,笑了笑,“蔡大姐,你比我在府里的时间长,难道你没见过大人?” “见是见过,不过也是远远看过一眼,就觉得好威严。” “那可不是?大人那么大的官,不威严怎么能管理那么多人?平常我也见不到大人,每次做好饭,都是三冬过来。”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大人还真是可怜,前头的太太没了,这回又娶了个牌位,真是让人觉得替大人不值,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闺秀想嫁给大人呢。” 方秀一不相信这些人不知道外面关于何怀安的传言,指不定背后怎么笑话他呢。 “可怜不可怜,值不值,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大人那么大的官,读了那么多书,想的总是和我们平常人不一样的。再说了,我们也只是大人手底下干活的,说多了那可是大忌讳!”方秀一实在不想跟这种人浪费口舌。最后,蔡氏不满意地走了。 方秀一赶紧把两个孩子叫过来。 “快过来,我的宝贝,冷不冷,啊?”方秀一给孩子们脱了鞋,直接塞到被子里裹起来。 “我们不冷,娘。”飞羽乖乖地说。 “我带着飞羽在原地跑了跑,你摸,我们还出汗了呢!”思远安慰方秀一。 “嗯,做得好!”方秀一把衣服收起来,“来,看到你们这样,我突然想起来一个小故事,给你们讲一讲。” “什么故事?娘快讲!” “是关于一个富人和穷人的故事。那是一个寒冬,一个富人和一个穷人遇到了一起……” 故事讲完了,两个孩子也暖和了许多。 “所以啊,以后一定要多运动,多锻炼,既能强身健体,还能抵御寒冷。” “嗯,娘说的对!你看,我和哥哥手上的冻疮今天就好了很多。”飞羽让方秀一看看自己的小手。 以前在南方,一到冬天,阴冷一片,加上手里没有钱,孩子们冬天御寒的衣服很少,还要经常出去做点小买卖,所以那几年孩子们的手上和脚上都长了冻疮,甚至还会冻烂见到骨头。现在,她摸着两个孩子的手,确实好多了,几个手指也就有点红肿,没有烂。 “嗯,不错,继续把那个冻疮药抹着。这种冻疮,只要好好养两三个冬天就会痊愈了。现在也只是有点痒而已。” “嗯,娘,今年冬天手不疼了。”思远也摸着自己的手说。 “所以啊,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娘,面包是什么?” “……面包?面包就是一种食物,以后有机会我给你们做。”方秀一前世不是很喜欢吃面包,不过在现在倒也是个稀罕东西。 第二十三章 吃年夜饭 除夕早上,方秀一早早过去,看是不是需要给大人做的吃。前一天搭的喜棚都已经撤了,除了还挂着的灯笼外,还真看不出前一日的喜庆场面。 “方厨娘,你来了?”三冬一如往常,早早就在了。 “三冬,大人要吃点什么?” “大人说他想吃你做的烩面片,还有那几样腌菜。” “嗯,知道了,我现在就做。对了,三冬,这是我给你、半夏和石侍卫做的衣服,你帮我带给他们吧。这件深灰色是你的,青色的是半夏的,褐色的是石侍卫的。” “怎么想起来给我们做衣服?” “这一年,你们对我和孩子都很照顾,也没什么可感谢的,就做了几件外袍。也给他们说说,千万不要嫌弃我的手艺。” “谢谢你,方厨娘。让你费心了!”三冬摸了摸手里的衣服,“对了,你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已经收拾好了,今天思远和飞羽也在。” “好了,你就不要管了,我带人过去就给你搬过来。” “那麻烦你了。” “对了,这个架子上的东西,全是过年要用的。大人说,时间太仓促,你看着做吧。连着思远和飞羽的一起做,不要顾及大人,大人食素。” “我知道了!” 方秀一迅速地和面、切片、做汤,做完了早饭之后,就开始做过年要吃的了。因为时间紧张,她都没有休息,连家搬过来也没顾上看一眼,听三冬说大人今天在府里,所以孩子们一天都跟大人在一起。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甚至中午饭都是将就了一下,她特地拜托三冬给大人说了一下。 剁馅儿、烧肉、卤肉、泡米、洗菜、和面,等等,方秀一连累都不知道了。她想,这个何怀安还真是要她做家常饭,想她前世看过的小说里描写的,不要说特殊日子,就是平常吃的饭,那都是精致到不似在人间,现在倒好,一个尚书大人,吃饭吃得这么简单,如果让别的富贵人家知道,不知道是不是会嘲笑大人?其实,方秀一会做的菜很多,只是比不上高级宴会上的那么精致,那些菜有时候更像是用来欣赏的。 天还没黑的时候,思远和飞羽就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几串鞭炮。 “娘,你看!大人说我们可以开始放鞭炮了!石大叔买了好多的鞭炮和烟花,都在那边放着。大人说,都是给我们的!”飞羽兴奋地说着,她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也很喜欢这些东西。 “谢过大人了没有?” “谢过了!” “那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要离木柴和树远一些!” “我们知道了,娘!” 一阵鞭炮声响起来,方秀一都能听到孩子们的欢笑声。多么温馨的感觉!她在房间里准备年夜饭,孩子们在外面欢快地放鞭炮,跑来跑去的。她甚至都想让时光就停留在现在。 年夜饭,方秀一准备了十二道菜,六个凉菜,六个热菜,素菜七个,荤菜五个,怎么也要照顾何怀安不是?还有两个甜品。下午,她使用了石大山的力气,给她打碎了玉米,做了个玉米汁,还让他打了奶油,试着做了几个小蛋糕。时间太紧,做的蛋糕不是那么完美,形状有点怪异,只是上面的奶油掩盖了一点缺陷,还点缀了几颗水果粒。 “方氏,你也坐下吧。今天我们不讲究身份地位。”何怀安坐在上首,让三冬和半夏也都坐下来。 “这不大妥当,我还是在厨房里自在一些。” “坐下!”何怀安的语气不容置疑,吓的连两个孩子都站了起来,在母亲和大人之间来回看着。 “方厨娘,你坐下吧,我们每年都是和大人一起吃年夜饭的。”三冬让方秀一坐在了孩子身边。 方秀一看了看每个人,只好坐下来。何怀安坐在上边,左右坐着两个孩子,右手坐着半夏和三冬,她挨着飞羽坐下。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大人!” “嗯。都说了,今天不论身份地位。能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就是一家人。”何怀安淡淡地说着,“思远,你说是不是?” “是的,大人。我娘说,我们每个人在过年的时候都要赶回家,年夜饭是一定要一起吃的。” “那很好。来,思远,今天你就是当家的人,给大家说个新年词吧。”何怀安看着思远,满眼的爱护之情。 思远站起来看了看母亲,方秀一原来想阻止来着,毕竟是在尚书府里,他们也就是个打工的,哪有打工的代替主人说话的,但是看到何怀安的眼神,方秀一又不敢阻止了,只好点了点头。 “谢大人!”思远对何怀安鞠了一躬,“除旧迎新,吐故纳新,当得长久。国运昌盛,安居乐业,我辈欣然。除夕夜,思远祝大人来年万事亨通,身体健康。祝半夏叔叔和三冬叔叔诸事顺利,早日成家。祝娘更年轻,身体健康,赚更多的银子。还有,希望飞羽身体再健康一些,能雕刻出更好的东西来。” 方秀一看到思远小小年纪故作大人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也顾不得上面还坐着尚书大人。倒是尚书大人自己也笑道: “嗯,思远的新年祝福很有几分气势,不仅说了国事,还有个人,好,本大人有赏。那个离情就送给你了!” “多谢大人!”思远脸红红的,离情是一把名琴。 “我也要说!”飞羽也争着要说祝福词。 “嗯,好吧,飞羽大人也要说,来,我们听听看。”何怀安难得这么幽默。 “我祝大人升官发财!”飞羽强有力地大声说道。 “原来,我们的飞羽大人觉得我的官不够大,钱也不够多。” “也不是。娘亲说,大人的官是很大了,一般人这一辈子都当不上,但是,上面还有更大的官管着。所以,我祝大人能当那个更大的官!” “为什么啊?” “那样的话,就没人能欺负得了大人了。” “那飞羽说说看,谁欺负我了?” “我不希望大人娶一个牌位,我不想看到大人冷冷清清的!” 方秀一吓了一跳,赶紧捂住飞羽的嘴。 “别乱说!”她向何怀安道歉,“大人,小儿无状,还请见谅!” 何怀安也呆住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说,不希望他冷冷清清的。是啊,这么多年,自己就是做再大的官,手底下有再多的人,但是他的内心从来都是一个人。他不愿意应酬,不愿意计较身外之物,就是不想在外面感受孤独。孤独是属于自己的。 “无碍。我们飞羽大人说的很好。”何怀安示意方秀一放开飞羽,“娶一个牌位不算得什么的,但是,飞羽和思远会陪着我吗?看我这么冷清。” “会的,大人。我一定会陪着大人的。”飞羽用力地点头。 “我也会的!”思远也赶紧站起来表忠心。 方秀一笑得有点牵强,这跟她的初衷可是有些远了。 “两个小没良心的,你们都忘了娘了!” “当然没忘,娘是在我们心里的。”飞羽抱着方秀一就亲了一口。 何怀安看着娘仨的互动,也觉得很温暖,多少年了,都没有这么热闹过。 “好了,赶紧吃吧,今年的年夜饭真丰盛。不过,这是什么?”何怀安指着蛋糕问道。 “这个叫蛋糕,上面那层白色的是奶油,用蛋白做的,下午让石侍卫搅动了好长时间呢。是甜的。大人尝尝!” 年夜饭,由于何怀安的纡尊降贵,大家吃得都比较开心,尤其是两个孩子,早忘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后,因为孩子年龄小,不适合守夜,方秀一先给孩子们洗了澡,就早早睡了。 方秀一听着外面从远处传来的鞭炮声,仔仔细细地收拾着厨房,这是她呆了一年的地方,给她带来了莫大好运的地方,所以她认认真真地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打扫得干干净净,把过去一年的灰尘彻底清除,明年一定会更好! 等她从厨房里出来后发现,天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的,这让她不禁想起去年她们刚到京城的那一天,变化真的很大。 第二十四章 除夕雪夜 方秀一洗了澡,换好衣服,擦干了头发。因为这一世的人一般都不剪头发,她觉得不好打理,所以悄悄地一直在剪,生活都成问题了,还哪有那么多闲功夫伺候头发?能维持表面就可以了。收拾完毕,又看了看两个孩子,这是最后一晚大家在一起睡觉了,从明天开始,思远就要分开睡了。她和飞羽住在中间的屋子,西边的给思远,东边的房子,何怀安让三冬布置成了飞羽的工作坊,那些雕刻用的东西全都放在了那边。 方秀一也不知道是激动的缘故,还是睡得太晚的缘故,辗转反侧睡不着,干脆起来穿好衣服出了门。 地面上已经积了差不多有两寸厚的雪,但还是在下着,她踩在雪里,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好听,看着身后的脚印,心情一片大好。雪这么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她拿了扫帚开始清理雪,反正也没事干。她把到大人院子的路和到厨房的路都清扫干净,这样的话,即使晚上还下,明天也好清扫。 当方秀一一路清扫到院门口时,抬头看到主院里,何怀安就站在卧室的门口,旁边三冬和半夏陪着,正看着雪,或是看着她,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了。方秀一犹豫着,是要装作没看见退回去,还是像一个朋友一样过去打个招呼?但是何怀安替她做了决定。 “今天的雪真大!”何怀安对方秀一说道。 “是啊,大人。瑞雪兆丰年呢!”方秀一干脆大大方方地放下扫帚,走了过去,“这么晚了大人还没休息?是要守岁吗?” “没想着要守岁,只是没有睡意,正好出来看看。” “那大人要不要走走?雪天里散步也别有一番意境呢!”方秀一建议道。 “也好,走吧!” “大人的意思是,要我陪着大人走吗?”方秀一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是你要散步?” 何怀安的肯定让方秀一也怀疑自己刚才是邀请了他去一起散步。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何怀安身穿大氅缓缓走着,大氅还连着一顶帽子戴着他的头上,半夏撑着伞遮住何怀安的头,方秀一裹着棉袍,自己撑着一把伞。看起来多么美的画面,实际上方秀一已经开始在心里骂人。 “好多年除夕不下雪了。”何怀安似乎在怀念什么。 “嗯,只有北方才有这么大的雪,南方的雪落到地方都成雨水了,哪有这么干净。” “你走过很多地方?” “也不是很多,只是为了谋生而已,走过路过,没有什么闲情逸致。” 何怀安没说话,方秀一略落后一步跟着。 “你带着孩子颠沛流离,不想回去家乡吗?” “家里已经没人了,况且,现在就很好,我没想着要回去。” “是啊,我的家里也没人了,但我还想回去看看。只是身不由己。”听起来,何怀安有些无奈。 “嗯,只要有念想,就有想去的地方。” “那么你有想去的地方吗?不想回家乡的话。” 方秀一想了想前世,车水马龙的大街,鳞次栉比的高楼,匆匆忙忙的人生,她很清楚,即使前世再忙,再渺小,再艰难,她也是想要回去的,她真的想回去。 “有。但是,去不了。” “为何?固然天下再大,也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是啊,总能到的。”总能到的,说不定自己死了就可以了。 何怀安可能听出了方秀一的缥缈和虚幻,他还以为那是伤感。 “对了,大人,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大人,让我们搬到这里住。” “不用谢,我只是不想让思远和飞羽他们受罪。” “不管是为什么,我都很感谢大人。”方秀一笑笑地说着,“我也不知如何感谢,无以为报。不如,我给大人唱一首歌吧,最适合想家的时候听。” “哦?还能唱歌?听听。”何怀安不太相信。 “献丑了,大人!”方秀一清了清嗓子,回忆了一下歌词,低沉地唱了出来,“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酒一样的长江水,醉酒的滋味,是乡愁的滋味,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母亲一样的腊梅香,母亲的芬芳,是乡土的芬芳,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 方秀一的歌声,低沉、颤抖,差不多就只有三个人能听清楚,唱的也不是很好听,她自己都觉得不堪入耳,有地方都唱得快断气了,但这样的环境,如此的心情,就是应景。 “呵呵,不好意思,大人,献丑了。” “嗯,确实唱得难听。”何怀安一点都不留情面,“但是词很好。” “呵呵,我也是听别人唱过,学得不到位。”方秀一看到漫天大雪,突然想起了去年进京的那一幕,“对了,大人,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拜托大人一件事。” “嗯,说来听听。” “我和两个孩子是去年冬天进京的,在城门外,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尚书大人的车子。但那位大人心地善良,担心思远他们受伤,不仅给了银票,还送了两盒药膏。对此,我一直心怀感激,但不知道是哪位大人,所以,如果可能的话,还劳烦大人能帮着打听一二。” 何怀安看了看方秀一,“既然是尚书大人,这点小事可能早已经忘了。何况,你就是知道了是哪位大人,你要怎么感谢?” “我想过很多。像我这样的身份,肯定也无缘得见那位大人。但我可以让思远和飞羽记着,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们总要感谢万一的。”虽然人家位高权重,对她们的这点善意也大多是施舍,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可真是雪中送炭,是昏暗中的微光。 “既然是去年冬天的事了,我想那位大人也差不多该忘了。”何怀安笑了笑,“不过,你这么在意,我就是为了思远和飞羽,也会帮你留意的。” “我在这里先谢过大人了!”方秀一开心地给何怀安福了福。 “嗯。” 大雪纷飞,方秀一撑着伞,仰起头,对何怀安感激地笑着,何怀安双手拢在手笼里,微微向下看着方秀一,鹅毛般的雪花遮盖了周遭的一切,天地间似乎就只剩那个人的笑容。 天地静谧,似乎都已静止,偏偏有人打破了这画一样的场面。 第二十五章 新年意外 “大人,顾大人来了!”三冬匆匆忙忙地小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何怀安很意外,除夕之夜,顾准竟然过来,难道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大人去看看,就知道了。”三冬似有为难之色。 何怀安想着,事情应该不寻常,转身就往回走,方秀一也紧跟在身后。这样的时间,竟然还有人来做客?! 几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断断续续地说话声。 “这么大……这么大的……雪,你骗我,骗我!” 方秀一听到,赶紧对何怀安说,“大人,我先回去了,有吩咐的话,让三冬叫我。” 何怀安点了点头,就往书房里走,门外站着一个人,对他拱了拱手,是顾准的随从向南。 “去找何怀安,去!”里面的人大喊了一声。 “顾大人!”何怀安快步走了进去。 只见那个顾准躺在榻上,一只脚还落在地上,姿态极为不雅,管家一旁殷勤地对付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人!”管家一看到何怀安,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 “嗯。向南,怎么回事?” “何大人!晚上吃了年夜饭后,大人说要喝酒,夫人就让我在书房里候着。但是,大人越喝越多,后来,就让我带到府上,还不让别人知道。” “知方啊,我好痛苦啊!”顾准看到何怀安走了进来,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就抱着何怀安嚎起来。 何怀安将将地抱着身材比他还略高一点的顾准,就像哄一个孩子一样,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慰道: “素铭兄,我知道,我都知道。来,坐好。”何怀安扶着顾准坐在榻上,“三冬,你让厨娘煮醒酒汤过来。” 顾准拉着何怀安的袖子,哭哭啼啼地说:“知方,过年了,过年了……我们都好好的,有人,有人就死了,死了!” 何怀安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知道,那些冤死的人,是何等的不公平,但政治的斗争,怎么能只牵扯自己?每一次的斗争就像一个漩涡,把周围的人都能卷进去。 “好了好了,他们都会理解的。”何怀安的袖子被拽着,半夏把椅子拉了过来,让他坐在塌边陪着。“向南,顾夫人知道吗?” “还没禀告。” “三冬,你去一趟顾府,告诉顾夫人,顾大人在这里,一切安好,请她不要担心。” “是,大人!” “知方啊,我对不起你啊,还让你娶了一个……”顾准的话被挡在了屋内。 书房里,顾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拽着何怀安哭诉着,其他人都候在门外。厨房里,方秀一忙碌着。原来她担心除夕夜何怀安会喝多,所以就备着许多东西,没想到何怀安没用到,倒是来了位不速之客用到了。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也是非同寻常的,竟然能在除夕夜喝醉了酒后找到这里,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事。 三冬去告知消息,但半个时辰后才回来,还带来了几个人。 “顾夫人!”何怀安有点意外,三冬竟然把顾准的夫人带了过来。 “何大人!”顾夫人对何怀安抱歉地说道,“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顾夫人客气了!” 顾夫人因为何怀安不是外人,所以直接过去就想拉着自家的丈夫。 “大人,大人……”顾夫人其实心里已经恨不得打几个巴掌。 “呜呜呜……你是谁?我要知方!知方,你不能走……”谁知顾准醉得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手里紧紧拽着何怀安的袖子。 顾夫人都快气炸了,丢人都丢到别人家里了。 “你还不放手?赶紧跟我回家!” “回家?家在哪里?这就是我的家!”顾准根本不理会自己夫人。 “你这个老混蛋!”顾夫人不顾何怀安在场,上去就掐在顾准的脸上。 “啊……知方,有人杀我!”顾准嚎叫道。 “好你个顾准,老娘今天就让你死在这里!”顾夫人虽然也是诰命夫人,但出身将门,也是提过刀杀过人的,脾气自然跟一般贵妇不一样。 何怀安本来就很尴尬,在人家夫妻两人之间,但看顾准这样,他再不出手,估计顾准的日子不会好过。 “顾夫人,还请息怒。素铭兄已经喝过醒酒汤。不如这样吧,就让素铭兄留在我这里,等酒醒后,我送他回府上。”以前两人也喝酒,但喝成这样,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还真是第一次。 顾夫人的手都有点颤抖,除夕夜,自己丈夫竟然要躺在别人家里,连她都不认识了。 “那也只能这样了,真抱歉!” “是我应该做的。” “我把阿福留下来,有什么需要,你让他到府里报信儿。”顾夫人一刻也不想呆了,她生怕再多看顾准一眼,就想拎了刀戳死他。 “好的。半夏,代我送夫人。” 何怀安看了看顾夫人僵硬的背影,真有点为顾准担心。顾准虽然在政事上雷厉风行,但对自己的夫人却是非常尊敬,甚至有点害怕,顾夫人向来说一不二,治家很严厉。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方秀一一晚上也基本没睡,听三冬说来了大人的朋友,她生怕人家随时有需要,也就一晚上都守着。后半夜,三冬过来说,那位大人吐了,清醒了一点。方秀一赶紧熬了点粥,也让何怀安多少吃了点,她听说何怀安一晚上也没睡。 但是,事情的发展往往是出人意料的。 天微亮时,方秀一就开始准备初一早上的吃食了,因为担心有客在,所以就想着多准备些,虽然也不知道客人是不是要留下来吃饭,毕竟这是大年初一的早上。 两个孩子也早早就收拾穿戴好,知道母亲忙碌,就先到厨房,给方秀一行了跪拜礼。 “祝母亲新春万事如意!”思远带着飞羽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两个孩子穿的是方秀一做的新衣服,思远的是天青色的,飞羽的是天蓝色的,但都给了银色的滚边儿。方秀一越看越喜欢,抱着就多亲了几口。 “乖宝,我真是爱死你们了!”方秀一看看飞羽,真遗憾不能给飞羽做一件裙子。但两个孩子的肤色都已经恢复正常,白中透粉,都是大眼睛,双眼皮。“红包给你们都放到枕头底下了,你们自己去取。另外,不要去大人的院子,大人有客人在。” “知道了,娘!”飞羽毕竟是个女孩子,情绪更外露,直接亲了一下方秀一。 “嗯,快回去吧,待会儿娘把饭菜给你们送过去。今年你们要自己吃了,娘不能陪你们了。等大人那边忙完了,娘带你们给祖父他们祭拜。” “……哦。”两个孩子有点不情愿。 “不要这样,宝贝。记得,今年的饺子里还是有铜钱的,注意点儿!” 方秀一见两个孩子出去后就去忙了,没看见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停了一下。不一会儿,三冬略显慌张地走了进来。 “方厨娘,大人让你过去一下。” “怎么了?” 三冬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刚才,刑部尚书温大人来找大人,正好看到了思远和飞羽,就对大人说,他想收他们为义子。” 方秀一的头“嗡”地一声,突然间胀大,像要爆炸了一样。 “怎……怎么会这样?”两个孩子本身的不同寻常,方秀一已经在努力掩藏了,好不容易请何怀安不要暴露他们,现在倒好,怎么又出现了一个什么温大人?不行,她自己不能慌,“三冬,你先给我说一下,这个温大人,年纪大约多少,是否婚配,在刑部多久了?平时跟大人关系如何?别人怎么评论他?他知不知道思远他们是我的孩子?” “温大人今年三十二岁,未婚,先帝时就在刑部,有十年的时间了。平时跟大人交集不多。都说温大人为人比较冷酷无情。大人已经言明是府里厨娘的孩子。” 方秀一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尽快分析这个温大人的动机,以及她自己的应对。这个温大人既然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平日跟何怀安也无甚交集,今天大年初一为什么会来?又为什么要收思远和飞羽为义子?是早有图谋还是临时起意?为什么?难道他认为思远飞羽跟何怀安关系不一般,他有机可趁? 方秀一觉得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费心思考过了。她重新绾了头发,整理了一下衣服,看起来还行,没那么寒酸,然后就跟着三冬进了何怀安的书房。 第二十六章 新年惊悚 何怀安的新书房,由于挤进了几位贵胄,一下子显得异常拥挤。思远和飞羽站在何怀安身边,低着头,在方秀一进来的时候,迅速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明显很紧张,甚至有点害怕。何怀安坐在正中间,两个孩子紧靠着他,虽然微笑着,但也能看得出其中的冷意。右手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脸倦容,面貌无奇,两个不大的眼珠子乱转着,好像在权衡什么,这应该是昨晚就已经来了的顾准。左手坐着的大概就是那个温大人了,刑部尚书,身子微微向左靠在椅子上,脸上的笑容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但周身给人一种冷冷的感觉,果然是久居刑部的人。 方秀一进门后先迅速扫视了一边里边的情形,然后给两个孩子微笑着安慰了一下。 “大人!”方秀一先给何怀安行礼。 “嗯。见过顾大人和温大人!”何怀安对方秀一说道,语气倒也听不出什么。 虽然何怀安没有给方秀一说明是哪位,但方秀一的行礼很清楚,“顾大人,万福。温大人,万福。” “方厨娘,是这样的,刚才温大人正好看到你的两个孩子,很喜欢,所以想收他们为义子,想问问你的意思。” 方秀一看了看何怀安,没看到什么暗示,只是他的手里正揉捏着什么东西,她再看一眼,发现那正是飞羽送给他的那块玉佩。然后看了看温仁宜,对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意味不明。方秀一此时顿觉,自己真的不适合搞行政,谁知道这些人都在想什么,她很不明白,以前看书里描写,人家通过一个眼神就能表达一件事情,或是通过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这是怎么做到的?莫非眼神里有文字? “温大人!”方秀一福了福身体,“两个孩子能得大人青眼,确是我们的福气。但我还是要斗胆问一句,温大人为什么要我的孩子为义子?” 温仁宜换了个姿势,凉凉地说:“缘分吧,刚才正好看到了两个孩子,就很喜欢他们。” 缘分?缘分个鬼!听起来光风霁月,谁知道满肚子装的是什么。自己的孩子是招人喜爱,但还不至于会让一个初次见面的刑部尚书青眼有加。这其中若是说没有何怀安的因素在,那才是真的见了鬼了。但是,如果是冲着何怀安来的,为什么要拿跟何怀安没有关系的孩子做借口? 方秀一稍加思索,干脆跪在地上,直视着温仁宜,坚定地说: “大人,感谢大人的另眼相看,但是,我和孩子们都很习惯在何大人府里的生活,不愿意另居他处。所以,只能辜负温大人的美意了!” “呵呵,习惯是个时间的问题,我相信,他们跟着我时间长了,自然也会习惯的。”温仁宜不以为忤。 “温大人所言极是,习惯是个时间的问题,但既然是时间问题,那么在这里的时间更长,为什么要割舍?” “呵呵,你只是个厨娘,但是你看这两个孩子,你确定你能保护得了他们?”温仁宜一下就抓住了方秀一的痛处,“若是我温仁宜的义子,谁敢动?” 方秀一不得不承认,温仁宜说的正是她所担心的,就是她再掩藏,两个孩子的光芒也遮挡不住,遇到那种居心叵测、心怀不轨的人,她的力量还真的很微弱。但是,不能为了这个缘由,就如了温仁宜的意。谁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着五官端正的,说不定内里早已经腐败不堪。 “我想温大人多虑了。”何怀安这时候悠悠地开了口,“其实,在年前,我已经要收他们为我的义子了,只不过年前事多,只等年后,我就正式祭拜先祖,将他们记在我的名下。况且,温大人收养他们,名不正言不顺。” 方秀一听到何怀安这么说,心里一震,压抑住自己的惊讶,强迫自己不要转头看何怀安,生怕温仁宜看出不妥。 温仁宜似乎没受影响,倒是颇感兴趣地看了一眼何怀安,“他们与我的姓氏宗族,倒不劳何大人烦心。不过,既然何大人已由此决定,那确是我夺人美意了。” “温大人能喜欢我的这两个义子,那也是他们的造化。不论如何,我还是要多谢温大人的。待记名那天,还请温大人务必赏光,过府里来喝几杯。” 温仁宜在何怀安和方秀一之间来回看了几眼,笑了一下,对方秀一说:“你先起来吧,我还有话说。” “谢大人!”方秀一站起来,低着头,没敢看何怀安,害怕自己会忍不住上去问,你要干什么?但是,平心而论,她倒是更喜欢何怀安,最起码让她感觉很安心。 “方氏,我不仅要收你的两个孩子当义子,还要聘你为我的夫人!他们就是我的亲生孩子,你就是我府里最大的!” 温仁宜的话无异于一颗炸弹,“砰”的一声,炸裂了每个人的心。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两个孩子,全都看向了温仁宜,顾准更是摔了手里的杯子而不自知。而温仁宜则是很认真地看着方秀一,眼神无比认真。 方秀一震惊之下,张大了嘴,眼睛圆睁,定定地看着温仁宜,不是她被感动了,而是她的内心在翻腾一句话:你有病!实在是因为身处阶级社会,否则这句话早出口了。 “你,你……”方秀一发现自己现在除了“你有病”之外,好像说不出别的什么话。 “我给你请封一品诰命,这天底下能让你下跪的人没几个。你的两个孩子,你更不用担心,即使不能大富大贵,也绝对没有人敢动他们。” 何怀安脸都沉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个孩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下意识地往何怀安身边靠。顾准干脆站了起来,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又缓缓坐了下来,然后就盯着方秀一看。 方秀一觉得自己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没这么受过众人瞩目的,心脏狂跳,冷汗直流,这什么雷,干吗要劈到她身上?她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厨娘而已,而且还是个根本不会做大餐的厨娘,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轻守寡,自带两个拖油瓶,样貌顶多也是个清秀佳人,且年纪一大把。她这是到底招谁惹谁了?她看了眼明显受到了惊吓的两个孩子,还有一脸深思的何怀安,心底莫名一阵悲哀。最近一直以为霉运已经过去了,没想到,这高兴劲儿还没过年呢,就来了这么一出。 “温大人,能以蒲柳之姿得大人欣赏,以我卑微的身份来说,确实很意外,甚至有些欢欣。突然感觉到,我该是受多少女人的羡慕和嫉妒。”方秀一说的很直白,事实可不就是这样,虽然没有前世那样的求婚仪式,但从这个尚书大人的嘴里说出来,也跟求婚差不多了,“但是,我只能再次拒绝大人的美意了。因为,我已经发誓,余生只为先夫守寡,绝不再嫁。还望大人能体谅。” 几句话说的几人神色各异。温仁宜颇有点深思之意,听完方秀一的委婉拒绝,没有恼怒,没有尴尬,就好像在做实验,成则已,不成就再来一次。顾准年龄比这两个人都大,但没有这两个人的深沉,他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是有点后悔来了这里还是觉得幸运看到了这么惊奇的一幕。而何怀安则是眉头紧蹙,丝毫不介意别人看到他的郁闷和纠结,似乎他也觉得这真是意外重重,不仅自己多了两个孩子,还有人跟他抢,明目张胆地抢。 一阵沉默后,温仁宜突然两手指尖相抵,语气轻松地说:“这件事可以再议。只是,今天的时间比较特殊,不知何大人是否能收留我,吃个便饭?” 何怀安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先没说吃饭不吃饭的事情,而是对半夏说:“去把我的礼物取过来。” 很快,半夏就拿着两个盒子过来交给了何怀安,光看盒子,就觉得很精致,盖子上是简单而好看的山茶花缠枝花纹,整体颜色是浅棕色,好像很贵重的样子。 何怀安给了思远和飞羽一人一个盒子。 “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我年前就已经让人做好的,就等着今天给你们。”何怀安说得云淡风轻,似乎今天这个收养孩子的举动真的是既定的事情,根本不是临时起意,更不是故意为难温仁宜。 孩子们看了眼方秀一,得到允许后,给何怀安道了声谢谢,然后打开盒子。众人只觉眼前金光一片,闪闪发光,眼睛也睁不开。 “哇!”飞羽叫出了声。 原来,盒子里整整齐齐地装着几个小金猪,每个小金猪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也不知道每个有多重,每个盒子里装了十个。 “年前,圣上赏赐了好多东西,我看来看去,还是觉得金子好,所以让人熔了之后重新打了这些东西。” “大人,这些真的是给我们的吗?您怎么知道我们是属猪的?”飞羽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何怀安。 “当然是给你们的。不是说要收你们为义子吗?这是见面礼!”何怀安也笑眯眯地看着飞羽说道。 方秀一脑袋又一次轰然爆炸, 第二十七章 心有疑虑 不是因为那些明晃晃的金子,也不是因为收义子的事情,而是她突然想起来,为什么她会觉得何怀安看着有些眼熟,因为,这么看起来,飞羽的眼睛和何怀安的竟然一模一样,眼睛的形状和那种眼神,真的是一样。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思远和飞羽一样,都经历过最艰难的生活,非常清楚金钱的重要性,突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金子,就是他再装成大人样,也被震惊到了。他看向母亲,想问问母亲的意思,这毕竟价值不菲。但是他看到了母亲灰白的脸色,很恐怖。 “娘!”思远害怕地叫了一声,他从来没见过母亲的这个样子。 思远的声音让其他人都看向方秀一。温仁宜是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顾准则是在忖度,何怀安有点担心,虽然方秀一是自己的厨娘,但从来都是淡然的,如此恐怖的神情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方秀一终于回魂,压住心底的震惊,强作镇静地对何怀安说:“大人,我下去准备饭菜。”然后就走了。 虽然语气听起来没什么不同,但这正好暴露了她的慌张。因为何怀安并没有吩咐她下去,而且孩子们刚得了那么贵重的礼物,她竟然没什么反应,就这么走了,甚至连孩子都没多看一眼,就像在害怕什么。 方秀一几乎是踩在云端走到厨房的。虽然只是长得相似,但也足以震惊。她平时可能已经习惯了,根本没察觉,但外人呢?尤其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呢?会不会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刚才那个温大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她没时间想那么多,巧合的想法让她倒是轻松了许多。她尽力撇开杂念,准备了大年初一的饭菜,有些东西重新热了一次,然后都端到了饭厅。这一次,何怀安没有让她坐下来,可能也是想避开温仁宜和顾准。 方秀一在厨房里简单地吃了一些,大部分时间都在胡思乱想。她从来没想过和何怀安要是什么关系,她说起来也是一个非常自私卑鄙的人,利用了何怀安的善良,即使那只是表面的善良,庇佑自己的孩子。她也许在此前的某个时刻曾经偶尔闪过希望何怀安收养思远和飞羽的念头,但自己也知道那是渺茫的,所以,这样的幻想早被束之高阁,忘得连渣渣也没有了。但是现在,何怀安真的要收养思远他们,看样子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要这样做。那个温仁宜,看上去也不是一个能随便说出要收养别人孩子并娶一个寡妇的人,他到底意欲何为?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抢手了?且不说这些,就论何怀安收养思远两个孩子的事情,如果何怀远收养思远飞羽为义子,那么,她要如何自处?还能在尚书府里做一个厨娘吗?她要怎么办?难道要彻底放开两个孩子吗? 就在方秀一不知所措在厨房里团团转时,何怀安领着两个孩子走进了厨房。 “大人?你怎么进来了?有什么事让三冬告诉我就行了,大人还是请移步门外吧。”方秀一知道,古人的士阶层,怎么能进厨房? “无碍。”何怀安还是第一次进自己的小厨房,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比自己现在的书房还大一些,“我昨晚答应顾夫人亲自送顾大人回府。你跟孩子多待一会儿吧,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方秀一张了张嘴,又看了一眼跟飞羽的一模一样的眼睛,走了几秒的神,点了点头,“好。” 何怀安也犹豫了一下,他也发现方秀一今天看他的样子有点奇怪,不知道为什么。 “我今天哪里仪表不好吗?”何怀安终于问了出来。 “大人说什么?”方秀一没听懂。 “我是说,你今天好像看了我好长时间,是不是我哪里不合适?” 方秀一的脸“腾”地就红了,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到底盯着人家看了多久? “那个……很抱歉,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起来其他的事。还望大人海涵!”何怀安再善良,脾气再好,对思远再好,也是个尚书大人,不是一个小小的厨娘所能调侃的。 “原来如此,我以为,我让你想起了什么人。”何怀安说完,看了一眼方秀一已经变色的脸,施施然走了。 方秀一看着何怀安的背影,真想拿起手里的盆,一把扔过去。 “娘,你怎么了?”思远担心地问道,他看见母亲抓着盆的手,青筋暴露,好像用了好大的劲儿。 方秀一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深呼吸,微笑着说:“没事,宝贝。你们吃饱了吗?” “吃饱了!”飞羽语气有点不满。 “怎么了?”方秀一问思远。 “是那个温大人。娘亲今天的饺子里一共包了几个铜钱?” “四个啊,当时娘做的时候,只有你们四个人吃,所以只包了四个。” “可是,四个铜钱都被温大人吃到了!”思远也有点委屈,他还想给娘亲吃一个呢。 “什么?他一个人吃了四个?”方秀一也挺惊讶的,就她那么多年的经验,也没经历过一个人吃了所有的硬币的事情。这也太离谱了。 “是啊,四个全让他吃了。”飞羽愤恨地说,“那个温大人还洋洋得意的。” “好了好了,吃了就吃了吧。我们乖宝是有大智慧的,让一让他吧。” 思远和飞羽开心地呵呵直笑,“娘,你说的就好像他是一个小孩子。” 孩子的委屈来得快,开心来得更快。 方秀一这才注意到孩子手里的两个盒子,她突然想到这个东西是哪来的,里面装的是什么。 “怎么,这个盒子你们还拿着,没还给大人吗?” “大人说,是送给我们的,不让我们还回去。”思远说,“对了,娘,那个温大人也送了东西给我和飞羽。” “什么?快让我看看。”这个温仁宜到底要干什么? 温仁宜送给思远的是一枚羊脂玉玉佩,雕刻的图像有点像“孤舟蓑笠翁”的景象,玉佩上挂着一条青色的丝绦。飞羽的是一块翡翠,翡翠本身雕刻成了乌篷船的样子,上有渔翁在钓鱼。两个玉佩看样子也是经常佩戴着的,从意境来看,正好是一对儿。这么贵重的东西! “娘,我们本来是不要的,但是,他说是见面礼,大人也同意我们收了。顾大人说他身上没带东西,说随后让人把东西送过来。”飞羽解释着。 什么?连顾大人也要送?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娘,我们是不是不该收这个?”思远担心给方秀一惹了麻烦。 方秀一摇摇头,安慰着,“没事的,给你们,你们就收下。好了,你们先回去吧,给自己做一个册子,把收的礼物都记录下来。” “娘,大人真的要收我们为义子吗?” “嗯,我想是的。”方秀一整理了一下孩子们的衣服,“你们是怎么想的?” 飞羽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看思远,才轻声地说:“我很喜欢大人。” 思远比较顾及自己母亲的感受,“娘,如果我们成了大人的义子,是不是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方秀一心里一酸,眼睛有些湿润,“壮壮宝贝,你不能这样想问题,虽然我知道,你很想保护娘,保护飞羽,但是,一定要记得,做事情要从本心出发,万万不可有功利心,否则,事情会越来越不受控制。大人肯认你们为义子,确是我们的好运,但也不能因为大人的权势和富贵而亲近他。” “我知道,娘。”思远毕竟是个男孩子,在情感表达上比较间接,“我喜欢听大人讲书。” 思远说完之后,又有些犹豫地说,“娘,我觉得大人已经知道我能过目不忘了。” “哦,为什么这么说?”如果发现,也不奇怪,思远跟何怀安相处时间比较长,思远就是再掩藏,也毕竟是个孩子,怎么能敌得过一个老狐狸。 “大人给我布置的任务是每天三本书,他再抽查。” “被发现了也好,大人也没什么恶意。何况,大人有那么多书,你就都给他读完。”方秀一自嘲道,“呵呵,看来,跟大人在一起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娘,娘,我有新年礼物送给你。”飞羽霸占似的搂着方秀一。 “是吗?快给娘看看。” “不行,我要给大人先看。” “坏家伙,连你娘都冷落了。快回去吧,娘要收拾厨房了。” 等她收拾完厨房后,三冬就过来说让她去一趟书房。 第二十八章 尚书收养 方秀一进去时,何怀安正在看书,只是跟往日不太一样,往日里见他都是端端正正的,今天却就那么悠闲地靠在椅子上。 “大人!”方秀一行了礼。 “坐吧。”何怀安放下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谢大人!” 何怀安没说话,而是看着方秀一,像在审视什么。本来他确实有认思远飞羽为义子的打算,想着在年后找个时间就定下来,但没想到早上被那个温仁宜横插了一下,让自己倒有些被动。虽然他还不清楚温仁宜为什么初一大清早会来,为什么突然要收思远两个为义子,又为什么会说要娶方秀一,但他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温仁宜不做无意义的事,只不过这个意义是什么,可能除了温仁宜外,谁都不知道。那是个心思极深的人,只有他拿捏别人,还没见过谁能拿捏他的。何怀安自己也是尽可能避开温仁宜,从没想着两人要有什么过深的交集。 “你可能也知道,我对你进行过调查,一直到绍兴府,你和思远飞羽的事情,我都知道。本是为了安全起见,但发现也确实没有必要。你这一年在府里做得非常好,你的两个孩子我也很喜欢。但是现在,我想知道,你们到绍兴府之前,是从哪里出来的?” 方秀一刚听到前半段,还以为何怀安要开除她,后面的一听,原来是要她坦白过去。其实那一切都无所谓,自己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无愧于心。只是有一点她比较顾忌,就是当年的瘟疫。虽然说这些年下来,她们三人都没事,但总不是好事情。 “到绍兴府之前,我们从福州府出来,经过了温州府。”终于,方秀一还是没有敢说自己真正从哪里来。 何怀安点了点头,他已经让人又去调查了。他也不追问方秀一发生了什么,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上一次的调查结果,他已经很清楚,方秀一很害怕自己的倒霉劲儿,他还真不想让她再叙述一遍。反正知道了这两个地方,他的人也方便调查。 “嗯,你带着家人,也很辛苦。”何怀安轻敲桌面,“关于早上说要收思远飞羽为义子的事情,我在年前已经有这个想法了,本想着是年后挑一个好日子,将他们记在我名下,只是现在提前了而已。关于这个,你不要多想,并不是我临时起意。” “多谢大人对思远和飞羽的照顾!” “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思远以后就是我的儿子,飞羽就是我的女儿,以后我即使再结婚生子,他们也永远是我的长子长女。” “大人,您肯认思远他们为义子,已经是我们最大的福分了,其他的,我们并不想……”方秀一还没说完就被何怀安打断。 “我已经决定了,就这样。时间就定在初六。”何怀安对这个女人又想拒绝他,有点烦躁。 方秀一也无奈,这个男人,真是霸道,自己决定了的事情还不允许人反对,真是让人讨厌,但她真没有表现出讨厌的资格,还要表现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这样很好,我代他们感谢大人!”方秀一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大人,关于思远,很感谢您让他能阅读书房里的书。”她说得很隐讳。 何怀安笑了笑,“你是说他的过目不忘吧?过目不忘虽然是天赋,但也要训练,否则迟早会被磨灭。” “多谢大人的关照。只是,我担心慧极必伤,不想让他过度用脑。我不求他名扬天下,只要正常稳当地读书科举就好。” “你顾虑太多。以前,你身份地位有限,害怕思远和飞羽被人觊觎,现在,他们是我的义子义女,我自当护他们周全。而且……”何怀安看到了方秀一脸上的不郁,继续说,“今天早上温大人的举动,迟早会被别人知道,思远和飞羽注定不会永远这么低调。”何怀安不相信温仁宜会就此罢手,只是不知道他后续还会有什么举动。 “大人知道温大人为什么会有如此行为吗?”其实,方秀一想问,何怀安是不是跟温仁宜之间有过节,但又不敢问。 “目前不清楚。”何怀安也很想知道,他已经让人调查了,看看温仁宜最近有什么异常。 “那好吧。”方秀一很气馁,谁也比她地位高,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何怀安看到方秀一垂头丧气的表情,觉得很新鲜,还真是第一次看到有一个女人在他面前是这样子的,他不禁想起来早上她对温仁宜说的话。 “关于思远的父亲,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不是为了拒绝温大人的借口?”何怀安想起来方秀一说话的时候,态度是那么决绝。 方秀一回想了一下早上对温仁宜说的话。 “是的,大人。我会为思远的父亲守一辈子的,把思远和飞羽抚养长大,看思远和飞羽结婚生子,幸福生活。”方秀一对这个时代的男人不抱一点希望。社会大环境不平等,阶级对立分明,家庭小环境男女不平等,女人附属于男人,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就这样孤独终老,也好过万一遇人不淑嫁给一个渣男。 “温大人是刑部尚书,家里人口简单,他既然那样说了,也就会做到。你不觉得他是良配?” “嗯,确实如此。温大人年龄不大,位高权重,长得也不错,就是对大家千金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良缘。”方秀一分析着,确实,这样的男人,不管在什么时代,什么国家,不仅是不可多得,简直看起来是非常完美的男人,但是,谁知道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为什么一直不结婚。面前的这位何大人,传言说是不举,那么那个温大人谁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才没那么傻,“但很可惜,我早就对上天、对我婆婆发过誓,这一辈子绝不再嫁。” 何怀安发现自己今天有了很多的第一次,这不,又第一次感受一个女人在他面前大方地说另外一个男人有多好,是良缘。 “好了,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方秀一也感觉到何怀安似乎心情不好,但她真的没有那个超能力,从别人的眼神或动作中发现隐藏的情绪,纵使她大胆地又看了几眼何怀安,也最终没有得出结论,所以还是乖乖地走了,并对站在外面的半夏笑了笑。这些人也挺辛苦的,大冷天的都要站在外面。 她走到厨房跟前的时候,又想起来,何怀安心情不好,是不是要给准备点什么吃的喝的。她到厨房看了一圈,决定做个水果汁,反正尚书府里不缺这些东西,虽然对普通人来说是奢侈品。 方秀一用了差不多库存一半的橘子,用纱布,辛苦半天,做出了一碗橘子汁,担心口感不好,稍微加热了一下,再加了一点糖。还用苹果、枸杞等,做了点水果粥。听说,人情绪不佳的时候,吃点甜食,会好一点,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反正对何怀安殷勤一点应该是没错的。 原计划初六要进行收养仪式,但被意外耽搁了。大年初二大半夜,宫里来人,说皇帝突发疾病,宣何怀安入宫。方秀一听到院子里一阵忙乱后归于沉寂,心也沉了下去。这个时候,何怀安入宫,说明宫里有大事发生,即使不是皇帝生病,也应该是跟皇权或是皇帝有关的重大事件,只是这个事情对何怀安有什么影响,是他一个人进宫,还是其他人也要进宫,都是些什么人?这个皇帝登基也没几年,该不会变天吧? 方秀一晚上没休息,早上早早起来就开始做饭,不管具体事情如何,她目前还是做好本职工作为好,既然无法预知,也不必自乱阵脚。 早饭,何怀安没回来,两个孩子很奇怪为什么没见到大人,但看到母亲和三冬的神情,也没敢乱问,乖乖地自己看书写字。午饭,何怀安还是没回来,也没传消息回来,方秀一照样做了午饭,三冬倒是有点着急,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一直到晚上,方秀一刚做好宵夜,何怀安终于回来了。三冬和半夏抓紧时间侍候何怀安洗漱更衣,并伺候着吃了点东西。看来何怀安在宫里过得不怎么样,拿过去的饭菜全都吃完了。 这一晚,方秀一睡得很晚,差不多寅时,三冬才过来说她可以休息了。 第二十九章 首辅提亲 接下来几天,何怀安的行踪都是不固定的,方秀一也没打问,就只是每日按时按点做好饭菜,照顾好孩子。因此,何怀安给孩子们记名的事情也被拖延了下来。一直到正月二十,何怀安才又稳定了下来。不知道何怀安最近都做了什么事情,皇帝允许他在家休息两日。 早饭后,何怀安就让三冬把方秀一叫到书房,准备商量给孩子记名的事情。 “这是名单,你看一下。”何怀安把名单递给方秀一。 方秀一有点诧异,“大人,我在这京城里,除了尚书府和钱掌柜外,谁都不认识。” “没关系,你认一下名字。” 方秀一看了一眼名单,最上面的一个人果然是温仁宜,然后就是顾准,其他人,她也都不知道,就草草看了一遍。 “大人,我能给钱掌柜发一张请帖吗?” “可以,你还想给谁发,我帮你写吧。” “没有了,在尚书府外,我只认识钱掌柜。” “那好,我帮你写。你说说你怎么跟钱掌柜认识的。”何怀安直接替方秀一写请帖。 方秀一深感奇怪,她不就是钱掌柜介绍过来的?莫非何怀安不知道? “我当时刚到京师,想着孩子们要上学,用钱的地方也多,就出去推销几道菜,但几天下来,只有钱掌柜接受了我的菜,还给了我不少报酬,还有孩子们现在上学的地方,也是他帮我联系的。”当然,还有那些是非传闻,都是钱掌柜告诉她的。 “你既然会做菜,为什么没有去盘个店铺呢?” “自己开店,太难了。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人生地不熟的,估计还没等我摸透京师人士的口味,我的积蓄就用完了。” “但你给钱掌柜推销的菜品似乎并不多。” “是啊,这些年也没机会做,有些菜都忘了,只能想起一道就推销一道。” “我写好了,你看一下。”何怀安把刚写好的请柬晾了晾,递给方秀一。 请柬是何怀安特制的,有着浓郁的个人风格。请柬上的字,写的是楷体,很好看,似乎不太像他曾经给思远的字帖。下面署的是她的名字。 “多谢大人,写得真好看。我明天给钱掌柜送过去。” 正说话间,管家说门外有人求见。 “是谁?” 管家看了一眼方秀一,“是一个媒人。” “媒人?”何怀安奇怪道,“谁派来的?” “首辅大人!” 何怀安也看了一眼方秀一,头有点疼,没想到温仁宜来真的,还这么快就付诸行动,就在他们能休息的第一天。 “让她进来吧。” 方秀一也看到了管家和何怀安的目光,直觉跟自己有关,但是,有什么关系?想问,又怕逾矩,所以眼神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何怀安。 何怀安也当然地知道方秀一的意思,有些语气不明地说:“首辅大人就是温大人。” 温大人?温仁宜?前几天不还是什么尚书,怎么这么快就成了首辅大人? “哦,原来如此,温大人升迁的速度还真快!”据她所知,上一任首辅大人年前就因为那件事死了,内阁首辅也一直悬置,没想到这么快就由温仁宜补上了。年纪轻轻,就真的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方秀一的关注点是温仁宜竟然成了内阁首辅,丝毫没意识到那个官媒的问题,她还在想,温仁宜升官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对此,何怀安也深深的无奈中,不过,他也确实看出来了,他的这个方厨娘真的对温仁宜没什么想法,不管是尚书身份,还是首辅大人,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不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应该是什么样的,该高兴方秀一没有趋炎附势跟着温仁宜,还是庆幸自己的厨娘真的很规矩,一点别样的心思都没有。 “大人,既然府里有客人,我也下去准备,等大人有时间了,我们再议。”方秀一也赶紧站了起来。 何怀安用手揉了揉眉头,这个女人太迟钝! “不急!” 不急?不急什么?她难道也要在这里见客人?方秀一心里想着,但也没离开。 很快,半夏就在门外禀告客人来了。 方秀一抬头一看,进来的是一个年约五十的中年妇女,打扮得很简单,但很得体,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在发间插了一枚发簪,身着枣红色对襟袄和米色裙裾,端庄而不压抑,打扮得很是有几分意思。 “民妇李金氏拜见大人,大人万福!”来人动作规规矩矩的,声音也很好听,不讨人厌。 “嗯,坐。三冬,上茶!”何怀安知道这个人,专门给高门大户说媒,口碑还不错,看来那个温仁宜也是很在意这件事,倒不是随意说说。 “谢大人!”李金氏笑着说,也没忘记稍带看了一眼方秀一,她不确定对面这个女人的身份,但能站在书房里,应该也不是一般人。 “不知今日进府,有何贵干?”何怀安乐得装作一无所知。 “是这样的。民妇受人所托,特到大人府上来说一桩媒。”李金氏虽然没跟何怀安打过交道,但以前跟很多想嫁给何怀安的人打过交道,她也听说了传言,虽然不知真假,但也从来不敢上门说亲。 “哦?是吗?能劳动你过来,看来也非一般人。不知是哪家府里的千金,要对我提亲。”何怀安喝了一杯茶,慢悠悠地说道。 他这一说,方秀一、半夏、三冬、李金氏的下巴都差不多要掉下来了,方秀一是没想到还有女人主动到尚书府里来向何怀安求亲,半夏和三冬是没想到大人明知故问还揽到自己身上,李金氏是没想到尚书大人敢下内阁首辅的面子。 “何大人,民妇今日过来,是受首辅大人温大人所托,前来向府上厨娘方氏提亲。这是温大人的礼单,还请大人过目。”李金氏有点不太确定,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把礼单递了上去。 何怀安悠闲地打开礼单,还真有点吃惊。因为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礼单,而是一张地契,一张温仁宜宅子的地契。这个地方,何怀安也知道,因为他在那附近也有一处宅邸。现在他和温仁宜住的地方都是皇帝赏赐的。 平常人提亲的礼单,一般都是珠宝、钱财之类的,还有一对野鸭子。这个温仁宜直接给了一张地契,还有一纸说明,婚后温府所有东西全归方秀一所有,永不变更。不仅有温仁宜的签名,还有温仁宜的印章。 何怀安现在倒觉得有趣了,虽然他们同朝为官多年,但来往并不多,以前是两部,无过多交集。现在温仁宜入阁,两人的交集便多了起来,内阁对六部的干涉也较多,偶有冲突。现在,温仁宜仅凭当日的一面之缘,就上门来求亲,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个温仁宜虽然身居高位,但似乎偶尔不按常理出牌,一般人根本无法窥探其用意。何怀安自恃聪慧,但对温仁宜却无法完全看透,甚至无法完全领会温仁宜和皇帝之间的关系。 何怀安看了又看那张地契和说明,神情不明。许久才把礼单递给方秀一。 “既然是向你提亲,你看一下吧。” 方秀一自媒人说了那句话后就一直处于呆傻状态。上次温仁宜说的话对她来说就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对小人物的一句戏言而已,是逗着玩的,是权贵的恶趣味。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她颤颤巍巍地接过那个所谓的礼单,打开来。 地契?说明?什么意思?方秀一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她第一时间求助何怀安。 “大人,这……”方秀一无助地看着何怀安。 “我想,温大人的意思是,除了他的官职,其他的以后都属于你。李金氏,我说的对吗?”何怀安看向早已目瞪口呆的媒人。 李金氏在来之前,想象中的厨娘,那是娇弱柔美的,至少是姿色尚可的,否则也不会让一个当朝首辅屈尊求亲。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面前这位普通的女子,年龄好像也不小了,两鬓都有白发了,跟她的设想差距太大了。 “是,是的,温大人是这么交代的。只是……”李金氏有点小心翼翼地问何怀安,“只是,大人,请问府上就只有一位方厨娘吗?” 闻言,方秀一也看向何怀安,莫不是温仁宜要求娶另一个姓方的厨娘?可千万别弄成什么乌龙,那才丢人了。 何怀安笑了笑,喝了口茶,“这倒有点难为我了。这样吧,三冬,去请管家过来,问问我们尚书府里是否还有另一位方厨娘。这一位方厨娘,媒人没看中。” “不、不、不是的,大人,民妇不是这个意思……”李金氏觉得何怀安好像生气了,吓得赶紧站了起来,连忙否认。 只是,何怀安并不理会她。准确的说,屋子里的其他三个人都不理会她。 方秀一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她是真心希望府里还有另一名方厨娘,虽然说李金氏的态度对她有点打击。 就在李金氏惴惴不安中,管家进来了。 “大人唤我来,是……?” “是这样的,这位媒人来府里向一位方厨娘提亲,不知府里还有没有其他姓方的厨娘?这一位,她觉得配不上温大人。” 李金氏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多了那么一嘴,为什么让这位何大人这么苛刻。 管家看了看神情不明的何怀安,又看了看仿佛事不关己的方秀一,心里很纳闷,难道温大人真的弄错人了? “回大人,府里只有一位方厨娘。” 何怀安把礼单还给了李金氏,“真抱歉,让你白跑了一趟,没找到你满意的人。管家,替我送客!” 李金氏慌了,赶紧跪下来。 “大人,大人,是我说错话了,还请大人海涵呐!” “是吗,你有说错话吗?” 李金氏真后悔接了这个活,她想,首辅大人求亲,多大的富贵,谁不会同意?谢媒钱那还不是易如反掌,谁知道能遇到这么个主! “大人,既然方厨娘在这里,就听她说一句吧!” 这个李金氏还是挺精明的,不敢跟何怀安对上,总还有当事人在旁边。 何怀安看了眼李金氏,才对方秀一说:“既然这样,你说吧,你是否同意?” 方秀一连忙否认,“不,我不同意。” 回答后,方秀一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又对李金氏说:“麻烦你转告温大人,我多谢他的错爱,但是我不想再嫁,我要为先夫守一辈子。我对天已经发过毒誓了!” 李金氏更受打击,这个方厨娘竟然还是个守寡的! “方厨娘,像温大人这样的条件,那、那是万里挑一的,何况,温大人许诺了他的所有身家。”李金氏急了,天大的好事,竟然还有人不想要。 “我知道,温大人位高权重,又、又正值壮年,但,我真的不想再嫁。”方秀一说的很坚决。 “你……”李金氏还想说什么。 “好了,你起来吧,慢慢说。”何怀安此时大发善心。 “方厨娘,温大人并不计较你的身份地位,这是平常人想也想不来的福气。如果嫁给了温大人,你以后就不用当厨娘了。而且,温大人还能给你请封,说不定是个一品诰命呢。那你以后在京城,是多么得风光。”李金氏极力游说。 “多谢。只是我心意已决。我不想那个诰命,也不想那么风光,我觉得做个厨娘没什么不好,我也是凭本事吃饭的。好了,话不多说,烦请把我的意思原原本本地转告温大人。”方秀一又对何怀安说,“大人,我先告退了!” 说罢,方秀一没理会任何人,就出去了。 李金氏尴尬地看着方秀一的背影,想喊,但又顾忌何怀安在身边。 “何大人,这、这,你看……?” “我不用看什么。既然方厨娘拒绝了温大人,还请你转告。我想,温大人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不会为难你的。” 李金氏无奈地收好礼单,就告辞了,这可能是她这一辈子做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媒。 何怀安看着远去的媒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三冬和半夏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实在太诡异了。 第三十章 又见意外 温仁宜的这场提亲似乎很快就被大家遗忘了,当天下午,何怀安和方秀一继续讨论事情。 本来,何怀安是要让京城里的裁缝铺子和首饰铺子来打理思远和飞羽那天的所用,但都被方秀一制止了。虽然这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但她真不想铺张浪费。成为何怀安的义子义女,已经是莫大的富贵了,还是低调点好。虽然她不知道还能低调多久或是能低调到何种程度,但目前她只能尽力做到这样了。 “难道我想给我的义子义女做几件衣服,买几件首饰,还不成?” “当然可以,但是,我想是不是可以慢慢来?这次记名,这么大的事情,我想让他们能穿上我做的衣服,大人说是不是更具有纪念意义?”如果何怀安不做任何表示,方秀一倒真是有些奇怪了呢。 “纪念意义?这倒是新鲜!”何怀安不置可否,“你不如说,我何怀安是如何的见不得人!” 方秀一赶紧摇头,开玩笑,她就是再害怕别人知道她们跟尚书大人攀扯上关系,也不敢说见不得人。 “哪里哪里,大人真是说笑了!”方秀一可能被何怀安外在的好脾气给惯的,说话有些不自知的随意,就像前世调侃朋友一样,“我们娘仨能有今天,全仰仗大人。记名之后,他们受人瞩目的日子长着呢,我也只是想在此之前,维持一点可怜的仅存的自尊罢了。还请大人能理解!” “自尊?还真稀罕!”何怀安一哂,“既然你要,那就给你吧。毕竟你也是思远的母亲。” “多谢大人的理解!”方秀一丝毫不以为忤,笑眯眯地福了福身子,“那我去准备了。” 时间很紧张,方秀一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她的手工水平不是很好,但又想做出自己最高水平的衣服,所以难免费劲了些。终于在正月二十三的上午,她做好了两件衣服。思远的是浅紫色的衣袍,领口和袖口处,她绣了深紫色的藤蔓花纹,腰间是一条银色提花腰带。飞羽的是鹅黄色低领对襟长袍,腰间米色裙带,对襟两侧,对称绣了几组迎春花,米色百褶裙,这个迎春花还是飞羽自己画的。 那天中午,何怀安带着思远和飞羽去了顾准府上,说是让他们提前熟悉一下,否则到时候孩子满眼都是陌生人,会紧张。而且上次,顾准补送了两件大礼,这次也顺道去谢礼的。既然大人和孩子不在家吃饭,方秀一正好有时间去给钱老板送帖子。 十五已经过去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店铺几乎都开了门,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很是热闹,方秀一心情好,愉悦地一边走一边看着街景,就像前世逛街一样。但到了明楼,刚见到钱老板,钱老板就异常惊讶地对她说:“你、你怎么还敢上街?” 方秀一也愣住了,“怎么不敢上街?我是杀了人了,还是长得很抱歉?” 钱贵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我看你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都在传什么?” “传什么?我一年也不出几次门。快说说!”方秀一一听,精神大振,连送请帖的事都忘了。上次听到了前任首辅大人是如何从神坛落到阴间的,上上次是听到了何怀安是个断袖,还不举,这一次比一次更劲爆。这次又是什么? 钱贵真想敲开方秀一的脑袋看看是怎么回事,他虽然跟方秀一打交道不多,但贵在实在和开朗,相处很舒服。 “这样吧,你跟我来。”这次不用他特意安排,所有的地方都传得沸沸扬扬的。 方秀一兴奋地跟在钱贵身后,来到了一楼的一个隔间里。明楼一共两层楼,一楼中间是大厅,周围是一些隔间,二楼是独立的一个个包间。 “你坐下吧,好好听听外面都在传什么,幸好你不常出门,否则要被人看死了!”钱贵让一个伙计招呼方秀一,上了零食和茶水。 方秀一好奇地一个人坐在隔间里,门帘放下,外面的各种声音真的断断续续传进了隔间里。她一坐就是一下午,天都已经暮色。钱贵看着方秀一的表情,都有点不忍心。 “你不要紧吧,再休息一会儿,我让人到府里传个话。” “钱老板,这都是幻觉吧?”方秀一呆若木鸡,怎么也不敢相信。 “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但担心你被动。” “谢谢你,要不,我真的是对此一无所知。”方秀一看到外面天色都快黑了,吓了一跳,“我赶紧要走了,天都黑了。” “我派人送你。”钱贵突然看到了方秀一手里的东西,一直握着,都变形了。“你手里的是什么?” 方秀一看了看手里的帖子,心不在焉地说:“哦,这个,我今天来给你送这个的。你、你看,都成这样了!” 钱贵拿过来打开一看,无比惊讶。 “这是真的吗?” “希望你明天能来,我就你这一个朋友。”方秀一真诚地说道。 “当然,我明天一定按时到。” “谢谢!” 方秀一拒绝了钱贵的相送,急匆匆地往回赶,这个时候要是能有一部手机就好了,还可以打电话解释一下。她一路走得恍恍惚惚,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些人的谈论。 街上的人比中午时分已经少了很多,这个时代还有宵禁制度,人们也都早早准备了回家,连偶尔经过的马车也都行色匆匆的。方秀一走在路边,躲过从后方经过的马车,但是马车却停在了她的身旁。 方秀一奇怪地看着马车,该不是走错路了吧? 马车主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她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个时代马车的规制,但感觉还是有的。体积不大,但很精致,连赶马车的人都不像普通人,何况马车周围还有四个侍卫跟随。 就在方秀一好奇时,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 “好巧,方厨娘!” 竟然是温仁宜!看来真的是升官了,以前是什么样不知道,现在这个架势还真配得上目前的身份地位。 “温大人!”方秀一行了礼。 “你这是要回尚书府?” “是的,大人。” “正好,我顺路,带你一程。”温仁宜丝毫没有接收到方秀一唯恐避之不及的念头。 “多谢大人。不用了,我走走就到了。”方秀一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人。 温仁宜“呵呵”笑了一声,“怎么?怕拒绝了我,我会记恨报复吗?” 方秀一尴尬地笑着,她还真有点这样的想法。 “没有、没有,我只是不想打扰了温大人。” “我不怕被打扰!” 方秀一还待拒绝,但周围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了,他们可能不认识温仁宜,但站在大街上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自己现在也成了名人了。 “那有劳温大人了!”方秀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上前抓住车辕,直接跳到了车上。虽然车厢不大,但她还是选择坐在离温仁宜最远的地方。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车不够大?”温仁宜端正地坐在正面。 方秀一没听懂温仁宜的意思,但还是四下看了看,确实不够大,只有正面的一个位置,也就能宽松地坐两个人,车厢左侧有两个窄小的坐塌和一个小小的桌几,她就坐在靠门边的那个坐塌上。 “听何大人说,温大人已经升为内阁首辅大人,虽然我不是很清楚每个官级的马车规制,但总觉得这个马车不是很配大人你的官职。” 没想到,温仁宜也很顺从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我现在确实应该坐大马车。只是,就我一个人,马车太大的话,显得很孤独。如果早知今日遇到你,我就选择大马车了。” 方秀一尴尬地嘿嘿笑着,这个传说中冷酷无情的温仁宜大人,调侃起人,也不遑让。 “呵呵,呵呵。”方秀一干笑着,“大人这么晚回家,日理万机,真是国家的栋梁!”她不由自主说起了前世对上级的客套话。 温仁宜笑出了声,这还是他第一次当面听到一个女人这么夸奖他,平日里,这样的称赞大多都是其他官员说的,虽然他很清楚都是客套,但今天听来却感觉格外客套和虚假。 “那你怎么这么晚?不去给何怀安做饭吗?” “我刚去了一趟明楼,跟钱老板说了会儿话,没觉着,就这么晚了。”糟心的是,她听到了那些奇幻的传言。 “钱贵……” 温仁宜似乎刚想说什么,方秀一就听到一阵破空声,眼瞅着一支箭迅速地射进了车里。温仁宜表情一变,真的是以闪电般的速度伸手一把抓住了箭尾。方秀一也在那一瞬间觉得,坊间传言都是真的,温仁宜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是冰冷的,全身都是戒备,即使抓住箭尾的手已经鲜血淋漓,但丝毫没有疼痛的表现。 “大人!”侍卫挑起帘子问道。 “我没事。留活口!”温仁宜的语气真的能冻死人,毫无温度。 方秀一浑身一哆嗦,马上做出反应,赶紧离这个靶子远一些,她赶紧就势缩在角落里,把自己蜷缩起来,巴不得自己不占地方。 温仁宜看到方秀一这个反应,把正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反而改成:“不要怕!” “老大,我当然害怕了,刀剑无眼啊!”方秀一哆哆嗦嗦地说,“你也小心点,明显是冲着你来的!” 温仁宜再冷酷无情,但听到这个,还有点意外。他干脆也滑下来,坐在车厢地板上,丝毫没有内阁首辅的架势,“没事,车厢是钢制成的。” 方秀一也听到车厢外叮叮咣咣的声音,相信了温仁宜的说法,看来不能以外观来论首辅大人的出行阵仗。 “哦,那就好……”方秀一刚点点头,一支箭就从小小的车窗射了进来,不偏不倚,直接射到了她的小腿。 第三十一章 无辜受伤 “啊……”方秀一抱着腿,一声惨叫。 温仁宜赶紧过来查看方秀一的伤势,“你怎么样?” 方秀一哪里顾得上说话,那只箭已经射进了她的小腿骨,钻心地疼!她流着眼泪,惨叫道:“疼、疼……”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说,“大人,抓住了一个,死了三个,逃了两个。” “先到就近的医馆,人和尸体全都弄回府里。”温仁宜已经被方秀一毫不掩饰的惨叫声影响得有点着急。 方秀一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路嚎叫着,鼻涕眼泪满脸都是,等到医馆时,都是温仁宜一把给抱到里面去的。 “大夫,我是不是残废了?”大夫在忙碌着,方秀一在哭叫着,好像要到了世界末日一样。 “不用担心,就是伤到了骨头,处理好伤口后,休养几个月就好了。”大夫也有些无奈,第一次看到这么大喊大叫的女人,要不是旁边站着据说是首辅大人的人,他早把人给打昏了。 “大夫,好痛啊!”方秀一疼得都受不了了,“你给我打点麻药吧!” “抱歉,麻药是什么?我们这里没有!” “那不是要疼死我?!”方秀一崩溃了,比生孩子痛苦多了。 “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温仁宜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说得倒轻巧,你来!”方秀一哭喊得异常凄厉。 就在这时,大夫趁方秀一不注意,几个人压住伤口,把箭拔了出来,方秀一惨叫了一声,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 “我怎么这么倒霉?都说了不坐你的车,你非得要我坐。”方秀一不仅是疼,还觉得委屈,这倒霉的事又来了,搭了一回顺风车,还被射了一箭。 温仁宜只想给一拳,把方秀一打昏。 “好,就算我欠你的!” “欠你个大头鬼,我都残废了!”方秀一疼得已经意识不清了,她看到血还在往出流,几个大夫正在止血,疼得她都想把腿锯掉算了。 “你没听大夫说,残废不了。” 方秀一一直在哭,都差不多连爸爸妈妈都喊叫出来了。 好不容易止了血,方秀一的小腿被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但疼痛感还是照样清晰传遍全身。 等处理好后,方秀一的眼睛都哭肿了,鼻涕眼泪都被擦到了袖子上,衣服的下摆和裙子全是血。 “好了,伤口暂时处理了,这几天会发烧,回去把药喝了。”大夫满头大汗地交代着。 “柳五,把药拿着,带上大夫,马上回府。”温仁宜又抱起方秀一往外走。 方秀一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一个男人抱着,公开在这里进出,她下意识把双手抵在温仁宜的胸前,“快放我下来!” “你确定你能走?” “那你送我回尚书府吧。”虽然只是个厨娘,但方秀一还是觉得尚书府能给她安全感,何况孩子们还在那里。 “你是为我受伤的,我理应照顾你。”说话间,温仁宜抱着方秀一已经走到马车旁边,“你放心,我会派人去尚书府的。” “我要回尚书府!”方秀一委屈地又开始哭起来,但她也发现,外面的侍卫多了好几倍,而且还换了一辆马车。 温仁宜没理会方秀一,只是吩咐手下:“柳五,派人到何大人府上说一声。”然后直接把人抱上了马车,里面有一个较大的床榻。 “安心呆着!” 方秀一知道自己没办法改变什么,就一直哭,又疼又委屈。哭得温仁宜头都大了。 到了首辅大人的府里,还是由温仁宜把方秀一抱了进去,方秀一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就知道低声啜泣着。 “我真是倒霉,走到街上遇到你,不想坐你的车,你还非得让我坐。我就是个厨子,你是内阁首辅,我也拒绝不了你,这下好了,我腿残废了。”方秀一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委屈,一直都没有机会抱怨和发泄,现在受了伤,心里脆弱,早无法衡量温仁宜的身份了,反正逮住个人就哭诉。 温仁宜一路黑着脸,急匆匆地把方秀一抱到客房。 “我腿残废了,你还不让我回尚书府,我都见不到孩子们。”方秀一坐到床上还是不停地埋怨着,反正说出来之后她会感觉好受一些。 温仁宜没理会方秀一,而是对那个大夫说:“你住在东厢房,什么时候她的腿好了,你什么时候再走。” 大夫心里苦成一片,“是,大人。” 方秀一也颇为内疚地看了一眼大夫,但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话语权。她看到温仁宜背着手站在地上,冷冰冰的,开始后知后觉的有点害怕,自己刚才胡言乱语都说了些什么。 “对不起,温大人,我刚才说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其实,我挺感谢你的。真的!”方秀一急忙表明心迹,但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温大人,你的手……” 温仁宜抬起右手,已经血肉模糊,但方秀一怎么看都没在温仁宜的脸上看到一丝疼痛感。 “大夫,你快给温大人也看看。”方秀一想起来刚才温仁宜一直抱着她,“真是的,都不知道疼吗?” “不要紧。”温仁宜的脸色终于可以缓和了一点,也任由大夫战战兢兢地处理自己的伤口。 方秀一看到这种伤口有点心里不舒服,就开始紧张,一紧张,话就多。 “其实,我觉着还挺幸运的。幸会这个箭上没有毒药,否则,我还不得当场毒发身亡。还有,这个箭头也不是那种什么有倒刺的,要不,你说,我这还不得被拔掉一堆的肉?所以,想想,还是挺幸运的,你说是不是,温大人?”方秀一不敢一直盯着温仁宜的手看,“听何大人说,温大人以前是刑部尚书,这些人来杀你,是不是因为你在刑部得罪了人?不过,即使得罪了人,应该也不是那种不共戴天的仇恨,真要是那种见血封喉的利器,可就完了。” 温仁宜没说什么,方秀一就断断续续地说着,“对了,刚才死的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你的手下杀的也就罢了,如果是自杀的,那他们是不是服毒死的?听说有的死士在牙里藏一种毒药,一咬就死了。你有没有让人去看一下?” “这些人也真够大胆的,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刺堂堂一品大员。对了,温大人,你是一品大员吧?不好意思,我不太懂这些。”方秀一摸着自己的腿,“说起来,你们这些当官的,虽然锦衣玉食、高官厚禄的,也挺辛苦的,享受着常人没有的富贵,也承受着常人没有的责任和担心。不过,你也要想得开,总好过我们这些小民,成天还为那点温饱问题疲于奔命,遭人白眼,受人欺负。”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就听见方秀一一个人的声音,温仁宜没打断,别人也不敢说什么。其实,那个大夫真的是战战兢兢,不是为给首辅大人治伤,而是他真的不想听到那些秘闻,生怕惹来杀身之祸,但他又没有胆量阻止。 “好了,大人,伤口不很重,注意不要碰到水,每天换药即可。”大夫擦了擦脸上的汗。 温仁宜看了看被包成粽子的手,满意地“嗯”了一声,“好了,你下去吧。” 大夫赶紧退了下去,害怕再听到什么。 这时,有人在外面禀告,尚书府有人过来了。 “嗯,让他进来吧。”温仁宜干脆也坐了下来,对方秀一说,“没想到何怀安还很看重你,要派个人过来看看。” “我们宾主一场,何大人心胸开阔,我们相处得还不错。”方秀一心里挺高兴的,何怀安竟然还让人过来看她。 来人是半夏,方秀一还想着是三冬呢。 “温大人!”半夏恭恭敬敬地给温仁宜行了礼,“我家大人让小的转告对大人的感谢之情,也请温大人多多海涵。” “不用多礼。”温仁宜看到半夏就知道,何怀安对这个厨娘还挺看重的,“方氏也是受我拖累。你回去转告你家大人,我一定会负责到底,方氏在我这里不会受委屈的。” “多谢温大人的照顾。只是小的来之前,我家大人曾说,方氏如果受伤不重的话,还是回到尚书府养伤比较妥当。” 方秀一高兴地连连点头,但是,温仁宜不这么想。 “那怎么行?既然是因我而受的无妄之灾,让她这么回去,我心难安。所以,让你家大人大可放心,我不会亏待方氏的。”温仁宜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理会方秀一的想法。 “温大人,温大人,又不是你故意为之,我还是回去尚书府比较好。”方秀一都准备让半夏扶着她回去了。 “你且安心在这里养着,痊愈之后,我自会送你回去。”温仁宜淡淡地说着。 方秀一看了看半夏,半夏也看了看她,但是她读不懂半夏的眼神。 “那既然这样,就劳烦温大人多加照看了。我家大人说,方氏不太懂规矩,还望温大人能多多包涵。” “无碍!” “方厨娘,既然温大人不介意,你且养着。临走时,飞羽已经收拾了一些你惯用的衣服和用品,我让人送进来。” “半夏,飞羽和思远怎么样?”方秀一一听到孩子,就有点心急。 “不要担心,他们都很好。大人对他们说,你去别的地方有事情,很快就回来。”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出门前,大人特意交代,明天的事情照旧,让你不要多想。” 明天的事情照旧?!方秀一一听,马上愁容顿消,刚才她还在说自己的倒霉劲影响到了孩子们,现在何怀安却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让她安心。 “半夏,你一定代我多谢谢大人。我一定会做牛做马报答大人的。”方秀一感动得都有点想哭了。 “你安心养伤,不要给温大人添麻烦。三冬过几天也会过来,你有什么需要的,告诉他就行。”半夏又转身给温仁宜鞠了一躬,“那就有劳温大人了,如果有什么吩咐,还请大人派人随时到尚书府告知。” 温仁宜连话也不想说,直接挥了挥手。 第三十二章 温府养伤 半夏不仅送来了方秀一的东西,还送来了很多的药材和补品,让方秀一顿时有种翻身做主人的感觉。但也让她又多了很多无奈感,遇上这些大官,自己连点主动权和选择权都没有。 “温大人,那就要叨扰了!”方秀一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嗯,你歇着吧。有什么需要,告诉身边的人。” “多谢温大人!” 温仁宜给方秀一拨了六个侍女,方秀一很不自在地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当天晚上,方秀一就发烧了,那些侍女辛苦给她擦身换衣。她第二天请人告诉温仁宜,她不想要这么多人在身边,结果,温仁宜直接又派了六个人过来,连个话都没有。于是,方秀一只好乖乖地受着,没敢再有什么意见。 但是,事情的发展往往是出乎意料的。就在侍女增加的同时,温仁宜还带回来了皇上口谕。皇帝听说了前一晚发生的事后,责令刑部和皇城司全力追查,安慰了温仁宜,并称赞了方秀一的英勇挡箭行为,给首辅大人指派了一位太医,还送来了很多药材,让方秀一安心在温仁宜府中养伤,直到痊愈。 “不是,这怎么说的?我怎么就英勇挡箭了?”方秀一头都大了。 “你确实中箭了。至于英勇行为,是圣上给你的。还有,圣上为此还赏赐了你好多东西,全都送到了尚书府。”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方秀一没敢说出口。 “不要多想,说你英勇,你就英勇着。”温仁宜看了看方秀一的腿,“你今天感觉如何?听说你晚上发烧了。” “当然疼啊,还用问?”方秀一开始不安起来,“那个,温大人,你给我一句准话吧,要不,我一介小民,怕承受不了啊!” “连圣上都夸你英勇,还不是好事?况且,你也得了那么多赏赐,这下,你成了有钱人了!” 方秀一只能叹气,这赏赐,拿的可是烫手啊! 温仁宜说让方秀一养伤,真的是全力照顾,方秀一不仅吃得好,还享受着主人般的待遇,还给她做了一个轮椅,出门晒太阳的时候,专人推着,只是因为顾忌太多,睡眠不是很好。 刚开始几天,方秀一晚上还会发烧,但因为有太医和医馆大夫坐镇,她的伤好得很快。三冬隔几天就会过来一趟,转达一下孩子们的问候,稍带过来飞羽和思远的字,让方秀一开心得不得了。 思远和飞羽被何怀安收为义子义女后,就离开原来的学堂而被送到顾准府里,跟顾家的孩子一起上学。顾准有几个子女,而且家族里也有人就学,所以有一个私学,先生都很有名望,并且,还有女学,何怀安就把孩子送了过去。方秀一虽然担心孩子们会受人鄙视,但也不敢在三冬面前表现出来。三冬还说,何怀安又请了两位厨子,让方秀一不要担心孩子们的吃饭问题。 方秀一除了说感谢,也没别的什么可说了。她很幸运遇到何怀安,但是,她又觉得平白受着何怀安的恩惠有些良心不安。这世上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这让她想起来那天在明楼听到的传言。 温仁宜到尚书府求亲的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不仅内阁首辅向一个卑微的厨娘求亲这件事令人咋舌,关键是这个小小的厨娘竟然拒绝了!想堂堂首辅大人,单身、多金、高官、年轻,这么好的一个男人,竟然被人拒绝?!为什么厨娘要拒绝温大人?那是因为厨娘在尚书府里,和吏部尚书日久生情,喜欢上了何大人,加上何大人确实长得比温大人好看,也更年轻,所以,厨娘没有答应温大人。 于是,坊间立刻出现两个派别。一派认为,厨娘不识抬举,这么一个卑微低下的女人,竟敢拒绝温大人。一派认为,吏部尚书天人之姿,岂容一个厨娘肖想?!不管是哪一派,都将方厨娘视为敌人,恨不能生啖之!甚至有人守在尚书府附近,想看一看厨娘到底何许人,但都被尚书府的侍卫无情驱逐了。也有人说,尚书府里的下人曾经对人说,这个厨娘长得一副狐狸精模样,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想勾引尚书大人,更何况,这个厨娘还是个寡妇,带了两个拖油瓶,没想到,尚书府很快就把府里传言者杖责后驱逐出府了。所以,大家纷纷谈论,这么个狐狸精厨娘,真是应该人人喊打! 方秀一一想到这些传言就怀疑,这是不是自己,毕竟跟实际相差太多了!但是,传言就是这么可怕,不仅传播速度快,而且内容也极尽丰富和渲染,满足了多少人的猎奇心理!她想,温仁宜和何怀安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传言,他们都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必要几个人坐下来,围成一圈,大家讨论一下感受。 于是,方秀一在养伤期间,不敢多说,不敢多做,更不敢乱跑,就连院子都不出,温仁宜很少过来看她,似乎让她养伤只是为了做给人看一样。不过,方秀一也不敢要求太多,她每天被侍女围绕着,又不是自己的地盘,不敢有太多意见。想看书吧,又害怕让人误会,只好让人带来一些布料和针线,只要有时间,她就给两个孩子做衣服,外衣内衣的,什么都做,以至于后来她都觉得自己的针线水平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她其实非常想念两个孩子,但她又不能让孩子们过来看她,恐遭人非议。想出去吧,没人敢放她出去,她也不强求了,遇上这些说一不二的主,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太医和医馆大夫都说,恢复得很好,只要不过于用力和走动,基本正常了,但一定要注意,最好能多用轮椅,再过个两三个月,就能彻底好了。 方秀一心花怒放,马上就让人转告温仁宜,她的腿好了,想回尚书府了。温仁宜下午就过来见她。 “怎么?没有残废?” “呵呵,让温大人见笑了。太医和大夫都说我基本正常了。”方秀一还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以示确实如此。 “嗯,看起来确实好了。”温仁宜都快被方秀一脸上的笑容给闪瞎了,“那你收拾一下东西,我派人送你回去。” “多谢温大人!”方秀一心情很是愉悦,“对了,大人手上的伤好了吗?” “好了!” “温大人,那天不是还抓住了一个活口?他还在吗?”其实,方秀一很想问那天的刺杀事件调查得怎么样了,但是她也很清楚,她不能过问。 “已经送交皇城司了,你想干什么?” “我那几天疼得都忘了说。我想也在他腿上射一箭,就跟我这个一模一样,让他也疼一下。”方秀一有点愤恨。 “好,我回头去问一下,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一定帮你达成这个愿望。” “那多谢温大人了!这该死的坏蛋!”想起来那天的无妄之灾,方秀一就一肚子气,不能生温仁宜的气,就只能咒骂那个刺客了。 “你这次受伤,也是受我拖累,所以,为弥补歉疚,我给你准备了薄礼,还请不要拒绝。”温仁宜让手下拿进来一个小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温大人客气了,虽然我意外受伤,但这一个月,我休养得非常好,还得了皇帝的夸赞和赏赐,这远远大于我承受的疼痛。所以,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方秀一还是下意识拒绝。 温仁宜笑了笑,打开了盒子,立马金光闪闪一片,方秀一的眼睛都直了。是金子!真的是黄金! “温大人,这礼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方秀一其实真的不是很想要这些黄金,但她很想去摸一下。 “难道你是想让我一直惦记着对你的歉疚?” 方秀一想想也觉得可怕,被一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惦记着?感觉不妙! “呵呵,温大人其实言重了,这点小事,谈不上什么歉疚不歉疚的,就是意外而已。” 温仁宜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抚摸着金元宝,慢慢地说: “你的一双儿女已经是何怀安的义子义女了,尚书府里也已经新请了两位厨师。你何去何从?” 关于这个问题,方秀一也想过,但心里一直抗拒,潜意识想要逃避,所以没有真正面对过,没真正想过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三冬虽然一直过来看她,但从来没说过后续的事情。现在,被温仁宜赤裸裸地提了出来,她倒真有些气馁。 “他们只是何大人的义子义女,又没有卖给他。” “难道你还想着能带他们离开尚书府?” “难道不可以?” “我不想猜测何怀安让不让他们离开,但如果是我,我不会同意的。” 方秀一这下就更奇怪了,怎么她的两个孩子还成香饽饽了不成? “为什么?说到这儿,我还想冒昧问大人一句,那日,您说要认我的孩儿为义子,是随便一说,还是有什么意思?” 温仁宜看了眼方秀一,悠悠地说:“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他们跟何怀安长得像,想让他堵心罢了。” 方秀一气结,怎么遇上了这么一位任性的主! “温大人还真是……”还真是任性! “不过,我说的话没有虚情假意。” 没有虚情假意?那意思就是说,他当日的认义子也罢,说要娶方秀一为妻也罢,都不是假的。只不过是提出得突然,所以让人难免以为是任意所为。 方秀一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也不是八面玲珑的人,不管温仁宜说的有几分真心,还是全都作假,她都不能对此回应。 “你也不必感到为难。这些东西,你就拿着。否则,明日的传言就成了不畏权贵、不收钱财的贞洁烈妇了。”温仁宜站了起来,对方秀一笑道,“当然,如果你喜欢这样的传言,那就另当别论了。你等着吧,我派人通知尚书府的人来接你。” 贞洁烈妇?她可不愿意! “抱歉,让温大人破费了!我还是很喜欢这些俗物的!亮闪闪的,一看就给人安全感!”方秀一也不矫情不客气了,身手摸着金元宝,“啊,原来这就是金子啊,我还是第一次摸到呢!” 温仁宜看着眼里只有黄金的方秀一,有点走神,在他面前如此赤裸地表达对黄金的喜爱。 “你喜欢就好,免得我心怀愧疚了!” “呵呵,温大人没必要愧疚,我这一个月,得到的远多于失去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方秀一关上盒子,笑着对温仁宜说,“谢谢温大人!” 温仁宜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房间,但在门口时又回过头来问方秀一:“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在何怀安府里呆了这么长时间?” 方秀一一愣,“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厨艺吗?” 温仁宜笑了笑,“你以为你是皇宫御厨?哪来的自信?” “呵呵,让大人见笑了。还请大人能解惑。” “那是因为你很知进退,懂规矩。否则,早被何怀安扔出京城了!” 方秀一有点受打击,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做饭做得好,虽然比不上御厨,但日常应该还是不错的,可是现在被别人如此贬低,不过,也幸亏她的脸皮在这几年已经千锤百炼,一瞬间的尴尬后,马上就恢复如常了。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的厨艺高超呢。” “只要你规规矩矩的,大富大贵且不说,但最起码能保你性命无忧。”温仁宜可能是要安慰方秀一,“不过,你做的饭很特别,不难吃,何怀安倒是有口福。” 说完,温仁宜就直接走了,没有什么告辞更没有什么祝福之类的。方秀一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不仅这里是人家的府邸,就是整个国家,估计除了皇帝,他没必要理会任何人。何况,温仁宜还跟她说了那么多话,没有任何为难之处,方秀一对此已经很满足了。 第三十三章 皇帝召见 三冬很快就来接方秀一,还带了几个人,连带着轮椅都运了回去。 “三冬,是大人让你来的吗?”方秀一有点心虚和无着落。 “是的,大人早就吩咐,只要温大人同意,随时来接你回府。” 回府?方秀一心里一暖,傻笑着,这让她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对了,大人在府里吗?” “在的。大人吩咐了,你回去安顿好后去见大人。” “嗯,我知道了。三冬,谢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你把我当成朋友就行了。” 方秀一很感动,她虽然是个除了孩子外一无所有的寡妇,但在京城的这一年里,她确实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关心和善良,让她和孩子们在茫茫黑暗中看到一丝亮光,感受到难得的温暖。 孩子还没从顾府回来,方秀一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给何怀安请安。 “半夏,最近还好吗?我来给大人请安。” “托你的福,还不错。你稍等,我给大人通报一下。”半夏难得地笑着。 “嗯,谢谢!” 得到允许后,方秀一小心翼翼地走进了何怀安的书房,像是担心打碎什么东西一样。 “给大人请安!”方秀一没有发现她自己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愉悦。 “嗯,你身体怎么样?”何怀安也被方秀一感染着情绪。 “劳大人惦记,已经差不多了,大夫说再将养两三个月就蹦跳如常了!” “那很好。”何怀安放下手中的书,“思远和飞羽都很好,你不用担心。” “多谢大人的照顾!” “我已经给飞羽找了一个雕刻师傅,等天暖的时候,师傅就进府了。” “我代飞羽多谢大人!” “既然是我的义子义女,照顾他们也是我的责任所在,你不用太挂怀。”何怀安对方秀一说,“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大人请讲。” “你的腿伤还未痊愈,最近我这里的饮食,有人负责。你暂且不用费心考虑。” “是,大人。”方秀一虽然很想保住自己的工作,但这里的决定权不在她手里,而且,她的腿伤确实没完全好,她可不想干那种轻伤不下火线的事情,万一身体休养不好,受罪的可是她,“多谢大人告知。只是,我想着,我既然不能当大人的厨师,如果继续住在这里,恐遭人非议,对大人也有影响,所以,我想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何怀安没有说话,他看了看方秀一,这一个月,虽然她在养伤,但气色还不错。 “你,在温大人府上,养得挺好?” 方秀一愣住了,怎么这两个问题之间有关系吗? “谈不上好不好的,除了养伤,连院门都没出过,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发霉了!” 何怀安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微微点了点头,“关于你刚才说的问题,这是我的府邸,我说了算。考虑到你的伤势,前几日我已经吩咐管家,把府里的一处院子收拾了出来,你就在那里养伤。” “这,怕是不妥吧?我只是个厨娘,真是不敢当。” “你说的对,你是厨娘,现在受了伤,我也理应给你找个地方休养。”何怀安无所谓地说着,“反正府里空着的地方多的是,你去住,也算是那些房子物得其所了。” 方秀一还是有些犹豫,虽然她自问没什么不好的心思,但外面的流言实在太可怕,她真的担心会影响何怀安和两个孩子的名声。 “大人……”方秀一还想说什么,但被何怀安打断了。 “不用多说了,就这么办吧。你回头收拾一下。飞羽就跟你一起住,至于思远,就不用动了。” 是啊,思远也大了,也该和她分开住了。 “是,大人。” “好了,你下去收拾吧。” 方秀一只好退了出去,这些人真是不好沟通,他们决定了就好,管别人想什么! 但是,她还没收拾多久,三冬就匆匆忙忙过来告诉她,赶紧去大人会客室去。 “什么事,三冬?”怎么又要去? “别问了,快走吧,大人自会跟你解释的。” 方秀一不明不白地跟着三冬去了会客厅。厅里除了何怀安外,还有一个中年妇女。 “大人!” “方氏,这是和司赞!” “见过和司赞!”司赞?莫非是宫里来的?是干什么的? “和司赞是宫中尚仪居的女官。圣上下旨,命我明日带你进宫。和司赞过来帮你熟悉一下宫里的礼仪。” 进宫?什么意思?莫非要让她到宫里给皇上做几顿饭?方秀一看着何怀安,希望何大人能帮她解惑。但明显何怀安不愿意这么做,抑或觉得不宜在此时此刻。她只好客气地对和司赞说: “那就劳烦和司赞了!” “方厨娘客气了!”和司赞可能久居后宫,说话也听不出什么意味,不热情不冷漠。 由于府里没有女主人,也就没有所谓的内院,加之,大家都知道何怀安的现状,眼下又事出紧急,所以,和司赞就建议在会客厅里进行。 方秀一学得非常认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进宫,但在那个全国权力最高的地方,死伤是极为平常的,她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招致祸患。 可能是因为方秀一明日要见的人不多,和司赞教的礼仪并不多,加上方秀一的热情好学,快天黑的时候,方秀一就已经学完了。和司赞似乎很满意,脸上的表情很温和,由于时间管制,她婉拒了何怀安的用餐邀请,就告辞而去。 方秀一忍着身体的不适,问何怀安:“大人,皇帝为什么要见我?” 何怀安看了看方秀一,“圣上要见一见拒绝了首辅大人求亲后又救了首辅大人的吏部尚书府里的厨娘有什么三头六臂。” 方秀一张开的嘴都合不拢了,“大、大人……”这是什么情况?皇帝竟然会因为这个要见她?! “不要担心,圣上只是想见一见你而已,你明日记住今天和司赞给你说的那些礼仪规矩就行了。” “可是、可是,我、我这么一个贫贱的人,皇帝怎么想见我?” “不要想那么多,只是见一见你,再说几句话,没其他的事情。”何怀安心里有猜忌,但又不能对方秀一说,只能安慰,“圣上爱民如子,赏罚分明,不会为难你。” “是,皇帝乃天子,心胸若海,当然不会为难我,但是,我害怕啊!”方秀一其实对皇帝没有那么害怕,她只是想示弱,看能不能让何怀安说得更多,她总觉得皇帝没这么无聊,就为了看她,看一个寡妇。 “上次,圣上给你的赏赐,我都已经送过去了,飞羽也已经记录在册,你回去看看,免得不知道得了什么赏赐。” “大人明天也进宫吗?” “明日,我正值休息,带你进宫。” “那就好。”方秀一没来由地安心了许多,“大人到时候一定记得提醒我,别让我坏了规矩,冲撞了贵人,不敢连累了您。” “没事的,你晚上休息好。” “那好吧,大人。” 回到房间,飞羽和思远赶紧冲上来抱着方秀一。 “娘!”“娘!” “我的宝贝,想死娘了!”忍了一个月的情绪,方秀一此刻忍不住流下泪来。“快让娘看看。” “娘,我们想你。”飞羽搂着方秀一的脖子,哭得稀里哗啦的。 思远则是靠在方秀一身上,没说话,眼眶也有些泛红。 “嗯,娘知道。娘也每天都在想你们。” 方秀一亲亲这个,摸摸那个,想一下子把一个月的思念都补回来。 飞羽已经是女孩子的打扮,头发被梳成双丫髻,身上穿着长裙。这让方洗衣吃了一惊,她已经几年没有见到飞羽的女装了,现在这么一看,真的是如天仙下凡一般的容貌,肤色雪白,头发墨黑,双目如星,双唇如櫻。再看思远,跟飞羽相似八成,只是在气质上已经有了男孩的英气,更沉稳和冷静一些。 “这、这是我的孩儿吗?一个月不见,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方秀一有些不敢相信,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娘!”飞羽有点脸红,这一个月,她听到了太多的赞扬,知道娘亲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们在顾大人府上,学习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们?” “顾大人和顾夫人待我们都很好,很照顾我们。学堂的同学也都很和善。” “那你呢,飞羽?” “我也很好,不过,她们都比我学得好。”女孩子们上午跟着男孩子学习看书,下午学女红和才艺。 “不要担心,你本身学得晚,何况,我们又不去考状元,只是要明礼懂理而已。”方秀一又不放心地问,“飞羽,你没遇到别的事情?” 飞羽看了看思远,不知道怎么说,思远替她回答。 “娘,你也知道飞羽的相貌,尤其女孩子,更关注这个,飞羽受排挤。” 方秀一摸摸飞羽的脸,“飞羽,你介意吗?” 飞羽摇摇头,很肯定地说:“娘,我开始有点介意,但很快就想起你告诉我们的话,现在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上午,我就认真练字看书,下午,我就努力练琴,做做女红,下下棋,我不跟她们比,自己学好了,才不辜负自己。” “嗯,对,我们飞羽真的长大了,能看得这么透彻。”方秀一心疼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心里一阵骄傲感油然而生,“思远,你也要有这样的心理。” “娘,哥哥现在可厉害呢。他们都很佩服哥哥的学问,就是有人挑衅,也被哥哥给打败了!”飞羽说起来很兴奋。 “什么?还打架了?”方秀一赶紧上下看着思远。 “没事的,娘。”思远赶紧说道,“别听飞羽乱说,我们就是切磋了一下。” “不是切磋,娘。那天有个男生说,说哥哥长得好,又是大人的养子,言语间很不恭敬,所以哥哥才打了他。” 方秀一拍拍思远的肩膀,“好样的,宝贝,对待这些胡乱猜忌的人,我们就应该毫不留情。你打赢了吗?” “娘,你不怪我跟人打架?” “当然不!男孩子,怎么能不打架?” “打、打赢了!”思远不好意思地说着,“大人也是这么说的,说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绝对不要手下留情。” “嗯,大人说得对!以前我们不敢乱动,是因为我们什么也不是,但现在你们有了大人这个名头,如果还是唯唯诺诺,会坏了大人的名声。”方秀一虽然不崇尚武力,但有些事情就得靠拳头说话。 “娘,你跟大人说的一模一样的!” “好了,宝贝们,你们快去睡吧。娘明天要进宫去,晚上要练一练刚才学的动作。” “娘明天要进宫?!”两个孩子表示很惊讶。 “是啊!”方秀一也很无奈。 “娘要见到皇上了?”孩子们还是很兴奋期待的。 “好像是的。好了,别那么好奇了,快去休息吧。” 思远走到门口,又转过来对方秀一说:“对了,娘,我还有一件事要跟娘说。” “什么事,说吧。” 思远看了眼飞羽,有点犹豫,飞羽马上意识到哥哥要说什么。 “怎么了?让你们这么为难。”方秀一还真有点奇怪,平常大家都是知无不言的。 “是这样的,娘。”思远想了想,“那天,大人请了宾客,给我和飞羽记名,后来,我们还去了大人府里的祠堂。拜祭了大人父母的牌位。” “嗯,这是正常的,说明大人真的是要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子女。”方秀一也没想到这么隆重。 “我们也知道。只是,我们看到大人父母牌位上的名字,跟我们祖父祖母牌位上的名字是一样的。” “什么?你说什么?思远!”方秀一觉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什么叫一样?” “真的,娘,一模一样的。”飞羽也肯定地说。 “是的,娘。大人的父亲叫何奇峰,母亲叫王翠屏。” 方秀一脑子都快空了,什么?何奇峰?王翠屏?这是巧合吗?不是的,何怀安和思远飞羽相似的外表,一样的姓氏。如果是巧合,也巧合得太离谱了。 “你、你们对谁说过吗?” “没有。”思远摇摇头,“我们不敢说。” “没说就对了。你们快去睡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巧合而已。” 两个孩子有点不是很满意,但还是听话地睡觉去了。 第三十四章 初次面圣 方秀一原本是打算演练动作和敬语,但由于思远的一番话,让她心里乱了起来。她一个人坐在飞羽的工作室里,思绪万千。何怀安姓何,年龄比她大两岁,和思远飞羽的相貌多相似,父亲早亡,母亲和妻子也是最近才确定死亡,说是可能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这其中,太多的巧合,巧合太多,就不是意外,而是必然了。但是,这又怎么可能是真的?何怀安怎么可能是思远飞羽的父亲?她是穿越而来,忘了以前,难道何怀安还不认识自己的妻子?可能性不大!还有就是,思远的父亲是叫何长生,没听说叫何怀安。 这一晚上,方秀一从一开始的激动兴奋期待渴望,到后来的平静死心失望,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真的是巧合! 第二天早上,方秀一想要用粉遮住脸上的倦容时才发现,她根本没这东西,她所有的护肤化妆的东西只有一个润肤膏。她在室外凉了一大盆水,不停地用冰水冰自己的脸。等到临走的时候,方秀一的脸上和眼睛基本恢复了正常。 坐在马车上,方秀一端端正正的,不敢松懈自己。她看着何怀安,真的很想问一句他的家乡是哪里的,但可能是害怕更失望,害怕惹人误会,害怕坏了规矩,所以最终忍住没问。算了吧,如果曾经是夫妻,对方应该能认出自己。认不出,一是因为不是那个人,一是因为对方不想认。不管是哪个,她都不能深究,前者,压根儿八竿子打不着,后者,她也没能力对抗。好在,两个孩子现在的处境还不错,也算是一个交代吧。 何怀安虽然没有正眼看方秀一,也能感觉到方秀一似有若无地盯着自己看了好长时间。 “不要紧张。”何怀安以为方秀一是紧张过度。 “不紧张。”方秀一已经想通了,皇帝嘛,就当是老板的老板吧,“对了,大人,你帮我看看,我这身打扮还可以吧?” 方秀一把头发梳成低低的发髻,碎发全都用发卡卡了起来,两鬓的几根白发全都露了出来,这些年的劳心劳力,华发早生,虽然不多,但也看上去沧桑许多。 本来方秀一的容貌本身还不错,但被她这么刻意掩饰,加上几根白发,身上穿了一件灰色的衣服,所以整体看起来就是一个典型的给人做工的中年妇女。 何怀安点点头,“很好!”他也不得不承认,方秀一在与人相处时,非常善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说得通俗点就是,她很懂规矩。 方秀一笑着,“大人,你说,圣上到时候会不会认为是首辅大人的眼光有问题?” “慎言!”何怀安有一种想拿手里的书敲一下方秀一头的冲动,这个女人,前脚刚说她懂规矩,后脚就让人想敲打,“记得,在圣上面前,只要不妄言就行。” “我懂,我懂。”方秀一谄媚地笑着。她跟何怀安在一起时,总会比较随意一些。 在宫门外,两人下了马车,方秀一规规矩矩的,都不敢抬头乱打量,就低着头,跟着何怀安的脚步走。 “何大人,圣上吩咐,先到乾清宫。”方秀一听着声音,应该是个太监。 “好的,有劳吴公公了!” 不知道这个皇宫跟故宫是不是一样,前世去故宫时,到处都是人,什么也看不好,现在身在皇宫,虽然没人,却也看不到。方秀一始终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何怀安身后。 走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才来到一座宫殿前。 “何大人请稍候,待小的进去禀报!”那个吴公公温和地说。 “好。” 得到允许后,方秀一低着头跟在何怀安身后,迈过高高的门槛,除了脚,其他部位都不敢动弹,上前几步,跪在何怀安的侧后方。 “微臣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何怀安的声音比平常要浑厚一些。 “民妇何方氏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方秀一无比认真仔细地行着跪拜大礼,真的是五体投地。 “爱卿平身吧!”一个遥远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赐座!” “谢皇上!”何怀安站了起来,没看方秀一,就坐到了一边。 皇帝说爱卿平身,方秀一还是能听得出的,爱卿又不包括她。她隐约听到何怀安的脚步声缓慢地走向自己的右侧,坐了下来。似乎还有几声微弱的脚步声又从右侧传来,该不是小太监奉茶的吧?对了,还有前方传来的几声翻动纸张的声音,皇帝是在看奏折? 方秀一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此时全靠耳朵来感知。难怪说盲人的听觉更灵敏,可不是?就像她现在一样,就剩一双耳朵了,她感觉自己似乎都能听到别人的呼吸声。 皇帝没再说话,也没让方秀一起来,似乎她就是个透明的存在。方秀一也就不敢动,前额抵在地上,一片冰凉。她这时倒真的没有任何害怕和紧张了,反正也就这样了。也不知道这个皇帝什么时候让她起来,于是她拿出了前世军训时站军姿的状态。 当时站军姿时,为了熬过漫漫时光,她盯着前方的一棵树能幻想一个小时。那半个月的军训时间,她不知道幻想了多少的故事,几乎把认识的人都编进了故事里。当时她还在想,军训后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当一个网络写手,但是后来发现,胡思乱想还行,真正动起手来,写个一两万字就没后劲了。现在,正是她发挥自己这个特长的时间了。 不知道这个皇帝多大年纪,如果当年提拔何怀安,那应该只比何怀安大。这时的男人都结婚早,也不知道这个皇帝身边有多少个妃子。她突然想起来年前听到的,那个前任首辅大人的女儿,她记得是个宠妃,但忘了是不是贵妃。也不知道这个宠妃长得怎么样,只可惜,富贵正当头时,惨遭不测。也想不通那个弟弟是怎么想的,竟然失手杀死自己的姐姐,真是嫌富贵太多了。那个张大人也是不幸,女儿是宠妃,自己也一人之下,这是多么大的富贵,竟然毁于一旦。不知道这个宠妃有没有孩子留下来,如果有孩子的话,还真是不幸,生存多艰难的! 既然想到了这个妃子,方秀一干脆就以皇帝和这个妃子为主角,开始了奇幻之旅。皇帝和张妃结识于年少,皇帝当时是个皇子,张妃家庭微末,皇家不同意,但两人发誓生死追随,生死不渝。为了心爱的女人,皇子发愤图强,当了皇帝,终于有能力娶张妃了。但无奈此前为了门当户对,早娶了后来是皇后的女人,所以,皇帝只能许给张妃的家人以高官厚禄,张妃的父亲成了内阁首辅。只是后来事出意外,张妃香消玉殒,家庭消失。皇帝非常伤心,从此不入后宫,引得一众美人翘首以待…… 就在方秀一还想幻想后宫的女人们的时候,一个声音穿了过来,很虚幻,好像从天边传来。 “下跪何人?”皇帝存心要考验方秀一,没想到在下面能一动不动地跪了快两刻钟。 “民妇何方氏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方秀一突然之间被抽离出幻想之中,稍微迟疑了几秒钟时间。 “何方氏,抬起头来!” 方秀一缓缓抬起头,但也不敢直视皇帝,只不过是为了方便皇帝打量她。 几息后,方秀一听到皇帝似乎笑了一声, “原来也不过如此,怎么能让一个首辅和尚书你争我夺的?”皇帝言语之间,轻视之意不言而喻。 “陛下明鉴!那些也不过是坊间传言而已,难免有些夸大其词。” 方秀一的脑袋咯噔了一下,原来温仁宜也在这里。 “难道你向方氏提亲,也是传言?” “陛下,这个倒确有其事。”温仁宜笑了出来,“那天也是无意中到何大人府上见到,想到自己一直未曾成亲,传言颇多。顾虑着名声的问题,所以就找人上门提亲。” “你想要成亲,多的是名门闺秀大家千金,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厨娘?” “让陛下见笑了,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皇帝问得有言外之意,温仁宜答得不置可否。 方秀一心里三字经不知道骂了多少次,鬼才信什么一见钟情,真不知这个温仁宜怎么想的。 “一见钟情?呵呵,我们的温大人,老树开花,竟然看上了一个厨娘!看来,温爱卿的眼光实在不同于常人!” 方秀一这下连皇帝也不放过,心里骂道:你奶奶的,厨娘怎么了?老娘靠自己双手生活,怎么就不好了?狗皇帝,我咒你自己不举后妃出轨! “方氏,起来吧。”皇帝可能是已经满足了好奇心,懒洋洋地说,“看来,坊间传言确实不可信!” “谢皇上!”方秀一又磕了一个头,“也谢谢皇上给民妇的赏赐!” “是了,说到赏赐。上一回,温爱卿说是你奋不顾身救了他,替他挡了一箭。你既然拒绝了温大人的求亲,怎么会帮他挡一箭?” 原来是温仁宜这么说的,但为了什么? 第三十五章 宫中被打 “回禀皇上。民妇拒绝温大人是觉得自己出身低贱,不敢高攀。但替温大人挡一箭,跟这个没关系。温大人,民妇也是凑巧遇到,下意识就做出了这个动作。”方秀一没想到这个变故,但又不能说其实是自己倒霉被人射中的,那会让温仁宜背上欺君之罪,她不敢说实话。 “那是说你有高义之举吗?” “回陛下,民妇不敢当此赞誉,只是事出凑巧。”方秀一倒想当个大英雄,但这个高帽子还真是不敢戴,怕压断了脖子。 “嗯,难怪会在何爱卿府上做了那么长时间。”皇帝似乎对方秀一还是比较满意的。 方秀一本来还想谦虚几句,说是何怀安的包容雅量,但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多说,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何爱卿,看来你很满意何方氏的厨艺。”皇帝对何怀安说。 “陛下有些高估方氏的厨艺了,微臣只是觉得她做事规矩,厨艺尚可,就不愿再换人了。”何怀安的声音听起来要比温仁宜的有温度多了。 “嗯,做事规矩,倒确实值得嘉奖。无以规矩,不成方圆。”皇帝语速不快,但很明显很赞赏方秀一的行事风格,“拒绝了温爱卿的求亲,却能奋不顾身替他挡一箭,确实是非明辨,英勇之举。赏!” 方秀一无奈,只好又跪了下来磕头,“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其实,她不是很想要这些赏赐,她就是一介民妇,得了太多不应得的东西,会不安。 “好了,你下去吧,皇后也要见一见你。” “民妇告退!”方秀一又磕了头,退到殿外,从始至终没敢抬头看一看皇帝到底长了什么样,不过她以后也应该不会再见到皇帝了。 殿外专门有一个太监带她去见皇后。方秀一规规矩矩地跟在太监身后,没有向两边张望,一路上数着砖走路。 走了没多久,前面领路的太监,带着方秀一跪在了地上,方秀一猝不及防,“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石砖上,他娘的,好疼! “见过吴淑妃,娘娘千岁!”小太监利索地说着。 方秀一也没说什么,她谁也不认识,也没人介绍,不如就这么安静地跪着,磕个头,也不错。 “嗯。”那个吴淑妃说,“马公公这是要去哪儿?” “回娘娘,奴婢要带着何方氏去见皇后。” “何方氏?莫不是那个替温大人挡了一箭的厨娘?”吴淑妃似乎很感兴趣。 “娘娘英明,正是那位厨娘。”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方秀一心里在骂人,这么冷的天,她跪在地上,还要让人打量,但又没办法。 “是,娘娘。”方秀一无奈地应着,抬起了头。 方秀一跪着,只看见了对方的下半身,一袭淡黄色长裙,外面穿了白色的大氅,衣裙真的是长到能拖地了。 足足让人打量了几分钟,方秀一才听到那个吴淑妃说道:“起来吧。” “谢娘娘!”方秀一想着刚才跪的太急,膝盖可能不舒服,起身的动作也就慢了几分。 “听说你是何大人府上的厨娘?” “是的,娘娘。” “一个厨娘竟然能替温大人挡一箭,还在温大人府上住了一个月,看来,厨艺也真了得。本宫呢,一直吃着宫里的膳食,不如你今天做几样饭菜,我也换个口味尝尝。” 不知为什么,方秀一总听得吴淑妃的语气有点冷意,如果总是如此的话,那皇帝的口味还真重。她做饭,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现在要给这个吴淑妃做,可就是问题了。一来,她不知这个吴淑妃要干什么,应该不会是就想看看她的厨艺;二来,这是在皇宫,最尊贵的人都在这里,如果有差池,她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三是,她突然想起来,皇帝刚还提醒过她,规矩是个好东西,虽然皇帝的妃子让她做饭,她也没资格拒绝,但要论起规矩的话,她是不能在皇宫大内做饭的。 方秀一迟疑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想了这么多问题,总之,今天是一定要拒绝这个吴淑妃的。看来,今天的皇宫之行,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娘娘要品尝民妇的手艺,本是民妇的荣幸。不过,民妇只是尚书府里的一个普通的厨娘,做的也不过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家常便饭,实在不敢在娘娘面前造次。” “放肆!敢驳娘娘的美意!”吴淑妃身边的一个人,应该是个姑姑什么的,适时地站了出来斥责方秀一。 “不敢,民妇也只是怕入不了娘娘的眼!”方秀一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境况,但此时已经站到刀尖上,也只有流着血站着了。 “怎么?本宫还指使不动你吗?”吴淑妃的语气更冷了,“还是,只有何大人,或是温大人才能有幸品尝?” 方秀一一听,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她干脆又跪在地上,“民妇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吴淑妃今天是铁定要跟方秀一过不去,“掌嘴!” 话音刚落,刚才那个姑姑上前一步,就左右开弓。方秀一只觉得两颊剧痛,“啪啪”两声,他妈的,这个女人手上估计带着什么东西,她很清楚地感到,自己的脸被划破了。不就是没有做一顿饭,怎么这么深仇大恨?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敢不听话!”那个姑姑打完人,恶狠狠地说道。 “呵呵,没想到还是个伶牙俐齿的厨娘!”吴淑妃冷笑道,“既然这么会做菜,让本宫好好看看你的手!” 方秀一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在这个阶级社会里,自己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不过,她还是低估了人家统治阶级的用意了,她单纯以为人家是看她的手,没想到,旁边立刻站出来两个宫女,分别抓住她一只手,另外一个宫女拿出戒尺,直接就往她手上招呼。 方秀一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轨迹,被人划破了脸也罢,现在连手也不放过。钻心的疼痛清晰传来,她忍不住大声喊叫起来,估计声音还没扩散,就被那个姑姑给堵住了嘴。 此时,领路的那个小太监忍不住提醒道:“娘娘,皇上吩咐让何方氏去拜见皇后娘娘。” “是吗?”吴淑妃看到也打的差不多了,才凉凉地说,“好了,都停了吧。” 宫女退下去,方秀一痛得眼泪都留了下来,两只手已经看不出原貌,不仅肿了起来,还都被打破了,不知道那些人用了多大的劲儿。 “你也起来吧。”吴淑妃好像很悲悯地说,“看可怜的,长得不怎么样,还肿成这样,脸都破相了。来人,把本宫的凝脂膏拿过来给她,别让大人心疼了!” 方秀一就是心思再愚钝,也听出了话里的不痛快,这个大人指的是哪个大人啊?。 “谢娘娘!”被人打了,还得要感谢人家,这什么事儿! 还没等方秀一站起来,远处已经传来两个声音。 “皇后娘娘驾到!” “皇上驾到!” 不仅方秀一都不用起身了,就连周围的人也全都跪了下来,四周响起一片问安的声音,顿时间,很是热闹,方秀一低着头,不敢抬起来,面子倒是其次,她担心由于自己的惨状影响了皇帝的心情,万一定她个大不敬,可真是没地方说理去了。 “没想到这里如此热闹,大家怎么都聚在一起了?”皇帝也不知是谁叫过来的,似乎什么都不知情,“皇后怎么也来了?” “妾身想着自己左右无事,正打算带着何方氏在这宫里走上一遭。”皇后的语气非常温柔,笑意充斥期间,让人感觉一阵温暖,如春风拂面。 “还是皇后体贴人,今儿这天气还真是不错。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走走吧。”皇帝很开心的样子,“说起来,朕也是许久没有逛过皇宫了。你们呢?两位爱卿。” “这是微臣的荣幸!”温仁宜和何怀安异口同声道。 “那,方氏也起来吧,就当逛这皇宫是给你的赏赐吧。”皇帝一副仁慈善良大度的语气。 “皇上!”吴淑妃和皇后都喊了一声皇上,她们可不想让皇上看到方秀一的模样。虽然皇后来得晚,但也已经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皇上,妾身也好久没和皇上一起散步了!”皇后莲步轻移,几步就走到了方秀一的前面,正好挡住了方秀一。 “淑妃也一起吧!”皇帝似乎很满意美人环绕,笑眯眯地往前走,似乎根本没当方秀一是一个人。 温仁宜和何怀安看了一眼低着头还跪在地上的方秀一,谁也没多说一句,一个个都从方秀一面前走过,跟在皇帝的身后。 方秀一正想着自己是要继续跪着,还是等皇帝等人走了之后再起来,或是现在站起来也跟着走,毕竟刚才皇帝好歹还提到了她的名字。 皇帝走了没几步,就颇为遗憾地对皇后说:“皇后,你可还记得当年在秦地时,你做的桃花饼?” “皇上记性真好,妾身当然记得。那时,皇上为了吃到桃花饼,还专门亲自等在桃树下,还不让别人插手呢!” “是啊,真让人怀念。”皇帝慢慢走着,慢慢回忆着,“现在桃花还不开,不过,你院子里的梅花是不是已经开了?” “是的,皇上。妾身已经让人折了几支,修剪后送到御书房。此时正是梅香凛冽呢!”皇后的语气让人觉得她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说到桃花饼,既然桃花还没开,但不知梅花是不是也能做成梅花饼?”皇帝停下脚步,“对了,何爱卿,你家的厨娘会做梅花饼吗?” “陛下,微臣去年倒是吃到了桃花饼,至于梅花饼是不是也能做,还确实要问过厨娘才知。”何怀安虽然在入宫前多有猜测,但直到现在,才能把事情想出了差不多八九成,既然皇帝要拿方秀一作借口,他就送上去吧。 “让方氏上前来!”皇帝转过身,没看到方秀一,“怎么?还要朕亲自请不成?” 第三十六章 无端利用 何怀安听到皇帝的语音比较冷,只好后退几步,对已经被落下十几米远的方秀一说:“方氏,还不赶快起来。” 方秀一想到,今天的自己可能已经不是属于自己了,她的命今天是那个皇上的!她还是低着头站起来,跟着何怀安到了皇帝面前,又跪下。 “皇上!” “起来回话吧!” “谢皇上!”方秀一想着,估计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方秀一低着头跪着的时候,皇帝并看不到具体情形,现在人站起来了,即使没有抬头,也清楚地看到方秀一脸上的伤。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的语气冷得顿时能在这里下一场雪,“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成了这般模样?抬起头!” 方秀一咬碎了牙,想着,你这个天煞的,你老婆打了我,你在这里充好人!她也就把头仰了起来,直视周围的每一个人。 现场的人看到方秀一的脸,心思各异。 “说,怎么回事?” “皇上,是民妇不小心撞的。还请皇上饶恕民妇的不敬之罪。”方秀一知道不能说出事实。 “撞的?朕倒是不知道,这个皇宫内院里有什么能把你撞成这个鬼样子!”皇帝似乎真的生了气,“马泽承,怎么回事?刚才路上去了哪里?” 马公公赶紧跪下来,重重地磕着头,悲惨地说:“皇上,小的刚才就带着方氏往坤宁宫去,没有去别的地方啊!” “那怎么成这样了?” “这,这……”马公公哪敢说是被人打的。 “不懂规矩的奴才!吴有才,交给你处置了!”皇帝让吴公公处理了这个马公公。 “皇上……”马公公还想说什么,但直接被人堵住嘴拉了下去。 方秀一看到这阵势,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如果皇上要继续问,她该说什么,会不会也像这个马公公一样直接拖下去,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两说了。她好想看看何怀安给她有没有什么暗示,但是她现在更不敢乱动了,万一皇帝一不高兴,她可真是没有任何退路了。 “淑妃,刚才朕似乎看到你在那里,你知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皇帝看向吴淑妃,问话的语气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知道多少。 吴淑妃毕竟跟了皇上好多年了,看了皇后一眼后,就跪在了皇帝面前。 “皇上,是妾身让人打的。” “为何?难道她一个厨娘,还能得罪了你不成?” “回禀皇上!”淑妃身边的姑姑赶紧也跪了下来,替自己的娘娘解释,“淑妃娘娘只是听闻方氏家常菜做得好,想让她做几个,品尝一二,但方氏不知好歹,断然拒绝……” 话音未落,皇帝身边的吴公公已经出声喝道:“大胆!岂有你随意插话之理?来人,拉下去,五十大板!” 皇帝不动声色,对这个处罚似乎很满意。但吴淑妃慌了神,膝行几步,声泪俱下地说道:“陛下,钱姑姑出言无状,妾身下去惩罚她,还请陛下息怒饶了她吧!” “爱妃快快请起!地上冷!”皇帝爱怜地想搀扶起吴淑妃,但吴淑妃是铁了心地要为自己身边的姑姑求情,拽住龙袍下摆,哭得梨花带雨的。 “陛下,您就饶了钱姑姑吧,她一定不会有下次了!” 皇帝脸上微韫,皇后赶紧过来打圆场,“妹妹快起来。陛下也只是责罚钱姑姑而已,将养几日便可。” 但是,吴淑妃可能觉得皇帝不会拿她如何,自己还是皇后的表妹,父亲也是朝廷重臣,便有些肆无忌惮,还是跪着给钱姑姑求情。 “皇上,钱姑姑身子弱,这五十大板下去,只怕受不了,还请皇上能手下留情,饶了她这一回。皇上!” 方秀一因为跪在旁边,此时已经被大家自动屏蔽,所以她正好有机会偷偷看了几眼皇帝本人。皇帝年约四十,保养得当,身材看着不错,应该平日里还是很注意锻炼的。在吴淑妃哀求的时候,方秀一明显地看到了皇帝微微地皱了皱眉,吓得她不敢再看,赶紧低下头,心里感觉到这个吴淑妃是不是要倒霉,倒不是因为打了她,她在这些人眼里大概也就是只蚂蚁,最大的可能是皇帝不耐烦了,吴淑妃挑战了皇帝的权威。虽然吴淑妃也是个美人,但在皇帝眼里,美色估计远远敌不过权力。 终于,事情的发展真的如方秀一所想的那样。皇帝翻脸如翻书,“既然这样,你就陪着你的钱姑姑一块儿受罚吧,朕成全了你们的主仆情深。” 皇帝的语气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似乎这个曾经的枕边人也只不过是张写坏的纸一样,随手丢弃。 “来人,吴淑妃纵容手下殴打巾帼英雄,枉顾礼法,除去淑妃头衔,搬离淑云宫,贬为昭仪。皇后身为后宫之首,教管无方,后宫事由皇后、贵妃、贤妃共治。” 在场的人,不,应该是在场的所有女人都傻了眼,包括方秀一在内,全都没反应过来,一片静寂。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皇帝做了这么大的裁制?!一众女人反应过来时,只看到了皇帝远去的潇洒背影和猎猎衣袂。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可怜的,被惩罚成这样了,还要千恩万谢的。方秀一低下头,内心这样独白,更让她畏惧起万恶的阶级社会。 “方氏,走吧!”何怀安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样的气氛中,格外清晰。 方秀一颤巍巍地抬起头,不确定地问:“何大人,我能走了?不算大不敬?” “可以走了,皇帝念你受过,还给了赏赐。” 方秀一看看四周,吴淑妃已经哭倒在地,宫女们安慰着,皇后倒是镇静,只不过,方秀一看到皇后似乎深深地看了一眼她,或是何怀安。方秀一不解地慢慢站了起来,给皇后行了礼,就一瘸一拐地跟着何怀安走了。 “还能走吗?” “能走!”虽然在地上跪的时间长,膝盖不舒服,但此时还是早早离开皇宫这个是非地为上策。 当两人坐在马车上时,方秀一才感觉到后怕,这生死一线间啊! “怎么?害怕?”何怀安倒了一杯茶递到方秀一手上,“喝口茶,暖暖!” “害怕,害怕得很!”方秀一连忙点头,她借着茶杯的温热好歹找回来了一些神智。 “不要怕,你不会有事的,否则我也不会带你进宫了。”何怀安安慰道,“你不要担心,府里还有御药,脸上的伤很快就会好的。” 方秀一这时才感觉到了脸上的疼痛,没有镜子,她也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了。不过,好歹命还在。 “我脸上的伤很严重吗?”方秀一摸上脸时,疼得“咝”了一声。 “嗯,有点。”何怀安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不要怕,会治好的,一点痕迹都不会留。” 方秀一手掠过耳边,突然想起来,头发也肯定乱了,说不定成了疯婆子了呢。她赶紧抽出发簪,侧过身子,对何怀安道歉:“还请大人见谅!”说话间,利落地绾了一个丸子头,只是手好痛。 “大人,我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不太适合让孩子们看到。想厚颜向大人讨个恩典。” “没问题,这是纱帽,你戴着。我让半夏先回府收拾,待会儿有人带你去,你最近就单独住在院子里吧。孩子们,我会照顾好的。” “多谢大人!”方秀一坐在车上给何怀安行了礼,表示感谢。今天,自己的遭遇也谈不上多严重,只不过是受惊吓居多。她不禁想起来皇帝说的那些话,一会儿说她不过如此,一会儿说她巾帼英雄,看来,自己的价值全凭皇帝的心情和喜好。但是,今天的这些事却全都是以她为由头的,难道皇帝是在利用她?不大可能吧?她只不过是个目不识丁、身份卑微的厨娘而已,就连那次受伤,也是被温仁宜扭曲了事实,能利用她什么?她有什么是值得一个皇帝利用的? “大人,我想斗胆问一件事情?”既然想不通,不如问问当事人。 “讲!”何怀安看到方秀一沉思了许久,也大概猜到了她要问什么,只不过,回不回答却是他的事情。 “我想请问大人,如果没有我,是不是会有别人?”方秀一问得很迂回。 何怀安意外地看了看方秀一,他虽然一直觉得这个厨娘并不是她努力表现出的那个样子,但能这样问出问题,还真是让他意外。 “会!” 方秀一确定了心中所想,就是自己倒霉而已,这样的事情正好被人能利用。这些人也真是非常人,能等这么长的时间,演了这么一出。 “那大人有参与吗?”方秀一心里还真不想何怀安是那样一个人。 “有区别吗?” 是啊,有什么区别?即使事先不知情,现在也无法跳出浑水。 方秀一怔怔地看着何怀安,倒不是因为他的直白,而是她再次看到了跟思远和飞羽相似的容颜,再加上思远说的那些话,尤其是经过今天的事之后,她非常慎重地开始考虑这个问题,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但是,自己是穿越而来,不认得思远的父亲,这是可以理解的。可如果何怀安真的是思远的父亲,难道他不认得自己的妻子吗?这么一想,方秀一就又开始打退堂鼓,是啊,哪有不认得自己妻子的?即使这些年辗转奔波,但容貌变化并不大。看来,真的是巧合了。如果自己贸然问起,说不定人家还会误会她有什么企图。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何怀安看到方秀一从仔细打量,到欲言又止,再到全然放弃,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本来他也没有立场去问,但考虑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他还是决定问问看,能不能帮她一把。 “你是有什么事要说?” 方秀一摇摇头,“没有,是我想差了。” 话音刚落,车外就有人说尚书府到了。方秀一戴上纱帽,下了车,车外已经有一个中年妇女候着。 “这是王妈,最近,她负责照顾你。”何怀安简单地说了一下。 “有劳王妈妈了!” “方厨娘客气了!”王妈语气不热不冷的,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第三十七章 冒险相认 何怀安给方秀一拨的院子在尚书府的西侧,方秀一还是第一次到府里的西侧。这里有三个小院落,有围墙把里外隔开,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内院。方秀一的院子在最北边,她进去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有人在走动,似乎是府里的下人,而且大夫已经候着了。这一切都让方秀一很感动,虽然平白受了委屈,但此时的状况好歹也减弱了一些伤害。 大夫说方秀一的伤不是很严重,不要沾水,不要随意用手抚摸,不要风吹日晒,再擦上御用的伤药,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方秀一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虽然镜子有点模糊,但她脸上的伤痕却是很明显的。不过也不影响,她本就没打算再嫁,何况她也不是走花瓶路线的。 王妈说院子里的人都是大人拨过来伺候她的,若她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方秀一在王妈的帮助下,小心谨慎地清洗了脸之后,抹上药膏。这么一折腾下来,方秀一马上就感觉到了疲惫,这一世生平第一次大白天就倒头大睡。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方秀一勉强地吃了点东西,心里牵挂着一双儿女,但又不能见面,心里比较烦躁,就在屋里不停地踱步。很快,膝盖的疼痛感就提醒她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方秀一按摩着膝盖,细细回想着这一天的事情,所有的细节,又逐渐地往前回忆,一直想到了她刚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她没想到自己的记性还不错,桩桩件件都记得,只是以前不愿意回想而已。方秀一就这么胡思乱想地又睡了过去, 何怀安没再露面,而是每天派三冬过来看看方秀一,说说孩子们的事情。方秀一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在温仁宜家里养伤的那一段时光,每天做点针线活,在园子里溜达,好在何怀安似乎知道了她的伪装,让三冬带过来几本书,是一些历史书和游记,方秀一此时也才能开始光明正大地看起书来。 半个月后,方秀一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三冬过来告诉她,大人要给飞羽单独开一个院子,就在方秀一的南边。何怀安真是有心,这个院子是最好的一个,有一条人工湖把院子隔开,只有一座桥连接着,里面的布局看起来也是精心设计的。看来,何怀安真的是把孩子们当成了自己的亲生。 思远和飞羽知道了方秀一在养伤,一路跑过来,飞羽连仪态都不要了。 “娘,娘!”两人一见到方秀一,抱着就哭。 “乖宝,别哭,娘这不是好好的?”方秀一手忙脚乱地用衣服给他们擦着眼泪,“就是皮外伤,很快就会好的。” “娘,我想你!”飞羽表达得更直白。 “娘也想你们啊。”方秀一心里也酸酸的,她看到思远有点不高兴,就问道,“怎么了,思远?” “大人说,飞羽要单独住在内院,我跟着大人住在原来的地方。”思远一想到要和娘亲和妹妹分开,心里就不痛快,这么多年,他们三人从来没分开过。 “傻瓜,这说明你们都长大了,要开始独立的生活了!况且,只是分开住,你们平常上学不是还在一起吗?” “那也不高兴。” “是,我们思远宝贝不高兴,可怎么办呢?”方秀一作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思远看在眼里,又不忍心,“娘,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你不要着急。其实大人对我很好的。” 飞羽忍不住哈哈大笑,“哥哥,娘哄你呢!” 随即,三人开心地笑成一团, 汀园就是飞羽住的院子,因为一直有人照看,所以很快就收拾好了,飞羽开心地搬了进来,她也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不过能和娘亲离得这么近,她倒是很高兴的。 方秀一帮着飞羽收拾着东西,一边收拾,一边说教。 “你呀,现在也好歹是一个园子的主人了,一定要有主子的气度和本事。这么多仆人在你身边,你可要学会怎么管理。” “我知道,娘。就是您经常说的那种归属感,她们都是我的员工,我要恩威并施。” “知易行难!” “娘,我都懂,我虽然是大人的义女,顶着这个头衔,我就是这里的主子,她们若对我不敬,那就是不忠,我若对她们不好,那就是不义。” “知道就好。娘也没过过这样的生活,说不定还真不如你呢。” “娘!”飞羽撒娇地搂着方秀一。 思远每天下学都过来看方秀一,有时候也会留下来吃饭。方秀一非常开心,但她却更清楚,这种情况以她目前的身份来说,不会持久。于是,在经过再三的考虑后,又过了一个月,伤已经好了,包括她上次腿上受的伤似乎也没什么感觉了,于是方秀一找了一个时间,估摸着何怀安下朝了,鼓起所有的勇气,差不多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态度,就去到那边求见何怀安。 何怀安正在写字,方秀一上前行礼。 “坐吧,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方秀一再次看了看何怀安的容颜,真的是一个美人,思远的气质跟何怀安很像,而飞羽则是五官跟何怀安相像。她横下一条心,问道: “敢问大人乡梓何处?” 何怀安有些在诧异,怎么一个厨娘倒问起他的家乡了。 “你为何问此?” “敢问大人乡梓是否在福州府长乐县?” 何怀安有点不悦,“怎么,还打听起我来了?” 方秀一没理会,进一步追问:“敢问大人父母名讳可是何奇峰、王翠屏?” 何怀安皱了皱眉头,“你从哪里得知这些的,你意欲何为?” “再请问大人,大人的夫人是否名叫方文怡?” “你怎么知道?” 方秀一深呼吸一口气,“因为,我就是方文怡!” 何怀安自认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但此时却震惊到掉了笔,连人都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说你是谁?” “我就是方文怡,大人已经故去的妻子!” “你、你胡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何怀安一下子就想到了阴谋诡计。 “我没有胡说!还请问,大人乳名可是长生?何长生?” 何怀安指着方秀一,说不出话来。刚才那些信息,稍一调查便可知道,但是何长生这个名字,其他人都不知道。 “原来你真的是何长生!”方秀一的猜测一旦成为现实,她抑制不住的愤怒喷薄而出,“好你个渣男,自己大官当着,荣华富贵享受着,看这,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锦衣玉食,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的母亲病逝在路上,你的一双儿女受尽旁人欺凌?” 方秀一原想着,自己肯定能十分冷静地面对真相,但没想到,那些艰难的过往全部涌上心头,她怒不可遏,顺手抓起桌上东西,一股脑地就往何怀安身上砸去。 “渣男!陈世美!抛弃妻子!不仁不义,大不孝!你每天富贵加身,能安宁吗?啊?” 何怀安被方秀一的控诉刺激得根本没有反应,怎么妻子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怎么就义子义女就成了自己亲生的?面对方秀一砸过来的东西,他无意识地躲着,连话也说不出来。 外面候着的三冬和半夏听到里面的动静,赶紧冲了进来,只见方秀一疯了似的拿东西扔大人,大人像丢了魂魄一样,任由方秀一扔。 “快住手,你在干什么?方厨娘!”三冬过去拉住方秀一,半夏赶紧把何怀安带到一边。 “方厨娘!渣男,你听见了吗?老娘一天在给人做饭伺候着别人,你倒好,每天有那么多人拜见你!你良心难道不会痛吗?”方秀一被三冬抓着,但还想拼命过去,巴不得过去撕扯何怀安。 “方厨娘,你疯了!”三冬没有想到这样的状况,方秀一看起来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是,我是疯了,老天不开眼,让老娘遇到这么个不是人的狗东西!”方秀一越说越气愤,越说越离谱。 何怀安还是呆呆地任由方秀一骂着,半夏终于看不过去了,过来就一掌打昏了方秀一。方秀一在昏倒前,还怒目圆睁地用手指着何怀安,就差说一句: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第三十八章 尚书夫君 方秀一昏昏沉沉的,前尘往事走马观灯一样地在脑海里不停地闪过,她哭喊着要上天再把她送回去,这一世的苦难,她真的不想经历,她上辈子,一个独立的当代知识女性,在这一世,一天福都没享过,一来就要养两个孩子和一个老人,而且还时运不济,总是颠沛流离,她都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她。她不想继续了,她乞求老天收了她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秀一睁开眼,应该是天黑了,只有灯光,是啊,这该死的昏暗的灯光,她还在这里,老天爷什么都没听到。她虽然在昏迷中已经骂过哭过,但现在回到现实中,她还是忍不住,二话不说就开始哭起来。 “你醒了?不要哭了,你都昏过去三天了!”方秀一听出是何怀安的声音,这下好了,她更觉得委屈,越哭声音越大。 “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先喝点水,吃点东西。”何怀安看着没办法,又说了一句,“等有力气了再哭,行不行?” 方秀一也觉得哭着不舒服,眼泪都流到耳朵里了,鼻子都流了出来,听到何怀安这一说,也慢慢停下来。 何怀安扶着方秀一坐起来,端过来水,又吩咐外面的人把饭菜赶紧端过来。 方秀一感到浑身无力,勉强端着水杯喝了几口水,觉得舒服了一些,哭得太多了,还是一抽一抽的。 “来,擦一下吧。”何怀安递给她一方手帕。 方秀一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擤了擤鼻涕,又从何怀安手里接过茶杯,喝了点水,接着又默默地喝了一小碗粥。当她感觉舒服了一些,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话时,就被何怀安的一句话惊到连连咳嗽。因为,何怀安很平静地问了她一句:“你要不要先去方便一下?” 何怀安的这个语气,仿佛两人已经是携手共度若干个夕阳的老夫妻,也仿佛是在一起上学的好朋友,如此自然而平静。但事实是,两人之间谁都不认识谁,虽然还共同孕育了一双儿女。方秀一一边咳嗽,一边指着何怀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最终还是生理需求占了上风。由于几日昏迷,身体虚弱,她是在王妈的帮助下解决了生理问题。都收拾妥当了之后,方秀一又回到了何怀安的房间。 “过来吃点东西吧。”何怀安还是一副风雨不惊的模样,“你几天昏迷,先吃点容易消化的。我让厨房做了点汤面。” 方秀一有些费解地看了看何怀安,一般人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情,怎么也要迫不及待地追问一番才是,但何怀安却好像根本不在意,这种情况表明,他要么全相信,要么全不信。 “你……”方秀一想说点什么,但被何怀安打断了。 “来,坐下来先吃点吧,说话的时间多得是。” 方秀一一边吃,一边打量着何怀安,太诡异了!什么都不问! 餐具撤掉,房间收拾好,何怀安让方秀一坐在椅子上,旁边靠着桌子,他坐在另一边,看来得挑灯夜战了! “你……不认识我?”方秀一很是好奇这件事。 何怀安似乎有点尴尬,一手抚摸着额头,“我们成亲前并没有见过。成亲那天晚上,我正要揭开盖头,不知怎么回事,蜡烛就突然灭了。然后、然后,你就一直哭,我后半夜就睡在了书房里。第二天早上,你不肯出房门,也不想见我。我娘她责怪我不体谅你,就让我先出去避一避。” 方秀一张大了嘴,还有这么奇怪的新婚夜! “何大人,还麻烦你说得详细一些,我当年生了孩子后,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一点都不记得了。” 何怀安看着方秀一,“都忘了?不过,就是没忘,你估计也不认得我。” “为什么?” “我无奈之余就出去到附近的山上走走,打算中午时再回去。但是,事出意外。”何怀安摇了摇头,“可能是当时心不在焉,我一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去,正好被当时经过的秦王救了下来,秦王就是当今圣上。但等我再醒来时,人都已经快到济南府了。当时想着反正要赶考,而且正得秦王相助,让我在顺天府考试,所以就没回去。我写了一封信给母亲,也请人帮我带回其他东西。” “我没听娘说过这些事。” 何怀安想了想,说:“可能是你忘了吧。” “或许吧。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专心应考,但等我三年后考取了功名,并留京,待稳定后回到家,发现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全村都没人了。”何怀安痛苦地回忆着,“我一寸一寸地挖过整个村子,埋葬了每一具白骨。” 方秀一看到何怀安脸上没有掩饰的痛苦,可以想见,他当时应该是把每一具白骨都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你不要自责,这一切都是不可抗拒的。”虽然何怀安有一定的责任,但天灾人祸谁也没办法。 何怀安放在桌子上的手,握了又松开,声音低沉地都能滴出水来,“我经常梦到这些,也会夜不能寐,但我都坦然接受,因为这都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方秀一想自己真是没有立场的人,前几天还大骂何怀安是渣男,但现在突然觉得何怀安这些年其实过得也不好,虽然他位高权重、富贵加身。 “其实,你没必要如此内疚。你想一想啊,即使你那天没有出门,但那一年你也肯定要上京赶考的,始终是要出门的。再说了,就你一个文弱书生,意外来了也不顶事。” “多谢你还能安慰我。”何怀安看着方秀一,说道,“其实我这些年一直派人在找当时逃出来的那些人,但他们都说你们没逃出来。” 方秀一脸露鄙夷,“他们当然这么说了,因为他们自己也觉得羞耻。” “羞耻?为什么?” “当时大家都往外逃,思远和飞羽还小,我把孩子和娘都安置在车上,但是道路太泥泞,我拉不动,想请他们帮一把,但他们都着急逃命,没人愿意帮,还嫌我挡道,把我推倒在地上。”方秀一也想起来当时的情景,“当时一片混乱,每个人都在逃生,也怨不得别人,谁也不愿意为了别人而枉顾自己和亲人的性命。相比起来,我们要比那些没有逃出来的人幸运多了。” “你们受苦了!” “其实,也亏得我们的家在村口,跑起来更方便一些。” “村口那颗大榕树也没了!” “是啊,都冲毁了。我们走的时候,那棵树的树根都露了出来。听娘说,你小的时候经常坐在树上,看书、睡觉。” “是啊。”痛苦的回忆中透出一点点甜蜜。 方秀一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怎么就相信我的话呢?” “孩子们告诉了我所有的事情。”何怀安继续说道,“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当年从村里逃出来的人,而且也一直在调查你,在我身边做事的人,都要受调查。” “哦。你也过得不容易。”方秀一颇为同情何怀安,不轻易相信别人。 “其他的,我们以后再说。你忘了以前的事,那就从你能记得的事情开始说起吧。” “说起来也真有意思,我的记忆是从生孩子开始的。当时……”方秀一就从她刚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她们进尚书府。说完时,天都快亮了。 方秀一满脸倦容,口干舌燥,从椅子挪到了床上。倒是何怀安,丝毫不见疲惫,只是很伤感。 “我要上朝去了,你睡一会儿,孩子们,你不用担心。”何怀安一副老夫老妻的语气,自带亲热感。 方秀一对此稍有不适,怎么一个陌生男人,一个陌生的高官,就成了自己的丈夫,自己孩子的父亲? “呵呵,我还真有点不适应。我还是去原来那个院子吧。” “不用,所有人都知道了!” 什么?所有人都知道?知道什么?面对方秀一的好奇,何怀安并没有解释。 方秀一一直睡到中午才醒来,何怀安也没有回来,王妈和丫鬟进进出出照顾她,但大家都没说什么,虽然她很想问三冬几句话,也不知从何问起,她也不好在外面走动,感觉很尴尬。她有点烦躁地在房间里一直等到何怀安下午才回来。 何怀安的回来,动静比较大。 方秀一正在房中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多想,要平静下来,何怀安带着王妈走了进来。 “等急了吧?”何怀安看到方秀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让王妈帮你收拾一下。” “收拾什么?” “前厅来了圣旨。” “圣旨?是给我的?”方秀一的脑子顿时懵了。 “你去了就知道了!” 方秀一像一个木偶一样被王妈迅速地收拾了一下,就跟着何怀安呆呆地走了出去,跟着何怀安和孩子们一起跪下来接旨。 宫内公公宣旨的全过程,方秀一都是昏昏沉沉的,其他人跪她就跪,其他人磕头她就磕头,其他人起她就起,一直等到两孩子扑到她身上,她才三魂回来了两魂。 “娘,娘!”思远和飞羽兴奋地抱着方秀一。 方秀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未语泪先流,紧紧抱着两个孩子。何怀安有点手足无措,看着哭成一团的三个人,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三个亲人。 “我们回房间里再哭,好不好?”何怀安站在三人旁边,无从下手。 方秀一破涕为笑,“宝贝们,不要哭了,乖,我们先回去。” 两个孩子停止了哭泣,但还是依偎在方秀一的身边,两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却看着何怀安。 何怀安干咳了一声,对两个孩子说:“你们想的没错,我就是何长生,是你们的父亲!” 孩子们又转头看着方秀一,“是吗,娘?” 方秀一看了眼何怀安,又看看充满渴望的眼睛,调侃道:“应该差不多!” 思远比较沉稳,飞羽可不一样,立马过去拉着何怀安的手,“大人,你真是我爹?” “是的。” “爹!”飞羽毫不迟疑地叫了一声。 第三十九章 一品夫人 何怀安一直认为自己是非常镇定的人,心如止水,但被飞羽这么一叫,眼睛立刻就湿润了,那种血亲的联系,在这一刻全被唤醒。他一把抱起了飞羽,颤抖地说:“飞羽,我的女儿!” 飞羽搂着何怀安的脖子,回头对思远说:“哥哥,这是爹,你快叫啊!” 何怀安一只手抱着飞羽,另一只手伸向思远,眼神也流露着渴望和期盼。 思远双眼一红,轻轻地叫了一声:“父亲!”然后也慢慢靠在了何怀安的身边。 何怀安的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搂着两孩子,喃喃道:“乖,我的乖孩子!” 方秀一此时倒没那么多激动了,眼泪也不流了,只是看着三人抱在一起,她甚至还在想,她是不是也要扑过去,靠在何怀安的怀里?不过,也就是想一想而已,对她而言,何怀安只是一个陌生男人而已。 等到晚饭过后,方秀一才完全清楚了今天的圣旨具体说了什么。皇帝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封了方秀一为一品诰命夫人,等级比何怀安还高一级。在之前,得知何怀安的夫人已经去世时,皇帝曾经赏封过,但此时也作废了。封何思远为明公子,封何飞羽为长乐郡君,都只有封号和赏赐。念及方秀一和两个孩子这些年的经历,特地给了很多赏赐。金银玉石首饰、黄金白银布帛顿时花了方秀一的眼。 “这是真的吗?怎么感觉在做梦一样!”方秀一坐在房间里,似乎很不真实。昨日还被人踩在脚底下,今天就成了一品夫人,连一双子女都有了等级和赏赐。 何怀安笑了笑,没说话,他昨日还是孤家寡人,今日就已经儿女双全,何尝不是做梦一般?! 思远和飞羽毕竟是小孩子,也兴奋地跟方秀一一样,尤其是飞羽,高兴地在床上打滚。 “爹,爹,快来,快坐到这儿!”飞羽拍拍床边,让何怀安坐过来。 何怀安犹豫了一会儿,也就坐到了飞羽身边,方秀一也没说什么。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着,一家四口,从家乡的一棵树说到京城的一间房,从老家的大黄狗能说到京城的大骏马,从老家的土坯房说到尚书府的雕梁画栋,从老家的村长说到京城的尚书,甚至连路上那些苦难,现在都成了谈资。方秀一睡着前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思远正在跟何怀安和飞羽比划当时家里院子里开的一朵花,长得很大很奇怪,是那种非常鲜红的花,只可惜也被水给淹了。是啊,思远什么都记得。 方秀一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床上就只有她。她听到外面有一些轻微的动静,还有人在说话。她起来披上衣服,打开门,何怀安背手站在门外,三冬和半夏指挥几个人来来回回地搬着一些东西。 何怀安听到声音,转过身对方秀一说:“你醒了?” “嗯!”方秀一有些不好意思。 “马上就搬完了。” “搬什么?” “前几天,我让人把主院子收拾出来,今天就搬过去。” “前几天?”方秀一想,“是我昏迷那几天?” “嗯。”何怀安看着还未梳洗的方秀一,“那个院子当初是留着给母亲住的,现在看来,我们搬过去住,她老人家应该更高兴。” “你那时就相信我说的话?” “你说呢?” 方秀一无语,如此轻易接受一个陌生女人成为自己的妻子,两个孩子成为自己的儿女,要么何怀安根本不在乎,要么就是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你也不担心我是假的?” “要是假的,早就是假的了。”何怀安笑了笑,看着方秀一又问道,“对了,你为什么要改名字?若非如此,我也早就找到你们了。” “唉,还不是那时候倒霉催的,再加上当时重新登记户口,我就改了名字,顺道想改改运道。”方秀一又想起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不过,好像跟名字关系不大,呵呵。” “这些年辛苦你了!”何怀安说得异常真诚。 “辛苦确实,但好在有娘和两个孩子陪着我。” 主院收拾妥当后,方秀一就和何怀安在主院吃了午饭,两人倒像是朋友一样,谈得还比较投机。 “你先住在这里,西边的耳房且改成书房,我住在里边,思远住在东厢房,飞羽住在西厢房。”何怀安给方秀一介绍了目前的安排,“原来安排他们有各自的院子,但现在我想还是住在一起比较好。” 方秀一想了想,让她跟一个陌生人同居,似乎不大可能,但目前她的身份又不允许她住在别的地方,而且对增进何怀安和孩子们之间的感情也大有益处,“也好。” “你把两个孩子教得很好!” “主要是他们天赋好,跟着我也受了不少苦。”方秀一想起那些日子,神情就有些黯然。 “若不是你,我想我们真是无缘相见了!”何怀安由衷地称赞方秀一。 “他们才是我坚持的动力,否则我早就放弃了。”方秀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你知道自己有两个双胞胎孩子,不惊讶吗?” 何怀安放下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当然不。其实,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 “啊?在哪儿?怎么一直没听娘说起过?”方秀一很惊讶。 “八岁时,娘带我们去镇上,走散了。” 方秀一异常震惊,也异常心痛,如果现在有人告诉她飞羽不见了,她估计都能心脏病犯了。 “那,她……”在哪儿? 何怀安摇了摇头,“一直没找到,后来,我当了官之后,又从那里找起,想了所有的后果,连烟花之地都没放过,但一直没有线索。” “姐姐,她,是叫长平吗?”方秀一犹豫地问道。 “听娘说的吗?” “是娘临终前念叨过这个名字,只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姐姐失踪后,娘和爹找了好长时间,后来,娘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不许我们再提姐姐的名字,为此,我还多有抱怨。”何怀安有点悲伤,为了曾经许多年对母亲的误解。 “大人现在还在查找吗?” “一直没有停止过。” “姐姐她,相貌……”何怀安长得这么好看,他的姐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一个没有大人保护的漂亮的女孩子,在这个世道里,会遇到什么悲惨的事情?方秀一不寒而栗。 “现在看来,飞羽长得很像她。” 方秀一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么美貌的弱女子,能遇到什么?两人心里都很明白,但说出来就很残忍。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对了,娘葬在什么地方?”最终,何怀安打破了沉默。 “哦,在应天府。”方秀一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还在那儿给你设了一个衣冠冢,当初往外跑的时候,娘还带了一件你小时候的衣服。” 何怀安低着头,方秀一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很明白他的心情。 “娘虽然没有看到你官袍加身,但她老人家在天之灵现在也应该很欣慰。” 何怀安抬起头看着方秀一,问道:“明天,我要带你们进宫谢恩。后天,你陪我去应天府,好不好?” “当然。我最近正想着,现在手里有钱了,寻一处地方,把娘和,嗯,把娘搬过来。”方秀一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对了,我们当初走的时候,娘还拿了一个小盒子,让我妥善保管,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既然见到你了,你打开看看吧。” 盒子很小,比手掌大一点,方秀一一直带在身边,从来也没想着打开看看。 何怀安抚摸着这个小盒子,因为年久,木盒子已经很陈旧了,上面的花纹也有些模糊了。 “这是父亲当年给母亲做的礼物。”何怀安对方秀一说着,“没想到,家都没了,这个盒子还在。” “娘很珍惜这个盒子,睡觉时都放在身边。” 盒子挂着一个小锁,不过一拧就断了。里面放着两件东西,一件是一个珠花,现在颜色也已经褪去,一件是一个黑色的烟锅。 何怀安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拿着两件东西,对方秀一说:“这个珠花是姐姐最喜欢的,那天去镇子上,怕不小心掉了,就没戴。这个是父亲的烟锅,母亲托别人买的,父亲从不离身。” 方秀一听到这个,悲伤不已。如果不是两个孩子,那何怀安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孤苦无依的人了。 “对了,大人,我是改过名字的,但大人的名字?”方秀一极为不解。 “长生是我的乳名,大家也都习惯这样叫了。都忘了何怀安这个名字。” 是啊,如果知道何怀安这个名字,说不定她们还能早一点找到京城来,婆婆也说不定不会那么早逝。只是,一切都不能从头了。 因为第二天要进宫,思远和飞羽中午就回到家里,和方秀一一起接受宫里来人的礼仪教导。方秀一上次虽然也受过训练,但此一时彼一时,已经云泥有别,她这次进宫,自然有了很大的变化。 晚上,何怀安告诉方秀一,他们这次出门不带孩子。 “什么?我们这次去应天府,竟然不带着孩子们?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当她得知孩子不能随行后,方秀一立马炸了,“不带着孩子,我就不走!我跟孩子们还从来没分开过呢!你,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话还未说完,方秀一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搂着飞羽就不愿放开。 “我们此行,要赶路,对孩子不好。我们快去快回。”何怀安这几天已经见识到了方秀一随时都会掉泪的本事,“你不要担心,我都安排好了。” “是啊,娘。我们的功课也不能落下。你和爹爹快点去把奶奶接过来,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飞羽安慰方秀一。 思远也马上站出来向方秀一保证道:“娘,你和父亲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妹妹的!” 方秀一一听更伤心了,“你们两个,没良心的,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还比不上才认两天的爹!” “娘,您在我心里,比爹爹重要多了!”飞羽马上见风使舵,“只是,如果我们一起出去的话,走得快了,你会担心我们的身体,走得慢了,我们耽误的功课也就多了。娘说是不是?” 方秀一也知道是这样,但她就是舍不得离开两个孩子。 “你放心,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我何怀安的孩子,不会有事的。”何怀安搬出自己的名头来安慰方秀一。 “你?你知不知道,你就是最大的危险!”方秀一毫不客气地指责何怀安。 方秀一这一句话起着炸弹的作用,谁也没敢再说什么。何怀安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明白方秀一的顾虑。他年少得志,也算得上是御前红人,手握大权,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暗自怀恨在心,想要打击报复他。但是,路途却更危险。 思远和飞羽则是没见过方秀一这么发怒,平常方秀一对他们都是很温柔的,连大声说话都很少有,更别说现在这么狰狞和怒吼。 方秀一说完,也觉得不大妥当,何怀安皱眉,神情稍有点低沉,两个孩子也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她,不敢说话。 “抱歉,我说得不对。”方秀一摸着孩子们的头,“我只是有点舍不得离开孩子。” “你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上学来回路上和家里,我全加派了人手。飞羽这里,我专门安排了两个身手好的侍女。”何怀安看到方秀一态度软了下来,赶紧表忠心。 “我明白,也让你费心了。我们就快去快回。” 方秀一也没说很多话,就被宫里尚仪局来的两个女官和几个宫女给抓住来了个临时抱佛脚,因为她现在是一品夫人,进宫见皇帝,不能有丝毫马虎。先是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洗了一遍,然后就是收拾头发,擦干后不知道抹了些什么,香香的。本来还要涂指甲的,但由于方秀一以前为了干活方便,指甲剪得很短,涂上颜色很不好看,所以只是清理了指甲,修剪了毛刺,临睡前还给手上和脸上涂了很厚的一层膏脂,油油腻腻的,但方秀一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倒头就睡。 第四十章 进宫谢恩 第二天早上,何怀安没去早朝,陪着孩子们和方秀一吃早饭。 “大人今天怎么没去早朝?”方秀一很奇怪,如此勤勉的公务人员,怎么最近好像有点散漫。 “待会儿,我要带你进宫谢恩!”何怀安让人去取进宫的礼服,“本来昨天就要去的,但你的礼服没做好。” “我今天进宫去,不会像上次一样跪半天吧?”想想就不舒服,不仅下跪,还被人打。 何怀安摇摇头,“不会。而且,你现在是一品夫人,其他后宫嫔妃,你都不用跪拜。” “对了,大人,你是二品官职,怎么我就是一品?不会惹人非议吗?”方秀一很不理解其中原因,“而且,我这边才跟你相认,那边就立刻分封,连思远和飞羽都有封号。这好像有点随意?” 何怀安沉默,只是看着方秀一,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想的? 方秀一白了一眼何怀安,当她能接受别人的脑电波? “我想,要么是上次利用我了,现在我是你的夫人,觉得应该要补偿我。要么就是,我还有大用处,提前铺垫一下。” 何怀安脸上没有称许的笑容,而是若有所思的深沉,不过语气还是很诚恳的:“难怪这些年,你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和老人,能走到现在。” 方秀一还想说什么,但两个孩子进来了。她看见后,两眼放光。两个孩子都是身穿礼服,思远的是紫色的,飞羽的是红衣白裙,看起来就像像个小天使。还没等她要抱着孩子们亲个够,宫里的人就开始折腾她了。何怀安带着孩子等在书房。 方秀一来这里这么多年,从来没化过妆,更谈不上什么保养,全靠年轻底子好,没有损坏得太严重。在她的极力对抗和坚持之下,宫人们只好给她化了淡妆,修了眉形,轻点了两下腮红,淡淡地涂了粉红色的口脂,最后擦了薄薄一层粉定妆。她这些年都没有好好保养皮肤,难免会粗糙和黯淡一些,那些小说中的天生丽质和肤如凝脂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如果浓妆艳抹,势必会看起来假很多,今天主要是均匀肤色和提亮肤色而已。一切要靠以后慢慢来。方秀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淡淡的妆容正好凸显出年轻的优势,而且不失端庄。她也看到了宫人的讶异,估计她们也没想到一个乡下来的小小厨娘还能有这方面的见地。 对于衣服,方秀一没有任何意见,颜色样式都是定制的,里三层外三层,多麻烦也得穿上,长袍宽袖,衣带飘飘,再加上头顶上的冠,身上的佩饰,她自己都感觉到人立刻上升了好多个等级,不说别的,就是站在那里,都是没来由的自信和威严。这“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果然是至理名言。 当方秀一脸带微笑,站在何怀安和孩子们面前时,她很满意地看到了三个人的震惊。一时间,她马上得意忘形,双手叉着腰,放肆地“哈哈”大笑。 “怎么样?吓到你们了吧?!” 思远咧着嘴傻笑着,飞羽看着她娘的夸张,觉得有点恨铁不成钢。何怀安以前见到的方秀一,都是一身素衣,容貌倒也看得过去,现在看来,方秀一倒成了蒙尘的珍珠,被擦亮后绽放出异样的光彩,他倒是欣赏地看着方秀一哈哈大笑。 方秀一的不适于衣装打扮的举止被宫人及时阻止了,她很快做出一副端庄的样子。 “时间不早了,大人,我们走吧!”方秀一莲步轻移,对何怀安半低着头轻轻说道。 何怀安微笑地点了点头,带着一家人就往前院走去。 两个孩子和宫里的人坐一辆马车,跟在何怀安和方秀一的马车后面。方秀一坐在马车上,不自觉地还想伸出头看看后面的马车,但刚掀开帘子,她就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所以神情难免有些悻悻的。 “孩子在后面车上,有半夏在,你不用担心。”何怀安似乎看出了方秀一的不悦,出言安慰道。 方秀一有点不安,双手绞着衣服下摆,低声抱怨道:“这是去皇宫大内,又不是去市场买菜,怎么不担心?” 何怀安看着面露焦急的方秀一,随车摇晃的金冠上的珠串,掩盖不住一脸抑郁。 “听我说,孩子没事。不过,你可能待会儿要多担待点儿。”何怀安尽量能隐晦地说明白一件事,“皇后娘娘是太后的侄女,现在的吴昭仪是太后的表侄女,太后的娘家对当年的圣上帮助良多。” 方秀一有点懵,吴昭仪是谁?她们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对皇帝帮助多,又没有帮助她,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她睁大眼睛,恨恨地盯着何怀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懂。” 何怀安又打量了一下方秀一,似乎在斟酌,方秀一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吴昭仪就是以前的吴淑妃。”何怀安没有更多地要求方秀一,反正也只是一个借口,没什么危险,“圣上不是封了你一品诰命吗?你待会儿进了宫,就摆出一品诰命的威风,记住,这是圣上封给你的,除了圣上,谁都不能剥夺和轻视!” 原来是那个女人!方秀一点了点头,她这时也想到了那个一品诰命,上次她还纳闷为什么给她了个这么高的品阶,看来今天还是要用一用的,如果用不好的话,估计那个变态皇帝就会收回。那不行!这个诰命多好的,虽然承担着危险,但随之而来的富贵也是明摆着的。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辜负圣意的!”方秀一一想到孩子们因此受到的封赏,立刻就有了底气和动力。 “你尽力而为即可,万事有我在!” 虽然两人的关系在陌生人和夫妻间徘徊,而且更多地是倾向于陌生人,但这句话却给了方秀一莫大的安慰和支持,她长出一口气,给了何怀安一个大大的笑脸。难怪有很多女人会为了一句话而对男人掏心掏肺、至死不渝的,他奶奶的,就是太有魔力的! 到了宫门,方秀一在何怀安的搀扶下缓缓地下了车,一副仪态端庄、宠辱不惊的模样,倒让何怀安多看了几眼,他还真有点拿不准这个女人的心思,但从方秀一握着他手的力度能看出,她真的很紧张,只不过外表在张牙舞爪而已。 思远和飞羽也没有多言语,安安静静地跟在父母身后,进宫的规矩,他们都已经记得烂熟。 还是老地方,但身份不一样了。上一次来的时候,是一个低微到尘埃的厨娘,还被人打的破了相。这一次来,虽然不知道皇帝想要干什么,但地位那是坐了火箭升上来的,一品!比何怀安还高一级!想想都解气。 方秀一努力地压制着自己要上扬的嘴角,内心激动外表稳重地走在庄严肃穆高压的皇城内。两个孩子也很乖巧地跟在父母身后,不乱看,不说话,像两个小大人一样,惹得领路的太监还多看了两眼。 还是在乾清宫,只不过方秀一这次进去时是抬着头的,虽然不能和皇帝平视,但也算得上是雄赳赳气昂昂了,所以也看见了另外一位坐在这里的人——温仁宜。她用余光扫了一眼温仁宜,怎么哪里都会出现这人! 一家四口人跪在地上,给皇帝行了大礼,祝福了皇帝万万岁,只是,两个孩子的童音格外清亮。 “快快起来!”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皇帝异常热情地说道,“快让两个孩子到朕身边来,让朕瞧瞧。” 思远带着飞羽稳稳地走到皇帝面前五步远,再次跪倒,再次喊了声口号,让方秀一心疼不已。 “快起来。”皇帝让身边的侍者把两个孩子扶起来,“真是伶俐乖巧,确实长得像何爱卿!来人,将我准备的东西取来。” 皇帝给思远的是一套文房四宝,给飞羽的是一堆珠花。孩子们又跪倒谢了一次恩。 “哈哈哈哈,真是好孩子!”皇帝很高兴,又对方秀一说,“你和孩子们的经历,我都听何爱卿说了,你们真是辛苦了!” “多谢皇上的体谅!妾身只是尽了为人母的责任而已,主要是孩子们自己争气!”方秀一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心里高兴的,一下子都疏忽了面对的是皇帝。 “好好好,孩子们争气!”皇帝语气一转,“我看着挺喜欢的,不知何爱卿能否让他们进宫来,正好五皇子和三公主身边都缺个伴读。” 第四十一章 宫中“表演”(一) 方秀一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她的孩子,是她的命,她宁可卑微地跟孩子生活在一起,也不愿让孩子踏入这深宫大内。她刚才在路上想着,皇帝说不定这次只是又想利用她一次,但没想到这该死的皇帝还有这么一出,她没想到,是因为她确实思虑不周,但何怀安呢?这个人这么深谙权谋,难道也没想到?她不顾是在皇帝面前,转头就看着何怀安,恨不能吃了他。 何怀安倒是一副安然自得的样子,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方秀一也不能揪着他问。但是,方秀一眼看着何怀安一撩衣服下摆要下跪,她低头翻了个白眼,也作势要跪。但一道天籁的声音传了过来,阻止了他们要下跪的动作。 “皇上!”温仁宜站起来,对皇帝躬身道,“请容臣多言几句。” “说吧!”皇帝语意不明。 “说起来,臣和这两个孩子还差点成了一家人呢。臣第一次见到他们时,就非常喜欢,所以就起了收养他们的念头。因此,臣颇能理解皇上对他们的喜爱之情。”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出?”皇帝笑了笑,“莫非你当初要娶方厨娘,也是为着两个孩子?” “还是皇上懂臣的心思。”温仁宜的语气中透出一种遗憾来,“无奈苍天捉弄,没想到两个孩子是何大人的孩子。还真是羡煞微臣!” 何怀安其实早就想到了皇帝会有这么一问,也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决策,没想到关键时刻被温仁宜拦了一道,他只好理了理衣摆,收回下跪的姿势,满含感动地说道:“这都是托皇上洪福!” “是啊,我们都是托了皇上的福。”温仁宜没来由地开始了感慨,“想何夫人一路带着年幼的孩子,辗转漂泊,实在不易。能平安地来到京师,见到何大人,一家团聚,确实都是皇上对国家治理有方,社会安定,人民纯良,才能保得她们娘仨安然无恙。” “温大人所言极是。”何怀安回应道,“皇上庇佑我朝,使得臣能一家团聚。这几日,臣如在梦中,恨不能回到过去,陪一双儿女长大。” “是啊,皇上,何大人一家刚刚团聚,孩子们也才和父亲相认,这父慈子孝的情感也是需要时间的。陪伴皇子公主固然重要,但人伦大德也是不能枉顾。待得他们过几年,懂得了家国天下,再进宫来,岂非美事一件?”温仁宜说完又问何怀安,“不知何大人是否有同感?” 何怀安看了一眼温仁宜,又一次撩起衣摆,带着妻子儿女就跪了下来。 “皇上对臣一双儿女的喜爱,臣甚感欣悦。只是,他们这几年一直颠沛流离,不懂礼仪,若让他们此时进宫,臣怕他们非但不能对皇子公主有所助益,反而会连累皇子公主。所以,臣恳请皇上容许臣教养他们几年,然后再来陪伴皇子公主。” “哈哈哈哈,温大人,快扶他们起来。”皇帝没有什么不悦之色,“朕确实喜欢这两个孩子,不过,温大人说得对,朕怎么能剥夺你们来之不易的家庭伦常?你说呢,何夫人?” 自从温仁宜开始说话起,方秀一就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这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甚至连温仁宜当时求娶她的事都说了出来。她是何怀安的妻子,连诰命都是皇上本人亲封的,难道他会不知道,而在何怀安和温仁宜面前当面提出? 方秀一看得出,何怀安是有备而来的,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两人关系不熟,还是何怀安本身就不喜与人言深,也没有提前告诉她。但那个温仁宜又是何意,是真的帮他们,还是另有打算?以大家的关系来讲,估计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但他要干什么?这电光火石之间,怎容方秀一细想?她赶紧开口说道: “妾身听何大人的!” 这种情况下,在皇帝面前,她是万万不能开口拒绝皇帝的,她现在这一身的荣华富贵可都是人家给的,再说了,皇帝也估计不是想让她发表什么意见,她只是一个刚从厨娘位置升到尚书夫人的位置,连姓什么恐怕皇帝也不在意。所以,装傻充愣可能是最好的,不过,就是允许她长篇大论,她估计也说不出什么来。就把一切都交给何怀安吧,怎么也是堂堂尚书大人! 也不知是方秀一的话正好合了皇帝的意,还是方秀一的蠢正好取悦了皇帝,在听了她的这一句话后,皇帝“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何大人,尊夫人真是与众不同!你是个有福气的!”皇帝一个人笑得乐不可支。 “谢陛下!拙荆淳朴,心直口快,让陛下见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无妨无妨,朕听着倒是新鲜和舒坦,夫妻之间本就是如此。好了,你们都起来吧!” 方秀一站起来,暗自长舒一口气,这皇帝,阴晴不定,前脚让人害怕,后脚让人尴尬,真不是一般人。真佩服想何怀安和温仁宜这些人,跟这样一个领导天天打交道,万一领导生气了,不只是指责、降级,最害怕还命都没了。 “嗯,好!何夫人,太后想见一见你和孩子们,但朕很喜欢这两个孩儿,想跟他们说说话,你就独自去慈宁宫吧!” “是,陛下。”方秀一恭恭敬敬地给皇帝行了礼,非常诚心的。虽说皇帝阴晴不定,但何怀安也在身边,总能护孩子周全。万一真的跟自己去了那个什么太后的地方,可真是让人不安。她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的眼里,估计也就是个乡下来的农村妇女,即使头顶个一品诰命,她们估计也不会放在眼里。 殿外的空气虽然清新,但周身的空气太沉重。方秀一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宫墙外远处的天空,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 这次给她带路的不是上次那个太监了,她虽然来这里很多年了,但总也无法习惯统治阶级对被统治阶级生命的那种漠视。被压迫阶级大都默默承受着阶级固化的心理,只能在这个框架内努力地活着,而那些统治阶级一个个都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如果她不是尚书夫人,那么她和孩子们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真不敢想。 皇宫里真的很安静,方秀一走得也慢,旁边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带着路,什么也没说,让她一下接受不了的是,迎面而来的宫女之类的,都要给她行礼,她内心是澎湃的、激动的,但脸上还是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这两次进宫,真的是天壤之别! “何夫人,前面就是慈宁宫了。”小太监轻声提醒方秀一,“据说,今天是吴昭仪的生辰,大家都在宫里聚着。” 方秀一的一路遐想思绪被小太监的话打断,也让她从其中清醒了过来。小太监的话,她倒是提前有准备,估计也是要和这些养尊处优的女人们有一场撕破脸的对话,她是突然想到,以前看小说的时候,那些人都习惯给人好处,但她也没人提醒,今天什么都没带。转念之间,方秀一从左手手指上撸下一枚戒指,她也不认识是什么材料的,反正是一枚黄色的宝石戒指。 “谢谢小公公提醒。”方秀一借着长长宽宽的袖子的遮掩,她把戒指递到小太监手里,“这是一点心意,还望公公不嫌弃!” 小太监不动声色地收了下来,“奴婢吕德庆,在御前侍奉。谢何夫人!” 方秀一点了点头,没作声,这是对方在示好,回去再问问何怀安,这个小太监怎么样。 慈宁宫的气势宏不宏伟的倒是其次,方秀一怎么看着都觉得这个宫殿实在太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住的地方,真不知道太后每天顶着华贵,枕着玉石,能不能睡得好。 “何夫人方氏到!”宫门的太监向里边传话。 传话声很响亮,里面的人回复得也很迅速,宫里的太监很快就恭恭敬敬地把方秀一迎进宫门。吕德庆也准备跟着方秀一进去,但被方秀一拦了下来。 “吕公公还是候在这里比较好!”方秀一有点言外之意地说着,也不知道这个吕德庆是否听了出来。 吕德庆声音平静地道了声“是”,然后就低眉顺眼地站在慈宁宫宫门的一侧。 方秀一很满意吕德庆的这个反应,然后就如壮士扼腕般地走进了慈宁宫的大门。不过,还在距离太后门口约两丈远的时候,领路的太监很客气地对方秀一说:“何夫人,还请在此守候,容小的进去禀报。” 方秀一没有言语,也没有什么动作,这只不过是一句场面话而已,重头戏是接下来的事情。果然,太监一去不复返,只有偶尔一两个小宫女在院子里匆匆经过,方秀一还能看到她们嘲笑的嘴角,以及相视一笑的讽刺。是啊,她几天前还只是一个低贱的厨娘,如今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品夫人,但是,一品夫人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地站在这个地方等着被人召见。说不定,在太后的眼里,她还比不上这里的一个宫女呢。 第四十二章 宫中“表演”(二) 春寒料峭,再来点儿风,寒冷一丝一丝都钻进了方秀一的衣服里,时间也一点一点地流逝。方秀一静静地站着,任冷风吹,任宫女太监嘲笑看热闹。她微微地试着动一下脚,发现腿脚麻木,想笑一个,但脸部已经僵硬,好吧,也差不多时间了。 方秀一慢慢从手指动起来,把手指活动活动,双脚也微微开始动作。旁边经过的宫女诧异地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还有人在太后的地面上做小动作。过了几分钟,方秀一觉得手指活泛了,腿脚也舒服了点,于是,她首先把簪于发前的华盛摘了,眼前晃动了一下宝石的亮光,耳朵听到了朱玉的叮当声,很清脆,在这寂静的地方听起来还不错。华盛扔到了地上,“哗啦”一声。接着,鬓边的祥云玉簪,“叮当”,摔碎在了地上。然后,另一侧的黄金花钿,也掉落在地上,那上面的花枝还在微微颤抖。 在方秀一发丝凌乱的时候,早有惊慌失措的宫女进去禀报了,但太后似乎不认为她能掀起什么风浪,所以,方秀一首饰都扔完了,也没见到有什么反应。 方秀一暗想:这老东西,难道真的要逼她放弃尊严?她咬了咬牙,他奶奶的,豁出去了,这一世,为了活着,曾受过多大的委屈!难道刚过上好日子,就精贵起来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两个孩子的以后,有什么可顾忌的?! 方秀一摸了摸头发,发饰都扔了,她随意揉了揉头发,发髻都松了,几缕发丝飘落下来。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嘴里慌张地喊道:“太后,饶命啊!” 嘴里喊着饶命,左右看看没什么石头之类的东西,干脆脱下自己的一只鞋,认真地看了一眼,然后双眼一闭,狠心朝自己额前敲去,“啪啪”作响。他妈的,好疼! 里面终于有反应了,只听一阵声响,从里面连贯走出几个女人来,为首的是一个五官威严但稍显刻薄的老年妇女,方秀一猜这估计就是太后本人了。她一看到这些女人出来,管他三七二十一,连忙趴倒在地,哭喊着:“太后,饶命啊!”声音格外凄惨。 “这是怎么回事?疯疯癫癫的?”太后有些愤怒,她原想一个小小的厨娘,就是借她个胆,也不敢挑战自己的权威,不成想,居然唱出这么一出无中生有的戏来。 “大胆!竟敢戏弄太后娘娘!还不赶紧把她拉走!”方秀一听到这个似乎有点熟悉的声音,想必就是那个前淑妃吴昭仪了。 “太后,饶命啊!”方秀一也不说那么多,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她估摸着那个皇帝也应该快现身了吧。 “何夫人,你也是堂堂二品大员的夫人,怎么做出这等不入流的事情来,这成何体统!”这是皇后的声音。 马上就走过来几位姑姑模样的人,想把方秀一拉起来,但方秀一怎能如此轻易就范,她长伏于地,别人也拿她没办法。 “太后娘娘,如果我做错了事情,还请太后能训导,但你不能这样对我呀!皇上说了,我是一品诰命夫人!”怎么也得突出自己的身份才行,否则怎么能显出事情的重大性。 “呵呵,还一品诰命!也不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吴昭仪嘲笑道,也立刻有其他女人以轻微的笑声附和着。 “住嘴!”太后断喝道。毕竟是久经江湖的老手,已经看出了方秀一的目的和高明之处,“拉她起来!” 那几位姑姑估计也听出了太后语气不善,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把方秀一硬生生地抬了起来,硬栽到地上,让她站起来。 方秀一也没挣扎,何苦为难自己呢,反正要的效果已经有了。 皇后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她对方秀一是厌恶的。上一次见面,她的权力被分走了一半,这一次又是这样的局面。她忍住心头的怒火,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常姑姑,请何夫人到偏殿重新梳妆!” 方秀一心里暗骂皇上这个混蛋还不来,但嘴里还得嚷嚷:“太后娘娘,我愚昧无知,冲撞了太后,请太后责罚!” 太后眉头一皱,一摆手,“还不下去?” 那几个壮实的姑姑们赶紧扯着方秀一往里走,方秀一正苦恼要使什么招的时候,宫门外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这下,谁的招都不用使了,方秀一趁大家松懈的一刹那,马上又趴到地上,太后手下的人想再抓住她,已经晚了,皇帝带着一帮人走了进来,院子里顿时乌泱泱跪下一片,请安声也此起彼伏。 “这里好生热闹啊!看来朕来的真是时候!”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都起来吧!” “谢皇上!” 大家纷纷平身,更凸显了方秀一,只见她一个人狼狈地趴伏在地上,不肯起身。 方秀一在听何怀安说皇后和那个吴昭仪都是太后的亲戚之后,就知道,皇帝估计没给她留什么好差事。想她一个刚从泥淖之中爬出来的女人,居然立马就要堂而皇之地登上舞台,唱一出惊人的戏,真的是只能用“不成功,则成仁”来形容了。 何怀安说没有任何危险,因为皇帝就是想利用她的直率和无知。但事实是,她又不是真的出身乡野,她也是见过世面的。她既不能做到战战兢兢,也做不到目中无人。尤其是现在,她还有两个孩子的牵挂,那个皇帝是什么心思,她也不确定,皇帝又没跟她谈过心,而且什么白纸黑字都没有,一切全靠她自己的应对和运气,或是靠皇帝对太后等女人还有多少耐心和感情,又或是靠这些女人对皇帝的了解有多少。 唉,说来说去,一切都得靠自己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前世,从来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泼妇一样的存在。 “地上下跪何人?怎么没听到朕的话吗?”方秀一听到皇帝的声音,只觉得如春风吹过耳边,终于轮到她登场了,只可惜油彩抹得不够重。 “皇上,请息怒,是何大人的夫人,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妾身等人正要扶她起来。”还没等方秀一直起身子说话,皇后已经先发制人,量的就是方秀一乃一介村妇,借她个胆也不敢跟太后、皇后等人对质。皇后说完后立刻命人将方秀一扶起来,“还不赶快把何夫人扶起来!” 只是,方秀一现在已经走到舞台上,不说个戏文,怎么能如此狼狈退场?! “皇上,请听妾身细说。”方秀一用力摆脱宫女们的钳制,仍跪在地上,只是高高扬起了头,纷乱的头发飘散在风中,额头一片红肿,脚上还丢了一只鞋。 皇帝看了吓了一跳,前脚还是端庄斯文的一品夫人,后脚就变成了这么一副鬼样子。 “这,这是何故?何夫人怎成这般模样?”皇帝惊讶的语气让方秀一怀疑,自己这出戏是不是会错意了。 “皇上,还不是她不小心摔的,还让她说什么?御前失仪,可是大罪!”那个吴昭仪站出来想踩一脚方秀一。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吴昭仪,没接茬,而是对方秀一说:“好,朕姑且听你说说,难道皇后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冤枉?方秀一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莫非这是皇帝的意思?天啊噜噜,没剧本的戏好难演啊! “谢皇上!容妾身祥禀。”方秀一脑袋飞速地运转着,“妾身得知太后召见,心里既紧张又感到荣幸,生怕自己有哪里不妥之处冒犯了太后,若能得太后指点一二,那真是三生有幸。慈宁宫的公公将妾身引进宫内,就让妾身在此等候,他前去禀告。妾身站在这里,丝毫不敢动弹,怕失了规矩。但是,妾身久等不到太后召见,就问这里的姑姑,但她们一句话也不跟妾身说。妾身正想着,是不是那个公公做什么其他的事给疏忽了,但突然听到太后房内传来声音,妾身还吓了一跳。” “哦,你听到什么?”皇帝似乎对方秀一的故事很感兴趣。 “妾身听到有一个人说:‘太后,她算什么东西,让她在外面站着,让她知道厉害!’”方秀一现在觉得不编白不编。 “你胡说!谁说这话了?”那个吴昭仪怒火冲天。 皇帝摆了摆手,吴昭仪没敢继续造次。 “是吗?那你有没有听出是谁说的这句话?” “皇上赎罪,当时妾身浑身感到寒冷,只听清了这句话,但说话人的声音倒有点模糊。”她想着给吴昭仪来个大招。 “然后呢?” “然后就有人说,这个一品夫人可真是有趣,听说以前还是个厨娘呢,带着两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就勾搭上了何尚书,居然野鸡飞上枝头了!”方秀一突然觉得自己编故事的本事还不错。 “一派胡言!请皇上明察!”皇后也有点忍不住了,再镇定也架不住有人当面信口雌黄地诋毁她。 “说下去,朕自有定夺。” “妾身正在纳闷这说的是谁时,就从里边走出来一位娘娘,斥责妾身不知廉耻,还让宫里的人撕扯妾身的头发和衣服,说妾身不配这身诰命!妾身拼命磕头求放过,她们也不住手。幸好太后仁慈,及时出来阻止,正好此时,皇上大驾就过来了。” “你、你、你胡说,你竟敢在皇上面前撒谎。皇上,还不赶快给她治个大不敬!”吴昭仪恨得牙痒痒。 “皇上,妾身没有胡说。妾身虽出身低微,但还知道忠孝二字怎么写!”方秀一这次是结结实实给皇帝磕了一个头,“蒙皇上怜恤,封妾身为一品诰命,妾身不敢有丝毫怠慢。但是,如果妾身的出身和经历让世人质疑皇上的裁定,那么,请皇上撤掉妾身的诰命。妾身就是再被人耻笑,也不愿意让皇上受世人指点!” 方秀一这次是彻底撕开了脸皮,没有说谁是谁非,而是着重强调皇帝的决定受到了质疑。 包括皇后在内的女人,除了太后,纷纷跪下,“请皇上明鉴,妾身等人并无此言!” 皇帝还没说什么,太后先开口了。 “何夫人,真是好胆量!在哀家面前信口雌黄、胡言乱语。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皇上,妾身万万不敢心存他想!”方秀一额头的红肿看着还真有点恐怖。 “是吗?那你说说,是谁出来指使人的?” 方秀一看了一眼皇帝,皇帝没动静,好,没动静就是默许了。再看一眼太后,太后是不屑一顾的,认为她一个卑微之人不能耐她何。然后,方秀一义无反顾地,非常精准地指着吴昭仪,“就是这位娘娘!” “皇上,不能相信她啊,她刚才说的都是假的?我们没有做过!”吴昭仪虽然愤怒,但还不紧张,有太后在,而且她确实也没做过,有什么怕的。 “皇上,妹妹说的是真的,确实是何夫人在胡编乱造。”皇后一时半伙还不知道方秀一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认为凭这些胡编乱造的东西,皇帝还不至于不辨是非。 其他几位嫔妃此时也纷纷开口,都说方秀一撒了谎,是欺君之罪。 方秀一就跪在那里,一脸坚毅地跪在那里,她是在跟自己的命相搏。 皇帝沉吟片刻,“何夫人,你先起来吧。你放心,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朕自会为你做主!” “谢皇上!”方秀一非常真诚地给皇帝磕了个头,然后站了起来。 “何夫人,你和吴昭仪各执一词,有谁能为你作证吗?” 方秀一仔细地、大不敬地盯了一眼皇帝,再看向愤怒但带点得意的吴昭仪和皇后,还有似在深思的太后,然后就看到了何怀安和两个孩子,以及那个温仁宜,这不是深宫大内嘛,怎么皇帝还带了臣子进来。方秀一在看到孩子的那一瞬,心里“咯噔”一下,他们以前逃难时,也受过委屈,也受人欺负,但像今天这样,如此狼狈地跪下,如此卑微如尘埃,孩子们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她不知道会不会在他们心里留下阴影,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待会儿回去再解释。 “皇上,妾身知道,娘娘们身份尊贵,妾身倒也谈不上委屈。不过,既然皇上垂问,妾身也不敢推辞。刚才送妾身前来的那位公公,一直站在宫门外,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什么。”方秀一想,这一次真的是不成功则成仁了,何况之前何怀安也略微提过,不会有危险,看来,皇帝也是势在必得,只不过这个手段用的比较卑鄙了一些。想到这个何怀安,方秀一觉得有必要跟他长谈,现在两人是一家人了,一人损则俱损,不能再这么藏着掖着了,一定要相互信任才行。 “何夫人,你是朕亲自封的一品诰命,是何等的尊贵,切不可妄自菲薄!好,既然这样,就让吕德庆进来说说吧。温爱卿,你来替朕定夺吧。”皇帝好像不甚在意地吩咐着。说来也奇怪,现在虽然是春天,外面也不暖和,太后、皇后的都在外面,但皇帝好像没看见似的,不但没有多少热情,反而连面子功夫也不愿意做,大家就这么站在外面,并且,自己老婆们的事,竟然让一个朝廷重臣来裁判。 吕德庆匆忙从外面进来跪在皇帝面前,“皇上!” “起来回话。” “谢皇上!”吕德庆进来后目不斜视。 温仁宜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看方秀一随风飘散的发丝,对吕德庆严肃地说道:“吕德庆,本官代皇上要问你一些事情,你要据实交代,不可有一句妄语,否则就是欺君。” “温大人,小的明白。” “你送何夫人进到慈宁宫后,可曾进来过?” “回大人,小的就送何夫人到门口,然后由李公公领何夫人拜见太后。小的一步也没有踏进慈宁宫,一直候在门外。” “这么说,这里面发生的事情,你根本没看到?” “是的,小的什么都没看到。” 温仁宜为人一直都比较冷淡,有的时候说话没什么情绪,可能也正因为是这样,再加上他位高权重,皇帝也极为倚重,所以跟他对话的人在揣摩的时候就已经先弱了几分。 “里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在门外不会听不到一点动静吧?” 吕德庆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方秀一,他总算知道方秀一为什么让他待在门外了。 “吕公公,不要有什么顾虑,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温仁宜依然平淡地对吕德庆说道。 “是的,大人。小的站在门外,很久都没有等到何夫人出来,就以为何夫人在和太后相谈甚欢。但是,突然小的就依稀听到几声‘叮呤咣啷’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掉地上了,然后,然后……” “然后呢?” “然后,就听到何夫人喊着:‘太后,饶命啊!’” “放肆!小小一个太监竟敢再皇上和太后面前信口雌黄、胡编乱造!”皇后厉声呵斥吕德庆,又对皇上说,“皇上,这个太监竟敢欺君,还请皇上明察。” “皇后,不要着急,朕自有评判,如果有人欺君,朕绝不会轻饶!” 温仁宜继续问吕德庆:“何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还有其他声音吗?” “有是有的,只是小的听不太真。好像是一阵‘啪啪啪’的声音。” “你能分辨出是什么声音吗?” “小的,小的,只是依稀听到这种声音,好像、好像是这样的。”吕德庆说的时候,用手打了几下自己的脸,发出“啪啪啪”的声音,“好像是这种声音,但小的真不敢确定啊!” 其他人还没反应,方秀一首先就有点后悔了,这“啪啪啪”的声音,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往脸上招呼几下,岂不是更惨? “胡说!你这个该死的太监!”吴昭仪很生气,“皇上,吕德庆在说谎,这一切都是何夫人自己做的!皇上!” 吕德庆重重地皇帝磕了一个头,“皇上,小的说的都是真的,小的敢对天发誓,要是有一句谎话,愿意天打五雷轰!”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你在朕身边多年了,朕相信你也不敢说谎。” “谢皇上!皇上真是明君啊!” 皇帝的一句话,所有人都听出了风向,既然吕德庆没有说谎,那么方秀一说的话就最起码有七分是可以相信的。也正因此,太后和皇后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太后更多的是愤怒,皇后更多的是恐惧。 但有一个人是大脑不发达的。 第四十三章 宫中“表演”(三) “皇上,吕德庆在撒谎啊,皇上,你可千万不要被他蒙骗了!”这人就是吴昭仪。 皇帝没理会吴昭仪,示意让温仁宜继续。 “那我来问问何夫人。”温仁宜转向方秀一,“敢问何夫人,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方秀一额头猛地一看确实有点严重,一片红印子。 “温大人,当时我只顾着躲,等一切结束的时候,就发现我、我成这个样子了。”方秀一说完,颇觉得尴尬,众目睽睽之下试图将自己的一只没有穿鞋的脚缩回到裙子底下。 温仁宜仔细地看了几眼方秀一,发丝凌乱,衣服略微不整,首饰也都掉在地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感觉方秀一身上有种赴死的气息。 “谢谢何夫人。”温仁宜对方秀一点点头,又问几位宫女、姑姑、太监,“你们有什么要说的?怎么敢对我朝一品诰命夫人下此狠手?!”一句话就给这些人定了性,温仁宜很清楚皇帝在想什么。 那些人纷纷拼命磕头,“皇上,皇上,奴婢没有做啊,都是何夫人她自己做的!” “住嘴!如此刁奴,在慈宁宫殴打一品夫人,竟还敢矢口否认,真是罪加一等!”温仁宜不容这些人狡辩,然后对皇帝说,“皇上,这些下人竟敢藐视天威,践踏皇权,臣认为,此罪当诛!” “皇上,奴婢真的没有说谎啊,真的都是她自己做的!”宫女等人拼命磕头,“太后,请太后为我们做主啊,太后你也亲眼看到了,都是何夫人自己做的,我们没动手啊!” “住嘴!”太后有点烦躁,她只想给这个一品诰命夫人来个下马威而已,不要以为得了皇帝的册封就得意扬扬的,她的侄女还被皇帝给降级了呢。 “看看,朕都差点忘了,这是母后的慈宁宫,这里发生的事情,母后应该最了解了。不知道母后能否说说当时的情形?朕刚才还看着何夫人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像被土匪打劫了一样。”皇帝表示出很纳闷的样子。 太后气结,她既不能维护底下人,也不能说这都是方秀一自己干的,可是这一切确实都是方秀一做出来的,但,说出去,皇帝等人能信吗? “皇帝,这事发生在慈宁宫不假,但何夫人如何弄成这般模样,哀家还真是不知道,不过,这宫里的人都是哀家调教出来的,量她们也不敢胡来。话说到这儿,哀家倒是想问一问,皇帝为什么会带着外臣来哀家的慈宁宫?还让温大人讯问哀家的人?” 太后不想卷入这种是非的分辨中,不论支持那一边都跟她的身份地位不相符,所以不如转了这个话题更好。 “哈哈,倒是朕疏忽了。来来来,何大人,让两个孩子过来拜见太后!”皇帝倒也不着急。 何怀安一进来就看见了方秀一的状况,他虽然不知道事实如何,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没想到方秀一能把事情弄成这样的局面。他当时只是提醒了一下她,因为涉及太多,也不好明说,只是让她随机应变,但现在成了这个局面,倒是正好给皇帝递了一把刀子。如果说这是方秀一自己做的,那么,他的这个夫人还真是不简单。 “太后吉祥,这是微臣的儿子何思远,女儿何飞羽。”何怀安带着一双儿女给太后磕了头。 太后即使有万般不愿,但这个时候也不能拂了皇帝和何怀安的面子,客气地说:“快起来吧,这大冷的天儿。不过,何大人倒是好福气,竟然生了这么一双玲珑可爱的儿女。”说完,使人拿了礼物过来给两个孩子。 “谢太后!”思远和飞羽乖巧地谢过太后。 “只听说何大人和失散已久的妻子儿女团聚,没想到何大人的家人倒是很特别!” “太后过奖!微臣的家人出身乡野,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太后海涵!”何怀安装作没听出太后的言下之意。 “哈哈哈哈,何大人真是谦虚,恐怕何大人所言之乡野实非乡野吧?” “请恕微臣愚钝,不知太后所言为何?” “哼哼,何大人真是我朝的忠臣呐!”太后讽刺何怀安的装疯卖傻。 “为君尽忠,为民尽责,乃微臣之本分,微臣多谢太后的体谅!” “好了!”太后不想再浪费感情,直接对皇帝说,“皇帝,像何大人这样既有才干又有忠心的臣子,真是我朝之幸啊!就让何大人带夫人和孩子回去吧,让何夫人多多休息为好。” 方秀一听罢,心里不知翻了多少白眼,骂了多少脏话,老娘今天演得这么辛苦,老妖婆一句话就想带过!不知这个该死的皇帝是怎么想的。 “是啊,母后所言极是,真是我朝之幸啊!”都以为皇帝会就着太后的话说,但他话锋一转,“不过,正因为是忠臣,所以,朕还真不能让他寒心。” 就在很多人不明所以的时候,皇帝直接下令了。 “来人,将这等恶人拿下,交给内正司和宫正司办理。”说完,马上从慈宁宫的宫门处冲进一批人,好像随时在待命,“就说她们大胆犯上,殴打朝廷命妇,让他们公正处理!” 顿时,宫女姑姑太监的求饶声一片,这不就是要命吗? “皇帝,怎么就如此草率?!她们可是什么都没做啊!”太后有点恼怒,皇帝在她的地方没一句解释,就直接带走她的人。 “母后,这怎么能是草率呢?你也看到了,何夫人被她们折磨成什么样了?何夫人是朕刚封的一品诰命,在她们眼里竟然如此低贱,任意糟践!朕这样处理,难道有什么不当吗?” “皇上,你误会太后了,这一切真的都是这个贱女人做的!跟其他人没有关系!”吴昭仪不怕死地又为自己辩驳。 “住嘴!你前次殴打何夫人,朕念你平日无大错,降你为昭仪,希望你能自省,朕自会再升你宫位,但你不思反省,锱铢计较,竟然敢动手打何夫人,可见最近你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反而一错再错。”皇帝一挥手,“来人,将吴昭仪带回永和宫,不许外出,不许探望。什么时候认识到错误,什么时候出来。” “皇上,妾身没有做啊!”吴昭仪一听,慌了,这不就是说把她打入冷宫吗?她又没什么错,凭什么?“你这个贱女人,竟然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贱女人!”吴昭仪愤恨地咒骂着方秀一。 方秀一似乎被惊吓到了,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那只没穿鞋的脚又露了出来。 皇帝一见,又迁怒皇后,“皇后,这个后宫事是由你管理的,但今天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平时是怎么教导她们的?这等欺君罔上的事情竟然就发生在皇宫,还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从今日起,收回凤印,后宫的事你暂时不要管了,由贵妃她们负责吧。你好好反省,也许抄抄佛经对你有好处。还有,你们也一样,都在自己宫里不要随意出来走动了,修身养性比较好!” 一众妃子脸色大变,这真是一场无妄之灾啊!怎么巴结太后和皇后没巴结好,反而惹皇上大怒,被禁了足,这后宫本来就僧多粥少,再这么下去,皇上恐怕没几天就把她们给忘了。 “皇上,不要啊!妾身什么也没做啊!” “什么也没做?你们也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就是因为你们什么都没做,所以才朕才要让你们反省,想一想,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了!” “皇帝,你处理了哀家宫里的下人也就罢了,但皇后做错了什么?”太后自恃有功,想为自己的亲戚保留位置。 “皇后错就错在,她没管理好后宫,让母后这里发生了如此不堪入目的事情,她还竟然坐视不理,这难道不是错吗?还有她们,听任吴昭仪做下恶行,竟然不闻不问,还都说是何夫人在撒谎,这,难道不是错吗?” “皇帝,请不要被眼前的假象蒙蔽了双眼!”太后也很生气。 “蒙蔽?朕还是最起码的判断力的,难道是何夫人自己打的自己?难道是何夫人自己扔的东西?难道是何夫人自己撕了自己的衣服?难道是何夫人自己丢了鞋子?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难道都是她自己做的?你们说,这话说出去谁信?难道你们都当朕是傻子吗?” “皇上,请饶了妾身吧,妾身真的没做,真的都是何夫人自己做的,这都是她自己做的。皇上!”吴昭仪还想试图让皇帝改变态度。 皇帝早就没有耐心了,“滚!你们还不把人带走!” 几个人上来就堵了吴昭仪的嘴,把人拉了下去。 “皇上……”皇后还想说几句,但太后这时被气晕了,直接栽倒在地上,现场顿时一阵混乱。呼唤“太后”的声音,此起彼伏。 皇帝吩咐把人抬进去,又派人找御医,之后,不紧不慢地对方秀一说:“何夫人,今天让你受委屈了,希望你能看在朕的面子上,不要计较这些了。” 你的面子?谁不敢给! “皇上真是折煞妾身了,这原本都是妾身的不对,还望皇上能原谅,也希望太后身体健康!”方秀一诚惶诚恐地说着。 “嗯。何大人,你带着你的一家子回去吧,朕对何夫人的赔礼随后就到。”说完,皇帝就进去了,不论如何,得看看太后她老人家怎么了,是不是真的就晕倒了。 “谢皇上!” 慈宁宫偌大的院子里,一时间,异常寂静,几人神态各异。 “娘,娘,你没事吧!”思远先问方秀一,他和飞羽的脸上全是担忧,飞羽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乖宝贝,娘没事,真的,这些都不要紧。妞妞,别哭,娘真的很好!” 但是飞羽眼泪不停往下流,但就是不敢哭出声,怕犯了皇帝的忌讳。 方秀一看飞羽实在担心,一狠心,悄悄地在飞羽耳边说:“别怕,这些都是娘自己弄的,谁也没动娘!” 飞羽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娘亲,呆住了,眼泪也都凝固在了脸上。 “好了,我们回去吧,这里有点冷!”方秀一爱怜地擦了擦飞羽的眼泪,亲了亲两个孩子,思远更是找回了方秀一的鞋,给穿到脚上。 方秀一一手拉着一个孩子,高高兴兴地准备走,看到这样的结果,她还是很满意的,自己的委屈没白受。 “你还好吧?”何怀安虽然很想知道细节问题,但此时也不宜详说,看到方秀一的样子,还是很关心的。 “放心吧,大人,我没事。我们走吧。”虽然何怀安的神情里看不出什么真情实感,但方秀一觉得他应该还是关心自己的,再怎么说她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嗯,走吧,车已经备好了!”何怀安也能看得出方秀一脸上的愉悦之情,他似乎也被感染了,放松了许多。 方秀一看到温仁宜还站在那里,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在看何怀安和孩子,脸上没有喜怒。 “温大人!”方秀一随手理了理头发,对温仁宜说,“让温大人见笑了!” “何夫人客气了!不过,倒真让温某刮目相看!”温仁宜能忖度皇帝的意图,但实在想不出方秀一会做出什么来回应。 “温大人过奖了,我只是求生而已。温大人,告辞!”方秀一也不隐瞒,皇帝的这个想法,估计温仁宜和何怀安都是知道的,只不过自己成了工具而已。皇帝也许有更多更好的办法给太后等人警告,但自己是最方便的一个工具,顺势而为就行了。到头来,皇帝什么都没做,不仅达到了目的,还让她得罪了太后等人,让她和何怀安以后全力效忠他。再加上皇帝对孩子们的态度,也逼迫方秀一自觉地、心甘情愿地成为工具。 温仁宜点了点头,竟比方秀一等人还快一步,先转身出了慈宁宫,似乎他只是来看了一场戏而已,登台的戏子都是普通人,而不是什么皇帝和太后。 第四十四章 初次谈心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两个孩子都很害怕地依偎在方秀一的身边,他们虽然第一次见识皇宫大内,但也能看得出刚才是多么危险。 “宝贝们,不要怕,你们看,娘现在不是好好的?”方秀一心痛地安慰两个孩子,这些年,她们三人真的是难分难舍,就像都揉进对方血液里的存在,一个受罪,另两个都会受伤。 飞羽的眼泪又下来了,“娘!” “不要怕,真的没事。你们到爹爹身边去坐吧,让娘整理一下头发。”方秀一虽然觉得自己是孩子们的依靠,但在这个社会里,何怀安无疑能给孩子们庇护,而且是很好的庇护。 “思远,飞羽,过来坐在爹爹这里。”何怀安虽然对方秀一的态度是比较陌生的,但他也很认可方秀一。虽然两人并未曾交心,但方秀一的想法,他还是略知一二的。所以,何怀安对待两个孩子,不仅是出于父爱,还有对方秀一的钦佩。 方秀一的心情是愉悦的,以目前情况来看,即使没有她,两个孩子也能一世无忧了,不仅孩子们自己聪明,而且何怀安本身也很强大,对此,她非常满意,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这么爽快过。 “你们不要担心我,我没事的。那些人自恃身份,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方秀一狡猾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都是我自己做的。你们看,这额头是我用鞋子敲的。我知道轻重。” 何怀安看着得意洋洋的方秀一,心里阴沉几分。他自从认了方秀一和孩子们的这几天,只是很容易就接纳了孩子们,但对方秀一,充其量是帮他养大孩子的女人而已,他愿意给她最好的东西,愿意给她一辈子何夫人的名号,他想尽一切办法补偿方秀一,让她后半生无忧。但是,他没有想到方秀一的反应这么快,这么精确,能在只得到暗示的情况下,给皇帝递了这么顺手的一把刀。不,这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他希望方秀一就简简单单地在他的庇护下过完这一生,而不是锋芒毕露引得皇帝惦记。 他事先没有明白告诉方秀一该怎么做,是因为他知道,皇帝是绝对不会把宝压在她一个人身上的,当时在那个慈宁宫里,一定是有皇帝的人在的,那个人一定会给方秀一制造机会的。但万万没想到,方秀一自己打乱了所有的布局,这才让何怀安不安。 刚才在慈宁宫的一切,似乎是有人上身方秀一,现在的方秀一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城府,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跟两个孩子说笑。 “娘,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做吗?”思远也是声音低低的问。 方秀一看了一眼何怀安,才说:“这是计谋!你看,皇帝不是惩罚了那么多人吗?这就是他要的。你们虽然还小,但也要了解这些。你们现在身份不一样,以后会遇到很多类似的情况。记住,自己受点委屈不要紧,关键要看这个委屈值不值得。” 何怀安没说话,方秀一受到鼓励继续说:“比如,你俩以前去做小生意,有人调笑,你们觉得很委屈,但是有人因此同情你们,多给你们一些钱,这个委屈对当时的你们来说,就是值得的。在受委屈的时候,要多想一想,如果不值得,那么就要起来反抗,但是,要反抗,就得尽力反抗,不彻底打消对方的嚣张气焰,那么你的反抗就是不值得的。”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何怀安倒也没反对,方秀一说的虽然不全对,但也有几分道理。 “是这样的吗?爹爹。”飞羽问何怀安。 “嗯,有时候以退为进,更好一些。柔弱胜刚强。” “对,大人说的好!”方秀一虽然对何怀安本人无感,但人家讲的就是比她有水平。 孩子们好像受了启发,兀自沉思。方秀一很满意,她的孩儿,她简单这么一说,孩子们就能思考。她有点自得地看向何怀安,就看见何怀安正盯着她看。她愣了一下神,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衣服,虽然刚才是道具,但现在已经收拾好了。 “大人,我是哪里做得不对妈?”方秀一纳闷地问何怀安。 “没有,你做的很好!”何怀安并不吝于赞美。但是正因为方秀一做得很好,才不正常。 说话间,就回到了尚书府。方秀一又一次地戴上了帷帽,她也很郁闷,两次进宫,两次都是整齐地出去,凌乱地回来。 四人回各自的房间洗漱更衣。方秀一独占着正房,身边有两个丫鬟服侍着,她这是第一次完完全全地以统治阶级的身份享受着别人的服侍,说实话,真有点不习惯,但又不能真的自己都动手做了,连穿衣服,真的是伸手就可以了。原来,上一辈子听到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真的是存在的。但是,方秀一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所有的这些她都需要了解,需要熟知,但并不代表她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要遵守。 “好了,鞋我自己穿。”方秀一拒绝丫鬟跪下来给她穿鞋。 “夫人……”小桃有点不可思议。 方秀一让山杏扶着她坐下来,施施然地自己穿着鞋子。 “小桃,你该不会认为我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做吧?”其实,连衣服,方秀一都想自己穿,但她目前对这些衣服的穿法还不熟悉。 “不是的,夫人。服侍夫人是我们的本分。” “你不要紧张,你做得很好。我只是看看我自己会不会穿鞋。”方秀一苦口婆心地解释着,她真的不想成为废人啊。 “好了,小桃,你看,夫人穿得多好!你去端杯茶过来。”山杏出面开解小桃。 方秀一满意地看看山杏,这孩子,长相不出众,但眼力劲还是有的。山杏和小桃都是前一段时间在另一处院子里照顾她的丫鬟。 “夫人,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会儿?”山杏问道。 “不用,我现在就是在休息。”可不是嘛,只要不见那个该死的皇帝,就是最好的休息了。 方秀一狠狠喝了几口茶水,突然站起来,因为她想起来,这短短几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太多了,她都没顾上去看两个宝贝的房子,太失职了。 “夫人?”山杏问。 “我去看看思远和飞羽。” 思远住在东厢房,方秀一进去的时候,思远已经换好衣服,正在看书。 “娘!”思远放下书,过来把方秀一搀扶着坐下。 “思远,你在这里还住得习惯吗?”方秀一怎么都看不够自己的宝贝。 “住得惯。娘,你不用担心我和飞羽。”思远知道方秀一最关心的就是他们兄妹俩了。 方秀一点点头,但看到在思远屋内进进出出的几个丫鬟后,眉头微微一皱。以前她看书的时候,也知道所谓的内院,不允许外男进入,所以,男孩子养在内院时,周围也都是女子,那时她只是看看书而已,现在亲眼看见了,而且还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她就不禁有些心里堵得慌。这个该死的社会!她此刻真的有点想回到之前的生活了,她每天亲自照顾孩子,孩子们也都能生活自理。 方秀一心里不舒服,匆匆交代几句后,又去看飞羽。 飞羽的房间布置得非常简单而雅致,每个摆件看着都很低调。 “娘!”飞羽过来就抱着方秀一撒娇。 “宝贝,在干什么呢?” “娘,我在核对府里的一些东西。”飞羽把东西放到方秀一面前。 只见厚厚的几个簿子,记着很多东西,还有被红笔特别标注的。什么“福寿青玉玉佩,一,神武二年五月六日”,好像还有人名之类的。 “这些是府里所有东西的进出,女儿整理出来,这些是要娘以后管理的。”其实,自何怀安收养两个孩子以来,飞羽就已经在做这件事了,只不过最近方秀一是非不断,还没机会告诉她。 “为什么要我管理?”方秀一吃惊道,这么多东西,她哪有那本事。 “娘!”飞羽有点恨铁不成钢,“娘是尚书府的女主人,府里所有的事,不是娘管,谁管?” 方秀一无语,是啊,她已经是尚书府的夫人了,按惯例,她不就是得负责起府里的日常了?但是,没人跟她说啊,而且,她不喜欢干这个! “哈哈哈哈,这事以后再说。乖,你先休息,待会儿一起吃饭。我去找大人谈点事情。”方秀一有点逃避地赶紧离开,她觉得飞羽做得挺好的。 何怀安的书房就安置在主房的西边耳房,有两间房大小。 方秀一进去的时候,何怀安正在写着什么。她环顾了一下,没发现有什么丫鬟婆子的在里面。难道他不需要人侍候? “你找我有事吗?”何怀安收拾起笔,将纸收好,他能听得出方秀一刚才的步伐是比较快的,很明显有事而来。 “是有点,大人有空吗?” “你说。”何怀安示意方秀一坐在旁边。 方秀一让丫鬟退出去,给何怀安添了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大人,怎么没看见半夏他们?”以前,三冬和半夏都是一直陪在何怀安身边的。 “这里不方便进来,我就让他们在外面待着。” 方秀一点点头,想了一下,终于开口。 “我也正想说这个。半夏和三冬跟着大人应该已经很久了,想必大人也很习惯他们在身边了。现在让他们在外面,对大人也有诸多不便。不如,大人还是把书房安在原来的那个院子里吧。” 何怀安看了看方秀一,总觉得她还没说完,而且重点应该不在他这里。 “你想说什么?” “呵呵,让大人见笑了。”方秀一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我是想让思远跟大人搬出去住。” “为什么?”何怀安很奇怪,据他观察,孩子就是方秀一的眼珠子。 “思远是个男孩子,以后不论是否有大作为,我都不认为让他成天被一堆女人包围是件好事情。”方秀一对此也很纠结,“但是,如果思远搬出去了,就他一个人在外边,我这心里也很不舒服。不知道大人能否给出个主意。” 其实,方秀一今天打算是跟何怀安谈心的,希望他以后能对她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发生一些无法挽回的意外,在现在这个环境下,轻则降职罚没,重则脑袋不保。但是刚才看到思远的情况,她心里又堵得慌,一下子也没了主张。 何怀安一开始还以为方秀一想让他陪着思远一起住在外面,心里还真是诧异,第一次听说有妻子把丈夫往外推的,但看到方秀一的神态后,也打消了这个念头,看来方秀一是真的在担心思远。他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生活,这几天住在这个所谓的内院里,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丫鬟婆子,他是尽力地在容忍和努力地适应。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这几日太匆忙,没来得及跟你细说。”关于方秀一在孩子的教育方面的努力,何怀安非常满意,甚至是佩服的,“这样吧,就如你所说,我和思远都搬出去,就在我原来的那个地方。” “那能不能明天就搬?”方秀一真是一刻都不愿意看到莺莺燕燕地围绕在思远身边。 何怀安也有些失笑,真不知道方秀一是不是潜意识也不希望看到他。 “如果思远要长住,那里需要布置,何况,思远身边的小厮等,我也需要时间。” “哦哦,是要这样的,我有点急躁了。”方秀一暂时心安了下来。思远以后白天上课,晚上还要用功,也不在这里住了,见到他的时间真是从指头缝里挤出来的。看来,孩子真是大了,要离开了。就像龙应台说的,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一时间,方秀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何怀安则是以为她还要说什么,但等了一阵见人没什么动作,不说话,也不离开,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有点忧伤。 何怀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方秀一,然后干咳了几下,看样子如果不打断的话,她不知道要想到什么时候。 方秀一被惊醒,茫然地看着何怀安,他有什么事吗?过了好几秒的时间,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走神了。 “抱歉,我想到思远的事了。大人,你继续,我先走了。” 都走到门口了,方秀一突然想起来自己原来的目的。 “对了,大人,我差点忘了今天的正事。” 何怀安眉头微蹙,原来思远的事不是正事? “是这样的。大人,你也看得出,我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出身也不高,没见过什么世面,对这个朝代,啊,不是,对这个,对这里的情况也一无所知,不怕大人笑话,我以前都不知道大人的官职是几品。”方秀一尴尬地笑了笑,“托大人的福,我现在被皇上封了个一品夫人,我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这两次进宫,我也是心惊胆战,你也看到了,狼狈得很。我实在没有本事分析时局,也没有能力揣测别人的心思,如今,这个脑袋似乎也不是我自己的了。所以,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我恳请大人能对我明说,最好是细说。这样也不至于乱了手脚,授人把柄。” 何怀安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不断地重新认识方秀一。他记忆中的那个面貌都模糊的新娘,胆小娇弱的方文怡,似乎怎么都不能跟眼前的这个方秀一重叠。他曾经有那么一瞬是怀疑方秀一的,但是孩子们的话和方秀一的态度,以及手下的调查,又很快让他放弃了这个怀疑。可是,方秀一身上还是有很多的谜团。 “好的,以后我尽量给你说清楚。” 方秀一没想到何怀安答应得这么快,原本她还想着要苦口婆心地说服他呢。不过,这也是合理的,何怀安是什么人?如此年轻就是尚书,心思肯定是要比常人更多更细腻,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用她说,他也必定是心里有数的。 “那我就不打扰大人了。” “关于明天出行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身边要带几个人,你自己安排。” 方秀一一听又蔫了,她又要跟孩子们分开了。她闷闷地“哦”了一声,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四十五章 准备出门 门口有两个婆子站着,一个是王妈,另一个看着眼生。 “夫人。”两人都对方秀一见了礼。 “有什么事?”方秀一总觉得这个王妈有点倨傲,好像她才是这个地方的主人一样。 待方秀一坐好,王妈才说:“夫人,大人交代明日出门,夫人自己挑选丫鬟,但还要有妈妈跟随。这是石妈妈,明日随侍左右。” “夫人!”那个石妈妈倒是看着挺和善的。 “嗯,好,那明日开始就辛苦石妈妈了。”方秀一客气地说道。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不知道明日夫人要带哪几个丫鬟出门。”王妈又问道。 方秀一此前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最近几天的事是一件接着一件,她还没空想这个问题。也许是她刚升为夫人没几天,所以身边还没看到多少丫鬟,能叫得上名字的,就只有小桃和山杏了。 “我先考虑一下。” “好的,夫人。” 待王妈和石妈妈出去,方秀一看着两个丫鬟。小桃长相很敦厚,性格也一样,做事一板一眼。山杏比小桃多了一些灵气,性格比较活泼,也懂变通。两个丫鬟都是花一样的年纪,此前也不知道都经历过什么。 “你们两个识字吗?” “夫人,我只认得自己的名字。”小桃认真地说着。 “夫人,我也只认得自己和几个人的名字。”山杏说。 方秀一点点头,这个年代,不认识字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这样吧,山杏跟我出门,小桃你在家呆着。”方秀一没有在小桃脸上看到什么失望的表情,倒是山杏有点喜悦之情,“不过,小桃,我还有事交代你办。你就负责我所有的首饰、衣服,当然,还有我的钱财之类的。等回来以后,你跟山杏一起负责。但是,你要管这些东西呢,就必须得认识字。所以,在我出门的这段时间,我让飞羽,我让小姐帮你认字。我在路上帮山杏认字。到时候,你俩比一比,看谁学得好。有奖!” “夫人,我也能认字?”小桃很木讷地问道。 “当然,为什么不能?” “以前的主人不让下人认字。” 听小桃这么一说,山杏也赶紧点点头,“是的,夫人。” 方秀一摆摆手,“以前是以前了。我身边要是跟着几个文盲,还真是堵得慌。”她虽然谈不上要“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但身边的丫鬟连个字都不认识,她觉得那是对她的侮辱。 两个丫鬟一听,都很激动地跪下,郑重地方秀一磕了个头,“谢谢夫人!” “哎,这个头呢,以后也少磕,我还想多活几天。”方秀一身体里还有着现代人的灵魂,虽然这些年都是卑微地活着,可是最后的尊严还没丢掉。她希望身边人也都能阳光、愉快地活着。 中午吃饭的时候,方秀一又一次感慨了一下统治阶级的腐败。饭桌上的菜那真是用来看的,比她的手艺高了好几个档次,她都有点不敢下箸。 方秀一以前习惯在吃饭的时候和两个孩子说会儿话,但现在看到何怀安安安静静地吃着,旁边还有几个丫鬟侍奉着,她真的害怕会消化不良。她看看何怀安,再看看孩子们,好像没人感应到她的怨念,都在规规矩矩地吃饭,目不斜视。 难道以后一直都要这样?方秀一郁闷,但也有点无奈,毕竟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孩子们以后要面对的场合只有比这个更隆重。 “你们都下去吧。”突然,何怀安说话,让丫鬟们都退下去。 丫鬟们安静地退了出去,方秀一惊讶地看着何怀安,难道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好了,你安心地吃吧。”果然,何怀安看出了方秀一的不自在。 “那个,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得偿心愿,但方秀一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其实,我也不喜欢吃饭时旁边有人站着。”何怀安睁着眼说瞎话,以前半夏总是在身边服侍着。 无疑,这句话给了方秀一莫大的安慰和支持,她顿时一阵轻松,飞羽还不忘给她了一个鬼脸。 “呵呵,谢大人!大人,吃这个!”方秀一开心地赶紧巴结何怀安,给他夹了一个菜。 何怀安也接受了方秀一的热情,但也给了飞羽一记警告。 “思远宝贝,我刚才跟大人商量过了,你过几天跟大人一起搬到原来的院子去住。大人准备给你挑几个小厮,那几个丫鬟就不要跟过去了。” 思远心思很细腻,他之前就已经感到母亲的不悦了,但他不确定是因为什么,现在一听到这个,他就想通了,本来他也很不喜欢身边都是些丫鬟跟着,连穿衣服都要她们做。 “是,娘。” 虽然思远没说很多话,但方秀一从他的表情中看得出,思远并不排斥这个安排,但她总隐约感到,思远好像不一样了,但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回头问问何怀安,看他有什么想法。 “娘,那哥哥以后就见不到了?”飞羽舍不得思远。 “傻瓜,哥哥只是现在不适合住在内院了,你以后什么时候想见哥哥,去看就行了。” “哦。” “明天,我和大人要去把你们的祖母接回来,好多天以后才能回来。思远,你照顾好妹妹。”方秀一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一双儿女了。 “是的,娘。请娘和爹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妹妹。”思远说话越来越像大人了。 “娘,我也会照顾好自己和哥哥的。” “嗯,好宝贝。”方秀一开心地夹了好多菜给两个孩子,“多吃点,这个菜还挺稀罕的。” “你也不要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人照顾他们了。”何怀安提醒方秀一。 “谢谢大人,但也请体谅一个母亲的心。”方秀一表情很是生动,“对了,飞羽宝贝,娘还想拜托你一件事。” “娘,什么事?” “娘这次出门,只带一个山杏,把小桃留下来了。她俩都不识字,我总觉得不妥,所以想让你这一段时间先帮她入个门,我呢就在路上教山杏。等娘回来后,再一起教她们。” “好啊,娘。不如我们比一比吧,看哪个认的字最多。”飞羽极其配合。 “好,一言为定!”方秀一突然想到何怀安,“抱歉,大人,这件事没跟你说。我能教丫鬟认字吗?” “府里的事,你做主,想做什么都可以。”何怀安发现,自己现在很喜欢看到方秀一和孩子们愉快的互动。 “哈哈,谢谢大人!不过,大人,能否帮我买两本启蒙用书?” “我让半夏去买。”何怀安知道方秀一的父亲以前是个秀才,方秀一的知识可能是其父所教。 下午,王妈和石妈妈过来和丫鬟们一起收拾方秀一出门的行装。 方秀一看到自己突然多出来的那么多的新衣服后,有些震惊。 “这些衣服是哪来的?” “夫人,这是大人前几日交代,让裁缝赶工做出来的。”王妈说道。 方秀一摸了摸这些衣服,从里到外,估计装十个箱子都装不下,看不出来,这个何怀安还挺细心的,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不用装那么多,又不是搬家。”方秀一看到不一会儿就收拾好的若干个箱笼,还有一些正在收拾,她头皮发麻,这也太多了吧。 “夫人,你现在是一品诰命,大人是吏部尚书,出行不能自降了身份。”王妈似乎有点不高兴。 方秀一听了,也有点不高兴,想当年,她出门旅行,十天半个月的,也就一个行李箱。她现在就说是个什么一品诰命,跟这个行李有多大关系,难道她穿着普通,就不是一品了? “出门还是精简些好!山杏,箱子减一半!”开玩笑,这么多东西,还不得专门有一个车装? 山杏看了看王妈,终于还是听从了方秀一的命令。她们以前都是由王妈调教的,习惯了王妈的指挥。 “夫人!”王妈有点恼怒。 “还有,小桃,石妈妈,多收拾几套容易打理的衣服,出门在外的,太精贵的衣服,不方便。”看着那些精致的衣服,方秀一虽然喜欢,但觉得穿在身上就跟伺候一个祖宗一样,“首饰也不要装那些华贵的,我和大人又不是出门赴宴。鞋子,多拿几双方便走路的。” 其实,方秀一更想自己动手收拾行装,也想念以前出门旅行时就穿着一身运动服,一双运动鞋,多舒服的。 看着王妈愠怒的表情,方秀一没理会,因为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好歹是何怀安名义上的妻子,丈夫出门,妻子不是要去打点?于是,她又匆匆地去找何怀安。 内院书房不在,方秀一又赶到原来的院子。门口的侍卫都对她行礼,她还有点不习惯,以前大家的身份地位也差不了多少。 在门口看到三冬,刚从里面出来。 “三冬!”方秀一看到三冬无疑是高兴的,在这个府里,她跟三冬打交道最多。 “夫人!”三冬也对方秀一客气了起来。 方秀一稍微有些失落,看来阶级的鸿沟,真是不能跨越。 “大人在里面吗?” “在的。夫人请!”三冬恭恭敬敬地将方秀一请了进去。 果然,何怀安和半夏正在里面,一边说话,一边好像在收拾东西。 “夫人!”半夏过来见礼。 “半夏。”方秀一点了点头,又对何怀安说,“大人,我过来是看看大人明日出行要收拾些什么行装。” 何怀安看了看半夏,半夏退了出去。 “你那边收拾得如何?” “呵呵,我现在是这里的主人了,都不用我动手。”方秀一还是有点落寞,她想念以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生活,“不知大人这里需不需要我帮忙?” “也好。这是已经收拾好的,其他的你看着办吧。”何怀安倒是一点也没客气,这让方秀一有点惊讶。她原来就是想过来客套一下,没想到还真的得动手。 方秀一看了看打开的箱子,里面放了衣服,放了书,还有文房四宝。她大致翻了翻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就开始再补充。 这些衣服里,似乎都是便服。虽然说只是出去接婆婆尸骨,但何怀安毕竟是大官,地方官哪能不知道何怀安的行踪。她于是挑了几套华贵的衣服和配饰,仔细叠好放进箱子里。 “大人,这些书也要拿吗?”方秀一看到已经装了一些书了。 “你看着办吧。”何怀安无所谓地说着,似乎那些书只是装饰一样,可有可无。 方秀一也不管那么多,随自己意挑。嗯,这个是游记,不错,路上解闷。这个是史书,官修的上一任皇帝,看看吧。挑来拣去,她装了十来本书。 “大人,收拾好了。” “嗯,多谢!”何怀安一直没动弹,就坐在那里。 方秀一没往心里去,搞不好半夏已经收拾好了,何怀安只是给了她台阶下而已。 “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大人不要客气。”方秀一把何怀安当成自己的领导一样对待。 何怀安听着也觉得新鲜,不禁笑了笑。 “石妈妈是石大山的母亲,以前也曾经在一些人家做过工,你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她。” “是吗?我就说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好的,我知道了。”她现在是官太太了,以后难免也要和一样的女人打交道,总得知道点什么才是,别犯了人家的忌讳。 方秀一再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发现这里好像跟以前的变化不大。她突然想起来上午去找何怀安谈话的时候,因为自己心不在焉,都没注意那边的房间布置是怎么样的,似乎,好像,只有书桌、椅子,一个简单的书架,有床吗?应该有吧,要不何怀安晚上睡哪儿。她想到这儿,还真有点心虚,说起来,何怀安对她照顾得还不错,她却根本没把何怀安放在心上,不要说作为妻子,就是作为下属,她也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大人,真抱歉,很多事我都没做好。”方秀一谨慎地说道,“我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第一次成为,品级这么高的什么夫人,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或是需要注意的事项,还请大人能不吝赐教。” 何怀安看了一眼方秀一,这话听着有几分熟悉,因为他手底下的人也偶尔会这样请教他。这真的是他出身乡村,带着老人孩子奔波多年的妻子吗?似乎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我明白你的顾虑。现在我们是夫妻,是一家人,我也不愿意任何一个人有危险。” “谢谢大人!” 第四十六章 赶路趣事 烟花三月下扬州,应该是一种很美的光景。尽管不是去扬州,这个时节往南走,理应是不错的。但方秀一的心情并不是太好。 早上,要不是思远极力保证他会照顾好飞羽,方秀一差点一直把孩子们送到学堂的椅子上,就这样,她已经做了很出格的事情,因为她一直把孩子们送到大门外的马车上,就站在大门口一直目送马车转过街口。这对一个大官的太太来说,她可能是第一个做这种事的人。不过,何怀安也没说什么,还和她一起送孩子离开,并且和孩子一起到学堂,顺便跟顾准交代一下。 方秀一神情忧郁地等何怀安回来后,就一起离开了京师。但让她更感觉不太好的是,她竟然要跟何怀安坐在一辆马车上。她原来以为会跟山杏和石妈妈在一起,准备一路教山杏认字。 “大人,我觉得我跟山杏坐在一个车里,更好一些。”虽然这辆马车还很不错,坐着很舒服,还有吃吃喝喝的,甚至还能小憩一下,但是,跟何怀安共处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她颇觉不自在。两人这么陌生,为什么非要坐在一起? “是吗?有什么好处?”何怀安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 好处?方秀一也懵了一下,她也是随口说说而已,只是不想和何怀安共处于此马车内。 “嗯,好处嘛,多了。我们都是女人,更方便一些。山杏是我的侍女,能帮我做些什么事情。还有,对了,最重要的一点,我临走前跟飞羽打赌,她教小桃认字,我教山杏认字,回去之后比赛,看她们两个谁认得多。” “确实有很多好处。但是,我们是夫妻。”何怀安淡淡地,却又沉重地扔了这么一句话。 方秀一没有话说了。这是事实,不论她觉得如何尴尬,如何陌生,但她和何怀安是夫妻的事实改变不了。即使现在不熟悉,难道就要陌生一辈子?从最近所发生的一切来看,何怀安虽然没有跟她交心,但她也看得出,何怀安已经在尽力以最快的速度增强夫妻感情了。 但是,就这么坐着,要不要做点什么?方秀一以前在公司,虽然不是主动引起话题的人,但也积极配合别人的这种举动。上一次,她带着孩子们从应天府来京师,走了差不多十来天,那个马车走得也慢,到京师都快散架了。如今,她坐的是马车,还是上等马车,估计也得好几天,难道两人干坐着? 看何怀安倒没有什么不适的,反而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倚在软塌上,看着一本书。方秀一左右看了看,有茶,有点心,有水果,桌子上还摆了几本书,一看,都是她昨天帮何怀安选的书。 方秀一拿起一本史书,瞄了一眼何怀安,这个人还是挺细心的,认为她喜欢这些书,所以就给她带来了。这本史书只记载了上面两位皇帝的事迹,就像《实录》一样。前一任皇帝为惠帝,是现在皇帝的大哥。前前任皇帝为仁宗,是当今皇帝的父亲。 看记录,仁宗倒是位勤勉的皇帝,没有什么大事,但总体还算平稳,似乎也没什么战事,但国内天灾倒不少,在位三十二年。惠帝是仁宗长子,没多大作为。可能是两位皇帝的作风比较温良,所以在惠帝时,边事不断,战事时起,天灾人祸也频发。惠帝在位仅五年,病亡,享年四十九岁。 方秀一有点困惑,这个惠帝是当今皇帝的哥哥,那么惠帝膝下无子?这书上也没交代惠帝的子女问题。她想问问何怀安,但觉得在马车里不太适宜,万一被人听到,怕有杀身之祸。算了,等回头有机会时一定问问。 “先帝病薨,留有遗诏,指皇上继大统。”一直没有出声的何怀安突然回答了方秀一心里的问题。 方秀一诧异地看着何怀安,这人难道能读懂人的内心?怎么就知道她有这个问题? “哦,那先帝的其他子女呢?” “先帝无子,只有齐国公主和安宁公主。” 无子?这还真是稀罕,这一大把的年纪,还有一大把的老婆,连个儿子都没有,难免让人生疑。不知道坊间有无传言?她突然想到了钱掌柜,不知道钱掌柜能不能给她提供个一鳞半爪的信息?不过,她现在是劳什子一品夫人了,不能再随意出入坊间酒肆了。想到这里,她又把目光对准了何怀安,这个人能告诉她吗? “坊间传言不可信,有时间,我再给你说。”何怀安又一次读懂了方秀一的内心。 “大人,你怕是从那山上下来的修道高人吧?怎么都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方秀一不失时机地给何怀安戴一顶高帽。 何怀安没有喜色,只是慢悠悠地说:“去年,有一所道观,因为妖言惑众被关闭,道士下狱。” 简简单单一句话,但方秀一听懂了,皇帝不喜欢道教。 “京郊东西各有一个皇家寺院,其他小寺院正在整顿中。”何怀安又来了这么一句。 方秀一想了想,不喜欢道教,说明皇帝很理智,不追求那些虚妄的东西。但不喜欢佛教,为什么?佛教能促人今生向善,修来世,便于统治。她看了看何怀安。 “佛教能帮人渡今生苦难,替下一世集福修行,为什么不推广?” “在仁宗皇帝时,寺院遍布全国,先帝时,天灾不断,寺院的人更多了。” 方秀一突然想起来,原来是这个原因!寺院广布,占地越多,从教者众,对国家经济和人力都是一种变相的争夺,朝廷手里掌握的资源被人分割。看来,当今的皇帝还是有励精图治的想法的。如果皇帝真心为天下人,不啻天下人之福分。 想到这个,方秀一就有点开心了,想她那几年时间,就经历过三位皇帝,前几年,真是灾祸不断,不是天灾就是人祸,活得真艰难。在新皇登基后,她改了名字,有了新身份,生活也慢慢好转,现在更是一品夫人了,就冲这些变化,她也愿意不计前嫌,给皇帝点个赞。 “嗯,我皇英明!” “不计较之前发生的事情了?”虽然方秀一没有明说,但何怀安知道她已经听懂了。 “呵呵,我是什么身份,怎么敢说计较?何况,我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我何必要自讨苦吃?” 两人的关系似乎在这一瞬间有了些微的转变,没有那么尴尬了。方秀一觉得有点无聊,就主动对何怀安说:“大人,不如,我讲个笑话吧。” “还会讲笑话?好啊!”何怀安放下手中的书,直起身子,正襟危坐地准备听方秀一说话。 “咳咳。笑话很短,不要介意啊。有这么一对夫妻,他们来到一口许愿井旁,丈夫弯腰许了个愿后往井里扔了一枚硬币。妻子也想许愿,但她弯腰时不小心翻入井里。丈夫惊呆了,然后笑着对自己说:真他妈灵啊!”方秀一有点得意,所以一不小心连脏话也说出来了。她有点不自在地半掩着嘴,看向何怀安。 但何怀安似乎没注意到这个,他只是有些不解地问道:“许愿池是什么?” 许愿池?方秀一懵了,何怀安不知道什么是许愿池! “那个,许愿池就是一个水池子,传说,对着这个水池子许一个愿,再扔一枚硬币,不是,再扔一枚铜钱,愿望就实现了。” 何怀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世间竟有这样的地方吗?” “有啊,尤其是那些寺庙什么的地方,弄一口大缸,或是挖一个池子,注满水,善男信女们往进扔钱就行了。” “你扔过吗?” “当然。以前我去……”方秀一突然住口,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以前我们路过寺庙的时候,都会扔一个。”她不得不说谎话,这一世,还真没扔过,一枚铜钱还能买东西呢。 “有意思。还有吗?” “有啊。话说一对夫妇在河边钓鱼,夫人总吵个不停,一会儿鱼上钩了,夫人说:这鱼真可怜。丈夫问:是啊,只要闭嘴不就没事了吗?” 何怀安看了看方秀一,讲个笑话,别人还没笑,自己就已经满眼都是笑意,他不由得想起飞羽,看来这个女儿还真是像母亲了。 “嗯,夫妻之道,总是很复杂。”何怀安还进行了一下点评。 方秀一对此有点不能接受,不就是个笑话嘛,笑一下有多难,又不是在讲道理。不过,她也不在意,自己多说点话,能减少尴尬。 “我再讲一个。从前,有一个老秀才,他老来得子,很高兴,把他的儿子取名为年纪。一年后,他的老婆又生了一个儿子,他就把他的第二个儿子取名为学问。又过了一年,他又有了一个儿子,他觉得这像是一个笑话,於是把他的第三个儿子取名为笑话…… “十几年之后,有一天老秀才叫他的三个儿子上山去砍柴,当他的儿子们回到家时,老秀才就问他的老婆说,儿子们砍的怎样?老婆回答说:年纪有一大把,学问一点也没有,笑话倒有一箩筐……” 说完,方秀一自己就先笑了,这个笑话,她每说一次或每听一次,都觉得很好笑,也很佩服创造这个笑话的人,能把中国的文字运用得如此独辟蹊径。 何怀安也笑了,不是因为笑话本身,而是因为方秀一的表情,他觉得方秀一生动的表情要比笑话更具感染力。 “大人,你觉得不好笑吗?”但方秀一不满意何怀安的这点点微笑。 “很有趣。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 “大人真不给面子。想当初,我给那些太太小姐们讲故事,如果让她们笑了或是哭了,我还能得到不少赏钱呢!你这笑连声音都没有。” 何怀安本来以为,自己的笑已经很是配合了,但没想到还被方秀一嫌弃了,但是他什么时候大笑过? “你当时做这些的时候,很艰难吧?” 方秀一收起笑容,想了想,似乎那些日子已经过去好久了。 “还好吧。只要她们愿意听,我觉得还不错,轻松,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感谢的话,何怀安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他此次也没再重复,如果讲故事能让方秀一高兴的话,他愿意听一辈子。 “不知道你还有多少故事能讲?”何怀安很怀疑这些故事的出处。 “那多了。大人有兴趣?” “嗯,很有兴趣。”何怀安不露声色地给方秀一倒了一杯水,说了这么多话,早该口干舌燥了,趁机他也坐到了方秀一的旁边,“你不是说有赏?从明天开始,你上午给我讲故事,中午用过饭之后,就让山杏和石妈妈陪你。” 方秀一听了之后,更来劲了。 当天下午,何怀安早早就让人找好客栈,安排大家休息。方秀一也不管到了哪里,她一天没休息,就给何怀安讲故事了,累得连一步路都不想走。 “夫人,我给按一按吧?”石妈妈对方秀一说。 方秀一摆摆手,“不用了,石妈妈。我今天就是缺觉,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那夫人,我帮你散了头发吧。” 其实,方秀一看到石妈妈的年纪,有点不能接受,她虽然知道这是她们的工作,但她真心不愿意这样。只是,今天她太累了,等明天了再说说。 “石妈妈,你和山杏也早点休息。赶路比较累人。”方秀一说完,倒头就睡,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四十七章 增进感情 第二天早上,方秀一已经满血复活,精神奕奕地给何怀安讲故事。 “大人,昨天我没时间整理,所以暂时给你讲一些短故事。等我这两天稍微整理整理,然后给你讲长篇故事。” “哦?有多长?”何怀安其实对故事本身的兴趣并不大,他只是觉得这样可以让方秀一对他的陌生感能降低一些。 “可长了!”方秀一略一沉吟,“我记得不是很完整,估计一个故事能讲个十天半个月的。” “好!” “对了,刚才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个有意思的对话。”方秀一突然想到了以前看的一个广告。 “大人,请问你有什么特长?” 何怀安本以为方秀一要讲故事,但莫名其妙地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 “我擅长记忆。”何怀安回答得很正式。但他看到方秀一没说话,似乎还有话说,就下意识回应了一句,“那你有什么特长?” “我头发特长!”其实,当时那个广告里说的是我刀特长。 何怀安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答案,他第一次在方秀一面前笑得出了声,“哈哈哈哈,头发特长!” 何怀安安静的时候,就是一个完美的雕像,精致的五官和冷漠的诱惑,方秀一虽然喜欢看,但还不迷恋。现在看到何怀安忘形大笑,方秀一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不是那九天下凡的仙人了,而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朋友,笑得那么开怀,如此平易近人。 “呵呵呵呵,好笑吧?”方秀一傻笑着。 “是啊,不知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笑话的?”何怀安从昨天到现在,搜寻遍他所看过的书籍,都没有发现有这样一些记载。 “都是我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方秀一想起来,自己当年一个人在北京,有时候为了让自己的心情好一些,就专门从网站上看笑话,让自己大笑,直到笑中带泪。 经过这么一出,方秀一和何怀安的距离更近了一点,方秀一也更随意了一些。 中午,他们路过一家农户,借了人家的锅灶,石妈妈和山杏热了饭菜,就在马车上吃的午饭。午饭过后,方秀一就坐到了石妈妈和山杏的马车里。她本来对此毫不介意,人人都是平等的,能休息就行,也没必要让何怀安再准备一辆马车。何况,他们已经是三辆马车了,阵仗太大,难免会让人惦记。 但是,方秀一进到马车后发现,跟她以为的不一样。这个马车看着好像比何怀安的马车更好。 “夫人。这马车原本就是给夫人准备的。但大人说,他和夫人有话说,就让夫人先到大人的马车里。”石妈妈给方秀一解释道。 方秀一坐在温暖舒适的床榻上,不知道该骂,还是该谢何怀安。早都准备好了,却不让她知道,亏得她还辛辛苦苦地给人家讲故事,就为了能到这个马车上自在一会儿。 “好好好!”方秀一还能说什么,“对了,石妈妈。听大人说,石大山是你的儿子?” “是的,夫人。” “还得多谢以前,石侍卫对我两个孩儿的照顾。” “夫人言重了,那都是他应该做的。以后夫人要是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 “是这样的,石妈妈。你也知道,我也是突然成为这个夫人的。很多规矩,很多事情,尤其是这些宫廷官宦的事情,我都一无所知。还请石妈妈能给我讲解一二。” “夫人请放心,大人早有交代,我也一定会言无不尽。” 方秀一听到这里,也明白,这一切,何怀安都早已经做了安排。这个人真有点可怕,他的安排,不强迫,但都是你需要的,而且是一点一点地渗入你的生活,让你不能拒绝。 “好的。石妈妈,若是我有什么言行不当的地方,你也一定要提醒我。”石妈妈在这个世界要比她有见识多了。 “夫人真是太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石妈妈的态度要比那个王妈更容易让人接受和亲近。 “石妈妈认识字吗?” “让夫人见笑了,我略微识得几个字。” 一听,方秀一就知道,石妈妈是识字的,只不过习惯谦虚而已。 “是这样的,石妈妈,我要帮山杏认字,回头还要跟飞羽比赛。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帮我盯着点山杏。” “是,夫人。”石妈妈倒也没推辞。 山杏很殷勤地把《千字文》捧到方秀一面前,对她们这样的人来说,识文断字是从来不敢想的,何况这本书还是专门给她买的,她和小桃都激动得整夜未眠,现在拿着书的手都在颤抖。 方秀一也看到了山杏的神情,心里叹了一口气。不过也是好事一桩,最起码山杏还愿意学习,没有被传统观念所束缚。 这还是方秀一第一次看《千字文》,她大致翻了翻之后,发现还是有困难的。她以前理解古文,难度倒是不大,也读过一些典籍,如《论语》《庄子》之类的,但这个《千字文》好像没什么连贯性,内容也没什么关系,关键是有些字她还不认识。 方秀一拿着书沉思良久,才下了决定。自己先拣认识的交教给山杏,不认识的,她回头就去请教何怀安。 “山杏,这本书里的字,我慢慢教你,你也不要急,慢慢学,不要想着一口就能吃个胖子。虽说我要你跟小桃比赛,但比赛是次要的,学习是首要的。所以,我们就以学习为主。但是,在这本书之外的字,我可能会随时教给你,比如,我们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街上有什么东西,我要住在哪一家客栈,客栈里有什么菜肴。” “是,夫人。” “好,我们就先学这几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中间这一句呢,不瞒你们,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等我回头请教了大人后,再来教你。”方秀一也不瞒着这两个人,不懂也不丢人,“我还要感谢山杏呢,托了你的福,我也才能再学习。” 石妈妈慈祥地笑了笑,她短短两天时间也能看得出,方秀一真的是胸无城府,人也极其善良,自己儿子以前也说过一些。但是,人并不傻。 山杏有点不好意思,“夫人!” “好了,我们继续。”方秀一先教山杏把这几个字念熟了,让她知道怎么写,“对,山杏,不要害羞,大声念出来。” 山杏刚开始还不敢出声,但在方秀一的一再鼓励下,也能大声朗读了。方秀一很满意,大家小时候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想当初,她念课文,嗓子都喊得疼。 既然是要学习,方秀一也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才入学堂的学生,她每天早上都会让何怀安给她讲课,把她不懂的地方和不认识的字都一一扫除。何怀安根本都不用看书,只要方秀一提及,他就会倒背如流,所有的问题也都讲得深入浅出,并且在方秀一的追问之下,他还能举一些现实中的例子做注解。方秀一返回去再教给山杏,这一来一往的,她觉得自己有了更深入的理解。有时候没记住,她再回去问何怀安,何怀安倒也耐心,一遍又一遍地给她讲。 “你没学过这个吗?”何怀安问方秀一。说她不懂吧,大部分内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说她懂吧,她连有些字都不认识。 “呵呵,我也不知道。我这不是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吗?”方秀一心虚地回答道,“看着书,就觉得有些字认识,有些字不认识。” “那你的故事都是记得挺全。”何怀安这几天正在听方秀一给他讲《射雕英雄传》,有些内容他听着都觉得不详细,一带而过,但故事的人物和发展脉络,方秀一讲得都比较清晰。他能判断出,这些故事应该是方秀一很久以前就看过的,绝对不是近几年的事情。 “呵呵,大人也能听得出,我好多内容都不记得了。”方秀一看《射雕》的时候都是中学时代的事情了,具体的细节早都忘得差不多了,这几天给何怀安讲,都是她前一晚费尽心思,既回忆书,又回忆电视剧,才勉强串起来。 何怀安没再说什么,方秀一的话漏洞很明显。既然以前都忘了,为什么还能记得其他一些东西,关于方文怡的事情,她却是没有一丝的印象。 何怀安没有继续追问方秀一关于以前记忆的事情,方秀一却觉得自己像做了贼似的,有些心虚,不由自主地对何怀安就比较殷勤。每天上午请教问题和讲故事的时候,她又是斟茶倒水,又是嘘寒问暖的。下午投宿之后,她会主动邀请何怀安到街上走一走。就像前世,她去旅行一样,看看当地的建筑,尝尝当地的美食,跟当地人随意聊几句。尽管何怀安很少说话,但方秀一还是很感谢他的配合,就一直跟着她。不过,方秀一也很识趣地不会很长时间地逗留在外面,毕竟两人的身份和平常人不一样。每次出门,山杏和石妈妈,还有半夏和几个侍卫都一直尾随着,如果有心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方秀一现在非常珍惜得来不易的生活,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或是任性而发生半点的差错。 “你很喜欢到街上去吗?”过了几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何怀安问方秀一。 “倒也不是。我只是喜欢看看不一样的生活,吃点不一样的东西。以前带着孩子们,虽然走过那么多地方,但一直没有机会悠闲地看看。趁着这次,我想多看两眼,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一旦回了京师,连尚书府都不能随便出去,遑论逛街。 “你不喜欢京师的生活吗?” “哪有不喜欢之理?只是啊,生活是生活,梦想是梦想,我对目前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多少人想都不敢想。”方秀一这句话确实是发自内心,不必颠沛流离,不必担惊受怕。 “总有一天,你能如愿以偿。”何怀安的回答也是真心的。 “托大人的福。有一句话不是说,梦想总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呵呵呵……”方秀一想起来前世网上流行的一句话。 第四十八章 坟前诡事 路上走了十天,他们才到达应天府。刚好,方秀一才在客栈里安顿好,孩子们的信就 来了。她一路上借着给何怀安讲故事,借着教山杏认字,让自己不要刻意地去想孩子们,但看到信后,她忍不住高兴地哭起来。 孩子们写了两封信,分别给何怀安和方秀一。何怀安看了信知道孩子们没事,否则还真的可能会被方秀一的反应给惊吓到。 “大人,你看,思远的字写得多好,还有,你看,飞羽现在的画,都能成大家了!”思远详细地交代了他们两人的日常生活,包括一日三餐吃什么,他都写得很详细。飞羽是把每天两人的衣着、生活场景都画了下来,即使每天都差不多。但方秀一看着还是觉得稀罕。 “嗯。”何怀安简单应道。孩子们给他的信就单薄两页,给方秀一的信都差不多要拿箱子装了。 “大人,你看,飞羽这天好像换了新的珠花,以前都没见过。还有,你看,院子里的树都长出树叶了。”方秀一不知道何怀安的信,她高兴地跟他分享孩子们的生活,“大人,我们的信什么时候送走?” “你写好了,就送。”何怀安也看得出,方秀一估计要有一箩筐的话跟孩子说。 “谢谢大人。我现在就去写,明天就送走。”方秀一急急忙忙地就走了,早把何怀安忘在一旁了。 方秀一晚上连饭都没跟何怀安一起吃,她写的信都已经快摞起来十公分了。她还不满足写信,专门让山杏出去摘了两朵花,弄平整,仔仔细细地夹在一本厚厚的书里压着,到时候跟信一起寄出。为此,方秀一还特地去问何怀安要一本最厚的书。何怀安因为晚上没看到方秀一下来吃饭,就去房间看看。 只见方秀一点着灯,奋笔疾书,手边已经堆起来了一摞的纸张,旁边山杏在研墨,石妈妈正压着那本厚书。 “大人!”方秀一问何怀安,“大人的信写好了吗?” “写好了!”何怀安就写了几个字,一切安好,尽快返回。 “哦,我的也快好了。”方秀一看到何怀安看了几眼那本书,她有点尴尬地说,“大人,抱歉,这本书我用来做这个了。” 方秀一把书打开,里面夹着两朵花,有淡淡花香飘出来,每一瓣花瓣都铺得平平整整,连花蕊都是仔细压过的。 “南边的春天比北方来得早,我把这边的花送给孩子们,让他们也看看。怎么样,大人,看着可还好?” 何怀安点点头,他不知道书还能用来做这个。 但让方秀一没想到的是,何怀安回去之后,让半夏拿过来十本书,让她给每一本书里都夹一朵花。 因为要赶时间,他们来到应天府江宁县的第二天,何怀安就安排去坟地。原本是让方秀一告知地方后,在客栈休息就可以,但方秀一哪里肯,这么重大的事情,她一定要到现场。何怀安的母亲那几年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能错过这个场合。 天蒙蒙下着细雨,一行人来到江宁县的西郊。这里距离城门较远,所以地也便宜。方秀一当时还是求了人家好久,才给她让了这么一块地。 方秀一下了车,看到这里乱草丛生,坟墓乱立,一股悲伤感迎面而来。婆婆的坟墓就在那边大树旁边,远离大路。她想着,有棵大树,好认,离路远一点,少一些侵扰。 “就是这里了,大人。”方秀一站在坟墓前,顺手拔掉了坟头上长的一棵草,“这个木牌,还是思远写的。上面是飞羽画的祖母的画像。” 当时,两个小孩子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刻写了这块木牌,还细心地用一点点残墨上了色。但由于风吹雨打,墨有些褪色了,画像也有点模糊不清。 何怀安跪在墓前,手抚摸着木牌,久久不动弹。方秀一知道,虽然是由于天灾人祸导致了婆母的早逝,但何怀安却一直认为是自己的疏忽才造成这样的局面,他的心一直难安。没有尽孝于膝下,也没有送终于最后。 方秀一也跪下,徒手将坟前的野草一一清理干净,还说着:“娘,我回来看你了。大人也来了。壮壮和妞妞要去学堂,今天没来。我们来接你到京师去。娘可能不知道,壮壮爹已经当大官了。娘在天之灵,可以欣慰了。” 方秀一说了几句之后,就退到一边去了。何怀安的悲痛,她能感受到,她那几年也是把婆婆当成亲生母亲一样看待。她现在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把婆婆照顾好,没有享上儿子的福。 微雨飘着,何怀安的声音隐约传过来,他一个人跪在那里,摸索着木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等到方秀一意识到的时候,她自己也已经泪流满面。婆婆没有她的运气,没有重来的机会,希望这世间真的有另一个世界,愿婆婆能安息。 许久,何怀安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一挥手,手下的人便开始挖土,连何怀安自己也动手挖。 当时,方秀一担心不安全,把婆婆埋得比较深。何怀安最后跳进去的时候,连人都看不见。何怀安在下面扶着棺木,上面的人用绳索和椽木把棺材吊上来。 方秀一此时也忍不住走过去,双手抚摸着棺木。这副棺材,她几乎花光了钱,虽然花再多的钱也于事无补,但是她心难安。 “大人,能不能打开来,让我再看一眼娘。”方秀一哽咽着说道。 这样的要求是不合常理的,也是忌讳的。但是何怀安却同意了。 棺木慢慢被打开,方秀一看到了婆婆的头发,婆婆的头,婆婆的脸,惊呆了。 “大人!” 何怀安也看到了。他的母亲的容貌没有丝毫腐烂,就像活着的一样,只是皱纹比以前多了许多,脸色也暗淡了一些。母亲的头发梳得非常整齐,头上甚至还插着一枚金簪。他知道,这枚金簪是父亲生前为母亲所制,没想到这些年这么艰难,这枚金簪都没有被当卖。 “娘,长生不孝,若有来生,我愿成为你和爹爹的父母,照顾你们一生。”何怀安的手抚上母亲栩栩如生的脸。 “啊,大人!”方秀一再一次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何母的脸在何怀安的抚摸下瞬间干枯、干瘪、腐化,那枚金簪也不知何故竟然无端端地掉了出来。何怀安颤抖地捡起簪子,簪尾还刻着母亲的名字。 方秀一见状,马上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插进婆婆的头发里,当年那枚金簪,也是她插进去的。 “娘,你是不是要把簪子留给大人?放心吧,他会保管好的。就像你还在我们身边。这枚簪子娘就簪着,也是大人送给我的。听说是上好的玉,娘簪着还挺好看的。”方秀一一边说着,一边眼泪不停地往下流。人死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何怀安待方秀一做完这些,将金簪收入袖笼,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声:“合!”手下又缓缓将棺木合拢,婆婆的脸在方秀一的眼里一点一点消失。 方秀一看着婆婆的棺木稳妥地停在那里,擦干眼泪,又对何怀安:“大人,这边还有……”旁边还有一个坟墓,是为何长生立的衣冠冢。 何怀安的眼睛有些发红,他看了看坟前的木牌,上书“先考何君长生之墓不孝子思远”,笔迹稚嫩,木头已经有些腐朽,他抚摸着自己的名字,真讽刺呢,他名为长生,却保不住自己的父母亲。 “挖!”即使知道下面是自己的衣冠冢,也要挖出来看看。 何怀安的坟墓看着好像比何母的更容易挖一些,何况坟头的草长得也不好,似乎知道里面不是人,而只是衣服。 方秀一还真有点紧张,当年给活着的人立了个衣冠冢,现在这个人就站在身边,还正在挖掘自己的衣冠冢,怎么看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要担心,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墓是什么样的。”何怀安看到方秀一双手捏着个巾帕,似乎很用力,出声安慰方秀一。 方秀一想,如果不是在这个特殊的场合,她可能都忍不住大笑,但现在听来,怎么都不舒服,牵强地给何怀安回了一个笑容。 棺材很快就起了出来,方秀一看到何怀安皱着眉头,似乎很严肃的样子,她有点心虚地说:“大人,抱歉,当时没多少钱了,所以,所以就给你买了个最便宜的棺材。你、你不要介意。” 当时给婆婆买了棺材之后确实所剩无几,两个孩子还要吃穿,还有房租,但她又实在不忍心把衣服直接扔到墓地里,所以就磨着老板用最低价买了个最便宜的。 何怀安在乎似乎不是这个,他语气略显沉重地问:“你是同时埋的娘和,我的衣服?” “是啊,是大正二年春天。怎么了?” “棺木没有盖严实。” 方秀一闻言,“不可能,我当时是仔仔细细检查过了的。” 但是她凑上去看之后才发现,棺材真的好像没盖严,有一条缝隙。她还想仔细打量时,何怀安半搂着她退后了几步。 “大人!”何怀安好像是第一次做这么亲密的动作。 何怀安放开方秀一,轻声说:“似乎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哪里不对劲?方秀一也懵了,不就是一个衣冠冢,还能有什么问题? “开!”何怀安没给方秀一解释,直接让人打开了棺材。 方秀一离棺材比较远,看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她分明听到了何怀安手下的低声惊呼,脸上满是震惊。 “山杏,看好夫人。”何怀安不让方秀一过去,他刚才从坟墓的土质已经看出有蹊跷了。 方秀一看着何怀安走到棺木前,看着何怀安用手摸进棺材里,看着何怀安脸上的凝重,肯定有问题,否则何怀安不会有这样的反应。难道衣服不见了?她让山杏让开路,快步走到棺木前。 “不是要你待在原地,不要过来吗?”何怀安拦着方秀一。 “大人,是不是有问题?”方秀一心狂跳,“大人,我要看!” “听话,没什么大问题,我会处理的。”何怀安都差不多要当众抱着方秀一了。 方秀一这下越发肯定事情的非同寻常了,她不顾一切地反握着何怀安的手,言辞恳切地说:“大人,这个坟地是我选的,这个棺木是我挑的,棺盖还是我盖上的,这里的第一抔土是我撒进去的。难道,我不能看一眼发生了什么吗?” 何怀安没有说话,任由方秀一抓着他的手。这些话都是他第一次听说,心里不震撼那是骗人的,但是,正因为都是她做的,他才不愿让她看见。 “大人!”方秀一很坚持。 “我扶你过去。”终于,何怀安还是让了步。 方秀一不知道会面对什么,难道衣服成了精,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她抓住何怀安手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加大了,但不自知。 棺木还是那个棺木,她记得这里有一道划痕,所以她当时借着这个理由逼得老板让步。她看向棺木里面,没看到衣服,而是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原本只是放着衣服的棺木里,竟然躺着一具尸体,还没有完全腐烂,但是肉体已经脱落。 方秀一瞬间全身血液凝固,脸色煞白,嘴唇发青,浑身冰凉。 “这是谁?这是谁?怎么在这里?” “不要看了。我扶你过去休息。”何怀安托起方秀一的胳膊,想把她扶到马车上。 “不、不是,我埋的不是这个,我埋的是衣服,是衣服。真的!”方秀一眼神涣散,语无伦次。 “我知道,我知道你埋的是我的衣服。”何怀安柔声哄着方秀一,“石妈,热水!” 但是还没等石妈将热水端过来,方秀一已经昏倒在何怀安的怀里了。 第四十九章 拨开迷雾(一) 方秀一梦里全是恶鬼,吓得她想逃也逃不掉,想躲也无处躲。好不容易醒来,睁眼一看,眼前光线那么暗,似乎又看见了那张腐烂的脸。她“腾”地一下坐起来,山杏听到动静马上来到床前,掀开床帐。 “夫人!你醒了!” “山杏。”方秀一捂着狂跳的心脏,虚弱地说,“现在什么时辰了?” “夫人,现在是酉时三刻,夫人先喝口茶吧,石妈妈一直在灶台看着呢。” “好,你帮我倒一杯热水,不要茶,一杯白开水就行。”喝茶,平日里可以品一品,现在,她只想狂灌几口水解渴。 山杏端过来茶杯,石妈妈打来热水,待方秀一喝了水之后,稍微洗漱了一下。 “大人呢?” “大人之前一直守着夫人,那会儿有人过来回话。”石妈妈接过布巾,回答道。 “哦。石妈妈,等客人走了,你告诉大人,就说我醒了。”方秀一急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明明埋的是衣服,怎么就成尸体了。 山杏端来几样饭菜,摆到桌子上,“夫人,你一天没进食了,石妈妈说吃点素食比较好。” 方秀一也觉得饿了,拿起勺子也喝了一口粥。但是,粥一喝到嘴里,她似乎又闻到了那种腐败的味道,一阵翻山倒海的感觉从胃里直接涌到喉咙,忍都忍不住,直接吐了出来。 山杏赶紧拿来痰盂,石妈妈也反应快,把那些饭菜马上放得远远的,倒了一杯水过来。 方秀一觉得自己把头一天吃的东西也都吐了出来,最后只有苦水了。 “夫人,快喝一口水吧。”石妈妈知道方秀一早上看到了什么,但没想到她这么大的反应。 其实,方秀一不只是看到腐烂的画面引起的不适,更多的是因为她感情上的不接受。这么诡异的变化,她实在想不通。 “怎么回事?”正在这时,何怀安走了进来,他隐约听到隔壁的动静比较大。 方秀一连苦水都吐不出来了,只剩下干呕。 “大人,夫人可能是肠胃有些不适。” 方秀一好不容易能歇一歇,断断续续地对何怀安说:“大人,请你先回避一下,等她们收拾干净。” “无妨。”何怀安似乎没看见地上的那滩污渍,接过来水杯,服侍方秀一喝水,“好了,没事了,你深呼吸几下。” 何怀安的到来似乎安定了方秀一的心,她试着摈弃杂念,深呼吸几次,令人作呕的感觉果然淡了好多。 “山杏,你去帮夫人切一些水果。”何怀安看到方秀一的反应,也知道她吃不了什么东西了。 石妈妈手脚麻利地迅速打扫了场地,准备点香的时候,被方秀一制止了。 “石妈妈,别熏香。先把窗户打开,走走味儿,等过一会儿再熏。”香味如果混着酸臭味,估计更让人受不了。 石妈妈轻手轻脚地把窗户打开,何怀安拿了一件披风披到方秀一的身上。 “谢谢大人。”方秀一往紧了裹了裹自己,“抱歉,让大人受累了。” “无碍。”何怀安也坐下来,“你不用放在心上,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我知道,但是,我接受不了。”虽然只是个衣冠冢,但毕竟是以逝去的人的名字挖的坟,死者最大,现在发现,不知时候被人动了手脚,不仅重新挖开了坟墓,还又放进去一具尸体。 “我明白。”何怀安把水果分到小盘子里,示意石妈妈和山杏退下去,“本来,我不想惊动本地官府,但现在,这件事必须要经公了却。我们可能要多留几日在这里。” “我明白。”方秀一吃了一块苹果,是温软的,已经热过了,虽然不脆甜,但正合适现在,“那个,身份查清楚了吗?” “还没有。但那人衣料上乘,仵作正在查验。”何怀安说话好像一直是点到即止,全靠方秀一个人领悟能力。 “哦。那如果不是本地人呢?”衣料上乘,说明不是一般人,范围就小了,再如果这个人身上有什么特征的话,更容易查明身份,但若是外地人,可就不好说了。 “若是外地人,有些难度,但这种身份的人,家人应该会很着急,说不定有人报失踪。” “也是。有没有什么配饰?” “没有。”除了一身衣服,其他什么都没有。 “看来应该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为情?为财?” “不要多想,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大人是知道点什么吗?”何怀安不说没把握的话,官职越高的人,说话越是谨慎。 何怀安跟女人打交道的经验不多,但他也知道方秀一是聪明的,即使他这么随口一说,都能发现漏洞。 “地方布政使、按察使、应天府府尹等人,我都已经见过了。本地的推官倒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从那双靴子判断,是应天府一家铺子做的。他应该是本地人。” 方秀一听后,也觉得应该很快查清楚了,但是,何怀安此行是为母搬迁,现在来这么一出意外,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大人,你现在都惊动地方官了,皇帝介意吗?” “我已经写好奏本,让五福加急送回京城。”这件事虽然惊动了地方,但总的来说是由私事引起,何怀安还是决定写了奏本,也没有经官方通政使司。 “唉,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件意外。该死的恶人,让我逮到,非踹他几脚不可。”方秀一恨恨地咬了几口苹果,“对了,大人,我对这些官制不是很明白,你能不能给我说一下。就先说这个什么使司。” 何怀安觉得方秀一真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于事理上,明显是识文断字,明辨是非,但于国家政策,几乎是一无所知。 “各地承宣布政使司的长官是布政使,从二品,主政事。按察使,正三品,主刑名。应天府,长官为府尹,品级同顺天府。推官,正七品,州府掌理刑名。”何怀安也没说太多,就目前涉及的略说一二。 方秀一很认真地听着,嘴里喃喃自语,自己争取都能记下来。 “大人,以后有时间的话,你就给我说说这些,我记性不好,每次说一点就行。以前,我每天主要是为生活奔波,想的也只是吃穿住行的事情。现在,我也是一品夫人了,孩子们都有了封号,需要面对的事情也不一样了,关注的东西也发生了变化。所以说,平台决定视野。”方秀一现在生活稳定下来了,她的思维方式慢慢有了前世的影响。 “平台?”何怀安不懂。 “啊,平台、平台就是,如果站在门前,我只能看到院子,但如果我站到楼上,我就能看到院子外的东西,如果站到更高的地方,我就能看得更远、更多。”方秀一不知道自己说的会让何怀安产生什么想法,但她只能这样做,她没办法让自己完全像这个时代的女人。 何怀安点点头,“好,我尽量告诉你。” 方秀一看着灯光下的何怀安,完美的容颜格外虚幻,她已经多次产生了不真实的念头,不知道那么偏僻的小乡村怎么能生出这么出众的人物。 这时,山杏进来禀告,有人来求见何怀安。 这么晚了?方秀一站起来看向何怀安,什么人会这么晚过来?是不是跟那个死人有关系? “你先休息,我去看看。”何怀安虽然明白方秀一的想法,他也知道一定是关于案件的,但是他还没见到人,不便对方秀一言说。 “好好好,你快去吧。”方秀一想着这么晚了还来,说不定就是事情有了眉目,“有消息的话,一定告诉我。” 何怀安笑了笑,转身就出去了。 方秀一有点焦急地在地上转来转去,她巴不得扒在门上偷听去。 “夫人,歇一会儿吧。”石妈妈对方秀一说,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还真有点喜欢这个夫人。 “石妈妈,你说,你说,你见过这样的事吗?你听说过这样的事吗?” “夫人,这样的事情,恐怕百年难遇呢。” “是啊,是啊,你说,这么百年难遇的事情,怎么就发生在我身上呢?”方秀一又把不好的事情往自己身上联系。自己当初离开应天府,也是背着衰神的名声离开的,现在虽然荣华加身回到这里,但这么离奇的事情就发生了,这老天爷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夫人,不要想那么多,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夫人千万不可胡思乱想。何况,还有大人在呢。”石妈妈不知道方秀一在担心什么,但也能看得出她有些心神不宁。 “对了,石妈妈,大人把老夫人安置在哪里?”方秀一突然想起来这事。原来计划着,棺木起出来,就准备回京师,现在被这么一耽搁,棺木怎么办? “在院子的后面,收拾出一间空屋,大人买了冰,先把老夫人安置在那里。” 冰?这个季节,冰恐怕不好买,这一天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己晕倒了什么也没干,虽然跑腿都有手下,但何怀安把一切事都安排好,也是非常费神费力的。 方秀一左等右等不见何怀安过来,又不好使人过去问,自己白天睡多了,现在一点也不困,就想起了孤零零的婆婆。 “山杏,帮我把衣服穿上,我去后面看看老夫人。”不行,她得过去看看,否则晚上肯定不成眠。以前埋在地下的时候,她还能有点安慰,老太太去了另一个世界,现在,搬到地上了,她就觉得婆婆还在身边,怎么也要过去陪一会儿。 “夫人,已经很晚了,要不明天再过去吧。”山杏劝说方秀一,这么晚去看一个埋了几年的尸体,想想还真有些阴森恐惧。 “没事,你待在这里,石妈妈陪我过去就好。”方秀一知道山杏的意思,她也不生气,毕竟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何况山杏也是出于好意。 “夫人,我、我也陪着夫人过去吧。”山杏看到方秀一主意已定,也不敢自己留下来。 “好。”方秀一穿好衣服,石妈妈提着一个灯笼,三人就出门往后院走。但刚出门就遇到了何怀安的侍卫。 “夫人!” “四季。”这是何怀安的一个侍卫,最近主要负责方秀一的安全,“我要去后院看看老夫人。” 四季思考了一下,然后才说:“好的,夫人。” 后院,正房,檐下,挂了两个殡葬灯笼。房门开着,门口还站着两个侍卫,见了方秀一,都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你们不必多礼,我就是过来看看老夫人。” 石妈妈让山杏灭了手里的灯笼,候在门外。 婆婆的棺木就停在房间的正中央,因为冰块的关系,一股冷意袭面而来。方秀一摸了摸棺材,围着转了一圈,何怀安已经命人把棺木钉死了。棺木前点着香,地上铺着蒲团,火盆里有纸烧过的灰烬。她跪在蒲团上,烧了两张纸,磕了三个头,静静地看着沉默的棺木,良久,她才开始说话。 “娘,请原谅媳妇现在才来接你。前一段时间,我和壮壮、妞妞还在一起数钱,我们已经凑够了几百两银子,想着差不多能把你接到京师去。但是,发生了一连串的意外,想都想不到。终于,今天能和大人一起来接娘了。只不过,娘,又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但还请娘放心,大人已经在处理了,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那你很快就能见到壮壮和妞妞了。”方秀一似乎还像以前一样跟婆婆聊个天斗个嘴,“娘,前几天,我看见妞妞悄悄地给你刻了一个小雕像,我也装作不知道。妞妞现在雕刻得可好了,跟真的似的。” 旁边有人也跪了下来,方秀一看到衣摆,知道是何怀安。 “大人。我只是过来陪娘说说话。” “我知道。”何怀安怔怔地看着棺木,“我想娘生前一定很生我的气。” “没有,大人。娘生前总说,她的长生有上天保佑,一定不会有事,都怪家里的那场洪水。”方秀一知道婆婆非常想念自己的儿子,但很少在她面前说,生气的话倒真是从来没说过。 “我考取了功名,也当了大官,却没让娘看到。” “大人,不要自责。听人说,故去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所以,你做了什么,娘都能看得到呢。”方秀一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安慰人的本领那是日渐高强。 “是吗?你听说的故事还真多,不过,我愿意相信这一个。”何怀安侧过脸看着方秀一,“你为什么要改名叫秀一。” 方秀一怔了一下,这话题转的,跟她名字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说过,以前总觉得霉运上身,想换个名字看看能不能有所改变。秀一,优秀唯一,意思也挺好的。只是没想到,改了名字,也还没有改变运道。如果我以前能……”方秀一没再说下去,其实,这个念头已经占据她脑海好长时间了。她很后悔前世的时候没有学什么特长,什么技术都没有,连菜谱这辈子都忘了很多。她总在想,如果她以前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擅长一个也行,也不至于过得这么狼狈,连个老人孩子都养活不了。 方秀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流泪,原本还想问她什么的何怀安一看到方秀一的眼泪,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何怀安说他要守夜,让方秀一早点去休息,但方秀一也坚持要跟着,何怀安只好勉强答应,让石妈妈取来厚衣服和棉被等东西,怕方秀一生病。但是,估计太舒服了,方秀一竟然跪在蒲团上就睡着了,身子倒在了何怀安的身上。 第五十章 拨开迷雾(二) 方秀一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床上,天色微明。自己真有些惭愧,说是要一起守夜的,结果自己比谁都睡得早,还让何怀安给抱了回来。关于这个,她还是有点印象的,自己当时好像迷迷糊糊地还说了什么,记不清楚了。 听到动静,山杏很快就起来,要帮方秀一穿衣洗漱,但被她拒绝了。 收拾妥当后,方秀一和何怀安一起用早饭。看样子,何怀安真的是一夜未眠,虽然容貌依旧俊美,但多了几分疲惫。 “大人,抱歉,我昨晚睡着了。”方秀一心中有愧,自己动手给何怀安布菜、盛饭,让山杏和石妈妈都退了下去。 “无碍。我也睡不着,不如陪娘待会儿。” “大人,不如这样,从今晚开始,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我们都些微休息一下,否则白天事多,怕身体经不住。”方秀一很有自知之明,她应该是做不到整夜不睡,但她也不希望何怀安身体出现问题。 “好。”何怀安无所谓地说着,反正他晚上也睡不着。他知道方秀一担心他,而且他也很清楚方秀一担心他是害怕他这棵大树倒了。但即使这样,他也是领情的。 “大人,我早上突然想到。这个不明人士,应该是个谋杀案吧。既然是谋杀案,官府肯定要调查,何况还有你的因素在里面。我虽然是官夫人,但我也是案件相关人,毕竟这个坟墓是我亲自选的,也是我埋的。如果官府有话要问的话,我需不需要去官府?”昨天太震惊,无暇考虑这些,但今天神清气明,她也想到了这些问题,不能因为身份问题,而让别人为难。而且,说不定自己提供的什么线索,能让这个案件早点侦破。 何怀安又一次重新审视方秀一,其实昨天官府已经暗示是否可以问方秀一几句话,但都被他拒绝了。他不想让方秀一再卷入这些纷扰中,他也非常确定,方秀一一定是无辜的,这绝非她做出来的。既然是本地人,官府很快就应该查得出,然后再调查人物关系,案件也就破了,没必要让方秀一出面。 但是,何怀安也再一次认清了一个事实:方秀一似乎不需要他的保护,不太适合当一只笼中鸟,她有自己的想法,也有敢作敢当的魄力。 “不用。如果你想帮忙的话,我让他们来这里就行。”他允许方秀一出面,已经是让步了,怎么会再让她去衙门? “好嘞!大人,你多吃点,白天费神,晚上费力,要多补补。我回头让石妈妈交代一下厨房。”这虽然是个临时的地方,但何怀安也没节省,专门租了一个比较大的院子,“还有,大人,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一定要对我说,我可不想当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告诉你,我还会劈柴呢。如果有一天,我们去山林里过活,我也一定能生活得如鱼得水。” “我知道。”何怀安吃得很慢,食欲也不好,但方秀一那种张牙舞爪的样子似乎还能让他多吃两口。这个女人吃饭时很喜欢说话,有时候还笑个不停。不知道她是否知道食不言寝不语这个规矩? 不到中午的时候,半夏过来请方秀一过去,说几位大人已经过来了。 “夫人,要不要带上帷帽?”石妈妈询问方秀一,她也发现方秀一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女人。 方秀一想了想,说,“不用了,大人在身边。再说了,人家都看不见我,怎么能相信我说的话?” 她换了身素色庄重的衣服,头上只让山杏簪了一枚簪子,戴了一副水滴状白玉耳环。在过去见几位大人的短短几步路上,她还真有点紧张,比见皇帝更甚。皇帝只是要利用她,而这些人问话,可能就很严密,她还没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会客室里,何怀安坐在首位,旁边已经落座了四位官员,下首还坐着个中年男子,看样子像是记录的小吏。 “何夫人!”几位官员都起身向方秀一见了礼。虽然方秀一是皇帝封的一品诰命,对地方官来说,并没有多少威慑力,但何怀安本人是二品大员,不看僧面看佛面。 方秀一没敢全受礼,她只当自己是个一般的官太太,给大家郑重地行了礼。 “有劳各位大人了!”她看见何怀安旁边的椅子空着,想也是给自己准备的,她给何怀安笑了笑,就落座在旁。 “各位大人,内子愿意全力配合这次的调查。有什么需要内子明说的,请讲!”因为事情特殊,房间里没有下人,何怀安自发地给方秀一倒了一杯茶。 几位大人对视了一下,坐在左边上首的布政使开口询问:“那就请夫人恕我等失礼了!” “王大人客气了!”前一天,何怀安已经大致给她说过几位重要官员的情况。这位布政使大人,年约四十,面白无须,一副慈眉善目之相,但一双小眼睛却炯炯有神,似乎能看到人心里去。 “请问夫人,那坟墓是何时立就?” “大正二年二月初五。”那年刚出了正月,婆婆就病逝了。 “夫人最后一次祭拜是在何时?” “大正二年十一月初八。” “这个时间是否准确?” “准确。我带着孩子十一月初九离开江宁。” “能否烦劳夫人回忆一二,当时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 方秀一看了看何怀安,对方点点头对她说:“记得什么便说什么就是。” “那天很冷,下着雨夹雪,我雇了一辆马车,带着两个孩子去祭拜,也告诉老夫人一声,我们要去京师,等有机会我们再回来接她老人家。”方秀一想,如果知道有一天会遇上这种事,她一定当时仔细勘查一番,“当时,雨雪下着,孩子们很冷,我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祭拜过后,我们就匆匆离开了。没留意有什么不妥之处。” 布政使点点头,他也没想着方秀一能记得多少,但总得要问一些。 “夫人刚才说过,是雇了一辆马车,请问是否还记得雇了谁的马车?” “记得,因为我们上京的时候也雇了他的车。就是城西吉祥路的董老大。” “敢问夫人当时为什么要离开应天府?” 何怀安皱了皱眉毛,他当然知道,但他并不愿意别人问起。 “这与案子有关吗?” “大人息怒,下官也是习惯性地问一问。夫人不必回答。”王大人虽然语气惶恐,但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他的官职比何怀安低不了多少,自己在这里也是老大,对何怀安也没那么敬畏。 “没关系的。”方秀一对何怀安笑了笑,表示她没有关系,“各位大人,我的名字想必你们也都知道。我当时在应天府也是做工以图温饱,就住在城西雁翔路,带着一位老人和两个孩子,大人可以去调查。后来,因为一些意外和巧合,有传言说我非吉祥之人,我无法在此处立足,所以才要离开这里。” “各位大人,如果你们还要问这样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们,内子无需多言。”何怀安站起身来,就要扶方秀一离开。 但旁边的按察使赶紧阻拦,这个夫人多关键的,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何大人,何夫人,请不要介意。下官恳请夫人再多留一刻。” 方秀一很高兴能看何怀安能护着她,她开心地把何怀安安抚回座椅,然后才说道:“我不介意,何大人只是护妻心切,让各位大人见笑了!” 这番话说的,人人面上表情怪异,尤其是何怀安,有点挂不住。这些个官员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诰命的夫人当众说自己的丈夫护妻心切的,哪个夫人不是含蓄的? “呵呵,呵呵,何夫人真是快人快语!”按察使有点尴尬,好像说那句话的人是他的夫人一样,“既然这样,下官还有几个问题想问夫人。” “姜大人请讲。”这位按察使姜大人,估计三十多岁,长相也是粗犷,身材魁梧。 “请问夫人,当时帮夫人修坟墓的人是谁?” “我雇了吉祥街的李生金、李生银兄弟俩。”城西那一带住的都是穷人家,每天揽一些卑微的活计,赚取微薄的生活费。 “请问还有谁知道夫人的这块地?” “我当时是向永记棺材铺的张老板买的。他说他手里有一块墓地,价钱也合适,我就买了。李氏兄弟也是张老板推荐的。我想不到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请问夫人,当时有与人结怨吗?”这是另外一位府尹大人问的。这位叶大人,年纪最大,估计四十多了,留着山羊胡,表情很冷淡。 方秀一想了想,当时她只顾着赚钱养家,每天把自己的姿态放到地底下活着,哪里敢和别人结怨。 “没有。” 现场一阵沉默,要是一般人,这些大人说不定早就开始威逼恫吓了,搞不好连是否跟人私通都能问得出来,但面前这个女人太特殊了,不仅自己品级高,人家丈夫的官品比他们都高,即使他们心里有想法,也不敢露出丝毫。 几位大人就这么简单问了几句,纷纷告辞了,何怀安在一边盯着,他们也问不出其他的事情了。 “谢谢大人!”方秀一笑眯眯地对何怀安说道。 “嗯。”何怀安看方秀一似乎一切都没有放在心上,“其实你不必说那么多。” “我没事的,大人。我呢,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人,配合他们调查案件,是我的义务。何况,如果这些事情还有用的话,我们也能早点回京了。”在前世,这些都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对了,那个无名者的身份查到了吗?” “应该快了,王大人说,鞋铺的老板正在查以前的记录。”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还能不能找到记录。”方秀一突然感到很恐惧,“大人,该不是我们还没离开应天府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里边了吧?” “应该不是,仵作说这人死了差不多一年。” 哦,一年,她们已经在京师了。“那仵作还说什么了?” “这个人以前腿部受过伤,应该是摔断过腿。死因是头部重伤,失血过多而亡” “太好了!”方秀一站起来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本地人,有钱,断过腿,估计家人也报过失踪,那岂不是很快就能知道是谁?” “我让他们一有消息便来汇报。” 但消息还没过来,下午就过来了几位来客。 “夫人,布政使夫人、按察使夫人、府尹夫人前来拜访,这是她们的帖子。”方秀一正在琢磨着给孩子们再写封信,石妈妈进来就递给她几张名帖。 方秀一有一瞬间的心慌和紧张,上午见那几位大人的时候,她觉得是公事公办,还有何怀安在身边,她也不怕,谁还没在职场上应对过领导?但这下来的是几位夫人,谁知道她们要说些什么。而且,她确实没有和这些人打交道的经验。 “大人怎么说?”方秀一想听听何怀安的意见。 “大人说,平常拜访而已。” 平常拜访,那也就是说,她们过来串个门? “石妈妈,请几位夫人到前厅喝茶。山杏,帮我梳妆。”虽然现在的装扮以方秀一看来,已经很正式了,哪像她以前在家,一身宽大的运动服,头发随便一扎,怎么舒服怎么来。但如今是要见其他大官的夫人,不仅是自己脸面,还挂着何怀安的脸呢。 方秀一穿的是浅蓝色暗纹白色斜襟衣和白色裙,乳白色玉饰压襟,头上斜插一支缠枝花纹银簪。整个人端庄不失生气,素净不失身份。 方秀一进到客厅的时候,几位夫人都起身见了礼,方秀一虽然有点不自在,但也得端着。 “抱歉,让各位夫人久等了。” “何夫人客气了。原本就是我们仓促了些。”说话的是一位很富态的中年妇女,“外子是布政使,我娘家姓刘。这位是按察使夫人,这位是府尹夫人。” 可能是大家都知道后院停着何怀安母亲的遗骨,所以这几位夫人的穿着都很素雅。 “我在这里谢谢三位夫人。原本,我和我家大人来此,只是为私事,但没想到出了这些意外。还烦劳你们辛苦奔波。真是过意不去。” “何夫人哪里的话,何大人和夫人能来此地,那是我们的福分,何谈辛苦?”布政使夫人笑着说一些恭维话。 “王夫人说的是,我们平日还都在盼着京师能有人来,带来新鲜的见闻。”按察使夫人看着比较灵活,也显得年轻一些。 府尹夫人可能是因为身份低的原因,总是微笑着,话也说得不多,“是啊。” 方秀一笑了笑,“你们真是高看我了。想必你们也知道,我这个夫人,也是最近才有的名号,那些见闻,我还真是所知不多。” “听说何夫人勇救当朝首辅,皇帝大为赞赏,我等深感钦佩。”按察使夫人转移了话题,关于方秀一的经历,她们已经多少知道了一些。 “呵呵,不瞒你们说,那也只是凑巧。只不过,陛下爱护天下百姓,不忍百姓受苦,才有了这些奖赏。但我真是受之有愧!”方秀一想起了在京师的那些流言,这里离京师那么远,不知道流言传到这里都变形成什么样了。 “陛下乃明君,既然何夫人能得陛下赞赏,那也定是因为何夫人是值得奖赏之人。”王夫人笑眯眯地说着。 “是啊,王夫人说的极是。”府尹夫人附和道。 “何夫人是第一次来江宁吧。不知何夫人是否介意到外面去看看。”按察使夫人提了这么个建议。 方秀一看了看几位夫人,也不知道她们是不了解自己以前在这里的处境,还是她们是明明了解却别有目的。 “江宁确实是个好地方。其实,我曾经在这里住过一年多。”方秀一坦坦然地说出来。女人都好八卦,自己越否认,别人就越乱传。 这倒让三位夫人始料未及。她们想着,方秀一的曾经经历,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光彩的,现在都成了一品诰命了,肯定不希望有人再提及以前的事情,但没想到人家主动承认。 “你们也不用顾忌,以前,我带着婆婆和孩子们走过很多地方,也做过很多事,在江宁也一样。说不定夫人们哪天就会听到有人说起。”方秀一想,这么大的事情,说不定,早就在这些贵妇们的朋友圈里传开了。 “真是遗憾呢,以前没有在江宁认识何夫人。听何夫人说话,还真是豪爽之人。”按察使夫人好像擅长说话。 “我也有同感。既然这样,不如我举办一个赏花会,不知何夫人是否赏脸,正好我园子里的花这两日开得艳。”王夫人提议道。 “那真是好啊,我可是早就想去府上赏花了。”按察使夫人应道。 方秀一想了想,还是很干脆地拒绝了,“怕是要拂了王夫人的美意了。你们也知道我和大人此行目的,如今又出了这么一场意外,所以,我也无心赏花,只想事情尽快了结。” “何夫人哪里的话,正是因为心情郁结,才要多看看花。没有太多人,只是平日里交好的几个朋友。”按察使夫人想说服方秀一。 但是,方秀一主意已定,“抱歉,真的是无暇顾及。如果还有机会再来江宁的话,各位夫人即使不邀请,我也会舔着脸上门的。” 王夫人看了看旁边两位夫人,对方秀一说:“何夫人不必感到抱歉,本也是临时起意,夫人无需挂怀。我们也就不打扰夫人了,改日再来拜访。只是,我们想去祭拜一下老夫人,不知可否?” 方秀一愣了一下神,这个,何怀安没有交代,但据她所知,那些个大人也没祭拜,估计也是被何怀安拒绝了,既然这样,那这些个夫人也就不必了。 “多谢各位夫人记挂,只是,大人早有交代,谢绝祭拜,我也不好驳了他的意思。”方秀一抱歉地说着。 几位夫人倒没有多少愠色,一再被方秀一拒绝,可能临行前也被家里大人嘱咐过什么。 “那还请何夫人在老夫人灵前替我们表达哀思,也请何大人和何夫人节哀!” “多谢各位夫人!” 刚送走几位夫人,方秀一正想过去跟何怀安聊聊,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第五十一章 拨开迷雾(三) 半夏过来说,大人有请方秀一过去一叙。 方秀一进去的时候,看到何怀安坐在那里,似乎有点忧郁。 “大人!” “她们都走了?” “嗯。她们还想祭拜娘,我拒绝了,没事吧?” “没关系,我本已拒绝了王大人他们。” 方秀一稍微放松下来,还好,没有做错决定。 “大人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 何怀安示意方秀一坐下,然后才说,“其中一件事是那位不明人士已经查明身份了。” “真的?这么快!”才两天的时间,就知道了一个死人的身份了! “事有凑巧。衙门翻阅了这两年报失踪的名单,其中一个人他们正好知道,加上仵作查出他摔断过腿,所以很快就查明了身份,家人已经确认过了,衣服和鞋子都是他的,时间也刚好对上,是前年腊月失踪的。” “是谁?” “是城北郑家的大公子。” 方秀一略微想了一下,“这个人我知道,但没见过。说起来,我还在郑家讲过故事呢。” “那你当时有没有听到过什么?” “这个郑大公子好像二十来岁,因为我见过他太太,年龄应该差不多。当时听我讲故事的人里边就有他们的女儿。这个人嘛,似乎风评不是很好,但似乎也没有听说有什么恶行。”方秀一当时只顾着赚钱养家,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八卦,“杀人,除非为情、为财、寻仇。不知道这个是为了什么。” 何怀安摩挲着手里的玉佩,那正是飞羽送给他的。 “他们已经在查了。” “对了大人,另一件事呢?” “还有一件事是,你说的那个李氏兄弟,弟弟已经死了。” 方秀一吃了一惊,“怎么会?那么年轻!是意外吗?” “是,据说是喝醉酒失足掉入池塘而亡。” 方秀一又想了想当时那兄弟俩的情况,“真是可怜。我记得,这兄弟俩都不大,都管我叫方姐。哥哥的,智力上有些缺欠,弟弟的,很灵活,能说会道。他们还有一位寡母,身体也不好。现在,弟弟的不在了,那母子俩的生活一定很艰难。说起来,虽然打交道时间不长,但思远还挺喜欢那个哥哥的,很是憨直。” 气氛有点低沉,方秀一还想起了他们的母亲,“说起他们的母亲,也是个非常要强的人,身体不好。听说是带着两个孩子到这寻亲来着,结果亲戚早已不在,就定居在这里了。” “世间事,总有悲苦。你不要纠结于此。”何怀安尽力安慰方秀一。 方秀一犹豫了一下,才问何怀安:“大人,我能出去一会儿吗?” “是要去看望李家吗?” “是的,我放不下。” “我陪你去。” 方秀一连连摆手,“不用了,大人。说不定还有人要向你禀报什么事情,再说了,那些地方,住户比较杂,怕是不方便。” “你能去得,我不能去得?” 方秀一无奈只好同意,“那大人换件衣服吧。”何怀安身上的衣服是白色的,太扎眼。 方秀一换了件深色的衣服,何怀安穿了件灰色的外袍,以最精简的阵仗——石妈妈、山杏、半夏和四个侍卫及高头大马等,出了门。方秀一本想对此表示异议,但想到何怀安的身份,也就作罢。 “不如,你过后带我转转江宁吧,我没来过这里。”何怀安首先打破车厢里的沉默。 “可以,但,方便吗?”方秀一想了想外面的人和马。 “让他们远远跟着就行。” 方秀一想,何怀安这是无聊想逛街呢,还是想看看江宁,又或者是想看看她们以前生活过的地方。 “大人想去什么地方看看?”想不通就不如问清楚。 “就去你熟悉的地方吧。” 何怀安说得隐晦,但方秀一也猜出来了,他想看看她们曾经的生活足迹。 “好。” 李家在城西的吉祥街最里面的一个小房子里。 因为是白天,何怀安就是再低调,那样的风华也是掩盖不住的,加上他们人马众多,马上就引起了闲杂人等的围观和指点。街道太窄,马车都停在了巷口,只能人走进去。何怀安似乎不在意别人的指点,方秀一却还有点不自在。 刚走到李家门口,方秀一就听到李家母亲在责骂大儿子,以前也听过,这都是常事了。 前来应门的是李生金,门一打开,方秀一就看见了一张憨厚的脸,无忧无虑的。 “生金!”方秀一叫着他的名字。 李生金歪着脑袋看着方秀一,很快脸就像开满了花一样灿烂,“方姐姐,是方姐姐。娘,是方姐姐!” “哪个方姐姐,还不赶快请客人进来!”李母赶紧催促李生金。 “哦。方姐姐,快进来!” 这个院子里只有两间北房,南边有一个小厨房和一个简易的杂物房,很是逼仄。 方秀一带着何怀安走进李母的房子,这里的房子也很小。他们一进去就显得非常局促。 “李婶,还记得我吗?方秀一。”李母坐在床上,腿上盖着被子。因为生病的关系,加上房间也小,有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弥漫在屋内。 李婶仔细看了看方秀一,随后高兴地说:“原来是壮壮娘,哎呀,我都不认识了!快坐。” “好的,谢谢李婶。”方秀一也没嫌弃,就坐在床边。她看了眼何怀安,只见他自动找了个凳子坐下。 “这位是?” “这就是壮壮的父亲。我们到京师以后,没想到就遇上了。” “那、那个……” “当时我也不知道壮壮爹在京城,所以才找了个坟地,做了个衣冠冢。” “嗨,看这误会,天大的误会!”李婶很为方秀一高兴,“你真是有福气,看壮壮爹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是,可有本事了!”方秀一很好笑地看着何怀安,这个人面无表情,不说话,不局促,似乎就坐在他的书房里。“李婶,您身体怎么样?” “还不是老毛病!一天躺的时间比动的时间多。”李姨早年冬天掉进过河里,出来后保暖措施没做好,南方的冬天,太过湿冷,她的腿也就一直没有大好。 “李婶,不要灰心,总有生金陪着呢!”太多安慰的话,方秀一以前也都说过了。 李婶沉默了一下,“壮壮妈,你知道生银没了?” 方秀一叹了一口气,“我刚才听说了这事,就想着过来看看你老人家。” “唉,那个孩子,总说不要让我担心,家里有他在就行了,没想到,他跟他那个死鬼爹一样,说话都不算话,比我还走得早。”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痛苦至极。 “生银是个好孩子,他在那边也一定过得很好。我家壮壮还记得他们兄弟俩,自己都舍不得,还非要给他买糖吃。”当时,那小小的一块糖,被他们三个给分吃了。 “唉,那个坏小子!当时还说要发财了,要让我过上好日子,结果一转眼人就没了。” 方秀一没什么反应,她只沉浸在李婶的伤心之中,但何怀安这时开口说话了。 “请问,李太太,他当时说了什么?” 何怀安对人说话的语气都是很平淡的,李婶突然听到,觉得有点冷,她看了眼方秀一,不知道何怀安在说什么。方秀一也呆住了,李生银说要发财,莫非跟坟地有关? “李婶,壮壮爹问你,生银是什么时候跟您说这事的?” “好像就是出事前几天说的。说什么他要给我买大房子,还要买什么丫鬟服侍我。这小崽子,一贯每个正形儿。唉!”李婶不觉得有什么蹊跷之处。 “那,李婶,你还记得生银当时跟谁去喝酒了吗?” “这小崽子平日也不喝酒,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去跟人喝酒。唉,真是命该如此啊!” 方秀一没再继续问,只是看了一眼何怀安,何怀安似乎在想什么。她也觉得事情不太对,这李生银虽然能说会道,但也是一个比较规矩的人,他说要发财了,然后突然就死了,这两件事之间,或者说这三件事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方秀一示意石妈妈把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送给李母。 “李婶,这是一些点心,还有一些肉菜,我们买的有点多,而且过两天就要回京师了,我担心放坏了,所以拿过来给你们放着。”方秀一又拿出一些小额银票和散碎银子,“李婶,这些钱,你和生金先用着。” “壮壮娘,我不收这些。我和生金虽然过得艰苦,但还过得去,生金就是憨了一些,但还有把子力气。那你不要担心。” “李婶,我知道。你就不要推辞了,我今天一得知生银的事,就担心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来得匆忙,准备得不完备,你要是再推辞,我就当李婶是嫌弃。”方秀一把钱包好,放到李母手上,“再说了,壮壮爹可厉害了,我们的日子还过得不错。” 李母由衷地笑了起来,“壮壮娘,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当时人都嫌弃我们,只有你们愿意亲近,妞妞还常帮我打扫家。只是,可惜你婆婆没有享上福,早早就走了,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我这还活着。” “李婶,人活着才有好日子能过呢。” 方秀一想着事有蹊跷,也就早早从李家出来。李母让李生金出来送送,结果李生金一根筋,一定要送方秀一回到住处。 “生金,你还记不记得,生银出事那天是和谁在一起?”方秀一只好让李生金跟着。 “好像是六狗子,我要去,他不让我去。”李生金一副三大五粗的样子,浓眉大眼,比何怀安高出多半个头,但表情很幼稚。 “六狗子是谁?” “六狗子就是六狗子啊!”李生金还挺奇怪的,不都说了是六狗子了。 “那六狗子住哪儿啊?” “就住在西边的小树林。” 方秀一看了看何怀安,意思是他还有没有其他问题要问。 “生金,你最近有没有再见到六狗子?”何怀安问道。 李金生摇了摇头,“很长时间没看见他了。” 何怀安没再说话,但方秀一也知道,这事恐怕有点复杂。 到了一个路口时,何怀安对方秀一说:“你先回去,我去一趟王大人那里。让四季跟着你,我带着半夏就可以了。” “大人,你把六顺也带着吧。”这几个人都是何怀安的贴身侍卫,现在情况这么复杂,谁知道有什么意外。 何怀安看了方秀一一眼,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方秀一已经懂了其中的问题。 “也好。我尽快回去,改天你再带我逛街。” “好的,大人。” “我看这个李生金倒没什么心眼,就让他跟着你吧。” “嗯。”这个李生金认准什么就不轻易更改。 何怀安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带着半夏和六顺就骑马走了。 等何怀安走远了,李生金在车外对方秀一说,“方姐姐,方姐夫好吓人啊!” 方秀一乍一听到这个方姐夫的称呼,还挺新奇,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啊,你方姐夫平常手底下管着好多人呢!我也怕。”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何怀安手底下有多少人。 “方姐夫长得跟壮壮真一样!” “那是,他们是父子嘛。”方秀一想,以前在尚书府里做饭的时候,搞不好其他人都看出两人的长相肖似,只有她反应迟钝。最不可思议的是,温仁宜一眼就看出来了,“对了,生金,刚才李婶是不是又在训你?” 李生金摸了摸头,憨憨地笑道:“我昨天给人干了活,今天去要工钱,人家说手头紧,过几天给我。我娘就说,我被人骗了,让我去要工钱。” 方秀一无声叹了口气,这已经不是李生金第一次遇到这事了。他人憨直,以前有李生银在的时候,别人还顾忌一二,现在就剩一个寡母,别人就由着性子欺负他。 “生金,你这个是短工,一干完活就要结清的。再说了,你看李婶身体也不好,还要靠你的工钱抓药、吃饭。如果人家都这样不给你工钱,你说你和李婶吃什么?难道你要李婶去跟人要工钱?” 李生金垂着个头,蔫蔫的,“人家一说没钱,我就心里不舒服,反正我身体好,还能在其他地方多做点活儿。” “生金,我不想把人都想得那么坏,但是,他们不给你工钱,李婶就吃不上东西,买不了药,万一,哪天李婶因为这个就走了呢?就剩你一个人了!” 李生金立马抬起头,“谁说的?我还要让娘享福呢!” “对,你说得对!但以后不要再被别人欺负了!”方秀一萌生了要带李婶母子一起去京师的想法。现在看到这种情况,她怎么能当什么都不知道就离开? “我知道了,方姐姐!我不要被人欺负,我要给娘买好吃的!” 正在这时,车旁走过去两个人的对话,吸引了方秀一的注意力。 “哎,他二姨,你看见刚才骑在马上的那个男人了吗?”听声音好像是个中年妇女。 “是啊,我也正想跟你说。看那气度,长得就跟天仙似的。” “他二姨,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觉得这个人很像一个人?” “像谁啊?”另一个妇女突然声音变大了,“啊,你说的是老秦家的那个阿萍?难怪我觉得刚才这个男的有点面熟呢。” “是啊是啊,尤其那眼睛,长得真一样。只可惜……” 人走远了,对话也听不清楚了。但方秀一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她赶紧让车停下来,掀起车帘就往前面看,就见前面两个妇女逐渐走远。 “四季,快,你赶紧跟上前面那两个穿紫色衣服和红色衣服的,快,不要跟丢了,看她们在哪儿住。确定了再回来禀报。”方秀一急急地说着。 “夫人,大人……”四季犹豫着,他可不敢失职。 “赶紧的,大人那里有我。快,千万不要跟丢了。”方秀一巴不得自己跟上去。 四季可能是看到方秀一真的很着急,就吩咐了一声其他人,自己就去跟那两个人去了。 石妈妈和山杏都被方秀一的这些举动给吓了一跳,“夫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们赶紧回去吧。”方秀一看见四季追上去之后,心里狂跳不已,坐卧不宁,就像要有大事发生一样。 但是,方秀一的体质真的是特殊的,前一秒是福气,后一秒就是不幸。 第五十二章 拨开迷雾(四) 方秀一心神不宁的,准确一点讲,她是兴奋紧张的,在这么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她还能听到这么难得的消息。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她就是平静不下来。也正是因为她心思全在这上面,根本没注意到外面的一阵混乱。 “夫人小心!”“方姐姐!”一阵喊叫声把方秀一拉回了现实中。她听到外面惊乱不已的喊叫声,还有一阵马蹄声。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正想问发生了什么。就感到一股巨大的撞击力撞到了马车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被撞倒了,头也撞到了车厢上,双手下意识想抓住什么,但什么也没抓到,人整个被这股撞击力给撞晕了。 方秀一在昏厥中都要努力醒过来,她挣扎着从黑暗中爬出来,她还有许多话要跟何怀安说。醒来时,就看见何怀安坐在旁边,她已经回到了住地。 “大人!”方秀一着急地喊了一声,但头疼立刻席卷而来,她捂着痛楚,就觉得手底下一个大肿块,还好,没有包扎,问题应该不大。 “你不要起来了,好好休息着。”何怀安看着方秀一的痛苦样,心里也不舒服,他刚一离开,方秀一就出问题了。 “我没事,真的,就是有点疼而已。”方秀一不顾身体的不适,拉着何怀安的袖子就问,“大人,四季回来了吗?” “在外面。你有事找他?听说你让他去找什么人去了。” “那他找到了没有?”方秀一急急地问。 “他听到你出事,就过来处理现场了。等明天再去帮你找。你要找什么人?” “哎呀!”一着急,方秀一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也擦破了,“大人,大人,这事很重要。” 她就把下午听到的事情都告诉给了何怀安,“大人,你去问四季,他有没有发现那两个在哪儿?” 何怀安脸上的表情虽然没多少变化,但方秀一看到他的手有点颤抖,甚至为了掩饰这个失态,他用力地握着拳。 “你确定她们说的是我吗?”何怀安的语气也有些不稳。 “肯定是。你刚走一会儿,她们就那么说,我想,应该不会是别人。大人,你去问一下四季,快点,说不定还能很快就找到。” 何怀安真的就去了外面,方秀一依稀听到他们的声音,她的心里也是异常紧张。不一会儿,何怀安就进来了。 “怎么样,大人?他找到了吗?” “没有,他刚走开就听到你出事,就返回来了。但是他大致看见她们走哪条街。”何怀安的语气中隐含着不明显的兴奋感。 “大人,趁热打铁,现在再继续去找吧,我这,我这着急啊!”方秀一捂着头,皱着眉说话,一着急,头就疼。 “是不是又头疼,不要着急,既然知道了大方向,我们明天一早就去看看。” 方秀一很不满意何怀安这个答案,要是她,她早就挨门挨户去问了。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真的有点晚了,现在如果真的去逐个问,恐怕引起别人的猜测。也罢,只能明天了。 “对了,大人,你下午的情况怎么样?” “六狗子已经死了!” “什么!”方秀一再次被惊到,“怎么回事?” “因为生金说得详细,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六狗子的地方,但是他已经死了有几个月了。” 方秀一也沉默了,不用何怀安明说,她也知道,这件事情越来越诡异了,两个相关人都死了,如果再加上那个郑大公子,都死了三个人了。到底是什么人要做这么狠毒的事情?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 “现在要怎么办?” “因为王大人也发现事情重大了,加派了人手,从郑家和六狗子两个方面一起调查。”虽然何怀安是二品京官,但县官不如现管,这里毕竟是布政使最大,他之前是看在何怀安的面子上调查,而现在则是跟自己有关了,在自己的地盘上莫名其妙死了三个人,他也开始担心自己的政绩和名声了。 “幸亏生金憨厚,没有花花肠子,否则李婶可怎么过啊!”看来傻人还是有傻福的。 “说起生金,今天还多亏了他。没想到他的力气那么大,一个人竟然制住了一匹脱缰的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何怀安听手下说,李生金硬生生地抱住了马头,把那匹马摔到了地上,压制住,否则方秀一会受更重的伤,也会有更多人受伤。 “以前就听说他有把子力气,但还没见过。他受伤了吗?他还在吗?” “他没受伤,把你送回来后,他就走了,说是去要工钱,给他娘买好吃的。真是个孝子!” “他呀,别人都欺负他,不给他工钱。我下午鼓励他去要,也不知道能不能要到。他这么大力气,万一再跟别人打起来怎么办?”方秀一又开始担心起了李生金和李母两个人。 “不要担心,我派六顺跟着过去了。” “真的?谢谢大人!”方秀一马上又转忧为安,“你安排得真周到!工钱要回来了?” “听六顺说,李生金过去一把就拍碎了院子里的桌子,工钱很快就结清了。” 方秀一构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一个威风凛凛的大汉,一怒之下拍碎桌子要工钱,对方吓得捧着工钱就奉上来。虽然很喜感,但也是弱势群体的无奈。谁喜欢不讲道理而用撒泼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谢谢大人!”李生金是个一根筋的人,能用这么有魄力的方法,估计也是有人指点。 “你现在除了头痛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感觉?” “没有,就是感觉有点痛。”方秀一想一想就觉得憋屈,短短一段时间,她这都晕过去多少次了? 因为方秀一受了伤,也就没去守夜,何怀安陪着她一直到她睡着。 第二天早上,方秀一早早就醒来了,她一个晚上就惦记着要找人,也没睡好。她一起来就赶紧去找何怀安。 “大人,我今天陪着四季去找人吧,我担心他昨天没记住人。” “她们长什么样?”何怀安虽然也很心急,但要比方秀一理智了许多。 长什么样?方秀一想了想,自己也就是看到了人家的背影和衣服而已。 “但是,大人,我听过她们的声音!” “你不要着急,安心养伤。四季说他也隐约听过她们的声音。”何怀安给心不在焉的方秀一夹了一个包子,“他已经出去了。你先吃点东西。” 方秀一的心现在才放下来了一点儿,看到何怀安的沉着,她也能平静一些。 “对了,我们推迟了行程,大人有没有告诉思远和飞羽?” “信已经在路上了。” 何怀安真是细心,什么事都考虑到了,方秀一很高兴,她的两个孩子能有这么靠谱的一个父亲,也是他们的福气。 饭后,方秀一教山杏认字,也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盼着四季快点回来。 但四季一直没回来,中午的时候,那个郑大公子的事倒是有了点眉目。 “大人是说,六狗子问过李生银有关于坟地的事情?” “据调查,有人说,六狗子向李生银打听过,坟地在什么地方,是给什么人立的。” “莫非,六狗子又告诉给了什么人?” “应该是。听说六狗子后来手头很宽裕,说是自己做了个大买卖。但是,都不知道他跟谁做了什么买卖。” 方秀一理了理思路,“这个人听说了衣冠冢的事情,让六狗子去问地址,然后把人杀了,埋到别人的坟地里。而且李生银应该也说过,我们去京师了,没有人注意这个坟墓。唉,毁人灭迹的方法那么多,为什么偏要选这个,李生银又为什么会死?难道真的是意外?” “这个人可能当时有其他的想法,但正好听到了这么个地方,觉得正好用。只是经手的人太多,他只能杀人灭口。但暴露得也就越来越多。” “那个郑公子和什么人在一起,再和六狗子的圈子交叉一下,应该就能查出这个人是谁了。”方秀一说的很坚定,似乎这个案件已经可以破了一样。 何怀安不会妄下定论,但看到方秀一那么坚信的表情,也被感染了,“应该会很快。” 在焦急的等待中,时间总是过得很漫长,方秀一只能强迫自己看书和教学来转移注意力,但因为她头部受伤,石妈妈监督着又不让她用脑,她只能无奈地躺在床上,躺一会儿坐一会儿。想到外面去,石妈妈借口头上有伤,不让她随意走动。 一直到天色将暮,四季才回来。方秀一兴奋地坐在何怀安的房间里,等着听报告。 “大人,夫人。小的昨天只看见她们走了哪条街,没想到过去以后才发现还有很多岔路,所以花了一些时间。请大人和夫人见谅!”四季一天都在找人,只有他昨天对人有点印象,也不能假手别人。 “不碍事,快说说结果怎么样?人找到了吗?”也不待何怀安说话,方秀一着急地问。 四季看了一眼何怀安,才回答:“找到了,她们就住在城南的落凤街。” “大人?”方秀一看着何怀安,想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何怀安的手紧紧抓着桌角,沉思了一会儿,问四季:“她们就是这里的住户?” “是的,大人。” “好了,你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出去。” 等四季一出去,方秀一急匆匆地说:“大人,为什么不现在就去找?难道大人不着急吗?” “正因为事情重要,我才不能现在出去。”何怀安叹了一口气,“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 方秀一不可置信地看着何怀安,她从来没想到会有人盯着这里。何怀安是堂堂二品大官,是皇帝的信臣,来此地只是办点私事,竟然还会有人盯着。盯着要干什么?是要抓把柄,还是要图谋不轨?难怪何怀安出门会带这么多侍卫,她身边也一定会至少跟着三四个。原来,二品大员真的是个危险的职业! 也许是方秀一的沉默太过凝重,何怀安主动开解她,“没事的,你慢慢习惯了就好。” 方秀一苦笑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我的生活虽然艰苦,但都很直接。谁能想到,现在还成天被人盯着。大人,难道,尚书府也有人盯着?” 何怀安没说话,沉默即默认。 方秀一大受打击,她真的把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以前在职场,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最难做的对上司拍马屁,她也习惯了,但目前的生活状况真的是她低估了。 “大人,既然这样,我明天跟大人一起出去。既然有人盯着,大人一个人反而更惹人注意。” 何怀安之前觉得方秀一离开他也能过下去,现在他突然觉得,方秀一的生活技能似乎又突破了一个境界。 第五十三章 拨开迷雾(五) 也许是前一天晚上何怀安的那句话让方秀一警醒了许多,第二天起来,她倒没那么多紧张和兴奋了。她早早起来,先帮山杏学了几个字。 “山杏,你的接受能力很好,但这也是你的缺点,你学得快也忘得快。切记,不可贪多。我们要一步一步走得踏踏实实,才能走得久走得远。” 山杏脸一红,轻声答应了。山杏是很灵活,但也比较浮躁。 “山杏,我今天跟大人出去随便走走,你就安心写字,把学过的字都写会,懂得它们的意思,会造句。有什么不懂得,等我回来再给你说。” “是,夫人。” 石妈妈既世故,又可信赖,何怀安的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仅是石妈妈,就连何怀安都觉得今天的方秀一跟往常不一样,更沉着了。因为头上有伤,方秀一今天不得不戴上帷帽。她上马车时下意识看了一下四周,但何怀安轻笑道:“你看不见的。” 一上车,方秀一就掀开纱巾,嘟囔着:“就跟做贼似的。” “是啊,你要想抓住贼,就必须自己会做贼。” 听着好似歪理,但事实还确实如此。方秀一记得以前看过一部电影,警察为了能尽快抓住杀人凶手,自己不得不模仿凶手的思维和行为方式。 落凤街在城南,这里住的人相对来说有点薄产,街道还比较整齐干净,路面也相对宽敞一些。 在中间的一户人家门口,马车停下来,四季说其中一位就住在这里。 方秀一坐在马车里,等着石妈妈敲门询问。偶尔路过的人,好奇地看着他们一行。这是一个二进的院子,结构和京城的差不多,但从外面看,建筑风格略有不同。 应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看着像是这家的仆人。 “你们是谁?” 石妈妈上前客气地说道:“我们是从京师来的,听闻你家主人以前曾在杭州府仁和县住过,我们来想打听点旧事。” “等着。”说完就关了门。 不一会儿,中年妇女就打开了门。 “请进吧。” 何怀安和方秀一先后下了车,那个婆子看到何怀安,眼睛都直了。 “大胆!”四季毫不客气地斥责道。 婆子被四季喊得吓了一跳,她又看到这一行人的阵仗,心里难免打鼓,有点慌张地说:“请大人恕罪。” “不用废话了,赶紧带我们进去。” “是是是,大人,夫人,请进。” 这家的女主人就坐在客厅等待,她也不知道谁会这么早就来找她。 方秀一摘下帷帽,早上为了遮住肿块,专门让石妈妈把头发梳了下来,看着倒年轻了一点。 “李太太,冒昧打扰了!”方秀一无法确定是不是昨天听到的那个人。 “请问你们是?”李太太看着还挺和善。 一听这个声音,方秀一就确定这人确实是昨天听到的那个声音。她比何怀安还激动。 “我们从京师来,我姓方,这是外子。今天前来叨扰,是想向你打听以前一点旧事。” “什么事?我没去过京师。”李太太确定自己跟京师的达官贵人没什么交往。 “李太太以前是住在仁和县吗?”四季昨天打听到的消息。 “是啊。两年前搬到了江宁。” “是这样的。我想请问李太太,您是不是见过跟外子长相相似的一个女子?” 何怀安之前一直站在方秀一的后侧方,听方秀一说了之后,他慢慢从她身后站了出来。 李太太正在诧异间,就看见了一张惊艳的脸,还是一张男人的脸。 “李太太?”不要说别人了,就是方秀一自己也会偶尔失神看着何怀安,她不得不出声提醒李太太。 李太太终于回过神来,尴尬地说:“抱歉。” “请问,李太太有没有见过?” “看着确实有几分眼熟。”李太太没敢下定论,“有几分像以前的一位邻居。” “这位邻居多大年纪?她现在何处?” “这个……”李太太可能意识到了什么,有点犹豫。 “李太太,不要有所顾忌,还请仔细回想一下。” “以前,我住在仁和县的时候,隔一条街住着一家姓秦的人家。他家的儿媳妇,跟这位官人有几分相似,年龄看着好像稍微大点。不过,也可能因为她操劳比较多,看着显老一点。” “李太太,能否细说?”方秀一看了一眼何怀安,他心里肯定不舒服。 李太太有点怯意地看了看何怀安,这个男人是长得好看,但让她多看几眼,还真没那胆量。 “我家孩子他爹经常出门做买卖,我一个人在家无事,就喜欢串门聊天,也是无意中认识了老秦家的儿媳妇。她叫阿萍,不会说话,听说以前受过伤,一只脚有点跛……”还没说完,李太太就觉得何怀安的气场不一样了,好像很冰冷的感觉,她吓得不敢说了。 方秀一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说话,还跛着脚?她想了想,就对何怀安说:“壮壮爹,不如你等在外面吧,我跟李太太聊聊。” 何怀安深深看了一眼方秀一,没说话,掉头就出了门。 “不好意思,李太太,外子不善言辞,多有得罪。” “敢问,你们是在找秦家的儿媳妇吗?” 方洗衣笑了笑,没接话,对石妈妈说:“石妈妈,你帮我拿一下东西。” 石妈妈把一个包好的一尺见方的盒子轻轻放在了李太太手边。 “李太太,我们没有事先下帖,突然造访,怕是让你多有不便。这是我准备的一点薄礼,还请笑纳。” 李太太有点好奇地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两个小盒子。其中一个装着一枚翠玉镯子,另外一个装着一方砚台。 “这副手镯,是外子几年前送我的,但我总觉得自己肤色较黄,不适合戴,一直就放着,今天就借花献佛,没想到见到了李太太以后才发现,这幅镯子真是配呢。这方砚台,是送给令郎的,听说令郎读书很上进,这砚台,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不如送给令郎用,免得都蒙尘。区区薄礼,还请不要推辞。”这些信息全是四季昨天打探到的,方秀一为了送礼也是费尽心思,出门前就没准备。不过她也没说假话,这个镯子她真的没戴过,那方砚台,也是她让人在当地最好的铺子里买的。其实,她准备了两份礼物,万一这里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去另一家。 李太太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她拿着这个盒子,顿觉心里一沉,看来,这家人不仅要打听事情,恐怕还有别的条件。这些东西,她光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光是那个镯子,透明晶莹,没有一点杂质。 “方家妹妹,这礼物,我不能收,太贵重了。”李太太有点心慌。 “李太太,见外了不是?你都叫我妹妹了,还有什么不能收的。我这突然过来,本就心虚,这点东西也是给我壮个胆而已。千万不要推辞。”方秀一说着一堆的客套话,“其实,我也是有事相求。” “你说。” “我这次过来,也只是和李太太串个门聊个天,如果有人问起,还请李太太就这么说。”其实,方秀一知道这事迟早会被人知道,只不过现在说出来让李太太安心收了东西而已。 李太太想了想,“那是一定的。”然后也就不推辞了。 “不知道那位秦家的媳妇现在何处?” “唉,说起阿萍,我也难过。阿萍长得好,性格好,又很能干,但好像没有娘家。以前在仁和县的时候,阿萍的男人叫秦来晨,做一个小官,后来不知道得了什么因缘,就成了应天府的一个什么经历。” “那阿萍也在应天府?” “唉,阿萍命苦,以前在仁和县的时候就勤苦劳作,伺候一家老小,还给那个秦来晨纳了小妾,但是,后来,老秦家嫌弃阿萍的出身不好,还身有不便,配不上秦来晨,在来江宁之前,就借口阿萍不能生育,把阿萍休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方秀一心里更难过了,这个阿萍即使不是何怀安的姐姐,她也为这样的女子叫屈,“后来呢?她去哪儿了?”可想而知她的生活有多艰难。 “阿萍被休后,无处可去,连个家人都没有,就在当地给人做工,但是她长得好,经常受人欺负。我和隔壁的刘家大嫂看着她挺可怜的,就在来江宁时,把她也带了过来。想着,在这里,谁也不认识,她说不定能好过一些。只是没想到那个秦来晨也到了这里。” “怎么了?那个秦来晨干了什么?”方秀一急了。 “没有没有,他就是听他父亲的话休了阿萍,但后来也没为难阿萍。”李太太叹了一口气,“到江宁之后不久,阿萍无意中救了一家的老夫人,那家老夫人看阿萍可怜,就把阿萍带到了她家里,让阿萍做点针线活什么的,想给她个安稳。” “那家人在哪里?” “是城北郑家。本来我们想着阿萍能好过一些,但没想到,那家大公子看上阿萍了,想纳妾。可是那家大少奶奶是个厉害的,直骂阿萍是狐狸精,不守妇道,并说服了老太太,又把阿萍赶出了府。” 城北郑家?方秀一想到了那个死人,莫非一个人? “城北只有一个郑家吗?” “是啊,听说前面的都做买卖,家境很是殷实。” “那阿萍呢?” “唉,要不说阿萍命苦。我家那口子经常不在家,我就把阿萍接回家里。但是,有一天,阿萍出去买东西,就再没回来。我和刘家嫂子也去官府报了官,我们两家人还找了几个月,但一点音信都没有。”说完,李太太也是脸露悲戚,看来也真是为阿萍痛惜。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也就是前年快入冬的事情。” 那个时候,方秀一还在江宁,正忙得焦头烂额,名声不好,成天想着要怎么生活下去。阿萍又是一个普通人,失踪了也不会引人关注。 “请问李太太,阿萍那天是去什么地方买什么东西?” “阿萍绣工很好,她那天去城东的‘惠绣’卖几块绣品,再顺道买点丝线。我们都去问过了,说阿萍确实去过那里,但之后就不知道了。” 方秀一下意识已经不想认为阿萍就是何怀安的姐姐了,这么坎坷的经历,如果真的是,让何怀安找到了,他会多么痛苦?!但是,理智告诉她,这是难得的线索,即使结果证明不是,他们现在也得顺着追查下去。 方秀一告别李太太后,在车上把所有的事情就说给了何怀安。 “大人,现在怎么办?” 何怀安好半天没说话,方秀一也没催促。她也很清楚,如果是自己的姐姐是这样的经历,自己早都不知道痛心成什么样了。现在,刚经历无名尸案、李生银六狗子身亡案,现在又听到这样悲惨的阿萍事件,关键是,阿萍似乎又和那个死人家里还有牵扯,这么复杂,方秀一觉得,就得靠何怀安这种高智商的人才能解决,她充其量只能当个跑腿的。 许久,何怀安才开口说道:“我先去衙门查一下失踪人口登记,然后再去秦来晨那里探问。关于郑家……”他有点犹豫,还不能尽快决定。 方秀一也略微懂一点,如果这个郑家的大公子没死在那个棺材里,还好进行。现在,这么复杂的事情一出,凡是跟何怀安有关的人都不好出面了。 “大人,其他的事,我做不了,要不我去那家秀坊去问问。” “也好,让四季跟着。” “好。” 第五十四章 拨开迷雾(六) 方秀一不知道何怀安要干什么,但她想着,跟秀坊打交道,自己是个女人,可能更方便一些,也不引人注意。 那个秀坊倒是很好找,就在正街上,看装修,好像还不错。方秀一还是第一次踏进秀坊,秀坊的客户是女性,这里的私密性让人感觉很舒服。 秀坊的老板是个很有几分韵致的少妇,做生意的人都有一种灵巧性,很精明。方秀一自认不是个成功人士,有时见到事业有成的人,自己还难免有点自卑,她偶尔会自责,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像这些人一样取得成功,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本身就处境艰难,还能有自己的事业,更让方秀一自惭形秽,她在打问事情以前,就开始有点小紧张。 方秀一看着两边的样品,她不太懂绣工,但这些绣品确实看着很赏心悦目,一个个都栩栩如生的。 “这位夫人,第一次来啊?”老板过来招呼方秀一。 “是啊,听人介绍,所以想过来看看。” “我叫红秀,夫人可以直接唤我名字。”老板说话透着一股爽利劲。 “好的,红秀。”看年龄,这个老板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不知夫人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求的,我可以介绍几样。” “我喜欢一些花花草草的,像这个绣屏,我就很喜欢。”这个也不是方秀一虚说。这个绣屏绣的是一丛兰花,别无其他,孤傲,雅致,她真的很喜欢。 “夫人真是好眼光,这个绣娘很特别,她就喜欢绣这类东西,竟入了夫人的眼。”红秀说的很开心,似乎方秀一就是那个千里挑一的伯乐一样,“不过,这只是样品,夫人需要交订金,交代一下要的规格。” “没问题。不过,我想要梅兰竹菊一整套,都跟这个一样大小就可以了。”方秀一很喜欢这些东西,也想给老板卖个好,“石妈妈。”她示意石妈妈交订金。 “夫人真是爽快人,但是,这个绣品需要点时间,四件估计得半个月。不知夫人是否等得?” “没问题。”方秀一本意也不是买绣品。 石妈妈和红秀交接好之后,方秀一也决定对老板直说来意。在聪明人面前,还是直截了当好一些,免得落了下乘。 “红秀老板,我有话想问询,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红秀看了看方秀一,还有外面跟着的四季,有点了然地说:“当然,夫人里面请。” 秀坊是临街商铺,后面穿过一个小院子,才是红秀的住所。 “夫人,请喝茶。不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是这样的,红秀。我其实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是女人吗?” “是的。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一年多前,有一个不会说话的绣娘来你这里卖绣品?她长得应该很美,但跛着一只脚。” 红秀想了想,“夫人说的是阿萍吧?” “对,就是她。” “听说阿萍那天失踪了,还有两位大嫂来我这里打听过。不知您是阿萍的?” “我们是故交,刚打听到她的消息。” “阿萍的手艺很好,我还想着请她在我这里做工呢。没想到……” “那天,阿萍来这里做了什么?然后又去了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我记得,阿萍来送了两样绣品,我给她结了工钱,还送了她一些丝线。她的绣品都出手很快。不过,她当时也没说要去什么别的地方,我以为她会回去的。”红秀也感到遗憾和悲伤,同是讨生活的女人,她很能明白阿萍的处境,“早知道我会多让她待一会儿。” “你不用自责,这都是意外。”方秀一想了想,“红秀老板,这里是否还有阿萍的绣品,我想看看。” “有倒是有一件,因为没有绣完,只是当个样品,所以也一直没卖出去。夫人稍候,我去取来。” 看见红秀去了另外一间房子,石妈妈轻声对方秀一说:“夫人,你问问这位老板,她是否看见那位姑娘往哪个方向去了,是否看见有人跟她搭话。” 方秀一很感激地看着石妈妈说:“谢谢你,石妈妈,幸亏你提醒,我都没有想到。” 其实,石妈妈已经隐约猜到是什么事情,她也想尽快找到这个阿萍,一个不会说话的孤身美貌女子,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事。 正说话间,红秀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方帕子。 “夫人,这是阿萍的绣品。没有绣完。” 方秀一接过来一看,真是太可爱了。阿萍只绣了一只猫和一条小狗的头,好像在吵架,很是逼真,只可惜没有身子,她一眼就喜欢上了。 “石妈妈,你看,这是阿萍绣的,真是天才!”方秀一掩饰不住的欣赏。 “是的,夫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完美的绣品。”石妈妈以前也在大户人家做过,好东西自然也是见过的。 “红秀,这件绣品,我买了,好不好?” “夫人实在喜欢就且拿去,还谈什么卖不卖的。何况这也不是我的东西。夫人既然是阿萍故交,拿着这个东西说不定还能帮助你早点找到她。”红秀说得倒是情真意切。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红秀。”方秀一小心翼翼地收起帕子,又问红秀,“红秀,我还想问一下,你那天有没有看到她往哪个方向去了,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跟她搭话?” “这我还真看到了,因为她不会说话,我每次都把她送到门口。那天,我看她往西边走了,倒是没有人跟她搭话。阿萍每次走路都是低着头,生怕别人看见她。” “红秀,你再想想当天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仅是阿萍的,就是其他任何的,在那一段时间发生的所有的事情,这真的很重要。”哪怕是一丝丝不在意的线索都可能是关键的突破口。 红秀努力地回想着那天的情况,毕竟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良久,她有些不太确定地说:“我不太确定,那天好像阿萍刚离开一会儿,就有一辆马车从门前经过,也是往西走的,我之所以能想起来,是因为马车速度比较快,还差点撞到路人。” “真的?那你有没有看清是谁?”方秀一差点要跳起来了。 “没有。” 这马车和阿萍前后脚,其中会不会有联系? 对红秀千恩万谢之后,方秀一坐在马车上,对石妈妈说:“石妈妈,今天的事,你也都听到了。现在我想请你从这里往西,问一下那些店铺摊贩之类的人,看他们是否能想起来什么。哪怕一点点印象,都很重要!” 方秀一的表情很凝重,石妈妈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是她不能轻易离开方秀一,略有犹豫。 “我让四季陪我到那边那个茶楼喝茶,你有消息后就来找我。” 石妈妈得令后就走了,方秀一让四季把马车赶到旁边的茶楼,戴上帷帽,问老板要了一个单间,她坐在里面等,四季站在门外守着。 这一早上忙的,方秀一没顾上别的,这一松懈下来了,她就感到头很疼,真的是头痛欲裂的感觉。她用力在额头上按摩着,想减轻一下疼痛。一边按摩一边还在思前想后的,那边的死人不知道是谁杀的,这边的阿萍也不知道是不是何怀安的姐姐,就是这么一点希望,都要尽力查下去。只是万万没想到,阿萍又能跟那个死人扯上关系。何怀安身份特殊,不便大肆宣扬,以防被有心人利用,那样的话,既不利于何怀安本人,也可能祸及阿萍。 只是,这茫茫人海,阿萍到底去了哪里。听李太太言下之意,阿萍是个特别善良的人,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不应该这么久了也不跟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联系,连个信儿都没有。想来想去,方秀一就觉得很悲观,不管这个阿萍是不是何怀安的姐姐,她可能都凶多吉少。 不过,方秀一很快也会自我安慰,阿萍不会说话,也没念过书,很难表达自己的想法,即使好好活着,也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说不定她机缘巧合下已经离开江宁,自己回不到这里,也无法捎个信过来。在方秀一心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实在想得郁闷,方秀一起来打开了窗户,这里的窗户是临街的,不过不是主街道,但底下有人经过或是说话,二楼的人还是能听到的。 窗户一开,就有一股凉风钻了进来,方秀一哆嗦了一下,但也觉得舒服了许多,就在窗户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虽然不是香甜的,但也确实是清香的空气。 方秀一刚想关上窗户,就听到底下有人经过,还一边说着话。 “我说,傅少爷,应该是春风得意啊,怎么满脸愁容?”一个年轻的男人调侃的声音。 “滚一边去,老子最近烦着呢!”一个粗哑的声音不耐烦地说着。 “哎,不对呀,傅少爷,不是听说你那位姐夫已经找到了吗?怎么还烦呢?以后还不是你姐姐说了算?”年轻男人似乎很羡慕傅少爷。 “什么算不算的?小心老子揍死你!”傅少爷恶狠狠地说着。 “以前郑大少在的时候,总说你拿了他家的钱,现在好了,他死了,郑老太太身体也不好,你说,谁以后还敢说你?”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让你们闭嘴了,你们还说!”傅少爷急了。 “好好好,我们不说,不如……” 因为只是经过,几个人的声音慢慢远去,后面说了什么,方秀一已经听不到了。但是,听了这几个人的话之后,她浑身发冷,而且开始冒冷汗,她想走几步坐到椅子上都做不到,呆呆地立在窗前,动也不能动。那几个人的话不停地在她脑海中闪现,好像能想到什么,但又抓不到,但她就是感觉如坠冰窟,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凭空猜测,甚至不知道怎么评判自己的运道,是好运,还是厄运? 第五十五章 拨开迷雾(七) 方秀一自己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依稀听到外面四季在叫她。她才感到自己好像能回魂了,慢慢挪动脚步坐回桌旁,只是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刚才的一场淋漓大汗,衣服也湿了。 “夫人,你没事吧?”四季喊了几声,没听到方秀一回应,进来一看,吓了一跳。只见方秀一脸色煞白,额前头发都湿了,整个人就像见了鬼一样,“夫人!” “哦,是四季啊。石妈妈回来了吗?”方秀一觉得自己有点虚脱了,“四季,我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去帮我买块糖回来。” “夫人,我扶你上车,赶紧回吧。”四季真有点担心,昨天他就失职了,让夫人摔晕了,今天他可不敢再随意离开了,大人会吃了他的。 “四季,我现在走不动。要不,你让这里的伙计买去吧,或者看这里有没有糖。”方秀一觉得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她的眼皮也沉重地撑不起来,手都开始有些颤抖起来,紧接着她就歪倒在了桌子上,耳边还听到了四季恐慌的声音,只不过他的声音怎么那么遥远。 不行,我不能晕倒,我有重要的事情对何怀安说,方秀一,你怎么了,接二连三地晕倒,你以前那么艰难的时候,都没有病倒,怎么现在生活好了,反而如此脆弱,反倒娇气了?方秀一,你不能再继续昏下去了。 在昏迷中,方秀一还努力地和另一个自己对抗着,她想早点醒过来,她不仅有要事,而且她不想让别人担心她。 方秀一终于在挣扎中睁开了双眼,虽然头还很痛,但她真的醒过来了。 “大人!” 何怀安真的就坐在她身边,闻声就应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就是有点头痛。”方秀一说着话,就觉得自己的嗓子也痛,浑身很不舒服,“还有,嗓子也不舒服。” “你头上的伤还没好,今天又感了风寒,大夫说一定要好好休养。你还有点发烧,吃几天药,再看情况。”何怀安语气中略带着无奈和担忧。 “对不起,大人,让你担心了。”方秀一咳了几声,感到喉咙也痛。其实她一听到风寒,自己也很紧张,在这个年代,医药不发达,自己还发烧,也不知道怎么能好。 “你最近就不要再劳心了,也不要出门,万事有我。”何怀安给方秀一端过来一杯水,扶着她,让她润了润嗓子。“石妈妈去取药了。” “嗯。”方秀一感到浑身无力,只好又躺下。 石妈妈端过来药,方秀一忍着苦,一口喝完,皱着眉头喝水漱了口。她看到了石妈妈内疚的表情,费劲地安慰着:“石妈妈,你不要自责,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惹的,跟你没关系。” “夫人!”石妈妈碍于何怀安在旁边,也不便于说那么多,“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唤我。” “好的。谢谢石妈妈!” 待石妈妈出了门,方秀一迫不及待地对何怀安说:“大人,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你先休息吧,等明天再说。” “大人,我没事。大人,这几天调查的人中是不是有郑大公子的小舅子,一个姓傅的人?” “是,郑国安的岳家姓傅。你怎么知道的?” 方秀一断断续续地说了她今天听到的事情。 “大人,我当时就在想,郑大公子一直约束,不让他妻子给娘家钱,那么,这个小舅子是不是会心生歹意,对郑大公子下了毒手?大人要不要从这里入手查一查?”方秀一全凭着自己的直觉,认定那个小舅子一定有问题。 何怀安思忖了片刻,对方秀一说:“郑国安的小舅子,一开始就调查过,但没有什么证据表明他跟郑国安的死有关。但听你这么一说,似乎还有蹊跷。” “大人,要不要查一查那个六狗子跟这个小舅子有没有什么交集?”方秀一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真相了,很是激动。 “好,我再派人查。” “还有啊,大人,关于阿萍的事,怎么办?石妈妈今天有没有问到什么线索?” “你好生休息。这事我有安排,你不要操心了。” 方秀一也觉得自己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她刚一躺下,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大人,你今天查得怎么样?” “关于阿萍,衙门里确实有失踪记录,是李家太太报的失踪。那个秦来晨,自从阿萍离开后,再无联系。” “大人,我还想到,你看那个李太太有没有问题?你说,她会不会把阿萍藏起来了,然后在世人面前说阿萍失踪了。”方秀一的思维开始有些混乱,“我以前啊,常看到一些影视剧里演的那些个变态,就喜欢干这些事情。你是不是觉得我有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觉得这些人都很可疑,好像他们都是坏人……” 方秀一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着说着就在何怀安的注视下睡着了。到了半夜,她迷迷糊糊的,觉得很难受,可能是药的缘故,她出了很多汗,石妈妈和山杏帮着她换了几次衣服。天亮时,她又觉得清醒了一些,就是虚弱无力,只能在山杏的搀扶下下地走几步。 何怀安只要有空,就过来陪着她,跟她说话聊天,其实主要是方秀一在说,一会儿说要讲故事,一会儿说要讲笑话,但讲不了多久,就说想不起来情节了,然后再说其他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乱七八糟,但何怀安还是很镇定地坐在那里听着。 何怀安告诉方秀一,有人确实看到过六狗子跟傅耀祖有接触,但没有真凭实据。方秀一很想当回侦探,但她只能放弃了,因为药有安眠的成分,她一天是醒一阵睡一阵,清醒的时间并不是很多,有时候刚教山杏认两个字,就感到困倦了。一到晚上,她就发烧,山杏和石妈妈又是喂药又是冷敷,到了半夜,她就出汗,两人又忙着给她换衣服。有时候,她在迷糊之中,好像还看见了何怀安。 这么折腾了有五六天,方秀一晚上终于不发烧了,她自己都觉得舒服了许多,头脑也清楚了,眼前一片清明。更让她心情大好的是,案件终于水落石出了。 何怀安这几日,不是调查案子、找人,就是陪着方秀一,甚至在方秀一昏迷的时候也一直陪着,听她胡说,帮她换冷敷的帕子,只不过这些方秀一都不知道而已。这几天下来,所有人都瘦了一圈。 方秀一拥着被子听何怀安讲完了是非曲折。 傅耀祖是郑国安的小舅子,是傅家的小儿子,难免娇纵了一些。这个小舅子长大以后,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他父亲对他很失望,也限制着他的用度,所以他把主意打到了嫁给郑国安的姐姐头上。 郑国安家通过上两辈的财富积累,也算是富豪,但郑国安整体上也没长歪,就是有点好色。他很看不惯这个小舅子的做派,经常责怪自己妻子把家里的钱贴补给小舅子,夫妻二人的关系后来也不是很和谐。 郑国安在母亲身边看见了阿萍之后,就很喜欢阿萍,虽然阿萍身有残疾,但他不嫌弃,,但郑母和妻子都不同意,甚至还把妻子气回了娘家。小舅子为此还和郑国安打了一架。 阿萍被赶出郑家后,郑国安还念念不忘的。傅耀祖有一次又来姐姐这里拿钱,被郑国安看到了,狠狠地训了一顿,傅耀祖狼狈而逃。无意中就遇到了六狗子。六狗子是个混迹于社会下层的油溜子,知道傅耀祖手里还有点钱,就想巴结傅耀祖,给他跑个腿欺压个良善什么的,博得傅耀祖的高兴,从而拿点赏钱。这两个人气味相投,一拍即合,但傅耀祖还顾忌自己的父亲,只是偶尔和六狗子在一起狼狈为奸,不敢那么明目张胆。 有一天,六狗子赶着车拉着傅耀祖准备出城,正好在路上看见了阿萍。这个家伙一生恶意,就趁人不注意时,把阿萍一把就抓到了车上,原打算送给傅耀祖图个乐。但是傅耀祖一看是阿萍,就想起了郑国安。傅耀祖对阿萍不感兴趣,但他想到了郑国安手里的钱,想着把阿萍送给郑国安,说不定郑国安一高兴,就能多给点钱。 城外是傅家的一个别业,傅耀祖想把阿萍先藏到那儿,改天把郑国安引过去。但没想到,出城后不久,阿萍竟然跳车逃了。傅耀祖和六狗子想下车再追回来,但后面正好还跟着一个小车队,两人就赶紧跑了,阿萍也不知所踪。 过了几天,傅耀祖请郑国安吃饭,说想修复关系。但喝多了之后,就说起了阿萍的事,两人一下子没说到一起,傅耀祖借着酒劲推了郑国安一把,没想到,郑国安也喝多了,身子一下就倒了下去,头重重地磕在了桌角上。 看见郑国安磕破了头,傅耀祖一慌,就赶紧找东西捂住,但没想到他的神志也不清醒,一下就把郑国安给捂死了。外面候着的六狗子一听动静不对,进来一看,也吓了一跳。两人不敢声张,傅耀祖慌了神,六狗子就突然想起来,以前听李生银说过方秀一立衣冠冢的事情,马上找李生银问了清楚。两人连夜掩人耳目,就把郑国安的尸体埋到了何怀安的衣冠冢里。 后来,李生银可能察觉了什么,就向六狗子旁敲侧击,六狗子先是稳住了他,然后和傅耀祖找机会把李生银推到了池塘里淹死了。但是,六狗子本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看到傅耀祖手里的钱越来越多,就开始眼红起来,先后几次敲诈傅耀祖,终于傅耀祖不能忍受了,就把六狗子也杀了,伪造了意外现场。 “那傅耀祖是怎么承认这些事情的?” “在他房间里搜到了郑国安生前佩戴的玉佩、戒指等。他不敢出手,只好一直留着,没想到现在成了证据。这个玉佩是郑家祖传,绝不会送给他。另外,还从坟墓里找出一块他的玉佩,当时不小心掉进去,被埋到土里,也是这两日才挖出来的。” “做错了一件事,就要做无数的错事来掩盖。真是可怕的事情。”方秀一感慨着,这真是电视剧都不敢编的剧情,居然在这个穿越的现实中上演了。 “好了,事情已经了结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好多了!”方秀一觉得很神奇,几天之间,事情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真是天地换新颜!“都能吃两碗饭了!” “秀一,我要带着母亲的棺木先回京。我只带半夏走,其他人都留给你,等你身体完全康复了,再回京。” 这是何怀安第一次唤方秀一的名字,所以方秀一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听完了何怀安的话,她马上恼怒了。 “不,我不同意,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累赘?”方秀一可能是接连受伤晕倒,现在又是刚刚病愈,小女人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了,说了两句,就伤心地哭了起来。 “秀一,我离京时间太久,恐圣上生疑,另外,思远和飞羽,我也很担心。你现在身体不适,不宜长途跋涉。”何怀安苦口婆心地劝解着。 “不行,我就不行,要走就一起走,我就是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方秀一激动地还用手捶打着被子。 “石妈妈他们全都陪着你在这里。” “不,我就不愿意。我也想孩子,我也要回京。” 在方秀一的执意阻挠下,何怀安终于妥协,最后两人达成一致,只要方秀一连着三天不发烧,他们就一起走。 第五十六章 回京安葬 方秀一异常听话,积极吃饭,积极休息,偶尔出门锻炼一下,按时喝药。终于是连着三天没有发烧,而且身体状态也明显好转。大夫说只要按时吃药,不要再着凉,多休息,出门应该问题不大。 方秀一听后,高兴的,就差要抱着何怀安了。 “大人,怎么样?我好了,能走了。快点吧,我们赶紧回去。” 何怀安笑着看方秀一疯癫,他当时也是不愿意留下方秀一,但又担心她的身体,现在看她病好了,一起回京,那是最好不过了,他又能听到方秀一讲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了。 方秀一不忘那天预定的绣品,特地让石妈妈过去把钱都结了,把已经完成的绣品带着,未完成的,就留言说,改天再来取。她还记挂着李母和李生金,但何怀安告诉她,都安排好了,老太太身体不好,就让他们随后上京,他看上了李生金的天生神力,如果可以的话,想留给思远。方秀一听罢,直夸何怀安的背后长出了一对翅膀。何怀安虽然不太懂,但也知道是在夸他。 听闻何怀安要离开应天府,一些官员争相来送礼,但都被何怀安拒之门外,方秀一只知道这件事,但直到第二天出门才知道有多恐怖。门外被侍卫拦在两旁的人能站成两个方阵,连人带东西。 离开应天府好远之后,方秀一才知道,是府尹动用了大部分衙役才拦住了地方官的送礼潮。 “唉,我们低调地进来,却轰烈地离开。”方秀一觉得那个阵仗就像追星一族看见自己的偶像一样,“大人,万一圣上知道了这事,不会对你不满吧?” “不会,这里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我都已经上报了。” 方秀一直勾勾地看着何怀安,这是什么操作? “陛下很圣明,不能对他有所隐瞒。”何怀安轻轻地说着。 方秀一赶紧点点头,表示她明白。这个皇帝有要把人都掌握在自己手心里的想法。 离京时间太久,方秀一和何怀安归心似箭,马车也走得快,直到晚上才找客栈住下。考虑到方秀一的身体状况,何怀安早已命人加厚了车底,车内也铺了厚厚的地毯,后面的床榻也铺上了非常厚的床垫子,就是想让方秀一更舒服一些。 这样的铺设,方秀一无疑是喜欢的,更觉得何怀安是贴心的,但是,只有何怀安的马车做了这样的改动,另一个马车没变化。而且让她郁闷的是,何怀安不允许她坐另一辆马车,也就是说,她在回京的路上,必须要与何怀安共处一室,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 方秀一对此表达过抗议,但都被何怀安无声地拒绝了。面对她的张牙舞爪,何怀安手拿一本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刚开始两天,方秀一只能端着,也不好意思放松,累了也不敢躺倒,有好几次,困得头都点到桌子上了。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何怀安心情似乎很好,也不勉强她什么,但山杏和石妈妈就是不敢让她坐到一起。 过了两天,方秀一已经有点累了,马车布置得再舒服,也跟后世的高铁不一样,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估计半路上就散了。慢慢的,她也开始放松自己,到后来,她中午都能在车上当着何怀安的面睡午觉了。只是,她每次醒来之后,都很想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有没有打呼,有没有放屁。 回京用了八天的时间,所有人都紧绷着一根弦,一路紧赶,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京城。 尚书府早已经做好了白事的准备,一片肃穆和悲伤,方秀一在远远看到尚书府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 从大门口,何怀安一路扶棺到灵堂,这里早已经布置妥当。丧服,府里早已经准备好,方秀一回来后就赶紧换上。何怀安说,棺材在府里停两日后便出殡。 孩子们下午从学堂回来,见到方秀一和何怀安都非常高兴,飞羽抱着方秀一直哭。 “乖宝,别哭了,娘这不是回来了吗?我也想我的宝贝们。”方秀一抱着两个孩子,亲了这个亲那个。思远比较含蓄,只是抱了抱方秀一,没敢像飞羽一样去亲母亲。 “好了,宝贝们,先换了衣服,我们去看祖母。” 两个孩子,是何怀安的母亲帮着看大的,祖孙感情非常好。 何怀安一直呆在灵堂,看到两个孩子过来,一边搂一个,这已经是这个时代最亲密的交流方式了,何况飞羽都已经成大姑娘了。 “爹爹,这是祖母吗?”飞羽哭着问。 “是,我们把祖母接回来了。” 思远和飞羽跪在棺材前,恭恭敬敬地磕着头。 “祖母,我们找到爹爹了,现在祖母也来了,我们以后就能生活在一起了。”思远有点悲伤地说着。 “是啊,祖母,爹爹当了好大的官,我们住的房子也很大。娘也不用再出去给人干活了。” 两个孩子有时哽咽着说话,有时高兴地讲着,巴不得把这一两年的生活全都讲给祖母听。方秀一听着很伤心,如果婆婆还在世的话,现在该是多么完美的生活。退一步讲,万一哪天皇帝生气了,一家人受到责难,但也曾经团聚过,哪怕一天也好。 孩子们自顾自地絮叨着,两个大人静静地看着,也不说话,都在想着一些悲伤的事情。 尚书府这次的丧事很高调,其实也非何怀安本意,但皇帝让你高调,你怎么敢低调。 棺木回府的当天夜里,孩子们跟着守了半夜,何怀安把孩子们一一抱回去睡觉。方秀一事先对何怀安说了,即使她睡着了,也希望能陪着老太太。所以,她早上醒来后发现是何怀安半抱着她,她最近可能已经习惯了何怀安,虽然有点尴尬,但还能接受。 一家人刚吃了早餐,管家过来说皇帝派人来了。方秀一有点奇怪,大臣的母亲去世,皇帝可能会表达表达意思,但有必要这么早吗?但何怀安好像很淡定,也不知道他是早有预料,还是他有多年的经验,知道这个皇帝不按常理出牌。 一家四口在灵堂接了旨,前来替皇帝念祭文的正是上次那个吕德庆。皇帝在祭文中深切地表达了对何母的敬佩之情,以及哀痛之伤,并追封何母为奇夫人,品阶二品。 “何大人,何夫人,陛下请二位节哀顺变。”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夫人,圣上有口谕。” 方秀一又跪下单独接旨,心里在骂,这皇帝该不是又要用她吧? “圣上说,何夫人忠孝两全,忠君仁义,尽孝长辈,爱护幼子,故赐玉如意一枚,及黄金百两。” “谢陛下!”不管是为了什么,不管赏赐的场合如何不妥,但方秀一听到有黄金,还是挺高兴的。 “何大人,何夫人!小的就回去回禀了。望大人、夫人保重身体!” “多谢吕公公!”何怀安着半夏送吕德庆出府。 “大人,圣上他老人家怎么又送我黄金?”虽然是好东西,但也要明明白白的才行,莫非又要让她上演什么戏码? “目前还不清楚,给你你就先拿着,别觉得烫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怀安也轻声对方秀一说。 说话间,府里就开始唱到,有人前来吊唁。 虽然都知道,何母已经去世几年,但皇帝如此捧场,其他人也自不敢落后,何况,何怀安还是个吏部尚书。 方秀一遮好脸,和孩子们跪在灵堂,准备要给人回礼。 “户部尚书顾大人,顾夫人,拜!” 原来是顾准,跟何怀安的关系应该很好,上一次,大过年的就在府里,一般人可能不会这么做。 顾准夫妇跪完后,何怀安一家四口回礼。 “知方,弟妹,节哀顺变,好生保重。”顾准安慰着,他虽然年龄大一些,但他父母仍健在。 “何大人,何夫人,节哀!”顾夫人的声音稍显低沉,不知道是否原本就如此。 “顾兄,顾夫人,谢谢!”何怀安很少感情外露,这句话确是语意真切。 方秀一一直在旁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掀开麻布头披,露个脸,跟人说个话。一切都太匆匆,她还没来得及熟悉这一套规制。上一次埋葬婆婆时,因为条件不允许,仪式很简单。现在,不一样了,婆婆都有封号了,自己也有。到底要不要掀开呢? 就在方秀一纠结的时候,顾夫人说话了。 “何夫人,一直未得空见面,没想到今日相见,却是老夫人灵堂。听闻,何夫人多年来侍奉如亲生,我敬佩你如此孝义。以后得空,我再约何夫人。不知可否?”不知道是因为顾准和何怀安的关系,还是顾夫人本性如此,方秀一觉得顾夫人说话很是投脾气,直截了当。 “一直未到府上拜访,实在有些失礼。今日虽有不便,但得顾夫人相邀,很是感激。待日后得空,我必登门叨扰。”方秀一最终也没有掀开头披,觉得那样可能才是失礼的。 “好,过几日,我下帖。” “先谢过顾夫人!” 顾氏夫妇匆忙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方秀一又跪在孩子旁边,准备迎接一波又一波的祭拜者。 何怀安看到方秀一挺直的姿势,心里既悲伤又有些万幸。悲伤的是自己没有尽孝生前,未能让母亲享荣华富贵,未能让母亲看到他立于朝堂,万幸的是,幸亏有方秀一在母亲身边侍奉,能保得下两个孩子,否则自己连活下去的意义都没有了。他又想起自幼失踪的姐姐,希望母亲在天有灵能帮助他早日找到姐姐,也保佑姐姐平安。 因为母亲的丧事比较特殊,所以何怀安并没有向外发讣闻,没有报丧,但皇帝的态度摆在那里,大小京官们全都闻风而动。何怀安又不能拒之门外,因此两天的吊唁,一家四口已经很疲累了,孩子们还小,不能全程坚持,方秀一就让俩孩子在灵前稍稍休息一会儿。但方秀一发现,何怀安的身体明显消瘦了下去。在江宁的时候,他就彻夜不眠,然后连日赶路,现在又得日夜坚守,身体差不多到了崩溃的边缘了。方秀一有点着急,但也没办法,只能日夜祷告,希望婆婆能保佑一家大小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温仁宜的行事风格真是与众不同,常出人意表,他来吊唁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绝大多数的官员都已经吊唁过了,他才来,似乎为了迎合皇帝一样,皇帝开个头,他来收个尾。 方秀一听到温仁宜的名字时,才想起来,自己最近都把这个人给忘了。她的腿已经麻木了,给温仁宜回了礼之后,也就没站起来,反正这也不算失礼,只有何怀安和温仁宜在应对。 “何大人,辛苦,请节哀!”温仁宜的语气永远都是平淡的,甚至是接近于冷淡的。 “谢谢温大人!”虽然是丧事,但何怀安的声音听着还是挺有温度的。 “何大人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倒觉得很寂寞,没人在朝廷上反对我了,我还颇有些不习惯。”温仁宜说话,总是能挑起别人的情绪,生气也罢,惊奇也罢,总是出其不意。 “温大人太抬举何某了,那也只是何某的职责罢了。” “呵呵,何大人真是过谦了!何大人好好保重身体,很多人都想念何大人呢!”不知道温仁宜为什么说这些,但他很快就说到了方秀一,“何夫人也是,请多保重身体。” 方秀一听到温仁宜提到自己,不论对方是何用意,她还是不得不挣扎着站起来,腿不听使唤,何怀安迅速地把她扶了起来。 “多谢温大人!” “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温仁宜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方秀一摇摇晃晃地靠在何怀安身上,看着温仁宜的脚跨出门槛,然后离开。真不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什么,说的话也莫名其妙。 “累了吧?”何怀安又扶着方秀一慢慢跪在蒲团上。 “还好,这都是身体上的,休养几日就好了。” “辛苦你了!” “大人见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话已出口,方秀一就想起来,那个该死的温仁宜刚才也说过这话。 过了一会儿,半夏进来对何怀安耳语了些什么。然后,何怀安就扶着方秀一和两个孩子坐在蒲团上,稍微休息一下。 “大人?”方秀一有点奇怪。 “半夏刚才说,温大人一出门就派人封住了街口,说我不胜悲痛,无力应付,他做主拦了其他前来吊唁的人,只管把纸拿进来烧就行了。”何怀安语意不明。 方秀一都惊呆了,还能有这样的操作!别人来吊唁何怀安的母亲,关他什么事?他怎么就能替何怀安做了主?他也不怕遭人非议? “这,这该怎么办?”方秀一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没关系,我想母亲也不会介意。只要我们心诚就行了。”何怀安倒也想得开,但方秀一不知道他心里对温仁宜的这个做法是否真的不在意。 到了第三天头上,何母出殡,思远抱着祖母的灵牌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何怀安在后面扶棺,方秀一和飞羽在后面哭。虽然说何母已经去世几年了,这几日她们也哭了很多了,但是她们只要一想起何母生前音容笑貌,又加上出殡日的苍茫寒冷,悲痛更重。那漫天的纸钱散落而下,更加重了悲伤感。 何母的墓地,何怀安选在了城南,面对家乡的方向。虽说叶落归根,但家园已经被毁,要修复如初,或再有人回去居住,势必很漫长。何母若安葬回老家,不仅无人照料,而且每年也无法祭拜。依目前何怀安的境遇,是回不去了,若无重大错误,这辈子也就定居京师了。 北方的四月,杨絮也开始漫天飞舞,在空旷的天地间,很清楚地听到纸钱抛洒的声音,一声声都敲击在亲人的心上。那一张张白纸,夹杂着一片片飞絮,将生与死划割开,无法逾越,此岸之人心系彼岸,只惜彼岸没有回应。 方秀一和孩子们跪在地上,思远和飞羽这两天下来已经很疲累了,方秀一也几乎在边缘游走,她用身体勉强支撑这三个人的重量,不仅是身体的,还有心理的沉重。 方秀一看着坟墓的最后一块砖被砌好,看着仪式最后结束,她仿佛觉得这才是最大的悲伤。离去的人真的、永远的,就在地底下了,不会再见到了。这样的悲伤,她几年前也感受过,但那时她还要顾及孩子们的温饱和前程,似乎悲伤淡了许多,更多的是遗憾。但是现在,她已经没有什么负担,心理的感受要比以前清晰许多,也沉重许多,她感觉到,她现在是全身心地在感受着悲伤,没有什么可以分担。 第五十七章 开始管家 丧事完结的第三天,何怀安同志就已经开始上班了。方秀一固执地让孩子们在家休息一天,本来学业就重,小小年纪,怎么能扛得住。何怀安同意对孩子们的安排,但拒绝了方秀一让他也多休息几天的建议。 为此,方秀一还专门想何怀安讨教过。 “大人,不是说有丁忧一说吗?” “是有这么一说。但我的情况特殊,一来是因为家乡被毁,母亲安葬在京郊,二来是因为皇帝不想让我离职太久。这叫‘夺情’。” 方秀一想起前世,某位员工的父亲病逝,也就给三五天的假,连一个礼拜都没有。这里还有丁忧三年之礼,不知道这个“夺情”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方秀一也无奈,毕竟也是给人打工,这多长时间了,老板也该生气了。所以她吩咐厨房多给何怀安熬点补品,一天按时吃着、喝着。吩咐完之后,她也不管那么多,倒头就睡,再不休息,她就熬不住了。 何怀安和孩子们的身体似乎真的都比方秀一的好。何怀安基本没怎么休息,但过了两天,气色都已经恢复如初了,孩子们只休息了一天,就已经生龙活虎了。对此,方秀一也只能暗下决心,让自己的身体也强壮起来才行。 但就在方秀一拟定自己的锻炼计划时,王妈妈来找她有事相商。自从成为何夫人以来,她一直在忙这忙那的,虽然王妈妈负责这个院子的事情,但两人的交流却非常少。她感觉王妈妈似乎不喜欢她,但她还没时间来探寻其中的原因。 “王妈妈,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若不是有你在身边帮衬,我都抓瞎了。”关于这一点,方秀一很认同,人家王妈妈经验丰富,做事妥当,确实替方秀一分担了很多。 “夫人抬举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不知王妈妈今日是有何事相商?” “夫人,本来能为主人分担,是我等的职责,但是,夫人现在是府里的女主人,这府里的事情,恐怕要夫人接手过来进行管理。大人已经吩咐让我把事情都跟夫人交代清楚。” 王妈妈说话很直接,但语气有些不和善,方秀一拿不准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还是因为她不想交出这个权。其实,方秀一自己根本就没想过要接手这个府里的事情,她确实还没有把自己当成尚书府的主人,可能是因为时间太短的缘故,她还没顾上想这个。这或许跟她以前的性格有关,照顾好自己的一亩二分地,没有多大的上进心。 “王妈妈跟在大人身边多久了??” “蒙大人不弃,已经十年了。”王妈妈语气颇为自豪。 这些,方秀一都不知道。也是,自从她成为何夫人以来,她还根本没有机会跟何怀安交心,她也没想过要做什么,更别说怎么做了。十年的话,何怀安正好离开故里。 “十年啊,真是辛苦王妈妈了,一直照顾着大人,大人能有今天的成就,王妈妈也是居功至伟啊!”方秀一说这话也是很有几分真心的。 “夫人严重了,这也是我的福分,能服侍在大人身边。” “王妈妈,我虽然名为尚书府的夫人,但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偌大的尚书府,一下子都交给我,我怕是担负不过来。”方秀一看了看王妈妈有点得意的表情,“不过呢,既然我是夫人,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王妈妈你也有意帮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过来吧。但真的要仰仗王妈妈帮衬了,否则我真的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了。” 王妈妈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但听到方秀一这么说,她也只能答应下来。 “那夫人明日便见见府里的管事们,我待会儿把账本都拿过来,夫人先看着。” “好,有劳王妈妈了。” 很快,王妈妈便让人抬着三个大箱子过来了。 “夫人,这是自大人开尚书府以来的账本。” “大人成为尚书,也就是这几年的时间,以前的呢?”虽然方秀一不喜欢干这个,但账目交接的规矩,她还是知道的。 “在开尚书府时,大人已经把以前的所有账目结清。” 方秀一点点头,看来这个何怀安也不是不管后院的男人,这就好办了,她回头可以请教请教。看到王妈妈的表情,她也知道,这个人瞧不起她,恐怕还想着看她出丑。她才不愿意呢,要出丑,出在何怀安那里就够了。 “好,很好。那放下吧,我回头看看。不过,还希望王妈妈能指点一二”方秀一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心里还是发憷的。 可是,王妈妈没指点她,只说是夫人的事情,她不便插手。 待王妈妈走远了,方秀一赶紧让两个丫鬟打开箱子。还别说,王妈妈做事确实有据可循,这三四年的账目都按年份放好。她找到最早的一本账目,是仁宗万和二十九年的。字虽然写得一般,但收支明细很清楚,日常生活也记得详细,连当年冬天买了多少炭火,都有记录。王妈妈如果不看身份的话,真是理家的好手,如果能跟她愉快相处,也挺好的,人才嘛,就要合理利用才是。 何怀安派人回来说中午要和吏部员工们谈工作,不回来吃饭,方秀一不放心,派人把家里炖好的汤送到衙门,回不回来吃饭,不重要,但身体很重要。等下午孩子们去学堂了,方秀一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看账本,明天就要见管事们了,不能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王妈妈可能要看她的笑话,只给了账本和名单,其他什么都没交代。 一直到何怀安和孩子们都回来了,方秀一才从账本中抬起头,她感慨,这真不是一般人做的! “娘,您今天怎么没说话?”飞羽奇怪地问道,平日里,方秀一吃饭时最爱说话。 何怀安和思远也都看着方秀一,都习惯了方秀一在饭桌上说笑。 “唉,闺女啊,娘现在就想每天从天上掉金子,什么都不用干。” “为什么?娘每天还做什么?” 方秀一气的差点噎着,什么叫还做什么? “臭丫头,我每天都很辛苦,好不好?这么大的地方,我要管理!” “可是,不是有爹爹吗?”飞羽已经把何怀安列为偶像了。 何怀安在一旁笑了笑,他也知道方秀一今天干什么了,不过他倒不认为方秀一干不了,这个夫人的潜力还是有的。他笑着摸了摸飞羽的头,说:“爹爹有爹爹的事情,府里呢,就要靠你娘来管理了。” 飞羽点点头,赶紧又给方秀一加菜,“娘,多吃点。” “娘,府里那么多人,你让他们做就行了,不要累着自己。”思远说得很严肃,他可不希望方秀一累倒了。 “乖,我们思远最体贴人了!”方秀一开心地说着,“你说的对,我们要善于利用人力资源。” 飞羽噘着嘴,“娘都不夸我。” “谁说的?我们飞羽最机灵了!”方秀一硬往飞羽嘴里塞了一口饭。 “对了,娘,我那里还记着账呢,都是咱俩的赏赐,可多了!” 方秀一心里一动,“好啊,待会儿让我看看。我就知道飞羽做得最好了!” “府里人口不多,大多都很规矩,你尽量做着就行,不要太劳累。”何怀安每天还是挺喜欢看着饭桌上的谈笑风生的,虽然这有点不太合规矩,但规矩都是给人看的,现在这样就很好。 “我知道了,大人,我还想着要大人多指点呢。” 晚饭后,方秀一略微整理了一下最早和最近的账本,就去了何怀安的院子。 “大人,我想问几件事。”方秀一把账本和名单放在桌子上。 三冬给方秀一沏好茶,就出去了。 “什么事,你说吧。” “大人,听王妈妈说,当年开尚书府时,大人把以前的旧账都清了?” “是有这么回事。以前的留着也是无用,索性算清就都烧了。” “嗯,这样也好。你看一下,这个是当年结的账吗?”方秀一把最早的一本递给何怀安。 何怀安结果账本,翻了翻,“是这个,第一页内容还是半夏帮着写的。” 方秀一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也就是说当年府里总资产,现银共五万六千两,还有京城东百里外的田地一千亩,加上城内三间商铺,固定资产还是挺多的。 “大人,我看府里的人也不多,下人一共也就三十四人,就按旧例。但是我怎么没看到三冬他们的名字?” “三冬他们,另外有账,他们的工钱不从府里走。” 方秀一眼睛瞪得像铜铃,不走府里,那说明何怀安手里还有另外一笔账。 何怀安笑了笑,这个方秀一反应太快,只是有些事不太喜欢追究而已。 “我的俸禄一个月也就是六十一石,给府里发工钱差不多,另外,我每年会给府里一万两。” 一万两!这是什么概念?!方秀一更兴奋了,原来何怀安这么有钱,就是不知道这些钱是哪里来的?有没有什么不正当来源?她突然想起来,网上曾经有一个红火一时的问题:如果老公每个月给你两万块钱,但不见人,好不好?网上立刻有大批的女人回复,不要说两万,两千也行。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应该是如何的,要钱不要人,还是要钱也要人? “好!”方秀一忍不住由衷地赞了声好。 “当然,如果府里有大的支出,你给我说一声就可以。” “嗯嗯嗯,好的。”方秀一连连点头,她辛苦了这么多年才攒了两百多两银子,人家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是一万两。听这话的意思,这些钱也就是给她和孩子的用度。 “那,大人,大的支出要有多大?”方秀一两眼冒光。 何怀安也忍不住笑了一声,他也见过爱钱的女人,但这么明目张胆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认为大就行。” 方秀一把账本遮在眼前,笑得都没形儿了。这个男人好爽快! 等到心情平静了,方秀一抬起头,眉开眼笑地说:“大人,府里账上现在有八万两,平常好像也没多少大的支出。” “从现在开始,就会慢慢多起来了。” 是啊,现在有了一个夫人和两个孩子,迎来送往也会频繁起来。 “大人,最近错过了你和孩子的生辰,现在也不宜操办,我想着给全府的人换几身素净的衣服。不知大人的衣服向来由谁做的?” “我平素的衣服都由瑞祥做的。我回头让他们到府里来。或者,你喜欢什么铺子,让她们到府里裁量。” “我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对府外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我看大人平日的衣服都很高档精致,所以还是不变了。” “你是尚书府里的尚书夫人,府里的事,你决定就好。” “那可不行,我想问题不周到,万一做得不妥呢?还望大人不要嫌弃,多多提点才是。”方秀一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七巧玲珑心的人,平常谋生还行,但遇到那种高端的、需要智慧的问题,她就有些欠缺。 何怀安确实非常欣赏方秀一这一点,不是谦虚,而是非常有自知之明,什么是自己能做的,什么是自己不能做的,或是做不到的,她都会非常坦诚地说出来。 “你说的也对,群策群力总是好的。思远的地方马上收拾好了,身边的小厮也挑选好了,最近让三冬和半夏训练着。等李生金进京后,思远就要搬过来了。差不多一个月后。” 方秀一顿时有点泄气,想起来思远一个人晚上住在这里,那该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事情。 “大人,你一定要多给思远派几个人,不要让他孤孤单单的在这边。我们都在主院,就他一个人在外院。”方秀一说着,自己都感觉都快要哭了。 何怀安最近也是深切体会到了方秀一跟孩子们的感情,说难分难舍,那真是一点都不为过,即使每天早晨孩子们去学堂,三个人都要依依作别一番,虽然方秀一没有明说,但他能看得出,她非常想亲自把孩子们送到学堂,甚至是送到座位上。 但是,何怀安还是忍不住要告诉她一个残忍的事实。 “另外,飞羽也要搬出去了。” 什么?男孩子搬出去就行了,为什么还把女儿也赶出去? “不,我不同意。”方秀一气愤地拍着厚厚的账本。 “我知道你舍不得思远和飞羽,如果不是规矩的话,你巴不得他们一辈子都待在那个院子里。但是,他们以后要面对的情况都是这样。他们会有自己的朋友,会有自己的交往,到时候,你让他们如何自处?”何怀安和耐心地开导方秀一,他知道方秀一只是感情上做不到,而不是理智上做不到。 “可是,他们都走了,我在那里干什么?我这么多年辛苦,就是为了能让他们出人头地。现在好了,出人头地也差不多了,但我们反而要选择孤独了。这不是我要的结果。”方秀一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变得有点模糊了,或者说是一直以来支撑自己的力量变得薄弱了。 “秀一。”何怀安只是叫了方秀一的名字,而没有说再多的话,他明白,方秀一会想通的。 果然,方秀一盯着何怀安看了一阵,气呼呼地拿着账本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第五十八章 拟定规矩 方秀一知道事情的发展不以自己的意志发生变化,她也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而已。晚上何怀安过来院子休息时,还专门带着孩子们进来看了她一眼,她也没理会。何怀安笑了笑,让她早点休息,就去了隔壁。孩子们也觉得今晚的父母有点古怪,尤其是母亲,眼光好像要把他们都给融化了。方秀一赌气睡下之后,又有点后悔,人家何怀安也没说什么不合理的事情,她还这么无理取闹。堂堂一个尚书大人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就睡在隔壁。 辗转反侧了许久,方秀一也扪心自问了许久,终于良心受不了,起来穿好衣服,吩咐小桃提过来一壶热水,她就拎着走到隔壁小书房的门口。里面还有灯光,她都不知道何怀安这么晚睡。 方秀一轻叩房门,“大人,是我。” 她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房门就打开了,披散着头发的何怀安站在里面。 “呵呵,大人,我想问问大人喝不喝水,我提了点开水过来。”方秀一有点尴尬地说着,同时还示好地把水壶举起来。 大概是方秀一讨好谄媚的表情让何怀安感到愉悦了,他调侃道:“怎么,良心发现了?” 方秀一“呵呵”笑着,何怀安让她进到屋里。她第一次这么晚了到一个男人的房间里,虽然这个男人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大人,抱歉,我刚才有点无理取闹。其实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感情上一时无法接受。”方秀一勇敢认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大人说的都很在理,我都认同。” “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我相信你会想明白的。” “大人就那么相信我?” “嗯。” “呵呵,谢谢大人的信任,我以后会更努力的!”方秀一不失时机地向领导表决心。 “你现在就很好。” 得到何怀安的肯定,方秀一觉得心满意足了,晚上应该能睡得着了。 “那大人早点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了。”方秀一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说,“大人,晚上就少看书,灯光太暗,对眼睛不好。” “好!” 方秀一看到何怀安从善如流地应着,心里的那点虚荣心马上得到了满足,开心地笑着对何怀安说:“大人,晚安,好梦!” 早上的时候,方秀一又恢复了往日精神,在饭桌上又开始谈笑风生,依依不舍地送走她亲亲的孩子们和她尊敬的尚书大人,就投入到自己轰轰烈烈的新事业中去了。 账本,她虽然还没看完,但也大概知道了里面的内容,而且也就是这三年的事情,倒也没那么多问题,即使有问题,她也就当是过去了。但,当成过去,并不代表她全然不管。 方秀一带着小桃去前院找三冬,她需要三冬帮忙。 “夫人!” 虽然看到三冬这么恭敬,方秀一心里不舒服,但也只能接受,这个年代,等级压死人。 “三冬,我想请你帮个忙。” “夫人请吩咐。” “是这样的,我现在不方便外出。我需要你帮我找几个机灵点的小厮和丫鬟,我有事请他们帮忙。对了,我需要他们出府,方便吗?” “好的,夫人。你什么时候需要?” “今天就好。” 三冬的办事效率非常快,没过一会儿,四个小厮和两个丫鬟就被送到了前厅。 方秀一坐在屏风后面,给几个人布置工作。 “我想请你们出去帮我打听一些事情。每个人一天的费用是五十文,如果做得好,我还有赏。”别人自看不到方秀一,但方秀一也看不到那几个人的容貌。 “请夫人吩咐。”回答得整齐划一。 “是这样的,我需要你们去各个行业打听一下近三年的价格变化,如果有不同种类的东西,那每一种东西的价格,我也需要。”她对京城的物价不清楚,想问王妈,但王妈派丫鬟过来说她身体有恙,需静养几日,所以她只好想出这么一招,“你们不能透露自己是尚书府的人,最好今天一次成功。” 如果大家去打听,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被别人盯上,这说穿了也没什么,但如果是尚书府的流言,可就不大好了。 一共六个人,方秀一按照账本上的门类,分成了衣服布料、首饰香料、粮油蔬菜、柴碳冰工、土木建工五个类别,衣服首饰的就派两个丫鬟一起进行,粮油蔬菜也派了两个小厮。 “这只是大概的分工,如果能打探齐全了,最好,不齐全,我也不责怪你们。我要的是你打听到的必须真实,而且你们都能记得清楚。”其实,方秀一只是想尽快了解京城的消费水平,这些价格呢也只是她核对账本时想做一个参考,不全面也没关系,以后还可以慢慢来。 “记住,什么借口和理由都行,就是不能暴露尚书府。” 中午,何怀安没回来,方秀一照例让人送汤汤水水的到衙门去。等孩子们下午去学堂之后,她又开始看账本。虽然不是要斤斤计较,但也想知道府里的日常收支有哪些。 下午,派出去的人都没回来,看来任务还是有难度的。不过,她有其他事要做。等飞羽回来后,她让山杏按照名单把府里管事的都叫到了前厅,然后拉着飞羽一起坐在屏风后。 “娘,这是要干什么?”飞羽低声问道,一进府就被拉到这里。 “乖,听着啊!”方秀一当然有自己的打算。 管事们很快就集结好了,人也不多,连管家在内,才八个人。 “今天让你们来呢,也就是随意跟大家聊几句,”方秀一很清楚自己的缺点,不会管理人,也没那个气魄,理论可能有,但实际操作对她来说很困难,“不瞒大家说,我对管理这么大的一个尚书府,没有一点经验。这几天,我也看了府里的账本,发现大家做得都比较好。以后呢,就按照惯例继续做着。 “你们都是管事的,见识自然比一般人要好许多,所以,应该也不用我提醒,这是尚书府,我们每个人都是尚书府里的人,尚书府的任何事情都攸关我们每一个人。如果是有损于尚书府的言行,一律不轻饶,没有第二次机会。也请你们都转告手底下的人,若是犯了这一条,立刻卷铺盖走人,不要想着来求情。 “另外,大家也看到了,尚书府人口简单,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冲突,请先找管家申诉,管家有进行判决的权力。如果不同意,可以和管家一起来找我,或是大小姐,但绝不能直接去找大人。大人平日里为国分忧已经很是辛苦,府里的事还没有上升到那个程度。若有违者,罚三个月工钱,并到基层锻炼一个月。 “我们以七天为一个周期,每七天做一次汇报,并做好下一个七天的预算,不用每天都来。平日里做好自己手头的事,不要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但是,若是别人真的需要帮助,也不要袖手旁观。我们出去时,别人只会说这是尚书府里的人,而不是说你是谁的女儿,谁的母亲,我们每一个人都代表的是尚书府的颜面。 “大小姐会跟我一起负责府里的日常事务,她说的话一样有权威。管家,辛苦你把以前府里的规矩和我今天说的话写一个章程出来,回头我们一起敲定细则,等定好了之后,让府里每一个人都背会,若有违背,就按照章程行事。” 方秀一前世不知道被人灌输了多少次的集体荣誉感,现在也是张口既来,若不是身份受限制,她想自己可能都会站在这些人面前,口若悬河,指点江山。 “好了,我就说这么多。你们有什么问题,当场问,不要背后指指点点的。” 管家先问了一个问题,“夫人,请问您刚才说的基层,是什么意思?” “哦,基层锻炼,是吧?就是说,以管家为例,如果管家你违反了那个条例,不仅罚三个月工钱,还要像府里一般的小厮那样,比如打扫府里卫生,看守大门,之类的。管理厨房的,就可以劈柴、烧火。诸如此类。当然,你们的身份不变。”方秀一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管家,你在府里成立一个纪律委员会,不是,是纪律监察队,要求人要公正,不徇私枉法,不论出身,不限男女,不分年龄。他们平日就负责府里的纪律监察,当然,包括我在内,他们都可以监察,若有违规违纪的都可以上报。具体的一些措施和赏罚,管家和大家可以商议,一切都必须具有可操作性,最后我们一起定下来。就半个月时间吧。” “那要是这个纪律检查队也犯了错误呢?” “一样处罚,大家可以把条例细化,以便遵守。”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似懂非懂的,但又不知道问什么。最后还是管家替大家说出了心声:“夫人,府里大多数人都不识字。” “没关系,你们先拟定初稿,我们一起定夺,等大人也同意,没问题了,我给大家做个讲座,一一说明。” 这些人一听到大人也同意,最后夫人还能讲解,终于放下心来。纷纷表示赞同。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了,飞羽首先问方秀一:“娘,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也要管理府里的事情?” “乖,我发现我们飞羽宝贝非常聪明,也很有条理,比我强多了,不发挥作用,就有些浪费。再者,你从小也习惯着,万一以后嫁人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其实,在那天飞羽给她交接最近的赏赐账目时,方秀一就已经打起了这个主意,这么好的苗子,得好好培养才是。 “可是,我才十一岁!”飞羽噘着嘴,“跟我年龄相仿的人,还没听说谁开始管理家务呢。” “十一岁,不小了,再说了,咱们府里人口简单,你就当练手吧。”方秀一真的是不喜欢做这些事情,其实她更希望何怀安把这些全都接手了,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个什么夫人就行了。 飞羽虽然有点不太情愿,但还是接受了,她曾经和思远一起发过誓,这辈子就想让方秀一过好日子,如果这也是其中一个的话,她也认了。 两人刚结束这一头,那边,山杏说,早上派出去的人都陆续回来了,等着夫人接见。 “乖宝贝,又有事了,来,我们继续坐下听。” “娘!” “来来来,就当陪娘了,好不好?”方秀一觉得打感情牌也不错。 飞羽只好又坐下来,看还有什么事情。 六个人全都站在前厅,一一汇报今天的成绩。方秀一一边听着,一边对照着账本,做个参考。 飞羽一开始还觉得无聊,但很快也感兴趣地听了起来。她以前和思远都曾经贩卖过东西,对这些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觉得这还是挺有意思的。慢慢地,也就跟着方秀一看着账本,听他们汇报。 东西比较多,陆陆续续汇报了一个半时辰,事先,方秀一已经做好了一个小册子,让山杏和小桃一人拿一个,听到相关物价的时候就记录在上面,只记当年的。方秀一知道自己记性不好,回头可以看记录。 “你们都是什么理由打听这些事的?” “小的父母是晋中人,所以小的用晋中话对老板说,我们有一批货,想打听个好价钱。” “我说家里大人过寿,要了解一下粮价和菜价。” …… “那你们有没有发现后面有人跟踪?”这么说的理由,肯定会有人惦记着。 只有打听柴碳冰工的小厮和两个丫鬟说自己进府前曾经等了很长时间才进来的,其他人则没注意。 每个人说的理由都很有意思,有一个丫鬟甚至说,自己主家刚发财了,要给家里人换首饰。虽然这些理由都有漏洞,但也算是颇有成效。方秀一很满意,给他们赏了从三十文到五十文不等的奖励。 晚饭时,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大人,你有什么意见?” 何怀安白天不在府里,回来后才知道,他也没想到方秀一采取了这么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 “嗯,夫人说的在理,先让飞羽看着,日后再接手吧。”何怀安也觉得自己的女儿有点小。 “爹爹偏心!”飞羽想抗议,“娘做什么都在理。” “这傻孩子,大人见多识广,又有智慧,平日不知道要管理多少人呢,大人说在理,就肯定在理。乖,多吃点,管家比较费神。”方秀一乐呵呵的,这家里一家之主都同意,还有什么不好的。 “飞羽,府里的事这么简单,你一个人也能应付,何必要让娘辛苦?”思远很严肃地对飞羽说着。 “我知道了!哥哥大人!” 方秀一高兴地说:“我的宝贝真是好,一个能帮我,一个能关心我。哈哈……” 何怀安看到方秀一放肆的笑容,有点无奈地摇摇头。 “对了,大人,我今天发现那个叫小五的小厮,很是机灵,而且还很有警惕性,不如大人考虑一下,看能不能给思远带着。”这个小五就是那个负责调查柴碳冰工的,不仅信息齐全,而且还会延伸。 “好,我回头看看。” 第五十九章 顾府赴宴(一) 方秀一想得其实很简单,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魂魄,而不是她本人。以前她那么辛苦养活两个孩子和老人,是因为她认为这是老天奖励她的,重活一世,辛苦点也值得,能活下来,并活得好,她认为还是可行的。但现在,她突然富贵加身,莫名其妙成了跟自己丈夫品级不般配的一品夫人,这让她有些患得患失。她不认为这还是老天对她的奖励,万一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呢?所以,方秀一在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也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说不定哪天她这个魂魄就烟消云散了。既然有这种可能,那么她希望孩子们没有她的时候也能过得好。即使何怀安以后续弦再娶,两个孩子也都能独当一面了。所以在这种打算下,方秀一并不想管的太多,她过得简单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之后的一个月,方秀一每天就是和管家等人商讨府里的规章制度,她把能想起的公司制度都列出来,然后再进行整合,哪些适合,哪些不适合,晚上再问问何怀安的主意,一个月后,尚书府制度就基本成型了,看着浓缩后的二十一条,方秀一很有成就感。再加上,飞羽似乎已经习惯了接管府里的事务,方秀一更是感到欣慰。 方秀一正准备琢磨着怎么向府里众人普及这个二十一条时,顾准下帖,说五月二十八,也就是后天,是长孙的满月酒,请何怀安一家赴宴。方秀一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有了当家主母的觉悟,也才领悟到,尚书夫人这份职业没那么简单。她真的成了井底之蛙,只看到如何管理府里,却忘了府外的交往她也要上心,这迎来送往的,她一概没纳入工作日程。 晚饭后,方秀一心事重重地找到何怀安。 “大人,我最近是不是做得不好?” “此话怎讲?” “我这一个月来,只想着整理府里的事,没想到要顾及府外的事。现在,顾大人发帖,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失职。”方秀一觉得自己有点自私,更甚者,她感觉有点挫败感,自己之前还暗自觉得比这里的女人聪明、经历多,但现实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她做的其实并不一定比她们好。 何怀安并没有想要方秀一成为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尚书府夫人,府里的事情不多,人口简单,有时候他顺手就解决了,何况这一个月来,他发现假以时日,飞羽完全可以全面掌管府里的事务,思远又自觉、上进,管家也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这些都没有必要让方秀一费神费力。而且就那个什么二十一条,如果能实施,更是管理有效,也会赏罚分明。他的这个夫人似乎对权力和富贵不是那么热衷,也许有一天她就是流落街头,可能她都会安之若素。 “秀一,不要妄自菲薄,你最近做的事情已经非常难得了,连我有时都会觉得难以做到,但是你却做得很好。府外的事,我顺手就解决了,也没多少。顾兄这次相邀,你也正好借此机会出去走走,遇到投机的人,以后就多来往一些,不投机的,也不必勉强自己。” 方秀一刚还在懊恼,但被何怀安这么一安慰,她又感觉轻飘飘的。 “谢谢大人的包容!我会多注意的。以后府里的迎来送往,我会跟大人多多沟通。”方秀一又有点不确定地问,“大人,以后,我是不是要在府里接待客人?是不是会有很多人分来看我?” “应该是的。之前一个月,我都帮你拦了。但这次之后,估计会有很多人递上拜帖。不过,你也不要害怕,想见就见,不想见就推辞了。” 虽然何怀安说得很霸气,但她怎么能做到,还牵扯到思远和飞羽呢!看来,她之前真的是想得太简单了,府外的事比府里的事要复杂得多了!她要不要罗列一些适合聊天的话题,平日里多看着,免得到时候不知道跟人说什么。 “对了,大人,你现在是吏部尚书,位高权重的,万一有哪个夫人跟我这儿要送礼给你呢?比如给她家大人、亲戚什么的,升个官谋个职之类的?”她前世看到那些送礼送的千奇百怪的,什么形式的都有,防不胜防。 “如果有这样的人,你准备如何处理?”何怀安微笑地看着方秀一,这个女人说不定会有其他更新鲜的惊人之举。 方秀一看到了何怀安不怀好意的笑容,这家伙自己肯定有什么对策,但非要看看她是什么想法。难道她都不收,或是都收下?什么人能收,什么人不能收,鬼知道怎么判断,她又不是神仙,万一处理不好,名声毁了,官位也没了。 “其实,依府里现在的情况,以及我的生活态度,我也没必要要那么多身外之物。富贵有富贵的阵仗,贫穷有贫穷的活法。如果来我这里送礼,我就当面记下礼单,然后让她们画押签字,最后全都交给大人。端看大人如何处理。”方秀一不会那些弯弯绕的东西,对她来说,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截了当。 何怀安本意不是要方秀一做的这么绝对,收不收的,收多收少,对他来说,都影响不大,他自有自己的应对之策,但听到方秀一这么一说,也觉得尚可。人们大多认为通过内眷可能更方便送礼,所以方秀一以后会面对很多这样的事情,她这样做,虽然强硬了一些,但也没有错误。他可以教方秀一更曲折的做法,但毕竟是方秀一自己要面对,倒不如就按照她的想法去做吧,也让她少一些思量。 “嗯,这个办法不错,简单,有效。” “大人就不要盲目夸我了。我知道自己的缺点,做不了那些复杂的事情,既然如此,我不如直接一些,免得大家都有误会。只不过,人与人交往,多是一个礼字,我这样做,难免会失礼了。” “其实,不论你如何做,总是逃不开是非的,就选择你擅长的方式吧。”若是不擅长的方式,失误会更多。 方秀一听着,觉得颇有道理,是啊,她又不是黄金白银,哪能做到人人称赞。 “谢谢大人开导,我之前还很是纠结,现在好多了。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经过何怀安的开导,方秀一第二天又恢复了神清气爽,立马觉得前面都是坦途。她送孩子上学大人上班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赴宴的事。婆母刚刚迁葬,即使从头算起,他们的三年孝期也没结束,所以行头还是得素净一些。也幸亏上次跟何怀安商量了之后,重新给大家做了好几套新衣,这次正好派上用场。方秀一用了一上午的时间,选好一家四口的衣服佩饰,听何怀安说,孩子们的课要停一日,那就还需要给他们准备一些随身的东西。 这时,方秀一突然感到,自己身边的人手不够用了,以前生活简单,有两个丫鬟足矣,但现在看来真的不行,于是她想着回头把上次用过的那两个小丫鬟给调过来。她又想到了王妈妈,她这是第一次出门,得有知道门道的人提点才行。但小桃回来说,王妈妈摔了一跤,恐怕不能陪夫人出行。 方秀一在此之前,觉得府里的事,她一个人也能应付,但昨天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自大了,这里的好多事情,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得了的,即使有何怀安替她挡着,但也需要她自己努力才行。 “山杏,你把这些衣物稍微熏一下香,清淡一些,不能太重,若有若无就好。我跟小桃去看一下王妈妈。小桃,你去库房里取一些跌打损伤的药材,再取一百两银票过来。”方秀一不奢望跟王妈妈成为好朋友,但希望她能指点一二。 王妈妈住的地方在府里的西北角,专门有一个小院子,北房三间,西厢房三间,规模还不小,身边也有两个小丫鬟服侍着。 “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还劳夫人过来看望,我实在愧不敢当。”王妈妈见方秀一亲自过来,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忙挣扎着起来。 方秀一见状,看来真的是不方便,她还是有点小人心肠了。 “王妈妈,快别起来,赶紧躺着。我听小桃说你老人家身体不适,就赶紧过来看看。最近没有王妈妈的帮衬,我实在有些手忙脚乱,这府里的事真不好管理呢。” “夫人客气了,我也没什么本事,全凭大人不嫌弃,勉强帮大人管理着。现在府里有女主人了,夫人也聪明伶俐,那些事自然不在话下。” “唉,不怕王妈妈笑话,我这个夫人也是勉强得很,以前从来没经过这么重要的事情,看着府里那么多人和事,我这心里真是怵得慌。”方秀一本身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的划分,她觉得王妈妈是个人才,如果能出来帮她,她自是感激不尽,“光是看王妈妈你记的账本,我就钦佩不已,连大人都连连夸赞。我真的是做不出来。” 王妈妈看方秀一的表情,判断不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但她还真是有点瞧不上方秀一。区区一个厨娘,一步登天,就成了尚书府的夫人,还有了诰命,一个乡野村妇,能有多大能耐管理这个尚书府? “夫人过奖了,这也是我的本分。” “本来,王妈妈身体不适,我不该来打扰,但昨天接到顾大人的帖子,明日要去参加顾大人的长孙满月酒。你也知道,我没经历过这些个大阵仗,也是我第一次出门做客。所以,其中有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要给人家送什么礼。这不,我这才舔着脸过来请王妈妈能指点指点。” 王妈妈奇怪地看了看方秀一,不论方秀一以前出身如何,她现在毕竟是夫人,但现在竟然用这么不合身份的话来求教。 “夫人真是高看我了。我也只是比夫人多了那么一点经验而已,不敢说指点。”王妈妈虽然瞧不上方秀一,但也不是那种目下无尘的人,何况,她知道自己只是府里的仆人而已。 “王妈妈真是谦虚了,你那些经验对我来说,那可不就是宝库了?!” 方秀一的虚心求教,让王妈妈的虚荣心得到了一部分满足,所以也就指点了许多。方秀一连忙记下,要准备大概多少个荷包,里面装什么,大概会遇到多少个需要送出礼物的人,包括孩子;身上多戴几件首饰,包括头上,有一两件名贵压身的就行,其他的可以稍微次一些,不影响身份,万一遇到意外的人,可以随时把身上的首饰送人,既表示看重,也表示亲切;车上准备一套和身上穿的一样的衣服,以防万一;飞羽身边不仅有丫鬟,还要有嬷嬷跟着;等等好多注意事项,后来,方秀一都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但还是一条一条重复给王妈妈听,看是不是有遗漏。 不管王妈妈是什么态度,对她有什么意见,但方秀一非常感谢她这次的倾囊相授,最起码,王妈妈还有大局意识,没有因为一己之见而置尚书府的面子于不顾,就冲这一点,方秀一也是很敬佩王妈妈的,也难怪何怀安能一直让王妈妈跟在身边服侍着。看来,何怀安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她要学的事情还多着呢。 从王妈妈那里回来,方秀一就亲自到库房,对着册子,挑礼物,不仅有给小主人公的,还有送给顾大人其他孩子的,顾准还有一个跟飞羽同岁的女儿,甚是宝贝。零零散散挑了好多东西,让小桃和山杏一一包装好。 这一折腾,就是一整天,晚上,一家人一起讨论明日的宴会。 “大人,这是我今天挑选的礼物,你看看,有什么不妥之处。”方秀一把礼单递给何怀安。 何怀安看了一眼,说:“没问题。不过,我已经准备了一份礼物,你待会儿也加到礼单里去。” “好的,大人。”方秀一又对飞羽说,“飞羽,明天你随身带两个丫鬟和一个嬷嬷。” “我知道了,娘,我准备带着初月和小双,还有郑妈妈。” 方秀一点点头,初月和小双每天跟着飞羽去学堂,郑妈妈是个沉默寡言但进退有度的老人。 “思远呢?” “娘放心,爹给我挑了两个小厮,最近一直跟着我。而且,顾府,我和飞羽也比较熟悉,娘不要过多担心。飞羽和我都心里有数。”思远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大人样。 “嗯,我相信你们。但明日人多,难免有意外,我也不能总跟在你们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遇事切不可莽撞,尽力而为便是。还有大人和我呢。” 两个孩子连连答应。 第六十章 顾府赴宴(二) 可能是方秀一第一次遇到这么重要的事情,比前几次进宫还紧张。前两次进宫,她是持着不知者不罪的态度去的,皇帝也没想拿她怎么样,只当她是工具而已。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她第一次以何怀安夫人的名义去参加官僚宴会,见的都是何怀安的同僚,这些人的心态可不像皇帝对她的想法那么简单。说不定,很多人都是对她的身份好奇,然后估计也有人想看她出丑。她若只是何怀安的夫人也罢,但她还是思远和飞羽的母亲,她不想给人留下任何可以拿来指摘两个孩子的把柄。 一个晚上,方秀一半睡半醒,早晨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头昏脑涨,她暗骂自己怂,只好用冰凉的水一遍一遍地洗着脸,连早餐都没一起吃,就忙于消除双眼红肿和黑眼圈了,何怀安上朝前让飞羽告诉她,等他下了朝,一起出发去顾府。 “娘,你在干什么?”飞羽看到方秀一眼睛上蒙着一块湿布,很是好奇。 “宝贝啊,我眼睛有点肿,怕待会儿不好见人,用凉水敷一敷。”方秀一躺在榻上,对飞羽解释着。 “娘不要担心,不论如何,都是最美的。” 方秀一拿下湿巾,“腾”地一下坐起来,开心地说:“真的吗?宝贝?娘是最美的?” 飞羽非常肯定地点点头,“当然!” 方秀一知道,在儿女眼里,自己的母亲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虽然在平常人眼里都是普通的。但是她还是很高兴听到飞羽这么说。 “乖,既然这样,娘就不敷了,何必让人嫉妒呢?”方秀一赶紧吩咐小桃和山杏把昨天准备好的衣服和饰物拿出来,“走,到你屋里换衣服去,还有思远。” “娘,换衣服不着急,不如先吃点东西吧?”飞羽让丫鬟把东西端进来。 方秀一看到飞羽的举动,颇感欣慰,孩子大了,不仅不需要她特别照顾,还会反过来照顾她。 “好,谢谢我们飞羽宝贝!”方秀一乐呵呵地摸了摸飞羽的脸。 简单吃了点东西,方秀一带着飞羽回到房间,让嬷嬷丫鬟帮着换衣服、梳妆,然后又赶到思远的房间,命丫鬟们退出去,让思远一个人换衣服。 思远的打扮简单,很快就完成了,方秀一看着小小年纪就如此出尘的儿子,心里颇多感慨,虽然面貌出众,但气质比何怀安还冷淡,似乎更成熟一些,这让她有些不安。 “思远宝贝啊,看到你这样子,娘真的非常高兴。但是,你要知道你还只是个孩子,应该有孩子的天真,没有必要像个大人一样。”方秀一想了想以前自己十岁时的男同学,天啊,谁不是小霸王! 思远皱皱眉,他是年纪小,但他所经历的不比一般成人少,他对自己的将来和人生自有打算。 “娘,你不要考虑那么多。不论我成为什么样子,还都是娘长不大的儿子!”思远虽然有点不习惯,但还是主动地靠在方秀一身上,想给母亲一点安慰。 方秀一感动得不能自己,用以前流行的一句话就是:任你历经千帆,归来仍是我心中的少年。 “你这坏小子,就知道引我哭。”方秀一沾沾眼角的泪,“你可能也知道,大人已经在布置你在外院的生活了,连飞羽也要单独住一个院子了,不知不觉间,你们都快成大人了。” “娘,别伤心,就是多走几步路的事情。” 看着思远收拾完毕,方秀一又赶过去看飞羽。飞羽的衣服是一件淡黄色的长裙,简单绣了几支树枝,外搭一件白色的披风,发型是简单的双丫髻,很是灵秀。 方秀一看了看,就对郑妈妈说:“郑妈妈,麻烦你把大小姐的刘海梳下来,到眼睛上边,把这个额头遮起来。” 郑妈妈虽然不是很赞同,但也听从了当家夫人的话,把飞羽的头发散下来,重新梳了刘海。梳好后,她就明白方秀一为什么要这样吩咐了。 之前飞羽的打扮,在学堂面对的只是几个同窗之人,大家家世差不多,容貌出众一点,引起的非议也少。但今天去的是一个比较杂乱的场合,好多个阶层的人可能都会出席。飞羽将脸完全露出来,实在有点惊艳,但被刘海这么一遮,确实掩盖了好几份的容颜,看上去就像一个清秀一点的小姑娘。 飞羽照了照镜子,也知道了方秀一的用心。 “娘,这样梳着真好看。郑妈妈,以后就照这样来。以前的真是丑死了,顶着一个大额头。” 方秀一摸摸飞羽的头,这两个孩子太省心,太贴心了。 “飞羽宝贝,这是预备的衣服,郑妈妈,你们收好了。还有这些个荷包,你们都带上。” 飞羽让丫鬟们都收好,“娘,你不用担心,郑妈妈会一直跟在我身边的。” “嗯,娘很放心你。你和你哥哥一样,都不用我多操心。等过一段时间,你单独开个院子,你也能照顾好自己。”方秀一又对郑妈妈和两个丫鬟说,“你们今天一定照顾好小姐,郑妈妈,你经验丰富,务必不要离开小姐,有什么跑腿的,就让两个丫鬟来。今天人多,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人。记住,我们不主动挑事,但也不能任人欺负。” “娘,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记住,还是那句话,你们身后有大人和我在。” 方秀一只顾着吩咐两个孩子,等到何怀安下朝了,她才发现,自己还没收拾完。不过,让她有点感动的是,王妈妈竟然一瘸一拐地过来帮忙。 “王妈妈,你的腿还没好,还是少走动为好,等你全好了,再来帮我。” “夫人客气了,我左思右想,还是有点不放心,想过来看看。”王妈妈虽然看不上方秀一,但还是担心方秀一给何怀安丢了脸。 “王妈妈可真是及时雨,我这正愁着,不知道梳什么样的发型呢?”其实,平常只要不出门,方秀一会自己动手梳个简单的发髻,再复杂一点,就需要小桃来梳了。 “夫人现在是孝期,不宜过于隆重,就梳一个堕马髻吧。” 最后,小桃在王妈妈的指挥下,梳好了方秀一的头发,将发髻绾于头后,稍从侧面露出一角,看起来既庄重,也不死板,发饰也很简单,不繁重。 方秀一左右看看,很满意,就是感觉太麻烦了,这以后每次出门都要来这么一次,她估计能烦死。 “谢谢王妈妈!”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此外,王妈妈再没多说,似乎昨天都说完了,只是让方秀一多小心,然后就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何怀安和两个孩子早就等在耳房了,何大人正指点孩子们读书,等方秀一收拾妥当了,一家人才出发往顾府走。 坐在马车上,方秀一自己本来就有点紧张,但看到孩子们也正襟危坐的,就有些不舒服,再看何怀安,一片自在。唉,也是,何大人久经此等场面,自会如此。 “不要这么紧张,我们是去人家吃饭,又不是去打架。” 何怀安和思远比较含蓄,笑了笑,只有飞羽无辜地看着方秀一。四个人里面,可能就数方秀一紧张了。 方秀一也明白了,这是三个人有点嫌弃她。其实,可不就是只有她现在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何怀安自不必说,就是俩孩子这么长时间来,每天见到的也肯定比她要丰富。 “呵呵,抱歉,是我拖后腿了!”方秀一勇于承认错误,“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给你们讲一个笑话吧。话说,米饭和包子打架。米饭人多势众,见了包着的东西就打,糖包、肉包、蒸饺无一幸免。粽子也被殃及,被逼到墙角,情急之下,把衣服一撕,大喊:‘看清楚,我是卧底!’” 听了这个笑话,何怀安和思远笑得真欢畅,只有飞羽反应慢。 “爹爹,哥哥,这有什么好笑的?” 方秀一笑着解释道:“宝贝,想一想,粽子的粽叶剥去之后,会露出来什么?” 飞羽想了想,然后才大笑起来,把头都埋到方秀一怀里,话也说不清楚了。 等都笑得差不多了,飞羽努力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娘,还有没有?这个太好笑了!” 方秀一虽然以前也听过很多次,但现在再想起来,也是颇多感慨,想当年跟同学们一起说的时候,大家都笑得岔了气,闹成一片。 “有啊。听着啊!某天,面条和肉包子发生争执,双方大打出手,肉包被面条打得落花流水,在离去的时候,对面条留下一句话:‘有胆不要走,我去叫伙伴来教训你!’肉包就去约了煎包、馒头、菜包、水煎包、汤包等去找面条论理,结果,复仇成功,把面条打得哭爹喊娘的。 “话说面条被打以后,觉得很是不甘心。于是伙同米粉、荞面、连锅面、炸酱面,要去找肉包算帐。不料,在路上遇到了小笼包,面条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兄弟们,上!’面条打得更是用力,在打完小笼包后,面族人扬长而去。后来其他人问面条说:‘你刚刚打得好卖力,我们都不知道你那么讨厌他?’面条说:‘本来想稍微教训一下肉包就好,没想到他今天还装可爱,越想就越气。’” 被方秀一这么一通包子面条的,马车里的气氛很快就变得轻快了,笑得最忘形的就是方秀一和飞羽,最后还是何怀安提醒说快到顾府了,母女俩才勉强止住笑,方秀一笑得满眼都是泪,她真的是想起了以前的那些朋友和当时的青春时光。 “娘,你都笑出眼泪了,快擦擦!”飞羽赶紧拿出手帕递给方秀一。 方秀一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但这正是个好借口,她用手帕沾着眼角的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真是有意思,我只要听到就想笑。” “我也是呢,娘。不过,还有这样的笑话吗?”飞羽不知道自己娘亲是真的哭了。 方秀一擦干眼泪,闭上眼睛,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微笑着说:“其实还有好多,只是娘都不太记得了,不过,还能记得一小节,等往回走的时候,我再给你们讲。” 思远和飞羽开心地直说好,只有何怀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方秀一。两个孩子没看出来,但他看出来了,方秀一刚才是真的哭了,就是不知道这个笑话为什么会让她哭得那么伤心。他派出去打听的人回来报告,一切都没问题,跟方秀一说的一模一样,但是,这其中的古怪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方秀一没看到何怀安的神情,她是担心自己刚才的失态乱了仪容,让飞羽赶紧帮她看看,稍作整理。不一会儿,她就听到外面有了很多的嘈杂声,马车也停了下来,也听到了有人唱名:“何大人、何夫人、明公子、平阳郡君,到!” 方秀一的心终于静下来了,是啊,她现在是吏部尚书的夫人,她的两个孩儿也都有封号。 第六十一章 顾府赴宴(三) 方秀一是最后一个下的马车,车帘一掀开,她看到的就是何怀安微笑的脸和伸出的一只手。哈,这个男人,真是有让人乱了心的本事。她扶着何怀安的手下了马车。孩子们身边服侍的人都已经站在了一边,她还意外见到了石妈妈。 “石妈妈!你最近还好吗?”方秀一是真的很开心,她以为只有要出远门才能遇到石妈妈。 “劳夫人惦记,我挺好!”石妈妈面相比较慈祥,笑起来更让人安心,“大人说,今天夫人身边没人,让我来帮衬一二。” 方秀一看了眼何怀安,这个男人考虑得太周到了,“谢谢大人!” 在大门前,不能说太多,方秀一就很感激地对石妈妈点了点头,然后和何怀安带着孩子们往进走了。刚一走进大门,就分成了两拨,方秀一带着飞羽往西进了内院,何怀安带着思远往东进了外院,礼单跟着方秀一走。 在大门外时,方秀一就已经看到好多人都在状似无意地对她打量,现在进了大门了,反而心跳得更快了。还没等到二门的时候,就看见前面迎来一行匆匆忙忙的贵夫人,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真的来了! 石妈妈可能是看出了方秀一的紧张,上前一步,轻轻地对方秀一说:“夫人,领头的是顾夫人,她左手的是顾大人长女,丈夫是五城经历司经历。右手顾夫人妹妹,丈夫是京卫指挥使司镇抚。” 石妈妈说的快速而精确,此前其实对方秀一也说过,只是方秀一是第一次见到人,所以她也很快就想起了石妈妈之前说的一些信息。 “不知何夫人和郡君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顾夫人赶上两步,对方秀一说着客套话。 “哪里,顾夫人客气了。今天府上贵宾众多,还劳你出来迎接,我才是不敢当呢!” “见过何夫人!”因为这些人都没有方秀一的品级高,所以都给她行了礼。 方秀一还真是有点不敢承受,这阵势,要是没点胆子的,还真有点腿软,其实她也好不到哪儿去,被长裙遮住的腿,还有点虚软。 “哎呀,夫人们就不要多礼了,今天我只是顾府的客人,厚颜来沾沾喜气,不敢劳动各位。”方秀一行了赶紧给这些人行了半礼,而飞羽因为站在方秀一身边,恭恭敬敬地侧着身子受了礼,然后又郑重地行了全礼。 “多谢何夫人!”顾夫人领着大家见过礼后,热情地给方秀一介绍,“今儿真是有幸请到何夫人过府一叙,所以,还请允许我厚着脸给大家介绍一下。” “好啊,真是有劳顾夫人了。” “这是我的长女,顾琪芳,这是我妹妹,洪英秀,这位是吏部右侍郎丁夫人……”出来迎接方秀一的人不多,可能顾夫人提前安排好了,除了自己的亲属,就是跟何怀安职务相近的。也幸亏不多,否则,光是站在这二门里,就要花很长时间来认人了。 方秀一心里努力记着,脸上微笑着,跟每一个人寒暄着,但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可笑。她本身有点紧张,再加上谁也不认识,所以每看到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不由自主地盯着人家的脸看,生怕一转身就忘了,她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能靠自己的辛苦努力了。 对面的一众贵妇人都莫名其妙,也暗暗心里对方秀一有了初步的印象:这女人真是来自乡野的,哪有这么盯着人看的! 顾夫人虽然也看在眼里,但她跟方秀一也只是第二次说话,见面也是第一次,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接到其他人询问的眼神后,尴尬地笑着。最后,还是石妈妈拯救了方秀一。等到最后一位被介绍完之后,石妈妈借着扶方秀一的机会,低声说:“夫人,她们的品级都比你低!” 提醒的话不能说太多,也不能说得太直白,石妈妈只能点到为止。但幸好,方秀一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她立刻想给自己的脑袋来一下。是啊,她的品级那么高,她的老公品级那么高,自然是别人过来巴结她,哪有她怕忘了谁的。 “哈哈哈哈,顾夫人,虽然就走了这几步路,但府上的风景还真不错呢!”方秀一着急之下,连着失误,掩饰的笑声难免大了些。 石妈妈对方秀一倒是没失望,毕竟方秀一懂得了她的提醒,只是这反应的表现有点生硬罢了。但其他人,就有点看笑话的意思了,有几个涵养低的,已经用手帕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顾夫人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消息了,听说这个何夫人又是带着孩子千里寻夫,又是勇救温大人的,难道真的如传言中一样,她只是个乡野村妇?但上次的对话,分明跟现在的有一定的差别。 “何夫人谦虚了,只是随便种了几棵树而已。听说府上还有一片桃林和小桥溪水,那景色应是更雅致才是。” “哪里哪里。”方秀一赶紧客气道,她也才想起来,她虽然是尚书府的夫人了,但她好像还没逛过尚书府,都不知道尚书府的布局如何。 刚进入内院,一个小姑娘就扑了过来。 “飞羽,你可来了,快跟我来,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来人急匆匆地拉住飞羽的手就要走。 “琪芝,怎么如此没有礼貌。快过来见过何夫人。”顾夫人赶紧把自己的小女儿拉过来,“不好意思,让何夫人见笑了,小女比较顽劣。” “不碍事,小姑娘可不就是天真烂漫的。叫琪芝,是吧,真是好名字。我家飞羽真是有劳你照顾了。”方秀一让山杏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荷包,送给了顾准的小女儿,“这是点见面礼,小姑娘拿去玩吧。” 小姑娘接过礼物,对方秀一行了礼,“谢谢何夫人!我可以带走飞羽吗?” “当然可以。”方秀一对飞羽说,“去吧,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是,娘!”飞羽给方秀一和在场的几位夫人行了礼后就跟着顾琪芝走了。 顾夫人摇了摇头,笑着说:“还是郡君懂事,看我家那个小丫头,太没规矩了!” “哪里,我看令千金就很好,活泼可爱,如果能给我家飞羽借点就好了。” 一行人说笑着就进了正厅。这里可能是顾夫人用来招待亲朋好友的地方,里面没有坐其他人。 落座后,马上就有人进来奉茶。方秀一妆模作样地喝了一口茶,虽然她不懂茶,但也觉得茶水回甘,无一丝苦涩。 “真是好茶,如此清香!”方秀一由衷地赞道。她最近也被迫喝了一些茶,但主要还是喝白开水。 “何夫人真是同道中人!这是我平日里最喜欢喝的茶,太平猴魁。” 方秀一点了点头,她确实不懂,但这个茶似乎以前在哪儿听到过,味道不错,回去问问何怀安有没有,要过来喝喝。 “不瞒顾夫人,我也差不多是个粗鄙之人,对茶真是一无所知,希望不要辜负了顾夫人的一番美意。” “哪里哪里,何夫人客气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就托大,何夫人称呼我一声姐姐便好。我娘家姓洪,叫英峰。”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洪姐姐!”方秀一从善如流地应道。 “方妹妹。” 姐姐妹妹过后,方秀一便说,要过去拜访一下老夫人。其他几位夫人已经先行拜见了,所以就留下顾夫人的妹妹招待客人,顾夫人和长女带着方秀一去荣寿堂。 顾准的长女顾琪芳,五官很端正,长相更肖似其父,话也少,但不知是不是方秀一的幻觉,她总觉得这个长女有点抑郁不快,但看到顾夫人如此健谈,她想自己可能是多想了。 荣寿堂在顾府的西北方向,只是一个二进的院子,五间正房,两边各两个耳房,东西厢房各四间,没有南房,看着挺宽敞的。 方秀一刚到院门,就听到里面有人传话,“何夫人到!”方秀一的心又狂跳了一阵。她现在真是体会到了受人关注的感觉,加上她的品级,到哪儿都让人捧着、敬着。 方秀一僵硬着笑脸,被顾夫人引进了顾老夫人的房间。里面还很热闹,一个老太太坐在炕上,旁边睡着一个小婴儿,炕沿边坐着一个少妇,身材比较圆润,估计是顾准的长媳,还有其他几个老妇人、中年妇女和小姐。 “母亲,何夫人来看您了!” “可是何大人家的?快请进!” 方秀一进门就给顾老夫人行了晚辈礼,“顾老夫人,现在才来拜见,是我失礼了,还请老夫人海涵!” “快请起,哪那么多虚礼!你能来看我这个老太婆,是我的福气呢。英峰,快请何夫人坐!” 方秀一看了一眼顾老夫人,听何怀安说六十出头,但看着比较显老,可能是早年受过生活操磨导致,人看着倒是很和善。 方秀一起身后,屋里其他几位较为年轻的妇人也都纷纷对方秀一见礼,这让她比较无语,但也没有办法,只好一一受了,然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没敢坐在老夫人要求的炕沿处。她落座后,让山杏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 “老夫人,之前没有来拜访,我很是不安。这次借着小公子之礼,也给你老人家带来一件礼物,不知道是不是合老夫人的眼。”方秀一从山杏手里接过来,双手奉上。 “何夫人真是客气了,能来就是大礼了,还要送我老婆子礼物。”因为不好推辞,顾老夫人也就收下了,“谢谢何夫人。” “真是折煞我了。如果老夫人不介意的话,不如叫我秀一吧。” “好,秀一,那我就不客气了。来,我介绍你们认识。”顾老夫人倒也爽快,“这是我的老姐妹,秦老夫人。这是她的外孙女,司疏影。这是我家长媳,杨若琳……” 老夫人声音洪亮,也很健谈,顾夫人自进门来就很少搭话。方秀一跟人一一见礼,唯一没有结婚的小姑娘司疏影,她真的褪下手腕上的一枚手镯,送给了对方。 “不好意思,这位小妹妹,第一次见面,也没准备礼物。这是我平常戴的一只镯子,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我看小姑娘这肤色,真的非常趁这个颜色呢。”方秀一因为孝期的缘故,不好在头上插太多头饰,只能多戴了几个镯子,没想到还真管用,这么快就用了一个,只是不知道这个镯子值多少钱。 “何夫人真是太客气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小姑娘拿着怕是不妥。”顾老夫人明白这个镯子的分量。 旁边的秦老夫人也赶紧推辞,“不敢有劳夫人,疏影小小年纪,受不起。还请夫人收回吧。” 方秀一不知道这个秦老夫人的底细,但既然是顾老夫人的朋友,也应该一视同仁的。。 “秦老夫人真是折煞我了。我这还要请你海涵呢,都没有提前备下礼物,只送出了我的旧物。小妹妹能收下,我这才能少了几分不安呢。何况,遇见即是有缘,小姑娘戴着,我也看着赏心悦目的。” “呵呵,既然这样,疏影,你且收着吧。不过,何夫人,这可不是小妹妹。”顾老夫人帮方秀一接下了这个话茬。 “那有劳何夫人破费了。疏影,还不谢过夫人?” 司疏影身材看着比较较弱,但相貌姣好,声音也是柔柔的,“疏影多谢何夫人!” “真是一个好姑娘。不过,老夫人,你刚才说不是小妹妹,是何故?” 顾夫人笑着接过话说:“疏影啊,已经跟我家小儿子定亲了!” 司疏影好些害羞,脸一红,侧了过去,但脸上的笑容还是很明显的。 “啊,那真要恭喜顾夫人了,说了这么好的两位儿媳,还有了这么一个健康可爱的小孙子。看来我今天不知道要沾多少喜气呢!” 方秀一觉得,这也算是顾准顾夫人的圆满吧,功成名就,子孙满堂,高堂仍在,真是成功的典范啊! “方妹妹真说道我心坎里了,我可不就是高兴的有了两位好儿媳嘛。”顾夫人看来也是很满意的。 一时间,大家都高兴地笑了起来。倒是那个炕上的小家伙,根本不受外界的影响,依然睡得很香甜。 “看这个小宝贝,长得白白胖胖的,居然不受影响,还睡得这么好,这真是福气啊!”方秀一由衷地赞叹道。 旁边的顾夫人长媳杨若琳笑着说:“也是我的福气呢,自从我怀了孕,祖母和母亲比我还紧张。我这胖了好几圈,祖母和母亲反而瘦了好多。” 杨若琳倒是更符合一个大家长媳的形象,看来,顾家挑媳妇也是着眼于长远的。方秀一不由得想起了思远,不知道思远以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妻子,是不是也要这么端庄秀丽、落落大方。 这时,洪英秀过来找顾夫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事,但方秀一还是很识眼色的。 “抱歉,老夫人,我刚才看到府上的景致不错,很想出去看看,怕是要失陪一会儿了。” “哎呀,你看我,年龄大了,就贪着人多热闹了。英峰,你陪着何夫人外面走一走吧。” “是,娘!” “那真是失礼了。老夫人,秦老夫人,失陪了!” 又是一通礼后,顾夫人陪着方秀一出了院子。 “顾夫人,今天府上来宾众多,需要你招呼的人肯定不少,你也不必陪着我。你给我找个丫头带着,我在园子里逛逛。” 顾夫人闻言,倒有点放松,“那只能委屈方妹妹了。今天实在人多,等改日闲了,我专门陪着妹妹。” “洪姐姐客气了,那么多宾客需要你招呼,我哪能厚着脸独占着。回头有时间,我们再聊。” “那这样吧,我让琪芳陪你看看。”顾夫人把女儿留下来陪方秀一。 “让琪芳陪着我,不会耽误你吧?今天那么多事。”其实,方秀一只想自己逛逛,或者找个地方坐坐。 “不会,其他的事,家里几位弟媳也都在忙。” “那就好,那洪姐姐快去忙吧。” “那失陪了,方妹妹。琪芳,照顾好何夫人!”交代完,顾夫人急匆匆地就走了,看来,府里的事情,还真是得要她出面定夺。 方秀一看着顾夫人的背影,心里也有几分钦佩,这么大的府邸,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四世同堂,都需要她操持。看来,虽然时代不一样,但女性在家里的能力还是差不多的。 “琪芳,令堂真是能干,我真有些佩服她。” “哪里,听闻夫人抚养两个孩儿长大,也颇艰难,一般人也是做不到呢。” 顾琪芳说话比较低沉,没有顾夫人的强势,方秀一也多看了两眼,怀疑是不是顾夫人太厉害,导致子女相比有些黯然。 “呵呵,都是传闻而已。说艰难,倒是有点,只不过,我是一位母亲,能给自己孩儿的,都谈不上艰难。” 顾琪芳听后愣了一下神,喃喃重复:“能给的,都不艰难?” 方秀一不知道顾琪芳有什么感触,听着有些伤心,不过,她也只是个外人,不好言深。 “当然。每个孩子都不是自己愿意来到这个世上的,作为母亲,既然生了他们,就要对他们负责,就是拼了命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第六十二章 顾府赴宴(四) 顾琪芳不是善谈的人,方秀一也不是自来熟,何况,她还得自端着身份,更不好说什么。于是,两人的散步多数情况下是沉默的,各自身边的丫鬟妈妈也都安静地跟着,谁也不说话。 顾府因为住的人多,所以整体看来稍显局促,但主人家似乎不甘于此,尽量在建筑和建筑之间多了很多的树木花草和假山流水,如果从空中看的话,应该还是一处比较紧凑的府邸。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顾琪芳似乎才意识到了自己的主人身份,很是尴尬地方秀一说:“抱歉,何夫人,有些怠慢了。快开席了,不如我们就那边去休息一会儿吧。” 方秀一忙道好的,与其让沉默的顾琪芳陪着,不如找个地方歇一会儿。 她们去的地方,是一个花厅,现在天气不错,很适宜户外。不过,此时,花厅的人倒是不少,贵妇、姑娘的坐了好多,三五成群的,相谈甚欢。这些人在看到方秀一进来的时候,都集体安静下来,打量地看着她。 方秀一真心有点发憷,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冷地不可一世地坐下来,还是热情地跟这些人打个招呼。一时之间,她竟有点后悔来这里了。 “顾小姐,不如我就坐在这里吧。”方秀一还是决定低调一点,随便指了指就近的椅子。 顾琪芳看了看四周,也同意了方秀一的建议。 坐下后,上来几个丫鬟,端来了茶水和点心水果。 “何夫人,真是抱歉,招呼不周。”顾琪芳此时稍微收拾起了几分主人的气度。 “哪里的话,倒是我感到有些不安,还烦劳你一直陪着我。”方秀一喝了口茶,努力平静着,因为其他人有意无意地一直看向这边,“不知顾小姐的孩子几岁了?” 方秀一记得,顾琪芳是有孩子的,但她忘了有多大。 “我女儿今年三岁了。” “今天没带过来吗?” “带过来了,奶妈带着,在小妹的院子里。” “那我占用你这么多时间,她肯定也想你了。”方秀一想到,孩子才三岁,就离开自己的妈妈这么长时间,“你叫府上的丫鬟陪着我,你去看孩子吧。她那么小,正是依恋母亲的时候。” 顾琪芳有点惊讶,“没事的,何夫人,有奶妈在呢。” 方秀一用茶杯掩饰了自己的吃惊,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这里的贵妇们,都不用自己喂孩子,主要由奶妈来看护。 也正在此时,旁边有人过来主动打招呼。 “齐夫人!” 听到别人称呼,方秀一才想起来顾琪芳的丈夫姓齐。 顾琪芳站了起来,客气地回应,“曹夫人,真是失礼了,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府上人多事杂,需要你的地方也很多。”曹夫人眼神一转,“不知这位是?” 顾琪芳看了一眼方秀一,方秀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该面对的怎么都逃不开。她放下茶杯,只好站了起来。 “何夫人,这位是工部左侍郎曹大人的夫人。曹夫人,这位是何夫人。” “曹夫人,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曹夫人是个略有几分风情的妇人,约三十多岁,她听了顾琪芳的介绍后,先是愣了一下神,有几分怀疑,然后就明白了。 “莫不是圣上亲封的一品夫人,何夫人?” 曹夫人的嗓门有点大,立刻引来了好几人的侧目,全都一片讶异。 “呵呵,是啊,我受之有愧,见笑了!”如果说她是何怀安的夫人,方秀一倒是不介意,但非要强调她的一品诰命,在这么多人面前,她还真是有点惶惶不安。 “原来是何夫人,请恕我眼拙。今日能见到何夫人,真是我的荣幸。”曹夫人说罢,还给方秀一行了礼。 曹夫人的语气有些夸张,虽然说方秀一的品级高,但毕竟只是个虚名,何况,方秀一的年龄要比曹夫人小很多,这样的虚荣,方秀一还真接受不了。 “曹夫人快别这样,我今天也只是顾大人家的客人而已,何必那么多虚礼。” 曹夫人的言行只是个引子,其他人得知后,都纷纷上前问候,方秀一端庄笔直地站在那里,一一微笑面对、回礼。 待大家纷纷坐定后,一片沉寂,方秀一知道是自己在的缘故,但总不能起身走开吧,那成什么了! 那个曹夫人倒是不见外,就近坐在方秀一身边,时不时地跟顾琪芳和方秀一聊上几句。 “不见何夫人出来走动,想必平日里很忙吧。” “是啊,也不知道忙些什么,时间就匆匆过去了。” “其实,何夫人应该多跟大家走动走动,这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 “好的,有曹夫人的鼓励,我一定会上门叨扰的。” 虽然在跟人交谈,但方秀一也能感受到周围人的各种打量,还有意味不明的眼神交流。这不,就有人来问她。 “听闻何夫人当时勇救温大人,我们都很钦佩呢。”来人约三十出头,相貌中等,看着挺厚道,就是眼神令人不是很舒服,就像要刺探你的灵魂一样。 这一回,顾琪芳主动给方秀一介绍,“何夫人,这位是工部员外郎杨大人的夫人。” 听杨夫人这么一问,好多人又重新把目光投到了方秀一的身上。 方秀一心里暗骂温仁宜,但还得要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哪里,只不过是圣上体恤黎民,担心百姓受了委屈。”她也好奇,这些女人明知道她是何怀安的夫人,还一直提到温仁宜,到底是何居心! “是,我皇自是仁义,但夫人的勇敢行为也自是我们的榜样。”杨夫人又给方秀一戴了一顶高帽。 “是啊,我家大人也一直提醒我,不要只耽于家庭琐事,也应该要向何夫人学习。”曹夫人笑着说,“只是,我这辈子也就这点能耐了,要是真的见到这么危险的事,说不定要就吓晕过去了。” 曹夫人的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大家纷纷贬低自己的担当,赞赏方秀一的勇敢和胆量,似乎方秀一真的成了英雄一样。 “呵呵,让大家见笑了,其实当时也只是事出意外,我也没那么勇敢。”方秀一觉得不宜在这个问题上盘旋太久,“不知道大家都见过顾大人的长孙没有?” 几位妇人都表示见过了,“已经见过,长得真可爱呢!” “是啊,白白胖胖的,一点儿都不像一个月的孩子。” “就是,我家闺女当时满一个月时,脸上的黄还都没有退去呢。” “嗯,顾夫人也是好福气啊。” 孩子似乎天然地成为各母亲的共同话题,一时间现场极为热闹,大家都回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当时的情况。方秀一很乐意见到这种场面,终于不再聚焦于自己了。不过,她身边的杨夫人和曹夫人倒是对方秀一多打量了几眼,原本她们没有把方秀一放在眼里,想打听一些事情的内幕,但没想到方秀一很快就化解了紧张的场面,不觉有些遗憾。这种遗憾,被方秀一分明看在眼里。 方秀一也只能叹气,看来,八卦这这种癖好,在什么年代都存在,尤其是女人之间。说起来,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人说,但尽量少说或是少别人说,还是能做到的。 大家还没说多久,就有丫鬟过来请各位入席。 方秀一于是又一次地在大家的簇拥下缓缓步入宴席。 可能是顾准不想太招摇,这一次顾家请的人并不多,不过,似乎还有一个宴会厅,方秀一看到还有人往另一个方向过去。 顾府的女人坐了一桌,方秀一则被安排在旁边的上首。她一进门,就受到了一位三十多岁夫人的热情欢迎,似乎比顾夫人还主动。 “原来这位就是何夫人,真是久仰大名了!” 旁边的顾夫人对方秀一介绍,“这是我二弟妹,今天多亏得她过来帮我忙,否则我都要手忙脚乱了。” “顾二夫人,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认识何夫人。何夫人请这边走。”这个顾二夫人倒是个不错的社交能手。 “好的,谢谢!” “何夫人,请这边做。你也不要担心,郡君她们几个同龄的女孩子,都被安排在小女的院子里了,她们在一起也自在一些。” “有劳顾夫人照顾了!” 方秀一坐在那里,自然要受到别人的再一次打量。这下,在座的基本都知道她是谁了。她也知道,别人也只是好奇她由一个厨娘摇身一变为一品夫人的经历,或是有对她的质疑和轻视。她也很能理解这样的想法,即使在前世,一旦有女人成功,也避免不了大家对她的各种猜测。所以,她也大方地接受了别人的打量和窃窃私语,换一个位置,或许她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不过,方秀一的尴尬也没持续多长时间,很快,顾夫人就抱着长孙和顾府一家人走了进来,方秀一没看到孩子的母亲,也可能是刚出月子,不方便到处走动。 “感谢各位能光临寒舍,参加顾府长孙顾知愚的满月宴。我在这里给各位行礼了!”顾夫人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不点,对着客人的方向微微曲了下膝,“也拜托各位以后对小知愚多加照顾。” “顾夫人客气了,这孩儿,大家都是人见人爱呢!” “是啊是啊,顾夫人好大的福气!” 一时间,大家都纷纷祝福顾夫人,连带还夸奖了顾府的长媳杨若琳。方秀一也笑容灿烂地点头称是。 孩子抱来应了个景,随后就让妈妈抱回去了,然后,顾府的女人们才落座。 菜肴很快就一一被端了上来,熟悉不熟悉的一群衣着华丽的女人,开始慢慢品尝起宴席了。但因为大家都顾忌着身份和场合,也都吃得比较客气,夹到自己碗里的东西都以一个为单位,而且还要分好几口吃完。方秀一虽然知道这时人们的讲究,但亲眼看到,还是有点不习惯,既不能大口吃饭,也不能说话。 方秀一吃着饭,心里想着,吃完饭应该就能走了吧,在这么多陌生女人面前,她还真是不自在。 就在宴席估计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一个妈妈进来把顾夫人叫了出去,顾夫人脸上很不好看,大家也都停箸,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快,方秀一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在座的人也都听到了,纷纷往外看。 伴着吵闹声冲进来的是几个小姑娘,跟飞羽年龄差不多。而且,飞羽和顾琪芝就走在这群人的前面,后面尾随这一群丫鬟妈妈。 方秀一心里一紧,因为飞羽脸上很沉重,飞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而且,衣服和发丝还有些凌乱。她心慌地站了起来,正想问怎么回事。 但马上就被其中一个小姑娘打断了。 “娘,何飞羽打我!”小姑娘头发也乱糟糟的,哭着扑到一个夫人的怀里。 方秀一心里咯噔了一下。 第六十三章 顾府赴宴(五) “天啊,岫玉,这是怎么回事?快让娘看看!”那位夫人也慌了,“刘妈妈呢?怎么回事?” 后面挤进来一个妈妈,对这个夫人说:“夫人,小姐被何大人府上的小姐打了。” “什么?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小姐找湿巾来。天啊,什么人下手这么狠,看这都打成什么了?”她满眼含泪地转头就质问方秀一,“何夫人,看你养的好女儿,居然下手这么狠,平白无故打我女儿!” 方秀一虽然担心飞羽,但也知道自己女儿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姑娘,一定有什么原因才导致的。 “这位夫人,事情还不清楚,怎么就妄下定论!” “怎么就妄下定论了,难道我女儿还冤枉人不成?” 顾夫人可能刚听丫鬟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时匆匆地过来,“牛夫人,先别生气,先让找大夫过来看看牛小姐。何夫人,不如我们到其他屋里,听听姑娘们说话。” 方秀一看到飞羽脸上的愤恨,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正好,郑妈妈也来到她身边,对她轻声说:“夫人,小姐没受伤,错不在小姐。” 方秀一点点头,这句话简单但有效。她拒绝了顾夫人的建议,开玩笑,这么大庭广众地指责她宝贝女儿打了人,然后悄悄地解决,难道还要坐实了飞羽的罪名不行? “顾夫人,不如我们就在这里说清楚吧,趁着大家都在。”方秀一虽然不习惯这样的阵势,但此时她绝对不能认怂,不能让飞羽被人非议。 “好,我同意,难道打了人还有理了不成!”那位牛夫人搂着自己的女儿气哼哼地说。 倒是顾夫人一脸为难的样子,看了一眼方秀一,欲言又止,这更让在座的所有人产生了怀疑。 方秀一见状,知道事情另有隐情,但绝不能落人口实,于是,她对顾夫人和顾老夫人说:“还请原谅我的不是,既然大家都在,以免让大家误会,我看还是就在这里问个清楚吧。” 方秀一非常镇定地坐在那里,对飞羽招了招手,“飞羽,过来。” 飞羽撇开顾琪芝的手,走到方秀一面前,“娘!” “嗯,乖,让娘先看看。” 方秀一检查了一下,虽然飞羽的头发有些凌乱,衣服有几处也被撕扯开,但脸上和身上其他地方都没受伤,她就放下了一大半心。 “没事,有娘在。”方秀一转头对顾夫人说,“顾夫人,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让小女重新梳妆了再过来。” 顾夫人一听,赶紧说:“当然,当然。牛夫人,不如让牛小姐也换了装再说吧。” “不行,我要先讨个明白!”牛夫人不依不饶。 “牛夫人请放心,我方秀一就坐在这里,如果是小女的错,我定当公开赔礼道歉,如果是别人的错,我也绝不会让小女受了委屈。郑妈妈,带小姐下去更衣。”方秀一两世第一次用了这么强势冰冷的语气,“速去速回。” 牛夫人也对自己女儿说:“岫玉,不要怕。你且随妈妈下去梳洗。” 牛岫玉犹豫地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又看了一眼方秀一,有点心虚,但还是跟着妈妈下去换衣服了。 “顾夫人,我对京师不熟悉,还请顾夫人能替我找来京城最好的大夫,帮牛小姐看看。”看那个牛小姐的样子,飞羽应该下手不重,但姑娘家的颜面很重要,不管是谁的错,也要赶紧医治为好。 “何夫人,牛夫人,不要担心,我已经派人请回春堂的谢大夫了!”顾夫人也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府里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顶着自己顾府的名头了,她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顾琪芝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就高抬着头,表示跟自己没关系。 方秀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飞羽身边的丫鬟和郑妈妈也不事先过来报个信。她悄声让山杏去找一下飞羽身边的两个丫鬟初月和小双。然后她很抱歉地对顾老夫人说:“老夫人,真是抱歉,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现在也事当从权,等两个姑娘回来,我们当堂对质,不要让别人误会了去。” 顾老夫人点点头,“没关系,姑娘家的颜面重要,何夫人考虑得是。” 旁边顾二夫人想缓和气氛,又对方秀一说,“何夫人,不如我们移步他处,这里也不是议事的地方。” 这个提议本没有错,但方秀一刚才已经拒绝顾夫人了,怎么会在此时同意一个顾二夫人? “不用,这里就很好。我希望在座每一位听到我方秀一的女儿打了人的人,最后都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不想以后对这件事情还有什么谣言。” 方秀一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每一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竟然谁也不敢反驳。 “哼,不要仗着尚书夫人的名头在这里威胁别人。自己的女儿打了人,还敢口出狂言!”牛夫人看来是不想放过方秀一了。 方秀一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她此时其实已经有点紧张了,她的手紧紧抠住桌子的边缘,“牛夫人说错了,我不是仗着尚书夫人的名头,我是仗着一个母亲的名头,给我的女儿正名。” 话音刚落,又进来几个人,正是飞羽身边的丫鬟小双,还有山杏、石妈妈和两个小丫鬟。 小双一进来就跪在了方秀一的面前,“夫人,都是我们的疏忽,请夫人责罚。” 方秀一看小双也是发丝凌乱,衣服皱巴巴的,脸上还有可疑的红印,心里一沉。 “怎么回事?” “回禀夫人,小姐和牛家小姐打架的时候,我和初月想帮忙劝阻,但被她们几个小姐的丫鬟拉住,还不让我们走,还是石妈妈过来找到了我们。初月过去帮小姐更衣了。” 这下,其他人也不淡定了,小双的言语之中,把其他官家小姐也牵扯了进来。 “这是说哪里的话,何夫人可要好好审审,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敢污蔑别人。”一个夫人说道。 “夫人,我没说谎。” “好了,你起来吧。你还认得是哪几个丫鬟拉住了你们?”方秀一心里很愤怒,真是反了,敢这样对待她的宝贝女儿。 “认得!” “各位夫人,污蔑不污蔑的,得当事人当场对质才行。不知是哪几个丫鬟做了这样的事情?能否站出来说清楚?” “笑话,难不成何夫人认为自己是衙门不成,还要现场审讯?”一个夫人说道。 “这位夫人高抬我了,我不是什么衙门,但只要牵扯我的女儿,我就要问清楚。小双,既然这些夫人都心虚不愿意承认,你能说一说都是谁家的丫鬟吗?”方秀一现在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虽然还不至于那么严重。 “何夫人,说话请自重,谁心虚?”那位夫人也恼了。 “小双,说!”方秀一没理会。 “是,夫人。除了牛小姐的丫鬟,还有曹小姐的丫鬟和吴小姐的丫鬟。”小双两眼冒火地看着那些人。 石妈妈也上前对方秀一说:“牛小姐的丫鬟服侍更衣去了,这是另两个。”石妈妈说的就是跟着她一起进来的两个丫鬟。 “胡说,我的丫鬟没做过!”“就是,我的丫鬟也没做过!”两个小姐赶紧站出来否认。 那两个丫鬟都赶紧跪下,对各自的主人说:“夫人,我没做过啊。” 曹夫人就是那会儿在花厅跟方秀一搭话的妇人,她呵斥自己的丫鬟:“大呼小叫干什么?谁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另一位应该是吴夫人的妇人也轻声呵斥着自己的丫鬟。 “夫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果我说了谎,就让天打雷劈!”小双对方秀一发誓。 “小双,我相信你的话。不知曹夫人和吴夫人的丫鬟怎么说?”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她们可不敢发这样的誓言。两人赶紧磕头,断断续续地说:“夫人,我们没有打她们,就是,就是一着急,拉扯了一下。” 听到丫鬟们这么一说,在座的人也都心知肚明了,何况,两位小姐也有点躲闪,毕竟年岁小,城府还不够。 “混账!”曹夫人也很生气,她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也被牵扯进来,“何夫人,都怪我平日里管束不严,竟出了这样的下人。回府后,我定当严惩。” “是啊,何夫人,我也不会轻饶了她的,请放心。”吴夫人也赶紧应到,同时还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但是,牛夫人却很执着,她认为自己女儿被打了,那就是吃了亏的,丫鬟们打人,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小姐的。 “哼,丫鬟说的话,怎可信?” 顾夫人也有点着急了,她现在也看明白了,方秀一今天是绝对不会轻易罢手的,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厨娘竟然会如此强势。那个牛夫人也是个没看清楚形势的人。 “牛夫人,等待会儿姑娘丫鬟们过来,就都清楚了。”顾夫人其实想劝牛夫人语气和善一点,即使自己有理,也不要做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我就是要等着!”但牛夫人似乎不领她的情。 方秀一倒是更淡定了,这么一看,肯定是对方冒犯在先,飞羽才打了人,虽然打人不好,影响了闺誉,但那又怎样,难道为了虚名,就应该自己受委屈。前些年,她们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 第六十四章 顾府赴宴(六) 正在此时,飞羽等人走了进来。重新换洗过的飞羽,更加光彩照人,脸上强硬的自信和冷静,让人都有些怀疑她的年龄,一时之间差点闪瞎了在座的眼睛。 “娘!”飞羽站在方秀一的身边。 “嗯,乖!”方秀一很满意飞羽的表现,“好了,既然大家都来了,那我们就评判一下吧。牛小姐口口声声说是飞羽打了你,那就你先说,怎么回事?” 牛岫玉看了眼自己的母亲,才说:“我们当时只是在闲聊,谁成想,何飞羽像疯了一样就扑了过来。” “真是可怜我的女儿,看被打成什么样了!”牛夫人心疼地说,就步步紧逼地质问方秀一,“何夫人,你怎么说?” “牛夫人放心,如果是我们的错,我自会给你们一个说法。”方秀一又问飞羽,“飞羽,是你把牛小姐打成这样吗?” 飞羽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是我打的!” 顿时,人群开始议论纷纷,没想到堂堂尚书府的千金,竟然出手打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看吧,你女儿自己都承认了。” 方秀一点点头,说:“既然是我女儿打的,那么飞羽,向牛小姐道歉!” 所有人都比较惊讶,没想到方秀一这么快速地做这样的决定,连飞羽也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怎么?难道不是你打的?如果是,就向人道歉!”方秀一的语调是冰冷的。 飞羽从来没见过方秀一这个样子,但她还是听话地对牛夫人和牛小姐说了声“抱歉”。 “我也替小女向牛夫人和牛小姐说声抱歉,牛小姐的医药费用,我们负责到底,我给牛小姐请最好的大夫。”还没等牛夫人再说话,方秀一话锋一转,“但是,牛小姐,还麻烦说一说,你们在闲聊什么?” 牛夫人张嘴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问自己姑娘,“岫玉,别怕,说得详细一些。” 牛小姐眼神有些闪躲,“就是,我们在随便聊天,然后,然后,何飞羽就冲上来打人。”说话也结结巴巴。 “既然牛小姐说得不清不楚,那么,飞羽,你说!”方秀一更加确定这个牛小姐说了什么惹恼了飞羽。 飞羽的眼睛盯着牛岫玉,像要吃人一样,吓得牛岫玉直往自己母亲怀里缩。 “怎么,打人还有理了?看这是什么眼神?”牛夫人哄着自己的姑娘。 “飞羽!”方秀一沉声吩咐飞羽。 “娘,是因为她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所以我才打了她。” “胡说!我家姑娘怎么会说难听的话!”牛夫人立刻否认。 “牛夫人,何夫人,先别生气,大家喝茶,慢慢说。”顾夫人两头安慰着,“牛夫人,要不让岫玉说说看,当时她们都说了什么。” 顾夫人这一句话,倒是稍微偏向了方秀一。 “那有什么。岫玉,你说,你们当时都说了什么?” 牛岫玉这时开始有点紧张,很不自在地说:“没、没说什么,真的就是大家在闲聊而已。” 这下,大家都看出,这应该是有什么问题的。 “你、你们到底说了什么?”牛夫人也开始有点不自信了。 牛岫玉不说话了,低头沉默着。 “你、你……”牛夫人指着自己的女儿,说不出话来。 “飞羽,你说!”方秀一本来就没怀疑自己的女儿,这下更自信了。 没想到飞羽也不说话,只是狠狠地盯着牛岫玉。方秀一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是这样的,应该是有一说一的,除非这件事情跟她有关。 “哎呀,我来说!”此时,顾夫人的女儿顾琪芝站了出来。 “琪芝!”顾夫人呵斥自己的女儿,“你知道什么!” 方秀一知道顾夫人的意思,这种事情,最好只在两家人之间解决,虽然在顾府发生,但顾夫人还不希望顾家人牵扯进来。方秀一也因此质疑顾夫人,看似圆滑的处事方式,难道真的就能讨好所有人吗? “母亲,我就在旁边,当然知道她们说什么了!”顾琪芝没有了解自己母亲的意思,还甩开了自己姐姐顾琪芳的手。 “好了,琪芝,你就说吧。”此时,顾老夫人发话了。 “是,祖母。”顾琪芝也瞪了一眼牛岫玉,“我们正在吃饭,没想到,岫玉就说,飞羽的母亲原来就是一个厨娘,飞羽让她闭嘴,但岫玉还说,还说,一个厨娘,居然也能当上一品夫人,还成了何大人的夫人,真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所以,飞羽才打了她。” 顾琪芝话音一落,一片哗然。 牛夫人也问自己的女儿:“岫玉,是真的吗?”她说话也都带着一丝颤抖。 “我,我就随便说了两句,谁能想到她就过来打人。”牛岫玉的脸没有刚才那么红了,死不认错,倔强地继续说,“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 “你,你……”牛夫人指着女儿,一下不知道说什么。虽然,这样的话,她们平日里在熟悉的人之间也相互传言和猜测,相信每一个京城里的人也都是这么议论的,但拿到台面上说,那就是打人脸的事情了。 “这……何夫人,还请息怒,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岫玉,还不快向何夫人赔罪!”牛夫人真是恨铁不成钢,自己的女儿这么没脑子,当众说出这样的话。 “我,我……”牛岫玉不太愿意。 “我什么?还不道歉!”牛夫人也火了。 “不用了,牛夫人!”方秀一缓缓起身,“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听到什么自然会说什么,我也不会为难一个孩子。不过,既然在座的大家今天都听到了,我也就说几句。” 方秀一的声音非常沉着和冷静,而且很清冷,搂着飞羽站在那里,就像盛开在冰山上的花,惊艳且不可亵渎。 “我方秀一,之前不要说是做过厨娘,给人做过饭,我还做过很多事情,但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做的,所以我们现在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我想这样的谣言也非一日两日了,平日里也有人以此为乐。但是我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我,方秀一,就是何怀安的妻子,结发妻子,我的两个孩儿就是我们的宝贝。”方秀一又对牛夫人说,“牛夫人,虽然飞羽今天打人不对,但如果她听到这样的污蔑还无动于衷的话,那还真不配做我方秀一的女儿!我之所以让小女说抱歉,是因为打架这个事情本身不足以提倡,希望能以此为鉴,提醒她。并不是由于这件事情的起因而让她道歉。” 在座的人都面面相觑,方秀一这段话,是很明确地告诉别人,她女儿打人是没有错的,都是因为对方说了不该说的话。她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名动京城的一品夫人,是这样蛮不讲理的样子。 这一席话,也让这些人差点惊掉了下巴,她们没见过这么教育自己孩子的。她们平日里即使真是这么想,也要背地里私下教育,哪有这么公然说出来的,更何况狂还是在被打者的面前说。 方秀一看到大家的表情,感到很满意,她现在不想树立什么贵妇形象,更不想以自己和女儿的委屈来换得这些势利妇人们的一句夸赞。她第一次的亮相,不想让人觉得她们好欺负,也不想让人觉得,她们果然就是从乡野出来的。 还没等到方秀一继续上演惊人戏码,门口就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怎么?方秀一是我何怀安的夫人,何飞羽是我何怀安的女儿,有什么不对吗?” 大家都向门口看去,只见一身青衣的何怀安牵着思远的手站在那里,眉眼如画,但甚是威严,身后还站着顾准。 京城里的人都听说过何怀安的名字,但这些贵妇人平日里很少有见到的机会,甚至有些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何怀安本人。 “何大人!”顾夫人喊了一声,然后看向自己的丈夫。顾准对夫人摇了摇头。 “我听说有人怀疑秀一和飞羽,所以就过来看看。”何怀安牵着思远走到方秀一身边,“你们没事吧?” 说实话,方秀一是感动的,自己坚强是一回事,但有人支持力挺,那又是一回事。 “没事的,大人!” “爹爹!”飞羽自动牵起了何怀安的手。 “没事就好。”何怀安对方秀一说,“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方秀一差点笑出声来,刚才的阴霾一扫而光,这个何怀安太会护短了。 “好。不过,我刚才答应牛夫人了,要给牛小姐请一位最好的大夫,不知大人有没有人选?” “交给我就好。”何怀安又对牛夫人说,“请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请姚大夫了,他是这方面的圣手。” “那,那怎么好麻烦何大人。这,这点小事,我们自己请大夫就好了。”牛夫人对何怀安有点发憷。 何怀安没再理会其他人,领着一家老小就往外走,一众人自动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来。 “何大人,何夫人,这……”顾夫人不知道此时说什么话才合适。 “顾夫人,今日真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改日我再来府上赔罪。老夫人,顾大人,告辞!”方秀一不能像何怀安那样冷淡。 顾准和顾夫人一路沉默地把何怀安一家送到门口。 “知方,今天实在抱歉,改日赔罪。”顾准对何怀安说道。 “素铭兄不用放在心上,不是你们的错,何况内人和小女也没发生什么事。倒是连累了你们,有些过意不去。” “唉,话不多说,等回头我们再细说。” “何夫人,照顾不周,还请见谅!”顾夫人也有点尴尬,虽然不是她引起的,但毕竟发生在她的地盘。 “哪里,倒是我们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才真是过意不去呢。改天,我再登门拜访。” “好的好的,我们定当恭候。” 顾夫人看着远去的马车,神色复杂。 第六十五章 飞羽禁足 马车上,一家四口,起初谁也没说话,都互相看着。何怀安看着方秀一,飞羽看着何怀安,思远看着方秀一,方秀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终于,还是飞羽先打破了沉默。 “爹爹,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了?” 飞羽问得小心翼翼,何怀安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没有做错,你做得很好。” 方秀一听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大家闺秀打了人,前脚母亲说打得有理,后脚父亲说打得好,这不知道是否算得上是奇葩一家人? “娘,您还笑我!” “不是,我不是笑你,我只是想到,你是不是会一拳天下知。” 何怀安倒是不在意自己的女儿以后会有什么样彪悍的名声,语出惊人道:“其实,飞羽今天是做了我长久以来想做但没机会做的事情。” 这下,方秀一和两个孩子都好奇地盯着何怀安。 “我从来没打过人。一直以来,遇到那些为所欲为的人时,我只能从道理和法律的角度去规劝、惩罚他们,虽然我也很想动手打人,但从来没实现过。当然,我也只是一介书生,如果打的话,我还真打不过。” 没想到,一本正经的何怀安还有搞笑的才能,几句话就让大家哄堂大笑,丝毫没顾及这是在马车里,而且外面还有行人不断经过。 “大人的意思是,以后都用武力来解决?” “那倒未必。如果对方是明理之人,我们当然不能动手。但如果对方是小人行径,我认为,武力还是直接有效的。当然,武力只能在别无他法或是自身占据优势的前提下才能使用。” 飞羽听后,乖巧地抱着何怀安的胳膊,“我知道打人不好,但她说的话实在太气人了。” “嗯,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何怀安摸着飞羽的头发。 方秀一松了一口气,她非常感激何怀安能和她是一样的态度。 “好了,既然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达成共识,那我给你们继续讲面条和包子的故事。” 思远和飞羽一听,马上精神大振,这个笑话太有意思了,何怀安也只是笑笑地看着方秀一。 “话说小笼包被打后极为不爽,便伙同肉包、豆沙包、近亲水饺、远亲月饼一起去报仇,一出门就看到了金针菇,包族不分青红皂白把金针菇打了一顿,留下一句话说:‘不要以为你戴了帽子我就认不出你来!’” 方秀一说完之后,期待地看着三个人,但都没反应。难道不好笑?她下意识地看了眼何怀安,发现他的眼神好像更奇怪,似乎在审视她一样。 过了一会儿,飞羽才问道:“娘,什么是金针菇?” 方秀一也呆住了,她讲得忘形了,没考虑到金针菇在这里是否存在的问题。 “金针菇啊,金针菇就是一种蘑菇,长得细长,所以包子才认为它是戴了帽子的面条。” 几人都貌似明白地点了点头,但是神情都在告诉方秀一,他们不知道金针菇长什么样。 “我也是以前无意中听人说起,回头我画个金针菇给你们看看。” “娘知道的东西真多!”思远由衷地说道,从他有记忆起,母亲就给了他这样的印象。 “是啊,娘就像一座宝库,有好多宝贝呢!”飞羽又抱着方秀一撒起娇来。 “呵呵,你们过奖了,只是那几年,我们走过的地方多,你们小,记不了那么多,我这都记下了。”方秀一自打圆场,因为何怀安也一直看着她,意味不明,让她有点心慌。 幸好,尚书府已经到了,方秀一能暂时从这个尴尬中跳脱出来了。 回到府里,方秀一惊讶地发现,府里竟然准备了饭菜。 “我想你们肯定都没吃好,所以就吩咐府里准备一下。时间仓促,就简单点。”何怀安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爹爹真好,我刚才就吃了几口。”飞羽想起来刚才的情形还有点委屈。 “那快吃吧。”看得出,何怀安真的很喜爱这个女儿。 饭菜比平常是简单了许多,但在方秀一看来,已经算是大餐了,她悄悄地看了眼何怀安,正在给飞羽夹菜。这个男人,长得好看,还这么体贴,真是好男人,这两个孩子真有福气。 “其实,打架这种事情本身没有什么善恶之分,端看缘故如何。我们抛开法律不说,寻常的打架只要不致人伤残亡故,也无足轻重。”很罕见的,何怀安在饭桌上成了说话的主力军,“我们主动出手的,就需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就会陷入人言可畏中。别人先动手的,我们就会占据言论上的优势。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只要动手,就要拼尽全力,否则就落了下乘,哪一头都没有占得便宜。当然,有其他计谋的除外。” 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飘飘然地讲着关于打架的理论,方秀一怎么看都觉得不协调。 “今天,飞羽先出手,虽然难免会让人说三道四,但事出有因,你没必要有愧疚感。我何怀安的女儿,就是错了,也要堂堂正正的,何况错不在你。” 方秀一听到这话,还真有点感动,想当年,她和别人有了冲突,父母总是要她多忍让,说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这导致她后来都快把忍让当成了习惯了。这一世,她带着一家人出来逃难时,最初难免会遇到人欺负,她也是习惯性地退让,但后来发现,她越忍让,家人受到的欺负就越重,反倒是她鱼死网破的态度,才让别人对她让着几分。 “我们只要行得端做得正,就无需忍让。有很多人是不值得你去让步的,那样只会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何怀安看到方秀一点着头,也想到了她们以前的经历。飞羽今天之所以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打人,可能也跟那些年的经历有关,但是他不想自己的女儿成为只靠武力解决问题的人。 “我知道了,爹爹。只要能讲道理,我就跟他讲道理,但如果不能讲道理,我就用其他的方法。”飞羽似乎领略了何怀安的苦心,郑重地做了个保证。 方秀一好笑地说:“懂了就好了,我的飞羽小女侠。” “娘!”飞羽不好意思地叫着。 “大人说得对,只要我们端端正正的,也没什么可怕的。但是,一定要记得,过刚易折。凡事都要有个度,即使我们占着理,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否则容易走向极端。”方秀一也苦口婆心地对孩子们说,“你们还小,有些事会慢慢经历,不要着急。” “爹爹,你真的遇到过您想动手打架的人吗?”思远问何怀安。 这个问题,娘仨都比较感兴趣,齐刷刷地看向何怀安。 何怀安停箸,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 “有啊,遇到过很多,甚至还有人,我也想亲手掐死的。”何怀安为了教育子女,连这种话也说了出来。 “那,爹爹要怎么办?”飞羽问。 “我虽然不能手刃,但我能把他们交给国家律法去惩处。”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但方秀一是懂的。何怀安做了这么多年官,自然见过各色人等,肯定也会遇到与自己的良心相悖的事情,只不过他能忍,能用其他方式解决而已。 “你们的爹爹那是有大智慧的,所以,你们一定要学大人的这种胸怀和冷静。小打小闹没关系,切不可因为失去方寸而得不偿失。”方秀一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大人,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今天飞羽也确实是打了人家姑娘。虽然说错不在我们,但是我们也要做个姿态给别人看,不如明天开始就让飞羽呆在家里,对别人就说禁足了。” 三个人都看向方秀一。这让她有点慌乱,“是不是我说的不对?” “你说的对,我倒是没想到。既然这样,从明天开始,飞羽就在家里待一个月吧。”何怀安霸道惯了,既然自己女儿没有错,也没必要搞那些虚的东西,他的女儿,任何时候都要堂堂正正的。但方秀一的这个提议倒也不错,能让飞羽避开些锋芒。。 思远也认同母亲的想法,“娘说的对,其他人对妹妹多有嫉妒和轻慢,这样的惩罚,也会让她们心里平衡一些。” 飞羽最初是惊讶,然后就同意了,并没有多少沮丧。 “好啊,我完全同意。我正好可以磨练一下我的雕刻。” “好!”何怀安决定了这个事情就这么结束。 饭后安顿好孩子,方秀一去找何怀安谈心。 何怀安还是一个人在耳房里,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看书,而是坐着想事情。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只要集中精力分析问题,所有的线索都会一股脑地涌出来,他就需要像个排字工一样,把需要的活字挑出来,然后排版成一页书。 方秀一看到的就是何怀安的这种状态,似乎就像在神游一样。 “你找我有事?”何怀安暂时放下纷涌而至的信息。 “是。”方秀一自发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我想问大人,今天的事没给大人添麻烦吧?” “没有,你做得很好。”何怀安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你也说得对,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大人,我知道,关于以前的事情,难免会让人说三道四。在这个权贵的圈子里,人们看重的大多是出身和身份,我这么突然地出现,自然会引人猜测。恐怕大人也深受其扰。” “不会。我心中自有思量。” “也请大人放心,这些年虽然过得艰苦,我们也没做什么不轨的事。” “我相信你!” 方秀一听到何怀安这么简短肯定的话,竟然觉得有点心慌乱,感觉就像被表白了一样。她拿起茶杯,掩饰了自己的慌乱。 “对了,大人,不知那位牛夫人,她的丈夫是在何处高就?”今天,那个牛夫人的反应实在有点奇怪,按理说,即使她方秀一出身再卑微,但毕竟头顶着一品诰命和何怀安夫人的名号,还不至于被人步步紧逼。 “牛大人是吏部左侍郎。” 吏部左侍郎?那是何怀安的下属,既然是下属,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难道还有其他缘由?方秀一看着何怀安,希望能得到一个解释。 “牛大人身居吏部左侍郎已经十年有余。” 十年?何怀安成了吏部尚书,牛大人没得到升迁,莫非因为这个?但这也未免太直白了。为什么没升迁,十年前,是上一任皇帝的臣子,估计是当今的皇帝有顾忌。 “只是这样吗?”方秀一想了又想,觉得不大合理。 “据说,牛大人是太后的一位远亲。” 方秀一听罢,都想暴走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要跟太后扯上关系!难怪皇帝不升迁他,要是提拔了他,那皇帝脑子才有问题,不贬了他,就已经要千恩万谢了! “我去……”方秀一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去顾大人府上第一次,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是不是需要再去一次?” “过几日吧。这几日,想必有人会上门拜访你。”何怀安还纳闷方秀一话题转得这么快。 “有人来看我?大人是指牛夫人她们吗?” “应该是。” “那我准备准备。” “我看你身边丫鬟不多,不如把上次你派出去打听事情的那两个,给你拨过来吧。” “也好。谢谢大人!”方秀一虽然不习惯身边跟一堆人,但既然何怀安开了口,她也不便拒绝,何况她也觉得那两个小丫鬟不错,很机灵。不过,她也纳闷,何怀安为什么不提王妈的事,莫非他的意思就是,让王妈继续这样下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但手里有人,有的时候做事也方便一些。” “嗯,我明白。那两个丫鬟,我看着挺顺眼的。” “府里的人手,你看着调动吧。”何怀安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李生金带着他母亲今天进京了。” “李婶来了?!”方秀一比较激动,“什么时候?在哪里?” “他们中午时分就到了。你别着急,我已经派人安顿好了,他们就在城南的一个小院子里。” “是吗?多谢大人!李婶身体不好,生金又是个大老粗,不知道他们怎么安顿的。我想过去看一下。”一瞬间,方秀一都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我已经安排了人照料了。不如你改天再去看他们,可好?” 方秀一想了想,也对,自己现在不是以前那样说走就能走了。今天他们才安顿,也肯定很乱,她也不能上手帮忙,何况,何怀安说安排好了,那就肯定没问题了。 “也好,幸亏大人提醒。我想明天下午,等孩子们下学回来,我带他们过去,大人看是否可行?不过,飞羽去不了了。她肯定有些不舒服。” “没关系,我在家陪着她。你吩咐管家,让他准备车马。”何怀安看了看方秀一,又加了一句,“思远的地方收拾妥当了,过几日,宜搬迁。” 方秀一的好心情立刻又受到了打击,她总觉得能拖一日便是多一日,但是总归逃不开。 “好,既然宜搬迁,就让飞羽也一并搬走。” 听到方秀一如此坚决的决定,何怀安又给予了刮目相看,真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晚上临睡前,方秀一专门到飞羽的房间里去。飞羽刚梳洗过,准备就寝。 “娘!” “乖,是不是要睡觉了?” “是的。娘,快坐这里。” 方秀一握着女儿的手,十指修长,手心里有薄薄的一层茧,容颜已经有倾国倾城的倾向了。 “乖。今天是不是很生气?” “当时是很生气,但是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为那些不入流的话生气,不值当。记住,为别人的错误而生气,是最不划算的。”方秀一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柔顺得像丝绸一般,“你以后可能还会遇到类似的场面,或者说,以后说不定会有人利用这个,激怒你、刺激你,让你失去方寸,做出不合规矩的事情。” “对不起,娘,让你担心了。” “不,你今天做的很好。你这样做,也就能阻止后来有人的故意挑衅。但是,要记住,以后不论遇到任何事情,你都不是一个人,你还有父亲、母亲和兄长。你在这个世界上,是最独一无二的存在,是父母手中的珍宝。只要我们言行有规矩,其他什么都不怕。”方秀一不知道飞羽能理解多少,但她还是要飞羽都能记住,“你父亲是当朝二品大员,是吏部的最大的官,很多官员都要受到大人的考核和调配。所以,大人面对的情形也就很复杂,这些人里边,有好人,也有坏人,还有伪善的人。如果是你,要怎么办?” 飞羽一直以来都是聪明的,虽然比不上思远的那种天生的智慧,但心思比一般人活络。她这也是第一听方秀一这么郑重地对她说话,所以,她也认真考虑了一下。 “娘,我想我应该要自己有个衡量。” “对,我的乖女儿。我们自己首先不能乱,然后才能观察别人。但也不能全凭自己的想法,这样容易偏颇。咱们家里有大人这样有大智慧的人在,我们就多向大人学习就好。每天跟大人多说话,有什么不明白的,或是不确定的,都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钻牛角尖。” “娘,我知道了!” “让你禁足,也只是让你有个警醒,不是惩罚。” “我知道的,娘,不用担心我。” “乖,委屈你了。” “不委屈,娘。最近我都没时间雕刻了,正好借这个时间加强一下。” 方秀一也有些醒悟过来,她一直以来想把飞羽培养成身有一技之长的独立女性,但现在却发现,似乎越行越远了。 “大人说,过几日,是个好日子,让思远搬出去,我想着,不如你也一并搬吧,迟一日早一日都一样。关于你的教育,我回头再跟大人商量。” “娘!”飞羽靠在方秀一的怀里,“我真的很想像以前一样,我们每天晚上都睡在一起。” “傻丫头,你现在长大了,以后要掌管自己的院子,甚至还要掌管咱们尚书府了。” “娘,我不想长大!”飞羽有点哽咽。 这一来,方秀一也不舒服了,她一心软,就说道:“这还不简单,趁着你还没搬出去,这几日,咱俩就一起睡!” 第六十六章 上门赔礼 早上起来的时候,方秀一和飞羽的心情格外好,母女俩亲亲热热地坐下来一起吃饭,这让何怀安和思远多看了几眼。头天晚上飞羽的笑声都快把房屋给穿透了。 “过几日呢,大人说宜搬迁,思远和飞羽就搬出去单独住了。这样的话,你们每天早上也不用这么早起来了。小孩子要睡眠足够多,才能长得高。大人每天早晨要上朝,起得太早了。” “爹爹真的很辛苦。每次爹爹走后,娘都要让我和哥哥睡个回笼觉。”飞羽立刻觉得自己父亲太辛苦了,每天天还不亮就要走了。 “没那么辛苦,这么多年也已经习惯了。何况,我下朝之后就能休息了。”飞羽的话让何怀安非常受用。 思远皱着眉头,说:“娘,每天我们都出去了,你一个人在家,也没人陪着。” “傻孩子,我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要人陪?不要担心我,我会给自己找事干的。”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方秀一有的时候真不敢想,她以后就要过这样的日子,什么都不用她做,逛街也不允许,看书吧,连个话本都没有。 何怀安以前不懂,为什么方秀一在吃饭的时候话那么多,现在一想才明白,一天也只有在饭桌上时,她才能见到孩子,一家人才能聚在一起。可笑他还不如一个孩子看得明白。 “平常多出去走走。”何怀安对方秀一说。 “我明白,大人。”方秀一又笑着对孩子们说,“对了,思远,飞羽,生金叔叔和李奶奶到京城了,我原本想带你们过去,但现在我只能带思远过去了。妞妞,多担待!” “真的吗?”思远是真的喜欢李生金。 “真的,大人昨天告诉我的。” 飞羽有点失落,但也没有表达异议。 “那,娘,你们一定代我向李奶奶问好,一个月后,我过去看她老人家。” 何怀安看到这样的情况,哪舍得自己女儿委屈,“不怕,爹爹下午陪你。” 果然如何怀安说的一样,思远上学之后不久,管家就过来禀告,有一位牛夫人拜访。方秀一没想到人来得这么早。 须臾,山杏便迎进来满脸堆笑的牛夫人。 “何夫人,真是抱歉,这么早就来叨扰!” “哪里的话,我左右无事。”方秀一一直都很佩服那些变脸如翻书的人,且不说其他,单是这个本事,她就做不到。 “呵呵,一路进来,发现何大人府上真是布置精致呢。” “这我倒是没觉得,但还是多谢牛夫人夸赞。”这也是实话。方秀一虽然对尚书府还不是那么熟悉,但也知道这个府邸布置得确实一般,似乎何怀安的心思并不在此。不过,她也突然想到,账本上记的,还有何怀安那天也提到了,京城内,他还有一处宅院呢,是不是也去看一下。 “呵呵。”牛夫人有点尴尬,“本来呢,我家大人是吏部左侍郎,按理说,早就应该来拜访夫人了,但一直都不得空,还请夫人见谅!” “牛夫人客气了。牛夫人也知道,我成为这个尚书夫人,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还总是有事。”以前,方秀一不大喜欢和人讨论衣服化妆品之类的,但现在,她空前渴望进行这样的话题。 牛夫人没再介意,来之前可能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 “说起何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位居一品,真是年轻有为,国之栋梁啊!” “大人是年轻,但成为一品也不仅是他个人所能决定的,还要感谢皇上的赏识。” “何大人当年状元出身,也是名满天下。只几年的光景,何大人就成为尚书大人,真是让天下士子仰慕。何夫人真是好福气!” “大人可能是有真才实学,但天时地利人和,哪一个也不能缺了。牛夫人也好福气,不仅嫁得好夫婿,听说牛夫人娘家也是高门大户。哪像我,出身低微,没见过什么世面,来到京师,战战兢兢的,总担心言行出差错,给大人添乱。” “何夫人真是太谦虚了,端看夫人这气度,实实在在配得上一品的诰命呢。”牛夫人虽然爱女心切,对何怀安的升级有怨言,但她也是聪明人,仅从昨日方秀一的言行就能看出,这个女人不像出身于乡野的简单身份。 “牛夫人真是谬赞了!” 牛夫人也说了好多场面话了,于是让身边的妈妈把东西拿出来。 “何夫人,昨日,是我护女心切,言语不当,对夫人和郡君多有不敬。回去之后,好好地反省了一番,晚上都没睡好,不知道我当时怎么糊了心思,做出那么不当的事情。觉得愧疚万分,所以今儿一大早就登门拜访,厚颜请何夫人大度原谅。”牛夫人亲自把一个长盒子放在方秀一手边的桌子上,并打了开来,“这是一点小小的礼物,请何夫人笑纳,就当是我的赔罪。” 盒子一打开,方秀一就觉得眼前亮闪闪的,再定睛一看,竟然是底色为白色的布匹。 “何夫人,这是江南特产的一种绸缎,叫软彩。我娘家妹妹嫁到了这里,这是她夫家的东西。”牛夫人将其中一匹打开一些,“何夫人请看,这看起来是白色的,上面还有浅蓝色的花纹,但时光线角度一边,还会变成其他颜色,你看,粉色、绿色。” 真是好东西,方秀一也摸了摸,真是又柔软又光滑,那种花纹不是提花,更像是本身的丝线就是彩色的一样。 “这还真是好呢,手感很好。” “这个软彩,因为颜色太素净,不大符合贡品的要求,所以只在民间销售。但何夫人也不要小看了它,纺织过程很复杂,工艺完全是贡品的工艺,每年的产量也不多。我妹妹前一段时间才托人带过来几匹,我一下就想到了夫人你。”牛夫人笑盈盈地说着,“还请何夫人不要推辞,送给你,才是物尽其用呢。” 方秀一第一次遇到送礼的,而且这个礼还真是不轻不重,看来人家牛夫人也是很有想法的。 “牛夫人真是太客气了,昨日之事,只不过是孩子们一时的玩闹罢了,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何夫人大度,不跟我们计较,但我不能当没发生过。我家大人昨日也是狠狠批评了我,平日里疏忽了对孩子的教养。”牛夫人一副懊悔的样子,“府里人多,我每天都很忙碌,觉得孩子有先生教着,很放心,也就忽略了。想起来,也都是我的错,孩子毕竟还小,我不能这样放开。昨日何夫人一席话,也给了我警醒,如果还是这么放任下去,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牛夫人这一席话,说得既有情又有理,还有深切的反省,让不善于说话的方秀一还真有点无法招架。 “牛夫人言重了,孩子嘛,童言无忌。” “说的是啊,幸亏何夫人如此大度,否则我都要无地自容了。孩子固然说得不对,我也没处理好,还给夫人你带来了困扰。想一想,我都不知道自己昨日怎么那么愚蠢。” “牛夫人不要过于自责,其实这样的事,也都是意外,谁也不愿意发生。说起来,我还要向你道歉呢,小女当时太冲动,不知令爱现在怎么样?” “有劳何夫人挂怀,昨日郡君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小女的脸,当时看着红了,但回家之后就好了。谢大夫和姚大夫也都看了,何大人还送了上好的膏药,今天早上看,完全没有痕迹了,真的。” “真是抱歉,孩子做出了这样的事。其实我今天原打算要到府上去呢。”方秀一示意小桃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既然大人已经送了膏药,我选来选去,只觉得这个东西可能还比较稀罕,还请牛夫人收下。” “哎呀,这是怎么说的,反倒让何夫人惦记着。”牛夫人打开盒子,把东西拿在手上,“这,这是什么,这么好看!” 这些是方秀一和飞羽无事时编织的中国结,以前她只会冰花结,但后来试着想了想以前看过的教学视频,努力地琢磨着又想起来几个,比如如意结和祥云结。她看这个时代也有中国结,只是品种没那么多。飞羽手巧,她只要点拨一二,飞羽就能举一反三。 “让牛夫人笑话了,我身边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和小女编织的一些绳结,送给令爱做个小礼物。希望她能喜欢。” “当然喜欢了,这比平常见到的更好看,小姑娘就喜欢这个。何夫人真是有心了。” 方秀一选礼物的时候也在想,虽然错不在飞羽,但礼物也不能随意。但是贵重的和常见的,也没有诚意,就这个中国结,虽然不贵重,但胜在心意。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你们能喜欢,我也放心了。” “当然喜欢了,手工的东西最能代表心意了。只可惜我这个人人笨手拙,不怕何夫人笑话,我连基本的刺绣都学不会,直到现在,我母亲还经常念叨我,说没把我教好。” “那是令堂标准太高了,我看牛夫人就非常好,我是望尘莫及。”方秀一说得也是发自肺腑。牛夫人真是一个人才,如果放到现代社会,绝对是精英,比她强太多了。 “今天能跟何夫人一席谈,真是收获良多,感谢夫人的大度。原本是要带小女一起过来,但我家大人实在很生气,让她禁足了。还望夫人海涵。” “看来,我们都想到一块去了。小女今日也被大人禁足了。” “哎呀,真是过意不去,连累了郡君。还请夫人务必代我向郡君赔罪。”牛夫人昨天看到方秀一的态度,再想到平日里何怀安的作风,没想到对自己女儿也这么重的惩罚,她们都以为何怀安会让他女儿今天还是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呢。“抱歉,打扰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谢谢何夫人,希望以后有机会我能邀请夫人到寒舍做客。” “好的,我也代小女感谢牛夫人。多谢你们全家对小女的宽容。谢谢!” 牛夫人刚走,估摸着还没出大门,管家又来说,顾夫人等人来拜访。 方秀一还想去看看飞羽,也只能等着,但一转念又想到,既然是顾夫人来,她好歹也应该出去迎接一下,现在不是一品夫人出面的时候,她现在是吏部尚书的夫人。 走出主院不久,就看到迎面一片衣裙飘飘。不仅有三位夫人,还有后面跟着的一堆丫鬟妈妈。方秀一第一时间想到,确实如何怀安说的,自己身边的人太少了。 “顾夫人、曹夫人、吴夫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真是多有叨扰,事先都没有打招呼,实在冒昧得很!”顾夫人抱歉地说道。 “是啊,还请何夫人海涵一二。”曹夫人笑意盈盈的。 吴夫人淡淡地笑着,唤了声:“何夫人!” 这几位夫人,顾夫人年岁最长,吴夫人年龄最小,约三十出头。方秀一看到这些人这么客气,确实需要时间来适应。 “哪里谈得上打扰,我正想跟人说说话呢。快请这边走。” “可不是嘛,他们男人每天早早去上朝,然后可以成天在外拜亲访友的。哪像我们女人家,每天就只能在家里,出门也不自在。”顾夫人颇有感慨。 “顾夫人可真是说在我心坎上了。”曹夫人赞同。 方秀一笑了笑,看来不只她一个人渴望自由。 “是啊,我们才要多走动才是。”吴夫人说道。 大家说笑间,进了会客厅。 “你们喝茶。我不是很懂茶,听何大人说这是好茶,希望不会慢待了。”何怀安给了方秀一一些茶叶,知道她不喜饮茶,所以这些茶都比较清淡,一般续水两次,便需倒掉重新冲泡。 曹夫人喝了一口,便赞道:“这茶真不错,清淡香甜,我就喝不惯那些口味重的茶。看来,何大人对夫人真是体贴有加呢!” 说完,几个人都笑看着方秀一。 方秀一眼前晃过何怀安的笑颜,还好像真是这样的。 “呵呵,让你们见笑了。何大人可能不想看到自己的夫人只知道喝白水,给他丢了颜面吧。”方秀一怎么也要谦虚一下。 “真是没想到,平常冷冷清清的何大人,还有这么温情的一面。”顾夫人跟何怀安交往较多,年岁也长,调侃起来倒不觉得越礼。 这话引得曹夫人和吴夫人忍俊不禁。 “是啊,我们虽然很少见到何大人,但每次见到,都觉得冷冰冰的。原来,何大人的温柔,都给了夫人!”曹夫人更活泼一些,说话也大胆。 方秀一听到这个,不禁又想起了关于何怀安的传闻,不知道这几位夫人是否知道。 “真是没想到,原来何大人给别人的印象是这样的。那我以后真的要多出去走动走动,改变一下大家对大人的观感。” “是啊,不说是为了何大人,就是从我们女人的角度说,也应该多多联络才行。否则,这日子一天天过得,真是乏闷得很。”顾夫人颇为赞同。 “那还得仰仗各位了。你们也知道,我初来京城,没见过什么世面,以后如果有什么活动的话,还望不吝发请帖给我。” “何夫人客气了,你能参加,是我们的荣幸呢!”曹夫人笑道。 “说了这么多,我差点都忘了。听说昨日你已经见过曹夫人了,恐怕还没认识吴夫人吧。”顾夫人介绍吴夫人给方秀一,“吴大人是大理寺寺丞,吴夫人是我娘家表妹。” “原来是这样。顾夫人真是好福气,身边有这么多亲戚。”方秀一确实很羡慕顾夫人,实在无聊,还能走走亲戚。 “如果何夫人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当是朋友,可以多来往一些。”吴夫人第一次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看来也是一个谨慎的人。 “哪里介意,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我已经很感幸运了。” “这多好,不管男人们如何,我们总是要亲近一些才好。”曹夫人接话道,“唉,说起来,我们也是颇多歉疚。昨日小女无状,对何夫人和郡君多有不敬。我这是坐卧不宁,今日特地前来赔罪,还请夫人多包涵。” “是啊,昨日小女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那么不敬的话。昨天回去,我已经狠狠教训她了。”吴夫人也恳切地说道。 “你们都言重了,都是小孩子的玩笑话,不必当真的。”方秀一连忙说道。 “不计较,那是何夫人大度。听说今天郡君都没去上学,被何大人和夫人禁足了。我心里极不舒服,又不是郡君的错,这样的处罚未免太重了些。” “是啊,听顾夫人说郡君禁足了,我们的心里也都过意不去。我们家的孩子做了不该做的事,反而让郡君受罚,这,这真是让我们无地自容。”曹夫人也满脸的愧疚。 “是啊,没想到郡君因为我们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说句越礼的话,还希望何夫人能解了郡君的禁足。否则,我们真是愧疚。”吴夫人也跟着表态。 “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也替大人和小女谢谢你们。但是,她动手打人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对的。”方秀一表情严肃了起来,“正好让她好好反省。唉,都是我没见识,没教育好孩子。” “哪里哪里,郡君气质出众,举止有礼,昨日的行为也正说明,何夫人教育得好,孩子对你感情深切。”顾夫人解释道。 “是啊,孩子们都很羡慕郡君呢。” “真是让你们见笑了,一个女孩子家,举止如此粗鲁,让她禁足反省,是最好的方法。” “何大人和夫人的教养方式,确实值得我们学习。我们平常对孩子太宽容了。”曹夫人说,“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这点薄礼,还请夫人笑纳。” 说罢,三人都让随身妈妈递上了礼物。 方秀一没想到,今天的赔礼都变成了送礼,不过也可以想得通,要是她,估计也是送礼了。 “哎呀,这都是怎么说的,让你们这么客气。都是小女惹的祸,本应该我才是愧疚的人,没想到还连累了你们。”方秀一有点头大。 “何夫人不要推辞,就收下吧,否则我们也都心难安。我昨日左思右想,都觉得没尽到东道职责,很是内疚。也希望你们以后不要介意,还能照常来参加我举办的聚会。” “说起来,也是我们给顾夫人添了很多麻烦。”吴夫人说道,“本来是要带着小女过来道歉的,但我家大人非常生气,罚了她抄《女戒》十遍。等完结了,我带她上门给夫人和郡君赔礼。” “是啊,我家闺女也是这样的,唉,这些孩子,真不省心。” “你们真是太苛责她们了。我真的没放在心上,听你们这么一说,这心里也不轻松。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回去就不要责罚她们了。我想,何大人也不想看到事情发展成这样。”方秀一实在不想事态扩大化。何怀安只是尚书,她只是虚名一品,谁的出身也不高贵,何况,这不是什么大事情,如果弄得太复杂了,反而会让尚书府受人责难。 “应该的,让她们以后也能记得教训。”曹夫人说得斩钉截铁。 “就是的。” 方秀一想到,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只能再加重对飞羽的“惩罚”了,否则舆论也能杀死人啊。 第六十七章 温馨家事 送走了来访的人,方秀一觉得真有点累,想一想以后若干年都会面临这样的局面,还真是一个大的挑战。 飞羽一早上就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看书、练字、休息,方秀一看到女儿乖巧的样子,心里还真有点不舒服,这么好的姑娘,却偏偏要躲在家里一个月。 “宝贝,看书呢?” “娘!” 方秀一坐在飞羽的对面,爱怜地说:“这一早上来的人,想必你也知道是谁了。牛小姐呢,也被家里禁足了,曹小姐和吴小姐也都受到了家里的责罚。这件事虽说不大,但因为事关我和大人,所以,就牵扯到你们这些小孩子身上。” “娘,我懂,我也很喜欢待在家里,娘和爹爹不用担心我。”飞羽很体贴地安慰母亲。 “我知道,我们飞羽最善解人意了。现在既然这样了,我们就积极迎接吧。说再多丧气的话,也是徒劳。” “娘,女儿也这样觉得。” 下午思远下学后,何怀安陪着飞羽留在家里,方秀一带着思远就去了李婶的住处。 何怀安把李婶母子安排在了城南,就一处一进的小院,正房四间,南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看着还不错,不张扬,也不寒酸。 “李婶!” 方秀一去的时候,李婶正在缝被子。 “哎呀,是壮壮娘,快进来!”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满足了基本的生活需求,也很整齐。 “李婶,这一向可好?” “好,好。壮壮爹接我们进了京城,还给我们安排了地方,我这腿最近也好太多了。还有啊,壮壮爹还给我安排了两个人,帮我做事。你说,我一个老太婆,怎么能劳烦他呢。” “李婶不要放在心上,这都是壮壮爹能做到的。你和生金那时对我两个孩儿好,壮壮爹都记着呢,就想报答你们呢!” “唉,报答什么啊,我也没做什么。对了,妞妞今天没过来?”李婶还不太清楚何怀安和方秀一母亲的身份,只当是一般的官。 “李奶奶,妞妞做错了事,爹爹让她在家反省呢!”思远说道。 “壮壮!李奶奶都不敢认了,这还是我们的壮壮吗?长得这么俊!”李婶拉住思远的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奶奶!” “那妞妞不知变成什么样了,那么乖巧的孩子,能做错什么?你们真狠心!” “李婶,等过一段时间,妞妞就能来看你了。”方秀一看了看,又问道,“对了,生金呢?” “说是壮壮爹给他安排了什么事,中午就走了。也亏得壮壮爹不嫌弃生金一根筋,还帮他找活干。” “李婶这就见外了,我们现在就像一家人一样,不用那么客气。” 方秀一跟李婶又说了好多话,检查了一下吃穿用度,也交代了两个仆人一些事情,才准备离开。 “壮壮娘,我虽然不识字,也不懂什么,但也能看得出,壮壮爹肯定不是一般人。你是个命好的,我和生金也跟着你沾了光。我也没什么好拿出手的,这些是我给妞妞做的几个布娃娃,你帮我带给妞妞。”李婶拿出一个小包裹打开,里面有五个布娃娃,五种花色,五个打扮,“不知道妞妞现在还喜欢这些不。” 方秀一拿起一个看着,针脚真的很细密,娃娃的衣服都经过了细心的剪裁,李婶真的是用心了,她真的很感动。 “李婶,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不喜欢,连我都想让李婶帮我做几个呢。妞妞前几日还说起你给她做的布娃娃。以前的那几个,现在还在呢,妞妞跟个宝贝似的。”方秀一倒是没说假话,那几个布娃娃都摆在飞羽的床上,有事没事就拿在手上,都已经有些破旧了。 “唉,我这老婆子也没什么手艺,全靠你们不嫌弃。” “哪有什么嫌弃,别人家想要还没有呢!” 回到尚书府时,何怀安和飞羽正坐在院子中间的石桌旁说着什么,一看就很开心。 “娘,哥哥!”飞羽抱着方秀一的胳膊,“娘,李奶奶想我了没?” “当然想了,还说我心狠,罚你了。李奶奶还给了做了好几个布娃娃呢。” “真的吗?快让我看看。” 飞羽急急地打开包裹,把几个娃娃抱在怀里,“李奶奶真好,我太喜欢这些娃娃了!” 方秀一好笑地看着飞羽,这么大了,还喜欢这些东西。她一瞬间就想到了大抱枕,对啊,现在有条件了,就做几个大抱枕。 “大人!” “回来了?还满意吗?” “当然满意了,大人安排得很周到。谢谢大人!”方秀一也问起来李生金,“生金是跟着你吗?” “没有,我准备让生金跟着思远,今天,让他跟石大山他们先熟悉一下。” “爹爹,你是说,要把生金叔叔放在我身边?”思远正在和妹妹看那几个娃娃,听到了这个安排。 “是的,你要单独生活了,李生金力气大,人也忠厚,就跟着你吧。既然是你的人了,以后你就给他安排吧。爹爹就不插手了。”何怀安最近被方秀一影响的,也很习惯地在思远的头上摸来摸去。 “我知道了,爹爹!” 方秀一看着大家高兴,趁着天气也好,干脆吩咐下人把饭菜就摆在了石桌上,一家人在外面吃。两个孩子自然没意见,何怀安也是完全顺着方秀一的想法。 吃过饭,方秀一觉得难得大家放松,就建议一家四口人一起在府里逛逛。 “大人,不知意下如何?说起来,我还一直没在府里转过呢。” “好。” 一家人平日聚在一起的时候一般就是在吃饭的时候,像现在这样一起散步,还真是头一遭。思远和飞羽是最开心的,走在前面,一路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大人,这是御赐的?” “是的,是皇上当年赐的府邸。”何怀安也是生平第一次跟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在黄昏时散步。 “那我们能改动吗?” “一般而言,不能。” 他们是出了主院往西走,西边更像是人住在园林中。主院和西边相隔的就是一条石砖路,路边都是苍郁的大树。 “大人,这地方还真不错,就像园林一样。”再往北走一点,就是一座假山。 “据说是先皇时,一位商人所有,后来因事下狱,收为国有。” “哦,看来他也是家大业大。”走过假山,北边是另一个地方。有一排矮墙,把一排房子和园林隔了开来。方秀一只知道西北一角,是王妈住的地方,“大人,这一边的房子是做什么用的?” “没什么用,空着。” “啊?多可惜啊,空的时间长了,房子都废了。”方秀一是真的心疼,想以前,大家为了立足之地,一辈子都在奋斗,但现在却有人浪费着这一大片地方。 “你看着办吧,想做什么都可以。”何怀安对此并不感兴趣。 “我?好吧,再看看吧。” 顺着矮墙,是一小片林子,再往西边走,就是方秀一上次养伤的院子。方秀一当时住的时候,还是个厨娘,也不敢乱走,现在看着,还确实不错。 几个人走到院子门口,里面出来两个妇人,赶紧给行礼。 “见过大人、妇人,公子、小姐。” 何怀安就“嗯”了一声,没打算再多说话。 “你们不必紧张,我们就是随便走走,这里平常少有人住,你们打起精神,不要发生意外就好。”方秀一只能摆出自己的当家夫人的谱。 “是,夫人。” 再往南走,有一个人工湖把南北分开,有几座小桥通行。 “爹爹,我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飞羽虽然不舍得分开,但还是接受了。 “嗯,你以后多加小心。”何怀安牵起飞羽的手,说,“既然你是这里的主人,那么就带我们看看吧。” “好的,何大人!” 听到这父女俩的对话,方秀一也思远都觉得好笑,尤其是方秀一,上午还听人说,何怀安对人冷淡,看来,真的是把温情都留在了府里。 因为之前飞羽住过一段时间,所以这里没有其他地方那么冷清,院子里留着几个人看守着,现在都出来迎接。 “好了,你们不用跟着了。我带大人和夫人,还有何公子过来视察一番。”飞羽一本正经地说着,何怀安宠着,思远敲了一记飞羽的头。 “这是我的卧室,这是我的会客室,这是我的工作室……”飞羽从正房一一介绍,连灶房和杂物房都没遗漏。 “看了何小姐的地方,我深感受伤。”思远貌似很心痛。 “怎么了?”方秀一奇怪地问道。 “因为我的地方只有何小姐的一半大!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怎么我们家却相反了呢?”思远做出一副伤心欲望的样子。 “你呀,没发现这么皮!”方秀一好笑地拍了拍思远的脑袋。 “你才知道啊,娘不是经常说,女儿是珠宝,儿子是蓬蒿!”飞羽笑嘻嘻地拽着何怀安的衣袖。 何怀安摸了摸飞羽的头,也说道:“是啊,我们飞羽不仅是珠宝,还是何府的掌柜的。我们都得巴结着,否则一日三餐也不济。” 思远听后,赶紧抱拳鞠躬,“请何小姐海涵,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看你态度不错,明天给你加鸡腿!” 一家人都高兴坏了,连何怀安也忍俊不禁,开心地搂着两个孩子。 晚上,方秀一对何怀安说了上午的事。 “大人,我觉得事情不能这么扩散了,否则别人会说我们恃宠而骄。”方秀一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我们现在这个身份,无论如何都会成为别人谈资。飞羽现在不出门,过几天,他们的热情自然就会减弱。京师里最不缺的就是家长里短。” 听何怀安轻飘飘地说着,方秀一也觉得心安了。她一直认为何怀安比自己有智慧多了,只要何怀安觉得没事,那就肯定不会有问题。 “嗯,我相信大人的。不过,我还想到一件事,大人帮飞羽找一位礼仪老师,这一个月,就住在府里,提点飞羽。”方秀一想着,既然都已经万众瞩目了,就干脆做全套了。 “好。”何怀安也不反对。 “但是,大人不要找来那种古板的人,否则大家不好沟通。” “好。” “最好等飞羽搬过去,老师就能过来。” “好。” “大人一直说好,没有其他意见吗?”方秀一觉得,这样的态度是不是表示一种敷衍? 沉默良久,何怀安很真诚地对方秀一说:“我没有意见。” 第六十八章 子女搬迁 飞羽不出去上学了,方秀一觉得自己又充满了干劲和活力,在她无聊的生活中又多了一份色彩。她和飞羽花了一早上的时间一起拟定了为期一个月的生活计划。上午分为两个阶段,早饭后,由教养嬷嬷对飞羽进行礼仪教育,何怀安下朝后,接手对飞羽的学堂教育,带着飞羽一起读书、作画,如果何怀安不能回来,飞羽自己看书写字,有问题下午再解答。下午安排女红,但大部分时间归飞羽自己支配,主要是进行雕刻。晚饭及之后,是一家人谈心时间,晚上则由何怀安带着练琴或练字。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不过,飞羽自己没多大意见。 何怀安的办事效率是极高的,不出两天时间,教养嬷嬷、女红师傅和雕刻师傅就全部找好了,安排住在前一天方秀一看到的那一排房子里。方秀一猜想,除了雕刻师傅外,其他两位都是临时起意,或者何怀安心里有一长串名单,需要时信手拈来,反正他记性也好,或者何怀安以前考虑过这些问题,人选早已经有了,只待时机成熟。 就在匆忙而有序的进程中,六月初二这一天,也就是何怀安说的宜搬迁的日子。方秀一也没看黄历,但这一天正好是何怀安和思远在家休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有意为之。两个孩子都已经很有主见了,方秀一和何怀安就站在院子里,看着人来人往,思远和飞羽则是站在自己的新地方,指挥着搬家。虽然也不需要他们自己亲自监督,但方秀一说不能全都靠别人,所以他们只能自己上阵。 方秀一和何怀安就安静地站在门前,看两边厢房的东西不停地往外送走,由于孩子们两边的一些东西都是新备的,所以搬运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直到思远和飞羽一起过来,方秀一才感觉自己有了知觉,刚才似乎一直在游离中。 “爹,娘,都好了。” 方秀一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何怀安很镇定,微笑着对他们说:“好。你们也辛苦了。我有贺礼送给你们。” 孩子们兴奋地问:“爹爹还给我们礼物?是什么?在哪里?” “下午就送过来了。” 孩子们一转头就看着方秀一,“娘,你给我们准备礼物了没有?” 方秀一哪里想到这个,如果恭贺别人乔迁之喜,她一定会备下礼物的,这自己的孩子搬出去,她压根儿就没想起礼物这件事。她埋怨何怀安:“大人事先准备了礼物,也没告诉我一声。” “没关系,也就当你送的。” “那能一样吗?”方秀一真想上去掐一把何怀安,“这样吧,我今天做午饭。” “好!好久没吃到娘做的饭了。”两个孩子都很高兴。 自从上次从皇宫里回来,方秀一再没下过厨,现在的身份也更不允许她做了。不过这样也好,现在的厨师做得非常精致和丰富,更符合一个尚书府的水平。 现在真是不一样了,主院的厨房里有两位厨娘和三位帮厨,难怪每顿饭能做得那么丰盛。 “夫人!”她们看见方秀一进来,都非常恭敬地看着她。 “不用紧张,我进来看看有什么,今天中午,我答应给孩子们做点吃的。” “夫人要做什么,吩咐便是。”这些厨师也都知道方秀一以前是干什么的,不过她们也不敢提起。 “你们都做得很好,我也就随便做点,你们帮我就可以了。”方秀一看到这些人战战兢兢的,也有点不自在,如果全让她自己做,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的,夫人,需要我们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有人帮忙就是方便,帮厨们准备好所有东西,连葱花碎都好像是机器产物,那么匀称。方秀一很快就做好了两个荤菜和四个素菜,因为何怀安还一直在吃素,也不方便弄那么多荤菜。 “你们多包涵啊,时间短,我做不了很多菜,将就点。”方秀一看到大桌子上就摆着六道菜,看起来还真是有点少。 “无妨,我看着挺好。”何怀安先夹了一筷子菜吃,“确实很好,你们也快吃吧。” “我啊,承蒙你们捧场,都快自以为是大厨,做出来的都是宫廷盛宴呢!” “本来就是嘛,我就喜欢吃娘做的饭。她们还都没吃过自己母亲做的饭呢。”飞羽马上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 “各人的经历不同,这本没什么可比性。不过,我很高兴,我的手艺能被你们认可。”方秀一开心地给儿女夹菜。 “不如这样吧,娘,以后每月十五,您就帮我们做几个菜,好不好?”思远提了一个可行的建议。 “我看可行。”何怀安竟然也同意,飞羽更不用说了。 方秀一想到,以前自己做饭是为生存,现在倒好像成了兴致了,连性质都发生了变化。这不禁让她颇多感慨。 吃过饭,方秀一送女儿过去。院里,花草树木修剪整齐,井然有序。飞羽的卧室,布置也比较低调,没有那种奢华繁复的感觉,只有靠墙的一人高多宝搁架说明,屋主的身份不同寻常。方秀一知道,这上面摆的全是稀世珍宝,都是何怀安特地从库房里挑出来的,或是从外面购置的。据她所知,飞羽的桌椅床架,全是何怀安让名家打造而成,连那个窗纱都是专门从南方购进的特级品。桌上的文房四宝,都是何怀安珍藏已久的。更不用说其他东西了。方秀一庆幸,何怀安并没有因为飞羽是女儿而轻视,反而是更看重。 “我的女儿真的长大了,都能独自管理院子和府里了。”方秀一理了理飞羽耳边的头发。 “娘,我长大了,你就不用辛苦了。” “你们啊,就是没长大,我也不辛苦。”方秀一环顾了一下屋内,“你虽然是这里的主人,但也要兼听兼信,否则容易有失偏颇。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和大人,和我,及时沟通,千万不要自己钻牛角尖。” “我知道了,娘。” 方秀一很相信自己的孩子,她又对旁边的郑妈妈和丫鬟说:“你们跟在小姐身边,不是单纯服侍她的。若小姐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可以和小姐商量沟通,不许在背后非议小姐,也不能任由小姐胡乱行事。如果让我发现了,一概逐出府,没有下次。” “是,夫人。” “飞羽,我虽然拟定了府里的规矩,但你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再增加一二。不过,规矩不宜多,否则会让底下的人束手束脚。” “我知道了,娘。”飞羽对方秀一做了个鬼脸。 方秀一照顾着飞羽躺下休息后,才离开。她在走出院门的时候,看到了守门的两个婆子。 “你们两个是轮流守着院门吗?” “是的,夫人。” “那就好。但,不论是在什么时候,都必须要当好值,即使是半夜时分,也要随时保持清醒。小姐这里,不容半点闪失。若有违规,杖责后卷铺盖走人。我丑话说在前头,到时不要想着求情。”飞羽就是方秀一心上的肉,就是拔一根头发,她都会觉得疼。 “我们知道了,夫人。请放心,我们一定守好这里。” 晚饭过后,何怀安送的礼物到了。 方秀一也万万没想到,何怀安送给两个孩子的礼物竟然是狗!是两只长得很相似的狗,一只左眼上方有一撮黑毛,一只右眼上方有一撮黑毛。 两个孩子一看到狗,马上就由惊讶状态转变为惊喜。 “啊,好可爱的小狗!” 两人跑过去,就每人逗弄一条。 “没关系,它们是经过训练的。”何怀安可能看到了方秀一的担心,给她解释道。 方秀一看着孩子们对小狗的狂热,不禁感叹,这个何怀安太会直击人的内心。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一个人的软弱之处,但毫无疑问,他能触动一个人的柔软之处。 “大人,你送的礼物真是特别。你看,思远和飞羽高兴成什么样子了。” 飞羽已经直接抱着小狗的脖子,思远是摸着小狗的头,方秀一相信,只要条件许可的话,两个人可能早就抱着小狗滚在地上了。 “这两只狗不仅能陪伴主人,还能保护主人。”何怀安说。 两个孩子牵着狗,跑到何怀安面前,兴奋地说:“爹爹,这个礼物太好了,谢谢爹爹!” “喜欢就好。训狗师傅在外院,我们一起过去,让他们给你们说一说注意事项。” “爹爹,这狗有名字吗?” “还没有,你们可以自己取。” 思远和飞羽相视一笑,“我们已经想好了!” “什么?”方秀一很奇怪,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想好了? “壮壮”“妞妞” 一听,方秀一哭笑不得。 “怎么能取这样的名字!” “我就要这个名字,爹爹,你觉得怎么样?”飞羽期待地看着何怀安。 何怀安就是再精于算计,也没有想到两个孩子竟然给狗取了这样的名字。一时之间,有点犹豫。 方秀一看到这种情况,开心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好名字,只要你们的爹爹不介意有狗儿子和狗千金,我看完全可以。”方秀一发现自己有了恶趣味,想看何怀安为难的样子。 何怀安似乎懂方秀一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好吧,只要你们愿意自己跟狗一个名字。” 此言一出,方秀一和两个孩子都笑疯了,连两只小狗,都开始“汪汪”地叫。 在何怀安书房的院子里,训狗师父在交代一些注意事项,何怀安陪着方秀一去看了看思远的房间。 这个地方,是方秀一以前做饭的地方,再进来,感觉真的发生了变化。 原来的三间北房,被何怀安隔成了两大间,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屋内的摆设虽比不上飞羽,但也非凡品。西边是通往何怀安书房的,东边是三间厢房,住着思远的随身小厮和下人。原来南边三间厨房,两间仍是灶房,但另一间的地方已经被开成一道门。 方秀一想起来昨天晚上,思远说自己的院子比不上飞羽的一半,这么一看,可不就是。不仅空间上差不多是一半,就连院子里的布置都差很多。 “大人,思远的房间和你的连在一起,会不会不方便?”毕竟何怀安是朝廷重臣,这样会不会显得不严肃? “不会,平日,他们走这道小门。何况,离得近,我也好照顾。” 方秀一都差不多要把何怀安当成偶像崇拜了,什么都考虑得这么周到,基本不需要她打点。 “大人考虑得真周到!” “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再补充的?” 方秀一看着站在夕阳下的俊美男人,听着隔壁院子里思远和飞羽兴奋的说话声,再想到自己,她真的不觉得有什么遗漏的。 “大人,都很完美,我想就是自己三头六臂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呢。” “三头六臂那是妖怪!” 方秀一真的想吐一口老血,何怀安这个人真让人又爱又恨。刚还让人感动不已,马上就会让人咬牙切齿的。 “好吧,那是妖怪。大人,那我们就带着我们的四个儿女散步去吧!” 第六十九章 府里讲学 飞羽禁足了,两个孩子单独开院了,原来思远身边的丫鬟等全都归飞羽管理了,准确地说,这个府里,除了何怀安和方秀一,其他所有人,飞羽都能参与管理。方秀一每每看到飞羽像个大人一样吩咐下人办事,和管事对账,她既欣慰,又心酸,有很多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可能太自私了,但看到飞羽越做越好,似乎比她更得心应手,她的那点内疚立刻烟消云散了。 给飞羽教养礼仪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妇女,相貌端正,行事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久经此道的人,据何怀安介绍,薛妈妈以前是宫里出来的,丈夫去世得早,一个女人无以为生,所以就慢慢开始给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进行教养。 方秀一担心这样出身的女人太苛刻,所以一开始也现场观摩了几次,发现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薛妈妈在教礼仪的时候,确实很严格,但也懂变通,不是那么死板,这也可能是何怀安请过来的原因。再加上飞羽非常配合和认真,薛妈妈对飞羽丝毫不吝夸奖。 至于那个女红师父,三十来岁,性格很温柔,说话也慢声细语的,倒真是适合做这个。周氏身有残疾,脸上有一块胎记,据说是多年不孕,被夫家休弃,娘家又不愿意要,幸亏手艺好,勉强糊口。方秀一看到府里现在的人口规模,就让周氏挑了几个丫鬟和婆子,组成一个针线房,负责府里的缝缝补补。 方秀一本身就有女性独立的意识,再加上她这一世曾经的遭遇,所以对这些讨生活的女子非常尊敬和钦佩,但凡能帮助一二,她绝不会袖手旁观。以尚书府目前的收入和她的生活态度,给这些手艺人提供一个工作,还是能做到的。 飞羽的雕刻师父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听说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嫁人,身边就带着自己的妻子。严师傅刚开始有点拘谨,他从来没教过女子,更何况还是个高官千金,他连三米之内就不敢越过。但经过何怀安和方秀一的开导,他总算能放下大防,认真教学。每一次上课,严师傅都是带着工具到何怀安的院子来。何怀安也跟着学,陪在旁边。让方秀一钦佩何怀安的是,只要是他陪着飞羽学雕刻,其他人和事都要推后,就是有人来访,不是再约时间,就是让人在前面等着。 方秀一观察了几天,觉得自己的儿子真的成了蓬蒿了。她和何怀安对飞羽的重视,那是显而易见的。再看思远,本身天赋高,又心思细腻,反而受到了忽视。当她愧疚地对思远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思远反倒宽慰她。 “娘,你真是想多了。儿子本身就是男儿,自当要承担得多,妹妹不仅是娘和父亲的珍宝,也是我的珍宝。何况,娘误会爹爹了,爹爹也关心我呢。” “是,我知道大人也关心你,都把你安排在自己书房的旁边了。” 思远没再多说什么,反而还一直安慰方秀一。 方秀一觉得太偏向飞羽了,于是在经过几天的思虑之后,跟何怀安提了一个要求。 “大人,孩子们现在都搬走了,晚上都不知道他们睡得好不好。不如我们每天晚上临睡前去看看孩子们,好不好?” “他们都大了,身边跟着那么多人,睡得应该很好。” 方秀一的想法是,父母和子女之间能像前世的一样,能交流谈心,能互道晚安。 “我们是父母,自然比身边跟着的人要亲近。” 何怀安不同意,但方秀一哪里肯放过他。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听到外面的寂静,怎么也不舒服。她就到隔壁,管他三七二十一,抽走何怀安手里的书,拉着手就往外走,她也是吃定了何怀安不会对她怎样,所以也就选择了最直接放肆的方式。 “你是他们的父亲,是目前除了我之外最亲密的人了,还有什么顾忌的。再说了,你听听,这个院子这么安静,两个孩子独自住在外面,他们才十一岁,就远离父母,在这样的夜晚,不知道多害怕,多孤独,你为什么就那么狠心,不去安慰呢?”本来,方秀一只是想劝说何怀安一起去,但没说两句,她心里一酸,竟然哭了起来。 何怀安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件事情,方秀一能伤心如此。据他的经历和他的所知,没有哪家的父母每天晚上睡前还要去看望子女的。但是他看到方秀一那么伤心,只能再一次确认,他的夫人跟别人家夫人是不一样的。 “好,走吧。” 方秀一破涕为笑,有点难为情,“大人,我可不是以哭来要挟你。我真的是一想起思远和飞羽孤零零地住在外面,这心里委实难过。” “我知道,走吧。” 何怀安虽然是被方秀一逼着去做这件事情,但在看到孩子们狂喜的表情后,他才发现,他的孩子们真的还很小,对父母的依恋还是那么深,只是平常多有掩饰而已。 于是,在方秀一的逼迫和何怀安的愧疚下,夫妻二人每天晚上都跟孩子们道晚安就成了惯例。而且,方秀一没想到的是,这一惯例直到以后若干年还维持着。 待孩子们安定下来了,方秀一想起了《尚书府二十一条》,觉得正是时候给府里众人讲解。早一点普及,也早一点立下规矩好办事。最初,方秀一是想找个人替她讲,毕竟以她现在的身份,亲自讲课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但府里找了几个人之后发现,在理解和申发方面,都做得不理想。于是在得到何怀安的允许后,方秀一自己在府里办起了学习班。 因为天气好,所以这个学习班就办在了露天。在何怀安书房南边有一处小树林,花红柳绿的,在树林中正好有一处亭子,空间还比较大。不知道以前何怀安是怎么处理这个亭子的,但现在被方秀一拿来用做教室了。 府里的人,大多数都不认识字,让他们理解这个条条框框确是个难题。所以方秀一根据时间分成两个学习班,便于每个人都能学习。 府里的下人这一辈子都可能没有学习认字的机会,听到堂堂夫人要开班授课,甚至还能有机会用毛笔写字,并且学的都是府里的规矩,所以都非常有热情,连何怀安身边的三冬和半夏都抽时间过来学习。 其实,三冬和半夏是认识字的,原本打算拿着小册子自己看,实在不懂还可以问何怀安,但后来听人说,夫人讲得很好理解,也好记忆,讲得还生动,吸引人。于是,这两人冒着风险去听了方秀一讲,觉得方秀一讲得更通俗,所以就背弃了何大人。 何怀安开始时没当回事,只要方秀一有事干,随她去,他全力配合就行。但后来发现连身边人都去听方秀一讲课,他也去听了一回。只见方秀一坐在亭子里,穿着朴素,连个首饰也不戴,手里都不拿册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一条条的规矩在她那里似乎成了讲故事,底下的人听得很认真。讲一会儿,方秀一就让大家齐声朗诵,并且挨个背诵,间或抽查理解力。看着看着,就觉得非常有趣,自此之后,何怀安只要有时间就会去听听。 方秀一起初只想着让大家都记住这些条规,便于管理。但开班之后发现,难度太大,因为这些人没受过教育,不识字。这对理解力是非常大的阻碍。于是,她就让管家把这些都印成小册子,人手一本,以便每人还能回去复习,再有问题下节课就能提问了。 第一节 课,方秀一就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整整一下午,都没顾上讲规矩。看着这些人对自己名字的热情,她真的感慨良多,看来国家普及义务教育是多么大的社会进步。 方秀一拟定的规矩很朴实,很口语化,这也是她考虑到受众文化水平几乎为零这一现状才做了这样的决定。比如第一条就是:言行举止有度,维护府里荣誉。下面的第一则是:尚书府给我一个家,我还尚书府一张脸。 听起来确实好笑,但很好解释,也更形象,方秀一还记得何怀安在看到这一则时的那种表情,想嫌弃却又不好否定的样子。这一条下面一共两则,主要就是讲集体荣誉感的问题。方秀一前世也被培训过,今世又在外讨生活多年,内涵和阅历还都是有的,所以讲起来很生活化。 下人们以前一直被训导,自己卖了身,就是尚书府的下人,就得听比自己地位高的人的话,否则就是背主,要受到惩罚,甚至会被送官,搞不好连小命也不保。被方秀一这么一洗脑,这些人多多少少了一种“我也是尚书府的主人”的感觉。只有尚书府好了,他们才能好,他们的一言一行也关系尚书府的形象问题。 这些规矩内容比较丰富,包括了主人翁精神、奖惩制度、职责义务等多个方面,一共二十一条四十则。由于学生基础太差,教学的艰难性远远超过了方秀一的设想,有些规则,方秀一得反复讲四五遍,这些人才能理解,才能背下来。原来她打算用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完成,但事实是她用了两个月的时间。 虽然这个工作比较辛苦和艰难,但方秀一做得很认真,就是有时候讲得嗓子都哑了,也不愿意放弃。这算得上是她在府里的形象和立威,怎么能轻易倒下。 在飞羽禁足的一个月时间里,方秀一也基本没出过府,每天就忙着讲学了,她对外面也不大感兴趣,前世的现代繁华她都看腻了,这一世也算是走南闯北了,即使是京师,她在入府前也走了大半,外面对她没多大吸引力,还是待在能发挥自己特长的地方更让她自在。期间,曹夫人还发过帖子邀请她赴宴,方秀一也委婉拒绝了。一来,自己女儿被禁足,她也不愿意出去,二来,她每天的讲学任务比较重,她不愿意浪费在无聊事情上。 不过,飞羽虽然被禁足,她交的几个朋友倒是来看过她几次,其中就有顾准的女儿。第一次来的时候,顾琪芝还带来了吴夫人的女儿,就是那天说话出言不逊的小姑娘,比飞羽大两岁。 吴夫人的女儿吴玉珏是个沉默寡言的姑娘,跟她母亲有几分相似。来的时候,她们先向方秀一请了安,才去了飞羽的院子。吴玉珏一直半低个头,有点卑微地对方秀一道歉。方秀一也没计较,但她想不通这么个胆小的姑娘那天怎么就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飞羽似乎也没怎么为难吴玉珏,反而很大度地招待了她们。待朋友们走后,方秀一明显感觉到飞羽的情绪很高涨,看来同龄人的陪伴还是非常重要的。 第七十章 孩子“辍学” 时间过得飞快,飞羽一个月的禁足转眼到期。 最后一天的晚饭,照样是一家人谈心交流的时间。方秀一很重视这个时刻,白天各忙各的,晚上又都有自己的事情,一天也只有吃饭的时候四个人能聚在一起,此时大家就能互通有无,说说自己一天的收获和见闻,甚至还可以答疑解惑。父母子女之间虽然说是血缘关系,天然形成,但后天的培养也很重要。 “爹爹,娘,我自己有个想法。”思远难得的首先开口。 “乖宝,说吧。” “是这样的,我到现在为止,已经上了一年的学堂。跟着老师读书,确实很好,比我自己学习要印象深刻。但是,我想我应该还能学得更多。”思远郑重地说道,“所以,我不想去学堂了。有什么问题,我可以请教爹爹。若是爹爹没有时间的话,可以帮我请一位师傅,我想在家读书。” 方秀一有点震惊,她只是从孩子们的发展考虑,一定要读书,那么读书的地方自然就是学堂。但是她没有考虑到孩子自身的特点,思远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而且非常聪明,比起同龄人来说,肯定是接受能力要快很多。可是,这么小,就离开学校,在家里自学,合适吗?她看向何怀安。 何怀安听思远说了之后,很自然地点了点头,“你能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你已经能独立思考了,能看到自己的长处,还能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很好。” “那大人是怎么打算的呢?” “思远想到的这个事情,我已经考虑过了。”何怀安一副胜券在握的语气,“多年前,我曾经遇到过一位隐士,曾蒙他指点,获益良多。几个月前,我已经派人出去寻找这位老师了。” 方秀一眼睛都能放出光芒了,这个何怀安,什么事情都能想到前头去。 “大人的意思是,你很早就打算让思远回到家里了?” “我是这样打算的。思远天赋要高出其他人很多,跟着学堂读书,多是浪费时光。”何怀安说罢,觉得方秀一的眼光好像有些异样,又补充道,“我原想,等老师有消息了,我就告诉你。” “那如果找不到这位老人家呢?” “还有我!” 方秀一听后没有高兴,反而有点忧虑,何怀安是吏部尚书,想也知道应该是日理万机的,现在已经在孩子们身上投入了很多的时间了,如果再把思远的教育问题揽在自己身上,那压力不言而喻。 “爹爹,不需要那么辛苦。一切都讲究缘分,若是跟这位老先生今生无缘,也不强求。其实以前的先生学问就很好,我可以每隔几日去当面请教。爹爹每日那么忙碌,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爹爹放心。”思远越来越像一个大人了。 何怀安看到方秀一和孩子们担心的神情,心里一暖,这样的感觉最近是越来越多了。他笑了笑,说:“我说还有我,意思是让你们不要担心,岳先生如果找不到,我自有办法,近几日就会解决。” 方秀一也莫名轻松了一下,“大人,说话大喘气可不好。” “那孩儿谢过爹爹了!”思远也高兴地说着。 “还有我,爹爹,我也有话说!”飞羽这一个月来,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了。 “嗯,飞羽是说明天要去学堂了吗?”何怀安对思远是温暖的,但对飞羽那绝对是柔软的。 “爹爹怎么什么都知道?”飞羽噘着嘴。 “当然了,大人每天都会面对很多口蜜腹剑的伪君子,就你,心里想什么,脸上都写着呢!”方秀一调侃道。 飞羽沉默了几秒,然后问何怀安:“爹爹,娘说的是真的吗?您每天都会面对很多坏人吗?” 飞羽更关心自己的父亲会面对什么人,每天那么辛苦。 方秀一为自己刚才的言语有点后悔。两个孩子对父母非常关心,任何一点委屈,他们都会觉得不舒服。 “娘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不要当真。” 但是,何怀安似乎没想到要逃避这个问题。他很认真地说:“你们的娘说的不错,我每天都会面对这样的人,但是,你们不要担心,我有能力应对。我有一种特长,能在三言两语之间就看穿对方的想法。” 两个孩子当真了,“是吗,爹爹?我们也要像爹爹一样!” 但方秀一是成年人,自然不会有这样的认知。何怀安也是人,比普通人有更多天赋的人,但他不是超人,哪有那种能看穿别人的天赋,他靠的只不过是天资聪颖和心细如发的观察力而已。想到这里,方秀一其实是有点心酸的,像何怀安这样耗费心智的人,一般来说都不会长寿,“慧极必伤”,这也是方秀一不是很喜欢思远过目不忘的天赋。老天爷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给了你某方面的优势,必然会剥夺其他方面的所有。但是,她能做的实在有限,总不能因噎废食,让孩子们如普通人一样,何况现在的条件和形势也不允许。 何怀安看到了方秀一眼里的水汽和眼神里的悲伤,他刚开始并不理解,为什么方秀一会有这样的反应,但他毕竟异于常人,再加上他平日里对方秀一的认知,他很快就知道方秀一为什么会这样了。他心里暗自叹息,如果方秀一是一般人家的妻子,凭她的智慧和性格,一生可能不会大富大贵,但完全会过得顺风顺水,一生无忧。只可惜,她是他何怀安的妻子,还生了这样两个不一般的孩子,想要普通的生活,可能性已经为零。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多风雨在等着她,或者说,在等着他们,即使他撇下高官厚禄,也无法给家人安定,相反,会有更多的危险。 “你们还小,长大以后就会跟你们的爹爹一样了!”方秀一安慰两个孩子,孩子们长大以后,阅历丰富了,自然会明白他们的爹爹是怎样一个人。 “而且,你们肯定会比爹爹更厉害!”何怀安让飞羽继续刚才的话题,“飞羽,明天你要继续去学堂了。刚才既然思远已经提出那样的问题,你如果也有同样的想法,我也不反对。” 方秀一头大了,一个孩子在家,就已经是难得了,两个都在家自学,那不成了封闭的环境了? “爹爹,我跟哥哥不一样。我又没有哥哥的天赋,学习能力也普通,要是让先生单独教我,那先生还不得气病了。我还是跟着她们一起学比较好。”飞羽笑着说。 不过,方秀一此时也有自己的想法。 “飞羽,如果你只上午去学堂,下午在家,可好?”因为家里现在已经完全能单独培养她了,有自己的教养嬷嬷,有自己的女红师父。 飞羽毕竟是个小孩子,认真地想了想, “娘,薛妈妈说我的礼仪已经很好了,那以后我上午去学堂,薛妈妈是不是要走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让薛妈妈继续留下来。郑妈妈在我身边,对我帮助也很多,但薛妈妈能随时提醒我的言行举止。” 方秀一颇感欣慰,不管怎么样,女儿已经能考虑长远的事情了。 “好,我回头问她本人的意思。” “那既然薛妈妈能留下来,我下午就不去学堂了。周家姨姨教的就很好,何况,我想花更多时间在雕刻上。” 方秀一看向何怀安,不知道他是否认同这样的教育方式。 “既然这样,思远明日去向先生辞别,飞羽从明日开始就只去半天学堂。关于学习的事情,不能贪多,否则都会流于泛泛。”何怀安很赞同这样的方式。 “那明日需要我到顾府去一趟吗?”方秀一认为这么重大的事情,总得需要父母出面,才显得正式一些。 “明日我们一起过去。” 听到何怀安也一起去,方秀一顿时心安了许多。 “爹爹,我有礼物送给你!”飞羽突然说道。 “我还有礼物?是什么?” 飞羽从小包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很精巧。 “不知道爹爹是否喜欢?” 何怀安解开丝带,打开盒子,怔了一下,然后才拿出来。方秀一看到是一个比巴掌长一点的玉制人像,她一看就知道,是何怀安母亲的人像。 “这是……”何怀安不知要说什么。 “这是祖母的人像。爹爹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祖母,都不知道祖母最后的模样。不过,我也忘了一些,是哥哥画得细致,我才雕刻出来的。” 何怀安摩挲着手里的玉像,久久没有说话。儿子画得细致,女儿雕得精细,他虽然上次在棺木里匆匆一瞥,但也能看清楚,母亲确实如这个玉像一样,很沧桑,但从玉像可以看出,母亲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强。 “谢谢你们,我很喜欢!”何怀安的声音很低沉。 方秀一看到气氛有点凝重,开玩笑地说:“大人,我想,飞羽就是学成,也估计无法走出尚书府。” 几个人马上从伤心转为疑问,都看着方秀一。 方秀一咧着嘴笑道:“光是她给家人送的东西,就已经够她忙活了。” 几个人都笑了,这倒是实话,飞羽每次雕刻物件,都是想好送给谁什么东西。比如送给每个人的玉佩、摆件,还有方秀一的耳环、发簪之类的,这些成了她雕刻的所有内容。 “娘真的过奖妹妹了,她那是拿咱们练手呢。等以后成大家了,估计就是我也可能难求一件呢!”思远调侃着。 “就是,我再不送你东西了!” 悲伤的氛围很快就变得欢乐无比。 第七十一章 拜访顾府 第二天上午,两个孩子都是正常去上学,但下午时,则是一家四口都去了顾府。 方秀一也没想到这么快,她又拜访了顾府。等到了顾府门口时,顾准和夫人已经恭候在那里。 “顾大人,顾夫人,真是有劳了!”方秀一下了马车,就略带歉意地问候了主人夫妇。 “哪里,妹妹真是稀客呢!”顾夫人热情地招呼着方秀一。 方秀一知道何怀安和顾准的关系不一般,她也就很想与顾夫人搞好关系,但目前的情况下,人和人之间却不能随意往来,不能随意说话,让人怎么都感觉会隔着一层,尤其是方秀一的出身,对其他夫人而言,更是一个门槛。 因为飞羽和思远是同一个先生,所以由何怀安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先生那里,而方秀一则跟着顾夫人先到了顾老夫人那里问候。 这是方秀一第二次走在这条路上,她也不得不再次承认,顾府要比何府修整多了。现在天气虽然有点热,但这里的树荫却阻挡了绝大多数的阳光,走在树荫底下,还真是一种享受。 “抱歉,洪姐姐,你这么忙,我们还来打扰。” “哪里的话,我正盼着有人能陪着我说会话呢。”顾夫人说话倒是挺爽利的。 “只要洪姐姐不嫌弃我就好。我平日里也没什么朋友,以后说不定会经常来府上叨扰呢。” “方妹妹似乎很喜欢深居简出,平常也不见你出去走动。其实,京师里好多有趣的地方,如果不介意的话,咱们相约搭个伴,热闹一些。” “好的。我还没逛过城里呢。一定有很多新奇的东西。” “是啊。听说有一家铺子,有一些外国的玩意儿,很是稀罕。不如我们改天去看看。” “好的。”方秀一从善如流地应道,“听我家大人讲,洪姐姐出身将门,能骑善射。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学习骑马。” 顾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轻描淡写地说道:“让妹妹见笑了,那都是姑娘时不懂事罢了。不如当时多学学管家。” 方秀一听得出,顾夫人这是真心实意的感触。在这个时代,留给女人的空间很小,尤其是这些贵族妇女们,不用为生存奔波,全都献给了夫家和子女。 “顾姐姐不用否定过去。我们虽然活得辛苦,但人生就是那么几十年,错过了,就再不会有了。”方秀一实在不太适合当一个什么“人生导师”,“喜欢什么,还是很值得花费点心思的。” “方妹妹真这么想吗?” “是啊。我想象中,骑马纵横驰骋,那将是多么痛快的事情!”以前,方秀一曾经在草原上骑过一次马,那些马都是经过训练的,当时她骑得小心翼翼,但即使那样,她也觉得非常痛快。 “妹妹这样的想法,何大人同意吗?” “我还没跟我家大人说过,但他应该是不反对的。”方秀一明白顾夫人的顾虑,高门贵妇哪有那么多自由。只是,她是重活一世的人,真的不想浪费。 “看来,何大人还真是体贴。” “呵呵,让洪姐姐见笑了。”方秀一知道,何怀安给了她最大的自由,到目前为止,只要是她要做的事情,何怀安还没有反对过。 说话间,两人就来到了顾老夫人的院子。刚进院门,方秀一就听到一阵欢笑声从正屋传出来,还有孩童的声音,听起来很温馨。 顾老夫人正坐在炕上,身边躺着小婴儿,正式顾大人的长孙,咿咿呀呀的。旁边坐着顾大人的长媳,还有顾大人的弟媳们,一屋子的人,热热闹闹的。 “是何夫人啊。快来坐!”老夫人笑盈盈地招呼着方秀一。 “老夫人,我又来叨扰了。” “你能看我这个老婆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其他人都跟方秀一见了礼,来来回回了好几个人,方秀一才终于坐了下来。 “这孩子变化真大,才一个月没见,都长得像是另一个人了。看这皮肤,白白嫩嫩的。”方秀一逗弄着孩子,“真惹人喜爱!” “可不是!我这要是一会儿见不到,这心里就空落落的。”老夫人一脸幸福的表情。 “是啊,母亲现在有了小重孙,连我们都不待见了。”说话的正是方秀一上次见到的顾准的弟媳。 “你还跟几个月大的孩子争风吃醋?”顾夫人打趣道。 屋子里的人都开心地笑着。 方秀一喝着茶,这一切虽然不属于自己,但她却能享受其中,看到别人高兴,不也是一种好心情? “让何夫人见笑了,家里人玩笑惯了!”老夫人虽然说是嫌弃自己的儿媳,但脸上的满足感是溢于言表的。顾府一家四代人,其乐融融,可不就是圆满的代表?! “哪里,府上四代同堂,让多少人羡慕呢!” “是啊,何夫人说的是,人老了,就喜欢儿孙满堂的。” 正说着话,小不点儿哭了。 “快来看看,是不是饿了?” 也趁此时,顾夫人说:“这么忙乱,还请方妹妹见谅。不如我们去我那里说说话吧。” “是啊,快带何夫人过去吧,这里乱糟糟的,真不适合待客。” “那我就失礼了,改日再来看望老夫人。”方秀一也觉得正好跟顾夫人说说自己的打算。 顾夫人带着方秀一来到自己的地方,方秀一明显感到顾夫人身上的轻松感和自在感。看来,不管是什么时候,这个婆媳关系都是很紧张的。顾夫人要想当个完美的贵妇,付出和忍让的可能更多,岂止刚才提到的骑马一事? “天气热了,真让人感到烦躁。”顾夫人喝了口茶,有点解释性地说着。 “是啊,觉得冰都不够用了。”方秀一庆幸何府里人少事少,否则光是这府里一众人等的吃喝就足以让人崩溃。 “妹妹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还真是有事,”方秀一笑着说,“我与我家大人商量再三,决定让思远不来学堂了,而且,飞羽也只上半天,下午在家。” 顾夫人没想到是这个事情,停顿了一下,问道:“妹妹和何大人这么决定,是府里有什么差池吗?” “洪姐姐误会了,府上的照顾比我还周到呢。只是我们觉得,有针对性地对思远进行教育指导,可能更好一些。”方秀一又说到飞羽,“飞羽呢,我们觉得,上午跟着先生学习,就已经足够了。” 方秀一有意放低了姿态,她和何怀安的教学理念和方式并不见得会被当下的人所包容,说到这里,她更感谢何怀安,给了她前所未有的自由。 “何大人的这个决定倒是新鲜。那思远和飞羽也同意吗?”顾夫人认为这都是何怀安的决策。 “应该说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所以两个孩子也欣然接受。”虽然方秀一知道,人是社会性动物,但自己的这两个孩子比较特殊,如果是一般的教育方式,会磨灭了天赋,得不偿失,所以不如因材施教,何况,何府现在的条件也完全可以这样做。 “如果那样的话,真是太遗憾了。学堂的先生经常以思远为傲呢,而且我家琪芝简直跟郡君是形影不离,她知道后肯定会很失落的。” “很高兴飞羽能有琪芝这样的朋友。飞羽只是上半天学堂,不是断绝与朋友的来往。我很喜欢琪芝,就让她俩多来往便是。下次琪芝再到我府里,我给她们做吃的。”方秀一前世虽然未婚,但也知道,孩子的朋友们来家里了,做妈妈的不就得前后忙活着给孩子们做各种吃的,实在不行,就买回来。 “如果听到妹妹这么说,琪芝一定很高兴的。” “以后飞羽也会多来叨扰的,还望姐姐不要介意。”方秀一又说起了女红这件事,飞羽在这边的师父里,只有女红师父是女的,“飞羽在这边还学习了女红,现在也要离开了,我想跟她说一下。” 顾夫人诧异地笑了笑,“不用了,回头我给她说一下就可以了。” 方秀一认为飞羽是自己的孩子,所有教她的都是老师,家长不就是要对老师尊重一点吗?为此,她今天还特地带来了礼物。不过,她也没有继续勉强顾夫人,毕竟两人的观念有很大差异。 “那还麻烦洪姐姐找人带着我的丫鬟过去见一见。” 顾夫人可能没想到方秀一这么执着,但还是叫来身边的丫鬟带着山杏过去女红师父那里。 “多谢姐姐!”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飞羽就过来了。 “顾夫人!”飞羽给顾夫人行了礼,然后就站在了方秀一身边。 “飞羽,跟着大人见过先生了?”方秀一看着自己的女儿亭亭玉立地站在身边,心里一阵骄傲。飞羽后来的打扮,遮住了几分颜色,所以乍看之下也就是比常人略美一分而已。 “是的,母亲。” “有没有邀请朋友们以后到府里做客?” “有的。” “那就好,乖啊!”方秀一自然而然地摸着飞羽的脸和头发,就像平常一样,飞羽也下意识地憨憨地笑着。 顾夫人都看呆了,她不知道方秀一和孩子们的相处是这样子的,她也从没见过飞羽这么幼稚的模样,平常都是一副大人样。现在看起来,用不客气的说法就是,两人都笑得像个傻子。 “洪姐姐,我也没什么好拿出手的,这是我前一段时间试着做的一点花茶,是用杏花和毛峰做成的。窨制时间有点短,喝起来,杏花的味道比较淡,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方秀一不太习惯喝茶,也不会品茶,在府里就开始想着做点花茶。她也不懂怎么做,就从书里查,再加上自己的想象,就先试着做了一点。 “花茶?听着倒是新鲜。不知妹妹还有这个本事。”顾夫人接过丫鬟手里的盒子,“不好意思,我太好奇了,如果妹妹不介意的话,我现在想打开看看。” “当然不介意,还希望姐姐喝了之后能有什么建议给我。我也是自己瞎折腾的。” 顾夫人打开盒子,一阵甜甜的杏花味就伴着茶香飘了出来,“妹妹,这真是稀罕东西。” “让姐姐见笑了。我本也不懂,只是平日无事,给自己找的活计罢了。当时一时兴起,没有想那么多,就顺手用了杏花。但其实还能有其他的花茶,待我做了其他的,再送给洪姐姐品尝。不过,姐姐可不要嫌弃我的手艺,我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一切都在摸索中。” “妹妹说哪里的话,我真是太喜欢这个花茶了。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期待其他的品种呢。” “其实很简单,如果有机会的话,咱们一起做吧,就当个兴趣。” “怎么?我也能做?”顾夫人还以为这是独门秘籍不外传呢。 “当然能。看姐姐喜欢喝什么茶,喜欢什么花。然后用炒制好的绿茶和鲜花,各一层,过一段时间,可以再换一层鲜花。窨制的时间越长,花香就会越浓烈。”方秀一讲得头头是道,但其实她也是第一次制作。 “听起来倒是很有意思。妹妹真是个有趣的人,改天我们一起做一做。”顾夫人似乎很感兴趣,但也有为难,“只不过我这一大家子,事情多,时间上妹妹说不定要迁就一下。” “没问题。大家一起做,才热闹。” 第七十二章 平淡生活 回到府里,两个孩子明显很兴奋,似乎开始一个新的生活方式,就像探险一样,充满着新奇和刺激。 “你们啊,这下自己的时间更充足了,可不能懈怠!”方秀一虽然相信自己的孩子,还是顺口说了一句。 “知道了,母亲!”两个孩子调皮地回应着。 “好了,回头自己拟一个新的日程表。” “是,母亲。” 晚上谈心时间,方秀一说起了自己要骑马的事情。 “大人,我事先没跟你说,没什么不妥吧?” “西山有一处马场,距离不远。我给你找个师父。”何怀安一点都没犹豫,听起来就像他事先安排好的一样。 “爹爹,爹爹,我也要学骑马。”飞羽一听,也来了劲。 方秀一看了看两个孩子,心里很激动,如果大家一起学骑马,学会以后,想一想那个场面,一群人策马奔腾,将是多么恢弘的场面!她和孩子们一样,都齐齐地看向何怀安。 何怀安好像没看到三双眼睛在盯着他,从容地喝了口方秀一自己窨制的花茶,眉头皱了皱,“太甜!” 方秀一没好气地说:“又不是给男人喝的。” “以后再做几种花香清淡的茶。”虽然说甜,但何怀安还是多喝了几口,才终于说道,“好,可以。” 三个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爹爹,您是说同意我们一起学骑马了?”飞羽大喜过望。 “那有什么问题?” 大家的热情瞬间被点燃。 “爹爹,你太伟大了!”飞羽的赞美之词毫不吝啬。 “谢谢爹爹!”思远要内敛一些。 “大人,听说茉莉花也能做花茶,最近正是茉莉花的花季,我再做一些茉莉花茶。”方秀一马上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要发动府里的人出去帮我多采集一些鲜花。对了,大人,我还要很多的茶叶,最好是做好的茶胚。” 何怀安点头答应。 解决了骑马的问题,方秀一心情大好,早上等飞羽上学了之后,她去找薛妈妈谈话。 薛妈妈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方秀一当时说要再给她添一个,也被拒绝了。 方秀一去的时候,薛妈妈已经吃过早饭,正慢慢地在院子里走动。 “夫人早!” “薛妈妈早啊!” “夫人里边坐说话。” “不了,我看这树荫就不错,不如我们就坐这里吧。”薛妈妈的院子并不大,东边正好一棵大树就占去了大半,但此时正好能遮阳。 “好的。丁香,上茶!”一直跟在薛妈妈身边的丫鬟叫丁香,差不多十二三的年龄。 薛妈妈的穿着非常素雅而整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仪态更不用说了,让方秀一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 “不知夫人找我是为何事?”薛妈妈说起话来不轻不重,感觉很舒服。 “是这样的,薛妈妈。你在府里教飞羽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和飞羽都很喜欢你。虽然说薛妈妈你认为飞羽已经不用再学习了,但是,我们想请薛妈妈以后能留在府里,能陪在飞羽身边。” 薛妈妈的表情似乎有点困惑,按常理,她教了府里的小姐规矩后,就会离开,从没有哪家让她一直留在小姐身边的。 “不知夫人此话何意?” “就是希望薛妈妈以后能一直留在府里。薛妈妈可能也听说了,我出身并不好,对高门大户的规矩一知半解,在这方面,我无法教养她。郑妈妈是飞羽生活方面的嬷嬷,所以我希望薛妈妈能当飞羽的教养嬷嬷,以后在飞羽身边能一直提点她。”方秀一明白,不管飞羽以后要走什么路,都逃不开上层社会,上层社会最看重的是出身,这个方秀一无法改变,但言行举止的改变还是能做到的,飞羽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还有她以后的孩子也一样。 “不瞒夫人说,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真的很感谢夫人和郡君的错爱。不知能否让我考虑一二?” “当然可以。”方秀一思忖后又说,“薛妈妈如果答应留在府里,你的人身还是自由的。” “多谢夫人体谅!” 学习计划定好了,两个孩子的生活很快就走上了正轨。飞羽的想对来说更轻松一些,中午回来后就是属于她自己的时间了,女红、画画、雕刻,间或跟着何怀安练会儿琴,主要的精力都花在了雕刻和画画上。关于女红,方秀一的意思是能看的过眼就好,不用成为大家,飞羽不靠此过活,如果花费精力太大,反而会影响了其他事情。但思远的学业就要重一些,每天主要就是看书、背书、写字,方秀一每天早上都要去看看思远,就像普通母亲一样,整理床铺,收拾房间,虽然小厮们都已经做得很好了,再看看思远写的字,听听思远背书。下午的时间,基本上大家都是各干各的,互不相干,方秀一很少在下午时间看见其他人,她还有自己的事情,做花茶,做衣服,还有二十一条需要继续讲。每个人都过着忙碌而低调的生活。 刚过了两天,顾准的女儿顾琪芝就下帖邀请飞羽过去,说是大家要一起做名帖。方秀一好笑得看着名帖,这个理由还真有意思,这些孩子们也真可怜,没有其他可以聚会的由头,只能从这家到那家。 “去吧,多问问薛妈妈的意见,薛妈妈可还没给我准信呢。”也不知道薛妈妈有什么顾虑的,几天过去了,留或不留都没给回话。方秀一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诚意不够,或是哪里做得不好,才让薛妈妈这么犹豫,抑或她还有别的打算,再嫁? “好的,娘!” 有了薛妈妈这个老手的指导,飞羽的装扮确实是端庄大气了不少,这让方秀一自愧不如,看来人的眼光和见识不是时代决定的。 “我的乖宝贝真好!”方秀一爱怜地拉起飞羽的手,上下左右地打量了好一番,“薛妈妈可真是宝藏,你可得跟着好好学习才是!” “娘,我请薛妈妈今天随我一起过去,她答应了。”看来,飞羽也很喜欢薛妈妈。 “那你今天身边都带了谁?” “薛妈妈、小双和子时。” 子时是刚从思远身边过去的丫鬟,“那郑妈妈,你怎么说的。”因为以前一直是郑妈妈跟着飞羽,方秀一不想飞羽身边的人相互之间有嫌隙。 “娘请放心,我已经和郑妈妈说清楚了,我只是想让薛妈妈留下来当我的教养嬷嬷,生活上还要郑妈妈陪着。” 方秀一欣慰地点点头,她更有信心放手了。 晚饭前的时候,飞羽就回来了,从丫鬟手里拿过来很多名帖给方秀一看。这几张名帖都很精致,每一张都画了图画,有风景,有花朵,还有几个小人儿,各有趣味,方秀一看得爱不释手。 “这是你们今天做的?真好看!” “是啊,每个人画的都不一样,琪芝画的是几只动物。”飞羽明显很兴奋,“娘还记不记得上次那个吴大人的姑娘?她画的都是建筑,就像天宫一样,让人神往。” “看来你今天过得很愉快!” “是的,娘。”飞羽又说道,“娘,今天还有曹家姑娘。我知道,她们都想让我们摒弃前嫌。” 曹小姐?那就是上次和飞羽打架的人。 “妞妞,这些事情对娘来说,不值一提,他人的眼光如何不重要,只要我们坚守本心即可。但是,你还小,你以后会经常面对她们,她值得你怎么对待?你心里要有一杆秤。不要勉强自己。”方秀一知道,只要自己一句话就能决定飞羽的态度,但是她不愿意左右飞羽的判断和选择,毕竟以后的日子是要她自己过。 飞羽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娘,我知道怎么做了!” 飞羽回去换衣服时,薛妈妈就来找方秀一。 “夫人!” “薛妈妈,请坐!”方秀一感觉薛妈妈应该是来表态的。 “夫人,关于前几日你的提议,我经过思考,决定留在府里。” 方秀一当然高兴了,薛妈妈年龄也不是很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能陪着飞羽很长时间,她就能放心很多了。 “薛妈妈,这真是太好了,我这几日还生怕你不答应呢。以后,飞羽就拜托你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犹豫了一下,方秀一小心翼翼地说,“还有,如果,薛妈妈你还有其他打算,也不用担心,我们……” 薛妈妈看到方秀一犹豫的样子,很快就明白了话中之意,她坚定地回答:“夫人,我没有其他的打算。” “那薛妈妈请放心,飞羽自当奉你如亲人,你就安心地住在府里,有什么要求,尽管来找我。” “能陪在郡君身边,是我的福分。郡君非常有天赋,也很有爱心,我愿意留在郡君身边一辈子,还有她的孩子。”薛妈妈很坚决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多谢薛妈妈!” 这么重大的事情解决了,方秀一的心情格外好,晚饭的时候都要边唱边吃了。 “大人,关于骑马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快好了。” 大家一听,都很开心,看来,每个人都有想要疯狂的因子,都想飞驰一把。 “娘,最近天气太热,我都不想吃饭,我想娘做的小菜!”飞羽扒拉了几口,就不想再吃了。 方秀一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现在天气这么热,自己的胃口也一般,只是最近一直在忙别的,把这个都给忘了。 “抱歉,我疏忽了。”方秀一有点愧疚,“看着你们好像也都瘦了。放心,我这就跟厨房说一下,备好东西,两三天就能吃了。” 说实话,厨房里的人做饭确实很尽职,但是缺少了一种主动性,她们想的是如何做出好东西让东家满意,但从来不考虑具体情况,也就是说大家只是一场宾主,不是家人。方秀一对此也没有多少怨言,毕竟大家的身份地位不一样,想法更不一样,她不能要求其他人都跟她的想法一致。 “没关系,过几天就凉快了。”何怀安安慰方秀一,这让飞羽和思远有点歉疚,感觉刚才为难了自己的母亲。 方秀一也看到了孩子们的表情,赶紧说:“大人说什么话呢,天气热,才要多吃呢,否则怎么能有力气抵御炎热?放心,我马上就操作起来。思远,飞羽,虽然我是你们的母亲,但我也是个普通人,肯定会有思虑不周的地方,你们一定要随时提醒我。” “知道了,娘!”毕竟是孩子,很快就被方秀一说得转阴为晴。 “这样才对,我们只有吃好了,才有力气去骑马!” “是啊,娘,我们一定好好吃饭!” 第七十三章 偶遇“故人” 方秀一真的庆幸尚书府人少事情简单,她能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情,其中一件事情就是给四个人做内衣。外衣有专人打理,按时换季,但内衣总不能也交给外人。 在府里库房搜索了半天,方秀一才找出一点点的棉布出来,这个时代的棉纺织业并不是很发达,这点布应该就是所谓的三棱布,是很稀罕的月下白,不论从触感和颜色看,都比较适合做内衣。但库存太少,而且有点陈旧,方秀一拿出来比划了半天,也觉得不太满意。 方秀一不由得感慨: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前这种布对她们来说,都是高档货,摸一摸都很难得,遑论做衣服。但现在,她竟然还觉得不满意。念及此,她一阵惆怅,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转变是好是坏。 但不论怎样,方秀一还是决定出门去买布。这是她成为贵妇人以来的第一次出门购物,未免有些紧张和期待。 “我要出去购物,你们有没有需要买的?”饭后,方秀一说起逛街的事情。 “你回头告诉管家,让他安排,我让四季跟着。”何怀安二话不说,先给方秀一安排人手。 方秀一些许沉默,这阵仗!不过,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大摇大摆地真的去逛街了。 “也好!”方秀一点头同意,突然想到飞羽,“宝贝,要不要一起去?咱们母女俩一起去逛街吧!” “好的,娘,等学堂休息的时候。” “对了,思远,你跟朋友一起出去过吗?”两个孩子都是车接车送的,虽然距离不远,也不能走路去上学。 “出去过几次,都是去买书,很快就回来了。” “嗯,很好,不要总待在家里。不过,思远,你现在不去学堂了,有没有影响你交友的事情?” “不会,我们一直保持联系。” “那就好。钱够用吗?飞羽,每个月要多给你哥哥月钱。” “娘,府里月钱最多的人就是哥哥,月钱最低的人就是娘了!”飞羽无奈地说着。 “娘,妹妹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都已经有小金库了。” “怎么我就是最低的人?”关于这些事情,方秀一基本不过问,都是飞羽在打理。 “因为娘没有月钱!” 飞羽说完之后,包括何怀安在内,都笑了。 “为什么我没有?”方秀一也很奇怪。 “爹爹交代,府里的钱娘随意支配,所以我就没给娘发。” 方秀一看向何怀安,什么时候交代的,她都不知道。 何怀安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 母女俩逛街那天,换了平常的衣服,带着最精简的阵势出了门。虽然没能如方秀一想的那样,和飞羽手牵手逛吃逛吃的,但好歹也算是一起上了街。 上午时分,天气还不是太热,两人坐在马车里,透过纱窗往外看。街上的人可能也是这个想法,趁着气温稍低的时候出来走动。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各种声音传进车里。 “宝贝,对不起,这么长时间,都没带你出来过。”这个时代对女人的限制太多了。 “没关系。以前我们在南方也见过很多了,只是建筑风格和生活方式不太一样。” “是啊,南北差异很大。不过,你看,京师还是比较宽容一些。人们相对来说更自由一些。” “娘,您总在说自由,那自由是什么?是我们可以不用坐在马车里吗?” 方秀一握着飞羽的手,“自由就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你可以不用坐马车,你可以和朋友在街上闲逛,别人也不会对你指指点点,甚至,只要你愿意,你都可以抱着你父亲的胳膊在街上招摇过市。” 飞羽被方秀一描述的这个画面惊吓到了。在她的认知里,她现在所拥有的所谓的自由已经很多了。她能和父兄一起吃饭聊天,她能学习自己喜欢的雕刻,甚至这尚书府都是她在管理,但是和自己的父亲那么亲密地逛街,这种事情是绝对想也不敢想的! “娘,真的会这样吗?”飞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会的,一定会的!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一切都在改变。” 夏天,店铺都开得早。方秀一也没事先打听,就这么随意地逛着,看到喜欢的就进去看看,不论高档与否。 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家名叫“锦织”的店铺,看规模和东西,应该属于中端消费,有好多花色。方秀一想着,果然女人都是剁手一族,她和飞羽兴奋地几乎摸遍了店里所有的商品。 “娘,你看,这个真的很光滑,还有金线!” “嗯,宝贝,你看这个,颜色是清浅,正好适合你。”方秀一只要看着喜欢的,就拿起来在飞羽身上比划比划。 “娘,你都已经说过最少十种布料适合我了!” “那当然,我的宝贝穿什么都合适。”这确实是实话,以前她们就是穿着一般的葛布,飞羽的气质也是出众的。 “这位夫人说的是,这点料子穿在姑娘身上,就好像有了灵气一样。”店里的老板娘倒是很会说话。 方秀一高兴的,马上选了五六种颜色素净的包了起来。 “娘,我们才逛了一家店,你就买了这么多,还都是给我买的。” “哎呀,我忘了,你下次提醒我啊!” 但在逛了三家店、买了若干种织品之后,方秀一才买到了今天的目标——三棱布。 方秀一摸着三棱布,真的很不错,难怪还会出口到别的国家,听说还是丝绸之路上的紧俏商品呢。 “这个布真好。没想到现在的技术也能这么先进。”方秀一感叹地自言自语。 “是啊,娘,这个触感真不错。我们就买这个吧。”飞羽想着,如果不买的话,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还会给自己买多少做衣服的料子,估计这辈子都穿不完。 “夫人,姑娘,真是好眼光。这个三棱布可是上品呢,不过还有云布、斜纹布,这些都很适合做贴身衣物,还有尤墩布,现在天气炎热,正好拿来做暑袜。”看店的是个少妇模样的女子。 “好啊,你都拿过来让我看看。”方秀一现在基本属于暴富心理,看见好东西都想收入囊中。 “娘!” “别吵!我多做一些,你们每天换一件,看这,多好的!”方秀一满眼都是棉布。 店家倒是会做生意的,少妇看不出方秀一的身份,但这个姑娘确实天生丽质,虽然穿着普通,但气质绝佳,身边跟着的人虽然少,但似乎都很懂规矩。于是她建议方秀一:“夫人赏识我们的东西,是我们的荣幸,但我还是建议夫人适当购买就好。布虽好,但颜色浅,不好保存。不如夫人有需要,我给你们送到府上。” 方秀一欣赏地看了眼店主,虽然年轻,但真的会说话。 “嗯,你说的也在理,这个三棱布拿半匹,斜纹布拿半匹,这个尤墩布先拿十米,回头有需要的话,我让人过来取。” 店家笑了笑,这个夫人看来也是不差钱的主,减少了购买量还能买这么多。 “好的,夫人,我这就包起来。我夫家姓任,夫人叫我任娘子就好。以后若还有需要,就派人来取便可。如果得空的话,也常来看看,我们经常会有新品。” 方秀一很喜欢这样做生意的,热情而有礼,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店家。 “好的,我会经常过来看看的。多谢!” 买了一堆的布之后,方秀一抬眼就看到了斜对面的一家首饰店。 “宝贝,我们去对面看看首饰。”方秀一对首饰的兴趣不是很大,但女人嘛,总喜欢看一些漂亮的东西。 “好的,娘。不过,不许买太多的东西,我的首饰都没处放了。”被皇帝封为郡君时,飞羽就被赏赐了好多的首饰,而且还都很时新,后来何怀安又断断续续给买了一些。现在有很大一部分都被堆放在了库房,根本没机会戴。 旁边听到这话的任娘子,不由得对方秀一说:“这位夫人好福气,有这么贴心的女儿!” 方秀一更高兴了,作为母亲,再没有什么比别人夸奖自己孩子更美好的事情了。 “是啊,女儿就是我的宝贝呢!”方秀一不介意地调侃道。 “娘,您再不走的话,你的宝贝女儿就要累倒了。”飞羽难得地调侃着方秀一。 两人说笑着就往对面走去。 这家首饰店名叫“宝芳斋”,上午时间,顾客已经有好几个了。 “夫人,小姐,请这边看。”首饰店的伙计很快就迎了上来。看来,在这些店铺里,男女之防还没那么严重。 “好的,谢谢!”方秀一看到靠里边已经有几个人了,就带着飞羽看靠近门边的首饰。 这个时代的首饰制作已经比较成熟了,除了传统上的金银玉饰外,还出现了很多宝石饰品,做工也很精细。一个金步摇上的蝴蝶,都像要飞起来一样。 “宝贝,你看这副发钗,孩童垂钓!”方秀一说的是一副金玉发钗,钗首的花样雕刻的是一个小儿手拿钓鱼线,刚好钓起一只小鱼,整体很有趣。她没想到,连一副发钗还能做得这么有趣。 “掌柜的,这个发钗拿给我看一下。”飞羽也很有兴趣,尤其是钗首的雕刻图样。 “好嘞!” 飞羽拿在手上仔仔细细地看着,首饰上小儿的表情都纤毫毕现,确是精品,方秀一也看得津津有味,这个创意很不错,就是不知道戴在头上是什么感觉。 “夫人,姑娘,这套首饰有三件,还有一副耳环和手镯。是鄙店的新品。” “那把其他两件也拿过来吧。”方秀一想看看那两件首饰上会怎么雕刻孩童。 “好的,夫人,请到那边喝茶,小的马上就拿过来。” 方秀一和飞羽被带到一边喝茶休息,飞羽还看着手里的发钗。 “如果喜欢,就买下来吧。” “嗯,我买回去仔细看看。” “何家娘子?”正当母女俩看首饰时,旁边出现了一个犹豫的声音。 方秀一闻声抬眼看去,一个打扮富贵的中年妇女正在看着她和飞羽,看着有几分眼熟。 “你是,常夫人?” “看着像是你,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常夫人不敢相信地看着方秀一,“你,如今在京师定居?” 方秀一想起来,这位常夫人是她在杭州府认识的一位官夫人。她曾经到常家给常姑娘讲过故事,不过,她想不起来,当时常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是的。”方秀一虽然一直以为自己可能是衰神附身,但见到曾经的雇主,她还是很感激的,毕竟当年给了她一份工作可以生活,“不知常夫人下榻何处,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请常夫人吃顿便饭,以表谢意。” 常夫人狐疑地看着方秀一和飞羽,不太确定地说:“这是你的女儿?” “是的。” 飞羽淡淡地给常夫人行了礼,唤了一声“常夫人”。 常夫人可能想不通,几年前还过得落魄的一个女人,怎么现在就和她一样在京师的首饰铺子里悠闲地挑着首饰。 “何娘子现在做什么营生?”虽然常夫人认为方秀一身份卑微,但还是八卦心战胜了一切。 方秀一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但她也不避讳,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在京师遇到了外子,他还有点身家,所以我目前还不用出门讨生活。” “当年听说你孩子的爹已不在人世?” “是啊,没想到这么多年都错过了,幸好在京师偶遇。” “真是神奇的事情!那你还真是命好,现在也不用受苦了,孩子们也跟着享福了。”常夫人的神情里,几分怀疑,几分鄙视。 方秀一也不在乎,她现在过得挺好,还在意这些人的眼光干什么。 常夫人的朋友看到这边的情况,也走了过来,“常夫人,这位是?” “这位是以前在杭州府时在我府里做过活计的何家娘子。”常夫人倒是一点也不遮掩。 那位妇人露出了然的表情,“哦,原来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何娘子啊!” 方秀一听了就知道,自己的名声还真是传得广,居然被带到了京师,她笑了笑,没说话。 但这位妇人明显不想就此作罢,她对常夫人说:“常夫人,你家大人来京述职,升迁是少不了的,可别让不祥之人坏了你们的运道。” 这人说话,明里暗里在讥讽方秀一的霉运。方秀一慢悠悠地说:“是啊,这位夫人也请离我远点,我还担心你的唾沫点子脏了我的衣服,洗起来费水。” 店里的人,包括伙计在,都被方秀一这句话逗得闷笑。 “你、你是什么东西,一个扫把星而已,如今也人模狗样儿了。” “田夫人!”常夫人看来还有几分理智。 “怕什么,当年扫把星连累了那么多人,你家不是也受了牵连?这种人,就应该让大家都知道,免得不小心走了霉运。” 方秀一本不是那种与人针锋相对的人,正想着反讽几句,但飞羽已经不想忍了,方秀一就是她身上最不能触碰的底线。 “常夫人,是吧?家母刚才邀请吃饭,不知你何时有空?再者,既然常大人来京述职,想必也是有才之人,是朝廷得用之人,所以,我建议你还是离这位田夫人远一点,免得被她这种无知之人连累!”飞羽自有封号,最近也占着何怀安的光,到哪里也受人几分礼遇,派头比方秀一还足。 “这……”常夫人没有回应飞羽的话,在她眼里,方秀一和飞羽自然比不上田夫人,人家是京官夫人,“恐怕不太方便。” “就是,我们也赶紧离开这里吧,真是晦气。一个小姑娘家,也这么嚣张。真是反了天了!”田夫人气急败坏。 “常夫人,你是非不辨,但看在当年于我们有恩的份上,我劝你能谨言慎行,不要连累了你家大人!”飞羽面沉如水,“田夫人,请慎言,天子脚下,当是一片清明,容不得你这种恶言恶行之人。” 飞羽本来容貌绝佳,如今这一番盛气凌人,倒真是镇住了店里所有的人,包括方秀一。她一直知道自己的两个孩子非同一般,但没想到这么快就长大成人,反过来保护她了。 “郑妈妈,拿着东西!”飞羽吩咐了一声,又皱着眉头看了看惊呆的曹夫人和田夫人,然后才对方秀一有点撒娇地说,“娘,我想回家。” 第七十四章 赴公主宴(一) 自从首饰店回来后,方秀一是满满的幸福感,自己感觉都快要溢出来了。两个孩子人中龙凤,还很体贴她,小小年纪就已经能保护她了。而何怀安,虽然话少,但一言一行都完美地体现了人夫人父的形象,对子女尽责,对妻子尽心。这样的情况,就是放在21世纪也很罕见,遑论现在! 听何怀安说,骑马的事情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可以出行了,方秀一马上开始规划学习的事情了。衣服鞋子正在赶制中,每人两套;现在是夏天,大清早不能去,中午太热,就只能选在下午了;学习骑马,府里的教学时间也要调整,就改到了上午;天热,运动量加大了,饮食上也要厨房注意,做一些方便携带的饮品和小食带着。 就在方秀一做好规划后,全力为规划做准备时,当朝的所谓的长公主给何府发了帖子,邀请他们于六月十五那天到公主府赴宴,名头是消暑宴。 方秀一拿着帖子,翻来覆去看着,像是要看出个花来,但实际上她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不知道这个宴是个什么意思。她赴宴的经历并不多,上一次还是在顾府那次,出了那么大的事,还连累了飞羽。 何怀安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给她解释道:“这个消暑宴只是名头,其实是,公主府里有几位适龄男女,借此机会,让大家见个面。” 哦,原来是这样啊!方秀一点点头。原来是相亲宴!只是这大夏天的,似乎并不是好机会。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让我们去?”既然是相亲,她又不在范围之内。 “我们去当个陪衬。” “那,思远和飞羽能不能不去?”两个孩子都比较出众,虽然说不能一直藏在府里,但能藏一天是一天,万一被哪个糟糕的皇家人士看中了,即使是何怀安有办法推掉,也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 “可以,就说孩子身体虚弱,不堪暑气。” 方秀一气结,这什么理由,拿孩子身体做借口!但似乎没有更好的理由了。其实,聪明人一听也就知道了何怀安的意思,不愿意让孩子们过来。 “大人,长公主是皇上的?” “长公主是皇上的妹妹,仁宗皇帝的长公主。” 方秀一想了想,这个长公主也是经历了三朝皇帝了,不知性格怎么样。 “大人,长公主好相处吗?” “皇家之人,多威严。” 威严?威严的意思就是说,让大家都得听他们的呗,不得有什么意见。 看到方秀一犹豫的表情,何怀安又说:“不要怕,她只是皇帝的姐姐,你对她也只是行一般礼而已。” 方秀一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她自己现在是一品夫人,是皇帝封的,不管内里如何,外在的气势还是有的。 “人多吗?” “不会很多。长公主府里的人,怎么能配一般品级的人?” “长公主府里的人,该不会是她的孙子孙女吧?” “还有驸马家里的近亲。” 没几天光景,当方秀一都准备妥当了之后,日子也到了。 在赴宴的前一天,石妈妈过来拜见,方秀一觉得很意外,因为只有前几次出门的时候能见到石妈妈,在府里还真没见过。 “夫人!”石妈妈脸上永远都是很慈祥的表情。 “石妈妈!你怎么来了?”方秀一年龄也才三十岁不到,每次见到石妈妈,就像是自己的长辈一样。 “托夫人的福,大人调我到府里服侍夫人!” “服侍我?怎么回事?”方秀一没听何怀安说起过。 “听大人说,王妈妈请辞出府,夫人身边确认照顾,就派了我过来。” “王妈妈不在府里了?”方秀一跟王妈妈没打过几次交道,但她也很清楚,王妈妈有些瞧不起她,“为什么要请辞出府?” “大人可能更清楚一些。” 何怀安没对她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石妈妈在身边,她也感觉更踏实一些。 “石妈妈,你能来我身边,我真的很高兴,有些事情还需要你多提点着。” “夫人聪慧,不需我提点,但夫人若有需要,我兴许还能帮上一二。” “当然有需要了!石妈妈,现在就能帮上,您看看,我正在准备明天去公主府的礼物,不知道送哪个合适呢。”方秀一确实没多少经验,尤其还是给这些皇亲贵胄们送礼物。 “夫人,长公主是仁宗皇帝的长女,又是当今皇帝的妹妹,荣华富贵自是如平常。夫人略表心意即可。” 是啊,人家是皇帝的爱女,什么宝贝没见过,而且,她自己也是朝廷重臣的妻子,没必要送多贵重的礼物,只要有心意就行。 “我知道了。那石妈妈帮我参详参详吧。” 也不知是老天故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消暑宴这天,大太阳格外勤奋地晒着大地,也偏偏在这一天,连一丝风都没有,方秀一刚一出门,就觉得被热浪包围了,真想抱块冰出门。 方秀一坐在马车上,手里拿着一把大扇子,毫无形象地扇着。本来小桃是要坐在一起给她扇扇子的,但被方秀一拒绝了,她自己有手有脚的,在马车里又没有外人,不如自己扇着痛快。 马车上也放了两个冰盆,方秀一才领悟到别人扇扇子是什么意思了。丫鬟可以坐在对面,然后把凉风扇过来。她又一次感慨了一下特权阶层,看来自己真是永远无法适应。 “还是让小桃上来吧。”何怀安不知道方秀一这么怕热。 “不用,她扇着也挺累的,就让她们坐在后面吧。”方秀一看到何怀安很镇静地坐在那里,似乎连一点汗都没出,“大人,你不热吗?” “热!”何怀安就说了一个字。 “看大人的样子,好像很悠然自得,我还以为我们过的不是一个季节呢。”方秀一容易出汗,尤其是在夏天的时候。今天出门还特地带了两套换的衣服,脸上的妆,她也没敢让多上,只是淡淡地遮了一下脸上的瑕疵。 “心静自然凉!”何怀安看了眼手里忙乱的方秀一,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心能静,但汗水它不安静啊!”方秀一白了一眼何怀安。 “皇上和皇后今天也会去。”何怀安似乎觉得方秀一还不够忙乱,又给了一记重拳。 “什么?”方秀一惊讶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大人怎么才说?”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方秀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几次很不愉快的见面经历,尤其跟这位皇后,每一次都没有什么好事情,不知今天会怎样。 “大人,你不是说今天是相亲宴吗?”方秀一声音放低了问。 “听说皇上皇后一时兴起,想看看年轻人相亲。”何怀安也学方秀一放低了声音说话。 方秀一心里把所有脏话都骂了一遍。 不管是来干什么,也不管还有谁来,方秀一的马车还是正常地来到了公主府的门前。 公主府确实名不虚传,光是看着外面的气势,就已经宣告了主人非同一般的身份。方秀一何怀安来得不是很早,前面已经有很多人在等待了,马车和仆从已经排成几列候着。 今天可能是因为事情比较特殊,来的人都身份比较高贵,公主府连正门都打开了。男宾都被带到外院,女宾都被公主府的轿子接上再送到内院。 何怀安已经先下了马车,方秀一坐在车里,等着轮到自己被接进去。她听到外面的声音,基本都是各个男宾在寒暄,何怀安就站在马车旁边,好多人都过来问候他。方秀一只能听得出顾准的声音,看来今天顾夫人也来了。 突然,方秀一听到了温仁宜的声音,这个人,向来都是冷冷淡淡的,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听起来还真是有些格格不入。 “何大人!” “温大人也来了?” “是啊,长公主体恤我孤家寡人,想关照一二。”温仁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连这也能当面说出来。方秀一顿时就感觉到了外面世界的清净,即使就是那么几秒钟的时间。 “自古成家立业,看来,温大人真是我朝栋梁,朝廷上下都在关心。”何怀安也干脆说开了去。方秀一听这话说起来,似乎好多人都在关注温仁宜的个人问题,不过,也算正常,如此年轻,身居高位,内阁大学士,可不就是个香饽饽。 “比不得何大人!” 方秀一正听得津津有味,前面就有人说“请何夫人上轿”,石妈妈掀开帘子,何怀安的手就递了过来,方秀一已经很习惯地就搭着这只手下了车。 果然,车外还站着顾准和温仁宜。方秀一只好微笑着给两位大人行了礼,但让她有点尴尬地是,当她交手行礼时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那把大扇子。石妈妈迅速地过来接走了扇子。 “温大人,顾大人!” “何夫人!” 方秀一对两位大人微笑着点头示意后,就被何怀安扶着送到了轿子上。 “有事就找石妈妈。”何怀安放开方秀一前交代着。 “我知道了,大人。”方秀一轻轻地应道。 小轿载着方秀一,进了大门,往左拐。方秀一只能透过轻薄的车窗帘往外看,不得不说,长公主府确实很值得一看。一进大门,对面就是一个巨大的影壁,影壁的顶端装饰的一溜琉璃瓦,在阳光下的照射下,五彩缤纷,很是好看。拐过西边的墙,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方秀一隐约看到里面的布局,婉约较少,而威严较多,更凸显了皇家的气质。 长公主府里,道路两旁的树木修剪得非常整齐,一路都是厚重的树荫,让人感觉很舒服。树木的两旁似乎有房子,有亭台楼阁,也有假山,应该也有流水,因为方秀一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大约走了二十分钟,轿子才终于停了下来。 “何夫人,请下轿。”外面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第七十五章 赴公主宴(二) 来人掀起了车帘,方秀一缓缓起身,踩着凳子,由石妈妈扶着下了马车。 眼前是一个宏大的建筑,有着高大的红色院门,旁边白墙灰瓦,镂空的扇形花格窗,很是漂亮。单是长公主住的地方,都比外面的一般富贵人家住得高级。 “何夫人,这边请!”来人客气地迎接着方秀一。 “多谢。不知如何称呼?” “我夫家姓刘。” “刘妈妈,有劳了。” 石妈妈适时地递上一个小荷包,刘妈妈也面不改色地收下了。 “公主正在跟几位夫人说话,今天来的人较多,年轻人们都出去花厅了,作诗作画的,我也不是很懂。” 方秀一本也没想着从这人身上听到什么,但既然是这样的规矩,她也不想破坏,随意听听也不是什么坏事。 长公主住的地方好像是个四进的院子,方秀一穿过游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倒是不少,来来往往很是忙碌,但都很安静,丝毫不见慌乱,看来公主府里的规矩教育确实做得好。 终于走到了长公主的门前,在听到刘妈妈唱名之后,方秀一被隆重地迎接进了长公主的厅堂。 这个厅堂大约有三间房大小,还真是有气势。厅堂的正上方坐的正是长公主,两侧已经坐定了好多贵妇。 “长公主福安!”方秀一给长公主屈膝行了礼。 “何夫人,快请坐。”听起来,长公主倒还有几分热情。 “谢长公主。”方秀一直起身子,正式地打量了一眼长公主,然后被一个小丫鬟引到长公主右侧的第三张椅子上坐下来。 长公主年龄应该四十几岁,但一直生活优渥,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皇家人的基因好,所以,长公主的容貌还是很值得称赞的,但威严的气质胜过了容貌上的俊丽,有点不美。 两侧坐的都是年龄不等的贵夫人,方秀一看到顾夫人坐在对面,自己左右都已有人坐着,上首的年龄比她大,大概四十岁,下首的正是上次在顾府有点过节的曹夫人 方秀一刚来得及跟曹夫人点了点头,就听到长公主说:“何夫人似乎很喜欢深居简出。” 深居简出?方秀一不知道怎么就又说起了她,听她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把目光对准了她。 “长公主说的是,我本身无所长,成为夫人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实在不敢随意外出,怕给夫人这个名头抹了黑,惹人笑话。”方秀一不想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说的多了,反而更落人把柄。 “何夫人倒是直爽!”长公主说的话模棱两河,不知是夸赞还是讥讽,“既然皇上都封了你一品夫人,那就是当得的,不要妄自菲薄,小家子做派。” 看来长公主惯于指导别人,方秀一笑了笑,说道:“多谢长公主指点,我茅塞顿开。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长公主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你们都是朝廷重臣的家眷,你们的一言一行都关乎朝廷的颜面。” 这一下可好,把在座的所有人都说了进去。包括方秀一在内的所有贵妇们,齐齐表示对长公主的谢意和循规蹈矩的决心。 “听说何夫人的一双儿女都很优秀,皇上也都给了封赏,今天怎么没带过来?” “多谢长公主关怀。只是犬子小女身体虚弱,近几日天气炎热,身体稍有不适,今日实在不便到府上给长公主问安。还望长公主见谅!” “想来孩子们以前身体多有亏损,既然这样,何夫人一定要多多用心,让他们把身体将养起来。” “谢谢长公主。我一定全身心照料他们,让他们早日康复。”方秀一说得信誓旦旦,声音不由得都拔高了一度。 接下来,长公主倒也没有再针对方秀一,而是似乎很友好地跟每一个人都说着话,关心人家的一家老小,鼓励各自的大人奋发上进,为国家作贡献。 托长公主的福,方秀一也趁机记住了好几位夫人。看来这个长公主是以大家长的身份自居的,毫无顾忌地在公开场合随意品评人家的家事。虽然长公主身份尊贵,年龄也长,但方秀一认为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她的这个做派,因为有几个人脸上的尴尬笑容表明了各自的想法。不过,大家都碍于她的身份,谁也不敢表示自己的反感。 陆陆续续地又来了一些人,身边都带着一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问候过长公主后,姑娘们都被领到其他地方去。方秀一有点不舒服,她决定回去要跟何怀安表明自己的态度,以后绝不能以这种方式来“推销”自己的儿女。 “好了,孩子们身边丫鬟妈妈的都跟着,在我府里,你们都放心吧。我今天专门请了戏班子,大家还是去听戏吧。”终于,长公主结束了她的谆谆教育,让大家出门去。 “多谢长公主!”大家纷纷起身,跟在长公主身后。 方秀一以前在南方时,也听说过戏班子,说起来也有点气馁,因为以前就有一家她曾经去过的府里,一个寡居的少妇跟着一个戏子跑了,所以,她对戏班子不太感兴趣。而且,她也听不懂。 顾夫人确实很照顾方秀一,她自动地走在方秀一的身边。 “顾夫人!”在这种场合,方秀一觉得称呼姐姐妹妹的似乎不太稳重。 “何夫人!”顾夫人也轻声地说着话,“孩子们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有点虚弱,多休养就好了。” 两人没再多说,跟着众人就到了后院。 这个地方看起来就是平常用来娱乐的,布置设施都很齐全。北边搭着台子,其他三面都是两层的看戏台子,而且都连了起来,大家也方便走动。 今天的人多,楼上楼下都快坐满了,有一些小姑娘也进来听戏。一时间,现场挺热闹的。 方秀一和顾夫人等人陪着长公主坐在戏台对面的二楼,丫鬟们早就准备好了点心、水果和茶水。 “这个德胜班水平很高,戏文也多,连我都是提前一个月才请到的。你们有什么喜欢的,尽管点。”长公主让人把单子递给各人,让大家选择。 “所谓众口难调,这么多人,不知得点出多少出戏。不如长公主就替大家点了吧。”说话的人,方秀一还记得,是内阁一个大学士的夫人,余夫人。 余夫人不论从年龄上,还是从品级上,都足以代表其他人的意见,大家也纷纷表示赞同,所以,长公主也就顺势拿过戏单,点了两出戏,说是上午唱一出,下午唱一出。方秀一也在此时才知道,这个消暑宴敢情要在这里呆一天的! 锣鼓很快就敲了起来,咿咿呀呀的戏文也唱了起来,五颜六色的戏服也在台子上舞动了起来,但是,方秀一一句都听不懂。她看到其他人都听得很入迷,还很感动,只好装模作样地盯着戏台看,不过,她看的是戏服和戏子的妆容。 这些戏子穿的衣服,宽袍大袖,不愧是有名的戏班子,做工和式样还都很上乘,脸上画的也还能接受。只是,这个时代,女子不能演戏,所有的角色都是由男子来扮演。看几个男人,眼光流转,动作娇媚,难怪有人会受蛊惑。 装模作样了大约半个时辰后,方秀一有点坐不住了,她因为听不懂唱戏,无意中喝的茶水也有点多,所以就想去方便,正好也能趁此放松一下。她抱歉地跟顾夫人说了一声,就下了楼。 石妈妈和小桃就等在楼下,看到方秀一出来,赶紧迎了上来。 “夫人!” “不要紧张,我只是想去方便一下。” “夫人,请这边走,我已经都问过了。”石妈妈想的很周到。 不得不说,长公主府太大了,光是走到茅厕就用了差不多五六分钟的时间。 从茅厕出来,方秀一不想再回去听戏了,实在是折磨人。 “石妈妈,附近有什么可以观赏的吗?” “我听丫鬟们说,往前走,有一处小花园,里面有一些花开得不错。里面还有个凉亭。” “好,我们就去那里。” 小花园倒不是很远,如果戏园子那边有什么事,这里也能及时知道。 这个小花园是用一圈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围起来的,里面是石板铺成的纵横交错的小路,各条小路又把小花园分成不同的区域,每个小区域都自成体系,有休息的桌椅,有观赏的花丛,在花园的中间有一个大一点的凉亭,不过此时,凉亭里已经有人在了。 “石妈妈,你说我是先过去跟人打个招呼呢,还是可以先随便看看。”其实方秀一说这话,倒不是没有什么主见,只是她表达无奈的一种方式而已。本想躲个清静,没想到还能遇到跟她一样躲清静的人,不过,从这一方面说,也算是志同道合的人。 “夫人,我们先到凉亭里坐会儿吧。”石妈妈听得出方秀一的意思。 “那我们走吧。” 凉亭里有三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主人带了两个人,跟她一样,都是一个丫鬟一个妈妈。 “何夫人!”对方是认识方秀一的,还起身给方秀一行了礼。 这个女人和方秀一年纪不相上下,但容貌却比方秀一好看了许多,属于美人级别的。穿着看起来很简单,但做工和式样都很上乘,妆容精致,应该也是个不一般的女人。 “你好,但恕我眼拙,敢问?” “外子左副都御史程童方。” “原来是程夫人,抱歉,我对京师不是很熟悉,还请海涵!”方秀一曾经恶补过京城的官职头衔,隐约记得这个职位是三品,职权好像还很大。 “何夫人不必在意,对这些都熟悉也不是什么好事情。”程夫人说话淡淡的,表情似乎也没多少,方秀一觉得有点熟悉。 “多谢程夫人的体谅。”方秀一也坐下来休息,“程夫人没去听戏?” “我听不懂。”回答得很是简单。 方秀一真想哈哈大笑,原来还有人跟她一样,她还以为这里每个人都喜欢听戏呢。 “哈哈,我也听不懂。真是辜负了长公主的一片苦心。”方秀一虽然很高兴有人跟她感觉一样,但毕竟不知根知底,所以有必要申明一下自己对长公主的“忠心”。 “何夫人不必紧张,长公主的苦心很多,这次辜负了,下次再补。” 方秀一瞪大了眼睛,这个程夫人还能这样说话?!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石妈妈,看到石妈妈微微点了点头,看来,这个程夫人不是什么居心叵测之人。 “哈哈,程夫人说的是。” 长公主府的规矩就是细致,看到这里有客人了,府里的丫鬟们马上就送来了茶水和点心等一应东西,并说,上午的宴席开始后,会有人过来引路。 “很少听说何夫人出来应酬,不知平日里有什么爱好?” 方秀一放下茶杯,看来她又辜负了一次长公主的苦心,她不懂茶。 “让程夫人见笑了。我平日里主要就是做几件衣服,照顾两个孩子,没什么特别的爱好。程夫人呢?” “我原喜欢看书写字,但现在却在管家。” “管家劳神伤身的,程夫人想必也很辛苦。” “何夫人不也很辛苦?” “辛苦?呵呵,是啊,管家确实很辛苦。”方秀一有些心虚。 程夫人明显不知道方秀一会是如此反应,但也没再问下去。 “不知改天能否到府上拜访?” 对程夫人的这个提议,方秀一觉得有点突兀,一般来说,对方会邀请到自己家里做客。 “好啊,没问题。欢迎来府里做客,随时。”方秀一觉得这个程夫人不讨厌,多来往一二也没什么问题。 “多谢何夫人!”程夫人起身对方秀一说,“既然我们到了这里,不如看看这些花吧,确实是些精品。不要再辜负了这些花儿。” 方秀一刚喝了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她终于想到这个程夫人为什么感觉有点熟悉了,因为她说话的方式和风格跟何怀安的很像。 第七十六章 赴公主宴(三) 因为时间比较早,所以在长公主府的第一顿饭,并没有很多主食,主要是府里厨师做的各种小吃,不得不说,这个安排还是挺有创意的。上午主要是让家长见孩子们,有没有喜欢的,下午估计就要找借口让孩子们大概见个面。 在吃饭前,方秀一竟然看到了顾准的小女儿顾琪芝,她没想到顾夫人连自己的女儿也带了过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顾琪芝今年才比飞羽大一岁,怎么这么早就来相见。 方秀一是和程夫人一起进入宴席的,不过,她也看到了几个人都比较诧异地看了看她们这边。顾夫人正在跟一个夫人说话,看到她进来,招了招手。方秀一抱歉地向程夫人笑了笑,就坐到了顾夫人身边。 “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跟她在一起?”顾夫人看了一眼程夫人,轻声地问方秀一。 “我去了一个小花园赏花,正好碰到了程夫人。怎么了?” 顾夫人似乎有什么隐情,但只给方秀一说了一句:“其实也没什么,都过去了了。” 过去了?什么过去了?方秀一心里疑惑,但这种场合下,也不能追问,只能把疑问放在心底,想着回去问石妈妈或何怀安。 因为不是正餐,大家也吃得轻松。然后大家就被分散安排在客房里休息,让方秀一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又和那个程夫人碰到了一起。 她俩休息的地方只有三间正房,她和程夫人各居东西一间,中间的作为过堂。西边有两间厢房,丫鬟妈妈在这里休息。方秀一来的时候看到这一片都是这样的小院子,散落于绿树红花之间,也算不错。 “程夫人,真巧啊!”方秀一很开心地跟程夫人打招呼。 “也许吧!”程夫人说得模棱两可。 “程夫人今天是带自己孩子过来吗?”方秀一实在不是很喜欢这种明显带有功利性的相亲宴,但上流社会的人似乎很喜欢这样。 “不是,我和外子带了家里的侄子过来。我的儿子今年才七岁。” “那程夫人今天有没有相中的姑娘?” “我觉得顾大人家的小女儿不错。” 方秀一真的被呛了,咳嗽个不停,连眼泪都出来了,石妈妈赶紧拍着她的背,小桃端来茶水。 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之后,方秀一红着眼睛给程夫人道歉。 “抱歉,程夫人。” “是我道歉才是。何夫人是被我吓到了吧?” “有点,毕竟顾大人家姑娘才十二岁。” “其实,我更想让她做我的儿媳妇,但是年龄相差太大。” 方秀一觉得刚才可能已经使她具有免疫里了,所以在听到程夫人这一句话后,只是很惊讶,再没有被茶水呛了。 “程夫人的想法,真是……”方秀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惊世骇俗?没关系,我本就是这么想的。只是很可惜,我儿子太小了。” 方秀一似乎在这个程夫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前世朋友的影子,她们在灵魂上似乎是相通的,是能沟通的。她在这一瞬间,竟然有点感动。 “有程夫人这样的考虑,令公子一定会遇到他的有缘人的。” “借何夫人吉言!”程夫人笑了笑。 午休起来后,借口来了。而这个借口就是皇帝本人! 方秀一等人午休后,刚换好衣服,重新梳妆后,就有人传话,皇帝来了,大家要赶紧过去拜见。 可想而知,长公主是多么重视这件事情,但是,方秀一也很纳闷,既然是长公主,看上谁家的孩子,不就是一句话的问题,怎么会弄成这么大张旗鼓的局面?她也想自己怎么反应这么慢,为什么以前没想起来这个问题问一下何怀安。 待这些贵妇们赶过去的时候,男人们已经跪了一地。 “好了,都平身吧。今天朕来这里,只是过来看望自己的妹妹,没有君臣之分。”皇帝说得很是轻松,但谁也不敢不把他当皇帝。 “多谢皇兄!”长公主无疑是真心喜悦的,她身在皇家,当然明白亲情的可贵。 “看着这些年轻人,朕真的感觉老了。” “哪里,皇兄还年轻得很呢!” 皇帝看了一眼底下的人,一下就捕捉到了方秀一,虽然她不顾自己的身份躲在了角落里。 “何夫人,上前来。” 方秀一低垂着头,不停地翻白眼,这个皇帝怕是抽的吧,怎么老是针对她,要不是身份和地位的悬殊,她都要以为是皇帝看上她了呢。 “妾身何方氏叩见陛下,吾皇……”还没等方秀一喊完口号,就被皇帝打断了。 “好了,那么多人喊万岁,也不差你一个。”皇帝无所谓地说着,“怎么今天没看到你的一双儿女?” “回陛下,近日天气炎热,他们不堪暑气,身体略有不适。多谢陛下关怀。”方秀一想着,这该死的皇帝,怎么不问何怀安,非要问她。 “啊,就是,孩子们年龄小,这么热的天,他们可不就是要生病。”皇帝不知道在感慨什么,“你的一双儿女,朕非常喜欢。听到他们生病了,我也不是很舒服,回头我赏给他们一些东西。你回去后好生照顾好他们,好了之后带到宫里来,让我看看。” 这下,连着何怀安一起,两人都跪下来谢恩。 看到方秀一和何怀安的反应,皇帝似乎很开心。此时,皇后终于开口了。 “陛下,看着下面的孩子们,我真是喜欢呢,但好多都不认识。不知道妹妹府上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让这些孩子们都展示展示。” “嗯,皇后的建议不错。”皇帝附议。 可能真是皇帝自带天意,此时外面的天气竟然是阴凉的,甚至还有丝丝凉风,和上午的天气截然两种状态,天然地给户外搭了一个凉棚。每个人到室外,都明显露出了轻松愉悦的表情。 长公主府的办事效率真高,当大家安静地走到那个地方时,已经摆放好了桌椅,也搭好了凉棚,中间正好空出了很大的地方以便展示。 虽然人员众多,但方秀一也只能听到皇帝皇后和长公主及几位近身之人的声音,其他一众人等都是规规矩矩的,除了衣袂之声外,大家不敢轻易说话。 因为身份的限制,方秀一和几位年龄大的夫人被安排在一起坐着,顾夫人和程夫人都坐在旁边。她还看到了对面的官员阵营,温仁宜是内阁首席大学士,就坐在皇帝的身边,紧接着就是何怀安,顾准和何怀安坐在一起,其他人一概不认识。不过,方秀一对坐在长公主身边的那个男人很感兴趣。她刚才一直没注意,这个人也一直没说话,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方秀一怀疑他是驸马。长得不错,白面书生一样。她想问问,身边也没有合适的人。 “嗯,不错,这样一看,我朝后起之秀也是人才济济啊!”皇帝的声音还是很洪亮的,方秀一离着这么远也能听得很清楚,看来大殿之上的早朝不是白练的。 “是啊,妾身看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们,都有点嫉妒呢!”皇后打趣道。 “皇后娘娘风姿,岂是一般人能有的?”长公主奉承的话也是张嘴即来。 “哈哈哈哈,都是人才,都是人才!不如现在就开始吧。” “是,皇兄。既然是在我府里,那么就让我的孙女抛砖引玉吧。” 长公主的孙女年约十五,一身装扮甚是华贵,但搭配得当,站在那里,亭亭玉立的,再加上养尊处优,所以自带吸引力。小姑娘表演的是书法,同时另外一个什么通政使的千金表演弹琴。 方秀一对每个人的技艺不是很感兴趣,她只是觉得这样的形式不好,男孩子也罢,大家就当出来切磋,但女孩子这样,就显得有些有失风范。 孩子们轮番上场表演,女孩子有弹琴的、写字的、跳舞的、展示女红的,男孩子有展示背书的、写字的,还有一个指挥使家的孩子表演武术的。年龄小的孩子,不只有顾琪芝,还有好几个十二三的小孩子们,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长公主没让他们出场。 一开始,方秀一觉得心有不公,但很快也就想通了,这样的场合下,来的都是高官,很多人都是通过儿女亲家而盘根错节的。何况,平日里大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让大家见见面,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很大的自由了。何况,对男孩子来说,在皇帝面前表演,说不定就入了皇帝的眼。但是,方秀一又担心,万一皇帝老儿兽性大发,看中了其中一个女子怎么办? 方秀一心里是这样想的,而且她又忘了掩藏自己的情绪,所以在姑娘们上场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一定会盯着皇帝看,就想看看这个家伙是不是会有什么别样的想法。至于姑娘们的技艺水平如何,她根本不知道。但看到最后,她也只看到皇帝脸上一直保持的微笑,看不清皇帝的眼神是怎么样的。她后来左右看了看,但好像人家都不担心,只有她一个外人在杞人忧天,想到这个,她不禁有些挫败,怎么自己永远都抓不住重点,她担心的事情,往往是别人都不在意的。 方秀一有点失落,习惯性地看向何怀安,正好看到何怀安也看着她,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地给她笑了笑。方秀一心里马上清亮了起来,她为什么要给别人操这些没有用的心思。她不由自主地眉开眼笑,还下意识地伸出手对着何怀安摆了摆,早忘了这是什么场合。 这时,表演都结束了,何怀安和方秀一的互动显得格外扎眼。男人们都看向何怀安,女人们都看向方秀一,连皇帝的眼神也在他们两人之间游移了一番。只有皇后和长公主两人的表情不太友善,意味不明地看着方秀一。但是方秀一迟钝的反应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端着茶杯在喝茶,心里还评价长公主的茶确实口感不错。 “好,爱卿们把孩子都教养得很好。这样的形式也不错,以后,我朝应该多一些这样相互交流的机会。温爱卿,你下去着手拟一个章程出来。”皇帝很满意这样的局面,不管这样的场合实质是为了什么。 “是,陛下。” “今天本来是想过来看看皇妹,没想到有了这么大的收获,看到后辈们如此上进,朕心甚慰啊!”皇帝似乎觉得口头表扬差了点,又对身边人说,“今天孩子们的表现,朕很满意,你下去给他们每人准备一份赏赐,不论出身,都一样。” 孩子们听到后,都齐齐跪下谢了恩。目前看来,这真是君臣同乐、主宾尽欢的一场宴会,大部分的人应该都是满意的。 第七十七章 赴公主宴(四) 才能展示过了,赏赐也定了,皇帝又发话了。 “朕好久没这么高兴了,看皇妹这个地方不错,朕也不圈着你们了。你们就在这里随意走走吧,朕正好也歇息一会儿。” “是啊,妾身也好久没来公主府里了,正好借机机会逛逛。”皇后不失时机地附和着。 “那好,皇兄请随意,我陪皇后在这里走走。” 于是,一堆的官员都陪皇帝歇着,一堆的女人都跟着皇后和长公主溜着,不过,大家也都没有走远,就在附近。而那些少男少女们则在仆从的陪同下,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园子里,也算是自由见面吧,不过是在周围若干双眼睛监视下的见面。 公主府确实很大,一转身,旁边就是美不胜收的小桥流水、亭台楼榭。既然是闲逛,大家也就自然而然地找自己熟悉的人结伴而行了。顾夫人此时又来到了方秀一身边,方秀一对此很是感激。 “顾夫人,怎么不见琪芝?” “带她过来,也只是见见人,上不得台面的。她现在跟朋友在一起。” 方秀一点点头,她心里稍感安慰。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真适合游玩。”方秀一记得,跟人聊天最合适的话题永远都是天气。 “是啊,上午还闷热,没想到下午就凉快了些。” 方秀一突然想起来那个程夫人,她四下里看了看,程夫人似乎不合群,正走在队伍的右后方。 “对了,顾夫人,你中午对我说的,那个程夫人,是什么意思?” 顾夫人也看了眼程夫人,才说道:“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事说起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说。” 方秀一更好奇了,这到底怎么了,她觉得这个程夫人还不错啊。她狐疑地看着顾夫人,但对方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突然前面一阵骚动,方秀一看过去,发现几位夫人站在桥上,纷纷往河里看,指指点点的,不知何事。 公主府的这条河还真宽,河里有很多观赏鱼,河面上还飘着很多荷叶,煞是好看。桥体也很高,跨度很大,一点儿都不像是人家里的桥。 包括皇后在内,很多人很快就来到了桥上,原来,是一位夫人的发钗掉到河里了。长公主立刻派人下去打捞。方秀一看到一个婆子着了单衣,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看不到身影,看来这河水还是挺深的。这个长公主真不是一般人,别人府里的溪水都是装点性质的,她家里的倒真的来了条河,也不怕人掉进去。 那婆子上下几次之后,就捞起了发钗,大家一片惊呼声,还有鼓掌的,那位夫人也对长公主频频道谢。 经过这么一出,大家都发现站在桥上看这里的风景,真是绝佳的场地,一时间,桥上站了很多的人赏景品评,交口称赞。 方秀一也没往别处去,怕在众目睽睽之下格格不入,不过好在景色怡人。 “何夫人,看着风景可好?” 正当方秀一沉浸在风景中时,长公主非常突兀地问了一句,也使旁人也都看向方秀一。 “是啊,巧夺天工,美不胜收。” “听闻何夫人以前去过很多地方,可有此事?” 方秀一不知道长公主要干什么,为什么在这种场合下说起这些事情。 “劳长公主牵挂,我以前带着孩子确实从南方一路到了京师。” “何夫人真是不一般啊,这么艰难的环境下,还带着何老夫人和两个孩子,居然能一路无恙地来到京师,还成了一品夫人,委实让人佩服。”长公主话中带刺地说着,“我想,我们这一众人等,谁也没有何夫人做得好。” 方秀一不知道这跟长公主有什么关系,她看了看长公主身边的皇后,似乎云淡风轻,再看看周围的贵妇们,一副看戏的表情,但顾夫人还是很关心她的,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她对顾夫人笑了笑,让她不要担心。 “长公主谬赞了,大家都是身为母亲的,为了孩子能做出什么努力,我想不用我多说,每个人自有衡量。你说是吗,长公主?你如果身处困境,难道不会这样做吗?” 如果对方的问题不好回答,最好的反击就是反问。 听她这么一说,周围的人脸上马上一副认同的表情。对任何一个母亲来说,孩子都是她强大的理由。 长公主看了一眼皇后,才说:“没想到,何夫人果然伶牙俐齿。” “过奖了,长公主,我只是发自肺腑而已。”方秀一看出来了,这个长公主似乎是给皇后报仇来了,但这个时机,这样的场合,合适吗?她只想平平稳稳地过完余生,这些人为什么就不放过她? “发自肺腑?好,既然你发自肺腑,那何不坦诚那些受你牵连的事情呢?”看来,长公主今天真是要和方秀一针对到底了。 “还请长公主明示!” “看来你一点儿都不为那些人的遭遇感到内疚。既然这样,我们今天就揭开你的真面目。”长公主说得义正言辞,“听闻你曾经在一些人家做过营生,但这些人家都因为你而发生了一些事故。你自带霉运,还不自省,却偏偏出去祸害别人。” 长公主这样的指控是很严重的,因为在这样的时代,人们很迷信,很容易被这些无形的东西所蛊惑。所以很多人一听长公主说了之后,都自发地向后退了一步,狐疑地看着方秀一。 “难得长公主身居深宅大院,还能听闻这么遥远的谣言。”方秀一以前说不定会对这些人退让,但现在她知道,自己退一步,别人就会进一步,“听我家大人说,长公主是仁宗皇帝最喜爱的公主,也是陛下最喜爱的妹妹,自幼知书达礼,学富五车。怎么就信了这些无稽之谈呢?” “大胆,敢非议当朝长公主!”皇后终于结束沉默,呵斥方秀一。 方秀一笑了笑,她再次确定,从身份上来说,这个皇后是傻的。 “皇后娘娘明鉴,无稽之谈可不就是非议!” “你……”皇后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又端起来高贵,“难不成长公主还冤枉你了不成?” “皇后娘娘,关于长公主刚才所说之事,我实在不明白。”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长公主生气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可是有苦主呢!” 所有人都看着方秀一,但又不敢说什么。顾夫人一直站在方秀一身边,给她支持,方秀一对她笑了笑,以示安慰。 很快,就有一个人被带到了眼前。看到来人是常夫人后,方秀一了然,原来是攀上了长公主这个高枝,只是这个高枝没她想的那么稳当。 常夫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贵妇人,哪个也比她尊贵,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还不见过皇后娘娘!”长公主也有点生气,这么不上台面的。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常夫人没想到还能见到皇后,慌忙跪下来磕头。 “起来回话。”皇后的语气中暗含这一丝喜悦。 “谢皇后娘娘。” “常夫人,你可是来自杭州府?”长公主问道。 “是的,长公主。” “你可认识一个何方氏?” “以前确实认识一个何方氏,她曾经在我府里讨过营生。” “哦?讨营生?是什么样的营生?” “何方氏当时在一些大户人家给夫人小姐们讲故事,我也请过她到府里。” 长公主看了一眼方秀一,开心地继续问道:“既然是讲故事,赚个生活费,也无可厚非,但听说她的名声不太好,是不是这样的?” 常夫人似乎觉得有点严重,女人的名声何等重要,她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本来是没事的,这个何方氏人很勤快,讲的故事也好,只是后来,凡是她所到人家都出了一些事情。据我所知,她还给几家酒楼卖过几个菜谱,但后来这些酒楼也出事了。所以,所以,大家都说她是扫把星,谁遇上谁倒霉。” 常夫人话音刚落,一群贵夫人中发出了一阵诧异声。她们是对这个横空出世的何夫人充满了各种猜测和怀疑,也多有不屑,但今天这么一听,似乎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这个扫把星的名头一旦坐定,日子可不好过。 “原来是这样!”长公主又问常夫人,“你放眼看一看,这群人中可有你说的何方氏?” 常夫人也有些诧异,但还是大胆看了看,当她看到方秀一时,眼睛瞪得铜铃大。今天的方秀一跟她那天见到的是不太一样的,今天的更显富贵。 “何娘子,你怎么在这里?”常夫人惊讶极了。 “常夫人,别来无恙?那日想请常夫人到府里一叙,以感谢当年的恩情,被常夫人拒绝,没想到今日能在长公主府里见到。”方秀一记得,常夫人的丈夫是来京述职的,这么看来,应该是托人找到了长公主。 “你……”常夫人不明情况,就又看向了长公主。 长公主很满意目前的形势。 “怎么,何夫人,没想到还能在京师见到当事人吧?” “不知道这个当事人指的是什么?” “大胆!自己是个扫把星,还到处招摇,给别人带来是非。今日常夫人有机会申诉,可怜那些无法来京师的人家,真是苦了他们了。你难道没有愧疚吗?” 方秀一没想到这个长公主这么幼稚,在当今皇帝不信鬼神的统治理念下,她还敢大张旗鼓地鼓吹这种邪理,如果张扬出去,不知道皇帝怎么处置她。 想到这个,方秀一笑得比谁都开心。 “既然长公主这么认为,那么我还真为长公主的勇气表示钦佩,居然还敢给我下帖子,请我到府上,还请了一众夫人来。”说完,方秀一不嫌事大,上前几步,悄声说,“甚至还有皇帝皇后!” 长公主和皇后脸色大变,她们只想到了以此来打压方秀一,一介厨娘,能有什么头脑,没想到成了现在的局面。 第七十八章 赴公主宴(五) 不过,毕竟是事关皇家体面,自有人过来打圆场。 “哎呀,这么好的天气,如此美丽的景色,我们还讨论这些闲话做什么?”说话的是一位内阁大学士夫人,方秀一记得是什么文华殿大学士安夫人,“来来来,难得到长公主府上,我们不要错过了这些美景才是。” “是啊。” “是啊,我还没看够呢。” 很多人纷纷赞同,这些人她们谁也惹不起,私底下当个闲话说说还行,公开讲可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长公主和皇后也知道不能再揪着这个事情不放了,但是她们又不愿轻易放过方秀一,这个可恶的女人让她们刚才颜面大扫。 “多谢大家对府里风景的赞赏,但如果何夫人也能给我们讲一段故事,我想,岂不是锦上添花?” 这下,谁也不说话了,安夫人本想转移焦点,但架不住长公主的任性,她也表示很无奈,扫了一眼方秀一,默默地退到一边了。这个何夫人并不像大家认为的那么好欺负,不知今天的戏要唱到什么时候。 方秀一看了看长公主和皇后,这两个女人真有意思,非要她当中出丑。 “既然长公主有令,我不得不从,以前,确实如这位常太太所言,讲故事是我谋生的手段。没想到如今我还有机会能再重操旧业。”方秀一也没反对,不就是讲个故事嘛,很简单,“话说有一只老鼠和一只黄蜂结拜为兄弟,还邀请了一个秀才做见证人。秀才去了后,老鼠和黄蜂说:‘今天这么难得,要不然秀才你也结拜好了。’看到黄蜂屁股上的那根刺,秀才没办法拒绝,只好答应了,成为鼠、蜂、人三兄弟的老三。回到家后,有朋友听到秀才和老鼠结拜,很新奇,就过来问明情况,问道:‘咦,老兄你学富五车,博学多才,怎么才做了老三?还在老鼠和黄蜂后面?太丢人了吧。’秀才回答曰:‘哎,他们两个一个会钻,一个会刺,我能有什么办法。’” 故事很短,讲完之后,方秀一也没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长公主,就看她是不是能很快反应过来这个故事的讽刺之意。 只可惜,长公主和皇后的反应都比较慢,因为在这些夫人中,方秀一已经听到了几声压抑的笑声。看来也有人城府不深,听懂了但装不住。 几息之后,皇后先反应过来,脸上挂不住,连风度都忘了。手指着方秀一,语无伦次地斥责:“你……大胆!居然敢犯上!” 这个指责可是有点重了,方秀一并不打算屈服,“我就只是讲了个故事,怎么就犯上了呢。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皇后怎么能说出口,她指着方秀一,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长公主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她万万没想到方秀一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讥讽她,她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你,大胆!区区一个尚书夫人,敢出言顶撞我!” 皇后和长公主身边的人也出面斥责方秀一:“大胆,还不跪下请罪!” 方秀一苦笑着,这就是特权,这就是皇家风范,由得她们随意欺压别人,却容不得别人的丝毫不敬,连这些下人也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皇后娘娘,长公主,我一直听从吩咐,让我来,我就来了,让我听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损毁我的名声,我也听了,让我讲故事,我也讲了。请问,罪在何处?我愚笨,请明示!我不是贩夫走卒之妻,正如长公主所言,我是吏部尚书的夫人,也是皇帝亲自封赐的一品诰命!” 方秀一面带微笑,却声声指责着皇后和长公主,目前的形势和眼前的两个人,不容她退缩,否则就会永远沦为笑柄。 长公主的尊严第一次受到了别人的挑战,而且还是她瞧不起的人,她岂能轻易放过。 “来人,把这个大胆犯上的何夫人给我拿下!”长公主已经恼羞成怒,根本不顾什么律法和道理了。 长公主这么一吩咐,立刻就有几个妈妈过来准备抓住方秀一的胳膊。 “皇后娘娘,长公主,请息怒!”顾夫人出声想为方秀一求情。 “长公主,这样做不合理法!”没想到,那个程夫人也出言相帮。 “都给我住嘴!否则连你们都绑了!”长公主恶狠狠地威胁着。 方秀一微笑着对顾夫人和程夫人点头表示感谢,她这时站的离桥栏杆很近,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能不利用?她趁长公主不备,迅速拉起长公主的一只手,用只有她、长公主和皇后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们信不信,我从这里跳下去?” 然后,方秀一在长公主愣神之际,抬起她的手迅速在自己胸前晃了一下,接着高喊了一声“不要啊……”背靠着栏杆就翻进了河里。 方秀一的这一系列动作就像提前演练好的一样,行云流水,根本没有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 直到“噗通”一声,一些人才尖叫起来。 “啊,快来人啊!何夫人掉进水里了!” 大家此时已经不顾身份了,全都涌到方秀一掉下去的那边栏杆,往下张望着。 “快呀,快救人啊!” 看到连那边的男宾都要过来了,那个安夫人此时赶紧对长公主说:“长公主,救人要紧!” 长公主刚才真是被方秀一给吓了一跳,现在很快就回过神来,她赶紧吩咐岸边的两个婆子下水救人。 方秀一是看到之前有人下水,河水足够深,才放心跳进来的,否则她还真不敢跳,万一河水浅,就躺在水里,那才丢人呢。她一跳进去,就憋住一口气,往底下游,她用命赌长公主不敢不救她。 她觉得自己都快要憋不住了,才看到有两个人向她游了过来。她赶紧往上扑腾,好让这些人能快点找到她。果然如她所想,两个婆子很快过来把她救了起来,拉到岸边。 方秀一趴在岸边,听到有人在叫她“何夫人”,好像是顾夫人正在往这边跑,她不禁感动万分。好像还有好多人跑了过来,她正想着怎么继续装的时候,听到了何怀安的声音。 “秀一,秀一!”何怀安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方秀一心里一暖,不论什么情况,何怀安都一直在她身边。她不想让何怀安太担心,只好动了动,抬起头,费力地翻过来,对他悄悄地说了声:“不要担心,我没事。” 何怀安的眼神马上就变了,他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方秀一身上,“不要怕,有我在。” 此时,能跑过来的人都跑过来了。长公主和皇后不能跑过来,但身边人很快也赶了过来。 “何夫人,何夫人!” 方秀一咳嗽了一阵,靠在何怀安身上,“没事,我没事。”一边说话一边咳嗽,做戏要做全套。 看到石妈妈和小桃也在身边,方秀一对何怀安说:“大人,我没事,你过去陪皇上吧,我去换件衣服再说。” 方秀一知道自己今天弄这么大的动静,怎么都不会善了,得让何怀安有心理准备才行,但此时又不能细说,只能靠何大人的聪明智慧了。 “照顾好夫人!”何怀安对石妈妈交代了一声,就走了。他现在只着中衣,但也丝毫不见尴尬。 “何夫人,你没事吧?”顾夫人赶紧过来紧张地问着,“能站起来吗?长公主已经找了大夫过来了。我们先去换衣服。” “顾夫人,我没事了,幸亏有人来救,否则,我……”方秀一立刻表现出悲伤的表情。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才吓死我了!” 长公主身边的人带着方秀一去附近一间客房换衣服。幸好今天带了两身衣服,中午换了一次,现在正好再换一次。 “顾夫人,多谢你陪着我!” “哎呀,说什么见外的话,看到你掉进河里,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现在看到你没事,我终于能放心了。” “抱歉,今天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方秀一估计着,她今天落水一事,本来可以当成个意外,大家当个闲话也就过去了,但是她落水前那一举动,长公主肯定不愿意就此放过她。若是皇帝问起,长公主必定会先发制人,说她生性狡诈,骗了所有人。在场的人估计都得受牵连,只是受什么样的牵连,就看皇帝老人家什么心情了。 “这算什么连累啊!你没事就好。” 待方秀一换好衣服,重新梳妆后,府里的人过来说,皇帝召见。 “不要怕,陛下一定会秉公处理的。”顾夫人安慰道。 “洪姐姐,还请多担待!”方秀一感觉有点对不起顾夫人。 “好了,我们快去吧。” 她们这次去的地方正好是上午她见长公主的那个厅堂,只是现在的气氛不一样了。皇帝皇后坐在上面,长公主坐在一侧,其他人所有男男女女都站在下面,一片寂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方秀一和顾夫人赶紧过去跪下。 “起来回话!” “谢陛下!” “何夫人,可是无恙?”皇帝的声音意味不明。 “多谢陛下垂询,妾身无大碍。”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回陛下,妾身太沉醉于长公主府里的美景,一不小心掉了下去。由于妾身的疏忽而造成的麻烦,希望陛下、皇后和长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见谅一二。” “是吗?可是朕听长公主说,是你故意跳下去的。” 果然,长公主先告了状。方秀一“噗通”一声跪下,“陛下,妾身冤枉啊,妾身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真的是妾身不小心掉进去的。”这个长公主真是光长年龄没长脑子。 “你撒谎!明明是你故意跳进去的,栽赃陷害我。皇上,你可以问她们,她们都看见了!”长公主用手指了指下面站着的一众贵妇。 何怀安此时也跪了下来,言辞切切地说:“陛下,方氏虽是微臣的妻子,但如果她真的做错了事,臣也绝不会姑息。只是刚才所说,乃片面之词,不如让双方对质,更明确一些。”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朕还没老,自会判断。”皇帝不紧不慢地说着,“朕很好奇,好端端的,这么高的护栏,怎么就掉下去了呢。来,你们都过来,就当地上这条线是护栏,你们当时都站在什么地方?” 厅堂的地面是用大理石铺成的,有很明显的拼接细缝。 长公主和皇后当然是不用亲自示范的,这些贵夫人们无奈地寻找自己当时的位置,心里可能早就后悔为什么当时站在了桥上。还原的结果是,桥的护栏方向,站的人没几个,尤其是方秀一身边更没人,当时长公主和皇后站在这边,很多人都站在了对面。 “皇后,当时是这样的吗?”皇帝转头问皇后。 皇后哪里记得那么多,她只记得方秀一站在那里,“是的,陛下。” “那好。何夫人,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回陛下,妾身当时站在皇后和长公主身边,因为长公主希望妾身能给大家讲个故事,妾身为了让大家都能听清楚,所以就站在了这里。” “讲故事?为什么要你讲故事给大家听?” “回陛下,长公主听闻妾身以前曾经在一些大户人家给太太小姐们讲故事谋生,所以也想听听。” “皇妹,是这样吗?” 长公主想了想,只好承认,“是的,皇兄。” “你听说何夫人讲故事谋生,听谁说?据朕所知,何夫人以前不在京师。” 长公主稍显犹豫,但看到皇帝威严的目光,心里一紧,匆忙说道:“是听一个从杭州府来的人说起。不过,何夫人出言不逊,让她讲故事,她竟然出言讥讽。” 长公主跋扈惯了,她眼里只有皇帝和太后,连皇后也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个大臣的夫人算得了什么,不就是让讲个故事嘛。 “胡闹,何大人乃我朝栋梁,辛苦帮朕理国,你居然当众折损他的夫人,你眼里还有没有大政体统?!” 第七十九章 赴公主宴(六) 谁也没想到皇帝居然发怒了,长公主一愣,“皇兄!” “那你倒是说说,何夫人说了什么样的故事,竟让你觉得是讥讽。” 长公主为难,不说话,任性地沉默着。皇帝顿觉颜面大失,指着站在方秀一不远处的一个夫人说:“你说!” 那个夫人看这情形,哪里敢说,只能推却道:“请陛下恕罪,妾身当时没听清楚。” 方秀一其实很感激皇帝没在第一时间让她说当时讲了什么故事,这也算是在一定程度上给了她几分颜面,所以她在看到皇帝要发怒时,很果断地说:“陛下,故事是妾身讲的,怕是没有别人比妾身更熟悉的了,不如就由妾身讲给陛下听吧。” “好,你说!” 方秀一就把刚才的故事又重复了一遍,但男宾们都不知道当时的前因后果,不觉得这个故事有什么讥讽之意。 “皇妹,何夫人当时说的可是这个?” “是的,皇兄。” “那朕怎么听不出来有什么讥讽之意?你们听出来了吗?”皇帝问官员们。 “请陛下恕臣愚钝,没有长公主的聪慧,实在听不出其中的讥讽。”温仁宜凉凉地说着。 “那还请皇妹解个惑吧!” 长公主又沉默,这个惑还真不好解。 “那皇后呢?应该也了解一二吧?” 皇后为难地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长公主,说人灾星,本身就是妄言,哪里能在这里说。 “皇上,妾身觉得今天可能是场误会,妾身看大家可能有点累了,不如就散了吧。” 皇帝心知肚明,也知道是自己妹妹任性妄为,皇后也说不定坐视不管,但恐怕没这么容易作罢。 果然,何怀安不干了,他义正言辞地说道:“陛下,请容臣放肆。长公主适才当众人面,指责内子陷害,但内子确实落水,再者,内子听从长公主发话讲故事,但长公主却说内子是出言讥讽。如今,两件事都没有查清楚,内子虽然出身低微,但也不能被人随意折损。还请陛下明察!” “好吧,既然这样,何夫人,你且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皇帝把问题再甩给方秀一,既然你觉得委屈,那就自己说吧。 方秀一在迅速理清思绪,由她说,就一丁点的失误都不能有,一旦有一丝丝的东西跟当时的场景不一样,都会让自己居于下风。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有人替她出面了。 “陛下。妾身刚好听到了所有的事情,不如让妾身说说吧。” 所有的人都很惊讶地看着说话之人,正是程夫人,今天刚跟方秀一认识。这局面,任何一个人都不想趟这趟浑水,但这个程夫人却主动出面,真是匪夷所思。 “好,程夫人,你说来更好!” “陛下,具体事情是这样的。当时大家都在桥上赏景,长公主和何夫人说起了以前的事情,说何夫人以前在一些人家谋生时,自身运道不好,还给那些人家带来了灾难,是个不祥之人,何夫人希望长公主不要妄言。但长公主说府里还有一位苦主,正好当面说道说道。等苦主说罢,安夫人劝大家不要辜负美景,不要说这些无稽之谈。但长公主又说,既然何夫人以前靠讲故事谋生,就让何夫人给在场的大家讲一段,于是,何夫人就讲了陛下刚才听到的那段故事。” 程夫人说话流畅,表达清楚,一番话下来,皇帝和官员们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安夫人,程夫人说的可有差错?”既然提到了安夫人,皇帝就问了一句。 “回陛下,没有差错。” “皇妹,可是如此?” 长公主张嘴想否认,但当时那么多人都听到了,而且程夫人说的没有一点夸张或扭曲的成分,“是的,皇兄。” “既然你府里还有什么苦主,那就带上来吧。”皇帝也可能对这个妹妹有点失望,这么多年也不长进。 长公主在得知方秀一坐在太后那里干的好事之后,就想替母亲出一口气,于是就想了这么一招,坏掉方秀一的名声,但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 常太太被带了进来,战战兢兢地就跪在了地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听长公主说你是何夫人的苦主,到底是什么样的苦,你且说一说。” 常太太哪里想到这么大的阵仗,她只是希望走长公主这条路,给她家大人谋个职位,怎么还要见皇帝。 常太太害怕地看着长公主,长公主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常太太吓得赶紧就把当时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经过这么一折腾,所有的人都知道为什么那个故事是讥讽人了。可不就是这样,常太太想在长公主这里钻营,而长公主则趁机要刺一刺方秀一,没想到方秀一骂人不带脏字,用一则故事就成功反击。很多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方秀一,没想到何怀安的这个突然出现的夫人,竟是这么有智慧的。 “混账东西!穿凿附会之事也拿来四处招摇,拿下去!”皇帝也火了。 常太太吓得瘫倒在地上,哭喊着:“长公主,救命啊!我家大人……” 话还没说完,长公主厉声喝道:“还不把她的嘴堵上,污言秽语!” 可怜常太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拉了出去。厅堂内一片寂静,很多人都知道,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这些附会之说。 皇帝知道自己的妹妹从小被宠着长大,想法简单,性格跋扈,做法直接,但当众表现得这么愚蠢,还真是第一次。他看着方秀一,心情复杂,从一开始对这个女人的蔑视,到后来对她的惊讶,再到此时此景的赞赏中带点恨意。 “皇兄,我知道错了,请皇兄赎罪。”长公主看情形不对,主动认错,虽然她没有丝毫的错误意识。 “哦,错在哪儿了?” “皇兄,我错不该听信别人谣传。”长公主一生荣宠,对危险的意识并不强,所以她又加了一句,“但是,皇兄,何夫人她真的是自己跳进去的,跟我无关,皇兄可以问皇后。” 对此,方秀一虽然是受害者,也表示了对长公主深深的同情。本来这事到此可以稀里糊涂地了结了,但长公主非要提出来。 “好吧,既然你要说清楚,那么,皇后,你也来说说吧。”皇帝似乎放弃了对长公主的期待。 皇后比长公主要聪明一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长公主,但只能回道:“回陛下,长公主说得没错,当时何夫人说她要跳下去。” 底下一片哗然,虽然大家都猜测方秀一自己跳下去的可能性大,但被公然说出来,可就有点太惊人了。 “何夫人,你怎么说?” “回陛下,妾身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当时落水真的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胡说!你当时明明就说你要跳下去。”长公主气得都站了起来。 “陛下,妾身敢对天发誓,没有说过!”方秀一说得决绝。 “程夫人,既然你刚才说你都看到了,那么你再说一说吧。”不知何故,方秀一总觉得这个程夫人似乎很不一般,怎么皇帝老让她说话。 “回陛下,妾身确实没有听到何夫人说这句话。” “你……”长公主又指着其他夫人问,“你们难道就没人听到吗?” 底下没人说话,方秀一当时只是说给皇后和长公主听的,怎么可能让别人听到。 “够了!”皇帝出口阻止。 “皇兄,她真的是自己跳下去的。她还拉起我的手放在她身上,让别人误以为是我推她下去。皇兄,这个方氏实在是大奸大恶之人,皇兄一定要明察啊!” “荒唐!顾夫人,既然你就站在何夫人的对面,那你当时看到了什么?”皇帝真用心险恶,把这个难题推给了顾夫人。 顾准和何怀安是好友,人尽皆知,但走得太近。 “回陛下,妾身当时只看到何夫人掉进了水里。”顾夫人的一句话模棱两可,既没有说方秀一没有做,也没有说方秀一做了。 “皇兄……”长公主不甘心,还想说些什么。 “住嘴!”皇帝看到方秀一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再想到自己的妹妹,心里一阵火,“今日良辰,皆因你二人破坏,且不思悔改,得寸进尺。长公主身为皇家公主,不思大局,罚一月不许出府,抄《金刚经》一遍。何方氏出言犯上,夺去一品诰命,抄《论语》十遍,一月不许出府。” 可能皇帝觉得还不解恨,又对其他夫人说:“你们,回去也抄《论语》两遍,一月之后抽查考校。” “皇兄……”长公主没想到还有这种惩罚,当然不愿意, “长公主府一月内,除日常采买,任何人不得出入!”皇帝下了狠手。 长公主不敢多说,紧握的双手青筋暴露,恶狠狠地盯着方秀一。 方秀一则跪在地上很自然地谢了恩,对她来说,这个一品现在已经没多大用处了,有没有都问题不大,让她不要出府,好事情,哪怕一年不出府,她也能做得到。 其他夫人也无奈称是,但是,有几位夫人脸露难色,虽然轻微,但因为皇帝存心泄愤,所以也敏锐地捕捉到了。 “你们几个,有什么问题,是嫌朕处罚不当吗?” 吓得那几个夫人赶紧跪下来,连称不是。 “那你们有什么顾虑?” “妾身不识字。”终于有一个夫人说出了原因。 “好好好,居然不识字!哪一家的大人?” 皇帝发话,几位大人赶紧跪了下来。 “不识字也不是什么错,但身为朝廷大臣内眷,不识字怎么明理?你们回去好好教育自己的夫人!” 几位大人赶紧磕头谢恩。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但何怀安又跪了下来。 “陛下,内子今日无状,惊扰了陛下、皇后和长公主,臣深感责任缺失,实在内疚。臣自请罚俸一年,离职一月。尚书府除采买外,闭府一月。” “好,朕如你愿。不过,朕刚才听得何夫人讲的笑话不错,不如何夫人一个月内给朕写出一百则笑话出来,怎么样?” “回陛下,妾身尽力完成。” “温爱卿,既然何爱卿自请离职一月,你就暂时领吏部尚书吧。” “臣遵旨。” 皇帝带着皇后离开了,长公主也气哼哼地把一众嘉宾扔到厅堂,走了。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说什么,因为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过男人们大多都神色复杂地看着何怀安。自从何怀安有了夫人后,听说只要中午不回家,夫人就派人送来好多吃的喝的;听说何夫人在太后宫里还被打了,但太后的侄女也被降了宫位;听说迁母亲的坟还遇上了杀人案;听说何大人的女儿打了人,被禁足一个月。直到今日得见,才知道,这些听说都太虚幻了,远远不如今天的亲眼亲耳见闻更令人震撼。 这个何夫人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耍手段,不仅为自己挣得了脸面,还让长公主背了莫须有的猜测,他们也都心知肚明,这个何夫人估计是故意让人以为长公主气急之下推她下水。关键是还让皇帝尴尬了一场,自己的妹妹在一众臣、妾面前失了颜面。这样的女人难怪听别人说一直低调,很少出府,真是太有自知之明了,就这破坏力,要是经常出来,还不连累一大片?! 女人们想的就没有那么多了,她们很多人自是联想到了那位常太太的话,心底一致认同了常太太的说法,这个何夫人真的是灾星啊,今天这么简单美好的事情都被她给破坏了,还连累着一起被罚抄《论语》。不过也有欣慰之事,一贯嚣张跋扈的长公主居然敢推人落水,还被罚了,受到了皇帝的训斥,这真是大快人心! 长公主走了,驸马出面了。 “抱歉,今日招呼不周,改日赔罪。我送各位大人出去。”驸马一脸温和。 众人怎么劳驸马出动,纷纷客气地推辞,但最后大家还是一起浩浩荡荡地出了门。本来,各夫人是要等着府里的轿子送到门口,再坐自家的马车回去,但这么一出意外,每个人都不想久等,干脆全都步行到门口坐车。 于是,这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全都以家庭为单位,每个大人都拖家带口地,三五成群地走到大门口,然后按顺序坐上马车,一辆接一辆地离开,场面蔚为壮观。 第八十章 闭府一月 坐在马车上,方秀一抱歉地对何怀安说:“大人,我今天是不是做得不好?” 何怀安笑了笑,“做得很好!对待不讲理的人,就是要更不讲理。” 方秀一脸一红,不就是说她不讲理。但何怀安紧接着又说:“你真的做得很好。长公主这个人嚣张跋扈惯了,今日之事过后,她对你总会忌惮几分。” “我才不想让人对我忌惮呢,大家和和气气地聊个天吃个饭,有什么不好,非要跟别人过不去。”方秀一抱怨起来,很习惯地在何怀安面前就成了撒娇,“我知道,这些贵夫人们,觉得我这么一个村野之人突然成了一品夫人,要什么有什么,她们那是嫉妒我。这下好了,一品也没了。” 何怀安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方秀一表现出一副女儿状,他第一次主动地握住方秀一的手,柔声安慰:“别担心,这个一品迟早会回来的。” 方秀一觉得何怀安的手无比的温暖,也很大,能把她的手都包住。这是他们第一次握手,但方秀一似乎没抓住重点,而是很羡慕地说:“大人,你的手真好看!” 回到府里,何怀安召集府里管事,亲自下命令,这一个月内,不许人随意进出,违者一律赶出府,绝无二话。 方秀一则是找两个孩子谈话,她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孩子们,尤其是飞羽,刚从那一个月解禁,马上又得一个月。 “娘,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思远看到自己的母亲有些为难。 “是这样的,宝贝。从现在起,我们府里要闭府一个月,不许进出。” “为什么?” 方秀一内疚地搂着飞羽,说:“都是娘做的不好,今天惹恼了长公主和皇帝,所以被罚。” 两个孩子以前看到过方秀一的惨状,马上担心地问:“娘,你没事吧?” “娘没事,就是要连累你们了!” “娘,这哪是什么连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知道吗,师父跟爹爹说,我可以试着把手里的东西拿到铺子里去了。”飞羽马上高兴地说道。 “是吗?师父说可以了吗?” “嗯,爹爹也同意了,说另外给我租个铺子。” “哎呀,我的飞羽宝贝,真是棒棒哒!” “那爹爹也要在府里吗?”思远问。 “是啊,我们都要在府里。” “那太好了!爹爹终于有很多时间跟我斗书了!”思远说起来,非常地兴奋。 “什么斗书?”方秀一没听懂。 “娘,是爹爹和哥哥两人比赛读书。一人随便说一本书多少页多少行,然后另一人要能背得出,否则就是输了。” 方秀一惊讶地看着思远,还有这种神操作!过目不忘的天赋能这么用? 这一个月的闭府,对何府四人来说,似乎是天大的福分,每个人都兴致勃勃的,连何怀安都表现出了极大的放松,每日上午陪思远斗书,下午陪飞羽雕刻,晚上还有跟孩子们谈心弹琴的,似乎要把前些年缺失的父爱全都补起来。 方秀一则是觉得罚她抄《论语》也挺好,她正好能借此机会练字,顺便再复习一下知识,以前读的时候还做过笔记,现在真的是恍如隔世了。至于笑话一百则,何怀安让她不要担心,尽量写就行,不用凑够那么多数,否则皇帝还会让她写两百则。 因为石妈妈在身边帮忙,方秀一觉得自己在内务管理方面更轻松了,很多事都不用她操心,完全可以交给石妈妈管理。新调过来的那两个丫鬟招弟和丰年,方秀一也都交给石妈妈,让教一教。 没过两天,方秀一就觉得太单调。于是,她决定利用府里的那条河,教飞羽游泳。虽然不一定能用得到,但也是一个救命的技艺。何怀安对此无异议,他当时听到方秀一掉进水里,魂飞魄散,听到方秀一要教飞羽游泳时,非常同意,并且也决定,这一个月后,也让思远去学游泳。 府里的小河没有长公主府里的宽敞,但深度还行。方秀一亲自测过水深之后,每天在飞羽雕刻结束后花半个时辰游泳。 方秀一过得真是忙碌,抄书、写笑话、教府里规矩,教飞羽游泳,还要做衣服,每天忙忙碌碌的,无比充实。 这一天,方秀一想起来,好像自己好长时间没听孩子们弹琴了,加上光线黯淡,做什么也不合适,于是她就往何怀安书房走去,晚上散步过后,孩子们都会在那里。 刚看到书房时,方秀一就听到了琴声,虽然不懂,但听起来也很惬意。她进到书房,就看见何怀安和飞羽并排坐在一起,一人一张琴,弹得不亦乐乎。 “娘!”飞羽放下琴。 “乖!怎么不见思远?”按理说,应该是三个人在一起弹琴。 飞羽没说话,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方秀一更奇怪了,难道还有什么瞒着她? “大人?” 何怀安只好放下琴,无奈地对方秀一说:“思远领悟得快,去做别的事情了。” “别的事情?什么事情?”方秀一更奇怪了。 以前方秀一在这里做饭时,知道书房的后面好像还有一个院子,但她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今天她终于知道了。 方秀一被何怀安带着站在院门口,没进去。这个院子非常大,比何怀安的院子占地还大。北、东、西边全都是房子,此时空地上有很多人在练武,这些都是何怀安的侍卫们,不过,方秀一还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思远。 思远一身短打,露着胳膊,正在院子里扎马步,双手还拎着什么东西,好像是铁制的。那么远的距离,方秀一都能看到思远满脸的汗,以及他脸上的坚毅。 方秀一没有打扰,就站在门口的边上看着,眼泪刷刷地往下流。思远想什么,她知道,还有飞羽。两个孩子都想保护她,前些年看在眼里的所有的委屈都成为他们强大的动力和理由。 何怀安看到方秀一的眼泪,就想到了思远的话。 “爹爹,不要让娘知道,否则她肯定会哭的。” 看来,思远真是了解自己的娘亲。 方秀一不停地擦着眼泪,看了一会儿后就默默地离开了,既然孩子不想让她知道,她就当不知道吧。 “大人,给思远找的师父靠谱吗?不要训练过量了,否则容易受伤,这种损伤很难恢复的。思远年龄还小,不要弄得一身伤痛。这都多久了?”方秀一哽咽着说。 “有一个月了。” “也挺好,男孩子,总要身体强壮一些。我这就吩咐厨房,明天给思远加餐,牛肉、骨头汤要做起来,牛奶也加进来。”方秀一以前也想过加牛奶,但不太放心这种未加工过的牛奶,现在看来,是自己太小心了。 “好,你看着办就行。” “对了,大人,既然思远能练武,飞羽是不是也能练?女孩子弱小,万一遇到个意外,也好应付。不行,大人,回头给飞羽也找个女师父,也要练起来才是。” “好,我问问飞羽的意思。” 方秀一立马就把飞羽和女侠的形象联系在了一起,她马上就给自己加了一项任务,就是给飞羽缝制练武的衣服,什么颜色的,什么样式的,要做几套。她早忘了身边的何怀安,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了 何怀安也发现了,只要是关涉孩子的事情,方秀一总是能全心全意地去付出,不掺杂一点功利。这也真是两个孩子的福气。 因为大家都有事干,时间也就过得很快,唯一不美的是,半个月之后,何怀安就复出了。听说,温仁宜一大早就来到府里,让何怀安回去上班。方秀一也知道,这说不定就是皇帝的意思,只不过是温仁宜过来传达而已。 方秀一有点遗憾,她觉得最近过得都是神仙般的日子,都有了永远不想出府的想法了。但人在矮檐下,也只能低头了。不过,为了表达她的感激之情,她决定出山,重操旧业,再当一次厨娘。 “大人明日又要上朝了,真是有点遗憾,我觉得一家人就这么自在地生活,也挺好的,不过,我也知道,只是梦而已。为了纪念这半个月的生活,我今天晚上给大家做烧烤!”作为一个吃货,怎么能不想到烧烤。 “什么是烧烤,娘?”飞羽问。 “不要多问,晚上你们就知道。不过,需要大人帮忙。”搭架子什么的,方秀一需要从何怀安那边调用几个人。 “当然可以。我也想知道什么是烧烤。” 因为府里规矩刚教完了,所以,方秀一也有充足的时间准备烧烤。她指挥府里的几个厨娘,把猪肉和羊肉、牛肉切成小块,再用铁签子串起来。因为是临时起意,没有合适的签子,方秀一就让石大山等人,把铁圈截断。 烧烤摊就设在主院内,火早早就烧了起来,上面是搭好的木头架子。方秀一看到这个木架子,其实有点退缩,不知道自己能否驾驭这个东西,于是就想着尽快做一个烧烤的铁架子,这样也方便一些。 何怀安带着两个孩子坐在一边,好奇而期待地看着方秀一动作。方秀一是第一次操作这个简陋的东西,刚开始出了不少笑话。 起初,方秀一担心火大把木架子烧了,不敢加火,结果火上不来,熟不了。再加了一把火,结果火苗“噌”地就起来了,一下就把肉烤焦了,吓得方秀一“啊啊”大叫。连何怀安都忍不住过来帮忙,但是看到方秀一手忙脚乱的样子,还有她手里黑乎乎的肉串,都笑得抑制不住,飞羽更夸张,笑得肚子都疼。 “嗨嗨嗨,笑什么?我这是第一次操作,好不好?给点鼓励!”方秀一只好把手里的肉给扔了。 “要不,我们就把这些肉在锅里做了吃吧,不要烧烤了。”何怀安更不会,对方秀一也没信心。 “不行,我这擂台都摆好了,锣鼓都敲起来了,你说不打了?再说了,夏天,这么热,还不就得喝个酒撸个串什么的。”方秀一死也不愿意放弃,这关乎自己的名誉问题。 何怀安只好又坐回去,就看着方秀一表演,同时对她刚才说的“撸个串”表示疑问。 很快的,方秀一就掌握了技巧,烧烤终于能见人了。她开心地把肉串放到桌子上,“成了,欢迎品尝!” 三人都是第一次吃这个,很好奇地拿起来,用手撕下来吃。方秀一不干了,烧烤还有这么吃的! “不是这样吃的!来,我给你们示范。”方秀一拿起一串,直接用牙咬下来,味道还行,就是烟火味重了些,“是这样吃的,哪能吃得那么斯文。” 三人也试着学方秀一吃起来。 “嗯,娘,真好吃!”飞羽不顾形象地边吃边夸赞道。 “对,真好吃!娘,你也吃。” 何怀安虽然不太接受得了这种吃法,但味道确实不错,他看着两个孩子吃得那么欢快,开怀大笑,因为两个孩子脸上都是油和调料。 孩子们一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但看到方秀一指着脸,摸了一下,也开心地笑着。 “爹爹,你不要笑了,你脸上也有!”飞羽笑着说。 方秀一看到大家吃得高兴,烤得更欢快了。因为新鲜,所以几个人都吃多了,但方秀一准备得也多,烧烤了一些就送给丫鬟们,还剩下很多生的,方秀一就把石大山叫过来,教他怎么烤,然后就把架子搬走了,让他们自己烤着吃。没过几天,石大山就请教方秀一怎么配料,他们要自己烤肉吃。自此以后,那些侍卫们时不时地会烤肉吃,而且那些肉还是何怀安自己掏腰包给买的。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每个人都发生了变化,飞羽和思远的肤色变得有点深了,方秀一脸上的幸福光芒挡也挡不住。何怀安每当看到自己的夫人和两个孩子,就感觉他每天经历的那些阴私都消失殆尽,所有身心的疲累都不存在了。方秀一虽然不太热衷管理府里事务,但把飞羽培养成了一把好手,府里众人规规矩矩,孩子们更不用说,一个比一个上进,虽然说目的都是为了保护方秀一,但学习的成绩和个人的发展都让何怀安深感欣慰。 第八十一章 看见兵书 因为之前皇帝发过话,所以满一个月后,何怀安一家人要到皇宫去面圣。 方秀一和两个孩子对皇宫都有恐惧感。方秀一自不必说了,两次进宫,都是伤痕累累。两个孩子上次见到了方秀一的惨状,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下意识对皇宫有一种排斥感。 “爹爹,我们这次进宫,会好吗?”飞羽忧心忡忡地问道。 “放心吧,这次只是去面圣,没有别的事。” “傻孩子,能有什么事,有大人在呢。”方秀一努力地安慰着孩子们,真想不通,这个皇宫这么可怕,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往里钻。 穿上进宫的衣服,方秀一还是很满意的,主要是对两个孩子。经过一个月的锻炼,孩子们的肤色没那么白了,飞羽的刘海长的都快遮住眼睛了。方秀一不知道这合不合规矩,反正,能把孩子遮住几分就是几分。 皇帝这次接见他们的地方还是在乾清宫,在进门前,方秀一长出一口气,低着头跟在何怀安身后,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这辈子也不愿意见到这该死的皇帝,每一次都没好事。 跪着喊过口号后,皇帝让他们平身。 “时间过得真快,这都一个月过去了。何夫人感觉怎么样?” “谢陛下恩典,给妾身一个月的时间,内省自身,思考人生,学习规矩,明理知礼。”方秀一经过这几次跟皇家人打交道的经验得知,越小心翼翼,越害怕,越害怕就会越出错,不如坦坦荡荡的好。 “嗯,听着不错。把你的成果呈上来让朕看看吧。” 方秀一把抄写好的《论语》和笑话集子递给太监,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或者是有点心虚。因为《论语》她只抄写了五遍,何怀安帮她抄了五遍,还是人家在跟思远斗书的时候写下来。笑话她只想起来八十二条,何怀安让她不要担心,皇帝不会在乎数量的。 皇帝随意翻了翻,“呵呵,如果朕还没老眼昏花的话,这是何爱卿的字吧?” “陛下火眼金睛,其中五遍确实是微臣所写。臣想,既然是内子言行不当,那臣自然难脱其咎,分担一部分是臣分内之事。”何怀安说得坦坦荡荡。 “嗯,不错,何夫人的字规规矩矩,倒是出乎朕的意料。” “谢陛下给了妾身学习的机会。”方秀一赶紧顺势往上爬。 “确实是个会说话的。”皇帝又翻了翻笑话集子,“怎么只有八十二条?” “回陛下,妾身实在资质阅历有限。还请陛下恕罪!”何怀安交代让她实话实说,不必遮掩。 “嗯,也算不错了。”皇帝似乎很感兴趣,看了一眼,“哈哈哈哈,这个面条和包子打架的笑话很有意思。不过,这个水煎包是什么?” “回陛下,水煎包其实就是一种包子,不过是用油煎一煎而已。”方秀一简单说了说。 皇帝没说话,而是颇感兴趣地往后看了看,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过了一会儿,皇帝才放下集子,心情愉悦地说:“何夫人,你的笑话写得不错,朕很满意,赏!” “谢陛下!” “不过,朕取了你的诰命,你如何想?” “回陛下,这诰命只不过是荣誉而已,妾身举止不当,与诰命规范有违,陛下英明,取消妾身的诰命,正好警醒妾身,修身养性。妾身谢陛下恩典。”其实方秀一也替这些皇帝感到悲哀,一辈子听的都是顺耳的话。 “看来这一个月,你确实有收获。”皇帝又问两个孩子,“你们这一个月,都做了什么?” “回陛下,父亲上午带我们读书,下午我们练字,妹妹还跟着母亲做女红。”思远替两人回答。 “一个月不出府,不觉得沉闷吗?” “回陛下,起初是有,但父亲教导我们,要学会平心静气,安然处之,所以我们后来也并不觉得沉闷。” “哈哈哈哈,何爱卿教导得好!赏!”皇帝不知何故,今天很高兴。 “谢陛下!” 这一次面见圣上,格外顺利,皇帝也没让他们去拜见太后皇后的,这让方秀一感觉有点不真实,往回走时就像踩在云彩上一样。 “大人,长公主的《金刚经》抄写完了吗?”方秀一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了,这一个月她过得都把长公主给忘了。 “据说抄写完了,不过,长公主昨日求见陛下,被陛下拒绝了。” “为什么?” 何怀安没回答,微笑着看着方秀一,意思让她自己猜一猜。 “是抄的不好?不对,别人又不知道。”方秀一想了想,说,“莫非是长公主没在府里待一个月?” “嗯,听说只在府里呆了十天,就去见太后了。” 这长公主,智商真有点欠费。皇帝在那么多人面前让她闭府一个月,她居然敢违背,置皇帝的脸面于何处?《金刚经》哪怕都是别人所写,也只有皇帝一人知道,但出了府,即使神不知鬼不觉,也总会有消息流出。皇帝虽然心知肚明,但又不能大肆张扬,只好这样冷处理。 生活又恢复正常了,何怀安早上上朝去,飞羽去学堂了,方秀一把手里的衣服整理好,满意地看着,这是她最近一个月给孩子们和何怀安做的里衣,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制,很有成就感。 把飞羽的衣服放好后,又检查了一遍飞羽的院子,问了问丫鬟婆子一些事情,然后带着妞妞就去思远那里。妞妞只要飞羽不在,就喜欢找方秀一玩,有时方秀一做衣服,它就趴在脚边。 妞妞比壮壮活泼,在看到方秀一的行进方向时就已经知道要去找思远了,开心地一路狂奔,但是发现把方秀一扔下了,又返回来围着她打转,似乎在催促方秀一走得快一些。 方秀一每次看到妞妞这样都想笑,真是通人性呢。她教飞羽学游泳的时候,妞妞就干脆跳进来,非要跟她们一起游,赶都赶不走。 思远不在,只有一个小厮秋收在,壮壮也不在,这让妞妞有点失落。 “夫人!”秋收赶紧过来迎接方秀一。 “秋收,少爷呢?”思远的房间早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书桌上还摊开着书和几张纸。 秋收给方秀一倒了杯茶,“夫人,少爷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最近,方秀一倒是很少这么早过来找思远,因为她不想打扰思远学习。她坐在桌旁,喝着茶,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思远早晚都回去练武。她在等思远有一天主动告诉她,不想主动去戳穿,但是时间越长,思远的思想负担是不是会越重? 秋收看方秀一神情凝重,心里也有点虚,又不敢多说什么。 “好了,你把茶壶放下,先下去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方秀一有点烦躁地摆摆手,让秋收退下去。 “是,夫人。” 方秀一知道,两个孩子都很上进,也都不需要她操心,而且都很独立,这虽然是她培养的目标,但当孩子们真正做到的时候,她就又有点不舍。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会有一点小心思,那就是希望孩子们还能依靠她。 她无意识地胡思乱想着,随手拿起旁边的书看看,不知道思远最近在读什么书。 方秀一扫了一眼内容,有些不相信,又翻到封面,真的是一本兵书!她匆匆忙忙地从第一页看起,一盏茶的工夫,她就从头到尾看了个大概。这本书叫《诡兵道》,大意就是讲用兵之道的,其中好像还有一些战例,也有布阵图和兵防图。 方秀一又翻了一遍,确信是兵书,她又看到桌子上的纸。纸上,是一副战争图,好像是一个复盘。她看的不是很懂,上面有很多符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看着这些东西,就想,难道科举要考这些东西?还是,思远有此爱好?何怀安知道吗?不过,若是爱好,倒也无所谓,男孩子嘛,喜欢军事也是很容易理解的。 想到这里,方秀一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男孩子天性使然,对一些战争、刀枪感兴趣,也没有什么不好,而且,还能拓宽视野。她不禁又想起来纸上谈兵一说,思远如果只是感兴趣了解一下,倒也无所谓,可不敢真上去打仗,那可是要命的。 方秀一没等思远回来问,她觉得自己也不懂,估计思远和何怀安两人有共识,两人不是每天都斗书嘛,说不定兵书就是其中一种呢。 晚上,方秀一到何怀安房间谈心去了。 “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嗯,说吧。” “早上,我看到思远在看兵书,大人知道吗?科举也要考兵道吗?” 何怀安想到白天没听儿子说起这事,估计是方秀一没问思远,而是等到晚上来问他,看来方秀一很是顾及孩子们自己的想法。 “科举不涉及军事。思远说他对用兵很感兴趣,我就找了几本书给他看。” “那就是我多心了,我还以为他要去打仗呢。不过,男孩子嘛,看这些东西也很正常。我不懂这些,只要大人觉得合适,那就没有问题。”方秀一对何怀安那是全然的信任。 何怀安看了看方秀一,觉得她只是懒而已,而不是不懂。她说自己对府里事情不热衷,但可以夜以继日地拟定出什么二十一条规矩,然后不辞辛苦地给府里人讲解,这个过程虽然辛苦,但一旦执行起来,确实不需要她再付出多少精力管理了,大家依规矩行事便可。府里日常事务,她看账本,一看就知道轻重,有了规矩的约束,再培养了飞羽,然后她又可以轻松了。不喜欢到外面去,但她一个人在府里过得有滋有味。现在看到思远的书,就能猜出思远的想法,但又不深究,全然相信思远和他。 脑子一瞬间闪过这么多的想法,何怀安真的有点怀疑自己的能力,对方秀一有点看不透。 “上次我给你说的那个老师,找到了,不日就可以到京师。” “是吗,那太好了。这位老师对住宿和饮食有什么要求没有?我好安排。”既然何怀安都极力推崇,方秀一自然也觉得对方是个高人。 “老师是个任性之人,太刻意了,他反而不喜。” “我知道了,高人嘛,都有自己的个性。我把半江阁收拾好,给老师住。专门给他老人家配一个厨师。” “厨师你不用操心了,他老人家自己带一个。老师身边就有一个老奴和厨师,你照这个安排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果然是非同一般的人,连随从都这么独特。”方秀一两眼冒光,还没见到人,就已经把老师想象成了那种扫地僧一般的世外高人了。 何怀安好笑地摇摇头,说方秀一有城府吧,有时候天真得像一个孩童,说她不谙世事吧,她在外面做的每一件事,都令人刮目相看。尤其是皇帝的态度,他太清楚了,皇帝对方秀一无疑是有欣赏的成分的,但也很明显地有一种恨意,恨方秀一暴露了皇家女人的缺点和愚蠢。前几次想利用方秀一的卑微,但没想到受了惊吓,虽然方秀一不用立于朝堂,但皇帝也不希望她再和皇宫里的女人有什么瓜葛了。 “秀一,你对皇后和长公主她们有什么看法?” “我?对她们有什么看法?”方秀一奇怪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我能有什么看法,她们不要惹我就行,我才懒得理她们,这辈子也不想再看见她们,对了,还有太后!这些不事生产的女人,什么也不干,就是仗着她们是皇家的人,随意欺负别人。真想不通,她们有那么多的时间,为什么不找点别的事干。” 方秀一想到这些人,就一肚子火,她现在很能理解有些人为什么要打人了,她就有这样的冲动。 “对了,大人,皇帝对我有什么意见?” “没有,你做的很好。” “那就好,我还以为皇帝会恨我呢!” 何怀安又惊讶于方秀一的敏感,看来,他要跟思远沟通一下,应该提前向方秀一坦白了。 第八十二章 《论语》紧俏 刚结束了一个月的闭府,方秀一想着要不要出去转转,但去哪儿转还真是个问题,最后她想到了钱贵,好久没见钱掌柜了,上次孩子记名时,他还来过,只是自己当时发生了意外。趁此机会也去看看。 等到飞羽休息的时候,方秀一带着飞羽和思远一起出府了。她也是想要当面感谢一下钱掌柜,在她们初入京师时给了莫大的帮助,而且如果没有钱掌柜,她们估计都不会遇到何怀安。 看到明楼宾客盈门,方秀一内心还是欣慰的,最起码这里没有染上她的霉运。四季已经提前打点好了,钱贵早就等在了酒楼旁边的小门那里。 “何夫人,别来无恙?”钱贵问道。 “托钱掌柜的福,不过,我过得怎么样,钱掌柜也应该很清楚了。”方秀一调侃道。 钱贵知道方秀一的意思,也毫无芥蒂地笑着,“看来,何夫人应付这些事情,也是得心应手。” 钱贵给方秀一安排的是一个很偏僻的小房间,这也是方秀一的意思,她实在不愿意节外生枝。 思远和飞羽很有礼貌地叫钱贵“钱伯伯”。 “呵呵,不敢当,明公子和郡君来这里,是钱某的荣幸。快请坐。”钱贵自己充当了小二的角色,给方秀一三人上茶,“何夫人好福气,找到了何大人,孩子们也这样出众。” “说起来,还真是要多谢钱掌柜呢,若不是你,我们都不知道在过什么样的日子。”方秀一递给钱贵一张纸,“钱掌柜,我无以为谢,这是我整理的灌汤包的做法,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试一下。” 方秀一不知道怎么感谢钱掌柜,想来想去,给他食谱可能更好,自己最后选择了灌汤包,好吃也好做,不用她现场演示也能做出来。 钱掌柜结果食谱看了一眼,“何夫人,很感谢你的慷慨,只是何大人已经送给一些东西表示感谢了。” 方秀一没听何怀安说过这事,但也不便当面说出,“大人给的是大人的谢意,我这是表示自己的谢意,不过有点轻微,还希望钱掌柜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何夫人给我的食谱,都是珍品,我受惠不少。这个灌汤包,我很感兴趣,不如何夫人以此入个股,让钱某回馈一二吧。” “入股?不行,绝对不行!”方秀一连忙摇头,“这是我的谢意,和利益没有关系,还希望钱掌柜莫要再提。” “抱歉,何夫人,是我唐突了。不过,如果何夫人不介意,我试做之后,能否送到府上,帮我品尝一二?”钱掌柜没吃过灌汤包,不知道做成什么样子是最好的。 “那当然。” 跟钱掌柜的又闲话了一会儿,方秀一就起身告辞了。她很想听听八卦消息,但现在有诸多的限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真是有些遗憾,以后要想想办法才行,否则自己的消息太闭塞了。 “夫人,您刚才给钱掌柜的纸?”石妈妈提醒方秀一。 “不要担心,那是山杏写的。”方秀一很感谢石妈妈的提醒,“对了,石妈妈,钱掌柜刚才说到的那个庙,您去过吗?” “我一年也去个几次,给大山他爹添个香火钱,保佑大山顺遂。” 刚才,钱掌柜说东山有个寺庙,周围的风景很好,斋饭闻名京师内外,香火甚是旺盛。 “现在天气转凉了,改天石妈妈带我去一趟。”方秀一虽然更想呆在府里,但因为她自己的特殊经历,她还是想对这种虚妄表达一下寄托。 “是,夫人。” “娘,我也要去。”飞羽要求道。 “那就这样吧,等你下次休息时,我们就去。思远要不要去?” “好。” 在马车经过一个书店时,方秀一想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小说可以看看,这时应该有初期的小说作品。 书店老板对方秀一的到来很感意外,不是说他认识方秀一,而是鲜有女人带着孩子来买书的,何况还带了随从。 “这位夫人,请问有什么需要?需要买《论语》的话,请在这边登记一下,正在印刷中,还得几天才有货。”虽然表示惊讶,但看到这阵势,老板也不敢怠慢。 “《论语》?我买它干什么?我就随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小说?话本?”她刚抄写过五遍《论语》,买它作甚?方秀一曾经大致看过何怀安的书房,藏书确实丰富,但就是话本这一类的书没有。 “好的,请这边走。” “多谢。”方秀一又对两孩子说,“你俩也随意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书。” “好的,娘!”立刻,两孩子就走开了,看来他们对话本小说什么的不感兴趣。 方秀一来到小说架子跟前去翻找。小说数量整体不多,可能跟此时的意识形态控制有关,有关神鬼的小说很少,就只有一两本。其他大多数都是写的男女情爱,只不过很含蓄,篇幅都不长。她挑选了好几本,虽然故事对她来说没有多少新意,但也能了解世间百态和人情风俗。 正在挑选间,方秀一听到有几人在说话,好像有人过来买书,而目前缺货。 “掌柜的,我上次也登记了,怎么这次还没有?” “实在抱歉,小哥,因为预定的人太多了,上一批的已经卖完了。不过,你看,你的名字就在下一批名单的第一位,下次第一个给你留着。” “唉,真是奇怪了,怎么这本书这么紧俏?每个书店都排了很长的队。” “不要着急,小哥,已经在加紧印刷了。马上就会有了。” “老板,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大家现在都要买这本书?” “听说现在官府都要考校女子《论语》,所以现在女子都在学习。而且,一些富贵人家都专门给府里的夫人小姐们请了女师父,就讲《论语》。”老板连连称奇,“据说京师里的女师父都已经不够用,还有特地从外地请过来呢。就连卖文房四宝的也都很忙碌。” 方秀一在一旁都听傻了,这事情不会那么巧跟自己有关吧?待付钱的时候,方秀一问老板:“掌柜的,刚才听你说起,现在《论语》,很多人都需要?” “是啊,简直供不应求。” “那请问,这个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差不过一个月以前,大家就像疯了一样来抢。听说,就连官夫人们都要学习,还要抄写。真是太奇怪了!” 一个月?可不就是上次跟长公主发生冲突的时间?皇帝罚在场所有夫人抄写《论语》,不识字的,还要都学会,不仅要会写,还要理解意思。估计其他官夫人们听到这个消息后,都跟风购买。说不定,这股风气很快也会传遍全国了。不过,这也是好事情,女人也可以有机会学习知识。 方秀一惯会自我安慰,这件事情经她一想,就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中午,何怀安没有回来,派人回来说跟皇帝在宫里用餐了。方秀一就怀疑,能有什么事非要把臣子留下来一起吃饭的,也不知道何怀安是否吃得惯。 下午,何怀安还没回来,方秀一和孩子都在各自的院子里做着自己的事情,互不干扰。方秀一觉得上次做的衣服有点少,就继续再给每人做两套。做衣服还挺费工夫的,一针一线全靠手工缝制。方秀一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的原因,不是说她做得有多好,而是她一直在跟以前作比较,刚开始的时候,做的衣服,针脚不匀称,还不平整,现在比以前的强多了。 正在方秀一陶醉于自己的手艺时,外面传来一阵似乎是急切走动的声音,好像不止一人走进了院子。她站起来往外看,是三冬进来了,而且身后还跟着七个女人,装扮不太平常的女人。 石妈妈匆忙进来,低声对方秀一说:“夫人,好像是宫里来的。” 不仅三冬来到内院,还带来了宫里的人!石妈妈的话音刚落,三冬就在外面说:“夫人,小的有事要禀报。” 方秀一放下手里的活,来到会客厅,让三冬进来说话。 三冬看了眼石妈妈和两个丫鬟,方秀一就让她们退出去了。 “夫人,宫里来人,要清场。”三冬的声音很低,只有方秀一能听到。 “来人?谁啊?干嘛要清场?”方秀一那一瞬间以为来的是哪个娘娘,毕竟跟三冬进来的是几个女人,现在想来,应该是女侍卫。 “是大人陪着。”三冬没有明说,这也是何怀安交代的,说夫人自会理解。 方秀一当然就懂了,万万想不到是皇帝要来,但为什么要来内院?她也没多少时间想了,马上对三冬说:“我知道了。你去外院,不要让人随意走动。” 三冬看到方秀一领会了之后,很快就出去了。 “石妈妈。”方秀一把石妈妈叫了进来,“你带着这里的所有人去小姐的院子里,速度要快,过去后所有人都不许出来。若有不从者,立刻绑了。” 石妈妈从方秀一的吩咐中也听出了事情不一般,马上就带着两个丫鬟,静悄悄地把院子里的其他人立刻带了出去。她们出去的时候,两个女侍卫也跟了过去。内院门口站了两个女侍卫,另两个则站在了方秀一的门口。 “何夫人,陛下此次前来,是想品尝夫人的手艺,没有别的意思。”另一个中年妇女看到院子里的人都出去了,才对方秀一说道,“你叫我萧姑姑就可以了。” “萧姑姑好。可是要我做一顿饭?” “是。” 御膳房要什么没有?还屈尊来这里让她做?正待问要吃什么时,一行人走了进来。领头的可不就是让人讨厌的皇帝本人! 第八十三章 蓬荜生辉 方秀一赶紧出去,“噗通”一声跪下就喊口号。 可能是方秀一这种鲁莽和惊慌失措的表现正好取悦了皇帝,他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哈,没想到何夫人这么有活力,声音都比别人大。快起来吧。” “陛下圣驾光临,是连前世都修不来的福分,妾身有些激动,无状之处,还请陛下见谅!”方秀一感到自己的膝盖都有点疼,其实她刚才是因为走得太快,踩到了裙摆,所以才扑到地上的。 “哈哈哈哈,不怪不怪。”皇帝大摇大摆地直接就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椅上,太监也早就把垫子铺在了上面,“来来来,爱卿,你们也坐吧。” 皇帝身边还跟了两个人,除了何怀安,另一个就是温仁宜。 “温大人。”方秀一想着这人真是皇帝的近臣,走哪儿都跟着。 “何夫人,多有叨扰!”温仁宜说话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 “哪里哪里,真是稀客呢。”方秀一看向一旁的何怀安,想得到点明示。 “陛下说对你上次说的水煎包很感兴趣,今天就过来看看。” “是啊,朕觉得很新鲜,希望没有为难何夫人。”皇帝说得倒是轻描淡写。 方秀一心里一顿脏话,敢情这些男人们觉得要吃什么都是直接就能做的,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包子是要发面的。 “陛下客气了,不为难。”方秀一想起来,今天早上的早餐是小笼包,说不定还有点剩余发面,“只是需要点时间,陛下?” “无妨,何爱卿,我们来下棋。”看来,皇帝都想好了。 “那请陛下稍待,我先去烧壶水。”方秀一又看了眼何怀安,对方给她点了点头,她也就有点安心了。 炉子上坐好水壶后,方秀一就赶紧翻看厨房,那个萧姑姑和两个女侍卫也跟进来站在旁边,看来是监视她的。 幸好,厨娘留下来了一些发面,有点少,不过,何怀安吃素,就不给他做包子了。 也幸亏方秀一平常在家的穿着都很简单,此时也不用去换衣服,她直接把裙摆搂起来绾成个疙瘩,再穿好围裙,洗了手,就开始剁肉馅。她也很庆幸,这个皇帝没有想要吃什么复杂的菜式,这个包子还是很好做的。 剁肉馅的时候,方秀一还在想,外面的人在下棋,也不知道这个声音会不会影响他们。别人是下棋时可能有琴声相伴,到了她这里,下棋时伴随的是刀在案板上剁肉的声音。 方秀一对发面的信心不大,她以前就不是很擅长中和发面的酸度,何况这个发面还不是她自己发的。她揉面的时候,不停地拿在手里闻一闻,看碱面是否合适,生害怕发酸,影响口感和味道。 很长时间没有做过饭了,方秀一很是花了点时间适应厨师的状态。包好包子之后,方秀一又和了面,稍微拌了点素馅,是给何怀安做的饺子。做水煎包的锅,是平底锅,是方秀一以前专门让三冬定制的,就是为了方便煎东西。 因为做的都不多,方秀一同时煮水饺和做水煎包,抽空还凉拌了一个素菜,还有现成的卤牛肉,方秀一直接切片浇上汁子。等到所有东西都做好之后,方秀一用几分钟又做了一个鸡蛋汤。 看到一阵急行军的成果,方秀一长出一口气,她就是这样的水平了,希望皇帝没有对这顿饭抱以厚望。 “萧姑姑,做好了。”方秀一告诉那个萧姑姑。 “辛苦了,何夫人。”可能是方秀一做饭的时间太长了,皇帝三个人已经收起了棋盘,好像在聊天。太监服侍皇帝洗了手,拿出特意准备的专用碗筷餐盘。方秀一看着这架势,估计就是在破屋陋巷,皇帝本人可能也要摆出晚宴的排场。 不用方秀一经手,两个女侍卫一直监视着她,萧姑姑则是把东西全都摆到石桌上,就在户外用餐。 从厨房看去,方秀一有点遗憾,因为她忘了给包子上面来点点缀了,否则会更好看一些。她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传说中的试菜,其实皇帝也挺可怜的,时时刻刻都得提防着,谁知道危险来自何方及何时来临. “何夫人,不要拘束,也一起坐过来吧。”皇帝心情似乎很好,还招呼方秀一坐下来一起吃饭。 方秀一愣了一下,跟皇帝吃饭?怎么吃?她走到桌旁,看了看何怀安。 何怀安笑着说:“坐下吧。”还贴心地给方秀一摆好碗筷。 “谢陛下!”方秀一坐在何怀安身边,正好面对着皇帝,她倒想挪动一下椅子,但坐的又不是木椅子,她就下意识地往何怀安身边靠了靠。 “怎么还有饺子?”皇帝问道。 “回陛下,今天没有准备那么多发面,何况大人平日吃素,就包了一些素饺子。”方秀一也实话实说。 “嗯,看你这做得倒是别致。”皇帝现行巡视了一边,“何大人好福气!” “谢陛下夸奖,微臣确实很有福气。”何怀安毫不客气地领下这个夸赞。 “哈哈哈哈……”皇帝高兴地笑着,“好。今日无君臣,动筷吧。” 皇帝对饺子不是很感兴趣,首先吃的就是包子,但温仁宜首先吃的却是饺子。 “嗯,不错,独特之处就是包子底部是酥脆的。”皇帝对这个很满意,“怎么,温爱卿也吃素?” 温仁宜不慌不忙地咽下一个饺子,擦了擦嘴,才回道:“回陛下,微臣曾经吃过何夫人做的饺子,当时觉得很好吃,今天想再次品尝一二。” 方秀一就奇了怪了,不是说“食不言”嘛,怎么这个皇帝带头说这么多话。 “嗯,朕也记得,应该是大年初一的事情。看来温爱卿难以忘怀啊!” 还未待方秀一有什么反应,何怀安插了一句:“怎么饺子味道有点咸?” 何怀安说话没有指责的意味,倒更像是疑问。 方秀一刚才没吃,听罢赶紧吃了一口,“我觉得正常啊!大人口味变轻了,可能是因为天气凉了,食欲好了些。”说完,方秀一赶紧给何怀安倒了一杯水,“大人,喝口水吧。回头我交代厨房,做菜时注意一些。” 三个男人神色各异,方秀一没注意到,不过她就是看到了,也没有解读的本事。 几个男人都吃得不多,或者说他们志不在吃饭,只有方秀一的关注点在食物上。 “陛下,这包子是否合口味?” “嗯,很好。”皇帝又说道,“上次是看到你的笑话集子看到了这个水煎包,不过今天又看到饺子,不知道何夫人有没有关于饺子的笑话?” 方秀一听皇帝悠闲地说着,旁边的太监递上水,皇帝漱了口,似乎就等着她再讲一个笑话。但是,吃饭时讲笑话合适吗? 何怀安给方秀一倒了一杯水,对皇帝说:“陛下,上次的笑话集子看的可是满意?” “很满意,看到有些折子后,心情郁结,就用它来调剂一下。” “呵呵,能为陛下分忧解难,是妾身的荣幸。”方秀一看了一眼何怀安,让他不要担心,“不过刚才听到大人说话,妾身倒真是想起来一个跟饺子有关的笑话。” “说来听听。”皇帝让手下撤掉了桌上所有的东西。 “是这样的。村子里有一个地主,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刚出嫁不久,正好赶上地主生辰,两个女婿都要去祝寿。小女婿这个人虽然为人正直,对这个小女儿也好,但就是有点直。小女儿担心自己的丈夫到时候出丑,所以在临行前交代丈夫:‘你到我家后,一切都看我的眼神和手势行事。’丈夫连连点头答应。就这样,一人惴惴不安,一人诚惶诚恐,就去祝寿。因为正餐在下午,所以中午就给女婿们准备了饺子。大女婿为人斯文,一举一动都很合规矩,地主看着很高兴。小女婿看到饺子后,先看了一眼对面的小女儿,请求示下。小女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但也不能发火。于是,她悄悄地做了个手势,先竖起一根手指,放下,然后再竖起两根手指。” 方秀一讲到这里,好笑地问那三个人:“你们知道,小女儿的意思吗?” “一个饺子吃两口!”三人异口同声回答。 方秀一愣了一下,这么整齐! “哈哈哈哈,你们好聪明啊!不过,那个小女婿就差好多,他听了之后,马上点头,表示明白。但结果是,他一口吃了两个饺子。” 说完,方秀一自顾自地笑着,这个笑话还是前世她母亲讲的,说是从外婆那里传下来的。 三个男人也笑着,不是被笑话逗笑的,而是被方秀一的表情给逗笑的,方秀一不管别人是否感受到了其中的好笑之处,她自己已经先沉浸在自己的笑话里了。 皇帝似乎很满意今天的下访到户,一切结束之后,带着身边的一队人马潇洒离去。何怀安和方秀一送到府外,看着皇帝和温仁宜先后离开。 方秀一看着皇帝身边男男女女一堆的人,大概有二十人左右,刚才那些男侍卫都守在内院门口和府内门口,她根本没看到。这架势,放在谁眼里,也知道是谁来过了。真不知这个皇帝要干什么。 “大人,一切都还好吧?”方秀一对何怀安笑道。 “很好,你做得很好!”何怀安似乎没说过方秀一做过什么不对的事情,“不要担心,陛下只是来吃包子。” “呀,大人,我们赶紧回去吧,孩子们还不知道呢!”方秀一顾不上思考皇帝想干什么了,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两个孩子,“快点啊,大人!” 何怀安任由方秀一拽着自己的袖子,急匆匆地回去看孩子们。 第八十四章 东山无量 等到飞羽再次休息的时候,方秀一就带着她去了东山的无量寺。本来思远也要跟去的,但正好之前几天,何怀安带着他和其他几位小朋友去这里听高僧讲法,所以方秀一也就不耽误思远的时间了。据说这个高僧颇负盛名,经常云游四海,很难得才经过京城,被请到这里讲法。 方秀一对佛法不感兴趣,以前也略微看过几页佛经,但没有慧根,实在看不懂,所以也就没去听。况且,何怀安还要带几个人去,有诸多不便。 原来方秀一想着是不是要约顾夫人一同去,但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境遇,觉得还是不要为难别人比较好,虽然她并不知道顾夫人是怎么想的。于是,她就只带着飞羽走了。不过,不管方秀一怎么想,何怀安给她安排的行头也让她无法低调。 无量寺在东山,距京师西城门约三十里。此时正值初秋,天气还是比较凉爽的。方秀一坐在车上,有点遗憾,如果是一家人出行,来个秋游,就更好了。 “宝贝,感觉怎么样?”方秀一问飞羽。 “我很开心。但如果爹爹和哥哥也在就好了。”飞羽也觉得很遗憾。 “不要担心,大人已经说了,过几天,他会带着我们一起到东郊,说是那里有府里的一个庄子,我们到时候还能在那里过一夜呢。”方秀一知道,何怀安是想让她出来多多散心,也就没有建议她取消今天的行程。 “那太好了!”飞羽立刻开心起来,抱着方秀一的胳膊,“娘,我看到府里的账本上是有这个庄子的,每年还给府里很多特产。” 方秀一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包括何怀安说过在京城内还有一处地方,她也没去看过。何怀安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对她和一双儿女是极尽奢侈,但她也有自己的生活态度,要撑场面的她不会拒绝,但虚荣的东西她也一概不要求。一个人,立不过一尺,卧不过六尺,要那么多地方也没多大用处。 今天或许不是什么所谓的黄道吉日,方秀一也没看什么黄历,所以,山上的人并不是很多。这个寺庙整体看,非常古朴,“无量寺”三个字写在正门上方的墙上,气势很豪迈。说是正门,其实这里没有所谓的门,只是围墙中间留出了一处空间而已,这比较怪异。 寺外青翠环绕,古树似乎都要插入云霄,特别幽静。方秀一刚下马车,就看到门口迎出来一位小沙弥。 “何夫人!郡君!”小沙弥年约十一二岁,看着很喜庆。 “小师傅,有礼了!” “夫人,郡君,这边请,房间已经安排好了。斋饭也在准备中,还请稍候。” “有劳了!” 寺庙占地很大,听说很多的寺庙都被皇帝给撤掉了,看来能幸存的都是非同一般的。里面的布局很整齐,尘世意味比较浓厚,亭廊风格更像是府内庭院,只有各大小佛殿更能体现红尘外的意蕴,让人不觉内心凛然。 方秀一想,这还真是个矛盾的寺庙,既让人远离红尘,又让人身处红尘。 寺庙专门有一些布局是给贵人备用的,但方向不一,倒是很奇怪。方秀一看到小沙弥把她们往西北处引,路面都是由整齐划一的石砖铺设而成,颇为讲究。一眼望去,大院和佛殿周围都极少树木,很是空旷和威严。 在西边的途中,经过一个供人休息的小亭,顶上似乎是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五彩斑斓。方秀一经过时不禁驻足观赏。 “这是云外亭,据说还是以前的一位高僧题写。”小沙弥介绍道。 “娘,你看,那个颜色真好看!”飞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琉璃瓦,看到阳光下反射的光芒,很开心。 “是啊,五光十色的。回头,要不要让大人也给你弄一些回去,装饰你的院子。”方秀一提议,对何怀安来说,飞羽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估计他都会往上跳一跳看是否能摘得几个。 “好啊好啊,就按照这个亭子的样子做一个小的,摆在我院子里。”毕竟是小姑娘,很喜欢一些亮闪闪的东西。 方秀一让石妈妈和郑妈妈先去打点,她带着飞羽和几个丫鬟就在这个亭子里欣赏风景。其实,无量寺最好的风景是在后山,据说可以眺望京城,还能看到山坡上的一层层树木景致。但这个琉璃亭很是让人心生欢喜,不如就坐下来感受一下。 母女俩来的比较早,正在闲话间,就看到又有一些人走了过来。那几人看来也很喜欢这个亭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待走近,方秀一看到这几人都有些面熟,好像是在长公主府见过的,但不认识。 来的是两个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本来也是说说笑笑地往这边走的,但看到亭子里的方秀一时,都不言语了,直勾勾地看着方秀一。 方秀一以为她们是看到有人才这样的反应,就笑着邀请她们过来,“真是凑巧,在这里遇到大家。” 两名夫人面面相觑,然后寒暄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何夫人。” “不如也进来一起坐吧,这个亭子很吸引人呢。” “真是抱歉,我们一路匆忙,想先去休息片刻,过会儿再来叨扰。告辞!”一位夫人赶紧拒绝。 方秀一笑了笑,也不勉强,“请便!” 一行人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亭子。 “飞羽,我们也休息一会儿了,不如过去看看我们的房间吧。” “好的,娘!” 给方秀一安排的院子很小巧精致,不仅墙外有青翠欲滴,院内还有红花艳艳,就连茶水都透着一股山泉清冷。 稍事休息后,方秀一和飞羽换了底子更厚的鞋子,这是决定到这里来之后,方秀一让针线房的人赶制出来的,平常穿的鞋,除了好看之外一无是处。 在爬山之前,方秀一带着飞羽到正殿去烧了一卷佛经,是她这几日抄的《心经》。两人虽然不信佛,但也是规规矩矩地磕了头。 “夫人,要不要点长明灯?”小沙弥一个僧人问道。 方秀一想了想,长明灯?给谁点?何怀安也没交代,是不是要给四位老人们点?既然何怀安没说,她也就不多事了。但是她此时却有了自己的想法。 “好的,帮我点一盏吧。” “请问夫人,可否告知姓名?” “不用姓名,你就帮我点一盏。”方秀一突然想起了这个世上原来的方文怡,不知道她的魂魄去了哪里。但不论是灰飞烟灭,还是投入轮回,也希望她能一切顺利吧,没有痛苦。 “好的,夫人。” 长明灯点好后,方秀一让飞羽也拜了拜。 “娘,这是给谁点的?”飞羽听话地拜了,但好奇是给谁点的,还没有名字。 “是……是娘的一个朋友,你不要问了,拜了就是。”方秀一此时才意识到,她这么多年就没想起来还曾经有这么一个人,而正是这个人的消失,她才能有机会来此,见识了不一样的生活。也正是曾经的这个人,生育了飞羽和思远。她真有些自责,一直以来都忘了方文怡,“以后有机会,你也来给她烧个纸钱,点一盏灯。” 方秀一的语气是从没有过的伤感,飞羽没敢多问,反正母亲让她做的都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我知道了,娘。” “对了,还有思远,改天也带他过来拜拜。” 飞羽是第一次爬山,虽然这并没有多高,她还是很兴奋,漫步于树荫底下,听着鸟儿欢唱,山风习习,真的很惬意。 随着高度的上升,眼底的景色也发生了变化。 “啊,娘,你看,能看到我们上来的那条路了!”飞羽开心地指指点点着。 “是啊,越往高,看到的景色越多。” 几人愉悦地信步爬山,但明显还有人比她们早到,因为山风同时送来了前方隐约的说话声,越往上走,听得越清晰。 “……就是啊,没想到在无量寺里还能遇到她。”说话的正是先前在寺内遇到的其中一位夫人,“只是不知道她来此做什么,莫非是想让佛祖改变她的运道?” 另一人轻轻笑着说道:“没想到,她居然是那样的人,给别人带来了那么多霉运。你说,咱们平日里好好的,偏偏是因为在公主府里遇到她,就被她牵连,那几日,我不仅忙着管理府里的杂事,每天还要抄书,真是忙死了都!” “是啊,难怪现在大家都叫她‘霉夫人’。这下好了,她自己也没落什么好。连诰命都没有了。这种人啊,就不应该出门祸害别人,我们今天遇到,也真是倒霉。” 方秀一听到两人愉悦的交谈声,摇了摇头,果然自己的名声还是传到了京师,自己成功地成了京师上流社会的茶余饭后。 “娘,山上的风景是不是更好?”飞羽也听得出是在说方秀一,她虽然生气愤怒,但还是首先想着安慰方秀一。 “那当然,登高才能望远。”方秀一其实已不在意这些东西,但听到飞羽维护她,还是感觉心里一暖。 前方山路的右侧正好有一个平台突出,摆了几个石制桌椅,供人休息。那两人听到方秀一的说话声,立刻变得静悄悄,说人闲话正被人听到,可不就是尴尬。方秀一经过的时候,这两人站起来,讪讪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何夫人,好巧,也来爬山?” “是啊,听说山上风景好,特意过来看看。”方秀一笑了笑,没作停留,直接略过两人往前走了,马上就到山顶了,浪费这精力干什么。 在两人尴尬的嗫嚅声中,方秀一毫不在意地带着飞羽继续往上走,跟这些人没什么说的,如果把她定义为死神才好呢,专门出来吓她们。 “娘……”飞羽试图安慰方秀一。 “没关系的,宝贝,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浪费在一些无意义的事情上,岂不是可惜?”方秀一没刻意降低声音,她想那几人应该也听到了。 第八十五章 寺中意外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山顶,四处毫无遮拦,山风肆无忌惮、但很友好地吹拂着她们,飞扬起发丝和裙摆。飞羽一身素衣,站在山崖边,裙舞飞扬,仪态端庄,就像是欲飞向天空的仙女,方秀一真想有个相机能留下这珍贵的一幕。 “娘,这里的风景绝佳,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呵呵,傻孩子,一山比一山高,你见了更高的山要说什么?”方秀一好笑地说着,和飞羽并排站在一起,俯瞰山下风光。 京师就在遥远处,但城门清晰可见,城内的建筑层层叠叠,皇城就在城北的正中。山下风景宜人,一条蜿蜒山路更添了些许乐趣,她们就站在这条路的尽头,站在山顶。 “高高峰顶上,四顾极无边。独坐无人知,孤月照寒泉。”方秀一站在这里,看着映入眼帘的美景,心情也格外爽朗,意境突然间有了超脱的飞跃,竟然吟诵了一首禅诗,不过反正也是个和尚写的,应该也算是应景吧。 “娘,你说的怎么这么寂寥啊。下次一定要让爹爹也陪着我们一起登高望远。”飞羽希望方秀一永远都开开心心的,就像方秀一希望她的一样。 “好啊,天气凉了,秋游登高都很不错,我们应该常来才是。”飞羽十一岁了,身高已经到了她鼻子处了,方秀一越看越高兴,揽着飞羽的肩膀,豪迈地说道,“乖宝,要不要试着喊一声?” “喊一声?喊什么?” “随便喊什么都可以。”方秀一知道飞羽没做过这种事,先做了个示范,“来,就像我这样,双手这样放在嘴边。飞羽——我的宝贝——”远处似乎还有回音,甚至惊起远处的一群野鸟。 方秀一虽然没敢扯开喉咙放声喊,但也已够惊人了,谁见过一个女人这么喊的?惹得飞羽和丫鬟们呆若木鸡,瞠目结舌。 “来来来,你们都可以这样做,可以释放你们的郁闷,还能增强你们的自信,不信的话,试试。”方秀一极力鼓动身边的人做。 但丫鬟们哪里敢,倒是飞羽觉得新奇,咳了几声,有点放不开地试了试,“啊——” “不行,不合格,哪有这么小声音的,再来!”方秀一很不满意飞羽的表现。 “啊——”声音大了一点点。 “再来!” …… 最后,飞羽终于抛开所有的顾忌,闭上眼睛,拼尽全力喊道:“爹爹——哥哥——啊——” 方秀一听到后,笑得得意忘形。 喊完后,飞羽气喘吁吁红着脸,开心地抱着方秀一叫道:“娘,娘,你听,我喊了,那么大声,爹爹和哥哥也都能听到吧?” “肯定听到了,连那么远的鸟都飞走了!” 母女俩像傻子一样又笑又说的。 “何夫人?”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打断了母女俩的神经质。 方秀一停下神经质动作,但脸上的笑容却一下子收不回来,咧着一张大嘴就看向声音处。 “顾小姐?”没想到还算个熟人,正是顾大人的大女儿顾琪芳。 “何夫人,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早就想到府上拜访,但一直没得空。”也不知是方秀一的错觉,还是顾琪芳会掩饰,方秀一没在她脸上看到有什么嫌弃的表情。 “是啊,真是有缘。” “对了,何夫人,这位是白夫人,是我的朋友。” “白夫人,你好!” “何夫人,幸会!”这位白夫人,和顾琪芳差不多年纪,长得比较小巧,五官倒是很好看,但不知为何,方秀一总觉得她和顾琪芳一样有一股忧伤。 “我们二人刚走到山下,听说何夫人在山上,就想上来打个招呼,还希望没有打扰了何夫人和郡君。”顾琪芳说得很真诚。 山下听人说?该不是刚才那两个女人吧?一直没见她们上来。 “没有没有,这样的美景,大家都看到,才能称得上是美景。” “是啊,我们每年也会来几次。”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们也上来好长时间了,该下去了。”方秀一也不知道应该和她们说什么。 “何夫人,不过不介意的话,能否说几句话?”顾琪芳挽留道。 方秀一奇怪地看了看两人,那个白夫人还点了点头。 “没关系,只是不知道你们要说什么?”方秀一不觉得她们有什么共同语言。 山顶虽然四面都是山崖,但在靠北边出,有一个很简陋的木屋,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也不修缮,屋前摆的不是桌椅板凳,而是一个似乎三尺宽六尺长一尺高的石头平台,更像是可以睡觉的地方。 方秀一和顾琪芳白夫人并排坐在一边,飞羽一个人坐在侧面,靠着方秀一。 “上次听到何夫人说,能为孩子做的,都谈不上艰难,我真是受益良多。”没想到顾琪芳说起这事。 “顾小姐客气了,我只是有感而发,何况,作为母亲,你应该也付出了很多,不用学我。” “总之,很感谢何夫人!”顾琪芳说得真诚,但方秀一不知道她到底要感谢什么。 “呵呵,你抬举我了。虽然不知道你说什么,但如果能对你有所帮助,我也深感幸运。”方秀一想了想,还是又补充道,“孩子,是我们把他们带到这个世上的,他们并不见得有多心甘情愿做我们的子女,他们只是无法选择而已。既然是我们逼着他们来到这个世上,那我们就要对他们做我们尽可能大限度的努力。而且,这种付出是不能求回报的。” 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话,可能是方秀一的论点太过惊世骇俗了。 “呵呵,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 “没有没有,何夫人一席话让人茅塞顿开!” “是的,我也深有感触。”那个白夫人也忙道,“其实,我早就想拜访何夫人了,想对何夫人表达我的钦佩之情!” “钦佩?我有什么值得你钦佩的?”方秀一更奇怪了。 “其实,关于城里的流言,何夫人不必放在心上。相反,我倒是很欣赏何夫人的做法。”白夫人的眼里似乎还闪着光。 方秀一顿觉受宠若惊,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不怕何夫人笑话,我生性胆小,从来不敢反抗什么,所以听闻何夫人之事后,从心底感到钦佩,也有点羡慕。”白夫人有些不好意思。 方秀一瞪大了眼睛,还有这事?她竟然能引领一支队伍了!只不过是受难者的队伍。她哭笑不得,她都怀疑这个白夫人是不是以前受过长公主的气。 “我……这话怎么说的。”方秀一不知道自己应该回应什么比较合适。一瞬间,她的形象突然由灾星一变而为英雄,这反差,太大了! “真是有些丢人,自己懦弱,还希望有人能出头。”白夫人低垂着头,声音也低了下来。 “青桔,说什么呢,你现在知道了,不是所有人都怕她的。”顾琪芳搂着白夫人的肩膀,安慰道。 方秀一不知道长公主怎么把控这个白夫人一家人,但被人操纵的感觉真的不舒服。 “白夫人,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只要你家大人自己上进,不愁不被赏识。退一万步,就是终生不得志,又会如何?人这一辈子,有无数种可能,哪能一棵树上吊死?”方秀一难得热血了一把,但有点口不择言,“呵呵,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的,何夫人,我懂你的意思。”白夫人抬起头,勉强地说道,眼眶还有点红。 唉,方秀一其实有点遗憾,这么热血,竟然没有人响应。 “请何夫人放心,我们是不相信那些无稽之谈的。就凭何夫人前些年一路辛苦带着老老小小的走到京师,就已经让我们这些人望尘莫及。何况,最近发生的事,也不是你们的错。”顾琪芳声音很坚定。 “谢谢你们的认可,让我觉得自己不孤单。”方秀一甚至有一种想扯起大旗的冲动,难怪人都喜欢顺耳之言,轻轻松松地就能让人产生冲动。 在山上,大家相谈还算甚欢,导致方秀一都想邀请她们一起素斋,但又觉得不合适,所以在山下,大家就分开了。 这里的素斋确实名副其实,做的很简单,也很精致,方秀一和飞羽都吃得很满意。饭后,大家就收拾回家了。往寺院门口走的一路,也没碰到其他人,方秀一也觉得清净,步伐也很轻快。 “诶,那是什么?”在一处树丛里,隐约用一抹白色,飞羽眼尖,看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来时就已经在那里了。 方秀一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好像是什么绢帕之类的。山杏。” 山杏过去将那个东西取了过来,“夫人,果然是一方丝帕。” 方秀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的桃色新闻,古代有很多事情不就是由丝帕引起的? “石妈妈,应该如何处理?”方秀一不知道怎么办,扔了?害怕有人受牵连。拿着?不愿意。这里又没有什么失物招领处。 “夫人,不如请稍待,我去这里各院子去问问。” “那也好。我在那里的亭子等你。” 但石妈妈在接过丝帕之后,脸色大变,展示给方秀一,“夫人!” 方秀一也看向这块丝帕,一方白色丝帕,上面绣着一窝小狗,一共四只,非常可爱,形象逼真。 “这……”方秀一的手指有些颤抖。是的,她见过类似的绣作,这么逼真! “石妈妈,快,你快去问问,我,我在这里等你。”方秀一心里发慌。 看到石妈妈匆匆离去的背影,飞羽有些奇怪,她能感觉到母亲态度的变化,很紧张。 “娘,怎么了?” “没事,捡到别人的东西,总要问问才是。” 方秀一带着飞羽坐在亭子里,一言不发,她的思绪早已经飞出去很远了。飞羽也觉得气氛凝重,没有说话。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石妈妈终于回来了。 “夫人,找到了。但人已经走了。不如我们回府再议。” “好好好,我们快回去吧。”方秀一想,这件事情还得何怀安出面。 一路飞驰,很快就回到了尚书府。 “飞羽,你先回去休息,我去找大人谈点事情。乖啊!”方秀一连衣服也顾不上换,安排飞羽先回去后,带着石妈妈就赶去了何怀安在外院的书房。 “三冬,大人回来了吗?”在书房院子遇到三冬。 “还没有,夫人。” “三冬,你马上去找大人,让他立刻回府,我有急事找他。我就在书房等。” “是,夫人。”三冬转身就走了出去。 坐在书房里,方秀一心神不安。 “夫人,先喝杯茶。” “石妈妈,你说,是,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第八十六章 出门寻亲(一)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怀安终于踏进了书房门。 “大人!”方秀一像见到救星一样,马上迎了上去。 “怎么了?今天有什么事发生吗?”何怀安走得有点急,稍微有点喘。 “没有没有,都很顺利。”方秀一拿过来那方丝帕,“请大人回来,是因为这个。” 何怀安看了眼丝帕,立刻睁大了眼睛,上次从应天府带回来的东西,他也很熟悉。 “这是……”何怀安问方秀一。 “这是我们在无量寺里捡到的。石妈妈打听到,这是一位南方富商,姓陆,他的身边人留下的。还听说,这个富商,大清早到寺里吃了素斋,然后就走了,离开京师了。”方秀一着急地说,“大人,是不是快派人追?” “先别急。他们从哪里来的?住在哪里?是做什么生意的?年龄多少?有什么特征?来京城大概多长时间了?”何怀安理智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好像是从宁波府来,年龄大概四十岁左右,来京城大概有一个多月。他身边带了一个女子,三十岁左右,不会说话,左脚跛足,但相貌颇佳。” 何怀安思忖了片刻,对方秀一说:“我知道了。你不要担心,我现在就安排人去追查。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好的,大人。我先回去了,有消息就告诉我。” 从书房门口刚走开没多远,方秀一就听到何怀安叫三冬的声音。 “石妈妈,会有好消息吧?” “会的,夫人。” 但是,这个消息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四天以后的事情了。 中午刚吃过饭,丫鬟就说三冬过来有事禀报,方秀一看向何怀安,心里“咯噔”一下。 “大人,不要过去了,就在这边的书房说话。思远,飞羽,你们先回去吧。”方秀一不想让何怀安出去听了,再过来对她说,太费事了。 “是,娘。”思远和飞羽这几天都知道父母亲在担心着什么事情,但谁也不告诉他们。 “乖,等消息确切了,再对你们讲。” 在内院的书房里,方秀一和何怀安听三冬禀告。 “大人,夫人。这位富商,叫陆义北,是宁波府人,四天前已经离开京城,走的是陆路。” “他身边带的女子,是他什么人?”何怀安问。 “不太清楚。” 何怀安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方秀一有点着急。 “大人……” “三冬,让陆六他们在书房等我,” “大人,我也要听!”方秀一赶紧表达自己的想法。 “好。” 在外院书房里,已经集结了好几个人,有方秀一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陆六,你带人一路往宁波府,走陆路,今天就出发。如果遇到人……”前半句,何怀安尚能冷静自持,但后面就有些犹豫。 “如果遇到人,就千方百计地打探清楚,这名女子从何而来,她还能记得些什么,然后……”何怀安生平第一次如此犹豫。 “大人,让我去!”方秀一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向方秀一。 “大人,我知道,你很想自己亲自去,但条件不允许,那不如让我去。你分一部分人跟着我,一部分人先走,如果遇到人,请他们稍等我两天。” “不行,路途遥远,不是西山无量寺。”何怀安不同意。 “大人,你身居要职,不宜远行,我现在也无诰命在身,思远和飞羽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何况,还有大人在背后撑腰。再说了,我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女子,出门的经历要比一般人丰富得多。”方秀一害怕何怀安不答应,语速非常快,“退一步讲,大人,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如我去处理,更安心。” 看着方秀一真诚热烈的眼神,何怀安心内波澜起伏,他虽是一家之主,但目前为止,他似乎也没有为这母子三人挡住多少风雨,反而是她们自己非常强大,一路披荆斩棘。 “大人,你放心,我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你们先下去!”何怀安让手下退了出去,然后认认真真地看着方秀一,“秀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怀安的语气不是质疑,其实也不是询问,更多的是感慨。这么长时间下来,何怀安很清楚方秀一是个非常独立有能力的女人,她现在需要他,主要是想借用他的官职和身份地位,如果说没有孩子的话,他非常确定,方秀一早就离开了,对这些荣华富贵会丝毫不留恋。但现在,方秀一对这件事这么热衷,他就有点想不通了。 “大人,自从找到你,我每天都在遗憾,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婆婆说不定现在就和我们在一起团聚。但于事无补。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姐姐的消息,我想尽力去寻找,我不愿意看到亲人天涯两地。”方秀一只要想到婆婆,心里就很悲伤,“大人,你相信我,我有能力办到。” 何怀安双手张开,又握紧,他现在突然有一个冲动,竟然想去抱一抱方秀一。 “秀一,谢谢你!”何怀安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方秀一的要求,“我给你拨二十个人,你自己看身边还需要带谁。” “大人,我是去找人,不是去打架,带那么多人干什么?”方秀一好笑道,“再说了,府里更需要人手,我的两个宝贝还在这里呢。” 何怀安坚持己见,方秀一不愿铺张,两人最后妥协为十五个人。 “这是一把匕首,我找来是打算送给思远的,但现在你带上,回头我再给他寻一把。”何怀安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匕首递给方秀一。 方秀一接过来,抽出匕首,一道寒光闪过,匕首长约一尺,宽约两寸,样式很普通,但给人一种很凌厉的感觉。 “谢谢大人,我一定随身携带。” “遇到什么意外,你首先保护好自己,其他所有事情你都不要管。”何怀安终于还是伸手握住了方秀一的手,“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孩子们的。你也要记得,万事不可强求!” “我知道。我会一直写信回来的。”方秀一只是舍不得孩子们,但对出远门并不畏惧。“大人,我想现在就走,这都已经过去几天了,再不走,人都回去了。” “不行,明天再动身。” “大人,明天早上出城,肯定会引人注意,不如现在就走,把人手分成两拨出城,不要太张扬。” 方秀一没允许何怀安反对,直接做了决定。她让石妈妈帮她收拾出门的简便行装。 “石妈妈,你去帮我收拾行装,估计一两个月的时间。辛苦你跟我出门了。” “是,夫人。” 听到方秀一如此吩咐,何怀安问:“只带石妈妈一个人,是不是有点少?” “不少,我此次出门,又不是游山玩水。何况,我习惯自己动手。大人,你去跟思远交代,我去找飞羽,半个时辰后出发。” “秀一……”何怀安还想说什么,但是方秀一转身就出了房门,不给他机会。 方秀一进去的时候,飞羽正坐在桌旁沉思。 “妞妞!”方秀一刚出声,一人一狗都起身靠过来。她一手摸着狗头,一手摸着飞羽的头。 “娘!” “乖,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但现在我没那么多时间,等我走了之后,你可以去找大人问。” “娘要走?去哪里?”飞羽一听,都慌了。 “不要担心,娘只是出门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娘一个人走吗?” “还带着好多人呢!”方秀一爱怜地看着飞羽,越来越美丽了,幸亏有何怀安护着。“娘不在的时候,你管理好府内大小事务,有什么拿不准的事就找大人和哥哥。” “事情很重要吗?怎么需要娘亲自出门?” “是很重要,但你放心,没有任何危险。” 跟飞羽匆忙做了交代,方秀一就回房换衣服,飞羽则去了何怀安那里。 石妈妈确实是经验老到,已经带领两个丫鬟,收拾出三个箱子。方秀一也无心查看,她相信石妈妈的办事能力。 “夫人,您出门怎么能不带上我们?”山杏和小桃有点不解。 “你们都走了,谁管理这里?”方秀一迅速地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简朴的布衣裙,摘下所有首饰,梳了个很简单的发髻,“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多看书,多写字,我让大小姐盯着你们。” “是,夫人。” 一行人从府里的东门出发,方秀一赶到的时候,包括飞羽和思远在内,整整齐齐地站了一群人,其他仆人一个不见。 “大人!”方秀一对何怀安笑了笑,“这阵仗!” “你万事小心为上!”何怀安总不放心,但这又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 “我知道。”方秀一相信何怀安会做到最好,也不不那么多废话了,倒是两个孩子,“思远,飞羽,你们万事听大人的意见,不论什么情况下,先保护好自己,再图谋其他。” “知道了,娘。也请娘多保重!” “嗯,我会小心的。等事情办妥了,我会尽快返回的。” 思远内敛,但飞羽已经搂着方秀一的腰,靠在方秀一肩上,依依不舍。 “乖,我很快就回来了。”方秀一也很不舍地抱着飞羽。 这一次出行,何怀安连半夏和陆六都派出去同行,再加上十五个侍卫和一个车夫,刚好二十人。大家分成几拨出府,从不同街道出发,然后在京城西郊会和。 第八十七章 出门寻亲(二) 入秋后,天气凉爽,坐在车里,也不觉得煎熬。方秀一和石妈妈坐在一起,闲话着家常。如果这条路能再平坦一些,会更舒服。这辆马车,外表看很普通,但车身已经加固,内饰都设计到舒服最大化,似乎不是上次她坐的那辆,应该是新打造的。 侍卫们兵分两路,其中五个先行,前去追人,剩下的人都跟着方秀一。按方秀一的意思,他们一行人的速度比正常略快一些,她想尽快见到人,免得每天胡乱猜测。加上有陆六这个老江湖在身边,对沿途都很熟悉,所以,只要前方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即使是天色将暮,方秀一也会坚持前进。 何怀安手下的这些人,全都训练有素,进退有序,半夏看来是何怀安特意培养的,颇有大将风范,总筹全局,很有威信。陆六常年在外,经验自比别人丰富,性格比半夏要活泼一些。其他侍卫,有一部分,方秀一也都见过,他们对方秀一也是尊敬有加。方秀一从不在这些人面前摆出夫人的架子,论这个环境的生存,这些人都比她强,她只不过在某些事上提个建议而已。 过了兖州府之后,先行的侍卫,就有两个返回了。 “夫人,我们已经见到人了。” “赶快说来听听!”方秀一心里很激动。 “人现在到了徐州。我们其他三个兄弟跟着。他们走得缓慢。” “好,你们辛苦了。陆六,按我们各自的脚程,估计会在哪里遇到?” “夫人,我们比他们走得快,差不多在扬州府会遇到。再有三天时间。” “好,我们尽快速度,今早赶上。” “夫人,我们这几日已经很赶了,我担心夫人身体吃不消。”半夏说道。 “不要紧,这样才需要加快速度,否则一旦松懈下来,我就不想走了。”方秀一这几天被颠簸的马车摇晃得确实有些吃不消,但是全凭心底有念想撑着,如果一放松,她可能会生病。“石妈妈,辛苦你了!” “夫人,我没什么。”方秀一刚开始以为石妈妈在谦虚,但看到人家的精神状态,确实比她好很多。 在方秀一的坚持下,他们加紧了行程,终于在三天后的晚上追上了陆义北一行。因为时间不方便,方秀一一行人先住了下来,让侍卫随时报告对方的行程变化。 这一路,一直有人打前站,方秀一的出行还是很舒服的,即使这么晚了,还能顺利入住。客栈老板也看得出这阵势,异常恭敬热情,早早就准备好了热水。方秀一原以为这么晚了,自己洗过之后会很快睡着,但躺在床上后,辗转反侧。之前,就是在想着先把人追上再说,但现在人追上了,明天到底要怎么做怎么说。她心里想了无数个场景,设想了无数个开场白,预设了很多的结果。 早上起来,方秀一觉得眼睛有点肿,让石妈妈帮着消了肿,但黑眼圈还是很明显的。 “夫人,要不要遮一遮?”石妈妈也看到方秀一精神有些不济。 “不用了,这黑眼圈,擦多少粉也遮不住。就这样吧。” 方秀一穿了一身比较正式且低调的衣服,吃过早饭后,就去见人了。 陆义北可能真的很有钱,此处距宁波尚有些距离,但他在扬州府还有一处府邸。从客栈出发前,方秀一就让半夏过去递了一张名帖,等她到大门口时,就看到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了。 方秀一在石妈妈的搀扶下,慢慢下了马车, “何夫人,有礼了!”陆义北迎上来问候道。 “陆员外,多有打扰!”方秀一看到陆义北,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清亮的眼睛闪烁着商人的狡黠,只不过她竟有一丝的熟悉感。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大众脸? “哪里哪里,何夫人大驾,是鄙人的荣幸!”看样子,陆义北还比较低调,浑身并没有什么财富的外露,在方秀一看来,最彰显财富的可能就是陆义北身上的衣服了,看着确实非常高档。 “陆员外客气了,冒昧打扰,还请海涵!” “陆某正求之不得!何夫人,请!” 在陆义北谦卑的带领下,方秀一走进了陆府。南方的庭院和北方的院子还真是格局迥异,把自然山水都浓缩在了庭院里。 可能是因为这是陆义北的一处房产而已,面积不是很大,没走多久,就到了陆府的会客厅。这让方秀一比较满意,她真的不喜欢大庭院。 “何夫人,请坐。”陆义北将方秀一让到了上座。 “多谢,陆员外也请坐。”方秀一觉得在这里的感觉还不错,没有在京师那么大的规矩。 丫鬟上茶后退了出去,厅里只留下方秀一、石妈妈和陆义北。 “陆员外,我还是长话短说吧。此次前来,想必员外也颇多猜测。其实,这件事情,说来还真是有点离奇。” “何夫人不必顾虑,还请明说。若有陆某能效力之处,陆某绝不推辞。” “陆员外言重了。”方秀一拿出那方丝帕,“不知这方丝帕,陆员外可知是何人所有?” 陆义北接过丝帕,展于面前,在光线的投射下,丝帕上的几只小狗就像活了一样。陆义北表情有点凝重,难道为了一方丝帕,这位二品大员的夫人竟然一直追到扬州府? “这真是太巧了,不知何夫人在何处所获?这是陆某一位小妾之物,前几日不知失于何处。” 小妾?方秀一心里暗叹。 “这是我在无量寺无意看到。”方秀一斟酌后说道,“不瞒陆员外,我正是看到了这方丝帕,才一路追了过来。” “还请何夫人明示。” 方秀一稍有迟疑,她一晚上都在幻想各种情况,但到现在也没有了定论。到底是先看看人,还是先给陆义北讲个故事? 陆义北也沉默着,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妾室,竟然让高官夫人从北追到南! “陆员外,此事还未有定论,但对我来说,事关重大。不知可否请她过来见一面?” “陆某在京城也是盘旋了多日,对何夫人多有敬仰,虽然陆某相信夫人,但云娘也是陆某的身边人。如果仅凭夫人一言,就唤她前来,怕是……”陆义北显得有些为难。 方秀一听到这里,心里稍有安慰,虽然是妾,但还没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听闻员外此言,我颇感欣慰。既然这样,我也不便相瞒。我有一位姐姐,幼年时失散,但一直没放弃过寻找。年初时在应天府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前几日在无量寺看到这方丝帕,想着是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所以才一路追了过来。”方秀一没说是何怀安的姐姐,有些事不用说的太明白,聪明人自然能听得懂,“还望陆员外能体谅!” 果然,陆义北神色稍异。他听得出,这说的应该是何怀安。何夫人能撇下身份,冒险赶来,看来事先已经打听了比较确切的消息。 “这真是离奇的事情。不瞒何夫人说,云娘确实是陆某两年前在应天府遇到的,但她不能言语,也不会写字,而且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情,陆某看她贤淑,所以就留在了身边。没想到还有如此际遇!”陆义北的神色也有些激动。 在等待的过程中,陆义北和方秀一谁都没说话,仿佛是在等待什么判决一样,都很紧张。方秀一不明白陆义北紧张什么,按理说如果真是何怀安的姐姐,他应该高兴才是,但她却明显看到了陆义北的手在微微颤抖,有这么激动吗? 似乎很漫长的时间后,方秀一听到外面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的心开始狂跳,交握的双手紧扣在一起,如果换个地方,她都想跑到门口去张望了。 门口飘进来一个浅紫色的身影,方秀一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看向来人。 身量跟她差不多,但人很纤瘦,走路真的就像在飘,非常好看,只是很遗憾身子在走动时略微倾斜。再往上看,方秀一的心“咯噔”一下。如果说这不是何怀安的姐姐,她都要撞墙了,虽然是女子,但跟何怀安太相似了。 只见这位云娘,肤色似雪,娥眉微蹙,双眸似水,樱唇微抿。那双眼睛,真的如何怀安说的,和飞羽的一模一样,看着你,能让人陷进去。 方秀一激动之下,几步就走到云娘面前,眼神异常地热烈,但也吓到了云娘。云娘自然而然地躲到了陆义北的身边。 “不要怕,云娘,这位何夫人是我的一位朋友。”陆义北握着云娘的手,轻声安慰。 “对对对,我不是坏人。”方秀一激动地语无伦次,“我叫方秀一,你叫我秀一就行,我是从京师来的。这块丝帕是你的吧?” 云娘看到方秀一手里的丝帕,眼睛一亮,笑得就如鲜花盛开一样,双手接过来,对方秀一笑着点了点头。 方秀一看得出,云娘在陆义北这里生活得很幸福,脸上的神情是不会骗人的,而且她也很依赖陆义北。 “云娘,你对长生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方秀一试着问了问。 云娘想了想,对方秀一摇了摇头。 “长宁?”方秀一喊了一声何怀安姐姐的名字。 云娘呆了呆,没反应,但神情告诉其他人,她似乎在想什么。 寂静了一会儿后,方秀一看云娘还没什么反应,就让石妈妈把盒子拿过来,她从盒子里拿出那朵珠花,一咬牙,就递到了云娘的眼前,没说话。 但是,一直呆立的云娘,眼神立刻集中到了那朵珠花上面。她伸出手,颤巍巍地摸着珠花,方秀一看得分明,云娘的眼里流出了眼泪。 就在所有人都很震惊的时候,云娘把珠花捧在手里,双唇一开一合,似乎想说什么,但总也说不出来。方秀一看着,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陆义北也看到了云娘的异状,有点于心不忍地想安慰。 但就在此时,云娘紧抓着珠花,脸色潮红,嘴里似乎在发出什么声音, 看到云娘痛苦的样子,方秀一竟然有点兴奋,真的是何怀安的姐姐! “云娘,镇定,来,我们先坐下。”陆义北揽着云娘的肩膀,想让她坐下来。 云娘似乎没听到陆义北的话,她的双手颤抖着,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她看着方秀一,眼睛都红了。 “你是长宁?你真的是长宁!”方秀一也被感动的哽咽道。 云娘张着嘴,努力地想说话,不成功,她非常着急,也有些气愤,终于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在方秀一听来,这跟吼叫没什么区别。 方秀一握着云娘的手,“长宁,你还记得长生吗?” 谁知,云娘在听完这句话后,身子一斜,晕了过去。 第八十八章 出门寻亲(三) 大夫走了,方秀一也放心下来,还好没什么大事,只是太过激动导致,关于那一声吼叫,大夫也拿不准,要等人清醒之后才能做决定。 云娘的房间布置得很雅致,也很宽大,似乎和陆义北是住在一起的。因为时间短暂,南北相隔,何怀安对陆义北的消息并不多,但是方秀一又不便想问。 轻轻将云娘的头发拨到耳后,陆义北也没有离开,和方秀一就坐在靠窗的地方,石妈妈站在方秀一身边。 “何夫人,敢问,这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我也不便隐瞒。”方秀一看了还未清醒的云娘,继续说道,“外子有一位双生姐姐,叫长宁,但年幼时失散。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今年年初,我们在应天府探听到一点消息,只不过她以前叫阿萍。听说刺绣功夫了得,我们也见过她在应天府留下的刺绣品。前几日,我在无量寺看到那方丝帕时,就怀疑是我们要找的人。然后多方打听,才探知是陆员外身边的人。因为外子多有不便,所以才由我一路追了过来。” “何夫人,说句不自量力的话,陆某也是走南闯北见惯奇风异俗的事,但何夫人说的这种事情,还真是闻所未闻,竟是如此凑巧!”陆义北这时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 “可不是嘛,这都是老天爷的眷顾。”方秀一笑道,“不知陆员外可否讲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年,我带人去应天府谈生意,没想到病倒了,就只身在应天府过了年。年后,身体稍好,我就回宁波。”陆义北的脸上隐约还有不忍之色,“但刚出城门不久,就看到路边躺着一名女子,不知何故,脸上和手上都受了伤,人也昏迷不醒。当时也不好再返回,正好身边跟着我的一位老仆,所以就带着她往下一个地方赶,好找大夫看看,然后再做安排。 “等我们到了地方,找大夫看过,云娘也醒了,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说到这里,陆义北竟然有一丝丝的羞涩,“我想把她送回应天府,但她只认准了我,一步也不肯离开。无奈之下,我只好安排应天府的人留意打听,带着云娘就到了宁波。 “大半年之后,我的人才打听到她的一些情况,什么亲人都没有,而且云娘完全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出于怜悯,我就把她留在了宁波。 “我的妻子在生女儿的时候,难产去世,我发誓终生不娶,但是看到云娘这么依赖我,我实在过意不去,就在一年前纳了她为妾。 “何夫人请放心,陆某身边只有云娘一人,宁波还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们都已成家,女儿今年刚满十三岁。” 陆义北倒是没有停顿地把事情讲了个大概,方秀一既感谢他照顾云娘,但又替云娘感到委屈。 “那不知陆员外当初为什么没有给应天府的人捎个话,既然你打听到消息,也知道云娘在那里还是有朋友的。” “云娘是那样的经历,我想,就让人们以为她消失了也好,就这么待在我身边,我照顾她一辈子。” “那陆员外有没有想过,云娘一个弱女子,在这个世上,除了你什么都没有,连个名分都没有,说句不好听的话,万一你比她早走,她怎么办?”陆义北对云娘的好,可能是真的,但后果并不好,方秀一毫不客气地指出这样的弊端。 “陆某已经给云娘留下了花不完的钱财和房产,还有几个忠仆,在我身后,她也能过得很好。”陆义北似乎相当自信。 方秀一不置可否,就云娘那柔柔弱弱的样子,不被人欺负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她还想说点什么时,云娘有了动静,两人立刻扑到床前。 云娘的眼睛慢慢睁了开来,先是很迷茫地看着两人,然后就看向了陆义北,寻求安慰。看来,云娘依赖陆义北倒是确有其事。 陆义北扶起云娘,让她半躺着,然后握着云娘的一只手,坐在身边。 云娘开心地笑着,但转眼一看到方秀一,表情就发生了变化,先是惊讶,很快就惊慌失措起来,放开陆义北的手,转而拉起方秀一的手,眼神渴望,嘴里发出了模糊的声音。 “不要着急,云娘,慢慢来。”方秀一轻声安抚道。 云娘拉着方秀一的手,泪眼朦胧,双唇开开合合好几次,最后令人诧异地吐出两个字:“弟,弟” 发音很模糊,但方秀一听得分明,确实在喊“弟弟”。 方秀一鼻子一酸,也跟着哭了起来,连连点头,“对的对的,长生是弟弟,是弟弟。” 云娘开心地一边流着泪,一边看着陆义北,嘴里含糊地发出一些声音,似乎在说:“我有亲人了!” 陆义北也很激动,手足无措地说道:“云娘,你,你会说话了!!” 云娘更激动欢欣,嘴里“啊啊”地想说什么,看看陆义北,再看看方秀一。 方秀一看到这种情形,也颇感欣慰,没想到,云娘还被刺激得会说话了。 “云娘,你还能想起什么?”方秀一趁热打铁。 云娘皱着眉头,努力想着什么,看着比较痛苦。 “云娘,不用勉强,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陆义北说道。 云娘这时竟然有了一丝坚决的神色,她对陆义北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睁大眼睛,对方秀一努力地说出了一个字:“花。” 方秀一抓住云娘的手,用力地点点头,“对对对,云娘,家里的院子里有一朵花。”就是那朵大红花,不知是什么品种,听婆婆说,那朵花在何怀安姐弟俩出生后没多久,自己就长在院子里了。 云娘开心地晃动着两人的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云娘能开口说话,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了,至于云娘为什么会失语,当初为什么会走失,后来经历了什么,方秀一没抱什么希望,目前能证明云娘是何怀安的姐姐足矣。 当天,云娘再没说出什么话来,方秀一看到她沉浸在狂喜之中,没说太多。看得出,云娘真的很依赖,也很信任陆义北,没有想到其他太多的事情,方秀一也没过多打扰两人,虽然她很想单独跟云娘待在一起,但看样子,做不到。于是,方秀一只好从陆府告辞,再返回客栈。其实出了这事后,陆义北想请方秀一住在陆府,但方秀一想到目前社会环境和何怀安的身份,就拒绝了。 第二天一大早,方秀一刚吃了早饭,云娘在陆义北的陪同下就来拜访。 云娘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夜之间变得更明艳了,她一看到方秀一,就开心地握着她的手。 “何夫人,昨晚,我和云娘商量了一下,今日就出发回宁波,不知何夫人如何打算?” 方秀一楞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一茬,按她所想,既然云娘是何怀安的姐姐,又失散了真么多年,难道不应该跟着她先回京师吗?怎么就要回宁波呢? “陆员外,我知道云娘现在是你的,呃,你的身边人,但希望你能体谅我和外子的处境,能否让云娘跟我先回京师?”方秀一实在不愿意提起云娘现在的身份,如果让何怀安知道了,心里会更难过。 云娘听懂了方秀一的话,她摇了摇头,指了指陆义北。 “你是说,你要跟他回宁波?”看到云娘点了点头,方秀一不解,“难道你不想跟我走,看看长生?你的弟弟!” 云娘眼神有点黯然,但还是走到陆义北的身边。方秀一顿觉无力。 “何夫人请不要介意,云娘她有些依赖我,而且,小女跟云娘关系十分密切,所以,我还是带着云娘先回宁波为好。等一切事情都理顺了,我可以送云娘到京师去。” 方秀一看到云娘的神情和身体语言,无一不是在说:我就要跟着陆义北走。想到何怀安期盼的心情和这么多年的辛苦寻找,方秀一有点心痛。 “何夫人,陆某也知道你和何大人的心情,但是,何夫人不妨考虑一下云娘的感觉,她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我就是她最亲的人,说句得罪的话,何夫人于她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云娘不愿意跟你走,也是情理之中。” 陌生人?方秀一苦笑着,可不就是陌生人,仅凭一朵珠花和简单的两个字,怎么能成为一家人? “是我太急躁了,陆员外言之有理。”方秀一一瞬间下了决心,“既然这样,我就跟着你们去宁波!” 方秀一是想到了何怀安,这么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姐姐,怎么能空手而回,她一定要把云娘带回京师,带到何怀安的面前。 对于方秀一的这个决定,除了云娘之外,其他人都感到不可思议。云娘虽然要跟陆义北走,但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想让方秀一陪她说说话,其他的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待陆义北和云娘走后,方秀一把人召集起来, “我已经决定继续去宁波,什么时候回京城,现在还说不准,但我会写信向大人说清楚。大人把你们派出来跟着我,应该都是大人手下的精英,我现在也没什么危险,所以,我觉得你们中的一些人可以先回京城,没必要都跟我去宁波。半夏?” 半夏是这些人的头脑,人都由他调遣。 “夫人,临行前,大人交代一切听夫人的。既然夫人要去宁波,我们也都随行。不过,陆六哥把我们送到宁波,就会返回京师。”陆六的身份不是侍卫,只是何怀安派出来给方秀一打前站的,到了目的地,任务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那好吧,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半个时辰后就出发。” 第八十九章 出门寻亲(四) 从扬州府到宁波府,因为有方秀一的随行,所以陆义北和云娘也走得很快,中途没做过多的停留,六天时间就到了宁波。 这一路上,方秀一用无比的耐心一步一步接近云娘,让云娘慢慢对自己放下心防,虽然云娘一天里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陆义北身边,但跟方秀一的时间也在慢慢增加。这一点,方秀一也很满意,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还是懂一点的。 如果不谈跛脚和说话,云娘在这个时代就是一个完美的女人,容貌绝佳,性格温柔,会照顾人,连方秀一都觉得自己要被云娘融化了。 在到达宁波的时候,云娘已经能说出差不多十个字了,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基本上表达出她对童年的记忆,有父母,有弟弟,有花,有树。但令方秀一感到奇怪的是,云娘既没有问父母,也想不起自失散后的任何事情。不知道这是自我欺骗,还是自我逃避? 方秀一不知道陆义北多有钱,即使陆六也只知道陆义北是个富商,但财富似乎不明,在本地可能算得上中上等。 陆六已经提前在宁波租赁了一处宅院,方秀一拒绝了陆义北请她住在陆府的邀请,名不正言不顺,还是住在自己的地方更方便一些。 陆六是个很细心的人,租的地方离陆府也就两条街远近,宅院的格局和北方不同,不是几进的格局,而是在假山流水树木间错落几个院落,方秀一很喜欢。她一进去,就看到自己的院落里已经有人在恭候着,有两个丫鬟和四个婆子。 “夫人!”几个人恭敬地行着礼,其中一个看着很利落的中年妇女说,“夫人,我夫家姓刘,夫人唤我刘娘就好。我和这位邢嫂子负责夫人的日常饮食。这两位秦嫂子和袁嫂子负责日常杂务,这两个丫鬟是大妞和二妞,姐妹俩,跟在夫人身边。” 方秀一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陆六不仅找到了合适的地方住,还找了这么几个看着还很舒服的仆人,这办事效率真是太高了。 “辛苦你们了!这是我身边的石妈妈。” 待丫鬟把洗漱用水准备好后,方秀一自己一个人换衣洗漱,石妈妈知道她的规矩,不愿意身边跟太多人,所以就先简单地给几个人交代了一下规矩,没事就不要往方秀一身边凑。 一切收拾好后,天色已近傍晚,方秀一哪儿也没去,就静下来给何怀安和孩子们写信。这样的决定是大事情,不要说这个年代,就是在新世纪,离开孩子这么长时间,不能通话不能见面,也是非常重大的事情。 陆义北也是一个思虑周到的人,在到达宁波的第二天早上,方秀一用完早餐后不久,他就派人过来接方秀一过陆府一叙。 因为陆六另有事务在身,所以一大早就向方秀一告辞离开了,顺便也带走了方秀一的信件。方秀一看到陆六的背影,心里极不舒服,虽然她心甘情愿来找人,但想到和子女分开,前景也未明,心里难免惆怅。 两条街的距离,方秀一有点忐忑,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据陆六打探的消息,陆义北没分家,父母兄弟等全都住在一起。父母俱健在,有一兄一弟,还有两个庶出的弟弟,一个亲妹妹和两个庶出的妹妹都出嫁了,不是在宁波,就是在周围,都没走远。陆义北本人有两个儿子,已成家,还有一个女儿,今年十三岁。 听到这么多人住在一起,方秀一头都大了。虽然都是血亲,但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矛盾肯定也少不了,既然陆义北还有兄长和长嫂,那这个家也大概是由长嫂执掌,但听说陆家是全靠陆义北一人在支撑,这就是最大的矛盾了。 当车帘被掀开,方秀一被眼前的大门吓了一跳。陆府的大门非常气派、高阔,围墙也特别高,这边的半条街似乎都是陆府所占。她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发现附近的宅院似乎都很宏伟。她在京师虽然看的少,但见到的也毕竟是权贵,可比起这些南方商人来说,还是比较“穷困”的。这还是中等富裕,那首富过得是什么生活,方秀一已经无法想象了,两世加起来,她也没当过富人。 提前已经有人打点过,所以陆义北带着云娘也适时地出来迎接方秀一。 “何夫人!”陆义北和云娘走上前。云娘似乎和方秀一有些熟悉了,很自然地挽起了方秀一的胳膊。 “陆员外,多有叨扰,请见谅!” “哪里哪里,何夫人大驾光临,是陆某的荣幸!”陆义北发自肺腑的喜悦。 “多谢陆员外。我是不是要先拜见令尊令堂?” “家父近几日和友人出城了,但家母听到是云娘的故交,正在恭候。” “看来,府上对云娘真是颇多爱护!”方秀一不知道陆义北有没有给家人说过自己的身份。 云娘听懂了,对着陆义北甜甜地笑着,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样。 “是云娘做得好,所以大家都很喜欢,这也是陆某的福分。” 因为地方大,陆义北给方秀一准备了小轿,一路坐到了陆母的住处。 陆母的居处都快赶得上太后的气势了。方秀一以前也算是进出过大户人家的,但真正富豪家,她还真没进去过。最气派的皇宫倒是进去过,但哪敢打量,谁知道布局如何长什么样。这次来陆府,也算是长长见识。 早有两位打扮富贵的老婆子出门迎接方秀一,她一进门,就看到了对面的床榻上坐着个眉开眼笑的老太婆,保养得当穿着得体,看起来就像五十岁的妇女,一副祥和的表情。 “老夫人安好!”方秀一没有识人的本事,看着对方还挺热情的。 “快起来,云娘,快扶何夫人起来。” 方秀一就着云娘的手站直了身子,看到旁边还站着几位妇人,穿着打扮都很富贵,佩戴的首饰一看都是珍品。 “何夫人快请坐!”陆老夫人招呼方秀一坐下,“真没想到,居然还能遇到云娘的故交。” “是啊,我也没想到有这么巧的事情。云娘还多亏府上照顾。不用问都知道,云娘在府上过得非常好。” “那还真的是呢!云娘人长得好,性格也好。我们都很喜欢她。”说话的是旁边的一位容貌俊丽的中年妇女,看着就很精明,“我是南乔的大嫂。” 南乔是陆义北的字。 “陆大嫂好!照顾云娘也让你费心了!” “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陆大嫂笑得倒是很爽快。 “对了,不知何夫人是云娘的什么人?”老夫人问道。 原来陆义北什么也没说,那为什么要把这个问题丢给她?如果他事先对家里人都交代了,岂不是两相便宜?为什么没说? “说起来,还真是要说是老天爷在眷顾呢。云娘是外子失散多年的双生姐姐,直到前些日子,我们才找到。” 屋里的其他人都是一脸震惊,她们也都知道云娘是怎么来府里的,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一出。 “这是真的吗?”陆大嫂半信半疑。 “是啊,我也不敢相信这件事。外子找了好多年,一直未果,没想到居然无意中就能遇到。” “那不知何夫人家居何处?是怎么个打算?”陆大嫂问道。 方秀一看了看云娘,云娘脸上有点迷茫,但其他人好像都很紧张,奇怪了,紧张什么? “让大家见笑了,外子在京城谋了个一官半职,所以我想和陆员外商量,带云娘先去京师亲人团聚,然后再做打算。”云娘在这里是个妾,没身份地位,全凭陆义北的宠爱。不管陆义北对云娘以后是什么安排,都不如让云娘待在京师更让人放心,就何怀安的官位,怎么也能震慑得了这一众商人。 陆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问云娘,“云娘,你想去京师吗?” 云娘看了看方秀一,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为难地低下了头。 “你也不知道?”陆大嫂问道。 云娘点点头。 方秀一也没在云娘身上投放多少希望,她知道,这一切事情的决定权在陆义北身上。虽然说她强行带走云娘也无不可,但看云娘的样子,估计到了京师也剩下半条命了。 “呵呵,这都是后话。何夫人既然能来到宁波,就是贵客,不如先看看宁波的风光,然后我们再商定。”老夫人一锤定音。 方秀一笑着连连称是,这件事确实急不得。 从老夫人房里出来,云娘带方秀一去她的院落。 “云娘,你会说话这件事,她们知道吗?” 云娘摇摇头,然后笑着比划了一阵。 “你是说,陆员外让你不要当众说话?” 云娘羞涩地点点头。 方秀一就奇怪了,能开口说话,那是多么高兴的事情,为什么陆义北不让人知道?这商人的头脑可能真的跟普通人不一样,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希望他不要有什么坏心思,否则她也不会放过陆义北的。 云娘的居所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妾室的地方,从占地面积和建筑格局来看,比京师人家的正室还住得好,是两个院子连在一起的,以假山小桥连接。 正房的摆设和布局更是非同一般,富商的“富”在这里得到了很完美的体现,大到床铺,小到窗纱,无一不体现着富贵和精致。方秀一欣赏地看着里面的一切,心里也为云娘感到欣慰。 “云娘,想不想跟我去京师?” 云娘点点头,流露出很向往的表情,“弟弟。” “对,长生在京城,他还在京师等着你呢。他这些年也挺苦的,一直在寻找亲人。若不是身份不方便,这次来找你的就是他。” 云娘似乎有点犹豫,顺手拿出那朵退了色的珠花。这个东西自从方秀一交给她那天起,云娘就一直随身带着,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 “秀一。”云娘含糊地叫着。 方秀一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云娘竟然能叫出她的名字了。 “云娘,你又多说出话了!真是神奇!”方秀一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现象。这么多年不会说话的人竟然能陆陆续续地说出了关键的词语。 云娘也很开心地握着方秀一的手,张了张嘴,似乎还要说其他的,但又说不出来了。 “不要着急,云娘,你现在已经很棒了。慢慢来,很快就好了!” 第九十章 出门寻亲(五) 正说话间,门口有丫鬟说:“云娘子,明小姐来了!” 方秀一奇怪是谁,云娘发自内心的喜悦。 随着珠帘声响,进来一个小姑娘,约十来岁,伴着淡淡的香味,五官普通,但周身的打扮还真是衬托出了几分贵气,不过,方秀一看着这小姑娘眉宇间似乎不是很平和。 “云娘!”小姑娘直接走到云娘面前,称呼倒是很亲热。 云娘拉起小姑娘的手,笑着,然后对方秀一比划了一番。方秀一看不懂,但那个小姑娘倒是懂礼的人,给她行了礼,然后自我介绍道:“何夫人好,我叫陆雁明。” 方秀一反应过来,这估计就是陆义北的女儿。 “原来是陆小姐,真是一个可爱的人儿!”方秀一从石妈妈手里接过一个荷包,放到陆雁明的手里,“这是点小小的见面礼,你拿去玩吧。” 陆雁明也没推辞,收下荷包,谢过方秀一,“谢谢何夫人!” 陆雁明虽然年龄小,但做派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 “听父亲说,何夫人是云娘的弟妹?” “是的。”方秀一总觉得陆雁明好像一个当家的人一样,比云娘更像是一个大人。 “那何夫人是不是准备带云娘去京师?” “我是有此打算,但还未与令尊达成共识。” 陆雁明看了眼柔弱无害的云娘,叹了一口气,“何夫人请放心,我会说服父亲,让您带着云娘尽早离开这里。” 不仅方秀一吃惊,连云娘都有点意外,竟然可怜巴巴地看着陆雁明。 “云娘,你跟着何夫人去京师吧,那里是你的亲人。你不要伤心,我不是嫌弃你。你不知道,这府里,除了我和父亲,没人真心对你。他们都是看在钱的份上才喜欢你的。”陆雁明眉头紧蹙,像个小大人,说话一点都不客气,“包括我和父亲在内,他们都不是真心对待的。如果不是父亲会赚钱,他们早把我们扫地出门了!” 方秀一诧异,在她一个外人面前,陆雁明说话竟然这么直白,如果事实如此,那只能说明陆义北父女还真是诚心对待云娘的。 “何夫人,按理说家丑不可外扬,但这府里实在是龌龊,云娘这么柔弱,若没有父亲和我在身边,她都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所以,还是带着云娘走吧。” 方秀一也不知怎么应对这么一个成熟的小姑娘,正在此时,有丫鬟进来说,员外请的大夫到了,要给云娘看看。 方秀一带着陆雁明坐在了屏风后面,云娘躺在床上,放下帷幔,陆义北和一位看似仙风道骨的老人家走了进来。 “萧先生,家里人的情况,我都给您说了,您现在就帮忙看看,是怎么回事。” “陆老弟客气了,老朽自当尽心尽力。” 在婆子的帮助下,云娘把手腕伸了出来,萧先生坐于一旁,开始诊脉。 屋子里静悄悄的,每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全都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两只手。一盏茶的时间后,萧先生才抬起手。 “如何,萧先生?”陆义北紧张地问道,这次诊脉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萧先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捋着自己的胡子闭目冥想。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看脉象,小娘子身体没什么大碍,至于记忆丧失,老朽也实在查不出病症。但小娘子失语多年后竟然又能开口说话,老朽以前倒真是见过这样的事情。 “大概是十年前,有一对中年夫妻,竟然遇到了他们的被拐卖了十五年的女儿,当时,那个女儿只有五岁。自失散后,也是不会说话,但和亲生父母相遇后,竟然又慢慢开始说话了。老朽也遍查书籍,没有明确记载,但先人有推测,这可能跟他们的心思有关。 “被拐卖之后,离开父母,心生恐惧,害怕那些坏人,觉得自己如果不会说话,说不定就会被送回去,在这种念想的影响下,他们就很自然地不会说话了。” 萧先生的一番言论,说得屋里的人云山雾罩的,但方秀一能听懂,她想这应该就是一种心理暗示。当这些人潜意识告诉他们,危险解除了,那么本能也就会回来。说穿了,就是一种自我逃避,或是自我保护。如果说云娘连以前都忘了,那只能说明,她下意识逃避了幼年时的幸福生活,而使得被人拐走后的生活没有那么悲惨。 方秀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云娘是个很聪明的人,一个美貌的弱女子,经历过这么多,现在居然能遇到陆义北父女这样的好人,这样的结局不能完全归于上天保佑。 那个萧先生继续说道:“现在看来,目前的环境对小娘子来说是安全的,所以她开始慢慢会说话了,老朽估计,以前的事情,她也会很快想起来的。陆老弟且宽心,小娘子身体非常健康。” 陆义北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萧先生,感恩戴德地一直感谢着方秀一。 “何夫人真是福星,云娘自从见到你,一切都好起来了。陆某真的无以为报。” “爹爹,既然无以为报,不如就让何夫人带着云娘去京师吧。”陆雁明见缝插针地说服陆义北。 陆义北没生气,看样子也早已习惯自己女儿的这种做派了。 “何夫人见笑了,小女疏于管教,有些张狂。” “陆员外言重了,我倒觉得令千金自是一派真诚!” 在云娘这里用过午膳后,方秀一才离开,云娘有点依依不舍。 “云娘,我住的地方,陆员外知道,有空你就过来坐,当然,也欢迎陆小姐。” “何夫人,我会带云娘过去的。” 看样子,这个陆小姐也是真心善待云娘,方秀一满意地点点头。 但在下午的时候,陆义北竟然一个人过来拜访方秀一。 “何夫人,多有打扰,请见谅!” “哪里,我也正想跟陆员外说说云娘的事情。” “自从遇到何夫人,云娘改变了许多,我看在眼里,也很欣慰。对于何夫人的提议,我近几日一直在思量,宁波距离京师实在太远,我想,何大人的意思也不仅仅是为了见云娘一面。” 方秀一点点头,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何怀安的意思估计是要让云娘彻底断了与陆义北的关系,从此就留在京师。 “可是,何夫人也看到了,云娘目前的状态,绝不会离开我和雁明的。”陆义北说道,“可能是缘分吧,雁明竟然会一直把云娘当成自己的好朋友,随时随地都想要保护云娘。只是,何夫人也听到了雁明说的话,府里的事情众多,且复杂,雁明也怕云娘有个什么闪失,所以才极力让何夫人带云娘走。” “不知道陆小姐说的话是何意,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陆员外能明示。”虽然方秀一听出了言外之意,但她想知道更多,尤其事关云娘。 陆员外叹了口气,“不瞒何夫人说,我并非陆家亲生,是父母当年在一处寺庙中捡回来的。也许是老天眷顾,我对经商颇为精通。且不说其他,就单凭陆家父母的养育之恩,我也是永远无法回报的。” 方秀一讶异,这一点,陆六竟然没打听到。也难怪陆雁明会说陆家都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原来是这个原因。只是不知,既然陆义北如此努力赚钱,大家为什么还会有矛盾? “既然陆员外如此有作为,府上应该更加团结才是。” “让何夫人笑话了。钱,陆某确实赚了不少,大多也都交给了府里,但钱多了,人的欲望就多了。” 人家家里太阴私的事情,陆义北不便明说,但方秀一此时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既然大部分钱都给了陆府,陆义北又不是亲生的,那陆府的人可能会觉得这些都是陆义北应该给他们的,现在生意做大了,钱更多了,人性恶的一面自然会被激发出来。说不定有人以报恩相挟,让陆义北交出所有的生意。 “看来,何夫人也能猜出个大概。正因为如此,何夫人的带云娘去京师的提议,让陆某有些心动。不过,还请何夫人能多给陆某几天时间,好想清楚。” “那是自然。虽然云娘是我们的亲人,但陆员外也是云娘身边亲近的人,说不定对云娘来说,陆员外还更为亲近呢。” 陆义北走后,方秀一又和石妈妈一起讨论了这个事,她无法确定陆义北的决定,但还有个何怀安,不如让何怀安分析分析。于是,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所有的事情,包括在陆府的所有人的一言一行,全都写了出来,好让何怀安去判断。陆义北是聪明人,何怀安也是聪明人,就苦了她方秀一。这些聪明人也真奇了怪了,说话都喜欢留半截子。 就在第二天方秀一让人发信的时候,居然来了几位意外的人。 “夫人!” 方秀一正在确定信件内容和要给孩子们带的东西,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小桃! “小桃?小桃!怎么是你!”方秀一开心地像见到了老友一般,扑过去就抓住了小桃的手。 “夫人这一段时间,可好?”小桃平日里不善言辞,也难有表情,但做事从来都是有板有眼,规规矩矩的。 “好好好,我挺好的。你怎么来了?” “大人前些日子说,夫人可能要到宁波,所以就让我过来服侍夫人,大人说夫人不习惯陌生人。” 方秀一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个何怀安什么都能考虑到。 “夫人,这是大人的信,这是公子和小姐的信。” 方秀一揩揩眼泪,连忙先打开飞羽的信。除了思念外,就是对府里一众人事的描述,让她觉得似乎自己就没出过府。 思远的信,简单明了,除了保证要照顾好妹妹外,还说等她回到京师,要给她说一件事。方秀一有点好奇,这孩子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后方秀一才打开了何怀安的信。何怀安的字让人看着非常舒服,方秀一见过何怀安的字,以前似乎不是这样的,看来,人家会好几种字体呢。何怀安首先向方秀一道歉,他当时错估了形势,以为能尽快追上陆义北,但等方秀一到了济南府,消息传到京师后,他已经知道,方秀一肯定是要随着陆义北到宁波了,所以就把小桃送了过来。 方秀一想着,小桃这么快能过来,是因为何怀安已经能预料到她一定要亲自把人带回京师的想法,而且也知道陆义北不会轻易放人,想着她不会很快离开宁波,所以才把身边的丫鬟派了过来。 “小桃,府里都好吗?” “都很好,夫人。”小桃说道,“夫人,大人还给您派来了两个人。” “啊?不是你一个人来吗?” “不是的,夫人。”小桃招呼一直站在外面的人进来。 是两个十七八的姑娘,五官肖似,像姐妹俩。 “冬梅,冬雪见过夫人!”两个姑娘动作干脆利落,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姑娘。 “快起来。你们是?” “夫人,冬梅冬雪是姐妹俩,练过一些功夫,大人让她们贴身保护夫人。” 贴身保护?难道自己很危险吗?不过,方秀一很感谢何怀安,心里也觉得一暖。 “冬梅、冬雪,辛苦你们了,一路从京师到宁波来。” “不辛苦的,夫人。” “夫人,冬梅冬雪,原本是大人给小姐寻的,但当时比较紧急,所以就先让她们过来陪夫人。”小桃给方秀一解释道。 方秀一更开心了,原来何怀安真的要给飞羽找师父,学点防身之术。 “好,见到你们我很高兴。石妈妈,你先安排她们休息吧。” “是,夫人。” 原来是想着,这寻亲的事没个准头,也不便公之于众,所以方秀一当初走的时候只想带着知道内情的石妈妈,但现在何怀安把小桃派了过来,可能就是不想隐藏了,一定要把自己的姐姐带回京师。 方秀一身边有了石妈妈和小桃的陪伴,顿时心里多安定了几分,前几日因为云娘的事而忐忑不安的心,现在有了何怀安的支持而稳稳地落了下来,一心一意地快速推进云娘的进京日程。 第九十一章 出门寻亲(六) 云娘和方秀一的关系慢慢亲热起来了。不是带着陆雁明过来找方秀一说话,就是邀方秀一出门逛街。云娘会说的字词越来越多,只是还不会说连贯的句子,而且最让方秀一佩服的是云娘并没有因自己的跛足而排斥出门,这对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美女来说,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换作是她,可能都会因此而自惭形秽。 这个时代,宁波比杭州府还能繁华一些,民风也开放一些,人民的生活跟安居乐业还是 能沾上边的。以前,方秀一带着一家老小,在南方辗转,就是天灾人祸比较多。现在再回到南方,处境不一样了,对这些地方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逛了几天下来,还是比较喜欢这里的。 自从那天陆义北来过之后,接下来的十多天,方秀一也没再见过他,只有陆雁明每次见到方秀一时,都对她说,陆义北这几日非常忙碌,偶尔会不在家。这么几次之后,方秀一也有点生气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还不尽快做个决定。她都想要直接劫了人就走。 终于在一连几天没见到云娘过来后,方秀一怒火中烧,真是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她吃过早饭后,带着石妈妈、小桃、冬梅冬雪,还有半夏和几个侍卫,浩浩荡荡地就去了陆府,今天怎么也得有个分晓! 陆府大门紧闭,要是平常,方秀一也不会选择正门,她自会到旁边的东南门,但今天,她不愿意让步,她索性就让半夏去敲门。 “哐哐哐”几声毫不客气的拍门声之后,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守门人走了出来。 “什么人?”半夏第一次来陆府,陆府的人不认识。 “陆义北的朋友,姓何!” “原来是二少爷的朋友,慢待了。请进!” 这一次,方秀一不请自来,门外下了马车,进了门,居然没人招呼。 “夫人,我把马车赶进来吧?”半夏也猜得出,今天方秀一来是摆谱的。 方秀一听后,“噗嗤”笑出了声,这要得多大的阵仗! “不用了,咱们来是商量事情的,不是来打架的。” 方秀一带着一群人,被陆府的人带到了陆义北和云娘的院落里。刚到门口,陆雁明就出来迎接了。 小姑娘神色不虞,对方秀一的笑也稍显勉强。 “何夫人,对不住了,这几日有些慢待了。” “陆小姐客气了,慢待还谈不上。只是几日不见你和云娘,我有点不安,过来看看。” “真是有劳何夫人挂怀了!不瞒何夫人说,家父今日卧病在床。” “怎么回事?严重吗?”方秀一心里一惊,这个节骨眼上,竟然生病了! “都是心病!何夫人请!” 还没到正房门口,方秀一就闻到了药味,进去后,药味更浓了。 只见陆义北病恹恹地坐在桌旁,云娘一脸担心地给他斟茶倒水,忙前忙后的。 云娘看到方秀一进来,就过来拉起她的手,眼泪汪汪的,似乎在问:怎么办? 方秀一拍拍云娘的手,让她不要担心,然后坐在一旁。 “何夫人,真是失礼了,陆某实在身体有恙,还请见谅!”陆义北说话也没前些日子爽利了。 “没关系!不过,你这身体是怎么一回事?要紧吗?”刚才还怒气冲冲的方秀一,此时一看到病歪歪的陆义北,心里一软,气焰一下子平息了。 “唉,让何夫人见笑了,都是家事。” “爹,什么家事?何夫人又不是外人,爹还躲躲藏藏的。”陆雁明有点生气道。 方秀一更好奇了,什么家事能把一个健康的中年男子一下子就逼得病倒了。 “陆员外,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当我是妹子吧,有什么事还请能明言,毕竟现在还有云娘在。” 陆义北看了看云娘,似乎满眼歉意,云娘温柔一笑,摇了摇头,让他不要担心。 “不瞒夫人说,自从夫人提议带云娘去京师,陆某就有些动心。这么多年经商,早就心生厌倦。”说话似乎都变得困难,陆义北喘了喘,安慰云娘不要担心,然后继续说,“前几年也想过隐退,但一直没看透,仍留恋这些俗物。这几日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带云娘去京师。云娘的亲人就是陆某的亲人,以后就在京师终老。 “说句托大的话,陆某也算是家有薄产。既然要北上京师,就要交割清楚与陆府的一切。但是,陆某万万没想到,陆家要我交出手里所有的生意,以后不得再从事与陆府冲突的生意,而且还要拿出我手里的一半储蓄。 “这么多年的辛苦经营,陆某本就把所得大部分交给府里,所剩也就是比平常人多一些。只那一瞬间,陆某觉得往日亲情顿成恶魔,一时之间想不开,才晕倒了。不过,何夫人请放心,大夫说没什么大事,将养几日便可恢复。” 方秀一听罢,也觉伤心。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比亲情更能伤人了。 “陆员外,既然下定决心要去京师,这些都是小事。其实这样也好,早早见了真面目,总比暗箭伤人要好。何况,陆员外本就非常人,既然能做到现在的规模,那么即使在京师,也会如鱼得水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云娘的弟弟在京师?怕他作甚!”方秀一第一次抬出何怀安的名头安慰人,不过她也有过一丝怀疑,陆义北甘愿为了一位妾室而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但是,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反正何怀安希望的就是让自己的姐姐生活在京师。 “何夫人所说,陆某也知道,只是心里太过失望。” “爹爹为什么要为那些狼心狗肺的人伤心。我觉得何夫人说得对,早早离开这些人,才是我们的运气。”陆雁明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 “雁明,切莫失礼!” 陆雁明噘着嘴,退到一边。 “陆员外不要责怪陆小姐,她说得很对。”方秀一倒是很喜欢这样直爽的性格。“但不知道陆员外接下来要怎么做?” “陆某去意已决,已经着手安排人手安排北上事宜。”陆义北说道,“也请何夫人转告何大人,陆某在京城还有一处产业,要照顾云娘和雁明,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些都是后话,大人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只是,听说雁明还有两位兄长,不一起走吗?” 陆义北脸露悲戚,陆雁明也是满脸愤慨,方秀一有点奇怪。 过了好一会儿,陆义北才说:“陆某之所以如此失望,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两个孽子。在我提出北上后,他们都不愿跟我走,要留在宁波府。” “那他们跟陆家的关系……”方秀一问道,既然陆义北都不是陆家亲生,这两个孩子按理说,陆家也是不想要的。 “家父家母很喜欢他们,不愿分开,两个儿媳也不愿离开宁波,她们的娘家也在宁波。” 方秀一沉默,按常理,不管事实如何,跟自己的亲人在一起才是正确的选择,即使生活困难,一家人团聚才能幸福。现在这样骨肉分离,而且场面还如此尴尬,真是匪夷所思。如果何怀安知道这样的结局,不知道会不会心有愧疚。 “陆员外,不用过于在意,所谓骨肉亲情,什么时候都会难以割舍,说不定再过几年,他们就想通了,会去京师找你们。” “唉,希望能如此吧。”陆义北有些忧郁。 方秀一看了看陆雁明,问道:“陆小姐舍得下这里吗?” 陆雁明稍有犹豫,但很快就说:“我想跟爹爹在一起。而且,爹爹说,京师民风包容,我很快就能交到朋友的。” “我有一个女儿,今年十一岁,你们应该能说得来。”其实,方秀一对陆义北到京师,还是有所顾虑的。毕竟陆义北是个商人,而且还是个外地的商人,在京师的社会地位不言而喻。她也不是很了解具体的政策,但商人的社会地位柢,这是肯定的。不过,有何怀安在,只要不违法,应该都不是问题。 “让何夫人担心了,陆某真是过意不去。” “陆员外也说了,云娘的亲人就是你的亲人,既然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些见外的话作甚?其实,我真的很钦佩陆员外能抛开这些而去异地从新开始。一般人都做不到。”方秀一又追问了一句,“刚才陆员外说到,你早已想隐退,那么,如果没有遇到我,陆员外原本作何打算?” 陆义北看了看云娘,微笑道:“原来陆某打算是要去苏州,我经常往返,有产业,也有朋友,环境好,离宁波也近。” 云娘幸福地笑着,眼里满是陆义北。 方秀一叹了一口气,不是因为陆义北,而是觉得云娘太依赖陆义北,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既然陆员外做了如此重大的决定,我想大人也定高兴和期盼。不知陆员外定于何日出发?” “陆某身体微恙,大夫说再有七八天就会好一些。就定在下月初五,半个月以后,我们走运河北上,更快更稳当” “好,就这么定了。我写信到京师告知详情。” 虽然能带着云娘到京师,但方秀一的心并没因此而轻松多少。尤其是陆义北的决定和遭遇,让她感觉比较沉重,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好像眼前有一团迷雾,拨不开。算了,她把所有见闻和心中疑虑全都说给何怀安,这世上总有聪明人在的。 期间,方秀一还出去过几次,偶尔也能听到八卦。陆义北在这里也大小是个名人,此番动静着实不小。有人说,是陆家赶走了陆义北和云娘,有人说,陆义北不想给陆家卖命了,干脆带着家眷离开宁波。但也有人知道内情,说是云娘的亲人在京师,他们此行是去寻亲。不过,让方秀一感到欣慰的是,陆义北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她的身份。如果这些人知道是何怀安的姐姐,那估计就成了另一番景象了。 在人员的安排上,因为要走水路,所以方秀一重新安排了人手。 “你们会游泳的站在一边。” 有四个侍卫,还有冬梅冬雪俩姐妹。 “此次回京,因为是走水路,所以我们把人分成两拨。会游泳的跟着我坐船走,其余的,跟着半夏走陆路,一路跟着船。” “不行,夫人,我要跟着夫人坐船。”小桃第一个提出异议。 “还有我,夫人。”石妈妈也要坐船。 “小桃,石妈妈,你们不会游泳,就跟着半夏他们走。此次回京,坐船快,但我担心出意外,不会游泳就会有危险。所以才让大家分开走,到时候也好照应。” “夫人,回京路途遥远,夫人身边不能少了人。”石妈妈说道。 “石妈妈,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你们走陆路,我也放心。” “夫人,我往来走就坐的船,没问题的。” 方秀一还待说什么,半夏发话了。 “夫人,我带着一部分人走陆路,跟着船。小桃和石妈妈,就跟在船上。我让两个侍卫专门负责她们,万一有意外,也能尽快做出反应。冬梅冬雪,你二人一路不得离开夫人身边。” 半夏在府里是有一定威望的,这样的决定,很快就让大家接受了,方秀一也没再说什么。既然大家都能接受,那她也就没意见了。 第九十二章 出门寻亲(七) 方秀一本来是平静地迎接出发的,和云娘的来往也减少了,云娘要帮助陆义北收拾随行人物,陆雁明忙于跟自己的朋友告别。不管怎么说,都是感觉比较伤感的,方秀一也就没有过多打扰她们。 但是她不去就山,山自会来就她。 这一日上午,方秀一正在院子里看冬梅冬雪教小桃几招防身术。姐妹俩认为小桃是方秀一身边的人,关键时刻要能有所作为,反正最近闲着也是闲着,就单方面要教小桃拳脚。小桃最初是排斥的,她觉得自己是夫人身边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夫人,弄这些拳脚,让人笑话。但架不住冬梅冬雪的痛陈利弊,小桃就动心了,加上方秀一也不反对,就开始认认真真地学了起来。 小丫鬟进来禀报,有几位陆夫人拜访。 陆夫人?应该是陆义北的嫂子弟妹吧。只是自己与她们应该没有什么好说的吧?不过,上门即是客。 进来了三个女人,领头的,方秀一认识,是陆义北的长嫂,其他两个较年轻,不认识。 “陆大嫂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这句话倒不是客套话,因为三个女人的浑身配饰很是丰富,被照进来的阳光一反射,房子里真的是星光熠熠。 “冒昧登门,还望何夫人海涵呐。”陆大嫂笑语盈盈的,“她们是南乔的儿媳。” “昆颖、向萍见过何夫人!”两个小娘子很听话地给方秀一见了礼。 “不必多礼,快请坐!”方秀一不知道对方所来为何。 “何夫人一路南下,想必也是不容易,陆路多坎坷。”陆大嫂喝了一口茶后,开始拉起家常。 “还好。”方秀一也不知怎么回应,她不太善于跟人迂回。 “夫人离开京师,想必也有些日子了,家里人肯定也很挂念。” “挂念是肯定的,这不就赶着回京嘛。” “不知何夫人家里的大人,在何处供职?”陆大嫂终于露出了此行的目的。 “哈哈,让陆大嫂见笑了,外子在京师也只是小官,实在不方便对人言说。想必陆大嫂也知道,京城遍地是官员,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三品大员。” “何夫人真是太谦虚了,这谁不知道,只要是京官,那都比地方官高几个等级呢。” 方秀一笑了笑,没说话。 “京师是个好地方,云娘能找到自己的亲人,我们也都替她高兴。云娘性格好,人也长得好,我们都很喜欢她。现在一想到云娘要去京师,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我这心里就……”陆大嫂说着说着就红了眼,似乎真的很伤心。 “陆大嫂不要伤心,虽说京师路途遥远,但也不是到不了的地方,如果陆大嫂想来京师看看,我跟外子定当竭诚以待。” “一听就知道,何夫人是爽快人,云娘真是好福气,不仅有南乔精心照顾,还找到了亲生的弟弟。” “那都是老天爷给的,好人自当有好报。”其实,方秀一很想知道云娘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想起以前的事情。 “说的是啊。只不过,南乔这一走,撒手不管家里的事,这两天家里都乱了。”陆大嫂说到了陆义北,“不瞒何夫人,南乔的兄弟都不善于经商,家里全靠南乔才有了现在的光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现在,南乔也要离开,我们实在……” “嗯,陆员外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经商之才。”方秀一有点烦。 “南乔确实是有本事的人,这不管到了哪里,再做起来也是毫不费力的,但家里其他人就差很多了。”陆大嫂似乎有些遗憾,“这些年,南乔给家里赚了不少钱财,但家里人口众多,花费也多,府里也是所剩不多。这一次,南乔带着云娘去京师,要带走他所有的积蓄,这对陆家来说真是莫大的损失。” 方秀一差点把茶水一口喷出来,还有这么无耻的人!陆义北能赚钱,就希望他永远帮陆家赚钱,陆义北要带走自己的积蓄,又不动府里的钱,这也不让! “那不知陆大嫂是什么意思?是要陆员外把钱都留下,给你们?” “我们也不是无情的人。南乔这些年生意做得很大,交给家里的最多只有四成,现在这一走,就要撤走其他的财产,陆家还有大大小小好几十口人,我觉得南乔做得不妥当。何况,父母高堂仍在,总不能撒手不管吧?” “陆大嫂,陆员外如何处理自己的财产是他自己的事情。” “何夫人此言差矣,南乔是赚了很多钱,但也都是借着陆府的名头赚的,何况,陆家的养育之恩也不止这么多。最让人意难平的是,南乔为了去京师,连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也不顾。本来婆婆说让南乔多给两个儿子和几个孙子孙女留一些,但都被南乔拒绝了。” 说到这里,两个儿媳妇都揩起了眼角。 “是啊,爹爹为了云娘要去京师,我们也没意见,但他弃我们于不顾,我们,我们真的很伤心,大家毕竟是血亲啊!”那个叫昆颖的边哭边说,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 方秀一头一疼,她最怕听到这些两面三派的话,她又不是包公,不能断个是非。 “但我听陆员外讲,是他的两个儿子不愿跟着去京师。” “说起这两个孩子,真是善良的。他们不是不愿意跟去京师,而是想替他们的父亲在这里尽孝。这是多大的孝道!但是南乔却不理解。” “那不知你们今日来找我意欲何为?” “是这样的,何夫人。你家大人是京官,说一句话比谁都管用。不妨给南乔说一下,让他多考虑一下家里的情况。” 方秀一有点失笑,这太离谱了! “陆大夫人真是太强人所难了!我只是来带亲人去京师团聚,也只是云娘的弟妹而已,我想陆员外的事情,还轮不到我来插手。况且,这是陆府的家事,即使官府,我想,也无法评断。” “何夫人说的可不妥!”陆义北的长媳直接指责方秀一,“你家大人既然是京官,那就更应该跟这件事撇清关系才是。否则难免让人猜疑,你们是来认亲,还是来认钱?” 这话让方秀一火冒三丈,“呵,我看你倒是只认钱不认亲呐!” “哼,我们才是真正地认亲呢!比有些虚伪的人强太多了!”这个陆大少奶奶一脸傲然的样子。 方秀一正待说什么,就被陆大夫人打断了。 “昆颖,闭嘴!” 陆大少奶奶委屈地噘着嘴。 “陆大夫人,你们的请求实在过分,我想我帮不了你们。还有,也请你们管住自己的嘴,有些话不能乱说。否则吃亏的是你们自己!”方秀一很生气,她的性格总的来说是比较软弱的,以前为了生存,只是用那点韧劲支撑着,但从来也都与人为善的,也不会咄咄逼人,今天这些人太出格了,“冬梅冬雪,送客!” 冬梅冬雪之前正在练武,这半天也没换衣服,此时正好一身短打,毫不客气地站在三人面前,“请吧,否则把你们扔出去!” “你……你们敢?”陆大夫人用手颤抖地指着俩姐妹。 “你们不妨一试!” 这时,小桃也鼓起勇气,往前一站,“敢不尊敬夫人!” “你们敢!区区一个芝麻官,敢如此放肆!” 这一句话真的惹恼了方秀一,她被那个该死的皇帝戴上一顶一品夫人的帽子,然后利用完就毫不留情地拿走,虽说她也不稀罕这东西,毕竟还有何怀安在,所以她在京师被人嘲笑、排斥,她也不在意,但在这个小小的地方,竟然被几个不入流的商人妻当面讥讽,是可忍孰不可忍? “半夏,给我把她们扔出去!”她要的是真真正正的扔,冬梅冬雪姑娘家力气太小,估计做不到。 半夏等人本就候在院门外,听到方秀一这么一喊,马上进来,先给方秀一请了罪,然后真的彻彻底底地执行了方秀一的命令,两人架起一个,直接拖了出去。 “放开我,你们这些臭男人!”“该死的,敢这么对我!”“快放开我,我要到官府告你们去!”外面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很快远去。 “夫人安坐,犯不着跟这些人一般见识。把她们扔出去,也是给她们一个教训!”石妈妈很欣赏方秀一的做法,她总觉得方秀一太过好说话。 “唉,石妈妈,你看,我这手还在抖呢。我还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呢!”方秀一第一次对同性做出这样的事情,难免有点激动。 “不怕,夫人,有了第一次,才会有第二次!”石妈妈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儿女长大了一样,颇为欣慰。 方秀一忍俊不禁,“敢情石妈妈的意思是要我以后多做几次?” “是啊,一定要摆出气势才对!” “好好好,我知道了。以后石妈妈如果觉得需要我拿出气势了,就给我一个手势,我怎么也要用尚书夫人的名头吓退她们!” “那是不是要我和山杏她们都要练成高手?不能每次都用半夏他们吧?”小桃一本正经地说道。 本来石妈妈主要是缓解方秀一的紧张感,却没想到被小桃当真了,惹得屋里的人一阵大笑。 不过石妈妈说得也有几分认真,半夏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刚才让人把三个女人扔出去,很是解气,否则他一直认为方秀一的做派有点配不上大人的名头,低调是应该的,但权威更重要。 “夫人,人已经扔出去了!”半夏在门外回禀,声音稍显兴奋。 “真的是扔出去的?”方秀一问。 “是扔出去的,直接越过了门槛!” 方秀一脑补画面,两个大汉抓住一个穿着富贵浑身首饰的女人,还喊着口号“一、二、三,扔!”然后,“啊……”,人就真的就飞了出去,摔到地上。 这个画面实在太有趣,方秀一“呵呵”地笑着,“好,你们做得好!我待会儿把这些都写在信里,让大人也高兴高兴!” 下午,方秀一正在聚精会神地向何怀安描述上午事情的经过,小桃进来就说,陆义北和云娘过来了。 几天下来,陆义北的状态确实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一些,就是眉宇间稍显疲惫。 “陆员外,云娘!”不论如何,方秀一还是很乐意见到云娘的。 “秀一!”云娘第一次完整地叫出了方秀一的名字。 “啊!云娘,你能喊出我的名字了!”方秀一高兴地拉着云娘的手,欢喜雀跃。 云娘笑意盈盈地点点头。 “太好了,我正在给大人写信,一定要把这个也写上,大人肯定比我还高兴!”方秀一自己也没发觉,她现在有好事情,首先就想到要与何怀安分享。 “长生?”云娘问道。 “是啊,是长生。” 云娘回头看了看坐在那里的陆义北。 “何夫人,陆某为上午的事情道歉,都是陆某处理不当,给何夫人添麻烦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对她们也没客气。再说了,以后也不会再见到,实在没必要放在心上。” “那是何夫人大度。真是万分抱歉!”陆义北满脸歉意,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也好,大家把态度表明,以后也不要有所牵扯。”撕破了脸面,就不需要再粘起来了。 “不过,也请何夫人放心,陆某一定会处理妥当,不会给何大人带来任何麻烦的。” “陆员外不用顾虑许多,只要不触犯国法家规,大人那边都会解决的。” “久闻何大人光风霁月,现在看到何夫人如此行事,想你二人也都是同道中人。陆某真是迫不及待要见到何大人了!” “哈哈哈哈,过奖了。大人确是光风霁月,我只是沾点光而已。”方秀一听到有人夸何怀安,比夸她还高兴。 第九十三章 途中遇匪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时间,初五这天,天气也不错,方秀一心情愉悦,离见到孩子们的时间又近了一步。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她看到陆义北和云娘一行人的阵势后,还是被吓了一跳。因为要先到杭州才能坐船,所以前几日陆义北就询问方秀一是否有行李先行运走。方秀一也因此知道陆义北已经把东西先行运到了船上,但今天看到身后还是跟了几辆行李车。天知道这三个人往京师搬了多少东西!也难怪陆府有人怀疑陆义北拿了无数的家产。 陆义北看到方秀一的神态,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无奈地说道:“让何夫人见笑了。收拾行装的时候,总是觉得这个舍不得,那个也不舍得,想到咱们是包了一个大船,索性就都带着吧,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到这里来。” “呵呵,这个应该的,都是自己用的东西,当然想都随身带着。”说完,方秀一下意识往后边看了看,除了陆义北和云娘等人,再无其他人。 “走出那道门,关系也淡薄了。”陆义北的声音有些落寞。 看来,不是淡薄了,而是差不多要断了的。 “陆员外,莫愁前路无知己!凭陆员外的能耐,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再有成就那自是不在话下!”方秀一见不得别人难过,张口就安慰人,但说罢又觉得自己似乎说得不太妥当,陆义北是伤感亲情冷漠,她却让人不要在意,试问,谁愿意和亲情血脉成为路人的? “哈哈,何夫人说得对!那我们这就走吧?” “好,走吧!” 当天下午到了杭州,直接转到拱宸桥码头,就上了船。这条船看着是很大,但外表比较朴素,不引人注目,一般都会认为这就是条普通的客运船只。 陆义北已经让人把很多东西先行运往京师,所以这次船上主要就是运人。方秀一一共九人,陆义北身边人多,光是陆雁明身边的丫鬟婆子就跟了五六人,就这,听说,还有一部分仆人已经跟着前面的行李船先走了。方秀一看了看,陆义北带的人,差不多有三十多个。方秀一想着,不知道前面先走了多少人,这陆义北真的是连根都动了! 方秀一没有长时间坐船的经历,这一次选择运河,也是因为想尽快回到京师。刚上了船,觉得还挺新鲜,船很大,很宽敞,站在甲板上,还能吹着秋风,一览两岸的风光,感觉还不错,主要是比陆路平稳多了。 但是在船上的第二天,人和人的差异性就表现出来了。方秀一开始感觉有点晕乎,冬梅则是吐得天翻地覆,两人大部分时间都是躺着的。云娘也是不太适应船行,没多久也以躺卧为主。反而是小姑娘陆雁明,似乎比在陆地上更精神,每天不是陪着方秀一说话,就是在云娘身边陪着,颇有大人风范,让方秀一心生喜欢。 方秀一没有恶心呕吐,但胃口也一直不好,可她为了不让自己身体垮掉,每天都强迫自己吃东西,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好在陆义北是经常走水路的人,经验丰富,可能也是知道云娘的反应,所以在船上备了药。两天过后,几人还不见适应后,就都开始喝起了药。 不过,奇怪的是,云娘和冬梅喝了药都好转了,尤其是冬梅,很快就跟在陆地上一样了,但这个药只有对方秀一不起作用,反而更加重了晕船的感受。没办法,方秀一就停了药,还是老样子躺着,减轻晕船不适感。 云娘身体好了之后,和方秀一的互动也就多了起来,只是说话还不利索,方秀一基本上是靠猜,但她也对自己的智商感到很抱歉,总是猜不对。这样的结果就是导致云娘在情急之下还能多会说几个字,倒是意外收获。所以,互动虽多,交谈内容并不丰富。 因为大家急于赶路,所以基本没上过岸,没几天工夫,大家就到了山东省地界,距离京师更近了。 方秀一白天睡得多,晚上自然难以入眠,她静静地躺着,胡思乱想,想起来活动,又怕打扰别人,也因此把外面的声音听得分明。水声、冬梅和小桃的呼吸声,依稀还有船上工人的说话声。自从上了船,她每天晚上都会想很多事情,现在突然间不知道应该想什么了。这一次这么大的事情,回到京师,她也想象不到会发生什么,而且事情的发展是否会如她所愿来个大圆满,都是未知的事情。 外面船工的说话声好像大了一些,方秀一稍有点烦躁,这大半夜的,还声音这么大。不过,也就在她的这一转念工夫,没声音了,似乎那些人感受到了她的怨念,不说话了。这下,真的很寂静,静悄悄的,用万籁俱静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方秀一很享受这种寂静的感觉,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睡觉了。但刚闭上眼,她的心里就“咯噔”一下,然后开始狂跳。不对,这未免也太安静了! 她坐起来,披上外衣,穿上鞋,把冬梅叫了醒来。冬梅“噌”地一下坐起来,正要说话,就被方秀一捂住了嘴。 “冬梅,好像不对劲,我们出去看看。”方秀一悄悄地在冬梅耳边说着。 冬梅点了点头。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出舱门,外面天空上还挂着快要满月的明月,很清亮地照在人间,江面在夜里也是那么辽阔,船身在月光下也分外清晰。如此安静的氛围中,一点点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楚。似乎在船头方向有轻微的摩擦声。 方秀一和冬梅猫着腰,刚走出没几步,前面就转过来两人,吓得她俩差点惊叫出来,幸好是认识的人,但心跳已经不受控制地狂跳。 “夫人!”原来是五福和七喜。 “怎么是你们!”方秀一还以外她听到的声音是这两人的。 “夫人,好像有人上了船。夫人回到客舱等着,我们去看看。冬梅,保护好夫人。”说完,五福就走了,把七喜留了下来。 “七喜,来的人多不多?”方秀一既紧张又害怕,莫非遇到了水匪? “还不清楚,夫人。不过问题不大,有五福哥他们在呢。” 本来四季也跟着的,但四季和半夏都不会游泳,只在陆地上随行。 “哦,那你也小心,我把她们都叫醒吧。”方秀一带着冬梅又悄悄地赶回客舱,把石妈妈和小桃都叫了起来,让大家做好准备。 方秀一想到了云娘,就派冬梅过去说一声,但在门口被七喜拦住了。 “冬梅,你们的任务是保护好夫人,其他人你们不用考虑。”七喜说的很残酷。 方秀一想想也就理解了,七喜这些人的任务是保护她,不擅离岗位是本职工作,再说了,既然五福过去看情况,如果有意外,陆义北的人肯定也会有应对。如果她出了意外,那七喜这些人的下场不比她好多少。 方秀一的担心似乎真的是多余的,没过多久,船上的声音就嘈杂了起来,似乎还能听到打斗的声音。看来,真的是遇到水匪了! “七喜,我们也过去看看。你放心,我就是看看情况,躲得远远的,不靠近,否则,我这心里不安。”方秀一对七喜说道。 七喜想了想,说:“夫人请一定不要擅自行动,让冬梅冬雪贴身保护。” “好,没问题。”方秀一立刻答应。 七喜带着几人悄悄地摸到船头。此时,船头已经聚集了一群人在打架。那些黑衣蒙面的人,似乎有十多个人,和五福几个及陆义北的手下混战在一起。那边,靠着船舷坐着几个人,都是陆义北的手下,似乎都受伤了。 方秀一哪里见过这种真刀真枪的阵势,心里一紧,对七喜说:“七喜,我身边有冬梅冬雪,你去帮五福他们吧,别让他们受伤了。还有,你们怎么发求救信息?” “夫人,我不能离开你身边。”七喜不动摇。 “七喜,你看那些水匪好像比陆员外的人厉害,你过去帮帮他们,否则水匪打了他们就过来打我们了。你放心,我还有冬梅冬雪呢。”让七喜过去帮忙,总比在她身边作用更大。 七喜想了想,觉得方秀一说得对,所以再三叮嘱了冬梅冬雪后,就去帮五福他们打架去了。 方秀一也不懂这些打架的局势,但冬梅说,那些水匪的实力很强,这边的人怕是不容易对付。而且,陆义北的手下战斗力稍弱。 冬梅正说着,就看见陆义北的一个手下被水匪扔到了河里,然后又有一个。 正在这时,陆义北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云娘和陆雁明。 “远道而来的朋友,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不如我们罢了手,谈一谈。”陆义北是主人中的唯一男性,站出来主持局面。 那些水匪好像还很听话,闻言,纷纷后撤,双方停了手,但都紧张对峙着。 领头的一个说道:“哈哈哈哈,陆员外客气了。我们听闻陆员外途径这里,最近兄弟们手紧,想请陆员外施以援手,没想到误会一场。” 这人的声音有些奇怪,但听内容也知道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这些人事先埋伏在这里,等着狠敲陆义北一笔。 “承蒙道上的小弟们看得起。陆某此次去京师,随身物资不多,若是不嫌弃,先拿一万两救个急,怎么样?” “一万两?你当我们是叫花子!”头目旁边的一个水匪有点生气,“话不多说,二十万两!” 方秀一心想,这些水匪,胃口这么大!谁随身携带这么多钱财?一点都不现实,刚才陆义北说一万两,已经够多了,他们还不满足,竟然狮子大张口,要二十万两!常年当水匪,脑子也进水了吧? “二十万两!你们这群畜生,自己不事生产,专干这些没本钱的勾当。我们已经发信号了,官府很快就来人抓你们了!”陆义北身边的一个人厉声喝道。 “哈哈,我们还就等着他们来抓!”头目不可一世地笑道,“陆员外,破财免灾的道理,想必还是懂的吧?何苦呢,这些与你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何必伤了和气。” “传闻不实,陆某也都是虚名,此次上京,家产大多留在了宁波,身边实在没有多余。这样吧,陆某拿出五万两孝敬英雄们,可否让行?”陆义北说得很卑微。 “不行!”头目斩钉截铁地拒绝,“听说船上还有一位京官夫人,不如也让我等见见,说起来,我们这些草莽,还没见过什么京官夫人呢。” 水匪们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 “闭嘴!”五福高声制止,“既然知道,还不快离开!” “哈哈,皇帝老儿在这里,也照样给买路钱,区区一个官夫人,还摆什么谱?”头目说话很狂妄。 五福等人毫不客气,立刻与那些人又交起手来。 方秀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出面教育匪徒?估计是痴人说梦!拿钱打发了?她更没钱!就躲在暗处袖手旁观?似乎有些懦弱。 正在方秀一犹豫之际,突然另一侧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住手!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五福和水匪停了手,大家都看向那个声音。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竟然是陆雁明身边的一个嬷嬷。年约三四十岁,此刻正用一把匕首抵住陆雁明的脖子。 “任妈妈,你怎么?”陆义北震惊地都说不出话了。 陆雁明被任妈妈拉扯着走到水匪那一边,表情很痛苦。 “任大姐,有你的!”头目对任妈妈说道。 原来还有个卧底! “废话!赶紧的,拿了钱,快走。快有人来了!”没想到任妈妈还是个狠角色。 云娘也看到这种情况,着急地直接晕了过去,方秀一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赶到云娘身边,陆义北也慌了手脚,让人把云娘抬到了舱内。 方秀一看到这阵势,确实有点无奈,莫非要轮到她上场?这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刻!她很气愤,好好的一个回京路途,却被这些可恶的水匪给耽搁了,还让人受了惊吓。她一转身,就往水匪那边走去。 “夫人!”冬梅冬雪想拦着,但没成功。 水匪似乎也没想到一个女人就这么直愣愣地敢走过来,一时间都安静下来,看着方秀一。 “你们也配得上是人?三更半夜拦路抢劫,还劫了小姑娘来要挟人!还说什么皇帝在这儿,你也不怕。那你那么有本事,你倒是去皇宫抢啊,在这小船上逞什么能耐?!真是一窝鼠辈!”方秀一看到陆雁明涨红的脸,有些心疼,“有能耐,你们就来抢啊,有本事,你们就把我们都杀了,不要说钱,这个船都是你们的。还有你,竟然卧底当妈妈,禽兽不如!” “你……你给老子闭嘴!”头目恶狠狠的声音,在方秀一听来,似乎有点刻意。 “老子?我叫你一声爹,你敢答应吗?啊?猪狗不如的东西!怎么,想杀我?来呀,老娘就在这儿等着,你倒是给老娘好好表现一下,你到底有多厉害!” 方秀一说到激动处,真是越说越流利,好像自己都要扑上去能和水匪厮杀在一起了。她一下子就回到了那时飞羽被人非礼的场面,她也就像此时一样,早都忘记害怕了,眼前的陆雁明就像飞羽一样。 水匪们似乎被方秀一的一席话给镇住了,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但很快就被一个声音打破了。 “英雄们,这是陆某身边所有的钱财,一共八万两,希望你们能网开一面,放了小女吧。陆某就当是孝敬英雄的,绝不报官追查。”陆义北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水匪头目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方秀一,然后让手下把银票都拿了过去,装在皮囊里。 “哼,算你识相!好了,看你态度不错,老子就当做了赔本的买卖,认了!”头目带着人往船舷处退,等都准备好了,然后让任妈妈放开陆雁明,他们则纷纷翻入水中,逃走。 本来事情可能就此结束了,陆义北也就是损失了一笔钱财而已,但事出意外。任妈妈在往外推陆雁明的时候,陆雁明居然情急时抓了一把任妈妈,任嬷嬷下意识地抵挡,没想到就把陆雁明推下了船。 船上一片惊呼声,方秀一第一时间冲到船沿,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就跳进了水里。 第九十四章 继续行程 秋夜的河水,有些冰凉,方秀一一入水,就有点受不了,但是想到陆雁明,顿时精神万丈,借着月光,努力寻找小姑娘的身影。 万幸的是,陆雁明就在方秀一附近,没有花多长时间。她很快就游到了陆雁明身边,小姑娘不会游泳,此时已经不挣扎了。方秀一心里着急,左手从陆雁明的左胳膊下穿过去,揽住陆雁明的肩,就想往上走。但是,下水太急,方秀一没脱衣服,这时又带了一个人,就感觉非常吃力。 就在方秀一着急的时候,她感到自己手里突然轻松了许多,原来是冬梅俩姐妹,还有五福也跳了下来,似乎还有两个陆义北身边的人。 因为人多,大家很快就浮出了水面,先由冬梅带着陆雁明爬上绳梯,然后是冬雪护着方秀一上了船,最后才是五福和那两个人上了船。 因为事关人命,陆义北也没顾忌太多,直接让冬梅就地急救陆雁明。方秀一刚上船,石妈妈和小桃就用棉被把她从头到脚裹了个结实,免得让她被寒风吹。小桃还给冬梅冬雪都拿了厚衣服,全都裹在她们身上。 陆雁明入水时间不长,冬梅刚按压了几下,她就有意识了,看见陆义北,就放声大哭。 “乖,没事了,都没事了。”陆义北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方秀一看到陆雁明没事,又看了一眼五福,也披了一件厚衣服,看来大家都没事。她也就没再多说话,带着身边的人就回了船舱。 “夫人,刚才太危险了,这大冷的天儿,你怎么就跳了下去呢。咱们会游泳的人多着呢。现在是秋天,天气寒冷,水也阴寒,夫人要是得了病,可怎么办?”石妈妈难得地对方秀一表示不满。 “我知道了,石妈妈,当时也是着急,没想那么多。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石妈妈,快,赶紧让人烧热水,我要赶紧洗澡洗头发。” “夫人,水马上就好了。一看到你跳进水里,我们都吓坏了,幸亏石妈妈冷静,赶紧吩咐人准备热水。”小桃的脸色现在也没恢复正常。 “谢谢你们。还有,冬梅冬雪,你们也赶紧洗个热水澡,不要生病了。” “谢谢夫人!” “对了,小桃,你去给五福说一下,他也要洗个澡。其他的事,回头再处理,我们人没事就好,钱财是其次。” “是,夫人。” 因为这出意外,船临时靠了岸。方秀一匆忙洗了澡洗了头发,小桃给她擦干头发,她跟石妈妈说着话。 “石妈妈,云娘和陆小姐怎么样?” “云娘已经醒了,守着陆小姐。陆小姐刚从水里出来,有点咳,目前看没什么大碍。” “嗯,那就好。我天亮了去看她们。陆员外怎么说?” “听说,天亮后,先找个大夫瞧瞧,然后再做打算。” 方秀一沉吟,今天这个事情,陆义北损失了钱财,女儿还差点丢了命,云娘也受到了惊吓,不知他会怎么处理? “对了,石妈妈,那个任妈妈呢?”方秀一往下跳的时候,依稀看到有人过来抓住了任妈妈。 “夫人,说来奇怪,当时一片混乱,但那个任妈妈好像已经自杀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被控制住了吗?” “我那时被夫人吓着了,看得不是很真切,似乎胸口中刀,而且,大家一股脑地都涌到了船边。但等我回头吩咐小桃找棉被时,就发现那个任妈妈不见了。我也没做多想,当时只顾着担心夫人了” “是啊,夫人,任妈妈眼睛瞪得像铜铃,我被吓得脚都软了,还被石妈妈训了呢。”小桃也补充道。 难道任妈妈怕被抓,就选择自杀了事,还能保护她的那帮同党?但尸首呢?回头是不是应该问问五福?方秀一没走过运河,也没刻意打听过,不知道这水路上也会有匪徒。 “这事透着蹊跷,你们先别对其他人说起任妈妈的事。” “是,夫人。” 正说话间,舱门外传来半夏的声音。 “夫人,半夜惊扰夫人,还请恕罪。” “半夏,我没事。你这会儿来是有什么事吗?”半夏等人一直在陆地上跟随,这时船靠岸,他们可能是过来问下情况。 “夫人没事就好。夫人天亮后是否要到岸上休息片刻?接下来的路程是否要改走陆路?” “天亮后,先找间客栈休息休息,你请陆员外找人检查一下船身,是否有被破坏之处。船上这么多人,如果改走陆路,可能性不大,就继续坐船吧,没多少时间就到了。另外,这件事,你跟陆员外核实一下,是否已经报官,我们是否需要配合调查。”方秀一边想边说,“还有,我现在写信可能来不及,你给大人发个简短的信,说我们都无恙。” “是,夫人。” “对了,半夏,我还没见到五福,有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听石妈妈说,她似乎看到那个任妈妈死了,但很快尸首就不见了。你问问五福他们,人是死是活?是死了不见,还是活着逃跑了?你们不用特地给我回禀,我也想不通,你们把这些都详细告诉给大人,让他来判断。”不管怎么说,这事真透着蹊跷。 “是,夫人,我知道了,我马上着手去办。夫人,要不要请大夫来?” “不用了。我想陆员外肯定会请的,到时候一起给大家看看。” 因为意外的折腾,大家还没来得及再闭眼休息,天就亮了。半夏过来回禀说,客栈已经安排好,等检查过船身之后继续走水路,只是,陆员外并没有报官。 方秀一有点疑虑,待大家都安顿在客栈后,她抽空去看了云娘和陆雁明。 陆雁明躺在床上,神情蔫蔫的,没有精神,没有发烧,只是有点咳。云娘则是一脸担忧地坐在一边陪着。 “陆小姐,感觉怎么样?”方秀一想,陆雁明可能是心里受伤要多过身体受损。 “谢何夫人。我自己感觉不要紧,但爹爹说已经请了大夫,要给我看看。” 云娘眼睛一红,过来拉着方秀一的手,泪眼婆娑的,磕磕巴巴地问道:“你,好不好?” 发音虽然含糊,但方秀一听得分明。 “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你不要担心,你看你,脸色都有些憔悴了。” 云娘摇摇头,说:“没事。” “陆小姐,不要想那么多,你看,你身边还有这么多人呢,只是该走的走了而已,重要的是眼前的人。你要是不打起精神养好自己,身边人都过不好的。”方秀一听石妈妈说,这个任妈妈在陆雁明身边已经好多年了,没想到是这么一个身份。 “多谢何夫人开解,我只是暂时无法接受,也暂时想不通。”说起来这件事,陆雁明也一改往日强硬风格,眼泪直往下流。 “别因为一个龌龊的人渣而影响了自己的生活。这个世界上,人性是很复杂的,别说你一个小姑娘,就是令尊,走南闯北,见惯各色人等,还不是没看透任妈妈?但你要知道,恶人毕竟是极少的,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不会做坏事的。这个做坏事也是需要天分和胆量的,哪有那么容易做到,不是说只要手里有刀就能为所欲为的。”方秀一觉得自己生存能力还行,但在说话这件事情上,真没有什么天分,说得干巴巴的,还好像没多少说服力,“你看,你一出事,你身边的这几个丫鬟和妈妈,提心吊胆的,她们都是真心担心你的。你也不要辜负了她们的辛勤付出。” 听着方秀一的长篇大论,云娘和陆雁明一知半解的,一时间也顾不上悲伤了,半信半疑地看着方秀一。 “好了,你们好好休息。我去看看陆员外。”方秀一摸了摸陆雁明的头,可怜的小姑娘,刚经历与亲人分离,又要面对身边人的背叛。 方秀一见到陆义北的时候,陆义北正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何夫人,身体还好吗?大夫马上就到了。陆某真是惭愧,没管理好手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连累了何夫人。” “陆员外不用在意,谁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再说了,我有什么连累的,这不都好好的?”方秀一想到夏天教会了飞羽游泳,真是一个生存的保障,回去之后,要让何怀安把教思远游泳的事情马上操办起来,“只是,让陆员外损失了好多钱财。不知陆员外如何处置,报官了吗?” 陆义北摇摇头,似乎很受打击,“没有报官,陆某也不打算这样做,就当是破财免灾吧,身外之物,不足挂齿。” “虽说破财免灾有一定道理,但放纵这些匪徒,就等于助长罪恶,何况,陆小姐也受了牵连,还是报官的好。”方秀一虽然替陆义北心疼那些钱,但一想到这些坏人以后还要为非作歹祸害他人,她觉得愤愤不平。但如果她一意孤行要报官,那肯定要陆义北出面。 “我懂何夫人的顾虑,也谢谢你救了小女。但是,陆某现在只想带着家人尽快赶到京师安定下来,不想再浪费精力在这个事情上了。还望何夫人能理解,也希望何大人能体谅陆某的难处。” 陆义北说得言辞恳切,但方秀一不知道他的难处是什么,又不好相问。 “对了,陆员外,那个任妈妈人呢?” “唉,都是陆某疏忽了,让那个忘恩负义的恶人逃跑了。” 逃跑了?莫非石妈妈和小桃看花了眼? “真是可惜,让她给跑了,以后如果再遇到,一定不能轻饶!那就按陆员外的想法吧,我们不报官了。” 陆义北请的大夫,为每个落水的人都检查了一下,只有陆雁明年纪小,不仅受了凉,心里也受了伤,有点受损,其他人都不要紧。此地距京师已不远,所以大家也没多做停留,中午时分就又开船出发了。不过,这一次,半夏等人也都上了船,他们只留下一个人,负责把马匹等物资通过驿站运往京师。 方秀一看到船上多的几个人,有点挫败感,她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可能是错误的。如果半夏等人全都在船上,说不定那些匪徒就能被捉住,最起码那个任妈妈不会下落不明。看来,她在出谋划策上真的有点能力欠缺。 船上的气氛比较低沉,静悄悄地就过了天津。 第九十五章 回到京师 在距京师约五六十里时,方秀一听到外面有人惊呼,还有点奇怪,这都低沉了一天一夜了,谁还能发出这种声音。小桃正准备出去查看时,外面传来了半夏的声音。 “夫人,你不妨出来看看外面的景致。”半夏平日里跟何怀安差不多,表情不多,此时竟然有几丝兴奋。 方秀一不禁好奇,还有什么景致能让人如此兴奋! 水面还是那样开阔、波纹连连,只是两岸的风光确实和南边不同。树木稀疏很多,在船上还能看到陆地上的官道。半夏等一众侍卫都在看着官道那个方向。方秀一奇怪,这有什么好看的? 只见官道上,和船行方向一致有十几道骑行的身影,其中一白一紫两道身影比较醒目,看着像是富贵人家的出行阵仗吧? 方秀一没做多想,但半夏微笑地对她说:“夫人,再多看两眼吧。” 多看两眼?为什么?但她还是又看向了那些身影,那道紫色身影竟然向船这边挥手。难道还是半夏认识的人?再努力一看,方秀一眯着双眼,然后突然睁大了双眼,拉着旁边小桃的手,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小桃,小桃,是飞羽和思远,你看,是飞羽和思远!” 方秀一此时什么都忘了,眼里只有岸上的那两道身影。她兴奋地站在船舷处,扯下自己身上的白色披肩,拿在手里用力挥舞着,另一只手做成喇叭状,大声喊着:“思远,飞羽……” 方秀一忘情的喊声惊吓到了船上所有的人,其他在船舱的人都跑了出来,一下子,船上的人乌泱泱一片,全都看着方秀一。她的动作更是吓坏了半夏等人,冬梅冬雪赶紧拦着她退后几步。 岸上那道紫色身影,也向方秀一大声喊道:“娘……” 飞羽喊了很多,但方秀一听到耳里的只有“娘”这个词。 “宝贝们,娘看到了!”方秀一也不遑多让,拼命喊着,但太兴奋了,都破音了,她只好求助半夏,“半夏,半夏,快,你给他们说,让他们小心一点,这又骑马又说话的,太危险了。” 半夏愣了一下,他看夫人和公子小姐这样互相喊话就已经匪夷所思了,还让他也喊?!一时间,脸涨得通红。 “快点啊!”方秀一刚喊了两嗓子,就已经有点不舒服了。 半夏看了看周围人期待的目光,迫于方秀一的权威,只好张了张,想喊,但竟然连个声音也发不出来,这下连耳朵和脖子都红了。 “唉,真是的,一个大男人,喊都不会喊。”方秀一没办法,只有再挥动手里的披肩。 “娘……”此时,飞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方秀一看到飞羽还在喊着什么,着急地听不清楚,但她突然看到飞羽和思远停了下来,思远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把弓,做出了引弓的动作。方秀一不知道思远要干什么,半夏终于缓过神来了,他对方秀一说:“夫人,我们退到两边吧。我看公子好像要射箭!” 射箭!方秀一看过去,可不是?那道白色身影已经拉开了弓,但为什么要射箭啊? 等船上的人都莫名其妙地退到两边时,只听到“嗖”的一声,思远的箭已经稳稳地插进了桅杆上,上面还钉了一张纸。半夏把箭取下来,把那张信纸呈到方秀一的面前。 “呵呵,这小子,居然用这种方法传话。”方秀一别提多高兴了,几日不见,孩子们不仅会骑马了,思远的射术也这么厉害了。 “母亲大人,爹爹说,娘看到我们能骑善射,就能驱尽旅途劳累。我们会一路跟随至京师。爹爹已等候在码头。思远、飞羽拜上。”信的内容很简短,但方秀一真的如何怀安说的,一下子什么劳累、忧虑全都没了,心里满满的都是孩子们的成长。 方秀一像傻了一样,当众“呵呵”地笑着。看完信,又清了下嗓子,也不管那边听不听得到,喊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们注意安全!” 不是没有想到停船,但一次停船颇为耗时,反正再有一个时辰就差不多到了,而且,飞羽和思远身边还跟着那么多侍卫,大白天的,也没什么危险,就让他们跟着吧! 待一切都安静下来,方秀一傻傻地坐在船舷处,一直盯着岸上的人影,小桃怕她着凉,连大氅都拿出来了披在她身上。 对方秀一的非常举动,何府的人虽然有些吃惊,但平日里也有耳闻,都能接受。但是对陆府的所有人来说,就太惊世骇俗了,一个官夫人,此时竟然毫无形象,还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 陆义北看了看岸上跟着的一队人马,也颇意外。听闻何怀安是位不苟言笑的高官,做事雷厉风行,铁面无私,万万没想到他的夫人和孩子竟然是这样的!他带着云娘走到方秀一身边,打断了方秀一的傻笑。 “何夫人,岸上的是……?” 方秀一听到陆义北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这船上可不止自己的人。 “哎呀,抱歉,云娘,陆员外,我有些忘形了。”方秀一有点尴尬,“岸上的一白一紫两个孩子,正是我的一双儿女,说是过来迎接我的,会跟我们一起走。” “听闻何大人人中翘楚,想必何公子何小姐也必定人中龙凤。刚才看何公子的箭术,真是百步穿杨啊!”陆义北夸赞道。 “哈哈哈哈,陆员外过奖了,小孩子家家,刚学了几天,就想卖弄一下而已,可千万别这样说。”思远一直没有向方秀一坦白自己在习武,但这次当众射箭,估计是不想再隐瞒了。 “何夫人过谦了!” “对了,云娘,陆小姐,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那穿白衣的少年,是我儿子,叫何思远,穿紫衣的是我女儿,叫何飞羽。他们是一对双胞胎。等到了京师,你们就认识了。你们的名字,我也早都写信告诉他们了。”现在云娘和何怀安的关系都还有待定论,称呼上不便太亲密,方秀一多多少少跟她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云娘听了,眼神里有激动之情,眼巴巴地看着岸边两个骑在马上的身影,许是血亲关系吧。陆雁明则不一样,她的眼神里更多的是羡慕。想来也是,谁都是渴望自由的,大家闺秀受人称道,也只不过是被从小压抑了天性,跟着传统循规蹈矩而不逾矩。像飞羽这样的教育方式,在这世上也是少有的,更何况还是一个朝廷高官的千金。 自从看到岸边的飞羽和思远后,方秀一就没挪动过身子,一直坐在那里,甚至后来连云娘也顾不上理会了,一直看着两个孩子,就这样一直看到京师,何府的人也一直都站在船上陪着。 到了京师大通桥,方秀一远远就看到了岸上不远处站着的几个人,其中一个身姿挺拔,秋风微微吹起他的衣袂,就像要飞去的仙人。 方秀一看到何怀安站在那里,激动地站起来,向他挥手,嘴角都咧到耳朵边了。思远和飞羽也已经到了码头,在方秀一无比骄傲的眼神里,潇洒地从马上下来,来到何怀安身边,由何怀安带着来到岸边,等着船靠岸。 因为是到了京师,方秀一又捡起了京城的做派。石妈妈迅速给拿来帷帽带上,披上了长长的披风,把方秀一遮了个严实。因为何怀安的侍卫都在,也没必要把这里都围起来。云娘和陆雁明也差不多的装扮,从船舱走了出来。 “云娘,陆小姐,我们到京师了。你们看,我家大人来接我们了。”方秀一笑笑地说着,头往何怀安那个方向点了一下。 云娘抓住方秀一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隔着帷帽往何怀安那边张望。 何怀安在看到了方秀一早先开心的挥手时,对方秀一点了点头,此时看到了被包裹严实的云娘,还是很专注地看了几眼,尤其是在看到云娘微微有失平衡的身形,眼睛不由自主眯了一下。 方秀一基本是三步并成两步,赶着就到了何怀安三人面前。 “啊……,飞羽宝贝,快让娘抱抱。”方秀一还没站稳,就把飞羽搂紧了怀里。 “娘!”飞羽的大家闺秀姿态在方秀一面前所剩无几。飞羽今天的穿着是做男孩子装扮,真的非常有英气,紧紧搂着方秀一,声音有点哽咽。 方秀一已经泪流满面,她知道思念很伤人,但一见到这一双儿女,她的心里一痛,那思念真的如刀,哭得颜面全无。 “呜呜呜……思远,我的宝贝。”方秀一哭着想搂思远,但没成功。 思远有点难为情,如果是在府里,他这么长时间没有见母亲,怎么也会给个面子,让方秀一搂一下。但此时,他只能象征性地拍了拍方秀一的肩膀,就像个大人一样。 因为要见儿女,方秀一早掀开了帷帽,这一下哭得眼睛通红,再看到何怀安时,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人,我回来了。”方秀一说话的时候,还一抽一抽。 “路途遥远,你辛苦了!听半夏说,你有些晕船,现在觉得如何,回府让大夫看一看。”何怀安虽然大部分时间看起来都是温文尔雅鲜少其他表情的,但此时也忍不住对方秀一连连表示关心。 “我没事,大人,船上陆员外已经备好药了。”方秀一擦了擦眼睛,“对了,大人,我跟陆员外同船到京,我介绍你们认识。”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场面上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陆义北还没下船就看到了方秀一和孩子们的互动,再一次感叹了方秀一的独特,即使在何怀安面前也是这样没有多少规矩,看来也是得到了何怀安的纵容的。 “大人,这位就是陆义北陆员外,这位是云娘,这位是陆小姐。”方秀一轻轻拉起了云娘的手。 云娘和陆雁明都没有像方秀一般掀起帷帽,都是隔着面纱对何怀安行了礼,但云娘的动作明显是有些颤抖,尤其是在看到了何怀安的脸之后。 陆义北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一看就知道两人是亲人,长相太过肖似,尤其是何小姐,虽然是男子装扮,但在眉宇间和云娘十分相似。 “陆员外舟车劳顿,内子多承你照顾了。为表示谢意,何某明日派人接你们到府里一叙,不知可否?”时间已是下午,既不能当街认亲,又不能马上回家关起门来认亲,何况,陆义北三人还需安顿,所以何怀安只给了他们一晚上的时间。 “何大人太客气了,能遇到何夫人是陆某的荣幸。如不打扰的话,明日陆某定当到府上一叙。”陆义北既震惊于何怀安的仙人之姿,也有感于何怀安的冷静自持。 何怀安对着陆义北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默默无言的云娘,然后才吩咐身边的人:“半夏,护送陆员外一家安顿!” “是,大人!”半夏带着几名侍卫,跟着陆义北走了。 何怀安给自己安排的是一辆大马车,一看就是给一家四口坐的。思远和飞羽让侍卫把马牵着,都跟方秀一何怀安挤到了车里。 一上车,方秀一抓住孩子们的手,看完一个再一个,好像要把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补上一样。 “这么长时间不见,没想到我的宝贝们都已经长大了,也变黑了。”思远和飞羽的肤色本来是白的,现在看起来都快成小麦色了。 “那当然了,我们每天都去骑马,风吹日晒。”飞羽现在没有什么顾忌了,就缩在方秀一的怀里。 “这样才健康!不过,你们都学会骑马了,我怎么办?”本来是方秀一要跟孩子们一起学的。 “爹爹说了,让娘单独学,我们陪着。” 方秀一听罢,看了一眼何怀安,脸上表情不丰富,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谢大人!” 何怀安笑了笑,没说话,但抬了抬手后又放了下去。飞羽看见了他的这个动作,“呵呵”地笑道:“娘,爹爹最近只要夸奖我们,觉得我们做得好,就喜欢摸我们的头,娘没看见,爹爹刚才都习惯性地想摸娘的头呢。” 方秀一惊讶地看着何怀安,但何怀安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似乎他刚才根本没有做出那样的动作。 “呵呵,大人当然要夸我了。”方秀一转而对思远说话,“思远,那会儿看到你射箭了,什么时候练会的?太棒了!” “娘,我一直在练习,今天也是距离近,再远一点,我就射不好了。”思远稍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一直瞒着方秀一。 “那就继续练,争取再远一点也能百发百中!”方秀一却一点儿都不介意。 “娘同意我学习这些吗?”思远既带点渴望,又有些担心。 “当然,为什么不同意?我的儿子,那一定是文武双全的,马上能除暴安良,马下能安邦定国的。”在方秀一心目中,思远可能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男子了。 “娘!”思远有点内疚,他这一些年一直待在方秀一身边,却没有完全了解自己母亲的想法,真是惭愧。 “乖!”方秀一看得懂思远的表情,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 第九十六章 突如其来 久别而归,方秀一回府后一直很忙碌,沐浴换衣,面见管事,晚餐,一大堆的事。她和何怀安晚上看过了飞羽后,就去了思远的院子。 思远的房间透出温和的灯光,院外的侍卫静悄悄地站着,给何怀安和方秀一行了礼。思远身边的小厮木西手脚利落地打开门。 “爹,娘!”思远正坐在桌旁,似乎在想什么。方秀一看到在灯下沉思的儿子,给她的感觉跟何怀安一样,都有点不真实感。 “嗯。思远,在干嘛?”方秀一随意看了看桌子,很干净整齐。她以前就告诉过两个孩子,天黑之后不要过于用眼,看来他们还是做到了。 “在想白天老师讲过的文章。” “对了,大人,上次说的那位先生,已经进府了吗?”听何怀安说要找一位旷世奇才来辅导思远,后来她也没顾上过问。 “就住在后面的院子里。” 方秀一刚想拉着思远的手说几句话,就看见思远端端正正地跪在了自己面前,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思远。快起来,有什么话我们坐下说。乖,快起来。” “娘,我有话对娘说。” “说就说吧,跪着干什么?”方秀一奇怪道。 “娘,我知道娘希望我长大以后能像爹爹一样,入得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我恐怕要让娘失望了。” “为什么?”方秀一看了眼何怀安,但何怀安没给她答案,只是回看了她一眼。 “娘,我想去打仗!”思远说得铿锵有力。 “打仗?!为什么?怎么突然有这样的决定?你爹爹,对,大人,你知道吗?”方秀一有些震惊。 “和我说过。” “和你说过?什么意思?你知道?那你同意吗?你怎么想?” “娘,我确实和爹爹探讨过这个问题。一直没敢告诉娘,就害怕娘担心失望。” “慢着,且不说我是否失望,你们倒是说说为什么要有此决定?” “娘,我以前是以科举取士作为目标的,但最近,我发现,我对军事和战争的渴望要更甚于科举。还请娘能应允。”思远充满渴望的眼神热烈地看着方秀一。 方秀一想起上次在桌子上看到的战争复盘图,想起她看到思远练武的辛苦,想起这次看到思远的射艺,原来这小子早就有此打算,只不过一直瞒着她而已。 “娘让大人给你找师傅练武,是想让你锻炼身体,没想到竟成了你改变人生目标的推手。”方秀一没有生气,但确有点失望,她知道思远的天赋,再加上何怀安的便利条件,思远以后在仕途上不会差,“现在国家虽然安居乐业,但娘也知道边境不稳定,有多少男儿都埋骨沙场。” “娘,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确实更想去战场。而且,家里有父亲一人做官,已经够了。” “你爹爹是高官,不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高官当得也是如履薄冰,连脖子上这颗脑袋都不是他自己的。你天赋这么高,何不留下来帮衬你爹爹?再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上了战场,那娘怎么办?你忍心看到娘每日提心吊胆?” 何怀安咳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说。 “娘,正是因为爹爹当官不容易,所以我才想要去当兵。娘请放心,我一定苦练武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保护好自己。”思远的神情很坚决。 方秀一坐在床边,看着思远,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晒得有些粗糙了,那种俊秀被遮住了几分,看眼神却是那么明亮。 “让娘看看你的手。”方秀一抓起思远的手。小小年纪,掌心已经长茧,摸上去磕磕巴巴的,甚至还有几道红色痕迹,尤其是虎口,都磨破了。即使在最艰苦的日子里,她也从没有想过,她的儿子有一天会成为这样子。 方秀一的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她不知道人生还会遭遇什么变故,但眼前的这个就已经让她无法承受了。战场,对很多人来说,是有去无回的地方,刀剑无眼,不是也有诗说“古来征战几人回”吗?她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去那么残忍的地方? “娘……”思远想抽回自己的双手,但被方秀一紧紧攥住。 “秀一……”何怀安终于说话了,“思远早已跟我说过这件事,我也同意了。自己的孩子,我也很担心,但是男儿志在四方,身在朝堂也未必是好事情。” “是,但怎么也比战场安全吧?在这里,我能看着思远娶妻生子,生活幸福。要是上了战场,我多久才能见他一面?什么时候,也应该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最好。”方秀一这一世对家庭团聚非常执着。 “但是,秀一,人活一世,总要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总比不上安稳的好!” “娘……”思远还想说什么,但被方秀一打断了。 “好了,你先休息吧,让娘再考虑考虑。”方秀一心里很清楚,她挡不住思远的想法,但是她实在不同意思远走这样一条危险的路。 方秀一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思远的院子,急促地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山杏基本上要小跑才能跟得上。 终于坐在房间里了,但方秀一的情绪还不能稳定下来,不停地让山杏倒水,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小桃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不能开口问,就赶紧给方秀一准备就寝的东西。 “大人!”小桃在门口遇到了后面赶回来的何怀安。 “嗯,你们都出去吧,我跟夫人有话说。” “是。”山杏和小桃都安静地退了出去。 方秀一也不理何怀安,这该死的男人,早都知道了,也不告诉她。 何怀安自顾自地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 “秀一,我知道,我和思远的这个决定,你一时无法接受。但不着急,你多想想。我也知道,思远很有天赋,如果走科举,一定能高中,但是,在朝为官,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说起来也不安全。” “那大人还不是做得很好?” “那是因为我的际遇不一样。我在皇上登基前就已经追随身后,皇上登基后,急需可信赖的人,我就是其中一个。我的仕途,几乎是一步登天。但是,思远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别人看在我的面子上,既能照顾他一二,也能陷害他十分。”何怀安说得很真诚,“我是他们的父亲,我也希望他们这一生顺遂稳定,但也因为我是他们的父亲,所以才希望他们能走一条适合他们的路。” 方秀一先前可能是意气用事,突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但经过何怀安的分析,她也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就像她一直鼓励飞羽要有一技之长一样,不能因为自己是女孩子,就要一辈子靠男人生活。但是思远的这个决定实在太大,远超她的预期。 “是大人给思远做的决定吗?”方秀一不太相信思远一个小孩子能有这番理解。 何怀安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的孩子远比我们想象的聪慧。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而且有明确的目标,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 何怀安没说太多,因为都是事关方秀一的,如果方秀一知道孩子们做决定的初衷,她会更无法接受的。 “唉,我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思远会想去从军,他那么小,怎么就想要干这个呀?”方秀一百思不得其解。 “你下午不是还说马上能除暴安良,马下能治国安邦?他去从军,不正是如此吗?” “那我还说马下呢!难道就让他弃了学业不成?”方秀一不同意。 “当然不是!思远的天赋很高,我名下会有一名荫监的资格,可以直接参加乡试,三年后辛子年正是乡试,乡试考中举人之后,戊丑年赶上会试,接下来就是殿试。这样下来,在他十五岁时就结束科举了。顾大人有个朋友在西北边境,我可以托他多加照顾。再者,我已经给思远物色好了随行人员。你放心,如果这几年练下来,他还达不到要求的话,我也不会让他出去的,思远也同意了。” 听着何怀安毫不停顿地说着既定的打算,方秀一真的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思远从小就主意坚定,现在何怀安又一力护持,看来这个从军行真的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方秀一听罢,倒没有多生气,她以前让思远进入朝堂,目的就是有个保障,现在有何怀安了,她的那个目的也没那么强烈了。再者,她也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懂得行行出状元,在这个时代,只要不从商就好,不是她瞧不起商人,是因为商人的社会地位实在有点低。 思远说他要从军,她之所以无法接受,不是她不同意这个决定,更多的是因为这个决定来得太突然。其实,她还是有些神经迟钝,之前她看到思远练功那么辛苦,就应该有所怀疑才是,哪家孩子只为防身就能辛苦成这样?今天思远在船上射那一箭,想来也是最后下决心要告诉她的,但她还是没往那方面想。前一段时间,思远在信中也说过等她回京后要告诉她一件事,想来就是这件事了。这所有的线索都一一指向思远的决定,是她没有想到而已。而且,思远以前不告诉她,可能也是不想让她失望、伤心。 “这样会不会太辛苦?思远这么小,就能参加科举吗?而且,听大人说,思远十五岁就参加完科举了,该不会十五岁就上战场吧?太小了!”方秀一听到这么密集的安排,心里又觉得太辛苦。 “不会太辛苦,思远对这些事也都应付自如。年纪虽小,但也不是没有先例。在高祖初年时,曾经有过一个十三岁的探花。而且,殿试那一年,思远并不离家,第二年十六岁再走。” “十三岁?”方秀一惊讶道,“这天赋得有多高!那这个人后来呢?” “史书中确有记载这个人,但说来奇怪,此人高中后,就消失了。当时还有很多好事者写了很多猜测的话本,热闹一时。” “听说能进入会试,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对了,大人,既然思远要从军,那行军布阵什么的,有没有人教?”方秀一放下科举的事情,立刻开始担心打仗的事情。 “我这次请的老师,文武皆通。” “可千万不要是什么纸上谈兵的人。” “说起来,老师在军事上的徒弟,只有过一个,就是顾大人的那位朋友。” 方秀一没再说什么,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那就全力向着目标努力才对,此时再横加阻拦或怨天尤人,对谁都没有好处,不如迎头面头,还能更坚强一些。 第九十七章 何府认亲 第二天早上,方秀一早早就起来了,她亲自到厨房给一家人做了早饭,以此来表达她的态度。 当思远看到早饭是小笼包后,立刻双眼放光。自从母亲成了夫人后,他们有专门的厨娘了,每一顿饭都是非常丰富和精致的,哪里会像今日,主食就是小笼包,然后配两样小菜,再加一个粥。他虽然喜欢母亲做的饭,但也知道,母亲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为他们做好一日三餐了,只是偶尔的下厨也估计会为难一众下人。 “娘……”思远喊得有点犹豫,但方秀一听懂了。 “快吃吧,我这大半年很少做饭了,都不知道手艺还在不在。你平常学习那么辛苦,每天一定要多吃点。我做的比较简单,但厨房她们做得品种多,营养也丰富,更适合你们。如果你哪天想吃娘做的什么,就说,娘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做一顿饭的工夫还是有的。”方秀一尽量说得平平淡淡,但声音已经忍不住开始有点颤抖,双眼也开始迷蒙,这么小的孩子,每天就要那么辛苦,再过几年就要去从军,怎么也是心里不舒服。 “娘?!”飞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乖啊,我只是有感而发,没什么事。”方秀一擦擦眼角,“飞羽,你可能不知道,你哥哥要去从军打仗。” 飞羽“噗嗤”一声,“嗨,我当是什么事呢?我早知道了!” “什么?你也知道?敢情就瞒着我一个人!”方秀一真的生气了。 “娘,娘,别生气,我没有告诉飞羽,是她自个儿猜出来的。”思远一看,慌了,赶忙解释道。 “娘,我们是双生兄妹,心有灵犀的!”飞羽避重就轻地回答道,其实思远的想法,她非常清楚,因为她也是这么打算的。 “好啊,合着就我一个迟钝的人!”方秀一心有不甘,一家四口,就她最笨。 “好了,快吃吧,早饭都凉了。”何怀安出来打圆场。 “吃,就知道吃!既然这样,你们就把这些全都吃完,否则我跟你们没完!”方秀一做着最后的挣扎。 今天,何怀安下朝比较早,可能是他算好时间让半夏去接人,所以何怀安和陆义北三人基本是前后脚到府里。 事情比较特殊,一家人也就没分什么内院外院的,全都迎接到主院来。 云娘穿了一件淡紫色长裙,外面披了一件白色及膝披风,腰间是绿玉佩环,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得柔弱,神情也是比较紧张,双手紧紧攥着披风的衣角。 “云娘,你来了!”方秀一热情地迎上去,挽住云娘的胳膊。 “秀一。”云娘轻声地唤了一声。 方秀一刚要把云娘带到何怀安身边,飞羽身边的妞妞罕见地“汪汪”叫了几声。云娘脸色大变。 “不要害怕,云娘,妞妞不咬人,她是欢迎你呢!”方秀一赶紧给飞羽使个眼色,把这不识眼色的狗拉到一边去。 但是,云娘睁大了眼睛,盯着妞妞看。双唇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而双脚却没有躲避的意思,而是不由自主地走近妞妞。 妞妞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乖乖地卧在飞羽的脚边,不敢乱动。 云娘不顾别人的目光,低下身子,摸着妞妞的头,“花花!” “云娘,她叫妞妞,不是花花。”方秀一看到云娘很喜欢妞妞。 何怀安和陆义北寒暄后就一直站在一边没说话,看到此景后,说了一句:“花花在姐姐不见后一个月就生病走了。” 其他人听着很奇怪,不知道说什么,但云娘似乎听懂了,她看了一眼何怀安,流着泪搂着妞妞,就开始哭起来。 “哎,这是怎么回事?”方秀一问何怀安。 何怀安深深看了一眼云娘,“我们小时候养了一条狗,叫‘花花’,长得跟妞妞壮壮差不多。” 方秀一心里终于定了下来,虽然之前也是百分之六七十认为云娘就是何怀安的姐姐,但总也不敢确定,现在终于能确定了,她的心也能落下来了。 “云娘,别哭了,回头,我给你也弄一只回来。”陆义北听闻,也来安慰云娘。 云娘站起来,擦擦眼睛,难为情地对着方秀一笑了笑,她能说的胜过想说的,不如不说话。 “这样就好了。云娘,来,这是我家大人,何怀安,你们肯定有话说,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吧。” 云娘点点头,跟着何怀安进了内院的书房。方秀一等人坐在外面等。本来她是想,和云娘好好说说过去,看她还能记得多少,但后来她发现,云娘从来都不问自己父母和弟弟的事情,过去的事情更不提。这样的反应是不合常理的。只能说明她对方秀一和陆义北还是有所顾忌的,或是有所保留的。说穿了,这也是她下意识的一种自我保护,无所谓对错,只是不知道她想起了多少过去的事情。 陆义北刚开始的时候有点紧张,似乎在担心云娘。 “陆员外,你放心,大人又不是坏人。” “我知道,只是担心云娘承受不了。” “且放心吧。你先喝杯茶。”方秀一招呼过陆义北,又问陆雁明,“陆小姐昨晚休息得怎么样?以前来过京师吗?” “这里感觉更舒服一些,没有那么潮湿。我这是第一次来京师。” “这是我的一双儿女,何思远,何飞羽。以后有时间,就常过来玩。”虽然现在讲究男女界限严格,但因为云娘的关系,倒也没必要那么讲究,而且,父母和丫鬟婆子都在身边。 “见过郡君和公子!”陆雁明没忘记礼节。 “陆小姐!”思远的回应很简单,既不冷漠,也不热情。 “呵呵,不用叫我郡君,那都是给外人听的。你比我大两岁,我就叫你一声明姐姐,你叫我飞羽就好了。”飞羽也知道其中的关系。 “那我就托大当一回姐姐了,飞羽妹妹好。”陆雁明从善如流。 “明姐姐。”飞羽可能知道气氛的严肃性,就拉着陆雁明闲聊,“不知明姐姐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我平日就是做做女红,偶尔看两页书。” “那我们可以一起绣个什么东西,我娘总说我的手艺不敢见人,你多指点我一些。” “不敢,我的手艺也稀松平常,不过,云娘的手艺真的是出神入化,我们可以跟云娘学习刺绣。” “对对对,云娘的刺绣我见过,飞羽,你只要能学得一二,便可成大师了!”方秀一马上就想到了那些活灵活现的刺绣图案。何家人可能都是天才,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技艺。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感觉时间过得很缓慢,突然,大家听到了书房里传出来了云娘的哭声,方秀一安慰众人:“没事,我过去看看。” 方秀一快步走到门边,云娘的哭声更清楚了,但也很压抑。 “大人,云娘,有什么事吗?我能进来吗?” “你进来吧。”何怀安的声音有些低沉。 书房内,云娘伏在书桌上低声啜泣,何怀安坐在另一边,神情有些发愁,似乎不知道怎么安慰云娘。 “怎么了?大人。” “她问起了爹娘。”毕竟失散二十多年了,关系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亲密。 方秀一此时才略有明白,云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只不过是要在自己亲弟弟面前确定一切而已。 “云娘,爹娘已经故去,但好在你和大人还在,这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云娘慢慢抬起头,眼泪汪汪地对方秀一苦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 “陆员外在外面不知道多担心呢!” 云娘回头看了看何怀安,何怀安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他对方秀一说:“今天就只能说这么多了,我们出去吧。” 三人出去后,外面几个人都紧张地站在那里。 “来,思远,飞羽,过来叫人。”虽然何怀安没说,但人应该已经确定了。 思远和飞羽郑重地走到云娘面前,给云娘磕了一个头,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姑母!” 云娘好容易才止住的眼泪,此时又流了出来,她赶忙扶起两个孩子,仔细地打量着,又哭又笑的。她招手让丫鬟过来,拿出来两件东西。 “花花。”送给飞羽的是一方丝帕,右下角绣了一只小狗,憨态可掬,看样子是当年的花花的模样。 “箭……”云娘努力地想表达出自己的意思。送给思远的也是一方丝帕,只不过右下角绣的是一把弓和一支箭,箭在弦上,弓已拉满。 两个孩子非常惊奇,尤其是思远。因为云娘昨日才是第一次看见他射箭,今日就送过来这样的丝帕,不用说,应该是连夜绣出来的。 “谢谢姑母,我非常喜欢。姑母,你以后可得教我刺绣。”飞羽眉开眼笑道。 “谢谢姑母,让姑母费心了!”思远声音很诚挚。 方秀一也看到了丝帕上的图案,莫名很感动,“云娘,你真是有心了!” 云娘微笑着,很是爱怜地看着两个孩子。 “今天是你们第一次来家里,我带着云娘和两个姑娘在府里转转。大人,你和思远陪着陆员外聊一会儿吧。午饭时,我派人过去。” 第九十八章 家人团聚 方秀一挽着云娘的胳膊走在前面,飞羽和陆雁明走在后面。每走过一处,两位主人都热情地介绍着。 她们走到飞羽院子北边的那处院子时,方秀一对云娘说:“云娘,这是大人为你留出的地方,我们进去看看。” 在宁波时,何怀安给方秀一的信中就提到,他已经把这处院子收拾出来,专门留给云娘住的,昨天她还没顾上看。 云娘表示惊讶,看着方秀一。 “云娘,咱们现在是一家人,当然要有你住的地方了。如果陆员外以后欺负你了,或是你想我们了,你就随时回来。” 云娘有点羞涩。 这个院子,方秀一以前养伤时住过一段时间,其他时间都是空闲的。经过何怀安的修整,看起来就像新房子一样。外面的地面重新平整过,墙面和廊柱都刚粉刷过。 “夫人!小姐!”院子里整整齐齐地站了两排仆人。 “嗯。这是大人的姐姐,你们仔细侍候着。”方秀一看到这种情况就知道,都是飞羽提前交代过了。 “是,夫人。见过姑奶奶!” “云娘,你就是这里的主人,这些人都归你管。” 云娘笑着点了点头。 屋里,何怀安和飞羽也都重新布置了,窗纱都是全新的,连床上的帷帐、被褥、枕头等全都是新的,桌子等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云娘,你看一下,有什么不喜欢的,就撤掉,还有什么需要的,就让飞羽给你补上。” 云娘听后,奇怪地看了看飞羽,又望着方秀一,表示疑问。 “唉,不怕你笑话,我不会管理内院,这一切早都交给飞羽了,现在我连支取银钱都要找飞羽。”方秀一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姑母,别听我娘的,她那是懒的。不过,姑母有什么需要的,我马上备齐。” 云娘环顾了一下四周,神情满是感动。她先后握了握方秀一和飞羽的手,表示感谢。 “姑母,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还有啊,明姐姐,这里还有你的房间呢。我们过去看看吧。” “还有我的房间?”陆雁明表示很惊讶。 “当然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飞羽拉起陆雁明的手,“我们走,去看看你喜欢不。” 陆雁明的房间安排在了西厢房,里面的布置都是飞羽根据方秀一的描述,再根据她自己的揣测,然后布置起来的,非常雅致和明亮。 “怎么样?有什么不满意的,咱俩一起布置。”飞羽拉着陆雁明的手问道。 陆雁明很是意外,这样的布置,丝毫不比她现在的房间差,摆设的东西甚至更名贵和精致。 “谢谢飞羽,我真的很喜欢这里。” “喜欢就要常来,千万不要让房间总是空着。这个房间啊,也是有灵气的,住的时间长了,它也就越有生气。” 方秀一和云娘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姑娘唧唧喳喳地说着话。 “云娘,你要知道,大人巴不得就让你一直住在府里,但又顾虑到你的感受,所以没有勉强。我知道陆员外对你很好,但你也要看到大人的心思,一定要常回来住几天。”方秀一知道何怀安在想什么。陆义北是个商人,地位低,而且云娘还是陆义北的妾室,连个续弦都不是。何怀安是非常不满意这个局面的,但又不能把人分开,估计这会儿正在书房和陆义北谈这个问题呢。 云娘稍有失神,随后才给方秀一点了点头,“好。” “这南边是飞羽的地方,我们过去看看吧。” 方秀一进到飞羽的房间才发现,她一个多月没来,飞羽的房间又有些变化,那个窗纱又换了,连床边的帷帐好像也是新的,甚至还多了几个琉璃的摆件,地毯也是新的。方秀一不禁感慨,这何怀安把飞羽真的当成了最心疼的宝贝了。她眼睛一眯,偷悄悄地看了一眼飞羽,迎来了飞羽无奈的笑容。 “娘,姑母,明姐姐,请喝茶。听父亲说,这是今年的新茶,你们喝喝看。”飞羽让丫头们把茶具和热水端上来,她自己给每个人沏茶,动作娴熟,非常优美。 云娘和陆雁明看到的只是飞羽的动作,而方秀一却看到了飞羽双手的虎口处和指头已经生出了茧子,甚至还有几道细小的伤口,她又想起了决定要从军的思远,心里难免有些难过。她是希望孩子们都有主见,有能力,但真正看到了,却又有点心酸。 “娘,我知道娘不喜欢喝茶,所以没搁茶叶。这水是爹爹从无量寺取回来的山泉水,很是香甜。如果喝茶的话,更能激发出茶叶的清香来。”飞羽看到了方秀一的神情,有点讨好地说着。 方秀一给了一个安慰的笑容,喝了口水,真的很香甜,就像前世喝过的纯净水,但比那个多了一丝自然的味道。 “真不错!”何怀安为了飞羽,真的是什么都愿意做。 “爹爹还专门给姑母留了一桶水。” 云娘看了眼飞羽,惊讶地问道:“我?” “是啊。前一段时间,听说无量寺已经断流的山泉水又开始有了,爹爹特地派人去日夜守着,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一共得了四桶水。娘、姑母和我这里各有一桶,爹爹和哥哥两人分一桶。” 云娘看着方秀一说:“真,好!” 方秀一知道她说的是何怀安,“大人真的很好,你们就安心在京城里住着,大人会打点好一切的。” 出了飞羽的院子,大家又返回主院,到方秀一的房间休息。 方秀一的房间比起刚才看过的三个房间,在精致和贵气上讲,远远不足,但胜在简单和大方,很是舒服。摆件不多,但都是珍品。方秀一不习惯房间里太多东西,基本够用就行,房子是给自己住的,不是给别人看的。 “云娘,府里人口简单,下人也不多,但地方倒是很大。你有空就多回来住,带着陆小姐一起。”方秀一能看得出何怀安和云娘之间的生分,即使是血亲,经年未见,也难免会有些生疏,何况何怀安还是个喜怒不太形于色的人。 “秀一,我会的。”云娘说话很慢,但现在已经能简单地表达自己了,不得不说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方秀一其实很想问云娘那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或是她现在都想起了什么,但她总觉得云娘不是很愿意主动说起来,所以也就作罢。 “对了陆小姐,不知令尊是否要请夫子到府上讲学?”陆雁明只有十三岁,按理说应该还在读书的年纪,但是因为云娘的身份,所以也不能让陆雁明随飞羽一起去顾府读书。 “夫人,在宁波的时候,我就已经不上学堂了。但是,现在是在京师,父亲说,跟宁波不一样,学堂的事还要继续。估计父亲也少不了麻烦何大人帮忙请一位夫子到府里来。” “正是这样的,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令尊是个有远见的人。”现在这个时代,有书读就已经很不错了,尤其是女孩子。 吃中饭的时候,因为大家是第一次团聚,所以没分内外,就坐在主院吃饭。 方秀一不知道何怀安和陆义北说了些什么,但能明显感受到何怀安的低气压,估计是没谈拢,而且,陆义北也多沉思,似乎在想什么。 本来有旁人在的话,方秀一和孩子们会严格遵守寝不言的,但今天实在特殊,方秀一只好厚着脸打破常规,努力调节气氛。 “云娘,来,多吃点这个菜,这是厨房的拿手菜。”方秀一给云娘布菜,还顺便说飞羽,“飞羽,你招呼好陆小姐啊!” “是,娘。”飞羽也看到了何怀安的面色,真的不太好,“明姐姐,你喜欢吃什么?我记下来给厨房备着。” “都好,我不挑食的。”陆雁明虽然性格比较豪爽,但似乎也不习惯吃饭时说话。 “真巧,我也不挑食的。” “那是谁昨天说不吃羊肉的?”思远破例地应和了一句,他很清楚何怀安的心思。 “啊……娘,哥哥欺负我!” 方秀一开心地笑着,两个孩子真可爱,“我昨天也听到你说这句话了!” 何怀安与陆义北没谈拢,但碍着自己姐姐,他什么也不好做。云娘也是个非常专情且无情的人,她觉得能托付一生,就会全力以赴,一旦对方先变心,她便会冷若冰霜。现在,陆义北对她来说,就是一定要携手共赴一生的良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不强求。陆义北发誓说过不再娶妻,云娘心疼陆义北,绝不同意陆义北打破誓言。 何怀安知道自己今天面露愠色,实在不应该,但看到方秀一和两个孩子又在努力挽救场面,他的心里也是一软,同时也有几分失落,曾经亲密无间的长姐,现在更像是路人,也不知何时能恢复关系。 “不过,你娘的烤羊肉,你可是吃了不少!”何怀安也调侃起了飞羽。 “爹爹……”飞羽对着何怀安撒娇。 方秀一看到何怀安脸上似鲜花盛开,心里一暖,就对云娘说:“云娘,我还没对你说过,我以前做过厨娘,而且大人刚才说的烤羊肉,是我的独家秘笈。改天准备好后,你们过来尝一尝。” 云娘有点惊讶地看了看方秀一,似乎没想到她还做过这样的活计,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大家都吃得不多,也没说几句话,这顿饭便结束了。陆义北更是话少,很快就带着云娘和陆雁明告辞回府了。 第九十九章 平淡来往 孩子们午睡之后,方秀一问何怀安:“大人,陆员外怎么说?” 何怀安有点无奈,“他说当年对亡妻发过誓,此生不再娶,身边的人都能作证,他不能因为妻子过世就违背誓言。只是说他虽然给不了云娘名分,但会把她当成妻子过一辈子,绝无二心。” 一个为妾的女子,真的什么保障都没有。 “既然陆员外不愿意娶云娘,大人也不好勉强。不过,如果云娘日后身边能有一男半女的,也算是仰仗。” “我确实不能勉强他什么,也不能让云娘离开他。”何怀安有种无力感,“不过,云娘还有我,只是差了名分而已。” “是啊,大人,不仅你在,还有思远他们呢。我们都是云娘的后盾,他陆义北要是敢欺负云娘,我就带着孩子们把他家砸了!”方秀一也想不到什么其他更有效的方法。 “原来这就是你让我帮孩子们找武术师傅的原因啊!”何怀安又一次见识到了方秀一的直截了当。 “呵呵,这是两码事。”方秀一笑了笑,“对了,大人,云娘现在能想起来些什么?” “她只能想得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之后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慢慢来吧,只要她觉得安全了,人放松下来后,那些事情会想起来的。不过,我还想到一件事。我们年初去应天府时,向两位大嫂打听云娘的下落。现在云娘找到了,我们是不是要给那两位大嫂去一封信?” “应该的。你写好信,备好礼物,我派人送过去。” “好的。大人,你也想开一些,好多事情水到渠成比较好。现在看起来虽然艰难,但说不定再过几年,就不是问题了。” 何怀安点了点头,微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秀一。” “不用那么客气,我们是一家人,都是我应该做的。” 过了几天,云娘派人过来说,她想去母亲坟前拜一拜。何怀安立刻着手安排,让思远和飞羽都停课半日,在他休息的那一日上午,带着大家去了城郊。 秋雨细细地落着,诉说人间的离愁。 因为身份的问题,陆雁明没来,但陆义北主动要求以半子的身份祭拜,何怀安也没拒绝。 在云娘下车的那一瞬间,方秀一感到何怀安似乎停顿了一下脚步,她奇怪地看向何怀安,只见他脸上似乎有一丝惘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大人?”方秀一低声问道。 何怀安盯着云娘看,应道:“当年,娘就喜欢给云娘梳这样的发髻。” 方秀一刚才没仔细看,听罢,就转过去细细打量起云娘来。 云娘今日穿了一身素衣,发髻却梳得很复杂,所有头发都梳起来,在头顶绾了三个小发髻,中间的那个比较高一点,插的就是那个退了色的珠花,除此再无首饰。站在那里,云娘就好像仙姬,这一点跟何怀安太相似了,不太像平常人。 大家见过礼后,何怀安带着大家都跪在了坟前。 “娘,长生找到姐姐了。”何怀安给母亲上了三炷香。 云娘跪在何怀安的身边,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娘,长宁回来了,让娘担心了,请恕长宁不孝,若有来生,就请娘托生为长宁的孩儿吧。”云娘说得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也很伤心,哭得语不成调。 方秀一是为人母者,听着也不由自主地流起了眼泪,婆婆那么好的人,却过得那么辛苦,临终前,还以为一双儿女都已不在人世。 待方秀一和两个孩子都磕过头后,陆义北也对着磕了头。 “何老夫人,我会照顾好云娘的,也请老夫人在天之灵监督、鞭策。” 方秀一暗自叹息,也说不清楚,云娘这样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既然找回了长姐,理应是大家往来更频繁才是,但何怀安和云娘都很冷静,似乎这些年的努力寻找都是幻觉一样。方秀一实在是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但好在何怀安并不介意她和云娘之间的来往。 回京后一个月,方秀一都过得很忙碌,除了去过几次陆府外,基本没出过府。她离府一个多月,虽然有飞羽盯着,但她还是花了几天时间,过目了一下府里的大小事务。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偷看思远训练,欣赏飞羽雕刻。之所以要偷看思远训练,是因为她也不想给思远压力。但每次看后都会心疼得流泪,然后就顺道拐到何怀安的书房里,不是静默地流泪,就是看父女二人跟着师傅学雕刻。刚开始的时候,三个人都有点手忙脚乱,尤其是那个师傅,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官夫人就这么大喇喇地当众流泪,但后来也看习惯了。 方秀一跟厨房商量着,给思远的饮食调整成最能补充体力的食谱,然后有空就多给思远做衣服,那么辛苦的训练,太费衣服了。 方秀一这一段时间的多愁善感,让何怀安颇费心力,每次都柔声、耐心地安慰开导,后来方秀一都有点难为情了,干脆就在何怀安书房里抄书练字。她发现自己看这时的书有些困难,但抄写起来觉得还能接受,只是有点浪费纸张,幸亏何怀安还能负担得起。 一个月后,方秀一的情绪平稳了不少。看思远训练的时候,多了几分赞赏,少了伤感;和云娘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这一日,何怀安拿着一个盒子来找她。 “大人!”方秀一正在给思远的衣服绣边。 “嗯。”何怀安把盒子放在方秀一面前,“我这一个月,给云娘准备了一些东西,你拿过去交给她。” 何怀安没去过陆府,每次云娘过来时,他就在一旁静静地陪一会儿,看两个女人说话。 “是什么?我能看吗?” “当然。”何怀安打开盒子,“这是十万两银票,你帮我拿过去。” 方秀一惊讶地看着那一沓一沓的银票,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何怀安表达关心的方式真的很直接。 “对不起,秀一,这么多钱都给了云娘,你不要介意,我以后给你的会更多。”何怀安赶紧解释,“我只是一想到云娘这些年漂泊在外,没有亲人,也受尽苦难,不知道如何弥补。” “大人误会了,我并不介意。只是想到大人在一个月内筹十万两,也不容易。这样吧,我另外从府里账上走,再给云娘补八套首饰。” “好,你看着办,回头我补给你。” “再说吧。其实,大人,你这么关心云娘,为什么不自己交给云娘呢?” 何怀安沉默着。 方秀一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芥蒂,她也没办法说服,云娘那边也是,明明也很关心何怀安,每次聊天都要问关于何怀安和母亲的事,但两人就是谁也不向前走一步。 最后,何怀安还是没回答。 每一次方秀一进到云娘和陆义北的院子,都会看一眼院东边的一座假山。别人家的假山都是设计在外边的,作为整个府里的景观,看起来很气派,也很有意境。但不知道陆义北怎么想的,把假山放在了自己主院的院子里,而且假山下面还专门留有一个空间,放着桌椅,可以喝茶,还可以躺卧。真是比较怪异。 云娘平日里也不管家,主要的事情就是刺绣或是陪着陆义北和陆雁明说话。 “秀一,你来了!”云娘开心地迎出来。 “是啊,我来看看你。你说,你有多长时间没来看我了?”方秀一开玩笑地问道。 “最近忙着绣个东西,过几天就好了。”云娘说话越来越利索了。 “好,我相信你!” 在里屋,方秀一让丫鬟放下好几个盒子。 “这是什么?” “云娘,你打开来看看。” 云娘一个接一个地打开盒子,惊讶道:“秀一,你这是要做什么?” “云娘,我知道陆员外这里什么都不缺,对你也非常好。但是你在这里,大人怎么也不会放心,所以就给你准备了这些东西。你不要推辞,全都收下吧,否则大人会茶饭不思的。” “秀一,我不能收。老爷从来不会短缺我什么,而且,我身边的体己也很多。你回去跟长生说,我过得很好,让他不要担心。这些东西,我不会收的。”云娘又逐一把盒子合上。 “云娘,你知道的,我拿来就没想着再拿回去。我们是一家人,你过得好,我们当然都很高兴。再说了,陆员外给你的是他给你的,能跟大人一样吗?你只有收下了,大人才会感觉心里舒服一点。否则,他这些年也过得很艰难。” “但这也太多了,我怎么能用的了这么多!” “不多,相比于大人的心思来说,一点都不多。” 云娘盯着那些盒子,沉默许久,然后才微笑着对方秀一说:“既然这样,我就收下了,你回去之后代我谢谢长生。” “什么是代你谢谢?要谢就自己谢去!” “好,我自己过去亲自说,你满意了吧?” 待回府后,方秀一给何怀安汇报了一下今日的结果,最好还随意说了一下陆府的那座假山。 “大人,改天你也去看看,非得在院子里造一座假山。我看,都有两丈多高呢。一进院子,还觉得有些恐怖,我这去了几次了都不习惯。”方秀一每次进到那个院子,都会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 “许是陆义北喜欢吧。他在宁波的院子里有吗?” “没有。宁波的地方倒是典型的江南风格,看着很赏心悦目。” “这可能是陆义北的念想吧。”何怀安也没个定论。 “可能吧。但如果是念想,那还真有意思。”方秀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大人,我们上次在船上遭遇的那些水匪,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你不要想那么多了,我正在调查。等有消息了,就告诉你。” 方秀一也没想太多,这件事对她,或是对何怀安都没有什么损失或伤害,有没有明确的结果,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当时经历了,就想弄个明白。不过,她怀疑地看了看何怀安,一个二品大员,还调查不清楚这件事?! 何怀安没再说什么,只是悠闲地喝着茶,似乎没看到方秀一的目光。 第一百章 云娘礼物 两边就这样不亲不疏地来往着,方秀一从最初的急切到后来的无奈,最后终于冷淡了下来,她就搞不懂了,为什么明明是双生的姐弟俩,现在都相认了,怎么还这么陌生?难道他俩之间有什么芥蒂是她不知道的? 云娘给何怀安一家的礼物全都是刺绣,上次给两个孩子的是一方丝帕,入冬的时候,她给何怀安和方秀一送来了两个刺绣的大礼物。 方秀一正在和瑞祥的人商量给家里的人做几套冬装。冬装很是繁琐,不仅有基本的衣服制作,还要有大氅、披风之类的,制作起来很费时费力。现在天气还好,刚入冬,秋装还能胜任,时间上也稍有缓冲。 刚定好样式和数量,招弟就进来禀告,云娘来了。 许是找到了亲人的关系,或是京师生活得好,云娘的气色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刚见到时,是那种我见犹怜似仙子的感觉,现在已经有了雍容端庄的气质。方秀一也是连连称奇,这人的气质能有这么大的转变! 云娘这次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婆子,拿着很大的几块东西。 “云娘,你来了,快进来坐。我正在商量换冬装的事情,也不知道你和陆小姐喜欢什么,所以,我就自作主张给你们做了两个大氅。你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改的?” 云娘笑了笑,说道:“你还帮我做了?我这几天也准备要换冬装了,正好沾沾你的光。” 云娘说话越来越流利了,只不过只是和以前相较而言,对陌生人来说,她的语速是非常慢的。 方秀一手里的单子递到云娘手上,云娘看了看图案和颜色,非常满意,而且就地和瑞祥的人定好了时间,去陆府量体裁衣做冬装。 待瑞祥的人走了以后,云娘让人把其中一个东西抬了进来。 “这是什么?这么大!”方秀一看到包裹得很严实,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秀一,你打开来看看。” 方秀一好奇地打开包装,惊呆了。竟然是一整副三折屏风,合起来刚好是一副图画。只是图画里的内容,让方秀一感动异常。 云娘在屏风上绣的图画正是老家的院子和周围的风光。那面南背北的四间正房,正是她们当时住的房子,房门口还卧着一条狗,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坐西向东的房子是厨房和杂物房;院子的东边是几块小的菜地;大门旁边开的正是那朵红艳艳的花。院子的东边是何怀安说的那棵大树,绣得和现实的一模一样。再往西边的远处,是几个零星的人家,还有交错的小路,以及路边的树木花草。虽然跟方秀一的记忆有点出入,但大多都一样。这估计是云娘的记忆。 “云娘,太谢谢你了!我太喜欢了!这么复杂的场景,你花了不少时间吧?”方秀一眼睛已经开始湿润了。 “也不费事,我喜欢做这些。”云娘看到方秀一喜欢这个礼物,她也很开心。 “这是送给我的吗?”方秀一不太确定,说不定是送给何怀安的。 “专门给你做的。长生的,我另外做了一副。今天也拿过来了,待会儿给长生拿过去。” “还有?这才多长时间,你居然做了这么多!云娘,不用这么辛苦,能看到你,我和大人就已经很满足了。”云娘做出这么多细致的东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方秀一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秀一,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而且,这个对我来说,并不费事。”云娘拍拍方秀一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云娘,刺绣是很费眼睛的,你以后不要做那么多了,如果非要做的话,做一会儿休息一会儿,晚上尤其不要做。对眼睛不好。” “我知道,秀一。给你们做了这个之后,我就不做大件了,平日里做的也就是打发时间而已。” “云娘,你先等等,我让她们把这个屏风换上,我真是太喜欢了。”方秀一赶紧把几个丫鬟叫进来,“你们赶紧的,把原来那个屏风撤下来,包好放回库房。把这个屏风摆好,让我好好看看。” 丫鬟们手脚麻利地迅速以旧换新。方秀一恋恋不舍地站在屏风前面,一寸一寸地看着。并不是因为她对这个地方有多少感情,主要是云娘的手艺真的能用出神入化来形容,这个可能就像何怀安的过目不忘一样,也是一种天赋。 等方秀一和云娘带着一伙人去外院书房时,何怀安正在跟人议事。 方秀一听半夏说何怀安有客人,她才来得及反应,没提前让丫鬟过来问一下,就这么贸贸然地领着人走了过来。 云娘也听到了半夏说的话,她也不是非要见到何怀安,相较而言,她更喜欢方秀一。 “秀一,我们不用进去了。这个东西,就放到这里,等客人走后,让长生自己打开就好。” “那怎么行?礼物这么贵重,大人肯定很高兴,我还想看大人是什么表情呢。”方秀一虽然对两人的互动表示无奈,但今天正好是一个契机,她也不想放过。 “不如,夫人和姑奶奶到隔壁院子坐坐。”半夏建议道。 隔壁?也就是思远的地方。方秀一看了看,心里的热情立刻退了一大半。 “算了吧。半夏,这是云娘给大人的礼物,你们仔细收好了,等客人走了之后,你就赶紧交给大人。” “是,夫人。” 半夏立刻唤来人,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收好抬进院子里。 正在大家交接手的时候,何怀安屋子里的客人走了出来,方秀一和云娘也来不及回避,但又不能匆忙躲避,索性就站在那里。 这人是何怀安的手下,走过方秀一身边时,躬身行了个礼,“何夫人!” “冯大人!”这位冯大人是吏部的什么郎中,方秀一记得不是很清楚,上一次也是在何怀安的书房里见过一面。 这位冯大人大概四十左右,见人总是笑眯眯的。但当他看到旁边的云娘时,惊讶之表情一闪而过,但也没做过多停留。 只是,也不知道是方秀一的错觉还是什么,她总感觉这个冯大人在回头对何怀安说“留步”时,又看了一眼云娘。虽然方秀一和云娘站在一起,但她很肯定,冯大人看的就是云娘。她看了眼何怀安,但何怀安似乎没有留意到这件事,他正看着云娘。 “你来了?你交给半夏他们的是什么?” “我也没什么送给你们的,就绣了两幅屏风,装好,送了过来,你和秀一各有一个。” 听着两人比较疏远的对话,方秀一暗自翻白眼。 “大人,不如你现在就把屏风装起来吧,真的非常精美。我的那个已经在卧室里摆好了,大人回头去看一眼,保准让你大吃一惊。” “是吗?那好,半夏,你们把屏风装起来吧。” 何怀安的书房后来又改装了,空间又扩展了许多。里面分为两个区域,一侧是海量的藏书,一侧是桌椅,还有一个床榻,兼具书房会客功能。 屏风就放在了床榻和会客之间。云娘送给何怀安的是一副四折屏风,图案是梅兰竹菊四君子。 云娘绣的动物,就像是活的一样,她绣的其他图案则是有一种灵气, 何怀安久久沉默地看着,最后对云娘说了一句:“谢谢,我很喜欢这个屏风。” 云娘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简单的感谢而有愠色。 “哎呀,何止是喜欢啊。大人,你看,屏风往这儿一放,这个书房都感觉像是仙境一般呢。”方秀一虽然说得夸张,但屏风确实为书房增色不少,格调提升了不少。 “嗯,秀一说得对!”何怀安对此表示赞同。 “你喜欢就好,我也没别的东西好送。” “绣这种东西很费神,你以后还是少做点儿。”何怀安终于还是多说了一句关心的话。 “我知道,秀一刚才也说过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方秀一想挽留云娘吃中饭,但云娘以陆义北为借口拒绝了,从何怀安的书房出来后就直接走了。方秀一无奈,在云娘走后,就把何怀安带到了主院的卧室。 “大人,你看,云娘送的!”方秀一兴奋地把何怀安拉到屏风前。 何怀安从进到屋子就看到了那副屏风,眼睛都舍不得眨,站在屏风前细细地看着,久久都不说一句话。 方秀一看到何怀安这个样子,也终于领会到云娘的意思,这幅屏风实际是送给何怀安的!她就不明白了,这两个人为什么非得要用一种隐晦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感。 第一百零一章 有客来访 刚入冬没多久,天空就飘起了小雪。 飞羽去学堂了,何怀安上早朝去了,思远也在老师的院子里看书写文章。方秀一站在门口的游廊,看着这场早来的冬雪,脚下卧着妞妞,一人一狗,都静悄悄的。 此时的雪是零星的,还不能染白这个世界,但声音却是不小,“窸窸窣窣”的。方秀一想到,来京师差不多两年了,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命运的列车也改变了轨道,真是想也想不到。 寂静的世界很快就被人打破了。前门送进来一张名帖,说有人过来拜访方秀一。 “拜访我?不会搞错了吧?这种天气!”方秀一不敢相信。 “夫人,这是名帖。”小桃将名帖呈上。 方秀一半信半疑地打开名帖,还真是拜访她的,只不过这个人她也不认识啊,叫连自莘。 “石妈妈,这个叫连自莘的人,你认识吗?是谁啊?” “夫人,这位程夫人,我倒是略知一二。” “程夫人?她的丈夫姓程?”她也不认识程夫人啊。 “夫人,这位程夫人就是上次在长公主里遇到的那位程夫人。”石妈妈提醒道。 哦,原来是那位夫人啊!方秀一想起来了,当时就觉得这个程夫人很有趣,似乎她那天就说过要登门拜访,没想到却过了这么久。 “对了,石妈妈,当天顾夫人说了一些比较奇怪的话,我想着回头问问你是否认识这位程夫人,没想到被后来的事给耽搁了。”方秀一突然想起来,当时顾夫人似乎对这位程夫人颇有微词,不知何故,“小桃,山杏,你们赶紧去把人接进来。今日下雪,把轿子停在垂花门里,让轿子千万慢些,不要滑到了。” “是,夫人。” 看到小桃山杏走出去,方秀一对石妈妈说:“石妈妈,趁这工夫,你大致给我说说这位程夫人吧。” 石妈妈有些犹豫,“夫人,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位连小姐在二十二岁才嫁给了程大人。” 连石妈妈也不知道?难道她要去问顾夫人,或是问这位程夫人本人?二十二岁才嫁人,莫非有什么隐情? “那这位程夫人的娘家?” “程夫人的父亲曾经是大学士连大人,颇有口碑,连夫人也出身名门。程夫人还有两位兄长,听说在娘家很受宠爱,也是个才女。” 方秀一连连点头,是啊,确实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当日还不畏皇权帮她说话,今日还选了个下雪天去别人家做客,真是非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不一会儿,右手游廊就走进来一群女人,走在前面的就是那位程夫。一身蓝底白碎花长裙,米色对襟长褂,外披墨绿连帽大氅,娉婷而来,小雪斜斜入画,真是一副雪中娇美图。 方秀一在最初看到美女的时候,会下意识有种自卑感。别人容颜娇美,她却灰头土脸;别人仪态万方,她却苦苦挣扎。但这些年下来尤其是进京以来,她慢慢习惯了,再加上,她也看惯了何怀安姐弟和思远飞羽兄妹俩的气质,现在终于能较为平淡地看待美人了,而且还能欣赏对方的美。 “何夫人,打扰了!”程夫人虽然说话抱歉,但语气中倒也听不出有什么抱歉的。 “哪里,这下雪天,我正感无聊,可巧就来了贵客。快进屋来。”不论如何,如此天气能上门拜访的人,怎么说都是稀罕人物。 方秀一的房间分为三部分,一间较大的是卧室,中间的是会客厅,东边的是个暖阁,可招待女客,还有一个小炕。程夫人就被招呼到了东边的暖阁里。 “程夫人请不要见外,天儿冷,我们就坐到炕上来吧,很暖和的。”炕上有一个精美的小炕桌,丫鬟们早已摆好了几样零食。 程夫人也真的不见外,应了一声后就坐在了炕上。 “没想到今年的雪来得这么早!”程夫人也以天气作为开场白。 “是来得挺早。不过,冬天嘛,就应该有雪才是。” 程夫人喝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想必何夫人也很诧异我为何今日登门拜访。” “是有点。还请程夫人能解惑。”方秀一也直截了当。 “说起来,我们这也只是第二次见面。上次在长公主府,何夫人的风姿确实让我印象深刻,也颇为欣赏佩服。只是后来被俗务缠身,一直不得空。今日天公作美,我想着何夫人应该不会外出,所以特登门拜访。” “呵呵,程夫人选的日子是特殊,但也让人印象深刻。” 程夫人微微笑了一声,“何夫人似乎不喜外出?” “是啊,让程夫人见笑了。我也是刚晋升为朝廷二品大员的夫人,一切都不习惯,更不熟悉,每次出门都惹人笑话,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待在府里比较好,免得给我家大人徒增烦恼。”方秀一不知道这个程夫人所来为何,但目前还没感到什么恶意。 “何夫人过谦了。不瞒夫人说,当初听说何大人突然有了夫人后,京师的人还都替何大人抱屈,但依我看来,何夫人却是何大人在这世间最好的良人。” 方秀一非常惊讶,这可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虽然说她一个人并不见得要依靠何怀安生存,但包括她自己在内,应该都是认为她是配不上何怀安的。现在听到一个美女这样评价,她真的以为是出现幻听了。 “呵呵,不知程夫人何出此言?”方秀一还真是想听一听程夫人高论,太给力了。 程夫人放下茶杯,看着方秀一,缓缓说道:“听闻何夫人从福州老家一路逃难到此,不仅保得一双儿女周全,还让他们识文断字,这已经非普通人能做到,何况还是一名女子。何况,能得到皇上和温大人的赞赏,当朝恐怕还未曾有一。别人只看到何夫人如何得罪了权贵,但在我看来,何夫人却是凭借自己的智慧保全了何府上下的名声。所以,我是真心表达我的钦佩之情。” 方秀一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位程夫人,却丝毫看不出什么违心之意,也没有讽刺嘲笑。 “听程夫人此言,若不是面对面交谈,我还以为程夫人说的是别人。”方秀一给程夫人续了一杯茶,“不过,我就当是朋友之间的玩笑话了。” 程夫人也不恼,“何夫人,我并没有恶意。” “有无恶意,且不说。程夫人能光临寒舍,是我的荣幸。不过,我和程夫人并非旧识,也感谢上次在长公主府的出言相帮,不知程夫人今日有何贵干?” 虽然看不到恶意,但程夫人也应该不是来夸她的。 程夫人没有说话,默默地喝着茶,秀美的容颜看起来在沉思。 方秀一也感到非常奇怪,一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下雪天来家里做客,竟然沉默着,如果不是人家也是大官老婆,她都怀疑是来她家取暖的,但她又不能把人赶走。 于是,两人隔着一张炕桌,喝着茶,沉默着,气氛出奇的诡异。 过了好一阵子,程夫人终于说了一句:“抱歉,何夫人,今日实在唐突,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说走就走,程夫人的动作很麻利,三下两下就穿好了衣服, 方秀一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客人,说了一堆废话,就要走了,而且既不道谢也不邀请对方。她站在地上都有点不知所措了,呆呆地看着程夫人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夫人?”小桃唤了一声方秀一。 “啊?啊!快,石妈妈,赶紧准备轿子送程夫人出府,快啊!”方秀一突然回过神来,不管程夫人说了什么,没说什么,她都要把人好好送走才是。 “夫人,不要着急,石妈妈已经安排好了。”小桃说。 方秀一这才安下心来,也走出房门。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早上下的那点雪早都融化了。 “这雪下得太蹊跷!”方秀一有点恍惚。 一直到吃过晚饭,方秀一才有时间找何怀安说起上午的怪事。 “大人,你说奇怪不奇怪,她就这样走了!”方秀一百思不得其解。 谁知,何怀安没说话, “大人不认识这位程夫人吗?” 何怀安终于点了点头,“知道。” “说起来,上次在长公主府,其他人都不敢说实话,就她敢挺身而出,我都没顾上跟她表达谢意。” “嗯。” “不过,这位程夫人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人,就夸赞我呢。” “嗯,她说得不错,你确实做得很好,换做是我,也做不好。” “呵呵,这里没外人,我就厚颜受了。”方秀一开玩笑地说着,“对了,大人,上次听顾夫人言语,似乎很惊讶我和程夫人说话,大人知道为什么吗?” 何怀安又没说话。 “莫非,大人要我去问顾夫人?”方秀一实在是好奇。 “不用。”这一次何怀安倒是回得迅速。 “为什么?” 何怀安罕见地用手扶额,似有为难。 “怎么了,大人?你知道?那倒是告诉我啊。否则我今天晚上都睡不着了。” 何怀安看着方秀一,非常郑重地、真诚地对她说了几句话。 这下好了,方秀一更睡不着了。 第一百零二章 顾府生辰 冬天的白日逐渐短了,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快了。方秀一还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厚厚的冬装就已经要穿在身上了,房间里也已经放了炭火。何怀安的书房、飞羽的房间、思远的房间,她每天要来回检查两三次,就害怕室温太低冻着大家。还有云娘的房间,虽然人不过来住,但方秀一也经常检查着,总希望云娘有一日能过来住上一宿。 大概也是因为冬天了,人也差不多想冬眠,纷纷减少了外出活动。但是,何怀安却忙碌了起来。 地方官每三年的朝觐恰好在来年丁戌年的正月,所以在今年的腊月下旬就会有很多地方官都涌向京师,有期满考核的,有圣旨升降的,有官员定期考核的。 方秀一不是很清楚官员考核的流程,但一想到地方官员乌泱泱地堆积在京师,真的是比较恐怖的一件事。这更让她对出门一事望而却步,真的过上了冬眠的生活。 从何怀安第一次在下午时分赶回家陪飞羽练雕刻那时起,方秀一就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性。 “大人,是不是每天有很多事要忙,有很多人要见?” “是比平常多一些。” “那岂非很辛苦?难道每天都会这么晚回来吗?”方秀一担心何怀安的身体状况。 “现在刚进腊月,官员们还没进京,但是所有的考核就已经开始了。” “那官员进京后,不是更辛苦?” “比平常会忙碌一些,但还有其他部配合,再加上,内阁也会监察。” “哦,那就好,只要不是只忙碌吏部就好。大人啊,千万记住,身体是自己的,也是家人的,一定要注意休息!”方秀一心里一直有根刺,那就是何怀安和思远过目不忘的天赋会损伤身体。 “我会注意的。只是府里要辛苦你多留心了。” “大人请放心,我一定紧守门户,严格管理,深居简出。”方秀一很是珍惜现在这个得来不易的生活。 何怀安笑了笑,“不用如此紧张,比往日稍许谨慎就可以了。而且,你似乎很久没有出门了。” “不瞒大人说,我其实对外面不太感兴趣,在府里更自在一些,而且,我在府里也有很多事做,不会觉得乏闷的,大人不用担心。”如果说要见识,方秀一更愿意自由自在地出去逛街旅游,但现实不允许,那不如就待在府里,乐个自在。 “好,等来年考核结束了,我们一起去踏雪寻梅。”何怀安似乎知道方秀一的想法。 “那当然好啊,多么有意境和有意义的活动。”不知道会不会实现,但这个承诺方秀一还是很喜欢的,“哦,对了,大人,我突然想起一个人。上次在无量寺,我见到了顾大人的女儿,她的朋友白夫人的丈夫好像是顺天府的什么知事,这个人不知道怎么样?” 何怀安凝神想了一会儿,说:“应该是白叔行,山西人氏。怎么?她有求于你吗?” 方秀一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何怀安的过目不忘,这一听都惊呆了。 “大人,你……你这么都能想起来?你这脑子里得装多少东西!大人,太可怕了!”方秀一突然间很紧张,很害怕,“不行,大人,不能这样,每个人的能量都是有限的,你记住的东西越多,就会损耗越多。你以后就当个普通人吧。对了,思远,还有思远。大人,你和思远的决定是明智的,不要当官了,太费脑子了。” 方秀一语无伦次地说着,焦虑的表情全都写在了脸上,这让何怀安确实很心动。 “不要紧,这只是习惯而已,不是刻意为之,你不要担心,我哪里会记得那么多,只是对京官有印象而已。你刚才不是问到白叔行?”何怀安没有说实话,怕方秀一更担心,其实他的脑袋就是官场的仓库。 “大概是吧,我只知道他姓白,是个知事,好像当时还走了长公主的门道。” “嗯,我知道了。他是京官,从八品,考核不在朝觐之列。不过,我会留意有无缺补。” “大人,我就是这么一说,人家也没求我什么。若堪大用,则用,若钻营之辈,照旧就好。” “我知道,白叔行此人不善变通,有些职位很适合他,若有空缺,我会考虑一二。” “哦,那就好,你不用为难。这天底下不得意之人太多了,如果能少一个也是好事。”方秀一从社会底层走上来,对弱势人群有一种天然的同情。 “是,明珠蒙尘之事多令人遗憾。” “对了,大人,我又想到一件事。不知道是否为难。”方秀一突然想到了陆义北。 “你说。” “是陆员外。他是商人,云娘跟着他,再加上陆员外的女儿。如果单纯是我的朋友,我也没其他想法。但有云娘在,还有大人的关系,陆员外的商人身份能不能……?”方秀一知道商人的社会地位低,但她不太清楚现在是否有捐官制度。 何怀安沉默了一会儿,看来这也是他比较在意的事情。倒不是嫌弃商人,只是云娘是他的姐姐,他实在不愿意让她处于这样的地位上。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你且安心,这件事情会有转机的。现在国家边陲战争频繁,天灾人祸后社会需要恢复,所以国家急需用钱。”何怀安再次高看了一眼方秀一,朝廷虽然没有明文允许商人买官,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追究,毕竟那些官职也只是虚衔。可是奇怪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自家夫人竟然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方秀一满意地连连点头,商人的地位也应该提一提了,否则太不利于社会的发展了。 就在地方官员大规模进京之前,顾夫人下帖邀请方秀一和飞羽到顾府去参加她的生辰宴。来人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生辰,主要是顾夫人想趁此机会把朋友们聚集在一起说说话,热闹热闹。 自上次在长公主府之后,方秀一还没见过顾夫人,都差不多快半年时间了。处理跟顾夫人的关系还真是个技术活,因为顾大人和何怀安是好友,她和顾夫人如果相处融洽也是美事一桩。 腊月就是要过年了,方秀一准备礼物时,还想着要图个过年的喜庆,在库房里看了半天,选了几样香料包了起来。飞羽清点过库房,对这个比较了解,说是何怀安从南边什么地方弄回来的,很稀罕,香味也清雅。不是大寿,两边大人关系好,也不必送很贵重的东西。 看着包起来的香料,有点随意,府里也没有合适的盒子,方秀一想着自己如果出府专门买一趟吧,很麻烦,换衣服、备车、丫鬟侍卫跟一群,所以就让石妈妈带着招弟和丰年出去买了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分成六个格子,正好装香料。丰年京师本地人,对外面比较熟悉,说这个盒子是在一个老店里买的,光这个盒子就差不多三十两银子。 方秀一端着盒子仔细打量着,确实是很上档次,但价钱也很上档次。她看了眼丰年,心里突然有了另外一个打算。 “丰年,你是本地人?” “是的,夫人。”丰年和招弟都是十三四岁,丰年长得就像她的名字,圆圆润润的。 “你对城里很熟悉吗?” “夫人,我从小就在城里跟我娘做小买卖。” 方秀一连连点头,真是一个好资源。 “好!你们先下去吧,过几天给你们派新的任务。” 腊月十八日这一天,天气清冷,微风吹过来,还是很冷的。方秀一和飞羽穿得非常厚实,带着一群丫鬟妈妈侍卫就上了马车。 顾府的轿子把方秀一母女俩还是带到了熟悉的地方——顾夫人的会客室。方秀一进去时,已经有人在里面喝茶说话了。 “方妹妹,真是许久不见。”顾夫人过来拉着方秀一的手,“总说要去府上走走,但你也知道我,家事太多。好不容易今天能偷闲一日,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们正好说说话。” “我平日里也是瞎忙,亏得洪姐姐今日请了我,否则我都快发霉了呢。”方秀一顺着顾夫人的引导,坐在了几位夫人的旁边,飞羽紧挨着。 “来来来,不要客气,在座的都是我的好朋友,要聚到一起还真不容易。我呀,非常感谢你们今儿都能过来。” 在座的一共七个人,方秀一只认得其中的两个人——吴夫人和顾夫人的妹妹,其他几位依稀有点印象,但不记得名字了。 大家刚要说话,进来一个小丫鬟,给大家都行了礼,说道:“夫人,何夫人,小姐说要请郡君过去一叙。” “呵呵,你看我这记性,琪芝早就说过,要和郡君一起坐一坐。”顾夫人看向方秀一。 “可不嘛,她们小姑娘一起才有说不完的话。”方秀一对飞羽笑了笑。 飞羽起了身,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各位夫人,请恕我失礼了!” 待飞羽离开,顾夫人对方秀一赞道:“郡君的变化真大,现在越来越有风范了。” “哪里,洪姐姐过奖了,小孩子家的,可当不起这样的夸赞。”方秀一觉得自己可能有问题,每当别人夸飞羽和思远的时候,她心里总是不安,两个孩子对她而言,更像是传世的珍宝,只能自己人欣赏,不敢让别人知道。 “何夫人真是过谦了。小女每每说起郡君,都当成是典范一般。”说话的是吴夫人。 方秀一有点讶异,上一次起冲突,这个吴小姐也是在言语上有过不当的,虽然也来过府里,但后来和飞羽怎么样了,她还真的一直没过问。 “吴夫人可千万别这么说,她小小年纪哪里敢当。只不过她平日思量过重而已。”思远和飞羽都是非常懂事的,考虑事情已经快达到成人的程度了。 “我还巴不得琪芝也是这样呢!”顾夫人笑着说道。 “是啊,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吴夫人很认同顾夫人。 其他几位,以前都没说过话,大家都只是知道对方的身份,不便冒然言深。方秀一看得出,其他几位之间的关系要熟悉一些,顾夫人虽然尽力撮合她和其他人的关系,但方秀一总有种感觉,不知何故,这几个人有点故意疏远。 正说话间,门帘掀起,同时传来一个清脆的笑声,“对不住了,各位,今日来迟了!” 屋里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进来的是一位三四十岁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眉眼间都自带风情。 “哎呀,谢夫人,能来便是最好的,哪里迟了!”顾夫人笑道。 谢夫人的眼睛灵活而不失礼貌地看了一周,“看来,今天有新人来呀!” “赶紧的,先坐下喝点热茶,外面多冷的。”顾夫人招呼大家又都坐下。 “说来你也是个有福的,这都几年了,每到你生辰这一日,天气都是无风无雪的,好像老天爷特意留给你的一样。” 谢夫人也是个会说话的,一番话马上得到了其他几位的附和。 “是啊,也托你们的福,每年都来坐坐。”顾夫人给两个人相互介绍,“这位是吏部何大人的夫人,这位礼部侍郎谢大人的夫人,你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谢夫人!”方秀一站起来给谢夫人行了礼,她现在没有品级,对这些有品级的贵夫人,自然多了一些礼仪。 谢夫人也没客气,直接受了方秀一的礼,但嘴上却说道:“快别多礼了,何夫人,大家都是朋友,快坐下,咱们一起说说话吧。” “你可是个热闹的,一段时间不见你,还真有点想念呢!”工部郎中刘夫人笑道。 “是啊。我认为平日里,咱们不拘什么日子,多聚聚才是。每天在府里没完没了的家事,都快烦死了!”顾夫人的妹妹也赞同。 “唉,说起来容易,但大家都是府里掌事的,哪里能轻易离开。”顾夫人说起来有点无奈。 “也真是,我府里人少,事情每一天都很多,何况你们家大业大的,你们更辛苦忙碌。”顺天府通判葛夫人说道。 “这么一说,谢夫人可不就是要招人嫉妒了?”顾夫人调侃道。 “可不是嘛,谢夫人现在分府单过,谢大人又上进,谢夫人可不就是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刘夫人也笑道。 “什么神仙般的日子!要你们这么一说,当个神仙那得多容易?!我只不过是懒而已,懒得理那么多的事!”谢夫人从进门来,就一直是阳光灿烂的表情,看起来生活得确实很幸福。 对此,方秀一倒是真有同感,一个人在意的事情多了,就必然烦恼也多。 顾夫人时不时地带着方秀一说几句话,但其他人毕竟不是很熟悉,所以,她们对方秀一也是比较客气。丈夫官职高的,自不愿降下身段,丈夫官职低的,又不想人前巴结。但方秀一并没有觉得自己受到冷落,顾夫人本身也是好意,让她多出来见见人,而且她也不习惯于受人瞩目,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别人谈笑也是一种享受。不过,她也比较好奇,这个谢夫人家的大人是礼部侍郎,何怀安以前做过礼部尚书,现在看来,莫非何怀安得罪了人?还是自己的名声不太好? 屋外冬日冷阳,屋内笑语盈盈。浮生一日偷闲,亦是难得! 第一百零三章 枝节横生 难得大家偷闲半日,相谈甚是愉快,方秀一也旁观得很自在。顾夫人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准备了午饭,飞羽和其他几位姑娘在顾琪芝的院子里单独吃。 “你们就当是自己家,不要客气。”顾夫人明显得很开心,方秀一听说顾夫人出阁前还曾不爱红装爱武装,但现在似乎更像是标准的高门贵妇了,“这是府里刚请的南方厨师,你们尝尝看。” “怎么突然想起来换个厨师?”葛夫人问道。 “也不是换,是加了一个厨师。上个月,大夫说老太爷的饮食需要调整,我家老爷就想起了南方菜,说是清淡一些。” 方秀一暗暗点点头,南方菜是多清淡,不仅是老年人,就是年轻人也比较适合。 “是啊,但大家都习惯了重口味,恐怕还得一段时间适应。”顾夫人的妹妹说道。 “妹妹说得对,老太爷刚开始怎么都不愿意吃,不过,近几日已经好了很多,气色上也见有变化了。” “嗯,菜品确实不错。”谢夫人吃了几口,还挺喜欢,“我觉着我们这个年龄的也很适合,回头我也请个南方厨子,偶尔做个调剂,倒是不错的。” 大家纷纷点头附和,方秀一也深以为是。 突然外面有些喧哗,似有人高声喊叫什么,大家都看向顾夫人。 “秦妈妈,出去看看。”顾夫人让人出去查看。 秦妈妈刚出去,那个门帘还没有完全落到门槛上,方秀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哭喊。 “夫人,夫人,你不能这样对我们娘俩呀!”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毫不顾忌地传进来。 只见顾夫人脸色稍有异色,有些勉强地说:“抱歉啊,先失陪了,我出去看看。” 看到顾夫人步履匆匆,几人面面相觑,但接下来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方秀一,这让充满好奇心的方秀一有点惴惴不安。但谁都没说话,更不好出去,连顾夫人的妹妹也没有出去。 “夫人,小如也是大人亲生,你不能就给她许配了这样的人家呀!”可能是见到顾夫人出去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倒是小了不少,主要是哭。 “这样哭闹,成何体统!”顾夫人可以压低声音,“张妈,怎么做事的?” “对不起,夫人,我刚才一疏忽,就……”一个中老年妇女的声音慌张地解释道,“快点的,堵住了嘴,给我拉回去!” 一阵混乱,似乎要把人给绑了。方秀一不知道来者何人,正在幻想外面的画面。但似乎来人很是厉害,竟然没把嘴给堵上,又漏出来几句。 “我……十八年……你好狠……” 嘈杂之后,外面很快恢复了平静,里外都安静得针落可闻。 门帘掀起,顾夫人走了进来,脸上已经平静如常,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让你们见笑了,府里的下人不懂规矩。”顾夫人优雅地坐了下来。 “姐姐多想了,谁府里每日没几件糟心事。”顾夫人妹妹安慰自己的姐姐。 “就是,若有下人乱了规矩,找个牙婆发卖了便是,为此伤神不值当!”谢夫人的话里透着一股狠劲。 大家从刚才外面的只言片语中基本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但顾夫人没有明说,其他人也都装不知道。 方秀一没说话,她也猜出个大概,但看到大家都装傻充愣,她实在有些不痛快。 “是啊,就是这个理儿。来来来,我们不说那么些糟心的事,这是厨师做的点心,你们吃吃看。”顾夫人显然不愿多说。 马上,大家的话题就转到了点心上,纷纷夸赞顾府的南方厨子手艺高超。方秀一看到这几个人为了掩饰尴尬,平日里一次可能只吃一块点心,这次竟然都吃了两三个,几盘点心都差不多要见底儿了。她突然间觉得,自己跟这些人真是格格不入,既然大家关系不错,就应该合力解决问题才是,怎么也不应该像现在这般不问一句,不过,也许是因为跟她不熟,不好说吧。她真的希望原因是后者,最起码还说明顾夫人是有朋友为她分担的。 几人各怀心思吃了些东西后,就纷纷告辞回府,只有顾夫人的妹妹留了下来。 顾琪芝带着几位小姑娘走了过来,跟各位告辞。似乎是葛夫人家和李夫人的女儿,比飞羽略小一些。 待过了垂花门准备出去坐马车时,那个谢夫人停了下来,方秀一还有点奇怪地看着她。 谢夫人面色不善地看着方秀一,语气尖锐地说道:“叫你一声何夫人,是看在顾夫人的面子上,但你却无自知之明,顶着那么个晦气的名头,到处招摇。” 包括方秀一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其他人是虽然嫌弃方秀一的名声,但碍于面子也不会当众戳穿,而方秀一是没想到原来这些人真的相信那些虚妄的东西。 “谢夫人,这是怎么说的,何夫人是我特地请过来的,再说了,一切都是意外。”顾夫人上前打圆场。 “什么意外!你想想看,这位霉夫人目前所到之处,有什么好事?远的不说,就说今天,你说说,还不都是她带来的霉运?!”谢夫人说完还不解气,又对方秀一说,“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乡野村妇,尽给人带来晦气。我劝你,还是安稳地待在尚书府里,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想来也奇怪,何怀安竟然也不嫌弃!” 方秀一这些年经历过许多,比这还恶毒的指责她也面对过,但这是京师,是她的丈夫孩子生活的地方,怎么能容忍这种无端的污蔑! “谢夫人,是吧?我自问行得正坐得端,虽然出身乡野,但也知道礼怎么写。遇到事情,我知道如何面对和解决,而不是怪罪于这些无稽之谈。”方秀一其实对这样的一个名头并没有多少顾忌。 “何夫人,请勿见怪,谢夫人向来有口无心,都是无心之语,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我在这里替她赔罪了!”顾夫人过来拉起方秀一的手轻拍。 “哼!你再这样,有你好受的!”谢夫人不屑一顾。 “对对对,何夫人,不要放在心上,她呀,就那张嘴,其实心里没什么的。”其他几人也纷纷过来劝解,“看这天儿冷的,马车都在外面等着呢,我们赶紧上车吧,改天再叙。” 几人掰扯着谢夫人的身子,拉着往外走,谢夫人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方秀一。 “谢夫人,还请留步!”站在方秀一身边的飞羽不愿就此放过。 几人都看向飞羽,只见飞羽不慌不忙地先行了个礼,然后说道:“谢夫人,飞羽实在不懂,堂堂天子脚下,乾坤朗朗,天理昭昭,大路条条,怎么家母就不能出府?怎么这世间的意外都是家母所致?若按谢夫人如此道理,家母岂非能影响天意,那请问谢夫人,你将圣上置于何地?难道你想忤逆不成?!” 飞羽一句重过一句,声音不大,却字字重击几人心上,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对对方秀一的不敬。 “你、你……”谢夫人差点没站稳,咬牙切齿地指着飞羽。 “我怎么了?难道谢夫人不是这个意思?还是谢夫人想我们一起到御前去辩个分明?!”飞羽步步紧逼。 “飞羽,误会一场,今日大家只是来为我庆贺生辰,没什么意外,谢夫人只是口误而已。你说是吗,何夫人?”顾夫人赶紧把方秀一拉出来当挡箭牌,这个飞羽只要遇上她母亲的事,一点儿都不饶人。 “顾夫人,飞羽知道顾夫人一番好意,但有些人真是一无所知,胡言乱语,实在有违礼教!”飞羽知道自己母亲为了面子会选择退让,但她不愿意。 “你、你这个不知所谓的野丫头……”谢夫人气愤之下,有点语无伦次。 “谢夫人,请自重!小女可是圣上亲封的郡君,莫非你质疑圣裁?”如果不是碍于场合,方秀一也想上去打人了。 谢夫人虽然还是生气,但好歹找回了几分理智,眼里喷火似地盯着方秀一和飞羽,幸亏有几位夫人拦着,否则说不定也想扑过来。 “哎呀,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大家都是我的朋友,有个分歧也是难免,但不要伤了和气。天太冷了,我就不留各位了。改日我登门赔罪!”顾夫人略有几分急色,这可能是她做出的最失礼的事情,主动赶客人离开。 “就是,拌个嘴而已,过几天就好了。我们快回去吧,这半天不在,府里估计都乱了。”葛夫人赶紧附和。天知道再吵下去会发生什么,搞不好都得下狱了,抄《论语》算什么。 顾夫人亲自扶着方秀一上了马车,临行前低声说道:“对不住了,何夫人,还请多包涵。” “又给顾夫人添麻烦了,我真过意不去。” “都是意外,都是意外。何夫人慢走!” 放下车帘,马车走动,方秀一终于放松了下来。人和人的交往真的很难说。 “娘,我是不是做得不好?”飞羽早已收起刚才的张牙舞爪。 “傻孩子!没有比我们飞羽做得更好的女子了!”方秀一欣慰地摸着飞羽的头发,“这些人就是这样,自以为是,你退一步她就进一步。只是辛苦你们了,总要想着来保护娘,思远也是。” “那是当然的,以前我们小,娘保护我们,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当然是由我们来保护娘了!” 不过,方秀一的关注点现在不在这个事情上,她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所以一路上都比较沉默,反而没有注意到飞羽担心的眼神。 “娘,你不要担心,娘是这个世上最好的母亲!”下了车,飞羽在路上安慰道。 方秀一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现在才反应过来,爱怜地握着飞羽的手说道:“娘不担心这些,我们问心无愧就好。娘只是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 何怀安回来得很晚,方秀一陪着吃了晚饭,然后又去看了两个孩子,这才要就寝了。 何怀安在内院的书房是正房西边的耳房,差不多小两间房大小,用屏风隔成两个空间,外面的是一个简易的书房,里间是卧房。由于是内院,三冬等人不能进来服侍,何怀安又不想身边有丫鬟在,所以这间房子后来一直是方秀一在打理。 方秀一每天晚上给这里放好热水,铺好被褥,准备好朝服,早上过来收拾床铺,整理换洗衣服,然后带丫鬟打扫房间,点好熏香,在中午时分再将熏香灭掉。这样的事情做了快一年了,她没有觉得不妥,但今天却被顾府的意外给触动了。 一切都准备好后,方秀一没有像往常一样就离开,而是明显地有些犹豫,欲言又止的。 “你们早上的事,我听说了,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世间多是不明事理的蠢人。”何怀安安慰道,他以为是方秀一想跟他说上午在顾府的事情。 “不是这个,再说了,我也不在意这些。”方秀一继续说道,“大人,顾大人身边是不是还有妾室?”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何怀安有点奇怪。 “有还是没有啊?” “顾大人身边有两个妾室。” 两个!方秀一有点吃惊。 “顾大人有两个妾室呀!”方秀一有点难为情,为她即将要说的话。 何怀安不解地看着方秀一。 “大人,是这样的,可能也是我疏忽了。这一年,大人对我很是照顾,我知道我也做得不好,连管理府里的事情都交给了飞羽,在孩子们的学业上也没有帮什么,现在想起来确实是很失职。” “你想说什么?”何怀安问道,很明显方秀一实在顾左右而言他。 “我吧,是突然想起来这么一件事。大人你看,顾大人身边还有两位妾室,但大人你却……”方秀一本来是低着头说话,但话还没说完,似乎就感到身边一股冷意,她抬头一看,何怀安真的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大人,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到,大人、大人如此年纪,正值壮年,却每夜独卧,是不是也……” 方秀一说得很为难,她前世没谈过恋爱,这一世一来就在生孩子,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这一年来,虽然大家名义上是夫妻,但一直分房睡,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同床共枕的事情,似乎何怀安也没这个想法,那她更没想法了。但是今天顾府那个妾室的一顿哭喊却让她想到,虽然不确定何怀安现在身体是否有问题,但他既然不喜欢她,那应该是不是给人家另外的机会? 事实上,方秀一话还未尽,何怀安起身就直接走了。方秀一下意识追在后面,“大人、大人……” 何怀安一路快步,方秀一一路小跑追赶,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追赶,就跟着感觉走了,似乎心里有那么一丝慌乱。 何怀安去了外院的书房,侍卫们和半夏等人双眼圆睁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但是何怀安没给方秀一机会,直接关了房门。 “半夏,送夫人回去休息!”何怀安在书房内给半夏下命令。 方秀一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她此时也才完全清醒过来,自己竟然一路追了过来,还被人家给挡在了门外,并且是在一众侍卫面前。 “大人……”叫了一声“大人”,方秀一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道歉吧,自己似乎没错,解释吧,自己刚才应该说得很清楚了。她就是想不通,这个何怀安平常都是冷静自持的,今晚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何怀安没再说话,但也没开门,半夏等人又不敢赶方秀一走,所以在大半夜的冬夜里,方秀一呆呆地站了很长时间。 “夫人,到少爷屋里喝杯茶吧。”半夏终于提醒道,他不敢让方秀一进书房,也不敢主动让方秀一回内院。 方秀一摇摇头,低着头,沮丧地往回走。石妈妈也正好手拿大氅急匆匆地赶到了这里。 “夫人,天寒地冻的,可不敢拿自己身子开玩笑。”石妈妈把方秀一当成是自己的孩子,由衷地关心着。 方秀一任由石妈妈给披上衣服,喃喃道:“石妈妈,是不是我做错了?” 第一百零四章 冬日雪灾 官员陆续进京了,何怀安更忙碌了,每日早上很正常地跟家人一起吃过早饭后,都会跟思远和飞羽说声抱歉,然后一天很少着家,晚上回来得也很晚,但再没回到内院睡觉,一直歇在外院书房内。 何怀安虽然如此冷漠,但方秀一还是每天让厨房做好饭菜煲好汤,只要不回来吃饭就送到衙门去。不吃肉,工作量大,可千万别倒下了。 方秀一也试着去道歉,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何怀安接受道歉之后没什么回应。这让方秀一苦恼,估计自己触碰了尚书大人最隐秘的东西,否则怎么突然就成了现在这样的境况。莫非何怀安真的是如传闻中所言?若果真如此,更不能明说了。 就这样,时间匆匆地就到了新年。但方秀一总是意兴阑珊的,似乎这个年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看在飞羽热情不减的份上每天忙着准备过年。 何怀安连除夕夜都是很晚才于茫茫大雪中回府,陪着方秀一和两个孩子吃了年夜饭,放了烟花,依然睡在了外院书房。方秀一也不知道说什么,晚上和厨娘一起把饺子包好。 初一早上,大雪纷飞,何怀安和孩子们一起等着方秀一煮饺子。虽然府里有厨师,但大年初一的饺子,方秀一还是想自己亲自做给家人吃。 “大人,今天怎么不进宫?”方秀一知道,去年的初一,皇帝没有让大臣们进宫朝贺,理应今年要去的,但现在看到何怀安还有时间坐在家里吃饭,感到很奇怪。 “今年雪特别大,顺天府和保定府雪灾,加上外官朝觐,形势比较复杂。”何怀安简单解释了一下。何怀安现在也知道,只要不涉及什么阴谋诡计的事情,他稍微一提点,方秀一就能理解。 雪灾?方秀一心里“咯噔”一下,她在京师安稳地住着,觉着这雪下得还不错,洋洋洒洒的,很有意境,自己也不外出,没想到竟然是雪灾! “那朝廷怎么做啊?” “工部和户部,还有几个民间组织,再加上各地方,都出动了很多人。” 还没等方秀一有什么进一步的反应,山杏进来禀告说,管家要见大人有事相告。 这大年初一的,什么事如此紧急? 不一会儿,何怀安进来对方秀一说:“秀一,你准备几盘水饺,让三冬送到书房去。” “什么事啊,大人?吃了再过去吧,也不费多少时间。”方秀一奇怪道。 “有客到,我去陪一会儿。”何怀安不愿多说,“思远,飞羽,爹爹不能陪你们吃了,你们陪着娘亲慢慢吃。” “那爹爹一定要吃到娘包的铜钱!”飞羽有点不愿意,但也没办法。 “爹爹慢走!”思远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何怀安说着。 方秀一看着外面的大雪,还在纳闷,谁大年初一早上跑别人家吃饭?但手也没闲着,给水里撒了一把盐,以防饺子粘连。装好两碗汤,还把各样小菜都分装了几盘,全都放到了食盒里,交给三冬。 “三冬,是谁来了?”方秀一低声问道。 三冬在拿食盒的时候,迅速地说了几个字:“温大人!” 又是温仁宜!方秀一也是无奈了,去年就是他来府里,还吃到了她包的所有的铜钱。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果然,把桌子上的饺子吃完了,也只有飞羽一个人吃出来一枚铜钱。 “娘,你这次包了几个?” “四个。”方秀一有点泄气,早知道就多包几个,或者做个记号,谁能知道还来了个不速之客。 “娘,不会是那个温大人又来了吧?”飞羽对饺子里的铜钱很执着。 方秀一笑了笑,没说话。 “他怎么每次都来跟我们抢这个铜钱啊?” “飞羽,慎言!”思远严厉地提醒道。 “没关系,等明年,我干脆给每个饺子里都包上铜钱!” “娘,那还叫吃饺子吗?”思远也不由得好笑道。 方秀一和飞羽幻想了那个场景,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正月里,何怀安依然忙着考核,和方秀一的关系也淡淡的,一天除了早饭,几乎连面也见不到几次。连初二那天云娘带着陆雁明过来,都没见着何怀安。 初八的时候,管家过来找方秀一。 “夫人,今年雪灾,顺天府好多地方房屋都倒塌了,有很多人都涌到了京师。一些府开始施粥,咱们府里要不要做点什么?” 那天听何怀安说到雪灾时,方秀一就有了一个念头,只不过后来被打断了,经管家现在一提醒,她就认真想了想。 “既然有人施粥,那我们就不做了。我有别的打算,回头我跟大人商量一下。” 当天晚上,方秀一就坐在何怀安的书房里一直等着,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是何怀安回来叫醒了她。 “怎么睡在这里?小心着了凉。”何怀安拿来一件外衣披在了方秀一的身上。 方秀一刚被叫醒,双眼迷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在这里。 “听三冬说,你一直在等我,有事吗?”可能是方秀一的错觉,她听到何怀安的语气里有一丝愉悦。 “是有一件事。大人,那天你不是说雪灾嘛。今天管家来说,有人家开始施粥了。但我想,施粥也解决不了大问题,从权倒是可以。我也不擅长出面张罗什么,可是又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我想,京师有没有接受捐款的地方,可以号召大家捐款,然后由官府和民间共同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专款专项,用这笔钱给灾民重建家园,发放被褥衣服,帮助他们来年春耕。”方秀一不确定这个时候有没有爱心组织,国家每年都有天灾人祸,总不能光靠国家政府来解决所有的问题,那还不得拖垮了国家! 何怀安听罢,没立即回应,只是看着方秀一在想什么。 “大人,这个想法是不是不好?要不要我们也去给灾民们一些什么东西?”说起施粥,其实方秀一有点担心,毕竟自己在外的名声不好,她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万一有人就此做文章,可就不妙了。 何怀安摇摇头,缓缓说道:“你这个想法不错,以前也有过,据史书记载,高祖皇帝时,官员士绅们曾经资助过边境将士。我们可以借鉴这个做法。” “那就好。有旧例,事情就好做。这个捐款呢,东西、数量均不定,只要有价值就行,包括那些能变卖的首饰什么的,都可以。”银两毕竟是现金,有些人说不定手里现金很少,但还想帮助人,手里的首饰出去一两件也不影响生活,而且,由组织出面统一变卖,应该更方便一些。其实,方秀一脑海里还闪过拍卖的念头,但觉得太复杂,还是算了。 “好,我晚上拟一个章程,明日就找人落实。”何怀安也是个行动派,他拿出了一个册子,“年前就准备好了,原想着过年给你,但太忙了。” 方秀一不明就里,拿过来打开看了看,竟然是一个账册,是专门给她的账册。 “大人,这是……”上面专门记载了她的财产,有何怀安给她的,有最近一年的所有赏赐,还有温仁宜给的那些个金元宝,全都记录在册,而且还是飞羽记录的,她大约估计了一下,差不多有一万两白银的财产。 方秀一不明就里地看着何怀安,不知何意。 “以前总说府里的财产你随意支配,但那些都是尚书府里的,没有你个人的。虽然说你对这些钱财上的事情不太上心,但还是给你准备一个私人的账册比较好。你的就是你的,府里的你还可以任意支配,每个月都会有钱记到你的账上。” 方秀一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她成为何夫人的这一年来,对钱财真的没有那么执着了,而且何怀安把府里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了她。但是现在手里拿着属于自己的财产,这个感觉真的是不一样的,以前是放心,现在是踏实。 “谢谢大人,我、我真的很高兴,要是在以前,一百两都是巨款,没想到我有朝一日还能有这么多钱。”方秀一爱惜地摩挲着账册,“对了,大人,这里怎么还有个十两的进账啊?” 这个十两的,是最近刚记上的,明细没写。 “这个本来是飞羽给的惊喜,现在提前给你了。”何怀安脸上的表情是那种骄傲的笑容,“飞羽的玉雕很有天赋,前一段时间,我帮她租了个铺子,专门寄卖她的作品。不过,飞羽不让我付租金,全是她自己赚来的钱。刨去成本外,最近刚出手的一枚玉佩才算是真正赚了钱,她本来要给你我和思远每人两成,我不同意,她才给你我改成一成,我让她把我这一成也给你。” 方秀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手颤抖地摸着那十两的数字,她的孩子们都长大了,而且都是如此善解人意,早已不是幼时需要她站在前面替他们遮挡风雨的孩童了,现在他们已经能站在她的面前保护她了。 “思远和飞羽是老天爷奖赏我的宝贝,我、我什么都没做,怎么配得上他们如此待我?”方秀一边哭边说,“我总想着让他们独立,就是没有我也能活得精彩,我真的心里有愧……” “秀一,此言差矣,你给他们的都是这个世上少有的。你让他们小小年纪便有明确的志向,给他们提供最大的机会,即使身处困境,也不忘让他们学习。若不是你如此付出,思远和飞羽即使再有通天的天赋,也是枉然。” 方秀一也不知道自己是感动的,还是最近委屈的,反正趁着这个机会在何怀安面前哭了个够。何怀安不善于处理这样的局面,手足无措,好话说尽也止不住方秀一的泪水,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就让方秀一帮他拟定一下捐款的章程。 “秀一,我明天就去落实这个事情,所以你现在得帮我一起拟个章程出来。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需要你帮助。” 方秀一哭了半天,其实也累了,听到何怀安这么低声下气的,终于破涕为笑。 “我也不是很熟悉,我就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大人看着调整吧。” “好,你赶紧说吧,不要再哭了。” “对了,大人,你可千万别说是我的主意。”方秀一突然想起这件事来。 “为何?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么大的功劳?”何怀安虽然知道方秀一的性格,但趁此机会正好可以改变风向。 “大人,我其实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心中也许有想法千万条,但要走的路其实就只有一条,就是一家人安稳地生活着。”方秀一揉了揉有点肿胀的眼睛,“我自问没有能力扛起那么重的名头,还请大人能成全我的软弱。” 这哪里是软弱?!分明就是方秀一的避让,越是受人瞩目的名头,就越是烫手。何怀安伸出手想抚摸方秀一的头发,但中途又缩了回来,装作一切都没发生。 “那你说说你的想法吧。” 方秀一边想边说,何怀安边听边记,最后方秀一也不知道是否成型,因为她说着话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方秀一发现自己是睡在了何怀安的书房里,而书房主人早就出去上班了。她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没换,头发还好,何怀安把她的首饰给卸了,但这个样子,她怎么能出去?这是外院书房,不是在内院自己的房间里。 “夫人,要起了吗?”突然,方秀一听到外面石妈妈的声音。 “石妈妈,快进来。”方秀一就像遇到救星了一样。 石妈妈带着丫鬟们把热水都准备好,然后她自己绕过屏风走了进来,上下打量着方秀一。 “怎么了,石妈妈,是哪里有问题吗?”方秀一觉得石妈妈的眼神很奇怪。 “夫人昨晚睡得可好?” “好啊,跟大人讨论个事情,连何时睡着的都不知道。对了,石妈妈,现在几时了?”天色似乎还很阴沉。 “夫人,巳时正!” “什么?巳正了!”方秀一吓得赶紧站起来,“快,石妈妈,我的衣服呢?” “夫人,别急,我都拿过来了,早上大人已经交代过了。” 方秀一在石妈妈的帮助下,迅速地换了衣服梳了头发,并且还简单地吃了点东西,这才有点底气地走出了书房。 “夫人!”门口站着三冬。 “三冬!”方秀一有点不好意思。 方秀一刚走到院门口,突然想起了思远。自从思远开始习武后,方秀一几乎每天都在幻想各种场景,很少去现场看,偶尔去也是悄悄的,就说上次见到的思远的箭术,那样的成就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练成的。 方秀一临时改道先去了思远的房间,收拾得很整齐,只有书桌上摊开着几本正在看的书。她转身就去了后院,那是思远练武的地方。 后院占地很大,装备也很齐全,木门略有缝隙。方秀一静静地站在门外往里看。 天很冷,但里边的人却衣着单薄,甚至还有几人只穿个大褂,喊叫声不断传到方秀一的耳里。思远也是身着一身单衣,正在跟两个人练拳。他们刚过十几招,思远就被人一记狠摔,摔到地上的声音,重重地敲在方秀一的心上。思远很快就从地上一跃而起,继续对打,然后再被摔。方秀一不知道思远已经摔了多少次了,但思远眼睛里的光却是那么明亮。 不知何时,门已经打开了,壮壮围着方秀一转圈,大家就这么突然之间面对面。 “夫人!”侍卫和教头失声叫道,他们也是第一次在这里看见方秀一,几个人赶紧回屋去穿了衣服。 “娘!”思远赶紧从地上起来,跑了过来。 思远的脸上,汗水和泥土都交织在一起,衣服上全都是灰土,跟平日里的翩翩少年形象相差千里。 “我没事,正好过来看一看。”方秀一爱怜地摸着思远的脸,“很辛苦吧?” “不苦,娘。你不用担心,教头们都很照顾我。”思远憨憨地笑着。 “你继续练吧,娘就是过来看看,没什么事。” “娘,正好时间到了,我去换衣,然后陪你吃午饭。” 以前都是偷偷摸摸地看,不敢面对,现在敞开了,反而轻松了一些,方秀一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五章 慈善捐款 何怀安的办事效率就是高,在正月将尽时,方秀一收到了来自文华殿大学士夫人安夫人的帖子。 这个帖子内容很详细,不仅说明了发帖的目的,而且还说明了捐款的流程和注意事项。方秀一看着这个内容详尽的帖子,虽然不见得是大学士夫人亲自书写,单就这个帖子的制作就看得出用心良苦。 因为没有请各府的小姐们,所以在二月初三这一天,方秀一自己去了学士府。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门,心里有些无措。 可能真是印证雪灾的事实,都二月了,天空还飘着雪,地面上已经薄薄地积了一层雪,先前的雪还都没融化,就又覆盖上了新雪。为了方便行走,学士府的仆人们一直在清扫着道路。 也不知是大学士夫人的号召力,还是捐款的慈善性,马车络绎不绝。 因为今天人多,方秀一身边就只带了石妈妈,下了马车往里走,看到很多人身边也只带了一个人,看来多数人还是明白人。不过,可能真是因为人多,从大门口往里走并没有轿子接送,而每人都有一名看起来精明的妈妈过来引路。妈妈们一路向各位夫人解释,人太多,轿子不方便,只给几位年纪大的夫人准备,其他不论品级身份全都步行,还请夫人们谅解。 方秀一看着前后行走有序的女人们,都很安静,心里也涌上一股暖流。不管这些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来这里,总都是善意的。 安夫人把府里的前堂作为这次活动的场所。这间前堂颇为宽敞,让方秀一想起了大学时的一个小礼堂。前堂被临时被一副巨大的屏风隔成两部分,一部分摆满了桌椅,供宾客休息,桌上摆放有茶点,丫鬟们井然有序地招待着各位贵客。 在前堂的左侧,每一位宾客要交回请帖,以示本人亲临,然后由丫鬟引至座位坐好。方秀一坐到座位上,象征性地喝了口茶,略微打量了下四周。入眼处没有认识的人,因为是按进来的顺序安排的座位,所以很多人之间也不熟,相互说话的人很少。一眼望去,更像是在剧院看演出的。 不一会儿,安夫人走了进来。方秀一对安夫人还是有点印象的,上回在长公主府,安夫人还想为长公主找台阶下来着。安夫人身形修长,面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略小一些,气质还算是温和。 众人纷纷跟安夫人行礼问好。方秀一想,何怀安既然选择安夫人,那么这个人必定是有过人之处的,今天单看这个布置,就知道此人确实很有点想法,而且名望也该是不差,因为每个人都很遵守这里的规矩。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很感谢各位能屈尊,我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失礼之处,还望海涵!”安夫人说起话来,还真的像是领导讲话,很有派头。 “哪里哪里,安夫人客气了,没想到如此井然有序呢!”有人由衷地称赞道。 “多谢各位的包容和善举。这一次是为顺天府和保定府的灾民筹款重建家园准备春耕,办得有些仓促,若有改进完善之见,还请不吝赐教。”安夫人说话语速不快,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此次筹款,全凭心意。每人捐款多少不论,一张银票也好,一枚铜钱也罢,皆可,且不记名。折扇屏风后,有几个小隔间,银票请放入一号隔间,现银铜钱的请放入二号隔间,黄金和首饰的请到三号隔间做现场估价。每次只进去一人。” 方秀一暗自称赞,这样的做法,不仅维护了各人的隐私脸面,而且现场估价也最大可能防止假货出现。 “刚才进来的时候,各位的请帖已经收回,等这件事完成之后,我会联合几位夫人一起监督做成账册,送到各位府上,供各位了解善款去向。”安夫人又说道,“我托大,就请程夫人和龙虎将军武夫人和我一道做账册。” 安夫人话音一落,就有两位夫人站了出来,其中一位就是连自莘。 “蒙安夫人不弃,我定当竭心尽力!”也不知道是不是提前说好的,这两位倒是没有丝毫推辞。不过,方秀一看其他人脸上也没有什么不悦之情,看来这几人的品性在贵妇圈里也是有目共睹的。 因为还不断有人进来,所以前面来的人没做过多停留,很快就开始了捐款,每人进去时手里会拿着一个红色的牌子,出来的时候,牌子被收回交与后面隔一位的人,而下一个进去的则是拿着绿色的牌子,就这样反复使用,而不会乱了秩序。而后面进来的人就坐在先前离开的人的座位上。捐了款就由学士府里的妈妈再接引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就直接回家了。 方秀一来得较晚,靠后一点。她站起来的时候,也明显能接收到很多意味不明的眼光。走到屏风前时,安夫人和连自莘都简短地和她说了句话。 “何夫人,好久不见!”安夫人看来也记得上次在长公主的事情。 “劳安夫人记挂,多谢!”方秀一行了一礼。 “何夫人!”连自莘为人比较清冷,说话也是淡淡的。 “程夫人!”方秀一又是一礼,这些人都是有品级的,不像她,只是顶着何怀安的名头。 话没再多说,方秀一带着石妈妈就绕过了屏风。屏风后有三个小隔间,分别被三折小屏风隔开,每个人捐什么捐多少别人都不会看到。 方秀一找到三号隔间,这个隔间有点复杂,隔间边上站着三位妈妈。看到方秀一进来,边上的一位妈妈过来迎接。 “夫人,黄金和首饰,请这边来。后边有珠宝评估,马上会返给夫人一张银票,然后劳烦夫人再放到一号隔间。” 方秀一点了点头,真的是当场验真、买卖,看来后面坐的是当铺的老板们。虽然说是筹款,但首饰要折合成现银,就必须有人回收,当铺又不是慈善机构,只不过这些老板们看在筹款的名义上,可能会少赚一点而已。 “有劳这位妈妈了。”方秀一让石妈妈把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 那位妈妈接过盒子就去了后面,很快,方秀一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很低。这个盒子就是上次在温仁宜府里养伤时,温仁宜送的那些个金元宝。 方秀一的念头还没转完,后面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位夫人,现在市价,一两金子八两白银,我们当铺收七两折旧。夫人的黄金元宝,每个十两,共一百两金,折白银七百两。银票请夫人收好。” 那位妈妈把银票递到石妈妈手上,方秀一又加上飞羽给的二十两银票,一起放到了一号隔间的箱子里。 出去的时候,三位夫人还站在那里,看来是要陪这些人一直到底的,方秀一对此也颇为敬佩。不过,她看到连自莘,还是想起了最近一直萦绕心头的念头。 “程夫人,上次光临寒舍,未能尽到地主之谊,一直内疚不已。不知后日程夫人是否得空,府里的几支梅花开了,若程夫人不嫌弃,还请程夫人能赏光到府里赏梅。”方秀一觉得自己的借口真蹩脚,其实她还没赏过自己府里的梅花呢,都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开着,毕竟都已经二月了。 三位夫人都明显很吃惊,但连自莘很快就回道:“如果何夫人不嫌我叨扰,后日上午巳时初过府拜访。” “定当恭候!也多谢安夫人操持大局,辛苦三位夫人了!”方秀一给三人行了礼后就走了,这么多的人,一个接一个,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出得前堂,府里的妈妈问方秀一:“何夫人请前边喝杯茶再走。” “不用了,妈妈,多谢。”看到后面陆续进来的各位夫人,方秀一想到,那请帖上的时间恐怕也都是提前算好的,否则一窝蜂似的都同一时间过来,那恐怕得皇宫才能容得下。 方秀一不是喜欢热闹的人,那日的事情,她也没特意打听,不知道后续如何,她全心全意地在府里等着连自莘过来。 第一百零六章 几许遗憾 二月初五早上,天气还不错,罕见的出现了太阳。何怀安照旧早早就去上了朝,最近因为天气的原因,飞羽在顾府的学习暂时停课了。方秀一分别到两处看过了飞羽和思远,就精心挑选起自己的衣服和首饰来,还不让丫鬟们帮忙。 挑来挑去,方秀一有点泄气,把所有衣服都揉成一团,拼命捶打了一阵,然后才平静下来,喝了口花茶。终于从衣服堆里抽出来一件淡紫色长裙,乳白色对襟棉外衣,再加一件黑色大氅。皱巴巴的,方秀一又让山杏和小桃赶紧熨平整了。石妈妈给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在鬓边插一枚玉簪。 这么一折腾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方秀一石妈妈和几个丫鬟就走到了垂花门前迎接连自莘。 连自莘也是个守时的人,就在那一刻将将地来到了府门口。身穿蓝色襦裙鹅黄棉衣和暗红色大氅,装饰也简简单单,端庄有礼地进到了垂花门。 “程夫人,辛苦了!” “哪里,今天天正好。” “说的是,既然这样,不知程夫人是否愿意随我到府里看看。” “客随主便,还请何夫人带路。” 两人都让丫鬟们远远跟着,她们边走边说。 “程夫人,前日说起的梅花,没想到府里还真的开了几支,不如过去看看?”那天回府后,方秀一特地去看了看,还真的正开着。 “好的,难得二月里还能见到梅花。” 在何怀安书房的南边,就是方秀一曾经讲课的那个地方,在亭子周围种了一些树,其中就有几颗梅花,实在不成规模。 “呵呵,让程夫人见笑了,其实就是这么几颗而已。”方秀一不太善于布置这个宅子,全靠本身生长的。 “已属难得了,这梅花还开得正好,有一股梅香飘来。”连自莘看起来是真的很欣赏这区区几支梅花。 “是啊,看着开得好,估计这几天就要落了。”花开到最繁盛时便是花落之时。 “这是自然,哪有长盛不衰的花期。” 看过了几支尴尬的梅花,方秀一就带着连自莘往北边走。 “这个宅子,我不太会打理,景致实在寡淡得很。”方秀一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这个院子,是大人的书房,正好大人还没回来,我们过去看看。” 连自莘有点犹豫,“这恐怕不妥吧?”贸贸然去看人家的书房实在有些失礼。 “没关系的,不就是书房嘛。”方秀一拉起连自莘的手就往里走。 “夫人!”三冬正好在。 “三冬,我想带程夫人参观一下大人的书房,程夫人也喜欢读书,正好看看。” 三冬看了眼连自莘,不知道方秀一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说不,在这个府里,何怀安早就交代过,方秀一就是说一不二的。 “夫人,程夫人,里边请,我去沏茶。” 方秀一都能感觉到连自莘的手稍有点颤抖,她心里暗叹了一声。 “我平日里不怎么看书,每次进来看到大人的藏书,都很好奇大人是怎么看完这么多书的。”何怀安书房差不多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听说还有很多书另有收藏处。 连自莘一进来就被那一排排的书吸引住了,她的脚不由自主地带着她往书架那边走去。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些书,一架一架都慢慢走过。最后来到屏风前。 “这幅屏风真漂亮!” “是啊,这是大人的姐姐送给大人,是她亲手绣成的。” “确实非同一般!看来何大人的家人都是人中翘楚!”连自莘由衷地赞叹,“听闻何大人的姐姐,还是何夫人一路南下寻回来的?” “是的,失散这么多年,哪怕是丁点大的消息,也要尽力追查下去。”不知为什么,方秀一在连自莘面前一点儿都不想谦虚。 “何夫人真是女中豪杰!” “程夫人过奖了!” 连自莘临出门前,最后看了一眼何怀安的书房,然后毅然转身,出了房门。 “这边是我家长子的院子,父子俩的房子是连在一起的。” “看来何大人很看重令郎。” “是吗?”方秀一没这么想过。 “何大人位高权重,却将长子安排在书房旁边,看来何大人对令郎是有意栽培。”连自莘也不藏着掖着,看到什么说什么。 “我倒是没这么想过,我一直觉得,这就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护之情。” “何夫人真是有福之人!” 从书房出来,方秀一带着连自莘往西走,一直到西边的那三个院落。 “这个院子,是大人给姐姐准备的,只可惜姐姐一直没回来住过。”方秀一为此也很遗憾。 “何夫人不必纠结,何大人和长姐失散多年,心结非旁人能解开,总有一天他们自己会解开的。”连自莘确实比方秀一看得明白,方秀一太感性。 “借程夫人吉言,希望这一天早点来到吧。” 来到飞羽的院子,妞妞早都扑了过来,它的耳朵最灵了。 “这是大人送给孩子们的礼物,一共两只,这一只叫妞妞,跟着小女。” 连自莘摸着妞妞的头,妞妞极力配合着。 飞羽随后走了出来,看到方秀一身边的连自莘。 “飞羽,这位是程夫人。” “程夫人好!”飞羽乖乖地见了礼。 “郡君多礼了!”连自莘从丫鬟手上接过一个盒子送给了飞羽,“初次见面,请郡君不要介意。” “飞羽谢过程夫人,还请程夫人进屋喝杯茶。” “多谢郡君相邀,我今日不便进去,还想跟着令堂到其他地方去看看。” 飞羽看了一眼方秀一。 “飞羽,你先进去吧,我带程夫人到我那里喝茶。” “那请娘和程夫人慢走。” “乖,快进去吧。” 妞妞过来围着方秀一和连自莘转了一圈才跟着飞羽进了屋。 出了汀园,连自莘对方秀一说:“真没想到,何大人在外不苟言笑,对待自己的子女却如同珍宝。只从孩子们住的地方和布置就能看得出。” “是啊,尤其是小女,大人是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全都捧到了她面前。” 连自莘没说话。 方秀一带着连自莘来到正房的暖阁里,就是两人上次说话的地方。 “程夫人请喝茶,这是我自己做的花茶。” 连自莘喝了口茶,轻轻地说了一句:“是桂花啊!” “是的,是我去年做的。” 连自莘捧着茶杯,热气袅袅地升腾在她面前,一阵子不说话。 等到茶水凉了下来,方秀一看到了连自莘脸上分明的泪水,她心里一酸,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连自莘这般执着的少女情怀。 上次在她的追问下,何怀安很委婉地告诉她,连自莘曾经爱慕过何怀安,甚至为了何怀安一直不嫁人,后来连母气结病重,连自莘才在二十二岁时嫁给了现在的丈夫,据说程童方单相思连自莘,也一直未婚,就等着她。 方秀一听了之后,很不舒服,不是因为有个女人曾经爱过何怀安,而是想起来她和连自莘的几次见面,连自莘从来都没有丝毫的嫉妒和嫌弃,相反的,还一直维护她,为她说话,甚至不顾世人眼光,主动过府来表达自己的想法。这样的女人,是个有大情怀的女人,她爱得热烈,但也爱得理智。 在长公主府里,面对那样恶意的安排和知情人的暗自嘲笑,连自莘都能坦然面对,说明她对何怀安现在早已不是爱慕,而是曾经爱过。 人生有八苦,求不得便是其一。但连自莘并没有因此而走向偏执,她能很坦然而理智地面对方秀一,并无怨恨。如果遇到的是别人,可能会远离连自莘,说不定会说连自莘不知廉耻,但是她遇到的是方秀一。 方秀一这一世,追求的就是安稳,用最少的遗憾过完这一生。她知道这件事情后,首先感到的就是遗憾,连自莘和何怀安都是同一类人,相互错过也是很遗憾的。她无法设想,如果何怀安当初没有成亲,会不会和连自莘在一起。但是现在,两人已经走向反方向了,也许连自莘落花有意、何怀安流水无情,可是曾经的少女情怀,方秀一是很理解的。曾经那么热烈爱慕过一个人,连自莘即使已婚、还生有一子,也一定会在心底深处有那么一丝丝的幻想:如果能离那个人更近一些,哪怕就是片刻,此生也会无憾。 左思右想了很长时间,方秀一都不忍心让连自莘有这个遗憾,如果她不知道也罢,但知道了,就无法装作一无所知。她相信何怀安的光风霁月,也相信连自莘的洁身自好,能帮人了却一桩夙愿,何乐而不为呢? 连自莘拿着丝帕,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真诚地对方秀一说:“谢谢你,何夫人。我想说,何大人能得何夫人陪伴身旁,才是他的福气。这样的福气估计万里也难得其一。” “程夫人谬赞了!我只是想这世间的遗憾能少一分便是一分。如果能解开程夫人的心结,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好!” “能得何夫人如此真心相待,我一定会好好过的。”连自莘笑了笑,“我也是个幸运的女人,遇到真心待我的丈夫,还能遇到你。只恨我以前固守于旧念,不得解脱。生生浪费了这许多年!” “我们还未老去,还都来得及!”方秀一鼓励连自莘,人生短短几十年,何苦要跟自己过不去。 第一百零七章 何府家产 对方秀一的这一做法,何怀安根本没过问,真的是给了她全然的信任,两人的关系似乎也恢复到了以前,方秀一的心里又感觉暖暖的。 二月过去了大半,何怀安终于没那么忙了,在家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一家人难得坐下来一起聊天。 “思远啊,以后你要上战场,那可千万得把自己练好,大人,你让那些教头和侍卫训练的时候,可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战场上谁会留情?还有啊,是不是要在马上打仗?那可得练好骑术。其实骑兵对上步兵也不完全是优势。”方秀一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思远了,“在和平年代当兵,只要练好自己提高素质就可以了,但在战争年代,那都是以命相搏。我知道,你想立战功,但是任何时候,性命都是第一位的,只要人活着就什么都有可能。” “我知道,娘。爹爹说,应该把训练也当成是实战。”思远的肤色已经变成了深色,手上也有几道伤痕,个头也比飞羽高了许多。 “对,大人说的是对的,就应该这样” “爹爹,娘,我不想去顾府学堂了?”此时,飞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吗?”方秀一吓了一跳。 “没有。只是我觉得有点浪费时间,我想抽出一部分时间在玉雕上,否则总会力不从心。” “是娘疏忽了,这样吧,府里的事你不用管了,其他女红什么的也停了吧。” “娘,府里的事不影响。我只是觉得在顾府上学,花费时间比较多。我想让爹爹在府里请一位先生,这样我就能应付自如了。” 还能这样?方秀一看了眼何怀安。 “可以,那三月后就不用去了。我给你找一位女先生。”何怀安满足飞羽所有的想法。 “这样好吗?思远不去学堂,飞羽也不去。”方秀一有点拿不准。 “没关系,思远将来不走文官,飞羽将来又不参加科举。在府里读书,也不用跑来跑去。我当初是想让你们熟悉环境才去顾府的,现在看来,在府里更好。” 方秀一无奈想到:这下好了,娘仨现在全都宅在家里了! “还有,趁此机会说一说府里家产的事情。”何怀安突然说起了这件事,“现在家里四人每人一个账册,除了我的之外都归飞羽管理。我在京师只有一处宅子,还有三间商铺,另外还有良田若干。这个宅子和三间商铺,我都给了飞羽,田地太大,暂时还未处理。” 方秀一惊讶得张大了嘴,“为什么?” “思远是个男孩子,也是家里的长子,理应功名利禄自己争取,飞羽是女孩子,有这些东西傍身,更有底气。” “娘,爹爹跟我说过这件事情。我不需要爹娘为我攒家产,我有能力自己挣得一份功名。况且,爹爹给我开的账册上本身就已经有很多钱了。”思远还以为是自己母亲嫌没给他东西。 “爹爹,我怎么不知道?”飞羽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安排。 方秀一此生最看重的不是钱财,听到何怀安这样分配,是替飞羽感到很贴心,但毕竟对思远偏差太多。 “娘,飞羽,这是我和爹爹商议后定下来的。那些商铺之类的,我不感兴趣,也没时间管理,不如给飞羽更有价值。何况,我以后在京师的时间并不多。” 方秀一和飞羽都沉默着。方秀一听到思远这么一说,既感到悲伤,又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合理,她自己对经营管理不感兴趣,也不擅长,而飞羽似乎对此很有天分。 过了一阵,飞羽继续说道:“谢谢爹爹和哥哥这么信任我,我就接下了。但我这么想,商铺的收益除了留下周转外,分成五份,爹爹、娘、哥哥、我和府里各一份,至于那个宅子,以后看需要再做调整。” 但是何怀安和方秀一都不要,想加给思远,但思远坚决不同意,结果就把府里的份额调成了三份。 没想到,何怀安手里的财产很快就这么分好了,方秀一心里还闪过一个念头:何怀安好像要以防万一。 二月过去后,何怀安和方秀一又到顾府拜访,说明了事由。不知道何怀安和顾准谈得怎么样,方秀一和顾夫人似乎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热情,顾夫人言行举止有度,但正失去了热度。方秀一也不放在心上,人和人之间,合则聚,不合则散,没什么长久不变的,连孔夫子都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何怀安找的女先生说是三月初四进府,所以在三月初三这一天,飞羽带着方秀一去了自己的玉雕店铺。 “这个店铺没有用自家的,而是租了别人的。我们先去附近看看,然后再去铺子。” “好。” 铺子没有开在繁华地带,而是相对安静但也秩序良好的地方,周围都是买卖玉器和书籍、文房四宝的商铺,人相对来说要少一些。 店铺的名称是“怀秀阁”,方秀一伸手扶额,这么明显的! “没事的,娘,大家又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你是何夫人!”飞羽调侃道。 “凡是有心人,都能看得出来!” “放心吧,娘,就是敢怀疑,也不敢相信。” 说来也是这么个道理,谁能想到吏部尚书家的千金,还是个沉鱼落雁的千金,居然干的是社会地位不高的手艺人的活计!这个何怀安和飞羽,走的是一招险棋! 店铺不大,里面装修的也不复杂,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嵌在墙上的格子和摆在店铺中央的架子,形状很是奇特。 东西不多,一共也就五件,有两枚玉佩、一朵水塘绽放的青莲、一个憨态可掬的孩童挂件,还有一副玉兰花样的耳坠。图案花样不是很繁复,但看上去非常赏心悦目,很逼真。方秀一每一件都拿起来细细看过,爱不释手。难怪飞羽要更多的时间,打磨这么精致的东西,需要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伙计是何怀安安排的人,认识方秀一和飞羽,问过好后就规矩地守在一边。 从店铺出来,两人就顺道去了李生金家,平日也难得去一趟。 李奶奶看到两人过来,非常开心。 “夫人,小姐,快进来坐。” “李婶,身体最近可好啊?” “好多了,京师天气好,这个房子也好,夫人看,我这腿差不多都好了。” “李婶,你还是照以前的称呼吧,这里没有什么夫人小姐的。” “那不行,王大姐说了,这是规矩!” 规矩?谁是王大姐?两人面面相觑。她们万万没想到,王大姐指的就是府里原来的王妈,没想到离开尚书府竟然跟李婶住在了一起。 “夫人,小姐!”王妈还是那样的态度,不热情,也不失礼。 “没想到王妈妈也住在这里。” “我那日出府差点被马车撞倒,是生金救了我,后来听说李家妹子也一个人,我就厚着脸人了生金为干儿子,住在这里了。” “这真是天大的缘分!大家也好有个照应。”看李婶的状态,两人应该过得还不错。 “可不是,多亏有了王姐姐在,我这身体也好了,见识也多了。”李婶是真的开心。 “你那么客气干什么?我这不是还感谢有你陪着我吗?”王妈妈说起李婶的态度,要比对着方秀一更有温度一些。 “是啊,看到你们能陪伴在一起,我也安心许多了。”方秀一真的替两位老人家高兴。 “也多亏何大人栽培,生金现在可有派头了,不像以前总是傻傻的让我生气。” 方秀一看到二人相处甚欢,也很欣慰,人虽然一辈子也能孤独终老,但若有个伴儿在身边,生活也不会那么苍白。 李婶真的喜欢飞羽,又给飞羽做了好几个娃娃,可能是经过了王妈妈的提醒,这几个娃娃的穿着打扮有了质的飞跃,显得更富贵了。飞羽开心得一路抱着回了府。 第一百零八章 庄园偶遇 四月初,何怀安带着自己一家人和云娘、陆义北去母亲坟前拜祭。天气还比较冷,除了陆义北,每个人都在坟前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但方秀一稍感遗憾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何怀安和云娘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的,就停在超越陌生人未达友人的层面,可能就像连自莘说的,有什么心结吧。但心结到底是什么?方秀一不知道。云娘的气质越来越好了,应该说是越来越回复到本应有的气质。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曾经与家人失散多年的人,更不像是商人家的妾室,而像是开在悬崖峭壁的绝美稀世之花,高傲、冷冽、不可侵犯。 祭拜完,方秀一热情地云娘说:“云娘,十二日是你和大人,还有思远和飞羽的生辰,那一日你们都到府里来过,好不好?”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方秀一甚至都已经能想象出那一天的热闹景象,一家人竟然能有四个人的生日是在同一天,真的很罕见。 “秀一,多谢你的安排,但是我的生辰不是在那一天。”云娘对何怀安是冷淡的,但对方秀一的情绪很是照顾,“我就不过去了。” 方秀一呆在原地,无法反应,这跟她的设想相差得太多了。 “云娘!”陆义北过来,似乎想劝解云娘。 “我们走吧!” 云娘淡淡地看了一眼何怀安,但还是很温柔地跟孩子们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走了。 “大人!”方秀一有点不知所措。 “不要勉强了,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担心。我们回去吧。” 方秀一实在有些气馁,但又无力改变。 生日过后,何怀安利用休息的时间,带着一家人去郊外赏花休闲。 这是一家人第一次集体出行,最开心的就是两个孩子,尤其是飞羽,一路上都在说个不停,言语都无法表达她的兴奋之情了。 要去的地方是京师南边的一个农庄,占地很广,听说是某王爷的的地方,这个王爷无心权力,就喜欢弄个花花草草,弄好了之后又觉得自己观赏没意思,所以在自己心情不错的时候,就会开放几天,不过也仅限于相识的人。 一进农庄,方秀一就感觉像进了大型植物园一样,绿树葱郁,鲜花竟放,迎面就是大自然的味道,不由自主地咧着嘴笑着。 “大人,这真是好地方啊!” “嗯。” “爹爹,爹爹,真美啊!” 农庄里并没有专门负责接待的人,只有几位负责照看花草树木的仆人穿梭其中。里边每隔一定的距离就会有一个亭子,供人休息,不过茶水等得自备。 树木花间均有供人行走的小路,也许是能来此地的人不多,观赏之人差不多能用“遥望”来形容了。 其实对花草更感兴趣的只有方秀一和飞羽,而何怀安和思远更感兴趣的看两个女人的兴奋,尤其是飞羽,就像误落凡间的仙女,穿梭在花丛中。母女俩看见这么多花,早把父子俩给忘了,两人嘀嘀咕咕地说着话,不时发出偷偷的笑声。 “快看,飞羽,那是铃兰!”前面正是一片铃兰,紫色的花开得正艳。 方秀一带着飞羽又转战到另一个场地,但是刚一转过去,就看到有人也在那里欣赏。 “程夫人!”没想到还是熟人,正是连自莘。 “何夫人,没想到这么巧!”连自莘看到方秀一,既意外又高兴。 “是啊是啊,这里的花多得都目不暇接了,我还想躺在花丛中呢!”方秀一正说得高兴,突然意识到,连自莘应该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对了,程夫人,是你一个人来吗?” 就在此时,就是这么巧,连自莘那边走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牵着一个小男孩,方秀一这边走过来了何怀安和思远。 一瞬间,方秀一和连自莘都一愣。 “何大人!”“程大人!”程童方和何怀安几乎同时向对方问了声好。 几秒钟的寂静后,方秀一和连自莘很快清醒了过来,赶紧各自问好,并带着孩子们行礼。 何怀安和程童方都没怎么说话,就那么站着,看着对方。准确地说,是何怀安看着方秀一和飞羽,而程童方则看着何怀安。 其实,程童方也是个美男子,身高比何怀安还高一点,就是眉宇间似乎多了些愁绪,看着何怀安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呵呵,相请不如偶遇,既然碰到了,咱们一起赏花去吧!”方秀一对连自莘说。 连自莘婉拒:“多谢何夫人美意,只是我们来久了,有些累,想就近休息片刻。” 方秀一略有遗憾,这种赏花的事情,还是女人们在一起更愉悦一些。 “那你们自便,我们还想再多看看。” 两家人就这么擦肩而过,花仍是花,但方秀一却多了一丝惆怅。 走一走,歇一歇,方秀一和飞羽看得心花怒放,何怀安和思远跟随得毫无怨言。 “飞羽,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儿吧,好像脚有点痛。”方秀一苦哈哈地对飞羽说道。 “娘,我们去那边的亭子里歇息吧。”飞羽指着不远处的亭子说道。 刚走近亭子,就看到程童方一个人从另一边转过来,身边并没有连自莘和孩子。 方秀一带着两个孩子连忙又见了礼,“程大人!” 程童方对方秀一拱了拱手,就继续往前走了。 方秀一慢慢地拾级而上,但终是心有不甘,她对何怀安说:“大人,我能去跟程大人说几句话吗?” 何怀安看了看程童方的背影,对方秀一点了点头。 “多谢大人成全!”方秀一说完,就匆匆地往程童方赶过去。她担心程童方转到那边的花丛里去,何怀安就看不到了,急忙之下,略提高声音叫了一声,“程大人,请留步!” 程童方听到方秀一的声音,转过身来,看到方秀一急匆匆地走到面前,很惊讶地问道:“何夫人是在唤在下?”同时还看了一眼坐在亭子里看向这边的何怀安。 “抱歉,是我冒昧,有几句话想对程大人说。”方秀一站在几步远外,直视着程童方。 “何夫人有话请直说。” “想必程大人也知道前一段时间我邀请程夫人到府里做客之事,我相信,程夫人是很值得我结交的朋友。”方秀一很蹩脚地说个开头。 “不知何夫人要跟在下说什么?”程童方淡淡地问道。 “我实在是不善言辞,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不要担心,很短的。”方秀一也不管程童方是否愿意听,就语速很快地讲了一个故事,“在很久以前,有一个书生经常做梦会梦到一名女子,看到她站在一颗树下望着他笑,但是看不清面容。于是他一直很期待美梦能成真。后来书生上京赶考的路上遇到坏人,被一个好心人救了,好心人家里有个待嫁的闺女。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书生娶了那位姑娘。但是他还是心心念念梦中之人,经常一个人游历去找那位梦中佳人,但走遍千山万水也没找到。因为长期不归家,妻子与他和离了,但他还是坚持游历寻找。直到有一天,他走到某个路口,远远看到桃花树下有一位姑娘看着他,场景和他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他确信就是梦里的那位姑娘。待他走过去,却发现那位姑娘竟然是他的前妻,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然后像陌生人一样离开了。他这才恍悟,原来自己一直在等的居然就是他原来的妻子。” 方秀一噼里啪啦说了一达通,都不带停顿的,但说完之后她才发现,这个故事的对象反了,此前说给连自莘可能更合适一些。她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连自莘和丈夫的相处,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程童方心里肯定有心结,即使对连自莘忠贞,但也无法释怀。方秀一很喜欢连自莘,既然连自莘都要努力向前了,那程童方也应该放下成见才是。她是非常喜欢看到大圆满结局的。所以她才会不顾世俗地跑来想劝解程童方,可是因为缺乏说话艺术,又讲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故事,她顿时感到心里发慌,可不要给连自莘帮了倒忙。 “程大人,我、说错话了,你就当没听过吧。我只是希望程夫人能过得好。”方秀一觉得自己的脸都红了,尴尬地说完了这一句,低着头就小跑回到了何怀安的身边,留下程童方一脸深思地站在原地。 方秀一坐在何怀安身边,双手捂着脸,“大人,我没脸见人了,我刚才可能说错话了。” “别急,先喝口水,然后给我说说,让我听听,是怎么回事。”何怀安大概能猜的出来方秀一要给程童方说什么,但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 方秀一接连喝了三杯水,这才稍微缓解了一下刚才的羞耻和尴尬,对着何怀安说了她刚才讲的故事。 “大人,你说,我是不是讲错了,我、我会不会给程夫人帮了倒忙?”方秀一真的有点害怕,她为自己刚才的贸贸然感到很心慌。 “你没有说错什么,程大人是聪明人,他一定能听得懂你说的是什么。”何怀安说。 “真的吗?大人,你不是在安慰我吧?”方秀一不太确定。 “真的。你放心吧。”何怀安虽然和程童方不是朋友,但他很了解这个人。 方秀一终究是半信半疑地踏上了往回走的路,只是没有了来时的那种开心,心上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 第一百零九章 回程遇刺 天气不错,加上方秀一有点意兴阑珊,所以何怀安陪着她坐在车里,思远和飞羽骑马跟在外面。 “不用如此沮丧,程大人不会有什么误解的。我跟他同朝多年,略微有所了解。”何怀安倒了一杯水,“来,喝口热水!” 方秀一听到这句话,失声笑了一下,“我真的觉得程夫人是难得的好女人,希望生活不要辜负了她。” 方秀一现在情绪比较紧张,话就多了起来,话题也漫无边际,何怀安坐在那里就静静地听着。 突然,外面有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方秀一心里莫名一慌,“大人!” “四季,怎么回事?” “大人,有一队人马也往这边过来,情况不明。” “冬雪,去把小姐带过来!”何怀安立刻想到了飞羽。 话音刚落,方秀一就听到一个破空声,似乎就在身边,她下意识抓紧了手边的桌子。 “大人,抓好了!”半夏的声音传了进来。 方秀一听出事情不对了,“思远、飞羽!” 但是外面的声音很嘈杂,思远和飞羽走在车队的前面,没听到。 “秀一,你坐好,我出去看看。”何怀安吩咐了一句,就跳下了车。 “大人,小心啊!” 方秀一抓住窗户探出头去看,只见后面已经追上来一队人马,虽然尘土飞扬,但也能看到领头的人一脸凶恶,这些人全都没有蒙面,看来是破釜沉舟了,只是不知道有什么仇恨。 突然间,方秀一的车停了下来,前面似乎也乱了起来,难道是前后夹击?她着急地想下车看看,但车外却站着冬雪。 “夫人,大人让夫人不要出来!” “冬雪,你不是去找小姐了吗?” “大人让我回来保护夫人!” “哎呀,我没事,快去保护小姐!”方秀一不知道飞羽现在怎么样了。 冬雪没往前去,车外的侍卫已经和来者打成了一片。 “冬雪,你给我一把刀。”方秀一想着,这个时候了,不能只靠别人。 正好有个匪徒被侍卫刺伤,倒在了不远处。冬雪迅速过去给补了一剑,并夺下大刀,奔过来递给了方秀一。 方秀一颤巍巍地把刀握在手里,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目睹了一场杀人事件,刀身还滴着热乎的血。 “夫人,刀拿反了!”冬雪提醒道。 “反了?哦!”方秀一又把刀重新握了握。 前面传来几声喊叫声,但方秀一听得清清楚楚,是侍卫在喊“大人”,飞羽在喊“爹爹”,莫非何怀安出事了? 方秀一无法安坐,趁冬雪不注意,拿着刀就跳下了车。 “夫人!”冬雪吓了一跳。 “冬雪,大人可能出事了,我得去看看,还有小姐。” 方秀一手拿大刀,将裙子一把搂起来绾在腰间,直往前面奔去,冬雪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跟上。方秀一没有从中间走,而是从旁边出去,专门绕了很远,才跑到前面。 只见何怀安一手捂着胳膊,半边衣服的染红了,飞羽手里拿着一把刻刀守在跟前,思远带着几个侍卫将两人护在里边。 方秀一的眼睛都红了,挥着刀就奔了过去,在冬雪和侍卫的保护下,很快就冲到了何怀安身边。 “大人,伤到哪里了?严重吗?”方秀一扑跪在何怀安身前。 “没事,只是胳膊受了点伤。” 方秀一看到何怀安捂着伤口的手也被血浸染了。 “大人,你把手抬一下。”何怀安抬起手,方秀一看到血还在往出流。 “飞羽,把你的刻刀借我用一下。” 飞羽看到方秀一过来,毕竟还是个孩子,神情立刻轻松了不少,赶紧把刀递过去。 方秀一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用刻刀划开自己的内衣裙,稍加折叠,然后在何怀安的伤口上缠了几圈。 “飞羽,把这个撕成窄一点的布条。”方秀一按住何怀安的胳膊,“大人,我先这样看能不能止血。” “嗯。” 飞羽虽然害怕,但还是迅速地把方秀一的衣服撕成布条。 “来,飞羽,用布条把大人的这个伤口绑起来。对,就这样,稍微松一点,不能太紧了。”方秀一和飞羽两个初步处理了何怀安的伤口。 等两人做完这一切,周围的打斗声也似乎停止了。 “娘,父亲,飞羽,你们怎么样?”思远第一时间奔过来。 “没事,就是擦伤而已。”何怀安脸色煞白。 “大人,都已经解决了。”半夏给何怀安过来汇报,手里还提着一把剑,“多亏程大人出手相助。” 方秀一抬头看去,程童方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这里,身后站着几名手下。她扶起何怀安,走到程童方身边。 “多谢程大人相助,今日多有不便,改日到府上拜谢!”何怀安说道。 “不用!”很简单的两个字,但程童方又补了一句,“我处理这里的事情。” 方秀一也顾不了那么多,赶紧让四季把马车赶过来,让何怀安进去躺着。思远也下意识要坐进来,但被方秀一拦住了。 “思远,你还有事要处理,车上有我和飞羽就可以了。”这个时候,正是要考验思远的时候。 “娘,我明白了。”思远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方秀一的用意。自己的父亲被刺伤,匪徒们有死有伤,后续的事情不能只靠程大人去处理。 很快,方秀一就听到思远在外面布置。 “半夏叔,你带着五福他们先进城找大夫。四季叔,你带两个人跟我帮助程大人处理现场。冬梅冬雪,跟着车。小五……” 马车很快开动起来,方秀一与有荣焉地对何怀安说:“大人,思远真的长大了!” “他们都很好!”何怀安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摸了摸飞羽的头发。 “娘,爹爹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一开口,飞羽的眼泪就往下流。 “傻孩子,大人的伤不严重,再说了,他是你爹爹,他不救你,谁救你?”方秀一摸着飞羽的脸,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搂在怀里,“乖,别怕,都过去了。不要担心。你做得很好,刚才娘看见你守在大人身边,就像一只老虎一样。” 方秀一当时冲过去的时候,看到飞羽的眼神还真是吓了一跳,如果那时有人要对何怀安不利,飞羽都能过去把人咬死。 “我怎么就是老虎?!”飞羽也被方秀一这样的乱比喻给逗笑了。 很快,半夏就带着车队进了城,赶紧把何怀安送到医馆。 方秀一看到大夫在处理何怀安的伤口,血淋淋的场面,她真的不敢直视,她都不知道当时怎么还能帮何怀安包扎。 何怀安的伤不严重,没有伤及骨头,但也差点刺穿了胳膊。 回府后,方秀一没做多想,直接把何怀安安置在了内院的卧室里。都伤成这样了,她还怎么忍心把人单独放在外院书房里。 “爹爹,你还疼吗?”飞羽的眼睛红红的,站在床前看着躺倒的何怀安,说话时还带着哭腔。 “早就不疼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就像你娘说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乖,不用担心,娘会好好照顾你爹爹的。”方秀一爱恋地抱着飞羽,“我知道今天吓着你了。让丫鬟们服侍你梳洗了,然后搬过来西厢房里住着,等大人伤好了再说。” 不管飞羽平日里多像个大人,毕竟也才十二岁,想她当年十二岁,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呢。今日这么大的事情,飞羽又是目睹,而且自己的父亲就在面前被人刺伤,心理的创伤是难免的,所以,方秀一就决定让飞羽住在自己身边,方便她同时照顾何怀安和飞羽。 飞羽一听,人整个都放松了下来,抱着方秀一就痛哭,她今天真的害怕死了。 方秀一没多说什么,任由飞羽抱着哭。何怀安心里着急,想安慰飞羽,但自己受着伤,怕说多了反而更惹飞羽难过,只能担心地看着这母女俩。 终于等到飞羽的哭声小了,方秀一才说:“乖啊,先去梳洗,我让石妈妈安排你马上搬过来,离娘和大人近一点。” 飞羽看了一眼何怀安,就出去了。 “大人,我想着,飞羽今天肯定被吓着了,就让她搬过来住,否则我担心她可能都不敢睡觉。”方秀一坐下来,顺手摸了摸何怀安的额头,看看是否发烧。 “嗯,这样也好,就近方便照顾。只是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飞羽能住在这里,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方秀一总幻想着,家人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每天都能愉快地度过,“大人,今天这事,需要你出面吗?你这样,也不能上朝了,怎么办?” “暂时不用,有半夏和思远在,还有今天的程大人,过一段时间呢,我要询问进度。虽然伤不重,但暂时也不能上朝了。由思远代我给陛下上疏请假。” “这样啊!说起思远,我今天真是骄傲满满的,当时我顾不上看,但现在想起来,思远搏斗的水平好像还挺高的,虎虎生风。真的长成大人了!”方秀一虽然很高兴,但也非常心酸,小小年纪,才练了多长时间,就能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想而知平时有多努力。 “你不要担心,思远在这方面极有天赋,也肯下功夫练,他的进步是非常快的。”何怀安把飞羽是当成珍宝一样捧着,但把思远却当成了自己仗剑除恶、威霸四方的寄托。 “不知道思远今天会怎么处理事情,现在还没回来。”方秀一有点担心。 “你不要担心,思远知道分寸,我把半夏也派过去了,何况,还有程童方在。” “嗯,你说没事,那就没事。好了,大人,你多多休息,不要再思虑这么多了,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我就守在这里。” “好。”何怀安这时倒很听话,很快就睡着了。 方秀一趁此机会,赶快让三冬把何怀安的衣服等全都搬过来,又看着石妈妈等人把飞羽搬过来。哄者飞羽吃了点东西,看着飞羽安心睡着,才又回到卧室照看何怀安。 第一百一十章 事情真相 一直到天黑,思远才回到府里。 “怎么样,思远,一切都还好吧?”方秀一关切地拉着思远的手,凉凉的。 “娘,都很顺利。”思远先去看了何怀安,“父亲,伤口现在可还疼?” “已经不疼了。你今天可处理妥当?” “刚开始确实很害怕,但程大人很有耐心帮助我,后来半夏叔也过来帮我,就自在很多了。”思远说话自有一番威仪,“巡城御史裴大人开始着手调查,兵马司的人也已经开始侦察缉捕了。那几个活捉的匪徒已经下狱。这几日就应该有结果了。” 方秀一听不大懂,但很崇拜地看着思远。 “嗯,程大人也负责这一类的事情,有他在,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论如何,何怀安还是很欣赏程童方的为人和为官品性的,“思远,你晚上替我拟一个奏疏,明日呈上去请假。” “是,父亲。” “好了好了,既然没什么大问题,就赶紧让思远休息一会儿吧。”方秀一心疼自己的孩子,“思远,晚上,咱们就在这里吃,边吃边聊。” “好的,娘。” 晚上睡觉的时候,方秀一有点犯难。 “秀一,我去耳房睡吧。”何怀安不想让方秀一为难。 方秀一看了看何怀安的胳膊,再想到一个人的孤独清冷,心里立刻柔软了起来,不就是睡在一张床上的事情嘛,有什么为难的,何况床还这么大!再说了,何怀安也是名义上的丈夫,何况人家还不一定对她有什么想法呢,搞不好是自己在这里自作多情。 “不用了,大人,你在这里,我也好照顾。不过,我睡相可不好,不要影响了你。” 何怀安睡在了里边,方秀一睡在外边,刚开始真是不习惯,她第一次跟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就是什么都没做,这也是一种挑战。她能听到何怀安的呼吸声,一伸手还能碰到何怀安的被子,翻个身还能看到何怀安的身形,想放个屁还得憋着,唉,真是为难啊! 即使如此为难,方秀一也没想到她很快就睡着了,只不过梦中又看到冬雪杀死人的场面,画面一转,她自己拿着一把刀,跟前面一个五官模糊的人对打,好不容易看清脸了,原来是一个骷髅。 方秀一“腾”地一下从睡梦中直接坐了起来,一摸,脸上都是汗,这个梦太吓人了! “怎么了?做噩梦了?”也不知道何怀安是没睡着,还是被方秀一惊醒的,声音听起来一点儿都没有睡意。 “没事没事,就是做了一个梦。大人,我影响到你了。” “没有。你要不要给我说一下你梦到了什么?”何怀安想让方秀一多说话,心情放松一下。 “那大人可不要笑我!”方秀一就给何怀安讲了自己的梦,“太吓人了!不行,我得去看看飞羽,她白天才是吓坏了呢。” 说罢,也不管何怀安,她自己穿上棉衣,披上披风,把自己都围严实了,“大人,你先睡,我就去看一下下。” “你让石妈妈去看一下就可以了。” 方秀一哪里肯,她非得自己看了才安心。四月天的夜晚还是很冷的,月亮清冷地照着大地,方秀一悄悄地往西厢房走去,刚走到飞羽的门口,正准备听一听的时候,她就听到有一个冰冷的声音:“什么人!” 方秀一扭头一看,正是冬雪拿着一把剑,指着她。 “冬雪,是我!”冬雪的剑在月光下格外清亮。 “夫人?!”冬雪真是被吓了一跳,白天刚打走了匪徒,还以为晚上又有恶人来了,没想到是夫人。 “嗯,我没事,就是睡不着,想看看飞羽睡得好不好。” “小姐睡得还好。夫人也赶紧休息吧,小心着凉!”冬雪刚说完,冬梅也从旁边跳了出来。 “姐,是夫人!” 冬梅明显长出一口气,“夫人,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没有,就是过来看看。好了,既然没事,我就回去休息了,你们也赶紧睡吧。”方秀一也很放心,看到冬梅冬雪这么尽心尽力,她真的心里一暖。 回到屋里,何怀安半倚在床头,似乎正等着她。 “回来了?” “呵呵,回来了。飞羽没事,听冬雪说,她睡得还挺好的。” “你让她睡在这里,离父母近,她就会安心。”何怀安也知道方秀一的用意,“好了,快睡吧。” 方秀一没想到自己睡得那么沉,早上醒来的时候,她是靠在何怀安身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滚了过去,而何怀安似乎就没睡一样,还是直直地躺在那里。 两人睡在一起,虽然多有尴尬,但好在方秀一能想得开,有人陪睡,还能欣赏美色。每天帮何怀安沐浴、穿衣、饮食,方秀一觉得自己差不多成了贴身保姆了。 因为有活口,事情发生后不出三天,就查清楚了。何怀安抱着受伤的胳膊在书房面见巡城御史和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还有督察院也派了人过来。 方秀一眼巴巴地等着何怀安回来给她解释。 “大人,怎么样?是怎么回事?查清楚了吗?” “嗯。”何怀安似乎有点为难,不知怎么给方秀一解释,但不明说的话,又无法面对方秀一。 “大人,快说啊!是不是不方便透露?”方秀一想到,如果涉及国家机密的话,那也只好作罢了。 “秀一,你还记不记得前内阁首辅张大人?” “记得啊,我当时还是听钱掌柜给我讲的前因后果呢。没想到那么大的官,说没就没了,想起来也是很震惊。” “那是我和顾大人设的局。”何怀安说出了真相。 方秀一目瞪口呆,她当初也就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何怀安是否牵涉其中,但你没想到就是他本人设计导致的。 “你跟我来。” 方秀一默不作声地跟着何怀安,一直走到了何怀安在府里设置的祠堂。 这是方秀一第一次到这个地方,里面并不大,点着长明灯,只有三个人的牌位——何父、何母及那位何高氏。 何怀安带着方秀一给父母磕了头,然后走到高氏的牌位前。 “本来今年过年要带你过来,但被外官进京给耽搁了。想必你还记得那年腊月二十九日,我迎娶牌位进府?” 方秀一点点头,当然记得了,这么稀罕的事情! “那你听过钱贵给你讲的,还记不记得其中有一个人叫卫子其的?” “记得,好像后来吊死在城门口了。”说起来都觉得很悲惨。 “这位高小姐就是卫子其的妹妹。”何怀安的语气中也明显很悲伤。 方秀一再一次被震惊到,怎么是这样?! “前年,我给你说过的顾大人的朋友,驻守西北的纪将军,因为前首辅张大人挟私报复,阻挠粮草运往前线,顾大人找到我寻求帮助。我不忍前线将士悲苦,就和顾大人守了一个多月,才查到张大人父子的阴私。然后查到了卫子其,他的父亲当年被张大人所害,自己也受牵连成了残疾,妹妹也受辱而死,后来隐姓埋名到李大人家里当了个门客。他愿意以身拉张大人下马,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我娶他的妹妹进门,哪怕只是一个牌位,也希望妹妹不要在阴间受苦。”何怀安的声音很悲怆。 方秀一记得当时的情况,那个卫子其年纪轻轻,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就为了给家人报仇,他自己无法做到,但他的命可以。这是多么凄惨的选择! “但是,陛下哪里会受如此隐瞒。陛下只不过是正好利用了我和顾大人除去了张大人,但又觉得我们用了阴谋,所以才命我在二十九那一天娶牌位进门。” 方秀一想到,这个皇帝为了除去心腹大患,竟然枉顾边境安危,能等到何怀安他们把网张开,然后他顺势一网打尽,最后还怪别人欺骗了他。看来,在皇帝眼里,这天底下最重要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那当时那个贵妃……”现在想来那个张贵妃死得也很蹊跷。 “所以事后,贵妃身边的人全都处死了!”何怀安说得含糊,但方秀一听懂了。皇帝恐怕是命令侍卫们把张贵妃和弟弟杀了,但又怕宫女们泄密,干脆都给杀了,以绝后患。 “这次袭击我们的人就是张大人生前的人。这两年,他们查清楚了当时的真相,所以才找了这个机会。虽然罪不可恕,但也当得上忠心耿耿。” 方秀一无言,那些个坏人固然死有余辜,但那些枉死的人就死得这么无声无息的,实在令人唏嘘。 “这世间的人性,总是很复杂,在自己人这边是高洁善行,在对手那边却是卑劣恶行。但做个善良的人,总是没有坏处的。”方秀一看着高小姐的牌位,深深地惋惜,卫子其那样视死如归的性格,想必他的妹妹也不会差到哪儿,如果高小姐还活着,应该也是一个很有个性和才华的女子,“这位高小姐想必也是玲珑剔透之人,如果我们能给她的灵魂以栖所的话,就让她安安静静待在这里吧。” 得知了真相后,方秀一的心情难免受了些影响,有些低沉。但在看到云娘以后,心情更糟。 不是她不喜欢云娘,相反,她和云娘很亲近,而是因为云娘和何怀安的关系总是那么平淡,就比陌生人能好一些。何怀安受伤后,云娘很关心,每天都会过来看看,但真的只是限于看看,从来也不多交流。可是,方秀一能看得出,云娘真的很担心,背后总问她,长生吃了什么,伤口有没有恶化。但云娘一到何怀安面前,两人就只剩下了尴尬。 方秀一对此已经放弃了挣扎,随缘吧,搞不好真的是他俩姐弟缘分不是在今世。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终究释然 何怀安在府里养了十天的伤,方秀一担心了十天,也精心照顾了十天,终于何怀安人没有发烧,伤口也没有感染。伤好了大半,何怀安同志要准备上班了,但在上班之前他带着一家人去程童方府里登门拜谢。 方秀一想到去见连自莘,心里是很开心的,她觉得她俩还挺能谈得来,再加上以前的特殊纠葛和这一次程童方的出手相救,她给一家四口都准备了非常隆重的衣服,恐怕目前仅次于进宫的礼服,不过在佩饰上,方秀一就简单了许多。 果然,连自莘在见了方秀一之后,第一句话就是:“你是来示威的吗?” 听连自莘这么一说,方秀一就明白,大家真的是都放下了。 “呵呵,你这人,怎么就见山只是山呢?我这是郑重!” “好好好,是郑重!” 连自莘果然出身世家,房屋的布置都彰显出一种低调的名贵,看起来就很有底蕴。用来待客的暖阁更像是她的书房。 “何大人的伤恢复得如何?”连自莘很自然地问道。 “大夫说已经无大碍,注意饮食和休息,再过一两个月就能痊愈了。” “虽说被刺是意外,但万幸只是伤了胳膊。” 方秀一已经几次领教过连自莘的直接了,但感觉上要比迂回说话更让她能接受。 “是啊。不过,还真的要感谢程大人的相救,否则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发生。现在想起来,我都很后怕呢。”方秀一这几日还好了一些,刚开始几日天天晚上做噩梦,不是被人追,就是看见面目可怕的人。 “这恐怕就是另外的缘分吧。那天本来是要早走的,但小儿突然喜欢上了庄子里的洒水装置,跟着仆人们给花洒水去了。” “那令郎真是我们的福星呢。今天也特地给他备了一份礼,还望你们不要嫌弃。” 方秀一给连自莘的儿子准备的是一套顶级的文房四宝,她也是听何怀安说的,是府里现存最好的一套。 连自莘是才女,自幼接触的就是这些东西,哪有不懂之理! “何夫人,这礼物怕是太贵重了!小小孩子哪里当得起?” “孩子再小,也终归会长大,况且,这些东西就是再名贵,造出来不就是要用的?难道还要供起来不成?” “那我就厚颜替小儿收起来了。” 刚音刚落,就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小男孩,五官和程童方很相似。 “母亲,母亲,听说仙女姐姐来家里了?”男孩气喘吁吁地问连自莘。 “怎么能这么无礼?”连自莘把孩子拉在面前,“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男孩一听,立刻收起脸上的表情,改成一副大人的模样,恭恭敬敬地给方秀一行了礼,“夫人好,请原谅梓君刚才的无礼之举!” 方秀一见惯了思远的少年老成,突然看见这么一个活泼可爱的小不点儿,心情大好。 “快别这样,这孩子好活泼,真的讨人喜爱呢!” “唉,不知道他的性子随谁,如此跳脱!”连自莘无奈地说道,“这位是何夫人,这位是平阳郡君。” 程梓君又叫了一声“何夫人”,然后就看见了飞羽,立刻瞪大了眼睛,都忘了行礼,“仙女姐姐!” “无礼!这是平阳郡君!” 飞羽莞尔一笑,“还请程夫人不要见外,叫我飞羽就好,郡君那是说给别人听的。”她也很喜欢程梓君,虽然说话跳脱,但不讨人厌,还很可爱,“这位就是程公子吧?你叫我姐姐就好。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飞羽事先没有专门给小孩子准备礼物,此时是把她这两年一直挂在脖子上的一块小玉猪取了出来,送给了程梓君,虽然不大合礼教,但好在几位都不甚在意。 “神仙姐姐,这是猪猪吗?真的好可爱!姐姐放心,我一辈子都会戴着的。”小孩子家还知道一辈子,惹得几位都笑出了声,“来而不往非礼也。姐姐送我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失礼呢?小麦,去把我的金猪拿过来!” “梓君,是吧?我是姐姐,比你大好多岁,送你礼物是应该的,你不用回礼。”飞羽看程梓君似乎真的很喜欢那个小玉猪。 “不行!母亲经常教我不要做个无信无义无礼之人,我怎么能违背母训呢?!” 程梓君说得头头是道,方秀一和飞羽都被逗笑了,只有连自莘无奈地摇摇头。 不一会儿就进来一个年龄差不多的男童,估计就是那个小麦,手里捧着一个直径足有一尺的金猪,样子憨态可掬。 “姐姐,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是舅父送的,里面还有我好多家产呢!送给你了,姐姐一定要保管好,也要拿一辈子!”程梓君看来真的很喜欢自己的这个金猪,非常郑重地交给了飞羽。 飞羽哪里肯要,且不说这有多值钱,但就说是人家舅父送的,她也不能夺人所爱。方秀一也觉着拿着不妥。但程梓君不干了,张嘴就哭。 “我今天见到神仙姐姐,就想送给你好东西,你却不要,我、我再没有其他好东西了!”程梓君捧着金猪,眼泪汪汪地看着飞羽。 最后,还是连自莘做了决定。 “飞羽,你就拿着吧,这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是梓君周岁时,我的兄长送给他的,让他存钱的,也没什么纪念意义。他既然要送,你就不要推辞了。回头让他舅父再送一个大的,年龄大了,就应该再得一个更大的。”连自莘说得毫不在乎。 飞羽没办法只能接过来,差不多有三斤重。 “那我只好收下了,但这里面的东西……” “别听他说,他能有什么家产,偶尔想起来了,往里放一张小额银票,或是几枚铜钱,听个响声。” 飞羽试着摇了摇,果然有清脆的声音。 “那姐姐就谢谢你了。这是姐姐收到的最大的礼物呢!”飞羽哄着还在流泪的程梓君。 “是吗?那就太好了!我以后还要送姐姐更大的礼物!” “好啊,那姐姐就等着了!”飞羽看见这么个好玩的孩子,也童心大涨。 程梓君是这一次拜访的意外收获,往回走的马车上,飞羽还向何怀安兴奋地描述那个金猪。 “没想到程童方还有这么一个精灵古怪的儿子。”何怀安的心情似乎也不错。 “大人刚才和程大人聊得如何?”方秀一很难想象两个人坐在一起怎样一个场面,会不会都不说话? “相谈甚欢!” “是吗?”方秀一不相信地看了眼何怀安,然后又问思远,“你父亲说的是实情吗?” “嗯,父亲和程大人似乎有点相见恨晚。”思远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方秀一也没纠结那么多,不论如何,多个朋友总比多个冤家要好。 晚上,方秀一在整理床铺,把香点好。因为最近方秀一晚上总做噩梦,睡不好,何怀安找专人给调制了一种香。借着这个香,这两天,方秀一感觉睡眠好了很多,最起码没有那么多噩梦了,否则每次惊醒后都会感到后怕。 她很熟练地帮何怀安擦好背,穿好衣服,又将何怀安的头发散下来,轻轻地把头发梳理好。 “大人明日就要上早朝吗?”方秀一有点担心何怀安的伤口。 “嗯。伤口已经不碍事了。” “那还要去吏部衙署吗?” “嗯,也要去。”何怀安坐在椅子上很享受让方秀一服侍的样子。 “大人,你伤的是右胳膊,那批示公文什么的,是不是也不能做?”最近,其他的事,方秀一都帮着何怀安做了,只有吃饭是何怀安自己勉强用左手。 “嗯,不能批示,但我还长了一张嘴。” 方秀一听后也觉得好笑,是啊,领导不就是有这种特权! “那大人也要多注意,不能劳累,如果没有重大的事情,还希望大人中午就能回来休息。” “好,我知道了。” 给何怀安盖好被子,方秀一才去收拾自己,洗漱罢,换上她自制的宽松睡衣,把长发扎成一个松松的马尾,留下一盏很昏暗的灯,然后就很自然地上了床。这一套做下来,就感觉两人已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 “秀一,谢谢你!”昏暗中传来何怀安的声音。 “这有什么谢的,都是我应该做的。”其实方秀一还想到了一句广告词:你好我也好。 “即使是理应,也没人比你做得好。” 方秀一不由得转过头看着何怀安,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也夸她,但没像现在这么直白的。 “大人,你再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 “你值得的!” 两人面对面,方秀一直观地接收到何怀安的称赞,脸“腾”地就好了,虽然灯光昏暗,但她也觉得脸发烫。 “大人……”方秀一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你往我这边靠一靠,我担心你晚上翻身掉下去。”何怀安语气很平淡,似乎在说:你口渴了,喝口水吧。 也不知道是灯光蛊惑的,还是这几日美色当前意念旖旎的,抑或是身体渴望的,方秀一觉得何怀安说得有道理,万一掉下去就不好了,所以就很听话地往里靠了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关系飞跃 一晚上过去,方秀一果然没掉下去,其实前几日她睡在边上也没掉下去,只不过她觉得往里睡睡,可能更保险一些。 是的,真的很保险,因为那么大一张床,两人交叠在一起,也不过占了床的三分之一而已。加上何怀安胳膊有伤,两人就是想滚也做不到。 这一晚上,噩梦没有侵扰,经过一夜旖旎的方秀一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她看到明亮的日光,身子都懒得动一动。 这么快天就亮了! 突然,方秀一反应过来,天都亮了!都什么时候了?!天呐,她睡到什么时辰了? “山杏,山杏,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没叫醒我?”方秀一惊吓得赶紧坐起来。 山杏端着水走了进来,“夫人,差不多巳时初了。大人上朝时交代过不要打扰夫人。” 方秀一还有点迷糊,何怀安上朝了? “啊……山杏,你让石妈妈进来帮我吧,你、你不要进来了。”方秀一突然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就是隔着帷帐,她也害怕别人看到她涨红的脸。太丢人了!这还怎么见人?! “夫人,我帮夫人梳洗吧。”石妈妈进来说道,语气似乎很高兴。 “石妈妈,我、我……”方秀一躲到被子里不知道能说什么。 “夫人,水已经准备好了,你先去沐浴,我来收拾。”石妈妈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方秀一很有点尴尬地从帷帐里钻出来,都不敢直视石妈妈,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刚一下地,忽然想起来床上一团乱。她转身又趴到床上,把床单、被子、衣服都揉成一团,没好气地说:“石妈妈,你让人把这些都烧了吧!” “是,夫人。”石妈妈没多说什么,微笑着应承下来。 方秀一狼狈地逃窜到洗浴室,仔细而又羞涩地把自己洗了个透彻。换好衣服再出来,石妈妈已经手脚利落地收拾好了房间,窗户微开,新鲜空气流通了进来,山杏正在点香炉。 “夫人,我给你梳头吧。”石妈妈说道。 方秀一脸上的表情不是很自然,“简单点就好。” 果然简单,石妈妈似乎很懂方秀一,三两下就绾了一个发髻,连一根发饰都没往上簪,甚至耳环、戒指和手镯都没给准备。 “夫人,吃点吧。”小桃端过来一盘早餐。 方秀一别别扭扭地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要做什么,其实她想做很多事情,看看飞羽,看看思远,做衣服,看看厨房准备什么吃的,但现在她缺乏踏出房门的勇气。 思来想去,方秀一不知道怎么办,干脆让人都出去,然后“啊”的一声就趴在了桌子上。怎么会这样?!他们不是搭伴养孩子的伙伴吗?传言不是说何怀安有隐疾吗?传言真误人啊!这以后还怎么面对? “娘,你还好吗?”外面传来飞羽的声音,早上没见到方秀一,有点担心。 “没事,飞羽,娘很好,只是、只是在想事情。” “娘,我能进来吗?” “不、不要,先不用进来了,你先去看书吧。”方秀一感觉自己像是犯了罪,无法面对别人。 一直到何怀安回来,方秀一就没动弹过,听到外面传来丫鬟们的声音“大人”,她才有点慌乱,但又不知道往哪儿躲,只好随便抓起一本书,不敢往门口看。 何怀安进来看到方秀一的背影,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坐在了方秀一的对面。 “早上吃东西了吗?”何怀安问方秀一,虽然书本挡住了脸。 “吃了!” “出去走了吗?” “走了!” “天气好吗?” “好!” “看过孩子们了吗?” “看过了!” “想我了吗?” “想……” 方秀一恼羞成怒,一下把书抓在手里就往何怀安身上招呼,“你、你……你这该死的!” 何怀安任方秀一打了几下,不过方秀一也只是无从面对,哪里忍心打人。气愤地把书扔到何怀安身上,“我不想见到你!” “嗯,我知道。但是我胳膊早上有点不舒服,就只能来找你了。”何怀安眉头微蹙,似乎真的难过。 方秀一慌了,“是不是打到伤口了?怎么不说一声?!疼吗?” “我是想,如果伤口还不好的话,你可能不忍心把我赶走。”何怀安好笑地看着方秀一。 “你……”方秀一气结,但好歹气氛轻松了一些,她的尴尬也得到了一点缓解。 “没事的,我的伤口在你的照料下恢复得很好。”何怀安拉着方秀一坐下来,“马上要吃午饭了,你得出去吃了。否则孩子们还以为你出事了。” 吃饭的时候,孩子们果然盯着方秀一看了好久,这让她很不好意思。 “怎么了?娘脸上有花?” “不是。我就是觉得娘今天好像不一样了。”飞羽有点奇怪。 没想到思远也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方秀一大囧,瞪了何怀安一眼,赶紧给两个孩子夹菜,“有什么不一样的,娘还是你们的那个娘!快吃,吃了好干活!” 接下来的日子,方秀一真的很忙碌,是那种甜蜜的忙碌。她看到飞羽的时间很紧,就又接回来大部分管家的事宜。何怀安可能也是人到中年了第一次感受到男女之情,竟然在外书房的屏风后给方秀一放置了一个书桌,他在处理事务的时候,就让方秀一在屏风后待着,看书也罢,写字也好,小憩也行,女红也可,反正得在一起。 方秀一就像初恋一样,很乐意何怀安这样的安排,也想时时刻刻跟他腻在一起,对于宅子外面的事更缺乏热情了。何怀安在府里的时候,她尽量在一起,说不定以后甜蜜期过了,不黏糊了,但也曾经有过,不遗憾。何怀安不在府里的时候,她就照看两个孩子。照顾飞羽的学习和生活,关心思远的训练和营养问题,每天都要和厨房敲定好第二天的菜谱。再空出点时间就理一理府里的杂事,看看账本。 这样的生活颇有种“山中岁月容易过,不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八月。 秋天,是多彩的,也是最容易感伤的。方秀一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丈夫疼爱,儿女争气,但自己最近就是提不起劲,总容易想到那些伤心的事情,甚至还能梦到前世的一些片段,有好几天晚上都是哭着醒来的。何怀安对此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每天除了哄着就是陪着。连思远和飞羽都把方秀一当成了孩子一样哄着。 好在老天有眼,在这一群人当中有一个明白人。 “夫人,我瞧着你这两个月都没来月事了,还是让大人请一个大夫进府来看看比较好。”石妈妈试探着对方秀一说道。 月事?两个月?!方秀一突然间心脏狂跳,不会吧? “石妈妈,不要等大人请了,你有没有知道的大夫,快帮我请来看看!”方秀一紧张了起来,口干舌燥的。 石妈妈不是没提醒过她,只不过她上个月没当回事,曾经也有过几个月没来月事,看来这次是真的有问题了! 何怀安下朝后回来,匆匆忙忙就过来看方秀一。 “听管家说大夫来过了,你身体哪里不舒服?”语气中自然流露着着急和担心。 方秀一没说话,直管看着何怀安。真是天人之姿,但此时眉宇间的忧心却破坏了美感。她伸出手抚在何怀安的眉间,“不要再这么忧心了,我没事,就是怀孕了。” 话是轻飘飘说出来的,但无疑是巨石砸到了何怀安的心间。他感受着方秀一的手温柔地砸自己眉间抚摸,眼睛看着方秀一,迟迟没有说话。 “傻子,我说我怀孕了,两个月了已经。”方秀一好笑地看着何怀安的反应,用手捏了捏他的鼻子,这样的反应也太可爱了。 谁知,何怀安一把抱住方秀一,紧紧扣在自己怀里,久久没有松开。 方秀一终于挣扎着脱身,“我都不能呼吸了!”但更让她震惊的是,何怀安的双眼红红的,似乎有眼泪流出。 “你呀,我就是怀孕而已,你看,我连什么反应都没有,大夫都说一切挺好的。”方秀一抚摸着何怀安的脸。 何怀安摇摇头,拉着方秀一的手坐在床边,“秀一,思远和飞羽他们,我都没有经历过,想必你当时也很辛苦。自从我们相认以来,我都会很遗憾,没有参与他们的成长,更没有分担你的痛苦。谢谢你能给我这样的机会。” “其实生孩子是有点痛苦,但过去了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真的。现在好了,我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就等着这个小家伙出来呢。”方秀一都已经开始幻想是个男孩还是女孩,长得会像谁,性格是如何的。 “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用做,专心养胎。”何怀安已经把方秀一列为国宝级的人物了。 “傻瓜,我要是什么都不做,还非得抑郁了不可。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你也不要那么紧张,我是怀孕又不是生病,况且我身体现在都将养得很好了,生个孩子,问题应该不大。”所谓母肥儿壮,她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好,再加上很好的休养和适度的锻炼及合理的饮食,生这个孩子应该是没有危险的。 “不行,我得让大夫列一个单子,要注意些什么,吃些什么,不能有闪失。” “大人,你不要那么紧张,否则会影响到我的!”方秀一没想到何怀安是这样的反应,“对了,看大人这么期待一个孩子,怎么以前没什么反应呢?” 方秀一指的是相认的这一年来,何怀安为什么一直没有跟她同房。 “母亲去世尚不足三年。” 方秀一傻了,她只知道父母去世会影响科举、做官和婚嫁,今天才知道,这还影响夫妻之事! “对不起,大人,我不清楚还有这样的顾虑。”方秀一最近还猜测何怀安以前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孩子现在来得正是时候,如果是去年的话,我还担心你会拒绝我。” 方秀一想了想,还真是这样的,她去年还只当何怀安是自己孩子的父亲,是可以依靠的力量,没有想过两人要有进一步的关系,经过这一年,两人多了交流,感情的性质也逐渐发生了变化,一切都水到渠成。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中秋团圆 本来也不擅长社交,借着这怀孕的机会,方秀一更加宅了。 中秋节很快就到了,前一年的中秋节,因为云娘的事情,大家都没怎么过。今年的节日,又逢怀孕,方秀一就想过一个团圆的中秋节,把云娘和陆义北、陆雁明全都请到府里来。 “大人,马上中秋节了,我想把云娘他们都请过来,你看好不好?” “也行。不过你不要做什么了,有事就交代下去。”何怀安生怕有个闪失。 “大人不要把我当残废好不好?我这次怀孕,至今还没多少反应呢,孩子肯定是个很懂事的。”方秀一才不愿意当个废人,“我和厨房一起做一些月饼,再做几个菜。大人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的。” “让石妈妈贴身跟着。对了,我再找两个妈妈过来。” “不用了,大人,你也知道,我很烦身边人太多,有石妈妈和几个丫鬟就够了。”方秀一自有想法,“大人,我突然想了起来,去年接云娘往回走发生的那件事,不知现在有没有结果?” “没有。”何怀安摇摇头,“我把陆氏兄弟都派出去了,还动用了漕运的关系,但一无所获,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拨人。” “那还真奇了怪了,莫非还凭空消失了不成?”方秀一很疑惑,“我也问过云娘了,这些人也再没有来找过陆员外,做的好像是一锤子买卖。拿了这笔钱就能养老了似的。” “你不要操心了,我会继续查下去的。” “那陆员外,大人有没有帮着找个别的出路?” “陆义北此人太固执。我前一段时间寻了一个捐生的机会,让他能进国子监,但他不愿接受。说是想继续做老本行,已经有看好的地段和生意了。” “唉,真是没办法,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啊。”方秀一不直到陆义北在想什么,“算了吧,大人,你纵使想全力相帮,但陆员外却自有打算。你们都是有主意的人,恐怕谁都不愿意让步。那就这样吧,维持现状也无不可。反正在京师里还有你,总不至于太为难。” 方秀一派人去请陆义北三人中秋节过府聚餐,没想到陆义北不仅同意一起过节,还同意在这边住一晚。方秀一真是欣喜若狂,赶紧过去查看给云娘准备的院子,看看仆人们有没有认真清扫,有什么东西需要置换的,甚至担心潮湿,方秀一让人把炭火都生起来了。 在中秋节下午的时候,何怀安带着一家人都站在大门口迎接云娘三人。 “云娘,你们可来了,我这都快望眼欲穿了!”方秀一拉起云娘的手,激动地说着。 “难为你这么辛苦,还总记挂着我!”云娘很感激方秀一的付出。 “你不也总惦记着我?!”云娘对方秀一真的很上心,似乎把对何怀安的关心都转嫁到了方秀一的身上。 “姑母!”思远和飞羽也很喜欢云娘。 “思远,飞羽,每一次见你们,都有变化!”云娘爱意满满地打量着两个孩子。 “何夫人!” “雁明啊,真是长成大姑娘了!”陆雁明经过这一年,少了几分以前的直爽,而多了几分深沉,更像一个久经世故的大人。 何怀安和云娘三人都是不冷不热的,反正大家也都习惯了,没多放在心上。 “今天我们都是一家人,不分内外,一家人就是要在一起的。”方秀一让何怀安带着陆义北和思远去了内院书房,不许去外院,“他们男人,就让他们谈去吧,我们做我们的。” “秀一,这些是什么?”云娘问方秀一,因为室外的这张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瓜果茶点。 “月饼和点心都是我自己做的,没有从外面买,你们待会儿可不许嫌弃呀!”自从云娘说要过来过节后,方秀一立刻热情迸发,亲自做了月饼和点心。让人买来几种模具,然后和好面,做好油酥子,配好馅料,一共花了三天的时间做好了月饼和点心。 “看起来真好看,我先尝一尝。”云娘不吝赞扬,“嗯,真的很好吃,很酥软,不甜腻。这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 “来,雁明,也吃点。”方秀一心情大好,“你呀,就知道说我好。如果觉得好,明儿回去的时候,我给你包好,反正我也做得多。” “好啊。我就不会做这些。” “我不是也不会刺绣?” 等尝过了月饼后,方秀一让人拿来几件围裙,还有几把刀。 “秀一,这是……?”云娘不解道。 “来,我们先把围裙穿上……好,现在每人一把刀,来切西瓜。这样切……”方秀一抓住西瓜,歪歪扭扭地给几个人示范动作,吓得旁边的石妈妈恨不得自己上手,“看,这样一掰开,西瓜就成了这样的锯齿状。” 其他三个人都是第一次这样做,都觉得稀罕,看着方秀一的动作,非常专注地割着西瓜。 “小心,慢一点,不要割着手!” 终于大家都切好了,纷纷掰开来看。陆雁明切得差强人意,有的瓜牙长,有的瓜牙短,自己也不好意思地说:“哎呀,怎么就我的这么难看!” 陆雁明说得是事实,她的最难看,方秀一也就比她好点。云娘虽然也是第一次,但似乎刺绣的手艺好,做这个也做得很好,力道比较均匀,瓜瓣长短没有明显的差别。而最好的就是飞羽做的了。 飞羽是惯用刀的,经常雕刻,对力度的掌握非常好。虽然是雕西瓜,技艺也很高超。她的西瓜掰开来,不仅每个瓜瓣的长短宽窄是均匀的,而且掰开来的瓜瓤也基本是规则的,不像其他三人都是乱七八糟的。 “飞羽,你这是……”陆雁明指着这个艺术品,不知道要说什么。 方秀一也很惊讶,她只认为飞羽玉雕功力好,但没想到用到西瓜上也这么厉害。 云娘知道自己大致能把西瓜做成什么样的,但看到飞羽的成品,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哎呀,待会儿月亮公公肯定会偏心飞羽的!”方秀一不甘心。 “什么月亮公公?”云娘问。 “这些啊,我们都是要献给月亮的!” “献月亮?怎么献?” “等晚上月亮出来了,我教大家怎么做。” 四个人把瓜果茶点都摆在盘子里放好,等着月亮出来再继续。 饭菜都是方秀一准备的,一共十五个菜,何怀安还在食素,所以素菜多了些,还准备了酒。给陆义北和何怀安准备的是陈酿,其他人都喝方秀一做的果汁。 作为一家之主的何怀安明显很开心,看见陆义北的那点不快也在看到方秀一的时候全都消失不见了。方秀一不仅带给他久违的亲情,还帮他维护着家的安稳。 “多年不过中秋节了,能家人团聚共赏中秋月,是我莫大的幸福,我先干为敬!”何怀安的情绪很少如此外露。 “多谢何大人,我也多年不过中秋节了。以前每到此时就有很多生意要盘点,总是错过。不成想能在京师过得这么圆满。谢谢你们!”陆义北也很高兴,连着喝了三杯。 “一家人,还用谢来谢去的?!来,云娘,孩子们,我们也喝一杯凑个兴!” “是啊,谢谢秀一,我今天很开心!”云娘脸上也洋溢着幸福感。 孩子们也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一切都很和谐,最高兴的莫过于方秀一了。今天云娘能住一日,以后就会有二日,大家的感情会越来越亲密的! 因为有方秀一在,所以餐桌上也没人遵守食不言的规矩,即使有,也被方秀一硬拉着说几句话。 一直到暮色降临,晚饭才吃罢。 “好了,我们吃过了,月亮还没吃呢,看他明晃晃地照着,还真有点心虚。来,我们开始献月亮!”方秀一让每人都端着一个盘子,“来,我们把盘子都摆在桌子上。” 正屋门口,已经摆放了两张矮桌,几人把所有的摆盘都放在桌子上。 “中秋节就是这么个讲究。你们看,月亮这么大这么圆,正照着我们,所以我们也要感谢月亮,让他也多吃点。” 飞羽还有点孩子气,一听这话,赶紧对着月亮说:“月亮公公,你可要多吃点我家里的东西,这月饼是我娘做的,可好吃了!” 大家都笑着学飞羽对月亮说了些话,有心愿的,有感谢的,很是热闹,连两个大男人都能笑得出声。 “好了,让月亮自己吃吧。我们各自回屋说说话。”晚上了,大家再凑到一起说话,就不太方便了,方秀一就建议大家分拨聊天。 “那陆兄,我们去书房看看我最近刚获的一块玉石,你帮我看看。”何怀安主动邀请陆义北。 “何大人客气了,我哪里有那眼光。” “娘,姑母,我去看书了。”思远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乖,去吧。” “明姐姐,你到我园子里来,我们一起说说话。”飞羽邀请陆雁明过去。 “好啊,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 “云娘,我送你过去吧。”方秀一想让云娘看看房子有什么缺的。 “好。” 云娘院子的房间,前几日的炭火已经撤了,但还是感觉暖暖的。云娘身边的人已经把东西都放好了。 “谢谢你,秀一,一直还给我留着,只是……”云娘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要谢我,只要你有机会能多过来住几天就好了。” “这房间里感觉很暖和,怎么回事?” “因为长时间不住人,我害怕房子太潮湿,就让人点了炭火,驱驱寒气。” “你真是贴心!”云娘坐在床边,摸摸这里看看那里,“以后有时间,我一定会过来的。” “那就对了!” “秀一,我们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天看你,似乎气色不太一样,是发生了什么?”云娘还是很细心的。 方秀一脸微微一红,难为情地说:“这你也看得出来?我怀孕了,两个月了。” 云娘脸上马上现出开心的表情,“真的吗?那太好了!恭喜你!你和长生分开了那么长时间,现在能有个孩子,真是太值得庆祝了!” “谢谢你,云娘!”方秀一看得出,云娘是真心为她高兴的。 “你多注意身体,有需要我的地方,就派人叫我。”云娘握着方秀一的手说道。 “你也跟大人一样紧张!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小心的!”云娘和何怀安虽然关系不太亲近,但神情却是一致的,“别只说我。云娘,你要个孩子吧!虽然生下孩子后有很多烦恼,但我们的生活得继续,孩子就是我们的未来。” 云娘笑了笑,神情似乎有些深沉,“父母孩儿也是要看缘分的,若是有缘,他们自会到来的。” “话是没错,但缘分也是要靠努力的!”虽然云娘是陆义北的妾室,但陆义北不会再娶,而且还有何怀安在,云娘的孩子以后肯定不会受委屈的。 云娘笑着拍了拍方秀一的手,“秀一,你想再生个男孩还是女孩?”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只是寻常 第二天,飞羽在女先生那里上完课后来找方秀一。 “娘,我想跟娘商量件事。”飞羽已经收到了何怀安的提醒,也紧张得不像以前那样,喜欢靠在方秀一身上。 “乖,坐这儿,说吧。”方秀一也无奈,怀个孕倒成了易碎品了。 “昨天明姐姐说,她的那个先生有事请辞了。我想让明姐姐过来跟我一起读书,可以吗?” “我没什么意见,这个读书嘛,人多一点才有动力。但是要问过大人,因为玉先生是大人特地为你请来的。”方秀一对何怀安非常信赖和放心,之前也只见过那位玉先生两三面,她从来不干涉人家的教学活动。 玉先生,名叫玉双云,年龄比方秀一大几岁。听说在仁宗时就和连自莘并称“京师双姝”,才貌双全,且家世相当。只是玉双云时运不济,父亲虽是高官,但被人陷害下狱,家产充公,后逝于狱中,母亲也上吊追随。玉双云的夫家看事态不对,借口无所出,休了玉双云。玉双云是家中独女,从夫家出来后,无所着落,就给一些人家的千金小姐讲学。 何怀安知道玉双云的才干,也不顾世俗偏见,重金把她请了回来给飞羽讲学。方秀一见过几次,这位玉先生,确实品貌端庄,自有大家风范,对人不卑不亢,虽然历经波折,但丝毫不见怨气和落魄,平淡处之。 “嗯,那我等爹爹下朝说。” “飞羽,玉先生教得可好?” “我很喜欢,因为不是为科举,所以玉先生讲得更广一些。” “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读得多了,就能让人增长见识,平静内心,书里的世界实在很丰富。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让玉先生带着你出去实践,‘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是理!” 去找玉双云谈话的人是何怀安。方秀一觉得,在学习这件事上,何怀安要比她知道的多得多,而且玉双云也是他请回来的,双方交谈也是正常的事情。 “大人,怎么样?玉先生同意了吗?”方秀一帮何怀安倒了一杯茶。 “嗯,她同意了。并且说,如果是飞羽的朋友,多几个都无妨,也不需要加费用。” “也是,飞羽又不参加科举,读书主要是修身养性明理知礼的,如果大家一起学的话,还能相互促进和帮助。”虽然两个孩子都独自在家学习,但方秀一对学校学习还是有很深的执念的。 “这事,玉先生已经对飞羽交代过了,只要飞羽愿意,就可以带过来一起学习。” “这个玉先生,还真是有趣的人!” 九月初时,连自莘和顾夫人都下请帖请方秀一过府赏菊。方秀一都没接受,让人过去隐讳地告诉她们自己怀孕了,哪里也不想去。其实方秀一这次怀孕,怀相很好,但她考虑到自己的处境,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所以也就乐得在府里自在养胎。 重阳节刚过,连自莘就过来看方秀一了。 “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方秀一打趣道。 “我想沾沾光!”连自莘毫不见外。 方秀一起初没听懂,一直到暖阁坐下时,她才反应过来。 “你、你……”方秀一震惊地指着连自莘。 “怎么?你躲着不见人就怕别人沾染了你的喜气不成?” 方秀一再一次细细端量了一下连自莘,确实有些不一样了。以前是觉得她恃才傲物,多理少情,但今天一看,似乎多了几许女人的娇羞。 “诶?程夫人,最近变化不小,莫非……?” 连自莘也是老脸一红,但也没有回避,“外子前一段时间给我讲了一则故事,说是你讲给他的。” “程大人他真的明白了我的意思?!”方秀一很开心。 连自莘点了点头,“说实话,我觉得你的这个故事应该是讲给我的,怎么就讲给他了呢?” “唉,还不是我笨的!我上次发现你已经放下了过去,但程大人似乎没领悟到,我一着急就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事后我都悔死了!” “我和外子都很感谢你,这不,我就赶紧过来看看你。不过,你似乎没多大反应,气色那么好!” “是啊,就反应过几天,吐了几次,就再没感觉了,但大夫说胎儿挺好的。”方秀一自己没经历过怀孕,也不知道应该是怎么样的。 “那恭喜你了,孩子长大以后肯定也懂事。” “那最好了!”其实方秀一倒是希望孩子能活泼调皮一些,太懂事的孩子总让人忽视,也容易受委屈。 连自莘给方秀一带来了许多开胃的东西,两人聊了很多关于育儿的话题,最后,连自莘又说起自己来这边的另一件事情。 “其实今天来你这里,除了看你,我还想见一见府上的玉先生,希望你能帮我问问她的意思。” “你们……”方秀一奇怪道,不知道两人以前是否有过恩怨。 “我和双云曾经也算是惺惺相惜,只恨不能身为男儿。她出阁早,后来发生了一系列变故,我想帮她一把,都被拒绝,而且也不愿意见我。最近听说她来府上,我想着,她应该能见我了,但还是先问问她的意思。” 唉,红颜多劫难! 方秀一问丫鬟知道飞羽已经下了课,她就带着连自莘去了玉双云的地方。玉双云就住在原来王妈住过的院子,身边只带了自己的奶娘和一个丫鬟。 “何夫人!”玉双云的丫鬟雪默是个年约二十的的姑娘,一直没有出嫁,就跟着玉双云。 “雪默,我来找你家小姐说个事情。” “何夫人请!”雪默也许跟在玉双云身边久了,也是不急不躁不卑不亢的。 玉双云本身没有多少东西,屋子里的摆设大都是方秀一给布置的,不过也是照顾了玉双云的感受,只是布置了基本的装备。 “何夫人!”玉双云面容姣好,淡扫蛾眉,一双凤眼透着锋利,但一对小酒窝却同时淡化了这种锐利,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一身月白襦裙青色褙子,看起来清爽平淡。 “玉先生好!”方秀一对每个有才之人或是自力更生的人都心存敬意,“抱歉打扰了。有一位朋友想与你一谈,不知可否?” 玉双云起先有点疑惑,但随后就了然,“是程夫人吧?” “可不就说你们都是聪明人!她呀,都不敢贸然进来,让我先问问你。” “劳烦何夫人了!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当然问得!玉先生请讲!”方秀一从没和玉双云深谈过。 “我当初答应何大人来府上给郡君讲学,何夫人知道原因吗?” “请玉先生明示!”方秀一对何怀安是绝对的信任,请什么人来,她根本都不过问。 “就是因为我听说何夫人和程夫人竟然成了朋友。”玉双云笑了笑,“我想知道,何夫人为什么会有如此举动?” 方秀一不甚在意地微笑着,估计全京师的人也都没有想到,“玉先生,以前不论发生过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我现在有自己看重的人和事,何必在意哪些琐碎?!何况,我觉得能认识程夫人也是幸事一件!” 连自莘进去的时候,方秀一就退出去了,这两人估计有很多话要说,她也不便打扰。 一直到快中午饭的时候,连自莘才过来向方秀一告辞。 “抱歉,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连自莘看起来还不错,说明两人谈得还算顺利,“谢谢你,秀一!” “谢我做什么?只要你能常来看我就行了。” “如果没有你,我和双云可能永远都固执于过去。” “你呀,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还不都是你们自己想得开!其实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下午,那位白夫人竟然也递来了拜帖。 “何夫人,冒昧登门,还请见谅!”白夫人看着比去年见时气色好了很多。 “白夫人能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呢,何谈冒昧?!” “自从去年见过何夫人后,一直想着到府上拜见,只是家中婆母身体不好,直到这几日才得了空。”白夫人脸圆圆的,只要笑起来,就感觉很喜庆。 “不知白老太太身体现在如何?”方秀一很羡慕人家的婆母还都在世。 “劳何夫人记挂,婆婆上个月已经能自己行走了!”白夫人看起来也很喜欢自己的婆母,“这不,她老人家听说何夫人有了身子,自己做了几双小袜子,还请何夫人不要嫌弃。” 方秀一一听,连白夫人都知道自己怀孕了!白老太太做的小袜子,一共五双,也是五种颜色,非常小巧,看起来特别可爱。方秀一拿在手上,爱不释手,她还没考虑给孩子做东西呢。 “天啊,这些小巧!针脚还这么细密!怎么还劳动白老太太了?!我真的太喜欢了,你回去后一定替我谢谢她老人家,待以后方便了,我一定登门拜谢!” “不瞒何夫人说,我家老老小小的袜子都是婆婆做的,穿上非常舒服。”白夫人又拿出几样东西,“我这次登门,实在不知道要拿什么礼物,觉得自己针线活儿还可以,就不揣鄙陋,给孩儿做了几身衣服,何夫人看看?” 白夫人做的是外衣,还有几件小夹衣,估计是算出了预产期,然后做出来的。 “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还让你辛苦做了这些东西。”白夫人的针线手艺非常好,一针一线就像机器做出来的一样,非常匀称,“白夫人真有一双巧手,我自愧不如!” “何夫人过奖了!我也只会做这些东西,但是遇上其他事就不知所措了。”白夫人有点不好意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白夫人何苦妄自菲薄!我看白大人有你照顾,他才是挖到宝了呢!” 白夫人脸一红,“说起来,我此次前来也是托何夫人向何大人表示感谢的。前一段时间,正好有缺,我家大人被调为吏部都给事中。我们全家都很感谢何大人,只不过又不敢贸然拜见何大人。” 方秀一想起来去年外官朝觐前,她对何怀安说起过白大人,但后来没再听何怀安说过,她都不敢确定是不是何怀安调动的白大人。 “这是哪里话说的?白大人一定是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朝廷这次调用,哪里是我家大人做的决定?” “去年在无量寺听何夫人一席话后,对我和外子启发很大,外子更是不急不躁,这才有了今年的调用。如果不是何夫人对何大人说起,就外子那样的境遇,恐怕这辈子都没人会想起来。” “白夫人可千万不要这样说,一切都是白大人自己努力得来的,还有你在他身后的支持。既然白大人现在能得朝廷看重,那么以后一定还会有更好的境遇呢!” “承何夫人吉言,我回去一定转告给外子!”白夫人说得言辞恳切,似乎真的把方秀一当成了偶像一样。 “实在不敢当,我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白夫人千恩万谢地走了以后,方秀一让石妈妈去库房挑选了一些药材之类的东西,回头给白夫人当个回礼,那些个小袜子和衣服,做得真是很用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 孕期琐事 不知是因为怀孕是个好事情,还是因为大家面子上的问题,在第二天,方秀一又迎来了一批访客。 “顾夫人,吴夫人,好久不见了!”可不就是,自去年年底后,再没有见过。 “唉,还不是那些俗事忙乱的,这好不容易得了空,就一起过来看看你。”顾夫人可能也是对方秀一的名声有点忌惮,但又无法避免见面。 “何夫人!”吴夫人还是话很少,微微笑着。 “你们真是太客气了,我也很长时间没有到府上拜访了。” “何夫人好!”顾夫人和吴夫人还分别带着自己的女儿。 “你们好!时长不见,两个姑娘都快长成大姑娘了!快请坐。”不用方秀一吩咐,几个丫鬟马上奉上了茶水点心,还有一些水果和坚果。 “谢谢何夫人!”顾琪芝和吴玉珏分别谢道。可能是家庭背景的关系,顾琪芝看起来更大方一些,吴玉珏还是有点腼腆,说话声音也低。 “招弟,你过去看小姐她们下课了没有,如果下了课,就让小姐过来一趟。” “是,夫人。” “还没恭喜何夫人呢!看起来气色都好了很多!”顾夫人微笑道。 “是啊,脸上看着连一个斑点都没有,还真让人羡慕!”吴夫人说道。 “就是,我生琪芳的时候,两边颧骨就长了一些斑点,我当时都急坏了,找了好多大夫,好多年才淡了一些,但也不能完全去掉,现在还得靠粉来遮掩。” “可能还不到时间吧,是不是后面月份会有?”方秀一也有点担心,万一有了斑,可真是一件不舒心的事。 “不要担心,我给你介绍一位大夫,在这方面是圣手。”顾夫人可能受惠于这个大夫。 正说着,飞羽过来了。 “顾夫人,何夫人!”飞羽乖巧地行了礼,完全不像上次在顾府时的那种咄咄气势。 “郡君!”顾夫人和吴夫人还是称呼飞羽的封号。 “飞羽,下课了?”方秀一不太确定这个时辰就下课了。 “刚好在休息,先生听说我来了朋友,让我过来问问琪芝和玉珏是否用兴趣过去听听她讲书。”玉双云授课的形式主要是讲书,也是对姑娘们的因材施教。 顾琪芝和吴玉珏都看向自己的母亲。 “那真是难得。玉小姐以前的才华可是名冠京师!能有机会听得一二,也是她们的福气。快去吧,别让先生等着。”顾夫人对玉双云也是比较熟悉的。 “是啊,久闻玉小姐大名了!” “母亲,何夫人,那我们过去了!”两位姑娘跟着飞羽就走了,毕竟是小姑娘们,刚一出门就能听到轻微的唧唧喳喳的声音。 “看她们的小姑娘模样,还真让人感慨!”方秀一喜欢看到这种欢乐的小姑娘情态。 “是啊,想当初,我也能策马狂奔……”顾夫人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这些话都不太适合她现在这样的身份和这样的场合。 吴夫人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顾夫人。 方秀一不知道方文怡年轻时候在干什么,就她而言,她十一二岁的时候还懵懂无知,傻傻的,喜欢个明星什么的。 “唉,我们都回不去了,不过,我们可以让她们能活得比我们好!”方秀一由衷地说着。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现在就想着孩子们一个个都有出息,成家生子,然后再看着孙子外孙长大成人!”顾夫人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但方秀一稍有异见,“其实,固然孩子们过得好就是我们的希望,但我们这些为人母的也要过得好才行,否则会出现偏差。”作为母亲,首先把自己过好了,然后才能对孩子有一种积极向上的引导和激励,自己都过得不堪一击,还又把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可不就是容易出现脱轨的现象,事与愿反。 顾夫人没说什么,倒是吴夫人问了一句:“那怎么才算是母亲也要过得好?” “这个过得好并不是说要有很多钱,而是指作为母亲要能当孩子们的模范。毕竟孩子们大多时候是由母亲带大,影响也较大。如果我们想让孩子们有出息,就得给他们创造有出息的环境和条件。我们自己首先要勤奋努力,不耽于无谓,帮孩子们确定明确的目标,然后去实现目标。即使以后没有达到目的,但也不会偏差太大。”其实,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有很多影响因素,但只要有上进心和独立的人格,小苗即使长不成参天大树,但也不会长歪。 可能是大家的教育背景相去甚远,这一番话说下来的结果就是三人面面相觑,顾夫人和吴夫人不能接话,方秀一无法继续。 “何夫人的茶真不错,有一种荷花的清香味。”还是顾夫人打破了僵局。 “是我前一段时间闲来无事用荷花叶子做的,你们若是不嫌弃的话,我给你们带两包。”这一次的喝花茶,方秀一做得不多,给连自莘、玉双云等人也送了几包,所剩无几,“等明年有了空,咱们一起做茶。” “好啊,多谢了!” 待几人走后,飞羽对方秀一说:“娘,琪芝和玉珏也想过来跟着玉先生。” “那你先问过玉先生的意思了吗?” “问过了,先生说可以。但琪芝她们要回去问大人们的意思。” “嗯,好。飞羽,跟着玉先生学习,感觉怎么样?” “和以前的先生不太一样,我更喜欢玉先生的讲学。” “那当然,以前跟着的先生都是以科举为目的的,可能更适合男孩子学,你们这帮小姑娘,不去考试,跟你们的生活贴近就可以了。” “是啊,而且现在有明姐姐陪着我,感觉更好了。所以我也希望琪芝她们能过来一起。” 方秀一让飞羽靠在自己身上,毕竟还是个孩子,她想到这个,不禁有点心疼。受宠的,但又是孤独的,有天赋,但也很寂寞。她曾经想的,希望飞羽能神采飞扬地活在这个世上,看来真是有很大难度的。 很快,玉双云的学生里就又多了两个人,方秀一平日里跟玉双云无甚交集,但看到飞羽每日说课堂上的趣事时的欢乐表情,她无比崇拜地看着何怀安,这个男人眼光和决定真的很好,找了这么一位优秀的家庭教师。 思远也越来越沉稳了,给人的感觉也似乎很强壮,不只是身体的变化,还有气质上的变化。看到这些,方秀一稍微有点慌乱,感觉思远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后来她每次看过思远的残酷训练,不再是心疼,而更多是忧愁,然后对着何怀安就是一顿眼泪。这让何怀安是手足无措,只好每一次都抱着方秀一,让她哭个够。 “秀一,不哭行吗?要是让思远知道了,他肯定很难过,也很内疚自责。”何怀安每天对思远的训练都是很清楚的,即使他不去现场,也要让人每天都报过来,包括思远今天挥了多少次刀,被摔了多少次,赢了几次,他全都要知道,所以他也很清楚方秀一的感受。 “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如果不去看,我这晚上就觉得是亏欠了一样,无法安睡,但看了吧,这心上就很痛。你说,他为什么偏要选择这么一条路,多苦啊!” “好了,喝点水吧,哭了那么久,嗓子也不舒服吧?” “都是你!为什么同意他去参军?”怀孕的女人情绪都不稳定,方秀一也难逃。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了!” “还是少哭一点好,听大夫说,孕妇的情绪对胎儿影响也很大。你说,我们的孩儿出生后会不会也是哭个没完?”何怀安半是安慰半是担忧。 方秀一破涕为笑,“我知道了,以后尽量控制。”她也明白胎教的影响,但最近不知怎么了,就是容易哭。 进入孕期,方秀一相对没那么忙碌了,身边所有的人都盯着,生怕累着她。方秀一实在没办法,但又不能生气。 “大人,我只是怀孕而已。而且,怀孕期间如果锻炼得少,到时候会不好生养,不信你可以去问大夫。”方秀一苦口婆心地劝何怀安,“我每天就是在府里溜达溜达,又不做其他什么重力活。” “好,我去问过大夫再做决定。” 问过大夫后,何怀安才同意方秀一的想法,但也表示身边最少要跟两个人。 方秀一看到,这可能是何怀安做的最大的让步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但是,总这样待着也有点枯燥,看书读书的胎教形式,每天也不能做的太多,于是,她想到了丰年和招弟。 “丰年,上次你说你是本地人?” “是的,夫人。” “那招弟呢?” “夫人,我爹娘原来在保定府,后来听说南边好赚钱,就带着弟弟妹妹去了南边,把我卖了。” 方秀一听罢,心里一酸,差点又流了眼泪,这么小的年纪,已经被父母抛弃,一直在别人家里当个丫鬟。 “你们两个,我看着都很伶俐,尤其是丰年还是京师本地人。我最近也闲得慌,所以想让你们帮我做件事。” “请夫人吩咐!” “你们每日上午出去,到各茶楼啊、街道啊,去走一走听一听,看看有什么趣闻或是奇闻,都可以回来说给我听。不拘内容,什么都可以。”方秀一也想听听外边的人都在干些什么。 两个小丫鬟愣了一下神,这算是什么工作?! “那,夫人,我们就不在你身边服侍了吗?”丫鬟们很喜欢这里,还以为方秀一不要她们了。 “傻孩子,在我身边跟着是服侍,你们回来给我讲故事也是服侍,懂了吗?而且,你们想,我这一天不出去,外面的事情,还不得靠你俩来告诉我?” 招弟和丰年这才开心地给方秀一又磕了一个头。 “夫人,我们一定会好好听的。” “你们每人除了每个月的月钱外,每日给你们一人补二十文工钱,每天早上到小桃这里领取。” 俩丫鬟一听,每天就是给夫人说事,还能另外拿二十文钱,都很开心。 “谢谢夫人!” “每天下午申时正到这里给我讲讲。” “是,夫人。” 看到两个丫鬟掩藏不住的喜悦,方秀一更心酸了,小小年纪已经没有佑护,全靠出卖人身自由来换取生存。 方秀一的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自己还没感觉。 “夫人,怎么又哭了?!小心胎儿!”石妈妈看着,有点心疼,“夫人不要想那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她们遇上夫人已经是莫大的运气的。夫人要想得开才是。”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过本命年 很快,方秀一就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她突然想起来,来年就是思远和飞羽的第一个本命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能给疏忽掉!于是,她又投入到给孩子们做衣服的事情里去了。 本命年要穿红的,方秀一让人买了好多红色的衣料,有棉布的,有丝绸的,反正只要是红的,她都让人买回来一些。 但等到买回来之后,方秀一才发现,有点夸张了。衣料堆得就像小山似的。连何怀安都怀疑她是不是要开布行。 “秀一,你这是要做什么?”正巧赶上云娘做了几套孩子的衣服给送过来,看到方秀一正在一堆衣料前踌躇。 “云娘,你说我是不是最近脑子有问题?我这不是想着明年是孩子们的本命年,就想做几身红衣服,我明明记得没让买多少呀,但怎么就这么多!”方秀一也有点发愁。 云娘好笑地看着眉头紧蹙的方秀一,果然怀孕的女人不能以正常人来衡量。 “你呀,不要想那么多了,反正长生的库房也能放得下。” “我只是觉得有点浪费。” “不会浪费,你可以和其他颜色的衣料拼起来做衣服。” “你说的也对。”方秀一才看到云娘拿过来的衣服,“云娘,这是你给孩子做的衣服?太漂亮了!” 云娘的手艺真是每次看到都让人惊叹。孩子的衣服很小巧,没有多余的刺绣,主要就是布料本身的拼接,每一件都像艺术品。 “我反正也是无事,就多做了一些,你每天给孩子换着穿。” “谢谢你,云娘!” “不过,孩子贴身的衣服,还是你自己给做吧。”云娘虽然也是至亲,但自己也要避嫌。 方秀一的眼泪又不听话地流了下来,她抱着云娘就开始流泪。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给她自由的丈夫,有懂事的孩子,有谈得来的朋友,还有这个为她考虑的姑姐。 “快别哭了,小心影响了孩子。来,我帮你看看,怎么做思远和飞羽的衣服。”云娘帮方秀一擦了眼泪,拉她坐下,看着一堆衣料,帮她筹划,“好在你还没傻得一种料子买太多。” “唉,也快了!” “这些棉布的,我们就给做成贴身的,也做不成其他的,就多做一些。这些绫罗绸缎之类的,就做成外袍,颜色深的多做给思远,颜色浅的多做给飞羽。还有,你再买一点其他颜色的,青色蓝色紫色白色的都要买一些,你总不能让孩子们从里到外全穿成红色吧?” “哦,也是啊,那我明日再买回来其他颜色的,得和红色衣裙配起来才是。” “你呀,是不是要给做几十套红衣服穿着?”云娘也有点无奈了。 “几十套?是不是有点多?”方秀一的脑子基本是不够用了。 云娘也不说那么多了,直接替方秀一做决定,“这个贴身的,我们自己做,这个,我们给思远做衣袍,这个,给思远做件披风。这个,我们给飞羽做长裙,这个,给飞羽做百褶裙,这个,给飞羽做……”云娘基本上是把每一个种类的衣服都挑出来一件留给她和方秀一做,“其他的,你找来裁缝铺,让他们给做吧。” “啊?我准备都是我来做的!” “你看看,这都已经七八套了,现在都快年底了,你还怀着孩子,怎么做?” 方秀一看着云娘挑选出来的衣料,确实很多。 “云娘,你说得很对!就按你说的做!” 云娘为了帮方秀一做衣服,干脆每天都过来陪着。早上和陆雁明一起过来,陪着方秀一散步、说话、做衣服,中午再回去,偶尔会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进入腊月的时候,衣服就做好了。看着屋里红彤彤一片,方秀一笑得眉眼都快挤在一起了,多喜庆的颜色。何怀安先是有点呆,然后又很无奈。而两个孩子则是惊讶得都成嫌弃了。 “娘,你是不是想让我和哥哥明年就不用穿别的衣服了?”飞羽数了数自己的衣服,不算内衣,就差不多有十几件了。 “瞎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才几件?!”方秀一看着衣服,多好看的,巴不得给自己弄几件穿穿,“本命年,就应该这样穿,可以辟邪!” “对,你们的娘说得对,本命年就应该这么穿!”何怀安也来凑趣。 果然,在初一早上,方秀一看到两个孩子红彤彤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心花怒放。思远和飞羽都穿的是一身正红色的衣服。思远穿的是青衣红袍,外加一件红披风,头上的发带也是红色的。飞羽干脆里外全是红色的,红裙红衫加一件红色连帽棉斗篷,头上的发髻也只用红发带绑起来,没有其他首饰,脚上穿的也是一双红色的鞋子。 方秀一满意地看着两个孩子的装扮,怎么也看不够。 “真不错,正应着今天的时辰,过年可不就得这样打扮着!”正说着,方秀一“哎哟”了一声,手抚在肚子上,吓得几个人惊慌失措。 “娘,怎么了?” “呵呵,没事,就是胎动而已。”方秀一也有点抱歉,每一次动静都让他们紧张,“可能是今天看到哥哥姐姐穿了好看的衣服,小家伙情绪激动的,这次胎动比较厉害,你们看,隔着衣服都这么明显。” 房子里暖和,方秀一没穿外套,这么一看,胎儿动得真的很厉害,左一下右一下,就像在打拳一样。 “娘,真的啊,以前都没这么厉害!”飞羽高兴地说道。 “是啊,来来来,你们可以摸一摸,和他交流一下。看,这说不定是手,这可能是脚,还有这个,说不定是膝盖。呵呵。” 思远觉得自己是男孩子,很少这样做,方秀一干脆拉着他的手,放到肚子上,“思远,你是他的哥哥。” 胎儿很是兴奋地跟哥哥姐姐玩了一会儿,然后就安静下来了。 “娘,好神奇啊!” “是啊,生出来不过两尺,看你们现在,思远比我都高了!” “娘,你先喝点粥,我们等父亲回来一起吃饺子。”思远提醒让方秀一先吃饭,不要饿着。 今天是初一,何怀安早在天黑一片的时候就已经去宫里了,官员今天都要去朝拜皇帝。这个皇帝可能也觉得累,有一年没一年地举行大礼。 为了等何怀安一起吃饭,两个孩子都没有吃,但何怀安回来后却没有回内院。 “夫人,大人说温大人一起过来吃,还请夫人让厨房煮好饺子送过去。”是三冬过来传话。 方秀一也真是无奈了,这个温仁宜是不是打算要在府里吃一辈子的初一饺子? “思远,待会儿你过去陪着爹爹吧。”方秀一也不忍心让何怀安面对一个外人。 “是,娘。” “娘,今年有没有把饺子分出来?”飞羽还惦记着铜钱的事。 “哎呀,我又忘了!明年,明年一定分出来!” 因为饺子吃铜钱的吉利象征,所以飞羽对这个很执着,方秀一少不了多安慰了几句。 等何怀安和思远送走了温仁宜,方秀一就问:“大人,温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怎么每年初一到咱们家吃饭?” 何怀安笑了笑,没说话。但思远却说:“温大人说,他孤家寡人,既然跟父亲同朝为官,父亲应该不会忍心见他大年初一还孤身一人,所以决定以后每年正月初一的早上都来府里吃饭。” 方秀一惊呆了,还有这样的人!竟然是朝廷重臣!难道他以后都不成家?莫非他才是有隐疾的那个人?!这里边的信息实在是太丰富了!她觉得自己的智力不够用,无法窥其一二。 “没事的,就是一顿饭而已,你们不要太在意。”何怀安安慰着妻儿,温仁宜这样的行为实在惊世骇俗,但又不违法,而且温仁宜根本不在乎世人议论,他实在无法拒人于门外。 飞羽噘着嘴,这个温大人,每次都抢了她的铜钱!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思拙出生 本来,方秀一根本就不担心自己的生育问题,整个孕期都没什么反应,现在大夫也说胎位很正,加上她勤于锻炼,所以应该是很好生养的。 进入二月后,方秀一觉得身体稍微有点沉,肚子也更大了,但是何怀安让她感觉紧张了起来。何怀安没经历过方秀一怀孕的过程,一看到这么大的肚子,方秀一胃口也不太好,就开始紧张,不敢让方秀一乱动,不敢让别人离方秀一太近,连飞羽也不让靠过来。最让方秀一受不了的是,何怀安让大夫每天都过来检查一次。这下,全府的人,上自何怀安下至守门人,都紧张得风声鹤唳,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大人,你这样会让人更紧张的,我真的没关系!”方秀一无奈道。 “不行,下个月就生了,你肚子这么大,这两天也不好好吃饭,我得让大夫看着。” “大人,下个月才生,不如最近你让大夫每三天来一次,三月后再每天来,好不好?否则,我会紧张的,我一紧张,孩子也会感受到的。” 后来,何怀安终于同意了方秀一的提议,但他本人还是一有时间就寸步不离跟着,生怕方秀一有个闪失。 在三月份,方秀一生产前几天,连自莘过府看望。 “自莘,你怎么过来了?”方秀一很开心。 “我呀,是来看看你被堂堂吏部尚书禁锢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意思?”方秀一不懂。 “你这一天不出门,也不知道,京师现在都传遍了,说何大人现在无心政事,一门心思地留在府里,不知道何夫人是怎样的狐狸精转世!”连自莘打趣道。 “唉,你真不知道,何怀安真把我给烦死了!连我咳嗽一声,他都能把大夫拉过来。”方秀一真的很无奈,“别人说我狐狸精,还真是高抬我了!” 其实关于连自莘说的这些事情,每天丰年和招弟也都给她讲了,只是这个狐狸精可真是没说过,她们可能也不敢说。 “好了,你这样的处境,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呢!” “哦?也包括你吗?”方秀一没心没肺地开玩笑。 连自莘无语,“对了,你快生了,可真的要注意一些,不要做大动作,情绪要稳定……” 话还没说完,就被方秀一打断了,“我知道了,连大人!” “还有啊,你生了后,赶紧让人来告诉我。” “那是当然的。” 在连自莘之后,一直到方秀一生之前,断断续续还来了好几个人,除了顾夫人等人外,连那个安夫人也派人过来问候过,方秀一对此还比较惊讶,两人似乎没这么深的交情。 本来三月十五日是预产期,但那一天下午,方秀一开始见红,吓得何怀安连忙让稳婆守在方秀一身边,哪儿也不让去。 “大人,你不要紧张,只是见红而已,还没开始宫缩,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方秀一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正好是方文怡开始宫缩的时候,她突然间就感到一阵痛,然后是有规律的痛,直到孩子生出来。当时,婆婆也是很紧张。不过,也许是上天眷顾她,双胞胎竟然都很好生,“我上次生思远他们的时候就很顺利,你不要担心。有稳婆她们和石妈妈在呢。” “我知道,只是思远和飞羽出生的时候我不在你们身边。” “不要紧,你看我和孩子们也不都好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何怀安除了说“我知道”外,也说不出什么了,担忧地握着方秀一的手。 “大人!”旁边的一个稳婆大着胆子叫了一声,“夫人现在只是见了红,还没开始发动。不如让夫人先清洗一番。” 这一听,方秀一来劲了,“对对对,快让我先洗个澡,把头发洗了!”一想到以后的一个月都不让洗头发,她浑身不舒服。 “这能洗吗?”何怀安不放心。 “能的,大人。夫人现在只是见红,看时间,估计要明天才生。”稳婆建议道。 何怀安又问了一回石妈妈,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才放心地让方秀一去洗了澡。 方秀一就是再不喜欢有人服侍,再难为情,这个时候也万般无奈地让人帮着洗了个澡。 晚上,思远和飞羽也担心自己的母亲,都睡在了厢房。 在后半夜的时候,方秀一开始有了宫缩,刚开始还能忍受,慢慢的,只能开口呻吟才缓解点疼痛,何怀安半夜把人都叫到了房里候着。 “大人,你让她们都去休息吧,暂时不会有事的。她们都休息好了,白天才能帮我生呢。”幸好,方秀一还有理智,这会儿都守在这里,天亮之后都没精神了。 “你不是开始发动了吗?万一随时有事呢?”何怀安的天赋在这方面一点用都没有。 “没事的,还得等好长时间呢。稳婆都在旁边,有事也马上就过来了,没必要都守在我这里。” “夫人说得对吗?”何怀安还是问了稳婆。 “大人,夫人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不如我们二人轮流休息,随时候着。”稳婆也顾忌着何怀安的身份,不敢说太多。 “那好吧,你们先下去。” “大人,你去书房歇着吧,这才刚开始,谁知道什么时候呢。” “不用,我不累,就在跟前陪着你。”何怀安看到方秀一皱着眉头忍着痛,很不忍心,“疼了就喊出来,不要忍着。” “大人不要着急,到后面我就不忍了!” 到第二天巳时,方秀一就已经不能忍得住了,一会儿叫一声,连思远和飞羽都着急地等在了门外,云娘也是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赶过来了,此时也陪在方秀一身边。 “秀一,多喝点水,来,我帮你擦擦汗。”云娘心疼地看着方秀一。 “云娘,辛苦你了!” “一家人干嘛那么客气!”方秀一的衣服湿了,云娘就帮着把衣服给换了。 何怀安早就被稳婆请到了屋外和思远飞羽待着,再心急也只能往里张望而进不去,听到的就是方秀一不断的呻吟声。 方秀一在生孩子前,努力地吃了些东西,好让自己有劲生孩子,但等到生的时候才发现,那点饭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稳婆给她含了点参片,似乎让她有了点力气。但因为医疗技术太差,没有麻药,不能侧切,硬生生往出生,真是天大的痛苦。 好在方秀一平日里注重锻炼,也不敢多吃,胎儿比较小,也没折腾多长时间,未时初,孩子就出生了。 方秀一浑身虚脱地躺在床上,大汗淋漓,又一身轻松地看着抱在稳婆手里的小人儿,闭着眼睛安稳地睡着,皱巴巴的。稳婆拍了一巴掌他,他象征性地“哇哇”叫了几声,然后又安静了下来。 “孩子没事吧?怎么声音这么小?”方秀一有点担心。 “没事的,夫人,孩子非常健康。夫人,你多休息吧,我去给孩子洗洗。”稳婆笑眯眯地说着。 方秀一哪里睡得着,她忍着不适,让人换了衣服,擦了脸,还换了下面的褥子。 “秀一,你受苦了!来,我帮你理理头发。”云娘说话的声音还有点颤抖,她一直在跟前陪着方秀一,就没离开。 “云娘,谢谢你!”方秀一有气无力。 等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孩子也洗好了,干干净净地放在方秀一身边后,何怀安和思远飞羽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了进来。 “大人,公子,小姐,可千万不敢把寒气带过来!”石妈妈见状,赶紧提醒。 “我知道。我们在前厅已经都换好衣服了。”在进到卧室之前,三人把原来有点凉的衣服都换了,把手都烤得热乎了才敢进来。 “大人,思远,飞羽!”方秀一虚弱地看着进来的三个人。 “秀一!”何怀安顾不上看新生儿,握着方秀一的手,眼睛都红红的。 “大人,我没事,一切都很顺利。” “我们以后不生了!”何怀安也是给吓的。 “娘,弟弟好丑!”飞羽有点不敢碰触那个小人儿。 “你生出来的时候也跟他差不多,还嫌他不好看!”方秀一好笑道,“新生儿都是这样,长几天就变好看了。” “啊?我原来也是这样!”飞羽实在不敢相信。 “你以为呢?” “还好,哥哥也是这么难看,不是我一个人!” 大家都被飞羽给逗笑了,只有那小人儿不受影响,生下来也不哭不闹。 何怀安等方秀一睡着了,就吩咐人去各府送红蛋报信儿,并端端正正地写下来自己给孩子起的名字,准备等方秀一醒来后给她看。 方秀一是被孩子哭醒来的。她没有像别的人一样请了奶娘,而是自己喂养。她现在,夫君疼爱,儿女懂事,不需要出去赚钱,不需要她来管家,为什么不能自己喂养? 孩子饿哭了,方秀一在石妈妈的帮助下坐起来,把孩子抱起来吃,刚开始有点困难,量不大,孩子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石妈妈,你让小桃按大夫开的药方开始熬药吧,我先吃几天。”之前,方秀一已经请大夫开了催奶的药房,以防万一。 “夫人,不用着急,这个过一两天就多了。不过,药也可以先喝着。” “嗯,我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生日宴会 到了四月份,方秀一身体也恢复得不错,孩子已经往好看了长了。其他官员的贺礼都源源不断地送了过来,连皇帝也有赏赐,何怀安也开始忙碌地回礼谢恩。 但方秀一想起来,四月十二日,思远飞羽本命年的生日,何怀安也很重视,请了很多人,毕竟是他第一次给孩子们过生日。方秀一也要请几个常来常往的朋友过来,何怀安的客人也会带自己的家眷过来,这得需要有人招呼才行。虽然何怀安说一切有他,但女人们的事他也不好办,于是方秀一想到了云娘。 “云娘,你就帮我过来招呼一下,好不好?”方秀一没想到云娘会拒绝。 “秀一,你知道的,如果是其他事,不用你说,我都替你做了,但这事我不能做。” “为什么?”云娘是何怀安的长姐,是两个孩子的亲姑姑,没有人再比她更合适了。 “秀一,那天来的必定是富贵之人,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宜出面。如果让人看到了,思远飞羽他们以后还怎么在这些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方秀一心里一痛,她根本丝毫没考虑过云娘的身份,在她看来,云娘就是她们的亲人,跟身份没有关系。但是,云娘却想得更多,为何怀安和孩子们考虑。 “云娘,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你就是我们最亲的人,大人和孩子们都会很高兴的。” “秀一,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但我要考虑别人的看法,不能让人看扁了长生和思远飞羽,还有思拙。” 思拙是小人儿的名字。 方秀一无奈对何怀安说:“云娘就是想得太多,我们只要无愧于心,俯仰无愧于天地,有什么可顾虑的。”她既心痛又无奈,这个该死的社会阶层! “你不要担心了,我已经想好人选了。就让飞羽自己掌握吧!” “什么?飞羽?!大人,这是飞羽的生日,怎么能让她去!” “事在人为,你放心,没问题!”何怀安说得信誓旦旦。 方秀一在想,如果真的让飞羽自己招呼这些贵妇们,那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过,比何怀安的安排更让世人震惊的事紧接着就发生了。 就在生日前几天,连自莘带着儿子过来了。 “自莘,你怎么过来了?这坐月子也不干净,你也不嫌弃!” “嫌弃什么?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孩子呢?” “刚进府,梓君就说要去看神仙姐姐。” 连自莘的儿子程梓君非常喜欢飞羽,因为年龄小,大家也就没有多少忌讳。 “快过来坐,看看我儿子!” “这孩子长得还真像你!名字呢?” “叫思拙。长得像我吗?没人告诉我啊!” “可能是因为你身边的人每天都能见到的缘故。” 方秀一听罢,抱着孩子左看右看,“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长得不像思远小的时候。” “秀一,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嗯,你说吧。” “这个月十二日,你不是请大家来庆祝两个孩子的本命年?听说何大人也请了很多人,也有人会带夫人过来。我想着你也不方便,其他人怕是不太合适,所以我就过来毛遂自荐,帮你招呼,你看行吗?” 方秀一被惊到说不出话来。不是说古人都很重视身份和礼仪吗?不是说古人都很含蓄吗?怎么前有何怀安,后有连自莘,说的话做的事一再挑战她的认知。 “怎么?是不是觉得不合适?”连自莘问道。 “不是。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那你还有更好的人选?” 方秀一沉默,还真是没有,虽然说让飞羽自己接待也无不可,但毕竟有违常理,而且又不能让何怀安自己来招呼这些人。目前看来似乎让朋友代替是更好的选择,况且连自莘本人也不顾世俗看法,主动来帮她,其中顶了多大的风雨不言而喻。 “自莘,谢谢你!只是让你为难了,不知程大人……” “你放心吧,外子也是同意的。” 方秀一既是感谢的,也是欣慰的。她感谢连自莘冒险帮她,也欣慰连自莘有一个懂她信她的丈夫。 十二日这天早上,云娘和连自莘早早就赶了过来,帮着飞羽穿好礼服,定好流程。云娘自知身份,大部分时间都是默默地做着这些事情,帮方秀一看孩子,并不对宴会说任何意见。连自莘虽然品级较高,但对云娘也没有盛气凌人的姿态,很是照顾她的情绪。 在开席前,顾夫人、白夫人等也都过来看了方秀一,但碍于其他人在场,虽然心有疑问,但也不好问及。 方秀一不方便出去,云娘就一直陪着她。 “秀一,我也听说了程夫人以前的事情,你真那么相信她吗?”云娘虽然不干涉,但也表示担忧。 “云娘,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们总要试着去相信别人,而且,程夫人她不顾世俗眼光,更不顾忌世间名声,屡次帮我,我不想辜负了她的信任,也不想错过世间难得的情谊。” “秀一,有你在,长生他真有福气。” “也不能这样说。其实,是大人他成全了我的想法,是我的福气才是。” 一直到下午,把宾客们都送走了,连自莘才带着飞羽、陆雁明和程梓君过来说话。 “自莘,辛苦你了!”方秀一充满感激地说道。 “那有什么辛苦的,二十来个人而已。”连自莘不甚在意地说,“不过,我今天也才知道,何大人为什么要让郡君自己出面了,她真是完全可以应付得了!” “哪里!我招待几个朋友就已经手忙脚乱了,哪里还敢在各夫人面前班门弄斧!”飞羽连忙应道。 “是啊,飞羽小孩子家家的,哪能担得起你这样的夸赞?!” “你呀……”连自莘似乎有所顾忌,没有多说什么。 “飞羽,你的朋友可是都照顾好了?”方秀一问飞羽。 “我认为还不错,一共来了六个,我们专门开了一席。” “嗯,那就好,就像程夫人说的,你以后总会独自处理这些事情的。” “我知道了,娘!” “何夫人,我有一事相求!”没想到,连自莘的儿子突然间像个大人一样说了一句话。 “请讲,程公子!”方秀一也开玩笑地说着。 “何夫人,我长大后要娶神仙姐姐做我的夫人,还请何夫人能应允!”程梓君一副少儿老成的模样。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谁也没把这句话当真。 “你这小子!”连自莘拍了一把自己的儿子。 “程公子,你还太小,等你以后见得多了,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了!”方秀一好笑道。 “何夫人,我一定会遵守诺言的。神仙姐姐,你等着我!”程梓君不理会别人的嘲笑。 “好啊,我等你长大!”飞羽也没在意。 当然,谁都没有在意一个小孩子的想法,都是童言童语。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无妄之灾(一) 本来,思拙的满月就在四月十六日,但方秀一考虑到十二日是思远飞羽的生日,前后相距太近,所以她选择了思远飞羽的本命年生日,而思拙的庆祝则改为过百日。相较而言,她更看重本命年生日,只能委屈思拙了。 思拙满三个月的时候,方秀一看着已经长得白白胖胖呀呀自语的孩子时,突然想起了在无量寺供奉的方文怡的长明灯。 不论事实如何,包括她在内的母子四人都是借着方文怡的身体而生的,再加上天气不错,不冷不热的,所以她就想带着孩子们去看看。 约好了时间,何怀安就带着一家老小出门去了,因为有前车之鉴,出门的阵仗比上次壮大了许多,尤其是还有个小婴儿,更不敢忽视。 “娘,弟弟真的和刚出生的时候不一样了,看这皮肤,真是白嫩。”飞羽亲热地摸着小宝宝,而对方也很配合,不觉得烦躁。 “是啊,孩子小的时候变化是非常大的,差不多一天一个样。”方秀一看着睁大眼睛看着她的思拙,非常乖巧,似乎比思远更甚,“就是思拙太乖。” “乖巧比较好,不让人费心费神。”何怀安说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小孩子嘛,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活泼一些,调皮一些,哪怕上树掏鸟下水摸鱼,都可以。不能这么少年老成的。” “你不要想那么多,思拙才三个月,慢慢会变的。”何怀安觉得方秀一对小儿不友善,自己把孩子抱在怀里。 “娘,如果思拙能稳重,也是很好的。”思远自己就很沉稳,也就希望自己弟弟也一样,作为男人,就要持重一些才好。 “好吧,你们觉得好就行。”方秀一无奈道。 无量寺还是老样子,只是今天不知回事,方秀一觉得有些冷森。 “大人,好像不大对劲!” “你先到车上去,我过去看看。” 方秀一抱着孩子和飞羽坐在车里,心里慌慌的,莫非又要出事?她依稀听到外面何怀安和思远的声音。很快,车帘就被揭开。 “没事,下来吧。”何怀安先把飞羽扶下来,然后抱着孩子,让石妈妈扶着方秀一下了车。 方秀一看了眼何怀安,直觉有事,但没得到答案,只好跟着往里走。 今天的无量寺似乎更冷清,也不知是大家都没预约,还是大家嫌热不愿外出,没看到多少人。方秀一一边走,一边心里发慌,虽然说三人成虎太过可笑,但她自己现在也多少会有些在意和多心,今天的无量寺不一般! “诶?大人,好像不是走这边。”因为无量寺里规定,女人不能进大殿,但现在何怀安带着一行人似乎就是在去往大殿的路上,因为威严的大殿已经赫然在目。 连飞羽都凑了过来,“是啊,娘,今天好像不一样。” 何怀安稍显不自在,把孩子放回方秀一的怀里,轻声说:“有人要见我们!” 方秀一睁大了眼睛,无声地询问是谁,但何怀安给了她一个自己想的眼神。她瞪了一眼何怀安,但又看到前面引路后面跟随的几个人,穿着虽然普通,但都面无表情,身姿挺拔,步伐轻快,再往前看,大殿已经在前方处。她暗自叹了口气,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思拙安静地躺在方秀一的怀里,丝毫没有感觉到方秀一的紧张和无奈,间或还发出悦耳的童声,在这寂静无声的寺院里格外清晰。 大殿的门是敞开着的,门口还站着几个人,戒备地看着靠近大殿的方秀一几人,但是也没人阻拦。 方秀一抱着孩子缓缓踏入大殿,虽然她不信奉,但进到这样的地方,心里还是怀有几分虔诚和敬畏的。 大殿的感觉都差不多,一般都比较空旷、冷清,大殿的北边正中间矗立着一座高约八米的如来佛祖塑金身像,高大威严,佛像下面坐着一个和尚,慈眉善目的,白须都能垂到肚子上了。 方秀一又看向左手,果然正坐着她想象中的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何怀安带着妻儿跪下来磕头。 “平身吧。今日只有佛门,没有皇城。”皇帝似乎心情大好。 “谢皇上!” 待得大家站定后,几人又向皇帝的身边人行礼问好。 “惠王千岁!温大人!”惠王是皇帝的二儿子,没有被分往外地,据说是身体不好。 “何大人,何夫人!” 见过了这些贵族们,方秀一又跟着何怀安拜见无尘大师。 “见过无尘大师!”方秀一觉得自己没有多少墨水,见到这样的得道高僧,还有点底儿虚。 “久闻何夫人义举,今日得见,贫僧甚慰!”看来,跳出红尘的人对尘世俗事也是多有关注的。 “让大师见笑了!”方秀一都不知道这个大师听到了一些什么。 “何夫人不要妄自菲薄,你来这世间,总是有佛祖指引的。” 方秀一没敢说话,只是惊恐地看了看大师,她拿不准无尘说的是什么意思。 “多谢大师指点!” “我们不用多这些俗礼了,今日有幸,能听大师讲法,不如,大家就都坐下来聆听吧。”皇帝吩咐道。 “是,陛下!”众人,包括小思拙在内,全都留在了大殿内,听大师弘法。 方秀一本身对这个不感兴趣,以前除了《心经》,其他的佛法佛经什么的都没有接触过,她原想抱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皇帝怎么也不会让她们在这里的。但既然皇帝发话了,她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心里只希望小不点儿不要哭闹。 兴许思拙真的是天生性格沉稳,或是跟佛有缘,在大师讲法的过程中,居然没有任何哭闹。刚开始时,很有兴趣地盯着无尘看,慢慢地,自己就睡着了, “阿弥陀佛,看来这位小施主与我佛确实有缘。”无尘讲完了之后,看到睡得香甜的思拙,就对方秀一说,“我这里有一串念珠,跟随我多年,今日有缘,就送给令郎吧。” 方秀一有点吃惊,既为思拙,也为大师,“多谢大师,只是小儿尚年幼,怕是担不起大师的惠赠!” “无妨!只是俗物而已。” “何夫人,据朕所知,大师似乎还未曾贈于人,你就收下吧。”皇帝发话了。 “是,陛下。”方秀一接过念珠,“多谢大师!” 也真是巧,念珠刚拿在手上,思拙就醒了。 “思拙,看,这是大师送给你的礼物,来,我们谢谢大师!”方秀一将思拙托在手上,让思拙的双手朝无尘拜了拜。 思拙醒来张开嘴刚想哭,但看到无尘后,嘴咧开就笑了,然后就看到方秀一手里的念珠,一把抓起来就往嘴里喂。 众人看到后都笑了,但方秀一腹诽着,这念珠得有多脏啊! “何大人,今日既然也在,不如我们和大师一起对弈几局。”皇帝对何怀安说道,“还有你的大公子,也留下吧。” “是,陛下。”何怀安应承了下来,又看了眼方秀一。 “陛下,妾身告退!”方秀一赶紧带着飞羽和思拙向皇帝告辞。 “去吧。” “谢陛下!” 其实,方秀一最害怕的是,万一皇帝或是什么王的看上了飞羽怎么办,如果真是这样,估计何怀安也会束手无策,现在终于能远离视线了,她当然要赶紧离开。 这一次安排的休息房间,还是上次住过的,一切依旧。 “飞羽,你先坐会儿,我给思拙喂奶。” “是,娘。”飞羽此时也终于有了点生气,“娘,思拙真乖,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哭。” “是啊,真是奇怪!”方秀一给孩子换过尿布后,赶紧开始喂奶。但思拙还是一手抓着念珠不放,似乎真的很喜欢。 飞羽在一旁拿出刻刀,很自然地就开始雕刻。 “宝贝,在刻什么?” “给梓君刻一匹小马。他送了我好些东西,我想回个礼。马正好是他的属相。”飞羽手里拿的东西也就巴掌大。 “嗯,梓君这孩子太热情了!” “是啊,他给的东西虽然不贵重,但都很特别,不要还不行。”飞羽也多有无奈。 “小孩子嘛,猴性子,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会这样了。”这个程梓君,有时候跟着连自莘过府来,有时候自己带几个人就来了。 午饭时,何怀安没回来,但思远过来陪着一起吃饭。皇帝派人送过来饭菜,说是特地为她们准备的。 “思远,你们都干了些什么?这多时间!”方秀一很好奇。 “看陛下和大师下棋了!” “那你会下吗?” “娘,我只是略懂一二。” 方秀一点点头,这些人都谦虚,懂得一二,那就估计能懂个五六,也算不错。她以前看人下棋,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吃过饭,何怀安还没过来,方秀一就带着孩子们去偏殿看看方文怡。 这一次,方秀一又捐了很多香油钱,方文怡的那盏灯还在闪烁着。 “这是娘的一个朋友,对娘帮助很多,你们都拜一拜吧。” 思远和飞羽虽有疑问,但也没有多问。他们一直跟方秀一在一起,从来没听说过母亲以前有过什么朋友,但母亲既然不说,他们也不敢问。 方秀一抱着思拙,看着那盏灯,感慨万千。她从来都不知道方文怡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也想不出,如果方文怡还活着的话,孩子们会是什么样的境遇。 出去偏殿,刚好有一个小沙弥过来。 “何夫人,无尘大师请何夫人一旁叙话。” 方秀一奇怪地看了看左右,“就我一个人吗?” “夫人不需多虑,就在旁边,大师说,不会耽误夫人多少时间。” “那好,有劳师傅了!”方秀一又对思远说,“思远,你带飞羽在这里等等娘,娘过去跟大师说几句话。” “是,娘。” 方秀一带着思拙,随着小沙弥,转过前面的一扇门,就看到无尘大师正站在一座枯树下。 “大师!” “何夫人有礼了!” “不知大师有何赐教?”方秀一很诧异,莫非她跟佛也有缘? “老衲不敢当。老衲只是有一言相对夫人讲。” “大师请讲!” “小公子与我佛有缘,实乃天意。但大公子却是杀念太重。这是老衲师兄当年手不释卷的佛经,老衲一直未曾离身,就送给大公子吧,希望他能减弱戾气,放手一二。” 方秀一呆呆地拿着佛经,看着大师走远,无法反应。什么是杀念太重?!她的思远,多么光风霁月翩翩佳公子,怎么就能杀气和戾气都有了?! 她真想追上前责问,这个和尚凭什么污蔑她的孩儿?!连佛经和念珠都想一把扔到地上,但看到思拙明亮的眼睛,爱怜不舍地拿着念珠,她顿时气消了。凭什么会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影响她的情绪,她的孩儿是什么样的,她比谁都清楚,何必听一个和尚胡言乱语! 第一百二十章 无妄之灾(二) 不知道皇帝要跟何怀安说什么,这每天都见面,还没完没了的话。方秀一和孩子们都已经眯了一会儿了,何怀安才过来。 “抱歉,今天没有怎么陪你们。”何怀安一进门就赶紧把思拙抱起来,思拙手里紧握着念珠,开心地对父亲说着什么。 “没关系,也只是出来散心而已。”方秀一也不需要何怀安一直陪着,“我们能回去了吗?圣上走了吗?” “圣上刚离开。” “哦,那我们稍后再走。”方秀一可不想离那个皇帝太近。 方秀一对谁都没有说起过无尘大师的话,她把佛经藏在自己的随行包裹里,只当那个和尚说的都是妄语。 正午过后,天气稍稍转凉,思拙听着外面的马蹄声,开心地呀呀自语。 “飞羽,最近上课上的怎么样?跟朋友们处得还好吗?”最近方秀一太忙了,对两个大孩子有点疏忽。 “娘,我很好。先生讲课很生动,我们都很喜欢听。下个月,玉珏生日,邀请了我们大家。” “那就好。我最近忙于照顾思拙,对你和思远有些疏忽了,娘感到很抱歉。”方秀一每次看到思远和飞羽懂事的样子,都感觉到很心痛,“但是你们有什么不解,或是遇到任何问题,我和大人都是你们首先应该找的。” “我知道,娘。娘不必感到愧疚,我和哥哥都是大人了,能照顾得了自己。思拙还小,娘一定会像以前照顾我们一样照顾他,肯定很辛苦。”飞羽想拽一拽那串念珠,但没想到思拙握得很紧。 “思拙能有你们这样的哥哥姐姐,真是他的福气。”思远和飞羽长在苦难时期,没有父亲陪伴在旁,而思拙一生下来却是全家人的至宝,似乎都想把自己的那份欠缺都弥补在他身上。 “娘,其实能身为你们的孩儿才是我们的福气。”飞羽将头靠在方秀一的肩膀上,一边说着话,一边逗弄着小不点儿。 “那这样看来,我们可都是有福之人呢!”方秀一呵呵地笑着。 突然马车慢了下来,方秀一听到外面何怀安的声音,“前面是圣上的车队,我们慢一些。你们先安坐,我去前面看看。” 皇帝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么又碰上了! 车一慢下来,方秀一就觉得有点烦躁,但又不好发作,只好在心里咒骂着。她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窗帘飘起来,正好看到外面青翠的大山。京师和无量寺之间有一段路程的一边正好是山,还能依稀看到山路弯弯。方秀一想起来,她已经好久没有爬过山了,等秋高气爽的时候,全家人应该来这里一起爬山。 看到外面没有什么人,方秀一索性把窗帘揭起来,带着两个孩子看外面的景色。但是没看两眼,她就看到山下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轻微,若不是盯着看,根本就会忽略过去,她也没当回事。再看一眼,她还以为看错了。她竟然看到树丛里有人。 这个人穿着像迷彩服一样的衣服,颜色跟树木接近,刚才的闪光似乎就是从他身边发出的。方秀一也其实是只看到了这个人的一只眼睛,如果不是她好奇这个闪光,压根儿就看不到,现在却是她和这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飞羽,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方秀一给飞羽指了指。 飞羽也往那边看过去,脸色大变,她比方秀一要敏感许多。 “哥哥,山上有埋伏!”飞羽赶紧喊思远。 立刻,方秀一就听到外面传来思远的声音。 “娘,你们趴下。李叔,护着马车。”思远迅速吩咐身边的人,也同时射出一支箭,给前面示警。 方秀一万万没想到,居然又遇到一次意外。她一手抱着思拙,一手搂着飞羽,三人一起趴下来,离开窗口。刚做完这个动作,她就听到从山上传来一阵嘶喊声,同时还有划空的箭声。 “飞羽,不怕!”方秀一安慰飞羽,又看向自己的小儿子,居然睡着了,口水还流着! “娘,我不怕,你抱好思拙。”飞羽也看到了睡着的思拙。 方秀一想,这次的刺杀应该是冲着皇帝来的,但自己的马车离皇帝有多远,她也不清楚。她有点卑劣地想着,这些人赶紧往前面去吧!但她又想到了何怀安,刚才没听到他的声音,说不定此时正在皇帝身边呢。这些该死的刺客们,什么地方不选,偏偏要出现在这里! 外面的刀剑声不断传进耳里,而且不是有人撞击马车,就是有刀剑砍到车身上。 “你奶奶的,不想活了!”这是李生金的声音,他的声音忽远忽近,不知道怎么护着马车,因为车一直在晃动。方秀一不得不给思拙的头顶上包着一个垫子,以防碰撞。 “娘,你抓好这里!”飞羽指着床榻的腿说道,这是铁制的,固定在了马车上。 “飞羽……”方秀一刚要说话,马车一阵剧烈摇晃。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头撞在了小桌子上,幸好思拙没有碰到。 “娘!”飞羽赶紧喊道。 “你抓好,不要管我!”方秀一厉声喝道。 “李叔,你拉着车往无量寺走,冬梅冬雪,护着车,其他人,跟我断后。”思远大声喊道。 “夫人,小姐,你们坐好了!”李生金说道。 “思远……”方秀一慌了,她怎么能留下自己的孩子! “李叔,快走!”思远着急地喊道。 “哥哥,你们小心!”飞羽很冷静,这个时候,只能顾一头。 “照顾好娘!” 思远的话音刚落,方秀一就听到李生金一声大喝,然后马车动了。 方秀一眼泪簌簌地往下落,虽然还谈不上生离死别,但这种情况下,一切都是未知数。 马车还没走多远,一支箭划空而来,李生金叫了一声,方秀一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看到,李生金似乎受伤了,从车前掉到地上去了。 “生金!”方秀一大惊失色,但突然感觉到怀里的思拙动了动,低头一看,思拙睁着大大的眼睛正看着她,“乖啊……” 因为没人驾车,这匹马突然没了方向,竟然又掉头往京师的方向去了。车转得太快,方秀一三人全都被甩到了车厢上,思拙重重地撞到了方秀一的身体,可能是撞疼了,裂开嘴就哭。 “夫人,小姐!”冬梅冬雪本来骑马一直跟着,但突然马车自己狂奔起来,她俩怎么都赶不上。 “飞羽,你只管照顾好自己,把这个牢牢抓住,不要松开,听到了吗?不用管我!”方秀一看到了飞羽脸上害怕的表情,这么小的孩子! “娘,我们会死吗?”飞羽哭了起来, “当然不会!听娘的,抓好!一定要抓好!”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方秀一都想把飞羽抱在怀里。 前面有人群在厮杀,马还知道躲避,但也导致马车忽然变向,方秀一和孩子们一再被撞到车厢上,床腿成为救命稻草。 “娘……”方秀一听到思远的喊声,透着一股绝望。 失控的马能跑出来生平最快的速度,左冲右突,方秀一感觉自己都要散架了,全凭思拙在支撑着她。 方秀一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敌人,连冬梅冬雪都要狙杀前来砍杀她们的人。 “飞羽,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记住,首先自保。听到了没有?”方秀一郑重地交代着。 “娘……”毕竟才十三岁,平日里再稳重,飞羽此时也慌乱和害怕了起来。 “娘!”车窗外突然传来思远的声音。 “思远!” 思远几次想跳上马车,但都不能成功。 “思远,接着思拙!”方秀一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拼尽全力抱着思拙,抓住车窗,将思拙抱在窗口,“救了思拙再来救我们!” 就在那一瞬,方秀一也看到了外面的状况,她也分不清都是哪一边的人,全都在拼杀。 方秀一知道对思远来说,她的安全远比思拙要重要,所以她根本不会给思远犹豫的机会,直接把思拙的半个身子递到了窗外,逼迫思远不得不一手执缰一手将思拙给扯了出去。 看到思远被接了出去,方秀一立刻感到自己已经没了力气。 “飞羽,趁现在平稳了一点,你从前面跳下去。一定要果断,千万不要犹豫。快!”现在这种情况,不能靠别人来救援,只能靠自己了。 “娘,我怕……”飞羽不敢动。 “快点!”方秀一突然间又有了力气,她一把抓住车门,一把将飞羽扯了过来,“快跳!跳下去时,记住双手抱头,落地后赶紧往前打滚。” “娘!” “你先跳,我跟着跳!”方秀一很着急,她已经没力气了,“快啊!” “不,我要跟娘在一起!”飞羽死活不跳,反而搂着方秀一。 方秀一耳里听到外面的厮杀声,马蹄急速的奔跑声,还有这马车快散架的声音,突然心生悲愤。 “好,我们一起跳!”方秀一顾不得安慰飞羽,拉着飞羽挣扎出马车,趴在车辕上,还谈什么跳,能滚下马车就已经是造化了,“记住,双手抱头!” 方秀一拼命把飞羽拉到边上,“记得滚!”然后一把将飞羽推了出去。 正好旁边是草丛,方秀一看到飞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思远也赶来了,她整个一松懈,闭着眼,手动也不能动了,想翻身下车也做不到。 马车的轱辘撞上了一块大石头,车身一倾斜,方秀一顺势被甩了出去,她刚才还教飞羽要双手抱头,要往前滚,但她此时却做不到,浑身虚弱得就像棉花一样,力气早就耗尽了。 方秀一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身体一震,她感觉五脏六腑也差不多要被震出来了,右腿似乎撞到了什么,一阵剧痛传来。她伸了伸手,似乎还能动,但身体却无法移动。 她睁着眼睛,看到思远骑马往她这边跑,再往后看,有人似乎要抓住飞羽。 “思远,快去就飞羽!”方秀一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只觉得嘴里有什么东西往出流,应该是血吧。 飞羽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往那个人身上猛戳,是刻刀吧!然后她又看到了两匹马飞奔而来,其中一个人一刀砍掉了那个坏人的头,然后一把拉起了飞羽放到马上。 这是谁啊,她要怎么去感谢这个人救了飞羽?思远越来越近了,怎么不见他手里的思拙,思拙呢? 方秀一最后的意识就停留在了对思拙的担心上。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无妄之灾(三) 方秀一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她能听得见声音,有喊声,有哭声,她能感觉得到疼痛,左腹、腿特别疼,但她就是说不出话,睁不开眼睛。她想自己应该还是活着呢吧,有一阵陷入昏迷什么都不知道,有一阵却又能有感知。不论如何,她想活在这个世上,有她的儿女,有她的朋友,还有她的丈夫。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秀一又感到了疼痛,又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没想到她能听到自己的喊声了。 “秀一,你醒了!”方秀一听到是何怀安的声音。 方秀一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景象有些模糊,也有些刺眼,她直觉又闭上眼睛。 “小桃,拉上窗帘!”何怀安说完后,赶紧扑到方秀一身边,“秀一,你能听得到我吗?” 光线暗了下来,方秀一又睁开眼睛,眼前的人清晰了一些,正是何怀安。一脸憔悴。 “大人!”方秀一喃喃喊道,但声音非常低,而且嗓子还有些痛。 “你真的醒了!”何怀安很激动,“先别说那么多,我给你喂水喝。” 山杏赶紧端过来水,何怀安把方秀一的头稍微垫高了一点,“你的肋骨断了两根,小腿骨折,暂时不能乱动。不过,你放心,问题都不大,现在只要静养就可以。” 方秀一说不了话,就静静听着,她对自己的受伤没多少担心,只要活着就好,而且现在的生活环境,让她养个伤还是绰绰有余的。她一边慢慢喝着何怀安喂的水,一边听何怀安说话。 “大夫说了,这都能只好,以后痊愈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何怀安一点一点地都讲给方秀一,“孩子们,你也不要担心,都很好。飞羽当时也没受伤,就是额头有点擦伤,已经用药了。思远也没事,思拙由长宁看着,我找了一个奶娘帮衬着。” 方秀一困难地点点头,飞羽没受伤就好。 “多长……”方秀一继续问。 “你躺了有七天了。不过府里一切都很好,有飞羽管着。”何怀安喂了水之后,又说道,“你现在不能动,凡是骨折的地方,大夫都复位固定了,你要是想方便的话,就在床上吧。” 方秀一大囧,这怎么能成?! “秀一,我知道你不愿意这样做,但是你若乱动,就可能会错位,就要重新接骨复位,容易出意外。你就忍几天吧。”何怀安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这个床是特制的,你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方秀一从来没想到,自己一个健全人,竟然会有这么一天,躺在床上解决生理问题,还由一个男人来服侍。 好不容易克服了自己的不自在解决完后,方秀一满脸通红地想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但手上竟然连抓住被子的力气都没有,这让她更囧。 “娘!”不一会儿,飞羽和思远就跑进来了。 方秀一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飞羽就已经抱着她的一只胳膊哭了起来。 “乖,不哭……”方秀一费力地说着,她更想把孩子抱在怀里。 “娘!”思远跪在床前。 方秀一大急,赶紧看着何怀安。 “思远,赶紧起来,你娘会不安的。”何怀安知道方秀一的意思。 思远眼睛红红的,但又忍住没有哭。 “飞羽,也不要哭了,你看把你娘急的。” 飞羽啜泣着抬起头,红肿着眼睛,右边额头有一块擦伤,现在看来还有些血印子。方秀一心疼地想抚摸一下飞羽,但也做不到。 门外紧接着就响起了孩童的声音,云娘抱着思拙走了进来。 飞羽和思远赶忙让开,云娘一看见方秀一,眼眶一红。 “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来,这几个孩子估计就熬不住了。”云娘把思拙抱到方秀一眼前,没敢太靠近,怕碰撞方秀一,“思远和飞羽每天都守在这里,长生请了奶娘,但思拙怎么都不肯吃奶,哭得连呼吸都困难了,没办法,就断了奶。” 方秀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思远的自责,飞羽的忧心,思拙的开心,她全看在眼里,尤其是思拙,巴着巴着要她抱。这么小的孩子,断了奶,营养怎么跟得上? “你也不要哭了,好好养好身体,比什么都强。”云娘抱着思拙,让他碰了碰方秀一,但思拙看到母亲没抱他,嘴一咧,拼命地哭,“我看我还是把思拙抱走吧,免得大家都心酸。你也看到了,就是为了孩子们,你也要养好伤,早早康复了,孩子们也不受罪了。” 云娘说着说着,眼泪也往下流,“你说你……” 最终,云娘也没把话说完,就出去了,思拙的哭声也渐远去。是啊,好好一个人,差点就没了,真是苦了这一家人,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好了,你们也回去吧,你们的娘今天能醒来,大夫说就没事了。现在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吧。”何怀安想擦干方秀一的眼泪,但总也止不住。 “娘,我和哥哥都搬回这里了,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再搬出去。姑姑带着思拙住在姑姑的院子里,不过,白天大部分时间也都在我的西厢房里待着。娘有什么事,就让丫鬟们找我们。”飞羽细细地说着,但在看到了方秀一担心的眼神后,又说道,“我这点伤根本没事,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娘不要担心。” 方秀一点点头,又看向思远,“乖!” 思远抓住方秀一的手,“我知道娘的意思!娘好生休养,等娘身体好了,我带娘去打猎!” 方秀一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思远在说违心的话,思远认为都是他保护不力才导致她受伤的,但为了让她安心,又假装得不在意。 孩子们走了后,何怀安帮她躺好,“你先睡一会儿,不要劳累。” 方秀一不想就这么睡下,挣扎地说道:“给我说说!” “好吧,我给你说说当时的情况,否则你也睡不好。”何怀安有点无奈。 “我当时正跟在陛下身边,突然一阵骚动,我担心你们想往回跑,但路被匪徒们拦住,我冲不过去。后来,匪徒被灭掉一些之后,我才有机会赶过去,没想到正好看到你坐的马车狂奔过去。 “我就骑了马,想追上马车,但马发狂了,根本追不上,很快就看见飞羽和你从车上摔了下来。看到你的情况非常不好,陛下身边的太医及时清理了你口鼻里的血,先是看出你小腿骨折,给你复了位,固定好,然后赶紧往回赶。 “回来后,你还是昏迷,太医又给你仔细检查,发现你又断了两根肋骨,才又给了接好固定住。幸好没有其他致命的伤。” 方秀一还想知道更多,但困意马上席卷而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方秀一觉得比上一次好了许多,何怀安告诉她已经又过去一天了。 “这一次,陛下让太医住在府里,让他看看再说,你这几天都没有发烧,太医说没有大碍。”何怀安帮方秀一解决了人生大事后对她说。 “我这一次也感觉好了一些。” 太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认真仔细地对方秀一了进行了复查。 “何夫人的骨头复位得很好,没有错位,也没有再吐血。就按着我开的方子继续休养,七天以内,不要动。我在府里再住七天。七天以后,如果恢复得不错,就可以慢慢翻身,动一动。” “多谢太医!” “何大人不必言谢。养伤,主要靠养,请何夫人放宽心,不要郁结,也不要着急,配合吃药,我再教你身边的人一些按摩的方法,伤口自己好得快!” 方秀一知道,自己这么长达半个月都不能动弹,胳膊腿儿的机能肯定受影响,有人按摩疏通着,才不会导致无力。但她没想到,学习按摩的人不止石妈妈一个人,因为给她按摩的人除了石妈妈外,还有何怀安和飞羽。 “大人,让石妈妈来就可以了,你政事繁忙,最近又一直陪着我,太过辛苦。你也听太医说了,我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你就不要再给我按摩了。”方秀一很明白何怀安的想法,他和思远一样在自责,没有照顾好她和飞羽。 “不影响,那些杂事都很简单,我抽空就做完了。”何怀安一边揉捏着方秀一的胳膊,一边说道。 飞羽过来给她按摩腿时,方秀一又对飞羽说:“乖,我真的没什么,只是断了骨头而已,太医都说了,过一半个月,这骨头就长得差不多了,再养一养,就跟正常没两样了。你每天雕刻,这个手很重要。娘身边又不是没有人,听话,你看,娘现在说话都已经很大声了,说明力气都有了。而且,太医还天天来看着,说我养得很好。再过几天就能动弹了。” 飞羽开始没说话,把方秀一的腿和胳膊就按了一遍,甚至还给擦了后背,然后才说:“娘,我就是过来给你按按,又没多做什么,这件事跟其他事都不冲突,你不用担心。” 说完,飞羽还笑了一声,“哥哥还想过来帮娘,但被爹爹拒绝了。” “你哥哥啊,就是心思太重,这点伤算什么,三四个月后就痊愈了,他自责什么?” “娘,你就不要说哥哥了,他心里也不好过。不过,娘,你知不知道,那天,哥哥把思拙给谁抱着了?” 这两天,因为药里有安眠的成分,方秀一清醒的时间不是很多,整个时间的过程,她了解得并不彻底。飞羽这么一说,她就想起来,那天昏迷前,她看到思远是一个人奔过来的。 “你快说,思拙当时给谁了?” “哥哥当时一看我们的马车不受控制了,心里一急,正好看到路过陛下,就把思拙放到陛下怀里了。”飞羽“呵呵”地笑着。 方秀一也惊讶了,思远竟然能想到这一招,虽然说刺杀是由皇帝引起的,但皇帝身边最危险也最安全。 “唉,你哥哥他,做事真是出人意表。” “当时大家都被娘吓坏了,都没人理思拙了。回到府里才想起来,思拙还在皇上那里,爹爹刚要去接思拙,温大人就把思拙送回来了。” “对了,飞羽,那天我依稀看到有人救了你,是怎么回事?”方秀一当时心系飞羽,直接忽略了有人脑袋被砍的事实。 飞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当时按照娘说的,就地一滚,也没受伤,但一个坏人过来就想抓住我,我用刻刀在他身上拼命刺了几刀,正好爹爹和温大人赶过来,是温大人杀了那个坏人。” 方秀一能想象得到,飞羽一个女孩子,刚才马车上跳下来就被人抓住,是多么恐惧惊慌,然后又目睹人的脑袋被砍掉,心里一定非常难受。 “乖,当时吓坏了吧?不要怕,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能改变,但我们不要回避。看人掉脑袋是很恐怖,但你就当是看了个杂耍吧。你想一想啊,这世上,还有多少人都没机会近距离看人掉脑袋呢!” 许是方秀一故作轻松的语气和表情,让飞羽感到了放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娘,你是不是也害怕?” 方秀一白了一眼飞羽,“开玩笑,掉脑袋又不是吃饭喝水,一般人怎么能不害怕?!” 飞羽听罢,被方秀一给逗笑了,开心地哈哈大笑,但是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方秀一爱怜地摸着飞羽的手,这么小的孩子,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而且还就发生在眼前,自己的母亲也受了重伤,差点死了。这么多天,全家人的关注都在方秀一的身上,谁也没时间和心思去安慰小姑娘。 任由飞羽哭了一阵,方秀一才说:“乖宝,我知道你很害怕,想哭就哭吧。” “娘,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后来越想越害怕,但又找不到人说话,晚上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有人头在滚来滚去,还睁着眼睛。”飞羽哽咽地说道。 “这很正常,你要是不害怕,那才是有问题了。”方秀一说道,“飞羽,你知不知道,上次你爹爹受伤那次,我看见冬梅杀了人,后来也做了很长时间噩梦。我们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害怕又不丢人,这不,说出来就感觉会好很多。” “嗯。” “还有啊,如果你觉得说得还不够,可以写出来,情绪总要宣泄,否则容易郁结,对身体不好。”方秀一说着说着就开始幻想起来,“你把这些都写得详细一些,最好写成鬼故事,然后让你爹爹给你找人印刷成书。” “娘,这也可以啊?” “当然,有什么不可以的,写好了之后先让我看看,是不是够恐怖。”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朋友谈心 七天以后,太医检查罢,说道:“何夫人恢复得非常好,骨头也长得不错,现在可以进行缓慢的动作了,但还得继续按摩。切记,动作一定要轻缓,肋骨处疼痛是正常的,不要多虑。” 太医又给开了好多药,才离开尚书府回宫了。 “你们看,一切都挺好的,不要那么担心。”方秀一笑着安慰一屋子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担心的表情,“你们再这样,我还以为要给我开追悼会呢。” “瞎说什么!”云娘立刻阻止方秀一胡说八道。 “是是是,我瞎说,但你们也好歹高兴一些吧,太医都说我没事了,还能动弹了呢!” “好,我们都高兴。既然太医说没事了,我扶你起来坐一会儿吧。”何怀安过来把方秀一轻轻扶了起来。 “哎呀,以前从没觉得坐着竟是这么舒服的事情!”方秀一靠在靠枕上,感觉就像获得了新生一样。 “娘,爹爹还准备了轮椅,每天,我来陪你出去走走。”思远说道。 “好啊好啊!”方秀一又看到跃跃欲试的思拙,但她又不敢抱,太医说如果再次骨折,就没那么幸运了,“云娘,我摸一下思拙。” 云娘还有点犹豫,这些天,她根本不敢让思拙太过靠近方秀一,就怕出意外。 “没事,云娘,我就摸一摸,不抱他。” 云娘这才慢慢靠近,方秀一摸着思拙的小手小脚,摸着思拙的脸,她才感觉一切那么真实。 “思拙真是好养,不吃奶了,还是这么壮实。”方秀一看到思拙一点也没营养不良。 “这小家伙,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也不哭闹了,吃饭吃得特别好,一点都不挑食。”云娘开心地说着,就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那天说的食谱,都给吃着呢吧?”因为断奶太早,方秀一怕营养跟不上,就让厨房加了些鱼肉泥,还有把牛奶稀释后给思拙喝。 “都吃着呢,一切都很好,你不要担心,赶紧把自己养好。” “辛苦你了,云娘!” “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 “一家人才应该感谢,如果没有你们,我哪会恢复得这么好?!” “娘,我给你洗个头发吧!”飞羽看到方秀一披散着头发,想给她整理一下。 “好啊,再不洗,我会抑郁的!”每天顶着个又痒又油的头发,心里真的很膈应。 又过了一段时间,太医来复诊。 “何夫人的恢复力真是惊人,现在,肋骨差不多痊愈了,但也要小心一些,只是这个腿骨骨折,再过一个月,就能用拐杖行走了。” “还是太医的水平高!” “我的水平自然是高,但也需要你的配合,否则一切都是屁话!”看着仙风道骨的,说话却很糙。 “我一定全力配合,我要是再不好,我的孩儿们都病倒了!”方秀一还真没有夸张,思远和飞羽每天能来看她好几次,两人挣着推她到外面放风,思拙每次过来就眼巴巴地想让她抱。 “何夫人是有福之人,这点伤不在话下。” “多谢太医。” 太医走后,方秀一赶紧说:“云娘,快把思拙抱过来坐我腿上。” “能行吗?” “就坐一坐,不干别的。” 方秀一让思拙面朝前坐在她腿上,既能抱着孩子,也不会让他碰到自己的腹部。 思拙似乎知道自己的娘亲身体好了,坐下后,开心地两手直晃动招摇,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似乎在告诉每个人:他母亲能抱着他了! 方秀一感动地连连亲着思拙的脸,连这么小的人儿都如此敏感! 嬉闹过没一会儿,何怀安就把人都撵走了,理由就是要让方秀一休息。 “大人,我已经好多了,就是还不能走路,你也不让他们多陪我一会儿!”方秀一看到立刻空荡荡寂寥廖的房间,心生委屈。 “你一直卧床,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太劳累,过几天开始,按照太医的指示,加强锻炼,然后就能多跟孩子们在一起了。”何怀安把方秀一抱到床上躺下,安慰着。 方秀一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忍着,何怀安说的很有道理,她不能因为一时的愉快而拖延或是加重了病情,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以不用久卧于床了,方秀一就坐在轮椅上开始了简单的训练。从两只胳膊的简单挥动到沙袋举重,让胳膊的力量慢慢恢复,另一条腿每天做一些踢腿动作。这些简单的运动,让方秀一觉得自己终于是个人了,尤其是能自己解决生理问题了,心情更好,身上的病痛她都觉得减轻了不少。 等到能用拐杖时,天气已经到了秋天了,非常凉爽,方秀一没有了那种燥热的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也迎来了第一个慰问的人。 “自莘,你这是……”方秀一惊住了。 “别这样看着我!预产期在十一月份。”连自莘挺着个肚子来了。 “你、你也不早点告诉我?!” “我是想早点来看你,但何大人早就放出话,谢绝所有人探访!连我也不让来!” “怎么会这样?我都没听人说起过。”方秀一有点委屈,“不瞒你说,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来,我还以为你也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是有很多想法,但我没有。”连自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你呀,看起来长得也普通,出身也不好,但怎么就能在京师掀起这么多的风波来?” 方秀一一听,顿时兴趣来了。最近,何怀安都不让丰年和招弟进来了,怕影响她休息,她什么都不知道。 “又有风波?快快快,说来听听!” “还能有什么,就是些无稽之谈!因为陛下这次遇刺,京师的人都说是你的运道不好,连陛下也不能幸免。你想,这谁还没想法!” “唉,我就知道会这样!”方秀一有点愤愤不平,这又不是她的过错,怎么不说那个该死的皇帝连累了她! “而且,还连带着把以前的事情都翻了出来,你呀,又一次万众瞩目了!”连自莘好笑地说着,她对这些根本就不在乎。 “那你也不嫌弃,不怕我给你带来霉运?” “相信这些的人,都是愚蠢的人,给自己找了些借口而已,我才不信。你看,自从跟你认识,我的好事也不断呢!”连自莘虽然高傲,但此时神情也流露出小女人的表情。 “是啊,你现在掉进蜜罐里去了!满面春风!” “不比你!现在满京师的人都说何大人把自己的夫人捧上了天。” “不说这些了!你身体怎么样?反应重不重?辛苦不辛苦?” “有点辛苦,吃不好,总想吐,看见什么都很烦。”连自莘皱着眉头说道。 “让府上的厨房换一下食谱,做得清淡一些,另外再做一些腌菜,刺激一下胃口,吃得不好,会影响胎儿的。” “我知道,正在努力吃饭,即使不为自己,也要为着孩子想。” “是呀,你养好了,孩子才能好!” 可能是连自莘的做法让人看到了,有心人自然也跟着前来探望。只是,方秀一没想到紧接着来的竟然是顾准的长女顾琪芳和她的朋友白夫人。 “何夫人!” “齐夫人,白夫人!”看到顾琪芳,方秀一还是有几分诧异的,毕竟她能感受到顾夫人对她的霉夫人的称号还是很在意的。 “好日子不见,何夫人气色更胜于前!”顾琪芳说道。 “是吗?谢谢!”从那个铜镜里,方秀一也看不到自己的气色,谈不上好坏。 “这是一些平常的补品,还请何夫人不要嫌弃。”顾琪芳将两人的礼物拿了出来。 “你们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感谢了,还让你们如此破费。” “谈不上什么破费,都是寻常东西。”白夫人也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多谢!”方秀一让山杏把东西收下去。 “听闻何夫人受伤,早就想来探望,只是何大人不允。昨日听说程夫人来过了,所以我们今日便相伴过来,希望不要扰了何夫人休养。”顾琪芳说。 “没有没有,我还盼着有人来跟我说说话呢。” “一直都说要到府上感谢何夫人,但也总不得空。”顾琪芳说道。 “我又没帮过你什么,哪里敢担得起你的谢意。”方秀一就纳闷,顾琪芳总说要感谢,但是为何致谢,她一无所知。 白夫人看了眼顾琪芳,然后替她说起一些事。 “唉,说来话长,既然琪芳不便言说,我替她说几句。”白夫人可能是因为自家大人的境遇好了,她的自信也多了不少,“也不怕何夫人笑话,我的事呢,何夫人也知道了。只是琪芳确实因为何夫人的点拨才有了转机。 “以前,琪芳生了一个女儿,齐家并不大乐意,琪芳也有点为难。没过多长时间,齐家就张罗着给齐大人纳妾,琪芳不乐意,于是齐家就经常为难琪芳。那段时间,琪芳过得很是艰难,孩子小,她还要管着一大家子的日常。” 白夫人说起来也是一脸愤慨。 方秀一有点吃惊,按理说,顾准是朝廷大员,顾夫人看着也是比较强势的人,怎么顾琪芳会遇到这样的事情,难道齐家不给顾家脸面?但是她又不好相问。 “真是让何夫人笑话了!”顾琪芳接着说,“那年,何夫人到顾府赴宴,我那时正郁结于此,但听了何夫人当时说,能为自己孩子做的都不艰难,再看到何夫人当众那么维护何小姐,我才想到,自己是有多懦弱,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好。 “我也不怕家丑外扬,当时,我只是想着如何将外子的心收回,对孩子就疏忽了许多,但自那以后,我看到意菊每天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心里一阵酸涩。何夫人说得对,既然生了孩子,就要对孩子负责,把一切都做到最好。我突然间有了新的想法,那就是培养我的孩子,让她以后不要重蹈我的覆辙。不就是纳个妾的小事嘛,我连着给他纳了三个,还给他抬了一个侧室,只要齐家能负担得起,随便养随便生,我的女儿,他们谁也别想欺负!” 这可能是顾琪芳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起这样的事,语速较快,说到激动处,脸色都发红,但明显是那种精神奕奕的红。 说完,顾琪芳还有点不好意思,“我现在觉得心情很舒畅,不像以前,每次看到他们,我就觉得堵得慌。” “这就对了!你活得好,你的孩子才能活得好,她正是需要你的时候。”方秀一很高兴顾琪芳能想得开,“不过,你还这么年轻,做出这样的决定,真是太为难了!” 顾琪芳眼眶一红,都已经蓄满了眼泪,但硬是没有流出来,“对握不住的东西,没必要留恋,也不必强求,委屈了自己,也为难了别人。不过,你们也不要为我担心,我跟意菊现在过得很好,那个孩子,年纪小小的,就很有主见,和我小时候不一样。” 方秀一听到后想到,可能是顾夫人太强势,或是曾经忽略过顾琪芳,这才导致顾琪芳以前做事拖泥带水,想委曲求全,现在虽然能做到这一步,但以后的人生太漫长,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你呀,能做到这一步,真的不容易,但你也要想好,既然迈出了第一步,以后就只要走到底了!”在这个年代,女人哪有什么选择权。 “我明白!”顾琪芳沾了沾眼角,点点头,“我手里还有一些产业,就准备留给我和意菊,齐家一厘一毫也别想占了去。” “就是这样!他们对不起你在先!”白夫人也替顾琪芳撑腰。 方秀一觉得既欣慰又心酸,能不依赖男人确实事件好事,但在这个年代,丈夫不负责,妻子却要承担起所有的委屈和不平。她更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何府成为飞羽最坚强的后盾,男孩子受点委屈不怕什么,女孩子要是受委屈了,那才是让人心疼,以后即使是思拙,也要把姐姐当成最重要的保护对象。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思拙半岁 之后,也有人来看望方秀一,但也就那么几个人,顾夫人和吴夫人,不过,那个安夫人虽然人没来,也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顾夫人和方秀一的话越来越少了,似乎全看在何怀安和顾准的面子上才过来。倒是吴夫人很担心地问东问西,还一再叮嘱方秀一注意休养。 不论顾夫人的态度如何,方秀一也是感激的,只是很遗憾这些虚妄的东西竟然影响了她们之间的交往,很是无奈。 八月底,是陆雁明及笄的日子,思远送飞羽过去庆祝了,飞羽还是陆雁明的赞者,早早就走了。方秀一腿脚不方便,就留在府里。 晚上吃饭时,大家就坐在一起说话。 “爹爹,娘,我总觉得雁明姐的父亲今天并不是很高兴。”飞羽说起来她白天在陆府的见闻。 “何以见得?”方秀一没觉得有这样的事情。 “那我先问爹爹,如果是我及笄,爹爹要怎么做?” 何怀安似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还真是想了一下,“那当然宾朋满座。” 方秀一觉得,何怀安可能智商真的高,但这个表达真的有问题。 “你爹爹的意思是,到时候一定要遍邀亲朋!” “是啊,但雁明姐的父亲并没有邀请多少人来,而且,他看起来也很敷衍,连笑都很少。”飞羽替陆雁明抱不平,“你也看见了吧,哥哥?” “我不评论陆员外,但若是爹爹,那天肯定笑得能倾国倾城!”思远不说还罢,一说真的是惊天动地。 看到何怀安脸上的表情,几个人哈哈大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当面调侃何怀安的容貌,而且还是持重老成的思远。 “对了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陆府的那个假山?”方秀一突然又想起了这个。 “看到了!那个假山真有意思,摆到主院里,大白天看着都觉得黑黢黢的。”飞羽看来也不喜欢那座假山。 “哪天去建议让陆员外把假山搬掉得了,太压抑了!” 何怀安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开口了,“那天,我把府里所有地方都开放,铺上红毯迎宾,给每一位宾客准备一份礼物,我邀请京师最好的师傅给飞羽做衣服。” 敢情,何怀安这会儿一直在想怎么给飞羽办及笄礼,几人顿时大笑,连思拙都好像听懂了一样,也跟着拍手大笑。 “大人,及笄礼这么隆重,那飞羽出嫁怎么办?”方秀一亲了亲思拙,问道。 何怀安再一次呆住了,他根本没考虑过这么遥远的事情。 方秀一的身体好多了,何怀安便没有时刻紧跟,而是把精力又放在了思拙身上。 可能是由于何怀安没有经历过思远飞羽的出生和成长,所以就想在思拙身上弥补。每天下了早朝,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思拙,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也不管思拙压根儿就听不懂。然后再抱着思拙去分别看过思远和飞羽。反正,只要他有空,大部分时间都给了思拙。 也正因如此,加上思拙的满月礼和百日都没有举办,何怀安非常重视思拙的半岁礼。早早地,他就下帖给所有要邀请的人,府里也早就开始了布置,连一家五口的衣服都是赶着新缝制了两套,不过,思拙的衣服,在方秀一的坚持之下,没有让外人做,而是她和云娘一起完成的。甚至,还给方秀一、飞羽和云娘、陆雁明每人都新打制了两套首饰。 方秀一也没有太辛苦,主要是带着思拙,其他的事情,都是何怀安带着两个大孩子在办理。 等到思拙半岁那天,何怀安带着思远去了外院招呼客人,听招弟说,人特别多,都送了好多礼物。但是,来内院的夫人却很少,只来了安夫人、将军夫人、顾夫人、吴夫人、连自莘、顾琪芳、白夫人。飞羽的朋友倒来了好几位。 招弟和丰年两头跑得多,表情也不善管理,所以方秀一也看到了她俩脸上很明显的落差。 “跑什么跑?就在这里待着,有点眼力见儿,这么忙!”山杏低声训斥两人,她也看得出内院的冷清,但她要维护自家夫人的尊严。 “没事,让她们说吧,多热闹的。你家夫人还没那么小心眼!”方秀一好笑地看着山杏一脸严肃的样子。 “夫人,我推你过去吧。”丰年赶紧过来要扶方秀一去接待几位夫人。 “等会儿,这么毛躁,夫人的毯子还没拿!”山杏嗔怪丰年道。 方秀一微笑地看着这一切,这才是生活,都是那么鲜活! 因为人不多,方秀一就把人都招呼在前厅里了。大家也都知道她不太方便,在飞羽离开去接待自己的朋友时,她们干脆就自己招呼自己,和身旁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方秀一进去的时候,她们正在聊连自莘肚子里的孩子。 “你呀,已经有一个男丁了,就赶紧生个闺女,先凑成儿女双全再说。”将军夫人说道。 “夫人说得是,我和外子也是这么想的,女儿也贴心。”连自莘怀孕已经到了后期,肚子也大了,本不应该出门赴宴的,但她了解方秀一的处境,怎么也要过来捧个场。 “可不是?!女儿就是比儿子强多了!”将军夫人的话可能不太合主流,有人点头称是,有人不置可否。 “是啊,真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我家的姑娘就是全家人手心里的宝贝,谁也舍不得说半句不是。”方秀一笑着接了话。 “何夫人,你来了?”顾夫人起身问道。 “感谢你们能参加小儿的半岁礼。原本计划是过百天,没想到现在过成了半岁礼。” “何夫人不必客气,原本就是要来参加百天的,只不过拖延了些日子,现在正好,孩子长大了,也好带了。”安夫人说道,神情很安稳平静,似乎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 “是啊,平日里大家都难得一见,今日没想到还趁机凑到了一起,聊得甚是投机。”将军夫人也和道。 “蒙各位不弃,今日的何府确实蓬荜生辉。为了感谢大家,何大人和我早已经准备好了礼物。”方秀一让几个丫鬟捧过来几个盒子。 “这怎么说的?难道,我们来府上赴宴,还有礼物收?”连自莘奇怪道,事先方秀一也没告诉过她。 “当然,你们能来,我们都感激不尽,特地给每位来宾都准备了礼物。”方秀一让丫鬟把盒子一一奉上,“还请见谅,我行动不便,不好亲手送上。” 几位夫人面露诧异地看着盒子,盒子都是清一色的檀木荷叶连枝纹。 “你们不放打开来看看,是否喜欢。” 几人面面相觑,“这还是第一次当面打开礼物呢,真有点不好意思。”顾夫人笑道。 “这里也没外人,就打开来看看,不妨事,凡是总有第一次。”连自莘其实很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那好吧,我也有些好奇。”安夫人第一个打开了盒子,“啊!” 其他几人顾不得自己手里的,都纷纷看向安夫人。安夫人把东西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这是梅花吧?”送给安夫人的是用红宝石雕刻而成的梅花压襟,下坠紫青色流苏。 其实每个女宾的礼物都是压襟,只是花色和形状不一样。 “你们看,我的好像是茶花!”顾琪芳也不顾自己年龄辈分小,惊喜地晃动着手里的白玉茶花。 “真好看呢!” 每个人都打开自己的盒子,连自莘的是绿玉翠竹蓝色流苏,乍看之下,真是青翠欲滴。将军夫人的是白玉兰花压襟,顾夫人的是蓝宝石绣球花,白夫人的是黄玉美人蕉,吴夫人的是红色丁香花。 虽然这些夫人对宝石并不稀罕,但方秀一此次送的礼物,不在名贵,而是取巧,很别致,很少有人送压襟这种礼物的。这些压襟,是飞羽设计,让别人做成的。 “这样的东西,实在别致,我很喜欢。谢谢何夫人!没想到来府上还收了这样一件称心的礼物。”安夫人说道。 “是啊,真的很好看,真想现在就挂上看看。”连自莘在身上比划着。 “这么看来,你今儿穿的是黄杉,正配翠竹,你不妨挂上看看。”将军夫人建议道。 连自莘赶忙让身边的妈妈过来给她挂上。 “没想到,你刚才看起来还蔫蔫的,被这翠竹一衬托,倒真是添了不少光彩!”安夫人调侃道,但她说得也没错,这绿色还真是能提人。 正高兴间,奶娘和丫鬟把思拙抱了过来。虽然思拙不吃奶娘的奶,但为了多一个人照料,何怀安就把奶娘的家人都接到府里外院住下,一方面是帮着照顾思拙,一方面是按照方秀一说的,不要剥夺了人家的母子情。 “是叫思拙吧?快抱过来看看。”将军夫人说道。 “是的,叫何思拙。” “这才多长时间不见,又长大了不少呢!”顾夫人逗弄着孩子。 “那可不是?孩子现在正是变化快的时候。” 几人轮番逗着思拙,小家伙也不认生,煞有其事地跟每个人呀呀几句。 “这孩子,一点儿不认生,你们带的很不错呢!”吴夫人说。 “是啊,而且,你们看他,真会长,五官看着像何大人,但气质上像何夫人。”安夫人看了看孩子,由衷地说道。 方秀一也不知道孩子长得像谁,每天都在身边,反而没有旁人看得那么清楚。 “真的是啊!第一眼看长得像何大人,再一看就像何夫人了!” 几位夫人一时之间都在热衷讨论思拙的长相,思拙干脆吃着手,任大家讨论,很是平静,一双肖似何怀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真让人喜爱呢!” “是啊是啊。” 方秀一看到思拙那么神态自若地面对众人的打量,心里满满的骄傲,这么点儿的小人儿,已经能坦然面对品头论足了。 看着热闹的场面,方秀一又想起了云娘,今天陆义北和陆雁明都过来了,但云娘还是坚持不出现于人前,此时就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后院,说是要给思拙再做个小被子,眼看着天要冷了。 其实,云娘现在看起来,除了身份之外,周身气度没有一处不让人感慨的,不论怎么看,都更像是出身于世家,甚至比何怀安和飞羽都更贵气逼人,但就是不外出,一般就在陆府和尚书府两边活动。 等宴会结束,所有宾客都送走了之后,一家五口人又坐到一起交流心得。 “娘,我有礼物送给弟弟。”飞羽说。 “我也有。”思远说罢,直接拿了出来,“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就用手里的金子给思拙打了一副金手镯。” “快让我先看看。”方秀一接了过来,“真不愧是属猪的,这上面全是小猪。” 两只金手镯,外刻的是思拙的名字,里面一圈刻的是小猪,方秀一数了数,竟然多达六只。 “来来来,思拙,我们戴上看看!”方秀一想把手镯给套上去,“哈哈哈哈,这么大!思远恐怕是想着,这一件礼物能顶好几年呢吧?” 思远不相信,拿过来自己亲手戴,还是往下掉,“我给师傅比划的就是思拙的小胳膊啊,怎么就大了呢?” “那你没说是给半岁的孩子戴的?” “没有,我觉得我能比划出来。” “我看着挺好,以后长大了慢慢戴。不如思远以后每年就送给思拙一副金手镯吧。”何怀安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这金子成色不错!” “那也行,免得我以后每年都要费心给他想礼物。” “你们这些男人,真是单线条!”方秀一好笑地说道,“对了,飞羽,你的呢?” 飞羽的礼物用一个漂亮的荷包装着,“娘,你帮思拙看看吧。” “不用看也知道,我们飞羽的礼物要比思远的有心多了!” 飞羽送的是一枚青玉貔貅挂件,尺寸不大,但很可爱。 “这是我自己做的,不过,可能也和哥哥的礼物一样,思拙用不上!”飞羽自顾自地笑道。 “用不上,也给思拙攒着!”方秀一戳着思拙的肚子,“是不是啊,思拙?” 思拙满嘴的口水,咧着嘴笑着。 “对了,爹爹,娘,今天温大人送的礼物,有点奇怪!” “温大人送的什么?” 飞羽让人去把礼物取了过来,看着还不小,装在一只木盒子里。 何怀安打开盒子,停顿了一下。 “是什么呀,大人?”方秀一也很好奇。 何怀安把里边的东西轻轻拿了出来。 “哇!这么漂亮的马!”方秀一惊讶道,“快拿到我眼前,让我好好看看!” 这匹白玉马足有两尺高,正在驰骋,马鬃都迎风飘扬,尤其是马的眼睛,是用墨玉镶嵌,非常传神。 “这礼物很好啊,有什么奇怪的?”虽然对温仁宜无感,但方秀一真的很喜欢这件东西。 “飞羽,这是你的作品吧?”思远问道。 “是飞羽做的?”方秀一看向飞羽。 “是的,娘,我放在怀秀阁里寄卖的。没想到被温大人买走,还作为礼物又回到了府里。” 方秀一看着何怀安,“大人,温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先收着吧,他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可能是巧合吧!”何怀安又把东西放了回去,“既然是思拙的礼物,以后就由他处置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生日礼物 思拙半岁礼之后不久,方秀一就能简单行走了,只要不是过量,还都能应付,但看孩子问题不是很大了。思拙都能坐起来了,并且对自己的这个新技能,很是感兴趣,每次坐着的时候,总是很夸张地给方秀一说各种话,手里的动作也丰富。 “娘,思拙这一天到底在说什么?听都听不懂!”飞羽擦掉思拙在她脸上留下的口水,纳闷地说着。 “你别管他说什么,你只管跟他对话就行,他说一句,你也说一句,这样他既能感到有人跟他交流,也能帮助他以后的说话。” “那我和哥哥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不太一样,你俩当时话少。”方秀一想了想说,“不过,也可能跟我当时顾不上跟你们说话有关系。” “现在好了,我们可以有大把的时间跟弟弟说话。”飞羽转身就对思拙说,“思拙,你说是不是?啊,你又开始吃手了!手好吃吗?来,让我也吃一口!” 飞羽抓住思拙的手就放到嘴边,张嘴就做出咬的动作,思拙以为飞羽在跟他玩闹,连那只手也递上来,裂开嘴“呵呵”笑着,口水也流了出来。 “好脏啊,我才不吃呢,你看你,手上都是口水。”飞羽把思拙手上和嘴边的口水都给擦了干净,“娘,思拙什么时候才不吃手不流口水。” “快了,他还没自己特别喜欢的东西,目前来说,手是最好的玩具,既能吃又能玩。” 何怀安和思远走了进来,思拙立刻眼睛一亮,张开双手,就让何怀安抱。 “思拙,今天乖不乖?”何怀安抱孩子的姿势已经相当熟练了。 思拙靠在何怀安身上,带着挑衅的样子看着方秀一三人,惹得大家哭笑不得。 “这小不点,真有意思!”方秀一笑了笑,思拙太喜欢何怀安了。她又看了看思远,最近又长个了,“思远,刚练习完?累不累?快坐下。” “不累!”思远坐到旁边,在他眼里,方秀一是最重要的。 “你呀,本来一个白面俊书生,看现在,整个一狗熊岭黑旋风!”方秀一开玩笑说道,思远每日训练强度加大了,风吹日晒雨淋的,肤色都成了小麦色,双手坚硬,手心里已经磨出了一层茧子,摸上去就像劳作多年的农夫。拍一拍思远的肩背,也很壮实,“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你能练成这样子,看来你真是下了功夫了!虽然我还是不太乐意,但你把自己练厉害了,以后才不会被人伤。” “我知道,娘。娘请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和娘的担心开玩笑的。”思远虽然现在还没有军人的气质,但言谈举止已经是个大男人的样子了。 方秀一心酸地拍拍思远的手,没再多说什么。她的这个孩子,太有主见,现在她已经不是很能了解思远在想什么了,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思远对她还有些依恋,只是表现得不明显而已。 “秀一,我过几天要带着思远去打猎。”何怀安说道。 “打猎?这个季节?你们能行吗?”何怀安是一介书生,思远还这么小。 “没问题,我只是去看着,不动手。思远的师父们都跟着,说是可以出手练一次。” “那你们去吧,可是一定要小心!”方秀一看了看飞羽,“那把飞羽也带上,行不行?” “为什么?”飞羽虽然有点心动,但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主动提出来。 “成天在府里待着也不好,有机会就到外面走走。” “可以吗?爹爹?”飞羽立刻充满期待地看着何怀安。 “好吧,但你一定要一直跟着爹爹,不许乱跑。”何怀安从来不会拒绝飞羽的任何请求。 “我知道了,爹爹!”飞羽反而抱着方秀一的胳膊,说道,“谢谢娘!” “谢我干什么?你一定要听思远的话,不要去危险的地方,过去看看、感受一下就可以了。” “为什么要听哥哥的话?”飞羽奇怪道。 “我担心你到时候说也要试一试,你爹爹能把他自己当成猎物!” 飞羽把头埋在方秀一怀里闷笑,何怀安没说什么,方秀一说得很有几分可能。 “娘请放心,我到时候一定看好飞羽!”思远知道父亲对飞羽的宠爱,他要是不严厉的话,父亲什么都会依着飞羽的。 “嗯,娘最相信你了!你爹爹虽然是大官,但对飞羽,却成了跟班!” 何怀安无语,抱着思拙看着几个人在调侃他。 十一月初八日,程府送信过来,说连自莘生下一女,母女平安。方秀一很替连自莘开心,终于儿女双全了。 刚过了几天,方秀一就等不及,带着思拙就去程府看望连自莘。 “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你第一天就要过来。”看来连自莘生养得很顺利,神情间根本不见疲累,反而更容光焕发了。 “我担心我那时来了,你不自在。”方秀一把思拙放到床上,就低头看婴儿,“这才几天光景,孩子都长这么好看了!叫什么名字?” “叫平真。”连自莘半躺着,幸福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好听!”方秀一说,“我看你恢复得还不错,挺精神的。” “嗯,还都好,孩子也好带,还有奶娘在。”说起这事,连自莘想起来思拙的事,“对了,你没给思拙请奶娘?” “没有。府里有飞羽管着,我也没什么事,就自己喂思拙。只是后来出了意外,大人请了奶娘,但思拙不愿意吃,所以,自那以后,思拙就开始吃饭了。奶娘现在就帮我看个孩子。” “这样也好。否则孩子跟奶娘比跟我还亲近。” “没事的,你注意引导孩子就行,尽量多时间陪着孩子。孩子长大就长大了,时间不可逆。” “是啊。”连自莘正待感慨,突然看见思拙的动作,“哎呀,你快看!” 方秀一低头一看,思拙竟然自己挣扎着往程平真的身边爬过去,手脚极其费力,屁股扭动半天才挪动了一点儿,但那种状态却让人很惊讶。 “天啊,思拙竟然会爬了!” 一时间,两个大人都被思拙的动作给吸引住了,一直看着思拙费力地爬到平真跟前,想伸出手去抓。 “这可不敢,碰到了平真的眼睛怎么办?”方秀一及时地将思拙给捞了起来,“你可真厉害,竟然在这里表演了你的人生第一次!” “什么在这里?难道在我这里还不好?!” “好,当然好了!”思拙在方秀一怀里并不老实,还想着要爬过去,“我们摸摸平真的手,好不好?” 方秀一抓着思拙的手放到平真的手上,思拙突然就抓起平真的手往嘴里喂。 “哎呀,不能这样!”方秀一吓得赶紧将两人分开。 平真被思拙给弄醒了,还没睁开眼就开始哭,两手在空中乱晃,奶娘赶紧过来把孩子抱了起来。 “不好意思,自莘,这小子实在太鲁莽了。” “没事,孩子哭一哭很正常。不过,看来思拙很喜欢我们平真。” “是啊,思拙平常只吃自己的,连我的也嫌弃呢!”方秀一轻打了几下思拙的手,思拙还是对着平真伸出手去,嘴里咿呀说着什么。 “看来,没吃到还挺遗憾的。”连自莘调侃道。 “你呀,难道还希望思拙把你家闺女啃一口?!”方秀一好笑道,“对了,平真要过满月吗?” “满月不过,我们给平真过百日宴。” “嗯,这样你到时候也恢复得很好了,平真也大了。” 因为孩子的关系,方秀一没作过多停留,说了一阵子话就带着思拙回去了。 十一月二十日,是方秀一的生日。这些年,方秀一从来没有过生日,一来没机会,二来她也忘记了方文怡的生日是哪一天,上一次说起生日的事,还是当时上户籍的时候,现在早都忘了。 “秀一,这些年,辛苦你了,第一次给你过生日,你多包涵。”大家围在一起,何怀安抱着思拙。 “辛苦什么?要说以前的事,早都过去了,现在我可跟辛苦一点都不沾边儿。”方秀一微笑道,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不管什么时候的辛苦,都是要记一辈子的。” “是啊,娘,你每年只惦记着给我们过生日,自己的却从来不提。”飞羽说。 其实方秀一也会想起自己的生日,只不过是上一世的生日,还是个阳历生日,连阴历对应的哪一天她都不知道。 “娘都记得呢,只不过娘年龄大了,不想过生日,这不就告诉自己,又老了一岁?” “那我还也不愿意长大!”飞羽搂着方秀一的胳膊。 “说的什么话!你们那叫成长!” “娘,前一段时间,父亲就说要给你过生日,所以我准备了一件礼物送给娘。”思远说话一直都比较直截了当。 “大人,你都瞒着我!”方秀一看向何怀安。 “我当时只是顺口说了一句,是两个孩子自己的想法,不要告诉你。” “你们是想送给我一个惊喜?” “是的,娘。让哥哥先拿礼物,有惊喜哦!”飞羽调皮地说道。 方秀一也好奇地看着思远,这个直男,还能送出什么! 思远的礼物用一块看起来很高档的布匹包起来的,体积很大,也感觉很柔软。 “娘,你打开来看看!”思远把包裹递给方秀一。 “什么呀,这么神秘,还这么柔软,不会是也送我一只小狗吧?!”方秀一边说边解开了包裹,然后惊呆了。 包裹里的是一件衣服,是一件白色皮毛衣服。 “这是什么?”方秀一摸上去,真的很柔软,很顺滑。 “娘,你打开来看。” 方秀一有点舍不得地把衣服展开,竟是一件大氅!她看向思远。 “上次打猎的时候,猎得几只狐狸,就给娘做了一件大氅。”思远平淡的的语气让人怀疑,他是在说我给了买了一块糖。 “你那天回来不是说什么也没打到吗?”那次几人打猎回来,方秀一问起时,都说什么都没打到,就是去见识了一下。 “哥哥不是要给娘惊喜嘛!”飞羽摸了摸衣服,“大部分给娘做了这件大氅,剩下的给我做了件小斗篷。” “你也有?那等天冷的时候,咱俩一起穿出去,母女装!” “好啊好啊,我正等不得呢!”飞羽开心地亲了一口方秀一。 “谢谢思远,这礼物真是太好了,我很喜欢。真的!你这孩子,当时是不是就是要想到做这个,才去打猎的?” “是的,娘。其他的动物,我都没打,就专门找狐狸,听裁缝师傅说,狐狸皮毛做大氅是好的,所以我就去了。” 方秀一听罢,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个思远,只要是对她好的,思远都愿意去做。 “你呀!”方秀一又将衣服在脸上摩挲了几下,这件衣服对她来说虽然不环保,但思远的心意却让她放不下。 “娘,我只是猎了几只狐狸而已,眨眼的工夫就行,但飞羽的礼物可是费时不少。” 方秀一那会儿听到礼物时,就想到飞羽可能又送给她玉制礼物,但猜不出来是什么。 “哪里,都是我平日里顺手刻的。”飞羽还有点羞赧。 “快拿出来吧,上回我见到时,还没成型就已经令人惊叹了!”何怀安也有点等不及了。 “合着,你们都看过了,就我是最后一个?” “娘,你是寿星嘛,当然得最后才能看到礼物了。”飞羽从旁边拿过来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这是我第一次做,不是很完美。” 方秀一看到的就是一方雕刻很精美的玉雕梅花盆景。 “我从年初就开始做这个了,第一次做,师父也一直在指点。”飞羽有点不太自信,“这底下是青玉托盘,这些像小石头的是白玉削成,梅花用红玉雕成,这些树枝是用黄玉雕成。因为太仓促,花蕊就没有做。” 这真是一簇怒放的梅花,红艳艳地绽开在方秀一面前,晃得她眼疼心疼。这一瓣瓣花朵,不知道飞羽如何细细雕出,这一枝枝树干,不知道飞羽如何琢磨让它更逼真。她摩挲着每一个细节,她的孩子不用她多么用心,都已经长成像这枝梅花一样了,怒放着。 “谢谢你,飞羽,真的很好看,娘很喜欢。” “娘也不要太感动了,这是我的试验品,以后会有更好的送给娘。” “以后的娘不要了,娘就要这一个。” “娘,父亲也有礼物呢。我和飞羽的礼物,父亲之前都知道,但父亲准备的礼物,我们真的是一无所知。”思远对方秀一说道。 方秀一看向何怀安,这人也准备了礼物?不知道是什么。 何怀安让飞羽抱着思拙,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很小的东西,还有一方丝帕包着。 “这是什么,还这么小!”飞羽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何怀安没说话,只是直接把东西递给了方秀一。 方秀一把丝帕揭开,里面闪过一道亮光。她颤抖地把东西拿出来,不是因为礼物是何怀安送的而激动,而是因为她以前在某个博物馆里见过这些东西。 这件礼物的外面是银制的,上面还是一朵玫瑰花的花纹,很是漂亮,前面有一个搭扣,一掰就开了,里面是一面镜子! 是的,是一面现代的镜子!方秀一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脸,原来自己长的是这个样子!真的只是清秀,幸好眼睛大,否则容貌也没多少可取之处。方秀一眨了眨眼睛,没错,里面那个人也眨了眨眼睛。她侧过脸,镜子里正好照出了鬓边的一只发钗,钗尾是一朵莲花,看得分明。 “娘,你怎么了?”飞羽担心的声音传了过来。 方秀一感觉自己刚才就像灵魂出窍了一般,此时被飞羽的声音给拉了回来。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飞羽,不知道怎么回事。 “娘,你哭了?!”飞羽有点不敢相信。 方秀一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眼镜子,真的是哭了,脸上还挂着两串眼泪,自己刚才竟然没有看到。 “没事,可能是看到这个东西,感觉有点震惊而已。”方秀一赶紧擦了擦眼泪。 “这是外面传进来的东西,是海外生产的镜子,人照着,很清晰。”何怀安也不知道方秀一为什么会如此反应。 “真的!娘,你看,原来我是这个样子的!哥哥,你也看看。” “爹爹也给你买了一个。”说着,何怀安又拿出一个给了飞羽。 飞羽开心地拿着镜子,摩挲了一会儿才找到了开关,然后就左右照着。真是个小姑娘,都是爱美的年纪。 “谢谢爹爹!”飞羽抱着何怀安就亲了一口。 没想到思拙不愿意了,使劲要推开飞羽,爹爹是他一个人的! 方秀一本来忧伤的情绪,被思拙这么一下就给赶跑了。是啊,遇到这些东西又勾起她以前的记忆,但那些已经回不去了,她这一生是要在这里终老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缘分天成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年的正月初一。 初一的大半夜,何怀安就去宫里给皇帝拜年去了。方秀一早上起来煮饺子的时候,终于没有忘记温仁宜。她除夕晚上包饺子时就把饺子分开了,一部分给她和飞羽、思拙吃,一部分留给何怀安、思远和温仁宜。 在何怀安带着温仁宜回府时,方秀一的饺子也刚煮好,又是装好一切东西,让三冬给拿了过去。 “乖,今年的饺子里肯定有铜钱,不要再担心被那个温大人给吃完了。”方秀一给两部分的饺子都包了铜钱,只不过那边的思远能不能吃出来铜钱,那就得靠运气了。 “娘,你也吃。”飞羽可能是又长大了,对温仁宜来抢饺子、霸占她的父兄这一做法也没那么憎恶了。 “嗯。快吃吧。”思拙就坐在旁边,张着嘴拍着手等方秀一给他喂饺子。方秀一专门给思拙包了几个特别小的饺子,因为今年有思拙在,她亲自剁的馅子,差不多剁成了肉泥,“看我们思拙,吃得多好!” “哎呀!”飞羽刚吃了两个,就吃到了铜钱。 “我们飞羽真是有运气,每年都是最早吃出来的,也不知思远有没有吃到。” “待会儿问问哥哥就知道了。”飞羽把自己吃出来的铜钱都收起来,等饭后再洗干净收好。 事实上,思远的运气就远不如飞羽了。 “哥哥,怎么样?” “如果明年还这样的话,怕是要娘把饺子里都包上铜钱了。”思远有点不甘。 “不是吧,都被温大人吃出来了?”方秀一不太相信,只要温仁宜在,别人就吃不出来。 “是啊,也许温大人跟这些个铜钱缘分匪浅吧!”何怀安也是无奈,竟然开始调侃起温仁宜了。 “我怀疑温大人眼睛里装着探测器,一看就知道铜钱在哪里。”方秀一也真是奇了怪了。 “探测器?”思远听到了,不解道。 “啊……探测器嘛,就是专门探测某种东西的,呃,东西。呵呵。”方秀一想说机器来着,但突然想到,机器解释起来更麻烦。 思远没听明白,但也没追问,只是依然皱着眉头。 “大人,既然我们都吃过了,就去拜一拜父亲他们吧。”方秀一赶紧对何怀安说道。 “好,今年,我们带着思拙一起去!” 正月匆匆而过,二月十九日,是连自莘女儿程平真的百日宴。为此,连自莘在年前、正月和二月十七日,一共发了三个帖子,就是要方秀一保证届时一定参加。 方秀一看着三张请帖,心里颇多感慨。连自莘连着给她发这么多帖子,不是对她不信任,而是担心她顾虑外界的谣言而不去程府添麻烦,所以一再发帖,最后一张帖子竟然说,如果方秀一那天不到场的话,她就亲自过来请。 不得不说,方秀一感到非常温暖,甚至是感动的。虽然她不愿相信那些谣言,但让别人受牵连,她也是过意不去。连自莘却在风雨之下,坚持邀请她,还不怕得罪别人,这就不仅是勇气的事情了,更多的是情义了。既然对方如此重情重义,她方秀一怎能退缩! 十九日那天,天气晴冷,方秀一带着全家人,盛装出席。不过,她因为要抱着思拙,所以头上和身上也不敢有太多饰物,只是在衣着上多注重了一些。 毕竟已经立春了,经过一个冬天的在家捂着,现在出了正月,再加上程童方的职位和连自莘的背景,这一天程府是宾客盈门,外面的车马也是川流不息。方秀一坐在马车里都能听到外面忙碌的声音,看来程府并没有因为平真是女孩子而稍有轻视。 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自家的马车才来到了门前。方秀一听到外面有人唱了何怀安的名字,然后就听到思远的声音,他一路骑马跟了过来。 “父亲,娘,到了。” 何怀安先下了马车,将思拙接了出去交给奶娘,然后扶着方秀一下了车,思远则是把飞羽接了下来,再交给妈妈和丫鬟。 “思拙现在有点重了,你不要总抱着他,让奶娘跟着。飞羽,娘要顾着思拙,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何怀安在分开以前,有点不放心地对两人叮嘱着。 “知道了,何大人!”方秀一好笑地回道,这何怀安私底下的表现太不附和他的外表了。 “是,爹爹。”飞羽很乖巧地回答。 程府很宽敞,即使人多,也丝毫不见拥挤,进出都很从容。 方秀一和两个孩子被轿子送到了会客的地方,那里已经有很多人先到了,很是热闹,连自莘带人在那里迎接客人。 “秀一,你来了!”连自莘看到方秀一终于来了,明显松了一口气,“快往这边来!” “自莘,今天的客人好多,你也辛苦了!”方秀一挺佩服连自莘这样的女人,家里家外都差不多能当一把手。 “还好,有一些客人是孩子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请来的,并不需要我招呼,他们自有接待。” “谢谢你,自莘,生怕我不来呢!” “正是如此!”连自莘带着方秀一去往宾客区,“来,我给你介绍人认识。” 在座的,有几位是方秀一认识的,有安夫人和龙虎将军武夫人,安小姐,有顾夫人和顾琪芝,还有几位有过误会的,曹夫人带着曹小姐,还有谢夫人。其他几位,方秀一似乎有点面熟,但叫不上名字。 大家见了面,相互问了好,场面稍显冷清。尤其是谢夫人,对方秀一的排斥感那是很明显的,再加上飞羽上次对她的怒斥,也让她对方秀一三人不是很热衷。不过,谢夫人也许对上次还有点后遗症,见到飞羽时,下意识还往后退了一步。 顾夫人和曹夫人对方秀一很客气,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倒是安夫人和将军夫人对方秀一非常照顾,拉着她多说几句话。因为场面的缘故,方秀一自己抱了思拙,让奶娘等在外面。这样的做法也难免让这些贵妇们颇有不屑。思拙根本不知道场面是什么,只是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一点儿不见外。 没多大功夫,又来了几位。 “好了,我今天请的贵客都已经来了。不如让姑娘们都去偏厅,我已经都收拾好了,地方宽敞,也很暖和,丫鬟妈妈们都在一旁侍奉着,大家各自说话也自在些。”连自莘又对一个大一点的姑娘说,“青萝,你今天是主人,帮姑母照顾好一种小姐妹。” 连青萝站起来,笑盈盈地说:“定不负姑母意!姐妹们,请随我来!” 小姑娘们都对大人们行了礼之后,跟着青萝就走了。这么一看,竟然一多半家里都有一个跟飞羽年龄差不多的女儿。 “郭妈妈,看小姐醒了没有,醒了的话,把小姐抱过来。”连自莘吩咐身边的人。 平真就在左边的暖阁里,不一会儿,奶娘抱着平真就走了出来。连自莘给女儿穿了一身大红的衣服,上面的刺绣看起来也很精致,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帽子,整个非常喜庆。 小姑娘好像刚睡醒,靠在奶娘怀里,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大堆人。 “小姑娘变化真大!才百日,就看着很灵巧!”安夫人称赞道。 “是啊,长得像程夫人了!”顾夫人笑道。 “想当年,程夫人也是才冠京师,她的女儿也肯定会一枝独秀!”谢夫人笑盈盈地称赞道,连带着还说起了连自莘当年的事情。 “什么才冠京师!那都是虚名而已。我希望我家平真这辈子就平淡一点就好。”连自莘抱着孩子平静地说着。兴许就是因为她当年自恃才高,目下无尘,才错过了大好年华,直到今日还被别人说三道四。她可不愿意她的女儿步她的后尘。 “可不是嘛,当母亲的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茁壮成长就是最好了。”方秀一附和道。 “女孩子,主要是性格好,能持家。不像他们男孩子,还要建功立业,照顾一家老小。”曹夫人竟然也有这样的言论,方秀一还以为她要把女儿影响成飞扬跋扈呢。 “不管儿子,还是女儿,都应该多读书才好,这样才更明理,尤其是姑娘家,以后承担的是教育子女的重任,如果眼光短浅见识浅薄,那怎么能教育好下一代?!”武夫人的言论倒是很合方秀一意。 “将军夫人说得在理,其实这么一说,我们女人可是最重要的!”安夫人调侃了一句。 “可不是嘛!没有我们女人在家照顾,他们男人哪里能有功名?”一位贾夫人说。 说着说着,就成了论半边天的重要性的论坛了。方秀一饶有趣味地听着,间或发表一两句。大部分人的观点还是一致的,这就让这个话题还能长时间地继续下去。 思拙似乎很喜欢程平真,总是往小姑娘那个方向扑过去。后来,连自莘看在眼里,干脆让奶娘抱着平真坐在旁边,她把思拙抱在了怀里。思拙很享受连自莘的怀抱,自顾自地对平真说着什么,平真也回应着。众人大笑,这两个孩子什么也不会说,还聊得挺投机。 “思拙,你跟平真在说什么?”连自莘逗着思拙。 思拙看了一眼连自莘,兀自比划着。 “你就看样子领会吧,我这个当娘的也听不懂他说什么。”方秀一无奈道。 “看来思拙很喜欢我才这样的。是不是啊,思拙?”连自莘亲了亲思拙,但很快就尖叫了一声,“啊……” 方秀一吓了一跳,“怎么了?”赶紧凑过去看。 “秀一,不好了,思拙把我衣服上一颗珍珠给吃到嘴里了!”连自莘慌了。 在座的都慌了,方秀一赶紧先看连自莘的衣服,胸前有个盘扣,用一颗珍珠扣着,现在珍珠没了,盘扣也松开了。再看思拙的手里,什么都没有,她赶紧把嘴掰开,也没有。 “来,我抱起来孩子,你看一下,身上和地上有没有。”方秀一把思拙抱了起来。 其他人都帮着看,但哪里都没有那颗珍珠。方秀一这才确信,思拙真的把珍珠给吃到肚子里去了。 她一急,“哎呀,这可怎么办?” 但思拙觉得自己的娘亲在逗他,还“呵呵”笑着,露出几颗牙,平添了几分喜感。 “快,快把吴大夫请过来。”连自莘连忙吩咐丫鬟。 方秀一听到思拙的笑声,莫名轻松了许多。她镇定下来,又看了看思拙的嘴里,再看了看思拙的状态,好像没那么糟糕。 “你们不要急,好像问题不严重,我看孩子还挺好的。”方秀一还安慰着其他人。 “要不先喝点水?”有人提议。 “不知道能不能喝,等大夫来了问一下。” 谁想,大夫还没来,思拙又让人惊讶了。就在大家慌乱的时候,还不会说话的思拙突然对着连自莘叫了一声“姨”。 大家还不相信,都安静了下来,结果清清楚楚地听到思拙又喊了一声“姨”。 “思拙是在叫我吗?”连自莘看着方秀一。 “应该是吧,他这是第一次说话,我也不太确定,但听起来好像是。” “乖,思拙,再叫一声‘姨姨’!”连自莘哄者思拙。 思拙见状,干脆把胳膊也伸了出去,朝着连自莘喊道:“姨姨!” 这下,再没有疑问了! “这小子,连娘还不会喊,就开始喊人姨姨。”方秀一有点遗憾,如果在前世,说不定还能喊个“妈妈”,但这个“娘”字发音太困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叫。 “哈哈哈哈,居然会叫我姨姨了!真是好孩子!”连自莘高兴地就像自己的孩子会叫她“娘”了一样。 正在此时,大夫急匆匆地赶来了,其他几位夫人稍微避了避。 “吴大夫,你快过来看一下这孩子。刚才不小心我一颗珍珠给吃下去了。” “夫人,你且将孩子放下,让他躺着,我先看看。” 方秀一将思拙放到床榻上,“乖,不要乱动,让爷爷看看。” 思拙倒是没翻身,但手脚也不闲着,手舞足蹈的。 吴大夫从思拙的口腔一直检查到肚子,往复几次,才停了手。 “何夫人,请放宽心,小公子无恙。珍珠应该是已经咽下去了,你看小公子,面色正常,呼吸也顺畅,我听了听声音,没有异状。何夫人这两日留心一下,珍珠会排泄出来。正常饮食即可,不用吃药。” “好,多谢大夫了!”方秀一看到一切正常的思拙,再加上大夫说的话,心里已经不怎么担心了。珍珠,应该消化不了,那么小的东西,又是圆形光滑的,也不会对肠胃造成损伤。 “不客气。” 送走了大夫,几位夫人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没想到,何小公子和程夫人如此有缘!”安夫人感慨道。 “是啊,不仅喊我姨姨,还吃了我的珍珠,如果说有缘的话,这缘分也真是独特。”连自莘笑道。 “他平日里对这些东西也并不感兴趣,怎么今天就这样,真是想不通。”方秀一抱着思拙说道,她现在也不太敢把这个小家伙让别人抱了,谁知道会不会还吃其他东西。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抓周趣事 程府回来的第二天,思拙就将那颗珍珠拉了出来。 “你这个坏东西,吓死我了!”方秀一拍着思拙的臀部。 思拙不知道原因,就是傻笑着,还一个劲地往方秀一怀里靠。 “以后注意些就行了,不要担心了。”何怀安安慰方秀一,“看来,咱们的佩饰也要重新改过了。” “之前在家里,也从来只吃自己的手,怎么出了一回门,就把别人的珍珠给吃进了肚子里。” “娘,借此机会,我们正好在家里不用戴首饰了,等来人或是出门的时候再戴上。”飞羽倒是很高兴,“每天头上插这么多,烦也烦死了。” “这怎么能行?!你要是不经常接触这些东西,时间长了,你就对珠宝首饰不敏感了!”天赋固然重要,但后天的环境也是很重要的。 “娘,哪有这样的说法!”飞羽不太相信。 “当然有。你不用担心了,思拙马上就一周岁,很快就有分辨能力了。”思拙自从程府回来,连她们身上的首饰碰都不碰。 “你娘说得对,润物细无声嘛。”何怀安也赞同方秀一的看法。 “对,不要因噎废食的,没那么严重。” 刚说到思拙的周岁,转眼间就到了周岁礼这一天。 这一次,方秀一亲自操办,从府里准备宴会,到下帖请宾朋,都是她亲力亲为。思拙满月,碰上了思远飞羽的本命年,思拙百日,方秀一肋骨断小腿骨折,思拙半岁,方秀一还在坐轮椅,这么重要的三个过程,她都没有操办,这个一周岁,怎么也要办起来。 周岁这天,思拙身上的衣服是云娘做的。这一次,因为不是非常正式的宴会,而且还是思拙的抓周,所以,云娘没有退缩,这让方秀一很开心。 男宾那边有何怀安和思远招呼,女宾这边就是方秀一带着飞羽照顾,人不是很多,都是平日里说得来的几位,也不是很辛苦。 抓周礼是在内院的前厅举行,何怀安特地摆了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摆了好多东西。 “秀一,你们也不怕花了思拙的眼,放了这么多!”连自莘有点惊讶,东西太多了。 “我也不知道,大人就已经放了这么多东西。” “我估计着,何大人怕是想把这些东西都送给自己的儿子,而不是让他自己抓住什么。”连自莘分析道。 “我也觉着是这样。”旁边的顾夫人赞同。 桌子上,有琴棋书画,有笔墨纸砚,有金银珠宝,有刀枪剑戟,有绫罗绸缎,甚至还有胭脂水粉铜镜之类的。 “何大人也什么都敢往出来摆,万一小孩子图新鲜,拿个胭脂怎么办?虽然我们不相信这些,但架不住谣言四起啊。”安夫人有点担心。 “应该不会吧,平日里他也不喜欢这些东西啊!”方秀一也有点不确定了。 “那思拙平日里喜欢什么?”连自莘问,怀里的平真静静地看着桌子上的东西。 方秀一想了想,说:“吃手算不算?” 等吉时到,何怀安亲自抱着思拙,把他放到了桌子上。 思拙不知道要干什么,先看看爹,再看看娘,然后看看哥哥姐姐,“呵呵”笑着。 “宝贝,你看这里!”方秀一只好先拿起来一个拨浪鼓摇动着。 思拙似乎明白了,先爬到了玩具这边,每个都摸了一遍。然后又拿起了珠宝首饰,方秀一心一提,以为又要喂到嘴里,但思拙一把扔下,又爬到了镜子跟前,拿起镜子照了照,觉得没意思,然后就看到了刀剑。这下可好,思拙一手拿刀,一手持剑,乱砍了一阵,吓得方秀一心脏狂跳。 “莫不是要选刀剑?这样也好,男孩子嘛!”连自莘安慰方秀一。 但话音刚落,思拙把刀剑给扔了,坐了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没动弹,似乎这些他都不感兴趣,然后看到方秀一,嘴一咧,一边笑,一边往方秀一这边爬。 “哎呀,别过来呀!”方秀一有点担心,因为靠近她的这边,正好放的是胭脂水粉,千万不要被安夫人给说中了呀! 身边几位夫人都知道方秀一在想什么,纷纷微笑着。 思拙越爬越近,方秀一想着要不要自己换个地方站着,避开这些东西。 “小公子莫非找他母亲去了?”男宾那边也有人猜测。 “何大人,我看那边还有胭脂水粉,莫不是……”有人善意地调笑着。 “再等等看!”何怀安不担心,拿着什么就是什么,胭脂水粉也无所谓。 就在大家猜测纷纷,方秀一胆战心惊的时候,思拙爬到了方秀一面前。方秀一都已经做好了他选胭脂水粉的准备了。但万万没想到,思拙抓着她的胳膊,自己竟然站了起来,然后在万众瞩目和众人惊讶之下,扶着方秀一的身体,走到了连自莘面前。 “天啊,思拙竟然会站着走路了!”连自莘有点惊讶。 “是啊,我都不知道!” 紧接着,思拙一把抱住了连自莘怀里的程平真。 平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吓哭了,立刻“哇哇”哭起来。 “思拙,快放开,你这是干什么?”方秀一见状,赶紧要把思拙抱开去。但思拙怎么也不松手,就抓着平真的衣服。 但是,其他人可不在意平真的哭声,全都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没想到,何大人的公子竟然抓了一个小姑娘!”这是顾准的声音。 几位夫人也面面相觑,然后好笑地看着方秀一。 连自莘忙着哄自己的女儿,但又不能把思拙推开,只能低声安慰着平真。 方秀一着急之下,连拉带拽地把思拙给扯了下来。没想到,思拙也开始哭了,一边哭,一边把双手往平真那边伸过去。 “让你抓周,你倒好,抓了个人!”方秀一哭笑不得。 两个孩子比赛似的哭起来,一个比一个声音大。 “各位,小儿今日的抓周就结束了,感谢观赏。还请移步宴会厅!”何怀安站起来,连忙把宾客往宴会厅领。 思远也连忙去引导客人。 “秀一,不如你把思拙抱过来吧,一个哭总好过两个哭。” 方秀一听了连自莘的话,让思拙又靠了过去。思拙果然不哭了,还煞有其事地轻拍着平真,想安抚她。 “看来,这缘分可是不浅呢!”安夫人调侃道。 也是奇怪,思拙拍了几下后,平真就慢慢不哭了,睁着一双泪眼看着思拙,似乎在控诉。 几个大人都呆住了,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这,许是天意吧!”顾夫人低喃着。 方秀一和连自莘听罢,看着对方,满脸的不相信。 周岁礼结束后,连自莘和白夫人留下来陪方秀一说话。 “秀一,我刚才有个想法,想问问你的意思。”连自莘似乎有点犹豫,“不如我们结个儿女亲家吧!” 方秀一和白夫人都看着连自莘,哪有这么随意就给孩子定亲的?! “自莘,这、这也太随意了!你是怎么想的?” “你看这几次,思拙和我们的缘分,真的很神奇!” 方秀一没言语,白夫人也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可是,思拙以后会怎么样,包括我们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一切都是未知,这么早就定下来,会不会风险太大?”方秀一更是犹豫,这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范围。 “秀一,我们女人家,这辈子也见不了几个人,全靠父母的关系和识人之力,还有家世家风。”连自莘越说越坚定,也不顾白夫人在旁,“虽然我们的认识有些意外,但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方秀一本来很排斥,但被连自莘这么一说,就有些动摇,是啊,孩子结婚,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看对方的父母。连自莘虽说以前对何怀安有过想法,但人家现在也是坦坦荡荡,而且和程大人也是恩爱有加,她和连自莘也很投脾气,按照这样的家风,程平真长大以后不会差。 “自莘,这个事情太突然,也很重要,我要和大人商量一二。对了,这是你的一腔情愿,还是程大人也有此意?” “我刚才突有此意,但我想外子也不会介意。” 方秀一真不知道她认识了什么人,程童方竟然不会介意自己的女儿和妻子以前意中人的儿子订娃娃亲! “何夫人,程夫人,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冒昧说一句。”白夫人看两边有点沉默,就开口说道,“其实,我觉得程夫人的这个提议很好。首先看家世,你们两家都是高官,谁都谈不上高攀。然后看人品,何夫人自不必说,虽然外界多有偏见,但接触后就会发现,何夫人很随和,也很照顾别人的想法。程夫人,我虽然没有来往过,但我久闻程夫人大名。孩子们以后结婚,不就是两家结亲?” 方秀一知道这个理,她起初想的是,孩子长大后说不定会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喜欢的人,但转念一想,连自莘说得很对,在男女界限如此分明的时代,每个人在结婚前估计都见不了几个未婚异性,哪有什么选择权! “白夫人,你说得对,我回头和外子说说,看看他的意思。” 思拙和平真都睡着了,连自莘干脆留下来等孩子醒来。三个人还继续说说话,白夫人说起了她朋友的事情。 “你说,这个刘夫人已经失踪几天了?”连自莘问道。 “是呀,我都担心死了。孩子才两岁,每天都哭,我又不方便过去看望,还是托外子去一直问询这。”白夫人一脸担心。 “那你们报官了吗?”方秀一问道。 “当天,刘大人就报官了,现在都已经三四天了,音信全无。” “那,刘夫人失踪那天去了什么地方?不会就在自己家里不见了吧?” “那天中午,她带着丫鬟去了首饰铺子,就再没回来过。丫鬟也不见了。” “不是还有马车吗?车夫没看到什么?”连自莘问道。 “没有。”白夫人摇摇头,“车夫一直等在外面,但没看到人。” “官府查了那家首饰铺子了吗?” “已经查过了,那是家老店,三代经营,没有任何违法乱纪的行为。” “那铺子里的人说了些什么?当时应该还有其他人在吧?” “伙计说,晴好当时在看一副镯子,店里人多,他看得不是很仔细。店里其他人,官府说也没什么消息。她们都没看到当时的情形。” “这么多人,不可能什么都没看到,我怀疑是她们不想惹事上身。”连自莘判断。 “刘大人天天到府衙去打探,晴好的母亲把孩子接过去照顾,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还真是让人意外的事情,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方秀一也很担心,一个年轻妈妈失踪了,竟然还找不到,孩子还那么小,“不过,白夫人,恕我无状,刘夫人她……” 白夫人没理解方秀一的意思,神情一怔。 “何夫人的意思是,刘夫人她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连自莘解释道。 白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不不,绝对没有。晴好她洁身自好,温良贤淑,从没有不良之举。她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绝不会!” “对不起,白夫人,我只是胡乱猜测,还请见谅!”方秀一道歉道。 “没关系。不过,何夫人你也说得对,我不怀疑晴好,但别人肯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我从来没想到过,也没人在我面前提起。” 方秀一和连自莘都看着白夫人,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女人,不论婚否,不论身份,就这么平白失踪好几天,名声已经算是没有了。不要说是在这个时代,就是在二十一世纪,一个女人消失了再出现,都避免不了被人各种猜测,何况此时! “白夫人,你也不要太着急,我待会儿问一下何大人。”方秀一想到,何怀安这么大的官,如果表示一下关心,官府办事应该会更尽心尽力。 “对,我回去也问一下外子,也问问家兄他们,看看京师最近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谢谢你们,希望晴好能安然无恙。”白夫人无疑也是感激的,毕竟,白大人和刘大人官职低微,官府对这件事也没那么上心,“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麻烦什么,又不是让我去查案。”方秀一安慰白夫人,她很明白那种求助无门时的感受。换句话说,如果是白夫人和连自莘失踪了,她说不定都要自己去现场勘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庵内惊魂(一) 但现实就是如此残忍,在三人说过话的第二天,何怀安就给方秀一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刘夫人死了,被人残忍地杀死后弃尸于城门外。 方秀一心里“咯噔”了一下,一阵悲伤涌上心头。 “怎么回事?大人,你说给我听听!” “我昨天听你说过之后,就去了督察院询问,还遇到了程大人也问起这件事,巡城御史蔡大人正在调查此事。” “那现在怎么办?” “你放心,已经全力以赴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唉,怎么会发生这么残忍的事情!白夫人一定很伤心,也不知道刘夫人的家人都怎么样了,还有那个孩子。” “你要是想去看望白夫人,我让四季多带几个人。” “大人,你知道我要去?” “你最见不得身边人有事,一定现在就想去看望。记得身边不要离开人。”何怀安一再强调。 “我知道了。” 愿望是美好的,这起凶案一直到三个月后才破获。 “大人,你是说,刘夫人是与人私通?!”方秀一太震惊了。 “据查是这样的。” “那凶手也死了?” “凶手是城西一个书生,上吊自杀,身边还留着刘夫人的荷包,还有一件首饰。” “为什么自杀?官府怎么知道书生就是杀害刘夫人的凶手?难道就因为这个?还有,那个书生是自杀的吗?有没有调查过,刘夫人和这个书生是如何往来的?他为什么要杀刘夫人?”方秀一追问道。 “这些问题,我都没办法回答你。因为刘大人已经不愿意让官府追查了。”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老婆死了,竟然不想追查凶手?!怎么,难道他才是真的凶手?”方秀一气得语无伦次。 “秀一,我知道你很难过,但刘大人的想法……”何怀安没说太多,方秀一自会明白。 “这该死的刘大人,就因为这个莫须有的名声而不想追查真相。该死的!”方秀一很气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能强迫刘大人。” “死了人,就属于社会治安案件,跟刘大人个人的意愿已经没多大关系了,官府应该继续调查下去才对!”方秀一不认同就此撤案的做法。 “在书生家里还发现了刘夫人写的情诗,再加上,书生还写了遗书,说他不满于刘夫人单方面断绝两人的关系,心生愤恨,失手杀了刘夫人。这几个月来自责内疚,自杀了却。” “大人,这个案件,漏洞太多,难道就这样不继续追查了?”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生命消逝,方秀一觉得很伤感,何况,案件了结得太随意。 “有人被杀,凶手自杀,家属不追究,案件就这么结束了,连刑部都不用上。” 方秀一沉默着,她不能谴责何怀安。何怀安不是刑侦部门的负责人,两名死者跟何府没有任何关系,家属主动要求结束案件调查,这对官府来说,真是一件最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我知道,大人,只是我这心里不太舒服。这样两个年轻人,死得这么不明不白,至少对我来说,是不明不白的。说真的,大人,我想去质问刘大人,我想去看看刘夫人的尸体,我想去看看他们所谓的情诗来往,我更想去询问刘夫人失踪当日的那些个证人,我也想去实地调查,那个书生跟刘夫人是如何往来的,身边有人跟着,周围这么多人看着,怎么就能偷情还不被人发现?!”方秀一很激动。 “秀一,别这样!我会私下派人调查的,你放心。” “大人,我只是意难平。况且,我知道你也不能去调查,不论真相如何,这都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不过,大人你可以帮我留意一下。”何怀安这样说,方秀一已经很感动了,但是官场争斗如此剧烈,何怀安怎么能越界?“对了,大人,不是说刘夫人身边还跟着一个丫鬟吗?” “丫鬟下落不明。” 方秀一也无奈了,这样的社会,她还想要什么公平和公正?她能遇到何怀安这样的丈夫,已经是她在这里最大的幸事了,她还能奢望什么?她又做不到推动这个社会进步,也不能还人以清白。 因为这件事的影响,方秀一好长一段时间都心情不畅,她后来面对白夫人时,都有些愧疚,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就是很自责。 七月初一日这一天一大早,方秀一感觉何怀安走了没多大功夫,飞羽身边的郑妈妈就过来了。 “郑妈妈,是飞羽有什么事?”方秀一有点紧张。 “夫人,是好事。”郑妈妈笑眯眯地方秀一道喜,“夫人,小姐来月事了!” 方秀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真的?多会儿?” “就是卯时初。小姐交代等大人上朝之后再过来告诉夫人。” “这是好事!”方秀一把思拙交给奶娘,“走,我过去看看。” 方秀一脚步轻快,很高兴,飞羽长大了,但也有点担忧,她实在不想让飞羽经历女人们要经历的痛苦。 飞羽正半躺在床上,看见方秀一走进来,就想要站起来,方秀一示意不要起来了。 “宝贝,你就坐着吧。这样就挺好。”方秀一坐在飞羽身边,拉着飞羽的手,看看飞羽有点羞红的脸,“飞羽,不要害羞,这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事情,娘以前也给你讲过。这说明你已经长大了。” “娘,我有些不知所措。”飞羽靠在方秀一身上。 “傻孩子,第一次都是这样,慢慢就好了。”方秀一抚摸着飞羽的头发,“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就觉得肚子胀胀的。” “没事的。我最近就想着这事,正在给你做一个抱枕,待会儿我把最后几针做完,你平时就把它抱在怀里。穿暖和一些,适当运动,不要吃凉的东西。这些,郑妈妈肯定也都给你说过了。”方秀一缓缓交代着,“不要紧张,过几天就结束了。” “嗯。” 方秀一看到飞羽脸上自然泛起的一丝红晕,真的是倾国倾城,她心里暗叹。亏得飞羽有那样的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吃过早饭,思拙跟着思远走了,毕竟是男孩子,就喜欢那些刀枪之类的东西。他现在已经能走了,每天都要让壮壮带着他去看思远练武。导致壮壮如果半天没看到思拙,就会主动跑过来,对着思拙“汪汪”地叫。 方秀一带着针线去了飞羽的院子。 “这就是娘刚说过的抱枕?”飞羽看着手里的一个大大圆圆的东西,毛茸茸的。 “嗯,快好了,来,给我,我把最后几针缝上。” “这是什么东西?”飞羽不认识抱枕上的图案。 “这个动物叫龙猫。”没错,这是个龙猫图样的抱枕。方秀一当年看过《龙猫》之后,就喜欢上了这个胖胖的可爱的动物,“相传,龙猫能帮助心地善良的孩子实现愿望。” “以前怎么没听娘讲过。” “忘了呗。” 没几下,方秀一就结束了抱枕的缝制,“来,抱着看看。” 龙猫抱枕又大又软,抱在怀里刚好,飞羽喜爱地把下巴搁在龙猫的头上,“娘,这个好暖和啊!好柔软!” 方秀一又拿出来几样东西,放在飞羽面前。 “这是什么?” “这个啊,呵呵,是娘给你做的月事带,等会儿,娘把这里缝好。”方秀一把东西缝制好,然后又平整了一下,“来,娘教你怎么用这个。” 详细讲解后,飞羽脸通红地点着头。 “郑妈妈。”飞羽把人叫道身边,“小姐贴身的东西,你找专人负责,千万不可被其他人看到。若有人嚼舌根,立刻告诉我。” “是,夫人。” “娘,你现在的表情好可怕!”飞羽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有过这样的表情。 方秀一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只是她不善于掩饰。其实她刚才想的就是,如果有人乱说,她立刻叫人打断腿,灌哑药,这辈子都给关在尚书府里。 因为飞羽的事情,方秀一暂时放下了之前的忧郁,又开始把飞羽当成日常核心了。她听石妈妈说,城西有一个夕月庵,主要供奉着观世音菩萨,好像香火很旺。 马上到乞巧节了,飞羽恰好来了月事,方秀一又联系到观世音菩萨,所以就想到这个地方上个香,许个愿,保佑飞羽一生顺遂。 七月初六日,飞羽身体好了,正好也是乞巧节前一天,方秀一带着飞羽和一群随从就出了门。经过前两次的意外,方秀一不想从简了,反正也逃不开,遮掩也没有用。何怀安有事不能去,但把身边的精英都给了方秀一。思远本来也要跟着,他不放心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出行,但方秀一考虑到思拙,就让他在家看着思拙。最重要的是,方秀一想,这一回,作为标靶的何怀安和皇帝都不在身边,她肯定没问题,谁会刺杀她和飞羽?如果真遇上那些临时起意的歹人,那些侍卫们足以解决。 季节已至仲秋,非常凉爽,外面的景色也丰富多彩。路边的树木花草,黄色、绿色、红色、紫色等交织在一起,煞是迷人。还有枝头小鸟的鸣叫,一起谱写出一副田园诗画。作为画中人,方秀一和飞羽心情大悦。 也许是大家心思一致,或是天气正好,等方秀一母女俩到的时候,夕月庵里已经有很多人了,都是母亲带着女儿,衣袂纷飞,笑语盈盈,就像是一场女人的聚会。 方秀一让侍卫们都等在门外,就带着一众女性进了庵内。 第一百二十八章 庵内惊魂(二) 这个夕月庵已经建起有十余年的时间。因为皇帝的态度,寺庙大量减少,大家的选择余地少,所以夕月庵的信众很多。最重要的是,据说这里的观音很灵,很多妇女来这里许愿之后,家里大人都升了官或是发了财,女儿也能嫁得好。一传十十传百的,这里都快成稍有身份地位的妇人们心中的圣地了。 夕月庵占地很广,比起无量寺来说,更多了一些柔和,树木花草也都错落有致,如果抛开神殿不说,倒更像是一个后花园,只是在门外就闻到了风中飘过来的花香。 “娘,这个地方似乎有点奇怪。”飞羽环顾了一圈之后对方秀一说。 “奇怪?你是说这里不像是佛门之地吗?” “不是外观的问题,是这里的气息!” 方秀一没感到飞羽所说的“气息”,她只是觉得这里的布置破坏了佛门的威严,更像是一个世俗之地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沾染了如此多世俗之气的观世音菩萨,是否更留恋这万丈红尘。 不过,也就是来寻求个安慰,方秀一也没把这个当成是改变命运的推手。有时候人之所以说借助神灵会有所得,只不过是因为心理暗示而已。 “不用管气息不气息的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去拜拜菩萨,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好吧,娘。” “飞羽,我觉得有些对不住你。” “何出此言啊,娘?”飞羽奇怪。 “因为我不喜外出,导致你和你哥哥也喜欢待在府里。”方秀一认为飞羽说的气息,估计跟她不多外出有关,外面的氛围跟自己家的可不就是差很多。 “娘说哪里的话?!不外出,那是我们自己的意愿,跟娘又没有关系。以后不许娘再说这样的话了!”飞羽有些不高兴。 “好,不说了!我保证!”方秀一知道飞羽是真的不喜欢听到她说这些话。 方秀一她们来的时候,已经有一些人拜完观音往回走了,一时间在这个像广场的地方上,人们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 观音殿里的情形还好,人们因为有所畏惧,都很安静,也很有秩序。 “飞羽,我们去拜拜观音吧。你有什么愿望,都可以说给观音听。” “可以不说出来吗?” “应该可以吧,观音千手千眼的,神通广大,估计也能听到你在想什么。”方秀一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番话会不会对神灵不敬。 跪在蒲团上,方秀一诚心诚意地磕了头,双手合十,也在心里默念: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请你保佑飞羽一生顺遂,让她的手工技艺更上一层楼,以后能遇到有实力、有担当、能文能武、护得飞羽周全、全然信任飞羽的丈夫。 方秀一起码把这个愿望默念了三遍,然后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才作罢。转头看过去,飞羽早已经许完了愿,正怔怔地看着观音,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碍于佛像前不便于询问。她起身捐了二百两的香油钱后,就带着飞羽走了出去。 刚到门口,就有一个年轻的尼姑对方秀一说:“何夫人,打扰了,贫尼慧木,府上本来定了一个休息的房间,但今天人太多,加上天落小雨,所以敝处重新安排了休息的地方,还请见谅!” 方秀一抬头一看,本来还晴朗的天气,此时已阴沉,真的下起了小雨。这秋天的雨也是说来就来。她有点犹豫,因为秋天的雨一般都比较缠绵,谁知道这个雨会下成什么样子。 “既然信众多,那我们趁现在雨小,就不如走了好。不给贵地添麻烦了。”反正回程的路都很平坦,距离不是很远。 “由于敝处安排不当,给夫人造成困扰,还请后殿歇息片刻,奉上一杯茶,以表歉意。”尼姑的表情很是内疚。 方秀一不是一个麻烦别人的人,听尼姑这么一说,就觉得如果自己此时坚持离开,是不是不太好。 “那既然这样,还请师太带路。待雨停歇,我们便离开。” “何夫人请这边走!” “飞羽,现在天下着小雨,我们不如到后面歇息片刻吧。”方秀一转头又对冬雪说,“冬雪,你出去对四季说一声,我们去后面休息。” “是,夫人。” 夕月庵院子里的路是用一些石块铺成,一路走来也不泥泞,加上小雨淅沥,头上纸伞盛开,两旁花红柳绿,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方秀一还觉得有些唯美。 在朦胧中,方秀一看到,东边有一排院落,应该是尼姑们的住所,西边则是散落的一些院落,可能是给信众休息的地方,今天这么多地方都满了,应该人真的不少。再往后走,正中间是一个像是大殿的样子的地方,往后看,后面似乎还有很多房子,但看不清楚。 “让何夫人受委屈了,这里是平日里庵内众人做功课的地方。” “师太言重了,我们才是抱歉来打扰了师太们的清修。” 这个地方很宏大,殿门推开的时候,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还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谢谢师太!” 方秀一抬腿跨过门槛,一只脚刚踏进去,就停留了几秒钟的时间。 原来里面已经有人在座,而且为数不少! “何夫人!”有人惊讶喊道。 方秀一抬头一看,还是个熟人,她只能把外面的那只脚也跨了进去。 “吴夫人!”原来是吴夫人也在。 方秀一再一看,熟人还有好几个,谢夫人、牛夫人,曹夫人,还有顾夫人和两个女儿,其他几位,方秀一不认识,但看穿着打扮,也不是一般人。本来这个殿内,空旷、冷森,但因为众位夫人小姐的光临,使得这里顿时金光闪闪、珠光宝气的。看来,每一位母亲都很关心自己女儿的成长,都是盛装前来。 “吴夫人!”方秀一先问候了吴夫人,然后挨个问了认识的人。孩子们也都互相见了礼。相比起大人之间的介意,孩子们似乎要坦率许多,明显看着很高兴。 “难怪今天本来很好的天气竟然会下雨,原来是何夫人在这里啊。”谢夫人还是不改对方秀一的态度,连讽带刺的。 方秀一笑了笑,没说话,倒是飞羽不客气,冷冷地看了一眼谢夫人。谢夫人对飞羽还是有所顾忌的,“哼”一声便不再说话。 “你们也是因为雨而留了下来?”方秀一问旁边的吴夫人和顾夫人。 “是啊,本来也是想着拜完就回去的,但师太说预留的房间不够用,留给早来的其他人了。请我们到这里来歇息等雨停。”顾夫人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女儿。 “看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思。” “正是。” 慧木师太带着几位小尼姑进来给大家上茶。 “各位施主,真是抱歉。还请先喝杯热茶,去去寒。” “不用如此客气!有劳师太了!”谢夫人替大家说了感谢的话,“待雨停了,我们便离开。” 真是天公不作美,谢夫人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急雨声。秋天的雨不似夏天那样来得凶猛去得也利索。说话间的工夫,外面的雨便大了起来, “看来,真是天意要留贵客了。还请各位安坐,庵内还有我们自己做的点心,请稍等!” 因为雨太急,慧木和殿内休息的几位丫鬟一起把窗户关了起来,然后又担心殿内气味不好,就在四个角落点燃了熏香。香味很清淡,也很好闻,很快就让大家烦躁的心安定了下来。 “没想到,我们几个竟然相聚在在这个地方,真是意外的巧合!”顾夫人说道。 “是啊,谁能想到呢!”牛夫人应和道,下意识也看了一眼方秀一。 “天意如此,躲不过!”方秀一也知道旁人在打量着她,说不定心里也都在嘀咕着,搞不好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尼姑们想得就是周到,连丫鬟妈妈们也都奉上了一杯热茶,大家对这个地方的好感度又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飞羽和几个朋友在一旁说着悄悄话,殿内其他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话。毕竟地方不合适,大家说话的热情都不是很高,间或看到对方的眼神时,只能一笑了之。 因为可做的事情太少,外面的雨声也越来越大,大家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喝茶了。 但是,茶杯还没见底,方秀一就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感觉就想倒下来睡一觉,她看了一眼其他人,似乎都差不多,只有几个小姑娘还兴致高昂地说着什么。 “冬梅,冬雪还没回来?”冬雪就是去给侍卫传个话,这么半天了还没见回来。 “没有,夫人。” “那你出去看看吧,这么大的雨,别出了什么意外。” “冬雪能保护得了自己,夫人不用担心。”冬梅现在是一刻也不敢离开飞羽和方秀一。 “唉,我这里没事,这个地方还能有什么事?冬雪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她没回来,我有点担心。”方秀一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就是感觉如此。 “兴许雨下大了,冬雪在哪里躲雨。”不管怎么说,冬梅就是不离开。 方秀一觉得有点不舒服,问了问身边的吴夫人,“吴夫人,你有没有感觉晕?” 谁知,吴夫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低着头,好像睡着了。方秀一心里不禁感慨,看人家,这种地方还能睡着,正想看其他人,但刚一扭头,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庵内惊魂(三) 方秀一是被一阵哭声和身体上传来的寒意给刺激醒来的,她只觉得那哭声似乎很害怕,不知道怕什么,那身体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感觉都快要残废了。她想睁开眼,但总是睁不开,就是一片黑。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啊……大人?”方秀一慌了,自己瞎了!“飞羽,你在哪儿?我好像看不见了!” 那哭声停止了,颤抖着发出声音:“你是谁?” 方秀一听罢,毛骨悚然,不仅自己瞎了,连这个声音都是陌生的。 “你、你是谁?怎么在我家?”方秀一以为已经回到家里了。 对方还没有回答,方秀一就听到身旁又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她下意识往后躲,谁知身后还有什么东西,撞得生疼。 “啊……”方秀一听到身后有人发出惨叫。 “是谁?这是哪儿?怎么这么黑?!小菊,还不点灯!”黑暗中有人生气道。 方秀一听到这个声音有点耳熟,试着叫了一声:“顾夫人?” “你是……何夫人?”顾夫人也犹豫着叫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哪儿?” 先前那个哭声一听到这些,彻底放声痛哭:“呜呜呜……我们被关起来了!” 这一声哭喊,顿时吓得其他几个人齐声叫道:“什么?关起来了!你是谁?这是哪儿?你怎么知道?” “我、我,外子姓林,是锦衣卫林一鸣。”林夫人又哭个没完没了。 “林夫人,那你怎么知道我们被关起来了?”方秀一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这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我们也都在地上。” 地上?方秀一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坐在地上的。她赶紧伸出手去摸,是的,真的是地上,还是很冰凉的地上。她害怕地又往旁边摸去。 “啊!”有人尖叫道,“有人摸我!” “抱歉抱歉,是我,我想摸摸这是什么地方。”方秀一摸到了别人身上。 “天啊,我的琪芝呢?琪芝……”顾夫人想到了自己的小女儿。 “玉珏,玉珏!”这是吴夫人的声音。 “老天爷,锦年,锦年!”这应该是谢夫人的声音。 “岫玉……”没想到牛夫人也在这里。 一时间,喊叫自己女儿名字的声音此起彼伏,还都学着方秀一摸来摸去,虽然在黑暗中,也能想象得出,现场一片混乱和一阵恐慌。 “娘!” “是琪芳?琪芳!”顾夫人听到了自己大女儿的声音,“你在哪里?” “娘,别动,我过去!”黑暗中,顾琪芳往自己母亲那边摸过去。 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女儿,也看不到任何东西,有几个人也开始哭了起来,从最初的轻声啜泣,到最后的嚎啕大哭。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我们怎么在这里!”谢夫人哭道。 “这可怎么办啊?!”牛夫人的声音。 方秀一也很害怕,伸出不见五指的地方,还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莫名其妙就在这里了,飞羽和随侍身边的人,一个都不在这里。 “大家先不要哭了!不如我们先集合到一起,最起码不用那么害怕。”方秀一问旁边的人,“请问你是?” “我家大人姓秦。”这个声音虽然柔弱,但还没有哭腔。 “好,秦夫人。那么其他人,今天在殿内,有人见到秦夫人了吗?”方秀一不确定这里的人是不是都是自己人。 “我!我和秦夫人一起过来的。”这是林夫人的声音。 “那好,来,林夫人,你顺着声音摸过来。对,就这样,抓着秦夫人的手,不要松开。”方秀一先把这两人拉到一起,“其他人认识林夫人和秦夫人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谢夫人的声音,“认识不认识,关你什么事?” “谢夫人不要着急,我只是想看看大家是不是都认识,有没有陌生人。” 方秀一不说还好,一说,顿时把几个人吓了一跳。 “啊……是不是坏人就在这里?” “不知道,所以我们先确定一下人。”方秀一就对谢夫人说,“谢夫人,你过来拉住林夫人的手。” 谢夫人赶紧摸过来拉着林夫人。 “顾夫人、吴夫人、牛夫人,琪芳,你们也过来。” “哎呀!”顾夫人叫了一声。 “顾夫人吗?怎么了?” 琪芳也关心自己的母亲怎么了。 “我的腿很疼!” “那顾夫人不要动了,我们顺着声音往你那边过去。” 几个人又摸索着爬到顾夫人身边。 “哪里疼?”方秀一问道。 “左边小腿。”顾夫人似乎在忍着疼痛,“刚才没觉得,这一动就感觉到疼了。” “顾夫人,让我摸摸看。” 方秀一在黑暗中,摸到顾夫人疼的地方。手底有点滑腻,似乎是血,她轻轻地摸了一下,有点突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肿了的缘故。 “顾夫人,这里好像受伤了,但不知道伤得怎么样,你不要乱动,以防伤到骨头。” “哎呀,这一说,我也觉得我的头很痛。”牛夫人说道,然后又叫了一声,“天啊,我的头发!” “怎么了,牛夫人?”谢夫人问道。 “我头上的首饰都没有了,头发也披散下来了!” “大家快看看,是不是也都没了?” 方秀一也摸着自己的头发,果然,首饰全无,再继续摸,都没了,耳环、项链、手镯,连那个压襟都不见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林夫人又开始哭起来,“那个镯子还是我娘生前给我的!” 其他几人一片静寂,似乎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来我们是遇上劫财的了!”顾夫人说道。 “对了,大家最后的记忆就是在夕月庵里我们都在喝茶吗?”方秀一问大家。 “是啊,我当时还觉得那茶水很好喝,多喝了两口。”秦夫人说。 “没想到,这个夕月庵竟然是个黑店!”牛夫人说道。 “要钱,给钱就是了,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不知道我家锦年在哪里?是不是安全?”谢夫人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这些天煞的,怎么干起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别,大家千万别哭!我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也很害怕,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方秀一赶紧劝几位停下哭泣。 “都是你!要不是你来这里,我们哪里会遇上这些事情?!”谢夫人张口就开始指责方秀一,“你这个灾星,人到哪里,坏事就跟到哪里!” 方秀一没吭声,人在绝境处,总会口无遮拦。 其他人也没说话,估计都有几分认同。 “也不能这么说,只不过是凑巧罢了。如果何夫人今天不在这里,这些人也会这么做的。”这是顾琪芳的声音。 “是啊,是啊。”吴夫人也同意顾琪芳的说法。 “什么巧合!你们想想看,在这位何夫人身上发生了多少事?连陛下都没躲过,还被她连累!”谢夫人不依不饶。 “这……话不能这么说。谁也不想遇到这样的事情!”吴夫人的声音很低,但在这黑暗寂静中,格外响亮。 “你们也不要为我争辩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果大家都有此想法的话,那如果我们能出去,以后我一定会对各位退避三舍。”方秀一不是自认灾星这个名头,只不过是想,如果能让其他人感到安稳,她何乐而不为?! “何夫人……”顾琪芳还想说什么,但被方秀一打断了。 “你们不要乱动,都挨在一起,我到周围看看去。”方秀一想着去摸摸周围的环境做一个判断。 “何夫人,我跟你一起去!”秦夫人出声道。 “不用了,秦夫人,你们千万不要分开!” “没关系,我跟你做个伴!”秦夫人也坚持。 “那好吧,你拉着我的手。”方秀一其实都没印象这位秦夫人长什么样。 两人没敢站起来,就跪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摸着。 地面还算平整,摸起来还有砖缝,应该也是精心铺陈过的,但这么阴寒,估计是个地下室,但不知是不是夕月庵的地下室,如果是的话,外面的人应该很快就能照过来。 “啊!”秦夫人大叫了一声。 现在大家都是惊弓之鸟,被秦夫人这么一叫,都跟着叫了起来,充满了恐惧。 “怎么了,秦夫人?”方秀一也很害怕。 “好、好像这里还躺着一个人。”秦夫人颤颤巍巍地说道。 “大家别怕!我过去看看。”方秀一强自镇定。 她也摸了摸,不错,是一个人,衣服料子还不错,摸到了手,还是温热的。 “是个女人,还活着。不知道是谁!” “天啊,该不是卓夫人吧?”林夫人说。 “对对对,应该是卓夫人。在殿内休息的时候,她就坐在旁边,只是我们不是一道来的,刚才就没想起来。”秦夫人赶紧也说道。 “是大理寺卓夫人,我也看见了。”顾夫人说道。 方秀一又试探着摸到头,还好,大着胆子摸到嘴边,感到一丝热气,她的心也终于落到肚子里了,起码她没有摸到一个死人。 “卓夫人,卓夫人!”方秀一试着叫道。 但卓夫人没反应,方秀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让秦夫人帮她把卓夫人摸索着拉到大家那边。 “大家照看一会儿卓夫人,我们再去探探。”方秀一气喘吁吁地说。 “何夫人,我们就顺着这一个方向一直往前摸。”秦夫人建议道。 “好!” 地面还比较干净,没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奇怪的是,竟然不是很脏,虽然有灰尘,但不是那种就不住人的脏,只是轻微的灰尘。 “墙!我摸到墙了!”秦夫人高兴地叫道。 “来,我们顺着墙站起来!” 沿着墙壁站起来,方秀一将手又往上摸了摸,很高,够不着上面。 “秦夫人,我们顺着这个墙走一走。” “好!” 方秀一和秦夫人一边摸着墙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 “我给大伙儿唱歌吧,这么安静,我害怕!”林夫人说道。 “林夫人说得对,一点声音都没有,让人更害怕!”牛夫人说道。 林夫人清了清嗓子,低低地唱了起来:“寒风起兮,壮士别家,醇酒尽兮,大军开拔。父母泪兮,湿透桑麻……” 方秀一本来想着唱个歌也挺好,能壮个胆,可是没想到林夫人唱了这么一首悲情的歌,听得她都想落泪。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只有她一个人这么想,反而其他几位夫人都慢慢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两个人走得很慢,林夫人都唱完了,她俩也没挪动多少。但是,林夫人又开始唱起另外一首歌。方秀一想着,自己得赶紧找出点线索才是,否则也对不起林夫人的歌。 “有楼梯!”方秀一突然摸到旁边的台阶。 “太好了!我们赶紧出去吧!”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一下子让现场混乱了起来,纷纷抹黑往这边聚过来。 “真的是台阶!快,我们往上爬!” “大家不要乱,小心受伤!”方秀一赶紧喊道, 但是已经晚了,有人摔倒了,顺便带倒了几个人,一时间,惨叫声四起。 “别急,别急,你们看看自己的伤,严重不严重,我爬上去先看看。” 黑暗中,方秀一顺着台阶往上爬。不过,这该死的地方,修得这么高,一共爬了二十个台阶,方秀一才摸到了上面的阻碍。她摸了摸上面,应该是一个地道,上面不是门,而是一块石板。 “我现在先喊几声,看看有没有在外面。”方秀一先提醒底下的人,然后就开始喊起来,“喂,外面有人吗?喂……” 方秀一边喊一边试着推这块石板,但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还紧贴在石板上听,也没有任何动静。 “我也来喊吧。”底下的秦夫人和牛夫人说道,她俩刚才没摔倒,听起来还行。 “你们慢点!”方秀一靠在一侧的墙上,让她俩一起上来。 但是,三人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外面没有人。”秦夫人的嗓子都快说不出话了。 方秀一也觉得嗓子像火烧了一样,边点了点头,但转念一想,别人看不到,只好“嗯”了一声。她顺手往旁边的墙上摸过去,竟然摸到了一个东西。 第一百三十章 庵内惊魂(四) “你们别动,我摸到了一个东西!”方秀一细细摸过去,“太好了,好像是个火把!” 长柄,顶端闻起来似乎有松油的味道。 “但是,没有火啊!”牛夫人说。 “没事,我们在这附近再摸摸,有火把,总不能没有火镰吧?!”被牛夫人这么一说,方秀一刚燃气的希望之火,顿时成了小火苗。 于是,现在变成三个人在台阶上摸索着,从上边一路摸着下了台阶。 “我摸到了!”秦夫人喊道,声音中不言而喻是激动的。 其他几人也掩饰不住激动,都喊了起来。 “快快快,赶紧点起来!”方秀一觉得自己拿着火把的手都是颤抖着的。 黑暗中,听到秦夫人打火镰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没有火星,大家的希望之火眼看着慢慢又被熄灭了。 终于,“噗”的一下,火镰拼命喷出了最后一口气,方秀一赶紧把火把凑了过去。顿时,火把的火就着了起来。 “啊,太好了!有火了!”林夫人哭着喊道。 大家就着火光一看,全都惊呆了。 先说人,全都灰头土脸,披头散发,真的连一件首饰都没有,再一看,受伤的几个人,全都挤在一起,表情痛苦。再说这个地方,大约四十平方米的一个小方块地方,除了她们几个人,没有别的东西,更别说有什么门了。 “来,我们几个能站起来的,赶紧先看看周围还有没有火把,或是其他东西了。”方秀一看这个火把也并不是多么长寿。 几个人还真的又找到了一个火把,还有一根木棍。 “好了,还有火把,还能将就。”方秀一对几个坐在地上的人说,“你们先试试,看哪里不舒服,能不能站起来。” 除了顾夫人,其他几人都是刚才混乱之中摔倒的,又被另外的人给压的。结果还好,顾琪芳没有受伤,只是轻微撞了一下;吴夫人和谢夫人的脚崴了;林夫人是手腕受伤了,不能正常用力;那个卓夫人还人事不省地躺着,不过还好有一口气在。 “顾夫人,让我看看你的腿吧。” 顾夫人把裙摆掀起来,刚要揭起裤子时,疼得龇牙咧嘴。 “别揭起来了,估计出血把裤子粘住了。”方秀一又把火把凑近了看,还有,裤子上的血已经凝结了,“不过现在看来还好,不再流血了。暂且就这样吧。顾夫人你自己小心点,不要再让伤口碰到其他东西了。我们尽快找到出口为好。琪芳,照顾好你母亲。” “嗯。” “各位,我们现在虽然有两个火把,但还找不到出路,我们就只能点燃一支,另外一支备用。”方秀一环顾四周,“这应该是个地下室,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人懂这个的?” “何夫人何出此言?我们哪里能懂得什么地下室?”谢夫人冷哼了一声。 “谢夫人,事已至此,何必还咄咄逼人?”秦夫人说道,“我想何夫人的意思是说,是不是有人能看得懂,这个地方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方秀一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别无他意,请各位见谅!” 几人面面相觑,都是高门大户贵夫人,谁懂得这些! “我、我听说,有人建个地下室,进出都有机关,有的在床头,有的在书房,但这里什么都没有,是不是,在墙上?”林夫人越说心里越没底,声音也越小。 “既然我们都不懂,那就听林夫人的,在墙上找一找,有什么按钮之类的东西。”方秀一说道。 几个活动自如的人都连声赞同,连顾琪芳也加入寻找机关的队伍之中。 几个伤患坐在中间,拿着火把,火光正好能照亮整个地下室。其他几人各据一头,从底下到上面,仔仔细细一一摸过去。 “诶?这里好像是个门!”就在火把快要熄灭的时候,方秀一发现,有一处的缝隙明显很宽,也比别处光滑一些,似乎经常有人抚摸导致。 “快快快,赶紧把火点起来!”牛夫人急促地说。 另一个火把被点亮了,看样子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在哪里?” “你们看,就是这里。” “是啊,这好像真的是道门,手的位置也很光滑,应该就是这里了,但机关呢?”秦夫人也同样认为,“肯定就在附近,我们再仔细找找看。” 几人都趴到这附近,把墙体挨着摸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 “难道我们想错了?”方秀一有点怀疑。 “不如我们到台阶上再去看看,那里有台阶,人一定是从那里下来的。”秦夫人建议道。 几人又飞速地奔到台阶上,现在已经顾不得形象了,时间就是生命。 四个人把上面的台阶摸了个遍,连能够得着的上方的石板都摸过了,还是一无所获。 “呜呜呜……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林夫人害怕地哭道。 “闭嘴!”谢夫人恨声说。 “没事,我们这么多人不见了,外面的人肯定也在尽力找我们。”顾夫人安慰道。 方秀一担心,这么密闭的空间里,还不知道氧气能用多长时间。 “林夫人,我知道你很害怕,我们大家都是。但你不要哭了,这里的气不太够用,我们不要大声说话,不要做剧烈动作。”方秀一害怕外面的人还没找到她们,她们就已经窒息了。 林夫人听后,慢慢止住了哭声。 “我们还是去底下找吧!”方秀一对几位说,“既然把我们扔到这里,估计这么明显的台阶是不起作用的。” “说的也是,如果这里能打开,我们在这里也就没有意义了。”秦夫人理解方秀一的意思。 四个人又到墙边去寻找机关,但墙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更别提有什么机关了。火把的光越来越暗淡,大家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甚至是有点绝望了。 方秀一把每块砖都按了一遍,她记得以前看过小说里写的,有的机关是一块砖,能转动。但是每块砖都结实地待在墙上,没有一个能活动的。她有点虚弱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了,她早上就吃了几个包子,然后就喝了几口茶,不过她想到这几个人可能都一样时,又暗示自己不饿,再努力撑一会儿,说不定下一刻就有救兵来到。 “呀,火快灭了!”谢夫人惊叫道。 “好了,也没别的办法了,趁火灭之前,我们大家赶紧聚在一起吧,最起码能减少些恐惧。”秦夫人说道。 这下可好了,不仅林夫人,连谢夫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方秀一无奈地叹息着,真要是死了,也没办法,谁让她们就这么倒霉,遇上了一伙贼人,居然还打着尼姑的幌子。 “不要哭了,小心别人看到你最后的样子,丑得不堪入目!”牛夫人一开口说话,干脆让两个人哭得更大声了。 正在此时,火把光荣退役了,又恢复到一片漆黑中了,哭声戛然而止,然后突然变成了高亢的尖叫声,是异常恐怖的尖叫声。方秀一正准备往中间走去,大家好凑到一起,猛地听到这个声音,心里一慌,脚被绊了一下,人整个直直地就扑到了地上。 尖叫声又戛然而止了,因为有“呲呲”的声音响起,同时也有光透进来,而且,光线越来越大。 方秀一趴在地上抬起头,正好看到了对面几人惊恐的表情,在灯光中格外明显。她扭过头一看,也被惊到了。 只见,她们刚才摸索着的那道门打开了,里面是一个走廊,两边墙壁上装饰着精美的壁灯,灯光在静谧中闪烁不定。从这边看过去,走廊两旁好像还有房间。 “这、这是什么地方?”牛夫人自言自语道,也说出了大家心里的疑问。 顾琪芳过来把方秀一扶起来,“何夫人,没事吧?” 方秀一感激地看了一眼顾琪芳,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手擦破了点皮。” “我们进去看看?”秦夫人说着话,但也没动。刚才一直在找出口,但当出口突然出现时,又不敢走了。 “不管是什么地方,也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了!”方秀一说道。 几个人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糟了,把卓夫人给忘了!”秦夫人说道。 方秀一手擦伤,顾琪芳要照顾顾夫人,只剩下秦夫人和牛夫人两人分别抓住卓夫人的一条胳膊,然后把她就给那样拖着走进了这个走廊。 方秀一走在最前面,当她第一步踏进这个走廊时,就像在冒险一样,心脏狂跳,很是不安。 这个走廊的地上铺的是精美的地毯,很柔软,走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再加上大家现在都不敢吭声,更让人觉得恐怖。走廊两边的墙上是淡雅的壁纸,灯座看起来都是做工精美价值不菲。 没走几步,左手就是一个房间,房门上雕刻着一个大大的海棠花,在这个地方盛开得有些诡异。 “这里有个房间!”方秀一悄悄地对后面的人说道,“我先看看能不能打开。” 后面的人就像被定格了一样,一下都不敢动,方秀一深呼吸一口气,握住门把手,慢慢地用劲往里推。 第一百三十一章 庵内惊魂(五) 推了一下,门没开,方秀一莫名心里轻松了一下。她看了看其他几个人,只有秦夫人给她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让她往外拉一下。 方秀一又重新鼓起勇气,往外一拉,门真的开了,她和几位夫人都是一脸紧张。 门慢慢往外拉,一股复杂的味道扑鼻而来。房间里没人,也没点灯,但就着走廊的灯,方秀一看得清清楚楚。 房间很宽敞,地上铺的也是地毯。里面摆放着一张很大的床,浅黄色轻纱帷幔,被帐钩挂起来。左侧有一张梳妆台,旁边是一张小圆桌和几个凳子,右侧留出很大的一个空间。 方秀一起初不知道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的,但看到右侧摆放的器具和墙上的东西之后,脸一红。天杀的,这应该是一间春闺房!她一紧张,赶紧把房门关上。 “何夫人?”牛夫人问道,“里面是什么?” 方秀一连忙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的欲盖弥彰的神态,让其他几人生疑。几人不顾方秀一阻拦,打开房门都往里看,然后又纷纷退出来,神色复杂。 “这没想到,这里竟然是……”牛夫人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一时间,大家都被房间里的东西给镇住了,站在门前不知所措。方秀一突然看到了躺在不远处的卓夫人,可怜的,都被人遗忘了。 “我进去找个东西!”方秀一不顾其他人的异样眼光,进去在梳妆台上翻找,找到了一枚银簪,“我们看看卓夫人。”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地上还躺着一位呢!赶紧又围在卓夫人身边。 方秀一轻轻地唤了一声“卓夫人”,没反应,然后下了决心,狠心用银簪往卓夫人的人中处戳了一下,还没反应,再戳一下! “啊……”卓夫人这下真的醒来了,眼睛慢慢张开,看到方秀一手拿银簪,披头散发,目露恐惧,张口便要大喊。 方秀一赶紧把她的嘴捂住,“不要怕,卓夫人,我们不是坏人!” 秦夫人也赶紧说:“卓夫人,是我!” 卓夫人兴许是看到了熟人,连忙点头。 “来,卓夫人,你先坐起来。” 卓夫人在两人的帮助下坐了起来,这才看到还有几位夫人在,表示很惊讶。 “怎么,你们怎么都在?”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我们被贼人设计抢了东西,还被扔到了这个地方。也不知道是哪里。”秦夫人给她解释道。 “抢?你是说,在夕月庵?”卓夫人表示不相信。 “可不就是这个鬼地方!”谢夫人恨恨地说道,“说是香火旺,信众多,谁知道竟然干着这么龌龊的勾当!” “不、不会吧?我以前也来过,没什么事啊!”卓夫人说。 “谁知道呢,也许现在改行了吧!”秦夫人凉凉地说道。 “那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只知道这是个地下室。” “那、那应该有人来救我们吧?” “应该是有人来救,但现在是连我们在哪儿都不知道!” 一时沉默,刚才的兴奋一下子又变成了失望和恐惧。 “好了,既然大家都还能走,我们再往前面走走看,说不定能找到出口。”方秀一说道,“不过,你们先等等。” 在几人的注视之下,方秀一又进了房间,把床边的帷幔扯了下来,然后用簪子划了几下,划成几根布条子。 “来,一人一根,把自己的头发收拾一下。”方秀一给每人发了一根。 但大家都像拿了烫手的棍子一样,神情嫌弃、尴尬。 “这只是一件东西而已,想那么多干什么?难道你们都想披头散发像个鬼一样?”方秀一不客气地说道,边说边收拾头发,“你们随意!”顺手就把头发扎成马尾,然后绕了好几圈,最后用布条固定住。 几人面面相觑,只有卓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很自然把头发编成辫子,然后用布条绑起来。 其他几人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认命地往头上绑去。 “我、我的胳膊……”林夫人委屈地说道。 “来,我帮你整理。”方秀一利落地把林夫人的头发编成一个辫子,然后折上来,再用布条从中间穿过去绾成一个蝴蝶结。 看众人都整理好了头发,方秀一就对她们说:“走,我们继续往前走。” 大家有伤在身,都走得很慢。走廊前面又有一间房,方秀一再打开一看,大同小异。然后是一个十字路。方秀一探出头去看了看两边,没人,就带着大家一直往前走。 刚过了十字没多久,方秀一就听到依稀有声音从前面传来,她看了看身后几人,大家也都听到了,明显都很兴奋,似乎听到了希望一样。 “大家不要出声,我和秦夫人前面先去看看。”方秀一看到这些人里,也就秦夫人冷静一些。 两人像做贼一样,往声音那个方向摸去。 声音是从前面的一个房间里传出来的,她俩循着声音来到一个门上雕刻着玫瑰花的房间。 “好,就这样!”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非常清楚,“乖乖听话……” 语意有些暧昧,方秀一和秦夫人互相看着对方,然后壮士扼腕般轻轻拉门,门也没锁,就那么悄悄地开了。 方秀一后来有很长时间都无法忘掉她看到的这一幕,估计秦夫人也是如此。 这个房间和刚才看的那个房间布置都差不多,只是在颜色上有些差异,器具和墙上的春宫图都类似。此时,房间里正有一男一女,都是一丝不挂。女的被双手拷在一个木架上,头低垂着,头发也垂了下来,看不清楚脸。 方秀一和秦夫人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惊醒了沉醉其中的两个人。男人抬起头,看到她俩,生气地喊道:“你们是谁?怎么乱闯!刘大!” 方秀一两人看到这种情景,慌乱地赶紧把门关上,那个男人不依不饶地还在喊叫。 两人一想,不管里面的人在干什么,总是应该能告诉她们怎么出去吧? “我们不打扰你,我们只是想知道怎么出去?” “你们给老子等着,什么人竟敢坏我好事!”男人的声音格外响亮。 方秀一两人哪里敢松开手,里面的人拼命往外推,她俩用劲压在门上。其他几位夫人见状,纷纷赶过来。 “里面有人吗?是谁?” “你们压着门干什么?” “让里面那人出来告诉我们怎么出去不就好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里面那个男人真是力大如山,一个猛撞,就把方秀一和秦夫人给撞开了。随后,几位夫人立刻发出了尖叫声,她们还从来没见过自己丈夫以外的男人的肉体,纷纷遮住眼睛,转过身。 “鬼叫什么?来这里不就是干这个的?刘大!”男人顺手拉过来地上的衣服把下面围着,好不羞耻地盯着几人看,就像是囊中之物一样。 方秀一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不就是看个男人光膀子嘛,有什么?她对那个男人说:“这位壮士,我们也是无意中到此,只是想知道怎么出去,没有别的意思。” 男人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方秀一,“这里如何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不如留下来一起快活快活吧!” “快活你个头!流氓,无耻,躲在这里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方秀一气急。 “刘大找的人竟然不服管教!看老子如何收拾你们!”男人伸出手就想抓方秀一。 方秀一本来就一肚子气,哪里肯就范,一脚踢到男人的腿上,但力气太小,于对方无甚影响。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看老子不弄死你们!”男人恶狠狠地说着,看到方秀一等人要跑,几步就追上来。 夫人们已经顾不得身上的伤了,一边尖叫一边往回跑,无奈刚跑了几步,前面不知谁摔倒在地,后面几个人也都跟着绊倒了。方秀一眼看无路可退,转身就对上这个男的。 “你、你别过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方秀一只能给自己壮胆。 “看你们往哪儿跑!贱人!”男人一把就抓住了方秀一的脖子,“看老子掐死你,还敢跑!” 方秀一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喘不上气,几个夫人见状,顾琪芳和牛夫人豁出去了,过来抱着男的就又打又踹。但是敌人太强大,无济于事,还反被敌人给踹倒在地。 方秀一突然想到自己刚才拿的银簪,挣扎着把簪子取下来,用力戳到男人的脸上,但力气太小,被对方躲过,只划了一道小口子,不过也松了几分力道,方秀一赶紧喘了几口气,用脚踢。 “他妈的,还敢打老子,看老子不……”正说着,男人眼睛一翻,就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后面正站着秦夫人,手里拿着一个圆凳,刚才就是她用这个凳子猛敲在男人的头上的。 方秀一靠着墙弯着腰,拼命喘着气,不停地咳嗽着。差点没命了! “谢谢!”方秀一哑着嗓子对秦夫人道谢。 “现在了,还客气什么!”秦夫人刚才也估计用尽了力气,此时也有点喘。 一群娇弱的夫人坐在地上起不来,给吓的。 “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人!我们该怎么办?”牛夫人颤抖地说着。 方秀一终于喘过气来了,她看着地上那个丑陋的身体,想起刚才自己的命悬一线,一时之间,恶向胆边生,她握着手里的簪子就往那个男人的手上扎去,一连扎了好几个洞,这才解了气,然后疲惫地坐在地上,一把扔了银簪。 其他几人都呆住了,看着方秀一的动作。 方秀一也管不了那么多,但看到男人没反应,心里想着,该不是死了吧。她颤颤巍巍地把手放在男人的脖子上,还好,有脉动。 第一百三十二章 庵内惊魂(六) 方秀一虚弱地坐在地上,甚是狼狈,其他几人,本来就身有不便,现在被地上这个男性肉体再一惊吓,都瘫倒了,只有秦夫人还能站得起来。 看着趴在地上的这个人,视觉上比心理感受更让人无法接受。大家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方秀一左右看了看,实在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她扯下自己头上绑的布条,请秦夫人帮忙,先把这个人的双手绑在后面。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两人都气喘吁吁的,方秀一跪在地上,看了看,还是觉得不放心。 “秦夫人,你先看着,我去再拿点布条,把这家伙的脚也绑住。” 秦夫人可能考虑到里面还有一个女人,“不如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不行,你们都走了,我们怎么办?我可不想跟这个、这个人待在一起。”谢夫人立刻不同意。 “秦夫人,你就留在这里,我马上就回来。”也许是方秀一和秦夫人两人的神勇表现,一时间成了这几个人的精神支柱。 “也好。” 方秀一嗓子不舒服,一边咳嗽着,一边往那个房间走去。 那个女人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在看到方秀一进来时,明显很慌乱,有羞耻,有恼怒。 “你、你是……”方秀一想问,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看着还挺清秀,身材还不错。 女人没说话,咬着牙,扭过头去,不看方秀一。 “我、我先拿个东西,回头过来把你放下来。”方秀一也是眼神飘忽,不敢正视这个女人。 “不用!”女人咬着牙说了一句话。 方秀一也顾不上这个女人了,转身就准备找些布条。但转念一想,这个女人身上不就是现成的? “我不管你用不用,不过你身上的东西,我正好有用。”方秀一上去就把女人胳膊上的布条解了下来,别说,质量还真好,既有弹性,又极其坚韧。 女人被解放了双手,随手扯过来地上的一件衣服披在身上。 “谢谢!”女人低低地说了一声,情绪不明。 “不用谢,你、你先穿上衣服,我马上过来帮你。”方秀一拿着布条,赶紧跑了出去。 看着外面这个这么恶心的身体,方秀一也想作呕,但只能忍着。 “秦夫人,你把这块布给他塞嘴里!”方秀一扔给秦夫人一件衣服,她刚从地上捡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秦夫人也很嫌弃,皱着眉头捡起衣服,本想拒绝,但看到方秀一费劲地在捆着这个男人的双脚,她只好一手抓起男人的头发,一手把衣服塞进了他的嘴里。 方秀一绑住双脚,觉得还不放心,然后把剩余的一端用力拉到双手的布条处,把这个男人的双手双脚连在了一起。 “好了,好了,我们,呃,我们……”方秀一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现在又饿手又疼,体力也耗尽,大脑有些不能正常思考了。 “我们不如去问一下房间里的那个人吧。”秦夫人说道。 “什么?还有人?什么人?好人坏人?”牛夫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何夫人,怎么回事?”谢夫人问道。 “就是、就是还有一个人,不过应该没事,我和秦夫人过去看一看。” “不行,我才不想看到这个恶心的东西!我们一起去!”谢夫人坚持要一起过去。 “恐怕不妥吧。”秦夫人说。 “有什么妥不妥的,我们就要一起去!” 看来,谁都不想面对这个人。 “好吧,但大家不要进去,我和秦夫人先进去看看。”方秀一想到那么尴尬的地方和场面,那个女人肯定也不愿意看到更多的人。 方秀一和秦夫人进去房间,其他几人就等在外面。里面那个女人正背着她们在整理衣服和头发,听到她们进来,就转过身来。 方秀一明显看到了这个女人脸上的惊恐,大张着嘴和眼睛,看着她们,准确地说,看的是秦夫人。方秀一看向秦夫人,也是一样的表情,看来这两人是认识的,只不过刚才都是来去匆匆,谁也没看清楚谁。 “呃,嗯,这位夫人,我想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我们怎么出去。”方秀一理解,这样的场面被熟人撞见,估计只能给自己挖个坑了,把自己埋了。 女人收回目光,看着方秀一,说道:“这是夕月庵的地下。我们自己也出不去,要有人拿着钥匙开门。” “是谁?谁拿着钥匙?”方秀一问,好歹算是有了线索。 “是这里的一个人,我只知道他叫刘大。” “人在哪里能找到?” “不知道,不过,他一般就是在这里负责查看。” 方秀一算是了解了,这个刘大估计就是个看场子的。 “那、那门在哪儿,你带我们去找一下吧。” “我也不知道,只有人带着才能找到”女人说道,“不过,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再坐会儿。” 方秀一看了看秦夫人,她自从进门后,一言未发。 “一起走吧,你还想呆待在这里做什么?”秦夫人终于说了一句话,听起来很愤怒。 “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你们不要管我了。”女人干脆坐下来,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秦夫人没再说话,转身就走,方秀一看了看两人,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怎么样?里面的人说什么?”牛夫人问道。 “也不知道出口,但这里还有人,我们去找找看。”方秀一说,她看到,秦夫人似乎不太愿意说话。 “那我们赶紧走吧,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林夫人摸着自己的手腕,恨恨地说着。 “就是就是,赶快走!” 方秀一又看了一眼房门,还是离开了,秦夫人如果认识的话,说明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而且也说不定还有其他人认识,大家不见面倒也算是避开了尴尬。 大家又按照远路返回,绕开前面趴在地上的男人,慢慢往右边摸过去,这一支队伍也差不多算得上老弱病残了。 刚拐过去没走几步,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啊……”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给老子站住!”又是一个粗犷高亢的男声。 一听到男人的声音,方秀一几个人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大家互相看看,明显都很恐惧。 但是,还没等大家作出什么反应,就看到前面跑过来两个人,前面一个是个女人,衣衫凌乱,可以说是衣不蔽体,后面不远处追过来一个男人,身材异常高大,这个地下室都快容不下他了。这个男人的脚步声也重,方秀一在这边都能感到面一震一震的。 看到这种场面,几人吓得赶紧转身跑,但是身体太差,没跑几步,就被那女子追上了。 “你们,救救我!我不想干了!”女子抓住方秀一的胳膊,哀求着。 “快放开,我们……”方秀一想拨开女子的手,但还是放弃了,“快,我们一块跑!” 众人慌不择路,也不知道从哪个路口拐了,然后又遇到一个路口,再拐,不知道拐到什么地方了。 终于在拐了两下之后,方秀一等人碰到了一道门,一道石门。大家赶紧上下找机关开门,但是无果,吓得又要退回去重走时,后面那个男人追上来了。 “还敢跑!都给老子站住!”那人往路口一站,堵住了所有人的退路。 “你是什么人?”方秀一问得战战兢兢,说不怕那是骗人的。 “来到老子的地盘,还敢大呼小叫!”男人的表情非常凶恶,“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你管我们是谁?赶快让我们出去!”牛夫人说。 “哈哈哈哈,看你们都细皮嫩肉的,虽然年龄大了些,但应该很好用,都给老子留下,出去干什么?!” “闭嘴!无耻下流的东西!”秦夫人厉声喝道。 “是,我无耻下流,但你们能到这里来,还装什么贞洁?给老子过来!”男人一把抓住那个女子,就想拉过去。 “不不不,我不跟你走,我不干了!”女子哭哭啼啼地喊道,“你们,你们救救我!” 女子拉着方秀一的手不放,方秀一眼看着就要被拉了过去,幸好后面的秦夫人等人赶紧都过来拉着方秀一。一时间,双方就在那里拉扯着。 但力量太过悬殊,那个男人突然一放手,所有的女人都被摔到了地上,一个摞着一个,痛呼声也此起彼伏。但是顾夫人的声音最大。 方秀一顾不得其他,她的胳膊肘重重地撞到了地上,生疼!而且那个女子还压在了她身上,猛烈的撞击,让她的肚子疼痛难忍。 “快起来,跟着老子走,否则老子宰了你们!”说着话,男人拿出了一把刀,虽然不是很大,但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面对这悬殊的力量对比,一把小刀也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大家都缩成一团,但正在这时,方秀一听到了顾琪芳的声音。 “母亲,母亲!” 大家一看,顾夫人已经昏过去了,刚才的一个撞击,可能让她腿上的伤加剧了。 “顾夫人,顾夫人!” 顾夫人没一点反应,方秀一爬过去,轻拍顾夫人的脸,没反应,但额头明显温度高,方秀一心一沉,糟了,可能发烧了。 方秀一连忙掐顾夫人的人中,还是没反应。 “琪芳,不要着急,我们出去就好了。”方秀一的安慰实在苍白无力。 顾琪芳眼泪直流,把顾夫人的头搁在自己腿上。 “哭什么哭,死了更好!”男人不耐烦地喊道,“快给老子都站起来!” 男人过来踢方秀一等人。 “滚开!等我出去了,抓你下狱!”谢夫人喊道。 “下狱?下狱好啊,老子还没去过牢狱呢!”男人拿着刀在谢夫人脸上比划了一下,“看你还有几分姿色,待会儿先招呼你!给老子起来!” 男人挥舞着手里的刀,威胁着众人跟他走。 第一百三十三章 庵内惊魂(七) 方秀一看着男人手里的刀,突然想到自己身上也有一把刀,就是上次何怀安送给她的那把,这一次出门时,还是冬梅专门教她怎么隐藏刀,怎么拿在身上方便,就在她的小腿处,因为安装得隐秘,她都给忘了。 现在叫天天不灵的,只能自救了,但她的那把刀能管用吗?或者说,能管多大用?难道非要拼个鱼死网破才能解脱? “你这个恶棍,我们就是死也不跟你走!”吴夫人一般不说话,但此时说出来的话竟然极富感染力,顿时激起了其他人的情绪。 “就是,我们不跟你走,要杀要剐,随便!” “我跟你拼了!”没想到,柔柔弱弱的林夫人这么冲动,一下子就扑到男人的身上又踢又打。 其他几人见状,只要能动弹的,全都扑了上去,方秀一也不例外。在这里已经够委屈了,受够了惊吓,现在还被人侮辱! 男人的身体就像是铜墙铁壁一样,打上去,人家不疼,自己反倒觉得手疼脚疼。男人一脸轻蔑地笑道:“真活得不耐烦了!” 胳膊和腿随便晃动了几下,几位夫人就又全部倒在了地上。 男人抓起吴夫人,一把扔到墙上,“找死!” 吴夫人痛呼一声,靠着墙缓缓滑落。 “吴夫人!”大家着急地想过去查看。 “谁敢动?跟她一个下场!” 大家一时都不敢动,挤在一起,方秀一趁机对秦夫人耳语:“你想办法让他不要看着这边。” 秦夫人诧异地看了看方秀一,虽然不明所以,但给了方秀一最直接的信任。 “你这个胆小鬼,就只敢躲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对着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女人张牙舞爪。”秦夫人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你敢出去吗?” 男人面露狰狞,“老子胆小?!老子杀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了!你们这些贵人又如何?还不是要在这里找男人?” “闭嘴!你这个龌龊的狗东西!”秦夫人气急。 “本来老子还想让你们享享福,你们还不愿意,好,老子送你们上西天!”男人被激怒,过来就拉起秦夫人。 秦夫人和其他人都开始拼命尖叫起来,就在男人拉着秦夫人的身体转过身的一瞬间,方秀一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抽出匕首,迅速往男人的后腰处插过去。 这真是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但由于方秀一力量不足,只有半截刀身没入了男人的身体。男人吃痛,扔下秦夫人,转过身来,摸着后面的匕首。 “没看出来,你们还有这胆量,来,刀给你,你给老子再来一下!”男人一把拔出了匕首,血淋淋的,就扔到了方秀一面前,“捡起来!” 方秀一刚才也是那么一时的力量和胆量,此时看到血淋淋的刀,再看到男人狰狞凶恶的脸,她哪里还有更多的勇气! “不听话?!啊?给老子捡起来!”男人直接甩了方秀一一记耳光。 方秀一被打得眼冒金星,身体也倒在一旁,声音传到耳朵里都是“嗡嗡嗡”的。她挣扎着坐起来,擦了擦嘴边的血,笑了笑,“捡就捡,你敢过来吗?” 方秀一真的拿起了地上的那把匕首,刀尖对准男人,“有种你就过来啊!” “还真有胆子!”男人根本没把方秀一当回事,站在她面前,“来啊!” “来呀!”方秀一大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男人的身体就突然往下前倾,方秀一双手紧握着匕首,刀尖向上,男人的前胸就直直地倒在了刀尖上,这一回,匕首全身没入! “啊……”其他几人奋力尖叫着。 男人的身躯重重地到在方秀一的身上。 原来,方秀一看到了秦夫人把头上的布条悄悄地绕在了男人的脚踝,在方秀一发出信号后,秦夫人拼尽全力往后一拉,男人失去平衡,就倒了下来,正好戳在了方秀一手里的匕首上。 “何夫人,何夫人!”其他几人看到这种情况,赶紧围过来叫着方秀一,七手八脚地把男人推到一边。 “我没事。”方秀一就是觉得肚子疼、手疼、头疼、耳朵疼、嗓子疼。 “来,快起来。”几人合力把方秀一扶起来坐好。 “谢谢!”方秀一虚弱地道谢。 “何夫人,秦夫人,你们太厉害了!”顾琪芳说道。 方秀一和秦夫人没有力气说话,只剩下费力的喘气声。 “对了,这位,呃,姑娘?你是?”牛夫人问那位陌生的女子。 “我夫家姓米。”女子衣不蔽体,努力地把身上仅有的衣服拢一拢,想遮住自己。 “米家娘子,你知道怎么能出去吗?” “我也不知道,每次都是这个刘大带我出去。”米娘子看着刘大的尸体,非常恐怖。 每次?看来已经很多次了。方秀一不愿意相信这是个肉体交易的场所,尤其是还在一个尼姑庵内,真不知道这里已经藏污纳垢了多长时间,牵扯了多少人。 “你、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卓夫人问了一句,她没有看到那些房间里的布置。 米娘子的脸一红,很尴尬,没说话,其他人也没有接腔,虽然都没遇到过,但也能猜得到。 方秀一拍拍卓夫人的手,示意让她不要再问了。 秦夫人也爬了过来,跟大家靠在一起,“我们去找找出口吧,不能再耗下去了。” 吴夫人此时也恢复了点体力,大家一起拉着顾夫人就往出走,遇到十字就只能乱走。遇到了一个房间,大家也顾不得尴尬,把床上的被子铺在顾夫人身下,然后捆住,这样也好拉着走。 绕来绕去的,又回到了原来的十字路口,那个被绑住的男人还那么奇怪地趴在地上,大家都想躲着走。那个男人还趴在地上,没有苏醒,方秀一想,这个人醒来之后会不会残废。 方秀一看了一眼秦夫人,秦夫人没吭声,继续往前走,但突然她停住了脚步,疯了一般地往那间房子奔过去。 “秦夫人,秦夫人……” “我跟过去看看!”方秀一说。 推开房门,方秀一看到秦夫人呆呆地站在那里,她绕过去一看,差点要吐了。 之前那个女人,穿戴齐整,头发也一丝不乱,只是现在已经香消玉殒,死状极其惨烈。本来用作他图的架子,女人用一根布条把自己吊在上面,但因为架子太低,女人将自己的身体转了好几圈,直到最后窒息。 秦夫人双手掩面,轻声啜泣。 “秦夫人,节哀顺变,我们现在还是先找到出口再说,回头再来给她……”虽然说得残忍,但现实就是这样。 “我刚才就不应该离开她,应该带着她一起走。”秦夫人哭着说,“我没想到她在这里,我当时……” “事已至此,不要自责了,都是自己选的路,我们也没办法。” “何夫人,帮我一把。” 两人一起把女人的尸体从架子上解下来,放到地上,看了看房间,没什么能盖上的,秦夫人干脆脱了自己的外衣盖在女人身上。 “这里太脏了!”秦夫人喃喃低语。 “她太傻了!连自戕的地方都选得这么差!”秦夫人边哭边骂。 “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以免更多人看到!”方秀一把秦夫人往外拉,此时不是悲伤的时候。 秦夫人回头又看了几眼,狠下心,跟着方秀一走了出去。 “秦夫人,你这是……?”谢夫人问道。 “没事,粉尘迷了眼。” 几人都没多问,秦夫人身上的外衣明显不见了,但她们今天已经经历过太多,秦夫人的问题都是不足为道的。 “这是就像是迷宫一样,我们到底要怎么才能走出去?”牛夫人说道。 “我们现在走的时候,在每个拐弯处做一个记号,这样避免走重复的路。”方秀一说。 “这样也好。”牛夫人说。 于是,众人又拖着顾夫人往其他路走去。不知道拐了几个弯,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方向,一直没有找到所谓的出口。几人累得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都想放弃了。 “我想起来了!”米娘子突然叫了一声,“每次出入的时候,我总能听到刘大手里钥匙的声音。” “莫非钥匙还在刘大手里?即使有了钥匙,门在哪儿?”谢夫人问。 “门?刚才我们不是看到一道门?就在那个……”吴夫人说道。 大家又不吭声了,因为都想起来了,那里确实是有一道门,但那里还确实有一具尸体。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谁也不敢靠近那里。 “我们还是回到那里吧,看见别人的尸体总比别人看见我们的尸体强!”方秀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太累了! 听了这句话,林夫人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哭,你就知道哭,还没死呢!”谢夫人喊道。 林夫人更委屈了,干脆哭出了声。 “林夫人,留点力气找出口吧,否则真成尸体了!”牛夫人也说。 “我、我就是想哭,自己又忍不住,你们还说我!”看来,林夫人平日里也是比较敏感的人,稍微有触动,就想哭。 “好了好了,走吧,那是个死人,又不吃人。”秦夫人说道,她现在情绪稍有缓和。 “来,琪芳,我和你一起拉着顾夫人。”方秀一手虽然很疼,那会儿还被匕首划了一道口子,但看到顾琪芳辛苦地拉着顾夫人,也是于心不忍。 “不用了,我还能拉得动,刚才吴夫人还帮我来着。” “走吧,不要说那么多了,两个人更快一些。”方秀一和顾琪芳一人拉一角,跌跌撞撞地往那边走去。 大家刚才没多少印象,现在又走了好多冤枉路,才回到死人待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四章 庵内惊魂(八) 那个刘大还是一副恐怖的样子,口眼大张,姿势怪异地倒在那里。 几人看到这个样子,都有些瑟缩,不敢上前,更别说取钥匙了。 方秀一把顾夫人放下,和秦夫人一起上前到那边的门上找机关,还果真是有锁眼。两人回头看了一眼死人,都有些无奈。 其他几个人是靠不住了,方秀一和秦夫人只好自己动手,准备在刘大身上找钥匙。方秀一看到刘大的眼睛,心里很不舒服,干脆用脚把刘大的外衫踢到脸上,把脸盖起来,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只看了这一边,没钥匙,方秀一和秦夫人两人合力把刘大的尸体用脚踢着翻了过去,终于露出了另一侧腰间挂着的钥匙。 “钥匙!”牛夫人惊喜道。 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似乎曙光就在前方。 方秀一此时也顾不得太多,蹲下去,把钥匙从尸体上解下来。可能是因为到了最后的关头了,方秀一在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身体一软,没站起来,而是直接跪在了尸体的肚子上。这一压,把伤口处的血还又挤出了一些。 “啊……”谢夫人的喊叫声。不过,也真的很恐怖,而且还是跪在了尸体上,看着就很不舒服。 其实大家都很难受,不过都是硬生生忍着而已。方秀一看到面前一大片的血迹,恶心的画面,还有身体上传来的清清楚楚的对尸体的碰触感,终于忍不住,口里一发苦,吐在了尸体上。 立刻一阵酸臭的问道弥散了开来,这下倒好,一下刺激了其他人,全都忍不住吐了出来。 没想到吐了之后,大家的精神状态却更好了,人也感觉很轻松了,虽然味道难闻刺鼻,但清亮了许多,谁也没嫌弃谁。 方秀一这才注意到了那把匕首,当时一害怕,把匕首就插在了尸体上,现在又看到,怎么能让它留在这儿。她一用力把匕首拔了出来。这样一来,人虽死了,血窟窿里还往外流血,真的很诡异。 方秀一把匕首的血在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割下自己裙子的一角,把匕首包起来握在手里。 “何夫人,我扶你起来!”秦夫人自己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但还是帮方秀一站了起来。 “谢谢!” “应该的。” 方秀一拿着手里的钥匙往门上的锁眼插进去,真的就是这里的钥匙!她往右一拧,这道石门发出了“嘎嘎”的声音,慢慢像两边推开。 但外面不是室外,还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走廊。这个走廊只是铺了地毯,没有过多的装饰,连墙上的灯光都是昏暗的。 “是这里吗?米娘子?”秦夫人问道。 米娘子想了想,不太确定地点点头,“我不太确定,以前都是蒙着眼走着。” 大家心里又没底了,但是有一条路总比无路可走要强得多。 这回由吴夫人和牛夫人换着把顾夫人拉上,大家有心惊胆战地顺着这条路走去。 走了大约一百米,又看到了向上的台阶,大家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上,一起把顾夫人抬起来。台阶的尽头又是一道石门,但是再没有钥匙了。 这道门的机关很好找,就在右边的一个灯座下,很显眼,看来机关设计者并没有想要在这里隐瞒什么。 “终于找到了,我们能出去了!”谢夫人激动地说道。 秦夫人看了眼众人,然后才扭动了那个开关。这道门竟然无声地从下往上升起。大家都有些心急,不得已弯下腰往外看。 “真的是外面!看,有树。” “还有月光!” 一时间,几人哭成一片,就像刚从地狱回到人间一样。 门全都打开了,外面已经全黑了,月光依旧清冷地洒向人间,无关生死悲欢。 “快,大家先把顾夫人抬上来放到地上。”方秀一拽着被子的一角,一起把顾夫人抬上来。 就在顾夫人被平放到地上时,大家的力气似乎已经全部耗尽,全都坐在地上,大声喘着气,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又哭又笑的。 方秀一回头看向透出微弱灯光的洞口,心里一阵后怕。要是出不来,在里面不知道会经历什么事情。她又爬过去,从洞口往下看,从上面竟然看不到底下的地面,只看见一层层的台阶。 “哎呀,我的匕首落到下面了!”方秀一此时才发现,一直拿在手里的匕首不见了,“你们先休息,我下去找,马上就上来!” “你小心一点!”顾琪芳和秦夫人都提醒道。 “我知道了,马上回来!” 方秀一扶着墙,慢慢走了下去。刚才是大家在一起还没觉得什么,现在自己一个人往下走,心里还觉得慌慌的。还好,匕首就掉在了台阶旁边的地面上,不用走远。 这是何怀安送给她的,虽然不是唯一的礼物,但方秀一还是很珍惜,何况今天还救了她一命。 就在方秀一弯腰捡匕首的时候,角落里闪过一道微弱的金光。她好奇地走过去想看个究竟。那道金光就在角落处,方秀一用手摸了摸,很光滑,不知道是什么。她就用匕首在那个地方又多划了几下,金色的地方多露出来了一些。 方秀一心有疑问,也很激动,就用匕首猛地划了几道,金色的面积更大了。她又跑到另一边的角落,划了几刀,还是金色!她看着她们刚走过的地方,那么复杂的迷宫,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是什么人建造的?应该不是这些尼姑们。 方秀一把露出来的金色的地方用尘土盖住,然后就走了上去。 “何夫人,我们离开这里吧!”秦夫人说。 “好。不过,这是哪里?你们知道吗?” 几人看着这个小山岗,四周除了树木,还是树木,黑魆魆的,一片阴森恐怖。 “哈哈哈哈哈……”秦夫人并没有感到多么害怕,而是趴在地上大笑,只是力道弱了很多,“我们终于出来了!” 林夫人先是跟着笑,然后就哭了起来。其他几人除了顾夫人外,都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看到秦夫人大笑后,都跟着笑了起来,似乎这周遭的环境并没有影响到她们狂喜的心情。 “是啊,没想到我还能走一回底下迷宫!” 方秀一也是跪在地上,双手撑地,“琪芳,你看看顾夫人还发烧吗?” 顾琪芳将手放在顾夫人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有点发热。” 方秀一爬了过去,也摸了摸顾夫人的头,“琪芳,我掐一下顾夫人的人中,你叫几声顾夫人。” “好。” 方秀一掐着顾夫人的人中,顾琪芳着急地叫着“母亲”,其他几人见状,也在一旁呼唤“顾夫人”,但是无济于事。 “看来,我们要赶紧让顾夫人就医才行。”方秀一又望了望四周,“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灯光!” 一听到灯光,几人似乎又有了力气,纷纷张望着。 “是啊,就是灯光!”秦夫人看了一下,又说道,“不对,这么晚了,这么一大片灯光,不正常!” 还是秦夫人警觉性高,听她这么一说,大家心里又开始打鼓,不敢确信了。 “对了,米娘子,你对这里熟悉吗?”方秀一问道。 “不,我没来过这里,以前出去的时候都是夕月庵东边的厢房内。”米家娘子看到这几个人对她并没有多少嫌弃,现在也稍能自如了一些。 “说不定,那灯光之处便是夕月庵。”牛夫人说。 “反正现在也无路可去,不如我们就去朝着灯光去吧。”秦夫人说。 “好啊好啊,有灯光,就有人。”谢夫人赶紧说道。 “那就走吧。”方秀一挣扎着站了起来,“来,我们轮流把顾夫人抬着,这里是山地,不能再拖着了!” 几人轮流把顾夫人抬起来走,即使是手腕受伤的谢夫人也用另一只手费力地抓着被子的一角。 虽然只是个小山岗,但几人都是养尊处优的贵夫人,天色已晚,走起来太过费力,加上又要顾及着顾夫人,行走得非常缓慢。中途还有人不断摔跤,被路上的树枝划伤。 如此艰难地费了好长时间,大家才走到了平地上。 “不行了,我要休息一会儿,实在走不动了!”谢夫人坐到地上,气喘吁吁道。 其他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气喘如牛,全然不顾地上的脏乱,都倒在地上。 “我看不如这样吧。你们在这休息等着,我先过去求救,总好过我们自己瞎跑,而且再这样下去,顾夫人的伤势恐怕会加重。”方秀一说道。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顾琪芳说。 “就是,我们大家还是一起走为好。”秦夫人说道。 “你们看看我们现在的状况,很难再继续行走。我感觉还行,就让我先过去,找人来救,也省些力气和时间。”方秀一已经准备走了,手里握着那把匕首,“你们不用担心,我有这个!” 秦夫人也是无奈,虽然危险,但方秀一说得对,现在的状况真是不宜集体行动了。 “那、那你小心!” “你们稍微挪一下,躲到这些树林里。”方秀一不太放心大家就这么暴露于大路上。 “好了,我们知道,你自己多加小心!” 方秀一几乎是借着匕首的力量才站了起来,她看到裙子下面已经被扯破,干脆把下半截都撕了下来,方便行走。 灯光看起来就在眼前,但走起来却有点费劲。加上没有照明,路况差,不是摔跤,就是趔趄,有几次摔倒后,方秀一都不想再站起来了,实在太累。 越走越近,然后才发现,原来那些不是灯光,而是火光,是一片的火把,把那个地方照得如同白昼。 再近一些,方秀一又听到了人声很嘈杂,还有一些无法辨别的声音。 很快,方秀一就看到了围墙和里面的建筑,是夕月庵! 方秀一心里狂喜,顿生力量,磕磕绊绊地扑向大门。 里面果然是一大群的人,有喊声,有挖掘声,虽然嘈杂,但对方秀一来说,这就是生机,就是生命! “站住,什么人!”方秀一刚探出大门口,就有人闪到面前,厉声喝道。 吓得方秀一刚积攒起来的力量,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人整个瘫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力气。 “我、我是吏部尚书何大人的夫人!”方秀一虚弱地说着。 “快,快去找何大人!”有人连忙喊道。 “何夫人,何夫人,能站起来吗?”有人问道。 方秀一试了一下,还是虚弱无力,刚才一路走来,是希望支撑着她,现在找到希望了,就再也没有力气了。 “何夫人请稍待,何大人马上就到!”周围没有女性,也没人敢扶方秀一起来。 方秀一无奈,觉得还是躺在地上为好,更舒服一些。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惊魂已定 “何夫人?”传来一个比较熟悉的声音。 方秀一抬起头,心里泛起一丝喜悦,毕竟是个熟人。 “温大人!” “还请何夫人见谅,我扶你起来吧!”温仁宜蹲下来,看着方秀一。 方秀一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温大人!不过,还请温大人派人过去救她们。她们就在南边大概两里的树林里,记得带上丫鬟妈妈,不要吓着她们。” 方秀一刚说完,前面就跑过来好多人。 “秀一!”首当其中的就是何怀安,几乎是扑过来跪在了方秀一身边。 “大人!”方秀一心里顿时泛起酸酸的感觉,一下子涕泪齐下,“大人,呜呜……” 何怀安抱着方秀一,“不怕,不怕!” “飞羽,飞羽呢?”方秀一问。 “不要担心,飞羽很好,就等在后面的厢房里。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 “何夫人,请问内子怎么样?她现在哪里?”这是顾准的声音。 “顾夫人腿受伤了,现在昏迷,赶快找个大夫一起过去。”方秀一看到还有好几个人在身边,她也不认识,但也猜得出应该就是那几位夫人的丈夫,“那边还有秦夫人、吴夫人、谢夫人、牛夫人、卓夫人。” 一群人呼呼啦啦地离开了。 “娘,娘……”飞羽和思远的声音由远及近,全都扑过来。 “没事,娘没事,就是身上有点脏。”方秀一勉强笑道,“飞羽,不要担心。” 方秀一知道,飞羽眼看着自己的娘亲消失不见,心里肯定更伤心说不定会更自责。 “娘!”飞羽大哭道,天知道她这一天是怎么在煎熬中度过的。 “乖,不哭啊。对了,思拙呢?” “长宁在府里看着。来,秀一,我抱你起来,先去看大夫。”何怀安一把将方秀一抱了起来,“其他的,你不要担心。” 方秀一全然依赖着何怀安,这一天的经历,让她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但是现在看到何怀安,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思念他! 刚被放到马车上,方秀一就让思远和飞羽等在外面,她有话要对何怀安说。 “大人,我没什么大事。但有几件事希望大人赶紧处理一下。”方秀一着急地说道。 “你说吧。”何怀安给方秀一喂了几口水喝。 “大人,从这里能进入地下吗?”方秀一想确认一下,如果能进去,不会没人下去救她们。 “进不去。” 方秀一现在也不想追问那么多,“那希望大人亲自带人去顾夫人她们现在的位置,然后顺着旁边的山坡上去一个小山岗,那里有一个地道的入口。这是钥匙,看到时候是否需要。入口处是台阶,下去后,大人检查一下地面,我怀疑地面是用黄金铺成。地道里有一个死者,是我用这把匕首杀死的。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在一个门上刻有玫瑰花的房间里,有一具尸体,是一名女子,我不认识,但应该是某位官夫人,你让人悄悄带出来,不要让别人看到,那位秦夫人好像认识她,你交给秦夫人处理。在那个房间旁边的走廊里,有一个男人,没死。” 方秀一急急地说着,她担心其他人抢先一步发现,那名官夫人的名声就被毁了,如果有子女的话,也会被连累。 “我知道了,不过那些都不重要,我先带你回府检查。”何怀安不想管那么多,跟他没多大关系。 “大人,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看着很糟糕,其实没多大问题,这些只是擦伤而已。大人,你就当是帮我的忙。好不好?” 何怀安有点犹豫,一方面他担心方秀一,但又不忍心拒绝方秀一的请求。 “大人,快点啊!” “思远,飞羽,你们上来照顾好娘亲,爹爹有事要出去。”何怀安终于还是没忍心拒绝方秀一。 “是,爹爹!” 方秀一看到何怀安出去,两个孩子上来。 “娘没事,这些都是泥土。”方秀一说道,“宝贝,过来,让娘抱抱。” 飞羽啜泣着靠在方秀一怀里。 “不哭啊,娘没事。思远,我们不要走远了,就在这里等你爹爹。你放心,娘真的没事,就是饿的累的。” “娘,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好。”思远担心道。 “乖,听娘的,娘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再说,那么多人还没救出来,娘也不能离开。” 思远红着眼睛,轻轻地吻了一下方秀一的脸,下了马车。 “石妈妈,帮夫人整理。”思远吩咐道,“小桃,准备食物茶水。” “是,公子。” 方秀一根本没等到何怀安回来给她汇报进展,她在简单洗漱和饮食之后就睡得人事不省。梦里全是恶鬼,她吓得从梦中惊醒。 外面的月光浅浅地照进来,房间里隐隐约约能视物。方秀一反应过来,她已经回到了尚书府,不是在那个夕月庵了。 “秀一,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何怀安坐起来轻声问道,给方秀一披了一件衣服,“都出汗了,我给你擦擦。” 方秀一浑身虚弱,只能任由何怀安给她擦汗,给她整理头发,端来水给她喝。 “要不要再躺下?还是想坐一会儿?” 方秀一摇摇头,“我还是继续躺着吧,时间还早。大人,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何怀安又扶着方秀一躺好,然后搂着方秀一,盖好被子。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方秀一了无睡意,想翻身,又怕影响何怀安,就那么靠着何怀安。 “那位夫人的遗体,我派人问过秦夫人,她和秦大人接手了,你放心,没有其他人看到。”何怀安知道方秀一睡不着了,就给她说说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方秀一仰起头看着何怀安,“大人,不如天亮了再说给我听吧。” “无妨,我也睡不着,况且明日休息。” “大人,白天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何怀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万幸,你安然无恙。” 方秀一心里一酸,眼里雾气蒙蒙,“大人,对不起,我总是惹下许多祸事。” “不许说这样的话,那些算什么祸事?何况又不是你的错!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何怀安抚摸着方秀一的背,“只要你无事就好。” “对了,大人,那个夕月庵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香火都旺了好些年了吗,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原委还在调查中。夕月庵的掌门师太无垢已经自戕,你们接触到的那个慧木到夕月庵不过两月,她和庵内两名师太不见踪影,剩下的一些小尼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负责庵内日常事务。” “夕月庵内以前发生过这样的劫掠吗?” “没有。昨天已经勘察过你们当时休息的大殿,加上飞羽她们的讲述,是慧木等人点燃了一种安息香,还有茶水里的药,才让你们失去了知觉,不过,飞羽没怎么喝茶,只是闻到了香气,影响不大。” “唉,这些人真是的,拿走了我们身上的金银首饰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我们扔到那个地道里,差点给吓死。”方秀一在何怀安面前,露出了她的委屈。 “还不清楚,想来应该是她们心有不甘,存心报复。” “幸好,飞羽没跟我一起。” “秀一,你知道吗?夕月庵被封了!”何怀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封得好!这个害人不浅的地方,就应该夷为平地,真是龌龊肮脏!”方秀一想起来就一阵恶心。 “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你发现的那个事情。” 方秀一愣了一下,然后狂喜道:“大人,你说的是……?” “嗯!”何怀安只是“嗯”了一声。 方秀一立刻觉得那些东西就像是自己的一样,马上开始了联想。那么大的地下,如果都铺成黄金的话,那得有多少! “大人,这地道能查得出来吗?”既然如此隐蔽,应该不是近些年的事情,更不会是那些尼姑们能做得出来的。 “正在追捕慧木三人,不过也在进行勘察。” “唉,那些尼姑们肯定也不知道,否则还做这些下流的事情干什么?” “如此隐秘,知情的人必定很少,现在看来,相关人应该都已经不在了。” “也不知道要用来干什么,这么大型的工程,不知怎么成就的。”方秀一想起一些传说,心里一阵恶寒,“大人,修建这个地方的人,不会都被埋在地下了吧?” “还未知,再过几天,应该就有眉目了。” “对了,大人,顾夫人她们还好吧?” “顾夫人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外伤,大夫说明日便可醒来。其他人都无大事。” “那就好。”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一群人,这次有了如此不平凡的经历,估计也是永生难忘了。 “你当时拿着匕首,一定很害怕吧?” “当时都顾不得害怕了,心里想的就是,他要不死,我们就得死。不过话又说回来,亏得有那位秦夫人在场,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现在想起来,方秀一都是毛骨悚然。 何怀安握着方秀一的手,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秀一,天色还未亮……”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思远乡试 第二天上午,石妈妈正在给方秀一的手抹药膏,府里人就禀报,程夫人来访。 连自莘也不等方秀一迎接,径直走了进来。 “自莘,你怎么来了?”方秀一张着两只手,赶紧站起来。 “昨日我坐卧不宁,要不是平真哭闹,我都要赶过去夕月庵了。”连自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方秀一,“不过,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现在看起来春风满面的。” 方秀一脸一红,下意识地理一理鬓边的头发,没想到把药膏给抹到了头发上。 “呵呵,你看你,我就随意说两句,你就紧张成这样!快,石妈妈,赶紧把你家夫人的头发擦擦!” 等方秀一首饰妥当了,连自莘才又抓着她的手看,“看看你的手,都成什么样了!很疼吧?” “其实现在才感觉很疼,昨日都不知道疼痛了。”当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逃生上,哪里还能顾得上手。 “看看,看看,这脸上也有伤。身上还有伤吗?” “有是有,不过都不要紧,都是擦伤,过几天就都好了,你不要担心。” “没想到,这个夕月庵里能发生这样的事情。说起来,十年前,家母还去过那里呢。” “是啊,这么交口称赞的地方,谁知道还成了藏污纳垢之所。”方秀一说起来也有点气馁,到哪儿都有事发生。 “幸好你没事。听外子说,夕月庵被封了,官府正在彻查,那几个恶人很快就会被抓到的。” “抓到后,我也想听听缘由。真把我害惨了!”不仅是受惊受伤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方秀一想到,她的名声不知道又被传成了什么样了。 “你不要担心,这么大的事情,听说连皇上都很重视,抓几个歹人不在话下。” “对了,平真还好吧,好久没见到她了。” “很好,已经会爬了。”连自莘说道,“秀一,既然你们都同意给孩子定亲,不如我们就在平真周岁时办个宴会,宣布一下。” “你、你确定?”上次说过后,何怀安思虑良久后也同意了,只是大家还没对外宣布,现在她的名声也不大好,她怕连累了连自莘一家人,“不再仔细想想?” “还用得着想什么?难得有我们这么能谈得来的亲家了!”连自莘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觉得找了方秀一,就像挖到了宝藏一样。 方秀一还待说什么,又接到禀报,秦夫人过府拜访。 “秦夫人,是昨天你们在一起的吗?”连自莘问道。 “是啊,也幸亏有秦夫人在,否则昨天真的就出不来了!等回头有机会,我给你仔细讲一讲昨天的经历。” “好啊,想来也是惊心动魄的。听说这位秦夫人出身平平,但性格好强,秦大人能有今日成就,都是秦夫人敦促的结果。” 方秀一震惊,居然还有这种操作!虽然她觉得秦夫人非常独立有主见,关键时刻也不见犹豫,但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成就! 秦夫人没想到连自莘也在,有点惊讶。 “程夫人!幸会!” 听来,这两人似乎平日里没什么交集。 “秦夫人,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听闻昨日之事,秦夫人可还好?” “多谢程夫人关心,一切都好,只是略有擦伤而已。” “那真是万幸!”连自莘客套了几句,就对方秀一两人说,“小女还在家中,我就不久留了,先走一步。秦夫人,改天喝茶!” “谢程夫人邀请,恭候!” “自莘,过几天把平真抱过来玩。” “知道了,你先把伤养好再说。” 目送走了连自莘,方秀一赶紧对秦夫人说:“抱歉,秦夫人,慢待了!” “哪里!”秦夫人笑了笑,“以前只听说程夫人才情高绝,今日得见才知如此率真。” “可不是!”方秀一招呼秦夫人,“快坐,秦夫人!” “谢谢!” “秦夫人的伤怎么样?” “无大碍,就跟脸上的这点伤一样,很轻微,过几天就好了。” “我也是的。” “何夫人的这幅屏风真是佳作!”因为方秀一在上药,刚才也就没避着连自莘,所以秦夫人也就被请到了卧室。 “是啊,我也非常喜欢。是我家姑姐绣的!”长宁最近为了府里的事,也是操碎了心。 “真是感慨,何大人家里都是人中龙凤!” “哪里敢当!都是芸芸众生而已。”方秀一谦虚了一把,但其实她也是这样认为的,这一家人,除了她和思拙,其他四人全都是天才。 “何夫人,昨日真是多仗你出手,否则都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 “哪里的话,我刚才还对程夫人说起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都担心走不出那个鬼地方。” “也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能借此认识何夫人,也是天意。” “呵呵,让秦夫人见笑了,认识我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方秀一自嘲道。 “何夫人不必如此,这又不是你的错。外面的那些纷扰都是妄言,昨日见过何夫人,我才深感,相见恨晚。” “不敢当,不过大家能谈得来,也是一种缘分。” “当然是缘分。”秦夫人想了想,又说道,“今日前来,主要是想感谢何夫人对我朋友的照顾。” 方秀一知道秦夫人说的就是地道里遇到的那位夫人,她知道何怀安处理得很妥当,她也没有问那个人是谁,既然都已经香消玉殒了,何必再添遗憾。 “秦夫人不必客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那也要感谢何夫人,让她体面一些。” 方秀一听得出秦夫人语气中的伤感和酸楚。 “逝者已矣,我们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如果你的朋友还有其他我能帮得上的忙,还请不要客气。” “她留下一个幼子,五岁。不过,也得到了妥善安排。” “作为母亲,总是不忍听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啊,看到那个孩子,我心里真是又恨又怜!”秦夫人说的时候,眼眶都红了。 方秀一没有说话,如果是自己的朋友,她若是看到,不知道会是如何的疯狂状态了。 平日里跟方秀一交好的几位夫人都先后过来看望了她,这让方秀一感觉心里暖洋洋的。待自己这边人来得差不多了,方秀一让飞羽代她去顾府看望顾夫人。 “宝贝,你带上石妈妈一起去,表达一下为娘的担心和问候。”方秀一帮着飞羽整理了一下衣服,她手心里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其他小擦伤也淡了,“娘相信,你一定会表达得很合体的。” “娘不过去吗?” “不了,娘这一身伤,也不便于去看望。”其实,方秀一更多的是考虑到,这几次看来,顾夫人似乎很在意她的那个莫须有的名声,既然这样,她也不就去给人家添堵了。 “娘,我知道了,请娘放心,我一定会转达娘的问候的。” “嗯,娘很放心。” 飞羽带着一群人走了,然后又带了一大群人回来。 “见过何夫人!”顾琪芝给方秀一见过礼。 “快起来,不必多礼。石妈妈,快请顾小姐坐。”方秀一虽然对顾夫人有点意见,但对顾琪芝还是真心喜爱的。 “谢何夫人!”顾琪芝也长大了,比飞羽大一岁,今年就要及笄了,也稳重了许多。 “琪芝,灵堂的身体恢复得如何?” “家母已经醒过来了,目前恢复良好,只是还不便于行走,要将养一些日子。” “那就好。我也终于不用担心了。”方秀一又问起顾琪芳,“琪芳还好吧?” “姐姐也是一些小伤口,恢复得很好,这几日一直在齐府和顾府两边来回奔波。” “也请代我向琪芳问声好。” “我会的,也代家母和姐姐先谢过何夫人。” “大家无事便好。飞羽,带琪芝过去玩吧。” “是,娘。” 方秀一看着两个小姑娘的背影,袅袅娜娜的,心中更多感慨。 没过两天,方秀一就被一件大事给占据了,几乎连思拙都顾不上了。 八月是秋闱时间,思远要参加乡试了。乡试考试共九天,但提前一日得进入考场,考试结束后才能出来。不让出来,吃喝拉撒都得在考场,这得多辛苦的! “大人,大家都得这样吗?”方秀一担心地问何怀安。 “是的。”何怀安逗着思拙,“你不要担心,现在天气很好,思远平常勤于锻炼,这几天时间不成问题。” “思远这么小,就要那样度过九天的时间,想一想,真煎熬!”方秀一已经提前开始焦虑了。 “你放宽心,否则思远会不忍心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就是忍不住。”方秀一有点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正说着话,思远就过来了。 “娘,父亲!” 思远刚问候过父母,思拙就扑过来了,他一把抱起思拙,“思拙,今天乖不乖?” “的的,的的!”思拙已经会叫哥哥了,就是发音不清楚。他搂着思拙的脖子就亲了几口,平日方秀一就是这么做的,他也看在了眼里,虽然思远从来都不亲他。 “来,思拙,爹爹抱你去看姐姐去!”何怀安想让方秀一和思远单独谈谈,否则谁也没办法改变方秀一的焦虑。 “姐姐,姐姐!”思拙一听到姐姐,立刻放开思远,转投了何怀安的怀抱。 何怀安带着思拙走了后,方秀一看着思远,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娘,手掌的伤可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能拿东西了。”方秀一把手掌展给思远看。 手掌伤口结疤脱落后,露出肉粉色的痕迹,皱皱巴巴的,不太好看。 “不要担心,这手心里的地方,别人又看不到,而且也不影响我平日里的活动。”方秀一看到思远眼里的关心。 “我知道,娘。” 思远跪在地上,把头靠在方秀一的膝盖上,方秀一摸着思远的头发。 “不经意间,你都长这么大了!”方秀一还能想起孩子们小时候的样子,可惜没有照片,“长得再大,还能想到你们被我抱在怀里的感觉,仿佛昨日一般。” “不管长得多大,我们都是你的孩子。” “是啊,永远都是!” “娘,我下个月要参加乡试,你是不是又开始担心我了?” “考试一事,本无需担心,谁一辈子还不经历考试?”方秀一想起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考试,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场,“只是,你要在那里待整整九天,那么破的地方!怎么睡?怎么吃?” “娘见过考场吗?怎么知道很破呢?”思远抬起头看着方秀一。 方秀一当然没去过,她只是曾经在网上见过清朝后期时的照片,那么窄小的地方,光是看着就觉得憋屈,遑论吃住在那里。 “我当然没见过,不过也听人说过。” “娘,不要担心,到时候,你给我多穿几件衣服,就不冷了。而且,我这么长时间的训练,身体已经很强壮了,考场的环境对我来说没有多少影响。” 方秀一摸摸思远的脸,长期户外训练,肤色完全没有了原本的白色,都变成了小麦色,长期风吹日晒,皮肤也变得有些粗糙,但是整个精神状态都是好的,尤其是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要把人吸引去。 “好,我不担心了,你专心考试,我就给你再做几件衣服!” 思远一听方秀一又要忙着给他做衣服,终于放心了,让方秀一忙起来,总好比成天为他担心强许多。 方秀一立刻就又投入到了做衣服的日常中去了,还拉上长宁一起做。八月,是秋天了,虽然不太冷,但也要预防才是。她俩干脆给缝了一件夹棉的外袍,长度都能盖住思远的脚了。又缝制了一条夹棉的长裤,就是担心思远冷。 经过方秀一和长宁的打扮,思远在八月初八日进考场时,就穿着长长的外袍,里面穿着棉裤,装扮得就像一只熊一样。 “哈哈哈哈……”飞羽毫无顾忌地大笑着,“哥哥这样的打扮估计是空前绝后的,看这身着装!” 思远也很无奈,他这样穿着,现在已经大汗淋漓了。 “思远,你很热?”方秀一看到脸上的汗水,“不过,不要紧,这衣服得穿着,如果里面热的话,这还能脱掉,里面的衣服是双层的,白天穿着不热也不冷。” “我知道了,娘。” 一家人,包括长宁一起把思远送到考场。方秀一从车窗看到外面都是考生和家长,此时已是半夜,也看不清楚人脸,就只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娘,得亏你和姑姑给我做的厚衣服,看这半夜三更的,很冷。”思远穿着长袍大褂,提着篮子,笑嘻嘻地说着。 在昏暗的马灯的照射下,思远的笑容让方秀一热泪盈眶。 “娘,你不要担心,我保证会健健康康地出来的!” “嗯,你快进去吧,免得那些好地方都被别人给占了。”方秀一虽然担心,但还是催促思远赶紧进去占座位。 “好的,娘,父亲、姑母、飞羽,我进去了。” “你照顾好自己!”何怀安拍了拍思远的肩膀。 “哥哥……”飞羽就叫了一声,其他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了,父亲!飞羽,替我照顾好娘和父亲。” 方秀一看着思远逐渐消失在黑暗中,这心又提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考试得中 接下来的九天,方秀一做什么事都没有精神,全部心思都飞走了,飞到了思远身边。 “大人,你这么大的官,能不能让人进去看看思远?能不能睡得着,那些东西还能不能吃,我们能不能往里送点东西。”方秀一知道这些都不可能,但她就是紧张担心,拉住何怀安说话。 “秀一,别担心,思远一定会好好考完的。”何怀安握住方秀一那双紧张得无处安放的手。 “对了,大人,有没有考生半途出来的?”听说有人身体熬不住,病倒了就会被抬出来。 “没有,目前还没听到这样的消息。”其实是有几个,穷人家的孩子,身体本来就不好,在里面也吃不到其他东西,就啃点干馒头之类的,怎么能熬得住!但何怀安又不敢对方秀一讲,怕她会坐卧不宁。 “哦,那就好。也希望每个考生都能考完,如果因为身体原因而无法完成,那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所以你要明白,今年的兆头很好。” 跟何怀安说罢,方秀一还不放心,就又去找飞羽。 “飞羽,你说你哥现在在干什么?是在奋笔疾书,还是在休息?考那么多内容,应该会很累吧?” “娘,哥哥那么厉害,这点事情不会难倒他的,娘且放心!” “对了,飞羽,你和思远是双胞胎,你能不能感应到他目前的状况?” 看着方秀一充满无限期望的眼神,飞羽还是狠心地摇了摇头,“娘,哪里有那么神奇!哥哥现在一切都很好,我当然感应不到了!” “你是说,如果思远不好的话,你就能感应到?”方秀一似乎看到了希望。 “应该是的。所以,娘,哥哥现在真的很好,不必要担心。娘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准备怎么迎接哥哥考完试。比如,给他做什么好吃的,穿什么衣服和鞋子,还得好好清洗一番才是。” 飞羽尽力地引导方秀一往别的方向想,不要再纠结于思远的考试了。 “对,飞羽,你说得对,我赶紧要准备这些东西才是,你看我,都忘了,光顾着担心他考试了。我方秀一的孩子,考试还能差得了吗?” “是啊,娘,我们要担心的事还多着呢!” 于是,方秀一的注意力又被引向其他地方了。她又加班加点地给思远赶制了全新的一套衣物,里外衣服、鞋袜,连外袍上的玉佩,她都亲自出去挑选。何怀安虽然不忍心她那么辛苦,但看到她从之前的忧心如焚状态转变过来,也就听之任之了。 终于等到考完试的那天,方秀一和家人早早地就等在那里了。 “秀一,你不要紧张,马上就能见到思远了!”云娘握着方秀一的手安慰道。 “我知道,我知道,云娘,你说,思远会不会都变瘦了呀?这么多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成。” “思远进去考试的时候,你给他装了那么多好吃的,又坏不了,肯定没问题。再说,思远就是顾念着你,他也不能有什么事。” 云娘也看得分明,这几个人把方秀一都当宝一样,谁都不舍得她受一点委屈。考场即使再艰难,思远也肯定会想办法让自己最大地舒服一些。 “娘,你看,那是不是哥哥?”飞羽突然说道。 方秀一赶紧往那个方向看去,果然是!只见思远手里提着篮子,一边跟身边的人说着话,一边快速地往这边走过来。身上穿的还是那件长衣服,随着快速移动的双脚,那衣服就似要飞起来一般。 “父亲!”思远先向等在外面的何怀安行了礼。 “思远,快进到车里里,让我看看。” “娘!”思远把篮子地给小厮,一撩长袍就上了马车,“姑母,飞羽。” “看我们乖宝,都瘦成什么样了!思远,里边冷不冷?东西还能吃吗?每天能睡得着吗?你坐的位置好不好,离那个茅房远不远?” 方秀一才不管思远考得怎么样,对她来说,思远的健康是最重要的。 “娘,我一切都好,你看,我这不是挺精神的?你和姑母给我做的衣服这么厚,穿着正好,一点都不冷。我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娘不要担心。”思远任由方秀一抓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着,生怕一个不留意让方秀一会觉得少了一根头发。 “好好好,没事就好。我们赶紧回去吧,我准备了好多东西,咱回去就都换了!” “好,娘,一切都听你的!” 即使再辛苦考完试,思远还是选择和何怀安在外面骑马往回走。方秀一从车窗处看到马背上思远挺直的背,心才略微安定了下来,也才终于相信,思远在考场里一切安好。 回到府里,方秀一赶紧让思远回去沐浴更衣,然后把身上原来穿的那件长袍收好。 “云娘,你看,这上面都是你做的,多精致。思远穿着它,一切都好,所以我想着把它洗干净,收好,明年思远会试的时候再穿上。” “为什么?明年再做明年的!”云娘不解。 “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衣服能给思远带来好运,有灵气着呢,明年再用,还能给思远带来好运。” “明年思远穿着该短了吧?”云娘不太同意方秀一的做法,“再说了,这隔年的衣服再穿上,别人会说三道四的。一个尚书府的大公子还能穿着旧衣服去考试?” “管他别人怎么说,反正我就认定了这件衣服,平日里不给他穿,就在考试的时候穿!”方秀一已经认定了,连手底下的动作都慢了几分,生怕弄坏了。 “好好好,随你!”云娘也顺着方秀一。 “呵呵呵呵,反正我就觉得好!” “你呀,说你什么才好?!” 自从考完试,方秀一就每天等着什么时候放榜,虽然说思远只是考试,以后不走科举的路,但毕竟是大型考试,怎么也希望有个好结果。跟她的状态截然不同是其他三个人的,思远是当事人,但毫不在意,在考完试回到家那天就开始自己的训练了,其实即使在考试的那几天时间里,他也会在狭小的考场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丝毫不敢松懈,对武艺的热衷远高于科举考试。 何怀安是非常相信自己的孩子,所以也不担心,每天还要负责安慰方秀一,不要让她那么紧张。飞羽是根本就没把科举考试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思远是要去打仗的,这些考试考得好不好没什么关系,要是由她说,参加这个考试有什么意义?还惹得方秀一每日提心吊胆的。 终于在十月份的时候,榜单出来了。 “大人,思远考得怎么样?”方秀一急急地问道。 “考了第六十名!”何怀安很开心,虽然名次并不靠前。 “六十名,是个什么概念?”方秀一发现自己所知甚少。 “北直隶录取一百五十名。” “思远考了六十名,哈哈哈哈,思远宝贝,你考得真不错,年纪轻轻的,就考了这么高的名次。真棒!我的乖宝贝!”方秀一欣喜若狂,她是三人中最兴奋的一个。 “思远起步晚,但天赋好,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也是情理之中。”何怀安虽然很满意结果,但并不认为思远考得好。 “大人,怎么这么说?!这么多考生,思远就考了第六十名,才十四岁!思远,别理你爹爹!我觉得你考得非常好!” “我知道,娘。”思远笑笑地说着。 “娘,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吧?哥哥身体好,考得也好,娘就不要再担心了!” “傻孩子,只要娘还有一口气在,哪有不担心你们的道理!”方秀一开心地抱着思拙就亲了一口。 “娘!”思拙喊了一声。 几个人都安静下来了,因为思拙一直都不会喊爹娘,今天这是第一次。 “思拙,你是叫娘了吗?再喊一声!” “爹爹!”思拙又喊了一声爹,完全无视方秀一的要求。 “哈哈,我们思拙会叫爹爹了!”何怀安把思拙抱了过来,“来,乖,叫一声娘!” “娘!” “哈哈哈哈哈,你们听到了吗?思拙会叫娘了!” “听到了,娘!”飞羽看着方秀一癫狂的样子,有点无可奈何,这几年,她的娘亲越来越小孩子气了。 “这真是老天爷的赏赐。思远考了六十名,思拙会叫爹娘。呵呵呵……”方秀一自顾自地乐呵着,“不行,我得庆祝一下。” 方秀一的庆祝没有多大的规模,她现在也不愿意铺张浪费,弄那么大排场也没什么意思。她只是请了平日里交好的几位夫人,请她们过来坐坐,一起吃个饭说说话而已。 “没想到你家大公子小小年纪能考这么好的成绩,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秦夫人赞道。自从上次的事之后,两人也有了一些来往。 “是啊,虎父无犬子!”连自莘很直接。 “听说,何大人是当年的状元,那何公子明年的会试,岂不是也要考状元?!”白夫人说道。 “考什么状元啊,能不落榜就好了。”这也倒是方秀一的真心话,考试成绩差不多就行了,现在思远的心思也不在考试上。 “我家梓君如果也能像思远就好了,我也不用每天都担心着。这小子成天闯祸,先生经常被他捉弄。”连自莘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不好管教。 “男孩子嘛,就要这样,调皮一些才好。”方秀一倒是希望思远也能活泼一些。 “程夫人不用担心,令郎只是性子活泼,有你们的影响,他以后的成就不会小。”秦夫人说。 “是啊,我见过一次程公子,虽然活泼好动,但很会照顾别人。”顾琪芳说。本来,方秀一也请了顾夫人,但顾夫人借口养病,没过来,倒是顾琪芳没有推辞。 “嗯,我同意琪芳的话,我挺喜欢梓君的。”方秀一说道。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我就再多一些耐心和希望吧!” “对了,何公子现在已经名声在外了,家世好,样貌好,考试好,大家都交口称赞。”白夫人笑眯眯地说着。 “是吗?我都不知道这些。” “哈哈哈哈,你这个迟钝的人!”连自莘说方秀一。 “我迟钝?为什么?不就是大家都夸奖思远吗?我不希望思远处在这样的氛围中。” “白夫人的意思是说,思远这么好的少年郎,好多有姑娘的高官都在看着呢!” 方秀一傻了,她从来没想到过这个。思远才十四岁,周岁才十三岁,怎么就跟谈婚论嫁扯上关系了?怎么就成了别人眼中的肥肉了?不行,绝对不行!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两家结亲 “大人,大人!”待几位夫人一走,方秀一匆匆忙忙地跑到书房找何怀安。 “怎么了,秀一?”何怀安不解,不是请了几位朋友吃饭嘛,怎么这么慌张?“有什么事慢慢说,先喝点水。” 方秀一看着何怀安,想到了思远。思远虽然说风吹日晒成深肤色了,但绝对是一个美男子,如果再不论她的出身的话,光是何怀安就足以让很多人看在眼里。 “怎么了?”何怀安看到方秀一就盯着他看。 “大人,有人在你面前说过思远吗?” “是有人说过,但你要说的是什么?” “我是说,有没有表达过想要把自己的闺女嫁给思远这个意思?” 何怀安笑了笑,孩子们就像方秀一心里的一部分,谁也不能割舍。 “那倒没有。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今天她们说已经有人在打思远的主意了,我这一慌,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方秀一抓着何怀安的手,“大人,你可千万不能随便给思远找个媳妇啊!” “秀一,你放心,我不会的。你也知道,思远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孩子,而且,他以后要从军,我怎么能轻易就给他定下婚事?!” “那就好,那就好。我吓了一跳。” “你就放宽心,思远的主,我也做不了,全凭他自己的意思。”何怀安给了思远全力的支持,但并没有以父亲的身份强迫思远。 “嗯嗯嗯,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心安了。不过,说到这儿了,大人,你说,思远以后会看上什么样的姑娘?” 听方秀一转变得这么快,何怀安也是无奈,刚才还火急火燎的一个人,现在马上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上去了。 “这个啊,你就要问思远了。” “问思远?我可不敢。算了吧,一切自有天意。” 没过几天就是顾府小姐顾琪芝的及笄日,顾夫人本来也是邀请了方秀一的,但方秀一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去了。她能做到的是守住本心,但她控制不了别人的想法,万一再有人借机挑衅,那说不准连何怀安和顾准的关系也会受到牵连。 不过,方秀一还是很慎重地让飞羽去了。 “飞羽,及笄是个重大的日子,你可千万要顾全大局,顾及琪芝的感受。”不是方秀一不相信飞羽,只是她觉得有必要再多说几句。 “我知道了,娘。”飞羽没排斥方秀一的关心,“我准备的一只金镶玉的簪子。” “嗯,我相信你的眼光。”方秀一象征性地整理了一下飞羽的衣服,“好好珍惜你和琪芝的友情。她今年及笄,很快就要谈婚论嫁了,以后的生活说不定就没有那么多自由的时间了。” 飞羽没说话,她不由得想到自己明年的及笄。 “不过,我们飞羽不要担心,只要你不愿意,爹爹和娘都不会勉强你的!”方秀一容不得飞羽受半点委屈。 “谢谢娘!”飞羽神色有点凝重,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以后的生活。 方秀一看到后,也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偏偏提到这个。 “好了,你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时辰。照顾好自己,乖宝。” “嗯。娘,那我走了。” 看到飞羽走后,方秀一又开始心里发慌,因为她想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等何怀安在府里的时候,火急火燎地找了过去。 “大人,你知不知道顾二小姐今日及笄?”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姑娘家及笄后,就要说人家了!” “那是顾府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大人知不知道顾府要给琪芝说什么样的人家?” “这个事情,顾大人不曾提起,我想,顾夫人可能自有主张。”何怀安又问方秀一,“秀一,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我突然想到,咱们飞羽不是明年也要及笄了嘛,也要说人家了。大人有什么意向没有?” “那是明年以后的事情,现在为时尚早。” “不早了!虽然我也舍不得让飞羽离开,但迟早都要嫁人,可是我又害怕找不到好人家,委屈了飞羽。有些男人啊,可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得好好了解一番才好。家世好、样貌好、肯上进、够专情,唉,如果可以造人的话,我现在就像给飞羽量身打造一个。”方秀一越说越觉得恐慌,“大人,可不能让飞羽受了委屈,否则,我跟他拼命!” “秀一,你且安心,还轮不到你去拼命!”何怀安努力想让方秀一平静下来,“既然你说起来了,那我就提前留意着。不过你放心,如果没有好的,我就让飞羽一辈子留在府里!” 方秀一睁大了眼睛看着何怀安,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在现在的年代,那可是绝无仅有的。 “大人,我就是担心紧张。不过,也不能真的让飞羽在家里一辈子,你想,我们都走了之后,她怎么办?毕竟还是身边有个人陪着,更让人放心一些,飞羽也不会孤独。你刚才说得对,现在就开始留意着,有好的,就先霸占着,千万不敢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好,我一定留意!”何怀安保证道。 “对了,大人,我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选秀。大人,你说……”方秀一生害怕那个皇帝有非分之想。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朝皇家有规定,选秀不准涉及官员,尤其是朝廷重臣。参加选秀的姑娘主要是平民,或是低阶位官员。” “真的吗?”方秀一立刻转忧为喜,“哈哈哈哈,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不是……” 方秀一一听到不用进宫,高兴得语无伦次,就像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一。 何怀安摇摇头,对方秀一的表现表示无语。 到了连自莘的女儿程平真周岁的前一天,方秀一和何怀安带着三个孩子就去了程府。 这个行程是早就安排好的。在思拙周岁的时候,连自莘提议两家做亲家,后来,方秀一对何怀安说起,何怀安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过了好长时间,才同意了这门娃娃亲。 “秀一,你的意见呢?你为什么同意这个提议?”当时,何怀安问方秀一。 “其实在自莘说起之前,我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但自莘提了之后,我也仔细想过了,孩子们迟早要结婚的。在他们年幼的时候,也基本不会接触到什么异性。与其长大之后再仔细打听,不如找一门大家知根知底的亲事。”方秀一说道,“我跟自莘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一点儿也不陌生,她似乎就是我的多年故交。而且,自莘和程大人的家世都很好,家庭教养自不成问题。最重要的是,程大人能不介意过去,自莘也能和我坦诚相待,这样家庭出来的姑娘,自然会很优秀,不仅教养好,而且心胸也会很宽广。想来想去,我都觉得我们家思拙是高攀人家,占了便宜,你说,这样的好事,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你说的有道理,我这几日也是再三思虑,觉得并无不妥。”何怀安其实考虑最多的是方秀一。方秀一在京师并没有几个朋友,但和连自莘却是能以心相交,很投脾气,如果给思拙找这样人家的妻子,对方秀一来说,会很轻松。 既然何怀安也同意了,所以方秀一很快就和连自莘敲定了具体事宜,只不过后来因为夕月庵的事情给耽误了,所以干脆就顺延到了平真的周岁前一天。 双方都非常重视这件事情,全都隆重出席。方秀一也是第一次见到了程童方这边的亲人和连自莘这边的亲人,她一进门就看到乌泱泱的一众人,心里直打鼓,生怕说错话做错事会给何怀安和孩子们丢脸。 “见过程大人、程老夫人、连大人、连老夫人。”何怀安带着一家人给四个老人家都行了礼,这个屋子里的人,比他级别高的也就是程童方的父亲和连自莘的父亲了。 方秀一和三个孩子也都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哈哈哈哈,何大人、何夫人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快请坐!”连父笑声爽朗地说道。 待大家坐定之后,方秀一才有机会迅速地扫视了一下众人。 程童方还有一个兄长和一个妹妹,连自莘有一个兄长和一个弟弟,全都带着家人来了。 “老连,你看自莘,真是给平真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亲家啊!”程父很满意何怀安一家人。 “嗯,不错!”连父连连点头。 方秀一看到大家都很认可的表情,不禁有点怀疑,难道当年连自莘对何怀安的心思这些人都不知道?她看了一眼连自莘,连自莘笑着对了点了点头,让她不要担心。 “说来,平真可是我们两家的宝贝。本来,我是很恼怒自莘这么早就定下来这么重要的事情,但是经过多方打听,也觉得何大人的小公子真是万里挑一的,我很满意。”这是连自莘的母亲,老人家可能跟随老伴多年,见惯了各种场合和各色人等,气质上绝对是大家风范。 “是啊,亲家。为这事,我也没少埋怨童方,如此草率,可是后来发现,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何况,何小公子这么小就认定了自莘和平镇,这可能也是老天爷的意思吧。” 方秀一虽然觉得程母说得有点夸张,但听到夸自己的孩子,她也是很开心的。 “可不是嘛,我就觉得思拙和平镇最般配。”连自莘抱着平真,一点都不避讳地说着。 “你真是抬举这个小不点了,我们怎么想都觉得是高攀了呢!”听到连自莘说了话,方秀一也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接个话更合适一些。 “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结亲,结的是两家人,又不只是两个孩子!难得自莘和童芳都说,与何大人和何夫人都能相谈甚欢。这双方父母相处融洽了,孩子们才能过得好。”连母说道。 “嗯,老婆子说得对!不瞒你们说,我可是花大力气调查过了的。何大人的为人,自不必说,大家有目共睹。何夫人早年不在京师,虽然说不了解,但看到明公子和郡君的言行举止,就已经能知晓十之八九了。一般人是培养不出来这样两个孩子的!”连父夸奖了方秀一。 “连大人谬赞了!只是我出身乡野,怕是以后要各位多担待了!” “什么乡野不乡野的,端看你这身做派,也比那些装腔作势的名门闺秀强上许多!再说了,若你们以后有对不起平真的地方,看我不倾了你们何府!” 这位是程童芳的兄长,一身文人的装扮,但却是一副武人的神情。 “哎呀,出门前怎么交代的?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别吓着人家!”程童芳的长嫂拉着自己丈夫的衣袖,低声嗔怪道。 除了方秀一等人外,其他人都毫不客气地笑着。 “秀一,你别见怪,家里大伯就这脾气。自己三个儿子,看见平真,就像手心里的宝一样。”连自莘给方秀一解释着。 “当然不见怪,大家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 “程兄说的是,以后何某何家人若有不当之处,只管指教!”何怀安说。 “我啊,自平真出生那天,就开始给她攒嫁妆了,以后还不得拉个十来驾马车!”连自莘的弟弟在经商,非常照顾自己这个姐姐。 “你住嘴!到哪儿都脱不了你那身铜臭味!”连自莘的哥哥训道。 “我……”想辩解,但又真的住了嘴。 不过,方秀一看到,大家都没有什么尴尬的神色,看来,这样的场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论如何,连自莘这边的人都是极为和善的。虽然说,人家名义上对思拙很满意,但实际上以各种方式告诉何怀安和方秀一:不要亏待了平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方秀一不是傻瓜,当然能听得懂这些人的意思,但她没有任何不适之感。人家的千金宝贝,这么小就定给了她的儿子,说什么都不过分,更何况,对方也给足了他们一家人的面子。连自莘连连用眼神表示歉意,方秀一握着她的手表示理解,能接受。 第一百三十九章 风波后续 之所以是在前一天两家人敲定这个事情,何怀安连文书都递了过去,就是要在平真周岁这一天宣布这个消息。 因为连程两家的势力和娃娃亲,导致程平真的周岁礼极为隆重。不是形式上的隆重,而是舆论上的隆重。当程童芳当众宣布两家的亲事时,现场一片寂静,客人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两家人竟然会联姻,而且还这么早。大家面面相觑,不可思议! “呵呵,呵呵,真是天大的喜事!”“就是,就是,太门当户对了!” 诸如此类的尴尬贺词此起彼伏,大多数人都是干巴巴地说着些言不由衷的话,眼神也是比较诡异,父母辈的情感纠葛,竟然在儿女一辈成了亲家! “多谢程大人的信任,也请在座的所有人监督,若鄙人和犬子有任何不妥之处,请及时指正,也请随时监督。”何怀安说得铿锵有力。 “哪里,大家相互亲近才是。”程童芳笑道。 “还请程大人多担待了!” 大人们的心思活动风起云涌,但两个小不点却毫不知情。思拙还是很喜欢粘着平真,平真倒也不拒绝,时不时对用手回应着思拙的亲近。 方秀一看着这个情景,心里也是有点酸,自己怀胎十月辛苦养的孩子,这么小就知道疼爱媳妇了,以后恐怕也是越来越亲近了。 平真的周岁礼第二天,兴许何怀安知道方秀一情绪低落的原因,就给她带回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你说什么,大人?夕月庵的事解决了?”方秀一真的是立刻有了兴致。这件事虽然对她影响不大,但这么龌龊的事,她还是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的。 “是的,夕月庵的三名主要案犯已经抓获,但慧木还是漏网之鱼。” “那三个人怎么说?” “夕月庵由无垢师太主持已经有十年了,这个事情开始于八年前。就跟你看到的一样,是一个权色交易场所。”何怀安慢慢地说着,“只是当年,无垢师太还是有一些名望的,也算是略有成就,夕月庵才被允许存在,但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都已经这么几年了!不知害了多少人了!” “刚开始,只是一些富商的卑劣行径,但后来,官府也有人介入,并且官职越来越大。不仅有钱色交易,还有权力职能的交换。” “大人的意思是说,有些官员靠自己的夫人,跟那些人做交易?”方秀一觉得太恐怖。 “恐怕是这样的。目前已经查明的涉及二三十位京师官员,但还有一些人是无垢师太直接接触的,还没查出来。” 方秀一幻想了一下这个规模,这么多官员、商人,还有官太太们,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交易链!那些官太太们成了交易的筹码,换来的不是钱财就是自己丈夫的升官发财。这样一个泥淖,一旦有一只脚踏进去,还怎么能全身而退?! “不知道那些大人们知不知道这些事情?” “知道的!” 方秀一也无语了,为了自己能升官发财,连老婆都搭进去了。有些人也是恶趣味,就对别人的妻子或是就对官太太感兴趣,这个夕月庵就给这些人提供了这么一个龌龊的机会和场所,真是令人恶心! “那,有没有查出来这个无垢师太为什么要做这个事情?”既然无垢师太当初有名望,好好地弄个香火什么的,就可以了,为什么偏要干这个?! “二十年前,有一股反贼被灭,这个无垢师太就是反贼头领的女儿。她逃出之后,一路也颇为艰辛,当初只有十六岁,被人买卖,后来跟了一个尼姑,学了点佛法,走南闯北,也积攒了点名气。后来就到了这个夕月庵。” “那这个地道是怎么回事?” “庵内发现了没有烧尽的一副夕月庵地道图,再加上对二十年前的事情的调查,这个夕月庵的地道应该是当初那股反贼所修,只是,涉事之人都已经不在,无法彻查。” 方秀一也真是为这些反贼惋惜,花费了这么大的精力修建的地方,竟然没有用到,如果说这个无垢师太是个男子,不知道会不会又扯起反旗。那个反贼估计几辈子也想不到,自己修建的退路竟然被自己的女儿利用起来干了这种事情。真是讽刺! “那个地道有什么机关吗?为什么当时明明知道我们在底下,但从外面打不开呢?” “地图上标注,正常情况下,只要找到开关,里外都能打开。但是,为防止有人从外面打开机关,地道里面有另一道机关,进去之后就锁死,只能用特殊的钥匙从里面打开。你们出事那天,找不到地道图,又不知道地道的出口在哪里,只能从入口周围一点一点挖。” “看来,修建这个地方的人也是费尽心机。”方秀一也是佩服那些反贼的心劲,为了那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其实,有这么多的精力和钱财,做什么都会安稳无忧一辈子,却偏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那么,那些金子呢?” “夕月庵被夷为平地,原来的地道被填,那些金子,陛下另做处理。” 方秀一没再多问,那么大的地方,不知道底下铺了多厚,铺了多大面积,但是不管有多少,也都是皇帝的。 “那个慧木呢?” “还在调查中,但已初步确定,这是一伙人,以前在其他地方也犯过事。先是勘查,选下手的地方,然后设计,得手后迅速撤走,两个地方之间往往相隔较远。兴许是这次牵扯甚广,她们这几个月并没有露面。” “难道就一直抓不到这些人了吗?” “不会。这一次,陛下大怒,已经在京师周围进行了布控,一旦有蛛丝马迹,就立即抓捕。再者,这些人一贯以此谋生,她们不会轻易就此罢手。等风头过后,她们必定会再次犯事。” “那就好,不管多久,希望都能有个定论,否则那些最都白受了。” “你放心,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嗯,我知道了。” 方秀一在这一瞬间又想起了地下那些恶心的画面和事情,心里又是一阵恶寒,再思及,那些官员竟然唆使自己的妻子去做这样龌龊的事情,只是为了自己能升官发财,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顾,更可悲的是,那些夫人们竟然也都去做了,不论是心甘情愿还是被人逼迫,这样的决定都是令人感到可悲,就是不做,也就大不了舍下这个肉身,但她们偏偏选择了那样的做法,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方秀一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很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她在想着这些,但何怀安也什么没说,似乎有些不正常。 “大人,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何怀安给方秀一倒了一杯水,没急着回答,但方秀一知道,应该是还有事要说,而且还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秀一,你还记得白夫人的那位朋友,刘夫人吗?” 方秀一呆住了,何怀安在这个时候提起刘夫人,真不是好事情,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何怀安,不过,心里已经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了。 “那位刘夫人,就是其中一个。”何怀安看到方秀一的表情,有点不忍心说,“据调查,刘夫人当时不愿意继续了,但那些人又不想放过,于是派那个人杀了刘夫人。” “不是还有个书生吗?” “书生是刘夫人的同乡,两人自幼认识,但毫无私情。刘夫人记录了一些人名、时间等,交给书生保管,所以,他们连书生一起杀了。” 方秀一发现自己的手被何怀安握着,不过,她也才发觉,如果不是被何怀安握着,她的手颤抖得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秀一,不要这样!这些人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方秀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泪忍不住往下流。她靠在何怀安的怀里,哽咽着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听到刘夫人的境遇,就心里一阵难过。” “不要伤心,她当初或许有不得已,但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就应该预料到后果才是。”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想的是,这个世界上,女人生活得很艰难,地位这么卑下,竟然被自己的丈夫逼迫着做这样的事情。虽然我和刘夫人从未谋面,但想到她的挣扎和无奈,心里难免唏嘘。” “不要想那么多了。你陪我去练会儿字吧!” 没过几天,白夫人就单独登门拜访。 一段时间不见,方秀一看到白夫人的脸上倦意明显,情绪很低落。 白夫人刚开始没说话,就是怔怔地看着茶杯。方秀一想着,她估计也是知道了刘夫人的事情,所以才这么为难。 “何夫人,让你见笑了。我真是有些难以启齿。” “没关系。” 一连喝了三杯茶,白夫人才鼓起勇气开了口。 “何夫人,想必你也听说了我朋友,刘夫人的事情了?” 方秀一点了点头,“听外子提及一二。” “唉,让何夫人笑话了,我真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刚开口,白夫人的眼圈就红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曾经发誓,以后大家不论发达与否,都要坦诚相待,相互帮助。我就想不通,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白夫人越说越伤心,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轻声哭起来。 方秀一不能感同身受,但如果是自己的朋友做出那样的事情,她肯定是既伤心又生气,就像是朋友背叛了自己一样。 哭了一会儿,白夫人慢慢止住了声音,抬起头,两眼通红。 “你先别动,我让丫鬟把水端进来。”方秀一让小桃端进来一盆冰水,“来,先用水冰一下眼睛。” 白夫人听话地将冰水小心地撩在脸上,然后从方秀一手里接过布子,照着镜子擦拭干净。 “我这次登门拜访,其实是为了对何大人和何夫人表达谢意的,只是一想到这事,就忍不住悲伤愤怒。” “这有什么好谢的!”方秀一不解。 “许是何大人没对夫人说起。我朋友这件事,被何大人压下来,何大人私底下派人告诉了我,别人并不知情。” 方秀一讶异,何怀安真是没有说起过。不过,何怀安这么做,最大的可能也是顾及她和白夫人的关系。 “若是那样,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女人家的名声很重要,即使亡故,也不要让人指指点点的。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刘夫人她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毕竟你们都已经各自成家,生活环境都不一样了。”即使是两个亲密无间的朋友,久而久之,随着环境和境遇的变化,两人的关系也会发生变化。 “也许如此。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对她多关注一些,一定不会让她发生这样的事情。”白夫人一脸的后悔。 “逝者已矣,你不要谴责自己。我听外子说,刘夫人后来自己想退出了,才遭毒手。这说明她知道事情的利害关系。” “她一直是个胆小的人,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经历这一切的。”白夫人想起来就一阵伤心。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你现在应该打起精神来,你身边还有家人,还需要你去照顾。不过,刘夫人的事情,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关于她的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多,你对她父母和孩子能关照一二,我想也算是安慰她的在天之灵了。”方秀一想,如果是自己的朋友,她说不定会过去把那个刘大人给揍一顿,即使没能力打人,她也要去打砸一番,也许冲动,但绝不能让这个男人好过。 第一百四十章 意外之财 自从宣布和程家的定亲之后,方秀一就想着把南边的那个院子收拾出来给程平真住,以后长大了,就当成是两人结婚的地方。但临近春节,不宜做太多的事情,方秀一就和连自莘商量后,画了一个草图,即使不能大动,也要在细节上仔细处理,然后打算来年天气回暖时,布置起来,以便程平真过来玩耍时,可以在这里休息。 转眼间,就该过年了。 由于思远要参加会试,而且之后的一两年就要去参军,所以,方秀一格外重视这个节日,他们相聚的时间并不多。 初一早上,温仁宜雷打不动地过来吃饭,方秀一也不想有太多的怨言,不管温仁宜出于什么目的,但总不能在大年初一把人赶走。只不过,今年的初一有点不一样。 等大家都吃完了早饭,思远抱着一个盒子过来。 “思远,你们吃得还好吧?” “娘,飞羽,我们吃得都很好。” “哥哥,你吃到铜钱了吗?” 思远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都给温大人了。” 飞羽不说话了,郁闷地坐在那里。方秀一也是无语了,这个人莫非头上顶着光环? “对了,思远,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思远把盒子放在桌子上,“这是温大人送给飞羽的。” “送给我的?”飞羽感到不可思议。 “送给飞羽?”方秀一也诧异。 “其实,是送给我们三个人每人一盒的,思拙的他自己抱着玩,爱不释手。” “是什么?”飞羽问道。 “你打开来看看就知道了。” 飞羽似乎有点激动,也带着点期待,先抚摸了一下盒子上面的花纹,然后打开搭扣,里面顿时金光闪闪。 “啊,是金子啊!”方秀一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 盒子里摆放的是十个用黄金制成的花朵,花朵底下还衬托着几片金叶子。 飞羽拿起一朵,仔细看着。这是莲花,做得很精细,底下铺的是荷叶,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 “思远,温大人有什么话说吗?” “温大人说了,这几年总在大年初一打扰咱们,他想以此表示谢意。” “看来,温大人真是财大气粗啊,就是几个饺子,竟然这么大手笔!” “看到飞羽的,我才知道,温大人送给我们的东西不太一样,我和思拙的是十个元宝,没想到飞羽的是这么漂亮的花。” “看来温大人也是有心了。” “哥哥,爹爹有没有说让我过去面谢温大人?”飞羽手里拿着一朵金花问道。 “温大人说不用了。但是,温大人要请娘到爹爹的书房一叙,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我?”方秀一看了看两个孩子,“那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来。” 方秀一刚踏进书房,就看到何怀安脚下铺着厚厚的地毯,思拙坐在上面,手里抱着两个金元宝,玩得不亦乐乎,口水都流到金元宝上了,张着嘴,高兴地笑着,看来也是个小财迷。 “温大人,过年好!”方秀一给温仁宜行了礼。 “何夫人,有礼了!”温仁宜站起来特别正式地抱了抱拳。 方秀一看了看何怀安,何怀安对她点头微笑着,应该是好事情。 “不知温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温某今日也是奉旨前来。” “奉旨?”方秀一诧异道,这个皇帝,她还真不愿有什么更多的接触。 “是的。”温仁宜说道,“还请何夫人不必紧张,是大好的事情,请何夫人坐下说话。” 方秀一坐在何怀安身边,思拙拖着盒子,爬到了方秀一的脚边,继续玩金元宝。 “何夫人,是否还记得夕月庵的事情?” “相忘也忘不了!” “温某知道何夫人经历了磨难,但总也有好事情给何夫人。”温仁宜拿出一个卷轴,黄色的,“这是圣旨,陛下交代,不用摆案宣旨,请何夫人自己看就可以。” 方秀一都呆住了,还有这种操作!她看了眼何怀安,得到安慰和默许后,她颤抖地接过圣旨,慢慢打开。 这个皇帝的字写得还不错,很好看,不过,也说不定是皇帝口述,哪个臣子写的。 方秀一看了又看,在读了三遍之后,她才理解了旨意。不是说这个圣旨写得有多晦涩难懂,主要是方秀一的心情很紧张,脑子里只看到字,没有理解意思。 圣旨的大意是,由于上次在夕月庵事件中,方秀一不仅救了同伴,还帮助朝廷捣毁了一个罪恶窝点,功劳甚大,所以再封方秀一为一品夫人。 方秀一还是又多看了几眼圣旨,然后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两个男人。 “秀一,这次的诰命可是你凭自己挣回来的!”何怀安笑着说道。 “恭喜何夫人!”温仁宜也说着。 “呵呵,这真是意外。谢谢陛下!”方秀一合起圣旨,问何怀安,“大人,我需要进宫面圣吗?” “陛下已经着礼部公告,但顾及何夫人有幼儿照料,所以不必进宫谢恩。”温仁宜说,“另外,陛下认为何夫人居功至伟,所以私下给了一些赏赐。” 方秀一睁大了眼,赏赐就赏赐吧,还私下! 温仁宜又拿出一个小布包,很不起眼,“还请何夫人收下!” 方秀一把圣旨卷好放在书桌上,然后又小心谨慎地接过这个布包,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皇帝给的东西,从外观上看如此不显眼,估计扔大街上,别人还嫌看着费眼睛。 “可以打开来看看吗?” “当然可以,本就是送给你的。” 这个小布包虽然颜色样式很普通,但刺绣很精致,一针一线都看得出是出于名家之手。方秀一打开布包,里面竟然是一厚摞票据,是一家很大的票号所出,每一张的金额是五百两金,方秀一不知道有多少张。 “这是十万两黄金的票据,何夫人可以自行兑换。” 方秀一觉得手里拿的东西在发烫,赶紧放在桌子上,搓搓手,不敢拿。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那天的事情也是凑巧。如果能帮上陛下的忙,那也是我等小民应该做的,实在担不起感谢。” “这件事,就只有陛下和这个房间里的人知道,还请何夫人安心收下。陛下的美意,不便推辞。” 方秀一不敢确定,看着何怀安。 “既然是陛下一番美意,你就拿着吧。” 方秀一看着那一厚摞票据,心里直打鼓,心跳也加速,这是十万两黄金,可想而知,那个地道下会有多少金子! “这也不需要我进宫谢恩吗?” “不需要,陛下特意交代,希望何夫人在家好生休养即可。” 方秀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温仁宜的言外之意,或者是皇帝本人的意思,是说,她出门惹的事太多,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 “哈哈,那就请温大人代我向陛下转达谢意。” “我会的。” 待温仁宜走了之后,方秀一也跟思拙一样了,思拙抱着金元宝啃,她抓着一摞票据,高兴得嘴也合不拢了。 “大人,你说,陛下真的是很感谢我吗?” “给了你这么多金子,你还敢质疑陛下的诚意?”何怀安把思拙抱在腿上坐着。 “我当然不敢质疑陛下,只是有点不敢相信,我竟然有了十万两黄金!呵呵,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 “不用做梦,这都是真的。” “谢谢大人,这都是托你的福。” “跟我有什么关系?都是你自己应得的。”何怀安想把思拙手里的金元宝拿走,但徒劳。 “当然是的。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去那个地方,哪里还能有机会发现那个秘密。”方秀一小心地把东西包好,“大人,这些真的都是我的?我能全权处理?” “当然,都是及自己的,和府里没关系。” “那我得好好计划一下,这么多钱,要处理好,可真不容易。” “既然你这么苦恼,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 “大人有好的想法?快说!” “你不如把这些都兑换成黄金,然后打造一座黄金屋,我们一起住在里面,那样应该很不错。” “啊?建一个黄金屋?我才不呢,盖成房子就成死物了,我总不能今天抠点门槛,明天抠点窗户去换钱吧?” “唉,我的命真苦,自己的夫人有了这么多金子,竟然不想着给我修建一座黄金屋!思拙,你说,爹爹的命是不是不好?”何怀安玩笑道。 思拙哪里听得懂,顺着何怀安的话就说:“爹爹,好!” “小东西,你爹爹好,娘亲就不好了?既然这样,你就和爹爹待着吧,我去给你哥哥姐姐发钱去!”方秀一掐了一把思拙的脸,擦了擦思拙的口水,拿着票据就走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考试顺利 过完年,方秀一最关心的事情就是思远的会试,这是多少士子想要取得成功从而光宗耀祖的关键时刻!虽然她和何怀安并不依靠思远来实现什么,但思远天赋高,又是何怀安的儿子,不可能不经科举。且不说以后会不会靠科举晋升,就是思远考的成绩差一些,都会引起外人非议。 不管思远考成什么样,方秀一都要全力以赴支持思远。虽然她之前就已经做得很好了,但她总是不放心,似乎只有忙碌起来,才能让她安心一些。 时间很紧张,刚过完年不久,二月初九日,思远就下场会试了。这个时间,北方的春天还未来临,气温很低。方秀一首先就在思远的穿着上下功夫,里三层外三层,把思远裹成了一个标准的熊,从头到脚,全都包裹住,还给拿了换的衣服鞋袜。关于吃的,因为天冷,不太担心食物容易坏掉。方秀一给思远做了很多东西,包饭不好保存,就做了两天的量,让思远前两天吃。她又做了好多卤肉和熏肉,不容易坏,可以吃好几天。还有一些饼之类的,交代思远一直放在外面,坏不了。还有一些腌菜,容易保存,也好吃,即使馒头饼之类的都冻硬了,就着腌菜和熏肉也都能吃了。另外,方秀一又做了一些点心,还有自己琢磨的饼干。因为没有更好的工具,饼干做得也是很曲折,她基本上每天做好几次,试验了好几天才成功。 一切都匆匆忙忙的,虽然方秀一早有准备,也是手忙脚乱了一阵。思远赴考场的时候,穿得圆滚滚的,手里都提不下东西了,没办法之下,把考试用具装在布包里,挂在脖子上,手里提的全是吃的。 “爹爹,哥哥那这么多东西,考场让进去吗?”飞羽有点担心,思远看起来就像要搬家一样。 “怕什么?这都是吃的,又不是作弊,怎么带不进去?是吧,大人?” “没关系,会带进去的。” “娘,请放心,我一定会都吃完的。” “傻瓜,这么多,怎么都要吃完?给你那这么多,是让你可以挑着吃。天气冷,按理说,这些东西都不容易坏,但你也要注意,吃之前先闻一下,如果有异味,就不要吃了,反正咱有的是食物。还有,这个米饭先吃。”方秀一絮絮叨叨的,有说不完的话,“贡院那么小的空间,待着肯定憋屈,你不要一直写字,时不时地起来活动一下。这些衣服里面是棉花,很厚,晚上睡的时候能保暖。” “我知道,娘,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方秀一摸摸思远的脸,“好了,去吧,记住,身体要紧!” 煎熬的九天时间过得很漫长,方秀一每日神情都是恍惚的,每天都在想,思远现在是什么样的,在干什么,吃的东西都冷了,吃下去肯定不舒服,晚上不知道怎么睡的,蜷起身体肯定极不舒服。这么冷的天,不知道那些衣服管不管用,万一冻病了怎么办。 “你放心,思远会没问题的。”何怀安安慰方秀一。 “嗯,我知道,但就是忍不住想这些。” “我已经做了些打点,思远在里面能喝到热水。” “真的吗?有热水喝,就太好了!不过,大人,这样算不算营私舞弊?”方秀一又有点担心。 “算不得,关于这种事情,考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打点喝点热水,不是作弊。” 方秀一没多说。虽然是喝热水这么简单的事情,但也不是所有考生都能喝上的,一定是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才能让自己的孩子在贡院得到最大程度的优待。不过,对那些家境贫寒的人来说,肯定是无法做到的,只能挨饿受冻,不仅要学习好,还要身体好,否则真的抗不过去。 “唉,想到那些贫穷人家的孩子,心里难免不舒服。也不知道,思远拿的那些食物能不能送给其他考生,能帮一点是一点。说不定简单几口饭就能让人渡过难关呢。” “不能,考场是不允许交谈的。”何怀安说,“虽然我们不能帮寒门士子,但只要以后能建功立业,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才是真正帮助了他们。” 方秀一笑了笑,这个天下,是皇帝的,官吏就是再清明,再为民做事,以人为本,也得听从皇帝的命令,何况,少数几个官吏怎么能改变大环境? 出考场的那天早上,方秀一带着家人早早地就等在了考场外。等考生一个个往外走时,她焦急地不停地问山杏,让她好好看着,别漏了。 “娘,你根本不用让山杏盯着,哥哥一出考场,肯定第一眼就看见我们了。”飞羽无奈地劝道。 “是啊,秀一,你这样想着,思远肯定是知道的,他肯定不会让你久等的。”云娘也劝慰道。 “你们说的,我也知道,但就是忍不住。”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山杏兴奋的声音,“夫人,我看到少爷了!” “是吗?快,让他赶紧过来。”方秀一巴不得立刻跳下车去,给思远一个大大的拥抱。 “夫人,小五已经迎上去了。” “快,山杏,你帮我看看,少爷状态怎么样?有没有瘦了?” “夫人,看起来,少爷挺好,走起路来像一阵风似的,小五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呢!” “娘!”正说话间,外面就传来思远的声音。 “思远,快进车里说话。” 车帘掀起来,思远身影一闪,就上了车。 “姑母,飞羽!” “快让我看看!”方秀一迫不及待地把思远拉到自己身前,“这都瘦成什么了!可怜的!饿不饿?冷不冷?” “娘,我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你帮我准备的那些东西,我全用上了,穿得暖吃得饱。” “快,先喝口热茶,这是我早上做的肉饼,一直温着,这时吃着正好。” 思远听话地擦了擦手,喝了茶,又开始吃着肉饼。 “思远,幸亏你就只考两次试,否则,你没有瘦,你娘亲都要变瘦了。”云娘打趣道。 “不是还有一次吗?”飞羽说。 “下次的殿试没关系,一天就结束了。” “这样的考试太折磨人了!”方秀一想起来自己的高考,只有三天,还能回家吃饭睡觉,就那样都觉得受不了,何况现在这样的情况,如果换成她,估计早就挂了。 会试很快就放榜了,方秀一虽然知道思远以后不走文官的路,但也很紧张。只有何怀安和思远很平静地等着消息。 “大人,夫人,好消息!”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小五的声音。 “快,快说,别那么多礼了!”方秀一紧张得赶紧站了起来,差点抓住小五的胳膊问。 “恭喜大人、夫人,大少爷考了五十一名!” “真的吗?哈哈……大人,你听到了吗?五十一名!快,快去告诉少爷!”方秀一不顾形象地挽着何怀安的胳膊,兴奋地说道。 “我听到了!思远考了第五十一名!”何怀安拍拍方秀一的手。 “呵呵,我们思远就是厉害,这么小就考了这么好的成绩。”方秀一有点得意忘形,“对了,大人,这次会试录取多少人?” “今年参加会试的人众多,有三千多人,能录取的约三百人。” “啊,人好多!我的意思是说,考试这么多人,录取的太少,我有点替那些人惋惜。” 何怀安笑了笑,没说话。这样的考试,必然有很多人无法被录取,一部分人能再接再厉,三年后再考,但大部分人这辈子可能就抑郁不得志了,只能另谋出路。 “爹爹,娘!”飞羽和思远一起走了进来。 “快坐下来!”方秀一拉着思远的手,上下打量,“嗯,我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娘,你的孩子们早都不一样了!”飞羽坐下来抱着思拙。 “那是当然!都是与众不同的!” “爹爹,哥哥什么时候参加殿试?” “三月初一日。” “三月初一?那也没几天了!”方秀一又紧张起来,“大人,你参加过,是不是很紧张?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你赶紧说给思远。” “娘,父亲早已对我讲过了。放心,就是另一场考试,换了个地方而已。” “换个地方而已?你们怎么就如此不在乎?这次是皇帝亲自考!”方秀一觉得,如果是自己面对皇帝考试,肯定紧张得连思维活动都停止了。 “这样的想法才是正确的,如果思远现在就思虑太多,顾忌太多,以后也难成大事。”何怀安对方秀一说。 “什么难成大事?!思远现在年龄这么小,紧张是必然的,怎么能让他像个成人一样?他本来就像个小老头了!”方秀一有点愤愤不平,又对思拙说,“小宝,你可不要像你哥哥一样。” 思拙伸出手让方秀一抱着,嘴里还嘟囔着,“哥哥,哥哥……” 思远的殿试非常顺利,不是说他的成绩很好,而是说过程很顺利。这次的殿试,并不是皇帝本人主持,而是委派了大学士温仁宜主管。思远被赐进士出身,具体职务待后决定。 方秀一对这个结果是很满意的,思远参加科举也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而不是靠此谋生。现在既然考完试了,方秀一就转移了注意力,因为按计划,何怀安让思远明年参军,这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方秀一觉得应该好好珍惜才对。 思远刚考完试,成绩不错,方秀一的几个交好便都登门道喜,她觉得确实应该感谢这些朋友们,但距离飞羽的及笄时间很近,而且,她还要布置平真的居所,所以她干脆提前一个多月给大家下了帖子,而且是两个帖子,一个帖子是开个茶话会,既感谢大家对思远的祝福,也讨论飞羽的及笄礼细节,另一个帖子是邀请参加飞羽的及笄礼。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飞羽及笄 对及笄礼,方秀一并不知道多少,准确地说,除了举办及笄礼的年龄外,她一无所知。但又不能全靠何怀安,所以她干脆把大家都凑到一起,一边说话,一边拟个章程出来。 四月的天气开始转好,方秀一把前厅收拾好招待一众朋友。 “这天儿就暖起来了!”吴夫人说道。 “是啊,觉得昨日还是冷风刺骨,今日就艳阳高照的。”连自莘应和着。 “对了,还没机会恭喜令千金和何府小儿郎的事。在这里先恭喜你们了!”顾琪芳对连自莘说。 “对的,恭喜程夫人了!”白夫人说。 “这确实值得恭喜,但两个小家伙也需要你们大家的照顾和鞭策,不要让他们辜负了大家的期望。”连自莘笑道。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我们的孩子当然都是好孩子,什么时候都长不歪!”方秀一笑着说。 “凡是都会有很多种可能,正好也让大家伙儿监督他们成长。”连自莘一点儿也不在意。 “不过,还得恭喜何家大公子,年纪这么小,就取得了如此成就,以后也会平步青云的,所谓虎父无犬子嘛!”顾夫人说道,后来她和方秀一的关系淡了许多,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多谢顾夫人的吉言,思远只不过运气好而已,不过,他的成绩,我还是挺满意的。” “是啊,何夫人这几个儿女,真是羡煞旁人呢!”秦夫人说道,自从那次事件后,两人的关系倒是亲近了许多。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大家的孩子都是宝贝,可不比别人家的差!” “对了,秀一,你这拿进来的都是什么?”连自莘问道。 “呵呵,虽然说是邀请大家来茶话会,但主要是想听听大家对及笄礼的意见。我们一边说话,一边做个花茶。这些是做花茶的东西。” 在前厅的中间,方秀一摆设了一张长桌,旁边放了几张椅子,桌子上摆了好多茶胚、鲜花,还有几个容器。 “是之前喝过的花茶吗?” “是的。” “那很好啊,花茶很好喝,清香的花香味和茶味混合在一起,感觉很新颖。” “我平日里瞎忙,做不了那么多茶叶,正好趁着今天的时间,让大家一起做做。” “这花和茶叶都不少,我们可能会做出很多花茶来。” “不瞒诸位,我做花茶的水平也是平常得很,还希望大家贡献良策!” “那就开始吧,做的过程中看看。” “这些花是玉兰花、桃花、杏花,还有点迎春花,是我让丫鬟们收集的。先选择自己喜欢的花。” 没想到,只一个选花就费了不少时间,每个女人都觉得要所有的花,拿起这个又舍不得那个,有的干脆都选了,说是要做好几种花茶。 “对了,何夫人,郡君的及笄礼,谁来当主宾?” “关于主宾,前几日,安夫人来信说,她自荐当主宾。”方秀一正没有头绪的时候,安夫人亲自过来自荐,她想当飞羽及笄礼的主宾。这出乎方秀一的意料之外。 “安夫人?那真是最好的人选。安夫人不仅出身名门,在京师的名声也非常好,乐于助人,善良好施。上次京师的为雪灾捐款捐物的活动,就是安夫人提倡。”顾夫人说道。 “嗯,是啊,我也认为安夫人很适合当主宾。” “那其他人呢?”连自莘问,“秀一,我选好了,桃花,下一步怎么做?” “这些花都是半干的,这样,先把一小块茶胚放到这个坛子里。”方秀一慢慢教着,“除了主宾,还需要什么人在场?” “多了!还需要赞者,赞者主要是帮助主宾的,找飞羽的好友一个就行。我这样放,对吗?”连自莘说。 “对的,先这样放好茶胚。” “还要有赞礼一位,就是主持的。”秦夫人边看着连自莘的动作,边说道。 “做赞礼的辛苦吗?”方秀一问。 “不辛苦,就是需要熟悉礼节,有才华的。” “那不知要请哪一位。” “我推荐一位,你不如去请一请。”连自莘说。 “是哪一位?” “就是飞羽现在的先生,玉双云。” 连自莘说罢,大家都沉默了片刻。她们对玉双云都有耳闻,但没有实际接触过,据说比较清冷。 方秀一是觉得,玉双云看着很不近人情,请她做这样主持性质的工作,不知她会怎么想,是不是就觉得她受到了轻慢。 “合适吗?” “我认为很合适。一来,她是飞羽的先生,地位很高,二来,她满腹诗书,对礼仪又了如指掌。最合适不过了。” “那我去试一试。” “何夫人,把茶胚放好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我们放好一层茶胚后,把自己刚才选好的花瓣均匀地铺在茶胚上。”方秀一抓起花瓣,仔仔细细地撒到茶胚上。 其他几人兴致盎然地一边低声交流,一边学样把花瓣撒上。 “看着就很雅致,如果做成了,入口肯定会异常香郁。” “是啊,我之前喝过一些,确实不一样。”顾夫人点点头。 “也只是个情趣而已。”方秀一知道自己的水平,不过就是打发时间罢了。 “我们平日俗事繁多,总要找个安静的事情来做才行。” “是啊,正好能修身养性,否则屋子里的东西就成牺牲品了。”秦夫人很自然地说着。 秦夫人话音刚落,其他几人先是面面相觑,但随后也都无奈地笑着,表示赞同。府里一切琐碎的事情,都是她们在主持,免不了会遇到让自己心烦意乱的事情,全凭身份和平日的教养在忍着。 “好了,花瓣撒好了,然后呢?” “然后我们再放一层茶胚,放好茶胚后,再撒一层鲜花。” “在及笄礼上,还需要有司一名,最好是请熟知礼仪过程的、稳重的,郡君比较熟悉的人比较好。有司负责郡君的钗冠和衣服等事务。” 方秀一想了想,就说了自己的想法,“不知道飞羽的教养妈妈薛妈妈是否合适?” “我觉得很好,薛妈妈出自宫中,在京师颇有口碑,她更是熟悉所有礼仪细节,主要是她是飞羽身边的人,到时候也不会紧张而乱了手脚。” 方秀一点点头,“那我知道了,待会儿我立刻着手请人。” “这要放几层茶胚?” “看你的容器和花瓣的数量。” “这样放好就可以了吗?” “还不行。这个花瓣是半干的,还有水分。在这里做好之后,你们把坛子带回去,等花瓣干枯了,就把所有的花瓣都取出来。然后再重新放一遍花瓣。” “可是,都没有了。” “没事,我已经让丫鬟们又在收集了。不过,花期短暂,可能收集不到那么多了。” “等还有花开的时候,我们早早做起来。” “这样放过两遍花瓣之后,就把花瓣全都拣出来,然后把茶胚密封一段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 飞羽的及笄礼是相当顺利和有排场的。何怀安真的是从大门口到堂室,一路铺了宽敞的红毯,两边均匀地站立着着装发饰都统一的丫鬟们,将宾客们恭迎进府。当日府里所有的树木上都缠绕了红色的丝绸,看上去比儿女婚嫁都要隆重。 安夫人早早就来到何府,和方秀一何怀安一并迎接宾客们,玉双云看起来还是那么冷清,但眼神中多了一些柔和,飞羽就像是她的孩子,亲眼看着长大了。 其他一切事宜都是薛妈妈在打理,自那天方秀一开口请了她之后,包括衣服、钗冠、礼仪动作等事情,方秀一基本没怎么费心,只需要对薛妈妈的建议作出选择即可。 方秀一既开心又紧张,开心的是,飞羽终于长大了,而且成长得远超过她的预期,紧张的是,飞羽及笄之后就要谈亲事了,而这正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自飞羽从屋里出来之后,方秀一基本上就神思飘忽了,一直在对自己说:飞羽长大了,这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但是几年后就要离开自己了。她越想越伤感,连及笄礼的过程都忽视了,眼里只有飞羽,看她出来梳头,再去换装,再出来梳头,再换装。 等到礼毕,还没等宾客开始离场,方秀一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到场的宾客,都是平日里交好的几位,还有飞羽的一些朋友,方秀一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要一想到飞羽会离开,她的心里就不由自主地酸楚。 “秀一。”何怀安明白方秀一在想什么,但众目睽睽之下,他能做的实在有限。 “何夫人,这是喜庆的日子。”安夫人也安慰道,她万万没想到方秀一是这样一个情绪外露的人。 “我……我知道到,可是就是忍不住。” “娘……”飞羽自然明白方秀一在担心什么,她很想表达自己的心思,但这个时间不妥。 “秀一,别哭了,大家都在担心你。”连自莘悄悄地说道。 方秀一拼命忍住眼泪,勉强地笑着,送走了宾客们。 宾客们走了以后,思远抱着思拙也都赶了过来。思拙看到方秀一在流泪,先是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娘亲,然后就张大嘴开始哭起来,不停地喊着“娘”。 这下,方秀一更伤心了,抱着思拙痛哭起来。看着这娘俩哭,何怀安和思远手足无措,怎么安慰都不管用,最后,连飞羽也在一旁垂泪。 “娘,飞羽长大了,这是好事。你看,飞羽和思拙都哭成什么样了!”思远想把思拙抱过来,但思拙紧紧地抱着方秀一不肯放手。 谁知,方秀一干脆一手搂着思拙,一手搂着飞羽,继续哭。 不论何怀安和思远说什么,方秀一都停不下来。终于,思拙哭得累了,睡着了,方秀一才慢慢停住了。何怀安见状,赶紧把思拙抱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飞羽是我一眼看着长大,从她这么小到长这么大。我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她离开。” 还未等何怀安和思远说什么,飞羽就已经先哽咽着说: “我终身不嫁!”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从军提前 飞羽的及笄礼过去很久了,给平真准备的院落也已经都收拾妥当,时间很快就到了八月份。 方秀一刚从云娘那里回来,她想要准备中秋节的事宜,特地邀请云娘等人过府相聚。陆义北虽然不愿意接受何怀安的帮助,但对方秀一的安排都很满意,也都全力支持,只要方秀一的建议,他都同意,丝毫不介意何怀安从来不来陆府。 “怎么了?看起来,似乎很严肃?”方秀一刚进门,就看到何怀安、思远、飞羽都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连思拙也在跟前跑来跑去的,但思拙的童真丝毫没有减轻不住三人脸上的凝重。 “秀一,过来喝茶。”何怀安表现出了不同以往的殷勤,这让方秀一更忐忑。 “到底什么事?”方秀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希望能得到答案。 飞羽看了眼思远,没有说话。 方秀一意识到,这可能跟思远有关,但是什么呢?她脸色一沉。 “到底什么事?” 谁知,思远“噗通”一下跪在方秀一面前,方秀一心“噌”地就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思远,你快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方秀一已经意识到,思远即将要说的事情可能是她不喜欢听到的。 思拙看到哥哥跪在地上,觉得很好玩,也过来跪在思远旁边,还拍手大笑着。飞羽看势头不好,赶紧把思拙抱了起来。 “秀一,你……”何怀安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表情很是愧疚,似乎做了错事一般。 “你,你们到底怎么了?赶紧说!”方秀一紧张得都想骂人了。 “娘,你不要责怪父亲。都是我自己决定的。”思远跪得直挺挺的。 “什么决定?什么不要责怪你父亲?”方秀一手颤抖地指着思远。 “我过几日要去西北!” 方秀一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击打在她的心上,“你说什么?什么过几日?去西北干什么?”方秀一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秀一,原计划是思远明年去西北参军,但近日正好边陲战起,纪将军来信说机会当前,思远如果现在过去,对他以后的晋升非常有利。” “你,你们……”方秀一不知道要说什么,心痛、气氛全都涌上心头,“原来说是明年去,我费尽心力才接受,你不想走科举,不想进朝堂,想去当兵,想……我、我努力说服自己,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尽量接受。你,我虽然养了你,但我没有想着占有你,你、你有理想,有想法,我都支持,人、人这一生如此短暂,怎么能不想恣意地活着? “你练武,我刚开始都不敢看,那些痛就像发生在我身上一样!你要去战场,那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我、我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说句不吉利的话,你要去战场,在现在这个环境下,就等于跟我,跟家人生离死别,可能永远都不会再相见。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可是,可是你要去,我只能同意,我不想成为你,或者是飞羽,甚至是思拙实现自己理想的绊脚石。你们原来说明年走,我努力把自己的接受能力调整到用一年的时间来适应这种、这种分离的痛苦。但你现在说马上要走,甚至连中秋节都不过,你,你们说,我要怎么做?啊?思远,你说,我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才能一如往常地接受你的离开?” 方秀一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么疯狂过,她歇斯底里地喊着,眼泪鼻涕全都留了下来,喊到最后,连嗓子都嘶哑了,她甚至怒不可遏地拍打着手底下的扶手。 思拙原本安静地在飞羽怀里玩手指,但方秀一的状态吓到了他,跟着一起哭,他没有躲开,反而还往方秀一身边扑,一边哭,一边把两只胳膊伸向方秀一。 方秀一忍着悲痛,用力抓着椅子的扶手,都顾不上擦一把眼泪,双眼死死盯着思远,根本顾不上思拙。 “秀一,你先冷静一下。”何怀安从来没见过方秀一如此暴怒,他拿起手帕想给方秀一擦眼泪。 方秀一根本不买账,一把夺过手帕,胡乱地在脸上擦着。 “还有你,何怀安!你当初答应我是明年才送思远参军,但现在你却因为边境战起而送他去,为什么?难道你嫌这里太安全了吗?”方秀一早就不想顾忌何怀安是什么人了。 “娘,不要责怪父亲了,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如果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的错!”思远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思拙哭得更大声了,飞羽抱都抱不住了。 “娘,你不要生气,哥哥知道错了,你看思拙哭成这样,你先让哥哥起来,好不好?”飞羽小心翼翼地恳求着。 方秀一终于找回一丝理智,她刚才发泄过之后,似乎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她虚弱地跌落在椅子上。思远的痛楚和愧疚,何怀安的不忍,飞羽的担忧,思拙的害怕,全都映入她的眼中。她虽然同意思远去当兵,但她需要时间去适应,如此突兀,是她无法承受的,再加上正值边陲战事纷起,她哪里能做到平静? “你们……”方秀一费力站了起来,“你们随意!” 方秀一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去。 “秀一……”何怀安吓得赶紧抓住方秀一的手。 “娘!”后面两个孩子惶恐地叫着。 方秀一挣脱何怀安的手,“你放开,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们!” 何怀安只好放开手,方秀一往外面挪去,她漫无目的地走着,遇到路就往前走,不知道去哪里。 外面的天气是温和的,但方秀一觉得浑身发冷,外面的日头高照,但她觉得眼前一片昏暗。思远不仅要参军,而且是上战场,还是马上走,现在这样的条件,上前线打仗,生还的可能很低,而且补给跟不上,前线的辛苦不言而喻。恶劣的自然条件,艰苦的生活条件,危险的军事条件,哪一个都是致命的,最关键的是思远还这么小,周岁也不过十四岁。她怎么能放心! 不知不觉间,方秀一走到了大门口,她看到了眼前神色诧异的管家和几位侍卫。是啊,她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就差点走出了府邸。突然间一阵悲伤,原来除了这个尚书府,她竟然无处可去!天大地大,能让她容身的地方却极为有限。 她抬头望去,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大地,她都忘了,她早起出门的时候也高兴地说过,今天实在是个好天气! 刺眼的阳光让她睁不开眼,也让她感到晕眩,连眼前的大门都颠倒了。 方秀一在昏倒之前,听到了几声慌乱的喊叫,好像还有何怀安的,只是,他为什么这么狠心! 第一百四十四章 思远离京 方秀一在下午就醒过来了,只是她没再跟何怀安说话,而是很快地收拾好自己,叫管家备好车,带着石妈妈就出了门。 她先叫上云娘,说了今天的事情,然后和云娘一起马不停蹄地采购了一大堆的东西,主要是一些布匹棉花等。 云娘没回家,和方秀一两人没日没夜地赶制了思远的衣服和鞋袜。 在思远动身的前一天,方秀一请来了据说是京师最有名望的画师,给全家人画了两幅画像,一幅给思远带着,一幅留在家里。 何怀安这几天也加紧准备了思远要带的东西和人,明显比较疲惫,他对思远的不舍和担忧,丝毫不逊于方秀一,但他却不能表现出来,他这几天只要有时间就想跟方秀一说话,但都被方秀一以忙碌为由给拒绝了。他看到方秀一满脸的倦容,异常心痛。 方秀一平时多朴素,但这一天,她让人好好地捯饬了一下她和飞羽,虽然不想跟何怀安说话,但还是派人去帮助何怀安和思远装扮。 画的两幅画,第一张,思拙还很有精神地玩着,画中的他坐在了方秀一的腿上。但到第二张的时候,思拙就熬不住了,画中的他躺在方秀一的怀里。 等画完后,方秀一让大家坐在一起,她冷静地说了几句话。 “前几日,是我不对,还希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思远要出行的事,本就是既定,是我一时愚昧,发了那么大的火。”方秀一看了看思远,“思远,很抱歉,本该在离别时好好相聚,我却做错了事情,你就忘了吧,以后想起我时,但愿都是我之前的模样。” “娘,是思远不好,还请娘亲责罚。”思远跪在方秀一脚边,眼泪也忍不住,天知道他这几日过得有多心焦。 “乖,快起来,都是我的错。”方秀一哽咽着,把思远扶了起来,“这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可要保护好自己,我相信,关于这一点,你父亲和师父也都交代过很多次了。你的天赋很高,我虽然不懂那些打斗和战争,但我相信你父亲,他既然能送你上战场,就应该已经有万全的想法。 “你虽然才十五岁,但只要出了京师,你就是一个大人了,你要管理自己的手下,策划行程,包括以后在战场上,你就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身上担负的是自己的理想和家国的重任。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是刀风剑雨,你也要尽力。 “西北一带,你们都没去过,那里自然条件很恶劣,风沙漫天,缺衣少食,缺水严重,冬天天寒地冻,气候干燥,裸露在外的肌肤极易皲裂,加上交通不便,想要得到充备的补给,很困难,所以,你不仅要面对战场上的敌人,还要面对基本的生存问题。 “你明知家人都在担心,所以你务必保护好自己,任何时候,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会有其他的可能。只要有时间,我希望你能多写几封家书,哪怕只言片语报个平安,也可以。 “我这两天和你姑母做了一些冬天穿的棉衣,都很耐脏耐寒。其他东西,你父亲肯定都准备齐全了,我也没别的能耐,就是做了一些衣服。还有,你把这个拿着。” 方秀一递给思远一个包袱。 “这是什么?” “你打开来看看。” 思远打开包袱,里面有小盒子,有小布包,若干个。小盒子里装的是一些银票,面额大小不一,但大多都是小面额的,小布包里有的装着碎银,有的装着铜钱,有的装着金子。 “娘……”思远其实不想收,因为他随身已经拿了很多银钱了,但又担心拒绝会伤了方秀一的心。 “我知道你肯定已经有准备了,但这是娘的心意。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倒是愿意跟着你去打仗。我想着西北经济不发达,银钱兑换可能不太方便,所以就都是一些小面额的银票和散碎金银,也方便使用。” “好的,娘,我收下便是。” “嗯,拿着就好。一次也不便拿太多银钱,待日后你在边境安定下来,再往过带。” “秀一,你不要担心,这些我都打点好了。”何怀安适时地补充道。 方秀一顿了顿,本不想理睬何怀安,但想到思远要走了,她赶紧换上一幅笑容,开心地说道:“我相信大人都打点好了,但让我尽一尽为人母的义务吧。” 何怀安心里一声叹息,知道方秀一还没原谅他。 “娘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思远单膝跪地,握着方秀一的手抚摸在他脸上,“娘,我走后,你也要多保重,待我回来后,我们就永远不分开。” 方秀一心里一酸,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那是当然,我们是一家人,当然要整整齐齐的在一起才是。” “娘,哥哥!”飞羽也靠了过来,把脸埋在方秀一的肩头,泣不成声。 “好了,别哭了,思远这是要建功立业,是好事情,我们应该开开心心的才对。”方秀一流着泪笑着说道。 何怀安叹了一口气,把身前的三人都搂在怀里,他害怕看到方秀一这样的表情。 思远走的时候,天还未大亮,一行十人,静悄悄地站在院子里。方秀一彻夜未眠,早早就带着飞羽抱着思拙过来送行,甚至连云娘和陆义北都带着陆雁明赶了过来,大家准备一起把思远送出京师。 “娘,姑母,这么早,我们不如就在这里别过,送得越远,悲伤也越大。”思远一身利落装扮,即使是昏暗中,也难掩他眉间的英气。 “不怕,送得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多。”方秀一怎么能让思远就这么离开。 “是啊,就让我们多走几步吧。”云娘也难掩伤心,她虽然跟孩子们相处不多,但那种血缘亲情是如何都不能割舍的,“思远,姑母没什么可送的,就拿了几张羊皮给你带着,听说那边的人也都习惯穿这个,抗寒。” “多谢姑母,陆员外。”思远对陆员外拱了拱手。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趁早出发。”何怀安下了决定。 八月初的天气,竟然有点冷森森的,方秀一踏上马车的一瞬间,竟然看到了一片落叶飘落在马背上,平添了几分凄凉。 清晨的街道,冷冷清清的,马蹄声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方秀一的心上。 一队人马走过西大街,走出西城门,刚出城不远,就遇到了连自莘一家人等在那里,还有顾准也在那里等着送行。 “自莘,你们怎么来了?这么早!”方秀一无疑是感动的。 “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见外的话。”连自莘握着方秀一的手,“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勇气,帮思远选了这么一条路。我连自莘没有看错人!” 方秀一眼圈一红,差点又哭了起来。 “秀一,别哭,不吉利。” 方秀一点点头,又走过去对顾准和程童芳行了礼。 “大人,我们不宜在此停留过久,还是尽快往前面走一走吧。”说话的是跟在思远身边的师父,也是久经沙场的一个人。 “顾大人,程大人,程夫人,多感谢你们相送,思远铭感五内,不如就此别过。” “无妨,我们再往前送一程。” 继续往西走了大约三四里路,终于不能再送下去了,总要有离别。 “思远,多保重!”程童芳和连自莘说道。 “谢谢程大人和程夫人,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家里小弟也多承二位关照了!” “哪里的话,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连自莘。 “思远,纪将军那里已经打点好一切,你且放心,但一定要保重!”顾准拍拍思远的肩膀。 “多谢顾大人!” 思远来到云娘面前,“姑母,还请以后多陪陪我母亲,经常开导她,不要总想着我,麻烦你带着她多做点东西,多去外面走走。” “我知道了,思远,你照顾好自己。”云娘擦擦自己眼角的泪。 思远又看看飞羽,“飞羽,无需我多说,你也应该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哥哥!”飞羽不敢哭出声来,但也忍不住靠在思远的怀里。 思远摸了摸飞羽的头发,这几年因为生活环境的变化,他们已经不敢如此亲近了。 安抚过飞羽,思远跪在方秀一和何怀安面前。 “孩儿不孝,无法长侍于前,还请父亲和母亲多多保重。孩儿定会照顾好自己和身边的人,不会让你们担心的,请等孩儿回来尽孝膝下。” 思远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 “思远,该说的,为父已经都说过了,你自己小心为上。”何怀安情绪内敛,伸出手只是拍了拍思远的肩膀。 “我知道了,父亲。” “思远……”方秀一叫了声思远的名字,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千言万语都在心间。 “娘,你要说什么,孩儿全都知道,不敢忘记。请娘等我!”思远第一次紧紧握住方秀一的手,郑重地说道。 方秀一点点头。 思远长久地看着方秀一,最后轻轻地将方秀一揽入怀中,拥抱了一下就放开。 方秀一流着泪,摸着思远的脸,这个已经长得和何怀安一样高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思远又抱了抱思拙,只是思拙太小,不懂离别,笑嘻嘻地亲了一口思远。 方秀一看着思远飞身上马,看着李生金等人对她抱拳告别,看着思远一行人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于视线之中。 天色是阴暗的,方秀一的心底缺了一角。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亲情几何 自思远走后,方秀一每天都在幻想思远在干什么,走到了什么地方,是否吃得好住得好。正是因为这个,方秀一对飞羽和思拙看得更加紧了,似乎想把对思远的关心全都补在身边的两个孩子身上。何怀安想劝慰一二,但方秀一因为思远提前出发的事而耿耿于怀,对他不冷不热,似乎柔情早逝。 何怀安很无奈,但也理解方秀一的行为,总是在迁就和包容这方秀一,从来没有任何怨言。飞羽看在眼里,想开导自己的母亲,但几次无果,终作罢。 不知何故,思远走了两个多月了,还没有信回来,这让方秀一终日坐卧不宁,但又打听不到任何的消息,何怀安安慰她说,要她相信思远。方秀一知道何怀安说得在理,但她就是放不下。没几天工夫,方秀一就明显消瘦了下来。 “秀一,几日不见,你怎么又瘦了!”云娘担心地看着方秀一,“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虽然思远不在身边,但还有飞羽和思拙在,你这样的话,这两个孩子心里有多难过!再说了,长生肯定心里也苦。” “云娘,我都知道,但就是无法控制自己。”方秀一忧愁地说。 “你呀,要相信自己的孩子。思远那么优秀,以后是要做大事的,现在刚出门几个月,你就如此牵挂,俗话说,这都是在咒着自己的孩子。所以一定要往好处想!” “咒?这怎么是咒呢?”方秀一急了。 “可不是嘛。你总是想着思远会遇上什么意外,那你怎么不想着他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呢?” 方秀一沉默了一会儿,是啊,她总是想着现在的环境是如何的恶劣,前方是多么得凶险,但思远自己的能力也是有的,身边还跟了几个好手,还有纪平江在照顾着,按理说是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的。 “那、那信为什么还不来?” “秀一,此去西北,本就道路艰难,何况信件往来?你再等等,肯定很快就到了。”云娘非常有信心地安慰方秀一。 “是吗?那、那我再等几日。”方秀一还是有点犹豫。 “对了,再过几日,是雁明出阁的日子,你到时候过来喝杯酒。” “对不起,云娘,我都给忘了。”方秀一非常歉疚。陆雁明的亲事时去年就定好的,是何怀安的一个属下冯大人的儿子。那个冯大人,她们以前在府里还见过。 “没关系,都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也都不用我打理,南乔都做好了准备。” “我和飞羽一定会早点过去的!” 陆雁明的婚礼还是很隆重的,所有的行头都是很贵重的,嫁妆也给了很多。这个冯立行,在京师谋了个七品官,也是不错的,人长得很威武,看起来很可靠。方秀一对冯大人一家不是很了解,但听何怀安说,这家人都很好,陆义北找了个好亲家。不过,方秀一也难免嘀咕,冯大人虽然谈不上高官厚禄,但在京师也是能排的上号的,不知为什么和陆义北结为了亲家。也不是说陆义北不好,只是,商人地位不高,而且,陆义北还是一个外来的商人。 听云娘说,这门亲事,还是陆家主动上门求娶的,她都不敢相信,陆雁明能有这么好的归宿,不仅嫁给了官宦人家,还是长子长媳,对方丝毫没有嫌弃她们的出身。方秀一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没有多想。 “飞羽,看到你雁明姐出嫁,有什么想法?”往回走的路上,方秀一问飞羽。 “有些舍不得。以后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在一起读书,一起弹琴了,感觉有些失落。” “是啊,婚姻是每个人生命的一个分水岭,前后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你们以后的交往,肯定会有些限制,你自己拿捏冯家的态度。”方秀一有些感慨,“能多来往最好,如果他们介意,你也不要让雁明难做。” “我知道了,娘!” “以后,一个个都这样了,你们的友情都会经历不同的考验,每个人生活的环境都与以前不一样了。” “娘以前有朋友吗?”飞羽问道。 方秀一愣住了,飞羽的这个问题让她想起了前世。她以前是个比较内向的人,朋友不多,只有一个朋友从初中到高中都在一起。但在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这个朋友车祸意外身亡。为此,方秀一在家里自闭了几个月,然后才去的学校。她想起来,那时,她疯狂学习,几乎不知道疲惫,她下意识要把朋友的那一份也都学出来。后来,可能是朋友在天之灵的保佑,她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不过,之后,她就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了。 “有过的,只不过,她先走了一步。”方秀一突然很伤心,因为她已经想不起来朋友长什么样了。 飞羽以前没听自己的母亲说起过这件事,但又不敢多问,她的母亲看上去那么悲伤,那一瞬间,她感觉,她和母亲之间似乎隔着千山万水。 有些事情真的很凑巧,方秀一总是担心思远的信怎么还不回来,但就在她生日那一天,何怀安正在安慰她,想给她办一场生日会,思远的信就刚好来。 “快,快拿给我!”方秀一慌忙站起来,直接把山杏手里的信抢了过来,“赶紧把这封信送给小姐。” 方秀一把给飞羽的信让山杏送过去,把给何怀安的信递给他,然后迫不及待地把信封打开。 思远的来信,方秀一反反复复看了五六遍,都差不多快要背下来了。 “大人,思远说他没事,一切都很好呢!”方秀一此时早忘了对何怀安的埋怨,一改最近对他的冷淡态度,泪眼朦胧地说着。 “我知道,我相信思远会做得很好。” 方秀一突然间情绪崩溃,扑到何怀安怀里大哭起来。 何怀安抱着方秀一,让她尽情发泄。 哭了良久,方秀一才勉勉强强停下来,她擦干眼泪,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尴尬地笑道:“我真是越来越不如一个孩子了!” “我知道,我知道。”何怀安说,“思远给你的信那么厚一摞,我的才两页,我能不能看看给你写了什么?” 方秀一开心地笑道:“其实跟你的一样,事不过写得具体了一些。你看看吧。” 何怀安接过信,真的看了一遍,“确实如你所说,思远只给我讲了那边的形势,却给你说了他每顿吃什么饭,连茅房的位置也让你知道。” 方秀一笑了笑,“这你也要计较?孩子们总是和母亲说得最多,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下次让思远给我们二人写一封信就可以了,免得还要费时间多写一封。” “知道了,我也要写厚厚一封回信,再把做成的棉衣给捎过去。” “你准备好了之后告诉我,我安排送信。” “这还有一封给云娘的信,我下午给她送过去。” 何怀安没有说话,方秀一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大人,这两年,我一直很费解一件事,想问问你。” “你说吧。” “我就是想知道,你和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互相关心,但怎么就那么冷淡?即使你们分开那么长时间,但毕竟是双生姐弟,怎么就……” 方秀一对这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着急,但也一直都很无奈。 何怀安似乎有难言之隐,思虑良久才说道:“我和长宁,从小关系很好,她虽然只比我早出生两刻钟,但她却凡事都护着我。那天,母亲带着我和长宁去集市,谁也没料到会发生那样的事。父亲和母亲都急疯了,我只能坐在那里,心里像是丢失了一块一样。这么多年,我虽然尽力在找,但后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你帮我找回长宁,我心里很激动,就像回到了幼时一样。但是,长宁已经不是以前的长宁了。我知道她担心我,牵挂我,但是,她心里永远有一道坎过不去。她经历的这么多苦难,我知道她不放在心上,但她介意的是当年和我们的分开。她心底认为是母亲和我的疏忽才让人被人拐走。” “大人,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不相信云娘会这么想。” “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我知道她的所想。况且,当年也确是我们疏忽了,如果我一直看着她,或是能一直牵着她的手,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我知道她在埋怨我,让她丢失了这么多年的家庭亲情。” 方秀一质疑何怀安的说法,但看到何怀安脸上的凝重,她又不忍心开口问,但是,她真的不相信云娘有这样的想法。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何怀安年龄小,听他的意思,婆母一直都很紧张两个孩子,绝对不会松懈。云娘长相那么特殊,事先被人盯上,也不是不可能。方秀一知道,一个拐骗集团的分工是多么严密,在如此没有法治的年代,拐跑一个小孩,是易如反掌的。 不过,方秀一也没有责怪云娘,毕竟她没有经历过云娘的经历。云娘那些年发生了什么,到现在,她也没有坦承,方秀一都不确定云娘是否都想了起来。一个人在世时间如此短暂,但和父母亲人相聚却只有几年,搁在谁身上也不会轻松面对。云娘说不定是由于对亲情的渴望,才如此对何怀安吧。 但是,难道不正是因为缺失过那么多,才不应该更加珍惜这难得的、失而复得的亲情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飞羽长大 又是一年除夕时,这一年的除夕,方秀一觉得格外冷清。以前穷困潦倒时,全身心地解决温饱问题,顾不上想这些情绪问题,这些对当时的她来说都是奢侈品,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充足的时间。 这一年又逢地方官员进京考核,从腊月起,何怀安就又开始忙碌起来了,所以,除夕这一天,何怀安不见人影,思远更远在西北,方秀一带着两个孩子,难免心情低落,尤其是一想到思远,她就很难过。 “娘,你看我包的饺子,好不好?”方秀一包饺子的时候,思拙在旁边玩。 “来,让娘看看。”方秀一拿起早已变黑,也看不出形状的面团,煞有其事地欣赏着,“不错啊,我们思拙包得真不错!你看,这口都捏住了。” 飞羽没动手包饺子,而是坐在一边刻着一个什么东西,听方秀一这么一说,“噗嗤”笑了一声,“真是亲娘,都脏成这样了,还夸赞。” “姐姐,姐姐,你看,你看我包的!”思拙听不懂飞羽的意思,像献宝一样捧到飞羽面前。 飞羽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她无奈地看了一眼方秀一,然后也是违心地夸奖道:“包得真好,这个饺子,我们给爹爹吃,好不好?” “好好好,我给爹爹包饺子!”思拙一听,立刻受到了鼓舞。 “思拙,爹爹吃的不多,你少包几个,好不好?否则都浪费了。”方秀一可不敢让孩子使劲地折腾面粉。 “好的,娘。” “娘,明天,温大人还来府里吃饭吗?”飞羽问道。 “估计是要来的吧。明天你爹爹他们又要去宫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早点回来。” “那娘今年多包几个铜钱,免得不够。” 方秀一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一会儿,“飞羽,你说,明天,我们把温大人邀请过来,大家一起吃饭,怎么样?” 飞羽先是惊讶地看了一下方秀一,然后犹豫地问:“为什么,娘?这与规矩不和。” “我也知道。但是,思远今年不在,你爹爹到时候要去陪温大人,这一家人还要分两处吃饭,我这心里也不舒服。何况,温大人都已经吃了好几年了,估计这京师,恐怕连京外的人也都知道这事了,我们也没必要避讳。再说了,这不还有你爹爹在嘛。” “那……还是要问过爹爹吧?”飞羽也停下雕刻,跟方秀一想着这个问题。 “那是当然!” 虽然于礼有违,但府里也没外人,所以,这一年初一的饺子,温仁宜和大家坐在了一起。 半夜三更去了宫里,待皇帝受过群臣贺岁,发表完祝词后,何怀安带着温仁宜就施施然地进了餐厅。 “温大人!”方秀一带着两个孩子行礼。 “何夫人,多谢邀请,温某叨扰了!” “温大人客气了,这大过年的,可不就是要图个热闹!” “温大人,请!”何怀安请温仁宜入席。他知道方秀一的想法,即使以前思远在的时候,她对一家人不能在一起吃饭就颇有微词,现在思远不在身边,如果大家再分开,她的情绪估计会一落千丈。不就是请温仁宜一起吃个饭的事情嘛,无伤大雅。 “说来,温某厚颜在府上已经过了好几个年了,承蒙何大人和何夫人不弃,温某多有感激。”温仁宜说着话,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这是温某给郡君和小公子的一点薄礼,还请笑纳。” “温大人真是太客气了,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不敢当得温大人重礼。” “何夫人言重了,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这大年初一的,温某只是一个寻常长辈,给孩子们的一点压岁钱,不值一提。” “让温大人破费了!”何怀安很坦然地接受了温仁宜的礼物,“飞羽,思拙,快谢过温大人!” “多谢温大人!祝温大人新春万事如意!”飞羽盈盈地福了一下。 “多谢温大人!祝温大人……”思拙也像模像样地学飞羽,但后面的词记不得了,“娘,要祝温大人什么?” 几个人都笑了,思拙奶声奶气的声音,着实好听。 “你就祝温大人身体健康吧!” “祝温大人身体健康!”思拙说话比较早,表达得很清楚。 “好,那我也祝何公子茁壮成长!”温仁宜笑笑地说着。 “茁壮?那,我叫思拙,茁壮是谁?” 这下,在座的几位,除了飞羽,都哈哈大笑。 “茁壮的意思是让我们思拙快快长大!”何怀安摸着思拙的头,给他解释道。 饭,大家吃得很顺利,但是一如既往神奇的是,方秀一包了十个铜钱的饺子,温仁宜一个人就吃出了六个,思拙吃出了一个,飞羽吃出了两个,方秀一吃出了一个,何怀安一个都没有。 虽然是个虚妄的说法,但何怀安看到温仁宜一个接一个地吃出了铜钱,脸上的笑容难免有点冷森。 “哈哈哈哈,今年真是一个好年景啊!”温仁宜毫不客气地把六个铜钱小心地收到他的一个荷包里,丝毫不理会众人的异样眼光。 “温大人,钱钱!”只有思拙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看到温仁宜把铜钱收起来,赶紧也要把自己的送给温仁宜。 “呵呵,何公子,这是你的,我不能要,你自己收好。”温仁宜心情大好。 “没想到温大人对区区几枚铜钱如此重视!”何怀安凉凉地说道。 “这个不一样!”温仁宜收好铜钱,站起来对方秀一说,“谢谢何夫人的款待,有这几枚铜钱的保佑,温某今年一定会万事顺遂。” “呵呵,温大人言重了!”方秀一尴尬地说着。 “好了,温某不打扰何大人了。告辞!”温仁宜一句废话也没多说,给何怀安拱了拱手,就直接走了出去。 但是何怀安不能就这么坐着,只能起身将温仁宜送出府。 留下娘仨面面相觑。 “不知道思拙的是什么礼物?”飞羽开口问道。 “来,我们打开来看看。”思拙的礼物掂量着有点重量,“不知道是什么,这么重!” “啊!是一副棋!”飞羽惊呼道,“还是白玉制成!” “是吗?你是说这都是白玉的?棋子和棋盘,都是?” “是的,娘。” 方秀一拿起一颗棋子,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别说,这还真好看,握在手里的感觉也非常好,就像是摆设一样,哪里还舍得拿去下棋?” 思拙也很感兴趣地抓起一个棋子,“咣咣”地敲着,对他来说,这声响远比棋子的质地更吸引人。 飞羽似乎很爱惜地摸着那些棋子,恋恋不舍的。 “飞羽,你的礼物是什么?” 飞羽有点迟疑,拿着盒子,既有些拒绝,又有些期待,但还是打开了。 “是什么?怎么这么无精打采的。”方秀一明显从飞羽脸上看到了失望的神情。 “没什么,还是一些小金猪!”飞羽无奈地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小金猪给方秀一看。 “猪猪!”思拙看到飞羽手里金灿灿的金猪,立刻把手里的棋子给扔了,过来就要小金猪。 “思拙,你怎么能乱扔东西!”飞羽生气地呵斥着思拙,赶忙把地上的棋子捡起来,还心疼地擦拭着,看看有没有伤痕。 “飞羽,你这么喜欢这副棋,你就拿着吧,思拙要这个也没什么用。对他来说,这个金猪可能更喜欢。”方秀一以为飞羽很喜欢这副棋。 飞羽摇摇头,把棋子放回原位,又从里面拿出一个“相”,“这副棋做得精巧,我确实很喜欢,但我只拿一个就好了。过两日,我再刻一个一样的,补进来。” “喜欢就都拿着,拿一个有什么意思!” “娘,一个就够了!” 正月十五刚过去,连自莘就带着一双儿女过来做客了。 “自莘,怎么今天这么有空?”方秀一开心地问道。 “还不是这小崽子,成天嚷嚷着要来看仙女姐姐,再加上,我也想思拙了,所以救过来了。” “没想到梓君和飞羽还挺投缘的。” “是啊,只要一提起飞羽,这小子什么话都听我的的。” 平真很安静,但很喜欢思拙,两人坐在炕上,旁若无人地玩着,还说着话。 “这是什么?”连自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两个孩子玩的是…… “唉,说来话长。你应该也知道当朝首辅正月初一在我家吃饭的事吧?” “嗯,全京师的人都知道。但和这个金猪有什么关系?” “这是他送给孩子们的礼物!”去年送的时候,思拙还小,今年却格外喜欢这个小金猪,飞羽就干脆只留了一个,其他都送给了思拙。没想到,思拙很多时候就拿出来当玩具。 “没想到,冷酷无情的首辅大人竟然这么大手笔!” 方秀一对京师的人了解不多,也都没怎么接触过,不知道这个冷酷无情是怎么来的,但既然连自莘这么说,估计也八九不离十。 “关键是,温大人为什么要来何府吃?”连自莘也纳闷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当面问问。”方秀一每次见到温仁宜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每次都不合时宜,其实她有时也想,不就是一顿饭嘛,吃就吃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温大人真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估计在这京师,除了圣上,怕是没人能看得透他。” “这么神秘!难怪圣上能委以重任!”方秀一也不在意,反正跟她关系不大。 “这君臣之道,太过复杂,不知道也好。” 因为思远和何怀安不在府里,所以,梓君也就一直跟在连自莘身边,这半天也都安安静静地坐着,似乎在听大人说话,等到两个大人说的差不多了,才开口。 “何夫人,飞羽姐姐在不在?” “在的。我刚才已经让人去叫了。今天早上她先生要跟她谈点事,可能会耽搁一会儿。” “哦。”梓君有点意兴阑珊。 “这混小子!”连自莘有点嫌弃自己的儿子,“对了,秀一,飞羽这年就十六岁了,你和何大人对飞羽的亲事有什么打算?” 方秀一虽然曾经为此伤过神,但因为她意识中认为结婚怎么也得在二三十岁,所以也就是想想而已,从来没认真考虑过,加上何怀安似乎也不想让飞羽这么早家人,因此,飞羽的亲事从来就没出现在大家的话题中。 看到方秀一茫然的神色,连自莘摇摇头,“你跟飞羽谈过这件事吗?” 方秀一摇头,飞羽还那么小! “何大人怎么说?” “没说过。” “先看人家,就要花去很长时间,定亲之后,还要准备嫁妆,过程漫长。何大人身居高位,你也是诰命一品,飞羽还有封号。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还要入了你们的眼的,我想,很难。不弱趁早打算比较好。” “我知道,但一想到飞羽要去给人家当媳妇,我这心里……”还没开始呢,方秀一就又开始悲伤了。 “何大人对京师比较熟悉,我对他们的背景也知道一些,你们先琢磨着,咱们到时候一块儿想办法,怎么也不能让飞羽受了委屈。对了,有人来提亲吗?”按理说,只要女儿家过了及笄,肯定会有人上门提亲,何况何府的实力和飞羽的容颜。 “没听大人说过。”何怀安从来都没有说过,方秀一也自从飞羽及笄后,就害怕飞羽离开,更是有意避开了这些事情。 “何夫人,母亲,你们不用担心,我长大以后就来求娶仙女姐姐!”这时,梓君突然插口说了一句话。 “说什么混账话!”连自莘训斥自己的儿子。 “不是混账话,我说的是真的。听说仙女姐姐还会骑马,何夫人,我也在学骑马,等我学会了,找仙女姐姐一起骑马去。” “好啊,等你学会了骑马,你们一起去!”方秀一没想那么多,就是朋友间的孩子而已,不用顾忌那么多。 第一百四十七章 突被停职 过了正月,何怀安依旧在忙,但方秀一在担心思远的同时,又有了一个心理负担。她找来飞羽,准备谈个心。 “飞羽宝贝,最近跟玉先生学得怎么样?” “很好。玉先生不仅是知识渊博,讲书能旁征博引,我很喜欢玉先生。”说起玉双云,飞羽是真心佩服。 “那就好,遇到好老师,是人生幸事,很多人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方秀一想起来自己当年的英语老师。上高中时,她的英语一塌糊涂,连个主系表都不知道,但当时的英语老师真的很负责,硬是把全班的英语成绩提到了全年级第一,方秀一在高二时,英语基本上就能拿满分了。直到现在,她都很感激那位英语老师。 “嗯,我们谈话也很投机,就像久别重逢的朋友。” “亦师亦友,那你更要好好珍惜了!”方秀一又问起关于雕刻的事情,“你的铺子开得怎么样?” “很好。师父说我能独当一面了,但有他老人家的指导和支持,我才更有信心。” “嗯,只要你做得开心,有所成就,我就很满意了。”方秀一认为,飞羽能当个独立的新女性,那应该是最大的骄傲了。 “娘,谢谢你,一直支持鼓励我这么做,我真的很喜欢雕刻。” “谢什么谢?我是你娘,当然要支持你了!对了,你的朋友们最近还都好吧?” “都挺好。她们几个都在做嫁妆。” 其实,方秀一知道,顾琪芝和吴玉珏去年都定了亲,最晚明年就都要出嫁了。 “飞羽,你……有什么想法?”方秀一还是做不到全权替儿女做决定,她总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的权利。 飞羽先是一怔,然后就反应过来,方秀一是在说什么。 “娘,感谢你和爹爹没有逼着我。但是我知道爹娘的意思,只是我不愿离开你们,我想一直留在府里。” 方秀一听着虽然有点震惊,但没怎么当真,飞羽再成熟,在她眼里也是个孩子。 “傻孩子,怎么能不嫁人呢?我和你爹爹再舍不得你,也不能让你孤独终老。”方秀一犹豫了一下继续问,“娘的意思是,你有什么想法,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方秀一知道飞羽的生活习惯,除了那几个朋友,很少和其他人交往,但说不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偶尔看到一见钟情的少年。 “没有!根本没有!”飞羽立刻坚决地否认。 “没有就没有吧,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其实,少女情怀,怎么地也不过分。我和你爹爹不想让你受了委屈。” “娘,我真的不嫁!”飞羽的态度很坚决,而且不是因为害羞,方秀一没在她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窘迫。 终于等到地方官考核完毕,方秀一逮住了一个时间问何怀安这个问题。 “秀一,我不是没考虑过,但想来想去,我都觉得他们配不上飞羽。”何怀安倒是干脆。 “但是,飞羽也长大了,总不能一拖再拖吧。” “你别着急,慢慢来,否则容易出现偏差。”何怀安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 “对了,大人,府里有人来提过亲吗?” “有很多。” “那,我怎么都不知道?”方秀一不敢相信,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想让你操心,直接都拒绝了!” “都是些什么人家?” “我都不记得了,反正都是不适合的。” 方秀一无语,何怀安搞不好连二十年前的午饭吃什么都能记得。 “那,总不能这样一直拖下去吧。”方秀一无奈。 “怕什么,有我在呢。” 两人对飞羽的终身大事,就如此草草结束,方秀一本就觉得飞羽年龄小,也就这样放开,不追究了。 七月份,陆雁明生下一子,方秀一和云娘去看望。 冯府一家人很是热情有礼,方秀一都感觉自己好像是什么贵客一样。 “冯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就是过来看看雁明。”方秀一想,可能自己出身低微,突然间接受不了别人如此招待。 “何夫人能来敝府,是我们的荣幸,一切都是应该的。” 但云娘似乎很坦然,不论人家说什么,她都能平淡应对,这让方秀一大感惭愧。 “早听说何夫人一路艰辛,将一双儿女带到京师,这已是非常人能做到。此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见到,还请何夫人能谅解我的无礼。” “哪里哪里,冯夫人客气了,而且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方秀一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提起这事。 “听闻何大人老家是在福建?” “是啊,当年水灾,迫不得已才一路北上。” “能有何夫人这样的儿媳妇,那也是何家二老的福分。只可惜……” 方秀一看冯夫人似乎是真的有点替她悲伤,就是表演的,她也看不出,不过,她还是继续了话题,“家翁过世早,只可怜婆母跟我在路上辛苦了。” “何夫人以后是有大福份的人!”冯夫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呵呵,托冯夫人的福!” 云娘安静地坐在那里喝茶,神情平静,方秀一发现,这些日子不见,云娘的仪态似乎更上了一层,就像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但又不是故意为之。 雁明的气色非常好,看起来就知道在冯家过得很舒坦。 “云娘,何夫人,你们来了!” “雁明。”云娘很心疼雁明,虽然已经看过了,但还是很担心。 “云娘,不用担心我,这里一切都很好,他们一家人待我比一家人还亲。” “看得出来。我也不是担心,就是想你了。”云娘像是在跟一个闺蜜聊天。 “想我就常过来看看,婆婆不会介意的,而且,她还常让我请你过来坐呢。” “这冯家还真是很难得的一家人。”方秀一虽然感到奇怪,但也为陆雁明高兴。如果飞羽以后也能遇到这样的人家,她也就不担心了,“飞羽说她不方便过来,托我把礼物带了过来,等孩子过满月了,她再过来。” “还请何夫人替我谢谢飞羽,我这几个月没见她,还挺想她的。” “没事,等你出月子了,大家来往就方便了。” 回府后,方秀一对飞羽说起了陆雁明的孩子。 “雁明的孩子叫适之,虽然才几天,就已经长得很好看了,完全继承了父母的有点。” “等孩子满月了,我过去看看,不知道有我家思拙好看不。”飞羽笑道。 “这很难说了,父母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天底下最可爱的。” “我们也是?” “那当然了,你们三个是最可爱的!还用问?!” “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还有什么想说的!”方秀一有点心虚。 “娘,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嫁!” “唉,你看你,我就跟你说个孩子而已,你还想那么多!” “不是我多想,是娘这么想的!”飞羽调皮地说着。 “我……”方秀一语滞,她还真是这么想的。 虽然方秀一对飞羽的婚事操心,但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如人意,让她搁浅了这个想法。 没多久,何怀安就告诉她一件事情,让她始料未及。 “秀一,我暂时被停职了!” 因为何怀安说得很平静,所以方秀一感觉他是在说他肚子饿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停职?停职是什么意思?”方秀一纳闷道,什么是停职?但看到何怀安没打算解释后,她才反应过来,“啊?停职?为什么?” 这可是大事,何怀安是二品京官,位高权重,怎么能说停就停? “有人参我滥用职权,以权谋私。” “这怎么回事?大人,我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今年外官进京考核,有一位福州府的同知考核未过,有大错,被降职,他有异议。” “考核不过,说明他政绩不好,有什么异议?” “这个同知叫褚仁良。” 褚仁良?方秀一听起来很熟悉,似乎很久以前的一个名字。 “啊,我想起来了,那个褚仁良!”方秀一终于想起来了,这个褚仁良的儿子在福州府欺负过她。 “对,就是他!” “大人做此决断时,有无私心?” “没有?” “我相信大人!虽然说我曾经受过委屈,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世间,作威作福的人多了去了。但如果确实在任上有过错,就应该秉公处理。他能有什么异议?就是在御前,他也不能如何。” “秀一,如果我没了这个官职,你会怎么想?” “没有就没有吧,也不见得当个尚书就是好事情,说句犯上的话,就是当了皇帝,又能怎样?我们又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孩子们也都有出息,再说了,咱们不是还有钱吗?怕什么?”方秀一想起了她那十万两黄金,还没机会用呢。 不论是不在意,还是坦然接受,这件事发生后不久,很快就又有人上书参何怀安,母亲去世时为丁忧,有违人伦,不足以为百官典范,违反礼制。 前事未了,新事又起。虽然皇帝当时是所谓的“夺情”,在京师应该是大家有共识的,是皇帝不让丁忧,而不是何怀安自己不愿意,但此时再提出来,就是想借前面的事来进一步打击何怀安。皇帝此时也不便明确自己的态度,于是很快就做出了处理。不仅撤了何怀安吏部尚书的职,而且贬到翰林院,去当了一个小小的编修。 一时间,京师哗然,这样的变化无疑是巨大的。何怀安年纪轻轻便官至尚书,并且还历任礼部和吏部两个尚书,皇帝不仅看重何怀安,连何怀安的妻子,都是一品诰命,女儿和儿子也有封号,这在旁人看来都是至高的荣誉,但没想到,一夜之间,吏部尚书竟然跌到了翰林院,成为一个小小的七品京官。可是,皇帝既没有罚没,也没有罪及家人,这又让一众人等的态度显得很暧昧。更重要的是,皇帝亲自把白叔行直接提到了吏部,当了个郎中,五品官。 方秀一在这些纷繁复杂的消息的轮番轰炸下,她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又是意外 方秀一本来就对这个官职的升降没多少在意,怀孕这个意外的事情更是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因为这次怀孕很艰难,不仅天天呕吐,还面色变差,莫名让她心情烦躁。 好在何怀安现在成了编修,清闲了不少,每天有大把的时间陪着方秀一,安慰她,有时还给她讲书,带着她散步。这让方秀一减少了很多不适感。 再加上,她的一些朋友,知道何怀安被降职,也时不时地过来陪她说话。所以,方秀一还是比较轻松地度过了最初的心烦意乱期,很快适应了胎儿的存在。 思远的信也来得比较少,也不知道是路途遥远的缘故,还是因为思远忙碌,方秀一总共也没收到几封信。只知道去年,思远到了前线后,没多少就上了战场,所幸战争规模小,他们基本没受伤,但是经过几次后,经验确实积累了不少。 刚开始的时候,方秀一看信的心情跟着内容起伏,信中写战争,她就跟着紧张,似乎能看到千军万马;信中写战罢,她也跟着放松,脑中浮现出一片狼藉的场面,有伤员,有尸体。后来,思远的信少了,她便开始努力地使自己习惯等待。 等方秀一的孕吐稍微好了一些之后,何怀安安排了一次出行,带着方秀一、飞羽、思拙,还有云娘,一起去郊外的庄子上走一走,换个地方看看。 这个庄子,方秀一知道它的存在,但这几年一直都没来过。现在正值秋天,天气清凉,到郊外走一走,应该还是个不错的选择。 事实也证明,何怀安的安排是合适的。方秀一发现自己一出了城门,这胸中似乎就舒坦了许多,不像之前总是堵得慌,连个深呼吸都做不到。 “大人,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方秀一的声音里都透着几分愉悦。 “那我们以后就经常过来走走,不要总呆在府里。”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娘,姑母,你们要不要出来看看,外面的景致很美!”今天,飞羽也是一身骑装,跟着何怀安走在外面。 “不用了,趁你娘现在身体还好,我们先到了庄子上再说。”云娘替方秀一考虑着。 “娘,娘,我要骑马!”思拙坐不住了。 “大人,思拙能骑马吗?”方秀一认为,男孩子还是应该多运动为宜。 “我的骑术不精。不过,我让江师父抱着他吧。” 方秀一听何怀安说起过江师父,思远的骑术就是这位师父教的,只不过江师父一只脚受了伤。 “爹爹,抱抱,我要骑马!”思拙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出去了。 庄子在西郊,不是很远。方秀一到的时候,庄里的人已经都出来迎接了。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主人一家,还有些局促。 “云娘,现在时间还早,我也感觉不错,要不咱们先出去看看,等中午时候回来吃了饭再休息,你觉得怎么样?”方秀一想着,这一路上因为自己,云娘都没下过马车,现在到了目的地,轻松了一些,不能再钻到一个小房子里憋屈着。 “好!” 郊外的空气是流动的,带着一股乡野的恣意感染着每一个人。没有了城里的拥挤,这里到处都流淌着自由,少了城里的城墙府邸和闹市人群,田野的空旷能远去天边,让人怎么都看不够。 思拙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就像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动物一样,疯狂地跑着,摔倒了,方秀一也不让人管,思拙干脆能放开性子在地上打几个滚,开怀的笑声直击每个大人的心灵。 “思拙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云娘看到思拙这个样子,疼爱的眼神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思拙。 “是啊,比思远小时候要活泼一些。思远从小就像一个小老头。”方秀一又想到了思远。 “我又给思远做了一些衣服鞋袜,你什么时候送信,一并送出去。” “就这几天了,我回头让人取。你啊,都不知道给孩子们做了多少衣服了!你不要那么辛苦了,不要再费眼睛了。”这几年,云娘做的衣服,远比方秀一做的衣服多。 “左右无事,做几件衣服而已,又不费神。” “你……”方秀一说得吞吞吐吐,“你和陆员外……” 云娘将眼光投向远方,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父母子女也是要靠缘分的,等缘分到了,自然就好了。”云娘说的话,就像从天边传来一样,方秀一听着有些远。 关于生孩子,是个相对比较隐私的事情,即使方秀一和云娘关系亲密,她也不便问得太详细。她只是有些替云娘着急,这个年代,女人没什么事业,这个年龄,赶紧生一个,身边也好有个盼头。 “云娘,你知道我是担心你的,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一定告诉我!” “谢谢你,秀一!” 中午回到庄子里,思拙在洗澡的时候就睡着了,方秀一也由着他了,只是让人热着饭菜,等他睡醒了再吃。 中午的小憩,方秀一睡得格外好,但人整个都沉浸在了梦中。梦中,她回到了刚来时的家,那时婆婆还活着,两个婴儿,咿咿呀呀,窗外的阳光正好,院子里的菜地,绿油油的,那朵红花开得正艳。没有死亡,没有战争,没有颠沛流离的痛苦。 方秀一午后醒来时,云娘已经坐在一边正在绣着什么,斜斜的阳光正好照在她的右边侧脸上,格外的柔和。云娘这两年的变化本来是向着高冷范发展的,但现在的柔和却让她看起来像个高在云端的仙女。 “云娘,你真好!”方秀一此时觉得心情格外好,浑身都很轻松。 “你醒了?来,我扶你坐起来,让石妈妈把汤水端过来喝。” 云娘的动作轻轻柔柔的,让方秀一没有一点不自在。 何怀安和飞羽正带着思拙在外面玩耍,方秀一和云娘也到外面去会和。庄子外,宽阔的平原上,零散的几人玩得不亦乐乎。思拙的脸上红扑扑的,两眼放着光,一脸的兴奋,不停地说着他在外面的活动。 方秀一挽着云娘的胳膊,漫步在田间,凉凉爽爽的微风吹在身上,非常舒服,几乎能激发出就想在这里终老的想法。 不过,这里的庄子看起来不是只有何怀安的,下午如此优美的风景,也吸引了一些其他的人在这里散步休闲。 何怀安看到周围有人,也带着两个孩子往方秀一和云娘身边靠过来。 但没想到,高官就是高官,即使你跌入底层,认识的人还是那一个圈子。 “何大人,好久不见!”来人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声音洪亮。 “米将军,一向可好?”何怀安客气地问道。 “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遇到。哈哈哈哈……”这个米将军,方秀一有点印象,他本身并无任何军功,这个将军的称号,是承袭了其父的功勋。 “许久不见,米将军还是如此精力充沛。” “哈哈哈哈……”米将军笑得很大声,旁若无人,但一双贼眉鼠眼却看到了方秀一等人,“这位想必就是何夫人了?” “米将军,幸会!”方秀一下意识地把云娘挡在了身后,她直觉上不喜欢面前这个人。 “米将军,难得一见,本该一叙,但今日时间已晚,我们要起身回城了。改日再请米将军喝茶。”何怀安也拒绝了米将军的不友好。 “哈哈哈哈……,既然有缘相见,理应详谈才是,何必早走?”米将军自然地看向了被遮住了大半的云娘,“不知这位是……?” “真抱歉,米将军,看时间,我们应该要回去了。告辞!”何怀安示意几个侍卫过来。 “诶,何必着急呢,何大人!”米将军一个闪身,就站在了方秀一的身边,正好看见了云娘,“哈哈哈哈……久闻何大人有一位沉鱼落雁的长姐,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今日有此际遇,何大人不介绍一下吗?” “米将军,请自重!”何怀安将米将军隔开,面色发冷。“告辞!” 此时,几位侍卫也已经走了过来,丫鬟妈妈们也站在了周围。 “何大人,我们同僚多年,何必见外呢?”米将军毕竟身强力壮,趁侍卫们离得远,还垂涎着云娘,“正好内子也在庄内,正好无聊,不如过去一叙?” “半夏!”何怀安沉声命道。 “是,大人!”半夏带人立刻挡在了米将军的面前。 米将军的侍卫也过来,双方剑拔弩张。 “何大人,这是怎么说的?”米将军有恃无恐。 “我们走!”何怀安没有理那个米将军。 “何大人,何必这么见外呢?就是说几句话而已。”米将军根本不顾及何怀安的感受。 方秀一正待训斥,可是飞羽忍无可忍了。 飞羽手里正好拿着刚才和思拙一起铲土的小铲子,见此,顺手就抡起铲子敲在了米将军的小腿上。 米将军等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大人身上,根本没注意到飞羽的动作。他被飞羽这么一敲,立刻吃痛,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弯腰摸到小腿处。 飞羽不放过这个机会,马上抬起一脚,就踹在了米将军的肩膀上,米将军身体失去平衡,就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该死的!”米将军被人赶紧扶了起来,“快给我抓住,何怀安,你敢这么对我!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何怀安这边的人怎么会轻易让对方侵犯。 方秀一本身怀孕,对意外本就敏感,在飞羽做出这些动作后,她已经带着飞羽和云娘退后了几步,连思拙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乖巧地靠在奶娘的身边,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米将军,今日事就此罢手,便作罢,否则我必告于圣前定夺!”何怀安厉声喝道。 “该死的!抓住这小贱人!竟然敢打我!”米将军丝毫不愿让步。 方秀一躲得远远的,看着两队人马厮杀,谁也不手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规模极小的战争。 双方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在还没有最终结果的时候,因为另外一个官员的介入,这场冲突最后不情不愿地结束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又被利用 因为意外,回城时,天色已不早了。 “长宁……”何怀安叫了一声,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虽然他脸上有担心,也有愧疚。 “不要担心,长生,我很好。”云娘说,“只是你会不会有麻烦?” “你放心,我自会处理。”何怀安说得云淡风轻。 “云娘,一切自有大人在,你不要放在心上。”方秀一对何怀安是迷之信任。 “爹爹……”飞羽犹豫着,想说点什么。 何怀安微笑着摸了摸飞羽的头,“你今天做得很好!” “对啊,我们飞羽今天那动作,行云流水,真真是一个女侠!”方秀一想到飞羽今天的那几个动作,真的是很崇拜,动作果断、迅速,而且很有效果。 “真的没关系吗?我……我打了那个坏蛋。” “当然没关系,你也说那是坏蛋了,当然就得教训他!记着,下次也绝不能手软!”方秀一虽然不崇尚武力,但看到飞羽如此动作,也颇赞同。万一哪天飞羽遇到同样的境遇,她也希望飞羽能自保。 飞羽迟疑地看了看何怀安,在得到了何怀安的认可后,才展颜一笑。 云娘端端正正地坐着,气质仍然高贵,但眼底的担忧却散不去。 方秀一拍拍云娘的手,让她放轻松。思拙一天玩累了,早都睡着了。 在方秀一等人都回到府里安顿好后,何怀安连夜去了皇宫。方秀一没多问,她知道何怀安应该是要先发制人,即使不能先发制人,至少也要做到不落人下乘。 对方秀一来说,这些年的时光都是她偷来的,过得也很好,即使何怀安被贬,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现在最关键的是肚子里的孩子,这个孩子比前三个孩子更费心一些,怀孕期间辛苦,时不时地呕吐,食欲也不好。方秀一怀疑,这个孩子出生之后,是不是很难管教,没有前面几个那么听话和懂事。 入夜没多久,何怀安就已经回到了家。 “大人,怎么样?” “不用担心,一切都好。你不要想那么多。不知道我们的孩子今天怎么样?”何怀安摸着方秀一的肚子。 “今天似乎很好,没有折腾,我睡得好,也吃得好。”方秀一笑着说,“不过,这一次,大人好像没有上次怀思拙那么紧张了。” “思拙那次,我是第一次看到你怀孕,难免紧张。这次我想到,如果我太过紧张,肯定也会影响到你和孩子。” “嗯,大人知道就好。不过,也别太担心,我相信我们的孩子都会心疼我们的,舍不得折腾我们。” “孩子们都很好,什么样的,哪一个,我都喜欢。”何怀安想了想,又说,“不过,思远是最好的。” 方秀一没接话,不是她偏心,因为思远和飞羽一起陪伴了她最长的时间,陪着她渡过了那么艰难的岁月,她不仅仅把思远当做儿子,也当做了风雨同舟的伙伴、朋友。也不是说思远就是最好的,只不过在她的生命里,思远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事情很快就有了回应,在三天后,就有了评判。 何怀安状告米将军,仗势欺人,欺他职位低下,任意欺凌。可怜他长姐,深居简出,在难得一次的和家人去农庄时,竟然被人觊觎。米将军身为国家栋梁,却枉顾人伦法制。 皇帝圣裁的结果是,米将军被褫夺头衔,将军一职以后不许承袭,何怀安直接被升为翰林院侍讲。 最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就着这件事情的余温,皇帝下令彻查一些累世功勋之家。不仅上查,而且底下人一看风头不对,纷纷开始揭发。一时间,京师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功勋人家。没过多久,果然有一批累世功勋之家被降爵,而且只至这一代,下一代不能承袭。如果要取回爵位,那就要走科举或是军功,否则从此收回。 在方秀一看来,这一切就像过家家一样极具戏剧性。一个官说降就降,说升就升。她不知道皇帝有什么打算,也不清楚皇帝在其中是不是会有利益,就她一个普通人的感觉,都很不正规。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能给我说说吗?”方秀一实在纳闷,想了解一些,最起码做到万一有危险来临,她也好有个防备。 “之前的降职,是因为风口浪尖,不得不为之。这次事情,也是凑巧,圣上正好借机夺回了以前封的一些称号。之前分封的爵位经过几代先皇,已经尾大不掉,导致当今圣上手里无爵位可分,无地可封。这一次,正好收回了一些称号。” “大人啊,我现在是明白了咱们英明圣上的决定,但是为什么偏偏要借我们家的名头?”方秀一很是无奈,因为这样一来,她的名声又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了,“圣上为什么偏要逮住咱们一家羊毛来薅?” “薅羊毛?”何怀安不解。 “是啊,咱们就是一只绵羊,身上的毛,不断地给人给薅走,还不能反抗。我看啊,再来几次,咱们就得光着走路了!”方秀一气急败坏,“关键这次事件中还有飞羽在,别人会怎么看飞羽?” “没关系,飞羽那么出众,怎么能被遮住?再说了,你不是舍不得飞羽吗?” 在方秀一还为飞羽的名声担忧的时候,连自莘带着一双儿女过来做客了。 “怎么了,秀一?看你脸色不好,是这一胎不好怀吗?”连自莘担心地问道。 “唉,没什么。这一胎虽然折腾一些,但还好。我这不是担心飞羽嘛!” “飞羽?怎么了?” “最近京师发生的事,你也肯定知道,沸沸扬扬的。” “嗯,略有耳闻。听说何夫人以一己之力拉下了好多功勋之家。”连自莘调侃道。 “什么?以我一己之力?天,我还要不要活了!”方秀一听丰年说了,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没那么严重,只不过都是怨天尤人罢了。你不要担心。倒是飞羽,确实受了点影响,不过,问题不大。” “我就知道会这样!这些可恶的人!” “这不,我家小子一听说他仙女姐姐痛惩了奸恶小人,直嚷着要过来表达他的仰慕之情。” “何夫人!”程梓君规规矩矩地说道,“请何夫人不要替飞羽姐姐担心,只要是飞羽姐姐打的人,肯定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方秀一被程梓君这样少年老成的模样给逗得笑了起来,“你呀,飞羽在你眼里,连大人都是好的。” “那是当然,飞羽姐姐是天下最善良的人!” “那你娘呢?”方秀一问道。 “我娘好是好,但太过严厉,比不上我飞羽姐姐温柔。” “你这小子!”连自莘作势要打。 “对了,梓君,今天怎么没去找飞羽?”按往常,程梓君一来何府,首先就要去飞羽那边的。 “我知道飞羽姐姐在忙着什么,不能去打扰。”何怀安不在府里,思远又不在,所以程梓君也就跟着自己的母亲在一起,所幸他年龄还小。 “那好,我让丫鬟去盯着,如果飞羽有时间了,就让她过来看你。” “谢谢何夫人!” 待梓君带着平真和思拙在院子里玩耍时,方秀一才说:“自莘,我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都附会在了我身上。包括何大人的被贬,还有这次的时间,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这样。但很庆幸,你都不计较。这些我都不在乎,但是现在可能都影响到了飞羽,尤其是这次的事情,我也能想象得到,外面是怎么说飞羽的。飞羽已经及笄,我就是再舍不得,也知道她有一天要嫁人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我最担心的就是飞羽会受我连累。” “外面是对飞羽有所误解,但你也不要担心。飞羽这几年在京师的名声,不会因为这个而受损。说实话,我巴不得飞羽是我的女儿呢。她的样貌,用倾国倾城来说,一点都不过分,但她却丝毫不张扬,深居简出,懂得隐藏自己,为人处事更是张弛有度。”连自莘的话语里不掩羡慕,“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当年像飞羽这么大的时候,真是生怕全京师的人不知道我多有才,我平日里也是目下无尘。这些年的生活让我有些后悔当年的年少无知,可是,飞羽就做得很好。京师人虽听闻何府郡君沉鱼落雁,才貌双全,但真正见识过的人却少之又少。这一次的事情本身就错在那个米胖子,对飞羽的影响并不大。” “但愿如此,我不希望我影响到我的孩子们。自莘,真的很感谢你,这样的形势下,你还能一如既往地相信我。我想,我可能上辈子一定是个好人!” “行了,别说那么肉麻的话了,你上辈子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能认识你,我上辈子应该是积了德的。”连自莘拍拍方秀一的手。 “人这一世,很多的事,都无法预测。似乎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们眼前的事情。” “就是这样的,秀一,不要想得太多。我们现在的一切都很好。” 第一百五十章 思朴出生 又是一个大年初一,思远还在前线,来信少了许多,但好在每一封信都写得很详细,事无巨细,方秀一也颇觉安慰。 初一早上的饭,温仁宜已经不需要何怀安邀请了,自然而然地就跟着何怀安进了餐厅,俨然何府一家人的样子。方秀一对此也是无语,但还是得接受,因为,她实在不喜欢一家人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分开。 “虽然是老话重提,但还是要感谢何夫人每年的辛苦劳作。让温某在本该举家团聚的日子里不至于成为孤家寡人。”温仁宜说得倒是有几分真诚。 “温大人客气了,只是粗茶淡饭,只要温大人不嫌弃就好。”方秀一没让丫鬟们侍候,而是和飞羽一起布置好桌子,把饭菜等都一一摆好。 “哪里嫌弃,温某奢望天天能吃到如此粗茶淡饭呢。”温仁宜又对何怀安说,“何大人好福气!” “是,温大人说的不错。在下也很幸运,能每年邀请温大人来府里吃这个粗茶淡饭。”何怀安淡淡地说着,顺手还给温仁宜倒了一杯茶。 “多谢何大人。”温仁宜喝了一口茶,又问,“听闻何夫人还会做一种花茶,不知温某是否有幸品尝一二?” “当然……”方秀一刚说了两个字,就被何怀安打断了。 “当然不行,内子做的花茶都已经送给了朋友,看来温大人要等到以后了。” 方秀一奇怪地看了看何怀安,她明明还做了一些花茶,现在还在喝呢,怎么就没了?不过,她也没再多说,只是抱歉地对着温仁宜笑了笑。 “那还真是不凑巧,希望以后有机会。”温仁宜没在意,“不过,这杯茶也不错。” 今年,温仁宜的礼物还是十个小金猪,两个孩子都一样。不过,思拙似乎没有去年那么热衷了,随便玩了一下就抛在一边了。 倒是飞羽,拿着盒子,把每个金猪都摸了一遍。 “怎么了,飞羽?不喜欢?”方秀一看到飞羽似乎有点惆怅。 “不是。我只是在想,温大人为什么不送别的。”飞羽笑了笑。 “送别的,还要费神费力的,不如这个直接,也很实用,能换成钱,你想买什么都可以。我觉得挺好。” “也许吧。”飞羽缓缓地收起了小金猪。 今年似乎特别忙,方秀一到后面,怀孕很艰难,每天都睡不好,睡觉的时候都得坐着睡,胃口更差了,脸色也不好,差不多能用奄奄一息来形容了。 何怀安和飞羽都非常着急,尤其是何怀安,整日坐卧不宁,把稳婆和大夫早早全都安顿在府里,随时待命。 飞羽干脆把自己的工作都拿到方秀一的房间,随时守着,虽然有丫鬟妈妈们,但她就是不愿意离开。 连思拙也似乎知道了方秀一的痛苦,更加乖巧了,有时候就静静地坐在一边,要么自己玩,要么跟着大人背书,甚至连平真过来了,都没那么热情了。 方秀一的第三个儿子思朴出生的时候,是二月十四日。 这一天正好是顾准的小女儿顾琪芝出嫁的日子,方秀一无暇顾及,飞羽替方秀一准备了大礼。作为顾琪芝的好朋友,飞羽自是有些舍不得,但她也正在经历自己的好朋友一个接着一个地出嫁,而她则是亲自送别一个又一个的朋友,虽说都在京师,但已经没有作为姑娘时的自在了。 顾琪芝嫁给了英国公的儿子张元茂,门第很高,但是张元茂是家中次子,不会承袭爵位,本身也不上不下,看起来也是一门良缘,总体上是门当户对的。方秀一不知道顾准为什么选择这门亲事,但听起来还不错。 飞羽因为担心方秀一,早早地就回了府里。 这一胎很不好生,方秀一算是把以前两胎没受过的罪全都受了一遍。宫缩时间长,什么都吃不进去,吃什么吐什么,她都怀疑自己没有力气生了。 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方秀一甚至想到了遗言。 “大人,如果有什么意外,请一定保重,替我照顾好孩子。”方秀一说得断断续续,很是虚弱。 “不会有事的,相信我,秀一,你不会有事的,还有我们的孩子。”何怀安看到多半条命都快没有的方秀一,心里也很恐慌。 “我知道,我相信你,但是以防万一。我……”方秀一疼得连意识也不清了,“我不后悔来这一世,但是我真的很想念……” “娘……”飞羽也有些紧张慌乱。 听到了飞羽的声音,方秀一又拉回了一点意识,对了,她还有孩子在这个世上。 “飞羽,我真的很开心,你能是我的孩子,对了,还有思远,思拙,记得告诉思远,我爱他……我也爱你,爱思拙……” “娘,我才不说,哥哥肯定等着娘亲口告诉他。”飞羽不禁哭了起来,因为方秀一的状况实在太差。 “我怕是见不到思远了……” “秀一,不许胡说,我们……”何怀安擦着方秀一头上的汗水,“我们一家人都要好好的,还有思朴。” 思朴是这个胎儿的名字,不论男女都用这个。 “大人,感谢你……谢谢有你……让我这一世……”方秀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大夫,大夫……”何怀安赶紧喊守在外面的大夫和稳婆。 方秀一疼得一直叫,但就是用不上力,她心里既恐慌,又着急,她怀胎十月的孩子,一定要尽力生出来才行。 思朴的出生让方秀一几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让全家人都经历一次揪心。云娘自不必说,连自莘等人也都守在了何府,差不多一天一夜,孩子才出生,但方秀一也没有了力气,后来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但是那个孩子倒是精神得很,哭声震天响。但新生儿被大家都自动忽视了,只留下接生婆和奶娘招呼着,其他人全都在关注方秀一。 方秀一自己不知道,她当时的脸煞白,看上去毫无声息,一动不动,眼睛紧闭,血流异常,所有人都吓坏了,连何怀安都差点慌了手脚。几位大夫使尽了浑身解数,才让方秀一稳定下来,但也因此昏迷了三四天。 思朴出生了三四天,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就是云娘、飞羽和思拙偶尔过来看看,何怀安则是一直守在方秀一身边,甚至连护理工作都不假手他人。 连自莘甚至是每天早晚都来一次,有时也不避开何怀安,就在房间里陪着。 当方秀一醒来的时候,正是下午时分,她一睁眼,就看到了何怀安憔悴的脸和担忧的眼神。 “秀一,你醒了!”何怀安欣喜若狂,立刻叫来了大夫。 经过一阵兵荒马乱的诊治,终于确定方秀一已无大碍,只是身体亏损严重,需要长时间的进补和休养。 “大人……”方秀一虚弱地叫着何怀安。 “秀一,没事了,你醒来就好了。”何怀安紧紧握着方秀一的手,“你醒来就好。” 方秀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想起来生孩子时的凶险,还有她这几日昏迷时的迷茫,她很伤心,伤心留在这里的爱人、朋友和孩子们。她这次看到何怀安,就感觉是又重活了一世。 “秀一,快别哭了,听石妈妈说,月子里不能哭。”何怀安慌忙地擦着方秀一的眼泪,但怎么也擦不干净。 飞羽等人陆续都走了进来。 “娘!”飞羽想扑到方秀一身上,但看到自己母亲虚弱的样子,又忍住了。 “乖!”方秀一连抬手抚摸飞羽的工作也做不到。 飞羽见状抓起方秀一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 方秀一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思拙委屈地抓着床角,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不敢说话,飞羽又握着她的手摸上了思拙。再看过去,是云娘抱着思朴。 云娘把思朴报给方秀一看。思朴睡得非常香甜,两只小手攥得紧紧的,皮肤白皙,头发浓密,一点都没有新生儿的状态, “秀一,思朴长得很好,你看,是不是?你放心,有奶娘在的。” 方秀一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她心里很难过,自己无法亲自喂养思朴,却要依靠别人,依靠一个奶娘。她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躺在别人的怀里吃着别人的奶,心里就一阵恶寒。也正因此,方秀一下定决心,一定要早早恢复过来,然后自己抚养思朴。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万事俱好 一个月后,方秀一的身体也有了明显的改善,除了容易劳累外,大部分已经恢复正常。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恢复后的第一个决定就是,把思朴抱来自己照顾,虽然无法喂母乳,但她只允许奶娘在喂奶的时候抱着思朴,其他时间,她都要亲力亲为,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让何怀安睡在了书房,让奶娘睡在隔间。 方秀一这样的做法,让很多人都感觉不舒服。首先就是何怀安,每夜都要孤家寡人地睡在书房。然后就是奶娘,成了一个喂奶的工具,日夜跟在方秀一身边,不能抱孩子,只有需要的时候,才能抱一抱,晚上因为孩子的关系,随时可能被叫醒来。 方秀一知道自己的这种做法很惹人厌,但是她不想放手,她的孩子,她差点丢了命才生下来,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跟一个外人那么亲热。为此,连自莘等人也说过她多次,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一个奶娘,非要自己这么辛苦。 但是,方秀一就一直这么坚持着,绝不放手。 思朴虽然才个把月,但明显得很像方秀一,就连方秀一自己都能看得出。但就是性格出现了变异。何怀安、方秀一和其他几个孩子都是沉稳的,但思朴却是非常好动,一旦哭起来,一定是竭尽全力、惊天动地的,睡眠的时间也不像其他孩子,要少一些,照顾起来要比前几个孩子劳累很多。 方秀一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着。 何怀安、思远和飞羽的生日这一天,方秀一先是给思远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然后动手做了很多食物。 飞羽这一天邀请了自己的几位朋友,连已经出嫁的陆雁明和顾琪芝都请了过来。 自己孩子的生日,方秀一当然要做好吃的招待孩子的朋友们。四月的天,已经不太冷了。方秀一给飞羽等人准备了自助形式的午餐。她一大早就和厨房忙起来,做甜点,做饼干,做凉菜,炸一系列东西,最后才做了一些热菜。 飞羽在自己的房间里摆了一张长桌,所有东西源源不断地端进来。方秀一不知道现场的情景,只是专注于给她们做很多吃的。这些年,她没有亲自给孩子们过一个完整的生日,这一次也是铆足了劲,连思朴都被忽视了。思朴可能感受到了方秀一的用心良苦,吃饱了之后,就哭着找方秀一。 方秀一看到思朴这样的表现,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边忙碌着做饭,一边逗着孩子。而思朴似乎也不介意这种情况,就在厨房待着,只要能看得见方秀一就行。 飞羽生日后没多久,方秀一又操劳起了身边两个丫鬟小桃和山杏的婚事。这两个丫鬟这几年一直服侍在方秀一身边,深得她的喜爱。现在两个丫鬟都已经十九岁了,不能再留在身边了。前几年的时候,方秀一问过她俩的意思,但都表示不想离开方秀一,也就这么一直拖下来了。 后来没想到,两个丫鬟跟何怀安身边的三冬和四季有了接触,逐渐有了好感。其实也很正常,她们平日里接触到的异性并不多,何况三冬和四季两人就是年龄大一些,但不论人品和能力,都算得上是良配。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样结亲之后,都不用离开何府。 何怀安和方秀一,连并几个孩子都是非常宽容的人,对一众下人也都很好,这样的人家,丫鬟们自然不愿离开,更何况,这里的工钱也多,还不受罪。 因为都是自己人,方秀一让飞羽在后院里分给了两对新人各一个地方,很小,但也是栖居之所,如果以后两人有了能力,可以买房子住出去。其实,这样的安排,也是因为小桃和山杏两人非要留在方秀一身边,不愿意出府。 方秀一很感激两个丫鬟的付出,给的嫁妆也丰厚,就连飞羽也分别包了一些真金白银。 因为都是府里的人,丫鬟们的花轿从府里出去之后在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府里,算是出嫁迎娶才最终结束。 但是,思远的信还是很少,不论方秀一去了多少封信,回信都寥寥无几,方秀一只能安慰自己,思远肯定很忙,才没有时间写信。 这一问题在不久就得到了答案。 不久后,纪平江被皇帝召回,说是多年劳苦功高,应该回京了。纪平江回京后,皇帝封他为卫国公。 何怀安自是挂念思远,就把纪平江请到了府里,询问具体事情。而方秀一只能等在内院,等何怀安回头给她讲讲。 纪平江此前为甘肃镇的驻防将军,多年来战功累累,积攒了很高的人气。但也正因如此,皇帝对他有些忌惮,趁着战事稍微缓和,就把他召回了京师。 据纪平江讲,思远在军中很是拼命,短时间内已经有了不小的威望,很多人都为他马首是瞻。 思远当时参军,带了人和钱财的,再加上他的天资聪颖,善变通,很快就升为把总。 后来,在边镇的屯田,由于亲王的侵占,屯田被废,卫所兵大量逃亡,不仅影响了军队战斗力,而且军心也开始涣散。思远跟各亲王谈判,不谈国家大义,只谈切身利益。甚至招募了一股士兵志愿者,扮成敌军,于深夜袭击了亲王府,大肆破坏掠夺。如此几次之后,亲王切身感到敌人攻入的破坏性,于是答应,将侵占的屯田让出来,并且还贡献出来很多土地,只不过后者需要交纳一定的佃租。 如此,士兵又慢慢稳定了下来,有很多已经逃亡的卫所兵也回来,由于战事的需要,纪平江也没有追究,只是罚了三个月的佃租。 思远身先士卒,带领兵士,帮助了宁夏卫所和大同卫所,抵御外敌,并且把边城一直修到定边营。一时间,思远名声鹊起,成了新的标杆式的人物。 但最难得的是,思远虽然取得如此成绩,却丝毫不骄傲自满,反而很谦虚,非常尊重前辈,非常注意听取其他人的中肯意见。 纪平江走的时候,思远已经升为千总,手下领着几百号人,平常训练手下也很严苛。 纪平江说,与其说是他照顾着思远,不如说是思远让他看到了国家的希望,让他欣慰,后继有人,甚至是更优秀。 方秀一无法想象,传闻中非常冷酷的一个将军,是如何诉说这一切的,但纪平江口中的思远,却是她理想中的思远。男儿当自强,既然参军,就要做出个样子来。这样的思远,让她感觉很骄傲。在那一瞬间,她对思远的担忧降到了最低点。 思远似乎感应到了方秀一的心情,很快就有信回复。 思远说他自己现在很好,也很喜欢军队,对战事更有兴趣,还给家里人捎回了很多当地的特产,给方秀一的礼物中甚至有缴获敌军的一些东西,虽然不是那么雅致,但也胜在很有特点。 思远的信里也说李生金在当地娶了一名农家女,日子过得不错。以前憨厚的李生金,现在已经变得有点沉稳了,成了一名不可多得的猛将。 当方秀一把信件和东西都送到李婶那边时,李婶高兴得泪流满面。 “太感谢夫人了,没想到,我们李家还能出生金这样的!”李婶不认识字,拿着信翻来覆去地看着。 “不要谢我,是生金自己争气。李婶,你看,这信都是生金自己写的,他不但学会了写字看书,还会打仗,这不,连媳妇都娶了。你且安心着,等战争结束了,生金他们就回来了,孝敬你老人家。”方秀一看到李婶的样子,心底也酸酸的。 “好好好,真是李家祖坟冒烟了,让生金还有了成就!” “李婶且等着,生金以后还会有大成就的!” “托夫人的福!我让王家妹妹代写一封信,回头夫人一起送到那边去。”李婶口中的王家妹妹就是王妈妈,没想到两人还相处得很和谐,一直在一起住着。 “好的。我明日派人过来取。李婶肯定也给生金准备了东西,我一并送走。” “对对对,我准备了很多东西,都是现成的,马上就能打包好。”李婶说,“我得给我家老头子,还有生银都说一声,让他们也都好好保佑生金。” “那是一定的,想必李叔和生银也都高兴着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假山假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又过了一年。 方秀一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方秀一也就开始回访各位好友了。在她之前的休养期间,朋友们都很担心她,不是来看她陪她说话,就是送各种东西。对此,方秀一无疑是感激的。 首先,她就去了陆府看云娘。云娘虽然不同外界交往,但对方秀一真的是掏心掏肺,帮着她看孩子,帮着她恢复身体,不断地给他们做衣服等,一丝怨言都没有。 “秀一,你怎么来了?这天气还很热,你也不好好休息。”云娘在内院的门口等着方秀一。 “这都几个月了?再不出来,我都发霉了!”方秀一亲热地挽起云娘的胳膊。虽然她和云娘没有多少共同话题,价值观也不尽相同,但在尘世俗物上,两人还称得上是知己。 “思朴也快半岁了,时间过得真快!”云娘摸了摸抱在奶娘怀里的思朴,小家伙竟然在来的路上就睡着了。 “可不是,岁月催人老!”方秀一开开心心地说着,但突然就看到了院子里的那座假山,“诶?云娘,莫不是我眼花?我怎么觉得这家山好像小了不少!” 以前一进来,方秀一就感觉很压抑,好好的一个内院,非得杵着一座假山,弄得这里外都阴森森的感觉。但是现在一看,明显就是小了很多,不过,假山下,供陆义北休息的躺椅之类的器具还都在。 “呵呵,小了不是正好?你不是每次都说它挡住了阳光?现在把假山削小了,院子也宽敞了许多。你进去看看,屋子里亮堂了很多呢!”云娘没让方秀一纠结这个假山,“快进去吧,这个东西也没什么好看的。” “是没什么好看的,但看习惯了,现在它变小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方秀一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总觉得这个假山哪里不对劲。 “没事的,再多看几次,就又习惯了!”云娘笑道。 “也许吧,不过,还是把它都给铲平了最好。”方秀一怎么都不喜欢这座假山,也不知道云娘是怎么忍受的。 “大人,我今天去看云娘了。”回到府里,方秀一和何怀安说起这事。 “还好吗?” “我看云娘,好像没什么变化。就是雁明出嫁了,家里也没个孩子,陆员外又忙于生意,感觉陆府有些阴郁。” “你常和长宁说说话便是。她……”何怀安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 方秀一以为何怀安还是想到了长宁的态度,也没追问。 “对了,大人,雁明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事情?” “虽然陆员外对云娘很好,一切都顺着云娘的意,但我总是感觉陆员外这人有点假。”方秀一又有点不太确定,“但你要是问我为什么,我又说不上来,也可能是我多疑吧。” “据查,陆义北的发妻是意外失足落于水中,抢救不及。” “唉,怎么就落了水呢?”方秀一又问道,“说起来,这么几年了,陆员外的两个儿子好像一直没来京师看过。” “陆员外离开后,陆府生意似乎受到了影响,但好在还能维持体面。许是多有怨言吧。” “看来,单从这一点来说,云娘还是有福气的,最起码还有一个男人为她背井离乡。” 生日过后,思远来信,因为过去几年的表现,他已经升为守备了。方秀一既开心,又担忧。开心的是,短短几年时间,思远就连升了几级,忧心的是,官职越高,责任就越大,冒的风险也就越多。不过总还是值得欣慰的。 到端午节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何怀安主动提出来要去陆府一趟。这可是几年来,何怀安第一次做这样的决定。 “大人为何今日想到陆府?之前……” “我这几年多少会对陆义北抱有埋怨,但现在看来,还是应该过去看一看,尤其是你说的那座假山。” “这么一听,怎么感觉大人是过去看假山的,而不是看人的?”方秀一好笑道。 何怀安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帮方秀一穿好外套。 陆府距离并不是很远,方秀一平常走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一次因为有何怀安的陪伴,心情还是有点小雀跃的。 因为何怀安没有提前说,所以,陆义北并不在府里。 “长生……”长宁看到何怀安来,无疑是非常惊讶的,她以为何怀安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踏进陆府。 “云娘,大人说今日左右无事,就陪我过来了。” “长生,快进来坐!”云娘的表情比以往更丰富了一些,明显有点激动。 “云娘,你不用这么客气,都是自己人。”方秀一心里暗叹道。 “真抱歉,南乔今日不在府里。” “没关系,我们今日来主要是看望你。” “对了,思朴没带过来?”云娘对几个孩子那是真的好。 “我们走的时候,他正在睡觉,就不打扰他了。” 何怀安没怎么说话,静静地喝着茶,听两个女人聊天。他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经常见面,但每一次都有说不完的话。 “长生,你最近忙不忙?”云娘问。 “还好。”何怀安简单回了一句。 “大人现在从吏部下来了,当然没以前忙了。每天都能陪着我和孩子们,也是好事一桩。”方秀一看到何怀安话少,就多补充了几句。 “是啊,福祸相倚,也是说不准的事。”云娘似乎也不是很介意何怀安的冷淡。 “听秀一总是说起这里的假山,我想出去看看。”何怀安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云娘有点惊讶,但随后就是有些迟疑。 “怎么,不方便吗?” “没有,假山就在外面,很方便的。” 云娘的院子非常大,差不多是方秀一主院的两倍大。但由于东边那座假山的缘故,反而显得院子有些局促。 这座假山,从外观上看,还是很精美的,巧夺天工。 方秀一一直不喜欢这个东西,也就从来没有近距离观察过,这次也是跟着何怀安凑近了看。 许是天凉的缘故,假山石摸起来冰冰凉的。 “这假山做得倒是很好,但就是位置不对。不过,这上面也不长点早啊、树的,似乎有点单调。”方秀一觉得这假山光秃秃的。 “大概是因为这些都是石头吧,不宜生长树木。”云娘解释道。 “对,也是啊。” 假山的下面开了一个通透的空间,摆着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 “这要是夏天还不错,在这里喝个茶打个盹的,也挺好,就是天冷了,就不美了。”现在这个天气,方秀一进来,就感觉有股寒意袭来。 “是啊,也就是凑个景。” 何怀安似乎对这个假山很有兴趣,一言不发地摸着假山石,从前到后。 方秀一有点奇怪,府里也有假山,但也不曾见他这么感兴趣过,许是时间长的缘故? “长宁,听秀一说,假山变小了?”何怀安问云娘。 “是啊。我总是说假山挡住了阳光,房间里有点阴暗。所以南乔就找人把假山削了一些,现在看起来好多了。”云娘一提起陆义北,幸福感也是满满的。 “不知道这座假山是何人设计制造?” “听南乔说,是他原来在苏州的一个朋友所建。这个朋友听说他要在京师修一个院落,就主动过来帮他做了这个。” “那陆员外的这个朋友真是有义气,为了一座假山,竟然从南方过来。”方秀一真是佩服这样的友谊。 “不知陆义北这位朋友叫什么,现在哪里?”何怀安问道。 “我没问过。” “大人,莫非你想让这位朋友在咱们府里也造一座假山?” “有此意。”何怀安点点头。 “那等南乔回来后,我问问他。” “好。” 第一百五十三章 似是“故人” 也不知道问个假山制造者的名字有多难,反正几天时间过去了,云娘也没过来告诉他们。方秀一对此也没多想,不就是个假山嘛,不是什么大事。 白夫人来信说,京师开了一个西洋铺子,听说有很多新奇玩意儿,就约方秀一和顾琪芳一起过去看看。 相约的那天,风和日丽,方秀一就抱着思朴,和两人去逛街了。 说起西洋铺子,方秀一突然想起来,几年前,顾夫人曾说过此事,但后来因为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也就不了了之了,没想到现在却和顾夫人的女儿一起逛街,真是预料不到的事情。 思朴似乎很喜欢这种户外活动,一看到府外的各种新鲜事物,异常地兴奋。 现在没有海禁,官府还允许国人和洋人做生意,只不过可能是交通太不便利,舶来品很少,所以在国内还是个稀罕东西。因为是从海边运到北方,东西也就更稀罕了。 洋玩意儿用色大胆,颜色鲜艳,很夺人眼球,而且,造型也富有想象力,很是独特。只是因为价格昂贵,消费得起的人也就只限于上层社会和一些富商了。 方秀一等人进去的时候,店铺内已经有几名顾客了,站在这些个眼花缭乱的商品前,想要进行取舍,还真是个难题。 有几位认识方秀一,因为品级的关系,礼貌上行了礼,但神态上丝毫不见待见。方秀一对此也不在意,自己过得自在就行了。 “何夫人,我们去看看那个镜子,听说西洋人制造这个东西,破费工夫呢。”白夫人担心方秀一在意,赶紧带着她去看那个镜子。 “好啊。” 之前何怀安送过方秀一一面小镜子,虽然很清晰,但有点小,不过比那些个铜镜已经好得太多了。 现在,东西也没多少太大的改变,似乎就是比原来的大了一些,外面包装的盒子更精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一面穿衣镜。 “你们看,这把我们照得好清晰!”顾琪芳兴冲冲地説。 方秀一随手拿起一面镜子照着。 “就是啊,连我脸上的班点都能看清楚呢。”怀思朴时,脸上的斑真不少,现在看来,好很多了,就是还有零星几个,不影响妆容。 “我的也是,生了孩子,这个斑就有了,好在不多,上点粉就遮住了。”顾琪芳也左右照着。 “真是奇特的东西,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白夫人也称赞道。 “谁知道呢!不过,说不定我们以后也能做得出来。”方秀一摸了摸镜子,说道。 “说起这些西洋物件,不知道你们见过那些外国人没有?金发碧眼的,皮肤还那么白,看起来奇怪。”顾琪芳悄悄说道。 “是啊是啊,真让人无法接受。”白夫人也低声笑道。 方秀一笑着,没插话,此时东西世界是隔绝的,人们对外来的都很新奇,而且也很难接受。不过,这些东西倒是些好的。 她们在这厢挑选东西,从另一边传来几人低声的交谈。 “真想不到,这个何夫人看起来也平常,怎么就顶了那么个名声,还连累了何大人,这不,何大人也……” “是啊,你要是听说了之前发生的那些事……” 几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方秀一三人的耳朵,白夫人有点生气,就想张口训斥,但方秀一拉住了她。 “不要生气,不值当。”方秀一摇摇头,“何况,我不是还有你们陪着嘛,在意她们干什么?” “她们太过分了,真是愚不可及!”顾琪芳也很生气。她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方秀一,但如此当面说起,还真是太失礼了。 “有你们这么说,我已经很安慰了,管这些外人干什么?”方秀一也感到有些抱歉,“真是连累你们了,本来是愉悦的逛街,还让你们这么生气。” “哪里的话,只不过就是让我们再次见识到了她们的无知罢了。”顾琪芳说道。 这句话让白夫人和方秀一都发笑了,让气氛缓和了下来。 几人挑了几面镜子、几个首饰盒和几个粉盒后,就高兴地离开了,也算是收获颇丰。其实方秀一对此兴趣不大,但能得到朋友的陪伴,也是幸事。 三人开心地上了各自的马车,方秀一也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她也说不清道不明,最近总觉得心上有什么东西压着。感觉上有,但一细究,又似乎消失了。 随着马车的开动,外面的各种声音也都飘进方秀一的耳朵里,一切都显得那么鲜活,让她感觉很有活力。 外面有叫卖声,有马车声,也有说话声。 有大人骂孩子的,有朋友间相互吹牛的,有说家长里短的,还有相互埋怨的。 “大哥,不是说最近就能拿到吗?”有一个声音明显是很不满。 “急什么?少不了你的!”一个压低的声音传来,“很快就能结束了。” 两人的声音很低,匆匆从方秀一的车旁路过,很快就消失了,估计是走了另外一条路。 方秀一心里觉得紧张,因为这个声音她似乎听过,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是直觉上很不舒服。 只是,在哪里听过呢? 方秀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执着于这个声音,一时间竟然想得出神了。突然,马车颠了一下,方秀一差点碰到,下意识地“哎哟”了一声。 “夫人,对不住,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孩子。”四季解释道。 “没关系,我没碰着。孩子没事吧?” “没事,五福去处理了。那个孩子的母亲把孩子抱走了。” “哦,没事就好。”方秀一想到是孩子,心里就紧张,“我们走吧。” 马车刚走了几步,方秀一突然想起来,那个声音她是在哪里听过了。 “四季……”方秀一忘了自己是在马车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结果,头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车顶,“啊呀……” “夫人……”石妈妈赶紧扶住方秀一的身体,“夫人,快让我看看。” 方秀一手捂着头,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没事,石妈妈。四季,你过来……” “夫人,怎么了?” “刚才,就是我们刚才走过的那个路口,有两个男人,年龄应该不大。就是,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在船上发生的事情,我怀疑刚才就是其中的两个。” “夫人,确定吗?” “我也不太确定,但声音很像,也是那种压得低低的,你赶紧回去看看,我担心他们走远了。” “是,夫人。”四季赶紧安排好其他人,就迅速离开了。 “石妈妈,你刚才没听到吗?”方秀一问石妈妈,大家当时都在船上,应该都听过那些人的声音。 “抱歉,夫人,我没注意。” “没……没关系,时间过去很久了。” “不过,即使是那些人,他们到京师要干什么?” “这才是让人担心的,大人查了几年都没查到,现在突然到了京师,我担心会有别的事发生。” 直到下午,何怀安才回府,方秀一赶紧对了说了今天的事。 “你能听得出来吗?” “我不是很确定,但听起来确实很熟悉,和那个声音很相似。”方秀一努力地回想着,“当时,我离那个头目不远,他的声音听得多,他当时也是可以压低声音,今天听起来就很像。只是,我今天没及时反应过来,让那两个人跑了。” “不要紧。你不是说四季去查了吗?稍微等等。” 四季回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怎么样,四季?”方秀一着急地问道。 “对不起,大人,夫人,我追下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人影了,四处打听了也没有人看到这两个人。” “难道是我听错了?”方秀一犹豫道。 “不管怎么样?总是一条线索。这些人行事谨慎,我一直没查到他们的行踪。” “只是没看到他们的穿着和样貌,光凭这个声音,估计如大海捞针。” “没关系,知道他们来到京师,就方便调查了。” “嗯,大人你说得对,在这个城墙内,总比城墙外的广阔天地小得多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似乎又没了消息,方秀一没再问起,何怀安也没说起。但方秀一知道,何怀安在调查这事,因为,当时在船上的几人已经被何怀安调走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外有叛乱 中秋节的前一天,云娘过来看方秀一。 “云娘,你能过来太好了,你看我拟的菜单,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方秀一兴冲冲地对云娘说着。 “嗯,你做的都很好,不用看了。” “你呀,总是这么说。不过,算了,我就都决定了,不好吃可不要抱怨!” “不会的。”云娘又说道,“秀一,我这次来,是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方秀一听后,很震惊,这几年,云娘就只住过一两次,哪里还能如此主动,竟然要住一段时间! “那太好了!只是,陆员外有想法吗?” “他最近很忙,我过来,想给孩子们做一些衣服。” “你呀,就这样,闲不下来。你给孩子们做的衣服都穿不完了。”云娘说是不做了,但隔三差五地就给这个孩子,或是那个孩子做一件衣服,导致方秀一后来都很少亲手做了。 云娘在这边住了差不多一个月,给思拙和思朴做了好多不同身高阶段的衣服,一年四季,都一应俱全。也给思远做了两套棉衣和两件厚披风,给飞羽做得最少,但很精细地给飞羽绣了一件梅花披风,很费了一番工夫。 方秀一看到这么多东西,直说就像要分别一样,做这么多。云娘什么都没说,就是沉默地笑着听方秀一说话。 十月份,京师气氛紧张,连自莘特别警告方秀一不要随意外出。何怀安回来说,京师外有叛乱,目前距离京师还很远,虽然有各卫所抵挡,但也要小心谨慎才是。 方秀一听到这个,心里一慌,她这些年经历这么多,就想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辈子,但总有各种事情来阻挠。倒不是她害怕死亡,她就是希望能平安一点,哪怕寿命很短。 不过,慌张归慌张,方秀一还是做好了很多准备,以防万一。 十一月,顾琪芝生了个儿子,在满月之后,飞羽过去看望。 “怎么样?琪芝的孩子好看吗?”飞羽回来后,方秀一问道。 “我没觉得有多好看,反正也看不出来他长得像谁。”飞羽无所谓地说着,“不过,皮肤很白,总是在睡觉。” “小婴儿嘛,一天醒着的时间并不多,你们当时也一样。” “我看到琪芝身边有好多人照应着,比娘身边多多了。这个看起来有点烦,来来去去的。” “人多了,才好照应些。而且,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不能让别人都跟你娘一样。”方秀一顺手整理了一下飞羽的衣服,“你看,孩子可爱吗?” 飞羽笑了笑,“娘,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就是问我有什么想法吗?是,孩子是很可爱,但是,娘,我真的不想嫁人,我就想这样一辈子呆在你和爹爹身边。” “瞎说,我们总有一天要离开,你怎么能孤独一人?!” “娘,我怎么会孤独?我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还有思拙、思朴。娘要是担心我,以后就让他们多生几个孩子,也算是我的。”飞羽说得很坦然。 “怎么说的!”方秀一拍了一下飞羽的手,“虽然跟你当面说结婚的事情,有点不太妥,但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总要你看得过眼才行,哪能盲婚哑嫁呢!” “我就是这样想的,而且,我也已经跟爹爹说过了。我终身不嫁!” 方秀一很快就顾不上飞羽的婚事了,虽然飞羽的年龄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大龄,但在方秀一的意识里,三十岁结婚也是正常,所以也下意识地规避了这个问题。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京师外的叛乱势头很猛。 “大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无聊,要做这种犯上作乱的事情?” “是齐王。” “齐王是……?” “齐王是当今圣上的弟弟。” “他既然要作乱,有什么理由吗?”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大旗,是不会得人支持的。 何怀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借口圣上谋杀了惠帝。” 方秀一张大了嘴,“这、这是……” “当然是讹传!” “现在叛军打到哪儿了?” “齐王的封地本在湖广一带,本朝有规定,各皇子必须要待在各封地。但齐王心有不甘,现在已经打到山西省附近。” “山西,应该不远了!大人,我们要怎么办?”方秀一心跳加速。 “秀一,我是人臣,你是臣妻,现在是危亡关头,但是,我不能离开。” 方秀一听出了何怀安的凝重,但这也是事实,也就是说,他们只能与这个城市共存亡,或者说是与这个皇帝站在一起。依何怀安的身份和曾经的地位来说,也不允许他们一家人做临阵脱逃的人,如果他们逃离京师,节气两个字也能让他们这辈子无法苟活。对他们目前而言,只能静观其变,等待皇帝的军队能占优势。 “我懂的,大人,我会照顾好孩子们的。”京师离不得,又不能上阵杀敌,也只有选择这样的做法了。 这么一想,思远从军也是很正确的选择,否则现在也会被困于此。虽然历史上叛乱都很少有好下场,但一提起叛乱,总是让人心慌慌的。事到如今,她还是希望皇帝的军队能大显身手,虽然她不太喜欢这个人。 叛乱还在持续着,听说都快打到京师了。但就在过年前的一个夜里,府里潜进来六个人。 “你们是?”面前的人都很面生,从来没见过。 “夫人好。我叫杨毅,他们是我的兄弟们。我们是头儿派来保护夫人的。” “头?头是谁?你们从哪儿来?” “我们是何思远的手下。听说京师不安全,我们来负责保护夫人,如果叛军打进来,我们会护着夫人离开这里。” 方秀一懵了,她的儿子竟然自己拉起了一支队伍! “你、你们……”方秀一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几个人年龄都不大,大概也就是二十来岁,一个个都气质坚定,面容沧桑,就像是经历过鬼门关的人。 “夫人且放宽心,我们护着夫人出城还是很容易的。” “杨毅,那个,你们先休息,我,我要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方秀一无法正常做出反应。 “好的,夫人。” 如果不是这些人身上带着思远的信,方秀一绝对会认为这些人是趁火打劫的匪徒。思远信中说的不多,只是大概交代了这几个人的名字和任务,让方秀一信任这些人,危急时,一定要跟着这些人走,不要犹豫。 方秀一很感动思远这么做,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离开。何怀安不能离开,她和孩子们也就不能离开,哪怕叛军打进京师,哪怕齐王以后成就大业,何怀安也不能就这样跟旧朝一刀两断。 就这样,杨毅等人悄无声息地住了下来,连飞羽都不知道。 第一百五十五章 水落石出 京师外的叛乱似乎如火如荼,京师内的人惶惶不安,人心浮动,方秀一听何怀安说,朝中已经有官员悄悄地把家属都安排出城了。 “那圣上知道吗?” “你说呢?” “是哦,连我都知道了,圣上怎么能不知道?”方秀一笑了笑,“那圣上怎么应对?” “圣上每日早朝依旧,不许当朝讨论叛军。” “难道,他装作不知道?” “虽然圣上没有明说,但朝中已有将军被派了出去。” “也就是说,朝廷有军队出城平叛?” “圣上怎么会没有作为?” “那、那管用吗?”方秀一有点不自信地问道。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相信圣上。我是文臣,不懂军事,但京城内有人员变动,我还是知道的。”停顿了一下,何怀安又说道,“不过,我很久以前就听说过,圣上身边一直有一支亲兵,但只是听说过,从未亲眼得见。” “亲兵?有多少人?在哪儿?厉害不厉害?”方秀一立刻又兴奋了起来。 “不知道。关于这支亲兵的规模和将领,只有圣上一人掌握。” “那就好,只要圣上有所作为就好。最近,听丰年说,街上的人都乱了,好多人都往外跑。” 是啊,不仅府外有人逃离京师,就连府内也有几个仆人,听说叛军力量雄厚,步步逼近京师,所以也想跑。对此,方秀一并不拦着,虽然说仆人逃离京师,主人也有过错,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也不打算拦着任何人。不过,她让飞羽交代清楚,一旦出了尚书府的门,以后想回来,断无可能。 平叛大概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整个正月都过去了,平叛也结束了。 “一群草包,还妄想大统!”事情刚结束,何怀安正忙着整顿吏治,方秀一在家里看着孩子,连自莘就过来了。 “草包与否不清楚,但历史上叛乱最后能成功的没几个,大多被平息了。”方秀一一边给平真喂点吃的,一边跟连自莘聊着天,“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现在还算得上国泰民安,还要起兵反叛。这种不得民心的事终究是没有好结果的。” “很少听到你这么激动。看来你是深有感触,为什么?”连自莘一针见血地指出方秀一话语中的漏洞。 “我哪有什么感触!只不过觉得这些人对时局有误解,大家关心的是能不能吃上饭,能不能有房子住,能不能安稳地终老一生,谁还管你这天下姓甚名谁!” “秀一,你这样说,是不对的,我们身为天下子民,就要忠君,当然要维护朝廷的尊严,我们是无论如何都要与朝廷休戚与共的,绝不能背弃。”连自莘的态度很坚决,也很严肃。 “自莘,你说的也对。只是,这个社会的发展,并不是由某个人或是某个群体集团决定的,只有顺应了社会的发展,顾及了老百姓的要求和利益,才能走得长远,也才能取得胜利。”虽然连自莘是自己的好友,但在这些个原则性的问题上,方秀一不愿意随便就认同。 “既然是社会的发展,那只要我们的圣上英明,这个社会一定会发展的,老百姓也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连自莘坚持自己的观点。 “是需要每位帝王都英明神武,但权力越大,就越容易迷失,如果没有权力监督的话,或是枉顾民意和历史规律,最终都会枉然。” 这是第一次,方秀一和连自莘有点不欢而散,两人都各有自己坚持的观点,谁也不愿意屈服,到最后,连表情都是僵硬的,只有两个孩子不食人间烟火,玩得很投机。 但是,事情的发展,就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叛乱被平息后,京师得到了重新的平静。皇帝对那些不忠诚的人的处罚是雷厉风行的,也是残酷至极的。 据说,齐王虽然是皇帝的亲弟弟,也被终身幽禁,齐王的妻子和一众子女全都被发配,而且还是被分开发配的,东南西北全都有,这可能是皇帝所能给的最大的宽容了。而其他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全被处死,且连坐。 这么一场腥风血雨下来,人们受到的惊吓比一场战争还严重。尤其是那些高官,更是小心翼翼。在平叛过程中,那些把家属安排出城的官员,全被撤职发配,终身不得返回京师。趁此,朝廷也进行了一次换血。 就在方秀一长舒一口气的时候,更坏的消息来了——陆义北竟然是这次叛乱的资金提供者。 皇帝念及何怀安的劳苦功高,将何府一家人禁闭在了府中,所有人不得出府,连饮食都由官府运送。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方秀一震惊地难以置信,陆义北怎么就跟叛乱扯上了关系! “秀一,飞羽,你们还记不记得陆府的假山?”何怀安问了一个似乎无关的问题。 “当然记得,但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那座假山是用黄金做成。” “什么?假山是黄金!”方秀一大惊,连飞羽也是一脸震惊的样子。 “去年,你回来说,那假山矮了一大截,我心生疑虑,过去看了看。虽然当时没看出来,但也着重留意了陆义北。”何怀安继续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说你在城里听到的那两个人的声音?” “记得,怎么?也跟陆义北有关?” “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当年带云娘进京时,亲自策划了这一出。”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方秀一不解。 “他当时知道我是吏部尚书,想着,这么一来,降低我对他的防备之心,也能博得大家的同情,好方便他行事。” “行事?难道就是为了谋反?” “确实是为了这个。” “那当时雁明身边的妈妈也是他杀的吗?” “目前还不确定,但如果那两个人是陆义北的手下的话,这个妈妈应该也是同样的身份。之所以要杀她,可能是因为当场被抓,怕暴露。” “唉,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据说,陆义北是仁宗皇帝流落在民间的皇子。” “什么?”方秀一不敢相信。 “陆义北身边有仁宗皇帝的信物。” “那他为什么不来认亲,非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陆义北生母在他还在襁褓之中时,就已经病逝,陆氏夫妇多年不孕,正好就收养了他。直到他三十岁时才参透了信物的意义,但已于事无补。可是,陆义北又不甘心,抱怨仁宗皇帝,就想毁了这个基业。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布局京城的一切,而长宁的事正好是一个契机。” 方秀一都呆住了,谁能想到还有这么离奇曲折的经过! “那,那圣上准备怎么处理陆义北,或是,我们?” “目前还不确定。不过,你们放心,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那,大人,圣上会怎么处置我们?我好做准备,就是要上断头台,我也要风风光光地赴死。”方秀一虽然对死也很恐惧,尤其还有她这几个可爱的孩子们,但在这个社会,一切都得听皇帝的,陆义北跟他们的关系匪浅,何况还犯上作乱,本来皇帝就忌惮自己的兄弟们,还冷不丁地又出来这么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兄弟,可不就是找死!“大人,你写信告诉思远,不要让他回来,这里的一切不需要他担心。” “思远那边,你不要担心,他自有主张,倒是要辛苦你和孩子们了。不过,你们且放宽心,我们最坏的处境就是被驱逐。” 何怀安让她们安心,但方秀一怎么能安心下来,这真是天大的事!何府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出,外面还有陆义北这么个棒槌,他们怎么会有好结果! “飞羽,你不要怕,有事,咱们一起扛,生死也要在一起。”方秀一看着飞羽如花似玉的面容,自己这个女儿,如花的年纪,还未绽放,就可能要凋零。 “娘,我不怕,只要跟爹娘在一起,我就知足了!”飞羽抱着方秀一的腰,把头靠在方秀一肩上,轻轻地说着。 许是方秀一的错觉,飞羽这么小的年纪,但声音里丝毫没听出有害怕的意思。 方秀一没有那么完全相信何怀安,这跟皇帝的天下有关的事情,皇帝怎么会轻易了结?即使何怀安年少就跟随左右,但再大的功劳,跟那个皇位比起来,一文不值。 想不到,她这两世,哪一世也活得不是太顺畅。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云娘决裂 没过几天,皇帝对众人的处罚措施就下来了。陆义北及其家眷,终身囚禁在京城的府里,不得外出,陆义北和云娘身边各留一人服侍外,其他所有人都由皇帝派人管理,也不许人探望。陆雁明是外嫁女,但夫家也受了连累,冯氏父子被撤职,且终身再不许做官。 而对何怀安一家人的处置,就有些残忍。虽然念及云娘只是陆义北的小妾,但并没有多少的宽容。何怀安被撤职,且自圣旨下起十日内,何怀安、方秀一、何思拙、何思朴必须离京,回到福建。 过来宣布圣旨的人是温仁宜,当他念到,只留何飞羽留京幽禁时,方秀一再也受不住地眼前一发黑,就晕倒了。她万万没想到,是生离死别。 在黑暗中不知奔跑了多久,方秀一终于醒了过来,她只觉得浑身虚脱。 “大人,我昏迷了多久?”她看到天色昏暗,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一个时辰。秀一,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头疼吗?身体呢?我让大夫进来看看。”不知道是不是方秀一的错觉,再加上光线昏暗,方秀一总觉得何怀安的鬓边似乎有些发白。 “大人,我很好,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不需要大夫。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方秀一在何怀安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对了,飞羽呢?” “温大人一直没走,飞羽带着思拙陪着他。” “大人,我想请温大人帮个忙,去陆府见一见云娘。”现在,她只能求助温仁宜了。她就是离开京城,也要去问个明白。 “秀一,何苦呢!” “不,大人,我一定要问个清楚!飞羽的事,回头再说。” 温仁宜似乎是事先得到了皇帝的授权,很爽快地答应了方秀一的请求,而且还借口皇帝的命令,一路跟着方秀一到了陆府。 陆义北的府邸,早已经被士兵围了起来,连周围的人经过,都要特地绕行,生怕沾了晦气。 “温大人,我进去和云娘说几句话,温大人要进去吗?”不管温仁宜是听谁的命令的,但在这非常时刻,能满足她的愿望的人,对她来说都是要感谢的,也是敬重的。 “我送何夫人进去。但请放心,我不会监听你们的。” “其实温大人听一听也无妨,无非就是一些个事情原委而已。” “何夫人,请!”温仁宜一直把方秀一送到云娘的院门口,“温某在这里守着。” “谢谢温大人!” 陆府平日里奴仆众多,今日也没看见几个,一下子就有了一种荒凉的感觉。院子里的那座假山早已经没了,不过,山下的桌椅还在。 “呵呵,终于亮堂了!”方秀一自言自语道。以前总觉得假山碍事,没想到现在想起来,还不如就让它安安稳稳地坐落在这个院子里算了。 方秀一走进院子,也没人像以前那样出来迎接,直到她到房门口的时候,云娘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才走了出来。 “何夫人,请进!”小丫鬟江南笑眯眯地说着。她跟着云娘一路从南到北,到这个时候也还没有离开,成了云娘身边唯一的人。 方秀一跨过门槛,看到了屋子里熟悉的摆设,还好,皇帝总算是有几分仁慈,没有没收陆府的房产。 “你来了!”云娘正在绣着什么东西,看到方秀一进来,并没有起身,而是淡淡地问了一声。 方秀一也感受到了云娘的冷淡和疏离,她不太敢相信,面前的这个女人就在之前还跟她谈笑风生,像多年的老友。 “没想到,我们才分开了几日,竟然成了陌生人。”方秀一的心里不好受。 “我们本就是陌生人,如果曾经给你了亲密的感觉,我感到很抱歉,那都是你的错觉。” 这么无情的话语,就像一把刀子刺到方秀一的心上。 方秀一跌坐到椅子上,自嘲地笑道:“没想到,我的错觉竟然会这么多,现在竟然到了骨肉分离、生离死别的地步。” “不要悲伤,人生就是这样,迟早都要分开。” “为什么?云娘,为什么,你告诉我!”方秀一知道云娘能听得懂她的话。去年中秋节,云娘主动到何府住了一个多月,缝制了那么多衣服。而且,云娘就是陆义北的枕边人,她不相信,云娘对陆义北的举动一无所知。 “没有为什么,何夫人。”云娘继续着手上的活计,“事情原本就是这样的。不过,你也确实是聪明人。” “呵呵,我估计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了,你们一个个都盘算着天大的事情,枉顾别人的性命,甚至是亲人的性命。我居然还把你们当成是至亲!” “何夫人抬爱了!我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亲人,只有陆义北。”云娘放下绣品,直勾勾地看着方秀一说道。 “你说什么?没有亲人?那,大人算什么?孩子们算什么?难道都是假的吗?”方秀一气愤地站起来指着云娘,声音都有些发抖。 “何夫人,我的亲人,早在我被人拐走的那一天就没有了!”云娘说得冷冰冰的。 “你……”方秀一突然想起来何怀安曾经说过,云娘在埋怨他们,原来是真的,“你真是……你被人拐走,难道是大人的错,难道是婆婆的错吗?你不见的这么多年,婆婆每天都过得不安,临终前都握着那个珠花不肯松手。大人这么多年,天南海北地找你,从没有一刻安心过。你,你怎么会这样想?!” “抱歉,何夫人,我颠沛流离的那些年,没有亲人;我受人欺凌的那些年,没有亲人,我为了不被卖进妓院而自己摔断腿,没有亲人。何夫人,请告诉我,谁是我的亲人?只有陆义北给了我亲人的关心。你说,谁是我的亲人?”云娘似乎很激动,厉声质问道。 方秀一没见过云娘如此恐怖的表情,一直以来,云娘都是温柔的。 “对不起,云娘,我知道你那些年遭遇了很多,谁的心里都不好受,但是,我们尽力在弥补了。你要怨谁?难道是婆婆吗?她也不是故意的,天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样的内心煎熬。但这一切都构不成你对反叛之事坐视不理的理由!即使我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难道犯上作乱就是应该的吗?” “是,犯上作乱是不应该,但那又有什么关系,这天下又不是我的!这乱糟糟的世界,早就该重新来过了!” “这个社会该是怎样的,还轮不到你来定夺!你有没有想过受战争荼毒的百姓们?你这几天有没有想过那些被处斩的人?多少人受连累?你想没想过?你还能安稳地待在这个富丽堂皇的房子里!” “何夫人,我只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弱女子,没有你说的天下胸怀,那些人的死活跟我没关系,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本可以不追随反叛军的。” “那大人呢?飞羽呢?思拙呢?还有思朴呢?我们要被逐出京城,这个我不在乎,但飞羽却要一个人被幽禁在京师。云娘,难道这几年,我们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你的大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使曾经有过,这些年也早都丧失殆尽了。至于你和你的孩子们,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呵呵呵呵,大人早先给我说过,你心里有恨,在埋怨他和公婆,我还不相信。可你们真是双胞胎,连对方想的是什么,不用问都能知道。” “何怀安真是个明白人,也难怪他从来都不肯过来看我。” “云娘,难道你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想的吗?你是他的亲姐姐,但你却甘为他人小妾,陆义北也不愿改变。你说,你执意于此,要置大人于何地?!” “既然他当我是长姐,为什么就不包容我的一切?” “包容?你经历那么多,但却是一个商人的小妾,大人心里的感受,你可有为他想过?大人曾经请陆义北把你抬成平妻,都被他拒绝。现在倒好,就是你一直包庇的人,将大家置于这样的境地!” “我不要那么多,只要陆义北对我就好,我就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方秀一没想到云娘会这么偏执,她真的很伤心,这几年她掏心掏肺地想要弥补姐弟俩之间的鸿沟,但事情却走到了相反方向,不仅走反了,而且还走到了极端。 “我们十日之内就要离京,以后还会不会回京,或是还能活多久,谁也没把握。也感谢你能为我解惑,不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过得好。”方秀一心力交瘁,缓缓站起来,“也许是我的初衷就错了,不给苛责你。我走了,你保重!我想我们余生都不会再见了。” 方秀一用尽自己的力气支撑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外走,就在她跨过门槛后,听到云娘在身后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只记得院子里的那块菜地。” 方秀一没回话,也没做任何停留。 “何夫人,还好吗?”温仁宜真的一直等在外面。 “我还好,谢谢温大人。我想我应该回去了。” 方秀一一步一步走得很缓慢,在上马车的时候,都是温仁宜扶着上去的。一进马车,方秀一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忍不住哭起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飞羽求嫁 回到府里,方秀一看到何怀安和孩子们都在一起等着她,连一向调皮的思朴都很乖巧地坐在何怀安的腿上,眼巴巴地看着她。 方秀一心里一酸,把思朴紧紧地抱在怀里。 “娘……娘……”思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照常亲着方秀一。 方秀一听到思朴软软的声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乖宝……” “秀一。”何怀安让方秀一坐了下来,“不要伤心,我们会渡过这一切的。” “我知道,大人。” 飞羽静静地给方秀一擦着眼泪,“娘,你不要担心,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我们又没有错,我相信过几年,我们会相聚的。” “我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处境!就是大家一起上断头台,也好过这样天各一方。” “娘,你不是说过,只要人活着,就有其他可能,如果我们真上了断头台,可就什么都不可能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要做到,真是太难了。”方秀一问何怀安,“大人,难道就没有任何转机吗?我们能不能恳请圣上,让我们一家都去福建,我们这辈子都可以不回京,永远离他远远的。” “秀一,圣旨是不可违抗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那把我们都幽禁在京师,好不好?我这辈子都不出府,我,我不想一家人分开。” “秀一,这是叛乱。”何怀安解释道,他知道方秀一听得懂。 “可是,陆义北为什么能留在京师,而我们要去福建,还要把飞羽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又不是叛军,我们又没有做反叛的事情。” “留陆义北在京师,是要他看看,这天下还是皇上的,让我们离开京师,是一种警告。” “娘,正好借此机会,你和爹爹回去替我看看老家。虽然当年被大水冲了,但毕竟是我们生活过的地方。你们帮我看看,那里现在是什么样的,还有没有人在。”飞羽安慰方秀一。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为什么是我们?!”方秀一红着一双眼睛,“大人,飞羽怎么办?她一个姑娘家,我怎么能放心的下?!”方秀一抓着飞羽的手,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秀一,圣上没有说其他人,所以,我将身边人全都留在京师。飞羽一个人在这里,虽然听起来很危险,但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安全。” “是啊,娘,虽然我也舍不得你,舍不得爹爹,舍不得这两个小家伙,但我相信,用不了几年,我们就会团聚的。再说了,娘这些年培养我们要独立,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们的能力吗?” “我要你们独立自强,不是为了应付今天这样的局面的。”方秀一想到懂事的儿女,就心疼。 “不管是为了什么,娘的苦心都没有白费,现在不正好用上了?”飞羽搂着方秀一的肩膀,轻轻哄着,看起来方秀一倒成了孩子一样,“娘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娘失望的。” “你们都是好孩子,怎么会让我失望!”方秀一努力地想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秀一,与其这样悲伤,不如我们好好度过这几天的时间。”何怀安毕竟是个理智的人,说起来的话虽然无情,但也是最现实的。 “我知道,大人。” “娘,我们是不是要和姐姐分开了?”思拙这个时候突然问道。 方秀一好不容易才缓和的情绪,被思拙这么一问,又开始崩溃了,抱着飞羽就放声痛哭。 思拙一看,就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也跟着哭起来,然后就是思朴,更见不得自己的娘亲哭了。 何怀安无力,只能把娘四个全都揽在怀里,任由他们哭,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管用,不如哭个痛快。 晚饭,大家都没心情吃,方秀一肿着眼睛,时不时地会看飞羽一眼,这太折磨她了。 吃过饭,大家相对无言的时候,飞羽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端端地跪在何怀安和方秀一身前。 “飞羽,你这是要干什么?”方秀一不知道怎么,突然心里一跳。 “父亲,母亲,我们离别在即,我知道,你们都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京师,所以,我做好了打算,还请父亲母亲能成全。” “成全?成全什么?快起来说。”方秀一的心更沉重了,莫名的。 “飞羽,你要……”何怀安一脸凝重。 方秀一慌了,看起来,就她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怎,怎么了?” “我要嫁给温大人!” 飞羽说得坚决,方秀一听得魂飞魄散。 “你说什么?你要干什么?”方秀一站起来,手指着飞羽,颤抖得自己都无法控制。 “娘,我要嫁给温大人!”飞羽没有丝毫犹豫和退缩。 “大,大人,你听见了吗?是不是我听错了?”方秀一不敢置信地问着何怀安。 何怀安没说话,但表情说明了一切。 “飞羽,你,你是在说笑话吧,啊?快,快起来,我们说点别的。我要走了,走了,对,我要给你做几件衣服,对,我要做衣服。”方秀一连思朴也不管了,“小桃,小桃,快,快把库房里的料子都拿过来,我,我挑几匹给小姐做衣服。” 方秀一想往出迈一步,但脚如缀千斤,动都不能动弹。 “为什么?飞羽,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你,你不是说你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吗?” “娘,我知道,我能照顾好自己,但是,我也知道,父母要离开京师,最不放心的就是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如果能有人帮我,你们也能少些担心。” “但,为什么是他?他,温仁宜多大年纪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我不认为还有谁比温大人更可靠!”飞羽一双漂亮的眼睛,方秀一从中看出了从未见过的坚决。 “不,我不会同意的!即使你以后孤身而死,即使我担心得心力交瘁,即使我们以后永无相见之日,我也不会同意!”方秀一激动得语无伦次,一拍桌子,但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秀一,秀一,别这样,我们慢慢说。”何怀安吓得赶紧把方秀一抱在怀里,“秀一。” “何怀安,你也听到了,这是她说的话!说要嫁给温仁宜!何怀安,你是怎么安排的?难道你会让飞羽嫁给这么,这么一个……人?!”方秀一抓住何怀安的衣襟质问道。 “秀一,不要责怪飞羽,她也是不想我们担心。你不要激动,我会好好跟飞羽说的。” “好好好,你说,你好好跟她说!竟然说出这么不像样的话!”方秀一突然间不想看到飞羽了,“我,我不想再看见她!” 方秀一不顾飞羽在她身后膝行并喊着,任由何怀安把她抱到床上,躺下。 “秀一,千万不要生气。” “我,我不生气,呵呵,我真的不生气。都说是童年缺少父爱,长大后才会希望嫁给一个年长的男人,没想到,飞羽就是这样。”方秀一自嘲道,“我以前对此嗤之以鼻,个人的选择怎么会受此影响?看来,是我错了,真的是这样的。但,怎么会是飞羽?!怎么会是我的女儿!” 方秀一眼睛几乎都不聚焦,她也不知道要看谁,更不知道要想什么,这所有的一切都把她的正常思维给剥夺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觉得木木的。 “秀一,先不要着急,飞羽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她这么说,一定有她自己的想法。我先去跟她谈谈。你不要着急,先好好休息,我让小桃守着。” 还没等方秀一说什么,小桃进来,轻轻地禀告:“大人,夫人,温大人来了!” “谁?温仁宜?让他滚!”方秀一立刻变得张牙舞爪。 对温仁宜,方秀一没有多少特别的想法,总觉得这人跟皇帝一样,都是她要远离的人。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成了飞羽口中要嫁的男人,这让方秀一怎么能接受!且不说,温仁宜比何怀安还大一岁,就说他这个人的经历,或是神秘的背景,跟皇帝的关系,这就已经很复杂,也不让人放心了,怎么还能让飞羽嫁给他。 “秀一,飞羽说的事情确实太突然,但温大人既然来了,不如先见一见吧。” “见什么?难道你还要同意不成?” “同意与否,是后话,但既然飞羽提出来了,我们总要心平气和地解决了,不是吗?” 方秀一“噌”地一下站起来,刚才短暂的休息,似乎已经恢复了全身的力气。 “好,就见他一见,我倒要看看,他意欲何为!” 当小桃把门帘掀起来,方秀一还没踏出房门,就看见外面,正对着房门,跪着两个人,温仁宜和飞羽,两人端端正正地跪着。 “你们,你们……”方秀一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场面。 “小桃,让所有人先出去!”何怀安吩咐道。 “是,大人。”小桃也看出事情不对劲,迅速地招呼丫鬟妈妈们撤出了院子。 “温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只怕何某当不起!”何怀安话是这么说,但也没有意思要扶温仁宜起来。 “何大人,何夫人,请容温某详说。”温仁宜跪着对二人一拱手。 “不知温大人有什么要说的,不过我想应该跟我们没关系。还请温大人回府吧,我受不起温大人如此大礼。”方秀一又对飞羽说,“飞羽,还不起来?!” 飞羽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又看了一眼温仁宜,没起身,并且磕了一个头。 “父亲,母亲,孩儿刚才所说,绝非戏言,还请父亲母亲能同意!” “我,我同意个鬼!你,你,温仁宜,你这个伪君子!”方秀一再迟钝,也看了出来,飞羽不是一个人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还有温仁宜的推手。 “何夫人,请听温某一言!”温仁宜也没起身,继续说道,“何大人和何夫人此次出京,绝非永久,过几年,自会回来。圣上留郡君一人在京,也是有其他考虑。我知道二位最难放心的便是郡君。温某虽然年近不惑,但绝非趁人之危。温某从未成亲,对郡君的人品德行也是久仰。我前来求娶郡君,只是时机不对,但并无二心。温某自愿上门,这一生,只有何府,没有温府。” 方秀一不知道怎么反应,是该感动,还是该无视。一个年龄比她还大的男人跪在她面前,要求娶她的女儿,这样诡异的画面,她之前是想也不敢想的,或是认为就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现在,这个人就跪在面前,而且还信誓旦旦。 “郡君虽然被圣上幽禁在府中,但请二位放心,凡是郡君的事,我都奉为首要。就是郡君的玉雕,也都可以继续,我愿意为郡君鞍前马后。” 方秀一听出来了,温仁宜知道飞羽在干什么,但是她听不出其中有情意,她不知道飞羽和温仁宜之间是不是做了什么交易,只为度过目前的困境。 “秀一,不如,我跟温大人谈谈,你和飞羽好好说说吧。”何怀安建议道。 “也好!”方秀一没多说,转身就进了房间。 飞羽看了眼温仁宜,温仁宜对她点了点头,然后两人都起身,只是飞羽去见方秀一,温仁宜和何怀安去了隔壁的书房。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同意婚事 方秀一觉得自己体内似乎有波涛巨浪,只是无法宣泄。 “娘!”飞羽虽然带点讨好,但没打算放弃自己的决定。 “飞羽,来,坐这里。”方秀一拍拍自己身边的椅子。 飞羽乖巧地坐了下来,此刻完全看不出她能提出那样惊世骇俗的请求。 “飞羽,我知道,你很独立,有自己的想法,不想我们担心,所以才有那样的决定,但是,温仁宜不是你的良配。” “娘,我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让你很生气,但是,这真的是我自己的决定,我真的希望能得到娘的认可。” “但为什么是他呢?是一个比你父亲还大的人呢?” “娘,就是他。”飞羽靠在方秀一肩上,柔柔地说着,“娘还记不记得,你以前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当时说的是没有。但其实我是有喜欢的人的,我喜欢的人一直是温大人。” 方秀一大惊失色,“为什么?什么时候?难道你们……” “娘多想了。一直是我单相思而已。”飞羽眼里的神采,只有恋爱中的人才有,“他来我们家吃饭,我每次都吃掉我的铜钱,我总是恨他。他送我的礼物,那么俗气,我总是怨他。他从坏人手里把我救下来,我总是想他。我没机会见他,没机会跟他说话,只是每年盼着能看到他的礼物,虽然没什么变化,但也总在期待。我不想嫁给别人,如果这辈子没有机会嫁给温大人,我愿意孤身一生。 “曾经我就想,只要他每年来府里吃一顿饭,送我一些金子,我就很满足,哪怕他以后会娶了别人,我也不恨,我依然会一辈子想着他。只是没想到,明姐姐的父亲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连累了我们,让我一人独守京师。 “想到要远行千里的父母,想到远在西北的哥哥,将会是如何地担心我留在这里。我觉得这是个机会。就在那日娘昏迷,爹爹陪着娘的时候,我鼓起勇气对温大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着,反正以后也再没机会了,被拒绝,总好过遗憾。只是没想到,温大人真的答应了。 “娘,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喜欢温大人,我做出的这个决定,绝对不是单纯地想让你们放心,我真的想和温大人共度一生。既能了却我的心愿,又能免去父母的担忧,这难道不是很好吗?” “飞羽,你想得这么美好,但是你知不知道温仁宜是怎样一个人,他年纪轻轻,就从刑部尚书,直接成为内阁大学士,还成了首席大学士,这样的人,岂是那么简单的?他位高权重,长得也不赖,如果光看表面,确实能吸引人。你不要被他迷惑了。更何况,他能如此轻易就答应你,必定有什么更深层次的缘故,绝对不是对你有情有义。”方秀一苦口婆心地劝道。 “娘,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和眼光,温大人虽然受人诟病,但绝对不是坏人。” “飞羽,你还很年轻,外面的世界,你体会不深,有些人只是表面光鲜而已,其实就是个伪君子。” “娘,虽然我们跟温大人交情不深,但娘想一想这些年温大人对府里的态度,他从来都没有过不当之处。就说这次,圣上既然下令府里众人都不得外出,但娘要去看姑母,温大人却一力承担了下来,娘想一想,难道就因为他受圣上倚重吗?像父亲和温大人这样的人,越是在高位,越会谨慎行事,怎么会在如此关头顶撞圣意?!” “怎么,难道要说温仁宜是侠义之士吗?”方秀一心里明白,除去年龄大之外,温仁宜确实找不出什么其他缺点,至少是明面上的缺点,而且也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即使听说一二,也只是说他在刑部手段残忍,但那也是职责所在,谈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但这并不能成为她同意这件事情的理由。 “娘,不是说温大人是侠义之士,只是说他不是奸邪之人,是值得托付的人。” “我曾经幻想过,你有一天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又或是你就单身一辈子,但从来没想到,你竟然喜欢上了温仁宜。这个人,城府太深,手段高明,背景复杂,我很难同意。” “娘,即使温大人就是娘说的这样,但除此之外,娘还能说出他有什么不适合之处吗?” 方秀一语滞,她真的想不出来。就单说她和温仁宜的几次接触,这个人虽然有点讨人嫌,但并没有做出让人厌恶的事情来,甚至还会让人有种感动或是感激的情感。她看不透这个人,当然,很多人她都看不透,但说实话,从感觉上来说,她并不排斥温仁宜。 飞羽看到自己的母亲在思索,也没打扰,只是靠在方秀一身上。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何怀安进来了。 “爹爹!” “嗯,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跟你母亲说几句话。”何怀安的表情很平淡。 飞羽看了看,没敢多问,就出去了。 何怀安给方秀一倒了杯水,让她喝了几口后,握着方秀一的手,说:“秀一。” 但刚一开口,方秀一就知道了何怀安的选择,她怒不可遏,甩开何怀安的手,“放开!告诉你,何怀安,我不同意!” “秀一,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秀一,你消消气,听我说几句,好不好?”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也告诉你,我不同意!” “秀一,我们离开京师,思远又远在西北,飞羽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要说其他,就是担忧和思念,也足以把你折磨到命悬一线。” “我死了最好了,不要再受此折磨!” “秀一,不要说这种气话了。” “不要我说?好,你说,温仁宜到底给你说什么了,让你能同意他们的婚事!” “我跟温大人说了很多。秀一,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温大人就是年龄大了点,但绝非恶人,他一定会对飞羽好的。” “难道年龄大,就不是缺点吗?万一他早死了呢?”说出这话,方秀一就后悔了,即使她再不同意温仁宜,也不应该咒人早亡,“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方秀一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温大人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我提的很多要求,他都答应了。” “他是答应了,但谁能保证他以后一定会遵守?” “我与温大人同朝为官多年,虽然对他的底细并不全都知道,但也了解个十之八九,他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那你都提什么要求了?” 何怀安看到方秀一有点心动,笑了笑,说道:“只要和飞羽成亲,以后不论我们是否回京,他都只能是何府之人,他愿意当上门女婿。以后飞羽要做什么事情,他都不能拦阻,只能提供保护和帮助。何府里的事,都由飞羽说了算。另外,不得为飞羽请封一品诰命,只能请封县主、公主。” “他,他都答应了?”虽然怀疑温仁宜不一定能做得到,但这些要求听起来就让人难以接受。 “他都答应了。秀一,你放心,飞羽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我不会让她身处险境的。” 虽然何怀安一再保证,但方秀一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或者说她是不敢相信人心,尤其是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一个人的人心。 “人,是飞羽自己选的,我做不出全然不顾她想法的事情,但是我又不相信温仁宜,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可是,我该怎么办?所有的现实都把我推到一个必须二选一的境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秀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无力过。 “秀一,你相信我,相信飞羽,不要为难自己。如果让飞羽知道你如此伤神,她一定会自责万分的,恐怕她今天晚上也无法安睡。” “可是,谁能安睡?” 当晚,方秀一把何怀安赶到了书房,只留她一个人在房间。 方秀一想了很多,从前世想到今生,从孩子出生,想到现在的变故,从初见云娘想到如今的决绝,从以前的穷困潦倒想到一品诰命,又想到被逐。 当天色微明,方秀一才意识到,她竟然一夜未眠,但是无论如何,都要做出决定了。 “丰年,我要洗漱。”方秀一叫了声丰年,自从小桃结婚后,晚上服侍的人就变成了丰年和招弟。 “是,夫人。” 丰年和招弟各自端着东西走了进来,但当她们看到方秀一时,脸色大变,连手里的脸盆都掉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夫人,你……” “怎么了?毛手毛脚的!还不快收拾好?洗漱完,把小姐叫过来。” “夫人!”丰年颤颤巍巍地给方秀一递了一面镜子。 方秀一困惑地将镜子接了过来,往里一看,她也怔住了。 之间清晰的镜面里映出她的容颜,还有她双鬓一夜间长出的白发,现在的她,两鬓和头顶的头发,已经变得花白了,看起来苍老了十年。 方秀一左右看了看,还好,再无其他,白发就白发了吧,反正迟早会有的。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快,把水端来!” 丰年和招弟匆匆忙忙地帮方秀一洗漱,收拾好房间,然后就去请了何怀安和飞羽过来。 何怀安可能是听丫鬟说了,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方秀一正在照镜子,看到何怀安这种状态,心里叹了一口气,“大人,何故如此?就是多了几根白头发而已,莫非是嫌弃我?” 何怀安走到方秀一面前,轻轻抚摸着她鬓边的头发,久久没有说话,但方秀一从镜子里看到了何怀安眼里的泪光。 “秀一,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何怀安有点哽咽。 “我们是夫妻,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飞羽马上过来了,你这样子不要让她看到,否则她会更难受。” 说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飞羽的脚步声。平常,飞羽的脚部都是很轻柔的,今天可能也是听丫鬟禀告了她的情况,所以才如此心急。 “娘!”飞羽不顾何怀安在旁边,一下子就扑到方秀一身边,看着方秀一,欲言又止,但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担忧。 “傻孩子,丫鬟们言过其实了。不要担心,娘现在很好。” “对不起,娘,都是孩儿不好,让娘……”飞羽轻轻哭了起来。 “宝贝,别哭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方秀一让飞羽坐好,然后才说道,“我想了一晚上,觉得你们说的是对的。” “娘……” “其实,我只是觉得温仁宜太老了点,呵呵,当然不是说你,大人!”方秀一笑了笑,“不过,我们也不能这么就同意吧,温仁宜有没有提亲?” “昨天已经提过了,这是他的礼单。” 方秀一接过何怀安递过来的东西。 上面除了写到何怀安昨天说的所有的事情,还说明他所有的财产全归何飞羽所有,后面还附了明细,看到这里,方秀一突然想起来已经被遗忘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温仁宜曾经对她提过亲,求亲的方式也是差不多这样的。 “大人,以前……”方秀一问何怀安,按理说,何怀安不可能不记得这些。 “我知道。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可是……”可是,京师的人都知道,而且,飞羽以后也会知道。 “没关系。” 方秀一又往后看了看,并且最后签了名,按了手印,还有一个人的名字,方秀一不认识,就抬头看了看何怀安。 “这是圣上的名字!” 方秀一吃惊地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但她也不想问,何怀安说的总不是骗她的。 “这温仁宜,昨天就做了这些准备,莫非他提前就已经想好要这么做了吗?”估计温仁宜在得到圣旨的时候,就已经写好了这些,并让皇帝做了见证人。想到这里,方秀一突然觉得温仁宜很可怕,他事先就已经预想到了一切事情的发展,包括飞羽的请求,包括他们的担心,所有的一切,“飞羽,这个人,真可怕,连你父亲都被算计在内。” “娘,我知道,但他是真心要娶我的,也会真心待我的。” “呵呵,如果不是昨天听你说的那些话,我会觉得你们在做什么交易一样。”方秀一随意说着,“似乎我们都没有了别的选择。” “秀一,不要这么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方秀一真的认命了,她被命运裹挟到这里,但还是被命运推着走,哪有半分是她能做得了主的,“不过,我要见温仁宜,马上!” 第一百五十九章 西式婚礼(一) 温仁宜来得很快,似乎预料到方秀一这个时候要见他一样,随时候着。 “何夫人,何大人。”温仁宜在看到方秀一时,即使再深沉,还是眼睛微眯了一下,很吃惊。 “温大人,请坐。” “谢何大人!”温仁宜这个人在哪里都能当成自己的主场,就是在皇宫,方秀一也没见他有多少紧张局促感。 “温大人,关于昨日之事,我们已经同意,因为事当从权,所以还想听听温大人的意思。” “对二位的宽容和认可,温某很欣慰。关于这件事情,因为只有十日光景,我安排在第八日举办婚礼,这几日,我会和郡君商量,一切按照她的意思准备。如果二位还有其他想法,请尽管告知,我定当全力配合。” “何某没什么其他意见,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昨天已经谈妥了。今天内子有事相商。” “还请何夫人直言!” 不知怎么的,方秀一总感觉何怀安和温仁宜之间好像有什么协议似的,而且,还是她不知道的。 方秀一想问问,但现在时间很紧张,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是这样的,刚才听温大人说婚礼定在第八日,那我在第七日还有事要做。但是我需要温大人帮我准备一些东西。” “何夫人只管吩咐。” “一,我需要很多白色的布料,纯白的,所有品种的,每一种来一匹就好,我选好后,再拿来同样的给我。二,我要一些藤条,很多,便于我选择。三,第七日头上,我要很多鲜花,全都给我把花瓣摘下来,各种颜色的都要,用一两筐就行。四,我要几匹玄色的,纯色的布匹,比较硬挺一点的,还有一些白色棉麻布。五,还要一点深红色的和墨绿色的,之类的深色的绸缎,不用太多,每一样五六尺多就可以了。” 方秀一晚上想通了之后,就决定要给飞羽办一场西式婚礼。她在前世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穿着婚纱的样子,也曾经在橱窗里欣赏过美丽的婚纱,但她估计是不可能实现了,就在飞羽身上实现吧。 “请何夫人放心,今天中午前一定备妥。” “最好这样。另外,请温大人把那一天的时间空出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大人也是,那一天,就在这里,我有安排,就我们和孩子们,不允许有任何其他人在场。” “好。” “还需要准备红毯,还有两枚戒指。” “好。” 对方秀一的要求,温仁宜全部应承了下来。 带温仁宜走后,方秀一又对何怀安说:“大人,等温大人把东西送过来,我就要闭门做东西了,这几日,还请大人多加照顾,要带走什么东西,要安排什么人,全都请大人和飞羽定夺,让石妈妈等人帮忙。府里的人,去留如何,全都由大人做主。” “你要做什么?” “大人,七天后的婚礼,我没有任何意见,你和温大人还有飞羽准备就好。但是六天后,我要给飞羽一场不一样的婚礼,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婚礼。这几日,我要加班加点地做一切要用的衣服,还请大人这几日歇在书房。谁也不要来打扰我,就让丫鬟们守候在外面即可,有需要,我自会叫人来。还有,大人,叫人把这房间里的东西全都搬走,只铺上地毯就好,给我留下被褥就行。” “秀一,你到底要干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全力配合我就行,等六天后,你就知道了。” “秀一,我相信你,但不要太苛求自己。” “我知道,大人。” 温仁宜的办事效率真是极高的,还没到正午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方秀一面前,堆满了整个暖阁和会客厅。 飞羽等人都很好奇方秀一要做什么,全都围在一起看方秀一动作。 方秀一从中选取了几匹细棉布,一点粗棉布,几匹白纱,还有做西服要用的布料,也想起来还要给自己做一件衣服,又派人通知温仁宜,再买一些蓝色、粉色的衣料。 “娘,这是要做什么?”飞羽看到这么多的布料,不知道方秀一要做什么才能用得到。 “做几件衣服。乖,来,我给你量一下尺寸。” “娘要做什么,就让裁缝去做,我们这几天多说说话,不好吗?” “这衣服,她们做不了,只有我能做。你这几天就跟你爹爹准备我们出行的东西,还有人员的去留问题。我这里,你不要担心,也不要轻易来打扰我,时间不太够用。” “娘,我跟你一起做吧。” “傻孩子,都说了,你不会做。乖,快去忙别的,我要开工了,否则真来不及了。” 哄走了自己的三个孩子,方秀一把所有要用的东西全都摊在卧室。这里的东西全都搬走了,足够方秀一展开她浩大的工程。 这一世的衣服,方秀一都是摸索了好几年的工夫,才知道怎么做,上一世的衣服,她只买过,哪里做过。不过她迷之自信,不就是做衣服嘛,道理应该都一样。 可是等自己面对摊开的众多的布料时,方秀一真的不知道如何下手,光是拿着剪刀比划,就用了差不多半天的时间。 等到晚上快掌灯的时候,方秀一终于把草图画好了,并且在布料上做了初步的尝试,说是尝试,那就意味着浪费了一些布料。 不过,温仁宜买的多,浪费了一些,吸取经验,试错的价值总是难能可贵的。 丫鬟们禁止入内,都是方秀一自己到门口把吃喝拿进来,然后再把用具送出去。这么高级别的保密事情,不能让别人看到。 方秀一先把婚纱的上身做好,因为没有拉链和扣子,她就在背后缝制了两排缎带,穿上后绑住就好。 然后做下面的裙摆。因为有个裙撑的问题,光是把裙撑缝到裙子上就花了很长时间。为了这些衣服,方秀一没日没夜的,实在累得不行了,就倒在旁边的褥子上睡一会儿,让丫鬟在外面看着时间,不敢睡得太久。 为了神秘感和惊喜感,方秀一没让飞羽试衣服,不过,应该也差不离。但是,因为还有两套西服和自己的礼服要做,就没在婚纱上精益求精。 对于西服和自己的礼服,没几天时间了,方秀一只是要求大致看得过去就行。这些做衣服的布料太软,方秀一只好在里面多做里衬,然后加厚垫肩,让西服尽可能地力挺起来。还有西服的领带和方巾,比较费时间。衬衣,方秀一用白色细棉布大致做成衬衣的样子,因为没有纽扣,方秀一就把胸前缝起来,只把领子那一块露出来,往身上套,最后用领带遮掩一下。衬衣袖子,她也只是把边缝起来。 关于自己的礼服,选了又选,方秀一用一整块蓝色的绸缎卷了两圈,裹在身上,用一条粉色的带子系在腰间,再用同色布料做了一个简单的披肩。几个人的衣服,数她自己的衣服简单。 方秀一要让思拙和思朴当花童,做小西服根本来不及了,所以,她就用白色的布料,给两个孩子做了两件从头套的长衫,腰间用蓝色的缎带系住。 做完这一切,已经距离西式婚礼不足两个时辰。方秀一最后检查了一遍后,倒头就睡,不管怎么样,她总得要精神百倍地迎接天亮之后的婚礼才是。 第一百六十章 西式婚礼(二) 天色微亮,方秀一收拾好出门。在丫鬟们的帮助下,在暖阁洗了澡,洗漱完毕,也才想起来通知其他人都要清洗一番。 这么一来,时间也就晚了。等到大家都齐聚在主院时,都快中午了。 除了方秀一,其他人都是一脸期待,也是满目疑惑地都看着方秀一。 “哈哈,大家好!”方秀一虽然连着几天辛苦劳作,但因为有这件事在支撑着她,反而让她现在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呵呵,思朴,思拙,快过来让为娘的亲亲!” 思拙还好,只是开心地奔了过来,但思朴听了后张嘴就哭,还以为方秀一不要他了。 “乖宝,怎么了,这是?乖,亲亲!”思朴搂着方秀一的脖子就哭。 方秀一只能哄着,腿还被思拙抱着,动也动不了,只能求助于何怀安。 何怀安无奈地过来把思拙拉开,“思拙,过来到爹爹这里来。” “可是,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当然不是,你娘只是有点忙,哄了思朴就来抱你。” “这几天你和姐姐总说娘在忙,现在我见到了,怎么还在忙?” 思拙有点委屈,这几日,总被挡在门外。 思朴终于不哭了,搂着方秀一的脖子不肯松手,还一眼看着思拙,就像是在示威。 “过来,小宝贝。”方秀一只好蹲下身子,一手抱着思朴,一手又把思拙搂在怀里。 好容易把两个小家伙哄得开心了,方秀一都觉得自己站不起来了,飞羽赶紧把她扶了起来。 “快下来,娘都累坏了!”飞羽皱着眉把两个小家伙拍了一巴掌。 “好了好了,今天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呢。”方秀一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反正刚才已经让其他人都出去了,门外还有人守着,“来来来,赶紧的,大家先到暖阁里来。” 说罢,方秀一不由分说,拉着飞羽,赶着两个小不点就先进了屋,留下温仁宜和何怀安面面相觑。 温仁宜自被叫进来后,一句话还没机会说。 “何大人,这……”温仁宜第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温大人,何某也是一无所知,但既然内子相请,那就请吧。” “那,得罪了!” 方秀一看到两个男人走进来,马上就把衣服拿了过来。 “大人,快过来,让我比划一下。” 何怀安僵硬地站在那里,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抬头就抬头。 “对了,温大人,我给大人比划的时候,你也记着,待会儿你们自己穿。”方秀一拿着衣服,一一说明,“这个白色的是衬衣,从这个领子处套进去,这是两个袖子,这是前面,不要穿反了,呵呵,做工有点粗糙,时间太紧,见谅见谅。 “穿好衬衣后,再穿这个黑色的,这叫西服,这样穿好后,还有这个,这是西裤。呵呵,还是太粗糙。从这里穿进去,然后把刚才那件衬衣扎进去,再把腰间这个腰带系好。穿好之后,让我再检查一下。还有,你们还有个任务,就是把这个给思朴思拙穿上。外面还有点冷,里面的衣服不要脱,把这个套上就可以,这是腰带,给他们绑好。对了,温大人,我让你准备的鲜花呢?” “嗯?鲜花?”温仁宜看着手里的衣服早已经震惊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方秀一在说什么。 “温大人,花瓣!天啊,难道你没准备?!”方秀一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啊,花瓣!当然当然,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外面,一共两筐。” “那就好,否则,我都想砍人了。好了,赶紧去吧,你们就在这里换衣服。我带飞羽去西厢房。” 方秀一把自己和飞羽的衣服已经提前放到西厢房了,还找了烙铁,把衣服都熨烫了一遍。 飞羽一进门,就看到床上和地上一片白色。 “娘,这是要……”飞羽有点不太敢摸那些东西。 “哎呀,我糊涂了,忘记给你们说了,今天,我要给你准备一个特别的婚礼。这是娘给你做的婚纱,来我们赶紧穿上。” “婚纱?婚纱是什么?” “就是结婚时穿的衣服!”方秀一小心翼翼地把裙子拎起来。 “但喜服不是红色的吗?” “对啊,所以我才说是一个特别的婚礼。来,快过来,我把你身上的衣服先脱了。” 飞羽有点不自然,但还是配合着把外面的衣服都脱了,只留下贴身的衣服。 “哎呀,我忘了先给你梳头发了。快,赶紧把被子先裹上,不要着凉了。来来来,坐下,我给你梳头发。”方秀一把飞羽按在凳子上,拉过来被子把飞羽包裹住。 “这个发髻不好吗?郑妈妈特地给我梳的。” “不是不好,是不合适。”方秀一迅速地把飞羽头上的首饰卸下来,把头发整个散下来。 飞羽的发质很好,但太长,方秀一有点高估自己的能力。她想把飞羽的头发用辫子盘起来,然后串上缎带,但头发太长,不太好弄。 先后梳了三遍,方秀一才好容易把飞羽的头发盘好,一直绕了两圈,最后在右耳后方打了个结。 方秀一把飞羽的留海修了修,技术不专业,仅凭着印象,打薄了一点,其他也没敢动,怕以后不好收拾。 “来,乖,照照镜子。”方秀一像献宝一样,把镜子捧到飞羽面前。 “这……娘,这是……”飞羽哪里见过这种发型的,她知道自己长得很美,但这个发型却让她更像个仙女一样。 “这种发型就是配这个婚纱的,你要是喜欢,回头让郑妈妈学一学,以后在家就可以梳着看看。”这种发型当然不能让外人看到了。 “娘,我真的很喜欢!”飞羽左看右看,看不够。 “来,我再给你化个妆。” “这个妆容也不行吗?” “很好啊,只是不配你这身行头。” 飞羽的眉毛本身很有型,很浓密,但为了妆容,修得细长。方秀一在这个基础上,稍稍加宽了一些,画成了一字眉,然后用小刷子把多余的眉粉刷掉,让眉毛看起来更自然一些。 没有现成的眼影,方秀一用眉粉,浅浅地画了个眼影。飞羽的肤色白皙,方秀一淡淡地涂抹了一点腮红,她的化妆技术不怎么样,所以也就不敢大动作,怕破坏了飞羽自身的天香国色。 化好妆后,方秀一让飞羽站在那里,然后把婚纱往上套。因为后背和后腰处是绑着带子,所以也好穿。 “娘,这怎么能行?” 方秀一在做婚纱时,已经尽可能保守了,但如果全都包裹住,就失去了美感,所以婚纱做成了一字领的样子,只露出锁骨,一直开到双肩,但又不露出肩膀,袖子则是七分袖。飞羽说的就是露得太多了。 “怎么不行?还没让你露腿露胸呢!”方秀一在后面把缎带绑好,正好突出了飞羽的身材,“只是露出了脖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样才好看!” “可是,娘,肩膀和胳膊都露出来了!”飞羽想把袖子往长拉。 “别动,衣服就是这样子的。怕什么?今天又没有外人。” “还有,娘,这是什么?”飞羽提着裙子问。 “这是裙子,里面是裙撑,把裙子撑起来。”方秀一考虑到现实问题,裙子的长度刚好接触到地面,有裙撑,所以也不会被踩到,“来,你先大致照个镜子看看,这个镜子太小,不过也还能用。” 小镜子只能找到脖子附近,但实在太新奇,飞羽都有点恋恋不舍了。 “喜欢吧?宝贝,人生就这么一次,我不想有太多遗憾。”方秀一退后几步,看着飞羽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美得就像一幅画。 飞羽脸一红,她已经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跟往日的她截然不同,美得更招摇了一些。 “我的乖女儿,真美!对了,飞羽,你先坐下等等,我去看看你爹爹和温大人准备得怎么样了。” 方秀一匆匆来到正房门口,问道:“大人,我来看看你们穿得如何了。” “秀一,你进来吧,我不太确定。” 方秀一进去时,两个大男人局促地站在那里,这让她无比愉悦。这种表情,她几乎从未在这两人脸上看到过。 两人见方秀一进来,都下意识地站直了,就像等待方秀一检阅一样。 方秀一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男人穿着如此粗糙低劣的西服站在那里,真的很养眼,当然,如果能忽视他们的发型的话。对此,方秀一也无能为力,总不能把他们的头发都剪掉。 “好,很好。呵呵,不错。” 时间紧张,衣服就缝制了个大概样子,连边还都是毛边。 “这是领带。温大人,我给大人打领带的时候,麻烦你看一下,然后自己弄好。”何怀安的领带跟方秀一的裙子是一样的颜色,是浅蓝色的,还有西服兜上的方巾也都一样,“这样,从里面白衬衣的领子绕下来,然后宽的这边绕着窄的这边,两圈,再从下面穿上来,最后把这个一收,就这样。” 方秀一帮何怀安把领带打好,然后拿起方巾,“这是方巾,我不太会弄,就简单地这么一折,然后这样插到上面这个兜里,把这个花型露出来。就这样……不错,很好看。”方秀一打扮好何怀安后,自顾自地欣赏了一下。 “好了,你们自己弄。我看看孩子们。” 思拙和思朴都已经被套上了简易的服装,方秀一把腰带重新系了一下,何怀安弄的不美观。 “宝贝,待会儿你们就是花童。来,跟娘到外边来,娘教你们怎么做。思拙,你大一些,待会儿一定要记得招呼思朴。” “知道了,娘。” 方秀一到了院子里才发现,温仁宜真的是拿来了两筐,只不过,每一个框子都堪比一个翁大小。她发现自己疏忽了,忘记准备花篮,但这时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就到厨房里找了两个装菜的篮子。 “宝贝,娘把花都装到这个篮子里,待会儿娘让你们撒,你们就往那个红毯上撒,知道吗?” “可是,娘,红毯在哪儿?” 方秀一回头一看,一拍额头,真是忘了。 “大人,温大人,过来,你们把那个红毯从西厢房开始铺,一直铺到正房门口。”方秀一管他们是谁,抓来就用。 “乖,你们在这里等着,把篮子拿好,不要打扰爹爹他们。娘去看看姐姐。” 方秀一吩咐完,又匆匆地回到西厢房。 飞羽静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没动过。 “来,宝贝,我把这个给你系上。”方秀一拿着那条长长的拖尾,上面有一根长飘带,她现在飞羽腰上缠一圈,在后面绾成一个蝴蝶结。这条长拖尾有六七米长。 “娘,这是……” “这是拖尾,就拖在后面。” 上下打量,觉得没什么遗漏后,方秀一又去外面检查工作。何怀安和温仁宜的效率还是挺高的,红毯已经铺好了,一下子就燃起了喜庆的气氛。思拙懂事,拿着篮子站着,思朴玩花瓣雨正玩得高兴。 “温大人,准备的戒指呢?” “在这里。”温仁宜递给方秀一两个小盒子。 方秀一打开看了看,确实很漂亮。 “这个是飞羽的戒指,你拿着,待会儿我让你们交换戒指的时候,你就给飞羽带到左手无名指,就是这个手指上。” “请问何夫人,还要我做什么?” 方秀一想了想,“好像没了,你就等在这里!” “秀一,那我呢,我要做什么?”何怀安问道。 “大人,你……”本来送女儿到女婿身边时父亲应该完成的任务,但方秀一担心何怀安什么也不懂,她想着是自己上,但突然想到,人生就这一次,还是应该由何怀安来完成,“大人,你跟我走,待会儿,你挽着飞羽,把飞羽的手递到温大人的手里。意思就是一个父亲把自己的女儿交到另一个男人这里,希望这个男人能继续照顾下去。” 方秀一又把何怀安领到西厢房门口,“大人,你稍等,飞羽马上就出来。” 但她刚走到房门口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啊,我忘了,我还没换衣服呢。大人,你先回房休息,再等一会儿。” “没关系,我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那好,我尽快。” 方秀一进到西厢房后,对飞羽说:“宝贝,你先等等,我换件衣服。” “娘,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那婚纱穿着,就只能站着或坐着,其他什么也干不了。我的衣服简单,一下就好。” 方秀一的礼服真的很简单。通身是蓝色的,上身是一件宽带方领无袖上衣,下面就用同色衣料松松地绕两圈,腰间缝了四个环扣,把带子穿进去,把上衣和裙子一并收紧。上身,方秀一就裁了一块粉色衣料,当成披肩。 这些衣服,除了飞羽的婚纱和两件西服的领子,其他全是毛边。 第一百六十一章 西式婚礼(三) 衣服很简单,三下两下就穿好了。方秀一把自己的头发全散下来,然后绕了一圈又一圈,在后面绾了一个发髻,插了一枚簪子,前面的头发都梳起来,只有一些碎发自然地飘落下来,让方秀一多了一丝妩媚。 眉毛也是稍微加宽了一点,脸上打点粉,就不做别的改变了,时间实在有限。 “来,飞羽,让娘再给你拾掇拾掇。”方秀一迅速地收拾好自己后,又从头到脚地把飞羽的衣妆全都整理了一遍。最起码要确保飞羽的万无一失。 “娘,我有些紧张。”飞羽穿着自己不熟悉的衣服,顶着稀罕的发型,还露着胳膊和脖子,真是紧张万分。 “紧张是正常的,你又没经历过。”方秀一把婚纱的裙撑也检查了一遍。 “娘经历过吗?” “当然没有。来,我给你大致说一下待会儿要怎么做。”方秀一又给飞羽的手上抹了点霜膏,“马上出去去,你爹爹站在门口,你站在左侧,用手挽住大人的胳膊,思拙思朴在前面给你撒一些花瓣,你跟爹爹走到温大人身边,大人把你的手交给他……” 方秀一絮絮叨叨而又语速极快地给飞羽讲解着,“就这么简单,不过,没关系,记不住的话,还有我。” 飞羽茫然地点着头,她平日里是个非常决断有想法的人,但在今天却是什么都不知道,完全陌生,甚至有点害怕。 其实,这件事也是方秀一疏忽导致,她情急之下,只是想要赶紧把衣服都做出来,却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些人中,只有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而她并没有对这几个人进行详细的解释。 “走吧,飞羽,我带你出去。”方秀一牵着飞羽的手,慢慢往出走。 飞羽紧张地把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这样的阵仗,她没见过,不知道会面临什么。 房门一打开,就看到何怀安站在门口,看到她们出来,明显地吃了一惊。 方秀一顾不了那么多,因为她看到两个花童还在对面玩花瓣,刚才都忘记交代了。 “飞羽,来,站在你爹爹这边。” 方秀一拽起飞羽的手就塞到了何怀安的胳膊那里,“就像我刚才说的,来,挽住你爹爹的胳膊,怕什么,又不是旁人。对,就这样!好!大人,你别像个傻子站着好不好?来,把胳膊曲起来。” 看着两人站好,一个比一个僵硬,一个比一个紧张。 “放松,放松,这是婚礼,不是……”刑场,但觉得不吉利,就没说出口,“来,抬头挺胸!” 好不容易把父女二人安顿好,方秀一赶紧把两个花童拉过来,花瓣也玩得差不多了,不过还够用。 “你们两个,来,站在前面,对,站好!”方秀一像摆家具一样,把两个孩子摆到位置上,“把花篮拿好,待会儿娘说走,你们就在前面走,走得慢点,一边走一边把花瓣撒到这个红毯上,知道了吗?” 思拙大了,明白飞羽的意思,但思朴还是觉得好玩居上。 “思拙,你顾着点思朴!” 看着这边四个人都准备好了,方秀一又匆匆地从房间里拿出一个果盘,从思拙的花篮里抓了一把花瓣放上。 拿着果盘,方秀一才急匆匆地走到房门口,温仁宜一直站在那里等着,虽然他对此情况一无所知,全凭方秀一摆布。 “温大人,准备好了吗?” “只要是何夫人吩咐的,我都已经照办了!”温仁宜倒是显得很镇定。 “嗯,那就好,我们就站在这里,等大人和飞羽走过来就行。” 从这边看过去,站在红毯另一端的四个人,真的是一幅画,很美,如梦如幻。 “好了,能走了!”方秀一开心地招了招手。 四个人里,只有思朴最是天真无邪,一听娘亲说能走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就抓起篮子里的花瓣往外撒,对他来说,这是重点,是他最关注的事情。 “哎呀,思朴,慢点走,思拙,快把思朴拉住!”方秀一在这边着急地喊道,“何怀安,走着!” 只见,何怀安僵硬地抬着胳膊,飞羽走在身边,身后长长的拖尾从房门里掠过门槛,然后一点一点落到红毯上。思拙很老成地一边走一边撒着花瓣,但思朴已经不受控制了,在红毯上撒比在地上撒好玩多了。 一场没有音乐伴奏的红毯仪式,正是因为有了思朴的活泼跳动,才更生动有趣。 何怀安本来很僵硬,飞羽也很紧张,被思朴这么一闹,明显都放松了下来,方秀一甚至老远就能看到两人脸上的笑容。 温仁宜还是静静地站着,一直注视着前方,不知道他是在看飞羽,还是在看思朴。 “何夫人,这真是别开生面啊!”温仁宜有感而发,但似乎热情不足。 方秀一也没想那么多,这个男人情绪不轻易外露。 “我就是想给飞羽一个特别的婚礼!”看着放松后的飞羽,一边走着,一边似乎还在跟何怀安说着什么,笑语盈盈的。 “真是令温某终身难忘!” “这就对了!”思朴的花撒完了,他也没了兴趣,突然看到飞羽身后的拖尾,又开心地跑到后面,托起了拖尾,或者是干脆钻到拖尾下,“哎呀,思朴,不要摔倒了!不要压着姐姐的裙子!” 温仁宜难得地笑了笑,“真是有趣!” “有趣个你的头!”方秀一情急之下,说了个脏话,然后赶紧跑过去,再不过去,思朴都要睡在拖尾上了,“思朴,快起来,你把衣服压着了!” 方秀一的衣服是个简易的,就绕了两圈,行动颇有不便,走几步还行,但蹲不下来,干脆拖着思朴,一把扔到了前面,“乖宝,快,跟哥哥撒这个花瓣。” 思朴倒觉得方秀一拖着他更有趣,直接躺在地上,呵呵笑着让方秀一来拖他。 方秀一头都打了,都想上去打一巴掌,但时机又不对,只能无奈地拖着他走。 “大人,跟着吧!” 伴随着思朴天真清脆的笑声,大家都走到了红毯的这一头。 “大人,把飞羽的手交到温大人手里。” 何怀安看了看飞羽,又看了看温仁宜,虽然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婚礼,但也明白这个动作的意思,他的女儿,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刻,要嫁给一个官职比他还高的男人,纵使百般不愿,但也是最佳的决定。 飞羽先是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她明白父亲脸上的犹豫和不舍,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甘愿如此。然后再看看温仁宜,这个男人还是那么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她知道,这一切似乎是自己求来的,但其实正是温仁宜乐见的,即使她不主动,温仁宜也会促成这样的结局。虽然以后的生活,她能预料到是什么样子的,但她不后悔! 飞羽看到自己的手被父亲不舍地放入温仁宜的手心里,她感觉到那么滚烫,一定是自己的心情在作祟。她任由温仁宜握着她的手,但她却不敢直视温仁宜的眼睛,她无疑是开心的,但也是不安的。 飞羽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是非常美丽的,但她不知道自己在温仁宜眼里是什么样的,她不敢确定。母亲不知道怎么能想得出做这样的衣服,太独特了!上衣是一层纱下有几层棉布,而裙子则是好多层纱做成,还用藤条撑了起来,看上去非常漂亮,还有身后长长的拖尾,她自己都能想象得出这一路走来,应该是飘逸的。 飞羽看到自己的左手无处安放,很局促很紧张的提着裙子,露出的一小截胳膊,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发亮。 第一百六十二章 西式婚礼(四) 方秀一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感动,虽然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女婿,但也是不差的选择,更何况,她确实看出来了,飞羽是真的喜欢面前这个老男人,这不得不说有些遗憾。温仁宜这个人平日里便没多少表情,这时也能看得出他脸上淡淡的微笑,一直在看着飞羽。不管怎么样,总体上还是满意的。 “大人,过来,站在我身边,思拙,带着弟弟也站过来!”方秀一在这场婚礼上身兼数职。 方秀一咳了几声,看到大家都看向她了,才说道:“今天,我们齐聚于此,参加温仁宜和何飞羽的婚礼,正是奉了上天的旨意。在这神圣的一刻,这两位就要结为夫妻。那么,请问温仁宜,不论贫富贵贱,不论贫穷与疾病,不论困难与挫折,你都会陪在何飞羽身边,爱她,保护她吗?” 方秀一的言行实在太有违于时下礼教,除了思朴,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方秀一。方秀一被几双眼睛盯着,都急了。 “温仁宜,你愿意娶何飞羽作你的妻子吗?” 方秀一都巴不得自己替温仁宜回答了算了。 温仁宜看到了方秀一的着急,也看到了方秀一的真诚,他虽然不明白,但从衣服到过程,他也猜得出,这可能是方秀一给他们安排的一场非同一般的婚礼。 “我愿意!”温仁宜缓缓答道。 方秀一心里放松了下来,然后又继续问道:“无论健康患病、贫穷富足,你都愿意坚贞不渝地爱她、安慰她,尊重她和保护她吗?” 温仁宜看了一眼飞羽,又看了看方秀一和何怀安,然后才说:“我愿意!” 方秀一开心地咧着嘴笑着,她又问飞羽:“何飞羽,你愿意接受温仁宜做你的丈夫吗?” 何飞羽没想到自己的母亲问的这么直白,迅速地扫视了一眼温仁宜,然后看到自己身上穿的奇特的衣裙,还有裸露的小胳膊,也就很快接受了这个直白。 “我愿意。”飞羽的声音很小,但也很坚定。 “无论健康患病、贫穷富足,你都愿意坚贞不渝地爱他、安慰他、尊重他和保护他吗?” 飞羽没想到方秀一也会问她这个问题,她看了看温仁宜,然后点了点头,说:“我愿意!” 方秀一很满意这两人的回答,虽然都没有见识过,但都配合得很好。 “好,我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妻!现在,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 温仁宜和飞羽又没有反应了,方秀一只好继续引导,“温大人,戒指……” 温仁宜看了眼方秀一,“哦”了一声,拿出了之前的那枚戒指。他还记得,方秀一提醒过他。他慢慢地抬起飞羽的手,按照方秀一的指令,将戒指戴到了飞羽的无名指上。 “飞羽……”方秀一又提醒飞羽,但突然想到,戒指还在何怀安身上,“大人,快,快把戒指给飞羽。” 何怀安似有犹豫,但还是把戒指递给了飞羽。 飞羽哪里经历过这个,自长大后,摸过的男的手的,就只有父亲和两个弟弟了。今天却又挽着自己父亲的胳膊,又拉着温仁宜的手,这一切超出了她平日里的接受程度了。 飞羽看看自己的父母,然后看向温仁宜,这也是她今天第一次正视对方。其实,她也没见过几次温仁宜,但听名字也差不多有十年光景了。那年在她生命受到威胁时,这个男人犹如神将,救她于危难中,她永远都记得,当时温仁宜脸上的狠绝,还有下手的利落,她后来对杀人都已经记忆模糊了,但温仁宜的形象却越来越清晰,听到他的名字,自己的心跳会加快,每年初一早上,会为如此近距离而欢欣雀跃。她这几年,从没有想过要嫁给别人,因为她知道嫁给温仁宜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早已做好了终身不嫁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她是如此幸运,虽然要与家人分开,但正好能成全了她的这一点卑微的念想。即使其中还有其他的原因,但能和温仁宜在一起,她什么都不介意,只要能在温仁宜的身边,能看着他也好。 飞羽的手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她握着温仁宜的手,不停晃动着。那枚戒指怎么都套不上去。 温仁宜虽然不了解这个程序,但全力配合着,他干脆用另一只手握住飞羽的手,让她不要紧张。 飞羽似乎得到了支撑,很顺利地给温仁宜戴上了戒指。 “哈哈,太好了!”方秀一开心地把手里的花瓣往两个新人身上洒,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落。一黑一白的新人,脚下的红毯,身后的绿树,古典的建筑,各色的花瓣,还有思朴看到这一场景的开心喊叫,就在这一瞬间,成为一幅绝美的画面。 花瓣落下,落在几人的头上、身上,落在地上,方秀一突然间心酸袭来,上前就抱住了飞羽,两人都潸然泪下。 何怀安和温仁宜对视了一下,然后都看向这母女俩,谁也没说话。思拙已经懂得离别,紧紧靠在何怀安身边。只有思朴玩心太重,围着大家跑来跑去。沉重的气氛也因为思朴的捣乱而终止。 方秀一和飞羽正抱在一起伤感着,突然飞羽尖叫了一声,大家连忙看过去。只见,思朴转来转去,最后发现他姐姐的这个裙子好,这么大的裙摆,干脆掀起来钻了进去。 飞羽慌乱地赶紧双手捂着裙子,虽然里面还穿着衣服,但毕竟不雅。 “思朴,你这个坏东西,快出来!”方秀一也连忙去抓思朴,但飞羽的裙子很大,思朴从这边钻到那边,让她费了点工夫才把小家伙揪了出来。 思朴以为方秀一在跟他玩捉迷藏,高兴地哈哈大笑,并试图再钻进去玩。思朴的天真无邪,刹那冲淡了悲伤,大家都笑了起来,只不过有人笑得含蓄,有人笑得得意。 因为这个场景很难得,方秀一也就顺势做了午饭,说是午饭,也差不多是下午了。 先前,方秀一没考虑到换衣服的环节,但现在,大家都没有要换回原来衣服的打算,所以方秀一临时起意,拿起剩余的粉色布料,在飞羽身上缠了两圈,就跟她自己的一样,在腰间系了一条带子,外面披了一件自己的披风。衣服很简单,很快就弄好了。飞羽虽然无比喜欢刚才那条婚纱,但这件衣服却让她更有安全感,全身都包裹住了。 就着厨房内已有的东西,方秀一干脆就做了几张葱花饼,熬了粥,简单地炒了两个菜。 “条件有限,简单了点,你们不要介意。”看着大家穿得不伦不类的衣服,方秀一多多少少找到了一点现代的感觉。 “你也辛苦了,快坐下吧。”何怀安什么时候都是觉得自己的妻子是最辛苦的。 “抱歉,仓促之间,简单了点,大家将就将就吧。” “哪里的话,今天真是特殊。”温仁宜说道。他从最初的陌生人,到进府蹭饭,再到同坐一桌,最后到成了一家人,这个演变过程,有多少苦心为之,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是啊。”方秀一现在想起来,也有点抱歉,她当时只想着要给飞羽一个不一样的婚礼,完全忘记了要跟这几个人交代,“不过,很抱歉,我没有跟你们说清楚。” “秀一,先吃点,然后慢慢说。” “好。”方秀一喝了一口粥,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我知道,一切都比较匆忙,也很遗憾,明天你们的婚礼,我都没有参与,连飞羽的衣服,我都没有准备一针一线。” 方秀一爱怜地看了眼飞羽,“我当时想的就是,明天的婚礼,你们会准备得很好,而且,飞羽已经见过不少,但是,我想给你一个不一样的婚礼,只有我们知道的婚礼,这个世上唯一的婚礼。还希望你们能理解。” “娘,我很喜欢!” “我知道。只是很遗憾,比我想象中的简陋了太多。”方秀一梦想中的婚礼,实在是太梦幻,恐怕没机会实现了。 “很感谢何夫人的苦心安排,温某没齿难忘,但还需要何夫人做一些说明,好解我心中疑惑。” “是啊,娘,我今天穿的衣服是什么,样子很独特,但真的很漂亮。”飞羽也是一脸的好奇。 方秀一本来也是打算要做一些说明的,但还是下意识看了看何怀安,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些言行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何怀安会怎么看她。 何怀安没有避嫌,微笑着拍了拍方秀一的手。方秀一一下子就得到了莫名的力量,再多的犹豫此时也都被驱赶。 第一百六十三章 西式婚礼(五) “飞羽今天穿的是婚纱,因为没有材料,也没有专业人士,我做的很简陋,没有那种美轮美奂的感觉,有些遗憾。”方秀一确实有些伤感,没有完美的婚礼,还要面临分别,“思拙思朴今天扮演的是花童的角色,本来要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咱们现成的就只有两个男孩子,就只能这样了。” 说到花童,思朴今天太兴奋,太累,刚吃了几口饭就睡着了,被何怀安抱在怀里。 “大人和温大人今天穿的这个叫做西服,里面的白衣服是衬衣,脖子上挂的是领带。本来这都要有专门人士来做,不像我今天做的这么不伦不类的。其实凭你们的颜值,如果穿上正式的西服,再换个发型,恐怕会造成万人空巷。呵呵……” “不知道何夫人是如何得知这种独特的婚礼仪式的?”温仁宜问道。 “没什么,就是我偶尔梦中所得,看到如此美丽,就想到了飞羽的婚礼。”方秀一也不担心被人识破,反正都已经到如斯地步了,还顾虑那么多干什么。 “何夫人的梦境真是匪夷所思,我竟毕生未曾见过。何大人呢?”温仁宜倒没有表现出惊异。 “我也未曾经过,不过,这样的梦境,现在看来,还是多一些的好。” “何大人所说甚是!” “这样的婚礼,应该放在海滩,背后是水天一色的蔚蓝,我们要放置很多白色的座椅,在婚礼的现场应该有缠满鲜花的拱门,然后,父亲带着女儿走过长长的红毯,走到拱门处,把自己的女儿交给新郎,意在祝福,也在警告,呵呵……” 方秀一没再说太多,她的幻想如果多了,会让她更伤感。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们,能给我这个机会实现我的梦想。今天看到飞羽穿着婚纱从那边走过来,就像天使一样,我的心中真是满满的感动。” “娘……”飞羽靠在方秀一的肩膀上。 “娘,我和平真的婚礼,也要这样的!”思拙突然说了一句。 方秀一愣了一下,苦笑着摸了摸思拙的头,“傻孩子!” 这样的婚礼,是惊世骇俗的,也只是飞羽这种特殊的情况,她才大胆地试了一下,哪里敢用到其他人身上,即使思拙以后真的要娶程平真,那都是隆重的传统婚礼,而且,思拙这么一说,也正好提醒了她。现在这样的情况,她不想连累连自莘。 “对了,温大人,感谢你能把何府当成自己的府邸,这里如何安排分配,你和飞羽商量着定好就行。只是,西边那个原本给孩子的姑姑准备的院子,你们把它另做处理吧。”方秀一虽然心疼云娘的遭遇,也极力弥补,但收效甚微。 “知道了,娘。” “你们的婚礼,我没什么准备。上次圣上赏赐了我十万两黄金,我分成了五份,思远、飞羽、思拙、思朴每人一份,我和大人一份。这次回福建,我只带走一份,其他的几分,飞羽你帮助打理,等以后我们团聚了,你再交给你的兄弟们。不过,思远比较特殊,大人有自己的打算,但我分出去的这一份,你看情况给思远。” “娘,我不要,我这里不缺钱,你和爹爹都带走吧,我也好安心。” “那么多,我们怎么用得了,而且,钱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你就受累,帮他们先管理着。” “娘……” “乖,辛苦你了!”方秀一摸摸飞羽的头,然后又对何怀安说,“大人,我想后天就走。” “为什么?”何怀安还以为方秀一想再多一天和飞羽待在一起。 “既然要离开,不如就干脆利索一些。”相聚的时间多,离别的痛苦也就多。 “好,我来安排。” “另外,我要给几位朋友写几封信,待我们离京后,还麻烦温大人能转交。”方秀一不知前途如何,只想安安静静地离开。在京城结交的朋友,不知道此时会面临怎样的考验,她不想要她们来相送。 “一定办到!”温仁宜点了点头。 “其他的,我没有什么特别交代的,我想我们应该都知道。”离别的话那么多,就是再给十天的时间,也说不完,不如就这样,该做的,大家都会做,绝对不会少做。 “娘,我都知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一切的。” 方秀一欣慰地看着飞羽,在父母的呵护下,她是受宠的小公主,不经风雨,但离开父母的庇护,她就是坚强的一颗大树,独立遮挡风雨。 “娘都知道,你能做得很好。”方秀一眼里有些湿润。 可能是这几天支撑着的事情完成了,方秀一突然感到有一些疲倦。 “大人,辛苦你了,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儿。” “我没有做多少,倒是你受累了。” “大人,我做的这些事情,你不好奇吗?没有疑虑吗?”方秀一躺在床上,轻声问何怀安。 “秀一,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支持。”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方秀一心里更坚定。 “大人,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秀一,不要想那么多了,赶紧休息吧。” 方秀一睡得很踏实,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石妈妈叫醒了。 “夫人,今天小姐出嫁。”石妈妈轻声地说着。 “谁出嫁?”方秀一觉得经过了她安排的西式婚礼,好像都完成了一样,对今天的婚礼,真是松懈了。其实,她昨天休息之前还想着,晚上要去过目一下婚礼的准备,但没想到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啊,飞羽!我忘了,快,石妈妈,帮我梳洗!对了,大人呢?” “大人已经去准备了,让我告诉夫人,不要着急,事情都准备妥当了。” 方秀一在石妈妈和小桃山杏的帮助下,很快就收拾妥当了,新衣服是何怀安已经准备好的,连首饰和配饰都是全新的。 准备好后,方秀一快步来到飞羽的房间,这也是何怀安的安排,由于飞羽不能外出,府里也不允许人进出,所以飞羽就在西厢房出阁,最后回到她居住的院子。 “飞羽!”方秀一进去时,飞羽已经穿戴好了,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一片红彤彤的景象。 “娘!” “乖,紧张吗?”方秀一坐在旁边,握着飞羽的手。 “不紧张,最起码没有昨天紧张。”飞羽笑了笑。 “娘都没有给你准备这些,想起来,心里就遗憾。” “娘,不要遗憾。我昨天已经感受得非常圆满了,真的,非常独特的圆满。” 方秀一细细打量着飞羽,大红的、做工精致的喜服,还有整齐的头发和发冠,把飞羽映衬得更光彩照人。 “这就是凤冠霞帔吧?!是你爹爹准备的吗?” “是的,量好了尺寸后,让府里的针线房连夜赶工做出来的。” “真好!”方秀一无意识地帮着飞羽理了理衣服和发冠上垂下来的珠串,“看到你能嫁人成家,看到你也能有人照顾和保护,我也就心安了。你和温大人虽然年龄差距很大,但也正好,他的阅历更丰富,你但有拿不准的事情,多和他商量。婚姻里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只要是适合你们的,就是对的,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这日子是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我明白,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我们的关系的。”飞羽把头靠在方秀一的肩膀上。 “我知道,你们都能处理好。虽然我们会分开,也不知道要分开多久,但我相信,你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让我担心的。” “我一定会的,娘!” 方秀一又想到,女儿出嫁前,都要讲一讲私密的事情,但不知如何开口。 “那个,飞羽,你们今天要结婚了,有一些事情我要说一说。” “娘请讲。”飞羽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方秀一。 “嗯,那个……”方秀一有点难以启齿,事先也没准备什么小册子。 “对了,娘,薛妈妈说见到娘后,把这个给娘。”飞羽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方秀一。 方秀一纳闷地接过来,薛妈妈给她的?能是什么?打开看了一页,她就知道了,这不就是那个春什么图嘛。虽然难为情,但看着书讲,总比干巴巴地描述好了很多。 “咳咳,这就是我要给你讲的事情。”方秀一心一横,把小册子展开在飞羽面前,“来,我们一起看看这个……” 方秀一尽量地抛开难为情,煞有其事地给飞羽讲解,飞羽先是瞪大眼睛看着,不敢相信,但很快就红了脸,扭过头,不敢看。 “不要害羞,这是每个人必经的事情,事先了解一下,总好过临阵慌乱……” 一本小册子很快就被方秀一讲解完了,她到最后发现,自己竟然意犹未尽,就像讲了个故事一样,越讲越来劲。 “好了,讲完了,其实都差不多,就是姿势不一样。我……我想,那个,那个,温大人年纪大,应该懂得多,不会太粗暴的。”虽然温仁宜没有家室,但一定是经历过的,经验应该还是有的。即使对飞羽不公平,但目前也是最好的。 飞羽红着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第一百六十四章 留下思朴 思远不在,飞羽身边再没有兄弟,思拙太小,所以飞羽出阁,是被温仁宜背出去的。这可能也是前无古例的。 方秀一仔仔细细地把盖头盖好,轻声地说:“宝贝……”千言万语,只能意会,溢于言表。 “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虽然于理不合,但是此时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些东西了。温仁宜等在门口,背上飞羽就走了出去。花轿直接停在主院门口,飞羽坐到轿子里,温仁宜骑上马,带着轿子,在喜庆锣鼓的伴奏下,走出了何府。 “大人,他们这是去哪儿?” “温大人请圣上开恩,允许花轿在城里走一圈。” “就这样走吗?” “有锦衣卫护送。” 何怀安说得云淡风轻,但方秀一知道,这是皇帝的不信任和警告。 方秀一也算是心有所安,毕竟,飞羽的花轿没有在府内绕一圈,而是真的在城里走一圈,这样的形式,就是昭告天下,飞羽是温仁宜的妻子!而不是趁人之危。 趁此,方秀一跟着何怀安去查看新房。虽然这个地方,方秀一已经来过无数遍,但今天的布置却是全新的。 何府整个都是红彤彤的,树上挂满了红绸,所有的门口都贴上了对联,从正门到飞羽的院子,一路都铺的是红毯。飞羽的房间进行了重新的布置,床、摆设全换过,被褥更不用说。 “秀一,你不用担心,全都准备好了。” “我知道,大人。辛苦你了,我一点事情都没做。”自己女儿的婚礼,自己竟然一丝都没有经手,说不遗憾那是骗人的,但她只能顾及一头。 “你做的已经很多了,不要自责。” “这里布置得真好,一片喜庆!我一直幻想着飞羽会如何出嫁,会嫁给怎样的人家,但没想到,如此匆忙。” “秀一,不要想那么多,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我都不知道,飞羽应该如何是最好的,但目前看来,这大概是最好的了吧。”方秀一摸了摸光滑的被褥,悠悠地说道,“就像做梦一样,飞羽喜欢的人竟然是温仁宜,难怪她一直说自己终身不嫁,原来症结在这。大人也是一样,竟然会那么痛快地答应两人的婚事,也不知道温仁宜说了什么就打动了你。” 方秀一也只是无意识地絮叨着,何怀安没说话,他似乎也明白,方秀一并没有打算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不过,就是方秀一执意要弄清原委,他也不会说实话的。因为一切都是匪夷所思的。 在城内饶了一圈后,锣鼓喧天又回到了何府,鞭炮震天响。这场婚礼,虽然没有人参加,但已经足以震撼京师。方秀一甚至都能想象到,花轿这一路估计会被京师所有人围观。一把年纪的首席大学士竟然娶了被驱赶的前吏部尚书的千金,而且,这花轿从何府出,又进入何府,这会让多少人猜测不已。 由于何府被关闭,所以方秀一让府里所有人都来参加飞羽的婚宴,不管是管家侍卫还是丫鬟小厮,一个都不许落下。 经过了这些,方秀一发现自己的悲伤弱化了很多,现实逼得她不得不把眼光和期待放到明天,不敢执着于当下。 婚宴结束后,方秀一说起明天要走的事情。 “大人,府里是怎么安排的?” “我身边的人,半夏和四季跟我走,三冬留下来,其他侍卫,一半跟着飞羽,一半跟着我们去福建。你身边的丫鬟,招弟父母还在,她留下,丰年跟着我们。此去不知多长时间,所以,我让石妈妈留了下来。你身边暂时只有丰年和小桃,等到了福建,我们再配人手。” “有两个就够了。对了,大人,玉先生怎么办?” “玉先生说,飞羽既然已经嫁人,她不宜再留在府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要跟着我们去福建。” “去福建?她去干什么?”方秀一不理解。 “玉先生想离开京师。” 方秀一相信何怀安的为人,她也不阻拦玉双云的选择。玉双云虽然生在京师,长在京师,但京师给她的却不是好运。大多数人都不想呆在一个充满悲伤的地方生活,即使离乡背井,也要试着另外开始新的生活。 “可以,我没有意见,只是可能要辛苦她了。” 其实,现实也逼得玉双云离开。她在何府呆了几年,现在何怀安被驱逐出京,且无任何官职,飞羽被幽禁,温仁宜当了上门女婿,玉双云既无法继续留在何府,也不能立足于京师,不如跟着方秀一等人离开。既然命运跟她开了个玩笑,她不如自己给自己做回主。无疑,方秀一对玉双云的这个做法是称赞有加的,这并不是说玉双云肯跟着他们离开京师,而是敢于做出这么勇敢的行为。方秀一很佩服玉双云,更欣慰于飞羽跟着玉双云读了这几年的书。 石妈妈对不能随去福建,表示很歉疚。 “夫人,请恕我不能追随,但请夫人放心,我不会离开何府,不会离开小姐,一定等着夫人和大人回到京城。” “石妈妈,不要这么说。大人把大山留下来照顾小姐,我已经对大山感激不尽了,我怎么还能让你与大山分离?有你在府里看着,我最是放心不过了。” “夫人,前几日,大人已经让我准备夫人的行装了,但是这屋子里的东西,也需要收拾一二。” “石妈妈,我这次回福建,没有任何头衔,就是平常人而已,穿着不会张扬,一切都做普通人打扮。那些绫罗绸缎的东西,不用拿。” “我知道了,夫人。” 方秀一其实想的是,这些东西都不要了,就几身布衣即可,她不需要那么多奢华的生活,普普通通最是舒服,但为了不让石妈妈更歉疚,也就随她收拾了。 山杏因为三冬的关系,只能留在京师,这时看到方秀一也是忍不住哭起来。 “山杏,不要哭了,我只是回一趟福建,说不定过几年就回来了,不要难过。” “夫人,我要跟你去福建,我不想离开你。” “傻瓜,你都嫁给三冬了,还怎么跟我去福建?再说了,飞羽在这里,我也需要你在府里照顾着。这个活并不轻松!”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跟着夫人。这些年,夫人待我就像亲人一样,我怎么能舍得,还有小桃。”山杏顾忌自己的身份,不敢放肆,否则早都抱着方秀一哭了。 “你们当然都是我的亲人,正因为如此,我才相信你们,多帮衬飞羽,你们陪在这里,她也不会感到太多的悲伤。” “夫人,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小姐的。” 方秀一强调了行装的轻便,没有让石妈妈多拿东西,甚至连那些珠宝首饰,方秀一都没有带,只带走了飞羽送的几件。此去路途遥远,行装自然要简便,更何况,到了福建,没有官太太的束缚,方秀一只想简单随意地生活,如果可能,她都想做几条长裤穿着。 何怀安也在准备第二天的出行安排,一直到晚上的时候才过来,随后温仁宜和飞羽也走了进来。 “娘,爹爹!”飞羽很明显地不舍。 “宝贝,来,过来坐!” 飞羽乖巧地坐在方秀一身边,这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们明天就走了,这里的东西,我只带走一点,其他的东西,你看着处理吧。这个主院,你们也可以看着收拾收拾自己住。” “那不可,这里永远留给你们住。”飞羽说道。 “傻瓜,听娘的,乖!”虽然温仁宜自愿上门,但方秀一不愿意让他太委屈,毕竟还有飞羽在,“万一以后还能回来,你爹爹外面不是还有地方?哪里都能住。” 飞羽没说话,既然她留在府里,怎么管理这个府,那就由她说了算的,这个主院她绝对不会住,温仁宜更不可能住进来。 “温大人,你阅历丰富,行事老练,飞羽还是个孩子,希望你以后多担待!”方秀一卑微地说道。 “何夫人言重了!郡君既然成为我的妻子,我自会全力照顾,还请何大人和何夫人放心!”温仁宜说得很诚恳。 “我相信温大人的为人,但作为母亲,我总是会担心自己的孩子,还请温大人能体谅。另外,温大人,你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但同样也是万箭标靶,荣华富贵加身,自然就会有险恶处境,还希望一定小心万分!”以前,温仁宜如何,方秀一不在乎,但现在成了飞羽的丈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明白,我一定会谨慎行事。”温仁宜看了看方秀一和何怀安,又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吧!” “两位要去福建,相距甚远,郡君难免思念,所以,我想让思朴留下来陪在身边。” 温仁宜的请求,听起来很残忍,但却是对飞羽最好的一个决定。父母远离,他即使再对飞羽照顾有加,也无法弥补亲人不在身边的痛苦,思朴年龄小,正好可以很快地淡漠对父母的思念和依赖,而他和飞羽正好能充当父母的角色。 方秀一先是心里一痛,但很快便过去了,可能最近的痛苦太多,都反应迟钝了。 “这个事情太过仓促,我和大人商量后再做决定。”方秀一想起来圣旨的事情,“不过,圣旨上不是说……” “这些请何夫人无需担心,我自会禀明圣上。”温仁宜本想解释,这不是他以此作为照顾飞羽的筹码,但他一向的行事风格阻止了他。 待温仁宜和飞羽走后,方秀一问何怀安:“大人,你怎么看?” “秀一,全听你决定。”思朴是自己最小的儿子,话还不太会说,就要离开父母,何怀安自然不忍,但如果能留在飞羽身边,对飞羽就是最好的陪伴,可是,还要看方秀一的态度。 “虽然不忍心,但温大人这个想法,确实是很好。我们总不能就把飞羽一个人扔到这个宅院里。” 话虽然没说透,但基本上已经决定了思朴的去留,只是因为心痛,不忍说出来。方秀一环顾房间,这是她生活了几年的地方,也是她来到这个世上以来最安稳的几年,现在却要离开了。 “我还以为自己会终老于此呢,有你在,有孩子们在,还有云娘也在,没想到,现在却要分离、决裂。呵呵……”方秀一又看到了早看了若干遍的屏风,一副故园景象,也不错,要回到故乡了,“大人,这幅屏风,就留下吧,让飞羽收到库房里去。” “好!”何怀安完全能理解方秀一的心情,抱着极大的期望的,全最后被打击得如此惨重,“对了,秀一,最后我还打听到一些事情,是关于陆义北的。” “是什么?” “你之前不是问过,陆义北的发妻是如何去世的吗?” “怎么?有问题?” “以前听说的是,跌落池塘。但是事情另有蹊跷。” “怎么回事?莫非还是被人推下去的?” “那倒不是。陆义北在宁波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其实都不是他亲生的,而是之前的陆夫人和陆义北的大哥的孩子,还有陆雁明。” 方秀一吃惊得张大了嘴,不敢置信。 “陆义北无法生育,就逼自己的妻子和他大哥苟且,一而再再而三,陆夫人不堪受辱,投水自尽。” 方秀一真的是被这个人恶心到了,难怪云娘不生孩子,难怪陆义北能舍弃两个儿子,难怪陆义北对陆雁明也是比较冷漠,难怪他能放弃宁波的一切,原来那个地方对他而言,真的是没有任何的留恋。这个恶心的男人竟然能逼迫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苟合,还有什么是他做不来的?!造个反算什么? 方秀一此时又想到了云娘,虽然云娘跟这样的男人一起生活,实在是委屈,但也是她自己的执着,也有心结在。 “唉,想起来那日跟云娘也是不欢而散。她有自己的心结,我有我的坚持,谈不上咎由自取,也是多有无奈。说起来,我们都是被命运裹挟的人,大多不由人。我想云娘应该是记起了以前的所有事情,只不过她不愿意说出来,我想那肯定都是很悲惨的事情,也难怪她会死心塌地地跟着陆义北,成佛成魔都不愿意离开。陆义北就像是她生命里的一盏明灯,给她照亮,还给她温暖。我不怪她,也没有理由怪她,但是,大人,我以后也不想再见到她。” “我明白,你不要纠结于此,按你的想法做就是了”何怀安将方秀一拥入怀。 “不过,这样也好,你不用当官了,咱们回福建去,过一过平淡的日子。最好我们还能在原来的地方盖几间房子,就像婆婆一样,在院子里种上菜,想起来也不错。”方秀一又想到了那日云娘说的话,“那日我离开陆府,云娘还说她只记得家乡的菜地。” 方秀一想起来也不禁唏嘘,云娘生命中最美好的可能就是曾经在故园的一切。 第一百六十五章 离开京师 两人都看着那副屏风,论手工和构图,都是非常精美的,方秀一也是百看不厌。 突然,何怀安放开方秀一,走到屏风前,准确地说,是走到了那片菜地前。 “怎么了,大人?”方秀一看到何怀安的神情似乎有点不对。 “她那天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 方秀一想了想,说:“其实我们之前都没有说起这个,只是在我走出门的时候,她突然说的这句话,我当时心有所忿,没有多问。怎么,有问题吗?” 何怀安蹲下来,细细看着右下角。方秀一也凑近看,但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这个屏风的边框比一般的屏风更宽更厚。”何怀安摸了摸边框。 “可能是因为屏风比较大吧。”方秀一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何怀安摇摇头,“秀一,你把剪刀帮我拿过来。” 方秀一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何怀安让方秀一扶着屏风,他把剪刀插进缝隙中,把边框就给撬开了。 边框分开了,方秀一看到就这一处的边框处有一个凹槽,里面好像放着什么东西,何怀安把它抠出来,拿在手上。 “这……这是什么?”方秀一有些震惊。 何怀安没说话,慢慢将带子解开。这是一个油纸包,防水防腐。油纸包里面整整齐齐地包着一叠东西。 何怀安把那叠东西慢慢展开,方秀一看到,上面有票号的印记。何怀安看了一眼就递给了方秀一。 方秀一仔细一看,真的是票号的。这是黄金的兑换票据,每张金额为一千两,一共有十三章。 “大人,这……”方秀一不知道这是什么,怎么就到了这幅屏风里。 何怀安接过这些票据,又轻轻地按原来的印记折好,再抱起来。 “我那年给她的十万两白银,她折换成黄金还给了我。”何怀安的情绪不明。 方秀一心绪也是异常复杂,云娘从来都没接受过他们的帮助,她还是那么孤独的一个人。但不知道,云娘这么做,是出于对亲情的爱护,还是她早知陆义北会如此做。不论如何,方秀一都不恨云娘,只是有些伤心,为她们之间的友情,也为云娘的境遇。 “大人,我们也用不了这些,就托温大人有机会转给云娘吧。她现在更需要这些。” “不用了,陆府被圣上严密看管,一切物资都要经过检查。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做好了部署,等风头过后,会有人把钱送进去的。” “那也好,不过,不管大人是如何安排的,可千万要小心,不要连累了无辜的人。” “我会交代下去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方秀一就已经准备好了,她就是要趁早出城。 在方秀一的坚持下,行李只装了辆车,何怀安身边的侍卫,一共带走六个,其他都留给了飞羽。但思远身边的杨毅等人也在出行之列。 “大人,他们……”方秀一悄悄问何怀安,她怕温仁宜发现杨毅等人的异常之处,毕竟他们跟平常的侍卫不太一样,温仁宜又是个人精。 “他们说会派两个人回西北,另外四个人跟着我们南下。” “唉,要那么多人干什么,还有人要对我们不利吗?真是的。” 但事实远比方秀一看到要复杂。 方秀一没有叫醒思朴,也没有去看望,就让他留在飞羽身边吧。 “娘……”飞羽红着一双眼睛。 “乖,娘要走了,思朴就辛苦你了!”方秀一强忍着眼泪,尽量轻松地说着。 “娘,我一定会照顾好思朴的。思拙,你是个大人了,一定照顾好爹娘,哥哥姐姐都不在身边,你就多担待着。”飞羽抱着思拙。 “我知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爹娘的。”思拙一夜之间像个大人一样,“姐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思朴,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 “思拙……”飞羽也想自己的母亲一样,狠命亲着思拙。 方秀一看到两个儿女难分难舍,心里很痛,但还是对温仁宜说:“温大人,有劳了!” “是我应该做的。” 方秀一没说太多,有些事情,不是说多就有用的。 “爹爹,多保重!”飞羽对何怀安说道。 何怀安伸出手,爱怜地抚摸着飞羽的头,他愿意付出一切来对待这个女儿的,但现在却要分离两处。 “飞羽,爹爹相信你!” “爹爹请放心!”飞羽最后还是忍不住抱了抱何怀安。 飞羽一直把父母兄弟送到大门口,然后跪下来,郑重地给父母磕了头。 “父亲,母亲,请恕孩儿不孝,不能尽孝于前。此去路途遥远,还请父亲母亲多保重。” 方秀一叹了一口气,一狠心,牵着思拙的手,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出去。 府外,站着一溜的人和马,方秀一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何大人,何夫人,路途艰难,圣上怜恤,派了亲兵护送。”温仁宜解释道。 一共有十名亲兵跟随,领头的上前一步,对何怀安行了礼。 “何大人,一路上蒙大人多照顾。”声音听起来很沉稳。、 “辛苦明大人了!” 方秀一知道,这些锦衣卫跟着去,不是护送,而应多是监视。 凌晨的街道,静默、冷清,方秀一的心又缺了一角。 大家都静悄悄地出了城门,甚至连守卫都没有问一句。出城约走了五六里路,停了下来。 “何大人,何夫人,温某就送到这里,就此别过!” 方秀一也走下了马车,这个时候,她也没必要遵守哪些规矩了。 “温大人,多谢!保重!”何怀安说道。 “何大人,这是温某的手下,一共十人。温某无法送二位南下,就让他们随行吧。”温仁宜示意手下过来都给何怀安和方秀一行了礼。 “让温大人费心了!”何怀安也没有拒绝。 “他们跟着你们去福建,就是你们的人,你们的命令,他们若是不从,可以随意处置。”温仁宜的话,听起来很残忍。 “何某明白。” 那个明大人对这些人不闻不问,可能也是得到了皇帝的授意,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别过温仁宜,方秀一在何怀安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但就在这一瞬间,她看到有一个人站在温仁宜身边,很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当她在马车里坐好,听到马车走动的声音时,方秀一想了起来,这个人是谁。那一年,她带着两个孩子在茫茫大雪中进京,在城门口发生了一次马车的碰撞事件,思远和飞羽还受了伤。当时就是这个人说奉了自己主人的命,给她们送来了药膏和一百两银票。方秀一还记得城门守卫说是尚书大人,只是没想到竟然是温仁宜。 方秀一默默地回想这个事情,原来,他们早都有过交集,更没想到,现在温仁宜能成了她的女婿,只是不知道温仁宜是否知道这件事。缘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秀一,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何怀安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想想以前发生的事情。”方秀一还记得曾经拜托何怀安帮她打听这个人是谁,不过,也没了后文,不知道何怀安是忘了打听,还是没打听到是谁。 “秀一,不要担心,福建那边有人打点。”何怀安还以为方秀一是在忧心以后。 “我不担心以后的生活,顺境逆境,顺势而为即可,我不强求。不过,很欣慰还能陪在大人左右。”这可能是方秀一说过的最露骨的表白了。 “我何怀安也是很幸运,能陪在你身边。” 马车上,两人静静地拥抱在一起。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回到故园 何怀安在南下的途中,存了别样的心思。他虽然知道方秀一当年从福州府逃难出来到京师,一路上经历了什么,他也知道个大概,但具体的过程,他却不了解,所以他想乘着此次南下的机会,让方秀一带着他重走一遍当年的路线。 方秀一看到身后跟着的乌泱泱的一群人,早没有了介意的心情,外带的人比他们自己带的人还多。温仁宜派人跟着,不知何意,但皇帝派的人,一定是监视的。但好在这些人对方秀一和何怀安做的一切决定都没有任何异议,但也基本上不说话。 方秀一明白何怀安的想法,也没有避讳当年的遭遇,凡所经过之处,她都带着何怀安去她们曾经住过的地方,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那些受她“拖累”而倒闭的酒楼和府邸,她也一一介绍,尽可能说得详细。不过,她也发现,虽然没过几年,但她对以前的事情,已经记不完全了。 何怀安一一走过,细细听过,甚至连思远和飞羽当年做过小买卖的地方都不放过,虽然他没有参与当年的过程,但他希望能了解当年所发生的一切。 跟在他们身后的两股势力的人,方秀一也没有避讳,至于他们会怎么对上报告,她已经不想那么多了。这些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如果能让高高在上的人当成个故事听,那也算是还有价值的。 方秀一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慢慢悠悠地往南走着。竟没想到在浙江杭州府遇到了也被撤职的冯大人一家。冯大人带着夫人、儿子和陆雁明,还有小孙子。 “何大人,没想到我们竟能在这里相遇!”冯大人看似惊喜地寒暄着。 “冯大人,真是巧!不知你们……”何怀安不知道冯大人一家为何会在此。 “呵呵,冯某人现在真是无官一身轻啊。正好借此机会带着一家人出来看看这大好河山。” “冯大人真是好兴致。自从事情发生以来,何某一直想上门道歉,无奈身不由己。还请冯大人见谅!” “何大人何出此言!这件事与大人无关,大人无需挂怀!” 方秀一也和冯夫人、陆雁明寒暄着。 “冯夫人,好久不见!” “何夫人,一切可好?” “都好!劳冯夫人问起。”方秀一又看向陆雁明,“雁明……” 陆雁明似乎并没有受此事影响,神情还是愉悦的。 “何夫人,我很好,不要担心。倒是飞羽……”说到飞羽,陆雁明开始有些眼眶发红。 “没关系,飞羽也很好,我把思朴留在她身边,陪着她,何况,她现在也有自己的丈夫了。” 说到飞羽的婚事,大家一时间都没说什么。看来,大家都认为飞羽嫁给温仁宜是非常不幸的。 “何夫人也放宽心,郡君是非常人,一定会有后福的。”冯夫人安慰道。 “多谢冯夫人开解,我也想通了,这也许就是上天的安排。” “何夫人能这样想,最好了。希望我们以后会多一些交往。” 起初,方秀一没多想,但几息后反应了过来,“以后?冯夫人的意思是……” “唉,不瞒何夫人,自从出事之后,我们也不想待在京师了,正好雁明也想回南方,所以我们一家人就一直往南走,也没个特定的目的。但今天得遇夫人,我也就很唐突地提个要求,不如让我们也随何大人和夫人一并去福建吧。不知,何夫人是否介意?” 方秀一也惊呆了,从京师开始,一路收人,到了杭州府,竟然还能有人加入。只是,这个冯大人,她一无所知,但也很纳闷,这家人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要跟着他们走?不知道是否有其他打算? 方秀一当然不能自己做主,倒是何怀安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他们的队伍再次壮大,一直往福建走去。 重新走上这条路,方秀一的心情也是不一样的,以前是逃难,凄风苦雨,现在虽谈不上衣锦还乡,但也最起码没有落魄归乡,再说了,身后还跟着一支队伍呢。 剩下的路途上,因为有了冯夫人和陆雁明的加入,丰富了许多。冯夫人是个善谈的人,但方秀一总觉得她是在刻意如此,可是也没有任何不适感。陆雁明偶尔心情很糟,方秀一知道她想起了云娘和飞羽。但这些也只能靠自己想得开了,别人真的没多少作用。 终于在规定的期限内,一行人到达了福州府。 即使在这个时候,南方的夏天也比北方让人难以忍受,尤其是对方秀一这个北方人来说。 福州的变化并不大,很多地方还是她当年离开时的样子。 “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虽然一路沿着当年的路线走,但现在到了福州,方秀一也不知道要继续往哪儿去了,皇帝似乎只是说了回福建,但没指定具体地方。 “我们当然是要回家!”何怀安说得云淡风轻,似乎方秀一问了一个很幼稚的问题。 “可是……”可是家乡不是被毁了?怎么回去?但方秀一也没有多问,回就回吧,她正好也想看看曾经的“故园”。 “冯夫人,不知你们要去哪里?”方秀一问冯夫人。 “何大人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冯夫人说得理所当然。 “听大人的意思是,我们要回长乐县,那冯大人和冯夫人……” “那我们就也去长乐县!” 方秀一也无语,真不知怎么评论冯大人一家。按理说,冯大人和何怀安之间也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现在却要跟着走。如果不是半路遇上,方秀一都要怀疑这是冯大人刻意安排的。 越靠近那片乡村之地,方秀一越紧张,曾经给过她最温暖的亲情关怀,也给过她最恐惧的遭遇的地方,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是否还是荒芜一片? 往家乡那个方向走时,方秀一忍不住趴着窗口往外看。 “娘,你在看什么?”思拙也好奇地跟着看。 “思拙,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哥哥姐姐出生的地方。” “那没有我吗?” “傻孩子,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当然还没你。你是在京师出生的。” “那爹和娘也是这里出生的吗?” “当然了!” “那为什么我没有在这里出生?为什么只有你们?”思拙有点委屈,好像大家都抛弃了他一样。 “思朴也是在京师出生的啊!”说太多,小家伙也不知道。 思拙点点头,觉得自己不孤单了,还有人陪着他。 “不知道思朴现在在做什么?”思拙说了这么一句。 本来心情雀跃的方秀一,听了这一句后,又开始低沉了下来。这一路上的刻意淡化,却被思拙这句无意识的话全部搅动了起来,酸涩异常。 “好了,我们到了!”何怀安适时地插进来一句话。 方秀一缓缓下了马车,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曾经在她印象中的残垣断壁,现在都已经被整齐的房屋和阡陌纵横的田地所代替。房屋虽然不多,但足以说明,这里已经有人在生活,田地已经有人在耕作。 “大人,这……”方秀一惊讶地看着何怀安。 何怀安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对面快步迎来一拨人,大概有十来个。 “何先生,你回来了?”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孔武有力。 “是的,无生,我回来了。”何怀安接受了这些人的拜见。 “秀一,这是无生。”何怀安介绍道。 虽然这简单的一句话无法满足方秀一的好奇心,但在众人面前,也不好想问。 “早接到先生和夫人要回来的信了,大家伙儿一直在盼着呢!”无生和后面的一众男女老少都很激动,“先生,夫人,房子都准备好了,先去休息休息。” “好,请带路。” 在方秀一印象中被冲垮的地方,重新兴建起了一个院子,比以前大了三四倍,典型的南方建筑,扑面而来的是全新的气息。 “大人,这是我们以前的地方?”方秀一不敢确定。 “是的。还满意吗?” “满意?太满意了!这就是我心目中的世外桃源!我真的很喜欢!大人,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方秀一太兴奋了。 “从那年我回来找你们那一天,就开始了。无生他们是我一路上帮助过的流民,他们都自愿留在这里帮村子恢复。这没想到,他们把这里建设得这么整齐!” “大人,谢谢你!”方秀一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娘,这是我们的新家吗?”思拙明显也很喜欢这里。 “不,思拙,这是我们原来的家!” “那哥哥姐姐和弟弟怎么办?” “过几年,他们都会回来的,我们一家人就一起住在这里。你说,好不好?”方秀一其实也想过,皇帝不会把他们全家永远分开的。只要确定了他们没有任何威胁,或者是警告足够了,会让他们团聚的。只不过,方秀一不想终老于京师,她想带着自己的子女在这里生活。 “太好了!娘。”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回乡建设 大门是崭新的,院墙是崭新的,房屋全都是新的,连地上的菜地都是以前的模样。在西边还有熟悉的鸡叫声和犬吠声,恍惚间,方秀一就像回到了多年前一样。 方秀一牵着思拙的手走在宽敞的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菜和花花草草,还有几颗初见规模的大树,鼻尖是乡间自然的气息。这也许就是命运给她的补偿吧,既如此,她就好好享受而不浪费。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已经准备好的,包括一应生活用品在内,都是齐全的,方秀一真正体会了一把拎包入住的感觉。东西是全新的,也是干净的。 冯大人一家临时住在了西边的房间里,东边的房间留给了玉双云和小桃等人。其他侍卫因为没有准备住宿,但又不能离开,于是分成两个班次,轮流在无生这些人的家里休息。 回家的第一天,由于一路的疲劳和紧张之后的放松,这半天的时间基本是在睡觉中度过的。 第二天开始的每一天,真的是全新的一天,方秀一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似乎是那种能改变世界的力量。她一身布衣荆钗,精神焕发,脚步轻快,斗志昂扬。 “大人,你有什么打算?”方秀一先问何怀安。 “这里的一切,我以前就已经知晓,一直没告诉你,是想着给你个惊喜。原来我打算,等思远和飞羽都成家了,我就带你回来养老,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下回来。” “嗯,这下如你所愿了,我真的是收到了一个大大的惊喜。谢谢你,大人,我真的很喜欢这里!” “我是一介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所以我准备开办一个书院,名字就叫做长乐书院。” “非常好,大人正好可以利用自己所长为家乡人做点事情。位置定好了吗?” “就在南边的那座小山上。” “哦,我知道那里。开始动工了吗?”建一个书院可不是三两天的事情。 “快了。从京师出事开始,我就已经让开始动工了。” “大人还真是未雨绸缪啊!” 问了何怀安,方秀一又去问玉双云。玉双云似乎也很享受这个地方,表情比以前丰富了一点,最起码方秀一能看得出她是开心的。 “玉先生!” “何夫人!” “玉先生觉得这里如何?” “人杰地灵,钟灵毓秀!”玉双云不吝于赞美。 “多谢玉先生的赞美。我只是想问一下玉先生,以后有什么打算?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我在京师便已做好打算,要在这里开办一个女学。” 方秀一为玉双云的勇气感到由衷的敬佩,“玉先生的想法令我钦佩。以玉先生的才学来讲,完全有能力开办女学。但玉先生也知道,做这样的事情难度很大。我于此不懂,还请玉先生和大人多商量,若有需要我的地方,还请玉先生不要客气。” “其实,我只是多读了几本书而已。但是何夫人却令我钦佩不已。” “哎,我有什么好让你钦佩的,普普通通。” “正是因为女子生活不易,但何夫人却给了女子最大的支持和鼓励。你让飞羽读书明理,鼓励她学习一技之长,不让她囿于内院。你明知我的尴尬处境,但还是留我在府里,甚至此时南下也不避讳我在身边。这样的心胸和见识,我平生仅见!” “唉,这有什么?!我还巴不得成为你这样的才女呢!你在这里开办女学,我全力支持!女人总有一天会与男人并肩立于世间。” 玉双云要开办女学,方秀一向何怀安借了半夏,帮助玉双云去城里找地方,要政策,搞装修。很快,女学就初具雏形了,玉双云的脸上也洋溢这少有的欢乐和期待。 在此期间,方秀一又去确定冯大人一家的打算。 “即使何夫人不问,我也要过去相商。” “冯夫人切莫客气,我叫方秀一,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叫我名字吧。” “不敢!我们已经问过了,因为这里需要重建,官府鼓励建屋种地,所以我们要在旁边盖一处院子,再买一些地,雇人耕作。” “嗯,这样也好。听冯夫人这么一说,我就想着,以后慢慢的,一座座房子都起来了,到处都是人,那将是何等的繁荣!”方秀一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善于幻想的人。 “借何夫人吉言,这里一定会比以前更繁荣!” 这些人都有打算,而且已经付诸行动了。但还有一堆的人,方秀一不知他们有什么打算,就是锦衣卫、温仁宜的手下和杨毅几人,一共二十四人。这些个男人,本来不由方秀一管理,但何怀安听之任之,半夏又无心于此,方秀一又不愿看到这些高大威猛的男人们成天在自己院子周围无所事事地晃着,所以就主动过去接洽。 关于杨毅等人,因为是思远的人,对方秀一言听计从,这几日就充当了方秀一的仆人,劈柴喂马,打扫庭院,帮何怀安修建书院,什么都做,用他们的话就是,做这些要比在西北打仗轻松多了。 “杨毅,这里是轻松,但你们暂时又不愿离开这里,所以,你们不如做一下长期的打算,最起码也是个五六年光景的打算。” “可是,我们除了打架,其他的也不擅长。”几个人有点尴尬地笑着。 “打架是需要力气的,那不如用这些力气干点什么。比如说,你们去盖几间房子给自己住,买地和盖房子的费用,我出。不想走远的话,就盖在我们的旁边。” “可是,我们不会盖房子!” “不会盖,就学,你们还年轻,技多不压身嘛,何况,你们还可以找师傅教!盖好了房子,你们也会有很大的成就感的。” 于是,杨毅等人就在方秀一的西北方向选了一块地,开始盖房子。 对温仁宜送的那几个人,方秀一哪里还敢真的当自己人用,不过是当时不好推辞罢了。对温仁宜的这拨人和锦衣卫那拨人,方秀一准备一起解决。这些人的职责所在也很让人心难安,这些天,没有住的地方,一部分就宿在露天,所幸现在天气热,否则真不舒服。 “你们……你们,不能回京师吗?” “不能。我们受命跟随何大人和何夫人,不能擅离。” “既然不离开,我也赶不走你们。但是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种境况,估计几年之内是走不了的,这也就意味着你们也必须跟我们留在这里。那既然这样,你们在生活上有什么安排没有?” 这些人谁也没说话,就看着方秀一,似乎方秀一才是她们的决策者。 “你们看,我家里也没那么多地方给你们住。这几天天气好,你们睡在外面,还能当是乘凉,但很快就入秋了,你们总不能一直住在外面吧。正好这个地方需要重建,官府的政策也好,不如你们也买块地盖几间房子,就像杨毅他们一样。” 几人还是没说话。 “你们也不说话,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如果你们的主子给你们都安排好了,或是你们自有打算,那就算我白说。我现在在这里,不是什么官夫人,也不是什么高门贵妇,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照顾我的丈夫和孩儿,没有什么门第之见,没有那么多的男女大防。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监视也罢,帮忙也罢,我都不介意,但是,我不想一出门就看到你们还有人睡在户外。如果你们实在不想盖房子,那也行,你们不如就去各家各户的柴草房问问,不妨去那里过夜。” 这些人当时并没有对方秀一表态,但当天下午,方秀一就听丰年说,他们一拨选了北边的地方,一拨选了东边的地方。第二天就听说,地契的买卖就已经办好了。 一时间,村子里顿时成了大型基建的现场,全都在盖房子,虽然每天有些吵闹,但方秀一觉得特别真实,这才是生活,才是生命,才是生动的。 而方秀一也没闲着,她看着所有人的生活暂时都上了轨道,她就开始做衣服了。离开京师的时候,石妈妈给打包的衣服大多是绫罗绸缎,其实也是因为在京师的衣服本就是这样。现在,她不想成天穿这些了,一旦穿上,就得注意站姿、坐姿、说话方式,还有发型问题。她不想这样,所以就准备做一些棉布衣服,穿着舒服,也耐脏。她要给自己做,给每一个孩子做,何怀安因为去了书院,原来的衣服倒也正好相配,不急着改变。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新的开始 方秀一每天就是带着小桃和丰年做衣服,养鸡,种菜,连几个人的饭菜都是她们自己做,方秀一是真的开始过上了家庭妇女的日子。 何怀安的书院很快就开课了,来这里读书的学子,一律不收束脩,何怀安负责所有先生的费用。但其他费用,学子们得自己花费。 而对思拙的教育,就宽松了许多,既跟着何怀安读书,也跟着师傅们练拳脚功夫,虽然学的东西多,但何怀安和方秀一并没有做过多刻意的要求。 思远先后来过两封信,安慰方秀一不要担心,再过几年就会好的,而且还把回去的那两个人又派到了方秀一身边。 飞羽的信来得很勤,写一写自己,写一写思朴,每一封信里都会附上思朴的小画。 方秀一把所有的信都仔细收起来,整整齐齐的,一旦有空闲,她就会拿出来再读一遍,到后来,都能背的下来了。 到了深秋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人,准确地说,是回来了一家人,是村子里的老村长带着自己的一家老小回来了。 方秀一对这个村长无感,当年生死关头的那一幕,她一直都记得,只不过当她看到老村长时,心里竟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恨了,看来,时间把很多东西都能冲淡。 “长生啊,真的是你!”老村长现在异常干瘦,眼睛也不大能清楚东西了。 “是的,韩叔,我回来了!” “真是对不住啊,我没照顾好村子里的乡亲们!”眼泪从村长的眼眶里流出来。 “韩叔不要自责,天灾人祸,哪里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唉……你能回来就好,就好!我听说家里有人住了,就带着望名他们回来了。这里就是根啊……” “是啊,韩叔,我们还是要在这里继续活下去。” “对,你说的对啊,长生……” “对了,韩叔,我正好有一些事情想问问你老人家。” “你问吧,韩叔虽然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楚了,但这脑子还好用。” “韩叔,我父母是本村的人吗?” “当然不是了,你们一家人来这里的时候,你和长宁都已经两岁了,那时候,长宁身体不好,总是哭,你父亲心急得都快半条命没了。” “那韩叔知不知道我么是从哪里来的?” “听你父母说,好像是从杭州府过来的,但是,听着口音不太像。你父母都是好人,谁也不愿意追究这些事情。” “那韩叔能不能听出来口音像什么地方的?” “韩叔我没去过多少地方,但以前在福州做过买卖,也见过不少外来人,听你父母的说话,似乎像是两广一带的。” “那我父母有没有说起,他们还有什么亲戚没有?” “这都没有听说过,他们只说是家逢意外,就来到这里,其他的,他们没说。” 方秀一在里屋听二人说话,她不知道何怀安为什么会问这些问题,而且事前也没跟她说过什么。不过,她也不担心,如果何怀安要让她知道,也一定会告诉她的。 何怀安一直也没告诉方秀一,他为什么会对父母以前的事感兴趣,方秀一也不在意,她目前有好多事情要做,顾不上这些悲春伤秋的事情。 小桃怀孕了,方秀一不仅要忙活自己的事情,还要帮忙照顾小桃,何怀安要请两位厨娘,方秀一不同意,她更愿意自己做这些事情,每天都非常劳累,然后晚上睡觉睡得很好,不乱想。 赶在过年前,方秀一做了好多衣服,派人送给思远、飞羽和思朴。思朴估计是在飞羽的逼迫下,已经会写爹娘和思拙这几个字了,只是写得不忍目睹罢了。 方秀一看着像虫爬过的字,努力让自己微笑着,把所有眼泪都咽到肚子里。 包括杨毅等人在内的侍卫们,在入冬前就已经把房子盖好了。南方的冬天虽然温度不是很低,但这里太潮湿,冬天也不好过,不过总好过在外露宿或是借宿别人家。 本来这些人是给自己找过做饭的人的,不过吃了一段时间后,南方的饭菜实在不能适应,所以他们就干脆请方秀一给他们指点做饭。 方秀一也不避讳自己的性别和身份,每一次教学都把三方面的代表集合到一起,统一教学。这些男人们从最初放火能烧房子,到后来,竟然有人能做得出拌疙瘩了。等这些人手艺初步学好之后,方秀一就开始隔几天教学一次,每一次教一个菜。 到过年的时候,这些侍卫们又来请教饺子的做法。因为都是北方人,对饺子很执着,所以方秀一也就很耐心地教了又教,直到他们包得不是那么惨不忍睹为止。 大年三十,方秀一一家带着小桃两口子和丰年一起,虽然亲人远隔千里,但小桃和丰年也像一家人一样,这么多年一直在一起。只是,小桃等人还是不敢和何怀安平起平坐,年夜饭吃得也是很尴尬,全凭方秀一在一旁斡旋。 等来年天暖了,小桃和四季也要单独出去过了,因为有了孩子,不太方便跟方秀一住在一个院子里了。山杏在京师都已经生下一个女儿了,来信说了好多府里发生的事情。山杏在信里说,思朴长得很好,飞羽和温仁宜的关系非常亲密,主院一直空着,让山杏打扫着。温仁宜把原来留给云娘的那个院子给重新收拾了,作为他的书房,思朴就跟飞羽和温仁宜住在一起。另外,温仁宜在书房和飞羽的院子之间修了一道围墙,里外隔开,单独在书房旁边的外墙开了一道门,凡是找他的人都从这里进出,不让走何府大门。 方秀一看飞羽的信,掌握思朴的成长过程,看山杏的信则是了解飞羽的生活细节。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温仁宜待她好不好。 连自莘等人也先后来了信,埋怨她悄然离京,但方秀一都没回,她的心情还不稳定,做的决定容易非理性。 初一早上的饺子,方秀一特意多包了几枚铜钱。 “不知道飞羽是不是吃出来铜钱。往年都是被温大人给抢走了,现在他俩在一起,不知道谁吃的多一些。”方秀一看着自己吃出来的铜钱,想起来不在身边的三个孩子。 “估计过一段的信里,飞羽就会说的。”何怀安比较内敛,他也想念自己的几个孩子,但不轻易流露出来。 “嗯,是啊。” “爹爹,娘亲,不要担心,你们看,我给哥哥姐姐和弟弟都吃出来了一枚铜钱。”思拙一直埋头苦吃,就为了这个。 “乖,真棒,回头洗干净,寄到京师去。” “嗯。”思拙也长大了,不如思远那么有天赋,但也落下乘,“娘不要伤心,我会一直陪着娘的,哪儿都不去!” “是啊,思拙陪着娘呢!”方秀一心疼地把思拙搂在怀里。 第一百六十九章 渐入佳境 时间过得飞快,等出了正月,方秀一看到外面茫茫四野,又想到了其他事情。村里虽然在重建,也有一些人听闻消息后回来了,再加上之前的一些外来人,现在已经有二十几户人家了,乡村初具规模。 找了一个暖和明亮的时间,方秀一又去找那些侍卫们。这些人除了前一年轰轰烈烈的盖房子活动外,就成天在练拳脚,其他什么事都不干。方秀一总觉得这样会出事。 “不知何夫人将我们召集起来,有何吩咐?”锦衣卫的头明蕖问道,他们虽然是来监视的,但何怀安一家太安分守己了,连个村子都不出去。 “是这样的,我看着天快变暖了,也能进行春耕了。”方秀一想让这些男人的精力分散到其他一些事情上,“我知道你们都不用为生计奔波,但既然来到这里了,不妨融入这里的生活吧。” “不知何夫人有何建议?”杨毅问道,他们想去西北,但思远不同意。 “我看到附近的地还有很多无人耕种,不如我买给你们一些地,去种水稻吧。” 所有的侍卫无比惊愕,面面相觑,他们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躲到这里已经够屈才了,没想到还被人建议去种水稻! “你们想啊,反正你们也回不去,谁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几年,总不能你们成天就在这里练拳脚吧?” “何夫人,多谢关心,只是,练拳脚使我们的本职,种水稻似乎……” “不种水稻可以种菜啊,总得干点其他的事情!”方秀一不愿看到这些人就这么闲着,“要不,你们每天看看书?看书练字也是一种修身养性的办法。武艺,你们肯定是很好的,但做个文武双全的人,岂不是更好?” 在方秀一的劝说后几天,杨毅等人和温仁宜的手下听了她的建议,真的开始准备耕种了,甚至还请了先生给他们讲课。关于读书,他们也没打算要考取功名,只要能看得懂书,写得了信件就行。 一切准备就绪后,等到天气适宜,这些人就开始投入到轰轰烈烈的耕种中去了,每天早出晚归,热闹异常。只有锦衣卫这一拨人没动静,一切还是照旧。而且,几拨人之间也不大来往,各顾各的。 方秀一也没闲着,带着自己的丫鬟和四季五福他们专门开辟了一片菜地。种菜周期短,但效果很明显,虽然是第一次种,但他们请了村子里的老人指导,所以收成还不错。最起码那些侍卫们的菜基本上都在方秀一这里买。另外,方秀一还养了一些鸡,但技术不行,死了一大半,只够自己吃。不过,她也建议那些侍卫们自己养鸡,吃鸡蛋鸡肉的也方便。 方秀一原本打算是过一种普通的生活,但万万没想到自己把自己折腾成了菜农,甚至连何怀安也偶尔会下地。更别说思拙了,都把菜地当成自己的游乐场了。 方秀一努力地让自己忙碌着,不愿意多想,连信都很少写了,连自莘她们写来的信,她一封都没有回过。 玉双云的女学起步较为艰难,时下对女子的教育并不重视,更别说让姑娘们去学堂学习了。 在一日风和日丽的上午时分,方秀一收拾了一下自己,穿上正式的衣服,戴上首饰,带着丰年、五福和全和就进了城,当然,身后还有三拨人跟着。杨毅带了两个人,温仁宜的手下闫一秋带了两个人,锦衣卫明蕖带了四个人。方秀一看着这个阵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她现在似乎很容易接受这些了,反正她自己也无力改变,何必要跟他们过不去呢。 方秀一今天要去玉双云那里去看一看。自从来到长乐,大家的交往并不多。玉双云一直住在县城里,在半夏的帮助下积极筹办女学,方秀一则忙着种菜。 玉双云办的长乐女院,就在县城的西边,比较幽静,周围环境很好。女院和一般的书院不一样,因为招收的是女学生,所以不能放在离城远的地方。 从牌匾的书写制作到女院里一桌一椅的布置,都是玉双云亲自上手,不假于人手。 方秀一进去后,首先就看到前厅处的清幽雅致,一眼就让人心生喜欢。穿过前厅,就是正式的女子学院了。还没看到人,方秀一就听到了几声琴声,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更加悠扬。 这个教学的场地分为四个部分,读书、操琴、绘画、茶艺,各居一处,后面是玉双云居住的地方。整体占地面积不小,是玉双云用自己的毕生积蓄买下来的。这不仅是玉双云新生活的落脚点,也是她对未来的期许,或者说,就是梦想。 “何夫人,来了?”玉双云现在气质多了一些温婉,不全是之前在京师的那种清冷。 “今日得空,过来看看玉先生。” “劳何夫人惦记。请进!” 地处福建,茶叶自是比较得天独厚的,连方秀一这个茶盲都能品味出留在口腔里的那股清香。 “真是好茶,感觉上很配玉先生这里的雅致。” “这是曲侍卫在茶园里采摘的。” “曲侍卫?”方秀一想到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一个姓曲的。 “就是何大人身边的曲半夏侍卫。” 方秀一掩饰了自己的尴尬,这么多年了,她竟然不知道半夏姓曲! “是啊,半夏跟随大人多年,见识也非一般人能比。”方秀一想到自己今天拿来的一些东西,“玉先生,我今天带来了很多蔬菜和鸡蛋,你让厨房注意储存。” “多谢何夫人!也好生佩服何夫人能如此安然应对困境。” “有什么好佩服的?!我现在只不过是个农妇而已。”方秀一抬起手,正好看到了手上的粗糙。 “这正是何夫人值得我尊敬的地方。在京师,夫人富贵加身,却从来都是深居简出。遭此意外,却能安然应对,不自怨自艾,反而在农家还能安之若素。双云自问做不到。” “玉先生一席话,倒让我有些无地自容了。其实,我们都是女人家,在这个世界上,天生就处于弱势,跟男人们无法争长短高下,但是也并不意味着,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庸。有好的生活,我们自然能享受,但有祸事,我们也不能怨天尤人才是,否则生活会更糟糕。玉先生的境遇比起我来,在世人的眼中要更曲折一些,但玉先生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也同样在苦苦挣扎着,更让人钦佩。”方秀一心有所触。 “听何夫人说来,我们二人倒是相互捧场了!” 方秀一听了这句话,不禁失笑,“听着还真是,不过,用相互鼓励,是不是更妥当一些?” “双云正是此意!” “在这里筹办女学,困难重重。但总有一天,人们对女子的眼光会从内院冲出来,投放到更广阔的的天地中的。玉先生虽然现在遭人指点,但在以后,必定会被人们所称赞!” 玉双云也许是被方秀一慷慨激昂的语气给影响了,她有些激动地看着方秀一,就差过去紧握双手,双目含泪,动情地喊出“同志”了。 “承何夫人吉言!不论如何,我都要在这里把女院办下去的!” “我定当全力支持,如有需要之处,还请告知。” “双云先行谢过何夫人!” 方秀一并没有在城里过多停留,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现在生活上的一切用度,大多能自给自足,城市对她实在没有多少吸引力,远没有自己的那片菜地有魅力。 当她站到菜地前,看着四季等人在地里施肥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第一百七十章 农作动员 在这些侍卫中,不管是来自哪一方的,只有四季结了婚,现在小桃也快生产了,其他的侍卫竟然都是光棍,而且有一多半年龄都不小了。 方秀一虽然没有抱有人这一辈子非得结婚生子的想法,但在这个社会情况下,这些人怎么能不成家? 待晚上,方秀一对何怀安说起自己的这个想法。 “大人,别人且不说了,那五福他们,总得要操心吧,他们年龄都不小了,趁着年轻,赶紧结婚,还能生出来健康的孩子。” “秀一,幸亏你惦记着这件事。原来打算,是在京师附近给他们成家的,但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就耽搁下来了。” “现在也不晚,只要张罗起来,很快就能完成。” “你有没有选定的范围?” “我今天想了想,大人为什么回到福建来,估计大家也都知道个大概了,何况,大人现在无官职在身,我想肯定有很多人顾忌于此。所以,我们不如说开来,找一个口碑好的媒婆,不要相互欺瞒,然后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方秀一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如果我们以后不离开这里,那大家就在这里生老病死,如果以后有机会回京师,想走的就走,不想走的就留在这里。” “嗯,你说得很在理。何况,现在我们身边,都是侍卫,未免太过冷清。” “是啊,如果大家都成了家,生了孩子,你想一想,到时候会有多热闹!”方秀一甚至在想,不如盖一栋大楼,把大家都集合起来,成立一个小区,也不错嘛。 在得到了何怀安的同意后,方秀一立刻让半夏找了个媒婆。半夏这大半年一直在外面奔波,对这里比较熟。方秀一告诉媒婆具体事情,但媒婆比较负责任,非得要先见过侍卫们本人不可。 待早稻都种好后,方秀一又一次把四方面的侍卫全都集合在一起。 “大家好久没聚集在一起了,现在看来,你们还都过得不错。”方秀一不知道怎么开场。 “这都是托何夫人的福!”杨毅开心地说着,他们种地的一批人,晒黑了,但精神却是愉悦的。 “哪是我的福啊,都是你们自己辛苦努力来的。哈哈哈……”方秀一干笑着,如果光是何怀安的手下,也很简单,但还有这么些各方门神们。 “不知何夫人今日唤我等前来,有何贵干?”要不还说是锦衣卫的小头目,明蕖一眼就看穿了方秀一的来意不善。 “其实也没什么事。”方秀一喝了一口茶,然后问明蕖,“明大人,今年贵庚?”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方秀一直接问一个男人的年龄,在他们看来,即使身处偏僻乡村,但方秀一也应该是高高在上的贵夫人,现在却问出这么不适宜的问题。 但明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在下二十有五。” “是否婚配?有无婚约?可有意中人?” 明蕖不是个傻子,再加上方秀一眼神里明晃晃地闪烁着做媒的光亮,他当然一下子就知道了方秀一的用意。 “还不劳何夫人挂怀!” “明大人真是聪明人,一下就知道了我要干什么。那不知明大人意下如何?” 明蕖皱着眉头,“还请何夫人自重!” “呵呵,多谢明大人提醒。不过,既然话已出口,我也不想收回。”方秀一看了看其他二十几个人,心里也是犯愁,天啊,这么多单身男子!“其实今天让各位屈尊前来,是因为,我想给大家说个媒。” 底下的人全都傻了眼,说媒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官太太的事情了!不过,大家训练有素,只用眼神交流,谁都没说话。 “是这样的。不管你们是出于何种目的,是谁派来的,但既然大家现在同居于此,也差不多算半个家人吧。我看诸位,年龄也都不小了,所以就想着不如给你们做一个媒,就在这里成家。 “我跟何大人已经商量过了,你们的成家费用,全由我们出。以后如果回京,你们的妻室子女都可以随行。关于此事,我已经拟好书信,不日就送往京师各处。至于明大人,你们的身份特殊,但我也写了书信,托温大人上呈。 “不过,我想,应该没人反对。现在需要做的事是,媒婆需要面见一下各位,了解个具体情况。” 听完方秀一的话,明蕖没给任何好脸,领着手下转身就走了,其他人因为使命不同,没走,全都等着方秀一下一步的打算。 “没关系,他们走了也好,你们结婚,就让他们羡慕去吧!” “何夫人,我们没打算成亲,温大人派我们过来,是为了保护何大人和何夫人的。不敢论及成家一事。” “是啊,夫人,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杨毅也点点头。 “不要急于表态,这婚姻大事,自不能随意。不过,也是我疏忽了。你们有人还是高堂仍在,确实应该问一问他们的意见,还有如果有婚约的,有意中人的,我就不勉强了。但是,你们一定要把这个当成个事来对待,因为,我过一段时间后,还会再来问你们的。”方秀一是铁定了心要促成这些人的婚事,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成功,也不错。 对于方秀一的请示,温仁宜的回话很简单,就是“全凭何夫人做主”,而皇帝则是很明确地表示,这些锦衣卫们不许在福建成亲。 方秀一对此还是很遗憾的,明蕖都已经二十五了,谁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不过她也没办法,谁让这些人是皇帝的手下呢! 但就是温仁宜同意了,闫一秋等人也不积极响应这事。方秀一也无奈,不强求,不过,她没死心,总是时不时地要集合大家说些什么。以致后来,方秀一不召开一次动员会,就觉得少了什么一样。可怜明蕖等人对此虽然很是厌烦,但也不得不参加,饱受着方秀一的言语荼毒。 前后折腾了好几次都无果,方秀一仍不愿放弃,但是有事情发生,不得不让她转移了注意力。 早稻在七月份收成的时候,大家才发现,收成惨淡。当初在种植的时候,是请了当地农民指导的,但大家一看很简单,在生长的过程中,也就疏忽了,结果现在,水稻穗少,打出来的稻米,品相也不好,甚至有些颜色也不大正常。 大家看着这一堆与想象相距甚远的果实,面面相觑。 方秀一看到这种情况,深以为自己的过错。 “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何夫人哪里的话,我们都太掉以轻心了,以为种地很简单,没有放太多的心思。”杨毅首先大嗓门地安慰方秀一。 “是啊,何夫人,这怎么能怪你?我们过去都没种过这个水稻,谁能知道它长成了这个样子。”闫一秋也跟着说道。 “你们不用安慰我。我当初为了让你们分散精力,贸贸然地提出这么个建议,后续也没有跟进,才导致大家的辛苦付出都付之东流。”方秀一当时只是不想让这些侍卫们闲着,但现在看来,闲着也挺好,没有多的事端,可是,难道她就要这么放弃? “这个种地真的没什么,总好过我们成天除了练拳脚之外就无所事事。何况,上次听了何夫人的建议,大家现在都能识文断字了!”闫一秋高兴地说道。 “是啊,夫人!” 方秀一苦笑着,但她很快就又斗志昂扬了,怎么能这么就认输了! “不过,你们放心,明天我们找几个老人过来,一直在跟前指导,我就不信了,我们有人有人,要钱有钱,竟然还种不好庄稼出来,怎么地,也要在年前抢个好收成!” “既然夫人这么说,我们也一定配合,等明年开春,重新再来!”杨毅首先表了个态。 “不用等明年,马上就能再种一茬!” “不是一年一次吗?”有人不知道水稻的生产。 “当然不是!我们今年种了一茬,很快就能种晚稻了,还能收成一次。” “原来水稻是这样的!” “是啊,有些地方还能种三茬呢!”其实,方秀一只是略微知道一点点,她甚至都没见过水稻种植是什么样的,看人家插秧,也都是曾经在电视上见过,属于典型的纸上谈兵,甚至还不如。 大家散会的时候,方秀一很清楚地听到了明蕖那边传来的练武的声音,似乎在嘲笑他们一样。 第一百七十一章 劝种棉花 说干就干,方秀一立刻找来了种植水稻的好手,全力指导大家抢种晚稻,并高新聘请人家成为客座教授,随时进行指点。连她自己也都经常往田间地头跑,甚至经常视察这两拨人的饮食问题,对厨师提出很多意见,主要是想让厨师多考虑考虑这些人都是北方人,在饮食上适当地进行调整。 就这样,在方秀一过生日的时候,晚稻收成已经全部结束,不仅增加了五成的收成,稻米的品相也很不错。杨毅等人给方秀一送来了很多的粮食,为此,何怀安不得不连夜找人修了一个粮仓。 方秀一看着堆得像小山似的粮食,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不是说她喜欢这些东西,而是她觉得这其中也应该有自己的功劳,当然要开心一些。 “夫人,原来米是这么种出来的!”丰年捧着一捧大米,凑近闻了闻,然后开心地再从指间流下去。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呵呵……” “怎么会?我看着啊,夫人比那些农人都精通呢!”丰年对方秀一是真的崇拜。 “傻孩子,我那是虚的,真要是下地,估计连一个秧都差不好呢!” “不过,二公子做得很不错呢!” 丰年说的是思拙。在种晚稻的时候,方秀一特地把思拙偶尔也带到稻田里,让他参与种植的过程,甚至还要和大家一起插秧。到后来,思拙也喜欢上了这个事情,不用说,都会主动跟着杨毅他们去干农活。 “呵呵,丰年,我看你的名字正好应景。” “是啊,夫人,以前爹爹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定没想过我有一天能站在粮食堆里。”丰年从一开始有点机灵的小丫鬟,到现在已经成长为识大体、懂世情的大姑娘了,一点也看不出卑微的神色。 “嗯,看来啊,我们也都是托了丰年的福呢!” “夫人是取笑我呢吧?!”丰年感激地紧靠着方秀一。 “哈哈哈……哪里敢啊,全靠我们丰年,才有这么多的粮食呢!”方秀一摸着丰年的头发,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稻子收成还不错,何怀安的书院已经步入正轨,名人效应果然不是虚的,城里玉双云的女院也稍有起色,再加上思远和飞羽的书信,方秀一觉得真是空前的满足。 思远说,上半年有外族入侵,他们联合西北其他几个镇,联合抵御外侮,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他已经被提拔为游击了。随信而来的就是,思远送给方秀一的生日礼物,没什么特别的,但都是思远精心挑选的当地特产,甚至还有缴获的敌人的东西,比如匕首之类的,让方秀一跟他一起感受胜利的喜悦。 飞羽和温仁宜也送来很多东西,飞羽照例画了思朴的画像,还送给思拙一个小玉雕,思拙拿着爱不释手。 “大人,你看,思朴的眼睛,好有灵气啊!”方秀一抚摸着思朴的画像,对何怀安说着。 “是啊,长得像你!” “是吗?不过,也是啊,他很小的时候就看着像我了。他都四岁了,能跑了。对了,大人,飞羽说,温大人还带着思朴去骑马,你说,这样危险不危险?” “秀一,你不要担心,温大人他自有分寸。飞羽不是也说了,温大人对思朴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对思朴好,我当然高兴,但又害怕飞羽和温大人怜惜他,把他培养成了小霸王的个性。” “你要有信心,我们的孩子,总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的。”何怀安帮方秀一理了理鬓边的头发,白发他已经看得习惯了,但也更心疼。 “大人说的也是哦!”方秀一来来回回地看着画像,还把之前的都拿出来一一摆开,细心地对比思朴的变化。 过年也很平淡地就过去了,忧伤中也带着点希望,思拙比思远更善于表达,也很大地安慰了方秀一的思念之痛。 思拙的容貌和性格都比较平和,长相不如思远那么惊艳,性格不如思远那么锋利,连他的微笑都是很温和的,不大笑,也不严肃,有种让人心情平缓下来的魔力。 正月之后不久,方秀一正在给思拙和小桃的孩子甜甜做衣服,过了一个年,思拙又长个了。 “夫人,我小的时候都没想到有一天能这么安稳地给自己的孩子做这么漂亮的衣服,那时候最大的想法就是,有一天能不用为吃饭发愁。”小桃说道。 “对啊,所以人还是要有想法的,否则就没了生活的目标和动力。” “我们都很幸运遇到了夫人,否则都不知道现在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我还幸运身边有了你们呢。你们要知道,我在这世界上也不认识几个人,你们这么多年一直跟在我身边,就像是亲人一样。以后也别再说那么多见外的话了。” “我知道了,夫人。” 做着做着,方秀一突然想到,这些棉布,还有床上的被褥,都是棉花制成。水稻种植已经步入正轨了,说媒的事也在进行中,种菜也有人帮忙,自己有空闲了,为什么不种点棉花呢? 当然,这个棉花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干得了的,于是,方秀一又把主意打到锦衣卫那一帮人身上了。去年让种水稻不成功,方秀一总觉得很失败,一直在心里琢磨着让这些人干点什么。 “不知何夫人有何吩咐?”又是明蕖僵硬的一张脸。方秀一每次找他们都没有什么好事,种地、说媒、种菜,哪一个也不是他们喜欢做的。 “没什么大事,就是过罢年了,来看看你们。你们最近可还好?” “劳何夫人记挂,很好。” “那就好。虽说你们是来监视我们的,但我从来都不把你们当外人。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从来也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不怕你盯着。” “这不属于明某的职责范围,不做评判,我只执行自己的使命。” “嗯,明大人果然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公私分明,有魄力,有担当,有……”方秀一努力想着好的形容词,但是被明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何夫人,还请明确告知来意为好。” “呵呵,果然是明人不说暗话,明大人真是爽快!”方秀一总想着先给明蕖戴一顶高帽。 明蕖身边有人忍不住咧嘴无声笑着,他们也觉得这个何夫人太有趣了,总是隔三差五地把他们召集在一起,不是说这个事情,就是说那个事情,屡屡被拒,但从来不放弃。 明蕖皱着眉头,如果方秀一是其他的身份,他真的有股把人打晕的冲动。 “明大人先别急。是这样的,去年让你们种地,你们不种,给你们说媒吧,京师的人不同意,种菜吧,你们干脆直接买。看看,你们的生活少了多少乐趣?人这一生嘛,总得要尝试一下不同的生活才不枉此行。你说是不是,明大人?” “不知道何夫人这一次是要我等种什么?” “哈哈,要不说明大人聪明呢,果然一语中的。我这次来,是建议大家种棉花的。” 话音一落,明蕖脸上就是果然如此的表情,其他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后来看到方秀一,都很期待,就想看看她还能提出什么不同的建议。 “大家不要笑啊,这个棉花啊,需求量大,没水稻辛苦,而且,你们想想啊,你们身上穿的衣服,盖的被子,冬天的棉衣,都需要棉花呢。难道你们不想看看棉花长什么样吗?”其实方秀一以前也没见过,却在这里装见识广。 “让何夫人费心了,我们不想看它什么样,我只知道有钱能买得到就好。”明蕖直接拒绝。 “当然,明大人说得也对,有钱就能买到,但是,万一没钱呢?我不是说京师有什么变动,但毕竟我们远隔千里,难免也有鞭长莫及的地方。总要有备无患,是不是,明大人?” 明蕖还没表态,底下就有人轻微点头表示认可,倒不是说他们喜欢种棉花,只是觉得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明大人,你们平日练拳脚,是对的,但是,你没考虑过底下人的想法吗?他们远离京师,回程无望,前途暗淡,光是练拳脚,你觉得他们进步大吗?我们不是所有人都只凭着职责就能活得很坚强,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人平时为什么会尽忠职守,很多原因是因为他们的生活很真实,能碰得到摸得着,但现在,这些人实际上被皇帝发配到了这里,何时回京,以后有何安排,根本就很模糊,时间一久,难免就会懈怠。 方秀一似乎说出了一些存在的问题,明蕖没有立刻作答。 “我找人问过了,在村子的南边,有一处地势比这里稍高一点的地方,不适合种植农作物,一直也荒着,日照也不错,比较适合种棉花。咱们不是要成为行家里手,但作为一个尝试未免不可。我们要钱有钱,有人有人,为什么不能呢?而且,大家可以轮作,既不耽误锻炼,也能有额外的收获,何乐而不为呢?” 明蕖似乎在沉思。 “想必明大人也知道,去年,他们的早稻受了点打击,但后来及时补救,效果还不错。这一次,你们种棉花,我们就提前把人都准备好,随时在一旁指导着,该怎么种,怎么防止虫害,等等。你说,可行否?”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共建和谐 不知是方秀一小强般的精神感动了明蕖,还是方秀一的建议打动了他。没过多久,明蕖就答应了种棉花的事。方秀一知道后,比自己发财还兴奋百倍。立刻着手帮着找人,甚至亲自去地里考察。 很快,所有的人都动起来了,种水稻的,种菜的,种棉花的,全都忙碌了起来,在方秀一身边来来去去的都是很忙碌的身影,一片繁忙的景象。有时候,方秀一干脆把手上的活计放到外面,一边做活,一边看大家忙碌,心里逐渐踏实了下来。 这一年下来,大家都得到了满满的收获。水稻的收成稳中有增,种的菜养的鸡基本能自给自足,连那些不愿意种棉花的人都有了丰收的喜悦,甚至连种水稻的人还去帮忙摘棉花。虽然棉花种植效果不是尽如人意,但大伙儿看到漂亮的棉花时,心情无疑都是激动的。更让方秀一高兴的是,丰年和五福的亲事有了着落。 丰年现在跟在方秀一身边,里里外外地接触了很多人和很多事,最后居然看上了温仁宜的手下闫一秋。五福则是说了一门当地的亲事,姑娘父母早逝,跟着兄嫂,人很朴实勤快。 方秀一开心地像是自己的孩子要成亲,在农活都干完,进入冬歇后,她就带着丰年和小桃开始准备成亲的东西了。 明蕖等人送给了方秀一很多棉花,储藏室又得新建一个,对此,方秀一还真有点犯愁,不接受还不行。 过年的时候,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明蕖和闫一秋杨毅等人之间是很少来往的,但自从开始种棉花后,大家的交流就多了起来,似乎有了更多的共同话题,到过年时,甚至几拨人都可以称兄道弟了。 这一次过年,经方秀一的斡旋,大家干脆聚在一起过年。几个厨子从腊月初八后就开始准备正月里的吃食,大家分工协作,真的很和谐。 除夕那一天,吃了中午饭,贴好春联后,这几十号人就干脆都聚集在方秀一这里,连玉双云也赶了过来。 方秀一把会客厅留给了男人们,把女人们和孩子们召集到自己的屋子里。 “何夫人,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恐怕真是寥寥无几。”玉双云说道。 “怎么说?”方秀一没听懂。 “这些人,看起来都是久经训练的人,身份都比较特殊。但没想到何夫人能让他们去种地,他们竟然还乐在其中,实在匪夷所思。” “这哪是我的能耐啊,都是他们自己努力得来的,我只不过推了一把而已。” “他们是什么身份,大家也都明白,平日也应该是相互猜忌或相互排斥的,但他们现在却能坐到一起过年,也实属不易。”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不过是想在别人的认同中寻得一份温暖而已。而且,到最后,我们会发现,我们终将是一个人,并没有人来拯救你。所以,不如自己来拯救自己。他们也是,本来是要建功立业的,但因为身不由己,沦落于此,心中的孤独感和绝望感会极度加重。看到身边还有同样境遇的人,难免会心生亲近之感,所以很容易凑到一起。” “没想到,何夫人会有如此高论。” “这哪里是高论啊。只不过是我的一点感受而已。比起玉先生你的做法,我实在渺小得很!” “何夫人过奖了,我除了现在的这些学识之外,一无所有。” “哪里的话,学识就是你的能力,就是你自己的,谁都拿不走。试想这天下,谁还有此魄力能创办一个女学?我对玉先生的是由衷的钦佩,也希望玉先生以后能坚持下去。” “既然着手,绝不退缩!” 这一个除夕过得,真是很温馨。男人们喝多了酒,竟然在院子外点起了火把,有人开始舞剑,何怀安竟然还能抚琴伴奏。节目不断,连明蕖这么高冷的人也打了一套拳,方秀一这个外行人都看着很养眼。还有两个侍卫,一人击盆,一人吟唱。有人也没别的特长,干脆在院子里一直空翻,也博得了满堂彩。 方秀一觉得这就像是联欢会一样,热闹非常。连一直注重礼仪的玉双云都脸露微笑,毫不避讳地看着这些侍卫们的表演,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也给她带来了全新的体验。 大家一直热闹到了很晚,顾忌这是方秀一的院子,没敢多喝,而是相约着回各自的地方后继续喝。 “这是你最想看得的,是不是,秀一?”何怀安也多喝了几杯。 “当然,大家都聚到一起,不论身份地位,都融洽地过个年,多好的事情!”方秀一仔细地给何怀安擦着脸。 “秀一,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何怀安神情地说道。 “我又没出什么力,都是他们自己努力来的。” “不是的,秀一,都是你的功劳。你身上带着世外的气息,你的眼神总能看向遥不可及的地方,你的脚步也一直比我走得快,秀一,我有时候感到很害怕,总觉得你离我那么远。” 方秀一先是吃惊,心狂跳,怕是何怀安看出了端倪,但是这也是迟早的事,她没打算一直隐瞒下去,而且,她已经有要坦白的打算了。 “大人,你想太多了,我就是一个平凡的人,只是想法太多而已,我还要感谢大人纵容我这么做,让我活得很自在。” “我不是你的大人,秀一。” “长生……” 经过这些事,方秀一终于感到自己的心能平复下来了。出了正月,趁着新一年的耕作还都没开始,方秀一专门抽了好几天的时间给大家写信。 之前的两年,除了思远和飞羽的信之外,其他所有人的来信,方秀一都没有回复过。其实,就连飞羽和思远的信,她也很少回复。她每每坐于桌前,都大脑空白,写了几个字后便无话可说。 对顾琪芳、白夫人、秦夫人等人的信,方秀一主要是长篇大论了这两年的经历,而连自莘,她还提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希望连自莘能重新考虑两家人的婚约。现在孩子们还小,何怀安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京师,何况两家人现在也有了差距,方秀一不想连累了程平真,也不想让连自莘为难,虽然两人在一些看法上有分歧,但其他方面都能态度一致。 写了几天了若干封信,然后让明蕖阅过,才能发出去。其实来信也是一样,都需要明蕖过目,这也是皇帝的吩咐。方秀一并不抗拒,信中内容也没什么不良信息,而且明蕖也是责任在身,无所谓对错。 在完成信件以后,方秀一顿觉身心愉悦,好似长久以来压在身上的重负得到了释放一样,她现在一身轻快。 也就是在这种轻松的心情之下,方秀一想到了那些棉花。明蕖他们的棉花,除了留给她一些以外,其他全都卖了。当时,方秀一还不觉得什么,但现在觉得有些浪费了,应该多留一些,做棉被,做棉衣,甚至还能防线织布。 是的,方秀一现在想到了纺织。她的状态无法让她通过读书等活动静下心来,只能让身体的极度疲劳来平静。 种菜,已经比较熟练了,而且也用不了那么多时间,所以方秀一又开始新的动作了。 她先对小桃、丰年、冯夫人、陆雁明,还有五福的未婚妻说了自己的想法,得到她们的同意后,大家就开始找师傅制定工作流程了。关于纺车和织布机,方秀一先各买了一个,然后用这些侍卫们做免费劳力,又给她做了几个。就这样,方秀一很快就成立了一个小型棉纺作坊。 作坊建好之后,方秀一就准备了几个人的婚礼。是提前盖好的,就几间,五福和闫一秋说慢慢再盖。 一堆单身汉中间有两个人要脱单,其他人自是既羡慕又激动,除了明蕖,都上手帮忙,所以这个婚礼,方秀一只用动动嘴就可以了,连礼服都不用她动手,只不过新的被褥确实是她经手的,为此,她专门学习了弹棉花的技能。 两对新人是同一天结的婚,很是热闹,连轿夫都是自己人,新房里压床的小孩子也是思拙和陆雁明的孩子志守。 这样热闹的婚礼,让方秀一又想到了飞羽的婚礼,虽然是自己给了一个独特的婚礼,但毕竟是仓促的,是有点凄凉的,哪里像现在这样,人声鼎沸,锣鼓喧天。方秀一想着,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建议温仁宜重新办一场婚礼,谈不上空前绝后的,也要不留遗憾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开始纺织 早上,两对新人早早地就来拜见何怀安和方秀一了。虽然大家没有血缘关系,但论身份,只有他们是合适的。 其实,方秀一起初是拒绝的,她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做这样的事情。 “大人,我怕是不适合吧?年龄也只比他们大个几岁而已,跟他们也没什么宾主关系,我不敢当。” “秀一,不要顾虑太多。他们本是无父无母的孩子,现在,是你让他们有了一个家,有了最亲近的人,何况你还是一品诰命,完全有资格,而且,你接受了他们的拜见,也算是成全了他们的心愿。” “什么一品诰命?我怎么还能有?”方秀一认为何怀安被革职,是普通百姓了,自己当然也是一样的了。 “没有,圣上当时只是撤了我的职,并没有涉及你,所以,何夫人,请听我一言吧!”何怀安打趣道。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我还是有诰命在身的!”方秀一觉得这很有意思,虽然不能吃穿,但身份还是能唬一下人的,“既然这样,何怀安,我就暂且听你一回吧。” “多谢何夫人成全!”何怀安好笑地捏了捏方秀一的脸。 两对新人先后进了屋子,立刻觉得亮堂了起来。方秀一和何怀安坐在高堂。 先是五福夫妻跪了下来,五福跟着何怀安很多年了,年龄也比闫一秋大。 “先生,夫人,请受五福、阿莲一拜。”昨天虽然已经拜过,但昨天更多的是仪式,今天却是多了很多家人的意味。 “好好好,快起来。”方秀一从小桃手里接过红包放到了阿莲的手里,“阿莲,五福就交给你了,你多照顾他,他要是有不听话的地方,你就过来找我,我替你收拾他。” 阿莲脸通红,她哪里听过这种话,何况她以为方秀一是高高在上的夫人,哪里会这样说话,她也不敢多说,只能低着头站在五福身边。 丰年和闫一秋拜过之后,方秀一也是给了一个红包,不过说的话不太一样,毕竟丰年是她身边的人,“丰年,你在我身边多年,轻重缓急之事,你自然也有体会,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 “不过,还有一些话是说给你们四个人的。既然结了婚,就是一家人,理应相敬相爱,不要相互猜猜,有什么话就多沟通,不要自己闷在心里。还有,五福,闫队长,你们是男人家,但不要有当甩手掌柜的想法,这个家是需要两个人共同努力的,要知道疼爱自己的妻子。” 说着说着,方秀一就哭了,就像是自己的女儿要嫁出去一样,很舍不得。 “夫人,丰年有幸遇到夫人,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丰年发誓,这一辈子都跟在夫人身边,永远不分开。”丰年赶紧跪下,也哭得说话哽咽,泪流满面。 旁边的三个新人都跟着跪了下来。 “夫人,先生,五福早已经将先生在的地方当成自己的家,先生和夫人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 “何大人,何夫人,我虽然与二位相处时短,但正如何夫人适才所言,我既然娶了五福,就一定会和她共同进退,绝不辜负二位的期望。” 闫一秋相对来说,是外人,没有跟他们生活过的经历,但现在却能明确表态支持丰年,也算得上是有情有义。 阿莲听到这几人的言语,有些不知所措,又不敢说话,只能慌张地看着五福。五福对她点了点头,阿莲才小声地说了一句:“我都听他的。” 方秀一破涕为笑,“阿莲,你不要都听他的,怎么也要有自己的主意不是?好了,你们都起来吧。” “我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在这方面,你们都听夫人的就行了。”何怀安说道。 “那可不行,我怎么敢独断?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就商量着来。五福,你多照顾着阿莲,丰年、小桃,你们也多多帮着点阿莲。” “是,夫人!” 方秀一并不是嫌弃阿莲,她只是希望阿莲能慢慢变得不要这么害羞,不要只看见自己眼前这点事,以后要逐渐适应五福身边的所有变化。虽然何怀安现在无官无职,但毕竟身份经历不同于寻常,五福是身边侍卫,肯定也要经历普通人无法经历的事情,她不希望阿莲成为阻碍五福脚步的人。 待新人婚后几天,方秀一就开始了纺织的工作。没想到,沉默寡言的阿莲竟然成了大家的师傅。 阿莲话不多,也从来没给人讲解的经历,只顾着自己熟练地操作,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要当师傅的。 等到一系列操作完成后,阿莲才看到几个人全都惊讶地看着她。 “我,我……”阿莲吓得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瑟缩着往后退,低着头,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 “天啊,阿莲,你太厉害了!竟然这么熟练,你们看,这棉线多好啊!”方秀一也没想到阿莲会做这些,不过想想也能知道,阿莲在兄嫂那里自然不敢有疏懒,不知道做了多少活计,从她的陪嫁中也能看得出来。 “是啊,真没想到。阿莲,快,教教我们吧!”冯夫人也很激动,她以前也没做过这些事情。 “我,我不会……”阿莲明显被这些人给惊吓到了。 “有什么不会的。就是你重复一下刚才的动作,只不过要慢点,做一步停下来看看我们做的,有做错的,你就指点一下。”方秀一拉起阿莲的手,鼓励道。 “能,能吗?”阿莲不敢相信。 “当然能!来,先试试。” 阿莲鼓起勇气,看了看众人,然后站到纺车前,一步一步地演示着。 “阿莲,声音再大点!”方秀一提醒道,因为有纺车的声音,阿莲说话声音又小,她们听得不是很真切。 “是啊是啊,我听得不太清楚。” 阿莲红着脸,努力提高自己的声音,但因为以前的习惯,刚说一句话,声音就自然变低了,然后大家再提醒,于是,阿莲的声音也就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地变化着。 经过第一天的磨合,阿莲终于可以不像之前那么胆小怯懦了,只是还容易脸红,不敢和方秀一等人亲近。 晚上,方秀一拿着自己白天的成果,向何怀安炫耀着。 “大人,你看,这是我纺的线,你看,漂亮不?” 其实,方秀一的技术刚入门,很是粗糙,但在何怀安看来,一切都很完美。 “很好,我以前都没见过。” “你不知道,阿莲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做起这个来,就像是一个大师级的人物,我们都很钦佩呢。五福真是有福啊!”方秀一对能有一技之长的女性都非常尊敬。 “是啊,他有福气,都是你给他带来的。” “怎么又是我?” “如果没有你,五福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娶到老婆,还娶到阿莲这样的老婆?” “大人就知道夸我。我不张罗,你也自有打算,我只不过抢了你的功劳而已。” “你的就是我的!” “才不呢,我的就是我的!对了,大人,我要用这些防线织布,然后用我自己织成的布给你做衣服。”方秀一对未来是满满的期望。 “嗯,我很期待,不过,我想,肯定穿着很舒服。” “那是当然的了!”方秀一开心地直接抱着何怀安。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又遇台风 方秀一开始解锁新技能,整天很忙碌,菜地顾着,纺织进行着。何怀安实在看不过去,不顾方秀一的反对,又给她找了两个中年妇女和两个小丫鬟帮衬着。方秀一无奈,知道何怀安是为自己好,也就收下了,由小桃进行管理分配任务。 方秀一带领的几个妇女,逐渐掌握了纺织的技能,基本能纺织出看得过去的棉布了。 “夫人,你看,我们织的布!”冯夫人似乎也很高兴。 “是啊,真好看!” “还多亏了阿莲教导有方呢!”小桃笑道。 “对啊,阿莲师父,来,检查一下我们的成果!” 阿莲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多多少少能放开一些了,她以前寄人篱下,只知道干活,连饭也吃不饱,现在可好,五福把自己的财产全交给她管理,对她很温柔,再加上方秀一这些人对她的照顾,让她有一种新生命的感觉。 “你们……是你们聪明……”阿莲还是对方秀一的地位有点忌惮。 “全靠师父引导得好!谢谢你,阿莲!”方秀一说道。 “不不不,不用谢我,我……”阿莲不知道该说什么,急得脸通红。 “哈哈……阿莲,不要害羞,你应该当得我们的谢意的!”冯夫人也说道。 阿莲脸红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好,我们能用这布做衣服。”方秀一首先就想到了思远和飞羽、思朴,先给这几个孩子做几身内衣穿。 “是啊,我也回去做衣服。”陆雁明笑眯眯地说着,她现在变得有些开朗了,似乎也想开了许多,爹不是亲爹,有血缘关系的也回不去了,但夫家三人对她却极好,一点儿也没有嫌弃,而且儿子也长得很好,她很满足。 “你们这么一说,让我想起来,咱们以后还可以养蚕,可以缫丝,制作绫罗绸缎!”方秀一又开始幻想下一步的新技能了。 “好啊,做这些事情真的很有意思。”小桃和丰年也很高兴。 但方秀一她们也刚满足于自己的成就时,意外就出现了。 到了七八月份,早稻刚收完,棉花刚开始收,台风就来了。 大家在听到有经验的老农说飓风要来时,几拨人再也没有隔阂,全都忙着抢收棉花,但就在飓风来的时候,还有差不多五分之一没有抢收成功。 一时间,大风夹带着雨就铺天盖地地降临了。 方秀一带着思拙,和何怀安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外面的风似乎把房子都要掀翻了。风怒吼着,雨暴击着,真的像要摧毁了这个世界一样。 飓风之后第二天,大家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外面已经很清亮了,但满目疮痍。 房屋残败,树木倾倒断裂,田地被淹。 这次的飓风规模不是特别大,房子都盖得坚固,只需修缮就可以,最主要的是人没事,只要有人,都可以重新来过。 对那些死掉的家禽家畜,何怀安带着人仔细检查,全都进行焚烧掩埋。清理倒下的树木,修缮破损的房屋,清理田地里的淤泥。 虽然善后工作做得井然有序,大家损失也在能承受范围内,但方秀一看到这一切,就想到了那一年的灾难。房屋倒塌,村子有人陆续死去,田地全被淹,官府不作为,大家生命都受到了威胁,往出逃也不是轻松的事情,既要拖家带口,还要面对其他地方人的拒绝,甚至有人要报官他们身上有瘟疫。那一段时间真是感到绝望,有的时候,飞羽饿得会哭几声,几个人连蔽体的衣服都很缺。现在想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方秀一就这么一边看着,一边想着,不到一天的工夫,她就晕倒了。过去的经历,目前的景象,再加上这两年来她逼迫自己的忙碌,此时全都加诸身上,把她打倒了。 方秀一这次的病,来势汹汹,不仅昏迷不醒,还高烧不退,急坏了所有人,何怀安每天都坐在床边守着。当地的大夫不行,让明蕖去福州府请来大夫,几人几天连着会诊,可方秀一的病不见好转。 几方的侍卫们每天都轮着守在外面,随时听从吩咐。 思拙倒是没哭,只是每日守着方秀一,哪儿都不肯去,他很害怕方秀一的离开。 发烧了十天后,方秀一的体温才开始正常,但又过了三日,她才慢慢苏醒了过来。 方秀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什么都没梦到,醒来之后,就感觉浑浑噩噩的。 “大人!”方秀一轻轻地唤着何怀安。 何怀安听到后立刻凑了过来,思拙已经在旁边等得睡着了。 “秀一,秀一,你……你醒了!”何怀安眼睛一红。 “大人,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快别说话了,我让大夫进来看看再说。” 方秀一本身也没什么明显的内外伤,没有什么病症,她自己也很清楚,这都是心病,是所有的生死离别导致了她的病倒,只是她不想说出来,不想让何怀安更担心。 “秀一,你哪里不舒服,不要瞒着我。”等一切收拾完毕,何怀安把方秀一抱起来喂着喝水。 “大人,我很好,真的!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对了,大人,外面现在如何了?”方秀一还记得自己昏倒前,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灾后重建工作。 “你放心,都整理好了,房子也修好了。” “这个飓风就是可怕,随时都能把人的辛苦付之东流。” “秀一,我知道你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不过,那些都过去了,你不要纠结,那都不是你的错。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们……”何怀安说着说着,就把方秀一紧紧搂在怀里,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泪。 “对不起,大人。”方秀一也搂着何怀安,心里很抱歉。 “娘,爹爹,你们在干什么?我也要抱!”思拙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赶忙挤了进来。 方秀一这一次的休养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快,一直到深秋,她的身体还感觉容易疲劳,不过她也没有强求,既然老天爷让她慢下来,她就慢下来吧,她还有丈夫,还有孩子们。 京师的飞羽和温仁宜,西北的思远知道了方秀一的这次生病,都异常担心,但苦于无法于身前,都写了信,送了一大堆的东西过来。说来也奇怪,两处的东西也基本是同时到达的。 飞羽和温仁宜自然送来了大批的药材和生活用品,思远送来了自己的自画像和一些小玩意儿。 思远已经完全褪去了在京师时的青涩和清秀,整个的气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像是从生死线上挣扎过一样,若不是那双眼睛,方秀一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 方秀一把一双子女送的东西和写的信全都搬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和这些东西关了起来,谁也不让打扰,整整一天,没吃没喝。 何怀安担心地守在外面,还要安慰着思拙,因为思拙认为自己的母亲不要自己了。一直到了傍晚,何怀安终于让方秀一走了出来。 方秀一一看到门口守着的思拙,小小年纪,满眼是担心和期待,看到她时眼泪汪汪的,她明白是自己任性了,但她太想念那三个孩子了,想得都要快自杀了。但她看到思拙时,理智又回来了,那三个孩子是远在千里,但眼前这个,却是急需她的关心和母爱,她不能两头兼顾。 “对不起,宝贝,是娘做得不好。来,让娘抱抱!” 思拙乖乖地靠在方秀一的怀里。 “秀一,吃点东西吧!” “大人,我回来了!”是的,她方秀一的心思要回来了,不能既飘不到远方,还看不到眼前。 “我明白,秀一。” 第一百七十五章 思拙织布 可能是心思有了转变,方秀一的身体很快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京师的朋友们也没有放弃她,纷纷写信来,谴责她的忘恩负义行为,离开京师时不告别,来到福建后也不写信保平安,尤其是连自莘,先是痛骂了方秀一的无情,然后表示天崩地裂也不会取消婚约。 日子很快就又走上正轨了。过了年,天气暖和了,方秀一开始了新的打算。 “阿莲,你会染布吗?”方秀一看到洁白的棉布,觉得颜色太单调。 “我知道一些,但只是给家里人染过。”现在,阿莲终于能比较自然地跟方秀一她们说话了,不像以前那么容易怯懦和害羞了。 “没事,我们现在也只是给自己人做,又不卖。” “那……我试试吧。” 方秀一让人准备好染布的东西,大家就开始一起探索染布,既要颜色漂亮,还要不褪色,对她们来说,真是高科技。但这几个女人似乎找到了生存的价值,投入了极大的精力。 染色摸索的时间不多,固色做得也不错,但当颜色更丰富了之后,方秀一几个人又觉得只有颜色,太单调了,她们又想着能不能弄出花色来。 于是,大家又开始探索怎么织出有花色的布来。这不仅考验织布的技术,还要考验对花朵的艺术设计。 方秀一刚开始时,一排花色能织好几天,而且,几个人里数她最慢。而阿莲是最快的,不得不说,她对这个是很有天分的。方秀一从开始的羡慕、嫉妒到最后的着急,别人都织好一匹布了,她还在三分之一处徘徊着。 最后,方秀一干脆也不着急了,因为太心急反而织不好,反正又不是比业绩。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没有天分。 这一年过得倒是比较和顺,各项事业都稳定地进行着,没什么大的意外。到了年底的时候,方秀一终于能比较熟练地织出来好几种花色的棉布了。所以过年的衣服,就是用这些棉布做成的,连所有床上用品也都是自己做的。 何怀安对屋子里的花花色色,只能无奈地接受,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方秀一织的,他担心自己如果有什么不满,方秀一会给他做花衣服。 也许是共同经历了灾难,所有人现在是空前的团结和和谐,过年时,不仅除夕夜大家一起度过,连大年初一早上的饺子都是大家一起包好,一起吃完的。为此,何怀安把自己东厢房都收拾了出来,专门用做大家集会时的场合,不仅是过年一起吃饭娱乐的地方,也准备以后用来集合。 方秀一也交给了何怀安一个任务,就是让他记住这个场面,等大家散去之后,把这个场景都画下来,给飞羽和思远各送去一张。 刚过了正月,经常忙碌很少见面的冯大人,竟然过来拜见何怀安,身边还带着两个人。 方秀一这几年经常接触的是冯夫人和陆雁明,对冯大人父子很少会面,他们也鲜少过来交流,这让方秀一有种错觉,那就是,冯氏一家人跟着来福建似乎别有打算,只不过一直没动静。 方秀一在带着思拙过去看织布的时候,看到了这三个人在外面等着拜见何怀安。 “何夫人!”冯大人带着两人给方秀一行礼,甚至还对思拙弯了弯腰,“二公子!” 这让方秀一很奇怪,冯氏一家人对他们的态度本就很恭敬,她不可思议,现在陌生的两个人,也是这样的神情,她不是想不通了,而是觉得有点恐怖了。 “冯大人,许久不见!” “劳夫人惦记,冯某出去拜访了几位朋友,没在春节时过来拜访,还请夫人见谅。” “冯大人见外了!” 方秀一领着思拙在走出院门的时候,忍不住还回头看了一眼这三个人,总觉得哪里比较奇怪,有点神秘。 她们平时织布的地方设在了小桃和四季的院子里。思拙过了年,看着方秀一身上的花衣服,突然对纺织很感兴趣,就要去看一看。方秀一并不觉得男孩子不能接触这些,所以就带着他过去看看。 小桃和四季正在说话,和女儿甜甜一起玩,看到方秀一和思拙过来,赶紧起身陪着。 “夫人!” “不要紧张,思拙说他想看看纺织,我就带过来了。” “那我陪夫人过去,四季,你去准备茶水。”小桃抱着甜甜。 “好,请夫人和公子稍待!” 方秀一原以为思拙只是觉得好奇看看而已,没想到,这小家伙看了方秀一的演示之后,也要亲自体验。方秀一没当回事,就让他上机体验了。只是没想到,思拙只看了一遍,就能自己磕磕绊绊地纺出整齐的布匹了。 “夫人,二公子……”小桃也感到很惊奇。 方秀一再一次认识到,她果然是家里最笨的一个。 “娘,桃姨,你看我织的好不好?”思拙丝毫不知道自己震惊了两个大人,只觉得这个事情很新奇,他很喜欢。 “当、当然好了!”方秀一语无伦次,她突然有点惊慌,倒不是震惊于思拙的这个本事,而是她突然想到,飞羽喜欢雕刻,就鼓励她从事了玉雕,那如果思拙擅长纺织,难道还要让思拙以后做这个吗? “我喜欢纺织!”思拙完全不知道方秀一心里的惊涛骇浪。 “好,好啊,喜欢就好!”方秀一觉得应该再观察观察,不要自己吓自己。 思拙真的是无师自通,很快就想到了把布织成有花色的,并且自己还利用现成的彩线,第一次就织出了很简单的花样。 方秀一拿着这块布,沉默不语,小桃让四季把甜甜抱走,也陪着方秀一站在那里。她虽然不知道方秀一在想什么,但也大概知道思拙对这个有兴趣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方秀一其实对人这辈子从事什么职业并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但这个时代却不允许人有充足的自由,就连飞羽那样的天赋也都要偷悄悄地做,不敢大白于天下,思远天赋高,但人们对他从军也颇多非议,如果现在思拙去从事了纺织,不知会被别人看成什么。 “小桃,关于此事,谁也不要说。” “我知道,夫人。” 当方秀一带着思拙和思拙的作品回去找何怀安时,冯大人已经走了,只有何怀安一个人坐在那里沉思着。 “大人!” “秀一,思拙,你们是做什么去了?” “爹爹,你看,这是我织的布!”思拙像献宝一样把自己的作品展示给了何怀安。 何怀安有些不解地拿过去仔细看了看,再抬头看到了方秀一担忧的眼神,他自然明白方秀一的意思。 “思拙,爹爹有话跟娘说,你去跟十全叔叔玩,好不好?”何怀安把十全叫进来领走了思拙。 “大人……”方秀一把布拿过来,再次欣赏着,“真没想到,思拙第一次的水平比我几个月的水平还高。” “秀一,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何怀安握着方秀一紧张的双手,“不过,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纠结了。你能鼓励飞羽雕刻,也自然会允许思拙纺织。” “可是,我让飞羽雕刻,只是想着她是女子,在这个世间能立足,不要依靠男人,而且我们还做得那么隐秘。可是,思拙是男子……” “秀一,我相信你不是固守男女而有所顾忌的人,为什么要在思拙的问题上而有所犹豫呢?” 方秀一当然不会有此顾虑,但她不得不考虑时代的限制因素,她不想让自己孩子做着堂堂正正的事情却还要承受别人的指指点点。 “我知道,但我实在不愿他们以后过得太艰难。” “艰难与否是自己内心的感受,不是别人的评判。如果他有此兴趣,我们支持他,又有何妨?”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何氏身世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加上何怀安的开解,方秀一也就接受了现实,如果思拙能在纺织上独树一帜,有什么问题?又不是杀人放火。 于是,思拙在读书和锻炼之外,又多了一项事情,就是跟着方秀一进行织染。因为这几个人中只有阿莲是熟练工,且经验丰富,思拙跟阿莲之间的交流也自然就多了起来,两人并没有因为年龄和身份地位的问题而有所隔阂。为此,方秀一本来只是打发时间的兴趣,现在也开始翻阅书籍,并且让何怀安找经验丰富的工人,过来给大家做个讲座什么的。 三四月份的时候,天变暖了,一切农事都张罗了起来,这种繁忙的景象让方秀一想起了农业合作社的时期,大家齐心协力奔小康,热火朝天的干劲足以感染整个时代。 思拙的纺织技术突飞猛进,吓得方秀一让几个人不要声张,但也给了思拙充分的发展空间,要什么花色,要什么针法,要什么染料,要什么装置,方秀一和何怀安全力满足。 方秀一这一天要去看菜地的时候,又在门口碰到了冯大人,身边除了上次的那两个人之外,又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年龄五十上下,看起来很威严,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方秀一。 “夫人!”冯大人不知什么时候起,不叫何夫人了。 “冯大人!”方秀一心里陡生不安,这个陌生人很奇怪。 “请恕冯某失礼,夫人难道永远想呆在这里吗?不想回京师吗?” 听到冯大人如此相问,方秀一心有不豫。 “我想在哪里,似乎不由我来决定,冯大人对此应该也是心知肚明的。” “夫人莫怪。冯某只是想到,郡君一人在京师,如果何大人能早日回京师,也是全了一家人的念想。” “郡君是在京师,但她身边还有丈夫,还有兄弟相陪,谈不上一个人。”方秀一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抱歉,我有事,先走一步。” 方秀一直到走到菜地时才想起来,何怀安此时不在家,她不禁心生疑问:莫非这几个人是来找她的? 何怀安下午回来时,方秀一也看得出他脸上的凝重。 “怎么了,大人?”方秀一心里一慌,生怕再出意外。 何怀安没说话,而是揽着方秀一的肩,让她坐在椅子上。 方秀一看到何怀安久久不说话,心里更慌了,“大人,什么事?是不是思远?” 这几个孩子里,就数思远处境最危险了。 何怀安摇摇头,轻轻地抚摸着方秀一的双鬓,“秀一,你的头发也白了,我的也是。” “白就白了吧,年龄也大了。倒是你今天怎么说起这事?”以前她的头发变白的时候,何怀安也只是流露出伤心和内疚的表情,不像今天说了出来。 “秀一,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当然好了,虽然孩子们都不在身边,但我也想开了,孩子嘛,我们对他们只是生而不有,迟早要离开的,只不过距离有些远而已。” “秀一,如果我们能有机会返回京师,你说怎么样?” “回京师?那当然可以,不过,我还是想在老了之后能在这里养老。”方秀一其实是想带着孩子们全都回到这里,远离京城。 “秀一,我该怎么办?”何怀安第一次露出了脆弱的表情。 “大人,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方秀一担心地问道。 何怀安紧紧拥着方秀一,似乎在定夺什么。 “秀一,你有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世?”终于,何怀安开了口。 “身世?我为什么要怀疑?”方秀一奇怪道,“不过,我曾经偶尔想过,你和……,嗯,都不是寻常人,这样的环境似乎还养育不出你们这样的人!” “你的看法是对的。”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你前两年问过老村长这个问题,他说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本来父母已去,我以为再无希望知道自己的来处,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一切。” 方秀一听得出,何怀安的声音里有无奈,有悲伤。 “那说来听听吧,我还很好奇呢。” “我本姓商,这里的父母也不是我亲生父母。” 方秀一觉得这个姓氏似乎有点熟悉,但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父亲何奇峰原名凤七,母亲王翠屏原名萍儿,是我生母身边的侍卫侍女,当年带着我和长姐,从广西来到了福建。” “为什么?大人的生母,现在……” “仍在世!” 方秀一心里咯噔一下,“冯大人……” “是的,冯大人也是我生母的侍卫,原名叫凤五。” “那他怎么现在才找你说明情况?” 何怀安看着方秀一,许久才说:“秀一,我是先朝后裔!” 方秀一的心“腾”的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也全都涌到了脑袋里。 “你说什么?” “秀一,你也知道,前朝是商姓。”何怀安扶着方秀一坐下,“当朝高祖皇帝是前朝部下。前朝皇帝当年还算是幸运,没有被赶尽杀绝,而是带着一众手下逃到了广西。但终有不甘,大国师预言,两个甲子之后,天地会再变化。于是,他们深居简出,壮大实力,一代又一代,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们招兵买马,以致现在已经成了一支军队。凤为每代皇后的亲侍,龙为每代皇帝的亲侍,若有死亡,后继者继承称号。当年,我生母不愿意让我成为他们复国的工具,派出亲侍和侍女把我们姐弟俩带走,一路辗转逃亡,最后只剩下父亲和母亲。 “依稀记得父亲身体不好,早早故去,可能是当年受了重伤。我现在也才明白,当年父母为什么不是很希望我出去考科举。” “那……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不来找你们?又或者是有别的原因?” “当年,他们带着我们一路从广西逃到云南,再到广东,死伤泰半,加上国师又预言,会在京师会面,所以,为了不引人注目,这场追捕也就停止了。但父母不放心,又一路到了福建,才定居下来。”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没联系过,难道就能确定你们还在人世,在哪里?” “国师是世代相传,有经天纬地之才,他能算得出我族皇室之人的前生后世。就在我去京师之前,冯大人等人就已经被派到了京师,只不过日常接触的只有冯大人一人而已。” 方秀一心里嘀咕:这怕不是什么神棍吧? “国师之事,大人认为是真的吗?” “八九不离十。关于前朝之事,我已阅尽史书。对国师的记载基本如此。” “那,他们这几次前来,是想要干什么?” “想让我打回京师。” 何怀安说得不惊波澜,但方秀一却听得胆战心惊。 “这,这怎么说的?怎么就要打回京师?现在,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大人,我……”方秀一不知道要说什么,这种事情已经大大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她不知如何应对。 “秀一,你放心,我没有答应。”何怀安微笑着说道,“那些都是虚妄之事,你不是说过,王朝更迭自有什么规律,我们何必要做逆流的事情?” “是的,大人,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是,他们会怎么想?难道会就此罢手?对了,不是还有你生父吗?不行,就是你生父也不应该,现在天下基本太平,何必要大动干戈,再起战乱呢。” “生父已经去世。” 方秀一有点不舒服,即使是没有印象的生父,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也是悲哀的。 “大人,节哀顺变。” “秀一,别担心我,虽然我刚刚知道父母另有他人,但父亲和母亲就是我的亲生父母,只不过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他……他一辈子也肯定很苦,苦于无法实现的理想,从小可能被教育的就是这天下本应是他的,但他却一生都只能固守于偏僻之地,无法离开,连亲生孩儿都不在身边。我……我能想象得到,他的悲哀。” 虽然没有共同生活,但何怀安却体会到了生父的人生境遇和理想的困苦,即使是这一族的首领,但依然是身不由己。 方秀一看得分明,何怀安眼角的泪,她也跟着沉默着。 过了很久,方秀一才问道:“那,你的生母呢?” “听说她不愿出来。” “冯大人他们没有得到你的应允,那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方秀一知道,何怀安的心里现在也是惊涛骇浪的,只不过仍要表现出一副平静的表情,“对了,前一段时间,冯大人他们也来过,也是说这个事情吗?” “是,不过说得不详细,我当时也已经断然拒绝了。既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谈什么复国?痴人说梦而已!” 第一百七十七章 心生不安 冯大人等人确实再未找过何怀安,但方秀一的心却一直没有落下来。这些人,等了这么多年,韬光养晦,伺机而动,付出这么多,哪能如此轻易罢手。 天气热了,方秀一心不在焉地纺着布,这几日何怀安也表现出了心神不宁。昨晚两人的对话,又浮现在方秀一的脑海中。 方秀一亲吻过思拙,看着他睡着后,却看到何怀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神情缥缈。 “大人,在想什么?” “我在想,冯大人他们从我这里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却没有再继续,这有些不对劲。” “难道他们想通了?也不愿意夺权了?” “不是的。他们已经历经了一百多年的蛰伏,怎会轻易放弃?” “那他们去哪儿了呢?”方秀一打心里希望这些人都放弃了算了。 何怀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是思远!” “大人是说,他们要去找思远?!”方秀一心里一慌,这么大的事情,如果去找思远,该怎么办? “他们在我这里无法得到支持,思远又是长子,并且年少,一定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何怀安有点激动。 “大人,快派人去西北,可千万让思远小心,不能顺了他们的意!”这种事情哪是有预言有军队就能做的事情啊。 “我马上就去安排,秀一,你不要担心!”何怀安说完,就匆匆地去了书房。 方秀一在焦虑的同时,也隐约觉得何怀安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她现在织布的时候,也一直在寻思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突然,旁边“哎呀”了一声,方秀一惊醒过来,一看,原来是陆雁明的手被织机伤着了。 “雁明,怎么样?哎呀,流血了,快,先止血,再去找大夫!”丰年离得近,赶紧让小桃找来干净的布,把雁明的手包住。 “快,丰年,小桃,你们赶紧带雁明去陈大夫那里去看看。”方秀一看到陆雁明的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冯夫人原本也要跟着去,但被方秀一拦了下来。 “阿莲,你去看看库房的棉花还有多少。” 阿莲神情怪异地走了出去。 待房间里只有方秀一和冯夫人在后,方秀一问冯夫人:“冯夫人,敢问,令郎最近在村子里吗?” 冯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不在。” “去了哪里?” “何夫人为何有此一问?” “是去了西北?跟冯大人一起?” “何夫人既然知道,何必多问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难道不好吗?不安稳吗?为什么要去做这种有悖于天理的事情?” “何夫人此言差矣,这如何是有悖于天理?这正是行苍天之正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一个堂堂皇家后裔,就躲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去教书?难道你此后余生就做一个农妇?我们有那么重要的事情和那么堂皇的理由,我们为什么要苟安于此?!”冯夫人也毫不让步。 “教书有什么不好?我们在这里纺织种地有什么错?难道非要去弄得个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才算是对得起你们所谓的身份和使命吗?一百多年了,什么都烟消云散了!为什么非得固守着这么个虚妄的、遥不可及的东西?为什么要拖我的孩子下水?你们有本事,自己去争取,为什么要拉上我们一家人?!”方秀一实在很难理解这些人的这种错误的执念。 “何夫人,躲在这里,受别人监视,身不由己,这是你想要的吗?正因为一百多年了,我们才更有力量,更强大,我们为什么不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受这些乱臣贼子的侮辱和控制?”冯夫人针锋相对。 “是,我们是被人驱逐到这里的,我们是被人监视着,但是,这正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稀罕你们的那个所谓的大业。说我苟安也好,说我懦弱也罢,我就喜欢现在的生活,人生如白云苍狗,你们一百多年前的想法,怎么会在今天实现?冯夫人,醒醒吧,这个世界早变了!” “不,没有变!这都是你的懦弱想法!他们父子本有创世之才,但却被你连累至平庸,不仅被人驱使,还天南地北骨肉离散。何夫人,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 “父母之于子女,本就是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我们每一个人都各自独立,不是都生活在一起就是完美,我相信,我们都各自安好,并不需要你们的大业来替我们做决定。” “何夫人,没想到我平日里真是小瞧了你,一个乡野村妇怎么能搅得动京师上层的那摊浑水,原以为你也就是误打误撞而已,现在看来,不仅是我,大概是全京师的人都看走了眼。只是,很可惜,你的这个才能却没有用到复国大业上。既然你有如此见地,为什么就不能成为何大人的左膀右臂呢?”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是何怀安的左膀右臂,只不过,我是他平静生活中的左膀右臂,跟你们的大业无关!” 方秀一和冯夫人不欢而散,她恨不能生出翅膀来,赶紧飞到思远身边,一定不要答应这些人的要求。她既忧心忡忡,又心存乐观,思远应该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等到晚上何怀安回来时,方秀一赶紧问道:“大人,怎么样?安排好了吗?” “我安排杨毅的手下叶达和尤先勇去送信了!告诉他们事情紧急,一定要尽快送到思远手里。” “嗯,那就好。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大乱子啊。” “你放心吧。” “大人,你的身世如此离奇,难道你就没有想过答应他们吗?”毕竟是一国大权,应该很有诱惑力。 何怀安摇摇头,拉着方秀一的手坐下来,“我没有一丝的犹豫,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如果我以后能就在这里终老,和你一起,我也是不枉此生。” “那思远正是年轻气盛,不会答应吧?” 何怀安没说话,只是让方秀一不要担心。 方秀一突然间看到何怀安似乎老了许多,才四十出头的年纪,但两鬓已经斑白,神情温和了许多。那么一瞬间,方秀一突然间明白,她为什么觉得怪异了,因为她发现何怀安更普通了。 以前的何怀安,即使微笑,那神情也是高高在上的,言行之间,自有一副胜券在握的态势,但这两天,方秀一却发现,何怀安的反应不那么迅速了,行事也略显拖沓。不过,她也没多想,因为普通人就是这样的。像以前那么记忆超群、过目不忘的,想想就让人觉得恐慌。 第一百七十八章 意欲退婚 方秀一以为自那天和冯夫人不欢而散后,冯夫人会选择避让,但恰恰相反,冯夫人带着陆雁明,还是雷打不动地过来跟大家一起织染,对方秀一还是客气尊敬的。有时方秀一也会想,这些人可能一直被灌输皇权尊卑的思想,她借着何怀安的光,也让这些人尊敬着。 想来,冯大人的儿子也是被这么教育长大的。在京师的时候,冯大人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何怀安,但无法言明,正好看到了云娘,就顺势跟云娘做了亲家,也不论是否为云娘的孩子,只要搭的上线就行。 其实,方秀一也是替这些人感到悲哀。她不知道这支隐秘的军队是如何构成的,但一直以来秉承着这样一种理想和使命,也真的是被荼毒了。 再者,她也想到了那位神秘的何怀安的生母,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出来看一看自己的孩子们,莫非另有隐情?而且,何怀安也没有表达出想要母子会面的想法。方秀一感到错乱了,这一切事情的发展,全都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无法预测,更无法控制,只盼着上天能再眷顾她一次,让她的一家人安稳度过余生。 思远的信姗姗来迟,他告诉何怀安和方秀一,一切都很好,请何怀安和方秀一不要担心,他自有定夺,但绝对不会做出让父母亲失望的事情来。 “大人,你帮我解解惑,思远说的是什么,他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思远在信中说得模棱两可,可能也跟信件进出有人监控的原因有关。 “秀一,你就相信思远吧,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唉,这不会让我们失望,到底是指他不答应那些要求而不让我们失望,还是指他认为处理的结果不会让我们失望?” “思远已经是身经百战的人了,他天资聪颖,对时势自有审度,尤其是他那么顾念自己的亲人,他不会做错事的。” “我也想相信他,可是他也不说清楚。你说,我也飞不到他身边去,写个信,还得等几个月才能收到回复。” “不要心急,且等一等吧。” 方秀一几乎每天都是在焦虑中度过,但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她的预料。 在快进入冬天的时候,开始有一些人陆陆续续地在附近定居,有的人搭建简易住所,就住在村里,有的人则住在附近的村子里。 这些人有的是以小家庭为单位,有的是以大家庭为单位,有的则干脆就是独自一人。不论哪种情况,方秀一从这些人的态度中已经看出,他们是所谓前朝的人。其实她觉得这颇具有讽刺意味,就是几个前朝皇族的后裔,领着一些今朝的人,打着复国的旗号,真是可笑! 等到过了年,天气回暖时,这些人已经差不多集聚了有六七十号人。如此大规模的人口集聚,早就引起了锦衣卫的关注,在年前的时候,明蕖已经派人回京师,而且,剩下的人也加紧了对何怀安和方秀一的关注。 对此,方秀一颇有些不耐。 “大人,这些人怎么办?” “就让他们这样待着吧,只要他们不作为,圣上也不会怪罪于我们的。” “这些都是对他的权威的挑战和威胁,怎么会无动于衷。我怀疑,皇上会有所行动。” “秀一,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和思拙就好。我很清楚我们的境遇,实际上,我们就是皇帝的工具,是有用的,圣上最多就是把我们软禁,不会伤及性命的。” “可是,现在有这么多不明身份的人在这里,皇上肯定已经有疑虑,说不定都知道是真什么人了,你说,他会不会把我们一下都给灭了?” “秀一,你说的方法太简单,而且没有意义。皇上只会把我们的作用发挥到极致,而不会轻易放弃手里的筹码。” “筹码?什么筹码?”方秀一听不懂了。 何怀安笑了笑,本来不打算说,但无意中说漏了嘴,如果不解释清楚,方秀一恐怕会坐卧不宁。 “你也知道,他们去西北找思远了。如果我所猜不差,不仅是国师他们去了西北,恐怕连这支所谓的军队也已经慢慢潜了过去。虽然我不知道这只军队的规模,但皇上恐怕也不知道,所以他对我们的态度有些暧昧。” “大人是说,皇帝知道了事情的发展,但拿不准思远的态度,所以就这么僵持着?” “恐怕是这样的。” “但是,大人,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还不认为这支军队能势力庞大到让皇上有所忌惮。” “一来,这支前朝军队实力不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有所动作,皇上要查明也需要时间。二来,思远在西北边境,虽然职位不高,手下人数也不多,但只要没有了亲人的牵挂,做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皇上正是太过谨慎,所以才按兵不动。所以,秀一,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 方秀一张大了嘴,不知如何反应,她之前还怀疑何怀安智力不行了,但现在看来,智力一直没长进的依然只有她。 “那,大人,我们且不说这件事了,我们说说思拙吧。” “思拙怎么了?”何怀安奇怪道,他每天带着思拙读书,让师父教思拙拳脚,方秀一带着纺织,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说我们任由孩子发挥天赋和所长,但大人真没有考虑过思拙的前程吗?比如说让他去参加科举?” “思拙的天赋比起思远来,差一些,但也属于上等。但是,秀一,你要知道,我们的孩子都很有主见和想法。我不认为思拙想参加科举,也不想去边疆建功立业,他最想做的事情可能就是一直留在你和我的身边。” 方秀一闻此言,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大人,这怕是你的想法吧?我才不相信思拙会这么想。思拙是没有思远的天赋,但是你也说了,他的资质也在上等,去考科举,去从军,哪个都会有成就的。纺织只是他的爱好,就是退一万步讲,即使他以后要以此谋生,我也不相信,他就想着一直待在我们身边。” “秀一,我知道你每天都要让自己忙碌起来,最好一睁眼就做事,做完事就睡觉,以此减弱你对思远、飞羽和思朴的思念和愧疚感,但正是这种思念蒙蔽了你的心思,你对思拙的关心太少了,你没有像对思远他们一样去真正看过思拙的内心。思拙是这四个孩子里,心里最柔软的一个,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知道你的悲伤,知道你的不舍,他努力地想给你一些安慰,让你减少对远方的挂念。” 方秀一不可置信地看着何怀安,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嘴却说不出话来。何怀安说的是对的,她真的是一直忽视了思拙,尤其是自南下以来,她的心思似乎都放在了远方,鲜少顾及眼前。现在想一想,思拙还真的是悄无声息地顾及着她的情绪。 思拙从来都不做什么出格的事,让他读书,他就去读书,让他习武,他就去习武,带他去纺织,他就能展现出纺织的天赋。从来都不让方秀一操心,让他做什么他都能做得出色,就连下田插秧,思拙都能做得有模有样。也正是因为如此,思拙也没有引起方秀一太多的注意,反而是让方秀一更自然地适应了他的这种存在。 思拙从来都不主动向方秀一要求什么,一直都是以自己的方式陪伴着自己的母亲。他虽然不如思远天分高,但恰恰是在表达自己对母亲的爱这方面,做得如细水长流。 “我……我这几年都做了什么?”方秀一懊悔不已,她以为自己对孩子的爱是世间少有的,但讽刺的是,她对在身边的孩子却是忽略的。她为自己的自以为是感到极度羞耻。 “秀一,没有人责怪你。你这些年也过得苦。” “不,你们不责怪我,是爱护我,而我不能原谅自己。” “你也不必如此在意。现在开始也不晚,不要纠结于过去。” “谢谢大人的体谅。不过,我还想跟大人说一件事,关于思拙的。” “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当初,咱们和程大人家结成亲家,也是觉得双方实力相当,但现在我们是这样的境遇,万一以后有什么变故,也不好说。今年思拙已经十二岁,程家姑娘也十一岁了。前两年,我写信说想退婚,程夫人没答应。但现在看来,情况不见得会一定往好处发展,所以我还是想再写一封信退婚,你觉得如何?” “虽然我们是基于自己的处境提出退婚,但从伦理上讲,我们这是背信弃义。不过,你也说得对,总不能连累了程家姑娘。你试着写信提一提吧,我不反对。但是,是不是先跟思拙说一下?” “幸亏大人提醒,否则我又做错事了。思拙小时候对程小姐可是非常喜欢呢,先问问他的想法。” 第一百七十九章 突发疾病 第二天,方秀一调整心态,不想以刻意的态度面对思拙。 “思拙,娘想跟你说一件事。”方秀一仔细看着思拙,个子也长高了。思拙的外貌不比思远和飞羽出众,不是第一眼就让人注意的孩子,但是越看越喜欢。 “娘要说什么?”思拙立刻乖乖地坐好,准备听方秀一说话。 “真乖!”方秀一爱怜地摸摸思拙的头,“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们每日的处境,你也很清楚,你爹爹给你也讲过。” “娘,我都知道。” “嗯,也正因如此,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师,或者说,以后还有什么变故,我们都无法预知。你看,我们来开京师都已经五年了,你还记得平真吗?” 思拙看了一眼方秀一,然后点了点头。 “你也应该还记得,我们和程家是有婚约的。这本是一个很完美的婚约。但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怕是无法和程家继续这个婚约了。你爹爹现在是一介平民百姓,我们家也不是累世功勋,而平真出身高贵,程家对她的期望也是很高的。虽然说,两家结亲门第不是最重要的,但也一定要相当才可以。” “娘的意思是说,我们两家现在不能有婚约了吗?” 方秀一看着思拙的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一酸,“是啊,我觉得平真应该能配得上更好的人家。虽然你还小,不一定懂,但娘还是想跟你说一下。” “娘,我是不懂婚姻的事情,但娘刚才说的话,我都听懂了。只是我想问娘,如果解除婚约了,我还能不能喜欢平真?” 方秀一语滞,这让她怎么回答?不能?但每个人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能?但平真要另嫁他人。 “这个,娘不好说。但是,发乎情止于礼,你还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的,娘。即使平真以后要嫁给别人,我也还是喜欢她的。”童言童语,但却无比真诚。 “傻孩子!”方秀一没有说太多,有些事情,一定是要等到经历过才会有领悟。 就在方秀一的退婚信发出去不久后,正好是何怀安的生日。 “说来也真是世间少有,父亲和子女的生日竟是同一天。”依照何怀安的意思,方秀一简单地准备了一些东西。远在京师的飞羽和三冬,特地送来了生辰贺礼。连四季五福他们也都表达了心意。 “是啊,真是没想到。” “想当年,思远飞羽在京师过第一个生日的时候,恰逢大人生辰庆贺,孩子们还颇有怨言呢。” “我之后知道的时候,也觉得奇怪,也心有不安,让他们那一天是大山陪着度过的。” “说来,缘分也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世间事,多如此!” 白天,方秀一还开心地给何怀安庆祝生辰,但天色刚暗,何怀安就说自己有点头晕,方秀一赶紧扶着他进了卧室。 何怀安一倒在床上,就不动了,方秀一没当回事,还以为是累的,一边抱怨了两句,一边把何怀安的姿势摆好,想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但是,给盖好被子后,方秀一觉得不太对劲。何怀安就是再累,也不会这样,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心跳都漏了一拍,赶紧上去颤巍巍地把手指放到鼻子下面,还好,有呼吸。正当她要长舒一口气时,她又觉得不好。 “大人,大人!”方秀一轻轻地摇晃着何怀安,但一动不动。 “大人!”方秀一慌了,赶紧把何怀安的头扭过来,人还没醒,她立刻用指甲掐何怀安的人中,依然不动。 方秀一的心“腾”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把思拙叫过来。 “思拙,快,快去叫四季叔叔他们,快!” 思拙还想问什么,但看到方秀一煞白的脸色,二话不说,连外套都来不及穿,立刻奔了出去。 “大人,你醒醒啊!”方秀一从头到脚地摸着何怀安,体温正常,但就是人没反应,“大人,你不要吓我!” 这些年,何怀安虽然一介书生,还没得过什么大病,一般就是小病,休养几天就好了。哪会像现在这样,方秀一吓得魂飞魄散。 四季很快就跑了过来,在门外喊了声:“大人,夫人!” “四季,快进来,大人出事了!” 四季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门帘一掀就踏了进来。 “大人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他忽然说头晕,我刚扶他躺下,他就没反应了。” “夫人,让我先看看。” 四季先看了看何怀安的眼睛,又号了脉。 “夫人,你先别着急,大人的问题应该不要紧。” 说话间,五福也跑了进来,“大人怎么了?二公子没说清楚。” “五福,快,我们把大人抬到车上去。” 五福没敢问太多,赶紧把何怀安扶到四季的背上,两人迅速地把人背到了马车上。 “夫人,你先稍待,我们很快就回来!”说完话,四季赶着马车就走了。 方秀一原本是想跟着一块去,但四季和五福的动作太快,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时间。不过,她也不想这么待着,太折磨人了。正好,小桃、阿莲带着孩子们走了进来。 “正好你们来了。阿莲,你在这里看孩子,我和小桃去陈大夫那里去。” “夫人,怎么回事?”小桃把甜甜交给阿莲,也着急地问道。 “不知道,四季先把大人送走了,但我不放心,想跟着去看看。” “好,夫人,我陪你去。” 此时,其余几个侍卫都赶了过来。 “你们分两个人跟着我就行,剩下的守在这里,不要走开,孩子们还在这里。对了,你们派人去通知半夏。” 半夏本是一直跟着何怀安的,但这两天,玉双云的女学正巧发生了点意外,半夏过去帮忙处理,晚上也歇在城里了。 方秀一带着几个人也急匆匆地感到了陈大夫那里。进去的时候,何怀安无声无息地躺在陈大夫的病床上,方秀一看到时,心就像被锯子来回地锯。 谁也没敢出声打扰陈大夫,但都紧张地看着何怀安和陈大夫。 终于,陈大夫转过了身,脸上没有沉重之色,这让方秀一心里一放松。 “大夫,怎么样?”方秀一赶紧问道。 “何夫人有礼了!” “陈大夫不要客气,请问外子是怎么了?” “敢问何夫人,何先生今天吃了什么东西?” “吃的什么?嗯,吃了面条,还有鸡蛋,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今天是何怀安的生日,方秀一做的是面条,虽然她做不了长寿面,但也是图个吉利。 “那应该不是吃食的问题。敢问以前出现过这种问题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请恕老夫无能,实在查不出何先生是什么原因。但何夫人请放心,虽然何先生没有清醒,但身体无恙。” “那他为何醒不过来?” “这种病症,老夫也生平仅见,还请何夫人海涵!” “哪里哪里,还是辛苦陈大夫了!” 正当方秀一决定要把何怀安连夜送到福州府的时候,何怀安竟然缓缓睁开了眼。 “大人!”四季首先看到了何怀安醒了过来。 几个人一下子全都扑到何怀安面前。 “大人,你感觉怎么样?”方秀一握着何怀安的手,声音颤抖地问道。 “秀一,你怎么了?”何怀安不解地问着。 “大人,你可吓死我了!”方秀一忍不住流着眼泪。 四季和五福把何怀安扶着坐了起来,“大人,你刚才晕过去了。” “我?晕过去了?真的吗?”何怀安一点印象都没有。 “陈大夫,麻烦你帮大人再看一下。” 陈大夫又给何怀安检查了一次,也问了一些问题。 “何先生,请恕老夫鄙陋,实在看不出是什么缘故,但检查后却又没发现任何问题。” “陈大夫不必自责,何某只是最近劳累而致。” 大家虽然担心,但看何怀安的面色和神态,还有说话的语气,真的是一点也看不出他刚才昏过去了一段时间。 也正因如此,大家也就没再继续纠结,告别了陈大夫之后,就往回走了。在出门后正好碰到了赶过来的半夏。 半夏一看就是非常着急紧张,满脸大汗,喘气声也明显。 “大人,请恕半夏来晚了。大人无恙?”半夏听说何怀安昏倒了,吓得魂都飞走了一半,但现在看,何怀安似乎又没有什么异常。 “半夏,我没事,就是劳累而已。辛苦你了,这么远赶过来。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大人,以后不要这么辛苦了,有事就让别人去做,现在书院一切都已经步入正常。” “嗯,我知道。就听你们的。”何怀安全都顺着大家的意见,一点都没表现出为难。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以后再说。”方秀一虽然看到何怀安现在无恙,但心里毕竟有些不安,准备择日去大地方去看看,找找名医。 “好,我们先回去吧,明日再说。” 回去时,甜甜已经睡着了,但思拙还是固执地守在那里,一看到何怀安和方秀一进来,赶紧扑过来。 “爹爹,你没事了?” “乖,爹爹没事,思拙,很抱歉,让你担心了。”何怀安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影响。 “我是很担心,但娘真的吓坏了,脸色都白了。” “一边去!”方秀一笑道,“小桃,你们回去吧,不要担心,大人没事了。” “是,夫人。” “思拙,你自己洗了就去睡吧。”方秀一把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给思拙住,离得近。 “娘,我今天晚上能不能睡在这里?” 方秀一刚想拒绝,她还有话又对何怀安说,但何怀安显然不这么认为,“好啊,就睡爹爹身旁。” “太好了!”再会体谅父母,但思拙毕竟还是小孩子。 方秀一无奈,只好同意了。 “好好好,就睡在这里,还不赶快去洗漱?” “娘,我已经洗过了,不信,你看看。” 方秀一这才注意到,其实,思拙连衣服都已经换过了。 “抱歉,娘都没看到。我们思拙真乖。快,快钻到被窝里去。” 思拙麻利地躺到了床上,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父母,等着一起睡。 方秀一先帮何怀安洗漱过,睡下,然后才自己洗漱。 “娘,快过来,我要睡在你和爹爹中间。” “好好好!” “娘,哥哥姐姐是不是就没有这么睡过?” 方秀一没想到何怀安这么一出意外,一下激发出了思拙的心思。 “当然,他们真的没有。只有你和思朴这样过。” “嗯,那就好,我还是第一个呢!”思拙很开心。 方秀一也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情,思拙竟然能开心地睡着。 “大人,我真的是太忽略思拙了!” “没关系,他那还小,一切都来得及。” “大人,你现在真的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一点儿都没有,你不要担心。我一切都很好。” “我还是想带你去福州府看看,那里肯定有更好的大夫。” “真的不用,秀一,我只是最近书院事多,没别的原因。” “那好吧。但如果再有任何不适,我们就去福州。” “好!” 第一百八十章 为君一曲 何怀安的突然晕倒看来就是个意外,自那天起,他再没有任何不适的表现,反而精神看起来更好了。这让方秀一相信,那次真的是意外,也就逐渐放下心来,把重心又挪到了思拙身上。对思远和飞羽,她也算是陪伴过,现在只是分离,遗憾并不多,只是想念多了。但对思朴,注定是要有遗憾的,但如果能陪伴飞羽,方秀一也稍有安慰。现在身边只有思拙,那就珍惜眼前吧。 日子慢慢地过着,前朝的那支军队似乎只是移了些人过来,平日也不过来打扰,没什么其他动作,大家也逐渐漠视了他们的存在。 很快就到了方秀一的生日。她本没想怎么过,只打算自己给自己煮点面条吃,就可以了。但何怀安似乎另有打算。 何怀安知道方秀一最希望看的就是大家和睦相处,所以他第一次主动过去邀请了温仁宜的手下和那几个锦衣卫,还有冯夫人和陆雁明,让小桃等人张罗了几桌子饭菜,把大家都集合在一起。 方秀一这一天真的是什么都没做,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带着思拙读书写字。她教过思远飞羽读书写字,没机会教思朴,但她想起来,自己还真没怎么陪思拙读过书。她听到外面的声音,知道何怀安在给她张罗生日,有点感动,也有点无奈。 这次的生日聚会,就像过年一样,大家都说了无数重复的祝福语,说了很多的感谢话,但最让惊诧和难忘的竟然是何怀安的节目。 何怀安自从来到这里后,一直在忙于书院的事情,方秀一还没听他弹过琴呢。但今天,何怀安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一个酒饭的场合里,演奏了一曲。 所有人都呆住了,在场的大多数人是没有听过何怀安的琴声的,但都不由自主地沉醉在何怀安的琴声中。 这其中最感动的就是方秀一了,因为何怀安今天弹奏的竟然是当年她给唱过的《乡愁四韵》。何怀安的琴声真情流露,沉重深情,似母亲的双手抚摸着孩儿的头,似家乡夜晚指引你归家的灯,似与亲人分离的不舍,似思念远方的痛。 方秀一从不觉得自己有欣赏音乐的才能,但今天却被何怀安的琴声所深深感动,她的情绪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原来,她之前是没有遇到懂她的人。 一时间,与座各人,全都一脸悲戚,不管是什么原因来到此地,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家都是离乡背井的,即使如何怀安和方秀一,现在故乡也已无亲人,最亲的人却远在千里之外。所有人的脸上写就的都是思念。 一曲终了,谁都没说话,各自安静收拾了桌椅,迅速地离开。只剩方秀一和何怀安,连思拙都被小桃带走了。 “秀一,我今天弹得对不对?” 方秀一哪里知道何怀安是不是弹得对,她早掉进情绪里去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大人还记得!”以前也偶尔听何怀安弹琴,但还是第一次听他弹这首曲子。 “当然记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我面前唱得那么不动听,如魔音入耳。” 方秀一“噗嗤”笑了出来,“知足吧你,我能记得起来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但是,再没听你唱过。” “何大人,如果没记错,当时我只是个小小的卑微的厨娘,还带着两个孩子,哪里敢在尚书大人面前放肆!后来有幸成了尚书夫人了,哪有机会给我唱?”方秀一想起来也觉得有趣。 “何夫人,现在就有个机会,不知何某是否有幸能听你一曲?” 方秀一有些诧异,很少听到何怀安如此有情调地调笑。 “好好好,既然何大人邀请,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我得想想,这么多年了,都忘得差不多了。”方秀一随意地说着,脑海里竭力地搜索着关于前世的不多的记忆。 何怀安没催促,只是在旁边等着。 “好了,我想起来一首,不过记得不全了。” “嗯,我能理解。” 方秀一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唱起来,“请你再为我点上一盏烛光,因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今夜就这样守在你身旁,今夜就这样一辈子不忘,我打开爱情这扇窗,却看见长夜的凄凉,问你是否会舍得我心伤。” 这首歌,方秀一也没想要对应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的,但是唱到最后,却是看着何怀安唱完的,虽然歌词也不记得多少了。 “大人,可还喜欢?” “喜欢!不过,我觉得你唱错了。” “啊?”方秀一大惊失色,难道还有人知道这首歌? “我觉得你才是我的方向!” 方秀一先是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真是吓了她一跳。 “不管谁是谁的方向,只要我们永远在一起就好。大人,你说好不好?” “好!” 飞羽的礼物是过了几天之后才到达,这一次是雕刻了全家人的小像。 “大人,你快看,思朴长成这样了!”方秀一拿着思朴的玉雕像,开心地像个孩子。 “嗯,长得越来越像你了!” “不过,我怎么觉得这孩子的神情好像很霸道,是我的错觉吗?”其他人的神情都是比较平和的,也是符合现实的,但方秀一总觉得思朴是个例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 “我不觉得。” “娘,姐姐这些年都没见过我,还知道我的模样。你看,多像我!”思拙拿着自己的小像,爱不释手。 “是啊,姐姐肯定是根据你娘的描述,在加上对你小时候的印象,然后雕成的。” “姐姐真厉害!” “那当然,要不怎么当你长姐!”方秀一笑道,也不纠结于思朴的长相了。上次她看到温仁宜的画像,思朴还是很可爱的,“不过,今年思远的礼物怎么没送到?” 往年,思远的礼物总是提前一两个月就到了,但是今天却迟迟未见。 “许是前线紧张吧,说不定明天就到了。” “是啊。不知道他今年会送我什么东西。”方秀一还有点期待。 “大哥每年都送给娘好多东西,还分什么生日不生日的。”思拙有点嫉妒。他每年才收到一次,但是娘却收到好多。 “当然不一样,生日的就是生日的,能跟其他时间的一样吗?小傻瓜!”方秀一捏了捏思拙的鼻子。 事情还真如何怀安说的一样,第二天,就从西北来了信,但是内容对方秀一来说却是噩耗。 第一百八十一章 都结婚吧 信是驿站加急送来的,足见重要性。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方秀一不敢相信信中的内容。 “秀一,你不要慌,先坐下。”何怀安怕方秀一崩溃,轻声安慰着。 “什么意思?怎么就下落不明了?”信是李生金写的,可信度极高。 前两个月,一股外敌打了过来,思远带兵去追,没想到中了埋伏,几人被打散了,李生金带着几个人逃出来后,却迟迟不见思远,四处找寻也未果。所以赶紧写了信过来告知,他还留在西北继续搜寻。 “不要着急,秀一,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你要相信思远的本事。”何怀安即使心也沉到海底,但还要顾念这方秀一。 “我,我不着急,我不慌,都几个月了,说不定思远明天就又有信来告诉我,他一切安好。对不对,大人?”方秀一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何怀安。 “对,秀一,你说的没错。”何怀安心疼地把方秀一抱在怀里,这样的消息,任哪一个父母也无法承受。 但一个多月过去了,依然没消息,何怀安派四季跟着杨毅等四人一起去了西北打探消息,杨毅还是留了两人在何怀安身边。 方秀一虽然在同意思远参军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做好了永不再见的准备,但思想准备毕竟是虚的,现在得知思远真的失踪不见了之后,那种担惊受怕和肝肠寸断却是真真实实发生在她身上的。 自古征战几人回,但方秀一总希望思远就是这少数人之一。男儿要杀伐四方,建功立业,她都同意,但真的要面对死亡,她自认勇气不足。 自四季等人离开福建后,方秀一每天都是数着时间过日子,刚开始是每天提心吊胆,坐卧不宁,做什么事情都意兴阑珊,到后来,干脆死了心,就是思远身亡,她也要确定消息。 消息一直等到来年四月份,几人的生日都过了,四季和杨毅等人回来了,也带来了思远的信。 “四季,杨毅,思远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方秀一心急地问道。 “请夫人放心,大公子一切都好,也没有受伤。” “哦哦,那就好,你们也辛苦了,先去休整休整。” 待几人走后,方秀一和何怀安一起坐下来看信。 这是思远这几年写的最多的一封信,从去年事情的发生到后来的变化,全都说得一清二楚。 当时,有敌人入侵,思远如常带着士兵们出城退敌,但在追赶的途中,不小心中了敌人的埋伏,大家被分散开来。思远带着的一小股队伍,因为大意,被敌人抓住,但所幸,这股敌人势力薄弱,没有援军,最后被思远策反,今年年初,从敌军营地返回。他说自己只是腿上受伤,不严重,不影响行动和上阵杀敌。 方秀一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大人,人都说能从笔迹里看到写字之人的状态,你那么厉害,快帮我看看,思远写信时,身体好不好,是不是受伤严重却在骗我们?” 何怀安无奈道:“秀一,你家大人就是再天纵奇才,也没有这通天的本领。不过,你看,思远写的字,越来越有力,有一点魏碑的味道,每一笔都不敷衍,和以前比起来,确实有了很大的变化,最起码他写这封信的时候,身体不是虚弱的。” “是吗?我都看不出来。”方秀一把信举起来又看了看,“要是知道他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怎么也不会骗你的。你看,思远还说,圣上给他嘉奖了,升他为副将了!” “唉,什么副将将军的,远不如活着重要!” “你呀,总是过于焦虑,当然是活着才能有嘉奖。” “你不知道,孩子和母亲有着天然的联系,孩子的所有情绪和感受都会影响到母亲。” “是,你们是有着天然联系,但你总要相信自己的孩子才对。他们如此优秀,又顾念这家人,怎么会不保护好自己?!” “你说得也对,只是我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孩子大了,自有主张,别说思远,就是思拙都有自己的见地。” “对了,你说到孩子大了,思远今年都二十五岁了,还没成家,连个影儿都没有。还有飞羽,都结婚好几年了,还没有孩子。真是,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转眼间,方秀一开始头疼其他问题了。 “男儿志在四方,上点年岁没关系。飞羽和温大人之间,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你不要过于忧虑。” “你倒是想得开。但是,我总想着,孩子们也能像我们一样,有子女在身边,有爱人陪着,总好过孤孤单单的。” “秀一,他们都已经是大人了,做什么事都不会像小孩子,你且相信他们,不好吗?” 方秀一无言,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是年岁渐长之后对孩子们的期望发生了一些变化。 思远不结婚,距离也远,方秀一管不着,但身边的一些侍卫,她还是能管的上的。五福和阿莲生了个女儿,丰年和闫一秋生了儿子,都已经会跑了,每天都很热闹。 方秀一以此为契机,接连给温仁宜的手下做成了四个媒,婚期全都定在半年之后的腊月进行。这让方秀一有了很大的成就感,大家脸上的都是喜气洋洋的,把整个村子都感染上了喜庆的气氛。 只有那些锦衣卫们还是照旧,你结你的婚,你生你的孩子,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方秀一总觉得有些可惜,这几个人容貌身材都还不错,年龄现在也很好,正值青壮年,不结婚生子,简直太遗憾了。但皇帝不允许,她也没办法,甚至在曾经的那么一瞬间,心头闪过一个念头,不如反了算了。 思拙现在有些不满足纺线织布了,他想养蚕织丝。方秀一经过何怀安的开导,再加上本身的开放思想,也不阻拦思拙的发展,跟着思拙一起阅读书籍,找师傅请教,准备拓展思拙的业务,从棉布转向丝绸,或是二者兼营。 方秀一终于想起来,她给连自莘写得退婚信,到现在都没收到回信,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真的不希望耽误了平真。 她自己的孩子也是随性发展,但她没打算让别人也都认同和接受。思远继承了何怀安的天赋,但偏偏走了武将的路子;飞羽容貌倾国倾城,却安于后院做一个雕刻师;思拙也没走何怀安的科举之路,反而进军纺织业。只有思朴,不知道能干什么,飞羽只是说了日常,没特别说明思朴有什么兴趣和特长。 时间飞逝,方秀一感觉身边也没什么变化,大家都在照旧忙碌着,水稻和棉花的产量逐年稳中有增,这些侍卫们都快变成专业农人了,每天除了切磋武艺,就是坐在一起交流种植心得。 方秀一看到这种景象,反而有点不踏实,虽然是她希望的局面,但她不太确定,这是不是正确的。万一她帮着他们做了错误的决定和选择,岂不是人生的遗憾?到时候她会不会招致怨恨。 就在方秀一胡思乱想的时候,中秋节刚过,何怀安又一次昏倒了,这一次时间更长,差不多有半天的时间。 第一百八十二章 奉旨回京 兴许是有了先前的经历,而何怀安也没有任何不适,所以这一次,方秀一倒是没有那么惊慌失措,在何怀安身边守了半日,直到他醒过来。 “大人!”方秀一看到何怀安睁开眼,心里也轻松了。 “秀一,我是不是又昏过去了?” “是啊,这一次是半日时间。我扶你坐起来,你看看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没有。” 何怀安在地上走了走,“没有,没有任何异常,一切都正常。” “头呢?你的头疼不疼?晕不晕?” “不疼,也不晕。都很好。” “大人,我不是大夫,但也知道你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去年一次,今年又一次。既然这里的大夫检查不出来,我们去福州看看吧,那里总有名医在。否则,我总也不放心。” “好,都听你的!” 可事实上,每当方秀一决定要去看大夫的时候,何怀安总是有理由给耽搁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方秀一就有些生气了。虽然平时确实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谁能知道这猛不丁地昏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再醒不过来怎么办。 断断续续的一堆事,也让方秀一在年前无暇顾及何怀安的失信,她既主持安排几个侍卫的婚礼,也要准备过年的一应东西,一下子就过了年。 一出正月,方秀一是死活都要带着何怀安去检查,也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但是意外突然而至。 本来,这里及附近已经住下了很多前朝的军队,大家虽然往来不多,但似乎也不反感,对方也没什么逾矩的行为。刚一开始还引起了锦衣卫的关注,甚至派人回京报告,但这么长时间下来,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锦衣卫那边也只是悄悄地带回来几个人,但都没什么动静。方秀一直到事情发生也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些人只是在观望警惕而已,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只是她单方面地幻想着全世界的和平共处。 方秀一带着何怀安还没走出村子,前方已经是尘土飞扬,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迎面就压过来了一群人。 侍卫们赶紧围在马车周围,甚至村子里没有外出的人也全都赶了过来,但是对方人太多,一下子就被包围了起来。 “大人,我们下去看看吧。”方秀一实在想不出还能发生什么事。 “你不要下去了,我出去看看。” 方秀一带着思拙只好坐在马车里,也不敢乱动,但还是忍不住往外看。外面差不多有一百来号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队,领头的是一个中年将领,很是威严,方秀一不认识。 “何大人,别来无恙?”来人见何怀安下了马车,他也下了马,对何怀安一抱拳。 何怀安眉头一皱,似乎不认识来人,但很快也一回礼,“原来是仝将军!多年不见,将军风采更胜以前!” “托何大人的福!” “据何某所知,仝将军在西南领兵打仗,怎么屈尊到了这个穷乡僻壤?” “何大人谦虚了!这里钟灵毓秀,哪里是偏僻?” “看来,仝将军此次屈尊,是为何某而来,但不知所为何事?” “前两年,圣上念仝某年长,召回了京师。这一次前来,只不过是奉了圣上的口谕,护送何大人一家人回京。” 方秀一吃了一惊,这个皇帝怎么突然想起了他们? “不敢有劳仝将军。如果是圣谕,何某自不敢违抗,自会带着内子和犬子回京,不必劳仝将军费心。” “仝某也不敢违抗圣谕,既然是让仝某护送,仝某断不敢让何大人自行上路,但凡有个闪失,仝某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那不知圣上是否还有别的口谕。” “圣上体谅何大人,特地命在下帮何大人收拾行装,现在就出发。” 方秀一也是很深的无奈,皇帝一怒之下,让人迅速离京,再有别的打算,又让人立刻回京,真不知道这皇帝打的是什么算盘。 还没等何怀安做出回应,包围圈外迅速响起了喊打喊杀的声音,并且依稀有打斗。 “何大人,圣上召你回京是念及旧情,没想到何大人还另有心思,莫非想要谋反不成?”这个仝将军直接给何怀安扣了一个大帽子。 “何某不明白仝将军的意思。” 仝将军“哼”了一声,命令自己的军队:“从中散开,让仝某看看,谁敢抗旨!” 这支军队迅速整齐地从中分开,给仝将军让开了一条路,方秀一也正好看到了外围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前朝的那些人已经和仝将军的人打了起来,虽然人数有差别,但非常勇猛,看得方秀一心惊肉跳的。 “你们休想带走何大人!”那些人高呼着。 “腐草之荧光,还敢与日月争光?不自量力!”仝将军根本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何怀安,让你看看,你的这些人成不了气候!” “仝将军误会了!” “误会不误会,待仝某收拾了他们再说!” 双方人马立刻混战到了一起。何怀安这边的侍卫和锦衣卫都没有参战,只不过,一方护着何怀安一家,一方却是盯着对方。 “大人,这到底怎么回事?”方秀一也急了,紧紧抱着思拙。 “不确定。但应该是圣上知道了什么,要我们回京,好控制吧。”何怀安的语气没有恐惧,只是有很多无奈,“抱歉,秀一,又让你为难了。” “这有什么为难的?就是回京而已,回就回了。反正暂时还死不了。”如果皇帝让他们死,早找方法弄死他们了。这一次回京,最多是把他们控制在眼底下,能用则用,不能用再说死的问题。 两支人马都是军队,但还是有差别的。仝将军的手下是上过战场的,真刀真枪杀死过人的。而前朝的人马虽然训练有素,本领也不弱,但还是在经验和气势上弱了几分,而且,人数也明显处于劣势。 不一会儿,前朝的队伍里就有人受伤。这些人虽然跟何怀安平常也没什么接触,住在这里也不知道要干什么,那个冯大人父子俩这两年也不在这里,但毕竟是活生生的生命。 何怀安见状,大声喊道:“住手,快住手!” 但双方都杀红了眼,一方要灭掉对方,一方是誓死也不放开。谁也不理会何怀安。方秀一也看得心焦。 何怀安见这一招不管用,直接让四季和五福帮着他站在马背上,然后用五福手里的刀用劲敲击着一块马蹄铁,声音虽然不如敲锣,但也足够穿透这个混乱的战场。 “住手,都给我住手!”何怀安站在马背上,就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天将。 双方的领头人听到声音,看了眼何怀安,然后命令手下停手,这才让现场恢复了平静。 “仝将军,何某一家愿随将军回京。” “不行,何大人,你怎么能跟他们回去呢?”这边的人出言反对。 “龙义士,感谢你们对何某一家人的照顾,但这件事与你们无关。” 一边要接何怀安走,一边不同意,又立刻吵了起来,大有再打一架的态势。何怀安无奈,把刀架在脖子上,“龙义士,如果你今天不同意,就来替何某收尸!” 何怀安说得决绝,让方秀一吓了一跳,“大人!” 连思拙也跟着喊“爹爹”,侍卫们更是慌乱,赶紧喊“大人”,一阵混乱,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我何怀安说到做到!”何怀安一狠心,用刀锋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下,血马上就渗了出来。 “大人!”方秀一急了,扔下思拙,就要下马车,这个何怀安疯了。 “好,既然何大人如此坚决,那龙某也不阻拦,何大人请便!”那位龙侍卫终于让了一步。 “大人,快放下刀!四季,把大人扶下来!”方秀一跳下马车。 何怀安被四季和五福扶着下了马,方秀一赶紧上去用一件干净的衣服包住何怀安的伤口,并让小桃把伤药拿过来。 “何大人,真让仝某佩服。不过还请何大人放心,这次圣上只是想请何大人回京而已。”仝将军说道。 “何某明白圣上的良苦用心,但还请仝将军能宽容何某片刻时间,好做准备。” “没问题。那就一个时辰后出发,可行?” “好!” 第一百八十三章 匆忙回京 待大家坐回屋子后,方秀一看到外面满院子的人,纵有再大的不满,也不便于公开指着何怀安。 方秀一忍住愤怒,检查了一下何怀安的伤口。 “秀一,不要生气,这个伤口很浅,只是外面的皮受伤了,不打紧的。” “什么叫不打紧?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让我和思拙多害怕?尤其是思拙,这一幕会伴随着他的一生!”方秀一看了看伤口,确实不严重,都已经止血了。 “抱歉,我只是心急了。”何怀安把旁边的思拙搂在怀里,“思拙,忘了刚才的事情,这都是爹爹的计策,不能当真的。” 思拙乖乖地“嗯”了一声,但始终没抬起头看何怀安一眼。 方秀一知道,现在也不是时候说太多,外面的人还等着调配呢。 “大人,我出去安排一下人手,你有什么要特别交代的?” “没有,你怎么安排都可以。” 方秀一出去后,外面的一众人都在等着。 “夫人……”小桃和丰年站了过来。 “你们两个都准备好了?” “是的,夫人。”这两个丫鬟多年来一直跟着方秀一,知道方秀一问她们是否要跟着一起走。 “那好。”方秀一这才对其他人说道,“刚才的阵势,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要回京了。现在也没有时间说太多。你们要马上做出决定,想留的就留在这里,大家把田地分好,还有房子都如何托付,迅速谈妥。不想留的,马上收拾行李,大家相互体谅、配合,先用仅有的马车,到路上再买。 “不管走或留,我每个人都给发一千两白银。锦衣卫的各位,你们的去留自不在讨论范围内,相信京师已有安排,但我给的银钱,没有别的想法,我自会托人向上解释,你们不必推辞,这些年,我们也算是患难与共,就当是我们的感谢吧。 “温大人的手下,当初离京时,温大人说你们全听我调遣,那我就在这里托大说几句。你们派几个人提前回京,打点好住处。 “小桃,你按人头把银票分一分。一个时辰后,我们准时出发。” “何夫人,你的钱,我们不能要。”明蕖说道。 “我已经说了,我会解释的,你们不用拒绝。如果你们拒绝,我就会认为你们是在监视我们,把我们当成了敌人。” “何夫人说笑了!” “既然知道我说笑,就收下吧。再说了,我这也心中有愧,这些年了,我竟然没有替明大人和你的兄弟们说成一门亲事,实在无颜见人啊!” 明蕖满脑门子尴尬和不满,但又不能当面反驳。虽然一开始就知道皇上不允许他们在此成亲,但方秀一不管这么多,似乎把说亲当成了一件趣事,一年总有几次要过来给他们讲讲成家立业的事情,不听还不行。 “那既然这样,劳何大人和何夫人破费了!” 方秀一当然不会认为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让他们把钱手下,说不定一回京,他们就会自动禀报给皇帝了。 大家都知道时间的紧迫性,迅速散去各干各的了。方秀一也没让丰年和小桃帮忙,她自己收拾东西,这次回京,她也没打算带很多东西,这里的房子等一应东西,全都准备交给无生他们去照看。 一个时辰后,大家准时出发。 何怀安这边的侍卫杨毅等人全都回京,就是阿莲也跟着一起走了,她知道自己要去京师了,脸上是明显的不安。 温仁宜手下成亲的几个全都留了下来,明蕖带着其他几个单身汉回京师。 大家都知道此次回京的性质,全都做了最精简的行装整理。除了何怀安一家人是一个单独的马车外,其他女子一辆马车,侍卫们一辆马车,行李单独放了一辆马车,就这么很简单地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当初来到这里时,村子里的人不多,现在离开时,村子已经小有规模了,田地被耕种,房舍于各处散落着。由于仝将军的队伍将何怀安围了起来,无生他们只能远远地目送着何怀安一行人离开。 “大人,那些人呢?”刚才走的时候,方秀一没看到前朝的军队跟着。 “不用管他们。” “他们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方秀一有点担心人命。 “不会。一来,他们没有做出什么犯上的事情,还算是安分守己的。二来,圣上自诩为仁德之君,如果能感召这些人,就绝不会使用武力。” “那就好,我真担心,我们一离开,然后来一支军队,就把他们给灭了。”方秀一刚稍微安了心,突然又提了起来,“不对,大人,你说,官府会不会在我们走了以后,悄悄地派人来把这个村子全都灭掉?” “秀一,你放心,不会的。这个村子和这些人对圣上来说,不足挂齿!” “这样最好。不过,大人,回京后,你得让人盯着!” “我知道了。回京后,若有消息,我让他们第一时间向你汇报。” “我?我算什么?不敢当不敢当。你回头告诉我就行。” “有什么不敢当的,这些人以后就跟着你了,当然要给你汇报。” “跟我?为什么跟我?大人不要他们了?”方秀一奇怪道,这些人跟何怀安已经很多年了,甚至比亲人还要亲。 何怀安还没说什么,前面队伍就停了下来。 “何大人,前面有人拦截,说是你的手下。”仝将军在车外说道。 方秀一奇怪地看向何怀安,是谁? “好,我过去见一见。” 方秀一不知道谁要见何怀安,就只好在车上等着。思拙这时已经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方秀一看到思拙,思绪一下子就飞到了京师,不管此次回京会面临什么,最起码她能见到思朴了。思朴已经十岁了,飞羽在信里说,思朴身体非常壮实,很少生病,重武轻文,温仁宜亲自带着练习。 思拙去打仗了,思朴也好武,莫非何怀安一脉的基因有武将的遗传? 方秀一胡思乱想了半天,何怀安终于回来了。等到队伍重新出发后,方秀一问道:“大人,刚才怎么回事?” “是半夏。” “对了,我把半夏给忘了!”因为今天原打算是要去给何怀安看病的,所以半夏提前出发,去前面打点,说好的是在城里会面的。 “半夏留在这里,不陪我们回京了。” 方秀一大吃一惊,在她的认知里,半夏和三冬这些人是要生死追随的,没想到却留在了这里。 也许是方秀一的表情太过明显,何怀安给她解释道:“半夏是要跟着走的,是我让他留下来的。” “为什么?”方秀一怀疑何怀安还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一来,这里的书院和房子需要他,二来,我希望他也能有个完整的家。” “完整的家?什么意思?莫非大人还给半夏说了一门亲?”方秀一打趣道,据她所知,半夏并没有想要成家,她前几年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不是我说的亲,只不过我促成了他们而已。” “谁?莫非我还认识?”方秀一更奇怪了。 “玉双云。”何怀安轻飘飘地说着。 方秀一事后想,如果此时有相机把她拍下来的话,她肯定看起来像个傻子。 原来,玉双云开办女学的事情,半夏帮着解决了不少的事情。玉双云虽然无意再嫁,也只是把半夏当成朋友,但半夏却喜欢上了玉双云,虽然玉双云年龄还大一些。半夏本想着就这么在一旁陪着玉双云一辈子,不论婚嫁也好。但何怀安突然回京,半夏势必要跟着走,但何怀安说服他留了下来。 “大人,我真佩服你!我这几年,费尽口舌,才说成了几门亲,你这么一动嘴,就说成了最难的亲事。何大人,请受民女一拜!” “免了!”何怀安像模像样地说着。 方秀一看到何怀安的表情,又想到半夏和玉双云两人的形象,开心地想大笑,但碍于思拙在睡觉,只好捂着嘴,露出了弯弯的眉眼,笑意都溢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途径杭州 因为怕出意外,仝将军全程安排陆路,并且为了保证安全无误,走得比较缓慢。 这一日,队伍走到杭州城外,天色尚早,但为了安全起见,仝将军还是决定就住宿在杭州城里。 每一次住宿,仝将军倒也不为难方秀一等人,留大部分人露宿在外,一小部分人就住在城里,所以,方秀一也没受什么罪。不过她也奇怪,前朝那些人自从离开福建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秀一,辛苦了!”何怀安最近变得很居家,以前身上那种高冷的神情少了许多。 “不辛苦。仝将军也没有为难我们,这一路挺顺利的。对了,大人,你给飞羽去信了吗?” “已经写了,托仝将军送了出去。” “我们的信件都受他监督,你说,这几年,我没收到程夫人她们的信,是不是都被截了?”方秀一给京师的朋友们写过信,但一直没收到回信,只有飞羽的信她能看到,“我甚至都怀疑,我写的信根本都没能出福建。” “不要想那么多,一切都随缘吧。”何怀安似乎对很多东西已经很看淡了。 “我倒是没那么执着,但总想有个说法。不过,我总觉得大人最近似乎越来越佛系了,对一切都不太上心了,更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居家男人了。不会是……”方秀一有点紧张,生怕前面没来由的晕倒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你多心了,对我没什么影响。我只是觉得我们做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是更好吗?没有功名利禄争夺,没有尔虞我诈,我们就在一个普通的地方,一起老去。”何怀安说得很真挚,但眼神似乎有点飘忽。 “如果能这样,那当然好了。但此时也不能多想这些,否则容易消沉。大人,这可不像你啊!”方秀一奇怪地说道。 “可能是这几年福建的生活让我改变了。” “我现在是想明白,这世事,真是半点不由人!”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方秀一看天还亮着,就想出去走走。上一次走过的时候,思拙还小。 虽然方秀一和何怀安都是布衣出行,但这一次的阵仗比上一次还大,这次还多了仝将军,他带了几个人也随行。 方秀一没有任何不满,大家都是各行其是而已,无所谓是非对错。 “仝将军怕是第一次这么逛街吧?”方秀一看到仝将军脸上很不耐的表情。 “确是。” “放松,我们这是逛街看景儿,又不是去杀人,这么紧张干什么?你看,你们这样的表情,把别人吓成什么了?” 因为仝将军等人的严肃和冷意,以及浩荡的队形,来往的人全都绕着他们走,并且还都指指点点的。 “请恕仝某做不到。”仝将军皱着眉头。 “这有何难?就是把眉头展一展,嘴角稍微上扬就行了,就是,就是心里想想高兴的事。”方秀一觉得逗仝将军挺好玩的,“比如,想想家里的夫人孩儿。” “仝某尚未成亲!” 这一下,方秀一尴尬了,在她的认知里,这些人应该早都儿孙满堂了吧,没想到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孤家寡人。 “仝将军,何某还不知道将军未成家。如果不介意的话,等回到京师,让内人给你做一桩媒吧。”何怀安本来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方秀一和仝将军说话,此时却突然插了一句。 “对对对,我家大人说得对。你别小看我,我这几年已经说成了好几对呢,一个个都生活幸福,连孩子都有了。不信,你去问闫一秋。”不过最让方秀一遗憾的是,明蕖的亲事没有搞定。 “没想到,传闻中孤傲不可攀的何大人呢,竟然对做媒感兴趣。”仝将军半讥讽地说着。 “仝将军这就不知道了,这全是受到了内人的影响,如果仝将军也成了家,就知道何某的感受了。” 正说着,前面传来一阵阵吆喝声,还有很多人围着,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大人,仝将军,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我们过去吧。” 何怀安也不管仝将军,牵起方秀一的手就往人群里钻进去,身边的侍卫和仝将军等人见状,赶紧也往里挤。 方秀一开心地拽着何怀安的手,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年轻人一样,在这里凑热闹,她的头发都乱了。 “大人,你看,是杂耍!” “嗯。” 场地不大,表演人也不多,就俩女子,但年龄似乎不小了。对此,方秀一又是心里一酸,两个女子跑江湖讨生活,真是太难了! “丰年,你先准备几两碎银子,待会儿给她们!” “是,夫人。” “还有啊,仝将军,你也准备点,大男人不要太小气了!” 仝将军本来是冷眼观看,在他眼里,这些小玩意儿远比不上战场上的真刀真枪,但被方秀一这么一说,也只好无奈地摸向了自己的钱袋子。 “对了,明蕖,闫一秋,你们也不能空手,你们看人家仝将军,马上就付诸行动了!”方秀一铁定了心要让这些人出手。 之所以让方秀一感到心酸,不仅仅是因为两人都是女子,更是因为,其中一位是独臂,另一位则听旁边的人说是个盲人。 不过,虽然都是身有残疾,但明显都是受过训练的。 此时,独臂女子站在一个大木板前面,把自己摆成个大字,眼盲女子则是站在对面,往过去扔镖。 这么危险的事情,即使平时训练得再熟悉,也是有很大的危险性的。如果不是为了生活,谁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杭州的父老乡亲,多谢几日来对我们姐妹的捧场。现在,我妹妹要飞镖了,还请各位稍微安静一下。多谢,多谢!”独臂女子还充当着主持人的身份。 现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连方秀一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谢谢各位!”眼盲女子说了一句,然后又对她姐姐说,“姐姐,你咳嗽一声。” 独臂女子轻声咳了一下,基本上咳嗽声还没消失,眼盲女子手里的飞镖就已经飞了出去,“嗖”的一声,就端端正正地插到了独臂女子左耳边,基本是挨着耳朵的,但人却毫发无伤。 还没等众人喝彩声响起,又“嗖”的一声,一只飞镖就插到了右耳边。 “好!”方秀一看得惊心动魄,但也实在佩服,忍不住开口喝彩,带头鼓起掌来。现场其他人也跟着鼓起掌来。 “思拙,你不能跟着学啊,这都是经过训练的!”方秀一不忘告诫思拙。 “我知道。不过,回头可以找师傅教我!” “你这孩子……” 待观众掌声落下,独臂女子的手脚先后敲了敲木板,眼盲女子迅速地连着飞出四枚飞镖,全都准确地插到手脚旁边,没有误差。顿时,现场掌声雷动。 方秀一也有点感动,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想,这姐妹俩也不会用这种危险的方法讨生活。 独臂女子一抱拳,“谢谢杭州的父老乡亲,劳各位,有人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说罢,她用左手拿着一个铜盘,准备开始收钱。而那位眼盲女子也没乱动,就静静地转过身来,站在那里。 方秀一这才看清眼盲女子的面容,看着也就二十多岁,长得很清秀,一身江湖打扮,但也不见落魄神色,也实属难得。 看戏的人多,但给钱的人真少,很多人一听到要钱,还没等独臂女子走到跟前,就已经跑了,那些留下来的人最多也就给两三个铜钱的。 独臂女子可能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虽然收不到钱,但还是要容容满面地去感谢大家。 来到方秀一等人面前时,现场的人跑得也差不多了。 这些人都受过方秀一的明示,纷纷慷慨解囊,有给一把铜钱的,也有给碎银子的,到了仝将军这里,甚至给了差不多有十两碎银子,零零散散地撒到铜盘上。 方秀一对此甚是满意,虽然她知道这世上穷苦人很多,但目前能解决一个就是一个。 独臂女子也没想到今天能遇到这么些个贵人,一个个出手都很大方。方秀一给了钱之后,独臂女子也是照例很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夫人!” “不用谢,你们的表演很精彩!” 兴许是方秀一独特的回应,让这位独臂女子特地多看了两眼方秀一。 方秀一也微笑着看这对方。这两个还真是姐妹,长相很相似,只不过这个姐姐的好像更显老,三十来岁了,一脸的沧桑,不过容貌本身也是清秀的。 就在独臂女子拿着铜盘往旁边的明蕖走过去时,方秀一突然开口说道:“慧木师傅?” 第一百八十五章 竟遇“故人” 对夕月庵那件事情,方秀一当时是很害怕,被困在地下找不到出口,非常恐怖,可是一旦出去了,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但是,最让她无法释怀的是,那些人为什么要把她们给扔到地下,到底是些什么人,官府还一直没有抓到。 本来,独臂女子过来讨要赏钱的时候,方秀一并没有认出来,她的心思全都在这两位大龄女子卖艺的心酸上,但就在独臂女子转过身,那一抹微笑,那一个侧脸,让方秀一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年的两个人很短暂的交集。 独臂女子一听到方秀一喊出的名字,她的脸色大变,恐怖地看着方秀一,连盘子里的钱都掉到了地上。 “看来,还真是慧木师父啊!多年不见,本想问一声无恙,但现在看来,你还是有恙的。”方秀一看到了慧木脸上就像见鬼了一样的表情,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何怀安一看这个场面,手一挥,四季等人立即过来把慧木包围了起来。 “夫人认错人了!”慧木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我有没有认错人,你很清楚。没想到你竟然跑到了这里,你的同伙呢?我不相信就你一个人犯下那些事。”方秀一看了看那边明显有些紧张的盲眼女子。 慧木看到了方秀一的表情,“夫人,夫人,都是我的错,跟我妹妹无关,还请高抬贵手,怎么处置我都可以,请放了我妹妹!” 慧木声音压得很低,很怕盲眼女子听到。 盲眼女子听着声音走了过来,双眼不聚焦地看着方秀一这边。 “姐姐,怎么了?是不是又遇到坏人了?我们不要钱了,我们赶紧走吧。”盲眼看不到身前隔着的几个侍卫,但说话的声音很着急。 明蕖就站在方秀一旁边,他的动手还保持着准备打赏的姿势,很疑惑地看着这一出,闫一秋和仝将军等人也是不明就里地看着何怀安和方秀一。 何怀安虽然没见过慧木,但对这个名字却耿耿于怀。 “十年了,没想到还能遇到,这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啊!”虽然在刚才,方秀一还略微怀疑过盲女的真实性,但现在看来却是真的,“你不要告诉我,你的帮手就是你的妹妹,也不要告诉我你都是为了你妹妹。” “夫人,我做下的事,我一力承担,请放过我妹妹。” “何夫人,请问这位是?”仝将军问了一句。 “仝将军久在广西,怕是不知道,但明大人和闫一秋兄弟可能知道,当年京师外夕月庵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何怀安帮着解释道。 “难道她就是主谋?当时怎么都查不到人去了哪里。”明蕖不由得上下打量了这两姐妹,有点不相信,似乎在说:一个独臂,一个眼盲,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仝某后来回京也略知一二。”看来仝将军也不信,“不过,看样子是真的,但不知何大人何夫人如何打算?” “不论如何,这都是要犯,仝将军有何建议?”这里的职位,仝将军是最高的,所以何怀安先问了仝将军。 “仝某此行任务是护送二位回京,其他的与仝某无关。” “那,明大人?”何怀安又问明蕖。 明蕖看了看姐妹俩,还有方秀一,按职责范围来说,这还真是他该管的,还不能交给地方。当年这件事也是轰动一时,受委屈的受害贵夫人们、腌臜的背后交易、皇帝脸上无光的震怒,他是很清楚的。 “正好一起上京吧!”明蕖做了决定。 “大人,大人,要抓就抓我一个,放了我妹妹,她是无辜的!”慧木一下跪在了明蕖脚下,喊得极其凄惨。 那边的妹妹一听到这个动静,跌跌撞撞地冲开侍卫,也循着声音扑了过来,“姐姐,姐姐,怎么了?” “灵云,都怪姐姐不好,连累了你。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放了我妹妹,我听凭处置,要杀要剐,随便!”慧木此时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赴死的义士。 方秀一看到姐妹情深,心里也暗暗叹气。 “明大人,不瞒你说,我是受害人之一,时常会想起当年的事情,也想问个清楚,现在终于碰到了,心里略安。明大人要带她们回京,这是应该的。但现在这个场合也不合适,不如我们先带她们回客栈,先行审问一下,可好?” “何夫人所言极是,当年的事情,一定还有同伙。” 一大群人带着两个犯人,返回了客栈。这个客栈被提前包了下来,也不担心有外人在。 明蕖赶走了客栈里的老板活计,干脆把前堂作为了临时的公堂,姐妹俩有点慌乱地跪在地上,盲女虽然看不到,但她能听到人数不少,紧紧地靠在姐姐的身上。 “报上名来!”明蕖问道,声音很严厉。 “我是做错过事,但今天实在不知道被哪位大人带到这里审讯?”看来,这一路上,慧木恢复了一些冷静。 “牙尖嘴利!”明蕖“哼”了一声,这几年在方秀一这里没有几分锦衣卫的威严,因为方秀一根本没放在心上,这下终于有机会了,“我是锦衣卫千户明蕖,这位是仝将军。” 慧木也没想到会在杭州遇到锦衣卫,这些人来审问抓捕她们,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仝将军没说话,他虽有官职,但这事跟他没关系,他还乐得看戏。 “还不报上名来!” “我叫袁灵霞,这是我妹妹袁灵云。” “哪里人氏?” “不知道。” 明蕖怒道:“放肆!” 妹妹袁灵云听到,吓得赶紧磕了个头,“明大人,明大人,姐姐没有说谎,我们真的不知道自己祖籍哪里。因为我们从小就被班主买到班子里了。” “班子?什么班子?” “是……是祥瑞班,是……是卖杂耍的,我们是给人表演杂耍的。”袁灵云怯生生地说着,眼睛无神地看向前方。 也不知是袁灵云的讲述内容令人生出恻隐之心,还是因为袁灵云自己的楚楚可怜,现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那你们的名字……” “是班主给我们起的。我们只知道是姐妹,其他都不记得了。”袁灵霞说道。 “班主的名字?” “余明。” “为什么要做出那些事情?” “我们都是被班主买来训练表演的,但后来班主跟人跑了,班子也解散了。我们生活无着落,就搭伙干了些违法的事情,专门去骗那些贵夫人们的钱。大人,虽然我们骗钱,但从来没伤过人,真的,相信我!” “没伤过人?那夕月庵的事情怎么解释?” “我们一路从南直隶到京师,每隔很长时间才做一次,但也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就这么到了京师。本想着京师机会多,但没想到难度和危险也大,我们多方打听了很久,才选了那个地方。” “说一说你们具体是怎么做的?” “我们先打听到,夕月庵每年七夕都会有很多贵夫人到那里祈福,而且,庵内还不让男人们进去。所以,我就提前一个多月,谎称落难,进了夕月庵,当了一名尼姑。本来我们计划是把看着有钱的人先集中到一个地方,让她们晕倒以后,拿了钱财首饰就走,但是后来我无意中得知了庵内的地道,就告诉了她们。” “她们是谁?你的同伙?” “都是祥瑞班的一众姐妹。当日,她们也扮成进庵内祈福的人,等人晕倒之后,我们一起拿了东西。但是没想到,有一个姐姐说,看着那些贵夫人生活无忧,穿金戴银的,觉得不平,她们几个就一怒之下,把几个贵夫人给扔到了地道里。” “满口胡言!你身为其中一人,难道还想脱罪?” “不,我是抢过她们的钱财,但人不是我扔的!真的!” “你一个人在这里,当然没有人跟你当面对质!” “不,大人,我不怕对质。大人你看我的胳膊!”袁灵霞举起她的右胳膊,袖管空荡荡的,“当时,我极力阻拦她们不成,但又害怕被抓,就跟着一起逃了出去,但是出去以后,我想起那个地道紧急时不能从外打开,就担心那几个人的生命,想回去给人捎个信儿,但她们不同意,我一个人打不过她们,这条胳膊就是被她们砍掉的。” “姐姐!”袁灵云哭着喊道,“你不是说遇到坏人了吗?” “我们不就是坏人吗?早晚要遭报应的。” “后来呢?” “我的胳膊断掉之后,已经不能返回夕月庵了,只好先找到妹妹,等到我的伤口稍微好了一些时,京师已经回不去了,我听到人已救出,又害怕被抓,妹妹没人照顾,所以就带着妹妹一路又从京师往南走。因为我的身体费了几年的时间才恢复,钱也花光了,所以才又带着妹妹不得已出来卖艺。” “你妹妹的眼睛……” “妹妹的眼睛本来是好的,但在十四岁那年生了一场病,病好之后就看不见东西了。”袁灵霞给几个人磕着头,“我犯下的事,我承担,但我妹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我做的那些骗人的勾当。真的!还请各位大人和这位夫人,行行好,不要为难我妹妹。” 第一百八十六章 奈何“为贼” 在座的几位听罢后,看着抱头痛哭的姐妹俩,面面相觑,如果是无恶不作的恶人,根本不用犹豫,现在遇到这么两个人,还真不好定夺。 “明大人,是否可容我说两句?”方秀一问道,不得不说,这姐妹俩的经历让她有些心软,虽然这个姐姐做的事不地道。 “何夫人请讲。” “明大人,虽然说她犯了罪,但法律也不外乎人情,不如让她说出几个同伙的下落,说不定以后还能从轻发落一二。如果她说的话能被证实无误,岂不是更好?” “此事我无权定夺,只能回京再审理。但如果能抓住几个同伙,也算是戴罪立功。” “大人,只要能放了我妹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大人!”袁灵霞膝行到明蕖脚下,不断地给明蕖磕头。 “姐姐!”袁灵云虽然看不见,但听着声音也爬到跟前,极力想把姐姐扶起来,“姐姐,不要这样!你都忘了你当时怎么说的,我们要一起生一起死的!” “灵云,是姐姐不好,做错了事,连累了你!” 姐妹俩痛哭流涕,明蕖看着脚下两个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打不是骂也不是。方秀一则是也跟着掉泪,以前她还恨着那个慧木,现在却同情起来了。 “你们不要这样!如果你能说出你同伙的下落,我回京可以向上禀报。”明蕖也想伸手把人拉开,但又觉得不妥,很是为难。 方秀一看到了,而且身边又没有其他人,所以她就过去先把妹妹扶起来。 “你们先不要这样,明大人都说得很清楚了,你如果能配合的话,说不定还能挣得个宽大处理。” “这位夫人,你不恨我?”袁灵霞问方秀一。 “我倒不是恨,我这么多年,就是想问个明白,到底为什么。现在清楚了,我也没什么疑问了。你确实做错了,也应该受到责罚,但如果你妹妹是无辜的,我也不希望她受牵连。”这个时代,女子本来就生活艰难,何况还是个盲女。 “请夫人相信,我妹妹真的是无辜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做的那些事情。我们当时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我都是把妹妹安置在她们根本找不到的地方。我知道我做的是违法的事,但不希望妹妹被牵连。” 方秀一也无奈,这人也真是有意思,一边做着犯罪的勾当,一边还高举着亲情的大旗。 “这样吧,袁灵霞,袁灵云,现在开始,先将你们关押,可以不用去监牢,就由我们看守。但明天开始,我带你们去一趟官府,你配合官府把你的同伙都交代出来。” “好的好的,谢谢大人!我一定全都交代!” 明蕖让人把姐妹俩安排在柴房了,方秀一晚上想着,怎么也不舒服,不管发生了什么,自然有官府法律来审判,但现在却是需要帮助的对象。 “大人,我想去看看那袁氏姐妹俩。” “怎么了?” “现在天也不暖和,她们晚上住在柴房,都不知道有没有盖的东西,而且下午她们连饭也没吃一口,我这心里有点不安。” “她们做下那样的事,你不记恨吗?” “说实话,对我没什么影响,虽然当时害怕了一些,但我得到的也不少。不过,她们也确实是犯了罪,对此我不想同情,回京之后,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哪怕是杀头,那也是她们咎由自取。但是,现在她们还是卖艺讨生活的姐妹俩,我想帮帮。” “你呀,总见不得人受苦,尤其是那些女子!既如此,为夫陪你走一趟!” “让大人见笑了!”方秀一心里一暖。 两人去问明蕖的意见,明蕖担心方秀一做出什么太过善良的举动,但又不忍心拒绝,所以也就跟着去了。 夜晚的天气真的很冰凉,方秀一不由得裹紧身上的披风。 柴房的外面还站着两个锦衣卫,见到明蕖等人过来,还很惊讶。 “大人!” “把门打开吧。” 门打开后,方秀一带着小桃走了进去,其他男人都等在外面。 姐妹俩正相拥着蜷缩在一起,听到她们进来,赶紧站了起来,妹妹下意识地躲在姐姐的背后。 “何夫人!” “不要紧张,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 “我下午说的话都是真的,希望何夫人能多照顾一下我妹妹。”袁灵霞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自己的妹妹。 “你放心,如果能帮我一定帮。你们今天一定还没吃东西,我拿了点,你们将就着吃点。”方秀一让小桃把食盒放到地上,“这里条件简陋,我们就都坐下来吧。” 大家收拾了几个破烂凳子,高一点的当餐桌,矮一点的当椅子,就这么围在一起。 “谢谢何夫人!不瞒夫人,卖艺收入少,我们很长时间都没有吃饱饭了。”袁灵霞先给自己的妹妹盛好饭菜。 “也是辛苦你们了。慢慢吃,只要我一路跟着你们,饭菜应该是少不了的。” “谢谢!”袁灵霞说道,“其实被抓也好,省得我提心吊胆的,每次出来卖艺都不敢去以前去过的地方,怕被人认出来。只是连累我妹妹了。” “不要担心,如果令妹真的是无辜的,官府也不会冤枉了好人。”方秀一其实心里没底,这个人治社会,冤枉无辜者怕是不会少见。 袁灵霞可能也知道,听罢也是苦笑,“夫人,我知道自己做下了错事,不敢求人原谅。但是如果我妹妹还能受到官府明判,希望夫人能帮助一二。她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我实在不知道能把她托付给谁。” “姐姐,我不要你托付。大不了我们俩一起死!” “唉,别说那么多丧气话,如何判决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想再多也是枉然,先把目前度过了再说。” “何夫人,我说要交代几个姐妹,是不是很不够义气?”袁灵霞问道。 “义气是对正义而言的,错误的就不是义气了,而是纵容犯罪。” “如果也能抓住她们,我就陪她们一起坐牢,如果抓不到,我也心甘情愿去受刑。” “你们如果当时就分开了,那你还知道她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当年的事,风波那么大,再加上她们又断我一臂,估计会躲藏几年,说不定有人会嫁人生子,但那些钱也不够她们用的,所以她们肯定会再犯,只不过会离京师远一些。” “那你还知道她们躲在什么地方吗?” “大家都是南方人,所以她们不会去北方,应该还是在南方一带。” “我想着她们应该还会顾忌着你,原来的名字不一定会用,但是,她们的样子应该没变。你可以指点给个画像。还有,她们年龄也不小了,应该会选择曾经比较熟悉或是比较喜欢的地方生活,你想一想那你们过去走过的地方,想一想她们的喜好,说不定她们就在那些地方,即使不在,也能提供个参考,不至于大海捞针。” “嗯,我知道,多谢何夫人指点。” “姐姐,我会陪着你的。” “灵云,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坐牢的,姐姐当年鬼迷心窍,做错了事,坐牢是我应该的。” “姐姐,不要想那么多了。你做那些事也是为了我,我就是坐牢,也是应该的。” “别说傻话!” 方秀一看着姐妹情深,也有些唏嘘,一个错误的决定,不仅是自己受罪,还连带着亲人痛苦,这也让她想到了云娘。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再见儿女 因为这个意外的插曲,仝将军也格外通情达理,队伍在杭州城呆了两天。 袁灵霞全力配合,帮助官府画下了其他四个人的画像,告诉了名字,还努力回想了她们以前曾经去过的地方,哪些地方是她们犯过案的,哪些地方是她们没有犯过的,全都交代了。 再出发往京师走的时候,路途也多了一份沉重。因为暂时两人都是嫌疑犯,一路上都是坐在囚车里的,只不过方秀一不忍她们太辛苦,请明蕖同意在囚车里铺上了棉被,还在囚衣里穿上厚厚的冬衣,最大限度地给姐妹俩一点暖意。 路途遥远,速度也慢,等到一行人到京师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多了,京师也没那么冷了,稍微多了一丝春意。 方秀一离京师越近,心里越忐忑,不知道飞羽是什么状况,不知道思朴长成了什么样,思朴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她。她这几年刻意地淡化对思朴的想念,但现在越接近了,却越害怕,害怕母子俩会变成陌生人。 “秀一,是不是在想思朴?”何怀安懂方秀一的想法。 “我在担心我们以后会形同陌路。” “不会的,你是他的母亲,虽然多年不见,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孩子年幼的时候,母亲离开太长时间的话,这种分离感即使在成年后也不能弥补。” “没关系,顺其自然吧,不要太纠结于此。” “也只能如此了。” 仝将军一直把何怀安和方秀一送到原来的尚书府,然后留下一些人就回去复命了。明蕖则是带着囚犯直接去了刑部,也算是去复命了。 其他人则都跟着进了尚书府。 方秀一在踏进门槛的时候,心却平静了下来,这里是她生活过的地方,这是曾经带给她荣耀和温暖的地方,这里还生活着她的一双儿女。 门内早就等着一大群人,方秀一一时间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就看见飞羽牵着一个小孩子基本是飞奔过来的。 “娘!”待到身前,飞羽一把放开思朴,一下就扑到了方秀一身上,搂住了方秀一的脖子。 方秀一早已经眼泪盈眶,紧紧抱着飞羽,“我的宝贝,我的宝贝……”她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明显感受到了飞羽落在她脖子上的眼泪,那么湿润,那么真实。是的,这是她的宝贝,她日思夜想的宝贝。 “娘,娘……”飞羽不停地叫着方秀一。 “乖,我的乖宝。”方秀一紧紧搂着飞羽,就像回到飞羽年幼的时候,那么依赖她。 就在母女俩哭着重逢的时候,方秀一就听到了一阵混乱的叫声。 “大人,大人!” 方秀一赶忙往旁边看去,也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原来,思朴看到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抱在一起,有些失落,何怀安就想把他抱起来,但是刚弯下腰,何怀安就晕倒了,就像之前几次,毫无征兆。 没想到,原本还在激动和期待的相见一下子就演变成了恐怖片。众人手忙脚乱地把何怀安抬到了房间里,方秀一急匆匆地跟在后面,飞羽和思拙也小跑着。但刚走了几步,方秀一突然想起了思朴,又转过身来。 思朴一个人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前面的混乱,神情倔强。方秀一看到后,心里一痛。 “思朴,来,让我牵着你的手,我们一起去看爹爹,好不好?”方秀一底下身子,伸出手。 思朴盯着方秀一看,歪着头,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那酷似方秀一的脸上,全是深思的表情,不像一个小孩子。 方秀一此时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一把拉起思朴的手,就往前跑。 此时,何怀安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床上,一切都看着很正常,就像睡着了一样。 “娘,爹爹是怎么了?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飞羽担心地问道。 “回头再说。飞羽,温大人呢?” “上朝后还没回来。娘,爹爹是怎么回事?” “暂时不要担心。飞羽,你看温大人回来后,让他先过来一趟。” “是,娘。” 方秀一看着何怀安,除了呼吸外,没有任何生机,连肤色都是那么苍白。 “你,你是我娘吗?”旁边传来思朴的童声。 方秀一帮何怀安盖好被子,然后下意识想把思朴抱起来,但是她发现思朴已经长大,已经十岁了,她早已经没办法抱起来了。 “是啊,我是娘啊,你长得跟温大人画的一模一样。” “那这是我爹爹吗?” “是的,跟你想象中的一样吗?” “不太一样,画像里他是站着的,但现在是睡着的。爹爹他是困了吗?” “是啊,爹爹最近比较辛苦,现在在睡着,你不要担心,他很快就醒了。” “哦,好啊。听姐夫说,爹爹很厉害,能记得很多书。我一本书都要看很久,我想看看爹爹是怎么记住那么多书的。” “是啊,爹爹是很厉害的。”方秀一看看躺在床上的何怀安,心里既担心又有疑问。 不得不说,思朴被飞羽和温仁宜教养得很好,进退有度,很有礼貌,但就是对方秀一太客气,完全是个陌生人。对此,方秀一虽有心痛,但也不强求,这么多年的分开,她也没抱多大希望两人会亲密如初。 思拙对飞羽还很亲热,似乎就像当初离开时一样,没有生分疏离感。思朴对思拙很冷静,没有多少印象,也就没有那么激动。但思拙的笑很温暖,三言两语之下就抚平了思朴紧皱的眉头,消解了几分思朴的冷漠。 方秀一看着三个孩子的互动,心里很复杂。飞羽已经二十六岁了,一身看似普通但实际很奢华精致的穿着,简单而隆重的首饰,神情早没了以前的稚气,容貌却更加高贵,即使静静地坐在那里微笑着,也完全是一副不可侵犯的气质。 不一会儿,大夫就来了,方秀一和飞羽也没有回避。大夫花了很长时间给何怀安号了脉,检查了何怀安的脸色,看了何怀安的手。 “请问何夫人,何大人这种情况有多长时间了?” 方秀一听飞羽说,这是温仁宜曾经推荐的大夫,算是个隐士。 “从前年开始,每年一次,时间不固定。没有受过外伤和内伤,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晕倒,只是上次比上上次晕倒的时间更长一些,这次还不知道会晕多长时间。” “请何夫人和郡君赎罪,老夫也拿不准何大人的病症是何缘故,但看起来,身体状况无任何不妥,似乎是先天所致。” “先天?”方秀一想起了何怀安的身世,“大夫,先天的话,为什么之前的四十年就没有发生过?” “关于这个,老夫也无法说明,虽有个想法,但没有把握,不好断然下结论。不过,老夫还需要请温大人帮个忙。” “帮忙?那还请池大夫尽管开口!”飞羽赶紧说道。 “太医院里的狄院使,似乎曾经有此见识,老夫想请狄院使一起为何大人确诊。” “好,我马上派人请温大人回府,还请池大夫稍待。”飞羽立刻请池大夫去别处休息,同时派人告知温仁宜。 三个孩子都很紧张看着何怀安和方秀一。 “娘,爹爹之前就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没写信告诉我?” “也没多大问题,就不想让你担心。你爹爹每次晕倒后,很快就醒过来了,一点影响都没有,不信你这次等等就知道了。之前在福建也找大夫看过,什么也没看出来。这次回到京师也好,这里藏龙卧虎的,一定有人能查出来的。这不,你看池大夫,一下就能看出也许是先天所致。” “如果是先天,那么我……,思远他们呢?” “乖,先不要紧张,等大夫们确诊了再说。”方秀一其实也很恐慌,如果真是先天,这些孩子们是不是也会这样?“对了,飞羽,你和温大人怎么样?” 飞羽脸一红,稍稍闪躲了一下眼神,“挺好的,娘,你不要担心。” 方秀一爱恋地摸着飞羽的头发,摸着飞羽的双手,头发还是那么柔顺,简单地绾了个发髻,手心里的老茧更胜以前。 “当年你和温大人的婚事,虽然是事出从权,但现在看来,温大人也算是良配,娘只是担心你们,这么多年,怎么还没个孩子?” “娘,不要担心这个,孩子也是要靠缘分的。再说了,思朴也算是我们的孩儿,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真的。”飞羽说这话,倒是没有半点勉强。 “嗯,姐夫也说过了,我就是他的孩儿!”思朴突然插了一句话。看得出来,他对温仁宜很是依赖和信赖。 飞羽也开心地搂着思朴,微笑着。 方秀一看着,心里叹了一口气,这种事真的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疾病再袭 很快,温仁宜就带着一个白须白发老头匆匆赶了回来。 “温大人!”几年不见,温仁宜的双鬓也泛了白。 “夫人!”温仁宜看了看方秀一,“我已经把狄院使请了回来,不知道何大人身体如何?” “我也不知道,还请两位大夫能确诊一下。” “夫人不要担心,他们都是医术非常高明的。” “我知道。” 两位大夫只留了温仁宜在房间里,方秀一带着孩子们只好无奈地等在外面。谁都没有说话,但方秀一已经心知肚明,这种病,看似很平静,没有凶险,但其实已经很严重了,只是不知道能严重到什么程度。 不知道了过了多久,三人才从里边出来。 “大夫,怎么样?大人醒了吗?”方秀一赶紧问道。 “夫人,我们还是先坐下说话。”温仁宜示意了一下飞羽。飞羽轻轻地扶着方秀一坐下来,并把两个弟弟安顿好。 “听说,何大人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两次了?” “是啊,一次比一次时间长。” “何大人醒后,是否有其他不适?” “没有,一切如常。” “何大人说过什么吗?” “没有,什么都没说。” 两位大夫沉默了一会儿,看得方秀一心惊胆战的。 “怎么,大夫?是不是有生命危险?不管是什么,还请你们明确告知,我能经受得住。” “何夫人多虑了!”狄院使说道,“何大人这种病症,老夫年少时曾经有耳闻,但还得等何大人清醒之后确定。” “那不知狄院使耳闻过什么?” “这种症状很罕见,似是天生,没有缘故,也没有痛苦,不会摧毁身体。只是会在某一时间突然发作,也确实是一次比一次时间长一点。不知道何大人是否对此有认知。” “那……到最后会怎么样?” “目前还不确定,要等和何大人探讨过才能下判断。” 狄院使说得很隐晦,但方秀一已经听明白了。不确定,就是说可能会长睡不醒。 “那……那,这种情况,孩子们会不会受影响?” “真是抱歉,无法确定。” 方秀一已经有点崩溃了,她无法接受何怀安的昏迷,更无法接受他们的孩子也会有这样的情况。 温仁宜看到方秀一脸色大变,手也开始颤抖,赶紧让两位大夫看一看。 “娘,娘……”飞羽也害怕了,她害怕的是自己父母亲的状况。 思拙和思朴都感觉到了方秀一的不正常,尤其是思拙,赶紧过来抱着方秀一的胳膊。 方秀一牙关紧咬,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眼睛直直地看着里屋垂下来的门帘,对孩子们的呼喊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个狄院使看了看方秀一的脸,然后拿出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地扎在了人中上。 “夫人?夫人?” 方秀一终于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四个人,“怎么了?你们!” “娘,你怎么了?吓死我了!”飞羽不管不顾地哭着。 “我……我……”方秀一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突然间有点记忆空白。 “夫人,你还好吧?”温仁宜问道。 “我?我还好!对了,大人!”方秀一猛地站了起来,就进了卧室。 何怀安还是睡着,一点醒过来的征兆都没有。方秀一摸着何怀安的脸,温热,手腕处的脉动微弱。她帮着把何怀安的头发理好。 等方秀一再出去时,其他四人都坐在那里等着她。 “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什么事。” “娘!”飞羽过来拉着方秀一的手,“娘,你的手!” 飞羽翻过来方秀一的手,手心里已经被她的指甲掐出了了很多血印子。 “初月,石妈妈,快把伤药拿过来!”飞羽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傻孩子,这没什么,很快就好了。不要担心。”方秀一也看看自己的手,想到刚才可能太紧张,手握得太紧。 进来的是山杏和石妈妈,她俩一见到方秀一,都是眼圈一红。 “夫人!”山杏差点跪了下来。 “山杏,石妈妈,几年不见,你们都好吗?”山杏的身材有些圆润了,石妈妈也老了一些。 “夫人,我们都好!”石妈妈也很激动。 “石妈妈,大山成家了吗/” “谢谢夫人记挂着,大山已经有一个姑娘了!” “那好啊!山杏,你胖了!” 山杏本来正流着泪给方秀一手心上药,听到这个,“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夫人,这都怪小姐!” “为什么啊?” “自从夫人离开后,小姐说要我养好身体,以后好再服侍夫人,除了这个院子的事,其他事都不让我做,所以,我就胖了!” “现在好了,你这一身肉肉,终于有用处了!” 谁知山杏非但没有觉得好笑,眼泪流得更凶了,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出声。 “倒是夫人看着清瘦了许多。”石妈妈帮着抹好药,包上白布。 “石妈妈什么时候看我都是清瘦的。”方秀一笑着说,“好了,山杏,不要哭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怕,我一回来,你就要忙起来了,很快就会瘦下来的。” 山杏再也忍不住,不顾身份,跪在地上,伏在方秀一腿上就哭。 山杏和小桃虽然都是丫鬟,但方秀一把她们就像女儿一样对待,这些年,她日也盼夜也盼,终于盼到方秀一回来了,却发现方秀一不仅清瘦了,连神情都看起来沧桑了很多,刚才抹药的时候,发现方秀一的手心里全是老茧,这让她不仅为方秀一伤心,更为自己这几年的养尊处优而自责内疚。 “唉,山杏,夫人我不是回来了吗?以后我们就在一起了,不分开,好不好?”方秀一轻轻地摸着山杏的头发,曾经在这个府里,山杏和小桃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人都多,哪里能轻易舍下! “夫人,不要骗山杏,以后也不要再撇下山杏了!” “好,我以后走哪儿都带着你!” 待山杏和石妈妈走后,方秀一看着自己被包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手,调侃道:“让人看到了,还以为受了多大的伤似的呢!” “娘!”飞羽毕竟是个女孩子,靠在方秀一肩头上,默默流泪。 “乖,不哭了,我们好好说说话。这么多年不见,咱娘俩应该有好多话要说吧?” 谁知,温仁宜在一旁咳了一声,“夫人,圣上口谕,还请夫人随温某进宫面圣。” “面圣?为什么?” “圣上得知何大人的身体状况,让他先休养一二。” 方秀一想一想也能明白,这几年过去了,皇帝怎么也要给个说法,不管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总要见上一见,说不定还有探口风的意思在内。 “那好吧,待我换好衣服后,马上进宫。” 方秀一这些年的一品诰命还在,皇帝一直没有收回,所以这一次进宫,她还要穿上命妇的礼服。 摸着那身雍容华贵的衣服,方秀一万千感慨,虽然才离开几年,但就像经历了千山万水一样。 石妈妈带着几个年龄已经不小的丫鬟们,仔仔细细地给方秀一穿好礼服,给另一只手抹上脂膏,画上丹蔻,梳好头发,簪好首饰,画好妆容。 “夫人,这里的白发,要不要遮一遮?”石妈妈问道。 方秀一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这几年她很少如此仔细地看镜子里的自己。白发已经比离京时更多了,即使妆容再精致,也看上去沧桑了许多。 “不需要,就这样挺好的。”沧桑了,皇帝看到肯定也很高兴,如果容光焕发,说不定那家伙会想着再发配一次。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再次进宫 温仁宜骑在马上,身后跟了一群侍卫,有府里的,有锦衣卫,还有仝将军的士兵,方秀一坐在轿子里,就这么浩浩荡荡地进了皇宫。 走在陌生而熟悉的皇城内砖地上,清冷的风从旁边吹过来,让方秀一想起了前几次的不甚愉快的进宫经历。以前都有何怀安陪着,这一次却是她自己一个人,虽然还有温仁宜,但现在身份毕竟不一样了。 在一片寂静和萧瑟中,方秀一又踏进了这个宫殿,还是那么空旷,那么冷清。 “妾身何方氏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方秀一跪在地上,头碰触在冰冷的地上,一片冰凉。 “快快平身!”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喜悦。 “谢陛下!”方秀一缓缓起身。 “方氏,别来无恙?”皇帝的寒暄像是个朋友一样。 “托陛下的福,一切均安!” “听温爱卿说,何爱卿身体微恙,不知现在如何了?” “谢陛下垂询。何大人这是旧疾。” “何爱卿是我朝栋梁,朕甚是担心,已经着狄院使全力诊治。” “妾身替何大人谢陛下关怀!” “你们在福建这几年可好?” “一切都好。谢陛下体谅,让妾身又能回到日夜思念的故里。” “嗯,很好,人总要念旧,才是好的!” “陛下说的是!” “听说你们还务农耕作,纺线织布?” “陛下刚才也说过,念旧是好的。妾身总是出身乡野的,对土地农事总有割舍不断的情怀,正好陛下给了妾身等这样的机会,绝不能浪费了才是。妾身在回京的路上还在想,以后如果还能回去,一定要好好吸取这几年的经验,好好把农事做好才对。” “莫非何大人也想着再要回去吗?” “是啊,陛下也知道,何大人还办了一个书院,希望能为我朝的人才举荐尽绵薄之力。妾身对种菜纺织更感兴趣,如果能做一个自给自足的农家妇,也是乐在其中。” “想不到,别人都想着能富贵加身,你们却希望能归隐故里。” “总是各有所好而已,何况,妾身等也谈不上归隐,只是胸无大志罢了。” “何爱卿的大公子,在打仗方面还确有长处,每次都奋勇杀敌,身先士卒,现在都已经是副将了,真是年少有为!” “那是陛下治理有方,爱惜人才,否则凭他如此年纪和经历,哪里会有这样的成绩?!” “想来,何副将离家已有……” “回陛下,已有十一年了!” “真没想到,何爱卿的公子竟然能轻易放弃平坦轻松的仕途,而选择了危险重重的戎马生涯,这一去就是十一年,想必何夫人也是日思夜想吧?” “陛下也是为人父,很能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儿行千里母担忧。不过,如果他能在前方为我朝做贡献,能为陛下分忧,哪怕一生都在边疆,妾身也全力支持。” “你能舍得?” “在国家面前,没有小家!”皇帝要的只不过是忠心而已,方秀一很清楚,她不相信皇帝不知道前朝那支军队,虽然她根本不知道那有多少人。 “哈哈哈哈……好一个没有小家!”看来方秀一的表忠心多多少少取悦了皇帝,“也难怪你能处变不惊,安之若素!若我朝将士的家人都如你一般,有此胸怀,那我朝何谈忧心!” “陛下过奖了,妾身实不敢当!” “好了,你一路风尘,想来也很辛苦,回去休息吧。如果何爱卿醒过来,也请他多多休息。” “妾身谢过陛下!” “温爱卿,你既为何府东床,也多多照看着,你们总是一家人。” “是,陛下!” 皇帝没说让方秀一去后宫拜见皇后太后的,所以她一离开大殿,就原路出了宫门。 “夫人,可还好?”出了宫门,温仁宜问道。 “还好!” “夫人知道陛下的意思?” “略懂一二,若有遗漏,还请温大人提点。” “夫人过谦了!夫人一直都是看得很通透的人。” “温大人过奖了。这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求生而已。” “夫人一直都做得很好!” 方秀一笑了笑,哪里有好不好一说,只不过是顺着皇帝的心意而已。 回到府里,飞羽和两个弟弟还都守在何怀安身边。 “娘,还好吗?”飞羽有点担心。 “没事,陛下就是问了些家常。” “娘先休息休息吧。” “我先换过衣服。飞羽,你让思拙和思朴先去休息吧,你爹爹一时还醒不来。” “好,我安顿好他们,过来陪娘说话。” 方秀一卸下钗环,换上常服,飞羽已经安顿好两个弟弟了。 “娘,你不累吗?” “还好,见到你们了,一点儿也不累。” 方秀一拉着飞羽的手坐下来,细细端详着。 “飞羽,跟娘说实话,这几年过得好吗?” “真的很好。温大人对我很好,什么都依着我,虽然不能出府,但我一切也是有求必应的。温大人怕我寂寞,只要有时间,就陪着我说话,陪着我散步,有时候我雕刻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书,或是批示公文。” “他能这样对你,我也心有安慰。” “温大人真的把思朴当做自己的孩子,对思朴的教养,我都很少能插得上手。不过,你看思朴,被教养得很好。” “是啊,我在路上的时候,还很担心,他会对我排斥,说不定还会埋怨我和你爹爹,但没想到他对我却很感兴趣,虽然不亲热,但最起码没有恨我。我真的很感谢你和温大人。当时离开他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我们母子情浅的准备,但是现在看来,我是个很幸运的人。” “刚开始的时候,思朴每天都很不安,要找爹娘,温大人当时就给他说,爹娘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回来了,然后每天给他看我们的画像,所以,思朴对娘并不陌生。” “飞羽,这几年让你为难了。等你爹爹醒来后,你就能出府了。” “出不出得府,我并不介意,我希望爹爹能很快醒过来。” “不要担心,很快就醒过来了。飞羽,这几年,你是怎么在府里度过的?” “说起来,我真的很感谢爹娘能让我以前学有一技之长,否则真不知如何打发这几年的时间。刚开始的时候,我难免心浮气躁,既思念你们,又每天看到思朴哭,也静不下来,雕刻出来的东西甚至还不如我最初的作品,但幸好有温大人和师父陪着,不停开导我,我才度过了那一段时间,差不多有半年,这半年是最难熬的。” “飞羽,你知道吗?我当日是多么恨你姑母!如果没有她,或是她之前能提个醒,我们也不会如此被动,虽然免于砍头,但最让受不了的是把你软禁在府里。我能忍受终身不再与你们相见,但我不能容忍你的自由被剥夺。我一生都希望能给你们最大的自由,这个世界所不会有的自由,但恰恰是你的自由被剥夺。所以,我当时是极度憎恨你的姑母的,甚至还会憎恨我自己,如果我当年不曾那么费尽全力找回你姑母,哪会有这样的事情? “但是后来我也慢慢想开了,枉我还一直说,世事的发展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还如此不理智。其实就是没有我,陆义北他也会找各种机会到京师犯下这样的事情,也一定会把你姑母带到京师的,你爹爹也一定会跟你姑母相认,怎么也逃不开的。” “娘,我真的过得很好,姑母她也是一个可怜的人,我不怨她,也不怨其他人。其实,我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我很满足。” 方秀一无声地叹息,她真的拿不准飞羽是有多喜欢温仁宜,她一直以为可能就是少女心思,有那么一点点,但现在看来,飞羽对温仁宜的感情能用执着来形容了,只是不知道温仁宜是怎么想的。 母女俩就守着何怀安一直说了半晚上,后半夜都是相互依偎着睡着的。 第一百九十章 疾病缘由 方秀一和飞羽说着话就那样睡着了,等到天亮醒来的时候,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何怀安在看着她们。 “大人,你醒了!飞羽,飞羽,你爹爹醒了!”方秀一赶紧把飞羽叫醒来。 “爹爹,爹爹,你醒了!”飞羽扑到床前,握着何怀安的手,哭道,“爹爹,你终于醒了,我都急死了!” “乖女儿,都是爹爹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飞羽把何怀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就像小时候一样,非常亲密,“只要爹爹醒来就好。我还想爹爹陪我散步,陪我写字。” “好,只要你愿意,让爹爹陪你做什么都可以。” “好了,飞羽,爹爹醒了,你也宽心,先去梳妆,如果温大人还在府里,也告诉他你爹爹醒来了。” “好。” “大人,我来扶你起来吧。”方秀一其实很伤感,但又不忍心责怪何怀安。 “秀一,又让你担心了!”这一次,何怀安似乎有点虚弱,真的是借着方秀一的力气才坐了起来。 方秀一也感觉到了,心一瞬间沉入最低。 “陛下召你进宫了吗?” “昨天温大人陪我进宫去了。陛下也没说太多,就是问了些我们这几年在福建的生活,我也对陛下表达了我们想要再回福建的想法,你想继续办书院,我想继续当农妇。陛下看起来还很满意,只是不知道他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秀一,我们这次回京,反而不比在福建安全,因为我无法和思远书信往来,所以现在我们只能观望。陛下也不会轻易有所动作的。” “我懂,我会小心的。”方秀一也知道皇帝的意思,她一贯是个低调的人,更何况在这关键时刻,她懂得如何避之锋芒,“不过,我目前最关心的是你的身体。昨天太医院的狄院使来了,还有池大夫说,大人的这种情况是先天的,但是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大人,既然有人跟你说起以前的事,不知道有没有提到这个事情?” 方秀一心里有几分相信,何怀安是知情的。 “秀一,关于我的这种情况,我确实是知道的,也是国师告诉我的。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那,很危险吗?对孩子们有影响吗?” “只对思远有影响。” “为什么?大人,你不能瞒着我!不管生死!”方秀一真的不想说出那个字,但能让何怀安如此难为的,除了死,不会有其他事情。 “秀一……”何怀安握着方秀一的手有点颤抖。 方秀一明白了,真的是能致死的! “还有多久?难道就不能治好吗?” “到五十岁!治不好。商皇族一支历来如此,我……我的生父也没有例外。” “思远也是吗?” “是!” 方秀一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她这一生,所求的不过是全家人团聚,但总是求而不得,不是面临生死相隔,就是面对远隔千里。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对这个太过执着,才导致上天总也不愿意帮她。 何怀安抱着方秀一,跟着流泪。他这一生,本以为会孤独终老,但方秀一出现了,还给他生了几个可爱的孩子;本以为就在仕途上起起落落,但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前朝后裔;本以为会与方秀一白头偕老,没想到他却要先走一步。 方秀一想到会关涉生死,但没想到会如此明确地面临死亡的一步步靠近,而且,她还要面对思远的死亡。 “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前朝姓商,是北方的一个神秘民族发展而来。据说,这个民族,每一代都会诞生一位国师,每一位国师都能有预测本族发展的能力。商族人,首领这一脉,长子必过目不忘,长女必精通一技。但是,长子都会在四十岁时开始出现晕眩现象,每年一次,晕倒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五十岁前后,而且,我的能力会随着减退。” “管他什么能力,我就想知道,还有其他什么附带的吗?比如哪里疼?” “没有那么严重的,只是以后每一次醒过来后会有些虚弱。秀一,辛苦你了!” 方秀一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面前的何怀安怎么看也看不清楚,只有手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秀一,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到老了!” 方秀一抱着何怀安痛哭,就是身边的这个最亲密的人,在以后的几年里,他的生命会在她面前一点一点消失,而她也要一点一点地去接受,一点一点去感受何怀安的离去,感受那种痛彻心扉的分离之苦一点一点地侵袭她的心。 在这个世上,她最初是想把孩子养好养大,让他们能立足。后来遇到了何怀安,她又想着,有了这么一个靠山,她的孩子们以后的前途就不用愁了。再后来,何怀安毫无保留地给她最大的自由,最大的信任,让她慢慢喜欢上了这个陌生男人。最后,她已经要与何怀安白头偕老,共同终老了。但是所有这一切,都在这一瞬间被打碎了。被打碎的不仅是她对何怀安的感情,不仅是何怀安生命的早逝,还有她同时也要很清晰地面对思远的离开。从来没有哪一时刻能像现在,让方秀一无比地希望自己的生命也是短暂的,最好让她能死得早一些,不要让她面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的离开, 何怀安抱着方秀一,任由她哭,他在年少时,很为自己的天赋感到幸运,他看一遍书相当于别人看十遍,他一天背的书相当于别人没日没夜地背一个月。当了官,所有经手的官员资料和礼仪规制,他全都信手拈来。虽然他曾经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但万万没想到,他还是个早都消失了一百多年的前朝后裔,竟然还有一大批的人等着要复国。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他还要面对自己的死亡,死亡的时间基本是明确的,竟然还要累及自己的儿子。 好不容易稍微平静了下来,方秀一哽咽着说:“大人,我该怎么办?” “秀一,让你背负这样一个事情,难为你了。如果不是昨天发生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告诉你。虽然前几年我已经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一直都想着下一次再告诉你,但每次醒来,我都难以开口。” “我明白。大人,我们,我们还有几年的时间,慢慢说,不着急。再说了,这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说不定都是传说呢,国师也会错啊。对不对,大人?” “你也说得对,我们不急,慢慢来。”何怀安顺着说。 “对对对,就是,时间还很多,我们慢慢来,说不定都是假的呢。”方秀一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大声叫着自己丫鬟的名字,“小桃,山杏,丰年,你们进来,大人要洗漱了!” 几个丫鬟听到呼唤,马上就进来帮着洗漱。 “夫人,早些时候,温大人来过。” “他有没有说什么?” “温大人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说他有事先离开,下午再过来。” 方秀一看了眼何怀安,拿不准温仁宜有没有听到什么,或是有什么猜测。这个人,她一点都看不透。 “不要担心,回头我找温大人谈。” 第一百九十一章 思朴心思 方秀一不知道何怀安如何跟温仁宜谈,也不知道会不会对温仁宜全盘托出,反正两人下午开始一直聊到晚上。 晚饭的时候,大家就又坐到了一起吃饭。 “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以后吃饭就在一起吃,不用分开两处。”何怀安先说道,“这些年也辛苦温大人了!” “哪里,都是我分内之事。”温仁宜虽然年龄最大,官职也高,但在饭桌上,还是坐在了何怀安的右手边。 “哪里有什么分内分外之说,都是温大人一片心意。” “说来,我还是很感谢何大人和夫人的信赖。” “大人说得对,这些年也着实有赖温大人的悉心照料,否则我们在福建一定会寝食难安的。飞羽无恙,思朴茁壮,甚至比我在身边还好。温大人,谢谢!”方秀一说道。 “夫人见外了,本就是一家人,不必言谢!” 思朴年龄最小,方秀一未回京时,他跟温仁宜和飞羽的关系非常亲密,尤其是温仁宜。但现在,他却离温仁宜最远。 “姐夫,我能说话吗?”思朴不甘于此,问温仁宜。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先问过父亲和母亲。”温仁宜对思朴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多了很多温和在内。 方秀一看了眼何怀安和温仁宜,对思朴说:“思朴,我们坐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嗯,我知道了。我是想问姐夫,今晚我是不是要到别的地方睡觉?”因为家里人少,思朴年幼便于父母亲分开,所以这几年,思朴一直都跟温仁宜和飞羽一起住,从来没分开过。 温仁宜第一次表现出了犹豫,他能在官场上雷雷风行,但在这个家,他却稍有顾忌。 方秀一看了看飞羽,飞羽脸上也有不舍。 “如果温大人不反对的话,你还是照旧吧。以后的安排,你直接问温大人,我和你父亲没有任何意见。”方秀一对思朴的疏离,并没有感到多少伤心,这个孩子,自从当时离京,就已经注定要变得陌生。 “多谢母亲!之前姐夫总是对我说,要听父亲母亲的话,但我总也见不到,不知道怎么听。不过,你给我做的衣服,我总是穿着的。听姐姐说,这些衣服都是你亲手给我做的。你看,我都穿在身上的。”思朴说着便掀起自己的外衣,露出里面的衣服,“我看了你给姐姐的信,这些衣服的布真的是你纺织的吗?辛苦吗?” “思朴!”温仁宜忍不住厉声警告道。 思朴立刻闭上嘴,虽然不见得有多害怕,但马上也坐得端端正正的,不再多说话。 “没关系。”方秀一对温仁宜笑了笑,她想伸手去抚摸思朴的头,但发现离得太远,“是啊,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喜欢就好。” 思朴看了眼温仁宜,然后才点头说:“我挺喜欢的。只是,每次做的衣服,为什么没有给姐夫的?我和姐姐的就都有。” 方秀一示意思朴坐过来,她摸着思朴的头,思朴有些微的抗拒,但看到温仁宜的眼神后,就没敢动。方秀一见此,微笑着,思朴被温仁宜教养得很好,不老成,不乖张,不天真。 “你姐夫的衣服,有姐姐做呢,不用母亲操心。不过,你能什么都记挂着姐夫,我也感到很高兴,也不枉你姐夫教导你一场。你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孩子。” “嗯,姐夫就经常教导我,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以前看别人家都有父母,我没有,跟着姐姐姐夫长大,就问过姐夫。但姐夫说,母亲当年生我,几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来回,虽然不在我身边,但那不是父亲和母亲的错,是要我陪着姐姐的。姐夫要我时刻记住父母的恩情,不能忘。” 方秀一鼻子一酸,这个孩子说话直击她内心深处。 “大人,你看,温大人和飞羽把思朴教得多好!” “我知道。” 思朴看了看何怀安,主动走了过去,坐下来。 “你是我父亲?” “是的,你想说什么?” “姐夫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能过目不忘。”思朴像模像样地端详着,“我今天看了,你确实长得很好看。只是,你的身体似乎不太好。” “嗯,承蒙你夸奖。不过,我的身体还不错,只是一路旅途劳累,让你见笑了!”何怀安看到思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也感觉很有意思。 “哪里哪里。既然如此容易劳累,那就多锻炼身体才对。你看我,身体就很棒。姐夫说,只有身体好了,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思朴似乎不太喜欢何怀安这种虽然容貌天下无双但身子骨却很弱的样子。 “哦?那思朴以后想做什么?” “我要当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思朴立刻信誓旦旦地说着。 方秀一和何怀安都有点突然,而且打心底不是很同意思朴的这个决定。 “我听姐夫说,大哥很快就是个将军了,我虽然没见过,但他一定很厉害。我以后也想做个跟大哥一样的将军!”思朴生怕自己的父母亲不懂,还尽力解释着。 “可是,你知道将军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吗?”何怀安问道。 “我知道!有一句诗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是打仗就是要有牺牲的。我以后要做个厉害的将军,不让敌人敢和我们打仗,这样,就没有牺牲了。” 方秀一看着思朴坚决的表情,思绪万千。她不知道是什么促成了思朴这样的想法,但看来也是个有主意的。 “你呀,当不当得成将军是以后的事情。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姐姐和姐夫怎么办?”思拙一直都是很温和的声音,温柔地问思朴,他知道自己父母亲和思朴的感情这辈子可能都比不上跟姐姐姐夫的,所以就从这方面入手。自己的大哥在打仗,自己的母亲每天的心都是悬着的,他不愿意家里再多一个这样的人。 思朴似乎真的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有些犹豫,在温仁宜和飞羽之间来回看着,不知道要说什么。 温仁宜和飞羽此时都没有立场说什么,也就沉默着。尤其是飞羽,她清楚地记得当年思远要从军时,自己的母亲那种状态。 “思朴,不要想那么多了。既然你以后要当个将军,那你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总不能到时候才开始训练吧?”方秀一不想大家为难。 “我早就开始训练了。姐夫说,男儿志在四方。既然要当将军,就要进能攻伐四方,退能排兵布阵。所以,我现在有好几个师傅在教我!” 温仁宜也发现了,这一会儿工夫,思朴已经说了无数次的“姐夫说”,平日里他不觉得什么,但今天听来,似乎格外响亮。 “抱歉,让你们为难了!”温仁宜对何怀安和方秀一说道。 “温大人多虑了!思朴看来也很喜欢,也辛苦你费心对他的栽培。”何怀安是个男人,似乎更容易接受孩子们自己的选择。 思朴一听,就又说道:“刚才二哥也问我姐姐姐夫怎么办,我想着,以后,我去哪里,就把姐姐姐夫带到哪里,这样就不用分开了!” 思朴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个很完美的解决办法,很是骄傲地看着温仁宜和飞羽,但看到自己姐姐有点伤心的表情,他又心虚地看着温仁宜,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好啊,我们思朴真是一个好孩子。记得啊,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记得姐姐和姐夫!”看到思朴时刻记挂着温仁宜和飞羽,方秀一其实也很欣慰,思朴跟着这两个人长大,对父母没多少怨念,还很感恩。 “请母亲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姐姐姐夫担心的!”思朴拍着胸口保证道。 旁边的思拙看到了父母亲的难过,很贴心地说:“爹,娘,你们放心,我是永远不会离开你们的。” 方秀一看到两个孩子的表态,心里酸酸的,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嗯,都是我的好孩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 秀一被禁 在与何怀安商量后,第二天,方秀一把温仁宜和飞羽叫到一起。 看着飞羽和温仁宜,虽然年龄相差极大,但温仁宜似乎很会保养,看起来还比较相配。 “飞羽,温大人,当日离京太过仓促,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过话,这几年,我连信也懒得写,沟通得不是很好。” “娘,我明白你的担心和为难,我都知道,温大人也都明白。” “乖啊!”方秀一顺手理了理飞羽耳边的碎发,“其实今天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只是昨天听了思朴的话后,想跟你们说清楚。” “夫人不必忧虑,思朴自会明白你们的苦心。也怪我平日里对他太过纵容。”温仁宜有点歉意,他一心不想辜负方秀一和何怀安的嘱托,但也许是倾入了太多的感情,思朴对他太过信赖和依恋。 “不,温大人误会了,我和大人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我昨天何大人商量过了,既然思朴是在你们身边长大,现在看着也教得非常好,所以,你们就照旧吧,不用太多顾忌我们。” “娘,这怎么能行?思朴是爹娘的孩子,当年出于私心,留下了思朴,让娘这几年不知道思念了多少,现在还怎么能让思朴再跟着我们?” “飞羽,你不要着急,听你娘把话说完。”何怀安对飞羽永远都是极尽温和的。 “你们陪着他长大,自然要比我们更了解思朴,也更容易让思朴产生信任,虽然说以后的时间还很长,但人在年幼时形成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我和你爹爹不想让思朴有矛盾的心理。他想做什么,他要做什么,你们就多拿主意,不用事事都问过我们,也不要让他为难。”方秀一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还有个请求。” “夫人请讲!” “如果你们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请不要冷落和疏忽思朴。他对你们如此信任和依恋,希望你们能让他永远保持这样的想法,不要让他失望和伤心。他没有在父母身边长大,心里已经有了缺憾了,虽然现在看着没多少影响,但这一点他长大以后就会知道。他把你们当成了父母,所以我和大人也请你们以后也不要改变。” “娘,你在说什么?现在你和爹爹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就生活在一起,娘自然会有很多时间和思朴在一起的。”飞羽有点着急。 “傻孩子,我当然不是说不管思朴了,我也会像爱你们一样去爱思朴,但是你们在他幼年时的影响,已经住在了他的心里,这一点是我永远比不上的。飞羽,我不是抱怨你和温大人,我只是不想让思朴为难,而且,我觉得,我可能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去跟思朴从头开始了。”方秀一想到何怀安的身体,她要花很多时间和何怀安度过以后短短的几年,她身边还有思拙,远方还有思远,这一切都导致她不能全身心地改善与思朴的关系,哪怕是一半的精力,她都拿不出来。 “娘……”飞羽不知道方秀一的打算,但她总觉得方秀一的话里透着悲伤。 “多谢何大人和夫人的信任,那我就不客气了。请二位放心,思朴就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会尽全力照顾他一辈子。”温仁宜似乎是知道了何怀安的病情,很爽快地就揽承下了思朴的事情。 方秀一没太多在意温仁宜说的话,她只当是温仁宜以此来保证对思朴的爱。 “那就拜托温大人了!”何怀安说道。 方秀一和何怀安回京后的七天内,还都是待在府里,府外依旧有人守着,外面更是没人进来。方秀一虽然心里着急,但也没问什么,她知道何怀安也是明白她的心思的,如果能告诉她,早就说了。 终于在七天以后,何怀安被皇帝召见了。方秀一在家里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上午,不知道皇帝会对他们一家人做出什么样的安排。 在惶惶不安中,何怀安回来了。 “大人,如何?”方秀一心里莫名轻松,最起码何怀安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秀一……”何怀安似乎有些为难。 “怎么了?莫非又要发配我们?那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行。” “不是的,秀一。我们不用出京,陛下也没有降罪,只是又要委屈你了。” “委屈我?你说说看,不过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陛下口谕,不允许你出府。” 方秀一有点吃惊,对她来说,这根本算不得什么降罪。 “只是这样吗?就是不让我出府?其他呢?大人呢?还有飞羽?” “飞羽已经解禁,我被封为太子少保。” “真的吗?太好了,飞羽终于可以出去了!不用再被幽禁在府里了!对了,大人,你的这个什么少保是干什么的?” “太子少保。没什么大的权力,只是虚名而已。” “太子少保?跟太子有关?这可不太好。”一提到太子,方秀一立刻就想到了皇权争夺,觉得不美。 “你不用担心,这只是个虚名而已。我也不会卷进那些事里边的。” “那就好,反正啊,还是离这些东西远一些为好。”方秀一突然想起来温仁宜,“大人,温大人当首辅也好多年了,现在又跟我们是这样的关系,他有没有什么影响?” “我与温大人虽然同朝多年,但我现在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没影响就好。对温大人和飞羽,我总有些歉疚和遗憾。但这真是半点不由人。” “秀一,你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对温大人和飞羽而言,都是得所想,你不必愧疚。” “唉,什么叫得所想啊。如果我们当初不同意的话,说不定他们两个人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主要是他俩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要不,大人,你私下问问温大人?”方秀一每次问起飞羽,飞羽都说是缘分未到,她是干着急没办法。 “这个……”何怀安有点为难。 “这有什么为难的?你就当温大人是,是朋友,关心一下总是应该的吧?” “好,我找机会说一说。” 得知飞羽能出府了,方秀一轻松了许多,她宁可一辈子不出府,也不愿意飞羽被囚禁在府里,虽然说解禁了不意味这飞羽能随意地逛街串门,但在感觉上已经不一样了。 方秀一兴奋地往飞羽的院子走过去。这里附近的地方已经被温仁宜改变了,把飞羽和北边原来给云娘准备的院子与尚书府其他的地方用矮墙隔开,但中间有门连接,既有隐私,也没有完全分开。 飞羽的院子本身也很大,现在在西边加盖了厢房,这几年是给思朴住的。 兴许温仁宜也是在跟飞羽说这些事,方秀一去的时候,两人正好在说话。 “夫人!”温仁宜站起来。 “娘,是不是爹爹已经说了?” “是啊,所以我过来看看。你们都坐着吧。” “娘,我已经听温大人说了。娘……”飞羽抱着方秀一的胳膊。 方秀一拍拍飞羽的手,“不打紧的,我都这把年纪了,出不出府没什么影响。你却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娘,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们要挽着手,从城西走到城东,一边逛一边吃。现在看来,又要推迟了。” “傻孩子,那都是梦想而已,只要我们在一起,府里府外没什么差别。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也知道娘,从来也不喜欢外出。” “我知道,但那是不一样的。” “在我看来都一样。乖,不要担心娘。倒是你们……”方秀一看着温仁宜,“温大人,我很感激你对飞羽的照顾,也很感谢你这几年住在府里,但现在,你们是不是考虑搬回温府?” “夫人言重了,照顾飞羽本就是我的责任。不过,我没打算搬出去。” “温大人,当日的决定只是权宜之计。但你毕竟是首辅,再住在府里,似乎不妥,世人如何看待?” “夫人,当日之事虽然仓促,但我说过的话是一生的。世人眼里,我还没放在心上。” 方秀一又看着飞羽。 “娘,这事我们已经商量过了。这一辈子,爹娘在哪里,我们就跟在哪里!” “这不合常理,你们总要有自己的生活,住在这里真是多有不便。当然,我是很高兴每天看到你的,但温大人是首辅,不是一般小民,哪里能一直住在这里?” “娘,温大人既然娶了我,就是爹娘的半子,住在这里,也无不可,又不是什么有违伦理律法的事情,为何不可?” “唉,我也只能建议,总不能把你们赶走吧?再说了,你们住在这里,也热闹一些。就算是我的私心吧。对了,既然住在这里,以后吃饭就都在一起,不要分开两处了。既然大家都不顾世人眼光,干脆就做到底吧。 令方秀一感到更无语的是,皇帝还特地给她配了四个人,四个女人。 “何夫人,我叫琴操,我们是宫廷侍卫,陛下担心何夫人身边人手不足,特地让我们过来,能帮忙一二。”琴操看着很温和,长相也比较端正,年龄大概二十岁左右,气质上也没有什么侵略性,其他三个都比较冷淡。 方秀一看着四个俊俏的姑娘,心里骂了无数句脏话,她就是一个弱女子,不让出府就罢了,还给配了四个贴身雷达! “呵呵,陛下真是明君,如此体贴。只是辛苦你们了!”方秀一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不知几位姑娘对住宿和饮食等有什么要求,我好吩咐丫鬟们布置。” 琴操似乎没想到方秀一如此平淡,“如果不麻烦的话,我姐妹二人不想离夫人太远。” “嗯,那我知道了。这样吧,这里的厢房也空着,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就住在厢房吧。” “劳烦夫人安排了!” 何怀安下午见状,对方秀一说道:“秀一,你有所不知,那日,陛下本没有同意飞羽的出府,但经过温大人恳请,才以此为条件。” “唉,真是不知道宫里那位是怎么想的,我们都成了他的假想敌了。不过,也罢,就是身边多几个人而已,无碍的,就是多一支军队,我也能接受。” “秀一,你放心,我估计着这一两年就会有定论。” “定论?什么定论?大人是说思远要回来了吗?” “应该会如此。” “唉,说起思远,好长时间都没有信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拦截了。不过,如果真的如大人所想的那样,思远就不必回来了。这里太危险。我宁愿终身不出府。”虽然方秀一不知道这个皇帝在忌惮着什么,但如果跟思远有关的话,她不愿意思远回京,她情愿一辈子都不见思远。 “秀一,我们的孩子都是自有主张的人,他们的前程,都由不得我们做主。但是,你要相信,他们首先考虑的都是我们的安全和感受。即使思朴,他想的最多的也是飞羽和温大人。思远的决定,说实话,我现在已无法跟得上思远的脚步了。”何怀安说道,但口气里明显有英雄暮年的无奈感和能力减弱的悲伤。 “大人,不要担心我,我也想得开,人这一生,什么都无法预料,倒不如安于现状来得好。现在,你在我身边,飞羽、思拙和思朴都在我身边,我就很满足了。至于思远,我们就遥想吧。” “秀一,我以前从未想到,我的人生竟然会是如此。” “你要是能预测,那就非常人了!” 暂时有了稳定的生活,方秀一也安下了心,谁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临,不如就过好眼前。 何怀安的记忆明显没有以前好了。那日,方秀一去书房的时候,何怀安眼神迷茫地看着手里的一本书。 “大人,怎么了?”方秀一几乎没有在何怀安的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心里一酸。 “秀一,我已经不记得这本书了!” 对于一般人来说,不记得书中的内容,很正常,但对于何怀安来说,真是天大的打击。方秀一知道,府里所有的藏书,何怀安以前全都能背诵下来,她永远都记得当年父子俩斗书的情景。 “让我看看是什么书。”方秀一看了看,是一本关于国家律法的书,何怀安真是什么书都看,“大人,不如这样。反正这本书我也没看过,不如我们一起看吧,遇到不懂的地方,大人还能帮我讲解一下。你不知道,我这一辈子看的书,还真是没多少。” 何怀安微笑着,他最初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衰退时,也是惊慌的,有一些不甘心。但一想到自己这一族的宿命,以及看到方秀一的态度,他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好,我们一起看。” 关于思拙的教育问题,几人也基本达成了一致。何怀安和方秀一目前的形势,不知道会走向何方,不管是科举还是从戎,都不见得是一个好的选择,再加上,思拙虽然年龄小,但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他就喜欢纺织,并且下一步的打算就是向丝织进军。 方秀一对这样的决定和选择,没有任何不同意见。思拙的文武能力都还不错,但也只是不错,没有突出的表现,可是在纺织这方面,既有全然的兴趣和热情,也有能驾驭的本领,既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思拙,在干什么?”现在,思拙住在以前方秀一给平真收拾的院子里。 “娘,我在画一个织机,然后自己做一个。” 方秀一翻了翻蓝图,画得像模像样的。 “如果要用织机,买一个就是了,为什么要自己做呢?”虽然说他们现在处境不是很好,但买东西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娘,你看,我画的图还有修改过的痕迹。以前在福建的时候,我只是纺织,但没怎么仔细看过这个织机,所以,我想自己画出来,然后自己做。这样,我对织机就会更了解,以后纺织若出问题,我也就能知道是什么缘故。而且,若有改进,织机也很重要。” 思拙说得头头是道,方秀一也听得连连点头,确实如此。 “嗯,你说得非常对。只是,你自己能做了吗?” “应该可以。以前我跟四季叔叔他们做过一些木活。” “那你自己小心点,如果不行,就找个帮手,不要逞强。” “我知道,娘。” “思拙,你以后就要打算以纺织为生吗?你还这么小,就要决定你以后几十年的人生吗?” “娘,我是年龄小,但我很清楚我以后要做什么。你也说了,以后还有几十年的时间,退一万步讲,如果此路不通,我还有时间去修正,没有什么需要忧虑的。” “那你觉得放弃科举,很遗憾吗?” “娘,做什么事情都会有遗憾的,只不过看遗憾多少而已。我知道,爹爹和大哥都参加了科举,爹爹还位居高官,大哥也很有成就。我虽然天赋不如大哥,但也不见得不能取得好成绩。但是,那不是我喜欢的。我们家也算是高门大户,但爹和娘却没有阻止我学纺织,我为什么要放弃这样难得的机会?娘,你就放一万个心,我一定会把纺织做起来的。只是很遗憾,我在京师,不能养蚕。” “你喜欢就好。说到养蚕,我也不懂,你有什么打算?” “虽然不能养蚕,但我可以从南方把丝线拿过来,我慢慢研究,等以后我们回福建了,不至于慌乱。” “你怎么能预料我们以后回福建?” “娘,你虽然现在被皇上软禁,但也没有赶尽杀绝,何况,我相信大哥。他那么为娘考虑,当然会让娘回到福建的。” “真是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信心,我都很迷茫呢。不说这么多了,说个另外的事情。思拙,娘也直说了。你也知道,你和平真是订过亲的,如果当初不出意外,你们的婚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处境,很微妙,应该说很危险。娘前几年也写信给程夫人,想退婚,但一直没有收到回信。” “娘,我知道你们的担忧。这几年,我也写过信,也没收到回信。虽然说,我们以前在京师的时候,双方来往得很频繁,我也喜欢平真。但现在时过境迁,我们的未来不在京师。我以后也不会走上仕途,当时我们离开京师的时候,平真年龄还小。何况,程家和连家都是世代名臣。娘,我不想让程家为难。” 方秀一有点心痛地看着思拙,小小的年纪,脸上却有着成年人的深思。在福建这几年,她对思拙是有些疏忽的,远远比不上对飞羽和思远的照顾。但思拙从来没抱怨过,相反还一直安慰她,体谅她的苦楚。 “思拙,都是娘不好,让你这么为难。小的时候,你那么喜欢平真。现在,我们却要……” “娘,世事多有不遂人意。我和平真,随缘吧。”思拙用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底的画。 方秀一内心堵塞,无法言语。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都是这么善解人意的。 看过思拙后,方秀一慢慢向飞羽那边踱去。这世间的荣华富贵,大多是虚幻,她本就没有想过要这些东西,但没想到她的刻意避开,还是被敲打得遍体鳞伤,想躲都躲不过。 “娘!”飞羽看到母亲过来,高兴地赶紧丢下手里的刻刀,疾步过来。 “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方秀一其实也很开心,任由飞羽拉着她的手。 “我永远都是娘的孩子!” 方秀一和何怀安都没有告诉飞羽事情的真相,或许也是因为不知从何说起。方秀一看到飞羽可爱的模样,心里也很安慰,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可爱,说明温仁宜待飞羽还是不错的,否则早写满了沧桑。 “思朴呢?” “温大人带着思朴在书房练字。”飞羽有点小心翼翼,“娘,我让人叫思朴过来。” “不用了,我就是随口一问。”方秀一也看到了飞羽的表情,不知应该高兴还是遗憾,思朴注定不是她的孩子了,“这几年辛苦你和温大人了。” “不辛苦的,娘。思朴虽然顽劣了一些,但在家里,他却很听话,尤其是对温大人。” “看到你们这样喜欢他,我现在更确定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方秀一又有点犹豫,“只是,飞羽,你和温大人……” 飞羽已经二十多岁了,但一直没有孩子,方秀一有些担心。 飞羽笑了笑,“娘,你又说这个!” “飞羽,既然知道娘的担心,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还是温大人……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飞羽脸一红,偏过头向窗外看了一眼,但还是回答了方秀一的问题。 “娘,关于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和温大人自由打算。” “打算?有什么打算?”关于生孩子,还有什么打算? “娘!” 方秀一实在很想知道这两人到底有什么打算,但又不能问得太深。 “对了,飞羽,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是关于思拙和程家小姐的婚事。虽然他们自由订婚,但我们家目前的情况,又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和你爹爹决定,退婚!” “娘!”飞羽很吃惊,她虽然是方秀一用半现代社会半古代的教育理念培养长大的,但她毕竟生长在这个时代,“这……这恐怕不合常理!” “我也知道。但是我们不能因为顾及常理,而让程家为难。而且,思拙已经不打算走仕途,何况,我们家以后还会遭遇到什么,都不可预料。我不想连累了程家,尤其是平真,她那么小就被订婚,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这对她不公平。” “娘,我们是想着,不要连累他们,这是我们单方面的想法,是想着为程家好。但是,娘,你有没有想过,对程大人和程夫人来说,这是不是对他们的侮辱?” “侮辱?!怎么会?!”方秀一没想过这个。 “娘,你的想法是没有错的,你也一直都替人着想,但是,我不觉得程大人和程夫人会同意这个。他们双方都是世家,从来都是诗书礼仪,即使几代下来,但他们仍然恪守礼教,并以此为家规。既然当年能不顾流言蜚语和世俗眼光而和我们定亲,那么他们就不会接受任何情况下的背信弃义。” 听到飞羽严肃的话语,方秀一不知所措。 “怎么……我们怎么会背信弃义?” “当然,我们当年的订亲,几乎是全国都有所耳闻,京师上下更是见证了这件事。即使我们家现在处境尴尬,以后也不知还会遭遇什么,但是,我们单方面退婚,就是背信弃义,就是对程连两家的侮辱!要陷他们于不义!” 方秀一呆住了,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她没有想过,自己原本以为的为他人着想,为他人考虑,怎么被飞羽一说,竟然成了背信弃义的行为?而且,飞羽的话听起来还是很有理的。 “娘,我知道你惯于为他人考虑,但是,就这件事而言,你可以站在程家的立场上想一想。我可以想到,当连夫人看到娘的信时,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方秀一沉默良久。飞羽说得很对,她只是一厢情愿地想到自己家可能要发生变故,不想连累程家,但是程家和连家,都是高洁之士,万万不会做出破坏协约的事情,也肯定无法容忍别人对他们的亵渎。而她,却在无意中做出了不妥的决定。 “飞羽,谢谢你的提醒。我有些失礼了,我真的是从来没想过他们的感受。” “娘,我明白你的心意。虽然说我们退婚做得不妥,但我可以到程家去见一见连夫人和平真。”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进宫贺寿 方秀一对何怀安说了飞羽的意思后,何怀安并没有改变主意,还是决定要退婚。方秀一又有些动摇了,说实话,她确实是不想连累程家的,但飞羽说得也很有道理,只是不知道程家是怎么想的。 过几天,飞羽从程家回来,不方便带书信,就转达了连自莘的态度。 “飞羽,程家怎么说?” “娘,我说过,他们是不会答应的。尤其是连夫人,听了我们家的意思后,确实不快。连夫人说,他们家绝不会答应的。等平真及笄之后,我们两家就可以举行大礼。” “唉,这是何必呢?” 方秀一无法出府,其他人也不让进来见她。不过,方秀一也能自得其乐,修然自得的生活多多少少冲淡了要面对何怀安早逝的悲伤。人面对死亡,并不是多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知道自己何时死亡,而只能等待死亡一步步靠近,还不能提前退场。 很快就到了冬天,北方已经开始荒凉了,天气也格外冷,府内各处也早早地开始烧了炭。飞羽的日常交往,全都从西边的门进出,连温仁宜的访客也都是从那里进出。方秀一看到堂堂一品大员是如此处境,多次建议飞羽,不如就搬出去住吧,但都被飞羽拒绝了。方秀一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虽说当时温仁宜发誓以何府为家,但那也是权宜之计,现在能离开,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住下去。 “大人,我们都看完一本书了,要不要休息两天,再看另一本?”外面太冷,方秀一和何怀安躲在房间里看书。 “好。秀一喜欢看什么书?”因为有方秀一在,所以两人看书的速度都很慢。 “我啊,其实也没有什么多喜欢看的书。大人,这里有没有那种关于探案的书?”方秀一以前很喜欢看侦探类的书,尤其是喜欢看东野圭吾。 “探案?好像没有。我们看看,如果没有的话,我出去买几本来。这一类的书,我还真是没有看过。” “那就好了,正好可以开辟一个新的领域。” “嗯,我也很感兴趣。也不知道秀一你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书。”何怀安笑着问。 “以前……”方秀一赶紧转了话题,“我这个人比较笨,所以喜欢那些聪明人的书。” “秀一,你并不笨,你只不过是不愿意看到矛盾纠纷而已,所以宁可委屈牺牲自己,也想努力维持和气。” “大人,听你这么一说,我这似乎是一种缺点?不好吗?”方秀一其实也知道,自己有时候看起来是更懦弱一些。 何怀安笑着摇了摇头,正待说什么,但突然间就闭上眼睛趴在了桌子上。 “大人,大人!”方秀一一下子心慌了,赶紧过去摇晃何怀安的身体。 方秀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何怀安这一年开始第二次昏迷,状态跟以前一模一样。 等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方秀一看到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何怀安,悲从中来,她要亲眼看着死亡一点一点吞噬何怀安的生命。 “娘,爹到底怎么了?你们……你和温大人为什么是这样的……”飞羽看出事情不对劲了,温仁宜和方秀一的表情不是恐慌,而是悲伤,即使如温仁宜这样很少表露自己情绪的人,脸上也是有悲戚。 “温大人,我想请温大人能为大人找寻天下名医,能解罕见疑难杂症的。” “好,温某定当全力找寻。” “先谢谢温大人了。不过,尽力而为即可,不要勉强。” “温某省得。” “娘,到底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温大人,我想和飞羽单独说一会儿话。” 温仁宜点点头就走了出去,还要安慰外面的两个孩子。 “飞羽,对不起,一直不知道如何跟你开口。不过,飞羽,听我说过之后,你不要太激动。” “娘赶紧说吧。” 方秀一慢慢地把何氏一族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飞羽,甚至还包括何怀安和思远的这种特殊身体状况。 飞羽听罢,睁着大眼睛,死死盯着方秀一,“娘,你讲的是不是一个故事?就是在我们小的时候你讲给我们听的那些?” “飞羽,你知道这是真的,只是不想相信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为什么……”飞羽根本无法接受。 “飞羽,不要难过,好好过好以后的生活。”方秀一在孩子面前,掩饰了自己很多的悲伤。 “娘……你,你是怎么面对的?娘……”飞羽再也忍不住,抱着方秀一就哭了起来。 “飞羽,我的乖女儿。” 所幸这一次,何怀安的昏迷时间并不长,只过了一晚就醒了过来。 方秀一看到何怀安睁着眼睛,但眼神比较迷茫,她的心“咯噔”一下。 “大人?” 何怀安默默地看着方秀一,没说话,但表情明显是有疑问的。 “大人,你醒了?”方秀一几乎是颤抖地说出了这句话。 “你是……是秀一?”何怀安过了一会儿,终于有点犹豫地认出了方秀一。 “是的,大人,我是秀一。”方秀一哭着点头,她万万没想到,失忆也是其中一个副作用,之情没听何怀安说起过。 “我睡着了?” “是啊,睡着了。大人,先喝点水。” 方秀一忍住恐慌,让何怀安喝过水,给他换了衣服。 “秀一,对不起,我又昏过去了。” “大人想起来了?” “现在想起来了。” “怎么没听大人说,昏迷还会导致失忆。”方秀一怀疑何怀安是不想让她担心,故意隐瞒的。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国师并没有告诉过我。”何怀安也是一脸的质疑。 自从知道何怀安的状况后,飞羽也基本上待在府里了,更少外出,一有时间,就过来跟何怀安说话,并且还带着思朴,想让思朴跟父亲多交流。 何怀安虽然于心不忍,但也只能接受,他现在是无限地留恋这种跟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他很害怕自己以后会再次昏迷清醒后会不记得方秀一,不记得这几个孩子。 还没等到温仁宜找到名医,将近年关时,宫里突然传来一道旨意,要求京师各有品级的夫人和官府小姐进宫为皇后祝寿。 “祝寿?给皇后?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方秀一以前在京师的时候,虽然不受人待见,但似乎不曾听说过有旧例要给皇后祝寿的。 “这是从前年开始的,因为我有封号,这两年的这一天,都会特许我出府进宫去贺寿。” “唉,真是麻烦,再说了,皇后也没多大年纪,就开始给自己贺寿,不是催的吗?”方秀一难得的说了一句粗话。 飞羽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要进宫的。难道娘还怕了皇后不成?” 听到飞羽的打趣,方秀一也忍不住笑了笑,大家都想起了以前的恩怨是非。 “也不知道她见到我是什么想法?”方秀一收好圣旨,“对了,温大人和你爹爹呢?他们要进宫吗?” “在宫中议事。给皇后贺寿,哪里能让外臣入内?” “哦,也是啊,我也没想起来。” 第二天中午,方秀一和飞羽打扮一新,准备进宫贺寿。方秀一再一次穿上隆重的礼服,不禁感慨世事变迁。 “没想到,我又穿起了这种衣服!”方秀一低头摸着衣服,感慨道。 飞羽下意识地帮方秀一整理头发和衣服,她已经多年不见自己的母亲如此隆重了,虽然两鬓霜花,但气质还是如前,那么温婉,那么让人想靠近。 “不过,娘穿起来真好看!”在儿女眼里,母亲永远都是盛世美颜。 “娘老了,倒是我的飞羽风华更甚以前。” “那倒是,谁让我是娘的女儿呢!” 听到这么熟悉而久远的话,方秀一开心地笑了起来,“傻孩子,你还记得?” “当然,娘当年不知道对我和哥哥说过多少次了!” “对了,温大人和你爹爹早上进宫,现在还没回来,有派人回来吗?”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回来了。我们晚上就回来了。” “哦,娘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你提点着我,免得让人说三道四。” “娘,你怎么做都不会错!” “傻瓜,你娘那不成佛祖了!” 进宫有专人护送,方秀一对此已经免疫了,自从福建出来后,她身边的队伍就没有薄弱过,一直都是浩浩荡荡的,好像她是多么厉害的一个人一样。 在估计着快到皇宫时,前面有人拦住了马车。 “王大人,我家大人早上离府时,郡君身体不适,所以就打发小的过来问一声。”方秀一听到有人问领队的侍卫,这个侍卫是皇帝的锦衣卫,她以前也没见过。 飞羽也奇怪地看了眼方秀一,有些不解。 “抱歉,这位小兄弟,我们奉旨护送何夫人和郡君,不敢有误。” “就是一句话而已,还请大人通融。”是温仁宜的手下。 飞羽开始皱起了眉头,“王大人,既然温大人派人过问,还请能通融一二。温大人对我的态度,秦大人也必定有所耳闻,实在挂念。” 方秀一更奇怪了,飞羽什么时候说话开始这么露骨的? “郡君……” “怎么?温大人派人问一下自己夫人的身体,还不能吗?还需要经过王大人的允许吗?”飞羽提高了声调,很有威严。 “既然这样,那就请这位小兄弟过来说吧。” 方秀一用眼神问飞羽怎么了,飞羽表情凝重,摇了摇头。 “郡君!”外面的人问飞羽。 “怎么回事?你不知道我要陪着母亲进宫贺寿吗?”飞羽似乎很生气。 “请郡君恕罪。只是,大人派小的过来传几句话。” “那说吧!” “大人说,今日宫中人多,郡君早上还咳了几声,大人担心郡君,所以希望郡君就陪着何夫人,不要让人多加重了病情。” “好了,我知道了。见到温大人,你就说我会注意的。” “对了,温大人最后还让小的问一声,不知郡君头上插的簪子是不是他前几日送的?” “当然,它很漂亮,一定很适合今天的场合。” “郡君,何夫人,小的已经转告完毕大人的话。” “我都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宫中叙旧 当车队再次启动时,方秀一看着飞羽,她觉得事态可能不对,因为飞羽的表情很严肃。 “飞羽……”方秀一轻轻地叫了一声。 飞羽摸了摸头上的碧玉簪子,低声说:“娘,恐怕事情有变化!” “什么意思?” “具体还不清楚。” “是刚才温大人派人说的话里有言外之意吗?” “是。娘,我早上根本没有咳嗽,大人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不要分开,注意身边人。” “为什么?” “不知道。但主要是这个簪子。” “怎么了?” “这簪子不是最近的,而是一件旧物。记得当时我还跟温大人说过,这这枚簪子很坚固,是珍惜材料,但不敢让思朴碰到,因为这个尖端太危险。怕伤着他。” “那又是什么意思?”方秀一再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在线。 “娘,我想温大人的意思是,今天可能有危险。” “危险?参加个寿宴,还有危险?莫非皇后想一洗前耻?” “娘,我也不清楚。但既然温大人如此传话,应该是大人觉察到了什么,可是又不便于明说。” “那我们还能转头回去吗?” 飞羽摇摇头,心情无法放松,她没有对方秀一说,温仁宜说得这么隐蔽,而且不是他亲自过来说,就说明是被皇帝留在了那里,是皇帝不让他离开皇宫。这说明,事态很严重。 “飞羽,不要担心了,既然有心理准备,也不至于临场慌乱,莫非还要把咱们囚禁在宫里不成?!” 时隔多年,方秀一再一次来到了坤宁宫,还是那么威严庄重。 宫女们看到方秀一母女进来,赶紧过来迎接,方秀一也就在忐忑中走了进去,倒是飞羽更镇定,更像是飞羽领着方秀一。 “何夫人,长乐郡君到!” 方秀一深呼吸一口,牵起飞羽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就踏进了皇后的殿内。 方秀一用余光看到,殿内已经有很多贵夫人在了,只是她不能仔细看在座的都是些什么人。 “何方氏,温何氏,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起来坐!”皇后似乎很开心见到大家,语气是喜洋洋的。 “谢娘娘!” 待坐定后,皇后笑盈盈地说:“何夫人,多年不见,可无恙?” “谢娘娘垂询,妾身无恙。” “自何夫人当年离京后,本宫甚是挂念。还责怪皇上,没有机会让本宫跟何夫人告别。” “劳娘娘挂念了!” “本宫自得知何夫人回京后,总想找个就会见一面,今天真是好机会。本宫对何夫人这几年的经历很感兴趣,很是想听何夫人讲一讲。” “蒙皇后娘娘不弃,如果能令娘娘开心,妾身很愿意讲讲。” “好,本宫猜想,那必定非常精彩。” “妾身眼光浅陋,住在农舍,倒也安定。” 皇后意味不明地笑着,下面也有人附和着。 就在这一来一往间,方秀一看到了几个熟人,连自莘、顾夫人、安夫人、龙虎将军夫人,竟然还有谢夫人,看来大家还都是有品级的。虽然是迅速一瞥,但方秀一还是看到了连自莘的激动之情。不过,连自莘的品级低一点,两人离得有些远。 后面陆续还有人来,不过,方秀一没想到,京师里有品级的女子还真不少,这偌大的宫殿竟然坐不下了。所以,皇后干脆让这些人分拨到其他宫殿,或者是去御花园了,说是那里还竟然开了几多梅花。 等出了坤宁宫,几位相熟的夫人都纷纷过来和方秀一打招呼。 “何夫人,好久不见!”安夫人问道。 “安夫人,好久不见,可好?” “也好。没想到已经这么多年了!” “是啊。不过,虽然时隔多年,但也总好过相见无期。”将军夫人说道。 “谢谢!劳你们还都惦记着我。”虽然大家不熟,但听到有人关心,也是很欣慰的。 “秀一!”连自莘过来握着方秀一的手,眼里含着泪。 方秀一此前想过自己和连自莘再见面时会是什么样子的,但真正站在了面前,情绪根本不受控制。虽然两人在一些问题的看法上有分歧,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们确实是脾气相投的,连自莘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能谈得来的朋友。 方秀一未语泪先流,如果不是礼仪的问题,她真的想抱着连自莘。 旁边的顾夫人,本想也跟方秀一说几句话,但看到这种情形,张了张嘴,看着方秀一和连自莘旁若无人的相见场面,也就没有说话,而是和飞羽打过招呼后,就和另外两位夫人离开了。 飞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没有打扰,但也没有离开。 “秀一,你怎么这么狠心,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来封信还要说那样的话。” “自莘,我……” “娘,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飞羽赶忙帮着擦干自己母亲的眼泪。 “是是是,看我,真是失态了!” “彼此彼此,还介意什么?”连自莘泪中带笑地说着。 在宫女的带领下,三个人去了旁边的一个偏殿里。 “自莘,这些年,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看我都胖了一点,还生了一个女儿,今年四岁了。” “真好!我害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你呢。” “你呀,当我是朋友,还那么生分,走不说一声,去了也很少写信。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连一封都没回过。”连自莘抱怨着。 方秀一这下终于确定,她们之间来往的所有信件都被拦截了。但是,她又能说什么? “抱歉,自莘,让你担心了。” “我是真的担心。你不知道,齐夫人、秦夫人她们经常会问我,你到底怎么样了。就是在昨日,她们还拜托我向你问好。” 方秀一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她想过这些人可能会挂念她,但没想到,几年过去了,信件都不来往了,她们还那么惦记着她。 “我方秀一真是何德何能,让你们挂怀如斯!” “人这一生,难得会遇到几个谈得来的朋友。你说呢?”连自莘犹豫了一下,又轻声问道,“不过,这次回京,为什么你……” 连自莘问得隐讳,但大家都听得懂,只是,方秀一不知该如何回答。 “自莘,辛苦你回头转告她们几人,我很好,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登门请罪!” “唉,什么请罪?只要我们还有机会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说会儿话,就知足了。”连自莘也没追问,虽然她也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也明显看出了方秀一的为难。被驱逐出京长达七年,女儿被强留于京被幽禁,回京后又被幽禁于府中,这背后如果没有大的深仇大恨,是不会有这样的情况的。 “对了,平真怎么样?” “平真很好,我早就想带她到府上看看,但现在似乎还没机会。” “有你和程大人这样的父母,平真肯定是个端庄大方的姑娘。” “你太夸奖她了!”连自莘紧接着又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不过,我看你也不知道一件事,关于思拙的。” “思拙?怎么了?” “唉,我有时候很好奇,你的孩子为什么都是这么成熟稳重、不流于俗!” “怎么了?快告诉我!”方秀一更纳闷了,“莫非你最近见过思拙?” “应该是上个月,我见过,是在我府里。他啊,一个人上门求见我和外子。再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心里异常激动,这孩子,几年不见,已经更沉稳了。” “他去府上?做什么?” “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们了。思拙拿出自己的纺织品,对我们说,他以后不参加科举,不走仕途,而是要做纺织。” 方秀一呆呆地看了一眼飞羽,看来,飞羽也不知情。 “思拙没说太多,就是给我们介绍了他的各种作品。但是,我和外子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方秀一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思拙说他不参加科举,是真的吗?你和何大人清楚吗?” “是的,自莘,我们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所以,我才一直……”一直想退婚。 “为什么?” 方秀一不知道如何这个问题,现在是个敏感的时期,也是个敏感的话题,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思远吧。 “自莘,你也看到了我们目前的处境。以后如何,我自己也不知道,福祸难料,吉凶难断。而且,如果以后若有可能,我们一家是要回去福建的。所以……” “秀一,你们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关于七年前的事情,现在已没有顾虑。你现在这样,过一段时间自会解除。另外,还有飞羽和温大人。怎么就要决定回福建?”连自莘虽然玲珑心思,但思远的事情是机密,她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自莘,我知道,我们首先提出退婚,是为不义,但我真的希望你能考虑一二,不要耽误了平真。” “秀一,无论如何,我们是不会同意的,关于此事,以后勿再论。只是关于思拙,你和何大人还是最好再多斟酌,怎么能就此断送他的前程!” 方秀一暗自叹了一口气。 但是还未待她们说再多的话,皇后就已经派人来通知,各位夫人请大殿叙话。 第一百九十五章 被禁宫中 一进入大殿,大家就被分开了。但飞羽并未遵循宫女的安排,而是执意地跟在方秀一身边,并且毫不畏惧地迎上皇后冷冷的目光。最后皇后还是吩咐人在方秀一旁边加了一张短几,飞羽就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下,坦然地坐在了方秀一的身边。 “看来,何夫人和郡君真是母女情深啊!”皇后语意不明地说道。 “让皇后娘娘见笑了,我们母女几年不见,自是依恋更多。”方秀一笑道。 皇后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这个贺寿宴很枯燥,但又很忙碌,谁也不能有自己的时间,不是在虚假奉承,就是在观赏表演。 坐了半天,听了无数场面话,方秀一看了看飞羽,低声说道:“这好像没什么不对。” “我也不知道,但有所提防总是不错的。” “温大人在这宫里没有什么可以递个话的人?” “娘,那是大忌!” 方秀一点点头,看来霸道而神通广大的男主看多了。 宴会的高潮是晚上的烟花表演。这个东西也是个稀罕玩意,别说在此时,就是在方秀一以前的时候,也不能经常欣赏到。更别说过年了,连烟花鞭炮都给禁了。 看着简单的烟花,方秀一无比激动地看着一朵朵烟花突然绽开,然后慢慢散去。这虽然是给皇后放的,但方秀一却是其中最开心的人。连飞羽都很难理解,她这个母亲,四十多岁了,平日里对什么都很淡淡的,却在此时对一个烟花这么着迷,连身边的女儿都不顾了。 烟花看过,方秀一还觉得意犹未尽,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飞羽,今天皇帝没过来。”按理说,众夫人进宫给皇后贺寿,外臣是不能进来的,但皇帝应该是要过来的。 飞羽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头上的簪子。 皇后满意地看着众人的表情,“虽然是本宫生辰,但还是感谢众位夫人进宫相陪。今日的准备简单了些,希望诸位海涵。” “哪里哪里,娘娘辛苦了!” “进宫给娘娘贺寿,是妾身的荣幸。” 一时间,真真假假的恭维此起彼伏。 “能得到你们的相陪,本宫也很开心。” 简简单单的话语之后,大家知道,这是应该告辞了。 皇后笑着接受每一位夫人的辞别,但到了方秀一和飞羽这里时,她却说道: “何夫人,郡君,今日人多,本宫还有好多话没和你们说,不如今晚就留宿宫中,好好畅谈一番,可好?” 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意味,就连反应如此迟钝的方秀一,也是心里一凉。 “能得娘娘赏识是妾身的荣幸,但今日时间已晚,不如妾身明日再进宫陪娘娘说话。”虽然明知不可为,但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既然明日还来,不如就不用回去了。反正这宫殿也多,一定会有个地方让你们如在家中的。你们别担心,本宫自会派人告知何大人和温大人的。反正温大人也是住在何府的,告诉一声也是不费事的。” 方秀一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把她和飞羽软禁在宫中,但听皇后的意思,应该暂时还不会波及何怀安他们,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那既然是皇后娘娘如此盛情,妾身也恭敬不如从命。但妾身深以为,只妾身一人足矣,不如让小女回府,也不用劳烦娘娘派人告知了。” “不烦,不烦的。白日里,何夫人还不是说,你们母女多年未见,甚是依恋,本宫怎么能狠心拆散你们?” 方秀一知道,大势已去,有点悲伤地看了眼飞羽。飞羽没说话,只是抓住方秀一的手。 “谢皇后娘娘!”母女俩还得感谢皇后的宽宏大量。 旁边的连自莘虽有急色,但此时也不能多说话,只能匆匆忙忙地给了个眼神。 待人散去,大殿上只留下了三个女人。皇后还是高高在上地坐在上面,方秀一和飞羽还跪在下面。 “呵呵,是不是在想,陛下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你二人?” “妾身不敢妄揣圣意!” “好个不敢!但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皇后一个愤怒,摔了一个茶杯在方秀一面前,连茶水都溅到了衣服上。 “妾身自问守礼遵法,不做亏心事,还请娘娘明示!” “明示?哈哈哈哈,难道你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你们回京?怎么?你以为陛下看重何大人的才能?真是笑话!” “妾身深知,我国人才济济,我家大人也只是平庸之才。还请娘娘明示!” 皇后笑着没接茬,只是把目光对准了飞羽。 “郡君也是好久不见了!” “不敢劳娘娘挂怀。”飞羽说得不卑不亢。 “不过,说起来,本宫还真是佩服你和温大人呢。这几年把何小公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在养,尤其是温大人,据说马上武艺马下文章,温大人都是不假他人。” “没想到娘娘对我家的事如此熟稔。” “谈不上熟稔,只不过听说得多了,也就了解了。很遗憾,本宫尚未见过何小公子,但又听说,何小公子的相貌肖似何夫人。” “子女肖似父母乃自然,难道娘娘觉得秦王爷肖似皇上很奇怪吗?”秦王是皇后的孩子,被封到皇帝当年的封地。 “你……”皇后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她本想取笑方秀一母女,但被飞羽挖苦。“来人,带她们下去。何夫人,郡君,你们就安心住下吧!” 方秀一和飞羽被带到了一个小宫殿里,一路上两人心事重重,也没注意宫殿叫什么名字。 “何夫人,郡君,我叫云清,有什么需要,只管唤我。”一个年龄稍大的宫女客客气气地说道。 “辛苦了,云清姑娘。” “何夫人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皇后娘娘怜恤何夫人和郡君母女情深,所以郡君就住在隔壁。衣物用具都已经准备好。” “好,我们知道了,下去吧。”飞羽说。 “是。也请何夫人和郡君早点休息。” 方秀一环视屋内,这里虽然不大,但还算是雅致。她摸了摸茶壶,还是热的,看来还没让她们成为真的囚徒。 “来,飞羽,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坐下来先喝口水吧。” 屋内没有别人,两人也是自己动手。 “娘,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飞羽一脸严肃地看着方秀一。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就我所知,我无法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为什么会被无端扣押。” 方秀一想了想,是不是真的还有什么没告诉飞羽的。 “娘这么犹豫,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 “也谈不上是隐瞒,只是我当时也没想起来说。” “是什么?” “我想着,是不是因为思远?” “哥哥?为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过你爹爹的身世?” “记得。” “他们有一支军队,好像规模还很大。他们最初是游说你父亲做那什么事,但被你爹爹拒绝了,后来,他们也没再纠缠你爹爹,但你爹爹推测他们是去找思远了。” “找哥哥?”飞羽稍一思索,便明白,那些人找思远是打算干什么了,“但是哥哥有没有说什么?” 方秀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后来,我和你哥哥的来往信件也少了许多。看皇上对我们的态度,才猜测是不是跟思远有关。但是思远到底做了什么,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我和你爹爹都是一无所知。对了,这几年,思远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没有。即使写信,也是平常的问候,没有特别内容。” “唉,这权力啊……”方秀一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你爹爹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思拙思朴,和温大人,他们肯定很担心。” “娘,不要担心。既然温大人之前提醒过我们,我想,爹爹他们肯定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也肯定会有什么应对,我们在宫里,照顾好自己是当紧之事。” “飞羽,你说得对。但不管是什么,也希望能给个定论,免得我们现在这样忐忑不安。” “娘,虽然我们暂时无恙,但我们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毕竟,如果哥哥有所动作,那就是犯上作乱!” 飞羽说得很残忍,但也是实情。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相信你哥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方秀一怎么也不会认为自己的儿子会犯上作乱。 飞羽张了张嘴,最终也是什么都没说。 一时间,沉重的气氛笼罩了两人。如果真是犯上作乱,那岂是被囚禁能解决得了的?恐怕一家子的性命都得搭上! 方秀一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此生可能会如此终了。上一世没有善终,这一世怕是也要如此了。但是,死亡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 “唉,其实说起来,皇帝的做法也不高明。与其把我囚禁在这里,不如把我绑了送到思远面前威胁,岂不是更有效?” “娘……”飞羽赶紧说道,“不要这么说!既然我们目前被囚禁,说明事情还不明朗。说不定以后会有转机。” “飞羽,娘不会把事情想得那么坏。但是,你和思远还年轻,思拙思朴都还没长大,你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思远也还没成家,这世间的很多美好,你们都还没经历。” “娘,不要想那么多。我相信哥哥,绝不会做出这些事的。” “我也相信思远,只是,我们现在,既不能见到思远,也不能有所联系,难免会慌乱。” “娘,哥哥不会让你陷于危险中的。” “傻瓜,这天下都是皇帝的,思远远在天边,除非他有通天的能力,否则再如何都是鞭长莫及。唉,说起思远,也不知道他现在成什么样了。” “娘,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就多想一些美好的事情,事情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宫廷政变 两人被关在宫里,不让出这个宫殿,也没有其他人过来,每天只有宫女。宫殿内也无纸笔,只有日常所用,飞羽的随身刻刀也在进宫前放下了。母女俩每日无事做,既不能出去,又无法接收外面的消息,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有点惊慌失措。 “娘,既然已经如此,不如娘给我讲一些新鲜的事情。你们在福建这几年,有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呢。” “那些事不都给你写信了吗?每天也就是那些事,没什么新鲜的。” “那不一样,信是信,但不如亲耳听娘说。” “好吧,你想听什么?好些年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要从何讲起。” “那不如先讲讲娘是怎么种菜的吧。”其实,飞羽也只是不想让方秀一想太多,随便方秀一讲什么,她都喜欢听。 方秀一给飞羽讲了差不多快两个月的故事,七年的事情讲了两个月。飞羽问得细致,方秀一除了晚上睡觉的事情,其他的全都回忆了一遍。 “我看过爹爹画的那副聚会图。娘,你们真的都聚在一起吗?” “那当然了。如果只有我和你爹爹带着思拙,也很冷清,所以不如让大家都聚在一起,更热闹一些。” “娘,以后我们也这样,永远不分开。娘既然想回福建,我们就都回福建,一家人不分开!” “傻孩子,即使我们能从这里全身而退,那还有温大人呢!” “娘,我们都会离开的。我们就去一个安稳的地方,什么功名利禄,都不要!” 就在母女俩苦中作乐畅想未来时,外面一阵慌乱声。 方秀一“腾”地一下站起来,心里狂跳,莫不是要发生什么了?飞羽也赶紧站在方秀一身边,手里拿着那根簪子。 就在几息之间,房门被踢开,进来几个侍卫。 “你们要干什么?”飞羽下意识把方秀一护在身后。 侍卫没说话,但从外面又走进来一个人。 “明大人!”进来的正是明蕖。 “何夫人,郡君。”明蕖还给两人抱拳行礼。 “明大人,这是何故?” “何夫人,陛下请二位到乾清宫叙话。” “叙话?不过看这阵势,恐怕不止叙话吧?”飞羽说道,她以前也没见过明蕖,但对明蕖的名字却是很熟悉。 “请郡君赎罪。在下只是听从陛下旨意,其他的无可奉告。” “既然是陛下旨意,那还请明大人带路。” “何夫人,郡君,请!”明蕖说话倒还很客气,让侍卫们让出一条路。 方秀一牵着飞羽的手,慢慢走出宫门,但在路过明蕖身边时,还是调侃了一句:“明大人,我曾说过要给你说一门亲事,现在看来,我要食言了。” 明蕖也很清楚方秀一和飞羽的处境,但没想到方秀一在此时了还想起来这件事,不由得愣了一下。 方秀一笑了笑,和飞羽旁若无人地往乾清宫那个方向走去。 乾清宫,方秀一已经来过几次了,以前来的时候都是诚惶诚恐的,生怕被皇帝惦记上,但这一次,在这生死关头,竟然放轻松了。 此时这里戒备森严,宫外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 踏入大殿,门在身后北关上,寒冷也被挡在了门外。 皇帝坐在那个遥远的宝座上,冷冰冰地看着方秀一两人,竟然没有侍卫在殿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论如何,方秀一还是和飞羽给皇帝行了大礼。 “哈哈哈哈哈,有何夫人的公子在,朕确实不知是否还能万岁。”皇帝的声音透着几分冷意,让方秀一感觉,自己随时会被这个皇帝给杀了。 “想来是陛下有所误会了。妾身一家一生忠君,忠心日月可鉴!” “嗯,确实是日月可鉴,但日月可鉴的是你们的狼子野心!何来忠心!” “陛下,妾身虽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妾身对朝廷的忠心从未改变,还请陛下明鉴!” “发生了什么?哈哈哈哈哈哈……你竟然说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帝一步步从宝座上走下来,走到方秀一和飞羽面前,高高在上,“你难道不知道外面的侍卫是在防备什么吗?” “请恕妾身愚钝,还请陛下明示!”方秀一还跪在地上,抬眼也只能看到皇帝的腿。 “明示?何夫人这么聪慧,还需要朕明示?啊?”皇帝话音一落,一脚踹在了方秀一的肩膀上,方秀一吃痛,立刻倒在了地上。 “娘……”飞羽大惊失色,赶紧把方秀一抱在怀里,“娘!” 方秀一揉着肩膀,他妈的,真疼! “没想到,堂堂一国之主,竟然对妇孺下手!真是配得上你明君圣主的立意!”方秀一讽刺道。 “果然是伶牙俐齿,朕以前确实也没看走眼,觉得你比那些虚假的女人聪明多了。但没想到,你这么聪明,竟还让你的儿子谋反!”皇帝说得咬牙切齿。 “谋反?!妾身从未想过要谋反,虽然妾身为自保曾说过谎话,但那日对陛下所说都是真的。妾身从来都不留恋这些荣华富贵,为什么会同意谋反?何况,妾身与儿子已是多年未见,这其中怕是有误会!” “呵呵呵呵,误会?!你儿子勾结义王,灭我卫所,策反朕的亲兵,攻打到京师,这是误会?你儿子让属下扮成外敌,假装被俘,然后潜回与义王密谋犯上,这是误会?你儿子领着前朝的军队,攻击朕的军队,这是误会?如果这些都是误会,那请何夫人告诉朕,什么不是误会?!” 听着皇帝一声声的指责,方秀一无法言喻,她不相信这是思远做下的事情,她的思远,多么稳重,多么体恤,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这都不是思远做的!肯定是别人!陛下一定是消息有误。不会是思远做的。”方秀一连忙慌乱否认,但也想起了那一年思远的失踪。 “朕消息有误?哈哈,何夫人这是不敢相信吧,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以为你的儿子是要忠君报国吗?你以为你的儿子放弃科举是为了什么?呵呵,真好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为了干什么!” “那陛下知道吗?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允许?怎么,是想玩弄于股掌之间吧?可是,终有失手的一天!”飞羽抱着方秀一,对皇帝冷言冷语道。 皇帝认真地看了一眼飞羽,“没想到,关你几年,你还是不知反思。不过听起来,你是知道的。看来,只有你母亲一个人是被蒙在鼓里的。呵呵,你们一家人真是有趣,就为了这么一个……” “还请陛下慎言!”飞羽打断了皇帝呃话。 “嗯,对,朕确实要慎言。既然你们这么聪明,也应该清楚朕请你们过来的用意,所以,还请二位不要轻举妄动,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就没用了。” 皇帝说完,就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明晃晃的。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短剑,似有些不舍,“没想到,我还有用到晨光的一天。” “你要干什么?”飞羽喝道。 “不干什么,就是想借你母亲的命用一用!” 皇帝一把拉起来方秀一,把短剑架到方秀一的脖子上,“何夫人,不要乱动,我现在手抖,怕控制不了。” 方秀一下意识用手抓住皇帝呃胳膊,但皇帝毕竟是个男人,力气太大,她在一来一回间,脖子已经感受到了刀锋的凛冽,也感觉到有什么流了出来。 “你看,何夫人,不让你乱动,你偏要动,看看,血都流出来了。” “娘!”飞羽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娘,你怎么样?” “没事,飞羽,就是破了点皮,不打紧的。飞羽,你躲远一点。” “温夫人,还请听你母亲的话,不要过来!” 飞羽紧握着手,恨恨地盯着皇帝,但也没退后,就趴在一边守着,不愿意离开方秀一。 “你,你这个……放开我母亲!”飞羽想上前推开皇帝,但是又害怕伤着方秀一。 “温夫人,不用着急,马上就结束了!” 方秀一不知道为什么说马上就结束了,但她也很快就听到了外面的嘈杂声。 “皇上……”似乎是皇后的声音,喊得撕心裂肺。 外面的侍卫似乎在拦阻皇后,过了片刻,皇后的声音便消失了。 “皇帝陛下,连自己的老婆也不要了?”方秀一调侃道。 “闭嘴!” “看来,说什么明君圣主,心系苍生,到头来也只是只顾着自己。”方秀一讽刺道。 “闭嘴!”皇帝恼羞成怒,手底用了一分力,方秀一的脖子又被划了一道。 “娘!”飞羽大惊失色,她恨不能咬死这个皇帝,“你放手!” 皇帝踢了一脚飞羽,“都给我闭嘴!” “飞羽!”方秀一想用力掰开皇帝的手臂,但换来的是脖子上更锋利的刀刃。 飞羽回过头来,狠狠地盯着皇帝,但也没有办法。 外面突然响起了打斗声,殿门也同时被推开,进来的是明蕖和另外一个人。 “皇上,我们不如先撤退,来日再图!”那个人走到跟前,想劝皇帝放手。 “退?往哪里退?你们都出去,让他何思远进来!” “皇上!” “你们都出去!” 明蕖看了眼方秀一,但还是跟着退了出去。 明蕖刚出去不一会儿,就在门外,响起一片刀剑枪声。 “放下武器,我们不杀人!”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马喊了一嗓子。 “李义全,你堂堂亲王,居然勾结何思远这个乱臣贼子,犯上作乱!” 方秀一突然听到了思远的名字,心跳加快。看来成真了!但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哈哈哈哈,我犯上?也不知道当年是谁犯上?!给我滚开!”说话的人,方秀一听起来很陌生。 “你……”那个侍卫话还没说完,就“啊”了一声,再没出声,方秀一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紧接着,殿门就被人撞了开来。闪进来几个人影。 方秀一看到来人,双眼马上开始迷蒙了起来。即使容颜有了改变,从翩翩少年成了满脸沧桑的青年,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思远。 “思远……”方秀一喃喃念道。 思远自离京,已过去了十二年。此时的他一身玄色戎装,头发高高束起,身材高挑精瘦,满身的风霜色,但都不及他右手中的那把剑,漆黑如墨,却冰冷如地狱,就像他的那双眼睛。 思远看着皇帝的眼神异常凌厉,用剑指着皇帝,冷冰冰地说:“放开!” “没想到,何副将倒真是成了一员猛将,只可惜跟错了人,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皇帝冷笑道。 “跟你无关!” “呵呵,父皇?”另外一个人说,听称呼应该就是那个什么义王了,“还是皇叔?” 方秀一都能感受到脖子上的刀颤抖了一下。 “原来你知道了?” “哈哈,那是自然。可笑旁人还说我犯上,怕是皇上,你才是犯上吧?” 方秀一估计自己是听到了什么秘闻,她实在不愿意听到这个,怕没命。 “你既然想坐这个位置,朕让你给你就是了,为什么要联手外人呢?何思远如此心思深沉,怕是不甘于人臣吧?”皇帝想里间二人。 “这个嘛,就不劳皇叔操心了。还请皇叔放开何夫人,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不要过来,否则别怪朕手下无情!”皇帝命令思远。 “陛下,这跟臣的母亲无关!我也一定会放过你!”思远的剑不敢考得太近。 “哈哈,朕不需要你们怜悯,不过,临死前拉一个垫背的,还是何副将你的母亲,朕想来也是划算的。” “皇叔啊,何必呢。你这么多年也应该累了,这天下也治理得很好,是应该休息了。皇叔,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这个义王年龄也不是很大,但方秀一总觉得这人阴沉沉的,虽然他满脸笑容。 “哼,一帮乌合之众,还能做成何事?!” “哈哈,皇叔,我一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不会对你赶尽杀绝的,这个请你放心。我只是想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那也是你的?哈哈哈哈,你知道朕为什么当年会留着你的命吗?就凭你那个出身低微的娘?难登大雅,还是个私生子!” “你住嘴!” “哈哈,怎么?不敢听?你可知道,当年,皇兄是如何苦苦哀求朕放过你,甚至不惜自裁。哈哈哈哈哈……”皇帝也是癫狂了。 “放开我母亲!”思远看到皇帝呃状态,生怕一不小心就伤到方秀一。 “哈哈哈哈哈哈,朕本可以将你杀死,但还是留下了你的命。朕就是要看看,你能掀起什么风浪?没想到啊,没想到……” 突然,皇帝说不出话了,方秀一感到脖子跟前的刀松了一下,她趁机就滑了出来,但长时间紧张,无法动弹。思远见状,飞速过来将方秀一抱了过去。 这时,方秀一才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原来,飞羽趁刚才皇帝情绪激动时,一把将簪子刺进了皇帝的大腿。 由于飞羽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皇帝受的伤不小,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上。 “呵呵,呵呵呵呵,真是没想到……”皇帝指着飞羽说道。 飞羽刚才全力刺出簪子,现在一下子没了力气,虚弱地坐在地上。 “飞羽!”方秀一心里一痛。 “娘,我没事。哥哥,你看看娘脖子上的伤。” 早有旁边的人过去控制住了皇帝,思远赶紧让方秀一坐下来,仔仔细细地检查脖子上的伤口。 “思远,不要担心,就是皮外伤,你看,这血都已经不流了。” 思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摸着脖子上的血痕,将方秀一轻轻地揽在怀里,低低地说道:“对不起,娘,儿子来迟了,让娘受委屈了。” 方秀一搂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激动早胜过了恐惧,她拍着思远的背,轻声安慰:“不要难过,娘也没受委屈。娘终于能见到你了,十二年了……” 说着说着,方秀一就哭了起来,想这个孩子,想了十二年,从最初的心如刀割,到后来的被迫压抑思念,这一路走来,就像是凌迟一样。 “何副将,何夫人受了伤,不如你先带何夫人和郡君回府,这里有我在。”义王说了一句。 思远看了一眼现场,点了点头,“好,有劳义王了!” 随后就有几名女子过来把飞羽扶了起来,而思远则是把方秀一干脆抱了起来,就直接走了出去。 “思远,放我下来,我有还能走。”虽然被自己的儿子如此爱护着,她心里很激动,但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她还有点难为情。 “没事,娘,看谁敢说什么!”思远根本就不想放手。 那好吧。方秀一也是无语了。 大殿外不远处就有马车,方秀一在进入马车前,看了一眼外面的景况。只见这里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人,一个个都冷若冰霜,目不斜视,也不知道是谁的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母子谈心 思远带着方秀一和飞羽坐在马车里。 “思远,真的是你!”方秀一难以置信地摸着思远的脸。 “娘,真的是我,思远,回来了!”思远任由方秀一的动作。 “你黑了,也瘦了,不过,没想到能长这么高。”思远的个子差不多超过一米八了。 “是啊,因为我是方秀一的儿子!”思远也说着小时候经常听的话。 方秀一流着泪,看看思远,又看看飞羽,握着两个孩子的手,哪个都看不够,一个十二年没见,一个七年没见,现在都好好地坐在她的面前。 “我不是在做梦吗?” “当然不是做梦,娘,你摸着哥哥的手都是热的。”飞羽也泪流满面。 方秀一摸着两个孩子的手。飞羽的手是白皙的,但手心里都是老茧。思远的手很大,是深色的,手心和虎口处也都是老茧。 “是啊,是热的,也是苦的。” “娘,不要担心,这都是正常的,又不影响生活。” 方秀一哭着把自己的脸埋进孩子们的手里。两个孩子过得不容易,她也想的心疼,大家都在煎熬着。 马车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外面有人过来说话。 “思远!”是温仁宜的声音。 “温大人,请进!” 帘子一掀一闭,温仁宜已经闪了进来,就坐在飞羽身旁。 “夫人!” “温大人,你怎么……大人呢?你们可还好?”一个多月没见了。 “都好,夫人不用担心。” 方秀一惊讶地来回看着思远和温仁宜,按理说这两人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两人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密谋,即使他们没有说太多话。 “娘!”思远拍拍方秀一的手,没有说太多。 飞羽也是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和丈夫,眉头皱了皱,她似有领悟,但没说话,有些话,有些事,深藏在心底。 当方秀一时隔月余再回府时,恍如隔世。思拙领着思朴就等在府门口,周围全是侍卫,黑压压一片。方秀一没觉得有多安全,反而心生一阵恐惧。 “娘!”思拙过来,自动地抱着方秀一。 “乖!”方秀一心里痛,她的这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是顺顺利利在父母身边成长的,她也看到了旁边犹豫的思朴,她伸出手想把思朴揽入怀,“思朴!” 思朴神情犹豫,向前走了一步,但又看了一眼温仁宜和飞羽,然后才靠在方秀一身边。 方秀一不看还好,这么一看,心里更酸。虽然早已经做好准备,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心如刀割。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娘一切都好!” “娘,我们一直在等娘回来。”思拙说。 “嗯,娘也每天都很想你们。对了,你爹爹呢?” 方秀一再也想不到,何怀安又昏迷了。 “什么时候的事?”方秀一问温仁宜。 “前天。” 看着何怀安平静的睡颜,方秀一心绪复杂。儿子回来了,以这样一种方式回来,她要问的事情很多,但不知道要从何问起。她需要何怀安给她勇气,给她面对一切的勇气,帮她分析问题。 “之前请温大人找寻的名医,不知道可有结果?” “年前已经寻来两位,但都无法确诊。” “多谢温大人!不过,尽力而为吧,不必勉强!” “是!” 方秀一看着一屋子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要跟谁说什么话,但这几个人都看着她。 “温大人,最近时日,辛苦你了。现在我和飞羽都无恙,你带着飞羽和思朴先去休息吧,我想跟思远说几句话。” 温仁宜看了看方秀一,然后说道:“好,夫人也请早些休息。” 飞羽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看了看神情严峻的思远,又忍住了。思朴把每个人都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拉着温仁宜的手,一起走了出去。 “思拙,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担心坏了?”方秀一拍拍思拙的肩膀,柔声问道。 “娘现在回来,就好了。听温……听姐夫说,以后,我们就不分开了,想怎么生活,想到哪里生活都行。娘,是吗?” 方秀一也无话可说,谁知道温仁宜为什么要这么说。 “思拙,你姐夫说的都是对的,以后,我们永远不分开!”思远低下身子,声音坚定地对思拙说着。 “大哥,我终于见到你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快忘记你的模样了。” “那我回来得真是巧,要是我们小思拙都忘了大哥的模样,大哥可真是伤心呢!” “大哥回来就好。那大哥跟娘先说话,我先出去了。” 等大家都出去后,屋子里一阵沉寂。 方秀一有点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静静地站在那里,莫名给人一种压力,连房间里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白皙的肤色已不再,古铜色的肤色反而映出了许多冷酷,但容貌却还似从前,眼神却比从前更幽深。思远站在那里就像一幅画一样,只不过,方秀一却暗自叹息。 “娘!”思远跪在地上,将方秀一的手握住,“怎么了?娘。很陌生吗?” “是啊,为娘的竟然都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竟然长得这么出类拔萃,不凡于世!” “怎么样都还是娘的思远!” “快先起来,我们说说话。说不定你爹爹也能听到呢。” 思远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何怀安,眼神有些变化,但方秀一读不懂。 “娘不要过于担心,父亲很快就会醒来的。” 方秀一张了张嘴,她想问思远,他知不知道他以后也会是这样的,但觉得太过伤感,母子终于相见,却要谈这个话题。 “思远,你这些年过得可是辛苦?”方秀一不敢想象,思远这种气质,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相对才练就,或者是杀了多少人才走到了今天。 “生活是苦了一点,娘当年说,西北生活艰苦,果然是那样的。漫天的风沙,寒冷的天气,连庄稼也歉收。” “是啊,而且如果还有外族入侵,那生活就更苦了。” “所以啊,娘,生活是艰苦,但能帮他们生活安定,不让外族打进来,战争的残酷也就不觉得了,因为心中有信念。” “我知道,我的儿子必定能做得很好。”看到自己的孩子历经生死再回到身边,方秀一也是热泪盈眶。 “谁让我是娘的儿子呢,当然要做得好才对。” 方秀一看着对面的儿子,不禁想到了皇宫里的事情。 “思远,你告诉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远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道:“娘,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思远,那……那支军队呢?” “一部分跟我进了京,一部分我安置在别处。” “那……那皇上要怎么办?” “娘,义王不会为难他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你们到底约定了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们,你们打仗,难道不会波及其他民众吗?这天下苍生只不过图个安稳而已,你们为什么要把他们带入这样一个复杂动乱的情势之中?难道,难道你认为娘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你打仗立了功,如果你不喜欢京师,那我们可以回福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不行吗?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样一种方式?难道,难道,你想做……” “娘,我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是想让我们一家人生活得更稳定一些。” “为什么?难道你去西北就只是为了自己,为了我们自己吗?” “娘,我决定去西北,从来就不是打算保国卫民的!” 听到思远如此如巨石落地的言语,她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难道真的是十二年的时间,竟然会如此陌生? “思远,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方秀一说话都有些颤抖了。 思远又跪在了地上,“娘,我知道这样说会让娘更心痛,但我不想对娘说谎。孩儿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家国天下,谁的天下,谁坐在那个位置上,我从来都不在乎,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坐在那里。我去杀敌,我去打仗,从来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小家!” 方秀一用手指着思远,不敢置信,“你……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我们这个小家怎么会让你这么做?” “娘,更多的我不想多说,但请娘放心,我们家以后再也不会受人欺辱,再也不会分开,娘以后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娘想要做什么,我们就去做什么,谁也不敢阻拦,我们也不会再顾忌什么人。” “受人欺辱?我们……”方秀一心塞,她不知道以前的磨难竟会让思远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是,你知不知道,只要我们生活在这个世上,哪有那么绝对的自由,只要我们还活一天,我们就会有所受制。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条极端的路来走?” “娘,从小你就告诉我们,梦想就是要自由的生活,但是,只凭爹爹的官职,只凭我的科举,怎么能实现?娘,我不认为我的选择有什么错误!” 方秀一顿时心生无力。她那时刚来这里不久,难免会对前世有所留恋,想念自由的生活和自由的选择,不免对两个孩子说得多了一些,但这样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 “你……你知道什么是自由?你又经历过什么自由?”方秀一已经说不出什么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有一天会扛起叛乱的大旗。 “孩儿是没有经历过,孩儿只是想要给娘自由!” 方秀一傻了,这哪是她想要的自由!但又无话可说。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尘埃落定 母子俩谈得并不是很愉快,但方秀一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再加上还没清醒的何怀安,她真的有点心力交瘁了。事情的发生,她无法控制,事情的走向,她更无法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明帝恶疾缠身,宣布退位,将皇位传给德才兼备颇有声望的义王,是为成帝。 成帝刚上台,首先就宣布何思远为英王,单独开王府;何怀安被封为安国公;长乐郡君被加封为长乐公主;何思拙为逍遥侯,何思朴为广福王。温仁宜和方秀一都没有变化。这样的分封,前所未有,作为儿子的何思远竟然称王,父亲却只被封为公,更让方秀一想不通的是,连思朴都有了封号,成了什么广福王,不知何用意。 听到这些事情,方秀一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这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想象。 府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方秀一现在心情很不好,谁也不敢轻易招惹。思远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想要安慰,但看到方秀一后又退缩,不是安静地守在一旁,就是躲到一边。飞羽虽然能说得上话,但方秀一给的回应并不多。思朴本来就对方秀一的态度很矛盾,现在看到方秀一对飞羽和温仁宜的态度很不友善,所以也对方秀一很冷淡。只有思拙什么也不怕,不论方秀一是什么反应,他都能自说自话,并且还能给方秀一展示自己的新作品。 方秀一终于在守了四天后,何怀安清醒了。照例是先迷茫了一阵,然后才认出了方秀一。 “大人,你醒了?你睡了四天。”方秀一照旧照顾着何怀安适应迷茫,然后是洗漱更衣,她很顺手地边做着这些事,边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秀一,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在宫里那一段时间,大人更辛苦,你肯定很担心我和飞羽吧。” “嗯。不过,温大人说都安排好了,你们不会有危险。” “温大人?你怎么听温大人的?他怎么什么都知道?”方秀一就奇了怪了,怎么这些人这么信任温仁宜,就连思远也好像跟这个人有什么密谋一样。 “秀一,温大人是真心替我们考虑的,你不要对他有偏见。何况,他还是飞羽的夫君。” “我不是对他有偏见,只是不了解这个人,不能完全信任而已。对了,大人,温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厨房端过来一碗面条和几样小菜,何怀安慢慢地吃了两口,待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才对方秀一说:“其实,温大人也是可怜人。他虽然天纵奇才,但父亲早亡,寡母带大。后来,皇上看中了他的才能,想要收为己用,但温大人无意于仕途,于是,皇上就囚禁了温大人的母亲。” “怎么会这样?大人什么时候知道的?”方秀一大吃一惊,也难怪这个人总是冷冰冰的,她以前总怀疑温仁宜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但没想到是这样的。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那,温大人的母亲呢?” “前年已经去世了!” “我们为什么……温大人为什么一直没告诉我们?” “温大人那么自负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的母亲被别人当成人质?怎么会让旁人知道?” 方秀一心里跟着一痛。这个人,世人传其冷酷无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在握。但他却要承受与母亲生离的痛苦,他每一天的内心估计早已经千疮百孔恨意滔天,每天那么痛恨皇帝,却还要为其卖命。这真是非人的折磨,不知道温仁宜怎么忍受了那么多年。 “那,皇帝不害怕适得其反吗?” “温大人的母亲去世后,皇上知道无法控制,心生杀意,所以,温大人才和思远达成了共识。” 方秀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么多事情,一环接着一环,哪一环都不是她能想得到的。 “这个皇帝真是……”想到这个人已经不是皇帝了,也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所以,秀一,以后你待温大人公允一些。” “我不公允吗?好像没有吧?”方秀一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对温仁宜不好了,当然,温仁宜年龄比她还大,又是自己女儿的夫君,她只是拿不准以什么态度来面对而已,但其实,她还是非常感激温仁宜的。 “你以平常心对他就好。” “我尽量。”方秀一是一个心肠柔软的人,一听到温仁宜这种遭遇,就是个陌生人,她也会很心痛的,何况现在还是一家人,“唉,说到这儿,我还是希望他们赶紧生个孩子最好。” 也许是温仁宜的遭遇改变了方秀一的心态,方秀一很快就满脸笑容了,尤其是面对温仁宜时,更是夸张。 “温大人,最近辛苦你了,来,多吃点,这是我特地做的菜。”方秀一殷勤地给温仁宜夹菜,笑眯眯的,“最近朝廷肯定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协调,多吃点,身体好了,才能做更多的事。” “娘……”飞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是奇怪,平时,方秀一对待温仁宜也就是客气而已,今天热情地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何怀安的神情则是很无奈,他知道方秀一肯定会有改变,但没想到这么明显和夸张。思远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是知道原因的,但并不乐见这种情况。 “娘,我还没吃。”思远说。 “哦,当然,我们的思远也得多吃点。这些年,光长个了,浑身都没多少肉,这下好了,回家了,安稳了,咱们就吃起来,补起来!”方秀一又赶紧给思远夹菜添饭。 思远虽然不满意,但也没再为难方秀一。 这其中最尴尬的大概就是温仁宜了。他看到方秀一这阵势就知道,何怀安肯定已经告诉了方秀一所有的呃事情。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当初他之所以告诉何怀安,是因为他要取得何怀安的信任和支持,而不是想要得到眼前这种情况。 亏得温仁宜多年练就的临阵不乱,很快就面不改色地吃着方秀一给他布的菜,“多谢夫人!” 方秀一不太喜欢温仁宜这样称呼她,但似乎找不到其他更适合的称呼。 “母亲,你为什么对姐夫这么好?”思朴也看出不一样了。 “对你姐夫好,不好吗?” “好是好,但很奇怪。以前母亲对姐夫都是很冷淡的。”思朴很维护自己的姐夫。 “思朴!”飞羽出来制止。 “娘以前做得不好,所以还希望思朴能多提醒我哪里做得不对。好不好?” “好!姐夫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嗯,你姐夫说得对!” 事情既然都发生了,方秀一无法改变,现在最重要的是何府一家人以后何去何从的问题。 “大人,你们是怎么安排的,这个我总能知道吧?”在吃过饭后,方秀一把一家人着急起来,讨论这个问题。 “秀一,以前瞒着你是我们不对,你不要再介意了。”何怀安现在越发得趋向普通人了,面色不见高冷,更多的是柔和,“这个,我们以前也讨论过。” “娘,我答应过陛下,这件事了之后,我要在京师给他最少守五年,之后随我心意。”思远说道。 “五年?那你们有什么打算?” “娘不是一直要念叨这要回福建吗,我想着到时候我们就回福建吧。”思远下了决定。 “回福建?”方秀一虽然一直想在远离朝廷的地方悠然地过完下半辈子,但这只是她个人的想法。 “娘,我同意哥哥的话,到时候,我们一起回福建去,大家都生活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那温大人,怎么想?” “我没异议。” 方秀一有些不忍心,她是有自己的想法,但她并不希望一家人都只顾念着她的想法,大家应该都有各自的选择才对。 “我听你们这么说,确实很高兴,但是,我觉得这是我跟大人的想法,你们……” “娘,你放心,我们没有委屈自己,我们真的是想一起回福建。” “我有一个问题!”其他人都没意见,但是思朴有想法,“我以后是要当将军的,去福建能当将军吗?” “当然能。你以后领的兵可多着呢!”思远对思朴笑着说。 “是吗?哪儿来的兵呢?” “不要担心,到时候,大哥给你!” “嗯,那好,不管到哪儿,我都要当将军,而且要带着姐姐姐夫去当将军!” 方秀一这下算是明白了,思远已经决定要把那支军队交给思朴了。怪不得这次给思朴分封的是什么广福王,原来早都安排好了。 待家里的事解决了之后,思远开始整顿那支军队,不敢让新皇帝有所忌惮。温仁宜也开始上班去了,飞羽继续她的雕刻,思拙继续研究他的纺织,思朴被温仁宜转到了思远的手里,由思远接手对思朴的教育。 方秀一看到家里似乎又恢复了正常,自己现在没什么事了,正好有时间陪着何怀安,但是还有一件事,她想了几天。 “大人,云娘……”是的,她想到了云娘,虽然她以前埋怨过云娘,但她不恨云娘。现在大家看起来都相安无事了,不知道云娘会怎么办。 “思远起初并不愿意放过长宁,但经过飞羽的开导,他也同意让长宁出府,但是长宁自己不愿意,她要陪着陆义北一辈子终老在陆府。” “怎么会这样?要不要我过去看一看?” “不用了。长宁她是在赎罪,让她继续待到府里,她可能会更安心一些。” “唉,何必呢?人生如过眼云烟,何必要执着这些?” “你也不要去看她了,她现在不想见我们,上次思远去的时候,都是隔着门说的话。”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方秀一更多的是遗憾。 “你不用纠结了,万事随缘吧。” “那也只能这样了。只是心里觉得缺了什么。” 府里的事解决了,方秀一开始考虑起京师的朋友们了。前几年在福建,来往信件被拦阻,大家的交往也就中断了,回京后又被软禁,不许与外界交流,好容易出趟门,还被扣押在宫里,终于从宫里出来了,又赶上政变,而且自己的儿子还是政变的参与者。这让她有些犹豫跟这些人的关系,因为,思远做的事情毕竟不算是什么好事情,不管他的目的为何。 为此,方秀一很精心地准备了一些拜帖,自己亲自登门拜访。 但是,其中好几个人已经不愿意见她了,虽然她现在是英王的母亲,但也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比如连自莘、安夫人。她们是自幼受忠君思想教育的,且几代世家,对皇权的维护那是根深蒂固的,所以思远做的这件事,让对她们而言是绝对的犯上。方秀一听说,安大人已经荣养,但程童方却升了官。 让人意外的是,顾琪芳、白夫人和秦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待她,并没有因任何事而有所改变。尤其是秦夫人,让方秀一觉得有更多的共同话题,秦夫人这个人不世俗,不固执,有股英气。顾琪芳和白夫人还是以前那种佩服的神情,对方秀一更多的是尊重,而少了朋友交心的那种状态。 方秀一最心痛的就是跟连自莘的关系了,她曾经把连自莘当做自己在这个世上最贴心的朋友,但现在也要分裂了。她不怨任何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坚持的原则,这也是每个人的自由。其实就是方秀一自己扪心自问,她也是很不赞成思远的做法的。但是,遗憾归遗憾,痛心归痛心,她已经无法再改变什么了。 这些变化再一次提醒她:我们终将孤身一人,没有人来拯救你。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云深不知处 事情也不出所料,程家主动提出退婚了,也退回了当初的信物。 方秀一虽然这么多年一直在这么做,但真的面对时,却怅然若失,这段友情是真的彻底结束了,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她派思远亲自上门,把程家的信物送回去,也让思远代她说一句话给连自莘:余生珍重! 方秀一和思远都觉得对不起思拙,但思拙反而看得开,反过来安慰自己的父母和兄长。即使两家结亲了,以后大家回福建的话,平真肯定会舍不得,也肯定会伤心,不如就这样散了,也挺好。 思拙虽然年纪小,但表情一直都很平稳,很少大笑,也很少低沉,方秀一也猜不透,思拙到底是什么想法,她想拼命地去安慰,但思拙却一直是云淡风轻的,这让她更觉得难受。 时间很快地就过去了五年。 何怀安的昏迷逐渐增加到了每年三次,每一次的时间也不固定,遍访了名医也无济于事。方秀一的白发更多了,一是为何怀安,一是为思远。她一边在看着何怀安走近死亡,一边还要不得不等着思远病症的到来。 思远已经三十出头,但一直未婚。刚开始的时候,方秀一也担心过催促过,京师的名门也都明里暗里地表达了结亲的想法,这么年轻炙手可热的人物,是多少人攀结的对象,但是思远从不同意。后来,方秀一也想开了,她现在的痛苦,何必要让另一个人也体会?她懂思远的意思,那就是不如就让这个咒怨了结在他这里吧。 虽然残忍,虽然伤心,虽然悲痛,但方秀一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她之前对思远多多少少还有埋怨的,做出了那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但现在却是痛苦大过一切,她要面临两个男人的生命在可数的时间里慢慢终结,而且都要终结在她面前,她不能逃避,只能忍痛面对。 五年之后的回福建,早都做好了准备,所以时间到了的时候,大家也都不那么仓促和难舍了。 就在准备离京前的几天,方秀一正在跟飞羽商议走的事情,丫鬟就进来说,门外有人拜访。 “是哪一位?”方秀一也很奇怪,这几年,她基本不出门了,也很少有人来看她。 “来人说她夫家姓商。” “姓商?我不认识姓商的人呀?”方秀一刚说完话,就突然想到了什么,“慢着,告诉来人,我马上到!” “娘,是谁?你怎么这么紧张?”丫鬟出去后,方秀一赶紧拉着飞羽整理自己的仪表和衣服。 “现在顾不上说,赶紧跟我走!”方秀一拉着飞羽就急匆匆地往外走,边走边吩咐山杏,“山杏,你去找大人,请他过来。” 飞羽莫名其妙地跟着往外小跑。 方秀一在跨出大门的那一瞬间,还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她一出去,就看到有一个身披墨绿色披风的妇人,正背对着大门站着,身边还跟着几个人。 “商……夫人?”方秀一轻轻地唤了一声。 来人慢慢转过身来,也同时揭下了面纱,顿时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就露了出来,也让方秀一感慨,果然何家的基因非常强大,这张脸跟云娘和飞羽太相像了。 “何夫人,冒昧叨扰,还请见谅!”来人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 “没有没有。这,这是我的女儿,飞羽。”方秀一有点激动。 “长乐公主,一向可好?” 飞羽也已经猜出这个人跟何家有关系,只是不知道是谁,但从自己母亲的反应中可以看出,她是知道来人身份的。 “劳商夫人垂询,一切安好!” 商夫人微笑着点点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神情很满意。 “商夫人,快请进,我们进去说话。” “好,何夫人请!” “商夫人这一路走得可顺利?” “还好。我这是第一次出远门,没想到有这么远的距离。” “是啊,太辽阔了。” “我本应该早几年就来的,但在穷乡僻壤待得久了,竟然不敢出来了。” “现在也不晚。” “这些年,你过得很苦吧?”商夫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方秀一本来一直在装着坚强,这里有需要她照顾的丈夫,有需要她安慰的子女,但现在却被商夫人的一句话就戳到了最软处,心里一酸。 “不过,你的孩子们都陪在你身边,也算是老天爷对你的恩赐。” “可不是嘛!”是啊,若不是有这几个孩子在身边,方秀一估计早就想着要跟何怀安一起去了。说起这个,她要比商夫人幸福得多了。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着,在走到内院门口时,就看到何怀安站在那里。 何怀安和商夫人两人远远相望着,谁也没动。但方秀一看出,商夫人明显很激动,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几息之后,何怀安就在那里跪了下来,方秀一连忙带着飞羽也过去跟着跪下。 “唉,不必如此,你们快快起来,我们进去坐下说话。”商夫人让身边人把几人扶了起来。 商夫人坐下后,方秀一让丫鬟都退下,把几个孩子和温仁宜都请过来。 “没想到,我余生还能见到你们。”商夫人一直都是一副雍容华贵的仪态。 “虽然晚见到,但总好过终身不见。”方秀一连忙说道,何怀安不说话,飞羽更没话说。 “是啊。踏出那个地方,我就像重活了一世一样。” “不论如何,我们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夙愿。” 很快,温仁宜、思拙,还有思远带着思朴就赶了过来。他们一进来就知道来的是谁,实在是太像了。 包括温仁宜在内,大家又一次整整齐齐地磕头行礼,但还是口称商夫人。 “安国公真是好福气,夫人贤惠,子女孝顺!” “我也觉得商夫人所言极是!”何怀安第一次对商夫人说话。 “能见到你们,也是我的福气。因为路途远,也没带什么礼物,还请不要嫌弃。” 说罢,商夫人让人给每个人都奉上了一个盒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商夫人真是太见外了,我们能相聚在一起,那都是求之不得的。” “我这厢冒昧,你们也没拒绝,我已是很满足。” “商夫人,不知在何处落脚,不如就住在府里,我们也好说说话。” “不了,他们在外面安排了一个地方,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哪里是打扰啊!”方秀一有点着急地看着何怀安。 商夫人也看到了方秀一和何怀安的反应,“何夫人不用着急,我已经安排好了。我知道你们过两日便要离京,想必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就不妨碍你们了。” “可是……” “如果觉得过意不去的话,我想去陆府看一看,不知可否?”商夫人问道。 要去看云娘?“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思远,你派人将商夫人送到陆府。” “是,娘。” “希望何夫人不要介意,我来京,就是想见一见你们。” “不不不,不介意。但我想知道,商夫人是否跟我们回福建去?” “我就不去了。我这次来到京师,也是费了不少工夫,不是很合适再去福建。”商夫人看了一眼何怀安,又说道,“我就留在京师吧。” 方秀一不知道商夫人的真实想法,但她却很清楚,商夫人和云娘留在京师,一定会被皇帝控制,变相地成了人质。 “那,那我们先下去准备,商夫人,你和大人先说说话。” “好,劳烦何夫人了!” 几人退到院外,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打破沉默,只有思朴问道:“母亲,这位是祖母吗?” “思朴怎么知道?” “祖母跟姐姐长得真像!” “是啊,她就是你们的祖母。” “可是祖母为什么不和我们住在一起?” “那是因为,因为祖母她住在另一个地方,太远了。”说起来,商夫人也肯定过得不如意。一开始就被灌输称王称后的观念,但她又不甘于此,拼死把两个孩子送出去,不想让她的孩子步这样的后尘,然后又要面对丈夫的去世。也是个可怜人。 “思远,待会儿把弟弟妹妹也带到陆府去看一看吧。”就要离开京师了,这辈子也估计不会再回来了,但云娘毕竟是至亲,尤其是思朴,还从来没有见过。 “好的,娘。” “对了,温大人,你手头的事都交接完了吗?” “已经交接完了。” “辛苦温大人了!” “温某自愿为之,夫人不必挂怀!” “唉!”方秀一无奈叹息,哪有什么自愿不自愿的,都是被迫的选择。 何怀安和商夫人说话的时间没有方秀一想象的那么长,很快两人就谈完了。 “商夫人不如留下吃晚饭吧。”方秀一挽留道。 “多谢挽留,只是越留越不舍。” 方秀一心里酸酸的,虽然母子自幼分离,但血脉的联系怎么都断不了。她看向何怀安,示意他多说几句话。 何怀安还是顺从了方秀一的意思,说了一句:“不知商夫人明日可有时间,府内设宴。” “对对对,商夫人恐怕不知道,我的厨艺还不错,希望商夫人能赏脸!”方秀一连忙附和道。 商夫人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好,好,我明日一定来。也听说何夫人当年是当了何府的厨娘才有机会相认,这真是天大的缘分。我一定过来品尝。辛苦何夫人了!” “不辛苦不辛苦!” 但遗憾的是,三日之后,大家就要离京了。 这一次的离京,是非常隆重的,皇帝虽然没来,但派了人过来相送,来人正是明蕖。秦夫人、顾琪芳和白夫人也都全家送到城外,顾大人也带着顾夫人出来相送,飞羽的几位朋友也都恋恋不舍。再加上何怀安、温仁宜和思远各自身边的人,乌泱泱的,都能组成一支队伍了。就这,听飞羽说,温仁宜已经把一部分人先行派到了福州,因为思朴广福王的府邸要设在福州。 “何夫人,你以后一定还要回来!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说!”秦夫人说道。 “是啊,你怎么就要离开京师呢?”顾琪芳说。 “好,我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回到京师,不过,也希望你们能来福建游玩,人这一辈子很短,不能总是呆在京师,要去外面多看看!” “何夫人,你也知道那都是妄想了!”秦夫人苦笑道。 顾琪芳和白夫人也是沉默。是啊,她们哪能随便离开京师,怎么有机会去看外面的世界,如无意外,她们的一生都要在京师渡过。 方秀一跟朋友们告别罢,就去找明蕖。明蕖还是一副冷冰冰不大爱搭理人的表情。 “明大人!” “何夫人!” “我想问一下袁氏姐妹的事。” “姐姐的因为帮着抓住了其他几位,所以再坐几年牢就出来了,妹妹的,在审理完案件后就被放了出来。” “那她要以何为生?她在这里举目无亲的。”方秀一开始为袁灵云担心起来。 “我帮她寻了一个住处。她,以说书维生。” “说书?真是没想到!” “明某也是诧异,但她确实说得很好,她说要等姐姐出来。” “明大人,虽然我跟她无亲无故,但还是很感谢你的出手相助。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麻烦你转交给她,告诉她,以后如果有机会,请她们姐妹俩到福建找我。” “好,明某一定转达。”明蕖说完,犹豫了一下,才说,“何夫人此去,还请保重!” “哈哈哈哈,我一定会保重的,明大人也保重。只是很遗憾,没给明大人说成一门亲事。” 明蕖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时候了,方秀一还能说出这样的玩笑话,不过,他也想到了方秀一那几年在福建对他们的荼毒,也就明白了,这样一个豁达的女人,总能把困境变成乐园。想到这些,明蕖不禁笑了,这也是他独特的经历。 “看看看看,明大人,笑起来多好看,以后多笑笑,福气才能降临,才能找到好妻子!” 再难分难舍,离别也要面对。方秀一看到面前的几个熟人,心里难受,但还是很潇洒地抱拳道:“各位,我走了,大家请保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见可期!” 这些人虽然都见识过方秀一的非同寻常,但都是第一次看到方秀一这么豪迈的一面,声音洪亮,动作利落。于是,方秀一就在众人的惊诧中登上马车,离开了京师。 待队伍离开京师很远后,何怀安看着笑眯眯的方秀一说:“秀一,你要不要给我讲故事?” “好啊,大人要听什么故事?” “就讲一讲你的故事吧!” 方秀一大惊,不知所措地看着何怀安…… 完结感言 这个小说,前前后后写了有一年的时间。最初只想最多写个二十万字,但写到二十万字才发现,这只是个开始,于是硬着头皮一路写了下来。写得不好,也感谢各位的捧场! 平日工作很忙,下班后还要辅导孩子,精力实在不够,写得粗略了一些,尤其是后面的一些内容,因为太累了,就匆匆完结了。但是写完也发现,自己实在不适合这样的题材。 其实,文中约有一半的情节和人物都是写的时候临时往上加,所以到后来很多都又忘了。也因此有了教训:随时记下想法,一定要有个大纲,最好能细致到每一章。 这个故事就写到这里了,写得不好,但也是自己的想法,文中也有很多自己的情绪和经历,甚至有自己的梦想。 再次感谢诸位的包涵和捧场!下一次想写一个武侠小说。 提前祝各位新春愉快,阖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