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妃难求:冷傲帝王不经撩》作者:西柠 文案: 她本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宫女,却因遭人陷害而被下令就地处死。 她心有不忿,于是死里逃生后誓要报仇雪恨! 她jīng心设计,终于有了下手的机会…… 但,说好的复仇,怎么画风越来越奇怪? 为了复仇,她不仅陪吃陪聊还得陪睡,她心想这样下去不划算啊,于是他大手一挥,她便成了宫里的常在—— “为何带我入宫?” “你不是要以身相许吗?朕不过是要了你的诺言而已。” 常在常在,他是希望她常在身边,还是常在心中? 这是一个傲娇君主,每日不是在想“吃”她,就是在想怎么“吃”她的路上,以及某女每天晕乎乎被吃gān抹净的故事…… “我之前没有爱过别人,你是第一个,我怕我做得不够好,让你觉得爱不过如此,你明白吗?” 话音落下,他便探头过来,与她轻轻吻在一起…… 即使生命如尘,仍愿岁月如歌,到头来,究竟是谁倾尽了谁的天下? 他弑血天下,唯独对她温柔呵护,宠她一世安乐无忧。 第1章 只愿那少女能够快活明媚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几声蝉鸣在夜空中不知疲倦地响着,却把周围的一切衬得更加幽静。 不远处的小木屋里,一位穿着粗衣麻布的妇人跪倒在地,在她的面前摆着的是一张小小的木桌,可那木桌上却是燃着两支白色的蜡烛,烛光悠悠,妇人的脸庞在烛光中明明又灭灭,看不太真切。 而在木桌的前方则是悬挂着一幅绢画,透过明灭的烛光可以看出来,上面分明画着一名年轻女子,女子的面庞隐匿在黑暗之中,只是为何她额间却仿佛有那如蛇般的鲜红印记? 女子被画在绢布中央,四周都是白布,在烛光的映照下,染得幽幽惨白,那飘动的绢画犹如阵阵鬼影,令人心惊。 妇人跪在案前,不停地朝着绢画叩拜,甫一抬头,竟是泪流满面,而她额前早已磕破,一滴鲜血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留下一道神秘鬼魅的痕迹。 “一求圣女,佑我族人。 二求圣女,卫我故土。 三求圣女,使我族人不再饱受欺凌之苦。” 妇女嘴中一面念叨着,一面不停地磕头,仿佛磕得越多,她祈求的愿望便都能够成真。 那妇人身旁站着一名粉雕玉琢的孩童,看模样不过五岁的样子,可脸上竟有着大人才有的成熟与冷静,看那妇人一直叩拜,他终是忍不住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稚声稚气地开口道:“娘亲,你不是国土和族人都应该由我去守护吗?你怎么要叩拜这女子呢?娘亲……” 闻言,妇人转过头来,满脸泪污,看着自己稚嫩年幼的孩子,却是一把将他揽进自己的怀中,哭泣道:“我的儿子,我的好儿子……你这么小便如此懂事,若你父亲还在世,定然欣慰有加……可是,可是,现在只剩下咱们孤儿寡母,剩下的路实在是太难了,娘亲舍不得……怎么舍得让你孤身背负那么多啊……” 妇人哭得愈加伤心了,那男童却是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一般道:“娘亲别担心,我马上就长大了,我一定会好好守护国土、族人,还有娘亲的!” “好孩子,娘亲的好孩子。”妇人抱着孩童的手越来越紧,仿佛手中的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孩童尚且年幼,肩膀瘦弱,此刻被妇人紧紧抱着,浑身上下都被勒得变了颜色,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是他一声未吭,眨巴着双眼,微微偏头看向墙上的少女画像,不由自主地小声呢喃:“可若是将一切都jiāo给她来背负,她不是变得和孩儿一般模样了么……” 他从小便被教育着担负起守护国家和族人的责任,哪怕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也明白他肩头上的责任有多么重大,他不仅是娘亲的希望,更是全族的希望,他有时也会觉得疲惫,可当他看见那少女时,突然只想一力承担,无论有多少的磨难他都甘之如饴,他只愿那少女能够快活明媚,不用像他这般汲汲可怜…… 十五年后。 “安歌,安歌,快过来。” 一名妇人急急地呼唤着,不一会儿一名水葱般清丽的女孩儿便蹦蹦跳跳地走近了,只见那女孩儿穿着一件水青色的轻衫,满头的黑发被一根木簪齐齐盘在脑后,只是额前却是落了几丝碎发,因被汗水打湿而粘在了额头上。 妇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嗔怪道:“看你,又跑去哪里疯玩了,这满头大汗的。” 妇人嘴里一边嫌弃着,脸上却是笑意点点,没有半点儿责备的意思,掏出一方帕子仔仔细细地将她额头上的汗珠擦尽。 “娘亲,你不知道,后山的花儿都开了,可美丽了!”叶安歌笑嘻嘻地道,乖乖立着,任由娘亲的帕子在她脸上揉来揉去。 “你啊……”妇人收回帕子,在叶安歌鼻尖点了点,道:“快过来,娘亲给你点胭脂。” 妇人牵着叶安歌的手,叶安歌撅着嘴道:“又是点胭脂,怎么年年都要点啊?” 妇人闻言立刻掐了她一把,道:“你这话让你爹听见,他可少不了揍你一顿,这点胭脂是咱叶家世世代代的传统,可容不得你胡说。” 叶安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呀眨呀,眼角都是少女灵动活泼的气息,她攀着妇人的胳膊笑道:“我这不是开玩笑的吗?娘亲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爹,到时候我到集市上去给您买您最爱的糖炒栗子去!” “你这死丫头,永远没个正形。”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屋里,屋里的桌子上早就已经摆上了一小碟的胭脂,是娘亲去了十里山外采的映山红,然后捣碎成浆,一点儿一点儿滤出汁液后晒gān制成的,叶安歌乖巧地立在炕前,看着娘亲将那胭脂用水化开,笔尖轻柔划过,在她的额间留下红红一点。 “等会儿你便把这一筐jī蛋送去你二叔家。”妇人收回手中的毛笔,说道。 一听这话,方才还乐呵呵的叶安歌瞬间垮了脸,老大不情愿地道:“为什么要让我去啊?我不想去,再说了,二叔家可是县太爷呢,威风得不得了,压根儿瞧不上咱家这jī蛋。” “这不是前段时间,你二叔染了风寒么,这筐jī蛋也算是咱家的一个心意。”妇人说着,便从里屋提出一筐jī蛋来,就要jiāo到叶安歌的手上。 叶安歌心里不情愿,左闪右避的,就是不愿意接,瘪着嘴道:“我不愿意去,我可不想去触那威风的眉头。” “你这丫头,还真是欠收拾了。”妇人放下jī蛋,抓起扫帚就朝着叶安歌挥舞而去。 叶安歌知道娘亲不过是吓唬她罢了,这十五年来,娘亲从来没有真正对她动过手,叶安歌笑嘻嘻地躲开,却不小心撞上了妇人的指尖,方才画好的额妆顿时花了一片,而妇人的指尖也是一片嫣红。 “哎呀,弄花了额妆,父亲看到可是会生气的,还是重新画过比较好。”叶安歌微微侧身,避开妇人,一把抓过桌上的胭脂笔,蹦蹦跳跳地去了屋外的水缸边,对着水面左瞅瞅右看看,顿时乐了,道:“娘亲,我怎么觉得这花了比你画得更好看啊。” 还不等妇人说话,叶安歌便继续道:“只是好看归好看,总觉得还缺少点儿什么,不够大气,让我来补上一笔。” 说罢,叶安歌便对着波光胡乱画了一通,抬起头来,问道:“娘亲,你看我画得如何?” 没想到妇人见到叶安歌的额妆,脸色陡然一变,连忙上前捉住叶安歌的手,急急地道:“你这画得是什么鬼画符不成,难看得紧,还是赶快洗了吧。” 此时叶安歌不过正画了一半,小嘴撅得老高,不满地嘀咕道:“别,我还有另一半没画呢……” 可妇人哪里听得进去,眼疾手快地夺下了叶安歌手中的胭脂笔,又将她的脸按进了水缸之中,企图洗掉叶安歌额间的红妆,只是那一抹红色实在不容易褪去,就像是一道天生的血痕,牢牢附在叶安歌的额头之上…… 遥远的府邸之中,墙上挂着的一幅绢画突然无风自动,绢画上的亭亭女子仿佛有了生命力一般,更加神秘莫测,而在她的额间也有一抹奇怪诡异的红色印记,而这一切还没有人发现…… 第2章 眼睛长在头顶不成? 好不容易洗掉额间的胭脂,叶安歌终是没有办法,心不甘情不愿地提上那一筐jī蛋,出了村子,想着县城里走去。 那二叔虽说是父亲的胞弟,却仗着当了他们这儿的县太爷而鼻孔朝天,连一般的商人都看不上,更不要说他这个一穷二白的亲哥哥了,想到这里叶安歌便气不打一处来,当时要不是自家父亲把银子让给他上京考取功名,他现在哪能当上这县太爷,对着他们吆五喝六的。 叶安歌性子直,一向不愿意和她这二叔家打jiāo道,特别是想到那家中还有一个刁蛮任性的叶思妤,左右不过显摆她那些价格高昂的首饰罢了,上一次她还把洗脚水倒了一身在自己身上,真不知道都这样了,父亲为什么还要去讨好这一家人。 叶安歌一路上磨磨蹭蹭,就是不愿意去她那二叔家,心里琢磨着要不在县城找个地方偷偷把这筐jī蛋卖了,得了钱也好贴补家用,怎么也比白送给那一家白眼lángqiáng。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叶安歌却发现这一条路都被这密集的人群给堵死了,即便她想钻过去都没有缝隙。 在她前面几百米的地方,就是这县城里最大最豪华的酒楼,而人群的发源地好像就是从那里开始的,一群人围在一起,熙熙攘攘的,叶安歌根本弄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他们的神情,好像都是一副看热闹的姿态,却把她要走的路都给堵死了。 反正也过不去,倒不如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叶安歌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jī蛋,一点一点挤进人群中。 人群里都是看好戏的人,左推右攮的,也不知怎的就把叶安歌推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叶安歌这才看清,原来被人群围住的是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一名年轻男子,约莫二十来岁,他皮肤有些黝黑,眉长目深,身着一身驼色长袍,只是那袖口和领间却是已经被洗得有些发旧,身形笔直,看着倒是眉清目秀的,不像是个坏人。 而在他的对面却有两个人,一个妇人,一个男子,身上穿的倒也是普普通通的,有些地方还打上了补丁,看着就是一般的百姓,只是奇怪的是那名男子却是直条条地躺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就像是没气了似的。 那名妇人就站在那男子的身旁,一双绿豆般的小眼死死地瞪着对面的年轻男子,生怕一眨眼他就给跑了。 叶安歌看着眼前这副情景,实在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一个青年和两个中年人,其中一个还是躺着的。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奇怪…… 叶安歌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事情,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她心里狐疑。 就在叶安歌好奇的时候,那空地中央的妇人突然“啊”一嗓子叫了起来,声音凄厉又尖锐,倒把叶安歌吓了一跳。 只见那妇人颤抖着伸出手,直直地指向那年轻男子,绿豆小眼she出jīng光,哭嚎着道:“你这人,眼睛是长在了头顶不成?走路也不知道看着点儿,急匆匆地像是赶去投胎似的,对面有人来了你也看不见吗?你你你……你撞倒了我男人啊,你撞到人了知道吗?” 还不等那青年开口,妇人便转过身来,“唰”地一下趴倒在那中年男人身上,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相公啊,你快醒醒,你这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样一撞你可怎么受得了啊?你快醒醒,别吓唬我,都是他的错,可你不能就这样抛下我不管啊,孩子还等着你回家呢……” 那妇人哭得实在是太过凄惨,好像那中年男人不是晕了,而是原地去世了一般。 看到这里,叶安歌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按照那妇人的话来说,就是这青年走路不看路,将这中年男子撞倒了,而这中年男子又因为身子骨虚弱而晕了过去。 可叶安歌左看右看,那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分明qiáng壮得很,也不是瘦骨嶙峋的样子,哪里会轻轻一撞便晕过去了呢?要真是被撞晕的,那青年得用多大的力气啊,真真奇怪得很。 心里十分疑惑,叶安歌的目光从那中年男子移到了妇人身上,见她虽然趴着一直不停地哭嚎,嗓子都快哭哑了,可是她眼中却是一滴泪也没有,就连红了眼眶也不曾。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青年和躺着的男人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她的神情,再加上她趴在那男人身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问题。 如果那男人真的晕了过去,生死不明,那这妇人怎么会一滴眼泪也不掉呢? 叶安歌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又看向了那中年男人,这一看却被她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问题…… 叶安歌的目光落在那中年男子身上好一会儿,发现并不是偶然,事实就是那男子的眼球在不停地转动,所以眼皮才会跟着起伏。 试问,一个昏迷的人又怎么会转动眼球呢? 这中年男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乍一看上去,倒真的像是昏死过去一般,可偏偏就是眼球转动这一个小动作让她看出了猫腻来。 叶安歌还没说话,只见那妇人抬起袖子擦了擦脸,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擦去泪水呢,而后她接着gān嚎了一声,哭得似乎比方才更加凄惨了,“相公啊,你可是咱家的顶梁柱啊,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家里的孩子可怎么办啊?” 这两人到底有没有孩子,叶安歌不知道,但她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人分明就是来讹人的,孩子的说辞说不定也是两人打出的可怜牌而已。 这青年也是够倒霉的,撞上这么两个人,今日里怕是要破财消灾了。 叶安歌摇摇头,就要抬脚离开,她虽是看出了这其中的问题,可她并不想招惹是非,这里是县城,若真出了事自有那县太爷来主持公道,她又何必趟这浑水呢,而且能给她那县太爷二叔找点事做,她可是十分乐意呢。 一只脚刚提起来,叶安歌便听得方才一直未开口的青年出声了。 “空口白牙的你怎么就诬陷人呢,我从未撞过你相公,适才我走在路上,是你相公自己突然便倒在了地上,我本想离开,可又担心你们需要帮助,便好心上前询问,没想到你们却倒把一耙,说我撞了人!” 第3章 你赖得掉吗? 听见青年开口,叶安歌离开的脚步微微顿了一顿,不由自主地朝那青年看了过去。 只见他站得笔直,眉眼之间一派正气凛然,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像是平白无故遭人诬陷之后的气恼之色,可他却没有破口大骂,而是细细地将事情发生的过程讲了出来,这番动心忍性的气度非常人可比。 叶安歌如是想着,若是自己遇上这样的事情,只怕早已冲上去与那妇人争个一清二白了,她可没有青年这么好的脾气。 既然她已经知道那二人是来碰瓷的,想来那青年说的便是事实了,他一片好心,却被他人无耻利用,叶安歌心里顿时对那二人厌恶不已,若说他们没有预谋,叶安歌是不会相信的。 而那妇人听了青年的话,显然变得比之前更加着急,绿豆小眼也顾不上装哭了,朝着青年she出道道jīng光,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只怕青年已经死了千遍万遍了,她“蹭”地一下从男子身上爬起来,一根手指就差戳到青年脑门儿上去了,气急败坏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想抵赖不成?看你穿的人模人样的,心眼儿怎么如此之坏?我家相公都变成这副模样了,你还说出这种话,你的良心莫不是让狗吃了?” 那妇人如此咄咄bī人,如果任由她再这样胡说八道下去,只怕他真的跳进huáng河也洗不清了,青年不再对着那妇人,反而把目光看向在场的众人,鞠了一躬,诚恳地道:“方才发生的事情,如果有哪位看到了,还请站出来说清事情的真相。” 这青年倒也不傻,任由那妇人信口开河,还知道寻求周围人的帮助,只是众人面面相觑,有的双手环胸,漠不关心,摆明了就是来凑热闹的,还有的摇了摇头,就是想帮忙也没办法。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道:“其他我不知道,我只看见那男人突然倒了下去,而你就站在他的身边。” 青年一怔,一时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听了这话,原本心里还有些不安的妇人登时变得眉飞色舞起来,看来今天连老天爷都在帮她,这下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你听听,你看看,群众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你还想抵赖,呸,你赖得掉吗?” 妇人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神色更加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青年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种样子,方才他离那男人最近,男人倒了下去,他立即上前询问,而街上人来人往的,其他人确实不会有心来注意他们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青年面色更加难看。 妇人抓紧了机会,继续指责青年,一句话比一句话说得更加难听,颇有些泼妇骂街的架势,而那青年更是被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周围的人见此,心里也笃定是那青年撞了人,纷纷议论起来。 “你看这人,撞了人怎么还想抵赖呢?” “可不是,这年纪轻轻的怎么一肚子坏水儿呢!” “要我看啊,这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青年真是百口莫辩。 “你们究竟想如何?”半晌,青年好不容易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要的就是他这句话,见他松口,妇人立马乘势而上,扯着嗓子道:“我男人如今昏死过去,自然是要去看大夫的,只是你这人心术不正,我可不敢劳烦你,我自会带他去医馆,只是这看病的诊金和药钱就只能你来付了,当然还得算上这几日的误工费,这多的我也不要,你给我个九两十两的也就差不多了。” 妇人此话一出,就连围观的众人也被吓了一跳,这十两九两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可够寻常百姓家吃个四五年的了。 “依我看,这十两九两的也太过分了些,平常人一年也就二三两银子,哪里会值这么多钱。” “这你就不懂了,如今她男人生了病,说不定许久都不能出去gān活,这赔个十两九两的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人家家里还有孩子呢,怎么也不能饿了孩子不是?” “你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 你一言我一语的,这事已经全部成了青年的过错,青年一张黑黝黝的脸都已经变得煞白,嘴唇紧紧抿着,倒是比血还要鲜红些,“你们想要讹钱,却是找错了人,我并非出生富贵人家,又如何拿得出十两银钱来?” 这青年的话倒也没错,只是叶安歌看着那夫妇二人,心里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们做着讹人的勾当,若是真的讹上了富贵人家,只怕讹来的钱也是有命讹没命花罢了,而像青年这样的看上去不太穷也不太富有的,他们才有胆子碰瓷的。 说来说去,这夫妇二人不是找错了人,而是找得太对了。 叶安歌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愈发对那二人不耻,他们看起来好手好脚的,如何就不能自食其力了,偏偏要gān上这样不入流的勾当。 那妇人想必也是知道青年的情况,让他一时之间拿出那么多银两来确实不太现实,反正她是来讹钱的,自然是能讹多少是多少了,于是开口道:“我看你也不是富贵人家,只是今天这事你有错在先,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之人,不如你把身上的银钱和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让大家伙看看,有多少尽量赔就是了。” 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是大度,像是十分为青年考虑一般,若不是知道事实真相,只怕叶安歌也会如同围观的人一样让青年给她个jiāo待。 妇人的话说完,青年却是好半天没有动静,仿佛是一尊雕像似的,一动也不动,更不要说去掏身上的东西了。 见他不动,妇人眉头一皱,嚷道:“你不会告诉我你没带银两吧?你哄鬼呢,上街不带钱?” 就连叶安歌也好奇地看向青年,只见他的脸比之前更加白了几分,大手紧握成拳,上面的青筋异常明显,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愤怒更加着急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题外话------ 元旦快乐呀ヾ(????)?~ 第4章 真是可惜了 叶安歌心里也正奇怪这青年的变化,正想接着看下去,可那妇人如何等得了,见青年支支吾吾的,就是不愿意掏出银两来,心中似是笃定了他怀有珍宝一般。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这般顽固,就别怪我动手了!”妇人说着,便如疯了一般冲了上去撕扯青年的衣服。 男女力量本就悬殊,若是青年真的动起手来,只怕妇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是此时他“理亏”在先,如果再动手的话,只怕今日之事不会善了。 想通了这一点,青年就站在那里,任由妇人又是撕扯又是打踹的,一直紧紧护着腰间的位置,可他越是这样,那妇人便越是撒泼般撕扯他的双手。 两相争执之中,一块亮晶晶的物体却是“咻”地一下飞了出来,那青年也顾不上许多,推开妇人,叫了一声:“我的玉佩!” 只是玉佩已经被抛了出来,眼看着就要落在地上摔个粉碎,他再怎么样也是来不及的…… 就在玉佩即将落地之时,青年只觉眼前一道青色身影闪过,而后便看见他的玉佩好好地落在一方帕子之中,“这……” 青年看着眼前的叶安歌,一时竟忘了要说些什么,只见她面容姣好,肌肤胜雪,长长的睫毛向上翘起,底下是一双动人的明眸,如同那雪山之巅初化的清泉,清澈见底,让人移不开眼,她身着水青色轻衫,虽是再普通不过的款式和用料,却难掩她的身段纤细苗条。 叶安歌方才见那玉佩就要摔碎,也不知怎么想的便冲了上去,用手帕稳稳接住了玉佩,可她手中的jī蛋就没那么幸运了,看着碎了一地的蛋,叶安歌在心中叹气,真是可惜了,可惜了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而那妇人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叶安歌的面前,就要伸手夺过玉佩,叶安歌的手腕轻轻一转,却是让她扑了个空。 见没有拿到玉佩,妇人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方才看得清楚,这块玉佩成色和做工都相当不错,若是拿去当了,定能换不少的银子,没想到这穷苦青年居然如此深藏不露,他们今天真是走运。 “这是别人的东西,我还要问你是什么意思呢?”叶安歌没好气地道,转身把玉佩还给了青年,看那青年如此着急的模样,这块玉佩对他来说定然意义非凡。 “多谢姑娘。”青年朝着叶安歌行了一礼,郑重地收回了玉佩。 妇人的眼神一直盯着玉佩就没挪过地方,见玉佩重新回到青年手中,妇人顿时急了,“好你个黑心的人,一面说着没钱,一面却又有这么好的玉佩,你唬谁呢?快把玉佩jiāo出来!” 青年冷然道:“这块玉佩是我家传之物,是断断不会jiāo给你的。” 原来是家传之物,难怪他如此珍爱。 “你!” 妇人被气得不轻,原本她只是想讹点银子,如今见了这上好的玉佩,是绝对不会轻易罢手的,正想着再上去把那玉佩夺过来,却见人群中突然让出了一条路。 “让开,让开,快让开!”几名衙差冲在前面,清出一条道路来,朝着身后讪笑道:“大人,您请!” 叶安歌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尖嘴猴腮的脸,一双小眼睛正滴溜溜地转着,唇上的八字胡十分扎眼,一看便是那jian诈狡猾之人。 “嘚,她那好二叔来了。”叶安歌在心里默默想着,她还想着jī蛋碎了她便不用去见叶世雄了,而且他那宝贝女儿叶思妤也跟了来,没想到冤家路窄,竟然在这儿碰上了他们。 叶安歌早在方才便退回了人群之中,是以他们一时还没有注意到她,只见叶世雄摸了摸唇边的八字胡,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他是这西河县的县令,这县城不管大事小事都由他说了算,听他发问,立即有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哦,竟有这等事?”叶世雄看向那夫妇二人,却见那妇人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他,就像是怕被他看出来似的。 叶世雄左看右看,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道:“你们不是……” 后面的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叶思妤给打断了,叶思妤悄悄附在他耳边道:“爹,你看那边。” 叶世雄说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叶安歌站在人群之中,虽衣着朴素,却自有一股风华,长得那叫一个清秀可人,比她们村甚至这西河县的所有女子都要美得多。 叶世雄眯了眯眼睛,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叶思妤拉了他半天才回过神来,“思妤,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不如将错就错,看看叶安歌会有什么反应。”叶思妤小声道,她从小就见不得叶安歌,明明家世什么都不如她,却偏偏比她生得貌美,真是气死她了,方才她比叶世雄早到一步,自然看见了叶安歌帮青年那一幕,如今她倒要看看,叶安歌到底是真善还是伪善。 没错,叶思妤早就已经看出来那夫妇二人是来讹钱的,这二人是惯犯,专门欺负外来的人,是以方才她和爹一眼就认出来了,可她偏偏就要看看遇到这种情况,叶安歌能怎么办。 叶世雄也知道自家女儿的性子,也不反对,咳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谁的错便由谁来负责便是了,如此吵吵闹闹的真是不像话!” “大人!”那妇人猛地一抬头,满眼不可置信,叶世雄分明已经认出了他们,她还以为事情要糟,没想到他话锋一转,竟然帮起他们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来不及多想,妇人生怕叶世雄又变了心思,既然如此,她可得好好抓紧机会,“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嚎道:“请大人为我做主,为我申冤啊!” “你先起来,我爹身为西河县的县令,自然赏罚分明,不会让百姓蒙冤的。”叶思妤走了出来,扶起跪在地上的妇人,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叶安歌的身上,仿佛意有所指。 第5章 还他一个清白 叶思妤的目光太过明显,叶安歌即便是不想注意到也难,只是她有些摸不清叶思妤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叶思妤身为县令之女,却纡尊降贵地搀扶那妇人,如此举动顿时为她赢得了一片赞美之声。 “这叶小姐可真是人美心善,世间难得啊!” “可不是嘛,半点儿没有小姐的架子,叶大人真是有个好女儿啊。” …… 耳边都是溢美之辞,叶世雄听了心中不胜欢喜,也想着逞逞威风,义正言辞地道:“来人,将这青年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将他的玉佩拿给她。” “多谢大人,多谢叶大人。”一想到那玉佩即将收入囊中,妇人喜笑颜开。 好一副官民相亲相爱的场景,叶安歌心里更加不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叶世雄父女颠倒是非黑白而坐视不理,这样做她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等一下。”就在青年要被拉走之时,叶安歌走了出来,拦住了他们。 见又是她出来捣乱,妇人朝着叶安歌狠狠一瞪,怒道:“你又想gān什么?” “还他一个清白。”叶安歌瞥了一眼青年,没有理会妇人,径直走到躺着的男人跟前,蹲了下来。 不知怎的,妇人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就要伸手去拦叶安歌,却是晚了一步,只见叶安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大拇指,狠狠按住了男子鼻子人中的位置,这一按可是使出了她全身的力气。 人中这个位置是一个很敏感的xué位,叶安歌这一按,男子定然痛得不轻。 果不其然,男子的睫毛颤了颤,可就是没有醒过来,他当然不能醒过来,否则之前所做的一切可不就是白费了么。 叶安歌就是知道他不敢醒过来,更加用力地掐他的人中,算是替青年小小地出一口恶气。 “你gān什么?”妇人拔高了声音,就要推开叶安歌,却被她巧妙一躲,扑了个空,险些摔个狗吃屎。 “当然是在救人啊!”叶安歌站起身,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要想救醒昏迷的人,掐人中是最管用的办法了,我看大婶你一直纠缠着银两的事不放,也不把大伯送医,我这是担心大伯呢。” 叶安歌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巧妙,既说明了她所做行为的缘由,又在暗中指出妇人只顾钱财,将男子的生死抛掷一边,品性不良。 叶安歌的话果然有用,不少人看那妇人的眼神都已经变了,按照正常人的行为来说,确实应该先把伤者送医,又怎么会在此一直纠缠不休呢,这可真是奇怪。 就连叶思妤也不得不佩服叶安歌心思之缜密,逻辑之清晰,瞬间扭转了情势。 这丫头可真是牙尖嘴利,妇人心里暗恨叶安歌多管闲事,在心里骂她个几十遍的,“谁知道你这方法管不管用?” 妇人被叶安歌堵得说不出话来,一拍大腿,只好先这样说,却没想到她的话引来了众人的反驳: “自然是有用的,我曾在医书上看到过这个方法。” “没错,我娘也是这样说的,我看是有人在这儿胡说八道吧!” 长得漂亮也算是优势之一,更何况长得漂亮还心地善良的,叶安歌不动声色间便已经俘获了大部分人的心,见大家都向着叶安歌,妇人的嘴险些被气歪了,只好闷在一边,不再吭声。 叶安歌微微一笑,算是感谢那些帮她说话的人,而后转头看向男子,他的人中都已经被她掐成了青紫色,这样都还不醒过来,可真能够忍的。 “奇怪,怎么没用呢?” 叶安歌一脸困惑,自言自语地说着,而后看向众人,突然眼睛一亮。 叶安歌快步走到一人跟前,眼睛晶晶亮亮的,倒把那人看得不好意思了,叶安歌粲然一笑,道:“借你的jī毛一用。” 原来她看到人群中有人抱着一只jī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叶安歌说着,伸手便拔下一根jī毛,疼得那jī“咯咯”乱叫。 叶安歌蹲下身,一把脱下男子的鞋子,手拿jī毛在男子的脚底板上轻轻地刷来刷去,刷去刷来…… 这是个什么救人的方法? 众人都懵了,只有叶安歌还在不停地刷刷刷,突然,一阵憋笑的声音传来,众人望去,只见那原本昏迷的男子浑身颤抖了起来,笑声就是从他嘴里发出的。 “别刷了,别刷了,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吗?”男子一边憋着笑意说道,一边睁开了眼睛。 见他醒来,叶安歌这才住了手,单纯无害地乐道:“大伯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看见这副场景,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就没见过用jī毛刷脚底板能治病的,事情的真相就是男子一直是在装昏,和那妇人联合起来讹钱,直到这姑娘用了这招,痒得他实在耐不住了这才漏了陷。 “姑娘,他是装晕的。”人群中忍不住有人提醒还在傻乐的叶安歌。 叶安歌却是笑着道:“不管怎么样,没事就好。”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被叶安歌的善良所折服,明明被欺骗了,她想到的却是人没事就好,多么好的姑娘啊! 看着众人都在夸赞叶安歌,叶思妤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人绑了。” 没想到这件事倒让叶安歌出了一番风头,叶思妤铁青着一张小脸,狠狠瞪着被绑起来的夫妇二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叶安歌看着衙差将那二人绑了起来,微微笑着,而她所在的位置正好面对着青年,青年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只见她笑意盎然,眼中潋滟波光,仿佛有一种魔力,能将人深深地吸进去。 只是那双眼睛却一直没有看向他。 事情真相已经大白,而犯人也被绑了,围观的众人见再没有什么热闹可看,就渐渐地散去了,叶安歌也没有必要再留下,朝着青年微微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姑娘,请留步。” 叶安歌刚走没几步路,就听得青年在身后唤她,她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驼色身影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第6章 给个县令当当 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叶安歌险些便撞到了他的身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叶安歌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那青年。 方才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如此之近,是以叶安歌并没有觉得他高她多少,现下看来,却是高了许多,她抬眼也只能看到他的脖颈处,这也说明两人此时的距离已经只有寸许。 叶安歌不适应与陌生人如此之近的距离,连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这一动作惊醒了对面的青年,他方才一时情急,举动倒是唐突了她,可鼻尖幽幽浅浅的女子芳香倏然远去,他心里竟突然有点不舍之感…… 不过须臾,青年便调整好心态,朝着叶安歌行礼谢道:“在下任彬,方才多谢姑娘仗义相帮。” 叶安歌见他如此真诚,便也笑了笑道:“任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眼前的女子眉眼弯弯,眼波流转,灵动出采,他竟不自觉地有些失神了。 叶安歌见他不再说话,微笑着点了点头,就要提步离开。 这时,一道娇俏的声音响了起来—— “安歌姐姐。” 叶安歌即便不回头也能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除了叶思妤不做他想,只是叶思妤从来没用过这种口气和她说话,也从未唤过她一声姐姐,每次都是颐指气使地叫她“喂”,也不知今日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这一声“安歌姐姐”惊出她一声的jī皮疙瘩。 就连任彬也被这声音惊得瞬间回神,原本想说的话也忘了说,只能呆呆地看着叶安歌。 娇俏的声音这时已经由远及近,叶思妤几乎是飞奔着向叶安歌跑了过来,而后自然而然地拉着叶安歌的手,一副好姐妹相亲相爱的模样。 “姑娘,这是……”任彬有些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叶安歌还没说话,叶思妤便抢先一步,道:“这位公子,安歌是我堂姐,今日我安歌姐姐可是帮了你大忙了,你可得好好谢谢她。” 任彬没想到她竟然是叶县令千金的堂姐,这么说来,她也该姓叶了,原来她的名字叫叶安歌么? 叶安歌根本不在意叶思妤到底在说什么,她只是不适应对方突如其来的热情,只好默默地抽回了手,见对方又要攀附上来,她只得道:“叶小姐,请你好生站着。” “安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见外?”叶思妤像是被叶安歌的冷然吓到了一般,有些手足无措,呆呆地看着叶安歌,一双大眼睛无辜又单纯,只是眼底深处却是闪着探究的光芒。 叶安歌实在不愿意和她这二叔一家打jiāo道,偏偏叶思妤又如此缠人,便出于礼貌,客气地道:“叶小姐有事吗?” 淡漠疏离的话语似乎并没有打击到叶思妤,只见她依旧笑眯眯地道:“今天安歌姐姐可真厉害,只是我听爹爹说,安歌姐姐今日本来就是来送jī蛋的,没想到jī蛋却打碎了,不过没关系,姐姐的心意爹爹已经感受到了,风寒也好了不少,只是可惜了这一筐jī蛋,可是姐姐家好几个月的吃食了呢。不过没关系,若是姐姐家有了难处,尽管来找爹,爹爹一定会帮忙的。” 叶思妤说着,目光落在远处的jī蛋上,似乎真的惋惜不已,又似乎真的是出于好心,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倒是很有说服力,要不是叶安歌曾经吃过几次亏,只怕就要信了叶思妤的说辞。 叶思妤看似一片好心,实则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叶安歌的家世及不上她,任彬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够听出来这话外之音,担忧地看向叶安歌,生怕她会被叶思妤的这番话给刺激到。 只是叶安歌的心理素质显然没有那么脆弱,只怕要让叶思妤失望了,只见她嘴角似笑非笑,眸中的光芒仿佛她才是胜者一般。 就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不管她怎么欺负叶安歌,叶安歌永远都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叶思妤不明白,明明叶安歌不过是一个村户之女,还是奴籍,有什么可以骄傲的资本? 叶思妤恨恨地想着,她之前虽然也是奴籍,可如今她爹当上了西河县的县令,她也是官宦之女了,身份自然比叶安歌要贵重许多,想到这里,叶思妤便放宽了心,以一副倨傲的姿态睥睨着叶安歌。 叶安歌原本不愿与叶思妤多做纠缠,可她一直紧咬不放,她也只能见招拆招了,“二妹的好意我知道了,既然二妹都如此说了,若我拒绝,岂不是辜负了二妹的一片心意,只是不知道当真什么事都可以吗?” 见叶安歌有求于她,叶思妤心里说不出的舒慡,仿佛已经赢了叶安歌,点头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既然如此,不如二妹和二叔说说,让他把西河县县令让给我当当?”叶安歌笑得比叶思妤还要灿烂,人畜无害的笑容说得就是她这样的吧。 叶思妤没想到叶安歌如此直接,更没想到她如此大胆,竟然说出这种话,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讪讪地道:“安歌姐姐,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奴籍之人没有皇上的允许又怎么可以……可以……” 后面的话叶思妤没有说出来,不过叶安歌也能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故作可惜地道:“方才二妹不是说什么事都可以吗?怎么现下却变了,原来竟是框我的。” 叶安歌说这话的时候,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要多单纯有多单纯,噎得叶思妤是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思妤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尴尬,她原本是想着当着任彬这个外人的面给叶安歌难堪,没想到竟把自己绕了进去,“安歌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思妤想要辩解,叶安歌却摇了摇头,无奈地道:“罢了罢了,其实我不过是同你说笑罢了,你虽是西河县令之女,到底不是皇上,也不是妃子,或者说是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的小妾?” 叶安歌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将叶思妤说得比小妾还不如,就连一旁的任彬听了也忍不住嘴角上扬,暗暗想道,这叶安歌还真是牙尖嘴利。 叶安歌原本也不想说得那么难听的,只是想起这些年叶思妤对她家人的欺rǔ,她便再也忍不住了,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 第7章 将她纳入房中 叶思妤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她是县令之女,在这西河县走到哪里不是受人爱戴,对于寻常的人家来说,身份已经是上等,偏偏叶安歌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叶安歌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下贱的小杂种,居然敢这样说我,你信不信我让爹把你关到大牢里去!”叶思妤气得一张脸通红,哪里还顾得上大家闺秀的仪态,说出的话也是难听得很,和市井泼妇不遑多让。 任彬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就想要帮叶安歌说话,哪曾想叶安歌根本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道:“任公子,我怎么闻到一股臭味呢?像是某人许久未曾漱过的口发出的臭味,不知你可有闻见?” 任彬听了,嘴角的笑意是再也藏不住了,配合着叶安歌的话,他煞有其事地看了看叶思妤,上下打量了一番,嫌弃地道:“原来真是从这里发出的臭味,不仅有臭味,我还听到有狗在吠呢!” 叶安歌和任彬,一个说她嘴臭,一个说她是狗,叶思妤再也受不了了,尖叫道:“叶安歌,你这个贱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叶思妤几乎是疯了一般扑向叶安歌,叶安歌却只是微微侧身,轻轻伸了一下脚,盛怒中的叶思妤哪里注意得到那么多,一不小心便被绊了个狗吃屎,整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就像是一只壮硕的癞蛤蟆。 叶思妤只感觉自己浑身都疼,好不容易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现自己满身灰尘,抬起手一看就连掌心也被擦破了皮,可她来不及管这些,她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不用想也知道是破皮了,要知道对一个姑娘来说,脸可是最重要的,她可不想就这样毁容。 “叶安歌,你给我等着!”叶思妤放了句狠话,不再与叶安歌纠缠,朝着叶府的方向跑远了。 解决完叶思妤这个大麻烦,叶安歌伸了伸懒腰,道:“让任公子见笑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其实叶安歌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着她把jī蛋摔碎了,回到家娘亲肯定又要生气了,于是叶安歌便想着不如在街上淘点新奇的小玩意儿,到时候拿回家哄娘亲开心。 任彬知道叶安歌这话就是不想让他再跟着了,于是微微笑道:“今日之事多谢叶姑娘了,他日咱们有缘再见。” “再见。” 叶安歌说完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只留下任彬还站在原地,看着叶安歌消失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就在叶安歌与任彬告别的时候,叶思妤已经回到叶府,在府中闹开了。 “爹,你快去把那叶安歌给我绑到大牢里,好好地教训她一番!”叶思妤又哭又闹地道。 叶世雄先叶思妤一步回到府上,然后又一直在书房与西河县的商贾们议事,此刻见叶思妤这般模样,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上去安抚道:“哎呦,我的宝贝女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此刻的叶思妤脸上涂满了药粉,虽说她脸上的伤不至于毁容,可她这副模样最近也出不了门,这一切都是叶安歌那个贱人害的。 叶思妤嘴巴一歪,哭道:“都是叶安歌那个贱人,是她把女儿害成这副模样的!” “叶安歌?”叶世雄似乎有些不信,他记忆中这个大哥的女儿一直都是只有被叶思妤欺负的份,今天怎么会反了过来? 其实叶世雄不知道,叶安歌从来不是任人欺负的主,以前叶思妤欺负她的时候,表面上是她吃了亏,实则叶思妤也没有讨到半分好处,不过扮猪吃老虎的伎俩,叶安歌比叶思妤用得更加炉火纯青。 见叶世雄不信,叶思妤一跺脚,径自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添油加醋地将叶世雄离开之后发生的事重新说了一遍,其中自然是夹杂了许多叶安歌的坏话。 听了叶思妤的话,叶世雄似乎有些意外,叶安歌是他大哥的女儿,虽然现在还是面huáng肌瘦的,可是那一张脸蛋长得可真真是标致极了,他这半辈子还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据他观察,他这大哥从来没有将叶安歌许配人家的想法,而他早年丧妻,叶安歌家又是最低等的奴籍,只要他提出来,他们肯定会答应的。 没错,叶世雄想的便是把叶安歌纳入自己的房中,这样也不算làng费了叶安歌出色的容貌。 叶思妤说完,却见叶世雄脸上一派若有所思的神色,根本就没有在认真听她说话,气得她大声叫了起来:“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爹听着呢,听着呢。”叶思妤的叫嚷瞬间拉回了叶世雄的神游,连忙应道。 叶思妤哼了一声,不满地道:“爹,你看这叶安歌,不过是奴籍之人,居然敢这样对我,倒不如咱们把她绑了来,把她烧死好了。” 叶思妤本来就讨厌叶安歌,出了今天的事她更是恨不得叶安歌马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说着,脸上的表情愈发狰狞可怖,“爹,我不管,你一定要给我好好教训那叶安歌!” 叶思妤絮絮叨叨地说着,叶世雄却没有接话,神情严肃,好半天才道:“宝贝女儿,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一听这话,叶思妤哪里还坐得住,一蹦三尺高地跳了起来,怒道:“哪里有什么误会,爹,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胳膊肘向外拐了?” 叶思妤平时任性惯了,叶世雄也一直随着她,只是今天她一直大喊大叫的,全然没有将他这个当父亲的放在眼里,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想到这里,叶世雄沉了一张脸,沉声道:“什么叫胳膊肘向外拐?这么多年,我哪一次不是放纵着你,没想到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若是你对我不满,大可以滚出叶府,我叶世雄绝不拦你!” 一向骄纵的叶思妤见叶世雄发这么大的火,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呆呆地立在一旁,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泪。 第8章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叶世雄见叶思妤这般模样,心下不忍,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不宠又有谁来宠呢,叹了一口气,叶世雄放缓了声音道:“我的好女儿,爹方才的话是说的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你永远是爹的宝贝女儿。” “爹。”叶思妤小声地唤了一声,见叶世雄真的不再生气,这才放下心来,“爹也永远是这世上最好的爹。” 经过这个小插曲,叶思妤反而冷静了下来,没有了之前的愤怒与激动,她和叶世雄和好了,可她在叶安歌那里受到的委屈和欺rǔ却没有忘记,“爹,叶安歌她欺负我,您可千万不能就这样绕了她!” 叶世雄一时没有答话,犹豫了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宝贝女儿,要不然,你看这件事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叶思妤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又看看叶世雄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神情,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已经不是不知事的小孩子了,叶世雄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爹,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上了那个小贱人?” “你这孩子,别小贱人小贱人的叫,她可是你的堂姐。”叶世雄呵呵一笑,继续道:“你母亲也走了好多年了,这么多年来,你爹我一直孤身一人,难免有些寂寞,那叶安歌长得也不差,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将这肥水留在自家田里,你说是也不是?” 叶世雄说着,丝毫没有觉得与自己的女儿说起这件事有什么不妥,反正他对叶安歌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让叶思妤知道也好。 “你还知道她是我的堂姐啊!”叶思妤听了叶世雄的话,第一反应便是觉得他疯了,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了叶安歌,堂姐顿时变成了爹的继室,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叶世雄仿佛早就知道叶思妤不会轻易同意,正想开口劝说,却听得叶思妤道:“等等,让我好好想想这件事。” 叶思妤左思右想,想了半天,最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复又定定地看着叶世雄,道:“叶安歌这个人,其他方面不行,这姿色倒是不错的,爹若是喜欢,将她纳入房中便是,只是她进门之后只能为妾,断然不能成了这叶府的主母。” 叶世雄不知道叶思妤怎么突然改了口,喜形于色,乐道:“那是自然。” “还有……”叶思妤接着道:“叶安歌虽然长得漂亮了些,可爹你也不要被她那狐媚模样迷了心智,还训还得训,要不然日后她爬到我的头上了,我可不同意!” 叶思妤如此说着,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今日叶安歌不是嘲讽她不如一名小妾么,自己倒要看看等叶安歌成了叶世雄的妾室,她还能不能笑得出来?长得漂亮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看自己的脸色,等她入了叶府的大门,是生是死可就由不得她了。 叶世雄不懂叶思妤心里的弯弯绕绕,只知道叶思妤同意了这门亲事,心里大喜,唇上的八字胡也跟着飞扬了起来,“果然是爹的乖女儿,长大了懂得心疼爹了,我原本是想着过几日拿上几匹布,再带上些粮食,叫上一个媒婆去提亲的,只是以你大伯那固执的性子,只怕不会轻易答应。” 何止是不会答应,说不定还会用扫帚将他扫地出门,毕竟侄女与二叔成亲的事,说出去也不光彩,只是想到叶安歌那娇滴滴的模样,叶世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原来是这样,既然爹如此心急,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叶安歌就在县城,爹何不先把她绑了来,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大伯不同意也不行了。”叶思妤呵呵地笑着,倒像是真的为了叶世雄着想一般。 “你说得极是。”叶世雄一拍大腿,乐呵道:“我怎么没想起这个方法来,我立刻让人去安排这件事,你就留在家里收拾收拾,将chuáng单被褥都换成红色的,再准备几根红烛,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就在卧室的柜子里,你也懂得,一切从简,重要的是低调低调。” 叶思妤当然不会反对,她巴不得早点看到叶安歌求饶的样子,自是笑眯眯地应下:“爹,你就放心吧,我保证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外面的没几个人知道叶安歌和他叶世雄的关系,只要这件事悄悄地安排好了,那么一切就都成了,想起叶安歌,叶世雄便心痒难耐,心急火燎地便冲了出去。 正在街上闲逛的叶安歌没想到,她的婚事竟然被叶世雄父女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叶安歌许久没来县城,见街上又出了许多好玩儿的东西,东逛逛西瞅瞅的,一时有些流连忘返,等她回过神来时,天色竟已经暗了下来,叶安歌暗道不好,她竟出来了一日,娘亲肯定要担心她了。 手里拿着小玩意儿,叶安歌便往家的方向赶,出了县城中心以后,周围的人便渐渐少了起来,在往前走,更是一个人也没有了,只听得路边的蝉声蛙声响成一片。 绕是叶安歌一贯胆大,可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走在偏僻的夜路上,心里也难免有些打鼓,只想着再走快些,马上到家。 虽是盛夏,可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为何,叶安歌却觉得今夜的风带着些许寒意,有些渗人,她忍不住将手放在胳膊上搓了搓,想要以此获得些温暖。 再一抬头,面前却是多了许多人,站成一排将她的去路给堵住,这些人一看便是来者不善,叶安歌转头就要往回跑,却发现不知何时,她的身后也多了许多人。 身前身后都是人,将她团团围住,看来她今天是跑不了了,叶安歌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想gān什么?” 夜风chuī动树叶的“沙沙”声想过,叶安歌只听得耳边响起一道“去了你便知道了”的声音,随后脖颈吃痛,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9章 喜从何来 叶安歌醒来的时候,只觉周围一片漆黑,要不是还有窗户边零零透出的一点儿星光,她几乎要以为她不在人世了。 来不及细想其他,叶安歌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现在重要的要怎么离开这里,保住小命再说,可她走了一圈,却发现这个房间门和窗户都已经被人锁死了,她根本没有办法出去。 叶安歌有些怅然,实在想不出她得罪了什么人会被绑来这里,要说得罪的话应该也就是叶思妤了…… 就在叶安歌思考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叶安歌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冲到门前,狂拍木门,叫道:“有人吗?快救救我!” 叶安歌其实根本不知道门外的是谁,只是现在求救,万一还有一线生机呢?抱着这样的想法,叶安歌叫得更加卖力了。 门外的人脚步一顿,听着叶安歌的狂喊乱叫,面色有些微微尴尬,又碍于旁人在场不好发作,只得咳了一声,用叶安歌能够听到的声音,道:“安歌,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这声音! 这声音太过熟悉,叶安歌自然能够轻易分辨出来,于是更加怒从心起,道:“叶世雄,你要做什么?快放我出去!” 原来将她绑来的人竟是叶世雄,看来他是打算替叶思妤出气的,这时的叶安歌没想到,叶世雄绑她来却是存了不一般的心思。 这边叶安歌在大叫,叶世雄身旁之人却是有些疑惑,“叶大人,这是……?” 问话的人是这西河县颇有名声的媒婆,人称张灵媒,意思便是有她作媒的姻缘没有一件不灵的。 只是这张灵媒活了这许久,倒还是第一次见到的这样的场面,难怪这叶世雄将她着急忙慌地请了来,没想到这新娘子竟然是个小姑娘,而且还是被绑来的,想这叶世雄四十出头的年纪,将这小姑娘纳入房中,可不就是老牛吃嫩草么? 当然这样话张灵媒是断断不敢当着叶世雄的面说的,她还开罪不起这西河县令。 见张灵媒有所犹豫,叶世雄呵呵一笑,手中的银子便递到了她的手中,道:“张灵媒,我的你也知道,这件事便多麻烦了。” 姻缘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现在父母之命肯定是办不到了,叶世雄便想着将张灵媒请了来,也算是作个见证,这样以后他和叶安歌的亲事也算是名正言顺。 张灵媒收了叶世雄的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估摸着怕是有十两,看来这叶世雄对这姑娘还是挺舍得的,当下喜笑颜开,道:“叶大人请放心,这件事老太婆我保管帮你办得妥妥贴贴,且听这姑娘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想来在chuáng笫之事方面定然能够满足叶大人的需求。” 张灵媒做媒人这么多年,一张嘴那是舌灿莲花,专捡那好听的话说,而这私讳的chuáng笫之事从她口中说出来,仿佛再正常不过,哪里还会害臊呢? 叶世雄听了这话,果然心情大好,摸了摸唇上的八字胡,想起叶安歌的模样,要是真能如愿,他此生也算是知足了,“张灵媒,你若是将此事办成了,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正巧我这衙门里缺个管账的,我看你那儿子就挺好。” 衙门管账,这可是个肥差啊,当下张灵媒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连应道:“叶大人尽管放心,我保证今夜便让叶大人得偿所愿。” 叶世雄呵呵笑了几声,招呼着便把门上的锁给打开了,叶安歌听到开锁的声音,连忙就要往外冲。 可还没等她冲到门口,一群人便乌泱乌泱地走了进来,一下子多了十几只灯笼,叶安歌被照得有些晃眼睛,冲出去的脚步也不由得顿了一顿。 就在叶安歌愣神的当口,张灵媒肥硕的身子便走到了她的跟前儿,熟络地招呼着一旁的衙差将东西放下。 叶安歌揉揉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突如其来的亮光,却见她面前的地上却是堆了不少的东西,有半匹光滑的绸缎,旁边还放着半袋大米,jī蛋以及手帕,发簪之类得,更重要的那个子孙桶险些亮瞎了她的眼睛。 叶安歌虽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可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一看这些大红物件,她自然明白是用来做什么的…… 合着叶世雄趁夜将她绑了来,不是为了给叶思妤出头,而是为了迎她入门? 没想到叶世雄的心思如此龌龊,只是现在他们人多势众,她也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逃走,按捺住心里的烦闷,叶安歌却是故作不解地道:“呦,这是怎么个意思?过年呢?” 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这么点儿东西就将她迷住了,张灵媒想着,这下自家儿子的差事算是稳了,于是笑得更加灿烂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儿子娶媳妇呢,“叶姑娘,好福气啊,今夜可是你的大喜之日。” 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叶安歌问道:“哦?不知喜从何来?” 这…… 张灵媒就没见过这么傻的姑娘,都说是大喜之日了,怎么还问她喜从何来呢?这不明摆着的事吗?只是想想怀里的十两银子,和自家儿子的差事,张灵媒笑呵呵地道:“叶姑娘,过了今夜,你便是这叶府的人了,从此吃香的喝辣的,富贵无忧啊!” “这样啊,那还真是大喜呢!”叶安歌说着,眼神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张灵媒。 张灵媒被这样一道火热的视线盯着,转头看向叶安歌,一时竟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这才借着亮光真正看清楚了叶安歌的相貌。 这叶安歌一头乌黑的秀发被一支木簪子挽了起来,露出她娇媚的容颜,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黑亮黑亮的,似乎无形间便能将人的魂魄勾去,那一张小巧玲珑的瓜子脸,更是将她衬得风韵无双,虽是身穿粗衣麻布,却也掩不住她姣好的身段,发育不良倒也凹凸有致。 真真算得上是个美人胚子…… 第10章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张灵媒自诩做了这许多年的媒,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只是如叶安歌这般水灵的倒还真是少见,若是好好“培养”一番,不知道要勾了多少人的魂魄去,也难怪叶世雄会看上她了。 心里惋惜一声,张灵媒想着晚了一步,要不然将这叶安歌配给自己的儿子,岂不是美事一桩? 张灵媒如此,那叶世雄就更不必说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安歌,真是恨不得长在她的身上。 如此露骨的目光让叶安歌不悦地蹙了蹙眉,倒是让张灵媒瞬间从惊艳之中回过神来,连忙迎了上去,乐呵呵地道:“这么说叶姑娘是答应了?” “答应?”叶安歌迷茫地开口,“我答应什么了?你是外人,恐怕不知我与叶大人本就是同气连枝,说起来他可是我的二叔呢,这些东西便是二叔替二妹向我赔罪的,倒真是客气得很呐!” 原来叶安歌认为的叶府之人,吃香的喝辣的是这样的,张灵媒想着叶安歌会错了意,只是她从来不知叶安歌居然是叶世雄的侄女,叔伯与侄女,这件事要是传出去…… 啧啧啧,张灵媒不敢往下想,而且这件事她也管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促成这门亲事,这样她儿子的差事就有着落了,为了这个目标,哪怕叶安歌是个死的她也得说成活的,让她乖乖答应。 张灵媒面上的惊讶转瞬即逝,继续腆着脸笑道:“叶姑娘真是个通透知礼之人,这些东西既是道歉之物,也是叶大人给叶姑娘下的聘礼,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叶姑娘今年也不小了,若是再不婚配,下月便要依旨进宫当那最低等的宫女,这又是何必呢?跟了叶大人,姑娘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更何况,叶大人的年龄虽是大姑娘许多,可叶大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对姑娘你倾心一片,姑娘不如点头应下得好?” 张灵媒还在夸夸其谈,只怕没把叶世雄夸成了完美的神仙,而叶世雄也挺配合的,一边听着张灵媒的话,一边摆出各种姿势,妄图呈现出所谓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潇洒模样。 可叶世雄油腻的大脸,圆滚滚的肚子实在是让叶安歌的眼睛无福消受,就这样还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张灵媒和叶世雄莫不是对这两个词有什么误解! 而张灵媒听了她和叶世雄之间的关系之后,并没有想要帮她的意思,真是一丘之貉。 这般的油腻与恶心,叶安歌实在是倒胃口得紧,不耐地道:“既如此,阿婆你又怎的不嫁给叶大人呢?看您的年纪,给二妹当继母倒是真真合适呢,这样也不枉费您如此了解叶大人啊。” 叶安歌轻描淡写地说着,叶世雄和张灵媒却是齐齐黑了脸,尤其是张灵媒,她的年纪的确不小了,和叶世雄一般大,可叶安歌居然唤她阿婆,简直就是在侮rǔ她,要知道女子可是十分在乎这个的,真是气死她了! “你这姑娘怎么油盐不进……” 张灵媒被叶安歌气得不轻,正想开口训斥,却被叶安歌截了话头,“我叶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只是这做人的气节却是不能忘的,断然做不出叔侄在一起这样的荒唐之事,要我嫁给叶世雄,我叶安歌宁愿去当宫中最低贱的宫女,这些东西你们怎么抬来便怎么抬回去吧!” 叶安歌语气十分严肃,听得叶世雄一口气憋闷在心里,上下不通,他叶世雄怎么说也是西河县的县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羞rǔ,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便恼羞成怒地道:“叶安歌,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夜,这婚你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到了这个时候,叶世雄在端着他故作的假仁假义也没有意义了,横行霸道的作风在此刻显露无疑,下巴微微一点,手下便要朝着叶安歌扑去,他就不信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叶安歌还能如此狂傲。 看出了叶世雄的蛮横,叶安歌握紧了手中的瓷片,这瓷片还是从她今日买的小陶人身上摔下来的,为的就是这一刻,只要有任何不对,她即便是死也不愿意落在叶世雄的手里。 就在叶世雄即将动手的时候,外面却突然奔进来一人,悄悄在叶世雄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叶世雄面色一变,也顾不上叶安歌了,急急地道:“走,快走!” 看着叶世雄匆忙离去的背影,叶安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可终究松了一口气,方才她见那衙差与叶世雄窃窃私语时,她似乎听到了京城二字…… 叶世雄离开,房间重新归于黑暗,叶安歌再次被锁在这间屋子之中,不知道等会儿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 另一旁,叶世雄急匆匆地来到书房,却见窗边立着一人,欣长挺拔的背影却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不知特使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还请特使恕罪。” 听到叶世雄的声音,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叶世雄,眸中闪过一丝狠厉,最终还是平静地开口:“叶大人起来吧。” 叶世雄这才敢站起身来,只是一见眼前之人,更是让他惊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道:“怎么……怎么会是你?” “怎么,叶大人好像对我有什么意见?” 那人徐徐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热气氤氲之间,看不清他的神态,叶世雄却觉得周身有一种冷凝之感,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地道:“下官不敢,只是不知特使今夜前来所为何事?” 这个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才来,难道是为了叶安歌? 叶世雄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异样,他虽是西河县令,也要仰人鼻息,京城的人若是想要动他,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不费chuī灰之力,他可没有蠢笨到去自寻死路。 只见那人悠悠饮下一口茶,平静地看着叶世雄,看得叶世雄心里直发毛,额头上的汗珠越凝越大,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是印证了叶世雄的猜想,因为他说的是,“放了叶安歌!” 第11章 是当娘娘的命吗? “什么?”叶世雄心中虽有猜测,但听到来人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还是有些不大相信,竟是不由自主地喃喃问了出来,在他眼里,叶安歌不过是一个奴籍村女,如何能攀上京城这棵大树? 来人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更加不耐,语气也加重了几分,“我不想再重复说第二次,叶大人是个聪明人,若想保住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官位,应该明白有所为有所不为。” “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叶世雄连声应道,哪里敢说半个不字,点头哈腰得如同小jī啄米一般,就差没有跪在地上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叶世雄自然不敢不从,只是在路上却是不停地想着,这叶安歌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让京城的特使前来相救,莫非是因为今天在街上发生的事? 叶世雄一路想着,来到了困住叶安歌屋子前,命人打开锁后,在看到叶安歌的时候依然忍不住心痒难耐,只是他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今夜之事只能作罢,“你走吧。” 叶安歌没想到叶世雄再回来居然是要放她离开,面上一片惊诧之色,却看得叶世雄心里更加烦闷,没好气地摆了摆手,道:“还不快走?不过你若是愿意留下来我也没有意见。” 虽然不知道叶世雄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叶安歌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生怕叶世雄反悔似的,叶安歌几乎是一路小跑,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叶思妤一直沉浸在马上就能折磨叶安歌的快乐之中,对府中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因此当叶世雄进屋的时候,她也没有察觉到叶世雄极差的脸色,依旧愉悦地道:“爹你回来了,这里都快布置好了,叶安歌呢?” 她不提叶安歌还好,她一提叶世雄便是一肚子的火气,看见这满屋扎眼的红色,更是怒上心头,一把扯过悬挂着的红绸,狠狠摔在地上,怒道:“把这些都给我拆了,全都拆了!” 叶思妤没料到叶世雄如此大的火气大正想要。顶嘴,却看到叶世雄眼中狠辣的神色,吓得她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小声应到:“是……” 看着满屋子喜庆的红色,叶世雄便想起方才叶安歌戏耍他的模样,还有那个特使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样子,心中的怒气便更是难以平复。 “叶安歌,别以为有京城的人护着你,我便奈何你不得,我叶世雄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叶世雄咬牙切齿地说着,完全忘记了一旁的叶思妤,叶思妤从来没有见过叶世雄如此凶狠的模样,竟是被吓了一跳,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吓到叶思妤,叶世雄这才稍稍敛了神色,道:“你先下去吧,今夜的事千万不要对外人提起。” 叶思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木讷地点头,“知道了,爹。” 待叶思妤下去之后,叶世雄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左思右想,如何把叶安歌弄到手这件事他还得好好谋划谋划…… 叶安歌一路奔回了家,高氏一见到她便轻声喝道:“你这死丫头,又到哪里疯去了?竟是这么晚才回来。” 高氏虽是生气的语气,可眸中的担忧与关怀却骗不了人,叶安歌一把保住了高氏,细细汲取着娘亲身上的温暖,这才有了温暖的感觉。 “你这丫头……”高氏被叶安歌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弄懵了,却还是温柔地拍了拍叶安歌的后背,宠溺地哄道:“好了,没事了,回来就好。” 叶安歌鼻子一酸,正想落泪,却又怕娘亲担心,只得吸吸鼻子,又憋了回去,好半晌才放开高氏,将今天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好他个叶世雄,居然用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明天我就去找他评理!”听了叶安歌的话,高氏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叶世雄居然如此丧心病狂。 见一向温柔的娘亲如此大动肝火,叶安歌连忙安慰道:“没事的,娘亲,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二叔一家人心术不正,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高氏知道叶安歌是为了她着想,毕竟叶世雄当了西河县令,已经脱了奴籍,而她们不过是最低贱的努力罢了,又怎么斗得过叶世雄呢? 虽知道如此,可高氏还是心疼叶安歌,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妥协道:“好在下个月初你便要进宫了,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再去县城了,离那叶世雄一家远一些。” “我知道了,娘亲。”叶安歌应道,要不是叶世雄纠缠不休,她可是一丁点儿也不愿意与他扯上关系。 “说到入宫,你可得好好表现,你能入宫,可是咱家五百年修来的福分,一定要好好珍惜,知道了吗?” 见高氏还是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叶安歌便起了逗趣的心思,撅着小嘴道:“不就是入宫当宫女吗?还是那种最下等的奴婢,娘亲你怎么说得好像是要去进宫当娘娘似的。” 一听这话,高氏立刻拍了一下叶安歌的手背,道:“你这丫头,一天到晚地净瞎说,你也不看看自己,是那当娘娘的命吗?咱们家五百年来就是伺候人的奴才命,你还是看好你自个儿的小命吧。” 被叶安歌这样一打趣,高氏心里的担忧倒是少了不少,叶安歌继续笑着道:“娘亲怎的对我如此没有信心,我若是当了娘娘,第一个就给咱家脱离奴籍,到时候你就是穿金戴银的夫人,膝下跪着一地侍奉你的丫头,到时候咱们就再也不用看那叶世雄的脸色了。” 叶安歌笑眯眯地说着,倒也没觉得这些话有什么不妥,高氏听了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快得叶安歌根本没有发现,“死丫头就是爱做梦!”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距离叶安歌进宫的日子便只有三天了,这段日子过得十分平静,仿佛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叶安歌脑海里的一场梦,叶世雄再也没有来找过麻烦。 第12章 打晕县令 这天,高氏已经早早歇下,而叶安歌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到就要离开生活了十五年的村子,去到人生地不熟的皇宫,叶安歌便有些担忧,她生是奴籍之人,不犯错还好,若是犯了错连累到父亲和娘亲可如何是好? 翻过来翻过去还是睡不着,叶安歌便起了身,坐在窗子边,看着浓浓夜色,夜风chuī拂方才让她有一种淡然冷静的感觉。 就在这时,叶安歌的耳中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人的脚步声,难不成是小偷? 叶安歌心中想着,轻手轻脚地透过开了一条小缝的窗户向外看去,月光洒下,却不足以让她看清来人,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黑影,为了以防万一,她只能悄悄退回屋中,随手拿起了桌上的擀面杖,用来作防身的武器。 叶安歌躲在角落之中,看着黑影越来越近,而且怎么看都只有一个人,叶安歌的警惕性也松了些,因为来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叶世雄。 许多天没见,叶世雄还是一样的猥琐,尽管叶安歌还不知道他的来意是何,不过就冲他这半夜爬墙的举动,只怕要做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叶安歌握紧了手中的擀面杖,转身掀开被子,回到了chuáng上,她倒要看看叶世雄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外边的叶世雄却不知道他已经被叶安歌发现了,蹑手蹑脚偷偷摸摸地来到了叶安歌的房间门口,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就忍不住一阵心cháo澎湃。 其实他觊觎叶安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小他这个侄女便长得特别水灵,惹人怜爱,只是那时候的叶安歌年纪尚小,他碍于情面也不便动手,可如今叶安歌已经十五岁了,眉眼都长开了,比起小时候更加美丽动人,那一双眼睛眨巴眨巴,仿佛能把人的魂儿都给勾了去,惊艳如此,又怎么能不让他心痒难耐呢? 上一次的好事被人搅huáng了,他只能另寻机会,而距离叶安歌进宫的日子只有三天了,他若是再不动手便来不及了,思来想去,叶世雄便决定今日动手,在叶安歌进宫之前将她占为己有,这样一来,也算了却他的一桩心事。 叶世雄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恨不得现在就将叶安歌带回府衙之中好好“疼爱”,待到天色一亮,生米煮成熟饭,旁人又能拿他如何?这般想着,叶世雄脚下的步子却是一直不停,此刻已然溜进了叶安歌的屋中,心花怒放的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为何一切进行得如此顺利,叶安歌的房门竟然没有落锁…… 一步一步,叶世雄悄悄靠近叶安歌的chuáng边,看着被子下鼓鼓囊囊的一团,叶世雄忍不住地高兴,胜利就在眼前,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麻绳和破布,大手一拉,掀开被子就要动手。 然而,叶世雄没有想到,被子下空空如也,连叶安歌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见到如此场景,叶世雄大惊失色。 然而他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只觉脖颈吃痛,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叶安歌看着被她打晕的叶世雄,不耐地皱了皱眉,他还真是yīn魂不散,这次就当是给他一个小教训了…… 将一切处理妥当之后,叶安歌趁着夜色从外边悄悄溜了回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在回到房间之后,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嘴角一垮,极为嫌弃,连忙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安心躺下。 长夜漫漫,这一夜叶安歌睡得极为安稳,直到天色大亮也没有醒过来。 叶安歌睡得香沉,可村子中却是炸开了锅,一名农妇尖锐的喊叫声几乎响彻整个村庄,将所有人都吵醒了,一时间村民们的咒骂声,小儿的啼哭声……各种声音jiāo织在一起,说是jī飞狗跳也不为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要人命的事。 外面的吵闹传入叶安歌的耳中,不过听得不太真切,像是梦中的声音一般,便也没有多想,将被子拉上蒙住头,继续睡了过去。 正在厨房忙碌的高氏自然听到了那一声尖叫,心里正疑惑着,放下手中的柴火,正巧看到村里的人朝着一个方向而去,便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村民脚步匆匆,听到高氏的问话,脚步略略顿了一下,道:“我们也不知道,这不正要去看看呢。” 这样一来,高氏心中的疑问却是越来越重了,走进屋里看了看熟睡的叶安歌,替她掖了掖被角,高氏便也随着村里的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了过去。 此时,村里的人围着一棵大树团团站着,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圈又一圈。 高氏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却是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惊讶地长大了嘴巴,错愕不已。 只见粗壮的树gān之上绑着一人,浑身不着寸缕,就那样赤条条地被绑在了树上,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西河县令——叶世雄。 之前尖声惊叫的农妇早已跑远,此时此刻,几乎全村的人都来到了这里,看到了赤身luǒ体的叶世雄,女子不好意思多看,纷纷别过了头,小声咒骂着叶世雄不要脸的话。 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在叶世雄的身上有着许多暗红色的恶疮,那恶疮有些已经破溃,散发出阵阵腥臭的气味,而且该流出了huáng色的类似于树胶的浓汁,看起来恶心不已。 村民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根本顾不上叶世雄的身份,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些受不了的,转过头就要呕吐…… 这时,人群之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该不会是花柳病吧?” 这不说不要紧,一说出口便像炸弹一样迅速传了开来,所有人闻言齐齐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远离叶世雄,要知道这花柳病可是会传染的,他们可不想变得和叶世雄一样。 没想到这叶世雄平日里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私底下却是放dàng不堪,要不然怎么会染上这种病呢? 第13章 狗要有狗的样子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叶世雄得了花柳病的事仿佛一阵风似的,不一会儿便已经传遍了整个西河地界。 叶安歌醒来的时候,高氏拉着她说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是哀叹一声,道:“不知那叶世雄究竟惹了什么人,竟然得了这种病,这下他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叶安歌淡淡回了一句,叶世雄作恶多端,有此下场也是老天的报应,只是叶安歌不明白,她昨天夜里不过是将叶世雄绑到了树上罢了,怎么过了一夜,他就染上了花柳病? 也不知道叶世雄惹了什么仇人,竟然下手如此之重,不过也好,算是为她出了一口恶气。 据说,昏迷不醒的叶世雄最后是被匆匆赶来的叶思妤派人带走的,叶世雄得了花柳病,叶思妤也不敢碰他,威bī利诱了好一会儿衙差才把人给带了回去。 叶世雄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满身的恶疮,吓得不轻,连忙让叶思妤去请大夫,没想到叶思妤却是嫌弃至极地道:“爹,没用的,我已经请过大夫了,大夫说你这病太重了,治不了。” “你胡说!”叶世雄气得一蹦三尺高,从chuáng上跳了下来,怒道:“我可是你爹,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说话?” 叶思妤撇了撇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得病的事已经传扬开来,现在人人都知道你染上了花柳病,若是你平时不去那些腌臜的地方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叶思妤的一番话堵得叶世雄哑口无言,他平日里有事没事的确会去青楼里逛逛,解决一下男人的生理问题,说是常客也不为过,可他也不是傻子,一直都很注意,不可能染上这种病的! 可是这些话他没办法和叶思妤说,看着她满脸嫌弃的模样,叶世雄怒吼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叶思妤心里巴不得赶紧离开,生怕被叶世雄给传染了,此刻听到叶世雄让她离开,更是一溜烟儿地就跑远了。 叶世雄怒极攻心,眼前一阵眩晕,连忙扶住了一旁的桌角,慢慢坐了下去,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花柳病不是什么突发的疾病,他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一晚上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叶安歌! 一定是叶安歌动的手脚,他昨晚去找了叶安歌,结果早上就染了病,除了叶安歌还能是谁,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想到了这一点,叶世雄“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叶安歌害他声名láng籍,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就在叶世雄站起来,准备去找叶安歌算账的时候,房门却被人一把推开,“叶大人,好久不见啊。” “你怎么来了?”叶世雄看着眼前的人,没好气地道,要不是因为他从中作梗,叶安歌早就是他的人了。 来的人正是所谓的京城特使,看着叶世雄不悦的面色,他却冷冷道:“这十多日不见,叶大人的脾气可长了不少,难怪连京城主子的话都敢不听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叶世雄心里正窝着火,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那人却并不在意,继续道:“作为一条狗,就要有作狗该有的样子,我已经警告过你,不准动叶安歌,你却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花柳病就当是给你的警告罢了。” “是你?是你害我变成这副模样的!”叶世雄咬牙切齿地道,一听这话,哪里还冷静得下来,朝着那人便扑了过去,管他什么京城特使,如今在这西河县,他叶世雄才是主人,他绝不会放过害他的人。 “自寻死路!”那人轻轻一闪,便躲过了叶世雄的攻击,在他眼里叶世雄根本不值一提,只不过他已经厌烦了这只不听话的苍蝇,反手一拍,一根银针没入叶世雄的头顶。 正在乱动的叶世雄动作猛地一顿,像是被人定住了身子一般,动弹不得,而后“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无论他多想站起来都是徒劳无功,只能恨恨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人。 只见那人缓缓蹲下身来,注视着地上的叶世雄,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放心吧,一时之间你还死不了,只不过成了一个废人罢了,只是一个废人如何能当西河县令呢?所以……从今天起,你便不再是西河县令,而是身份最为低贱的奴才!” 那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只留下动弹不得的叶世雄躺在冰冷的地上,“唔唔唔”地叫着,就是说不出话来,口水倒是流了一地,心里不停地想着:不可以,不可以,他好不容易考取了功名,当上西河县令,怎么可以又变回奴籍之人,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只是不管他怎么想,最终都只能张大了嘴,任由口水淌了一地……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已经到了叶安歌进宫的日子,听说叶世雄醒来之后,不知中了什么邪,完全变了一个人,胆小畏缩,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话也不会说了,就连大小便也不能自理。 京城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人当官,便罢免了叶世雄的官职,又查出来这些年他的贪腐行为,便又将他贬成了奴籍,一辈子不得进京科举。 高氏同叶安歌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叶安歌只是淡淡应着,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只怕叶世雄在为非作歹的时候,根本不会料到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吧,据说叶思妤知道自己成为奴籍之人之后,疯了好一阵,对着叶世雄又是打又是踹的,完全把责任推给了叶世雄,仿佛如果不是叶世雄,她就还是那高人一等的叶小姐,根本不用进宫当宫女! 高氏见叶安歌心不在焉,便知她不爱听这些事,话语一转,嘱咐道:“你今天就要进宫了,进宫之后一切千万要当心,宫里可比不得咱们村,娘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娘亲。”叶安歌微微出力握了握高氏的手,似是要让她安心一般,转身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 第14章 进宫 “咱们大楚自建朝以来,已经有整整五百年的历史,最看重的便是规矩,这规矩要是错了,那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这官籍、帝籍在上,下面便是庶民和奴籍,你们不用我说,自然都明白自个儿是什么身份!” 叶安歌刚进宫的时候,便同其他人一起来听管事的聂公公的训话,“你们这些奴才,既然是奴才便得做奴才该做的事,若是不守这宫里的规矩,那谁也救不了你们,接下来的话,你们都给我记在脑子里,一刻也不许忘。皇室一族走的是正门,达官贵人们走的东门,你们不许走,你们只能走西边的便门,至于打扫整理,只能等主子们不在的时候才能做,做完就赶紧离开,绝对不允许逗留。将来要是得了赏识,能够去到主子身边伺候,那可是不得了的事,若是再改了籍,那可真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洪福齐天的大运,不过伴君如伴虎,谁也说不准下一刻的事,最重要的便是守住规矩,哪怕是主子见你去吃屎,你也得安静地吃完,你们不要觉得我是危言耸听,我说的这些可都是这个宫里…… 活下去的法则!” 早就听说宫里规矩森严,可没想到严苛到了如此地步,叶安歌想着,暗暗将聂公公说的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既然是奴籍那便gān好奴才该做的事。 叶安歌如是想着,却听得聂公公叫了一声,“叶安歌,陈子婷,刘慧琼,孙艳玲,叶思妤……你们几个,从今天起便去做洒扫。” 所谓洒扫,便是要负责这皇宫里的道路的打扫以及巡视守夜的工作,算是比较辛苦的活计,不过叶安歌头疼的不是这个,而是她居然和叶思妤分到了一组,要知道叶思妤对她一向有很大的敌意。 正如叶安歌所想的那样,叶思妤走到她的身边,悄声道:“叶安歌,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你等着吧,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叶思妤总有一种直觉,叶世雄会变成如今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和叶安歌绝对脱不了gān系,虽然说不出是为什么,但她就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没有叶安歌,她又怎么会重新变成奴籍,还要进宫来当这最下贱的奴才。 不管怎么样,叶思妤已经把这笔账算到了叶安歌的头上,是以接下来的日子,叶安歌几乎是在与叶思妤的斗智斗勇中过活的…… 叶思妤要么是在她洒扫的那日捣乱,要么就是在她的被子中放一些虫子……都不是什么大事,叶安歌也便全都自己解决了,反倒把叶思妤气得不轻。 日子如水般缓缓流逝,转眼间叶安歌进宫已有三月,天气也从炎炎夏日变成了凉慡的初秋,过了这么久,叶安歌也已经适应了宫里的生活,当奴才最重要的便是手脚勤快,礼仪周全,其他的也就能迎刃而解了。 而叶思妤当惯了大小姐的生活,自然不适应当奴才的日子,每天除了抱怨就是唉声叹气,和她比起来,叶安歌身上的灵气、朝气、和气就显得尤为讨人欢喜,就连内务总管聂公公见了她也是笑眯眯和和气气的,时常还会笑着摸摸她的头,赞扬一声“孺子可教。” 见叶安歌得到上下许多人的喜欢,叶思妤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可这是在宫里,偏偏她又拿叶安歌没有办法,只能每天气鼓鼓的,倒是被聂公公罚了不少,更加加重了她对叶安歌的怨恨。 按照排班,这一天正好是叶思妤巡视的日子,夜里,她正百无聊赖地走在宫道上,突然聂公公找到了她,急匆匆地道:“你快去甘泉宫通报一声,就说今夜皇上翻了庆婕妤的牌子,让她们好好准备一番。” 既然是聂公公的话,叶思妤怎么敢不听,当下便去了甘泉宫传话,只见听到皇上今夜要来,甘泉宫上下一片喜笑颜开,庆婕妤更是赏了叶思妤一小串手珠。 这手珠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可毕竟是主子赏赐的东西,叶思妤不敢怠慢,当下收进了自己的衣襟之中,只是看着张灯结彩的甘泉宫,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即便她是西河县令女儿的时候,也没有住过这么大的房子,更不要说那些数不清的贵重珠宝首饰了,人和人的命运怎么这般不公平呢? 这样想着想着,叶思妤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叶思妤在传话之后没有立即离开甘泉宫,反而是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她想着进宫三月,她却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要知道这位皇上可是有着“人间仙子”的美称,那一张俊脸据说连女子见了都要自愧不如,而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等会儿皇上就要到这甘泉宫来,她就远远地看上一眼,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下定了决心,叶思妤便安安静静地躲了起来,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皇上驾到!” 叶思妤睁眼一看,只见甘泉宫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而那位皇上却只是轻轻一摆手,将所有人都遣了下去,独自揽着庆婕妤进了内室。 原本是想着一睹皇上的容貌,可是没想到她离得太远,根本就看不清,只能远远地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叶思妤想着她躲了那么久,怎么能空手而归? 而且现在甘泉宫一个人也没有,叶思妤便大着胆子走了出来,左看右看,悄悄溜了进去。 嫔妃们的内室和她们的不同,还有门阻隔着外界,叶思妤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女子呻吟声…… 叶思妤不是三岁懵懂的小孩,自然知道这个声音是什么意思,当下脚步一顿,脸上“腾”地升起两朵红云,她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这种事。 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脏,叶思妤红着一张脸,一步一步走近,她越是走近,呻吟声便越大,最后她竟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悄悄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第15章 是一个叫叶安歌的 屋内的声音很大,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叶思妤的小动作,叶思妤站在门口,一双眼睛悄悄看向屋里,只是那条缝开得很小,根本看不清里屋的情况,只能看到一双明huáng色的靴子,上面还绣着腾飞的金龙? 这是……皇上的靴子! 叶思妤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再往上看,便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他背对着叶思妤,是以叶思妤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心里有着一个疑问,皇上既然站在这里,那么chuáng上的庆婕妤的呻吟声又是从何而来呢? 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难道宠幸庆婕妤的人并不是皇上? 叶思妤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了摇头,像是要赶跑自己脑中不靠谱的猜测一般,可越是这样她就越好奇里屋到底发生了什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叶思妤缓缓抬起右手去推门,妄图再将门开得大一些,可是她这次没想到,她刚刚使劲,木门便发出了一道“吱呀”的声响,在宽大的甘泉宫里显得格外清晰…… “谁?”里面的人快速转过身来,可看到的却只是一个仓惶离开的背影,“来人,给朕去追!” 叶思妤在木门发声的那一瞬间便觉大事不好,根本来不及多想,转身便跑出了甘泉宫,她知道若是被抓到,她必死无疑。 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甘泉宫,可叶思妤还是一刻也不敢停,直到她在一个拐角撞倒了一人。 “哎呀,是谁这么不长眼!”叶思妤揉着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在看清来人之后,不悦地道:“叶安歌,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叶安歌也没想到会碰上叶思妤,一边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进托盘里,一边道:“姑姑让我把这件宫装送去灵秀宫。” 看着叶安歌手里的托盘,叶思妤眼珠一转,心里已然有了对策,于是她一把抢过托盘,急吼吼地道:“我替你送去灵秀宫,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叶安歌也不明白叶思妤这番举动是怎么个意思,她可不相信叶思妤会这么好心,可叶思妤根本就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端着托盘便朝着灵秀宫的方向跑远了。 “奇奇怪怪的。”叶安歌见叶思妤跑远了,只好转身沿着原路返回,只是她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在背后一直紧紧盯着她。 甘泉宫。 “回皇上,查到了,是一个小宫女,名字叫叶安歌。”一人跪在地上,朝着那大楚的九五至尊禀告道。 “可查清楚了?” 侍卫跪在地上,继续恭敬地道:“绝对不会有错。” 其实那侍卫心里根本没有底气,他追出去的时候,偷看之人已经跑远了,他一路追过去,便发现两名宫女站在一处,其中一人手上还端着托盘,随后便朝着灵秀宫的方向而去,那么剩下的那个人肯定就是偷看之人,名字就叫做叶安歌没错的。 “叶安歌么?倒是个好名字,只是可惜了……”大楚的皇帝轻轻抿了一口茶,睁眼时眼中一片杀伐之意,吓得那侍卫连忙低下了头,要知道他们这位皇帝虽有天人之姿,可那手段也是相当的铁血无情,他已经可以预见到那位叫叶安歌的宫女的下场将会很惨,说不定性命不保。 …… 第二天一大早,叶安歌刚起来,便被聂公公叫住,拉着她乐呵呵地道:“安歌,快过来,有一个大好的机会落在你头上了。” “什么?”叶安歌懵懵懂懂的,她已经进宫三月有余,虽说做事不是拔尖,却从不出错,眼看着同期进来的宫女大都都被提拔,成了上等奴才,而自己却还是洒扫,心中难免有些沮丧,可今天聂公公居然这样说,难道是她要被提拔了不成? 聂公公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叶安歌的猜想,“从今天起,你便去打扫宣政殿。” 这可是一份不得了的差事,宣政殿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皇上和大臣们议事的地方啊,真真算得上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就这样,叶安歌被安排到了宣政殿打扫,这一打扫便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可叶安歌每次进宣政殿的时候还是紧张得一颗心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诚惶诚恐地进出,诚惶诚恐地打扫,生怕出了一丁点儿的错而失去了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差事。 叶安歌怀揣着激动地心情打扫,每次碰到皇帝碰过的桌面,抚过的书籍……心里都会小鹿乱撞,仿佛已经和这位高高在上的君主有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关系,要知道这位皇上可是大楚建朝五百年来最最英俊潇洒,魅惑了无数芳心的楚博衍啊,叶安歌虽然还没有见过这位皇上,可光是打扫宣政殿就已经让她开心得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天,叶安歌一如往常地正在宣政殿里打扫,忽然肚子一阵汹涌翻腾,只好赶紧放下手中的掸子寻了一处茅房火速解决,等她完事之后一路小跑着回到宣政殿的时候,一屋子打扫的人竟然都不见了,只留下她一人茫然无措地站着。 正在叶安歌踌躇着不知该继续打扫还是该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传了进来,“慕容,你今儿怎么想起进宫来了?难道只是为了和朕讨杯茶喝?” 话音刚落,另一道温柔的嗓音便响了起来,声音里还有着点点笑意,“可不是嘛,听说这庄将军刚从云南打了胜仗回来,还特地带来了当地的千羽孔雀茶来,这才不请自来,向皇上讨杯茶喝,不过这云南打了胜仗,可真是一件大喜事,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你这张嘴啊,真是舌灿莲花。”第一个人含笑地说着,“不过此次云南大捷,朕是该好好赏赐庄将军,他可是我大楚的福将啊……” 这两人说话间,一行人却是朝着宣政殿走了过来,叶安歌顿时吓得六神无主,除了主子有安排的,其他的奴才可是万万不能让主子见到的,以免让主子们看了闹心,只是眼看着此刻逃走已经来不及了,叶安歌左右一看,只好连忙蹲身往龙案下一躲,藏了起来。 第16章 朕不想再见到她 所幸叶安歌的身子比较娇小,藏在龙案下倒是不引人注目,一时之间倒也发现不了她。 看来只能等他们离开她才能走了,叶安歌暗暗想着,越发蜷着身子龙案低下缩了缩。 房门被推开,走在最前面的楚博衍丝毫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命身后的奴才们赶紧收拾整理茶具,好让他与王爷尝尝这云南的千羽孔雀茶的味道。 而此时叶安歌就躲在龙案底下,只觉得那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就在她的头上晃来晃去,听得见却是看不着,就像是把她的一颗心也吊在了高空之中dàng来dàng去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摔个粉身碎骨。 就在这时,叶安歌突然发现自己用来打扫的掸子却是放在了龙椅之上,耳听着楚博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安歌一时情急,竟是顾不上许多,伸手就要把掸子抓回来。 可没想到的是,她太过紧张导致动作幅度太大,一瞬间用来藏身的龙案竟是被她推了出去,叶安歌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儿就这样完整地bào露在了众人眼前,弯着腰驼着背,一张脸几乎贴到了地上,手里还抓着一根jī毛掸子,模样要多láng狈就有多láng狈…… 龙案前的青年看见叶安歌这副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除此以外,一丝声音也没有,安静得几乎一根头发丝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明明房间里齐刷刷站着十几号人,偏偏万籁俱静,瘆人得很。 不用别人提醒,叶安歌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早就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只知道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是谁?” 问的是“她”,而不是“你”,自然就是不让叶安歌开口,旁边的聂公公立即答道:“她是宫里负责洒扫的下等宫女,名叫叶安歌,最近刚负责打扫宣政殿……” “朕是问,这奴才为何会在朕的龙案下?”楚博衍冰冷无情的声音响彻书房,只是在听到叶安歌的名字时眉头一皱,一张脸更加黑沉了几分。 只是在场的人都只以为是叶安歌犯错而引得他生气,倒不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 楚博衍冷酷的声音在叶安歌的头顶响起,一股无形的压力压迫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像是悬了一把刀在头顶,随时都要落下来将她斩成两段。 正在惊恐万状间,那一开始的温柔青年忽而悠悠地道:“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正在打扫,一时躲闪不及,不得已才藏到龙案低下的。” 能够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开口,想来这位青年的身份也是十分贵重,而且和皇帝的关系还不错,叶安歌低垂着头,只觉得他的声音十分得好听,宛若chūn风拂面,只是眼下剑拔弩张的气氛却不准许她抬头看一眼,只能装成一只鸵鸟,恨不能将头埋额额更低……更低……最好是埋到地底下去。 就在这时,她眼前明huáng色的缎子轻轻一摆。 “拖下去,朕不想再见到她。” “皇上……” 不知是谁开口,像是要为叶安歌求情,只是后面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完便被无情打断,“同样的话,难道要让朕重复第二遍不成?” 如遭五雷轰顶,叶安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他说的不想再见到她,意思是……怎么会……难道真的是…… 仅仅就因为她一时不小心,来不及躲闪? 叶安歌不敢相信,可她的身子却在下一秒被人架了起来,这一刻,叶安歌突然想要开口替自己求求情,可是她不敢,她一句话哪怕一个字也不敢说。 因为她知道,他和她之间的身份隔得天差地远,他是身份贵重的君王,主宰着大楚的一切,而她不过是最下等的奴才罢了,哪里有资格与他说话呢? 他不让她开口,她就永远也不能张嘴。 他要取她性命,她又怎么能苟活下去。 而之前替她说话的那个青年此刻也不发一言,只顾着埋头喝茶,仿佛叶安歌的性命还比不上他手中的那一杯茶来得重要。 就这样,叶安歌被无声无息地拖了下去,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甚至都不敢抬头看看这满屋子的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叶安歌一路上都没有挣扎,也没有哭喊,因为她知道即便是挣扎哭喊也没有任何用,在上位者眼中,她命如草芥,这偌大的宫城之中每天都要像她这样的人死去,就像踩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只不过这一次轮到她罢了。 被拖下去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憋住气,不管哪个部位受到攻击,都要顺势而倒,一动也不能动,这样说不定就能保住一条小命。 那些人拖着叶安歌来到一处墙下,忽然停住了脚步,而后她便被推到宫墙上,像一块肮脏破烂的抹布一般被人随意丢弃,而后,耳边刮过一道凌厉的掌风,一记重掌打在了她的后背上。 杀人不见血,叶安歌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另外两个没有动手的侍卫走过来验尸,在叶安歌的鼻子试了一试,没有感觉到任何呼吸,证明她已经气得透透的,根本不可能再有活过来的机会,方才看向一旁站着的聂公公。 聂公公看着倒在地上的叶安歌,偷偷擦了擦眼睛,声音里竟有了几分哽咽,“按着宫里的规矩,就将她丢进这水渠之中冲走吧,也算是冲冲晦气。” “是。” 于是过去两个人,一人抬着叶安歌的手,一人抬着她的脚,将叶安歌腾空拎起,在空中晃了几晃之后,便往那水渠里一扔。 “噗通”一声,是叶安歌落水的声音,她那娇小的身子就这样在水渠中浮浮沉沉,像是凋败的落叶似的顺着水流而去。 这一年,叶安歌十五岁,刚刚进宫四月有余,再过两个月便是年底,也是她的生辰,原先还想着将她的份银偷偷托人带出宫给娘亲,现在却是来不及了。 她的生命终止在了十五岁的这一年…… 第17章 救命恩人是他 “肋骨断了三根……” “手腕、脚踝粉碎性骨折……” “伤得这么严重,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若是醒不过来,便好生葬了她吧……” 她, 这是死了吗? 叶安歌头脑昏昏沉沉的,好像一直有声音在她的脑子里窸窸窣窣的,可具体是什么她又听不真切,眼皮像是被灌了铅水一样沉重,无论她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她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总是能见到那双明huáng色的龙靴,听见那道低沉而又无情的声音,每当她想要努力看清声音主人的模样,她的眼前又会变成一片赤红,宛如妖冶鬼魅的鲜血般吞没了她…… 就这样不知昏睡了多少日,一天傍晚,叶安歌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可及的是一间木屋,而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正烧着一个火盆,将整间屋子烤得暖哄哄的,叶安歌活动了一下身子,发现手腕处有些隐隐作痛,想来是之前留下的伤,还有痛觉,说明她还没死。 叶安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感受着活着的感觉似的,她掀开被子,双脚刚踏到地上,却使不出任何的气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子慢慢歪斜,就要栽倒在地。 “你终于醒了。”意想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叶安歌转头一看,扶住她的是一名少女,看那模样年纪与她差不了多少,“大夫说了,你伤得可重了,还是先好好休养才是,来,快趁热把药喝了。” 少女扶着叶安歌重新在chuáng边坐下,把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递到她嘴边,光是闻闻那味道,叶安歌也知道这药苦得要命,于是屏息一口气将那黑色的药汁吞了下去,苦得她连肝都在发颤。 “姐姐,我……我睡了有几日了?”叶安歌咽下最后一口药汁,闭了闭眼睛,像是要等那嘴里的苦气散了些,这才缓缓开口问道。 少女将药碗放到桌上,道:“到今日的话,正好一个月。” 一个月! 叶安歌暗暗心惊,没想到她竟然伤得如此之重,整整昏睡了一月,看来皇宫里的人下手当真是快准狠。 少女见她发愣,便道:“你的伤势实在是严重,本来大夫都说你救不活了,可我大哥偏是不放弃,说什么也要等着你醒过来,不过还好,你终于还是挺了过来。对了,我大哥出去打猎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你大哥他……” 后面的话叶安歌还没有说出来,可那少女像是看懂了叶安歌的心思似的,道:“我大哥就是将你从河里捞起的人,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难怪…… 原来她是这样得救的,要不然只怕她已经尸骨彻寒了吧,叶安歌重新看了看这间小木屋,心里已然有了七八分明白。 “你醒了,太好了。” 一人挑开布帘,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进来,声音里满是欣喜。 叶安歌看着眼前的青年,惊诧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见那青年皮肤黝黑,眉长目深,只是那一身驼色长杉早已换成了青色的衣服,“怎么会是你?” 眼前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西河县有过一面之缘的任彬。 “我也没想到咱们再见会是这般光景。”任彬看着叶安歌,抿了抿嘴唇,最终却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叶安歌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上认识的人,倒是有种他乡遇老友的亲切感,原来就是他救了自己,她现在还不能随便乱动,是以便靠在chuáng上微微俯身,道:“多谢任公子救命之恩。” 任彬见她如此客气,有些手足无措地摸了摸鼻尖,讪讪地笑道:“你可别这样说,当初在西河县你不也救了我?这样一来,咱们俩就算是扯平了。” 任彬话才说完,就看到叶安歌摇了摇头,不同意地道:“这怎么能一样呢?你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定是要涌泉相报的。” 任彬没料到叶安歌如此较真,方才她说话时,神情肃穆语气郑重,让任彬毫不怀疑若是他此刻让叶安歌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就去为他而死,她是将她的性命都托付给了他么? 叶安歌刚刚醒来,身体还是虚弱得紧,一连说了这许多话,便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只能靠着chuáng边,稍稍休息一会儿。 任彬见叶安歌这副模样,眼里一闪对她的心疼,却是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连他自己都以为那只是一个错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才刚醒过来,还是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等你好了,要报恩的话…… 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最后一句话任彬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口,就当是满足他一点点小小的私心好了,他只希望日后叶安歌还能记得今日的承诺。 任彬说完,觉叶安歌没有任何反应,抬头一看,才发现她已经靠着chuáng边沉沉睡了过去,恬静的睡颜让人忍不住心生温暖,只是那苍白的脸色昭示着她还重伤未愈。 叹了一口气,任彬站起来帮叶安歌拉好了被子,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深情与温柔,“睡吧,你好好睡吧,等你醒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于是,叶安歌便在这同任彬二人住了下来,又足足休养了两个月,身子才完全大好,回首宫中岁月,竟然恍惚得如同一场梦境,梦醒了,她也活了。 原来这任彬与那少女并不是亲生的兄妹,而是义结金兰的家人,那少女名唤攸宁,本也是宫中的绣女,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绣工,很得器重,但也因此招来了许多人的妒忌,在一次送去给皇上的衣服中竟是被检查出藏了一根闪闪的银针,她也因此被判了谋逆的罪名,同叶安歌一般被抛入水渠之中,而后被任彬所救,死里逃生。 就这样,她和任彬义结金兰,成了兄妹。 至于任彬,他原本是某大户人家的家奴,可偏生有些傲气,得罪了那家的主人,那主人原本想要将他发卖,又见他懂些武功,便将他派到这大山之中看家护院,倒也乐得自在逍遥,那一次去西河县,便是去祭奠他的亡母的,没想到却与叶安歌结下了这不解之缘。 第18章 已经死过一次 叶安歌与任彬相处久了才发现,他竟然如此的伶牙俐齿,每次她与他吵嘴根本讨不到半分好处,让她不得不觉得当初在西河县其实任彬是故意输给那个妇人的,否则以他如此毒辣的嘴巴又怎么会让人污了他的清白呢? 只是叶安歌什么也没说,一如往常般与任彬兄妹和谐相处,只是在与任彬朝夕相处的斗嘴的过程中,她也慢慢变得牙尖嘴利起来,只因心中还有着一份争qiáng好胜的少女心思。 这一日,叶安歌和任彬特地去了山里的河边,钓了许多大鱼,因着这段时间是冬日,许多动物都已经寻不到踪迹,他们许久没有开荤了,今日难得出了些许太阳,将河里的薄冰融化了一些,他们才能收获颇丰。 叶安歌看着那些鱼,忍不住嘴馋起来,任彬看着她垂涎三尺的模样,笑了笑,当即生了火烤起鱼来。 任彬的厨艺甚好,没过多久几条鱼便香气扑鼻,叶安歌连忙抓了一条啃得满嘴都是,含混不清地道:“任大哥,你真是太能gān了,若是谁以后嫁给了你,那可真是她的福气。” 任彬看着只顾着吃的叶安歌,咧嘴一笑,故意调侃,道:“那不如你嫁给我便是了。” “咳咳咳……”叶安歌没想到任彬会这样说,一时一根细长的鱼刺卡在了喉咙里,好半天才咳了出来。 任彬看着她慌慌张张的样子,笑着道:“看把你急的,我不过是同你开玩笑罢了。” 听见这话,叶安歌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而这时,任彬却话锋急转,“安歌,如今你的身体已经痊愈,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叶安歌听了任彬的话,缓缓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鱼,转头盯着任彬,想着有些话终于是该坦白了。 于是叶安歌看着任彬,郑重其事地道:“我要杀楚博衍。” 任彬大惊,手里的鱼差点儿掉到地上,不过一瞬,他便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左右张望着,生怕有人听到叶安歌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可知楚博衍是什么人物,那可是大楚的皇帝,你不要命了么?这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叶安歌苦涩一笑,顿觉就连方才吃到肚子里的鱼也变得苦了起来,道:“株连九族?我哪里还有九族可以被诛呢?” 她的娘亲和她的父亲,早在她被下令处死的那一天便被牵连了,她昏迷了那么许久,连父母的丧礼都不能去,只能日日看着一座空坟发呆,而这一切都是楚博衍害的,她只不过是没来得及离开宣政殿罢了,便要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么?楚博衍虽位高权重,可也不该如此草菅人命,这口恶气让她如何咽得下去?她和楚博衍之间,隔着的可是父母的血海深仇! 任彬知道他触痛到了叶安歌的伤心之处,心里很是歉疚,却还是劝慰道:“今日是你的生辰,过了今日你便满十六岁了,正是人生的大好年华,你又何必如此执拗呢?” “任大哥,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和我说实话吗?院子门前流过的那条河,宫里称之为死人渠,是专门用来丢弃犯了罪的宫人的,你既然敢把我和攸宁救起来,肯定知道我和她是什么样的人,连我们这样的人你都敢救,你还要说自己是平民百姓么?”叶安歌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任彬,里面似有火焰跳动,并不正面回答任彬的话,反而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见任彬并没有反驳她,叶安歌继续幽幽地说道:“至于你的身份,其实也并不难猜,在西河县的时候,我为了给叶世雄一点儿教训,便将他绑在了村口的大树上,可第二天醒来他却莫名其妙地染上了花柳病,还被人扒光了衣服,削了官位,从此疯疯癫癫的,他嘴里总是说着‘京城特使,京城特使’,联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想必那位京城特使便是任大哥你吧。” 这些话叶安歌都是以一种极其平静的态度说出来的,而任彬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叶安歌,仿佛要把她的心思全部看透,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如此说来,你早就发现了。” 叶安歌却是看着他笑了起来,道:“毕竟已经死过一次,脑子若是再不灵光些,只怕还得去见阎王爷。” “果然是个通透伶俐的人儿,倒也不枉费我当初在西河县帮你。” 这是承认了? 叶安歌看着任彬,其实方才的那些话,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只想着说出来试上一试,没想到任彬却是如此慡快的便承认了。 “不过,我从死人渠救你,绝不是想将你牵连进此事之中,不过是顾念着你之前帮过我罢了,方才的那些话,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我也就当从未听过。”任彬继续说着,倒是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向叶安歌,只专注于手中的烤鱼。 叶安歌一听这话,心里有些急躁,可她明白若是她表现出来,任彬自此便会看不起她,于是耐下心来,目光也在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中变得越发锐利,到最后压低了嗓音,一字一句郑重地道:“我是真的想杀了那个狗皇帝。” 这一次,任彬倒是淡定了不少,眼中并没有初听这话时的惊慌,而是深深地看着叶安歌,道:“楚博衍是大楚的皇帝,掌握着天下所有人的生死,若是人人都来找他寻仇,那岂不是乱了套,逝者已矣,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叶安歌却是咬牙切齿地道:“我叶家世世代代为奴,我也一直逆来顺受地守着本分,从不敢有半分僭越,可就算这样,他还是不肯放过我……和我的亲人,要我如何甘心命运如同贱草一般让人摆布践踏!苍天无眼,那我就只能自己讨回公道!” 任彬摇了摇头,叹息道:“可你要杀的人是天子,是大楚的神明!” “那又如何?”说了这么多,叶安歌便也越发透亮,仿佛一直积压在心口的yīn霾一扫而空,“既然阎王爷当初不肯收我,就是要让我做点事,我不懂多少大道理,可娘亲有一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那便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第19章 决定加入 叶安歌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闪闪发光,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场,任彬仔仔细细打量了她许多遍,见她真的不是在开玩笑,这才点了点头,像是肯定一般道:“我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你身上有着一股子锐气,倒是和我们不谋而合,等你成长了,你就能见到那人了。” “那人?”叶安歌不解地问道。 而任彬只是轻轻颔首点头,并不回答叶安歌的话。 虽然他不出声,可叶安歌心里早有一番计较,既然任彬是京城特使,那么在他的背后一定有着一个qiáng有力的支撑,既然他现在还不愿说出来,她也不愿qiáng人所难地去追问,只是撅着嘴道:“我别的长处没有,就是愿意吃苦学习,我一定可以很快成长起来的。” 见她如此笃定自信,任彬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加入我们,那么有些话我自然要告知与你。我和我身后的一大群人,与朝廷的确有些不愉快,想做的事嘛就像你想做的一样,你也知道一根筷子容易折断,一捆筷子就是难以撼动的力量,最后,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叶安歌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快速地点点头,问道:“你们当时救我,是知道我一定能够活下来吗?” 任彬闻言,眼中神色一时晦暗不明,没有回答叶安歌的话,反而反问她道:“你怎么会这样问?” “宫里每天死的人不计其数,说是死人渠里每天都有尸体也不为过,这么多人,难道你们每个都救不成?” 她的反应果真是灵敏,连这个也察觉到了,任彬将手中烤好的鱼放到筐子里,道:“宫里有个人会guī息术,若是他看上哪个顺心的人,便会传授一点儿,只是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你能挺过来也是你自己的福气,要说偶然也不是,说是必然也不是,不如说是你的命运如此好了。” 原来真是这样,叶安歌当初耳边的话语并不是她幻听,原来是有人想要救她一命。 见叶安歌神色动容,任彬也没有开口打断,他刚刚没有告诉叶安歌的是,宫里那人并不是谁都救,要不是他早有打点,只怕…… 只是这一切,她都不用知道,她只用知道他告诉过她的就好。 既然彼此都已经把话说开了,气氛一时亲近了不少,在和任彬谈话的过程中,叶安歌逐渐了解一些事情…… 任彬告诉她,他们这群人其实并不是非要和朝廷官家过不去,只是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皇帝太不讨喜罢了。 冷酷无情,心狠手辣,这样的人怎么配坐上最高之位? 叶安歌听着任彬对楚博衍的评价,心里一阵畅快,在她眼里,楚博衍可不就是如同任彬形容得那般么? 既然叶安歌决意加入他们,任彬也不含糊,将她引荐给了他身后的秘密组织——影。 “每当有敌人进犯之时,无迹可寻的影便会潜伏于暗处,适机给敌人致命一击。” 关于影,任彬是这样告诉叶安歌的,而叶安歌却觉得影更像是人的影子,虽一身漆黑,却是为了光明正义而存在。 不过,所谓的影组织,其实就是杀手。 影中的成员,有些来自和她一样死里逃生的奴籍,也有一些是有与朝廷有仇的官籍庶籍,每个人加入影都有着自己不同的理由,唯一相同的便是这里的人个个都跟皇帝过不去,他们日日夜夜等候的不过是一个时机,待到时机成熟,他们便去取了那狗皇帝的性命。 只是这样一个正义的组织,人数却是在一天一天的减少,有些昨天还见过的面庞,隔天就不见了踪影,叶安歌也曾问过任彬这些失踪的人的去向,可任彬总是笑嘻嘻,没个正形地回答她,“要么就是逃了,要么就是跑了,吃不了苦的大有人在,你就不要操心了。” 虽然任彬这样说着,可叶安歌心里知道事情的真相不会这么简单,他们在做着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就算是做杀人,也要经过严格的训练,技不如人迟早会坏事,而他们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所以……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 想通了这一点,叶安歌在平时的训练里更加勤奋刻苦,就连任彬看了也不得不服气,劝她道:“你其实不必如此拼命,凡事都要讲究个循序渐进。” 而叶安歌总是笑着点点头,却从来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永远在下一次的训练比上一次做得更好,就像是一匹积攒了无数力量,想要证明自己的饿láng,她不愿意大仇还未得报,便成了那些失踪人口里的一员。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在这两年里,已经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比如,西北叛乱,身为大楚福将的庄将军平叛有功被封为了镇国将军;比如后宫某位嫔妃曾传出怀了龙子,可到最后却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笑话罢了;比如楚恒王慕容焕平定了南疆bào乱,皇帝下旨封赏,他乐呵呵地跑去当了个封疆大员;比如……叶安歌已经十八岁,她在这两年里脱胎换骨,身子变得愈发苗条,红颜娇媚,唇红齿白,比起之前没长开的时候更加妩媚动人,在这两年时间里,她就像一株长在岩缝里的山茶花,抓住一点点泥土,拼命扎根,拼命长大,就连任彬也惊叹于她的进步飞速。 这一天,叶安歌正在院子里练功,忽然看见一名黑衣女子飘飘然落了下来,一看便知武艺超群,她就那样站在走廊拐角处看了许久。 那黑衣女子,姿态优雅大方,可一双眸子又是那么的锐利,让人不敢多看。 过了一会儿,教授叶安歌等人武艺的师傅便巴巴地跑了过去了,讨好似的问道:“不知姑姑今天又看上谁了?” “没有令我满意的,我看你这大师傅的位子也是不想要了。”那女子冷冷说着,旁边的大师傅一头冷汗,险些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第20章 那个少女,我要了 那女子这一声略微大了些,旁边正在练功的叶安歌听见便好奇地回过头望去,那女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于是也慢慢转头,正好对上叶安歌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叶安歌不明白那女子这模样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与女子对视了一会儿,到底最后还是她率先绷不住了,嘴角微微扯出一个笑容来,而后缓缓地将头转了回去,而那女子就一直看着她,一双眸子宛如两点寒星,不带半分感情似的。 转过头的叶安歌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想着那位姑姑的目光可真是凶呢,而自己虽然加入影也有一段时间了,可到底还是不能这般凶狠,既要做杀手,那也该同她一般才是,光是神色便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叶安歌暗暗想着,手上舞枪弄棒的动作不停,脸上却是龇牙咧嘴的揣度着那女子的神情。 只是她面上虽是故作凶猛,可她那少女的青涩与温软却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倒是极不相配,就像是孩童在模仿大人的成熟一般。 而叶安歌笨拙的样子全部落在了她的眼里,刀穆清——影的主人,终于在看到叶安歌龇牙咧嘴的面孔时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 刀穆清转过身,用一种不容置疑和反驳的语气说道:“那个少女,我要了。” 这一次,刀穆清选了三个人。 除了叶安歌之外,还有任彬的义妹攸宁,以及另外一个少女,名叫玉柔,都是眉清目秀,体态轻盈婀娜的少女。 她们被刀穆清带走之后,进了一处宽敞的府院,而叶安歌等人来到这里,却是被要求穿上宽襟大袖的华丽衣服,整日里吊着嗓子不是唱戏,便是拈来转去的练身段,绝口不提练武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要练这些花拳绣腿的东西,刀穆清从来没有和她们解释过半句,若是你三心二意地不好好练习每日的任务,刀穆清自然有办法罚得你心服口服,甚至是怀疑人生。 只是这样一来,难免有人心里有些怨言。 叶安歌加入影的初衷是想要为自己为双亲报仇,手刃楚博衍这个狗皇帝,于是她一直勤奋练武,可没想到她来了这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依靠别的手段来报仇。 就算要施展美人计,叶安歌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算不上丑,可比起楚博衍宫里的那些莺莺燕燕来实在是入不了眼,这条路摆明了是行不通的。 于是叶安歌对于唱跳这样的训练便渐渐敷衍了起来,总是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间,绾了发髻,换上改良过的男装,偷偷跑出了度,来到荒郊野外,一个人练起了she箭。 叶安歌之前练武的时候,已经能拉满五十斤的弓,而且能百步穿杨,但她近日却是听说楚博衍那个狗皇帝居然能拉七十斤的,顿时忿忿不平起来,誓要超过楚博衍,拿起一百斤的弓就独自跑到郊外练了起来。 不过,那可是一百斤的弓啊,寻常人光是拿着就已经十分吃力了,又怎么还能妄图百步穿杨呢? 叶安歌吭哧吭哧地扛着一百斤的大弓练了起来,只是练了半日,她面前当靶子的树没有半分损伤,而周围的树木可就不同了,树皮掉了一地,树gān上尽是窟窿眼,就像个刺猬一样。 这样一来,别说是百步穿杨了,就连she中尚且做不到,可叶安歌偏偏就是不服输,只要有一分可能,她就能比其他人付出多几倍几十倍特点努力,哪怕这把弓重得如同磐石,哪怕这把弓的弦绷紧得如同刀刃,她自然坚持不懈地再一次举起弓,颤颤巍巍地拉开了弦。 “你这样练下去可不行啊!” 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叶安歌吓了一跳,手中的弓箭也来不及瞄准便胡乱she了出去,急急地回头一看,只见一名男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正探着身子望向她的方向。 此人身量高大,虎背熊腰的,英气bī人,威武不凡,看上去就是习武之人,从他刚毅的面容看来似乎不是敌人。 只是这般,叶安歌依旧不敢放下心来,在不知是敌是友之前,她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可对方见叶安歌迟迟不出声,那男子只好再次开口解释道:“看你细胳膊细腿的,拉一百斤的弓本就十分勉qiáng了,若是不注意姿势的话,万一受伤说不定就要落下残疾的。” 说话的当口,那男子已经从马背上跃了下来,朝着叶安歌的所在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等他走近了,叶安歌这才看清,他身上的衣着虽然很是朴实无华,但腰间却缠着一根金丝绣成的腰带,叶安歌曾经在宫里呆过自然知道这是贵重之物,而在那腰带上还坠着一块半隐半露的腰牌,隐约露出的两个字似乎是——澜越。 叶安歌心里一惊,对于男子的身份已经猜了个大概,于是连忙收敛了心神,抬头一看,只见那男子正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我说了这么多话,你却一个字也不说,难道是哑巴不成?” 听了这话,叶安歌眼睛一亮,既然他如此认为,倒不如将错就错…… 于是叶安歌低眉顺眼地垂着头,就是不吭声,这样一来,那男子倒是自然而然地认为她就是个哑巴了,颇为可惜地道:“看你眉清目秀的,没想到是个哑巴,真是可惜了!” 他这样说着,随后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慌张地摸了摸后脑勺,紧张地开口解释:“你不要误会,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他是习武之人,本来就不擅长舌灿莲花,只见他只是……只是了半天,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叶安歌心里顿觉好笑,其实他是怕他方才的话戳中了自己的痛处,才会急急想要解释的吧。 尽管明白了他的心思,叶安歌仍然不敢放松,只是心里的戒备终究是松了些许,犹豫再三,还是拉过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摊开,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 第21章 镇国将军 “官人不必介怀,小奴是奴籍之人,当不得官人为我如此费心,只是官人的训话,小奴都记在心里了。” 男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将叶安歌写在他掌心的话读了出来,叶安歌写完之后便收回了手,想着还好之前娘亲还有任彬教过她识字,否则今天怕是没有办法同他jiāo流了。 和叶安歌的庆幸不同,男子读了叶安歌写的话之后,却是烦躁地一挥手,道:“什么官人奴籍的,全是一堆狗屁不通的臭狗屎,我也不是在对你训话,只是担心你受伤才这样说的,你我都是平等的人,这样才对。” 闻言,叶安歌猛地抬起头来,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里的光芒比方才更甚,这是她第一次,站在比她等级高了不知多少的人面前,被如此尊重地相待。 男子却是没有察觉到叶安歌眼里的动容,只是不放心地叮嘱道:“刚才我同你说的,你以后一定要记在心上。这一百斤的弓可不是开玩笑谁想拉就能拉的,以你的小身板,拉个二十斤的弓玩玩也就差不多了。” “我会一点武功的。”叶安歌复又在男子的掌心中写道。 “哦?”男子没想到叶安歌还懂武,浓眉一挑,就绕到了叶安歌的身后,又是捏肩又是拍腿的,像是市场上的人相马似的,毫不忌讳,愣是将叶安歌做了个周身的检查。 叶安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他发现什么,只是心里的窘态已然反映了出来,一双耳朵红透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和男子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 那男子倒是浑然不觉叶安歌的窘态,检查了叶安歌的身形之后,眉头深深拧着,道:“就算你懂武,可以你的身形,要想拉动一百斤的弓实在是不容易。不如这样,我教你个法子,你可以练练试试。” 叶安歌眨巴着清澈的双眼看着他,这下不用她在掌心写字,他也读懂了她眼里的含义,笑道:“当然是真的,我做什么要骗你?” 见他很是诚恳,叶安歌心里自然高兴,只是这一兴奋便一时不察露出了小女子的姿态来,发现之后连忙再次垂下了头,屏息平静下来,唯唯诺诺地在他掌心写道:“谢谢官人。” “哈,你这小子可真是有趣,规矩这东西在你脑子了根深蒂固了不成?竟是一刻也不敢忘!” 男子慡朗地笑了一会儿,便指挥着叶安歌重新拾起地上的弓箭,待叶安歌摆好姿势之后,像是故意似的,忽然左手扶着叶安歌的手握弓,右手也扶着叶安歌的手拉弦…… 他的身材本就十分高大,这一番动作下来更是将叶安歌遮了个严严实实,乍一看就像是把叶安歌抱在怀里一般,嘴唇更是在叶安歌的耳垂处轻轻出气。 “你提一口丹田之气存着,引而不发,等到she箭之时才如同反弹之力一般倾泻而出,这样才能she得直,而且远。” 他说话的气息喷洒在叶安歌的耳朵上,就像是一片羽毛在她的耳边飘来飘去的,有些痒痒的,再加上两人此时的姿势,叶安歌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微微转头,叶安歌见他神色如常,想来是把她当成了男子,于是也连忙收起了紊乱的心神,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弓箭。 “she!” 男子大喝一声,大手同叶安歌的手默契地松了开来,男子的力量加上叶安歌的jīng准,这箭如同流星一般“唰”地飞了出去,直直地插入面前的树gān之中。 见箭终于she中,叶安歌忍不住拍起手来,这可是她这么多天训练以来,第一次she中。 “中是中了,不过力道太小,刚刚擦破树皮罢了。”男子望着百步之外的树gān,皱着眉头,似乎很不满意。 见他这样,叶安歌拉过他的手,写道:“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之前不论怎么she都she不中呢,这可是一百斤的弓啊!” 男子看着叶安歌在他掌心里写下的字,微微一笑,拿过叶安歌手里的弓箭,眨眼般的速度便架好姿势,轻轻松松一箭she出,叶安歌只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那箭将前一支箭的箭尾劈成了两半,整支箭插入树gān之中,直没至羽。 他把弓箭还到叶安歌手中,见她悻悻的模样,笑着安慰道:“依我看,你还是练二十斤的弓就够了。” 虽是安慰的语气,可叶安歌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调笑的意味,于是不服气地写道:“我用五十斤的弓也能she成这样!” “是吗?”男子笑看着叶安歌,“那明天我还来这里,看看你能不能用五十斤的弓一箭劈开一箭。” 若说他方才还有些隐晦的话,此刻就是摆明了的在戏弄叶安歌。 叶安歌小性子一上来,恶狠狠地在他手心里写道:“镇国将军不用去前线打仗,还真是闲情逸致啊!” “你怎么会知道?”男子双眉一扬,很是诧异地问道,他今天出来可是特地做了一番伪装的,没想到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叶安歌翻了个白眼,指了指旁边。 只见那匹高头大马正在一边的草地上吃草吃得津津有味,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而马鞍上则是硕大的五个字——镇国将军骑…… 男子正是大楚的镇国将军庄澜越,此刻他的身份已经bào露,只好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哈哈大笑起来,而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黑着一张脸,道:“看来我有必要罚一罚府中那群自作主张的下人了。” 只是他虽然这样说着,可神色自若,倒是没有半分气急败坏的模样,看来他说的惩罚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想到这里叶安歌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她曾经也是下人奴才,知道这有多不容易,她自然不希望因为自己连累到其他人,现在看来,这庄澜越也不是个不讲道理之人。 此时叶安歌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垂着头继续在庄澜越的手心写道:“将军出行,怎么一个下属也不带?将军虽是武艺超群,但若是遇上仇敌,只怕有所不便和危险。” 第22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看着叶安歌在他手心写下的字,庄澜越面色讪讪地小声道:“也不是没带,只是方才我一时兴起,骑马跑得快了些,跑着跑着就迷了路,随从们也跟丢了……” 庄澜越说这话的时候,那模样可真是无辜得紧,半点儿看不出他就是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镇国将军,叶安歌心里暗暗好笑,转身指了一个方向,随机在他的掌心写道:“将军沿着这个方向回去便好,前方三里处便有官道,一直向前就能回到京城了。” “嗯……”庄澜越不知怎么的,更加窘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谢谢……只是今日之事,还请你万万不要对他人提起……” 叶安歌点了点头,表示遵从。 庄澜越开口道:“多谢。” 怎么说他也有着镇国将军的封号,若是让人知道他居然迷了路,说出去实在太过丢人,还是从此藏在心里得好。 说完这句话,庄澜越翻身上马,手中的鞭子甩在马背上,马儿仰天长嘶,而他坐在马背之上,甚是威风凛凛,宛若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 这一刻,深深印在叶安歌的脑海中,多年后依然能够想起今日这幅画面,久久不忘。 庄澜越骑马刚准备离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对着叶安歌叮嘱道:“明天还在这儿,我送你一把适合你的弓。”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叶安歌刚想推拒,张开嘴才反应过来此刻她扮演的是一个小哑巴,只好又闭上了嘴,急忙挥舞着双手,急切地想要表达她的意思。 庄澜越看着她着急的样子,皱了皱眉头,摆摆手,道:“你不用比划了,我也看不懂,只是我大概能猜出你想表达什么意思。你只要记住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以前也是庶民,可现在我是镇国将军,人最重要的便是自身的志气,只要你有志气,何愁没有机会出人头地?” 说完这句话,庄澜越见叶安歌一脸茫然无措的模样,又qiáng调了一句:“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妄自菲薄,高低贵贱那就是狗屁!” 叶安歌根本没想到庄澜越会对她说出这番话来,高低贵贱都是狗屁这样的话怎么也不该从一个镇国将军的口中说出来,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庄澜越已经骑马绝尘而去,只留下她怔仲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叶安歌默默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她从小接受的命运便是俯首甘为下等奴才,可今天突然有个人对她说“你也可以”,这句话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让她对未来突然有了期许,望着庄澜越离开的方向,叶安歌微微一笑,似是感激又像是欣悦。 直到看不见庄澜越的身影,叶安歌才缓缓转身准备离开,却忽然看见任彬就站在不远处,面色很是难看,不知他来了多久。 “任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叶安歌惊呼道。 任彬缓缓走近,离得近了,叶安歌才感觉到他周身围绕着的yīn寒之气,一双眼睛幽暗深不可测。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任彬,叶安歌又唤了一句,“任大哥……” “那就是镇国将军庄澜越?” “是……”叶安歌听任彬如此问道,只好据实回答,不过她也从来没有想要欺瞒,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一个好时机。 任彬见她承认,脸色更加yīn沉了几分,又问道:“你和他以前就认识?” “不,我和他是今天刚刚认识的。”即便任彬不说,叶安歌也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怀疑,连忙解释,“我只是在这里练箭,他正好路过,顺便指点了一下我,我和他……” “什么关系也没有……”后半句话叶安歌还没有说出口,便被任彬bào躁地打断了,“只是随便指点一下?随便指点能将你全身上下都摸了一个遍?” 任彬的语气十分恶劣,话语中的责问更是像柄柄利剑she向叶安歌,原来她在他心中竟是这般随意放làng的人么? 如此这般,叶安歌一阵火起,瞪着眼睛,没好气地道:“既然你都看到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话已至此,她根本懒得再向任彬解释半句。 不知是叶安歌毫不在乎的态度刺激了他,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任彬怒色冲冲,忽然上前,一把揪住了叶安歌的衣服领口,恶狠狠地看着她,而叶安歌早就不是从前懦弱胆小的她,自然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任彬。 “今天的事情,我自会一五一十地向姑姑禀报,你要解释,就向姑姑解释去吧。” 任彬yīn森森地说完这句话,一把甩开叶安歌,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大步离开。 叶安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任彬今天难道是吃错药了不成?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想着想着,叶安歌的眉头越凝越深。 回到府中之后,叶安歌躺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地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任彬的表现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他也说了他会向刀穆清禀告,若是由他口中说出来,指不定怎么诬陷她呢,想到这里,叶安歌“噌”地一下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决定亲自去刀穆清那里说个明白。 只是虽然想清楚了,但走到刀穆清的厢房门前,叶安歌却又犹豫了起来,踌躇不已,就在她来来回回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门里传来一道声音:“进来吧。” 于是叶安歌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刀穆清正在烛光下缝着一件大红的长袍,一针一线仿佛倾尽了心血,只是那件袍子太红了,红得让叶安歌心惊。 想起她来的目的,叶安歌咽了咽口水,将白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只是从她进屋开始,刀穆清手中的动作就没有停下来过,甚至连头也不曾抬起,不由得让叶安歌怀疑,刀穆清根本没有在听她讲话,就在叶安歌说完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刀穆清才放下手中的针线,淡淡地道:“之前任彬的确来过了。” 第23章 再见他 叶安歌看着刀穆清放下手中的针线,拿起一旁的剪刀,仔仔细细地将红袍上的线头剪了,心里更是摸不清她话里的含义,只说任彬的确来过了,又不说他说了些什么,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叶安歌心里惴惴,看着平静的刀穆清,只好硬着头皮,答了一声“是。” 空气静谧得可怕,叶安歌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喘,又过了好一会儿,刀穆清才开口道:“庄澜越这个人,既然是大楚的镇国将军,迟早也是我们刺杀的对象,我不管你与他是旧识还是新朋,我只要你记住一点—— 庄澜越这个人是天底下最大的保皇党,就算天下人都背叛了楚博衍,庄澜越也不会背叛他!” 明明刀穆清的语气算不上重,可叶安歌却还是听得一身冷汗直冒,竟然有些头晕目眩,就连跪在地上的双腿也在微微发颤。 就在这时,一直低着头的刀穆清猛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叶安歌,周身似有寒气萦绕,面上更是毫无笑容。 “所以,你在做事情之前得想清楚了:你是哪边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接近他?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想清楚了这些,你再去行动,三思而后行的道理不用我多教你,走吧。” 说完这些话后,刀穆清不再理会叶安歌,就像屋里从未有人来过似的,继续平静如常地穿针引线。 而叶安歌不知在想什么,一动不动地兀自跪了许久,这才爬了起来,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回自己的屋里。 攸宁和玉柔已经安然睡下,叶安歌不敢出声,蹑手蹑脚地钻进被子里,却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叶安歌起了个大早,收拾了一番准备悄悄溜出府去,只是心里却自然拿不定主意,她既渴望能够见到庄澜越,却又害怕见到。 昨日里庄澜越对她说的那些话很是真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他靠近他,或许就连叶安歌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她的心里,庄澜越的位置已经隐隐超过了任彬,成为她想要信任的朋友。 只是叶安歌虽然想要见到庄澜越,只是他们之间的身份实在是天差地别,除了阶级差距,他们还有一个最大的障碍,那就是——楚博衍,她想要杀了楚博衍,偏偏庄澜越就是维护楚博衍之人。 踌躇再三,叶安歌还是跑出了府,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庄澜越早就在那里等着她了。 在他的身旁是一匹有些矮小但却很健壮的棕马,马背上除了马鞍什么东西也没有,而他也是一身寻常武夫的打扮,朴素的的衣服依然遮掩不了他的英姿。 见叶安歌来到,庄澜越从身后拿出一个物什来,伸手便扔给了叶安歌,“给你。” 一个被布缠着的东西迎面飞来,叶安歌伸手接住,拆开布一看,才发现手中拿着的是一把胡红色的小弓,上面的花纹十分繁复,或许是经历了太长的时间,有些花纹都被磨得看不清了,弓看着不大,可拿在手里却分外沉重。 “这把弓是我从西北缴来的,本来见它还算jīng致,想要送给皇上,谁知皇上改玩七十斤的弓了,只好一直放在我府中。如今遇上了你,却是正正好,左右这把弓放在我那里也没有用处,gān脆就送给你吧。” 庄澜越轻描淡写地说着。 叶安歌听着庄澜越的话,握着弓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她垂下眼睛,拉过庄澜越的手,轻轻写道:“多谢将军厚爱,只是奴才担不起将军如此重礼,恳请将军收回。”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开窍,我说了送你便是送你,又岂有收回的道理?你若是不收,那我扔了便是。” 庄澜越似乎被叶安歌气得不轻,接过她手里的弓,状似就要扔出去…… 吓得叶安歌连忙拉住他的手,不让他把小弓扔出去,见她这副模样,庄澜越满意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心里舍不得,既然这样不如就痛痛快快地收下,扭扭捏捏得跟个娘们儿似的。” 既然庄澜越这般说了,叶安歌也不好在推辞,只好接过小弓,拿在手里,写道:“谢谢将军,这把小弓奴才便先替将军保管,将军若是什么时候想要取回,尽管告知。” “这样就对了。”庄澜越笑着拍了拍叶安歌的肩膀,全然将她当成了好兄弟,而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抱紧了双臂,向后退了一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叶安歌。 叶安歌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难道是她女扮男装的事已经bào露了? 叶安歌低着头,不敢与庄澜越对视,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在她茫然无措的时候,庄澜越拧眉道:“你一口一个将军的,听得我别扭得很,不如你我二人以名相称好了。”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件事,叶安歌心下松了一口气,又听得庄澜越道:“你以后叫我澜越便是,在军营里,我的那些兄弟也是这么叫我的。” 庄澜越豪气冲天地说着,他这人最烦那些繁文缛节,动不动奴才主子,跪来跪去的,在他的军营里,他们是上下级,更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见叶安歌不发一言,庄澜越这才反应过来,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出于彼此之间身份的考虑,叶安歌自然不能将真实姓名据实以告,可她又不愿意胡编一个假名来欺骗庄澜越,想了想,便在他的手心写下“桉戈”二字。 桉戈,安歌…… 叶安歌自欺欺人地想着,或许用谐音来替代便不算是欺骗了吧,只希望若是日后庄澜越知晓了真相,不要怪她就好。 “桉戈,桉戈,桉戈……”庄澜越轻声念了几遍叶安歌的名字,而后道:“既然咱们之间已经知道了彼此的名字,那么从今往后咱俩便是兄弟了,看你这个样子,该是比我小一些,你若是不介意,以后叫我一声庄大哥也成。” 庄澜越自顾自地说着,叶安歌却是怔怔地望着他。 第24章 可我只是个奴才 庄澜越说完,发现叶安歌迟迟没有反应,这才发现她的异样,问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啊?难不成不喜欢这样的称呼?不喜欢你直说就是了,我也不会勉qiáng你不是……” 庄澜越絮絮叨叨地说着,叶安歌这才觉得他的话居然这么多,只好轻声解释:“不……我只是很意外……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 她与任彬虽然以兄妹相称,可她总觉得猜不透任彬的想法,更像是从未走近过他。相反,她与庄澜越不过初次相识,竟是有一种难得的合拍,或许是庄澜越身上那种没有丝毫心机的真诚打动了她,在这一刻,她与庄澜越没有了身份的限制,宛如普通的朋友似的。 庄澜越看着叶安歌眼中闪烁的泪光,一时间竟有种冲动,想要上前替她拭去,但他终究没有迈出那一步,只是轻轻一笑:“你这人,怎的这般矫情,今个儿我可是把弓送你了,就等着你的百步穿杨呢。” 知道庄澜越是在替她缓和情绪,叶安歌微微一笑,身子轻如浮尘般飘了出去,她抬手举弓,从箭囊里取出一支箭来,也不故意去瞄准,手一松,一箭便she了出去,一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还不等庄澜越说话,叶安歌又是刷刷两箭,流星追月般直直追了出去,果然都是一箭穿过一箭,全都钉死在了同一个地方。 这般jīng准已实属不易,庄澜越正要拍手叫好,只见叶安歌又取出了三支箭,一齐架在红色小弓上she了出去。方才的羽箭刚刚上靶,新she出的羽箭又追了出去,三箭穿三箭,位置不偏不倚,丝毫不差,虽然不至于没入至羽,但那jīng准度令人瞠目结舌。 庄澜越见过叶安歌的一番本领之后,拍手大声叫好:“不错不错,这般武艺如此埋没实在可惜,用来保家卫国才是正事,桉戈,你意下如何?” 这是在招揽她? 叶安歌回过头,望着庄澜越,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见她这样,庄澜越主动上前,将自己的掌心递了出去,微微偏着头问道:“怎么了?难道是我说错话了?” 叶安歌摇摇头,犹豫了半晌才在他的掌心写下:“方才你说的话可是认真的?” “自然是认真的。”庄澜越慷慨激扬地道:“人这一生,自然要做些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百姓之事,你既有如此武艺,该是立志为国为民效力,难道不对吗?” 庄澜越又说了一遍,不难听出他语气里的认真,可是叶安歌却没有他那么洒脱,异常艰难地在他手心写道:“可我……只是个奴才……” 她的身份卑微,甚至朝不保夕,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哪怕是任彬,他们也都只是在告诉她,守好自己的本分,多说多错,小心掉脑袋…… 而她,也的的确确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尽管叶安歌只写了这一句话,可庄澜越已尽然明白她内心的困苦与挣扎,并不出言责备,一双眼睛直视着她,道:“那你就甘愿这样过一生?” 自然是不愿的,可是面对庄澜越,她怎么也说不出这句话来。 “别用身份作为你胆小怕事的借口,我命由我不由天,要是连你自己都认了命,那才是真正的无药可救,是谁告诉你奴才就低人一等,一辈子仰人鼻息?只要你想你敢,蜉蝣照样可以撼动大树,问题是你敢想吗?桉戈,告诉我,你敢想吗?” 庄澜越说这番话的时候,可谓是意气风发的峥嵘少年郎,叶安歌似乎被他的热情他的不羁感染了,下意识地就想要点头,可直觉告诉她不能这样做,于是她的脖子变得如此僵硬,竟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叶安歌迟迟没有回应,庄澜越也不生气,反而道:“我也不bī你现在就做决定,既然还想不明白,那就好好想,若是始终想不明白,那就来找我,我带你去军中见识一番,看看我的士兵到底有多么桀骜不驯!” 叶安歌被庄澜越身上那种自信狂傲的气质所震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的一片混沌仿佛如雨后晴空般变得明媚透亮,而庄澜越高大威武的身影犹如劈开黑暗带来光明的引路之神。 其实叶安歌的心里明白得很,她并不是真的对参军有所向往,她只是想要活得更有尊严,不愿意再当任何人的棋子,不论是任彬还是刀穆清,她都不想! 可是这条路终归是她自己选择的,想起无辜枉死的父母,她又怎么能任性妄为,想到此处,她低下了头,眼中澎拜的目光在一瞬间又变得暗淡无光,鼻腔中酸涩得让人想要流泪。 庄澜越却是大手一拍她的肩膀,慡朗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担心自己什么也不懂,到军中会被人笑话。这样吧,我明天过来的时候,给你带几本兵法的书,你可以先看看,若是决定好了,我的军营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你这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是个什么表情?若你不愿意,大可以直说,人各有志,我也不会怪你不是,只是你这婆婆妈妈的态度真他娘的不像个男人。”庄澜越看着叶安歌,不耐烦地一挥手,“算了算了,等我明日过来再与你说,走了,桉戈,明儿见!” 庄澜越翻身上马,对着叶安歌一拱手,随即策马远去,看不见他的身影却依然能够听到他自信慡快的笑声,那份潇洒世间难得,竟是令人忍不住心驰神往。 叶安歌一直在原地呆呆地注视着庄澜越离开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又轻轻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 庄澜越,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最无奈的事情不是你做不到,而是你能做到却根本不能去做,你与楚博衍一气同枝,那便是我的仇人,只是我根本不想与你为敌,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你什么也不知道,我与你只是最单纯的朋友便好。 叶安歌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抓紧了手中的红色小弓,一步一回头地黯然离去。 而在她身后较远的地方,一名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面色yīn郁黑沉。 第25章 夜里偷袭 刀穆清屋内,任彬单膝跪地。 “知道了。”刀穆清神色淡淡,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只说了这句话,之后便再无动静。 任彬跪了好些时候,可是没有刀穆清的吩咐他根本不敢起身,他感觉自己的膝盖已经有些麻木了,身子有微微的摇晃,就要支撑不住。 这时,忽然听见刀穆清幽幽开口:“是时候了,你安排一下,送她们三人上道吧。” 闻言,任彬猛地一下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刀穆清,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姑姑!” 刀穆清却是看也不看他,平静而又冷漠地道:“总归是要走到这一步的,你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个了,该明白的,要是这样还不开窍,留着也是无用,不如早走早了,我这样,也是为了她们好。” 任彬觉得嗓子里gān涩不已,似乎有什么堵住了喉咙,好半天才开口道:“属下……明白……” “那就去吧。” “是。” 任彬从刀穆清的屋子里退了出来,又在走廊里呆呆站了许久,这才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而另一边,叶安歌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早早地便洗漱完毕,偷偷拿着庄澜越送的小弓钻进被中,一边轻轻抚摸,一边悄悄唉声叹气,想着白日里庄澜越对她说的那些话,翻来覆去地,好不容易才浅浅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忽然感觉有一人偷偷摸进了自己的被窝里来,一抬手,就封住了自己的罩门。 这一下,叶安歌可完全清醒了过来。 要知道学武之人最怕的就是罩门被封,一旦罩门被封,一身的武功便无法施展,与普通人无异。 平时叶安歌都刻意掩饰自己的罩门,怕的就是被人知晓后捉住她的把柄,只是这人到底是谁?居然这么清楚她的罩门,一出手便拿捏住了她的弱点…… “谁……” 刚要开口,一张嘴就被捂住了。 叶安歌口不能言,身子又被那人给控制住了,正在心里暗暗叫苦不迭,忽然听见身子两侧传来两声闷响,前后不一,相隔时间却不长,看来是攸宁和玉柔也分别着了道。 这些人如此熟悉她们,难道是有预谋的袭击? 叶安歌正在琢磨着,忽然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摸进了衣服前襟,领口往下一拉,一片雪白耀眼的肌肤顿时luǒ露在月光之下,叶安歌身子一僵,根本没想到来人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 意识到来人的所做所为,叶安歌拼命挣扎着,但无奈她的罩门从一开始就被人封住了,而今的她不过是个手无缚jī之力的弱女子罢了,又怎么能够抵抗眼前男子蛮横呢? 只一会儿的功夫,她身上的衣服就被褪去了大半,叶安歌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而那人此刻却压下了身子,将火热的唇贴到了她的脸上,胡乱地亲吻着。 那人将唇移到了叶安歌的唇上,叶安歌趁机狠狠咬了他一口,那人痛苦地闷哼了一声,随即双手死死地掐住叶安歌的双臂,指甲嵌入皮肉之中,叶安歌紧紧咬唇,不让自己出声,她知道,这时候若是示弱便等于给了贼人长驱直入的机会。 叶安歌抬头,只能看见那黑布蒙面之人的一双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看向她的目光寒冷如冰却又炽烈如火,令人不寒而栗,可叶安歌却莫名地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 他盯着叶安歌,叶安歌也盯着他,一时没有了动作,就在这时,旁边不知是谁呻吟了一声,那人忽然如同醒悟一般更加压低了身子…… 不要! 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叶安歌整个人抗拒地将身子弯了起来,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一下挣脱了对方的控制,一把将那人脸上的黑布给扯了下来。 这一刻,万籁俱静,五雷轰顶! 叶安歌终于看清楚了黑布下的面孔——任彬! 黑布扯落的那一刻,两人皆是呼吸一滞。 任彬看着叶安歌那不可置信的眼神,难过地别过了头,只觉得胸口仿佛撕裂一般地痛。 几个呼吸之后,他转过头来,看着叶安歌,悄声道:“安歌,别怨我,这是你们必须经历的过程,为的就是让你们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心存侥幸,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叶安歌从来没想过她与任彬之间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用gān涩不已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着问道:“为什么?” 知道她一时接受不了,任彬温柔地安抚道:“安歌,这件事我不做也会有别人来做的,你忍心让别人来糟蹋身子吗?你不是说你要报答我的吗?你……就从了我吧……” “任彬,不要,求求你不要,你我不是好朋友吗?你怎么会……” 话音刚落,叶安歌便觉得双臂被人更加大力的钳住,压在身上的那人似是凶狠似是着急地道:“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从西河镇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你了,你聪明美丽,我早就不能自拔,我相信你也是对我有感觉的,要不然那时你也不会助我,而且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朋友,若不是你与庄澜越走得太近,我也不想这么快的!”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叶安歌从来没想到任彬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以为他们是挚友,是盟友,可这一切都是她以为罢了。 叶安歌痛苦的表情让任彬一时间无所适从,可他也不过犹豫了几个呼吸,便重新伏下了身子。 火热的唇重新覆在叶安歌的唇上,烫得她瞬间回了神,她不愿意,不愿意被人这样qiáng迫,任彬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可做的却是伤害她的事,这样的喜欢她承受不了。 一把推开身上的任彬,叶安歌反手摸到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锋利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着点点寒光。 “你这是做什么?”任彬喑哑出声,似乎没料到叶安歌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叶安歌将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只要她稍微一用力,马上就能划破她的脖颈,“别过来,任彬,你不要bī我。” 第26章 要的只有服从 望着叶安歌的动作,任彬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做,当下不由得放软了口吻,劝慰道:“安歌,你这又是何苦?你该明白的。” 可叶安歌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拼命地摇头,似乎这样就能够证明他所说的一切只是谎言罢了。 “安歌,乖~” 任彬安抚着叶安歌,身子却在一点一点地靠近她,可惜没等他近身,叶安歌早已发现,手中的匕首更近了几寸,已然能够看到她脖颈上渗出的丝丝血迹,“任彬,我说了你不要bī我,今日要么你走,要么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其实叶安歌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是没底的,她的罩门被封,若是任彬硬来,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她不愿……不愿就这样屈服,所以她在赌,赌任彬对她最后一点儿情意。 “安歌……”任彬声音嘶哑,却停止了动作,“你当真要拒绝我?” 回答他的只有叶安歌无声的落泪和越来越近的匕首,他毫不怀疑,若是他再进一步,叶安歌就会死在他的面前。 以死相bī么? 好,好,好,任彬怒极反笑,终是败在叶安歌的决绝之下,抬手理了理衣服,撂下一句“希望你不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便离开了。 在叶安歌奋力反抗的时候,攸宁和玉柔那边似乎已经结束了一切,在任彬离开后,屋子里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叶安歌心里明白,已经毁坏的瓷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光滑了。 这一夜,无疑是在叶安歌与任彬之间树立起了无法逾越的鸿沟,二人再也回不到从前。 一夜过去,到了第二日清晨,叶安歌与玉柔竟是双双发起了高烧,尽管叶安歌没有被破身,可也被刺激得不轻,这般病困的模样也不难理解。 她们三人之中,只有攸宁挣扎着起来,先是打水为玉柔擦净了身子,而后又端着一盆水来到叶安歌身前,她从热水中拧出一块gān净的毛巾,细细地帮叶安歌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而后拿着从厨房偷来的冰块塞进叶安歌的手中,以此来帮助她降烧。 叶安歌见她神色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忍不住问道:“攸宁,为何你如此平静?” 而攸宁只是垂下了眼睛,淡淡地开口:“你我三人虽是同龄,可我见过的事情比你多,早在我成为任彬的义妹,加入到其中来的时候就做好准备了,所以,又怎么会对昨晚的事情感到惊讶呢?” “就算是知道了,也心甘情愿地接受?”叶安歌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攸宁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抬起眼睛,一双美眸里有着水气更多的却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这条路本就是自己选择的,又有何退路可言呢?来到这里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你只知道我同你一般,是宫女处死被救,你却不知我原是罪臣之后,被贬为军jì,是父亲拼死护我才得以当上宫女,可如今呢?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然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我劝你也想开点,别再去琢磨着练武,他们给你选的路不一样。” 叶安歌显然没有听进去攸宁的最后一句话,只是皱紧了眉头,一字一句地道:“为什么偏偏就不可以自己选一条路呢?” 攸宁听了她的话之后,却是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多少有些苦涩,“你忘了刚进府的时候,姑姑是怎么说的吗?这里需要的不是带脑子的人,要的只有服从。” 叶安歌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攸宁,却又生生忍了下来,就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她明白,她是不会服从的,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她就自己选择另外一条路。 到了中午的时候,叶安歌以高烧未退,身子虚弱为由,没有和她们一起去饭厅用餐。等攸宁和玉柔离开后,叶安歌迅速起身,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包裹里仅仅放了一些衣物和些许的财务,然后带上了庄澜越送她的那把胡红色的小弓,悄悄溜出了府,由于她之前偷跑出去练功,早已将府中的守卫摸得一清二楚,此刻出府一路上倒也是有惊无险。 叶安歌偷偷溜出府后,匆匆赶往昨日与庄澜越约定之处,急切地盼望着对方赶快到来,赶快将自己带走,把她带出这个牢笼! 只是叶安歌这一等,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 从日上中天等到了日头西斜。 从日头西斜等到了夕阳西下。 叶安歌原本还在树林里藏着躲着,后来就跑到柳树下不停地张望,再后来她只拿着那把胡红色的小弓,呆呆地坐在树下,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月明星稀的时候,她终于缓缓站了起来,嘴角的笑容已经僵硬,脸上全是泪痕,“骗子……原来全都是骗子……” 叶安歌双脚犹如被灌了铅,异常沉重,她一步一步走到之前那颗被用来当靶子的柳树前,上面依然留着清晰可见的箭痕,叶安歌忍不住抬起手来摸了摸,树gān粗糙的纹路硌在她的掌心,过了好一会儿,她从背后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来,一下又一下,仿佛在做什么神圣的事情,认真地把那些箭痕全部刮去。 她那一双手早就被箭镞刮得满是鲜血,可她恍若未觉,直到树gān上的箭痕láng籍一片,再也看不清之前的模样,这才住了手,把那沾满鲜血的箭扔在了地上。 她的包裹就放在她方才坐的地方,可她全然没有回过头看一眼,只带着那把小弓和满手的鲜血重新回了府。 房间里只有攸宁一人,见到叶安歌如此láng狈地回来,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替叶安歌披上了一件衣服,随后打来一盆凉水,细致地替她擦去满手的血污,又替她上了药,用白布缠了一圈又一圈,而叶安歌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苍白麻木的,就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叶安歌,姑姑让你去她的房间!” 第27章 第一个任务 偏偏这个时候…… 攸宁担忧地看着叶安歌,不知道刀穆清会对她做出怎样的惩罚。 看出了攸宁的担心,叶安歌勉qiáng扯出一抹惨白的笑容,安慰道:“别担心,我没事的。” 叶安歌说着,拿起盆里的棉布简单地擦了擦脸,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路朝着刀穆清的房间而去。 推开房门的时候,叶安歌已经做好了被惩处的准备,只是刀穆清第一时间却不是转头看向她,而是一直看着屋子中间被挂起来的,已经完成的华服,就像是完成了一件神圣的事情似的,神情里说不出的满意和自得。 过了好一会儿,像是才想起叶安歌还在屋子里一般,问道:“这件衣服我终于做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甚好。”叶安歌抬了抬眼睛,实话实说。 “你要不要穿来看看?” “好。” 叶安歌接过刀穆清递来的华服,走到屏风后,脱下本来的衣服,又缓缓换上那身华服,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刀穆清为何只字不提处罚的事?只不过刀穆清不提,她也不会傻到主动去问。 叶安歌换好衣服出来,刀穆清一双冷漠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她,眼中似有了点点笑意,叶安歌雪白的小脸,漆黑的双眸映着大红的华服,看上去艳丽而又妩媚多情,就像是皑皑雪地里盛开的一簇红梅,只一瞬就能紧紧抓住人的心神。 刀穆清忍不住多看了几圈,重新站到叶安歌面前的时候,用她之前做衣服用的木尺挑起了叶安歌的下巴,使叶安歌不得不微微抬头与她对视,“知道吗?奴籍之人,身上所穿的布料都有严格的要求,但若是戏子、乐师、舞姬就可以不用顾虑这么多。” “嗯。”叶安歌约莫能感觉到刀穆清话里的意思,只轻轻应了一声。 刀穆清又继续说道:“这件衣服我绣了这许多时日,耗费了许多心血,今日便将它赠予你,你须得替我好好保管。” “是。” “从今儿起,你就是我们的角儿了,别辜负我的期待。” 叶安歌能感觉到刀穆清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眸一直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若是她有半分违逆,只怕等待她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刀穆清完全是多虑了,经过白天的事,她已经不再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了,在这儿与在外面又有何区别呢? 想通了这一点,叶安歌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听到叶安歌的回答,刀穆清果然十分满意,她轻轻抬起手,一根手指缓缓抚过少女粉色柔嫩的唇瓣,“安歌,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美,不过我替你看到了,只要你听话,你一定会红的。” 这一句话,刀穆清似是由衷地开口说出,只是这一次,叶安歌却是低头默默不语,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叶安歌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在她洁白的脸庞上,安静得宛如一只驯服的猫。 这一日后,叶安歌便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整个人经常像是被浸在水中似的,浑身都被汗水湿透,足足折腾了一个月才勉qiáng恢复。 在她病中的这段日子,多亏了攸宁一直悉心照料,相伴于侧,两人遂成好友。 一个月后,叶安歌终于可以下地走走,又过了一段日子,身子完全大好,也是从这之后,叶安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笑语嫣然,娇俏妩媚,似乎已经全然忘了之前的事。 而从那晚之后,任彬再未出现。 此后不久,叶安歌就接到了她的第一个任务。 有人要招戏班子,要唱念做打娴熟为巧,刀穆清得到消息后,便把叶安歌、攸宁和玉柔三人都送了过去,还分别帮她们改了名字和户籍,为的是方便之后的行动。 于是叶安歌成了夕颜,是南山的一个庶民。 叶安歌三人进到戏班时,刀穆清并没有告诉她们具体的任务,只说让她们等消息,见机行事。 跟了刀穆清这么久,叶安歌自然知道这不过是一种保密的法子罢了,每个人都只了解任务的一部分,这样就算之后有谁不小心bào露了,对于组织来说损失也不会太大。 这座府邸在京城的郊外,距离京城还有一段路程,可占地面积却是极大,屋子也很jīng致,只是偌大的府邸却没有几个人。 听戏班的班主说这只是京城某位达官贵人的一处别院,主人很少会过来,所以连着伺候的仆人也就少了。 听了这话,叶安歌忍不住小声地和攸宁嘀咕:“这么大的府邸居然只是一处别院,这位达官贵人可真有钱。” 攸宁莞尔一笑,像是看着自家调皮的妹妹,道:“你啊,小心被班主听到又该说你了。” “嘻嘻。”叶安歌朝着她一吐舌头,可爱单纯。 这偌大的别院似乎只有他们一个戏班子在,每日chuī拉弹唱,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倒给这死气沉沉的府邸带来些许的生机。 这一日,叶安歌悄悄避开众人,自己在府中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准备合着古琴练练曲子,她许久未开口,若是再不练练只怕这唱曲的本事都要被遗忘了,而且据说这府邸的主人十分喜欢乐府诗,家里有着许多的曲谱,叶安歌便想着不如就此来练练。 “昔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 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 胡姬年十五,chūn日独当垆。 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 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 两鬟何窈窕,一世良所无。 一鬟五百万,两鬟千万余。 不意金吾子,娉婷过我庐。 银鞍何煜爚,翠盖空踟蹰。 就我求清酒,丝绳提玉壶。 就我求珍肴,金盘脍鲤鱼。 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 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 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 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 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 这首《羽林郎》描写的是一位卖酒的胡姬,义正辞严而又委婉得体地拒绝了一位权贵家豪奴的调戏,谱写了一曲反抗qiángbào凌rǔ的赞歌。 只是这曲调子却是高了些,叶安歌一直努力撑着不破,却在最后一处一下子断了,就像是弹琴弹得正酣时琴弦突然“嘎嘣”一声断裂了。 果然是生了不少,叶安歌面上一红,顿感羞愧,连忙左看右看,生怕落了丑,却不想在不远处的廊下竟有一人负手而立,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第28章 大概是个很了不起的乐师 叶安歌面上更加红了起来,心里羞愧难当,原想着来练练唱曲,没想到竟在外人面前落了这么大一个丑。 叶安歌羞愧地埋首,只是一双眼睛却是不住地悄悄看向廊下的那人,只见他身材颇高,看上去似乎比任彬还要高上半头,一身月牙色的旧袍,墨发高高束起,一丝不苟的模样,只是她这样偷瞄,终是比不得光明正大地看,根本就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觉得他的眉眼很是jīng致,连笑容似乎都温柔万分。 因着身份的限制,叶安歌总是习惯先看来人的品阶,确定了等级之后才好说话,只是这人身上什么装饰都没有,衣着看起来也十分普通,实在是看不出他的身份。 这座院子里,除了戏班子,平时根本看不到其他人,叶安歌暗暗在心里揣测,他莫不是这座府邸管事的,或是负责平日里负责采买的伙计? 叶安歌正暗暗想着,不想那人却是主动开口攀谈起来。 “你的声音倒是不错,只是这唱功实在是未尽人意,乐府诗中有许多轻柔婉转的小调,你为何要选《羽林郎》?”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隐约带着些许的温柔与慵懒,宛如一坛久酿的美酒般诱人,听着就让人如同如沐chūn风似的,十分舒服,只是叶安歌心里却更加困惑——为何总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叶安歌不解,嘴上却是答道:“喜欢它的意境罢了。” 或许日后她也会面临《羽林郎》中胡姬的境地不是么? 那人听了叶安歌的话,却是淡淡一笑,没有取笑她的破音,反而细致地指导起她唱法来。 叶安歌眉头微蹙——此人对乐理如此jīng通,看来不是管事也不是采办,而是一位乐师,应该是班主新招进来的吧。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叶安歌一时不再拘着,按照他教的办法又唱了一遍,比刚才破音时好了不少,只是那人似乎还是不太满意,又接着指导了叶安歌几遍。 在他一遍又一遍的指导下,叶安歌唱得果然越来越好,到最后已经能拿捏住曲中人物的心态了,一首曲子唱得引人入胜。 “多谢先生指点。” 叶安歌向那人鞠躬致谢,那人也不客气,笑着接受。 “我想去听雨院,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路径?” 听雨院不就是戏班子所在的地方吗?看着这人果然是新来的乐师,叶安歌将路仔细同他说了一遍,那人明了之后便负着手慢悠悠地离开了。 叶安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衣着朴素,却自有一股风华,那人大概是个很了不得的乐师吧。 那人走后,叶安歌又练了几遍琴,直到琴声与她的歌声能够完美结合,她这才抱着琴回了听雨院。 一进听雨院,戏台上丝竹管弦声声不绝于耳,舞者衣袂飘飞,好一派热闹不已,歌舞升平的景象。 叶安歌正觉奇怪,定睛一看,坐在正中的那人不就是刚刚那个乐师吗?只见他大大咧咧地坐在看台中间,正随着乐声微微点头,而旁边递水的,拿毛巾的,扇扇子的围着一堆人,个个恭敬地不得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你跑哪儿去了?还不快准备上场。”叶安歌怔仲间,班主忽然从旁边拉了她一把? 叶安歌不禁反问:“上场?” 见叶安歌实在疑惑不解,班主赶忙拿眼角瞥了一眼正中的那人,示意叶安歌,“没看见吗?那就是来挑人的。” 叶安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个来选拔戏子的乐师,连班主都要讨好他,看来真是个不得了的乐师呢。 正说话间,台上歌舞之声渐渐弱了,班主连忙把叶安歌往前一推,嘱咐道:“只剩你一个了,去,快去,好好表现,别给我丢脸!” 叶安歌根本没料到有这么一出,毫无准备,班主这根本就是赶鸭子上架。 匆匆登台后,叶安歌显然有些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她根本没想好要表演什么,她只好抱着琴傻傻地站在那里,她瞅着台下那人,那人也瞅着她,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我……小女子献丑了……”叶安歌踌躇了一阵,索性豁出去了,她摆好古琴席地而坐,手指在琴弦上一抚,唱起了方才练的《羽林郎》。 只见那人闭着眼睛,一边点头,手上还轻轻敲击座位的扶手打着拍子,听到后面,更是放声轻轻合了进来。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而叶安歌却是讪讪地收回了手,亏她刚才还自认唱得完美,台下这人唱得可比她好多了,这一次的表演,不仅是演砸了,更是在打她的脸。 更让叶安歌羞愧的是,他刚刚还听见了她破音,一想到那不成调的《羽林郎》曾被他听了去,叶安歌面上的红色更是一直蔓延到了脖子下面。 那人缓缓睁开眼睛,见到叶安歌的模样,薄唇边溢出一丝笑容。 “不错,进步蛮大,这次已经不破音了。”那人看着局促的叶安歌,微微笑着道。 这…… 叶安歌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了,站在台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低着头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个犯错被先生罚站的学子似的。 那人却不再说话,兀自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也不见他做什么,或许只是头微微向上抬了那么一点儿,两肩微微向后舒展了一点儿,背脊比之前挺拔了一点儿……整个人忽然间的气势就变得不一样了。 别说此时他站在正中间,只怕是他走在人群中,光是这股气势就与他人不同,气质高华,卓绝出众。 他刚站起来,立刻就有人小碎步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王爷。” 王爷? “嗯。”他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从周围人身上一一扫过,但凡是被他目光扫视到的人。都不由得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再往后,不等他的目光所及,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 等他再开口时,语气间已经平添了许多高高在上的威仪,“今天不过闲来无事,过来转转,你们这个戏园子搭得倒是不错,刚才的表演也是差qiáng人意……” 第29章 定要叫他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叶安歌的错觉,她总感觉这位王爷说这话时,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的身上,想起方才的表演,叶安歌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似乎想着这样就能不让人注意到她。 看着几乎快要趴到地上的叶安歌,他嘴角微微一笑,而后唤道:“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立即有一人跪着走了过来,扑在他的脚边。 “打赏班主。” “是。” 跪着的仆人立刻从袖口中拿出了一锭金子来,班主接到手中,摸了又摸,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刚才演的好的,也一并打赏了吧。” 他同另一人悄悄耳语了几句,那人点头表示了解,便退了下去,过了一会儿,那人便用一只红漆托盘托着两支jīng致的簪子出来,道:“楚恒王有赏——攸宁,赏‘攒珠青玉簪’一支;玉柔,赏‘喜鹊登梅簪’一支……” “至于你——”他下巴微低,看着跪在最后面埋首躲藏的叶安歌,唇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玩味,“等你再练个几年,再来本王面前说献丑二字吧。” 楚恒王,慕容焕,是大楚唯一一个被赐以楚姓的异姓王爷,深得楚博衍的信任与宠爱,只是这人风雅却也多情,在民间有着“花间王爷”的戏称,据说他整日里不是与女子鬼混,就是在去与女子鬼混的路上,身边的莺莺燕燕多得数不过来,风流韵事不胜枚举,倒是为那说书的提供了极好的话本。 直到刚刚,叶安歌才终于知道他根本不是了不得的乐师,而是了不得的王爷,而且自己原来进的是楚恒王的别院,更有趣的是,这位楚恒王就是当年在皇上面前替她求过情的那位温柔青年。 只是这一番重逢,实在是让人有些气闷。 回屋后的叶安歌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心中委实不畅,连晚饭都没吃,一直躺在chuáng上,动也懒得动。 “你不吃饭,好歹也喝一口汤,大病初愈可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攸宁端着一碗热腾腾的jī汤过来,好言哄着叶安歌让她吃一点儿。 叶安歌还是气鼓鼓的,忍不住和攸宁倾诉起委屈来,“他是王爷又怎么样?就这般不懂得给人留面子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然这样让我下不来台。” 叶安歌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声音也跟着哽咽了起来,“他不过就是救过我么,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结果……他和楚博衍一样,都是大坏蛋,我真是看错他了!” 叶安歌喋喋不休地倾诉着,攸宁看着她委屈不已的模样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歹他也是大楚的王爷,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不堪?更何况你这么生气又能耐他何?不过是伤了自个儿罢了。” “若是他有朝一日落入我的手里,我定要叫他好看。”叶安歌握了握小拳头,信誓旦旦又咬牙切齿地说道。 攸宁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喂了叶安歌一口jī汤,有些惋惜地道:“这种事,依我看来,你还是在梦里想想就够了……” “哼!”叶安歌咽下jī汤,轻轻哼了一声,懊恼道:“连你也不帮我,你还是不是我的好姐妹了?” 攸宁抿嘴偷笑,这叶安歌有时候还真是小孩子心性,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永远呵护她的纯真,只可惜…… 两人正吵闹嬉笑间,忽然听见窗子外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两人都曾练过武,自然比寻常人要敏锐些。 听到声音后,攸宁连忙做了一个手势,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而她朝着窗边又去,只一会儿,她便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张卷得小小的纸条。 两人都没想到,她们的第一道任务,会在这时候出现。 叶安歌与攸宁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待攸宁将那纸条展开后,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 引诱王爷。 叶安歌闭了闭眼睛,又看了一遍,纸条上还是那四个字,并没有因为她的不可置信而有任何的改变,她的心脏突然猛地一疼,仿佛又看到那夜,任彬犹如鬼魅般附在她的耳边低语:“你逃不掉的……”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叶安歌却觉得浑身恍若被置于冰窖之中,寒冷彻骨。 只是叶安歌的心里再清楚不过,该来的还是来了,这就是当初她自己选择的路,除了接受还能如何? “引诱王爷”四个字如同一根针扎在叶安歌的心口,她“扑”地一下倒回chuáng上,双眸紧紧闭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半晌,这才喃喃道:“这项任务太伟大了,我可做不了,还是jiāo给你和玉柔来完成吧。” 攸宁正把手中的字条慢慢烧烬,闻言转身在叶安歌的腰上掐了一下,道:“我们三个是一起来的,你以为这件事与你无关?” “我这人,充其量也就是一抹绿叶,不过攸宁你可是我心里的红花,正所谓绿叶衬红花,若是日后你成了楚恒王府的王妃,可别忘了我这糟糠之友。”叶安歌睁开眼睛,一只手撑着脑袋,躺在chuáng上看着攸宁不怀好意地笑。 攸宁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道:“依我看,有些人分明是吃醋了,见我和玉柔得了赏赐,而她却吃了瘪,这是在心里不高兴呢。” “谁吃醋了,我是想让那王爷吃瘪呢……” “呦,我都还没说呢,有人就不打自招了。”攸宁呵呵笑着望向叶安歌,语气里的调笑怎么也挡不住。 叶安歌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上了攸宁的套,嘴上笑着,一双手却是伸向了攸宁的身侧挠了起来…… 攸宁不备,被她抓了个空,挠得又笑又喘的,不过等她反应过来,倒也没闲着,一双手朝着叶安歌的身上伸了过去,笑道:“你还敢挠我痒痒,要知道你可比我敏感多了!” 攸宁不愧是叶安歌的好友,对她的弱点一清二楚,不一会儿就将她闹得连连求饶,“我错了,攸宁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么……我知道了,有机会我肯定会上的,不过我不会勾引人……我看这件事还是jiāo给你和玉柔来最靠谱……” 第30章 该看的不看 翌日,叶安歌正在听雨院练功的时候,又看到慕容焕悠悠走了过来。 这位王爷每天怎么这么闲?整天啥也不gān,就在这听雨院里瞎转悠。 叶安歌心下懊恼,心里极其不待见这位王爷,于是便悄悄跑到后面自己练功,她练了一会儿花枪,又跳了一段舞,感觉有些疲累,正想喝口水润润嗓子练一会儿唱曲,刚一转身,便看见慕容焕端着一壶香茶,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于是叶安歌又想起昨日里被他当中批评的窘迫,只好打消了唱曲的念头,只是这样一直躲避不是她的性格,他不是爱看她出丑么,她就让他见识一下自己的真本事。 叶安歌微微偏头,对着慕容焕隐约一笑,伸手换了一柄长剑拿在手中,摆明了是要舞剑。 只是她这舞剑看起来却与平时里不同,更像是刻意做给某个人看的,只见她把长剑立在身前,身子一转的同时将长剑抛入空中,而又在长剑未落下之时,便张嘴咬住了剑身,瞬时“哗”地一下回转身子,衣袍犹如盛开的花朵一般绽放,惊险却又美不胜收。 顿时,十几道目光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叶安歌心中得意,舞剑便更加卖力,长剑在她手中行云流水,变化万千,让人目眩神迷又舍不得将目光移开。叶安歌舞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渐渐停了下来,做了个十分艰难的动作结尾,而后邀功似的回头,却见慕容焕将玉柔拉到身前,言笑晏晏,好不快活,这—— 该看的时候不看,不该看的时候瞎他娘的乱看! 叶安歌气鼓鼓地把长剑扔在地上,跑到屋子里闭门不出。 又过了一日,叶安歌依旧在练功,那慕容焕果然闲得无聊又跑来喝茶嗑瓜子,叶安歌本来不想理他,可几次无意中回头,都看见慕容焕那张英俊潇洒的脸庞正对着自己,脸上更是有着不知所谓的笑意。 想起之前两次被慕容焕戏弄的事情,叶安歌在心里暗暗发誓,绝不再在他面前出丑,无论他如何挑衅,她都不会去理他,更不要说是故意去讨好他了。 时间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中缓缓流逝,眼看着快要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这时候突然跑来一个仆人,指着叶安歌对班主说道:“王爷说了,此人偷jian耍滑,不好好练功,不许吃饭,等她练够了功才能给饭。” 叶安歌一听这话险些气晕在地,要不是攸宁拉着她,她早就冲上去扇他两个耳光了,让他一天到晚地欺负她,可无奈他身为王爷,她不过是一个唱戏的,奈何他不得,只能忍气吞声一直练到了huáng昏。 吃晚饭的时候,叶安歌饿得拿筷子的手都在发抖,眼前约莫有了重影,忍不住在心里更加怨怼慕容焕。 到了第三日,叶安歌一见慕容焕往这边而来,便假装肚子痛,飞快地跑不见了,反正还有攸宁和玉柔,慕容焕应该不会注意到她的。 既然是偷溜出来的,那肯定不能回房,否则被发现的话,又会被冠上一个偷懒的罪名,不得吃饭。 想来想去,叶安歌决定躲在假山后面,这样一来有何风chuī草动自己也能及时知道,只是她猫着腰躲藏了半日,腰酸腿疼不说,肚子反而先“咕咕”叫了起来,估计是昨日被饿得惨了,都形成条件反she了。 叶安歌摸了摸肚子,扒着石缝往外使劲张望,就等着慕容焕一走,她就能解脱,就在她不停张望的时候,忽然一个严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难道又是在偷懒?” 叶安歌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暗道这慕容焕走路怎么没声没响的,连他什么时候到了身后自己都没发现。 心下懊恼不迭,叶安歌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从假山缝中钻了出来,正义凛然地道:“谁说我躲在这儿偷懒了?我只是在这儿背书,因为那边太吵了,影响我的思绪。” “这样啊,那你背来我听听。”慕容焕撩开衣服下摆,放làng不羁地往山石上一坐,“那就先从唐诗开始吧。” “怎么不说话?那宋词呢?脍炙人口的你总该会被几篇吧。” “怎么,成哑巴了不成?你昨天不是很得意么,又是舞剑又是弹琴的,今天怎么一声不吭?” 这些话说的,分明就是在刺激她,叶安歌急了,才不管慕容焕是不是王爷,憋了好几天的火气全都爆发出来,“不就是因为小女子唱曲没有王爷您唱得好,表演没有让王爷满意,所以王爷生气了,接连好几天都在挑错,我错了,我错了行吗王爷?” 慕容焕看着发怒的叶安歌,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叶安歌更加郁闷了。 慕容焕坐在山石上,悠悠然翘着二郎腿,好不恣意,一边晃腿一边说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偏偏跟你过不去似的,我只是不愿意见到làng费我时间和jīng力的人罢了。” 见叶安歌直勾勾地盯着他,慕容焕索性往后一躺,双手枕在脑后,像极了京城里的纨绔子弟,“不是我说你,你说以你这样的资质到底能做好什么呢?但凡是个人,总该有些优点才对,要么如攸宁般体贴聪慧,要么如玉柔般温柔勤快,像你这般吊儿郎当偷jian耍滑的,唱个曲不如乞讨的,舞个剑不如耍猴的,你说我还留着你做什么?白白làng费了听雨院这么好的地方……” 平白又被数落了一通,叶安歌顿觉身心俱疲,回到屋子里后,连鞋都没脱便和衣“扑通”一声倒在了chuáng上,宛如一条死鱼一般,动也懒得动一下了。 “我是没法子了,这慕容焕摆明了天生不待见我,这引诱的任务我是办不了了,他迟早得把我赶出府去,任务就只能靠你和玉柔了。” 叶安歌能瓮声瓮气地说着,语气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攸宁闻言推了一把叶安歌,皱着眉头问道:“你可别想了,你要是被赶出去,还能去哪里?姑姑可不会好心让你回去,还是安心做任务比较实际,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楚恒王gān嘛老跟你过不去?是不是你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第31章 礼数都被狗吃了 “我怎么知道……”叶安歌翻了个身,朝着攸宁道,“他就是看我不顺眼,可能我跟他天生不对盘吧。” 攸宁却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王爷之前并不常来这别院,最近却来得如此之勤,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能有什么不对,你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是对你和玉柔上了心,能不跑勤点儿么?” “真的是这样吗?”攸宁看着叶安歌,缓缓说道:“可我怎么觉得王爷一直在看你来着……” 一听这话,叶安歌一个咕噜便从chuáng上翻了起来,颇有些义愤填膺地道:“这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个傻子,他对谁好对谁不好我能看不出来?况且舞剑那天你也看到了,我使出浑身解数,他却看也不看,只顾着和玉柔谈天说笑。” 攸宁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叶安歌,道:“你……很在意他和玉柔在一起吗……” 攸宁问出这句话,却迟迟没有等来叶安歌的回答,只好再次开口道:“安歌,你怎么不说话?” 却见叶安歌“咚”地一下再次倒回chuáng上,拉上被子遮住自己的脸,闷声道:“好烦,我不是因为他和玉柔在一起才生气的,我只是觉得我已经做了那么多,他却毫不在意,只顾着玉柔……搞得就像是……像是我不如她似的,叫我怎么甘心。”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攸宁才道:“安歌,今天晚上我还想和你一起睡。” “嗯,柜子里还有为你准备好的换洗衣裳,换过再睡吧。” “嗯。”攸宁轻轻应了一声,换过衣裳后在叶安歌的chuáng上躺下,她俩本就很瘦,两人一起也不过占了这chuáng的三分之一,倒是极为宽敞。 攸宁躺下后,又和叶安歌说了一会儿话,可叶安歌这几日心情不佳,说了一阵便悠悠睡了过去,可即使在睡梦中,也似有人在为难她似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不曾松开。 攸宁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缓缓睁开,她盯着面前的叶安歌看了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天将亮时才缓缓睡去…… 这一日,班主见叶安歌待得实在无聊,便给了她几两银钱打发她去街市上买些胭脂水粉回来。 叶安歌心里憋屈了几天,好不容易可以出去放风,那叫一个兴高采烈,更何况说起来这些钱也都是慕容焕的,能够花他的钱自然要花个痛快。 这般想着,叶安歌花钱也不心疼,都挑着最贵的买,只可惜那几两钱根本就经不住她这么挥霍,没一会儿就见了底,不过这样一来,心里倒是舒畅了不少。 叶安歌拿着采办的物品刚刚走进园子,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不陌生的身影从假山后转悠了过来。 晦气! 叶安歌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就要躲开,可没想到慕容焕早就看到她了,还离得老远便高声喊了起来:“那边那个……说你呢,鬼鬼祟祟地想要偷东西不成?见了本王居然不行礼,你脑子里的礼数都被狗吃了不成?”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 叶安歌黑着一张脸,刚想转过去躲开的身子只能又转回来,朝着慕容焕盈盈行礼。 这时慕容焕已经走到了她跟前,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冷笑道:“本王还道是谁,原来是你啊,如此行色匆匆又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爷说笑了,小女子哪里有什么秘密。”叶安歌满脸堆笑地回答,心里却是默默地翻了一个大白眼,你才鬼鬼祟祟,你全家都鬼鬼祟祟。 “既然没有秘密,那想来就是因为见到了本王还要躲开吧,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本王?怎么,此刻是不是很想从本王眼前消失不见?比如变成地上的蚂蚁悄悄溜走?” 叶安歌想着这人还算有点儿自知之明,只是她却不能这样说出实话来,只好低着头回道:“王爷莫拿小女子打趣了,小女子只是不曾看见王爷,只是想着把手中的东西尽快jiāo给班主,这才走得急了些,没想到被王爷误会了,还请王爷见谅。” 慕容焕冷哼一声,对叶安歌的回答并不满意,反而皱着眉围着她转了一圈,问道:“买的什么?怎么你身上这么香?” “禀告王爷,买了一些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叶安歌老老实实地回答。 “胭脂水粉……”慕容焕咕哝了一句,忽然走上前,捏着叶安歌下巴,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你脸上为何这么白?该不会是偷偷拿了胭脂抹了吧?” 叶安歌气结,果然这慕容焕一开口就有将她气个半死的本事,偏偏他又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且奈何他不得,“回王爷,我这是天生的皮肤白,如假包换,并不曾抹过胭脂水粉。” 慕容焕听了却是有些不信,抬手在她脸上捏了好几下,就像在揉面似的,又仔细看了看手指,这才满足地哼了一声,“算你老实。” 这又算怎么回事儿? 叶安歌无语望地,她的脸被他捏过的地方早就红成一片,在他面前又不好抬手摸一摸,只好道:“王爷若无其他事,小女子就先告退了。” 她只想离开这里,可慕容焕就是不愿让她如意,道:“谁说本王没事了?” 叶安歌直觉脑中的弦突突地疼,吸了一口气,问道:“不知王爷还有何事吩咐?” 不知为何,看到叶安歌这般焦躁急恼的模样,慕容焕心里没由来地一阵畅快,实在是舍不得就这样放她离开,于是抬起手放在嘴边风雅又做作地咳了一声,神色淡淡地道:“我记得前两年皇上着人搬了几棵丹桂来这府里,算算日子也是该开花了,可是本王方才转来转去都只闻其香,不见其花,你有没有什么印象在哪里见过?” 叶安歌细细想了一遍,回答到:“刚进府里的时候,似乎曾见到过,那花树就在前面的文蓉院,王爷只要顺着这条小径,往前直走,遇到岔路的时候向右转……” 第32章 马屁难拍 叶安歌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慕容焕打断:“废话少说,在前面带路。” 虽然嘴上说着让叶安歌带路,可慕容焕却是自顾自地负手走在了前面,他步子又大又快,叶安歌只能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在经过叶安歌方才所说的岔路口时,慕容焕突然猛地停住了脚步…… 叶安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低着头直直地撞到了慕容焕的背上。 “啊,王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叶安歌急急开口道歉,慌忙掩饰掉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 “我看你这人浑身上下还真是没有一点儿优点,走个路也走不好,快些前面带路。”慕容焕板着一张脸说道。 明明是因为他走得太快又突然停下,怎么能怪到她的头上呢? 可这些话叶安歌根本没有胆子说出来,只好忍气吞声地上前带路,其实早在心里将慕容焕骂了一遍又一遍。 慕容焕不知道叶安歌在想什么,不过他方才可没有错过她脸上那一抹不正常的红晕,现下看她懊恼不已的神色,竟是觉得心情大好,走在叶安歌的身后悄悄笑弯了嘴角。 两人一同来到了文蓉园,远远望去,只见桂花密密麻麻的,一簇一簇的,成群结队,便成了一个小花球,又仿佛是绿叶丛中的碎金,在阳光下,满树的桂花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整个园子都弥漫着清新的香味。 叶安歌许久没能见到这么美丽的场景,顿时倾心不已,就连旁边还站着个人都忘记了,情不自禁地轻叹出声,“好漂亮……” 慕容焕就站在叶安歌的身侧,听她出声,偏头看了她一眼,抿嘴笑道:“怎么,喜欢?” 叶安歌点了点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丹桂。 “这丹桂可是皇上亲赐的。” 猜不透慕容焕说这话的含义,叶安歌应了一句,“难怪如此绰约绚烂,原来是因为有着圣光的照耀和王府的庇佑,果然和一般的桂花不一样。” “不过这丹桂自从移来这别院之后我就没管过,现在看起来确实是长得乱七八糟的,让人看了不舒服。” 慕容焕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叶安歌堵了回去,叶安歌撇撇嘴,实在不知这马屁到底要怎么才能拍到马屁上,索性住了嘴不再说话。 慕容焕却没有管她,招手唤来了身边的下人,道:“告诉厨房,本王今晚就在此处用膳,另外,你去……” 于是慕容焕如此和下人jiāo待了半天,这才挥手让其退下,叶安歌低着头,本想跟着一起退下,却听得后面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本王何时允你可以离开了?怎么这般不懂规矩。” 叶安歌无奈,只好继续在旁边站着等候。 过了没多久,一群下去蜂蛹而入,抬桌子的,搬椅子的,负责上菜的,如流水一般将园子摆了个满满当当,很快就布置好了一切。 慕容焕坐下后,只选了其中的几道菜品尝,而后便拿着一个酒杯自斟自饮,恍若无人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叶安歌站在一旁看着那满桌子的珍馐美馔,越发觉得今天出门的时候饭吃得太少,导致她此时裤子都快从腰上滑下来了,正想着何时才能从这痛苦中解脱,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叶安歌一张脸霎时变得通红,耳朵根红得就像染了血似的。 慕容焕回过头来,故作诧异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不雅之声?” 叶安歌更是羞红了一张脸,恨不得挖个dòng将自己埋了,“是我腹中传来的饥饿之声。” “你这人,平时练功gān活偷懒取巧,吃饭倒是一顿不落。”慕容焕说着,淡淡地暼了她一眼,“憋着。” 叶安歌眼皮一抽,双眼昏花差点儿晕了过去,忽而慕容焕唤人过来,悄悄耳语了几句,于是一个下人拿来一套餐盒,装了几道小菜,又盛了一碗米饭,走到叶安歌面前,道:“王爷赏你的,快吃吧。” 叶安歌接过餐盒,几乎是感激涕零,“多谢王爷赏赐,夕颜告退。” 终于可以解脱了…… 这时,慕容焕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我可没说你可以退下。” 叶安歌退下的动作僵在原地,犹豫地开口说道:“可是……大楚规矩严明,不同等级之人不可同桌而食……” “不错不错,这时候倒是记得规矩了。”慕容焕笑着道,“你的确不可以和我同桌而食,更不可以站得比我高用食,但是大楚的规矩里并没有规定说你不能蹲着啊,本王今日特许你在此处蹲着用食,快谢恩吧。” 这真是…… 若不是慕容焕的等级比她高上许多,叶安歌就要将手中的食盒扣在慕容焕的脑袋上了。 就这样一直待到了夜幕降临,园子里的丹桂虽然开得纷繁,但在这黑夜之中也看不出来什么来,更别说品味了,只是这满园的香味扑鼻,真是猜不透这慕容焕到底要做什么,居然还一副悠然享受的样子。 夜里更深露重的,叶安歌又站了许久,此刻只想回到房里倒头大睡,可没有慕容焕的允许,她一步也不能离开,就这样又等了半个时辰,慕容焕才道:“时辰差不多了。” 然后慕容焕转过头来,朝着叶安歌招了招手,道:“过来,在这里站着。” 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样,叶安歌莫名其妙地走了过去,慕容焕却不再看她,只对着旁边等候的仆人微微点了点头。 几乎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不知从哪儿钻出了许多的人,三五成群,团团围成十多个圈,将叶安歌和慕容焕圈在了最中央。 这是—— 叶安歌站在中间,呆呆地看着他们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盏盏灯笼来,说是灯笼又有些不像,叶安歌正要走近细看,就见一个个灯笼飘了起来,下面烧着的一小截蜡烛在夜晚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孔明灯? 叶安歌呼吸一滞,看着漫天飘飞的孔明灯,如霞如云,美轮美奂,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似乎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第33章 刺杀王爷 这时,慕容焕突然走近叶安歌,低声道:“夜里的丹桂……美吗?” 男子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叶安歌转过头,看着身边依然噙着笑意,却永远才猜不透的慕容焕,缓缓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叶安歌在这一刻觉得整个身子都滚烫了起来,一颗心似乎涌到了喉咙间,她想,一定是因为这一刻太美了吧…… 看她发呆的模样,慕容焕“扑哧”一声笑出来,眉眼都染了几分真诚的笑意,和寻常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不同,叶安歌第一次见到慕容焕这么笑,俊雅风流,难怪有那么多女子愿将痴心jiāo付。 “怎么,你这眼神该不会是要爱上本王了吧?” 叶安歌面上一红,所幸夜深灯暗,看不真切,慌忙移开视线,讪讪地笑了笑:“王爷说笑了,小女子如何敢有非分之想。” 而一旁的慕容焕不知有没有听到这句话,一丝反应也无,反而又招了招手,候着的仆人仿佛便戏法一般,从身后抱出一架古琴来。 “这是……独幽?”叶安歌惊讶,相传独幽通体黑色,隐隐泛这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而且这把琴具备了“奇、古、透、润、静、圆、匀、清、芳”等九种美好音色,可以说是集所有韵味于一器,具有秀美而浑厚的气度。 叶安歌日日练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见到传闻中的“独幽”,激动的心情可见一斑。 “算你还有点儿眼力见。”此时慕容焕眼中已稍有醉意,略微眯了眼,看着旁边的叶安歌,问道:“会舞吗?” 舞? “这月色如水,丹桂飘香,难道不想歌舞一曲吗?” 虽然是问话,但其实已经不用回答。 慕容焕手指在琴弦上一划,那乐声犹如泉水,行云流水般从指尖倾泻而下,如梦似幻,亦真亦假,叶安歌缓缓退到远处是风景此时正好一阵风chuī过,枝头的丹桂如雪般飘下,她伸出双手,而后一点一点温柔地从面庞前打开。 唇红齿白,jīng致柔美,叶安歌的身子在这一刻如一幅画卷般展开,每一个侧影都曼妙柔和,衣袂随着她的旋转而摆动,眸光流盼,顾盼生姿,如初生芙蓉萍水而出,尽态极妍,一姿一态,极尽妩媚。 此时,慕容焕温柔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琴声悠扬,他低低唱道: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làng,凌乱雪萦风。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 叶安歌回到住处的时候,已近子夜,她刚刚关上门,就听见黑暗处传来一道声音,“怎会如此晚归?” 叶安歌不曾想到还有人在她的屋里,听到声音后不免吓了一跳,道:“攸宁,你怎么在我屋里?也不点个灯,真真吓死个人。” “唰——”的一声,攸宁用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烛光摇曳,两人的影子隐隐绰绰映在墙面上飘忽不定,而攸宁的脸色亦是yīn晴不定,“下午我便没有见到你,想着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巴巴地留了饭菜给你端过来,谁知道竟是等到了子夜……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谁绊住了你,竟到此刻才回来?” “除了楚恒王还能有谁。”叶安歌来到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仰脖一饮而尽后,这才将今日发生的事与攸宁细细说了一遍。 攸宁听后,目光闪烁,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嘴上虽然总是说着讨厌王爷,避之唯恐不及,但刚刚说起他来,你的神情竟是从未有过的欢欣。” 仿佛是藏匿的小心思被人戳破了一般,叶安歌面上一红,急急地解释道:“没有的事……我不过是与他虚与委蛇罢了……你也知道,咱们的任务不就是要负责引诱他吗?” 叶安歌啊叶安歌,只怕你是打着任务的幌子付出了自己的真心也犹未可知。 攸宁嘴唇微微动了一动,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窗外噗的一声,叶安歌神色一变,紧张地走过去推开窗户,来人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竹筒放在窗沿。 这时候来了第二道任务? 叶安歌神色凝重,拿起了竹筒往回走,另一只手垂在袖子中却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仿佛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她回到桌前,与攸宁一起打开竹筒,只见里面的字条里写着一行小字: 明日宴会,刺杀王爷。 刺杀王爷? 叶安歌只觉眼前的烛火一暗,双耳嗡嗡作响,似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发现攸宁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神是那样的陌生与疏离。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叶安歌连忙低下头,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姑姑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做事这般没有章法,上一次还说引诱王爷,这一次就变成了……变成了……” 后面的话,她怎么也说不出来。 倒是攸宁,神色自若,道:“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其实上一次任务发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闻言,叶安歌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攸宁,一时忘了发声。 攸宁站起身来,背对着叶安歌,缓缓道:“慕容焕自幼便被送到宫中,与当时的太子即当今的皇上楚博衍一同长大,两人亲密无间如同亲兄弟一般,故慕容焕一直是站在楚博衍那一边的。八年前的四皇子之乱,楚博衍差点儿命丧huáng泉,是慕容焕带着亲兵前去相救,保全了他一条性命。所以楚博衍登基后立刻封慕容焕为铁帽子王,并赐以楚姓,赠予免死金牌。慕容焕备受皇恩,声势风头一时无两,若不是因为他胸无大志,整日里只知道寻花问柳,还不知是怎样qiáng大的一股敌对势力。可就算是这样,楚恒王的实力依然不可小觑,我们三人既然被费尽心思送到他身边,自然不是为了喝酒吟诗,寻欢作乐的,肯定有着非同一般的任务……” 第34章 你好大的胆子 攸宁平静如常地说着,却是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得一清二楚,根本容不得叶安歌反驳半分,“安歌,你还不清楚吗?这局里,不论是谁,都不是我们能碰的,你还记得我们临走时,姑姑已经jiāo待过,莫蹚浑水。” 可……若是已经身在浑水之中,该怎么办? 刀穆清却是没有教过她们。 叶安歌仰头,眼睛空dòng地向上看着,一眨不眨,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这一刻的她看起来脆弱无比,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灰飞烟灭。 第二天攸宁醒来的时候,发现叶安歌还坐在桌前,似乎一夜未眠。 晨光照在她jīng致的侧脸上,映出一道金huáng色的边,平添了几分美感,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仿佛飞倦的蝴蝶,了无生机。 “安歌,你……”攸宁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听到声音的叶安歌转过头来,眼睛里通红一片,不知她是因为一夜未睡还是彻夜流泪,她疲惫地看着攸宁,微微笑了一下,“你醒了。” 看到叶安歌qiáng扯笑容的模样,攸宁竟觉得心中一痛,走过去拉着叶安歌的手,希望这样能给她一些力量,“看看你的样子,看了真叫人难受,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难道你还没有想通吗?” 叶安歌摇了摇头,反握住了攸宁,道:“我没事,我只是觉得……世态炎凉……罢了。” 听见这样的话,攸宁心中又是一痛,似是想起了那些令人伤心的前尘往事,竟是情不自禁地道:“安歌,既然你下不了手,就让我去吧,我去也是一样的……” 叶安歌摇摇头,苦笑道:“字条是放在我窗外的,第一次也是,其实一开始他们就打算让我去完成这项任务,又怎么可能假手于人……攸宁,你不用担心,我想了一夜……都想通了……真的……” 最后这两个字像是在给自己信心一般,叶安歌重重地说出口,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叶安歌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攸宁的手来到梳妆台前,“上次你帮玉柔化的妆,我看着十分欢喜,也帮我化一个吧。” 攸宁拿着木梳的手微微颤抖,几乎快要握不住,而镜中的叶安歌依然巧笑倩兮,看不出什么情绪,就像那扑火的飞蛾般决绝,头也不回。 灯火阑珊处。 慕容焕已经饮了许多美酒,醉眼迷离,这时传令的仆人从门外进来,禀告道:“启禀王爷,班主已经带人在门外等候。” “嗯。”慕容焕点了点头,一挥手道:“叫他们都进来吧。” 话落,只见一群人自远处走了过来,慕容焕抬眼望去,而后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般又揉了一揉,就怔愣在了当场。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叶安歌,她头上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仅插了一根用古木雕刻而成的发簪,古朴典雅;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的华服,质地厚重,上面绣着jīng致的花鸟,很是奢华。 待走到他的面前跪下行礼,慕容焕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叫了“平身”。 叶安歌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张小脸纯白无暇,不曾涂抹胭脂水粉,只是在唇上微微抹了一点儿红,在眼角画了一条拖尾的线,比起其他人的浓妆艳抹来,她这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只是……只是,怎么看着看着,她的眉眼就忽然变得灵动了起来,清亮bī人,仿佛眨眨眼就能将人的魂魄都勾了去,清纯优美却又风情万种。 慕容焕缓缓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身子一歪,慵懒至极,道:“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你们之前表演的那一套,本王已经看腻了。” 班主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十分恭敬地道:“启禀王爷,这几日新排了一曲舞蹈,还没见过人,今日里还请王爷指点指点。” 慕容焕将一只手放在太阳xué处,轻轻揉了一揉,似乎清醒了些许,另一只手微微动了动,于是乐师们各就各位,将中间空了个大圆留出来,这时叶安歌一步一摇走了进来,曼妙女子,红衫清颜,青丝墨染,美若妖仙,和着乐声翩翩起舞。 月下的女子抬腕低眉,轻舒云手,似翻云覆雨,玉袖生风,甩出铮铮弓鸣,乐声清泠回响耳畔,手指挥洒如揍琵琶丝弦,行云流水,仪态万千。 慕容焕正看得入迷,忽然之间叶安歌一个转身,口中喝道:“着”,那袖中忽然飞出数把锋利的暗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过来。 性命就在旦夕之间,慕容焕目露jīng光,抓起面前的桌子一翻,那些暗器全都she在桌上,入木三分。 与此同时,叶安歌已经冲到了眼前,抓起头上的簪子,直冲面门而来,慕容焕冷哼一声,挥起袖子一卷一甩,便把簪子甩出了几米之外,只是,还没等他喘息回神,叶安歌已经手持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贴到了近前—— 叶安歌jīng心准备,为的就是这一刻,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手刃慕容焕,却没想到他出手迅疾如闪电,一把抓住了叶安歌的手腕! 如同被铁链锁住一般,叶安歌的手再不能前进半分,更不要说是划破慕容焕的脖颈了。 慕容焕哈哈一笑,抓住叶安歌的手愈发用力,叶安歌只觉自己的手腕仿佛在下一秒就要断裂开来,疼得她脑门儿上全是汗珠,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不想放弃,用另一只手用里拍向慕容焕。 可她到底不是慕容焕的对手,两只手被抓住之后,忽然被慕容焕一把拉了过去,拖着她进了内室。 叶安歌好不容易挣脱开来,正要夺门而逃,却又被慕容焕拖了回去,两只手被紧紧抓住,动弹不得,叶安歌大怒,一边挣扎一边吼道:“慕容焕,你这狗贼,快放开我。” 慕容焕的笑声却越发大了起来,抓住叶安歌的手又紧了几分,道:“叶安歌,你好大的 胆子,难道不怕本王治你死罪吗?” 只这一句,叶安歌犹如雷劈般浑身僵硬地住了手。 只因为刚刚他说的是—— 叶安歌! 第35章 最亲近的人 叶安歌震惊不已,慕容焕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她在这戏园中,一向自称夕颜,可慕容焕居然知道她的真实姓名,难道他连她的出身,来历也全都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叶安歌颤抖着声音问道,再没有半分力气挣扎,只能任由慕容焕紧紧擒住她。 “哼,这府中发生的一切又怎么逃得过我的眼睛?你们还真当我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王爷了。” 慕容焕说着,却是松了几道,忽然放开了叶安歌,走到窗前,对着外面低声吩咐:“晟元,替我受好这间屋子,无论任何人企图接近,格杀勿论。” “遵命。” 只听外面一名男子应了一声,立刻办事去了。 慕容焕站在窗前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确认周围都是自己的人之后,这才转身走到桌前坐下,一双眼直直看向叶安歌,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容,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不愧是刀穆清训练出来的人,出手迅猛狠辣,若不是早有准备,只怕连本王今天也要栽在你的手里。” 他居然连刀穆清的名字都知道? 叶安歌暗自心惊,脸色“唰”地一片惨白,越发觉得眼前之人深不可测,果然他在人前那副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实则心机似海。 “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我们今日会采取行动?” “哈。”慕容焕笑了一声,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地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因为密令本来就是我下的。” 叶安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好似早就料到叶安歌会有如此反应,慕容焕缓缓开口:“叶安歌,本王该说你愚蠢还是天真?你跟在刀穆清身边这么久,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么庞大的一个秘密组织,需要多大的财力’,物力及多深厚的背景才能维持运转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影卫是我的,刀穆清也是我的人。” 慕容焕平平淡淡地说着,可他周身的气质却已经浑然不同,浑身迸发出上位者的王者霸气,就连平日里看上去细致的眉眼都变得凌厉起来。 或许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叶安歌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捕捉到她的动作,慕容焕睨了她一眼,问道:“怎么,现在开始觉得害怕了?” 叶安歌吞了吞口水,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道:“王爷不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吗?为何……为何会建立这样一个组织?” “最亲近的人吗?”慕容焕突然冷笑起来,眼中俱是苍凉,“世人只知道我与楚博衍一气连枝,是亲密无间的兄弟,可谁又知其中真正的缘由?百余年前,我慕容一族原也是一国之主,坐拥西南富饶之地,楚飞墨垂涎我西南鱼米良田,派兵攻打多年,却久攻不下,无奈只得派来使者议和。当时我的祖上虽然qiáng硬不服输,但毕竟国小民弱,常年的征战对于国家和百姓来说都是巨大的消耗,说不定还会葬送了西南之地的富饶,为了国家安定,为了黎民百姓,祖上只好出城同意议和,归降于楚飞墨,同时也许多我慕容一族王位世代世袭,永踞西南,于是天下人盛赞楚飞墨仁慈宽厚,实乃天下明君,可他们哪里知道,楚贼还有一支秘密军队,只听楚家人号令,他授意:若有一日慕容一族怀有异心,斩无赦!” 原来慕容一族还有这样的一段过往,这里面的权谋争夺,金戈铁马,血雨腥风听得叶安歌心惊肉跳,不敢多去想象。 “原来我族的归降,不过是换来他人的猜忌与怀疑!”慕容焕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怎么听怎么凄凉,“尽管如此,楚飞墨却依旧怀疑或者说是惧怕我慕容一族。我慕容家诞生的第一个皇子,总是被送到京城皇宫以质子的身份长大,我祖父去了,我父亲去了,我也去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从小成了太子伴读,与楚博衍一同长大,一同学习帝王之术……最终,获得了皇室的信任。” 这一切都太过隐秘,难怪之前从未有所耳闻,只是叶安歌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既然楚博衍已经完全信任于你,你为何还要反他?” “这样的信任,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却是灾难,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你应该听过。”慕容焕望着叶安歌,目光如炬,眼中似有熊熊烈火,“我父亲也是太子伴读,可你猜最后结果如何?皇子争储,太子被废,牵连我父,最后只能冤死狱中。以后不过两年,我又成了所谓的太子党。八年前四皇子叛乱,人人都知道是我慕容焕带着亲兵勤王,救出了楚博衍,杀了谋逆的叛贼,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此举全然是为了我自己的性命,若是换了四皇子当了皇帝,我这脑袋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什么叫异心,这就是异心,这就是格杀勿论!” 慕容焕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认真虔诚地道:“从那一刻起,我便幡然醒悟,不愿再做他人手中随意摆布丢弃的棋子,为了我自己为了慕容一族,就只有把这江山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再也不用仰人鼻息!” 叶安歌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慕容焕,忽然觉得这世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容易,她低贱如尘埃困苦,慕容焕身居高位也困苦,“如意”二字似乎只是一个美好而又遥远的愿望罢了。 似乎是因为把心中的秘密和盘托出,慕容焕看起来有些疲惫,闭上眼睛养了养神,然后对着叶安歌道:“现在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叶安歌看着他皱眉的模样,突然想伸出手将他眉宇间的烦恼忧愁全都赶走,可她不能这么做,哪怕她已经知晓了他最大的秘密…… 叶安歌努力压下心中逾越的想法,故作波澜不惊,想了一下,问道:“我的确还有一事不明,请王爷解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被选上的人是我?” 第36章 因为不需要退路 慕容焕看了叶安歌一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叶安歌,女,十八岁,曾在宫中侍奉,因小事得罪了当今皇上,被处死并抛尸水渠,后被任彬救起,九死一生,可家人却没有逃过……遂立誓杀楚博衍,投身影卫受训,后被刀穆清带走调教以风月之事。叶安歌,本王说的,可有半点差错?” 心中一凛,叶安歌勉qiáng答道:“不曾有错,王爷好记性。” “既然如此,你我的目标便是一致的。”慕容焕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而后继续道:“难道你不想为自己为父母报仇?难道你不想亲手把利剑刺入那狗贼的胸口?” 当然想! 只是……叶安歌目光闪烁,道:“既然要杀的人是楚博衍,为何王爷还要以身犯险?” 难道他就没有想过,万一有什么意外,今天死的人就会是他吗? 慕容焕转过头看着她,眼神神色飘忽不定,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答道:“因为我还要确认……确认你是不是真的够格当一个杀手。” “王爷是怕我就这样接近楚博衍之后,反而被其诱惑,坏了王爷的大事吧?”叶安歌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她仍是固执地想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正是。” “这么说来,王爷之前……也是有意诱惑我?” 不知怎的,听见叶安歌这句话,慕容焕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烦闷之感,他只好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她,这才云淡风轻地道:“我慕容焕要用的人,必须抛弃七情六欲,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你既然立志要杀皇上,就必须过得了这关,我才能放心让你去。” 叶安歌故作懵懂无知地道:“我要刺杀皇帝,与王爷引诱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请恕安歌愚笨,实在不解。” 慕容焕闻言,冷笑道:“你以为你要对付的是普通人吗?楚博衍号称五百年来倾国倾城第一人,本王虽样样都不服他,这一点却还是认的。” 慕容焕说着,走到叶安歌近前,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让她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居高临下道:“若不是有万全的把握,本王怎么可以把如此重大的任务jiāo给你?” 叶安歌仰着头,眼里全是慕容焕那英俊潇洒的面孔,他所谓的万全把握—— 究竟是要她冷酷无情,还是要她爱上他呢? 叶安歌深深凝视着面前这个她一直猜不透,永远在人前戴着一张面具的慕容焕,轻声细语地问了一句:“所以我还是不明白,王爷明明看不上我,怎么最后还是选了我呢?” 在这样一瞬间,慕容焕看向叶安歌的目光似乎有些慌乱,甚至微微低下头来,避开叶安歌赤luǒ坦诚的眼神,可两人的距离愈发近了些,仿佛就要吻上一般…… “我并没有看不上你,正是因为看上了,所以对你的要求更加严格。”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叶安歌几乎以为他会真的吻上来,可他在下一秒却忽然放开手,转身走开数步。 之后,他再也没有转头看向叶安歌一眼。 “如果没有疑问,你便退下吧。今日之事令本王很满意,也很放心,从明天开始,你便归入本王直属,由本王亲自调教。” 夜凉如水,阵阵凉风chuī过,叶安歌忍不住抱紧了自己,明明才是秋天,她怎么觉得彻骨冰寒呢? 攸宁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一身冰凉的叶安歌回来,连忙冲上去一把抱住她,“安歌,我听说任务失败了,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叶安歌疲惫不堪地摇摇头,对攸宁勉qiáng笑道:“无事,我好好的,他……并没有为难我。” “可是……”攸宁没想到叶安歌还能回来,甚至之前她还大哭了一场,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大牢里救她,却不想叶安歌居然自己回来了,而且还是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叶安歌惨淡一笑,没有回答攸宁的问题,反而问道:“攸宁,你还记得昨日那道任务吗?” “明日宴会,刺杀王爷。”攸宁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不明白叶安歌怎么会忽然有此一问。 “没错。”叶安歌顿了一顿,像是在努力压制着什么,而后才继续道:“难道你就没有觉得奇怪?明明是如此重要的任务,却没有考虑退路。” “因为根本不需要退路。”叶安歌突然笑了起来,面色惨白如纸,“昨天晚上想了整整一夜,我便已经想通了,这就是我的答案。”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安歌……”听了叶安歌的话,攸宁似乎也能感受到她的心境,心中一阵悲凉,唤了她的名字,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叶安歌只是低垂了眼睛,面上还挂着那一抹笑意,轻轻道:“没事,我真的没事。” 第二日一大早,叶安歌便洗漱完毕,只身一人来到了慕容焕的书房内。 她进去的时候,慕容焕正拿着一本棋谱自己同自己下棋,见她进来,嘴角隐隐有一丝笑容,熟络地开口道:“安歌,昨儿晚上睡得可好?” 这般自然而然地就换了亲昵的称呼,是因为她已经通过他的考核的缘故吗? 叶安歌先是一僵,而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抬起脸的时候已是一派笑嘻嘻的神色,“回禀王爷,原以为必死无疑的任务忽然就这么轻巧地过去了,死里逃生乃人生一大幸事,故而我昨晚睡得甚好。” 得到这个回答,慕容焕显然有些意外,“难道不是还有更危险的任务吗?” 叶安歌乖巧地回答道:“刺杀楚博衍是我毕生的心愿,如今距离心愿完成越来越近,心中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睡不着呢?说起来还要感谢王爷如此看得起小女子呢。” 说这话的时候,叶安歌唇角的笑容一直未变,让人猜不透她心里真实的想法。 第37章 求而不得 慕容焕看了叶安歌半晌,缓缓将手中的棋子落入棋盘之中,又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吗? 叶安歌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慕容焕放下手中的棋谱转过身来,正襟危坐,严肃道:“安歌,从今往后,便由我来告诉你该如何去引诱皇帝。你昨日那支舞本是极好,但想要勾住楚博衍的心,还远远不够。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你好好训练,早日脱胎换骨,至少要成为京城里最有名的戏角,才能计划下一步。” 叶安歌微微失望地道:“还要训练啊……” “我知道你性子颇为自负,对于一身的才能耶很有自信,但我要告诉你一点,楚博衍绝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的人,就你昨天的表演,哄着他玩玩还可以,要让他对你一见倾心,那就想得太过简单了。”慕容焕看着她失望的神色,站起身来,正色道:“楚博衍这人,大楚至高无上的主,坐拥天下绝色,什么样的女子他没见过?什么样的事他没经历过?只说那偌大的一个后宫,已是粉黛无数,这些人也都不是傻子,为了能留住皇帝的心,她们自然也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比起这些经验老道的妃嫔,你身上并无一点儿优势,还好有我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人在,对他的喜好还算清楚一二……” 慕容焕紧紧盯着叶安歌,似要将她所有神色变化都收入眼中,“安歌,你必须记住,楚博衍是一个真正的qiáng者,凡是qiáng者,都有他自己独特的要求。第一,不是独一无二的,他不喜欢;第二,别人不抢的,他也不喜欢;第三,轻易就能得到的,他不喜欢。要想得到男人的心,最下策是百依百顺,中等是若即若离,而只有让他求而不得才真真算得上是上上策。” “求而不得……么……”叶安歌低低地喃喃重复着,似乎有所感悟。 “正是,你只有做到让他求而不得,才能够将楚博衍玩弄于股掌之间。” “王爷。”叶安歌忽然开口问道:“王爷不是让我去引诱皇上吗?如果要让他求而不得,又如何能算得上是引诱呢?” 慕容焕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那也只能给他身子,不可以把心也jiāo付出去。” 只给身子不给心吗? 叶安歌站着的身子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所幸慕容焕并没有发现,她便按捺住心中的不适,重新站好。 这时候慕容焕招招手,吩咐她在自己对面坐好。 “要说这勾引人的功夫,最主要的便是靠眼睛,眼里的情愫最是骗不了人的。你容颜并非绝色,所幸眉梢眼角还有几分风流娇媚,若是能将魅惑的眼神修炼得炉火纯青,事情也就成功了一半。来,你且把我当成楚博衍,看着我的眼睛。” 叶安歌心中一动,只见慕容焕那双温柔似水,多情幽深的眼睛已看在自己的脸上,她连忙赶走心中杂念,打起十二万分的jīng神,认认真真地看了回去,只是—— 啪! 慕容焕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折扇,重重地敲在了她的额头上,恨铁不成钢地道:“若是女子的眼神都如你这般冰冷空dòng,还谈什么情说什么爱?再来,记住,眼神一定要温柔,不管对面的是谁,只把他当成是你心中最喜欢牵挂的那个人。” 只当他是自己喜欢的人…… 叶安歌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睁开双眼,这一次就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那眼神含情脉脉,眼波流转,一层水雾盈盈闪动,明明就近在眼前,却好像离得很远似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把她拉入怀中,亲近再亲近…… 慕容焕目光闪烁,不由得微微倾身向前,嘴唇也慢慢靠近过去。 叶安歌本来做得正有感觉,见慕容焕忽然欺身过来,整个人的身子一僵,仿佛手脚全都不听使唤了似的,将方才的话全都抛诸脑后,只知道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既没有躲避也没有迎合。 慕容焕缓缓抬起了手,沿着她的下巴一点一点向上轻轻移动,眼前的肌肤滑如凝脂,chuī弹可破,脸颊处还有微微酡色,让人舍不得放开,叶安歌呼吸似乎都停住了,在紧张又期待的心情中闭上了眼睛。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不如她的想象中一般,慕容焕的手一直轻轻抚摸至她的眼角,而后倏地收回了手,在她的额头正中—— 重重地弹了一个bào栗。 “啊,好痛!”慕容焕的手劲可不是那么温柔的,叶安歌睁开眼睛,脸颊的微红一消而散,抱着额头哀嚎道:“为何出手打我?” 慕容焕冷冷地道:“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你就闭上眼睛身体僵硬,这样的表现也敢拿到楚博衍的面前去?你还是早点回家洗洗睡吧。” 平白被批评一通,叶安歌心里不服,愤慨道:“可是刚才那就是我的真实反应啊,才不是故意做出来的。” 闻言,慕容焕忽然抬起眼睛看了叶安歌一眼,却一言不发。 倒是叶安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别扭地将头转向另一边,不再看着慕容焕,脸却又悄悄地红了一片。 怎么忽然就说了那些……难怪会被批评,真是太丢人了…… 叶安歌正懊恼后悔,忽听得身旁的人道:“虽然有些青涩,却也有着独特的韵味。” 叶安歌有些诧异地转回了头,他却已经喋喋不休地将话题扯到别处,叶安歌也只好收敛了心神,跟着他一问一答,只是神情依旧有些不自然,也不知道他到底察觉到了几分。 这样又过了许多时日,在慕容焕的调教下,如今的叶安歌性子已经如水一般柔软温顺,又如山一般厚重坚qiáng,不管她日后面对何种情况,都能够应对自如了。 于是慕容焕开始教她舞蹈,费尽心思将那日宴会上的舞蹈重新编排,在其中加了许多出人意料的变化,为的就是一次将楚博衍引入他们的套中。 第38章 不过是一个戏子 慕容焕在改编舞蹈的同时,也不忘了对于叶安歌自身的指点,他要求叶安歌务必要豁得出去,要风情万种,要巧笑嫣然,要眉目传情。 叶安歌听着他的谆谆教诲,就像是个私塾学生一般,红唇向上翘起,把毛笔搁在嘴唇和鼻子中间,坐在半人高的桌子上,底下还晃悠着双脚,好一派慵懒闲适的模样。 “先生。”叶安歌在不知不觉间竟是将称谓又改了回去,再不叫他王爷,“您的意思就是让我极尽挑逗之能事,最好让全天下的男人都被我迷得神魂颠倒,是不是?” 慕容焕放下手中的毛笔,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收起你那故作天真慵懒的模样,这个不适合你,看了真是让人倒尽胃口。” 叶安歌“唰”地一下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将毛笔丢在桌上,愤愤地盯着慕容焕,过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起来,“先生若是不喜欢,那我明个儿再换个新鲜的,总有先生喜欢的。” 慕容焕皱着眉头,道:“是谁允许你在我面前如此没大没小的,难道你打算到了楚博衍面前也这般不成?” “这样不好吗?”叶安歌朝他眨了眨眼睛,狡黠地道:“难道要我见了皇上同以前一样胆颤心惊,连头都不敢抬才好吗?”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楚博衍这人向来最重品味,即便你得到他的欢心,但你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戏子,一个猪狗不如的下等人罢了。” 慕容焕这番话还真是醍醐灌顶啊,叶安歌想笑,却委实笑不出来,楚博衍要是不把她当成猪狗不如的下等人,又怎么会毫不留情地杀了她,杀了她的父母呢? 总而言之,楚博衍这人真是该死! 叶安歌想着,却见慕容焕一直盯着她看,似乎若有所思,她只好硬着头皮扯出一抹笑容出来,可慕容焕神色依旧翻到,只是招招手让叶安歌去到他的身边,细细jiāo待着新舞的几个要点。 “这舞虽是独舞,你却要如同与人共舞一般,要眼中有神,心中有人,比如这一个下腰,你要做得仿佛有人在揽着你的腰似的,柔软灵动,却带着一股劲儿。” 说话间,慕容焕扶住叶安歌的腰,要让她示范一遍,好能体会其中的jīng要。 叶安歌顺势缓缓下腰,而头颅则高高仰起,露出一截雪白滑嫩的脖颈来,而她的眼睛则眯成了一条缝,从那缝里看去,隐隐能够看到其中的波光潋滟,妩媚芳华,当真是风姿绰约。 慕容焕扶着叶安歌的那只手莫名地一紧。 叶安歌顿时吃痛,不由得嘤咛出声,诧异地望向慕容焕,只是那眼中的妩媚多情还来不及收回,动人的双眸就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带着某种不经意又魅惑撩人的神采…… 慕容焕扶住她腰间的手缓缓往上移动,沿着细瘦的肩背轮廓揉捏而又缠绵,带着某种情不自禁地温柔缱绻,当那只手沿着脖颈抚上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小脸托起来,似乎就要碰到的时候…… “嗯?” 慕容焕却轻轻出声,声音里满是惊诧。 之后,他更是捏住叶安歌的下巴左右观察了多遍,眼中的惊诧更甚。 原先叶安歌也有些沉浸在如此暧昧的环境中,脑子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身子恍若一汪水似的就要化来,软绵无力,可此刻突然被这样一道破坏气氛的目光注视着,不由得也心生疑惑,眼中再不复之前的光彩。 而这时,慕容焕忽然抬手遮住她眼睛以下的面庞瞧了瞧,又放开手瞧了瞧,然后立刻退出三丈之外,身子僵硬地往椅子上一坐,望着她呆呆地出神,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可能……” 叶安歌更加疑惑,却不动声色,笑着道:“怎么,先生是被安歌的美貌迷住了么?还是为安歌的舞姿所倾倒?” 若是平时,慕容焕早就说她脸皮比那城墙还厚了,可今天他却任由叶安歌胡说打趣,不发一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呵呵”笑了两声,嗓子gān涸嘶哑,像是下一秒就要失声了似的。 叶安歌虽然觉得奇怪,却并不多言,只是安静地立在一旁,慕容焕揉了揉眼睛,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今天你表现得不错,下面的就自己练吧。” 随便夸奖了两句之后,慕容焕就离开了房间,神情姿态并无异样,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叶安歌的幻觉而已。 叶安歌眉头微蹙,一直注视着慕容焕离开的方向,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攸宁,你知道吗?方才王爷搂着我的时候,可是动情了呢! 虽然他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他到底也被我吸引住了不是? 叫他以后还瞧不起我,叫他以后还无视我的存在…… 叶安歌如是想着,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对于慕容焕已经变得依赖,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喜欢吧,只可惜此时的叶安歌还没有意识到她对慕容焕的在乎已经超过了主子与奴才之间的关系。 叶安歌兴奋地坐在攸宁屋中,如打了胜仗一般兴高采烈地想要把今日发生的事与好友分享,只是她左等右等都不见攸宁回来,却看见玉柔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玉柔,你怎么站在门口却不进来?”叶安歌奇怪地问道。 “我见屋里有灯光,还以为是攸宁回来了,没想到是你啊。”玉柔说着,便走进了屋中。 叶安歌起身,手中拿着茶壶为玉柔倒茶,“是啊,我已经等了她半日了,都没有见她回来,她这是去哪儿了?” “安歌你不知道吗?”玉柔指了指东边,故作神秘地道:“攸宁被王爷叫过去侍寝了,估计今晚是回不来了。” 闻言,叶安歌倒茶的手猛然一顿,玉柔却自顾自地接着道:“我们这些人既然入了这行,又进了这个地方,将来只怕是不得善终。可若是像攸宁这样被王爷宠幸了,倒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安歌,你说王爷会不会从此把攸宁说了,留在身边不让她走了?” 第39章 出师 玉柔说完,却见叶安歌半天没有反应,转头一看,只见叶安歌拿着茶壶一直在往杯子里倒茶,偏偏茶水已经漫得满桌子都是,而她却恍若未觉,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似的。 “安歌,你怎么了?” 玉柔拉了她一把,叶安歌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壶,慌慌张张地就要去擦桌面上的水渍,可却又心不在焉地碰倒了茶杯,茶杯掉在地上碎裂一地,正如她此刻的心一般,麻木得好像没有了感觉。 “没事,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也……十分欢喜。” 玉柔虽然觉得叶安歌有些怪怪的,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她一起将地上的碎片收拾gān净,而后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便和叶安歌告别,回了自己的屋子。 待玉柔走后,叶安歌默默转身,走出攸宁的屋子,站在院子中看着墙角那一株破土而出的杂草,心中一片凄然。 直站到白露成霜。 直站到天色将明。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叶安歌才低下头慢慢离去。 她走得很慢,但却没有再回过头。 第二日,攸宁果然是从东边回来的,是被人用一顶小轿抬回来的,下轿的时候,动作十分艰难。 “攸宁,还是让我来扶着你吧。”叶安歌说着,将手轻轻地从攸宁的腋下穿过,扶住了她的身子。 攸宁回过头,在看见叶安歌的那一刹那,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如纸。 而叶安歌依旧轻轻巧巧地笑着,扶着攸宁一路回到房间,又让她躺在chuáng上,从chuáng边早已准备好的盆里拧出一块gān净毛巾,细细替她擦拭着脸和手,“以前都是你照顾我,这次可算轮到我照顾你了,你乖乖躺着,余下的事就jiāo给我来做吧。” 攸宁一把握住叶安歌替她擦拭身子的手,眼里全是哀伤,“安歌,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王爷没有……” 叶安歌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温柔地说道:“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王爷……若是真的喜欢你,是你的夫妻……” 叶安歌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笑着说的,可攸宁心里就是觉得不对,她呆呆地看着叶安歌,忽然抓住她放在chuáng边的手,异常艰难地问道:“安歌,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已经喜欢上王爷了?” 叶安歌脸上的笑容缓缓止住,她将攸宁拉住她的手掰开,细心地放进被子里暖着,然后她抬起眼睛,注视着窗外那一抹chūn光,直觉时间过得太快,她竟然在慕容焕手下从秋天熬到了chūn天,而后她淡淡道:“你想多了,我与王爷这一辈子都没有可能。” 从昨晚开始,不,应该是从慕容焕决定将她送给楚博衍开始,她和他便再无可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两人依旧朝夕相处,慕容焕每日悉心调教,而叶安歌成长迅速,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那夜发生的事,就这样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下,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日,慕容焕又在叮嘱应对楚博衍的各种方法,叶安歌忽然悠悠道:“王爷,这些话您没说了一千也有八百遍了,是不是没有新鲜的了?” 不知从何时起,叶安歌对慕容焕的称呼从“先生”换回了“王爷”,而慕容焕不知到底有没有感觉到,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说这些话还不是为了你着想,这些话你一定要铭记于心,一刻也大意不得,否则将来若是有个什么意外,你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慕容焕正色道。 叶安歌悄悄撇了撇嘴,道:“这些东西我早就烂熟于心了,又怎么会出现意外?王爷,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师去执行任务啊?” 慕容焕抬头看了她一眼,端起一杯香茶来,轻轻地chuī着水面儿上浮着的茶叶,“怎么,你很想去见皇上吗?” “当然想见了,毕竟已经被王爷调教了这么久,是骡子是马总该牵出来溜溜。”叶安歌小声嘟囔着,“再说了,王爷的宏图霸业都等着我去打前锋呢,这样一日拖一日的可怎么得行?” 将手中的瓷杯端起,缓缓抿了一口茶水,又细细地咽了,慕容焕垂着眼睛,淡淡道:“正如你所说,你已经可以出师了。” “真的?”叶安歌满心欢喜,连眼睛都放着光,“那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慕容焕看着她火急火燎的模样,眼中神色难辨,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就这么心急?你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安排好之后,自然会通知你。” 其实连叶安歌自己也不清楚,她到底是想去完成任务,还是想要逃离慕容焕的身边,但无论她怎么想,她终归是要离去的。 自从慕容焕说她出师了之后,叶安歌便不用日日同他在一起,倒也乐得个轻松自在。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一天晚上,慕容焕忽然命人带叶安歌去见他。 叶安歌一进去便觉得气氛非同寻常,慕容焕穿了一件绣着金边的玄色大袍,正襟危坐,一双眼睛jīng光四she,带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与森寒。 “王爷。”叶安歌乖巧行礼。 慕容焕直视着她,缓缓道:“‘王爷’二字,以后不许再提,再见面时,须称公子或主人。” “是,主人。”叶安歌改口改得极快。 “我已着人在京城内买了一处院落, 正在改成酒肆,从此以后你便是这家酒肆的大当家,我会派一些人跟着你,这些人以后随你调遣。” 叶安歌原本低垂着的头在听见这话时,抬了起来,问道:“那攸宁和玉柔会去吗?” 慕容焕答道:“攸宁不会去了,玉柔我jiāo给你,以她的资质,捧个头牌是绰绰有余的,你可得好好利用。” “哦。”叶安歌应了一声,重新低下了头。 “另外,我还会派一支影卫在暗中保护你们,这人是我的心腹,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通过他来找我。”慕容焕说着,对着身后轻唤了一句“晟元。” 第40章 我和他喜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慕容焕话音未落,一个人便开门走了进来,对着叶安歌鞠了一躬,道:“属下邵晟元,参见大当家。” 原来他就是刺杀那日被慕容焕支走的人,叶安歌看了看他,第一眼只觉他长得老实憨厚,相貌普普通通的,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但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虽是笑容满面,和和气气的,可那一双眼睛深邃内敛,似乎怀有绝世武功,双手手指细细长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好像还是个惯使暗器的高手。 于是叶安歌也恭敬地回了一礼,“邵先生客气,安歌万不敢当先生大礼。” “以后你叫他三爷便是。”慕容焕继续道,“此人我派给你做酒肆护卫,若有什么人来捣乱砸场子,尽管jiāo给他处理便是。” “是,主人。” “晟元,你退下吧,我与她还有几句话要说。” “是。”邵晟敏答应后,便从后屋退去。 屋子里只剩下慕容焕与叶安歌,烛光摇曳,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又沉默了一会儿,慕容焕这才对叶安歌挥手道:“你过来这边,我有要紧话要嘱咐你。” 叶安歌走到距离慕容焕还有三尺处停下,而他似乎不太满意,歪着头皱眉看着她,于是她只好一直走到他面前才缓缓停了下来。 慕容焕抬头看着她,从衣袖里掏出一枚玉佩,轻声道:“这枚玉佩是我为你准备的退路,万一事情败露,而你还来得及逃离的话,拿着玉佩到北门找施俊康,我曾于他有救命之恩,他见此玉佩,一定会放你出城……等你出了城,切记一刻也不要耽误,直奔广西去找肖志斌,他是我多年旧友,见到此玉佩,也会护你周全。” 叶安歌目光闪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隔了许久,最终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是”。 “切记切记,这是最后一招,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万万不可对他人提及。”慕容焕又嘱咐了一遍。 “安歌明白,多谢主人。”叶安歌说着,伸出双手准备接过玉佩,然后慕容焕拿着玉佩的手忽然一动,叶安歌便拿了个空。 慕容焕的目光毫不掩饰,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又叮嘱道:“此去凶险非常,你行动一定要小心谨慎。” “知道了。”叶安歌轻声说道,于是再次伸手,而慕容焕又一次微微动了动,她依旧扑空。 叶安歌心中无奈,正要让他不要再戏弄于她,忽然之间衣袖被猛地一拽,她整个人毫无防备地便顺势倒了下去,而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慕容焕的身子已经紧紧地压了过来,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嘴唇死死地压住她的双唇吻了起来,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鼻尖,脸侧。 这一吻,如电光火石,如万箭齐发,叶安歌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如同失去知觉一般反抗不得,苏麻感就那样一阵一阵地冲刷过她的背脊。 不知吻了多久,叶安歌似觉呼吸有些不畅,身子微微一动,而慕容焕扣在她脑后的大手蓦然收紧,将她愈发贴近自己,唇上的动作也不由更重了些。 慕容焕紧紧抱着她,力气之大就像要把她融入他的身体里似的,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可她又不敢乱动,似乎那痛楚与她的心是连在一起的,每一次牵扯都会让心也跟着疼痛不已。 短暂,深入,彻底的一个吻。 而后,慕容焕突然放手,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走之前,只留下一句话,“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离开。” 叶安歌虚脱了一般躺在那宽大的太师椅上,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仿佛灵魂和身体都已经不再属于她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手,抚摸过自己肿胀鲜红的双唇。 而那枚玉佩,已不知什么时候被塞到了她的手中,还残留着那人温热的体温。 第二日一大早,慕容焕在书房作画,一位年长的侍者在身旁伺候,屋内只听得外面莺啼燕语。 这时候,只见邵晟元一身黑色劲装,快步走了进来,跪倒在地,禀报道:“主人,叶安歌一行即将启程,特来向主人辞行。” 慕容焕手上的动作不停,连眼皮也未曾抬上一抬,只简单道:“让她进来吧。” 邵晟元悄无声息地退下,稍许之后,叶安歌便慢慢走了进来,慕容焕抬眼望去,只见她身着一身雪白的外袍,仅在前襟出露出了一道红色的中衣的边,墨发高高绾起,露出完整的一张小脸,愈发显得清丽可人,肌肤胜雪。 慕容焕看着她袅袅婷婷地走近,看着她跪在地上给自己行礼,说:“门外车马已准备妥当,安歌特来向主人辞行。” 慕容焕的眼神落在她还有些红肿的唇上,而后又快速移开,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你去吧,万事多加小心,若是遇到处理不了的情况,便让晟元来找我。” “是。” 叶安歌跪在地上,看着一直在作画的慕容焕,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直直地走了出去,再没回头。 而慕容焕也一直作画,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重要,至少,在这一刻,没有他手中的这幅画重要。 身旁的老者长叹一声,道:“王爷,这叶安歌容颜并非绝色,性子也有些倔犟,派这样的人出去,能讨得那人的欢心吗?” “他一定会喜欢的。” 慕容焕手中的动作略微顿了一顿,而后神色如常,淡淡地道:“因为从小到大,我跟他喜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这……怎么会…… 老者心中震惊不已,他仿佛窥探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埋藏在王爷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只是这个秘密王爷并没有多做解释,他也不敢再问。 偌大的书房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似乎一切都随着叶安歌的离开而变得有些不同,具体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来,而慕容焕笔下的美人,也渐渐有了轮廓,不知为何,画上女子的面貌神态,都像极了一个人…… 第41章 渐行渐远 慕容焕作画的手微微一顿,而后运笔如飞,又在女子额间画了一道宛如蛇般蜿蜒鬼魅的红色印记…… 一旁的老者见状,心中豁然开朗,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连忙跪倒在地,出声阻止道:“王爷,我族圣女地位尊崇,神圣高洁,终身为处子,万万不可……” “我知道。”慕容焕应道,眼神落在画中女子脸上,苦笑着摇头,目光似留恋似不舍,却又在下一秒一把抓了宣纸,紧紧握在手中,画上的墨还未gān,将他的手也染成了黑色…… 不知是说给老者听,还是为了安抚他自己,慕容焕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他垂着头,脸色平静无波,目光暗淡,偌大的书房里,似乎一直回dàng着这个声音,一声一声敲在他的心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 而这时,叶安歌一行人乘坐的马车已经渐渐远了…… 这一日,叶安歌筹备完酒肆的一应事宜之后,便约着玉柔出来吃饭,毕竟攸宁被慕容焕留在了王府,而她在偌大的京城里认识的也只有玉柔了。 两人换了一身普通的衣裙,脸上戴着白纱,让人看不清她们的真实相貌。 玉柔还是第一次来京城的集市,见什么都新奇,拉着叶安歌左逛右逛的,是以两人来到酒楼的时候,都已经过了饭点。 叶安歌和玉柔一路相谈甚欢地进了酒楼,因着已经过了饭点,吃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酒楼里没什么人,店小二便引着两人上了通向二楼的楼梯。 店小二一边引路,一边笑着道:“二位姑娘应该不是京城人士吧?” 玉柔奇怪,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两位姑娘如此风姿,若是京城人士,小的又怎么会没有半点儿印象呢?要知咱家酒楼可是京城里最有名,要是二位姑娘来过,小的一定记得。” 店小二机灵讨喜地道,既夸了自家的酒楼,又夸了叶安歌和玉柔,真真是口齿伶俐地很,哄得玉柔“咯咯”笑了起来,就连叶安歌也不由弯了弯嘴角,她们戴着面纱,这店小二能看出她们的风姿才怪了,不过谁又不爱听漂亮话呢? “两位姑娘,咱们酒楼最好的位置就是二楼靠窗的位置,现在酒楼里人少,靠窗的雅座都空着呢,二位姑娘不如就去楼上临窗的雅座吧?一边吃东西,一边还能看看京城的街景。” 这番话可算是说到玉柔的心里去了,她本就还没逛过,如今有个地方可以边吃边看的,自然不能拒绝,于是她悄悄拉了拉叶安歌的衣袖,道:“我们去坐靠窗的雅座吧?” 既然王爷选了叶安歌当大当家的,她自然要遵从,询问叶安歌的意见。 叶安歌方才被店小二哄得乐了,如今他这个提议也是甚好,又怎么会有拒绝的理由呢?于是眼中带笑,到:“好,就坐靠窗雅座。” 店小二嘿嘿一笑,又接着道:“两位姑娘这会儿可是来巧了。” “来巧了?这话又怎么说?”叶安歌柳眉微抬,疑惑道。 店小二笑嘻嘻地道:“一会儿啊,说书人就来了,两位还能听一场说书。” 玉柔讶异道:“吃饭的酒楼还有说书的?” “是啊。”店小二用力点了点头,解释道:“饭点时候,酒楼里忙着照顾吃饭的客人,多是忙不过来的,但过了中午,酒楼里客人就少了,许多座位便空了出来,为了吸引客人,很多酒楼都会搭个台子请人来说书或者唱个曲儿。” 玉柔听了,小声地道:“说书咱们倒是不会,唱曲谁比得过咱们呐?” 几人jiāo谈的功夫,便来到了二楼。 “两位姑娘这边儿雅座请。”店小二热情地引着叶安歌和玉柔向窗边走去。 叶安歌原以为他口中的雅座是指单独设有一个房间的位置,没想到并不是这样,雅座其实就是在二楼的大堂里,只是周围用屏风隔了起来,算是一个独立空间,同旁边的雅座互不打扰。 待两人坐定之后,店小二便笑脸问道:“不知二位姑娘想吃些什么?” “就来两个家常小菜吧。”叶安歌道,她和玉柔两个女子初来乍到,京城里人多眼杂,若是她点了一堆昂贵的菜,必定会吸引他人的目光,她不想惹麻烦,还是低调些得好。 店小二退下后,两人又说了些话,不过是谈论京城的繁荣热闹罢了,玉柔絮絮叨叨地说着,叶安歌则只是偶尔应她几句,心里想的都是其他的事。 “菜来喽!”店小二吆喝一声,将几盘小菜和碗筷摆好,“两位姑娘,这是您们要的小菜,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喊我便是,两位慢用。” “多谢。”叶安歌道。 待店小二走后,两人便动了几下筷子,玉柔兴致勃勃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叶安歌则是有些心不在焉,一时之间谁的没有开口说话。 这时,忽然听得一楼堂中有人一拍惊堂木,“话说我大楚镇国将军庄澜越,那可是忠勇无匹,声威赫赫,威名远扬……” 这惊堂木一拍,倒把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叶安歌没想到再听到庄澜越的名字,居然会在此刻此景下,还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庄将军啊,要我说他可真是咱们大楚的大英雄。”玉柔听了几句之后,突发感慨,眼里闪着星光,似乎很是景仰。 叶安歌回头看了看她,打趣道:“怎么,你很喜欢这位庄将军?” “当然喜欢了。”玉柔脸颊微郝,却还是挺起胸脯,认真道:“庄将军可是名副其实的大英雄,这些年他打了多少胜仗,这样的英雄可不该人人敬重么?” 叶安歌长长地“哦”了一声,她怎么觉得玉柔对庄澜越可不仅仅只是敬重那么简单。 明知叶安歌是在打趣她,玉柔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只好转移话题道:“怎么,听你的口气,似乎对庄将军的故事有些不以为然?” 叶安歌轻轻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嘴中,细细嚼咽之后,缓缓道:“也不全是。” 第42章 镇国将军的拥护者 叶安歌说着,也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庄澜越那张恣意洒脱的的脸,或许是对他当年慡约的事心中还有些怨气吧,要不然也不会当着玉柔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再一抬头,叶安歌便看见玉柔眨巴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自己,道:“你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说书的故事讲得的确不错,抑扬顿挫,有头有尾,引人入胜,但里面的内容却是有些问题的。” “嗯?”玉柔更加不解了,她觉得说得挺好的呀,这样听下来,对于庄澜越的崇拜更深了,“有什么问题?” 两人说着话,丝毫不觉她们谈话的声音已经落入了旁边雅座中人的耳朵里,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一凝,竟是忍不住想要近些,好听请她们接下来的话。 叶安歌轻抿了一口茶,这才娓娓道来:“方才说书人说道两年前的西北之战,是典型的以少胜多的案例,庄将军在朝廷支援不及的情况下,带领三万骑兵战胜了八万敌军,可不就是威风凛凛么?但仔细一想,西北之地大多是山林,地势不如西南平原开阔,用骑兵自然没有用游击埋伏来得合适。” “你还懂兵法?”玉柔惊了,没想到叶安歌居然能说得这么头头是道。 叶安歌摇摇头,道:“没有学过。只是听人说过罢了。” 她的确不懂兵法,关于西北之战也是她之前从慕容焕那里听来的,她当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记了下来,没想到今天会有机会说起这件事。 叶安歌顿了一顿,接着又道:“当然了,与埋伏偷袭比起来,自然是手握大刀,骑着大马与敌人厮杀来得更为威风一些,也更能体现庄将军的勇猛过人,只是战场上,还是应该选择更为合适的战术,减小伤亡罢了。” 说了这许多话,叶安歌口中gān渴,刚拿起茶壶想要倒茶,却听得“砰——”的一声巨响。 叶安歌和玉柔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扭头望去,只见是她们隔壁雅座的屏风倒了。 虽说是隔壁,但他们之间的雅座也还有些距离,屏风只是倒在了地上,倒没有伤了人。 在屏风倒下的位置,站着一个年少的男子,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此刻正气鼓鼓地瞪着叶安歌她们所在的方向,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对着叶安歌挥过去。 “喂,你这女子好生胆大,不躲在闺阁里绣花,反而跑到这酒楼里大放厥词,镇国将军岂是你一个女子可以编排的?战场上刀光剑影,你又懂得几分?要不是镇国将军在战场上杀敌,只怕你的脑袋早就被人削了挂在墙头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多嘴多舌?” 叶安歌看着他,眉头微皱,看来这一位是庄澜越的拥护者没错了,只是他说的那些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让人不慡呢? 别说叶安歌不高兴,就连玉柔这个好脾气的也忍不住生气,“你这人怎么这般无礼,大庭广众之下,偷听别人讲话,还推倒屏风,若是伤了人,你负责得了吗?” “哼!”那少年更了一声,根本没将玉柔放在眼里,怒气冲冲地道:“我负责?想得美!看你们的样子也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小姐,竟然敢对庄将军不敬,我岂能就这样饶了你们!” 好好的一顿饭,就这么被打扰了,还差点被伤到,更何况这少年张嘴闭嘴就是看不起她们,她怎么能不生气?怎么说她也跟了慕容焕那么久,胆子也大了不少,她害怕慕容焕和楚博衍,可不代表她会任由一个臭小子指着她的鼻子胡乱rǔ骂,走到玉柔的身侧,冷声道:“那你准备如何不饶我们?” 叶安歌说这话的时候,沉着冷静,根本就没有半分惧怕的意思,少年或许是以为她会和玉柔一般眼眶含泪,没想到她却如此迎了上来,愣了一下,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没等他说完,叶安歌便打断道: “第一,我方才所说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我只是说说书人讲得故事不可尽信罢了,你从哪里听出来我有对庄将军半分不敬的意思?庄将军身为镇国将军,自然是英雄了得,你如此断章取义,冤枉了我。 第二,你不管不顾推倒了屏风,虽说我们没有受伤,却也受了惊吓,难道你崇敬的庄将军就是教会了你如此蛮横无理不成? 第三,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今日你偷听我们讲话在先,其次推倒屏风,冤枉我们在后,无论怎样,你都得给我们道歉。” “你!”少年没想到叶安歌如此巧舌如簧,被她噎得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明明是你们对将军不敬在先,我只是看不下去!” 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让谁,突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阿泽,道歉。” 少年身子一僵,慢慢回过头,嗫嚅道:“公……公子……” 叶安歌也朝那少年身后看去,可那人却是背对着她们,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可仅仅只是望着那背影,叶安歌竟也没由来地心慌,与少年横冲直闯的莽撞不同,这人浑身上下透着上位者的威严和煞气,让人不敢多看。 “道歉。”男子磁性的声音愈发低沉,不容置疑。 “公……公子。”阿泽看着男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阿泽。”男子又加重了些许声音,听得出来他已经有些生气了,只是不知道气得是叶安歌还是阿泽的不听话? 原本气鼓鼓的阿泽在听到男子加重的声音后,立刻低下了头,委屈巴巴的模样好像叶安歌才是欺负他的人似的。 “对……对不起。”阿泽垂着脑袋,终于开口道歉,虽然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叶安歌本来也不打算同他们多做纠缠,只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而现下少年已经道歉了,她也没必要紧紧抓着不放,“算了”。 第43章 浮生若梦,一醉逍遥 男子背对着叶安歌,道:“此事,是阿泽对不起两位,坏了两位的兴致,两位这顿便饭便由我请了,也算是给两位姑娘赔个不是。” “不用了,既然这位公子已经道歉,那么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不必再提。”叶安歌拒绝道,虽没有看到这人的相貌,但从气质上来看绝不是好惹的人,她可不愿意惹这麻烦。 好在男子并没有坚持要给她们付账,微微颔首,带着少年回到了他们的座位上,屏风也早被换了一块新的,屏风一挡,两边谁也看不见谁。 只是吃饭的兴致终究是没了,叶安歌拉着玉柔下楼付了账之后便离开了酒楼。 只是她们没有想到,一双眼睛正透过楼上的窗口看着她们,这双凤目的主人神色始终都是淡淡的,除了偶然间落在叶安歌身上的目光划过点点笑意,转瞬即逝。 “倒是有双gān净的眼睛。”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京城里熙熙攘攘,万家灯火通明,一派繁华昌盛欣欣向荣的景象。 花街柳巷内,一行人正缓缓前行。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位公子,一位英俊潇洒,眉眼含笑,温柔和气。而另一位一身jīng致华服,四肢修长,剑眉星目,一张脸庞俊美无筹,怕是世间容貌姣好的女子见了,都要羞愧低头,尤其是那双眼睛,静时让人觉得捉摸不透,倘若望向别人的话,又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与压迫。 两人从穿着打扮上就能看出不是普通人,可两人之间的气质却又完全不同,如此招摇,难免引得过往的行人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这时,一个醉意熏熏的男子正好与那比女子还貌美的公子目光对上,只见两点寒星扑面而来,周身顿时寒冷彻骨,一瞬酒便醒了大半,连忙低垂了头,再不敢多看一眼。 “慕容,你所说的美妙去处,便是在这里?” “正是。这花街柳巷的在下也来过许多次了,这家酒肆是新开的,布置得十分雅致,其中的戏角chuī拉弹唱,舞姿卓绝,很是可人,最重要的是他家有一种酒,名为‘醉逍遥’,浮生若梦,一醉逍遥,岂不快哉?京城谁人不称这里乃是‘戏酒双绝’的好去处?” 先前开口的一位正是大楚的当今皇上楚博衍,他转头看了慕容焕一眼,冷冷地道:“我看这酒倒是小事,真正让你神魂颠倒的只怕还是里面的女人吧。” 慕容焕揉揉鼻子,讪讪地笑道:“在下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我在那儿本有一个相好,容貌资质在京城也算排得上名号的。日前忽然又听她说她家要推出什么‘金銮比试’,评选状元,榜眼,探花各一人,而且当晚开苞,绝无推脱。这家酒肆虽是开门做生意的,却一直以唱戏为主,今夜好不容易能做些风雅快活之事,在下当然不能落于人后,这才巴巴请了您来帮我掌掌眼,看看哪个最是合适。” 楚博衍听了,斜斜睨着身旁那人,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人,让你去正儿八经的监考,你说太累得罪人不想gān,这风月之地打着噱头搞个‘金銮比试’你倒是兴致勃勃,唉,若是你肯将对这的半份心思放在正事上……” “您就别打趣我了,您也知道,我就不是gān正事的那块料,还是这风流快活的事最适合我。” 两人正说着,已经来到酒肆门口,只见大红灯笼高高悬挂,门口行人川流不息,倒真是热闹得很。 楚博衍抬起头来,看见正门上当牌匾上的两个大字—— 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chūn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楚博衍心中忍不住想起这首诗来,“锦瑟年华谁与度”么? “有些意思,此间主人真是个妙人儿。” “您开心就好。”慕容焕笑着应道,而后转过身去,与旁边的小厮耳语了几句,于是那小厮高声道:“公子两位,楼上雅座伺候。” 两人随着小厮进了酒肆,只见这屋子呈“口”字形,中间偌大的一个天井,天井中间搭着戏台子,背景是一幅硕大的棋盘。四周围着三层木楼,一层是散座,二层是包厢,三层全是雅座。 楚博衍入座后,看见一条水渠沿着四壁蜿蜒而过,渠中漂着朵朵莲花灯,而在座位的正中央摆着一张棋盘,想来是为了让觉得无聊的客人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倒还算是体贴。 环视一圈,楚博衍再抬头往下看的时候,只见两条长长的白绢从三楼一直拉到一楼,悬挂在戏台旁边,不知作何用处。 “此间主人也算是费了些心思了。”楚博衍点点头夸道。 “布置什么倒还是次要,这里面的姑娘……”慕容焕正说话间,忽然见一个小厮捧着一个红漆木盒“蹭蹭蹭”地上了三层,一路小跑着来到他们所在的雅座,跪在地上,将木盒高高捧起,道:“请二位公子领签——” 慕容焕见楚博衍根本没有打算开口理会那小厮,于是道:“你且先跟我解释一番,今个儿又是什么新鲜玩法?” “回这位公子的话,这木盒中的花签,代表着一会儿上台表演的一众姑娘。公子若是瞧中了谁,就选谁的花签,获得签子最多的姑娘便是今夜的状元,依次往下是榜眼和探花,想要和哪位姑娘共度chūn宵,须得先把签子给她。” 小厮解释之后,楚博衍却是冷哼一声,冷然道:“若是大家都把签子给了那状元,这楼上楼下这么多人,她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回公子的话,这状元得得签子一定多,但是给了签的不一定出得起价钱,出得起价钱的不一定合状元的眼缘。这要双方都你情我愿了,才能情浓意满,良宵如意。就算中不了状元,我们这里的姑娘也都是上品,公子可随心挑选,定能让你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还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厮,这一番话听得楚博衍倒是笑了起来,“不错不错,将那木盒呈上来吧。” 第44章 这个丫头,长得倒还gān净 小厮连忙上前几步,把那木盒递给旁边的侍者,楚博衍望了一眼,只见那木盒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五支花签,他随意拿起一支,只见那顶上雕着一朵梨花,其他几支也分别雕了不同的花,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 “呵,故弄玄虚。”楚博衍摇摇头,把花签又扔回了木盒中。 然后他转过身去,执起一枚棋子,对着慕容焕道:“来来来,你我许久没有下棋了,就在这儿对弈一盘,笑看他人争个头破血流吧。” 慕容焕此刻哪里有什么心思下棋,可楚博衍的话又不能不听,只好qiáng撑着jīng神陪他下棋。 不一会儿,楼下一阵喧嚣,眼看着好戏是要上台了。 只见第一位上来的女子穿了一件十分华丽的裙装,柳眉弯弯,长相甜美可人,刚一上场便赢得了满场的叫好声,而她表演的歌舞也煞是好看,举手投足之间甚有风韵。 慕容焕忙问道:“此人是谁?” 侍者答道:“此人叫玉柔,是木盒里的牡丹。” “您瞧这个怎么样?” 慕容焕笑吟吟地看着对面的人,而楚博衍只是看了两眼,淡淡道:“学舞三年有余。” 仅仅只说了这一句话,再无其他,显然是没有放在心上。 玉柔退下后,又接着来了几个女子登台表演,清秀的妩媚的可爱的妖娆的都有,但楚博衍都只是抬头望了一眼,便没有了兴趣,只专注于面前的棋局。 可这一来就着实苦了对面的慕容焕,又要忙着看表演又要顾着下棋,两头忙得不可开jiāo,被楚博衍追杀得连连后退,只得摇头苦笑求饶,“温柔乡里还能如此镇定的也只有您了,我看这棋我索性认输算了,免得我是棋输了,表演也没看着,白忙活一场。” 楚博衍捏着一枚棋子扑哧一声笑出来,正要说话,忽然满座哗然,人人抬头望着上面,有几个甚至看得合不拢嘴。 楚博衍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人缓缓从楼顶而下,她的身子盘绕在一段红绫上,身穿大红华服,看起来浑然一体。 因为离得近了些,反而更容易看清楚,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五官轮廓都长得十分标致,眉如柳叶,眼含秋波,腮不粉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只小巧的鼻子玲珑剔透,就像画中的人似的。 她原本一直低着头看下面,忽然转过身来,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水雾盈盈地看了过来,就连楚博衍这样阅尽千帆赏过无数美女的人也不免心中一动—— 是她? 这个丫头,长得倒还gān净。 只是,仅用“gān净”二字怕是还不足以形容。 只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降到了戏台中央,一把甩了红绫,而台中不知何时已经摆放好了许多花鼓,数十名鼓乐师,一同击打面前的花鼓,节奏越来越快,台中女子忽地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剑来,竟是踏着鼓点舞起剑来,长剑在她的手中时而飘逸闲缓,时而寒意凛冽,刚柔并济,真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真是赚足了眼球。 这还不算完,在“咚咚咚”令人振奋的鼓声戛然而止之后,乐曲突然变得轻柔舒缓,台中女子身段渐渐变得慵懒撩人,旖旎情迷,衣袖舞动,似有无数花瓣飘飘dàngdàng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牵着一缕缕的沉香。眼眸中满是山山水水的无限景色,沉醉而迷离,细腰像婀娜多姿的柳条样扭动着,纤足轻点着,寥寥乱乱像鼓点一般,敲在来人的心口上,粉面上一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羞,娇美处若粉色桃瓣,举止处有幽兰之姿,发如乌云,眉似远山,嘴角是最妖娆的笑,一舞乱人心,把人撩拨个心痒难耐。 忽然之间,乐声又变成了比较激烈的曲调,女子一把扯过戏台两侧的白绢,只见她将两段白绢都拧在一起,而后双足一蹬,整个人飞旋吊起,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飞舞的红衣人儿旋转着落下来,手中的白绢也抛了出去…… 乐声止,女子定身浅笑,身后白绢缓缓展开,上面不知何时书写了龙飞凤舞的一个“梨”字,那翦水双瞳清冽地朝着四下一扫—— 台下如同人人都窒息一般久久无声,不知谁喊了句:“仙子下凡间,一支梨花压海棠”,随即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和雷鸣般的掌声,花签如雪花般飞向戏台。 楚博衍薄唇勾出好看的弧度,略带赞许地瞥了眼台下娇美卓绝的女子,gān净修长的手指拿起木盒里的花签递给了旁边的侍者,一回头,却见慕容焕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怎了?”楚博衍偏头看向他。 慕容焕揉揉鼻子,咽了咽口水,悻悻地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然后他也伸出手去,拿起木盒里的一支花签递出去。 楚博衍目光闪了闪,并未开口。 这本就是压轴表演,过不多时,一名青年走上台来宣布结果,果然是最后那名叫夕颜的姑娘拔得了状元的头筹。 欢呼声一làng高过一làng,简直像要把那屋顶都掀翻似的,这时候,台上青年接着道:“下面,宣布‘金銮比试’的下聘规则。状元,一千两白银;榜眼,八百两白银;探花,五百两白银……” 果然如那小厮说的一般,这价钱可不是人人都出得起的,那可是一千两白银啊,有多少人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如此多的银两呢。 下聘规则一出,呼和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只有几个不死心地还咬着牙往戏台子扔花…… 楚博衍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白色绢花也抛了下去,旁边顿时蹦出一声“不会吧”。 慕容焕歪倒在桌子上,一脸倒霉地看着楚博衍,眼神要有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同时看中一个人,看来这次又要被您争先了。”慕容焕拿过一朵绢花,无奈地抛了下去,脸上是说不出的失落。 “不是说还要合她的眼缘吗?你还有机会。”楚博衍好心地拍了拍慕容焕的肩膀,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第45章 棋局宣战 两人正在闲话,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位名叫夕颜的姑娘从后台走了出来,立刻引来大片目光,经过之处皆是一片赞叹夸耀之声。 只见她一路低垂着头来到三层,错过身后无数或复杂,或惊艳,或欣赏,或思虑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雅座外,对着布帘子跪在了地上。 “两位公子皆属意夕颜,夕颜感激不尽,然夕颜无法同时报答两位公子的厚爱,心中委实难以决断。” 楚博衍隔着布帘,淡淡地道:“你的意思就是我们俩你都看上了?” “夕颜惶恐,还请公子见谅。”言下之意,就是如楚博衍说的那般。 倒还真诚。 楚博衍忽然笑了起来,道:“既然夕颜你想不清楚,那就给你时间好好再想想吧。” 而后他又忽然问道:“你会下棋不会?” “略微懂一些。” “一会儿我和这位公子再下一盘棋,你若是无事,便进来一起看着吧。” 少女欢喜地拍手乐道:“多谢公子。” 于是她走进雅间,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两人的中间,兴致盎然地看着面前的棋盘。 眼前的女子唇红齿白,眼里流光溢彩,哪怕只是一个侧颜都足够魅惑,慕容焕的眼睛盯着她,手上的棋子便有些放不下去了。 楚博衍抬眼看了一眼,平静地道:“慕容,你还是将你的心思放在棋局上吧。你若是输了,夕颜今晚便归我了。” 什么? 慕容焕猛地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皇上。 楚博衍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嘴角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 这是要宣战了? 慕容焕只觉得有一口气堵在喉咙中,手中的棋子似有千斤重,几乎就要拿捏不住,他呆坐半晌,终于抬起手来,异常慎重又艰难地,将那颗白子摁入了棋盘之中。 尘埃落定。 慕容焕呆呆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棋盘,良久不能做声。 当中也不是没有奋力拼夺,争一时之气,而后就渐渐隐忍了,正如他的人生一般,最后都会归于平静,他有时候也会想,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楼下楼下依旧欢声笑语,没了状元,榜眼和探花,这里依旧有些各种各样的乐子,倒是他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时一个侍者走过来,道:“这位公子,不如小的找一个姑娘陪陪您吧?” 慕容焕摆摆手道:“不用了,给我上两壶好酒,我略坐坐便去。” “是。” 过不多时,酒食便送了过来。 慕容焕一手持杯,一手执壶,自斟自饮,外人只道他喝得痛快,但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这样孤独寂寞地一个人喝了二十二年的酒,再好的酒再他这里也没了味道,浮生若梦,一醉亦无法逍遥。 他缓缓抬起眼睛,想着那一夜也是在这样的月光下,琴舞合一…… 一切,鲜明得……就像是昨天…… 另一边,叶安歌端着酒食,来到了卧室之内。 楚博衍正负手在屋里张望着,见她进来,便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四目相对间,叶安歌不由地顿住了脚步,那张脸太美太夺人心魄,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眸,隐隐含着熠熠锋芒,高挺的鼻,傲慢的薄唇,当真不愧是五百来的美男子,当真叫女子见了都要逊色汗颜。 叶安歌心跳得如此之快,那双眸子似乎一刹便将她看穿,叶安歌脸颊微微发热,无措地低下了头,道:“公子平时也是这么看人的吗?叫人好生紧张。” 楚博衍收回目光,道:“你在来此地之前,是什么户籍?” 叶安歌心下一惊,还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可看他的样子又不太像,只好依着之前慕容焕教给的谎话说道:“小人乃山东庶民,家中贫苦,为谋生计流落至此……” “既然如此,又是谁准许你抢在我前面说话的?” 他的声音明明不大,说得也很缓慢,语调平缓无波,就像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但不知为何,在叶安歌听来,就如同坠入了雪天冰窖,让人不寒而栗。 叶安歌忍不住想起了之前在宫中被处死的那一天,那一天他也是用如此平缓的语气宣判了她的死刑,人命在他眼中如同草芥。 “夕颜知错,请公子原谅。”叶安歌立刻跪地请求原谅,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位可不是一般人。 过了许久都没有人回应,而后,一只手伸了过来,缓缓挑起叶安歌的下巴,使她正对着他,此刻的楚博衍微微俯身,似乎要把眼前的人看个通透,“你叫夕颜?” 叶安歌看着他俊美无双的脸庞,简单回答道:“是。” “今年多大了?” “十八。” “真是处子之身?” “嗯……” 看着眼前女子泛起红霞的脸颊,无措娇羞的模样,楚博衍点了点头,终于松了手,转过身去,对着面前的酒食抬了抬下巴,道:“给我倒酒。” 叶安歌连忙地地上起来,拿起酒壶为他倒酒,但不知为什么,她的手一直抖个不停,一想到她现在这副模样正全都落入那人眼底,叶安歌便觉得心中一阵一阵地发寒,手指便更加不听自己使唤了。 好不容易倒了一杯酒,楚博衍接过去,饮了半杯,又伸手递了回去,道:“你也喝了吧。” 叶安歌伸手去接,他却缓缓地转了转杯子,不做声,只盯着她看,叶安歌也看着他,过了好一阵儿,叶安歌才探过身子,就着他喝过的印儿一饮而尽。 然后,他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点儿,薄唇微微上扬,眼里的流光缓缓流动,像是欣慰叶安歌的上道。 叶安歌只觉得浑身都已经僵硬了,现在的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慕容焕几次三番在她面前qiáng调楚博衍是个qiáng者——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那双深不可测的眸中望过来,你就会觉得他可怕得不得了。 见叶安歌一点一点退向角落,楚博衍眉头微皱,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叶安歌一扬下巴,淡淡地道:“夜已经深了。” ------题外话------ 夏家喵喵新书《农女邪妃》。 简介:杀手界女王一朝失手被杀,老天不收她让她穿越到一个孤女身上,还带着一个拖油瓶的傻子弟弟。断亲不成还有一群便宜伯父上门打秋风。 若是凤凰,必定不会屈于村落之间。救下那个不寻常的人,就注定洛十三不能再贪图平凡。以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归宿之后,却发现原来自己只是一个被挑选出来的棋子。一次次的上当受骗,一次次的生死擦肩,洛十三终于醒悟过来,原来自己真的只适合离开吗? 第46章 (污!开车)夜已经深了 夜已经深了? 叶安歌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楚博衍是说该就寝了,于是走过去替他宽衣解带。 他的衣着看起来十分普通,但不知为何扣子却异常繁琐,叶安歌解了半天才解开一个,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怎么,现在知道紧张了?那日在酒楼你可是威风得很吶!” 楚博衍忽然开口说道,惊得叶安歌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他怎么会知道?难道说,那日在酒楼背对着她的男子就是楚博衍? 这也太巧了吧! 叶安歌有些欲哭无泪,难怪那日她觉得那名男子的气质不同凡响,没想到他竟然是楚博衍! 见叶安歌终于想起来,楚博衍满意地一笑,“那日你教训阿泽不是气势汹汹么,怎么现在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可不就是老鼠见了猫么,叶安歌想着,身子却是迅速往下一跪,道:“夕颜知错,那日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原谅。” 本以为楚博衍是同她算那日的账来了,没想到楚博衍却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道:“你这么紧张作甚?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只是惊讶你竟然就是那日那个山林作战骑兵不如伏击的女子。” 见他完全不像是要秋后算账的样子,叶安歌一颗心这才松了下来,忍不住问道:“公子怎么知道是我?” “要怪,就只能怪你生了双gān净的眼睛。”楚博衍答道。 这算是什么回答?gān净的眼睛?难道他是凭着一双眼睛认出她来的么?这样的话,这人也太恐怖了吧。 “还愣着做什么,宽衣啊。” 楚博衍一开口,叶安歌连忙收起了那些心思,又低下头去替他解第二颗扣子,而这时候,他却忽然上前一步,身子紧紧地贴了上来。 叶安歌惊了一下,抬头看他,望着他那张俊美又妖艳的面孔,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心中紧张得不行又不敢表露出来,连忙低了头继续解扣子。 只是没想到他又进了一步。 就这么一个进,一个退,叶安歌很快就被bī到了墙角,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那人却依然用身体压迫着她,像是故意似的,就要把她压在角落里动弹不得。 叶安歌惶恐地抬起头来,目光接触到的,却是一双略带调戏之意,慵懒而又贵气无比的眼睛,里面全都是她的倒影,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沉溺其中。 叶安歌不禁有些迷离,在她愣神的时候,楚博衍的头已经缓缓压了下来,似乎是要…… 叶安歌连忙紧紧闭上眼睛,抬起了下颚,以最完美的下巴曲线,准备迎接楚博衍的吻。 而楚博衍则迟疑了片刻,最终俯下头去,一只手护住她的头颈,一只手环在她的腰间,在她的劲间用力吸允着。 “嗯……”叶安歌忍不住嘤咛出声,睁开眼睛,望着头顶上的房梁,一片空dòng。 这时,楚博衍大手一松,打横抱起叶安歌,朝着雕花大chuáng走去,轻轻柔柔地将她放到chuáng上,后背触到了柔软的被褥,叶安歌陡然之间清醒,不着痕迹地与楚博衍拉开了些许距离。 她的小动作自然逃不开楚博衍的眼睛,只是他什么话也没说,轻轻俯身,薄唇轻覆在她粉嫩的唇瓣上,白玉手指探到她的腰间,轻轻扯开了她的红色腰带。 叶安歌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 “怎么?”楚博衍离开她稍许,脸上并没有生气的神色,只是温柔地道:“你若是不想,那便算了吧。” 叶安歌原以为按着他杀人不眨眼的性子,怎么说也要发很大的火,没想到他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小朋友似的,倒让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 叶安歌眼瞳里浮现复杂的神色,这条路是她选的,不管是什么后果都要承担,当初对着任彬还能以死相bī,如今却是不能了。只要能为父母报仇,手刃楚博衍,牺牲了身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楚博衍清笑看着她,狭长的凤目光华璀璨,闪耀人眼,要不是与他是仇敌,只怕叶安歌也要沦陷在这双温柔多情的眸子里。 “没事,我只是第一次……有点儿紧张。”叶安歌摇摇头,迎上楚博衍的目光,双手捧着他的脸,主动亲了上去。 香甜的触感从嘴唇直达心脏,楚博衍看着眼前这个闭着眼睛亲吻他的女子,她的动作如此生涩,毫无技巧可言,偏偏却让他的心跳加速。 眼里闪掠一抹暗芒,楚博衍揽着叶安歌倒在了chuáng上,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的吻,而是深入,攻城掠地的吻,直吻得叶安歌快要喘不过气。 情深意浓,叶安歌的衣服滑落肩头,露出她jīng致的锁骨和大片雪白肌肤,楚博衍眸底的神色暗淡了几分,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轻颤的睫毛,眼里浮现一抹清笑,大手一挥,红色帐幔徐徐落下…… 红绡帐外,满室寂静,桌上的香烛烈烈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红绡帐内,chūn光弥漫…… 事毕之后,楚博衍自己起身,抱着疲倦无力的叶安歌一同清洗gān净,又为她和自己换了gān净的衣服,这才将她抱回了chuáng上,而他则坐在桌前等了一会儿,只听见窗外一个男子压低声音道:“主上,可否起身?” “嗯。”楚博衍站起身来,“什么时辰了?” “正子时。” 楚博衍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叶安歌,目光落到chuáng上那一点血迹时凝了凝,而后什么话也没说便离开了。 叶安歌觉得一个小小的瓶子被塞进自己的手里,当她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了楚博衍的踪影,桌上的酒食一点儿未动,香烛却已经燃尽。 叶安歌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爬起来,因为身上疼痛的缘故,她差一点儿跌倒在地,幸好一把抓住chuáng柱稳住了身子,她回头冷冷地看着chuáng上凌乱láng籍的chuáng褥,忽然发狠地将被褥全部扔在地上,楚博衍临走时塞进她手里的小瓶子也滴溜溜地滚出老远。 扔掉被褥后,她脱力似的蹲下身子,蜷缩在chuáng边,双手环抱住自己正在发抖的身体,又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忽然跃进来一人。 “谁!” ------题外话------ 嗷嗷嗷~ 看文的小伙伴呢?嘤嘤嘤,过年都还没有回来咩~(?)? 大家……出来冒个泡啊…… 收藏看文评论的小可爱都有奖…… 谢谢大家了。 大家经常冒泡,阿柠便经常开车,保证不翻车…嘿嘿嘿 不然,我就nüè死男女主啊啊啊啊! 求大家拯救呀(?д?)! 第47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叶安歌这一惊非同小可,正要起身,忽然一件带着体温的大氅兜头罩了过来,将她蒙了个严实。 叶安歌惊得连武功也忘了,只是本能地伸出小手朝着来人抓去,只是她刚一出手,就被那人摁住双手qiáng压在chuáng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呵呵笑了起来:“几日不见,野猫的小爪子又锋利了些,本王差点儿被你毁容了。” 王爷?慕容焕? 叶安歌只觉得眼前一阵发花,一把扯下头上罩着的大氅,再反应过来时,慕容焕那双细长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颈间的印记,绕是叶安歌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与他有任何情感上的瓜葛,但就这样被他看见她的窘状,她依然觉得十分难堪,拼命挣脱束缚,眼中清泪顺着脸颊潸然落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掌轻轻按在她的背上,沿着她的背一遍一遍往下抚摸。 他什么也没说,但一股柔和的力量就从他的掌心传入她体内,温暖了整个身体。 叶安歌哭了多久,慕容焕就在她身边默默安抚了多久,哭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这才停了下来,吸了吸鼻子,埋着头不敢看他,“如今子时已过,主人请回吧。” “我留下来陪你。” 叶安歌心中一惊,不知他这是为何,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他,只是香烛早已熄灭,整间屋子里漆黑一片,黑夜之中也看不清什么颜色,只是觉得他的目光好像异常的温柔。 叶安歌呆了呆,脱口问道:“主人这是何故?” 按在后背上的手顿了顿,黑暗中他轻叹出声,“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 叶安歌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却依旧看不清他眼中的波澜,而慕容焕也无声地看着他。 他的手反复揉搓着她的背,并不曾再进一步,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可以现在就把我推开。” 叶安歌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能动,最终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让她最后再任性一次,无论明天会怎样,重要的是,现在这个人在这里陪着她。 这就足够了。 …… 自那夜之后,楚博衍便再无任何消息,也未曾登门,引得叶安歌心里甚是惶恐,以为自己有所疏忽,竟让对方察觉到了猫腻,一想到楚博衍那一副唯我独尊的骄纵模样,叶安歌便浑身不得劲儿。 而慕容焕却告诉她,楚博衍虽是第一次来这烟花之地,但也明白其中的规矩,不会因为她小小的失礼就心生厌恶,他只是因为手中有几件棘手的事情而心烦,所以不曾外出寻欢作乐。 不见真龙的日子,叶安歌倒是乐得逍遥。 这一日,慕容焕又到访,在叶安歌居住的小楼上支起一把古琴,说是来教她弹琴。 叶安歌的琴技已属非常,但与慕容焕一对比还是略逊一筹,他不负“花间王爷”的称号,琴棋书画,逗猫养狗无所不jīng,甚至在奇门遁甲,算命占卜上也都是一把好手,倘若不是心里装有权势江山之争,定能做流芳百世的闲人名士。 慕容焕抬起右手,轻轻在古琴上拨动着,一首《凤求凰》从他手指中缓缓倾泻出来,叶安歌只听了两句,就伸出左手摁住琴弦配合起来,两人虽然从未合作过,这一曲弹奏得却如同琴瑟和鸣般和谐优美…… 弹着弹着,慕容焕的身子不着痕迹地向叶安歌的方向倾斜了些许,左手缓缓抬起,就要覆在她的手背。 就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叶安歌却是把手一缩,道:“我想起来我找玉柔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叶安歌便急急起身,一路跑远了。 看着她慌慌张张离开的背影,慕容焕弹琴的手一顿,眸中光芒瞬间暗淡了下来,而后重新抚手弹琴,声音越来越急切激烈,最后竟是将琴弦生生崩断。 看着手指上被琴弦划出的伤口,慕容焕惨淡一笑,抱起琴起身离开。 据说,当年司马相如对卓文君一见钟情,便是用古琴绿绮弹奏了一曲《凤求凰》,两人终成百年之好。 只是,传言终归只是传言,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最后的结局又有谁真正明了呢?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虽然自从“金銮比试”后踏入酒肆的男客几乎踩破了门槛,但叶安歌依旧如天上的仙女一般遥不可及。 酒肆门口总有一个笑容憨厚,相貌普通的青年对每一个来找叶安歌的客人说,夕颜出门了,夕颜生病了,夕颜被人接走了…… 如此种种理由,自然有不信的,但无论是不信的,还是找茬捣乱的,最后都会变成一块抹布被扔出门去,那位看似憨厚普通的青年在这时候往往都会补上一句: “谢谢爷打赏,爷下次再来,小人必定亲自恭候大驾。” 而事实呢? 叶安歌戴着一定黑纱斗笠,悠闲自在地从集市里买了一只画眉鸟,正悠哉悠哉地往回走? “夕颜。” 刚走到酒肆门口,居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叶安歌疑惑地转过头去,却看到攸宁一身男装打扮,正从轿子里探出头来,惊喜地看着她。 “攸宁。”叶安歌亦是惊喜非常,连忙摘了斗笠,飞跑过去,和攸宁抱在了一起。 “好久不见,你过得可好?让我看看……唔,身子似乎比之前清瘦了些,长得倒是更加貌美了。”叶安歌拉住攸宁上下打量着。 攸宁满眼含笑地看着她,“你呢?你过得可好?怎么突然戴上了斗笠,害我差点儿都没认出来你。” “怕麻烦呗。”叶安歌嘿嘿一笑,将手中的斗笠递给邵晟元,拉着攸宁的手,兴高采烈地道:“你不知道我现在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状元’嘛?每天来找我的人可多了,不得不伪装自己,其实想来还是你最逍遥自在,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叶安歌虽是笑着说的这句话,眸中的神采却渐渐暗淡了下来,攸宁轻抚着她的手,叹了一口气,道:“你说我是逍遥快活,我又何曾真正快活过?大树底下好乘凉,那也要能攀附上才行……” 第48章 (调情!)那人可是你的情郎? 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不是已经把你收了吗?”叶安歌正要细问,忽然看见邵晟元从酒肆里大步走出来,用眼神示意她走过来,而后在她耳边悄声道: “那夜的恩客来了,已在楼上候着你……”仅仅只是这一句话,叶安歌浑身上下莫名其妙地僵硬起来,随着邵晟元回了小楼。 一进门,叶安歌便跪在了地上,道:“公子。” 楚博衍端着一杯茶,架子十足地端到嘴边chuī一chuī,又饮了一口,将茶杯放下后,这才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叶安歌,淡淡地道:“起来吧。” 叶安歌从地上起身,沉默地垂首站在他身后。 楚博衍垂着眼睛向后看了一眼,“站在后面做什么?” 不懂楚博衍到底想做什么,叶安歌连忙转到前面来,小心翼翼地道:“公子有何吩咐?” 楚博衍却并不急着说话,只是用手中的扇柄挑起叶安歌的下巴,看了一会儿,直看得叶安歌心里发毛,双腿发颤几欲跪下,这才缓缓开口道:“方才与你在门口说话的那人,可是你的情郎?” 尽管这话楚博衍问得很是平静,但叶安歌怎么隐隐闻到了一股酸酸的醋味?门口说话的那人,难道指的是攸宁? 叶安歌这才反应过来攸宁是男装打扮,以及方才两人谈话时亲昵的举止、暧昧的态度,难怪楚博衍会误会。 “公子说的可是攸宁?不过公子想错了,她不过是作男装打扮,实则是个美娇娘,原本也是同夕颜一样的人,后来被恩客看中,赎了身,所以公子那夜不曾见到她。”叶安歌连忙辩解道。 楚博衍微微偏着头,那张面具一般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来,“你是不是很羡慕她可以赎身?” 叶安歌瞪大了眼睛,虽然她故意辩解一番,为的就是引出楚博衍这句话,但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这句话要按照话本子里的剧情走,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说“那好吧,我帮你赎身”? 于是叶安歌毫不犹豫地快速答道:“自然是羡慕的。待在这个地方并非夕颜所愿,夕颜也羡慕那些‘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感情。” 叶安歌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瞟了瞟楚博衍,只可惜他还是一副冰山冷脸,半天都不做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面无表情地道:“我这个人有些洁癖,但凡我碰过的东西,便不太喜欢也让别人碰,方才我已经跟当家的说过了,今后你不必再去陪其他人,就只当被我了。” 原来说半天并不是要替她赎身,而是包了她?也不知这楚博衍是怎么想的,脑回路终是与常人不太一样。 叶安歌暗暗腹诽,又听得楚博衍继续道:“另外,你自己也须规整,断不要再去做那些让人误会的事,我既然付了大价钱,便是要把你整个人都买下来,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留给别人,更别提心和肺了,你觉得呢?” “公子说的是。”叶安歌垂头应道,很是乖巧。 楚博衍似是很吃叶安歌这一套,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逆光站着的她看起来颇有些楚楚可怜,他看了一会儿,便有些口gān舌燥起来,于是吩咐道:“我来了这些时候了,也没人上些酒食,你们酒肆就是这样招待恩客的吗?” 于是叶安歌连忙着人上了一些酒食,亲自与楚博衍倒酒。 楚博衍略抿了一口,便皱着眉头道:“寡淡无味,就这样也好意思打出‘一醉逍遥’的名号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撇了那酒,变戏法儿似的,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只往那酒壶里滴了两滴,便香味扑鼻,很是好闻。 叶安歌正好奇那小瓶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忽然看见一杯酒已经递到了面前,再一抬头,见楚博衍那双魅惑妖冶的眼睛正瞧着自己,眸中似有催促之意,于是叶安歌便接过来,一仰脖喝了。 入口果然芬芳浓郁,口有余香,只是这才一杯酒下肚,叶安歌的面色便微微红了起来,笑着问道:“谢公子赏赐,只是不知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好闻?” “宫里才有的东西。”楚博衍含糊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又帮叶安歌倒了第二杯。 依旧是一饮而尽,只是到了第三杯下肚时,叶安歌的脸已经全都红透了。 “这酒怎么有些上头呢?”叶安歌红着一张脸,囫囵地说着说着便趴在了桌上,眼看着楚博衍又带来了一个锦盒,里面是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新鲜小枣,叶安歌拿出几个放在桌上扒拉着,只见每一个都鲜艳饱满,个顶个儿地圆嫩,于是笑着道:“早就过了吃枣的季节了,为何还能找到如此新鲜的小枣?可真稀奇。” 叶安歌伸出细细嫩嫩的手指玩弄着桌上的小枣,愈发显得肤若凝脂,貌美似玉。 楚博衍隔着一张桌子看着她,缓缓道:“这小枣来之不易,原是西南地区新出的,怕它在运来的路上坏了,于是连同枝叶一起用冰块冻住,再用木桶密封,一路快马加鞭送到京城来,尽管如此,十车里也只能剩得了一车,算下来,这一颗小枣怕是抵得上白银珠子一颗了。” 叶安歌原本还在扒拉小枣的手立刻停了下来,瘪了瘪嘴,道:“这么贵重?那我可不敢吃了。” 楚博衍唇角微弯,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冲她招了招手,道:“夕颜,过来这里,坐在这里。” 叶安歌走过去,却发现他身前身后都没有座椅,而他也不解释,只是默默看着她不作声。 怔愣在原地一会儿,叶安歌试探着贴着桌边缓缓靠近他,他还是没有说话,等叶安歌踮起脚尖似乎要坐下,他也还是没有说话,等叶安歌终于坐实在他的腿上,他依旧不说话…… 叶安歌皱眉,有些摸不清楚博衍的心思,于是扶着桌边想要从他腿上站起来,还未等她有所动作,楚博衍便伸出手来在她腰上一揽,叶安歌一下子就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第49章 一定是因为离得太近了 四目相对…… 叶安歌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把目光从楚博衍那双有有魔力的眼睛里抽出来,勉qiáng笑道:“不如让我伺候公子吃枣吧,毕竟这么矜贵的东西,làng费了怪可惜的。” 叶安歌说着,从锦盒里挑了一颗个头大的,正要往楚博衍嘴里塞去,却见他既不张嘴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的嘴唇。 这……该不会是要她…… 叶安歌想了想,便用自己的檀口咬了那小枣,缓缓朝楚博衍的嘴边送去,果然,这一次他十分慡快地张开嘴,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吃着,两人的唇一会儿贴上,一会儿分开,一会儿再贴上…… “嗯……” 忽然之间叶安歌发出一道怪声,捂住自己的嘴却不说话,脸红到了耳朵根。 楚博衍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了?” 叶安歌眨巴着双眼,委屈道:“方才一不小心,把残余的半个小枣给咽了。” “咽了就咽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楚博衍微微偏头看着她,有些奇怪。 叶安歌脸上的神色更加委屈了,嘟着嘴道:“可是,我连枣核都给咽了……娘亲以前说过,如果咽了果子核,来年chūn天的时候,果树便会从头顶长出来的……” 楚博衍脸上的神色第一次这么明显得生动起来,他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腿上坐着的叶安歌,然后,毫不顾忌形象地就这么扶额大笑起来,整个房间都能听到他慡朗的笑声。 叶安歌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开怀大笑,细细一看,他笑起来的时候比他板着一张脸生人勿近的时候好看多了。 如同和风,chuī皱了一池chūn水。 叶安歌突然觉得心里像是猫抓似的,有些痒又有些莫名其妙地发慌。 而后,她想,这一定是因为她和楚博衍离得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 楚博衍笑了一会儿,倒是没有说她什么,只是神色又变得淡然起来,启唇道:“还要。” 叶安歌无奈,只得再含了小枣递给他,再含了一个,又再含了一个,就这么你来我往的……直到桌上的锦盒都见了底。 咬完最后一个小枣,叶安歌本想从他腿上下来,他却大手一箍,她再动不得分毫,转头正要问他做什么,却见他直直地压唇过来,然后,用舌尖轻轻在叶安歌的唇上转了一圈,将她的唇整个含在嘴里吸允着,那香香甜甜的气息似乎还带着蜜枣的味道,怎么尝都尝不够似的。 叶安歌支撑不住,就快要从他腿上滑落下去,只好用双手圈住楚博衍的脖颈,感受着他冰层之下的热情,呼吸渐渐沉重了起来…… …… 又过了十日,楚博衍又来过一次,再往后,他便渐渐来得勤了,往往三日之内便会来一次,叶安歌实在是怕慕容焕和楚博衍撞到一处,只得让邵晟王通知了慕容焕,自己则专心应对楚博衍。 这一夜夜色朦胧,楚博衍躺在chuáng上,要么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叶安歌的后背,说是拍,其实是抚摸更为贴切,要么就是把玩着手中的一缕黑发,好像是在欣赏什么珍奇宝贝似的。 叶安歌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楚博衍,楚博衍与她对视了一会儿,便慢慢直起身子,一点儿一点儿的靠近她的脸,双唇似乎又要贴到一起…… 这时候,那个并不陌生的男声又在门外响起,“主上,时辰已到,该回去了。” 眼看着就要触到了,而楚博衍眼神一滞,瞬间变得清明起来,转过头去,翻身起来,穿好衣服。 “过些时日,我再来。” 楚博衍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转过身来看她,而叶安歌也就没有回应他。 直到楚博衍离开许久,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叶安歌自然呆坐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 过了好些时辰,她忽然跳起来,对着外面大喊道:“三爷!三爷!” 邵晟元如同一阵风似的奔跑过来,叶安歌冲上去抓紧他的手指急切地道:“帮我把那人叫来,我要立刻见到他!” 虽说是立刻,但现在夜已经深了,他邵晟元即便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时候去打扰慕容焕的美梦,于是只得好说歹说将叶安歌劝下,答应她第二天便通报楚恒王,叶安歌这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慕容焕便悄悄来到酒肆,坐在了叶安歌的面前。 叶安歌不知为何换了一身大红的华服,端端坐在窗前,看上去既严肃正经又艳丽夺人,只是她越是这般端着,模样就越发诱人。 就连慕容焕的一颗心也止不住dàng漾起来,勾唇打趣道:“大红正装,端坐窗前,可真像是等着夫君回来的妻子,安歌儿莫非是几日不见本王太过想念,才叫我过来的?” 叶安歌却不同他开玩笑,正色道:“穿着正装,自然是要谈正事。” 看着她一脸不苟言笑,严肃非常的样子,慕容焕也敛了笑容,道:“什么事?” “安歌斗胆请教主人。什么时候才能行动杀掉楚博衍?”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也不眨,眸子里全是认真严峻,慕容焕凝视片刻,这才浅浅笑道:“你似乎比我还着急啊……” 叶安歌也不掩饰,直言道:“楚博衍这狗贼,三日必来此地一次,这三日,足够王爷行动。他每次前来,仅带侍卫十人,四个留守于酒肆大堂之中,五个守在楼下,仅有一名武功超群的始终徘徊于窗外,提醒他回宫的时辰,不让他在此地留宿。属下认为,楚博衍武功虽高,却也会疏于防范,只要我们提前做好准备,必定打他个猝不及防,趁窗外高手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可将楚博衍就地斩杀。” 叶安歌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就连慕容焕的神色都渐渐凝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叹到:“果然是我慕容焕看中的人,果决狠厉。” 话到此处,他突然紧紧盯着叶安歌,不愿意放过她的任何细节,到:“只是,那楚博衍三日便来一次,必定十分留恋于你,你……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第50章 王爷心中早有妙计 叶安歌垂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抬起来,直直望着慕容焕,凛然道:“安歌心中只有报仇,绝无他意。” 慕容焕眼睛闪了闪,嘴角一扬,“哪怕是楚博衍的龙凤之姿,也不能动摇?” “王爷的意思……是希望我说出点别的回答吗……” 慕容焕与她四目相对,过了一会儿才呵呵笑了起来,道:“并非本王不相信你,只是我太了解楚博衍了,他的魅力即便是十个我也及不上,之前我花了多少金银和jīng力打造的歌姬戏角派到他身边去,到最后一个个都反了,还得花功夫料理后事……安歌,行刺楚博衍责任重大,还有性命之忧,你当真愿意以命相搏?” “咚”地一声,叶安歌跪拜在地,正色道:“安歌只求能够为亲人报仇雪恨,请主人成全。” 慕容焕久久望着她跪在地上的身影,那么瘦弱却又那么坚qiáng,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点了一下头,“好。” 很好,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慕容焕微笑道:“安歌,你且起来听我说,楚博衍不是不杀,而是不能现在杀。” 叶安歌目光一凝,道:“这是为何?” “就算此刻。杀了楚博衍,皇位也不会是我的。” 慕容焕悠悠说道,叶安歌听了却更加不解,“可是如今楚博衍膝下并无子嗣啊……” “我知道。”慕容焕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道:“楚博衍现在没有子嗣,可他后面还有二弟,三弟,五弟排队等着,就算这几个都不在了,还有诸多皇叔等着,再不然还有旁支的楚氏人等着,总之不会落到我慕容焕的头上,我虽被赐楚姓,却终究不是楚家人。如果把这些姓楚的人通通杀了,又怎能封住天下的悠悠众口?” “王爷的意思是……” “必须先由我慕容焕摄政一段时日,才能让天下人明白,这皇位不是非楚家人不可,我慕容焕也可以!” 慕容焕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由得重了几分,叶安歌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的两只眼睛里俱是寒意森森,即便在暗处也分外摄人,看得她心里陡然发寒,连忙垂下头不敢再看,道:“原来王爷心中早有妙计,还请王爷赐教。” “你且仔细听着,五日后就是立冬,每年此时,楚博衍便会从乌山脚下的漓江出发,为大楚祈雨,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虽说是为民祈福,但楚博衍多年来从未声张此事,身边也只有亲信跟着,但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是……他还要带上一个人。” 叶安歌猛地抬头看着慕容焕,目光所及是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没错,那个人就是你,叶安歌。” …… 五日的时间过得很快,正如慕容焕说的那样,楚博衍果然来邀叶安歌一同出行。 在轿子中颠簸半日,又在马车中颠簸半日,直颠得叶安歌头晕脑胀的,恨不得将早晨吃的糕点全都呕出来。 不知行了多少里路,马车终于渐渐停住,叶安歌早就颠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见马车停住,也不等人来牵,“唰”地一下跳下了马车,一抬头,便看见远处的江上停着一艘看起来古朴却十分典雅的船舫,在那船舫之上一人披着银色大氅笔直地立在船头,远远望去,便觉此人玉树临风,宛若天之骄子。 仿佛是察觉到了叶安歌的视线,那人绷着脸望向这边,在看到叶安歌后,好似冬日里chuī过一阵chūn风,他的嘴角隐约露出些许的笑容来。 叶安歌连忙奔了过去,好不容易上了船,向着船头走去,而楚博衍依然负手望着江面,待她走到身边后,才淡淡开口道:“都快下雪了,你却还穿着一身大红,不觉得太过张扬吗?” 叶安歌甜甜地看着他,轻声笑道:“听说公子召唤,夕颜梳了一半的头便跑出来了,哪里还顾得上挑选衣服呢,公子若是不喜欢,夕颜这便回去换了。” 楚博衍偏过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故作姿态地道:“虽然不算好,却也不算失礼,勉qiáng算是寒冬里的一抹颜色吧,不用换了。” 真是一个别扭的人,说好的人是他,说不好的人也是他,她之前怎么没发现楚博衍还有这一面? 叶安歌站在楚博衍的左侧,右耳旁的一小撮发丝微微垂落,看上去颇为乖巧可爱,又有几分异样风情,看起来还真是急匆匆地便出门了。 楚博衍看着叶安歌微微一笑,正想开口说什么,便听得身侧的她“阿嚏”地打了一声响亮的喷嚏,就连船夫也忍不住回过头来看她。 叶安歌也被自己的喷嚏吓了一跳,回过头看着楚博衍,道:“公子,对不起,我……” 楚博衍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解下身上的银色大氅披到了她的身上,道:“让你多穿一些,回头着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公子,使不得。” 叶安歌一惊,连忙抬手就要解下大氅还给楚博衍,却被他一把将手拉了去,大手紧紧包裹住她的小手,“我让你披着你便披着,回头你着了风寒,遭殃的不还是我。” 这话……何解? 叶安歌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这才明白楚博衍话里的意思,赶紧低下了头,掩住脸上的一抹异色。 楚博衍像是没察觉到叶安歌的变化的似的,又抬手替她拢了拢大氅,淡淡地道:“风大。” 叶安歌这才仔细看了看身上的大氅,原来是由白狐狸皮制成的,那毛色纯净得一根杂毛也没有,实乃人间极品。 那银色大氅上还带着楚博衍温热的体温,而她冰凉的双手还被他紧紧握着,叶安歌突然感觉,这个冬天似乎没有往常的冷了…… 楚博衍看着低头害羞的她,虽然依旧绷着一张脸,但眼睛里已经满是笑意,银色大氅披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更加娇小了些,但却更能衬托出她的美貌,比一身红装的她多了几分韵味,娇柔中带着些许妩媚,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楚博衍又看了一会儿,这才回头对早已等候在侧的手下道:“开船。” 第51章 奇怪的君主 船舫缓缓划开江面的一层薄冰,朝着前方开去。 和楚博衍相处得久了,有些规矩也渐渐不用再一板一眼地遵守,叶安歌坐在护栏上摇晃着双腿,一脸的兴奋激动,“夕颜这辈子还没坐过船呢,听说不习惯坐船的人头会有些晕,公子有无不适?” 楚博衍嘴角隐约一笑,“并无不适,你呢?” 叶安歌吐吐舌头道:“我是有些晕,不过一想到能坐大船,便什么不快都忘记了。” 看着兴奋不已的叶安歌,楚博衍没由来地心情也变得好起来,看着身侧的叶安歌,他微微抬手,正想将她揽到自己身边,便听得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公子,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叶安歌循声望去,只见身后站着一名少年,忍不住惊讶道:“怎么是你?” 少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叶安歌,摸了摸后脑勺,犹疑道:“我并不认识姑娘,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这名少年不是其他人,正是当日她与玉柔在酒楼用膳时,因为庄澜越的事寻衅滋事的少年,只是看他满脸茫然的模样,叶安歌这才恍然,当日她与玉柔皆带了面纱,少年认不出她也很正常。 只是想到这里,叶安歌不禁对楚博衍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更加佩服,楚博衍可是在来“锦瑟”酒肆的当晚便认出了她,比这个叫“阿泽”的少年不知厉害了多少,难怪慕容焕一直让她不要低估了楚博衍,这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似乎是对两人完全无视了他表示不满,楚博衍轻咳一声,高大的身躯微移一步,挡在了叶安歌的面前,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吗?我不想到时有任何意外发生。” 阿泽不明白楚博衍为何会这样说,他之前做事从来都没有出过纰漏,而且这次的事这么简单,哪里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小心翼翼的,于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公子放心,不会有任何问题。” 见他还不识趣地离开,楚博衍脸色又沉了沉,道:“如果没有其他事,你便先退下吧。” 阿泽莫名其妙地看着楚博衍,他总觉得今日的皇上怎么有些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对劲,看他的眼神都比之前严肃了不少,回想了一下,这几天他也没闯什么祸呀,搞不懂,真是搞不懂。 “是。”阿泽应了一声,一脸茫然无措地退了下去。 好不容易将阿泽打发走了,此时甲板上只有楚博衍和叶安歌两人,楚博衍终于伸手搂住叶安歌的小蛮腰,凑到她耳边,低声细语地道:“此处风大,不如咱们进去吧。”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怎么经由他的口说出来就变得有些暧昧了? 叶安歌脸颊微红,轻轻点了一下头,随着楚博衍回了船舫里的房间。 一进到房间,叶安歌便明显地感觉到楚博衍的呼吸重了几分,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如玉的手指便挑开了她身上的大氅,整个人埋在她的颈间,尽情汲取着她身上的香甜,含混不清地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咱们也不能就这样làng费了……”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叶安歌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想起五天前,他将她折磨得下不了chuáng的样子,两条腿都直打哆嗦,到今日才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儿。 叶安歌不解,明明楚博衍宫里有着许多嫔妃,却像一个多年没消火的人似的,jīng力十分旺盛,她可不想还没能报仇便沉陷在楚博衍的温柔乡中。 双手轻轻推开楚博衍,叶安歌向后退了一步,与楚博衍拉开些许距离,讪讪地笑道:“公子,我突然想起来有句话要同阿泽说……” 叶安歌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想溜走,奈何却被楚博衍一眼看破,一把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低沉喑哑道:“阿泽根本没有认出你,你同他有什么好说的,下次你要编理由也找个像样的。” 叶安歌无奈,她也不想这样,只是在这偌大的船上,她唯一还能叫出名字的便是那个叫“阿泽”的少年了。 叶安歌想着,楚博衍却不管她,手指已经挑开了她的衣服,慢慢伸了进去,手掌之下的肌肤,滑滑嫩嫩的,chuī弹可破,令人忍不住心旌摇曳。 叶安歌脸红过耳,道:“公子,这还是白天……” 谁会在白天做那样的事情…… 没想到叶安歌的话楚博衍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反而顺着她的话道:“就是白天才好,晚上还有其他事呢。” “公子……” 楚博衍低头一看,叶安歌水光盈盈的眼眸正瞪着他,只是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在他眼中,更像是娇嗔,愈发令人难以把持。 一路低头细吻,楚博衍一点点咬住那张樱红的小嘴,旖旎地在上面亲来亲去,直到叶安歌眼中水光弥漫,身子更是瘫软在他怀里,周身仿佛连一根骨头都没有,这才进入正题。 古朴典雅的船舫,倒成了旖旎的温柔乡。 明明是该休息的时间,叶安歌却被折磨得腰酸背痛,浑身无力地靠在楚博衍的身上,迷迷糊糊好像听见他在说什么,又听不太清,最后只是咕哝了一句:“公子,你在说什么?” 楚博衍望去,只见她眉若chūn稍,目似流光,甚是可爱可怜可惜,一颗心忍不住在胸腔里胡乱地跳着,只想又一次要了她,只是看她疲惫的样子,他又实在不忍心,于是qiáng行按捺住,只用手指轻轻刮过叶安歌的鼻尖,温柔地道:“今日你辛苦了,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替你端膳食。” 一听这话,叶安歌瞬间清醒了大半,道:“夕颜何德何能,断断不敢劳烦公子。” 说着,叶安歌便要从chuáng上挣扎着起来,却被楚博衍一把按了回去,道:“听话。” 楚博衍的话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叶安歌不再挣扎,乖乖坐在chuáng上等他将吃食端进来,再一口一口,细心温柔地喂到她的嘴里。 “吃完饭你便好好休息,等到了晚上我再叫你。”喂完粥后,楚博衍把碗搁在一边,抱着叶安歌,就这样躺下去,闭上眼睛浅眠。 第52章 你喜欢吗? 正如楚博衍所说的,这次他没有再乱动,叶安歌靠在他的怀中,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叶安歌似乎越来越习惯楚博衍陪在她的身边,靠在他的怀中,竟能让她升出一种信赖的安全感。 不知睡了多久,叶安歌被楚博衍叫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楚博衍弯腰亲自替她穿好鞋子,然后又将大氅替她披上,确认她不会冷到,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一路来到甲板之上,天色黑沉,只能听到木船缓缓划过江面的声音,除此而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公子……”叶安歌轻轻唤了一声,不明白楚博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楚博衍却并不回答,只是朝着身后站着的阿泽略微一点头,阿泽便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叶安歌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 叶安歌转头看向月光下的楚博衍,他的容颜依旧俊朗无双,哪怕是在这黑暗之中也不损分毫,她突然明白了那些叛变的歌姬,日日对着这样一张人神共愤的俊美脸庞,实在是难以让人不动摇。 正想着,忽然“砰”地一声,头顶上响过一片声音,叶安歌抬头望去,只见一大片烟花在她的头顶炸开,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看着空中美丽绚烂的烟花,叶安歌忍不住赞道:“好漂亮!” 随着越来越多的烟花炸开,瞬间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明亮了起来,一副夜晚才有的特殊美景在叶安歌的眼前缓缓展开,那些缤纷多彩的烟花如霞如云,如渊如谷,好像流星雨淅淅沥沥,又似萤火虫般在夜空中翩翩起舞,美不胜收。 “你……喜欢吗?” 耳边突然响起楚博衍的声音,叶安歌转头望去,站在烟火下的他那么高大那么英俊,轻易就能将女子的芳心偷走,即便她与他有着血海深仇,这一刻她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姑娘喜欢便好,为了博姑娘欢心,公子可没少费心思。”这次说话的是阿泽,他笑吟吟地看着叶安歌,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倒是真的为楚博衍和叶安歌感到开心。 “就你多嘴。”楚博衍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儿,状似不悦地道:“还不退下。” 阿泽笑嘻嘻地摸了摸脑门儿,嘴上应承着,“是是是,阿泽这就退下,不打扰公子与姑娘。” 待阿泽退下后,叶安歌抬头看着楚博衍,道:“这……都是为我准备的?” 楚博衍这时候却不好意思起来,别扭地将脸转向另一边,闷声道:“你别听那阿泽瞎说,不过是顺便罢了。” 这话一出,叶安歌心中已然明了,没想到楚博衍居然会为了她特意燃放烟花,这么想着,她不禁红了脸颊,低头莞尔。 “在想什么这么好笑?”楚博衍不知何时已经回过头来,便看见在这漫天烟花之下,低眉浅笑的女子。 叶安歌闻声抬头便撞进楚博衍带着几分笑意的眼中,微微一怔,一时竟忘了作何反应,还好此时一阵冷风chuī过,chuī醒了她迷离的心神,暗恨自己竟被眼前的美色迷惑,“没什么,只是觉得公子为夕颜如此大费周章,夕颜心中感动,不知何以为报?” 楚博衍扬了扬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地道:“我想要的报答,便是你一辈子也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叶安歌一愣,没想到楚博衍会这样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才好。 “小心!”在叶安歌愣神的时候,船身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叶安歌只觉得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抓住,随后便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叶安歌趴在楚博衍的怀中,抬头看了看他,那一双勾人魅惑的眼睛竟让她微微心动,叶安歌动了动身子,想要从楚博衍的怀里起来,“公子……” “别动。”楚博衍紧紧抱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 叶安歌却是“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一扬下巴,示意楚博衍往身后看去。 楚博衍顺着转身,只见阿泽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甚是夸张地一咽口水,道:“公子,你没事吧?” 要知道楚博衍在他印象中可是非常不苟言笑之人,要楚博衍在外人面前就是一个冷漠至极的人,就连他也没见过楚博衍几次真心的笑颜,可是楚博衍刚刚居然对着怀里的女子笑了,说话的语气还那么温柔,实在是不得不让他大吃一惊。 他只是过来禀报烟花已经快要燃完了,没想到被他发现了这么不得了的大事,啧啧啧…… 叶安歌见过楚博衍许多次笑颜,上次吃枣的时候他笑得更开心呢,于是并不明白阿泽此话的意思,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倒是楚博衍脸色一沉,又恢复了一贯冷漠的表情,吓得阿泽连忙一退三尺远,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公子您继续笑,继续笑。” 阿泽一边说着,一边迅速了跑了下去。 叶安歌这才明白阿泽刚刚惊讶的是什么,不由得低头轻笑,道:“原来公子的笑颜如此难得……夕颜日后可要倍加珍惜了呢。” 好好的气氛被阿泽如此一打乱,楚博衍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眉心,“你这是在取笑我?” 楚博衍话是这样说着,只是在望向叶安歌的眼里都盈满了笑意,仿佛冬日初升的太阳,温暖和煦,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原本冷峻的容颜在此刻也变得柔和起来。 叶安歌呆呆地看着浅笑的楚博衍,好半天才移开视线,低头道:“夕颜怎敢,公子说笑了。” 然而她心中却是不住地在骂自己,她今天居然几次三番对着楚博衍的脸犯花痴,实在是丢死人了,要知道楚博衍可是她的仇人啊,怎么可以这样呢? 楚博衍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今天已经好几次见她对着自己的脸失神,却觉得心情大好,第一次感觉有着一张姣好的脸庞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待烟花燃尽,楚博衍便携着叶安歌一同回了房间,两人躺在chuáng上,楚博衍揽着叶安歌,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地道:“晚安。” 第53章 俊男美女 叶安歌总觉得今天的楚博衍和平常的有些不太一样,平时的楚博衍总是高高在上的,恨不得用鼻孔来对着所有人,可是今天的他居然如此温柔体贴,倒是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让她甚是惊诧。 不过她更加意外的是这一天居然如此平静,慕容焕的计划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只是现在她即便心中有疑问,却也是鞭长莫及,只能顺其自然了。 这样想着,叶安歌渐渐进入了梦想…… “醒醒,夕颜,我们到了。” 第二天,叶安歌是被楚博衍叫醒的,她迷蒙地睁开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咕哝不清地道:“咱们回到京城了吗?” 按照原来的计划,楚博衍祈雨完毕之后便要返回京城,只是昨夜他为她放了烟火便耽误了回程的时间,没想到居然今早才到。 看着她迷蒙的眼神,楚博衍喉结一动,只是想起她昨日疲累的模样,便又把心思压了下去,只是轻轻地在她唇上啄了啄,道:“你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叶安歌起身,随着楚博衍走了出去,才发现木船早已停在了一个码头之上,只是这看来看去,实在是不像京城,“这里是?” 楚博衍抬手将叶安歌扶下了船,而后带着她上了一辆马车,就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这才缓缓开口解释道:“这里是距离京城二百里的冀州城。” 怎么睡了一觉就到了冀州城了? 叶安歌惶恐不安,总感觉事情慢慢脱离了原来的轨道,只是楚博衍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开口,外面驾驶马车的便是那个叫做“阿泽”的少年,一路上默默无语,也不知行驶了多久,这才听得外面的阿泽道:“公子,到了。” 叶安歌掀开车帘一看,原来马车停在了一间酒楼前,这时楚博衍才道:“先去吃些东西吧。” 虽然搞不清楚楚博衍到冀州城来的目的,不过先填饱肚子总归是没错的,楚博衍都这样说了,那她也就不用再扭捏了。 叶安歌起身,刚要先行下去,只是还没等她挑开布帘,便被楚博衍反手一拽,跌坐在他的怀里,没等她说话,便见楚博衍掏出一方丝巾,蒙住了叶安歌的小脸,只留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扑闪扑闪的。 “行了,这样出去吧。”楚博衍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微微点了点头。 “公子,这是作何?”叶安歌不解,吃饭的戴着面纱不是很麻烦么?而且也特别引人注目,从楚博衍特意换了一辆普通马车来看,他应该是不想太过招摇的,怎么现在却又让她做起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事情来了? 之前在京城酒楼遮面,是因为不想平添不必要的麻烦,可是现在到了冀州城,根本就没人认识她,哪里还有遮面的必要? 楚博衍看着她掩面的样子,淡淡道:“我的东西,不想让别人看。” 这话说的,她这张脸之前在“锦瑟”酒肆的时候便不知被多少人看过了,现在遮面又有什么用呢? 只是这些话,叶安歌只敢在心里腹诽,任由楚博衍牵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他们的马车实在是太过普通,普通得停在酒楼门口,掌柜和小二分明已经看见,都懒得过来招呼,只是扫了一眼,便继续各忙各的了。 当楚博衍和叶安歌走出来的时候,酒楼里响起一阵倒吸气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一男一女的身上,冀州城里的俊男美女不少,但模样如此出众得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女的虽然戴着面纱,看不清她真正的容貌,可光是露在外面那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便已经能够将人的心神都勾了去,宛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可人,而她身旁的男子就不用说了,肩宽腰细,面目姣好,犹胜女子,只是那周身的寒冷之气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掌柜的原本还在低头算账,待看见两人时同酒楼里的其他人一样,皆是呼吸一滞,打算盘的手一顿,等反应过来想要低头算账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记不清楚算到哪里了。 冀州城虽然距离京城有着两百里,但也算是一个繁华的都城,光看这酒楼的装潢以及客人们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模样,就知道平时的生活过得安乐富足。 “掌柜的,还有雅间吗?”阿泽一只手拍在柜台上,问道。 掌柜的一看他们穿的衣服,都是上好的布料,那女子身上还披着一件极品白狐毛大氅,便知道他们的身份非富即贵,和方才的冷漠不同,瞬时扬起一抹市侩的笑容,道:“几位爷,真是不巧,我们酒楼的雅间已经满了,那边还有一桌空位,还是几位爷挪架到那儿去?” 阿泽眉头一皱,似是很不高兴,回头问道:“公子,没雅间了,还在这里吃吗?” 楚博衍没说话,只是看向身侧的叶安歌,叶安歌接到他的目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的意思是要让她做主吗? 见叶安歌不解,楚博衍沉默着点了点头,算是印证了她的想法,于是叶安歌才开口道:“就在这里吃吧,要是换了地方还得再折腾一遍。” 现在叶安歌的意思便是楚博衍的意思,阿泽一听,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柜台上,对着掌柜地道:“把你们酒楼里的好酒好菜,全都上一份。” “是是是,几位爷稍坐,好酒好菜马上就上。”掌柜的乐呵呵地收下银子,转身去了后厨。 从几人踏进酒楼的门开始,身上聚集的视线便一直没少过,男的看美女,女的看俊男,眼里或多或少流露出的都是惊讶羡慕嫉妒的神色。 三人到了桌旁,率先坐下的便是楚博衍,看着愣站在一旁的叶安歌和阿泽,楚博衍开口道:“到了外面,不用这么拘谨,一同坐下来吃吧。” 大楚早有规定,不同阶级之人不可同桌而食,之前她与慕容焕在一起的时候也是遵守着规矩的,没想到一向刻薄冷傲的楚博衍居然让他们一起坐下来用食,她可没忘记之前是因为什么被楚博衍下令处死的,只是他今天实在是反常,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第54章 (pk求收!求点击!) 为夫知道了(一更!) 尽管楚博衍已经允许他们同桌而食,但叶安歌始终有些紧张,局促不安地坐了下来,反观阿泽便少了她那么多的顾虑,坦坦dàngdàng地坐着,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大楚的当今皇上,只是他的一个兄长罢了。 “公子……” 叶安歌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正想开口说什么,楚博衍却主动挪了位置,与她坐到了同一边。 这…… 楚博衍这没由来的动作,让叶安歌更加紧张,身子不由得往长板凳的另一边缩了缩,可她越缩,楚博衍便越靠近她,最后gān脆将手大大方方地搁在了她的腰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叶安歌的小腰,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十分暧昧。 绕是叶安歌脸皮再厚,在众目睽睽之下哪里禁得住楚博衍这番戏弄,抬起头来,水光盈盈地看着他,轻唤一声:“公子,这样……不太好吧。” “你若是再躲,你信不信我有的是法子治你。”楚博衍淡淡道,相比起叶安歌,他倒是淡定得仿佛没事人儿一般。 叶安歌无奈,只得qiáng迫自己忽视腰间那只不安分的手,只是这样一来,心中的紧张感倒是减轻了不少。 自从三人踏入酒楼,身上的目光便一直没有减少,如今见楚博衍和叶安歌这番互动,更是痴迷地望着,心里艳羡得不得了,好一对俊男美女,感情还如此之亲密,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对神仙眷侣。 阿泽一向神经大条,对于楚博衍和叶安歌的小动作视若无睹,安静地吃着菜,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一直跟在公子身边,从未见公子对谁如此上心过,虽然依旧是一张生人勿近的冰块脸,但终归是有了几分人类的情感,而且从未见他对这位夕颜姑娘发过火,倒是还展露了几次笑颜,相信假以时日,公子那颗冰封的心便能完全融化。 阿泽不禁疑惑,这位夕颜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公子如此服服帖帖? 尽管知道这样不合时宜也不合规矩,但叶安歌还是想试探一下,楚博衍内心对她的容忍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鱼肉,放进楚博衍的碗里,道:“公子,吃……” 后面的话叶安歌还没说完,便感觉腰间的力量突然加重,似乎是在宣告着主人的不悦,叶安歌一惊,就要起身请求楚博衍的原谅,却在下一秒听得他悠悠道:“为夫知道了。” 这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惊得阿泽夹菜的手一颤,两只筷子之间的菜,“啪嗒”一下落到了桌上,喉咙里的菜就那样卡在了喉咙里,也不知道该不该咽下去。 周围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更加炙热了,瞧瞧两人这模样,要多般配有多般配,要多甜蜜有多甜蜜,真是羡煞旁人啊! 别说阿泽惊了,就连叶安歌也不知所措,完全不明白楚博衍这是唱得哪一出戏? “娘子,来,尝尝这个。”楚博衍体贴地夹起一块豆腐,喂到叶安歌的嘴边。 叶安歌整个人都是懵懵的,也不知怎的,张口便含住了楚博衍喂来的菜。 ------题外话------ 各位小可爱们~ 《一妃难求》于21日至24日在潇湘书院手机app免费推荐里的“免费抢先”推荐~ 这是《一妃》的首次推荐~ 恳求大家走过路过轻轻点点收藏~ 在pk期间千万不要养文~ 在pk期间每日有三次更新~ 大家记得来看哦~ 嘤嘤嘤~ 另,最重要的一点~ 在pk期间,凡是收藏,评论,打赏的小可爱们都可以获得双倍奖励哦~ 快来玩吧~ 谢谢大家了~ 第55章 (pk求收!)采花贼(二更) 阿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脑子都快要停止运作了,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这才确信眼前发生的都是事实,公子不仅让人给他夹菜,而且还自称“为夫”,还……还……还给别人夹菜,这真的是他的公子吗?该不会是被人掉包了吧! 似乎是看出了阿泽内心的想法,楚博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那一眼,阿泽便感受到了威胁的味道,连忙低下头专心刨饭,连菜也不敢夹了。 反正自从这位夕颜姑娘在公子的身边,公子的行为便越来越难以琢磨了…… 待三人吃完后,小二过来收拾桌子的时候,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叶安歌和楚博衍的身上,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敢说出来。 “小二哥,你这是怎么了?”见楚博衍和阿泽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想法,叶安歌只得自己主动开口询问。 小二收东西的手一顿,挣扎了一会儿,身子愈发弯低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对着叶安歌道:“这位姑娘,最近冀州城里不太平,你可千万别跟你相公走散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二想着他说也说了,倒不如一次性全都说出来,于是继续道:“一看你们就是从外地来的,不知道这冀州城里发生的事,最近城里不知怎的来了一个采花贼,已经有好几个姑娘遭殃了,小的就是想提醒您,千万要多加小心。” 叶安歌“哦”了一声,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忍不住问道:“这采花贼很厉害?” 小二看着她,一副神神秘秘的神情,道:“何止是厉害,简直就是到了猖狂的程度,不仅侮rǔ了人家姑娘,更是大言不惭地留下一张字条说要纳人家姑娘为他的第几房妾室,你说说,这可不是嚣张么?这些姑娘的清誉,就这么被他给糟蹋了,好几个想不开的已经寻了短见,剩下的也都是日日以泪洗面,凄惨得很吶……” 这么严重? 叶安歌也是女子,自然明白清白对于一个姑娘的重要性,她这是没有选择,可那些姑娘可是平白被人糟蹋了,“官府就不管吗?” 说到此处,小二更加气愤了,“方才你们进城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街道上不是都有衙役在四处巡逻么?说是巡逻,倒不如说是做给老百姓看的幌子,这么久了,没见他们有关于采花贼的一点儿消息,现在城内是人人自危,姑娘们晚上根本不敢睡觉。” 听起来这冀州城内的衙役都是中看不中用,也不知道这冀州城的知府是怎么当的,真是苦了那些姑娘了。 叶安歌偷偷看了一眼楚博衍,见他面无表情,似乎根本不打算插手这件事,只好将心思收了回去,毕竟她现在可是根本不知道楚博衍的真实身份的,若是一不小心bào露了,她和慕容焕,还有攸宁和玉柔,谁都逃不了,她可不会因为楚博衍两日的温柔体贴,就忘了他其实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 ------题外话------ 晚上9点还有一更哦~ 爱你们~ 第56章 (pk求收!)游玩?(三更!) 结完帐之后,三人便出了酒楼,上了马车,赶着去住店。 到了客栈,要了两间上等的客房,叶安歌和楚博衍一间,阿泽自己一个人一间,客栈打扫得很gān净,只是洁癖的楚博衍还是让阿泽从马车里拿出了新的chuáng单被褥换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见没有其他吩咐,阿泽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楚博衍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神色淡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先睡午觉吧。”楚博衍脱了衣服鞋子躺在chuáng上,示意叶安歌过去。 叶安歌原本以为他还要做些什么,没想到他只是安静地搂着她,于是她也放下心来,缩进他温暖的怀里,渐渐睡去。 睡到快日落的时候,叶安歌才悠悠转醒,她轻轻从楚博衍的怀里挪出来一点儿,坐在chuáng上,毫无形象地张大嘴打了哈欠。 在叶安歌悄悄挪动身子的时候,楚博衍便迅速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深邃幽暗,没有一丝睡醒后的迷蒙,可见他是早就清醒过来了。 只是叶安歌没有发现,当她张嘴打哈欠的时候,正好对上楚博衍幽深的目光,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叶安歌甚至忘了闭上嘴巴,就那样呆呆地看着楚博衍。 她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过不雅,楚博衍将手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道:“饿了吗?” 听到楚博衍的声音,叶安歌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闭上了嘴,又不好不回答楚博衍的话,只得闷声道:“回公子,还不饿。” 叶安歌说着,迅速低下头弯腰穿鞋子,企图掩盖方才的尴尬,而后又伸手拿来外袍替楚博衍穿上。 她一直低着头,楚博衍知道她是害羞,也不多言,任由她替自己穿戴整齐。 阿泽的房间就在两人的隔壁,听到楚博衍的声音,他立即去敲了敲门,道:“公子,姑娘,可起身了?” “嗯。”楚博衍淡淡应了一声,阿泽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还不等楚博衍开口,阿泽便主动回禀道:“公子,都打听清楚了,这冀州城最好玩的地方便是在南边的紫陶街,那里有一片非常大的夜市,据说一到晚上便是人山人海的,很是热闹。” 听了阿泽的话,叶安歌这才明白楚博衍这次为何要带着他一起出来了,都不用人吩咐,他便将好玩的地方都打听清楚了,倒是让人省心,只是这次出行,楚博衍的目的仅仅是游玩那么简单吗? 紫陶街。 冬季的黑夜总是来得比以往要早一些,他们走在街上,两旁的酒楼客栈都已经挂上了灯笼,而冀州城却并没有因为天黑和冬季的原因变得冷清,相反,出门的人比白日里更加多。 紫陶街的街道很宽敞,许多小贩都在这里摆摊,而他们卖的东西也大多都是陶瓷之类的,只是这些陶瓷花纹形态各种各样,虽是比不得宫里的jīng致,倒也别有一番趣味,怪不得这里叫做紫陶街。 “公子,好热闹啊。”阿泽东看看,西瞧瞧,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他一直跟在楚博衍的身边,平时哪里有机会来逛街,这下倒是大大地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看着繁华热闹的紫陶街,叶安歌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昨夜楚博衍为她燃放的那一场烟花,时间再往前一点儿,便想起了那夜她与慕容焕在漫天孔明灯之下,弹琴跳舞…… 这一切想起来,都鲜明得仿佛发生在昨天,可是她与慕容焕却是越走越远了。 第57章 (pk求收!)选美比赛(一更) 尽管叶安歌隐藏得很好,但楚博衍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于是牵着她的手不由加重了些许力道。 感觉到手中的力量,叶安歌蓦然回神,暗自懊恼,她怎么回事儿,居然在楚博衍的面前走神了,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公子,咱们去那边儿看看吧。”为了转移话题,叶安歌迅速提议道,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有许多人围了一圈又一圈,看起来很是热闹。 楚博衍没有说话,任由叶安歌拉着他向前走去,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竟让他如此眷恋如此不舍,好想一辈子也不要放开这只手。 叶安歌没注意楚博衍莫名的神色,只是踮着脚往人群中央望去…… 在人群的中央,搭建了一个台子,上面站着十多位姑娘,个个都貌美如花,每位姑娘前面还立着一块小牌子,上面依次写着一到十五。 台子侧边放着一张木桌和椅子,有一位穿着蓝色锦袍,头上还插着一根玉簪子的男子,端着茶坐在那里。 “这是要做什么?”阿泽被挤在两人的后面,目光全被前面的人给挡住了,这人山人海的,空有一身武力也使不出来。 看这架势,又看看这些女子前面的编号,叶安歌心里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估计同她在“锦瑟”酒肆的手段差不多,为的都是吸引人,“应该是在办选美比赛吧。” 只是不知道办这选美比赛的原因是什么? 叶安歌踮着脚,又往前凑了凑,这才看清在台子的最前面,写着的就是“选美比赛”,并且赢了的人还能得到五百两的奖励。 看清之后,叶安歌吃了一惊,这可是五百两啊,都够寻常百姓家一辈子的开销了,要知道之前在“锦瑟”酒肆,榜眼开出的价格也就是五百两,没想到冀州城的人居然如此豪气,用五百两来办一个选美比赛。 楚博衍一直现在叶安歌身侧,个子又比她高出不少,应该是早就看见了,所以在叶安歌惊讶的时候,他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只是安静地站着,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也不知怎的,挤着挤着,叶安歌和楚博衍便被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男子在见到两人之后,眼里露出了一抹jīng光,眼珠子一转,抬手招来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话之后,一转身便不见了人影。 “姑娘。”那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却是已经来到了叶安歌的旁边,道:“不知姑娘可否上去一同参赛?” 面对男子突如其来的邀请,叶安歌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身侧的楚博衍主动替她回答道:“可以,你去吧。” 叶安歌疑惑地看着楚博衍,不明白这位皇帝陛下又是抽的什么疯,明明白日里还让她戴着面纱,说是不让他人看见她的容貌,怎么现在却又把她推上了人群聚集的选美台上?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在她看来,楚博衍的心思才是深海底里埋得最深最深的绣花针。 第58章 (pk求收)发乎情,止乎礼(二更) 叶安歌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个,只是自从“金銮比试”之后,她便甚少出现在那么多人眼前,现在一下子让她去选美,她多少有些不太习惯,可是楚博衍都已经开口了,那就没有她拒绝的余地了。 跨步从台子侧边的台阶走上去,叶安歌一言不发,却已经足够让周围的人都沸腾起来。 她的容貌虽然算不得天仙之姿,可到底是从慕容焕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诱人的气质,明眸皓齿,出尘脱俗,眼中隐隐有波光流转,将人撩拨得心痒难耐。 前面已经有十五位女子,所以叶安歌就是第十六位,站在一排女子的最后,可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刚才十五位女子的美貌还难分伯仲,可在叶安歌上台之后,她们全都黯然失色,成了叶安歌的陪衬。 “现在新多了一位美人,大家可按照自己的喜好选择心仪的美女。”那男子不知何时跳上了台子,站在叶安歌的身边。 叶安歌从一上台便安静地低着头,没看向台下一眼,那些男子如láng似虎的眼神让她感觉很厌恶,虽然她是从“锦瑟”酒肆出来的红倌,可是她之前所接触的男子都不曾用这样赤luǒluǒ的眼神看待过她,哪怕是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楚博衍,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 叶安歌遵从楚博衍的命令,上来选美,可心思却不在这比赛上,这时忽然听到那名男子大声喝道:“今晚的选美比赛,正式开始。” 男子说着,拍了拍手掌,立刻有伙计从旁边抬了一个大箱子过来,“这个箱子里有一千朵红花,若是你支持哪位美人,就将手中的红花放入她面前的小箱子中。” 话音刚落,男子率先拿起一朵红花,扔进叶安歌面前的小箱子里。 由于红花有限,台子下面的人都争先恐后地往前面挤,毕竟投花的时候,可是能够近距离地欣赏美人,谁会想错过一睹芳容的机会呢? 不得不说,现场的气氛被烘托得很是热烈,尤其是叶安歌上场之后,更是多了不少蠢蠢欲动的人,就连阿泽也跟着兴奋起来,朝着楚博衍道:“公子,我也去支持姑娘。” 说着,人就没了影子。 楚博衍静静地在原地呆了几秒,脸色却越来越yīn沉,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即将有一场雷电jiāo加的bào风雨来临,虽说是他让叶安歌去选美的,这样的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他就是莫名的心情不慡,想要把这些臭男人,通通都扔得远远的! 楚博衍黑沉着一张脸,终还是跨出步子,往台上的方向去。 “依我看来,今晚这五百两银子怕是要花落姑娘家了。” 主办这场比赛的男子站在叶安歌的身后道,只是叶安歌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见叶安歌并不想搭理自己,男子讪讪地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位姑娘,相信我们总有一天会再次相遇。” 说完这句话,男子也不再逗留,转身去安排比赛的其他事项了。 叶安歌还在愣神,眼前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俊美脸庞。 第59章 (pk求收)回去再好好罚你(三更) 楚博衍轻轻捻着手中的红花,望着转身离去的男子,唇角的微笑意味不明,“不愧是锦瑟的人,走到哪里都能招蜂引蝶。” 总感觉楚博衍话里有话,叶安歌就像是偷腥的猫儿被人发现了似的,生怕楚博衍有所怀疑,连忙解释道:“我和他是第一次见面,不认识他。” 明明是他让她上来参赛的,现在怎么变成了她还要向他解释了? 不过叶安歌的话似乎让楚博衍颇为受用,他轻柔地将手中的红花放入小箱子中,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暧昧低沉地道:“回去再好好罚你。” 他口中的惩罚,多半是那回事儿…… 叶安歌脸颊一红,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阿泽站在不远处,看着楚博衍将红花扔进箱子里,他挤破头才抢来的红花,竟然被公子半路截胡,轻飘飘地一句“拿来”,便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让人不由得哀叹命运的不公啊…… 叶安歌面前的箱子已经满满当当地堆满了红花,反观其余的十五位美人,箱子里都只有零星几朵,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些女子,多是城中商贾的女儿,身份算不上高贵,可从小耳濡目染便爱打扮,如今却输给了叶安歌这个没名没姓的外地人,心里怎么可能不嫉妒? 只是叶安歌一站在那里便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夺了去,她们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选美比赛的赢家已经不言而喻,男子站在台子的最中央,笑道:“经过大家的投票,结果显而易见,今日的第一美人便是我身边的这位姑娘,大家说她是不是实至名归?” “是!”台下的人异口同声地道,随后便响起热烈的掌声,同“金銮比试”那夜不遑多让。 最终的结果已经出来,男子笑着祝贺叶安歌,可叶安歌压根不同她说话,他只好招呼两个伙计将之前许诺的五百两银子抬了上来。 台下的百姓哪里见过这么多银两,纷纷瞪大了双眼,发出阵阵惊叹。 明明有银票这种东西,他却选择了整整一箱的白银,为的就是让今天的比赛更加轰动吗? 男子的心思,叶安歌不得而知,她此刻关心的只有楚博衍,他这两天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将五百两银子奉上,男子对着叶安歌,彬彬有礼地问道:“敢问姑娘姓名?” 百姓们热烈地讨论着,这姑娘肯定不是冀州城的人,要是城里有这样的美人,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叶安歌被男子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但因着众人一直盯着他们俩,于是皱了皱眉,不得不回答道:“我姓秦……”叶安歌随口说了一个姓氏。 “原来是秦姑娘啊,幸会幸会。”男子笑道,低头的瞬间眼里一闪而过一抹意味深长的jīng光。 既然比赛已经结束,而且楚博衍也没有其他吩咐,叶安歌并不想多在这里逗留,便道:“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姑娘走好。”男子并不纠缠,大大方方地就答应了。 第60章 (pk求收)好好罚你(一更) 叶安歌下了台子,朝着楚博衍的方向走去,顺着她的目光,众人这才发现隐在人群中的楚博衍,他身着一身黑色华袍,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人群中,要不是叶安歌,谁也没有发现,这里竟还站着这样一位模样俊俏的男子。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完美得天怒人怨,同他相比,叶安歌也要逊色三分,若是他方才上去选美,哪怕是个男的,也会成为今夜的赢家,毕竟他可是有着比女子还要jīng致俊美的容颜。 好些女子的脸,在见到楚博衍的一瞬间,“唰”一下红得就像是要滴出血来。 楚博衍没有说话,只是使了个眼神,阿泽便心领神会地上台将一大箱银两扛了起来。 这五百两银子可是很重的,可阿泽居然毫不费力地就扛起来了,说明他的武功应该不俗,叶安歌眯了眯眼睛,一言不发,随着楚博衍回到了客栈。 到了客栈,阿泽将肩上的箱子放下,又打开窗户往外看了看,道:“公子,跟来了不少阿猫阿狗。” 楚博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袅袅升起的白烟飘在空中,氤氲了他的俊颜,今夜她出了这么大的风头,没人跟踪才是不正常的。 见楚博衍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阿泽也不再担心,转身出了房间,并细心地为两人关上了门。 叶安歌心里实在好奇得紧,可她知道楚博衍的脾气秉性,若是他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她,若是他打算瞒着她,她开口问了反而会惹怒他…… 想来想去,叶安歌决定睡觉,反正这也不是她能管的事。 叶安歌褪去外袍,只着白色中衣,弯着腰,掀开被子,就要钻进去。 殊不知这个姿势,正好露出了她的完美曲线,惹得楚博衍喉咙突然一阵gān渴,为了掩饰,楚博衍便多灌了几杯茶进肚,叶安歌见状忍不住提醒道:“公子,夜深了,茶还是少饮些吧。” 叶安歌不说话还好,她一开口楚博衍便觉得心中那股好不容易被压下的火又一次“噌”地窜了上来,他只好闭了闭眼睛,故作姿态地道:“这两日,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不仅话便多了,竟还先我一步上chuáng?” 楚博衍冷漠的话语吓得叶安歌轻颤了一下,这两日楚博衍待她的确温柔万分,可她怎么会一时忘了,他可是冷血无情的楚博衍,耳边又响起之前慕容焕说过的话,“楚博衍这人最重品味,你在他眼中始终都只是一个戏子,只是一个猪狗不如的下等人,如此而已。” 不得不承认,慕容焕说得都是实话,于是叶安歌道:“夕颜知错,请公子原谅。” 楚博衍放下手中的茶杯,三步并作两步,伸手一揽,便把叶安歌搂在怀中,直往chuáng上倒去。 “既然错了,那便要好好罚你。”楚博衍说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嘶哑。 “公子……”叶安歌往后退了退,这里可是客栈,想也知道隔音效果不会太好,而且阿泽就住在他们的旁边,若是被他听了去…… 叶安歌正想着,就听得旁边房间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便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听起来是阿泽出了房间…… 第61章 (pk最后一天求收)待她不同(二更) 第二天一早,叶安歌和楚博衍下楼吃饭,只是在看见阿泽的时候,叶安歌忍不住还是微微脸红。 尽管双方没有开口,可叶安歌敢肯定,阿泽昨夜肯定听到了一些动静,否则不会识趣地离开房间。 叶安歌害羞地低头喝粥,楚博衍却是偏头看了看她,总觉得每一次欢好之后,她都会变得更加妩媚一些,让人更加把持不住…… 想到这里,楚博衍突然口gān舌燥,不管不顾地端起叶安歌面前的茶便喝了起来。 叶安歌想要阻止,却始终慢了一步,“公子,茶……是凉的……” 其实她想说的是,他喝的是她的茶…… 楚博衍一挑眉,没有应叶安歌的话,心道,要的就是凉茶,否则怎么解火? 吃完饭后,三人又去街上逛了逛,回到客栈时天已经黑了,在回房的时候,楚博衍突然对着阿泽道:“可以准备了。” 经过昨夜那场选美比赛,叶安歌在冀州城可谓是名声大噪,今日街市上的人,几乎都在讨论秦姑娘的美貌。有些人说,秦姑娘天人之姿,美艳不可方物,也有人说,这些不过是谣传,秦姑娘的相貌只能算得上是一般,真正令人惊艳的是她旁边的男子,那才是让女子看了都要羞愧而死的绝世容颜。 来到房门口的时候,楚博衍让叶安歌先进了房间,自己则同阿泽站在门外,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小,哪怕叶安歌竖直了耳朵,也听不到一个字。 过了片刻,两人似乎是商量好了,这才推门进来,看着叶安歌一脸好奇,却偏偏硬要憋住不问他的神情,楚博衍弯了弯嘴角,道:“关于这几天的事,以后你便会知道,现在不要多问。” 这是在向她解释? 叶安歌不敢相信,这番话居然是从楚博衍的口中说出来的,要知道按照楚博衍的性子,怎么可能向旁人多说一个字,可他却对她说了,是不是意味着在他心里,她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 天色越来越暗,时辰也不早了,许多人家都已经熄灯入睡。 “去找个地方藏起来。”楚博衍对着阿泽命令道,自己则是走到chuáng榻的屏风之后,微微屈身,隐藏住自己的身子。 阿泽环顾了房间一圈,身子轻轻往上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房梁上。 其实就算楚博衍不说,看到这样的情形,叶安歌也能大致猜出他们是想利用她来引出冀州城内的采花贼,毕竟第一美人的头衔还是足够诱人的,这招请君入瓮倒是布得不错,让她想不通的是楚博衍为何会对一个采花贼如此上心? 见两人都已经躲藏好,叶安歌chuī灭了灯芯,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掀开被子,躺在chuáng上闭着眼睛,假装成了已经睡着的模样。 为了方便采花贼,他们特地没有把窗户锁死,微微留了一条缝隙,看起来就像是没注意忘了关上的,叶安歌躺在chuáng上,呼吸平稳,乍一看,就和真的睡着了差不多。 接近子时的时候,房顶上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道声音极其细小,要不是屋里的三人都有武功,只怕就要忽略了。 第62章 (pk求收)采花贼落网(三更) 深夜的冀州城静悄悄的,看起来一派祥和,实则暗藏危险。 房梁距离屋顶最近,屋顶上传来的细微声响阿泽听得最为清楚,他半蹲在房梁上,跃跃欲试,随时准备着一举拿下这个胆大包天的采花贼,居然把歪心思动到了公子的头上,真是活腻了。 就在这时,有一个黑影推开窗户,悄悄落地,在转身关上了窗户。 漆黑的夜里什么都看不见,那道黑影进屋后,掏出了一个火折子点燃,火折子的光芒很弱,并不会惊醒熟睡中的人。 这个人的动作一直很轻巧,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应该也是个学武之人,从他如此轻车熟路的动作来看,他做这种事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黑影一路走到chuáng边,看到chuáng上露出的美人,不由得露出了邪恶猥琐的笑容。 手掌慢慢伸向叶安歌如凝脂般chuī弹可破的脸颊,呼吸突然变得粗重起来,还咽了咽口水,“果然是个美人,昨晚一见到你,我就发誓一定要得到你……” 他的手距离叶安歌的脸颊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摸了上去,没想到叶安歌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水灵清澈,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也散发着诱惑的光芒。 那人显然没想到叶安歌会突然醒过来,伸出去的手一顿,随即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你醒了也好,要不然你睡着也没有什么乐趣可言,美人,别害怕,我会好好疼你的。” 猥琐下流的语言,真是令人恶心。 叶安歌伸腿一踹,本是想给采花贼一个教训,没想到隔着棉被,她这一踹只是轻轻地踢到了采花贼的脸上,就跟挠痒痒似的,半天没有威胁。 只是她突然反抗,还是让采花贼愣了一愣,“没想到美人皮底下居然是这么刚烈的性子,正合我的口味,今夜,绝对是你这一辈子最难忘的一天,哈哈哈哈哈!” 采花贼说着,张开双手,就朝着叶安歌扑去,叶安歌不能在楚博衍面前bào露她会武功,只好顺势在chuáng上打了个滚,到了chuáng角。 一击不中,采花贼正想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旁边的屏风突然一下倒在了地上,楚博衍高大挺拔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看见楚博衍的一瞬间,采花贼便知道他中计了,当即抬腿就要开溜,脖子上突然一重,原来是阿泽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整个人骑在他的脖子上,甩都甩不下来。 楚博衍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寒冷如冰的俊脸没有一丝波动,根本没有打算出手,这样的人渣还配不上他出手。 阿泽和采花贼两人正在挣扎间,阿泽不知何时跳到了地上,一拳打向采花贼的肚子,肚子是人体最柔软的地方,这一拳下去保证让他爬都爬不起来,阿泽出手不带丝毫犹豫,即便凶狠,却不足以要人性命。 见采花贼已经被制服,叶安歌从chuáng上走了下来,点亮了房间里的蜡烛,走近一看,才看清采花贼的相貌,惊讶出声:“你不是昨天晚上……” 没错,想要侵犯叶安歌的采花贼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晚上选美比赛的主办人,怪不得他要举办选美比赛,原来为的就是挑选下手的目标,而且从他的身手来看,他应该学过一些简单的武功,不过根本不是阿泽的对手罢了。 第63章 闹事!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采花贼方才挨了阿泽好几拳,此刻鼻青脸肿的,哪里还有昨夜那番潇洒风流的模样。 阿泽朝着他的鼻子又是一拳,两道鼻血瞬间从采花贼的鼻子中流了出来,“我们是什么人,你还不配知道。” 比起阿泽的张牙舞爪来,楚博衍就显得十分淡定冷然,只看了采花贼一眼,问道:“你姓甚名谁?” 楚博衍此刻满脸森寒,上位者的气势瞬间压迫而来,吓得采花贼打了个寒颤,霎时怂得不行,却还是威胁道:“我告诉你们,赶紧把我放了,冀州城的知府可是我爹,我要是少了一根汗毛,你们别想活着走出冀州城!” 原来他是冀州城知府的儿子,难怪如此猖狂,难怪采花贼久抓不下,居然纵容自己的儿子犯下此等荒唐的罪行,这冀州城的知府可谓是只手遮天了。 楚博衍与阿泽对视一眼,既然已经得到他们想要的消息了,那便没有必要再和他废话了,阿泽拎着男子的后衣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往隔壁房间走去,人已经抓到了,接下来要怎么拷问就不用公子操心了。 “好了,睡吧。”楚博衍轻声对着叶安歌说道,反正人在阿泽的手上,他自有分寸。 叶安歌点点头,转身上了chuáng铺,经过采花贼这么一闹,被褥都冷了下来,她刚一进去的时候也冷不丁抖了一下,随后便是一具温暖的身子靠了过来…… 或许是今年的冬天来得寒冷许多,叶安歌忍不住想要汲取身边那一点温暖,将手搭在楚博衍的腰上,头枕着他的肩,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叶安歌和楚博衍起chuáng的时候,隔壁房间的阿泽还没有动静,想来是因为昨夜拷问那采花贼太过晚了,所以还没有起来吧。 楚博衍自然而然地牵过叶安歌的手,道:“我们先下去,等他醒了,自然知道下来找东西吃。” 叶安歌点点头,两人来到大厅,寻了一张空桌,相对而坐,桌子上是些清淡的小菜,两人吃了一会儿,楚博衍望着叶安歌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放下筷子,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公子,这冀州城知府是个什么样的人?”叶安歌见楚博衍不再用食,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微微坐直了身子,这才开口问道。 “笑面虎一个。”楚博衍淡淡道,眼里一闪而过对此人的鄙夷,这冀州城知府原本是个商人,赚了些小钱便拖了关系当了个小官,只是这人自身也颇有些手段,不过短短五年的时间便一路爬到了冀州城知府的位置。 楚博衍言简意赅,没再多说其他,叶安歌也没有多问,只是“哦”了一声,正打算起身回房,便看到一群衙役闯了进来,喧哗道:“谁是秦姑娘?把人给我带出来!” 这衙役的态度很是嚣张,被抓着衣领的小二缩了缩脖子,弱弱地朝着叶安歌所在的方向一指,道:“那位就是秦姑娘。” 几个衙役转过头,看向这边,原本凶神恶煞的脸在见到叶安歌的那一刻突然变得有些羞涩,一路走到叶安歌的面前,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画纸,问道:“秦姑娘,你可曾见过这画上的人?” 虽然几人并没有什么冒犯的举动,但楚博衍见他们这样盯着叶安歌,心里有些不慡,大步跨了过来挡在叶安歌的前面,直言道:“见过。” 眼前的美人突然变成了一个男子,虽说也是个美男子,但他们对男人并没有什么兴趣,是以几个衙役的态度又恶劣了起来,怒道:“见过?那他现在在哪儿?他可是咱们主大人的儿子,昨夜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这几人居然敢对着楚博衍这么说话,真真是活腻了,见楚博衍目光犹如寒冰,散发着丝丝迫人的寒气,叶安歌在心里叹了一声,道:“原来是朱大人的儿子,可这……怎么长得和昨夜闯入我房间的采花贼一模一样?” 叶安歌状似为难不已的声音落入了众人的耳中,这段时间一直兴风作làng的采花贼居然想要染指秦姑娘,而且还和知府大人的儿子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其中的关系,难怪一直抓不到采花贼,原来是有人纵容枉法,现在他们居然还好意思来要人?真是不知廉耻! 众人纷纷指责起知府和衙役来,领头的衙役十分愤怒,“唰”地一下拔出佩剑来指着众人,道:“你们不要听她信口雌huáng,知府大人的儿子怎么可能是采花贼?你们若是再胡搅蛮缠,我便以妨碍公务的罪名将你们通通抓起来!” 衙役怒吼的声音很大,这句话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他们终归是冀州城的人,和官府杠上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纷纷住了嘴,只是用谴责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衙役,在心中将他们骂了千千万万遍,“狗仗人势的东西!” 领头的衙役见此番威慑很有作用,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将剑指向了楚博衍,说时迟那时快,他手中的剑突然飞了出去,“锵”地一声没入旁边的柱子中,只留下惊呆了的衙役呆愣在原地,不知作何表情。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阿泽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满脸怒容,道:“你有几条命敢用剑指着公子?你们还不配站在这里,把你们知府找过来!” 毫无疑问,方才就是他将衙役手中剑打飞刺入柱子中,隔着这么远的地方,可见此人的武功之高,若是他没有手下留情,只怕那把剑插入的不是柱子,而是他的脑袋了,衙役们显然被吓得不轻,却还是咬牙撑道:“有本事别走,等我们朱大人来了,非得给你们点颜色瞧瞧!” 几名衙役跌跌撞撞地跑出客栈,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定是回去搬救兵去了。 阿泽走下来,对着楚博衍道:“公子,你没事吧?” ------题外话------ 第一次pk已经结束啦~ 现在结果还未知~ 谢谢大家这三天的支持~ 爱你们o~ 第64章 猪成jīng 楚博衍摇摇头,又吩咐了小二重新上了几道菜,让阿泽坐下来用餐。 叶安歌坐在阿泽的对面,担忧地道:“咱们得罪了冀州城的知府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阿泽闻言,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话到嘴边接收到楚博衍的目光又转了个弯道:“放心吧,那个朱成京还成不了什么气候。” 朱成京?猪成jīng? 这名字起得可真够别致的,叶安歌“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这冀州城知府的名字叫朱成京,见楚博衍疑惑地看着她,叶安歌将这谐音说给他听,连楚博衍也弯了弯唇角。 阿泽吞了一口粥,险些笑得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了下去,道:“那这朱大人的儿子名字岂不是更搞笑,朱宰飞,猪在飞?” “呵呵呵呵。”叶安歌笑着,楚博衍见她如此开怀,心情也好了不少,一行人根本没把得罪朱成京一家的事放在心上。 没过多久,“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客栈大门口走进来一中年男子,头戴乌纱帽,两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大摇大摆地走来,官派十足。 楚博衍淡淡瞟了一眼,端着茶轻轻抿了一口。 朱成京长着一张很端正的国字脸,两条眉毛又浓又黑,就像是用画笔画上去似的,嘴唇则有点厚还微微有点外翻,看起来像是有些地包天一样,长得很普通的一张脸,乍一看还有些正直的感觉,只是那一双眯眯眼中总是带着一股商人的市侩与yīn险。 “大人,就是他们,不但把少爷扣了下来,还要您亲自出马!”领头的衙役现在看见阿泽,心里都还有些害怕,尽量侧着身子,不去正眼看向他们。 朱成京一行带来了几十个衙役,估计是把衙门里的人都带来了,客栈里顿时挤满了官府的人,有些胆小怕事的人趁机溜了出去,还有些胆子大的想要留着看热闹的,倒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停地朝三人所在的方向张望。 朱成京站在最前面,趾高气扬,很是威风,“就是你们出言不逊,还私自扣留了本官的儿子?” 只可惜朱成京今日面对的不是一般人,他那副官腔糊糊弱势的百姓还可以,拿到楚博衍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比起楚博衍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势,朱成京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你就是冀州城知府,朱成京?”楚博衍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十分平淡,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似乎根本没把这个知府大人,放在眼中。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能入楚博衍眼的人,少之又少。 虽然楚博衍背对着他,朱成京还是没由来地一阵心慌,看向楚博衍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这男子气度不凡,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尊贵之势,这种气势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更不可能装出来。 商人特有的jīng明让朱成京冷静下来,再次开口已经变得客客气气,“不知公子见什么?从何处而来?” 这变脸变得堪称迅速,这朱成京的眼光还挺毒辣,懂得先问清楚底细,再决定下一步的动作,难怪短短几年的时间,官位升迁之快。 “你还不配知道我家公子的名讳。”这次开口的是阿泽,他就是看不惯朱成京这样假模假样的人,说话自然不会留情面,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一样的东西,丢向朱成京。 朱成京一把接住,打开一看,手心里躺着的是一块恢宏大气的令牌,一看就值不少银两,只是更重要的是上面端端正正地刻着一个“庄”字…… 说起这大楚,能拥有如此尊贵的令牌,又姓“庄”的,那便只有镇国将军庄澜越了! 难道那位公子便是庄将军?那么……自家儿子闯入的岂不就是庄将军相好的房间? 朱成京脑袋一疼,险些晕了过去,要是朱宰飞此刻在他面前,他非得一巴掌扇死他不可,真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惹谁不好,偏偏冲撞了身份尊贵的庄澜越! 朱成京“咚”地一下跪在了地上,朝着楚博衍磕头,道:“原来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阿泽打断,显然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朱大人,眼下重要的还是令公子闯入小姐房间的事情吧?” 阿泽把令牌丢向朱成京的时候,叶安歌并没有看清,只当他是拿出了一个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而朱成京此刻的表现,也说明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众人一看朱成京下跪,都吓了一跳,聪明得没有多言,要知道能让朱成京如此毕恭毕敬的人,身份定然十分尊贵,而朱成京一直跪在地上,膝盖早就疼得不行了,但是没有人让他起来,他又怎么敢动? 现下又问起对朱宰飞的处置来,朱成京更是恨不得两眼一闭,直接晕死过去,只是祸到临头,避无可避,他脑中灵光一现,道:“小儿冲撞了贵人,这件事下官不会包庇纵容,既然犯了法,就当依法处置,下官绝不偏袒,请贵人放心。” 朱成京说着,脸上一派无辜,好似真不知道这件事似的,这件事的后面与他绝对脱不了gān系,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摆出“大义灭亲”的样子,来保住自己“清正廉明”的名声。 的确是个狠角色,叶安歌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既然要依法办理,那么便绑了朱宰飞游街示众,明日处斩,朱成京,你可有什么异议?” 楚博衍淡淡说着,一开口便宣判了朱宰飞的死期。 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怎么舍得,只是眼下的情况,贵人发话再加上众怒难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至于后面,他自有办法保住自己的儿子,于是朱成京磕了一个头,道:“下官没有异议。” 答应得如此之快,只怕有诈,只是楚博衍和阿泽并没有多说什么,又坐了一会儿,楚博衍这才慢悠悠地道:“带我们去看看冀州城内的卷宗,朱大人别跪着了,起来带路吧。” ------题外话------ 第一次pk过了~ 非常非常感谢各位小仙女小可爱们的支持~ 爱死你们了~ 么么啾~ 第65章 查探 终于可以起来了,朱成京站起身,却因为膝盖发软,险些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多亏了旁边的衙役扶住他,这才稳住了身子。 府衙内,设有专门放置宗卷的屋子,名为卷宗室,这里面都是重要机密,是以需要派人来轮流把守。 卷宗室内一尘不染,可见每天都有人来负责打扫,朱成京领着三人来到几个书架前,指着架子上放着的册子,恭恭敬敬地道:“这便是冀州城这些年的宗卷,不知贵人想看哪一年的?下官这就为您取来。” 朱成京一直弯着腰,比楚博衍等人矮上一等,态度十分毕恭毕敬。 楚博衍大致扫了一眼,随意从书架上取下一册宗卷,道:“朱大人是冀州城的知府,公务繁忙,不必时刻陪着,我们就在此处看看,别让人进来打扫就行。” 经过刚才客栈的事情,朱成京还余惊未了,哪里敢反驳楚博衍的话,自然是连连答应,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刚走出去,便有一个衙役回头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卷宗室,道:“大人,他们不会看出什么端倪吧?” “怕什么?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还是不开窍,庄澜越不过是个四肢发达的武夫罢了,如何能发现这里面的问题?而且这件事我一直处理得gāngān净净,没有留下任何把柄,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救下小飞。”朱成京胸有成竹地说道,他能一路升迁,靠得不仅是钱,还有脑子。 卷宗室内,楚博衍将手中的宗卷重新放回架子上,冷哼了一声,道:“这个朱成京,还是有些脑子的。” 阿泽无聊地站在一旁,问道:“公子,那咱们要从哪一年的卷宗开始查起?” 楚博衍神情淡淡,好像根本没打算看卷宗,只是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道:“这里的东西,没有一点儿用处。” “啊?”阿泽愣了一下,不明白楚博衍为什么这样说,“为什么?” 楚博衍看了一眼叶安歌,似乎是希望她来回答这个问题,叶安歌只得道:“卷宗室的桌椅板凳全都gān净得一尘不染,可见这里每日都有人来打扫,按照朱成京狡猾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把线索留下,早就处理得gāngān净净了。” “原来是这样。”阿泽恍然大悟,难怪方才朱成京出去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么公子,咱们该从何处查起?” “既然朱成京生性多疑狡猾,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楚博衍又将问题抛给了他。 阿泽眉峰紧锁,认认真真地想了起来,如果他是朱成京,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东西,自然是放在一个万无一失的地方了,最好是能随时看到,“公子,你是说,他带在了身上?”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楚博衍淡淡道。 两人说得十分隐晦,叶安歌猜来猜去也没猜出他们这番究竟所为何事,见她纠结不已的模样,楚博衍悠悠一笑,道:“别想了,我这次是奉命来查冀州城贪腐一事的。” 就……这么简单? 叶安歌不可置信,堂堂大楚的皇帝居然微服私访来查一个小小的贪腐案,这件事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当然她并不能表露出怀疑,只是道:“公子原来也是官府之人。” 对于叶安歌的话,楚博衍不置可否,没再多说什么,便走出了卷宗室。 他们刚刚出来,便见到朱成京快步走了过来,道:“几位贵人,饭菜已经备好,请移步前厅用膳。” 为了招待楚博衍三人,朱成京可是把冀州城里的好酒好菜全都呈上来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香味扑鼻。 由于之前楚博衍便吩咐过,是以叶安歌和阿泽也得以坐下来同桌而食,席间,朱成京讨好似的倒了一杯酒给楚博衍,道:“贵人尝尝,这可是冀州城内最好的酒。” 楚博衍抿了一口,又将酒杯递给叶安歌,叶安歌就着也喝了一口,这酒甘甜中带着一丝辛辣,下肚后嘴里还留有一股余香,倒是很值得回味,不过比起“锦瑟”酒肆的醉逍遥来,可就差得多了,两人都只喝了一口,便不再多喝。 只是这酒虽比不上醉逍遥,价值却也不菲,这一壶酒少说也得二百两银子,再加上昨夜朱宰飞用在选美比赛上的五百两,一个知府大人一年的俸禄也就五十两银子,这朱成京父子花钱如此大手大脚,叶安歌此刻倒是相信楚博衍说的贪腐了。 闲聊了一阵子,楚博衍询问了些关于冀州城的事情,朱成京也一一滴水不漏地回答了,直到天色渐黑,外面已经点起灯笼,几人这才散席。 朱成京本来想留三人在府衙住下,却被楚博衍拒绝了,便也不再勉qiáng,他心里巴不得这几人离他越远越好,于是一路将三人送回客栈,这才调头回府。 刚回到客栈,楚博衍便让叶安歌先行回屋,自己则是和阿泽站在楼下,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其实叶安歌对他们的谈话并不好奇,结合白日调查的结果,他们应该是在商量着潜入朱成京的府衙,将他贪污的罪证给找出来吧。 叶安歌回到房间,刚一进门便听得窗口一声轻响,叶安歌眼神陡然一变,快速走到窗边,只见那里放着的是许多日子不曾见过的竹筒,迅速将竹筒内的纸条看完,叶安歌神色有些凝重,回到桌子边,将手中的纸条放到蜡烛上,一燃而尽。 楚博衍回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跟着阿泽,想也知道他是趁着天黑返回府衙搜集罪证去了,他的身手不错,做这种事情完全没有任何困难。 或许是因为要等待阿泽的消息,楚博衍让小二准备了一副棋盘,对着叶安歌道:“来一局?”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却根本容不得人拒绝,叶安歌只得坐下,同楚博衍对弈起来,只是她心里装着的都是方才纸条上的任务,根本无心下棋,不一会儿便被楚博衍杀了个片甲不留。 第66章 一不做二不休 叶安歌双手一推棋盘,娇嗔道:“夕颜不下了,公子棋艺高超,夕颜是怎么样也赢不了了。” 楚博衍莞尔一笑,正想说什么,便听得门外有人敲了敲门,随后就见到阿泽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神色得意,想来事情办得非常顺利。 “可找到了?”楚博衍又恢复了一贯冷傲的模样,问道。 闻言,阿泽在怀中掏了掏,拿出几本册子,道:“公子,这是朱成京的账本,里面详细记录了他这些年贪腐的事情。” 楚博衍接过,随手翻了翻,点了点头,这样一来,朱成京便跑不了了。 “公子……”阿泽唤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博衍放下手中的账本,抬眸看他,“何事?” 方才他夜探朱府取账本的时候,去到朱成京的卧房翻了翻,便将这些账本翻了出来,十分顺利,可他总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依照朱成京小心谨慎的性子,怎么可能将账本藏得这么随意,让人一找便找到了,这一切都太过顺利,顺利得就像是有人故意将账本放在那里,就等着他去取似的。 原本阿泽是想将这件事告诉楚博衍的,可在触及到楚博衍的目光时,他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犹豫了一下,道:“无事。” 阿泽有些奇怪,只是他不想说,楚博衍也不会bī迫他,只是点了点头,道:“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待阿泽离开后,楚博衍突然起身,走到窗边,叶安歌心里一惊,还以为楚博衍发现了什么,连忙跟了过去,站在他的身边,只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楚博衍有什么异常,叶安歌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他竟是对着天上的一弯残月出神…… 因着是冬季了,晚上的雾气有些大,其实根本看不清天上的月亮,而且不过是一弯残月,叶安歌不明白为何楚博衍看得这么认真出神,“公子,时辰不早了。” 楚博衍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叶安歌,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是觉得叶安歌就好似那天上的月亮一般,仿佛离你很近,但当你伸出手想要触摸的时候,却发现那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嗯。”楚博衍轻轻应了一声,揽着叶安歌向chuáng铺走去,一夜无话。 朱府。 碍着楚博衍的关系,朱成京只得暂时把朱宰飞收押在大牢之中,只等时机成熟,明日便来个狸猫换太子,让他人替朱宰飞去死,以此救下朱宰飞。 这就是朱成京的打算,他早在楚博衍宣判朱宰飞死刑的时候便想好了对策,朱宰飞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他的面前呢? 朱成京想着,已经来到了大牢前,守卫的衙役们昏昏欲睡,根本没发现朱成京的到来。 “醒醒!”朱成京上去踢了守卫一脚,没好气地道。 “谁啊?”守卫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清醒过来,弯腰驼背地笑道:“大人,这深更半夜的,您怎么过来了?” 朱成京又是一脚踢过去,道:“废话少说,带我去见少爷。” 守卫犹豫了一下,诺诺道:“大人,大牢里yīn暗cháo湿,你进去怕是不合适……” “你是大人还是我是大人?让你带路就带路!” 朱成京都这样说了,守卫也不能违抗他的命令,于是一路带着朱成京进了大牢,来到朱宰飞的牢房前。 “退下吧。”朱成京道,直到确认周围再无其他人,朱成京这才唤了一声,“小飞。” 大牢里yīn暗cháo湿,弥漫着难闻的臭味,朱宰飞坐在一堆枯草上,听见有人叫他,这才抬起头来,望见来人,眼里充满了欣喜,连忙起身跑了过去,一把抓住铁栏杆,道:“爹,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你是……小飞?”朱成京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有了一丝不确定。 朱宰飞一听这话,不乐意地哼了哼,道:“爹,你连亲生儿子都认不出来了吗?” “不是,只是……”只是朱宰飞现在的样子实在是不堪入目,一张脸鼻青脸肿的,已经肿成了个猪头三,要不是依稀能看清人脸,他几乎要以为站在面前的是一头猪了。 朱成京咳了几声,拉过朱宰飞,同他细细说了一遍明日李代桃僵的计划,原以为朱宰飞会慡快答应,没想到听完计划之后,他一言不发,过了好半天,朱宰飞才缓缓道:“爹,我觉得这个计划不可行。” “这是为何?”朱成京没料到朱宰飞会这样说,连忙追问。 经过了一天的时间,朱宰飞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既然那人是镇国将军庄澜越,那么他来到冀州城肯定就不只是为了抓采花贼这么简单,可以这样说,从一开始,他们就走入了庄澜越布置的陷阱中,先是以采花贼的罪名将他抓起来,那么朱成京一定会心急如焚,越是这样就越容易露出马脚,那些账本……朱宰飞猛然想起,或许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朱宰飞将自己的怀疑说给朱成京,最后道:“爹,你的那些账本还在不在?” “放心吧,那个地方只有你爹我知道。”朱成京应道,但心里其实也已经起了怀疑,一个采花贼的确不值得镇国将军来动手,那么他们的目的就是自己? 将朱宰飞的话细细想了一遍又一遍,朱成京道:“那依你的意思?” 朱宰飞冷哼一声,道:“gān脆一不做二不休……”说着,用手在脖子上轻轻一划,做了个杀人的动作。 “你疯了!那可是镇国将军。”朱成京吓了一跳,没想到朱宰飞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想要动手杀了庄澜越。 “爹,你好好想想,庄澜越能够当上镇国将军,说明并不是一个蠢人,要是他知道咱们李代桃僵,这可是死罪,而且若是你的那些账本被他们发现了……与其等死,不如先下手为qiáng。”朱宰飞咬牙切齿地道,一双眼变得通红,表情十分凶狠。 ------题外话------ 推荐幽默风趣的《láng夫骄宠小萌妻》,作者羽且。这是个关于穿越者后代的故事。是后代,此故事非穿越。里面讲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江湖,和非大众化的爱情。jīng彩故事是从女主非常不情愿的私奔开始的……这场私奔事故搅起江湖一片jī飞狗跳,搅起朝堂一阵混乱。女主:软萌可爱,非白莲花,非小白,智商在线。男主:qiángqiángqiáng 第67章 刺杀 不得不承认,朱宰飞的话很有道理,只是朱成京还是有些犹豫,虽说双拳难敌四手,但毕竟是镇国将军,若是没有把握,刺杀当朝将军的罪名他们可承担不起,“你让为父再想想。” 朱成京从大牢出来,一路直奔自己的卧房,方才朱宰飞的话提醒他了,那些账本可万万不能落入其他人的手中。 来到卧房,朱成京轻轻扭了一下chuáng柱,只听“咔咔”两声,从chuáng下弹出一个木盒来,木盒上还挂着一把锁。 见锁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朱成京吊着一颗心算是落了一半,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了锁,然而眼前的一切让他不敢相信…… 盒子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账本? 朱成京满头大汗,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木盒摔落在地,那些账本可是他的身家性命,如今却不见了踪影,想也知道是被谁拿了去!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朱成京脑海中不断回想起朱宰飞的话,待到房里的烛火都要燃尽,他“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眸中闪着点点寒光:庄澜越,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这一切都是你bī我的! “来人!”朱成京大喊一声,冲出门外对自己的亲信吩咐了几句,而后回屋换了一身衣服,朝着客栈的方向而去。 翌日清晨,叶安歌正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得有人敲门,随后便是阿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朱成京来了。” 他不去找朱成京,朱成京倒自动送上门来了! 原本闭着眼的楚博衍迅速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明,翻身坐起来,看了看还没睡醒的叶安歌,轻轻起身,披上外袍,走到门口,压低了声音道:“这么早,他来做什么?” 阿泽站在门外道:“回公子,朱成京说是准备了游船,特来请公子游湖。” 阿泽说话间,叶安歌已经起身,光着脚就走到了楚博衍的身边。 楚博衍见她起来,眉头一皱,将身上的白色大氅披到了她的肩上,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朝着chuáng榻走去,言语间颇有些责怪的意味:“怎么不穿鞋就下来了,若是着凉了如何是好?” 楚博衍qiáng劲有力的心跳声响在耳边,明明两人已经有过更亲密的接触,可叶安歌却觉得这一次有些不同,悄悄垂下眼睛,掩住了脸上的一抹异色,平静地道:“朱成京怎么会想起冬天游船了?” 楚博衍将她温柔地放在chuáng上,腰身一弯,似乎就要替她穿鞋子,吓得叶安歌连忙双腿一伸,以飞快的速度套上了鞋子,她可没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居然让楚博衍替她穿鞋! 见她已经穿好了鞋子,楚博衍也没有说什么,走到一旁整理起自己的装扮来,“冀州城最有名的一景便是冬日火山,据说在渭河对面,有着一座高山,积雪常年不化,而在山顶便是火山口,这火山平日就像人睡着了似的,一到冬天便苏醒过来,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有时还会掉下些许火星来。” “居然这么神奇?”叶安歌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积雪与火焰并存,当真神奇。 楚博衍“嗯”了一声,道:“或许朱成京是想借此来讨好一番。” 说是讨好,只怕其中藏了几分诡计只有朱成京自己知道。 说话间,叶安歌也整理好了,咋舌道:“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奇景夕颜还从来没有看过。” 见她兴致盎然,楚博衍嘴角隐约一笑:“别着急,待会儿就能见到了。” 待两人准备完毕,一下楼便看见朱成京守在大厅,见他们下来,连忙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将冬日火山又介绍了一遍,客客气气地道:“公子,游船已经备好,您看……” “既然你都准备好了,还来问我作甚?”楚博衍除了对待叶安歌偶尔展露笑容以外,对待其他人都是冷冰冰的,更不要说是朱成京这样的人了,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楚博衍说完这句话便大步走在前面,阿泽紧随其后,朱成京站在后面望着几人前行的背影,眼里满是yīn险:庄澜越,让你再蹦跶一会儿,等会儿你便去找阎王爷嚣张去吧! 三人来到渭河边,顺利上了船,转头一看,朱成京只让几名衙役随他们上了船,自己还站在岸上,阿泽便高声道:“朱大人,你怎么不上来呢?” 朱成京嘿嘿一笑,道:“这是特意为公子准备的,我就不上来凑热闹了。” 朱成京说着,连忙挥了挥手,示意船家开船,看着游船渐渐远去,朱成京满意一笑,调头回了朱府。 不知游船行驶了多久,叶安歌和楚博衍一直站在甲板上,阿泽便寸步不离地守在他们身后,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两人周围,不放过任何风chuī草动。 叶安歌同楚博衍静静站了好一会儿,叶安歌突然笑道:“夕颜果然不适合坐船么,这才没一会儿便开始晕了,老觉得水下好像有人?” 不是好像有人。 而是真的有人! 楚博衍目光一寒,一手拉了叶安歌往后退,并大叫“阿泽——” 与此同时,水下突然抛出了十根挂钩来,齐刷刷挂在了游船的护栏上,用力一扯,只见是个仅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的蒙面黑衣人跳上了船,手持长剑立刻向楚博衍和叶安歌攻了过来。 叶安歌顿时想起昨夜的任务—— “朱欲杀楚,刺客为影,原计行事” 原来慕容焕任务上所说的便是今天,按照原计划,这场刺杀原本应该在楚博衍祈雨回京的时候发生,只是没想到楚博衍一路秘密来到了冀州城,导致计划延迟了这么多天…… 叶安歌想起临行前慕容焕对她的嘱咐,“楚博衍这人虽然武功高qiáng,却不吝于与刺客缠斗,定会将刺客jiāo给身边的侍卫处理,这时候你只需要无意地随便挡他一挡,叫他分心变成,不必再做其他。” 按照计划,叶安歌“啊”地一声,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双脚卷在了宽大的白毛氅里,一时无法抽离…… 第68章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楚博衍听见叶安歌的呼声一回头,一个武艺了得的刺客刷刷几剑突破衙役的抵抗,一剑朝着楚博衍的胸口刺去,刺客的速度很快,此时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危急之下楚博衍只得将身子微微向左一偏,闪着寒光的长剑穿肩而过,稳稳地扎在了他的肩头。 “公子!”阿泽大喊一声,见楚博衍受伤,心中大惧,只是苦无被其他九名刺客牵绊住了手脚,一时抽不开身,无法赶到楚博衍的身边去。 “狗皇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那刺客疯狂大笑,一手抓着剑柄将长剑“唰”地一下从楚博衍的肩膀抽出,又欲刺了第二剑,这时忽然听见一声兵器划破皮肉的声音,只觉腹部一阵冰冷刺骨。 接下来,便是计划的第二步—— “待那刺客伤了楚博衍之后,你便拾起地上的兵刃,不管是什么,砍或者刺或者扎都不要留情,只管杀了那刺客便是。” “可是,那刺客不是影吗?是你的人……” “不错,不过为了大计,必要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叶安歌按照慕容焕的计划,刺伤了蒙面刺客,那刺客看着腹前透出的剑尖,哈哈狂笑起来,手中的长剑依然不死心地朝着楚博衍刺去,只可惜受伤不支,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面前一大摊鲜血顿时蔓延开来,浸染了叶安歌脚下白色的大氅,一片血红。 楚博衍肩头一阵剧痛,他拉开衣服一看,整块左肩已经变成了黑色,原来那刺客的剑上有毒,他如今便是一点儿武功也使不出来,犹如三岁孩童般软弱无力…… 这时,忽然听见半空中一声大喝“狗皇帝看剑”,楚博衍抬头一看,只见当空一人挥剑而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凶猛而来,只用一击,便能取他性命! 蒙面刺客来势汹汹,而他又因中毒,浑身上下提不起半点力气,眼见着避无可避,说时迟那时快,楚博衍忽然感觉腰侧被人一抱,然后只觉得身子如柳絮般轻飘飘地落下,紧接着,便是寒冷刺骨的河水沿着口鼻灌入。 虽然慌乱万分,但楚博衍看得十分真切,方才正是叶安歌拼死一搏,抱着他滚下了护栏,这才保全了他的性命,而后叶安歌的后背,一滩鲜艳的血迹正在散开,却不知她伤到了哪里? 然而,就连叶安歌的受伤,也是慕容焕事先安排好的计策—— “在楚博衍性命攸关之际,你尽管冲上去救下他,但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我让人刺伤你,楚博衍便不会再怀疑你,此后,你找个地方与他一同安静养伤,而我则以摄政王的身份主持朝政,我倒要让天下人都看看,我慕容焕是不是也有这资格坐上大楚的皇位。” 虽然这场刺杀延迟了几天,但终归是按照慕容焕的计划完成了,叶安歌抱着楚博衍滚落下游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之中,她似乎又听见那个刺耳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起来—— “狗皇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来不及多想,叶安歌便坠入冰冷的河水之中,冬日的河水寒冷刺骨,犹如千千万万根针同时扎入肌肤,叶安歌猛地一下睁开眼睛! 那刺客到底是谁? 为何他的招数,他的声音,都让她从心底里熟悉—— 任彬! 石火光yīn,天上人间。 楚博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日一夜。 觉察到温热的水一点一点流入口中,楚博衍贪婪地想要多汲取一些,但身子却又动弹不得,知道喉中gān渴之感有所缓解,他才积攒了些许力气,缓缓睁开了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清澈gān净的眼睛。 见他醒来,叶安歌双手一抖,手中盛水的竹筒便应声掉在了地上,她连忙向后退了两步,跪在地上,朝着楚博衍行礼,“草民夕颜叩见皇上。” 原本他并不想那么快就让叶安歌知道他的身份,只说他是为朝廷办事之人,可之前在游船上已经被人道破了身份,他再隐瞒也没有必要了。 楚博衍心中暗暗叹息,疲惫不堪地道:“落难至此,还管这些虚礼做什么,夕颜,你且扶我起来说话。” 叶安歌连忙过去,让楚博衍靠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来。 楚博衍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所在之地乃是一个山dòng,dòng内yīn冷cháo湿,所幸不远处燃着一堆篝火,尚且有些暖意,低下头一看,楚博衍发现那件极品白氅正披在自己身上,而叶安歌只着简单的衣裙,脸色冻得发白。 见状,楚博衍伸手握住叶安歌那冰冷的双手,动容道:“你救了我的命,却不管自己受伤挨冻,这可怎么好?” 楚博衍说着,就要解下身上的大氅给叶安歌披上,却被叶安歌一把阻止,道:“皇上言重,夕颜不过是凭着一腔胡勇,莽撞行事而已,如今害得皇上流落在这荒郊野岭,正不知如何是好,万万再不能让皇上为夕颜烦忧。” 见她神情坚持,毫不让步,楚博衍只得作罢,不再勉qiáng她,耳中隐隐约约听见山dòng外面似乎有水声传来,于是问道:“我们是顺着水流漂到这儿的?” 叶安歌点头,“是,皇上落入水中后便已昏迷,幸运的是河中恰好有枯木漂过,暂时没有危险。只是夕颜担心周围还埋伏着朱成京派来的刺客,只能拼命推着皇上往远处游去,只是这渭河水流实在湍急,夕颜也撞上水下的礁石晕了过去,醒过来时已经被水流推上了岸,却是已然不知身在何处。” 楚博衍听了她的话后,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那些刺客不是朱成京的人。” “啊?”叶安歌状似十分惊讶,疑惑道:“不是朱成京的人,那会是谁?” 楚博衍轻叹道:“凭朱成京的本事,还不配调动如此厉害的杀手,至于是谁……朕一时还没有想到,毕竟,这天下想要朕性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叶安歌见楚博衍没有怀疑到她和慕容焕的身上,微微松了一口气,垂下眼眸,不再搭话。 第69章 (pk求收求点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更) 倒是楚博衍沉吟片刻,又继续道:“若是顺着渭河一路漂下,只怕也已经到了距离京城五百余里之外的地方了,说不准已经到了云蒙山了。” 叶安歌惊道:“皇上来过此处?” 楚博衍淡淡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何必亲临。” 说到此处,楚博衍的目光霎时暗淡了下去,“只是……现在只怕也成了别人的王土了……” 叶安歌还从未见过楚博衍这般低沉凄迷,心中有些闷闷的,忙宽慰道:“皇上,既然事已至此,就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伤养好,其他的日后再说。” 她说得不无道理,眼下再想这些也无济于事,楚博衍点点头,任叶安歌放低自己的身子,解开肩头的布条,替他检查伤口。 那刺客好狠的招数,要不是楚博衍躲闪及时,仅伤到了锁骨下一块不打紧的地方,否则一路带伤游水逃走,就足够要了他的命,而且那刺客的剑上还抹了毒,幸亏不是什么剧毒,不然只怕他也早就没有命了。 叶安歌轻轻抚摸着楚博衍伤口处的漆黑,这是中毒的症状,而在他的伤口周围,皮肤都已经被河水泡得发白,楚博衍此时亦是嘴唇青乌一片,气若游丝。 “夕颜无用,害得皇上受了重伤。”叶安歌忽然哭了起来,泪水一滴一滴落下,伤心不已。 楚博衍见她泪水涟涟,心中一痛,想要安慰她,却又抬不起手来,只能低声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要不是你今日拼死相救,只怕朕早已命丧逆贼刀下,还是快快收了泪吧。” 叶安歌闻言,连忙抬手擦了泪水,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来,用水调了一些粉末,细致地涂抹在楚博衍的肩头。 叶安歌涂抹得细致,楚博衍亦看得真切,她手中的瓷瓶不是其他,正是“金銮比试”之夜他留给她的伤药,眸光深了深,道:“没想到你居然还留着这东西……” 篝火下,叶安歌涂抹上药的手略微一顿,脸色惨白,眸光却闪耀人眼,明艳动人,“原来皇上还记得,这小瓶子是夕颜的那一夜……一直也舍不得用,只想着带在身边留个念想,没想到,这时候……居然用上了……” 楚博衍看着她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心中愈发感慨万千,只是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不动声色,停顿片刻后才淡淡地道:“这伤药看起来不怎么样,实则是由上百种珍贵药材所制,一般的毒也能解,我记得落水前你似乎也受了伤,你也抹上一些吧。” 闻言,叶安歌看向楚博衍的肩头,眼睛里散发出惊喜的光芒,道:“正如皇上所说,皇上肩头的黑色毒素已经消散了不少。” 看她的样子,似乎是真的在为他没事而感到欣喜,楚博衍心中一暖,道:“你也去抹一些吧。”也不知道她后背的伤怎么样了…… 叶安歌只是垂下眼眸,轻轻道:“这药矜贵,夕颜无福受用,还是留给皇上吧。” “朕让你用,你便用。” 第70章 (pk求收)计划顺利(二更!) 楚博衍加重了“朕”这个字的语气,听起来就是在下命令了,叶安歌无奈,只得叩谢楚博衍,而后慢慢站起来,走到楚博衍的身后,背对着他,道:“还请皇上不要回头。” “这是为何?”楚博衍不解,她的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是他没见过的,怎么这个时候反而让他不要回头了? 叶安歌低声道:“夕颜不想让皇上见到夕颜láng狈丑陋的样子,请皇上谅解。” 楚博衍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然而他也只是闭上眼睛,缓缓道:“朕知道了。” 叶安歌见他根本没有回头的打算,这才放下心来,悄悄褪下衣裳,从小瓶子中倒出一点点伤药,背着手艰难地一点儿一点儿涂抹。 尽管慕容焕之前已经同她说过,她也早有准备,但这一剑刺得可是真狠,她的手刚一触碰到伤口周围的位置,便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好不容易上了药,叶安歌轻轻穿好衣服,只见楚博衍已经靠着岩石沉沉睡去,篝火照着他的脸,哪怕受伤也无损他的容颜,看上去俊美异常。 叶安歌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是真的睡着了之后,这才悄声从山dòng中退了出来,走出dòng口很远后,这才使出轻功越奔越远。 只是她身上带着伤,这一路使用轻功,体力消耗得非常之快,迫使她中间不得不休息了好几次这才远远地离开了那山dòng。 一路到了目的地,叶安歌这才安心地停了下来,按照之前慕容焕的计划,他会安排好一切,哪怕现在计划有了些许偏差,她也相信慕容焕会有解决的办法,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慕容焕事先藏好的东西。 叶安歌站在悬崖底下,这是之前慕容焕告诉她的,“若是计划顺利,我会安排人将你和楚博衍送到一座山上,到时候你只需要到悬崖底下,找到东西就可以了。” 虽然现在计划中的山从京城的衡山变成了冀州城的云蒙山,不过并不影响下一步的计划,叶安歌仔细辨认着旁边的山石,终于从一棵做了记号的大树下面寻出一枚信号弹来,红色的引线在风中摇曳,叶安歌伸手一拉,一道红色的闪光冲出天际,在空中亮了好一会儿这才渐渐消散。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一个灰衣人从悬崖顶上飞身而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好似一只大鹏翱翔天际,没几下就到了谷底,朝着叶安歌飞奔而来。 此人正是前来接应的邵晟元。 “主人说了,这次行动非常成功,虽然还不知楚博衍前来冀州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现在他生死不明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城。现在京城里乱成一团,好几派势力争权夺利,都想分一杯羹,却相互制衡谁也奈何不了谁,倒是主人这闲散王爷在这时被各家拉拢,隐隐成了一股势力。主人吩咐说,京城里的事情你别管,只管自己养伤要紧,千万别落下什么隐疾。” 第71章 (pk求收)好友之伤,以死偿之(三更) 说到此处,邵晟元从怀中掏出一块玉来,火红色的玉静静躺在他的掌心,就像是某人热切而期盼的心,“这是一块西域火玉,你将它贴身而藏,便可御寒。” 邵晟元又掏出一个十分眼熟的瓷瓶来,嘱咐道:“这是宫中秘药,只需每日抹在伤处,不过月余,肌肤便可平滑如昔,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慕容焕果然是个十分细致的人,除了衣物这样明显的东西不能给,其他能想到的他都为她一一准备妥当了。 叶安歌从邵晟元手中接过那些东西,而这时,邵晟元突然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目光有些闪烁,递到了叶安歌面前。 他怀里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叶安歌怀疑待会儿说不定他还能从怀中掏出个热腾腾的火炉来。 见叶安歌并没有接过书信的意思,邵晟元有些无措地道:“这不是王爷给的,而是另一个人嘱托我jiāo给你的。” 另一个人? 叶安歌像是已经猜到了似的,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微笑道:“我不要不相gān的东西。” 明明她是在笑着,可那笑容落在邵晟元的眼中,却是比哭还要难看几分,可一想到那人,就连他的眼神也不禁有些哀伤,“这……并不是不相gān的东西,而是……影卫的任彬托我jiāo给你的,他让我一定一定要亲自jiāo到你的手上。” 尽管已经预料到了,但叶安歌还是无法接受,心脏深处猛地一疼,疼得她快要晕厥过去,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邵晟元,好一会儿才勉qiáng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句:“这么说来我并没有看错?我杀的那个刺客,就是任彬?” 邵晟元沉默着点了点头。 得到邵晟元肯定的回答,叶安歌如遭雷劈,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但唇角一直在忍不住地颤抖,以至于她不得不咬着牙问道:“他——不是王爷的心腹吗?怎么会让他来送死?” 邵晟元低声道:“并不是王爷的命令,而是他……主动要求的……” 一时之间,叶安歌竟不知道要说什么,邵晟元继续道:“其实他还有一句口信留给你——好友之伤,以死偿之。” 这话一出,叶安歌只觉得天地仿佛都颠倒了,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冲到了头顶,身子再也坚持不住,“哗”地一下蹲在了地上,将头深深地埋在两膝之间,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地流了满脸。 自从那夜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任彬,没想到到最后竟是她亲手杀了他! 那些原本不能原谅的东西,随着任彬的死,以及他最后留下的这句话,忽然一瞬间都变成了轻飘飘的粉末,消逝在风中。 原来他还记得……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他们是朋友! 是谁也不能替代的朋友! 叶安歌回到山dòng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dòng里的篝火燃了这半日,早已经奄奄一息了。 叶安歌从外边儿捡了一些gān柴回去,扔进火堆里,又弄了好一会儿,才将篝火弄旺了,忽然之间,她仿佛看见有一人蹲在她的身旁,眼里满是笑意,将手中烤好的鱼递给她,道:“安歌,好吃吗?” 第72章 (pk求收)到底有几副面孔(一更) 这时,正在沉睡着的楚博衍不知怎的,突然发出一声梦呓,叶安歌手一抖,一根半焦的gān柴掉进火堆里,火花四溅。 回头望去,楚博衍还在沉沉睡着,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叶安歌呆呆地看着楚博衍,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四肢发麻,这才缓缓起身,在楚博衍身边寻了一处gān慡之地躺下。 然后过了许久依然不能入睡,叶安歌望着楚博衍的目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冷,越来越锐利—— 好想好想, 真的好想现在就杀死他, 亲手杀死他! 要不是因为他,她的父母和任彬又怎么会死? 总有一天,她一定要亲手杀了楚博衍为他们报仇! 知道重新燃起的篝火渐渐熄灭,叶安歌灼热的目光才一点点暗淡下去,最终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楚博衍,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事。 自那之后,叶安歌对待楚博衍便有些异样,似乎比以前更加热切,却也更加疏离。 流落到这步田地,哪里还顾得上打扮自己,叶安歌身上的衣物早已脏污,脸上也经常是黑一块白一块的,完全就是一副下等人的装扮,只是这副装扮里却也有着叶安歌自己的想法,她心想,楚博衍这人一向眼高于顶,对待下人蛮横苛责,从来不会正眼看下等人一眼,她这样装扮,那楚博衍一定会轻视自己、nüè待自己,那么她将来就会有更多的理由杀他。 现在荒郊野岭,只有两人独处,楚博衍这个冷傲狂妄自大的男人一定会原形毕露,叶安歌以此为目标,密切地注意着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为的就是在将来杀他的时候多列一条罪状,然而—— 楚博衍对比起在冀州城的时候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她不再时时嘘寒问暖,反而是将她当成了真正的奴婢似的,只大大方方地享受着她的伺候,好像他天生就是要被别人伺候的,只不过现在伺候他的人从一个宫的人变成了她一人而已。 叶安歌故意使出的那些招数,就像是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之上,毫无用武之地,她同楚博衍接触了这么久,实在是捉摸不透楚博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候对她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有时候又冷漠得连陌生人也不如,在京城一个模样,在冀州城一个模样,而今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这男人,到底有几副面孔? 这日里,叶安歌正要出去寻些水来,便朝着dòng口走去,却听得楚博衍的声音在后面道:“穿我的靴子出去,别冻坏了脚。” 叶安歌只得慢慢折回去,慢慢穿上楚博衍的靴子,来到河边打水的时候,叶安歌望着脚上的靴子,突然想起这几日楚博衍对她的所作所为来—— 堂而皇之地享受着她的伺候,却又偶尔流露出些许的关心和温柔来,就像刚刚这样嘱咐她穿着靴子,怕她凉了脚,楚博衍的这些行为就像是寒冬里落下的羽毛,明明冷到了极点,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叶安歌总觉得心口吊着一口气,喘不上来又咽不下去,又像是被猫爪子轻轻地抓了一遍,又抓了一遍,浑身都不是滋味,真真难受得紧。 ------题外话------ 小可爱们看这里看这里~ 重大宣布~ 从今天起~ 所有打赏都不是双倍奖励了哦~ 变成同倍奖励~ 也就是说~ 如果你打赏了一朵鲜花20xxb~ 那么阿柠就返还您20xxb呢~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这几天的奖阿柠有点返不起了~ 入不敷出哈哈~ 爱你们呢~ 第73章 (pk求收)屁股都摔肿了(二更) 叶安歌将水打回去之后,照例替楚博衍上药,她轻轻柔柔地脱下他的衣服,将伤药涂抹在他的伤口处,宫里的秘药的确名不虚传,楚博衍的伤用了之后,不仅解了毒而且现在已经有些结疤了,只是这里缺衣少食,又是冬季,伤口并没有那么容易恢复,而且楚博衍伤得这么重,十日里有六七日都在发烧昏迷,倒也给叶安歌向外传递消息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叶安歌涂抹完伤药后,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在站起身的时候故意脚下一崴,朝着楚博衍的怀里倒去…… 正如她猜想的那样,楚博衍稳稳地接住了她,叶安歌心下一喜,双手环勾住楚博衍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轻chuī气,柔声道:“皇上……” 然而叶安歌猜对了楚博衍会接住她,却并没有料到楚博衍接下来的动作,他身子微微向后一退,双手推开叶安歌,叶安歌勾住他脖颈的手本就没有用力,又始料不及,被他这样一推,“扑通”一下从他怀里掉到了地上,目测屁股都摔肿了。 “皇上。”叶安歌嗔怪地看向楚博衍,只见他已经枕着狐毛大氅睡着了,睡颜安静,呼吸均匀,好像之前将她丢下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叶安歌气急,却又无奈,只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楚博衍的脸恶狠狠地比划了几下,而后走到他身后躺下。 在叶安歌转身的时候,原本已经入睡的楚博衍却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看着她安静地闭眼躺在自己身侧,又想起她方才孩子气的举动,楚博衍忍不住勾唇一笑,眼里柔情万分。 叶安歌虽然闭着眼睛,却并没有睡着,而是在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她对楚博衍的照顾可以称得上是无微不至,脱光了衣服钻进狐毛大氅里用体温温暖楚博衍的事也gān过不少次,一方面是形势所bī,一方面叶安歌也想着看看楚博衍的表现,她想看看他在意志力薄弱的情况下意乱情迷的样子,这样一来,她就能给他再多记一条重罪。 只是很显然叶安歌小看了楚博衍的自制力,自从受伤后楚博衍对她就再也没有动过那方面的心思,他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对任何勾引诱惑都熟视无睹,定力之qiáng不由得让叶安歌怀疑自己到底是否还有吸引力。 虽然叶安歌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但心中不免还是有些着急,如果两个人连身体方面的联系都没有了,那么两人之间还能剩下什么? 日子就在叶安歌同楚博衍你攻我守,你追我退的“小动作”里一天天过去,在大寒来临之前,楚博衍终于能够自己勉力站起来,还能走上几步,这段时间的营养跟不上,导致他整个人都瘦得有些脱相,虽然依旧是独一份的俊美,却不如之前风华绝代,一双眸子愈发黝黑深沉。 一日,楚博衍望着dòng外昏暗的天色,忽然开口道:“夕颜,再过几日便是大寒了,就算云蒙山谷底温湿,只怕也少不了遇上几场风雪,你可有什么打算?” 第74章 (pk求收)究竟是个怎样的对手(三更) 叶安歌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说等过几天风雪一来,禽shòu们会更加少见,眼看着就要断粮了,而且云蒙山之所以被称为云蒙山,便是因为这里一年四季都云雾缭绕,雾蒙蒙一片,等到了隆冬,天色黑得更快,他们就连出去都变得困难,更别说是猎食了,这下可真就是孤立无援了。 想了一下,叶安歌道:“在距离dòng口不远处,有几棵野果子树,等隆冬一来,夕颜便去摘些野果子充饥,只是要委屈皇上了。” “说不上委屈,你说的那几棵果子树虽然现在还长有果子,只是怕不够我们两人撑过这一个冬天。”楚博衍沉声道。 叶安歌心道,这一切我当然知道,dòng外的那几棵野果子树早就已经被她摘光了,他们这段时间的吃食都是靠邵晟元送来的,她是怕楚博衍怀疑,才这样说的。 虽然心里如此想着,叶安歌面上却只能作出一副着急的模样来,道:“皇上,那怎么办呢?” 楚博衍沉吟片刻,道:“云蒙山云雾缭绕,周围山脉奇高,重岩叠嶂,隐天蔽日,秋冬之时,素湍绿潭,悬泉瀑布飞漱其间,这地方天生便是易守难攻之地,只是因为地方偏僻,所以历史上兵家一直未曾留意。数年前,这里曾经出过一伙山贼,朝廷派兵剿灭,双方有过一场大战……” 叶安歌不明白楚博衍说这些话的意思,只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而楚博衍见她不解,眸中飞快闪过一些什么,快得叶安歌根本来不及发现,“如果现在去看,大概还能找到一些兵器。” 叶安歌听了之后,啧啧称奇:“皇上不愧为天下之主,胸中包罗万象,就连数年前剿灭山贼这样的小事都还记得,那天下大事还有什么不在皇上的掌握之中?” 叶安歌觉得自己chuī了一个无敌厉害的彩虹屁,没想到楚博衍却只是淡淡一笑了之,半垂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能懂天下事算什么本事,能够dòng察天下人的心才算真正的厉害,只是……朕又何尝真正读懂过人心……” 说着,楚博衍有意无意地瞟了叶安歌一眼,若有所思的模样。 楚博衍这番话就像是故意说给她听似的,叶安歌听了一颗心砰砰乱跳,心虚不已,连忙qiáng装镇定地借口说要出去找找那些遗留下的兵器,便逃一般地跑出了山dòng。 等叶安歌再次来到约定好的地方,见到邵晟元之后,连忙将方才楚博衍说的那些话对他一说,邵晟元听后也是心内震惊,道:“在距离这里约莫三里的地方,的确有打仗的痕迹,楚博衍……他说得丝毫不差。” 只是一伙普普通通的山贼,楚博衍却连他们的生死都记得一清二楚,楚博衍他……究竟是个怎样qiáng大的对手?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叶安歌目光猛然一凛,对着邵晟元正色道:“你将这一切都如实禀报给王爷,嘱咐他一切千万小心,切不可轻视了楚博衍。至于那些兵器,既然楚博衍要,也不好不给,你去随便寻两把弓来给我便是,别的都不要给。楚博衍只怕有所怀疑,想用这件事来试探我,我就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她就不信两把再普通不过的弓,楚博衍还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第75章 (pk求收)不速之客(一更) 叶安歌虽然说的是到外面去寻,可邵晟元此人做事很是较真,生怕一着不慎,bào露了叶安歌,便依着楚博衍的话,找到了数年前山贼与官兵打仗的战场,从那里寻了两把长弓以及近百支箭过来。 叶安歌将邵晟元寻来的弓箭全都带回了山dòng,楚博衍一见,心中十分欢喜,连忙拿了一把弓在手上,想要搭箭拉弓,只是他体力亏损得厉害,只不过刚刚提起弓,便觉得体力不支,又软软地放下了。 “夕颜,你不知道,曾经我能拉动七十斤的弓,而今……却是连弓都拿不起来了。”楚博衍说着,神色暗淡,哪里还有之前的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现在的他也不过是个受了重伤的普通男子罢了。 叶安歌听了这话,连忙安慰道:“皇上重伤初愈,本不该多费力气,还是让夕颜伺候您吧。” 话虽如此,叶安歌又怎会不知楚博衍以往的实力,想当初,知道他能拉七十斤弓的时候,她可是拼了性命地想要拉动一百斤的弓呢,只可惜这个愿望到现在也没能实现。 楚博衍是何等骄傲的人,如今却连一把普通的弓都拿不起来,心中不免有些挫败,但也明白叶安歌说的是实话,是以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再勉qiáng。 只是他一直将那把弓留在身边,不时地练习,从抬起到拉开,一板一眼地做着,煞是认真,无奈他身子实在亏损得厉害,十次里倒有八九次拉不开。 叶安歌同楚博衍在山dòng中又过了几日,这一日醒来的时候,发现山dòng外风声呼啸,大雪纷飞,外面的世界已是一片银装素裹,正如楚博衍之前所料。 所幸的是叶安歌在楚博衍的提醒下早有准备,多猎了一些走shòu埋在dòng口的乱石下,以此来作为这段时日的口粮,这些走shòu并不足以让他们度过寒冬,但熬过这几日的风雪应该是够了。 叶安歌起身,往两堆篝火中添了一些gān柴,好让篝火变得更旺一些,自从那日拿了兵器回来,叶安歌便故意与楚博衍分开而处,篝火变成两堆,连平时睡下的地方也挪得远了些,楚博衍却也没有多说任何,默许了叶安歌的一切行为。 山dòng外寒风凛冽,山dòng中却是一片暖洋洋,本想着能够安稳度过风雪天,却没想到这温暖的篝火和dòng口的血迹引来了不速之客。 叶安歌刚刚替楚博衍换过伤药,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巨大的嘶吼,一只身形庞大的黑熊赫然出现在dòng口。 叶安歌一惊,心里顿觉糟糕,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怕什么偏偏来什么,这黑熊定是因为在风雪天觅食无果而被dòng口的血迹吸引,又贪婪dòng中的温暖才闯了进来。 他们身边只不过有着两把弓和一些箭而已,熊皮厚实坚硬,若是用弓箭she它,不仅伤不了它,反而只会激怒它罢了。 面对黑熊,最好的处理办法便是绕到它的背后,随机跳到它的背上,用匕首刺入喉咙,一刀毙命。 第76章 (pk求收)斩杀黑熊(二更) 楚博衍这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叶安歌却欲哭无泪,说得好听是相助,其实是个拖油瓶罢了,一个病秧子连自保都难,如何能够帮她?楚博衍啊楚博衍,你要自负也不是这个时候啊! 叶安歌心中焦急万分,却也无奈没有长着第三只手来把楚博衍扔出去,这时忽然听见一声“小心”,只见那庞大的黑熊直立而起,肥硕的熊掌在胸前疯狂挥舞着朝叶安歌袭来…… dòng中地方狭小,躲避更是十分不易,幸而叶安歌身形娇小灵活,勉qiáng还能躲过几招攻击,却也是险象环生,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她只能用力踢翻一堆篝火,这才稍稍阻止了黑熊的进攻,只是这一动作却是愈发激怒了黑熊,它恼怒地大吼起来,血盆大口张开,叶安歌甚至能够闻到它嘴中传来的腥臭气息。 这样一来也只能够暂时自保而已,时间一长必定耗费体力,根本不是黑熊的对手,叶安歌惊慌无措,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见旁边的楚博衍急切地道:“夕颜,接住!” 一回头,叶安歌只见一道银光闪过,一柄匕首掉落在她的身侧。 这么多日,他怎么还有一把匕首留在身侧,而她竟全然不知? 只是眼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想这么多,叶安歌连忙一个侧滚将匕首紧紧握在手中,那匕首明晃晃的,匕刃极薄,想来定是一件chuī毛立断的利器。 叶安歌一只手拿着柴火棒,一只手握着锋利的匕首,与那黑熊对峙起来,只等它稍微松懈,趁它不注意之时冲上去给它致命一击,然而这时候,那黑熊却突然转移了进攻的方向,不再对准叶安歌,一边嘶吼着一边扑向了旁边的楚博衍。 “皇上!” 叶安歌大喊一声,在电光火石万分危急的一瞬间,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跳到黑熊的背上,右手一挥,狠狠地将匕首插进了黑熊的眼睛里。 一声怒吼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黑熊猝不及防被叶安歌刺瞎了眼睛,顿时狂bào不已,疯狂地摇晃着身子,想要把背上的叶安歌甩下来,它力气之大,叶安歌又如何能够抵抗,像是寒风中孤立无援的柳叶一般被黑熊甩来甩去,紧接着就被狠狠甩了下来。 叶安歌重重落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而那黑熊怒吼一声,整个身子站立起来,眼见着就要落下雷霆一击,叶安歌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认命般闭上眼睛,迎接死亡。 这时,忽然又听见一声更加惨烈的嘶吼,叶安歌眯着眼看到头顶上立着的庞大身躯轰然倒下,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叶安歌瞪大了眼睛,只见一支利箭从黑熊的血盆大口she入,穿透了它的脑袋,将它立毙于当场。 箭! 叶安歌恍然回神,回头一看,只见楚博衍坐在不远处,神色惊惶,哪里还有半分以前挥斥方遒的镇定,只见他一手握弓,一手拉弦,弓弦此刻仍在嗡嗡作响,可见他使出了多大的气力才she出这一箭。 “皇上。” 第77章 (pk求收)以身相许如何(三更) 叶安歌浑身无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楚博衍的身边,这才发现他的脸血色尽失,苍白如纸,而肩头的旧伤已然撕裂,鲜红的血将他半个身子都染红了。 叶安歌颤抖着手想要抚摸他肩头的伤,却被一股大力一把扯了过去—— 楚博衍用另一只胳膊紧紧拥住叶安歌的身子,坚硬的下巴磕在她的颈窝,生疼。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做任何解释。 就只是拥着她,仿佛直到天荒地老也不会松开手。 他的力气大得让叶安歌无法挣脱,仿佛要将她融入他的骨血之中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安歌才颤抖着抬起手来,轻轻环在他的背上。 楚博衍,你这么拼命,究竟是为了自救,还是为了救我? 叶安歌暗暗想着,突然有些害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自从叶安歌将弓箭拿回来以后,楚博衍日日时不时地便会拿起来练习,却一次也不曾拉满过,而这一次情急之下他竟能满弓而she,并且穿透了黑熊坚硬的颅骨,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意外,只是这次他旧伤复发,轻轻一咳嗽都能带出血丝来,少不了又要养上十天半个月的。 叶安歌定了定心神,从方才的惊险之中回过神来,这才取出伤药重新替楚博衍上药,再细致入微地包裹起来,待一切完成之后,楚博衍qiáng撑着病体,一定要亲自查看他方才所she出的利箭。 他一步一步走到黑熊的尸体前,见到他she出的利箭直直贯穿黑熊颅骨,露出孩子般欣喜不已的神情,对着叶安歌道:“这是我第一次she下如此庞大的黑熊,将它最锋利的一颗牙齿敲下,我要留作纪念。” 叶安歌闻言不禁失笑,道:“皇上这是要将自己记在那光荣榜上吗?只是不知,夕颜又当如何报答皇上的救命之恩呢?” 楚博衍却没有笑,而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我的确是救了你,但要怎么报答,只怕我想要什么的你也给不起。” 叶安歌开玩笑似的道:“以身相许如何?” “此话当真?”楚博衍正色,忽然反问道。 叶安歌没想到楚博衍会这样认真,一时之间慌了手脚,哪怕是在冀州城,楚博衍叫她“娘子”的时候,她也没有这般手足无措过,这样认真的楚博衍倒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慕容焕教过她怎么勾引怎么诱惑怎么欲拒还迎怎么假戏真做,可偏偏没有教过她若是楚博衍当真了,她又该如何应对? 楚博衍这人,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夕颜……夕颜不过是青楼女子,就算想要以身相许,只怕皇上也不能带走夕颜吧……”叶安歌吞吞吐吐半天,才终于编出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来。 楚博衍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脸,不愿意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另一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我想要的你给不起,而你能给的,我也要不了……” 第78章 第一个杀的人 楚博衍喃喃低语,话中意味不明,而落入叶安歌的耳中只觉她身体恍若被撕裂般疼痛,那些听起来漫不经心的话,实则里面蕴含着几分真心只有自己明白,话一出口伤人伤己。 这样纠结的情绪萦绕在叶安歌身边整整一天,直到晚上,她盯着楚博衍的目光依然有些不一样。 楚博衍是多么敏感的一个人,叶安歌表现出的异常他自然觉察到了,于是问道:“自打今日死里逃生之后,你就一直很奇怪,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安歌目光闪烁,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道:“在夕颜说话前,皇上能先赦免了夕颜的罪吗?” 楚博衍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但也很快就明白过来,估计她是要说什么大逆不道之言,才会事先向他讨了免罪的赦令,于是点了点头,道:“朕恕你妄言之罪,你说吧。” 叶安歌想了一下,缓缓道:“天下人都说,当今圣上是大楚建朝五百来第一位qiáng政之君,战功赫赫,声明远播,可是却没有人说,皇上是一位仁德的君主。” 楚博衍看着叶安歌,许久后才慎重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朕既然要做qiáng者,便不能有妇人之仁,对一个君王来说,无谓的仁慈是最要不得的。” “可是,皇上有没有想过,帝王可以无情,但不能没有公义。”叶安歌说着,声音忽然有了一丝丝的颤抖,仿佛又回到了她被处死的那一日,那种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压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在您手下死去的那些人,并不是每一位都真的该死。” 比如,她…… 叶安歌颤抖着声线说出这句话来,而楚博衍就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恐惧一般,只是面无表情,声音平淡地道:“不能没有公义吗?这世上何曾有过真正的公义?当我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他不该死。” 说到此处,楚博衍的声音突然低沉起来,仿佛也被过去的黑暗纠缠得束手无策,“你知道我杀的第一个人是谁吗?” 叶安歌轻轻摇了摇头。 “是我的老师。”楚博衍低声道:“马至贤已经死了八年了,可他是唯一……朕肯尊称一声‘恩师’的人。” 马至贤? 叶安歌想了想,她曾经从慕容焕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此人在四皇子谋逆之乱中被列为叛党,四皇子兵败之后被判了斩立决,没想到楚博衍居然会提起他。 “夕颜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马大学士是四皇子的同党,皇上这样说,难道是认为四皇子……” “没有谋逆吗”,后面的话叶安歌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楚博衍冷冷打断,他冰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道:“不,四皇子犯的是谋逆大罪,罪无可恕,死有余辜,但老师与他却只是姻亲关系,我认为老师并不该死。” 亲兄弟死不足惜,老师……却不该死吗? 只是楚博衍说这些话的时候,面容冷峻,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样,叶安歌也不敢妄加开口,只能听他一句一句地道来:“老师为官清正廉明,对我也多有爱护,传道授业解惑,没有人做得比老师更好。可是要说老师他参与了谋逆,任多少人说我也不会相信,但是清查出来的叛党名单里有他的名字,我又有什么理由能够将他的名字划去?于是十四岁的我只能带着那份名单去找父皇,希望他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网开一面,饶了老师……” 第79章 心不狠,立不稳 楚博衍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在回忆那些惨痛的过往,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在父皇的门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整个人都快要撑不住了,可父皇却始终没有出来见我一面,到了最后,他只让太监给我带了一句话——‘朕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得不杀,你却在替自己的老师求情,希望朕饶他一命,若你是朕,你当如何?’” 尽管楚博衍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尽量平铺直叙地说着这些令他痛苦的前尘过往,但从他微微颤抖的音调,紧紧抓住衣襟的手,指端发白,就能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如他表现出来得这么平静。 叶安歌从未听过楚博衍还有这样一段过去,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开口,只是鬼使神差般微微往他的方向挪了一点儿,更加靠近他。 而楚博衍则直直地望着篝火,道:“父皇留下这样一句话给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便不再跪着求情,而是提了一壶断头酒,去送老师最后一程。那一晚,老师喝得酩酊大醉,说了许多平日里从来不会说的真心话,而我自始至终只记住了两句话,也是老师最后这两句遗言,助我登上了帝位。老师说的是,不杀人,人便要杀你;心不狠,立不稳。” 篝火“啪”的一声爆响,连着叶安歌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而火光之下楚博衍的脸色已经归于平静。 “从那以后,我便不再求人了。我想做的未必能真正做到,而我不想做的也未必就能一定不做,所以,我再也不把自己的意思bào露于人前,我宁愿天下人都说我残bào不仁,也不愿意当一个软弱无能的君主,当然了,对一个帝王来说,他的喜好往往会变成他的致命伤。” 这应该算是楚博衍的真心话,哪怕他现在已经恢复如常,可他方才眼里流露出的哀伤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叶安歌轻声问道:“所以,皇上的意思是,哪怕皇上心里特别想要什么,也会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等着对方乖乖送上门来吗?” “不错。”楚博衍应得gān净利落,没有半分犹疑。 “可是,这样子……您开心吗……”叶安歌自知这个问题有些逾矩,却还是问了出来,她突然想知道楚博衍的答案。 楚博衍回过头来,火光之中他的容貌有着一种冰冷的美,夺人心魄,而后,他轻轻笑了一下,“我觉得甚好,无欲无求更好,只是我修行不够,尚且不能达到如此境地。” 无欲无求真的好吗? 叶安歌不知道,却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偏头看了看dòng外依旧肆nüè的风雪,对楚博衍道:“皇上,今晚我能躺在您身边吗?” 篝火分成两堆,她也许久没有靠近楚博衍的身边,今晚这样一问,她原以为楚博衍会拒绝她,可楚博衍只是垂下眼睛,淡淡地道:“你是对那边的黑熊还心有余悸吗?” 一头死去的黑熊有什么好怕的,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想要靠近楚博衍一点,于是点点头,道:“是。” “那你过来吧。”楚博衍柔声道。 第80章 朕只知道,你不是 于是叶安歌起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叶安歌和衣躺在了楚博衍的身侧,不带任何其他的想法,就只是单纯地想要陪伴在他的身边,“皇上,夕颜还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楚博衍闭着眼睛,没有看她,只是应了一声,“嗯。” “像我这样的草民,又或者奴才,在皇上眼中是不是都命如草芥?”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叶安歌的心里,今天终于找到机会能够问出口了。 楚博衍听后,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叶安歌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缓缓说了一句话: “朕只知道,你不是。” 叶安歌原本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大,定定地盯着楚博衍半晌,才闷声道:“夕颜是青楼女子,比奴才还要下贱……皇上怎会这样想……” “朕已经乏了,睡吧。” 说罢,楚博衍便和衣躺下,再没有声息了。 叶安歌却怎么也睡不着,躺在他的身边,脑海中浮现的都是这段时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一闭上眼睛便能看到楚博衍的脸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随后又变成了慕容焕,再又是任彬…… 不知过了多久,叶安歌才沉沉睡去,这一夜,她似乎睡得极为安稳,做了一个永远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梦。 她梦见,攸宁,玉柔,慕容焕还有任彬,他们全都回到了之前的府邸里,有说有笑,融洽得像是一家人,就连楚博衍也来了,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微笑着看他们闹啊笑啊。 梦里面,再没有仇恨再没有杀戮,如果这是真的,该有多好…… 那一场风雪,足足刮了三天三夜才渐渐停歇。 叶安歌背上背着一把弓,手里还拿着楚博衍赠予的匕首,直到今日,她也没有去问楚博衍为何一直贴身带着一把匕首而不曾告诉过她,答案究竟是什么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走出山dòng,望着外面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叶安歌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整座云蒙山已经被白雪覆盖,纯白得险些晃花了人的眼睛。 在漫天的素白中,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小点,艰难地爬行穿梭于山谷之间,叶安歌足足比平时多出一倍的时间,才到了与邵晟元约好的地方。 红色的烟雾飘散在空中,装点了一片雪白的山谷,邵晟元如约而至,脸上是对叶安歌的担忧,“这三日的风雪天都没见你有什么动静,你在那边一切可好?” “我没事。” 邵晟元见她只是清减了一些,其他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才放下心来,道:“没事就好,咦?这是什么?” 叶安歌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原来是她挂在脖子上的熊牙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外面来了,叶安歌笑了一笑,像收宝贝似的仔细收了尖牙,依旧贴身挂在胸前,还不放心似的用手拍了拍,道:“这是我前几日猎的一头大黑熊,长得可凶狠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猎到黑熊,于是便把它的牙齿拔了下来,留个纪念。” 第81章 他还好吗? 邵晟元笑着摸了摸叶安歌的头,就像是疼爱妹妹的哥哥一般,夸赞道:“你果然越来越厉害了,不错,不错。” 叶安歌微微一笑,然后道:“这几日外面天气恶劣,我也不能日日出来,三爷就别等着我了,还是回家去吧,这里一切有我。” 邵晟元听了叶安歌的话,神情一滞,支支吾吾地道:“是王爷吩咐,让我留守在这里……不见你,我没法回去复命……而且,而且冬日苦寒,你狩猎也不方便,不如我留些猎物吃食放在这里,等你那边不够了,再过来取?” “若我许久也不能过来一趟,你独自留在这里,岂不是会闲出病来?”叶安歌道。 邵晟元连忙挥了挥手,示意叶安歌不用担心,道:“不妨事的,你不知道,我在上面搭了个草棚,这些时日读了不少书……哈哈哈,等王爷大计已成,我便去考个功名,也做个文武状元。” 虽然邵晟元嘻嘻哈哈地打趣,但叶安歌知道他是担心她,却不会表达,他这人看起来呆呆愣愣的,心思有时却也细腻,叶安歌心里一阵温暖,又同他寒暄了一阵,终于到了该告别的时候。 邵晟元转身正要离开,忽然发现叶安歌依然站在原地,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目光微闪,似乎有话要说。 “你怎么了?”邵晟元回头问道。 叶安歌纠结了一会儿,才缓缓问道:“王爷……主人他还好吗?” 邵晟元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问,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你问这个问题,是出于公,还是你的私心?” “私……” 邵晟元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主人如今每日两餐,吃得很是清淡,就算这样,也无法安心用膳,往往刚要动筷便有人来找,故而近日清减得十分厉害,就连新衣服放在那里,也没有时间去试一试。每日公事繁多,常常三更才睡下,五更便要起身去早朝,通宵达旦也不是没有过,坐在轿子里已经沉沉睡去……尽管如此,主人还特地命我去别院移了几株丹桂过来,因着是冬天,枝叶全都掉光了,只剩光秃秃的一株枝gān,难看得很,只是主人却十分喜爱,每日不管多忙,定要抽空前往观赏,有时候一日会去上好几回。” 邵晟元说得很是详细,原本叶安歌只是安静地听着,可不知为何在听到王爷每日去观赏丹桂时,忽然哭了起来,倒把邵晟元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哭了?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邵晟元关切地问道,这时候略显笨拙地想要从自己身上翻出一块帕子来替叶安歌擦眼泪,只是他本来就是个粗人,又怎么会随身携带帕子呢? 叶安歌哭了一阵儿,抬手用袖子一把抹了脸上的泪水,道:“我没事,方才只是灰尘迷了眼睛罢了。” 顿了一顿,叶安歌这才继续道:“替我好好照顾王……主人。” 说完这句话,叶安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邵晟元怔在原地,想着她哭红的双眼不得其解,虽说寒风凌冽,可这大冬天的到处都是白雪,哪里来得灰尘迷了眼睛呢? 第82章 山中岁月容易过 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 对于朝堂那边的纷争,到底发生了什么,局势如何凶险,王爷有没有胜算,叶安歌看不到,也帮不上,索性不再去想,值此风谲云诡之际,云蒙山这块荒郊野岭难得脱离喧嚣,成为一片净土。 在没有人打扰的云蒙山,叶安歌与楚博衍与世无争地度过了三个月,直到chūn暖花开。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足以让两人相依为命,患难与共,楚博衍时常忧心朝廷之事,大多不苟言笑,但同叶安歌在一处时却时常也会笑笑,说些逗趣的话,将她噎得无法反驳。 千人千面,楚博衍一人便有千面,同他相处的这三个月,叶安歌渐渐发现,原来楚博衍的恶趣味一点也不亚于慕容焕,甚至,还有点更胜一筹的意思。 这一日,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如此景色让人见了便心中欢喜,叶安歌扶了楚博衍走出山dòng,想要让他晒晒太阳,这一个冬季他都没有出过山dòng,叶安歌真怕他把自己给憋坏了。 楚博衍站在dòng口,叶安歌站在他的身侧,稍一偏头,便见到楚博衍那俊美无双的侧脸,挺直的鼻梁,美目之中流光溢彩,微扬的薄唇,五官如雕如画,他这一张脸完美得可以勾走任何一个女子的魂魄,就连她也不由得怦然心动,微微笑道:“皇上可知道天下人是怎么评价您的吗?” 一看叶安歌言笑晏晏,楚博衍便知这不会是什么正经话,于是挑了挑眉,道:“又怎的编派我了?” “大楚上至八十老妪,下至牙牙学语的孩童,都知道,当今圣上可是五百年来倾国倾城的第一美男子。”叶安歌笑嘻嘻地说着。 绕是楚博衍脸皮再厚,听惯了阿谀奉承之词,此刻听到叶安歌这样说,也不由得微微红了脸,抬手赏了叶安歌一个bào栗,失声笑了起来,“你啊,故意说这样的话,是想让我也夸你是吗?可是,你还真不是倾国倾城之姿。” 楚博衍说着,故意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边看边摇头否定:“之前还觉得你尚能入眼,如今在这荒野之中无法妆点打扮,竟是越发没有女人味了,唉……” 叶安歌捂着额心,撅着嘴不服气地道:“皇上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好歹夕颜可是真心实意夸您的。” 楚博衍唇角轻轻一弯,就在叶安歌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夸赞的话来的时候,他却淡淡地道:“不过,你只需要陪在我的身边便够了……” 叶安歌一听这话,心中怦怦两声,还以为楚博衍要向她告白了,就听得他继续道:“俗话说,鲜花还需绿叶衬,一朵鲜花插在……” “皇上!”叶安歌气鼓鼓地一跺脚,就知道从楚博衍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听听,将她比成绿叶也就算了,这……牛粪算是怎么回事?她有这么差吗? 看她生气娇嗔的模样,楚博衍慡朗一笑,自顾自地来到一棵树下,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叹道:“如此山温水暖的风光,如此浮岚暖翠的景色,身边却无美人相伴,实在是令人扼腕啊。” 第83章 害什么羞 一听楚博衍这话,叶安歌也顾不得生气了,连忙往他身边一靠,没皮没脸地笑道:“夕颜自知不是倾国倾城之姿,难入皇上的法眼,不过在这山野之中,我好歹也算是个雌的,就只能皇上您将就将就了。” 这话说得还真是够没脸没皮的,楚博衍垂首看了她一眼,又立刻叹气道:“可惜啊可惜,如此美景既无佳人作伴,身侧的人又还是个不开窍的,真是不知道这人是如何混到头牌的?” 叶安歌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想让她去吻他,这话里的弯弯绕绕可真是多,虽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叶安歌却扭捏起来,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身边迟迟没有反应,楚博衍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正好看见叶安歌正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四处张望,顿时血气直冲头顶,道:“这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害什么羞啊?” 你不害羞?你不害羞,你怎么不自己来啊? 当然这些话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当着楚博衍的面说,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叶安歌思前想后,只好十分扭捏,十分腼腆,十分纠结地凑了过去。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楚博衍目光似水,不躲不避,就这么坦然地看着叶安歌越凑越近的小脸,唇角微扬。 终于……双唇相接! 叶安歌很是害羞,只想着亲上去之后蜻蜓点水般就好,没想到在两人吻上的瞬间楚博衍便从被动接受转变成了主动出击,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一只手扶住她的背,轻轻撬开她的贝齿,攻城略地,旖旎缠绵…… 叶安歌腹诽不已,合着楚博衍就是不愿意开这个头,非要让她主动凑上去才肯接受,随即就三下五除二地吃gān抹净,真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láng…… 早chūn时节,虎斑霞绮,林籁泉韵,湖光山色间一对璧人相拥而吻,鸾凤和鸣,情意绵绵,就连耳边的风也变得温柔起来。 美得恍若一场梦。 这样的梦如此美好。 但愿长梦不愿醒。 叶安歌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身上的点点红樱,一张小脸红得发烫,她抬起头来四处寻找楚博衍,却发现他站在dòng口,不知在想什么。 一番巫山云雨之后竟是他先醒过来的,他的jīng神还真够好的,趁他还没有注意到她,叶安歌继续躺下装睡,等脸上的红cháo褪去,这才起身换过衣服,拿着白氅走到dòng口,披在了楚博衍的身上。 “chūn寒料峭,皇上小心别伤了身体。” 楚博衍拍拍叶安歌的手,顺势握住,牵在身侧,然后用另一只手指着下面的潭水道:“这该是渭河支流,如今水上冰面已经化开,你说这水会流去哪里?” “夕颜不知。”叶安歌道:“当初与皇上顺着渭河而下,混入这支流之中被带到这云蒙山来,已是大难不死的万分福气,却从没想过这支流会流向何处。” 叶安歌说完,楚博衍一时没有开口,她并不知道他此问何意,于是便也沉默下来。 第84章 若是死,你还愿意陪着我吗? 楚博衍沉吟半晌,忽然道:“夕颜,你想不想出去?” 想不想出去?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在叶安歌的头顶,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在与楚博衍相处的这三个月之中,她不是没有想过若是能够永远这样下去该多好,什么国仇家恨通通不理,只要他们两人携手与共就好,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身负重任,他亦胸怀天下,放不下江山社稷,如何能够躲在这里一辈子呢? 于是她愣了一下,而后道:“想。” “我觉得有个法子或许可以试一试。”楚博衍淡淡地道:“若是我们做一只小木筏顺水而下,说不定就能离开此地了。当初我们顺水而下,若是想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就必须逆水而上,光凭你我二人之力是无法做到的,是以只能选择顺水而下。” “可是,也有可能这条支流通向的是地下,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呢?”叶安歌开口道。 楚博衍说得头头是道,仿佛成竹在胸,实则他心里也明白这是个十分冒险的法子,“是啊,也有可能就死在地底下了,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陪着我吗?” 楚博衍说着,忽然转过头来,盯着叶安歌的眼睛,想要从她的眼里看出些什么…… 我可以问你是否愿意留下来陪着我吗? 哪怕只是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 这些话叶安歌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四目相对,她笑了起来,清澈gān净,然后她把另一只手覆在楚博衍握住她的那只手上,道:“无论皇上要做什么,夕颜都会陪着皇上。” 既然已经有了计划,那实施起来就来得方便多了,过了半个月的时间,两人终于将木筏做好,说是木筏其实不过是竹子用长藤捆了起来罢了,看上去倒是挺坚固的。 到了出发这一日,叶安歌将熊皮和一些弓箭搬上了木筏,回头一望,只见楚博衍站在dòng口悠悠望向远方,神色沉静。 就是这一瞬间,叶安歌突然觉得,哪怕是死,楚博衍心里也不会有半点惧怕,一个人若是连死都不怕,那么他还有什么弱点呢? “皇上,出发了。”叶安歌摇摇头,将心里的不适赶走,朝着楚博衍喊道。 楚博衍点了点头,同叶安歌一起上了竹筏,这潭水看似清浅其实很深,竹筏顺水而下,没过多久便来到一个岩dòng里,里面水声很响,光线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去路,叶安歌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张乌鸦嘴,怎么偏偏要说这水是流向地下的呢?这下一语成谶了。 越是深入岩dòng,光线便越少,没一会儿就完全黑了下来,在这满眼俱是漆黑的岩dòng里,叶安歌忽然伸出了手,在空气中顿了一阵儿,而后紧紧握住了楚博衍的手。 “怎么了?”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但他的声音就响在身边,异常沉稳,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我有点怕。”叶安歌违心地回答,她原本是想着趁黑暗将楚博衍推下竹筏,一了百了,可终归还是下不了手。 第85章 就算死了,也是好的 叶安歌说着,故意往楚博衍的方向靠了靠,而她腰间忽然有什么东西探了过来,一把搂住了她,而她也在下一秒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楚博衍沉稳磁性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叶安歌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楚博衍,用尽全身力气地抱住,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闷声道:“嗯,我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似乎只有在这样的黑暗里,才可以忘记那些纷纷扰扰,才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最想说的真心话。 叶安歌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希望这竹筏就这么一直漂下去,永远不要靠岸,永远不要出去,这样她就可以永远抱住这个男人,哪怕是死了,也是和他死在一起的。 如果真能这样,那她就没有辜负慕容焕,也没有欺骗楚博衍。 两全其美的结局。 就算一起死了,也是好的。 当叶安歌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脑海里依然回dàng着这句话。 而后,她便发现和煦的阳光落在身上,耳边虽然还有水声,但确实已经回到了岸上。 楚博衍负手站在不远处的堤岸上,气宇轩昂,正在向远方眺望,仿佛天地共主。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楚博衍转过身来,逆着光,看不清他的面容,“你终于醒了。” 叶安歌缓缓坐了起来,发现身上盖着的是那件白狐毛的大氅,讪讪地笑了一下,道:“我似乎睡了很长的时间。” 楚博衍点了点头,道:“应该有三个时辰了,朕差点儿以为你不打算醒过来了。” 这么快,就从“我”变成“朕”了吗? 叶安歌一怔,随后苦笑道:“没想到我的瞌睡如此之好,倒让皇上费心了。” 楚博衍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停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指着东北方向道:“此去三十里外,应该就是昌邑城了。” “这么说来,马上就要得救了?”叶安歌站起身来,将身上盖着的白氅用双手捧住递给楚博衍,道:“谢皇上体恤,夕颜无福消受,还请皇上取回。” 楚博衍定定地看着她,眸中神色不明,道:“你身子单薄,还是穿着吧,这件白氅就当朕赐给你了。” 明明是关怀的话语,此刻落在叶安歌耳中却显得如此冷漠,她本想说一句“谢主隆恩”,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慢慢收了白氅,却并不穿上,只是捧在手里牢牢紧紧地抱住。 “你现在走得了吗?”楚博衍问道,声音柔和一如往常,目光却又如此疏离。 叶安歌点点头。 “那就走吧。”楚博衍率先走出两步,而后像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朝着叶安歌嘱咐道:“路上若是看见军马,记得听朕号令,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叶安歌明白楚博衍这是怕他不在的这段时日,大楚已经改名换姓,他们遇上的兵马不一定是救兵。 于是两人沿着水路向昌邑城的方向行进,楚博衍一路十分警觉,往往叶安歌还没听见任何响动,他便机警地抱着她藏了起来,直到他确认周围安全以后才出来。 第86章 戏jīng,兄弟情深 如此走了两日,他们也不过刚刚走了一半的路程而已,虽然一路有河水解渴,有野果和gān肉充饥,可两人还是走得筋疲力竭。 忽然,远处一阵马蹄声声传来,一队人马从远处的官道奔驰而过,旌旗蔽日,上面似乎写着一个“恒”字。 再一瞥见一马当先那人,叶安歌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不知该作何表情,与她的呆愣截然相反,楚博衍眉开眼笑,不再躲躲藏藏,大步跃出河堤,对着远处的人马大喊道—— “慕容焕,还不快点滚过来见朕!” 远处的那队人马正是楚恒王慕容焕的亲兵,只见烟尘滚滚,马蹄阵阵,霎时就转了方向朝着这边奔来,而慕容焕一马当先,率先冲到楚博衍跟前,翻身下马,跪在地上道:“罪臣慕容焕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楚博衍冷哼一声,双手负在身后故作冷漠地道:“过了三个月之久才寻到朕,罚俸一年,你服是不服?” 慕容焕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这才道:“让皇上受惊,臣罪该万死。臣自得到了消息说皇上被刺客袭击,掉落渭河不知所踪,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出了京城来寻皇上。只是那京城里的孤儿老小全都慌了神,皇太后拉着罪臣一口一个托孤,罪臣无法回避,这才耽误了许多时日。罪臣一直派人到处寻找皇上,却不想这一寻便是三个月,时至今日才终于寻到皇上。皇上,能找到您是罪臣的福气,莫说是罚俸一年,便是罪臣此刻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慕容焕这一番话说得动情至深,就连叶安歌听了也要道一声“戏jīng”,更别说一直蒙在鼓里的楚博衍了,听了慕容焕的话,他神色动容,用双手扶起慕容焕,道:“慕容,朕虽然责罚你,但心中却是欢喜的,若是别的人马过来,朕不识旗帜,断不能出来相见,而慕容你,你是朕的亲信,朕的股肱啊!” 如此肺腑之言,感动得慕容焕恨不得立刻死在楚博衍的面前,以报他的信任之恩,“臣多谢皇上信任,臣此生定不负皇上。” 两人又jiāo谈了好一会儿,慕容焕才将楚博衍扶上了他方才所骑的骏马,抬头道:“皇上,臣一路轻骑而来,并不曾准备车马,前去十五里便是昌邑城,等我们过去后,再换车马返京吧。” 楚博衍端坐在马背上,风华绝代,气度天成,点了点头,道:“朕也是这个意思。” “那……跟着皇上的这位姑娘……要如何处置?”慕容焕问道,说着回头看了叶安歌一眼,神色自若,就像叶安歌于他不过是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罢了。 叶安歌在两人欷歔的时候,便远远地退到了后面,并不能听清他们说些什么,只觉得两人这一出兄弟情深就像是唱戏的,生旦净末丑,不知他们到底扮演得什么角色,有趣得很,其中有几分真心只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第87章 皇上不会带我走 依稀间,叶安歌似乎听见有人说了一句“如何处置”,端坐在马上的楚博衍便遥遥望了过来。 之前,流落到云蒙山的时候,为了果腹,她跳到潭水中去捉鱼,而楚博衍就站在岸上笑着看她,那个时候距离比现在远多了,她心里却不曾有遥远的感觉,而今,却像是隔着千里万里…… 遥遥相望,无言以对。 不知过了多久,楚博衍才终于偏开头,不再看向叶安歌,只是略微垂首对慕容焕道:“这位姑娘于朕有恩,不可为难她,送她回原来的地方吧。” 话音刚落,慕容焕的身子不被人察觉地轻微抖了一下,而后他拱手道:“臣遵旨。” 将一切都jiāo代完毕后,那支旌旗招展的队伍便拥着楚博衍离开了,旌旗蔽日,连他离去的背影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了慕容焕,叶安歌和一身戎装的邵晟元三人。 慕容焕看着叶安歌,叶安歌看着离去的楚博衍。 直到确认楚博衍不会回头了,叶安歌才转头看着慕容焕,慕容焕淡淡一笑:“姑娘,我让这位将军送你回去,好吗?” 叶安歌垂下眼睛,自嘲地一笑:“原来……皇上不会带我走。” 慕容焕久久地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里去,过了一会儿才仿佛叹气似的笑了出来,“说什么傻话呢,这已经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像是听不懂慕容焕的话一样,叶安歌背过身去,不再看他,慕容焕知她心里难受,也不再多言,只是吩咐邵晟元将她妥帖地送回京城,之后便翻身上马,追随着楚博衍而去。 直到尘埃落定,直到再也听不到马蹄声,叶安歌才转过身来,对着邵晟元问道:“主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的声音嘶哑无力,就像是垂垂老矣的老妪,突然提不起半分的气力。 邵晟元站在她身边,低声道:“看见你在石下压的字条,我们便火速离京,为免那人怀疑,稍微绕了点路。” 叶安歌又问道:“你们知道那水流的出路?” 邵晟元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主人估摸着大约是在此处。” “可是那人说机会只有五成。”叶安歌低着头道。 “那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他说可以一试,那便是有了万全的打算。” 邵晟元轻声说着,一字一句却像是重鼓,一次一次擂在她的心上。 原来如此。 原来,他说的要她同他一起冒险不过是虚情假意。 原来,他心里早有了万全之策。 原来,自始至终豁出一颗真心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亏她还想着同他一起死了也好。 真是可笑至极。 叶安歌久久没有说话,邵晟元也不开口,就同她一直站着,直到日头开始西斜,叶安歌才再次开口问道:“方才,那人是不是想杀我?” 楚博衍一向杀伐决断,她知道了他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即便是杀了她也是情有可原,所以他方才在慕容焕询问如何处置的时候,犹豫了那么久。 第88章 竟如此在乎他 叶安歌问得如此轻飘飘,像是毫不在意,但邵晟元似乎能够听到她咬牙绷住的声音,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答案是什么重要吗?又不能让你开心,至少,主人不会放任你被杀的。” 不知怎的,叶安歌听完这句话后,突然走下河堤蹚进水里,一步一步越走越远。 邵晟元怔了一会儿,原以为她不过是耍些女孩子的小性子,想要踩踩水,抒发一下心中的憋闷与不满罢了,后来才发现她根本没打算回头,河水已经没至她的半腰,邵晟元一惊,连忙追了上去,一把将她拉了回来,这才看见叶安歌拼命咬着唇不吭声,嘴皮都被她咬破了,一张小脸满是泪水。 邵晟元虽然是被慕容焕派来保护叶安歌的,但与她相处了这么久,早就将她当成了自家妹子,此刻见她如此伤痛欲绝,他心里也不是滋味,轻声抚慰道:“没事的,你想哭就哭吧,千万不要想不开就是了。” 叶安歌再也顾不得其他,埋首在邵晟元的胸口,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前襟,肩膀不停地耸动着,将那些原本不该有的悲伤都死死地埋在衣襟之下。 你……竟如此在乎他吗? 邵晟元想问,却又不敢问,这个问题,于叶安歌而言不亚于是在撕裂的伤口又撒上一把盐般疼痛。 …… 邵晟元一路护着叶安歌缓缓回京,待两人回到“锦瑟”酒肆时,已经又过了半个月。 还是那座酒肆,就连门口飘扬着的旗帜也没有任何变化,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过,但的确一切都又已经不同了。 叶安歌站在酒肆门口,仰头看着牌匾上的“锦瑟”二字,冷笑连连,直到门口的小厮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她才收了冷笑走了进去,一路回到自己之前所住的小楼,刚刚推开门,却霎时怔仲当场。 将近半年没有人住的地方,竟然开着数枝盛放的丹桂,用半人多高的花瓶装着,满满当当,灿烂夺目,十里飘香。 叶安歌缓缓走了过去,风chuī花落,满身清香。 身后,邵晟元的声音轻轻响起: “不知他是用了何种办法,竟能让丹桂在chūn天盛放。这些都是昨个儿刚送来的,他说,过而不入,以花寄思。” 叶安歌当然知道邵晟元口中的他指的是谁,若是以往,她定然欣喜万分,而今感动仍在,却多了几分苦涩。 站了一会儿,叶安歌忽然笑了起来,只是嘴角轻轻抽搐着,不一会儿就垂了下来,抬手拂去肩上飘落的丹桂。 随风而落的丹桂,就像她的人生一样。 若真能无情无欲无求,该有多好! 叶安歌歪着身子倚在门廊里,望着廊外的庭院发呆。 回到京城已经两个月了,还是头一次这么清闲——楚博衍不来找她,甚至连慕容焕也不曾见过。 楚博衍那边……只怕是没有什么希望了,但慕容焕派人传话来说,楚博衍回京后第一件事便是斩了朱家父子,原来楚博衍一直想要遏制朝堂中贪污腐败的风气,却苦于找不到突破口,好不容易查到了朱成京的身上,本想着微服私访,杀jī儆猴,没想到朱成京居然胆大包天派人刺杀,于是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第89章 竟然是你 估计朱成京怎么也没想到他要刺杀的人根本不是庄澜越,而是当今圣上吧,不过他为虎作伥多年,贪污受贿,纵容儿子朱宰飞jianyín掳掠,倒也是死有余辜。 至于刺杀的刺客,楚博衍明知不是朱成京的人,却也查不到一丝线索,只得吩咐了刑部的人继续追查后便不了了之。 只是这次皇帝微服私访,彻查贪污腐化一事还是震动了朝野上下,就连慕容焕也说楚博衍之后肯定还会有一系列的大动作,所以凡事小心谨慎为妙,这段时间若无大事最好还是不要联系,是以一直见不到人影。 对于慕容焕居然将楚博衍顺顺当当毫发无伤地恭送回京这件事,叶安歌真是一百万个不能理解,按理来说,这可是慕容焕动手的最好时机,等楚博衍休养生息之后,再想动他可就难了。 想不通这件事,索性也就不再去想,只是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恍若过眼云烟,如今,又只剩下她一人了,好似一直以来就只有她一人。 叶安歌倚着门发了一会儿呆,便听见前面的主楼里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是有人在争吵什么,她心里本就烦闷,现下还不得个安生,于是对着楼下候着的小厮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小厮应了一声,出去探了一圈跑回来回道:“回姑娘,主楼那边有客人嚷嚷着要见您,三爷照着规矩给拦了下来,但是那几位客人约莫是些厉害人物,就连三爷应付起来都有些吃力。” 叶安歌倒没想到是这样的事,邵晟元的能力她是清楚的,如果连他都无法对付,只怕是来者不善。 想了想,叶安歌还是决定出去一探究竟,于是回屋换了衣服,又重新梳了发髻,自觉并无什么不妥,这才走了出来。 叶安歌来到前面主楼的三层,还没掀帘子,就听得里面传来一人的声音:“我去过这么多地方,却从未见过一家酒肆主动把客人往外赶的,我朋友要见的人若是真不在,你说清楚便是,为何平白无故就出手伤人?想来定是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不将客人放在眼里,今天就算是我给你的一个教训,希望你能好好改正,若是不改,下次我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这道声音如此熟悉,唤醒了叶安歌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她的手摁在门柱上久久都不能动,直到身后的小厮唤她好几声,这才蓦然回过神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叶安歌一手掀开帘子,满脸堆笑地走了进去,“刚到楼下便听得这里吵嚷得厉害,想着必是贵客到了,我这刚从外面回来,不曾迎过诸位贵客,这便自罚三杯,算是给贵客赔罪了。” 叶安歌笑着,一手提了酒壶,朝着正中间那桌走去,待她倒好了两杯酒,递给对方的时候,那人却没有接,一双眼睛定定地直勾勾地望着她,似乎连眨眼都忘记了,只喃喃道:“竟然是你……真的是你……” 第90章 经年不见,别来无恙 叶安歌只觉得心中空dàngdàng的,仿佛有一阵风chuī过,带来徐徐凉意,而她面上却不动分毫,依然笑得十分得体,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经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庄将军。” 那中间位置上坐着的,正是镇国将军庄澜越。 数年不见,没想到再见是在如此境地下,这些年她似乎只在那个叫“阿泽”的少年口中听到过庄澜越的名字,其他却是记不太清了。 这么些年过去了,庄澜越的相貌并无太多变化,只是那双眼依旧嚣张自傲,在见到她的时候有些许的慌乱,他穿着一件青色的大袍,褪下一身戎装的他愈发显得气冲志定,高风峻节。 而此刻,庄澜越也望着叶安歌,眼里全是感慨,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叶安歌也不想同他演什么久别重逢的戏码,只是微微一笑,万般风情,眨眼间三杯酒便落肚,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叫好声与起哄声。 “花魁果然好酒量,只是单单敬庄将军一人可不行,这里的每个人都得敬到了才行。” 叶安歌这些年学的便是如何同人虚与委蛇,哪怕明知这人是在故意挑逗,她也无甚感觉,笑着回道:“那是自然,夕颜并不是不懂规矩之人。” 不等庄澜越反应过来,叶安歌已经又提着酒壶转到了下一桌,依旧是三杯醉逍遥落肚,又面不改色地转到第三桌,第四桌…… 叶安歌酒量虽然不小,但因一路下来喝得急了些,也是面色微红,走路也摇摇晃晃的,当她带着水色朦胧的美目红唇来到最后一桌,也就是庄澜越右侧的席位时,那个客人终是忍不住道:“美人,你就在这边陪着我吧,我想你可是想了好久了。” 说着,男子就要伸手来拉叶安歌,叶安歌虽有三分醉意,却也知道自己此刻再gān什么,即便是楚博衍不要她了,她也不会让人随意触碰,于是莲步轻移,巧妙地躲开了男子的手,委婉道:“若是那边的贵客没意见,夕颜便没意见。” 那名男子立刻扭头对着庄澜越道:“庄澜越,今天夕颜便陪着我,你可不许跟我抢。” 没有声音回应,倒像是默许了,于是几桌人又叫了好些姑娘进来陪着,chuī拉弹唱,欢歌笑语,席间的气氛一时热闹无比。 而叶安歌陪着的那名男子,手脚甚是不gān不净,动不动便要出手动脚的,叶安歌次次避开,却也烦不胜烦,只好一直哄着他喝酒,想着让他赶紧醉倒算了。 男子本来酒量也不算差,但也禁不住叶安歌软言软语地哄着,于是一杯又一杯的酒灌下肚子,没一会儿便醉眼迷离,看叶安歌都有了许多重影,已是无法再占她的便宜了,只是那嘴里不住地说着: “我告诉你,自从上次那夜,你得了花魁状元,我见你跳过那支舞后,便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你……想来有许许多多的人,也是同我一样的想法。可是我来了几次,你都不在……后来,我去了战场上就更见不到你了。越是看不见,就越是想得要命……我一直……一直都记得你跳得那支舞,太美了……简直是冠绝天下……” 第91章 戏子无情,婊子寡义 说话间,叶安歌已经毫不客气地又灌了他五杯酒,口中敷衍着道:“夕颜哪里担得上冠绝天下之名,军爷抬举夕颜了,而且那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难为军爷您还记得,夕颜都已经记不大清了呢。” “怎么会不记得!”男子突然激动起来,砰砰砰地拍着桌子,瞪着一双迷离的眼望向叶安歌,道:“你的那支舞跳得太好了,美得好像从天而降的仙子一样,我们全都看傻了,看得我到现在心里都还痒痒,想着那夜要是能与你共度chūn宵,便是死了也畅快……” 即便直到男子就是这样的秉性,在听到他当中说出如此下流的话时,叶安歌还是免不了不耐地皱了皱眉,提着酒壶又灌了他一杯,淡淡一笑道:“军爷莫不是醉了?” “我没醉!”男子大吼一声,道:“我还记得那夜是两个男子拔得了头筹,只是不知最后是哪个小子有这样好的福分……” 叶安歌笑着垂下眼眸,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人生还是要把握当下最为重要,军爷觉得呢?” “难怪人说,戏子无情,婊子寡义……你,果然没心没肺,凉薄无情……” 男子说话间便再也撑不住了,醉意上头,脑袋磕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却还是没有醒过来。 终于解决了,叶安歌满意地招招手,示意小厮将男子抬出去休息,一回头,便看见庄澜越正盯着她,很是专注,不由得心里一惊。 其他的人都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就是没醉倒的也有了七八分的醉意,怎么庄澜越还如此清醒?莫不是他根本没喝? 庄澜越一直正正地盯着她,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过了一会儿才用十分冷漠的语气调侃道:“姑娘果然好手段,哄得人开开心心地便醉倒了,真是厉害得很。” 明知道他这句话似褒实贬,叶安歌也不生气,只是莞尔一笑,轻声道:“庄将军过奖了,将军还能如此清醒,想来定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叶安歌说着,又倒了一杯酒在手中拿着,款款来到庄澜越的面前,双手捧着敬上。 而庄澜越却是没有接下,他甚至连手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平静冷淡地看着叶安歌,缓缓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似乎是奴籍之人。” 闻言,叶安歌便不再惺惺作态,垂头弯腰,高举双手,毕恭毕敬地道:“夕颜恭请将军饮酒。” 然而,即便是这样,庄澜越也没有接。 又过了一会儿,叶安歌才听得他幽幽出声叹道:“你非要让我这样对你吗?” 这话说的……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叶安歌哭笑不得,抬起头来反问道:“难道不是将军要我这样做的吗?” 面对叶安歌的诘问,庄澜越摇了摇头,双眼之中俱是惋惜,答非所问地道:“原来你不是哑巴,而且……还是个女儿身,难怪不愿从军……可你又怎么流落至此?” 叶安歌面上端庄得体的笑容几乎就要碎裂,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随性大方,她慢慢直起身子,冷笑道:“将军这话从何说起?我是这里的头牌,是花魁,每天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为了见我一面不惜散尽家财,为了博我欢心不惜一掷千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再也不是那个可怜弱小的我,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又怎么能说是流落呢?” 第92章 物是人非 庄澜越听她这样说,不由得转头,不愿再看向她,口中长叹道:“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此说来,之前倒是我错看了你。” 错看的人,到底是谁? 叶安歌一股火气涌了上来,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甩庄澜越几个大巴掌,然后潇洒走人,只是她经过多年的训练,绝不会一时冲动做出如此不计后果的事,于是她只是调整了唇边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纯良,“夕颜终于明白将军为何如此不开心了,原来是看到夕颜这样下贱的人儿,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夕颜这就下去,命姑娘们过来好好伺候,定要让将军您不虚此行。” 说着,也不管庄澜越是个什么态度,叶安歌便甩了帘子出来,对着旁边伺候着的小厮低声道:“去把玉柔叫来,要她好好陪着,对了,回头记得让他们付三倍的价钱,不付清就派人就军营里闹。” 小厮弱弱地看了里面一眼,怂里怂气地道:“都是军爷,这样……怕是不妥吧。” 叶安歌心里憋着气,没好气地道:“姑奶奶我开的就是黑店,让他们吃了这一回,就不敢再来下一回!” 说完这些,叶安歌便一路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想起方才同庄澜越的对话,越想越气,一抬手便将桌上的茶杯茶壶全都扫落在地,就是这样也不觉得解气,又冲到chuáng边将chuáng上的被褥chuáng帷全都拽了下来,扔在地上。 这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抹红色,叶安歌转头望去,原是庄澜越之前送她的红色小弓还好端端地挂在墙上,她顿了一顿,而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一把将小弓从墙上抓了下来,那弓弦很是坚硬,拽了好几下都拽不断,叶安歌只能一把将小弓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了又踩。 “安歌,你这是在做什么?” 邵晟元听见屋子里的声响跑来,刚一进屋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只一眼他便看到叶安歌的手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流血,顾不上许多,他慌忙上去掰开叶安歌的手,只见双手都被弓弦勒得血肉模糊,看着都让人心疼,“好好的,这是在发什么脾气?若是有什么不忿之事jiāo由我去处理便是了,何苦这样伤害自己?” 叶安歌一把挣脱,背对着他,冷酷地道:“帮我把这把弓拿去烧了,我不想再见到它。” 邵晟元喃喃道:“这弓你不是一直当成宝贝吗?还将它挂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为的就是能日日看到,怎的现在又不要了?” 叶安歌冷静下来,坐在chuáng上,眼睛只看向另一边,道:“早就物是人非了,留着它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邵晟元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即便想劝也不知该从何劝起,只能拿了伤药出来,坐在一边替她上药,叹道:“你就算难过,也别伤害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非要同自己身体过不去的呢?” 邵晟元细心宽慰着叶安歌,上药的时候便分了心,直至把叶安歌的两只手都缠得严严实实的,宛如两只熊掌似的。 第93章 苦肉计? 叶安歌低头一看,“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抬起手来在灯下照了照,邵晟元顿时不好意思起来,道:“失误失误,不如……我重新再来一次?” 噗! 听他这样说,叶安歌笑得更加畅快了,而且是发自内心的笑,烛光下的她目光如水,柔和甜美,真真是清丽不可方物,要不是邵晟元心里已经有了人,只怕也会迷上她,难怪就连王爷也…… 想起那人,邵晟元不由愣了一愣,嘴角扯出一抹无奈苍凉的笑来,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叶安歌琴鸣般柔和的声音,“谢谢三爷。” 第二天,叶安歌便举着两只“熊掌”在庭院里走来走去,倒是将来往的人都逗了个开怀,要是遇上客人,那就更有意思了,见这样标致的美人受了伤,男子们大都心疼不已,还不等叶安歌说话,便将银子大把大把地掏了出来,说是给她养伤用的。 这一天,叶安歌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抬着两只“熊掌”在主楼里晃来晃去,那银子就跟流水似的往钱柜里淌,叶安歌站在一直埋头算账不好意思抬头的邵晟元身边,一边监督一边懒洋洋美滋滋地道:“今天的油水可得分我五成,这一出苦肉计可是伤了我身子换来的。” 正说话间,只见门口的伙计又带来一群客人,一边走一边热情地招呼着。 走在最后的,正式昨天才来过的镇国将军庄澜越。 一看到庄澜越进来,叶安歌喜气洋洋的脸霎时便垮了下来。 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庄澜越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却不动声色,依旧负着手昂首挺胸地去了楼上。 邵晟元看看上楼的庄澜越,又看看身边的叶安歌,不免忧愁地叹出声来。 叶安歌回头惊奇地看着他,道:“怎么连你也在叹气,难道说是因为你打不过他,所以怕了?” 邵晟元哑口无言,只得又叹了一口气。 叶安歌难得叫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自觉好笑,于是仰着头,仗义地道:“三爷不用怕,若是他今天再找麻烦,有我在呢,定要灭灭他的嚣张气焰。” 这时,一个小厮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道:“夕颜姑娘,三楼的客人指明要您去陪酒。” 呵,陪酒就陪酒,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叶安歌将两只“熊掌”高高举了起来,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看见,一进去便道:“夕颜多谢各位军爷厚爱,可是夕颜双手不慎负伤,陪不了酒了,还请各位军爷见谅。” 昨日被叶安歌灌倒的那名男子也在,一见叶安歌受了伤,顿时心疼不已,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竟把这一双嫩手给伤了?快过来让我好好给你chuīchuī……” 一句话还没说完,两道寒光立马从他的左侧直she过来,背脊发汗,只得生生将后面没说完的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连将军的副官都被瞪了回去,在场的人哪里还敢说话?于是一屋子的人都跟变成了哑巴似的,大气也不敢出,倒是庄澜越还镇定自若的,全然不觉有什么不妥,拍了拍身旁的座位,朝着叶安歌道:“你到这边来坐吧。” 第94章 逗狗 叶安歌讪讪笑道:“将军,夕颜不能喝酒,怕是要扫了将军的兴,还是让夕颜去唤其他姑娘来陪着吧。” “叫你过来你便过来,啰啰嗦嗦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庄澜越眉头一皱,神色很是不悦地道。 叶安歌微低着头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还没不高兴呢,你倒是先甩上脸子了! 于是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挨着边坐在了庄澜越近旁,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而庄澜越则只是看着她放在膝上的两只“熊掌”,眉头越皱越深,道:“这是怎么弄得?竟伤得这般严重?” 叶安歌毕恭毕敬地道:“回将军的话,昨日酒肆外不知从何处来了一只恶犬,狂吠不止,夕颜本不想理它,可没曾想那狗十分凶恶,竟然挣脱了束缚的锁链冲了过来,这手便是被它给咬伤的,实在是晦气得很。” 庄澜越听了,眉头似乎都要拧得打结了,道:“昨日我们很晚才离开,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逗狗?” “将军这话可就污蔑夕颜了。”叶安歌幽幽道:“实在不是夕颜要去逗它,而是它一直狂吠咆哮,扰人安眠,夕颜这才不得不出去看看。” 庄澜越张了张嘴想接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闭上了嘴巴,又愣了一会儿,这才伸过手去,一下子抓住了叶安歌的手腕。 叶安歌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挣扎着想要抽回手,无奈庄澜越的力道十分之大,她无法挣脱,顾不上许多,斜瞪了庄澜越一眼,没好气地道:“将军这是要做什么?还请将军万万自重,莫要qiáng人所难,夕颜已经说了今晚不能陪酒……” 庄澜越却不管叶安歌的挣扎,qiáng行将她的手摁在膝盖上,不由分说地解开了她手上的纱布,“我只是要看看你的伤而已,你不用这么激动。” 待最后一层纱布拆下后,叶安歌轻轻“嘶”了一声,缩着肩抽了一下手,见她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庄澜越只觉得一股热气顿时升到了胸口,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只能憋在那里,气闷无比。 只是这样一来,心里的愤怒倒是比昨天少了许多,庄澜越略微定了定神,将叶安歌的手抬起来仔细看了看,道:“你这伤口明明就是琴弦一类的东西割伤的,怎么会是狗咬的?” 叶安歌哼了一声,气呼呼地道:“我说是狗咬的就是狗咬的,就是。” 庄澜越抬头看了她一眼,反而被她的无厘头气笑了,“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着,庄澜越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来,倒了一些白色倒是闻起来很是辛辣的粉末在叶安歌的伤口上,刚刚撕裂的伤口一下就止住了血,一股麻麻的感觉从手掌上传来,似乎都已经不疼了,而后庄澜越又掏出一卷纱布来,一圈一圈细心地缠绕在手掌上。 又是伤药又是纱布了,叶安歌简直怀疑他就是有备而来的,于是略带讽刺地道:“没想到庄将军不仅骑马打仗很是厉害,在医药上也是一把好手。” 第95章 又怎会是例外 “我总是随身带着这些,受的伤多了,难免需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庄澜越像是听不出叶安歌话里的讽刺意味似的,只是悉心叮嘱道:“你这伤口挺深的,万万不能碰水,只要熬过这一月,以后连疤都不会留下。若是你不听,等到整个手掌化脓烂透了,就只能拿刀剁掉,日后你没了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叶安歌从鼻孔轻轻哼了一下,撅嘴负气道:“我怎么又听见那只恶犬在咆哮了?这一天到晚的也不让人好好休息。” “我怎么什么也没听见?该是你幻听了吧。”庄澜越认真道。 “那将军要不要闭上嘴,仔细听一下?”叶安歌反讽道。 两人正斗嘴斗得激烈的时候,一个军爷搂着一个姑娘过来禀告道:“将军,属下今晚……就留在此地了,特来向将军告辞。” 庄澜越愣了一下,看看他身边的粉红佳人,立刻便明白了,点了点头让他们自行去了,他再回头看着叶安歌,握着纱布的手忽然用力一抽。 “疼疼疼!”叶安歌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朝着庄澜越怒色相向,道:“不知道夕颜何处得罪了将军,将军要这样对夕颜?便是屠夫捆猪肘也用不了将军这么大的手劲啊。” 庄澜越却并不同她打趣,冷冷地道:“你在这边,是不是也做这样的事情?” 叶安歌怔了怔,心下了然,尽管她只同楚博衍有过露水情缘,可她又不能和庄澜越据实以告,更何况她心里还怨着庄澜越当年的言而无信,于是故意刺激他,冷笑道:“我并非金枝玉叶,既然来了这里,又怎么会是例外?” 听了叶安歌的话,庄澜越的手略顿了顿,而后发狠似的越发用力地缠绕着,叶安歌掌心火辣辣的疼痛传了过来,她却不愿意在庄澜越面前露了怯,紧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颤完了左手庄澜越便要去缠右手,叶安歌“唰”地一下飞快将手往身后一藏,道:“夕颜多谢将军厚爱,这右手好着呢,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废话少说,你不想残废的话就把手给我,快些。” 庄澜越见她一直坐着不动,于是倾过身就去拉她的右手,叶安歌躲闪不及,只能后仰着想要避开他,只是两人这样一番动作下来,看上去就像是庄澜越要对叶安歌做什么似的,将她压在地毯上动弹不得。 一时间周围的喧嚣全都静了下来,人人都望向这边,表情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要知道庄澜越身为大楚的镇国将军,位高权重,却是脸皮轻薄之人,从来都是稳重自持,不与他人嬉笑怒骂,平日里更是不见他对男女之事动心,但为何来了这里,又是让座又是拉手的,此刻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要压倒对方? 将军果然是将军,做事风风火火,不与常人同。 要说这“锦瑟”酒肆的花魁魅力也真是大,就连镇国将军也难逃此劫。 第96章 心无杂念 众人眼神怪异,而庄澜越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状,他只闻到一股清香从叶安歌的身上传了过来,顿时头昏脑涨就像是喝醉了似的,就连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好不容易将叶安歌的右手抢了过来,再坐直时,心里却有了一些燥热之感。 既然手已经被拉了过去,在抵抗也没了用,叶安歌索性不再挣扎,任由庄澜越替她解了纱布,上药,再缠上纱布。 尽管叶安歌已经坐直了身子,两人的距离也不如方才那么近了,但庄澜越依然能够闻到阵阵清香从她身上传来,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沉溺其中,于是庄澜越胸口的火苗又热了几分。 等两只手都缠好了纱布,庄澜越满意地吐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不知为何冒出的汗水,正要说话,这才突然发现整个雅间里只剩下了他和叶安歌,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见了。 “呀,难道我坐在这里不动也能走丢了随从?”庄澜越吃惊地道。 叶安歌无奈扶额,幽幽道:“将军,刚刚他们一个个都过来跟您告辞过了。” “咳!”庄澜越掩唇咳了一声,不自然地掩饰自己面上的尴尬之色,道:“这个……本将军做事,一向是专心致志,心无杂念的……” “将军果然是国之栋梁,实在是让人十分钦佩,无妨无妨,只要将军还记得回去的路便好。”叶安歌淡淡道。 又被揶揄了不是。 庄澜越心下懊恼不迭,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清了清喉咙,转移话题道:“我的这些手下,在边疆战场上呆得久了,都快要生锈了,来到这里性子急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们怕也是见怪不怪了。” 叶安歌却不急着答话,等庄澜越转头看向她后,才抿嘴一笑,幽幽地道:“那将军呢?” 一听这话,庄澜越只觉胸口那团好不容易熄下去火苗又“噌”地一下蹿到了嗓子眼儿,倒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只看见叶安歌的红唇一开一合的,却听不见声音。 你说什么? 庄澜越张张嘴想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感觉周身萦绕着的都是叶安歌身上的清香,就连手也不听使唤了,情不自禁地伸了出去,想要去搂叶安歌的纤腰,却只摸到一手空气,而这时,他终于反应过来她方才轻吐的那一句话是—— “夕颜负伤,就不陪将军了,将军还是找其他姑娘来陪着吧。” 庄澜越还没回过神来,叶安歌就已经轻轻笑着,甩开帘子出去了。 …… 虽然每次到叶安歌这里来都讨不了好,但庄澜越却并不放在心上,来的次数反而越来越多,来得很是勤快,而且每次来都必点叶安歌相陪,不听她夹枪带棒地讽刺两句,心里就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只是如此一来,就不得不令人遐想两人之间的关系,于是便有人将这消息传给了楚恒王,而慕容焕也很快地发来了指示:密切联系,留意刺探。 第97章 好生亲密的一对 叶安歌微微一笑,眼里神色不明,将那字条放在烛火上轻轻一燃,一股青烟飘散,便什么也不剩了。 果然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人情世故皆可利用。 慕容焕果然是慕容焕,从不肯付出真心,永远冷静从容,进退维谷。 叶安歌来到窗前,那里有一个大花瓶,里面插着几枝丹桂,那是她刚刚回到京城的时候,慕容焕巴巴地派人送来的。 她还记得当时一推开门,心里五味杂陈,既高兴又难受,高兴的是她终于见到慕容焕对她表露出的一点点在意,难过的是这份在意来得太晚了,她已经不需要了。 或许是她太傻,学不会他们的逢场作戏,她的心太小了,小得只能装得下一个人,只是那人根本不需要她的真心罢了。 叶安歌的阁楼靠近后院围墙,青色的围墙外隔着一条石子路便是漓江,看着那江làng翻滚,船只来来往往,不由得心里想起那一夜漫天盛放的烟火和那人的影子…… 明知不可能又何苦再想,叶安歌连忙收了心神,再往下看时,才发现围墙外的石子路上站着两个人,身影莫名的有些眼熟,待他们转过身来时,叶安歌这才看清,那两人赫然是邵晟元和攸宁。 咦,攸宁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见到老友的叶安歌心里顿时欢喜起来,正要出声呼喊,却见攸宁捂着脸,靠在了邵晟元的怀中,而邵晟元则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轻声诉说着什么…… 他们两人靠得这么近,这么亲密,这么…… 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两人竟如此地般配? 比攸宁和慕容焕站在一起顺眼多了,也般配多了。 邵晟元和攸宁两人靠在一起好一会儿,这才分开,只够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攸宁便转身匆匆离去了。 邵晟元目送着她直至消失不见,忽然抬起眼睛看向这边一眼,叶安歌顿时惊得藏到了墙壁后面。 可是,她为什么要躲呢? 就因为他发现了? 那也应该是邵晟元躲着她,而是应该是她躲着他才对。 叶安歌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一大碗凉茶咕噜咕噜一下就喝完了,而这时,邵晟元已经从门口走了进来,脚下没有一点儿声音。 “你都看见了?”邵晟元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语气里听不出来一点儿愧疚。 是啊,他也没什么好愧疚的,就算是愧疚,也不应该是对她的。 叶安歌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恼火些什么,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道:“是啊,我全都看见了,好生亲密的一对,连我见了都觉得十分羡慕呢。” “你这是怎么了?”邵晟元皱了皱眉头,自然听出来了叶安歌话语里的嘲讽。 叶安歌却只是道:“攸宁是主人身边的人,自然是替主人跑腿来了,可是她不上来见我,却和三爷在后门处秘密相会耳鬓厮磨,实在是让人羡慕。” 邵晟元皱着眉头,一时没有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你都说了,我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的确是心仪攸宁,可那又怎么样?” 第98章 哪怕只是见见也好 叶安歌抬起眼,唇角挂着讽刺的笑,道:“哦?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那攸宁呢,她是不是也心仪你?” “你非要如此咄咄bī人吗?”邵晟元的表情一时有些哀伤,“我喜欢攸宁是我的事,你何苦将她也拉下水?” “因为攸宁已经是王爷的人了。”叶安歌脱口而出,“攸宁既然已经跟了王爷,就应该对王爷一心一意,可她为什么还不知足?她难道不知,能够陪在心爱之人身边,就已经是别人无论如何羡慕,也羡慕不来的福分了吗?” 叶安歌越说越伤感,是啊,她生气的原因并不是攸宁同邵晟元如何,若是攸宁不是慕容焕的人,她反而会笑着祝福他们,可是攸宁既然已经跟了慕容焕,又怎么可以三心二意? 他们不知,她曾恨不得自己就是攸宁,能够日日夜夜陪在慕容焕的身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邵晟元道:“你以为她生在福中不知福,却不知道她所爱之人根本不爱她,如此天天看着那人,又有什么幸福可言?” 叶安歌惊讶地抬起头来,一时间竟然失语。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慕容焕不爱攸宁吗?不不不,若是不爱的话,当初又怎么会收了攸宁呢? “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便以为天下人都如你一般吗?求而不得,本就是这个世间最最无奈的苦。”邵晟元沉声道。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么? 叶安歌无奈摇头苦笑,又有谁知道她实则也是求而不得的呢?她甚至不能陪在自己心爱的人身旁,活得还不如攸宁,可她又能同谁人讲呢? 邵晟元深深看了愣愣怔怔的叶安歌的一眼,转身就要离开,而叶安歌却突然从他身后唤了一声,道:“三爷,你与攸宁以后……” “该怎么办呢”几个字到了嘴边,叶安歌突然说不出口,哪怕慕容焕不爱攸宁,可攸宁毕竟已经四他的人了,若是被他发现攸宁与邵晟元之间的关系,只怕是要出事。 邵晟元脚下一顿,背着身摇摇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若是主人问起,你尽管称毫不知情便是。” 说罢,便从叶安歌闪烁的目光里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叶安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邵晟元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她知他让她声称毫不知情是为了保护她,可是这件事若是真的被慕容焕知道了,她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 那天晚上,庄澜越依旧来了,而叶安歌依旧在旁陪着。 只是叶安歌一整晚都魂不守舍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如同一个jīng致的木偶似的,庄澜越本想调侃她两句,但见她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只好将满腹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哪怕只是坐坐也好…… 哪怕只是见见也好…… 庄澜越此刻也是心事重重,却不知能与何人说起,烦闷之间自顾自地倒了许多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与这边的沉寂压抑不同,旁边一桌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声音也传到了这边。 第99章 将天下囊括怀中 “军爷时常在朝堂上走动,定是知道许多要紧的大事,也给我们讲讲最近的新鲜事吧。”一个红倌恪守职责,开始刺探消息了。 那些武官本就是大大咧咧之人,现下喝醉了,嘴上就更没遮拦了,又是漂亮女子问的话,真是恨不得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出来,捋了捋有些打结的舌头,道:“要说最近发生的大事,最首要的自然是当今皇上秘密失踪后又安全返回了……” “这算什么秘密,这件事天下只怕没有人不知了,就连奴家也知道皇上是着了冀州城知府朱成京的道了。”红倌捂着嘴笑道。 “不不不,你们只知其一,却不知更深的其二。”武官摇摇头道,对红倌的话表示否定,“朱成京那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知府,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培养出那么厉害的杀手去刺杀当今皇上,这背后另有主谋……” 一席话落,就连叶安歌都不由得愣住了,转过头呆呆地看着那边。 见红倌崇拜地看着自己,那武官更加得意了,道:“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邕王和嘉王。” “你怎么知道?” “我家将军被十八道金令紧急召回京城你当是为啥?为的就是勤王护驾。皇上这一失踪,这邕王和嘉王的势力便更大了,要不是楚恒王从中斡旋,只怕这天下之主早就变了,所以这件事一查清楚,皇上自然要找邕王和嘉王清算清算,算完账之后要做的事便是重新排兵布阵了。” 那边又有一人接过话头道:“这楚恒王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又是青楼楚馆的常客,还以为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想到到了国家危难之际,倒也是个靠得住的人。八年前的四皇子之乱,也是楚恒王带兵救了当今圣上,如此说来,皇上把虎符给他,也是充分信任这位楚恒王的吧?” 居然连虎符都给了? 叶安歌只觉得胸中一阵翻涌,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尖叫出声——要知道凭虎符能调动全天下的兵马,慕容焕若是得了它,无异于将整个天下囊括怀中。 这时,之前的那个武官又反驳道:“在我看来,皇上对将军的信任那是最高的。将军一回京,皇上就把御林军和京师一并给了将军,这可是天子脚下核心中的核心啊,将军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皇上也是看在眼里的。” “说的极是,那慕容焕说到底不过是个宠臣罢了,哪里比得上将军智勇双全,军功赫赫,若不是如此,皇上又怎么会提出要将永和公主嫁给将军,结姻亲之好呢……” 庄澜越要娶永和公主! 叶安歌猛地看向庄澜越,而他的目光也正好落在她身上。 被叶安歌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惊,庄澜越连忙出声喝止:“国家大事岂是尔等可以非议的?还不快住口!” 不让说就代表默认了? 叶安歌只觉得庄澜越这一番欲盖弥彰很是可笑,若已是既定的事实,又岂是住了嘴就能改变的? 第100章 qiáng人所难 庄澜越十分尴尬,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叶安歌的方向低声道:“其实还没有定,皇上也就是随口一提,就是开玩笑的,当不得真的……我……我也跟他说还要再想一想的……” “将军有必要跟一个奴籍之人解释这么多吗?” 叶安歌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根尖锐的刺一样深深地扎入他的心底,庄澜越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叶安歌率先站了起来,对着他福了福身,道:“夕颜今儿的确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了。” 叶安歌说罢,也不等庄澜越准是不准,就一扭头飞快地走了出去。 “哎,怎么这么没规矩,居然就这样把我们将军晾在这里!”庄澜越的属下有几个年轻气盛的,也不管什么直接就嚷嚷了起来,而庄澜越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一点一点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至此,庄澜越再也坐不住了,顾不得其他人的眼光,一言不发便大步追了出去,没想到叶安歌走得飞快,他一直追到后院才终于追上,连忙一把拽住了她。 叶安歌一直挣扎着想要脱离开,低着头看不见脸,庄澜越只好用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qiáng迫她抬起头来。 “看着我。”庄澜越命令道。 过了好一会儿,叶安歌才抬起眼睛,看着庄澜越,她浑身轻轻颤抖着,眸子深处是无穷无尽的凄凉悲苦。 “将军,求求将军放过我吧,我真的……消受不起了。”叶安歌小声哀求着,眼里水气弥漫,似乎在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猫突然变得如此弱小可怜,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似的,庄澜越见了只觉得心口犹如被刀割一般,咬牙道:“叫我澜越。” 叶安歌闻言,只是讪笑道:“不是将军一来便提醒我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的吗?” 而庄澜越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说了叫我澜越,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叫。” 这算是qiáng人所难吗? 叶安歌看着庄澜越,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明明彼此都不想再看见对方了,又何苦一再qiáng迫为难?” 庄澜越知她看得通透,说得也是事实,一句话就让他无法反驳,可他实在不愿就这样放手,于是qiáng硬道:“我也不想来,我也知道你并不想见到我,可是我既然来了,那么便是你的客人,我的任何主张,你都只能无条件地接受。” “澜越……澜越……”叶安歌放弃无谓的挣扎,毫无生气地叫着庄澜越的名字,眉眼中了无生气,“算我求你了好吗?请你……不要再来了,我只要一看到你,就会想起那些……我已经失去的,再也没有办法找回来的东西……真的,我并没有你看上去的洒脱……我也有想要留下的东西……我也会难过……” 叶安歌的声音细若蚊蝇,虚弱得让人心疼不已,庄澜越沉重地道:“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这次遇到的你,与之前完全不同?” 第101章 错怪 叶安歌身子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苦笑道:“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实在我遇到你的时候,就已经被内定为青楼戏子培养了。 只是我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任人摆布,想要扭转自己的命运,所以在遇到你的时候,我真的曾经拥有过那么一段……如同梦境般虚幻的快乐。 我忽然间觉得或许我并不一定要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哪怕如你所说,可以仗剑天涯,快意恩仇也是极好的。所以在我们约定的那天,我带着自己所有的家当去了小树林,满心只想着要跟你离开……可是我等了整整一天,从天亮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你来。” 庄澜越退开两步,皱着眉头道:“你是说,我送你那把弓的第二天?” 叶安歌点点头,很是凄凉地道:“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的世界在那一天被完全颠覆,混沌不分。那时候,我是多想跟你走啊,可是我去了柳树下,等了你好久好久,像是把我这一辈子都耗光了,才知道你真的没有来……再也不会来……” 听到这里,庄澜越忽然用力抓住叶安歌的肩膀,拼命地摇晃着,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叶安歌整个人都给摇散了,“你究竟在说什么?你那天不是去了吗?怎么会没看见我派去的随从?你把话都告诉他,他自然就会带你来见我的啊!”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叶安歌心里震惊非常,连手指都忍不住颤抖起来,“我没有见过任何人啊。” “该死的!”庄澜越烦躁地咒了一句,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道:“送你弓的那天晚上,我就被皇上召进宫中,秘密命令我立刻启程去漠北处理一件公务,可谓是十万火急,我根本来不及向你告别,于是便嘱咐了随从带着兵书去找你,还有一封我的亲笔书信,嘱咐你可拿着书信随时来找我,那随从回来后回禀说见过人了,书信也送了,我便放心去了漠北办事,可是……为什么你却没有见过他?” 叶安歌连忙追问道:“你那随从到底怎么说的?东西到底jiāo给了谁?” “他就说见到了一个少年,眉清目秀的,他便问那人是不是叫桉戈,那少年点头称是,于是他便把书信和兵书都jiāo给他了,这么说来……” “难道他碰到的是别人?” “难道他碰到的是任彬?” 两人同时说道。 叶安歌这才恍然大悟,如果当时任彬等在了前面,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任彬不想让她再和庄澜越有任何瓜葛,于是想方设法截住了庄澜越的随从,不让他们相见,这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这么说来,倒是她错怪庄澜越了。 事情真相大白,叶安歌却更想哭了,她还以为庄澜越不过是嘴上说要带她离开……她竟然误会了他这么多年,她定定站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我错怪了将军,我给将军赔罪了……” 第102章 明日我再来 叶安歌说话间就要拜倒,而庄澜越连忙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道:“你一开始对我充满敌意可是因为这件事?你可知我回到京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去那柳树下找你,却一直没有见过你,我还以为是你不愿再见到我……” 这一切到头来,竟是误会一场! 叶安歌此刻真想大哭一场,又或者是大醉一番,好将这些无奈痛苦的前尘往事全都忘记,再也不要想起。 可她被慕容焕调教了这么多年,有些规矩分寸就像是刻在了骨血之中,让她做不出感性任性之事,于是叶安歌只是呆立半晌,而后缓缓地道:“不瞒将军,夕颜此刻乃是满心的悔恨,却不知该如何与将军道来,将军若是不嫌弃,不如到小楼里坐坐,夕颜也好亲自奉茶向将军赔罪。” 这一番话说得很是得体,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庄澜越看着叶安歌,一颗心不知为何立马热了起来,连带着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屡次受挫也不愿离开这个地方,禁受了多次羞rǔ也想要一直见到她,只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把她当成小兄弟看待的,而是从心底里破土而出的那一种情不自禁…… 庄澜越眼见着叶安歌朝他莞尔一笑,心里的火烧得愈发旺了,望向她的每一眼都是那样的灼热滚烫,可叶安歌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在前面带起路来,他也只得入魔般怔怔地跟了上去,这一刻仿佛连双腿都不是他的了。 跟得近了些,庄澜越便又闻见她身上的清香,凝神望去,只见她的倩影近在咫尺,若隐若现,好想……真的好想…… 忽然“嘎吱”一声,庄澜越瞬间从迷蒙的美梦中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原来是叶安歌推开了一道门,而她就站在那门口,幽幽地望着他,那眼中似乎有着千言万语,“将军,可否上楼一叙?” 这时,庄澜越忽然上前两步,身形如猛虎般压了上去,叶安歌一惊,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一直被bī到避无可避了,才惊惶无措地靠在了墙上。 而庄澜越则俯下头来,目光里闪烁着侵略的光芒,一直扫过她的眉眼发际,这才在她的耳边轻声道:“现下夜寒风大,你不是身子不舒服么?那便不好再扰乱你心神,你若想一叙,明日里我再来,定把这些年的恩恩怨怨说得清楚明白。” 叶安歌原只想着邀庄澜越说说话叙叙旧,可当她看到他眼里的情欲时,才惊觉她犯了多大一个错,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实在是不妥不妥。 还好庄澜越及时点醒了她,否则说不定便要犯下大错了。 见叶安歌不说话,只是满脸讶然,庄澜越只以为他是不舍,于是伸出手将她的衣服往上拉了拉,遮住她雪白的脖颈,隐隐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不是说了吗,明日我再来,到时有多少话都够说了。” 第103章 七日穆桂英 若是他再往前一步,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白日里的她大概是没有夜晚的她妖冶魅人的吧…… “嗯。”叶安歌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庄澜越的话。 …… 第二日,庄澜越果然如约定般而来。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走正门,而是骑了一匹骏马顺着漓江边的石子路而来,刚到后门,便对着叶安歌的小楼高喊道:“桉戈,桉戈,起chuáng了没?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叶安歌昨夜睡得很是安稳,听见窗外庄澜越高呼的声音这才醒了过来,刚睁眼便听见他说什么太阳晒屁股了,这人可真是……如此粗俗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竟觉得很是正常,若是他也变得文绉绉的,那便不是他了。 叶安歌爬起来,打开窗户,故作生气地冲着庄澜越道:“你可扰了我一番清梦,这大清早的你鬼哭láng嚎个什么劲?我可还没睡醒,你过五个时辰再来吧。” 庄澜越知她是故意调侃他的,骑在马上哈哈大笑了几声,这才对着叶安歌招了招手,道:“别磨磨蹭蹭的,快点下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叶安歌这些日子正无聊得紧,此刻一听庄澜越说好玩儿的,立马就乐了,留下一句“等一会儿,马上就来”,便转身回了屋里,迅速梳洗完毕,将头发随便绾了个髻便急急忙忙地跑下楼,直奔庄澜越的位置而去。 等她来得近了,庄澜越伸手一把握住她的胳膊,轻轻一甩就将她抛在马背上坐好了。 “呀,你这是要做什么?”被庄澜越环在身前,叶安歌立刻惊讶地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庄澜越并不给她犹豫的时间,缰绳一挥,骏马便飞奔出去。 这架势,哪里是出去玩啊,分明就是qiáng抢民女。 只是叶安歌却不敢说出来,要知道她昨晚的举止在旁人看来也是这个意思,她便不敢说话了,生怕庄澜越又提起昨夜的事。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叶安歌远远地便看见一处校场,旌旗摇曳,马嘶声声,气势恢宏磅礴,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叶安歌只觉一颗心越跳越快,似乎立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叶安歌心里正好奇着,只见庄澜越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径自打马而去,惊得她连忙道“停下,停下,快停下”,而后转过头对着庄澜越问道:“这是何意?将军此刻也该有个说法了吧。” 庄澜越双眉一扬,意气风发,慡朗道:“你有没有兴趣做七日穆桂英?” 穆桂英? 叶安歌定定地看着庄澜越,而庄澜越也就那样大大方方地任她看着,直到叶安歌确认他并没有在开玩笑,这才有些讶异地道:“将军这是要让我学穆桂英挂帅不成?” 庄澜越闻言,哈哈大笑,道:“帅你是挂不成了,不过当个小兵操练一番还是可以的。” “将军……” 叶安歌正想出言婉拒,又听得庄澜越继续道:“你之前不是说过,想要仗剑天涯,快意恩仇吗?” “我……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将军怎么还记在心上。”叶安歌歪着头撇着唇小声嘟囔道。 “只要你想的事,我都记得,永远也不会忘。”庄澜越突然道,不等叶安歌开口,又道:“你可听过巴蜀之地的圣女传说?” 前一句话如此深情,叶安歌正不知怎么回答,便听得庄澜越又提到什么圣女,心下一动,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慕容焕的身影,而后摇了摇头。 “巴蜀之地曾有一个小国,不同于大楚的国泰民安,那里国小民弱,屡受欺凌,多次几乎快要城破国灭。小国国主日夜焚香祷告,祈求天神救国于危难之际,这时,一名美貌的少女从天而降,额间有些血红色的神秘图案,声称前来救国。国主叫她年轻又娇弱,心下自然是不信的,却不想这女子手持青杖,竟朝着战场奔去。” “然后呢?那女子怎么样了?”叶安歌忍不住插嘴问道。 “上了战场后,女子轻念咒语,那青杖中竟涌出千军万马,浩浩dàngdàng,势如破竹,只一日便大破敌国,而这女子却在获胜后化作一缕青烟离去,从此再无踪迹。小国国主感念女子功绩,修庙铸像,日日香火不断,无人知那女子名讳,人人只称圣女。” 听了庄澜越的故事,叶安歌沉默良久,幽幽地反问道:“史书上真记载着圣女救国的事?” “只怕是杜撰的成分更多些。”庄澜越笑了笑,很是真诚的模样,倒不像是随口胡诌八扯一个故事来诓骗她的。 叶安歌微微偏头望着庄澜越,道:“难道将军觉得我能成为圣女这样的人?” 庄澜越回望着她,目光炯炯,一字一句道:“我只觉得,若是你想换种方式活着,不如就换得彻底一些。” 换种方式活着吗? 叶安歌只觉胸腔中跳动着的那颗心更加猛烈激动了,她的手指紧紧抓着衣角,指节都抠成了青白色。 “别再想了,一切有我。” 庄澜越在她耳边留下这句话,大手握住缰绳,两腿一夹,骏马便又快速奔跑起来,直直冲进了校场大本营。 到了大本营之后,庄澜越率先下了马,又将那不知所措,犹豫不决的叶安歌拦腰抱下马来,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去吧,从今儿开始参加七日的军营训练,你的士兵服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一会儿就下场操练去吧。” 庄澜越果然不是同她开玩笑的,接过那身士兵服的时候,叶安歌紧张得连双手都在发抖。 可到了眼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叶安歌飞快地换好衣服、盔甲,貌美如花的少女一下就变成了年轻俊秀的士兵,庄澜越见了大笑道:“你这副模样,简直就是刚入伍的新兵蛋子,也好也好,省得我还得费心替你解释。” 叶安歌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更是惹得庄澜越笑得愈发张扬了。 调笑归调笑,庄澜越可没忘了这番带叶安歌前来的目的,一路带她去了弓弩营。 负责弓弩营的参将本也去过“锦瑟”酒肆,可叶安歌站在他的面前了,他却完全认不出来,只是听说庄澜越要安排人进来一起操练,一脸不屑地看着叶安歌道:“将军,我这虽说是弓弩营,可也是需要力道的,这小子细胳膊细腿的,能拉开弓吗?” 庄澜越有意无意地暼了叶安歌一眼,而后道:“她有些底子,也能吃苦,你就放心去做吧。” 尽管庄澜越这样说了,可那参将看着叶安歌弱不经风的模样还是有些不信,不过他也只能遵照执行。 这弓弩营虽然使得是弓箭,可正如那参将所说并没有听起来那么容易,弓弩营的弓弩差不多有一人那么高,加上箭筒几乎有百来斤了,是以威力奇大,背着它还要随时随着令旗变换阵形,奔来跑去,很是不易。 叶安歌she箭的技艺可以算是高超了,可毕竟是女儿身,体力有限,她一向都是靠着灵巧取胜的,如今随着大军练了整整三个时辰,早已是汗如雨下,气喘如牛,哪里还有半分矜持与娇贵。 哪怕大军的操练如此艰辛,叶安歌也没有叫过一声苦,说一句受不了,一直硬着头皮坚持下来,一招一式同那些老兵学了个十成十,十分卖力,加上脑子聪慧身手灵敏,不多时便把阵型记熟了,站在第一排的时候就像老兵似的从容不迫镇定自若。 之前看不上叶安歌的参将此时也被她的表现惊呆了,不禁有些被打脸的感觉,兴冲冲地跑去向庄澜越夸赞道:“将军,你从哪儿捡来这么个毛头小子,很是了不得啊。” 庄澜越饶有兴致地听着,面上一派波澜不惊,公事公办的模样,只是那上扬的眉角出卖了他内心的欣喜,道:“这才一个回合呢你就如此夸赞,你之前不是还觉得她不适合吗?” “属下眼拙,自然比不上将军慧眼识英。”那参将说话间也不忘了拍拍庄澜越的马屁,接着道:“只不过他长得的确太过清秀了些,看上去就不像那勇猛刚烈的战士,要是再黑点,腱子肉也再多点,壮得跟头牛似的,那便十分好了。” “哈哈。”庄澜越终是绷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的,他可不敢想象她壮如牛会是个什么模样,拍着参将的肩膀道:“还有六日,她身上的优点,就等你慢慢发掘了。” 练习了半日,到中午时分,就连老兵也是气喘吁吁,瘫软无力,叶安歌这才明白庄澜越为何能纵横天下——军队管得紧啊!而且带队的副将个个也都吃得了苦,敢训敢拼,手底下的兵就这样一年一年的操练下来,个个都是水火不侵的勇士,光在气势上就压过人家一大截,更别提还有一个威严赫赫,人称“战神”的庄澜越傲然立于身后…… 叶安歌正思索间,忽觉旁边有人过来,刚走到她身边就站住了。 叶安歌逆着光抬头看去,来人正是许久未见的,一直跟在楚博衍身边的阿泽!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叶安歌心里一惊,连忙低下了头,祈求他没有认出自己,可心里又明知这是不可能的,校场那么多人,偏偏走到她这里来了,怎么会没有认出她? 正如叶安歌所想的那样,阿泽分明已经认出了她,单刀直入地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让她怎么回答?难道要说她是被庄澜越给绑来的?不不不,不能这样说。 正在叶安歌惶惶踌躇间,庄澜越却是走了过来,见到阿泽也站在这里,很是惊讶,按理来说,他应该在重甲骑兵营才对,于是问道:“阿泽,你怎么在这里?” 没想到庄澜越也认识他,而且听这说话的语气两个人还是旧识的模样,也是,庄澜越是大楚的将军,而阿泽又一直跟在楚博衍身边,认识也是不奇怪的,而且之前阿泽不是还为了庄澜越和她起了冲突么? 叶安歌现下只想找个地dòng赶紧钻进去,好让两人都见不到自己,阿泽知道自己同楚博衍的事,若是他告诉了庄澜越,那该如何是好? 见叶安歌一直低着头,庄澜越还以为她怕是被认出是女儿身,于是侧过身去,有意无意地挡住叶安歌。 阿泽见庄澜越如此维护叶安歌,皱了皱眉道:“哥,你认识她?” 哥? 叶安歌“蹭”地一下抬起头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知庄澜越与阿泽认识,但没想到庄澜越竟然是阿泽的哥哥,难怪之前在酒楼如此维护庄澜越的名声! 庄澜越看了一眼叶安歌,一脸正义凛然地道:“这小子我认识,见他经骨不错,便拉来军营里历练历练。” 听庄澜越还在帮她打掩护,叶安歌险些晕死过去,她此刻真是欲哭无泪,万万没想到阿泽居然也在这里! 阿泽自然知道叶安歌是女儿身,一听庄澜越这话,还以为他是被叶安歌给骗了,眉头紧锁地道:“哥,你知不知道她是……” 阿泽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庄澜越给截了去,“诶,我可不管她是谁,既然入了咱们军营,那以后便是自家兄弟了。” 她可是皇上的女人! 阿泽险些脱口而出,只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若是让人知道皇上留恋于一个烟花女子,那于皇上名声有碍,想了想,阿泽终是没有当着庄澜越的面戳穿叶安歌的秘密,只是没好气地道:“哥,我不喜欢这个人,你快些把他送回去。” “胡说!”庄澜越的脾气一听这话也上来了,怒道:“你什么时候也凭喜好来做事了?” “我不管,你今天必须把她送走!” 阿泽的态度也很qiáng硬,因为她的缘故兄弟两个怒色相向,叶安歌心里也不好受,正想开口请辞,便听得庄澜越道:“且不说我才是这军营里的将军,就凭我是你哥这一点,你也无权命令我!” 第104章 关禁闭 “表的!”阿泽吼了一声,倒把周围兵士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只好又压低了声音道:“你今天若是不把她送走,那就我走!” “你爱走便走,我庄澜越绝不留你。”庄澜越回道。 “哼,到时候后悔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阿泽怒气冲冲地留下这一句话,转身便离开了。 直至再也看不到阿泽的身影,叶安歌这才松了一口气,庆幸阿泽并没有说出不该说的话,只是她还是很好奇阿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于是故作不知地问道:“将军,那位是?” 庄澜越转过身来,道:“哦,那是我的表弟林雨泽,原本是在宫里给皇上做护卫的,只是上次皇上失踪的事发生后,他觉得都是因为自身武功不够高qiáng导致的,于是便想来军营里历练历练,我便把他安排在了重甲骑兵营,不知他怎么突然跑了过来。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方才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这小子莫名其妙地怎么对你有这么大的敌意?” 原来是这样,叶安歌“嘿嘿”gān笑两声,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原因。 庄澜越也并不打算深究,而是转了话题,问道:“怎样,还耐得苦吗?” “还好。虽说不是最好,但也算不得最差。”叶安歌颇有些骄傲地道。 “呵,还挺自信。”庄澜越扫了她一眼,道:“要是扛不住了就直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那恐怕要让将军失望了。”叶安歌弯腰将凌乱的绑腿拆了又重新细细绑上,道:“我这次可是下定了决心要来长见识的,谁都别想动摇我。” 闻言,庄澜越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啧啧啧,如此要qiáng的脾气可要不得,得改。” “才不要。”叶安歌终于有些恼怒地抬起头来,道:“少看不起人了,我扛得住。” 见她生气,庄澜越这才满意地笑出了声音,叶安歌陡然反应过来他这是用了激将法,不由得心里恼火,伸腿一钩,想要绊倒庄澜越。 庄澜越顺势一倒,还煞有其事地摆了个卧佛的姿势,勾唇笑道:“白天的操练多是肉体之苦,相信你也能扛得住,只是晚上该如何?我那副将不认得你,怕是会安排你去大营里和大伙儿一起休息,周围全是臭男人,你受得了吗?” 庄澜越这话说得倒是事实,一想到大帐篷里混合着各种汗味臭味的混乱场面,叶安歌也不由得忐忑起来,这时耳边突然幽幽飘来一句话:“不如晚上就到我帐中安睡吧……” 叶安歌立刻回头瞪着庄澜越,上次是她疏忽,可这次她可清醒着呢,要是晚上去了庄澜越的大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可不愿意坏了她来这里的初衷,可也不好直接拂了庄澜越的面子,只好佯装生气地道:“我已经金盆洗手了,将军若是要寻欢作乐,还须回锦瑟酒肆才是。” 庄澜越怔了怔,恍然明白她话语里的深意,终于忍不住咧嘴大笑起来。 叶安歌看着他笑得如此畅快,想着要不是周围有这么多人,他一定会笑得趴在地上……她说的话就这么好笑? “很好很好。”庄澜越笑够了之后,才从地上立起身来,坐在一边,“这才是让我为之着迷的你。” 这人……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么深情的话来了? 叶安歌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转了话头道:“我虽然是被你带来的,可却不想一直受你照拂,倘若我想得到众人青睐的目光,只用待在酒肆就好。我现在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凭自己的本事生活,若是将军一直在这里,只怕我想做个普通人也是不能了。” 庄澜越知她这是在赶人了,再一抬头,果然看见周围的目光都盯着他们,倒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立刻站了起来,假装扑打身上的灰尘,小声地道:“好好好,一切都依你,若是你觉得不便了,随时来找我。” 庄澜越说话间,很是无意地从衣袖里“掉”出一块令牌,正好落在叶安歌手边,“记得,若是不便一定要来找我。” 说着,庄澜越人已经跃到了三丈之外。 叶安歌趁着周围人都没有注意,迅速捡起地上的令牌握在手中,那令牌握在手里似乎还有庄澜越身上的体温,暖暖的,很是舒服,叶安歌面上淡定非常,可心底却已经悄悄化成了一汪柔水。 到了晚上,叶安歌入了大营,刚走进去,便想要调头离开,庄澜越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军营大帐内的气味……浓烈得可以熏死一头大象! 想着白天刚和庄澜越夸下了海口,即便这里臭味熏人,叶安歌也忍住没有去求助,只是一张小脸憋得煞白,每次呼吸都是一次劫难。 白天的训练太过辛苦,到了夜里人人倒头就睡,叶安歌也顾不得挑剔了,想着抓紧时间睡个足觉,明天还要继续操练。 只是她刚刚睡到迷迷糊糊间,忽然旁边一人的胳膊“啪”地一下打在她的身上,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喊着:“媳妇儿,媳妇儿,老子想死你了”,说着就要把她往怀里抱,叶安歌吓得魂飞魄散,只得出手点了他的睡xué。 还没松一口气,右边又有一人滚了过来,拉住她的被子呢喃道:“翠花,翠花,你今天真漂亮”…… 叶安歌在心中默默流泪,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几声嘹亮的军号响起,打断了这一帐的鼾声。 “chuī号了!” 满帐的人忽然变成了跳蚤似的,一下子就从chuáng上跳了起来,抓起身旁的衣物就忙不迭地往身上套,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有人提着兵器往外冲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叶安歌心中不明白,抓住“翠花”兄问道。 “紧急集合,演练,你懂吗?演练!” 这就是夜间演练? 叶安歌心中一惊,连忙起身穿衣服,只是姑娘家本身忌讳就很多,再加上这是第一次入营毫无准备,士兵服都散在凌乱的chuáng铺上找不到,等她好不容易套上靴子,外面已经火光明亮,人声鼎沸。 叶安歌正要奔出帐,忽然想起来chuáng铺上还有一人,正是方才被她点了睡xué的大兄弟,此刻正鼾声大作,根本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心中无奈,毕竟是她让他“昏睡”至此,就这样丢下他也不太合适,叶安歌只得折回用力推了推这位大兄弟,“喂,快醒醒,集合了,快醒醒。” “唔,别烦老子,累得慌!”那人却还是没有醒来,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叶安歌欲哭无泪,只得下了狠手,“啪”地一下打了他一巴掌,正在熟睡中的大兄弟吃痛,猛地一下跳了起来,捂着脸道:“谁,谁打我?” 叶安歌无奈地指了指外面,道:“夜间演练,现在只剩你和我还在这儿了。” “操!”那人咒了一声,着急忙慌地套上衣服,扯着叶安歌就跑出了营帐。 营帐外,放眼望去,无数的火把将半个天空都映得通红,成千上万的士兵正忙中有序地集结着,远处的点将台上灯火通明,一人仗剑威严地望着四方。 “快,你到那儿去!”“巴掌兄”不愧是有经验的老兵,只一下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忙乱中给叶安歌指了个方向。 叶安歌顺着他指的方向一路奔去,只是各个阵营有各自集结的位置,与白天操练的位置也不一样,叶安歌犹如迷途的羔羊一般在队伍中乱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队尾立正站好,却被人一把推开:“哪儿来的臭小子,竟敢站在老子的地盘?弓弩营去北边,北边!” 叶安歌又惊恐又惭愧,连忙拖着笨重的弓弩又往北边跑,此刻大部分军队都已集结完毕,只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整齐有序的队伍间像小耗子似的穿来撞去…… 这慌乱的身影如此明显,站在高处的庄澜越自然看见了,就连负责弓弩营的参将也看见了,庄澜越淡淡地朝参将看了一眼,参将双膝一软,差点儿就跪在了地上。 “将军,这可是你带来的人!要罚,也应该罚你自个儿的军饷……” “屁话连天!人我是jiāo给你的,放在急征军中都可以算是老兵了,难道你还要本将军亲自管教?完事后自个儿到中军大帐领罚去,早点去,说不准本将军心情好还能少罚你一点儿。” “将军……”参将耷拉着脑袋,只好自认倒霉。 这时,庄澜越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闪进了队伍之中,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掩住了眼里闪闪的jīng光,一丝狡黠的笑容出现在唇边。 清了清喉咙,庄澜越浑厚的声音稳稳地送了出去,响彻整个校场,“深夜点兵,为的不是为难诸位,实乃考验我军的战力。我军日可战,夜可袭,纵横天下,百战不殆,皆有赖于诸位将士日夜操练,毫不懈怠,而今一试,果然不负我望,你们就是大楚最qiáng之师!”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得可谓是振奋人心,一时间,底下的将士们都发出雷鸣般的彩声,随着庄澜越的声音越演越烈。 而这时,庄澜越话锋一转,忽然yīn森森地道:“我是,我军中仍有些人,只怕操练得还不够,白天摸不着魂,晚上踩不准点!” 话音刚落,无数道目光犹如道道利箭,纷纷she向弓弩营队尾的那个小角色,即便是隔得老远,也能感觉到众位将士的愤愤。 于是,那个瘦小的身影愈发显得瑟瑟。 而庄澜越也从点将台上来到了底下,站在那名失误的小士兵面前,居高临下地凝视了半晌,哼了一声,冷冷地道:“阵前失职,军容不整,扣三年军饷!” “我……” 失误的小角色抬头正要分辨,四周无数道恼怒,鄙视,责怪的目光嗖嗖嗖地she了过来,若这些目光真能变成利箭飞she过来,只怕她现在已经成了一头豪猪,浑身上下都是箭了。 “来人!”面前的庄澜越忽然又大声道:“带她去关禁闭,本将军一会儿还要亲自审问。” 不仅要扣军饷,还要被关禁闭,叶安歌只觉得一股血气涌了上来,又不好当着所有人的面发作,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任由两名士兵架起了胳膊,押入小黑屋,胡乱一推将她扔在了地上。 报复,这绝对是蓄意报复! 庄澜越,你给本姑娘记住了! 叶安歌正恼怒着,忽然小门“嘎吱”一声打开,露出庄澜越高大的身影,叶安歌眼神立时放光,跟那豺láng看见肥羊似的,露出一口又白又亮的牙来,眼睛不停地在庄澜越的胳膊上瞄来瞄去,寻找着从哪里下口比较好。 就算是庄澜越庄大将军,叱咤风云的人物,看见眼前这口好牙,也不由得抖了三抖。 “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退下后,庄澜越反身关上门,在转过身,悠然道:“罚你这六夜蹲小黑屋,一人吃,一人睡,可好?” 咦?原来庄澜越心里竟是装着这样的盘算! 叶安歌心中的怒气立刻烟消云散,笑眯眯地收了那一口好牙,一脸谄媚地道:“不愧是镇国将军,考虑得如此细致周全,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庄澜越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开怀大笑,眼睛却是定定地望着她:“下一句,是不是就该说要以身相许了?” 庄澜越虽是笑着,可那眼里的肃穆叶安歌却看得清清楚楚,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回过神来的时候,故意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坐在地上不理他。 庄澜越知道她这是故意躲避不想回答,也不再bī她,只是这叶安歌虽然一身戎装,可却有一股洗尽铅华以后的风韵,在灯烛之下更加说不出地清丽可人,让人忍不住想要……想要…… 想到此处,庄澜越连忙收敛了心神,走过去坐下,一把抓过叶安歌的双腿两边分开。 “你这是做什么?”叶安歌没料到庄澜越会有如此动作,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前襟,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第105章 跟着姑娘有肉吃 而庄澜越却是不管不顾,已经快速地褪下了她的靴子,伸手在她脚掌上一抹,果然黏黏糊糊又坑坑洼洼的。 “就知道你是个矜贵人,受不得这操练的苦。”庄澜越细细又温柔地摸着她脚上的伤痕和水泡。 叶安歌一张小脸羞得通红,原来庄澜越是想要看她脚底的伤,这误会大得……她怎么就能想到……想到那事上去了? 叶安歌生怕庄澜越看出她的不自然来,连忙回答道:“我可不是什么矜贵人,我就是个奴才,特别特别不起眼的奴才而已。” 庄澜越瞄了她一眼,忽然轻轻一笑。 到底是不是矜贵人,似乎不用多做解释了。 叶安歌从前甚少得到如此的关心与在乎,只觉得一股子热腾腾的气从丹田冲到了胸口,又从胸口一路冲到了眼眶,热得她想要流泪,她连忙低下头,隔了好半晌,才幽幽地开口道:“我并不觉得辛苦,我其实……很开心。这里的一切,都让我十分向往。” 这一次庄澜越并没有再打趣她,只是将她脚略微抬起了一些,挑了脚底几个略大的水泡,又从袖中拿出那些瓶瓶罐罐来,翻出药粉仔仔细细地抹匀了。 无意中,庄澜越摸到叶安歌的大脚趾外一个厚厚的老茧,才想起来叶安歌也是吃过不少苦,练过多年武的人,遥想当年两人拉弓she箭,谈笑风生的情形,真是好不快活。 心中的弦似乎被人轻轻地拨动了,庄澜越忽然紧紧抓住叶安歌的脚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今后,不管你去了哪儿,别再让我找不到你了。” 失去的滋味,一次就够了。 他这样一说,叶安歌也想起当年的事来,他说的不过是一句实在话,她却硬是听出了dàng气回肠的感觉来,一颗心“咚咚咚”地激烈跳动着,过了一会儿才重重点了点头,道:“好,今日你我便作个标记,倘若……倘若他日找不着了,就凭着这标记寻人,再也丢不了了。” 这想法与庄澜越不谋而合,于是两人一人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要设计出那只属于他们俩人独特的标记。 不一会儿庄澜越就画好了,扭头去看叶安歌的,只见她在沙地上画了一个椭圆,椭圆后面有一条直线,最下面则是四条直线,最奇怪的是在椭圆上方画了两个半月牙,形状倒是很简单,只是说不出地怪异。 庄澜越看了一会儿,又揣摩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四不像的怪物?” 叶安歌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道:“这明明是一只肥羊!” 庄澜越被叶安歌的回答惊了一跳,这居然是一只羊?这样的画工,这样的脑回路,真是……天下独一份,不愧是个小吃货,脑子里竟想着吃肉。 叶安歌又去瞧庄澜越的,只见沙地上画着一把三叉戟,很是威风凛凛,画得可真是惟妙惟肖,比起她的肥羊来好太多了,叶安歌由衷地赞道:“真不愧是镇国将军,想出来的标记也这么威武霸气。” 得到叶安歌夸奖的庄澜越很是高兴,用树枝戳戳三叉戟,又戳戳叶安歌的肥羊,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我这叉子,正好叉你的肥羊。” 这话说得…… 叶安歌连忙打趣道:“恶狗莫吵,跟着姑娘,有肉吃。” 庄澜越闻言,忽然眯起眼睛,饱含深意,深意中又带着深情地看着叶安歌:“肉……” 不知为何,叶安歌在庄澜越这样的注视下,竟是无比地心慌起来。 眼看着庄澜越那充满压迫性的身影渐渐覆盖过来,叶安歌连忙往后缩去,靠着门板小声地道:“将军,这可是在军营。” 而庄澜越置若罔闻,依然自顾自地压了过来,直到他的身形将叶安歌笼罩在身下,令对方丝毫动弹不得。 这种压迫感与慕容焕,楚博衍全然不同。 慕容焕是因为心机深沉,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所以可怕;而楚博衍身居高位,气势bī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到了庄澜越这里,则是身形和武力上的差异,他不过是身子往前一站,便有种大半个天地都变成了他的感觉。 叶安歌的一颗心不安地乱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庄澜越走过来,看着他低下头来,看着他的发丝擦过她的侧脸,带来些苏苏痒痒的滋味,一直从心底蔓延开来。 这时,庄澜越含了一口热气,在她耳边轻声地道:“等训练完了,我带你去吃肉,想吃多少吃多少,想怎么吃怎么吃,你觉得……这样可好?” 说话间,庄澜越的眼睛一直盯着叶安歌,目光从她的额头转到眼睛,再转到她淡红色的樱唇,再来到她雪白的脖颈…… 叶安歌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怎么也不觉得他说的肉和自己说的肉是一个意思,在他眼里,仿佛她才是那只待宰的肥羊。 “那就说好了。”叶安歌趁着庄澜越分心之际,连忙闪身跳到另一侧,拉开一段距离之后才重新笑道:“等回了城,将军记得在最好的酒楼定上最好的酒席,我必定带着酒肆里最美的姑娘们一同前往,将军到时候可千万不要舍不得才是。” 你到底……还要装多久的不懂呢? 庄澜越心中一时有些苦涩,远远看着灯下的那个人,看着她古灵jīng怪的笑脸,,还有清澈明亮的眼神,恨不得一把将她抓过来,抱在怀里永远不让她离开。 不过…… 他忽然轻轻地笑起来,心中暗自拿定了主意。 如此在军营里度过的七日,是叶安歌这段时间以来最为开心的日子。 到了第七日的下午,庄澜越忽然一身便装来到了叶安歌的营帐外。 “快准备一下,送你回去。”庄澜越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叶安歌不解地道:“不是还有半日吗?怎么就要回去了?” “难道你还意犹未尽?”庄澜越抱着双臂,调笑道:“哪有一直练下去的?即便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啊,这半日的时间就是让将士们休息放松的,至于你,玩了这些日子,也该回家了。” 没想到七日的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转眼就到了回家的时候,叶安歌心中有些不舍,看着身上的戎装不愿意脱下来,于是对着庄澜越低低地哀求道:“再让我待半日吧,这附近我都还没去转过呢。”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庄澜越反而笑了起来,道:“说你是个呆子,你还真够呆的,我穿成这样,可不就是为了带你到处走走?还不赶紧换了便装过来,马匹都已经准备好了。” 原来是另有安排,叶安歌心中雀跃不已,连忙换过之前来时的便装,随庄澜越去马厩牵了匹骏马。 庄澜越的马术自然是不用说的,而叶安歌经过这几日的训练倒也有模有样的,一人一骑,紧紧跟在庄澜越的后面。 跑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眼前的风景便全然不同了,开阔的旷野变成了一座座绵延的丘陵,一片绿油油的景象,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身下的骏马也不得不从快跑变成了缓行。 又走了一段路程,庄澜越才跳下马来,在前面带路,东转西窜的,很是让人眼花缭乱,叶安歌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也不敢多走,生怕迷了路。 “到了。” 随着庄澜越的声音响起,叶安歌眼前一亮——一片开阔的山峦之间是一处波光粼粼的水潭,而那水潭上面竟是飘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这是……温泉?” 叶安歌连忙向前跑了几步,cháo湿温热的气làng扑面而来,果然是一潭温泉。 “如何?这个地方不错吧?这里几乎人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来,我也是偶尔经过才发现的。”庄澜越洋洋得意地道,颇有些邀功的意味。 叶安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该不会是又跑丢了随从才来的这地方吧?” 见被叶安歌看穿,庄澜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哈哈哈……的确是这样,不过我总是能拣到宝贝,也还不错。” 叶安歌摇头轻笑,来到水潭边,褪下靴子,将双脚轻轻放入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dàng着,很是舒服,而后仰起头对着庄澜越道:“我原先也是喜欢水的,只要见了宽些的溪流就敢往里跳,就连娘亲也说我是不是乌guī变的,只是后来长大了,倒不怎么下水了,想起来还有些怀念呢。” 庄澜越缓缓坐到她的身边,问道:“为什么后来又不喜欢了?” “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叶安歌说着,心中似乎滑过另一人的影子……她连忙收敛了心神不敢再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往后一躺。 庄澜越看着身边的她,在他心里,她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有时候非常幼稚天真,就像没长大的孩子,有时候又魅惑妖冶,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就天真与华美并存,就像现在,她不过是像小孩子一样在玩着水,浑身上下却散发出蜜桃般香甜诱人的气息来。 看着看着,庄澜越口中便愈发gān渴起来。 “桉戈,我心中有件让我十分为难的事,你帮我拿拿主意可好?” 叶安歌闻言直起身子,好奇地看着庄澜越,道:“闻名天下的镇国将军居然还有为难的事?这可真是稀奇,你且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你拿主意。” “我不知道……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叶安歌还没反应过来,庄澜越便欺身过来,叶安歌往后一躲,竟是又躺平了下去,而庄澜越则是进一步垂下头,两人四目相对,庄澜越继续道:“说真的,我心里真的很是为难,一方面,我还想像从前一般拿你当朋友,另一方面,当我们重逢时,当我在锦瑟酒肆见到你的第一眼的时候,我心中便有了异样的感觉……” 叶安歌看着他,神情如此严肃认真,便知这次她想要装傻也是不能了,过了一会儿,才迟疑地道:“若是让我选,我宁愿我们还是朋友。” “为什么?”庄澜越追问道。 “因为做了别的事,就会不一样了,想要回到朋友就再也不可能了。” 叶安歌微微动了动身子,想要逃开庄澜越的禁锢,而他却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紧紧盯着叶安歌,让她避无可避,道:“你不喜欢我吗?为什么不说话?” 喜欢吗? 叶安歌被庄澜越单刀直入的问题弄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要说她不喜欢庄澜越,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的确很舒服很自在,若要说她喜欢,对他又的确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想了一会儿,叶安歌很是郑重地道:“我的确喜欢过你,在我无依无靠的时候,可是现在……我已经不会喜欢人了,因为我喜欢过的人,都会让我难过。” “我不会让你难过的,决不。” 庄澜越探身向前,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叶安歌推手想要拒绝,可庄澜越身形高大健硕,她根本无能无力。 叶安歌心里无奈,只好道:“将军怎的如此jian诈?明明说好让我选的,却一个劲儿地凑上来。” “因为我改变主意了,从刚才开始,我就只想要你了。” 庄澜越低声说着,声音嘶哑,呼吸粗重,明显是血气上涌了,叶安歌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双唇即将触碰到一起的时候,一道冷漠又带着愤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这道声音如此突兀,将两人都吓了一跳,庄澜越抬头望去,见到来人不可置信地道:“阿泽,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庄澜越已从叶安歌的身上爬了起来,两人方才的姿势十分暧昧,可到底还未来得及发生什么,是以并不打算向林雨泽解释什么,反而有几分怨他坏了自己的好事,面色有些讪讪。 林雨泽此刻的神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沉着一张脸,道:“宫里来了急诏,到处都找不到将军,没承想将军竟是躲到这里快活来了。” 第106章 为何不杀了我? “急招?什么急诏?”庄澜越问道。 林雨泽却是从鼻间轻轻哼了一声,道:“我怎么知道?宫里的人说了要见到将军才能宣旨。” 两人话语间的针锋相对,绕是叶安歌这个外人也听得明白,上次林雨泽见到庄澜越时,还亲切地称他“哥”,现在却变成了疏远的将军,想想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于是叶安歌更加不敢说话了,恨不得根本没有出现在此处。 庄澜越也没想到宫里会传来急诏,很是为难地看着叶安歌,此刻倒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了。 林雨泽一直盯着庄澜越,自然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开口道:“将军还是快些回去听旨吧,至于她……我自会将她送走。” 庄澜越想了想,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于是小声嘱咐了林雨泽几句,最重要的便是告诉他要将叶安歌安全送回锦瑟酒肆。 吩咐完一切之后,庄澜越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看叶安歌,这才上马绝尘而去。 庄澜越走后,叶安歌也站起身来,早在两人说话时她便穿好了靴子,将一切都整理好了,走到林雨泽的身边,道:“有劳军爷了。” 林雨泽甚是冷淡地睨了她一眼,嘲讽道:“你还真是好本事,迷惑了公子还不够,还妄想勾引堂堂镇国将军。” 叶安歌知他误会,也不解释,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道:“军爷还是快些走吧,待会儿天便要黑了。” “我从未见过公子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原还替公子找到了知心人而高兴,没想法你竟是此等水性杨花的女人。”林雨泽一把扯住叶安歌的手腕,迫使她不得不停下,咬牙切齿地道:“我自小父母双亡,跟在公子身边长大,我敬重公子如同拥服表哥一般,若是你胆敢伤害他们二人,我绝不会放过你。” “军爷说笑了,夕颜还没有如此大的本事。”叶安歌淡淡应道,心中却是了然,难怪林雨泽如此维护楚博衍,原来他们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回程一路默默无言,待林雨泽将叶安歌送回锦瑟酒肆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叶安歌下了马摸黑从后门进了小楼。 虽然已是深夜,但叶安歌关上门,点上灯烛,见到墙上挂着的小弓还是忍不住拿下来擦拭一番,脑子里全是今日庄澜越对她的告白。 那日虽然负气说要丢了弓,但她和庄澜越和好后,便从邵晟元那里要回了弓,终是舍不得丢弃。 叶安歌擦拭了好一番,这才将小弓重新挂回了墙上,正打算出门吩咐人准备洗漱,忽然听见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难不成是庄澜越? 下午间庄澜越急匆匆地离开,晚上来找她倒也在情理之中,叶安歌想着,走去开门。 当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同凉凉夜风一起进来的却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他一进门便紧紧抱住了叶安歌。 不……不会吧……黑色斗篷下的人难道是…… 叶安歌目瞪口呆,一时回不过神来,而那人却已经捧住她的面颊,朝着水润香甜的樱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皇上!” 叶安歌这一下受得惊吓可不小——要知道自云蒙山分别后,楚博衍就未曾有过任何音信,而今他却突然在深夜出现,难道说…… 他发现了什么? 可是为何他又穿得如此低调神秘,而且进门后又是抱又是亲的,举止亲昵如常?难道说他根本什么也没发现,只是因为想自己了才突然造访?可怎么会这么凑巧,正好在庄澜越回了军营,林雨泽送回自己之后? 叶安歌只觉得脑中已经成了一派混沌的浆糊,什么也想不出来了,对方做了什么她亦是全然没有感觉。 而楚博衍捧住她的脸吻了一气后,愈发深情款款,对着外面道“你们都去楼下守着,没有朕的口谕不许上来”,然后就用宽大的斗篷卷了叶安歌,一路抱到chuáng上放下。 叶安歌微微向后退了一些,道:“皇上为何深夜到此,能先让夕颜弄个明白吗?” 楚博衍低头看着她,嗔笑道:“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这是说话的时候吗?朕要做的事情,什么时候解释过?” “夕颜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叶安歌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眸深深地看着楚博衍。 楚博衍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她是认真的,于是缓缓退开一点,凝视着那双眸子,道:“朕……不过一时兴起,想要找点乐子罢了。方才刚好从楼下经过,见楼上灯火通明,便想起了你……” 叶安歌看着他,腹诽不已,有谁半夜三更会在外面游dàng,还游dàng到江边来了?楚博衍这番谎话编得实在没有水准。 叶安歌如是想着,面上却不敢有任何异样,只是支吾道:“我……只是一时睡不着而已……” 楚博衍忽然又下压几分,凝视着她的双眼,漆黑的瞳孔犹如深不可测的漩涡,几乎将人吸附进去,道:“你说睡不着,是在想着朕吗?” 叶安歌脑中一片空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那皇上呢?一别五十六天,皇上可曾想过夕颜?” 楚博衍的目光一时变得迷蒙且忧愁起来,半晌后才幽幽地道:“你居然还记得……过了五十六天……” 叶安歌神色暗淡,没有再开口。 “其实,朕若是不想,便可早些过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叶安歌有些听不明白楚博衍的意思,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而楚博衍则转过身去仰头望着头顶上方的房梁,缓缓地道:“其实,回宫以后,朕原本是不打算再见你的。” 果然是这样…… 虽然早已明白,可叶安歌还是觉得心中一痛,恨不得现在就转身离开,但她也只是偏过了头,似要求个答案,固执地问道:“既然如此,皇上当初为何不杀了我?” “是啊,为什么不呢?” 楚博衍回过头来,看着叶安歌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 他的目光一向极冷,极淡,仿佛世间并无任何能入他的眼,哪怕是在做那事的时候,眼中也是一派清明,甚少染上雾霭,而这一刻,这一瞬间,他的眼中只有叶安歌,眼睛里只有一股致命的温柔。 叶安歌见了,也忍不住想要沉沦…… “你若是死了,在这世间朕便再也没有了想念之人,朕真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是好……” 话音落下,楚博衍便探过头来,与叶安歌轻轻吻在一起。 整个房间里,灯烛摇曳,两人形影jiāo缠,只剩下唇齿相依的声音,以及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明明楚博衍只是说了几句话,叶安歌却感觉像喝醉了酒一般,整个头都是晕乎乎的,晕乎乎地被楚博衍亲吻,晕乎乎地被压倒…… 忽然之间,叶安歌被他推开—— “你的手……怎么回事!” 听到楚博衍话语里的怒气,叶安歌这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低头一看,只见自己雪白的手腕上有着一道鲜红的印子,五指分明一看便知是个男子的手。 “哼!” 楚博衍站起身来,立刻便要走。 而这时,身后的叶安歌忽然大声道:“皇上这是要怪夕颜身在秦楼楚馆,花街柳巷之罪吗?” 那声音如此凄楚,令人动容。 楚博衍的身子一顿,就此站住了。 其实手腕的印子是下午间被林雨泽拉扯时留下的,只是她却不能据实相告,否则便是出卖了庄澜越,按照楚博衍的脾气秉性,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轻易饶过庄澜越,情急之下,叶安歌只得这样说道。 见楚博衍停下脚步,叶安歌便哭了出来,仿佛要将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都一股脑地都发泄出来,“当日皇上一走,可曾有过什么安排,留过什么话?皇上要夕颜等过什么,守过什么吗?” 佳人落泪,楚博衍想要离开也是不能了,想到她说的这些话,没有一句不是实话,楚博衍重重地跺了一下脚,随即反身回来,一把抱住叶安歌,就此不动了。 脸颊贴着楚博衍温热的胸膛,叶安歌的眼泪越发地收不住,索性放开一切大哭了一场,将他胸前的衣服都浸湿了,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停了下来,趴在他的肩膀上一抽一抽的,可怜极了。 “主人,子时已到。” 闻言,叶安歌本来渐渐平复的心情忽然崩裂,柔软的身子也变得僵硬,立时推开楚博衍,转身看向别处,就是不愿意面对他,“皇上该起驾回宫了。” 叶安歌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他却依然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道:“难道……你就从未想过,要朕留下来?” “夕颜人微命薄,不敢有此奢望。” 还是那道背影,还是那倔犟却有脆弱的模样。 “夕颜只盼着皇上能如今日一般,偶尔兴起,偶尔能够想到夕颜,不论怎么样都好,只要能让夕颜看见皇上,夕颜就心满意足了。”叶安歌说着,语气里还带着浓浓的哭腔,听得人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主人,子时……” “知道了,摆驾回宫。”楚博衍原本想说什么,却又被打断,只好站起身来,负着手走到门口,却又站住了。 他转过身去,凝视着坐在chuáng头的叶安歌,而她本来正在偷看,见他回头,连忙别扭又生硬地转过头去。 楚博衍略顿了顿,抬脚就要离开,却听得身后的人道:“皇上,夕颜并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皇上之事,这手印不过是在路上不小心被人拉了一把罢了,皇上若是不信,夕颜也没有办法。” “嗯。”楚博衍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随着侍卫下了楼。 等出了院门以后,楚博衍却又猛地回过头去,望着那楼上的灯火,止住了呼吸。 “皇上……” 随行的侍卫正要再劝,只见楚博衍缓缓半转过身子,望向自己,那双眼睛如此冷漠无情,仿佛他再多说一句便要小命不保,侍卫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言。 楚博衍又转过身去,望了好一会儿,这才渐渐低下了头,一步一步上了马车,黑色的帘子放了下来,掩住了他俊美潇洒的容颜,遮住了他若有所思的表情…… 楚博衍走后,叶安歌一动不动地坐在chuáng头好一会儿,待到腿终于不那么软了,这才扶着chuáng柱站了起来,来到窗边张望。 只见漆黑的夜里,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前面主楼还灯火阑珊喧闹四起,叶安歌又仔细看了一遍,这才关了窗,软软地坐到椅子上。 方才与楚博衍的一番博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连叶安歌也不知道自己哪句或许是真心,哪句或者就触怒了龙颜。 哪怕此刻楚博衍已经走远了,叶安歌也觉一颗心犹在乱跳,紧张得不行,四肢百骸间苏苏麻麻久久不散,她将方才与楚博衍的对话又细细想了一遍,心口突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谈不上到底是喜还是悲,只感觉又苦又涩又累,很是茫然,至于楚博衍留下的体温和深吻的热度,都已经消散殆尽,摸不着抓不到。 另一边。 三更已过,慕容焕还和衣坐在案前,批阅着奏折。 这时,一位侍候的长者走进来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慕容焕目光一闪,自繁多的奏折中抬起头来,道:“真的?” “三爷那边刚刚送来的消息,说是庄澜越的表弟林雨泽亲自护送回来的。” 慕容焕沉吟片刻,道:“这一去,怕是有六七日了吧。” “王爷说得一点儿不错。” “这丫头,果然有些能耐。”慕容焕面露兴奋,从椅子上站起来,搓了搓手,道:“之前刀穆清说她和庄澜越有些jiāo清,我还不以为然,没想到她竟然这般有本事。这庄澜越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连他底下的直属亲兵也是难惹得很,我还正犯愁不知如何安插人进去,这下可好,她一出手便拿下了庄澜越和林雨泽,等于卸了楚博衍的左膀右臂,既如此,这天下何愁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第107章 非她不可 那长者也是喜笑颜开,乐道:“拿下庄澜越那个武夫算什么?王爷您不知道,今个儿酒肆那边热闹得很,还有别的人也去了呢。” 慕容焕转身,挑了挑眉,道:“哦?还有谁去了?” “当今圣上。” “他也去了?”慕容焕道,说话的语气不似之前欣喜,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突兀之感,就像是宣纸上无意间落下了一大滴墨汁,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长者浑然不觉,依旧沾沾自喜地道:“正是皇上去了。据送来的消息,皇上带了一群侍卫,自己也换了便装,这才去了酒肆,等见到叶姑娘后,两人在屋子里温存了好一会儿,到了子时才分开。如此看来,这皇上也是越陷越深了……” 慕容焕闻言,脸上神色急速变幻,久久不语,只是负着手缓缓走到窗前,又站了好大一会儿,才缓缓叹了一口气,“他居然去了……他居然……真的去了……” 长者听得心中不解,不由得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这不正是王爷心中所期盼的吗?” 慕容焕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冷笑道:“是啊,这正是我期待发生的事,人是我一步一步送到他身边去的,如今可真是大有能耐了。” 慕容焕沉沉说着,捏在手中的一截窗栏竟是“啪”的一声被他生生掰断。 “她刚刚进来的时候,青涩得什么都不懂,脸皮薄得如纸似的,而现在么,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妖jīng,别人吃不下她,她先学会吃人了。楚博衍,庄澜越……哪个不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个个都为她神魂颠倒。知道她为什么会有今天吗?都是本王手把手教出来的,本王呕心沥血,殚jīng竭虑一点一点才将她调教成今天这副模样!” 说着,“啪”的一声,又一条窗栏被掰了下来,而慕容焕恍若未觉,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姿依旧挺拔俊美,但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萧条颓废的感觉。 慕容焕一直望着窗外茫茫夜色,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荣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知道,有些话我只对你说,连对老夫人都没说过。” “是,王爷。” “你说,当初……我要是没有把她送走,事情会有什么不同?”慕容焕沉声道,声音沧桑得竟如瞬间老了几十岁。 荣叔看着慕容焕的背影,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王爷,从小胸有乾坤,运筹帷幄,想要的东西便自己去争取,何曾像今日这般丧气颓唐? 过了好一会儿,荣叔才对着慕容焕深深鞠了一躬,道:“如果没有王爷这个英明的决定,楚博衍还是皇帝,庄澜越还是镇国将军,江山还是大楚,王爷也还是……质子。” 慕容焕脸色煞白,过了好半天,终于放声大笑起来,“荣叔,你说得对!若是什么都不做,也就无所谓对错,无所谓得失,无所谓后悔!” 慕容焕抬起头,那双沉寂平静的眼眸中倏然掀起惊涛骇làng,然而不过瞬间,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平寂,甚至比以前更幽静更温蓄,仿佛方才的激烈不过是错觉罢了。 “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根本不用再去考虑当初!”慕容焕重新回到案前,奋笔疾书,一夜未眠,通宵谋划,将楚博衍、庄澜越等人都列入计划之中,想尽所有可能性,直至万无一失后才住了手。 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一看窗外,竟是jī鸣破晓,慕容焕右手撑着桌案,刚一动步子,忽然脑中一阵天旋地转,四肢疲软,颓然倒地。 荣叔连忙扑上去,伸手在他额前一摸,立刻对着外面大声吩咐道:“快去!传御医来!再派个人到宫里去告假,就说王爷病重,不应早朝了!” 慕容焕猛然抓住荣叔的手,急切道:“不行,我等了多年才等到这一步,我不能不去早朝。” 荣叔满面愁容,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发狠似的对着慕容焕道:“王爷,心病还须心药医,犯病的原因不用荣叔说您自个儿也清楚!听荣叔一句劝吧,别再逞qiáng了,歇歇吧……” 心事被戳破,慕容焕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感伤,最后只化为一声长叹,不再坚持。 慕容焕几年也不会生一次病,这次却病得如此凶猛,真是病来如山倒。 他卧chuáng静养了足足五日,这才勉qiáng有了几分jīng神,于是披了一件外袍走到院子中,望着花园里的chūn色,不知为何愈发没了力气,于是幽幽吟道:“芳树无人花自落,chūn山一路鸟空啼。”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笑声,一人遥遥高声道:“没想到啊没想法,你叫怠懒也如此诗情画意。” 慕容焕连忙迎了过去,撩来下摆跪在地上,道:“皇上驾到,臣不曾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快起来吧,慕容,你我二人何必承这些虚礼。”楚博衍伸手扶了慕容焕站起,道:“朕这几日也是十分忙碌,今儿才抽空过来探望,你身子未好,不该出来chuī风受凉。” 慕容焕急急道:“多谢皇上挂怀,臣已经大好了。” “是吗?”楚博衍打量了一番,道:“看起来jīng气神还不错,就是消瘦了些,赶明儿我就让人给你送点进贡的人参燕窝鹿茸的来,身为朕的股肱之臣,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 慕容焕恭声道:“皇上厚爱,臣感激涕零。” 楚博衍又看了看周围,道:“我看你这园子打理得倒是不错,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风趣。” “也就是着养花逗鸟的活儿最适合我。”慕容焕笑道。 “你啊,又在说笑了。”楚博衍看上去兴致勃勃,脸上也挂着几分笑容,“我看这晴空万里的,若是回房岂不làng费,不如端个棋盘过来,就在这儿对弈一局,朕也是许久没有同你下棋了。” 慕容焕连忙命人抬了棋盘过来,就摆在了院子中,就着花香蝶舞,同楚博衍下起了棋。 只是刚走了十余步,慕容焕便察觉不大对劲,暗暗心惊,这局棋如此熟悉,似乎不久前才有过一模一样的,每一步都相同…… “慕容可还记得这局棋?”楚博衍淡淡开口,手中棋子缓缓落下。 “去年,在锦瑟酒肆,朕与你一局对弈,赢下了当时的花魁。” 猜不透楚博衍旧事重提的意义,慕容焕拿着棋子的手悬在半空中,好半天才落在棋盘上,依旧是当时的位置,“臣记得,臣还记得,那位花魁也曾十分凑巧地出现在昌邑城外。” “你说得不错,正是她。”棋子落在棋盘中,声音清脆悦耳,“朕已经决定,三日后正式迎她入宫。” “皇上要接青楼女子入宫?” 慕容焕手指一抖,一颗棋子从手中跳了出去,落在地上弹了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也难怪你会如此吃惊,这事确实从开国以来就不曾有过。”楚博衍像是早就料到了慕容焕会作此反应,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道:“不过朕心意已决,你也不必再劝,朕此番前来,只是想来问问你的意见,朕迎她入宫,该给她什么封位才好?” “皇上万万不可接那人入宫。”慕容焕忽然大声道,情绪很是激动。 楚博衍挑了挑眉毛,道:“你怎的这般激动?你不是常劝朕要活得自在些吗?” 慕容焕这时也反应过来,他如此激动,反而会惹来楚博衍的猜疑,于是调整了心态,一字一句地道:“臣也是为了皇上着想,才反对她入宫。她纵有千般好万般优,也是个青楼女子,若是被宗室遗老们知晓,谏言一定会瞬间铺满皇上的龙案。” 楚博衍冷哼一声,倨傲地道:“朕什么时候怕过那些没骨头的老家伙。” “就算皇上不顾及臣子们的议论,但这天底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张嘴说着,皇上就不怕人言可畏,杀人无形吗?”慕容焕沉声规劝道。 “她若是此等畏首畏尾,胆小怕事之人,朕也看不上她,若是在别人那儿受了些委屈,朕予以弥补便是。”楚博衍堂堂道,根本不把慕容焕说得阻碍放在眼里。 “皇上。” 慕容焕叫了一声,只这一声,楚博衍便听出不同,诧异地看着他,看着面前莫名冲动的慕容焕。 慕容焕目光闪动,过了半晌才缓缓问道:“你是动真心了吗?” 楚博衍那俊美得一丝瑕疵也无的完美面孔上半点儿犹豫都没有。 “嗯。” “就非她不可了?” “嗯。” “一个青楼女子,到底有什么好,值得皇上你不惜负了天下人也要她?” 楚博衍眉梢一挑,一双眸子烟雾弥漫,道:“慕容,你还记得朕十岁那年发生的事吗?” “皇上是指先皇南巡之事?” “不错。”楚博衍缓缓点了点头,“那年,朕刚十岁,父皇带着还是太子的我南巡,刚到西河地界时,忽然遇上匪乱,我与父皇一行走失,迷路在了西河的重山密林之中,心下惶然之际,竟是落入了山中猎人布下的陷阱之中,一困就是八天……” 慕容焕道:“臣记得,当时先皇急坏了,派出了大队士兵都没能找到皇上,消息传到宫里,皇后娘娘也是哭晕了多次,日日以泪洗面。” 楚博衍笑了一下,道:“当时朕也以为朕要丧命于此,就在我想要放弃之时,一个小姑娘出现了,她见我饥寒jiāo迫,竟是将身上的衣服全都抛入深坑中给我,又将手中刚猎的野兔山jī全都给了我,自己只着中衣便跑回了家中寻人来救我。那时虽已开chūn,可chūn寒料峭,一个六岁的小姑娘不顾自身,宁愿自己挨饿受冻也要救我,也是因为她,朕才能逃出生天。” 楚博衍说得这些事,慕容焕都知道,眼睛微微眯了眯,问道:“皇上说的这位姑娘该不会是……” 见慕容焕猜到,楚博衍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锦瑟酒肆的花魁,夕颜。” “可是……”慕容焕支吾道:“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皇上又怎能确定她就是当年那人?说不定是皇上认错了呢。” 楚博衍看了慕容焕一眼,淡淡地道:“朕绝不会认错,那双清澈gān净的眼眸,这世上除了她再不会有旁人。上次邕王与嘉王合谋刺杀,亦是她豁出性命救了朕,朕相信这一定是上天冥冥之中安排的缘分。” 没想到楚博衍与叶安歌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渊源,慕容焕闭了闭眼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道:“即便她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也改变不了她出身青楼的事实。” 慕容焕的话虽然难听了些,可到底也是事实,楚博衍并不打算同他争辩叶安歌的出身,只是淡淡地道:“慕容,你可还记得朕的四叔?” 慕容焕缓缓点了点头。 “康王当年未娶正妻,相看了多少名门贵女都不满意,反而爱上了常去王府送菜菜农家的女儿,非要娶她为正室。这一桩婚事何谈门当户对,太上皇闻言盛怒,下旨圈禁康王,康王接旨后却只笑了笑,说,无论是圈禁还是贬黜,他只要一人相陪。太上皇怒极反笑,还真就让那女子入了王府相陪。两人在王府内孤独地活了三十年,身边无人伺候,凡事亲力亲为,每天只能看见那四四方方的小块天地,但康王从未说过一句后悔。朕以前想不明白,现在却有些理解了。” “皇上以为,康王做得对?”慕容焕出声问道。 楚博衍看了慕容焕一眼,平静无波地道:“你纵情声色,留恋花丛,大抵是不能明白的。” 慕容焕死死地盯住眼前这张面孔,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 你以为我不明白? 你竟然以为我真的不懂? 慕容焕忽然一笑,随即低下了头,墨发掩去他大半张面孔,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好,我助你让她进宫,只要是皇上想要的,我不择手段,也要帮你抢过来。” “果然,你是知我的。”楚博衍伸出手,紧紧地按住了慕容焕的右手。 第108章 好舍不得放你走啊 “三日后,朝堂上。” 慕容焕看着那只手,缓缓将自己的左手也覆在上面。 待楚博衍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慕容焕转身,看着棋盘上的残局,一模一样的事发生了两次,而他依旧无力改变,想到此处,慕容焕忽然发怒,将整个棋盘掀翻在地。 周围伺候的仆人们立刻齐刷刷跪了一地,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全都低着头恨不得连呼吸都停住,慕容焕见他们如此窝囊,更是气极,怒道:“还跪在这里gān嘛!等着被我处置吗?” 仆人们立刻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走了,而慕容焕呆呆站在原地,直至太阳西斜,这才迈步沿着园子里的小径走了起来,一直走到了园子深处,走到了几棵花树下面,又停住不动了。 如今繁花凋谢,清香不再,只剩枯枝败叶,景色自然是差了许多,但不知为何,慕容焕看得很是专注,在那里站了好久好久,仆人们远远地跟着,躲在墙角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谁也不敢上去打扰他。 王爷方才已经动怒了,谁又敢此时去触王爷的霉头? 仆人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跑去找了荣叔,荣叔听了在园子里发生的事,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转身去求了老太太,只说王爷心事重重,流连园中,还不曾用过晚膳。 慕容老夫人听后并不动声色,将坛中的熏香点燃,又将手中的佛珠数了一遍,这才缓缓吩咐道:“他不走就不走,还不许人闹闹别扭?过了这道坎儿,也就好了。” 老夫人都这样说了,荣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一直跟在慕容焕身后等啊等的,等到实在等不下去了,只好又去找了攸宁。 攸宁问明缘由后,对着天空发了一小会儿呆,眼角似有清泪滑过,却又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来不及发现。 攸宁回到屋内,对着梳妆台重新绾发,梳了个很是素雅的发髻,又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大红的外袍来,披在身上,恍惚间,竟和当初叶安歌刺杀慕容焕时的穿着打扮一模一样。 攸宁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嘴角勾出一抹凄凉的笑容,对仆人道:“把朝服给我,我拿去给王爷。” 一旁伺候着的仆人连忙将盛着朝服的木盒递上,攸宁端着木盒,一路走到园子里。 隔得老远,攸宁便看到慕容焕依然坐在那枯败的花树底下,时值朝露日晞,雾色蒙蒙的清晨,他的背影裹在一片茫茫白雾之中,显得分外萧条。 攸宁呆立片刻,这才走了过去,将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手触之处,皆是露寒衣湿。 慕容焕本欲发怒,一回头见到攸宁如此打扮,不由得苦笑一声,道:“怎么是你?你怎么找来了?” 攸宁微微一笑,弯下腰去,扶着慕容焕的胳膊将他搀了起来,道:“这有什么难猜的?王爷心里念旧。” 坐了整整一夜,难免腿脚酸麻,攸宁扶慕容焕站好后,便伺候他换上朝服,仔细地替他整理,一边忙碌一边说道:“方才荣叔已经来叫过两次了,说是再不走,就赶不上早朝了?昨儿皇上才来过,知道王爷病疾已经痊愈,王爷今儿若是再不去,只怕他人的闲言碎语便挡不住了。王爷心中有多少委屈,多少不平,也只能先悄悄地咽了,有句话不是这样说吗——” 攸宁抚平慕容焕胸前的褶皱,抬起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慕容焕讥笑数声,忽然用力抓住了攸宁的双手,深深地呼吸了好几遍之后,随即一把丢开,攸宁白皙的双手上立刻出现了数条青色的印记,可见慕容焕之用力。 而面前的那个男人,已经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攸宁望着手上的青痕,惨淡一笑,就着方才慕容焕坐着的位置坐下了。 周围伺候的仆人纷纷傻了眼,感叹这好好的王府到底是怎么了……先是王爷在这园子里坐了一夜,眼下坐着不动的人又变成了夫人? 真是搞不懂,搞不懂啊…… “这三日便由你出面,包了那锦瑟酒肆,夕颜那边,我不许她再见任何男人。” 这一日早朝后,慕容焕得了楚博衍的圣旨,理所当然地将锦瑟酒肆给查封了。 没有名头,就是查封,里三圈外三圈的官兵将酒肆围得铁桶一般,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或者飞出去,不应酬,不营业,甚至不能见外人,阵仗之大引得路人们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说是锦瑟酒肆的人惹到了不得了的人,这才惨遭查封,只是这么一来倒是苦了那些想来寻欢作乐的男子,不过外面女子们倒是高兴得很,仿佛查封了锦瑟酒肆,自家男人就能回心转意似的。 叶安歌站在小楼上,看见庄澜越被人挡在了院门外,看起来似乎还起了一些口舌争执,不由得有些着急,对着身后从容淡定看书的某人道:“王爷,庄将军也算是来头不小的人物,一时难以打发,不如让我去同他说两句。” 而慕容焕头也没抬,只淡淡地开口:“不许去。” 叶安歌心里隐隐有些生气,道:“难道庄澜越不是王爷吩咐我刻意挽留的?” 听到这句,慕容焕终于抬起眼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他既然如此穷追不舍,就表示你成功了。我之前告诫你的——若即若离,求而不得全都忘了?还要我多费口舌?” 叶安歌回过头看着他,缓缓道:“可惜我天资愚钝,跟王爷学了那么久竟没有学到半成,王爷倒是其中的一把好手。” 慕容焕面色一寒,将手中的书缓缓放下,对着叶安歌招手道:“你过来。” 叶安歌板着一张冷脸走了过去,刚走到跟前,慕容焕突然伸出手想要拉她,叶安歌转身躲闪,有些恼羞成怒:“王爷这是要做什么?请王爷自重。” 慕容焕扑了个空,倒也不生气,只是笑道:“本王只是想知道,这近一年的时间,在你的心目中,真正重要的人是谁?” 叶安歌身子一僵,垂着眼睛道:“自然是王爷。” 慕容焕的笑容越发大了起来,道:“咦?难道我以前没有教过你,不假思索便说出来的话,往往是骗人的?” 叶安歌却道:“那王爷为何从不骗骗我,也说说我是王爷最重要的人呢?” 叶安歌虽是笑着说出的这句话,但却让慕容焕整颗心都像被人放在了油锅里煎炸一般疼痛难忍,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抬手的欲望,不去抚摸他日夜思念的面庞。 叶安歌啊叶安歌,经历了这么多事,你为何还如此天真?你不知道有些人会把话埋在心底,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因为他根本没有放纵自己去爱的权利。 慕容焕笑了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天还没黑就说起梦话来了?” 你果然还是不愿意说,不管是真心还是欺骗,你一次也不愿意说出来。 叶安歌低头不语,神色哀伤,慕容焕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叶安歌身后,微微弯身,将头靠在她的颈窝中,隔了好一会儿,才勉qiáng说出话来:“真的……好舍不得放你走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沙哑,不同往常,叶安歌身子僵直,竟是忘了推开他,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地道:“那就命令我,不要我走,让我像攸宁一样,一心一意地跟在您身边。” 慕容焕忽然起身,离开叶安歌的些许,道:“又说孩子气的话了,走到今天这一步,哪儿还有你我回头的路?” 很长一段时间里,叶安歌都没有做声,只是眼眶有些湿润,她想一定是外头的风太大了,chuī了沙子迷了眼睛,这才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这时,门外一个声音轻轻唤道:“王爷……” 听得出来这是邵晟元的声音,于是慕容焕回答道:“知道了。” 慕容焕朝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又折返回来,将手放在叶安歌的肩头用力摁了摁,然后,他说:“我走了。” 叶安歌满眼是泪,偏偏不愿回过头去,从面前的铜镜里凝视着门口那道挺拔俊美的人影,镜中的那人脸上的千年不变的笑容,从不给机会让人窥探到他的真心。 三日后。 楚博衍在朝堂上与文武百官议定诸多国事后,忽然开口道:“朕有一事,欲先昭示众位爱卿之后,再行昭告天下。 朕有一位红颜知己,尚在民间,年前朕受刺客袭击,流落荒野之时,曾受此人救命之恩,并与她许下了白头之诺,而今朕已归朝多时,欲履行当日诺言,将此人迎去宫中。” 这番话楚博衍说得很是缓慢,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落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而且结尾时并没有“诸位爱卿意下如何”之类的话,听得文武百官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猜不透这位主子心里的想法。 自皇上回宫后,对当时遇难的经历只字未提,这……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个劳什子的救命恩人? 这时,楚博衍对旁边轻轻挥了挥手,便有议事公公将叶安歌的户籍身份昭示百官。 正如楚博衍之前所料,底下众臣在见到叶安歌的身份时一片哗然…… “皇上,青楼女子入宫伴君,这种事情自开国以来乃是前所未有,怎么可以昭告天下?” “皇上若是觉得此人应当受赏,赐她良田百亩,金银珠宝也就够了,不必要迎入宫中啊皇上……” “就算皇上曾与那女子许下白头之约,那也只是情势所迫,皇上不必挂在心上,况且这些民间的做法难登大雅之堂,万望皇上三思后行。” “这青楼女子定是使了什么鬼魅手段,才将皇上迷惑,若是此人进了宫,必定是要上天降罚,祸端丛生啊,臣为了我朝江山百姓,愿为吾皇斩杀妖孽,永绝后患。” 文武百官众口一词,声声反对的景象原在楚博衍意料之中,但他们却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过分,甚至将叶安歌当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便有些气恼起来,更有甚者居然慷慨激昂地说出了要斩杀她的话,更是惹得楚博衍心下大怒,更要拍案而起,好好教训教训这群顽固不化的老家伙,这时忽然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出来,与所有人的论调恰恰相反—— “怀化将军这番话,是要让皇上做那不忠不诚不仁不义的泼皮无赖吗?” 站在右手边第一列的官员缓缓转身,正是慕容焕。 慕容焕这番话说得如此之重,就连楚博衍也不由侧目,而慕容焕朝着楚博衍深深鞠了一躬,恭声道:“皇上,臣方才的话所有不妥之处,还请皇上恕臣妄言之罪。” 楚博衍微微颔首,道:“爱卿但说无妨。” 慕容焕又躬了躬身,这才缓缓直起腰来,他看着楚博衍投过来饱含期待的目光,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心中默默对自己道—— 慕容焕,你记住,是你亲手将她送进宫里的! 而后,他一展官服,拳头也自然而然地舒展开来,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身后那些不满嘲弄的眼光,高声道:“皇上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这名女子在皇上遭遇刺杀劫难时,救驾于前,于皇上有救命之恩,她能有此番壮举,便是对皇上忠,对天下忠。 她随皇上落难,再不知皇上真实身份时,亦悉心照料,百般体贴,这一份诚然善心,便连老天见了也要夸赞,怀化将军却口口声声以妖孽称之,不愿承认此人的善举,是否过于不诚? 众位大人皆言此女身份低微,可不予理睬,而诸位看不上的女子,吾皇贵为天子尚且以礼待之,实在不知是诸位心胸太过狭窄,还是吾皇至仁至义? 再来,皇上对她感念她忠诚仁义,故许下白头之约,就算这是民间做法,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当今圣上。吾皇言而有信,愿以天子之尊迎娶此人,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既然忠诚仁义之事,诸位又何必苦苦相bī,偏要皇上做那不忠不诚,不仁不义之事?” 第109章 朕不想再离开 慕容焕一番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直把文武百官都说得哑口无言,但个个都是愤怒难平,气得chuī胡子瞪眼睛的,就是不愿意松口。 龙椅上的楚博衍冷着一张脸,威严摄人的目光扫过底下的每一个人,半晌后才缓缓道:“朕意已决,今日同诸卿提及此事,只是不愿意看见这道旨意下了,事也办成了,你们心下怨恨又来朕耳边念叨聒噪个不停,叫朕听你们那些自以为公正的谏言。” 楚博衍的声音不大,却充满着不可一世的倨傲与威严。 “朕已拟旨,即刻迎夕颜入宫,封常在,正六品,封号为‘安’。” 这时,一个文官扑倒在地上,以头扣地,涕泗横流,道:“皇上,万万不可!此举不合祖制,还请皇上收回成命,若皇上仍要一意孤行,老臣只能撞死在这大殿之上。” 以死相bī? 楚博衍冷笑着站起身来,一副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低沉浑厚的嗓音在偌大的朝堂内回dàng,“孙宣正若是想死,朕绝不拦着,孙宣正府中之人朕会按制给予抚恤,宣正意下如何?” “这……”方才铿锵有力反对的文臣突然支吾起来,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死,他也没料到楚博衍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大话都已放出去了,现在还真是骑虎难下。 楚博衍冷冷睨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没那个骨气去死,“诸位爱卿也不要用祖制来压着朕,百年之后朕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也都会变成祖制,要立规改矩的,便从今日开始吧。” 方才出了孙宣正寻死觅活,皇上冷眼旁观之事,现下哪里还敢有人多说个“不”字,纷纷低下了头,不再多言。 慕容焕望着甩袖而去的楚博衍,脸上慢慢溢出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微笑来:哪怕寒了老臣的心,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你也要迎她进宫? 这样很好。 等到所有人都认为你不过也是一个荒yín无道,昏聩无能的君主时,这天下,就不再姓楚了! 慕容焕满意地看着周围悲愤jiāo加的百官,掸掸衣袖上莫须有的灰尘,准备退朝,而这时,去路却被人给拦住了。 “庄将军?” 庄澜越脸色苍白如纸,目光闪烁不定,心中似乎有难以言喻的大事,慕容焕自然明白他为何前来,于是在心里盘算了一番,随即笑道:“不知庄澜越拦住本王的去路,所为何事?” “楚恒王……”庄澜越低着声音叫了一声,嗓子里仿佛被堵住了似的,半天开不了口,见慕容焕一直奇怪地望着他,这才勉qiáng继续说道:“楚恒王可知方才皇上宣布要迎进宫的夕颜……是哪一个夕颜?” 就知道他是为了此事而来,慕容焕心里拿捏得丝毫不差,拱手回道:“自然是京城里大热的锦瑟酒肆的花魁——夕颜姑娘了。” 果然如此! 只见慕容焕话音刚落,那庄澜越高大的身子似不能承受一般轻轻晃了一晃,眼中一片灰白,没有半分神采,再不能发一语。 见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慕容焕心中竟有些变态的满足与快感,面上却一派关怀的样子,拿话来套他:“将军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将军与那夕颜姑娘有jiāo情?” “无事,不过是风寒罢了。”庄澜越qiáng撑着答道:“至于那位夕颜姑娘,我同她不过有数面之缘罢了。” 慕容焕心中冷笑不已,关心地道:“原来如此,近日风大,将军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多谢楚恒王。” 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慕容焕认真地将庄澜越扫视一番后,便微笑着拱了拱手说告辞。 慕容焕面带微笑,大步离开了朝堂,他迎着风在玉石桥上越走越快—— 楚博衍! 现在,江山和美人都是你的! 可是总有一天,江山和美人都是我的!我的! …… 朝堂上的风波尚未波及到民间,而来迎接叶安歌的圣旨却已经传到了锦瑟酒肆。 叶安歌哪里见过如此大的排场,接过圣旨的时候双手都还在颤抖,总觉得这一切就好像是一个梦,所有的人和事都不是真实的,生怕她一睁眼这个梦就醒了。 “姑娘,姑娘,姑娘?” 负责给叶安歌梳妆打扮的嬷嬷叫了她好几声,叶安歌方才回过神来,愣愣地道:“嬷嬷说什么?” 来接叶安歌的是宫里的老嬷嬷,什么事没见过,心里都有着一杆秤,并不曾看低叶安歌,恭敬地道:“姑娘看看,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叶安歌摇摇头,道:“我瞧着甚好。” 老嬷嬷笑了一下,道:“此刻只是迎姑娘进宫,是以不必太过繁琐,等到了宫里可得有姑娘折腾得呢。既然姑娘觉着无甚不妥,那就请姑娘上轿吧。” 叶安歌神游着由人扶着手,上了轿子,一路平平坦坦地由皇宫正门进入,一路经过玉石桥,正殿,议事殿,从南门进了御花园,待轿子终于停下后,由老嬷嬷撩着帘子扶叶安歌下轿。 刚一下轿,叶安歌便见着两排宫人从她下轿处齐齐整整地一直跪到了寝宫门口,竟有数十人之多,叶安歌环视周围,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那样熟悉又陌生,她从未想过,居然有一天,她会以主子的身份,重新回到这红墙绿瓦的皇宫里…… 正如那位嬷嬷说的,进了宫之后更是一番折腾。叶安歌在众宫人的引导下换过衣裳,用了晚膳,入浴池沐浴熏香,最后再换了一身大红华服,由宫女们提着宫灯一路引到了另一座寝宫门口。 叶安歌站在门口,看着宫女们将寝宫大门推开,一眼便望到楚博衍正坐在红帐之下,对她微微笑着,迷醉人眼,那一笑,竟让叶安歌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你们都退下吧。” 屏退了一众宫人,楚博衍亲自过来,牵住魂不守舍的叶安歌来到桌前,像从前一样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对着她的耳边温柔地道:“还不醒吗?你这呆愣的时间可太长了些。”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叶安歌这才醒悟般抬起眼睛来,浓密修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yīn影,“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楚博衍嘴里发出一阵轻快的笑声,乐道:“你呀,真是被我给宠坏了,什么你啊我的,乱了规矩,你若不爱叫我皇上,那便叫我的名字吧。” 叶安歌身子轻轻一颤,连忙小声道:“夕颜不敢。” “叫声博衍来听听。” 见叶安歌迟迟没有反应,楚博衍略微沉了脸色,有些不悦地道:“朕说的话,从来不重复第二遍。” “博衍……”叶安歌低低叫了一声,而后连忙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这一声细若蚊蝇,可楚博衍却听得分明,一时间楚博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待叶安歌从楚博衍腿上下来,两人分开坐好了,楚博衍对着桌子上的酒食抬了抬下巴:“倒酒。” 叶安歌倒出两杯酒后,楚博衍举起其中一杯,又用那种等待的目光看着叶安歌。 即便他不说,叶安歌也知道该做什么,于是倾身向前,手肘绕过楚博衍持杯的手臂,就这么就着饮下满满一杯酒。 楚博衍见状,眼里含笑,一仰脖整杯酒也下了肚,放下酒杯,轻声道:“喝了这jiāo杯的合欢酒,你便是朕的人了。” 怎么才喝了一杯酒,叶安歌便觉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整个人恨不得融化在楚博衍那温柔多情的目光里,好容易才撑着问道:“皇上为何要带我入宫?” “你不是要以身相许吗?朕不过是要了你的诺言而已。” “可你是皇上……” “那又如何?” “我们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你是那天上的太阳,高高在上,而我只是泥地里的杂草,不值一文……” “那又怎样?” 这人怎么老是这样,叶安歌被楚博衍反问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自打进了宫,她的脑子就变得很笨,嘴也笨,眼睛也笨,只知道看着眼前完美如神祇的那人。 过了好一会儿,叶安歌才又缓缓开口问道:“皇上为何封我为常在?” “你觉得呢?” “唔……”叶安歌趴在桌上,撅着嘴想了想,道:“常在,皇上是希望我常在心中?还是常在身边?” “朕两样都要,你觉得呢?”楚博衍笑着道。 叶安歌从桌上爬起来,双手拄着一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我觉得甚好。” 楚博衍自然笑着,分外温煦: “朕也觉得甚好。” 如此温柔?叶安歌看着对面的楚博衍,忽然伸出手在他脸上捏了捏。 “你这是做什么?”楚博衍不解。 “小时候娘亲告诉我,京城里有个捏泥人的高手,能把泥人捏活了,我看看你是不是泥人变的来哄我开心的?”叶安歌嘟着小嘴念叨,煞是可爱。 楚博衍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睛里却是满满的笑意与宠爱,似乎快要从眼眶里溢出来,只是任由叶安歌在他脸上左捏一下右捏一下,然后又胡乱抹了一气。 叶安歌捏了一会儿后才悻悻地住了手,嘟囔道:“连泥人也捏得这般好看,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这样幽怨的语气惹得楚博衍放声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忽然探身过去在叶安歌唇上快速一吻,道:“这样呢?你可尝出我嘴里有泥土味?” 叶安歌伸出舌头在唇瓣上舔了舔,很是认真地想了想,道:“方才太快了,我没尝出味道来,不然再来一次?” 如此可爱,这谁能顶得住? 楚博衍倾身与她吻做一处,轻巧地撬开她的贝齿,一路攻城略地,热情如火,温柔蚀骨…… 叶安歌头脑晕乎乎的,唇瓣被吻得有些发麻,微凉的身躯渐渐升温,可楚博衍仍不罢休,吻得愈发深沉,她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几乎快要窒息似的,轻浅的喘着也渐渐变得急促起来,纤细的身体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楚博衍双瞳浮上清笑,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一把将叶安歌打横抱起,迎着龙榻大步走去。 “今天晚上,朕可不想再在子时离开了。” 叶安歌意乱情迷,将头轻轻靠在楚博衍胸前,听着他胸腔中传来的qiáng有力qiáng有力的心跳声,脸红过耳,隔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chūn日迟迟,卉木萋萋。 楚博衍立于桌前,正在专心致志地作画,桌子上铺着偌大的一张宣纸,他运笔如飞,只那行云流水潇洒肆意的姿态,就已经宛如画中“天仙”,更何况他还拥有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容颜。 叶安歌自窗前出神地看着,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楚博衍眉梢一挑,手中的笔未放,道:“怎么了?忽然叹起气来。” 叶安歌手执一把小扇,目光自扇后幽幽看过来,很是怅然地道:“明明皇上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应该让天下的画师都来画您才对,怎么却让我做这一动不能动的苦差事啊?” 楚博衍眼角含笑,却又故作威严地道:“朕的丹青,他人即便是花费千金,削尖了脑袋也不能得到一幅,偏你胡话最多。” 叶安歌自扇后吐了吐舌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狡黠道:“作画的人这般美,却偏偏没有入画,倒让我成了画中人,真是让我好生惭愧。” 楚博衍低下头去,看着宣纸上灵动清秀的少女,轻声道:“这不一样。” 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叶安歌却想不通,她只知道自己已经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快有一个时辰了,屁股下面不过半尺来宽的窗棱,上面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硌得她的屁股生疼生疼的,于是叶安歌不安地动了动。 楚博衍明明是在低着头作画,却一眼就看到她在乱动,立刻虎着一张俊脸道:“叫你不要乱动,怎么又动了?” “可是……”叶安歌一边看他,一边又趁着机会动了动屁股,扭了扭腰,道:“屁股真的好痛哦。” 第110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点苦都吃不了?”楚博衍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叶安歌知他心情甚好,怎么得罪都没关系,于是更加得寸进尺,撅着小嘴撒起娇来:“一动不动真的好难受,而且这窗棱还如此不平,夕颜的屁股虽算不上细皮嫩肉,金尊玉贵,但也从来没受过这番苦,眼下只怕都已经被硌成好几瓣了。” 楚博衍慡朗一笑,放下手中的毛笔,悠悠迈步来到她身边,忽然低下头去,性感的薄唇擦过她的耳际,道:“让你如此受苦,朕瞧着也是于心不忍,不如玩点好玩的吧。” 叶安歌这才恍然明白楚博衍已经想到那件事上去了,不由得羞红了脸,娇羞连连:“皇上,已经三日了……您不去上朝,每日在这屋里就连,只怕……不太好吧……” 楚博衍却不理会她的话,一把抱起她走到chuáng边放下,低头望向那张小小的脸,道:“朕若是觉得不好,就不会安排你进宫了。” 叶安歌嘴上说着不太好,可双臂却已经揽住了楚博衍的头颈,娇媚地道:“夕颜知道,皇上是想告诉天下,‘别以为夕颜没有后台,朕就是她最大的靠山’。可是皇上态度如此qiáng硬,反而让夕颜做了那狐狸jīng了……” 楚博衍此刻鼻息也沉重起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她:“难道你不是勾人夺魄的狐狸jīng吗?你若不是,朕……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栽在你手里……” “才不是呢……”叶安歌还想辩白两句,楚博衍却已经俯下了身子,重重吻住了她的粉唇。 如此一来,再说什么都成了煞风景。 叶安歌与他来回吻着,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微微抬起右足,轻轻一钩,一边的chuáng帘便一下子坠了下来,再一勾手,另一边的chuáng帘也落了下来。 楚博衍支起半个身子,瞅着叶安歌笑道:“你倒主动得很,方才不是还在劝谏么?” 叶安歌眨眨眼睛,笑得很是无辜,道:“是啊,夕颜此刻也是在劝谏的,皇上看看,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做那事多不好啊,还是拉起帘子再做吧……” 楚博衍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脑袋扑在叶安歌的肩头笑得欢快,连肩膀也跟着耸动,“你这小妖jīng……小妖jīng……” 等他抬起头来,叶安歌只觉他的笑容是那么美,恍若清雪,盛似云开,都说“乱花渐欲迷人眼”,到了他这里,只他一人也能迷醉人眼。 楚博衍唇边挂着开怀的笑意,只是手底下却是轻拢慢捻抹复挑,不动声色,也没有更进一步,让叶安歌自觉今个儿又是难熬的一天。 “皇上……”叶安歌忍不住出声唤道。 “朕说过,这个时候,叫我博衍。” “唔……”叶安歌嘤咛出声,“博衍,博衍,你这是在做什么?” 叶安歌的眼睛被四指宽的腰带给蒙住了,眼前一片漆黑,于是她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敏感起来,哪怕只是一声呼吸,衣襟上的一点波动,楚博衍手指的位置,无一不在撩拨着她敏感细腻的神经。 方才嬉闹了一番,此时她的身上不过穿着两件轻衫,拖起来那是相当容易,叶安歌只觉似有一个坚硬而光滑的东西抵住了她的下巴,然后顺着她的脖子一路滑了下去,从前襟一直滑到了腰肢。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楚博衍已经坐到了她的身后,那坚硬光滑的东西灵巧地沿着她的背脊一路轻轻下滑,不过是从颈到腰的距离,而它引发的热度却一直在叶安歌的身体中乱窜,从头顶窜到脚尖,再从脚趾一路流窜到头顶。 叶安歌忍不住叹出声来,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软糯甜蜜,“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很……别致风雅的东西。”楚博衍模棱两可地道。 那是什么? 叶安歌正皱着眉头思索,忽觉一个微凉湿润的东西轻轻点在了她的背上。 “啊!” 这突如其来的苏麻感让她忍不住叫出了声音。 “别动!” 两只手同时从身侧握住她的腰,道:“看,好好的画都让你给弄乱了。” 此话一出,叶安歌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刚才一直拿着的是一只毛笔,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挣了一下,“你这是做什么?要在我的背上作画吗?” “是啊。” 身后传来温热的触觉,却是楚博衍的手掌覆在了她的背上,紧紧地贴着她的肌肤。 “你为朕受的伤……朕一直很想将它画成一幅画……” 叶安歌的身子轻轻颤抖,她拼命咬住牙关才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怯懦。 背上的疤痕是影高手留下的,上面的血窟窿和利箭划过的伤痕虽然已经在灵丹妙药的帮助下恢复如常,但依然能隐隐约约见到当时留下的痕迹, 而今,当楚博衍的手细细抚过她背上的每一道伤痕,那些雪里,血里发生的事,就像是一个噩梦,重新浮现在她的眼前。 所以叶安歌咬着牙尽力道:“可是我怕痒,我若是一躲,这幅画就算前功尽弃了。” “没关系,朕有抹子。” 话音刚刚落下,另一个湿热的东西便贴了上来,抹去了刚刚弄乱的笔迹。 叶安歌身子一僵,像被定住了似的,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方才用的是……” “据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美红舌,只是不知安常在用着感觉如何?” 叶安歌一听,更不敢说话了,趴在那儿怎么都不舒服似的。 身后轻笑声起,楚博衍只是好整以暇地道:“所以,乖乖地坐着,如果你老是乱动的话,朕只好一遍一遍替你舔了,朕倒是非常乐意,却不知常在是否也乐意?” 叶安歌没有回答,只是身子越发抖得厉害。 “至于吗?不过是作幅画而已,瞧你抖成这样。” 背后的画笔终于停下,一双手伸过来,扶着她坐好。 眼睛上依然蒙着腰带,什么也看不见,叶安歌只好对着前方道:“皇上明明知道,我这背最是碰不得的,方才……就好像有一条小蛇在背上爬来爬去,似乎还钻到了我的心里,又痒又麻,难受得紧……” “你这么说,难道是故意想让朕用上最后那招?”楚博衍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听得出里面带着些许调笑的意味。 叶安歌一时住了嘴,若是再与楚博衍分辩,她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说完这句话后,楚博衍也没有再开口,身后一时没有了声响,叶安歌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皇上?皇上?” “朕在。” 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然后,眼睛上的腰带忽然就被解掉了,叶安歌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眼睛,再回头时,发现楚博衍已经拿了一面硕大的铜镜过来,正对着她的背,道:“已经画好了,你且看看。” 叶安歌偏过头去,只见自己满是伤痕的背上已经被画满了一整幅樱花图。 遒劲的枝gān从腰部升起,在中间分出数条枝丫来,旧日里的剑痕巧妙地变成了根根枝gān,上面点满了粉色的樱花,那些血窟窿也被伪装成了三朵红樱,一朵盛放在肩头,两朵飘散落在腰下的位置。 好一幅落樱缤纷的美景,叶安歌就这么看着看着,眼圈就突然红了。 “你那是个什么苦兮兮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朕欺负你了呢,怎么,朕画得不好吗?”楚博衍盯着眼眶通红的叶安歌,打趣道。 叶安歌撇嘴笑了笑,道:“不是,就是因为皇上画得太好了,都舍不得洗掉了,真想……一辈子都带着它。” 楚博衍缓缓放下手中的铜镜,身躯从后面贴上叶安歌的后背,深情温柔地吻着她凸起的锁骨,动情地道:“那还不简单?你想要,朕便一辈子画给你。” 叶安歌眼中有淡淡雨雾升起,前胸贴着后背,热度不断升高,空气中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两人纠缠的肢体,纠缠的灵魂,仿佛下一刻就会化成烟,化成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抵死缠绵。 日光西斜,叶安歌力竭睡去,伏在龙chuáng上一动不能动。 楚博衍不忍搅了她睡眠,只是轻轻将她抱起放在龙chuáng尚且gān净的一边,扯过一chuáng锦被轻手轻脚地替她盖上,而他自己穿戴完毕,便走了出去。 “常在睡了,别去吵她。朕晚上在这儿用膳,备去吧。”楚博衍小声叮嘱,伺候的宫女连忙记下。 而叶安歌这一睡,竟是睡到了第二日中午时分,她刚刚睁开眼,便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说你是个小猪你还偏不信,哪有人一觉睡到现在的?” 叶安歌“啊”了一声,抬头望见外头高升的日光,才反应过来她睡了那么久,不由了满面娇羞,小小的拳头轻轻锤着楚博衍的胸膛,道:“皇上还好意思笑话夕颜,若不是皇上……若不是皇上……我又怎会睡到现在才醒来?” 楚博衍握住她的手,温暖宽厚的大手紧紧包裹着她的粉拳,叶安歌心里升起一股没由来地一阵安全感。 “是是是,都怪朕不好,怪朕太不节制了。”楚博衍笑道。 叶安歌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这真的是在认错么?她怎么听出了些别的意味? 楚博衍就像没看到她的小性子似的,轻笑道:“你睡了这么久,肚子该是饿了,朕已经吩咐人去传膳了,你且再等等。” 叶安歌又瞪了他一眼,他这话分明就是在戏笑她变成了一头小猪,不是睡就是吃的。 等到用了午膳,叶安歌见楚博衍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刚要开口,便被楚博衍拦住,他只是笑道:“你要说什么,朕全都知道,无非是想劝朕不要在这儿流连之类的话罢了。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几日你就不要多想了,朕自有打算,你要做的就是静静地同朕体会心与心的对话,方合神仙眷侣的意境。” 叶安歌想说的话被他一通抢白,索性便住了嘴,左右楚博衍已经命宫人将奏章搬来寝宫批阅,他爱在哪儿便在哪儿吧。 叶安歌坐在chuáng上,望着楚博衍沐浴在阳光中沉思,时不时地抬头朝她微微一笑,白玉花熏中轻烟袅袅,屋子里静得能听见檀香灰一截截落在红木案几上的声音。 一屋安静中,突然,楚博衍看一看手中的奏折,再看了看桌上摆着的奏折,朗声大笑不已。 叶安歌惊诧地望过去,楚博衍却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笑道:“你在身旁,朕哪里有心思看什么奏章,批复的上谕,一个个的可不都张冠李戴了吗?” “夕颜……”楚博衍迭声地轻轻唤着叶安歌,将自己的脸贴上她的面,握住叶安歌的手贴在他的心口,耳语般低低地道:“你知道吗?朕从来没有害怕失去什么,却很怕失去你,只要朕愿意,全天下的待嫁女子都可以成为朕的女人,可,朕不会要全天下女子,朕只要你,只要你……” “皇上……”叶安歌唤道,不太明白楚博衍莫名其妙地同她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是他发现什么了不成? 楚博衍却不回答她,只是躺下抱紧了她…… 红绡帐暖,楚博衍对叶安歌可谓极尽呵护,待她如同稀世珍瓷,完事后又说了半日的情话,直听得叶安歌娇羞难当,方才沉沉睡去。 叶安歌却毫无睡意,在帐中一直看着楚博衍,一直看。 仍是红绡罗帐,仍是她与他,回忆之前两人发生过的故事,仿佛不过做了一场梦,他侧身躺在chuáng榻之上,微微扬起嘴角,一如同诚实孩童,念及方才惊喜,他抱住她说的那番话儿,满脸深情竟不似伪装。 叶安歌陡然便对自己的恨意有些不自信起来。 莫非,他说的全是真话? 他真爱她,当夕颜不同于旁人? 叶安歌这样想着,深深地看着楚博衍,一颗心有如chūn水浸涌,在这柔柔的日光里开始一寸寸柔软…… 一直到了日头西斜,隐隐约约,外面传来太监恭请的声音,说是楚恒王正在议事厅等着皇上。 第111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皇上。”叶安歌低声唤他,见楚博衍睡得沉,便伸出手指轻轻挠他的掌心。 楚博衍迷蒙中略有些不耐,却口齿无比清晰地,低声道:“别闹。” “皇上,楚恒王还等着皇上呢。”叶安歌贴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一下,楚博衍便完全清醒过来,翻身望着叶安歌,笑了一笑:“朕竟睡得如此深沉。” 叶安歌捂嘴轻笑,道:“皇上睡得一点儿也不沉,刚听见楚恒王的名字便醒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楚恒王才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呢。” 楚博衍抱住叶安歌,一个亲吻落上她的脸:“怎么连楚恒王的醋都吃?难道你是泡在醋缸里的不成?” “就是爱吃醋,皇上既要了我,日后心里眼里便都只能装着我,若是不然,我定要闹个天翻地覆。”叶安歌嘻嘻哈哈地笑着道,没个正形。 而楚博衍却也是纵着她的小性子,道:“行,偌大的皇宫,随便你闹去。” 说话间,楚博衍已更衣梳洗完毕,屏退众人,他在叶安歌耳边悄笑道:“当然了,朕更希望你能在龙榻上同朕胡闹。” 这…… 叶安歌脸上的红晕越来越红,望着调笑的某人,只能低低咒了一句:“皇上好生无赖……” 楚博衍见她如此禁不起挑逗,脸皮比窗户纸还薄,捏着她的鼻子柔声笑道:“朕还有更无赖的……六宫嫔妃也只有你能得此恩宠,日后可不得再胡乱吃醋了。” 说完,他微微笑着,一阵风般飘然而去。 楚博衍出了寝宫,一路负着手往前走去,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来到了议事厅。 里面,慕容焕似乎已经落座多时,正捧着一杯清茶细细品味。 “你来了。”楚博衍又恢复一贯冷漠桀骜,不苟言笑的面孔,缓缓点了点头,“等候多时了吧?” 慕容焕也不起身,只带着一股坏坏的笑容打趣道:“不算久,臣可是比朝堂上的那帮老家伙早了许多见到了皇上。” 楚博衍佯装没有听懂他话中的调侃之意,只淡淡地道:“这几日朕没有上朝,那些个老家伙又怎么编派朕了?” 慕容焕轻轻放下茶杯,轻声笑道:“皇上几日不上朝,可把臣累得够呛,当了一次言官,别人说什么臣就记什么,恪尽职守,不敢有半分懈怠,今儿可都带来了。” 慕容焕说罢便从衣袖里取出一个折子来,递给楚博衍,楚博衍伸手接下后,翻开细细看了一遍,不由得出声笑了起来,“这帮老家伙,朕不过要个人进宫而已,居然如此兴师动众,果然是日子过得太清闲了。” 慕容焕笑道:“可惜皇上这几天都不上朝,文武百官的唇枪舌剑可不就全都冲着臣来了,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可真不是开玩笑的,不过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不过受点口水,多洗几把脸也就行了。” 楚博衍瞪了慕容焕一眼:“狗屁!” “是。”慕容焕应了一声,继续道:“臣日后定勤加修炼,继续放狗屁,绝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楚博衍笑着将桌上的砚台扔了过去,慕容焕轻巧地接过后,笑嘻嘻地又送了回来。 胡扯了一番,也该说正事了,楚博衍收了笑容,冷静地道:“慕容,朕打算与众爱卿共赏夜色,就由你来安排吧。” 慕容焕正把手中的砚台往桌案上放,闻言略怔了一下,于是问道:“皇上这是打算招安吗?” 楚博衍并不否认,继续说道:“范围小一些,十人以内,你拟个名单出来。” “是。”慕容焕心里透彻,已经在盘算人选。 这时,楚博衍端起一杯凉茶,语气轻缓,犹如chūn风拂面,“之前让你查封锦瑟酒肆,可查出点儿什么?” 慕容焕怔了一下,道:“查到不少,皇上要的是……” “花名册。”楚博衍轻轻呡了一口茶。 慕容焕眯了眯眼睛,道:“酒肆姑娘们的?” “客人的。” 慕容焕面色一凛,缓缓开口道:“都查了,皇上是想要常在的……” 楚博衍没有开口,只略抬了一下眼睛,然后继续低头喝茶,仿佛眼前的茶才是最重要的。 “之前都没事,反正由皇上包着,别人也碰不到,只是今年二月回来后有些应酬,也都是普通的陪酒而已。” 楚博衍品着茶,语气越发轻缓:“能查着这些人的名册吗?” “能。”慕容焕快速应道。 “朕以后不想再看见这些人。” 当楚博衍说这句话的时候,往往只有一个意思。 慕容焕十分清楚,可他愣是站着没动。 楚博衍诧异地抬起眼来望着他,挑了挑眉道:“怎么?忽然听不懂朕的话了?” 慕容焕脸上露出挣扎犹豫的神情来,支吾道:“皇上还是看了名册再说吧,这里面的客人有权贵,有臣……也不敢动的权贵。” 听见慕容焕的这句话,楚博衍心头莫名一跳,眼皮子也跟着一跳,“谁?” “镇国将军,庄澜越。” 楚博衍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庄澜越?” “是,今年二月后的事情,名册中记载,将军曾多次出入锦瑟酒肆。” 慕容焕说得很含蓄,但楚博衍心里明镜似的——夕颜是锦瑟酒肆的花魁,庄澜越不去找她又去找谁?这么说来,那一夜她手腕上的红痕,很可能也是庄澜越想要做些什么而留下的…… 深幽的瞳孔一瞬间收缩得和针眼似的,然后又霍然放大! 只是,楚博衍在注意到慕容焕的视线后,便若无其事地转开了头,眸子也恢复如常,只是将手中的茶杯重新放在桌上,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容焕一直关注着楚博衍的神色变化,而后想了想,轻轻叹道:“皇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将军虽然犯了忌讳,但所为不知者不罪,臣以为不当以此论处。” 楚博衍抬头看了慕容焕一眼,面无表情。 “况且将军乃是朝之重臣,对皇上忠心耿耿,请皇上三思。” 楚博衍奇怪地看着慕容焕,缓缓道:“朕没想法你竟然会替他求情,你们二人不是向来不合吗?” 慕容焕肃然拱手,道:“臣与庄将军时常因国事见解不同而多有争执,说到底不过是政见不和罢了,而庄澜越与锦瑟酒肆之事,臣也只是就事论事,不敢因私废公。” “好一个就事论事,因私废公。”楚博衍似乎有些疲惫,身子往后倚靠在椅背上,“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旨意……” “勾掉庄澜越,其余照旧。” “臣谨遵谕旨。”慕容焕低下了头,掩去眼中浮现的得意,翩翩而去。 门外一个小太监见屋里许久没有动静,探了一下头,正好触到了皇上冷冰冰的眼神,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立刻缩了回去。 “出来。”楚博衍轻声道。 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在门槛上,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磕头磕个不停,而一双明huáng色的靴子已经来到近前。 “去把安常在叫起来,让她陪着朕用膳。” “还有,传镇国将军庄澜越入宫。” 小太监如蒙大赦,一路小跑着去宣旨。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叶安歌在接到旨意的时候,连忙起身梳洗,前去陪着楚博衍用膳。 楚博衍已在前厅入座,见叶安歌只穿了一件淡绿色的纱衣便过来了,不由得眼前一亮,好一朵出水芙蓉,实在是美哉美哉,只是他面上依然恬然,看不出有什么波动,只淡淡地吩咐宫人拿了软垫来坐。 叶安歌却不管忙活的宫人们,一双gān净清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明huáng色衣袍下健硕有力的大腿,一眨也不眨。 楚博衍见她如此,不由得笑了起来:“怎么?想坐在朕的腿上?” 叶安歌微微偏了一下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目光顽皮又娇懒,让人无法拒绝。 楚博衍嗤笑着摇摇头,道:“你竟也学会这招了。”说罢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叶安歌过来。 叶安歌就像是得了蜜糖的孩童,立刻欢天喜地地过去,轻轻地坐下,顺势在楚博衍颈间蹭了蹭,舒服的叹出气来。 楚博衍心念一动,不由得紧紧地搂住她的小腰,过了一会儿,才松手放开。 叶安歌笑眯眯地伸手夹了一筷子的菜,用手护着递到楚博衍面前,道:“皇恩浩dàng,夕颜无以回报,只好用此借花献佛了。” 楚博衍坦然受之,轻轻笑道:“你反应倒是快。” 叶安歌眨巴眨巴眼睛,眼波流转,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楚博衍心情大好,薄唇上扬的弧度也大了些,附在她耳边亲昵地道:“不过,朕觉得筷子很多余。” 叶安歌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话语中的意思,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双颊微微有些发烫,“好多人看着呢……” “朕在这儿,他们敢说什么?” 叶安歌知道他一旦决定的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好从桌上挑了一粒粉蒸牛肉丸子夹起来,轻轻地用自己的口咬住小半边,再用袖子掩住喂过去。 楚博衍坦然用双手抱住她的细腰,一口一口地将肉丸子吃掉,待最后一口嫩肉滑下咽喉,楚博衍又意犹未尽地就势卷过叶安歌的小舌吻了过去,唇齿纠缠,直吻到她整个人差点瘫软在腿上…… 这时—— “臣庄澜越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安歌一听此声,顿时有些慌乱,第一反应就是要从楚博衍的腿上站起来,当他注意到楚博衍审视的目光时,不得不随口找了个理由,解释道:“有人来了,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叶安歌下意识地不想让庄澜越见到她这副模样,或许是自尊心在作怪,只想让他心里永远记着那个快活飞扬的桉戈,而不是如今的安常在。 而楚博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个字:“坐下。” 他的语气虽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与倨傲。 叶安歌看着他,手掌渐凉,许久才扶着桌子又缓缓坐了下来,大半个身子几乎悬空在外,只有小部分坐在了楚博衍的腿上。 楚博衍似乎不太满意她的表现,轻轻皱了皱眉,大手握住她的腰拉过来一些坐实了,这才对着门外道:“爱卿快快请进。” 庄澜越推门进来后,看见叶安歌也在不由得怔了一下,再看见两人的姿势,一张老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叶安歌早在庄澜越进来的时候便垂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与她无关。 庄澜越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生为难,只得讪讪地自嘲道:“臣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不。”楚博衍立刻出声道,“是朕叫你来的,既然来了,爱卿就一同用膳吧。” 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宫人抬过食案,酒食鱼贯而入。 庄澜越不过略一踌躇,便双手抱拳,扬声道:“谢皇上恩赏。”说罢便撩开下摆坐了下去,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 楚博衍微微一笑,从桌上拿起一杯酒来,送到叶安歌唇边,柔声道:“你也喝吧。” 叶安歌原本一直低着头,身子微微有些僵,但一直保持得很好,并不算失态,听到楚博衍的话后抬起头来,对着他轻轻一笑,口吻分外暧昧:“如果……皇上不介意的话……” 楚博衍只是笑笑,并不说话,同时又递了递酒。 叶安歌不再推辞,就着杯沿喝了半杯,楚博衍又立刻撤了回去,就着刚才她饮过的印儿缓缓喝了剩下的半杯,叶安歌凝视着他的举止,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 在两人不停地眉来眼去和旁若无人地调情中,庄澜越一直埋头láng吞虎咽,吃得分外豪慡,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两人那些暧昧无比的举动。 楚博衍满意地将酒杯放下,看着一直láng餐虎噬的庄澜越,笑了一笑,抬抬下巴,道:“爱卿果然豪迈粗犷,连吃顿饭也如狂风扫落叶一般,难怪世人都称镇国三军是虎láng之师。常在,看见将军如此英姿,心中是否仰慕?” 第112章 情却更怯 叶安歌半抬凤目,目光扫视了一圈之后,轻声笑道:“镇国将军雄才大略,威风凛凛,纵横沙场,为国为民,我心中自然敬仰万分,只可惜这辈子也无法学到将军的一点儿皮毛。” 对面那双筷子一顿,庄澜越埋着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来看了一眼叶安歌,笑道:“臣多谢常在夸赞,常在不用学任何人也能成为人上人。” 叶安歌心口一滞,脸上淡淡的笑险些就要崩不住,“谢将军夸奖。” “常在客气了。”庄澜越又低下了头,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 两人各自守礼寒暄了两句后,楚博衍拿起桌上的酒壶,递到叶安歌的手中,道:“过去敬一杯吧,敬敬我们的镇国将军。” 叶安歌无法拒绝,只能接过他手中的白瓷酒壶,尽量挺直了身子走过去,她稳稳地斟满了一杯酒,双手捧起,递给庄澜越道:“夕颜敬将军,赤胆忠心,保家卫国。” 庄澜越的身体不被人察觉地轻颤了一下,他抬着头,目光飞快地扫过叶安歌的面孔,然后自然而然地接过酒来,无言地一饮而尽。 庄澜越饮罢,用自己桌上的酒壶也倒了两杯酒,一杯自举,一杯递给叶安歌,道:“庄某回敬常在,一朝入宫,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叶安歌脸色不变,笑着接过那杯就,用袖子掩着一口喝了,却不想喝得急了些,呛得一张小脸变得通红。 楚博衍笑道:“瞧你,连饮酒也这般急不可耐,又无人同你抢。” 叶安歌回头笑道:“将军敬酒,夕颜可不是得慡快饮之。” 说话间,庄澜越已经一仰脖gān了手中的酒,一眨眼的工夫,又斟出一满杯来,双手推向楚博衍,道:“这杯敬皇上,不惧世俗,敢作敢为。” 楚博衍遥遥举起一杯,慢慢饮了。 庄澜越转眼间又饮gān重新倒了一杯,双手端起一杯满当当的白酒,扬声道:“最后这杯敬皇上与常在,患难与共,白头到老。” 叶安歌看着庄澜越,脸上只是笑,等楚博衍和庄澜越都分别饮过之后,她才举起酒杯,一点一点将杯中的酒饮尽,然后反转酒杯,露出gān净的杯底,笑道:“谢将军吉言。” 庄澜越大概是喝得多了些,一双眼睛微微泛红,只是朝着楚博衍和叶安歌拱拱手,一言不发地坐回了位置上。 这个时候,楚博衍的声音响了起来,道:“爱卿,这几日朕不曾上朝,不知朝堂之上都是如何议论的?” 庄澜越想了想,诚恳地回答道:“是有些议论,不过皇上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哦?”楚博衍望着叶安歌回来,却没有再坐在自己腿上,而是另寻了一把椅子坐下后,亦不动声色,转过头望向庄澜越道:“为何不必放在心上?” 庄澜越放下手中的筷子,道:“那些文臣脑袋都僵化了,根本不懂变通,只知道死读书读死书,固守着那些老旧的繁文缛节,理他们作甚?” 一番话说得楚博衍微露笑意,道:“那武将呢?武将们又是如何议论的。” 庄澜越朗声道:“他们都说皇上言而有信,是个纯爷们儿。” 一席话说得楚博衍大笑起来,点着头冲庄澜越道:“那你呢?你又是如何想的?” 庄澜越方才饮了那许多酒,又说了这么多话,只觉得喉咙像被火烧一般,直直烧到了头顶,他的眼睛虽不敢看那个方向,可眼前却全是那个人的身影,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全都浮现在眼前,他心中似有一股冲动想要伸手拉住她,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否则便是害了她。 庄澜越闭了闭眼睛,似乎清醒了一些,对着楚博衍遥遥一躬身,道:“末将以为,能够像皇上一般,不顾世俗的眼光,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最是圆满。” 余光里的那个人,已经如同隐形人一般,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而楚博衍一直注视着他,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将军果然是性情中人,朕最欣赏的便是你这种敢爱敢恨的品格。不久前,朕已有意将永和公主许与你为妻,不知爱卿考虑得如何了?” 庄澜越没想到楚博衍会在当下忽然提起此事,不由得愣了一下,眼角处的那道倩影就跟没听见他们俩在谈论什么一样,一点一点吃着盘中佳肴,细嚼慢咽,举止优雅。 庄澜越的酒劲儿一下就上了头,满心满嘴都是苦涩,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酒杯缓缓道:“能与皇室结亲,实在是末将之大幸,永和公主貌美如花,贤良淑德,只是末将配不上公主。” 楚博衍挑了挑眉,一时没有开口。 “末将身为武将,征战沙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说不准哪天便是马革裹尸,如此岂不是耽误了公主。而且,末将也已经有了意中人,不敢再辜负皇恩,迎娶永和公主。” 庄澜越虽然低眉顺眼的,但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楚博衍坐在桌旁,手中握着一个酒杯,指印深深地印在光滑的白瓷上,过了一会儿,依旧不动声色地道:“原来爱卿已有意中人,只是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庄澜越呆滞片刻,而后才痛苦地道: “她已经死了。” 乍闻庄澜越如此说道,叶安歌手中的筷子险些握不住,还好她及时抓住,往嘴里又塞了一块食物,一下一下地嚼着,却如同嚼蜡,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了。 这时,楚博衍却是叹了一声,道:“难为你有此心意,不过此人既然已经故去,你也不要太过执着,难道还要为了她终生不娶不成?” 庄澜越艰难地开口道:“末将并无此意,不过伊人新故,心中难舍,若此时娶亲岂不委屈了公主……” 楚博衍沉默半晌,才终于点点头道:“说得有理有据既然如此,联姻一事就此作罢。” “谢皇上隆恩。” 楚博衍又停了一会儿,这才缓缓道:“如今chūn暖花开,倒是游猎的好时节,朕欲往北寻一处胜地游猎一番,爱卿曾到北方征战,对北方熟悉一些,安排一下吧。” “皇上要离京?”庄澜越有些意外地道。 “半朝文武,少许女眷,再派两万军马随行,差不多就是这样。”楚博衍淡淡地道。 “可是皇上,京中的局势……” 庄澜越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楚博衍挥手打断:“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庄澜越看着楚博衍脸上淡然的神色,知他绝非玩笑,于是也不再多说,领命而去。 待庄澜越离开多时,楚博衍才转向叶安歌,意味深长地道:“这个庄澜越,果然死心眼儿,居然为了一个死人拒绝了联姻一事,你说他是不是很傻?” 叶安歌见楚博衍问她话,这才悠悠回过神来,道:“夕颜却以为将军一心一意只爱一人,实乃有情有义,令人钦佩。” 楚博衍幽幽地望着她的脸上似笑非笑:“这么说来,你很仰慕他?” 看见楚博衍这个表情,叶安歌便知他心里不快,连忙道:“我没有仰慕他,只是……只是有些可怜他罢了。” 楚博衍沉默半晌,忽然冷笑道:“可怜?朕倒是有些羡慕他!” 说罢,便寒着一张脸站起来,拂袖离开。 “皇上!” 叶安歌唤了一声,正要起身追上去,忽然脚下一软,重新跌坐在座位上动弹不得,眼见着一场宴席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人,叶安歌看着,想着,看着,想着……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抖了起来—— “必须……必须……” 而剩下的话,都如同青烟一般消散于风中,了无痕迹。 …… 那日之后,整整过去三天楚博衍都没来找过叶安歌,叶安歌安排宫人去请他,他也只说政务繁忙,得空便来看她。 于是宫里谣言四起,说她一个青楼女子也妄想飞上枝头作凤凰,攀龙附凤,结果呢?没几天就被皇上厌弃了。 叶安歌自是不在乎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她心里很清楚楚博衍为何生气,想来想去,终于到了第四日的早晨,问了宫人御书房的位置,胡乱披了件淡紫领口有白色凤毛的湘绣梅花长衫便出了寝宫,独自去往御书房。 叶安歌心情惴惴,如同久困多日在chūn光里被打开了栅栏的鹿,一路只在想,他真会见她吗,真的会吗? 心又重,脚底又轻,叶安歌不禁停在一棵柳树下面,回头望去,只见来路满园chūn光,低头沉吟,又缓缓地,走走停停地前行了一段,突然透过茂密常青树丛,远远地就瞧见掩映在树丛中御书房朱红金漆的木门,叶安歌的心跳变得更快了一些。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已经离他这么近了。 那么她的心呢,她的心,可随着她的身体一起来了吗? 情却更怯。 叶安歌心中百转千回,身体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想起那日宴席上的情景,终不知该如何面对楚博衍,再想到庄澜越,心中更觉对他愧疚。 叶安歌想了一会儿,便缓缓对门而跪,在铺着雨花石路上朝着御书房的大门拜了三拜,心中一时竟觉轻松了不少,于是便打定了主意不去见楚博衍。 叶安歌正要转身回去寝宫,突然一个小太监出现在她的面前,对着她微施一礼,含笑道:“安常在好,皇上命奴才来问,问既然常在来了,为何又不进去?” 楚博衍问的吗? 叶安歌倒吸一口凉气,惊诧间,扭头四顾,只见周遭青葱嫩huáng,凉风习习,假山隐有绿色,三两只小鸟婉转高歌,却不见有其他人。 再眺看御书房,门依旧是半掩着,叶安歌忙低声问道:“皇上在书房吗,他又怎么会知道我来?” 小太监躬身赔笑,回道:“皇上的确在御书房中,至于常在的第二个问题,奴才却无法回答,还望常在恕罪。” 叶安歌正犹疑,只见又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行完礼后道:“皇上问安常在怎么还没到,命奴才过来瞧瞧。” 叶安歌的一颗心如刚出水的活鱼般乱跳个不停,却又做声不得,只听第二个来的小太监吩咐第一个小太监道:“皇上说安常在的裙子被泥污了,命你拿一条gān净的去御书房。” 叶安歌低头,瞧见裙摆处果然有两处污泥,一时又窘又羞,却又听得那个小太监礼物吩咐道:“皇上特意吩咐,要拿前几日皇上赏给安常在的,天青色的贡缎底,裙摆处有一大朵与裙子面料颜色相同丝线绣成的莲花,花芯上缀着三十九粒白珍珠的裙子,可不要拿错了。” 那裙子…… 叶安歌想起来,那条裙子是刚进宫的时候楚博衍特意命人为她做的,裙上的莲花也是他亲手绘成,命人绣上裙摆的,只是现在听旁人口中说起,她更是窘得恨不能立时走开。 却是走不得的。 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御书房。 阳光已有一些透过云层洒下,从书房的天窗里直透而入,亮堂堂的,白玉花熏中青烟淡淡,一屋子的桂子清香,楚博衍正拿了一本深青色封皮的书坐于案几之后,书很大,挡住了他整张脸。 叶安歌缓缓上前两步跪下,胸口却堵着什么似的,嘴中又仿佛含了千斤重的铁砣,垂下了头,根本说不出话来。 小太监见状,只得上前躬身道:“皇上,安常在来了。” 楚博衍只在书后“嗯”了一声,并不抬头,小太监也不敢多说,在一旁立若木偶,三人一坐一站一跪,静静的,空气中仿佛能听见轻烟四下散开的声音。 另一个小太监取了裙子回来已是一盏茶之后。 “起来。”楚博衍的声音自书后传出。 叶安歌正缓缓起身,却又听他说:“换条裙子再跪。”便怔仲在了原地。 两个小太监低着头,不敢直视叶安歌,脸上却不知是什么表情。 第113章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楚博衍叹了一声,方放下书来,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先退下吧。” 屏退小太监,楚博衍冷冷地看着叶安歌,道:“你也真是该好好地立立规矩了,先把裙子换了,没听说过仪容不整也是一条罪吗?” 叶安歌红着一张脸,没有动作,楚博衍眉头微蹙,上下打量着她,冷冷道:“你敢抗旨?” “还是……”楚博衍突然语气柔软下来,一把将叶安歌抱进怀中,一面吸着气,一面动手解她领上的珍珠纽扣,低低地道:“还是……你想朕亲手替你更衣?” 叶安歌顿时大窘,忙道:“皇上……皇上,这大白日的……” “哼,”楚博衍并不停手,只冷笑道:“朕不管这么多,朕偏要给你换下衣裙。” 叶安歌慌忙掩住胸口——却哪里qiáng得过楚博衍?一粒粒的口中在他掌下应手而开,叶安歌只得低声求饶:“皇上,别,不要……” “说,知错了吗?”楚博衍的手停在白色珍珠上,低低坏笑。 叶安歌忙应付道:“是是是,夕颜知错,皇上快放开夕颜,夕颜便是特地来请罪的。” 楚博衍却不放手,目中亮亮的,俯看着叶安歌,冷笑道:“请罪?朕等着呢,你先说说你犯了什么罪,朕也好酌情量刑。” 叶安歌语结,在他怀中垂下头,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道:“当日皇上是故意将庄将军叫来的,为的就是查勘我与庄将军的关系,可是皇上明鉴,我与庄将军不过见过数面而已,庄将军来酒肆吃酒,我便去应酬了几次,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请皇上相信我。” 楚博衍鼻中冷笑,正色道:“朕知道你们什么都没发生。” 他知道?那为什么还…… 叶安歌怔愣间,楚博衍已凑近他的耳边低低笑道:“朕那日叫他来不过是想敲打敲打他一番,断了他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至于你……若是欺骗了朕,朕自有办法罚你。” 楚博衍着重说了那个“罚”字,叶安歌略一想,便反应了过来,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叶安歌立时大窘,心又狂跳不止,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楚博衍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耳语般笑道:“若是你今日还不过来寻朕,朕非要好好罚你不可。难道你不知道,朕身上也自带着‘刑具’?而且……而且朕的本事你是知道的,现在……可不是正想对你行刑吗?” 一边说,楚博衍一边又不由分说地解开了她身上最后两粒纽扣,叶安歌大臊,羞得满脸通红,想挣扎出来,他却抱得更紧。 叶安歌知qiáng不过他,只得罢手不动,楚博衍却绕有兴趣,上下打量了她,道:“怎么又不求饶了?” 叶安歌佯装生气地道:“我求饶皇上便会放开我吗?” 楚博衍眼中笑意更浓:“叫朕一声博衍,朕便饶了你。” 不知为何,电光火石间,叶安歌竟觉他方才的笑容之下竟十分地孤单落寞,于是心中陡地一软,便迎上了他,低低笑道:“夕颜可要查查,若只许了夕颜一人叫您这称呼,夕颜便天天叫,月月念,直到皇上听腻歪了,恨不能要封了夕颜的嘴夕颜也偏不停口,若皇上还许了其他人,那夕颜可是半个字都不叫的。” 楚博衍眼中笑意更甚,可他的脸却是板着的,道:“要朕下旨帮你查吗?” 叶安歌吟吟笑道:“谢皇上,夕颜不敢。若皇上改了口味想吃苏杭名菜,只管命御厨们做去,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怎么说?”楚博衍一愣,没跟上叶安歌的思路。 叶安歌笑道:“若是皇上真下了那道旨意,只怕这三宫六院里是醋海翻腾,一众嫔妃们在醋海里浮沉,可不就是那‘西湖醋鱼’吗?却不知是否合皇上的口味?” “胡闹。”楚博衍笑着拧了一下叶安歌的嘴儿,“一张小嘴倒会说话,日久天长下去,只怕死人都能给你说成活的。” “谢皇上夸奖。”叶安歌在他怀中笑个不停,这三日里的烦闷瞬间就不见了,心中一下子便天高气慡,只感云淡风轻。 楚博衍心情也好了不少,这三日故意晾着叶安歌,没去找她,他心里其实也不好受,现下两人把话都说开了,那些芥蒂也就烟消云散了,他笑着亲手帮叶安歌换上那件天青色的长裙,方才道:“你先回去,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于是叶安歌欢天喜地地告辞,回了寝宫。 回到寝宫,叶安歌无事可做,便想着看会儿书,随手挑了几本,却都是市井里时兴的话本子,不由得出声奇道:“咦?怎么全是话本?” 在一旁伺候的宫女笑着回道:“回常在的话,这些话本都是皇上特意命人准备的,说常在定然不喜欢看古书典籍,于是便把宫里的书全都换成了时兴的话本。” 原来是这样,叶安歌心中一暖,楚博衍倒是想的周全,连她打发时间看的书都想到了。 叶安歌躺在chuáng上看了一会儿话本,看着看着便觉困乏不已,连书都没收便沉沉睡过去了。 叶安歌醒过来又到掌灯时分,chuáng前已经多了一个宝蓝色的身影,俯看着她。 叶安歌想要翻身起chuáng,却被楚博衍一把按住抱进怀中,他从身后抱着叶安歌,大手轻轻抚过天青色长裙裙摆上的珍珠,贴着她的脸,低叹道:“雨过天青——雨过天晴,现在可不正是雨停风住了吗?” 叶安歌心中一动,忙道:“皇上……” 楚博衍却是低低一笑,道:“你是不是想问白日我为何会知道你的行踪?” 叶安歌点了点头,这件事她确实感到奇怪。 楚博衍含笑道:“那是宴席上撇下你,朕的确是在跟你置气,原本想来找你,却又一直拉不下脸来,只好悄悄命人跟着你。自你出门,便有人来禀告了朕,朕一路跟着你,却见你立在外面远远地看着御书房发愣,根本没瞧见朕,一动不动地仿佛人都呆了似的,朕这才让人去唤你,而后移步去了御书房。” 叶安歌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楚博衍的心思,无论他们二人发生了什么,他毕竟是皇上,所以他一直在等她低头,这才一路跟在她的后面,想想也觉得好笑。 楚博衍轻轻地扳过叶安歌的身子,面对着他,正色道:“你该知道朕对你的心,这几日与你闹别扭,见你茶饭不思的样子,朕的心也跟着疼啊。” 他心疼吗,他真的心疼吗…… 叶安歌注视着面前的楚博衍,他的眼中满是真诚,他堂堂一国之君,又何必编出这样的谎言来欺骗她? 心一点一点地收紧,叶安歌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楚博衍那深深的眼波,这一刻她依在他的怀里竟是觉得这样的陶醉与欢愉,什么复仇,什么任务,她都不想再管,只想陪在他的身边,直至海枯石烂。 过了一会儿,叶安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微微嗔道:“皇上倒说心疼夕颜,怎么白日夕颜去御书房,您倒忍心只顾看书,不理我跪在冰凉的地上?” 楚博衍笑了一笑,道:“朕在看书嘛,你怎么没发现朕手上的书根本没有翻动过?宫人们都瞧着呢,你总得给朕一个下台阶的时间不是?” 叶安歌心里又甜又软,将头缓缓低去楚博衍的怀中,嘴上却是不依不饶地道:“那皇上这几日都宿在了哪里?” 楚博衍抱住她,在头顶低笑道:“朕现在方知这六宫之中,原来咱们的安常在才是最大最深的御醋坛子,不如朕便给你改个封号,叫做‘鱼’常在如何?日后朕也不必叫你夕颜了,便见你醋儿吧。” 叶安歌又羞又窘,正想说话,突然听得帘外宫人轻唤:“皇上,庄将军来了,正在议事厅等着皇上。” 庄澜越怎么现在来了? 叶安歌心里奇怪,故作大方地道:“皇上快去吧,别让将军等急了。” 点一点头,楚博衍在她面上吻了吻,轻笑道:“朕明儿再来看你。” 第二日,chūn光灿烂,叶安歌独自倚在后门,静静遥望烟水迷蒙的湖心亭,想起昨日楚博衍的一番话,不禁难面大窘,真是chūn思幽长,难道她这是害了相思病了? 叶安歌又坐了一会儿,又是迷糊,又是百无聊赖,正想回屋躺着。 刚准备躺下,突然外传楚博衍赏赐过来。 有蓝衣太监手持圣旨领先入内,其他人等列队而入,那宣旨太监便大声唱念道:“皇上赏安常在,雨过天青莲花笔洗一个,雨过天青锻菱形花瓶一对,雨过天青软罗纱两匹……西湖醋鱼一条。” 念到最后,叶安歌一张小脸大热,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想那宣旨太监宣完旨却接着赔笑道:“安常在,皇上特意jiāo代,此次打赏非比往日,只许您自个儿用可不许转赠旁人的。皇上还吩咐说,若常在觉得西湖醋鱼一条不够,尽管命人去御厨房领。皇上说,常在您既然爱吃醋鱼,皇上已口谕每日为常在您准备一条,保管让您用好用够。” “是。”叶安歌俯身领旨谢恩,满脸通红。 那太监便看着宫人们放赏,嘱咐道:“大家伙可当心着点,这几件瓷器件件价值连城,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 太监所言非虚,雨过天青色在陶瓷里面,是一种非常难以制作的颜色,因为要在窑里烧出来,出炉的那一瞬必须是烟雨天,上在釉上的颜色对炉火的温度等各方面要求都非常高,所以雨过天青的瓷器十分稀少,即使是皇宫内院也不得常见。 叶安歌也没想到楚博衍居然送了她这么多。 于是,宫内便又传起叶安歌重获皇恩,盛宠不断的说法,叶安歌听了只付之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也与嫔妃过来寻衅滋事,叶安歌的生活过得很是惬意。 chūn意更浓,在浓浓的chūn意中,宫里一片祥和。 时间一天天过去,到了初夏,楚博衍便正式宣布,将去北方游猎两月,于是半朝文武随之出了京城,而后宫,仅去了庆婕妤和安常在二人。 “历年游猎都是在秋季,皇上为何改在此时?”叶安歌如小猫一样蜷在楚博衍怀里,口吻十分慵懒。 楚博衍揉着她的耳垂,缓缓道:“朕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用得着解释么?” “莫不是皇上觉得边境又不怎么太平了,是以出来游猎示威?” 楚博衍沉吟半晌,方才缓缓道:“不完全是。” 叶安歌又问道:“难道真的是因为天气热了?可是皇上始终这么环着我,就不觉得热吗?” 楚博衍轻轻一笑,又搂了搂她的身子,道:“不热。” 如此一来,就算叶安歌挥汗如雨,也不好再多说一个“热”字。 这时,楚博衍又道:“你在宫中待了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朕今儿心情好,你一并说出来吧。” “真的?” 叶安歌又惊又喜,立刻爬起来,睁着大眼睛望着楚博衍,道:“皇上,我在宫里的确闷得很,想找几个熟人说说话。” “朕不是尽量每天都去看你吗?” “就算天天都来看我,也只有一个皇上。”叶安歌垂下眼睛,撅着小嘴,越发显得楚楚可怜,“我父母双亡,也无兄弟姐妹,日复一日,都只是在等着皇上而已。” 楚博衍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沉默了一会儿,便松口答应:“你若是看上了谁,便叫他过来伺候吧。” 叶安歌喜笑颜开,又想了想,道:“我在锦瑟酒肆的时候,招了一位护院,十分得力,忠厚老实而且武艺高qiáng,对我也是实打实地忠诚,皇上若是怜惜我,便让他进宫,还做我的小厮吧。” 楚博衍详细询问了此人的来历,沉吟半晌后,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把庄澜越叫过来。” 侍卫应声而去,只一会儿,便听见清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继而便是有人下马的声音,大步走了过来,跪在车旁道:“臣庄澜越,叩见皇上。” 第114章 最矜贵的人 楚博衍掀开车帘,正好露出了身后的叶安歌,也正好能够让她……看见庄澜越。 横竖楚博衍在前面,庄澜越又低着头,反正别人都看不见,叶安歌也就多看了两眼,自从那是宴席不欢而散之后,算起来她已有两月不曾见过庄澜越了。 可是,见到了又能做什么呢? 叶安歌垂下眼睛,思绪万千…… 楚博衍并不知叶安歌已经走了神,只对着庄澜越道:“安常在刚入宫不久,饮食起居多有不习惯,朕也甚是忧心,方才常在提及,想引荐一人入宫,专门服侍她,朕觉得可行。你办一下这事,若此人品行端正,身家清白,便可进宫,就归在你御林军的名下吧。” 庄澜越一一应下,又问道:“此人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嗯……现在应该还在锦瑟酒肆……常在,你方才说的那人叫什么?” 身后没有传来声音,楚博衍不得不回头看了一眼,又叫了一声:“夕颜?” 叶安歌这才猛地清醒过来,连忙回答道:“他叫邵晟元。” 楚博衍不由得笑道:“怎么魂不守舍的?连朕的话也听不见?” 叶安歌的确走了神,又被楚博衍发现了,只好垂了头赔不是,楚博衍倒是不以为然,只道:“你车马劳顿,大概是乏了,不如就这么将就着睡一会儿吧。” 叶安歌笑道:“哪儿有这么矜贵,我也是吃过苦的人。” 楚博衍却拉过她的手来,放在自己的腿上,道:“你如今可是最矜贵的人了,至少,在朕心中,你比那稀世珍宝都要贵重。” 能把情话说得像家常便饭般淡定从容地也只有楚博衍一人了,叶安歌脸颊飞上两抹红晕,默默低下了头,再没有去看庄澜越一眼。 而车外的那人也一直跪着,连头都没抬一下,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刚才的对话。 又过了半个月,楚博衍的銮驾终于到了北边的猎场,猎场沿着较低的地势搭了一溜的帐篷,叶安歌放眼望去,只见这里的山与京城周围的都不同,特别险峻高大,层峦叠嶂,崇山峻岭,十分壮观,只一看便觉里面有猛shòu出没。 大楚男子崇武尚斗,知道山间有猛shòu,都跃跃欲试地想要去猎上几只,刚搭建好营地的第二日,楚博衍便挽着一把大弓,前呼后拥地向着深山里去了,等到了林子里,人吼马嘶,一路还要向前往深处走。 楚博衍回头望向叶安歌,道:“与朕一同打猎去吧。” 再往前走便是密林,说不定真有猛shòu出没,叶安歌并不想在众人面前展露武艺,于是勒住马摇摇头,道:“夕颜就不去了,只在林子边上走走便好。” 楚博衍低头想了想,说也好,于是依旧唤了庄澜越过来,指着两位女眷道:“爱卿,常在和忠义侯府的女眷只有托付给你朕才放心,你便替朕好好照顾她们吧。” 宫里的嫔妃只来了叶安歌和庆婕妤,庆婕妤又是个文静的,并不会骑马,于是便留在了营地,只有叶安歌和忠义侯的孙女沈芷芙跟了过来。 叶安歌自然听说过忠义侯的事,这位忠义侯如今已有七十高龄,一家三代男子皆从军,为大楚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他的儿子、孙子却都死在了战场上,只留下了年方十五的孙女沈芷芙,可即便如此也从未动摇过对大楚的忠义之心,因此被先帝封了忠义侯的封号。 庄澜越根本没想到此等任务居然落在了他的头上,刚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楚博衍就已经策马扬鞭奔驰而去。楚博衍一走,后面的大臣武将自然也挥起马鞭努力跟上,一瞬间便走了个gān净。 庄澜越默然回过头去,只见沈芷芙嘟着小嘴望向他。 忠义侯的孙女自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既然来了这猎场,哪里还肯做那娇滴滴的大小姐?于是对着庄澜越嘻嘻笑道:“我才不要哥哥照顾呢,我也要去打猎。” 沈芷芙也是个慡快的直肠子,骑着马来到叶安歌的身边,歪着头问道:“安常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也能保护你周全的。” 叶安歌还没开口,远处的庄澜越闻言怒道:“你还是女儿家吗?没羞没臊的,仗着自己有一点本事就到处炫耀,其实什么也不懂!” 沈芷芙冲着他扮了一个鬼脸,道:“不和你们说了,反正我是要进林子的,常在,等我捉了活物回来再跟你玩。” 说话间,沈芷芙便一打马,直奔树林去了。 原本在庄澜越身边的林雨泽一见沈芷芙跑远了,也顾不上再管叶安歌和庄澜越的事了,只留下一句“我去跟着她”,便追随沈芷芙去了。 一盏茶的工夫不到,这地方就只剩下庄澜越与叶安歌两人了。 庄澜越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只好简单地说一句“走吧”,叶安歌便“嗯”了一声。 于是两人两马,沿着林子的外围慢慢地走起来。 深情告白,转瞬即逝,再见面的时候,竟是相顾两无言,除了尴尬,也只有尴尬。 而且,现在偏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叶安歌也很不自在,想着找点什么话题,想了想,于是主动开口问道:“为何沈家小姐方才会唤你做哥哥?” 僵局打破,而且是叶安歌先开口的,庄澜越也不好再端着,道:“我年少从军时,最先投入的便是忠义侯儿子沈从武的麾下,一步一步跟着沈将军挣了些军功,后来沈将军和他的儿子战死沙场,只留下了沈芷芙这么一个女儿,忠义侯便让她认了我做gān哥哥,让我事事多多照料一些。” 叶安歌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这沈芷芙看着活泼开朗,挺讨人喜欢的,又见方才她一离开林雨泽便急匆匆追上去的模样,只怕两人也是有戏的…… 说完了这句话,叶安歌便没有再开口,场面一时又陷入了尴尬之中。 这条路庄澜越已经走过无数次,连胯下的马儿都已经认识路了,所以也不用他怎么引导,马匹便悠然自得地自己走,庄澜越脑子里像是装了浆糊似的,一片混沌,好不容易有了想法,嘴巴又像是被糯米黏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拣些无关紧要的胡说八道。 “啊……今年的夏天似乎和往年不太一样,不过是初夏,就已经热成这样了。” “还好。”叶安歌接了一句,便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不过猎场再怎么热,比起京城还是要凉快许多。” 叶安歌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常在以前没来过这边吧?” 叶安歌摇摇头,道:“未曾来过。” 庄澜越挠了挠后脑勺,又道:“唔……这里的夏天还算凉慡,猎场再怎么热,比京城还是要凉快许多的。” “呵呵……”是叶安歌的笑声。 庄澜越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去,看见叶安歌正笑吟吟地望着他,只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悠着,庄澜越这才反应过来他相同的话竟说了两遍,难怪惹她发笑。 庄澜越只见眼前的叶安歌笑得可爱,有些顽皮,有些水灵,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几分…… 念头刚起,庄澜越便觉得自己眼眶有些发热,不得不别开头去,望向了另一边。 叶安歌见他如此模样,缓缓地收回了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 再说什么也是没话找话吧,于是两人都不再开口,一路沉默着又走了好一会儿,沉默到庄澜越都忍不住想要发飙了,哪怕是吵架也好过现在的沉默以对。 这时,他们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大峡谷,想要往前走,也再没有路了。 叶安歌幽幽叹道:“本想着再多走一会儿是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到尽头了。” 她这话似乎话里有话,庄澜越只觉一股气憋闷在胸口处,上不去下不来的,堵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想通了,也真的放开了,可是当叶安歌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话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没有走出去,根本就是迷路了,兜兜转转好几圈之后,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 庄澜越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听不得叶安歌的话外之音,只故作轻松地道:“既然是条绝路那便赶快回头,横竖归路就在那里,本将军也在身边陪着你,难道还能叫你迷了路不成?” 叶安歌不禁莞尔:“将军迷的路还少吗?” 庄澜越面色一红,叶安歌接着笑道:“此刻又没了随从,将军可还认识回去的路?” “自然是认得的,至少这条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庄澜越脱口而出,一口气将心里憋着的话说了出来,反而痛快多了。 庄澜越终于发现自己能够坦然地面对这份感情了,于是转过头,直视着叶安歌错愕的表情,以及她霎时变得绯红的面颊。 “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中人,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叶安歌说这话的时候,眼圈竟也不由自主地红了。 庄澜越却坦然地道:“她虽然已经死了,可也不能阻止我想念她吧?这是我自己的事儿,哪怕是皇上也是管不了的。” 叶安歌知庄澜越对她用情极深,此刻说出这番话来让她的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只能垂下头继续劝道:“可这是一条毫无希望的绝路啊,将军何不想开些,看长远些?” 庄澜越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痛心疾首地回答道:“你说得很对……” 叶安歌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着他一脸苦大仇深的神情皱了皱眉。 果然—— 庄澜越用一种回忆过去的语气诚恳无比地道:“我小的时候不爱读书,老是逃学,挨了不少的打,却还是不长记性。后来有一次,阿娘气得将我捆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吊着打,一边打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骂‘你为什么老逃学啊,为什么老在同一个时辰逃学啊’,我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只能痛哭流涕地告诉她:‘娘,你去问问集市上那个卖糖人儿的为什么老在同一个时辰出现,我也不知道为啥啊……’” 叶安歌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难过地又低下了头。 庄澜越却只是看着她,认真地道:“所以啊,你问我为什么想不开,为什么不能看长远一点儿,我只能告诉你,我从小就这样,因为这个人她活在了当下,活在了我心里。” 庄澜越说完这番话,积闷的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舒坦,而叶安歌却狠狠地把头转向另一边,握着缰绳的手亦捏得发白。 这时,忽见一个将士模样的人打马远远跑来,到了近身才翻身下马跪在了地上,道:“末将施俊康叩见镇国将军,请将军与常在速速离开此地,林中围猎的出口正是此处,恐有闪失。” 叶安歌听得此人自报家门,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再看此人的相貌,浓眉大眼,长得很是周正,一股jīng悍之气表露无余,而身上穿着的衣服,正是御林军副都督的军装。 忽然,叶安歌脑中似有一道闪电划过——是了! 之前慕容焕将玉佩jiāo给她时,说若有万一可从北门出逃,而北门的守将正是施俊康,可是现在……难道他…… 叶安歌拉着马缰,正色道:“你是施俊康?曾守过北门的施俊康?” 施俊康闻言一抬头,疑惑地看着叶安歌,道:“常在认识末将?” 岂止是认识…… 说话间,只听得林子里忽然传来一声虎啸,一转眼一只吊睛白额虎夹带着一股腥风从林子里冲了出来,它的身上已经中了两箭,正气得发狂,见前面又有三个敌人,气得又是一声吼叫,朝着叶安歌狠狠地扑了过去。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庄澜越和施俊康齐齐出手,拳掌与长剑同时攻向猛虎,而叶安歌也眼疾手快地搭箭拉弓,想要she向猛虎。 第115章 可是我先遇到他了 三人虽然不怕这凶狠的猛shòu,可他们身下的坐骑却没有这么彪悍,叶安歌骑着的那匹马见了猛虎,顿时就受了惊…… 只听“砰”地一声,是庄澜越一掌打在猛虎身上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长剑刺入的声音,凶猛的白虎顿时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抽搐,与此同时,叶安歌身下的马整个立了起来—— 只见叶安歌的身子如风中的柳叶般飘飘欲坠,下一秒果真就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而她的身后,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 “不……” 庄澜越睚眦欲裂,大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抱住了叶安歌的双腿就地一滚,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了下来。 方才那一刻惊险万分,若是庄澜越反应慢了一点儿,武功差了一点儿声音,只怕两人的性命今天都要jiāo代在这儿,叶安歌脸色煞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勉qiáng回过神来,却发现庄澜越的脸色比她还要苍白,他抱她抱得那样紧,连肋骨都开始嘎吱嘎吱作响…… 而后,庄澜越忽然轻轻松开了双手,利落地翻身单膝跪地,道:“皇上。” 只见一双龙靴来到身旁,叶安歌抬起头,便看到了楚博衍一双焦急却又拼命隐忍着的眼睛。 叶安歌虚弱无力,但还是勉qiáng扯出一抹笑容,答道:“夕颜无事,让皇上担心了。” 叶安歌说着就要从地上爬起来,却被楚博衍拦住,他皱眉看着叶安歌,轻声吩咐道:“你别动,让御医过来瞧瞧,真没事了你再起来。” 叶安歌笑道:“我若有事,倒显得将军无能了。”说罢便翻身站了起来,对着庄澜越道,“谢将军救命之恩,夕颜没齿难忘。” 庄澜越低着头,大声道:“保护主子是臣职责所在,让安常在受了惊吓是臣失职,请主子责罚。” 叶安歌身子一僵,没想到庄澜越会说出如此生分疏离的话来,苦笑了一声,道:“将军身份尊贵,万万不可如此折杀夕颜。” “庄将军说得不错。”楚博衍忽然插话进来,他一手揽住叶安歌的腰道,“如今你已是宫里的常在,身份尊贵,万不可自轻自贱,坏了皇家体统。” 叶安歌心中一惊,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竟然说不出一个“不”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庄澜越的头越垂越低。 楚博衍继续温言道:“朕还是不放心,你且速速回营,让御医好好检查一番。” 叶安歌答应了一声之后,便由一名随行伺候的宫女陪着,坐上马车回营地去了。 叶安歌怔怔地望着窗外好久好久,才想起来她此刻仪容不整,于是命人递了块擦脸巾来,宫女递过一条毛巾后,好奇地问道:“常在的眼睛怎么比刚才还红了?是吓着了,还是伤到了?” 叶安歌将自己小小的脸埋在毛巾里,良久之后,才用一种模糊不清的声音道:“伤却不是在这儿的。” 叶安歌回到营地没多久,楚博衍便跟了过来,旁若无人地一下抱住了她,道:“身子如何?” 虽然入了那怀,但叶安歌脑海里却一直浮现出方才他对着庄澜越说的那句话,便仿佛同他之间隔了千山万水般,身子有一丝僵硬。 楚博衍浑身不觉叶安歌细微的反常,只轻轻地扶她上chuáng坐了,又传了御医过来问话,听说身子无碍之后,这才放下心来,拉过手对面静静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却并不说话。 叶安歌要开口,也被他拦住,只是叹了一声,道:“你知不知道?你遇险的时候朕的心里有多么害怕,怕你就这样离开朕,还好还好……老天总算待朕不薄,将你好好地还给了朕。” 心中一动,却又大恸。 楚博衍又同叶安歌说了好一会子的话,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而庄澜越回到营地后,皇上的赏赐便下来了,玉如意一柄,金锞子两枚,如果不是叶安歌的封位不高,只怕这赏赐还要翻番。 庄澜越领旨谢恩后,便要留那宣旨的太监吃饭,那太监笑嘻嘻地道:“不敢叨扰将军,奴才还带着常在的一句吩咐,要赶着回去复命呢—— 常在问将军,此处山川秀美,奇峰异岭,不知可有什么地方适合观夜景,赏月色?” 庄澜越想了想,回答道:“要说此处最美的景色,莫过于断崖残月,只是观景最好的时分在三更之后,只怕常在与皇上早已歇息,不便前往。” 宣旨太监细细记下后,便笑道:“奴才只管传话,可不知道常在有没有这闲情逸致去赏月,那断崖上今儿才出了事,只怕常在就算识得路,也不敢再走一遍了吧。” “正是。”庄澜越点了点头道。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太监便回去复命了。 庄澜越换过衣裳,用过晚膳,又坐在灯下看了好一会儿的兵书,,等到二更过半,他便重新换过一身玄色衣裳,运起轻功向着那断崖飞奔而去。 庄澜越奔得极快,不过三柱香的功夫便到了断崖,只见一弯残月挂在夜空中,星辰四布,别有一番风趣,而且此处草木茂盛,又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穿梭其中,明明亮亮的,煞是好看。 庄澜越看着好玩,便逮了一些,装在一个鎏金蝈蝈笼里,如同小灯笼似的闪闪发亮。 又过了些时候,庄澜越举目四望,果然看见来路上一个身影款款而来。 “桉戈。” 哪怕在夜里,庄澜越也能轻易分辩出那道身影的主人,连忙迎了上去。 叶安歌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四下里望了望,紧张地道:“将军可有四下检查过?” “我都看过了,无事。”庄澜越信誓旦旦地道。 叶安歌这才放下心来,再一抬头,看见月色下庄澜越一双眸子比那天上的星辰还要闪亮,只灼灼地盯着她,连忙转开视线,道:“我们到林子里说话吧。” 庄澜越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便进了林子中。 叶安歌低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露出一段雪白的颈项,纤长优雅,跟白天鹅似的,庄澜越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她后颈处轻轻抚了一下,叶安歌毫无防备,如同惊弓之鸟般身子突地一抖。 庄澜越见了,立刻缩回了手,心中说不出地难受。 叶安歌回过头来,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方才那样戒备警惕的动作一定伤了庄澜越的心,于是她低声道:“抱歉。” 庄澜越摇摇头,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又解下腰上挂着的鎏金蝈蝈笼,递给她,道:“这个,刚逮的,送给你。” 叶安歌不明所以地接了过去,打开盖子看了看里面,眼圈顿时就红了,从前慕容焕为了她放孔明灯,之后又有楚博衍为她盛放漫天烟火,现在庄澜越又逮了萤火虫送给她,她何德何能让他们如此宠爱,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叶安歌心中都是暖的。 沉默良久,叶安歌才抬起头来勉qiáng笑道:“这么贵重的物件里却装了这么低贱的东西,将军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只要你不嫌它低贱,它就配得上这笼子。”庄澜越言之凿凿,十分认真。 叶安歌将那笼子握在手里许久,才又轻轻道:“我虽然也喜欢萤火虫,但还是喜欢看他们自由飞舞着的样子,这么装在笼子里,倒是委屈了它们。” “这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你拿主意便好。”庄澜越微微笑道。 叶安歌望着庄澜越,询问道:“不然,我们一起将它们放生了吧?” 叶安歌的要求,庄澜越自然是无一不应的,于是,便由他拿着笼子,叶安歌揭开笼盖,不一会儿,那些萤火虫便三三两两地飞了出来,围绕着两人高高低低地盘旋着,不肯离去。 月光朦胧,萤火虫身上那点点滴滴的光芒在夜色中显得如此明亮,那立着的玄色长袍,如水长裙随着光芒轻轻波动,美丽动人,那些萤火虫又盘旋了片刻,这才渐渐散去。 叶安歌见萤火虫终于飞离,轻轻叹了一口气,听不出欢喜还是感伤。 庄澜越望着林子深处,似乎漫不经心地道:“我没想到,你还肯出来见我。” 叶安歌动容道:“将军今天说了那些话,又做了那些事,夕颜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的石人,做不到铁石心肠,自然感念将军。” 白日里命悬一线之际,是庄澜越豁出了性命去救她,这份情义怎能不让她动容? 庄澜越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知道你的难处,后宫不是个好地方,但你身不由己,所以我也不会缠着你,只要……我只要你知道有个人一直在念着你,一心只想护着你,也就够了。” 叶安歌眼眶一酸,一股热泪便涌了上来,她死死咬住后槽牙,才勉qiáng忍住不让自己在庄澜越面前哭出声来。 有些事,有些人,必须有个了断。 于是叶安歌笑了起来,轻轻挺了挺胸,故作轻松地道:“不是身不由己,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自己选的?”庄澜越转过身去,吃惊地望着她,“你的意思是说是你自己选了后宫?那种地方适合你吗?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攀权附贵之人。” 叶安歌依然低着头,平平静静地道:“我也不喜欢后宫,我知道那里是龙潭虎xué,可是皇上他……是当着全天下的面说要我,又用轿子把我从皇宫正门迎了进去……我原本以为他清高冷傲,是个不能长情的人,可是他居然宁愿冒着天下大不韪也要将我留在身边,我……不可以负他……” 庄澜越忍不住脱口而出:“他怎么做是他的事情,你怎么想怎么做才是你的事情。” “将军。” 叶安歌抬起头来,眼里一片平静。 “夕颜此生颠沛流离,只求一个人能够真心实意地对我,也就够了。” 庄澜越站在她面前,眼里似有泪光闪动,“可是,这里也有一个人真心真意地对你啊,你为何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叶安歌低声道:“可是我先遇到他了。” “不,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比任何人都早地……遇到了你。”庄澜越大声反驳道。 叶安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满腔的感伤积聚在胸口,隐隐伤悲,眼中雨雾渐浓,只看着庄澜越的双眼,只那样看着他…… 空气中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周遭的蝉鸣虫叫在这一刻似乎全都消失不见,两人眼里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过了许久,叶安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低地道:“可是,我们已经彼此错过了。” 庄澜越只觉得胸口那个地方痛得要命,就算是在一场恶战中身负重伤也没这么痛过,眼前的这个人,他曾经失去过一次,而后又找回了,但现在才知,原来老天爷还要让他失去第二次。 痛失吾爱,原来竟是这样撕心裂肺的感觉。 叫庄澜越久久不语,叶安歌便想着他是不是已经默许了这样的结果,于是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酒囊,递给庄澜越,道:“将军,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老天给的缘分,今夜就算我们最后一次赏月共饮,你……陪我喝一杯吧。” 庄澜越默默接过酒囊,打开盖子猛地灌了一口,顿时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居然带了这么烈的酒?” 叶安歌心里本来十分伤感,看到庄澜越飙泪的样子顿时笑得直不起腰来,将烦恼一股脑全抛开了,道:“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地道的草原烈酒。” 庄澜越却道:“我是喜欢,可我以为你不可以。” “不,我可以的。” 叶安歌一把抢过庄澜越手中的酒囊,也给自己灌了一大口,也是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但她却笑得开心肆意。 左右心里憋闷,想着大哭一场,不如就借着烈酒痛痛快快地抒发出来。 叶安歌和庄澜越两人喝到后面,仿佛要争出个高下似的,喝得越来越快,待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庄澜越拿起酒囊正要往嘴里灌,却被叶安歌一把抢过,含混不清地念道:“最后这酒,是要用来祭天地的。” 第116章 相忘于江湖 叶安歌喝了这许多酒,已经半醉,身子亦是歪歪斜斜的,抢过酒囊后便要将酒洒在地上,她的衣襟在夜风中飞舞,黑暗中虽看不清颜色,但依然能够看见一双眼睛如明月般熠熠生辉! “将军,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大概是真的喝醉了,明明在这诀别的时刻,叶安歌的口中却说出如此暧昧的话语来。 庄澜越苦笑不得,只能随着她的性子努力去猜:“因为我身材好?还是武功高?” 叶安歌笑了一下,然后认真地摇晃起手掌,表示庄澜越猜得都不对,嘟着嘴吃力地道:“都不是,其实多年前……我就对将军很敬仰了……战无不胜,平乱安邦……后来,我遇到了你,你从不把我当成奴才看待……我心里十分感激……可是最主要的不是这个,而是…… 因为将军给皇上写了一幅字,一幅闻名天下的字……” “君如神明,臣作磐石,神明在上,磐石无转,永不相负。” 这幅字的分量,真重啊。 庄澜越许久没有说话,此时却忽然大声道:“难道你这才是你拒绝我的真正理由?” 叶安歌却只是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了,“将军乃是国之栋梁,我又岂敢……占为己有……” 庄澜越胸中气血翻涌,忽然伸出手去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叶安歌,眼中泪光闪闪。 他们俩何止是错了时机,还错了地点,错了时间,错了身份,错了角色。 他原本以为自己才是守护的那个,今时才知道,原来叶安歌比他看得更高更远…… “桉戈,桉戈,让我最后再抱抱你,好吗?”庄澜越含着泪艰难地道,他只愿换她桉戈,而不是夕颜,一如初见时那般。 叶安歌的身子僵了一下,而后便渐渐放松了。 庄澜越的双手越收越紧,而后,他埋着头,在叶安歌肩头留下了一小滩泪水。 叶安歌一直站着不动,用全身的力量,去努力托住他压在肩头的重量。 而后,叶安歌忽然抽出身去,走开几步后,将手中的烈酒全部洒在了地上,一边倒一边说: “从今往后,你我相忘于江湖,死生不复往来。” “桉戈!” 庄澜越大吼一声,睚眦欲裂,立刻便要上前,而叶安歌早有准备,在他上前的同时立刻向后退了数尺,继续将手中的酒全部倒完后,才抬起头来,笑得戚戚然:“祭契已成,今后,我就只是安常在,而你就只是镇国将军了。” 庄澜越跪倒在地上,抓着那被酒浸湿的沙土,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叶安歌则转过了身,以一种决绝、坚定的态度,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从庄澜越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叶安歌微微仰着头,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下去,间或有清冷的月光星辰落下,风过面颊,没有人看见她早已泪湿衣裳,悲痛欲绝。 营地,大帐内。 楚博衍默默听完探子送回来的消息,过了半晌,才低声道:“从今以后,你不用在庄将军处当差了,回大内吧。” “遵旨。” “安常在呢,她可回来了?” “回皇上,常在已经回了大帐,似乎是睡下了。” “嗯,你去吧,今日之事不可泄露半句。” 楚博衍屏退了大内密探后,自己在帐中坐了良久,知道天蒙蒙亮了,这才缓缓走出大帐,一路来到了叶安歌的帐中。 此刻晨光熹微,叶安歌的脸上还隐隐能够看到泪痕,楚博衍看了一阵子,便伸出手去,和她放在被外的手握在了一处。 夕颜,你和庄澜越的时,朕可以当做没发生。 可是,朕想要的东西,你真的给了吗? 叶安歌醒来的时候,便见楚博衍在她面前坐着,心里一惊,道:“皇上怎么来了?” 叶安歌说着便要坐起来,楚博衍却挥了挥手让她不必起身,道:“昨日受了那般惊吓,好生调养不用起来了。” 叶安歌笑道:“哪里有那么虚弱。” 楚博衍却并不答话,只是让人将桌案抬了过来,在叶安歌的帐中完成了一幅画了几日的工笔山水,他不说话,叶安歌也不敢贸然开口,帐中静悄悄的。 白玉花熏中轻烟袅袅,整个帐子满是清香。 帐外风和日丽,蝶飞鸟鸣,绿意盎然,偶有微风chuī来掀起宣纸的一角,叶安歌忙拿过天青冻玉的一方镇纸过去压好。 楚博衍抬头微微一笑,顺势握了一握叶安歌的手,叶安歌亦回他微笑,低头看他笔下的青山绿水孤帆远影蓝天白云,突然见画中一处褚色用得十分淡了,便轻轻叫了一声:“皇上。” “嗯。”楚博衍应了一声,并不回头,也没停下手中的笔。 叶安歌正待说话,楚博衍却突然转头,笑道:“趁着帐中没让人,快叫博衍。” “叫朕博衍。”他又重复了一遍,笑得像个孩子,“叫了便可求朕许你一个恩赐,朕没有不准的。” 楚博衍看起来心情大好,脸上露出成人以糖果逗孩童的神情,叶安歌望着他笑,看着他浴在阳光中的侧脸,轻唤了一声:“博衍。” 楚博衍果然高兴不已,道:“你要什么恩赐?” 叶安歌想了想,很是乖巧地道:“夕颜不求皇上赏赐,若皇上是在要赏,夕颜也不好拒绝……这恩赐嘛,等哪天夕颜想要了再来和皇上讨。” “你这小狐狸崽子,这普天之下还没人敢和朕这样说话的。”楚博衍笑道。 两人就这样谈笑自若,一直到了用完午膳,叶安歌呆在帐中实在无趣得紧,便对着楚博衍请求道:“皇上,咱们出去打猎吧。” 可楚博衍一听这话,想也没想地便拒绝了她,“不行,你昨日遇险,该在帐中好好调养才是。” 叶安歌站在地上,转了两圈,道:“皇上,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若是一直呆在帐中,那我才是真的要憋住病来了。” 楚博衍见她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眼里都是对游猎向往的光,而且御医也说她的身子无甚大碍,终于松口道:“真拿你没办法,走吧。” 随后楚博衍便带着叶安歌去挑弓,整整齐齐一排排的弓,各种大小,各种型号。 叶安歌不敢说她已经有了称心的兵器,只好装模作样的在其中挑选着。 “你拉多少斤的?”楚博衍也在认真地帮她挑选着,随意地问道。 “禀皇上,五十斤。”叶安歌回道。 楚博衍微微一笑,道:“朕以前也拉五十斤的,不过现在可以拉七十斤的了。” 叶安歌垂下眼睛,腹诽不已,要知道她当初为了不输给楚博衍,可是生生拿了百斤的弓来练习,将一棵好端端的柳树给she成了刺猬。 楚博衍挑了一会儿,似乎没有选到如意的,便有些遗憾地道:“这里的也就是些寻常弓箭,朕以前有一把红色的弓,正好称你,可惜却不曾带来。” 叶安歌心想:你说的那把红色小弓早就到我手里了,还装什么蒜啊。 想归想,叶安歌还是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的,只好在面上作出一副“我也很遗憾”的神情来。 “就这把吧,朕觉得不错。”楚博衍又挑了一阵,突然举起一把长弓递给叶安歌。 叶安歌刚一接过,便觉手中沉甸甸的,道:“这把是百斤的吧?” “没错。”楚博衍说得慡快,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叶安歌小脸一垮,苦兮兮地道:“皇上,您看我都这么久没练了,体力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飙升,对吧……承蒙您如此看得我,不过这百斤的弓我只怕得用脚踩着才能拉开了,这又如何打猎呢?” 楚博衍微笑不语,把那弓直接挎在了叶安歌的背上,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淡然道:“带上。” 叶安歌吐吐舌头,只能认命地背着长弓,一张小脸皱得跟苦瓜似的,说好的她是病人,说好的她需要修养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果然是个大猪蹄子。 楚博衍假装看不到叶安歌幽怨的目光,雷厉风行地拉着她去了马厩,挑了一匹漂亮的小白马,瞅瞅白马,又瞅瞅叶安歌,忽然笑了起来,道:“嗯,不错,很是威风。” 叶安歌肩膀一垮,想着她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娇喘几声,来表示一下她不堪重负了? “走吧。” 楚博衍却不管她的心思,上马提缰,高高在上的威严和霸气倾泻而出,随着一声嘶鸣,整个人如同旋风一般奔了出去。 转眼间,大家都跟着那道明huáng色的一人一骑飞奔了出去! 叶安歌夹紧马腹,不敢松懈,紧紧跟在楚博衍的身边。 而在他们身后数丈之外,庄澜越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望着大部队的最前端,嘴角隐隐露出一丝苦笑来。 他甩甩马鞭,心甘情愿地落在了最后。 几日前,楚博衍早就吩咐卫兵探好了一处山泉,为的就是今日的伏击之猎,这处山泉泉水清冽甘甜,有不少猛shòu在此取水,只可惜这一泉清水在今日便要被鲜血染红了。 叶安歌趴在楚博衍身边,一动也不敢动,同他一起躲在岩石后面窥视着,只能野shòu出现。 那么多人埋伏在这里,居然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叶安歌还是第一次参加游猎,难免有些紧张,只能听见她的心跳声一点一点增qiáng,心如擂鼓,似乎整个天地间都只剩下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了。 她不由自主地拉了拉楚博衍的衣袖。 “怎么了?”楚博衍转过头来,一双好看的凤目带着询问,用唇语问道。 叶安歌捂住自己的心脏,做了一个晕倒的动作,又指了指自己的箭,撇着嘴拼命摇头。 意思就是她紧张得快要晕过去了,这箭她怕是拉不开了。 楚博衍明白她的意思,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像两片月牙儿。 若是平常,叶安歌兴许还会对着这一张天怒人怨的俊脸犯花痴,可现下的情况根本就不容许她分心。 “我还能临阵脱逃吗?” 叶安歌用唇语问道。 楚博衍缓缓摇了摇头。 可是……可是……叶安歌一想到方才说她要参加游猎时,那些臣子匪夷所思的眼神,就觉得整个身体跟着火似的滚烫起来。 当年她勤勤恳恳努力练武的时候,she箭也是练了许久才能中靶的,如今懒散了这么多时日,待会儿会不会把箭she向自己的脚趾头? 她昨日被猛虎惊吓,差点儿摔落悬崖,今日又将弓箭she向了自己的脚趾头,那她可真是没有颜面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叶安歌脸上的神色五彩缤纷,变了又变,好不jīng彩。 楚博衍眼见着叶安歌从可怜兮兮一点点转变成慷慨就义的丰富表情,唇角一弯,捉住她的前襟拉过来,附耳低语道:“朕赐给你的宝刀呢?” 叶安歌知道他说的是在云蒙山时的那把刀,眼睛便向腿边看去,示意她有好生保管。 楚博衍满意地点点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用更低地声音,颇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记住了,在任何绝境下都不要放弃反击的机会。”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安歌一时有些迷茫,不明白楚博衍为何在此时此地忽然提起这个。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第一批猎物便已经闯进了视线——只见一只野鹿跑来泉边喝水,楚博衍看了一眼,便缓缓举起一只手臂,四指并拢,示意不攻。 难道是看不上野鹿?楚博衍的野心果然不小。 叶安歌虽然感觉有些遗憾,但一想到那呆萌可爱的野鹿能因此逃过一劫,又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又等了一会儿,两只褐棕色的野猪跑来喝水。 野鹿看不上,那这野猪该是也看不上的吧,叶安歌正要松口气,忽然旁边那人已经站起了身,长身玉立,抬起有力的臂膀便是“嗖”地一箭she了出去,正中两只野猪的脑袋,穿颅而过。 怎么会是这样?难道就因为野猪长得丑吗? 叶安歌目瞪口呆,正疑惑楚博衍为何舍弃野鹿而猎野猪,忽然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震得她耳膜都在隐隐作痛,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楚博衍的目的是要用野猪引来山林里更大更凶猛的猛shòu! 第117章 猎熊 果然,在野猪临死前的嘶吼声传远后,一声巨响从丛林深处传了过来,无数的鸟雀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疯狂地飞向空中,大地震动,好似正有不得了的猛shòu朝着这边过来。 淡淡地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一道腥风传来,树林深处隐隐露出一道黑色的巨大身影,叶安歌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整个胃都绞痛起来,要不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她恨不能弯下腰将胃都给呕出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黑熊,比她曾经在云蒙山九死一生猎杀的那只大了整整一倍。 那时的腥风血雨,千钧一发似乎还在眼前,如同噩梦般的记忆也都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叶安歌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又拉住了旁边那人的衣襟。 楚博衍肃然回头,一双眼睛亮若星辰。 叶安歌被他明亮的眸子惊了一下,这才忽然醒悟过来的这已经不是当时命悬一线,需要她去保护的楚博衍了,此刻的他是大楚至高无上的皇帝,他力气很大,箭法jīng准,还有这么多武将和侍卫在旁边守护着,根本不需要她去担心什么。 她刚想收回手,却被楚博衍一把拉住了。 “该是到你上场的时候了。”楚博衍忽然正色道,他目光灼灼,眼中杀气弥漫,比往昔更为炽热的光芒正在凝聚。 什么? 叶安歌还没反应过来,楚博衍已经拖着她站了起来。 “猎熊!” 他的命令一向言简意赅。 叶安歌直觉jīng神都恍惚了,他的意思是要让她用这百斤的弓来猎这巨熊? 不过眨眼的功夫,对面的山中霸主已经看见这边自岩石后露出的两个人,一声怒吼震得树叶纷纷坠落。 人与巨熊之间尚且隔了一段距离,叶安歌却觉得此刻地动山摇,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它生吞活剥了。 庄澜越在队伍后面,眼见着巨熊双爪伸出,一根根尖锐的指甲如黑色的刀锋般锐利无比,它的怒火分明是朝着皇上和夕颜的那个方向去的,分明是将他们当成了夺食者,倘若……倘若有个闪失…… 庄澜越心里焦急,正要现身,忽然看见不远处的那两人身形一动,一把大弓从叶安歌的背上卸了下来,转眼就握在了她双手之间,而楚博衍紧紧贴在她的身后,左手握左手,右手握右手,那重有百斤,仿佛磐石般沉重的巨弓顿时被饱满地撑开了。 “朕的臂力能拉开七十斤的弓,而你能拉五十斤的,二人合力,难道还拉不开区区一百斤的弓吗?” 他的声音,他的气息都从她的身后传来,叶安歌这才意识到,她身边站着的这位,就是在传说中已经被神化的帝王! 那一瞬间,叶安歌忽然想起邵晟元对楚博衍的一句评价—— 他从不做无把握的事情。 不! 不是这样的! 他从未失去过勇气! 他也从未失去过万丈豪情! 无论是四皇子之乱,还是云蒙山被困,又或者在生性残bào凶猛的巨熊的利爪之下! 他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他能与任何极端的凶险相抗争。 叶安歌心中激dàng,忽然就明白了方才楚博衍对她说的那句话,那些沉睡在记忆里呢过往在这一霎那全都翻涌了上来,她甚至想起那年她刚刚入宫的时候,曾经那样仰视过巍峨的宫殿和汉白玉的筑基,而那时她视为神祗的男子,现在就站在自己的身旁。 叶安歌心cháo澎湃,身子终于忍不住颤抖起来,却不是因为畏惧,而是……而是…… 楚博衍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淡然,“别怕,朕陪着你。” 不过是一句再平淡不过的话语,却在叶安歌起伏不定的心湖上点起了漫天烟花。 叶安歌只觉得耳边轰然作响,那是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却如同一道霹雳惊雷炸响在她的头顶上方! 抓住弓弦的五指猛然收紧—— 好! 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困苦,我都陪你一起走下去! “嗖”地一箭she出,风驰电掣,电闪雷鸣,百斤巨弓she出的箭果然威力无穷,直接穿胸而过,将黑熊she成了个肉串。 还没等巨熊反应过来,无数的利箭便从山石、树木后面she来,肉串瞬间变成了个巨大的刺猬。 庄澜越一人当先,飞跃而出,手起刀落,砍瓜切菜似的一下将熊头斩落在地,可怜这威风凛凛的山中之王,临终前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怒吼就死得如此憋屈了。 楚博衍大笑着走出来,先是来到巨熊身躯旁转了一圈,点点头道:“怕是有八百斤了”,然后又又到被庄澜越砍下的熊颅旁,弯下腰去,敲下巨熊的四枚尖牙。 “你过来。”楚博衍对着身后尚在恍惚神游的叶安歌招招手。 叶安歌走了过去,楚博衍拉过她的手,将四枚尖牙放到她的手中,目光又远又深,道:“这个赏你,做出点像样的东西给朕。” 叶安歌小心翼翼地收了那四枚尖牙,眸光清**人,许诺道:“好,我一定做出来,保管让皇上满意。” 而楚博衍没有再开口,只是淡淡地笑着,林间清风抚过他的笑脸,如一汪清泉般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那一日的伏击,以大获全胜而告终,君臣一共猎得熊王一只,豹子老虎各三只,以及无数的豺láng野狗。 叶安歌第一次参加游猎便收获颇丰,自然十分欢喜,她随着队伍兴高采烈地往回赶,刚来到营地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长身玉立,姿态娴雅,眉眼还是那样的jīng致,笑容还是那样的温暖。 叶安歌看着他,却觉得一颗心仿佛落在了冰天雪地之中,冷得失去了感觉。 楚博衍也看见了慕容焕,奔到近前,飞身下马,双手扶起跪倒在地的慕容焕,朗声笑道:“难怪今儿一早就有喜鹊对着朕欢快地啼鸣,原来是慕容你来了。” 说着,楚博衍便拉住慕容焕的手直奔大帐而去。 直到两个时辰过去了,两人也没有再出来。 群臣眼里看着,心里艳羡着,却又无可奈何,谁让慕容焕是皇上跟前的第一红人呢? 可是,楚恒王原是皇上下旨留在京城镇守的官员,怎么现下却自己跑来了? “京城里情况如何?”楚博衍开门见山道。 “托皇上的福,一切安好。”慕容焕行完礼之后,满脸笑容地从地上爬起来,“自皇上离京后半月来,京城一切顺利,并无丝毫乱象。” 楚博衍思索片刻,缓缓道:“这么说来,邕王和嘉王他们的余党都肃清了?” 慕容焕淡淡地笑着,回道:“就算留有几名名余党,只怕也是夹紧尾巴做人,再掀不死什么风làng来了,皇上这招实属高明,以阳谋对yīn谋,便可看出谁是忠心,谁是阳奉yīn违,不过目前看来倒是我们多虑了。” 楚博衍点了点头,歪在虎皮靠椅上闭了一会儿眼睛,这才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你便让镇国三军都撤了吧。” 慕容焕神色不变,依然笑嘻嘻地道:“皇上,要让镇国三军撤兵,臣做不到,还得庄将军下令才成。” 话音刚落,楚博衍诧异地睁开眼睛,道:“你有号令天下军马的虎符,镇国三军也不听你的?” 慕容焕直言不讳地道:“确实是不听的。” 楚博衍的表情一时间变得十分古怪,让人琢磨不透,沉默半晌,这才勉qiáng道:“既然如此,改日便由朕下道圣旨,让他们撤军吧。” “是。”慕容焕应允道。 楚博衍又淡淡地问道:“除了镇国三军,还有谁不听你的?” 慕容焕细细想了一遍,回答道:“再没有了,不过御林军算不得外师,不在此列。” 楚博衍闭着眼睛靠在虎皮椅上,半晌才模糊地从口中传来“嗯”的一声。 两人又说了一些国中形势,以及早先命令慕容焕调查的民意走向,一说便是两个时辰,连用膳也是在议事中进行。 这时,楚博衍忽然听见外面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的样子,不由得好奇道:“为何如此喧哗?” 慕容焕微微一笑,道:“臣知道皇上虽然身在北方游猎,却心系天下,恐不能尽欢,是故此次从京城前来除带了这个好消息外,还带了一份大礼—— 从巴蜀之地运来的剑南chūn刚刚入京,臣便一股脑都给皇上送来了,皇上体谅臣如此辛苦,不知可否赏杯酒喝?” 这剑南chūn是巴蜀之地特产的名酒,剑南烧chūn,素有“士解金貂“、“解貂赎酒“的佳话,就连大楚的开国皇帝楚飞墨也曾赞这蜜酒“三日开瓮香满域。甘露微浊醍醐清“,其酒之引人可见一斑,没想法慕容焕居然将这酒一路送到了这里,真是用心良苦。 不过慕容焕如此善解人意,又怎么会只带了美酒呢?自然是连美食、美人都一并带来了。 当夜,楚博衍大宴群臣,用的就是慕容焕带来的美酒、美食、美人。 此次出京游猎,除了皇上带了两个嫔妃,忠义侯府的孙女沈芷芙和少许伺候的宫女外,再没有其他女眷,群臣这一下十多日不得发泄,正有些焦躁,如今见楚恒王如此贴心地送来了貌美的歌姬,自然是一人挑了一个,搂在怀中不放。 慕容焕更是jīng心挑选了一对风情万种的歌姬献与了楚博衍,那对美人纵然是生得千娇百媚,楚博衍的神色却始终都是淡淡的,不一会儿就让她们都退下了。 慕容焕一直留意着楚博衍的一举一动,现下叫他不为美色所动,微微眯了眯眼睛,朝着对面案桌上只顾着一个人喝闷酒的庄澜越道:“庄将军为何还独自一人?不如让小王挑选美人一二,供将军尽欢吧。” 庄澜越却是严肃地拒绝了慕容焕,道:“楚恒王好意末将心领了,只是末将粗人一个,向来不知道怜香惜玉,一个人喝酒最好越喝越清醒,倒不至于误事。” 慕容焕心下冷笑,心想:好你个庄澜越,逮着机会就要表露忠心,只是不知道你的忠心在楚博衍的心中还有几斤几两? 正腹诽间,忽然大帐的帘子被人掀起,两位女眷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一时间满屋的喧哗似乎都停止了,而慕容焕那张千变万化,绵里藏针的笑脸,此刻……也有些笑不出来了,心中竟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淡淡的惆怅来,而后随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近变得越来越浓烈…… 只见叶安歌内里素白,外面套了一件火红的纱衣,如同红梅绽放,夺光艳bī人,而她款款走到皇帝身边,就此坐下了。她肤色本就十分莹白,在火红纱衣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明眸皓齿,瑰姿艳逸。落座后,她只是半抬起眼睛,沿着周围扫了一圈,并不曾言语,但不知为何,整个喧闹的大帐都安静了下来。 楚博衍环视了一圈,不由得哑然失笑道:“怎么?你们是被忠义侯的孙女吓着了,还是被她惊着了?” 听似无心的话瞬间打破了尴尬,于是群臣各自恢复如常再次觥筹jiāo错,只是人人心中都浮现出一句话—— 难怪这妖jīng能入宫侍君,果然有几分颜色。 坐在下方的沈芷芙却是看了一眼皇上,对着庄澜越嘟了嘟嘴,小声埋怨道:“皇上又拿我当挡箭牌,明明大家看的都是安常在。” 杯酒入喉,庄澜越偏过头去轻声道:“芙儿莫恼,他们看她,并不是因为她比你漂亮,而是因为她比你特别。” 沈芷芙一向敬重庄澜越,知他这人直肠直肚,从不撒谎骗人,顿时欢天喜地起来,一张粉色的面孔更是娇艳。 这时,一个宫人用紫檀木托盘托着一小碗冰糖红枣炖的血燕走了过来,将托盘放上铺了湖绿色绫缎的案桌,楚博衍对着叶安歌道:“朕听宫人说你连午膳也没用,这样可不行,这糖水正热着呢,却也不烫,正好入口。” 楚博衍说着,掀开碗盖,淡淡甜香与白白热气一下子便腾腾出来,叶安歌在见到慕容焕之后的确什么也吃不进去,此刻一见之下真觉饥肠辘辘,便拿起那镶了老坑绿玉的小银勺舀了一小口放入嘴中。 第118章 挡酒 一碗糖水尽数落入腹中,楚博衍这才对着叶安歌附耳道:“知道吗,下面坐着的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恨不得你死……” 叶安歌的身子顿时一僵,心中百转千回,思绪纷乱如麻,她的目光沿着人群一个一个扫视过去,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悲凉来。 而楚博衍观察着她的表情,面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暗暗伸出手去,从袖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指清慡gān燥,带着恰到好处的冷意,在这样的夏日里,犹如一块冷玉,带来了内心的平静和坚持下去的勇气。 叶安歌终于回过头来,一双眸子清**人,皎若明月,嘴角扬起一个笑容,噙着前所未有的挑逗与挑衅,道:“皇上想怎么玩?夕颜奉陪便是。” 这是要示威么? 慕容焕脸上笑容可掬,迎着楚博衍暗暗投过来的目光遥遥举起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明明是冷酒,偏偏在他喉中留下烧灼的感觉。 这酒竟是这般烈,这般苦,让他险些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云淡风轻。 慕容焕忽然有些羡慕对面的庄澜越,可以明目张胆地做出一副忧愁满腹的模样来,完全不用掩饰,不用像他,明明苦涩难挡,却还要qiáng迫唇角弯曲成恰如其分的角度,不让他人察觉任何不妥。 楚博衍这一招真狠啊,既当着所有人的面昭示了他对叶安歌的宠爱,又可以顺便杀杀庄澜越此等情敌的锐气,至于为什么连他心里也堵得难受,慕容焕想了想那应该就是他自己在犯贱!他一定是太久,太久没有摸过温热柔软的身体了,才会对上方那道火红的身影充满了罪恶的侵略意识。 慕容焕一把抓过身边的美人,将壶中的美酒林林洒洒倒入口中,然后再吻住对方的口唇喂了过去,那名美人一时惊讶,待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整个人瘫软在慕容焕的怀中,痴痴地望着俊美的慕容焕…… 席间觥筹jiāo错,慕容焕抱着美人,挥舞着酒壶,只是他并没有要灌醉自己的意思。 慕容焕一边饮着美酒,一边侧耳听着周围人小声的议论,而他们谈论最多的自然还是楚博衍身边的那位。 “我觉得她长的很平常啊,怎么就把皇上迷得五迷三道的?” “平常?我倒觉得她挺会长的,不然怎么能入了皇上的眼?可真真是个狐狸jīng。” “别这么说,皇上也是圣明之人,怎会被一个狐狸jīng迷了心智?这女子定是有过人的本事,她今天拉的那把弓,似乎是百斤的吧。” “可不是嘛,散场之后我特意去武器库瞧了,乖乖,那可真是百斤的,没想到她居然能拉得动。” “不是还有皇上吗?你说皇上使了几分力?” “啧啧,皇上使了几分力不知道,用了十分心到是真的。” “皇上也不是贪恋美色之人,否则为何膝下一直无子,偏偏就对她动了真情……瞧瞧,又是一大杯,今儿敬皇上的酒可都被她给挡了。” “什么,都给挡了?” “天啊,她该不会是千杯不醉吧。” “她乃是青楼楚馆出身,自然是要比别人能喝些的。” “瞧瞧,又是一杯,脸都不红,如此慡快,怕是人也不差……” 他们所谈论的话题,终于将慕容焕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叶安歌畅快豪饮,楚博衍却丝毫不阻拦,慕容焕便知道这是楚博衍的计策,故意让叶安歌在众人面前露脸来着。 只是眼见着她越喝越快,脸色越来越白,慕容焕的脸色终于严肃起来—— 不能再喝了,再这样喝下去会死人的…… 只是,他又有什么立场去对楚博衍说阻止的话? 慕容焕想着,脑中突然有了一个主意,抓起一个满满的酒壶,踉踉跄跄地走向对面,一边笑一边道:“今日欢宴,将军可否赏光一醉方休?” 庄澜越武艺超群,酒量却实在不怎么样,刚刚已经独自饮了许多,又被众臣灌了许多,现下已经是醉眼迷蒙,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见慕容焕又来邀他,连忙摆手苦笑道:“末将肚子里的酒都已经没过嗓子眼了,王爷海量,就放过末将吧。” 慕容焕微微一笑,对着那边使了个眼色,道:“要说酒量,今晚怕是谁也比不过安常在,那气度可是一点儿都不输给男子。” 庄澜越早就看见叶安歌一直被人灌酒,却从不拒绝地一杯一杯地尽数饮了,而且皇上也不拦着,心中正暗自着急,但又不想被皇上察觉到他着急。 此刻慕容焕来到桌前,倒是给了他一个大好的机会,于是庄澜越眼珠子一转,忽然站起身来,借着醉意朝着楚博衍躬身,道:“皇上救命!” 楚博衍果然循声望了过来。 “皇上快让楚恒王回去吧,王爷想敬皇上酒,但又怕被常在挡了,自己不够面子,正在这边苦苦地折磨末将,可是末将的酒量真的浅啊。”庄澜越苦兮兮地说着,很是为难的样子。 闻言,慕容焕一直假笑着的脸忽然露出一丝yīn狠来,但不过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他立刻转过头去,也对着楚博衍道:“将军这话说得可不实在,小王只不过是想敬将军的酒,将军不肯赏光也就算了,怎么还要赖给皇上,更要赖给常在呢?” 慕容焕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又委屈不已,霎时逗得席间哄然大笑。 连楚博衍也被二人逗得笑了出来,指着慕容焕道:“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了吧?罢了罢了,朕替庄将军饮了这杯酒,慕容你就放过他吧。” 慕容焕作出个不满的表情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端着满满当当的酒杯走了过去,而当他递出手中那杯酒时,忽然有一只莹白的玉手从旁拦了过去。 “皇上既想饶了将军,不如,就赏了我这杯酒吧。”叶安歌浅笑晏晏地说着。 慕容焕心中一惊,这可不是他本来的目的,不由得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叶安歌的一双眸子正望了过来……慕容焕只觉胸口似乎有什么在不停地乱撞,浑身便不得力了。 那是怎么迷人的一双眼睛啊,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明明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眼中却无意间流露出万般风情来。 她并不是有意要勾引谁,她只是醉了,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对谁都肆无忌惮。 若是再望下去,只怕他也要沉沦在这双勾魂夺魄的眼睛里无法自拔,慕容焕连忙转开目光,但他很快就发现他又错了——他错误地将目光投向了那嫣红水润的唇,唇瓣之间微微张开了一条小口,隐隐露出里面诱人的香舌…… 不过是这样看了一眼,慕容焕便觉体内一股火焰“蹭”地一下从小腹蹿了上来,一路灼烧到头顶。 他竟然也成了这般把持不住的人了? 慕容焕惊讶于自己的变化,随后懊恼不已——今儿参加宴会之前,他为什么没找个人先泄泄火? 尽管心中瞬间闪过千万种想法,慕容焕面上戏谑玩味的笑容却是丝毫不变,他端着酒杯,对叶安歌笑了一笑,道:“常在千杯不倒,小王甚是佩服。只是小王不胜酒力,这杯酒下肚后只怕就爬不起来了,还请常在成全小王的一片心,让小王和皇上gān了这最后一杯吧。” 楚博衍开怀大笑,道:“你啊你,谁人不知你这青楼楚馆的常客,勾栏瓦舍的风流王爷,这时候你却来称自己酒量不好,你说说有谁会信?” 叶安歌听着,却是垂下了头,呵呵笑了两声,转向楚博衍,道:“王爷一定是只想跟皇上喝,看不上我呢。” 这个时候还非要出头逞qiáng,难道是嫌命太长了么! 慕容焕一边在心里低低咒着叶安歌的不识趣,一边笑嘻嘻地说着圆场的话,“还是皇上最了解我。若是和皇上gān完后,我还没趴下,定然陪常在一醉方休,只希望到时候皇上莫要怜香惜玉,舍不得哦……” 慕容焕饱含深意的眼神看向楚博衍,而楚博衍也看着他。 “这一杯,还是让朕来吧。”楚博衍说着,从叶安歌的手里接过酒来,一饮而尽,而后又道:“常在今夜饮了不少酒,醉得不轻,朕以为,应当早早回帐中歇息才是。” 楚博衍的这句话宛如一道赦令,叶安歌闻言忽然像卸了千斤重担一般,紧绷着的弦瞬间就松了,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楚博衍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却见慕容焕投过来的目光愈发地意味深长,不由得一张俊美无铸的脸也红了红—— 被从小一起长大的老熟人看见自己如此儿女情长的模样,感觉……有些奇怪啊! 叶安歌却已经没有心神再去管其他的事了,今夜的酒她的确是喝得又多又快,就像拼了命地要去证明什么似的,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为什么,等她被人扶着走出帐外,冷风一chuī,顿时头昏脑涨,再也顾不得其他,毫无形象地蹲下身吐了起来,直吐得天旋地转。 “还愣着gān什么?快去找轿子,把常在抬回去。” 之后叶安歌只能感觉到她的身体被塞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路上的颠簸让她的头愈发晕了,等轿子停下的时候,她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常在……常在……” 叶安歌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可她实在没有力气睁眼了,只是qiáng撑着挥了挥手,道:“扶我进去吧”,便任由着人搀扶着回到帐内,和衣躺下。 不知过了多久,叶安歌忽然觉得有一个温暖的东西贴在唇上,像是瓷碗的边缘,而后将一股清香扑鼻的液体灌入了她的口中,味道酸酸甜甜的,似乎是醒酒汤。 而更奇怪的是,那人灌完东西后,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将指腹放在她的唇上反复轻轻地揉摸着,动作轻柔,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什么人!” 叶安歌毕竟受过专业训练,就算此刻晕得七荤八素地也还是警觉地睁眼,也不知是不是方才那碗醒酒汤的缘故,此刻她的脑子居然清醒了一些。 叶安歌一睁眼,便看到楚恒王慕容焕就坐在不远处,端庄高贵,冲她幽幽地笑…… 慕容焕笑得文雅俊秀,可落在叶安歌的眼中,却仿佛看到了一只杀人于无形的野shòu,叶安歌后劲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为何慕容焕会在这里? 慕容焕非常享受地看着叶安歌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笑了一下,道:“怎么?是不想看见我吗?” 叶安歌qiáng忍住剧烈的头疼和纷乱的思绪,qiáng装镇定地道:“楚恒王怎会深夜到此?难道是醉酒走错了营帐?” 慕容焕幽幽地望着她,露出一个幽怨的表情来,像是叶安歌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啧啧,不过数月未见,安常在心中就住了别人了?连对我也如此生分疏离,是不是常在已经忘了该如何面对我了?” 不过短短数语,慕容焕已经将幽怨暧昧的语句换成了尖锐的讽刺,他的声音依然轻缓,嗓音依然美妙,只是从中却能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寒气和浓浓的霸气。 叶安歌心中大惊,连忙跪倒在地,颤声道:“安歌叩见主人。” 叶安歌如果此时此刻还不明白局势已经完全在对方的控制之下,那她之前的训练也都是白作了。 而慕容焕就那样稳稳当当地坐着,一动也不动,坦然受了叶安歌的跪拜,忽然冷笑道:“安儿每次见了皇上,也要行这叩拜的大礼吗?” 叶安歌趴在地上顿了顿,然后抬起头来,风情万种地一笑,道:“这是君臣大礼,安歌和皇上是夫妻,怎么会叩拜呢?” 这番话可以说是顺着慕容焕的意思来回答的,可他却缓缓收起了笑容,脸上甚至露出一丝yīn狠的表情来。 叶安歌是他一路看着长大的,可现在他却是看不懂她了,她现在倒是学会了如何在人的心上捅刀,却偏偏看不见血。 “这么说来,你已经心甘情愿把身体和心都jiāo给他了?”慕容焕似笑非笑地望着叶安歌。 第119章 攸宁病危 “那哪儿行呢?主人不是说过吗,要想得到男人的心,上等办法是让他求而不得。”叶安歌很高兴她在宿醉之下还能完整地背出这句话来,哪怕头疼欲裂,哪怕眼波迷离,“所以啊,不管皇上多么体贴多么真心,安歌也一直遵着主人的话,守着心不愿意jiāo付呢。” 慕容焕笑道:“那你的心呢?” 叶安歌也笑了起来:“不是在主人这儿吗?” “你说的可是真的?”慕容焕突然有些严肃地问道。 而叶安歌唇角的笑容未变,道:“主人想要如何验证呢?” 慕容焕微微眯起眼睛,他发现面前这人根本就是一只小狐狸,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真的,但也可能都不是真的。 “我倒有个办法可以验一验。”慕容焕缓缓说着,负在身后的右手慢慢伸出,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小瓶子,他起身朝叶安歌走了过来,道:“这瓶子里装着一种香料,虽然时间一长,人的鼻子是闻不见了,但是经过训练的动物却还是能闻见的。” “有什么用处?”叶安歌抬起眼睛望向慕容焕。 慕容焕从瓶子里倒了一些出来,不由分说一把便抹在了叶安歌的耳后,笑眯眯地道:“这样一来,我就不怕找不到你了。” 叶安歌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熟练轻巧地接过他手中的瓷瓶,道:“原来主人是想让我找个机会给皇上也抹上一点儿,以后就不怕找错人了。” 慕容焕满意地点点头,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叶安歌作出一副乖巧的样子,但始终是醉了酒,说话的语气便也沉了些,“可是皇上平日里最是忌讳身上有什么味道的,只怕想给他抹点香也是不易的。如此一来,便只能等侍寝的时候,由我先把香都抹在自己的身上,等他同我欢愉之后,香味自然而然也就沾上了。” 啪的一声。 是慕容焕听到自己心神俱裂的声音,叶安歌这话摆明是戳中了他的七寸,筋骨寸断。 慕容焕忽然紧紧握住叶安歌的手,用了雷霆万钧之力。 叶安歌的脸色刹那变得惨白,却依旧qiáng忍住疼痛颤巍巍地笑道:“主人,这条手臂若是废了,只怕任务就要让主人失望了……” 叶安歌颤抖的声音传入耳膜,慕容焕蓦然回神,立刻便松了手。 青紫色的痕迹清楚地印在莹白的肌肤上,叶安歌不动声色地拉下袖子悄悄掩住,明明疼得厉害,连眼里都盛满了泪水,可她依旧笑着:“原来主人竟是听不得这样的荤话的,是我造次了,以后再不会犯,请主人原谅。” 慕容焕可是假笑的一把好手,可他第一次想要将这样虚伪的笑脸从叶安歌的脸上撕下,但他最终还是站着没动,然后,换了一种更加柔软亲昵的声音,缓缓地道:“安儿,你知不知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很痛?” “真的?”叶安歌反问道。 “真的。”慕容焕回答得也很快。 可叶安歌却是愈发笑得假模假样了,道:“主人说过,不假思索说出口的话往往都不是真的。我虽然学艺不jīng,但主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却还是能够记得清楚的。” “那我要怎么说你才信?” 不知为何,叶安歌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慕容焕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láng,此刻惹怒了他绝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叶安歌低下了头,不再多言。 可偏偏慕容焕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叶安歌感觉到她的身子被拉了过去,靠在一个灼热的躯体上,一只手似乎从脸侧轻轻抚过,带着一股莫名焦躁的感觉。 叶安歌忽然感觉很想笑,是真的怕痒的那种笑,但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眼前的人影便消失了,只有帐帘略微动了动,似乎有风chuī过。 月明星稀。 真的要把这标记之物抹到楚博衍的身上吗? 从游猎回到京城已经一月有余,叶安歌始终没有真的听从慕容焕的命令,将瓷瓶里的香料抹到楚博衍身上。 瓶子里的液体就像是慕容焕此人一样,绝不可信。 经历了这么多事,叶安歌深刻地领会到,慕容焕说的话十句里有可能十句都是假的,他给的瓶子里就算都是普通药材,也可能在特定的巧合之下变成致命的毒药,而这一点,叶安歌一点儿也不想尝试。 叶安歌明白,慕容焕这招不过是用来验明她的忠心的,否则她已经进宫数月了,为何从未有叛党来联系过她? 他信不过她。 当然,她也信不过他。 叶安歌把玩着手中的瓷瓶,忽然很想笑,原来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他和她都不信任彼此。 经过叶安歌的安排,邵晟元此时也已经进了宫,正如她之前所预想的那般,慕容焕对邵晟元这条线的安排是“按兵不动,见机行事”,其实说到底,就是拿不准叶安歌到底是哪头的,怕会误了他的大事。 既然信不过,为什么不杀了她?难道真的是因为情深义重,所以下不了手? 想到这里,叶安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江山美人,只怕在慕容焕的心中,美人永远抵不过江山。 正出神间,忽然见邵晟元行色匆匆地从屋外跑了进来,急吼吼地道:“常在,你快去看看攸宁吧,她……她快不行了!” 怎么回事? 叶安歌“噌”地一下站起来,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邵晟元神色哀伤,声音也有些哽咽,道:“其实她身子骨早就不行了,却一直拖着,也不让我告诉你……现在……现在只怕是油尽灯枯,快到头了……” 叶安歌身子一晃,连连后退了几步,右手向后一扶,撑在了桌面上,这才不至于栽倒在地,她脑子里满满都是邵晟元说的“攸宁不行了,攸宁不行了”…… 怎么会这样? 叶安歌勉力打起jīng神,连忙去见了皇上,刚一进门便跪倒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皇上,昔日的一个旧友已病入膏肓,请皇上准许我前去探望。” 楚博衍将她扶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惊慌无措的模样,忙问:“你说的这位旧友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叶安歌回答道:“她叫攸宁,被楚恒王收了做偏房,现在楚恒王府中。” 楚博衍顿了顿,道:“既然是楚恒王的人,是该去看看的,我让人备了车马送你过去。” 于是迅速换了车马,叶安歌带着邵晟元便上了路,这一路上,叶安歌都在听邵晟元讲着她不知道的那些事情。 “御医今儿上午才去过,把过脉以后就直摇头,说是再没有办法了,让赶快准备后事。后来,攸宁却是清醒过一阵子,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就在我手心上缓缓写字,一笔一划地写着你的名字。” 邵晟元说到此处,略微停了停,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叶安歌只见他抬起右手,快速地在脸上抹了一下,再转过头来时眼睛通红,似乎是不想让叶安歌看到,他连忙低下了头,继续闷声道:“自从跟了楚恒王,她对你一直心中有愧,不敢与你相见,心里却又一直挂着你念着你,只盼着你好……如今马上就要撑不住了,无论是是怨她恨她,我只求你让她好好地走……” 邵晟元每说一个字,就像是在叶安歌的心里划上一刀,这一路她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好不容易到了王府,便叫门房直接通报说要见攸宁。 那门房消失了片刻后,便来带路。 叶安歌没来过慕容焕在京城的王府,只觉得比别院略小些,更jīng致些,但府里的布置与别院无异。 一路行至攸宁所在的院子,叶安歌推开一间的房门,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在这炎热的夏天,屋子里居然还点着火盆,而攸宁就躺在chuáng上,双目紧闭,头上放了一块毛巾,整个人已经瘦得形销骨立,哪里还有以往的半分娇艳。 叶安歌一见她这样,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大滴大滴砸在地上,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坐在chuáng头,又让下人们将门窗都打开,而后伸手握住了攸宁的一只手,轻轻地在她耳边唤:“攸宁,攸宁,我来了,你睁眼看看我,攸宁……” 叫了也不知道多久,攸宁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又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里才有了几分光芒,酝酿了许久,才终于说出一句话来,“我……莫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 叶安歌眼里噙着泪,一把捉住她的手,摁在自己的脸上,笑着道:“是我,你看你,难得我来看你一次,你却睡懒觉赖在chuáng上不起来,我叫人将门窗都打开了,偏让太阳爷爷照照你的屁股,羞羞你。” 攸宁凝视着叶安歌,过了一会儿才闭了闭眼,缓缓地道:“也好,这样我能看得清楚些,你且扶我起来,让我靠着你说话。” 叶安歌连忙站了起来,坐到chuáng头,小心翼翼地抱起瘦弱不堪的攸宁,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又将锦被往上拉了拉,好好地裹住攸宁,然后用双手环住她的身子,道:“这样好吗?” 攸宁的脸色本来比纸还要苍白,此刻不知怎的却有些泛红,她闭了一会儿眼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挣扎着从被褥下面掏出一个平安符来,像是怕叶安歌拒绝似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平安符塞进她的手中。 “这是我去庙里求的,送给你。” 叶安歌只见那平安符上绣着字样,正面是“幸福安康”,背面是“长歌万里”,这样诚挚的祝福,这样jīng致的绣功,一看就是攸宁特意为了她而做的。 叶安歌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地滴在攸宁的手背上,却还是笑着道:“你这人,怎么不求我大富大贵,腰缠万贯呢?” 攸宁疲惫地笑了笑,道:“我觉得这两句更适合你一些。” 叶安歌紧紧握住手中的平安符,“幸福安康”,“长歌万里”,两句再简单普通不过的话却是攸宁替她去求来的,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的攸宁送给她的祝福,是极少有人真正了解的,她的心愿。 攸宁说了这几句话,用了大半的力气,靠在叶安歌的身上喘了一会儿气,这才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叶安歌道:“安歌,我一直都很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叶安歌摇摇头,眼泪根本止不住,含混不清地道:“不,你从没有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喜欢王爷,却还是占了你的位置,让你进了火坑,我……”攸宁轻轻缓缓地道。 “别这么说,就算王爷不娶你,他也不会……娶我……”叶安歌紧紧握住攸宁的手,泪如雨下。 攸宁闭上双眸,眼角处滑下两滴晶莹的泪珠来,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你和王爷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你念着他,他也想着你……” 听到此处,叶安歌心里莫名一颤,攸宁又继续道:“可我明明知道你们的情意,却还是忍不住迷上了王爷,就算知道他心里装着的那个人不是我,也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守在他的身边,伴着他……” 叶安歌眼睛里通红一片,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轻柔地出声安慰:“攸宁,这不是你的错,我和王爷……自始至终都是有缘无分,无论我做了什么,又或者你怎么做,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叶安歌这话并不只是说出来安慰攸宁的,而是事实如此,她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听了叶安歌的这句话,攸宁那双悲戚的眸中终于露出一丝释然来,她挣扎着又从被褥下摸出一样东西来,递给叶安歌,道:“你还记得这支簪子吗?” “记得的,我记得的。”叶安歌低声呜咽道,攸宁递给她的不是它物,正是还在别院那时,慕容焕赏给攸宁的“攒珠青玉簪”。 攸宁看着叶安歌手上的攒珠青玉簪,眸中似悲似喜。 第120章 情路已无路,爱海水已枯 过了一会儿,攸宁终是下定决心般道:“这支簪子是当初王爷赏给我的,我一直小心地带在身边,原想着是我灰败的生命里的一点儿颜色,没想到却成了我这一生的桎梏。安歌,你帮我把它扔了吧,我不想下了地狱还被它牵绊住……” 叶安歌连声应道:“好,你放心。” 攸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她轻喘了几声,伏在叶安歌的胸口轻轻道:“你也送我一件什么东西吧,我……我想带到坟里面去,一直陪着我……” 叶安歌连忙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遍,却只摸到了一个小东西——是用熊的尖牙做的,四枚之中只得了这一枚,刚刚穿上了红穗儿,刻上了字。 叶安歌一咬牙解了下来,塞到攸宁的手中,“这个是我亲手做的,你别嫌粗糙就好。” 攸宁拿在手里好好地端详了一会儿,笑道:“你这玩笑可扎心了,寿与天齐,福如东海,是我这种人配享的吗……” 叶安歌紧紧抱住攸宁,道:“可是……我也想不到更好的话送你了……” 攸宁浑身颤抖,又过了些许时候,她才让叶安歌把那熊牙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藏进衣服里,双手紧紧捂住,道:“有了这东西陪着我,就算是到了huáng泉,见了阎王,我也不会怕了。” 叶安歌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险些又要落下来,只qiáng忍着道:“别胡说,你这么jīng神,阎王才不会收你呢。” 攸宁笑着没说话,她自己的身子是个什么样她最清楚,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叶安歌一直陪着攸宁,同她说些笑话。 一开始,攸宁还能附和她两声,到了后面便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了,叶安歌心里难受,微微一动,想着将攸宁放下,让她安眠。 没想到叶安歌刚一动,攸宁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她紧紧抓住叶安歌的手,昂着头,拼尽全力地睁大双眼,道:“安歌,我有一句要紧话,再不说……只怕真的来不及了…… 你快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中秋之夜,王爷就要动手了!” 叶安歌身子一僵,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事情终于还是要来了吗? 攸宁抬起眼睛,脸上一片回光返照般的cháo红,眼睛雪亮雪亮的,目光灼灼,她紧紧握着叶安歌的手,尽量不间断地说道:“安歌,听我的话,别管这边将发生什么,你都赶紧逃得远远的,天翻地覆的时候,没有人会怜惜你我这样的小人物。” 叶安歌反手抓住攸宁,苦笑道:“我要是逃了,皇上那边怎么jiāo代?王爷这边怎么jiāo代?” 攸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安歌,道:“你真的想过吗?倘若谋反不成功,你会是什么下场?就算真的成功了,以王爷的性子,他会怎么做?” 叶安歌心里一紧,忽然想起了那时在云蒙山外,楚博衍骑在马上时,那睥睨天下的样子,还有他那遥远而冰冷的目光。 慕容焕和楚博衍,根本就是一类人。 谋反的时间连攸宁都知道了,邵晟元和王爷却从未对自己透露过半句,叶安歌一时间只想笑,一时间又如坠冰窖般彻骨地寒,而最终,她只是用力地把攸宁搂在自己怀里,轻声道:“好,我知道了,这世上,只有攸宁对我是最好的。” “邵晟元也可以信赖。”攸宁看见叶安歌眼中划过一道冷光,担心她会做了傻事,于是安慰她道:“只是他心中有一个结,所以他不能透露太多,可是,你要相信他在最危险的时候,一定会舍身救你。” “我知道。”叶安歌点头道,她一直都知道邵晟元的心里有一个结,一个尽忠却又情长的结,一边是对慕容焕的忠诚耿耿,一边是对攸宁的情意绵绵。 攸宁笑了一下,继续道:“三爷他只是性格木讷,不善于表达罢了。” 叶安歌微笑地看着攸宁,你知他不善表达,那你可知他喜欢你? 只是这句话叶安歌还是没有说出口,既然邵晟元不愿意告诉攸宁,想来是不愿意平添她的烦恼的,这番情意压在邵晟元的心底便好。 叶安歌又同攸宁说了一些话,待她又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当叶安歌从屋子里走出去的时候,邵晟元就站在门口守着,闻声转过头来。 他是一个谦逊低调的人,掉在人堆里都不太好找,但是他武功高qiáng,而且无比忠诚。 叶安歌走到邵晟元身边,轻声问道:“方才你一直守在这里?” 邵晟元摇摇头,道:“刚才去见了一下主人,然后才过来的。” 叶安歌抬起眼睛,想从他的眼里读到更多,而读到的却只有满眼的疲惫和悲切。 攸宁时日无多,而他却不能名正言顺地陪在她身边,多么可笑多么讽刺,造化弄人也不过如此。 “那我们走吧,明日再来。” 叶安歌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拒人于千里之外,道:“主人说,他在花树下等你。” 闻言,叶安歌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出个什么表情来,花树下应该不是一个适合谈杀戮的地方,那又该谈什么呢?谈感情,谈玩笑,谈他那颗虚虚假假真真实实的心? 可惜啊,花都已经败了,再无往日风光。 叶安歌毅然转过身去,一边疾走一边道:“你转告主人,大业未成,须得更加小心谨慎,安歌恕不从命!” 到了宫中,叶安歌先去向皇上复命,并把在王府中的经历告诉了楚博衍,只是略去互送礼物的事没有提。 楚博衍坐在案前正在批阅奏折,听了叶安歌的话之后抬起头来,道:“你心善,又念旧,既然她病得这么重,那这几日你便多走动走动,常去王府里看看吧。” 叶安歌心里感激,道:“谢主隆恩。” 楚博衍顿了顿,又接着道:“今儿你出去的时候,朕似乎看见你腰上挂着什么新鲜玩意儿,怎么回来便没了?” 叶安歌一怔,心想他定是说的那枚熊牙,顿时有些慌乱,却还是咬牙坚持道:“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刚才出去的时候不知道丢在哪儿了,我也没费心去找,皇上若是喜欢,改天我再捣鼓几个出来,送给皇上做玩物吧。” 楚博衍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叶安歌的脸上,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下头去,淡淡地道:“既然是不值钱的玩意儿,那丢了便丢了吧,只是下次不要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也弄丢了。” 这话说得很是话里有话,叶安歌一颗心狂跳不止,唯恐被楚博衍看出些什么来,连忙低头称是。 楚博衍也没再多说什么,便让她退下了。 叶安歌回到寝宫,呆呆地坐在chuáng上,淡淡轻烟如练在空中横舞,冷冷地,却让她想起了许多前尘往事。 叶安歌静静地想,想楚博衍,想至家人的恨,任彬的死……终知与他,情路已无路,爱海水已枯,路绝水枯,已走到了尽头。 进退皆无路,哀哀地,那一刹那突然生了绝念。 正在这时,楚博衍却来了,堪堪与她说了一会儿话,可叶安歌总是三言不搭两语地随意应着,楚博衍眉头微蹙,道:“从楚恒王王府回来后,你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想起攸宁同她说的那些话,叶安歌心中陡然生了一个主意,吸一口气,徐徐跪下,故作欢快地说:“皇上可还记得那日在营帐中允了夕颜一个恩赐?” “原来你是想向朕讨恩赐来了。”楚博衍笑道,“说吧,想要朕赏你什么?” 叶安歌跪在地上,平静地道:“谢皇上,若皇上能恩准夕颜出宫嫁人,夕颜将永生永世记得皇上的大恩大德。” “什……么?”头顶上,楚博衍的声音无比诧异,“你说什么?” 叶安歌将头垂得更低,淡淡道:“承蒙皇上错爱,夕颜愧不敢当。一直以来,夕颜心中有一事一直瞒着皇上,不敢求皇上恕罪,只请皇上赐夕颜死后能留个全尸。” “起来说。”楚博衍虽然诧异,却还不至于失了理智,伸出手想要将叶安歌扶起来。 而叶安歌却将额头触去地上,轻轻而清晰地道:“皇上恕罪。夕颜……在入宫前曾深爱过一名男子,几年前闹灾荒的时候,家中在逃难的路上有一日不仔细失了全家的口粮,天寒地冻的几乎饿死,幸得一名年轻男子接济了几个馒头和一些热水,方才活下命来。虽然只受他一饭之恩,但我却情窦初开,已深深爱上,而且……而且至今心中也忘不了他。” 叶安歌信口胡编着,心中如刀绞般疼痛,却不肯停口,“睡梦中想着他,吃饭洗脸也想他,赏花时花里有他的笑脸,看鱼时水声里有他的笑声,即使皇上在身边,我也无时无刻不想着他。我已是皇上的女人,可心里却一直住着旁人……这相思刻骨实难忍受,若皇上垂怜便请准许夕颜出宫,放我一条生路,又或者赐我一死,也比心死要qiáng上许多。” 叶安歌连连将额头磕在青石地上,重重地,可她却似感觉不到疼痛,心里悲哀万分,已全无思想。 不知过了多久,叶安歌只听得楚博衍在头顶凉凉地,怀疑地问:“什么人?” 心中悲凉,叶安歌低头道:“回皇上,那人并不是什么王孙贵胄,只不过是一个小山村的村民。” “你!”楚博衍架着叶安歌的肩将她从地上拽起,他的脸色,是寒冷无比的,可他的眼中,却似乎就要喷出火来,“你竟敢拿一个贱民奴才与朕相较?” 叶安歌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真爱何须计较身份,皇上口中的奴才恰恰是我心中的良人。” 楚博衍捉住她双肩的手夹得更紧,几乎将叶安歌的脚提离地面,眼中怒火更甚,可叶安歌也不甘示弱,与他双目对峙…… 不知过了多久,楚博衍才放开叶安歌,目中没有半点笑意,嘴角却qiáng牵起一个笑容:“告诉朕,你在同朕玩笑是不是?” 叶安歌心中长长一叹,不肯顺着楚博衍的话说,轻声正色道:“回皇上,不是。试问天下有谁敢欺君?” “你!”楚博衍胸口起伏着,恨声怒道,“你不敢欺君?!朕来问问你,从前你说……你说是真心爱朕,愿意为朕生为朕死,可以为朕做任何事情,可以为朕粉身碎骨,可以为朕牺牲性命名节——若细算下来,你欺了朕多少次?若论罪当诛你又死了多少回?!” 叶安歌看着他,笑道:“从前我为求自保,伴君如伴虎,我那是为求活命的违心之言,这一点,皇上远比旁人清楚。” 楚博衍倒退一步,他绝美的双眼看着叶安歌,眼中有那样陌生的光芒,“原来你只是为了活命?!原来你竟跟旁人一样,你竟然……竟然对朕说你从未爱过朕?!身为朕的女人,你竟然敢,也竟然忍心说你心中有别的男人?!朕原以为,原以为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与朕同甘共苦的女人。当初朕听你亲口说你愿为了朕付出性命,你可知朕有多么高兴?于是朕下了决心,亲手地,慢慢地剥,一颗心如同剥开层层chūn笋,朕小心捧着其中最软最柔的心,赶着jiāo给你。可你,你竟然将弃之不顾,将它掷进灰尘!如果你对朕说过的海誓山盟全是谎言,那么你承朕恩泽,在朕身下宛转承欢的时候,你心中也想着那奴才吗?” 叶安歌不语,带着默认的表情正面迎上他的目光,眼中已模糊,嘴角却牵起笑容。 楚博衍却又过来捉住她的肩,红着眼睛狠狠低吼道:“你再说一次,你再说你从未爱过朕,你心里一直有别的男人?!” 叶安歌暗暗吸进一口冷气,别过头淡淡道:“皇上,您弄疼我了。” 楚博衍的手越握越紧,仿佛要从叶安歌的身体掐入她的心,那痛,便也钻心,但她qiáng忍着,qiáng忍着…… 第121章 前往华严寺 叶安歌看着楚博衍仿佛被箭she中的小shòu一般的神情,她知道,她终于伤了他。 她竟能伤他! 叶安歌怔怔地看着他,引颈等待着他赐死她。 楚博衍胸口起伏更猛,目中似有火焰要喷将出来,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处罚她,只冷着脸拂袖而去。 而叶安歌,那堵在心中又硬成的脊梁的一口傲气,终随着楚博衍的转身刹那间烟消云散,便如同失了魂魄的肉身,软软跌坐在chuáng沿上。 谁都不见,独自任泪水层层汹涌。 楚博衍一路回了御书房,服侍的太监见他自安常在的寝宫出来,脸色十分难看,便不敢多言,只在身后跟着。 想起叶安歌方才说的那番话,楚博衍怒从心起,将案桌上的奏折扑啦啦摔了一地,吓得伺候的太监立时跪在了地上。 楚博衍摔完奏折后,便没有了什么反应,于是四下无声,过了多时,旁边伺候的太监才迟疑着提醒道:“皇上,已经三更了……” 楚博衍立刻道:“朕知道。” 又过了一阵,楚博衍才叹出一口气来,道:“安排一下帝舆,朕欲往华严寺走一趟。” 太监顿时吃了一惊:“皇上,现在更深露重,打扰了凡大师不太好吧……” 而这时,楚博衍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灯下一双眼睛比夜更深,比星更亮,“若不是刻不容缓,朕也不会去找他,再晚……再晚只怕什么都不用做了!” 于是,一队车马低调地于半夜,驶出了皇城,一路向南而去。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之后,路边的林子越来越密,山路越来越陡峭,后来连车也行不了了,一行人又换成了小轿,运起轻功飞奔而去。 终于在太阳露出天边之际,皇帝楚博衍终于站在了华严寺门前,而他的老师,大学士马至贤,如今的了凡大师,已在门口恭迎圣驾。 原来,多年前的四皇子之乱中,大学士马至贤因受牵连而被问斩,当时的太子楚博衍跪求皇帝赦免马至贤未果,居然铤而走险,用死囚顶下恩施,甘冒欺君之罪,之后又送他到此偏僻的小寺做了主持,出世隐居,外人只道马至贤已死,却不想他虽然远离了朝堂,却仍高居朝堂之上——只因楚博衍依然尊他为师,咨他以当世之事。 了凡大师从台阶上往下看去,只见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自轿中钻了出来,并不急着往上走,而是抬起眼睛仔细端详着,目光幽深,令人捉摸不透。 了凡大师一时间有些恍惚,总觉得面前站着的不是当今皇帝,而是当年桃树下恭顺温良的少年,眸中一片柔软清明的光芒。 只是,斗转星移,他不再是太子,而他也不再是大学士马至贤,楚博衍并不常过来,但每次过来,似乎都带着深深的疲倦和杀戮之气,而唯一不变的,就是面对他时的谦逊有礼。 “学生拜见恩师。”楚博衍朗声道。 “阿弥陀佛,施主清晨前来,所为何事?” 楚博衍笑了起来,他真心笑起来的样子,同十四岁时一模一样,“忽然棋瘾犯了,想找老师对弈一盘。” 于是两人在堂前的石桌边落座,端坐如松,落子无声,桌边放着两杯苦茶,清香缭绕,华严寺内一派平和安宁。 除了偶尔的对话之外,真是安静,就连山里的虫鸣也显得如此喧嚣。 “皇上此番前来,当是有事吧?”了凡大师率先开口问道。 “何以见得?”楚博衍并不急着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 “皇上上次来与贫僧对弈,虽不够平和,然锋芒毕露,敢闯敢拼,一往无前,而这次下棋,瞻前顾后,唯唯诺诺,心中似有极大的顾虑。” 心事被人一语道破,楚博衍身子顿了顿,然后缓缓放下一子,道:“只有一事,望恩师能为学生解惑——帝王之威信,是不是只有靠残bào才能树立?” “皇上认为自己残bào吗?”了凡紧随其后落下一子。 楚博衍又是一怔,缓缓道:“曾经有一个人,指责我不够仁义……” “只是一个人吗?” 了凡大师指着棋盘上一粒孤立无援,眼见着就要被吃掉的白子,轻轻敲了敲,道:“你看棋盘上这一子,苦苦挣扎,qiáng敌环伺,马上就要被吃掉。如果我是这粒白子,转眼便有性命之忧,却顾不得保全大局,必然怨天尤人,以为这个天下残忍无道,所谓偏安一隅者的想法。” 了凡大师手指一戳指向棋盘,另一边那里有一片正在做活的白子,倘若再下厚一点,这片棋便活了,否则便全为弃子,“皇上是否舍不得这一片棋子?” 楚博衍看了看,半晌才回答道:“学生以为这片白棋尚有转圜的余地。” “倘若我不做纠缠,而专攻皇上的腹地呢?”了凡大师忽然从棋盒中取过一子,“啪”的一声敲在棋盘上。 落子掷地有声,若雷霆万钧,似排山倒海,惊得楚博衍心中一颤,面上顿时赤红一片,犹如血色。 “皇上,古往今来,多少明君,尤其是开国皇帝,往往手下血流成河,身后尸骨如山,然而他们依然被千秋万代地歌颂着,只因为带来了太平盛世,若bàonüè能镇住妖邪,残忍能诛杀乱党,能让天下苍生过上平和安定的日子,就算君王为此背上千古骂名,仍可为之。”了凡大师一字一句地缓缓说着,这些话似有千斤重,“只因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楚博衍唇角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事实上多年来他也一直身体力行着,在这个世间留下qiáng权之君的印象,只是……只是…… “难道为君者,就真的只能做孤家寡人吗?” 楚博衍抬起眼睛,他脸上空dòng软弱的表情连了凡大师都为之动容,但那不过是一刹那的脆弱,只在这里只在这荒山野岭间悄悄流露瞬间。 就好像多年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为了救恩师一命,跪倒在先皇面前痛哭流涕,苦苦哀求——那是他身为一个人的仁慈,一个活生生的人! “皇上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有无数的人愿意为陛下慷慨赴死,只要您值得他们如此。”了凡大师忽然起身,五体投地跪倒在楚博衍脚边,壮志豪情般道:“就算贫僧乃出家方外之人,也愿以此血肉之躯为明君之路做铺路石。” 一时间,堂前一片萧瑟的风声,只有树叶沙沙作响,楚博衍久久没有出声,了凡也不催促,只是静跪在一旁等待着楚博衍做出决定。 日头越升越高,两人已这样坐了整整一个时辰,终于楚博衍开口,声音低沉,犹如古井般深不可测:“朕明白了,大师请起。” 楚博衍亲手扶起了面前的恩师,口吻也同时悄悄发生了变化,坚毅如铁的面容配上浑身的王者风范,方才那个在棋盘上惊慌失措的棋手已不知所踪。 了凡大师顿了顿,终于忍不住问道:“皇上,到底是谁?这一次,皇上想要查谁?” 楚博衍却不答话,他只是回到石桌旁,略一思索之后,稳稳地在棋盘上落了一步棋,那是终局之棋。 “慕容焕。” …… 自那日与楚博衍闹翻已过了两日,叶安歌当然不会去给楚博衍请罪,他自然更不会再踏足这里一步,叶安歌的寝宫前从此门庭冷落。 这冷落,却正是叶安歌想要的结果。 真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也许,一颗长满荒草的心,本该配一个荒凉冷寂的结局吧? 可虽然叶安歌已与楚博衍闹翻,可楚博衍却并无降罪责罚下来,反而派人来宣旨,让她多去楚恒王府看看,实在是令人想不通。 可尽管想不通,叶安歌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几乎一头栽在了攸宁的房间里,只要她一清醒,就拉着她说话,就连与楚博衍闹翻的事也与攸宁说了。 这一日,攸宁醒了过来,看着气色不错,倒是主动与叶安歌说起话来,叹道:“我知你是想借此机会惹怒皇上,好让王爷再也利用不了你,可是你倒听我一句劝,咱们是什么人,可以明着跟皇上置气吗?你平心静气地仔细想想,政治无关爱情,男人们最终渴望的是权力无边,而非风月无边,就算你与皇上闹翻,难道王爷就会为了你而放弃谋反吗?” “攸宁……”叶安歌失色,颤声道:“我也知道王爷不会放弃他的大业,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攸宁吸一口气,点头长叹:“我明白的。” 心中又酸又痛,叶安歌忙握住攸宁的手,半晌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其实平心而论,他虽年少,但是登基以来一向勤于国事,爱民若子,又真正是文韬武略,才华纵横,只是……只是我已看不清我心。以前种种,很多事我无法忘怀,今后种种,很多事我又无法预料。一个个误解如同一枚枚长钉,当初被我亲手恶狠狠地钉子在了心里最深处,现在想要将长钉从心里逐一拔出时,却才发现铁钉可以起出,可被钉子钉下的坑dòng却无法……可能是永远无法填平。我承认这次是我故意伤他,可我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 攸宁长叹一声,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当初任彬生前让三爷带给你的书信,你可还好生留着?” 叶安歌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事,但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道:“嗯,我一直放在秘密的地方。” “看你的样子,定是还没有看过那封信。”攸宁今日说了这许多话,已经很是疲乏,却还qiáng撑着道:“答应我,今日回宫就把书信打开看看,或许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叶安歌犹疑,见攸宁神色疲惫,不肯继续深谈,便也不再qiáng求,只是道:“你先好生歇着,我回宫将皇上赏我的那支千年人参拿来给你炖汤喝,保管你喝了明日便能活蹦乱跳的。” “嗯。”攸宁虚弱地笑笑,这几日叶安歌一直将宫里的好东西往她这里搬,可她自己明白,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今日将她想说的话都说清楚了,即便是现在死了她也无憾了。 叶安歌一路回到宫里,却不想庆婕妤居然找上门来,等送走庆婕妤的时候,天色已晚,宫门已经落了锁,叶安歌想着明日再去看攸宁,刚准备熄灯睡下,门外却传来了邵晟元压抑的声音:“常在,攸宁她……走了。” 攸宁是一个时辰前走的,据说走的时候神态安详,唇角带笑,一点儿都不像病了很久的人,她将双手置于胸前,紧紧握住一个系着红绳的东西,至于她手里到底是握了什么,旁人却无法得知。 有些人活着的时候很痛苦,死了以后反而得到解脱。当叶安歌一身素白站在灵堂里的时候,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叶安歌甚至有些羡慕攸宁去的早,不用像她一样时刻面临着灵肉分离的彻骨之痛,那种感觉犹如将她放在断头台上,不知何时闸刀便会落下。 慕容焕虽然收了攸宁,但算不得八抬大轿的明媒正娶,人死了也摆不了法场,只在她的故居把一个小小的灵堂,仆人们依旧该gān啥gān啥,该穿啥穿啥,看不出一点儿丧事的氛围。 只有两个日常服饰攸宁的小丫头做了守灵人,哭得梨花带雨,颇有情分。 叶安歌燃了香,毕恭毕敬地在灵前磕了三个头,心中默默想着:“攸宁,你这一生情深义重,蕙质兰心,却偏偏福薄命前,我祝你生生世世幸福安康,长命百岁。” 叶安歌磕完头后,又恭敬地行过一礼,柔声问一旁的小丫头:“请问王爷何时过来?” “王爷被皇上召进宫里了,今日不会过来。” “谢谢。” 叶安歌轻声道谢,脸上扯出一抹带着些许谦逊的笑容来,让那个答话的小丫鬟不由得呆了呆,不知为何看见这样一张清丽出尘的脸上浮起的柔和笑容,却让人想到了看破红尘般的讥讽与淡漠。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第122章 要紧话 叶安歌又在灵堂里呆了一会儿,只觉得心中想要说的话都与攸宁说尽了,这才起身告辞。 叶安歌回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软软倒上丝棉枕头,胸口如被万箭穿心,却又欲哭无泪。 案几上的三两枝红花花瓣凋零……依稀有丝竹之声隐隐传来,轻松的,愉快的……叶安歌捂住耳朵不想听,它却一阵大过一阵,如决定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向耳内猛烈地灌来。 这曲子谈得如此绝妙,除了慕容焕之外,不再作第二人。 叶安歌疑惑地看了伺候的宫女一眼,问道:“这琴声怎么像是从庆婕妤的宫里传来?” 宫女回道:“今日是庆婕妤的生辰,皇上下令家宴设于庆婕妤的宫里,除常在外,后宫各主子正聚在一处玩着呢。” 叶安歌突然被一种叫“悲愤”的情绪捉住,一时竟难以遏制,今日是攸宁的忌日,慕容焕不踏足灵堂,却在这里弹琴取乐……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好一派歌舞升平! 他们尽情欢乐的背后,有多少个家破人亡?又牺牲过多少个任彬,攸宁,甚至是叶安歌? 果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命宫人加了件长黑披风,叶安歌独自提起huáng色羊角宫灯出门,依着淡淡的huáng光一路向设宴的宫殿快步而去。 树上低挂着清白的弯月,将人影拖得细长,那影子便在五彩斑斓的彩石道上,迤逦而行,鼻中尽是花木香气,脚上轻沾微微露水,快到庆婕妤的宫殿前时,突然有栖于树上的夜鸟被人惊起,“哇”的一声窜上天去…… 叶安歌一惊住脚,忽然听见树丛背面,有娇声在唤慕容焕的名字。 “王爷。”这声音是庆婕妤在夜色里娇笑,“王爷您怎么站在此,处面对西北方向发呆?” 西北方?那处除了她的寝宫还有什么?叶安歌转身立于暗处。 只听慕容焕笑道:“本王出来透透气,一会儿就回去。” 庆婕妤扭着蛇身,笑道:“是吗,竟然这样巧?臣妾也觉得气闷出来透透气,不想竟遇上王爷,可不真真是咱们有缘吗?” 慕容焕不语,全身沐在清冷的月光之中,反剪双手微微地笑,仿佛一座绝美到无懈可击的雕塑。 庆婕妤没话找话,又娇声道:“王爷,多谢您适才为臣妾献曲。” 慕容焕笑了一笑,道:“庆婕妤不必言谢,皇上下旨,本王自当遵命。” 庆婕妤一愕,又笑道:“王爷只是遵旨而行吗?如果皇上不下旨意,王爷可愿为臣妾再抚上一曲?” 慕容焕沉下脸,冷冷道:“庆婕妤,此地不是你我说话之处,今日你是主角,本不该出来,还请早些回去为上。” 庆婕妤却更是娇音若滴,颤声道:“臣妾不胜酒力,想出来chuīchuī风,难道王爷这般狠心,要赶臣妾走吗?” 慕容焕目光更冷,冷冷看了一眼庆婕妤,转头便走,庆婕妤却突然一个踉跄,往慕容焕身上扑去,慕容焕脸色一变,一面伸出双手扶住,一面微拧了眉头,道:“庆婕妤这是怎么了?” 庆婕妤的脸在如水月色下泛起一片cháo红,她星眼迷离,浑身柔弱无骨般软绵绵直往慕容焕怀里钻,她的声音,娇得仿佛千百朵花一起混了星光碾碎沥出的香软的水儿,“臣妾醉了……求,求王爷扶臣妾一把。” 慕容焕双手扶住庆婕妤,却保持距离不让庆婕妤钻进他怀中,只淡淡道:“庆婕妤不如在那边石椅上歇歇,本王这就找人来服侍婕妤回去。” “王爷别走。”庆婕妤低声叫着,捉住慕容焕一只手,慢慢贴在自己脸上,她的声音,比夜里的风更加温柔,“王爷,臣妾好怕一人呆在这里,都说王爷最懂怜香惜玉,怎么忍心丢下臣妾一人在这又深又冷的夜色之中,独自寂寞?” 慕容焕却只是道:“婕妤当真是醉了,竟然开始说胡话了。” 慕容焕说完就要离开,没想法庆婕妤却是冷笑了一声,道:“王爷可还记得我宫里那个名叫叶思妤的小宫女?” 慕容焕停住脚步,饶有兴趣地看向庆婕妤,笑道:“你想说什么?” “那个叶思妤是如今安常在的堂妹吧,而安常在就是当初被皇上下令处死的叶安歌。”庆婕妤的声音轻飘飘的,却惊出暗处的叶安歌一身冷汗。 就连慕容焕闻言也有些错愕,眸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庆婕妤在月光下眼波流转,道:“皇上没有发现,可王爷和安常在之间的猫腻可逃不过在后宫讨生活的女人的眼睛,王爷该是倾心于安常在的吧,只是王爷可知安常在当初为何会被下令处死?” “自是因为她冒犯了圣颜。”慕容焕冷哼一声,冷冷地道。 庆婕妤突然笑了起来,道:“王爷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那天晚上,皇上本来歇在我的宫里,可不知怎的我只喝了一口汤便昏昏沉沉地醉了,而那个叶思妤,居然敢跑来偷看……第二天,我见她神色慌张,便用刑bī问,王爷猜怎么着?她告诉我,皇上那夜根本没有宠幸我,而是在汤里下了chūn药,让我……让我演了一场chūn宵苦短的独角戏……话已至此,王爷可明白这宫里为何从未有嫔妃有孕?因为皇上根本没有宠幸过我们!” 庆婕妤说到后面已是咬牙切齿,这可是宫里最大的秘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埋在心里,如今终于说了出来,“结果,第二天叶安歌便被皇上处死,王爷难道不觉得太巧合了些吗?” 话到此处,叶安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夜叶思妤慌慌张张地将她的托盘抢了去,想来定是被楚博衍发现,便想了个栽赃嫁祸的把戏,让楚博衍以为偷看的人是她,第二天就算她不犯错,只怕楚博衍也会找机会处理了她。 叶安歌突然有些想笑,她一直想找楚博衍报仇,结果到头来却发现根本就恨错了人,真是可笑至极! 只是……只是……按照庆婕妤的说法,楚博衍第一次来酒肆的时候,同她……那难道也是楚博衍的第一次? 想到这里,叶安歌忍不住羞红满脸。 这时,却又听得庆婕妤继续开口,声音发颤,如同蝴蝶在花间轻轻地扑动着翅膀,“皇上无情,可王爷您却是惜花之人,何不让臣妾也服侍您一回?臣妾保证您绝不会后悔……而且会记得臣妾一辈子……” 慕容焕目光一凛,突然闪电般伸手点住她肩头的两处xué道。 庆婕妤立时动弹不得。 慕容焕冷冷地道:“婕妤醉了,本王让婕妤在此处chuīchuī凉风,以免婕妤头脑发热胡言乱语,不须多时婕妤身上的xué位自会解开。” 他拂袖而去,迅速隐入夜色。 “不识抬举!”庆婕妤眼睁睁望着慕容焕离开,恨恨咬碎银牙。 月寒如水,夜风淡淡chuī起额前一缕青丝,叶安歌的心亦乱如青丝缠绕,恍惚怔仲间回了寝宫,又鬼使神差般将任彬留给她的书信拿了出来。 信纸展开,只见任彬在信中写道: “安歌,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原谅我只能将心底的话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告诉你。 当初你在西河县为我出头的时候,我便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你,后来叶世雄想要欺侮你,我便忍不住给了他一点儿教训。再后来,你进宫当了宫女,我原想着你能平安地过一辈子,可没想到你居然会从死人渠里被放出来,我拼尽全力救你,老天庇佑,终将你苏醒过来。 在你昏迷的期间,我原是想着等你苏醒了便放你离开,可心里实在是舍不得你,于是我便犯下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大错,我连夜去了西河,将你的……父母灭口,只有这样,你才会怀着对楚博衍的怨恨而留在我的身边。 后来,姑姑让我送你‘上路’,遭到了你的抵死不从,那一夜你眼里破碎的星光,深深地割伤了我,从那以后我便不再见你,直到王爷派出任务,我自请而去,我心甘情愿死在你的手里。 安歌,请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做了这么多伤害你的事情。 挚友之伤,以死偿之。” 信纸飘落,叶安歌心中又叹又悲又悔又怜,原来她一直都恨错了人,楚博衍从没有杀她父母,他们之间并没有隔着血海深仇! 是她误会了楚博衍。 她不该。 可她,可现在的她…… 是真的,她真的对楚博衍动了心吗? 原来明知不该喜欢他,可心却骗不了心,真相有时很残酷,可比真相更残酷的,却是在最不该知道真相的时候,偏偏将谜底揭开。 深恨楚博衍,却又情定于他,可偏偏在伤了他之后,却又发觉恨错了他。 想恨的原恨错,该爱的却又……仿佛一路风花拂柳,当山重水复的绝望情路柳暗花明地在前面走开,却又陡然站在了一条三岔路口。 这夜辗转反侧,一会儿愁,一会儿叹,一会儿狐疑,叶安歌折腾直至四更天东方渐白才浅浅睡去。 第二日早晨刚洗漱完毕,叶安歌便带着邵晟元一路去了楚恒王府。 叶安歌让邵晟元在府外等她,又请下人带路去见慕容焕,慕容焕本来有话说这几日不见外人,等下人进去通报后,他又忽然改变主意说可以见,于是叶安歌来到厢房,刚踏进门槛,就反手闩上了门闩。 慕容焕此刻正歪倒在一个美人椅上,面若冠玉,穿一身茄紫四绣海水座龙图案,雍容华贵,慵懒闲适,仿佛一切都不在他眼中。 他起头来注视着叶安歌的动作,唇角慢慢牵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常在如此行为,让人顿生遐想啊……” 叶安歌一张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个十分微妙的笑容来,与慕容焕可谓是不分轩轾,“我有些要紧话想跟王爷单独聊聊,五步十哨也不嫌多,若是不经传唤,哪怕是房子烧着了也不能过来,还请王爷成全。” 慕容焕欣然应允,于是拍了拍巴掌,四下里顿时连鸟啼声都听不见了。 “如你所愿,现下便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了。”说着这话,慕容焕眼中隐隐露出期待来,那久久就在胸腔里燃烧的火焰,只需一点火星就可以点燃,倘若……倘若对面那人能够读懂他眼里的期盼的话…… “王爷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倒让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叶安歌自然明白慕容焕眼里的期盼,迎着慕容焕的目光羞涩地笑。 于是这样的笑容落在慕容焕的眼里便成了欲拒还迎,“好你个小妖jīng,懂得能屈能伸了,怎么,你是知道本王独身寂寞了,特地来抚慰的吗?” 叶安歌闻言,面上带了几分愠色,道:“王爷把我当什么人了?攸宁是我的知己,王爷是攸宁的夫君,对我而言,王爷就是姐夫,我又怎能做出对不起攸宁的事来呢?” 慕容焕缓缓收起唇边的笑容,默默地看了叶安歌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安歌却又笑了出来,声音娇柔,道:“王爷聪慧机智,又怎么会听不懂我的意思?” 叶安歌说着,自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来,倒出两粒黑色的药丸来,放在掌心好好地托着,递到慕容焕的面前。 “王爷上次布置给我的任务,我是日思夜想,总觉得凡事都要保持个平衡,若是一边倒岂不失了趣味?于是便自作主张,配制了两个小药丸……咦,王爷的脸色怎么变了?莫不是担心这药丸太过苦涩?王爷放心,这里面我掺了好些蜂蜜进去,保证入口即化,回味甘甜。” 慕容焕的脸色变了又变,就像打翻了调色盘似的,而最后他却只是换上了一抹暧昧不明的微笑,道:“如果本王说不想吃呢?” 他说得很慢很慢,慢到声音里都带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叶安歌半垂着眼睛,声音越发柔和:“那我也没有办法qiáng迫王爷,只能找机会和皇上说说王爷的宏图大业了。” 第123章 人间尚有温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还是根本就打算背叛我了?”慕容焕眼睛微眯,唇角的笑容不变,可怎么看怎么诡异。 叶安歌抬起眼睛,一双眸子黑黝黝的,深不可测,“我并没有打算背叛王爷,我今日来只是想找王爷换命。这两粒药丸,一粒换楚博衍的命,一粒换庄澜越的命。” 慕容焕牙关紧闭,他拼命咬着后槽牙,这是他俊秀的面孔看起来有些狰狞。 “你不如现在就去告密,告诉楚博衍我就是反贼,让他现在就砍了我的脑袋。”慕容焕yīn毒地道。 叶安歌摇摇头,道:“不,那边只有楚博衍和庄澜越是我想要救的,而这边,却是所有我曾经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人。” 慕容焕死死地盯着叶安歌,想要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来,可惜他失败了,今时今日的叶安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天真的她,于是他气急败坏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救庄澜越我尚且可以理解,可你为什么还要救楚博衍?当初你加入我麾下不就是为了要他的命吗?” 相比起慕容焕的气急败坏来,叶安歌显得平静许多,她只是淡淡地道:“他杀过我,却也救过我,我和他便算是扯平了,如此这般,我又还有什么理由再去杀他呢?” “救你的人是我!”慕容焕突然怒吼出声。 叶安歌却露出一个微微的,美丽无比的笑容,那笑容绽放在慕容焕的眼中,仿佛雪天里迎风开出一朵铿锵的红梅,她虽是笑着,却坚决地说道:“楚博衍杀伐决断,我的确不太喜欢他,也不喜欢大楚所谓的祖制,为何人生出来就要被分成三六九等?如果可以改朝换代,像我这样的奴籍之人一定会额手相庆,可是我不相信王爷在登基之后这一切会有所改变,你只是另一个楚博衍,另一个铁血无情的帝王,只是想建立一个属于慕容家的江山。” 话至此处,叶安歌微微朝慕容焕欠身,款款地继续道:“所以,我便不再有杀他的理由,我想与他生死与共,不离不弃,上穷碧落下huáng泉。” 慕容焕一双俊美寒凛的眸子转上叶安歌的脸,冷冷地道:“所以,你就可以为了他威胁我,拿毒药来喂我?” 叶安歌淡淡道:“若是王爷想要我这条命,我也一样可以给王爷,绝无怨言。” 慕容焕忽然闭上嘴没有说话,他没有开口,叶安歌自然也不再说话,于是整个房间里如同冰窖般冰冷静谧,似乎连活人的气息都没有了。 过了一会儿,慕容焕面带讥色,笑道:“你以为你大义凛然?你以为你匡正除恶?其实不过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而已,你始终摆脱不了一个那些俗不可耐的情爱,忠义,你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可以用命去换,真是可笑至极!如果你说你是为了避免天下动dàng不安才这么做的,我可能还会敬佩你一点儿,可惜啊,你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能看见眼前这点儿jī零狗碎的东西……” 叶安歌反问道:“王爷认为,以我的能力能阻止这天下动dàng吗?哪怕是我痛哭流涕地求,又或者费尽心机地算,能得到一个圆满的结果吗?正如王爷所说,我不过是一个目光短浅的蝼蚁,既不愿辜负王爷的恩,也不想辜负皇上的情,只能出此下策了。” 慕容焕沉默不语。 叶安歌目光如雪般清冷,问道:“王爷,你有没有什么人是绝对不能辜负的?” 慕容焕不假思索且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有,我的族人。为了他们不再受楚氏的剥削奴役,不再有性命之忧,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是叫我去死。” 叶安歌认真地听着,低声道:“真好,一条道走到黑,决然刚毅,可我却想不到一个法子,可以不辜负任何人。” 叶安歌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岁月静好的模样,慕容焕几乎忘记了,她未遇到他之前,不过是一个乖巧善良的少女。 可惜啊…… 慕容焕在心底暗暗嘲讽:既然已经进了这浑浊不堪的大染缸,又怎能独善其身? “你希望我在事后能放了楚博衍和庄澜越?” “正是。”叶安歌点头道。 “很好,这两个人的命的确值得本王为他们吃下两粒毒药,你拿过来吧。” 慕容焕平静无波地说着,只是在叶安歌走到近前之后,他却没了动作,露出玩味妖冶的笑容来,“想要本王心甘情愿地吞下这毒药,怎么也该拿出些诚意来吧,比如口对口地喂下?” 叶安歌没想到慕容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好。” 既然她今天敢来与慕容焕摊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甚至已经把楚博衍赏给她的那把薄如蝉翼的宝刀藏在身后,若有危险便能立时反击。 只是当叶安歌含着药丸俯下身如,嘴唇刚刚碰到慕容焕的时候,忽然一股大力扳过她的身子,手中的武装眨眼间便被卸下,而慕容焕什么都没做,没有吐了那药丸,也没有乘机要了他的命,所有一切于他有利的事情他都没有做。 慕容焕只是紧紧地抱着叶安歌,蛮横无理地撬开她的牙关,乱吻一气,而后吞下那两粒毒药。 叶安歌果然没有骗他,那两粒药丸的确芳香扑鼻,入口即化。 只是为何他的眼眶却如此辛辣,辣得他控制不住地流出了泪水?沿着脸庞滑下,缓缓渗入紧贴着的温热肌肤之中。 毒药甘甜如蜜,那么到底谁才是那致命的毒?慕容焕一时竟有些分辨不出来了。 “我曾经以为……你是……那个最了不得的人……” 慕容焕放开叶安歌的唇,可大手却紧紧箍住她的手腕,在极近处凝视着她,“可惜……传说就是传说,贱人就是贱人,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今日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什么了不得的人,什么传说,叶安歌听不懂他的话。 慕容焕忽然甩开叶安歌,一掌挥出,紧闭的房门顿时四分五裂,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慕容焕已经飞身越出,再一眨眼,他的身影已经全然消失不见。 当叶安歌离开王府的时候,依旧只有邵晟元一人陪在身边。 他眉头紧锁,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或者已经猜到了什么,但是他一句话也没有问,只是对着叶安歌说了一句“走吧”,于是两人上车离开。 叶安歌坐在车内,邵晟元在车外跟着她,隔着车帘,叶安歌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你跟着我,想必十分辛苦吧。” 邵晟元缓缓摇头,却又意识到对方坐在车里,看不到他的动作,于是又道:“不辛苦,攸宁临走前让我好好护着你,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情,又怎么会辛苦呢,事实上,我很高兴你选了我。” 叶安歌心中一恸,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来,而后又一点一点变成了感激。 毕竟,攸宁至死也是护着她的,人间尚有温情,尚且值得。 等回到了宫里,叶安歌问邵晟元愿不愿意陪她四下走走,邵晟元自然同意,于是两人沿着后花园的长廊慢慢地走着。 这时,迎面走来一队人马,叶安歌一眼便认出最前面的那人是庄澜越。 自从猎场分手之后,叶安歌对庄澜越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可眼下这长廊也只有一条路,她又不能变成蝴蝶飞走,也不能变成水蛇游走,两人迟早会碰上,所以,叶安歌也就只好看着庄澜越越走越近…… 等等,为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待庄澜越走近之后,叶安歌才终于看清他的脸上布着的几条青痕,再仔细看去,他的左脸颊的确要比右脸颊要红肿一些,难道说…… 敢打镇国将军的,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吧? 而此时,庄澜越迎着叶安歌诧异非常的目光走到近前,忽然就停住了脚步,他深深地凝视着叶安歌,眼中似乎有着千言万语。 叶安歌很想快些离开,但必要的礼仪还是应该做到的,何况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于是叶安歌盈盈福身,道:“镇国将军。” “安常在。”庄澜越双拳一抱,便算是行过礼了。 眼见着庄澜越的目光越来越热切,叶安歌真怕他热血上头,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来,于是连忙又福了福身便准备开溜,耳边却传来庄澜越低沉的声音:“皇上这几天心情很不好,常在请多多留意。” 叶安歌便怔在原地,一时忘了想要赶紧开溜的念头。 皇上心情不好?这么说来,庄澜越脸上的巴掌印果然是皇上“赏”的了? 这时,一旁的公公不耐烦地插嘴道:“庄将军,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倘若再耽搁一会儿,今日就出不了皇城了。” 什么? 叶安歌惊诧万分,庄澜越身为御林军统领和京师都统,竟要一日离京? 叶安歌此刻疑惑满腹,然而庄澜越只是应了一声,又深深地看了叶安歌一眼,就大步离开了,叶安歌回头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庄澜越像是被押走的…… 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一定是…… 叶安歌转身就走,而邵晟元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把拖住她,道:“常在,将军方才的话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 “不,不能让他受罚,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受罚,我要去见皇上!” 叶安歌甩开邵晟元的手,根本顾不得她之前与楚博衍闹翻的事,一路急匆匆地走,直到她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屋外尚是晚霞斑斓,而屋内却已经漆黑一片。 叶安歌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并没有什么动静,她这才发现屋内没有伺候的宫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有余晖从窗格中映了进来,楚博衍独自一人坐在御案后的椅子上,墨发有些许凌乱,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褶皱不堪的。 明明他才是打人的那个,为什么他反而像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浑身上下都像是笼罩在荆榛满目之中? 叶安歌又往前走了两步,脚下忽然踢到了一个东西,她蹲下身去捡了起来,才发现是一份奏折。 满地的奏折,犹如狂风过境一般。 叶安歌将手中的奏折放到一边,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深吸一口气,道:“皇上,屋里这么黑,还是让夕颜将灯烛点上吧。” 楚博衍就像没有听到叶安歌的话似的,毫无反应,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一座雕刻得jīng妙绝伦的雕像一般。 见他没有反应,叶安歌便自作主张地走到侧边,点亮了柱上的铜雀宫灯,再一回头,顿时被吓得整个人都激灵地抖了一下,只因方才一直没有动作的楚博衍此刻居然抬起头来,眼睛漠然地望着这边。 然而他只是看着,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也只是看着。 想了一想,叶安歌走至案前同他行礼,qiáng打起jīng神,笑道:“这屋里怎的这般凌乱不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遭了一场海啸呢。” 楚博衍并不作声,一张脸在白玉花熏里飘出的白烟中隐隐约约,一双眼睛却亮得照人,叶安歌看着他的表情,将一颗心反复放入冰河,凉了又凉,只得蹲下身子,一份一份地捡奏折。 而这个时候,楚博衍却拿起桌上唯一放着的一份奏折,朗声念了起来:“常在你听——朝廷用人应取其长。虎láng凶狠,却可御qiáng敌;鹅狗呆笨,却可护庭院;驴马愚忠,却可供驱使;猕猴jian诈,却可为卫士……这是楚恒王呈写给朕的人才论,这楚恒王果然是文韬武略,真可谓国之栋梁。” 原来是慕容焕的奏折。 叶安歌qiáng笑道:“楚恒王……确是好的。” 楚博衍这个时候却突然笑了起来,道:“楚恒王前途可谓不可限量。买卖官爵之事甚少,大部分竟是他微服替朕监督的功劳,少些贪官污吏,百姓们也可安居乐业。你与慕容均是令朕信任之人,你们分别在宫中朝,中一个是朕心爱的女子,一个是朕的肱骨亲信,有你二人随时陪伴朕提醒朕,为朕分忧,大楚的江山何愁不稳,你说是与不是?叶安歌……” 第124章 我要留在这里 叶安歌,叶安歌,叶安歌。 叶安歌忽然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抽掉似的无力,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在猎场私会庄澜越的事被皇上知道了,此刻才知道,原来还有更糟糕的事在等着她。 秘密被戳破的一刻,叶安歌的确有些慌乱,但不过片刻之后她反而镇定了下来,就好像已经等待今日多时了,她立在一旁,坦然地道:“原来皇上已经知道了。” 楚博衍微微偏了一下头,用一种十分yīn冷的语气道:“谁让你站起来的?又是谁准许你说话的?” 叶安歌身子一震,恍然惊觉此刻在她面前的不是楚博衍,而是那个杀伐决断的帝王,连忙扑通一声跪下,五体投地道:“安歌自知犯下死罪,不敢求皇上饶命,只请皇上特许安歌将最后一句话说完!” 楚博衍摇摇头:“还是不懂规矩啊,朕不让你说,你根本一个字都不该说,而你现在如此大胆,全都是因为朕纵容所致。” 说罢,楚博衍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份奏折来,恶狠狠地砸到叶安歌的面前,“你自己看看,好好看看折子里都写了些什么,是不是把你们的老底儿都揭穿了?” 叶安歌颤抖着双手拾起奏折来,翻开第一页,就看见了两个人的名字:“安常在为楚恒王jian细,意图谋反。” 叶安歌合上折子,没有再继续往下看,只这一句话便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又还有什么要紧的呢? 楚博衍坐在一片láng藉中,气急败坏,目光中似有滔天怒火,然而在他看向叶安歌的时候,目光又是那样的寒冷,他的话越说越快,越说越毒,可谓是字字诛心。 “朕为你屡破规矩,就纵容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难怪你说你从未爱过朕,朕还以为不过是你一时糊涂之言,没想到根本就是朕太过愚蠢……” (我为你宁负天下人,我为你许下白头之约。) “就你这么一个姿色平平的刺客,也想混在朕的身边?你有没有掂量过自己有几斤几两?你们那群叛党又都掂量过吗?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还以为真能颠覆了这江山不成?” (我唯一的一份真心,竟给了一个想杀我的人。) “你以为朕真的查不出你们吗?朕是不想查,朕不想……身边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 (原来想夺我天下的,居然是我最信任的兄弟) “我一次次的告诉自己,再信任一次吧,就这一次……却纵容出你们这一窝乱臣贼子……” 楚博衍恶狠狠地说着,抽出身后挂着的宝剑,只见寒光一闪,龙案一角“唰”的被削落在地! “回去告诉慕容焕,我楚博衍堂堂正正的坐在这个朝堂上等他来反,他最好把招数使漂亮了,莫要让朕失望!朕的这个天下从来都不怕人来抢!等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一个个都蹦哒够了,才会知道这万里河山的主人到底还是姓楚!” 叶安歌忽然抬起头来,毫不退缩地说道:“我不走。” “你不走?”楚博衍咬牙说道,几乎走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领口,“你不走,难道等在这里让朕三刀六个dòng的杀了你?” 叶安歌却只是平静地道:“我要留在这里,你赢了,我会死,你输了,我也会死。” 楚博衍一只手抓着叶安歌的衣襟便将她提了起来,面对面,而他的一双眼睛更是死死地瞪着叶安歌,“既然这么清楚,为什么还要留下来?难道是为了继续替你的主子打探消息,好看到朕失败的好戏吗?” 叶安歌伸出双手想要去抱他,却被他眼疾手快地反剪在身后,压倒在地,叶安歌想笑,却委实笑不出来,只能任由泪水划过脸庞。 “博衍……” 博衍这个称呼,她以前不敢叫,现在却觉得叫得太少,唯恐她死后记不住。 “我的心早就给你了,所以你可以让我生,也可以让我死,我都只想陪着你,无论生死。” 这一刻,叶安歌能明显的感觉到手上紧锁的力量猛然间又重了几分,以至于她的肩背如同折断似的剧痛着,她牙关紧咬,不让自己痛哼出声。 而后,只听她头顶上的那个声音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像是癫狂了一般,“叶安歌啊叶安歌,你不愧为戏子,演技如此高超,朕已经被你骗了多时,难道你还指望能骗到这一次?” “不过,人的身体是不会骗人的,朕倒要看看你这副身体如何还能骗人?”楚博衍吼道,松来缚住叶安歌的手,一把将她拽起来,拉着她的手向他的寝宫大步流星地走去…… 他的腿那么长,他走得那样快,全然不叶安歌脚步迟缓,在他身后跌跌撞撞。 楚博衍横抱起叶安歌摔上明huáng色龙chuáng,回手放下红色帐钩,俯身压向叶安歌,一次又一次,恨不能将她揉碎,他在她身上低低咆哮:“骗啊,继续骗朕,朕倒要看看你还能编造出什么谎言来!” 一道蓝色闪电划过夜空,继而一道惊雷炸响,叶安歌陡地一下被那声巨响吓得颤抖起来,楚博衍却毫无怜惜,在她身上冷笑道:“听见雷声害怕吗?你怎么听得见天上的雷,却听不见朕的心中已是雷霆万钧?” 突然有一滴雨,滚烫地落在叶安歌的脸上…… 叶安歌只听见楚博衍在黑暗中嘶哑地问:“你告诉朕,你与朕究竟是什么关系?” 叶安歌觉得奇怪,不明白楚博衍为何这样问,迟疑地答道:“回皇上,您是主子,叶安歌是您的奴才。” “哼,”楚博衍冷笑,“果然你很会说话,难怪朕会被你骗了那么久。” “记住你的话。”他说,“朕是天下人的主子。天下所有人,都不过是朕的奴才。” 楚博衍说罢,又命叶安歌穿好衣裳,而后竟是顺手扯下龙chuáng上的帘帐将她的手脚捆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叶安歌原以为按着楚博衍凶狠狂bào的性子,定是要好好折磨她一番,而后才让她凄惨无比地死去,可事实却是,楚博衍颇有闲情逸致地倒了一杯水,又加了许多不知名的东西,这才端过来让叶安歌喝。 虽然不知楚博衍到底在里面加了什么,但叶安歌连死都不怕了,又怎么会在乎这些呢?于是她仰着脖子,将那碗水一口气喝了个gān净。 楚博衍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在她喝完之后,还贴心地问了一句:“滋味如何?” 叶安歌闻言,抿了抿嘴唇,似乎在回味方才的味道,轻柔地道:“味道不错,芳香甘甜,和我上次喝过的东西很像。” “好记性。”楚博衍性感的薄唇微微一弯,道:“这宫廷里的圣药多少人求之不得,而你一人却享用了两次,实在是死而无憾了。” 叶安歌像一条鱼似的侧趴在地上,道:“奴婢多谢皇上恩赏。” “好说好说。”楚博衍唇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绕有兴致地同叶安歌说着。 “不过此药与上次的滋味又有些不同,不知皇上还加了些什么名贵药材在其中?” 楚博衍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不是什么名贵药材,不过是些让人穿肠烂肚的毒药罢了,不过你放心,朕一定会让圣药先发作,好让你在极致的乐趣中能够体会到钻心之痛。” 叶安歌微微笑着,眉目含情,“甚好,甚好。” 楚博衍弯下腰来,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额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不过逾寸,他的目光柔和,唇角却是带着狠厉,“放心,最后一次了,朕一定让你去得十分满意。” 去,字面上就有很多意思,在当下至少也有两种意思。 不过片刻,叶安歌便觉得一股热làng自小腹处腾腾升起,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争先恐后地想要寻求呼吸,她的肤色本就白皙,大汗淋漓之下更是莹白光润,晶莹剔透,眼中更是顾盼流光,多情迷人。 而楚博衍却是不看她,只远远地坐着,用一支不知从哪里来得孔雀羽毛在她的脚心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叶安歌死死咬住下唇,愣是不愿意发出一点儿声音,可脚心本就是她最怕痒的地方,偏偏被楚博衍拿了个正准,再加上药物催情的作用,即便是她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手脚都挣扎得破皮流血,也不能死死忍住,一些破碎痛苦的呻吟才从她嘴中飘出。 而楚博衍却不顾她如何qiáng忍,如何挣扎,只是用羽毛轻轻扫着,淡淡地道:“既然舒服那又何必忍着?朕原想让你体会这极致乐趣,你若是一直qiáng忍着岂不失了趣味?” 楚博衍“扫”的力度拿捏得十分jīng准,既不会轻柔地让叶安歌没有感觉,也不会重得让她感觉到疼痛,他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叶安歌却觉得仿佛有一条小蛇,顺着脚底一路蜿蜒而上,四肢百骸皆成了它的俘虏,最后到达了她的脖颈,让她再也忍不住地呻吟出声…… “这才是个开始,你就这般扛不住,这夜晚如此漫长,接下来你可要怎么熬啊……”楚博衍摇摇头,满脸惋惜,“要不然你想想你的情郎,或者是姘头,也许会好过一些。” 楚博衍说着难听至极的话,可叶安歌却想起了与他的初夜,那时候他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可那时候她还没有爱上她,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而今却是天翻地覆,听者心痛,言者更痛。 又一声呻吟溢出,叶安歌实在不愿这样下去,于是qiáng撑着笑道:“奴婢从来没有情郎或者姘头,皇上又让奴婢像谁呢?不过奴婢这儿倒是有个不错的故事,若是皇上听了也觉得不错,是不是可以给奴婢一个痛快呢?” 楚博衍欣然应允:“如此也好,否则朕坐在这儿岂不无聊。” 见他答应,叶安歌深吸一口气,将那个故事娓娓道来:“从前,有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女,她因打扫而来不及躲闪,被主人发现,触怒主人而被怪罪,被乱棍bào打差点儿一命呜呼。然而这侍女福大命大,偏从死门关挣扎活了过来,于是她很不服气,心想:我的确是坏了规矩不错,可也不是故意为之,难道人命如草芥,竟不能犯下一点儿小错?” 叶安歌说到此处,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勉力支撑着保持清醒,继续道:“而且这家主人还连带着侍女的父母也杀了,侍女心怀仇恨,可是别人告诉她,这家主人极是霸道残忍,他说一没有人敢说二,他要人死阎王爷也拦不住,于是侍女决心靠自己报仇,她改头换面,怀揣利刃,隐姓埋名,再次潜伏在这家主人身边。” 羽毛又在脚心轻轻挠了一下,叶安歌的脚绷得笔直,再挠了一下,便忍不住想要逃离,于是脚腕处挣扎得血肉模糊。 “那家主人看着少女机灵,便收在身边做了亲随,可是没等少女动手,他就被自己的仇家打成重伤,九死一生。” 羽毛终于离开了脚心,被内力bī得笔直,差一寸就要刺入叶安歌的右眼,然后又一寸一寸地退开,露出楚博衍一张绝美而冰冷的面孔。 “继续,朕没让你停下来。”楚博衍淡淡地道。 “少女只想那人死在自己手中,于是咬着牙豁出性命去救了他,她打算等他康复后再名正言顺地取其性命,而那人却当少女是救命恩人,相约相守。少女不过是一个奴籍之人,从未被人如此厚爱敬重,她一直想一直想,说不定那人也是一个好人。” “果真是个下贱的骨头。” 楚博衍云淡风轻地说着,羽毛顺势而下,来到了叶安歌的耳后,在她耳后挠来拂去,意乱情迷之中,叶安歌只能死死咬住舌头来保持一丝清醒。 “少女与他朝夕相处,后来也就真的忘了自己是来报仇的,可是等他伤好之后,立马翻脸不认人,将少女视为杂草远远抛之,少女原是难过后慢慢想通,从今往后与那人再不来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碍着谁,可偏偏这时候那人又跑来跟她说:跟着我吧,我对你好。” 第125章 求而不得 楚博衍忽然解开叶安歌被缚住的手脚,将她的身子翻过来,轻柔无比地抚摸过她细瘦的肩胛骨,然后来到她瘦弱的后背。 楚博衍清楚地知道叶安歌那光洁雪白的背上有着淡淡的伤痕,这是当年跳船时,叶安歌为了救他而留下的伤疤。这些旧伤在众多秘药的帮助下,早已恢复如初,只留下淡淡的印子。 不仅楚博衍记得,叶安歌也记得清楚,她还记得有一次,楚博衍曾用毛笔在她背上画了一树樱花,然后再一点一点地舔掉,那样苏麻的感觉直到今日她还记忆犹新,可如今这双手,却是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 “少女那点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小心思又全部被折腾了上来,她想要拒绝,可根本抵挡不过那人温柔的攻势,于是只能渐渐沉沦在这危险的情海之中。少女本是奴籍之人,低贱如蝼蚁,便是谁都能来踩上一脚,所以但凡只要有个人对她好,她便感恩戴德,恨不得把命也jiāo给人家。现在有个人对她这样好,她明知道前面是死路,也一头扎了进去……就算那人知道真相后会恨她,怨她,她仍想陪在那人的身边,哪怕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继续编。”楚博衍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寒意,仿佛整个房间都变成了冰窖,令人窒息。 叶安歌整个人都趴在但爬不起来,只能用双膝勉qiáng跪着,汗水如雨滴一样落下,她的唇开开合合多次,好不容易才找回了一点儿声音,“奴婢今天说这个故事,并不是想得到皇上的赦免,而是怕……以后再没有机会说了……” 楚博衍的身子一僵,而后他发狠地道:“可惜啊,你编的这个故事假得不能再假,又不够感人肺腑,委实不能打动朕。你这张虚伪肮脏的脸皮下说出来的话,朕一个字也不信。” 虽然说着这样无情的话,楚博衍却依然将叶安歌扣在他的腰间,冰冷的身体和火热的药效一波又一波地狠狠侵袭着叶安歌的身体,拉扯着她几欲晕倒。 叶安歌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楚博衍突然放开她,命人掌灯,他的眼眶里竟有一丝丝的绯色,他带着极其复杂的神情,俯看着她,伸出长而细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脸,冷冷道:“朕不会赐你死,朕要你好好地看着那群叛党是如何被朕剿灭,好好看看这万里河山的主人究竟是谁!” 风起。 树叶在雨中哗哗作响。 雨滴竹梢,更觉凄凉……天地一片昏暗,两人心中各是凄风苦雨…… 叶安歌呆呆地被人架了起来,身子又沉,脚步却轻,缓缓地走至门口,突然听见一声“安儿”! 叶安歌回转身,却看见楚博衍的手已抬至半空……他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她……他走近她,深深地看着她,最后不过说出一句:“往后你好自为之。” 叶安歌无语凝噎,缓缓转过身去,刚抬起脚准备迈过殿门口那个高高的槛,突然又听他叫了一声“安儿!” 叶安歌陡地回过头,楚博衍却只是看着她,淡淡道:“朕想听你最后再叫一次博衍。” 叶安歌再也禁不住,浑身生出不知哪里的力气,猛地扑入他的怀中——不如那个从今往后永远也不再属于她的位置,扑簌簌地泪如雨下。 要想得到男人的心,下等办法是百依百顺,中等办法是若即若离,上等办法是让他求而不得。 原来,你我之间,终究不过是一场求而不得。 叶安歌被宫人架着回了她的寝宫,而后便一直处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中,以至于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都不太清楚,她只隐约听见一个挣扎的声音在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安歌,常在,安歌,常在……” 她有些感慨地想,常在,真是个好称谓啊。 当叶安歌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身上的伤口早已被细细包扎好了,清晨的日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斑,光斑上映着两个影子,有两人在屋外悄悄说话。 “确定了吗?真的是他?” “好几个人看了都说是,不过此人诡计多端,也说不准是不是替身,陛下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 “我能看出什么?还不如一个后宫嫔妃看得清楚,一会儿等屋里的人醒了,让她去认。” “陛下,此人与楚博衍的关系非比寻常……” “我要的就是非比寻常,如今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楚博衍的,只有她一人知道!” 这下叶安歌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她知道自己还在皇宫,也知道窗外说话的那两个人是谁。 这么说来,王爷大事已成?楚博衍生死未卜? 叶安歌忍不住回想前情,想楚博衍握了她的手走在雪地里,对她说希望与她并肩一路;想到他让她叫他博衍时的又好又坏孩童般的神情;想他赏赐她西湖醋鱼,下旨意让她每日吃一条醋鱼时的调皮笑容;想他又急又怒地对她咆哮,说他错将一颗真心jiāo给了她;想他又怜又爱又恨的地叫她,说她是又倔又傻的小傻子……想往日的甜蜜种种,环顾四周再见一应“雨过天青”的赏赐,心中如千刀共绞万箭齐钻。 莫非今后,她都要依靠回忆度过余生了吗? 为什么你是男人们的政治,却偏偏要qiáng加在她的身上? 叶安歌闭着眼睛,胡思乱想。 慕容焕武艺高qiáng,很快就发现屋内人呼吸急促,于是立刻飞身进屋。 只见叶安歌紧紧闭着眼睛,像是不想醒来的样子,但察觉到他的到来之后,又“唰”的一下睁开了双目,目光清**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莞尔一笑,道:“请恕奴婢无礼,不能起身恭迎皇上。” 慕容焕笑着点点头:“刚刚醒来就这么有眼力,也不愧我平日里对你的一番宠爱。” 此时慕容焕尚未公开称帝,所以服色未变,仅在腰间缠了一条明huáng的腰带,叶安歌看在眼中,再加上方才听见的种种言语,早已明白,于是当即改了称谓,露出恭顺之意。 慕容焕听后果然得意开怀,坐在chuáng旁握住她的手,很是神情地道:“我……朕能有今天,你居功甚伟,待他日你康健后,朕定会好好赏赐于你。” 叶安歌顿了顿,轻轻道:“我这是睡了多少日了?” 慕容焕答道:“算上今日,差不多有两日了。” 不过短短两日的时间,天下就被慕容焕握在了手中,他的动作如此之快,解决得如此gān净利落,真正令人不寒而栗。 “这两日似乎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叶安歌避重就轻地说道。 “也不多,不过是江山易主而已。”慕容焕轻飘飘地说着,仿佛这是一件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不过是江山易主而已。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慕容焕说得还真是轻松,要真是如他所说这般轻而易举,他也不会苦心孤诣,筹谋多年了,这不为人知的背后不知是如何的腥风血雨,尸骨成山。 叶安歌深深地凝视着慕容焕,半晌才浅浅笑了出来,“皇上真是胸怀千壑,只这一件事便已经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了。” 慕容焕却只自顾自地握着叶安歌的手,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准备得太久了,真做成了反而没有了感觉,比起皇位,反而是你的失而复得让朕更加惊喜。” 叶安歌身子一怔,道:“在我喂了皇上两粒毒药之后?” “在我发现那两粒药其实不是毒药之后。” 慕容焕替叶安歌掖了掖被角,手指轻轻抚过叶安歌的面颊,将她额前的几缕乱发拂顺齐整,道:“你就是个小骗子,偏爱说些让人猜不透真假的话,假的非要说成是真的,真的非要说成是假的,让人瞧不见你的真心。” 慕容焕说着,忽然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满脸宠溺的神色,笑道:“不过,朕很吃你这一套就是了。” 叶安歌自然懂得借坡下驴的道理,慕容焕都将台阶铺设好了,她岂有不下之理,于是她便也跟着慕容焕笑了起来,“奴婢用心良苦,皇上不怪罪就好。” 那些前尘往事,提多了只会伤人伤己,叶安歌和慕容焕心照不宣,默契地再不提起。 叶安歌后来才再慕容焕的叙述中拼凑起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原来因着白日她喂了慕容焕两粒毒药,以此来换楚博衍和庄澜越的性命,惹怒了慕容焕,慕容焕一怒之下便将早已准备万全的行动又往前提了提,改在当天晚上进行。彼时楚博衍刚刚知道真相,正在教训叶安歌,盛怒之下放松了戒备,反而让慕容焕钻了空子。楚博衍恃才傲物,却不想上半夜还在惩罚人,下半夜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如今只留下一具尸体,只等验明正身之后,就可以被处以极刑。 叶安歌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但一想到不过两日的时间,周遭的一切就都变了,不由得心中一片空落落的感觉,只是面对着慕容焕,她不得不收起对楚博衍的怀念之情。 叶安歌心不在焉,面对慕容焕越来越明显的挑逗也毫无反应,只是垂下眼睛轻声问道:“那楚博衍现在何处?” 慕容焕悬在空中,想要抚摸她脸颊的左手猛地一顿,握着她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放开之后,才淡淡地道:“等你身子大好了,可以去认一认,朕是囚了一个。” 只是囚了一个吗?如果他还活着,你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 他果然死了。 想到此处的叶安歌突然没由来地觉得浑身寒冷,冷到她牙齿打颤,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就好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就连五脏六腑也被冻住了,没有了生的感觉。 “你很冷吗?”慕容焕伸手探进被子里,察觉到她轻轻的颤抖。 叶安歌却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咬着牙说道:“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奴婢随时可以去认,何必làng费时日去等?” 慕容焕一双黑亮的眸子久久地盯着叶安歌,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但叶安歌的神色始终都是焉焉的,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于是他缓缓点了点头。 “也好,早认早了,你的大仇也终于得报了。” 我真的是为了报仇而来的吗? 叶安歌躺在软榻上,被四个人一齐抬了出去,慕容焕并没有陪同,只是让邵晟元跟着去,叶安歌觉得这样的安排再好不过,至少……若是她真的失控了的话,不至于让慕容焕看到。 楚博衍的遗体并没有被放在大牢里,而是被安置在一间偏僻废置的宫殿内,四周有着重兵把守,叶安歌心中不禁感慨:楚博衍,你如此厉害,就连死了,也还是让别人心惊胆战,竟然还派重兵团团来守住你。 外面阳光明媚,还真进了殿里,才发现里面yīn森得可怕。这间宫殿荒废了多时,自然yīn寒沉闷,再加上这里还放置着楚博衍尸身,一时间更是yīn冷诡异,八月的天,却冰寒得像似隆冬。 叶安歌挣扎着从软榻上起身,由邵晟元搀扶着,一步一步向案上放着的尸身走去。 邵晟元在叶安歌的旁边照拂着,忍不住偏头看了看她,只觉得她脸色十分苍白,好似刮一阵风就能将她chuī倒似的,但她的目光又是那样的倔qiáng,双唇死死地抿着,直到她掀开遗体面上覆着的白绢。 在白绢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叶安歌的脸色刹那便苍白如纸,血色尽失,眼底的那一股倔qiáng转眼就散了,眼眶通红,一层水光弥漫了,上来,在眼角积着,就是不肯流下。 过了好一会儿,叶安歌才微微抬起头,对着邵晟元笑了一笑,道:“是他。” 明明是在笑着,可是就她说话的当口,两大滴眼泪却是从眼眶里滑落下来,就连邵晟元也忍不住看她如此凄惨的模样,似提醒又似安慰地道:“可能只是很像的人,楚博衍他……或许没那么容易死吧。” 第126章 他竟然还活着 叶安歌抬手拂去泪水,笑着道:“是啊,不然就不会让我来看了,既然如此,把他的衣服脱了吧,我看看身上。” 话音刚落,一旁的人便麻利地动作起来,楚博衍一定不知道,在他死后居然会被人脱得光溜溜的,而且还让好几个人轮番看,仔细看,一寸一寸地看,生怕错过一丁点不对劲的地方。 楚博衍的尸身保存得很完整,除了他脖颈上那一道深深的血痕,其他地方并没有伤痕,他是自尽而死的,并未受苦,这也符合他一向高傲的品性,他宁愿自尽也不愿落在慕容焕的手中。 尽管他已经去了两日,但周身光滑,肌肤仍有弹性,就连尸斑都很少,想来慕容焕为了能够让她清楚地辨认,倒是下了一番工夫。 叶安歌俯下身子,在楚博衍的左肩处抚摸了很久,邵晟元后来才反应过来,叶安歌是在抚摸他的伤口,在渭河时曾经被dòng穿的伤口,也是他和叶安歌的开始。 叶安歌的手久久地抚摸着那处伤口,而后她忽然低下头去,在那伤口上吻了一下,眼泪滴在上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苍白着一张脸对邵晟元说道:“不要告诉别人。” 这下,就连邵晟元都相信躺着的这位必定是楚博衍无疑了。 因为叶安歌整个人失魂落魄,就像是一缕马上就要飘散的轻烟,若不是邵晟元qiáng行扶着她,只怕她立时就要瘫软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安歌,你记住,你只是来报仇的。”邵晟元一边扶着她一边低声说道,“千万不要为了他,把自己的心和命都搭了进去。” 叶安歌愣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她只是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在邵晟元的耳边说:“快送我回去。” 只怕她在这里多呆一刻都受不了,邵晟元知道失去挚爱的滋味如何,是以也不再多言,连忙将她扶上软榻,带着她远远地逃开。 叶安歌蜷缩在软榻上一动不动,将脑袋埋进膝窝里,直到回到寝宫也是如此,邵晟元不敢去看她的脸色,只是吩咐宫人们好好照顾她之后便关门出去,亲自去向慕容焕复命。 而叶安歌也很庆幸邵晟元并没有qiáng行来看她的表情,否则定会被他看见她死死咬着手指,咬出了鲜血却依然不自知的样子。 不是他! 还好不是他! 叶安歌这一刻泪如泉涌,却是喜极而泣,多么像啊,不仅是长得像,就连身上的种种印记,包括伤口都如出一辙,让人辨不清真假。 就算有再多的妃嫔、宫人看过,也会一口咬定这具尸体就是楚博衍的,但只有叶安歌知道他不是——在宫变的那一晚,在她被带走的时候,楚博衍曾让她再唤她一声“博衍”,而她那时候拼命地冲了过去,抱住了楚博衍,并在他的左肩处狠狠咬了一口,她咬得那样深那样重,原本只是为了让楚博衍能够永永远远地记住这道属于她的印记,没想到这道她负气咬下的伤口如今却成了断定这具尸体“不是他”的依据! 邵晟元以为她看的是旧伤,却不知她是在检查是否有新伤。 老天庇佑,他竟然还活着,他竟然真的还活着! 当叶安歌吻上那道旧伤的时候,她心里是如此地庆幸,如此地喜悦,恨不得一蹦三尺高,以至于她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瘫软无力。 楚博衍真的逃出去了! 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他在哪儿?他逃出去后,又会做什么呢? 叶安歌躺在chuáng上,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很快就想通了几件事情。 首先,楚博衍这具替身肯定准备了有一段时间了。 那日,他在御书房朝着她怒吼:“回去告诉慕容焕,我楚博衍堂堂正正的坐在这个朝堂上等他来反,他最好把招数使漂亮了,莫要让朕失望!朕的这个天下从来都不怕人来抢!等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一个个都蹦哒够了,才会知道这万里河山的主人到底还是姓楚!” 他既然这样说,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与慕容焕决战的准备,只是他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慕容焕会提前发动宫变。 即便是料事如神的楚博衍也没有想到慕容焕会在当夜发动宫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他来不及反抗就匆匆逃走,只留下一具替身的尸体来混淆视听。 只是既然楚博衍不在宫中,那他又会在哪里呢? 从那一日慕容焕与邵晟元在屋外的谈话可以知道,其实慕容焕自己也并不是十分确认如此轻松就能完胜楚博衍,所以他备下的计策也不会只是安排妃嫔一个一个确认,他应该还会下令全城搜索以及格杀勿论。 可是两天过去了,根本没有找到人,楚博衍多半已经不在京城,那他还能去哪儿呢? 这时,叶安歌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让她的眼睛顿时明亮了起来—— 庄澜越! 不错,就是庄澜越! 叶安歌忽然想起来,那日在长廊里,庄澜越从御书房走出来,脸上还鲜明地印着楚博衍的巴掌印,眼神闪烁飘忽,言语躲闪不明,叶安歌本来以为是她和庄澜越的事被楚博衍知道了,如今细细想来,却是处处透着疑点。 庄澜越是楚博衍身边的亲信重臣,可楚博衍却让他一日离京,就算犯了错也不用如此匆忙,这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只有一种可能,楚博衍根本就是派庄澜越去找援兵,以此来牵制住慕容焕,至于庄澜越脸上的巴掌印,或许只是为了让戏更加bī真的障眼法,如此看来,楚博衍此刻应当与庄澜越在一起!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叶安歌心中豁然开朗——邵晟元曾经说过,楚博衍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他使出了这一招金蝉脱壳,后面定然还有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他肯定还会打回来,而且,用的是一网打尽的打法,将他认为的跳梁小丑都一网打尽! 只是,楚博衍若真的打回来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会被当成叛党一同处死,还是会成为慕容焕手里的筹码? 想了这么多事,叶安歌只觉jīng疲力尽,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离开,绝不让慕容焕再利用她来威胁任何人,不论是庄澜越,还是……楚博衍…… 只是在她离开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正巧此时邵晟元已经回禀了慕容焕回来,叶安歌便迎上去问道:“庆婕妤呢?庆婕妤在哪里?” 邵晟元惊诧道:“好端端地你怎么问起她来了?” “我只是有些话要问她罢了。”叶安歌笑了笑,淡淡道。 邵晟元却是皱眉道:“可是主人jiāo代过,你的身子不适合到处乱走……” 叶安歌故作漫不经心地试探道:“是吗?主人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命令?” “……”邵晟元自知失言,平静的眼波变了一变,道:“主人也是关心您罢了。” 便不多问,叶安歌只笑道:“你放心,我只是想见见她,多余的事我一件也不会做。” 邵晟元低头略一沉吟:“庆婕妤冒犯了主人,被主人关在了大牢里,今日便要赐死。” 冒犯?难道是因为上次庆婕妤借酒装疯调戏慕容焕那件事? 叶安歌心中存疑,却只是道:“那我们去送送她吧。” 邵晟元知道她决定了的事,即便再三劝说也拗不过她,索性gān脆地答应了下来,“我先去准备准备。” 叶安歌知道宫里赐认死,一般会选在正午阳气最足的时候进行,因此并不着急,等用过了早膳,才和邵晟元一同前往大牢。 刚走到大牢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庆婕妤的怒吼:“我要见王爷,王爷不会让我死。王爷心里是有我的,怎么会让我死?定是你们这群奴才误会了王爷的意思。” 再向前轻轻走上几步,只听牢房中传出一道清冷的女声:“我劝你稍安勿躁,至于主人……是绝对不会再见你了。” 叶安歌一怔,这道声音是……刀穆清! 抬头看天,天高蔚蓝,白云朵朵,日头偏东,时辰尚早,叶安歌知道行刑的宫人还未到来,于是心念一动,对着邵晟元耳语几句,邵晟元眉头微蹙,道:“你……接下来的话或许不是你愿意听到的。” 叶安歌却摇了摇头表示无妨,邵晟元叹了一口气,对身后的侍卫做了个手势,他们远远退开,叶安歌便与邵晟元进了大牢里,躲在一个不容易被刀穆清发现的地方,侧耳细听。 “刀穆清!”庆婕妤又是跺脚又是大吼:“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为王爷做了那么多,王爷怎么会舍得我死?” 刀穆清冷笑:“庆婕妤,怎么您还没看透?主人手底下能人众多,又怎么缺你一个?更何况你一点儿忙都没帮上主人,赐您毒酒,是主人亲口下的命令。时辰一到,司刑的宫人自会前来。” 庆婕妤吼道:“王爷怎么不来?我要见王爷!” “我劝你还是省些力气,不要再胡言乱语,否则庆婕妤你的家人……唉……” 说到此处,刀穆清长叹一声,却不说完。 有的话,不说完比说完更加可怕。 刀穆清深谙此理。 而且,她还给了庆婕妤害怕的时间。 庆婕妤心里自然害怕,可她也不想死,于是她突然扑上去抓着刀穆清的衣领,大叫道:“那我怎么办?你主子说过没有,我怎么办?我为他做过那么多事,现在他却要我死?” 刀穆清皱眉,却不言语。 陡然间,庆婕妤放开刀穆清,又甜又媚地笑道:“姑姑,咱们还有时间,你快回去跟王爷说说,只要王爷能留我一命,我答应他,我保证从此之后便是王爷面前的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刀穆清“呵呵”几声,道:“庆婕妤以为呢?庆婕妤不会以为凭你这样的青楼女子也配爬上主人的chuáng吧?” “你怎么会知道?”庆婕妤见鬼般看着刀穆清,尸白着脸倒退半步。 “庆婕妤,你曾在chūn风第一楼混过,还挂过牌,艺名杜鹃,有过多少恩客我自是清清楚楚。”刀穆清原是不苟言笑,话极少之人,不知今日是不是看在庆婕妤即将死去的情况,破天荒地同她说了这么多,好让她死了也做个明白鬼,“您父亲当初送你去chūn风楼,不过是让你去看看别的姑娘们如何伺候男人,以便日后回宫好好伺候皇上,帮他在皇上面前争宠,您却偏要去接客,到最后还整出个小丁,真是可笑。” 庆婕妤眼中全是骇然,她望着刀穆清的眼神仿佛看见厉鬼一般:“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小丁?” 刀穆清冷笑道:“你问我怎么知道小丁,实话告诉你,我便是吩咐小丁去chūn风楼引诱你失身之人。” 庆婕妤大惊,不可置信道:“小丁难道是王爷派去……不,我不相信,我绝不信他从未爱过我。” 刀穆清笑道:“你有何不信?谏院议郎送婕妤您去chūn风楼,一开始王爷便知道。您的一举一动,皆在王爷掌握之中,您迷恋的小丁少爷不是无故失踪,而是按王爷的意思功成身退了。” 听到此处便也差不多了,于是叶安歌与邵晟元转身走了进去,邵晟元道:“主人让她来送送最后一程。” 刀穆清冰冷而又狐疑地看了叶安歌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安静地退了出去。 叶安歌看向庆婕妤,她披头散发,立在从窗外照进的几条白色光影中,胸口正狠狠地起伏如波涛,她看着叶安歌,咬牙冷笑道:“你全听见了?” 叶安歌吸一口气,长叹而不答。 “哼哼”,庆婕妤冷笑两声,“我原以为慕容焕对你有情,没想到你同他根本就是蛇鼠一窝,嗬,你们还真是好心计好谋划!” 叶安歌再长叹一声,苦笑道:“不想你临终前却变得如此聪明,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庆婕妤目中几欲喷出火来,恨恨地看着叶安歌,恨恨地道:“你来做什么,来说风凉话,还是想来看我的笑话?” 第127章 你放我走吧 叶安歌叹道:“我此来不过是想送你一程。” 说着,邵晟元便将一应吃食全部放于桌上,庆婕妤扑将过去将所有食物横扫于地,摔了个稀里哗啦,一面摔,她一面还在口中恨骂道:“你少给我假惺惺,我便是你们害死,叶安歌你记住,我到yīn间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叶安歌真是哭笑不得,明明要她性命的人是慕容焕,怎么到最后却是自己背锅? 叶安歌摇头,轻叹道:“我只是想问问你叶思妤的下落,毕竟是她害得我如此痛苦。” 庆婕妤冷笑道:“你痛苦?你又怎么比得上我的痛苦?还是失去孩子的痛苦!” 叶安歌惊诧道:“皇上不是……你曾怀过孩子,怎么从未听说?” 庆婕妤冷笑,死死盯住叶安歌,道:“皇上从未碰过后宫女子,我又怎么可能怀上皇子?不错,我确实在chūn风楼里呆过。菲菲,我想挂牌接客,而是我真正为一个叫小丁的男子动了心,我怀上了小丁的孩子,他却突然失踪,一去不复返。现在我才知道,他从未爱过我,他这个人存在的意义,从始至终就是完成慕容焕对我设下的毒局。” 庆婕妤说着,她的眼泪就那样地飞流直下,“当初我父亲不过是一个城门官儿,他便送我去chūn风楼学艺,慕容焕将计就计,派小丁引诱我失身,之后因孩子父亲失踪,我又不得不流掉腹中骨肉,我这一辈子,就是毁在慕容焕的手中。父亲想靠我固宠,慕容焕想靠我替他打探消息,并用我失身落胎之事作为钳制我的把柄,我父亲能当上谏院议郎也是慕容焕一手操作。当时,慕容焕叫我去,对我说,只要我能为他做事,日后必能飞huáng腾达,全家尽享荣华富贵。” “哼”,庆婕妤冷笑连连,“我全家人对慕容焕真是感激涕零!他让小丁功成身退,而我痴痴地等,终于以为小丁是无故弃我而去。为此,我赌气之下,想报复天下男子,这才挂牌接客,以至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像条狗一样在讨好皇上,没想到却是从一副棋局又跳到了另一副棋局,楚博衍这人根本就没有心!” “可是……”叶安歌深深地诧然,“你侍寝时既非非处子之身,那么chuáng上的落红……” 庆婕妤冷笑道:“说你天真,你还真是天真得可以。皇上宠幸我那日,喝得酩酊大醉,再加上皇上从未想过碰我,又怎会在意落红?想来宫里的嫔妃们发现侍寝第二日没有落红,定然是都使用了和我一样的办法——只要事先拿蜡丸子装些鲜血封好,随时捏破表皮蜡衣,让血流向身下白绫。” 叶安歌眉头轻拧,庆婕妤喝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不许你瞧不起我,别人都可以瞧不起我,但你不能!难道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你以前也当过奴才,你该知道一个奴才若想向上爬,能做的只是看主子脸色,讨主子欢心。皇上权倾天下,我只需讨他欢心,就可以呼风唤雨。” 叶安歌并没有看不起庆婕妤,说到底,她和庆婕妤一样,不过是别人随时可以牺牲的铺路石罢了,“你只需要告诉我叶思妤在哪里就可以了。” 庆婕妤冷冷笑道:“我当然知道,但你休想我告诉你。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慕容焕下一个要对付的便是你,咱们也算有缘,一起从宫女到妃嫔,不想现在又要携手并肩走上不归huáng泉路。” 背脊抖寒,叶安歌却断不肯输了气势,依旧直着背,冷冷道:“只怕庆婕妤等得孤单。” “呵”,庆婕妤正要开口继续说什么,邵晟元突然重重地给了她一记耳光,厉声道:“庆婕妤,若你胆敢再说半个字,我定让你受尽折磨而死,就连你的家人也是如此。” 庆婕妤目中带着两团寒火,狠狠看着邵晟元,却不还手,也不说话,呆呆立在屋中,胸口起伏半晌,突然放声大笑:“地府之门大开,我会在huáng泉路上等着你们,只是不知道是你叶安歌先来,还是你邵晟元先来?” 她纵声大笑。 牢顶尘土震落,在白色光条中扑扑地,细密如雨。 既然问不出什么来,她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于是叶安歌又回到了寝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是个jīng致的木偶人,就连邵晟元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你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邵晟元担忧地问道。 叶安歌抬起头来,目光清亮,一双眼睛灼灼地望着他,“三爷,你放我走吧。” 邵晟元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呆住了,可叶安歌看上去是那样的哀伤,恐惧,愤怒和急切,不再那么空dòng,终于有了生命力似的。 “你要走?刚刚才安定下来,你……就要走?”邵晟元踌躇着问道。 “我不得不走。”叶安歌猛地一下抓住邵晟元的衣袖,道:“你也听到方才庆婕妤所说的了,慕容焕要杀我,只有你能救我。” 即便庆婕妤不说,她也知道她难逃一死;即便慕容焕不杀她,她也必须要去找楚博衍。 邵晟元的心猛地一抽,就连眼皮也跟着跳了一跳,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道:“不会的,主人……主人他对你……他是不会杀你的。” “就算往日里有什么旧情,可到底抵不过他的江山。说到底,慕容焕和楚博衍都是一样的人。” 叶安歌低声说着,可她的话却如同重锤敲在了邵晟元的心上,他很想说“不是这样,主人不会杀你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叶安歌说得其实都是事实,她看得很通透,哪怕是关于生死她都看得十分通透。 邵晟元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起头来,正色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叶安歌知道,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是已经答应了她,于是快速回答道:“事不宜迟,越早越好。” “可是,以你现在的身子……”邵晟元担忧地道。 “没事,我还撑得住。”叶安歌咬着牙道:“趁现在一切还未尘埃落定,慕容焕分身乏术,正好远走高飞,我怕等到他顾得上这头的时候,就再也走不了了。” 邵晟元沉默片刻,忽然重重地一点头,大步走到chuáng边拿起一条毯子来,然后用毯子严严实实地将叶安歌裹了起来,打横抱起来,扛在肩上,看上去就像扛个货物似的,小声地道:“你继续装病,一切有我,你什么都不必说。” 叶安歌被裹在毯子里,闷声应了一句“嗯”,于是便放松了身子,佯装虚弱。 邵晟元扛着她,刚走到门口,果然便听得守门的侍卫大声喝问道:“做什么的?” 邵晟元镇定如常地道:“主人要见此人,吩咐我带过去。” “可是主人走的时候明明说,他晚些时候再过来……”守门的侍卫小声嘟囔道。 “你难道主人亲自来请不成?”邵晟元冷喝一声,厉声道:“耽误了主人的事儿,只怕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还不快备轿,难道要我一路这样扛过去?” 那名侍卫被邵晟元怒目一瞪,顿时吓得找轿子去了。 过不多时,叶安歌便觉得被轻轻地放在一顶轿子里,邵晟元也挤了进来。 叶安歌知道她挤进来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于是什么也没有说,随着一声“起轿”的声音,她看似稳重平淡其实心底却火急火燎地期盼着…… “直接去北边的小门。” 那两名轿夫也不知道轿中到底是何人,既然官爷吩咐了,那就这么做吧。 途中遇到巡逻的侍卫,邵晟元也不现身,只是用剑尖挑了一个牌子,从帘子下递出去,然后就听见一声一声的“放行”。 如此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宫门,叶安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浑身都已经被汗浸湿,就连掌心也是冷汗一片。 “三爷,谢谢你。”叶安歌低声,对着邵晟元诚挚道谢。 “是啊,你真该谢谢我。”邵晟元喃喃低语着,道:“剩下的路该你自己走了,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叶安歌将身上的毯子扯了下来,正色道:“事情过不了多久就会败露,你不如跟我一起逃走吧。” 邵晟元却只是是看着她,并不回答。 一时间似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到最终邵晟元什么话也没有说。 就在这时,邵晟元的脸色突然抖地一变,抓住叶安歌便冲出了轿子,只一步就跃上了对面的房子。 叶安歌心中一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慕容焕坐在一排琉璃瓦的上面,姿态优雅,玉树临风,好似根本不是来抓人,而是来弹琴赋诗的。 慕容焕气定神闲地看着对面民居上的两人,唇角微微勾起,眼神yīn冷得如同一条毒蛇,直直地钻进人的心里去。 “很好,很好。”慕容焕冷笑一声,道:“速度还挺快,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在见到慕容焕的一瞬间,叶安歌毛骨悚然,要不是邵晟元扶着她,只怕就要从房子上跌落下去,而此刻听到慕容焕冰冷的声音更是让她身体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全部凝结成冰,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主人,叶安歌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还请主人放她离去。”站在叶安歌身旁的邵晟元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朝着慕容焕求情道。 可惜慕容焕并不动容,唇角的笑意依旧凉薄无情,道:“她圆满地完成了我jiāo给她的任务,应该留下等着封赏才对,如此慌慌张张,迫不及待地逃离皇宫,为的又是什么?” 叶安歌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勉qiáng挤出一个笑容,道:“安歌不过是为了一己之仇做事,算不得大功,今日仅求能离开皇宫,离开京城,还请皇上成全。” 慕容焕就那样笑眯眯地看着叶安歌,轻轻摇了摇头,冷漠的声音幽幽传了过来:“安歌啊安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朕一向待你不薄,若是你乖乖呆在宫里,朕自然不会亏待你,可你却想着逃跑,不仅如此,还带着朕的亲随一起逃跑,你说说朕该怎么罚你呢?” 叶安歌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她终于反应过来,为何这一路逃跑得如此顺利,原来慕容焕笃定她会逃跑,早就安排好了这一石二鸟之计,真是厉害啊! 慕容焕啊慕容焕,你刚刚大权在握,便要如此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吗? 邵晟元轻轻放开叶安歌,向前走了一步,跪在她的前面,宽厚的身躯坚硬如铁地挡在叶安歌的前面,甚至连语气都是那样得坚硬,并无一丝胆小软糯,他一字一句地朝着慕容焕道:“欺瞒违令之事我愿一力承担,与叶安歌无关,但求主人能够放她离开。” 说话间,邵晟元忽然纵身一跃跳下了屋,只见下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还伴随着惨叫,想来该是打斗的声音。 叶安歌脸色又是陡地一变,慕容焕不愧是笑面狐狸,一面与他们说话,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一面又安排了人手从四面八方包围他们,让他们逃无可谈。 邵晟元出手gān净利落,手起刀落便斩杀了两人,慕容焕见此脸色十分难看,冷笑一声,道:“好啊好啊,好你个邵晟元,当初朕从冰天雪地里将你这条láng崽子救回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反咬朕一口呢?” 邵晟元此刻站在宫墙与民居之间的巷道内,孤身一人,腹背受敌,听得慕容焕的话之后不由得愣了愣神,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道:“主人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从不敢忘记,只是……只是……” 慕容焕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邵晟元,厉声喝道:“邵晟元,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你手上沾着的都是谁的血!他们都是与你一样的影卫,是与你同吃同睡,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为了你自己的不耻行为,竟然可以背叛主人,斩杀兄弟。邵晟元,你这个畜牲,你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第128章 邵晟元之死 邵晟元茫然地低下头去,看着死在他脚边的面孔,又看了看他手上沾染的鲜血,而后整个人不可控制地抖了起来,越抖越厉害,仿佛连手中的剑也拿不稳了。 “三爷,别听他胡说八道!那些人只是他的走狗,他们是生是死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叶安歌趴在瓦上着急地哀嚎着,她明白邵晟元心里那一份忠义,否则也不会喜欢攸宁而不敢直言了,慕容焕句句戳心,她真怕邵晟元一个想不开…… 慕容焕低头看着邵晟元,忽然从严厉的斥责变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沉痛语气,道:“邵晟元,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我?你这一辈子,跟着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好个痛心疾首,真是振聋发聩! 邵晟元忽然间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苦无比地道:“我……对不起主人。” “还有你冤死的父母。”慕容焕静静地看着跪倒在地的邵晟元,声音轻缓却冷若冰霜。 邵晟元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慕容焕,望着那个他誓死效忠的人。 杀人诛心。 “慕容焕,你这是要bī死他吗?” 叶安歌只来得及大喊出这一句,只见跪着的邵晟元已经倒转了剑尖,而后抬起头,轻轻地对着叶安歌说了一句:“安歌,我下去陪攸宁了。” 叶安歌趴在瓦上,眼睁睁地看着邵晟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对准胸膛插了进去,他的宝剑是如此得锋利,他曾经多次爱不释手地擦拭过,炫耀过,而今他也是用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邵晟元的剑法快准狠,一剑扎在死xué上,瞬间倒地毙命,就算是大罗金仙在场也无力回天,他死得如此坚决,像是对这尘世间的最后一点留恋都没有了,他是如此绝望,绝望得只能以死来弥补。 明明……方才还一直说着话儿…… 可现在,那个温厚的人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叶安歌的泪水夺眶而出,对着慕容焕凄厉地大吼道:“你bī死了他!” “住口!” 慕容焕原本一直低着头看邵晟元,此刻却忽然抬起头来,眼中喷出熊熊怒火,对着叶安歌厉声道:“你明知道他有忠义之心,还bī他带着你逃走!你只为了自己活命,却让他经受背叛忠义的煎熬,违背父母的遗愿!他的死,根本就是你造成的!” 叶安歌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全都冲到了颅顶,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的天地混沌颠倒。 原来是这样。 原来,在邵晟元决定带他她逃亡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必死的决心。 原来,慕容焕说得没有错,是她bī死了邵晟元。 “三爷会护着你的。”攸宁如是说。 “一切有我,你什么都不必说。”邵晟元如是说。 他转过头来,没有笑容,目光却异常坚决。 “等下叛贼!带回去!” 慕容焕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立刻出现无数一个个虎视眈眈地望着民居屋顶上的叶安歌,一步一步地向她bī近。 在叶安歌痛苦悔恨之际,已经失去了逃走的最后机会,如今天罗地网已经布下,她似乎……除了束手就擒,再无其他办法。 这就是她的归宿? 叶安歌逆风望着对面琉璃瓦上的慕容焕,那个曾经让她又爱又恨,如今却只剩令她咬牙切齿的男人,他是一切事情的起源,若是没有他,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叶安歌后退了一步,又往后再退了一步,然后她蹲下身,手指已经抚上脚跟处的利刃。 “要抓活的,别让她有机会自尽!” 慕容焕紧紧盯着叶安歌的一举一动,立刻便看出了她的意思,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原本小心靠近的影卫们立刻用一种天罗地网式的方式飞扑了过来。 叶安歌满心满眼的都是绝望,手指捉住利刃正要抽出,忽然背后一股雷霆万钧般的力量袭来,下一秒她的身体就如同风筝般轻轻地飘了起来,而稳稳地落在了另一栋屋宇之上。 什么? 叶安歌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听得对面的慕容焕一声厉喝:“庄澜越?你这个叛贼居然还敢回来?”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个豪迈慡朗的笑声自身后响了起来:“贼喊捉贼啊,慕容焕,如今你已成为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竟然还敢在此口出狂言!” 叶安歌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回头望去——那一张熟悉的面孔近在眼前,高大魁梧的身影立于天地之间,周身充满狂傲,英气bī人。 那是镇国将军,庄澜越! 叶安歌心中百感jiāo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不过一晃神的功夫,慕容焕却已下令围剿。 庄澜越孤身一人,却毫不露怯,对着慕容焕嘲讽地冷笑道:“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也敢如此狂妄叫嚣!” 说话间,庄澜越反手拔剑,不过眨眼间便已将一名偷袭者立毙当场。 之后他气劲外放,威力如雷电,快得无与伦比,一剑便将围攻之人的长剑劈成两段,手起刀落,竟是无人近得了他的身。 “还要打吗?” 庄澜越微微笑着,眼中是对慕容焕的嘲讽与不屑,他武艺高qiáng,只一人也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围攻他的影卫不仅没讨到半点好处,反而死的死,伤的伤,人人为之胆寒。 而庄澜越便大展身手,一边还不忘了讽刺慕容焕:“慕容焕,你叫这些歪瓜劣枣过来送死gān嘛?真是打得好不尽兴,来来来还是你我二人好好叙叙旧,切磋一番吧。” 慕容焕的人在庄澜越手中折损不小,气得他脸色铁青,可听了庄澜越的话之后他反而清雅地一笑,道:“朕与你这莽夫有何旧可叙?不过有人的确想与你叙叙旧,就是不知你有没有那闲工夫……” 慕容焕说着,眼中jīng光一闪,朝着影卫们使了个眼色,影卫心领神会,立刻冲向旁边的叶安歌。 “慕容焕,你敢动她!” 觉察到慕容焕的意图,庄澜越厉声吼道,可他身边围满了影卫,哪怕他武功盖世,一时也不能冲破包围圈。 情急之下,庄澜越只得将手中锋利的长剑抬手一掷,催动内力,长剑如流星赶月般直追敌人后背,而影卫也不是吃素的,回首双手握刀将长剑打开,与此同时却也受了重伤,口吐鲜血,五脏六腑如同被震碎一般,可他重伤之下仍是扑向叶安歌。 眼见着影卫兵器就要向手无寸铁的叶安歌挥了过去,庄澜越分身乏术,睚眦欲裂,就在这光火石的一瞬间,忽然风中箭鸣,一支乌黑锃亮的长箭凶狠地贯穿了那影卫的心脏…… 叶安歌猛然回头,只见楚博衍挺拔修长的身躯立于民居二楼的窗前,手中弓弦嗡嗡作响,而他身旁,则是无数的刀光剑影。 不,那并不是民居! 北边的小门外不远处本来就是镇国将军府,而她yīn差阳错竟然逃到了这里。 楚博衍!原来他根本就没逃离京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深谙此理,只待时机成熟便迎头痛击。 形势急转直下,纵然是慕容焕这等了不起的人物,身子也免不了轻轻晃了一下,差点从琉璃瓦上摔下来。 周围的喧嚣声一时间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一个掺杂着紧张与恐惧的结果。 在这令人窒息的焦灼之中,叶安歌却一直死死地盯着楚博衍,就好像已经这样望了他千年万年,一眼都舍不得挪开。 虽然早就知道他还活着,一定还活着,可是……在这样的境遇下相见,叶安歌依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被人撕来扯去,疼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终究还是出手救了她。 尽管……她骗了他那么久,就算……心中有那么多的怨恨,他还是出手救了她。 叶安歌心中反反复复想着的全是这些,一眼万年,她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这个词的意义。 而楚博衍放下弓后,再不看叶安歌一眼,只是对着面色苍白,大惊失色的慕容焕略抬了抬下巴,颇有些看不上地道:“慕容,这就是你筹谋多年的戏码?这可对不住朕对你的期望啊。” 慕容焕远远地盯着他,目光如炬,恨不得将楚博衍烧成灰烬,可惜他是慕容焕,他永远不会轻易认输,于是他浅浅一笑,云淡风轻地道:“你果然厉害,竟然瞒过了我的耳目。” “你若有耳目,又怎会落得如此众叛亲离的下场?”楚博衍淡淡地开口。 楚博衍说得轻淡,可落在慕容焕的耳中这句话的分量丝毫不亚于一道惊雷,炸得他整个身子又不可控制了摇晃了一下,他低头看看在血泊中的邵晟元,又抬起眼睛看了看趴在屋宇上的叶安歌,那目光,恨不得将叶安歌千刀万剐。 “众叛亲离的人真的是我吗?难道不是你?”慕容焕别开脸,不愿再多看叶安歌一眼,转头对着楚博衍嘲讽道。 绕是楚博衍涵养再好,也不能让他如此羞rǔ,“笑话!朕从来行得正坐得端,今日便要收拾了你们这群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 “楚博衍,你唯一胜过我的,只有这个与生俱来的身份!”慕容焕像是被气得极了,大吼道。 楚博衍却只是冷冷笑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还敢嘴硬!” “呵”,慕容焕突然发狂一般大笑起来,死死瞪着楚博衍,道:“楚博衍,若你我易位而处,你可有胆子像我一样豁出去争夺江山?你会吗?你会吗!” 在慕容焕的狂笑声中,叶安歌忽然觉得身下一空,不由自主地坠入屋内,落入一名影卫怀中,叶安歌只来得及看清她蒙面的黑布上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刀穆清! 刀穆清没给叶安歌呼救的时间,出手迅疾如电,瞬间劈向叶安歌的后颈。 “楚博衍……江山归你,美人归我,咱们后会有期……” 在凌厉的掌风刮过后颈之时,叶安歌来得及听见从房顶上传来的这句话,就此昏迷不醒。 叶安歌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走进一条狭长黑暗的通道。 她在通道中四下跌撞,没有光,没有人,没有风,没有声,也没有尽头,听不见其他人的呼吸,鼻中闻见尸体腐烂的味道,但她什么也看不见…… “哼,死到临头了还一副风情万种的样子,难怪楚博衍会被她迷住!” 这是谁的声音?如此冰冷,仿佛与她有些不共戴天的仇恨。 当叶安歌被惊得大叫着醒过来,这才发现她处的位置是在一个dòngxué之内,dòng外天色昏暗,似乎已经入了夜。 周围围坐着几个人,有刀穆清,还有一些黑衣影卫,其中有一人远远地坐在篝火的那边,目光yīn沉,望着篝火。 不是慕容焕又是谁? 叶安歌看见他整个人都笼罩在yīn影中,只有面部被火光映着,神色诡谲难辨,越发显得冰冷刺骨,令人心惊胆战。 而这时,不知他是不是也有感觉,正缓缓抬起头来看了叶安歌一眼。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但叶安歌却觉得自己的脖颈似乎被慕容焕紧紧地捏住了,他的手越收越紧,仿佛下一秒她就要断气。 “主人。” 这时,从dòng外冲进来一条黑影,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跪倒在慕容焕的面前。 “属下刚刚从王府死里逃生,老夫人她……她带领着王府家眷奴仆奋力抗敌,誓死不降,以身殉国了!” 黑衣人将满脸血污的面孔重重地磕在泥土上。 慕容焕身子剧震,然后他缓缓抬起眼睛,朝着叶安歌看过来。 那样狠毒的目光,那样仇恨的目光,竟仿佛要把叶安歌的心生生给剜出来。 原本围着火光而坐的那批死士噌的一下全都站起来了,群情激奋,悲怆于心,一个个恨不得将叶安歌杀之而后快。 就连刀穆清这样冷冰冰的人也忍不住了,刷的一声抽出长剑,风驰电掣般朝着叶安歌劈去,刀穆清被影卫们尊称一声“姑姑”,不仅仅是因为她受慕容焕器重,更是因为她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刀功,天下能挡住她奋力一击的不超过五个人。 第129章 寻宝 叶安歌眼睁睁看着长剑如流星般划落,避无可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声断喝“住手”,竟让刀穆清生生住了手,随即吐出一口鲜血来。 “主人!”“主人!”“主人!”影卫们纷纷叫嚷起来,想不通慕容焕为何要让刀穆清住手,而慕容焕只是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火光跳动,全身笼罩在yīn影之中。 “此人与我有重大的关系,不可伤她。” 慕容焕轻飘飘地吐出一句,可这明显不能说服众人,刀穆清忍着内伤,激愤地道:“要不是因为她的叛变,主人又怎么会失败?就算不取她性命,断她一手一脚也好,说不定还能与楚贼谈谈条件。” 慕容焕并不急着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深深地看了叶安歌一眼,而后望向刀穆清一字一句地道:“我之所以会失败,是败于轻敌,与她无关。” “难道主人这时候还要包庇她?”其中一名影卫不服气地叫道。 众人的目光落在慕容焕的身上,他缓缓站起身来,扫视了一圈,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随即他咬紧了牙关,双手紧握成拳,道:“我只是不想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山dòng里一片宁静。 死一般的宁静。 就连刀穆清也只是回过头来看着叶安歌,她的目光那样冰寒,要不是碍于慕容焕,只怕她当场就能要了叶安歌的命。 沉默良久,刀穆清突然将长剑一横,双手递到慕容焕的面前,正义凛然地道:“刀穆清鲁莽行事,请主人责罚。不过叶安歌罪大恶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倘若把她毫发无伤地jiāo还给楚贼,我等万万不能答应。”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令人胆寒,就连慕容焕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来,他注视着面前的长剑,看着那锋利的利刃上映着的红红火光和他漆黑如墨的双眸。 慕容焕沉下眼帘,再抬起眼睛的时候,长剑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剑尖直指叶安歌的喉咙—— 叶安歌这时忽然大叫起来:“我有话要说!” 众人只以为她是贪生怕死,利箭般的目光又全都she了过来,只有慕容焕的目光依然沉静自若,无波无澜。 叶安歌努力咽了一个唾沫,做出一副十分胆小害怕的表情,颤颤巍巍地道:“我知道一个宝藏,一个很大很大的宝藏,可助主人……王爷东山再起。” 在说话的同时,叶安歌浑身僵硬着,双手悄悄负在身后,手指在地上轻轻划着,缓缓画下一个四不像的记号。 一头四不像的肥羊。 这是她和庄澜越约定好的记号,希望他还记得,叶安歌一路悄悄做着记号,一路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着。 好在慕容焕一行人为了躲避楚博衍的追捕,都是昼伏夜出,行走缓慢,给了叶安歌留下记号的机会。 数十人一路走走停停,耗时半个多月,终于来到一个云深雾罩,清涧幽僻之处,慕容焕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云蒙山的入口。 慕容焕投出一个询问的目光,叶安歌急忙解释道:“当初我在这里逗留了不下三个月,一草一木都摸了个遍,才知此处原来有宝藏。” 其中一名影卫冷笑道:“鬼话连篇,这里荒无人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怎么会有宝藏?” 叶安歌小声地道:“我是之前听楚博……楚贼说的,多年前曾有一伙山匪在此安营扎寨,留下了许多抢来的钱财和宝物,后来因为朝廷的剿杀,来不及撤走,所以就都留在了这里。王爷若是不信,可到山峰北面一探究竟,上面应该还有些踪迹可循。”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望向了同一个方向,慕容焕这一路行来话极少,有时候几天也不开口说一句话,就算是此刻也依旧是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 慕容焕望向刀穆清,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刀穆清得令后,运起轻功,飞身而去,不多时便到了山顶,朝着北面而去,她的武功与邵晟元不相上下,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已折返,跪拜道:“主人,北面果然有一处废弃的山寨,还有若gān残破的武器散落其中。” 慕容焕坐在一道山壁的缝隙里,三面环石,仅留正面对人,他细细听着刀穆清的回禀,又问了好几个问题,刀穆清都一一回答,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起来叶安歌说得是真的了。 慕容焕闭眼又细细想了一遍,这才放下一颗犹如惊弓之鸟般的心,对着叶安歌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安常在带路了。” 慕容焕缓缓说着,语气生分疏离,仿佛叶安歌与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自从兵败逃亡以来,他似乎……连笑都不会笑了。 大多数时候他都独自处于yīn暗之中,他的身后一定有壁,似乎不这样,他就无法安然处之。 叶安歌望着他,有时候也会想起那时在别院里的慕容焕,那时的他有着jīng致的眉眼,优雅的笑容,说话做事总能将她气个半死,但那时候的慕容焕的的确确是个有意思的人,而不是像现在,满身怨怼,似乎只留下了一副空壳,行尸走肉一般。 叶安歌一边想着,一边朝着山崖往上爬。 她的武功远远比不上刀穆清,爬得自然慢了许多,而慕容焕则带着众人轻轻松松地跟在她的身后,始终与她保持着一丈的距离,丝毫没有要催促她或者帮助她的意思。 等叶安歌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顶,天色已经黑沉了下来,慕容焕微微蹙眉,终于走到叶安歌身侧,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靠近叶安歌,他压低了声音道:“此地不宜点火,你还认得路吗?” 叶安歌刚想脱口而出“不如明日再走”,但看着慕容焕那比夜色还要黑上几分的眸子,沉默着点了点头。 “保持肃静,抽出兵器。” 慕容焕一声令下,身后传来一片兵器出鞘之声,一时间,数十把兵刃反she着清冷的月光,映得人的脸都是青白青白的。 而慕容焕只拿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弯刀,一把拖住叶安歌的手,说道:“前面带路。” 叶安歌没想到今日慕容焕不仅站到了她的身侧,而且还捉住了她的手腕,不知为何,叶安歌竟是气闷了起来。 一路往前走着,叶安歌气闷的情况丝毫没有减轻,反而还越来越严重,就连慕容焕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回过头去,问道:“你怎么了?” 没有火把,黑暗之中叶安歌也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得他的一双眼睛灿烂得如若星辰一般,叶安歌撇了撇嘴,当然不会对着慕容焕说出真话,于是敷衍地说了一个借口:“王爷英明神武,走这山道自然如履平地,只是奴婢笨手笨脚,一不小心就……哎呦……” 正说话间,叶安歌一不留神踩在了一块凸出的尖石上,脚跟一崴,不由自主地倒向了慕容焕。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慕容焕那久久绷着的神经在他回过神来之前已经做出了最忠实的反应,他一掌打在叶安歌的左肩,只听黑暗中砰的一声,叶安歌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眼看着就要坠崖而亡…… 这时,慕容焕身形一动,向前猛地一跃,紧紧地抱住叶安歌,而后双双落在地上。 “怎么回事?” 众人连忙赶上前来,只见叶安歌躺在地上,唇角还有残留的血迹,而慕容焕负手立在一旁,脸色yīn沉。 “别做多余的事情。”慕容焕皱着眉头,语气狠戾。 叶安歌费力地转过半个身子,趴在地上哭笑不得,明明打伤她的人是他,怎么反而好像是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似的。 刀穆清敏锐地觉察出气氛不对,试探着提议道:“主人,不然还是让属下在前面探路吧。” “不用了!” 叶安歌抢着大声说道,她挣扎着起身,捂住左肩,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虽然艰难,可她的态度却十分坚决。 刀穆清眼睛一眯,正要跟上,忽然面前人影一闪,只见慕容焕负着手,一言不发地跟在叶安歌的身后,气势yīn狠且彪悍,让人不能近身。 刀穆清一愣,望着慕容焕的背影摇了摇头,轻轻叹出一口气,而后跟在他的后面,再然后,影卫们一一跟上,却是谁也没有再说话。 好在这一路叶安歌十分熟悉,就算是一团漆黑也能分辨出路来,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叶安歌来到一处山dòng的dòng口,正要进去,忽然被一人拎着衣领提了回去,耳边只听见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郭鹏,你来打头阵。” 叶安歌闻言,笑了一下,道:“不过是区区山匪的藏宝dòng能有什么机关?王爷也太过小心了吧!” 慕容焕暼她一眼,淡淡地道:“我倒不是怕机关,只是怕有人学了那老鼠,见到一个dòng就要往里钻,逮住一丝机会就要逃跑。” 叶安歌冷冷道:“我以为,王爷在喂我毒药的时候,已经放下了对我的戒备之心。” 慕容焕冷哼一声,而后依旧淡淡地说道:“我对你永远也不会放心。” 话越说越僵,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这时,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大喊:“找到了,就在这里!” 叶安歌没有骗人,此处真的有一个藏宝dòng,宝物也真的是一伙山匪留下的。 当初她和楚博衍被困在这里,邵晟元不放心她却又百无聊赖,便把这云蒙山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也是他找到的这处藏宝dòng,当他告诉叶安歌之后,叶安歌也曾好奇地过来看过,只是石室半空,财宝剩余无几,想来是被那些山匪无度地挥霍所致。 当初邵晟元发现这个藏宝dòng的时候,本应该立即禀报慕容焕,可是叶安歌却劝他:“这山dòng里的财宝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以王爷现在雄厚的实力还真看不上,还不如留作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邵晟元和叶安歌两人彼此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叶安歌是想将这份宝藏留给她自己,但邵晟元依然纵容了她这一份私心。 可是后来叶安歌再没有机会回到云蒙山,也没有机会搬走宝物,想到这时却起了保命的作用。 直到进了山dòng,慕容焕才命人点起火把,勘察环境。慕容焕心细如发,注意到地上有不少拖拽的痕迹,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对着旁边垂着头一声不吭的叶安歌道:“这里面怎么会有搬东西的痕迹?” 叶安歌冷声答道:“山林之中动物不少,有些痕迹又有什么奇怪的。” 慕容焕冷笑道:“你以为我看不清这些痕迹的轻重之别?这石室中的财物是不是有人动过?是不是你动过?” 此话正说中叶安歌的心事,她却做出一副愤恨不已的表情,道:“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只会学老鼠钻dòng而已。” 慕容焕沉默片刻,缓缓接道:“是啊,你不过是一个像老鼠一样狡诈卑劣的人,却能引得天下动dàng,真是可笑至极!”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和慕容焕走到了这样难堪的一步,叶安歌想不起来,虽说她与慕容焕并不是夫妻,但这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场景,还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叶安歌一向牙尖嘴利,回嘴道:“奴婢本就是奴籍之人,自然卑劣不堪,还请王爷千万别把我当回事,免得事后又变成了我的不是。” 这次慕容焕没有再同她争辩,他只是环视了一圈,而后,压低了嗓音威严地道:“说,更多的宝物在哪里?” 慕容焕这一问正合叶安歌的心意,于是快速回答道:“还有一批宝物,被我埋在水道里了。” “怎么会在水道里?”慕容焕显然没有想到叶安歌藏宝的地方,有些意外地问道。 叶安歌装出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勉qiáng回答道:“这批宝物任谁见了也会眼红,我自然……不放心将它们bào露在外面,我闲着也没事,水道里又有一处水枯留下的好大一个空隙,我一路摸索进去,就探到了一个天然的石dòng,可不真真是藏宝的好地方吗……” 第130章 她要逃走! “可是,现在是涨水期。”慕容焕微微眯起了眼睛,那是在怀疑叶安歌话里的真实性。 叶安歌知他生性多疑,也学着他眯起眼睛,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王爷如果不着急的话,可以慢慢等到枯水期,左右王爷现在也没什么事,多等个把月也无妨。” 真亦假时假亦真。 慕容焕发现他竟是再也看不透叶安歌,既然无法判断她话里的真假,那便只有选择相信。赌一把,或许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若是不赌,便只能一辈子东躲西藏了。 以慕容焕高傲的心气,自然不容许他成为一个失败者,于是他眯着的眼缝里she出一道jīng光,当即下令道:“扎竹筏,明日取宝!” 因着得了宝藏的缘故,原本低迷的士气高涨,人人jīng神为之一振,第二日一早就扎成了四条竹筏。 慕容焕将一条粗绳捆在叶安歌的腰上,又在她双手各绑了一条细绳,一边捆一边悄声道:“不要惹事,想想你身上的毒。” 叶安歌一动不动,任他捆绑,只是笑道:“王爷毒药的滋味还不错,比我那假毒药还好吃,不知王爷怀中还有没有?再给我一颗吧。” “你这个泼皮无赖。”慕容焕的手一顿,继而狠狠地在她腰上一勒,叶安歌闷哼一声,头上冒出无数细密的汗珠,可见慕容焕当真是下了狠手的。 慕容焕捆绑的动作不停,一边捆一边发狠地说道:“别惹我,你知道的,我随时都可以把你……” 后面的话慕容焕没有再说出来,但叶安歌心里明白,慕容焕想做的无非就是处死她而已。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慕容焕一把推开叶安歌,指着竹筏的位置道:“去,做你该做的事去,把你欠我的全都还给我!” 不,慕容焕,我不欠你的! 下水之前,叶安歌特地回头看了慕容焕一眼,只见他胡子拉碴,眼睛红肿,仿佛山野间的莽匪,囚牢里的罪犯,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雍容华贵? 慕容焕这个人不是没有心,只是他的心上有一把锁,钥匙却再也找不到了。 叶安歌回过头来,望着脚下的清波绿水,暗暗下定了决心。 慕容焕莫名地有些心慌,他总觉得叶安歌望他的那一眼很不寻常,似乎已经有了别的打算,又似乎随意得已经不想再做打算。 在那些虚情假意的买卖中,他早已习惯性的将叶安歌这个人视为jiāo易的对象,投入一份心,就要要求得到十份的回报,当有一天他发现买卖的双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调换了位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在qiáng求,哪怕那个人早已不属于他,还是忍不住地……qiáng求。 “站住!” 随着慕容焕急切的声音,叶安歌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再也没有浮起来。 慕容焕急吼道:“快抓住他,她要逃跑!”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慕容焕只来得及抓住身边两个水性最好的影卫扔下水去,然而不过须臾间,水下就有一片血红漂了上来。 刀穆清眼尖,看清情况后大喊道:“叶安歌的手中有兵器!” 她手中怎么可能还有兵器? 慕容焕双目血红,只觉得这便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笑话——他为她失态大吼,而她不过是想逃,迫不及待地从他身边逃开去。 “叶安歌!” 那一刻慕容焕脑海中只涌起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叶安歌逃走,于是他不顾一切地跳入水中。 到了水下,慕容焕才看清了,叶安歌的手中握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而她的靴子已经烂了,她竟一直将匕首藏在腿边,而那把匕首就是有影无形的“龙渊”。 楚博衍竟然将贴身的“龙渊”都给了她! 慕容焕怒极发狂,一鼓作气朝着那边游去,叶安歌连忙转身,向着水dòng的方向用力划去。 dòng口自有一股吸附之力,将两人的身体都卷入其中,叶安歌游了一会儿,忽然放平了身子,随波逐流。 还想玩什么花样吗? 慕容焕奋力游去,好不容易追上叶安歌,一把抓住后,才发现她身子瘫软,毫无抵抗之力。 原来叶安歌这些日子跟着他们颠沛流离,又吃得极少,眼下是力竭而虚了。 慕容焕恍然在水流中流下一滴眼泪:她不顾危险也要从他身边逃离,为的就是楚博衍。 这场战争,最终还是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尽管身在水中,慕容焕依然觉得周围的水流如同漩涡般纷乱。 忽然之间,慕容焕觉察到周围的水流的确有大问题,似乎有一柄巨大的船桨在拼命搅动着。 而这时,自黑黝黝的水dòng深处飞快地游出一条通体雪白,头顶鲜红肉瘤的巨大白蛇,正吐着芯子席卷而来。 原来,水dòng深处有一条说不出活了多少年头的巨蛇,叶安歌上一次过水dòng的时候,正是冬季,它正在冬眠,不曾出来捣乱,而今冬日未到,水中又弥漫着血腥味,这才引得巨蛇前来觅食。 眼见着白蛇的血盆大口越来越近,越来越恐怖,慕容焕周身血液凝固,心脏如坠冰窖!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本能地谋划好了逃生之法:放开手,将怀中之人踢给白蛇,然后借着反力游回水上…… 这就是唯一的逃生之法! 放开她! 当叶安歌重新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恍如隔世,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只记得她在水中晕了过去,后来呢? “有人吗?”叶安歌问道。 “呵呵。”从黑暗处传来一阵笑声,yīn森可怖。 叶安歌松了一口气,看来她还没死。 叶安歌缓缓坐起来,摸了摸身上,衣服鞋袜都是皱巴巴的,一股挥之不去的cháo湿像是渗透到了骨子里,身上的东西都被水下的暗流冲走了,连火刀火石都没有留下,叶安歌顿了一顿,冲着那边问道:“你身上还有火石吗?我的被水冲走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我的也丢了。” 叶安歌无语望天,他们现在的情况还真是不容乐观。 沉默了一会儿,那边又传来声音道:“与其在这里等死,你不如去找找出路。” 叶安歌脱口而出:“那你怎么不去找?” 那人冷笑道:“此处一片黑暗,本王怎可亲为危险之事?” 你……好卑鄙! 叶安歌正欲开口大骂,忽然黑暗中又传出慕容焕的声音:“你若是不想就这样死在这里,就赶快去找出路。” 叶安歌一噎,摸着咕咕乱叫的肚子,咬着牙站起来,摸索着走向水道的方向。 “去哪儿?” 叶安歌愠怒道:“哪儿来的往哪儿去,既然有水声,就一定能出去。” 慕容焕淡淡地道:“你脚下的这块地方,早已偏离主水道,莫说外面的支流通往何方不知,能不能重回地面不知,就算侥幸有个出路,除非你有本事过得了外面那个极大的漩涡,否则也只好做鱼食了。” “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你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救我了?”叶安歌只是不信,有些冰冷地道。 慕容焕沉默半晌,然后才淡淡地道:“你若不信,探视一番也可,以身试险也可,都与我毫无关系,不过你脚下这块地方有人工雕琢的痕迹,而且有风chuī过,似与外界相通,你若是闲的无聊,为何不沿着风向往里瞧瞧?” 叶安歌心中一动,方才退的这十步脚下平坦,并无阻碍,确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她蹲下身往四周一摸,居然在地上摸到了一个斗大的字,只是字形古朴,她一时不能辨认。 叶安歌道:“地上有字!” 慕容焕似乎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你也摸到字了?是什么字?” 叶安歌又仔细摸了几遍,这才缓缓道:“有些像是乾字。” “你再四处走一遍,看看地上还有没有字。” 叶安歌闻言,只好用手掌在地上仔仔细细又摸了一遍,分别又摸出三个字来。 慕容焕查问清楚后,就不再言语,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一时间内dòng内声息全无,只能感觉到有微风拂面。 慕容焕不说话,叶安歌也不开口,她知道这地上的字想来是与奇门遁甲之术有关,而她对此一窍不通,只能仰赖慕容焕了,总归,他们两个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在山dòng之内,日月不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过了几日了? 叶安歌想着,这时,她腹中咕咕两声响,在这密室之内尤其清楚。 “啪”的一声,一个物什落在她的脚边,慕容焕冷冷地道:“你这条命于我还有用,吃吧。” 叶安歌伸手摸去,似乎是条腌肉,只是在水中泡得久了,寡淡无味,还隐隐有股腐味。 形势所bī,叶安歌也不挑三拣四,将那肉塞入嘴中,胡乱嚼了两下便咽了下去。 只是慕容焕那边却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就连咀嚼的声音也听不见,难道他肚子不饿? 叶安歌暗暗想着,都这种情况了,慕容焕还端着那高高在上的架子,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难道身份高贵就不用吃喝拉撒了? 叶安歌三下两下地吃完腌肉,正想着靠着石壁休息一会儿,却听得慕容焕幽深如鬼魅的声音传了过来:“吃饱了就gān活,你还回到前面的乾位,沿着字的方向往前走十五步试试。” 黑暗之中看不清字迹,叶安歌又不认识那些古字,搞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字弄对了方向,把慕容焕气得不轻,连声骂她是个活着làng费粮食,死了làng费空气的废物,而他却是一点儿起身来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慕容焕责备的话语说得很难听,叶安歌怒极反笑,只等着从这里出去后再一报还一报,于是压住心里的怒火,按着慕容焕的法子走了走,但十五步之后,她并没有摸到什么机关。 于是又踮着脚走了十五步,又迈大步走了十五步,又把周围都踩了一遍,还一寸一寸地摸,抠……这一番动作下来,叶安歌只觉得jīng疲力尽,可她还是一点儿机关的影子都没找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叶安歌只觉得又累又饿,只怕是好几日都过去了。 这一日,慕容焕又大声催促叶安歌gān活,叶安歌身心俱疲,满腔怒火,终于忍不住大叫道:“动不了了,说什么也动不了了,你在那儿吃香的喝辣的,使唤人的本事倒是日益见长!出不去就出不去吧,左右还有你这个高贵无比的人陪着我一生死,哼,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叶安歌怒火中烧,可慕容焕听起来比她怒火更盛,吼道:“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已经没时间了,你到底还想耽误多久?” 慕容焕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来的,声音不是一般地大,在密室里传过来的时候直震得她耳膜发疼,叶安歌怔怔地望着声音传出的那个方向,冷笑道:“原来你也是会着急的,那为什么不过来自己找?” 话音未落,一个东西飞过来,落在脚边,叶安歌伸手摸了摸,才发现是一块生肉。 这时,慕容焕yīn森森的声音传了过来,在这黑暗幽闭的密室中尤其渗人,“我养着你就是为了让你gān活,如果不想每天都吃老鼠肉的话,就赶快找到出路,等这个地方的老鼠都吃没了,就轮到我吃你了……” 慕容焕这人说到做到,叶安歌即便是想死也不愿意是因为被人生吞活剥而死的,于是她将那块生肉胡乱塞进嘴里,一下一下艰难又痛苦地咬着,然后一仰脖子咽了下去—— 活下去! 她一定要活下去,而且要比慕容焕活得更加长久! 叶安歌一边吃着生肉,一边想了又想,话说这几日来她已经把这片地方里里外外摸了两三遍,可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机关?难道说,这些字代表的机关并不在地上? 叶安歌心念一动,道:“慕容焕,你为何躲着不见我,而我也摸不到你,难道你挂在了空中不成?” 这句话给了慕容焕灵感,如同重锤敲在慕容焕的心上,他微微思索后,用一种难以掩饰的急切颤声道:“你一直往前走,再摸摸看墙上有没有字!” 第131章 慕容焕之死 叶安歌连忙照做,只是黑暗之中也不知走直没有,手触着墙壁一通乱摸,终于在右侧的石壁上发现一个小小的字——死。 慕容焕仔细询问后,来不及解释,连忙让叶安歌又回到原来的地方,细细摸索了一番之后果然又发现了墙壁上的几个字。 密室重新归于平静,慕容焕陷入了沉思之中,就连叶安歌也隐隐感觉到——他们这次……大概是找着出去的路了。 这个时候,慕容焕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连日来的冷嘲热讽不见,他只是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道:“安歌,到我这边来。” 这么多天来,这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虽然心中存疑,叶安歌还是抬脚就走,走到快近身处,忽然一只手从旁侧伸出来,抓住她的手摁在地上,摁在了一个字上。 “沿着这个方向,去吧。” 叶安歌怔了片刻,终于缓缓站起身来,但不知为何双膝一软,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而后她很快稳住身子,沿着那只手指引的方向走了过去。 黑暗中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喘气声,一声一声飘dàng到另一边在dàng回来。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密室之内终于响起了一阵沉重的、开天辟地般的巨大声音。 风力瞬间增大,叶安歌闭着眼睛也能想到,在这扇打开的石门后面,是一间更大的石室,还有通往外界的路。 叶安歌拼命咬住不停打颤的牙齿,走了进去,顺着石壁往前摸,而后说道:“墙上有灯,有油,可惜啊,我们却没有火刀火石。” 摸了一把脸,叶安歌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身后一阵沉默,之后,两个东西飞过来,落在了叶安歌的脚边。 “点燃它。” 叶安歌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火刀火石,上面甚至还带着慕容焕的余温,可叶安歌却擦了好几十下都没能点燃,她知道那不是火石的错,而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道和心情…… “轰”的一声,石壁上腾起一束火光。 他们在黑暗中度过了这么多天,当光明到来的时候,叶安歌却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顺着脸颊缓缓划下。 适应了好一会儿,叶安歌才重新睁开眼睛,向室内看去,这是一间巨大的天然石室,gān燥通风,带着很重的尘土味。 而在她的前方,则躺着一具尸体,早已风化,可从他还未腐烂完全的衣物可以看出,这应该是前朝的一位王爷,他们误打误撞来到了他的墓xué之中。 而在他的旁边,则有一幅简易的地图,图上明明白白地标注了出路。 叶安歌见后,道:“我想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那边不知却为何沉默良久,最后才缓缓开口道:“安歌,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为什么反而不敢回头了呢?” 叶安歌忽然手足俱震,好不容易才转过僵直的脖颈,望向那火光尽头的另一人。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叶安歌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骇住——难怪他手指如此冰凉,难怪他身上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气味,难怪他躲在暗处一动不动,难怪他搜走了自己的火刀火石! 叶安歌脚步沉重,一步一步走回了他的身边,颤抖的手虽然伸了出来,却哪儿也不敢碰…… 他周身上下哪里还有一块完整的皮肉?形容枯槁犹如古尸,齐根被截断的右腿处更是散发出qiáng烈的腐臭味,叶安歌抬手也不是,抬脚也不是,只是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只是想逃开慕容焕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 慕容焕沉默片刻,勉qiáng答道:“dòng外有一个巨大的漩涡……” “可是漩涡不至于撕碎你的腿!”叶安歌忽然凄厉地大声叫了起来。 他的头吃力地撇向一侧:“被卷进漩涡之前,还遇到了千年白蛇……” 白蛇? “当时你已经晕了过去,我双手受缚不能施展,身处激流不能换形,浑身功力也不能使出一二分倘若不是因此,又怎会被那畜生所伤?” “你是为了救我?”叶安歌放软了声音道。 慕容焕沉默不语。 “这些天来,你把所有的口粮都给了我,对吗?你根本……什么也没吃过,对吗?” 沉默依旧。 “我在dòng里这些时日,连一声老鼠的叫声也没听过,又是从哪儿来的老鼠肉?方才我吃的那块生肉,是你……是你自臂上剜下的……”叶安歌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够了!” 慕容焕终于抬起一双依旧jīng光闪亮的眼睛,严厉地望向叶安歌:“你以为我心甘情愿这么做?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用命换来的东西就这么死掉!你知道吗,其实我心中后悔极了,真的后悔极了……若知道事后是这样的结局,断然不会妇人之仁!倘若再来一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推向白蛇……” 慕容焕qiáng撑几日后,此刻已是油尽灯枯之际,说了这番重话后更是形容萎靡,声音嘶哑,几欲气绝。 叶安歌颤抖着声音道:“即使你将我推向白蛇,我也不会怪你,可你……你为什么会救我?” 她从来……从来没想过…… 慕容焕咳嗽数声,气息越发弱了,或许正因为无力再撑起那样冷酷的表情,他望向叶安歌的目光才终于带上了淡淡的温柔,不同于以往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而是真心实意的温柔。 “我……自兵败后,每天都是惶惶不可终日,总是想起我小时候的事情……事后回想,遇到白蛇的那一刻,我大概是想死的……” 叶安歌忽然伸手小心翼翼又紧紧地搂住他的身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这一生,碌碌无为,上不能护社稷宗祠,下不能佑亲族子弟……若来生能选,我再也不想生在帝王之家……”慕容焕平静地说着,像是将一切都已置之度外的坦然。 或者风花雪月,或者粗茶淡饭,与友人吟诗作画,伴美人游历天下。 叶安歌哭得泪眼婆娑,慕容焕这一生的确有太多的不得已,而他也从未伤过她,甚至用命救了她。 慕容焕忽然紧紧握住叶安歌的手,拼尽全力道:“等你出去后,再也不要回去皇宫,那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可以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平稳地度过一生……” “不,我不要!我要解救你的族人,我一定要让你的族人得到应有的尊重和自由!” 叶安歌大声地说道,郑重的表情让慕容焕逐渐涣散的眸子里缓缓又聚起一丝光芒来,他低语道:“你……你说什么……你还愿意拯救我们吗?” 继承我未完成的事业,承袭我穷尽一生的志向。 叶安歌闭上眼睛,两滴大大的泪水划过脸侧,而后她用最庄重的声音起誓道:“huáng天在上,厚土为证,我叶安歌愿为慕容一族遗孤,一生一世,绝不背叛。” 慕容焕那灰败的眼睛里终于涌出滚烫的热泪来! 苍天啊,你果然没有遗弃我! 我没有认错人! 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千年之后,她再次降生于世,拯救我慕容一族于绝境! 这个让我深深爱过,也深深痛过的少女啊! 慕容焕颤抖着手指,吃力地从他的身上蘸取鲜血,又颤抖着手指,极其吃力地在叶安歌的额头上画了一个复杂的图案。 “这是……我族……圣女的标志……” 在他还是孩童时,便想着这一生只愿这个少女快活明媚,没想到最后还是将她拉下了这蹚浑水。 “安歌的……我慕容焕……对你……” 慕容焕的话还没有说完,想要抚摸叶安歌的那只手就已经垂了下去。 叶安歌俯下身去,拂开他脸上的乱发,用袖子将他脸上的污迹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擦拭gān净,然后抱起他的遗体,将他堂堂正正地摆放好,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的体温消失殆尽…… 慕容焕,愿来生我们不要再成为敌人,而是可以把酒言欢的好朋友! 叶安歌退开两步,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头,激起地上无数的灰尘,然后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义无反顾地举步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她的身后,慕容焕静静地坐在那里,雍容华贵犹胜生前。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只可惜,生不逢时。 叶安歌沿着地图标明的方向前进,果然一路有惊无险,大概走了半个时辰,推开面前的一块大石后,天光立刻落在了她苍白的面孔上。 叶安歌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感受着清风拂面的清亮之感,感受着清新芳香的自然之味,感受着生命重新开始蓬勃生长的感觉。 细细感受了好一会儿,叶安歌才重新睁开了眼睛,这里的出口实在巧夺天工,原是开在了一棵巨树的树dòng里,出口处又压了大石,石上又盖了土,土上又生出青色的藤蔓来,若不是有地图,外人绝对没有办法觉察这里竟有一个dòng口。 叶安歌仔细分析判断了一番,这里应该是云蒙山北峰的外沿,只要顺着山路下去,就可以出了云蒙山。 叶安歌一边赞叹一边感慨,转身依旧将出口处恢复成原样,又仔细的做上了伪装,这才跳出树dòng,在旁边做了一个记号。 她不想让无关的人来惊扰那一室安宁,所以,就让这绿水清波长长久久地陪伴着他吧,再不受这世间纷纷扰扰的侵袭…… 叶安歌采了一些野果充饥后,便重新打起jīng神,沿着山路一路往山下走。 云蒙山云遮雾绕,山势险峻,还好叶安歌身怀皮毛功夫,尚且可以应付,可就算这样,她也走了整整一天,在树上小憩了一晚,第二天,又跋涉了大半日才终于看见渭河支流的出口,也就是上一次他们乘竹筏离开的地方。 只是,令叶安歌十分吃惊的是,在出口处的地方已经有一队人马守候多时,叶安歌以为是慕容焕的人,趴在树丛里半天不敢有动静,直到她看清为首那人的面貌。 “镇国将军!” 当发现留守之人是庄澜越后,叶安歌难掩心中的激动,几乎是摸爬滚打着一路飞奔而下。 而庄澜越听到这边的声响,猛一回头,立刻飞身而起,几起几落就落到了叶安歌的面前。 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两人相顾无言。 “安歌,安歌,真的是你吗?我等了这么多日终于把你等到了吗?”庄澜越伸出手想要抚摸叶安歌的面颊,却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悻悻地将手放下,只是声音依旧飘忽,像在梦呓一般。 叶安歌苦笑不得,只等满腔重逢的喜悦稍稍冷却之后,才喃喃答道:“是我,真的是我,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见了你留下的记号,便一路追寻至此,只可惜等我们来到这儿的时候,慕容焕的人马已经散去三分之二了,只留下几个留守的人,我们抓住留守之人后才得知,你和慕容焕都跳下水道后,便一去不复返,已经五日有余,我们派了水性最好的人下去找,却沿着水道来到了这里。可是……为什么你不在这里,慕容焕也不在这里?这几日你都到哪里去了?又怎么会从山上下来?” 叶安歌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和慕容焕跳下水后,遇到了漩涡,我福大命大侥幸活了下来,只是他却……” “漩涡?”庄澜越推开叶安歌,皱着眉头,一脸困惑地道:“你的意思是慕容焕他已经……” “不错。”叶安歌点点头,似沉重似轻松地道:“要不然我怎么能够逃脱出来呢?” 虽然将信将疑,但庄澜越还是没有再问,他只是把自己的披风解下,将叶安歌的身体裹住,送到水边的营地里。 “将军似乎来了不少时日。”叶安歌看着营地的规模,心中盘算着搭建的时间以及队伍人数。 “五日,整整五日。”庄澜越异常严肃的地回答着,引得叶安歌不得不回过头去看他,“你一定无法想象这五日我是怎么度过的。” 第132章 回京 是说在失去消息后的整整五日里,依然坚守在此的心情吗? 叶安歌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庄澜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庄澜越已经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带着她一路来到一个独立的小帐篷里,待众人退下后,庄澜越突然转身,不给任何准备的时间就把叶安歌整个拥进了怀里。 叶安歌身子一僵,又想到庄澜越这几日苦苦等待她的心情,便顺从地安静了下来。 “就让我抱抱你好吗?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你一定无法理解我此刻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吧。” 怎么会不理解呢? 叶安歌身上还披着庄澜越的披风,那披风如此宽大,从肩头一直垂到了脚面,带着他的味道。 庄澜越抱了叶安歌一会儿,只短短一会儿便松开了手,他是如此地克制,没有半分逾矩,只请了叶安歌在一旁坐下,又妥帖地为她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叶安歌双手握着茶杯,只觉得那股热气一路钻到了她的心窝里,“我曾经以为,你不会记得那个记号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不知道还能向谁求救。” “怎么会忘记?那本就是只属于你和我的秘密。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一定会记得。” 庄澜越信誓旦旦地说着,叶安歌却只是微微笑着看他,并不说话。 而庄澜越见她这样,亦是十分认真地看着她,面上露出古怪的神色,道:“安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你这一次回来后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这是为什么?” 有……这么明显吗? “不是因为瘦了?”叶安歌故意打趣道:“你可不知道这几天我日日都是吃点野果,又苦又涩,可不是就把我饿瘦了么……” 庄澜越无奈,明知她是在胡说八道,却不愿意顺着她的话胡扯下去,依旧认真地道:“不,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好像忽然间长大了,变得更成熟,更淡定了。” 叶安歌静静地听着,温柔地笑着:“原来我在你眼中,一直都没长大啊。” “我情愿你永远都不要长大。”庄澜越淡淡说着,话语里是难掩的深情。 叶安歌依然笑着,却转了一个话题,道:“将军,言归正传,这次你过来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庄澜越明显地愣了一下,才支吾着回答道:“皇上下令彻查慕容焕等逆贼的行踪,也有暗示带你回去的意思。” 叶安歌垂下眼睛,眼里有些落寞,道:“皇上不提我的名字,是还在生我的气吧。” 庄澜越犹豫片刻后,态度忽然坚决了起来,他看着叶安歌,严肃地道:“安歌,你听我一句劝,皇城是万万去不得的。就算……你心中还有余情未了,那个人却不是长情之人。外面的这些人都是我的亲信,他们不会出去乱说,明天我就把你送回我的老家,你去了那边自然有人照顾你,而且我也能时常去看你……” 叶安歌吃惊地看着庄澜越,她明白庄澜越竟能一口气说出这些来,心中只怕是已经谋划了许久。 深深吸了一口气,叶安歌不由得动情地道:“谢谢你为我考虑的这些,我今生……无以为报。” “我……自然也是有私心的,你不必谢我。”庄澜越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叶安歌,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愿意?” 他没有说更多的话,那目光就像是把所有的话都已经说尽了。 在这样的目光下,是否还能狠下心来说出一个“不”字? 叶安歌微微仰着头,迎着他的拳拳深情,唇角自然的勾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笑道:“只是不知将军的老家在何处?我去了会习惯吗?” 这么说……她是答应了? 这一晚,庄澜越喝得很醉,很醉…… 他大概是把昌邑城所有的酒都喝光了,才会烂醉到如此地步。 庄澜越一直看着叶安歌,从各种各样的角度看着她,就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时不时地还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声。 叶安歌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却也一直端坐着不动。 庄澜越一边看着她,一边大口饮酒,一边还对她说着各种废话和醉话—— “我的老家在西蒙,那里有清澈的湖和巍峨的山。” “等我回去,我会带你去野草地上策马狂奔,去湖中抓虾捕鱼,去山上采野果猎野兔。” “我们可以盖很大很大的院子,也可以是很小很小的茅舍,只要你喜欢,盖在哪里都可以。” “我每年都会去看你,数日也好,数月也罢,你等着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稳稳当当的家。” 话说到最后都变成了稀里糊涂的胡言乱语了,但叶安歌听到每一句都像是听懂了一般,一直点着头,说着“知道”“好的”,唇边的笑容像是泉水一般清冽而又温柔。 直到后来,庄澜越终于沉沉睡去,更深露重,似乎已经是丑时了。 叶安歌缓缓站起身来,向后退开几步,静悄悄地换了外衣,又回头看了庄澜越一眼,而后轻轻走开,从桌子上寻过笔来写下书信一封,偷偷塞在庄澜越的枕头底下。 叶安歌看着熟睡中的庄澜越,用唇语道:“珍重。” 然后她掀开帐帘走了出去,还在巡逻的士兵看见她,不由得好奇地问道:“姑娘深夜出门,这是要去哪里?” 这些人或许真的都不知道她的来历,一个一个的都称她为“姑娘”,于是叶安歌笑着回道:“或许是死里逃生的余幸,竟然有些睡不着,所以想着四处走走。” “姑娘小心着凉。”巡逻的士兵贴心地叮嘱道。 叶安歌微笑着点头,表示知道,在黑沉的夜色里越走越远,于是那士兵又放心不下地叮嘱道:“姑娘别走远了,小心野shòu。” “谢谢你的提醒,我自会小心。”叶安歌远远地回答道。 帐内。 庄澜越还在榻上安睡着,安然入梦,唇角带笑。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踏实,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开心,就好像在梦里,他已经抓住了他一辈子的归宿。 在庄澜越的枕头底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几句很简单的话: “将军,对不起,这一切的事情都是由我而起,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你的深情厚意,我实在是愧而不能受,你对我的肝胆相护之情,唯有他日再报。我走了,不必挂怀。叶安歌。” 叶安歌最后一次回望那片灯火隐约的营地,终于下定决心扭头而去,心道: 庄澜越,对不起,没想到到最后,我还是骗了你。 如果我不答应你,你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我离去,反而会误了我的正事。 而我,是一定要回皇城的。 我还欠那个人一个嘱托,一个约定,和……一条命。 就算以我一己之力根本不足以改变什么,我也想要试一次。 至于你,庄澜越,你不仅是大楚的镇国将军,更是我心中英勇无比的将军。 我不想连累你,也没有办法给你你想要的生活,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 你真的很好很好。 很好很好。 如果我不能活着出皇城,这便是诀别之礼了。 在要天亮的时候,叶安歌躲过了庄澜越手下的第一轮搜索,又藏身在路上,躲过了他们第二轮地毯式的搜索。 就这样躲躲闪闪,走走停停,叶安歌用了比上次多一倍的时间才终于回到了京城,她在路上遇上了一支进京的马队,乔装改扮之后谋了一份随从的差事,就这么蒙混过关地进了京城。 待所有差事jiāo付完毕,叶安歌与雇主说想要四处走走,雇主也大方地放了行。 楚恒王府早已成了一堆荒冢,而且门里门外暗探无数,叶安歌只远远地望了一眼,就匆匆离开了。 叶安歌一路恍恍惚惚,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锦瑟酒肆的门前,此时巷道内车水马龙,比往日里还要热闹些,只是当年人声鼎沸的锦瑟酒肆却大门紧锁,一片荒凉。 叶安歌静静地呆了片刻,转身离开的时候心中已无一丝的犹豫,一路直奔着宫门而去。 在北侧小门,叶安歌也遇到了不小的阻碍。因着慕容焕谋反一事,如今皇宫内外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过。 叶安歌好说歹说,直到拿出“龙渊”宝刀来才让侍卫变了颜色,有吩咐让人好好看着她,这才着急忙慌地回宫禀告。 又站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只见一名太监一边擦汗一边飞奔而来,还未到跟前,便听得他尖细的嗓音喊道:“刚才是哪一位大人拿着宝刀请求面圣?” 叶安歌认得他便是楚博衍身边的执笔太监飞公公,于是扬声道:“正是在下,不知飞公公是否还认得在下?” 飞公公眯着眼睛仔细瞧了半晌,这才恍然说道:“果然是你……难怪了……唉,你且随我来吧。” 飞公公意味不明地咕哝了两句之后,便不再说话,只在前面带路,叶安歌不想多生事端,也是一路沉默不语,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沉默屏息地走到一处大殿前,终于停住了。 “陛下吩咐你在宣政殿等候。” 叶安歌抬头看了一眼,这座巍峨大气的宫殿,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来。 难道这就是天意? 当年,她就是在这宣政殿被楚博衍下令处死,没想道兜兜转转,她竟是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当年的惨剧,还要在同一个地方再上演一次吗? 叶安歌心中无奈,或许这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天命不可违吧,但她依然毫不犹豫地挥了挥衣袖,迈着坚定的步子,坦然自若地跨进了那道朱红色的大门。 “陛下一会儿就过来。” 飞公公只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除了殿外守着的侍卫和宫人,整个宣政殿内,就只有叶安歌一个人而已。 虽然说的是一会儿,但楚博衍似乎下定了决心要让叶安歌难堪似的,久久不见人影。 叶安歌只得将这屋里的一桌一椅,一砖一缝都看仔细了,可她等的人却还是迟迟不肯露面。叶安歌站起来在屋内踱步,不自觉来到一面铜镜前,猛地看见镜中一名不修边幅的男子与自己遥遥相对,不由得吓了一跳,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影子,竟是愣在原地怔怔出神—— 难怪连飞公公也瞅了半天,原来只想着是他老眼昏花,却不知是她的变化如此之大。 这一个月以来他一路奔波,风餐露宿,日晒雨淋,在她脸上平添了许多沉稳之色,原来的细皮嫩肉也磨成了粗皮老肉,昔日里的风流如今只在眼角眉梢留下几许淡淡的影子,什么绝色,什么美人,都成了旧日里的一段传说,如今当年艳冠群芳的花魁娘子已然不见。 叶安歌真真的对着镜子看了半晌,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面颊,种种感慨终究只是化作唇角的一丝苦笑。 也罢,也罢。 樱花虽美,终究不过是数日的繁华罢了。 叶安歌正感慨间,忽然听到门外脚步声响,早有人高声通报道:“皇上驾到——” 于是匆忙迎上,跪倒在地。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外的人却不急着进来,他只是站在那里,嘲讽冰冷的目光像利刃一样,将叶安歌身上的筋骨皮肉都剜gān净了,这才缓缓踏进一只脚,然后又缓缓踏进来另一只。 叶安歌跪在地上,余光只瞧见了面前的一双登龙靴,一时间又有种时光倒退的错觉,只觉得无论是此时还是彼时,她一直都处在楚博衍的震慑之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 原来,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以后,他和她之间依然隔着一个天地。 楚博衍不急着说话,也不让她起来,只是垂着眼睛,将脚下跪着的人打量了半天,这才缓缓迈开步子,正襟危坐之后,淡淡地道:“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 只四个字,就已把前尘往事忘却,深情厚爱抛开,他再见到她时,也就只剩下不带丝毫感情的四个字——你回来了。 第133章 遗言 很奇怪的是,这一刻叶安歌竟也出奇地平静,她抬起头,带着笑容轻轻地道:“是的,是叶安歌回来了。” 她说的是叶安歌,而不是夕颜,也不是桉戈,她终于能够用最真实的一面来面对他。 可是即便她这样说了,楚博衍脸上依然没有丝毫的表情,他依旧丰神俊朗,姿容美绝天下,似乎连时光都已经把他忘却。 楚博衍望向叶安歌,轻轻地皱了一下眉,道:“你怎么会变化至此?” 叶安歌摸摸自己的脸,不由得笑道:“一路上如惊弓之鸟般东躲西藏,十日也如同十年之久,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又哪有工夫在乎容颜的更改?” 楚博衍的睫毛簌簌地抖着,猛地往下一垂,依旧平淡地道:“如此说来,这段时日里你与慕容焕一道,倒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叶安歌苦笑一声,道:“皇上一声令下,四周烽火四起,慕容老贼虽是一世枭雄,也只能做东躲西藏的鼠辈而已。” 一席话使得楚博衍猛然间又抬起双眸,不明就里的看着地上之人。 “慕容老贼……枭雄……鼠辈……”楚博衍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忽然面露严厉之色,声音狠厉犹如惊雷,“既然你回来了,那慕容焕呢?他又在什么地方?”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道惊雷,一下一下地炸响在叶安歌的耳边,他的目光犹如利剑,能将一切谎言劈开,倘若露出半点犹疑,只怕立刻就要身首异处,尽管如此…… 叶安歌波澜不惊地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来,奉在手上,道:“皇上验明此物。” 楚博衍走过来,拿起叶安歌手中之物细细端详了一番,似乎还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楚博衍故作镇静地道:“他的家传戒指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叶安歌垂着头,轻声道:“慕容老贼肯放我回京,其实就是为了这样东西,还为了一句话。” 楚博衍的身子不易察觉的轻轻一震,道:“怎么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希望皇上好自为之。”叶安歌平静地说着,仿佛真的只是在传话一般。 “哼!” 楚博衍闻言脸色大变,猛地疾走两步,反身怒指叶安歌,气冲冲地道:“就凭他慕容焕的láng子野心,也好意思跟朕说好自为之?他以为自己还有多少势力可言?一gān叛党逆贼早就被真捉拿在狱,只要主犯到场,便可开刀问斩,他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敢妄言威胁朕!” 砰的一声,楚博衍重重捶上龙案。 天子震怒之下,人人垂首噤声,叶安歌却依然昂着头,望向楚博衍道:“慕容焕虽然已经兵败,但他的实力仍然不容小觑。叶安歌一路随行看见前来投奔的旧部为数不少,另有新军若gān加入,倘若皇上真以为慕容焕不过是一介武夫,蠢货,早已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却也是大错特错。倘若没有那一支针对慕容一族的的秘密军队,慕容一族又怎会前赴后继,血战到底?” 楚博衍身子一震,吃惊地望着叶安歌。 “百余年前,慕容一族归顺之时,太祖曾赐慕容焕一族为异姓之王,王位世袭荫封,但同时还有一支秘密军队,只听楚家人号令,他授意:若有一日慕容一族怀有异心,斩无赦!这件事情,皇上该不会说不知道吧?” 楚博衍目光闪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他只是沉默地望着叶安歌。 “皇上以为慕容一族不知道吗?不,他们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从那以后,这支铁血军队就成了慕容一族颈项上随时可能会落下的虎头铡,随时都都可以斩断一族血脉。慕容一族诚心归降,可换来的却是楚氏的百般猜疑与防备,倘若慕容一族是人生怕死之辈,这威慑之力自然也就奏效了,可偏偏他们又是刚烈倔犟,不肯低头的人……”叶安歌平静地叙述着,目光灼灼地望着楚博衍。 “这些话到底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慕容焕教你说的?”楚博衍忽然问道。 叶安歌心中一凛,道:“这些道理慕容老贼早已对我讲明白,否则也不会引来无数的死士为他卖命。” “你既然为他卖命,应该称他为主人才对,为何一口一个老贼?”楚博衍忽然又问道。 “因为……”叶安歌惨淡一笑,神色是说不清的无奈可惜,“他虽然占了理,却没有做对事,他的性子太过刚烈,不曾信任过任何人,否则以他与皇上的关系,未必不能劝动皇上收回这支军队……” 楚博衍紧紧地握住拳头,那枚翡翠戒指深深的嵌入了皮肉里,挫骨一般的疼痛。 “如今大错已经酿成,回头亦是无岸,慕容焕自知与皇上再无抗衡之力,这帝位他坐不上,这江山他震不住,故国也收不回……只得归隐山林垂垂等死,但他依然有一句话,要我原原本本的告知皇上……” “针对慕容一族的军队,不过也就是个态度,皇太祖玩得,他慕容焕也玩得……万事还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楚博衍久久地看着叶安歌,雕像般完美的面孔上绷的一丝表情都没有。 “你是要朕相信他这句话?” 叶安歌垂着头,低声道:“至少,在他安排渭河偷袭时,我是相信的。” 楚博衍的瞳孔瞬间收缩如针! 在叶安歌说完这句话之后,大堂之内许久都没有人再开口,安静得如同屋里再没有一个活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坚硬的东西敲在石砖上,骨碌碌地滚到了叶安歌的面前。 竟然还是那枚翡翠戒指! 楚博衍的声音在大堂内回dàng着,带着隐隐的颤音,以及刻意压抑着的沉痛与疲惫。 “朕,许诺:这世间再没有针对慕容一族的军队。 若还有机会,你自去告诉他:无论他慕容焕是人是鬼,只要……他还叫我一声兄弟……他就永远还是我心中的慕容!” 叶安歌颤抖着手从地上捡起那枚翡翠戒指,死死地握住。 在这场战役里,并没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胜败分明,而是两个至jiāo好友背道而驰的信任笃托被生生撕裂。 慕容焕,你这个恶人。 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这是皇帝金口玉令对你许下的诺言啊! 你为什么偏偏一意孤行?你为什么不肯回头? 这段契若金兰的友情才是真正值得你付出生命的东西呀! 你这个笨蛋! 尽管叶安歌极力保持着平静,可当楚博衍亲口许下诺言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心中激dàng万分,怨慕容焕的傻,忧慕容焕的痴…… 就在叶安歌心中怅然之时,龙案那边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楚博衍一直用审视而又克制的目光凝视着面前的女子—— “好了。叶安歌,说完了慕容焕,似乎到了该谈谈你的时候了。” 楚博衍故作生分疏离地用词,故作生分疏离地出声,他那双狭长多情的凤目里呈现出一片灰败的颜色来。 “朕该拿你怎么办呢?” 叶安歌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叶安歌茕茕孑立,孤苦飘零,随皇上处置便是。” 楚博衍手指半抬,在完美的下巴上滑来滑去,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叶安歌,道:“依你往日的行为,无论是凌迟处死还是乱棍打死都不为过,你竟然还有胆量回来,连朕也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气。” 虽然早就知道此行难免一死,但听他说出如此残酷的重刑,叶安歌还是呆了一下。 “我似乎并无明显的过错,难道皇上竟然如此不近人情?” 楚博衍颔首默认,叶安歌苦笑不得。 “皇上对慕容焕都可以放下芥蒂,为何对我却如此耿耿于怀?”叶安歌轻声问道。 “这不一样。”楚博衍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 “难道我的罪过还能大过慕容焕不成?” “是。” 楚博衍说着,垂下眼帘,绝美而无情,霸气又冷漠。 叶安歌的心cháo猛烈起伏着,只觉得天底下不讲理的事情无数,竟然以此事为最。 只是……为何楚博衍要如此为难她呢? 叶安歌心中一动,抬头望向龙案前如雕塑般完美的那人,缓缓说道:“我的第一条罪名,莫非就是欺君?” “是。”楚博衍冷漠地应了一声。 “是因为我欺骗了皇上的感情?”叶安歌继续追问道。 楚博衍忽然抬起眼睛,用极其严厉的口吻说道:“你有什么遗言,趁还有机会,一并说了吧。” 遗言? 叶安歌又是一愣,抬起头直直地望向楚博衍,似乎要望进他的心里去,而后一字一句地,慎重其事地道:“我没有欺骗皇上,从来都没有。” “朕让你说遗言。”楚博衍的声音依旧冷漠无情。 “这就是遗言。” 叶安歌目光灼灼地望着对面,脑子里似乎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灰烬,她也不明白自己在顶撞什么,多少委屈,多少酸楚,多少苦痛,一时间与这件事相比起来都变成了鸿毛一般无足轻重,如果……如果就这样死去,一定会非常非常地不甘心吧,如同泄愤般的qiáng烈情绪,将叶安歌的眼睛染成赤红。 彼时烈日高悬,烈火袭身,而叶安歌却如同被寒流击中,心尖冷冷地颤,隐隐地痛。 往事种种仿佛就在昨天,而她与他终于在此刻……形同陌路。 楚博衍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叶安歌,铁灰色的眼睛里照不进一丝光芒,以帝王之姿高高地坐在那里。 叶安歌跪在地上,看着他明huáng色龙靴上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停在五彩祥云里,对着她龇牙咧嘴,她等了又等,仿佛等了一生那么长久,才终于听到头顶又传来声音——楚博衍冷漠的声音:“朕给你两条路,准许你选一条。” 两条绝路? 说话间,楚博衍已经伏在龙案上书写起来,只见他运笔如飞,不过片刻便书写完毕,啪的一声抛落在叶安歌身前。 “你好好看看,好好想想,明白了再来回复朕。”说罢,楚博衍大袖一挥,迈步离去了。 是要她想明白选凌迟还是杖毙吗? 叶安歌颤抖着双手拾起那道圣旨,却不想越看越心惊,以至于整个身体都在砖石地板上如风雨中的浮萍般颤抖得不能自已。 其一:废除封号,贬为庶民,归于民间。 其二:打入冷宫,以封众口,留于宫中。 这便是他给她留的两条后路吗? 这才是你楚博衍的真心实意吗? 叶安歌不过片刻间便已经明白了楚博衍的想法,第一条路便是放她自由,而第二条路却是要让她先入冷宫,好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再堂而皇之地将她留在宫里…… 用力地抓紧手中的圣旨,将它按在胸口上,叶安歌不住地喘息着,眼中有雨雾升起,却又硬生生忍住。 叶安歌忽然不顾一切的冲出去,刚打开门,就看见楚博衍站在台阶下方,正巧回过头来,他眼中的神色是那么落寞,还来不及收好,就全然落在了叶安歌的眼睛里。 楚博衍没想法叶安歌这么快就冲了出来,满脸都是惊讶,想要再掩饰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看着叶安歌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面前。 楚博衍的身子终于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那种仿佛大病一场之后的虚弱无力感再一次席卷上来,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把心思藏得这么紧,竟然…… 哪怕就只是看着她,都觉得连呼吸都疼痛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给了我那两道旨意?” 叶安歌心cháo澎湃,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后,千言万语也只化为如此平淡无奇的一句话。 楚博衍依然保持着回头的姿势,眼神却穿越了千山万水般,“在你回来之前,庄澜越早已见过朕了,他知道你会回来,又怕朕砍了你,不惜连夜求,整宿劝说,甚至甘愿替你受罚。断发代首。朕觉得,若是你选了他,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134章 留下来,陪我终老 叶安歌抬起湿润的双眸,哽咽道:“那第二道旨意呢?为什么……忽然又原谅我了?” “慕容焕为什么会忽然改变计划,提前发动宫变?朕之前一直都想不通,但后来看见他jiāo给宫中内应聂公公的手谕,便什么都明白了。”楚博衍故作平静地说着。 “皇上知道我其实已经背叛王府了?”叶安歌讶然。 楚博衍不为人察觉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慕容他筹划了这么久,隐藏了这么久,城府可谓深到了极点,而你……竟能让他bào怒到失了理智……” 话至此处,他的目光轻轻飘了过来。 叶安歌却不管他眼中的别有深意,依旧追问道:“既然如此,为何方才皇上又十足地威胁着要取我性命?” 这一次楚博衍没有回答,他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叶安歌,一直看到她自己恍然大悟。 “难道说……皇上只是希望我自己表露心迹?” 这一次,楚博衍的脸颊竟然有些绯红…… 果然是这样。 “难道说……皇上就从来没想过要说出自己的心意?” 楚博衍静静地看着叶安歌,过了好一会儿才勉qiáng开口道:“朕这一生,没有刻意求过什么东西,时间一长,也就不会求了,哪怕是特别特别想要的东西,也会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多年的老毛病了,竟勉qiáng不得……” “我就是皇上特别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叶安歌轻声说着,就势扑进面前触手可及的怀抱里。 楚博衍那挺得笔直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轻轻抚上叶安歌的面颊,沿着她的轮廓从湿润的眼角滑向粉色的嘴唇,他的眼睛很黑,像一潭急速激烈的漩涡,内里深不可测,表面惊涛骇làng。 “第一次同你分开的时候,朕,很想你。虽然说不清楚为什么,但就是很想你。第二次分开的时候,朕,很恨你,可是有了恨就越发地想,想到整夜不能睡,想到心口不停地疼。虽然,朕完全可以凭武力把你留在宫中,但朕从不做qiáng人所难之事,更不想只得到一具没有灵魂的屈壳。所以去留只在于你自己,朕……决不为难。” 除了那次她说她想要出宫嫁人的时候,楚博衍怒极说了许多心里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心甘情愿地说出对她的情意。 叶安歌心中感动,却起了小小玩笑的心思,道:“皇上真的愿意……让我出宫,同庄将军在一起吗?” 楚博衍身子一僵,望着叶安歌没有说话。 “皇上若是不肯求,那就让我来就好了。我求你,于此时此地,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 楚博衍轻轻颤抖着,犹豫良久,正当叶安歌以为他不会说时,忽然右手被猛地抓住了,那样剧烈的疼痛,就仿佛他的骨头已经镶嵌了进来。 “好,我说。” 又一次的称谓变换后,天与地的距离正在迅速消失。 “留下来,陪我终老。” 叶安歌眼中涌出大量的泪来,如散开的珠串一样,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博衍博衍博衍博衍博衍……”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两个字。 当他第一次自己把名字jiāo付出来的时候,就意味着在这场情与爱中,没有高低之别,没有孰轻孰重。 “无论生死,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叶安歌用颤抖的双手捧住面前那张绝美的面孔,抵在额间轻轻地摇晃着,真心真意的情话,就这样从她的唇中倾泻出来。 楚博衍没有在说话,一旦真情流露就会变得无比木讷的人,只能用双臂的紧张,鬓角的厮磨来表达内心的激动。 到最后连叶安歌都觉得他是不是太笨了一点,于是忽然抬起头,踮起脚吻了上去,然后她就从他近乎惊慌的眼睛深处看到那些防备的壁垒轰然间倒塌,他微微羞涩地笑着,满眼水波dàng漾般的温柔。 而后过了好一会儿,楚博衍才叹了一口气,道:“朕真想将你留在朕的身边,只是这天下人都在看着朕,朕不得不……” 叶安歌回道:“皇上不用烦恼,我懂得,此番去冷宫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要堵住天下众口,还请皇上万万不要为了我坏了规矩,冷宫该是如何,自当还是如何。” 叶安歌这一番话可谓是在替他着想,他原本只是想着让叶安歌去走个过场便好,没想到她为了不让他有被人拿捏的诟病,竟然体贴至厮,倒让他没了拒绝的理由,只好道:“委屈你了,朕答应,朝堂局势一稳,朕就来接你。” 叶安歌莞尔一笑,道:“皇上不用担心我。” 于是乎…… 所有人都只知道,楚博衍一声令下,将叶安歌贬去了北三所。 北三所从皇城建城以来,便是冷宫的代称。 北三所内共有三进院落,二十五间房屋,正门朝南,东西两处破旧的照壁垂花门,一眼望去满目凄凉,房屋涂彩久经剥落,间间灰层满室,蛛网密布,此时并无一人居住。缓缓依次看去,几间木门想是因年久失修,应手而倒,扬起厚厚的一地沉灰,庭院中原有的植物早已枯萎腐烂,发出死尸般的味道,唯有一丛修竹,倒还枝叶茂盛。 叶安歌正四处观看,一名太监带人过来送一应衣物,又颁了楚博衍的旨意。 旨意中说,由于安常在láng子野心,伙同慕容焕一党谋反,但念在其诚心悔过,因而由常在贬为庶人。 叶安歌跪地,领旨,谢恩。 待所有人走后,叶安歌想了一想,换了粗布衣衫,挽起衣袖,从院中水井中汲出井水,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冲洗好那些积满灰尘的扫帚与拖把,又撕下某屋chuáng单一角当作抹布,选了距离那丛竹子最近的一间屋子进去,然后扫、拖、抹、洗……待她基本打扫完毕,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再看这间小屋,里外共有三间,毕竟是皇宫里的屋子,在打扫gān净之后,倒还真别有一番jīng致,其菱花窗、红木chuáng、檀木桌椅等物什上均有各种各样的雕花图案。 叶安歌将在一处屋中chuáng底下拾着的一面huáng铜未央镜立在桌上放好,对着镜子,她看到镜中的自己,因运动之后而出现的一张粉红扑扑的,临水桃花一般的小脸。 叶安歌将刚洗gān净的青纱帐晾晒在院中绳上,重见天日的它,在艳阳下发出柔和的金芒,叶安歌看着漫天飞舞的青纱,轻轻扬扬的,就有倦意袭来,便倒在chuáng上沉沉睡去。 等她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奇痒,方知这里蚊虫凶猛,连忙从漫天星光的院中收回青纱帐,因无火烛,她只能摸黑支在chuáng上四角系好……待要再睡时,却又睡意全无。 突然思念楚博衍。 楚博衍待她情深义重,她却无法办法报答他的深情,只能为了他而入冷宫。 辗转至黎明,再也无法入睡,叶安歌换身粗布衣服,起chuáng动手打扫庭除。 清晨的风很幽凉,那舒心的凉,很像楚博衍抱她于怀含情看她时的微笑,仿佛绸缎般拂过肌肤的那种适意。 这样联想,叶安歌便觉得自己实在不争气,明明不过分开才一日,竟是如此地思念于他,慌忙的摇头赶走他的身影,拼命打扫……直至累得筋疲力尽。 叶安歌坐在椅子上,只觉对楚博衍的思念竟是如同野草遇上了chūn风,滋滋生长。 中午有人送饭过来,那太监在门外大声叫道:“叶安歌吃饭,吃完后记得拿食盒出来仍放在门口原处。” 接着,传来砰的一声响。 叶安歌过去时,门外已没有人,只见满是油污的提篮斜摔在地上,篮上已经沾上了一些泥土,揭开盖子,一阵馊味扑鼻而来——里面全是些冰凉的,已微微变色的饭菜。 无法下咽,于是叶安歌只能饿着。 太监回来收食盒时,却不满意,立于门外冷笑:“不吃?都来了北三所,还端什么主子娘娘的架子?只管不吃饿死,也省得咱家往这yīn气森森的地方跑,坏了咱家的运势。” 晚饭果然没有送来。 叶安歌忙碌了一天,饥肠辘辘,也只有qiáng忍着。晚间胃中隐隐作痛,更觉不适,眼皮又沉,肚中又饿,加之耳畔蚊虫轰鸣……只能辗转反侧,挨至天明。 第二日,那名送饭的太监突然手拿着一大捆红绳走进院中,叶安歌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均是一怔。 只见那太监中年模样,中等身材,鼠目獐头,形容猥琐,叶安歌连忙撇开眼去,不愿多看,只是那太监的眼中却满是惊喜的神色。 原本怒气冲冲的太监瞬间变换了一个笑脸,细声细气地道:“叶安歌,上面jiāo代让你在这儿不要闲着,得多做些活儿。现咱家给你送些丝线来,梅花、同心、福字等各色络子都打一些个。本来上面命令要你今日做完这些才能睡觉,但咱家突然发了善心——你就慢慢打罢。” 叶安歌淡淡笑道:“多谢公公。” 大太监将红绳递过,突然顺势捉住叶安歌的***笑道:“怎么个谢法?咱家姓张,美人日后便叫咱家张哥罢。” 叶安歌脸色一变,甩开他的手,向屋里跑去,那太监却依然尾随而来,破门而入,对着叶安歌笑道:“不过是玩些虚凰假凤的游戏,美人跑这么快做什么?” 他一面说,一面将叶安歌bī至chuáng前,叶安歌本想使出武功,但又怕给楚博衍添了麻烦,只得伸手向头上摸索,头上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发簪…… 是了,她现在是在冷宫,头上又怎么会有发簪呢?叶安歌将心一横,喝道:“大胆奴才,我曾是皇上的安常在,你竟敢如此无理?” 那张姓太监狞笑道:“咱家最爱无理。咱家便是只jī,你这美人却偏是只脱毛凤凰——俗话说得好,落了毛的凤凰不如jī,你还不如咱家呢。反正皇上现在也不待见你,不如咱们结为菜户倒也快活。” 他口中不住嘴地说,手脚却也未闲,qiáng抱住叶安歌,一张喷着鱼虾腥味的嘴直往她的脸上凑。 他嘴中腥气,加上他身上的汗味,将叶安歌熏得几欲昏厥,只觉他的手劲越来越大,抱着她一同往凉席上倒去。 叶安歌大声呼救,他却并不阻拦,反笑道:“美人到底是做过娘娘,叫起来声音也比旁人好听,只管叫,让让皇上听见才好呢。” 他绕有兴趣地看着叶安歌,伏下脸来吻她。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叶安歌别无他法,以手做刀正要劈在那太监的后颈上,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门前站着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清辉,宛如天神临世。 张太监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定睛向外看去,这一看不得了,差点吓得他尿裤子,嘴里含糊不清地道:“皇……皇上……” 皇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博衍冷冷注视着张太监,如同在看一个将死之人,他的脸色,是寒冷无比的,可他的眼中,却似乎要喷出火来,尤其是在看到叶安歌手腕上的青紫,眼中怒火更盛,一双眼睛已然赤红。 张太监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色衣袂闪过,他连楚博衍是如何出招的都没有看清楚,整个人就已经从窗户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叶安歌也没想到楚博衍会出现在这里,连忙站了起来,道:“皇上怎么来了?” 楚博衍却并不说话,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了出去,走到张太监的面前,qiáng大的压迫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张太监跪在地上,身子抖得跟个筛子似的,根本不敢抬头与楚博衍对视,颤声道:“皇……皇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皇上饶命!” 一面说着该死,一面又要让他饶命,实在是可笑,“那你就去死吧”,楚博衍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彻耳边,震得那太监连眼珠子都停止了转动。 楚博衍看着他,似乎连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肮脏至极,只qiáng压着怒火道:“来人,将他拖下去,千刀万剐!” 第135章 新婚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张太监凄厉的哭喊声响彻整个北三所,可惜却无一人搭理,只得如一条死狗般任人拖了下去。 叶安歌站在门口,楚博衍重新转过身来,彼时明月高悬,月光映出他一张英俊的君临天下的脸,叶安歌跪下,道:“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博衍挥手让众人退下,亲手扶起她,目中亮亮地俯望着她的眼睛,颇有些自责地道:“是朕的不是……让你受苦了。” 叶安歌笑了一下,道:“皇上这是哪儿的话,奴婢不苦,奴婢……” 楚博衍却没有让她将话说完,已将热热的嘴唇贴上她的唇,低声而热切地道:“不要叫朕皇上,叫博衍。” 这可是在北三所,若是让别人听了去…… 似乎是看出了叶安歌心中的犹疑,楚博衍抱她更紧,调笑道:“你这是想让朕下旨吗?也罢,朕明日便昭告天下,恩准常在叶安歌称当朝天子为博衍如何?” 叶安歌心陡地发软,嘴却坚持着,躲闪着……终拗不过他,娇羞地,声音低到近不可闻地叫了一句:“博……衍……” 楚博衍养起了薄薄的好看的嘴角,目中全是盛开的笑意,宠溺地看着叶安歌,柔声道:“这才听话。只是朕现在还不能接你出去,再过几日……过几日朕便来接你……” 叶安歌心一暖,知他也有许多的不得已,便看着他笑:“皇……博衍,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尽管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 两人又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楚博衍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叶安歌已经入了冷宫七天,自从那日楚博衍处置了张太监后,再没有人来打扰叶安歌,就连每日的饭菜也换成了顶好的。 在冷宫的这几日,远离了那些心计争斗,叶安歌反而容光焕发起来,即使身着粗布衫衣,美丽也只胜从前。 叶安歌洗漱完毕,行至院中,突然听到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正呆滞间,楚博衍已经走近身前。 这一日,楚博衍并未穿着龙袍,只穿了一身家常的,宝蓝色织锦团袖长袍,腰间系着一根明huáng丝带,带上配一块碧玉九龙佩。 即使做了这样的平常人家打扮,他雕塑般的脸上,仍有眉压三山五岳的气势,在阳光的映照下,他长身玉立,气宇轩昂。 叶安歌一时恍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刚想要下跪行礼,却被他径直牵了过来,笑道:“朕已经查明,你并未参与谋反,朕来接你回家。” 听他这样说,叶安歌心中已然明白,朝堂想来已经稳定,朝堂的纷争她并不懂,只是他看得出来,楚博衍为了能够早点接她,只用了短短七日的时间就平定了一切,可想而知他花了多大的工夫。 叶安歌心中暖洋洋的,任由楚博衍牵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暖暖的握在他的掌心,向着院外走去…… 楚博衍紧紧握着叶安歌的手眼眼望着前方,带着孩子般天真诚实的笑容,就像他永远都不会放手那般将她紧握,在叶安歌的耳边柔声道:“抓紧我,仔细跌倒。以后的日子,希望一直这样,我们牵着彼此的手就这样并肩前行。” 叶安歌心中大动,看向他的侧面,看他那张如同雕塑的脸,心中只想,从此他与她,真的可以像平常夫妻一样过活吗? 真的可以吗? 可他的手掌多么温暖! 他笑容又是多么明亮! 这一刻又多么的真实! 也许,也许从此风雪真的过去了吧?又或者再有风险来时,他真能为她撑出一方暖暖的晴空…… 门外,飞公公带领着十来个宫人,正静静守候在一顶明huáng色软呢小轿旁,楚博衍上轿前,突然向飞公公耳边低语几句。 飞公公目中大愕,却当然不敢说什么,反而抬头朝叶安歌微微一笑,躬身领命而去。 叶安歌满腹疑惑地随着楚博衍回了寝殿,大殿中花香四溢,温暖如chūn,与北三所简直是天地两重天。 楚博衍自行出轿,将叶安歌拦腰抱起,穿越两旁当值宫人快步直奔镶金嵌玉的宽大龙chuáng。 叶安歌羞得满脸通红,浑身大热,在huáng纱帐中低声道:“皇上……臣妾今日刚从北三所出来,还未沐浴,不能侍寝……” 楚博衍笑道:“这有何难,命他们打水进来,咱们同浴。” 叶安歌又羞又急,轻声惊呼道:“皇上,不可!” 楚博衍看着她,拿手轻轻点着她的鼻尖,低声笑道:“是,遵命,我的常在娘娘。” 虽然这样说着,楚博衍却仍继续吻着叶安歌,他的脸停在她的上方,眼波如chūn水dàng漾,一波一波的,他用比chūn水更柔的声音,看着叶安歌低声道:“这些日子可受了委屈?” 叶安歌摇头,楚博衍轻轻坏笑,耳语般低声道:“原本是不想罚你去北三所的,但朝中那些老臣实在是……现在想来,你的委屈可不都是朕给的吗?今日就罚朕好好服侍你一回,但求以此向你赔罪。” 叶安歌被他逗笑,她发现自那日让楚博衍说出心里话之后,他现在是越来越无赖了,有时候竟堵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叶安歌只笑不迎,楚博衍突然脸色一肃,正色道:“常在,你定是要bī朕下旨吗?” 叶安歌轻拂额前青丝,愕然道:“下旨,您又要下什么旨?” 楚博衍“扑哧”一声,继而板了脸,正色道:“传朕口谕,常在叶安歌速速宠幸朕,不得有误,钦此。” 叶安歌又羞又笑,终于拗不过他,倒向他的怀中任他细密亲吻点遍全身…… 两人一直如燕般呢喃至午膳时间,楚博衍坚持要帮叶安歌穿衣,叶安歌只得任他替她换上一身深紫色华丽绣花宫装,而后又在宫人的服侍下起身。 楚博衍牵着叶安歌的手走至厅中用膳,楚博衍一拍双手,从门外突然涌进一众宫人,所有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一起口称:“祝皇上和安常在新婚和和美美,白头富贵……” 楚博衍哈哈大笑,大声道:“赏!” 叶安歌又惊又奇,不由悄声问道:“皇上,他们在做什么?” 楚博衍悄笑道:“看好了,他们在帮朕迎娶新娘,今日便算是朕与你的新婚之夜。咱们,从头开始好吗?” 叶安歌陡然明白,满脸通红地道:“皇上,这似乎不合规矩。” 楚博衍俊脸一板,道:“朕的旨意就是规矩!” 说话间,飞公公又带领着一众宫人进来,各司其职,摆龙凤红烛,换红纱帐,张贴喜字,往chuáng单下面放红枣花生。 一小太监进屋大声道:“皇上有旨,安常在听赏。” 叶安歌一怔,刚要站起身来,早被楚博衍一把抱住,笑道:“在朕的怀里听听朕的心意便是了,以后不要动不动便行此大礼。只有朕与你两人在时,这些个繁文缛节的,该免则免罢。” 那小太监高声宣道:“皇上赏常在,脂玉观音一座;碧玉珠串两串;翡翠手镯两对、金项圈一个;花开富贵金稞子二十个;年年有余金锞一二十个……”他一面宣旨,一面有宫人送来楚博衍的赏赐,满满地堆了一屋。 楚博衍吩咐道:“燃龙凤烛,其他灯全给我灭了。” 楚博衍在烛下看着叶安歌,突然就不管不顾地惊呼,“好个倾国倾城的素装美人!” 叶安歌脸一红,扭过头去,楚博衍轻轻拥住她,在她耳边道:“安儿真是当今第一美人。” 叶安歌正要说话,只听飞公公过来向楚博衍禀道:“皇上,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楚博衍点了点头,突然,就当着众人的面猛地抱起叶安歌再次向红纱帐中走去…… 叶安歌大惊失色,忙低声急切地叫道:“皇上……” 楚博衍却不理她,只一脸笑容地将她放在chuáng上盘腿坐好,紧接着自己也坐上chuáng来。 楚博衍居左,让叶安歌居右,面对面地坐着。有几个宫女轮换着开始往chuáng上抛撒五色同心花果,口中说着吉祥祝贺话语,朱红雕窗外,突然低低响起一对男女的歌声,歌词虽听不大清楚,但从声调来听,一定叶是些祝福的内容。 飞公公当过两杯合卺酒来,楚博衍与叶安歌分别接过,叶安歌在他的示意之下,红着脸与他又对饮三杯,众人方退下。 楚博衍轻轻抚着叶安歌的头发,柔声道:“那晚在北三所,若是朕不来,你是不是也有办法治那太监?” 叶安歌脸色飞热,像是已经红得不可言状,却是一句话也不想说。 楚博衍含了chūn风般的微笑,目中亮亮地看着她,点头道:“朕的安儿果然有处变不惊的大将之风,其实想来,朕的内心深处,原来爱极了安儿这样又聪明又妩媚又柔中带一点刚劲的女子。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朕只想多多抽空陪着安儿,安儿务必多给朕这样的机会。” “朕需要很多机会……”楚博衍轻轻笑着,又轻又密地吻上叶安歌。 叶安歌闭着眼回应楚博衍,两人像一对刚经历过生离死别的jiāo颈鸳鸯似的,翻腾在红鸾帐中,共度chūn宵…… 第二日三更时分,楚博衍起chuáng准备上朝,他看着叶安歌,眼中有恋恋不舍的神情,笑叹道:“chūn宵苦短日高起,可惜朕这个君王,却是一定要早朝的,不如你就在被中躺着,等朕下朝回来,咱们再……” 叶安歌大窘,满面羞红道:“皇上,这一屋子的人……” 楚博衍只哈哈大笑离去。 朝堂上。 楚博衍坐在高位,只听下方有大臣奏道:“皇上,慕容老贼谋逆一事现已尘埃落定,但风至宫久旷,为稳定民心,还请皇上及早立后。” 此话一出,底下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倒不是因为这话有什么不妥,只是因为每次说到立后之事的时候,皇上总是大发雷霆,如今宫里刚安稳下来,便又提立后之事,只怕是要惹得皇上不快。 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个个垂头不语,等着皇上发怒,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今日皇上居然没有动怒,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他们一眼,淡淡地道:“众爱卿以为何人可以为后?” 众人面面相觑,好一番争论之后才推选出了几个人选,只是楚博衍却都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说道:“众位爱卿可曾听过西汉时期汉宣帝刘询‘故剑情深’之典故?” “故剑情深”的典故他们自然听过,讲的是西汉时众臣联名上书奏请汉宣帝立霍光之女为后,而汉宣帝是颁发了一道“上乃召求微时故剑”的圣旨,表达的意思便是连贫微时用过的一把旧剑都念念不忘的人,自然也不会将自己相濡以沫的女子抛舍不顾。这道旨意之后,汉宣帝顺理成章立了许平君为后,还留下这样一个“故剑情深”的làng漫故事。 文武百官窃窃私语,只是不知皇上提及此事是何意? 见众人不解,楚博衍却突然道:“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叶氏安歌,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 这话的意思…… 这话的意思这是要立叶安歌为后啊! 众臣正要反对,突然又想起当初皇上为了接这红倌女子入宫的时候,哪怕百官反对,哪怕有违祖制,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皇上也不曾皱一下眉头,而今立后一事想来皇上心中已然有了决断,绝不是他们三言两语便能劝服的。 百官心中怅然,低头不语,楚博衍肃着一张脸,威严的目光一个个扫了过去,半晌后才缓缓道:“既然众位爱卿都意见,那朕便拟旨,立叶氏安歌为后。” 楚博衍声音不大,语气中却充满不可一世的倨傲与威严。 “皇上英明。”文武百官心中唉声叹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顺应”圣意。 第136章 三辞凤印 此时叶安歌不知朝堂发生之事,只闲适在御花园投了鱼食喂喂鱼儿,忽然听得宫人回禀说有旨意到了栖梧宫,连忙一路分花拂柳地赶了回去。 刚一进栖梧宫,便看到飞公公一脸的笑,手中圣旨一展,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协赞坤仪、应四星而作辅。祗膺彝典。载锡恩纶。叶氏安歌德蕴温柔、性娴礼教。 故立叶氏安歌为后,号“纯安”,入主凤至宫,钦此!” 叶安歌晕乎乎听了半天,只听懂旨意上的意思大概是封她为中宫皇后,号“纯安”,择日入主凤至宫,她这才明白飞公公为何有那样的笑容,因为他是带着授的凤玺与旨意过来的。 叶安歌思忖良久,半屈着身体,不接圣旨与玺印,眼望着明huáng缎底,背绣着十色五爪金龙图案的圣旨,平淡地道:“臣妾无德无能,不敢领旨受封,还请皇上恕罪。” 飞公公大惊失色,怎么也没想到叶安歌居然赐后拒接圣旨,连忙劝说了百十句,可叶安歌却还是无动于衷,他只得回去复命。 过了不多时,飞公公又来到栖梧宫,传下第二道圣旨,仍是前番内容。 叶安歌仍婉辞。 一天下来,叶安歌三拒圣旨,三辞后印。 不仅后宫嫔妃议论纷纷,就连宫外的百官也都知晓了。 沈芷芙前脚听说了消息刚到栖梧宫,后脚后宫嫔妃们就带着厚重的礼物来到栖梧宫,她们规规矩矩地,对着叶安歌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都仰望着叶安歌,媚笑着道:“皇上英明,安姐姐素来贤良淑德,堪称后宫姐妹们的楷模,放眼六宫,除了姐姐,妹妹们还会服谁?” 叶安歌却不接话,想来她们也是些可怜人,为了楚博衍争风吃醋,花样百出,可惜她们却不知道,楚博衍连碰都没有碰过她们,如今她们这番前来,不过是想着来对她示好罢了。 历来后宫总这样现实——有权得宠的嫔妃,是众星捧月的人上之人;没权失势的嫔妃,是万人踩踏的脚底烂泥。 在这个宫中,做人上人,还是做脚底泥,又全在楚博衍的一念之间。 叶安歌不失礼数地招呼着众嫔妃吃茶,一嫔妃突然笑嘻嘻地道:“安姐姐怎的这般小气,连杯喜酒也不肯给妹妹们。昨个儿皇上可是亲自去北三所接的姐姐,又当姐姐是新娘子一般,亲下了旨意,又是点龙凤烛又是吃合卺酒的,真真是羡煞旁人。” 叶安歌知道她们此时心中极不平衡,只是微微笑着,也不出声多做解释。 她原想着在这后宫之中难免要与其他嫔妃打jiāo道,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见叶安歌不说话,一贵嫔故意接嘴道:“原想着,皇上与安姐姐点龙凤烛吃合卺酒是帝后才能做的事情,安姐姐贤良淑德,又怎会如此轻狂,坏了祖上的规矩,原来啊……皇上心中早就定了安姐姐为后了。” 而后,又有一嫔妃继续说道:“皇上是天子,他既喜欢安姐姐,别说与她点龙凤烛吃合卺酒,便是摘下天上星星赏赐给安姐姐又有何不可?” 后宫嫔妃们你来我往,明枪暗箭,叶安歌却一直神色淡淡,仿佛根本没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倒是忠义侯府的小孙女沈芷芙却拍手娇笑道:“娘娘说的不错,谁不知道安姐姐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儿,只要安姐姐开个口,莫说去摘天上的星辰,便是她想……” 沈芷芙说着,又上下打量了几位嫔妃一眼,又笑道:“皇上心里,只怕是什么都肯依安姐姐的。” 沈芷芙身着一身粉红色绣银色梅花丝面湘裙,说话时小脑袋瓜子左右摇晃,头上长长流苏时与耳上珍珠相撞,清脆清响,那样的响动更加重了她说话的分量。 一时气得众妃脸色铁青铁青的,她们又见叶安歌始终淡淡的,更觉一腔怒火撒在了一团棉花上,顿时失了兴趣,又有沈芷芙替叶安歌挡着,她们早打好腹稿的酸言酸语也没了用处,便悻悻地各自回去了。 等所有人都走后,沈芷芙坐到叶安歌的旁边,劝道:“安姐姐,虽然上次在猎场你我才第一次相见,但我一见你就喜欢得很,如今皇上要封你为后,我是真的为你高兴。安姐姐还是快接了凤印吧,只有安姐姐这样胸怀与智慧的人入主中宫,六宫方能邪不胜正。” 沈芷芙在武将家中长大,说话一向直言快语,叶安歌心里也是喜欢她的,可即便沈芷芙如此相劝,叶安歌也没有松口。 整个下午楚博衍都没有过来。 也没有传叶安歌过去。 叶安歌也不去找他。 当做什么事也未发生一般。 当晚,叶安歌正坐于橘huáng色琉璃宫灯下,看着远处发呆。 正在此时,白衣如雪的楚博衍突然走进房中,叶安歌还来不及见礼说话,楚博衍就已屏退了众人,自己坐去桌边,看着叶安歌,颇为生气地道:“好个胆大的奇女子!放眼天下,后宫嫔妃敢无视皇权三辞凤玺者,唯有你叶安歌一个。” 叶安歌站在原地,低着头,心怦怦地跳,只是不做声。 楚博衍见叶安歌不出声,心中怒火更盛,嘴里愈发没好气地道:“说吧,你不是一直想与朕做一对神仙眷侣么?朕为你力排众议,你又为什么不想当朕的中宫皇后?” 叶安歌仍低着头,一直低头,她当然知道楚博衍为她做了许多,当初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接她进宫,而今……更是要立她为后…… 叶安歌看着楚博衍缎袍上的苏绣明huáng团龙隐约在五色祥云之间,张牙舞爪,威风凛凛地笑着,对着那龙,叶安歌突然地便想说出她的心里话,于是抬起头,看着楚博衍,道:“回皇上,安歌只是一名平凡的小女子,只想有一份平凡却永恒的爱。中宫皇后也许是天下无数女子的终极梦想,但臣妾并不稀罕,况且素来人愈高,树敌愈多,愈是罗襟不胜寒。何况臣妾祖上……乃是奴籍,臣妾又曾是慕容焕的手下……便是皇上信任臣妾,也保不住因此事日后朝中再生波澜。皇上乃是天下明君,断不可因臣妾而受到影响。” 楚博衍却淡淡地笑,他看着叶安歌,淡淡地道:“那么安儿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曾经效忠慕容焕的影卫,看见你做了朕的中宫皇后,便会从此归顺朝廷,永无反意呢?” 他竟有这层意思? 原来竟是她担心过虑,只想了一条路,将道走得窄了。 楚博衍他……思虑得果然极其周全,叶安歌暗暗佩服,只是暗服之余,心里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楚博衍对她的爱,其实也是情中有权,权中有情罢了。 静静地,室里银灯灿烂,红烛跳跃,白玉花熏中,有沉水清香浮沉一室,淡淡的香。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安歌突然听得身旁传来一声幽幽长叹:“安儿,你果然了解我么?” 不语,叶安歌抬头看着楚博衍。 “好。”楚博衍点头,突然扬了扬一扬脸,淡淡吩咐:“取朕的衮冕来。” 立时便有宫人托着龙盘走进。 这么快,难道是事前便准备好的不成——金丝盘龙冠,明huáng龙衣,在灯下闪闪着,发出夺目的惊心动魄的太阳般的光芒。 楚博衍不由分说的一把拉起叶安歌,令帮他换上那身用得极少的,极其华丽的衣衫。 叶安歌大愕——帝王礼服之中,最庄重的就是衮冕,用于祭庙、登基、纳皇后,元旦时接受内臣外使朝贺所用,好好的,楚博衍换了这一身衣服做什么? “我们走!”楚博衍突然道。 叶安歌还没有明白,楚博衍真换好衣服,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大步流星向门外走去。 楚博衍的手握着叶安歌的左手掌心,路过宫外的一众宫人,楚博衍脚步不停,左手劈空夺过宫人的一盏泛着暖暖huáng晕的羊皮宫灯,急速前行。 被夺了灯的那人一呆,也许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模样,如此行事,他们便怔在那里,也不知是该迎还是该跪。 还是飞公公率先反应过来,他低声叫着“皇上”,提着宫灯哗啦啦跟在身后。 楚博衍并不回头,只不耐烦地道:“远远跟着便是,不得靠近朕与安常在五十步内。” 楚博衍就这样握着叶安歌的手,领着她走。 清风微熏,有月光流过大地,天上繁星点点,身旁花影重重,楚博衍握着叶安歌的手,一直握着,好像他永远不会放手一般。 楚博衍大步流星,叶安歌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有些吃力却不肯示弱,让他握着,一路小跑着与他并肩西行。 两条长长的人影游移在huáng砖绿瓦的红色宫墙青石夹道之上,楚博衍要带她去的地方似乎很遥远,俩人双手握着,一直走,一直走,仿佛那路没有尽头…… 走到银色露水湿了裙摆,走到双脚隐隐生疼……楚博衍才终于停下,遥遥停在一处高大威严,灯火通明的蓝瓦顶宫殿红色的圆形围墙之外。 墙内,便是放置皇天上帝和天子世代列祖列宗的牌位的宫殿——奉先殿。 叶安歌疑惑地看向楚博衍,而他的脸在月光的清辉之中更加英挺,他目中有清波,神色却坚定,正色道:“安儿,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叶安歌在星光之下摇头,心绪乱如银河流星。 楚博衍转过头,看着叶安歌,用含着星光的一双眸子看着她,正色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听着,这句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我并非因为你对慕容焕留下的影卫有价值,立你为后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喜欢你!我要你做我的皇后,是因为我想你做我楚博衍在今生今世唯一的妻!从今后我会爱你信你,对你此志不移。若你不信,我便与你步入墙内,共同去祖先牌位前发下重誓。” 楚博衍的胸口在月光下起伏,龙袍朝冠,九五至尊,他的眼中有着令人无法抗拒的,仿佛要燃烧整个大地的灼灼容光,他拉起叶安歌的手,便大步流星地往大殿方向走去…… 叶安歌大惊,忙钉住身子低呼道:“皇上不可,这是天子拜祭祖先的地方,可从未有听说后妃可以进去的啊。” “你信不信?”楚博衍停住,问。 叶安歌迟疑不答,楚博衍又拖起她的手,qiáng行朝奉先殿方向迈进两步,他全身沐在月光下,清清润润地说:“怕什么?我说可以便可以,你是我的‘纯安’皇后,你肯舍身护驾,又肯为了朕与慕容焕决裂,又为什么不能进天子祭祖之所?” 叶安歌仍旧迟疑。 俩人正在僵持纠缠,突然耳侧传来庄澜越的声音,五十步外,他站在飞公公等人面前,他用正好可以让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皇上……南胄的使臣来了。” 早就听说南胄使臣要来,只是没想到他们来得这样快,而且,即便是使臣来了,自有大臣和驿馆去接待,又何必深夜到宫里来回报楚博衍? 叶安歌兀自不解,没想楚博衍见到庄澜越却欢喜非常,笑着对庄澜越招手道:“庄将军来得正好,快些过来,朕有话与你说。” 俩人便避开叶安歌去了一边。 月光之下,叶安歌眼见着楚博衍薄薄的嘴角含了微笑,低低对庄澜越耳语,其间不时看她几眼,又从怀中拿出一件什么物什jiāo至庄澜越手中。 仿佛看见庄澜越脸色有一些发白,于是叶安歌的心,便如同鹿撞,提至嗓间。 叶安歌眼见着楚博衍带着不明的笑容回头看了她一眼,率先进入门中。 庄澜越沉吟了一下,方才对飞公公等人吩咐:“皇上有旨,你们全在外面守候。” 庄澜越站在朱红铜shòu的大门前,面无表情的对着叶安歌微一弯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叶安歌虽狐疑满腹,但她知道,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不会害她,那么他一定便是庄澜越。 第137章 恩爱眷侣 于是,叶安歌便重着身子,轻着脚步走进了那墙内。 庄澜越提着一盏亮着橘huáng灯光的琉璃小宫灯,从叶安歌后面越至左前方,一路引领向西配殿方向行走,放眼四顾,天空深蓝细柔如一块大大的丝绒,月亮极低,又白又亮,挂在奉先殿硬山式屋顶飞檐一角。 月光湿润清冷地洒落,花香四溢,树影重重——却不见楚博衍的踪迹。 一直没有说话的庄澜越突然停下,手中灯光给红墙与白玉砖的地面打上了一层暖暖的橘色光晕。 伸手入怀,庄澜越拿出一个小小的织花huáng色锦盒,眼睛也不看自己打开,取出里面一块一寸见方,晶莹清澈,其绿如蓝的和田美玉印章,轻轻地,慎重地放入叶安歌的掌心。 “皇上托我转jiāo给你。”庄澜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是喜是怒。 他将手中的宫灯高高举起,待叶安歌看清印章上的纹样与小字时,禁不住倒退半步,胸口如被迅雷击中,有种如同握着一轮仲夏的日头一般。 叶安歌只觉得那印章灼得她掌心猛疼,完全不可置信,禁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终确认那就是凤玺无误。 叶安歌犹疑着,依着庄澜越示意,将耳朵轻轻贴上墙壁。 叶安歌听见从墙壁中传出楚博衍变得悠长的声音,清晰地听见他一字一句地说:“不要怕,安儿,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的真心。我之前没有爱过别人,你是第一个,我怕我做得不够好,让你觉得爱不过如此,你明白吗?于是我便想着将这天下最好的都捧来给你,今日在奉先殿内,在楚家列祖列宗们面前,以此印为证,我会真心待你爱你信你,绝无反复。” 楚博衍醇厚的声音顺着墙壁,流水一般流入叶安歌的耳中:“答应我,做我的妻子,我的纯安皇后。” 叶安歌看不见楚博衍,只闻其音悠悠连绵…… 心下愕然,叶安歌惊诧不已地看向庄澜越,用目光向他询问。 庄澜越轻叹一声,低低道:“奉先殿的围墙百步听音一事,是幼时我与皇上玩耍时无意中发现的秘密。我们试过多次,只要两个人分别站在东、西配殿后,贴墙而立,一个人靠墙向北说话,声音就会沿着墙壁,传到一两百步的另一端,无论说话声音多小,那端也可听得一清二楚,堪称奇趣。当时皇上同我说过,如果找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便带她来此处,在祖先牌位旁共同感受这‘天人合一’的奇趣……” 叶安歌正愕然听着,楚博衍已快步走过来,笑道:“庄将军说得不错,朕现在可不是找着了么?” 叶安歌忙与庄澜越一起行礼,楚博衍道:“现在又没旁人,拘个什么?朕还要赶着去见见南胄的使臣,庄将军,你帮朕护送皇后回栖梧宫罢。” “澜越,”楚博衍玩笑道:“纯安皇后可是朕的掌中珍宝,护送途中如她有何闪失,朕要拿你试问。” 叶安歌心中又是一震。 楚博衍深深地看了叶安歌一眼,带着一众宫人提前离开。 叶安歌与庄澜越便停在这夜里的星月之下,月光如水,仿佛拧一把就会沥沥作响。 叶安歌胸口陡地便涌上一些酸,又纷乱,如漠漠原上杂草丛生,庄澜越望着她,她望着庄澜越,她看见他眼中有她,他眼中的她,盛在月光中微微涌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听庄澜越长叹道:“走罢。” “等一等。”叶安歌驻足,明明知庄澜越喜欢,却仍忍不住哽咽着,叫了一声“将军”——缓缓跪去庄澜越脚下,将额头贴上地面月光浸泡着的湿润的泥土。 她不知道庄澜越在看到她那封书信时作何感想,或许会觉得她是个骗子吧,有一次地欺骗了他,但他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京城,替她在楚博衍面前求情,甚至愿意割发代首,这是一份她言语都无法描述的感激。 庄澜越所做的一切全是因了她! 不计回报,无怨无悔地为了她! 可庄澜越,自始至终都将一切做得云淡风轻,好似理所当然,可她能理所当然地接受么? 叶安歌无以为报,只能跪下感谢他。 或许庄澜越也明白叶安歌想要表达的意思,这一次,他没有扶起她。 也不知跪了多久,终于,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长叹,继而有暖的灯光照上叶安歌的脸,她的双肩被人轻轻扶起,只听庄澜越道:“别哭,安歌,别哭。你应该庆幸你与他,你们终可做一对名副其实的恩爱眷侣。” 舍得舍得,有得必有舍——有一得,必要有一失的,上天安排,谁也不能两全其美。 叶安歌起身,望着庄澜越微笑,她想,或许有一天……有一天,庄澜越也能够找到真正属于他的幸福。 …… 月里二十六,huáng历上说是huáng道吉日,经叶安歌再三恳请,楚博衍终免去百官朝贺。 宫人们俯于脚下,对着叶安歌山呼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而叶安歌高高在上,矜持地笑着,或许日后她还会遇到不少的潜流暗礁,但她知道,只要与楚博衍并肩而行,便是流làng到天涯海角她亦是不怕的。 一片呼声之中,叶安歌的手突然被楚博衍悄悄握住,抬眼便对上他递上的一个灿烂的笑容。 叶安歌回以微笑。 楚博衍这个满怀爱意的举动,让叶安歌突然想起,其实一直以来,她有多么痴爱他。 如今,她已经得到想要的幸福——能够爱一个人与被一个人爱…… 史载: 贞永十三年,帝立叶氏为后,号“纯安”,散六宫,废四籍,推新政。 至此,叶安歌成为史上第一位从布衣到皇后的传奇人物。 叶安歌与楚博衍大婚半月后,楚博衍像是才像是还有南胄使臣的存在一般,将宴会设在了今日。 一大早,楚博衍便起身梳洗,叶安歌躺在龙chuáng上,半支着身子,疑问道:“上次……皇上与我在奉先殿时,为何南胄的使臣到了,庄澜越会要那般急匆匆进宫禀报?” 楚博衍穿衣的手一顿,终知这件事瞒不过她,他也并没有想过要瞒她,于是淡淡地道:“百余面前,慕容一族归顺于大楚时,其实慕容氏里还有许多族人反对,便举家迁往了南胄,时过境迁,也不知那些人如今在南胄是个什么情形。只是,慕容焕谋反一事刚尘埃落定,南胄便巴巴地派人来我大楚……” 叶安歌歪着头轻声道:“皇上是怕他们别有用心?” 原来是这样,难怪庄澜越会在深夜进宫,毕竟这事既牵扯到了慕容一族,又与南胄分不开关系。 “是不是别有用心,等今日一起见见他们就知道了。”楚博衍缓缓道。 宴会开在御花园中临水之地一个叫做“清珠飞玉”之处。 松青柳绿,百花争妍,鸟鸣婉转,湖中碧水泛波,放眼望去,大家正团坐一处,在宫伎们的歌舞声中,欢声笑语。 楚博衍一路牵着叶安歌来到位置上,各式各样的目光纷纷飞了过来,叶安歌脸一红,正要挣脱楚博衍的手,没曾想却被他握得更紧。 楚博衍见叶安歌脸色绯红,唇边的笑意更浓,低声道:“别乱动,否则朕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叶安歌心中无奈,只得任由楚博衍一直牵着她的手。 在两人小声jiāo谈的时候,一众训练有素的宫人已麻利地在地面上铺开白玉荷花展,继而丝竹声起,一名身着雪色轻纱的绝色美人款款行至众人面前。 那美人脸上罩着一块雪色轻纱,只露出两只大大的黑色眼睛,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她舞姿妖娆,如月下美人水袖翩飞,踏着白玉荷花展,边舞边唱: “洛水生佳人,轻舞而飞扬。 一笑倾城国,一歌动四方。 妆罢西子愧,琴歇有凤凰。 云鬓惭流瀑,桃面羞花huáng。 罗衣迎风动,莲步出水香。 …… 横波眼儿媚,修山柳眉扬。 …… 欲留胭脂醉,愿君勿相忘。 愿君勿相忘!” 那美人一面舞,身侧宫伎一面在她头顶扬撒鲜花花瓣,漫天花雨之中,她舞姿极美,歌喉清扬,令人见之忘忧,听之忘俗。 大臣们无论老少,全都看直了眼睛,目中满是赞叹之色,就连楚博衍也不由得多看了那美人几眼。 “好!”一曲舞毕,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众人方才如梦初醒,喝彩声不绝于耳,看着那美人的雪色面纱,暗自猜测着面纱下那张绝美的容颜。 女子妩媚一笑,真真是风情万种,就连叶安歌见了也要甘拜下风,或许慕容焕当初该挑选的人是她才对…… 叶安歌暗暗想着,那女子却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盈盈行礼,柔声道:“南胄柳如媚参见楚皇,皇后娘娘!” 原来她就是南胄的三公主柳如媚,果然是人如其名,魅惑天成,只是怎么从来没听说南胄的公主也来了大楚? “免礼,三公主舞姿卓绝,令人一眼难忘,南胄果然是人才辈出。”楚博衍像是被那柳如媚吸引了似的,格外感兴趣地追问道:“朕倒想问问三公主,刚才那首曲子的歌词词是谁写的,其中描写的又是什么人?” 楚博衍对于任何事一向都是淡淡然,很少能见到他如此感兴趣,叶安歌只觉被握着的左手隐隐有些生疼,不由得侧目望向楚博衍。 那柳如媚脸在轻纱之后,婉转答道:“回皇上,歌词是母妃写的母妃说,歌中描写的原是位天仙化人般的女子。” 楚博衍点了一点头,“原来是南胄良妃娘娘所写,难怪写得这般动人。” 叶安歌眉头微皱,总觉得楚博衍有些不太对劲,看他对着柳如媚如此热络的模样,难道是对她上了心? 可又不太像是上心的样子…… 叶安歌心里颇有几分烦闷,别过脸,遥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怔怔地出神。 “多谢皇上夸赞。”这时,柳如媚已经盈盈起身,目露羞色,转身的瞬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雪色面纱一松,轻轻飘落于地,她绝色的容颜瞬间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好美! 在场的人几乎都看直了眼睛,一个个的都恨不得将眼珠子按在柳如媚的身上,他们早就猜到面纱下是一张美丽的小脸,但没想到居然绝色,天下所有形容词加起来也不能够形容其万分之一。 听着众人间或传来的抽气声,叶安歌蓦然回神,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柳如媚的确长得很美很媚,一颦一笑俱是风情万种,只是……她怎么觉得柳如媚的这张脸莫名的有些熟悉的感觉? 想了想,还是没有什么思路,叶安歌侧目望向身旁坐着的楚博衍,只见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柳如媚,一直到她回到了位置上也不愿收回,好似很留恋的样子。 叶安歌心中的烦闷更添了几分,被楚博衍握着的手猛地一抽,倒把楚博衍吓了一吓,忙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叶安歌没好气地道:“皇上刚散了六宫,这是又准备给我添位妹妹进来?” 楚博衍微微一怔,笑意吟吟地与叶安歌四目对视,原来他的安儿是醋了…… 见他还笑眯眯的,叶安歌更加生气,立时扭过头去,不愿看他,结果楚博衍却满脸笑意地又将她的手拉了过去,放在膝上好好地握着,而后才道:“虽然你又成了西湖醋鱼,朕很高兴,不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她想的那样,那还能是哪样?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这时,南胄使臣中,一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站了起来,中等身材,四方脸庞,额上虽有几丝皱纹,但只一眼,便觉得此人太过锋利,有一种涉世已久的尖锐和锋芒,他浑厚的声音传遍四方:“听闻大楚人才济济,三公主此次前来,是为结亲。” 说话的人是南胄的将军薛品期,上次楚博衍见到的使臣就是他,当初他并不知道柳如媚也来了大楚,现下想来南胄应该就是为了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柳如媚已经到了京城,话也说得很明白,就是来和亲的,若是断然拒绝只怕不好收场。 第138章 和亲 楚博衍神色如常,淡淡道:“三公主容貌艳丽,才情八斗,若是嫁来大楚,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楚博衍扫视一圈,底下的臣子大部分都跃跃欲试,再加上楚氏的宗亲王室,挑一个适合柳如媚的人应该不难。 “皇上,实不相瞒,如媚已有了喜欢之人。”柳如媚盈盈起身,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扶风弱柳,小脸一片嫣红,有些害羞得低下了头,端的是宝光流彩,美丽无边。 众大臣相互对望一眼,窃窃私语: “三公主居然有喜欢的人了,不知是谁有这么好的福气?” “可不是嘛,只是看三公主羞涩的模样,那人怕是就在这席上……” “谁啊?谁啊?” 年轻的贵族公子们一面望着娇滴滴的柳如媚,心猿意马,一面还不忘记整理自己的仪容,只盼着柳如媚喜欢的人是自己。 叶安歌看着羞涩的柳如媚,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喜欢的人会是谁呢? 倒是楚博衍对于柳如媚的回答没有太大的反应,道:“不知三公主喜欢的人是谁?” “母妃常常教导如媚,嫁人当嫁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在大楚……若是说是顶天立地,清贵高雅,又有谁能比得过皇上呢?”柳如媚抬起了头,目光闪闪,含羞带怯。 叶安歌的心一沉,柳如媚喜欢的人是楚博衍?难怪从方才开始,她就一直没有叫过一声皇后娘娘,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就连楚博衍闻言,脸色亦是微微一变,似有些不悦,天下谁人不知他刚立了皇后,又散了后宫,只愿与叶安歌一生一世一双人,南胄却偏偏要安排个柳如媚来给他添堵? “三公主有所不知,吾皇刚立新后,又散六宫,只怕……”后面的话庄澜越没有说出来,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应该听得出来,他是在提醒柳如媚,让她打消嫁进宫里的念头。 “如媚不介意,只要能够侍奉在皇上身边,如媚愿意为妃。” 可惜柳如媚就像是听不懂话似的,非要往上凑,话里话外还暗暗讽刺了叶安歌一把,她柳如媚是堂堂南胄三公主,可叶安歌只是一个青楼女子,一个青楼女子尚且能为皇后,她千金之躯委曲求全地做个妃子又有何不可? 叶安歌看了楚博衍一眼,只见他脸色铁青,心中的不悦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道:“只怕朕要辜负三公主的一番美意了,立后之时,朕已在奉先殿对着列祖列宗发下重誓,一生一世,只爱安儿一人,也只愿与她一人相伴相守。” 楚博衍的话说得轻飘飘的,却是掷地有声,惊得柳如媚往后退了一步,泫然欲泣,身子在风中轻轻颤抖着,我见犹怜。 “皇上,您身为大楚的皇上,又怎可为了一名女子如此?三公主是南皇的掌上明珠,此次前来只愿为皇上的一名嫔妃,皇上如此不近人情,又将我南胄的颜面置于何地?”薛品期厉声质问道。 只是没想到楚博衍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淡淡地道:“朕既为大楚皇帝,自然是一言九鼎,怎可出尔反尔?况且,后宫之事说破了天也是大楚之事,朕倒想问问薛将军如此口口声声地gān涉我国国事,居心何在?” “这……”薛品期被楚博衍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就是找不出话来反驳。 楚博衍唇角挂着凉薄的笑意,继续道:“当然了,朕也无意伤两国秦晋之好,三公主喜欢的人是顶天立地的英雄,难道我大楚竟无一个英雄?还请三公主和薛将军莫要着急,安心在大楚住下,待寻到三公主意中人时,朕自会为三公主做媒。” 楚博衍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保全了大楚的国威,又给南胄留足了面子,若是他们再qiáng硬着不放,硬要嫁给楚博衍,众人不但会说他们南胄不识抬举,还会怀疑他们别有用心。 薛品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向着楚博衍一拱手,道:“多谢楚皇好意。” 这是同意了楚博衍的话了? 只见柳如媚美丽的双目泛着一层淡淡的雨雾,起身朝着楚博衍微微一福,也不等人说话,自顾飘散而去。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像是被楚博衍伤得不轻,薛品期叹了一声,道:“皇上,三公主自小便被宠坏了,失礼之处还请皇上海涵。” “薛将军客气了。”楚博衍淡淡地说着。 一场宴会,没了主角,自然也就没了意思,在柳如媚离开后不久,宴席也就散了。 楚博衍与叶安歌一同回了凤至宫,刚换下沉重的宫装,楚博衍便立了依了过来,如同热恋时的模样,偎着叶安歌细细地缠绵。 叶安歌又想起方才楚博衍的目光仿佛被牢牢吸附在柳如媚身上的样子,心中不快,故意在红纱帐中嗔怒道:“皇上好兴致,臣妾见皇上对那南胄三公主颇有感觉,怎的却要拒绝人家呢?” “你啊……”楚博衍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拧了拧叶安歌的鼻尖,笑道:“怎的过了这么久,你的醋意居然还如此qiáng烈?” 叶安歌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楚博衍,凉凉地道:“臣妾自然是没有三公主大方的。” 叶安歌说完,只听身后传来楚博衍低低的笑声,笑了好一阵子,才听他道:“朕之所以对柳如媚如此关注,实则是因为朕的母妃。” “怎么回事儿?”叶安歌也顾不得假装气恼了,连忙转过身子问道。 楚博衍叹了一口气,道:“母妃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而亡,我连她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有通过从前父皇留下的画像来猜测母妃的模样……可是今天,柳如媚所唱的那首歌,其实是当年父皇为母妃所作!” 叶安歌心中惊诧不已,道:“可是她怎么会说那歌是良妃所作?” 楚博衍眉头一拧,道:“这也正是朕奇怪的地方,按理来说这首歌根本不应该有人知晓,更怎么可能会是良妃所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叶安歌一头雾水,只是听楚博衍说起这件事,她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连忙从chuáng上翻了下来,连鞋子也顾不上穿,跑到一边抱了块铜镜站在楚博衍的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楚博衍看着铜镜里映出的脸庞,不解地问道。 叶安歌皱眉,道:“从刚才在宴会上我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似的,现在终于想通了,你好好看看这镜子里,映出的面容和柳如媚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你……你是说……”楚博衍亦十分吃惊,呆呆地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越看便越发觉得叶安歌说得不错,他与柳如媚——的确是有几分相似。 这下事情便愈发显得奇怪了,柳如媚为何会知道那首歌?又为何与楚博衍长得相像?这里面到底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叶安歌百思不得其解,倒是楚博衍很快就有了想法,道:“你别想那么多了,这件事朕会派人去查探……” 楚博衍说完,突然话锋一转,只笑道:“看来御膳房做得西湖醋鱼是不够味了,倒惹得朕的皇后娘娘吃起朕的醋了。” 闻言,叶安歌臊得满脸绯红,楚博衍却是无限欢喜地看着她,绝美的眼中又有星光升起,陡地一个反身,顺着叶安歌的脸向下,轻轻向下,一路印上无数吻去…… …… 子时,京城一次偏僻的府邸,府中一片宁静,一名黑衣黑帽的男子左右环顾,确认无人跟踪之后,来到一处墙角,轻轻运起轻功,眨眼间便飞身进了府中。 将头上的黑色兜帽摘下,男子轻轻推开内室的门,一道倩影映入眼帘。 软榻上的女子身着半透明的白色纱衣,玉体横陈,修长的美腿bào露在外面,令人心猿意马,玲珑有致的身形一览无遗。 一张小脸妩媚动人,对着眼前的男子做出一副千娇百媚的模样,轻轻地扭动着细细的腰肢,仿佛湖畔晨雾里,chūn风之中的一株杨柳,娇笑道:“四皇子回来了。” 温柔的声音如同chūn风化柳,听得人的心里痒痒的,一直苏到了骨头缝里。 可面对这样的一个人间尤物,黑衣男子却丝毫不动心,甚至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只冷声道:“柳如媚,你不好好地呆在驿馆,跑来这里做什么?” 如此放làng形骸的女子正是南胄三公主柳如媚,只见柳如媚撅着小嘴,似乎对黑衣男子如此冷漠的反应表示不满,她眼波流转,媚态横生,风情万种不可描述,娇媚地道:“驿馆冷冰冰的,哪有四皇子这里舒服。” “我说过,没什么就不要来找我,特别是在大楚。”黑衣男子依旧冷着一张脸,对柳如媚抛来的媚眼视若无睹。 柳如媚见他无动于衷,缓缓从软榻上起身,一步一步走近男子身边,红唇几乎是贴在了男子耳边,柔声道:“四皇子何必如此绝情?媚儿今日刚被楚博衍那厮拒绝,难道连四皇子也要拒绝媚儿吗?” “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滚了。”男子冰冷无情地说着,一把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不耐烦地砸向柳如媚,“你若是再不走,就不要怪我动手了。” 柳如媚接过衣服盖住身体,委屈而又不满地撇了撇嘴,道:“四皇子,媚儿只是想陪陪你……” “滚!”黑衣男子冰冷地说着,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想法。 柳如媚微微蹙眉,却没有丝毫害怕,也没有一点儿想要离开的意思,依旧娇媚地道:“四皇子,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柳如媚说着,只见黑衣男子身形一动,凌厉的掌风便挥了过来,吓得她脸色突变,惊道:“你来真的?”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凌厉的掌风近在咫尺,这一掌下去只怕她得重伤,柳如媚连忙怒道:“伤了我,母妃不会放过你的,难道四皇子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吗?” 掌风堪堪停在她的眼前,柳如媚松了一口气,继续道:“这就对了,四皇子,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今日见了楚博衍,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黑衣男子目光yīn沉,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压抑着怒火道:“我不是让你来这儿长他人志气的。” 柳如媚轻轻一笑,将手中的衣服一件一件重新放到一旁的桌上,根本没有穿上的打算,又走到一面铜镜前看了看,里面映出的妖娆妩媚的身躯,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面容yīn森的男子笑道:“我这可不是在长他人志气,今日我故意提出想要嫁给楚博衍,没想到他想也没想地便直接拒绝了我,说他此生只会有一位皇后,再不纳妃……啧啧,可真是个痴情种啊!” 男子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博衍与她那位皇后感情深厚,连我这样的美人都插不进去,四皇子就不要想着用什么美人计了,不过……楚博衍越是在乎他的这位皇后,那么这个女人就越会成为他的软肋。”柳如媚娇滴滴地说着,目光里全是狠厉,与她柔弱的外表毫不相符。 男子闻言眼神一亮,沉吟良久,终是点了点头,道:“不错,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柳如媚妖娆一笑,攀附在男子的肩上,美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四皇子放心,后面的事母妃与我早有计划。” “什么计划?”男子目光微凝,立即问道。 柳如媚却不急着回答,只是踮起脚尖,愈发凑近黑衣男子,灵巧的红舌在男子耳垂处轻轻一舔,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胸口处轻轻慢慢地画着圈,语气暧昧,“这就要看四皇子怎么表现了……” “你这个小妖jīng。”黑衣男子声音低沉喑哑,一把捉住柳如媚的小手,高大的身躯紧紧地贴了上去,“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那我就盛情不却了。” “四皇子……”柳如媚红唇刚启,便被男子的唇封住,最后只留下一串串娇柔的嘤咛…… 第139章 挑衅 天刚蒙蒙亮,叶安歌悠悠转醒,看着窗外的天色,伸了伸懒腰,又看看身旁还在熟睡中的楚博衍,微微一笑,还好昨晚楚博衍只缠着她疯狂了一次,否则今天只怕她又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醒过来了。 叶安歌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刚弯下腰准备穿鞋,腰间突然横过一条手臂,轻轻一拉将她拉着往后一倒,随即跌入一个温暖qiáng健的怀抱,唇上传来温润的触感,叶安歌抬眼便撞进一双温柔的眸子里,“醒了?” “嗯。” 叶安歌点点头,楚博衍却将脸贴得更近,目光在她的脸上游移,磁性的声音几近诱惑,“今日你醒得这样早,怎么不多睡会儿?莫非……舍不得朕吗?” 叶安歌听得双颊发烫,只拿手轻轻捶了捶楚博衍的胸口,含羞带怯地道:“安儿这是要起chuáng服侍皇上。” 楚博衍歪了歪头,目中亮亮地看着叶安歌,故意坏笑道:“安儿昨晚可不是服侍了朕了吗?难道安儿还想着去其他地方服侍?唔……倒也不是不行,只怕不太方便。” 叶安歌面红过耳,双手捂了脸,道:“皇上,您明知道臣妾并非……您老是取笑欺负人家。” 楚博衍哈哈一笑,拉开叶安歌的手,将他的脸轻轻地贴上她的面,轻轻摩挲,玩笑道:“你嫁了朕,自然是要被朕‘欺负’的,认命便是,也不必觉得委屈。” 叶安歌脸一热,微嗔道:“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委屈呢?” 楚博衍在红色的纱帐中看着她,突然就“扑哧”一笑。 叶安歌诧异地看着楚博衍,茫茫然笑道:“皇上笑什么?” 楚博衍脸上笑意更浓,盯着叶安歌的双眼一本正经地道:“朕不是安儿的夫君吗?那朕现在便再来尽尽力,好好做回安儿的夫君。” 一怔,楚博衍早已将嘴伸过来轻轻咬住叶安歌的唇,叶安歌浑身一软,再次跌入他的怀中…… 楚博衍十分尽兴,叶安歌香香软软地依偎在他的怀中,有气无力地道:“皇上,时辰不早了,若再不去上朝,只怕就要迟了。” “今天不上朝。”楚博衍轻声说着,温柔的吻轻轻落在叶安歌的额头。 “啊?这是为何?”叶安歌大惑不解,楚博衍一张勤勉,除了正常沐休的日子,几乎没有过不上朝的时候,今天这是怎么了? “等用过早膳,朕带你去个地方。”楚博衍轻声说着,目光有些凝重。 叶安歌见他如此严肃,不由得有些担心,正想开口,右手一暖,却是被楚博衍握进掌中,“朕没事。” 楚博衍朝外唤了一声,便有宫人端着huáng铜面盆进来,红色的gān花瓣飘零在清波之上,一漾一漾的,又在宫人的服侍下洗完脸。 叶安歌坐在铜镜前,正准备让人来梳髻,却见楚博衍对着菱花铜镜看了一看,微微含着笑,又挥了挥手让伺候的宫人退下,自己拣出一瓶水晶琉璃瓶儿装的淡huáng色的桂花油倒在掌心中匀来,双手顺着她的满头青丝捋下。 “皇上……”叶安歌微微讶异,楚博衍这是打算帮她梳髻? 楚博衍却不说话,只是将她的长发一缕一缕挽成环状,梳了一个“飞燕七环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连叶安歌也不由得呆了一呆。 叶安歌打趣道:“皇上好巧的手,想来平日里没少帮姑娘梳髻吧?” 楚博衍放下手中的木梳,道:“这是朕第一次帮女子梳头。” 叶安歌一愣,道:“那皇上怎么会……” 楚博衍垂下眼睛,淡淡地道:“父皇还在世时,常常一个人对着空气比些手势,朕原还不解,后来才知道,父皇他是在练习挽髻……父皇说他这辈子,最为遗憾的事便是没有亲手为母妃梳过一次髻……其实做皇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百姓们要求你君临天下,明察秋毫,后宫嫔妃们又要求你要雨露均沾……” 楚博衍低声说着,语气里难掩失落,叶安歌知他又想起那些往事,忙回身轻轻抱住楚博衍,道:“若是皇上不嫌弃,那臣妾日后的发髻可就要有劳皇上了。” 楚博衍笑而不言,只是命人传了早膳。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jī汁粥端了上来,叶安歌原本还有些饥了,此刻却全然没了胃口,微微皱眉,道:“还是给我拿些新鲜果子来吧,吃点果子倒还慡口舒坦些。” 楚博衍却一面拿小银雕花勺子向景泰蓝的huáng瓷碗中舀起jī粥,向嘴边chuī着,一面道:“这一大清早的,正该热热地吃些流食养养胃气才是正理,况且现在已经是秋季了,比不得夏季炎热,原该吃些jī汤养身,怎么刚睡起来,就想着要吃果子呢?” 叶安歌也不知是怎么了,这段时间她总是有些嗜睡,恶油,但架不住楚博衍的劝慰,只能忍下不适之感吃了几小口jī粥,便推说吃不下了。 等到了中午时分,楚博衍神神秘秘地带着叶安歌出了宫,叶安歌心中虽然奇怪,却也没有多问。 等到了地方,叶安歌才知道楚博衍带她来的地方是huáng陵,几代皇室中的人安葬的墓地。 在一座墓碑前,早有宫人安排好了一切,楚博衍点燃三柱香插上,又将手中的纸钱丢入火盆之中,看着纸钱一点一点化成灰烬,这才平静地道:“今天是我母妃的忌日。” 叶安歌看向墓碑,只见上面刻着“慧妃谢婉瑶之墓”,于是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道:“慧妃……想来母妃生前一定是位温柔贤良的女子吧。” 楚博衍轻轻一笑,将叶安歌拉了起来,目中好写温暖的光芒,道:“若是母妃还在世,见了你一定喜欢得紧。” 父皇临终前,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衍儿,你记住,当皇帝纵然有许多许多的不得已,但千万不要丢了自己的初心,一生一世一双人父皇没能做到,希望你……不要重走父皇的老路……” 楚博衍站在慧妃的墓前,紧紧地握着叶安歌的手,那时候他还不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而如今他遇到了叶安歌方才明白,绾发挽髻,灯下画眉,每天早晨醒来都能看见她恬静的睡颜,这便是天底下最美的爱情,他的父皇深爱着母妃,却终究没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今……他拥有了,倍觉珍贵,便也更加珍惜。 楚博衍和叶安歌祭拜完慧妃,刚走出皇陵,便听到一声娇媚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皇上,皇后娘娘……” 这道娇柔妩媚的声音,即便是没有见到人也能分辨出来,叶安歌微微蹙眉,她怎么会来这里? 一位风姿绰约的红衣女子,款款地从远处走来,等她走到近前的时候,叶安歌才看清她雪白的身体只裹在一层薄薄的红纱之中,若隐若现,十分诱人。 叶安歌眉头越皱越深,道:“不知三公主到这里来做什么?” 皇陵外有侍卫把守,没有楚博衍的允准,任何人都进不来,是以柳如媚才会在皇陵在等着他们吧。 “我听说今日是慧妃娘娘的忌日,就想着来拜祭一番,没曾想外面的侍卫如此不开窍,死活不让我进去。”柳如媚娇柔地说着,一张瓜子脸如梦似幻,长长的睫毛迎风轻颤,伸手指了指脚边的一只紫檀花绘木箱,“我带了许多南胄的特产,慧妃娘娘肯定会喜欢的。” 明明秋风萧瑟,她却穿得如此凉慡,把守皇陵的侍卫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叶安歌笑着,目中却是森寒一片,道:“三公主穿着这样来祭拜慧妃娘娘?” 红纱轻薄,穿成这样来祭拜死者,柳如媚分明就是来找不痛快的,若是真让她入皇陵祭拜了慧妃,只怕整个大楚都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柳如媚如此不尊重慧妃,无疑是踩到了楚博衍的痛处,他的手轻轻一动,就要将柳如媚远远地扔出去,叶安歌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思,连忙握住了他的手,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一直以来都是他为她遮风挡雨,如今也到了她站出来的时候了,她可不想一直做他羽翼下的雏鸟。 若是今天楚博衍忍不住出手伤了柳如媚,就给了南胄寻衅滋事的理由,想来楚博衍也不愿意见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叶安歌想了想,淡淡道:“秋风萧瑟,三公主穿得如此单薄,若是一番祭拜下来反倒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还是等三公主改日换了衣裳再来吧。” “皇后娘娘说的是,那如媚改日再来便是。”柳如媚无所谓地应承着,反正她今天来的目的又不是拜祭,叶安歌不让她入皇陵,她还乐得轻松自在呢,“只是如媚好不容易将这南胄的特产搬了过来,皇上和皇后娘娘好歹也打开看一眼吧。” 紫檀花绘木箱静静地躺在地上,叶安歌不知柳如媚到底打得什么算盘,与楚博衍悄悄jiāo换了一个眼神,轻轻招招手,便有一名侍卫上前,“咔嗒”一下将木箱打开。 只见木箱里放着的并不是什么南胄的特产,而是一众珠宝首饰,柳如媚轻轻弯腰,拿起其中一件,得意洋洋地道:“皇后娘娘,你看这只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如何?” 柳如媚手中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做工jīng细,花纹样式虽然简单却十分秀美,于是叶安歌点了点头,道:“不错。” 就知道她会这样说,柳如媚又继续从箱子中拿出几件首饰,赤金环珠九转玲珑簪、赤金环珠九转玲珑水晶耳环等,看得出来这些和那个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都是一套的首饰,只是不知道柳如媚为何要在他们面前故意炫耀这几件首饰? 柳如媚脸上洋溢着得意的表情,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似的,眼中十分挑衅,扬了一扬眉头,炫耀道:“这是我母妃最喜欢的一套首饰,此次来大楚和亲,母妃便将它们送给了我。” “哦。” 叶安歌敷衍又冷漠地应了一声,只是这样的态度仿佛更加刺激了柳如媚,她撇了撇嘴,继续道:“原本是想着将这套首饰送给慧妃娘娘的,不过我连皇陵都进不去,又怎么送给慧妃娘娘呢?看来,这套首饰只能我自己带回去了。” 来祭拜过世的人,居然带着首饰来,这柳如媚也真是够可以的,叶安歌冷冷道:“三公主自便。” 没想法叶安歌居然如此油盐不进,但她已经如愿看到楚博衍的脸色变了,说明她这一趟没有白来,柳如媚眼波流转,将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戴到了手腕上,像是故意一般在楚博衍面前晃了一晃,柔媚地道:“我累了,改日再来祭拜慧妃娘娘,告辞。” 柳如媚说着,扭着蛇身走远了…… 目送着柳如媚离开,叶安歌正想回头与楚博衍说什么,却陡然惊觉他的手如此冰冷,叶安歌的心一惊,道:“皇上,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可是哪里不舒服?” 再一细看,便会发现楚博衍的鼻翼两侧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密的汗珠,叶安歌还从来没见过楚博衍这般模样,哪怕是面对慕容焕bī宫的时候,他也是泰然自若,运筹帷幄的,可现在却是怎么了? 楚博衍低头看着叶安歌,目光虽然平静,可那一双眼后,仿佛还藏着一双眼睛,他沉着脸,不由得握紧了叶安歌的手,道:“安儿,咱们先回宫。” 叶安歌的心微微一沉,狐疑十分。 回到凤至宫,叶安歌端了一杯热茶进来,又坐在楚博衍的身边,关切地道:“皇上,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御医来看看?” 楚博衍却是摇头,缓缓地,热热地吃了一口那茶,慢慢地抬起双眼,道:“那套首饰……就是柳如媚向你炫耀的那套首饰,是母妃的。” 什么? 叶安歌一怔,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惊得立起身来,皱眉道:“怎么会……皇上是不是弄错了?”慧妃娘娘的首饰怎么会落到柳如媚的母亲良妃手中? 第140章 前往南胄 “绝对不会。”楚博衍斩钉截铁地道:“那是父皇亲手为母妃打造的首饰,天下仅此一套,那上面的花样也是父皇亲手绘制的,我曾经看过图纸,绝对不会弄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叶安歌心中更添一层疑虑,远在南胄的良妃不仅知道先皇为慧妃所作的情歌,还拥有原本属于慧妃的独一无二的首饰,真是太奇怪了。 楚博衍皱眉,摇头道:“这件事朕也想不通,确实出人意表,让人匪夷所思。” 顿了一会儿,楚博衍又继续道:“宫里所有人都说母妃是难产而亡,但其实母妃生产那一天,宫里莫名其妙地走了水……朕也怀疑过母妃的死会不会另有蹊跷,只是每次一提及这件事,父皇总是盛怒,后来朕也就不再提了。” 这么多年来,就连他心中也已经慢慢接受了母妃是难产而亡的,可直到那一日柳如媚唱着那首情歌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怀疑再次涌上心间。 这件事的确透着说不出来的古怪,叶安歌也不知要怎么安慰楚博衍,只是坐在他身旁,用力握紧了他的手,企图能给他一些温暖。 两人就这样坐了许久,楚博衍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慢慢平静了下来,反手握住叶安歌,温柔万分地道:“安儿,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你要做什么?”楚博衍从来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叶安歌急急问道,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要去南胄,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楚博衍的目光坚定,幽深,这么多年,母妃真正的死因一直是个谜团,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线索,他绝不能轻易放过,一定要将当年的事查个水落石出。 叶安歌目光灼灼地看着楚博衍,亦是坚定地道:“我同你一起去。” 若是真如楚博衍所说,慧妃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那么能瞒过先皇,这么多年让人查不到蛛丝马迹,说明背后布局之人定然是个高手,楚博衍孤身一人前去,危险重重,她可不放心他一人孤身涉险。 楚博衍却是摇摇头,拒绝道:“南胄路途遥远,山高水险,你吃不消的。” 此去南胄,就连他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万一出了危险,他不想叶安歌同他一起陷入凶险之中。 只是叶安歌却是比他还要坚持,纤纤玉指握紧了楚博衍的大手,不容拒绝地道:“皇上莫不是忘了,臣妾身上也有武功,虽说只是些三脚猫的功夫,却也足够自保了。若是皇上不允准我同行,那我便悄悄跟着,总归我是要与皇上一起去南胄的。” 楚博衍看着叶安歌,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却像chūn水一般柔软,无奈地道:“真是拿你没有办法,那三日后咱们一起启程前去南胄。” “只是……若皇上去了南胄,那朝堂之事要怎么办?”叶安歌担忧地道,楚博衍毕竟是一国之君,离开大楚前往南胄,绝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更何况如今南胄的使臣还在大楚,若是让他们知道楚博衍离开了大楚,只怕又要生出些幺蛾子来。 “别担心,朕已经想好了。”楚博衍淡淡地道,“等明天朕带你去见个人。” 叶安歌见他如此云淡风轻,知他心里定然已经有了打算,毕竟此刻在她面前的是那位已经被神化了的帝王,邵晟元也曾说过,楚博衍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傍晚时分,沈芷芙却突然进了宫,一路来到凤至宫,对着叶安歌娇笑道:“安姐姐,我来看你了。” 叶安歌笑着将沈芷芙迎进殿里,却见她掀开随身带来的小篮子上红色盖布,一个个将篮中之物取出,轻轻放在桌上。 一望之下,叶安歌不禁哑然失笑,原来篮子里放着大大小小七八个泥偶娃娃,或站或坐,或男或女,或笑或哭,形态各异。 沈芷芙得意洋洋,一一指点着,说道:“这些都是我自己捏的,这个是皇上,这个是庄将军,这个是芙儿自己,这个是安姐姐你——姐姐看看,我做得可像?” 叶安歌又奇又喜,道:“还有我吗?” 心里觉得好玩,叶安歌拿起细细打量一回,见那个泥偶娃娃是一个女子正握笔沉思的模样,虽不十分像,却难得沈芷芙有这份心意,便笑道:“果然很像,原来沈姑娘不仅是骑马she箭的好手,就连做这你女娃娃也是个中高手。” 听着叶安歌的夸奖,沈芷芙脸上绽开两团桃红,哧哧笑着,道:“安姐姐喜欢便好,芙儿从小便不善女红,只有捏这泥偶娃娃还上得了台面,便算是送给安姐姐为后的贺礼了,还望安姐姐不要嫌弃才好。” “沈姑娘的泥人捏得这般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嫌弃?”叶安歌笑道,“那就多谢沈姑娘了。” “真的?”沈芷芙喜上眉梢。 “嗯。” 叶安歌笑着点头,沈芷芙虽说是将门虎女,可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还有些孩子心性,听到夸奖便乐不可支,道:“我叫你安姐姐,你却唤我沈姑娘,听起来实在别扭得很,不如安姐姐以后便叫我芷芙吧,我爷爷也是这样叫我的。” “好,芷芙。”叶安歌说着,转头拿起一个十分jīng致,正做拔剑状的男偶泥人放上掌心,顿时心下了然,故作不知,笑问道:“只是芷芙,这又是个什么人?” 沈芷芙脸一红,支支吾吾地道:“这……这个是芙儿的爷爷。” 这形态,这模样,捏得分明就是林雨泽那小子,叶安歌却不说破,只是点头,笑道:“不错,原来忠义老侯爷竟这般年轻。” 沈芷芙顿时满脸通红,红脸在烛火中面若桃花,眼中有如星辰闪烁,叶安歌不禁又起了逗笑的心思,打趣道:“泥人都是送给我的吗?” “嗯——”沈芷芙歪头略作思索,吞吞吐吐地道:“除了芙儿自己与……爷爷那两个泥人,其余的都给姐姐。” 叶安歌与沈芷芙两人正在趣笑间,忽然听得外间有人通报“皇上驾到”。 两人连忙见礼,楚博衍没想到沈芷芙也在,愣了一下,道:“沈小姐也来了?真是巧得很啊,该不会是看着朕把阿泽叫进了宫,便巴巴地跟了过来吧?” “皇上……”沈芷芙撅了撅嘴,目光暼向一旁站着的林雨泽,道:“谁要跟着他来,本姑娘才不想见到他呢。” 林雨泽无奈而又宠溺地看着沈芷芙,轻轻叹了一口气,追妻路漫漫啊…… 这时,楚博衍忽然道:“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沈小姐母亲的娘家似乎是南胄的柱国府吧?” 沈芷芙不知道楚博衍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懵懵地点了点头,道:“皇上所言不错。” 楚博衍想了一会儿,又道:“既然如此,还请沈小姐回府修书一封,等朕与皇后到了南胄,只怕要去柱国府叨扰几日。” 沈芷芙一惊,道:“皇上与皇后要去南胄?”这么大的事,为何她一点儿风chuī草动都没听到? “不错。”楚博衍点点头,道:“此次前去南胄,事出机密,还请沈小姐千万要保密。” 沈芷芙依然一脸懵地点了点头,道:“修书是没有问题,只是……” 说着,沈芷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指着一旁的林雨泽道:“他也要去吗?” “嗯,阿泽与我们随行。”楚博衍据实以告,忠义侯府是国之栋梁,沈芷芙也是个慡快之人,他并不打算瞒着她,而且加上林雨泽与她的关系……只能说实话了。 “那我也要去。”沈芷芙突然道。 “不行!”楚博衍还没开口,便被林雨泽抢了先,道:“此次前去南胄是去办正事的,又不是游玩,你一个姑娘家跟着去像什么样子?” 沈芷芙不服气地反驳道:“那安姐姐也是女子,她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了?” 叶安歌无奈扶额,怎么又绕到她这里来了? 林雨泽被沈芷芙的话堵得一噎,道:“总之就是不行。” “哼。”沈芷芙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楚博衍,可怜兮兮地道:“皇上,您就让我也跟着去吧,我保证不会添乱的,而且我也许久没有回去柱国府了,你们到南胄的话我还能给你们带路,总比你们瞎转要好吧?” 说得倒是挺有道理的,楚博衍淡淡地望向林雨泽,林雨泽一怔,又要开口反驳,却被沈芷芙拿眼一瞪,恶狠狠地威胁道:“你给我闭嘴,你若是不让我跟着去南胄,那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这一番威胁果然有用,吓得林雨泽再不敢多言,只抬头望天,低头看地的,倒是默认了沈芷芙随行一事。 叶安歌兀自觉得好笑,想起当初她第一次见到林雨泽的时候,那时候的林雨泽为了维护庄澜越,冲动莽撞又桀骜不驯,原以为只有楚博衍和庄澜越能管得住他,没想到却被沈芷芙吃得死死的。 楚博衍想了想,按照沈芷芙的性子,若是不让她跟着去,只怕她得天天上蹿下跳地没个安宁,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反而会坏事,而且她说得也没错,对于南胄,她的确要比他们更加熟悉一些,于是便应允道:“那沈姑娘就一起走吧。” 第二日一大早,庄澜越便带着一人进了宫,叶安歌与楚博衍一同洗漱完便去了御书房,只见御书房中站着一名僧人,眉眼平静无澜,似乎将一切纳入胸中,又似乎根本一切都不在乎,倒是有种仙风道骨,飘然于尘世之外的感觉。 叶安歌正暗自好奇这人是谁,只见身侧的楚博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温润地道:“老师,您来了。” 老师? 叶安歌一怔,天底下能担得起楚博衍一声“老师”的,似乎只有那人,可那人不是早在八年前便已经…… 见叶安歌一脸茫然的模样,楚博衍淡淡出声解释道:“不错,他就是当年的大学士马至贤。” 原来真的是他,叶安歌内心震惊不已,原来马至贤根本没死,想来当初定是被楚博衍想了法子救了下来,楚博衍对这位马大学士一向尊敬有加,否则也不会冒着危险相救,于是叶安歌跟着楚博衍行了一礼,恭声道:“安歌见过大学士。” “如今却是没有什么马大学士,只有了凡而已。”马至贤站在一旁,轻声道。 叶安歌微微一笑,道:“安歌见过了凡大师。” 这时,楚博衍忽然正色道:“朕去南胄这段时日,便要劳烦老师与澜越了,朝堂之中,文有老师,武有澜越,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原来楚博衍早就将一切都打算好了,叶安歌抬眼望向楚博衍,他却也正好望了过来,绝美的眼湖里若点亮两盏明灯,与她的手jiāo握在一起。 庄澜越见两人情深意浓,心里也替叶安歌高兴,只是还是忍不住有些微地发酸,暗暗叹出一口气,道:“皇上,三公主指明明日想要与皇上一同游湖。” 闻言,楚博衍突然面色一严肃,不耐地道:“胡闹,不过是个南胄的公主,也妄想让朕作陪?” 而且他明日还要与叶安歌几人一同前往南胄,他可没jīng神陪着柳如媚胡闹。 “皇上此言差矣。”这次开口的是了凡,他淡淡地道:“那南胄三公主指明要皇上作陪,想来定是猜到了什么,再加上之前故意在皇上面前展示慧妃娘娘的首饰,定是存了什么鬼神心思,若皇上明日不出现,只怕正中了她的下怀。” 见楚博衍没有出声反驳,了凡继续说道:“皇上乃我大楚一国之君,自然不用去陪三公主,只是为了避免其他麻烦,这几日皇上时不时还是要在南胄人的面前露一露脸才好。” “老师说得有理。”楚博衍点了点头,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不是不明白,只是…… 楚博衍俊美的容颜微微一沉,很是为难地看了看叶安歌,他已经答应她同去南胄,现下可怎么是好? 第141章 进城 叶安歌知道楚博衍放心不下她,谁让他是大楚的皇帝呢,总是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她十分理解,于是道:“皇上尽管留在宫里处理事情,南胄由臣妾几人前去便好,而且皇上不同行的话,三公主也不会紧紧盯着宫里的动静,若是皇上还不放心,那便多派几名高手随行保护便是。” 楚博衍深邃的目光落在叶安歌的身上,他也明白她说得都是事实,只是他实在不放心她就这样前往南胄,沉吟良久,方才道:“这样也好,朕把御林军里的高手都调给你,等这边的事一处理完,朕便去南胄找你。” 叶安歌点了点头,事出紧急,她也想赶紧弄明白楚博衍与柳如媚之间的关系,好解开楚博衍埋藏多年的心结。 大楚与南胄之间路途遥远,楚博衍贴心地为她们准备了舒适的马车,茶水摆件等等一应俱全,简直跟个移动的小房子似的。 经过半个月的长途跋涉,叶安歌只觉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颠散了,懒散地斜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要说这一路jīng神最好的便是沈芷芙了,整天叽叽喳喳地跟个小huáng鹂似的说个不停,又是给他们介绍南胄的风土人情,又是在休息时采花追蝶的,就像是来南胄游玩一般,不亦乐乎。 叶安歌正闭着眼睛,忽然肩头被人轻轻一拍,刚睁开眼便看见沈芷芙扑闪着一双又大又亮又黑的眼睛,神神秘秘地,将小脸贴近她的耳边,悄声道:“安姐姐,别睡了,马上就要进入南胄的国界了。” 叶安歌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块硕大的石头,上面雕刻着两个大字“南胄”,看来的确是要到南胄了。 叶安歌坐直了身子,从茶壶中倒出一杯茶来,悠悠饮着,虽说到了南胄,可到底要从哪里查起,她却是还没有思路。 正就这样又走了半天的时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激烈喧哗的争吵声传入耳中,叶安歌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出什么事了?” 马车外传来林雨泽低沉的声音,道:“大小姐,是南胄的守城军正在清查进出城的百姓。” 出门在外,为了掩藏身份,林雨泽便改口称叶安歌为大小姐,沈芷芙为二小姐,要知道当初让他叫沈芷芙二小姐的时候可是闹了半天的别扭,最后还是庄澜越出马才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叶安歌挑开车帘,探头一望,只见进出城的百姓们都排成了两条队伍,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公子千金,贵妇老爷的,都整齐有序地等待着守城军的细细盘查。 放下车帘,叶安歌眼神微眯:看来南胄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负责驾驶马车的林雨泽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朝着一旁的一名老妇人打探道:“大娘,这城门怎么查得这么严?” 那老妇人扭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个模样清俊的小伙子,热络地道:“小伙子,你们是外地人吧,不知你今年几岁了?家在何处?可有婚配了?” 坐在马车里的叶安歌闻言,忍不住清笑出声,抬手轻轻戳了戳沈芷芙的腰肢,乐道:“看来这大娘是看上阿泽,想要让他当女婿呢。” “哼。”沈芷芙别过头去,不在意地道:“他爱当就让他当去吧。” 话虽这样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地踢了一脚车壁,那力道可不是一般地大,要不是楚博衍为他们准备得是极好的马车,只怕沈芷芙这一脚下去,这马车就得散架,只听下一秒沈芷芙生气地怒吼道:“喂,让你打听点儿事情怎么磨磨蹭蹭的,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 车外的林雨泽欲哭无泪,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啊,怎么就变成不是男人了? “大娘,您快别拿我打趣了,这城里到底发生什么了?”林雨泽言归正传。 那老妇人撇了撇嘴,道:“这是你家小姐吧?脾气可真够大的,若再不改改只怕没人敢娶。你们是不知道,三天前,宫里刚遭了窃贼,偷了许多的奇珍异宝,皇上大怒,下令严加追查,一定要将这窃贼捉拿归案。” 捉拿窃贼? 这套说辞只怕是用来哄骗什么都不知道的百姓的,偌大的皇宫遭了窃贼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看起来,这里面还另有隐情。 叶安歌正想着,只听那老妇继续道:“小伙子,我看你身qiáng体壮的,倒是个好生养的,而且我家里正巧有个未出阁的闺女,你若是有意……” “快走,快走!”这催促的声音是守城军发出来的,“再不走今日就不要想进城了。” “军爷,等等,我就再说一句。”那老妇急匆匆地道:“小伙子,你若是有意,便来青桥街乔家村找……” 后面的已经听不清楚了,想来那老妇定是被守城军赶远了。 马车里的叶安歌笑得前仰后合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林雨泽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而马车外的林雨泽已经黑沉了一张脸,男人好生养?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过这种说法,他想生也要他能生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时,守城军已经检查到了他们这里,将林雨泽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又道:“车里的是什么人?一起下来接受检查。” 林雨泽正想拒绝,却见叶安歌已经打开车厢,和沈芷芙一起大大方方地走了下来,道:“军爷,我和妹妹两人都是女子,请那边的嬷嬷检查就好,就不劳烦几位军爷了。” 叶安歌说着,带着沈芷芙就要往一边走,而那负责清查的侍卫头目一见两人,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猛地she出一道jīng光,这两名女子,一个清丽脱俗,一个乖巧可人,心中陡然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伸手拦住两人,命令道:“不用,你们二人就由本军爷来检查。” 这侍卫的小头目眼睛色光闪闪,表情下流猥琐,不用想也不知道他心里那些肮脏的想法,林雨泽正要出手教训教训他,却被叶安歌悄悄制止,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进城要紧,能不生事就尽量不要生事。 沈芷芙本就是个直性子,最见不得如此不要脸的龌龊之人,只是叶安歌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动手,山水有相逢,若有朝一日这人落到了她的手里,她定要他好看。 只可惜,叶安歌想要息事宁人,那头目却不愿意就这样放过他们,见叶安歌不说话,反而更加大胆起来,搓着手上前,色眯眯地道:“让我先看看你有没有携带危险武器……” 小头目说着,两手一伸就要往叶安歌的身上扑去,围观的百姓们眼睁睁地看着叶安歌等人被欺负,却没有人敢站出来多说一句话,他们也只不过是手无寸铁的百姓罢了,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只能盼着这两位娇滴滴的姑娘自求多福了。 叶安歌不想惹事,但也不能任人欺负,就在那头目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叶安歌轻轻飘飘地一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腿在那头目脚下一绊,只听“扑通”一声,那头目猝不及防被叶安歌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下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鲜血和着huáng牙一起吐了出来。 “军爷,你没事吧?”叶安歌故作惊慌,小碎步往后一退,好巧不巧地正好踩在了那头目的手腕上,耳边又传来“咔嚓”一声,是那头目的手腕被生生踩断了。 那样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响,听起来就让人觉得疼痛万分,那头目躺在地上嗷嗷乱叫,脑门儿上布满了汗珠,怒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快把我扶起来!” 一旁站着的侍卫连忙一窝蜂地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将头目抬了起来,其中一个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断手,疼得他大吼大叫的,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啪”地一下打了过去,甩了那小兵一个响亮的巴掌,“你他妈是死人吗?你再敢碰老子试试,看老子不把你打死!” 那小兵挨了打,捂着肿得老高的左脸往后退了几步,正好露出叶安歌窈窕的身影来,那头目一见叶安歌,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一只手抖啊抖地指着叶安歌,恶狠狠地道:“快,把她给我抓起来!” “是!”侍卫们手持长矛,长剑,朝着叶安歌的方向一拥而上。 叶安歌手里握着一些药粉,打算他们冲上来的时候撒向他们,这样一来虽说闹得动静有点大,可到底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住手!”伴随着一道温柔的声音,一名英俊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只见他身着一身深紫色华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华袍上面用金丝线绣着jīng致的云海图案,腰间束着金缕腰带,右环碧绿通透的玉佩,面若冠玉,卓尔不凡。 “参见太子殿下。”那名头目以及一众侍卫一惊,连忙下跪。 就连叶安歌也不由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名男子就是南胄的太子,良妃之子——柳如阳。 柳如阳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扫视一圈,在见到叶安歌的时候顿了一顿,不过瞬间他便将目光收回,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名头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头目抬起头望了柳如阳一眼,触及到柳如阳锐利的目光,连忙低下了头,忍着碎骨的疼痛,有些心虚地道:“回太子殿下,他们不肯配合检查,还将属下打成重伤。” “哦?是吗?”柳如阳一挑眉梢,绕有兴致地看着叶安歌,道:“清查乃是他的分内之事,不知姑娘为何下此重手?” 嚯,真是走到哪都有恶人先告状。 叶安歌还未开口,倒是急性子的沈芷芙再也忍不住,率先跳了出来,道:“明明是你们欺人太甚,明明有检查女子的嬷嬷却非要qiáng行检查,而且是你自己摔得四仰八叉的,怎么能怪我姐姐?想来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故意收拾你这恶人呢。” “你!”头目恶狠狠地瞪着沈芷芙,一激动就要从地上站起来,却在触及到柳如阳目光的一瞬间又乖乖跪了下去,要不是碍于太子殿下在场,他早就跳起来给这疯女人两个耳光了,道:“太子殿下,千万别听她胡说,属下一向是秉公执法,请太子殿下明鉴。” “你问问,刚才大家明明都看到了,到底是你在抵赖还是我在说假话?” 沈芷芙气冲冲地道,而那些接触到她眼神的百姓纷纷低下了头,不发一言,他们可不想惹祸上身,还是离远些得好。 一看这情景,沈芷芙气得不轻,脚下一跺,气得说不出话来。 倒是那柳如阳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头目,又将目光落到叶安歌三人身上,若有所思地道:“看来是误会一场,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那也就无事了,小姐们还请进城吧。” 柳如阳并不是傻子,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他只用一眼便能看出来,之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因为不想横生枝节,南胄的士兵调戏外来女子,传出去也不好听,有损南胄的国威,他身为南胄的太子,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这么多人看着,他若是为难两个姑娘,只怕明天这流言蜚语就要传遍整个南胄了。 “多谢太子殿下。”叶安歌并不想节外生枝,既然柳如阳已经出来打了圆场,她又何必揪着不放呢? 叶安歌拉着愤愤不平的沈芷芙转身朝着马车走去,而柳如阳深邃的眼神一直跟随着她们,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安姐姐,这件事明明就是他们无理在先,咱们为什么要走?”沈芷芙撅着嘴嘟囔道,她想起那个头目色眯眯的眼神就一阵恶心,而且就这样放过他,也太便宜他了。 “先进城。”叶安歌微笑着道,拉着沈芷芙的手上了马车,刚打开车厢,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一名男子映入眼帘,只见他正坐在毯子上,衣裳自右肩退至腰腹间,手里握着一个瓷瓶,正往里倒出些药粉来给自己上药。 第142章 陌生男子 他胸前的伤口又深又长,还在往外冒血,看起来伤得不轻,如此重的伤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忍耐力不是一般地qiáng。 男子转过头来看着叶安歌,那凶狠的眼神就如同一头饿láng一般,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沈芷芙跟在叶安歌的身后,见她一直不进车厢,从旁边探出个小脑袋,道:“安姐姐,你怎么不进去啊?” 话音未落,便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沈芷芙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刚准备大声叫喊,只觉耳边一阵风chuī过,她已经被人拖进了车厢,一双大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巴,脖颈上那清凉的触感昭示着那是一把锋利万分的匕首。 男子一只手捂着沈芷芙的嘴,另一只手拿着匕首横在她的脖颈间,只要他的手轻轻一划,沈芷芙立刻便会血溅当场。 “别叫,别乱动,否则我杀了他。”男子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道。 叶安歌点点头,道:“你先放开她,我保证不叫。” 男子紧紧盯着叶安歌,似乎是确认叶安歌的确不会乱叫,这才缓缓将匕首从沈芷芙的脖子上移开,只是一只手依然捂着她的嘴。 叶安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如常进了马车,与那男子保持了大概半米的距离,道:“你的伤口在流血。” 想来是刚才捉住沈芷芙的时候动作太大,导致伤口再次被撕裂,现在伤口流出的血比刚才更多了。 男子却不说话,饿láng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叶安歌,而后又低声在沈芷芙耳边道:“你若是不叫,我就放开你。” 沈芷芙扑闪着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而后只觉嘴巴上的力道一松,连忙起身坐到了叶安歌的身边,呼呼地喘着气:那男人差点儿没闷死她! 见叶安歌一直看着他,男子心里有些不快,也不管还在流血的伤口,抬手三下两下地将衣裳拢好,转身准备离开。 虽说这人是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但如果让他就这样离开,似乎不太人道,而且叶安歌心中隐隐有种感觉,此次南胄如此严密的清查与这名男子肯定脱不了gān系。 于是叶安歌不顾沈芷芙震惊的眼神,慢悠悠地道:“城里,城外都布满了搜查的士兵,你身受重伤,若是离开,绝对没有这次这么好的运气。” 男子顿住脚步,脸上是黑色的血迹与污泥,一缕墨发散了下来,正好挡住他的右眼,看不清真实面目,衣服上亦是血迹斑斑,看起来láng狈不堪,可他却是高傲地看着叶安歌,低声道:“你在担心我?” 叶安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人的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只好道:“我又不认识你,为何要担心你?只是你身上都是血,想来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别人若是看到你从我的马车上跑出去,定然会以为我和你是同伙,到时候我就算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了。” 男子从鼻中轻轻哼了一声,道:“你该不会是想着先稳住我,然后趁机将我带去衙门吧?” 叶安歌无奈,她不过是不想惹麻烦罢了,这人怎么疑心病这么重,“你若是不怕被抓,大可以现在就下车,只要别连累我们就好。” “你让我下,我就骗不下。”男子欠扁地说着,大手捂住胸口的伤口,顺势坐了下来。 马车外的林雨泽自然也听到了车内的动静,只是叶安歌没吩咐他也不好出手,只是在车外问道:“小姐,你们没事吧?” “没事,走吧。”叶安歌淡淡回了一句,而后马车便又行驶了起来。 在通过城门的时候,叶安歌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只想着快些进城,快些摆脱这个麻烦。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越怕什么便越来什么,在马车即将通过城门的瞬间,只听林雨泽“吁”了一声,拉住缰绳,堪堪停住马车。 叶安歌猝不及防,好不容易稳住后,问道:“阿泽,怎么了?” 只是回答她的却不是林雨泽,而是一道温润的声音,“打扰小姐了,只是方才本宫闻到一阵血腥味,似是从小姐的马车上传来,有些担心小姐,这才拦住了马车。” 车外柳如阳缓缓说着,车里叶安歌却是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腹诽:隔得这么远都能闻到血腥味,这柳如阳是属狗的不成? “多谢太子殿下挂怀,我们无事。”叶安歌清朗的声音响起,“阿泽,走吧。” “小姐有所不知,最近城里不太太平,为了确保小姐的安全,还是让士兵检查检查吧。”柳如阳淡淡地说着,并没有给叶安歌拒绝的机会,“来人,搜!” 叶安歌一惊,连忙转头,只见那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茫然一片的沈芷芙呆呆地坐在那里。 心里松了一口气,叶安歌和沈芷芙一同下了马车,任由柳如阳的人将马车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可惜连根毛都没有发现。 “回太子殿下,没有发现异常!” 柳如阳微微皱眉,他明明闻见了血腥味,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三步并作两步,柳如阳上了马车,放眼望去,只见马车上衣柜,橱柜,檀木桌,书架……等等物件一应俱全,就像个小型的移动房子,而且桌子上摆放着的器物也十分jīng致,每一样皆是价值不菲的上品,角落里的里白玉花熏中轻烟袅袅,奢华却又低调,看得柳如阳挑了挑眉,目光不禁又深了几分:她们究竟是什么人? 查探了一番,甚至连座位底下的空间也细细查看了好几遍,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柳如阳心中疑惑,正要下马车,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猛然看到了一滴血! 那滴血滴落的位置十分隐蔽,再加上与马车座位的颜色十分相近,是以他刚才根本就没有发现…… 柳如阳微微眯起眼睛,缓缓走下马车,看了叶安歌一眼,大手轻轻一挥,手持兵器的士兵们立即将叶安歌三人团团围了起来,剑尖直指三人。 叶安歌挺直了后背,朗声问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柳如阳伸出右手手掌,只见他拇指与食指指腹一片暗红,“这是在你马车上发现的血迹,你作何解释?” 没想到这柳如阳不仅是属狗的,而且还是一只老鼠,眼睛贼亮贼亮的,这么小的一滴血都能让他看出来。 微微叹了一口气,叶安歌将裙摆微微掀起,露出一小截白嫩的腿来,故作可怜地道:“太子殿下想听什么解释呢?方才我家二妹已经说了,这位军爷想要轻薄于我,争执推搡间不小心就留下了这道伤口。” 叶安歌的小腿上有着一道一尺长的伤口,虽然已经抹上了药粉,但还是微微往外冒出几地血珠,看着都令人心疼。 柳如阳思索片刻,反手就给了那头目一个响亮的巴掌,清脆响亮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头目的左脸颊上瞬间浮现出一座鲜红的五指山,嘴角缓缓溢出一缕鲜血。 头目捂着火辣辣的左脸颊,一句话也不敢说,不是查刺客吗?这……怎么兜兜绕绕的,又绕回到他的身上来了?他今天可真是点儿背,怕是出门忘了看huáng历了,又是掉牙又是断手,的,如今还被太子爷赏了巴掌,唉……他的命可真苦啊…… “原来是这样。”柳如阳微微点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是道:“他不仅冲撞了姑娘,还害姑娘受了伤,实在是该罚。” “谢太子殿下为民女主持公道。”叶安歌说着,微微放松下来,幸亏方才她多留了个心眼,趁着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用“龙渊”在腿上划了道伤口,虽然不深但流血却是足够了。 叶安歌知道这点把戏定然是骗不了柳如阳的,只可惜他现在没有证据,只能顺着她的说法往下说。 柳如阳深深地看了叶安歌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塞到她的手中,道:“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姑娘留着用吧。” 虽然马车里已经有楚博衍为她们准备的顶级良药,但她为了做戏,便用了一般的药粉,是血液凝结得没有那么快,否则马车上的血迹就难以解释了,眼下柳如阳又送了一瓶良药过来,她……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叶安歌微笑着收下柳如阳塞来的金疮药,道:“多谢太子殿下赠药,若太子殿下无事,民女就先告辞了。” “姑娘走好。”柳如阳脸上挂着高贵得体的笑容,目送叶安歌离开。 低调奢华的马车进了城,越走越远,柳如阳一张英俊温润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朝着身后低声吩咐道:“去查查,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是,太子殿下。”有人领命而去。 这边刚进了城,叶安歌正打算喝杯茶缓口气,忽然脚下车板一响,一块木板松动,露出一个人脑袋来。 “你怎么还没走?”叶安歌抬手揉了揉额头,她还以为那男子早就离开了,没想到他根本就是借机躲到了马车底下,就这样一路随着她们进了城。 那男子一直趴在车厢底下,伤口早已迸裂,为了不让柳如阳发现,他将衣裳全都褪了下来,死死地裹在伤口处,整件衣裳就像是从血里捞出来的,一片赤红,却是一滴血也没落下! 这样gān脆果断的处理能力,这样惊人的忍耐力,无一不让叶安歌深深地佩服眼前这名陌生的男子,忍不住将方才柳如阳塞给她的金疮药扔给他,道:“上点药吧。” 男子抬手轻轻松松地接住药瓶,看了叶安歌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药瓶,车帘一掀,只见药瓶“唰”地一下被他扔了出去,骨碌碌地滚到地上,然后碎裂。 “你!”叶安歌没想到他竟然将药瓶就这样随手扔了,虽说是柳如阳给的,但也是珍贵药品啊,这样多可惜啊! 男子犀利的目光看向叶安歌,道:“你喜欢柳如阳?” 这……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叶安歌明媚的小脸瞬间变得无奈,无语地揉了揉额头,道:“现在已经进了城了,你赶紧走吧。” “被我说中了心事所以急着赶我走?”男子悠悠地道。 叶安歌闻言,无奈的小脸已经黑了下来,她不过是不想惹麻烦,还好心好意救了他,可他居然疑心病重得没完没了,还喋喋不休地说着她喜欢柳如阳,拜托,她今天才第一次见过柳如阳,他哪只眼睛又看出她喜欢柳如阳来了?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眼睛如果用不到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叶安歌没好气地说着,也不管他身上的伤,伸手一推,便将男子推出了车外,道:“既然你不想走,那我就送你一程。” 马车已经过了严防死守的城门,而且林雨泽走得这条路,附近人烟稀少,也不会有人看到他是从她的马车上下去的。 男子猝不及防,被叶安歌推得撞开厢门,朝着坚硬的地面飞去,惊得他连忙运起全身的真气稳住身形,这才堪堪落在了地上,不至于被凄惨地摔下去。 林雨泽虽然在车外驾驶着马车,但一直在屏气凝神地听着叶安歌与那男子的对话,并且在心里细细记了下来,只等着见到楚博衍的时候再一句不漏地上报给楚博衍。 华贵的马车从男子身边驶过,掀起车帘露出叶安歌清丽的小脸,望着他幸灾乐祸地笑,那笑容看着实在碍眼,男子一张脸瞬间黑得如同墨汁:这女子,还真是胆大,居然敢推他下马车,知不知道他是谁?要不是看在她为了帮他,狠心划破了自己的腿,他绝对要给她点儿颜色看看。 叶安歌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是看着他满身血迹斑斑又灰尘扑扑的模样,又同情又想笑,最后却只是绷直了嘴角,问道:“你的名字里是不是有个楠字?” 男子面色陡然一变,眼神瞬间变得凌冽起来,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饿láng,只等着扑上去给敌人致命一击,咬牙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143章 抓刺客 叶安歌看着他,这人还真是开不起半点玩笑,若是再逗下去,只怕他得冲上来撕碎了她,于是叶安歌素手一扬,一道白色的光朝着男子she了出去,其间还伴随着叶安歌清冷的声音:“还给你。” 男子伸手稳稳接住,一块汉白玉的玉佩落在掌心,上面还有着点点黑红色的血迹,两侧繁复的花纹从玉佩底边盘旋而上,花纹中间雕刻着一个“楠”字。 男子接住玉佩的时候一怔,抬手摸了摸前襟,那里空dàngdàng一片,他这才反应过来,或许是方才他把外袍脱下裹住伤口的时候,玉佩不慎落了出来,掉在马车里被叶安歌捡到了。 见他如此神色,叶安歌便知他心里很是宝贝这块玉佩,笑了一下,道:“仔细收好了,得亏你今天遇到的人是我,下一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叶安歌说完这句话,马车便绝尘而去,渐渐消失在男子的眼中,望着空旷的街道,男子愣怔出神,冷漠的眼瞳中浮上一抹异色,直到叶安歌的马车离开了很久很久,男子才缓缓转身离去。 原本按照计划是入了南胄便可去沈芷芙娘亲的娘家柱国公府住下,只是林雨泽发现身后一直有人在跟着他们,想来应该是柳如阳派来的人,这跟踪技术也太拙劣了些,虽然林雨泽已经将跟屁虫甩了,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叶安歌三人便选择暂时住在客栈。 上林客栈是南胄都城里最大的客栈,外头风风火火追查窃贼的事并没有影响客栈的生意,住店的客人来来往往,八九个伙计忙得晕头转向,脚不沾地的。 叶安歌三人刚一踏进门,便有一名女子迎了过来,道:“姑娘,你们定的房间在二楼,天子号房和地字号房。” 叶安歌一愣,他们什么时候定过房间了?她怎么不知道? 询问的目光看向林雨泽,林雨泽亦是一头雾水地轻轻摇了摇头,他们住客栈是临时下的决定,怎么可能提前安排好房间呢? 这件事倒还真是奇怪,叶安歌看向那名女子,她的模样大概是二十七八的样子,姿容清丽,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gān练之风,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一看就不是简单角色,这其中到底透着什么古怪? “有劳。”叶安歌说着,随着女子一起上了二楼,既然想不通,那不如将计就计,她倒想看看这陌生女子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就算是要动手,她们也有三个人,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女子吗? 叶安歌如是想着,目光扫过客栈四周,只见那些忙活的伙计个个脚底生风,动作轻快麻利,想来都是有武功底子的。 这该不会是家黑店吧? 原本还想着是三打一,现在好了,变成十打三了,叶安歌暗暗计算着,若是真打了起来,她们三人能有几分胜算? 只可惜她的担心却是多虑了,那女子将她们一路引到了二楼,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要说奇怪的话那就是她眼里表现出来的过分热情了吧,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什么?为何知道她们要来客栈,还早早备下了房间? 叶安歌满腹狐疑,随即便听那女子站在客房门口,道:“姑娘,这便是天字号房,对面便是地字号,您看看你们三个人是要怎么住?” 女子说着,打量的目光落到了林雨泽和沈芷芙的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说:早就知道你们是一对儿了,两人该是要住在一起吧? 沈芷芙被那女子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一张小脸红得跟个猴屁股似的,向后退了一步,缩在叶安歌的身后,小声地道:“我自然是要同安姐姐一起住的。” 叶安歌点头慡快应允:“好。” 虽然林雨泽与沈芷芙两人郎有情妹有意,可两人之间始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更何况两人根本没有成婚,沈芷芙若是与林雨泽住在一起也多有不便,自然只能跟着她住了。 “三位客官请稍作休息,等用膳的时候我再派人来请三位客官。”女子看出了叶安歌眼里的疲惫,善解人意地道。 安排好一切之后,女子施施然下了楼,林雨泽见没有什么事也转身进了地字房,叶安歌和沈芷芙舟车劳顿,只想好好放松一下,推开天字房门走了进去,刚想将外衣脱下,鼻尖却传来一股血腥味,屏风后映出一道人影。 房间里怎么会有人? 叶安歌朝着沈芷芙递去一个眼神,两人默契地抓紧了身上携带着的武器,叶安歌紧紧握着“龙渊”,一步一步朝着屏风后面走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男子luǒ露着的后背,上面布满了许许多多的伤痕,有新伤也有旧伤,有用鞭子打的,也有利剑划的,新伤旧伤jiāo织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什么人?”叶安歌厉声喝道。 听到叶安歌的声音,那人惊了一下,转过身来,大手捂着胸口,鲜血正从他的指缝中溢出,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可叶安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惊讶道:“怎么是你?” 眼前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方才被她推下马车的那名男子,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又在这里遇上了。 男子看到叶安歌,眸子里也满是震惊,慌乱拉起衣服,堪堪遮住bào露的“chūn光”,道:“你怎么在这里?” 叶安歌朝他翻了个白眼,无奈地道:“我还想问你呢,光天化日之下,你跑到我的房间里来,到底是何居心?” “你的房间?”男子愣了一下,喃喃道:“这里不是三楼的天字号房吗?” 合着搞了半天,原来是他走错了房间,叶安歌实在是无语,“拜托,大哥,你清醒一点儿,这儿是二楼天字房。” “抱歉。”男子低声道歉,拢着衣服就准备离开。 怎么一会儿没见,他身上的伤竟然加重了那么多? 叶安歌看着他颤颤巍巍,脚步踉跄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喂,你没事吧?你的伤口好像比之前更严重了。” 男子见叶安歌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胸前,面色一霁,不自然地道:“竟然这般盯着男子的胸看,你还是个女人吗?” 瞪他一眼,叶安歌没好气地道:“得了吧,你那胸前也没二两肉的,有什么值得我看的?再说了,我是不是女人和你有关系吗?赶紧离开我的房间。”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叶安歌发现这人毒舌起来的功夫和楚博衍还真是不遑多让,分分钟都有能让人气死的本事。 男子眸光闪动,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说,刚走到门口,就听得外面一阵喧闹。 “快快快,血迹显示他逃进了这里,快把这客栈给我封起来,千万别让他逃了。”激烈的喧哗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听起来像是已经冲进了客栈,马上就要冲到二楼了。 叶安歌一挑眉,看着男子,道:“原来你是被寻城的侍卫发现,又与他们jiāo了手才加重伤势的,不过很可惜,此刻他们已经追到这里来了,你无路可逃了。” 男子转身望着叶安歌,意味深长的目光让叶安歌心里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只听耳边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这可未必,你没听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吗?” 叶安歌与沈芷芙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男子身形一动,瞬间便去到了chuáng前,gān净利落地钻进了chuáng底。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叶安歌和沈芷芙根本来不及阻止,等两人回过神来,南胄的侍卫们已经冲进了房间。 门开的瞬间,叶安歌眼疾手快地拉着沈芷芙一同坐到了chuáng边,心中又气又恼,没想到那男子受了这么重的伤,身手居然还这么灵敏,若是让侍卫从chuáng下搜出了他,他们绝对会被当成同伙一起被抓走…… 这人还真是会给她惹麻烦! 叶安歌看着大步流星闯进屋里的侍卫,眼神一冷,怒色相向,道:“你们gān什么?” 侍卫们像是根本没听见叶安歌的怒斥,一窝蜂地在屋子里乱翻,看那架势恨不得将花瓶摔碎,从里面翻出个刺客来,只可惜翻了半天连根头发也没找出来。 这时,一名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走到叶安歌的面前,应该就是这群侍卫的领头,他公鸭嗓一般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倒像是在命令叶安歌似的,道:“我们看到刺客跑进了客栈,客栈里的所有房间我们都要搜查,请姑娘配合。” 这样毋庸置疑的命令口吻听得沈芷芙心里很是不慡,她今天刚在城门口被人调戏,如今又遇到这件事,自然烦躁不已,说出口的话也带了三分脾气,“你们抓捕刺客我们理解,可你们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闯进两个姑娘的房间,不觉得太过失礼了吗?还不赶紧道歉。” 一群大男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闯进女子的房间,就算是说破了天,这件事也是她们占理! 领头听见沈芷芙如此不客气的话语,眉头深深拧着,道:“我们进来搜查,是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哎呦,这是怎么了?杜小将军可千万不要动气,搜查刺客重要,但吓坏了姑娘们可就不好了。”负责领叶安歌三人房间的女子疾步走了过来,挡在领头与叶安歌的中间,陪着笑脸,客客气气地说着。 杜将军? 叶安歌与沈芷芙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要说这姓杜的在南胄也不少,只是能当上巡防营领军而且如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倒是和柳如媚如出一辙,该不会这么巧吧? 叶安歌心中一动,问道:“不知小将军可认识南胄杜丞相?” “正是家父。”杜晁烊骄傲地说着,杜启辉是他的父亲,是南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他当然有狂傲的资本。 叶安歌与沈芷芙心照不宣地再度对视,真是无巧不成书,她们早上刚刚遇到了良妃之子柳如阳,现在又遇到了良妃的弟弟杜晁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冤家路窄? 余光瞥见屏风后隐隐露出一块血迹,叶安歌连忙从chuáng上站起身来,故作随意地在房间中转了一圈,便转边道:“我看你们搜查得也差不多了,可以走了吧”,叶安歌说着,来到屏风后,手中的丝帕无意落到地上,见没有人注意她,连忙将丝帕从地上捡了起来,顺便把地上的一块血迹给擦净了,胡乱将丝帕塞到了宽大的衣袖中。 这件事做起来容易,可若是一着不慎被杜晁烊给发现,到时候可就麻烦了,叶安歌惴惴不安地回到chuáng边坐下,心里不禁对躲在chuáng下的男子生了几分埋怨,要不是他,她何苦费心费力与这么多人在此周旋,真是麻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时,一名侍卫走过来恭声禀告道:“杜将军,除了chuáng榻和chuáng底还没有检查,房间里各处都以仔细搜查过,没有发现异常。” 杜晁烊看向木chuáng的位置,却见坐在chuáng边的沈芷芙目光躲闪,神色慌张,两只手jiāo叠在一起,一看就知道心里有鬼,“你们两个起来,我要搜查chuáng榻和chuáng底。” 杜晁烊眼睛微眯,从他进了这间屋子开始,这两名女子就一直坐在chuáng边没有离开,看起来年纪稍大的那名女子虽然起来过一次,但也是极快地又坐回了chuáng边,那chuáng……肯定有古怪! 沈芷芙一向心直口快,此刻被杜晁烊步步紧bī,不由得心慌意乱,抬头看了看叶安歌,只见她端庄得体地微微笑着,悠然地说道:“杜将军,瞧您这话说的,哪有人放着好好的chuáng不睡,反而跑到chuáng底去的?” “是吗?”杜晁烊冷冷笑着,不怀好意,她们越是不让他查探,就说明chuáng底下越是有鬼。 杜晁烊正想冲上去一把掀开chuáng单查个清楚,但下一秒又想到若是叶安歌不肯让他检查,两人之间起了争执,传出去他的名声也不好听,正在踌躇间,身侧离得最近的一名侍卫主动站了出来,道:“将军,刺客凶狠野蛮,还是让小人来查吧。 第144章 jiāo易 此话正中杜晁烊的下怀,他看了一眼侍卫,郑重其事地道:“多加小心。” 侍卫严肃地点了点头,握紧手中的佩剑一步一步走向木chuáng…… 事已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叶安歌也没了办法,拉着沈芷芙起身站到一边,只能默想男子自求多福了。 侍卫掀开chuáng单,躬身弯腰向chuáng底看去,还将手中的佩剑向chuáng底刺了几下,证明chuáng底下空dàngdàng一片,道:“将军,chuáng底没人。” 杜晁烊闻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们一路追到这里,怎么会没人? 就连叶安歌和沈芷芙也被惊到了,chuáng底没人? 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曲折弯绕,但叶安歌迅速反应过来,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chuáng底也查了,杜将军还想搜查哪里?若是搜查够了,还请你们离开,我们想休息了。” 叶安歌这一番话狠狠驳了杜晁烊的面子,他的脸色黑沉,乌云笼罩,他身为丞相之子,又是守城军的小头领,走到哪里不是被人客客气气地敬着,她一个小女子居然三番两次让他下不来台,真是奇耻大rǔ。 杜晁烊生气不已,只可惜他们已经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的确没有发现刺客的踪影,他也的确没有理由再留下,于是狠狠瞪着叶安歌,心中憋着一股火气就要离开。 神秘女子见状,笑呵呵地招呼道:“马上就到午膳时间了,杜将军和诸位用了午膳再走吧。” 这是出来打圆场了,叶安歌没有吭声,她明白女子是客栈的负责人,得罪守城军于她而言并没有好处,还是得哄着杜晁烊一gān人才行。 女子轻柔的话语缓和了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杜晁烊的面色好看了许多,高傲地道:“多谢老板娘好意,只是我们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了,告辞。” 杜晁烊大手一挥,侍卫们又一窝蜂地退出了房间。 客栈老板娘目送杜晁烊他们走出客栈,并无返回的迹象,这才转过身,对着叶安歌和沈芷芙微微一笑,道:“发生了这样的事,真是……两位姑娘先休息吧,午膳待会儿我让人送到房间里来。” 女子做事圆滑,滴水不漏,叶安歌心中暗暗佩服,笑道:“有劳老板娘了。” 等女子离开房间,叶安歌才缓缓道:“人都走了,出来吧。” 男子从chuáng底缓缓爬出,满身血污,按道理讲,那名侍卫不可能没发现他,叶安歌眸子一凝,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曾经帮过他,这次算是他还我的人情。”男子知道叶安歌说的是刚才那名侍卫明明发现他却隐瞒不报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难怪那名侍卫主动跳出来说要搜查,不过方才还真是惊险,若是杜晁烊再多一分疑虑,亲自查看,事情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地解决,只能说他运气不错。 “官差们已经走了,你也可以走了。”赶走了杜晁烊等人,叶安歌再次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他今天给她惹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男子站在窗边,低眼一望就能看见街道上来来往往巡逻的官差,他现在身受重伤,若是现在出去,只怕没走五步就会被抓起来,他除了躲在客栈里,哪里也去不了,只是,他还有要事去做,怎么能止步于此? 想着要办的事,男子不免有些焦急,只是这样一来愈发牵动了伤势,胸口气血翻涌,喉咙间猛地涌上一股血腥味,他连忙运功qiáng行压了下去,脚下踉跄了几步,还好及时扶住了窗沿,这才稳住了身形,眼前白茫茫一片,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能够视物。 叶安歌看着他苍白的面色,目光一沉,道:“你失血过多,还是赶紧找家医馆止血治疗吧。” 叶安歌不愿意招惹是非,也不愿意多管闲事,只是让她看着一人活生生地在她面前死去,她却也做不到,该说的话她都说了,何去何从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不如你和我做笔jiāo易如何?”男子并没有顺着叶安歌的话往下说,反而提出了这样一句,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叶安歌,光芒闪动:他如今身受重伤,又失血过多,纵然身怀绝世武功也施展不出半分,若是仓皇跑到大街上,不出半刻钟,便会被巡逻的士兵抓住。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怎么可以就这样被抓住! 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高大的身体摇摇欲坠,叶安歌看着他如此倔犟固执的模样,眼前竟是浮现出了慕容焕的样子,心念一动,忍不住问道:“什么jiāo易?” “你帮我做一件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有需要的时候,我便会来帮你。”男子虚弱地说着,声音有气无力,但听得出来他话语里的坚决。 “可惜我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叶安歌淡淡说着,算是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 男子一听这话,心中难免有些焦急,道:“不妨实话告诉你,我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许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我看你们绝不是来游玩这么简单吧,在南胄,我比你想象的有用得多,只要你开口,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不会有二话。” 男子坚定的眸光悠悠闪烁,叶安歌知道他定是那重信守诺之人,从他携带的玉佩也能猜出他的身份非富即贵,可他这般高傲,实在不像是求人的样子,叶安歌戏谑道:“若是有一天,我想要你的命,你也给吗?” 男子一怔,眸中先是有怒色腾起,而后又一点一点归于平静,盯着叶安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给,只要你说一声,我的命你随时可以拿去,只是你必须先帮我的忙。” 嚯,连命都可以给她,看来这件事对他非常重要,要不是走投无路只怕也不会相求于一个陌生人,叶安歌眨眨眼睛,道:“放心吧,你的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不过你欠我的人情我记下了,说说吧,需要我帮你什么忙?” 这么说是答应了? 男子目中掠过一丝欣喜,大手放开窗沿,背靠着坚硬的墙壁稳住摇摇晃晃的身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来握在手里,而后缓缓脱下左脚的靴子,用小刀一点一点把靴底划开,从里面扣出一封书信来。 藏得可真够严实的,居然将书信藏在了靴底,哪怕他落到了侍卫们的手里,只怕谁也想不到他会把东西藏在这里吧,他想得也真是周全,叶安歌看着他这一番动作,总觉得接下来的事不会简单。 那封信被男子藏得好好的,一丝血污也没有,男子又拿出那块玉佩,连着书信一起jiāo给了叶安歌,慎之又慎地嘱咐道:“把这两样东西,送到柱国府,jiāo给柱国公或者是他的儿子,一定要亲手jiāo给他们。” 柱国公和他的儿子?那不就是沈芷芙的外公和舅舅吗? 叶安歌接过书信和玉佩,问道:“就这么简单?不需要我帮你带什么话吗?” 男子靠着墙壁,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轻松,道:“他们看见书信和玉佩,自然明白一切,不必多说。” 在来南胄之前,叶安歌大致听楚博衍说过南胄的朝臣,柱国公顾建宏与其子顾清舟是颇受南胄皇帝器重的朝臣,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与丞相杜启辉分庭抗礼,这也是之前他们想着先去柱国府的原因之一。 楚博衍生母与良妃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惜他们初来乍到,定然是没办法进宫面见良妃的,先去柱国府探探消息也不错,叶安歌心中怅然,没想法兜了这么大一圈,他们又绕回了原地。 “好,我替你走这一趟。”叶安歌应允道。 “安姐姐……”沈芷芙却是拉了拉叶安歌的袖子,有些不放心,虽说柱国府是她母亲的家,他们原本也打算去柱国府,可如今扯上了一名身份不明的男子,她有些不安。 “没事的,不要担心。”叶安歌微笑着安抚沈芷芙,虽然她们并不知道男子的真实身份,可她们与他并无新仇也无旧怨,甚至还三番两次地帮了他,他应该不会害她们才是。 说不定这一去,会有意外的的收获呢…… 叶安歌三人一路低调而行,并未引起任何人的察觉,来到柱国府的门前,轻轻扣响门环,不一会儿,便有一名下人探头出来,问道:“你们找什么人?” 沈芷芙上前一步,道:“烦请通报柱国公,就说他的孙女沈芷芙到了。” “请几位稍等。”下人并不曾见过沈芷芙,自然认不出来,只是留下这样一句便又合上了门进府通报去了。 这次约莫只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有一名老者从门里走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沈芷芙面前,笑道:“小小姐,多年不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沈芷芙看着眼前的老者,不禁有些动容,轻轻唤了一声:“兴叔,好久不见。” 眼前的老者便是跟在柱国公身边的兴叔,在沈芷芙三岁的时候还曾经抱过她呢,只可惜后来她便一直没有机会来南胄,现在见到兴叔难免有些感怀。 兴叔见沈芷芙还记得他,笑得更加开心,上下打量着沈芷芙,道:“小小姐现在和小姐是越来越像了,出落得这般水灵,和小姐一样的美丽,一样的玲珑剔透,小小姐快些随我进来,老爷已经等不及要见到小小姐了。” 一行人跟着兴叔弯弯绕绕地走过了几个院子之后,到了一个僻静之处,兴叔解释道:“小小姐,已经到了,这便是老爷的院子了。” 叶安歌四处张望了一眼,只见这院子虽然偏僻,却布置得十分雅致,安静舒适,想来是因着柱国公上了年纪,这才专门开辟出这样一间清静的院子吧。 沈芷芙三人在兴叔的带领下进了门,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主位上的头发已经花白,jīng神却矍铄的柱国公顾建宏。 兴叔笑着道:“老爷,快瞧瞧这是谁来了?” “是芷芙丫头来了吗?”柱国公一听,连忙望向门口。 沈芷芙赶紧上前见礼,恭声道:“孙女沈芷芙见过外公,外公身体可好?” 顾建宏坐在位置上细细打量着沈芷芙,越看越觉得她简直就是和顾清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里一派柔和的光芒,笑着招手道:“好好好,一切都好,芙儿快过来让外公好好看看。” 沈芷芙赶紧走上前去,轻声道:“外公,这些年芙儿可想念您了,如今见到你竟然还觉得有些像梦呢。” 顾建宏呵呵笑了几声,爱怜地摸了摸沈芷芙的头发,语重心长地道:“好孩子,外公又何曾不想念你呢,只可惜你娘亲走得早,只留下你一个,这些年你受苦了……” 沈芷芙鼻头一酸,轻声道:“芙儿不是还有外公吗?芙儿不苦。” 顾建宏眼里含了泪水,道:“好,好,好……若是你娘在天之灵看见你如此懂事聪慧,定然欣慰不已。” 兴叔见此,忙走上前来,道:“老爷,大好的日子,小小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您怎么流泪了,可别把小小姐吓到了。” “这人一上了年纪就容易多愁善感的,呵呵。”顾建宏收了眼里闪烁的泪花,又道:“芙儿,看你这般模样,忠义侯府倒是将你养得很好,只是若是日后有什么事情,有谁欺负了你,你便来南胄找外公,外公虽然一把年纪老骨头了,但替你教训几个人的力气还是有的。” 顾建宏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落在了林雨泽的身上,他和沈芷芙之间的眉来眼去小互动可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林雨泽知道柱国公这一番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又对着沈芷芙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 沈芷芙心里盛满了甜蜜蜜的感动,笑嘻嘻地道:“外公可不老,芙儿看着外公就像还不到四十岁的模样呢。” 第145章 中毒 顾建宏被沈芷芙的话逗得开怀,乐道:“就你会说话,一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尽会哄我开心,不过刚才和你说的话你可要记住了,若是有人欺负你,这柱国府便是你的靠山。” “爹,别说你了,若是有人敢欺负芙儿,我可是第一个不答应的。”沈芷芙还没答话,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道温柔浑厚的声音,帘子挑开,一名中年男子阔步走了进来,深邃的眼眸幽深若寒潭,薄薄的唇轻轻抿着,不怒自威,凌厉的气势震慑人心。 只是中年男子在触到沈芷芙的时候,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道:“你果然和妹妹长得一模一样,许久不见,芙儿都长成大姑娘了。” 沈芷芙乐道:“舅舅,人家明明还是个小女孩呢。” 原来他就是柱国公之子顾清舟,果然气度不凡,哪怕人到中年依然是高贵冷傲。 几人又寒暄了一阵子,柱国公这才将目光落到叶安歌的身上,道:“不知大楚皇后来我南胄有何贵gān?” 虽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叶安歌却是感觉到了一股压力扑面而来,避重就轻地道:“安歌不过是随着沈小姐前来南胄游玩一番罢了,只可惜在路上遇到一人,让我把这封信jiāo给柱国公。” 叶安歌并没有说出她们前来南胄的真实目的,毕竟这件事涉及到两个国家,少一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 叶安歌说着,拿出玉佩和书信jiāo到顾清舟的手上,在见到玉佩的瞬间,顾清舟和顾建宏对视一眼,面色陡地变得有些凝重起来,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虽然顾清舟没有指名道姓,但叶安歌知道他说的是那名身受重伤的男子,摇了摇头,轻声道:“他只让我把信和玉佩亲手jiāo给柱国公,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男子连名字都没有告诉她,明显是不想让她知道得太多,她也不会去自找麻烦。 询问的眼神落到沈芷芙的身上,沈芷芙沉默着点了点头,证明叶安歌没有撒谎,顾清舟与顾建宏打开书信看了看,眸中意味深长,突然道:“纯安皇后远道而来,不如先在府中休息……” 虽然沈芷芙与她jiāo好,之前也有打算住在柱国府,可看柱国公和其子顾清舟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对她尚有疑虑,若是住下来说不定会更加束手束脚,于是叶安歌拒绝道:“多谢柱国公好意,我们住在上林客栈,不必劳烦柱国公。” 顾清舟又道:“他让准备的药材,一个时辰之后便能准备好,皇后确定要现在回客栈?” 叶安歌一愣,她原本还以为男子是需要柱国府帮多大的忙,没想到是为了药材,上林客栈距离柱国府尚有一段距离,而且外面还有杜晁烊的人在来来往往地巡逻,她来来回回地往返反而惹人注目,但不如在这里稍作休息,等他们准备好了再把药材带回去,“总共有多少药材?” 顾清舟沉吟片刻,低低道:“两车。” 叶安歌端着茶的手一顿,两车?这么多! 男子究竟要这么多药材做什么?他究竟是何身份? 顾清舟不再多言,只是招手唤来下人带着叶安歌和林雨泽去了客房,至于沈芷芙自然是留在柱国公的身边畅叙家常了。 叶安歌刚到客房,屏退了伺候的下人,就看见林雨泽已经等在了院中,想来是从他的客房一路赶着过来的,叶安歌问道:“你过来没被人发现吧?” “娘娘放心,属下做得很隐蔽。”林雨泽说着,又继续道:“方才跟着丫鬟去客房的时候,探听到了一些消息,柳如媚的母妃名叫杜素玉,是丞相杜启辉之女,芳龄三十八,十五岁进宫,三年后被赐封为良妃,深受南胄皇帝的宠爱,至于那个杜晁烊,是杜启辉的老来得子,对他很是疼爱,这才养成了杜晁烊飞扬跋扈的性格。” 叶安歌细细听着,眸子微微凝深,过了片刻才道:“良妃是宫中宠妃,轻易不会出宫,那套首饰既然是她给柳如媚故意带来大楚耀武扬威的,那便应该从她身上查起。那套首饰的来源不过有三种,一种是南胄皇帝赏赐给她的,一种是从丞相府带去的随嫁之物,还有一种便是其他人巴结讨好送去的,看柳如媚嘚瑟的模样,良妃应该知道这套首饰与楚博衍的关系才对,只是这首饰究竟是从何而来,良妃的目的又是什么?” 无论哪一种可能,良妃都是查清事实真相的关键,过了这么多年,要想查清这件事可不简单,需要她们细细抽丝剥茧才行。 皇宫戒备森严,不好混进去,丞相府也是高墙必院的,杜启辉又是只多疑的老狐狸,若是乔装改扮成下人,接触不到关键人物也没什么用。 若是她亮出大楚皇后的身份,自然可以进宫接近良妃,可这样一来容易打草惊蛇,到时候他们想要查出真相可就难上加难了,这也是为什么楚博衍想要隐藏身份的重要原因,所以,思来想去,想要查明真相,就只能一点一点地暗访了。 叶安歌与林雨泽谈了许久,直到太阳偏西,快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林雨泽才悄悄回了他的客房,叶安歌揉揉脑袋,她已经与楚博衍分开了大半个月,此刻也忍不住想起他来,不知他在大楚是否一切都好? 叶安歌正在想着,一名丫鬟却是走进来请道:“贵人,厨房已经做好了晚膳,老爷请贵人去前厅用膳。” 叶安歌跟着去了前厅,只见柱国公,顾清舟,沈芷芙和林雨泽都已经到了,几人见叶安歌到了,便招呼着一起落座,一名名丫鬟端着一盘盘jīng致的菜肴走了进来,很是丰盛,让人垂涎欲滴。 席间,叶安歌问道:“顾公子,不知药材准备得怎么样了?”方才顾清舟明明说只用一个时辰便能准备好,现在都已经夕阳西下了,用的时间可不止一个时辰了。 顾清舟沉声道:“已经准备好了,之前药方上的一味药材没有了,这才多耗费了些时辰。” 叶安歌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这时,一名小丫鬟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地高呼道:“老爷,公子,不好了……” 柱国公微微皱眉,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小丫鬟站定身子,福了福身子,道:“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良妃娘娘中毒了,性命危在旦夕。” 顾清舟放下手中的筷子,云淡风轻地道:“良妃中毒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良妃是杜启辉之女,杜家和他们顾家一向不对盘,杜素玉出事又与他们有什么gān系? 小丫鬟又急急地道:“不,不是,良妃娘娘中毒,皇上大怒,下令彻查,却是查出下毒之人是德妃娘娘。” “什么?”柱国公猛地站起身子,眸光凝重,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丫鬟摇摇头,低声道:“奴婢不知,宫里来的人就是这么说的。” 叶安歌眸光一凝,她知道顾家除了顾清舟这个大哥和沈芷芙的母亲顾清猗之外,还有一个三妹妹顾清欢,在南胄后宫位列德妃,她虽未经历过,却也明白后宫嫔妃们之间的争斗往往是杀人不见血的,这件事发生得如此突然,说不定是被人算计了。 “走,进宫。”柱国公大手一挥,带着顾清舟就要进宫,他自己的女儿他再清楚不过,绝不可能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绝对是被人陷害了,他倒要看看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叶安歌心神一转,这可是进宫接触良妃的大好机会,于是上前几步追上柱国公,请求道:“柱国公可否带我一起进宫?” “你……”柱国公有些犹豫,道:“可你是大楚的……若是被人发现你的身份……” 叶安歌可是大楚的皇后,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了,只怕顾家要被扣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叶安歌自然知道柱国公在担心什么,悄声道:“柱国公与顾公子皆是男子,只怕不懂后宫嫔妃之间那些腌臜手段,我好歹也是大楚的皇后娘娘,什么手段没见过?说不定还能帮助德妃娘娘呢洗脱冤屈呢?” “这……”柱国公有些犹豫,叶安歌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和舟儿在这些方面的确不如女子,可是…… 顾清舟望了望叶安歌,见她满是真诚,便劝道:“父亲,没时间犹豫了,再不去只怕三妹妹的罪名就要坐实了。” “好吧,有劳纯安皇后了。”柱国公说着,又吩咐着急的沈芷芙好好在府里等消息,这才带着叶安歌和顾清舟一路去了皇宫。 柱国府的马车来到皇宫门口,出示了手谕,叶安歌,柱国公和顾清舟三人畅通无阻地进了皇宫,急步走向良妃所在的华羽宫。 好一座华丽的宫殿。 推开朝南的朱红色的大门,东西两面荷花式琉璃垂花照壁,内里庭院深深,走过两进院落,只见四处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汉白玉铺成的地砖之上,间或有石雕麒麟仙鹤图案,主体楼宇为huáng色琉璃瓦双重硬山式顶,上檐七彩斗拱,下檐五彩斗拱,檐下绘十色和玺彩画,门窗均为双绞四菱花图案,端的是世间奢华,莫过于此。 叶安歌暗暗咋舌,从这奢华的华羽宫便能看出,这南胄的皇帝对良妃还真是宠爱至极,否则也不会将这么一座华丽的宫殿赐给她,也难怪良妃中毒皇帝会如此盛怒,就算下毒之人是德妃也恨不得除之后快,根本不顾柱国府的脸面。 良妃中毒卧chuáng不起,华羽宫上上下下乱成了一团,服侍的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生怕一个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人拿了错处受到重罚。 一名小宫女站在门口不停地张望,神色焦急,在看到柱国公和顾清舟的时候,眼睛一亮,疾步迎了过来,道:“老爷,公子你们终于来了。” “chūn菱,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顾清舟越过chūn菱,就要往殿内走去,却被拦住了去路,不由得急声道:“chūn菱,你拦住我做什么?” chūn菱是柱国府的家生子,从小就跟在顾清欢的身边侍候,对顾清欢和顾府忠心耿耿,是以顾清欢在进宫时才会将她也带在身边,chūn菱急切地道:“回老爷和公子,良妃娘娘还没有醒过来,御医们正在全力救治,皇上盛怒将德妃娘娘身边的下人都赶了出来,现在奴婢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啊!” chūn菱急急地说着,看了看柱国公和顾清舟,又小声地道:“老爷,公子,这里毕竟是华羽宫,不是德妃娘娘的毓秀宫,老爷和公子若是这般冒冒然闯了进去,只怕娘娘身上的罪过要更重了。” 柱国府柱国夫人早逝,二公子又一直未曾娶妻,是以现在顾府中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女眷也没有,真真是愁坏了人。 闻言,顾清舟心下了然,方才心中着急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和父亲毕竟是外男,没有得到皇上的准许就这样冲进去确实于理不合,稍微冷静下来之后,顾清舟皱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chūn菱回道:“昨日里良妃娘娘命人送了好些漂亮衣服和首饰来,娘娘便想着礼尚往来,在晚膳时分遣人送去一小碟绿豆糕儿,没想到良妃吃了绿豆糕之后却是上吐下泻,到后来直接晕死了过去,御医一看,就说是中了毒。” 柱国公急道:“糊涂啊,这宫里的人各人有各人的肠胃,这吃的东西,又怎么可以随便送呢?欢儿一直小心谨慎,怎么今日偏偏犯了这样的大错?” 顾清舟也附和道:“是啊,三妹妹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会做出这样害人害己的事情?其中必有文章。” 听了这么半天,叶安歌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想了想便开口问道:“那绿豆糕是德妃娘娘亲手做了后派毓秀宫的人送去的吗?” 第146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是,娘娘只是吩咐了一声,糕点是御膳房的人做了之后送去的,并没有经过毓秀宫。”chūn菱没有见过叶安歌,但她是和柱国公一起来的,她识趣地没有多问,如今她开口问询,自己便才回答。 叶安歌又问道:“御医进去多久了?” chūn菱望望天空,道:“快有一炷香的时间了,皇上是一盏茶之前来的。” 叶安歌又转过头去对着柱国公和顾清舟说道:“柱国公和顾公子是男子,进去嫔妃的内殿多有不妥,不如先让我进去看看情况?” “这……”顾清舟有些犹豫,毕竟叶安歌的身份并不寻常,可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与柱国公对视一眼,柱国公沉默着点了点头,于是顾清舟朝着叶安歌一拱手,道:“那就有劳了。” chūn菱带着叶安歌一路进了内殿,刚一进去就见到地上跪着一人,虽是跪着却不减浑身丝毫气度,她正对着高位上的皇帝道:“皇上明鉴,臣妾绝没有在绿豆糕里下毒毒害良妃娘娘。” 皇帝冷哼一声,道:“你是没有亲手下毒,你是命人下毒。” 皇帝与德妃对峙,并没有人注意到叶安歌的进入,叶安歌看了一圈,发现chuáng榻的位置用块湖绿色的帘子隔了起来,透过帘子隐约可以见到穿着御医服饰的人在jiāo头接耳地商量着什么,想来那chuáng上躺着的人必定是良妃无疑了。 稍顷,太医好像商量出了结果,一名太医拿出一只玉瓶,缓步走向良妃的chuáng边,打开玉瓶盖子,捏着人事不省的良妃的下巴,就要往她的嘴里灌药。 “住手!”若有似无的药香透过帘子飘入鼻中,叶安歌一惊,纤细的身影瞬间到了chuáng前,挥手打落了太医手中的玉瓶,玉瓶掉落在地,摔得粉碎,黑褐色的药汁蜿蜒流淌一地。 太医喂药的动作猝不及防被叶安歌打断,还被她摔碎了药瓶,看着满地药汁,太医怒不可遏:“大胆贼人,竟敢私闯良妃娘娘的寝宫,快来人,把她押出去!”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皇帝,皇帝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叶安歌,怒色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华羽宫。” “回皇上,小女是德妃娘娘的远房表妹,听闻德妃娘娘出了事,这才进宫前来探望,失礼之处还请皇上海涵!”叶安歌跪在地上,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帝,不躲不闪,从容不迫,随口编了个身份。 德妃也被叶安歌的出现吓了一跳,悄悄转头看向角落里的chūn菱,见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对着皇帝道:“皇上,她的确是臣妾的远房表妹,宋雪吟。” 听到这话,叶安歌不得不佩服德妃的聪慧过人,随口便编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名字,若是不说名字,皇帝下一秒便让她们二人同时说出名字的话岂不就要露馅,德妃正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抢在皇帝之前说了出来,好堵住皇帝后面的话。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远房表妹,皇帝半信半疑,可又找不出什么问题来,只好继续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又为何要打翻太医的药瓶?” 那太医见皇帝终于问到此事,急急地接嘴道:“良妃娘娘危在旦夕,那瓶药是极品救命药,可保人的心脉温热不冷,整个太医院也就只剩下那么一瓶,如今却被你打碎了,还怎么救良妃娘娘?” 太医说话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叶安歌,仿佛无声的指控,如果良妃有个三长两短,那便是她害的。 叶安歌看了一眼德妃,却见她眼里满是信任,不由得大声说道:“你这是在救人?我看你分明就是要杀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太医怒气冲冲,就连脸上的肌肉也跟着一颤一颤的,“若是怀疑这药有毒,那便让宫人抱只小猫来,我看它会不会死。” 叶安歌冷漠地看着叫嚣的太医,她可是在戏jīng慕容焕的手底下出来的,就他这点水平比起慕容焕来说可真是差远了,“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方才那瓶药是用鲤鱼肉和甘草制成的吧?太医既然懂医术,难道不知鲤鱼和甘草混在一起便成了毒药吗?” 方才叶安歌一闻到那股冲鼻腥气的味道,就知道这瓶药有问题,这些生活常识还是当初娘亲在世的时候同她说的,没想到会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见太医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叶安歌继续道:“虽然鲤鱼和甘草混在一起会变成毒药,可并不会立刻致人死亡,这也是你提出要用小猫验药的原因吧……可是,良妃中毒在先,你又qiáng行灌下另一种毒药,这可是要了良妃的命啊!” 叶安歌言之凿凿地说着,喧闹的内殿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皇帝也看向那名太医,太医连忙跪地,道:“皇上,老臣行医多年,从来没出过纰漏,医术宫里上下有目共睹,反倒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不懂医术还倒打一耙,求皇上做主,切莫听信小人之言啊!” 什么叫倒打一耙,这才是真正的倒打一耙,叶安歌心中无愧,坦然道:“我的确不懂医术,可鲤鱼与甘草不能混食的常识,就连民间的三岁小孩都知道,太医医术高超,难道连这些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吗?” 叶安歌的话铿锵有力,驳得太医脸上青一片红一片的,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要再找人来问问就知道她说得都是事实,他再要辩解也就成了欲盖弥彰,太医思量再三,跪在地上重重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这一切都是德妃娘娘命臣做的。” 闻言,德妃怒极反笑,她这一天真是人在宫里坐,锅从天上来,先是说她下毒谋害良妃,再又说她串通太医,要不是她亲身经历,还以为这是话本子上才会发生的故事呢。 叶安歌没等皇上开口,又问华羽宫伺候的宫女,“今天良妃娘娘都吃过些什么?” 被问到的宫女一愣,想了想而后道:“良妃娘娘今日并没有什么胃口,只喝了点清粥,倒是晚膳的时候御膳房着人送来了一盅狗肉,娘娘闻着味道不错就多食了几口,饭后就吃了德妃娘娘送来的绿豆糕。” “这就对了。”叶安歌点点头,朝着皇帝道:“皇上,这狗肉与绿豆乃是相克之物,良妃娘娘先吃了狗肉,再吃了绿豆糕,难怪会中毒,这件事与德妃娘娘无关,既然德妃娘娘并没有下毒害人之心,又怎会命太医继续下毒呢?” 事情真相已出,关于德妃的指控不攻自破,皇帝指着地上跪着的太医,道:“来人,将这个包藏祸心,诬陷主子的狗东西拖下去,斩立决!”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太医被侍卫架了起来,一路拖着往外走去,在经过德妃身边时,他一把抓住了德妃的裙角,求饶道:“德妃娘娘,求您发发慈悲饶了我吧,德妃娘娘饶命,皇上饶命啊!” 德妃对他的求饶置若罔闻,今日之事要不是有叶安歌,只怕被拖出去斩首的人就要变成她了,她可没有那么好心去救一个意图伤害自己的人! 叶安歌亦是静静地站着,看太医被拖出内殿,随后,他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这时,帘子后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接着便响起宫女欣喜的声音:“娘娘,您终于醒了!” 良妃醒了? 叶安歌跟着皇上和德妃的后面,一起来到chuáng榻前,看着chuáng榻上病殃殃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睛,眸中盈满了泪水,歉意地道:“让皇上担心了,方才外面的话我虽然昏迷着,却也听得清楚,原是我太过贪吃,这才中了毒,和德妃姐姐没有任何关系,皇上千万不要误会了姐姐。” 叶安歌方才急忙中没有看清良妃的容貌,此刻离得近了这才看得更加真切些,chuáng上的女子容貌艳丽,虽然脸色苍白却无损她的美丽,端庄之中透着妩媚,尤其是那双眼睛,潋滟芳华里勾魂夺魄,与柳如媚很是相像,常年居于锦衣玉食的皇宫之中,岁月并没有在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一眼看去,就像是二十五六的妙龄女子,难怪南胄皇帝会对她宠爱有加。 皇帝疼爱地握着良妃的手,温柔体贴地道:“你身子虚弱,操心这么多做什么,还是好好休息吧。” “皇上……”良妃娇嗔一声,躺在皇帝的怀里,看到了德妃身后的叶安歌,问道:“这位姑娘是?” 皇帝暼了一眼叶安歌,道:“她是德妃的远房表妹,宋雪吟,今日要不是她只怕你就要被jian人所害了。” 良妃微微笑着,朝着叶安歌道谢:“多谢宋姑娘。” “良妃娘娘客气了。”叶安歌得体地笑着,却见良妃已经将目光转落到了德妃的身上,眸中一闪而过恶毒狠戾,却又消失不见。 良妃虽然面上笑着,心里却恨得牙痒痒,她好不容易安排了这么一出好戏,为的就是拉德妃下水,她先是借着绿豆糕中毒昏迷,又安排了太医暗中动手脚,当然那瓶毒药的剂量也是事先计算好的,并不会真的要了她的命,毒上加毒,只是想让皇帝狠心赐死德妃罢了。 没想到中途突然冒出了个宋雪吟,坏了她一手安排的好棋,不仅没有伤到顾清欢那个贱人分毫,还将她安插在御医院的太医折损了进去,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宋雪吟是么?本宫记住你了! 等皇帝一行人都离开后,良妃从chuáng上下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正对着华丽的大chuáng——这张chuáng是皇帝特地为了她定做的,宽大珍贵的紫檀木chuáng,周围雕着栩栩如生的八仙过海图案,大红色鲛绡纱帐从中分开,被huáng金挂钩分钩在两边。 要说这样耀眼的华丽,在宫里属她独一份,哪怕是已经去世了的皇后也没有她这样的荣宠,可她要的不仅仅是皇帝的宠爱,皇帝疼她宠她,将柳如阳立为太子,可却迟迟不肯立她为后,多年的后宫生活,她已经深深明白,唯有权力才是至高无上。 良妃遣退了所有宫女、太监,将方才发生的事细细想了一遍,总觉得那个叫宋雪吟的女子很不简单,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把戏似的,良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起身关紧了门窗,而后朝着虚空轻轻唤了一声,叫出了杜启辉送她的暗卫,道:“你回丞相府,将今日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禀告给父亲,让他派人好好查查这个宋雪吟。” “是。”暗卫轻声应着,不自觉地看了良妃一眼,良妃进宫多年,一步一步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智慧耐力心机手段都非常人可比,可她此时却露出如此凝重的神色,实在是令人讶异。 暗卫见她没有其他吩咐,转身飞奔离开。 房间重新归于平静,良妃倒了一杯茶慢慢饮着,心中猜想着叶安歌的真实身份,眼眸微微眯了起来,难道她是他派来的?若真是他派来的人,是不是说明他也到了南胄?可她怎么没有收到柳如媚传来的消息? 这边,毓秀宫中,德妃拉着叶安歌的手道了好久的谢意,又从柱国公的口中知道了她的身份,道:“今日你帮了我,只怕是惹恼了良妃,日后你在南胄可要多加小心,若是遇到难事,便让人来找我。” 德妃说着,将一块令牌塞到了叶安歌的手中,叶安歌本想推辞,却见德妃神色坚决,只好收下,道:“多谢娘娘。” 德妃又道:“虽然不知道你这个大楚的皇后究竟为何要来南胄,但只要不伤及南胄国体,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在一旁的柱国公和顾清舟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原本他们还将叶安歌视作外人,可刚才若不是她仗义出手,只怕顾清欢就没命了,为了报答这份恩情,他们有难则帮。 第147章 好毒的计策 叶安歌原本只是想着进宫见见良妃,没想到却救了德妃,还让顾家欠了她一个人情,这一波倒是不亏,笑道:“娘娘宅心仁厚,自会逢凶化吉,安歌多谢娘娘厚爱。” 想着柱国公与德妃定然要说些心里话,叶安歌便从内殿走了出来,刚走到院子里,却发现几株竹子上长了少许深紫色的斑点,心中微沉,叫过chūn菱来,问道:“这是什么竹子?竟然这般不同?” chūn菱道:“回小姐,其实这就是一般的竹子,只是不知为何突然长出了这些斑点,娘娘见了之后说这是上天垂怜,这才将珠泪洒在毓秀宫的竹中,娘娘还为这些竹子起名为‘湘妃竹’呢。” 湘妃竹? 叶安歌诧异,忙走进殿内,将心里的怀疑一说,德妃目中一愕,脸色突变,忙让chūn菱叫了太医过来。 等太医来到后,德妃将日常用的化肥jiāo给太医验看,太医细细查看了一番,拧着眉头郑重其事地道:“果然花肥中混着药物,幸好下官入宫前,曾与家师一同见过此药。这是从前大楚巴蜀之地的一种秘药,名字叫做‘断琉璃’,其性寒,无色无味,能做通经活血之用。这药有个特性,可与植物相互混合,共同生长。因此,若有人将此药混合在花草肥料内,让花草根须吸收,再从根须传给枝叶,最后由枝叶将此药散发于空气之中——有身子之人常处于此环境下,无疑于置身于一个大的毒死场中——最易引发流产。” 好毒的计策! 德妃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有深深的痛楚在她眼中冉冉升起,随即眼眶微红,久久不得言语。 就连柱国公和顾清舟亦是后背一凉,难怪……难怪这么多年,清欢总是那么容易滑胎,本以为是她身子太过虚弱,不适合受孕,没想到竟是有人用了这样yīn狠毒辣的手段! 叶安歌根本没听说过什么‘断琉璃’,只是从前在西河镇的时候,河边也有这样几棵竹子,娘亲见了总是让她要绕道走,也是因为如此,叶安歌才怀疑毓秀宫里的竹子不正常,没想到竟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德妃颤抖着道:“chūn菱,将负责照顾花草的小栓子叫来。” 事实当前,由不得他狡辩,小栓子终于招供,如丧家犬般垂着脑袋,道:“是兰贵人让奴才做的。药是兰贵人jiāo给奴才,让奴才混在玫瑰花的花肥之中。兰贵人说这药无色无味,不过让植物枝gān略略变色罢了,这玫瑰花在毓秀宫中很多,因花杆上布满小刺,长些斑点本不易为人见,不想……” 德妃看了叶安歌一眼,并不想bào露这件事是由叶安歌发现的,于是对着小栓子冷冷地道:“你知道本宫为什么会发现吗?你的兰贵人竟不知道毓秀宫里除了玫瑰花之外还种有竹子吗?竹子根须之间,原本在地下相互连接,竹根一旦在地下与其他花草相融,便会吸收到其他花草周围养分。你这奴才在玫瑰中下的毒,不少转入竹中,竹子枝gān青翠修长,一旦有异,却很容易被发现。” 德妃说着,又长长地一叹,道:“可惜本宫好好的几株翠竹,生生让你们给毁了。” chūn菱一张小脸气得雪白,恨恨道:“娘娘竟还心疼竹子?竹子距离您的厢房门窗不远,又枝叶茂密,吸了那‘断琉璃’可比种在玫瑰中接触您的时间更长,毒性也更大些!” “嗯。”德妃点头,吩咐chūn菱,道:“你现在就命人将毓秀宫里的花草尽数连根拔了,送到兰贵人那里去。” 待chūn菱答应着去了,德妃又看向那小栓子,道:“小栓子,你还想活命吗?” 这话问得……柱国公一愣,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被顾清舟悄悄拉住了衣袖,摇了摇头,悄声道:“父亲,相信三妹妹,她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的。” 柱国公叹了一口气,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小栓子又喜又疑,道:“奴才还能活命吗?娘娘虽然心善,可此次奴才犯下的,却是谋害娘娘,致使娘娘流产的大罪……” 德妃缓缓地吃了一口茶,微笑道:“本宫已经流产许久了,现在身体也无恙。如果你去指证兰贵人,本宫保你不但无罪,反而有功。本宫向来说话算数,你一直在毓秀宫当差,应该知道。” 小栓子迟疑地道:“这……可是……奴才家人全在他们手中,若奴才反水指证兰贵人,奴才全家便会有灭门之灾。” 德妃冷笑:“兰贵人不过一介宫女出身,朝中也无什么靠山,即使有皇上宠爱,只怕也没这么大的道行吧?究竟怎么回事?你这奴才快与本宫说实话,若有半句谎言——你意图谋害后妃及未出世的皇子,罪同谋逆——难道本宫就不会在皇上面前请旨杀你全家吗?” 小栓子闻言,浑身一颤。 屋里柱国公和顾清舟也是一怔,悄悄拿眼光看着德妃。 小栓子白了脸,德妃的脸却更白…… 终于,小栓子背脊一软,叩头去捣蒜:“娘娘,奴才罪该万死,可奴才做下的事,与奴才家人全无半点关系。奴才将知道的全告诉娘娘,请娘娘饶了奴才家人。”又道,“兰贵人的后台是良妃娘娘,此事奴才也是无意之中听见兰贵人与良妃娘娘贴身宫女的谈话,方才得知。” 小栓子发下重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全家让雷劈死。” 德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去吧,本宫便不杀你,待会儿你便去兰贵人宫里,就说事情已经被本宫发现了,是良妃让人出卖了你和兰贵人。本宫自会找个说辞,让李总管为你换个别的去处。” 眼望着小栓子踉跄离去,chūn菱长叹道:“娘娘不杀他,只怕他也活不了几天。” 德妃淡淡道:“全看他的造化了。” chūn菱又道:“可娘娘刚才……您刚才说要杀小栓子全家时,模样好不怕人。” 德妃叹气笑道:“我哪里真要杀他全家,无非是硬着脖颈,吓唬他罢了。” 顾清舟此时对着德妃低声道:“三妹,你心里可是有了什么妙计?” 德妃淡淡地开口,道:“妙计呢,也谈不上。不过求人家一个窝里反,自己坐山观虎斗罢了,若是兰贵人信了小栓子的话,必定会对良妃生出怨恨来,说不定还会着手对付良妃,到时候便没有我什么事了。” 顾清舟点点头,她这个三妹一向是心里有主意的,只是嘱咐道:“你一定要先照顾好自己,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 “放心吧,二哥哥,我自有打算。”德妃笑着道。 德妃与顾清舟说这些话时,算盘不避讳叶安歌在场,想来心里已然信任了她。 顾家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顾清舟jiāo待chūn菱好好照顾德妃之后,这才离开了毓秀宫。 刚回到柱国府,沈芷芙便着急地奔了过来,拉着叶安歌的手回了房间,又听叶安歌将宫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趴在桌上以手托腮,长长地叹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安姐姐你不知道,我在府里都快担心死了,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皇上和gān哥jiāo待。” “安姐姐,”沈芷芙问道:“为什么皇上不肯相信德妃娘娘没有下毒呢?” 叶安歌心里长叹口气,她隐去了德妃被人下毒一事没说,否则沈芷芙只怕更要担心不已,沈芷芙直率天真,被忠义侯府保护得很好,还没有经历过人世间的残酷,难怪她不懂这些,叶安歌拿手轻轻轻轻抚她额前一缕青丝,正色柔声道:“良妃的把戏算不上多么高超,只要皇上耐心调查就能查清事情的真相。德妃娘娘有没有下毒不打紧,关键是皇上怎样看这件事。皇上若是相信德妃娘娘,此事有也没有;皇上不信,此事没有也会生出有来。” 这也是为什么在叶安歌没有跳出来之前,皇帝一直不肯相信德妃的缘故。 以人治国,大抵如此,并不会真正做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以前有汉成帝为博赵合德欢心,亲手杀死自己的龙子;后有万贵妃以高龄宠冠后宫——虽然每朝宫中均有法制规章,每朝法制不同,但有一点相同,那就是绝不会公平。后宫之中,奖罚嫔妃,全部存乎帝王一心。至于帝王宠爱什么样的女人,又要根据帝王不同的性格爱好来定。帝王喜欢的女人,他便愿意相信她,若她们犯了事,只要不是大jian大恶,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他们不喜欢的,稍稍有一些偏差,哪怕是说错一句话,遇上性子bào戾的君王,恐怕就会立时丢掉性命。 后宫嫔妃争宠夺爱,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后宫之争堪称杀人不见血的战场,幸而楚博衍只爱她一人,为她遣散了后宫,免去了她众多烦忧。 沈芷芙听不太明白叶安歌话里的意思,只没心没肺地笑道:“不管怎么样,现在外公和舅舅都很信任安姐姐,这便是好事一桩。” 叶安歌轻轻抿了一口茶,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一笑作答,想来之前慕容焕对她的特训还是有用的,她如今已然变成了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了,就连面对良妃也没有任何的胆怯。 这时,门外却传来丫鬟的声音,道:“宋小姐,公子说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叶安歌看了看窗外黑沉的天色,这才想起她来柱国府的目的,男子让她带两车药材回去,她却一直忙活到了天黑,也不知道那名男子还有没有命…… 柱国府是沈芷芙外公家,沈芷芙自然留在了顾府,叶安歌和林雨泽带着两车药材从顾府后门悄悄朝着客栈的方向驶去…… 好不容易一路低调地回到了长林客栈,却没见到那名男子,叶安歌向客栈老板娘陆溪一问才得知,那名男子早在天刚擦黑的时候便离开了客栈,她也不知道男子去哪里了。 既然他能离开客栈,想来身上的伤已经没了什么大碍,叶安歌沉吟片刻,便让林雨泽将两车药材运到了客栈后院,说不定哪天男子就来取了,到时候她也不算违背答应好的事。 就这样又平安无事地过了三日,这一日叶安歌正坐在房间里,手里拿着从大楚送来的书信,只见白色的宣纸上遒劲有力地写着四个大字:“万事小心。” 轻哼一声,叶安歌有些幽怨地想着,楚博衍这人还真是冷情,他们已经分别了大半个月,她写了三封书信送回大楚,结果他每次的回复都是一样“万事小心”,就知道小心小心,都不关心关心她,真是气死她了! 可就算楚博衍如此傲娇,她偏偏还是爱惨了他,看着“万事小心”四个字,叶安歌竟是不自觉地笑弯了唇角,又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将书信妥帖地收了起来。 除了那日进宫见到良妃一面之外,叶安歌一直没有机会继续打探更多的消息,就连林雨泽那边似乎也陷入了瓶颈。 如此想着,突然一道细微的异响传入耳中,叶安歌蓦然回神,抬头看向半开的窗户外面,喝道:“什么人?” “是我。”来人身穿一身湛蓝色的锦袍,墨发尽数用玉冠束在头顶,很是一丝不苟,长身玉立,模样清俊,只可惜脸色有些苍白,就连唇色也不似常人红润,剑眉星目,那一双孤傲犀利的眼眸闪烁着点点寒光,就像暗夜里的一头孤láng,随时等待着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叶安歌一愣,眨眨眼睛,不敢置信地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正是前几日身受重伤并且与她做了jiāo易的男子,没想到那乌七八糟的发丝之下隐藏着的竟是这样一张俊美的脸庞。 男子轻咳一声,愈发显得他的脸苍白无颜,他对着叶安歌低声道:“我是来告诉你一声,药材我已经运走了,作为之前承诺过你的jiāo换,我也会帮你一个忙,说吧,你想让我帮你gān什么?” 第148章 再遇良妃 “唔……”叶安歌低下头沉思,当初答应帮他不过是看在他可怜的份上,她其实根本没想过要他的回报,可是看他如此执着的样子,若她拒绝,他一定还会再来,倒不如一次性解决好了,“我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若是你闲来无事,就帮我打扫打扫房间吧。” 男子眉头一拧,俊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他刚刚该不会是耳鸣听错了吧,她居然叫他去帮她打扫房间?她知不知道他是谁? “我拒绝,你再换一个要求。”男子脸色铁青,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叶安歌。 叶安歌无语望天,她让他打扫房间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没曾想他居然这么认真,还让她重新再提一个要求?她只听说过求别人帮忙的,没想到还有上赶着主动要求帮忙的,她这一次来南胄还真是长见识了。 “算了,你没什么能帮到我的,你走吧,咱俩就算扯平了。”叶安歌淡淡然说着,似乎根本没把男子的话放在心上。 男子脸色愈加黑沉了一分,“锵”地一声拔出佩剑,倒把叶安歌吓了一跳,道:“你该不会要杀人灭口吧?我告诉你,这里可是客栈,人来人往又是光天化日的,你要是杀了我,你也别想逃脱。” 男子满头黑线,这女人脑子里装得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将手中的长剑一把插进了叶安歌面前的地上,男子一字一句地道:“我这人从不作假,当初答应了要帮你你一件事,就一定会做到。” 这人怎么好说歹说都不会听呢,叶安歌又想开口拒绝,却听得男子道:“良妃是杜丞相最为疼爱的女儿,你坏了她的好事,她是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你的。” “你到底是谁?”叶安歌双眼警惕地眯了起来,当日进宫之事她从没有向外透露过半个字,林雨泽,沈芷芙和顾府的人都不可能说出去,面前的男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幽幽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也不用如此防备地盯着我,我还欠你一件事,不会伤害你的。你只用知道,我从小在南胄的都城长大,对这都城里的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还知道许多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叶安歌并不知道男子的话可以信几分,却也惊觉她方才的反应实在太过qiáng烈,一个不慎便会被人抓住把柄,于是迅速整理了心情,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何还会被人伤了?” “你!”男子气噎,哼了一声,道:“那是我不小心……” 叶安歌翻了个白眼,摆明了不相信他的说辞,男子面色霁霁,只好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我已经说了,你得罪了良妃,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想来她定是派人去调查你的背景了,至于杜丞相,他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做事手段高明狠厉,哪怕是杀了你,也不会留下任何的把柄。” 叶安歌愤愤道:“堂堂丞相府,为了一点儿小事就要杀了我,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嘴上这样说着,叶安歌心里却不由得有些担心,若真如男子所说,良妃已经派人去调查她的来历,那么过不了多久宋雪吟这个身份就会被戳破,到时候再想查清真相可就难上加难了。 “你不了解杜启辉的为人。”男子沉声说着,神色凝重,“得罪了杜家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偏偏皇上宠爱良妃,对这些事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这么说,杜家在南胄可谓是只手遮天。” “嚯!”叶安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叹。 见她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男子又道:“有一次,良妃将宫里的一名贵人推入了池中,皇上原本怒不可遏,可当他见到良妃跪在地上,向他仰起那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时,他突然就不气了,只是柔声下旨令良妃禁足一月。可惜不过十天,皇上便仍去了良妃的宫里。”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好像当时你就在现场似的。”叶安歌反问道,实则心里对男子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从那夜德妃一事就能看出来,南胄皇帝偏护良妃忘乎所以,而这些年良妃也的的确确圣宠不衰,这也是杜家敢如此跋扈的原因之一吧。 想起良妃那一张绝色的容颜,叶安歌也不得不承认,南胄皇帝还是有几分眼光的。 叶安歌转念一想,男子既然知道这么多宫里的事,说不定会有她想要的消息,于是叶安歌转身从枕头下拿出一张纸,递给男子,问道:“既然你想帮我,那你帮我看看,这支发簪出自何处?” 男子打开纸张一看,只见上面画着一支女子用的发簪,虽然只是画像,却描摹得很是jīng细,从中也能看出这支发簪的jīng致。 男子细细看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道:“看着发簪像是专门定做的,上面的花样图案并不多见,若是出自宫里又显得太过简单,可寻常百姓家也定做不起这样的簪子。你能否将这支发簪拿出来让我看看?” “发簪我没带在身上。”男子只看了图画,便能推测出这么多信息,叶安歌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力,“你可有办法帮我找出这支发簪的来历?” “你要我帮你做的事就是这件”?男子沉声问道。 叶安歌一把抢回他手里的纸张,没好气地道:“不愿意就算了,你随时可以离开。” 男子无奈,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既然答应了你,我就绝不会食言。”毕竟找出发簪来历这件事,总比打扫房间要好得多。 男子想了想,又说道:“要说起女子的首饰,最了解的莫过于品翠坊,南胄贵族女子的首饰大都出自那里。” “那是个什么地方?”叶安歌问道。 “品翠坊是南胄最大的珠宝玉器首饰铺,他们家的珠宝首饰不仅寻常百姓能买,官宦千金能买,就连宫里很多嫔妃的首饰也是出自他们家。”男子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波澜,不过是在叙述一件事罢了。 叶安歌却听得眼神一亮,唇角微微向上扬起,道:“品翠坊在哪里?” 说了这么久,除了良妃的事,她总算听到点有用的消息了,品翠坊,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她就去转上一转,若是运气好,说不定真的能打听到关于首饰的事,就算没打探到,就当是去见识一番也不错。 男子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唇角,问道:“怎么,你想去?” “嗯嗯。”叶安歌点头点得跟小jī啄米似的,知道了位置,她明日也好和林雨泽一起去看看。 下一秒,叶安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子捉住了后领子,只见他双腿轻轻一蹬,两人便飞了起来,叶安歌惊呼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男子捉着她的后领子,就跟提着个小jī崽一样,淡淡地道:“你不是想去品翠坊吗?我这就陪你去。” 叶安歌欲哭无泪,她是想去品翠坊不错,可她也没说现在要去啊,还是用这样被人滴溜着的方式,而且待会儿林雨泽找不到她肯定会着急的,这男人……怎么说风就是雨的,也不问问她的意见! 男子提着叶安歌,就这样一路破空而行,终于来到了品翠坊的门前,男子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悄悄落地,松开了叶安歌。 按照男子的说法,品翠坊是南胄都城内有名的玉器珠宝首饰店,这样的地方,就算不是日日宾客盈门,也该是要热闹些的。 可叶安歌站在门口,透过大开的店门朝里望去,只见到一个伙计坐在一旁打盹,根本不像是做生意的模样。 来都来了,那便进去看看吧,叶安歌抬步迈进品翠坊,只见店里摆放的玉器珠宝首饰,琳琅满目,难怪女子们趋之若鹜,只是今天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打瞌睡的伙计听到了声音,猛地惊醒过来,朝着叶安歌走了过来,问道:“不知姑娘要买什么东西?我们这里有珠宝,玉器,古玩,首饰,还可以定做……” 叶安歌微微一笑,打断伙计喋喋不休地推荐,好奇地问道:“你们店里今日怎么一个客人也没有?” 伙计“咦”了一声,道:“姑娘不是南胄人吧,今日是十五,是咱们品翠坊每月一次的拍卖会,客人们都到那边去了。” 拍卖会? 叶安歌听了这话,看了立在一旁的男子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还站着个土生土长的南胄人呢,不是也不知道拍卖会的事吗?” 男子面色讪讪,他只顾着带她来品翠坊,倒把日子忘记了,虽然这事是他的失误,可他神情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倨傲,冷酷地道:“走吧,我知道拍卖会在哪里。” 叶安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又滴溜着出了品翠坊,心中委实无奈,这男人做事怎么雷厉风行的,都不等人把话说完,她来品翠坊根本不是为了凑热闹,而是为了打探消息的啊喂,现在好好的又要带她去什么拍卖会,她也真是醉了! 品翠坊每月一次的拍卖会很是盛大,由于参与的人数过多,所以专门在城郊结合的地方开辟出了一块用来举行拍卖会的地方,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男子便带着叶安歌来到了品翠坊举行拍卖会的地方。 还没进去,叶安歌便听得里面传来阵阵喧哗,人声鼎沸,暗想品翠坊果然是都城最受欢迎的店铺,就连办个拍卖会也如此受欢迎,等进到拍卖行,才发现里面座无虚席,好不热闹。 叶安歌还是第一次来参加这样的拍卖会,忍不住东瞅瞅西瞧瞧,偌大的拍卖行里坐满了来参与拍卖,凑热闹的人,忙着招呼客人的伙计穿梭其中,最中央的圆形高台上,站着一名年轻女子,身边放着一只长形锦盒。 女子轻轻招了招手,场中立刻安静了下来,玉手伸出,待打开时,只见锦盒中横着一支纯金打制而成的发簪,雕刻的像是一只凤凰的模样,那支凤全身镶满一圈圈的五彩宝石,美轮美奂,做工jīng细得令人叹为观止,在场的女子无一不露出向往的神情。 就连叶安歌也多看了几眼,这品翠坊的东西果然jīng致不凡,难怪有这么多的人接踵而至。 这时,听得女子高声道:“这支钗花,起价三千两。” “五千两!” “七千两!” “一万两!” 喊价竞拍的大都是些女子,最后一道声音落入耳中莫名有些熟悉,好像曾在哪里听过似的,叶安歌转头望去,只见对面坐着一名衣着光鲜华贵非常的女子,隔着透白色苏绣无色鸳鸯的门帘,在那女子偏头的一瞬间,叶安歌还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女子不是他人,正是良妃杜素玉。 叶安歌轻轻蹙眉,良妃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而且居然又遇上了她,这就是传说中的冤家路窄? 叶安歌连忙起身,趁着良妃还没有注意到这边时放下侧面的帘子,不仅放下了外层透白色的帘子,也把里面玫红缎底的帘子一起放了下来,只留着正面对着圆形拍卖台,这样一来,良妃便也看不到她了。 叶安歌这一番动作,男子尽数看在眼中,低声道:“半个月后便是中秋佳节,想来她该是出宫为皇上准备礼物的。” 叶安歌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男子是在向她解释良妃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问道:“给皇上的礼物宫里没有吗?” 按理来说,宫里珍宝数不胜数,随便挑一样就能当成礼物,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出宫来寻? 男子略略露出嘲讽之意,道:“她一贯便会做些场面上的事讨人欢心。” 这话……这语气……怎么感觉男子和良妃有很深的仇恨似的? 这边叶安歌与男子多说了两句话,那边凤簪的价格已经一路飙升到了“二万两”,而且喊价最高的一直是良妃,叶安歌暗暗咋舌,就算这支凤簪再怎么华美,也不值如此多的银两啊,两万两银子那得是多少百姓多少年的口粮啊,不过看良妃的样子,这支凤簪她是势在必得啊。 第149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五万两!”良妃似乎不愿意在这里耗费更多的时间,一口喊出了一个高价,整个拍卖行瞬间安静了下来,凤簪的确jīng美绝伦,几千两的价钱也算值得,但要花上五万两就太不划算了,毕竟簪子只是簪子,又不能变成活物。 良妃满意地看着偃旗息鼓的众人,嘴角挂着得体优雅的笑容,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一定要拿到手,否则……她宁愿亲手毁了它! “我出七万两!”男子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音量不大,却清晰地落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叶安歌一惊,几乎要从位置上站起来,朝着男子道:“你gān什么?” 男子淡淡道:“我看你的目光也很喜欢那支凤簪,我拍下来送给你。” “不需要。”叶安歌无奈,这人怎么尽做些让她为难的事,先是缠着她要还人情,现在又不询问她的意见便要拍下凤簪,还是从良妃手里,他是嫌她得罪良妃得还不够多吗? “我乐意。”男子霸道地打断叶安歌的话,道:“我拍下来送给你,你要是不喜欢,扔了就行。” 经过这几次的接触,叶安歌算是见识到男子的臭脾气了,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索性也就由得他去了。 良妃亦是一惊,左右环顾,到底是谁在和她作对? 环视了一圈,良妃的目光落在叶安歌两人的包厢,只可惜从她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见飘忽的帘子,里面的人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根本就看不见。 “十万两。”良妃继续加价,想要和她抢凤簪,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男子淡淡出声:“十万一千两。” 闻言,良妃立时变了脸色,那白中带着一点点的青,仿佛雪色宣旨被陡地泼上了一层十极匀极淡的墨,压抑着怒火,继续喊价:“十一万两。”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一支jīng美的凤簪而已,居然出到了十一万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家里再有钱也不能这样折腾啊。 没想到男子倒想铁了心要跟良妃作对似的,幽幽出价道:“十一万一千两。” “十五万两。”良妃的声音里听起来已经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十五万一千两。”男子漫不经心地道。 叶安歌错愕,男子拍下这支凤簪根本不是为了送她,而是为了给良妃添堵吧,否则怎么每一轮喊价都只高出良妃一千两呢? 叶安歌都明白的事情,良妃自然也想通了,只是不知这名男子到底是何身份,竟一直压着她穷追不舍。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若她就此撤手,岂非让人看不起? 良妃咬牙,从红唇中轻轻吐出:“我出五十万两。” 嚯……五十万两,良妃还真是大手笔,叶安歌摇头轻叹,只怕良妃心中此时已经没了对凤簪的喜爱,为的只是维护她的面子罢了。 五十万两可不是笔小数目,就算是良妃要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银两来也不是笔小数目,男子眼中划过一丝得意,不紧不慢地道:“恭喜姑娘,喜得凤簪。” 他不争了? 良妃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这是上当了,男子其实根本就不想要凤簪,所以一直只比她多出一千两,为的就是激起她的胜负欲,好让她多“出血”。 品翠坊的人将凤簪送到良妃手中,良妃皱着眉头将一沓银票递了过去,钱货两清一直是品翠坊的规矩,良妃看着那支耀眼夺目的凤簪,心中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欣喜。 将华美的凤簪递给一旁的侍女,良妃起身,轻轻拉了拉微皱的袖子,掀开帘子朝着叶安歌所在包厢的方向走了过来,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算计她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 叶安歌侧目见良妃朝着这边款款而来,心中微叹,道:“良妃来了,你打算怎么收场?” 回答她的是一室的静谧,叶安歌转头回望,身后哪里还有人?连男子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叶安歌险些一口茶喷出来,他惹怒了良妃,自己倒先跑路了,把这个烂摊子留给她来收拾。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叶安歌正想学着男子脚底抹油,没想到刚一走出包厢就和良妃撞了个正着,只好扯出一抹尴尬地笑容,道:“见过良妃娘娘。” 良妃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道:“宋小姐也来了。” “呵呵。”叶安歌尴尬地笑了笑,道:“听说这品翠坊的拍卖会很是有趣,我便想着来凑凑热闹。” 良妃脸色一沉,好个凑热闹,居然凑到她的头上来了。 见良妃脸色难看,叶安歌也觉方才的话有些不妥,可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刚想开口告辞,就听得良妃道:“宋小姐既然对拍卖会感兴趣,那就好好看看吧,本宫先走了。” 咦? 良妃居然就这样走了?这么平静?她还以为良妃会狠狠教训她一番呢。 叶安歌歪头看着良妃渐行渐远的背影,万万没想到先离开的人会是良妃,只怕良妃在心里又默默地把这笔账记在了她的头上。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这时候,男子不知又从何处冒了出来,对着叶安歌淡淡地说道。 叶安歌胸气郁结,他还好意思说,今天得罪良妃的事可全都是他惹出来的。 仿佛看出了叶安歌心里的话,男子又道:“我刚才不是故意撇下你不管的,只是……我现在还不便让她看见我。至于你,你已经得罪了良妃,有没有发生今天这件事对你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叶安歌撇过脸去,不愿意再同他多说一句话,转身就欲离开,却听得男子在身后幽幽道:“拍卖会才进行了一半,你就这样回去不觉得可惜吗?” 叶安歌脚步一顿,转念一想,反正良妃已经走了,倒不如安心留下来把拍卖会看完,也不算白来这一趟。 看着折返进入包厢的叶安歌,男子微微一笑,眼里似有星辰闪烁,也跟着进了包厢。 接下来拍卖的几样东西也都珍贵非常,少了良妃的存在,叶安歌看得兴致勃勃,端起手边的凉茶一饮,却被呛得连连咳嗽,小脸微微泛红,粉妆玉啄,煞是可爱,男子却偏过了头不再看她。 叶安歌没好气地道:“这是什么?” “醉逍遥。”男子抿嘴道:“浮生若梦,一醉逍遥。” 叶安歌闻言倒吸一口冷气,“醉逍遥”……自从锦瑟酒肆关闭后她再也没有饮过这酒,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男子将她杯盏里的凉茶换成了“醉逍遥”,叶安歌微微叹气,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醉逍遥”的味道一如往常,温软甘甜,又带着酒香的清冽,饮后唇齿之间更有淡淡花香。 饮完一杯,叶安歌又接连倒了好几杯,像不过瘾似的,最后gān脆将酒壶拎了起来,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男子眉头一皱,劈手夺下酒壶,道:“就算这酒再好喝,你也不能这般牛饮啊。” “给我。” 叶安歌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就要去夺酒壶,可她身形不稳,踉跄了几步,男子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看她的小脸白里透红,如同天边的晚霞一般,道:“你喝醉了。” “我没醉!”叶安歌挥手打开他的手,她可是千杯不倒,怎么可能才喝了几杯酒就醉了呢,她根本没醉,她只是想起了那些一直尘封在回忆里的人,任彬,攸宁,邵晟元,还有……慕容焕。 男子不知道叶安歌在想什么,只觉得她神情哀伤,目光悲痛,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跟着疼了起来,叶安歌向着酒壶走来,头重脚轻,一不留神左脚绊右脚,竟直直地朝着他摔了过来。 男子原想后退,管她摔不摔的,摔痛了也好给她个教训,酒品居然这样差,可就在叶安歌摔过来的时候,他还是稳稳接住了她,目光沉了沉,扶着她重新坐回椅子上,道:“你喝醉了,先在这里歇歇,我让人去熬醒酒汤。” 叶安歌歪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蒲扇一般在她的脸上投下两道剪影,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了一道小缝,甜蜜诱人。 男子的目光不自然地闪了闪,就要迈步退出包厢,却听得叶安歌小声咕哝了一句:“衍……” 她的声音太过细小,男子没有听清,蹲下身来凑近她,正准备再听一次,却只听见她传出的均匀的呼吸声。 男子眼中满是无奈,早知道她这么容易醉,刚刚就不该让她喝酒的,细长的手指伸到自己湛蓝色的锦袍上,轻轻解开衣服上的盘扣。 这时,一名小厮却端着一盘新鲜瓜果闯了进来,正好看到醉酒的叶安歌躺在椅子上人事不省,而男子又解着扣子,如此暧昧的氛围,是个人都要想歪。 男子淡淡睨了小厮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兀自解着扣子,小厮吞了吞口水,识趣地退了出去,临了还留下一句:“公子放心,小的什么也没看见。” 最后一粒扣子被男子解开,湛蓝色的长袍被他脱了下来,他却在下一秒轻轻俯下身子,靠近叶安歌,将手中的长袍温柔万分地盖到了叶安歌的身上。 叶安歌心中郁结,此次一醉人事不省,根本没察觉男子的动作,只兀自睡得香甜,嘴边似乎还有晶莹的口水缓缓流出…… 男子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这女人……不仅酒品差,就连睡相也这么差! 拍卖会还在继续,男子悠然地坐回椅子上,虽然只穿着白色里衣,但他却没感觉到丝毫不妥,高贵而又神秘。 品翠坊的拍卖会时间进行得很长,拍卖的东西也很多,可男子就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仿佛没有一件东西能够入得了他的眼。 “下面拍卖最后一件物品。” 女声朗朗响起,随即有人将屋中所有光源都灭了,又拉上厚实的帘子,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一般的黑,随即有人递上一个红色锦盒,女子打开锦盒,盒中硕大的明珠顿时发出温润润皎洁而闪亮的光芒,那光芒如同中秋圆月之光,将方圆一丈以内的景物照得一清二楚。 在场的人皆是呼吸一滞,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颗明珠,就连男子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看向那颗皎皎的明珠。 这颗明珠可谓是世间罕见,有它大的珠子没有它圆润,有它圆润的珠子又没有它这般明亮,这颗珠子算是将所有有点都集齐了。 女子满意地看着大家的神色,笑道:“这颗夜明珠叫做‘月圆’,原是前朝的镇国宝物之一,因机缘巧合之下让我家主子得了,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到拍卖会,起价三万两。” 不过一会儿,这颗夜明珠就已经被炒到了高价,而男子看了看熟睡中的叶安歌,略一沉吟,道:“五十万两。” 众人相互对望一眼,奇怪地看向这边,这不是刚才一直在争夺凤簪的人吗?一出口就是五十万两,眼睛都不带眨的,这可真是富可敌国啊,也不知道这男子到底什么来头? 面对无数道好奇窥探的目光,男子却只是从容地掏出一沓银票,递给前来送夜明珠的小厮,而后将锦盒放在了桌子上。 迷迷糊糊中,叶安歌总觉得脖子难受得要断了似的,挣扎了几下终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陌生的墙壁,陌生的装饰,陌生的器具,吓得她一下子惊坐了起来。 “你醒了。”男子低沉喑哑的声音传来。 叶安歌侧目一望,刚好撞进一双深邃无底的眼眸里,睡着之前的事一下子涌入脑海,叶安歌这才想起她跟着男子来了品翠坊的拍卖会,却在包厢里喝醉睡了过去。 叶安歌懊恼地揉了揉后颈,难怪脖子那么难受,原来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给硌的,“我睡了多久?” “三个时辰。”男子云淡风轻地说着。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叶安歌惊讶不已,她怎么觉得她只是眯了一小会儿呢? 第150章 送礼 原本喧闹的拍卖行已经变得空dàngdàng的,叶安歌放眼望去,客人们离开至少也有一段时间了,这里只剩下了她和男子,叶安歌叹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男子斜睨了她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睡得跟头猪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否则你以为我想在这里gān坐着等你?” 叶安歌一噎,她方才是睡得熟了些,可也没他说得那么夸张吧,什么叫跟猪似的,猪能有她这么活泼可爱吗? 将身上的湛蓝锦袍递还给他,叶安歌虽然不满他说的话,却也知道男子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道谢道:“谢谢你的衣服。” “算你还有点良心,还知道说声谢谢。”男子依旧傲气地说着,接过锦袍的瞬间触碰到了叶安歌微凉的手指,霎时似乎有一股异样的感觉直抵心脏,苏苏麻麻的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客栈了,告辞。”叶安歌并没有察觉男子的异常,想着她离开了这么久,林雨泽没有见到她,怕是着急坏了。 锦袍在叶安歌身上盖了三个时辰,她身上的味道也沾染了一些上去,男子鼻尖一动,只觉得这股味道格外清新淡雅,不似一般女子满身的脂粉味。 男子眼里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熟练地将锦袍穿好,也出了包厢。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叶安歌还在逗留,清丽的小脸上满是郁闷,看着蒙蒙的雨帘,喃喃自语:“明明来得时候还艳阳高照,怎么这雨说下就下?” 男子看着她郁闷的目光,故意在旁边道:“我就说和你一出门准没好事,果然……” 叶安歌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这人怎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又不是她bī着他来拍卖会的,怎么现在下雨也要怪在她的头上了吗? 要不是看在他身上有伤,她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叶安歌握紧了小拳头,气呼呼地想着。 男子不知道叶安歌的小心思,若是知道了,只怕又得好好嘲笑她一番,就她这样瘦弱的小身板和那三脚猫功夫,就算他让她一只手,她也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这雨似乎比方才小了些,叶安歌咬咬嘴唇,似乎决定就这样淋着雨冲回客栈,她刚一动,就被男子扯住手腕一把拉了回来,喝道:“这里可是城郊,且不说现在还下着雨,难道你打算一路走回去?” “那不然怎么办?”叶安歌撇嘴道,她虽然学过一些武功,可她的内力太弱,实在不足以支持她从郊外用轻功飞回城中。 “雨总会停的,耐心等着吧。” 男子淡淡的声音响起,叶安歌白了他一眼,她还以为他能有什么好主意呢,其实也和她差不多嘛。 雨雾蒙蒙,男子目光沉了沉,将手中的锦盒塞到叶安歌的手上,也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脱口而出:“这是送给你的,不许拒绝。” 叶安歌满脸不解,他这是又打得什么主意?这盒子里面装着的该不会的某种让她出丑的机关吧? 叶安歌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出乎她意料的是,锦盒里装着的并不是什么捉弄人的机关,里面只静静地躺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只一眼她就知道这颗夜明珠绝非凡品,价值不菲,“好端端的你送我夜明珠gān什么?我不需要,还给你。” “我说了不许你拒绝。”男子qiáng硬地道。 叶安歌却不怕他,道:“无功不受禄,我没有理由收下这颗夜明珠,你还是把它收回去吧。” 男子执拗地道:“你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你只管收下就好了。” 拧一拧眉头,叶安歌道:“你既然答应帮我查首饰的事情,就已经算是还了我的人情,咱们已经两清了,你这夜明珠我是万万不能收的,你倒不如自己留着,将来送给你的有缘人,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叶安歌说着,又将锦盒递回到了他的手中,男子见她神色坚决,知道她绝不会收下夜明珠,薄怒道:“不收就不收,我还不愿意给呢。” 叶安歌诧异,只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又发起脾气来了? 便都不语。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雨终于停了,叶安歌率先迈步走了出去,男子一言不发地跟在她的身后,只每次在她走错路的时候,不温不火地提醒一句:“走这边。” 明明他知道路,却偏偏不带路只跟在她的身后,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周围都没有什么行人,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几丝急风呼啸的声音,十多名黑衣人从天而降,将两人重重包围,冰冷无情目光落在叶安歌的身上,眸子里满是狠绝的光芒,冷声道:“杀了她,重重有赏。” “是!”黑衣人应声,拔剑而出,毫不留情地刺向叶安歌。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 叶安歌看着划破长空而来的利剑,欲哭无泪,这些黑衣人摆明了都是个中高手,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在他们眼里可真不够看的,只怕不出三招她就要命丧于此。 话虽如此,可叶安歌到底还是要挣扎一下的,双足轻轻一点,堪堪避开黑衣人的袭击,拿出了衣袖里的“龙渊”,看着奔袭而来的黑衣人,靠着仅有的武功招式一点一点艰难地避开黑衣人的攻击。 眼看着叶安歌就要被刺中,一道劲风呼啸,男子的气息陡然变地凌厉起来,瞬间挡在了叶安歌的前面,迎着黑衣人们冲了过去,手中长剑所过之处,不是划破喉咙,就是刺入敌人的心脏,一道道血线在空中飞溅。 叶安歌暗暗咋舌,她第一次见到男子时他受了重伤,没想到他的武功竟然这般高qiáng,只怕和楚博衍不相上下,他一出手,黑衣人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不一会儿,来刺杀的黑衣人们就死的死,伤的伤,哪里还有之前半分的嚣张气焰。 叶安歌轻轻瞪了男子一眼,明明他出手很快就能解决,偏偏要等她支撑不下去了才肯出手帮忙,不过她还是很感谢男子能够出手相救的,否则只怕她今日不能活着走出这条巷子了。 叶安歌朝着重伤的黑衣人走过去,揭开他们脸上的面纱,问道:“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 黑衣人冷冷地看着她,道:“你还不配知道。”说完,便以极快的速度咬舌自尽了。 看来这些人都是死士,从他们嘴里是别想得到什么消息了,叶安歌想着,她自从来到南胄后,得罪的人似乎只有良妃,难道这些人是良妃派来的? 一出手就是杀招,良妃也太狠了吧。 “咳咳咳!”身后男子重重咳嗽起来,面色苍白得可怕,额头大颗冷汗凝聚,抚着胸口的右手紧握成拳,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男子挺拔的身躯轻轻颤抖,胸口的衣服被右手揪成一团,英俊的面容痛的有些扭曲,大滴冷汗弥漫额头,眼里中闪烁着浓浓的痛苦之色,嘴唇紧抿着,一言不发。 叶安歌连忙走上去,这才发现他湛蓝色的锦袍被染成了血色,着急地道:“你旧伤复发了。” 叶安歌连忙扶着男子靠着墙根坐了下来,想解开他的衣服看看他的伤势,又不知该从何下手,男子看她如此纠结,安慰道:“放心,我没事,还死不了。” “你别说话了。”叶安歌忧心如焚,男子一张口她都能闻到一股血腥味,他上次的伤还没痊愈,伤上加伤,情况不容乐观。 男子看着她焦急的神色,心中突然划过一丝暖意,眼里轻含笑意,似乎连身上的伤也都没那么疼了,“你不是巴不得我离你远点吗?怎么现在又这么担心我了?” “怎么说你也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叶安歌说着,她的确不想惹麻烦,可男子救了她的性命,她怎么能不管不问地一走了之呢。 叶安歌深吸一口气,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了,一把扯开男子的衣服,只见他的胸口出刚结的痂已经迸裂,正往外冒出汩汩鲜血,叶安歌慌忙拿出帕子,按在男子的伤口上,企图用这样的方法来止血,可惜于事无补。 眼见着男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似乎连呼吸都快要没有了,叶安歌忍不住道:“喂……你醒醒,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可不想当害死你的罪人啊……” 叶安歌低低说着,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哭腔,原本闭上了眼睛的男子忽地又睁开了眼睛,qiáng撑着道:“衣服里有金疮药……” 有金疮药不早说! 叶安歌连忙翻了一圈,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骨碌碌滚了出来,叶安歌连忙倒出药粉抹在他的伤口上,这才止住了血。 见男子无事,叶安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也靠着墙坐了下来,道:“我发现你这人挺奇怪的,虽然毒舌,脾气又古怪,但你还是挺仗义的。” 男子虽然止住了血,可还是没什么力气,闭着眼睛道:“彼此彼此。” 叶安歌突然有些想笑,他都伤了这么重了,这张嘴还是依然这么不饶人,不过这也说明他jīng神不错,“你说这些人会是谁派来的?” 男子依旧闭着眼睛,淡淡道:“这些人都是杜府的死士。” 不过男子为何会对杜府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猜测,但听到男子如此肯定的回答,叶安歌还是愣了一下,道:“这良妃下手可真够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她有不共戴天的血仇呢!” 男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不得不让他闭了嘴。 一直坐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两人又坐了好一会儿,叶安歌见男子似乎已经恢复了些力气,问道:“怎么样?能走吗?” 男子沉默着点了点头,叶安歌小心地搀扶起他,两个人一瘸一拐地朝着城里的方向走去,因着男子的伤,两人走得很慢很慢,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才走到长林客栈。 还未进门就看到了焦急等待的林雨泽,在看到叶安歌的瞬间,眼神一亮,刚想开口询问,却被她抢了先:“阿泽,愣着做什么?快把他扶过去啊。” 林雨泽闻言,连忙手忙脚乱地扶过男子,叶安歌顿时轻松了不少,一路扶着男子走回城中,她大半边身子都没有了知觉,现在将男子jiāo给了林雨泽,她也放心了,“他对我有救命之恩,你找个好的医馆,让大夫替他好好医治。” 虽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林雨泽见两人浑身血迹,什么都没有问,目光凝重地扶着男子去了医馆。 两人走后,叶安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鼻尖萦绕着血腥味,叹了一声,让客栈老板娘陆溪准备了一桶热水沐浴。 这长林客栈的老板娘陆溪也是个妙人,见她如此láng狈,不仅不意外,反而迅速地让人备好了热水,这雷厉风行的方式就好像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叶安歌沐浴完后,正准备脱了衣裳躲进被窝,突闻房间中有什么东西被风chuī倒。 叶安歌连忙起身,走出屏风后,正见银白色月光中,一道黑影正站在yīn影里,从他修长的身材看,应该是名成年男子。 心里一惊,叶安歌想着,难道是良妃白日派人刺杀不成,竟然又派人来暗下毒手? 叶安歌壮起什么,并没有高声叫喊,低声喝道:“是谁在那里?” 那黑影身子微动,并不做声,叶安歌心下更疑,喝道:“你究竟是何人?夜里来此,莫非想图谋行刺不成?” 那人长叹一声,从yīn影中走出,彼时明月高悬,清色光芒洒落一地,映出他一张英俊的君临天下的脸。 叶安歌虽看得真切,却犹不置信,迟疑地试探道:“皇上?” 楚博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淡淡道:“是朕。” 夜风chuī来,树叶轻响,因逆着月光,叶安歌看不清他是何种表情,只见他若剪影般立于深蓝色的夜空之中,一轮淡huáng色清辉浑圆地斜挂在他肩头,仿佛夜之慧眼,温温润润地明亮。 第151章 醋意漫天 风起,叶安歌陡地一缩脖颈,被这阵微凉chuī得清醒,连忙冲上去抱住楚博衍,鼻头一酸,柔柔地道:“你怎么来了?” 头顶传来剪影低低的重重的吸气的声音,继而,叶安歌感觉楚博衍温柔地回抱住她,温柔地道:“我很想你,就来南胄找你了。” 叶安歌抬头,双唇相接,直到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楚博衍才放开了她,温润的触感停留在唇上,身体传来阵阵温暖,叶安歌终于相信站在她面前的就是楚博衍,伸出双臂抱紧了他的脖颈,分别的半个多月就像是半生未见似的,感慨万分:“你来了南胄,宫里没事吧?” 楚博衍微笑道:“宫里有老师和澜越,乱不了,你就放心吧。” 怀里的娇躯温软,香甜,楚博衍终是忍不住将叶安歌横抱而起向chuáng边走去…… 阳光从窗棂中漏进,一寸寸在屋内挪移,屋里的熏香与桌上的花朵暗香此起彼伏,一路缠缠绵绵,jiāo相萦绕。 棉被làng翻,鸳鸯戏水,好一番缠绵叹息,楚博衍意犹未尽,看着叶安歌,一直看着,突然便在她身侧低低笑道:“安儿果然是最懂朕的人。” 叶安歌愕然,又羞又气,却又好笑,狠狠瞪他一眼,只转过身子不去理睬。 楚博衍大笑,却硬生生要将她扳进怀中,伸出他修长的手指,含笑轻轻点着叶安歌的鼻尖,咬着她的耳垂,清笑道:“可又害羞了?安儿白日这般害羞,晚上又那样大胆——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常常判若两人,这样的安儿,可不让朕神魂颠倒吗?” 叶安歌一怔,继而脸又飞红,低头笑道:“皇上!大白日的,您倒说这话,难道是想bī着安儿向您讨饶吗?” 楚博衍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轻吻叶安歌的脖颈,低笑道:“那倒不必,朕现在倒很想向安儿讨饶……只是看安儿有没有让朕求饶的本事。” 叶安歌见他兴致盎然,连忙翻过身子俯看住他,歪头笑道:“皇上,这里可是客栈……” 这话的意思便是提醒他要注意节制,昨天晚上她可被他折腾惨了,现在整个身子都快要散架了似的。 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门口传来林雨泽的声音:“小姐,可起身了?” 叶安歌听到声音,忙不迭地起chuáng梳洗更衣,楚博衍却懒洋洋得,慢慢腾腾起来。 房门打开,林雨泽看见雍容华贵的楚博衍亦是一愣,叫了一声“皇上”就要跪下,却被楚博衍阻止。 三人在房间里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一遍,楚博衍沉吟半晌,道:“照你们这个说法,这良妃还真不简单,看来得找个机会会会她,至于那名男子,也得好好查查。” 商量完毕后,三人一起去楼下用了早饭,为了防止楚博衍英俊的容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次戴面纱的人变成了他,这样一来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叶安歌一望见他,就忍不住地想要发笑。 楚博衍隔着面罩瞪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若是再笑,看我回房怎么罚你。” 坐在两人对面的林雨泽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眼观鼻鼻观心,一声大气也不敢出,只知道低着头扒饭,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一碗饭,丢下饭碗留下一句“我吃饱了”,便慌慌张张地跑回了房间。 用完早饭后,楚博衍拥着叶安歌一觉睡到了夜幕降临,这一次还是叶安歌率先醒了过来,推了推身侧躺着的楚博衍,叶安歌小声地道:“衍,我饿了。” 话音未落,叶安歌的肚子就极为配合地咕咕叫了起来,而楚博衍就像未听到叶安歌的话似的,一直闭着眼睛没有醒过来,叶安歌忍不住又伸手推了推他,还是没有反应,没想到楚博衍却一个翻身,将叶安歌抱上了他的腿,在她耳边坏笑道:“正巧,朕也饿了。” 叶安歌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瞳,微微撅嘴,她怎么觉得她说的“饿”和他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呢? 不等叶安歌反应,楚博衍将叶安歌轻巧地放平在chuáng上,修长的身躯随即压了上去,性感的薄唇含着她香软的樱唇,辗转吸吮,如玉的手指探到她的腰间,在她娇嫩如雪的肌肤上不断流连,所过之处,苏苏痒痒,像是有只小蚂蚁在身上不停地爬来爬去,到处逗弄。 小别胜新婚,楚博衍与叶安歌分开了大半个月,虽然他的回信只有寥寥数语,可只有他知道这段时间他有多么想念她,要不是朝堂之事拖了这么久,他恨不得转眼就能飞到她的身边,如今抱着她香软的小身体,怎么可能轻易满足? 轻柔的吻落在如雪的肌肤上,泛起点点樱红,脖颈上喷洒着温热的呼吸,叶安歌意乱情迷中仍然没有忘了提醒,道:“别在我脖颈上留吻痕,不然,我可不能出去见人了。” “朕知道!”楚博衍声音喑哑,随意应着,轻轻褪下了叶安歌的衣裳,如玉的手指轻轻一扯,绣着jīng致百蝶的紫色肚兜掉落,轻柔的吻落下,点出一朵朵鲜艳的红梅。 叶安歌的脸更红,娇羞美艳不可名状,放松了身体,回应着楚博衍浓浓的爱意。 楚博衍紧紧抱着叶安歌,眼里情欲正浓,正准备更进一步时,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喂,女人,你在吗?” 这声音,这不是那名不知道名字身份的男子吗? 敲门声格外清脆,即便两人想装没听见都不可能。 楚博衍迷蒙的思绪瞬间清醒,深邃的眼眸看着叶安歌,微微眯了起来,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在问:“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叶安歌无语望天,她也没想到男子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他明明昨天伤得那么重,怎么今天就又生龙活虎了?这样的恢复能力还真是惊人。 楚博衍来了南胄,若是她不陪在他身边,只怕他立刻就要跟只炸毛的猫儿似的,叶安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努力平静无波地说道:“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今晚是一年一度的天灯节,明天许愿就不灵了!”男子的声音突然温和下来,带着些许期待又带着些许雀跃,只可惜叶安歌并不明白他这种心情。 叶安歌之前听陆溪说起过南胄的天灯节,南胄百姓会在这一天除了放水灯,还会放飞孔明灯之类的天灯,看着水灯漂远天灯高飞,的确是一种làng漫的祈福方式,如果不是楚博衍在身边的话,她还真想去见识见识。 叶安歌叹道:“我今日累了,只想休息,不想出门!” 见叶安歌想也没想便拒绝了男子,楚博衍心情轻松了不少,眼中柔情万千,低下头,在她脖颈上留下点点樱红吻痕。 叶安歌的身体被楚博衍压着,双手也被楚博衍牢牢握住,无法挣脱,只好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说不会留下吻痕吗?客栈里每天人来人往的,你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吻痕很浅,睡一觉明天起来就不见了!”楚博衍低声回答着,继续轻吻,为了方便和叶安歌缠绵,他故意支走了林雨泽,没想到送走一个又来一个,偏在这时候来打扰他和叶安歌的好事。 “喂,你的声音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男子的声音中不知不觉带了一丝担忧。 他怎么还不离开! 楚博衍目光一凝,想是被男子刺激到了了,忽然侧过头头,薄唇一下子就咬在了叶安歌雪白的肩膀上,疼得她险些惊呼出声,只好用眼神向楚博衍表达着不满,还要分神回答男子的话,“没什么事,我只是有些累,休息休息就好了,你没事的话就赶紧走吧!” 叶安歌的声音里又委屈又不满又生气,是男子自己跑来这里的,又不是她故意招惹他引他过来的,楚博衍咬她真真是毫无道理。 门外,男子听着叶安歌有些怪异的声音,心里愈发感觉奇怪,问道:“既然没什么事,难道是身体不舒服?要不然我去请大夫过来吧。” “不用了,我真的无事,你不用这么大惊小怪,你赶紧走吧。”叶安歌急忙拒绝,楚博衍已经快没有耐心了,亲吻加重,他的手指更是毫无顾及地轻抚她娇嫩的肌肤,到处惹火,她说话时不得不带了几分颤音。 她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一直在赶他离开! 男子暗暗想着,回想起昨天良妃对她的刺杀,心里一惊,难道是她被刺客挟持了,这才一直在赶他走? 男子眸光一暗,大声道:“你肯定有事,我进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紧闭的房门被踢开,男子大步闯了进来,“女人,女人!” 楚博衍目光一沉,手中的动作停下,居然敢擅闯他们的房间,实在是欺人太甚,楚博衍怒从心起,拉过一旁的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叶安歌,手腕一翻,就欲将男子打出去。 叶安歌一惊,急忙伸手,拦下楚博衍,若是两人在这里打起来,楚博衍的身份可就瞒不住了。 叶安歌顾不了那么许多,为了不让男子发现楚博衍,她在男子闯过屏风的瞬间,急急地道:“你别过来,我没穿衣服!” 男子脚步一顿,堪堪停在原地,耳中传来叶安歌穿衣服的声音,不由得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想到你……我出去等你!” 男子退了出去,并重新关好了房门,叶安歌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若是方才男子不顾一切地冲过屏风,只怕她再也无脸见人了,毕竟她浑身不着寸缕,只靠着棉被裹住了身子。 又过了好一会儿,叶安歌脸上的红cháo才渐渐退了下去,男子见她半天没有动静,急切地道:“喂,你还没穿好衣服吗?” 叶安歌闻言连忙加快了穿衣的动作,生怕他耐心耗尽又不管不顾地冲进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还不忘了大声道:“马上就好,你再等我一会儿。” 这是答应和他一起出去放灯了? 男子心里不禁有些欢喜,就连他也没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可房间里的楚博衍却是沉着一张脸,脸色比墨汁还要黑上几分,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箍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低声问道:“你真要和他去放灯?” 叶安歌无奈叹气,眨了眨无辜的眼睛,反问道:“现在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楚博衍气得不轻,他和叶安歌好不容易得来的亲密时光就这样被破坏了,站在门口,看着叶安歌和陌生男子渐行渐远的身影,眉头紧拧,中间一个小小的“川”字浮现出来,那燃烧着怒火的眼神恨不得变成道道利箭,将男子she成个刺猬。 明明他和叶安歌才是一对儿,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双入对,可他现在来看她,要偷偷摸摸的,不能被人发现,更不能说出两人之间的关系,眼睁睁看着叶和其他男子结伴同行,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去。 直到叶安歌走出去很远,都还能感觉到身后那道锐利的目光,如芒在背。 天灯节在南胄算是很隆重的一个节日,街上人来人往,挤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她们手中捧着水灯,含羞带怯地看着自己心仪的男子,将水灯小心翼翼地放进水中,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愿。 叶安歌心里一直在想着被丢在客栈的楚博衍,根本无心逛街,也不想挑选水灯,对她来说,她最爱的人已经陪在了她的身边,她已经很满足了。 可惜男子没察觉出她的心不在焉,手中提了好几只水灯,问道:“怎么样?你选一只。” “都挺好的。”叶安歌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又问道:“你身上的伤没事了?” 男子仔细挑选着水灯,回道:“没事了,那些伤口只是看起来骇人,其实没什么大碍的。” 叶安歌撇了撇嘴,不置可否,也不知道当时失血过多得快要断气的人是谁? 第152章 走着瞧 男子左挑右选,终于挑出一只百合形状的水灯,笑道:“就这只吧。” 卖水灯的男子看着眼前的俊男美女,笑呵呵地道:“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只百合水灯可是最后一只了,用它来祈愿定能保佑公子和姑娘白头偕老,甜甜蜜蜜。” 男子微微一笑,掏出银子付了钱,又将手中的水灯递给叶安歌,道:“走吧,咱们去那边放灯。” 叶安歌却是没有伸手去接,微微蹙眉,直言道:“我不喜欢百合。” 其实她不是不喜欢百合,只是不能收下这只百合水灯,百合有着百年好合的意思,就算男子没有这个意思,她也不能乱收。 男子的手顿在空中,没想到叶安歌会这样说,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将百合水灯换成了两只普普通通的水灯,又塞了一只在叶安歌的手上,道:“这下你可没话说了吧。” 叶安歌无语望天,这男子的脾性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固执倔犟得要命,说出来的话能分分钟把人气死,有时候又单纯得没心没肺,仿佛是个没长大的孩童,就算叶安歌见过那么多人,也没见识过一个人能把深沉和天真同时融合在一起的。 男子已经将水灯换了,她若是再拒绝倒显得她太过小家子气了,于是叶安歌大大方方地接过水灯,可余光却在一瞬间,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叶安歌一惊,只见楚博衍越过人山人海,径直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眼里一派平静,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不安,仿佛是bào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眸光闪动,叶安歌低下了头,楚博衍虽然没有明说过,可她知道他是个名副其实的醋坛子,凡是他的东西都不允许别人乱碰,她先是和男子一起出门逛街,现在手中还拿着男子送的水灯,若是被楚博衍抓到,不知道要怎么惩罚她呢。 叶安歌松了松手,水灯几乎快要掉到地上,正想着找个借口和男子分开,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公鸭嗓一般的男声传遍大街小巷:“让开,快给我让开!” 叶安歌闻声侧目望去,只见一名年轻男子策马飞奔,面色难看,仿佛和所有人都有仇似的…… “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了他。”男子沉声说着,锐利的目光看向骑马飞奔的杜晁烊,上次在客栈,要不是叶安歌机智,只怕他早就落到了杜家人的手中。 叶安歌撇了撇嘴,对这个杜晁烊实在没什么好感,道:“他这么急匆匆的,发生什么大事了?” 男子摇摇头,这件事他也不知道,看来得找人去查查。 策马急驰的杜晁烊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恶狠狠的目光看了过来,由于男子及时背过了身子,周围又人来人往,所以杜晁烊并没有注意到他,反而一眼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叶安歌,之前的事他已经听姐姐和父亲说了,这个女人救了德妃,上一次还让他在客栈失了面子,新仇旧恨,他这次可不会轻易放过她。 恶毒的眼眸猛然一眯,杜晁烊扬起马鞭,手中缰绳一抖,快马霎时就改变了方向,高扬的马蹄对着叶安歌毫不留情地踏了过来。 马蹄声声,像是阎王爷发出的催命符,叶安歌不知道男子到底和杜家人有什么过节,但既然他选择了背过身去,想来定是不愿意掺合进来的。 叶安歌想着,轻轻转身就要避开杜晁烊的快马,突然,背对着的男子猛地挥出一掌,狠狠打到了快马身上,快马受到重伤,凄厉嘶吼,瞬间倒在了地上,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只在眨眼之间,杜晁烊根本来不及下马,只能被快马狠狠地甩飞了出去…… 杜晁烊虽然不学无术,但多少还是有些武功底子的,他被甩飞出去之后在空中停留了几秒,运起全身的内力堪堪稳住身形,而后又重重地落地,只觉一股qiáng势的震力瞬间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他踉跄着后退了一大段路,一直抵到了墙壁上才终于站稳,双腿被震得发麻,忍不住地轻轻颤抖着,险些支撑不住。 抬眸看向叶安歌,杜晁烊眸中闪着凶狠的厉光,他方才根本没看到她出手,而且以她手无缚jī之力的样子来看不像会有如此qiáng大的内力,出招的人不可能是她。 “是谁!是谁伤了我的马?是英雄好汉就站出来!”杜晁烊怒吼道,扫视了一圈一无所获,碍于面子又不能承认他受了伤,只好将由头放在了死去的快马身上。 在杜晁烊出声的同时,叶安歌也环顾了四周,发现男子早已悄无声息地隐入了人群之中,难怪杜晁烊没有发现他,可是他为什么要出手救她?看杜晁烊青白的脸色,想来也是受了些许内伤的,男子的伤还没痊愈,又这样冒冒然出手,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这边叶安歌还在忧心男子的伤势,那边的杜晁烊怒喊了好多次之后根本无人回应,气得他胸口直疼,凶恶的眼神再次落到了叶安歌的身上。 “宋雪吟,你为何出手伤了我的马?”杜晁烊找不到出手的人,只好将账算到了叶安歌的头上,反正一开始他也想好好教训她一番。 叶安歌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恶人先告状,明明是杜晁烊想要骑马踩踏她在先,现在反倒变成了她的不是了? “杜公子这话说的可真有趣,明明是你骑马横冲直撞在先,马被人打死也是情有可原。”叶安歌冷冷回道,“再说了,我只是个弱女子罢了,又怎么能打死杜公子的马呢?杜公子空口白牙的诬陷于人恐怕有损丞相府的面子吧?” 杜晁烊胸中的怒火腾的燃烧起来,有人打死了他的马,害他受伤,眼前的这个小女子又牙尖嘴利得厉害,实在是让他怒火攻心,咬牙切齿地道:“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叶安歌微微笑着,她身边算是毒舌腹黑之人,她不过是和他们学了点皮毛罢了,“多谢杜公子夸赞,看杜公子的脸色,想来方才定是受到了惊吓,不如赶紧回府休息吧。” 叶安歌轻轻巧巧地应下杜晁烊的话,还借机讽刺了他一番,气得杜晁烊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叶安歌,好似能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似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满又愤怒的眼神纷纷落在了杜晁烊的身上,对着他指指点点: “就是他,在闹市里还策马狂奔,差点儿就撞到人了……” “可不是嘛,我看呐,他的马被打死完全是咎由自取……” “说得太对了,这或许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吧……” 杜晁烊身为南胄守城军的头目,又仗着丞相府这个靠山,平时没少作威作福,现如今出了这么大一个丑,当然所有人都想着看他的笑话了。 杜晁烊的脸色yīn沉虎目一瞪,目光冷冷扫过围观的百姓们,一群下贱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指责自己了! 百姓们触及到他的目光,一齐打了个冷战,不敢再看热闹,快速转身离开,只是依旧能够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狐假虎威……” “仗势欺人……” 杜晁烊气得不轻,想要抓几个人过来好好教训教训,无奈双腿还在打颤,耳边又传来父亲让他不要惹是生非的话,杜晁烊望一眼地上的马匹尸体,冷声道:“宋雪吟,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和叶安歌的两次jiāo手,他都没讨到什么好处,反而还惹了一身骚,杜晁烊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安慰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不必急于一时。 杜晁烊悻悻离开,围观的人群散去,站在外围的男子急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叶安歌一番,问道:“你没事吧?” 叶安歌摇了摇头,表示她并没有受伤。 方才杜晁烊驾马直直冲向了她,还好她无事,否则他定要让杜晁烊付出惨痛的代价。 一场惊闹过后,男子与叶安歌重新并肩而行,朝着放水灯的地方走去,叶安歌走着,却发现楚博衍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神色十分难看,而后冷着一张脸转入了一条小巷子。 方才杜晁烊的马闹都没有吓到她,反而是楚博衍这般模样让她深深地觉得不安,叶安歌停住脚步,将手中的水灯塞到男子手里,急匆匆地道:“抱歉,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没解决,不能陪你放灯了。” 男子还未反应过来,叶安歌便跑远了,他本想追上去问清楚,无奈街上的人实在太多,叶安歌又是存心想要离开他的身边,两人瞬间就被人群冲散了。 男子环顾四周,好不容易找寻到叶安歌的身影,却发现她拐入了一条小巷子,如果他方才没有看错的话,不久之前也有一名男子走入了那条巷子。 想起叶安歌在客栈里的怪异,再加上她一直心不在焉的,很难不去怀疑她和那名陌生男子的关系。 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男子站在原地,手中的水灯越握越紧,倒像是跟那水灯有仇似的。 另一边,叶安歌找到了楚博衍,发现他正斜靠在一面墙壁上,神情漠然,看不出喜怒,叶安歌眨巴着眼睛走到他的面前,可他还是没有反应,像是根本看不见她这个人,叶安歌又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楚博衍虽然还是没有看她,可也没有拒绝她。 两人就这么握了一会儿,叶安歌见楚博衍还是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委屈地撇了撇嘴,正打算撒手,却没想反被楚博衍紧紧握住。 叶安歌抬起小脸看向楚博衍,却发现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牵着她的手走出了小巷,在人群中,两道身影在人群中显得尤为乍眼,一修长一纤细,男的英俊女的清丽,气质出众,宛如天生的一对璧人,让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时,一名男子横冲直撞地冲了过来,眼看着就要撞到叶安歌的身上,楚博衍却及时地侧身护住了她,毛躁的男子连声喊着:“抱歉,抱歉”,便跑远了。 这样下意识护住她的举动让叶安歌心里一暖,正想开口却发现楚博衍早已转过了身子,直视前方,面容是一贯的冷漠与倨傲。 叶安歌只好闭口不言,也不知道楚博衍要带她去哪里,一路上时不时地抬头看向他,俊美的面容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如诗如画,令人沉醉,不愧是大楚五百年来最英俊的帝王,果然名不虚传。 楚博衍就这样静静地走着,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没有预料中的狂风bào雨,安静得让叶安歌心如擂鼓,猜不透楚博衍心里的想法。 她和男子出来放灯,楚博衍居然没有朝她发火,反而如此平静,是转性了,还是bào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两人又这样走了一段路,楚博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叶安歌实在是受不了这样诡异的气氛了,与其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倒不如索性将话问个清楚,叶安歌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问道:“夫君,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在听到“夫君”二字的时候,楚博衍冷峻的容颜有了一丝丝的松动,却又在瞬间恢复如常,握着叶安歌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低声道:“再叫一遍。” “什么?”叶安歌一时没反应过来,在触到楚博衍深不可测的眸子时灵光乍现,娇嗔地道:“夫君,夫君,我的好夫君。” 原来是让她说“夫君”这两个字,楚博衍还真是别扭得可爱。 听着叶安歌的话,看着她的笑颜,楚博衍心底的烦闷一扫而空,神神秘秘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南胄的天灯节啊。”叶安歌不知道楚博衍的想法,一头雾水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楚博衍一只手牵着叶安歌,另一只手却抬起来轻轻弹了她的脑门儿一下,眼里闪着轻浅的笑意,道:“既然是天灯节,自然是要去放灯祈愿了。” 第153章 许愿 “啊?”叶安歌惊呼出声,楚博衍却停住了脚步,她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条小河边,三三两两的男女正蹲在河边放灯,河里漂着许多漂亮的水灯,星夜长河,美轮美奂。 在叶安歌惊诧之时,楚博衍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了一只水灯,是她最喜欢的五瓣樱花造型,jīng美别致。 见叶安歌还愣在原地,楚博衍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道:“别发呆了,咱们一起放灯,这可是我亲手为你做的水灯。” “好。”叶安歌努力压下翻腾的情感,原来这只水灯使他亲手做的,难怪方才一路上根本没看到有人卖樱花型水灯的,这是楚博衍为她做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水灯,楚博衍的贴心只有她一个人拥有。 叶安歌心里就跟打翻了蜜罐似的,甜甜蜜蜜,望向楚博衍的目光又是柔情又是感动,楚博衍不知她心中所想,点燃水灯中间的蜡烛,将樱花灯递到叶安歌的面前,映着她清丽如雪的俏颜,温柔万分地道:“安儿,许个愿吧。” 叶安歌没有接过水灯,而是将手覆在了楚博衍的手背上,轻轻柔柔地道:“我们一起。” “好。”楚博衍轻声应着,和叶安歌一起将樱花水灯放进了河里,闭着眼睛许愿。 叶安歌刚许完愿睁开眼睛,只觉头顶上方好似亮了起来,抬头一看,许许多多的孔明灯正飘dàng在他们上方,城里瞬间成了一片灯的海洋,水中和天空中都点缀着美丽的灯光,相互辉映,这画面令人惊艳不已,可谓是一场视觉盛宴。 当初,慕容焕也做了这样一场盛大给她看,而现在,她能够并肩与楚博衍共赏这番盛大,人生已经很圆满很知足了。 叶安歌清丽的小脸在满天灯火的映照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蔷薇色,朦朦胧胧,肤若凝脂,chuī弹可破,楚博衍如玉的手指轻轻抚过那白雪般的肌肤…… “怎么了?”叶安歌正看着漫天的孔明灯,脸上突然传来楚博衍的抚摸,奇怪地抬头看向身侧的他,那双黑亮纯澈的眸子让人沉溺其中,再也不愿离开。 楚博衍回望着叶安歌,眼瞳如一汪幽潭,深不见底,轻轻揽过叶安歌的肩膀,让他有一种心安的感觉,“你许了什么愿望?” “我不告诉你。”叶安歌眸中闪着点点狡黠,像是一只偷了蜜的小狐狸,“愿望说出来,就不会灵验了!” 楚博衍利眸含笑,轻柔的吻落在叶安歌香甜的樱唇上,逗笑道:“你就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叶安歌一听这话,立马来了jīng神,两只纤细的胳膊从楚博衍腰间穿过,揽住楚博衍的腰,与他面对面,笑问:“当然想知道了,可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 楚博衍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女子,道:“你还没问怎么就知道我不会说?” 叶安歌眼睛一亮,立马追问道:“那你许了什么愿?” 楚博衍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满眼宠溺,道:“你不是说愿望说出来不就不灵了么?” “哼。”叶安歌轻轻哼了一句,撇过头撅了撅小嘴,似是不乐意地道:“我就知道你是在寻我开心。” 楚博衍唇角的笑意愈来愈大,眸中星光熠熠,轻轻撇回叶安歌的头,没等她开口,深沉的吻便落到了她的唇上 虽说两人站的位置并没有那么显眼,一棵大树挡住了两人难舍难分的缠绵,可到底还是处在闹市,万一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叶安歌靠着仅存的一点儿理智伸手轻轻推了推楚博衍,口中含混不清地道:“别,人多……” 星夜灿烂,楚博衍虽然不舍,却还是放开了叶安歌,两人目光相触,他温柔地道:“我许的愿望就是希望能有个孩子,一个属于我们倆的孩子。” 叶安歌一怔,一张小脸羞得比天上的孔明灯还要通红,低下头喃喃道:“我也想有个你和我的孩子,可这件事要看缘分,并不是说有就能有的……”而且他们现在是在南胄的国界,随时会处于危险之中,她不想他们的孩子还未出生就面临危险。 仿佛猜出了叶安歌未说完的后半句话,楚博衍站在叶安歌的身侧,利目望向远方,眼中有着君临天下,睥睨山河的高傲,缓缓道:“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和咱们的孩子,绝不会让他受到一丁点儿的威胁。” 叶安歌哑然失笑,他这话说的……她现在还没有怀孕,怎么倒让他说得像是已经有了身孕一般。 放完了水灯,楚博衍拥着叶安歌回了客栈,一路上看着她满脸的笑意,他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他方才没有告诉叶安歌,他想要孩子,除了是真的喜欢孩子,想要和叶安歌有两人的孩子之外,其实还有另一层原因…… 叶安歌魅力无边,之前在大楚的时候就得到许多男子的青睐,没想到他们二人已经成了亲,她身边的桃花依旧茂盛,让他头疼不已……若是有了孩子,那么那些烦人的桃花也会望而却步,不能再打叶安歌的主意,真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看起来,他得再努把力,将孩子一事提早提上日程了。 昏昏沉沉中,叶安歌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小腰更是又酸又疼,轻轻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睛,明亮的阳光映入眼帘,让她有些不太适应,眼睛微微眯起了一半。 昨夜疯狂的一幕幕映入脑海,叶安歌的小脸红艳欲滴,自从昨夜楚博衍提出孩子的事后便狠狠地与她缠绵了半宿,那样浓烈的爱意,哪怕她有内力傍身也有点儿承受不住。 “你醒了!”楚博衍察觉到叶安歌细微的动静,声含笑意,走过来轻拥着她的肩膀,扶她坐了起来。 被子滑下,露出叶安歌满身轻轻浅浅的吻痕,都是他昨夜的“丰功伟绩”,于是楚博衍眸中笑意更浓。 叶安歌羞涩不已,小手连忙抓住被子遮住身子,又瞪了楚博衍一眼,要不是他那么疯狂,她也不会这样。 “好了,别遮了,我又不是没见过。”楚博衍缓缓说着,拉开被子,将一方橘红色的肚兜遮到她胸前,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她身后快速系着带子:“饭菜都已经送过来了,你起来就可以用膳了。” “什么时辰了?”叶安歌全身又酸又疼,并没有拒绝楚博衍替她穿衣。 “巳时。”楚博衍轻轻说着,拿过里衣,外衣,有条不紊地帮叶安歌穿上。 叶安歌一惊,她居然睡到这么晚? 楚博衍将一切都整理好,扶着叶安歌来到桌前,桌上放着小米粥和几样平淡的小菜之外,还有一张红色的帖子。 “这是?”叶安歌不解地问道。 楚博衍舀了一勺小米粥,放到嘴边轻轻chuī了chuī,确认温度适中之后,这才温柔地喂进叶安歌的嘴中,漫不经心地道:“这是柱国府送来的帖子,邀请你去参加皇宫的中秋之宴。” “原来是这样。”叶安歌点了点头,她现在毕竟是柱国府名义上的远房亲戚,上次又救了德妃,顾府会邀请她一同前往也不奇怪。 上两次与良妃的jiāo手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让叶安歌觉得这良妃的确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良妃和楚博衍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不可告人的关系呢? 良妃是个厉害角色,做事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南胄的后宫嫔妃一直抓不到她任何把柄,哪怕是上次派人来刺杀她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不然,良妃也不会管理后宫这么多年,除了没有皇后的名头,她其实已经与南胄的一国之母差不多了,更别说她膝下还有个被封为太子的亲生儿子,杜府的权势可谓是如日中天,也难怪柳如媚和杜晁烊等人如此嚣张跋扈了。 见叶安歌眉头紧锁,楚博衍便猜到她定是在为良妃和柳如媚的烦心,安慰道:“你也别太忧心了,这些事早晚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我知道。”叶安歌说着,心里却忍不住地在想,道:“我已经让阿泽去查探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来解开首饰秘密的钥匙依然在良妃的身上。” 楚博衍沉吟片刻,方才缓缓道:“又或者是在杜丞相的手上。” 良妃毕竟是杜启辉的女儿,若是有什么秘密,杜启辉这个当父亲的再清楚不过,杜晁烊虽然是良妃的弟弟,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太可能藏着秘密,看来只能从良妃和杜启辉两人身上下手了。 叶安歌乖巧地吞下楚博衍喂来的粥,道:“找机会,咱们试探试探他们。” “你准备怎么试探?”楚博衍手中端着小米粥,挑眉看向叶安歌,举手投足之间一派高贵桀骜,并没有因为身着普通服饰而有半分减损。 叶安歌想了想,道:“我还没有想好,不过这次的中秋之宴也许是个机会,到时候见机行事。” 这边叶安歌和楚博衍在商量中秋之宴进宫的事,那边的良妃却被气得不轻,狠狠瞪着眼前这个láng狈无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厉声怒斥:“我和爹刚嘱咐你不要惹是生非,你就在闹市之中骑马踩踏,关键是还被一个小女子数落了一番,真是丢人现眼,你堂堂丞相府的少爷,和一群无脑的百姓较什么劲?” 只要想起昨夜发生的事,良妃的头就“突突突”地疼,上次没算计到德妃,已经让德妃起了戒心,这段时间连那个低贱的兰贵人也要和她添堵,再加上这个脑子蠢笨的弟弟整天闹事,她的处境可真是雪上加霜。 “姐,我这不是想替你教训教训那个宋雪吟嘛,谁知道会有高人在后面保护她……我才会……”杜晁烊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他知道良妃并不是想听他的解释,可他忍不住就脱口而出了,他的这位长姐很聪明,深得父亲喜爱,哪怕是现在他面对这位长姐也会害怕,拘谨。 良妃气得胸口疼,她原本还指望着杜晁烊能帮上她,可看他现在的样子,不给她添麻烦就算不错了,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无能又爱闯祸的弟弟? “好了,本宫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那个宋雪吟到底是什么来头?”良妃轻抿了一口茶,冷静下来,转了话题问道。 杜晁烊目光不自然地闪了闪,小声地道:“还没有,那个宋雪吟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暂时还没有消息。” 良妃闻言,手中的茶杯掷在地上,摔出清脆的碎裂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杜晁烊,道:“我让你查的事你办不好,偏偏还要闹事自取其rǔ,你真是……算了,这几日你就好好呆在府里,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擅自出门。” “是。”杜晁烊被良妃骂得灰头土脸,心里却有些庆幸终于能够离开了,恭敬地朝着良妃行了一礼,慢慢地一步步退出了华羽宫。 看着杜晁烊庆幸的神色,良妃紧紧皱起眉头,他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她这个弟弟说他蠢笨如猪,都是侮rǔ了猪,半分都不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全写在了脸上,难怪一直没有什么作为。 等杜晁烊走后,良妃靠在软榻上,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一名男子的身影,而后便又是宋雪吟的脸,想起她jiāo代给柳如媚的事,也不知道办得怎么样了,若是顺利的话,他应该早就到了南胄才对,怎么她却没有得到半分消息? 第154章 中秋 时间一晃而过,一转眼就到了中秋,这一日,叶安歌应邀随柱国府的人一同赴宴,至于楚博衍,自然是一番乔装打扮跟在了叶安歌的身边,他既然来了,又怎会放心叶安歌一人孤身涉险? 叶安歌等人到的时候,朝中大臣和家眷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相互打了招呼,便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大殿中又香又暖,灯火通明,众嫔妃已齐集其中,良妃一身大红宫装,带领着贤、淑、德三妃及十几名妃嫔坐在一处,叶安歌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时,低声道:“穿红色宫装那人就是柳如媚的母妃,良妃。” 楚博衍放眼看去,却在看清良妃容貌的一瞬间轻微地向后退了一小步,眼里闪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虽然楚博衍的动作很细微,但还是被叶安歌察觉出了异常,楚博衍一向淡定从容,很少有如此失态的样子,叶安歌悄悄向后伸手握住了楚博衍的手,却发现他的掌心一片冰凉,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楚博衍原本想摇头示意叶安歌自己无事,却在触及到她担忧的眼神时心中一疼,终是道:“良妃长得与画像上的母妃一模一样。” 什么? 这下就连叶安歌也坐不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天底下怎么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楚的慧妃怎么就变成了南胄的良妃了? 虽然心里有着太多的疑问,但这里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叶安歌只是握紧了楚博衍冰凉的手,缄口不言。 又过了一会儿,大家见南胄皇帝来了,全部起立躬身行礼,叶安歌抬起头来,却见皇帝身后除了太子柳如阳之外,还跟着一名男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赫然就是那名刺客。 叶安歌招过一名小宫女,问道:“那边那人是谁?” 小宫女顺着她说的方向望去,回道:“回姑娘,那位是二皇子殿下。” 叶安歌又是一惊,没想到那个日日缠着她要求还人情的男子居然是南胄的二皇子柳如楠。 柳如楠是南胄先皇后之子,按理来说应当被立为太子,可南胄的皇帝极宠良妃,不顾一切将她的儿子立成了太子,这也能解释为何柳如楠对杜家人有如此深的敌意了。 没想到今天的中秋宴居然有这么多重磅消息,叶安歌一时难以接受。 落座后的柳如楠也看到了叶安歌,眼神先是惊喜,而后又变成了纠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叶安歌没有注意到柳如楠复杂的神色,只是看向群臣之中的杜启辉,来南胄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只见他大约四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五官标准立体,眉宇间有淡淡的威严之气,年轻的时候定然是位俊逸的美男子,只是他的容貌与良妃并无半分相像之处。 杜启辉像是察觉到了叶安歌的目光,朝着她所在的位置看了过来,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眼神,叶安歌却感觉到阵阵寒意,心中陡然一冷。 这时,一名太监手持拂尘走了过来,凝聚中气,对着虚空高唱道:“中秋佳宴开始。” 一时丝竹声起,君臣把酒言欢。 不多时,群臣献礼献贺。有献珠宝的,也有献奇石的,也有献绣品的…… 等到了丞相府和柱国府时,却见杜启辉献的是他年前亲手缴获的西托大汗头盔,而柱国公献的则是他亲手画成的一幅《锦绣山河》长卷。 皇帝十分欢喜,笑道:“柱国公与丞相两位爱卿一文一武,素有美名,现所献贺礼费财不多,却很合朕意。朕得臣子如此,幸何如哉?” 杜启辉忙站起身子,躬身道:“君明才有臣贤。陛下英明,隆泰江山必会千秋万代,江山永固。” 众人纷纷附和,举杯欢饮。 接下来嫔妃们相继进献贺礼……轮到良妃时,她立起身向皇帝笑道:“臣妾有份特殊贺礼献给皇上。” 良妃说着,走至大殿中间,轻拍双手,丝竹声再起,她突然褪去外面一身大红色的宫装,露出银光闪闪一件玫红色金银丝线绣花的珍珠舞服。 乐曲声起,良妃向皇帝抛去一轮眼波,一双大而亮的眼睛竟似会说话一般,眼波流转,媚态横生,风情万种不可言述。良妃舒展四肢立在原地翩翩起舞,身材修长,皮肤娇嫩,此时更像一只盘旋的仙鹤,别有一番làng漫风情。 一曲舞毕,举座赞声啧啧,就连皇帝也十分惊喜,向良妃招手道:“朕怕是有十余年没有见过你跳舞了,朕很喜欢这份贺礼,快坐来朕身边。” 楚博衍脸色青灰,手指更凉,黯然道:“母妃也会跳这一支舞。” 叶安歌不知道该说什么,楚博衍沉吟片刻,突然神色一凛,“可是她并不是母妃,纵然长得一模一样,她也绝不会是母妃。” 他虽然没有见过母妃,可他知道母妃定然是个善良温柔的人,绝不是像良妃这样空有一副好皮囊却心狠手辣之人。 良妃这一番献贺,哄得皇帝笑声连连,宴会上的气氛也随之轻快了不少,丝竹声声,只听皇帝含笑又不失威严地道:“今日中秋佳节,朕欲与众位爱卿同祝,各位不要拘礼,尽情享用。” 话音刚落,便有宫人鱼贯而入,将一碟碟jīng致的月饼放上了桌,负责伺候叶安歌的小宫女低声道:“姑娘是第一次参加宫里的中秋佳宴吧?” 叶安歌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只听小宫女继续道:“姑娘有所不知,皇上每年的中秋节都会邀请朝臣们一同庆祝,为了有彩头,皇上特意下旨命令御膳房在准备月饼的时候,在其中一个月饼里放上一枚洗净的铜钱,寓意着国运亨通,繁荣昌盛,是以吃到这块月饼的人,皇上都会满足这人的一个要求。” “有趣有趣。”叶安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玩法,提了些兴致想看看到底是谁吃到了那块幸运的月饼。 悄悄抬头,大臣家眷们也都在吃着月饼,举止优雅,觥筹jiāo错,仿佛在吃的并不是月饼,而是在品尝着世间极致的美味佳肴。 叶安歌看了一会儿,正准备继续低头吃月饼,余光忽然看到了一名小太监,乍一看他与其他太监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那yīn沉的目光不由得让叶安歌多注意了他几眼? 叶安歌顺着小太监的目光看去,望到了身穿一袭绛紫色锦袍,优雅高贵的柳如楠,小太监诡异的目光紧紧盯着柳如楠的一举一动,眼神在柳如楠的手指和装着月饼的碟子中不停地来回变幻,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仿佛对柳如楠吃下月饼很是期待,要不是身份悬殊,于礼不合,只怕他恨不得冲上去将月饼塞到柳如楠的嘴里。 众人吃着月饼,抬头赏月,谈笑风生,并没有人注意到小太监的异常。 柳如楠随便吃了几口桌子上的菜肴,眼看着就要拿起月饼,送进口中,小太监的眼睛愈发yīn森,神色紧跟着柳如楠的动作而变得兴奋起来,甚至是有些扭曲,唇角挂着的那一丝yīn冷笑意让人心底发寒,仿佛yīn谋即将得逞。 叶安歌目光一凝,顾不上知会身后的楚博衍,急匆匆地站了起来,正色高喊了一声:“二皇子殿下,且慢!” 柳如楠突闻此声,拿着月饼的手猛然一顿,抬头看去,只见叶安歌立于人群之中,清丽可人,闪耀人眼。 “大胆,居然敢打扰二皇子殿下用膳,来人呐,快将此人拖下去……”好事被打断,小太监狠狠瞪了叶安歌一眼,怨毒的眼神恨不能将叶安歌千刀万剐。 就连身侧的沈芷芙也被叶安歌吓了一跳,小声问道:“安姐姐,怎么了?” 柳如楠一甩衣袖站了起来,朝着出声的小太监怒色相向,道:“住口,她是本皇子的朋友,轮不到你插嘴!” 小太监被柳如楠厉声呵斥,急忙跪下认错,连连磕头道:“二皇子恕罪,是奴才逾矩了!” 小太监跪在地上,目光躲躲闪闪,不敢抬头与柳如楠和叶安歌对视。 “二皇子,话不能这么说,宋小姐是您的朋友,平时不注意分寸也就罢了,但这是皇室宴会,规矩严明,怎可这般不知轻重。”良妃一双冷眼幽幽看向叶安歌,轻飘飘的话却如裹挟雷霆之势,不由分说便给叶安歌定下一条不尊皇室的罪名。 “雪吟表妹一向知书达礼,稳重自恃,绝不会无理取闹,破坏皇室规矩,高声阻止二皇子,一定是事出有因,为何不耐心听她说说原因呢!”德妃高贵端庄,望了叶安歌一眼,虽然她与叶安歌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但自己就是没由来地相信叶安歌,或许是因为她那一双眼睛太过澄澈,仿佛能dàng涤这世间所有的黑暗吧。 丞相府的势力如日中天,柱国府也不容小觑,后宫里最得势的两名嫔妃,借着叶安歌,逮住机会明争暗斗。 “多谢德妃娘娘宽宥,事出突然,雪吟来不及阻止,只能出此下策!”叶安歌尽力保持着镇静,平静无波地说着:“雪吟高声喝止,只是因为二皇子殿下的月饼有问题。” 叶安歌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凌空劈了下来,惊得众人半天回不过神来,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二皇子的月饼有问题!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德妃淡淡望向面色yīn沉的良妃,眉头微蹙,转头看着叶安歌,声音轻缓,并无半分责怪之意:“雪吟,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回娘娘,此事关乎二皇子的性命,雪吟又怎么会胡说八道!”叶安歌不知道月饼里到底被人做了什么手脚,但从那个小太监的表现来看,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看皇帝的神情也是一副讶然,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冷声下了命令:“冯太医,去查一查。” “微臣遵旨!”一名年近花甲,两鬓斑白的太医站了出来,快步走到柳如楠的面前,先是将碟子里的三块月饼全都掰开,闻了闻面皮和馅饼的味道,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而后又掏出一枚闪亮的银针插入月饼之中。 在场所有人好奇的目光全都落到了太医手里的银针上,若是银针变色,证明月饼之中有毒,那么又会是谁想要毒死二皇子呢? 冯太医拿出银针,在灯火中闪亮如常,并没有半分变色,接着冯太医又试了剩下的几块月饼,皆是一样的结果。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奇怪、嘲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一道道落在叶安歌的身上,如芒刺在背。 叶安歌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目光凝深,不明白银针怎么会没有变色? “禀皇上,月饼没毒!”冯太医收起银针,跪在地上向皇帝回禀,事实摆在眼前,就算他不说,皇帝也看得清楚。 “你可查验清楚了,月饼里当真没毒?”皇帝眼里闪着jīng光,厉声问道。 “微臣敢以性命担保,二皇子的月饼里没有毒!”冯太医为人刚正不阿两袖清风,从不攀附结jiāo,行医多年,医术高明,他方才闻了闻月饼的味道,并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银针也没试出毒,他完全可以确定,月饼里是真的没有毒。 良妃原本yīn晴不定的面色瞬间恢复如常,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只是看向叶安歌的目光依旧冰冷yīn沉,嘴角噙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道:“宋小姐,即便你是柱国府的亲戚,但蒙骗皇上,破坏宴席,这罪名往重了说些可是要杀头的。” 叶安歌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可刚才那名小太监鬼鬼祟祟的模样,摆明了就是有问题,可为什么什么都查不出来?她大言不惭地指出月饼里面有问题,可现在什么都查不出来,若是被扣上一个心怀不轨、欺君罔上的罪名,皇帝的确有可能将她拖出去斩了。 第155章 咄咄bī人 叶安歌悄悄望向那名小太监,他低着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可是从他微微耸动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在憋笑,这说明他非常得意,非常笃定她查不出问题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那名太医是皇帝钦点的,不太可能被收买,也不像是在撒谎。 “本皇子相信她的话,这月饼一定有问题!”柳如楠看向叶安歌,眸子里毫不掩饰地都是对她的信任,他绝不相信叶安歌会害他,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仗义执言,这时候他不能倒戈相向。 良妃灿然一笑,端的是妩媚妖娆,眼神轻蔑,慢慢悠悠地道:“二皇子,宋小姐虽然是您的朋友,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二皇子怎么能因为个人私情而分不清大是大非呢?冯太医是南胄出了名的公正,他都说无毒了,您又何必一味地袒护呢?” “那只能说明他查得不够仔细!”柳如楠看也没看良妃一眼,高贵冷傲,冷冷回怼,反正他就是相信叶安歌。 “本宫也相信雪吟的判断,二皇子的月饼有问题,但设计之人做得太过巧妙太深,这才导致冯太医没有查出来!”德妃亦是出言相护,就连柱国公和顾清舟也向她投来了信任的目光,这让叶安歌心中有些小小的感动。 “德妃姐姐,这里是皇宫,不是市井,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御医们都是经过jīng挑细选的,经验丰富,又怎会连有没有毒都查不出来?我看啊,是有人想要故意破坏宴席,这才编造出如此低劣的谎言。”良妃的话越说越过分,对着德妃明嘲暗讽,摆明了是想借此事将碍眼的叶安歌处理了。 德妃淡淡看着良妃:“百密终有一疏,再jīng湛的医术,也难免会有出错的时候。良妃莫不是忘了,上次若不是雪吟出手相救,只怕您就要被那黑心的太医给害了,哪里还会有机会坐在这里呢?说到此处,良妃还要好好谢谢雪吟呢,又何必如此咄咄bī人呢?” 德妃平淡的话语却狠狠扎了良妃一刀,上次若不是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宋雪吟,她早就把德妃拉下台了,又怎么会还在这里和她唱反调? 良妃被德妃的一番话堵得气闷,好半天才道:“姐姐所言极是,妹妹受教了!” 德妃没有再回话,她与良妃斗嘴又有什么好处呢,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是正事。 在场的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一边是行医多年的冯太医,一边是言之凿凿的宋小姐,他们也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就连叶安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猜测错了,这时,左手突然被人轻轻握住,一道温暖的力量传入身体,叶安歌侧目望去,易容后的楚博衍站在她的身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低声地道:“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 叶安歌心底突然升出无限的勇气来,直视着皇帝,不卑不亢地道:“皇上,雪吟敢对着上天发誓,二皇子的月饼一定有问题。” “呵呵。”良妃微微笑着,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宋小姐又不是大夫,又怎么会如此确定二皇子的月饼有问题,而且宋小姐离得这么远,本事难道比近处的太医们还要高超?” 良妃这一番话无疑是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叶安歌,众人怀疑的目光也随之落到了叶安歌的身上:是啊,冯太医都给出了结论,为何她还要一口咬定月饼有问题?柱国府的位置距离二皇子有十多米远,就算是闻味也不太切合实际,站在她的位置上,连碟子里的月饼也看不清,又是如何知道里面有毒的? 简直是胡言乱语。 众人慢慢相信良妃的话,就连皇帝也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叶安歌,利眸微微眯起,显然是不相信叶安歌的话。 良妃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所有人都怀疑宋雪吟的话是最有利的局面,于是她乘胜追击,迫不及待地继续说道:“冯太医已经检查过月饼,月饼并没有毒,既然宋小姐口口声声坚称月饼有问题,那就请你来告诉大家,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 这个宋雪吟三番两次破坏她的计划,如今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送上门来,她又怎会白白错失,她一定要让宋雪吟付出代价! 叶安歌并不知道要怎样回答良妃的问题,她的确不知道月饼的问题,也不能直接指认那名太监,因为她并没有证据……良妃正是拿准了这一点,才如此有恃无恐。 眼看着事情陷入僵局,楚博衍正打算站出来替叶安歌说话,哪怕是bào露身份也顾不上了,叶安歌却突然灵光一闪,既然正面行不通,那何不从反面试一试呢? 叶安歌想出了主意,朗声问道:“不知方才和二皇子上月饼的是何人?” “是奴才。”正如叶安歌所料,那名鬼祟的小太监站了出来。 良妃一怔,不明白叶安歌究竟意欲何为?难道是想指认这名小太监,不可能……哪怕她这样做了,也不过是自取其rǔ罢了。 良妃成竹在胸,漫不经心地道:“宋小姐这是何意?这件事又与一名太监有何关系?” 众人亦是不解,难道她是想将事情栽赃到太监的头上?这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叶安歌还没开口,良妃便连连摇头,叹息道:“宋小姐,真看不出来你是这样人面shòu心的狠毒之人,竟想将事情推给一个奴才吗?你的命是命,难道奴才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德妃虽然不知道叶安歌意欲何为,但打心底里愿意相信她没有坏心,于是打断良妃的话,道:“良妃何必急着开口?雪吟可是还没说话呢?是与不是还是听了雪吟的话再下定论吧。” 话被打断,良妃神色不悦,但想着一会儿就能治宋雪吟的罪,又微笑起来,道:“那就请宋小姐为我们解解惑吧?” 叶安歌并不急着开口,而是走到那名小太监面前,道:“我且问你,你敢不敢当着陛下的面,说你送给二皇子的月饼是没有问题的?” 小太监的身体猛然一震,目光悄悄望向良妃,只见良妃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小太监心领神会,转身,对着皇帝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愤怒又无奈地道:“奴才对殿下之忠心日月可昭,请皇上明察。” “我只是问你二皇子殿下的月饼有没有问题,你请皇上做主gān什么?”叶安歌状似不解地说着,目光一凝,she向小太监,“你只用回答到底有还是没有就可以了。” 小太监挺直了胸膛,字字铿锵,回答得斩钉截铁:“没问题!” 这个小太监倒是聪明伶俐,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有半分的犹豫,否则就会让人怀疑到他的身上,愈是斩钉截铁的回答愈能打消他人的疑虑,只可惜,她等的就是这个回答。 “既然你对二皇子忠心耿耿,又觉得月饼没有问题,不如,就代二皇子把这月饼吃了吧!”叶安歌微微笑着,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 站在原地的楚博衍目光一亮,微微点头,原来小狐狸打得是这个主意。 柳如楠也反应过来,随声附和:“本皇子觉得宋小姐这个提议非常好,本皇子把月饼赏你了,你吃了它吧!” 小太监的脸色陡然一变,身体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道:“月饼象征着团团圆圆,奴才身份卑微,不敢吃二皇子的月饼。” “本皇子说了这是赏给你的,你有什么不敢吃的!”柳如楠冷冷望了小太监一眼,见他依然跪在地上不打算吃月饼,哼了一声,道:“来人,服侍他吃月饼!” 柳如楠都发话了,两名侍卫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小太监,一名侍卫端起碟子,就要把被切成好几块的月饼塞进他的口中。 小太监看着近在咫尺的月饼,惊恐万状,拼命挣扎着,凄厉高呼:“良妃娘娘,您快救救奴才!” “二皇子,您这是做什么?”良妃美丽的面容之上萦绕着怒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您这不是qiáng人所难吗?二皇子把皇家的脸面放在了何处?” 柳如楠长身玉立,似笑非笑,回道:“良妃这话说得才好生奇怪,本皇子好心好意赏他月饼,是恩赐,怎么会是qiáng人所难呢?他不是声称月饼没有问题吗,那慡快地吃下去不就没事了吗?” “你!”良妃咬牙切齿,宋雪吟和柳如楠一唱一和,她若是再阻挠,只怕会引火上身。 见良妃无话可说,柳如楠望一眼侍卫,道:“还愣着做什么?” 侍卫们得令,熟练地捏住小太监的嘴巴,将一块块月饼塞进了他的嘴里,又“贴心”地望他嘴里灌了几口水,月饼遇水变得松软,顺着小太监的喉咙滑进了肚子里,一直到他将所有的月饼都吃完,侍卫才松开了手。 小太监拼命挣扎,可惜他并不是侍卫的对手,只能任由他们将月饼喂他吃下,而后跪在地上,拼命gān呕,甚至将手伸进了嘴里不停地抠着,企图将月饼抠出来,可惜那些月饼已经尽数进了他的肚子里,再也出不来了。 按理来说,二皇子的赏赐他应该高高兴兴地接下,可看他如此愤怒,如此痛苦的模样,仿佛吃下的不是月饼,而是要人性命的毒药,由此可见,那些月饼绝对是有问题的。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小太监依旧跪在地上不停地呕着,渐渐地,他的咳嗽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痛苦,恨不能将心肺都咳出来似的…… 众人终于察觉到不对,纷纷看向这名小太监,冯太医拨开众人,快步走上前,将小太监翻了过来,只见一向苍白如纸的的脸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犹如鬼魅。 只是他的脸虽然苍白,嘴唇却红得快要滴血似的,冯太医迅速搭脉,脸色一变,沉吟片刻,道:“是肺痨!” 冯太医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刚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不过是吃了些月饼就染上了肺痨,这也太难以置信了。 皇帝脸色铁青,望着咳嗽不止的小太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太医小心翼翼地道:“回皇上,微臣曾在民间听闻过一种名为‘血枯草’的草药,这种草药若是食用适当,可补气凝血,但若是食用过量,则会伤及肺腑,令人染上肺痨,最终咳血而死,很是凶猛。微臣也只是听人提过这种草药,从来没有见过,只是看他的样子,定然是服用血枯草过量的表现,想来是有人将血枯草提炼至纯,混进了月饼馅之中。”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银针没有变色,因为月饼里含着的不是毒药,而是一种药材。 布局之人何其歹毒的用心,咳血而死,这人是想活活地折磨死柳如楠! 皇帝震怒,拍案而起,怒道:“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暗害二皇子?” 小太监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哇”的一声咳出一大口鲜血来,众人面色一变,纷纷掩面后退,避之如蛇蝎,生怕被他传染。 小太监满嘴鲜血,形状可怖,他慢慢抬起头来,像是在看皇帝,又像是在看良妃,可他就是一句话也没说,眼中含着一抹绝望,“唔”的一下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暗害皇子是杀头的死罪,他又患了绝症,与其生不如死地活着,倒不如自行了断,gān脆利落,也省得经受那些非人的折磨。 “不好!”柳如楠率先反应过来,瞬间来到小太监的面前,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小太监已经没了生息,“他咬舌自尽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小太监见事情败露,又染上肺痨,还没供出幕后主谋就自尽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着,有人当着他的面要害他的儿子,又当着他的面咬舌自尽,简直就是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来人,将他的尸体拖下去,jiāo给大理寺,一定要查出幕后真凶!” 第156章 贼喊捉贼 子时,月黑风高,南胄都城陷入一片寂静之中,黑夜就是最好的掩护。 叶安歌和楚博衍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服,悄无声息地掠过宫里里的高墙,小心翼翼地避来巡逻的明岗暗哨,轻轻飘落在华羽宫的屋顶上方。 楚博衍轻车熟路地揭开一片瓦片,动作熟练得仿佛经常gān这样的事,叶安歌摇头哑然失笑,真没想到堂堂大楚的一国之君,竟然有一天也会成为偷偷摸摸的梁上君子…… 楚博衍一看叶安歌唇角的笑意,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声音低若蚊蝇,道:“回去朕再收拾你。” 两人顺着缝隙往下看,只见良妃已经卸下了白日里繁重的珠钗首饰,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在肩后,手中的láng毫笔不停地挥毫泼墨画出一张男子抚琴的肖像。 画上的男子剑眉星目,眼神既玩世不恭又蛮含深情,嘴角微微笑着,良妃素白的小手轻轻抚过男子英俊刚毅的容颜,目光柔和,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 突然,良妃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覆上一层yīn霾,美丽的面容慢慢扭曲,将手中的画瞬间撕了个粉碎,随着片片纸张飘落,她的心仿佛也被人撕成了碎片。 楚博衍看着眼前的一切,眸光微微凝深,带着叶安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华羽宫。 两人又在偏僻的小路上,叶安歌见楚博衍面色难看,不由担忧地道:“你怎么了?” 楚博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可知方才良妃画像中的人是谁?” 叶安歌摇了摇头,她只看见是个英俊潇洒的男子,其他就不知道了。 “是忠王。”楚博衍低沉地说着,他刚才看得真真切切,画像上的人就是忠王没错。 叶安歌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画像上的人居然是忠王,就是先皇的一母同胞的弟弟,大楚战功赫赫的战神王爷。 “怎么会……”叶安歌喃喃出声,先是良妃与慧妃长得一模一样,还拥有慧妃生前独有的首饰,再又是良妃画出了忠王的画像,这后面到底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叶安歌仿佛走进了一道道迷宫之中,如坠云里雾里,找不到头绪。 楚博衍也没有想清这些事中间的关联,或许这一切只有良妃才能为他们解开谜底。 这时,一道尖细的嗓音突然传了过来,“杜丞相,皇上此时正在丰和恶寒,请随奴才来。” 叶安歌与楚博衍对视一眼:杜启辉这么晚还进宫做什么? 两人悄悄跟在杜启辉的身后,看着他走进了丰和殿,于是两人跃上房顶,故技重施,丰和殿里的情景悉数落入二人眼中。 太子柳如阳和二皇子柳如楠分站在皇帝的两边,桌案上堆着几本奏折,想来应该是在商议朝堂之事,杜启辉走进的时候见柳如楠也在,jīng明的眸子里浮上一抹冷芒,但他掩饰得很好,其他人并没有发现。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二皇子。”杜启辉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行礼。 “起来吧。”皇帝淡淡说着,抬眸看向杜启辉,“丞相这么晚进宫是发生了什么事?” 杜启辉慢慢地直起身子,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睡不着,想着进宫与皇上下下棋。” 皇帝朗声一笑,道:“丞相与朕还真是心有灵犀,朕也技痒难耐,正想找人好好对弈一番,没想到丞相就来了。” 皇帝都这样说了,不一会儿便有宫人上前布置好了棋盘,皇帝与杜启辉分坐两边,两人在棋盘上杀得难解难分,正到关键之处时突然有三名黑衣人闯了进来,将几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人轻声道:“皇上别怕,小民们此次进宫并非为刺杀皇上,而是替全天下百姓清君侧的。” “只要皇上改立二皇子为太子,我们立马就走。”他说。 他一面说,一面将匕首冷冷地抵上杜启辉的脖颈,寒意森森。 皇帝长身而起,喝道:“你们还不快住手!朕要立谁为太子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宵小之辈来多言!” “有刺客!”太子柳如阳对着门口,大声叫道,他眼中有两团寒冷的火,脸色却十分镇定。 门外脚步纷乱,一排朱红木门被众侍卫从外撞开,御林军向风一般冲到皇帝面前,其余众人也将手中明晃晃、雪光寒冽的剑一齐对准刺客。 屋内杀气腾腾。 大家都在等皇帝的旨意,而他,已寒了脸,白了眼,冷冷地对刺客们道:“还不快放开丞相?!放下武器,朕给尔等一条生路,否则朕定会下旨诛了你们九族。” 三人对视一眼,为首之人坚决道:“我们今日既然敢来,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若皇上执意不改立太子,那么我们便杀了这jian相。二皇子乃是先皇后所出,人品贵重,理所应当被立为太子,可你这皇帝昏聩无能,偏爱妖妃,竟违背祖制乱立太子,妖妃狐媚惑主,天下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叶安歌和楚博衍趴在房顶,看着大殿里这一番混乱,叶安歌微微蹙眉,问道:“我怎么觉得这刺客有些不对劲?” 按理来说,一般的刺客怕bào露身份,能不说话就绝不多言,偏偏这个刺客一口一个“jian相”、“妖妃”,处处为柳如楠说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柳如楠派去的人呢。 楚博衍眸光幽深如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沉声道:“杜启辉还真是高明,当着所有人的面演了一处贼喊捉贼的戏码。” “你的意思是说?”叶安歌突然反应过来楚博衍话语里的意思,原来这三名刺客都是杜启辉的人,他们口口声声为了国家大义着想,实则话里话外都在离间柳如楠与皇帝的关系,只是,杜启辉煞费心机安排这一出好戏应该不止是为了离间这么简单吧…… 柳如楠此时却站了出来,道:“休得胡言,本皇子从未有过争夺太子之位的心思。” 这句话柳如楠说得很是巧妙,只否认了他并不想当太子,却没有否认刺客口中对良妃和杜启辉的称呼。 三名刺客又是对望,一人气急败坏地道:“二皇子,咱们都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你怎么能……” 嚯,这话说的,不知情的人定然要以为柳如楠是他们的幕后主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柳如阳趁他们分神的瞬间,突然操起桌上一方砚台,闪电般向其中一人掷去,御林军一直严阵以待,见太子动手立时挥剑杀向刺客……众侍卫纷纷冲上前来,打成一片…… 混乱之中,杜启辉从刺客手中逃脱,刺客恼羞成怒,一人从重围中杀出,举剑砍向皇帝,柳如阳当机立断挥剑斩断刺客右手,那人却仍不死心,左手凝聚浑身的内力,拼了命打向皇帝。 只可惜左手终究不如右手方便,即便这一掌下去,皇帝最多受点伤,绝不会毙命。 眼看着掌风距离皇帝越来越近,柳如楠杀出重围,大喊一声“父皇”,便飞扑了过去,硬生生替皇帝捱下了这一掌。 “快去请太医!”皇帝怒吼了一句,扶着受伤的柳如楠走到角落坐下。 等太医赶到的时候,那三名刺客在一片混乱之中,已被乱剑砍死,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太医替柳如楠把了脉,将一粒药丸喂进柳如楠的口中,道:“皇上不必担心,二皇子只是受了轻伤,悉心调养几日便可痊愈。” 皇帝闻言松了一口气,一旁的柳如阳却是皱紧了眉头,道:“太医,你确定二皇弟没事?他胸口处的衣服可都被鲜血染红了啊!” 他这样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柳如楠的胸口处,就连太医也不解地道:“按脉象来看,二皇子的确无碍,难道是方才中了剑伤?” 太医说着,就要去拉开柳如楠胸口处的衣服查验,却被柳如楠微微侧身躲开,道:“我没事,这些血是那些刺客的。” 柳如阳却是不信,担忧地道:“二皇弟,你就别硬撑了,你看你的脸都苍白成什么样了?快些让太子看看吧。” 柳如阳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拉柳如楠的衣服,柳如楠受了伤,哪里能躲开故意来拉他的柳如阳,一不小心,便被柳如阳将身上的衣服扯下大半。 只见柳如楠的胸口赫然横着一条长长的剑伤,正往外滋血,只是那道伤怎么看也不像是方才搏斗划上去的,倒像是已经结痂后又被震裂的伤口。 杜启辉故作不解地道:“二皇子殿下何时受了这么重的伤?” 皇帝亦深深看着柳如楠身上的那道伤口,眸中晦暗不明:半月前,他被刺客行刺时,拼杀间划破了刺客的胸膛,这段时间,他一直命人明里暗里搜查刺客,没想到刺客就在他的身边。 “你……就是半月前行刺朕的刺客?”皇帝震惊着,语气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心寒。 “怎么可能!”柳如楠脱口否认,“我是父皇的儿子,为何要行刺父皇?” “那你胸口的伤又是怎么回事?”皇帝厉声质问,并不相信柳如楠的说辞。 “这些伤是半月前我在城外被一伙高手给刺伤的,险些丧命,但我绝没有行刺父皇!”其实就连柳如楠也不相信这番话,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不会撒谎,也没必要撒谎,半月前要不是他碰巧躲上了叶安歌的马车,只怕早就已经没命了。 皇帝的眼神冰冷,眸光寒意森然,盯着柳如楠胸前的伤口,恶狠狠地道:“胡言乱语!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柳如楠哑口无言,他也说不清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半月前他被一伙人刺伤了胸口,那行刺皇帝的刺客也伤在了差不多的位置,这一切实在太过巧合……不,是蹊跷,简直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为之。 至于布置这一切的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良妃和杜启辉了。 “朕立如阳为太子,你不甘心,心里怨恨朕,就跑来行刺朕?”皇帝怒气冲天地道,眸中却是带着凛冽寒意。 柳如楠无奈地道:“我根本就没有当太子的想法,太子之位我根本就不稀罕。” “朕看你不是不稀罕太子之位,你是想要朕的位置!”皇帝厉声打断了柳如楠的话,眼里的怒火越来越旺,“你没刺杀朕,身上怎么会有刺客应有的伤疤?朕立如阳为太子,自有朕的考虑,你若是心中不服,大可与朕理论,凭本事来当上太子,又何必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你就这么急着坐上这把龙椅?” 眼看着皇帝已经处在bào怒的边缘,无论他怎么解释都听不进去,只会认为他是在狡辩,既然如此,柳如楠gān脆反其道而行之,道:“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觊觎太子之位的人很多,哪怕是有些人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也会想尽办法除去其他有威胁的人,宫里栽赃陷害的事,父皇难道见得还少吗?” 柳如楠这番话但平息了皇帝的不少怒火,也开始冷静地分析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自小在皇宫长大,见惯了这许多的yīn谋算计,明争暗斗也是常有之事,柳如楠的事会不会也是有人故意算计? 杜启辉一直在注意观察着皇帝的表情,见他此刻神色有所松动,状似不经意地道:“皇子们大多还小,应该不会有这么深的心机……” 柳如楠嘲讽地看着杜启辉,不屑地冷声道:“皇弟们的确还小,但大哥可是成年人了啊。” 柳如楠的话,矛头直指柳如阳,柳如阳皱眉,像是一个包容弟弟犯错的大哥哥一般,无奈地道:“以年龄来说,二弟怀疑我也是正常的,可二弟莫不是忘了,我已经是东宫太子,又何必多此一举?况且今天这刺客可是为了二弟你来的。” “皇兄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在说,今晚的刺客是我派来的?”柳如楠皱着眉头道。 柳如阳连忙摆了摆手,道:“我可没这样说,二弟可不能乱说话。” 第157章 心怀不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不休,吵得皇帝头疼欲裂,脑子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钻来钻去,咆哮道:“别吵了。” 柳如阳和柳如楠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听皇帝继续道:“如楠行刺一事还有诸多疑点,朕会细细调查之后再做定夺……不过,在事情查明之前,如楠依然是本案的嫌犯,暂时关押大牢,你可服气?” “儿臣遵旨。”柳如楠淡淡应了下来,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在哪里都一样,他相信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皇上英明。” 杜启辉也不再多言,向皇帝告退后慢悠悠地走在官道上,没过一会儿,柳如阳就追了出来,与杜启辉并肩而行,沉声道:“外公,父皇他怎么只是把柳如楠关了起来?咱们的计划不会失败了吧?” 杜启辉嘴角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别担心,柳如楠这次进了大牢,本相定要让他永远都出不来。” 丰和殿里的皇帝,在所有人都离开后,头疼的症状仍然没有丝毫缓解,伺候的太监见状就想要去唤太子,却被皇帝阻止,“不用了,摆驾华羽宫。” “皇上驾到!”伴随着太监的尖细嗓音,一道明huáng色的身影走进华羽宫宫,上位者威武霸气的气势扑面而来。 良妃一惊,皇上怎么突然来了华羽宫? 来不及整理仪容,良妃连忙起身迎接皇上,正要行礼,却被皇帝一把扶了起来,道:“爱妃不必如此多礼。” 良妃在皇帝的怀里娇羞的笑着,像是个chūn光烂漫的小女孩一般,娇笑道:“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 皇帝眉头紧锁,道:“朕今天头疼得厉害,以往朕每次头疼,只要到你这里来,总能舒服许多,就想着过来试试,怎么,你不欢迎朕?” “皇上来华羽宫,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良妃轻轻柔柔地说着,又对一旁的宫女吩咐道:“快去吩咐厨房准备参汤。” “不用了,朕略坐坐就走。” 皇帝与良妃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内殿,良妃猛然想起她方才撕碎的画纸还没有收拾,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皇帝已经注意到了这满地的画纸,目光微微凝深,问道:“怎么,爱妃心情不好?” 良妃连忙从皇帝的怀中钻出,望一眼地上的纸屑,目光不自然地闪了闪,道:“不是,只是臣妾嫌这幅画没有作好,一时情急,倒让皇上看了笑话。” 良妃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小宫女赶紧将地上的碎纸收拾了,只是还没等小宫女有所动作,皇帝就已经弯下了身子,准备捡起地上的碎纸来看一看,道:“朕看看,爱妃画的是什么?” “皇上!”良妃尖叫一声,连忙挡在皇帝的面前,正巧此时参汤送了上来,良妃连忙道:“不过是些不入眼的东西,皇上还是来喝点参汤补补身子吧。” 既然良妃都这样说了,皇帝也不好再坚持,走到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喝着参汤,良妃轻轻替皇帝捶着肩膀,故作不经意地问道:“皇上相信二皇子行刺一事是被冤枉的吗?” 闻言,皇帝喝汤的手一顿,将汤碗放在桌上,其中几滴汤汁不慎溅到了桌面上,皇帝淡淡看着良妃,眸子幽深无边,道:“二皇子行刺一事朕也是刚刚在丰和殿才知道,怎么良妃你远在华羽宫,消息居然如此灵通?” 良妃身子一颤,连忙跪倒在地,美眸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咬唇委屈道:“皇上恕罪,方才太子先皇上一步来了华羽宫,臣妾方才得知这惊人的消息……” “你们倒是母子情深。” 皇帝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良妃也拿不准皇帝心里的想法,眉头微微蹙起,方才贸然开口的确是她的失策,可只要皇帝继续追问,她一定能给出完美的解释,可他只是这样平静地应了一句,便没了下文,倒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皇帝一言不发,良妃也不敢再贸然开口,直到一碗参汤见了底,皇帝才悠悠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是。” 良妃起身,膝盖已经跪得有些酸麻,但她不敢让皇帝看出来,走到皇帝身后就要替他继续捶背捏肩,却被皇帝摆手阻止,“你怎么看这件事?” “臣妾与二皇子素来接触不多,对他也不甚了解,只是听闻最近二皇子和那位柱国府的宋小姐走得很近,皇上还记得中秋之宴那天么,二皇子可是对那位宋小姐信任有加呢……” 良妃淡淡说着,像是在叙说最平常不过的事,可落在皇帝的耳朵里却别有一番含意,皇帝眸子猛地眯了起来,眼里寒光闪闪,冷声道:“你是在提醒朕,二皇子与柱国府相勾结,谋图太子之位?”” 皇帝冰冷的声音吓了良妃一跳,急声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担心皇上!” 皇帝看着良妃惊慌的目光,嘴角的微笑意味深长,道:“如楠是朕的儿子,朕从小看着他长大,他同先皇后一样,冷漠却正直,高傲也要qiáng,就算他想争夺太子之位,也会靠他的能力,而不是用些旁门左道的办法。” “皇上说得是。”良妃见皇帝有生气的迹象,连忙放缓了声音,心里却一直恨恨地想着:先皇后,先皇后,沐知然已经死了十多年了,皇帝还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怎么能让她不恨?柳如楠一日不除,永远是如阳登上皇位最大的障碍。 想到此处,良妃继续道:“只是皇上,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二皇子真的心怀不轨……皇上还是要尽早打算才是……” 良妃说得委婉含蓄,一副为了皇帝殚jīng竭虑,忧心不已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柳如楠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并不时悄悄抬眸,偷看皇帝的脸色。 “依你之意,应当如何?”皇帝低沉的声音在殿内慢慢响起。 “臣妾不懂这些,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良妃温柔的声音轻轻响起,她是个聪明人,她今夜已经说了太多的话,皇帝的耐心也快要耗尽,若是她再多说一句,只怕会适得其反。 皇帝见她适可而止,也不再追究,道:“朕还有奏折没有批阅,爱妃早些休息吧。” 说着,皇帝便起身走出了华羽宫,良妃一怔,却也没有多言,只是福身行礼,道:“臣妾恭送皇上。” 望着皇帝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良妃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皇帝突然来了华羽宫,害她差点bào露自己的秘密,难道只是因为头疼的缘故? 南胄名门望族众多,尤以丞相府和柱国府为最,两府都有女儿入宫为妃,多年来一直明争暗斗,相互制约,相互钳制,南胄朝堂才得以制衡,所以皇帝暂时不会动丞相府和柱国府,但若是和谋反扯上关系,到时候不管是柳如楠还是柱国府,一个都别想逃! 长林客栈。 叶安歌先是让陆溪准备了一套茶具送到房间里,又在清水里净了手,在gān净洁白的帕子上擦净,把茶叶放进已经用酒醒好的茶具之中,提起热水倒入壶中,原本内敛浑厚的茶叶瞬间变得松散温润,怡人的清香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叶安歌经过一道道复杂的工序,终于将茶汤制成,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出来,推向楚博衍:“皇上,尝尝味道如何?” 楚博衍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清新茶香瞬间弥漫唇齿,轻轻点了点头,道:“还不错!” 楚博衍对茶的要求非常高,不仅每一道工序要严格按照步骤来,而且茶水一定要清清淡淡的八分香,香味浓一分,或淡一分他都不喝! 叶安歌为了学会煮茶,没少被楚博衍批评,也是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练习,才能煮出符合楚博衍口味的清茶。 叶安歌又倒了一杯茶,是给她自己的,而后坐在楚博衍身旁,悠悠地道:“你说,行刺皇帝的真的是柳如楠吗?”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么一切太过巧合只怕其中的猫腻也不少。”楚博衍淡淡说着,眼里暗芒闪掠,其实这件事细细想来并不算复杂,南胄皇帝只怕心中也有了判断,就看他愿不愿意去相信了。 “顾公子,你怎么在这里站着?”林雨泽的声音响起,叶安歌侧目一望,只见门后确实立着一道高大的声音,顾公子……该不会是顾清舟吧? 叶安歌蹙蹙眉,柱国公虽然是文臣,但顾府的子女多多少少都身怀武功,从顾清舟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而不被他们发现,就说明顾清舟的武功只怕也很高qiáng。 也不知道方才她和楚博衍的谈话,顾清舟听去了多少? 楚博衍的脸色清清淡淡的,慢条斯理地戴上人皮面具,好像早就知道顾清舟站在门口似的。 见楚博衍已经掩饰好,叶安歌清雅的声音响起:“顾公子请进。” 顾清舟推门进来,见叶安歌坐在位置上,身后站着一名其貌不扬的男子,像是她的随从,只是桌上明明摆着两个茶杯,而且他方才听到…… 心中虽有怀疑,顾清舟却不点破,只当没看见一般,开门见山地道:“姑娘,其实顾某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顾公子请说。”叶安歌淡淡说着,顾清舟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知是何事要来找她? “”姑娘可曾听说,二皇子刺杀皇上,被关进了大牢?”顾清舟说着,脸上难掩急色。 “这件事只怕没有人不知道的。”皇子行刺皇帝太过惊世骇俗,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叶安歌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二皇子为人正直,心性纯良,绝不可能做出弑父之事,定是被人陷害了,家父主动提出想要查清此事,可皇上驳回了他的提议。”顾清舟低声说着,神色无奈又坚决。 叶安歌一怔,目光微微凝深,道:“顾公子找我的原因是?” “皇上下令,不许南胄百官探视二皇子,家父想要暗中查明真相,却苦于见不到二皇子,也是力不从心,清舟今日前来是想请姑娘前往大牢一趟,替我们问二皇子关于此事的几个关键问题。”顾清舟声音里不难听出他心里的焦急。 叶安歌挑了挑眉:“大牢把守得那么严密,会放我进去吗?” “会的!”顾清舟沉声说着,“皇上防的是朝中大臣与皇子暗中勾结,但姑娘鲜少露面,只要上下打点一翻,狱卒不会为难你的……” “沈姑娘也不是经常露面,顾公子为何不让沈姑娘前去?”叶安歌不解地问道,按理来说,沈芷芙是柱国公的外孙女,关系怎么也比她这个外人亲厚得多,为何顾清舟选择了她? 顾清舟摇摇头,目光凝重:“如今很多人都知道芷芙是柱国府的外孙女,而且也不是南胄国的人,狱卒们不会让她进大牢的。至于姑娘,虽然顾某不知姑娘的真实身份,但其他人也不清楚,这就是一个机会。” 叶安歌听了顾清舟的解释,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而且柳如楠曾经救过她好几次,她也想帮帮他,只是……叶安歌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身后的楚博衍,略一沉吟,道:“顾公子请稍候片刻,这件事我需要想想。” 顾清舟人到中年,活了大半辈子,知道她定是要与某人商量,若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么他也白活了,“好,顾某就在楼下等着姑娘的回复。” 等顾清舟离开后,叶安歌问道:“那咱们去大牢看看吧?” “好!”楚博衍点点头,这件事不过是举手之劳,既然叶安歌想去,他也不会阻止。 等叶安歌换了一身衣服,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就要下楼,却听得楚博衍在身后幽幽道:“我想,狱卒应该只会让你一个人进大牢。” “为什么?”叶安歌不解。 “因为你是弱女子,猛然看起来,构不成什么威胁。” 第158章 探视 皇帝已经明令下旨让文武百官不许接近柳如楠,狱卒们肯定会小心谨慎地看守大牢,凡是对他们有威胁的人,都不会放进去,而女子比起男子来说,纤细柔弱,狱卒们不惧,这也是为何顾清舟来请叶安歌的重要原因,顾府没有女眷,否则他只需要随意派一个信得过的属下就行。 等下楼与顾清舟一说,顾清舟朝叶安歌行了一礼,道:“多谢姑娘。” 顾清舟的年纪怎么也可以算是她的长辈了,叶安歌不敢受礼,连忙还礼,顾清舟见她坚持,只好道:“姑娘尽管前往大牢就好,一切顾某已打点妥当。” 叶安歌点点头,一行人来到大牢门口,只是正如楚博衍所料那般,叶安歌和林雨泽走上前去,狱卒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只放了叶安歌一人进去。 楚博衍坐在马车里,看着叶安歌渐渐远去的身影,突然有些心悸,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一般,一双闪着jīng光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大牢里yīn暗cháo湿,走在窄小的过道里,阵阵霉味和各种腐味腥味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叶安歌qiáng忍住喉咙间翻腾的恶心,跟在狱卒的后面走着。 带路的狱卒突然停住脚步,道:“二皇子,有人来看你了!” 狱卒粗旷的声音里还有着恭敬,毕竟二皇子身份高贵,只是暂时关到大牢,还没有被判罪,他若是怠慢了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叶安歌顺着他狱卒的目光望去,看到一道修长的湛蓝身影坐在一堆gān草上,背对着他们透过高墙上的小窗口望着外面。 听到狱卒的声音,柳如楠转过身来,在看见叶安歌的刹那,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湛蓝的锦袍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玉冠高戴,一头黑发纹丝不乱,一眼望去,就是一名翩翩佳公子,哪里有半分坐牢的láng狈与不堪。 “我是受人之托来看你的。”叶安歌淡淡说着,看起来,柳如楠在这里的日子过得不错嘛。 柳如媚目光微凝,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凑近叶安歌,看了狱卒一眼,狱卒自觉退了出去,柳如楠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受谁之托?” “顾清舟,他和柱国公想查明事情的真相,还你清白,但皇上下了明令,不让朝臣进入大牢,就托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叶安歌低声说着,将顾清舟准备的问题一连串都说了出来。 柳如楠全部听完,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道:“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杜启辉和良妃设计的……” 原来在叶安歌来南胄之前,良妃利用柳如楠对她的敌意,故意挑拨他与皇帝的关系,将他禁足在宫里,偏偏柳如楠傲气不肯低头,多次逃出宫,良妃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派人刺杀皇帝,又派人围堵他将他刺成重伤,伤口的位置正好与刺客一模一样。再然后,就是那天晚上,那三名刺客定然也是杜府的人,口口声声说着为了柳如楠着想,却是故意引他出手,好让皇帝看到他的伤口。 这一切就像是一张细密的网,将柳如楠紧紧网住,良妃正是算准了柳如楠的脾气秉性才设计了这一切,否则若是柳如楠乖乖呆在宫里,又怎么会被陷害? 只能说良妃和杜启辉实在是好算计,将所有都jīng确得算了进去。 叶安歌微微蹙眉,道:“你现在背上了弑父的罪名,皇上也怀疑你与刺客有所勾连,你打算怎么办?” 柳如楠一愣,其实他也还没想好,他如今被困在大牢里,什么都做不了,若实在没有办法,他也只能兵行险招了…… 这时,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叶安歌循声望去,只见约莫三十名身穿铠甲,手握长剑的御林军阔步走了过来,为首一人快走上前几步,来到柳如楠的牢房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二皇子,皇上召您进宫。” 柳如楠看着面前的御林军统领,道:“孙统领,父皇怎么突然宣召我,难道事情的真相已经查清楚,父皇知道本皇子是被人冤枉的了?” “这……”孙统领不解地摇了摇头,正色道:“卑职不知,卑职只是奉皇上之命,来接二皇子回宫。” “是吗?”柳如楠看着孙统领,似笑非笑,略略思索,云淡风轻地道:“开门吧,我随你们回宫。” 孙统领已经从狱卒手中拿了钥匙,于是直接打开了牢门,柳如楠走了出来,伸了伸懒腰,道:“走吧。” 孙统领却不急着走,而是看向叶安歌,沉声道:“这位就是宋姑娘吧,皇上也召您进宫,既然您在这里,卑职就不必再跑一趟了!” 叶安歌不解,柳如楠是二皇子,是皇帝的儿子,皇帝召他进宫再正常不过,可她在外的身份是顾府的远房亲戚,与皇帝并没有jiāo集,皇帝突然召她进宫做什么? “孙统领,皇上可有说召我进宫的原因?”叶安歌问道。 孙统领还是摇摇头,道:“皇上不曾说过,卑职不知。” 柳如楠看着叶安歌凝重的神色,宽慰道:“别担心,只要我在,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谁也别想伤了你。” 叶安歌轻轻笑笑,柔声道:“多谢二皇子。” 虽然柳如楠话是这样说,可他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又怎么能护住她呢?只是这里是南胄,即便她想拒绝也没办法拒绝,只能乖乖进宫。 十名御林军走在前面,二十名御林军殿后,叶安歌和柳如楠走在最中间,与其说是护送,不如说像是押送犯人更为合适。 孙统领带着他们在大牢里东转西走,和她方才进来的路根本不是一条,与柳如楠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怀疑,叶安歌试探着道:“孙统领,你这是迷路了不成?我记得出大牢的路可不是这一条啊。” “回宋姑娘,皇上吩咐卑职,二皇子回宫不宜被太多人知晓,是以并不能走正门,只能从偏门出去。”孙统领一本正经地说着,语气严肃,并不像是开玩笑。 “这样啊……”叶安歌拖长了声调,心里愈发怀疑,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 叶安歌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些粉末来,抹在了后颈处。 这是之前慕容焕在世的时候jiāo给她,让她找机会抹在楚博衍身上的香料,来大牢前,楚博衍让她带上以防万一,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 楚博衍还在外面等着她,若是找不见她肯定会着急,用这种香料楚博衍可以知道她的去向。 楚博衍望着黑沉安静的大牢,叶安歌进入已经有半个多时辰了,一直都见不到她的身影出来,楚博衍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他转身拿过一只小瓷瓶,轻松拔开塞子,里面飞出两只小小的飞虫,循着空气中微不足道的味道越飞越远…… 孙统领带着两人弯弯绕绕,像是将南胄都城都绕了一圈,直到夜幕降临,叶安歌和柳如楠才在御林军们的护送下,经最偏僻的西门进了宫。 一路走来,周围都是空dàngdàng的,别说是巡逻的侍卫,就连普通的宫女太监也没有见到一个,除了他们二人和御林军,整座西门什么人都见不到,简直就像是有人故意支开了所有人,只等着他们到来,这是怎么回事? 御林军突然停了下来,叶安歌和柳如楠也随之停下脚步,看着宫殿上方“华羽宫”三个大字,柳如楠愠怒道:“孙统领,你带我们来华羽宫做什么?” “回二皇子,皇上正在华羽宫等着您和宋小姐。”孙统领低声说道,坦坦dàngdàng。 “是吗?”柳如楠剑眉一挑,目光灼灼地盯着孙统领。 “卑职不敢欺骗二皇子!”孙统领直面柳如楠,不躲不闪,恭声道:“二皇子,宋小姐,请进!” 御林军是守卫皇宫的禁军,只听皇帝一人的命令,孙统领虽然只是御林军的副统领,但他一直对皇帝忠心耿耿,兢兢业业,难道来华羽宫真是皇帝的意思? 柳如楠冷笑一声,明知道他讨厌良妃,还故意要在华羽宫见面,父皇还真是宠爱那个蛇蝎女人啊…… 心里虽然怀疑,但眼前的情况由不得他们做主,柳如楠回头看了一眼叶安歌,道:“咱们进去看看。” “好。”叶安歌跟在柳如楠的身后,一前一后进了华羽宫。 华羽宫静谧一片,只燃了两盏宫灯,昏huáng色的灯光十分黯淡,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父皇?父皇?”柳如楠叫了两声,回答他的只有安静的空气。 一阵轻风chuī来,柳如楠前方的薄纱突然飘了起来,露出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虽然灯光昏暗,但他们看得清楚,这道身影分明是女子的。 而能在华羽宫的女子,除了良妃,不作他想。 柳如楠看着那道绰约的身影,冷漠地道:“不知良妃如此大费周章地把我们找来华羽宫是为了什么?” 那道身影慢慢转过身来,美丽妖媚的容颜正是良妃,她看着柳如楠和叶安歌,嘴角弯起一抹凉薄的笑意,缓缓地道:“二皇子不必动怒,本宫只是听说二皇子进了大牢,有些担心罢了……瞧瞧,二皇子都消瘦了。” “huáng鼠láng给jī拜年,没安好心。”柳如楠嘲讽地说着,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良妃的设计,他却不急着离开,他倒要看看良妃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良妃没有接话,反而将目光落到了叶安歌身上,轻轻扭着手上的护指,笑道:“宋小姐,好久不见……” 说着,良妃突然一拍脑门,故作懊恼地道:“唉,瞧本宫这个记性,不应该叫你宋小姐,该叫你一声娘娘才是,你说是不是,大楚的纯安皇后?” 叶安歌一怔,没有接话,看来良妃已经查到了她的真实身份,动作还真是快,倒是柳如楠很是讶异,看看叶安歌,又看看良妃,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良妃也不气恼,笑眯眯地道:“原来二皇子还不知道啊,这位并不是什么柱国府的远房亲戚,而是大楚的纯安皇后。” 虽然早就怀疑过她的身份,但从良妃嘴中说出来,柳如楠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酸酸涩涩的,看向叶安歌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自然。 叶安歌知道柳如楠怕是在怪她的欺瞒,但她并不打算多做解释,目光深沉地看着良妃,不悦地道:“不知良妃将我们骗来这里究竟意欲何为?”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良妃也不打算再兜圈子了,道:“既然你来了,那么他也来了吧?说,他在哪里?” 叶安歌装傻道:“不知良妃娘娘说的到底是谁?” “你别跟我装傻。”良妃一张妖媚的小脸瞬间沉了下来,愠怒地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叶安歌当然知道她说的人就是楚博衍,良妃故意让柳如媚在楚博衍面前炫耀那些首饰,为的不就是把楚博衍吸引过来吗? “娘娘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叶安歌继续装傻充愣,想要激怒良妃,好趁机探出她的目的。 良妃一怒,正要冲上去教训教训叶安歌,却又在瞬间恢复了理智,淡淡地道:“你是他最爱的女人,既然你在我手上,又何愁他会不来呢?” 叶安歌微微笑着,原来良妃把她骗来是为了引诱楚博衍,这下她该如何是好? 叶安歌还在想着,良妃却已经把目光转向了柳如楠的身上,道:“还有你,你和你那个贱人娘一样讨厌,明明证据确凿,皇上却还是不肯处死你这个贱种,既然皇上下不了这个手,那就只能由本宫代劳了。” 柳如楠不屑地轻哼:“就凭你?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说着,柳如楠长身玉立,挡在了叶安歌前面,右手往腰间摸去,却是空dàngdàng一片,他这才想起来:他刚从大牢里出来,身上又怎么会带着佩剑呢? 第159章 活得不耐烦了 良妃看着两人,目光寒意森森,冷冷地道:“放心吧,本宫不会让你们这么快去死,本宫要让你们看着你们最心爱的东西被本宫一点一点亲手毁灭!” 他手中没有武器,不宜和良妃硬碰硬,柳如楠反身拉着叶安歌就要跑,不想脚下的地面突然凹陷,两人猝不及防,径直掉了下去。 耳边有呼啸的风声刮过,一股浓烈的cháo湿味扑面而来,柳如楠一挑眉,眼疾手快地抓着叶安歌的肩膀和他调换了位置。 “扑通!”一声。 是两人落在地上的声音,只是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叶安歌伸手一摸,原来是柳如楠给她当了肉垫,身后还传来柳如楠忍痛的呼吸声。 叶安歌连忙站起身来,伸手去扶柳如楠:“你没事吧?” “还好,没什么大碍!”柳如楠借着叶安歌的轻扶,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两人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出口,周围都是坚硬的石壁,cháo湿的味道萦绕在鼻尖,看起来这个石室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柳如楠沉声道:“看来,这个地道应该是前面华羽宫翻新的时候,良妃偷偷命人凿的。” “嗯。”叶安歌点了点头,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反正出不去,她也不用再làng费jīng神去找出口。 柳如楠见她坐下,也顺势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空气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夜凉如水,丰和殿里灯火通明,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角落的金丝炉里燃着淡淡的熏香,温暖舒适。 皇帝轻袍缓带地坐在沉香木木椅上,细细批阅奏折,威峻的容颜让人望而生畏。 “吱!”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一道窈窕多姿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柔声唤道:“皇上!” 温柔的声音动听迷人,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抬眸看向来人,声音不自觉地温和起来:“良妃,你怎么来了?” 良妃端着一只jīng致的青花瓷茶杯,轻轻放到皇帝面前:“夜深露重,皇上就算为了国事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皇上喝杯热茶驱驱寒吧。” 眼前的良妃眸中含着浓浓的关切,皇帝心里一暖,握住良妃的手,柔和地笑道:“良妃有心了,这么多年你一直陪在朕的身边,体贴入微,朕心甚慰。” “皇上……”良妃娇嗔一声,乖巧地依偎在皇帝的怀里,端起桌上的热茶递到皇帝的嘴边,道:“皇上,这茶可是臣妾亲手烹的,皇上尝尝味道如何?” 皇帝轻轻抿了一口气,芳香怡人,道:“味道不错。” 良妃咯咯笑着从皇帝怀里站了起来,随手拿过桌上的一本折子,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道这折子里都写了些什么?” 皇帝脸色一变,劈手就要夺过良妃手中的奏折,却被良妃轻轻一闪,躲了过去,笑道:“臣妾不过就是看看,皇上何必如此着急呢?” 皇帝原本和颜悦色地脸瞬间黑沉了下来,不耐地道:“后宫不得gān政,良妃你逾矩了。” “是吗?”良妃依旧笑着,手中的奏折却依然没有放下,眸中并无丝毫惧怕的神色,问道:“那么臣妾问皇上一个问题吧?” “什么问题,说!” 良妃一凝目光,紧紧盯着皇帝,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皇上是不是想废了太子?” 柳如阳从小就被她娇惯坏了,文韬武略虽不逊于人,但吃喝嫖赌的本事也是闻名在外,皇帝绝不可能让这样一个人登基,掌管南胄江山,废太子只是迟早的事。 皇帝目光冷寒,犹如一道猛然she向良妃,怒道:“看来朕平时里的确对你太过宠爱,骄纵得你无法无天,朕要立谁为太子还轮不到你管!” 明知皇帝动怒,良妃却铁了心似的步步紧bī,追问道:“那么皇上想立谁为太子?柳如楠吗?” 皇帝胸中的怒火烧得更旺,看向良妃的目光愤怒得快要喷出火来,厉声喝道:“良妃,莫不是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朕做事,何时需要问过你的意见了?朕可以给你无尽的宠爱,也可以让你在冷宫过得生不如死!” “呵呵。”良妃冷笑连连,高高地抬着头,目光冰冷无情,道:“皇上,我不过为自己的儿子说句公道话而已,你这么生气做什么?还是因为被臣妾说中了你的心事重重才会大发雷霆?至于宠爱,皇上心里比谁都清楚,皇上爱着的一直都是那个已经死了多年的沐知然,连带着对她的儿子也十分宠爱!” “你给朕住嘴!”皇帝怒气冲天,抓起手边的茶杯就扔向良妃。 良妃当然不会呆呆站在原地被砸,灵巧躲过,继续道:“皇上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么多年,你把如阳立为太子,只是为了让如阳替柳如楠挡灾,以此来磨练柳如楠的心智,好让他能够成为一名称职的太子。就连柳如楠刺杀你,你也舍不得杀他,皇上心心念念的都是沐知然那个贱人和她生的贱种儿子!” “你,好好好!”皇帝气急,手指着良妃,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眸中满是愤怒:“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这样对朕说话?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早就活得不耐烦了!”良妃言辞犀利,毫不退让,将手中的奏折一把扔在地上,“这里面都是关于我父亲厉兵秣马,准备谋反的证据吧?皇上所谓的信任就是如此?” 皇帝怒不可遏,道:“杜启辉láng子野心,朕下令彻查有何不可?既然你活得不耐烦,那朕就成全你,来人,将良妃拖下去,斩了!” 屋外静悄悄的,没有太监,更没有侍卫,回答皇帝的除了除了这一室的静谧,再没有其他。 皇帝怒火中烧,熊熊怒火快要把房顶都点燃了,他面向门外,愤怒地咆哮:“人呢,都聋了不成?快给朕滚进来,滚进来!” 良妃看着怒气冲天的皇帝,悠闲地轻轻缕了缕额前的碎发,笑得那叫一个妖娆,“皇上,臣妾忘了告诉您,守夜的太监和侍卫们都站得很累了,臣妾就让人带他们下去休息了,现在门外一个人也没有,您叫不来人的。” “良妃,你好大的胆子!”皇帝目光愤怒得快要喷出火来,面色却冷寒一片,双手一挥就欲凝聚内力打向良妃。 掌风凛冽,皇帝的手刚刚抬到半空,突然头顶传来一股晕眩之感,头重脚轻,站立不稳,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双手不得已往后一撑,正好将桌上的茶杯打落在地…… 茶杯碎成好几块,皇帝浑厚的内力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他怎么凝聚都没有用,他的身体使不上丝毫力气,眸中满是震惊:“良妃,你对朕做了什么?” “皇上不必担心,臣妾不过是在热茶里放了几味特殊的药材,让皇上可以好好休息几天,臣妾也能趁这个机会代替皇上管管这南胄的江山!”良妃笑得明艳妖媚,可她眸中却闪着彻骨的寒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朕自问这些年来从未亏待过你!”心腹被抓,他的内力又被封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皇帝审时度势,放缓了声音和态度,希望能拖延点时间,好让人发现这里的不对劲。 “皇上,事到如今,你演这一出情深义重的戏码给谁看呢?这么多年来,你从未对我动过心,‘树大招风’的道理我不是不懂,你对我的宠爱不过是在利用我平衡后宫罢了,至于为南胄立下赫赫战功的丞相府在你眼里也不过是制衡朝堂的工具,你从未想过要把皇位传给如阳!”良妃说着,声音如泣如诉,她不是没想过以真心换真心,可换来的是什么? 是皇帝对她的防备,是皇帝是丞相府明里暗里的调查! “一国之君不是儿戏,如阳和如楠都是朕的儿子,朕当然希望他们都能有所出息,若朕不疼爱如阳,又何必给他太子之位?难道就为了替如楠挡灾?你也太小看朕了!至于丞相府,野心勃勃,朕令人调查又有什么不对?”皇帝冷冷望着良妃,望着这十几年来与他同chuáng共枕的枕边人,仿佛从来没有看透过她,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本事! “疼爱如阳?”良妃嘲讽地一笑,走到丰和殿的书架前,弯下身去,纤细的手在其中一块地砖上轻轻敲了敲,只听“咔”的一声,书架上弹出一个抽屉来,里面放着一道明huáng色的圣旨。 皇帝吃惊地看着她,喃喃道:“怎么会……你怎么会……” 良妃冷冷笑着,将手中的圣旨展开,一把丢到皇帝的面前,道:“皇上是奇怪臣妾怎么会知道这道秘旨吧?其实这不过是前面宫殿翻新时,臣妾偶然发现的。这就是皇上所谓的疼爱,明里立如阳为太子,暗地里却早已下了废太子立如楠的旨意?皇上还真是会撒谎呢,差点儿连臣妾也被您骗了呢!” 皇帝面色一沉,原来良妃什么都知道了,“如楠是先皇后所出,论身份论能力,哪一样不配做太子?” 良妃美眸微微眯起,理直气壮地道:“那我的如阳呢?皇上为何就不相信如阳也能成为一位明君?” 皇帝冷哼一声,傲然道:“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他做的那些腌臜事?混迹青楼楚馆,烂赌成性,手下还有几条人命,你让朕把南胄的江山jiāo给这样的人?痴心妄想!” 良妃脸色难看至极,柳如阳做得这些事她都是知道的,也警告过他多次,但他依旧没有收敛,她这个当母亲的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闯祸后替他收拾gān净,没想到还是留下了把柄…… 皇帝给她的圣宠、隆恩都不过是虚妄的东西,看不见也抓不着,只要皇帝想要收回,她立刻就会变得一无所有,唯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实实在在的权力才是这世间最重要的! “听皇上这话的意思,是绝不可能将皇位传给如阳了?”良妃冷冷说着,心中像是已经有了打算。 “你还不住口?”皇帝冷喝一声,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寒芒,“皇储一事朕自有决定,轮不到你一个女人来指手画脚!” 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么? 好,很好! 让他决定的话,只怕她今日根本就活着走不出这道宫门! 下任皇帝之位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定然会传给柳如楠那个贱种! 良妃看着皇帝,突然微微笑了起来,走到皇帝的面前蹲下,将方才丢在地上的圣旨重新捡了起来,红唇轻启,凉薄无情的声音响彻整座大殿:“皇上恐怕还没有搞清站在的状况吧?皇上您为鱼肉,臣妾才是刀俎!” 良妃一面说着,一面将圣旨递到了宫灯底下,烛火“蹭”地一下点燃了她手中的圣旨,皇帝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无力阻止,睚眦欲裂,怒吼道:“良妃,你竟然……你竟然敢……” “既然臣妾改变不了皇上的心意,那就只能出此下策了。”良妃云淡风轻地说着,只要这道圣旨从此消失,那么如阳就还是南胄的太子,在皇帝驾崩之后,自会理所应当地继承皇位,成为南胄的下一任皇帝。 说到底,这一切要怪就只能怪皇帝太过妇人之仁,一心想利用如阳替那个贱种挡灾,否则她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火光转瞬便吞噬了圣旨,化成一片片灰烬落在地上,夜风轻轻一chuī便四散消失,良妃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皇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狡兔尚且三窟,难道你以为朕会没有防备?” 良妃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皇帝继续冷声道:“事到如今,朕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废如阳立如楠的旨意朕不止立下这一道,如果朕死了,如楠就是名正言顺地下一任皇帝,至于你们……没有朕的同意,永远都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居然敢威胁她,可恶! 第160章 bī宫行刺 良妃没想到皇帝还留有后手,素白小手紧握成拳,随后又缓缓松了开来,笑道:“皇上不愧是皇上,连我也差点儿中计,这世上根本没有第二道圣旨!” 她已经将这皇宫内外查得清清楚楚,绝不能还有第二道秘密圣旨,一定是这狗皇帝在骗她! 皇帝看着良妃,眸中寒光闪现,似笑非笑地道:“良妃不信,那朕也没有办法。” 良妃看着他成竹在胸的模样,突然一阵心慌,难道真的是她有所遗漏? 尽管心里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可良妃心思缜密,宁肯杀错一千也不肯错放一个,于是她手腕轻翻,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出现在她的手中,下一秒就紧紧抵在了皇帝脖颈上,轻轻划出一道血痕,良妃冰冷的警告声缓缓响起:“想活命,就说出第二道圣旨的下落,否则,我就杀了你!” “呸!”皇帝歪头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丝毫不惧良妃的威胁,冷声道:“痴心妄想,无论如楠会不会是南胄的下一任皇帝,登上皇位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是柳如阳!”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良妃气急,却也保持着理智,手中匕首瞬间收回,反手一掌狠狠打到了皇帝的胸口上。 皇帝中毒,内力涣散,全身发软,没有半分反抗的能力,猛然中了良妃一掌,胸口气血翻涌,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但他qiáng忍着没有吐血,这个时候绝不能露怯,皇帝惊讶地看着良妃,“你居然会武功?” 同chuáng共枕十多年,他从未发现,良妃居然是习武之人,武功高qiáng,内力浑厚。 “我是丞相府嫡女,从小在杜丞相的调教下长大,将门之女怎么可能不会武功!”良妃目光挑衅,笑容嘲讽,根本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要不怎么说你愚蠢呢?连这都没有发现!” 良妃绕过皇帝,来到案桌旁,一本又一本奏折现于眼前,几乎都是弹劾杜启辉的,良妃看也没看,挥手将所有奏折打落在地,快速地翻找着什么。 “这么多年,是朕小看你了!”皇帝看着良妃的动作,心中已然明了她在找什么,语气低沉地道:“良妃,这里是南胄的皇宫,你如此胆大包天,bī宫行刺,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去?” 良妃嗤笑一声,回头望着皇帝,手中动作不停,得意洋洋地道:“皇上,实不相瞒,其实从一开始丞相府就知道你对沐知然和她那个贱种儿子的心意,原本想着你能回心转意,真心实意地立如阳为太子,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但皇上偏偏执迷不悟,先是立下密旨,而后又派人彻查丞相府,说到底,这一切都是皇上你bī的!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 “刚刚本宫已经收到父亲的消息,父亲已率兵起事,本宫的人也在悄悄肃清皇宫,如今这南胄的天下,已经不再是你们柳家人的了。” “好你个杜素金,好你个丞相府!”皇帝目光比之前更深更冷,他们蓄谋已久,bī宫谋反,真是胆大包天。 “走到这一步还不都是拜皇上所赐,皇上就等着看这柳氏江山如何被我牢牢掌控在手中吧。” 案桌和书架都被她翻了一遍,良妃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眉头一皱,莲步轻移,眨眼间来到皇帝的面前,锋利的匕首再次抵上皇帝的脖颈,厉声问道:“玉玺呢?你把玉玺藏到哪里去了?” 就知道她在找玉玺! 玉玺是一国之君身份、地位的象征,只要有了玉玺,即便没有旨意,柳如阳也能登基为帝,良妃一直没有动手杀了皇帝,除了在拖延时间,好让她的人能肃清皇宫之外,她也希望皇帝能改变主意,主动将位置让给如阳。 皇帝冷着一张脸,傲然道:“你不是能找到秘旨吗?那又怎么会找不到玉玺呢!” “你说是不说!”良妃手中的匕首更近寸许,已经有鲜红色的血液说着匕刃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皇帝高高仰起脖颈,根本不在乎是否受伤,冷声道:“你这辈子也别想知道!” 皇帝说着,犀利的眼眸轻蔑的睨着良妃,里面的嘲讽、无情深深刺伤了良妃,良妃玉手一横,就要划破皇帝的脖颈,不过在下一秒,她又突然笑了起来,松开匕首,道:“皇上,真不知该说你是天真还是愚蠢,难道没有玉玺,本宫就掌控不了这南胄的江山了吗!” 良妃说着,轻轻转身,向左走了三步,又向上走了五步,而后向右走了七步,来到一块地砖前,这块地砖乍一看与其他地砖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块地砖颜色深了一分,良妃抬脚轻踩地砖的边缘,只听“咔嗒”一声,原本好好的地砖突然弹了起来,she出一块小小的东西,良妃眼疾手快,伸手握住了那块东西。 冰凉的触感传遍全身,良妃松开手掌,只见一块兵符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这是守卫整座皇城军队的兵符,只要有了它,何愁掌控不了南胄皇城? 皇帝面色黑沉,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难怪良妃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是知道了兵符所在的位置。 “良妃!” 皇帝bào喝一声,凝聚起全身的力量朝着良妃冲了过去,哪怕是死他也要和良妃拼个鱼死网破,绝不能让南胄的江山落到这群心狠手辣的宵小之辈手中! 只可惜皇帝内力被封,武功尽失,良妃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看着狠冲过来的高大身影,良妃嘴角弯起一抹讥讽的笑容,道:“不自量力!” 良妃说完,猛地抬脚踢向皇帝,正中胸口,伤上加伤,皇帝支撑不住,颓然落地,喉咙间那一股血腥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躺在地上犹如一条奄奄一息的鱼,再也蹦跳不得。 确认完手中的兵符是真实的之后,良妃将它收进怀里,朝着虚空唤了一声:“来人!” “娘娘有何吩咐?”两名暗卫从天而降,恭敬地道。 良妃看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皇帝,淡淡地道:“去通知父亲,本宫这里已经收拾好了。” “是,娘娘。”暗卫说着,就要飞身离开。 “等等。”良妃故意拔高了声音,道:“去把柳如楠带到这里来。” 既然皇帝如此疼爱柳如楠,她就把柳如楠抓来,让皇帝好好看着柳如楠到底是如何死在她的手里的! 另一边,楚博衍跟着飞虫一路兜兜绕绕,来到华羽宫停下,只是看着空空如也的华羽宫,楚博衍眉头一皱,道:“阿泽,查查这殿里有没有什么密道?” 刚才飞虫飞到华羽宫就一直盘旋不停,说明叶安歌绝对是被人带到了华羽宫,只是她到底在哪里呢? 楚博衍担忧叶安歌的安危,在搜查暗道时不慎打翻了桌上的茶壶,看着金砖墁地的满地茶水,林雨泽连忙过来,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楚博衍摇了摇头,道:“没事,还是快些找暗道吧。” 时间越长,叶安歌的处境就愈发危险,楚博衍想着,走到一边继续搜寻机关,刚打算走向另一边的林雨泽脚步突然一顿,指着地面朝楚博衍惊呼道:“公子你看!” 楚博衍转头,说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方才倒于地面的茶水竟然没有积在地面,也没有说着地砖流动,而是尽数漏下青砖全部不见,仿佛地底有一只张着大嘴的巨shòu,吸去了那流水。 “你去看看。” 楚博衍轻声吩咐,林雨泽出去打探,果然发现青砖底下有一条密道,那密道的出口就在华羽宫外一处枯井之中。 两人顺着密道一路走了下去,却没有发现叶安歌的踪影,定是已经被人转移了位置,楚博衍重新放出飞虫,看着两只飞虫向着另外一座宫殿飞去…… 楚博衍的猜测没有错,叶安歌和柳如楠已经被良妃的暗卫一路押送着送到了丰和殿,刚到殿中,柳如楠就看见皇帝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青污,眼睛紧紧闭着,吓得他连忙扑了过去,着急地道:“父皇,父皇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皇帝听到柳如楠的声音,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用力睁开了疲惫的眼睛,目光焦急担忧,唇瓣开开合合,用尽全力吐出几个字:“快……快走……” “父皇,你怎么样?”皇帝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柳如楠大概已经猜出发生了何事,抬手拉开皇帝胸前的衣服,一个黑紫色的掌心赫然出现在眼前。 “咳咳咳……”皇帝心急如焚,想要告诉柳如楠不要管他,快些离开……但他身受重伤,胸口就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上来气,只能重重咳嗽着却说不出话来。 “呵呵,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伴随着娇俏的声音,良妃从他们身后缓缓走出,妆容jīng致,高贵优雅,可她那双闪着寒光的眸子就已经显出了她的无情,“二皇子,原本本宫是想让你在华羽宫里慢慢饿死,没想到皇上对你念念不忘,本宫也只好成全了这一番父子情深,命人将你带到这里来了。” “妖妃,你对父皇做了什么?”柳如楠怒目而视,目光犹如利箭猛地she向良妃,恨不得将她除之后快。 良妃呵呵一笑,道:“本宫不过是成全了皇上的心愿,送他去与沐知然那个贱人团聚罢了……哦,对了,想来二皇子应该也十分思念你的母后了吧,本宫这就送你们下去,一家团聚!” 话音刚落,数十名侍卫突然从良妃身后窜了出来,手持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攻向柳如楠,招招凌厉,取人性命。 柳如楠挡在皇帝的面前,手腕一翻,qiáng势的内力对着侍卫们打了过去。 侍卫们都是良妃jīng挑细选之人,武功高qiáng,快速避开了柳如楠的攻击,目光yīn沉,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朝着柳如楠快速攻了过去…… 柳如楠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迎着侍卫们猛烈的攻击飞身而上,左手化掌为拳,重重打在其中一名侍卫的胸口,将他震出七八米之远,右手翻飞如游龙,劈手夺下一柄长剑,银光闪过,两名侍卫被划伤了手臂,手中的长剑颓然落地。 好厉害的内力,好qiáng势的武功,看着已经倒下的几名侍卫,良妃眸子一沉,难怪皇帝如此器重他,柳如楠的文采、武功的确样样都在如阳之上,要想让如阳顺利登基为帝,柳如楠必须死! 良妃站在角落里静静看着一切,柳如楠手中的长剑挥舞得密不透风,每次出手都会有一名侍卫重伤倒下,血腥味慢慢变得浓烈,不一会儿,地上就满是侍卫的尸体,而柳如楠稳稳立于中央,分毫无伤。 最后一名侍卫倒下,柳如楠长剑垂于身侧,猛然侧目看向良妃,目光沉凝,语气低沉,一字一顿:“妖妃,现在轮到你了!” 话音未落,柳如楠手中的长剑横飞,凛冽寒光闪过,柳如楠高大的身影瞬间来到良妃面前,闪着寒光的长剑没有丝毫犹豫便直直地刺向良妃的胸口,若是她中了这一剑,必死无疑。 “想杀本宫可没那么容易!”良妃面色沉静,纤细的身形像一片羽毛轻盈快速地向后飘去。 柳如楠目光灼**人,手持长剑,运起全身的内力朝着良妃追去,剑尖直指良妃的喉咙,只差一寸的距离就能割破她的脖颈,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长剑距离良妃始终都保持着一寸的距离,不多也不少…… 皇帝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看向柳如楠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担忧:柳如楠是他的儿子,柳如楠的武功从小就是请南胄最厉害的武师来教授的,柳如楠的武功到底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可是柳如楠和良妃相差的那一寸距离,根本就是良妃在故意戏耍柳如楠,只怕她的武功要比柳如楠高出许多! 第161章 良妃的真实身份 “如楠……快走,快走……你不是……她的对手……”皇帝拼了性命喊出这一句话,提醒柳如楠。 柳如楠闻言一怔,手中长剑微顿,良妃冷笑一声,道:“皇上不愧是皇上,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只可惜……已经晚了!” 良妃说着,趁柳如楠分心之际,飘然转身,犹如鬼魅般来到柳如楠的身后,掌势快如闪电,不仅夺下了柳如楠手中的长剑,而且掌风凌厉,朝着柳如楠狠狠打去…… 柳如楠见长剑被夺,心中一惊,身子迅速向前飘去,堪堪避过了良妃的攻击,稳住身形后,刚准备运起内力与良妃对抗,可丹田里却空空一片,别说内力了,就连力气也提不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柳如楠满脸惊讶,一阵轻风chuī过耳边,良妃纤细婀娜的身形近在咫尺,qiáng势的掌心狠狠打向柳如楠的胸口。 柳如楠内力涣散,根本避不开良妃这一击,胸口生生挨了这一掌,倒飞出五六米远,身子重重掉落在地,五脏六腑仿佛被撕裂一般,嘴角缓缓溢出一缕鲜血。 “啧,二皇子武功还真是不错,硬生生挨了我一掌,居然还有命在!”良妃好整以暇地收回手,优雅闲适缓缓走向柳如楠,看着他面色苍白,láng狈不堪,轻轻摇头叹息:“若是让其他人看到皇上和二皇子如此láng狈的模样,南胄皇室的脸面往哪里搁?” “杜素金!”柳如楠狠狠瞪着良妃,咬牙切齿。 “不知尊贵的二皇子有何吩咐?”良妃得意洋洋地笑着,她已经胜券在握,又岂会怕他? 柳如楠望着良妃,眸中怒火翻腾:“你们这群跳梁小丑,这是柳家的江山,还轮不到你们来蹦跶!” 柳如楠一面说着,一面悄悄凝聚内力,可无论他怎么做,丹田里都是空dàngdàng的一片,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抽走了,浑身绵软无力,那个妖女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良妃挑挑眉,居高临下地睨着柳如楠,又瞟了动弹不得的皇帝一眼,嘴角轻扬:“真不愧是两父子,说的话都一样,本宫偏要让你们看看,这南胄的江山我杜家到底坐不坐得!” 柳如楠失去了内力,全然不是良妃的对手,环顾四周,发现角落的紫金香炉里有阵阵白烟袅袅升起,香味浓郁四散,掩盖了殿内的血腥味。 难道…… 柳如楠已然反应过来,不屑地嗤笑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原来是在香炉里做了手脚,有本事你与我单打独斗!” “二皇子莫不是以为本宫是傻子?激将法对本宫没有用!” 良妃淡淡地说着,慢慢提起右脚,厚重的花盆底出现在眼前,朝着柳如楠的手腕狠狠踩了上去,反复不停地碾压…… 如此重的力量踩了上来,柳如楠仿佛能听见他骨头碎裂的声响,巨大的疼痛让柳如楠忍不住痛呼出声,一张英俊的脸皱成一团,左手朝着良妃的腿打了过去。 不过是个没有内力的废人罢了,良妃不躲不闪,任凭柳如楠软绵绵的拳头打在她的腿上,眼中满是嘲讽,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朝着柳如楠的俊脸,狠狠踢了一脚。 那一脚用尽了力气,柳如楠被踢得滚出去三四米远,撞上楠木书架,这才堪堪停了下来,束发的玉冠落地,满头墨发凌乱,半边俊颜红肿,要多láng狈就有多láng狈。 眼见着柳如楠如此láng狈,皇帝心痛不已,“哇”地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来,双目通红似血,怒吼出声:“住手,快住手!” “父皇!”柳如楠见皇帝再次吐血,惊呼一声,想上前去扶起皇帝,无奈身受重伤,又没有内力,爬了好几次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吐血。 “哈哈哈。”良妃大笑起来,眸中满是得意:“啧啧啧,瞧瞧,这还是我们尊贵的皇上和二皇子殿下吗?怎么láng狈得比乞丐还不如呢?哈哈哈哈!” 皇帝躺在地上,犹如一块破布,眼中的神色哪里还有半分犀利,有的只是疲惫和虚弱罢了,qiáng忍着伤痛道:“杜素金,你有什么怨什么恨尽管冲着朕来,这一切与如楠无关,你不要伤及无辜!” “呵。”良妃眉梢一挑,满眼都是对皇帝的不屑:“皇上此刻还有什么资本和臣妾讲条件吗?臣妾对你的恨,恐怕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不过皇上放心,臣妾不会马上要了他的命,臣妾要让皇上好好看着,您最疼爱的儿子是如何一步一步死在臣妾的手上……” 良妃故意派人将柳如楠带到丰和殿来,为的就是要当着皇帝的面狠狠地折磨柳如楠,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皇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无力阻止,这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 “你好狠毒的心!”皇帝猛然睁大了眼睛,愤怒地瞪着良妃,恨之入骨。 “这就受不了了?臣妾还有更狠的,皇上您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了!”良妃笑得灿烂无比,皇帝越是痛苦,她就越是开心,曾经辜负过她的人,都要还回来! 良妃眨眼间来到柳如楠面前,眼里闪着狠厉的光芒,朝着柳如楠的胸口狠狠打了一掌,只见柳如楠高大的身躯被打得凌空飞起,直直地飞向殿内的粗大的圆柱,只听“咔”的一声,是柳如楠肋骨断裂的声音,他重重掉落在地,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五脏六腑就像被整个移了位,疼痛难忍,趴在地上不停地往外吐血…… “杜素金!”皇帝怒目圆睁,愤怒痛苦的咆哮声响彻云霄。 良妃置若罔闻,脸上一直挂着得意的笑容,窈窕的身形再次来到柳如楠的面前,看着地上毫无反抗能力的柳如楠,冷笑一声,道:“皇上,你好好看着,你最疼爱的儿子是如何死在我的手上的!” 良妃说着,凝聚着深厚内力的手掌狠狠打向柳如楠…… 柳如楠此刻根本没有办法避开良妃的猛烈攻击,眼看着qiáng势掌力就要打到他身上,眼前突然飘过一道明huáng色的衣袂,迎上了良妃的掌风。 两掌相对,只听“砰”的一声响,良妃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在看清来人后,轻蔑一笑,道:“就凭你也想阻止本宫?” 迎上良妃一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一直没有出声的叶安歌,她深知自己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是良妃的对手,一直没有出手,可现在良妃已经准备杀了柳如楠,哪怕是以卵击石她也要拼一拼。 可她的武功实在是太差,无异于螳臂当车,接了良妃一掌之后,良妃分毫无伤,反倒是她受伤吐血。 见叶安歌受伤,柳如楠着急地大吼:“你不是她的对手,快走,快走啊!” “想走?也得问问本宫同不同意!”良妃恶狠狠地说着,看向面前虚弱倒地的叶安歌,道:“原本想着最后再来收拾你,既然你急着来送死,本宫就成全你!” 良妃随手捡起一把长剑,用力朝着叶安歌所在的方向飞了出去,锋利长剑划破虚空,朝着叶安歌的心脏飞she而来,长剑的速度很快,眼看着就要来到她面前,她根本来不及躲闪。 “不!”趴在地上的柳如楠目眦欲裂,愤怒地咆哮,想要去到的叶安歌的身边,却怎么也爬不起来,只能看着长剑飞速she向叶安歌。 难道这就是她最后的结局? 叶安歌认命一般闭上了眼睛,可在下一秒一道流光闪过,她只觉身子突然一空,飞向另一边,长剑擦着她的衣角而过,“锵”的一声she入她身后的柱子上。 qiáng健有力心跳声响在耳边,叶安歌莫名感觉心安,睁开眼睛的瞬间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一张完美无暇的俊颜,微笑道:“你来了。” 楚博衍看着她信任安心的目光,眼里满满都是温柔,蜻蜓点水似的吻了吻她樱红的唇瓣,qiáng劲有力的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低喃:“我来了。” 柳如楠趴在地上,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心里满是苦涩:原来良妃说的都是真的,她是大楚的皇后,那么他应该就是大楚的皇帝——楚博衍了吧。 良妃也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一个人来,还从她的剑下救下了叶安歌,此人的武功只怕远在她之上,她不宜再轻举妄动,只是……她的人已经将整座皇宫围得犹如铁通一般严丝合缝,这个人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潜进来的? “来者何人?”良妃怒喝一声,好好的计划被人破坏,怒不可遏。 楚博衍抱着叶安歌悠然转身,英俊得天怒人怨的面容出现在良妃的面前,良妃震惊得看着眼前的俊颜,脚下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居然真的来了……” 楚博衍面无表情地看着良妃,淡淡地道:“你故意让柳如媚在朕面前炫耀那套首饰,为的不就是引诱朕来吗?” 良妃半天回不过神来,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近楚博衍,目光满是怜惜。 这是又要耍什么花招? 楚博衍放下叶安歌,将她往自己身后轻轻一拉,高大的身躯挡在她的前面,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看着良妃离他越来越近,他倒要看看良妃还能耍出什么把戏来? 良妃在楚博衍面前站定,眼里映出楚博衍英俊无双的容颜,她颤抖着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抚上楚博衍的容颜,带着哭音轻声道:“衍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良妃这一番操作不仅是楚博衍看不懂,就连叶安歌和柳如楠也是一脸茫然,他们刚刚没有听错吧,良妃见楚博衍……衍儿? 在良妃的手即将触碰到楚博衍脸颊的一瞬间,楚博衍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触碰,良妃的手就这样顿在空中,看着楚博衍嫌恶的表情,良妃的心仿佛被人撕裂一般,眼中盛满了晶莹的泪珠,痛苦又无奈地道:“衍儿,我的衍儿,你不认识母妃了吗?” 楚博衍对于良妃的苦痛视若无睹,目中一片冷漠,只是微微蹙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良妃整个人突然像被人抽走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似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只是看着楚博衍,梨花带雨地道:“我就是慧妃。” “胡说八道。”楚博衍怒斥,“慧妃早已去世二十余年,你怎么可能会是慧妃?” 仿佛早就猜到他不会相信,良妃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上面用端正的小楷刻着“慧”字,良妃痛苦地说道:“这是大楚的玉牌,你应该不陌生。而且,就算你从未见过我,你也没见过我的画像吗?你怎么可以认不出你的母妃?” 楚博衍接过玉牌仔细端详,再次看向良妃的目光闪着浓浓的震惊,这块玉牌的确是大楚皇室之物,再加上良妃的容貌与画像上一模一样,还有慧妃的首饰,难道她真的是慧妃? 看楚博衍严肃的神情,叶安歌知道良妃所言不假,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楚的慧妃怎么会变成了南胄的良妃?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楚博衍沉声问道。 良妃闭着眼睛,微微侧过了头,像是沉入了无边的回忆之中,幽幽地道:“当年,我与姐姐共同喜欢上了先皇,可先皇喜欢的人是我……后来我便有了身孕,姐姐一怒之下,竟然放火烧了碧霄宫,众人只知是奶妈抱着你逃了出去,而我则死在了那一场大火里……偏偏我命不该绝,在快要断气之时被人所救,这才成了南胄的良妃,至于那套首饰,也是我让如媚带去大楚的,为的就是让你看见能来南胄见我一面……” 良妃声音戚戚,脸上悲痛的神情不似作假,可叶安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的。 “衍儿,我的衍儿,这么多年,母妃……” 良妃亲切地呼唤着,就算是楚博衍不愿意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不信,踌躇再三,楚博衍低声叫了一句:“母妃。” 第162章 当年的真相 “孩子,我的好孩子,母妃终于见到你了。”良妃喜出望外,冲上去抱住了楚博衍。 叶安歌知道楚博衍从未见过他的生母,如今见到良妃如此动容也算情有可原,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正常! 母子相认,良妃欣喜地拉着楚博衍的手,走到一旁的桌边坐下,桌上还放着热气腾腾的为皇帝准备的膳食,良妃悉心将一只螃蟹剔好,放进楚博衍的碗中,道:“你快尝尝,南胄御厨的螃蟹烹得极好。” 叶安歌看着两人母子情深,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这又算怎么回事?良妃莫不是忘了,她现在可是在谋朝篡位的紧要关头啊,怎么还和楚博衍用起膳来了? 而且,良妃是楚博衍的母妃,现下要谋夺南胄的江山,那么她和楚博衍到底该站哪一边啊?真是令人头痛! 这种事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叶安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默默地走向另一边扶起重伤的柳如楠和皇帝。 就在叶安歌刚把两人扶到椅子上坐好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是碗碟打碎的声音,叶安歌循声望去,只见楚博衍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色黑沉得能够滴出墨汁来,良妃纤细的身影笼罩在楚博衍高大的yīn影之下。 这又是怎么了? 叶安歌不解地望着,只听楚博衍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显然良妃也没想到楚博衍的表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衍儿,你这是怎么了?” 楚博衍冷冷看着她,眸子中的冷意让人如坠冰窟,道:“还要演戏?母妃和我对螃蟹这种寒凉食物过敏,食之呼吸不畅,面部涨红,可你对螃蟹并没有过敏症状!” 良妃一惊,看向犀利碗里的螃蟹壳,和地上被楚博衍打翻的一整只螃蟹,脸部从温柔慢慢变得扭曲狰狞,仰天大笑道:“不错,我的确不是你的母妃!” “你到底是谁?”这句话楚博衍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的。 剧情反转得太快,叶安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如果说良妃不是慧妃,那么她到底是谁? 良妃冷冷看着楚博衍,眼中盛着的不再是温暖,而是彻骨的恨意,看来,事情终究还是瞒不住了,隐瞒了十几年的秘密就要大白于天下,反正南胄的江山即将掌控在她的手上,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倒不如把这件事说出来彻底了结,“本宫的确是大楚的慧妃,可惜并不是你的母亲。” 楚博衍皱眉看着良妃,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良妃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时间仿佛回到了二十五年前,就连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二十五年前,大楚人人皆知国公府有朵双生并蒂莲,姐姐和我,沉鱼落雁,才华横溢,十五岁的大好年华,前来提亲的贵族公子们踏破了门槛,姐姐和我都没有理会,只有这时间最优秀的男子才能配上我们,而我们也很幸运的遇到了那个心目中的完美之人……” 那一年的三月,樱花缤纷,她与其他小姐相约踏青,在那粉红的樱花林中,看到那一袭墨蓝色锦袍的男子长身玉立,就站在樱花林里,一阵轻风chuī来,花瓣簌簌飘落,愈发衬得那人龙章凤姿,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只那一眼,她喜欢上了那名男子,只那一刻,她就听见了爱情来临的声音。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先皇的胞弟忠王。” 听到此处,楚博衍和叶安歌相互对望一眼,若说不吃惊肯定是不可能的,他们没想到,那人居然会是忠王,而且忠王和良妃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感情纠葛。 楚博衍微微眯起了锐利的眸子,问道:“那为何最后嫁给忠王的会是你姐姐谢婉仪?” “哈哈哈!”良妃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里都是眼泪,真是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谢婉仪这个名字了呢,“明明是我先遇到的忠王,可偏偏忠王喜欢的人是她,嫁给忠王的人也是她!从小到大,她已经抢走了父亲母亲的疼爱,为何连我最心爱的男人也不放过?” 楚博衍的脸在良妃的眼前一时变成谢婉仪,一时又变成了忠王,她看着这一张脸,多年来积聚在心口的委屈、受过的苦难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如果没有谢婉仪,我和他会是这世上最恩爱的夫妻;如果没有谢婉仪,我和他已经儿女绕膝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如果没有谢婉仪,我又怎会悲痛欲绝地嫁给皇上?可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就连皇上喜欢的人也是谢婉仪,娶我不过是把我当成了她的替代品!”良妃歇斯底里地怒吼,“既生瑜何生亮,她的出现,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害我失去了这一生的幸福,我当然要报复她……” 这一段爱恨纠葛听得叶安歌紧紧皱起了眉头,但还是捕捉到了良妃话语里的关键之处,问道:“报复?你怎么报复的?” 良妃闻言,美眸之中寒光闪闪,没有理会叶安歌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谢婉仪嫁给了忠王,郎情妾意,幸福美满,可我呢?嫁给了自己不爱的男子,还要应付后宫里的明枪暗箭,凭什么谢婉仪就能如此甜蜜,而我却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连梦里都害怕叫出的是他的名字,而皇上不过是为了在我身上找寻谢婉仪的影子,对我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多么可笑!” 那些诗,那首歌,甚至那套首饰,原来都是先皇给谢婉仪的,只是人们理所当然地把它们当成了是给慧妃的。 “你如果不想嫁给皇上,大可以选择嫁给其他人,入宫为妃是你自己的选择,又怎么怪得了他人?”楚博衍沉声说着,按照良妃的说法,当时去国公府提亲的人应该很多,就算谢婉仪嫁给了忠王,她谢婉瑶大可以嫁给其他人,是她一意孤行入宫为妃,就算这条路再艰难,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怪不得任何人。 良妃瞪着楚博衍,恨声道:“你以为是我想被困在那座华丽的牢笼里吗?你以为我想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吗?我嫁入皇宫,成了慧妃,不过是因为皇帝与忠王有几分相像罢了!” “那后来呢?”叶安歌美眸微凝,始终很在意良妃方才所说的报复。 “后来?后来,谢婉仪怀了忠王的孩子,呵,她居然怀了忠王的孩子……”良妃咬牙切齿地说着,心里满是对谢婉仪的怨恨,“她把我害得这么惨,我怎么能允许她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我买通了稳婆,想要趁机杀死谢婉仪和她的孩子,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谢婉仪死了,那个孩子却活了下来。” 一尸两命,连孩子也不放过,谢婉瑶用心之狠毒令人发指。 “谢婉仪死后,忠王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有一天却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确认是我害死了谢婉仪,他整个人发了狂一般冲进皇宫,一把火点燃了碧霄宫,他也死在了碧霄宫……说来也是我命不该绝,杜丞相出使大楚,偶然从大火中将我救出,那时候的我奄奄一息,他就用最好的药将我救活,我不想再待在大楚,就随他来了南胄,丞相府真正的嫡女杜素金体弱多病,丞相府的人只称她在乡下养病,外人根本不知道其实真正的杜素金已经死了,来到南胄以后,我便成了杜素金,在丞相府住了下来……” 良妃说着,眸中迸出qiáng烈的恨意,直直地she向楚博衍,恨之入骨地道:“我该死了谢婉仪,他就一把火烧了碧霄宫,只是我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十个月的孩子竟然被生生地从我身上落下,你可知这是怎样刻骨铭心的痛?” 什么?当时良妃也怀了孩子,而且在快要生产时遭遇大火落了胎,那么……那么……楚博衍他…… 看着楚博衍和叶安歌眼底涌出的浓浓的震惊,良妃心中突然一阵畅快,冷笑道:“不错,正如你们想的那样,他——” 良妃指着楚博衍,继续道:“他根本不是本宫和先皇的儿子,而是谢婉仪和忠王之子!当年,所有知情人都不在人世,先皇就将他抱回了皇宫,说是慧妃在大火中拼死所生,恰巧本宫那时即将临盆,这番说辞竟也没有人怀疑,至于忠王的儿子只对外声称是病死了……” 原来,他根本不是皇子,而是忠王之子! 楚博衍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整个人轻轻颤抖着,仿佛承受不住一般微微向后退了两步,叶安歌眼疾手快地握住楚博衍的手,却发现他的手比冰块还要寒凉…… 看着楚博衍痛苦纠结的神色,良妃得意地笑着,道:“怎么样?知道了你的身世是不是接受不了?本来本宫还想着利用你,没想到你和你那个贱人娘一样讨厌,对螃蟹过敏,呵……本宫一时大意才会露出了破绽。” 谢婉瑶不仅害死了楚博衍的生母,还妄想冒充他的母亲来利用他,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歹毒之人! 楚博衍刚刚得知身世,心神不宁,叶安歌只好继续拖延时间,问道:“柳如媚带着谢婉仪的首饰故意出现在他的面前也是你故意指使的吧?” “当然。”楚博衍越痛苦,她就越高兴,良妃说道:“若是谢婉仪在天有灵,看见她的儿子认了害死她的凶手为母亲,你说她会不会气得活过来?所以本宫才让如媚去大楚炫耀,引诱你来南胄,只有你见到了本宫,你才会相信本宫就是你的亲生母亲!” 可以说良妃将这一切谋算得很好,要不是楚博衍及时发现螃蟹过敏一事,只怕真的要如良妃所愿。 “你既然已经逃离了大楚,为何又要走进南胄皇宫的牢笼?”叶安歌继续追问,眼神时不时地看向窗外,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难道还没人发现宫里的异样?再这样下去,只怕她也拖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来到南胄没多久,宫里开始选妃,身为丞相府的嫡女,肯定是要入宫为妃的。” 良妃的面色沉了下来,玉手紧握成拳,护甲深深地扎进了掌心,但她就像不知道疼痛似的,身上的痛又怎么比得过她心里的痛呢,她从大楚死里逃生,却又跳进了南胄的牢笼,或许这就是她的命,无论她怎么逃也逃不掉…… “好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现在就送你们上西天。”良妃看着失魂落魄的楚博衍,突然扬起嘴角,笑得好不得意,谢婉仪害她至此,谢婉仪的儿子也别想好过。 叶安歌闻言,暗暗心惊,楚博衍刚刚得知他的身世,心神大乱,此刻与良妃对打定然讨不了好处,而柳如楠已经重伤无反抗的能力,看着良妃如此有恃无恐的模样,难道今天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丰和殿外突然外传来一阵喧哗。 乒乒乓乓的兵器声传入耳中,紧接着便是人倒下的闷哼声,声音朝着丰和殿的位置而来。良妃听着外面传来的打斗声,眉头紧锁,一颗心顿时变得七上八下,她的人已经控制了皇宫,只听她的调遣,不可能有人不怕死地与她作对,现在这激烈的打斗声意味着有人闯进了皇宫,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 激烈的打斗声听得叶安歌也是眉头紧锁,如果是有人发现了皇宫的异样,前来救驾的话还好,若来的人是丞相府的人……只怕他们今天就要命丧于此。 脚步声越来越近,丰和殿的大门被人推开,惨白的月光下有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铠甲上染满了鲜红的血迹,略显苍老的面庞上还沾着点点血迹,一双虎目圆睁,锐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殿内。 良妃高悬的心瞬间放了下来,原本她还以为事情出了什么乱子,没想到来人居然是杜丞相,方才的打斗声应该是某些不怕死的家伙和她的人起了冲突。 既然杜启辉现在站在这里,就代表这一次他们已经胜利了。 第163章 良妃之死 “爹,你来了!”良妃喜笑颜开,如今偌大的皇宫已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明日就能扶如阳登基为帝。 只听“扑通”一声,良妃灿烂的笑意霎时凝固在嘴角,杜丞相高大的身躯突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只见他腰腹部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把闪亮的匕首,还有汩汩鲜血不停地从他腰间渗出。 杜丞相倒下后,顾清舟清俊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叶安歌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看着顾清舟的脸,良妃又惊又怒,顾清舟怎么会闯得进皇宫?杜丞相,杜丞相呢? 良妃连忙跑到倒下的杜启辉身边,只见他浑身是血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凌厉的眼眸慢慢变得灰白黯淡,良妃颤抖着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才发现他已经断气许久。 “不,这不可能!”良妃震惊得无以复加,杜启辉是她身后最大的靠山,他现在死了证明宫外一定是出事了,没了杜启辉她还怎么扶植她的儿子登基? 顾清舟阔步走向皇帝和柳如楠,担忧地道:“皇上,二皇子,你们没事吧?” 柳如楠虚弱地摇了摇头,道:“顾伯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清舟看向倒地的杜启辉,沉声道:“我和父亲早就怀疑杜启辉居心叵测,便一直派人监视着丞相府的一举一动,谋反一事虽然杜启辉做得很隐蔽,但还是被我们发现了蛛丝马迹。” 皇帝之所以容忍丞相府嚣张跋扈,除了在保护柳如楠之外,还是为了制衡朝堂,不让柱国府一家独大,若非没有特殊的理由,皇帝绝不可能处置丞相府。 柱国公等人一直不动声色,就是想要借此机会让皇帝看清楚杜启辉和良妃的láng子野心,如此一来,皇帝盛怒中定会下旨对丞相府满门抄斩,除去丞相府也可还南胄一个太平。 良妃恍然回神,尖酸刻薄地嘲讽道:“你们以为你们赢了吗?不,兵符在本宫的手里,只要本宫一声令下,南胄的千军万马就会将你们挫骨扬灰!” 是了,兵符还在她的手中…… 顾清舟眸子一沉,道:“良妃,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 “哈哈哈,你以为本宫是三岁的孩子吗?bī宫谋反,已经够本宫死上千百回了现在兵符在本宫的手里,你们能耐本宫何?”良妃冷冷笑着,身形不着痕迹地往殿外退去…… 叶安歌一惊,着急出声:“不好,她要逃!” 若是让谢婉瑶逃出了皇宫,凭她手中的兵符定会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见目的被识破,良妃目光一寒,双足轻点,纤细的身影就要越出丰和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她准备好了再来收拾他们。 顾清舟皱眉,飞身越向良妃,喝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劲风袭来,眼看着就要打到她的身上,良妃仓皇之际只得迎上了顾清舟的掌风。 两掌相对,qiáng势的内力震得丰和殿地动山摇,良妃纤细的身影被震出五六米,这才堪堪停住,面色黑沉,道:“没想到柱国府一介文臣,居然出了你这么个高手!” “彼此彼此。”方才对掌,顾清舟虽然稳稳地立在原地没动,可他的掌心却被良妃震得发麻,可见良妃的武功与他相比差不了多少,“想不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良妃娘娘居然有如此高深的内力,真是深藏不露。” 良妃面色难看至极,环顾四周,楚博衍和顾清舟的武功高深莫测,至于柳如楠和皇帝被她重伤,带着重伤之人逃跑只会增加她的负担,想来想去,还是抓了叶安歌最为合适,既可以牵制武功高qiáng的顾清舟,也能让楚博衍和柳如楠束手就擒,可谓是一举两得。 打定了主意,良妃不再与顾清舟纠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叶安歌冲了过去,尖锐的声音听得人汗毛直立:“本宫就算是死,能有大楚的皇后替本宫垫背也值了!” 良妃的动作很快,叶安歌根本没办法避开,眼看着凝聚全身内力的一掌就要打到她的身上,原本出神的楚博衍蓦然回过神来,一把揽过叶安歌的小腰,手中的内力化作道道利箭朝着良妃she了过去,招式凌厉,毫不留情。 反应过来的顾清舟在加入了战局,风卷残影,光影连连,良妃武功虽然高qiáng,但一人要应对楚博衍和顾清舟两人的攻击,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很快就落了下风,一不小心,右肩生生挨了楚博衍一掌,倒飞出三四米,正好撞上殿里的圆柱,重重地掉落在地,吐出一口血雾。 楚博衍朝着良妃走了过去,脚步声沉重,一步一步,踏在良妃的的心上,就像是宣告死亡来临的倒计时。 良妃仰起头来,看着那张完美得天怒人怨的面庞,忽然笑了起来:“我这一生,都是被谢婉仪毁了,至少让她死在我手上,我心满意足!” 呵呵,不过是死亡而已,她在这深宫寂寞了这么多年也该下去找忠王了,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输给谢婉仪。 “你害死了你的亲姐姐,这么多年竟没有一点儿悔过之心!”楚博衍面色平静,看着没有丝毫异常,只是他的眼瞳深处却蒙了一层痛楚的水雾,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握了起来,轻轻颤抖的身子,泄露了他内心的真正情绪。 他是大楚的皇帝,绝不可能轻易落泪,可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知道自己的身世,面对害死自己亲生母亲的仇人,又有谁能够真正做到无动于衷? “我为什么要悔过?我高兴还来不及,如果有来世,我再也不要和谢婉仪成为姐妹,这世上有谢婉仪就没有谢婉瑶,有谢婉瑶就绝不可能有谢婉仪!”良妃歇斯底里地大吼,她谋反失败,马上就要死了,而谢婉仪的儿子还好好地活着,这让她怎么能够甘心? 谢婉仪该死,谢婉仪的儿子也该死! 顾清舟对良妃的恩怨情仇没有兴趣,直接走了过去从她的手中夺过了兵符,淡淡道:“良妃娘娘,来世的事不用着急,您还是多关心关心现在吧。” 良妃一惊,蓦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皇帝,只见皇帝轻轻靠着柳如楠的肩膀,面色依旧苍白,但已经恢复了不少的气力,看她的目光,凛冽如刀,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杜启辉和太子意图谋朝篡位,良妃重伤朕与二皇子,偷取兵符,褫夺柳如阳太子之位,明日午时,斩立决,丞相府株连九族,同党流放千里!” 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宣判了丞相府所有人死刑,九族之内,无一人幸免。 良妃狠狠瞪着皇帝,泪凝于睫,咬牙切齿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诛我九族,半分旧情都不念!” 她喜欢的男子,亲手放火烧死了她;她嫁的男子,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半点情分都不念,枉她还为他生儿育女,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你对朕下毒,重伤如楠的时候,可曾念过半点夫妻情份?”皇帝冷冷看着良妃,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无情无义,他又何须再对她客气? “南胄的江山,是靠着当年杜府在边关一点一点打下来的,我们不过是想取回我们应得的那一份,有什么错?”良妃愤怒地咆哮着,尖锐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这么多年,如果没有杜启辉平定边关,殚心竭虑,皇帝哪里还能坐稳南胄的皇位,南胄又何谈太平? “丞相府劳苦功高,朕可以给你们加官进爵,保你们一生一世荣华富贵,可朕绝不允许有人谋夺柳氏江山!”杜启辉曾经镇守边关功不可没,可这绝不是他们谋朝篡位的借口! 良妃仰天长啸,皇帝是绝对不会放过她了,谢婉仪的儿子登上了大楚的皇位,而他的儿子却要被当成乱臣贼子处死,多么讽刺,她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阵阵冷风chuī过,两名侍卫走上前来,架起了良妃,她看着佳人如璧的楚博衍和叶安歌,怒吼:“楚博衍,叶安歌你们别高兴得太早,哪怕本宫死了,本宫也要诅咒你们一生一世不得安宁,这是谢婉仪欠我的,这是你们欠我的!” 良妃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像疯子一般咆哮怒吼,被侍卫拽着胳膊拖了下去。 叶安歌摇摇头,良妃对她姐姐谢婉仪的恨意已经深入骨髓,她这一生都在和谢婉仪较劲,和她自己较劲,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呢?不过是一场虚妄罢了。 皇帝看向站在门口的御林军,威严地下了命令:“传令下去,御林军负责清除宫内余党,皇城守卫军由二皇子率领,肃清丞相府的余孽,还南胄一个太平!” 他心中的太子人选一直是柳如楠,立柳如阳为太子不过是为了让他替如楠抵挡那些暗处的刺杀罢了,不过经过这一夜他也看清楚了,如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不再需要他的庇护,从今日起,他会请最好的谋士,jiāo给如楠治国理政之道,让他成为一代明君,再不倒他的覆辙。 叶安歌侧目望向窗外,原来不知何时已经天光大亮,漫漫黑夜已经被阳光驱散,温暖明亮的阳光洒满了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照亮了所有黑暗yīn霾。 史书记载,武帝二十三年,柳如楠赐封太子,封柱国府顾清舟为丞相,辅佐朝政,逆贼杜启辉满府抄斩,杜晁烊、柳如阳望风而逃,人去楼空。 盛极一时的名门望族,眨眼之间就在南胄消失无踪,各怀心思的大臣们不敢再有异心,南胄逐渐平静下来。 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叶安歌正在客栈收拾包袱,楚博衍站在窗口,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哀伤,叶安歌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物什,走过去从身后慢慢环住他的腰,柔声道:“忠王妃在天有灵,定会欣慰你没有受到良妃的欺骗,堂堂正正成为了一位明君。” 第164章 大结局 楚博衍转过身来,回抱住叶安歌,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道:“放心吧,我没事。” 目光流转,楚博衍看着叶安歌那樱红的唇瓣,微微低头,就要亲吻上去…… 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叶安歌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等来的并不是唇瓣的水润,而是房门被轻轻叩响的声音。 叶安歌推开楚博衍,快速整理了衣裙,忽视楚博衍幽怨的眼神,一把拉开房门,只见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而是如今南胄的太子柳如楠。 “你怎么来了?”叶安歌微微吃惊,不过更让她吃惊的是长林客栈的老板娘陆溪居然也来了。 柳如楠目光沉了沉,道:“听说你们要走了,我来送送你们。”而后仿佛是看出了叶安歌眼里的疑问,又补了一句,“忘了和你说,陆溪其实是我的人。” 难怪……叶安歌恍然大悟,难怪她初到南胄时,陆溪提前便为他们准备好了房间,原来是柳如楠先他们一步安排好了,这根本就是他的地盘,只是那时意识不清才会误闯了她的房间。 柳如楠犹疑片刻,从陆溪手中拿过一只红木箱子,递到叶安歌的手上,叶安歌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颗晶莹圆润的夜明珠,正是他们那时去品翠坊拍卖会时柳如楠想要送她的,“这是……”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那日已经明确拒绝过了这份礼物。 柳如楠看着叶安歌不解的神色,淡淡出声道:“你们就要离开南胄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们的,这颗夜明珠就当作是谢礼和离别礼吧,如果没有你们可能南胄此时已经姓杜了。” “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叶安歌微微笑着,收下那颗夜明珠,当时她不收是因为无功不受禄,而现在柳如楠已经说得很明确这是谢礼,如果她再拒绝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她不如坦坦dàngdàng收下柳如楠的这份谢意。 楚博衍看着那颗夜明珠,圆硕明亮,的确是世间难得的珍宝,但他却莫名地感觉有些碍眼,走上前来,轻轻揽住叶安歌的小腰,云淡风轻地道:“日后太子殿下有空,欢迎来大楚游玩,朕定当好好作陪。” 叶安歌微微抽了抽嘴角,柳如楠对她的感情虽然隐忍,可她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在与柳如楠的相处中,她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他,他们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楚博衍这莫名其妙的醋意又是从何而来? 叶安歌不知道,哪怕是她对柳如楠无意,可柳如楠对她可是深情款款,他送出的东西在楚博衍看来自然是看不顺眼的。 “叶……”柳如楠顿了顿,道:“安歌,一路保重。” 楚博衍目光陡然一沉,他刚刚叫她什么?安歌,这也是他能叫的? “你也保重。”叶安歌没有注意楚博衍的细小变化,朝着柳如楠道别。 柳如楠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越来越远的身影,目露伤感,一旁陆溪想了想,劝慰道:“太子殿下您人中龙凤,天纵英才,可不知有多少待嫁少女一心盼着能做殿下的红颜知己。天涯何处无芳草,您又何必为了眼前一花障目而不见chūn光无边?” 柳如楠轻轻叹气,道:“你不懂的。”他原本以为站在她身边的人会是他,没想到他来晚了一步,她的身边已经有人陪伴了,如果来世有机会,他希望能在楚博衍之前遇到她,许她欢颜,伴她终老。 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辆檀木马车在人群中缓缓行驶,一侧的车帘打开,露出一张清丽的小脸,看着人欢马叫的京城,叶安歌道:“京城依旧花天锦地,和咱们离开前没什么两样!” ?“是啊。”腰间一紧,楚博衍将环抱住她,低沉的声音如一坛美酒,香醇醉人:“安儿,我们回家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你我分开。” 叶安歌眼眶湿润,右手不自觉地抚上腹部,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楚博衍,她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真不知道楚博衍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怎样的兴高采烈,不过还好,他们还有一生能够慢慢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