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期》作者：苏楼洛
    文案：
    薄暮雨自小喜爱在江尘音身边，从不愿远离。
    后来江尘音远走异国，薄暮雨一等就是四年。等到江尘音终于回来，薄暮雨那想要亲近的心绪一如往昔。
    薄暮雨这才明白，她内心想要的亲近，是爱之所及。
    [这是一场跟年龄差有关的爱情，青涩而懵懂。
    在我尚未明白爱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你。]
    潜伏性双向暗恋
    年龄差15岁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尘音、薄暮雨 ┃ 配角：苏漫、蓝于昕、林初晚、宋穆清 ┃ 其它：
    作者简评：
    性格内向的薄暮雨从小就喜欢黏在江尘音身边，即使江尘音比她大了十五岁。她们之间的情感平淡而温馨，直到她长大以后才渐渐察觉自己对江尘音的感情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转变了性质。
    作者将其中纠结繁杂的情感描述得细致入微，把读者的情绪带入这个平淡而简单的故事，感受着其中的微妙与酸甜。
    第1章 
    你有没有尝过想念一个人数年的滋味？
    那种味道，好像把五味都搅在一起，酸甜苦辣咸无一不缺。
    而其中的甜味却是可以微弱到几乎能够忽略不计，一天一天地等待，会将那时的欢乐渐渐吹散。
    到了最后，就连再将它拿出来温习，曾经那能够让你绽开笑容的回忆都没有了当初的味道。
    窗外飘着细细的雨，夜幕降临，无星无月。天空阴沉得好似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将这个世界严丝合缝地围紧，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房间里亮着一盏床头灯，如同薄雾一般的灯光笼罩着正熟睡的人。
    薄暮雨拥着被子，唇角弯成微笑的弧度。
    她梦见了小时候，梦见了江尘音，那个会蹲下来笑着抱住她矮小身体的人。
    爸爸总是站着，然后弯下腰拍一下手，对着她朗声笑说：“小雨，来，爸爸抱你。”
    妈妈总是站在爸爸身边，目含宠溺地看着父女两人，问她：“小雨，喜欢妈妈抱还是爸爸抱？”
    而江尘音每一次盈盈走近，总会蹲下来与她的目光平视，月眉星目，顾盼生辉，轻柔地抱住她，偶尔会用那婉转悠扬的动听声喉对她说：“暮雨，让我看看有没有长高。”
    在梦里，外面的雪下得好大好大，爸妈请了江尘音来家里烧烤。三个大人在说说笑笑，薄暮雨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轻易就被江尘音的笑容吸引过去。
    爸妈的感情非常好，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江尘音就在一边噙着笑，时不时地回答一句。
    也时不时地注意一下薄暮雨，看看这个孩子有没有觉得无聊，会不会因为没顾及她而发脾气，会不会很想吃什么东西。
    妈妈串着肉丸子的时候，薄暮雨眨了两下眼睛，被江尘音眼尖地望见，趁着两夫妻聊得火热，她放下手里的竹签过去。
    她蹲在薄暮雨坐的椅子前，把薄暮雨的两只小手握在掌心里，仰起头微笑着问：“暮雨，想吃什么？我给你烤。”
    “想吃肉丸。”薄暮雨舔了一下唇说。
    她看向妈妈手里刚串好的肉丸子，再低头看向蹲着的江尘音，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蓦地露出笑来，“还想吃火腿肠。”
    江尘音耐心地笑问：“好，还有么？”
    “想吃什么都可以么？”薄暮雨奶声奶气地追着问，下一秒表情又垮了些：“可是爸妈不让我吃那么多烧烤。”
    “吃多了是不好。”江尘音摸了摸她的头发，“但是你现在还没开始吃呢，每次吃一点点是可以的。”
    薄暮雨连着点了好几下头，扬起笑意，露出两枚小小的虎牙来，“音姨，你对我真好。”
    “傻孩子。”江尘音浅笑着摸她柔软的发丝。
    “音姨，你会一辈子对我好么？”薄暮雨追着问，本来被握住的小手也反过去捉住了江尘音的手。
    她听爸妈说过“一辈子”这三个字，爸爸说，那就是从这个时候一直到老去的意思。
    一辈子，好像很长很长，长得让她想不到在一辈子的那一头，自己是什么样子，江尘音又是什么样子。
    江尘音对她的问题有一瞬间的惊讶，当注意到那边正在腻歪的夫妻时便又明白了些，温声应道：“当然，但是等你长大了，会有另一个人比我对你更好。”
    薄暮雨想都不想地摇头，也摇晃着她的手，“不，我只要你。”
    江尘音被逗笑了，摸着她的小脑袋给她解释自己刚才说的话：“这是不一样的。等你长大了，我还是会对你好，可是那个时候，你的生活中会有另一个人，这个人给你的好才是能够时时刻刻陪伴你的，跟我，跟你的爸爸妈妈给你的好是不一样的。”
    薄暮雨茫然地撇了撇嘴，“音姨，我听不懂，我不想要那个人，我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江尘音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以后就知道了，现在我们要先吃好吃的，我给你拿一个小玩具，然后一边玩一边等我，嗯？”
    “嗯！”薄暮雨笑着点头，一下子就忘了刚才那个听不懂的话题。
    她看着江尘音站起来去给她拿来一个玩具熊，然后回到爸妈那边。
    她抱着玩具熊，偷偷地看过去。
    有时候会撞上江尘音的目光，那人本就含着笑意的视线，因为与她对视，下一秒便又多了些温暖。
    然后，这清晰的画面开始模糊，好像有一团雾遮住了薄暮雨的眼睛，她听不清爸妈的声音，看不清江尘音的面容。
    她好像坐在一辆飞速行驶的车上，沿途的却不是风景，而是许许多多熟悉的画面，似曾相识的话语。
    “小雨，你音姨出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小雨，这是音姨给你的十九岁生日礼物，今年她不回来。”
    “也不知道尘音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总是待在国外。”
    所有的回忆都被一股浓浓的悲伤掩埋，薄暮雨鼻子一酸，再忍不住红了眼眶。
    那个说一辈子对她好的人，缺席了一年又一年，即使是在梦里，她仍旧逃脱不了那个人已经离开很久的事实。
    她不知道江尘音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江尘音还会不会回来，不知道年少时候的那些话，还作不作数。
    梦醒时分，薄暮雨恍惚还在梦中，她的眼睫挂着一滴泪，耳边回响着江尘音那句轻柔的“当然，但是等你长大了，会有另一个人比我对你更好”，眼前也好似还重播着江尘音说这句话时的动人容颜。
    她抹干眼角，撑起身体靠在床头，床头灯的亮度撑不起房间里浸染的厚重夜色，她的眼角在橙色的暖光下显出一些湿润。
    四年了，江尘音在她十八岁的时候离开，如今已经四年了。
    那年许诺过的一辈子，到现在已经缺了四年，还要再缺多少年呢。
    这个问题常常会在梦醒时纠缠着薄暮雨，她始终没有答案，也始终不敢去问江尘音。
    她们还是会联系，她会在通电话的时候，把大学里的见闻都一一倾诉。
    江尘音会耐心地听她说完，然后轻笑着与她谈心，却只字不提何时回来。
    这样的梦对薄暮雨来说是家常便饭，她收了收思绪，看了一眼时间，整理自己身上的睡衣然后出了房间。
    还没走到饭厅就听到爸妈的谈笑声，走廊的灯光打在女孩儿的身上，满身秀气，皓肤如玉，柔顺的长发披在背心，一眼看去只觉得清透绝俗。
    她顿了顿脚步，这才走过去道：“爸，妈。”
    薄明良笑呵呵地说：“小雨啊，快吃饭了，睡得这么沉，爸爸还以为你今晚不吃晚饭了。”
    叶夏岚关切地把她拉到身边来问：“是啊，今天工作很累么？怎么一回来倒头就睡？”
    薄暮雨微微摇头，“这段时间应该都会是这样的，过些时候就好了。”
    她声音极清，如清泉般明澈，语调十分平稳。
    叶夏岚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就吃饭吧，今晚有你爱吃的菜，吃饱了回房歇着。”
    薄暮雨点头，站起来去盛饭，叶夏岚跟薄明良便又聊了起来。
    薄明良喝了一口酒道：“话说回来，老婆，我们什么时候出国玩上几个月？”
    “吃你的饭。”叶夏岚拿起筷子敲了敲丈夫的杯子，“这个过段时间再说，最近不行。尘音要回来了，我还要跟她聚一聚呢。”
    刚坐下来的薄暮雨心重重一跳，又听到叶夏岚说：“等我们两姐妹聚够了再谈这件事。”
    薄暮雨嘴唇动了动，捧着碗的手都抖了些。
    这时叶夏岚才想起来自己的女儿以前有多喜欢缠着闺蜜，忙转头笑道：“对了小雨，你音姨要回来了，就是这几天。到时候她来家里吃饭，你可以跟她比比身高了，你现在应该跟她差不多一样高了。”
    薄暮雨的脑袋里轰轰地响着，眼前也模糊起来，只听得到那句话。
    “你音姨要回来了，就是这几天。”
    她要回来了，她终于要回来了。
    薄暮雨露出笑容，拿起筷子低下头一口一口地把白米饭扒进嘴里。她记得江尘音最后一次跟她见面的时候还抱了她，叮嘱她好好学习，然后她满心欢喜地吻了一下江尘音。
    没过几天，听到的就是江尘音已经出国的消息。
    有一滴眼泪滴进碗里，薄暮雨却尝到了久违的甜味。
    你要回来了，我等了你四年了。
    第2章 
    在听到叶夏岚告知江尘音即将回来的消息后，薄暮雨的心情一时间起伏不定。
    在恍惚之余，是越来越激烈的思绪翻转。
    虽然在江尘音离开的这四年里，薄暮雨会跟她互相给对方发自己的照片，可当真正到了面对面的时刻，薄暮雨还是会无数遍地去想一些问题。
    四年了，自己跟江尘音一样高了么？四年了，江尘音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呢，是眼角的笑纹更清晰了，还是那轻悦的音色更沉稳了？
    这些，都是照片无法传达的东西，只有四目相对的那一天才能够感受得到。
    在那好似一眨眼就度过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薄暮雨做过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找出江尘音曾经跟她拍过的照片，还有在伴随她长大的时光里拍过的视频，然后一遍一遍地看，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复刻。
    只是再怎么复习，江尘音终归是在她的生命中缺席了四年。
    她反反复复地提醒自己，等她们相见的时候，等她们能够面对面而不只是用手机交换彼此近况的时候，她一定要亲口问问江尘音，当初为什么要走。
    是她太喜欢黏着江尘音了，还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江尘音能够毫不犹豫地离开。
    直到她在江尘音回来的那天看到叶夏岚更新的朋友圈，她的心情竟莫名平静下来。
    【知名女艺人、著名配音演员、慈善家江老师，欢迎回家。】
    配图是一张自拍照，稍前一些的叶夏岚笑容满面，靓丽的模样全然不似已经有了一个二十一岁孩子的母亲。
    不过当年叶夏岚跟薄明良在一起的时候就未成年，十八岁的时候就生下了薄暮雨，如今这年纪确实是比寻常母亲年轻得多。
    而在叶夏岚身边偏后的人，波浪卷发披散在肩头，剪水双瞳温和且深邃，乍眼看去，只觉得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多情。
    大概是被岁月淬炼过，江尘音比以前更好看了。
    身边突然响起一道女声，惊醒了正在看照片的薄暮雨：“哎，小雨，你在看什么呢？”
    “嗯？”薄暮雨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屏幕将放大的照片退出，放下手机后尽可能地淡然道：“没什么，看一下朋友圈而已。”
    女同事探过身子来搂住薄暮雨的肩膀，接着调侃道：“边看边笑的，还说没什么，我才不信。”
    薄暮雨不擅长解释，便模棱两可道：“是一个出远门很久的人。”她顿了顿，唇角起了一丝笑意：“一个朋友。”
    小的时候，爸妈的朋友们见到她总是会说“来，到叔叔这边来”，或者“小雨，阿姨给你带礼物了，快来”，只有江尘音不一样。
    江尘音跟她相处的时候从不以长辈自居，更不以“阿姨”自称，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除了小时候自己时常被江尘音照顾之外，便更像是朋友。
    “那我白期待了。”女同事叹了声气松开手，拍了拍薄暮雨的后肩，“我还以为你开窍了，准备结束自己的苦闷生活，没想到只是一个朋友回来你都能开心成这样。没救了没救了……”
    薄暮雨把她的手扒拉下来，说：“我哪有苦闷？我觉得挺好的。”
    “你这是身在其中不自觉。”女同事看了一眼腕表，催促道：“走了走了，吃午饭了，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薄暮雨无奈地被拉着走，握着手机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想着一会儿抽个时间给刚才那条朋友圈点个赞，然后听着同事继续控诉她：“你看看你，别人都是闷骚，你却是只闷不骚，你这样怎么找得到男朋友啊。对了，新来的那个姓杨的小导演，身高一米八六的那个，找你好几回了，这么帅不出道真是可惜了……”
    午后的微风带着季夏时节的热意，扑在每一个行人裸露的肌肤上。
    一辆漆黑的轿车自机场驶入秦州市区，穿过这座繁华的都市驶向郊区的一处宅子。
    车子在江家大门前停下，几个早已经候在那里的人上前去将行李搬走。
    今天的太阳似乎格外的温暖，有一种家的感觉。
    江尘音微微抬头，任阳光沐浴她的周身。
    “六儿，欢迎回家。”
    “六儿，怎么这么久才到家？我们可等你很久了。”
    两道中年男声接连打断了江尘音的思绪，眸中微漾起几分温暖的笑意。
    她在家排行第三，小名里却带个“六”字，这是有由来的。
    当年爸妈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孩子，谁知头胎和二胎都是儿子。第三胎的时候江老爷子说若不是女孩子便再也不生了，所以当她出生的那一天，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长久的愿望终于圆满。她排行第三，江老太太在娘家也是排行第三，三与三叠加，这刚出生的宝贝疙瘩小名便定了个“六”字。
    “大哥，二哥，飞机没有晚点。”江尘音有些无奈地说，“明明是你们太着急了。”
    她走上前去，跟两个身材高大的哥哥站在一起。
    江高峻乐呵一笑道：“怎么能不急呢？你多少年没回家了，爸妈可比我们都急，我跟大哥好不容易才拦下来不让两个老人家跟着出来等你。”
    江尘音看向大哥江英纵，后者沉默地点点头。
    有四年了吧，无论如何都该回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走了。
    她刚才还浮着晶亮喜色的眼睛瞬时就黯了下来，被愧疚覆盖，“大哥，二哥，我……”
    “以前的事就不提了，都过去了。”江英纵叹了声气，刚毅的面容不怒自威，“年轻人是需要出去看看，但是到了该回家的时候，还是要回家。好了，先进家里去看看爸妈。”
    江高峻道：“是啊，先进去吧，爸妈都在等你。”
    江尘音点头，“好，我们进去吧，别让爸妈等久了。”
    三个人一起走进江家老宅，江老爷子跟江老太太并排坐在高位，可以说得上是正襟危坐。
    江老爷子早年是秦州电视台台长，在外界有不低的身份地位，在圈子里被尊为老一辈。如今退了下来，身上仍有那股子身居高位的气场，挺直着腰板坐在那里，手里握着龙头拐杖，敢说话的人就没有几个。
    江老太太则是传统的大家闺秀，即便年华不在，那温婉贤淑的气息却终究未减。
    饶是如此，见江尘音进来，江老太太还是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赶忙迎上去：“我的六儿啊，终于回家了……”
    “妈，我回来了。”江尘音忙伸出双手去搂住自己的母亲，怀着歉意低声应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江老太太欣慰道，“在外面总归是不比家里舒服，回来就好啊。”
    江尘音那年的远走是没有封锁消息的，圈子里大多在猜测着原因，会不会是因为被疯狂的追求所打扰，这才选择远走异国。然而只有江家人明白，真正的原因并不在此。
    所以江老爷子没有任何动静，江家两个儿子眼看着父母思念女儿心切，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以他们的能力把江尘音绑回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江尘音笑答：“妈，我知道。”
    江老太太这才放心下来，叮嘱道：“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早点睡觉，有时间再跟妈说说在外面发生的事情。这么些年你在外面都做了什么，都跟妈说说。”
    江尘音还是笑道：“好，一定跟妈说。”
    站在后面陪着的江高峻道：“六儿，你两个嫂子都去操办今晚的菜了。在国外就算找中国菜吃也吃不出中国味来，晚上吃饭，你可要好好尝尝家乡的味道。”
    江尘音戏谑道：“今晚没有我们的大厨师二哥做的菜么？”
    江高峻笑说：“怎么能没有？做菜的事哪能少得了我？”
    “咳……”
    一声轻咳传来，江尘音愣了一下，江英纵给她使了个眼色。
    “老大，去书房看看我刚写的那幅字干了没有。老二，去厨房看看。”
    江老爷子话音一落，两个儿子便领命走了。
    本以为该进正题了，江老爷子却又发号施令道：“素华，跟着老二去看看儿媳妇们。”
    明显是要把人都支开。
    江老太太好笑地配合道：“好，那我就把六儿留下给你了，可别凶过头了。”
    那话的口吻像是在告诉江老爷子，谁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关心女儿么？还非要摆那些个谱出来。
    江老太太说完走去厨房。
    江尘音等了好一会儿不见自己父亲开口，便深吸一口气说：“爸，我回来了，让你和妈还有哥哥们担心了。”
    “嗯。”江老爷子沉沉地应了一声，目光直直地扫过去，“你现在也不小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心里有数。”
    江尘音微低头道：“我明白，不会再走了。”
    江老爷子点头，动了动拐杖，在木地板上敲出几声闷响。
    江尘音明了，上前去扶江老爷子站起来，再不多说半句话。
    “这边的朋友都打好招呼了么？人际关系不能废。”
    江尘音在旁应道：“爸放心，都有联系。等我这几天先陪陪你跟妈，然后我会再联系的。”
    江老爷子终于满意了，目光柔和了许多，声音含着关切道：“上楼休息吧，晚上吃饭再下来。”
    江尘音笑道：“爸，那我上去休息了。”
    江尘音上楼时还能感受得到背后投过来的目光，她打开房门，进到久违的房间。
    房里一尘不染，她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件被摆放错位置，这是她早就能预料到的。
    在国外的这几年，她拒绝了所有的工作邀请，每天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跟国外的朋友们时而相聚，什么时候兴致一起就拿着行李开始短途旅游。
    只是，无论感到多么的轻松，总还是像不能落脚的鸟儿一般。
    江尘音脚步轻缓，指尖抚过桌面上的纹路，停在笔筒旁边的相框上。
    她在想，那个孩子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一定已经穿上了高跟鞋，那会露出一对小虎牙的可爱笑容，也一定褪去了稚气。
    那个孩子，现在会不会长得跟自己一样高了。
    第3章 
    江尘音在国外过了几年毫无约束的生活，如今回到国内，只觉得那几年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
    像是在规划好的人生道路上突然拐出来的一条岔道，让她得以休憩，只是当一定的时间过去，她仍旧还是要回到原来的大道上去。
    江家的根基在秦州市，江家三个孩子在社会各界都有不凡的影响力。大哥江英纵是集团公司的董事会主席，公司业务涉及各个领域。二哥江高峻则是国内名厨，曾远赴法国，师从知名烹饪大师，回国后开办自己的餐厅，亲自担任主厨直至如今。
    江尘音是江家人里最活跃的，她因为外形出色，被江老爷子的一些圈内朋友们叫去出演了一些电视剧里的女配角，以及为一些电视剧和影片配音。
    有时候甚至被网友大加赞赏，评论她的演技比主角出彩，只是因为江尘音从未把演戏当做职业，便从不曾接过任何邀请她担任主角的合作。
    除此之外，与大哥江英纵一同管理集团的她曾被评为年度最具影响力慈善家。
    而这些，在她出国的那几年全都像厚重的铠甲一样被暂时地脱下，她只是她，只是江尘音。
    刚回到家不久她就接到了叶夏岚的电话，说是让她休息好了到自己这边来吃顿饭，两个人也好说说话。
    江尘音跟叶夏岚的关系一直很好，两个人是大学时认识的。薄明良比叶夏岚大了十岁，是薄家最小的儿子，薄家本就跟江家打过些交道，因为江尘音跟叶夏岚的关系，两家一来二去的便又更熟悉了些。
    听江尘音说叶夏岚相约，江老爷子把拐杖扬了扬，让她传个话给薄明良有时间过来陪自己下盘棋。
    叶夏岚跟薄明良还有薄暮雨一家三口没有住在薄家老宅，薄明良以老婆为先，在叶夏岚喜欢的小区买了套房子，没有亲戚和长辈的过多参与。
    江尘音在路上给叶夏岚打了个电话，便接着开车前往。
    虽然不是什么知名演员，但好歹也是演过几个配角的，叶夏岚一打开门就看见戴着墨镜的江尘音，忍不住调侃起来。
    “不得了啊江老师，这一路上过来签了几个名了？快告诉我。”
    “好了，别逗我，我这不是以防万一么？”江尘音摘下墨镜，一双笑眼波光潋滟。
    叶夏岚挽住她的手臂拉她去沙发坐下，仍是笑道：“回家的感觉怎么样？比国外舒服多了吧？”
    江尘音叹了声气，笑说：“各有各的好，不要让我对比这个。”
    “不是……”叶夏岚挤了挤眼睛，凑近一点低声问：“你在国外跟谁好了么？老腊肉型的或者小鲜肉型的，好了几个？”
    江尘音瞥了她一眼，双腿交叠起来道：“没有。”
    “没有？你别骗我。”叶夏岚惊讶，“国外身材好到爆的男人一抓一箩筐，你待了四年一个都没好上？”
    江尘音这回是长叹了一声才说：“夏岚，你当我出国是去干什么的？我每天看书写字健身，偶尔出去随处走走，还有参加聚会，我哪有那个时间跟谁好上。”
    叶夏岚狐疑地盯着她化了淡妆的脸，再伸手去摸她的腹部，指腹隔着一层布料还是能够感受得到底下那轮廓分明的肌理。
    江尘音的马甲线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半点不消。
    叶夏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收回手说：“你能不能争点气啊？你看看小雨都多大了？你以为你比我小三岁是有多小？再不快点结婚到时候怀孕就是高龄产妇了。”
    “我……”
    叶夏岚嗤之以鼻：“不，现在已经满足高龄产妇的条件了。”
    “产什么妇，我根本没有好么？”江尘音没好气地笑了。
    听叶夏岚提起薄暮雨，江尘音抬头四下看去。
    江尘音以前跟薄明良的来往都是因为叶夏岚起的头，现在四下张望，找的自然不会是薄明良。
    叶夏岚了然地笑说：“小雨刚下班回来不久，在房里休息呢。”
    “是么？”江尘音笑了一下，“她都这么大了，已经开始上班了。记得我刚走的时候，她才刚刚上大学，一眨眼的工夫她就长大了。”
    那个时候的薄暮雨浑身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虽然比同龄孩子要内向，但是跟江尘音在一起的时候，跟内向有关的表现会被缩小很多倍。
    她会亲昵地去抱江尘音，去吃江尘音送到她嘴边的冰淇淋，会把学校里的趣闻用她清澈悦耳的嗓音一一诉说。
    江尘音跟叶夏岚正这么说着，就有脚步声远远传来，虽然慢却很轻，不是薄明良那样的沉稳。
    薄暮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四年后第一眼见到江尘音的感觉。
    她就跟自己的妈妈坐在一起，波浪卷发随意披散着，微微眯起的星眸满是笑意。
    这俨然成了一副惹眼画卷，就展开在薄暮雨的眼前，让她怎么都挪不开视线。
    叶夏岚转头看去，“哎，刚说到她就来了。”
    江尘音一抬眼，跟薄暮雨的目光撞在一起。
    还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孩子开口说第一句话，叶夏岚就拍了拍江尘音的手臂道：“这孩子老是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跟她说说话吧，我去厨房看我家那老头子饭菜做得怎么样了。”
    江尘音点头，叶夏岚站起来走去薄暮雨的方向。
    薄暮雨轻声道：“妈。”
    “我去厨房看看你爸，你跟你音姨过一会儿洗手吃饭了。”
    叶夏岚说完话就走去厨房了，扔下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对视。
    客厅安静得很，刚才叶夏岚也没有打开电视，跟江尘音说话都嫌时间不够用。
    对薄暮雨，江尘音是有愧疚的。
    跟朋友们还好，离开之后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薄暮雨却不一样，她还是个孩子，那么依赖自己，喜欢跟自己在一起的孩子，突然有一天找不到自己了，那该是多么不能言喻的感觉。
    可是那个时候，江尘音不能不走。
    后来她打电话给薄暮雨，意外的是这个孩子很懂事。不曾多问，不曾给江尘音带来更重的不安，只是像从前一样，跟她说自己的事情，以电话联系这样冰冷的方式。
    江尘音想过要等到薄暮雨长大一点再亲口告诉她，当年自己为什么要走。可是真正再见到这个孩子，江尘音却一下子开不了口去说曾经的那些过往。
    她甚至连第一句话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江尘音站了起来，活到这个年纪，面对外人处之泰然，从容不迫的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经验不足。
    她到底应该跟这个孩子说什么呢？
    薄暮雨没有让她考虑太久，不过是眨眼的时间便几步过去抱住了她。
    一阵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江尘音所有的思量都被这熟悉的拥抱化解得不剩一二，脑海里浮现出薄暮雨小时候咯噔咯噔跑过来抱住她时的羞涩笑容。
    这个孩子长大了，可还是从前那个样子。
    “暮雨。”江尘音吐息温热，声音在薄暮雨的耳边悠扬响起，“我回来了。”
    “嗯……”薄暮雨比她矮上几公分，头埋在她的肩膀。
    那声轻轻的答应好像有一点点鼻音，江尘音隐约听了出来，心里像是被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击了一下，有轻微的酸疼。
    还在考虑什么呢？跟朋友们那些客套的回应和相处从来都不合适用在薄暮雨身上，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不是别人。
    江尘音轻轻挣脱开薄暮雨的手臂，在薄暮雨还没来得及失落的时候抱住了她。
    她们沉默了好几秒，江尘音露出笑容，带着一些愧疚说：“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薄暮雨抬头，江尘音清澈的双眸里好像泛着涟漪，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涟漪。
    那好似湖泊一般的双眸眨了眨，然后薄暮雨又听到她温润的嗓音低低地响起：“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现在不是隔着电话了，有很多时间可以说。”
    薄暮雨眼睛有些红，闷闷地问：“你今晚会留在这里么？我想你留下。”
    江尘音抬手摸了摸她的眼角，声音更轻了些：“嗯，你妈妈前两天就说让我过来的话一定要留下。”
    “那……”薄暮雨抿紧了唇，本来跟江尘音对视的目光也低垂下来。
    叶夏岚让江尘音留下，那肯定是两个大人要叙旧的，没有自己什么事情。
    江尘音了然地伸出指头点了点她的鼻子，笑说：“还有很多时间，不止今天而已。”
    薄暮雨愣了一下，突然就微笑起来，露出了那对依旧可爱的小虎牙。
    对啊，不止今天。她刚才说过，不会再走了。
    “那你到我房间里去好不好？”薄暮雨从她怀里出来，捉住她的手腕，满眼期待。
    “好，你是要给我看什么东西么？还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江尘音眉眼弯起，任由薄暮雨拉着她走。
    薄暮雨的房间以前从不对江尘音有任何限制，江尘音来家里的时候想进来就可以进来。有时候留宿，薄暮雨缠着她不让走，她便干脆睡在了薄暮雨的房里。
    所以，很多年前叶夏岚提过，不如就让薄暮雨认江尘音做干妈好了。
    薄暮雨房间里的布置是青年人的轻熟风格，文艺而清新，格调雅致。
    微风将窗台上养的花散发出的香味吹进房间里，混合着身边的女孩儿身上的淡淡香气，江尘音一时恍惚起来。
    “你的房间变化很大。”她悠悠几步走离薄暮雨的身边，手指从衣柜慢慢地抚摸到书桌，“我记得以前还摆放了好多个毛绒玩具，书桌上有一个小的，床上有好几个大的。还有一些实在放不下了，就拿去储物房里放着。”
    “嗯，有好多个是你给我买的。”薄暮雨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不过现在你已经不需要那些了。”江尘音笑道。
    薄暮雨忙上前几步补充道：“我没有扔掉它们，都在储物房里，一个也没有坏。”
    她这几年想起江尘音的时候，偶尔会去找江尘音送给她的东西来看看。有小时候背过的书包，铅笔盒，课外书，还有一样，就是那些毛绒玩具。
    毛绒玩具有着其它东西所没有的优势，因为薄暮雨可以抱着它。
    江尘音摸着她书桌的指尖一顿，回头看她，不禁微微一笑道：“以后我会给你买适合大人用的东西。”
    薄暮雨怔了一下，脱口而出：“是什么？”
    适合大人用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呢，衣服鞋子么？可那些，江尘音以前也会给她买。明明爸妈已经给自己买了很多了，可江尘音对自己的宠爱不落爸妈分毫。
    江尘音转身面对薄暮雨，走到她身前，目光落在她的发丝，额头。
    半晌，江尘音摸着她的头，手心蹭着她柔软的发，叹了声气后欣慰地笑说：“我会像以前一样给你买很多很多的东西，只不过要从小孩子用的，变成大人用的。因为，你已经长大了。”
    第4章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薄暮雨房间的地板上，置身于房里的两个人都被镀上一层橙黄色的绒光，看起来舒适又温暖。
    你已经长大了。
    薄暮雨听到江尘音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多了一些慌乱。
    长大了，是不是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跟她在一起了。长大了，是不是就要像爸妈说的一样要学会独立。长大了，是不是在她面前就必须要像一个大人一样。
    她从没有想过这一点，即使她再不活泼也在工作之后学会了该如何交际。可唯独不能跟江尘音亲近的这一点，她从没有考虑过哪怕一次。
    薄暮雨的思绪渐渐平息，眼前的画面和声音也清晰起来。
    江尘音一边微微弯腰给她整理打开的文件，一边含着笑意跟她说：“文件看完要摆放好，这么乱，下次用的时候找起来会很麻烦。”
    “嗯，我下次注意。”薄暮雨对着她的背影缓缓点了头。
    心里那棵停止生长了四年的树苗没有枯萎，反而茁壮成长起来，刚才那一丝慌乱好像不见了。
    江尘音收拾文件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薄暮雨签在文件上的名字。
    字迹清秀隽丽，比上学的时候要成熟得多。
    她摇着头笑了一声，有些感慨：“我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也工作了，不是那个会闹着让我买玩具的孩子了。不只是你，我错过了很多很多……”
    她才刚刚接受了薄暮雨长大成人的事实，突然又看见这个孩子的工作文件。四年时间真的改变了很多东西，她在国外生活得逍遥感觉不到，可当她看到薄暮雨的时候才觉得，真的过了很长时间，上千个日夜改变了许多她记忆中的画面。
    她不止错过了薄暮雨成长中最重要的阶段，也没有能够好好孝顺爸妈。
    “音姨。”薄暮雨上前去牵住江尘音的手腕，往自己这里扯了扯，“我们出去吧，应该准备吃饭了。”
    她听出了江尘音话里的惆怅，这些年里她去江家看望江爷爷跟江奶奶的时候，两个老人家也总是会提起江尘音来。
    江尘音点点头道：“好，我们走吧。”
    薄暮雨跟江尘音到厨房附近的时候，叶夏岚跟薄明良在厨房里对今晚叶夏岚要去客房跟江尘音睡的这件事情发生了激烈却腻歪的讨论。
    薄明良围着围裙在翻炒着菜，叶夏岚一只手揽过去拍了拍他的肚皮，探头上前去说道：“爸爸，今晚我跟江老师一起睡嘛。”
    “那我怎么办？”薄明良头也不回地问。
    “哎哟。”叶夏岚讨好地说：“她才刚回来，你倒是让我们说说话呀，我又不是要跟她睡下半辈子。等她回家了，我还是要回咱们房间的嘛，爸爸你就答应了呗。”
    薄明良盖上锅盖，转身双手环胸，高大健硕的他几乎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妻子：“让我考虑考虑。”
    叶夏岚双手捏着薄明良的脸，加大讨好力度道：“爸爸，你就答应我了快点……”
    这对中年夫妻的脸快贴在一起了，江尘音跟薄暮雨走到厨房门口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三十九岁的女人了，都快四十了，薄明良也是五十岁的老男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腻歪！
    江尘音扶着额头，瞥了一眼淡定的薄暮雨，低声道：“你爸妈该不会这么几年还是没有点收敛吧？”
    薄暮雨见怪不怪地点头，半点没有要挪开视线的意思：“嗯，一直都是这样。今天还算好的，没有前几天那么激烈。”
    江尘音的视线无奈地落在厨房里那两个人的身上。
    天哪，这两夫妻到底是激烈到什么程度才让薄暮雨都这么平静面对了？这几年怕不是比自己还没出国的时候更过分。
    “哎哟，爸爸……”
    江尘音忍不住轻咳一声，那两人立刻僵住，叶夏岚连忙放开丈夫。
    薄明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地赶人：“你们都出去等着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饭菜马上就好。”
    江尘音笑道：“辛苦了。”
    叶夏岚则是给薄暮雨使了个眼色，然后过去扶着闺蜜的肩膀转身走，还试探地问：“江老师，你刚才看到什么没有？”
    “我什么都没看到。”江尘音微笑道，“不过，你能不能不要像网上那些人一样叫我江老师，都把我叫老了。”
    叶夏岚瞥了江尘音一眼：“那叫你什么？老江？江总？江三小姐？”
    江尘音气得要把她手撒开，“你就不能好好叫名字么？非要给我起什么外号？”
    “那不行，为了体现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必须要有一个外号。”
    江尘音睨她：“你再这么称呼我，当心我以后叫你岚姐。”
    “呵，怕你么？我都快四十了，你叫我姐你也小不到哪儿去。咱们同归于尽……”
    这都什么跟什么？江尘音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了，实在不想承认叶夏岚抓到了她的痛处。
    薄暮雨默默地跟在后头，听着自己母亲跟江尘音像以前一样东拉西扯。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除了自己已经长大了这一点之外，而这一点到目前为止，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她觉得长大以后可以做的事情，能够说的话都比小时候要多。
    叶夏岚拉着江尘音一直在说话，从前几年的事情开始聊，基本上都在聊江尘音不在国内时的八卦。
    直到饭菜上桌，薄明良跟薄暮雨两父女根本插不进一句话，就听着这对闺蜜在聊。
    大部分还是叶夏岚在说，江尘音接话，时而接得比较长，但话题的发展基本上都是叶夏岚在负责。
    叶夏岚跟江尘音很熟，单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是家底都能掏出来聊的。但叶夏岚也很会说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里十分敞亮。
    就比如，她可以问江尘音在国外怎么不勾搭两个老腊肉或者小鲜肉，也可以故作生气地骂江尘音不争气，可她绝不会扯到江尘音为什么要走。
    有一些事情非但是江家闭口不提的禁忌，也是好友之间不可越过的线。叶夏岚不是不能提，只是她不能让那些陈年旧事再影响江尘音的心态，即便现在已经影响得很严重了。
    晚饭后，在薄明良的默许下，叶夏岚抱着睡裙溜去了江尘音留宿的客房。
    江尘音会留宿多少天呢？
    薄暮雨不清楚，她一直憋在心里的那个问题也没有问。今晚见到叶夏岚跟江尘音聊得不亦乐乎，她就几乎是要忘记那个问题了。
    既然已经回来了，也许诺不再走了，那当初离开的原因也就不重要了吧。倘若不是什么好事，又何必再提。
    是啊，能让一个人毅然决然离开的理由，能是什么好理由？
    薄暮雨一边洗澡一边想，洗完以后感觉被堵塞的思绪都通了。
    不提就不提了吧，人都回来了，还有什么好提的？
    该休息了，薄暮雨站在房门边想了一会儿，还是打开门出去，往客房走。
    她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来”，是江尘音的声音。
    薄暮雨进去，浴室里有水声在响，而江尘音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两手捧着一本书，正微微抬头看向自己。
    浴室门突然开了，叶夏岚穿着睡裙惊讶地走出来问：“小雨，怎么还不睡觉？明天还上班呢。”
    “我……”薄暮雨想了想，找出了一个理由：“我过来看看妈跟音姨有什么需要。”
    江尘音不禁扬唇笑了，似乎看出了她真正的想法。
    叶夏岚捏了捏薄暮雨的脸，笑着摇头：“我们能有什么需要的？就算有，你妈我不会自己解决么？还需要你？”
    “那我回房去了。”薄暮雨用力地抿了一下唇，有些失望的样子。
    她敲门之前没有想到什么可以多留一会儿的理由，让叶夏岚跟江尘音把她留下是不可能的。她只是突然那么一想，就想要过来而已，果然还是要回房的。
    江尘音却道：“让暮雨留下一会儿吧，时间也还早，回去估计也没那么快睡觉。”
    叶夏岚转头看了江尘音一眼，然后跟薄暮雨说：“行吧，那你坐一会儿，但是大人讲话不要插嘴。”
    “嗯。”薄暮雨老实地点头，到单人沙发那边去坐。
    叶夏岚给她倒了杯水，叮嘱道：“喝点水，别喝太多，第二天起来眼睛要肿的。”
    薄暮雨还是点头。
    叶夏岚交代完，撩了一下自己的睡裙就一屁股坐到江尘音的身边，伸手一把揽住江尘音的腰，无比色情地摸上了江尘音的腹部。
    要说叶夏岚呢，性格本就十分热情，否则以前也不能跟比自己大十岁的薄明良好上。如今年近四十，家庭幸福美满，保养得当，身上还多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江尘音把书往旁边放，长叹道：“你的手能不能老实一点？”
    “老实什么？”叶夏岚不以为然，仍旧摸着江尘音的腹部，“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我家那口子那个啤酒肚，一点手感都没有。我都多久没摸到你的马甲线了，让我摸一会儿怎么了？”
    “你可以自己练。”江尘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余光注意到望过来的薄暮雨，低声提醒了叶夏岚一句：“你说话注意一点，孩子在这里。”
    叶夏岚笑笑，回道：“没事，我跟老头子都不怎么避讳，孩子毕竟大了，有些事情是要了解的。一般只有办大事的时候，我们才避着她。”
    叶夏岚把话里的那个“大事”咬了很重的音，整句话的语气听起来也很暧昧。
    江尘音差点要被她呛晕过去，怪不得薄暮雨见到她跟薄明良在厨房里卿卿我我都没有一点反应，表情平淡得很。
    看样子真的是平素见得太多了，普通到根本不需要表露什么情绪。
    可是，这两夫妻就不能收敛一点么！
    薄暮雨听不到她们两个人在窃窃私语什么，捧起杯子小口地喝着水。
    “话说回来，我告诉你。”叶夏岚忽然恢复了声调，神秘兮兮的样子，“你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个渣男么？就是我家老头子之前那个生意上的朋友，他后来居然还敢给我打电话……”
    “咳……咳咳咳……”薄暮雨被水呛着，咳得小脸微红。
    叶夏岚连忙松开江尘音，靠过去给薄暮雨递了一张纸，皱着眉关切道：“慢点喝，喝那么急干什么？”
    “嗯……”薄暮雨点了一下头，嘴唇又红又湿，根本不敢抬头看。
    她被水噎着，根本不是因为喝得急啊。
    叶夏岚咳了一声，提醒道：“我跟你音姨说的事你别上你爸那里说去，这些事他都知道，我没什么瞒着你爸的。我跟你音姨就是聊聊天，你要是听不下去你就回房去。”
    “妈，我明白，我再待一会儿。”薄暮雨擦着嘴角，认真地点头，这次跟叶夏岚对上了目光。
    叶夏岚回去沙发上坐好，江尘音也收回了看向薄暮雨的目光。
    江尘音跟叶夏岚道：“这些事你们夫妻两个沟通好，千万不要有所隐瞒就可以了，以免造成什么误会。”
    叶夏岚挑着眉笑：“你怎么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有经验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专家呢。”
    江尘音勾起唇角道：“这还需要什么经验，小孩子都知道的相处之道好么？”
    “啧……”叶夏岚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伸手挑着她的衣领，话语撩人：“跟姐姐坦白，在新加坡这几年，有没有人追你？”
    江尘音叹了声气，悠悠答道：“有。”
    薄暮雨闻言，准备要把杯子放回桌上的动作顿住了。
    第5章 
    薄暮雨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追求江尘音，或者应该说，她从来没有想过江尘音的身边会多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会霸占江尘音的时间，会跟江尘音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甚至于江尘音跟自己在一起的时间都会因而减少。
    谈恋爱那样的相处，应该是跟爸妈一样的。
    从她记事起江尘音就是孤身一人，对谁都温和十分，却从未对任何人青睐有加。
    所以在江尘音回答叶夏岚那个问题之后，薄暮雨愣了很久，脑海里蹦出很多个臆想出来的画面，最后因为这些画面而打了个激灵，这才听到江尘音紧接着的一句“不过还是跟以前一样，实在是不喜欢”。
    薄暮雨松了口气，没有人跟她抢音姨了。
    后面的话她都听不太进去了，叶夏岚扯话题的本事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她不过是发了一会儿愣，叶夏岚就跟江尘音聊起了圈子里的八卦。
    她待得困意渐起，被叶夏岚给赶回了房间睡觉，也不知道后来叶夏岚跟江尘音聊得多晚。
    早晨，薄暮雨起来上班，以为江尘音回国以后多少会放松一些的她，没想到经过客厅时会看到江尘音站在阳台那里。
    笼罩在江尘音身上的金色光芒柔和极了，光雾均匀地遍洒她的周身，整幅画面清新而明媚。
    薄暮雨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身子不听使唤地转向了江尘音的方向。她定定地看着江尘音，却又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昨天她能跟江尘音相处的时间太少太少，少到她连犹豫该怎么提起江尘音这四年里的生活都没有机会，基本上江尘音都是跟叶夏岚在一起。
    “It took me a long time to learn where he came fromThe little prince,who asked me so many questions,never seemed to hear the ones I asked himIt was from words dropped by……”
    江尘音的声音很好听，有着成熟女性的醇厚低柔，标准的牛津腔中蕴含着令人闻之驻足的情感，声色饱满。
    薄暮雨走到她身后，在她念完一段以后轻声唤道：“音姨，早。”
    江尘音转身，手上还捧着一本书，笑眼微眯道：“早，去上班么？”
    “嗯，正要出门看到你在这里。”薄暮雨往她手上看去，再抬眼看她，“《小王子》，怎么想起来要念这个？”
    江尘音合上书本举起来晃了晃，脸上笑意绽开，“在新加坡的时候我给那里的孩子念过，刚才跟你妈妈去书房看到了，就拿来读一读。”
    薄暮雨点头：“嗯。”
    江尘音看了她几秒，忽然轻笑出声来，伸手捏了捏薄暮雨的脸颊：“怎么突然害羞起来了？都不跟我多说话。我本来还以为回来以后你会活泼一点，可是现在连跟我在一起都这么不爱说话了么？”
    薄暮雨这个孩子的内向是大家都知道也了解的，可是以前好歹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太闷，怎么现在居然变得这么寡言了。
    是因为自己刚刚回来所以不习惯么？
    薄暮雨赶忙摇头，“不，我是在考虑你跟以前有没有变化，我跟你相处会不会也需要跟着变化。”
    江尘音抿着唇点头，若有所思，“那你觉得你变了么？”
    薄暮雨摇头，“没有。”
    江尘音笑说：“我也没有变，只是很久不见所以会有一点点的不适应。不只是你，我昨天见到你的时候也在想，我第一句话要跟你说什么才合适呢。”
    薄暮雨顺着她的话去想，不由得笑起来，露出那两枚可爱的小虎牙。
    “不过还没来得及等我想到，有个人就扑过来了。”江尘音狡黠地眨眼，手里拿着书比划了一下，“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
    薄暮雨睁大眼睛看她比划着自己扑过去的动作，她把那本书当做扑过去的自己，抱在了怀里。
    薄暮雨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跟江尘音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以后微微低了头。
    “暮雨，现在在哪里上班？你之前跟我说的时候只说签约了，没告诉我在哪里。”
    “在宏盛。”薄暮雨收了笑意看她，“你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学姐苏漫么？她已经接手宏盛了，我毕业之前她就跟我谈了签约的事情。我现在工作很顺利，已经是宏盛的签约编剧了。”
    “宏盛……”江尘音抱着书本的指尖动了动。
    宏盛之前的老板是苏正阳，而苏正阳是资历颇深的著名导演，曾数次被提名国内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奖，并顺利获得过三次该奖项。
    苏漫是苏正阳的女儿，此前接手宏盛的时候引起媒体关注。江尘音即便是在国外，但时而关注国内时事的她也有所耳闻。
    她当时没有对苏漫接手宏盛有什么多余想法，毕竟苏漫还年轻，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算不得容易。只是这两年宏盛的发展有进无退，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薄暮雨见她思索，问道：“音姨，怎么了？”
    “没什么，宏盛挺好的。”江尘音笑说，“不过当时怎么没有让纵叔给你安排工作？有纵叔看着你，工作不是更舒服一点么？”
    薄暮雨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因为你还没有回来。”
    说完以后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江尘音旋即笑起来，伸手去捏了捏她的鼻子。
    因为江尘音跟叶夏岚的熟悉，薄暮雨很小的时候就被江尘音带去江家玩耍，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都喜爱这个孩子，江英纵跟江高峻也与她亲近。时日一长，薄暮雨便被戏称为江家的外姓孩子。
    江尘音问：“那现在要不要过来？我回来了，这边的事情我也会接管一些。”
    有江尘音在的话，薄暮雨当然非常想过去，只是……
    “不了。”她轻声拒绝，“我想磨练一下自己。”
    江尘音挑了一下眉，唇边扬着笑，只觉得，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没等她心里感叹完，薄暮雨就低下头讷讷地说：“反正合约也只有三年而已，三年以后我再去找你……”
    “咳……”
    江尘音憋着笑咳了一声，实在憋不住了，抬起手微微遮住自己的唇。
    薄暮雨被笑得脸热，又不会像别的女孩子一样撒娇，头便更低了下去，视线都要粘在地板上挪不开了。
    “好了，快去上班吧，别迟到了。”
    好不容易江尘音松口让她走了，薄暮雨急急地“嗯”了一声，转身就溜出了门。
    毋庸置疑，薄暮雨是想去有江尘音在的地方上班的。她一点都不会怀疑，如果江尘音早一点回来，赶在她进宏盛之前，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江尘音近一点。
    但是现在……
    还是算了吧，已经定下来了，如果因为自己的一点心思而麻烦苏漫或者江尘音，那样看起来会很幼稚的。
    薄暮雨轻叹了声气，继而把目光放回了电脑屏幕上。
    她的工作是编剧，每天要做的事情不外乎于查资料和构思情节，然后丰富每一个细节，将这个故事完整而细致地以剧本的形式呈现出来。
    而她能够顺利进入宏盛，除了有苏漫在她和苏正阳之间游说之外，还有就是她在大学时就已经参与一部电影的编剧，并且是由苏正阳指导的。电影于今年上映，票房高居同期上映电影的第四名。
    中午的时候薄暮雨孤身一人到公司附近的餐厅吃午饭，跟她关系还算亲近，常说话的那个女同事今天被别人拽走了，她便一个人独来独往了。
    别人总跟薄明良还有叶夏岚说，孩子小时候内向一点没关系，长大了，认识的人和事多了，自然也就开朗了。况且内向一些也没什么不好，保不准比别人更稳重一些呢。
    薄明良夫妻就指着这些话盼到了现在，只是等不来薄暮雨的开朗，比起同龄孩子实在是内向得太多了。别人不主动找她，她就不会主动跟人交流，现在工作了若不是有需要，怕是半句话都不会从嘴里蹦出来。
    她端着餐盘坐在靠窗的角落，附近的桌子传来成双成对的情侣或者友人的谈笑声，她默默看着窗外，心想着还在创作中的剧本。
    “小雨，怎么不吃饭？想什么这么出神？”
    有一道清亮柔缓的女声传来，薄暮雨面前的位置忽地暗了些，有个人坐了下来。
    “学姐。”薄暮雨回眸打了声招呼。
    “说过多少次了，非工作时间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总是叫学姐，显得生分。”
    来人面容清雅秀美，身着合体的职业装，黑瀑一般的长发盘起，看起来严谨而谦和。
    她话里虽是在抱怨薄暮雨不叫自己名字，但语气却没有半点哀怨，反而含着几分柔色。
    正巧有宏盛的人路过，叫了声“苏总”，她转头微笑回应。
    薄暮雨有些抱歉道：“叫习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
    苏漫笑说：“算了，我又没有怪你，快吃饭吧。”
    “嗯。”
    薄暮雨再没有多话，沉默地吃着自己的饭菜。
    没一会儿，苏漫忽然停下筷子开口道：“小雨，最近有个电影上映，听说挺不错的。正好，我也想找个时间跟你聊一下你现在写的《战神》，看完电影可以一起讨论一下。你今晚下班有时间么？”
    薄暮雨抬头，对上苏漫隐含期待的目光，她抿紧嘴唇仔细想着。
    “抱歉，学姐。”薄暮雨心里一动，紧紧抓住了脑海中闪过的影子，“我下班想早点回去。”
    苏漫笑了笑，像是无意一般地追问：“嗯？是有什么事情么？”
    薄暮雨先摇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漫握着筷子的手指猛地缩紧，眼角笑意散去，却依旧温声道：“是不是谈恋爱了不好意思告诉我？有男朋友了么？”
    薄暮雨立刻否认：“不是，我没有男朋友。”
    苏漫微微愣住，而后笑了起来，把自己餐盘里的排骨夹了一块过去给她，说道：“好了，那我不问了，下次再约就好。快吃吧，吃完回去休息。”
    她目光温煦地落在薄暮雨的面庞上，微微抿住了唇，像是在思索，只是不过瞬息之间便又恢复了笑容。
    薄暮雨低头吃饭，在心里期盼着傍晚快些到来。
    今天早上没有时间好好说话，今晚一定要跟江尘音像以前一样，她要好好抱一抱江尘音。
    而且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她都没有做，虽然一下子想不出来要做什么，但绝对不是只像昨天而已说上几句话就能够满足的。
    她想了念了这么几年，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
    第6章 
    下午下班，薄暮雨下楼离开的速度比往常明显加快了许多。
    收拾东西快，脚步也快，等苏漫从办公室下来想跟她一起下班，居然连薄暮雨的人影都看不到了。
    不过，想想中午薄暮雨很快就接上的回答，和那没有丝毫闪躲的神色，苏漫便只是笑笑，由着她去了。
    薄暮雨是乘坐地铁回家的，之前薄明良跟叶夏岚商量着给她买辆车代步，否则出入不方便，只是被薄暮雨拒绝了。
    本来她跟苏漫认识这件事就不太瞒得住公司里的人，倘若再让大家看到她不过是刚刚签约的小编剧，既认识老板又有座驾，难免生出口舌是非来。毕竟宏盛里还有些编剧可是至今连剧本都没有卖出去一个，公司也没有打算要拍摄的。
    人心难测，薄暮雨一心想着低调，也就拒绝了爸妈的好意。
    等她回到家，在客厅没见到江尘音的影子，便往厨房走，寻找无果后又去到书房。
    “小雨，今天回来这么早？”叶夏岚从房间出来，见到疾步走进书房的薄暮雨，忙跟着进去。
    书房里还是没有人。
    叶夏岚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比平时早了大概十分钟，值得表扬。”
    薄暮雨转身问：“妈，音姨呢？”
    叶夏岚道：“回家了，怎么了？”
    “回家了？”薄暮雨皱起了眉，走近叶夏岚问道：“怎么会回家这么快呢？不是要在我们家小住的么？”
    过来住怎么会只住一个晚上就走了？看昨天晚上的样子，她还以为叶夏岚跟江尘音会叙旧好几天。好几年不见了，哪里是一个晚上能聊得完的？
    叶夏岚给她理了理因为风风火火走进来而翘起的衬衫领子，噙着笑道：“她才刚刚回来，能抽空过来一个晚上已经不错了。她跟你刚出社会的不一样，有很多关系需要维持，要不是我非让她快点过来，她可能还要好多天才能来一趟。”
    薄暮雨心口一闷，低下头不说话。
    叶夏岚见状，低声笑道：“你音姨跟我们家走得近，我们得体谅体谅，让她先去忙别的。不然你以为我会这么快放她走？”
    薄暮雨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是明白的。
    叶夏岚忙催她：“知道了还不快去换鞋然后下来洗手吃饭？穿一天高跟鞋不累么？”
    薄暮雨又是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就走出书房了。
    叶夏岚盯着她的背影，眼底含着宠溺的光亮。她这个女儿真是从小依赖江尘音到长大，本以为这么几年过去会有些缩减，没想到这可是半点不变。
    话说回来，江尘音也是傻，以前说什么都不让薄暮雨认她当干妈，说是给叫老了。天哪，有这么个听话的女儿做梦都要笑出声来好么？
    晚饭过后，薄暮雨回到房里，只是面对着正在创作的剧本却怎么都没办法动手继续写。
    她明明对剧情走向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设想的。
    即将入夜，天际的云朵被残阳的余晖晕染成耀眼的橙红色。
    薄暮雨转头看了一会儿，手摸在手机屏幕上，随后定了定心，给江尘音发了一条微信信息：“音姨，有没有时间视频？”
    江尘音回得很快：“好。”
    薄暮雨二话不说就在电脑上打开软件，找到江尘音的对话窗口，弹了个视频请求过去。
    没几秒钟画面就接通了，首先被屏幕传达过来的画面是一片洁白，稍微有些晃动，而后画面渐渐退后。薄暮雨这才看得仔细，是穿着一件白色T恤搭配修身牛仔裤的江尘音。
    很简单的穿着，休闲惬意，看起来整个人清爽极了。
    她的肤色较之寻常人要更白一些，眉眼含笑时也带着些长辈才有的令人安心的感觉，对待薄暮雨时，一双水眸总是清澈。
    薄暮雨说不出具体的好看在哪里，但总觉得即便是跟自己同龄的人相比，江尘音非但不输哪一点，反而更胜许多。
    她的长发随意地散开着，看起来还有些湿，开好视频以后继续擦起了头发。
    薄暮雨想了想，问道：“音姨，你怎么回去这么快？”
    江尘音握着毛巾擦头发的手停下来，噙着笑意回她：“没办法，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我本来想着跟你说一声，但是怕打扰你工作，就让你妈妈传达了。”
    薄暮雨咬了一下唇，尖尖的小虎牙露出来，江尘音看着，心一下子就软了。
    “你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来看过我爸妈了？”
    “嗯。”薄暮雨点头，“因为毕业还有工作的事情所以没有过去，有几个月了。”
    江尘音不在的这几年里，薄暮雨一直保持着去江家看望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的习惯。除了真的跟老人家生出亲情之外，她也希望能从江家人口中听到有关江尘音归期的消息。
    只是这么久以来都从未听到过一次，这个期盼已久的消息，最终还是从自己母亲那里听来的。
    “那正好。”江尘音笑笑，松开擦头发的毛巾，“这个周末过来住两天吧，我去接你。”
    “可以么？”薄暮雨惊讶，眉眼间流露出喜悦，“那我一会儿去跟妈说一声。”
    江尘音道：“我来说吧，晚上我给她打电话。”
    距离周末还有三天，这次总该是只有她跟江尘音两个人了。
    想到这里，薄暮雨不禁微微眯起眼，笑容自眼波扩散开来，通过视频传到了江尘音面前。
    江尘音不禁弯起唇角：“这回开心了吧。”
    薄暮雨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
    江尘音一定会知道的，就昨天那半天的时间，而且大部分还被叶夏岚占去了。她才跟江尘音说了几句话，其它时间全都给了叶夏岚，她怎么可能满足呢？
    小时候她甚至还当着叶夏岚的面把江尘音拉进自己房间里，所以怎么可能只是见面就满足了？
    解决好了再次见面的问题，江尘音就对薄暮雨的工作产生了兴趣。
    她转了话题问道：“你现在写的剧本是什么类型的故事？不用跟我说仔细，一个大概就行。”
    江家的产业也有涉及演艺圈，在一定程度上她算是宏盛的竞争对手，这些事情知道得太清楚对自己和薄暮雨都不好。
    薄暮雨想了一下，说道：“古代的，南北朝背景。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一个我很喜欢的历史人物，被当时的人们称为战神的兰陵王。”
    “是这个，我记得。”江尘音回忆道，“所以你打算创新？”
    “对。”薄暮雨的眼神深了些，“不改变历史，但我想改变他的结局。”
    “这个我也记得。”江尘音叹了声气，而后又温声道：“你初中的时候历史课学到南北朝部分，课本里有寥寥几句提起过这个人物。周末你拿着课本跟我说，这个人为什么那么傻，明知道皇帝要他死，还不知道跑。”
    初中，那都是十年前了。南北朝的内容，应该是初二吧，都这么久了。
    小时候的事情被江尘音提起来，薄暮雨那刚正起来的脸色就有些垮了，双手收到桌子下摸着膝盖，清脆的嗓音软了些：“可是后来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跑了。”
    “那你打算怎么编这个故事？”
    薄暮雨的眼睛又稍稍亮了起来：“我想让他跑。”
    “噗……”江尘音笑起来，看着她信心满满的脸庞道：“好，那我期待你的故事，如果你们公司不拍的话我把剧本买了，我给你拍。”
    薄暮雨听着江尘音近乎宠溺的语句，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害羞起来，毕竟自己都这么大了啊，快二十二岁了。
    她又咬了一下唇，可是被江尘音宠着的感觉还是跟以前一样好，所以，就这样吧……
    江尘音很有效率，薄暮雨还没说什么，晚上叶夏岚就让薄暮雨收拾两套衣服周末去江家了。
    几个月没去了，叶夏岚叮嘱了她几句，虽然亲近，但礼仪还是要记得，尤其是对江老爷子跟江老太太。
    薄暮雨均一一答应下来，满心期待着周末的到来。
    同时，江尘音也知会了江家老宅。江老爷子跟江老太太本就喜爱薄暮雨，才一听到江尘音的通知便交代了厨房，周末务必要做些薄暮雨爱吃的菜。
    周六早晨，薄暮雨跟工作日时一样早早地起了床，洗漱时江尘音便按响了门铃。
    叶夏岚打着哈欠去开门，薄暮雨跟在后面一起把江尘音迎进来。
    “音姨，早。”薄暮雨嘴角轻扬，掩饰不住的好兴致。
    “早，东西收拾好了么？”江尘音伸手去揉了揉她的发顶。
    “咳……”叶夏岚扫了一眼这两个人，“怎么没人跟我说早？当我不存在？”
    薄暮雨嘴角扬起的弧度收了些，规规矩矩地说道：“妈，早。”
    江尘音笑道：“装什么？你刚才起床的时候难道没有人跟你说早安？”
    “就你多嘴，这能一样么？”叶夏岚瞪她，然后转头念叨薄暮雨：“还有你，昨晚睡觉都睡不着了吧？天天跟我念叨江老师江老师，正好，周末我跟你爸二人世界了。”
    薄暮雨抿着唇不说话，头微微低下一些。叶夏岚说得太夸张了，哪里有天天……
    薄明良这时走出来，见着江尘音，还有几步远的距离便开口道：“小江，这两天小雨就麻烦你了。”
    江尘音笑说：“说的哪里话，又不是没去过。”
    叶夏岚挽住丈夫的手臂，话中隐含深意：“如果提前回来记得说一声，我们两个过二人世界可别打扰啊，好不容易孩子不在。”
    虽说叶夏岚跟薄明良不怎么避讳薄暮雨，但总归不能太放肆。这下倒好，薄暮雨不在，叶夏岚关心女儿是一回事，也不耽误她为二人世界而高兴。
    “知道了。”江尘音无奈地瞥她一眼，然后牵住薄暮雨的手，“那我们走了，我爸妈已经在等着了。”
    薄暮雨老实地任江尘音牵着出家门。
    江尘音边走边说：“暮雨，我大哥跟二哥晚一点会带亦轩和亦晟过去。”
    “嗯。”薄暮雨看着脚下的路，点头回答，“我知道了。”
    江亦轩和江亦晟是江家的孙子辈，分别是江英纵和江高峻的儿子，每个周都会跟随父母一起回老宅看望老人，并留在那里过周末。
    薄暮雨转头看向江尘音，阳光很好，这么侧面看过去，江尘音的眼睫毛弧度上翘得很漂亮，几缕飞扬的发丝也被阳光镀成了酒红色。
    这个周末她可以跟江尘音在一起，像以前那样谈天说地。爸妈在家里二人世界，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这么看待她跟江尘音在一起的这短短两天呢？
    她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有很多理由赖在江尘音身边了。所以，就算是两天，甚至只有两个小时都是好的。
    她微微扬起唇角，看着江尘音侧脸的目光更专注了些。
    第7章 
    薄暮雨自小就常去江家，时而只是玩耍，时而便会小住。
    在江尘音回来之前，她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去看望过江家的长辈们了。但她的期待并非放在即将要到达的江家老宅，而是仍旧在江尘音身上。
    她隐藏在心里的情绪全都是因为江尘音的归来，还有这即将能够独处的两天。
    即使在这两天里，江尘音不可能只跟她在一起。
    记得以前，每一次去江家也是江尘音亲自过来接她。
    有时候江老爷子邀请爸妈过去，她非要跟着，到了晚上爸妈告辞，她却躲到江尘音的背后不愿意跟爸妈离开。
    那时她撅着嘴的小模样逗得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直笑，不禁跟薄明良和叶夏岚开了口，让这孩子留宿下来。
    久而久之，江家便给薄暮雨专门收拾了一个房间，就在江尘音房间旁边。本是收拾客房的，但是薄暮雨总是去找江尘音，两个老人家疼她，也就这么纵容了。
    江尘音迎着红绿灯稳稳地停下车，转头看去。
    正巧跟薄暮雨的视线对上，江尘音笑说：“你工作以后都没有去看过我爸妈，一会儿一定很有话题聊。”
    薄暮雨问：“那你呢？你也会留在一楼跟我们说话么？”
    江尘音伸手去摸了一下她的头柔声道：“当然。”
    薄暮雨点了一下头，神色间多了几分雀跃。
    江尘音勾起唇望向车窗外，回来好多天了，也不知道这样轻松平静的生活可以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是在薄暮雨刚刚上大学的那段时间走的，到现在将近四年，不过也就差了那么一两个月就满四年了。
    也就算四年了吧。
    江尘音的思绪如同逆流一般回溯，有一幕尘封已久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逝，她的呼吸立刻短促起来。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捏紧，疼痛感迅速驱散了她脑海中的画面，眸中这才恢复清明。
    当江尘音一手拉着薄暮雨的小行李箱，一手牵着薄暮雨走进家门，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刚好从楼上下来。
    江老爷子拄着拐杖，目光一扫看见许久不见的薄暮雨，扬了扬拐杖道：“小雨来了？”
    江尘音拉住薄暮雨站定，晃了晃牵着的手。
    薄暮雨便松开来，快步过去扶住江老爷子的另一只胳膊，清甜的嗓音犹如溪泉一般沁人心脾：“江爷爷，江奶奶，我来了，这个周末我不回家。”
    “哦？”江老爷子笑眯了眼睛，“那好，陪爷爷说说话。六儿呢？”
    江尘音把行李箱放到一边，应道：“爸，妈，我在这里。”
    江老太太也笑，摆了摆手道：“小王啊，去收拾一下客房，把小雨的行李拿上去。”
    候在一边的阿姨应了一声，然后去拿薄暮雨的行李箱。
    薄暮雨闻言，眼眸稍微黯了些。
    “都坐下吧，站着干什么？”江老爷子两手扶在拐杖的龙头上，看向薄暮雨问：“听六儿说，你已经工作了？”
    薄暮雨寻了个离江尘音近的位置坐下后点头，“嗯，我在宏盛工作。”
    “几个月不见，看起来好像更成熟了些。”江老爷子轻叹着往沙发一靠，“宏盛，是个大公司。刚刚出社会，多锻炼两年也好，比待在自家能管得到的地方要好。”
    薄暮雨笑了一下，“江爷爷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你们两个要注意一点。”江老爷子动了动拐杖，视线拐到了江尘音身上，“宏盛跟我们嘉亿毕竟算得上是竞争对手，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难免要招来猜疑的。”
    江尘音点头，“这个我明白。”
    薄暮雨是宏盛的签约编剧，万一到时候嘉亿这边有什么片子跟薄暮雨剧本里的剧情撞在了一起，那可就百口莫辩了。
    薄暮雨和江尘音都很低调，但江家背景可不低调。江家后辈跟薄家后辈交好这件事虽然没有什么人关注，但却不是什么秘密，出了事第一时间就能够被曝光出来。
    江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薄暮雨。这孩子年轻是年轻，但因为性子疏淡，再加上工作以后身上那股子书卷气被削薄了些，这么看起来便比同龄孩子要更稳健。
    “小雨啊。”江老爷子忽然笑叹，“你才几岁的时候就跟着爸妈过来玩，现在都这么大了，还工作了。时间过得真快……”
    这是在叹什么呢，叹自己的成长？还是叹时光老去？
    薄暮雨下意识地看向江尘音，江尘音拍了拍她的膝盖，示意她不用慌。
    果真，没等薄暮雨想出该怎么接话，江老太太就笑他：“你啊，什么时候提这些不好，孩子来了你倒提了。”
    江老爷子又笑，“也是，提这些干什么呢？”
    他想了想，忽又问道：“我记得小雨的生日是九月份吧，快二十二岁了？”
    “是，江爷爷，九月底。”
    江老爷子点头，目光放远了些，“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朋友？”
    “什么……”薄暮雨听不明白意思。
    她刚要吐出问题来，就听见江尘音在她耳边低低地提示：“男朋友。”
    薄暮雨微微蹙眉，“江爷爷，我还没有。”
    “嗯……”江老爷子闻言，眉眼竟多了些笑意。
    江老太太看着他摇头：“你看看你净问的这是什么问题？”
    江老爷子道：“好了好了，不再问了。老大老二到了么？”
    他话音刚落，敞开着的大门外便隐隐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江高峻领着妻子孙若薇和儿子江亦晟走进来。
    他远远地就叫了几声：“爸，妈，六儿，小雨。”
    江亦晟看见薄暮雨坐在那里就要跑过去，被孙若薇及时地扯住手腕，眼色使向了另一头的老爷子和老太太。
    江亦晟只得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先跟长辈打招呼：“爷爷，奶奶，姑姑。”
    孙若薇也微笑道：“爸，妈，六儿。”
    江尘音笑了笑，“二哥，二嫂，亦晟。”
    孙若薇见公婆点头，这才往薄暮雨身边坐下。
    薄暮雨冲着江高峻和孙若薇叫了一声：“小叔，小姨。”
    江家两兄弟跟薄明良见了面都是称兄道弟的，而这两人都比薄明良小，薄暮雨自小便管江家老大江英纵叫纵叔，管老二江高峻叫小叔。
    孙若薇热情地拉着薄暮雨的手笑说：“小雨，你有好一段时间不来了。你再不来啊，亦晟可就要拉着我跟你小叔去你家里找你去了。”
    薄暮雨抬眼看了站在一边的少年，轻轻点了个头。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客厅里每一个人的身上，仿若镀上一层璀璨的光华。
    而十五岁的少年此时绷红了脸，跺了一下脚道：“妈！”
    江尘音见状，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薄暮雨。
    这孩子虽说已经长大成人，更进入了社会，但身上仍有一股子清新的气息，澄澈明净。
    薄暮雨乌黑的长发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而在她的背后似流水般柔顺地滑动，侧面轮廓在阳光下精致而虚幻，笑起来时露出的小虎牙能够瞬间将那好似覆盖在她周身的一层薄雪融化。
    年轻而美好。
    江尘音眯了眯眼睛，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江老爷子这时问：“老大怎么还没到？”
    江高峻给江老爷子倒了杯茶，笑眯眯地说道：“可能有事情耽搁了，毕竟公司事情多，我们先聊聊天等等吧。”
    江老爷子点头。
    孙若薇好奇道：“听说小雨都上班了？在哪里工作的？”
    薄暮雨回答：“小姨，我在宏盛。”
    还没等孙若薇接着说，江亦晟就急急上前一步问：“小雨姐，那你以后还常来爷爷奶奶家么？”
    这个问题薄暮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以前还在上学，她可以想来就来，但现在跟以前不同了。她连随时想找江尘音都不一定能够，更别提像以前一样总是来串门了。
    可她以前来这里，也只是因为江尘音在而已。
    江尘音露出笑容道：“如果暮雨有时间，而且也愿意的话，我会去接她过来的。”
    薄暮雨愣了一下，然后双眼便亮了起来。
    “哇哦，那太好了！”江亦晟兴奋地跑过来一屁股坐下，抱住孙若薇。
    “那姑姑你呢？你也会住在爷爷奶奶家，不会走了么？”
    江尘音欣然回应：“对，你每个周末过来都会看见我。”
    孙若薇道：“这样最好了，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客厅里，江家人聊了起来，大多话题是围绕在江尘音身上。
    薄暮雨静静坐在江尘音的旁边，看起来很安静的样子，而所有的聊天内容都被她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江英纵一家子临近午时才到，一大家子人加上薄暮雨一起吃过午饭，江尘音带着她去客房。
    江尘音走在前面，手偏后一些牵着薄暮雨，“王姨都收拾好了，客房这边什么都不缺。你知道的，我的房间在楼上，要找我的话直接上楼就好了，或者给我打个电话，我下来找你。”
    走廊幽静，两个人又均是身形高挑的人，脚步声交错在一起，即便是她们自己都分不清哪一道脚步声才是自己的。
    江尘音很快就找到了给薄暮雨安排的客房，她打开门，继续交代：“我爸妈年纪大了，晚上不吃宵夜的，你今天晚上如果饿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们出去吃。还有啊……”
    她转头，见薄暮雨紧紧地盯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说不出来下文了。
    因为在自己离开秦州之前，薄暮雨过来都是住在自己房间隔壁的。
    江尘音叹了口气，温声问她：“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音姨，我不可以睡在你隔壁了么？”
    薄暮雨憋了好久才问出来这句话。
    从刚才进门江奶奶说给她收拾客房开始，再到刚才午饭前王奶奶下来跟她说客房已经收拾好了，一直到江尘音带着她上楼。
    她应该怎么说，自己还想像小时候一样住在江尘音隔壁，甚至有时候在江尘音回房以后，她像个小尾巴一样立刻爬下床跟着跑进江尘音房里。
    她长大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有些话，八岁九岁时可以说，十二十三岁时可以说，十七十八岁时也可以说。可她已经快二十二岁了，就连江尘音也告诉她，她长大了。
    女孩儿清润的嗓音被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缠绕，让江尘音心软下来。
    “谁说不可以的？”江尘音伸手轻抚她柔软的细发，“我爸妈只是觉得你长大了，应该用更正规的待客之道来接待你，毕竟你的思想一定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不想。”她低下头呢喃。
    “好，那就像以前一样。”江尘音的目光柔和，像是前几天刚刚见面时一样承诺。
    第8章 
    江尘音把薄暮雨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午后的阳光更明媚了些，江尘音笑着问：“是不是没有哪里是被改动过的，还跟以前一样。”
    “嗯，跟以前一样。”薄暮雨穿着拖鞋慢慢地跟上江尘音的脚步。
    江尘音转身看她，自然地伸手把她拂到身前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去。
    “音姨，我刚才还以为你不会同意我再像小时候一样。”薄暮雨忽然开口，“我以为你会说我长大了，不能再那样了。”
    “不会。”江尘音的手顺着她的头发往上，轻轻揉了揉，“你是长大了，但是我也说过，我们之间没有因为你的成长而改变。我没有变，你也没有，就算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你这两天住在这里，难道还不足够我们熟悉回来么？”
    江尘音眨了眨眼睛，抿唇一笑，收回抚摸着女孩儿细软发丝的手。
    这是她第二次说她们之间没有变了。
    薄暮雨低垂下头，伸手握住江尘音的手，低声去问：“那我还可以像这样牵你的手么？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
    江尘音笑说：“可以。”
    薄暮雨的眼睛睁大了些，抬头，舔了舔唇问：“那我今晚可以过来跟你一起睡么？”
    江尘音眉眼含笑道：“可以。”
    薄暮雨顿了顿，好像有什么被堵塞了很久，在这一刻被彻底疏通。
    她牵起唇角，小虎牙露了出来。
    “那我可以……”
    “可以。”江尘音实在忍不住双手捧住了薄暮雨的脸颊轻轻地左右摇晃，“都可以，什么都可以，以前可以的现在就可以。好了么？还有什么要问的？”
    她面对薄暮雨时是心底最柔软的时候，大概是因为她看着这个孩子长大，薄暮雨经历的每一个阶段她都看在眼里。
    她宠这个孩子已经宠出了习惯，离开四年不能改变，也不能磨灭。这也是她为什么对自己的不辞而别始终抱有愧疚，即便她明白那个时候的薄暮雨并不合适知道。
    “没有了，我没有问题了。”薄暮雨的眼睛亮亮的。
    江尘音把她拉到床边，又往后一躺，转头笑问：“要睡午觉么？”
    “不睡。”薄暮雨侧身面对她，“想听你讲在国外的事情。”
    “嗯？”江尘音皱了皱眉思索，躺平身子，喃喃说道：“要怎么讲呢，从哪里开始比较好……”
    如果从起初开始讲的话，刚刚离开的那年里有些事情她倒是不怎么记得起来了。不过，可以回忆一下短途旅行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的趣事。
    “都可以，说什么给我听都好。”薄暮雨满眼期待地等着。
    江尘音边想边调侃她：“那么想听，下次要不要去？”
    “你带我去就可以。”薄暮雨一本正经地回答。
    江尘音伸手点了点薄暮雨的额头，笑弯了眼尾道：“小傻子。”
    她们没在房里待多久，薄暮雨这么久才来一趟，被江老爷子叫下去聊天。
    江老爷子喜欢下棋跟喝茶，薄暮雨跟着爸妈出门做客倒也见识不少，茶还是能品上一品的，就是这棋艺不能跟长辈们比，仅仅也就会个皮毛。
    这样倒是好，江老爷子赢了几盘棋，眉开眼笑。
    一枚晶莹剔透的白子落下，江老爷子叹笑道：“这也就是小雨能让我老头子赢两把了，你爸还有家里这老大老二，没一个让着我的。”
    薄暮雨想了想，一边落子一边应道：“那一定是江爷爷让着爸爸还有纵叔和小叔了。”
    “哎，没有的事。”江老爷子笑得更开了，明显非常受用。
    坐在沙发那边敲着笔记本电脑键盘的江尘音瞥了一眼，不禁摇头。老爷子的马屁向来都不好拍，大哥没有这个技能，二哥又显得太谄媚。
    只有薄暮雨拍得最自然，到底是乖巧听话又内向的孩子，讲话从不畏畏缩缩也不似虚伪，面色如常，老爷子便只吃这一套。
    “我记得你的围棋是小薄亲自教的？”老爷子两指捏着一枚白子，额间渐渐蹙起。
    薄暮雨顿了顿，头稍微垂下些，“是，我爷爷也喜欢下棋，爸爸就教了，恰好江爷爷也喜欢。”
    “啊……我记得。”老爷子浅叹，“老薄去得早。”
    薄暮雨点头，没答话。
    两个人一来一回落了几子，老爷子道：“现在工作稳定了，没事就过来看看我跟你江奶奶。这几个孩子都太忙了，六儿回来不久也要忙起来的。”
    薄暮雨往江尘音的方向看去，想想中午时的对话，嘴角一弯。
    江尘音忍不住接了一句：“爸，暮雨也要上班的，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
    楼梯处，一位妇人领着一名跟江亦晟差不多年岁的少年下来。
    薄暮雨被响声惊动，看过去一眼。
    江老爷子抬头道：“梓君啊，怎么不让亦轩睡午觉？”
    来人是江高纵妻子许梓君，儿子江亦轩。
    十八岁的江亦轩面容清俊，随着母亲走近的模样很斯文，与弟弟江亦晟的阳光活泼恰好相反。
    许梓君笑而不语。
    江亦轩则是腼腆地微笑道：“爷爷，姑姑，小雨姐。我好久不见姑姑了，而且小雨姐难得来一次，我就想下来跟大家一起说说话。”
    许梓君坐到了江尘音身边，江亦轩走到江老爷子和薄暮雨的身边。
    江尘音适时地收起笔记本电脑道：“刚才吃午饭没来得及问，亦轩高三了，功课还跟得上么？”
    “还好，没听他说什么。”许梓君目光里有些对儿子的信任和骄傲，没一会儿便回眸看向江尘音，亲昵地牵起她的手笑道：“倒是你，回来那天大嫂没能跟你大哥一起过来，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好好聊聊，可不许提前跑。”
    江尘音应允：“好，吃过晚饭叫上二嫂一起。”
    许梓君拍了拍她的手：“这是当然。”
    另一边，江老爷子又落一子，笑着抬眼：“哎，小心了。”
    薄暮雨拧起了眉，两指夹着一枚黑子踌躇不决。
    江老爷子见长孙在旁观看，时不时地还看上薄暮雨两眼，便呵呵笑道：“小雨啊，你觉得亦轩这孩子怎么样？”
    薄暮雨头也不抬地道：“很好。”
    江亦轩突然被夸赞，白净的脸颊上陡然升起一抹红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尘音听到这些话愣了一下，回头问：“爸，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总觉得不对劲，印象中老爷子可从未问过薄暮雨这样的问题，再看薄暮雨如今的年纪……
    “也没什么。”江老爷子摸了摸靠在旁边的拐杖，若有所思地道：“就是觉得小雨这孩子跟亦轩，都挺不错的。”
    许梓君连忙道：“爸，亦轩还小，这个不着急。”
    江尘音眼皮一跳，果然。
    十八岁的少年看向爷爷又看向自己的母亲，有些茫然。
    江老爷子仍是微笑：“这有什么的？女大三抱金砖，我年纪虽然大了，却也没那么老古板。”
    江亦轩从爷爷的话里听出了端倪，这下不只是脸红，就连额角都渗出了汗珠，偷偷地瞟了一眼薄暮雨。
    只见乌发垂落的女孩儿凝神静气，紧抿着唇，细白的手指夹着一枚黑子终于落下，而后清润平稳的声音响起：“江爷爷，该你了。”
    “这么快就落子了？”江老爷子的注意力被薄暮雨吸引，关注起了棋盘上的战况，“小雨啊，你这么着，可是又要让我赢去了呀。”
    “我棋艺不精，输是可以预料的。”
    “你这孩子……”
    江老爷子兴致又高了起来。
    江尘音摇了摇头，跟许梓君对了个眼神，后者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这个话题在薄暮雨又输了三盘之后，江老爷子彻底想不起来了。
    晚饭点到的时候，江老爷子还不愿意离开棋桌，本是一老一少对弈，到后面变成了江老爷子在给薄暮雨传授棋艺。难得有一个能输给自己，而且还愿意陪自己下棋的对手，老爷子自然分外珍惜。
    要知道，江英纵和江高峻还有薄明良这三个人的棋艺可都跟他不相上下，极少有这样让他从头赢到尾的状态。
    晚饭后，江尘音被许梓君和孙若薇拉走。薄暮雨被江家两个孙子缠着，天色暗了才得以脱身。
    两个老人家都回了房间，薄暮雨的行李也在下午的时候被王姨收拾到了小时候常住的江尘音隔壁房间。
    上楼时碰到许梓君下楼，薄暮雨停下脚步打了声招呼：“大姨。”
    “嗯？小雨这是要回房了么？”许梓君对她笑道。
    “嗯，不早了，亦轩和亦晟也已经回房了。”
    说到江亦轩，许梓君便想到了下午江老爷子随口提的那一嘴，面上神色迟疑不决。
    薄暮雨疑惑道：“怎么了？”
    “唉。”许梓君叹了声气后微微一笑，“下午你跟老爷子下棋的时候，老爷子提的那几句话，你别放在心上。你也知道老爷子向来喜欢你，也疼你，你啊，跟我们家这两个孩子几乎是一样的了。”
    她倒也不是对薄暮雨有什么意见，对这孩子她一向是非常喜欢的。儿子也是快上大学的人了，比薄暮雨也不过就小了那么几岁，要是两个人真有这个意思，她断然是不会阻拦的。
    可这总归还是孩子们自己的想法要紧，家长们还是少安排为好。
    薄暮雨听罢却是愣住了，“江爷爷说了什么话？”
    “哎，你不记得了么？就是下棋的时候，老爷子说你跟亦轩都很不错，然后稍微暗示了两句，觉得你跟亦轩……”许梓君临了有些欲言又止。
    薄暮雨仔细回忆却想不起多少，只记得老爷子似乎问了自己一句江亦轩的什么，她正在思考当下的落子，便随口答了。
    她此刻只得扯了扯唇角笑，“当时在想该怎么走下一步，确实没怎么注意听。”
    许梓君轻笑起来，“没听到是最好了，快回去休息吧，我去楼下拿点东西。”
    “嗯，大姨晚安。”
    目送许梓君下楼，薄暮雨回到房里洗澡。
    她想想刚才许梓君说的话，又再一次回忆了下午的情景，搓洗身子的动作便有些缓慢下来。
    她才刚刚工作，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江爷爷就有意无意地提起有关情感方面的事情来，这是长辈们常有的关切，无可厚非。
    可是，她好像从来没有听过有哪一位长辈提起江尘音在这方面的事情。江爷爷和江奶奶没有，纵叔没有，小叔没有，大姨和小姨也没有过。
    她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心里顿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疑惑堵塞，一时怔忡起来。
    第9章 
    夜里，房间角落留了一扇窗子没有关，倾泻进来的月光被云层时而遮掩，忽明忽暗。
    天台上的两个人一进一退，直逼天台边缘。
    退的那个人眼里跳跃着疯狂的情绪，被这天台的风一吹，似乎更疯长起来。进的那个人微微颤抖的双手，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对方。
    男生一步步往天台边缘退去，他眼底的疯狂和痴迷还有决绝缠绕在一起，催生出更狂肆的火焰。
    天台上的风猛烈得呼呼作响，在这一刻竟也像是火一般，仿佛能吞噬一切那样地燃烧着。
    这栋楼是学校里最高的，它的高度足以让从顶楼往下看的人自脚底生出一丝寒意来，更能够让人莫名地感到恐惧和绝望。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男生的声音在风中像一把锐利的刀子，尖锐得令人惊慌，令人不寒而栗。
    他后退的脚步已经触到了天台的边缘，只差一个翻身，最后一跃。
    “不！不要跳！”女生一开口便是颤抖，因为男生伸手指着她的腿，她立时不敢再挪动半步。
    她的眼白通红，眼睛睁得疼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瞬间眼前的人就如飞鸟一般坠落。
    “江尘音，答应跟我结婚，否则我就跳下去！”男生死死地盯紧江尘音，握成拳的手背青筋凸起。
    江尘音一点一点挪着脚步过去，她的嘴唇因为惊惧而发颤，“你先过来，我们好好商量，不要再过去了……”
    男生充耳不闻，只厉声道：“答应我！否则我就跳下去！”
    他的手已经按上了天台的栏杆，远处有嘈杂的人声隐隐传来，其中夹有几句清晰的话语。
    “先答应他，稳住他，后面的事情都不重要。”
    “是啊，你先答应下来啊……”
    江尘音的心跳几乎要停止，咬紧牙对男生道：“好，我答应，你不要再过去了！”
    就在大家都松一口气的时候，男生的手没有松开栏杆，仍是死死地瞪着她。
    江尘音手心里满是汗，正当她想要过去时，听见了男生口中吐出阴冷恶毒的话，字字清晰：“好，你发誓。如果有朝一日你要离开我，你的父母，你的兄长全都会为你的决定而受到惩罚，永远不得安宁！”
    江尘音浑身一震，所有想要劝说的话都哽在喉咙里。
    她只是想要稳住局面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赌上她的家人？
    围观而不敢靠近半步的学生们一时间炸了锅，仍旧没有人敢上前，然而却没有人再给江尘音任何建议。
    “是不是不敢？”男生忽然笑起来，颤抖而狂暴，“你骗我！你在骗我！你还是会离开我的……你会离开我的……会的……啊！”
    他的吼声徘徊在天台上空，原先站立的地方空无一人，栏杆尚因重力而在颤动。
    “不！”
    江尘音脚步踉跄地追过去，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天地都在旋转。
    她往下看去，四溅的血肉仿佛无底的黑洞与恐惧，无边无际。
    月光被云朵遮去，房间里再无光亮，遥远的回忆像一把利刃直插江尘音的心脏。
    “不……不要跳……不要！”
    床单被瞬间揪紧，江尘音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的跳动快得可怕，耳旁仿佛还能听到那年天台上呼啸的风声。
    “不……不……”
    眼前的画面甚至还没有消散，鲜红的血，红得发黑，向一枚印章一样牢牢地盖在她的灵魂深处，永不褪色。
    床头灯忽地亮起，江尘音的身体被一双手臂环住，她轻轻一颤，随后耳边传来女孩儿明亮通透的声音：“音姨，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她一把抓住薄暮雨的手臂，呼吸短促，胸口起伏不定。
    “别怕，别怕，没事。”薄暮雨紧紧抱住了江尘音，把她的头轻轻压在自己的心口，“只是一个梦而已，没事的，没事……”
    薄暮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抚，因为她不知道江尘音究竟做的是什么梦，即使她曾经见过江尘音这么惊恐的样子醒来。
    是的，几年之前她曾经见过一次，因为只有一次，所以她记得尤其清楚。
    那一次也是她跑来江尘音的房间要两个人一起睡，而到半夜的时候，江尘音口中念念有词，声音算不得小，惊醒了刚好翻身的薄暮雨。
    她口中说的话，跟今天的有些相似。似乎在劝说什么人，而且对方并不听劝，一意孤行，直到最后发生了什么，让江尘音在恐惧中醒来。
    醒来后额头上布满了汗，还在不停地喘着气。
    薄暮雨这么想着，做了一个上次没有做的动作。
    她摸了一下江尘音的额头，是冷汗。
    江尘音的胸腹一下一下地起伏，耳边薄暮雨的安抚让她慢慢地平静下来，只是手依旧紧紧攥着薄暮雨的手臂不放。
    平复了好一会儿，江尘音悠悠开口，声音显得很疲累：“对不起，吵醒你了。”
    “这不是你愿意的，不要道歉。”薄暮雨摇头，从旁边抽了一张纸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
    江尘音挤出些笑容道：“还好明天你不用上班，不然把你吵醒了，明天工作没有精神，我可赔不起。”
    她把头往薄暮雨的怀里又埋了些，闭上双眼，轻轻叹了声气，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里脱离，有些害怕的模样。
    薄暮雨用力抿了一下唇，然后放轻声音问：“音姨，这个梦是你经历过的么？”
    江尘音的身子僵了些，但还是点了头。
    已经过去了很多年，那时的她不过二十出头，仅仅是个未曾涉足社会的大学生而已。
    季夏的蝉鸣不比盛夏，仅有寥寥几声从房间角落那扇窗子里传进来。
    薄暮雨还是抱着江尘音，用她稍显单薄的身体环抱住，一只手在江尘音背后轻轻抚着。
    “这个梦不只是我经历过的，它还影响着我的现在，甚至有可能会影响未来。”江尘音眉眼柔和下来，声音却含着一丝道不明的情绪，听着清晰，话里的意味却朦胧。
    薄暮雨这么听着，也不知道是触动到了心里的哪一点，她开口问道：“那你这么多年不回来，跟这个梦有没有关系？”
    江尘音睁开眼，轻声道：“有。”
    薄暮雨把她从怀里拉开一点，想了想，然后说：“我还以为你当初走，是因为我那个时候亲了你一下……”
    江尘音闻言回想，愣了一下后笑开，伸手去点薄暮雨的额头，“这怎么可能呢？”
    薄暮雨脸颊微鼓，然后洁白的小虎牙露出来，“因为我刚亲了你，你就走了。我还想过，如果我没有亲你，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她这么忧愁又正经地说这件事，看起来有点可爱。
    不，是非常可爱。
    江尘音的情绪一下子就转变成了为薄暮雨而生，眼中的残留的后怕被温柔的笑意取代。
    “怎么可能是因为你呢？”她挣了挣薄暮雨的双臂，然后去捏她的脸颊，“你当时怎么不问我？我后来不是给你打电话了么？”
    “可是你也没有主动告诉我。”说到这个，薄暮雨也有话可以接。
    这件事情要怎么跟这孩子说呢？
    江尘音叹了声气。
    薄暮雨却没有追问，而是拉住了她的手，用清润的嗓音轻轻地安抚她：“我只在意你离开是不是因为我，既然不是，而且你又这么害怕，那就不要说了。”
    “暮雨……”
    薄暮雨晃了晃她的手，开始慢慢地跟她说自己当年的胡思乱想：“我记得那天听到你走了，特别着急地让爸妈带我到江爷爷这边来。我怕你讨厌我，也不敢先给你打电话，就想着让江爷爷江奶奶把你叫回来，然后跟你道歉……”
    江尘音“噗嗤”一声笑出来，“犯什么傻，我怎么可能讨厌你？你从小到大除了跟你爸妈以外，就是跟我在一起最多了。”
    见她不再沉浸于刚才从梦中带出来的情绪，薄暮雨的双眸亮闪闪的。
    “那是我第一次亲你，所以很害怕，就会这么以为了。”
    江尘音又好笑又心疼，伸手把她抱了过来，“小傻子，这件事如果让你爸妈知道，一定会笑很久。”
    薄暮雨本来温顺地任她抱，一听这话立刻咬着唇抬头，“不许告诉爸妈……”
    江尘音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薄暮雨被她看得发羞，伸手去关了床头灯。
    光线一暗，江尘音更是轻声笑了出来。
    周日一整天，薄暮雨被江家人轮流借了一趟。
    先是江家两个儿媳妇要晨跑，刚好江尘音又是有健身习惯的，江尘音一加入，薄暮雨也跟着被邀请，没劝几句就跟着一起了。
    晨跑结束以后，江英纵跟她谈了一会儿工作。
    临近中午，江高峻在厨房里研究食材，她被抓去试菜。
    下午跟江老爷子下棋，晚上去辅导了一会儿江亦轩的功课。
    薄暮雨在江家的这个周末就此结束，为了来回不那么麻烦，她周日还是住在江家，周一早上上班是江尘音送她去的。
    “好了，快去上班吧。”江尘音停好车，转头去给薄暮雨解安全带，“你的行李我一会儿就送到你家里去。”
    薄暮雨两只手往后缩，看着江尘音给自己解完安全带以后坐回去，然后正色道：“我可以自己解安全带，又不是小孩子。”
    江尘音微笑说：“习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不过也不要紧，不是什么大事，顺手而已。”
    她嘴上说不是小孩子了，可在江尘音靠近的同时也像以前一样乖乖地把手放到腰后，等着江尘音给她解安全带。
    薄暮雨的手在膝盖上抓了抓，然后咬了一下唇，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来。
    “怎么了？”江尘音问。
    “这是你家里的钥匙。”薄暮雨把钥匙递过去，轻声说，“你在市区里的那套房子，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你给我的。现在你回来了，我也大学毕业了，应该还给你了。”
    江尘音想起来了，当时她说过，薄暮雨如果什么时候不想住在学校宿舍，也不想回家，那就去她那里。没有人会打扰，那里很清静，什么时候都可以过去。
    她扭头看了一下窗外，再笑了一下看向薄暮雨，乌黑如绸的长卷发披散着，双眸如星。
    “不用还给我，我们之间不需要分得这么清楚。”她把薄暮雨摊开的手掌推回去，然后一握，让薄暮雨掌心合拢，重新将钥匙握住。
    她的手心暖暖的，薄暮雨一时贪恋，竟愣在那里。
    “快去上班吧，再不去就要迟到了。”江尘音唇角浮起浅笑，收回手的同时提醒了一句。
    “嗯，音姨再见。”薄暮雨回了神，低着头道别，然后急忙下车。
    她把钥匙攥紧在手里，想起自己之前的一个想法。
    她想搬出家里住，只是一直没有落实下来。今天还钥匙江尘音却不收，她心里的想法在蠢蠢欲动。
    她想搬出去住，能够独立一点。可是她又想跟江尘音一起住，能一起上班，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那样的。
    不过，这两者好像有点矛盾。
    第10章 
    江尘音出国前的职业有好几个，除了时不时地给江老爷子的朋友们指导的片子出演一些配角之外，曾因为某一部戏的要求，学习过一段时间的配音工作，在后期坚持地练习下，成为了一位配音演员。
    当然，这些都只能算是她的副业，甚至可以说是娱乐性质的副业。她的本职工作是嘉亿的副总经理。
    她刚回来一个周，江英纵就专门从市区里赶回来，把装在箱子里的一摞文件交给江尘音。
    江英纵跟江高峻都是住在市区里的，周末才领着妻儿回来老宅看望老人家。江英纵在工作日还亲自跑一趟老宅，可想而知有多想让江尘音立刻工作。
    “哥，你就不能让我再多休息几天么？”江尘音皱着眉拨弄了一下箱子里的文件。
    “我又没有让你马上去办公室里坐着。”江英纵把一本略厚的文件往她手边放，手指点了点文件夹道，“就是让你抽时间看看这些东西，了解一下这几年的情势，看完了就过去上班。”
    江尘音叹了声气，“我这几天有事情做，结束以后我会看的，也会尽快上班的。”
    “你有什么事情？”江英纵浓眉紧锁地问她。
    他找事情给江尘音做无非就是为了不让江尘音太闲了，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这想着想着就容易想到那些不该想的事情。
    以前这么做就很起效果，江尘音每天顾着公司，偶尔闲下来就去拍点戏，给一些电视剧和影片配音，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如果不是四年前突然发生了一个意外，也不会有后来那些烦心事。
    江尘音倚在桌边，双手环胸笑道：“我盘下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已经在重新装修了。”
    “哦？那不错，你把这个忙完再说吧。”江英纵眉头舒展，微笑开来，“不过到时候事情多，你是不是要考虑一下搬去市区住？”
    老宅毕竟不方便工作日出入，距离市区太远了。这里周围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老一辈住着身心舒畅，年轻人就不行了，所以只能周末和节假日过来小住。
    江尘音点头道：“有这个想法，所以我说再休息几天，也可以再多陪陪爸妈。”
    江英纵敲了敲文件夹，严肃地盯着她说：“反正你有事情做就行，不能让你闲着。”
    江尘音了然地撩了一下头发，抿唇轻笑道：“不用这么担心我。”
    这话题一起来，江英纵眉头又拧紧了。
    江尘音双臂抱得紧了一点，五指深深地掐住了自己的手臂，目光悠悠地投向窗外去，“因为那件事情，我的确是有很多顾忌和避讳，有时候甚至恐惧得过了头。但是我也很清楚这是我的心结，我不能解，不代表我不了解它。”
    她的唇角隐有笑意，到底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她可以有心结，可以有过不去的坎，但她同时需要具备对这些难解心绪的了解。
    不过若是重回四年前，她应该还是会再走一次的。
    “我知道，那样的事情，恐怕这世上没几个人一生中能经历这么一次。”江英纵的目光随着他的心情一般沉重起来。
    他伸手拍了拍江尘音的肩膀，以示安慰。
    “好了，哥，我要准备出门了，跟一个朋友约了见面。”江尘音笑着站直了身子，松开手按住桌上的文件，轻叹道：“忙完咖啡厅的事我就看这些文件，尽快回到状态。”
    江英纵点头，目送着她走出书房。
    跟江尘音有约的人是蓝于昕，嘉亿旗下工作室艺人，童星出身，积累了十几年的人气，粉丝数量庞大。
    她们相约的地方在江边的露天咖啡店，江尘音一进去就只想苦笑。
    这蓝于昕近期最火爆的新闻就是被媒体曝光整容，将她少年时期以及二十出头时的照片跟现在的广告片做对比，把她的五官通通打上红圈给圈出来，再标注上专业的整容术语。
    而嘉亿这边找了专业的鉴定机构证实蓝于昕并未整容，本来已经足够堵住大部分舆论。谁知脾气火爆的蓝于昕带上鉴定文件走了一趟那家媒体的办公大楼，直接甩在了那名记者的面前，让人吓得椅子都坐不稳。
    偏偏她这么做反倒惹来了一大票新粉丝，以女粉丝居多，天天在微博底下一口一个“老公娶我”。
    就是这么不按套路走的一个人，唇角勾着妖娆的笑容，穿着一身黑色低胸长裙，坐在那里小口地抿着咖啡。
    听见脚步声，蓝于昕的目光从江面上移开，看向江尘音的方向，悠然道：“回来了不找我，江老板能耐了。”
    “这几天都在忙，而且你行程不是很紧么？”江尘音坐在她的对面，并不介意她的阴阳怪气。
    “行程再紧也要跟江老板吃个饭不是？省得哪天江老板有了新朋友，可就忘了我了。”蓝于昕继续怪腔怪调，只是露出了笑容。
    江尘音轻轻一笑，把被微风吹散的耳旁碎发别到耳后。
    她跟蓝于昕认识多年了，大学时偶尔到公司学习认识的。本来她极少跟这么张扬的人聊得来，但禁不住蓝于昕自来熟，而且两个人很多观点比较相似，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起来。
    “怎么样？这趟回来，家里都安抚好了吧？”蓝于昕收了笑意，略微正色起来问。
    “嗯，我哥已经在催我工作了。”江尘音往椅背靠去，双腿交叠起来，望向平静的江面。
    服务生正要过来，蓝于昕摆了摆手拒绝。
    江尘音移开视线，正好看到她的动作，不禁戏谑道：“叫我出来连杯咖啡都不让喝？”
    “嘁，胡说八道什么？”蓝于昕睨她，伸手勾了一下自己那比江尘音还要长上一些的巧克力色波浪卷发，“坐一会儿就去吃饭了，喝什么咖啡。”
    江尘音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不语。
    “哎。”蓝于昕的尖头高跟鞋在桌子底下碰了碰江尘音的小腿，“你哥都催你工作了，你还无所事事，想什么呢？”
    “谁无所事事？”江尘音瞥她，解释道：“我盘了一家咖啡厅，在市中心，盯几天装修我就去公司上班。”
    蓝于昕打量着她，忽然笑起来，“不得了啊，你管一个公司还不够，还要开个店？怎么，嫌自己事情太少了？”
    “朋友刚好有事，不能在秦州待了，我想想开一家店也不错，就接手了。”
    江尘音没怎么放在心上，到时候请个人管理就行。不过自己有一家店放着，有时候还可以去坐一坐，自己的地盘不用拘束，何乐而不为。
    “开张的时候要不要姐姐给你剪彩啊？”蓝于昕扬唇笑起，整个人顿时多了一股说不出的魅惑，“姐姐可准备要去一趟威尼斯，不过你要是开口了，我十分愿意为你把时间挪一挪。”
    她坐直了身子向前倾，一只手搭在桌子上，一只手伸过去作势要挑江尘音的下巴。
    两个赏心悦目的女人本就惹眼，蓝于昕又不是省事的主，此刻已经有好几双眼睛瞄了过来。
    江尘音轻轻拍掉她的手，站起来无奈笑道：“走了，去吃饭。”
    蓝于昕轻斥道：“真是没有情趣。”
    这时的薄暮雨坐在会议室中间偏前面的位置，钻进耳朵里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完全听不清楚。
    她只记得刚才苏漫在前面说的话，苏漫看过她现在写的《战神》剧本，宏盛明年将会投拍这部影片。
    这个决定刚说出口，底下就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薄暮雨知道大家在质疑自己，一个新人，凭什么剧本都没写完，苏漫就能做这样的决定。
    而之后苏漫的话让所有的议论声停止下来，薄暮雨在大学时期就参与编剧，影片上映后获得同时期影片票房第四名。
    她反问，在座的有哪一位能够在这个年纪获得这样的成绩。
    此后再没有任何质疑声。
    薄暮雨晃了晃头，身边的同事们已经陆续离开，她也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要走。
    “小雨，等等。”苏漫叫住了她。
    薄暮雨停住脚步回头，会议室里已经只有她们两个人。
    一身正装，盘起长发的苏漫刚才还不怒自威，此刻走向她时却眉眼带柔。
    薄暮雨转向她，抱着文件等候，“苏总。”
    “现在散会了。”苏漫停在她面前，笑容清婉，“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外人，该叫什么？”
    薄暮雨抿了一下嘴唇，轻声道：“学姐。”
    苏漫轻叹着笑。
    自己是不是太过执着于一个称呼了，大概是吧。总想着从称呼开始，慢慢地来，一点一滴地深入，但这样反而从未有过进展。
    或许可以换一个方式，时候到了，称呼自然而然就随着变了。
    思及此，苏漫换了个话题：“我刚才的决定有没有吓到你？”
    薄暮雨点点头，又摇摇头。
    苏漫笑问：“紧张么？”
    薄暮雨这次只有点头：“嗯，有一点。我怕我做不到，也怕你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
    “你应该相信我的判断。”苏漫轻声却严肃，“我看了你写的剧本，虽然你还没有写完，但写完也是短期内的事情。我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就是经过考虑的，你不要以为我跟你是朋友就会这么徇私，我不会公私不分的。”
    听了苏漫的话，薄暮雨心里轻松了些，“我没有不相信。”
    “那就努力一点。”苏漫笑着凝视她，目光往下一扫，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腕，“不要让我失望，我等着你。”
    苏漫语气轻柔，像是还在说决定投拍薄暮雨的剧本这件正事，又像是一语双关。
    薄暮雨反射性地轻轻挣开苏漫的手，后退了小半步，然后微微抿唇笑，“好，我一定尽力，不让学姐失望。”
    她不习惯被别人碰到身体，爸妈跟江尘音除外，还有一些亲人也还好。至于其他人，她从小就排斥。
    苏漫眼里顿时弥漫上来的失落被薄暮雨的回答所安抚，嘴角僵下来的笑容又恢复了生机。
    两个人一起走出会议室，苏漫没有过多停留，径直回了办公室。
    薄暮雨站在走廊里看着腕表上那即将走到下班时刻的指针，这几天心里的细微念想在蠢蠢欲动，让她回想起那天夜里拥抱着做了噩梦惊魂未定的江尘音。
    那个晚上，她们消除了这空白的四年里的隔阂。因为她有意地引开话题，江尘音暂时忘记了噩梦带来的情绪，还把她抱在怀里笑。
    她忽然好想见江尘音，这种感觉一瞬间就涨满了她的心房。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她拨通了江尘音的号码，用她那清澈的声音低低地说：“音姨，我想见你。”
    第11章 
    因为要跟江尘音吃饭，蓝于昕把助理叫来开走了自己的车，然后蹭江尘音的车。
    这几年江尘音待在国外，蓝于昕跟她能见面的机会不多，这次江尘音终于落脚了，她不蹭个够是不会罢休的。
    刚上车，蓝于昕还没从要怎么剥削江尘音的想法里出来，就看见江尘音眉目柔和地接起了电话。
    不得了，蓝于昕挑了挑眉。
    “暮雨，怎么了？”
    薄暮雨的声音传了过来：“音姨，我想见你。”
    “你下班了么？”江尘音忍不住微笑，她还以为这孩子有什么事情。
    “马上就下了，大概还有十几分钟。”
    “嗯？”江尘音沉沉地回了一声。
    薄暮雨立刻解释：“刚开完会，已经没有工作了，我回去放了文件就可以走。”
    江尘音眼尾微眯，唇角不自觉地翘起。她感觉自己可以想象得到薄暮雨虽然很冷静，但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被误会以后急急忙忙地扯着自己的衣角给自己解释。
    “可是我现在跟朋友在一起。”江尘音有些抱歉。
    蓝于昕倒是饶有兴味地小声提醒道：“我们就是吃个饭而已，你要是有朋友约，可以一起过来嘛。”
    她转头看向蓝于昕，问道：“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可以么？”
    蓝于昕睁大了眼睛，“What？朋友的孩子？你确定？”
    不是英俊多金的男人？
    江尘音不得不无奈道：“我确定，不过她不小了，成年人。”
    “哦……是那个小朋友？”
    江尘音点头。
    蓝于昕一撩头发，笑得十分勾人，“可以，来吧。你毕竟年纪大了，妹妹我还是需要多接触一些年轻肉体的，女性也无所谓。”
    江尘音赶在她说这些话之前捂住了手机，在她得意地抛了个媚眼过来以后把手机贴近耳边对薄暮雨说：“我这个朋友你以前见过的，你到公司楼下等我们吧，我们一会儿就到，记得给你爸妈报备一声。”
    “好。”薄暮雨轻轻回答。
    她本来想着江尘音有约，那就算了，不过那边隐约传来的女声有些熟悉，江尘音又这么说了，那应该也没什么。
    等到看见蓝于昕时，薄暮雨才想起来这个女人是怎样的“大牌”。
    她记得蓝于昕比江尘音小三岁，今年应该是三十三岁了，孑然一身。而且这孑然一身跟别人的还不一样，时不时就传出来一点绯闻，不是跟哪个当红歌手或者一线影星，就是哪个背景雄厚的富二代。
    不过，据说只是谣传。因为蓝于昕曾在某个节目上公开回应过那些质疑她抱大腿的人，她说她自己会挣钱，而且挣得不比媒体口中那些所谓的大腿少，这抱大腿实在没必要。
    正这么想着，副驾驶座的蓝于昕转过头来跟她打招呼：“嗨，小朋友，好久不见了，还记得姐姐我么？”
    江尘音开着车，笑着摇头。
    “记得。”薄暮雨点头，“你是蓝姐姐。”
    “很好，这次没有叫阿姨，值得表扬。”蓝于昕笑弯了眼，“你还记得么，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叫我阿姨，气死我了，我哪有你音姨这么老！”
    “于昕！”江尘音忍不住瞪她一眼。
    “你开你的车，多事。”蓝于昕不以为然。
    薄暮雨一本正经地说：“我记得音姨也没有比你大多少啊，也就两三岁。”
    江尘音笑出了声，蓝于昕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睛。
    “这孩子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耿直？”蓝于昕惊讶极了，忙扯了一下江尘音的衣角，“一点变化都没有么江老师？这不对吧？”
    在她寥寥几次跟薄暮雨见面的印象里，这孩子不爱说话，也不调皮，乖得很。唯一的缺点就是耿直，而且是非常耿直。
    印象最深的就是第一次见面，这孩子大概十几岁吧，江尘音把她带来，给她介绍自己，之后这孩子第一句话就是“阿姨好”。
    蓝于昕：“……”
    就算她跟江尘音是朋友，可是薄暮雨看不出自己当时才二十多岁么？“阿姨”这个称呼是从哪里来的？
    “有什么不对的？”江尘音目不斜视地回答她，“暮雨这个样子就很好，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东西，而且你也不是工作上的人。”
    蓝于昕不屑地笑了，“你就是因为这孩子说你比我大不了几岁才这么开心的，你妹妹我可年轻着呢。”
    江尘音笑说：“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有薄暮雨这个年纪小的在，蓝于昕大方地把晚饭地点交给薄暮雨来定。
    薄暮雨想了想，说去吃西餐。
    她跟江尘音在一起的时候当然是什么好吃就吃什么，从不在意是高级餐厅还是小吃店，但今天蓝于昕在，这可不一样了。
    停好车，蓝于昕下车就走到薄暮雨身边，用她的话说就是“需要多接触一些年轻的肉体”。
    进到店里挑好位置坐下，点好各自的餐。
    蓝于昕双手撑着下巴，好奇地问：“小朋友，你应该工作了吧？是做什么的？”
    薄暮雨看向江尘音，江尘音点了一下头。
    “我是宏盛的签约编剧。”
    “噗……咳……”刚拿起水杯喝水的蓝于昕差点噎着，“你音姨这么大一个嘉亿，你去宏盛？”
    薄暮雨点点头，双手搭在膝盖上，语气平稳地说：“当时我签约的时候音姨还没有回来，而且我确实也想要锻炼一下自己，所以就答应了学姐。”
    蓝于昕摸着杯子问：“学姐？苏漫？”
    “嗯。”
    “哦……”蓝于昕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听说这个苏漫长得很漂亮，能力也不错，虽然不能继承她爸的导演事业，不过能管好宏盛也是很厉害了。”
    苏漫还是有点名气的，以前是因为她那个有名的老爸，现在也有了她自己的因素在里面。
    江尘音插了一句：“你知道的还挺多。”
    蓝于昕也不含糊，撩了一下江尘音的头发，笑得妖孽地说：“你还别说，这个圈子里要是有十件八卦，我至少知道六七件。像这种程度的，根本算不上八卦。”
    “这六七件里有几件是跟你有关的？”江尘音拍掉她的手，跟着笑起来。
    “江老师，你能不能不堵我话？”
    薄暮雨在一边看着，目光一直流连在江尘音身上。
    蓝于昕的兴趣本来就放在了薄暮雨身上，被江尘音堵回来以后，她又转向薄暮雨问道：“小朋友，你现在写剧本了么？为工作而写的剧本，有什么感想？”
    江尘音皱起了眉，“于昕。”
    “我有分寸，还让不让人聊天了？”蓝于昕头也不回地朝江尘音摆了摆手。
    薄暮雨答道：“正在写，感觉还好。”
    “哦……”蓝于昕没有再追问，她的好奇也仅此而已。
    之后的话题不再围绕在薄暮雨身上，她们点的餐也很快就上来了。
    离开时，江尘音想了一会儿，还是跟蓝于昕道：“于昕，你让助理开车过来吧，我要送暮雨回家。”
    正打算上车的蓝于昕愣了一下，“你送她回家跟送我回去，冲突么？”
    江尘音解释道：“你们两个人的家不在同一个方向，连路都不顺。”
    “那行吧。”蓝于昕耸了耸肩膀，然后对薄暮雨扬起红唇笑道：“小朋友，你可得记得姐姐的好，下次单独约姐姐也是可以的，姐姐保证把你送回家。”
    薄暮雨招架不住这样的热情，后退了一步，嘴上客气道：“嗯，谢谢蓝姐姐。”
    江尘音跟薄暮雨等着蓝于昕给助理打完电话才上车离开。
    晚风微凉，江尘音把车窗降下来一点，车速平缓。
    良久，江尘音打破了沉默：“于昕就是那样的人，你别在意。”
    薄暮雨摇摇头，双手攥着安全带，看向江尘音，“不会，蓝姐姐挺好的。”
    其实她并不在意这些，或者说也不会注意到这些。她只是想跟江尘音在一起而已，有江尘音在的时候，她极少会去注意别的事物。
    江尘音把方向盘打了个拐，看了她一眼，问道：“今天怎么会突然想见我？”
    “没有突然……”
    薄暮雨低下头，手指抠着安全带，墨黑的长发柔软地垂在她脸侧。
    安静的女孩儿似乎天生就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优势，垂下眼眸轻声细语时更甚。
    江尘音还没来得及消化那四个字的意思，就听见那干净的嗓音悠悠地飘过来：“前天就想了，昨天也想，但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直接给你打电话了。”
    江尘音听得心软下来，又有些感慨。
    薄暮雨有一个缺点，就是很直。她即便明白在跟别人交流的时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在一些时候她也还是很直。
    她这一点对熟悉的人更容易暴露出来，对外人反而因为内向而不怎么说话。
    不过或许也不能算是缺点，可以是优点，也可以是特点。毕竟她以前就是喜欢这个孩子的乖巧听话和有话就说，从来都不憋在心里让人猜。
    江尘音食指指腹轻轻敲着方向盘，轻声对她说：“想找我就打电话，还要找什么理由？”
    “嗯……”薄暮雨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好的跟以前一样的，临了却还是有了一点成年人才会有的顾忌。这大概是随着年龄增长而存在的心绪，她实在没有办法。
    不过这么一想，她好像有了一点冲动。
    恰好红绿灯路口，江尘音踩下刹车。
    她正要转头跟薄暮雨说话，刚刚还微微低头的女孩儿却跟她对上了视线，薄而粉润的双唇缓缓开合，问道：“音姨，我想搬出来住，我想跟你一起住，可以么？”
    第12章 
    餐厅外有行人匆匆路过，时而有对话声被玻璃阻隔。
    薄暮雨目色沉静地看向外面，一只手搭在桌上，另一只手捏着细长的吸管慢悠悠地搅动着杯子里的水。
    她应该怎么跟爸妈说要搬出来呢？
    昨天傍晚江尘音送她回家的路上，她问江尘音能不能搬出来两个人一起住。
    江尘音很快就笑着答应了，然后还问她：“那你要怎么跟你爸妈说搬出来是跟我一起住？以前你可还没有过出来跟我一起住很久的例子。”
    她其实根本没有考虑过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她只是想要像小时候一样黏着江尘音。或许她心里是想着要弥补江尘音不在的那四年空缺，可想到这一点时她却很快地否定了。
    因为她觉得并不只是弥补那段时光而已，即使江尘音没有离开过，她也不想因为成长而越发疏远。
    她就是想要跟江尘音在一起，如果以后有了一个比江尘音对她更好的人……
    不，这个可能性不应该存在的。
    她不喜欢跟别人在一起，江尘音在她小时候说过的那样一个人不应该会存在的……
    倘若江尘音也有了这样的一个人呢？
    她见过的每一个长辈都有伴侣，就像爸妈那样相互陪伴。从年轻到中年，再到暮年，每一天都在一起度过。
    薄暮雨捏着吸管搅动的手停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有些恶劣。
    因为她不希望江尘音的身边有这样的一个人，可想到江尘音噩梦初醒时的惊慌，她又希望能有这样的一个人。
    她轻轻叹了一声气，回眸，眼前便坐下了一个笑容满面的女孩儿，与她年纪相仿。
    “小雨，你怎么发呆这么久？我都在旁边盯着你好几分钟了，餐我都点完了。”
    来人笑嘻嘻的，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短马尾，明亮的双眸炯炯有神。
    “刚才在想事情，你怎么来得这么快？”薄暮雨收回思绪，露出了一点笑容。
    “我既然约你吃午饭，那当然是离你公司不远啦。”来人仍是笑意盈盈。
    薄暮雨摸了摸自己面前的杯子，沉默。
    “哎不是……你能不能说说话？”
    “小晗。”薄暮雨忽然皱眉，“我应该怎么跟我爸妈说我想搬出来住？”
    “啊？”杨书晗疑惑地看她，然后想了想，挤眉弄眼地说：“那你就说想跟男朋友二人世界嘛，多简单。”
    “小晗！”薄暮雨眼神冷了些，没一会儿又软了口吻，“我说真的，什么理由好一点？我还没搬出去住过。”
    初中高中她都是走读的，大学时虽然住了宿舍，但现在毕竟情况不一样，她不可能突然说上班也要住宿舍。
    这个时候服务员来上了杨书晗的餐，她拿起筷子点了点餐盘，思索着说道：“可是的确是这个说法比较好吧？我们现在这个年纪谈个恋爱多正常。”
    薄暮雨马上就给她反驳回去：“谁谈恋爱马上就同居的？”
    “呃……”杨书晗夹起几根胡萝卜丝吃，吃着吃着咬住了筷子，含糊地问她：“那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要搬出去？告诉我了我就给你想办法。”
    薄暮雨咬了一下唇，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如果跟杨书晗说她是要跟一个阿姨住，会不会被笑还没长大？
    江尘音虽然三十多岁了，不过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而已，就是气质成熟了些，不是二十多岁的女性能有的。
    “哎哎哎，问你话呢。”杨书晗拿筷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薄暮雨这才回了神，“嗯，就是我想跟一个朋友一起在外面住，一个很好的朋友。”
    杨书晗狐疑地看着她，什么朋友能让她到了想搬出来一起住的地步？想当年她们高中的时候，自己死乞白赖地求着她来学校住宿，陪陪自己，她死活不愿意。
    “不好意思，不信。”杨书晗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汤润嗓子。
    薄暮雨真是把自己当傻子了，她是个什么人，认识这么多年自己没有点了解是不可能的。
    她能跟哪个朋友好到要一起住的地步？刚认识的朋友绝对是不可能的，薄暮雨性子有些愣，没有长时间的相处绝对不会到“很好的朋友”这样的程度。而薄暮雨的好朋友她可都认识，她敢保证绝对没有人能让薄暮雨搬出来一起住的。
    听到杨书晗不信，薄暮雨微垂眼帘，开始想第二个说法。
    “噗……”杨书晗乐了，扒了两口饭菜，笑她道：“你就跟我老实说嘛，我又不会给你说出去。快告诉我，是不是还俗了？”
    “真的不是。”薄暮雨轻轻摇头，“是一个朋友，这个朋友不是跟我们一起的，不过你以前见过她。”
    “这样啊……”杨书晗皱着眉想，怎么都想不起来。
    而且薄暮雨这个人就是这样，不想说的东西怎么逼她都不会说的，到最后反而闹得不愉快。
    杨书晗心想，算了吧，反正迟早也要知道的。
    “这样，我有办法了。”杨书晗大发慈悲，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她的脚，“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你爸妈特别担心你吃不好么？为了你，好多年都没开开心心出去旅游过了。”
    薄暮雨点头，“嗯，是这样。听我妈说，她跟我爸总是担心我不正常吃饭，不按时休息。以前爷爷奶奶在的时候还能帮着看一段时间，爷爷奶奶走了以后，爸妈就几乎都不出去了。”
    说到爷爷奶奶，薄暮雨的语气有些低落。
    “啧，就是这个。”杨书晗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你可以让你爸妈出去玩一段时间，然后你顺理成章地就可以跟你那个朋友一起住了，就说大家一起有个照应。等到你爸妈回来，你可以再拖一段时间，就说搬来搬去比较麻烦。”
    薄暮雨眼睛亮了亮，“还有么？”
    “你傻呀，紧接着可以让你爸妈知道你那个朋友挺不错的，不会带坏你的，而且你必须要展示出来你这段时间独立的成果。没有家长是不接受孩子能够独立的，只要你还孝顺就行。”
    薄暮雨越听越感觉不错，一边开始考虑，一边下意识地夹起菜吃。
    “哎哎哎，主意我给你出完了，你连一句回答都没有？”见她没有反应，杨书晗都快炸了毛。
    薄暮雨的思绪回到了现实，放下筷子认真地说：“哦，谢谢，这顿饭我请。”
    杨书晗翻了个白眼，她今早肯定是不小心吃了猫粮才会以为薄暮雨这个二愣子有恋爱对象。
    心里有了想法后，下午工作间隙，薄暮雨就给江尘音发了条微信：“音姨，我想到办法了。”
    江尘音过了一会儿回复：“嗯？”
    薄暮雨：“就是搬出来住的那件事，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尘音回了一条语音，先是一声低沉的轻笑，然后是一句：“好的，那我等你。”
    她听着总觉得有些暖，也有些痒，应该是耳朵。
    另一边的江尘音眸光温和，她没有亲自跟叶夏岚提起，是因为即使她跟薄暮雨都不愿意彼此之间生疏，但薄暮雨终归是成年人了，做一个决定应该能够自己思量，自己打算。
    晚饭后，薄暮雨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客厅里查阅着各国风景名胜图。
    走廊里，薄明良跟叶夏岚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逐渐靠近。
    “爸爸，我觉得我们女儿肯定会长成大御姐的，还是高冷的那种。”
    “嗯，长成了再说。”
    “最多两三年！现在才二十二岁不到，二十四五的时候肯定成了，赌不赌？”
    停了一会儿，薄明良凉凉地吐出一句：“不赌。”
    叶夏岚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不行！必须赌！”
    薄暮雨抬头看，爸妈已经走到了客厅。
    薄明良两手抓住妻子的手腕，头往上抬了抬不让她的手捏到自己的脸，然后扬声问：“小雨，你在干什么？”
    “在看国外的景点。”薄暮雨回答，前倾的身子靠进沙发里去。
    “嗯？有什么地方好玩的？我也看看。”叶夏岚一听就有了兴趣，挣开丈夫到女儿身边坐下。
    薄暮雨刚好在浏览一组泰国普吉岛的图片，叶夏岚靠近以后喃喃自语道：“泰国……”
    薄明良刚往旁边坐就听见妻子问：“爸爸，你看过人妖没有？”
    “没有啊。”
    “听说很漂亮哎，我也没见过。我们好像还没去过泰国是不是？”
    薄明良拿出手机来一边按亮屏幕一边瞥她：“去也不看人妖。”
    叶夏岚撇了撇嘴，丈夫不感兴趣，她也没了多少乐趣。
    薄暮雨在一边不动声色，像是真的只是在浏览图片一样地又打开了另一组图片。
    这一次是国内的名山大川，有云雾缭绕的高山，如镜面般平静的湖泊，摄影级的拍摄手法将每一处景点的美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叶夏岚看着看着，抓住了女儿的手腕问：“小雨，你没事看这些干什么？想出去？”
    薄暮雨微敛眼帘，话语轻轻：“有点想出去，忙了一段时间，觉得累了。”
    叶夏岚闻言笑了一声，坐近一点揽住女儿的肩膀道：“刚工作是这样的，你现在哪有时间出去玩？”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一样，朝丈夫那边挥了挥手：“爸爸，我们是不是好久没有出去玩了？现在小雨都工作了，可以走一趟了。”
    她冲薄明良挤眼睛，迫不及待的样子。要知道为了薄暮雨，她跟丈夫可是牺牲了好多年的时间没有好好出去玩一玩了。
    薄暮雨小时候，她跟薄明良还曾经跑到小镇子里快快活活地住了那么一两个月，那日子可不知道有多悠闲。
    “话是这么说没错……”薄明良把手机往沙发角落一扔，有些苦恼，“小雨虽然长大了不用我们操心太多，可是总不能让她在我们去玩的这段时间里吃外卖吧？”
    薄暮雨接道：“爸，妈，我会做饭……”
    “你可算了吧。”叶夏岚斜了她一眼，“就你会做的那几道菜，没几天就要点外卖了。”
    薄明良两手一摊，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妈咪，要不给小雨请一个阿姨过来做饭？”
    “不行，这孩子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阿姨要闷死的。”叶夏岚皱起了眉。
    请个阿姨还管人家会不会无聊？薄明良想反驳却不敢开口，还是让老婆做主吧。
    薄暮雨余光观察着叶夏岚的表情，轻轻咳了一声，正想要开口说出自己的提议。
    “有了！”叶夏岚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拍了拍薄暮雨的肩膀以后绕了个圈到薄明良那边坐下，摇晃着薄明良的胳膊：“爸爸，把她扔给江老师不就好了？江老师会做饭！”
    “好像可以。”薄明良想了想，点头。
    “妈……”
    “你别说话，就这么定了。”叶夏岚眼里带着笑意，还强硬做出点严肃样子来看向薄暮雨，“爸妈从小就放心把你交给江老师，虽然你们两个几年没见了，但是前段时间不是又熟悉回来了么？你看江老师来我们家都不见外。”
    “知道了。”薄暮雨受教一般地点了一下头。
    “乖。”叶夏岚满意地笑了，然后把丈夫拉起来就要回房间。
    “哎爸爸，我们快点决定好要去哪里玩。”
    “你应该先联系小江……”
    薄暮雨合上笔记本电脑，看向爸妈的背影，唇边渐渐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来。
    成功了。
    第13章 
    打定了主意要出远门的薄明良夫妻回到房里就给江尘音打了电话，江尘音心下惊讶薄暮雨的效率，但在电话里却没有多说。
    只是她刚挂了电话就打给了薄暮雨，这头的薄暮雨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便抱着笔记本电脑回了房间。
    “音姨。”薄暮雨接起电话，语调因为心情好而略带笑意。
    “笑什么？”江尘音也忍不住低笑，“你是怎么做到让你爸妈主动把你放在我这里的？”
    薄暮雨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其实就是让爸妈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出去旅游过了。”
    她另一只手捏住了床单，对自己今晚的做法有些愧疚。她从来没有对爸妈说谎过，这一次虽然谈不上说谎，可是目的总归是不纯的。
    今天这一整天下来，她感觉到自己好像有很多想法都不应该出现。比如不希望江尘音有一个能够相互亲密的伴侣，也比如为了能跟江尘音住在一起而引导爸妈生出去旅游的想法。
    她说完话以后江尘音沉默了下来，没一会儿，江尘音说：“这件事情的性质说不上什么坏事，但是暮雨，我必须告诉你，这种做法我并不支持。我宁愿你直接说实情，如果你爸妈不同意，我可以出面说。”
    倘若换了一件事情，不是搬出去住这样的小事，那么薄暮雨这个做法就存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嫌疑。而且确实，她对薄明良和叶夏岚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薄暮雨揪紧了床单，一时间只觉得委屈极了，大多时候都平淡的语调低了下来：“我只是想再多一点时间跟你在一起而已，我没有想到这么多。”
    她忽然觉得心里积攒了一团酸涩的东西，横在心间难受得很，可是却怎么都没办法消除这种感觉。
    她的目的非常简单，可是她的眼里只看得到这个目的，忘记考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江尘音听出她声音里的失落，逐渐内敛的女孩儿就连说话都语气浅淡，这个时候的难过却这么明显。
    江尘音再说不下去重话了，也不过是小事罢了。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她轻声安抚，然后温声细语道：“周末我过去一趟，看看有什么要帮你收拾的，好不好？”
    “嗯。”薄暮雨咬着唇应道，听对面柔声轻笑，她握紧了拳许诺一般地说：“音姨，我保证就这一次，我以后绝对不会这样的。真的……”
    “好，我信你。”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江尘音这才挂了电话。
    她细细想着刚才的对话，心里不禁叹息。她觉得，有时候她对薄暮雨是不是太过严格要求了？这种想法并不是现在才有，她以前就曾经有过。
    薄明良跟叶夏岚把薄暮雨教得很好，为人处世各方面都曾提过。但有时候薄暮雨跟她说起一些看法时，她会抓得更细致一点。尤其是在同样一件事情放在外人和亲近的人身上时，务必要公平公正地看待，不能有失偏颇。
    有时候她还会给薄暮雨把身边的一些小事拿来细讲，分析性质，以及正确和错误的应对方式。
    但其实世界本来就不完美，本来就不完全公平，她何必要求一个孩子能够如此脱俗？
    周六那天，薄暮雨本来在家里陪爸妈一起研究旅游计划，下午却临时接了个邀约的电话，她便先出了趟门。
    约她的是大学学姐林初晚，跟苏漫同一届。
    她们约在一家以前上学时常去的饮吧，薄暮雨一进去就看见身着米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坐在角落的位置。
    女人的栗色长发发尾微卷，慢慢拿起陶瓷杯子的动作优雅娴静，目光迎向薄暮雨的同时，唇边扬起一缕和煦的笑容。
    “初晚姐，我来晚了。”薄暮雨在她对面坐下。
    “没关系，是我来早了。”林初晚微笑，然后向不远处候着的服务员点了点头。
    薄暮雨点了一杯柠檬绿茶，然后看向林初晚，“初晚姐，最近我有点忙，所以前段时间你约我的时候才没有答应。”
    林初晚笑说：“不要紧，你刚刚工作，有点忙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刚好想起你，所以看看你有没有时间。”
    薄暮雨低下头用吸管搅动着面前的柠檬绿茶，唇角抿出些笑意。
    她认识林初晚的时候林初晚已经快大学毕业了，她是不太会交新朋友的，包括当初刚认识林初晚的时候也是这样。好在林初晚很有耐心，脾气也很温和，这才让两个人熟悉起来。
    而林初晚跟苏漫虽然有些性格上的相似，但苏漫却比林初晚更强势一点，并且事业心更重。
    薄暮雨想了想，跟林初晚说道：“对了，初晚姐，我准备要搬出来外面住了。”
    “嗯？”林初晚笑意加深，好奇道：“自己住么？”
    薄暮雨摇头，“跟别人住，那个人你知道的，我跟你提过。”
    以前她跟苏漫聊天的时候，苏漫很多时候都会跟她讨论正事，比如近期有什么新剧本的想法等等。林初晚很多时候则是会谈一些生活上或者身边的事情，会勾起薄暮雨很大的倾诉欲望。
    那时江尘音又刚走不久，薄暮雨心里堵着太多太多的话，便因此而跟林初晚倾诉了不少。
    听她这么一说，林初晚眉峰蹙起，少顷后舒展开，问道：“是她？你跟我说过的那个人，江尘音？”
    林家是从商的，对江家并不陌生。当初薄暮雨提起的时候她就曾惊讶过江尘音跟薄暮雨竟然如此熟悉，也听薄暮雨说过江尘音出国了。
    后来跟薄暮雨保持联系，也了解到江尘音久久不归，没想到竟然回来了。
    “嗯。”薄暮雨点了点头，眉眼间染上了少见的喜色，“音姨当年离开是有原因的，不过她现在回来了，我也不想知道那个原因了。只要我跟她之间没有变就可以了，其它的我不想知道。”
    “能回来就好，回来了，其它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林初晚悠悠自语道。
    她的目光落在薄暮雨带笑的嘴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一直都觉得薄暮雨太过依赖江尘音了，这种依赖已经超过了她对亲情的认知。
    可仔细想想，江尘音可以算是除了薄暮雨的父母之外陪伴薄暮雨最多的人。据薄暮雨自己所说，她小时候爷爷奶奶还在世，薄家并非只有薄明良一个孩子，且规矩众多，她见江尘音的次数比见爷爷奶奶的还要多。
    许是习惯成自然，久而久之便无法改变了。
    “初晚姐，伯母还好么？我好久没有去见过伯母了。”
    林初晚回了神，笑着说：“我妈还好，这段时间也有提起你，我跟她解释了你工作忙。”
    薄暮雨道：“再过一段时间我一定去看望伯母。”
    “好，我妈会很高兴的。”林初晚笑笑。
    薄暮雨跟林初晚聊着聊着，时间悄悄过去，金黄色的阳光渐渐转化为橙色。
    林初晚的手机响了一声，她应声往窗外看去，一个身着女士西装的高瘦身影撑着一把阳伞，目光冷淡地望向自己。
    见她如此，薄暮雨也转头看去。
    “是宋学姐。”薄暮雨紧接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已经这么晚了，该回家吃饭了。”
    “嗯，回去吧，要不要我们送你？”林初晚回眸笑问。
    “不了，我们不顺路，这样比较麻烦。”薄暮雨站起来，看向窗外，微微点了一下头打招呼。
    “好，那我们先走了。”
    林初晚站起来，薄暮雨却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疑惑地顿了顿，薄暮雨目光里却多了些担忧：“初晚姐，你跟宋学姐还有伯母要好好生活，优凡哥也一定是这么希望的。”
    林初晚嘴唇动了一下，终是没有说出答应的话来。
    良久，她才低声道：“放心吧。”
    薄暮雨看着她走出去，走到那把阳伞的阴影下，而后跟那个女人并肩离开。
    等薄暮雨回到家，江尘音已经到了，正好是饭点，江尘音留下来一起吃饭。
    饭后，薄明良出去买点东西，叶夏岚跟薄暮雨在厨房里洗碗，江尘音倚在厨房门边。
    叶夏岚扬声问道：“江老师，你要不要我们给你带点特产回来？”
    “不用，当然了，如果你非要带的话我也不介意。”江尘音双臂环胸，淡淡地笑道。
    叶夏岚把碗碟放进碗柜里，不屑地说：“想多了，你不要我还带来干什么？”
    薄暮雨擦了擦手后转头，正好江尘音向她招手，她便走了过去。
    江尘音给她把头发往耳后别，微低一点头问她：“行李收拾好了么？要不要我去帮你？”
    薄暮雨摇着头，挽住江尘音的手臂，贴过去嗅她头发上的香气，嘴角翘起：“不用，我自己收拾好了，不用你帮我。”
    还是个黏人的孩子。
    江尘音温柔地笑，另一只手揽住她，话里带了些戏谑：“要不要带两只毛绒娃娃去？我车里可以装下很多只。”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薄暮雨抬起头，脸色竟有几分严肃。
    江尘音抬手遮着唇笑。
    叶夏岚突然问：“哎江老师，你还住在老爷子那边呢？”
    “现在还是，不过后天就不是了。”江尘音回答，“后天周一我过来拿暮雨的行李，下午她下班我去接她，回我在市区的房子。”
    薄暮雨咬了咬唇，在她耳边小声说：“那不是麻烦你了？”
    还在码放碗碟的叶夏岚听不到薄暮雨的声音，反问道：“这样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江尘音跟薄暮雨相视，眼睛笑眯起来，声音清朗地回答：“不会，我周一也要去公司上班了，本来就是要搬去市区的。”
    薄暮雨听罢愣了一下，然后抿唇笑开。
    “真是个小傻子。”江尘音含着笑捏了捏她的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薄暮雨os：我周围都是御姐，各式各样，款式齐全。我也马上就是御姐了，你们不要小看我（微笑脸）
    第14章 
    薄明良跟叶夏岚定于周一下午出发，按照计划，到了目的地以后入住酒店，然后去吃当地有名的美食，再四处逛逛，便结束这一天的行程。
    而周一早上薄暮雨去上班以后，江尘音会在中午时过去取薄暮雨的行李回到自己在市区的住所，下午再去接薄暮雨下班一起回去。
    在薄明良夫妻眼里，这次毕竟算得上一次小搬家了，便早早就起来，薄明良在检查行李，叶夏岚则是负责叮嘱薄暮雨。
    薄暮雨喝着粥，听叶夏岚在一边念叨：“小雨啊，虽然你跟江老师也不是没有住在一起过，但毕竟没有住过太长时间。这次我跟你爸难得出门，可能要耽误挺久的。”
    “嗯，我知道。”薄暮雨咽下一口粥，语气平平地说。
    叶夏岚给她把青菜推过去一点，自己扶着碗又仔细地想了想，然后突然惊醒一般地说道：“对了，周末江老师肯定要回去老爷子那边，估计也要带上你的，你嘴巴甜一点，记得跟人打招呼。”
    “嗯，知道了。”薄暮雨夹起一棵青菜过来吃。
    叶夏岚皱起眉头继续想，好像没什么了吧？自己女儿跟江尘音小住过几天不是没有的，就是这回她跟丈夫出门肯定不会几天就回来，这么多年不出去玩了，没有大半个月下不来。
    这孩子跟江尘音住过几天，那算是有例可循了。那再延长一点时间，一个周，半个月，一个月，这跟几天也没什么区别嘛。
    叶夏岚这么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可叮咛的了，又不是没住在一起过。
    不过……
    “小雨啊，你跟江老师住的时候，多观察着点。”叶夏岚眯起眼睛，眼里有些精光闪烁。
    “为什么？”
    “看看江老师有没有相好的，或者有没有什么想法。要是感觉出什么来了，及时跟妈说，这可是有关江老师的终身大事的。”
    薄暮雨夹菜的筷子停了下来，咀嚼的动作也慢了。
    她微低着头，低声地问：“一定要么？”
    “也不是一定，你就关注一下就行，其它的不用多管。”叶夏岚捧起碗也扒拉了两口粥，心里想着要不要想个办法给江尘音介绍点人。
    如果要介绍，怎么介绍才不会让江尘音警惕起来呢。
    薄暮雨只觉得吃进嘴里的菜都没有了味道，她忽然有一种直觉。她觉得其实大家并不是不想提起江尘音至今孤身一人这件事，而是似乎有什么原因，让她们不敢将这个话题深入。
    就好像是害怕把这扇门打开以后会放出来什么猛兽一样，而打开这扇门的钥匙，就是这个话题。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以前还小，薄暮雨不需要去想这么多的问题，或者说那个时候的她也察觉不到这么多问题。
    她根本没有想过一直都在她身边的江尘音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在她们相差的这些岁月里，江尘音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以及在她年岁尚小，不明事理的时候，江尘音又是不是经历过什么。
    这些事情，在她十八岁之前，乃至江尘音回来之前，她都没有想过哪怕零星半点。
    现在江尘音回来了，越来越多的疑惑开始堆积在她的心里。
    吃过早饭出门，叶夏岚跟薄明良特地把薄暮雨送出门。
    “晚上早点休息啊，别仗着我跟你爸不在就使劲儿作，我可是会让江老师盯紧你的。”叶夏岚一边说一边给她整理衣领，话里尽是关切。
    “我从来没超过十点睡觉。”薄暮雨神色自若地说。
    叶夏岚若有其事地反驳：“这回可说不准，我跟你爸不在，江老师又宠你，你就是拉上她一起疯她都不会说半个不字的……”
    薄暮雨舔了舔唇，目光抬了些，随意地看向一个角落。
    她不知道怎样叫疯，她只知道离下午下班时间越近，她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兴奋的情绪。
    她马上就可以跟江尘音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一起在客厅里看电视，一起吃同一个苹果。
    如果顺利的话，等爸妈回来的时候或许还能够不搬回来。
    这是她心里的一个非常隐秘的想法，不知道是在这几天的哪一个瞬间，悄悄地在她的心里生了根。
    临近午休时，薄暮雨把手头的工作暂停，摸出手机点进微信里给江尘音发了个微信自带的黄脸可爱表情包。
    江尘音回复道：“正在去你家的路上，你吃午饭了么？”
    薄暮雨嘴角挑起，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飞舞：“正要去。”
    她点击了发送之后停顿了一下，又问：“今晚我们吃什么？”
    江尘音发来一句语音：“我来做饭。”
    有些杂声伴随，薄暮雨知道她在外面，应该是要开车去自己家了，便不再多话。
    搬去跟江尘音一起住这件事情已定，薄暮雨的兴奋也暂时冷却下来，心绪放回到了工作上。在公司里，跟她聊得上来的不超过三个人，可以算得上是独来独往的一号人，在苏漫宣布要投拍她尚未写完的剧本之后更甚。
    此刻餐厅里稀稀落落的谈话声此起彼伏，聊什么的都有，薄暮雨一个人坐在常坐的位置，倒也自在。
    苏漫这时领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走进来，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面色有些冷淡的薄暮雨。
    她遣散了身边的人，跟迎客的服务员点了餐，然后朝着薄暮雨走去。
    薄暮雨的神色一向都比较淡，刚刚从学校里走出来的她身上还有一股极清的气息，让人一眼望去只觉得十分舒服。只是再过那么几年，等她逐渐沉淀下来以后，恐怕便是十足的内敛。
    苏漫收回思绪，在她对面坐下，柔着声道：“小雨。”
    “苏总。”薄暮雨向她颔首，看了一眼坐到角落里的几个男人，“怎么不跟同事们一起吃？你们应该是有事情要谈吧。”
    苏漫没有随着她看过去，目光仍是停在她的脸上，笑道：“没什么要紧事，而且我比较想跟你一起。”
    “嗯。”薄暮雨答应了一声，视线随意地扫了一圈餐厅。
    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声，薄暮雨拿出来看，是江尘音的微信消息。
    “你的行李我已经拿好了，你爸妈也出发了，下午下班我去接你。”
    薄暮雨的眼里仿佛薄雾散开，日光初显，瞬间就雀跃起来。
    她发了一句回复，手机还没放下就听到苏漫笑问：“怎么了，这么开心。”
    “没什么，一点小事。”薄暮雨缓了缓情绪，放好手机继续吃饭。
    她从没有跟苏漫提起过江尘音哪怕一句，本来就极少对旁人倾诉自己心事的她至多也只是跟林初晚诉说过自己的不解与心里那份难过的点滴而已。
    她跟苏漫相识的时日不短，可似乎总有一段若有似无的距离，让她从不曾与苏漫谈起过自己的心事。
    同样的，苏漫也从未与她坦诚过几分，平时生活中的常事只是跟她寥寥提过几次罢了。
    这本是她们之间的常态，看似熟络却隐含疏离，而此时的苏漫眼神却有些微的波动。
    她静静看着薄暮雨，看着薄暮雨夹起一小片白菜细嚼慢咽，她忽然忍不住内心深处的某种情绪。
    “小雨，其实我很想多了解你。”苏漫笑容浅浅，有些苦涩的味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可是有时候我跟你说话却总是会停止在一个本来可以不用停止的程度上。我不止一次地感觉到我们之间有一种陌生感，明明不应该有这种感觉的。”
    薄暮雨正要继续夹菜的手停顿了下来，抬眼看向苏漫，这个问题她好像从来没有感觉到过。
    陌生感，她有点不能理解苏漫所表达的意思。
    那么，反过来想，亲近感是什么样子的？像跟爸妈在一起时那样，像跟江尘音在一起时那样，还是像自己跟林初晚一样？
    可是这三者又不一样，至少爸妈和江尘音在她心里是有些不同的，而林初晚跟爸妈还有江尘音也有不同。
    她想不明白，绕来绕去还是不明白，眉头都皱成了小山峰。
    “我不知道……”她眼里终于有了焦距，喃喃地对苏漫说，“我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
    苏漫面对薄暮雨的道歉，笑容暖了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道什么歉？”她顿了顿，似真似假地笑道：“但是以后你可以试一试跟我聊一聊你平时的事情或者新添了什么喜好，比如一般在家里都会干什么，最近有没有很想吃的东西，很想看的书或者电影，好么？”
    薄暮雨眉头没有舒开，心想，为什么要跟她聊这些？
    但是刚才她好像不太高兴。
    想到这里，薄暮雨还是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得了允诺，苏漫笑了起来，“好了，快吃饭吧，吃完我们一起回去。”
    薄暮雨松了口气，低下头再不说话，默默地吃自己的午饭。
    下午五点半，下班人群陆陆续续地离开，有的是打车回家，有的下到负一楼去取车。
    江尘音已经到了宏盛楼下，在一楼大堂等着。
    苏漫提早从办公室下来跟薄暮雨一起下楼，因为整个下午她的心神都略有不宁，总感觉自己中午时说的话重了些。
    她笑容和悦道：“晚上不要研究剧本太长时间了，对眼睛不好，本来就应该是上班才做的工作。”
    薄暮雨目视前方，“我知道。”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苏漫半试探道。
    “不用了。”薄暮雨轻轻摇头，因为苏漫的这句话，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四下望去。
    在看到江尘音的那一瞬间，苏漫看见了她眼底像是星光一般转瞬亮起，跟中午接到微信信息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苏漫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在这一天里让薄暮雨两次开怀的人。当然，苏漫并不知道这两次是同一个人。
    那个人笔直地站在那里，红唇微扬，笑若清风，成熟女人的风韵在这一笑间被完美展现。
    第15章 
    薄暮雨的脚步明显比刚才急了许多，很快地走到了江尘音身边。
    见到江尘音没有戴墨镜，她忽然反应过来，四周看了看。好在江尘音在圈外名气不大，并没有几个人将视线过多停留在这边。
    薄暮雨松了口气，忙两只手伸去握住江尘音的一只手腕，忍不住催道：“音姨，我下班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跟江尘音一起生活了，只要想一想这个，她那暂时冷却的心火便又烧得旺了起来。
    “等一等。”江尘音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看向站在她偏后方的苏漫，“苏小姐，你好。”
    “江总，久仰大名。”苏漫的笑容少了几分对待薄暮雨时的亲近，眼里隐约多了几分探究。
    江尘音含着笑意跟苏漫说：“暮雨还有些小孩子气，平时还要麻烦苏小姐照应着了。”
    薄暮雨闻言，微微低了低头。
    江尘音转头看她，一双笑眼里满是对她的关切和爱护。
    “这没什么，本来我跟小雨就是朋友。”苏漫轻轻一笑，而后看向正要挽住江尘音手臂的薄暮雨，意有所指道：“只不过今天有一点惊讶，我竟然不知道小雨跟江总是认识的。”
    不只是认识，而且很熟悉。
    她从来没有见过薄暮雨会这么急切地要去到一个人的身边，也从来没有见过薄暮雨挽起过谁的手不放，更没有见过薄暮雨眼睛里好像盛满了光亮的样子。
    江尘音轻笑，抬手摸了一下薄暮雨的头发，解释道：“这孩子从小就不太活泼，不爱说话，跟别的孩子在一起总是最闷的那个。”
    苏漫也笑，点了点头，“我知道，不怪她。”
    薄暮雨扯了扯江尘音的袖子，眉头皱了起来。
    江尘音了然，跟苏漫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请便。”苏漫点头。
    “学姐，明天见。”薄暮雨跟苏漫点头道别，然后拉住江尘音转身离开，脚步依然急切，像是急着要去干什么。
    薄暮雨牵着江尘音走，后者长发因风拂动，保持着平稳的脚步因为薄暮雨的着急而不得不加快。
    纵然如此，江尘音却没有半点怨言，苏漫甚至看见她转过头对着薄暮雨莞尔一笑。
    苏漫的眼眸微微眯起，看向逐渐远去的两个人。
    江尘音虽然有一个慈善家的名头，但绝不是对待每一个人都如此和善，能够在这个年纪就有所作为，她身上不可能没有半点震慑人心的力量。
    让江尘音如此温柔的可能性，大概就是薄暮雨在场。
    江尘音多年前在秦州市区的一个联排别墅区买了一套别墅，她当初是为了工作方便才买下来的，跟大哥二哥一样，工作日住在市区里。
    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薄暮雨，虽是临时决定，却也筹备了好几天，也包括把这里的钥匙给薄暮雨。
    江尘音前几天请了保洁阿姨来打扫过，换了些新家具，如今打开门进去，倒是跟薄暮雨以前来时的印象没什么差别。
    别墅有三层，以及一个地下室，后面还有一个独立的小花园，车库和露台也一应俱全。
    没有江家老宅那么大，但是舒适又安静，薄暮雨以前就很喜欢这里。
    “音姨，你是不是换了家具？我记得沙发以前好像不是这个颜色的。”薄暮雨去摸了摸沙发，她印象中，这套沙发好像不是现在这个米白色的。
    可是之前是什么颜色，她记不清了。
    还有茶几，电视柜，好像都变了。
    薄暮雨在客厅里很快地转了一圈，哪里都被她摸了一下，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
    “嗯，你刚才碰过的都是刚换的。”江尘音见她喜欢，满意地笑了笑。
    薄暮雨笑弯了眼眉回到江尘音身边，问她：“我们要先吃饭么？”
    江尘音勾了一下唇角，“你饿了？”
    薄暮雨摇头。
    “那先跟我来。”江尘音捉住她的手腕，在她不解的目光里带着她上二楼。
    虽然以前薄暮雨总是会跟她住同一个房间，但江尘音一直有给她收拾单独的一间，就在自己的房间对面。
    她已经把薄暮雨的行李都整理好了，挂好了衣服，铺好了床。
    而让薄暮雨睁大眼睛的，是床上那一只立起来几乎跟她一样高的……
    海豚？不对，这么圆滚滚的身材，又没有海豚的尾巴。
    “这是什么？”薄暮雨把那只毛绒娃娃抓起来看，这五官有点像熊。
    可是熊为什么会有这么长的身子？
    “买给你抱着睡觉的。”江尘音笑得忍不住双手环胸。
    薄暮雨为了看这只娃娃，不得不抱住它的身子，江尘音笑得更厉害了。
    这是在说自己是孩子么？薄暮雨抱着娃娃怔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然后放回去。
    “我不要。”
    江尘音收了笑意，过去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问道：“怎么了？突然换了个环境，我怕你睡不着，给你买个娃娃抱一抱，不是会好一点么？”
    其实江尘音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担心她会睡不着，而且虽然她们以前很多时候都一起睡，但也要防着这个可能性。
    薄暮雨摇了摇头，扯住了江尘音的袖子，舔了舔唇，声音轻轻地说：“我不是可以跟你睡么？我抱你就好了。”
    江尘音眨了一下眼睛，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个？薄暮雨抱着她睡倒不是不可以，但是想想，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笑说：“还是我抱你比较好，你比我矮一点，抱我感觉怪怪的。”
    “我一米七了，只比你矮三公分。”
    江尘音还是笑：“好，我们暮雨不矮。”
    “那我直接睡你房间了？”薄暮雨问她，现在还是这个问题比较重要。
    “嗯……”江尘音下巴垫着薄暮雨的肩膀，扫了一眼已经整理好的衣柜和书桌，想了一下，然后道：“好的，那就去我房间吧。你的东西什么时候需要用了再过来拿，不用一下子收拾过去，可以么？”
    薄暮雨牵起唇角笑，露出小虎牙的同时学着江尘音的询问方式来问她：“好的，那我晚上抱你睡可以么？”
    “不可以。”
    江尘音笑着松开她往门口走，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转身抬了抬下巴，眼睛看向那只仿佛一根加粗金箍棒一样的熊。
    “带上它，不然不许过来。”
    “不能不带么？”
    “不行，不带的话你就自己在这边睡。”江尘音眼角显出笑纹来，好笑地看着薄暮雨乖乖地去抱那只娃娃。
    看起来真的好乖啊，就算已经工作了也还是跟以前一样可爱，或者说更可爱了一点。
    毕竟一身职业装抱着一个娃娃，表情有点冷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委屈，很憋屈的样子，怎么能不可爱？
    江尘音憋着笑回到房间，总觉得自己好像多了点什么癖好。
    薄暮雨抱着娃娃去江尘音的房间，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江尘音居然半掩起了门。她轻轻推开，进去以后才看到江尘音背对着房门在换衣服。
    因为已经上班的缘故，江尘音穿的是女士西装，深蓝色的，黑色卷发披散在背后，妩媚与禁欲并存。
    她脱去了西装外套跟长裤，白色衬衫滑落肩头的一幕正好落在刚进门的薄暮雨眼里。紧接着衬衫被她随手搭在了床上，然后是内衣。
    分明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幕，在薄暮雨看来却似乎有着说不清的吸引力，就像被放慢了节奏的电影。
    她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微微摆动，细腰长腿，每一次动作都令人心醉。
    薄暮雨抱着娃娃停在后面，眼睛直直地看过去，脚步都忘了挪动。
    江尘音打开衣柜门时发出响声，薄暮雨被这一声惊醒，眨了好几下眼睛，脚步不自觉地挪动，然后慌忙把娃娃抬起来遮住自己的眼睛。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动作，她只觉得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想继续看下去，但是莫名其妙地觉得不好意思。
    她抓了抓娃娃绵软的身子，心想着以前明明也见过很多次。
    可是现在一想，好像更不好意思了……
    江尘音套上一条热裤和一件T恤，一身轻松地转过身，这一转身就差点笑出声来。
    薄暮雨脑子还乱哄哄的，耳边忽然就听到了江尘音的声音：“刚才不是还说不要的？现在怎么都抱起来亲了？”
    江尘音说着就慢慢把娃娃从薄暮雨手里接过来放到床上，然后揽住她的肩膀往房门走，笑着说：“走了，下去做饭，我都买好菜了。”
    “我没有亲它，我就是……我……”薄暮雨还不忘了解释，一边说一边伸手指向后面。
    江尘音话里带笑，迁就她道：“嗯，没有亲，是我看错了。我们暮雨是大人了，不需要毛绒娃娃了。”
    薄暮雨咬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一直沉默着到了一楼。
    江尘音把食材都拿出来以后才惊讶道：“等等，你居然没有换衣服。”
    “我忘了。”薄暮雨摸了摸自己的西装纽扣，抬起头时脸颊微微鼓起来。
    江尘音弯起嘴角：“我也忘了提醒你。”她顿了顿以后把薄暮雨拉过来笑道：“不换了，吃饱再换。在客厅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做？”
    “跟你一起，我也会做饭。”薄暮雨眼神坚定地回答。
    江尘音有些期待地鼓励道：“好的，加油。”
    她不清楚薄暮雨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以前没见过，大概是大学时。那个时候她们联系得不频繁，薄暮雨跟她提起的事情不多不少，只是恰恰没有提过会做饭这件事。
    她们两个人分工合作，一人洗菜另一人就煮饭，一人切菜另一人择菜。
    薄暮雨脱去了西装外套，把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在择菜苗子。
    江尘音切着肉，头也不回地叮嘱：“你别把嫩的给扔了，把老的留下来吃。”
    薄暮雨眼睛盯着手里的青菜，淡着语气道：“不会。”
    江尘音再不说了，薄暮雨快速地把剩下的几根菜苗择完，然后到江尘音身边候着。
    见砧板上的肉片斜斜地摆放得越来越多，她从碗柜里拿下来一个碟子，在江尘音转身的同一时间递了过去。
    江尘音挑了挑眉，往她那边看去。菜苗择好了，白菜洗干净了，而且摆放得很整齐，菜叶子上还沾着水珠，看起来很鲜嫩。
    江尘音冲她笑笑，克制住要捏一捏她脸的冲动，毕竟手上还在摸没切完的肉。
    “暮雨，你爸妈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我生日之前应该会回来的。”薄暮雨站在江尘音身边，专注地看着她切肉，听着刀刃切割开厚厚的肉层之后砸在砧板上轻微的钝响。
    “那就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不算长。”江尘音低声地笑。
    “嗯，很短。”薄暮雨的目光抬了些，从刀刃挪到江尘音温婉的侧脸，“如果可以不止一个月就好了，一个月太短了，不够。”
    江尘音神色间多了一分温柔，唇角翘起道：“那就住久一点，我又不是不让你住。”
    薄暮雨依旧注视着江尘音，没有答话。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可以没有尽头。
    叶夏岚早上叮嘱她的话回响在她的耳边，她内心的猜测也在这个时候被她想起，以及那个不能言说的念想。
    她不希望江尘音身边会有一个十分亲密的人，但又希望江尘音能够有一个分享心事，能够依赖的人。假若这一天来临，她就真的不能再任性地留住江尘音的目光了，因为她不是孩子了。
    所以，真的可以随她所想么？
    第16章 
    八月份的秦州有不少日子能感觉到拂面的微风都有些凉，但到了九月份，温度却明显回升了。
    叶夏岚开始在朋友圈里晒出旅游路上的风景照，时而还会发几句牢骚，但没过多久便晒出了自己那不知道是在河边还是湖边的自拍照，大夸凉爽。
    就连她的四十岁生日都是在旅行途中过的，薄暮雨给她打电话她都很快掐断了，说是要去玩。
    江尘音的工作回到了正常轨道，每天跟薄暮雨一起上下班，下午下班的路上一起买食材回去做饭。依旧两个人分工合作，只不过薄暮雨一般是打下手比较多。
    晚上薄暮雨会跟爸妈开视频聊天，听爸妈跟她说每一天的事情，看爸妈说着说着还会斗起嘴来。
    这个时候的江尘音都会在三楼的健身室里运动，她的健身习惯从未停止过，只是为了方便而没有去外面的健身房。但她的健身计划却是请了专门的教练朋友来制订的，因此健身效果也从未差过。
    这几天有些闷热，傍晚时终于迎来了一场雷雨，泥土都散发出一阵清香。
    江尘音房里的窗户开着，大床上摆了一张小小的办公折叠桌，薄暮雨的笔记本电脑正在桌面上打开着。
    屏幕显示着豪华的酒店房间里的摆设，当然，最夺目的还是敷着面膜的叶夏岚。
    “我跟你说，今天在海边你爸居然盯着一个美女不放。”
    叶夏岚因为敷着面膜的关系而不能正常说话，嘴巴只是微微开合，尽量维持自己整句话的声调在同一条线上，不能过于起伏。
    薄暮雨抿起唇无声地笑，听到薄明良在叶夏岚后面的床上为自己辩驳：“那还不是你让我看的？我们刚走过去你就一直扯着我让我看，我说了不看了……”
    他还没说完就被叶夏岚转头怒斥：“我让你看你就真看了！”
    薄暮雨轻声提醒：“妈，面膜……”
    叶夏岚正想接着吼，被提醒了才发现面膜的下半部分已经因为自己刚才那一句话而涨了起来。
    她连忙抚平面膜，瞪了丈夫一眼，咬着牙低声道：“一会儿收拾你！”
    叶夏岚转回头，打算接着跟薄暮雨聊天。
    她叹了声气，悠声道：“不过话说回来，那女人身材是真的不错。”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瞟了一眼后面以后压低声音跟薄暮雨说：“跟你音姨有得一拼，马甲线，腰细腿长，就是皮肤比你音姨黑多了。啧，不过黑点也性感……”
    薄暮雨感觉自己要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黑点的性感？
    白的不性感么？可是音姨换衣服的时候，衣服从她肩膀上滑下来一点，感觉像丝带轻轻抚了过去。还有她穿衣服的时候，把长发从衬衫里撩出来，然后扣上扣子，把下摆夹进裤子里，勾勒出那一截不盈一握的腰肢……
    每一处都好看，好看到让薄暮雨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奇怪，为什么能盯着看这么久，然后默默地把毯子拉上来盖住自己的双眼。
    “唉，感觉你妈我这辈子都不能拥有马甲线了。你爸老是带着我到处吃，而且我也没有机会运动，你知道那几个阿姨总是叫上我打麻将啊打牌的……”
    叶夏岚苦着脸在感叹自己的生活，低头看了看自己保养得白嫩的手，之后便是一副又想诉苦却又觉得幸福的纠结表情，再一抬头却收了情绪。
    “你有没有在听你妈讲话？”
    “啊？我听到了，听到了。”薄暮雨不明所以地抬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走了神，连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叶夏岚摇了摇头，然后往她身后看，“你又跑去江老师房间。”
    “嗯。”薄暮雨对此非常大方地承认。
    这时，本来就敞开的房门被敲响了，刚刚锻炼完的江尘音双手环胸倚在那里。
    薄暮雨转头一看，立刻就转了回来并低下头，脸上浮起一抹极淡的红晕。
    江尘音扎起了头发，上身仅穿着一件运动内衣，下身穿着一条热裤。她露出来的肌肤都冒出了一层薄汗，额角有汗珠慢慢地顺着她瘦削的脸庞滚落下来，沿着脖颈一路向下，越过漂亮的锁骨，最后没于胸前。
    她的腹部有非常明显的“川”字形肌理，几滴汗水顺流而下，有一种健康的美感。
    “哎，江老师锻炼完了？”叶夏岚隔着屏幕问。
    “嗯，我准备去洗澡。”江尘音温和地笑答。
    叶夏岚连忙捧住了笔记本电脑，脸都贴了过去，“让我看一看马甲线，摸不到看一看也好啊！”
    “想得美。”江尘音笑骂，“想看自己练去，练出来了天天都能看，还能摸。”
    薄明良肯定在她旁边，再怎么想看也不能这么看。
    叶夏岚可怜兮兮的哀求声传了过来：“江老师，你就让我看一眼吧，就一眼。我自己摸自己哪有意思？”
    “不，行。”江尘音一字一句地拒绝，然后对薄暮雨说：“暮雨，我去对面房间洗澡了。”
    薄暮雨这才抬起一点头看她，视线却是不怎么直，“嗯，去吧。”
    江尘音笑了笑就转身走了，薄暮雨的手放在背后，左右两只手的食指绞在一起。
    “唉，江老师这个小气鬼，有马甲线很了不起么，不就是锻炼么，谁不会啊……”
    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叶夏岚半真半假地哀叹了起来。
    “唉，还就是了不起。小雨，来，我接着跟你说你爸，他今天盯着那个女的看了好长时间你知道么……”
    薄暮雨的眼睛看向屏幕里夸大其词的叶夏岚，总觉得自己的耳边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叶夏岚的声音听在她耳中并不清晰。
    但是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里全都是刚才随意倚靠在门边的江尘音，她的手心有些热，跟心一样。
    周末，江尘音带上薄暮雨一起回江家老宅。
    江老爷子对薄暮雨跟江尘音一起住没有任何意见，当时江尘音搬出去的时候他还乐呵呵地笑了几声，让江尘音周末一定要把薄暮雨带过来。
    这次过去，薄暮雨按照惯例又输给了江老爷子好几盘棋，老爷子的心情显然高兴许多，摸到拐杖的时候都忍不住往地板上敲了两下。
    晚饭过后，江尘音去看两个侄子的功课，江英纵和江高峻在客厅里谈论着公事，江老太太跟王姨去了厨房，薄暮雨也跟着去。
    不过才走了没几步，江老爷子就叫住了她：“小雨啊，跟爷爷来一趟书房。”
    薄暮雨皱起了眉，只是想不出什么来，便点了点头：“知道了，江爷爷。”
    江家老宅很大，光是这一栋楼，每一层都有很多个房间，而且装修风格都比较典雅，充满了文艺的气息。身在其中时，仿佛置身于一个颇有名望的大家族里，不过江家的背景也的确如此。
    一进书房的门打开灯，首先就能看到挂在墙上的那一幅字。
    “天道酬勤”四个字，遒劲有力。
    薄暮雨听江尘音说过，这是出自老爷子的笔下，已经挂了许多年了，从江尘音能够记事起，它便被挂在了那里。
    江老爷子示意薄暮雨关上门，书房里一时间安静下来，老爷子两手按在拐杖龙头上，眉头皱得像是怎么都无法抚平似的。
    薄暮雨不解，叫了一声：“江爷爷。”
    江老爷子却没答话，拇指张合，摩挲着拐杖龙头，一双仿佛能够看穿世事的眼眸直直地看向薄暮雨。
    良久，他才沉着声叹道：“小雨啊。”
    “江爷爷，我在。”
    薄暮雨想了一圈，自己从小就跟江家来往甚多，江老爷子几乎就像自己的爷爷一样，所以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最近有什么事情是能够让江老爷子把她单独叫来书房说的，便只能静静等着。
    江老爷子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低下头思索少顷，这才看向薄暮雨问道：“你跟六儿住在一起也有快半个月了，有没有见过她跟哪一个年轻人走得近？”
    薄暮雨更是疑惑，但江老爷子这么问，她也不得不仔细想想。
    但江尘音回国以来，以及她们住在一起这么些天，薄暮雨只见过蓝于昕一个人是跟江尘音走得近的。
    她回答道：“有，蓝姐姐跟音姨走得近。”
    “不是她。”江老爷子却笑了，然后又问：“男孩子，有么？”
    “江爷爷，没有。”薄暮雨摇了摇头，这个她连想都不用想，她很确定根本没有哪一个男性跟江尘音走得近的。
    “唉……”
    江老爷子转身，拄着拐杖往窗户边走，站在那里久久不动。
    “江爷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薄暮雨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江老爷子跟叶夏岚的表达方式虽然不一样，但内心的想法是一样的，本质也是一样的。
    “不算是，但我确实想要你帮我一些事情。”江老爷子转过身来，拐杖在地上敲了敲。
    薄暮雨过去扶着江老爷子，低垂着眉眼，等着江老爷子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江老爷子道：“你知道，我有三个孩子。老大和老二都已经成家立业，我不担心，六儿是唯一的女儿，也是我最忧心的孩子。她虽然是最小的孩子，但年纪却不小了，老大的儿子十八岁了，老二的儿子也十五岁了，只有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夜晚是一天里最宁静的时候，江老爷子的声音本就沧桑，现在听来，薄暮雨总觉得还多了一丝忧愁，还有一些说不清的情绪。
    “可是我跟你江奶奶不能像别的父母一样催促她，甚至有时候我们提起那么一两句就不敢再接着说下去。我们没有办法帮助她，只能尽量不去提以前的事情，可就算是这样，作为一个父亲，我也还是希望她的身边能有个人陪着她。”
    江老爷子的声音更低了，可是却怎么都说不到点子上，总是绕着重点跑。
    似乎连他自己，都在忌讳着一些事情。
    薄暮雨垂在身侧的手握起了拳，思绪乱成了一团。她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察觉到的东西一定都有一个完整的因果，否则江爷爷和自己的母亲不会如此有头没尾地跟她说话。
    “江爷爷。”薄暮雨低声道，“音姨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你能不能告诉我？”
    江老爷子转头看她，目光却好像透过她看向了不知道哪里。
    须臾，他重重地摇头：“过去的事情没有必要重提。”顿了顿，他却反手抓住了薄暮雨的手臂，沉声道：“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帮她，让她尽可能地受你的影响，让心境慢慢恢复到那个时候之前……”
    什么时候？薄暮雨不明所以，却又不能再问。
    江老爷子喃喃地说：“我们都没有办法影响她了，只有你可以，你还年轻，只有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要求这个孩子来做这件事情，大概是因为她的年纪恰好合适，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又刚刚走上社会。
    她的身上有着青年人的清澈明朗，这个年纪正是一生中最美好，也是最勇敢的。
    这件事情的成功率明明没有几分，可是江尘音是他最小的孩子，哪怕有一点点机会，他都要尝试。
    薄暮雨出了书房，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她转身看向合起的书房门。
    刚才江老爷子再没有多说，更多时候是在沉默，眼睛里充满了忧虑。可是从他的寥寥数语中，薄暮雨能够拼凑出来的信息并不多。
    江老爷子到底需要她做什么呢？仅仅一句“让她尽可能地受你的影响”根本不能让她明白她需要做什么。
    可紧接着的话，似乎让薄暮雨觉得，重点在于“年轻”这两个字。
    她的年龄到底能够影响江尘音什么？江尘音身上又究竟发生过什么？这些跟江尘音这么多年来孤身一人到底有什么关系？跟四年前的离开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那个让江尘音惊醒的梦。
    薄暮雨眉头皱得发疼，越想越觉得心里那一团乱麻被搅得更乱了。
    第17章 
    薄暮雨没有把江老爷子找自己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江尘音。
    她那天回到江尘音的房里，江尘音兴致颇高地跟她说起两个侄子的学习情况，脸上的笑容亲切又温暖。
    可之前那个因为噩梦而让江尘音惊醒的晚上，依旧在薄暮雨的心头挥之不去。
    她想要了解江老爷子口中那些旧事，但她更明白这件事她通过什么途径弄清楚都可以，唯一不能用的方式就是直接去问江尘音。
    可依照现在的情况，恐怕不会有知情人愿意告诉她。
    江爷爷，江奶奶，纵叔一家，小叔一家，还有爸妈，不会有人告诉她。
    薄暮雨就这么忍了下来，在长辈们的眼中，她的心思直到了不会拐弯抹角说话的地步。
    可她却忍下了很多有关江尘音的事情，比如那四年里对江尘音的思念，她对爸妈和林初晚倾诉的不过是其中毫厘，也比如这些时日里她所有的疑惑。
    从江家老宅回来，江尘音跟薄暮雨回到了忙碌的工作生活中。
    江尘音需要尽快回到出国前的工作轨道，接手所有本应该自己承担的职责。薄暮雨则是需要在一定的时间内写完《战神》这个剧本，这是宏盛明年要投拍的重点项目，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江尘音忙得根本想不起来蓝于昕，这天下班前接到蓝于昕的电话，说是准备要去威尼斯了，让她出来吃个饭。
    她想了想，给薄暮雨发了一条自己不回家吃饭的信息，然后赴了蓝于昕的约。
    结果她刚去到那里，竟看见自己的两个嫂子也在，三个女人正围在一起不知道看什么津津有味的。
    她把包放下，脱下西装外套，目光扫了一圈饭桌上的人，“大嫂，二嫂，你们……”
    江尘音话音一落，就听见二嫂孙若薇略显激动地拽住了蓝于昕的手臂：“小蓝啊，你这套化妆品给我照着来一套呗，还是送我家里，回头峻峻的西餐厅金卡我给你弄一张来。”
    蓝于昕唇角一勾，笑道：“薇姐这话可就见外了，而且峻哥的金卡哪能是一套化妆品就换得来的？我听说最近红得发紫的小鲜肉都要不来一张。”
    孙若薇故作恼怒地轻斥她：“说我见外，你这不见外么？别人跟你那是能比的么？”
    许梓君轻轻地笑着，没说什么。
    峻峻，江高峻。
    江尘音眉梢一抖，轻咳一声。
    三个女人抬头一看，孙若薇跟蓝于昕赶紧坐回自己的位置。
    许梓君笑说：“六儿，我们怕你下了班就饿了，所以没有等你过来才点菜，提前给你点了你喜欢吃的菜，应该马上就上菜了。”
    “谢谢大嫂，二嫂。”江尘音微笑道，独独没有看一眼蓝于昕。
    蓝于昕“嘿”了一声，非常肉麻地伸手过去慢悠悠地在江尘音的手臂上抚动，媚声媚气地道：“六儿，你怎么都不理人家？把人家当空气么？”
    许梓君摇着头笑，孙若薇则是憋不住笑。
    江尘音把蓝于昕的手拉下来，无奈道：“你好好说话，不要这样叫我。”
    蓝于昕咳嗽一声后恢复正常，挑眉道：“那叫你什么？江六？小六？哎，还是六六好听……”
    “随便你。”
    还六六大顺呢，江尘音只想给她翻个白眼，为什么她跟叶夏岚一样都喜欢给人起外号。
    “对了，今天大嫂跟二嫂怎么想到要出来吃？”
    孙若薇笑着看向蓝于昕：“还不是小蓝，说是准备要出去一趟，而且我们也很久没见面了，就约出来吃个晚饭，聊聊天。”
    许梓君也点了点头，“是啊，所以就叫上你一起过来。”
    江尘音抿着唇“嗯”了一声，想想叶夏岚交代自己的话，不禁说道：“今晚不知道暮雨在家吃什么，我不回去她可别点外卖吃了。”
    许梓君道：“你问问看，如果她还没准备吃饭的话，把她一起叫过来吧。”
    江尘音拿出手机来，这才看到薄暮雨发过来大概有了十几分钟的消息，说是正好今晚公司有聚会，也不回家吃。
    “不用了大嫂，暮雨今晚公司有聚会。”
    蓝于昕见这姑嫂几个对那孩子关心的模样，不禁联想到了最近刚看的几个小说。
    说来也是奇怪，前几天她闲着上微博去搜了一下“江尘音”这个关键词，发现江尘音在演艺圈虽然不火，但是在女同性恋的圈子里异常的火。
    她搜出来有关江尘音的微博，除了一些江尘音的粉丝发的有关江尘音的消息以及各种各样的表白之外，最多的就是江尘音的同人文，而且是女同性恋的文章。
    基本上都是一些粉丝臆想的江尘音跟别人的爱情故事，在那些文章里，江尘音的人设跟她本人没什么区别：御姐，有权有钱有势还有貌。
    而跟她发生故事的人却有各种各样的人设，有还未成年的萝莉，有正在发育的少女，还有跟她一样背景强大的御姐。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所有人都是女性。
    那天蓝于昕看这些小说足足看到了半夜，之后意犹未尽，竟然接着去搜女同性恋的小说来看。
    从那天之后她就知道了一个对她来说全新的小说类别：百合小说。
    蓝于昕晃了晃脑袋，捉住了旁边许梓君的手腕，神秘兮兮地道：“君姐，薇姐，你们看不看小说，特别带感的那种。”
    许梓君跟孙若薇对视一眼，孙若薇明显误解了，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问：“那种的？”
    “不不不，不是那种。”蓝于昕咳了一声，凑近过去，瞟了一眼江尘音，然后跟这两人耳语道：“女同性恋的小说，特别好看，我前几天看到大半夜。”
    许梓君和孙若薇差点没缓过来，异口同声道：“什么小说？”
    蓝于昕干脆大大方方说道：“女同性恋的，两个女人谈恋爱的。”
    正喝茶的江尘音一口水呛到了喉咙，拍着自己的胸口艰难地问她：“你什么时候有这种兴趣了？”
    “不是……真的好看。”蓝于昕打开手机翻到自己在微博上存的几个江尘音同人文，“我本来看的是江老师的同人文，都是她粉丝写的她跟女明星这样那样的，特别好看！”
    许梓君跟孙若薇皱着眉去看，看到了一段接吻描写，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凑过来的江尘音。
    这写得，六儿还挺霸气，把人按在墙上接吻，还说荤话。
    结果两个人耐着心再往下看，眉头渐渐舒展。
    孙若薇还拍了拍许梓君：“大嫂，好像挺不错的。”
    “你们……”
    江尘音话都没说完就被孙若薇打断了：“还有么还有么？”
    “有有有，特别多。还有江老师跟那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就是小雨那种的……”
    她们提到薄暮雨，江尘音眉心一跳，提醒道：“你们看归看，不要跟暮雨说这些，这种玩笑开不得。”
    三个人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她。
    说到薄暮雨的事情，江尘音就非常认真。从小她就像是把薄暮雨当做自己亲女儿一样地对待，在外面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惦记着买回去给那孩子。
    三个人都明白，均点头答应，江尘音这才放下心来。
    江尘音跟自家嫂子还有蓝于昕在吃饭的时候，薄暮雨在酒店包厢里看着同一桌的同事们跟打了鸡血一样地劝苏漫喝酒。
    这次聚会是苏漫起的头，并非正经的聚会，而是私下组建的性质。这样的聚会很容易让一些单身男性们嗅到肉香，这最吸引人的肉自然非苏漫莫属。
    虽然苏漫已经打出了名头，酒量断然是不会差的，但薄暮雨还是小声提醒了她一句：“苏总，少喝点。”
    且不说薄暮雨是唯一一个关心她的，单单说薄暮雨关心她这一点，苏漫的笑容就暖了不少。
    但劝酒的人到底是多，薄暮雨刚说完就有一个男导演坐到苏漫旁边道：“苏总，难得聚会，今晚可得一醉方休啊。”
    “一定。”苏漫笑着回答。
    她转向薄暮雨那边，声音压低，带着一丝醉意轻笑道：“好，我再喝几杯就不喝了。”
    薄暮雨点了点头，不再多话，只皱眉扫了一圈这嘈杂的包厢。
    大家都各自聚在一起喝酒，只有她一个人是清醒着的，或者说只有她一个人是没被拉进小圈子里的。
    还不能走这么快，她低下头打算拿出手机来看一看，忽然感觉到身边的光线暗了些，还有一阵笑声传扬过来。
    “那个，薄编剧……”
    薄暮雨转头一看，打了个招呼：“杨导。”
    坐在她旁边拿着一杯酒的男人身材挺拔，留着一个当下小鲜肉里十分流行的中分短发，配上他清秀立体的五官，很是帅气。
    杨谦把酒杯放在桌上，露出的笑容阳光中带着些羞赧，“这里挺吵的，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江边凉快，去走一走，也好消化。”
    薄暮雨看了一眼腕表，想了想，说道：“不了，谢谢。”
    她打算要离开了，江尘音没有晚归的习惯，吃完晚饭就会回去的。
    杨谦见她看表，不死心地又问：“你是要回去了么？”
    “嗯。”薄暮雨点头。
    “正好，我也想走了。”他接着笑道，“我开车来了，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谢谢。”薄暮雨还是拒绝，她不习惯跟不熟悉的人亲近，就连苏漫的车她都没有坐过几回。
    她的拒绝都有明确的原因，只是不说出来而已。可这样屡次地拒绝看在别人眼里，便是不领情，再加上她脸上没有笑容，不远处观望着的一群男性已经在窃窃私语。
    杨谦泄了气，离开她身边回到自己的小团体里去。
    薄暮雨又看了一眼腕表，正打算跟苏漫告辞，却听到了几句疑似正在议论自己的话传过来。
    “哥们儿，我又被伤害了。唉……”
    “兄弟，不是我说你，这种冷美人有什么好追的？还不如追苏总，人家好歹还给你一个笑脸。”
    “可不是？你上赶着对人好，人还不领情呢。”
    “那有什么办法？我都被伤习惯了。”
    薄暮雨当场愣在那里。
    “伤害”、“不领情”、“伤习惯了”。
    这些她自认从未做过的行为评价清清楚楚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像一把锤子一样猛烈地敲击下来。
    第18章 
    薄暮雨有时候会迷茫，“伤害”这个词语的性质究竟是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对旁人造成心理或身体上的损伤称为伤害。可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她只是拒绝了自己不想接受的东西。
    大学时也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之后会有一些流言传出来，说她伤害了某一个同学，让那个同学在一段时间里都无法振作起来学习。
    而她清楚地记得她只是说了一句“不，我不喜欢你”，仅仅这样一句话而已。
    她拒绝了自己不想要的，所以对方受到了伤害，要避免这样的事情，是不是要接受？可是如果接受了，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又应该由谁来买单？
    薄暮雨提前离开了聚会，坐在的士上，她扭头看向窗外，两只手摩挲着刚刚黑掉的手机屏幕。
    “打卡，暴风哭泣，坚持被伤（1/1）”
    这是她刚才看到的朋友圈，发表人是在聚会上被她拒绝的杨谦，这条朋友圈底下有几个同事点亮的小桃心。
    的士停在江尘音的别墅附近，薄暮雨下车，提着自己打包的甜点回去。
    有关她的流言已经不止这一次，同样的，她也已经习惯了，只是有时候会想不明白。
    她猜想江尘音大概已经回到家里了，脚步加快了些，看了看手上的小盒子，唇角挂着一抹整个晚上都没有露出过的笑意。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几句你来我往的对话让薄暮雨在拐角处停住了脚步。
    “尘音，我只是刚好今晚有个应酬，看到有不错的甜点所以给你送过来而已。我没有别的意思……”
    说话的是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长得很高，侧脸轮廓俊朗，声音浑厚。
    江尘音双臂环胸，脸上少见的没有笑容，而且眉峰紧蹙。
    “易安。”她叹了声气，欲言又止，“我们以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孟易安上前一步，“我知道，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敢奢求什么，只是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你能偶尔接受我的一点好意，仅此而已。”
    薄暮雨这才看到那个男人的手上提着一个很漂亮的甜点盒子，这样的包装，哪里是应酬看到了顺便送过来的。
    这个男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他是谁？
    薄暮雨还没有理出什么头绪来，江尘音就摇了摇头：“我们已经结束了，这样的好意对普通朋友来说没什么，但我们毕竟在一起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后果，请你以后不要再给我送任何东西了。”
    “尘音……”
    “回去吧。”江尘音松开环着的双臂，回头进了家门，没有半点犹豫。
    薄暮雨看到男人在门外一直看向紧闭的大门，过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这个人她从来没有见过，可从江尘音的话来看，他跟江尘音曾经在一起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别说是江尘音曾经谈过恋爱的印象，她就连这个男人是谁都不知道，没见过。
    薄暮雨像刚才那个男人一样，也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迈开脚步回去。
    她打开门，客厅里给她留着灯，江尘音却不在。
    她往里走到厨房，看见江尘音倚在橱柜那里，左手环胸，右手手肘部分挨着左手手背，然后纤纤长指握住一个矮胖的玻璃杯，小口地喝着水。
    看样子，江尘音回来了好一会儿。
    薄暮雨刚才光顾着听她跟那个男人的对话，一时没有留意到她已经换了一件露出半边肩膀的小T恤，一条浅蓝色的修身牛仔裤，身形高而瘦，随着她挪动了一下位置的动作，衣服下的马甲线若隐若现。
    “音姨。”
    江尘音回眸，本来平静的眼眸随着上扬的红唇一起笑，“回来了？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还不都是那个样子。”薄暮雨摇了摇头，把自己手上的盒子举了举，“这是我给你带的小蛋糕。”
    江尘音似笑非笑地说：“你这是要我刚才的锻炼白做了么？”
    她放下杯子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年纪大了还吃宵夜，而且还是蛋糕，这孩子是不是以为她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
    自从过了三十岁以后江尘音就很少碰甜食了，倒不是说不能吃，只是尽量控制，而且也已经养成习惯了。
    薄暮雨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那就不吃了”，然后沉默地要把蛋糕往冰箱里放。
    刚打开冰箱门就被一只又白又长的手伸过来“啪”地一声关上，她怔怔地转头。
    江尘音另一只手接过她拎在半空的小盒子，语气自然道：“不过我们暮雨带回来的，怎么能不吃？大不了明天多锻炼半个小时。”
    她愣愣地被江尘音拉到饭桌边坐下，见自己带回来的盒子被慢慢打开，心里的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准备的一件礼物被在意的人欣喜接受下来一般满足。
    因为刚才那个男人送的东西，江尘音并没有收下。
    她涌起笑意的眼底转而幽沉下来，她想知道有关江尘音和那个男人的事情。即使江尘音拒绝了他的好意，即使已经过去了，她也仍旧想要了解。
    但是她不确定那个男人会不会跟江老爷子口中的旧事有关，所以她不能那么冒失。
    这些思绪很快地经过薄暮雨的脑海，她轻声问道：“好吃么？会不会太甜？”
    “还好。”江尘音用叉子挑了一点奶油送进口中，然后看她：“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帮我分担一点。”
    “好，那你给我留一点。”薄暮雨答应下来，仍旧看着她。
    “不用，过来一起吃吧。”江尘音笑着伸出手臂，“来，过来。”
    像小时候一样，江尘音要喂她吃东西时就会伸出一只手去，示意她自己过来，然后手臂一圈就抱住她的身子，之后用好听又柔和的声音哄她：“我们暮雨要吃东西咯，啊……张嘴……”
    薄暮雨就会软软地笑，张开小嘴让她喂给自己一勺小小的粥或者别的食物。
    她的笑容跟回忆里一样亲密而温柔，像是始终环绕着自己的一股水流，柔软却强大。
    薄暮雨恍了一下神，然后赶紧坐过去，让江尘音的手环住她的肩膀，耳边下一秒就听到她低沉含笑的话语：“来，吃一口。”
    她听话地张嘴吃掉，心里的甜盖过了嘴里的蛋糕。
    即使在这个时候，她还是记得自己的那些疑惑，她不想让她的音姨永远承受那些早就应该消失的情绪。
    “音姨，我刚才看到你在门口跟一个人说话。”
    她刚说完就感觉到江尘音舀蛋糕的动作顿了一下，虽然很快就恢复了，但她确实看到了。
    江尘音又给她喂了一口以后放下叉子，淡淡地问：“那你听到了么？”
    “嗯，听到了一点。”
    薄暮雨微微转头看江尘音，双手揪住了她的衣角，“我想知道你的事情……你以前说过你会一辈子对我好的，那我现在想知道你的事情，你可以不要瞒着我么？”
    “小傻子……”江尘音笑着摸她的头，眼里藏满了宠溺，“你想知道的我当然可以告诉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薄暮雨没有说话，手也还抓着江尘音的衣角，只是渐渐松了力道。
    “只不过，这件事情没那么好说。”江尘音轻叹一声，而后笑道：“能不能让我抱紧一点？”
    薄暮雨自觉地坐得更近，双手改为搂住江尘音的腰，声若蚊呐：“好了，我靠近你了，你抱吧。”
    江尘音轻笑着双手搂住怀里的小暖炉，头也贴近了薄暮雨的侧脸，像是在寻找依靠。
    “刚才那个人叫孟易安，我跟他认识很多年了，我爸妈很喜欢他。他跟我上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直到高中才不同校。他成绩优异，比我还要好上一点，所以他高考的时候故意留空了一道题目没有写，后来他说，他是想跟我上同一所大学。”
    薄暮雨睁大了眼睛，转头看江尘音的时候都没有能反应过来。
    江尘音抚了抚薄暮雨的头发，接着说道：“不只是爸妈，我也喜欢过他，我承认，我曾经喜欢过他。”她停了一下，声音转而有些惆怅：“可是也仅仅停止在喜欢而已。”
    “所以，你们分开了？”薄暮雨蹭了蹭她的脸。
    “嗯，分开了。”江尘音长叹了一声，这时的口吻听起来好像轻松了许多：“跟他在一起之前的我非常害怕伤害别人，我害怕我做的某一件事情会让别人受到伤害，而且是无法挽回的伤害。”
    她后面那句话很轻，轻得像是喃喃自语，她抱住薄暮雨的双臂也陡然用力了许多。
    “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了，我很信任他。在我心情最低落，接近崩溃的那段时间是他陪着我。所以当我的心情逐渐平静之后，我仍旧相信他，并且试着接受了他的表白。但是后来我发现，他想要的东西我没有办法给他。”
    “是什么东西？”薄暮雨有点紧张，还有点好奇。
    江尘音笑了笑，“是爱。”
    “爱是可以给的么？”
    “爱是需要表达的。”江尘音敛了笑，“他那个时候说感觉不到我爱他，那种被放在心上牵挂，被思念，被爱着的感觉，他一点都没有感受到。他还说，这样的我让他很难受。”
    薄暮雨问：“因为你没有表达出他想要的爱，然后你们就分开了？”
    “对，我提出了分手。在他说他很难过的时候，我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分开，我太害怕伤害别人了。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敢再试，我怕小心翼翼尝试的后果依然是我伤害了别人……”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阵阵恐慌在她心间蔓延，仿佛茂盛枝叶一般生长。
    这样的感觉，历久弥新。
    她很难在薄暮雨面前把自己藏得很严实，因为这个孩子从小就跟她像朋友一样相处，极少跟她哭闹，她说什么这个孩子都会听进去，记下来。
    所以她的不安也通过她的声音和动作传达给了怀里的薄暮雨，清晰且持续。
    “分开以后，我更是肯定了我并不爱他。因为朋友告诉我，他的心情低落了很久，就连工作都跟不上进度，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却觉得卸下了重担，轻松了很多。我是有感受到一点难过的，但更多的是因为他的难受而内疚。”
    “好了，别说了。”薄暮雨握住她颤抖的手，满目关切，“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问了，不要再说了。”
    江尘音双手被薄暮雨拢在怀里，身体也被她环抱着，这种能够让她在恐惧之时给她依靠的感觉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过了。
    “暮雨……”江尘音低声地叫她。
    “好了，音姨，不要再说了，我不问了。”薄暮雨急急地打断，手却温柔地顺着她的后背。
    江尘音笑了一声，悠声道：“没关系，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她话虽如此，双手仍旧颤抖，只不过已经在慢慢地挪开，然后抱住薄暮雨，把头埋在薄暮雨的颈间。
    “不，我不问了，不问了……”薄暮雨低喃着说。
    不能再问了，即便她感觉得出来，问题并不出在孟易安身上。
    江尘音的恐惧来得太猛烈了，及时止损不该会有这么严重的后遗症。况且江尘音说了，在跟孟易安在一起之前就很害怕自己会伤害别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症结还在孟易安之前。
    第19章 
    薄暮雨坚守着自己的决定，再没有问过江尘音任何一句有关旧事的问题。
    她半点都不会怀疑，如果她把所有的疑惑都开口问出来，江尘音一个字都不会隐瞒她。
    但她没有办法去做这样一件事，明明知道那件旧事就像一把铡刀一样横在那里，她却非要把江尘音的头按下去，只为了明白那把铡刀为什么会出现。
    她做不到，也做不出来。
    那天晚上江尘音倾诉完跟孟易安的事情之后就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其实她在倾诉时也并没有露出太明显的负面情绪，只是因为薄暮雨靠得近，所以清楚地听到了她声音里微弱的不安，也触碰到了她颤抖的双手。
    薄暮雨在那之后看着江尘音温柔的微笑，竟萌生了一个想法，或者说是一种情绪。
    她讨厌自己的年龄，为什么她比江尘音小这么多，为什么她没有在江尘音脆弱的时候相陪，为什么她连最基础的宽慰都做不到。
    只能一句一句地在江尘音耳边呢喃，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她能做的只有不再多问，还有给江尘音那一个或许根本起不到作用的拥抱。
    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够让江尘音恐慌成这样，那么一个拥抱又有什么用呢？
    当年给过江尘音拥抱的人，哪一个不比她年长？哪一个不比她成熟？哪一个不比她更能抚平江尘音的不安？
    所以，怎么办呢？只有不再问，不再提。
    只要陪着江尘音就好，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就好，只要她还需要抱紧自己来获取一点点温暖，这样就好。
    近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匆匆而过，薄暮雨在距离二十二岁生日的前几天得到了爸妈周末要返程的消息。
    周六早晨，薄暮雨没有收拾自己带来的所有行李，只带了几套衣服。
    江尘音知道她的心思，早晨要一起出门的时候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好了，乖一点，我还会在这边住的，你过完生日再过来。”
    薄暮雨看着江尘音问：“我生日你会过来么？”
    江尘音还没回答，她就捉住了江尘音的手，眼睛里都是紧张和期盼，“你都好几年没有跟我一起过生日了，今年你会跟我一起过么？”
    “会的，我一定会在的。”江尘音想笑着对她，却蓦地心疼起来，反握住了她的手，“以后你的生日我都会在，不会再跑了，我保证。”
    江尘音觉得自己那一年的离开，除了父母兄长之外，最对不住的就是这个孩子了。她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却跟父母兄长一般，四年里总是惦念着自己，从没有一天忘记过要等自己回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想要回来，或许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四年前的波澜终于平息，可真正的原因应该是家人，还有这个孩子。
    “嗯……”薄暮雨点头，然后抓紧她的手，“那天你一定要来，我等你来。”
    “好，我们走吧。”江尘音轻笑道，“我送你回去，你爸妈晚一点就要到了。”
    薄暮雨还是抓着她的手，跟她一起去取车，让她把自己送回到离开了一个月的家里。
    这个周末她们没有在一起过，薄明良跟叶夏岚回来以后就跟薄暮雨聊旅行路上的事，聊一路上的见闻，聊薄明良的糗事，一家人其乐融融。
    另一边江尘音回了江家，得知薄暮雨已经回家的江亦轩和江亦晟两兄弟少了些热情。毕竟每个周都回一趟老宅，并非一年只有春节才见一次爷爷奶奶，新鲜感自然不高。
    在这一个月里，他们对老宅突然窜高的热爱只是因为薄暮雨而已。十几岁的男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身边的女同学活力四射的不少，但偏偏是从小就性子内向，长大以后甚至有些寡淡的薄暮雨让他们长了些羞于启齿的心思。
    安静的江亦轩更加安静，顽皮的江亦晟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在大门外的台阶上玩了一下午的小石子。
    江尘音下楼来看到在客厅里发呆的江亦轩，再轻着脚步走出门去，在江亦晟身后站了好一会儿，这两个男孩子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她。
    她拧起眉摇了摇头，叫了一声：“亦晟，你在干什么？”
    “啊……”江亦晟连忙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姑姑，你怎么下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两个在做什么。”江尘音扫了台阶上的小石子一眼，问道：“你周末的作业做完了么？上次月考试卷上的错题都弄懂了么？”
    “呃……”江亦晟挠了挠头，面露难色，“作业做完了，但是上次月考试卷上的错题……”
    “那你没事就坐在这里干什么？”江尘音就觉得奇怪了，这两天江亦轩总是发呆，江亦晟总是坐在这里玩石子，客厅和门口的台阶什么时候这么吸引人了？
    江亦晟撇了撇嘴，头更低了，眼神一直在闪烁。
    这怎么好像是不好意思的模样？
    江尘音正要说话，江亦晟稍稍抬起头，低声问道：“姑姑，小雨姐以后还来么？大概什么时候来啊？”
    怎么答非所问的？江尘音刚要回答，转念一想，想到那天二嫂调侃薄暮雨时，自己这个侄子有点害羞的样子，以及她当时感觉到的异常。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两个侄子大概是对薄暮雨有了一点少年人初生的情愫。
    她眼眸眯了眯，说：“她现在已经工作了，跟以前不一样，我不能给你准确的答复。”
    “哦，好吧……”江亦晟看起来有点失望的样子。
    江尘音道：“好了，没什么问题就回房复习功课，我记得应该离段考不远了。”
    江亦晟勉强打起精神来笑了笑，江尘音这才转身离开。
    江亦轩在客厅里玩起了手机，但这孩子的学习成绩处在年级上游，比起江亦晟要好得多，江尘音便没有多话，上楼回了房。
    晚饭后，江尘音去到老宅里的健身室锻炼。
    老宅里一直都有着一个健身室，最初是江尘音弄的，而且也是她用得最多。周末的时候江家三个孩子都回来，两个嫂子跟她一起偶尔出去绕着老宅跑步，偶尔则是直接在健身室里锻炼。
    江尘音锻炼完以后回房洗澡，出来时躺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拿起来看，是薄暮雨的生日提醒，而且还有一条未读消息。
    薄暮雨用微信发来了一条：“明天周一了。”
    江尘音含笑回道：“我知道。”
    话中之意就是“马上要到我生日了”，江尘音模棱两可地回复，心里的打算早已经浮了起来。
    薄暮雨没有再发消息过来，她放下手机准备去洗漱，房门被敲响了。
    门外是江老爷子，单手拄着拐。
    江尘音把江老爷子让进来，“爸，你怎么来了？”
    江老爷子微微一笑，侧过身看她：“我来看看你在干什么，听你二嫂说你锻炼完就回房了。”
    “嗯，正准备洗漱，再看一会儿书就休息了。”
    老爷子一般没什么事也不会亲自过来，都是让王姨叫儿女们去，这次亲自过来，倒是让她感到奇怪。
    江老爷子“咦”了一声，突然问：“说起来，这几天是不是就到小雨那孩子的生日了？”
    “对，就是后天，二十二岁生日。”
    江老爷子沉默了一下，笑说：“二十二岁了，真是长大了。你不在家的这几年她来的次数也少了很多，有时候我恍惚一想，还以为她是当初那十七八岁的孩子。”
    江尘音把江老爷子扶着走去沙发坐下，也感叹道：“是啊，太久不见的话，再一见面总是会想到以前的样子。”
    江老爷子想了想，拐杖斜过去碰了碰江尘音的腿侧：“这孩子生日，我跟你妈老了也不知道送什么，送的估计年轻人都不喜欢。那你就让她想想，找老大老二或者你，看看想要什么。”
    “爸，你不用特地交代这个。”江尘音叹笑道，“她哪里会开这个口？这孩子从小就安静得很。”
    江老爷子呵呵笑道：“也对，那你就看着办了，我老头子可没办法了。”
    江尘音点头应下。
    江老爷子两手扶着拐杖龙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叹了声气。
    “上次我说的那件事，倒也不是随口说说。”
    江尘音眉峰一紧，“上次？”
    江老爷子笑着提醒：“就是小雨跟亦轩。”
    “爸。”江尘音坐偏一点位置，整个人都转向江老爷子，“现在提这件事情还太早了。暮雨工作刚刚稳定，亦轩又还在上高三，哪里有这个精力？”
    她没想到老爷子这想法居然不是一时兴起，她当时还以为老爷子只是看江亦轩站的位置很靠近薄暮雨，这才有了些念头，没想到现在还记着这件事。
    “你想得太多了。”江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没说是现在，等过一段时间小雨有了时间，亦轩也上了大学，可以适当地给这两个孩子安排一点机会。亦轩明年就上大学了，明年小雨在工作上一定也有成绩了。”
    “爸，我不同意这样安排。”江尘音深吸一口气，凝视着江老爷子，“这件事情如果他们两个人真的有这个意思，自己会为自己打算的，不需要我们来安排。”
    她不是不同意薄暮雨有交往的对象，但不应该是由长辈来安排的，这应该是自由的。
    而且薄暮雨跟江亦轩在一起的话，她想象不出来这个画面，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
    江亦轩本性温和，大多时候都很安静，薄暮雨也不是闹腾的人，甚至有时候到了寡言的地步。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好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直线摆在一起。
    对，就是这个感觉。
    除非这两个人是主动跟对方来往的，否则那种感觉就会很奇怪，奇怪到让江尘音觉得老爷子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江老爷子叹道：“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是从中牵一牵线而已。你看，亦轩大学好几年，小雨也才要二十二岁，慢慢相处多认识认识，处个几年的，看看合不合适。我也没有非要定下来，就是这个孩子我确实喜欢……”
    江尘音缓了缓语气道：“爸，我觉得还是交给孩子们自己打算比较好，毕竟是自己的事情，长辈们如果插手了，多少都会感觉得到的。到时候心里不舒服了也不好意思说，这不就搞砸了么？”
    “唉……”
    江老爷子本来也不是强制要安排这些，就是想做点什么，现在想想江尘音的话觉得也对，就晃了晃拐杖不再提了。
    “罢了罢了，由着他们吧。”
    他长叹着起身，江尘音送他回到房间。
    爸妈房间门悠悠关上，她摇了摇头，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第20章 
    薄暮雨生日那天早上, 她起床就看到手机上有江尘音的信息，被所有人的短信压在最底下。
    “生日快乐，晚上见。”
    很简单的一条信息, 也是所有给她发信息的人中最早的一个。
    即使是这么寥寥几个字，但因为江尘音平时跟她说话时眉目温婉声音轻柔，她在这一刻也能够联想到江尘音噙着笑意轻轻说出这一句话的模样来。
    她开始等不及今晚的见面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江尘音一起过生日了。这几年当面听到的“生日快乐”里没有她最想听到的那一句，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想跟江尘音面对面看着彼此，听着江尘音从口中说出这句话来。
    那样的期待，哪里是一条短信就能够抚慰的。
    还好，现在离晚上不远了。
    薄暮雨翻身下床快速地洗漱, 换衣服, 穿戴整齐以后走出房门。
    叶夏岚早就在饭厅等着她了，算准了她出门上班的时间，一碗面正好出锅。
    “妈, 早上好，我去上班了。”薄暮雨脚步都不停地想直接离开。
    “小雨，站住！”叶夏岚捧着那碗面放在桌子上，“早餐都不吃, 至于这么勤奋么？今天是你生日, 每年都要吃一碗面的，坐下。”
    薄暮雨停下脚步, “妈……”
    叶夏岚坐下, 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快点。”
    薄暮雨只得过去坐好, 只不过一坐下就吃了起来，而且动作比平时要快一点，一句话都不多说。
    “你慢点，吃这么急干什么？我又不抢你的。”叶夏岚忍不住笑起来，拿来一张纸给她擦嘴角。
    薄暮雨脸颊微微鼓起，紧抿着唇咀嚼，几秒钟以后才说：“早点去上班，就可以早点下班了。”
    她现在满心都是下班，最好刚到公司就忙得晕头转向，忙得忘记时间，等到忙完了刚好下班。感觉不到时间，这样就最好了。
    “噗……”叶夏岚笑，“你是不是迫不及待要见江老师了？估计江老师有礼物送给你。”
    薄暮雨又夹上来一筷子面条吃，边吃边摇头。
    她根本不关心礼物，这几年江尘音会在国外寄东西过来给她，节日礼物，生日礼物，什么都有。她每次都会拆开来仔仔细细地看，因为是江尘音送的，所以每一件礼物她都喜欢。
    但她对这些东西的喜欢，全都源自于送礼物的这个人而已。
    因为薄暮雨在吃着面，她的摇头让叶夏岚看不真切，倒是接着念叨起来：“话说回来，你这次的生日可不一样啊。以前还上学，给你买点跟学习有关的东西比较多，但现在可是工作了呀，不知道爸爸给你准备了什么……问了也不告诉我……”
    “嗯？爸没有跟你商量么？”薄暮雨抬头问。
    “没有啊。”叶夏岚耸了耸肩膀，然后手肘放到饭桌上，掌心撑着下巴，“神神秘秘的，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就跟我说了一声今年的礼物让他准备，就没了。”
    “哦……”薄暮雨低头喝汤，也开始好奇起来。
    “啧，你爸这个直男，能送得出什么来？我拭目以待。”
    薄暮雨差点被呛着，咳嗽了两声。
    她爸是薄家最顾家的儿子，她的几个伯伯们都在继续发展各自的事业，只有她爸最稳定，毕竟伯伯们公司的分红以及一些投资盈利完全足够让一家人衣食无忧了。
    钱是不差，就是有时候她觉得她爸会有点直，就是她老妈刚说的直男。
    比如，前段时间去旅游的时候让他看别的女人，他就真的看了。
    “妈，我吃饱了，去上班了。”薄暮雨拿纸擦了擦嘴角，提起自己的包就要走。
    “哎，慢点走。”叶夏岚跟着站起来，给她理了理领子，笑容里褪去了刚才那调侃的意味对她说：“生日快乐我的宝贝儿，好好工作，晚上回来有蛋糕吃。”
    “谢谢妈，那我去上班了。”薄暮雨扬起一点笑容来，二十二岁的她每当那一对小虎牙露出来时总还是会多了几分儿时的可爱。
    叶夏岚送她出门，脸上的笑容在想起薄暮雨刚才的微笑时不禁扩大了些。
    她这个女儿越长大越内敛，就是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点点破功。因为那对虎牙实在是很可爱，而她女儿目前的气质还压不住那对虎牙带来的稚气。
    刚进公司薄暮雨就接连收到几个同事的祝贺，基本上都是平时打过交道但是不熟悉的人，她一一道谢，然后去到自己的办公桌开始工作。
    《战神》是薄暮雨真正意义上第一部 能够打响名头的作品，以前大学时虽然参与过一部电影的编剧，但那只是参与而已。《战神》是完全由她来编写，并且苏漫的投拍决定想必已经被私底下传扬出去了，从宣布决定的那一天开始，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薄暮雨，不只是宏盛的人。 
    若是交出来的成绩好，那便更能堵住悠悠众口，若是成绩不好，恐怕连苏漫都被牵连。
    这样的后果，说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
    薄暮雨站在茶水间的窗前望出窗外去，中午的阳光将一整天里最炽烈的光芒披洒向大地，空气里的尘埃都被染成了金色。
    她手握着一个陶瓷的杯子，面色颇冷，眉间浅浅蹙起，长而卷曲的眼睫毛在明亮的光线里轻轻颤动。
    “薄编剧，你也在这里？”
    一道略带喜悦的男声响起，薄暮雨眉头紧了些，转头去看。
    是杨谦，他走到薄暮雨身边笑问：“怎么没去吃午饭？你不饿么？”
    薄暮雨无意多说，只是简单答应一句：“我让别人给我带了。”
    “这样啊，难怪我刚才没看到你。”杨谦微微侧过身体去看她。
    合适的身高差让他能够在阳光下欣赏薄暮雨白皙的侧脸，薄暮雨是他喜欢的类型，她的冷漠并不尖锐，这种淡淡的疏离反而更令人欲罢不能。
    处于女孩儿跟女人之间的女性，带着女孩儿的青涩，又渐渐显出女人的柔美，如何能不吸引人。
    薄暮雨喝了一口水，视线继续漫无目的地在窗外的林立高楼间游荡。
    杨谦兴致勃勃地问道：“薄编剧，今天是你的生日，今晚有什么打算么？”
    薄暮雨晃了晃杯子，回答：“没有。”
    “哎，怎么能没有呢？”杨谦扬眉道，“刚才我们大家还在想要不要安排点节目呢，怎么样，今晚出来玩吧？我们给你庆生啊。”
    薄暮雨沉默，今晚……
    今晚江尘音要去家里的，她都等了好几年了，好不容易江尘音回来了，这个生日她想跟江尘音一起过。
    哪怕只是吃顿饭，再说上几句话，听江尘音说一句生日快乐，只是这样而已都比其它任何的庆生活动要吸引她。
    薄暮雨转头说道：“谢谢，不用了。
    “什么？”杨谦有点尴尬。
    薄暮雨摇头，换了个说法：“不好意思，我不想去。”
    杨谦不死心，走近一步，两手摊开道：“理由呢？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他怎么觉得薄暮雨油盐不进呢，每次都约不到，用什么借口都不行。自己一个人的也就罢了，搬上群体的都不行，他有时候真的好奇到底什么由头才能约得到薄暮雨。
    “理由的话，那就是因为我今晚想在家里吧。”薄暮雨语调不带起伏地说着，阳光都不能让她话里的温度升高。
    理由，这个理由自然不能让别人知道。
    杨谦咬了咬牙，眼睛直直地盯着薄暮雨，一个高大的男人，表情倒是比薄暮雨还激烈。
    盯了几秒钟，他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故作镇定地拍一下大腿，挤出笑容道：“没事，下次再约，你继续看风景吧，我先走了。”
    薄暮雨点了一下头，然后杨谦就脚步急急地离开了茶水间，听脚步声像是有点憋不住火气了。
    这么一来，她的罪名应该又加重了些。
    她刚这么一想，又有声音了，这次是高跟鞋声，走得比较慢。
    她心念一动，回头再看，是苏漫。
    苏漫双手背在身后，像是拿着什么东西，笑盈盈地走来：“我还以为你看风景看得入迷了，注意不到我呢。”
    薄暮雨转身：“学姐，你怎么来了？”
    苏漫轻笑道：“来找你啊，怕你一会儿下班走得太快了，那就来不及了。”
    她脸上挂着笑，这么说的时候眼神却深了些。这些日子以来，江尘音都会过来接薄暮雨下班，而且江尘音低调得很，除了之前那一次出现在公司大堂以外，之后都在停车场等。
    若不是她有几次刚好在后面看到薄暮雨上车，她是真的不知道江尘音居然这么迁就薄暮雨，几乎天天都过来接。
    苏漫这么说，薄暮雨只是笑了一下，并不打算多跟她说什么。
    “今天同事们是不是都跟你说生日快乐了？”苏漫走到她身边，微微侧着身体，不让自己身后的东西露出来。
    “嗯，今天早上到公司的时候。”
    “那现在该我了。”苏漫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一直藏在背后的双手这才拿出来，掌心里是一个白色的饰品盒。
    薄暮雨怔了一下，“这是……”
    苏漫伸手去握住薄暮雨没有拿杯子的那只手，把盒子放在她的掌心，笑容旋即温柔起来：“生日快乐，这是我送给你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
    薄暮雨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可是苏漫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背，把她的五指收拢起来抓住那个盒子，动作轻缓，但却不允许她拒绝。
    “学姐，你以前送给我的礼物都不是这样的……”薄暮雨低头看着那个盒子，声音低低地说。
    “因为你已经不是学生了呀。”苏漫轻轻一笑，似乎有些犹豫，但很快就伸手去弹了弹她的鼻尖。
    薄暮雨反射性地稍微抬起头，心里非常的不习惯苏漫这个动作。
    苏漫满眼笑意道：“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我送给你的东西当然也就不能跟以前是一样的性质了。”
    “我知道了，谢谢学姐。”薄暮雨点头，把自己的手从苏漫那里慢慢挪出来。
    苏漫的手压在盒子顶上，指尖有意无意地触碰到薄暮雨的手指，而后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今晚有什么想法么？刚才我好像看到杨谦在这里。”
    “嗯，他刚走你就进来了。不过，我不想出门。”
    听完她的回答，苏漫的目光越发暖了起来，轻柔地笑她：“你怎么这么喜欢赖在家里啊？像一只小蜗牛一样，总是黏着自己的壳。”
    她摇头否认，眼神比刚才多了星点的光，“是因为我等这次生日等了很久了，所以我不想让别的事情破坏掉。”
    苏漫似懂非懂地点头，指尖慢慢地掠过薄暮雨的指腹，然后收回来。
    “那就好好过这个生日吧，但是记得要打开我送你的礼物。”
    她看薄暮雨的眼神还是充满温暖，那些她不了解的东西，等到了时机自然都会了解。她希望能够听到薄暮雨亲口对她说心事，她希望能够成为靠近薄暮雨心房的人，再然后，她希望能够住进去。
    苏漫一走，薄暮雨立刻放下杯子，掏出刚才在跟苏漫说话时震动过的手机。
    上面是一条江尘音的信息：“下班我去接你，不要乱跑。”
    她看着那条信息，牵动唇角笑了起来，是不设心防的笑容，跟刚才不一样。
    她的心思早就飞到了下班，飞到了江尘音身边，其它所有的事情都不能让她感兴趣。
    还有几个小时……不，只有几个小时而已了，她有没有忘了什么事情？
    好像没有了，除了江尘音以外，其它都不重要。
    第21章 
    下午下班的时候, 苏漫出现在编剧部外面的走廊。
    每个跟她打招呼的同事她都会笑着答应, 但却很明显是在等人。
    直到薄暮雨出来, 她的脚步才动了, 走了过去。
    “苏总？”薄暮雨愣了一下，停住脚步, “你怎么在这里？”
    苏漫明亮的眼眸里只装着薄暮雨一个人, 轻轻笑道：“刚刚下来, 正好见你出来, 我们一起下去吧。”
    “哦，好。”
    薄暮雨走在苏漫的身边，跟她一起乘坐下到负一楼的电梯，听着身边的同事恭敬地叫她一声“苏总”，然后她礼貌却疏离地答应一句。
    薄暮雨忽然有一种相识了几年都不曾真正跟苏漫彼此熟络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她不了解苏漫这个人到底有多少面, 在大家面前苏漫是有威严的，在她面前苏漫是温和的。
    可苏漫的威严若只是个空架子而已, 那么如今宏盛上下不会对这个年轻的领导毫无怨言。
    但薄暮雨能够见得到的, 只有她温和的一面。就连稍微严厉起来的那一面，都只是在开会时才见得到。
    这种感觉，就像是始终只能徘徊在一个浅显的表象之外。
    不过薄暮雨也并不想了解这些，只因为苏漫之前提起的想要自己跟她多聊一些生活上的话题, 她现在才有了这种感觉。
    她们之间跟对方的坦诚程度都徘徊在表象, 那又何必让她做出改变呢？这么些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么？
    出了电梯, 薄暮雨边走边四下张望。
    “小雨, 今天江总过来接你么？”
    “嗯, 音姨说过来接我一起回家。”
    “你们的关系真好。”苏漫略带思索地看着她的侧脸，“我很少见过有晚辈跟长辈之间这么亲近的，很多人都非常抗拒长辈过多参与自己的生活，更别说要像朋友一样相处了。”
    “是么？”薄暮雨转头皱着眉问。
    她没有产生过苏漫所说的这种想法，爸妈跟江尘音都很关心她的生活，而且爸妈也会像朋友一样跟她相处。就像爸妈出去旅游还会跟薄暮雨说起路上的趣事一样，不会因为她是女儿而对她避讳太多。
    “嗯，所以我才觉得惊讶啊。”苏漫扬了扬唇角。
    说到江尘音，薄暮雨不禁解释起来：“我从小就认识音姨了，她一直都对我很好，不会像别的叔叔阿姨一样把我当成小孩子来说教。就算是她要教我什么东西，我们也都是像朋友一样聊天的。”
    苏漫点头微笑：“原来如此，看起来江总以前很有孩子缘。”
    薄暮雨的笑容扩大了些，“嗯，以前她去学校接我的时候，同学们也会过去找她玩。”
    但是仔细想想，薄暮雨一点都不喜欢以前那些小朋友去扯江尘音的袖子。她记得，江尘音会笑着蹲下来，把口袋里给她准备的糖果分给别的小朋友。
    她不喜欢的不是自己的糖果被别人吃了，而是不喜欢江尘音去关心别的小朋友。
    “那……”
    “我看到她了。”
    苏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薄暮雨一句轻声却带着喜悦的话语打断，她顺着薄暮雨的视线看去，身姿纤瘦的女人站在不远处，明媚动人。
    薄暮雨加快了脚步，最后的距离眨眼间缩短，然后伸手搂住了江尘音：“音姨。”
    江尘音及时张开双臂接住她，轻笑道：“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又不会跑了。”
    苏漫紧跟着笑说：“大概是迫不及待要回家过生日了。”
    “是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像孩子。”江尘音勾起唇角，话里的宠爱满溢出来。
    “好了，那我就先走了。”苏漫跟江尘音点头微笑，然后跟薄暮雨道：“小雨，生日快乐，明天见了。”
    “嗯，苏总……”她顿了顿，舔舔唇纠正道：“学姐，明天见。”
    “好，晚上好好玩。”
    苏漫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停车场里人不多，苏漫的脚步声一远去，江尘音停车的位置就安静下来。
    江尘音轻轻地摸薄暮雨的头发说：“好了，我们回家吧，你爸妈一定在等着了。”
    “音姨，等等。”薄暮雨没有松开她。
    “嗯？”江尘音笑问，“怎么了？今晚有好吃的，还不想回去么？”
    薄暮雨摇头，目光紧锁着江尘音，像是看不够，也像是有话要说。
    江尘音到底是习惯了宠她，也就这样半搂着她，纵容她的所有的想法。
    “我着急不是因为要回家。”薄暮雨忽然开口轻声地说，“不是因为生日，是因为你，因为这个生日你会陪我过。我想到你会来，想到你会陪我一整个晚上，想到你会坐在我身边，就算只有几个小时我也高兴。你好几年都没有陪我过生日了……”
    这是她憋在肚子里很久的话，除了江尘音之外，跟谁说都不合适。跟爸妈说，爸妈只能安抚她江尘音会回来的。跟林初晚说，林初晚只能叹气，杨书晗更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思念江尘音。
    她自己也不明白，可是她就是想念江尘音，在这四年里屡屡在梦中重温那年的分离时总会泪湿枕巾。
    “暮雨……”江尘音鼻子一酸，手臂圈紧了些，贴近薄暮雨的耳边低低地说：“傻孩子，等什么呢……我那个时候不能不走，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爸妈跟你，我希望你在大学里认识了新朋友就不会总是惦记着了……”
    她的声音低沉得很，近在咫尺，带着熟悉的气息和令人眷恋的温柔。
    薄暮雨抱紧她的腰，埋头在她的颈间，听到她的话以后用力地摇头。
    “你跟别人不一样，我怎么可能认识了别人就忘记你了？”
    江尘音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这个孩子越说越软，只得带着笑意蹭她的头发，“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跟你说这些话了。”
    薄暮雨还是摇头，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江尘音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那不是后来的人能够替代的。应该说，每个人对她的意义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存在替代这回事。
    江尘音正想再提醒她该回家了，自己的手却被她拉到两个人身体之间，掌心被她用力地捏紧。
    光线阴暗的停车场里，薄暮雨的眼睛里好像锁住了一汪微起涟漪的湖水。
    江尘音听见她低声道：“音姨，你很重要。”
    江尘音想要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间，鼻子酸得更厉害了。那四年里，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度过的，尤其是自己刚走的那段时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煎熬，她还那么傻地以为过自己是因为她才走的。
    一句“对不起”正要吐出，江尘音又听到她小小声地说：“跟爸妈一样重要，很重要。”
    像一只撒欢以后突然乖巧的小奶狗，奶声奶气地吠上那么一两声。
    江尘音的眼眸闪烁着一片柔和，掌心收拢握住她的手指，轻声细语地说道：“你也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表达。但是……”
    “但是什么？”薄暮雨不解地抬头，鼻尖因为蹭江尘音的衣服而红了一点。
    江尘音挑着唇角笑说：“但是这里是外面，别的话，留到今晚再说好不好？”
    “啊……”
    这一提醒，薄暮雨才反应过来，连忙看了一眼旁边，还好没有人。
    江尘音忍不住笑她：“小傻子。”
    薄暮雨一上车就自己系好安全带，然后默默地在副驾驶摸着手机屏幕不说话。
    她刚才好像说了很了不得的话，以前都没有说过。虽然没什么，毕竟这是她的音姨，又不是别人，本来就很重要的。
    可是现在二十二岁了说这句话，怎么好像有点……脸热热的……
    江尘音趁着红绿灯的时候看她几眼，实在没忍住，无声地抿唇浅笑。
    这孩子现在长大了，性情的内向导致她的表情素日里都是平淡的，非常安静的样子。此刻她因为不好意思而低着头，默默地反复用大拇指摸手机屏幕的小动作，真是可爱得很。
    不过还在开车，江尘音没有逗她。
    没过一会儿，薄暮雨的手机响了。
    “初晚姐，怎么了？”
    江尘音瞥了一眼，女孩儿的声音恢复了自然的状态，干净润耳。
    “小雨，我有点不舒服，今晚应该没有办法过去你家了。很抱歉，我本来以为可以过去的……”
    林初晚的声音带着歉意，通过手机传过来，还有一点点的虚弱气息。
    薄暮雨关切道：“初晚姐，没关系的，你不舒服就在家里休息吧。”顿了顿，她补上一句：“等周末了我去看看你，你好好休息。”
    “好。”林初晚笑笑，“小寿星，那我只能跟你隔着电话说一句生日快乐了，今晚要多吃点好吃的呀。”
    “嗯，我会的。”
    挂了电话，江尘音问：“怎么了？”
    薄暮雨淡淡地叹了声气，“初晚姐不舒服，不能过来了。”
    今天上班的时候杨书晗也来了信息说家里有点事情，晚上不能过来，也就是说今晚只有江尘音来家里。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两个人关系很好。”江尘音目不斜视地开着车，温声道：“改天去看看人家，毕竟你生日还惦记着跟你打电话说一声，身体不舒服过不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周末就去，我也好久没去看林伯母了。”
    “记得……”
    “记得给长辈带点东西。”薄暮雨很快地笑着接上，“这是礼貌，我知道。”
    江尘音笑了出来，没转头，温声夸她：“嗯，很懂事，乖极了。”
    第22章 
    薄暮雨怎么都想不到, 薄明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一串车钥匙。
    叶夏岚也想不到, 自己的丈夫竟然把一串车钥匙包装得像首饰一样，装在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送给女儿。
    饭后, 饭桌上摆上了叶夏岚订做的蛋糕。
    等薄暮雨许完愿，薄明良的礼物也在同一时间摆了上来。
    “天哪……我还能指望你送出什么花来？”
    打开的一瞬间, 叶夏岚几乎是笑骂薄明良。
    “你送车不能大大方方地送么？把钥匙藏在这个盒子里干什么？”
    江尘音在一边已经一手遮住自己的唇，笑意仍是轻轻地溢出不少。
    薄明良倒是把自己手里的盒子左右翻转, 满意地说道：“你们女人不都是喜欢委婉一点，好看一点的么？这样不是就没那么直接了么？而且还好看。”
    “你当这是什么珠宝首饰呢？”叶夏岚差点没怼到他脑门上。
    “你让开，又不是送给你的。”薄明良抓住叶夏岚的手腕往自己这边轻轻一拽，把盒子给薄暮雨递过去：“小雨, 黑色的凯迪拉克，一点儿也不贵, 特别衬你现在工作。”
    “凯迪拉克？”叶夏岚拧住他的手腕，好奇道：“爸爸, 你买的什么价位的？”
    “什么价位不行？”薄明良不以为意，答非所问：“小雨都二十二岁了，什么价位都合适, 不信你问小江。”
    叶夏岚回头给江尘音递了个眼神，静静坐着的薄暮雨也转头看向江尘音。
    江尘音想了想，笑道：“其实也没什么, 暮雨现在也不小了, 有一辆自己的车子挺好的。”她握住薄暮雨的手, 意味深长地说：“工作以后难免会有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 我们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满意，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公司里免不了会有人说薄暮雨走后门的闲话，但总不能为了平息这些流言而委屈了自己，更何况，薄暮雨并非没有实力。
    薄明良有了底气，笑得有点得意：“你看。”
    “那行吧，反正我本来就想给她买车了。”叶夏岚松了口。
    薄明良把钥匙给薄暮雨，跟她笑说：“车子停在车库里，要不要去看看？开出去逛一圈回来，适应了就开着上班去。”
    薄暮雨掂了掂掌心的车钥匙，转头看江尘音，江尘音微笑着等她说话。
    叶夏岚见她犹豫，便劝道：“也不急着非要今天出去，慢慢来嘛。”
    薄暮雨下一秒便一握钥匙对江尘音说：“音姨来开车好不好？正好我想出去兜兜风。”
    江尘音问：“嗯？你不要自己开么？我可以在旁边看着你。”
    薄暮雨摇头，拉住了她的手捏了捏。
    江尘音顿时心绪一通，这孩子估计是下午那些话还没说够。
    叶夏岚跟薄明良早就习惯了自己女儿这么黏着江尘音，江尘音简直就像薄暮雨的第二个妈一样。
    叶夏岚赶紧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去吧去吧，早点回来。”
    薄暮雨摸了摸车钥匙，忽然扬起笑来，声音甜了些：“谢谢爸，谢谢妈，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噗……”叶夏岚干脆推了推她，“快走，今天的矫情指数要超标了。你妈我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么甜的。”
    薄暮雨拉起含笑的江尘音走。
    叶夏岚在后面叮嘱一声：“早点回来啊，别玩太晚了。”
    “知道了。”江尘音的声音远远地传回来。
    在车库里，江尘音又跟薄暮雨确认一遍谁来开车，薄暮雨摇着头说自己不要开。
    九月底的秦州，傍晚一过仍是多了一丝凉意。
    江尘音降下车窗，任微风习习拂过面庞。
    “暮雨，想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你来定吧。”薄暮雨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想要拉着江尘音出来而已。
    “这样啊……”江尘音笑了一下，食指指腹摩挲着方向盘，问她：“那我们去看星星好不好？”
    薄暮雨耳旁的碎发被风吹散，声音也是：“今天的星星有什么特别么？”
    说话间，江尘音已经加快了车速，有些神秘地低声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希望我们可以看得到。”
    她本来没有想着要带薄暮雨出门的，只是打算今晚好好陪这孩子过生日。但既然出了门，倒也不缺这点时间，不如就去上一趟，倘若幸运的话，这个生日便能够更快乐。
    江尘音一路驾车驶向了秦州郊区的度假村，度假村所在依山傍水，而所依的山便是这次流星的最佳观赏处。
    下了车，薄暮雨被江尘音拉着刚走几步就听到了细碎的讨论声。
    “希望这次能看到流星，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我也是我也是，一辈子能看见一次我就满足了！”
    “哎你们，一会儿别忘了许愿啊，很灵的。”
    “有流星？”薄暮雨停住脚步，因为跟江尘音牵着手，江尘音也停了下来。
    “嗯，流星。”江尘音回身仰起头看向黑幕一般的夜空，“我前两天就看到了这个报导，本来我是打算陪你过生日，然后跟你说一声，看看你要不要出来的。现在既然出来了，而且没有想要去的地方，那就来这里。”
    “流星，是不是可以许愿？”薄暮雨的眼睛亮了亮，另一只手也拽住江尘音的手腕。
    她要确认一遍流星是可以许愿的。
    生日许的愿望，大概没有对着流星许的愿更容易实现，流星的力量更大。
    “是。”江尘音对她笑，“今天是你生日，又刚好碰上流星，同样的愿望可以许两次，实现的机会就更大了。”
    她眼睛亮起来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的天真无邪，江尘音猛然觉得，可能离自己最近的星星不是今天即将陨落的流星，而是面前的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清澈见底，闪耀着能够令人忘却烦忧的光亮，这也是江尘音至始至终都喜欢跟这个孩子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每当她在身边，自己就总是能够暂时地远离喧嚣，心底柔软得过分。
    薄暮雨眼神跳跃着兴奋的火苗，嘴角轻浅地勾起，“那我们不要再过去人多的地方了吧，就在车旁边，这里也可以看得到的。”
    “好，就在这里。”江尘音把她带回车子旁边。
    山上的温度比山下要低，刚下车还不觉得，此时待了一会儿，总觉得阴风阵阵。
    薄暮雨不自然地摸了摸手臂。
    江尘音弯起唇，靠在车门上，伸出手臂温声道：“过来，我抱抱你就不冷了。”
    薄暮雨见状，扫了一眼远处的人，有相互依偎的情侣，有牵着手的一家三口，也有牵着手但没有那么靠近的同龄朋友。
    她看向朝她伸出手的江尘音，刚才好像没有看到跟她们相似的关系。
    但是这有什么呢？她喜欢这样。
    薄暮雨抿起唇浅浅一笑，然后依偎进江尘音的怀里。
    江尘音比她高一点，她这么靠过去，江尘音的侧脸蹭着她的额角，亲昵而自然。
    “还冷么？冷的话我们就回车里去。”江尘音一只手环住她，一只手抬起轻轻点她的脸颊。
    “不冷了，我想等流星，从它刚刚掉下来就要看到。”
    薄暮雨趁着这空档，扭头到江尘音的肩头埋着，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江尘音身上的气息。
    “我有一段时间没问你的工作了，跟同事们相处得还好么？”
    江尘音是比较担心她的人际交往的，从她小时候就开始了。因为这孩子内向，不爱跟别的孩子一起玩，那些闹腾的孩子找上她，她总是默默地走到一边去玩自己的。
    高中时有个叫杨书晗的算是例外了，比较执着，薄暮雨一次不理她，她下一次接着找。而且最重要的是，薄暮雨说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她竟也能听话地待在一边暂时不闹。久而久之，薄暮雨也开始主动跟她聊天，这友谊便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江尘音现在想起来还是想笑。
    “挺好的。”薄暮雨想了想，轻声说，“同事们都很健谈。”
    江尘音笑说：“那你呢？有没有受到同事们的影响？”
    她摇头，“我不喜欢跟大部分的同事说话，除非工作需要，因为他们聊的话题我不喜欢听，也不是我感兴趣的。”
    江尘音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叹气，“私下的来往如果实在不喜欢就算了，但是工作上一定要注意。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问题，记得跟爸妈说，或者跟我说，嗯？”
    “我当然知道。”薄暮雨抬头起来跟江尘音对视，神色里多了几分了然，“工作上的人跟亲人朋友不一样，我一定不会出错的。”
    她是不太喜欢公司里的一些同事，但她也明白基本的沟通礼节是需要的，毕竟这是社会。
    “好，我们暮雨聪明着呢。”江尘音宠溺地掐了一下薄暮雨的脸颊。
    只是她心里暗暗叹道，现在还好，再过一段时间成熟一点了，社会经验充足了，气势出来了，这要怎么交朋友？恐怕都没有人要热脸贴冷屁股。
    薄暮雨抬头去看天上，江尘音见她专注，微一扬唇，伸手到口袋里握住了一样东西。
    “音姨，流星怎么还不来……”薄暮雨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手腕上凉凉的。
    她低头借着月光一看，手腕上多了一串手链，正是那上面圆滚滚的小珠子散发着凉意。
    她抬头看江尘音，江尘音笑颜温柔，缓缓低诉道：“这个叫虎眼石，有人说戴着它可以带来威严和自信，提高注意力，保持头脑的灵活。当然，一串珠子究竟有没有这个作用我们不得而知，只不过在听到这些的时候我就想起了你，我希望你在以后的生活中能够一切顺利。”
    薄暮雨把手又抬高一点，手腕上的那串珠子在特定的角度来看，果真像老虎的眼眸，充满了睿智和锐利。
    她对上江尘音的视线，双眸烁亮，“我很喜欢，我一定会每天戴着它的。”
    江尘音轻笑，正想说话，周边却猛然嘈杂起来。
    “快看，流星！”
    “流星来了！”
    江尘音跟薄暮雨抬头望人们奔跑的方向看去，天空中有一道亮光渐渐滑落，那条长长的尾巴在黑幕的中央清晰耀眼。
    “生日快乐。”江尘音在她耳旁低柔笑道：“流星来了，可以许愿了。”
    薄暮雨深深地看一眼那颗流星，然后闭上双眼，双手再度抱住了江尘音的腰。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地重复着刚才在家里吹蜡烛之前心里默念的那几句话。
    希望爸妈永远健康快乐，一家人永不分离。
    然后……她微微睁眼用余光看同样闭上眼睛的江尘音。
    希望她可以一辈子留在江尘音的身边，即使以后江尘音身边有了一个亲近的人也没关系。
    她不舍得江尘音噩梦惊醒的时候身边连一个能够拥抱的人都没有，如果以后一定会有一个人来做这件事情，那么她会被疏远也没关系，只要有一个人来完成就好了。
    只要她还能够留在江尘音身边就好了，虽然这么想的时候她觉得心里很难受，只是想想而已就觉得脖子好像被扼住了。
    过了一会儿，人声散去。
    江尘音在她耳旁轻声道，“好了么？”
    “嗯。你的愿望是什么？”薄暮雨想知道江尘音刚才在心里默念的话是什么，甚至有一点期待会有自己。
    “我的愿望？”江尘音笑了，很快就回答了：“有两个，第一个是希望家人身体健康，诸事顺心。第二个嘛……”
    “是什么？”薄暮雨扯了扯她的袖子。
    “是你。”江尘音摸着薄暮雨的头发，话音缓慢悦耳：“我希望你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她是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这些东西，但涉及到亲人，她仍是会无比虔诚。她没有打算问薄暮雨的愿望是什么，因为无论是什么，只要她还在，她都会宠着这个孩子，毋庸置疑。
    可她不问，不代表薄暮雨不想说。
    她的手指穿过薄暮雨的黑发，让细软的青丝在她指间滑过，最后一缕滑落时，她听见女孩儿在她耳边娓娓低语：“我的第一个愿望跟你差不多。第二个愿望，我希望能永远在你身边，即使以后你身边有了一个人，你们像爸妈那样生活，我再也不能像现在一样跟你待在一起也可以。离你稍微远一点也没关系……”
    “不会的。”江尘音打断了薄暮雨，眼睛里的心疼和温柔缠绕在一起，“我不可能因为任何人冷落你，甚至让你离我远一点。”
    “嗯……”薄暮雨轻轻地应了一声。
    “小傻子。”江尘音忽然轻笑，然后认真地，郑重地说：“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她根本想象不到会有这样一天的到来，她想象不出自己某一天会为了谁而远离了这个孩子。她只要想想这个孩子会很平静地看着自己，而那平静之下隐藏着说不出的难受与委屈，她顿时就不愿再深想下去了。
    她很确定，这不可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第23章 
    薄暮雨没有开着薄明良送给她的车上班。
    不是因为顾忌闲言碎语, 而是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心思。
    跟以前一样的话，那就还是可以跟江尘音坐同一辆车。她还是在想着要怎么样能够跟江尘音常见面, 因为她们都有工作，她是没有办法像小时候一样隔三差五就跟江尘音一起玩的。
    唯一的方式, 只有住在一起。
    所以，这一次要怎么办呢？
    她在地铁上低着头想，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屏, 是林初晚发来的微信消息。
    “对了, 到我家附近了给我发个信息, 我出门接你。”
    她回复了一句话以后继续陷入沉思, 或许之前杨书晗说的那个步骤可以试一试。
    爸妈对她跟江尘音住了一个月以后多学会做几个菜这件事感到很惊讶, 叶夏岚还说看样子让她学着自己操心生活也是不错的。
    在江尘音有一个更亲近的人之前，她必须要更主动一点，否则以后就真的来不及了。
    那样的关系是很长久的，她注定要远离江尘音的, 在那之前，让她再这么靠近着吧。一年也好，半年也好，一个月两个月都好，总比没有要好。
    林家是独栋别墅，等薄暮雨到林初晚家附近，林初晚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今天的气温降了些, 林初晚唇角微衔笑意, 披着一件长款外套站在门外。
    薄暮雨加快脚步走上前去, 把林初晚往屋檐底下拉近几步，“初晚姐，不用出来等我的，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林初晚笑了笑，领着她进家门：“没关系，恢复得差不多了，前段时间着凉了而已。倒是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带了点水果而已，你身体刚恢复也不要这个时候出门去吹风。”薄暮雨回答的同时不忘叮嘱。
    “是小雨来了么？”
    一道热情的中年女声传出来，薄暮雨站定在那里，应道：“是，伯母好，有一段时间没来看望你了。”
    她站得笔直，头微微低下去一些，既礼貌又得体。
    林初晚轻轻一笑，接过她手上的水果交给走近的阿姨。
    “哎，客气什么？”林妈妈眉开眼笑地走近，“你真是有好长时间没来了，小晚跟我说你上班了。”
    “嗯，前段时间比较忙，最近才轻松一点。”
    “是这样……”林妈妈关切地道：“那中午留下吃午饭吧，伯母交代了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呢。”
    薄暮雨微弯唇角，“好，伯母费心了。”
    林妈妈亲切地拉着她往里走，“过来坐下吧，别站着了，小晚也过来。”
    薄暮雨看了四周一圈，林初晚轻声笑道：“穆清姐出差去了，已经去了一个周了。”
    薄暮雨点点头，没有说话。虽然宋穆清跟林初晚一样都是她学姐，但薄暮雨跟宋穆清并不熟，只是因为跟林初晚接触所以有过那么几次对话。
    三个人在客厅里聊天，一直到午饭的点。
    吃过午饭以后，林妈妈上了年纪也就不再多聊，交代林初晚招待好客人以后回房午休了。
    林初晚把薄暮雨带到自己的房里。
    她房间的书桌上摆着两个相框，一个是林初晚跟宋穆清还有林妈妈的合照。照片里，林妈妈慈眉善目，分别站在她身体两侧的是眉眼柔和的林初晚，还有总是冷着脸色的宋穆清。
    另一个相框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眉目分明而温润，俊秀英挺。
    “优凡哥……”薄暮雨呢喃一声，“好久不见。”
    林初晚站在薄暮雨身边，目光也落在了相框上，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她嫣然一笑道：“如果哥哥听得到，他一定也会跟你说，好久不见。”
    “如果他听得到……”薄暮雨摸了摸相框，心里酸涩起来，转头对林初晚说：“如果他听得到，他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跟你说。”
    “他早就已经跟我说了。”林初晚微微笑道。
    “什么？”薄暮雨睁大了眼睛。
    林初晚温声笑笑，伸手把那个相框拿过来，然后带着薄暮雨去沙发坐下。
    一缕阳光投在相框上，薄暮雨一时看不真切相框上林优凡的面庞。
    “他用他的生命告诉了我，当有一个想要珍惜，想要保护的人时，永远不要把自己的所思所想牢牢地封死在心里。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心事，但在面对一个这样的人时，最不该做的就是欺骗和隐瞒。”
    她的声音沉了许多，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含着痛楚。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拇指轻而颤抖地抚摸着相框里的人。
    “是因为优凡哥做过这样的事情么？”薄暮雨还是第一次听林初晚说这样的话。
    这个问题却让林初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身子前倾一点，遮住了阳光，薄暮雨便只能看得到她微微颤动的眼睫。
    最终，她只是笑了，对薄暮雨说：“你记住我的话就好。如果有一天你有了一个想要珍惜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要瞒着这个人自己的心事。就连喜欢这个人的心情也不要隐瞒，不要自以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单方面的决定永远没有任何对错可言。”
    “为什么？”薄暮雨有点听不明白。
    林初晚说的话她好像都不怎么明白，但是具体不明白的点她又说不出来，可若说明白那么几分，她又着实听不仔细。
    “因为有很多事情，你不说的话对方是不会知道的。你就算在心里把这件事情嚼烂了，对方都不会知道。隐瞒和自作主张，到最后会发展成不可挽回的结局，连余地都没有。”
    她停顿一下，转眸看向薄暮雨，忽地摇头笑笑。
    “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你应该是听不懂的。”
    “不，我听得懂。”薄暮雨忍不住回她。
    林初晚还是摇头，“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但仔细想想，我又希望你永远不要明白。”
    薄暮雨听懂的不过是字面意思罢了，一知半解而已。那样没有任何挽回余地的事情，那种无能为力的酸楚，未曾经历过的人又怎么能明白呢。
    她只希望薄暮雨不要面对这样的选择，因为面临这种选择的那一天才会真正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可是到了那种时候，哪里还能回得去呢。
    如果说林初晚刚才的话薄暮雨还能听得懂一点，那最后这几句话是真的听不明白了。
    可是，一个想要珍惜的人，想要保护的人，她是有的。
    “不。”薄暮雨轻声却认真地说，“想要珍惜和保护的人，我是有的。而且我没有任何事情瞒着她，我所有的想法都想告诉她，我确实也这么做了。”
    如果江老爷子找过她，并且她知道了江尘音有过一段旧事可以不算的话，那就是如此。
    她从小到大除了没有任何事情瞒着江尘音，包括在学校里被男生表白，被同学缠着要交朋友等等。她或许没有每一件事情都跟爸妈说，但却几乎都告诉了江尘音。
    “等等，你说什么？”
    林初晚的思绪不由得被薄暮雨勾了过去，她是不是没有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性质的情感？在她印象中，薄暮雨并没有任何一个相互爱慕的对象。
    有时候她觉得薄暮雨对事情的反应会慢于常人，比如以前有同学已经暗示得非常清楚了，可薄暮雨就是不明白人家的暗恋，非要听到那些人明明白白地说出一句“我喜欢你”，薄暮雨才明白意思。
    她每每听到薄暮雨说起这些事情总是笑不可抑，但也没有多说薄暮雨什么。对感情的不敏感是天生的，她教得了一两回，却也不能每一回都替薄暮雨盯着，懂薄暮雨的人自然会明白该怎么去做。
    薄暮雨重复道：“我说，这样一个人我是有的。”
    林初晚顿时好奇起来，“可以告诉我么？我还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我跟你说过的。”薄暮雨看着林初晚的眼神里多了些不解，“就是音姨，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
    林初晚愣了好一会儿，掩着唇笑起来。
    薄暮雨满脸严肃，眼底有些不解：“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林初晚努力地压抑住自己的笑声，放下相框揽住薄暮雨的肩头，“我知道是真的，但是小雨，亲情跟爱情是不一样的。你跟你的音姨，那是亲情，但我说的是爱情。”
    薄暮雨还没来得及提出问题，林初晚就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跟她慢慢说道：“爱情就是你想要跟这个人一起度过很长很长的时间，你想要跟这个人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你会希望跟这个人在一起的日子没有尽头。就算你知道彼此终有一天会老去，会离开这个世界，你也会贪心地希望这个日子晚一点到来。”
    林初晚的声音缓慢地淌过薄暮雨的心头，却让她更加疑惑起来。
    因为林初晚所说的这种感觉，跟她对江尘音的感觉好相似。她希望能够陪江尘音久一点，再久一点，她明知道江尘音以后很有可能会远离自己，可是她仍旧珍惜现在的时光。
    只要那个让江尘音把重心全都倾注的人没有出现，那么这样的日子就可以继续。
    她希望这样的日子不会结束，那个人可以晚一点出现。
    “亲情，爱情……”薄暮雨低低地呢喃着。
    林初晚唇角上扬道：“等你遇到了，你就会明白了。”
    她说得还是有些隐晦，但这两者的区别薄暮雨会明白的，只是前面她所说的那些话，她希望薄暮雨永远都不会明白。
    第24章 
    周末过后，公司里的同事都在蠢蠢欲动。
    毕竟国庆节要到了, 一个小长假, 不少人在计划出游。
    有讨论出国的, 也有讨论到秦州周边旅游的, 最后话题都拐到了讨论“人这么多怎么玩”这个话题上。
    一直到下午还有人在时不时地蹦出来两句相关的话题, 薄暮雨盯着电脑屏幕，脑子里都是《战神》的整体架构。
    北齐武成帝高湛驾崩后，其子高玮完全掌握政权, 心性也在此彻底显露。根据正史记载, 这时的北齐政权已然腐朽不堪, 高玮的荒淫无道更是加速了北齐的灭亡。
    那么，她要稍微改编一下高玮的事迹，还是照着正史所记载的来写呢。
    或许可以试着做一些创新, 只要史实不变就好，在史实底下的故事，自然是不为人知的。
    薄暮雨眉头紧了紧, 灵巧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敲打起来。
    刚进入状态没多久就听见有同事喊了她一声：“薄编剧，苏总叫你上去。”
    “我知道了，马上上去。”
    薄暮雨打着字, 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才停下来皱着眉看自己刚写好的部分。
    还是先看看学姐叫自己干什么吧。
    她喝了点水润了润嗓子, 起身去找苏漫。
    敲门声刚响, 助理过去苏漫身边：“苏总……”
    苏漫立刻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 “快让她进来。”
    助理把薄暮雨迎进来, 端了杯咖啡过来，然后苏漫让她先出去，并示意薄暮雨坐下。
    “苏总，有事么？”
    “一定要有事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上来了？”苏漫看起来心情很好，平时很少这样开玩笑说话。
    “不是，我只是问问。”薄暮雨摇了摇头。
    “好了，我逗你的。”苏漫轻轻地笑，“叫你来是有事情要告诉你，很重要的事情。”
    “你说。”
    苏漫的手指在桌面的文件上敲了几下，沉吟后说道：“是这样的，国庆假期过后有一个国内编剧的聚会，是我爸的朋友组织的。这个聚会有很多知名编剧都会在场，我们公司也要一位编剧参加。”
    薄暮雨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再一抬眼，见苏漫含笑看着自己。
    “苏总，你是想让我去？”
    苏漫点头：“没错，我希望你参加，有问题么？”
    薄暮雨眉头一紧，沉默下来。
    宏盛编剧不少，已经成名的暂且不提，比薄暮雨进来早却迟迟不得重用的编剧大有人在。她不过是刚刚进公司，先是有了些跟苏漫相熟的流言，之后正在创作的剧本又被定为明年投拍的项目，这次的编剧聚会倘若再参加，恐怕她就会被其余同事排挤。
    苏漫感觉到她的犹豫，出言分析道：“这个聚会对你未来的发展肯定是有帮助的，对你有好处，就是对公司后期的项目有好处。其它的东西你不用多考虑，能力跟流言蜚语本来就是共生的，假若你的力量足够强大，自然会有彻底攻破流言蜚语的一天。”
    薄暮雨的双手不自觉地捏住了椅子的扶手，在苏漫期许的眼神下，她点了头：“好，我参加。”
    “很好。”苏漫轻浅地笑了，“还有一件事，因为聚会上大多是前辈，所以这次我会跟你同去。有问题么？”
    薄暮雨应道：“没问题。”
    苏漫点头：“那好，国庆收假回来以后就出发，大概需要一个周的时间。还有，记得收拾好行李，凌州那边的温度比秦州要低，十月也快到了，一定要注意保暖。”
    薄暮雨一一答应下来，苏漫便让她回去工作了。
    晚上吃饭时，薄暮雨只顾埋头吃自己的，看起来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叶夏岚用手肘碰了碰薄明良的手，小声道：“爸爸，你看她……”
    薄明良顺着妻子的眼神看过去。
    薄暮雨平时虽然也闷，但是跟爸妈在一起的时候会竖起耳朵来听爸妈聊天的，然后时不时地回答一两句。今天这样子明显出神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久久都不眨一下，只顾着扒碗里的饭吃。
    “咳……”
    薄明良咳嗽一声，薄暮雨好像被打断了思路，终于不只是吃饭了，夹了点青菜来吃。
    薄明良忍不住问道：“小雨，你怎么吃饭心不在焉的？工作上出事了么？”
    薄暮雨眨了一下眼睛抬头，“没有。”
    薄明良和叶夏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怀疑。
    两夫妻正想再问，薄暮雨却补充道：“爸，妈，国庆假期以后我要去凌州出一趟差，要一个周左右的时间。”
    叶夏岚笑说：“就这件事啊，去就去呗，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吃饭都走神。”
    薄暮雨默默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唇，她在想的当然不是出差的事情，听过苏漫的话以后她就不在意这些事了。
    她在想的是要接着去跟江尘音住的事情，要怎么开口呢？江尘音已经同意自己再过去了，就是爸妈这边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好一点。
    不过，跟江尘音一起住的头已经开了，那么要继续的话，难度应该没有开头要大。
    这么一想，薄暮雨澄澈的目光便投了过去，“爸，妈。”
    “嗯？说。”叶夏岚吃着饭应她。
    她放下筷子，先看了看薄明良，再看向叶夏岚，“我想继续跟音姨住。”
    “什么？”叶夏岚也放下了碗筷，“为什么？”
    薄暮雨组织了一下说辞，不紧不慢地说：“因为你们出去玩的那段时间我觉得我独立了很多，很多东西也不用像在家里一样让你们操心。这种生活方式我觉得挺好的，所以我还想再跟音姨住。”
    这些话可没有一点不真实了，她记得上次江尘音说的，哄爸妈出去旅游那个方式不好，所以这次她说了老实话。
    她确实跟江尘音住在一起比跟爸妈住在一起要独立得多，她也还想跟江尘音一起住。只不过，想跟江尘音在一起这个想法是大于想独立的欲望的。
    叶夏岚听完，咬着筷子喃喃地说：“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薄明良的赞同要更明显一点：“小雨二十二岁了，学着独立没什么不好的，就算现在不急，以后也是要的。”
    这话说得，像是薄暮雨马上要嫁人了一样。
    叶夏岚白了丈夫一眼，不过想了想，这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女儿从小到大都在自己跟丈夫身边成长，该宠的一定要宠，但到了年纪，还是需要具备独立的能力的。
    可以不彻底独立，但必须有这个能力，先从衣食住行开始是可以的。
    她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扒了两口以后，在桌子底下用腿碰了碰薄暮雨的腿，“这么着急跟我说，你问过江老师了么？她怎么说的？”
    薄暮雨答应得很快：“我回家住那天她跟我说过，过完生日可以再过去。”
    叶夏岚点了点头，“那等你出差回来以后把她叫过来吃饭吧，不能白替我们看女儿了。”
    其实不光是薄暮雨所说的这个原因而已，叶夏岚也想着，把自己女儿放在江尘音身边，正好可以观察一下江尘音有没有想要找个人陪的倾向。
    叶夏岚心里叹了声气，急不来急不来，急了容易好心办坏事。
    薄暮雨吃饱饭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给江尘音打电话。
    那边一接通，还没等江尘音说话，薄暮雨就低低地笑了一声。
    江尘音疑惑，陪着她轻笑：“怎么了？有什么好事要跟我分享么？”
    薄暮雨没打算卖关子，直白地告诉她：“我爸妈同意我过去跟你住了，而且这次是没有期限的。我又可以跟你一起吃早餐，一起上下班，一起睡觉，一起……”
    “好了好了。”江尘音忍不住笑起来，“我知道了，什么都一起，好了吧？”
    薄暮雨还是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整个人都趴到床上去。
    没有期限。
    这四个字她只是想想就觉得很开心，她已经长大了啊，都二十二岁了，但还是可以跟音姨一起做这么多的事情，跟小时候一样。
    还有没有更多的事情可以一起做的？一定有的。
    她忽然不满足于现在了。
    但是还有好长时间呢，不要紧，她一定可以发现新的，可以两个人一起做的事情。
    等她的笑声渐渐收起，江尘音还在电话那头陪着她。
    她想起来今天苏漫说的事情，坐起身道：“对了，音姨，国庆假期过后我要去凌州出差，有一个编剧的聚会要参加。”
    她听见电话那边好像有杯子的碰撞声，然后才是江尘音对她笑说：“那很好，对你的事业有帮助，记得不要开小差，多请教前辈。”
    “嗯。”薄暮雨顿了顿，问道：“音姨，你在忙么？”
    “没有，我在家里。不过我大嫂过来了，我在给她煮咖啡。”
    薄暮雨抿了抿唇，压下心里还想跟江尘音说话的强烈欲望，轻声说道：“那你先去陪大姨说话吧，咖啡凉了就不好喝了。”
    江尘音还是温声笑笑，语气更柔和了，“好，早点睡觉，国庆假期好好陪陪你爸妈。”
    杯子里的咖啡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江尘音把它端到许梓君面前，跟着坐了下来。
    许梓君笑看她：“今晚你大哥出去应酬，我想着没什么事，就过来找你说说话。”
    江尘音半真半假地说了江英纵一句：“大哥应酬真多。”
    “倒没那么严重，他还是顾家的。”
    江尘音不置可否，只微扬着唇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水。
    许梓君想起她刚才背对着这边接电话时的语气，问道：“刚才那是小雨的电话？”
    “嗯。”江尘音想到薄暮雨刚才的笑声，眼底的笑意浮起来，“她说过了国庆节假期就要去出差，出差回来以后继续过来跟我住。”
    “这孩子，真的是从小到大都喜欢跟你在一起。你不在国内那几年，她偶尔去老爷子那边一趟，那双眼睛直盯着我们，就像会说话似的要问我们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梓君说着说着，话里渐渐多了点爱怜。
    江尘音叹了声气：“是我对不起她，但是有些事情，怎么也不好让孩子知道。”
    许梓君一下子紧张起来，家里人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可以跟江尘音聊起旧事，现在无意中谈起，这可怎么是好？
    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江尘音的表情，只见江尘音手握着杯子，神色平静，眸中有些愧疚。
    应该没什么事，只是想到薄暮雨而已。
    她松了口气，赶紧扯开话题：“好了，都过去了，不说这些。话说回来，上次老爷子对小雨跟亦轩有想法，后来有没有再提起？”
    江尘音叹道：“有是有，不过我尽量打消他的念头了，两个孩子都还小，这种事不着急。”
    “对啊，我就是这个意思。”许梓君拿起小勺子搅动咖啡，“不过对小雨跟亦轩，我确实也是没什么意见，亦轩都快十九岁了，跟小雨就相差那么三岁。小雨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哪能不知道她懂事听话……”
    江尘音听着许梓君在旁边笑盈盈地夸赞薄暮雨，心里一时恍惚起来。
    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孩子有一天会疏远自己，但事实是，薄暮雨在将来一定会遇见一个彼此倾心的人，也就是她曾在薄暮雨童年时说过的，比她还要好的人。
    这个孩子即便从小到大都喜欢黏着自己，但终有一天不会再这样依赖自己。
    江尘音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些，说不清的不适。
    第25章 
    国庆假期之前多少人热情高涨地讨论着国庆假期要去哪里放松, 但实际上到了假期, 身边好像根本没多少人出去。
    这个时候出门, 不是放松，而是增负。
    薄明良跟叶夏岚毕竟九月份刚刚去旅游回来, 便没有加入这趟热潮，薄暮雨也因为即将搬去跟江尘音一起住而在家里陪着父母。
    江家一大家子人以江老爷子跟江老太太为首, 两个老人也不愿出门受罪, 便发了话不出门。
    江英纵一家跟江高峻一家则是为了给学习紧张的儿子缓解疲劳，各自去了秦州周边的景点玩了几天。
    江尘音许久不在家陪老人过年过节，叶夏岚不出门，蓝于昕又在国外，她也就回了老宅陪老人过假期。
    国庆假期结束，各方收了心回到工作岗位。
    窗外天色阴暗, 刚刚还明媚的阳光不见踪影。
    江尘音揉了揉眉心, 合上文件夹，站起身信步走出办公室打算透透气。
    她不在的这几年嘉亿的发展保持着良好的上升趋势，在很多个领域都占据了一席之地。
    怪不得许梓君说江英纵应酬多, 不多才怪。
    她叹了声气，又揉了一下额角, 转身准备回办公室。
    “尘音。”
    不远处，低沉温雅的男声悠悠地念出她的名字。
    江尘音的脚步停在那里, 静静地站着, 眼波流转间人心自醉。
    自上次孟易安去找过她以后, 她跟他就再没有见过。并非有意躲着, 而是如今若不是刻意为之，已经几乎没有能够相见的契机。
    刚刚分手的时候，孟易安约过她多次，她从未答应过。时间逝去，孟易安不再相邀，但却不时地出现，让她知道他从未放弃过。
    就连江尘音在国外的那些年，他都千方百计地抽出空闲过去，即便只是在她的住处底下站上那么几个小时就离开，他也从未厌倦过。
    江尘音微笑：“过来这边是有什么事情么？”
    孟易安点头，“嗯，我过来找纵哥有点事情要谈。”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远，孟易安不自觉地走近几步。
    江尘音说：“我哥的办公室还要再上去一楼。”
    “我知道。”孟易安的目光一瞬不离她，“我是专门在停在这层的。”
    他的意思很明确。
    江尘音弯了弯唇，“易安，回去吧。”
    她的声音轻了些，末尾像是还有一声轻微的叹息。
    孟易安并非没有魅力的人，他身形高大，样貌英俊，大学时就有不少女生倾心。
    都说男人过了三十岁才是最好的年华，样貌早就有了，经岁月雕琢之后，一举一动都沉稳有度。
    现在的孟易安就是这样的男人。
    但往事已矣，谁都回不去，也没有回去的可能性。
    “尘音。”他又叫了她一声，“我没有要逼迫你的意思，我也不会这么做。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做朋友，就算是普通朋友也好，只是这样就可以了。”
    江尘音双手环胸，面色沉了些，但少顷她便看着他的眼睛，字字清晰地对他说：“易安，你知道什么才是对你真正有好处的么？既然没有可能了，那就没有必要藕断丝连，这样你会更难过。而且，这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尘音……”
    “好了。”江尘音轻声却果断，“我哥应该在等你了，快去吧。”
    她没有再多说，也没有多留，转身回了办公室。
    孟易安半步不挪，看着她转身离开，看着她的办公室门“啪”的一声轻响之后紧闭起来，这一声就好像是直接击打在他的心口。
    国庆假期后，苏漫跟薄暮雨就飞往了凌州，随行只带了一个助理。
    薄暮雨在飞机上还构思着自己的剧本，大多数时间都在闭目冥想。
    苏漫就坐在她的身边，在她阖起双眸的时候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很多时候苏漫都觉得庆幸，庆幸自己签下了薄暮雨。不是因为薄暮雨的编剧才能，而是因为自己能够看着这个女孩子从校园走到社会，看着她穿上合体修身的西装，安静又认真地坐在会议室里听自己讲话。
    她的眉眼还是那么干净，没有染上一丝尘埃。
    在未来的时间里，这个女孩子会越来越成熟稳重。到了那时，她的眉间即便是惹了尘埃，自己也会替她拂去的。
    薄暮雨忽然皱了皱眉，苏漫下意识地靠近她一点，伸手想要抚平她的眉头。
    像是感觉到有热源靠近一样，薄暮雨睁开眼。
    “苏总。”
    苏漫的手不紧不慢地转了个方向，替她把散落的长发别在耳后，微笑说：“我看你头发散到前面来了，怕影响你想事情。”
    “谢谢。”薄暮雨轻声道。
    苏漫收回手，“现在虽然是出差，但也没有外人，怎么还这么见外？”
    薄暮雨低下头，声音低了些：“有时候习惯了。”
    “没关系，慢慢来，你也才刚刚工作，难免以工作上的氛围为重心。”
    苏漫并不想多在意这些，她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把薄暮雨跟她之间那若有似无的陌生感消除是必须的，但却不能生硬来，否则适得其反。
    “对了。”苏漫看向她的手腕，“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还喜欢么？”
    薄暮雨立刻就愣住了。
    她根本还没有打开苏漫送给她的礼物，她把那个盒子跟其他同事送的礼物放在一起，回到家以后注意力就全都被江尘音带走了。
    那天晚上看完流星回家，她又惦记着手腕上的那串虎眼石很久，反复地看了好几趟。想到江尘音买下它时是想着自己，她便更是想不起来其他人的礼物。
    在整个国庆假期里，薄暮雨一点都想不起来那些礼物。
    苏漫见她怔住，不禁有些失望，“嗯？不喜欢么？”
    “不，不是。”薄暮雨摇头，“挺好的，没有不喜欢。”
    “我看到那串手链的时候就想起了你。”苏漫低柔地笑说，“当时就是赌一把，希望你会喜欢，送给你的时候还有一点紧张。”
    薄暮雨“嗯”了一声，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过，我没有戴出来。”
    苏漫不甚在意地轻笑：“不要紧，喜欢就好。”
    薄暮雨心里有愧，不再多说，闭上眼睛继续想自己的事情。
    苏漫不去打扰她，只在旁边时不时地看她一会儿，想想她有时候冷淡的回答，心里无奈却又喜欢得很。
    下午时分，苏漫和助理以及薄暮雨在凌州落地，今天的行程只是到达目的地和去到酒店入住，其它的行程定在明天开始。
    苏漫的房间就在薄暮雨隔壁，如果两个人一起走出阳台，还能够相隔着聊天。
    晚上吃过晚饭回到房间，薄暮雨没什么事情，打开笔记本电脑要继续写剧本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来人是苏漫，脸上笑容温和。因为她到酒店以后换上了便装，将盘起的长发散开，此刻便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娇艳。
    薄暮雨把她迎进来，关上门以后苏漫掩着唇轻轻笑起来。
    “小雨，你怎么不换衣服呢？穿一整天西装不累么？”
    薄暮雨只是脱去了西装外套，刚才打算工作所以里面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看起来一派正经。但是领口微微敞开，袖子又挽起来，面上神情平淡中有一丝疲惫，颇有几分洒脱的气息。
    “我正打算要工作，想工作完了直接洗澡休息的。”
    苏漫点头，走进房里几步，侧过头笑说：“那我有没有打扰你？”
    “当然没有。”薄暮雨摇头，“我也是没有事情做才要工作的。”
    “那就好。”
    薄暮雨紧跟着走过去到茶几边，给苏漫倒了杯茶，然后转身道：“学姐过来坐吧。”
    苏漫过去她站着的位置坐下，再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薄暮雨跟着坐在旁边以后，苏漫问道：“明天就要见到国内很多知名编剧了，紧张么？”
    “有一点。”薄暮雨老实地回答。
    “不用怕，我在呢。”苏漫柔声安抚她，“跟着我就好，该让你跟谁说话的，我会提醒你，你只要集中注意力就没问题了。”
    “这样的聚会，以前有过么？”薄暮雨问道。
    苏漫摇头，“我接手公司以来这是第一次，所以很难得。这也是我为什么想要让你参加的原因，你有天赋，但你缺少经验。虽然听前辈们的教导不能让你立刻就能够充分消化，不过至少会对你今后的发展有帮助。”
    薄暮雨看着她好一会儿，问道：“学姐，你已经知道了我跟音姨很熟，你一定也知道她是嘉亿的副总。我在宏盛的合约不过只有三年而已，你不怕我把你给我的都带走么？”
    这次聚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学习机会，甚至有可能跟别的编剧结交，只要把握得当，对以后的发展十分有利。
    “我怕什么？”苏漫的笑容里没有半点怀疑，“我不知道三年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在这三年里，你是我的人，你所有的成就也有我的一份。不是么？”
    三年时间，应该足够她走进眼前人的心了。倘若走不进去，那便是输了，既然输了，得到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有什么用。
    话已至此，薄暮雨也只好应下来：“我知道了，谢谢学姐，我会努力的。”
    苏漫缓缓摇头，轻轻笑起，心里实在忍不住，抬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鼻尖。
    “小雨，我突然觉得，你不止很可爱，还有点笨……”
    薄暮雨本能地往后坐了一点，不着痕迹地退离苏漫的手指。
    她还是不习惯苏漫跟她这么亲近，虽然她知道苏漫对她很好，很关照她，可她的身体就是下意识地抗拒苏漫的触碰。
    第26章 
    苏漫没待多久就回了自己房间, 薄暮雨看时间也不早了, 就洗了个澡上床早早休息。
    明天开始要打起精神来，所以她想睡得早一点。
    她以前总是惦记着江尘音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偶尔会梦到她跟江尘音的过往。自从江尘音回来以后她就没有再做过跟江尘音有关的梦，她以为不会再梦到了，但今天早睡却让她很快地进入了梦里。
    她隐约知道这是梦，但她没有办法控制, 依旧沦陷进去，再一次经历那个难忘的日子。
    那是她刚上初一的一天下午。
    那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室外体育课, 她在上一节课的时候就觉得小腹隐隐作痛，这种疼痛让她感到很陌生。
    她忍着疼痛在体育课上跟同学们一起跑步, 在老师发话说解散的那一刻, 她像斩首前终于得到了赦免一样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小腹的疼痛还在继续, 她一个人坐在教学楼的楼道口, 抱着膝盖默默地忍着，心里越来越不安。
    但是她不知道应该跟谁说，体育老师是个男老师, 长得有点凶，她不想跟体育老师说。
    有几个玩闹的同学跑过薄暮雨的面前，她抬眼去看，几缕扎不起来的碎发在眼前飘扬, 圆鼓鼓的小脸不像平时那般白里透红, 反而有些苍白, 嘴唇也紧紧咬着。
    好像也没有同学可以说, 她没有跟哪一个同学玩得好的，哪里有人会听她说这些。
    她记得，班会时轮到她到讲台前自我介绍，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记得，全班同学都在笑她，没有一个人跟她是朋友。她记得，她没有一个朋友。
    所以，算了吧……
    薄暮雨咬紧了牙，抱着膝盖的手掌握成了拳头。
    好不容易捱到了放学，她忍着疼赶紧回家。
    进了家门，听到叶夏岚跟江尘音的谈笑声，她顾不上过去，先跑回了房间。
    “小雨，放学了怎么不来跟音姨打招呼？小雨……”
    “啪”
    关门声把叶夏岚的声音拦在门外，薄暮雨背靠着门，轻轻地喘着气，一只手捂在小腹。
    肚子还是疼，一阵阵的疼，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间会肚子疼？
    今天是在家里吃的早餐，爸妈也是吃的一样的，可是她刚才看妈妈明明没有事，那就不是早餐的问题。
    中午饭是在爷爷奶奶家里吃的，这更不可能有问题了，爷爷奶奶家里的厨师可是外面大酒店里的那种，很厉害的。
    她越想越不明白，不过现在好像不是要搞明白为什么肚子疼的时候……
    她抬眼看向浴室，脚步动了动，几秒钟之后快步跑了进去。
    在看到几抹鲜红痕迹的时候，薄暮雨的眼眶立刻就酸了起来。
    她穿好裤子出来，但一句话也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脱了鞋就躺到床上用被子捂住自己整个身体，包括头。
    “叩叩叩”
    没有回应，叶夏岚打开门：“小雨？”
    床上的被子拱成一个小山包，叶夏岚走过去问：“怎么了？一回来就把自己捂在被子里。”
    她伸手扯了扯，扯不下来。
    这孩子……
    “来，先别睡，让妈看看是不是发烧。”叶夏岚轻轻地再拉扯她的被子，好一会儿她才松了手。
    薄暮雨眼睛有点红，一双莹润的眼睛湿漉漉的。
    “谁欺负我宝贝儿了？来，让妈看看……”叶夏岚心疼地俯身下去亲吻她的额头，温度并不高，很正常。
    薄暮雨还是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叶夏岚。
    “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妈。”叶夏岚轻声哄她，伸手去抹她的眼角。
    薄暮雨微微摇头，见叶夏岚焦急的样子，小小年纪的她低低地说：“妈，我没事，就是有一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身上还是肚子？”叶夏岚把被子再拉开一点，仔细地检查她的身体。
    薄暮雨赶紧按住叶夏岚的手，头摇得更厉害了。
    叶夏岚着急得很，看来看去都没发现什么，“没有伤啊。”
    薄暮雨只得小声说：“我只是肚子疼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叶夏岚停了下来看着女儿的脸，有点委屈的样子。
    她叹了声气，轻轻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那你睡吧，晚一点再吃饭，不过一会儿如果还疼的话，一定要告诉妈。”
    “嗯。”薄暮雨点头，缩回了被窝里。
    叶夏岚出去了，但是没一会儿房门又被敲响。她以为又是叶夏岚，便把被子拉下来一点，等着妈妈进来。
    进来的是江尘音。
    “暮雨，肚子疼么？”江尘音声音轻柔，刚才进来的脚步也轻轻的，现在摸着她脸的动作也轻轻的。
    也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刚刚还忍得住，可到底是小孩子，忍不了太长时间。江尘音低下头来时长卷发拂过她的脸侧，脸颊一痒，眼眶一痒，一滴眼泪掉下来。
    “音姨……”
    薄暮雨低泣着扒开被子，一把抱住了江尘音的脖子。
    这哭声让江尘音心都颤了，她抱住薄暮雨坐起来，温暖的掌心一下一下地轻抚着薄暮雨的后背。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我在这里陪你，睡一觉就好了。”
    她不停地温声安慰着，听着耳边低低的抽泣。
    “不会好了，不会……有血……”
    薄暮雨断断续续的声音让江尘音几乎停了心跳，连忙松开薄暮雨问：“哪里有血？你伤到了哪里？快告诉我。”
    “流血……会死的……”薄暮雨停不下来地哭泣，灵动的双眸通红，泪水砸在江尘音的衣服上。
    “不会。”江尘音抹去她的眼泪，“你爸妈在，我也在，不会让你有事的。告诉我，哪里伤到了？”
    江尘音还抱着她的身体，一只手牢牢地圈着她，无论如何她都跌不出去。她很喜欢被江尘音这样抱着，总觉得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就算发生了什么，她也可以抱住眼前这个人。
    好像只要抱紧了，就不会发生任何坏事。
    “裤子……”
    “什么？”江尘音听不清楚，把她再抱过来一点。
    薄暮雨抱紧江尘音的脖子，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内裤……有血……今天下午上课的时候突然觉得肚子疼……”
    江尘音听前面几个字的时候瞳孔紧缩，抱着薄暮雨的手臂都用力了些，在听到她说上课的时候突然肚子疼才愣了一下。
    薄暮雨虽然止住了哭泣，但鼻子还是一抽一抽的。
    江尘音往她的身子底下看去，顿时了然于胸。
    薄暮雨委屈地在江尘音的脸颊蹭了蹭，然后就感觉到江尘音的呼吸拂在自己耳边：“暮雨，没事的，这不是伤。我记得以前你妈妈跟你说过的，女孩子长大了都要来例假的，这个就是例假。”
    薄暮雨睁大眼睛看她：“例假……”
    “嗯。”江尘音轻笑，“以后你每个月都会来，平时要尽量少吃辣的还有冷的，尤其是临近例假的那几天一定不要碰。”
    “我不记得了……”
    天哪，不是要死了么？
    薄暮雨感觉自己的脸都烫了，赶紧埋头到江尘音怀里。
    江尘音弯着眉眼摸了摸她的头发，想起来要教的步骤，喃喃道：“你妈妈出去给你买药了……还是我来吧……”
    过了一会儿，江尘音双手环胸等在浴室外面，浴室门关得很紧。
    她靠在衣柜边想了想刚才这孩子哭泣的模样，摇了摇头，又好笑又心疼。
    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看明白使用说明。
    刚这么想着，浴室门打开了，散着一头黑发的女孩子晃着两条白嫩的腿，快步跑回了床上继续用被子捂着自己。
    太糗了……
    江尘音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到被窝里捏了捏薄暮雨的掌心，“要不要我陪你？还是，我出去了？”
    她以为这孩子害羞，估计不会理她，但自己的手指却被握住了，然后女孩子香软的身子贴近她怀里。
    薄暮雨的泪水干了，眼眸又是澄澈分明的。
    她看着江尘音问：“音姨，如果不是例假，如果真的是流血了……”
    “没有如果。”江尘音打断她，“不要做这种假设，你爸妈一定会保护你的。”
    “那你呢？”
    江尘音看着她，眼睛跟唇角都是温暖的笑，“我也会。”
    叶夏岚接到江尘音的电话以后赶紧回家里来，被安抚好薄暮雨的江尘音拉到客厅角落里告知始末。
    薄暮雨偷偷从房里溜了出来，在拐角处偷看。
    她什么也听不清楚，只看到叶夏岚拼命地摇晃着江尘音的肩膀，而江尘音在笑。
    再然后，就是叶夏岚咬牙切齿的怒骂：“姓江的，你让我错过了我女儿的初潮！一辈子就一次，你怎么赔我！”
    内向的女孩子在拐角处吃吃地笑，眼神晶亮，她会永远记得江尘音的那几句话。
    “不要做这种假设，你爸妈会保护你的。”
    “那你呢？”
    “我也会。”
    窗帘的飘动让窗外的阳光溜了进来，薄暮雨慢慢地睁开眼睛，让梦里的景象随着她的清醒而消散。
    直到她意识到那温柔的笑颜，低醇的嗓音怎么都散不开，她舔了舔唇，手已经摸到了床头柜的手机上。
    电话接通了，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那边的人声音慵懒，带着一些睡意：“暮雨，起这么早，怎么了？”
    “我想你了。”
    薄暮雨刚醒来，声音哑了些，也低了很多，怕手机那头的人听不清楚就重复了一遍：“音姨，我想你了。”
    第27章 
    这次薄暮雨参加的编剧聚会, 其实并不是有什么正经名头的，就是圈子里一些有名望地位的人私底下举行的一个聚会。
    正因为起头的人有身份, 而且在场的人不可能只是编剧而已，比如苏漫。所以能够参加的话，对新人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帮助。
    虽说苏漫接手宏盛以来这是第一次举办这种聚会，但苏漫却不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性质的见面会。她早上睡到自然醒以后，跟薄暮雨发了个微信消息知会，等薄暮雨出门时, 她已经一身正装等在外面了。
    苏漫对她笑：“早上好。”
    薄暮雨往她身后看, 问：“早, 魏姐呢？”
    苏漫的助理姓魏, 比薄暮雨长两岁，本来让薄暮雨直呼姓名就好, 但薄暮雨还是坚持这么称呼，说是不能没规矩。
    “我让她在一楼等我们了，一会儿一起吃早餐再去会场。”
    “那我们下楼吧。”薄暮雨点头，走在了前面。
    她跟苏漫擦肩而过时，走廊窗子洒进来的阳光勾勒着她的侧脸, 细润如脂, 辅以初显深沉的双眸, 漠然的神情，便是引人移不开眼的明珠美玉。
    苏漫随着她转身, 见她一手提着公文包, 另一只手随意地垂放在身侧, 随着缓慢行走的脚步的微微摇摆。
    那只手松松地握着，不知道收紧时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很暖。
    薄暮雨直视着前方，往电梯口走去的同时，眉眼间增添了一抹几不可察的期盼。
    她刚才起床是自然醒的，但却是因为做了个梦才醒的。
    醒来以后她借着未散的想念，立刻就给江尘音打了电话，而且第一句话就倾诉了自己的心事。她很想江尘音，非常地想，在做完那个梦以后尤其想念。
    这种感觉不是突然才有的，而像是一直蛰伏在她的血液里。等到某一个契机来临，这个念头就会迅速占领她的大脑，然后支配她的动作。
    她在说完那句话以后才顿时反应过来，这么早的时间，江尘音明显是被自己吵醒了，自己还重复说了那句话……
    江尘音应该不知道怎么回答吧，至少不会反应得那么快。
    她轻轻叹了声气，正想解释自己做了个梦，就在这时听见江尘音懒懒地笑了一声：“你很想我么？”
    语气自然又宠溺，因为夹着睡意，莫名地令薄暮雨心痒。
    她回道：“嗯，很想。”
    之后江尘音沉默了几秒钟，薄暮雨听到那边有响动，像是掀开被子下了床，然后江尘音问：“你要在凌州待多久？”
    “大概一个周左右。”薄暮雨记得苏漫是这么告诉她的。
    “嗯……”江尘音沉吟少顷，这回的声音比刚才清朗了许多：“一会儿有时间了，把酒店地址跟房间号发给我，还有今天晚上的聚餐散场时间，大概给我估计一下。”
    薄暮雨心中一动，追问：“你要干什么？”
    江尘音轻笑着打了个太极：“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快去洗漱，别让苏小姐等你。”
    说到这个地步了，薄暮雨知道不能改变什么，更何况她心里也隐隐期待着会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
    她希望江尘音能够因为自己想她而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小时候一样。
    但同时她又明白，现在不是小时候了。江尘音可以容许她介入生活，可以宠她，可以无限制地满足她，可因为她一句话而远赴凌州，这是不可能的。
    薄暮雨有些期待，又有些失落，两种情绪在她心里交替。
    在电梯前停下，她低下头闭了闭眼，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而下一秒的触感让她触电一样立刻松开，急急地转身看去。
    身侧是苏漫略显失神的脸。
    “学姐……苏总，对不起。”薄暮雨捏紧了手，眉峰蹙紧，“我不知道是你，所以……”
    她根本不知道是苏漫在碰她的手，她只是下意识地不习惯跟生人肢体接触，谁知道这样的反应竟伤到了苏漫。
    苏漫唇角的笑容显得有些虚无，“那如果知道是我呢？”
    薄暮雨愣愣地看着她，被她的反问堵得哑口无言。
    即使知道是苏漫，她也不会任由苏漫牵着她的。
    苏漫怔了一下，她明知道这个女孩子不具备敏感的心性，明知道这个人必须要用耐心一点一滴地融开，明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但她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里第一次这么酸涩，因为薄暮雨的沉默。
    她挤出笑容，轻声地说：“是我唐突了，本来就不应该勉强你。我只是想着之前我跟你说的，我们之间总是会有陌生感，所以才想靠近你一点。”
    薄暮雨摇头，“是我……对不起……我……”
    她本来想说“我会改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想法，改不掉，也没有办法改掉。
    这是天生的，因为性格不讨喜，不活泼，她从小就没有亲近的朋友。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习惯了，做不出改变。
    “好了，我们走吧。”苏漫垂下眼帘，不愿多说，跟薄暮雨擦肩后按下了电梯往下的按钮。
    窗外烈日高悬，办公室里的高跟鞋声持续不断地响起，来回走动，时近时远。
    “下周除了工作日的安排以外，还有个访谈要录。”
    助理合上文件夹，看向江尘音。
    “这周呢？”江尘音停下脚步。
    “这周？”助理疑惑，这周的工作不是早就安排好了么？
    “对，这周的。”
    助理想了想，说道：“这周本来有一个综艺的邀请，已经推了。还有就是一个网络游戏的代言邀请，制作公司在凌州。李姐还在考虑要不要接，这周要给对方答复。”
    “就是这个。”江尘音笑了笑，难怪她说怎么好像记得跟自己说过凌州有什么邀请的。
    “尘音姐，怎么了？”助理好奇地问。
    一般江尘音不会过问这些事情的，全都交给经纪人李姐来打理她在娱乐圈的安排，她听安排就好了，反正只是副业。李姐只需要考虑有没有必要接某个活动或者合作，从来没有主动去做什么。
    江尘音的经纪人这个工作很闲，闲到经纪人优哉游哉地领着工资，每天跟圈内同样悠闲的人吃喝玩乐。
    “我过去一趟。”江尘音再走两步，双手环胸靠在办公桌边，想了想薄暮雨发来的信息，说道：“小陆，订机票吧，就今天的，今晚九点之前必须要到凌州的航班。”
    她抿了抿唇，心里希望不要晚点。
    “啊？”小陆抱紧了文件夹，紧跟着走了两步，“尘音姐，你要过去考察么？这么着急。”
    江尘音刚刚开完会回来，一身疲惫，此时伸手慢悠悠地解开身上的黑色西装的纽扣，另一只手随意地放进裤子口袋里，姿态惬意。
    她看向窗外，被阳光刺得眯了一下眼睛，顺势勾起唇角笑：“对，就当是考察吧。正好李姐跟我抱怨她这个经纪人当得太闲了，我就满足她，让她接着闲好了。”
    “噗……”小陆举起文件夹遮着自己的半张脸，怎么都憋不住笑。
    真是第一次见过江尘音这么随意的明星，虽然不红，但大小也是个明星嘛，这也真是太佛系了。不过以江尘音的背景，这个明星当不当也无所谓，就是个消遣罢了。
    “对了。”江尘音转头看她，“这次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好的，明白了。”小陆若有所思地点头。
    感觉不对，这不像是去考察，嗯……老板心海底针，猜不透猜不透。
    晚上九点半，薄暮雨跟苏漫从主办会场的宴会厅出来，薄暮雨稍稍舒了口气。
    “小雨，累了么？”苏漫边走边微微侧头去看薄暮雨。
    薄暮雨摸了摸左手腕上的珠子，应道：“还好，不过收获很大。只不过我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导演在场，而且还有很多家公司的大人物。”
    苏漫笑道：“当然了，本来就是圈子里的聚会，说是编剧齐聚，但是肯定会有不少人借助这个机会来做些自己的打算。这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薄暮雨点了一下头，“我知道。”
    苏漫见她平静，便随意提道：“怎么样，现在对创作是不是更有信心了？刚才可是有不少前辈欣赏你。”
    薄暮雨语气平平地道：“还好，脑子里有点乱。我要回去工作，试一下能不能把刚才吸取到的经验融会贯通。”
    苏漫皱着眉说：“等等，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工作？”
    “嗯。”薄暮雨脚步不停，反而加快起来，“我今晚没有点事情做的话，脑子里会很乱的，所以我要工作。”
    苏漫跟在她身边问：“你要写《战神》么？”
    “对，《战神》现在是首要任务。”
    两个人走出酒店，下了阶梯，薄暮雨伸手拦下一辆的士。
    她的手已经勾到了车门把手上，顿了一会儿，回头跟等着她开门的苏漫认真道：“我一定会写好这个故事，不会让你失望的。”
    夜色下，她的轮廓没有白日里清晰，但霓虹灯让她的眼眸更加烁亮。
    苏漫怔了怔，心头一软：“我相信你，但是不要工作得太晚了。”
    从早上那个小摩擦之后，苏漫的心情就被摆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坚持许久却突遭失落，而这个时候眼前人的一句话，仿佛是给她喂了一颗糖。
    她们在入住的酒店外下车，薄暮雨走在了前面。
    因为一整天的会面，两个人都有些疲惫。薄暮雨脱去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领口多解开一颗，墨色的长发在黑夜中微扬。
    这个时候的她多了一丝成熟的韵味，夺人视线。
    苏漫加快脚步跟上去，刚想开口跟薄暮雨说话，唇角的弧度上扬到一半，笑容尚未形成便僵在那里。
    因为她再一次看到了薄暮雨那不生半点涟漪的目光瞬间生动起来，这道目光很直，远远地投向了正前方。
    那里正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微施粉泽的面庞略有一丝疲倦，但依旧维持着温润柔婉的笑容，一双多情的眸子仿佛永远都含着暖暖的光。
    薄暮雨的脚步立时停了下来，只是下一秒便比原先更快了许多，朝着那个人走过去。
    “音姨……”
    第28章 
    薄暮雨怎么都想不到江尘音真的会来。
    她想过, 怀疑过有这个可能性，但迟迟不敢确信。
    她们之间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没有了隔阂，可是她记得啊。江尘音不在的那几年里，她在电话里说过很多次“我想你了”，说过很多次“我想见你”，也说过很多次“我想抱你”，但是没有一次成真。
    江尘音没有为了她屡次说出口的想念而回来, 每一次都是沉默, 然后语气更温柔地哄她。
    跟她说“乖”, 跟她说“好好听爸妈的话”, 跟她说“生日快乐”，就是没有一次跟她出那句她最想听的“我要回去了”。
    她以为江尘音不会为了她的一句话而到自己身边来, 这并不是怀疑江尘音对她不够好，而是她的潜意识里已经烙下了这样的印记。
    “小雨……”
    “苏总，很抱歉。”薄暮雨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起伏不那么大，“我要先回房间了，明天见。”
    “小雨……”
    苏漫愕然, 看着薄暮雨疾步走过去牵住江尘音的手, 然后江尘音对自己露出一抹歉意的笑, 便纵容着薄暮雨牵着她走向电梯口。
    苏漫自嘲地笑笑，要走近这个人到底有多难呢？
    自己碰一下薄暮雨的手都会被她像是被毒蛇咬了一样马上退开, 认识这么几年来从未真正牵过她的手。但在看到江尘音的一瞬间, 她想都不想地快步过去牵起江尘音的手, 像是害怕慢了一秒钟江尘音就会消失一样。
    是因为时间么？江尘音的优势在于陪伴薄暮雨从年幼到如今。
    一定是的。
    薄暮雨带着江尘音回到自己的房间，江尘音把行李和一个小盒子放好，之后在鞋柜那里换鞋。
    刚刚放好自己的高跟鞋，薄暮雨那清爽干净的气息就扑了过来，严实地环绕着她。
    这孩子不小了，虽然瘦但也有一米七的身高，这么扑过来抱她，还是让她差点站立不稳。
    江尘音眼疾手快地一只手抱紧薄暮雨的腰，一只手顶在身侧的墙上，这才撑住薄暮雨整个人。
    薄暮雨呢喃着说：“音姨，真的是你，你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江尘音轻轻一笑，心疼地把她拥得更紧密。
    薄暮雨眼睛都不眨地看着江尘音，像是怕这是个幻觉一样。她的目光从江尘音的微扬的红唇往上挪，停留在她的眉眼处，与她相视。
    “音姨，你累了么？”薄暮雨没有忽略她显出的那一丝疲惫，现在回到房间关了门，好像更清晰了些。
    “还好。”江尘音看着她笑。
    薄暮雨赶紧松开手把她拉到沙发去坐下。
    “困了么？我看你跟苏小姐一起回来，好像都很累的样子。”江尘音刚坐下就给薄暮雨整理了一下弄皱的衣领。
    薄暮雨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不困，你看起来很累，是不是工作完没休息就过来了？”
    江尘音答：“在飞机上休息了。”
    薄暮雨咬了咬牙，垂下眼帘，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以为你不会来，因为我之前跟你说过很多次，我说我想你了，我说我想见你，可是你没有哪一次回答我说你会回来。所以我这次虽然想你，但我没有想过你真的会来。而且，你来了会让我以为以后只要想你就能够见得到你……不管多远……”
    她越说声音越低，那几年江尘音为什么不回来，她并不想追究，因为原因跟旧事有关。她在意的是，为什么这一次江尘音来了，明明可以像以前一样的不是么？
    这一次来了，就会在她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一颗只要想念就能够见到江尘音的种子。
    枯萎久了的枝丫，一旦生出绿芽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暮雨。”江尘音的手稍稍捧起她的脸，轻声地，认真地对她说：“对不起，那个时候的我做不到这件事情，但是我一直都记得。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要告诉你，现在我可以做到了。”
    薄暮雨还是低头，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江尘音喟叹一声，这四年里一定是这孩子心事藏得最多的时间段。因为她的决定而让这个内向的孩子胡思乱想了很多，甚至产生了一些误解和错觉，觉得是当年亲了她一下她才走的。
    她突然想把脸埋到掌心里忏悔，那几年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四年前倘若自己冷静一点，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那个时候她到底为什么那么慌张，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
    父母兄嫂担忧，陪伴多年的孩子不安却沉默，她到底是在干什么？
    她在沉思着，薄暮雨蓦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她醒过神来。
    “暮雨，要不要吃蛋糕？我刚才买的。”
    “嗯？有蛋糕？”薄暮雨抬眼，舔了一下唇。
    江尘音笑着点头，拉着她一起去桌椅那边坐下。
    “来，很小的一个，刚好够你一个人吃。”江尘音把勺子递给她。
    薄暮雨挖下一勺奶油放进嘴里，甜得唇角抿起笑来。
    见江尘音兴味浓浓地盯着自己，她不禁问道：“音姨，你不吃么？”
    江尘音摇头，“我年纪大了，你自己吃。”
    薄暮雨用勺子戳了戳蛋糕的边角，皱了一下眉，然后很快地挖下一勺奶油来，递到江尘音面前去。
    江尘音眉心一跳，“你自己吃。”
    “就吃一口。”薄暮雨坚持。
    “我这几天没办法锻炼。”江尘音感觉“年纪大了”这个理由说服不了她。
    “就一口……”薄暮雨软了点声音，伸出去的手也没有刚才那么直了。
    第一次有底气，第二次就缩回去了一点，第三次估计要委屈了。
    江尘音认命地轻叹，倾身上前，含住那口甜得发腻的奶油。因为薄暮雨爱吃甜食，她这次买的蛋糕比之前薄暮雨公司聚会的时候带回家的那块小蛋糕还要甜。
    她对甜食不喜欢也不讨厌，过了三十岁以后若不是薄暮雨央着她吃，她是真的极少碰。就连薄暮雨的生日蛋糕，她也是不吃奶油的。
    见江尘音吃下了那勺奶油，薄暮雨笑了起来，小虎牙露出来。不过没笑多久她就敛了笑意，有一抹奶油残留在江尘音的唇边，像是清晨时停在花瓣上的露珠。
    红的唇，白的奶油，有一种说不清的美感。
    江尘音抿唇时感觉到了什么，抽来纸巾轻轻擦拭唇角，薄暮雨这才回了神。
    “好了，快吃吧，我先去洗澡。”江尘音站起身对她说。
    薄暮雨低下头吃起自己的蛋糕来，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满脑子都是刚才江尘音唇边的那抹奶油。
    就这么擦掉了，她突然觉得这样很浪费。
    江尘音洗完澡以后半躺在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邮件，等薄暮雨洗完澡出来，她适时地关掉。
    薄暮雨熄了灯，留下一盏床头灯，橙黄色的灯光看起来很暖。
    江尘音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睡裙，妥帖地勾勒出她匀称而美好的诱人线条。
    她掀起被子让薄暮雨钻进来，还没说话就被靠近的热源圈紧，脖颈处也被温热的呼吸扑洒下来。
    “音姨，你好香。”薄暮雨情不自禁地低声说。
    “别闹。”江尘音脖子被她的头发撩得发痒，笑着推了推她。
    薄暮雨顿了顿，也靠在床头，身体挨着她，双手没有松开她。
    “你居然真的来了。”薄暮雨微低着声音说，轻轻地笑了笑，“你真的来了，不是假的。”
    江尘音露在外面的肌肤有些凉，两个人靠得近了，肌肤相触后有一种滑腻的舒适。薄暮雨贪恋这样的感觉，也贪恋这样的真实，怎么都不愿放手。
    “暮雨……”江尘音侧过头揽她入怀，嗓音柔缓道：“不是假的，也不是你在做梦。我就在这里，我不会再走了，不会了。”
    薄暮雨咬了一下唇，声若蚊呐地“嗯”了一声。
    那四年就像一个梦，一个终于走到了终点的梦。她相信这样的梦不会再做了，江尘音没有说出口的东西她不知道，但只要江尘音说了，无论是什么话她都相信。
    江尘音说，现在可以做到只要她想念就会出现在她面前这件事。
    可是，这样下去江尘音会很累。因为她想念江尘音的时候太多了，但凡一件小事发生她都会想念，若是任由这样的情绪发酵，更是会像小时候一样毫不遮掩地向江尘音倾诉。
    她不能让江尘音这么累，她已经长大了。虽然不希望有改变，但既然她已经长大了，那么维持她们的关系，她也应该努力不是么？
    “音姨。”薄暮雨突然开口。
    “嗯？困了么？”江尘音低头蹭了蹭她的脸。
    薄暮雨抬头，澈净的眼眸幽沉了些，“我在想，以后我如果不在秦州，或者我们两个不在同一个地方的时候，你也不要过来看我了。就像今天这样，不要了。”
    见她认真的模样，江尘音颇有兴味地问：“为什么？”
    “这样你会很累。”薄暮雨蹙眉，想了一下后道：“我已经长大了，不能让你这么累。如果我每次跟你说我想见你，你都要过来，那样真的很累，我不想让你累。”
    江尘音微扬眉梢，忍不住轻声一笑，心里因为她的懂事而欣慰，又因为她想克制而失落。
    果然，终有一天这个孩子不会再这么亲近她的。
    “那你想怎么办？”
    薄暮雨垂下眼帘思索，无意识地咬住唇。
    江尘音不忍，抬手碰一碰她的下巴想让她松开，话未出口就听见怀里的女孩儿用极清的声音对自己小声说：“我长大了，我想你的时候我可以去找你，不能每一次都是你来看我。还有，如果我们不在同一个地方，那我可以先忍一忍，等到我回去，或者你回去。等到那个时候再见面，这样就可以了。”
    她说完后顿了顿，感觉自己的想法很不错，对着江尘音笑了一下，可爱的小虎牙差点让江尘音晃了眼。
    “音姨，这样好么？”
    江尘音有些讶异，她本来以为薄暮雨是想要克制，但却没有想到薄暮雨是在考虑更稳妥的方式。
    这虽然也是克制，但并非单纯的克制，反而象征着更猛烈的爆发。
    四年都没让薄暮雨疏远她一丝一毫，那么因为工作而分开那么几天，甚至十天半个月，一个月，又怎么可能呢？
    “好，我没有意见。”江尘音轻笑道，“你真的长大了，已经不只会考虑自己了。”
    “那……”薄暮雨抿了一下唇，正色道：“音姨，你不要耽误工作，明天就回去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揪住了江尘音的睡裙，她知道自己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来的。明明很想见江尘音，明明很想江尘音在自己身边，但是她不能那么让江尘音那么累。
    “乖。”江尘音低笑着用鼻尖蹭了蹭她，然后眼底浮起一抹暖色，“我过来不只是要看你，我也有工作。”
    “嗯？那你的工作需要待多久？”
    江尘音看着她，回想她刚才的话，回道：“大概两天吧。”
    薄暮雨也不多想地说：“两天，那这两天你跟我一起住。”
    两天也足够了，反正回到秦州就可以见面了。她这么想着，根本没有留意到江尘音回答她之前停顿了一会儿，而且过来也没有带助理。
    江尘音轻抚着她的头发，笑而不语。
    夜深，薄暮雨熄了床头灯以后溜进江尘音的怀里，成熟女性带来的安全感让她很快就有了睡意。
    江尘音也没有再多言，但睡意渐起时听见薄暮雨呢喃道：“音姨，我昨天梦见以前了，就是我第一次来例假的那天。”
    江尘音慢慢睁开眼，“然后呢？”
    “我梦见那个时候你跟我说，你也会保护我的。”薄暮雨埋头到她胸前，乖巧地蹭了蹭，“现在还会么？”
    “会的。”江尘音勾起唇笑，“一直都会。”
    薄暮雨抬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熄了灯，江尘音却似乎能看得到面前的双眸似黑曜石一般闪着亮光。
    她小声却坚定地说：“音姨，我也会保护你的。”
    窗帘拉得不严实，月光透过缝隙钻进来，让江尘音看清了薄暮雨散去睡意，认真说着那句话的表情。
    “我知道了。”江尘音微笑，“睡吧，晚安。”
    第29章 
    早晨时，窗外下起了细雨, 细小的雨滴无声地融入泥土中, 带来湿润的气息与更清凉的温度。
    窗帘拉开了一角, 凉风吹入，微微地掀起窗前人的睡裙下摆。
    江尘音一只手握着手机接听，另一只手把自己散在背后的长发束在手里，随意地拨弄到胸前，唇角有上翘的弧度。
    手机那边的经纪人惊讶得就差咆哮了：“江老师，你怎么自己跑到凌州去了？你再把我的工作抢了, 你这工资我可怎么领！”
    “我昨天就是随口一问。”江尘音眯起眼睛笑了一下，话中有话似的说道：“不过现在刚好, 可以作为一个过来一趟的理由。”
    待一个周就有些圆不过去了，但是两天也够了。她本来没想要跟薄暮雨提什么工作的，但这孩子又想让自己留下，又想不让自己耽误秦州的工作，那眼神矛盾得很。她心下不忍，便刚好将这个借口扯了出来。
    经纪人一愣, 问道：“你要去凌州还需要什么理由？”
    江尘音敛去思绪道：“没什么，我说说而已。对了，这个游戏代言推了吧，我没有时间。”
    “你这么快就考察完了？”
    “算是吧。”江尘音笑了笑。
    大概是温度骤降的缘故, 薄暮雨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身边, 空的。
    她清醒了些, 抱着被子往房间角落看，江尘音正在那里打电话。离得远，而且江尘音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她什么都听不到，只隐约看到江尘音微微开合的唇。
    薄暮雨想了想，没有起身，就这么看着江尘音。
    现在的江尘音跟四年前没什么不同，但跟她小时候对江尘音最初的印象却区别明显。
    江尘音越来越温厚娴静，多年前清朗的笑容变成如今眼中沉下一片温情，然后唇角轻微挑起，柔婉极了。
    而她却不止这一面，当她穿着一身女士西装神色肃然地工作时，又有一种温和的疏离感，一个略微冷冽的眼神便足以使人当即噤声。
    还有，她运动过后满身汗水的模样，汗珠顺着她身体的线条滑下，越过她腹间的肌理，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饱含力量的美。
    薄暮雨想着想着，把被子拉上来遮住自己弯起的嘴角。
    音姨有这么多面，但是能看得到这么多面的人并不多，不过，她算是其中一个了。
    她笑了一会儿突然僵住，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江尘音会不会不止这几面。她占据了江尘音的很多私人时间，但她好像对江尘音知道得并不多。
    反之，江尘音却了解她的全部。因为是江尘音陪她长大，而不是她陪伴江尘音多年。
    就连江尘音的旧事也是，她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江尘音宠她，可从未让她靠近过自己的心事。
    心绪兜兜转转又转到了前些日子江老爷子找过她以后的那些疑惑上，只是现在又多了一点失落。
    “醒了？”
    “啊……”薄暮雨回了神，见江尘音已经走近。
    她想得入神，竟都察觉不到江尘音挂了电话回来。
    江尘音脚步顿了顿，走回窗边把窗帘拉回去，再回到床边掀起被子一角，进了被窝。
    “今天降温了，一会儿穿外套要扣上扣子，不能像昨晚一样只穿一件衬衫。”
    江尘音靠在床头，低头去看凑近自己的薄暮雨。
    双眸含着浓浓睡意的女孩儿肤色皎若白玉，清醒前的神色有些怔愣，清丽绝伦，粉润的唇仿佛被雨水滋润的花瓣一般诱人采撷。
    江尘音看得心下感慨，薄暮雨现在的模样已经不再是从前那般稚嫩了，那标志着她尚未成长的稚气正在持续不断地褪去。
    她很漂亮，江尘音若有似无地勾起唇。
    “嗯，凌州本来就比秦州凉快，现在都有点冷了。”薄暮雨蹭了蹭她的腰，然后也跟着爬起来靠在床头。
    江尘音轻轻把薄暮雨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我叫了早餐，一会儿起来洗漱完应该就到了。”
    薄暮雨静了一下，抬头看她：“音姨，昨晚睡得好么？”
    “还好。也不是没有外出过，认床的情况很少出现。”江尘音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了，因为工作性质肯定会出远门，而且又在国外待了那么久，这个问题自然不会有人再问。
    但薄暮雨可不一样，这应该是她工作以后第一次出差吧。
    江尘音不禁发问：“那你呢？第一次出差睡得好么？”
    薄暮雨半点都不隐瞒地直说：“有你在，我当然睡得好。”
    真是太直了，江尘音听得想笑又不好真的笑出声。但是想一想，出远门睡得不安稳的情况她不是没有过的，这一次一觉到天明，或许不全是因为习惯。
    她叹了声气低声道：“可能我睡得好的原因，有你一份。”
    “真的么？”薄暮雨的眼睛立刻睁大了些。
    “真的。”江尘音终于笑出来，捏住她的鼻子，“昨天刚说你长大了，今天又像个孩子一样，我能不能把我的话收回来？”
    “不能。”薄暮雨眼睛眯了些，声音清透：“我长大了才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所以不能收回。”
    江尘音愣住了，她怎么觉得这孩子现在表情冷冷地跟她说话的时候，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像是，有点霸道？不对，这孩子没有这种气势，但是真的比以前小小一只拉着她的手严肃地跟她说话的时候要厉害得多。
    可能是年纪的问题，越长大越具备震慑力。江尘音忽然有点憧憬，或者说难以想象，不知道薄暮雨二十七八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三十岁呢。
    薄暮雨的眉头慢慢蹙紧，江尘音赶紧回神道：“我开玩笑的，这种事情，哪有我说收回就不存在了的。”
    薄暮雨这才满意地缩回她怀里。
    “我长大了才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江尘音回想了一下这句话，又想到昨晚薄暮雨稳妥的安排，眼神柔软下来。
    她笑问：“大编剧，要不要起床了？”
    她本来想叫一声“小大人”的，不过想到刚才这孩子的认真模样，那个“小”字还是算了吧。
    薄暮雨看了一眼手机：“起吧，洗漱完早餐就到了。”
    两个人各自洗漱完后换衣服，江尘音先换好，转身一看，薄暮雨还在穿。
    她缓步过去，自然而然地接过薄暮雨扣扣子的动作，把下摆塞进裤子里，系好皮带，最后套上西装外套。
    虽然不是摆在台面上的聚会，但是大家都是衣冠齐整出席，后辈们更是西装革履。
    全部穿好后，江尘音抚了抚她的领面，不由得说道：“暮雨，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穿正装很好看。”
    薄暮雨摇头，“没有。”
    江尘音弯起唇道：“那我现在夸吧，应该还不迟。”
    穿上正装的薄暮雨多了几分沉着的气息，与刚才在床上刚睡醒时睡眼惺忪的模样几乎是两个样子。
    薄暮雨抿了抿唇，问她：“那现在和以前，你更喜欢怎样的我？”
    “嗯？这个嘛……”江尘音狡黠地眨了一下眼。
    “怎么了？”
    薄暮雨登时紧张起来，就生怕江尘音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她现在已经可以跟社会上的人们融合在一起了吧，她已经不是学生了，而这个样子的她不过才刚刚开始几个月。
    江尘音的唇勾起笑容来：“不管怎样都是你，我都喜欢，好了么？”
    薄暮雨舔了舔唇，眼里闪烁的都是满足的亮光。
    江尘音下巴抬了抬道：“去那边坐着，准备吃早餐了。对了，要不要叫苏小姐一起？”
    薄暮雨转身的脚步顿了顿，摇头：“我们自己吃吧。”
    “好，过去坐着吧。”
    吃过早餐后苏漫来了信息，薄暮雨要出去了。
    江尘音只送她出房间，因为苏漫就在走廊里等着。
    薄暮雨临走还不忘回头道：“音姨，等我回来一起一起吃晚饭。”
    “好，快去吧。”江尘音对她和苏漫微笑。
    苏漫跟江尘音颔首打了个招呼，之后与薄暮雨一起乘电梯下楼。
    车里，助理在副驾驶，苏漫跟薄暮雨坐在后面。从刚才薄暮雨跟江尘音说晚上一起吃饭以后，苏漫就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苏漫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翻涌着什么，她明知道没有必要因为一个长辈而情绪起伏。但是每每见到薄暮雨那么眷恋，眷恋到恨不得不离开江尘音一步的样子，她总是会罕见地生出一丝往时没有的情绪来。
    是的，她清楚地感受得到自己的情绪有异。
    为了转移注意力，苏漫随口起了个话题：“小雨，这两天睡得好么？”
    “很好。”薄暮雨淡声回答，而后又轻轻加了一句：“昨晚睡得比前天晚上要好。”
    苏漫眉梢染笑，问道：“是因为习惯了么？”
    薄暮雨摇头，对她说：“不，是因为音姨在。”
    苏漫怔住，“你们住在同一个房间么？”
    她刚才看到江尘音送薄暮雨出房间的时候并没有想得太多，她以为江尘音是早上才过去薄暮雨房间的。这两个人关系再怎么好都不至于薄暮雨二十二岁了还跟江尘音住一个房间，而且还只有一张床。
    可是现在，薄暮雨的反应似乎印证了她的猜测。
    只见侧脸有些淡漠的薄暮雨微微转头，唇角翘起对她说：“嗯，我跟音姨一直都是这样的。”
    苏漫的脸色顿时复杂起来。
    第30章 
    凌州的气温降了下来, 薄暮雨得到了一个切实消息, 就是这次的聚会很快就结束了。
    这么算起来, 也不过就是三四天而已。
    苏漫自从昨天跟薄暮雨的话题涉及私事以后便再没有提过任何私人问题, 因为她觉得自己不想知道太多，而且薄暮雨也不想说得太多。
    索性, 她便带着薄暮雨在各个早有声名的编剧导演之间游走。两天下来, 已经让薄暮雨在一些前辈之中小有名气。
    在会场边的桌椅处，三个人一起坐下。
    苏漫含笑道：“潘叔, 我爸总是在家念叨，说你什么时候过去看看他。”
    潘成爽朗一笑, 举起手中酒杯：“我要是有这个时间能不去看他么？他现在逍遥在家不用干活，我今年下半年可还有一部戏要导呢。”
    苏漫跟薄暮雨也举起酒杯, 一同饮下杯中酒。
    “哎, 对了。”潘成忽地正色起来，放下酒杯看向薄暮雨, “老实说，你们这次要投拍的题材，其实我本人是持观望态度的。你们知道, 这个题材已经不罕见了，有关这个角色的片子虽然不多，但也并不少, 而且还有一部非常著名的电视剧。”
    苏漫了然地点头, 也看向了薄暮雨。
    “这些我都知道。”薄暮雨不紧不慢, 脸色郑重, “既然潘导了解这些，那么也应该知道，《战神》的主角在这些影片或者电视剧里的人设以及情节都千篇一律，没有任何跟历史记载有所出入的地方。”
    “的确是这样，你继续说。”潘成觉得有趣，示意她接着说。
    薄暮雨点头，“当然，我也并不打算篡改历史。历史是怎么样的，我还是会按照这个路线去发展，但我会让主角整体设定更丰满，或者说我可以让他的经历比起历史所记载的要更丰富一些。毕竟历史也都是人来编写的，有些东西不一定记载在上面，不是么？”
    她说完后看向苏漫，苏漫点头微笑。
    “很好。”潘成立刻赞许地点头，“你说服了我，现如今要拍历史题材的影片，墨守成规固然可取，但创新也不是不行。就是不要太过颠覆人物在历史上的形象，这样容易造成相反效果。”
    “谢谢潘导。”薄暮雨唇角抿起一抹笑。
    潘成转而跟苏漫说道：“怪不得你爸以前非要让这个女孩子加入那部电影的编剧，她果然很有想法。不对，是胆子很大，我记得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大学生呀。”
    薄暮雨拿过酒杯来低下头喝下一口香槟，心里因为这夸赞而有些高兴。
    “潘叔这就不知道了，她当时在学校里就是以灵感大胆出名的。好些老师都说，她这么文静，真是看不出来想法居然这么大胆。”
    潘成大笑：“那你们可是挖到一块宝了。”
    “哪里，潘叔，我敬你一杯。”
    会场嘈杂，薄暮雨安静地在旁边听着苏漫跟潘成说话，偶尔提到自己时微笑一下作为回应。
    下午临近饭点时离开，薄暮雨边走边看了一眼腕表。
    苏漫问：“小雨，要回酒店了么？一会儿的酒会不参加？”
    薄暮雨停下脚步，略有歉意道：“不了，我跟音姨约好了一起吃晚饭。”
    苏漫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声音低低地笑说：“你这两天总是跟江总在一起，我之前觉得你们关系好，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你们好到这个地步。”
    吃饭一起吃，晚上住同一个房间，估计还有更多是苏漫还没见过的。
    苏漫是真的第一次见到有长到薄暮雨这个年龄的晚辈会跟长辈如此亲近的，平时薄暮雨一句都不主动跟她提江尘音，也从没有见薄暮雨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第一个就要找江尘音。可是只要江尘音跟薄暮雨之间的距离很近，薄暮雨就会变得很黏江尘音，整个人也会更雀跃一点。
    “我习惯了。”薄暮雨澄澈的眼眸没有丝毫杂质，悠悠应道：“我从小就喜欢跟音姨在一起，可能别人看起来会觉得我都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黏着她，一点都不好。但是我改不了，而且她也没有要求我改。”
    苏漫眼神带了点疑虑道：“她会不会不好意思直说……”
    她话未说完，薄暮雨的目光就沉了下来，她立刻止住，然后挤出笑容道：“或许，她也习惯了吧。”
    薄暮雨这才移开目光，淡着语气说：“那我先回去了，学姐晚上不要喝太多酒。”
    “嗯，我知道了。”
    苏漫轻声回答，目光锁着薄暮雨离去的背影，心下长叹。
    晚饭是江尘音带着薄暮雨去外面吃的，天色暗下来后，两个人到江边散步。
    江岸上已经陆陆续续多了些出来散步的人，江尘音牵着薄暮雨迎风而走，两个人的长发被晚风吹得微微飘扬。
    薄暮雨晃了晃江尘音的手，低声说：“音姨，你明天就回去了。”
    “嗯。”江尘音展颜一笑，“怎么，要不要我再留下来陪你一天？反正你后天也要回去了。”
    薄暮雨皱了皱眉，牵着的手用力了些，“不，你还有工作，而且明天我也还要出去的，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其实没有很多。”
    “真的不要我留下来么？”江尘音明知道她打定了主意，还是故意再问了一次。
    薄暮雨拉着江尘音停下脚步，对上她的视线，像是在坚定自己的决定，少顷后轻轻点头：“嗯，明天你就回去吧，我也很快就回去了。”
    江尘音好笑道：“好的，大编剧。”
    她们继续朝前走，有路人从相反方向而来，且几个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江尘音。
    薄暮雨拽紧江尘音的手，低声问：“音姨，会不会有人认出你来？”
    江尘音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笑说：“这个可能性很小，我又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不过就算认出来也没事，不会有谁过来找我的。”
    “那怎么有人老是看着你……”薄暮雨低声自语，然后转头看江尘音。
    秋波流转，嫣然浅笑。这一眼，江面水流潺潺，渔船悠悠前行都不过是背景罢了。
    薄暮雨另一只手伸过来抱住她的手臂，轻声地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因为你好看，一定是的。现在这里只有你最好看了，难怪别人走过来都要看你。”
    江尘音伸出手指去点了点她的额头，声音里裹着笑意：“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哪里要学？”薄暮雨把她的手拉下来，对她说：“我一直都觉得你好看，小时候就觉得了，长大了还是这么觉得。”
    江尘音不禁抿起唇笑，直白惯了的孩子有个很讨喜的地方，就是夸人的时候非常真实。因为说出的就是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像旁人那样只是奉承，一听便感觉虚伪得很。
    走了一会儿，她们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下，各自点了一杯咖啡以后，江尘音拿出手机来。
    恰好，手机响了一声，江尘音看了一眼以后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
    薄暮雨转眸看到，那是一条热点消息，可偏偏内容是江尘音。
    【近日得到消息，远走异国多年的演员江尘音终于回国。其本人依旧十分低调，而且并没有表现出已经成家的迹象……】
    后面的内容因为太长而显示出省略号，薄暮雨不自觉地伸长了脖子过去看。
    江尘音看着直想笑，“想看我手机不会自己拿过去看么？脖子伸那么长干什么？”
    薄暮雨连忙摇头，“我就是想看一下那条新闻，为什么会有你？”
    江尘音淡声道：“这些娱乐媒体每天的工作就是注意着圈子里的新奇事，有我并不奇怪，毕竟我都回来那么久了。如果换了其他人，估计刚回来第二天就上热点了。”
    薄暮雨把她手机拿过来看，点进那条新闻里，底下有一些粉丝发了好些“江老师是我的”之类的评论，关注度不低不高。
    服务生上了咖啡，江尘音先给薄暮雨的杯子里夹了一块方糖，然后用小勺子搅动自己的咖啡，低声笑道：“这条新闻无非就是说，我回来了，而且看起来还是单身。”
    薄暮雨抬起头看她，把手机还回去的同时点头：“对，没错。”
    江尘音不语，放下勺子，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
    薄暮雨蹙起眉来深思，她想起来江尘音跟自己说以前的恋情时那异常的情绪，也想起来江老爷子的嘱托，以及叶夏岚的叮咛。所有的事情都能够串联成一条线，但只差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她还没有弄明白的那一点。
    一定是那一点决定了现在所有的一切，但她却怎么都没办法了解。
    江尘音见她像是在想事情的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暮雨，坐到我这边来。”
    薄暮雨回神：“嗯？”
    江尘音又说：“过来。”
    这家店的座位并不是单人座，而是双人沙发。本来她们两个人是面对面的，江尘音这么说以后便往旁边挪了一点，给薄暮雨留出位置来。
    薄暮雨坐下以后，江尘音双腿交叠靠进沙发里，轻叹了一声。
    “暮雨，你有想过我为什么没有成家么？”江尘音低低地笑问，看向她，“我只比你妈妈小三岁而已，她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应该都成年了。”
    “我妈只是生我生得早而已，现在很多人晚婚或者不婚的。”薄暮雨从来不觉得江尘音不成家有哪里奇怪的，她反而还想珍惜江尘音尚未成家的时光。
    她坏心眼地希望江尘音不要有那样的一个人，然后又很矛盾地想要江尘音身边有一个人能够依靠，安抚噩梦惊醒后的惊恐。
    江尘音轻笑，声音还是很低，但带了一丝柔软：“你希望我成家么？”
    薄暮雨一时怔住，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才好呢？说不希望的话江尘音会不会生气？如果说希望，这又有些违背了自己的心意……
    她低着头想了好几秒，正在踟蹰不定，不经意地抬起头撞上了江尘音温润如水的眼眸，她瞬间就平静下来。
    “不希望。”她看着江尘音的眼睛说，“我不想有一个人来代替我，然后留在你身边很久很久。但是……”
    江尘音笑了，伸手去摸她柔软的发顶，“不要担心，不管这样一个人以后会不会存在，你在我这里永远都不会变。”
    薄暮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低下头沉默不语。
    她明明应该为江尘音的许诺而开怀，但却因为江尘音话里的不确定性而感到一丝酸涩。
    终究，还是要有那样一个人的么？
    江尘音喝了一口咖啡，看向窗外流动的车海，唇角挑起，开口道：“成家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是人生这条路上必须要完成的一个任务，它更像是某一个时期想要得到的一件物品，想要达到的一个小目标。得到了完成了，固然可喜，得不到完不成，对我来说也无关紧要，它无法决定我的人生是否完整。”
    薄暮雨抬起头看她，正在企图消化她的话语时见她转头回来，唇边带着清风般的舒朗笑意问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第31章 
    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薄暮雨发问, 江尘音唇角的弧度收了些，轻声喟叹道：“而且对我来说, 要完成这件事情或许也有些困难。”
    她的目光虽然看着薄暮雨, 但又好像不是在看薄暮雨, 更像是透过薄暮雨在说另一件事情。
    薄暮雨试着总结她话里的意思：“音姨, 你的意思是, 成家并没有被你归入到生命中的规划里么？”
    “嗯, 很聪明。”江尘音温声道, “曾经憧憬过，但从来没有把它当做必须要做到的一件事。而且也从来没有因为那时的憧憬影响我每一步要走的路，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
    “憧憬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薄暮雨觉得大概不会离现在很久的, 起码她跟孟易安交往的时候还是存在对婚姻的希望的。
    江尘音莞尔，答道：“大概二十岁左右吧。”
    “这么早？”薄暮雨有些惊讶，江尘音的二十岁距离现在已经有十几年了。
    “嗯。”
    江尘音伸手去摩挲着咖啡杯, 双眸沉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处在成长时期的女生对爱情的憧憬, 会有酸涩, 会有甜蜜, 会有美好也会有遗憾。这些生长在心里的隐晦期盼，在那件事发生之后，被碾碎得零落不全, 再也不曾出现过。
    剩下的只有惊慌和恐惧, 她曾经盼望的东西, 到最后竟唯恐避之不及。
    薄暮雨思考了一下, 再靠近她一点，语气有些小心地问：“那二十岁以后为什么不憧憬了？”
    江尘音身子一僵，双眼微微睁大，然后很快地闭紧，好几秒之后才慢慢睁开。
    她眼里平静，低喃道：“是因为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我害怕伤害到别人。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再发生，我慢慢地就不再希望得到这种感情了，尤其是过了三十岁以后，我连看到别人过得幸福都不会有任何感触了。”
    最初的时候还是害怕，但时间一长也逐渐平淡下来。家人本就忌讳旧事，从不提起，若不是四年前突然发生了意料不到的事情，她恐怕很长时间都不会被影响。
    薄暮雨仔细地观察着江尘音的表情，感觉没什么不妥，便继续问道：“那你不会觉得寂寞么？”她顿了顿，小声说道：“有时候我爸出去很久，我妈在家就会说一个人很寂寞，还有空虚。”
    “咳……”江尘音忍不住笑，“你觉得她说的寂寞和空虚是指什么？”
    薄暮雨被问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就是没有人给她做饭，没有人陪她看电视，没有人陪她逛街，没有人听她聊八卦。”
    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她爸妈每天都过得很欢乐，可是爸爸有时候不在家，妈妈就会时不时地念叨两句寂寞空虚。
    江尘音似笑非笑地点头，问她道：“那这些，你不是可以办得到么？我为什么还会寂寞？”
    “我？”薄暮雨指了指自己。
    江尘音伸手去揽住她的肩膀，眼里盈满了温暖的笑意：“嗯，我有你啊，怎么会寂寞？”
    薄暮雨莫名地感觉到刚才心里那一点酸涩被压制下去了，她怔怔地看着江尘音，唇角终于慢慢扬起。
    她正了神色说道：“对，你有我，我会陪你很久很久的。”
    久到江尘音不需要她为止，久到能够让江尘音依靠的人出现为止，在这之前，就让她陪着江尘音。江尘音虽然中途离开过四年，但也陪了她那么多年，现在她长大了，该到她陪伴江尘音了。
    从凌州回到秦州那天，苏漫开车先把薄暮雨送回家。
    车子停在楼道口附近，薄暮雨对苏漫说：“学姐，谢谢你送我回来，进来坐一坐吧。”
    “嗯？可以么？”苏漫笑着跟她确认。
    薄暮雨点头，“当然可以，我爸妈也早就知道你的。”
    她虽然很少答应苏漫的邀约，但也没有要刻意避开苏漫。怎么说苏漫都把她送回家来，而且这次在凌州也帮了她很多，请苏漫进家里坐坐是应该的。
    苏漫还没有跟薄暮雨的父母见过面，这次居然能够见面，她一时间有些紧张。倘若她对薄暮雨只是普通朋友的情感，这紧张情绪反倒没那么严重。
    她跟在薄暮雨的身后，等薄暮雨按门铃，开门的是薄明良。
    “小雨回来了。”薄明良接过薄暮雨的行李，看向苏漫：“这位是？”
    薄暮雨侧过身来介绍：“爸，这就是我提过的苏漫学姐，现在也是我的上司。今天回来是她送我回家的，所以请她进家里来坐坐。”
    苏漫得体中带了点歉意微笑道：“叔叔好，初次见面，还没有来得及准备礼物。”
    “你太客气了，我跟小雨她老妈还要多谢你平时对她的照顾。”薄明良让开道来迎接苏漫进门，“来，快进来。”
    几个人进来，叶夏岚刚好出来看见，薄明良介绍道：“妈咪，小雨把学姐带来了，就是之前跟她同一个大学的。”
    苏漫面向叶夏岚的方向：“阿姨好，我叫苏漫。”
    “苏漫？那不是小雨的领导么？”叶夏岚赶紧几步走近。
    苏漫柔声解释道：“那是在公司而已，私人时间我们还跟以前一样的。”
    “那也是领导呀。”叶夏岚眉开眼笑地打量她，“多漂亮的女孩子，笑起来也很阳光很好看，不像我们家小雨那么闷。”
    苏漫笑看薄暮雨，见她一脸平静，忍不住答道：“小雨这样挺好的，我一直都很喜欢她。”
    以前第一次注意到薄暮雨，就是因为她的安静，在众人里因为格格不入而显得特殊。不管周围的人怎么吵闹，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都好，她的目光和行动还有脚步都从不会随波逐流，她整个人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到她。
    只是后来苏漫还发现，这个女孩子安静是安静，但内心想法大多不拘泥于现状，并且心性不敏感，很多事情不能及时感知。
    叶夏岚的神色有了些对薄暮雨的骄傲和疼爱，“说得也是，我的朋友们挺喜欢小雨的性子，都说自家孩子太闹，巴不得小雨是她们孩子呢。”
    苏漫笑起来：“是么？那她小时候肯定很招长辈们喜欢。”
    “可不是？”叶夏岚兴致颇高地指了指沙发，两个人一起坐下。
    苏漫回忆道：“之前还在学校的时候，她参与我爸的一部电影编剧，我爸回家就跟我说喜欢她有话就说，一点都不含糊。”
    “一会儿你留下吃个午饭吧，我跟你慢慢说。”叶夏岚聊得开心，不禁拉住了苏漫的手：“说真的，小雨一直到现在都招我那些朋友们喜欢，就跟她爸一样直男，说的做的都直。不过这直得还挺可爱的，我有个小我几岁的朋友还没成家的，都拿她当女儿宠了……”
    苏漫眼睫颤了一下，叶夏岚口中的这个朋友，应该就是江尘音了。
    薄暮雨无奈地沉默着，薄明良拖着她的行李箱还站在原地，跟她对视一眼以后做了个无能为力的摊手动作。
    叶夏岚难得有个人可以跟她好好聊一聊自己的女儿，哪能控制得住？现在好友们谁都了解自己女儿是个什么个性，她哪能聊得动？跟女儿的朋友聊才带劲，薄暮雨肯定是不会跟朋友们聊这么多的。
    一般叶夏岚聊得兴起的时候，薄明良跟薄暮雨两父女都是插不进嘴的。跟江尘音聊天时是这样，现在跟苏漫聊起来还是这样。
    午饭过后到午休时间，苏漫告辞，叶夏岚让薄暮雨送苏漫出门。
    两个人一起乘电梯下楼，在楼道前告别。
    “学姐，我妈就是这样。”薄暮雨略带抱歉地说，“你别介意。”
    “不会啊。”苏漫双手负在身后，颇有深意地笑笑，“我挺喜欢跟阿姨聊天的，感觉很轻松。”
    “那就好。”
    “不过……”苏漫稍微拉长声音，走近她一步，意味深长地笑说：“原来你小时候也这么可爱，居然还把好多颗棒棒糖融在一起，要自己做混合口味的。”
    “我……”薄暮雨眼神窘迫，舔着唇低声道：“那是很小的时候了，那个时候爸妈给我买了很多糖，颜色不一样的糖口味也不一样，我想着如果一颗糖里有很多种颜色和口味就好了。所以就……”
    苏漫还是笑：“所以把很多颗糖融在一起以后，有很多种颜色么？”
    薄暮雨摇头，“不，只有一种颜色，而且很难看。”
    苏漫笑得腹部都有些疼，捂着肚子过了一会儿才停下来。
    “小雨，你真可爱。”她低柔地说，双手情不自禁地抬起，想要轻轻地抚摸一下眼前这个女孩子白净的脸庞。
    但薄暮雨那天避开她的动作在她脑海里一闪而逝，双手便顿在了半空中。
    “学姐，快回去休息吧。”薄暮雨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低头去看腕表。
    “嗯，如果……”苏漫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很快接上道：“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吧。”
    薄暮雨点头，苏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开。
    叶夏岚还在饭厅里跟薄明良谈笑，刚才跟苏漫还没有聊过瘾。
    “爸爸，你记得江老师当时有多傻么？居然允许小雨把奶油抹到她脸上！而且小雨还慢悠悠地念数字，抹一次就念一个数，抹完了以后江老师问她开心了么，她说开心了……天哪哈哈哈！”
    “妈。”薄暮雨眼神像寒霜一样，看起来还有一点羞赧。
    “哎哎哎……”叶夏岚扶着薄明良的肩膀笑得喘不上气来，“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一会儿回房再跟你爸聊。”
    薄明良注意到薄暮雨像是在想事情，扶住妻子的同时问道：“小雨，怎么了？”
    叶夏岚闻言也敛去了笑意：“嗯？怎么了？”
    出差回来了，江尘音也早在昨天就回到了秦州，那么，之前那个打算应该再提一次了。
    “爸，妈，我去凌州之前说的那件事情，是不是可以开始了？”薄暮雨压抑不住心头的念想，她想要再确认一遍，也想要尽快地开始。
    “哪件事？”叶夏岚想了一下，“你是说去跟江老师住的那件事？”
    “对。”
    叶夏岚被她正经的脸色给逗笑了：“你直接问能不能过去了不就得了，还问什么‘是不是可以开始’……”
    薄暮雨听话地换了个说法：“那我可以去跟音姨住了么？”
    叶夏岚扫了一眼丈夫：“爸爸，可以去跟音姨住了么？”
    “这不是你答应了么？怎么又问我？”薄明良满脸无辜。
    “妈……”
    “你别说话。”叶夏岚收起玩笑语气，问她：“这回没有给你限定时间，但是我要问你，确定不会给江老师添麻烦么？”
    “嗯，不会。”薄暮雨点头，“我自己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晚饭也是跟音姨一起做。”
    叶夏岚点头，叹了一声气，摸了摸丈夫的耳朵。
    沉默了一会儿，叶夏岚问：“开车去么？”
    薄暮雨还没回答，薄明良就说：“开吧，万一有什么事情呢？也不一定每次小江都在身边。”
    叶夏岚抬眼看站着的薄暮雨，见她一贯平静的面容有着掩盖不住的急切，终于松口笑道：“好吧，明天我把江老师叫过来，还有点事情要跟她说。”
    女儿要搬出去住了呀，虽然说是让江尘音帮忙看着，但叶夏岚还不了解自己女儿么？死性子，说了不麻烦江尘音肯定不麻烦。所以啊，她还是得跟江尘音说一说。
    第32章 
    薄暮雨回到秦州的当天下午, 江尘音回了江家老宅。
    不是周末，江英纵一家跟江高峻一家都没有过来，老宅显得不那么热闹。
    江尘音进门，收拾桌子的王姨惊讶道：“六儿, 你怎么回来了？”
    江尘音道：“给爸妈还有王姨带了点东西。”
    王姨过去接她手里的礼品袋, 对她笑说：“今天又不是周末, 那么着急干什么？这么远的路，晚上留下吃饭么？”
    江尘音四下看了看，点头笑道：“当然。”
    “那好，你先休息吧。”王姨喜笑颜开，顿了顿又开口：“你爸妈都在楼上, 这个点你爸应该在写字。”
    “好，那我去书房看看。”
    把带来的补品都给了王姨, 江尘音上去书房敲门。
    “进来吧。”
    江老爷子的声音久久才幽幽飘来, 听起来很专注。
    江尘音推开书房门, 书房的窗户开着，深色的木地板被投进来的大片夕阳分隔成两种深浅不同的色泽。
    宽大的书案上被铺上了光润洁净的宣纸, 江老爷子双眉紧锁，神色幽沉, 右手握着笔杆，笔笔凌空，劲峭淋漓。
    终于最后一捺收笔, 江老爷子轻舒一口气, 江尘音走近去看。
    那是北宋词人晁端礼的《绿头鸭·咏月》, 词意清婉。但江老爷子的笔意却洒脱不羁，与这首深怀情思的词相配，竟是有了几分豪迈与不甘束缚的意味。
    江尘音不禁念道：“念佳人，音尘别后，对此应解相思。”她顿了顿，指尖慢慢移到末尾一句，再念：“人强健，清尊素影，长愿相随。”
    江老爷子点头，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还记得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么？”
    “记得。”江尘音抬头，“爸跟我说过，那是当初跟妈刚结婚就分别两地。有一次思念心切，在写字的时候想起了这首词，把它写了下来，等到终于回家的时候把那幅字给妈看。”
    “音尘别后，音尘，尘音……”江老爷子点头，目光隐含追思，“是啊，那幅字还在。那个时候我跟你妈还没有孩子，一直就想着生个女儿。如果生个女儿，就叫尘音，代表着我们两个人离别时的思念终于得到了回报。”
    江尘音弯起嘴角：“谁知前两个都是哥哥。”
    江老爷子摆了摆手笑：“哎，都是陈年往事了。不提了不提了，我都一把年纪了，要被你们骂我矫情的。”
    江尘音扶着江老爷子去沙发坐下，江老爷子问：“今天怎么回来了？”
    “买了点东西回来，而且也不一定只能周末回来嘛。”江尘音笑起来，“想跟爸妈一起吃饭了，这就回来了。”
    江老爷子看着她，点点头，“这十月也中旬了，快过去了，离你生日也不远了。”
    “我知道。”江尘音放轻声音，“以后都会在家里过。”
    前几年的生日她都是自己在外面过的，或者说她根本没有过。现在年纪不小了，她已经不在意这种日子了，在国外那几年虽然记得，但从来没有认真过生日。那几年每到那个日子，在她心里最清晰的应该是对亲人的愧疚。
    她明白亲人们同样牵挂着她，这才没有非要让她回家。暂时地离开这个地方，对她以及亲人朋友们而言并不全是坏事，尤其是知道旧事的人。
    也许并不是非要出国不可，但离得远一点，她的心会更安一分。
    江老爷子想了想，说道：“今年生日，把易安请来吧。”
    江尘音愕然，“易安？”
    江老爷子点头，撑着拐杖站起来，摆了摆手不让跟着站起的江尘音扶自己。他单手拄拐，另一只手被唐装的袖子遮盖，看不清手势。
    只见江老爷子走到床边，迎着夕阳而立，身形直挺，声音肃穆：“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别的我也不想说，说多了对大家都是伤害。”
    江尘音不语，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江老爷子转过身：“但是就当做对他这么多年来的一个弥补吧，将来成与不成，就看你们两个的造化了。”
    “爸……”
    江老爷子抬手示意她不用多说，而后浅叹道：“所有的决定权都在你的手上。”
    江尘音心口一闷，说不出的不适。她知道为什么江老爷子及时把话题停在这里，也知道他为什么把决定权都交给自己，再怎么关心，都不能再多说。
    因为这个话题倘若再继续下去，必然会牵扯到当初她跟孟易安分手的理由，这样一来就必定会牵起更久远的往事。而那些往事，不只是她的噩梦，也是整个江家的禁忌。
    父母兄嫂不忍心，她更是心中有结，这就是为什么她迟迟不成家却没有人多说一句话的原因。
    看着江老爷子关心却不能多言的神情，江尘音胸中隐痛，低声答应：“我知道了，我会请他来的。”
    江老爷子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前两天我让人去公司给你送东西，下面的人说你不在秦州。”
    “是。”江尘音思绪一转，答道：“去一趟凌州有点工作，顺便看一下暮雨，她在凌州出差。”
    虽然她的工作地点并不局限于办公室，但她不希望她去凌州的真正目的被老爷子知道。因为她猜不准老爷子会不会在下一次见到薄暮雨的时候提上那么一两句，让薄暮雨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不希望那个孩子有一点难过，尤其是因为她而难过。在外面的那几年她没有办法杜绝这种伤害，但现在她可以了。
    “啊……小雨啊。”江老爷子乐呵呵地笑，“又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了。”
    江尘音轻笑道：“应该没过几天她就会来了。”
    江老爷子点点头，晃了晃拐杖道：“好了，准备下楼吃饭吧。”
    江尘音离开了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
    准备年底了，事情很多，越接近年末越不能出差错。不只是公事，有些私事大概也要提前一点处理，否则有可能会更大程度地影响心情。
    好不容易都平静了，不该再生波澜。
    江尘音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夕阳的暖光直刺她的双眸，让她禁不住立刻眯起了眼睛。但这样的温度让她感到暖和，好像是身体里骤然冷下来的血液被温暖起来。
    她拿出手机，给助理小陆去了电话。
    “小陆，我之前的助理应该给你交接过一个特殊的银行账号。”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手指捏紧了窗帘。
    “嗯，对。尘音姐怎么了？”
    江尘音说：“给这个账号打过去二十万。”
    小陆讶然，欲言又止地道：“这几天有个阿姨一直在联系我，说是之前的助理留给她我的联系方式，让我通知你。还说，让你尽快给她钱，难道就是……”
    江尘音猛然抓紧了窗帘，面色瞬时冷了下来，心里那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像是突然被猛力撕开，痛楚顷刻间蔓延。
    “对。”她沉着声说，“就是那个账号，打过去二十万。”
    小陆感觉到江尘音情绪的波动，虽然好奇向来温和的江尘音怎么会如此冷淡，但也不敢多问，忙道：“好，我知道了。”
    江尘音挂了电话以后，整个人都泄了气一样地后退几步坐在床上，像是被拉满的一张弓陡然松开。
    她闭上眼睛，眼前好像又是那年的那一幕。
    疯狂的男生口中放肆地大喊着，要她妥协，要她不许离开，要她赌上全家人的安稳。再然后，她满心慌乱与恐惧，用尽了全力跑过去拽住哪怕一片衣角都好，然而留给她的却是满地鲜红，血肉模糊。
    在这之前，她觉得爱情是美好的，虽然有酸涩有遗憾，却怎么都想不到会跟“残忍”与“逼迫”这样的字眼扯上关系。
    她也曾经以为拒绝可以及时阻止所有不应该发生的噩梦，那些事情究竟为什么要发生在她身上呢？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她的余生都背负着这样的罪责？
    因为她在对方消极的时候给予鼓励？还是因为在大家都用言语攻击他的时候她为他撑起了一把保护伞？又或者是因为她从没有跟别人一样用那些恶劣的目光看他？
    还是说，这些全都是导致他疯狂的理由？如果是，那她为什么要如此善良？她的善良到头来换来了什么？
    她的手机铃声响起，让她打了个冷颤，缓缓睁眼，接听电话。
    “江老师，明天晚上过来呀。”
    “嗯？怎么了？”江尘音低哑地问。
    “就过来一趟嘛，有点事情跟你说。”叶夏岚说完，后知后觉地发现江尘音有点不对劲，“江老师，你是怎么了？刚睡醒么？”
    “不，我没事。”江尘音揉了一下自己的额角，叹了声气，声音恢复往时的柔和：“是暮雨找我么？”
    “噗……”叶夏岚笑了，“是跟她有关，但不是她找你，是我找你，你来就对了。”
    “好，那我明天过去。”江尘音思绪回转，问道：“不过我记得她跟我说从凌州回来要过来跟我住的，打算好要什么时候过来了么？”
    “啧，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情。”叶夏岚叹笑道，“好了好了，明天过来再说。”
    叶夏岚没有要跟她在电话里说的打算，两个人很快就挂了电话。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叶夏岚打电话过来之前的心事重新冒出她的心湖。
    但是这次没多久她就摇了摇头，她还是害怕想起来那些往事，有时候却不得不记起来。但同时她也深深地明白，与人为善是她的选择，而别人是否还之与善，那是别人的选择。
    第33章 
    薄暮雨进宏盛以后的第一个剧本是《战神》, 但她在大学时期就创作过好几个电影剧本。
    她每当有一个新的想法时, 会跟林初晚和苏漫还有自己从高中到现在的好友杨书晗挨个说一遍。
    杨书晗喜欢看动漫, 对薄暮雨那些一本正经的剧本内容从来不感兴趣, 薄暮雨跟她说过几次之后就放弃了她。
    林初晚是最适合倾听的人, 从生活中的小事到令人难以抉择的难事, 再到薄暮雨吃个饭都能蹦出脑袋里的灵感, 但凡薄暮雨跟她说的，她都会专注且一字不漏地听进去。只是薄暮雨感觉得到, 很多时候林初晚并不感兴趣，支持她听下去的是她长久以来的修养以及她们之间的友谊。
    跟薄暮雨在剧本创作上最有话题的人是苏漫, 她本身就是著名导演的女儿，在成长中受到苏正阳的影响，对电影产生了极高的兴趣。所以薄暮雨有时候跟她讨论自己的想法时，她总是能够跟薄暮雨聊得非常投入。
    当听到苏漫想要投拍她大学时写的剧本《尘世》时, 薄暮雨并没有太大惊讶。因为当初她写完以后就给苏漫看过, 苏漫当时曾夸赞过她。
    “苏总。”薄暮雨沉吟片刻后抬眼，“《尘世》的整体基调比较深沉, 或许没有什么年轻人喜欢看的。”
    苏漫好整以暇地说道：“你写出这个剧本的时候才十九岁, 你能创作出它来，肯定代表着你对它是喜欢的, 那又怎么能说没什么年轻人喜欢看呢？或许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少呢, 起码我就是一个。”
    过了一会儿, 薄暮雨点头说：“你考虑好就行。”
    苏漫把放在桌上的剧本拿过来翻看, 用略带建议的口吻道：“不过这个主角会不会太年轻了？心思这么阴沉的人, 如果年龄太小，可能会有一点不符合。我觉得，选一个稍微成熟一点的演员来演会不会比较好？”
    提到剧本内容，薄暮雨立刻坐直了身子，脸色严谨：“不，主角的心思沉重完全是因为她的经历而导致的。一个人的心性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不是时间能决定的，而是经历。如果没有经历而只有时间，那主角的人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平凡。”
    她脸上不露半点笑容，眼神也瞬时降了温度，整个人忽然就显露出一种十分肃然的气势来。
    苏漫愣了愣，抬手掩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过了几秒钟，苏漫才勉强维持自己的平稳语气：“好，我知道了。”
    薄暮雨长长地舒了口气，声音淡了些道：“按照我的剧本来拍就不会有问题，不需要修改。”
    苏漫点头，正起神色对她说：“那就拍完《战神》以后启动这个项目，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讨论。”
    薄暮雨应允，稍坐片刻后就是下班时间，她跟苏漫一起下楼。
    苏漫见薄暮雨也是要下负一楼，好奇一问：“小雨，今天怎么要去停车场？开车来了？”
    “不是。”薄暮雨没有隐瞒的打算，“音姨给我发了信息说过来接我，所以我才来停车场的。”
    薄暮雨不会主动跟苏漫提起江尘音，但本身也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的心思。她跟江尘音就是很熟，倘若有人问起她便照实说了。
    苏漫一听到江尘音的名字，前些日子的感慨浮上心头，与此同时又多了一点疑问。薄暮雨依赖江尘音还可以说是从小培养起来的习惯，可江尘音这么宠爱薄暮雨，这也的确是少见。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长辈会对自己朋友的孩子这么疼宠，倘若对一个不知内情的人说江尘音跟薄暮雨是母女恐怕对方都会相信。
    不过，既然薄暮雨从小就依赖江尘音，那么反过来想，江尘音宠薄暮雨也是维持了很多年的习惯，这更是无可厚非了。
    想到这些，苏漫摇了摇头笑，问道：“江总的家跟你顺路么？上个月我就总是看见她过来接你。”
    薄暮雨唇角抿出笑意道：“不顺路，上个月我跟她住在一起，她就过来接我一起回去了。今天她是要去我家里吃饭的，不过，几天以后就顺路了。”
    “你们住在一起？”苏漫眉心一跳，皱着眉问薄暮雨。
    怎么每次她刚劝说自己接受了薄暮雨跟江尘音的亲密度，紧接着又被薄暮雨抛下来一个威力更猛烈的暴击。
    “嗯，上个月住在一起。”薄暮雨的笑容扩大了些，“这个月也准备开始了。”
    而且这次没有限定时间，她只要想到这一点就快要压抑不住自己加速的心跳了。就好像跑道上始终望不到尽头的终点终于进入她的视线里一样，只差最后的奋力冲刺就能够完成任务了。
    不对，这不算完成任务。明明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但是好像有哪里还不够，她想要的不只是住在一起而已。她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以前能满足她的，现在不够了。
    电梯门打开，两个人走出去。
    苏漫忍不住问：“你这个月都会跟她一起住么？”
    “嗯，不止这个月，准确地说应该是从这个月开始。”薄暮雨一边说，目光一边在停车场里扫视。
    “那江总每天都会过来接你么？”
    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薄暮雨牵动唇角道：“我不怎么在外面吃晚饭，所以只要她没有应酬的话就会的。”
    她话音刚落，江尘音轻声唤道：“暮雨，这边。”
    薄暮雨去到她身边，“音姨，你来得真早。”
    江尘音轻笑着摸薄暮雨的头发：“因为我比你早下班二十分钟。”她顿了顿，转向苏漫道：“苏小姐。”
    “江总，又见面了。”苏漫礼貌地微笑。
    “是啊，都是因为这位……”江尘音拉长了音，然后柔和了语气：“大编剧。如果没有我们的大编剧，我跟苏小姐可能都没有机会见面。”
    苏漫笑开来：“是啊，多亏了这位大编剧总是给我们创造见面的机会。”
    她不得不承认江尘音跟薄暮雨真的有一种经年累月才能够显示出来的亲近感，而且这种感觉没有办法让旁人反感。她纵使之前再怎么觉得这两个人过于亲近，觉得薄暮雨这个年龄不合适再这么依赖长辈了，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她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薄暮雨皱起眉道：“你们两个居然一起开我玩笑。”
    江尘音笑而不语，苏漫还是笑：“不敢不敢。”
    江尘音客气道：“好了，那我们就先走了，苏小姐也回去吧。”
    薄暮雨打了个招呼：“学姐，那我们走了。”
    苏漫点头，然后去取自己的车了。
    正是上下班车流高峰期，江尘音的车拐出宏盛的停车场以后，第一个路口就被堵得如同蜗牛前行一般，只能龟速行驶。
    当再一次被迫踩下刹车以后，江尘音随口说道：“暮雨，我好像经常看见你跟苏小姐在一起，你们现在在公司里已经不避讳了么？”她说完以后感觉有点不对，补充道：“就是你们的朋友关系，我记得你之前还跟我提过要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口舌是非。”
    薄暮雨转头看她：“不算是不避讳，不过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刻意装得比较陌生的样子。因为前段时间学姐跟我说能力跟流言蜚语是共生的，如果能力足够，自然会有彻底击败流言蜚语的一天。后来我想了一下，如果我所拥有的能力不足以打败这些非议，那么我现在得到的东西也的确应该招来闲言碎语。”
    江尘音目视着前方，听着薄暮雨的话赞许地点点头：“她说得很对，你握有的优势势必招来争议，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在你现有的基础上更加巩固你的成就，让旁人在想要攻击你的时候能够仔细想一想是否能够打败你。”
    她温着声跟薄暮雨说处事之道的时候，没有一点长辈的架子，更像是一个跟她各抒己见的朋友。眉眼温柔，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轻声细语，倘若距离更近一点，那一个个字眼便是能够在平静心湖上抚动起涟漪的柳叶。
    “我知道。”薄暮雨勾起唇看她，“学姐说的我都记得，音姨说的我也记得。”
    这时车流往前挪动了一点，江尘音也跟着启动车子缓缓上前后停住，之后扫了薄暮雨一眼，轻笑道：“以后苏小姐跟你说这些的时候，别忘了跟她道一声谢。虽然你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但这些道理她其实没有必要跟你说得这么仔细，你明白么？”
    薄暮雨双手揪住安全带，轻声答应：“嗯，我知道。”
    江尘音知道她跟苏漫没有到非常熟悉的地步，这种礼节在一定程度上还是需要的。
    薄暮雨沉默了一会儿，蓦地起了点心思，问道：“音姨，那我们之间也要这样么？”
    “嗯？什么样？”江尘音一时反应不过来。
    薄暮雨不禁扬唇微笑，可爱的小虎牙露出一个尖尖的角：“就是你跟我说一些对我以后有帮助的话，然后我要谢谢你。”
    她声音轻，语调浅，像是很认真地提问，但话里含着隐约的笑意。她这么笑起来，像是覆了一层薄雪的大地迎来一缕春色。
    江尘音眼底有笑意晕开，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小傻子，我们不用。”
    车流终于开始朝前流淌，江尘音的车也随之前进。
    她摸着薄暮雨发顶的手已经收了回去，专心开车。薄暮雨唇边的笑容敛了回去，只有眼神还固执地停留在她柔婉的侧脸。
    她们之间永远不会疏离，薄暮雨莫名地这么觉得。
    第34章 
    回到家里, 薄暮雨被叶夏岚赶回了房间换衣服。
    薄明良在厨房负责晚饭, 叶夏岚把江尘音拉去了阳台。
    “小雨要去跟你长住的这件事, 你是真的没有意见么？”叶夏岚拽着江尘音的手臂，一副非要问个清楚仔细的样子, “你要是不愿意就说, 我们之间不用顾忌这些。”
    “我能有什么意见？”
    江尘音笑着拍了拍叶夏岚的手，叶夏岚松开以后她双手环胸目视远处。
    “有她在我反而觉得快乐许多。”江尘音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低笑道：“我不会太过纵容她, 也不会帮她做太多事情的, 放心吧。”
    “我不担心这个, 她本来也没有多娇生惯养。”叶夏岚皱着眉，语气认真许多, “小雨过去住，真的不会打扰你么？你好好考虑一下再回答我。”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了, 江尘音怎么能听不出来呢？她跟家人一样，都不明说，但一样在关心着自己。
    越是这样, 江尘音越是觉得有一种看不清摸不着的沉重感。每个人都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一个字, 怕引起她的回忆。可其实她从没有一天忘记过，只是因为生活的充实而将那部分记忆推远了而已。
    “夏岚，你还不明白么？”江尘音神情淡然, “我是不愿意回想过去的事情, 但那些过去也并不是完全影响了我的现在。”
    叶夏岚缄默不言, 微微低了头在思索着什么。
    “四年前发生的事情让我重温了一遍那年的感觉。”江尘音声音低沉，但又带着一丝通透明净的释然，“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会害怕，还是会下意识地逃避。但是如果我真的对谁有了感觉，我会主动的。”
    叶夏岚手指动了动，惊愕地抬头看她。
    江尘音神情缓了些，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叶夏岚：“毕竟如果我被拒绝了，伤的是我，不是对方。”
    “尘音……”叶夏岚瞳孔微缩，不自觉地双手抓住了江尘音的手臂。
    “被伤的是自己，不比伤害别人要好得多么？”江尘音喃喃低语，说完后轻扬唇角笑了一声。
    她不想再听到有人再说被她伤害这样的话了，每当听到这样的话，她就总是能想起那年的血腥。那种震慑灵魂的惊惧，还有血液的腥浓气味，好像穿过了时光的阻隔，让如今的她无论跑到哪一个角落都无法躲避。
    叶夏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心里酸得很。
    有多少人受过这样的折磨？明明不是江尘音的错，可却这么多年来都被梦魇纠缠，直到如今都害怕自己伤害到别人，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伤害都要尽力避免，只因为心里那根本不应该她承担的罪恶感。
    良久，叶夏岚轻轻说道：“委屈你了。”
    江尘音摇头，思虑少顷后笑道：“怎么，你拉我出来就只是要说这些的？”
    “也不全是，就小雨那孩子……”叶夏岚有点欲言又止。
    “是谁刚才说我们之间不用顾忌的？”江尘音唇角弯起，“不过你要说的我大概也知道，你能同意她这个想法，肯定在同意下来以前听她保证过。既然如此还找我有话说，一定是想交代我，虽然不能太宠着她，但也别完全不管她。”
    她说得处处在理，而且都说准了方向，叶夏岚也跟着笑起来。
    “我说的没错吧？”江尘音浅叹道，“暮雨这孩子虽然依赖我，但是她的本性是不变的，答应的事情肯定要做到，所以保不准她有了什么事情就不会告诉我。”
    叶夏岚挽住她的手臂笑：“Very good，完全正确。”
    江尘音笑了一声，没有多说，只允诺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叶夏岚叹气，然后龇着牙作势拧她的胳膊，“我女儿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黏着你？你给她下什么迷魂药了？难道她老妈我长得没有你好看么？”
    “嗯……”江尘音做出沉吟的模样，略带严肃道：“可能是因为你比我大三岁。”
    叶夏岚揪住她的衣服，不敢置信道：“江老师，你好意思说我老？你以为小三岁很小么？”
    江尘音掩唇笑起来：“不，不敢，我的意思是可能因为你跟她是母女的缘故。”
    “不可能！”叶夏岚攥着她的衣服不松手，“你刚刚哪里是这个意思？”
    江尘音笑不可抑：“真是这个意思……”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着进客厅，又挪着脚步到了饭厅。
    薄明良这个家庭妇男已经把饭菜端上桌了，薄暮雨正在把盛好的饭端到各个摆上筷子的位置上。
    刚一坐下，薄暮雨就说：“妈，我搬出去以后，周末会回家来的。”
    叶夏岚惊讶地跟有些愣着的薄明良对视一眼，再跟含笑的江尘音对视一眼。
    薄暮雨见爸妈跟江尘音都不说话，干脆放下了碗筷，把后面的话补上：“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周末，什么时候想回家我就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常回家的。”
    叶夏岚面上神情欣慰，笑说：“我还以为你成功黏上你音姨了，就把你爸妈扔在脑后了，还好，总算还是孝顺。”她说着，手肘顶了顶旁边的薄明良：“是不是，爸爸？”
    薄明良笑呵呵地附和道：“是啊，我早就说我们女儿哪能总是不回家。”
    江尘音但笑不语，她在凌州的时候就感觉到薄暮雨开始变得稳妥了，考虑事情的时候不会只看一个方面。
    她正这么回忆着，薄暮雨便抿着唇凝神道：“爸说得对，我不会的。”
    薄明良点头，对江尘音说：“那就麻烦小江了。”
    江尘音扬起笑道：“哪里麻烦，这话可就见外了。”
    说着说着话题就偏了，叶夏岚随口扯了几句话，跟江尘音聊了起来，薄明良跟薄暮雨两父女便无话可插了。
    晚上叶夏岚跟江尘音聊了一会儿，不过没待多久江尘音就要告辞了。
    帮着薄明良洗完碗碟的薄暮雨正好出来，见江尘音要走，忙加快了脚步：“妈，我送音姨出去。”
    “噗……”叶夏岚摆了摆手，“去去去，这都没两天就搬过去了还这么急。”
    薄暮雨抿起唇一笑：“我马上就回来。”
    江尘音站在门口笑着伸出手等她，她脚步急急地过去以后伸出手牵住。
    天已经完全暗了，两个人一起往车库走去的脚步悠闲。
    江尘音嘱咐道：“好了，快回去吧。周日下午我来接你，先去我爸妈那边一趟，下周一开始下班就回我那里去。”
    薄暮雨一步一步缓缓地朝前踏，点头道：“嗯，我知道。”
    江尘音见她还是跟着一起走，笑问：“怎么，还不想回去么？”
    这个孩子的心性江尘音太了解了，从小都是这样的，每次自己要离开的时候，她总是会送得很远。送到车库，送自己上车，然后紧跟在车后面小跑几步，直到车子开出去很远。
    薄暮雨老实地点头，问道：“刚刚吃饭前我妈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江尘音一愣，仔细一想，薄暮雨肯定是不知道旧事的。这么一来，问的就是叶夏岚是不是交代了一些有关她的事情。
    “说了一点。”江尘音停下脚步面对她，“毕竟这次没有给你限定时间，虽然是跟我一起住，但是你爸妈多少会有点担心的。”
    薄暮雨也停下脚步看着江尘音，目光在月色下更显清澈，“我知道，我会安排好自己的生活的。不会麻烦你，也不会因为跟你住在一起就忘记爸妈，我刚才吃饭前说的都是认真的。”
    江尘音笑着摇头，“你觉得什么叫麻烦我？”
    薄暮雨垂眸思索后回答：“就是给你添麻烦，我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却要让你来替我做。”
    江尘音若有所思地点头，眼中漾起笑意，“可是你如果不让我了解你的事情，你怎么知道会不会是麻烦我？”
    薄暮雨皱眉，少顷后点头：“这么说也对。”
    “所以啊。”江尘音微微笑开，眼里的暖光依旧，却多了几分真切，“会不会麻烦我暂且放到后面，不管发生了什么，必须要告诉我，明白了么？”
    “明白了。”薄暮雨握紧了她的手。
    江尘音动了动两个人牵着的手，轻声道：“那就好，快回去吧。”
    薄暮雨却没有动弹，喉咙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
    江尘音也不催她，唇边微微上扬着弧度，眼前的女孩儿沉默不语的模样越发的赏心悦目。墨黑的长发软软地披散在肩头和背后，嫩白的脸庞仿佛无暇软玉，粉润的唇被她轻轻咬住，显出一小圈诱人的齿痕。
    整个人尚且带着些未熟的清爽稚气，却又显露出小女人的柔美，只是神色冷凝，眉宇间已带有几分浅淡的肃然。
    江尘音开始期待这个孩子再过几年的模样了，成熟内敛，定会引得不少人倾心。
    但是，私底下偶尔会冒出点傻气来，这可怎么好……
    她这么想着，倏地低笑一声。
    薄暮雨见她发笑，也没有多想，而是更捉紧了她的手，声音低低地说：“音姨，我想抱你一下。”
    刚心想着这孩子冒傻气，这就傻上了，江尘音叹笑道：“好的。”
    得到应允，薄暮雨上前半步，双臂环住江尘音的腰身后用力收紧。她的呼吸也随之加快了许多，扑在江尘音的侧脸。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舍不得江尘音走，就算她们很快就要住在一起了，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心里涌起一股浓烈的不舍。她不想只是送江尘音离开，她想拥抱一下，这样应该会舒服很多。
    当江尘音的手轻轻抚摸在她的脑后时，她觉得心里的那股躁动更是被强力压制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柔和的眷恋。
    “以后这种问题没必要问。”江尘音忍不住在她耳边笑她，“你又不是没抱过我，从你小时候到现在，我有哪一次是不许的？”
    薄暮雨抬头看着她，脱口而出：“这次不一样。”
    江尘音好笑道：“有哪里不一样？”
    薄暮雨语塞，她也不知道有哪里不一样，只觉得好像跟以前的送别不一样。这一次想抱江尘音的欲望很重，重得让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而且即使抱到了，也还是觉得有什么情绪堵在胸口，能清晰感觉到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想了半天，在江尘音玩味的目光下，薄暮雨讷讷地说：“我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但就是觉得不一样……”
    江尘音忍不住低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而后轻叹道：“小傻子，还要抱么？”
    薄暮雨点头，离得这么近，要微微抬起头才能跟江尘音平视。
    她忽地跟江尘音低语道：“我比你矮，这样抱有点不舒服，如果我可以再长高一点就好了。”
    再高一点，离这么近的时候就不用稍微抬头才能跟江尘音平视了。或者再高一点，她可以低头看江尘音，不管是哪一种都比现在好，而且感觉会更舒服。
    江尘音弯了弯眉眼，微微低下头去靠近她的侧脸，柔声耳语道：“我低头了，这样好了么？”
    她的侧脸跟江尘音的侧脸相触，有些痒痒的，但现在这样让她感觉更亲密了，心里的满足快要满溢出来。
    她双臂仍旧圈紧江尘音的腰，双眸因为笑意而微微眯起，轻声道：“嗯，我喜欢这样。”
    第35章 
    十月近下旬, 秦州的温度微凉而干燥, 人们至少要穿上一件薄厚适中的外套才能出门。
    因为临近冬季，薄暮雨提前收拾了一些冬装，周日那天下午跟江尘音一起去江家老宅。
    恰好是江老爷子写字的时间, 薄暮雨又刚好在，江老爷子便打发走了江尘音，留下薄暮雨在书房。
    江老爷子站在书案后凝神静气，书案前摆上了几张新的宣纸。
    薄暮雨凑到书案旁边, 那里晾着几张已经写过的，她低头去看, 低低念出：“念佳人, 音尘别后，对此应解相思。”
    江老爷子眉梢一动, 瞥向她。
    只见黑发倾落在脸颊一侧的女孩儿仍在低声呢喃：“音尘……音姨的名字。”
    江老爷子笑道：“小雨, 六儿跟你提过她的名字怎么来的？”
    薄暮雨抬头，抿着唇点头：“嗯, 我小的时候音姨就跟我说过。”
    “哦？”江老爷子来了兴趣，指了指书案前的椅子, “过来坐, 跟爷爷说说, 六儿怎么跟你讲的。”
    薄暮雨过去坐下, 回想一会儿后道：“音姨说, 那是以前江爷爷跟江奶奶刚刚新婚不久的时候, 江爷爷在外地时思念江奶奶, 恰好想到了这首词。”
    江老爷子哈哈一笑，坐下道：“不会觉得我老人家俗气么？你们年轻人现在哪里还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情感。”
    薄暮雨正色道：“当然不会，这种方式我觉得更朴实，也更真实。所有的想法都在字里行间体现出来，有情有景，反而是现在的表达方式所不能达到的。”
    江老爷子眉宇间尽是欣慰，笑容不曾间断。
    薄暮雨顿了顿后问：“不过，江爷爷跟江奶奶以前不喜欢男孩子么？”
    “也不是。”江老爷子叹笑道：“那个年代我还是个毛头小子，我跟你江奶奶谈恋爱的时候就生怕她委屈。后来结了婚，我们谈起孩子这件事，我就只想着要个女孩子，因为女孩子乖巧，我不在家的时候可以代替我多陪陪她。”
    薄暮雨了然地点头，原来这就是两个老人家年轻时为什么这么喜欢女孩子的原因。就算是考虑生育的问题，江爷爷也惦记着江奶奶，听起来有种很温馨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又问：“那音姨小时候是不是很乖？”
    江老爷子闻言，眉眼间涌上来喜色，“她啊，我还希望她能像她大哥二哥一样调皮一点。她满足了我跟你江奶奶所有的希望，懂事听话，无一不缺，而且我当年那些担心倒是多余了，两个儿子虽然顽皮但也服管教。”
    江老爷子在回忆过去，薄暮雨的重点放在了他对江尘音的夸赞上。
    懂事听话，无一不缺。
    薄暮雨还曾想过，她以为江尘音小时候会很调皮，就像以前在学校里见过那种满身洋溢着热情的女生。可没想到江尘音从小就这么温和，现在的温柔知性是江尘音天性所致。
    “那音姨应该很小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喜欢吧？”薄暮雨也不知道怎么的，问了一个自己心里都有准确答案的问题。
    “是啊，她小时候就很招人喜欢。先是长辈喜欢，上学以后招同学喜欢……”
    江老爷子说到这里，脸色忽地变了些，眼眸黯淡下来，沉沉地叹了声气。
    薄暮雨像是被点醒了一般，脑子里有一段思路瞬间被疏通。江尘音人缘好，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情让她的思想发生了改变，还有那个噩梦，跟不能提起的旧事有关，以及江爷爷曾经说过的话……
    她身子前倾，双手抓住书案边缘，“江爷爷，音姨以前……”
    江老爷子语气淡淡却不容拒绝：“好了，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多说了。”
    薄暮雨的话被死死地堵在喉咙，她还没有问出口就被制止了，所以她的猜测应该是对的。
    提到江尘音上学以后人缘好的时候，江老爷子叹了声气，那么那件事情一定就是发生在学校里，发生在江尘音跟同学之间！
    薄暮雨脸色凝重地盯着江老爷子，就差一点点了，只差一点点就能明白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江尘音至今难忘，让整个江家讳莫如深，而知情者们都选择了同样的态度。所有人都不曾提起过哪怕一次，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跟从前有所涉及。
    还有，又是什么事情让江尘音在四年前离开，薄暮雨记得前段时间江尘音噩梦惊醒后说过，离开的原因跟那个噩梦有关，而那个噩梦是她经历过的。
    薄暮雨心跳得厉害，总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当年那件事情的大门之外，可怎么都找不到钥匙进去一窥究竟。
    就在这个关头，江老爷子语气悠然地站起来：“小雨啊，来，帮爷爷研墨。”
    薄暮雨紧咬下唇，双手借着书案的遮挡握紧成拳。
    须臾，她无力地松开双手，听话地给江老爷子研墨，她的掌心还留着刚才用力握拳的痕迹。
    晚饭后，许梓君跟孙若薇把江尘音和薄暮雨留下说话，没一会儿江尘音就去锻炼了，剩下三个人在饭厅里闲聊。
    “哎大嫂。”孙若薇磕着瓜子，“我在我儿子的书包里发现了情书，现在的女孩子真了不得，那句子露骨得啊……啧啧啧……”
    许梓君忙放下水杯，又惊讶又担忧：“那你可得跟亦晟好好说说，现在还不是谈恋爱的时候。”
    孙若薇吐掉瓜子壳叹气：“是啊，要是亦晟跟你家亦轩一样成绩好，我倒还不管他这个了。可是成绩本来就不好，更不能瞎想了。”
    许梓君轻轻点头赞同：“先搞好成绩要紧。”
    孙若薇说起江亦轩，不禁好奇道：“大嫂，亦轩有没有收到情书？这孩子成绩好，比起亦晟可受欢迎多了。”
    许梓君道：“这个我不清楚，之前在家里跟他聊起过这些事情，他只告诉我他会处理好的，让我不用担心。”
    “还是亦轩让人省心。”
    薄暮雨在一边听得无聊，又没有能插得上嘴的地方，考虑再三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聊得正欢的两个人看向她，许梓君笑问：“小雨，是不是想回房了？”
    孙若薇也笑：“我猜是了，我们聊的东西她都接不上话来，六儿也不在。”
    薄暮雨只得老实点头：“嗯，大姨，小姨，抱歉。”
    “没事。”许梓君和颜悦色道，说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便站起身离桌道：“对了，你等等，我给你拿点吃的。今天下午你纵叔出去办了点事情，旁边刚好有甜品店，给你带了个草莓慕斯。”
    一说到甜品，薄暮雨的目光就直直地跟过去，嘴角露出一点笑，“谢谢大姨，一会儿回房帮我跟纵叔也说一声谢谢。”
    孙若薇嗑着瓜子，语气像感叹又像调侃：“年轻人啊，大晚上的还吃甜点，像我们这样哪敢这么嚣张……你说是不是大嫂？”
    许梓君在冰箱那边笑了一声，没答话。
    “其实我也没有常吃甜的……”薄暮雨微微低头舔了舔唇，她真的没有经常吃，现在都是爸妈或者音姨买的。
    这时候，孙若薇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她瞄了一眼以后兴奋地朝许梓君招手：“大嫂！更新了！”
    薄暮雨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更新了？”
    “小说啊！”孙若薇见她不解，把手机摆过去笑着解释道：“最近我跟你大姨追小说呢，年纪一大把了看点爱情小说润色一下枯燥的生活哈哈哈。呐，就这个博主，我们关注她一段时间了，她专门写你音姨的同人百合文，还有跟你一样……”
    “若薇！”许梓君突然厉声喝止，并快步走了过来。
    孙若薇跟薄暮雨都被吓了一跳，薄暮雨抬起头来满眼疑惑，孙若薇却是打了个激灵。
    江尘音说过不许跟薄暮雨开这种玩笑，也不许说这些的。
    “呃……”孙若薇神色有异，在许梓君的眼神暗示下，她连忙转了个话头对薄暮雨道：“还有跟你一样年纪的年轻人也写着玩呢，呵呵……”
    许梓君松了口气，把草莓慕斯递给薄暮雨道：“好了，快回房吧，等你吃完六儿应该也锻炼完了。”
    “好。那大姨，小姨，我回房了，晚安。”
    薄暮雨没有多问，懂事地接过草莓慕斯以后离开饭厅。只是，她刻意在饭厅入口逗留，果然立刻就听见了隐隐约约的谈话声，而且是围绕着刚才那个话题的。
    孙若薇懊恼地跟许梓君解释：“唉，我一下子忘了不能说那些小说的事情了……”
    许梓君沉吟不语，半晌后才安慰道：“算了，你刚才说的不算仔细，小雨听不懂的。”
    薄暮雨双眸眯了眯，轻着脚步离去。
    今天的信息量太充足，让薄暮雨脑子里的思绪都搅成了一团。不过当前最要紧的，还属江尘音的事。
    她今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一直在沉思，结合叶夏岚跟江老爷子所说的，还有在凌州时江尘音对她说的话，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了。
    江尘音在二十岁左右的时候经历过一件非常震撼内心的事情，这件事情发生在江尘音跟当时的同学之间。因为这件事情，江尘音内心对成家的憧憬逐步削减，乃至彻底消失。以及，十几年来都让江尘音难以摆脱这件事情造成的影响，导致屡屡梦魇。
    据她自己所说，四年前的离开跟这件事情有关。那么离开的原因就只有一个，就是四年前发生了什么，牵扯到了十几年前的旧事。
    由此看来，十几年前那件事情的性质应当是极度恶劣的。
    薄暮雨坐在桌子前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草莓慕斯，叉子每每落空了她才醒过神来。
    到底是什么事情，在四年前被牵扯到以后还让江尘音害怕到了要出国的地步，仿佛走得越远越安全一样。
    江尘音锻炼回来，见到的就是思考得入迷的薄暮雨。只见秀眉浅皱的女孩儿脊背挺得笔直，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呈现出一种正在沉思的状态，一双明澈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墙上，像是墙上有什么好东西吸引了她似的。
    江尘音扯了扯身上披着的外套，走过去伸手轻轻覆盖在薄暮雨的眼睛上，弯腰下去噙着笑意道：“大编剧，吃东西都走神，想什么呢？”
    薄暮雨彻底回神，拉下江尘音的手转身道：“音姨，你锻炼完了？”
    江尘音把身上的外套脱了放在一边，“嗯，刚进来就看见你在发呆。”
    她锻炼都是穿着一件运动内衣然后一条热裤，现在把披着的外套脱掉，腰腹处那代表着力量与健康的线条让薄暮雨一时挪不开眼。
    江尘音衣衫整齐时显得很瘦，她整个人那么柔和美好，十指纤白且长，根本不会让人想象得到她的衣服底下竟隐藏着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过的诱人肌理。
    真好看。
    薄暮雨拉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腹部。
    “又发呆……”江尘音没好气地把她的身体转回去，“好好吃你的蛋糕，我要先去洗澡，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薄暮雨抓住她的手臂问：“你要不要吃一口，吃完再洗。”
    “不吃，我年纪大了，不能吃那么多甜食。”江尘音说完就要站直。
    薄暮雨却紧拉着她不放，她顺从地微微偏过头，心想这孩子大概有什么要跟她说。
    薄暮雨沉默良久，江尘音也纵容地等着，好一会儿之后薄暮雨才凑近了一点。
    “音姨。”她声音低沉了些，但听起来还是清润见底的感觉。
    “嗯？我听着呢。”
    她顿了顿，许诺一般地道：“我会保护你的，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大事还是小事，我都会的。”
    江尘音怔了一下，正过脸看她，然后温声回道：“我相信你。”
    第36章 
    薄暮雨很顺利地跟江尘音开始同住, 她自己的车开进了江尘音的车库放着。上下班因为两个人有一段路是顺的，所以还是江尘音坚持要接送她。
    她还记得那天在江家老宅许梓君严厉制止孙若薇多说的那一幕, 心里明白一定是有什么不能跟她说的，便仔细回忆了一下孙若薇那些话里的关键词。
    爱情小说，江尘音，同人, 百合文, 博主。
    在工作间隙，薄暮雨拿手机打开微博去搜索江尘音的名字。自从江尘音回国以后，相关的消息也多了起来, 她把近期的博文仔细地翻找, 慢慢地往下滑，终于看见了孙若薇话里的另一个关键词“同人”。
    她点进那个发表了江尘音同人文的博主微博主页, 这个人所有的热门微博都是文章形式, 而且都是江尘音的同人小说。
    薄暮雨感到好奇和疑惑, 点开了其中一篇文章, 只是没过多久她就皱着眉退了出来。
    她脸上冒出一抹绯红, 同性恋她是知道的, 但是为什么这个博主把音姨写得这么……邪恶？又会拿枪又会调戏人，明明大敌当前还要搂着女二号在阴暗的角落卿卿我我……
    “小雨, 你在看什么呢？”同事突然凑过来。
    “没有，没什么……”薄暮雨脸颊的热度更高了, 收手机的动作都有些慌乱。
    “嘁, 我明明看见你在看东西, 一行一行的字。”同事贼兮兮地跟她低语，“是不是开始看什么少儿不宜的了？这有什么好藏的，姐姐多得是，要不要给你一点？”
    薄暮雨连忙镇定地拒绝道：“不用了，我就是上微博搜一下一个明星的话题而已，搜出来挺多东西的。”
    同事这才放过她，坐回去叹道：“微博就是明星最多啊，明星的热度都盖过真正应该关注的时事了，明星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能拿出来说好久。”
    薄暮雨本来在平复自己看见江尘音那些同人百合文后的一点羞赧，但同事这一句话让她心头一动，有些想法立刻冒了出来。
    对啊，搜索，她怎么没想到呢？当年江尘音离开的时候没有封锁消息，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传闻的，或许能够从这里面得到些什么消息。
    她看了一下时间，立刻把台式电脑上的工作文件关掉，收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要去茶水间。
    “哎小雨，你去哪儿？”
    “茶水间。”薄暮雨眼睛都不挪一下，收拾完拿了水杯就走。
    同事遥遥地对她喊：“一会儿休息吃饭叫我一声啊……”
    茶水间里空无一人，正合她意。
    薄暮雨找了张椅子坐下，打开搜索引擎，按照她目前掌握的信息来输入关键词。从单个的关键词，再到组合关键词，一个一个一条一条地搜索。
    茶水间里很安静，面容冷静的女孩儿眼眸纯净却含着浓浓的疑虑，目光锁定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一会儿之后，她眉峰猛然皱起，轻声念道：“高延追求江尘音的手法可谓是不遗余力，无论是送出的礼物或是惊喜都十分大手笔。两个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本是非常适合的一对，但江尘音始终没有接受高延的追求，甚至出国逃避，高延的痴情最终不了了之。”
    这条信息是近两个月刚发的，里面很清楚地表现出来，江尘音出国前跟这个高延有过来往。但是高延这个人，薄暮雨记得四年前她从没有听江尘音提过哪怕一次。
    也就是说，这个人明显不得江尘音的心。那么就在他追求江尘音的时候江尘音选择离开，会不会是跟这个人有关系呢？
    薄暮雨打了个激灵，赶紧继续搜索高延的名字。
    网页资料显示高延是个富二代，但八卦新闻并不多，近年来只有两件事值得一提。一件是四年前追求江尘音，另一件是四个月前与国内的一个名模结婚的消息。
    这好像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薄暮雨沉沉地叹气，往后靠向椅背，心里顿时袭来一阵无力感。
    四年前追求音姨，音姨回来前结婚，这其中还有什么是有用的信息呢。
    薄暮雨心里烦躁，转头看向落地窗，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睛。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遮，同时心中猛然一凉。
    江尘音是被高延追求以后离开的，并且离开之前高延没有放弃追求。还有，高延几个月前结婚，没过多久江尘音就回国了！
    这就是联系！这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是她还没有弄明白的。
    薄暮雨不想耽搁，脑子里迅速集中了几个关键信息，打算继续搜索。不过她刚坐直，手刚摸到键盘上就听到一声轻悦的笑声。
    “苏总？”薄暮雨敛去眸中厉色，趁着苏漫还没走近，不着痕迹地关掉了网页。
    “嗯，你才发现我？”苏漫倚在门边笑吟吟地看她。
    薄暮雨轻咳一声，伸手去端水杯喝了一口水。
    苏漫猜是说中了，迈步走近，好奇一问：“你是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我刚才可没有故意放轻脚步。”
    薄暮雨缓缓摇了一下头，没回答。
    苏漫到她身边拉来一张椅子坐下，往她的电脑屏幕看去，不禁笑问：“怎么？办公室里太吵了么？居然要到茶水间里来工作。”
    电脑屏幕上的正是薄暮雨正写着的剧本相关资料，她刚才很快就打开了文档。
    “也不是，就是突然想过来坐一坐而已。”薄暮雨模棱两可地回答。
    苏漫点头后舒了口气，没再多说就靠着椅背用手指捏着鼻梁，阖起双眼，面色略显疲累。
    薄暮雨见状，微微压低了嗓音问：“学姐很累么？怎么不在办公室里休息？”
    苏漫扬了嘴角道：“还好，我就是趁着休息出来走一圈，没想到刚好发现你在这里。”
    薄暮雨顿了顿，视线挪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心头掠过几个想法后问道：“学姐，你知道高延这个人么？”
    “高延？”苏漫睁开眼，“算是认识，但不熟悉，怎么了？”
    听到苏漫说认识，薄暮雨求知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椅子扶手，很快追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漫注意到了薄暮雨的小动作，权衡之下暂时收起疑惑回答道：“她跟我爸认识，据我所知他算是这个圈子里比较干净的人了，没什么不良嗜好，品行方面也还过得去。就是有一点……”
    苏漫欲言又止，眉宇间显见犹豫。
    薄暮雨还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禁道：“学姐，你接着说。”
    苏漫叹气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因为只是谣言而已，我并不确定。据说高延的爱人是因为前两年高延疯狂追求，他的爱人看在他这么坚持的份上才答应的。有私下消息说，高延追求她的时候方式非常极端。”
    “极端？”薄暮雨眼中浮现一抹惊讶，“怎样的极端？”
    “这个我确实不清楚内情了。”苏漫无奈摇头，“这件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就连我们这些认识他的人也不能确定。”
    话已至此，薄暮雨也问不下去了，只得若有所思地点头。
    苏漫见她这么上心，忍不下心头的疑惑，询问道：“小雨，你怎么会突然问起高延这个人？”
    薄暮雨看她一眼，语气浅淡地将发问前就准备好的说辞回答：“刚刚看了一条八卦，跟高延有关的，所以就想问问你。”
    “你还会看八卦？”苏漫像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稀罕物一样看着她，“我记得你从来不看这些东西的，以前我跟你提一些圈子里的事情，你总是不感兴趣。”
    薄暮雨缄默不言，喝了点水后才道：“我现在也不感兴趣，只是无意中看到而已。”
    苏漫见她自然，微微一笑后便不在意了。
    下午下班前薄暮雨接到江尘音的微信消息，说是晚上有个应酬，不能过去接她回家，打算让人过去接她。
    薄暮雨想都不想就回了个消息拒绝，她本不是懒惰的人，跟江尘音一同上下班也只是因为同行的是江尘音而已，若是换了别人，这车坐不坐也罢。
    还不如让她搭乘地铁回去，路上还能借着这个时间来想想这段日子里尚未捋清楚的思路。
    她打算得好，但想不到自己也有约。跟江尘音聊了几句微信以后，林初晚来了信息，说晚上林妈妈出门跟朋友相约，家里无聊得很，问薄暮雨有没有时间过来。
    正好江尘音有应酬，而且薄暮雨觉得自己大概有些问题需要林初晚解答，很快便答应下来。
    林初晚让家里司机去接薄暮雨过来，同时吩咐厨房备了薄暮雨喜欢的菜。
    薄暮雨到了林家才知道不止林妈妈不在家，就连宋穆清也不在，怪不得林初晚要约她过来。这么大的房子里只有管家跟佣人，再怎么人多总也是觉得有几分冷寂。
    晚饭后，林初晚要带她去自己房里，她的脚步在未达林初晚房门的另一扇门前停住。
    林初晚跟着转身，“小雨，怎么了？”
    薄暮雨一直看着房门，眼睛里没有笑意，反而有些许怀念的意味。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以前去你房里的时候，你的房门没关，优凡哥的房门也没关，他在里面喊我们的名字。他说，他要出去开会了，如果我们想吃零食的话直接去他房里拿就好。”
    她语调悠悠，面色深沉而悲伤。
    林初晚喃喃低语：“他还说，要不要他给我们送过来，省得我们过去一趟了。”
    薄暮雨身子一震，思绪从回忆里挣脱出来，终于看清了那扇门。
    那扇门底端的门缝没有光透出来，令人很容易就能够想到房间里该是多么的黑暗冰冷，再也没有一个温醇的男声会笑着叫她们的名字，有的只是往后无穷无尽的寂静。
    这是薄暮雨第一次感受到人生无常，面对着死亡这样不可抗的力量，她们完全没有能力阻拦，就算想要用所有当下拥有的东西来交换也无济于事。
    第37章 
    “好了，别想了。”林初晚恢复得快些, 只是声音略有低哑, “到我房间里来吧。”
    薄暮雨点了头, 再不看那扇门，跟随林初晚的脚步进她的房间里。
    书桌上还是摆着相框，薄暮雨跟往时一样, 进来以后先看了一眼相框再跟林初晚到沙发坐下。
    林初晚给她倒了杯水后问：“最近在忙什么？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薄暮雨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悠悠地摇头道：“工作一切顺利, 学姐很照顾我。”
    林初晚眼里盛着笑意道：“这么顾事业，都没有劳逸结合的么？”
    “有的。”薄暮雨把水杯放下, 想了想道：“最近的话, 应该就是看了点小说吧。”
    她近几天但凡闲下来就会回想江尘音那件事情的线索, 而这个当然不能告诉林初晚, 除此之外能够算得上娱乐的，也就是今天看了几分钟的江尘音同人文了。
    虽然这个观感有点奇怪……
    林初晚好奇道：“看小说？跟以前一样还是喜欢看古典文学么？”
    “不是。”薄暮雨摇头，想都不想地直说了：“是百合小说。”
    林初晚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有些凝重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就算是熟人也从来都是以礼相待的她罕见地蹙起眉来。
    薄暮雨的表情很正常，没有一点遮掩或者不自然, 林初晚心中的疑惑却更重。因为薄暮雨心性不敏感，想不到要避讳也是有可能的。
    思及此, 林初晚心绪一阵激荡, 脱口而出道：“小雨, 你也喜欢上女生了？”
    “没有。”薄暮雨很快回答, 但回答完的一瞬间才注意到林初晚的用词，她整个人都惊讶得转向了林初晚：“初晚姐，你说什么？也？”
    林初晚有些惊诧地微微抬手掩唇，微垂眼帘试图遮挡眼里迅速浮现的几分慌张。她刚才情急之下不小心漏出了端倪，到底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有时候情绪一起来便难以察觉这些疏漏。
    薄暮雨还在盯着她，她平稳下心绪后叹了声气。
    “没想到今天居然会不小心让你知道了。”林初晚笑容中带了些苦涩，这是薄暮雨从未见过的，“你还没有体会过爱情的滋味，所以我才从没有跟你提过。而且我的这段感情说起来五味杂陈，你恐怕也是不愿意听的，还没有尝试过就被我的经历影响了，这可怎么是好。”
    薄暮雨沉默半晌，话里含着关切：“初晚姐，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不一样的。一条路通向哪里取决于一个人的想法与观点，并不取决于另一条路的曲折，不是么？”
    林初晚愣了一下，随后点头微笑。她怎么混淆了呢，薄暮雨只是在某些方面不敏感，尤其集中在情感上，但这个女孩子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更不是愚钝。
    如此一想，林初晚埋藏在心里的倾诉欲疯长起来。
    “是。”她缓缓笑了，而后目光里的笑意散去，浮现出忧伤的情绪，“我喜欢的那个人，她是个女生，我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她的成绩很优秀，一开始我跟她几乎没有来往，因为她总是独来独往，眼睛里就好像有一把剑一样，让人不敢靠近。后来我对她感兴趣的原因是听很多同学嘲讽她是孤儿还这么目中无人，从那个时候起，我觉得我对她的想法有了些改变。”
    薄暮雨从没有听过这些，林初晚一停下来她就追问道：“什么改变？”
    林初晚一笑，端过水杯来握着，继续说道：“我觉得她的拒人千里是保护自己，并不是要刺伤别人。正因为她是孤儿，她觉得世界上没有别的牵挂，她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她要保护自己，不让别人靠近自己。那些意图伤害她的人因此而不再靠近她，那些想要结识她的人也由此而生了胆怯。”
    薄暮雨静静地听着，林初晚声音柔和，语速缓慢，听起来是一种享受，但话里的内容又莫名地引得人心里有些怅然。
    林初晚低头看了一眼水杯里的水，轻叹一声后道：“在我意识到自己过度关注她以后，我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来越喜欢观察她。她宿舍楼底的拐角，她最喜欢去的图书馆角落，还有上课时教室的角落，没有哪一个地方是我没有到过的。”
    薄暮雨目光里带着些惊讶，她从未想过貌婉心娴的林初晚竟有如此的过去，会那么热烈地追着一个人不放。
    “然后你们在一起了么？”薄暮雨不禁出声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林初晚报以一笑，“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她拒绝任何人靠近她，这里面也包括我。即使我根本没有跟她明言，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跟着她，却也终究还是被她发现了。我以为我会被她那利剑一样的目光逼走，但她只是很冷淡地看着我，最后转身就走。后来的日子里，她刻意地避开我，除非必须，否则不会跟我在同一个屋檐底下。”
    薄暮雨问道：“她是不是对你有点特别？”
    林初晚只是笑，随即继续道：“我感觉到她对我的态度没有对别人那样排斥。她虽然也不让我靠近，但她却主动地避开有我在的场合，可她往时的作风明明是让别人远离她，到了我这里却变成了她避开我。
    被纵容久了，我的胆子大了很多，我越来越不满足于这一点点的特殊对待，我要得到更多。所以我开始缩短跟她的距离，甚至直接出现在她面前不过几步的距离，或者跟在她身后，在她停下脚步的时候装作不知道一样地撞上去，然后再装作无辜地跟她道歉。”
    她说起这些时，眼里充满了薄暮雨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爱慕之色。薄暮雨猜想那是爱慕，因为她那常见的和煦里带着一丝渴盼和羞赧。
    “然后呢？”薄暮雨忍不住催了一句。
    “然后……”林初晚低喃一句，眼眸陡然黯了下来，“我那些行为没有持续太久，终于有一天她爆发了，爆发得让我措手不及。那天我还是跟在她的身后，陪着她回宿舍去，在路上我发现了一个跟我抱有同样想法的男生。那个男生比我更主动，很快就追上她，拦住她不许她走，然后跟她表白。”
    薄暮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接下来呢？”
    林初晚苦笑着摇头，“我以为那一次她还是会用那种让人害怕的眼神逼走对方，可我想错了，那次她不只是沉默，她像是要把那段时间被我屡屡不知退缩而积累的怒气都一次性释放出来一样，那个男生被她揍得鼻青脸肿。那天也是她第一次站在我面前那么久，她的语气跟她的眼神一样冷，只跟我说了一句‘如果不想跟这个人一样疼，那就离我远一点’。”
    薄暮雨惊讶得微微启唇，林初晚话里的这个女生似乎非常孤僻。从林初晚刚开始的话里听来，就连普通同学最平凡不过的接触都要抵制。
    “可是你知道么？那一次她跟我说话以后，我心里对她的喜欢没有消减，反而越来越浓烈。但也正是因为那一次以后，我学会了克制，不敢让她发现我仍旧喜欢她，不是因为我怕自己像那个男生一样，而是因为我心疼她。她拒绝别人亲近她的目的很简单，只是因为她在下意识地保护自己，‘孤儿’这个身份给她带来的异样眼光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我不在意这些，但不是所有人都心地善良。”
    林初晚不自觉地用力握紧手里的水杯，眼里更是黯然。
    “初晚姐……”薄暮雨伸手去碰了碰林初晚的手腕，一时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才好。
    毕竟那些事情即使林初晚如今跟她说了，也不过只是讲了一两分，其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她并不能揣测。
    林初晚浅浅地翘起唇角，示意自己没事，继续说道：“后来我还是偷偷地跟着她，坐她坐过的位子，看她借过的书，吃她喜欢的小吃。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下去，直到这份情感消失，谁知有一次她在图书馆里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过去拿她刚放回去的那本书，结果刚一转头就看到了回来想要拿那本书的她。”
    薄暮雨眼色略微紧张，刚才去碰林初晚手腕的手不自觉地揪住了林初晚的衣袖。
    林初晚这时的笑容里羞涩更甚，她拍了拍薄暮雨的手背示意薄暮雨放松，而后悠声道：“我当时愣在了那里，该做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两个人面对面站了很久。最后是我先反应过来的，我把书递到她手上，跟她道歉以后就要走，但是她没有让我走……
    她也没有顾得上那本书，因为就在那个角落里，她抱了我。我当时鼻子酸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她还在我的耳边不停地说喜欢我，说无论怎么逃都逃不掉这种感觉，她问我应该怎么办。”
    “你们就这样在一起了么？”薄暮雨听得入迷，对这个答案非常执着。
    薄暮雨的问题就像一粒火星点燃了引线，林初晚的笑容不再，苦涩重新漫布她的眼底：“我们没有在一起，我也没有说过任何一句我喜欢她。因为我知道她害怕自己身边多出一个人来，害怕到最后我会不要她，害怕她还是会变成自己一个人，所以我从没有跟她谈过这个问题。而且我能感受得到，她喜欢我，但她害怕再向前一步。
    后来的日子里，她没有再刻意避开我，但我们一直没有确认关系。我和她最亲密的接触，就是她送我回宿舍的时候不舍得离开，我开玩笑地去抱她。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人的眼睛只有不过一指的距离。”
    这好像就是结尾了，因为薄暮雨没有见到林初晚现在有爱人，那个女生，想必已经在时光里走失了。
    她艰难地开口问：“初晚姐，结束了是么？”
    “嗯。”林初晚牵动唇角对她微笑，将苦涩的滋味继续掩埋，“我失去她了，因为我后来自以为是的决定。”
    薄暮雨咬了咬唇，低沉着声音道：“抱歉，我不应该让你想起这些的。”
    林初晚温声笑笑，“没关系，能够跟你说这些，我心里也舒服了很多。更何况这些事情不是你不提就会从我生命里被摘出去的，我又没有失忆。”
    薄暮雨的心情还没有彻底平复下来，思绪繁杂，耳边好像还回响着林初晚刚才的倾诉，眼前也好似能看得到林初晚话中的画面。
    爱情真的能够让一个人执着至此，又能够让一个人因而克制么？林初晚的深情让她始终不放弃，而同样的，也让她学会克制，为了不让对方困扰。
    那么当年追求江尘音的那个高延呢？他若是真的用极端的方式来追求江尘音，以及他现在的爱人，如此不计对方想法的爱慕，又能否被称之为爱？
    这么想着，薄暮雨开口问：“初晚姐，真的会有人什么都不顾，必须要得到对方这样的爱情么？”她顿了顿，转而呢喃起来：“这样的爱情，真的是爱情么？”
    林初晚一笑，把水杯放回桌上，舒了口气，像是在对薄暮雨说，也像是自语一般轻声道：“爱情里一定会伴随有克制，只不过有可能用眼睛看不到，但用心可以体会到。你如果爱一个人，那么你一定希望对方还之以爱，而不是忍耐或者别的感情，因为那些都不是你想要的。”
    第38章 
    夜晚已至, 秦州却尚未进入沉睡的时间。
    江尘音坐在后座, 一只手握着手机, 一只手抬起按揉着太阳穴，容色带着些疲倦。
    开着车的男人适时地关切道：“你休息一会儿吧, 还没那么快到你家。”
    江尘音往他的侧脸看了一眼，眼里有些复杂的情绪，而后淡声道：“谢谢。”
    孟易安再没多言, 专心地开着车。
    江尘音滑动手机锁屏，屏幕上还点开着薄暮雨刚给她发来的信息, 说今晚去了林初晚那里, 现在已经回到家了。
    她阖起双眸，心里轻叹。今晚真的想不到会碰到孟易安, 而且巧的是她今晚不得已喝了些酒，不能开车。
    她本以为也就是寒暄两句以后便没有交集，没想到的是孟易安仍旧保持着良好的习惯，一直以来滴酒不沾。这个年头不沾烟酒的人别说男性了，就连女性多少都沾了酒, 比如她自己。
    别人都说一个人活着总是要有那么一些发泄情绪的行为的，孟易安不喝酒不抽烟，那么他的发泄途径应该还是跟以前一样。心情烦躁了，就去秦州的跑马场骑马跑上几圈。
    这真是个休闲又高端的发泄方式, 江尘音向来都十分欣赏他。
    但她跟孟易安彻底结束之后, 有些该坚守的东西她也从不更改过。刚才孟易安提出送她回家的时候, 她立刻就拒绝了。
    “尘音。”孟易安很礼貌地跟她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 劝说道：“这家酒店以环境清幽闻名，距离市区很远，叫车也不方便，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江尘音眉头皱得发疼，天色已经晚了，如果她没有能够在睡觉的点回到家里，以薄暮雨的个性，肯定会等到她回家为止的。
    沉吟须臾后，江尘音同意了由孟易安送她回去。
    她晃了晃头，从纷乱的思绪中回了神，听见孟易安含着笑的声音从前面飘来：“今晚我刚好要去我叔叔家里，也是这个方向。”
    江尘音并不多想，扯了扯唇角答道：“是么？”
    孟易安见她寡言，语气更柔和：“嗯，我堂弟的儿子刚出生不久，我现在才有时间过去探望。叔叔见我难得过去，让我今晚留宿在那边，说是要秉烛夜谈。”
    江尘音笑了一声，不语。
    孟易安接着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堂弟几年前结婚时的场景，没想到忙忙碌碌几年，他居然都当爸爸了。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能不能娶到我喜欢的人，你……”
    “易安。”江尘音睁开眼，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这种话题不合适在我们之间提起，你知道我的意思。”
    孟易安顿了顿，然后苦笑一声，“尘音，你还是这么狠心。这么多年下来，你没有一次是松口的，就连一个话题都不让我继续下去。”
    江尘音眼神一凛，握着手机的手陡然用力，片刻后婉言道：“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我答应你送我回去，并不是默许这些话题可以重复提起。”
    “尘音……”
    “好了。”江尘音眼神清明，语气淡漠道：“如果你必须要提的话，我想我只能下车了。”
    孟易安心脏重重一跳，不自觉地加快了车速，语气夹了一丝妥协：“我明白了，抱歉。”
    他的车直接开到江尘音家附近，离家门不过只有一段路的距离，江尘音再次道谢以后下车。
    夜间无人，江尘音很清楚地听到自己身后的车门声。
    “你好像急着回家的样子。”孟易安追上她的脚步，不近不远。
    “嗯，还好。”江尘音并不想跟他解释什么。
    江尘音那栋别墅亮着灯，孟易安抬眼一看，笑问：“你现在已经有出门不关灯的习惯了么？”
    江尘音蹙眉道：“不，暮雨在家里。”
    孟易安一愣，脚步都顿了顿，不过很快跟上：“是良哥的女儿？我记得那个孩子，她很乖。”
    “嗯，是她。”江尘音看了一下腕表，视线直投向自己家门。
    孟易安低沉的嗓音含着笑：“我以前有机会见过良哥带着她，但是人太多了没能跟她打招呼，就记得她很老实地跟着良哥，一点都不调皮。”
    江尘音浅叹一声，在家门前的台阶停住脚步，回头对他说：“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用客气。”孟易安也跟着停下，还是跟她保持着一点距离，一双黑眸在夜色下炯然有神，“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希望你还是可以答应让我送你回来。”
    “应该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江尘音眼中情绪看不分明，“家里毕竟有个孩子在，不方便回来这么晚。”
    孟易安笑道：“也是。”
    这时，家门打开的声音传来，两个人转身去看。
    薄暮雨穿着合身的白色T恤，一条浅色牛仔裤，披散的黑发因为走动而微微拂动，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净。
    她的目光只停留在江尘音面上：“音姨，你回来了。”
    “嗯。”江尘音面色柔和不少，转身到她身边停下，侧过身来给她介绍同样走近几步的孟易安：“这是我朋友，上次跟你提过的。”
    孟易安心下惊讶江尘音居然跟薄暮雨提起过自己，但面上没有表露，只是露出一笑以亲和的语气道：“你好，我叫孟易安，你可以叫我孟叔叔。之前听尘音提起过你，也在别的地方见过你爸爸带着你，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话。”
    薄暮雨表情没有波动，只是看向他，微一颔首道：“你好，薄暮雨。”
    孟易安有些疑惑地看着江尘音，这是他跟薄暮雨第一次面对面，怎么他好像觉得这孩子有点冷淡？有种自己可能在什么地方跟她有过不合的感觉。
    江尘音摇摇头，伸手揽住薄暮雨的肩膀，终于跟孟易安露出了这一整个晚上里最真实的笑容：“暮雨这个孩子性格比较内向，跟陌生人交流会不那么热情。”
    孟易安微微松了口气，笑叹：“原来如此。”
    薄暮雨挪开视线，伸手扯了扯江尘音的衣服，“音姨，很晚了。”
    还没等江尘音说话，孟易安的磁性男声就带着关切的意味响起：“是我耽搁时间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我这就告辞了。”
    “好，今晚谢谢你。”江尘音轻声说，然后拉住薄暮雨后退，关上门。
    两个人一起回到房间里，江尘音刚一踏进房门的时候就松懈了很多，薄暮雨都能听到她长出一口气。
    因为喝了些酒的缘故，江尘音坐在床边按揉太阳穴。
    薄暮雨去厨房泡了一杯蜂蜜水上来递给江尘音，低着头的江尘音看见，唇角不受控制地弯起。
    喝完蜂蜜水，薄暮雨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转身又见江尘音在揉太阳穴。
    薄暮雨抿了抿唇，踩着拖鞋慢慢走近，弯下腰双手轻轻地伸进她的手心里，代替她的动作替她按揉太阳穴。
    那双带着些凉意的手伸进江尘音的掌心里时，江尘音愣了一下，因为那嫩滑的手很快就带给她温柔的感受。
    “这样会舒服一点么？会不会太用力了？”薄暮雨轻声耳语道。
    “刚刚好，很舒服。”江尘音舒服得叹息，这时注意到薄暮雨弯着腰，不禁含着笑收回双手揽住她的腰，“坐在我腿上吧，这样弯着腰很快就要累了。”
    薄暮雨“嗯”了一声以后就放轻动作坐在了江尘音的腿上，手依旧维持着替她揉太阳穴的动作。
    腿上一重，江尘音自然地环抱住薄暮雨的腰，防止她不小心倾斜了身子。
    薄暮雨已经洗过澡了，身上有一股沐浴露的清香，还有她本身的一缕清幽香气，闻起来干净舒适。江尘音不自觉地跟她靠得更近，酒精多少还是让人与往时不同的，多了一点掩藏不住的疲惫。
    “暮雨。”江尘音缄默了一会儿，沉沉地开口道：“我今晚喝了点酒，所以不能开车回来，那边叫车又有点麻烦，刚好碰见他。”
    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跟薄暮雨说明今晚为什么是孟易安送自己回来的，既然以前她跟孟易安的事情已经告诉了薄暮雨，那么现在自然应该解释一句为什么会被孟易安送回来。
    “我知道。”薄暮雨轻轻嗅了嗅她身上那依稀带着酒气的馨香，“我能猜到，因为你身上有酒气。”
    江尘音轻笑，“真聪明。”
    薄暮雨的目光这时却移到了她的一双笑眼，波光潋滟，含笑带情，能够与她这双眸子对上，孟易安又怎么舍得轻易挪开呢。以江尘音上次拒绝他的姿态，今天必定不是江尘音主动要求他相送。
    那一次他在江尘音进门以后仍旧不舍得离开，这一次又主动要送江尘音回来，目的昭然若揭。
    薄暮雨思忖少顷，开口道：“音姨，他想挽回你，对么？”
    江尘音惊讶地看她，旋即笑了一声道：“连你都看得出来他的目的，他还一直强调着只是要跟我做普通朋友，其实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薄暮雨摇摇头，“他太主动了，谁都看得出来。如果真的只是想做朋友而已，那么最好的方式应该是顺其自然。”
    她感受不到孟易安现在对江尘音到底是什么感情，是真的余情尚存还是不甘心。但从他的行为里，她看得出来孟易安的目的。
    同样的疑惑在这个时候再次出现在她的心头，这样锲而不舍到让对方感到困扰的追逐，真的可以被称为爱么？
    第39章 
    “不用担心。”江尘音揽在她腰间的手向上摸到她的长发, 一时不舍得放开, 指尖穿过她的发间，柔声道：“我会处理的。我知道他的意图，也清楚我自己的想法, 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薄暮雨眯了眯眼睛，看样子孟易安的确让江尘音感到困扰了, 不过好在江尘音一如既往地坚定着做法。
    但是……
    “现在你的工作已经回到正轨，生活也稳定下来了。他如果有意的话，能够接触到你的机会有很多。”
    “我当然知道。”江尘音笑说, 眼里多了一抹淡淡的忧思，“我生日过完以后会好很多的，让我最后再跟他说一次，当年我确实是对不起他。”
    薄暮雨闻言，极快地回答：“不，你没有错。”
    江尘音讶异, “什么？”
    薄暮雨正色道：“发现自己不能给对方更多，及时止损难道不是最正确的做法么？倘若勉强给予, 对方得到的也不是真正想要的，同时自己也会受到伤害。”
    江尘音心里愈发惊讶，她怎么觉得薄暮雨忽然明白了很多东西，明明她没有跟薄暮雨说过多少恋爱的东西。她自己都有心结, 还谈何跟薄暮雨说这些？她跟薄暮雨提过有关自己的感情最多的, 就是那次孟易安来找她, 被薄暮雨看到的那一天。
    除此之外, 就是以前曾经跟薄暮雨说过，以后长大了谈恋爱，记得一定要两情相悦，一厢情愿的感情对自己或者对方都是很有伤害的。
    可今天她发现，这个孩子好像懂得的并不少。
    薄暮雨很认真地看着她，秀气的眉紧蹙，“音姨，我说得对么？”
    “对，当然对。”江尘音笑开，抬手去轻抚她眉间的褶皱，“你好像越来越聪明了，这些是你爸妈告诉你的么？”
    “不全是。”薄暮雨摇头。
    现在她们这个姿势很亲近，虽然是薄暮雨坐在江尘音腿上，但她给江尘音揉太阳穴的动作也让她能够很轻易地把江尘音的头抱在怀里。
    她这么想着，下一秒也这么做了。
    这种依靠对此刻喝了酒有些不适的江尘音来说格外地有吸引力，再加上女孩儿身上的清香，她更是满足地投入薄暮雨的怀里。
    薄暮雨微微低头耳语：“音姨，你刚才说，你生日的时候要跟他清楚地谈一次。”
    “嗯。”江尘音点头，“我爸有意叫他过去。”
    江老爷子虽然一切由着江尘音，但显然还对江尘音跟孟易安抱有希望。因为旧事的影响江老爷子不能提太多，所以就只是开了个头，剩下的就看江尘音自己的决定了。
    薄暮雨发现自己理清思路以后，很多东西都变得好理解了。
    “你生日那天，晚上我要去你房里睡。”薄暮雨声音低低地说。
    江尘音憋笑抬头道：“你有哪天不是在我房里的？”
    “那天不一样。”薄暮雨语气肯定道，“那个叔叔肯定会找你的，有我在房里等你，你能快速脱身的几率会更高一点。”
    江尘音眼睫一颤，不得不承认薄暮雨的考量完全正确。不管那天老爷子打算怎么暗示，或者孟易安想要跟她说什么，薄暮雨在她房里等着都比在别的房间要让她更容易脱身。
    “好，我知道了。”江尘音眉目温润地紧了紧自己的怀抱，然后松开，“我要去洗澡了，洗完澡我们就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她说着就拍了拍薄暮雨的腿示意薄暮雨下来。
    薄暮雨收回手，拉住了江尘音的衣服：“音姨，还有……”
    “还有什么？”江尘音笑看她。
    她凝视着江尘音，一双点漆般的眸子里无比认真，声音压低却依旧清泠：“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再被任何人伤害了。相信我，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你。”
    她说的是“再”，江尘音觉得自己心脏一紧，但更多的是来自于她的暖意，既强势又猛烈。
    “暮雨，你……”江尘音手指轻颤地握住她的手，下意识地想问些问题，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是江尘音在感受到薄暮雨的坚定以后立刻就察觉到的。
    薄暮雨没有意识到江尘音内心的纠结，慢慢地从她腿上起来，然后用比刚才软了些的语气道：“去洗澡吧，睡一觉起来头就舒服多了，明天早上起来我做早餐。”
    江尘音张了张嘴，刚才的问题吐不出口了，反而不自觉地带了点笑意：“你……不需要我帮忙么？”
    “不需要。”薄暮雨走去把江尘音的睡裙拿来，塞进她怀里，“去吧，我等你睡觉。”
    江尘音深深地看薄暮雨，最后叹笑一声，“好的，马上就好，你换衣服回床上等我吧。”
    薄暮雨点头，目视着江尘音进浴室后关上浴室的门，朦胧的毛玻璃上映出江尘音优美的身体曲线。
    先是十几年前发生过一件性质恶劣的事情，导致江尘音始终恐惧，包括跟孟易安的分开也含有旧事的一些因素。四年前又有一件事情的发生牵扯到了十几年前的旧事，让江尘音慌张得离开秦州甚至出国。
    如果四年前高延的追求手法十分极端……
    薄暮雨的眼眸立时便深邃几分，她离事情的原点似乎越来越近了。
    次日早晨，江尘音被手机闹铃叫醒，她眯着眼睛去把闹铃按掉，依稀记得好像这是响了第二回 了。
    第二回似乎很快就被掐断，她为了求证自己的猜想，伸手去摸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但还有微微的塌陷和一丝温度。
    她昨天虽然不算是完全清醒，但也说不上醉，很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也能够洗澡和洗漱。同样的，她也记得对薄暮雨的些微惊讶，现在一醒来就回想起来了。
    昨晚这孩子说话头头是道，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不过看起来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江尘音不再多想，起来洗漱以后换了身衣服下楼，刚走近厨房就闻到了清粥的香气。
    她走近问：“早餐喝粥么？”
    “嗯，你昨晚喝了酒，早上还是吃点清淡的。”薄暮雨没回头，用手勺再搅动锅里的粥几下后盛了半勺到旁边的碗里。
    “很香，肯定很好吃。”江尘音弯起嘴角，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薄暮雨背对着江尘音，长而直的黑发已经垂到了腰部，清丽美好得能让人心底宁静无忧。
    江尘音正在心里感慨薄暮雨生得如此美丽时，薄暮雨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瓷勺转身过来，然后舀了一勺粥送到她的面前。
    薄暮雨俯首过去轻轻吹了吹，然后道：“试试看会不会淡了。”
    “怎么，你自己没有试么？”
    江尘音扬起唇笑，抬手把自己脸颊一侧的长发挽到耳后，微垂眼帘低头含住薄暮雨递来的勺子，喝下半勺粥。
    薄暮雨忍不住问：“怎么样？”
    不过是简单的青菜粥而已，放在平日里是很素的食物，但在今天却非常适合吃。昨晚到底是吃了重油的食物，现在这勺再普通不过的粥到了江尘音嘴里，倒是比昨晚的美食更让她喜欢。
    江尘音目光含笑地抬头，“很好吃，不咸不淡，刚好合适。”
    薄暮雨刚才不知不觉皱起的眉这才松了，笑容猛增，露出小虎牙来，“好，那音姨去饭厅等一会儿，我上楼换一下衣服，然后我们一起吃早餐。”
    “去吧。”江尘音接过她手中的碗。
    薄暮雨回到房里换好衣服，去拿手机的时候发现江尘音的手机也没有拿下去。正当她拿起江尘音的手机时，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孟易安的名字。
    她神色微凉，盯着那个名字好几秒后滑动接听。
    没等她说话，手机另一边就传来孟易安关切的问候：“尘音，早上好，头有没有不舒服？”
    薄暮雨语气平平地回道：“音姨不在房里。”她说完后顿了顿，很快地接上一句：“她昨晚没有喝醉。”
    “你是小雨？”孟易安愣了愣后回过神来：“抱歉，我就是想看看尘音有没有不舒服。”
    薄暮雨淡淡道：“谢谢，她很好。”
    “那就好。”孟易安笑了笑，“那我就挂了，再见。”
    他不得不赶紧挂了电话，若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他倒会多聊上几句，毕竟是江尘音身边的人。可薄暮雨这个孩子，总让他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莫名地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挂了孟易安的电话以后，薄暮雨下楼回到饭厅，江尘音已经盛好了两碗粥在等她。
    “快吃早餐，要到出门时间了。”江尘音给她把碗推过去一点。
    “音姨，你的手机。”薄暮雨坐下以后把江尘音的手机放在她面前，然后静静看着她，“刚才那个叔叔来过电话，拿下来给你就来不及接了，所以我帮你接了。”
    “嗯，说什么了？”江尘音喝着粥，并不在意的样子。
    薄暮雨拿勺子舀了一勺粥，抬眼望她：“问你有没有不舒服，我说没有。”
    “嗯……”江尘音又喝下一口粥以后心满意足地弯了眉眼，“快吃早餐，再磨蹭就要迟到了。你在苏小姐那里上班迟到了，我可帮不了你。”
    薄暮雨仔细观察着她眉眼间的情绪，给自己刚才的做法盖上了“正确”的印章，然后牵起唇角露出一小截洁白的虎牙。
    “我做的粥是不是很好吃？”
    “当然。”江尘音毫不吝啬地夸赞，“我觉得我可以连着吃好几天，应酬一次真的太腻了。”
    薄暮雨语气凉凉地提醒她：“你昨天没有锻炼。”
    江尘音倒抽了一口气，刚送到嘴里的一勺粥来不及吞下去就含糊道：“哦对，我昨天没有锻炼……”
    薄暮雨抿紧唇，忍不住拿碗喝粥，被挡住的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了一点。
    吃过早餐出门上班，江尘音去取车在门口等薄暮雨锁门。
    透过车窗，江尘音看见锁好门的薄暮雨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眸光纯净的女孩儿身形颀长，轻抿的唇角带着一丝极浅的冷峻。
    她思绪一晃，想起来昨晚薄暮雨坐在她腿上给她揉太阳穴的情景，清韵诱人，柔软体贴。
    薄暮雨真的不是孩子了，江尘音无端地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这个早已经了解到的事实。
    第40章 
    秋去冬来, 秦州开始下起了雪。
    薄明良跟叶夏岚自从薄暮雨不在家以后更是逍遥起来，迎来第一场雪以后，两个人便再次出门旅游去了。
    叶夏岚说是要去尝一尝各地的火锅, 夏天吃火锅总还是没有冬天爽快的。江尘音听了以后笑她光吃不锻炼, 别想有马甲线了, 刚说完就被叶夏岚挂断电话拒绝沟通。
    下雪天的, 大家都穿得一样厚，有些人还打哆嗦, 偏偏江尘音看起来根本不冷。
    薄暮雨抬头看着如棉絮一般飘落的雪，不禁在心里感叹, 江尘音果然是身体素质好。她跟江尘音早上出来时穿得差不多厚, 她还围上了围巾, 这才只是暖和，江尘音却脸色好得很，下车前还抱了她一下，说是可以热到下班了。
    哪有热到下班, 只是暖和而已。
    薄暮雨正默默地在心里念叨下班回去一定要抱个够，忽然就感觉身侧的光线阴了下来。
    “薄编剧, 要出去么？”
    杨谦西装笔挺, 外面裹着一件黑色呢大衣, 满脸笑容地出现在薄暮雨身侧。
    “嗯。”薄暮雨只看了他一眼, 没多话。
    杨谦笑了一下, 拢了拢大衣领口道：“天气这么冷, 我也想去喝杯热的暖暖身子, 一起去吧。”
    薄暮雨再看了他一眼，语气没有起伏地答了一句“不用了”，然后转头就迈步走出去。
    “你等等，雪天路难走……”
    杨谦到底是被拒绝惯了，知道薄暮雨一直如此，不管他怎么主动都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现在好不容易逮着单独相处的机会，不禁勇气大增，赶忙追了上去。
    脚步声被覆在地上的一层薄雪吞没，薄暮雨的面容也好似这散着微寒气息的飘雪一样，并不打算缓下脚步来等后面的杨谦。
    杨谦紧跟在后，身高上有优势的他很轻易就跟薄暮雨并肩走在了一起：“薄编剧，有个电影今天首映，是嘉亿投拍的，听说是个大制作。我们琢磨了一段时间，觉得挺值得看的。”
    “嗯，我知道。”薄暮雨点了一下头。
    杨谦顿觉有门，直言道：“要不我们今晚去看看吧，有朋友给了几张票。”
    “抱歉。”薄暮雨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同样停下脚步的他，“我不想去，你们去吧。”
    她说完便转身继续往前走，今天天气真的挺冷的，她迫不及待想要喝一杯热牛奶，然后拍个照发给江尘音。告诉江尘音根本不能靠着今早那个拥抱撑到下班，晚上要补回来。
    她没有看到在被自己拒绝以后，杨谦眼睛里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不满和疑惑。
    “薄编剧。”他紧追几步上去，语气里有怒气在隐隐浮动，“我真的不明白了，是我有哪里得罪了你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拒绝我？我怕你觉得只有我们两个人会不适应，我也找了别人一起，就连这样你都不答应。到底是我有哪里做错了么？你为什么一直这样排斥我？”
    薄暮雨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转身，面色带了些复杂。
    杨谦提出要约她已经有很多次了，她从来没有答应过。但杨谦每一次都是退到小团体里发几句牢骚，或者在朋友圈里哀叹几句，最多不过是像上次她生日时实在忍不住而露出些许不满。
    今天这样坦白直言，却是第一次。
    而薄暮雨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她微微摇头，简言道：“你没有得罪我，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去而已。”
    杨谦像是没料到这个答案一样，顿了顿后稍微缓了语气追问：“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或者平时喜欢去哪里，起码让我知道你的喜好吧。”
    又是这种要求，之前苏漫也提过，但苏漫提出的时候只是让薄暮雨感到疑惑，此时杨谦提出却让她感觉到心里有一股十分明显的反感。她跟苏漫至少是朋友，可杨谦只是同事，而且上次他到处哀怨被自己伤害的那些言辞开始在心里沉浮。
    薄暮雨摇头，“抱歉，我没有办法告诉你。”
    杨谦面上露出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的笑容，“所以你其实是对我有意见的吧，连一个交往的机会都不给。我是真的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你能跟我明说么？”
    “我真的没有。”薄暮雨叹了声气，眉头微蹙起来。
    杨谦还是用那样质疑的表情看着她，她无意再多说，转身就要走。
    “你当我是傻子么？”杨谦立刻抓住她的一只手腕迫使她停下，走到她面前时眼里冒出愤然的血丝来，“你说你对我没有一点意见，可是却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就连普通朋友那样的交往都不愿意。都这样了，你还跟我说对我没有一点意见？”
    薄暮雨的手腕传来一阵刺疼，挣脱不开后心头的反感愈加浓烈，她冷了声道：“因为我不喜欢，所以拒绝，还有问题么？”
    杨谦还是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理由呢？不喜欢的理由，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他的咄咄逼人让薄暮雨回忆起那些莫须有的流言，眼里含了冷冽的冰霜：“理由就只是我不喜欢你这么简单，如果我的不喜欢对你来说是伤害，那么勉强接受，对我来说难道就不是伤害了么？”
    杨谦想也不想地脱口道：“你不是试一试怎么会知道你不喜欢？什么事情不需要一个开始？”
    薄暮雨冷冷道：“因为连试一试的想法都没有。”
    天气寒冷，这句话却比天气更冷，杨谦立时僵在那里。
    薄暮雨趁他出神，用力将自己的手抽离，那一瞬间的轻松感跟疼痛感让她忍不住舒了口气。
    她不再看杨谦一眼，疾步走远，但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让她刚放进口袋里取暖的手握起了拳。
    “哈哈哈兄弟，又被拒绝了？早跟你说了别招惹她。”
    “我哪里知道她这么狠……”杨谦声音带着失落。
    “我看你还是少打她的主意了，先别说她性格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跟苏总认识，你这份工作还要不要了？苏总要是跟你解约，我看这违约金人家都不放在眼里……”
    薄暮雨双手塞进大衣口袋里紧握成拳，她忽然觉得更冷了。
    为什么总有一些非要不顾别人意愿的人呢？最近她发现这种情况好像越来越多了，不，应该是一直都存在的，只是她现在才意识到而已。
    比如她之前知道的高延很可能用极端手段追求别人，以及江尘音很有可能也曾经被他用这种手段追求过，还有今天的杨谦。这些人都在以爱为名来伤害别人，丝毫不顾及对方的意愿，将自己的索求摆到最高处，对方的意愿却被他们重重地踩在脚下。
    并且在他们眼中，如若不同意他们的索求，那就是伤害他们。
    这种行为为什么会被冠以冠冕堂皇的“爱”和“喜欢”这样的名头？这根本不是爱，根本不是喜欢。
    这是错的。
    薄暮雨坐在角落里，双手捧着热牛奶的杯子，神色有些淡，眼神里却充满了说不清的情绪。有愤怒，有疑惑，似乎还在沉思着。
    苏漫远远地看着她，心里从看见她拒绝杨谦后感到欣喜，到现在已经变成了微微的酸疼。
    苏漫走近，声音轻柔地问她：“在想什么？”
    “没什么。”薄暮雨摇了一下头，喝下一口热牛奶，思绪被苏漫打断以后才充分感觉到热牛奶的温度。
    “刚才我看到你跟杨谦在外面了。”苏漫眼中一片了然，对上她抬起的目光，“他们要怎么定义你的回应，这都是你无法决定的。你只要做好你想要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其它的不必多想。”
    薄暮雨还是摇头，眼里少见地激涌出愤慨的情绪，紧抿着唇字字厉声：“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勉强别人做不喜欢做的事情，他们在想要满足自己的同时从没有想过这对别人来说不公平么？”
    “还有呢？”苏漫微微笑着，等着她继续说。
    “还有……”薄暮雨呢喃一声，然后说：“我不喜欢这样。”
    “没有人喜欢这样。”苏漫喟叹道，视线落在薄暮雨捧着杯子的细指上，“会这么做的人，有一部分是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带给别人多大的伤害，这部分人还算是可以纠正的。还有一部分人是明知道自己的行为并不正确，却还要坚持这种行为，坚信成功以后可以弥补自己的过失，也或者根本不打算弥补。”
    “真是……”薄暮雨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激烈的词汇，眉头皱得疼起来，只觉得听完苏漫这些话以后连太阳穴都发疼。
    “人生百态，不必在意。”苏漫笑容和煦，专注地开解她，“每一个人的思想都不一样，即使你在这里烦恼，这样的人也不会因为你而有半点改变。”
    “我知道。”薄暮雨点头，目光放远了些。
    苏漫一笑，狡黠道：“有些人天然就在心里认为别人欠着自己的，而且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就会想要这么……”她顿了顿，倾身过去小声道：“恶心别人。”
    薄暮雨愣了愣，跟苏漫那罕见的带着一丝调皮的眼神撞在一起，下一秒终于舒展眉梢，与苏漫相视而笑：“嗯，我明白的，学姐。”
    苏漫满意地扬唇，靠回椅背。
    薄暮雨想了想，对她说：“那学姐可以当做没听到刚才那些话么？不要对杨谦有什么看法，他工作上还是没问题的。”
    苏漫眸中清明，和悦道：“当然，私事与公事无关。”
    薄暮雨抿唇浅浅一笑，捧起杯子喝下一口热牛奶。
    苏漫覆在桌上的手以指尖有节奏地轻敲桌面，眼底笑意复现：“小雨，你前两天跟我讨论的一些情节我有一点想法，晚上我们一起聊一下，可以么？”
    薄暮雨微微愕然：“是《战神》么？”
    苏漫道：“对，有些东西想跟你再说仔细一点，但是一下子又聊不完。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怎么样？”
    薄暮雨顿了顿，然后点头：“好，没问题，我跟音姨说一声不回家吃饭。”
    苏漫唇角的弧度加深，心下涌上几分悦色。
    其实公司里传的一些流言有一句是真的，就是薄暮雨的确是很难约。
    第41章 
    薄暮雨给江尘音发了微信信息说晚饭不回去吃, 要跟苏漫讨论工作。
    刚好蓝于昕闲着说要找江尘音，江尘音便让她来了家里。
    健身室外，蓝于昕双手环胸靠着门框，目光四处乱瞟。
    “江老师，你说我要不要找个对象谈恋爱呢？”
    江尘音在做拉伸运动，双腿笔直, 弯着腰用双手最大程度地触摸地面，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蓝于昕见她不回答，伸手敲了敲门看过去：“江老师，江老板，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听到了。”江尘音闭着眼睛，声音闷闷地传过来，“你自己考虑就好, 不用问我。”
    蓝于昕睨她一眼：“想多了, 我就是想听听你觉得怎么样, 没打算按照你的想法来做。”
    江尘音估摸着时间到了，直起身体长长地舒了口气，呼吸带着轻喘道：“那你还问我干什么？你想做什么直接做就好了。”
    有汗珠顺着她的侧脸轮廓流下，上身仅穿着一件运动内衣的她露出的肌肤上覆着一层细汗，而最吸引人视线的还是她腹部汗水顺着肌理淌下, 形成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美。
    蓝于昕心里感慨，真是又性感又好看。
    江尘音一边用汗巾擦汗一边问：“几点了？”
    蓝于昕低头看一眼腕表：“快七点了。”
    “还有最后一组就做完了。”江尘音放好汗巾躺到瑜伽垫上, 上身微抬, 手肘撑地。
    蓝于昕摸了摸自己那也很瘦但却没有马甲线的腹部, 叹道：“妹妹我身材也挺好的，就是没有你那么禽兽……穿衣显瘦脱衣有马甲线，你这种身材配个膀大腰圆的富二代那可真是浪费了。”
    江尘音在用腹部的力量抬高双腿，呼吸间隔缩短且明显喘息起来，听蓝于昕这么一说，忍俊不禁道：“那你觉得配个怎样的合适？”
    蓝于昕“啧”了一声，走进健身室有模有样地教育道：“当然是那种衣冠楚楚，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斯文败类，或者弱了吧唧的小奶狗，最合适。”
    “你前面那句话是在讽刺我也是斯文败类么？”江尘音忍不住发笑，松了力仰躺在瑜伽垫上。
    “你以为你善良到哪里去？”蓝于昕嗤之以鼻，“不过话说回来，我个人觉得你配个大叔真的一点都不养眼，还是小奶狗合适你。”
    “噗……”江尘音捂住腹部撑起身子笑，“你这是都给我安排好了吧。”
    蓝于昕坐在跑步机上给她飞过去一个嘲讽的眼神，“拉倒吧，姐姐我还没着落呢。说真的，我又想找个人稳定点，又想再玩两年，最近签的那个小演员你知道吧？嫩得出水了，而且还没有女朋友，多好的机会。”
    江尘音摇头笑：“你确定人家没有女朋友么？”
    “当然！”蓝于昕拍了一下跑步机的跑台，然后跟江尘音抛了个媚眼，“就算他有吧，姐姐这样财色双全的女人难道不比那些清纯小妹妹有魅力？”
    “咳……你等等……”江尘音眉心一紧，“不要玩这种……”
    “哎呀我知道，我就这么一说。”蓝于昕朝她摆了摆手，“我对当小三这种事不感兴趣，我三观还是很正的。”
    江尘音无奈地转过头，不想看蓝于昕。
    这时，走廊依稀传来薄暮雨的一声“音姨，我回来了”，蓝于昕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小朋友回来了？”
    江尘音唇角一勾说道：“嗯，你跟她一起下去客厅吧，我洗个澡就下去。”
    蓝于昕轻轻抿唇，然后伸出舌头十分撩人地舔了一下唇，站起身来时眼睛都在发光：“那我就先去品尝一下鲜嫩的肉体了。”
    她这样子让江尘音忽然觉得头痛，“你注意一点，别跟她胡说八道。”
    “哎呀没事……”蓝于昕说着就往外走。
    江尘音皱起眉：“于昕！”
    “好了我知道了！”蓝于昕在走廊里喊着应了一声。
    她走下去，刚好跟上三楼的薄暮雨碰面。
    蓝于昕撩着自己的头发，挑了挑眉，“嗨，小朋友。”
    “蓝姐姐？”薄暮雨往她身后看，“音姨还在锻炼么？”
    蓝于昕走近，伸手勾住她的手臂笑道：“对，她还要洗个澡，让我们两个去客厅等她。你啊，就先跟姐姐我下去吧，陪姐姐说说话。”
    薄暮雨本能地跟蓝于昕拉开一点距离，然后才点头道：“嗯。”
    她走在前面，蓝于昕走在后面，用饶有兴味的目光盯着她的背影。这个小鬼长大还是跟以前一样闷，没有一点二十多岁女青年的活泼，明明这么美好的年纪，结果跟个木头脑袋似的，傻不愣登的。
    不过除了她的爸妈以外，应该是独独喜欢跟江尘音了。也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撒娇，会不会黏着人不放，傻愣愣又直得不得了的小孩在那种时候肯定会很可爱的。
    蓝于昕赶紧止住这种想法，再想下去估计以后谈恋爱就非得找个小奶狗了，年纪太轻的她可无福消受。
    不过还是要叹一句，薄暮雨真是个非常值得挖掘的孩子，这要是开发好了，啧……
    到了客厅，薄暮雨给蓝于昕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到单人沙发去。
    一双长腿交叠而坐的蓝于昕实在憋不住，调侃她道：“小朋友，干嘛离我那么远？我又不会吃了你。”
    薄暮雨面不改色：“我习惯坐这边了。”
    “嘁。”
    蓝于昕心里好笑，习惯个头，这要是江尘音，她怕是都不让江尘音坐单人沙发。
    算了，还是不要开这孩子的玩笑了，蓝于昕在拼命地压制住自己想调戏薄暮雨的冲动。
    她往薄暮雨那边坐近一点，问道：“听你音姨说，今晚跟苏漫吃饭？”
    “嗯，学姐请客。”薄暮雨不知道蓝于昕又要问什么，就先老实回答了。
    “这苏总还挺大方，今晚叫了几个人啊？”蓝于昕闲着没事，把话题慢慢延伸下去。
    “就我一个。”薄暮雨回答完以后顿了顿，补充道：“因为学姐说有一点问题要跟我讨论，一下子又讨论不完，就约在外面了。”
    “那我得换个说法了。”蓝于昕来了兴趣，“这是对你大方，看起来你们两个人关系确实不错。”
    “嗯，还好。”薄暮雨对此不想多说。
    蓝于昕微微转身，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捧住脸看她，喃喃问道：“你说，你音姨这种女人配个什么男人合适？你觉得呢？”
    “什么……”薄暮雨怔了一下，终于把目光锁定在蓝于昕那张妩媚的脸，“为什么这么问？”
    蓝于昕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就是问问啊，突然想找个人谈恋爱，顺便替她想想。”说完以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顿了一下后低叹一声：“算了，哪有那么容易。”
    江尘音这个人，开开这方面玩笑还行，连江家人都不敢跟她往深了说。
    薄暮雨的心重重一跳，难不成蓝于昕也知道那件事？是了，她们认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的。
    “蓝姐姐，我想问你一件事。”薄暮雨马上坐直，“就是……”
    蓝于昕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她摆了摆手打断薄暮雨，接起电话：“怎么了？”
    薄暮雨见她皱着眉从沙发上跳起来：“对哦，今晚有个局，我都给忘了。我这就过去，你把周围清一下，别让狗仔盯上。”
    “蓝姐姐，你要走了？”薄暮雨也一起站起来。
    “嗯，下次再过来找你玩。”蓝于昕笑笑，伸手过去拍了拍她的脸颊，“你帮我跟江老师说一声吧，我走了。”
    没有问到东西，薄暮雨心下失望，只得点头：“好，我一会儿跟音姨说。”
    她送蓝于昕出门以后回到客厅，没多久江尘音就下楼来了。
    薄暮雨抬眼去看，江尘音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真丝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配上一条卡其色的铅笔裤，温婉而清新。
    “于昕走了？”江尘音坐到她身边问。
    薄暮雨点头，“嗯，她接了个电话，好像是有事，让我跟你说一声。”
    江尘音笑说：“她行程可紧着呢，估计明天就不在秦州了。”
    薄暮雨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里思绪翩跹。下次跟蓝于昕见面的话到底要不要问呢？蓝于昕看起来应该很好说话，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从蓝于昕那里挖掘这件事会比较容易。
    所以，到底要不要呢？
    江尘音往沙发一靠，见她出神时眉目微凝的模样，心下好笑又好奇，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臂，在她回神转头后轻笑道：“过来。”
    薄暮雨低头看一眼江尘音伸出的手臂，扬起一点笑容靠过去抱住江尘音的身子。
    江尘音双臂环住她，低头问：“今天冷么？”
    薄暮雨摇摇头，但心头冒出下午的事情以后又点点头。
    江尘音又笑：“又摇头又点头的，到底冷不冷？”
    薄暮雨心思一转，抬眼跟她相望：“现在不冷。”
    江尘音但笑不语，性子直的孩子哄起人来真是听着舒服。怪不得老爷子只吃薄暮雨这一套，自家大哥二哥拍起马屁的样子是真的不比这孩子的听着好听。
    她摸了摸薄暮雨的头，笑问：“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入迷？是今晚跟苏小姐聊的事情么？”
    薄暮雨思忖须臾，对她说：“不，我在想你的生日快到了。”
    江尘音抿了一下唇，眼里有一丝戏谑，表情有那么一点点的幽怨：“干嘛突然提起我生日？过完今年生日我就三十七岁了，奔四十了，奔完四十就奔五十，五十完了就……”
    薄暮雨伸手捂住她的嘴，这是她没有想到的，眼神惊讶地看着薄暮雨。
    “你没有变。”薄暮雨目色清冽，神色肃然，“在我心里你还是最初的样子，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不会变。二十七岁也好，三十七岁也好，不管多少岁都是一样的，不会变。”
    江尘音微怔了一下，刚刚还在想着这孩子会哄人，这下更是了不得。可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江尘音其实半点都不觉得她只是哄自己而已，她的眼神那么认真，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也不知道是习惯还是别的什么，江尘音就是相信她说的话，从她小时候起一直都是，从未因为她的年龄而认为是童言无忌。
    这是一种天然的信赖，这种信赖始终都存在。
    见江尘音不答话，薄暮雨把手收回来，接着抱紧江尘音，眉峰蹙起：“音姨，你在想什么？”
    江尘音眼前画面这才清晰起来，她噙了一抹笑道：“我在想，你说得对。我知道年轻与衰老并不是单纯定义于年龄的，心理才是最重要的。我很庆幸，在你心里我还是以前的我。”
    薄暮雨眉头舒展了些，唇角微挑，轻浅地笑了。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薄暮雨枕着江尘音的肩膀，看向窗外那洁白得如琼花一般纷飞的雪。
    她悠然低语道：“音姨，今年快过完了。”
    “嗯，是啊。”江尘音也随她一起望出窗外去。
    薄暮雨的头动了动，蹭了一下江尘音的脖颈道：“今年我的生日你在，你的生日我也在。”她心里像被抹了一层蜜，盖过了那些年江尘音不在的酸涩，语气里缠了一丝温柔：“你回来了。”
    江尘音弯了眉眼，牢牢地环抱着怀里的薄暮雨，而后轻声说：“我回来了，以后都会在的。”
    她又紧了紧怀抱，这么抱着薄暮雨的感觉她很喜欢。
    第42章 
    江尘音的生日是平安夜, 也就是十二月二十四日。
    江老爷子是传统的, 平日里自然不在意西方的节日。但平安夜是西方圣诞节前夕, 人们在这一天欢聚, 寓意喜乐，江尘音出生的那一天他便对这个日子生出些欢喜来。
    而在旧时的欧洲，这一天还是扫尘的日子。与中国夏历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民间扫尘节一般无二，扫尘便有除旧的意思。
    当年外界听闻江家又添了个孩子, 还是个女儿，不少人暗地里猜测这个孩子怕是不比哥哥们受宠。谁曾想她从未比哥哥们少过什么，三个孩子里最得疼爱的就是她。
    今年江尘音回来家里了，江老爷子本来要把这个生日宴做大些，但江尘音到底不是高调的人, 只想跟亲朋好友共聚，便劝说江老爷子在老宅聚一聚就好。
    除了江家人以外, 她邀请了蓝于昕, 薄明良一家, 还有之前江老爷子授意过的孟易安。
    她想着这一次孟易安应当明白了，被邀请的人全都是朋友。以她的行事风格, 倘若有所特殊, 自然不会以邀请朋友的方式来邀请他。
    薄暮雨说过, 如果不能给予对方想要的东西, 那么及时止损并没有错。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孟易安依旧执着, 江尘音在一定程度上也会有一些愧疚, 她想借着这次机会再跟他重复自己的决定。
    平安夜那天是周末, 江尘音下午就带着薄暮雨一起回了江家老宅。
    这是个落雪纷纷的日子，江尘音跟薄暮雨从车库出来就看到江亦轩跟江亦晟两个男孩子在门口的空地上互相扔雪球。
    活泼好动的江亦晟显然比文静的江亦轩更有战斗力，江亦轩手上的雪球刚揉好就被江亦晟连着砸过去两三个，脸上和头发上都是碎开的雪。
    “哥！你不行啊！软绵绵的有没有点力气！”江亦晟一边砸一边弯腰揉雪球，脸庞笑得通红。
    江亦轩也憋得红了脸，好不容易避开以后赶紧蹲下去跟着抓起一把雪砸回去：“你才不行！”
    “你看看你有几个是打到我的！”江亦晟闪身躲开，回赠给江亦轩两个揉得圆滚滚的雪球：“你的雪球还那么碎，打人一点都不疼！”
    江亦轩被迎头打到，头上全是雪，忙甩了甩头，急急地追上江亦晟：“不就是校篮球队的么？你看我不打死你！”
    门口的空地都被这两个男孩子给霸占了，往哪里走都不是，江尘音只好拉着薄暮雨停下脚步。
    “亦轩，亦晟。”
    两个人闻言停下，江亦晟惊喜道：“姑姑！小雨姐！”
    江尘音微笑道：“玩了多久了？还不进屋里去，当心着凉。”
    “我们才玩了一会儿，我健康着呢。”江亦晟挺了挺胸，骄傲地拍了拍胸膛，然后笑嘻嘻地看着薄暮雨。
    江亦轩脸上泛红，“我也是，姑姑不用担心。”
    薄暮雨一身长大衣，围着围巾，面色似霜雪般浅淡，黑瀑般的长发在一片雪色中格外夺目。
    江尘音见两个侄子都看向她，便转头问道：“暮雨，要留下跟亦轩亦晟一起么？”
    薄暮雨给了两兄弟一个抱歉的颔首，然后回答江尘音：“不，我们进去吧。”
    “好。”江尘音一笑，对不远处的两兄弟道：“你们两个别玩太久了，进去陪爷爷奶奶说说话。”
    “知道了。”江亦轩跟江亦晟异口同声回答，但语气明显比刚才失落。
    室内开了暖气，江尘音跟薄暮雨进去以后就摘去围巾，脱了大衣，王姨在一边接过她们的衣服拿去挂好。
    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还有江英纵夫妻和江高峻夫妻都在客厅里，见江尘音跟薄暮雨到了，一齐看过去。
    孙若薇朝薄暮雨招手：“小雨，来，过来小姨这边。”
    江尘音松开她，低笑道：“去吧。”
    等她过去孙若薇身边坐下，江尘音也在对面的许梓君身边落座。
    江老太太向走来的王姨询问道：“小王啊，客房都收拾好了么？今天周末，还下着雪，一会儿看看客人们要不要留下。”
    王姨笑道：“都收拾好了，太太放心。”
    江老太太满意地点头，蓦地想起了什么，站起来叮嘱道：“对了，记得多准备一床被子，我记得小蓝这个孩子好像特别怕冷。”
    王姨笑意更浓了，连忙扶着江老太太坐好：“放心放心，我都准备好了的。要是客人留宿，一定不会饿着冻着。”
    江尘音笑笑，说道：“妈，你放心吧，王姨一向稳妥。而且于昕不一定住下来的，前两天刚跟我说不确定。”
    江老爷子扫了一眼下座的孩子们，乐呵呵地笑了一声，“难得今年这么多人，真好。”
    江英纵也跟着感慨：“是啊，这样真好。”
    江高峻在一边压抑不住要下厨的冲动：“今年六儿回家过生日了，怎么着我今晚也得奉献几个好菜，不然说不过去啊……”
    另一边的许梓君拍了拍江尘音的手跟她低语，两个人低声笑起。
    “整天就惦记着下厨！”孙若薇没好气地拍了一把丈夫的肩膀。
    薄暮雨唇角含笑地看着大家，耳边忽地听到孙若薇的声音：“小雨，怎么没跟亦轩还有亦晟一起？”
    薄暮雨轻轻摇头：“外面冷。”
    孙若薇一笑道：“也是，女孩子到底不比男孩子抗冻。”
    她顿了顿，眼含深意地细细端详着薄暮雨的侧脸，而后问道：“小雨，亦晟跟亦轩你最喜欢哪一个？”
    薄暮雨微怔，细想以后转头回答：“他们两个人都很好。”
    孙若薇眉头微拧，这个回答也太模糊了。江亦轩跟江亦晟两兄弟性格完全不一样，江亦轩是那种温文尔雅的书生型的，而江亦晟就是个混世魔王，说不上对学习没有兴趣和天赋，但就是贪玩。
    这么一想，孙若薇就更不满意薄暮雨的回答了，但为了不让自己的意图太明显，她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你喜欢什么样的性格，亦晟这样的？”
    薄暮雨很快就摇头：“不。”
    孙若薇心一震，追问：“那是亦轩这样的？”
    江亦轩？其实江亦轩的性格很温和，不像他的父亲江英纵一样威严，反倒有一点点像江尘音。但也是温和这一点而已，江尘音那样能够给人带来安全感和那种让人控制不住要去亲近和信任的感觉，江亦轩并没有。
    或许等他长大了会变成那个样子，但薄暮雨并不期待。所以说起来，她只是单纯地喜欢江尘音而已，如果同样的性格放在另外的人身上，她不会有半点喜爱。
    她喜欢的是人，不是性格。
    她的唇角微微翘起，对孙若薇道：“不，我也说不清楚，也可能是我不了解他们两个吧。总之，他们两个都很好，小姨不要担心他们了。”
    “不是，我哪里是担心他们两个……”孙若薇无奈地笑着辩解，“算了，也没什么。”
    这孩子是真的太不敏感了，换了别人肯定一开始就能看出来自己的意图。
    大家在客厅里谈天说地到饭点，在薄明良夫妻还有蓝于昕跟孟易安到来以后，王姨招呼大家入席了。
    江家除了饭厅以外还有一个宴会厅，专门用来款待宾客的，今天人多，宴席便是在宴会厅开始。
    按照规矩，江老爷子跟江老太太上座，然后是江英纵一家跟江高峻一家，以及江尘音，再然后是客人和晚辈。
    江亦轩和江亦晟在注意薄暮雨要坐哪个位置时，江尘音朝着她伸出手去笑：“暮雨，过来我这里。”
    薄暮雨听话地搭上江尘音的手，坐到她旁边的位置。薄明良跟叶夏岚随着薄暮雨一起，江亦轩跟江亦晟对视一眼，默默地坐到了孟易安身边。
    叶夏岚忍俊不禁道：“不说我说你啊江老师，我早说了让小雨给你当干女儿，这样多好啊是不是？你看看她，黏你黏得跟什么似的。”
    众人笑了起来，江尘音无奈笑道：“这个就算了吧，她现在也这么大了，不认也没关系。”
    叶夏岚戏谑道：“那真是对你不公平了，你看你对我们家小雨这么好，都赶上我这个亲妈了。你都有了干妈的实了，却没有干妈的名分，这可怎么办？”
    江老爷子的目光投过来，眼里有笑。
    薄暮雨眉梢一抖，她一点都不想这么称呼江尘音。
    “好了。”江尘音伸手越过薄暮雨的身体，轻轻一拍叶夏岚的手臂，“这么多吃的堵不上你的嘴么？好好吃饭。”
    蓝于昕坐在后面，眼神一闪一闪的。
    干妈干女儿？年上性感御姐跟年下直男小奶狗？哦，最近江尘音同人文看得太多，不能再想了……
    冬季天色暗得快，刚开席不久天就黑了。
    不过今天席上的美酒佳肴，正合几个男性的意，哪里还顾得上天色？江高峻厨艺闻名各地，今天正是他大展身手的时候。
    晚饭后端上蛋糕，江尘音着实惊了，她没想到居然还准备了蛋糕。
    她虽然实在不爱吃，但还是吹灭蜡烛以后小小地吃了几口，之后跟着父母兄长还有朋友们畅谈许久。
    晚上除了孟易安之外都留宿在江家，薄暮雨喜欢吃甜食，拿了个小碟子盛了一块蛋糕上去爸妈的客房。
    薄明良正在洗澡，叶夏岚穿着江家准备的睡袍，把薄暮雨拉到桌椅边说话。
    薄暮雨拿着勺子挖蛋糕吃，叶夏岚坐在她对面喃喃自语：“我怎么瞅着你好像瘦了点？”
    薄暮雨抬眼一看，从嘴里轻轻地吐出话来：“妈，是你这段时间的伙食太好了。”
    叶夏岚愣了一下，然后气急败坏地探身过去捏她的脸：“你敢说你妈我胖了显得你瘦？是不是最近江老师把你护得太好了，你胆子肥了？”
    薄暮雨唇边抿出一抹笑意，挖下一勺奶油送过去，“我开玩笑的，妈才没有胖，特别瘦。”
    “贫嘴……”叶夏岚笑骂她一句，松开手然后吃下奶油，摆了摆手含糊道：“好了不吃了，再吃真的要胖了，我可不跟你一样吃不胖。”
    薄暮雨继续低头吃自己的蛋糕，叶夏岚笑看着她不作声，一会儿后起身走到窗边。
    叶夏岚一眼就瞄到了底下信步慢行的一男一女，不禁低笑道：“小雨，你说你音姨跟那个孟易安有没有门？老实说，孟易安外型条件挺好的，性格也不错，而且家里是做房地产的，有钱得很，跟你音姨可以算是门当户对了。”
    房间里突然很安静，只剩下浴室里隐隐透出水声。
    薄暮雨挖下一勺蛋糕，甚至没有抬起目光便冷淡地回道：“音姨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语毕，她把蛋糕送进口中，奶油甜得让她微微眯起眼睛笑。
    第43章 
    江家从主宅到车库有一段距离, 天空中飘扬着细雪, 孟易安走在江尘音前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前行。
    直到车库门口, 两个人一起停下，孟易安转身面对江尘音。
    在月色下的江尘音身着一袭白色呢大衣, 身形依旧笔直纤瘦, 容色若桃李般绝艳, 气韵高雅, 只一眼便让人深刻进心间。
    此情此景让孟易安想起余光中的那首诗歌《绝色》，而此刻最能够映衬他心绪的, 莫过于那句：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他深深地看着江尘音，目光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深情，还有一丝对过往的眷恋。
    “路上开车小心点。”江尘音微笑开口，“虽然雪景很美, 但雪天总还是很麻烦的。所以作为朋友，你能过来一趟我非常感谢。”
    孟易安眼睛里都是她, 就连语气都温柔下来：“我也要谢谢你的邀请, 让我很幸运地体会到峻哥的厨艺又提高了。”
    “是么？”江尘音略显惊讶地一笑, “最近大概是常回来吃二哥做的菜, 我都感觉不到。”
    “哦？那我可要替峻哥鸣不平了。”孟易安低笑道, “身为名厨, 厨艺提高了连自己的妹妹都吃不出来, 多令人难过。”
    江尘音想了一下, 轻言道：“那或许是因为他之前就做得很好吃了，你是太久没有吃到，这才觉得有所提升。”
    她刚才心绪一转时抿唇眨了一下眼，多了一抹调皮的意味。
    “尘音，我们只能是朋友么？”孟易安这时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你很清楚，我还爱你，从没有变过。”
    江尘音眼里的笑意散了些，轻轻摇头：“易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应该朝前看了。谁都回不到过去，更何况当初我们没有解决的问题仍然存在，就算我们复合了，再一次的发生也不可避免。”
    孟易安的神色变得愧疚：“不，那年如果不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们不会这样的。”
    “你以为你不提起我就一直不会明白么？”江尘音微扬起唇，视线不闪不避，“即使你不提，我迟早有一天也会明白我并不爱你。在我们的相处中我跟你的感情没有加深，不足以支撑我们的关系继续下去，我相信这一点你也很清楚。”
    “尘音。”孟易安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我不想这样，你再考虑考虑好不好？”
    江尘音笑了笑：“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就是我考虑出来的最终结果。”
    孟易安声音哑了些：“尘音……”
    江尘音看着他：“我很抱歉。当年如此，今天也一样。”
    孟易安只能苦笑。
    她眼神温和，像对待每一个朋友那样，仿佛永远不会愠怒，好似一个最完美的倾听者。她把他当作跟别的朋友一样的存在，没有一点特别，也不会温柔以待。
    或许他甚至连朋友都不如，蓝于昕跟叶夏岚起码能够倾听她的心事，听她分享生活。可他却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还顶着一个“朋友”的头衔。
    他忽然有些懊恼，倘若当初没有在一起，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你该回去了，夜路不安全。我也要回去了，暮雨估计在等着跟我说生日快乐。”江尘音出声提醒他，话说完了，也是时候结束了。
    “那我走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再约。”孟易安长叹一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更进一步。
    “好。”江尘音笑着答应。
    但相约的机会在今天以后不会再有了，她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孟易安跟她工作上又没有什么必须要见面的必要，所谓的朋友关系更是有些尴尬。
    江尘音目送孟易安开车离去，这才松了口气。
    她跟孟易安之间早就说得很清楚了，无奈孟易安注入的情感比她更深。她放下了，孟易安却始终没有放开，逐渐形成执念以后便无法自拔。
    她不知道这一次能否让孟易安停止挽回，若是还不收敛，接下去的局面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江尘音沉思着回房，打开房门就看见薄暮雨坐在床边，两只手撑着床沿，双腿微微晃悠着，眼睛直盯着房门。
    见江尘音进来，薄暮雨嘴角勾了起来：“音姨。”
    “从你爸妈房里过来的？”江尘音一边脱下大衣挂好，一边问她。
    “嗯，拿了一块蛋糕过去吃。”薄暮雨舔了一下唇，像是在怀念蛋糕的味道。
    刚才在薄明良跟叶夏岚房里，薄暮雨说江尘音不可能跟孟易安在一起以后，叶夏岚惊奇地转头问她怎么知道的。
    她便简略地告诉叶夏岚，江尘音不爱孟易安，所以没办法在一起。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而且江尘音说不敢再试，生怕伤害别人。
    叶夏岚听完以后喃喃自语：“还是不想试啊……果然是这样。”
    薄暮雨便没有再多说了，然后吃完蛋糕就被叶夏岚赶出房间，让她去另外的客房或者去找江尘音。
    江尘音挂完衣服以后去她旁边坐，刚从外面回来手上有些凉，碰到她的手时只觉得暖和极了。
    薄暮雨侧过身子坐，把江尘音的双手握在自己手里，尽可能地用自己的手掌包裹起来。
    江尘音瞄了一眼微低着头的她，含笑轻声道：“今晚的蛋糕好吃么？”
    “好吃，很甜。”薄暮雨抬起头笑，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咪。
    江尘音抬手捏了捏薄暮雨的脸，“小馋猫，天天就想吃甜的。”
    她不像薄暮雨一样馋甜食，但看到薄暮雨吃到甜食以后开心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吃了什么甜甜的东西，心里有些满足的情绪涨起。
    就像是自己不需要亲自尝甜食，只要看薄暮雨喜悦的样子就够了，比起味蕾感受到的甜，她更喜欢这一种。
    薄暮雨继续低着头摸她的手，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问她：“那个叔叔果真跟你提了么？”
    江尘音轻叹道：“嗯，提了，我也把我的答案告诉他了。”
    薄暮雨的拇指停止了动作，剩余四指伸进了江尘音的手心。
    两手相握时，薄暮雨面色平静地抬头：“不知道这次的拒绝能不能起作用，你们分手已经这么多年了，他却从没有放弃过要挽回你。我听别人说，能够做到用很多时间来等一个人是很困难的。”
    听着江尘音略带惆怅的声音，她能想象到刚才江尘音跟孟易安的谈话一定不怎么愉快，否则江尘音不会这样的。
    但与此同时她也很放心江尘音的说辞，从她见过江尘音对孟易安疏离的这一点来看就能够知道江尘音刚才的态度。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能够让孟易安疼上几分，能不能疼到放手。
    江尘音在听她头两句话的时候就皱起了眉，等她说完以后先是一声不吭，而后舒了眉头，嘴角抿出一丝笑意道：“应该不会了，我说得很清楚。”
    薄暮雨神色淡淡：“嗯？”
    江尘音说：“我告诉他，以前的问题没有解决，就算复合也会再次发生的。”
    薄暮雨的表情这才松动，点了点头。
    江尘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倘若我当年足够喜欢他，自然也不会有分开这回事，也就不存在他感受不到爱了。”
    薄暮雨放了心，“所以其实你对他的感情是不够深的。”
    江尘音点头：“嗯，有感情，但不够深，并且在相处过程中也没有加深。”
    她的手摸在薄暮雨的头上，香韵袭来，薄暮雨情不自禁地身体前倾过去抱住她。
    江尘音顺势搂着她笑问：“刚才很担心我不能处理好么？”
    “当然不会。”薄暮雨毫不犹豫地回答，“只是怕他不愿意就这么离开，毕竟等了这么多年。”
    “所以这也是我一直觉得有些愧对于他的原因。”江尘音心里明白既然给不了就及时抽身的道理，但到底还是让孟易安孤身多年，多少还是有些心理负担的。
    “那我呢？”薄暮雨抬头凝视她，“从你当初出国的时候我就开始等你回来，我甚至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逢年过节我最想听到的消息从来都不是谁又给我们家送了什么，或者你给我寄了什么，我只想你能回来。可是我一边等你回来，一边觉得你可能不会回来，时间一长总是失望大于希望。”
    江尘音的心几乎是在薄暮雨说话的同时震颤起来，薄暮雨极少跟她说那几年里的情绪，她虽然明知道薄暮雨一定是很难过的，但却没有办法细想那些细节。
    如今在这些话里一琢磨，想到那几年里每次给薄暮雨寄东西都不会让薄暮雨开心反而像是寄了一把刀，江尘音的眼眶就酸胀起来。
    她想到每次挂完电话以后，薄暮雨总是会在心里念想她什么时候回来。
    想到每次关心薄暮雨以后，这孩子总是会怀念她没有离开的日子。
    想到她离开一段时间之后，薄暮雨本来可以直接问叶夏岚她的归期，却因为问得太多而变得欲言又止。
    她再也想不下去了，心口好像有一把钝刀在慢慢地磨着。
    “对不起。”她收紧手臂抱紧薄暮雨，声音都沙哑了些，“我怎么会不对你愧疚呢？我想过无数次要回来，但我没有办法，只能希望你能够在上了大学以后多认识一些朋友，把本来给我的时间分给别人。”
    “这是不可能的。”薄暮雨忍不住从她怀里出来，目光冷淡。
    “我知道。”江尘音翘起唇角。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要让你愧疚。”薄暮雨忽然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管做了什么决定都赖不到别人身上。所以你不要为了那个叔叔而愧疚了，你已经做了你应该做的。”
    江尘音惊讶地看着她，再一次觉得她对于这件事真的表现得很懂事的样子，甚至说出的道理都非常清晰明确。
    薄暮雨顿了顿，继续说道：“就像我一样，等你回来也是我愿意的。”
    当年的高延不顾江尘音的拒绝而坚持追求，孟易安孤身多年挽回江尘音，想来也是不在意江尘音如今是否还喜欢他的。再有公司里的杨谦，一直以来她只是拒绝了他的邀请便被冠以“伤害”的罪名。
    而她在江尘音离开的几年里从未闹过，因为她要的是江尘音自己愿意回来。
    顺其自然是最让人舒适的，薄暮雨此时终于深刻地明白了。
    江尘音听了她满脸正经说出的话以后怔了一下，随即眼中满是柔情，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今天晚上怎么这么会说话？是不是蛋糕太甜了？”
    心神舒畅的薄暮雨扯起嘴角笑，可爱的小虎牙出现在江尘音面前：“的确是很甜，你都没吃多少。”
    江尘音哀叹：“你能想想我今天过完生日多少岁了么？我哪里能吃那么多甜的。”
    薄暮雨目光不移：“多少岁都跟以前一样，我上次跟你说过了的。别人我不清楚，但这是我眼里的你。”
    江尘音眉眼间都是暖意，嘴角都抑制不住地上扬。她感觉自己要被这个根本不知道“委婉”这个词是什么含义的女孩子给哄得找不着北了。
    “好了。”江尘音喟叹一声，笑说：“我感觉你比蛋糕还甜。”
    薄暮雨不再说话了，老实地靠着她的肩膀。
    江尘音心神一动，说道：“我刚才告诉那个叔叔你在房里等着要跟我说生日快乐。”
    薄暮雨默契地抬头，清润的嗓音轻轻地道：“音姨，生日快乐。”
    江尘音满足地扬唇，这个生日很圆满。
    第44章 
    圣诞节过后便迎来了新的一年, 江家一家与往年不同，不需要再思念远在异国的江尘音。
    年轻一辈孝顺, 工作闲下来就回老宅陪长辈, 每到周末便是老宅最热闹的时候，屋子外面凛冽的冬意都不能融化屋里亲情带来的温度。
    相对起来，薄家老宅就显得冷清许多。薄家两老过世以后, 几个儿子都没有了常回老宅的理由，只是逢年过节回去一趟，兄弟几个吃喝一顿，畅饮一番。
    不过好在几个兄弟倒是没有生嫌隙，即便不回老宅，平日里也会兄弟相约，互相串门。
    今年跨年以后，叶夏岚拉着薄明良出国滑雪, 女儿不在家里常住，自然悠闲自在。
    而此时薄暮雨的《战神》剧本创作已经进入后期阶段, 她跟苏漫本就时常讨论工作和分享灵感，如今尚未完成剧本, 两个人便商量着把主演定了下来。
    薄暮雨原是不愿发表意见的，她虽然是编剧但对于选角这方面还是想着完全交给苏漫跟演员导演。不过苏漫却说想参考她的意见，编剧到底是整个剧情的创作者，还是有必要听取编剧的想法的。
    这么忙碌一段时间下来, 薄暮雨一时不察着了凉。
    发起烧来时已经是周五下午, 她下班回去以后江尘音一看就不对劲, 赶紧让她吃些东西以后吃药睡一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周六近中午时分，江尘音熬了粥给她喝，把药放在床头柜上。
    薄暮雨吸了吸鼻子，伸手出被窝拉住江尘音的手，带着一点鼻音讷讷地叫一声：“音姨。”
    “怎么了？很难受么？”刚放好药的江尘音满目关切地俯身伸手探她的额头，“还好，烧退了很多。今天好好在家里睡觉，明天就差不多了，后天周一应该不用请假。”
    “我睡了很长时间了，不困了。”薄暮雨的声音有些闷闷的，鼻塞时说话让她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那也不能出门，外面冷，而且你现在需要休息。”江尘音给她掖着被子说。
    薄暮雨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因为身体不适而显得弱气了不少的病容：“可是你一会儿要去江爷爷跟江奶奶那里。”
    江尘音低头看着她，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思索着低喃道：“对啊，我今天必须要找我大哥商量一点事情，整理好以后周一早上开会要公布的。”
    “我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也可以的。”薄暮雨的嘴唇仅有浅薄的血色，眼神里有一点不舍。
    江尘音想都不想地拒绝：“我不放心，你还发着烧，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家里？”
    薄暮雨说：“可是我头已经不晕了，下午自己煮点东西吃再吃药，然后睡觉，很简单。”
    江尘音摇头道：“不行。”她顿了顿，反握住薄暮雨的手：“这样吧，我一会儿过去我爸妈那边，下午我回来。”
    “这样很累。”薄暮雨话里明显有犹豫，她既希望江尘音可以回来，又不愿意江尘音这样频繁地来回，江家老宅这么远。
    江尘音伸手轻抚她的鬓角，勾唇笑道：“没关系，你在家里好好睡个午觉，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薄暮雨直直地望着她，嘴角浅浅地显出一缕笑容。
    江尘音看见，不禁抱怨道：“我发现你现在笑起来的样子跟以前越来越不一样了，我很难再见到你的小虎牙了。”
    薄暮雨刚才的笑是因为江尘音的安抚，此时听江尘音颇有怨念，不禁露齿一笑，问道：“要这样笑么？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太刻意了，假了。”江尘音捏着她的脸颊轻轻拉扯，眸光柔和道：“我的意思是觉得你越来越不像以前那样开心了，是工作的关系么？”
    薄暮雨点了点头，下一秒想要摇头却生生克制住了，因为有工作的原因，也有别的原因。
    她挣了一下被子要坐起来，江尘音把她扶起来靠着床头，然后给她把被子盖好。
    她话语轻轻地道：“每天上班面对着同事，下班以后很晚了，吃了个饭就睡觉，第二天又重复这样的生活，就连最近跟你一起说话的时间都少了。”
    其实还有一点，就是江尘音的旧事。她一直没有问，但始终记在心里，时不时会在心里琢磨，已经大致有了个轮廓。太多的事情积压在心里，又不能问不能说，她也明显感觉到自己跟还没有工作时有所不同了。
    “你最近是很忙，我知道。”江尘音伸手去把她耳侧的碎发别到耳后，“你本来就不是开朗的性格，我是担心你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憋坏了都不愿意跟我说。”
    薄暮雨见江尘音眼神担忧，忍不住笑起来：“还不就是公事？说来说去也是那个样子，我可以处理好的。”
    她目光真诚，江尘音这才相信，叹笑道：“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么？”
    薄暮雨摇头：“没有，你要相信我可以处理好。”她停顿一下，烁亮的眸子泛起波光：“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是大人。”
    “噗……”江尘音忍俊不禁，抬手掩唇的同时目光扫向床边那只跟加粗金箍棒一样的熊：“是谁晚上还抱着熊睡的？嗯？”
    薄暮雨眼神闪躲，面色有些不自然，片刻以后低声道：“我明明是抱你睡的，谁让你把熊放另一边，我翻了个身就只能抱它了。”
    江尘音笑得更控制不住了，薄暮雨咬着唇伸手去把熊拉过来扔给她：“不许笑了。”
    明明自己都是抱着江尘音睡的，但是有时候早上起来却发现自己在抱那只熊。她要把那只熊扔到隔壁房间，江尘音却不许，说她抱着熊的样子可爱。
    江尘音接住熊，眉眼弯弯地憋笑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
    等薄暮雨吃完药，江尘音看着她睡下后才出门。
    在老宅的车库停车时看到了一辆眼熟的车子，江尘音定睛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迈步向主宅。
    刚进门就听见江老爷子跟孟易安的谈笑声。
    见她进来，江老爷子道：“六儿，今天怎么晚了些？”
    “今天有点事情所以迟了，我是来找一下大哥的，一会儿就走了。”
    江尘音在客厅停了一会儿脚步回答江老爷子，然后跟孟易安点了一下头。
    江老爷子对她道：“急事么？老大在楼上。不知道是在房间还是书房，你去看看。”
    “好。”
    江尘音语毕就往楼上走，没多在意孟易安。虽然她跟孟易安之间没什么可以说的了，但孟易安和她从小相识，之后又常来看望老爷子，所以出现在这里也不算意外。
    等她跟江英纵谈完公事，窗外忽然炸起一道响雷，大雨骤然而至。
    她下楼来，头疼地看着阴沉的天色。
    这天气，不是下雪就是打雷下雨。好不容易雪停了，谁知道这几天天色一直灰蒙蒙的，居然赶在这个时候下雨。
    江老太太走近她，问道：“六儿啊，什么事这么急啊？周末都不能歇歇么？”
    “不，不是公事。”江尘音愁眉不展，捏着文件夹的手更用力了。
    江老爷子也走了过来，“不是公事就吃完饭再走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江尘音回头一看，不止自己的父母，孟易安也起身走来。正当她要说话时，又是一道雷响起，让江尘音的心猛地一窒。
    不能再耽搁了，薄暮雨怕打雷，现在还发着烧，她一定会忍着心里的害怕跑去关窗的。
    江尘音神色一凛，说道：“不行，暮雨生病了，现在还打雷下雨，我要马上回去。”
    江老太太一听，连忙道：“是什么病？看医生了么？”
    “发烧了，已经退了点。”江尘音一边看腕表一边去拿伞。
    “我记得，小雨那孩子怕打雷啊……”江老爷子不再劝说江尘音留下，两手撑着拐杖龙头。
    “我先走了，爸，妈，帮我跟哥哥嫂子们说一声。”她打完招呼，得到父母谅解以后看了一眼孟易安，再顾不上许多，打伞出门了。
    她刚走了几步就隐约感觉到身后有追赶的脚步声，不由得停下脚步转过身。
    孟易安也打着一把伞，长外套的衣角被溅上了雨水，湿了一片。
    “尘音！”
    江尘音问：“怎么了？”
    “我想过了。”孟易安神情恳切，“既然我们不可以继续，那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慢慢培养感情，这样可以么？”
    “我上次说得不够清楚么？”江尘音觉得更头疼了。
    “我没有说要复合。”孟易安有些着急，“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爱我，我们没办法复合。所以我想，我们重新认识，等到合适在一起的时机到了，我们再恢复以前的关系。”
    江尘音愣了一下，然后无奈道：“这就是你这么多天来思考出来的答案么？你觉得我只是在意我们之间不能继续，所以重新开始？”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雨水重重阻隔，江尘音看不到孟易安的表情，只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更靠近一些对她说：“试一试好不好？重新开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江尘音皱起眉，扭头看了看附近，心下一阵烦躁。
    但她现在没有时间跟孟易安说这么多，再一次看腕表以后她尽可能心平气和道：“我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些，我有急事，下次再说。”
    她转身就走，孟易安紧跟上去：“小雨已经退烧了，不会有事的，她怕打雷你现在回去也已经晚了，你等一等听我把话说完再走也不迟。”
    他很着急，从他的语气里听得出来。因为除了老宅，在其它地方不会能够跟江尘音说得上话了，她不会赴约，即便像之前的巧合也会转身就走。
    孟易安明白江尘音的个性，的确温善，但做下的决定难以更改。
    江尘音再度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眼神结成了冰。
    她的面容孟易安看不真切，见她停下脚步，他眉眼间涌上喜色，正要开口却听到江尘音用从未用过的冷淡语气道：“抱歉，我觉得她比你现在要说的事情重要。”
    第45章 
    风雨猛烈地拍打着窗户, 不时传来一阵响雷。
    薄暮雨脸色苍白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整个人都裹在了被子里，只在头顶留了个缝隙呼吸。
    雷声还是毫不留情地炸响着, 离她很远。但每次雷声一起她的心脏便会重重一跳, 让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仿佛这雷就在她身体里。
    也不知道忍耐了多久, 她实在睡不下去, 拥着被子起了身，望向窗外的目光里含着一缕胆怯。
    她看向床头柜的手机, 第一反应就是要伸手过去拿，可手伸过去还没碰到手机她就以更快的速度缩了回来。
    这么大的雨, 这么远的路程，江尘音要回来本来就很辛苦。
    还有，她跟江尘音说过很多次, 她已经长大了。
    她再度望向窗口, 嘴唇用力抿成一条直线, 低了一下头, 细软的黑发散到脸颊一侧。
    然后再不犹豫，掀开被子下床, 以极快的脚步踩着拖鞋小跑到窗边。当她伸手要把窗户拉上时，天空一下子骤亮后转为阴暗，她来不及收回手就眼见一道闪电划过。
    雷声轰鸣, 她的手像是触了电一样缩回, 脸上瞬间毫无血色。
    江尘音按捺着心里的焦急, 万分小心地保持着车速，在她觉得自己的神经紧绷得快要断裂时终于拐进了自己小区的大门。
    停车，熄火，江尘音一步都不敢懈怠地打开家门进去。
    客厅里没有人，落地窗的窗帘被风吹得飞舞起来。在把落地窗拉上，只留下一道不怎么宽的缝隙通风以后，她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或许薄暮雨缩进被子里不敢出来了，这样至少能抵挡一点雷声。
    即便这么想着，她还是很快就扔下文件上楼。刚刚还想着薄暮雨会缩在被子里，她那一口气还没松多久，在走廊里看见薄暮雨时心便被吊了起来。
    这孩子跟小时候是不一样了，小时候内向是内向，但因为跟她亲近，打雷时会迈着小小的步子跑过来抱住她的腰，跟她说“音姨，我怕”。
    但现在这一幕却让江尘音顿感酸涩，薄暮雨披着一件外套靠在走廊的墙边，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她眼神里的怯意被隐藏在平静的眼波下，只露出不过几分，两只手垂放在身侧紧握成拳。
    这截走廊距离窗户有些远，很安全，听到的雷声也小一些。
    江尘音再看不下去，疾步走向她：“暮雨！”
    薄暮雨一怔，转身后眉眼染上喜色，“音姨，你回来了，这么快。”
    “别怕，我回来了。”江尘音牵起她的手，然后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还好以后安抚道：“我这就去关窗，没事了，别害怕。”
    薄暮雨刚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见江尘音快步走进房间里，紧接着就是脚步停顿，再然后风雨声几乎听不到了。
    她的视线追随着江尘音，从背影慢慢下滑，注意到江尘音的鞋。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带水脚印的鞋，可想而知江尘音着急得根本顾不上换鞋这件事。
    风声雨声雷声都被隔绝在外了，薄暮雨缓步走进房里，正要关心江尘音身上湿了一些的衣服，仍旧是话都没出口就被江尘音打断了。
    “怪我大意……”江尘音一边把她刚才弄乱的被子拉好，一边自责，“这天色这么阴，我早应该想到要下雨的。”
    “音姨……”
    “你刚才睡了多久？”江尘音皱着眉走过来，“刚打雷就醒了么？还是根本没睡着？”
    “我……”
    “唉，我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她有点懊恼地摇了摇头，“雷声这么大，还开着窗，谁能睡得着？”
    薄暮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江尘音自言自语，刚才所有的胆小都消失殆尽，心里只剩下眼前人的影子。她跟以前一样，会忘记手头上的事情来关心自己，一点都没有变。
    一直都没听到薄暮雨回应的江尘音这才顿了顿，跟她对上目光以后两个人相视一笑。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江尘音抱歉地叹气。
    薄暮雨摇头，“没有晚，刚好合适。”
    刚好在自己害怕的时候及时赶到，在自己需要她之后，也在雷声停歇之前，一点都不晚。
    江尘音被这一句哄得神情愉悦，再摸了一下薄暮雨的额头道：“饿不饿？我去煮粥，吃饱了吃药。”
    薄暮雨任笑意爬上眼角眉梢，伸手拉住她的袖子：“你先把衣服换了，我跟你一起下去，在客厅等你。”
    江尘音这才想起来关心自己的衣物，伸手一摸背后跟袖子，都沾了湿意。
    “哦……我的衣服被淋湿了。”
    薄暮雨实在忍不住笑了一声，“音姨，你好傻。”
    这还是第一次被薄暮雨戏谑，江尘音不禁咬了咬唇，瞪她一眼以后转身去衣柜那边。
    薄暮雨眼见江尘音拉起窗帘以后脱了外衣，白玉般的脊背，腰线细瘦，腿型纤长，仿佛心间的一幅画逐渐丰富了色彩。
    眼前的旖旎鲜活摄人，薄暮雨视线一扫便觉得脸颊烫了起来，不敢再看，转身去掩门先下了楼。
    江尘音换好衣服和鞋下楼后看见薄暮雨在客厅沙发坐着看电视，仍是披着一件衣服，手里捧着一杯水喝，模样沉静。
    她没有出声打扰，拐去了厨房。
    发烧要吃点清淡的，但还是要补充营养，她早上就打算好了晚上煮香菇瘦肉粥。
    香菇切成片，瘦肉剁碎，方便咀嚼。
    厨房跟饭厅相连，江尘音的手机刚才拿下来时随手放在了饭桌上，她正在用手勺搅动着粥时听到了电话铃声。
    她暂停了一会儿过去拿手机，回来以后一边接听一边继续慢慢地搅动小火慢熬的粥。
    她没有主动开口，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在面前的那锅粥。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孟易安的名字时她就知道孟易安大概想说什么了，她本不想接听，但无意让任何后续发生，这才接了电话。
    “尘音。”孟易安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抱歉的成分，“我知道小雨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关心她这是应该的。我刚才说错话了，对不起。”
    “没关系。”江尘音淡淡地回答，舀了一点粥到旁边的碗里，拿起来一试，味道刚好合适。
    她刚才在老宅被孟易安叫住，跟他纠缠了几句倒没有什么，可在他要求她停下来，听他说完再回来看薄暮雨的时候，她心里陡然生出一阵怒火。
    她明明当着他跟爸妈的面说了薄暮雨生病了，而且怕打雷，病都没好全，这时候又雷声阵阵，难道让薄暮雨顶着害怕的情绪，继续一个人待着么？
    江尘音知道回去迟了，但不可能明知道迟了还继续耽搁。所以她在跟孟易安说完这个时候薄暮雨最重要以后转身就走，他在后面叫她的名字也充耳不闻。
    孟易安停顿一下，转了话头：“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我没有听不懂你的意思，我也没有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江尘音目色一沉，“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孟易安沉默，而后声音低沉悲痛：“你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当初让我们分开的原因其实时间是完全可以解决的不是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那个时候如果我们没有分开，现在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因为你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清粥的香气伴随着热气幽幽升腾，让人食欲大增。但此时的江尘音心里有一种很长时间都没有过的烦躁感和无奈感，这是今天见到孟易安以后屡屡出现的情绪。
    她当初在国外时孟易安虽然也坚持，但更多时候只是以守候的形式。如今她回来了，这就像一个潜藏的机会一样让孟易安蠢蠢欲动，越发不能压抑。
    她能够理解，但却不能再忍受。因为她早就说得很清楚了，也因为刚才在老宅孟易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对她来说，薄暮雨比孟易安想要做的事情更重要。
    孟易安在等着她的回应，而她在沉默。
    良久之后，江尘音轻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明白你的想法了。”
    孟易安很快追问：“所以你愿意重新考虑了么？”
    “易安，我想我们需要见一面。”江尘音搅动着粥的动作停了下来，唇角勾起来，眼底毫无温度，“而且还需要有充足的时间，可以么？”
    “当然可以。”孟易安立刻答应，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喜悦，“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我都有时间。”
    “好，那你等我电话。”
    江尘音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放到橱柜上，而后继续专注地搅动眼前的粥，看起来好像刚才那个电话根本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是那个叔叔的电话么？”
    薄暮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水流一样明澈，让人一听到就能联想到这声音的主人身上那不惹尘埃的气质。
    “嗯。”江尘音关掉电磁炉。
    “音姨，你在生气么？”薄暮雨走过去停在江尘音身后。
    她刚才本来想过来看看江尘音的粥煮得怎么样了的，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江尘音的声音。她开始还不知道是谁，最后听到孟易安的名字以后才明白过来。
    “为什么这么说？”江尘音捧着大半碗粥转过来，舀了一勺粥送到薄暮雨面前，“来试试看，我刚才特地煮得淡了些，生病了不要吃味道那么重的。”
    薄暮雨低头去喝下那口粥，清香入口，化解了她吃药以后嘴里那似有若无的苦味。
    “是淡了点，不过吃起来很不错。”薄暮雨脸上挂起笑，由着自己那对小虎牙露出来。
    江尘音心满意足地自己也吃了一口，这时候才想起来刚才薄暮雨的问题，旋即问道：“对了，刚才怎么觉得我在生气的？”
    “因为你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笑。”薄暮雨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平时说话的时候经常会笑着说的，但是刚才我一直都没有感觉到，而且你跟他并没有什么公事要谈，所以我才觉得你在生气。”
    江尘音的性格很随和，平时说十句话里估计六七句都是带着温柔的笑意。除此之外就是有公事在身，她就会下意识地严肃了一点。
    “也不算生气吧。”江尘音微微一笑，“吃饱了看一会儿电视就吃药，然后去睡觉。”
    薄暮雨正想追着那个问题问，还未开口江尘音就说：“不用担心，以后不会再见到那个叔叔了。”
    第46章 
    第二天早上江尘音先起的床, 薄暮雨还在熟睡。
    她动作轻缓地坐起来，然后俯身下去用侧脸贴住薄暮雨的脸静静地停留一会儿，再伸手去摸薄暮雨的额头。
    一番感受之后她终于放下心来，已经彻底退烧了，今天早餐给薄暮雨炒两个清淡小菜配着粥, 晚上再补一补就差不多了。
    江尘音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换衣服, 然后下楼去做早餐。
    薄暮雨醒来以后直盯着天花板好几分钟, 身上的疲倦感和乏力感几乎感觉不到了, 大概是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昨天晚上还有些昏沉, 所以吃过药以后她睡得很早，没有能想清楚江尘音准备要干什么。
    她昨天下午感觉到江尘音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因为在跟她说以后不会再见到孟易安那句话的时候，她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可江尘音当时分明是很柔和的, 那种感觉是哪里来的？
    薄暮雨摇了摇头，从床上起来靠在床头。算了，不想了，那个叔叔是不应该再出现在江尘音面前的。上次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昨天还要联系江尘音说那些事情, 那就应该承担后果。
    她下床洗漱, 穿上外套下楼。
    江尘音在切青瓜，薄暮雨走近以后能闻到清凉的香味。
    “音姨，早上好。”薄暮雨停在她身边, 眉眼弯起。
    “早, 睡得好么？”江尘音笑着停下动作转头看她。
    薄暮雨的精神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很多, 音容明净，青丝如墨玉，抿着唇微笑的她眉宇间显出几分清疏，使人望而心悦。
    “嗯，而且感觉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那就好。”江尘音对她笑笑，“出去等着吧，一会儿吃了早餐再吃一次药观察一下。”
    薄暮雨点头应允，江尘音转回头继续切青瓜，刀刃接触砧板的声音在厨房里很清晰。
    薄暮雨替她把低头时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然后看到她因为自己这个动作而勾起的唇角。
    这两天她照顾自己的一幕幕便在薄暮雨的心头重播，前天晚上是最忙碌的。要量体温，要吃药，而且因为高烧不退夜里屡屡醒来。
    每一次醒来都能感受到江尘音抱着自己，手在背后轻柔地安抚，在这样的守护下才又能安然入睡。
    那时还昏沉，昨天也迷糊，但今天薄暮雨能感受到很多情绪。她万分地依赖那个会在夜里拥抱着她，给她全身心安全感的人，她也心疼这个人为了自己而屡次破了维持得良好的生活习惯。
    “音姨。”薄暮雨再走近一点，轻声说：“我想抱你。”
    江尘音笑了一声，“别闹，出去等……”
    她的话跟她手上切青瓜的动作同时停止下来，厨房里安静得像是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够捕捉得到那微弱的声音。她的腰间环上了一双手臂，后背贴上了柔软的身体，肩膀也压上了重量，耳边同时感受到热源。
    这一切带给她的感受是亲密而轻柔的，虽然没有理会她的拒绝，但却不带任何侵略性。
    “音姨，你这两天辛苦了。”薄暮雨声音低柔说道，“要记录我的体温，要给我做吃的，还要监督我吃药。我知道你很累，前天晚上我烧得很难受，睡不了多久就醒来一次，每次醒过来你都没有睡着。”
    江尘音没作声，嘴角仍有弧度。
    薄暮雨抱得更紧了一点，声音更贴近她的耳畔：“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你也不用半夜都没休息，而且周末也可以回去看江爷爷跟江奶奶，不用着急来回了。”
    “暮雨……”
    “音姨。”薄暮雨打断了她要宽慰的话，许诺一般地道：“以后我也会照顾你的，就像你照顾我一样。”
    “噗……”江尘音笑出声来。
    这孩子还是直得不行，这话里意思有点她以后会生病的歧义。这种话若是在外面被有心人听到，怕是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是非来。
    但是江尘音知道，薄暮雨的心思就是单纯地说会照顾她，就这么简单而已。
    “你笑什么？”薄暮雨不解地问。
    “没什么。”江尘音稍微敛去一点笑意，放下手里的刀和青瓜，转身面对她柔声道：“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更何况你小时候不是跟我说过么，说长大了要像我对你好那样的对我。怎么，这就忘了？”
    “不，我没有忘记。”薄暮雨马上摇头，然后神色严肃了点，“我是怕你把以前的话当作童言无忌，所以我要把以前跟你说的都再告诉你。”
    “是么？那我就可以重温一遍以前的开心了。”江尘音眼里满是柔和的笑意。
    性子直而且不敏感的人缺点是有时候说话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但薄暮雨的内向多少弥补了这一点。她很难跟别人熟络起来，并且很少有人能够度过认识她之后的那一段过渡期，目前只有林初晚跟杨书晗两个人而已，就连苏漫都不怎么算。
    除非有不亲近的人屡次做了让她不欢喜的事情，否则她不会说出让人心里不舒服的话来。
    可这样的她又有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点，就是哄起人来几乎从不失败，而且那样的话在她的定义里可不是“哄”，只不过是实话而已。
    因为江尘音的配合，薄暮雨心里一甜，唇角蓄了笑意：“那我可以吃肉了么？我都快忘记肉味了。”
    江尘音扬眉一笑，捏住了她的鼻子：“小馋猫，先把这顿吃了，晚上给你加菜。”
    薄暮雨眸子亮起：“我想吃排骨，红烧的。”
    江尘音双手轻轻搓弄她的脸颊，打趣道：“整天就惦记着吃，不是吃甜的就是吃肉。”
    她是真的很会挑长脂肪的东西吃了，而且平时也不怎么挑食，可偏偏就不会发胖。虽然不是有锻炼底子的好身材，但好在够高够瘦，身材比例还蛮不错的，穿什么衣服就像什么样子。
    薄暮雨眯着眼睛笑，露出一对虎牙的笑容比浅淡的微笑要甜上几分。
    江尘音逗完她以后扫了一眼自己那锅粥，拍了拍薄暮雨箍在她后腰的手，“好了，出去等着吃早餐，我炒一个青瓜还有玉米就可以了。”
    “嗯，那我出去了。”薄暮雨恋恋不舍地松开江尘音，拢了一下自己的外套走出厨房。
    吃过早餐以后江尘音说要出门，很快就会回来，不会超过中午。
    薄暮雨送她出门，并不问她是要去哪里，因为她要去干什么薄暮雨大致可以猜到。
    她注意到江尘音的语气虽然跟平时无二，但话里的内容却有所异常。江尘音平时要干什么都会直接跟她明说，这次却只说要出去并且定了回来的时间。
    这就代表江尘音并不打算让她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但同时江尘音也非常明确地知道结果，正因为如此才会断定不超过中午就能够回家。
    这个结果应该就是对应江尘音昨天告诉她的，孟易安不会再出现在她们面前了。
    薄暮雨对江尘音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非常放心，趁着江尘音出去，她也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看着手机上刚存下不久的电话号码，薄暮雨沉思了一会儿以后拇指指腹终于按了下去。
    那是她昨晚趁江尘音去洗澡时，打开江尘音手机的通讯录偷偷记录下来的，蓝于昕的电话号码。
    此时的蓝于昕正在自己的大别墅里，好不容易偷了个空闲，她半步都不想走出门。
    可就算是在家她也需要乐趣，最近百合文真的看得太多了，让她开始对香香软软的女人产生了兴趣。在产生这种兴趣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尘音，一个多年没有对象而且又温柔明理的女人，这绝对是最适合相处的啊。
    但这个女人是江尘音，蓝于昕的热情还是无奈地消减下去大半。江尘音不管是私生活还是公事，底子都非常干净，不可能答应跟她乱来。
    所以此时她面前站着一个女人，一个清秀的女人，眼神里有崇拜和小心翼翼。
    “昕姐，谢谢你休息还愿意见我。”
    “哦……”蓝于昕裹着一件黑色真丝睡袍，领口随意地微敞，双腿交叠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听她们说你很喜欢我？每次我回公司都想找我，但是我没理你？”
    “嗯，我是很喜欢你，但是你没有不理我……”女人连忙摆了摆手，脸上浮起红晕，眼神闪躲着不敢跟她的视线对上，“你是太忙了，没有时间见别人，那些守在公司楼下的粉丝你也没见几个。”
    “哦。”蓝于昕点头，“你签约多久了？”
    “一年多了。”
    蓝于昕摇了摇头，签约一年多了都没起一点水花，估计没什么前途了。而且这人虽然有勇气找她，可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就是不来感觉。
    她那想要试一试女人的想法猛然退了回去，正巧这时候手机响了。
    陌生号码？
    蓝于昕皱眉，瞟了一眼跟前的女人后说道：“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有点事情，下次再聊。”
    “啊……好，那昕姐再见。”
    女人离开前有些失望的样子，蓝于昕松了口气，接起电话。
    “蓝姐姐。”
    蓝于昕心一紧，这声音有点熟悉，她忙问道：“你是小朋友？”
    薄暮雨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唇，承认了那个称呼：“是我。”
    “哈哈哈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蓝于昕刚才那点燥意消失殆尽，“怎么了？想约姐姐我出去玩么？”
    薄暮雨下意识地摇头，下一秒才想到对方看不到，然后轻声却略带严肃地说：“不，蓝姐姐，我有事情想问你，很重要的事情。”
    蓝于昕眉眼的笑意立时凝住，一瞬间两个人都感觉到空气里有些不同寻常的因子在蔓延。
    蓝于昕跟薄暮雨之间能有什么好问的？不过就是江尘音。蓝于昕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而薄暮雨也明白蓝于昕的沉默必然是已经猜到了她想问什么。
    良久以后，蓝于昕开口：“你说。”
    薄暮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右手握紧手机，左手不自觉地捏起了拳，深吸一口气后尽量保持着语调平稳：“我想知道音姨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就是你们都知道的那件事。还有四年前有个叫高延的人追求她的时候，她为什么要走，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跟十几年前的事情有关的，这些我都想知道。”
    蓝于昕不答反问：“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事情？”
    “蓝姐姐，我不想让音姨再受伤害了。”薄暮雨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心里的一点焦急和紧张让她即使能够维持面容和音色的平静，但却无法控制身体做出的反应。
    “她怎么了？”蓝于昕心念一动，立刻坐直身体。
    “那个姓孟的叔叔一直在找她。”
    蓝于昕叹气：“这个我知道，孟易安这个人就是太固执了。”
    薄暮雨在墙边停住脚步，神色渐渐冷然，眸子有些暗淡，“音姨跟我说过，她跟那个叔叔的分开是因为那个叔叔感受不到爱而难过，音姨很害怕伤害他。但他一直这样总是去找音姨，让音姨感受到自己对他造成了伤害……蓝姐姐，他每一次的出现对音姨来说都是煎熬不是么？”
    蓝于昕对薄暮雨这些话感到非常讶异，她不得不承认薄暮雨说对了。在江尘音跟孟易安即将分手和刚分手不久的时候，这种情况最严重。
    孟易安错就错在他明知道江尘音有心理阴影，还一直刺激江尘音，把“伤害”和“难过”这样的词语挂在嘴边。
    孟易安大概是不能明白江尘音的恐惧的，他不能感同身受，所以总是脱口而出这样寻常但对江尘音来说极为致命的言辞。
    “你说得没错。”蓝于昕的语气难得的认真起来，“在尘音跟孟易安分手的那段时间，他每说一次感到难过，每说一次尘音伤害了他，对尘音来说都是在往心口捅刀子。但他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把他跟尘音的事情和那件事划分得很明确，可事实是根本没办法划分，因为尘音一直都不能脱离那件事的影响。”
    “蓝姐姐……”
    蓝于昕没有理会她，忽地一笑道：“尘音现在只是习惯了，所以不会表现出来，可这不代表她不会痛了。”
    第47章 
    这是薄暮雨第一次感觉到蓝于昕的笑声里没有笑意，反而带着怜惜和伤感。
    “蓝姐姐, 告诉我吧。十几年前的那件事跟四年前的事情, 我知道十几年前那件事是发生在音姨跟大学同学之间, 四年前她离开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牵扯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件旧事。这两件事情的性质应该是相似的，或者说是有关系的, 否则音姨不会害怕到要出国的地步。”
    薄暮雨沉着冷静，把自己所得到的信息以总结的方式告诉蓝于昕，为了让蓝于昕知道她并非一无所知。
    她只差一步就接近那个被封存已久的往事了，她必须要知道这一切。她不能永远被蒙在鼓里，然后看着江尘音一生都不能摆脱梦魇。
    蓝于昕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觉得薄暮雨藏得很深。这么多信息都查到了，那么明显是花了时间的，而且看样子江尘音并不知道这个孩子居然悄然无声地了解了这么多。
    江尘音是一个有社会经验的成年人, 可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这个孩子在逐步地去探索大家千方百计要隐藏的过去。
    蓝于昕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片刻后才道：“这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 她不会希望你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以前那些事。如果一定要让你了解那些过去，我想她更希望是由她来跟你说。”
    薄暮雨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明朗天际，悠悠呢喃道：“她会告诉我么？”
    “我也不知道。”蓝于昕笑了一声，继而宽慰她道：“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些事情她没有忘记过, 我们刻意不去提起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她又没有失忆。所以如果你真的想知道, 那就问吧。”
    薄暮雨微微愣住, 林初晚也说过同样的话。影响一个人如此之重的事情是不会从记忆里消失的，毕竟没有失忆，那么深刻的过去要怎么从生命里摘出去？
    某种程度上来说，林初晚跟江尘音是一样的。她们只是痛习惯了，没有知觉了，所以才不会表露在外，但这并不代表内心不会再因此触动。
    “我明白了。”薄暮雨眸光一闪，声音沉下去，“谢谢蓝姐姐。”
    蓝于昕细细地想了一下，说道：“那些事情我虽然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当初她跟孟易安的过去，这个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况且如果到时候她真的跟你坦白了，那你也能理清这里面的关系。”
    “好，我听着。”薄暮雨心下一喜，回到床边坐下。
    “孟易安在十几年前那件事情发生以后给了尘音很大的精神扶持，可以说是照顾得面面俱到。他会安慰尘音，也会带她去散心，尘音说什么他都会照办。我当时觉得他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当然，现在也这么觉得，只不过他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对别人来说可能无所谓，但对尘音来说是致命的。”
    蓝于昕顿了顿，少见地叹了声气。
    薄暮雨蹙起眉道：“就是刚才你跟我说的那些。”
    “是。”蓝于昕继续说，“孟易安会照顾人，人品好性格好，但他独独没有想到那些平常的字眼会对尘音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所以说为什么他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办法让尘音回心转意，就是因为他几乎每一次的挽回都是伤害，都是在无形中把尘音推得更远。”
    也就是说，孟易安说的话时常会让江尘音不舒服。
    意识到这一点的薄暮雨握着拳的左手更用力了，低声道：“我知道了，谢谢蓝姐姐。”
    蓝于昕一笑，尽可能地化解这严肃的气氛：“不客气，觉得姐姐好的话有时间可以请姐姐吃顿饭，一定赴约。”
    薄暮雨应了一声以后挂了电话望出窗外，天色晴朗，已经不是昨天那样的阴沉。
    她希望江尘音的心也能够如此毫无阴霾，可这么久以来都没有人能办到。既然如此，那就让她用自己能够用的所有力量来做这件事情。
    江尘音自从盘下朋友在市中心的咖啡店以后只是监督了几天前期工作，之后就交给店铺原先的店长来继续管理。
    这次她约孟易安出来定的地点就是自己的咖啡店，孟易安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她邀约，来得十分早。
    江尘音是老板，店长自然早就问过她的喜好，江尘音坐下不久店长就亲自端来咖啡。
    Espresso咖啡的浓香浮散在空气里，江尘音轻抿一口，让苦味在唇齿间漫开。
    “你还是喜欢喝苦咖啡。”孟易安对她露齿而笑，慢悠悠地搅动自己的咖啡却不喝。
    江尘音勾起唇，笑容温和，“嗯，习惯了，换别的反而觉得不适应。”
    孟易安望向窗外，因为天气寒冷，行人行色匆匆，但还是有那么几对情侣脸上挂着笑意，看不到半点畏寒的神色。
    他转回头看江尘音，眼睛里有对过往的怀念：“我记得以前你说过，冬天的时候想要去南方，看看不下雪的冬天是什么样子的。也想去世界各地看雪景，看看别的地方下起雪来跟秦州有什么不同。”
    江尘音靠向椅背，也望向窗外，而后含笑道：“这些我都已经见过了，这么多年来的空闲时间倒也没有浪费。”
    孟易安问：“一个人么？”
    江尘音笑着摇头，“有朋友，也有家人。”
    “朋友只是朋友而已么？”孟易安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江尘音看着他的眼睛道：“只是朋友就足够了。”
    “我可以大胆地猜测你并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么？”孟易安突然把话题转入重点，“你以前是存在这样的情感的，尘音……”
    江尘音打断了他：“可这并不代表我现在还对你保持这样的感情。”
    孟易安道：“但至少有过，为什么不可以试试再来一次？你是在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不相信我？”
    江尘音唇角只剩一抹极浅的弧度，眼里不再有明显的情绪表示。她有时候会感觉到烦恼，因为孟易安就像听不懂她的意思一样地坚持。
    她说不能复合，他就说重新开始，千方百计地找出一道门来走。
    还没等她说话，孟易安就说：“尘音，你当初很信任我，我也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所以现在也可以的，我们重新开始，为什么不可以呢？”
    江尘音揉了一下太阳穴，第一次觉得苦咖啡似乎有让她头疼的作用。
    “易安。”她微微一笑，“把昨天你在我爸妈家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吧。”
    “好。”孟易安有些惊喜，“我昨天的意思是我们先做朋友，至少你不要抗拒跟我来往，我们先维持着最普通的朋友关系，重新认识对方，重新了解对方。等到时机合适了，我们都觉得可以更进一步了，那就恢复以前的样子。”
    江尘音左手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手按揉着额角，抿唇笑笑，情绪不明。
    孟易安笑道：“当然，到了那个时候我会主动的，像以前那样。”
    “先从朋友开始……”江尘音弯起唇望着他，“也就是说从开始就是培养感情，为了以后那个合适的时机做准备。所有的相处，就算只是朋友，也都是为了将来那个时机而存在，对么？”
    孟易安点头：“对，你需要的是时间不是么？”
    江尘音无奈地摇头，“所以就算是做朋友，我也只能考虑跟你在一起。虽然是以朋友之名，但却从一开始就牢牢地把我绑住了，不能有别的选择，只能为了那个所谓的时机而跟你用朋友关系相处。”
    孟易安一愣，“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以有选择的。”
    江尘音平静地反问：“真的可以有选择么？如果有的话，你现在就不会这么坚持地劝我跟你再从朋友关系开始。”
    孟易安彻底怔了，他双手扶住椅子扶手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想要绑住你，我真的只是想要重新开始而已。”
    “那好。”江尘音笑了一下，“倘若我答应了你，跟你做朋友，那么在我跟你以朋友关系相处的期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要跟那个人在一起。这样可以么？”
    孟易安立刻反对：“不，我们是要从朋友做起，但我并不是要把你让给你别人。”
    江尘音一只手摊开，眼底尽是了然：“所以啊，你的这个建议从根本上就并不是真正的朋友关系，你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
    “不是的，不是……”孟易安还是摇头，但却再说不出别的话来，无力地靠到椅背去。
    她说得没错，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退后，即使是朋友也是为了培养感情，他不想把她让给别人。
    现在的情况并不是江尘音愿意见到的，但比起孟易安的执迷不悟，她必须要这么选择。既然他一直都在认为自己在伤害他，那么更果断一点，对谁都好。
    两个人沉默半晌以后，江尘音的神色又温和起来：“易安，向前看吧，回不去了。不管你打算用什么样的方式其实都是要复合，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你想跟我做朋友，可你并不愿意让我选择我真正想要的。”
    孟易安答不上话来，就连视线都不敢再抬起。
    江尘音不甚在意地笑笑，抿了一口咖啡后说道：“我有一个朋友说得很对，如果真的只是想做朋友，那么最好的方式应该是顺其自然，而不是强求。强求来的关系，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都不纯粹，也都不是我们想要的。”
    她没有打算告诉孟易安这些话里有一半是薄暮雨说的，那个孩子心性不敏感但却异常的聪慧，这些小细节就让她自己珍藏起来。
    孟易安突然抬眼，眼睛里有最后一缕期翼：“尘音，真的不可以么？我不想这样，我们明明可以过得很好。”
    “我现在也过得很好。”江尘音先是一笑，然后毫不犹豫地轻轻摇头，“我们不能在一起不是因为我需要时间接受你和加深感情，也不是因为任何无关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不再喜欢你了，就是这么简单。”
    她说完以后看向玻璃墙外晴朗的天，觉得轻松了很多。
    在咖啡厅的停车场，孟易安上车前还是有些不舍地转身面对她：“尘音，你以后会喜欢怎样的人？”
    江尘音看着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男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当年的他温文尔雅，穿着白衬衫的模样在人群里英俊倜傥，而如今的他比起那年更为优秀，但却不再是她喜欢的人。
    “以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江尘音轻声地笑，“我没有一个确实的标准，但如果会有这样一个人的话，那这个人就是我喜欢的类型了。”
    孟易安无奈地笑了一声，深深地再看她一眼，而后沉默地上车离开了。
    他没有告别，大概是觉得“再见”这两个字或许不会有实现的机会。即便有，最多也不过是一两句寒暄，再无其它了。
    江尘音目送他绝尘而去的车子，身心前所未有地放松下来。
    她走到自己的车附近掏出手机来看，发现刚才因为要跟孟易安谈话而关闭声音的手机上有蓝于昕的好几个未接来电。
    这是有什么急事让蓝于昕打这么多个电话？
    江尘音不敢耽搁地回拨过去，电话接通后还没说话就听到蓝于昕那许久没有露出的严肃腔调：“江老师，我劝你尽快考虑一下把以前那些事告诉你家那个小朋友，她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第48章 
    一月底的秦州逐渐冷清下来, 二月下旬就是春节, 许多外来人已经回家跟家人团聚, 薄明良跟叶夏岚也回到了秦州。
    距离江尘音跟孟易安彻底谈清楚那天过去了一个周，江尘音在这一周时间里没有发现薄暮雨有任何异常。
    但她却深刻地记得那天蓝于昕的话。
    “江老师, 我劝你尽快考虑一下把以前那些事告诉你家那个小朋友, 她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刚听完这些话的江尘音震惊得手机都差点握不住, 忙追问道：“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
    “我说……”蓝于昕深吸一口气，把语速放得更慢, 话音也更重：“你家那个小朋友已经把你以前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 她知道你四年前出国是因为高延，而且高延这件事又跟十几年前有关系。这些她都知道了，她现在只剩下你十几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而已，当年江老爷子还有你哥动了关系遮过去的，她不可能查得到。”
    “这怎么可能呢？”江尘音往前一步扶住自己的车子, 神色满是不可置信, “她查这些干什么？她从哪里知道高延的？她……”
    “我怎么知道！”蓝于昕懊恼地回答，“还有, 她是打电话问我你那些事的时候告诉我的，我觉得你可能还要想一下她是从哪里知道我的号码的。”
    薄暮雨不可能去找江英纵问, 虽然江家人待她都好, 但实际上除了江尘音以外, 其他人都是跟她有距离的。
    蓝于昕是知名艺人, 电话号码更不可能随便上网查得到。
    天哪……江尘音握着手机的手都发颤起来。
    蓝于昕这时缓了缓语气：“她打电话跟我说的那些话都很关心你, 但是因为你那些事不能再提, 她才偷偷地查。我感觉得出来她确实没有办法，所以才翻你手机找我号码的，你说她几句没问题，但是也不要太责怪她。”
    江尘音微敛眼帘，努力地平静自己的心绪：“好，我知道了。”
    蓝于昕叹了声气，挂了电话。
    之后江尘音便开始观察薄暮雨的行为举止，那天她不止给薄暮雨加了菜，还给她带回去一份提拉米苏。
    晚饭时薄暮雨目色欣喜地吃她做的红烧排骨，夸她的厨艺比酒店的厨师还好。饭后不久就忍不住去把提拉米苏拿出来吃，因为到嘴的甜点而弯了点唇角。
    一切都十分正常，若不是蓝于昕提前给她通了气，她半点都察觉不到薄暮雨心里竟然藏着这么多事。
    藏着疑问，藏着查找出来的残缺不全的蛛丝马迹，也藏着对她长久的关心。
    一周的时间里，江尘音从一开始的震惊转化为思量，也跟薄暮雨一样隐藏得很好。
    她想过薄暮雨是从什么时候起在意自己那些事情的，又是从什么时候起摸索的，但想了几次以后她只能作罢。这个孩子的性情终究是内向的，要藏一点心思很容易，更何况出发点是对自己的关心，这便更有了动力。
    思来想去，江尘音打算跟薄暮雨把以前那些事情说个仔细。蓝于昕说得很对，这的确应该考虑，薄暮雨已经知道个几分了，再瞒着也毫无意义。
    这天晚饭，菜刚上桌薄暮雨就冲着江尘音做的清蒸鱼去了，吃得津津有味。
    “暮雨。”江尘音放下碗筷，眉目凝重。
    “嗯？”薄暮雨正要下筷子再夹鱼肉，听江尘音叫她便看过去，“音姨，怎么不吃了？”
    江尘音望着她好一会儿，随后似乎轻叹了一声，神情柔和下来：“晚上我告诉你我以前的事情吧，就是你曾经问过的，我为什么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开始逐渐不再期待成家，还有四年前我为什么会走。这些，我全都告诉你。”
    薄暮雨心头一震，被江尘音的话惊讶得愣住。
    江尘音轻笑，重新拿起筷子给她夹过去一块鱼肉，“怎么了？不想听么？”
    “不是……”薄暮雨立刻摇头，眼神有些不自然，“只不过是觉得奇怪，你怎么会突然想要告诉我？”
    “也不算是突然。”江尘音笑容纯粹，眼里带有一丝担忧的情绪，“其实我一直都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告诉你，如果要说的话应该怎么说。”
    “那是怎么会突然决定了的？”
    “因为前两天跟于昕聊起，她说你也不小了，不应该把四年前为什么走的原因总是瞒着你。这么一想的话，既然要告诉你四年前离开的原因，那就把十几年前那件事一起说了吧，这两件事确实有关联。”
    江尘音很快就想好了合适的回答，没有泄露蓝于昕给她通了气的事。
    薄暮雨咬着筷子点了点头，这些天她没有暴露任何端倪，还在思考要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来问江尘音，只是一直都拿不定主意。
    她这时在暗暗地想，果然问蓝于昕是问对了。
    见她发愣，江尘音好笑道：“快吃饭，一直咬着筷子干什么？”
    “哦……好。”薄暮雨晃了晃头，抿起唇认真地查看江尘音夹给自己的鱼肉。
    江尘音笑说：“没有骨头，我刚才给你挑出来了。”
    薄暮雨牵起唇笑，露出一截小虎牙来。
    没吃一会儿，门铃声响了起来。
    江尘音正要放下筷子，薄暮雨已经先她一步起身：“我去看看是谁，音姨你继续吃。”
    说完就踩着拖鞋出去了，江尘音勾起唇，放下筷子打算等她回来再吃。
    薄暮雨从猫眼里看到门外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老太太，约摸五六十岁的模样，面色红润，衣着较为普通，不像是江家熟识的那些名门妇人。
    她本想置之不理，但仔细想想这里的安保措施严谨，绝不会随意放陌生人进入，她这才开了条门缝。
    “你好，请问……”
    她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惊喜地笑了一声，然后打断她：“哎江小姐在不在家？我找她有事情啊，来了好几回这次终于碰上有人了。”
    薄暮雨把门开得大了点，皱着眉问：“你好，你找音姨有事么？可以先跟我说。”
    “你？”老太太狐疑地打量她，见她神色疏淡还带着些书卷气，摇头道：“你不行，快把江小姐叫出来，我有急事找她。”
    老太太说着就伸手把她拦到一边，毫无顾忌地走进去。
    看着干净的地板上多出来一串灰黑色的脚印，薄暮雨眼神透着寒气。
    老太太在客厅里四处张望，脚步也不停，边逛边念叨：“现在不是吃饭的点么？江小姐应该在家的，我特地挑了这个时间过来。”
    薄暮雨盯着她好几秒，正打算送客的时候听见江尘音的声音：“暮雨？”
    “音姨。”薄暮雨走向江尘音的方向，“你怎么出来了？”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薄暮雨不会看了一眼是谁还不回来，感觉到异常的江尘音从饭厅出来，看到在客厅里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老太太以后拧紧了眉头。
    江尘音把薄暮雨拉到身后：“没事，我来处理。”
    那老太太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从客厅沙发一路摸到电视柜，连落地窗的窗帘都不放过，地板上灰黑色的脚印层叠在一起。
    江尘音走过去几步，面色如常道：“邵夫人，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被称为邵夫人的老太太听到江尘音的声音，连忙收起一点贪婪的神色走近江尘音，眉开眼笑道：“江小姐，好久不见啊。听说你从国外回来了，我都来了好几趟，你可是让我好一顿找，好几次来了你家里都没人。”
    薄暮雨一直跟在江尘音身后，此时也随江尘音停了脚步，听到邵夫人的话以后不由得微微眯起双眼。
    江尘音道：“我们都要工作，不在家很正常。”
    邵夫人却是神色谄媚地笑道：“这么有钱还工作干什么？你就算不工作也能吃好几辈子啊。”说完又瞥了一眼薄暮雨道：“这怎么还多了个小妹妹？这是你资助的大学生么？真有钱啊……”
    江尘音无意多说，只冷漠地看着她。
    “怪不得是慈善家呢……”邵夫人端详着薄暮雨，笑道：“跟我们就是不一样，自己家孩子还养不起，哪像江小姐一样，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能让别人有书念有饭吃。”
    “好了，邵夫人。”江尘音寒了面色，往薄暮雨的位置挪了一个脚步，挡住邵夫人那令人不适的视线，“说正事吧，你来找我干什么？我想你不会只是来找我聊天的。”
    江尘音素日里是亲和温善，但却并非没有气势。此时她目色冷冽地挡在薄暮雨面前，整个人的气息都凌厉几分，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冷凝起来。
    “哎也没什么……”邵夫人被她震住，往后退了退，但随即眼里散发出更贪婪的光，“那个，我最近手头有点紧，能不能提前把年底的钱先给我？”
    薄暮雨惊讶地捉住江尘音的右手手腕，低声道：“音姨……”
    江尘音左手往后拍了拍她，示意她稍安勿躁，声音依旧冰冷：“邵夫人，你前几年说丈夫过世，家里只剩你跟还没有工作的小儿子实在无法生活。我答应你资助你们家生活费以及你的小儿子读研究生的费用，到今年年底就是最后一年，如果你现在提前要了，那我们之间的协议也可以结束了。”
    邵夫人满口答应：“这是当然的，我记得，江小姐放心。”
    江尘音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回答：“好，那你等我一下。”
    “音姨，我留在这里。”薄暮雨轻轻拉住江尘音的手腕，低语道：“放心吧，我看着她，不会有事的。”
    第49章 
    江尘音担忧地看着薄暮雨, 客厅最好是不能只留邵夫人一个人, 不过她既然有求于自己，自然是不敢动薄暮雨的。
    想到这里, 江尘音点了一下头：“嗯, 我很快下来。”
    目送江尘音上楼以后，薄暮雨转身跟邵夫人面对面。
    邵夫人早已经被客厅里的摆设吸引了注意力, 继续四处晃悠，从茶几到玄关处的鞋架都不放过。
    她枯枝一般的手指抚过茶几, 赞叹道：“果然是有钱人，这桌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薄暮雨神色冷肃, 视线紧跟着她。
    邵夫人到了玄关处的鞋架，弯下腰来喃喃自语：“这拖鞋我看都比我儿子的皮鞋贵。”
    薄暮雨还是沉默，只是走近了几步。
    这时，邵夫人直起身体, 眼神一亮：“啧，这高跟鞋也不错……”
    她啧啧有声, 瞄到江尘音的一双细跟高跟鞋，伸手想拿出来。
    薄暮雨眼尖地看见, 疾步过去冷声道：“别碰音姨的鞋。”
    她对这个邵夫人有种很强烈的排斥感，并不是她嫌弃邵夫人的穿着普通不像大户人家，而是因为邵夫人从进门起就给了她一种非常无礼的印象。
    不经过主人同意擅自进来，而且把客厅的地板弄得全都是沾着灰的脚印, 甚至仿佛自己就是这房子的主人一般随意去翻动家具摆设。
    这种人分明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 每一个行为都惹人反感却没有半点收敛。
    邵夫人见薄暮雨面有怒气, 缩回手轻蔑地笑了一声：“不就是一双鞋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有钱人就是看不起我们穷人。”
    薄暮雨眸光凛冽，淡淡地开口：“既然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也没什么好看的。”
    邵夫人盯着她冷淡的面容走过去几步，揶揄道：“小小年纪嘴上功夫就这么了得，没有人教过你尊老爱幼么？是你爸妈没教过你，还是江小姐的钱让你连这点礼貌都没有了？”
    薄暮雨双手背在身后捏紧了拳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暗暗咬着牙忍耐。
    她不能生气，江尘音是公众人物，万一传了出去背黑锅的就是江尘音。
    薄暮雨有意忍耐，邵夫人却不饶她，见她静默不语更是出言不逊道：“你是哪个大学的学生？江小姐刚回国不久就这么大发善心啊，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听说，她哥哥的两个儿子都不小了？”
    薄暮雨细瘦的手指因为紧紧握拳而发白得厉害，眼眸里微芒闪烁，血丝骤显。她只觉得心间翻涌着一股一股的浪潮，几乎要迸发出来。
    邵夫人一边说，一边眼神暗藏深意地把薄暮雨从头打量到脚：“啧啧啧，长得不错，又高又苗条。江小姐还挺会挑的，真是可惜了……”
    一阵猛烈的怒火在薄暮雨的身体里冲撞，她目光像刀子一样直刺过去。
    “邵夫人！”
    在薄暮雨即将隐忍不住的时候一道含着怒气且冰冷十分的声音传过来，紧接着她被快步走来的江尘音挡在身后。
    江尘音一只手伸到后面护住薄暮雨，面色冷静，眼神冷光浮动：“邵夫人，请你听清楚。你最好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否则我让你失去的比你得到的要多得多。”
    邵夫人连忙赔笑：“不敢不敢，我不过就是跟这个小妹妹聊了两句而已。”她往江尘音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看去：“那个……江小姐？”
    江尘音沉了沉思绪，把手里的一张纸还有笔递给她：“把名字签了以后你就可以拿钱走了。”
    “好嘞。”邵夫人兴奋地接过纸笔，直接把纸垫在左手掌心上签字，然后交还给江尘音。
    江尘音接过纸笔看了一眼，确认以后把手里的银行卡挪出去，邵夫人欣喜地要接过来时她收回手。
    “江小姐？”邵夫人疑惑。
    “密码还是六个零，但这是三十万。”江尘音眉峰依旧紧蹙，顿了顿以后第二次递过去，“比之前的多出来十万，这是我最后给你的，往后请你自重。”
    “我知道我知道。”邵夫人连忙答应，只差要给她跪下来了。
    等她接过江尘音随即递来的银行卡以后，笑得双眸都紧眯起来，额头上的皱纹都在传递着她的喜悦。
    江尘音上前一步，沉着声道：“我们的协议就此终止，从今以后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不要联系我的助理，也不要打扰我身边的人。如果让我发现一次，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象不到的后果。你很清楚我的能力，我说到做到。”
    “没问题没问题，放心吧江小姐。”
    邵夫人点头哈腰，随后识相地不再停留，离开了江尘音家。
    江尘音盯着关上的门，立刻去茶几处拿手机拨打出去一个电话：“小陆，找人查一下邵家，把结果告诉我。”
    她挂了电话才微微松了口气，薄暮雨刚才的隐忍不发顿时撞入她的脑海。
    这个孩子极少动气，少得她几乎在记忆中找不出多少次，可想而知刚才她上楼的时候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到底犯什么傻才会把薄暮雨留下来，她知道绝不会有肢体冲突，可她怎么能忘了语言也是可以伤人的，何况薄暮雨才不过刚刚工作几个月，那点应对能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暮雨……”她放下手机转身要找薄暮雨。
    “音姨。”薄暮雨就在她身后不远，神色已经恢复正常，露出一点笑容来，“我没事，你别担心。”
    江尘音紧走过去把薄暮雨拥在怀里，抬起下巴抵住她的侧脸，哑着声道：“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下来。”
    薄暮雨双臂环住江尘音的腰身，她安心地埋头到江尘音的脖颈，深深地呼吸，感受着江尘音因为担心她而加剧的心跳。
    “别怕，已经没事了。”江尘音低声而温柔地耳语，一只手抱着她的头，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后背，“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的。”
    江尘音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更害怕的是她自己，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对方的品行不良，这是她早就了解的，她居然会仗着对方不敢对薄暮雨怎么样而把薄暮雨留在客厅。
    “音姨，我真的没事。”薄暮雨抬头，平静的眼眸里是令人无比信任的笃定，“我刚才生气不是因为她那样说我。”
    江尘音把她滑落到脸侧的细发别到耳后，对她此刻的镇定感到惊讶又欣慰：“那是因为什么？”
    她的眼眸还是那样清澈，干净的声音微微压低了些：“因为她污蔑你还有纵叔和小叔。”
    她松开江尘音，在江尘音身边走了几步，正踩到刚才邵夫人留下的一个脚印上，而后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还有，我忍她并不是因为我怕她。她有求于你，所以不管说出的话多难听都是不会跟我动手的，这里毕竟是你的地方。”
    她语气很轻，但每一句话都没有带上不确定的意味，听起来好像一切都能够看得通透。
    “还有呢？”江尘音不自觉地挑起唇角，总觉得这一次好像不是自己一个人在面对。
    薄暮雨转过身对她说：“我忍她是因为怕她出去乱传，对你产生影响，就算你能够很快地压下来，我也担心会有万一。”
    “还有什么？”
    江尘音很想听听薄暮雨到底能够感觉得出什么，蓝于昕说薄暮雨把她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她想看看这个孩子究竟能从一些端倪里抽丝剥茧到什么程度。
    薄暮雨走回去靠近她，舔了一下唇，迟疑地问：“音姨，我都可以说么？”
    “当然。”江尘音一笑，“我们之间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
    薄暮雨点头，思虑片刻后开口道：“那个邵夫人刚才进门以后说知道你回国了才过来找你，代表她除了通过你的助理联系你或者到这里来以外没有任何办法找到你，包括去找纵叔和小叔也是不能的。这大概是因为她没办法见到纵叔和小叔，也可能是因为你们之间的协议限制她不能找别人，如果违反将会作废。”
    “继续。江尘音眼神里含着一抹惊叹。
    “刚才是第一点。”薄暮雨补充了一句，而后扫了一眼刚才被邵夫人碰过的家具摆设。
    她缓步走到沙发边，微微沉了些声色道：“第二点，你刚才说是因为她丈夫过世，小儿子又没有工作，这才资助她生活费跟小儿子考研的费用，也就是说她的家庭状况并不乐观。你刚才给了她三十万，之前每年给的是二十万，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二十万足够生活得很好了，而且你应该去年年底刚给过一次。”
    江尘音给予她肯定：“不过几个月而已她就说手头紧，估计是拿去做什么事情了。”
    薄暮雨眼神凉薄起来，点了点头看向江尘音：“最后一点，你没有任何理由去救济一个品行恶劣的人。”
    她走向江尘音，同时伸手指了指地板上的脚印：“这样的人能够让你跟她有所来往，一定是因为你们很早以前就有过摩擦，而且你心里并不好受。你们的协议在几年前，那么这个摩擦一定比协议要早，至少在四年前。”
    江尘音因为讶异而微启唇，心里的震惊在持续扩大。
    薄暮雨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江尘音，眼底暗藏深意：“这个摩擦导致你的内心不安，这就是你会帮助她的理由。可是我知道你不会主动做损害别人的事情，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并不是你的过失，但你却身处其中。”
    江尘音睫羽轻颤，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眼眸深沉的女孩儿。
    她开始相信蓝于昕所说的话，薄暮雨真的很聪明。小时候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事情所以没有明显的表现，内向的薄暮雨很少跟小朋友们一起玩耍和讨论。
    现在的薄暮雨思维敏捷得令她惊叹，如果说这个优势伴随着一个劣势的话，那就是薄暮雨的心性不敏感。
    说明白一点，就是她的感受很慢，但她眼见耳听之后产生的思路却极快。
    见江尘音不说话，薄暮雨蹙眉道：“音姨，我说的有哪里不对的话，你可以纠正我。”
    “不，你几乎全都说中了。”江尘音摇头凝视着她，而后握住她的手低头笑了笑，再抬起头来时眼里便如往昔一般是她熟悉的温暖：“今晚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不该再瞒着你了，真的没有任何意义。”
    为了让江尘音能够看得到自己想要保护她的情绪，薄暮雨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好，我一定会很认真地听的。”
    江尘音“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傻子，又不是讲课。”
    薄暮雨随她一起嘴角衔起一抹笑，挣开她的手指了指地板：“那客厅被弄乱了，还有这些脚印……”
    江尘音只得耸耸肩无奈道：“忍一个晚上，明天我叫钟点阿姨过来把客厅打扫干净。”
    第50章 
    晚饭时经历了一场不全是意外的意外, 江尘音跟薄暮雨都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情。
    江尘音直接去三楼健身室锻炼, 薄暮雨回二楼的房间去琢磨自己的工作。
    探寻了几个月的事情核心今晚江尘音就会全盘托出，薄暮雨自然就放了心，留了点精力出来研究她的剧本。除了要完成《战神》之外，她在重温自己大学时写的《尘世》，也就是苏漫明言要在《战神》之后启动的项目。
    江尘音锻炼完以后见她在忙就没有打扰, 洗完澡出来散开头发站在她身后瞄了一眼灵巧的手指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的她，蓦地笑了一声。
    薄暮雨头也不回地问：“音姨，你锻炼完了？”
    “嗯, 我已经洗完澡了。”江尘音含笑低头把她柔软的黑发束成一把松松地握在手里，然后稍微拢起手掌任青丝滑进指缝里。
    “我马上就好。”薄暮雨的声音听起来很专注, 然后打字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
    “不着急, 慢慢来。”江尘音只是抬头看了屏幕一眼, 而后继续低头。
    “好了。”
    薄暮雨关上电脑转头，长而细软的黑发随即从江尘音的指缝溜走，仿佛透明的水流一般没有留下任何停留的痕迹，只剩下掌心一点酥痒。
    手心一瞬间的虚无让江尘音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一并消失，转瞬即逝的不适感在她心间像一团迷雾升起, 清晰又模糊。
    “我们可以开始了，现在是……”薄暮雨拿腕表来看, “八点半, 还有很多时间。”
    她说着就站起身把江尘音拉去沙发边一起坐下, “音姨, 我准备好了。”
    江尘音眼眸静静看着她, 立时便摇了摇头晃去刚才那说不清的感觉，对她笑道：“可能比较长，如果困了就告诉我，这些事什么时候说都可以。”
    “好，我们开始吧。”薄暮雨哪里会觉得困，求知欲让她精神得不得了。
    江尘音身子往沙发里靠去，双腿交叠起来，目光随意地投向墙面，但她没有挣开薄暮雨的手。
    她沉默半晌，眼里有多重情绪混杂，“暮雨，你记得你大学时跟我说过被男生追求，而且你的拒绝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么？”
    “记得。”薄暮雨点头。
    江尘音转头问她：“那是什么感觉？”
    “很讨厌。”薄暮雨毫不迟疑地回答，“让人觉得是不是听不懂中文，但是我用英文回答以后他也还是听不懂的样子。”
    “不是听不懂……”江尘音摇头一笑，徐徐道来：“我大学时有过这样一个男生，他看起来很孤独，去哪里都是一个人。但他并不邋遢，高高瘦瘦的个子，头发也理得干净利落，在那些很会逗女孩子的男生中间显得有点突出。”
    薄暮雨直觉江尘音已经进入了正题，没有打扰地慢慢靠近她一点，抱住她的手臂听她讲故事。
    江尘音顿了顿，像是组织了一下回忆里的画面，随即才道：“他本来在大家中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人喜欢找他聊天，没有人喜欢找他一起吃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维持着这种状态。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同学之间开始有流言出现，大家都在私下议论纷纷，说他有精神病，学校为什么会允许这种人来上学。”
    “他真的有精神病么？”薄暮雨抬眸问。
    江尘音抿了一下唇，轻抚薄暮雨的头：“当时听到这些的我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不过从那个时候起我会看到有些同学经过他周围时指指点点。刚开始还没有那么严重，起码不会当着他的面，但有几次我很清楚地看到路过他身边的同学还没走远就小声议论他，他听到以后低下头很快就走了。”
    薄暮雨抓紧她的手低声斥道：“为什么要做得这么过分？这是谣言不是么？就算是真的，肯定也确认了他的病况良好。”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心怀善意的。”江尘音笑着拍拍她的脸颊，继续说道：“后来，我开始观察这些事情。当然，我没有刻意去关注他，只是打算遇到他的时候多留个心眼。之后我听说越来越多的人肆无忌惮地在公众场合嘲笑他，有几个性格恶劣出了名的男生甚至用吃剩下的零食来扔他，直到把他逼走，不再跟大家在同一个屋檐下。”
    薄暮雨皱起眉：“太过分了。”
    江尘音仰头深深地呼吸，下巴蹭了蹭薄暮雨的眉间，声音低了下去：“这样的遭遇严重影响了他的学习生活，我也不再看得下去。在一次吃午饭时我碰巧遇见他，他被同学一边吃饭一边高声嘲笑的时候，我过去制止了那些人。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厌弃他，只是缺少一个站出来领头的人。
    欺负他的同学冲着他一口一句‘神经病’，他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能低着头任人欺负。我跟后来聚集起来的同学们把他围起来不让别人靠近他，再把那些人赶走，之后几个男生把他送回宿舍。”
    薄暮雨低眉顺眼地呢喃：“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这时江尘音的眼眸暗淡下来，本来随意搭在腿上让薄暮雨抱着的手臂伸过去圈住了薄暮雨，低喃道：“那天站出来保护他的人在事后都得到了他的感谢，而且他给每个人都买了奶茶和甜点。从此之后我对他另眼相待，每当看到有人再对他指指点点的时候我会把他拉走，或者会故意跟他聊上几句，让那些人看到他是一个很正常的人。”
    江尘音停顿了一下，心间那股熟悉的恐惧开始蔓延，明明身在很温暖的室内，她却感受到刺骨的寒冷。
    她抱紧了薄暮雨，生硬压下那躁动的不安，喑哑着嗓音道：“那时欺负他的人都很会挑时间地点，而且在场的人都一个鼻孔出气，互相作伪证，所以老师根本没办法处理。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想不到，只觉得应该要帮助他。我鼓励他不要在意别人的污言秽语，多跟同学交流沟通，时间一长那些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他很听我的话，而且也照办了。他还跟我解释过他真的没有精神病。因为他的举动都十分正常，所以我相信他，并且答应跟他交朋友。”
    薄暮雨沉默着轻轻环住江尘音的腰，心头有一点说不清晰的思路。
    “从那以后，有一些曾经相信谣言的同学向他道歉并且跟他保持来往，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他后来也跟我走得很近，基本上都是他主动找我。不是在我的宿舍楼下等我，就是找我一起吃午饭，或者约我出去看电影。就连当时我有一个很喜欢但演唱会几乎场场满座的歌手来开演唱会，他都千方百计弄到了两张票。我记得我很高兴，但同时我又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就是我并没有跟他说过我喜欢那个歌手。”
    薄暮雨暗道一句，来了。
    江尘音这次停顿了很久，薄暮雨很快就感觉到了上次谈起孟易安时的那种情绪。
    江尘音抱着她的手在发抖。
    她立刻直起身体，想都不想地就把江尘音拥进怀里，用她能够用的最大力气抱紧江尘音，不停地在江尘音耳畔低语：“音姨，别怕，我在这里，如果说不下去我们就先睡觉。下次再说也可以，不说也没关系……”
    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那个男生对江尘音如此上心，是因为江尘音第一个站出来为他说话，所以他感恩，想要回报。
    他听江尘音的话跟别人沟通，为了能做江尘音的朋友和回报，他打听江尘音的喜好，在暗处窥视江尘音的一举一动。
    他的回报渗透到江尘音生活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希望江尘音但凡说话，走路，出门，所有的一切只要发生，都要有他的存在。
    薄暮雨感觉到江尘音双臂紧搂着自己的腰，力道大得让她们之间完全没有一点缝隙。
    江尘音枕着薄暮雨的肩膀，声音低沉带颤：“我拒绝了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跟他出去过。但是他像一个影子一样跟着我，不管我去到哪里都会见到他出现在我眼前。他会在我回宿舍的路上突然冒出来，也会在我去图书馆看书的时候出现在书架后面，我没有办法摆脱他。
    最初还有人觉得他是为了报答我进而喜欢我，让我考虑。不过没过多久我身边的同学都发现他的不正常，他起先只是请我考虑跟他交往，我当然是不可能答应的。之后他就有了一点威胁的迹象，他说如果我不答应他就天天都来找我，也会去找我的舍友，让她们帮他说话。”
    薄暮雨脸色一沉，抱住江尘音的手握紧成拳。
    “我们找过辅导员……”江尘音苦笑着摇头，嘴唇因为恐惧而翕动，“但是他在辅导员面前说的话很模糊，他说他的追求不会影响大家的学习。况且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等我下课以后送我回宿舍，还有了解我喜欢的东西而已。我们都知道他的疯狂，可我们那个时候竟然没有办法反驳他的话，因为他说的确实是真的。”
    薄暮雨闭上眼睛，知道不能阻止江尘音的诉说，她只能紧抱住江尘音，心里的酸涩疼痛让她眼角泛红。
    “我最后一次跟他正常对话，是在那件事情发生的前一天。”
    江尘音拼命压抑着内心持久不退的惶恐，双眼通红但隐忍着眼泪没有让它落下：“他在宿舍楼下拦住我，问我是不是真的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他说他为我们的将来描绘了一幅完美的蓝图，那里面每一笔每一画都有我。他说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肮脏的，他不希望我跟别人一样，也不希望我心里会有其他肮脏的人。
    我很害怕，我觉得他像个疯子。他追着我不让我走，说我伤害了他，问我为什么要这么狠心。我跟舍友一起报告了学校的保卫科，保安把他拉走的时候，我在窗口看到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宿舍的方向。一直在盯着我……”
    薄暮雨只觉得像有针在刺自己的心脏，她低头去把江尘音的头抱在怀里，低声耳语着：“别说了，我知道了。不是你的错，善良不是你的错，拒绝也不是你的错，哪里都没有错。”
    那个梦里，江尘音一直在喊着让对方不要跳，可以联想到当年的无力。
    江尘音猛地摇头，颤着手抓住薄暮雨的领口，贴近她的耳畔说的话气力不足：“你知道么，我根本没有选择。他让我跟他在一起，让我答应他结婚，我怕他跳下去所以我答应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拿我的家人来做赌注！他怕我骗他，让我发誓如果离开他，我的家人就会因为我不守诺言而不得安宁！”
    “不是你的错……”薄暮雨心疼得快要窒息，眼泪没入江尘音的发间。
    她的音姨到底做错了什么，本来幸福的生命里被烙上这样一个深刻的印记。这要怎么去忘记？每一个深夜都是梦魇将近的征兆，这样的余生要怎么去快乐？每当在梦中再回忆一次，就仿佛死掉一次。
    江尘音内心多年的隐痛终于毫不掩藏地表露出来，声音带了些哽咽：“我不敢，我不敢说那样的话……我真的害怕……我想把他拉回来，我从来都没有想要逼他跳下去，我怎么可能……可是那些话我真的说不出口，那是我的家人……”
    “我知道，我都明白。”薄暮雨心痛得双手颤抖，不停地抚着江尘音的长发，尽力地安抚她。
    “所以四年前高延用了几乎相似的方式总是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每天都经历一次十几年前的场景，很高很高的楼，我没有抓住他……底下全都是血……一大片的血……”
    江尘音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往薄暮雨怀里贴近，浑身抖得厉害，她没有哭出声，但眼泪滑到薄暮雨的脖颈和衣服上。
    薄暮雨用力地咬住唇，再一次恨自己为什么不能陪她度过那些艰难的日子。
    “音姨，音姨，听我说……”
    薄暮雨吸了吸鼻子，用力抹去自己的眼泪。江尘音已经很害怕了，她不能再跟着难过，她要救江尘音，她不要那些噩梦再出现了。
    她把江尘音扶起来，额头贴着额头，拇指抹去江尘音眼角的泪痕。
    她稳了稳情绪，双手捧住江尘音的脸。她的眼里尚有雾气，江尘音眼里也有，但她的眼睛里全都是江尘音，明亮的双瞳中慢慢聚起一片暖人心弦的光。
    “音姨，看着我，听着我。”
    她轻声又温柔地开口。
    “这个世界上把自己的目标摆在制高点的人有很多，对这些人来说但凡我们不顺从就成为他们嘴里的伤害。但我们只是拒绝自己不想要的东西而已，这样的拒绝是对自己的保护。如果非要说伤害，那就是对方错误的坚持改变了它的性质。所以，音姨，你没有错。”
    第51章 
    眼前的女孩儿不管是眼神还是话语都让江尘音心头温暖, 她忽地有种错觉，她在被这个喜欢窝在自己怀里的女孩儿保护着。
    这种感觉很舒服, 并没有让她觉得不适。本来应该是她护着薄暮雨，可如今被薄暮雨安抚和宽慰，她只觉得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很快地适应并且依赖。
    她向来都无法拒绝薄暮雨，无论是依赖还是被依赖。
    “谢谢你听我说完。”江尘音的手覆上薄暮雨捧着她脸颊的手，带泪的双眸有一缕温情随之浮起，“你说的我都明白, 我只是害怕，我怕我以为的善事对别人来说是伤害。我很长时间没有再面对过这件事情，不敢说, 不敢彻底回想, 只希望它能永远不被提起。”
    她在事情发生之后最初的那段日子里，反反复复地在梦中重温当时的场景。她害怕, 恐惧, 但即便是在梦中她也无法按照对方的要求诅咒自己的家人。
    她不信虚幻, 但却无论如何都不敢拿家人做赌注。
    “不要跟我说谢谢。”薄暮雨指尖触着她的眼角, “我说过我要保护你的, 我不是说假的。”
    江尘音唇角勾起, 闭上眼睛隐去泪意后再睁开，把薄暮雨的手拉下来，而后爱怜地把她抱过来低语：“怎么你的眼睛也红了呢？”
    薄暮雨只是摇头, 她知道江尘音都明白。
    江尘音心头的惶然犹在, 拥着薄暮雨一会儿后低声道：“刚才故事里那个男生名字叫邵思南。”
    姓邵？那……
    薄暮雨抬头：“刚才那个邵夫人就是他母亲。”
    江尘音点头：“对, 邵思南还有个弟弟叫邵思北。”她顿了一下，叹气道：“当年邵思北还很小。而且后来也调查过，邵思南确实患过精神类疾病。”
    “原来如此……”薄暮雨神情变得肃然，满目了然。
    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但距离邵思南出事已经十几年了他的母亲仍然吃定江尘音，那么恐怕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消停。
    “音姨，这么多年了那个邵夫人还不放过你，我觉得她不会轻易放弃的。”
    那贪婪的神色让薄暮雨感到一丝不安。
    “我明白。”江尘音的思绪也回到了轨道，淡定了不少，“我的底线就是家人和我身边的人，对那件事，我看得清楚但我没办法彻底摆脱。”
    薄暮雨直起身体扶住她的肩膀，“那你每一次想起来的时候不要逃避，不要只是想自己做的对不对。记得想一想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没有错。还有，今天的帮助是最后一次。”
    江尘音对上那令人不得不安心的视线，她没有办法不为薄暮雨弯起唇角：“好，你说的我都记得。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我帮助邵家的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不想让家人担心。”
    “没问题。”薄暮雨捏住她的脸颊把她的笑容加深，“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江尘音轻笑一声，随她心意将唇角的笑容扩大。
    薄暮雨顿了顿，跟江尘音对视几秒，松开手低下头去。
    “你以前跟我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她低着头用右手小拇指勾了勾江尘音的左手小拇指，“那我也跟你说，当时我还小所以不知道你的害怕。现在我可以看得到也听得到了，我会一辈子保护你的。”
    江尘音咬着唇久久不言，凝望着薄暮雨只觉得眼睛和心里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她只得扭头去吸了吸鼻子，笑了一声后转回来。
    “这是我第一次庆幸自己记性好，可以牢牢记住你跟我说的话。”
    记性好才会记得住薄暮雨是怎么从一个话都不多说的小孩子，长成如今这样思维敏捷又正直勇敢。
    薄暮雨抬眸道：“这点不怎么好，如果可以把不该记的都忘掉就好了。”
    江尘音煞有其事地说：“也可以把该记的一层一层叠上去，时间长了，不该记的被淹没在最下面，也就很难再想到了。”
    薄暮雨怔了一下，随即便感觉到江尘音的眼神终于暖了起来。
    两个人相视而笑，薄暮雨牵着她的手站起来往床的方向走。
    “那就先睡觉，睡醒了就开始记应该记的东西。”刚躺上去薄暮雨就一拉被子盖住两个人，被窝里黑漆漆的。
    江尘音伸手出去关灯以后挪过去抱住薄暮雨，扬着唇问她：“暮雨，你洗澡了么？”
    “刚才工作前就洗了，快睡觉。”薄暮雨环住江尘音的脖子埋在那里呼吸，声音轻缓地尝试着哄她：“明天起来就会是新的开始，不要质疑自己的做法。你的本意是善良的，你一直都是善良的。”
    江尘音收敛了笑，静静地抱着薄暮雨，感受着耳畔规律的呼吸，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宁。
    她轻声说：“晚安。”
    她开始觉得，明天才是真正的新的起点，在向薄暮雨坦诚以待之后。
    刚进入二月秦州的年味就渐渐显现出来，大街小巷的商铺都张贴上了大红色的对联，超市里也添上了各种跟春节有关的货品，到处一派喜色。
    薄明良跟叶夏岚特地去江尘音那里突袭，一切如常没什么特别的。比较有感觉的就是薄暮雨更会孝顺长辈了，还知道下厨给爸妈做了一顿饭，而且没让江尘音帮忙。
    这让叶夏岚觉得把薄暮雨放在江尘音这里，比让薄暮雨待在家里好得多。
    二月初，薄暮雨的《战神》完成剧本创作。在剧本创作期间所有筹备已经在有效率地进行，二月下旬苏漫宣布春节假期回来以后便会正式启动。
    终于完成任务的薄暮雨坐在苏漫办公桌前松了口气。
    苏漫挑了挑嘴角，一只手拿着文件夹往桌上拍了拍：“怎么，觉得轻松了？”
    薄暮雨笑了一下：“起码春节假期会轻松很多。”
    苏漫把文件夹放下，身子往后靠，语气随意道：“对我挑的演员还满意么？你不愿意指定人选，我只能根据你的描述来筛选了。”
    “我觉得已经足够好了。”薄暮雨若有所思地点头，“高长恭在历史上的记载是音柔貌美，骁勇善战，所以男主角的样貌和英气缺一不可。至于女主角，也就是他的妻子在正史里并没有明确的记载，我查找了很多野史也只是找到了一些模糊的记录，所以我很大程度上虚构了有关她的部分。”
    苏漫忽地露出一点无奈的神情：“其实郑妃这个角色我最开始属意的是蓝于昕，但她时间排不过来，而且她是嘉亿的人，说实在的我犹豫了一段时间。”
    薄暮雨一怔，“蓝姐姐？”
    反正是闲聊，苏漫也不掩饰地夸了起来：“嗯，蓝于昕本身演技可圈可点，虽然在这个圈子里不算特别优秀的，但是也绝对不是花瓶。主要是她的戏路可以突破，不局限于她的样貌和气质。”
    薄暮雨欲言又止：“比如……”
    苏漫抿了一下唇，“比如那些只能演面瘫脸的演员，也比如那些只能演傻白甜的演员？反正蓝于昕这个人戏路比较宽而且也有演技，人气也高。”
    薄暮雨点头：“你下回可以考虑。”
    苏漫笑笑：“下回再说吧。”
    下班照旧是没有应酬的江尘音过来接薄暮雨回去，两个人一起做晚饭，薄暮雨会下意识地比原先多担待一点。
    自从上次听完江尘音说以前的事情之后薄暮雨在生活中会主动把家务多揽一些。她觉得自己当年还小，现在甚至都记不清那个时候的江尘音有没有露出过消极的情绪了。
    她没有办法弥补，所以她想照顾江尘音，就像她跟江尘音许诺的一样。
    晚饭后两个人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江尘音要去洗碗。薄暮雨把她推上楼去锻炼，自己把洗碗的活包了。
    江尘音在健身室里一边做俯撑交替提膝一边思索，汗水顺着她的面庞滑下后滴落。
    她感觉这孩子最近越来越勤快了，也不是说以前不勤快，只是她觉得薄暮雨多了一种难以用言语说清的感觉。让人感到这个人很有安全感，会把事情安排得稳稳当当绝不会出岔子。
    薄暮雨能够变成这个样子是很有好处的，工作中也会让人容易生出好感。
    江尘音锻炼完下楼回房，薄暮雨本来在工作，见她进房间就把提前准备好的一杯水送上去：“音姨，喝水。”
    江尘音勾了勾唇角把杯子接过来喝水，心里那种感觉更重了。
    她喝完以后问：“你在写什么？”
    薄暮雨主动伸手去把空杯子拿回来，同时回答：“我把大学时写的剧本看一下，是学姐打算启动的下一个项目。”
    江尘音双手环胸笑道：“哦？是什么故事？”
    薄暮雨把她拉到桌旁，放好杯子后说：“故事名字叫《尘世》，主角是一个经历了母亲被父亲杀害，并且父亲被判处死刑，以及在养父母家里被养父猥亵过的女孩子。”
    屏幕上开着文档，上面一大片记录着情节的文字。
    江尘音连忙转身无奈地对她笑：“别让我看，我们两个是竞争对手好不好？”
    薄暮雨脸颊鼓起来一点，眉头轻皱着揽住江尘音的肩膀小声说：“你又不会怎么样，看一眼不要紧的。”
    “你就这么信我？”江尘音转头故意说道，“万一我记下来然后拿去让嘉亿的编剧写呢？”
    江尘音比她高，转头过去就能凭借着身高的优势自上而下地欣赏她漂亮秀气的眼睫毛，还有这个角度下细润如美玉的无暇侧脸，和那流动着静谧光华的眼眸。
    “你不会的。”薄暮雨凝视她含笑的眼眸，“你不会这么做的，先不提嘉亿的编剧比我优秀的大有人在，单说你刚才的话，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总是哄我，我年纪大了受不了的。”江尘音忍不住牵动嘴角，依旧觉得自己心里泛起一丝甜。
    “我没有哄，我在说真话。”薄暮雨不满意江尘音的回答，伸手搂住江尘音的腰。
    刚锻炼完下楼的江尘音上身依旧只有一件运动内衣，汗水擦掉了，白皙的肌肤紧致光滑。薄暮雨的双手扣紧在江尘音的腹部，心里瞬间就涌起一阵浓烈的眷恋。
    如果可以随时抱到就好了，早上互相告别各自去上班时，晚上在一起时，还有心里想念时。
    江尘音身体一僵，还没等薄暮雨心里美够就拍了拍她的手催促：“暮雨，放开，我出了一身汗还没洗澡。”
    “又没有汗味。”薄暮雨搂得更紧了，“很香啊。”
    江尘音只觉得心口重重跳了一下，赶紧掰开薄暮雨的手转身：“香什么？快去洗澡，你在房里洗，我去隔壁房间。”
    “我还想抱你。”薄暮雨舔着唇，低下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尘音的腰。
    “很晚了，快去洗澡。”江尘音想接着催但不可抑制地笑了出来，推了推她：“洗完澡让你抱，去吧。”
    薄暮雨眼神亮了一下，然后指了指床上：“你的睡裙在那里。”
    江尘音去拿自己的睡裙，薄暮雨也关掉电脑马上要去洗澡。
    浴室门“嘭”地一声合上，江尘音停下脚步望向那扇门。
    不知道怎么了，刚才薄暮雨的手毫无阻隔地触碰到她的腰时，她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另外的画面。是薄暮雨抱着别人的画面，从后面抱着的姿势。
    她的心绪当即就浮浮沉沉，因为薄暮雨最近偶尔会从后面或者侧后方抱她，最早的一次是薄暮雨发烧刚好时她煮着粥的那一次。
    大概是因为薄暮雨喜欢用这个姿势抱她以后第一次碰到她衣服底下的身体，她这才想到另外的画面。
    她想到薄暮雨以后有了男朋友，会不会也没有改变，还是一根直肠子，说话不知道拐弯。会不会还是不知道“羞涩”是很多女孩子最常出现的情绪，会不会还是喜欢用这个姿势去抱对方。
    江尘音攥紧了手里的睡裙一角，转身去了隔壁房间。
    两个人都洗完澡躺上床并熄了灯后，薄暮雨挪过去搂住江尘音的腰。
    虽然睡裙的质感很好，但她觉得不比直接接触皮肤要好。她咬了咬唇，忍住想伸手进去的想法，那样好像太奇怪了。
    为了让那个奇怪的想法淡化，薄暮雨说：“音姨，准备过春节了。”
    江尘音摸着她的脑后的头发：“嗯，过几天你要搬回家里住，上班了再过来吧。”
    “那我除夕晚上可以找你么？”
    江尘音笑说：“除夕那天我在我爸妈那边。”
    “对……要回去江爷爷江奶奶那边的。”薄暮雨有点泄气，那边太远了。
    江尘音心里一软，思忖片刻后道：“如果要找我的话，早点打电话。”
    薄暮雨怔了怔，明明还没过节却感觉有烟花在心里盛开，话语染上微微的喜色：“真的？我除夕可以找你了？”
    “真的。”江尘音笑出来，借着床头灯的昏暗光亮去看眼里仿佛映出灿烂烟火的她。
    刚才洗澡前那些想法浮起在江尘音的心头，她想起来自己还从来没有问过薄暮雨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
    她还想到了一件事情，过完春节再过半年就是薄暮雨的二十三岁生日了。一个美好的年纪，能够吸引怀有倾慕之心的男孩子。
    江尘音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快要忘了薄暮雨已经到了最适合谈恋爱的年纪。
    薄暮雨大概很快就会有一个相互喜欢的男孩子了，生活中的重心也会渐渐与江尘音无关，这个认知让江尘音在深夜尝到了失落的滋味。
    第52章 
    腊月二十九是春假前最后一天上班, 宏盛里有些人是外地的，早就提前了许多天离开，整个办公室里都显得比往日安静。
    薄暮雨近期的工作就是检查之前写的《尘世》剧本里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算是比较轻松的。毕竟要过年了，苏漫也不着急让她接着新的创作，还是要喘口气的。
    而这天下了班薄暮雨就不回江尘音那里了，要回爸妈那边。江尘音今天下班也会直接回江家老宅, 两个人今天起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薄暮雨今天上班是自己开着车来的, 顺便把一些行李带上了。拖着行李箱下楼前江尘音还笑她要不要把那只金箍棒熊带走, 怕她晚上睡不着。
    薄暮雨盯着金箍棒熊几秒, 然后转头看江尘音的时候就直接伸手抱过去。
    江尘音轻轻地笑着, 也不急着催她下去吃早餐。
    薄暮雨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但是临到嘴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到后来她只得跟江尘音说：“音姨, 如果晚上做噩梦醒了就给我打电话。如果害怕了, 难过了, 怀疑自己了, 就给我打电话。如果不想给我打电话，那就在心里默念一百遍‘我没有错’四个字。”
    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一起住了好几个月, 江尘音没有再出现过被噩梦惊醒的情况。但谁知道呢, 倘若就是这分别的春假里江尘音独自一人入睡时偏偏发生了呢。
    薄暮雨本来以为江尘音会疼爱地伸出手指点一点她的额头, 虽然不把她当孩子看待了, 但也不会轻易答应依赖自己。
    不过江尘音却出乎意料地微笑道：“好, 一定照办。”
    她很喜欢薄暮雨带来的安全感，带着熟悉的清爽干净的气息，还有一点点尚不成熟的沉稳。
    年轻的面庞上神情郑重，眼眸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奶凶奶凶的样子，江尘音心底暗笑。
    “下班啦！回家吃饭啦！朋友们明年见！”
    不知道是哪个男编剧高声大喊，惊得正在敲键盘的薄暮雨都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冷冷地瞥过去一眼。
    另一个男编剧接道：“明什么年？现在是要过春节，不是要跨年！”
    前面那个男编剧嬉笑道：“农历跨年也是跨年嘛，不然大家干嘛过春节？”
    “去你的吧，瞎说……”另外那个男编剧声音突然小了下来，然后正经了许多：“苏总，你怎么还不走？”
    薄暮雨视线转过去，见苏漫走近一笑道：“我想跟大家一起下班，顺便提前说一声春节快乐。”
    苏漫笑容深了些，没回答他的话，只是转了个方向跟薄暮雨的目光对上。
    其他几个同事见苏漫的来意是薄暮雨，都聪明地不再多说，默默收拾东西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薄暮雨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以后向苏漫走去，两个人并排着离开。
    “小雨，要好多天见不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你。”苏漫半真半假地对她笑道。
    “还好，七天也不是很久。”薄暮雨淡声道。
    苏漫悄悄看向薄暮雨的侧脸暗叹，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即便是开个玩笑回自己一句也好。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有时候她总会多想，薄暮雨的性取向是不是跟性子一样直，否则怎么会半点表示都没有呢。
    但每每这么一想，苏漫便在心底给薄暮雨找了理由。因为实在太傻了所以感觉不到自己的意思，还有就是并不反感同性恋，只是还没有喜欢上自己。
    只不过无论是哪一个理由，都让苏漫又无奈又好笑。
    到了停车场，苏漫问：“春节假期有没有打算去哪里玩？秦州的周边城市还是有不少值得去的地方。”
    薄暮雨摇了一下头：“还不确定，看爸妈的想法吧，我随意的。”
    “工作这么辛苦，是应该好好休息。”苏漫笑看着她，眼里的期翼大于戏谑，“如果想出远门的话，要不要我带路？不收费的，秦州周边哪里好玩我还有点研究。”
    薄暮雨笑了一下说道：“学姐工作也很忙，也要好好休息，我还是不要麻烦学姐了。”
    “好吧，那就上班再见了。”苏漫装作轻松地撇了撇嘴。
    “嗯，明天晚上再跟学姐说春节快乐。”薄暮雨转头看着苏漫的眼睛说。
    “好啊，那我等着。”苏漫双眼漫开笑意。
    明明失落了些，但很轻易便被治愈。果然习惯了不适以后，一点点的甜味都能够被放大很多倍。
    薄暮雨很少自己开车来，苏漫印象中似乎没有过。她在自己的车子里目送着薄暮雨上车，眼眸里都是那个长发几近及腰的身影。
    除夕那天家里还有些活没做完，薄暮雨跟着爸妈一起整顿家里，也把自己的房间重新整理了一遍。
    下午四点薄明良在厨房准备晚上的菜肴，叶夏岚跟薄暮雨在饭厅里包饺子。
    叶夏岚手上沾了一层薄薄的面粉，一边往饺子皮里舀馅一边自言自语：“我猜这回春晚还是不好看，我们要不要看呢？”
    薄暮雨已经在捏着自己刚舀好馅并包起来的饺子皮，眼睛专注地盯着自己的饺子，心不在焉地回答：“想看就看。”
    “一年比一年差，还看个鬼。”叶夏岚白她一眼。
    薄暮雨包好一个饺子放好，紧接着再拿起一张饺子皮语气平平道：“那就当作笑话看。”她停顿一下，把馅舀进饺子皮中心后补充道：“记得搭配微博实时吐槽，不然笑点不够。”
    叶夏岚憋不住笑：“你真是跟你爸有得一拼，能不能说点好的。”
    “妈，明明是你自己先说一年比一年差的。”薄暮雨有些无语地抬眼看去。
    “好歹是春晚，你就不能劝点好么？什么叫当笑话看。”叶夏岚笑出声来，然后又幽幽叹气，“不过也真是，跟以前是真不能比。我小时候在家啊，你外婆就爱看十几年前的春晚，质量可好多了。”
    “那就看电视剧，又不是所有频道都放春晚。”薄暮雨说着，趁叶夏岚没注意伸手过去把提前洗干净放在一边的硬币摸过来，立刻往自己的饺子馅里一塞。
    “哎哎哎！”叶夏岚赶紧过去抢，“你干什么呢？那是你妈我要包到饺子馅里的！”
    “谁包不一样……”薄暮雨转身挡住叶夏岚，手上动作快得很，迅速捏好饺子皮转回去：“包好了。”
    她嘴角勾起一点弧度，眼睛发亮的样子让叶夏岚恨得揪她的耳朵：“小兔崽子！”
    薄暮雨护着掌心里的饺子，疼得龇牙：“妈，这不都一样么，明年让你包……我不抢了……”
    叶夏岚没舍得怎么用力，听她求饶就松了手，抹了抹她耳朵上的面粉没好气道：“知道疼了么？我看你下次还手快！”
    薄暮雨疼得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看叶夏岚把自己包好的带硬币的饺子小心地接过去放好，她轻声道：“妈，一会儿我把奖金给你保管吧，我自己留一点就行。我剧本写完了，到时候电影上映票房高的话还有另外的奖励。”
    “不用，你自己放着。”叶夏岚眼里登时柔和下来，但是却摆了摆手拒绝：“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还给你保管什么？自己看着办。”
    薄暮雨摸了一下被揪红的耳朵，没说话了。
    叶夏岚伸脚过去碰了碰她的脚：“你音姨跟那个姓孟的没后续了？”
    薄暮雨点头：“嗯，上次音姨生日我就跟你说过不可能的。”
    叶夏岚长长一叹，“难啊……”
    薄暮雨眸光一沉，状似无意地问：“妈，你很希望音姨有爱人么？”
    “那当然了。”叶夏岚包饺子的动作不停，“你都这么大了，她就比我小几岁，连个恋爱对象都没有。我要是不操心她，那就是白跟她认识十几年了。生活中有很多时候会觉得孤单的，有个人在身边比一个人生活要好得多。”
    薄暮雨凝视着叶夏岚手上灵活的动作，说道：“我会陪音姨的。”
    “这不一样。”叶夏岚停下手，凝视了一会儿薄暮雨直直的目光以后摆了摆手，“说了你也不知道，这不是朋友或者亲人能够代替的。”
    薄暮雨深深地看着叶夏岚，低声说：“妈，那些事情我知道了，音姨告诉我了。那个出事的男生，邵思南……”
    正是因为江尘音不喜欢后来追求她的人，所以她才不愿意轻易接受，害怕造成对别人的伤害。就像孟易安说的那些话一样，即使她只是觉得感情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所以选择结束，对孟易安来说也是伤害。
    不管她怎么做都会被称为伤害，孟易安当初明明是安抚过她，让她振作起来的人，最后依旧变成再次向江尘音心口捅刀子的人。
    叶夏岚惊讶地望向她，好几秒之后渐渐平稳情绪：“所以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了，而且我们也没有办法，她爸妈也没有办法。”
    薄暮雨摇着头看自己摊开的手掌，拇指的指腹曾在那天夜里触碰到江尘音眼角的泪痕。
    叶夏岚语气带着浓浓的忧愁道：“当年她是看过心理医生的，后来的情况好了一点，但是没有办法彻底从她心里根除。我们没有人会觉得那是她的错，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那样在她面前……这要怎么忘掉……”
    她忽然说不下去，对事情原委的愤怒和对江尘音的怜惜让她声音越发沙哑。
    “妈，她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薄暮雨眼眶发涨，眼角发红。
    叶夏岚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得阴狠：“说起来我真是恨不得把邵思南那个妈做的事情都曝出来，当年她借着江老师的愧疚还有仗着老爷子老太太疼女儿，还想敲诈江家一笔钱。她难道不清楚她儿子脑子有问题么？如果不是江老师出面，谁会去管她儿子那点谣言？当时查出来她儿子有过精神病以后，她脸都吓白了，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明知道是自己儿子的问题，还千方百计算计音姨……”薄暮雨低声呢喃，摊开的掌心缓缓地握紧在一起。
    那个邵夫人跟她对话时嚣张的气焰还有对江尘音的谄媚，她都清楚地记得。
    叶夏岚听她语气不对，扫了一眼，果真见薄暮雨低着头，耳旁的碎发滑到脸侧遮住了她垂下的目光，神色不明。
    “好了，除夕别说这些不高兴的。”叶夏岚缓了缓情绪，“江老师虽然不愿意接受别人表白，但是她说如果她有喜欢的人一定会主动追的。”
    薄暮雨一愣，心里很快就想到，不愿意伤害别人，所以宁愿自己被伤害么？
    她一时语塞，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头有了酸涩的情绪。
    市区禁止烟花爆竹，除夕的秦州市区寂静得很，不知道从几点开始还开始飘起了雪花。
    晚饭时薄暮雨在饺子里咬到了自己包进去的硬币，紧抿的唇角弯起来，看来新的一年会很幸运。
    吃饱饭后时间还很早，叶夏岚跟薄明良打算窝在家里看电视。
    薄暮雨在窗边驻足，外面落下的雪花就像细碎的思念堆积在她心里，一片一片的，虽然体积小，但积累起来后却无法忽略。
    她拨通江尘音的电话，对面似乎料到她会打电话过去，很快就接起来并轻轻一笑。
    “音姨，你可以出来么？”
    “你有什么安排么？”江尘音眉眼含笑，伸手握住车钥匙轻轻地摩挲着，并不发出声响。
    薄暮雨望着逐渐暗沉下去的天幕，绽出一抹笑道：“我想去看烟花，但是市区没有。”
    江尘音从自己房里的窗户望出去，远处有烟火频繁地在天空中盛放。但若薄暮雨到江家来，怕是没那么容易回去。
    “好，你在家里等我。”江尘音的目光还是投向远方的天际，一朵烟花高高地炸开时，她笑着说：“我们去看烟花。”
    第53章 
    叶夏岚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只手拿着遥控器换频道, 一只手从茶几上的小碟子里抓瓜子仁往嘴里送。
    她的腿搭在旁边的薄明良大腿上, 薄明良则是给她把瓜子仁剥好放进碗里。
    “爸爸快点，要吃完了。”叶夏岚眼睛都没从电视屏幕挪开, 摸着小碟子的手在使劲搜刮瓜子仁。
    “我早说了让你买剥好的，非买带壳的让我剥。”薄明良话是这么说，手上还是加快动作了。
    叶夏岚转头瞪过去：“不喜欢吃外面剥的, 你有意见？”
    “没有。”薄明良赶紧把手心里的瓜子仁放进小碟子里。
    叶夏岚满意地捻起一粒瓜子仁, 吃得慢了些。
    薄暮雨这时裹着一件藏蓝色的呢大衣出来，墨黑的长发随着她的步伐在背后微扬, 清瘦的身材看起来颀长直挺。
    “爸，妈, 我出去一趟。”
    叶夏岚望过去：“上哪去？”
    薄暮雨眸光一闪, 并不完全说出：“去看烟花。”
    “市区哪有烟花给你看？”薄明良好奇地问了一句。
    “还能上哪看？肯定是要跑郊外去。”叶夏岚笑了一声，“路上注意安全啊, 慢点开车，别太晚回来。”
    “知道了。”薄暮雨双眸有笑意浮起，“那我走了。”
    叶夏岚摆了摆手继续看她的电视，薄明良也接着剥瓜子仁。
    薄暮雨出了门没有去车库开自己的车，而是径直往楼道附近的空地走。她刚才在房间里等江尘音的通知, 直到那句“我到了”的消息过来时, 她立刻换上外出的衣服。
    所以此时快步行走的她眼眸里映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站在车前等薄暮雨, 她妆容精致, 身着卡其色的双排扣呢大衣, 收腰设计完美地显出她的腰线，整个人优雅内敛得让人不得不将目光停驻在她身上。
    即便是薄暮雨都控制不住，一路走来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每次薄暮雨要拉着她吃甜食的时候，她总是说年纪大了。可时光带给她的分明不是她口中的不再年轻，而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温雅娴静，每一分都沉淀得恰到好处。
    薄暮雨刚过来，江尘音就伸手去牵住她：“冷么？”
    薄暮雨摇头：“不冷，我走得很快。”
    江尘音逗她：“走得快，风一吹不就更冷了？”
    “我没感觉到冷。”薄暮雨说着就反过去把江尘音的手握住。
    真是凶，江尘音好笑地暗想。
    她牵着薄暮雨转身道：“走吧，上车，我们去看烟花。”
    上车以后薄暮雨忍不住抠了抠安全带，在江尘音开车之前坦白：“音姨，我刚才出来没跟爸妈说是跟你一起。”
    江尘音刚拧动车钥匙，打开阅读灯，闻言转头：“为什么不说？”
    车子里很安静，没有外面的风雪声，温度也暖和得刚刚好。
    “因为你从江爷爷那边过来太远了。”她两只手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抠着安全带。
    江尘音笑说：“你妈妈最多也就说上那么两句。”
    薄暮雨用力地抿了一下唇，稍稍垂眸几秒以后看向江尘音：“但其实我刚才是想开车过去找你的，我去年就说过了，不能每一次都是你来找我。我现在有能力了，我想找你的时候我也可以去到你身边的。”
    她眼神里有一点没有达成目标的失落，或是怨念，总之是不满意。
    江尘音在明白她心情的一瞬间，自己的心也绵软下来。
    “是我反应得太快了。”江尘音对她笑，“下次换你来找我，这样好了么？”
    薄暮雨很快接上：“不止下次。”
    江尘音眉眼弯起：“好的，大编剧，怎样都可以。”
    车子驶出小区，江尘音一副早有打算的样子，薄暮雨便放心地在副驾驶刷了一会儿朋友圈，并给自己那五个手指头都数得清的好朋友发贺年消息。
    秦州的大街小巷冷清得很，仅有寥寥可数的店铺营业。江尘音把车开到了郊区一家别墅酒店的停车场，带着薄暮雨进酒店大堂。
    前台接待见她进门，即刻就走出来递上一串扣着铜牌的钥匙：“江总，刚才经理打过电话过来，这是钥匙。”
    江尘音接过钥匙：“谢谢，除夕还营业，辛苦了。”
    “不客气，从这边进就好。”接待小姐侧过身引路。
    江尘音转身去牵薄暮雨的手腕：“走。”
    薄暮雨点头，跟上江尘音的步伐。三个人走过一条灯火通明的走道，这么直直地望出去，外面有烟花闪烁，同时也听到了烟花在天空炸开的巨响。
    接待小姐把她们引到一栋小别墅门口后告辞，江尘音用刚才得到的那串钥匙开了门，直接带着薄暮雨上了天台。
    两个人刚到天台，就又传来一声震天响，绽放的烟花仿佛流星雨一般将五颜六色的流光挥洒天际。
    紧接着又是几道火光冲上天，江尘音温暖的手掌赶紧捂住薄暮雨的耳朵。在响声过后，江尘音看见仰着头的薄暮雨眼睛里好像有光。
    江尘音笑问：“好看么？”
    “嗯。”薄暮雨点头，伸手拉下江尘音的手塞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不用帮我捂耳朵，这不是打雷，我不怕的。”
    江尘音望向漆黑的天幕，忍不住抿唇轻浅笑道：“这家别墅酒店的营业全年无休，而且在除夕夜会为这里的顾客燃放烟花，一直到零点过后才会结束。”
    薄暮雨问：“为什么会放烟花，这里除夕会有人来住么？”
    “当然是有的，你看那边。”江尘音偏过身子指向远处一栋别墅的天台，“有些人并不是过来住，而是为了找一个好环境相聚。而且现在很多人觉得团聚不一定局限于家里，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可以了。”
    薄暮雨顺着江尘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那栋别墅的天台上看到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身子矮小的孩子突然一跳一跳地鼓起掌来。
    薄暮雨低笑一下，好像隔得这么远都能够听到那孩子的欢笑声。
    “我们也是的。”她把江尘音的手拉回来，“如果只是在郊区随便找个地方看的话很不安全，这里就很舒服。”
    又是几朵烟花在空中绽放，江尘音揽住薄暮雨的肩膀问：“暮雨，有新年愿望么？”
    薄暮雨转头看她，视线交汇的下一秒江尘音温柔亲和的笑意衔在唇边。
    愿望……
    薄暮雨凝视着她，想到她当年被逼无奈到近乎崩溃不得不离开，想到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还是会被梦魇纠缠，想到她即便如此却依旧温婉含蓄，美好之至。
    这样的她为什么不可以得到最好的回报？这是她应得的。
    “我有愿望。”薄暮雨看了一眼天空中持续绽开的烟花，而后转身面对江尘音，声音跟眼眸一般澈净：“除夕有辞旧迎新的意思，就是把不好的过去都摒弃。所以我希望新的一年里，你的生命中不会再有阴霾，不管多厚重的尘埃从现在起全都留在过去。”
    江尘音的心在寒冷的冬夜温暖得过分，她默然微笑着，等待薄暮雨把所有的愿望都告诉她。
    “所有的不美好都过去了……”薄暮雨低头把她的双手叠在一起，然后自己的双手微微张开包裹住，“我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让你只记得应该记住的，但既然你需要阳光，那我就是太阳。我会一直陪着你，陪你忘记应该忘记的。”
    江尘音还在微笑着，眼角有些潮湿，声音也低了不少：“只有这些么？”
    “当然还有别的。”薄暮雨在夜色下的双眸似闪耀的星光，“有希望爸妈永远幸福的，但现在我告诉你的是想让你知道的。”
    江尘音任薄暮雨双手包裹着自己的手，轻声笑问：“你这个太阳，是天上的那个太阳么？”
    “当然。”薄暮雨深深凝望她。
    江尘音莞尔一笑道：“天上的太阳那么大，要顾及到的地方很多。不只是需要阳光的人，还有阴暗的角落，数不清的地方需要它。”
    “那就小一点。”薄暮雨紧握她的手，“小得足够照亮你就可以了，小太阳，只管你一个人。”
    伴随着烟花在天空盛开的巨响，江尘音轻笑着把薄暮雨拥进怀里：“好的，明天我的小太阳正式上岗，现在我们先看烟花。”
    薄暮雨没有往天上看，双臂回抱着，目光注视着江尘音。从她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眸掠过，到她的鼻子，最后停留在那略微勾起的唇。她的面容实在是柔婉极了，一颦一笑都有着牵动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禁思考她在烦恼什么，她在为什么而开怀。
    这样的江尘音让薄暮雨除了不舍得挪开目光以外，更不舍得让自己的心远离。那时常浮现笑意的双眸，那能够带来清风般笑意的唇，还有此刻自己双臂抱紧的身体，不管是什么她都想要拥有。
    她在收紧手臂的一瞬间，猛然感觉到自己的所求所想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晰，她想要的不只是待在江尘音身边而已。
    她对爸妈和朋友没有这样的欲望，可对江尘音，她想要全部。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要释放，她的眼里仿佛起了一片朦胧的薄雾。
    江尘音感觉到怀里人太安静了，低头一看，见她出神不禁笑问：“在想什么？”
    薄暮雨稳了稳心神，摇头道：“没什么。”
    江尘音微微敛了笑意，话语轻却有些惆怅：“暮雨，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有时候我恍惚觉得你还没有长大，你还不是二十二岁的年纪，你还是从前我刚见过的那个样子，很小的那个样子。”
    薄暮雨感觉到她似乎有什么心情要表达，便没有打断。
    她顿了顿后叹了声气笑道：“但是这段时间你的表现让我不得不深刻地认识到，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的你了。在不久的将来，你会越来越成熟，也会有一个互相喜欢的男孩子。老实说，我想象不到你会远离我，也想象不到你会把重心都放在那个男孩子身上的样子……”
    “不会的。”薄暮雨不等她说完就语气稍微冷淡地打断，“永远不会有这一天，我也不需要互相喜欢的男孩子。”
    江尘音摇着头笑，“暮雨……”
    “音姨，我说真的。”薄暮雨皱起眉，神态无比认真，“我会陪你的，一直陪你，就像我刚才说的。”
    她本能地觉得江尘音的那些话跟她刚才心里的想法是相反的，她不想要什么互相喜欢的男孩子。她只想要江尘音一个人，以前是江尘音，以后还是江尘音。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江尘音妥协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这时，响声更猛烈的烟花在头顶炸开，江尘音弯起眉眼指了指天上，薄暮雨这才不抓着那个话题，也跟着抬头看。
    只是在她抬头时，江尘音的视线转到了她的侧脸。
    薄暮雨说过的每一句话江尘音都会相信，即便是薄暮雨小时候的话语她也不曾当作童言无忌。但刚才那一句话，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去信。
    等到那样一个人真的出现，薄暮雨动了心，便不会再留在她身边，也就不会再记得刚才的话。即便记得，那也是一笑而过。
    璀璨的烟花持续在天空中层叠绽开，江尘音忽然觉得心里空荡得厉害。
    第54章 
    今年的春节一直在下雪, 也许停过少许时候, 但薄暮雨并不知道。
    因为春节假期里她除了跟爸妈一起走亲戚之外, 几乎没有出门，整个人的精神似乎不太好，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里发呆。
    叶夏岚以为她在房里琢磨什么，曾几次稍稍把门打开，看到薄暮雨不是在用电脑, 就是坐在窗边望向外面, 一言不发。
    大约是工作累了，走亲戚又要端着，难免会有想独自待着的需要。
    叶夏岚跟薄明良便没有多叫她, 让她自己在房里休息。
    但只有薄暮雨自己心里清楚，这安静是有原因的。
    除夕那天看完烟花回家以后, 她开始把看烟花时心里冒出的占有欲抽丝剥茧地审视。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她一直以来都想要陪在江尘音身边，甚至曾经因为江尘音以后会有爱人而烦恼。陌生的是这种感觉她对父母并没有，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 只对江尘音有。
    她仔细地回想自己对江尘音的依赖，回想生活中即便小事都会思念江尘音, 甚至还有江尘音离开的的那四年里，她每一次午夜梦回时枕巾上湿润的痕迹。
    最后回到看烟花那时冒出的欲望，多年来蛰伏在她血液里的情感在沸腾, 她想要拥有江尘音整个人。
    这样想要亲近的情感莫过于亲情, 友情, 爱情之一。
    亲情，她已经明确地知道了她对江尘音情感成分跟爸妈不一样。友情，那就是林初晚，苏漫，杨书晗，答案更明显了，不是。
    她不想拥有林初晚和苏漫还有杨书晗这三个人，可在看烟花的时候，她想要得到江尘音的目光，江尘音的笑容，甚至江尘音的唇……
    她几乎是颤抖着心把思绪转到“爱情”这两个字上，再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搜索引擎打开，一个一个地搜索这个词语。
    网页显示出来的什么神经生长因子、睾酮、多巴胺等等，她完全看不明白，这跟爱情有什么关系？身体里有这些才会产生这种感情么？那她有没有？
    最后让她停止搜索的是这样一段话：有欲望不一定有爱情，但有爱情一定有欲望。或许是情感上的占有欲，或许是身体上的占有欲，也或许两者共存。
    而后她脑海里开始浮现自己多年来对江尘音的想念，还有住在一起时她对江尘音裸露的身体产生的那些说不清的想法。
    当江尘音换衣服时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望过去，可多看上一会儿她便觉得心里有一股情绪涌起来，让她想看又觉得不能再看，脸上也会有些发烫。
    爱情的具体表现是什么她还是感到很懵懂，但可以确定的是，欲望这种心绪，她对爸妈和朋友没有。
    不久，她想起来许梓君跟孙若薇看的江尘音同人文。在夜晚家家热热闹闹看电视吃零食，甚至街上的商铺都开始营业的时候，她把之前搜索过的那个博主写的东西全都看了一遍。
    但这些还不够，她又去找了点百合小说来看。
    可是那些在一定程度上都带有默认的同性情感描写，薄暮雨有些泄气，但没过一会儿她就反应过来。既然爱情不分性别，那么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的性质都是一样的。
    有了头绪的她继续去找小说来看，这回看的是国内大热的言情小说。
    她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从搜索网页到看小说，看电影电视剧。
    当确定了心中那抹情愫的名称时，她整个人都安静下来，首先感受到的是无法言语的柔软甜蜜，紧跟着便是一丝无措。
    她很清楚地感觉到，心里有些东西东西彻底破土而出，跟以前不一样了。
    春假过后，秦州恢复了生机。
    没等薄暮雨开口，叶夏岚跟薄明良就催她去江尘音那边，因为夫妻两个人又打算上外地游玩一段时间去了。
    恢复了工作，江尘音自然也回了市区的住处。
    薄暮雨怀着心底那一缕隐秘的情思，落在江尘音身上的目光一如往昔地专注。这让她不禁回想起来，这样的心绪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是她完全想不到一个准确的时间。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木桶里从一开始就有少量的水，让人几乎感觉不到。直到水越来越多，多得终于满溢出来，她才发觉木桶里的水其实早就有了。
    恢复工作没两天薄暮雨就接到了通知，《战神》开机在即，她思量之后向苏漫申请跟组。
    “小雨，你确定跟组？”苏漫蹙起眉头，“我可以同意，但你要知道如果只去几天就要回来，很容易引起争论。”
    “我确定。”薄暮雨点头表示自己的决定。
    刚刚明白自己心意的她是不愿意离开江尘音的，但她更明白自己才说出口不久的话，一个停滞不前的人没有任何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苏漫眼里的欣赏之意更是明显：“好，那你今天下班回去就好好准备一下，收拾好要带的东西。”
    薄暮雨抿唇一笑道：“我知道了。”
    苏漫若有所思地伸手挑了挑自己桌面上的文件，少顷后问她：“这次从剧组回来以后打算写什么？说真的《尘世》这个故事基调我还是很喜欢的。”
    “同样题材的故事写一次就够了。”薄暮雨微微摇头道，“所以我在考虑民国题材，目前民国背景的优秀影片并不多，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苏漫好奇地身子前倾：“你已经有想法了？”
    薄暮雨凝神去想，许久以后才开口：“有一个不算仔细的想法，想提前问问你，可以写开放式结局么？”
    “哦？你说来听听。”
    “民国时期社会动荡，我打算根据历史设计出合适的情节，在这样的情节之下原创三个角色，两个女主角一个男主角。随着历史事件的推进，男主角会身亡。”
    还没等她继续说，苏漫眉心一跳，问道：“两个女主角同性恋？”
    薄暮雨有点惊讶，摇头：“不，我是打算在尘埃落定之后让两个女主角相互扶持。”
    她怎么觉得苏漫有点敏感，她根本就没有打算涉及同性恋，只是想在严肃的故事题材中添上一抹温情罢了。
    苏漫凝视她的眉眼，几秒后轻咳一声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要打擦边球的话千万要注意尺度，太明显了过不了审。”
    “放心吧。”薄暮雨没有那个打算，答得很快。
    她没在苏漫办公室待多久就离开了，距离下班时间也近了。
    只是江尘音晚上有应酬，给薄暮雨发了微信消息让她回去好好吃饭，晚上给她带甜点回来。
    薄暮雨想想许久不见杨书晗了，便约了杨书晗一起在外面的一家寿司店见。
    点的东西都上了桌，杨书晗夹起三文鱼寿司美滋滋地边吃边说：“小雨，你怎么想起来请我吃东西了？你平时都不怎么找我的。”
    薄暮雨刚吃下一口乌冬面，停下筷子对她道：“今晚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吃饭，想起来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所以约你出来。”
    “原来是这样。”杨书晗含糊地说着话，嘴里还有三文鱼寿司就迫不及待地去夹樱花卷，“哎对了……你一直都没告诉我你到底跟谁同居了。”
    “就是一个朋友。”薄暮雨垂眸，拿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碗里的乌冬面。
    “放……”杨书晗突然噤声，然后眼珠子一转换了个措辞：“拉倒吧，你至于么这么久都不告诉我是谁，咱们这关系谁跟谁啊，告诉我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薄暮雨眉头蹙起来，语调低低的。
    她原先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同居的对象是江尘音，因为江尘音是长辈，她说不清楚自己那些想法。如今明白了，却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哎呀算了算了，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杨书晗见她烦恼，心下不忍，干脆摆了摆手放过她。
    薄暮雨抬起眼眸道：“你一定会知道的，我保证。”
    她极少开玩笑，说出来的话必定是要做到的。杨书晗了解她的性格，不擅长交朋友而且又愣了吧唧的，这么藏着掖着一定有原因，逼着说也没用，不如就静静等着。
    思绪一通，杨书晗扬起灿烂的笑容道：“好了好了，快吃你的面，一会儿凉了。对了，我告诉你，我单位年前来了个帅哥……”
    两个人难得见面，从寿司店出来以后还去看了场电影，随后各自回家。
    跟杨书晗分开时不过八点半的时间，薄暮雨给江尘音发了条微信消息说要回家了。
    从地铁站出来到江尘音家的小区还要一段距离，她提着公文包身姿挺直地走在路上。路灯下的她容色清冽，眸光纯粹，身上气息沉静。
    进了小区往江尘音的小别墅走，沿路遇到吃过晚饭带着孩子出来散步消食的邻居一家。家长拉着孩子的手朝她打招呼，她抿唇回以一笑。
    这样的生活十分舒适，她心下多生出一分甜，加快了脚步。
    只是这样的心情很快被打破，薄暮雨在江尘音的小别墅门前见到了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邵思南的母亲。
    这天分明没有落雪，薄暮雨的脸色却瞬间寒气升起。她心底在这些日子生出的所有心绪被暂时压制，对江尘音旧事的警惕迅速扩散至所有的神经。
    “这不是江小姐家的那个小妹妹么？”邵夫人看见了她，连忙走过去，“你们可是让我好等啊，这天还冻着呢。”
    薄暮雨看一眼腕表，语气平淡地说：“邵夫人，已经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等着，看样子是有急事。”
    “可不是么？”邵夫人因为有求于人显得有点扭捏，但很快便放下姿态，笑容满面：“要是没有急事，我哪里敢来打扰江小姐？江小姐贵人事忙，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才过来的。”
    薄暮雨眼神凝重，从吃饭的点守到现在，她庆幸自己比江尘音回来得早。
    邵夫人在她跟前停下脚步，借着路灯像上回一样打量她：“小妹妹，你是哪个大学的？”
    薄暮雨心中思绪万千，不消片刻理出了头绪，眼中极快地掠过一抹光，随即低声道：“我是秦州影视学院的，今年大四。”
    “啊……真厉害。”邵夫人有些惊讶的样子，而后嘴碎道：“江小姐没少帮你吧，看你的样子感觉成绩很好啊。”
    薄暮雨默声勾起嘴角，眼里没有情绪。
    见她态度不明朗，邵夫人笑得更亲切起来：“上回我说的话过分了点，你别介意。我这次确实是找江小姐有事的，你也是被资助的，你肯定明白没钱的难处。”
    “我明白。”
    邵夫人又说：“所以啊，我真的必须要找江小姐，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音姨今晚不在家，我看看她刚才给我发的信息。”薄暮雨故作为难地拿出手机，很快地打开了录音功能，然后放到西装口袋。
    “她说什么时候回来么？”邵夫人着急了。
    “没有说。”薄暮雨摇头，眼睛里的精光一闪而逝。
    “哎，这可怎么办……”邵夫人急得没了办法，在薄暮雨跟前烦躁得跺脚。
    薄暮雨露出一点笑容，往时看起来可爱极了的小虎牙显出一丝森然：“邵夫人，我记得你当时答应音姨不再联系她的助理，也不再来这里了，那次给你的钱是最后一次。这春节刚过，你怎么就过来了，这好像不太好。”
    “你年纪轻轻的，当然不知道这些个事。”
    邵夫人正焦急着，被抓住了痛脚不禁有些气恼。
    “这钱是用我儿子的命换来的，给我是应该的。我现在遇上难事了，我找江小姐也是应该的，有什么找不得的？”
    薄暮雨眼神骤冷，捏紧公文包的提手更加用力，嘴角却轻轻翘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第55章 
    邵夫人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 仿佛在质问薄暮雨一样：“我家里有急事, 不找她找谁？哪里还有别人给我找？”
    薄暮雨的目光四下扫了一圈, 确定周围没有人，而后表情惊讶地上前一步问道：“用命换来的？我听说过一点音姨的事情，可那不是对方自己跳下楼去的么？”
    “没有江尘音我儿子怎么会跳楼！”邵夫人瞪着她，眼睛里有了浓浓的怨怒，“你知不知道, 当初江尘音要是答应我儿子结婚, 他就不会跳下去。我儿子要是能顺利大学毕业，等他有了工作，我们一家人就不会活得这么困难！”
    “可是音姨为了让他不要冲动, 答应了他的要求啊。”薄暮雨脸上表情平静，紧捏着公文包的手却发疼。
    “那之后呢？”邵夫人冷笑一声, “不过就是让她保证一下, 说两句话都不愿意，这不是存心不让我儿子安心是什么？”
    薄暮雨太阳穴钝钝的疼，咬着牙隐藏自己的情绪, 声音低沉下来：“我听说，那些保证是让她诅咒自己的家人。”
    “那又怎么样？”邵夫人的笑容凄凉起来, “那也比让我儿子去死要好得多，不过就是说两句话，这年头不是说不迷信么？她说她父母第二天就死, 难不成她父母真的会断气？我看她不是不敢, 就是存心的！”
    薄暮雨死死地咬住牙, 甚至空着的另一只手都藏到身后握起了拳。饶是如此，她还觉得自己两只手都在颤抖。
    她恨不得立刻一脚踹过去，但是不能，不能……
    她默念着，强迫自己将心绪沉下来，违心地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其实这件事情我知道得并不仔细。”
    “唉，不说这些。”邵夫人叹了声气以后笑吟吟地道：“之前我真是对不起你啊小妹妹，不应该那样说你。你跟江小姐亲近也怪不得你，毕竟花着她的钱呢。”
    “是啊，我能上学都是因为她。”薄暮雨低声一笑。
    “现在可怎么办呢……”
    邵夫人又烦恼起来，唉声叹气。
    薄暮雨再看腕表，时间差不多了。
    她尽量放轻语气道：“邵夫人，这样吧。我最近要出一趟远门，音姨也经常不在家，等我回来了确定她在家，我就联系你过来。但是你千万不要让她知道是我跟你说的，你看怎么样？”
    邵夫人闻言便兴奋地笑开了，双手伸过去抓住薄暮雨的西装袖子：“真的？那可太好了，下一次就不用扑个空了。”
    “那好。”薄暮雨目色冷淡，唇边却有笑意，“我们互相留一下号码吧，方便联系。”
    “行啊，来。”
    留了号码以后，薄暮雨脸色严肃地叮嘱道：“邵夫人，你记得要等我电话，我回来以后确定音姨在家就联系你。”
    邵夫人乐呵呵地拍着她的手臂答应道：“没问题，那这就交给你了，我一定等你消息。”
    夜里的温度像是猛地降了下来，微风拂过面庞带来一阵寒意，但却怎么都降不下薄暮雨心中的怒气。
    她微眯着双眸望着邵夫人离去的背影，而后低头把手机拿出来停止录音，按下保存。
    回到江尘音家里，薄暮雨没有立刻回房，她没办法静下心来工作，就连安静等着江尘音回来都不能。
    她觉得心里有一团火，烧得几乎要冲破她的心脏，再冷的天气都无法熄灭它。
    江尘音的酒柜里有多种类型的酒，白酒，红酒，果酒，但她去冰箱拿了一听啤酒。她需要有一种发泄的方式来辅助她思考现在的事情，并且最好温度低一点，否则浇灭不了那团火。
    她脱了西装外套挽起衬衫袖子，靠在橱柜一口一口抿着冰啤酒。
    邵夫人仗着江尘音心善而想要再次讨要钱财，那么底气一定是江尘音的心善，还有江家对江尘音的疼爱。如果在江尘音这里不得手，第二个选择才是江家。
    而邵夫人最后的底牌，自然会是曝光当年的事情。从刚才的对话来看，邵夫人一定会将邵思南跳楼的原因全都归结在江尘音身上，避重就轻。
    所以江尘音这边必须要有应对的措施，不主动惹事，但绝对不能没有任何准备。
    现在让邵夫人不找江尘音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么就要有足够说服旁观者的证据。这个证据的存在是让大家能够认识到邵夫人完全不把邵思南对江尘音的逼迫放在眼里，甚至埋怨江尘音不愿意诅咒自己的父母来换取儿子的安心。
    薄暮雨喝着啤酒，眉头拧得厉害，手指不自觉地把易拉罐捏得发出“咔嗞咔嗞”的声响。
    她相信江尘音不会再给对方钱了，江尘音从没有拿正经事开玩笑的前例，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这么做。只是这样一来，对方难免恼羞成怒，况且这一次能够避免邵夫人见到江尘音的几率并不大。
    她打算在彻底撕破脸之前，一定要拿到足够击败对方的武器。
    江尘音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薄暮雨出了神一样地靠着橱柜，面色沉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眼前恍惚出现了自己去年刚回来时，薄暮雨疾步过来扑到自己怀里的情景。那个时候的薄暮雨没有那么多心事，需要她的时候还是会直接给她打电话，也几乎没有这样忧愁的模样出现。
    那时的薄暮雨会发愣，但却不会忧思。
    从什么时候起薄暮雨变得这样心事重重了？因为工作，还是因为她坦诚的那些旧事，或者其它的事情，又或者全都是。
    正这么想着，薄暮雨又抬手喝下一口啤酒，眼睛都不眨。
    江尘音轻轻摇头，缓步过去拿走她手里的易拉罐，柔声道：“这么晚了，喝什么啤酒。”
    “音姨。”薄暮雨先是愕然，然后笑起来，“你回来了，怎么不叫我？”
    “我刚才进门就叫过你了。”江尘音无奈地举起手里的易拉罐晃了晃，“但是某人在这里把啤酒当开水喝，根本听不到。”
    “我……”薄暮雨舔舔唇，一下子想不到该跟江尘音找什么借口来解释。
    她暂时不想把刚才的事情告诉江尘音，因为按照她的计划完全能够处理好。
    见她无措，江尘音眼里的宠溺漫开：“好了，不许喝酒了，我给你带了抹茶蛋糕。”
    江尘音把她拉去饭桌那边坐下，给她把装着蛋糕的盒子打开，然后自己去倒了杯水再回来。
    薄暮雨已经在用小叉子挑着抹茶奶油吃了，唇边沾了一点奶油的痕迹。
    “刚才在想什么？”江尘音把她对面的椅子拉开坐下，找了个话题，“别告诉我没有事情，你发呆不是那个样子的。”
    薄暮雨低头挖奶油吃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就恢复过来，她抬头说：“在想《战神》的拍摄，我申请了跟组，很快就要出发了。”
    “跟组？”江尘音靠着椅背看她，“跟组能学到的东西很多，但是不该学的东西也有很多。这个圈子里的陋习太多，你既然有接近的可能性，那就一定要注意。”
    “我知道。”薄暮雨笑了笑，然后把唇边的奶油舔掉。
    “等等……”江尘音好笑地望着被她舔得几乎要往脸颊挪去的奶油，只得起身绕过饭桌去坐在她身边。
    “你就不能拿纸擦擦么？总是喜欢这样舔嘴唇上的奶油，都给舔到脸上去了。”
    薄暮雨的脸转向一旁让江尘音给她擦掉奶油，江尘音擦干净以后还点了点她的脸。
    “擦掉浪费，又不是舔不到。”薄暮雨毫不在意地说。
    “你要是舔得到，奶油还会挪到脸上去么？”江尘音轻笑，手指点着唇角边刚才奶油停留的位置，“你的舌头能伸这么长舔到脸上？”
    她的手指细长，指尖带着清凉的触感碰在脸上。
    明明很舒服的感觉，但薄暮雨心里有一点期盼。她想要江尘音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这样一定会更舒服，但她这么一想以后心里就增添了一点羞意。
    她舔着唇跟江尘音对视，头靠近了一点，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她的胸膛。
    江尘音揉了揉她的发顶：“发什么呆？快吃你的。”
    薄暮雨醒过神来，感觉到自己刚才入了迷，耳朵一阵发热。
    这怎么可以……她差点就忍不住想要贴过去，想要江尘音捧着她的脸。但是现在不行，她不知道江尘音对她的心思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偏离轨道。
    如果没有的话……
    薄暮雨转回头去沉默地吃着蛋糕，忽然觉得本来带着淡淡茶香的抹茶蛋糕好像有一点点酸。
    这时，江尘音的声音从旁边飘来，打断了她的情绪：“如果你很快就要跟组的话，那元宵节就不能在秦州过了。”
    “嗯，没错。”薄暮雨沉沉地应了一声。
    江尘音把她滑落的头发拨到耳后，想了想后道：“过去以后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晚上不忙的话也可以，我都在的。”
    薄暮雨觉得蛋糕更酸了，快要没有了刚才的清甜茶香。
    她木然地吃下一口，点头的动作变得机械。她回想起来自己曾经的那个想法，她不知道未来江尘音的身边会不会有另一个人，一个能够日夜陪伴江尘音，也能够给予依靠和安全感的人。
    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她跟江尘音之间连打电话都是奢望。
    还有，原来她那么早之前就已经害怕这个可能性，而今天再想起，她只觉得那样的一天对她来说莫过于末日来临。
    江尘音见她沉默，估计是不舍得离开这么久，便不再多说，心想着到时候自己多主动给她发信息问问忙不忙。
    等薄暮雨吃完蛋糕，两个人熄了一楼的灯回房间。
    江尘音让薄暮雨去洗澡，自己则是打算先给她收拾一点行李。
    薄暮雨抱着睡衣站在弯着腰叠衣服的江尘音身边，看着在灯光下侧脸轮廓更显柔和的江尘音。
    “还不去洗澡？发什么愣？”江尘音眉眼一弯，不用抬头就能知道她在干什么。
    “那，音姨，你帮我收拾了？”薄暮雨眼神一闪，手紧捏着怀里的睡衣。
    “嗯，去吧。”江尘音还是没有抬头，叠好一套正装放到一旁。
    “音姨，等等……”薄暮雨忽然走过去几步，心里一阵热潮翻涌。
    江尘音站直正要接着在衣柜里挑衣服，见她过来，笑问：“怎么了？”
    薄暮雨嘴唇翕动，到了嘴边的话湮没在唇齿间，涌动的心潮也平息在江尘音的眸光里。
    她还是那样温柔，跟记忆中的每一天一样，没有任何不同。既然如此，自然也不会因为自己此刻的冲动而改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倘若现在说了，得到的只有分别。
    不，不能亲手毁灭这本来就极小的可能性。只要有一点点都好，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就可以慢慢扩散。
    “没事。”薄暮雨的眼神终于清明，牵动唇角笑了一下，“我去洗澡了，音姨继续收拾吧。”
    说完便转身去浴室了，留下有些疑惑的江尘音。
    她总觉得薄暮雨刚才的眼神似乎有话要说，神态也像是心里还有事。好像有舍不得的情绪，最后那一笑也仿佛想清楚了什么事情似的。
    是因为准备要跟组么？江尘音想不仔细，总觉得不止这些。
    第56章 
    元宵节的前几天, 薄暮雨跟随《战神》剧组出发前往外省的影视基地。宏盛在这部电影上投了大笔资金, 因此苏漫也随行。
    薄暮雨的编剧任务已经完成了，跟组对她来说没什么, 在飞机上的时间里，她大多都在想着江尘音。
    想着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让这段情感变了质，也想着过去的许多年里江尘音对她的好, 还有江尘音回国以后她们之间的琐碎小事。
    她想了很多很多，包括她们之间会不会有可能。只要江尘音身边一直没有人, 只有她, 那么这个可能性就会变得大一点。即使江尘音不会把她们的关系往爱情的方向去想, 但如果身边只有她一个人, 那也足够了。
    她们可以一起生活, 互相陪伴。就算她心里那隐秘的念想始终不能见天日，那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果。
    可若是有一点点的机会, 她一定会把它牢牢抓紧在手里。她期盼着有一天可以把所有的心事都让江尘音知道，不管是什么都坦诚以待, 这是她自始至终都对江尘音保持的态度。
    在飞机上, 她的目光没有准确的焦距，甚至越来越平静黯淡, 到最后只剩下一缕火光在支撑。
    刚到影视基地的时候, 薄暮雨整天跟随苏漫在剧组里待着, 不时地和苏漫还有导演组一起讨论剧本, 时间紧凑得有时候吃饭都在讨论。
    让她在忙碌中感受到自己始终被惦记着的是江尘音, 每次她忙完打开手机, 基本上都会看到江尘音给她发图片或者消息。
    有时候是林立的高楼，有时候是空无一人的会议室，还有时候是在酒店门口高高的台阶。
    每当看到这些，薄暮雨维持了好几个小时的平淡面容露出些许笑意，拇指缓慢地摩挲着手机屏幕。
    她心里在想，阳光很暖的时候江尘音拍了一张窗外的高楼，是不是工作累了在休息。会议室里的人都走空了只剩下江尘音的时候，是不是因为突然想要安静地自己待着。还有应酬结束站在酒店门口的时候，是不是喝了酒所以要打车回家。
    每一张照片薄暮雨都会想很久，想江尘音在干什么，但她刚回过去一句话就被匆匆叫走了，夜里又很晚才能回去酒店。
    江尘音从没有问她是不是很忙，为什么不打电话过来，但发过来的消息总会叮嘱她不要忙坏了身体。
    在又一次收到江尘音发来的消息里，跟她说一切都好，让她注意休息以后，她吸了吸鼻子。最后学着江尘音的样子把自己桌面上正翻开着的剧本拍了一张照片，按下发送。
    江尘音一定都明白，她的想念从未停止过。但只有她自己才明了，如今的思念在她心里已经变了个样子。
    晚上拍夜景戏之前，薄暮雨吃完饭要去找苏漫，路过片场某个角落听见一阵带有自己名字的谈话声。
    她顿了顿脚步，随后悄无声息地走近。
    一道年轻的男声带着好奇问道：“那个薄编剧真的跟苏总关系特别好么？我看她们两个整天在一起都是在讨论剧本啊。”
    另一道同样年轻但显得有些轻浮的男声贼兮兮地笑道：“说你消息不灵通你还不信，听说苏总是个同性恋，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跟女生交往过密。这薄编剧啊，保不准跟苏总……你懂的。”
    薄暮雨皱起眉，这时有个中年男人咳嗽了一声。
    那轻浮的年轻男人接着笑了一声，问道：“是不是李师傅？我看你跟导演组的小杨导演走得近，这些事你应该比我们清楚吧？”
    “这种嘛……”中年男人沉吟少顷后笑了笑，“都是圈子里的常事了，薄编剧为了前途跟苏总发生点什么也无可厚非。苏总这么偏爱她也没错，毕竟睡都睡了……”
    三个人紧接着笑起来，先前那个轻浮男人压低了声音问：“不知道两个女人上床是怎么弄的，一个女人都要把人榨干了，两个女人做……想想都流鼻血……”
    薄暮雨眼神凌厉起来，迈步走了过去。
    三个人笑得正开心，一转头见正主就在几步远的地方，两个年轻的男人资历浅，立刻就吓了一跳，笑声戛然而止。
    中年男人是灯光师，混了半辈子，虽然惊讶但保持住了形象。
    薄暮雨冷眸一扫，说道：“有时间闲聊，不如讨论一下待会儿那场戏的工作。”
    “嘿嘿嘿，那我们先走了，薄编剧再见啊……”
    刚才那个语气轻浮的男人立刻拉了一把身边发懵的男人，两个人赔着笑快步离开了。
    薄暮雨没有看他们，眼睛里不带丝毫温度，只嘴角微微上扬一点：“李师傅，你是老灯光师傅了，应该明白谣言止于智者。”
    “其实这没什么的。”那看起来和蔼但眼睛里满是虚伪的李师傅对她摊开手笑，“也就是私底下聊聊天而已，这个圈子里的人谁没有点绯闻？就看能不能坐实而已，不用这么在意，学学那些明星，对你有好处。”
    薄暮雨微眯起眼，“是么？”
    那李师傅无辜道：“这些东西说起来也怪不着我，剧组里都传遍了，也就是总导演还不知道吧。他底下的小导演还跟我们聊这个，就是那个杨谦，他跟你们一起上班的都这么说。”
    杨谦，上次被她严辞拒绝的杨谦。
    薄暮雨站定不动，再一次因为杨谦这个人感觉到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被四处传扬，最终三人成虎变作事实。
    而且，这次连苏漫都逃不开。
    “小姑娘，不要这么较真，成熟一点。”李师傅笑呵呵地自她身边走过，还故作关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成熟？
    薄暮雨冷冷地低笑，她只觉得冷，从未体会过的冷。但她要习惯这样的冷，倘若一个经受不住就不会成长，一个成长不起来的人，又怎么有能力温暖自己想要护在手心里的人。
    回到片场，拍摄已经开始，苏漫拿着剧本跟一瓶矿泉水去了休息区。
    薄暮雨走近，刚坐下的苏漫抬头见她，笑着对她招手：“小雨，来，过来坐。”
    “苏总。”薄暮雨在她身边坐下后想了想，选择了这个对外的称呼。
    苏漫察觉到了，不解道：“怎么了？这里没有外人。”
    薄暮雨思忖须臾，坦白道：“剧组里对我们之间来往过密有些流言，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我怕影响你。”
    苏漫凝视着她如常的神态，心下思量，还是开口问道：“你说的是同性恋那个流言么？”
    “嗯。”薄暮雨微垂眼帘。
    苏漫身子下意识地前倾，尽可能维持自己的语句平稳：“你相信我是同性恋么？”
    薄暮雨抬头，本来下意识地想要摇头的，但“同性恋”这三个字让她没有做出这个动作。她现在明白了自己对江尘音的感情，那么自己也是同性恋了。
    可是她跟之前一样，不会去做违背良心的事。所以同性恋跟异性恋有什么区别呢，都是一样的，何必区别视之。
    这么一想，她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而是对上苏漫的视线认真地说：“是不是同性恋都跟你的品行没有任何关系，你就算是同性恋也是我的学姐，这根本没有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
    苏漫怔了怔，然后心中喜悦，对她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排斥同性恋。”
    薄暮雨这才摇头，嘴角浅浅勾起：“并不是只有异性才会产生爱情，同性也会有。我在搜集资料写剧本的时候看到过很多次，早在古时候就有了同性恋的记载。比如这次《战神》的背景南北朝时期的陈朝就有……”
    “好了好了。”苏漫拍了拍她的手，喜笑颜开，“我知道你博览群书了，我只是问问而已，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
    薄暮雨唇角轻抿，垂下眼帘，对自己突然多话有些不好意思。
    认清楚自己对江尘音的感情以后，她下意识地多说了两句。
    苏漫看了一眼片场的方向，再看看薄暮雨眼下冒出的淡青色，心里疼惜便不禁关切道：“小雨，一会儿就回酒店早点休息吧，也没什么好忙的了，这几天该跟导演捋的也都捋清楚了。”
    薄暮雨闻言，皱眉看一眼片场，再垂眸看看苏漫刚丢在桌上的剧本，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好，学姐你呢？”
    “我也回去休息，这几天确实有点累。”
    苏漫眼角眉梢都带着外人不曾见过的暖意，刚刚轻轻拍过薄暮雨手背的手稍稍地握起来，像是要把什么握在手心里。
    这天晚上薄暮雨不到八点就回到酒店了，看着江尘音给她发的晚上没有应酬的微信消息，她迫不及待地洗了个澡抱着笔记本电脑爬上床去。
    “音姨，来视频。”
    一条消息刚发过去，江尘音立刻就弹了视频请求过来。
    薄暮雨趴在床上接通，屏幕里立刻就出现了在桌前还穿着衬衫的江尘音，她的身后是家里书房的摆设。
    她的长卷发披在肩头和背后，素日里温婉美丽的脸庞此时多了几分严肃，眼神认真地望着自己的方向，手指灵活地敲击着键盘。
    饶是如此，接通视频之后她的唇角还是微微勾了起来。
    薄暮雨知道她在工作，轻轻地叫了一声：“音姨。”
    “嗯？今晚不忙么？”江尘音低声笑了笑。
    薄暮雨说：“不忙，我已经洗完澡了，跟你说说话就睡觉。”
    “那很好。”江尘音笑容更深，手指打字的速度更快了些，稍后便轻舒一口气关掉文档，含笑道：“我也忙完了，来聊聊天么？”
    “聊什么？”薄暮雨只管专注地看她，不管说什么都好，能听到她的声音就好。
    江尘音凑近屏幕，眯了点眼睛，然后手指点在屏幕上：“你的黑眼圈都出来了，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
    薄暮雨的下巴垫在交叠的手背上，脸颊稍稍鼓起一点，闷声道：“还好，比在家里少睡几个小时。”
    她的模样有点正经，江尘音轻声一笑，而后温声道：“那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开始忙的话不用给我信息也没关系，等你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薄暮雨痴迷地看着江尘音的脸，她明知道江尘音在看着她，但隔着电脑屏幕的目光似乎怎么都连不成一条线。可即便没有办法触碰得到，她的心依旧为了屏幕里这个女人而悸动。
    另外，还有一丝抹不去的酸涩。
    她那么想把心里话都说出来，用爱情的名义，事实却是不能够的。她存着一缕希望在心底，这一抹微弱的火苗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经不起她但凡零星半点的冲动。
    “怎么了？发什么呆？”江尘音笑着曲起食指敲了敲屏幕，“大编剧，都跟着剧组出去拍戏了，还喜欢发呆。”
    薄暮雨紧抿着唇摇头，把脸枕在手背上，再次尝到了隐忍的苦味。
    “工作上有什么事情么？”江尘音轻声发问。
    不说出个问题来恐怕她不会放心的，薄暮雨心下明了，便看着她说：“剧组里有一些关于我的流言，我今天听到别人议论了。”
    有关薄暮雨的流言江尘音是一直都知道的，果然，江尘音微笑道：“不要烦恼这些，多想想你所拥有的，想想该怎么巩固它，又该怎么发展它，不要让自己停留在原地。当你的成就来得比你的流言要更猛烈的时候，你就不会再听得到那些声音了。”
    薄暮雨静静地听她温柔的声音传出来，双眼眨都不眨，“嗯，我明白的。”
    江尘音笑了一声，“那视频再开一会儿就去睡觉吧。”
    她没有离开屏幕前，只是从桌面上拿来一份文件，打算跟薄暮雨这样视频着然后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她无言的宠爱让薄暮雨一时之间压不下心头的思念，嗓音低沉地说：“音姨，我想你了，你想我么？”
    江尘音习惯了薄暮雨的直肠子，抬起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眸，唇角弯起来。
    正当薄暮雨心如擂鼓的时候，江尘音手边的手机响了。
    “我去接个电话，马上回来。”江尘音一边拿起手机一边交代，然后站起来走出办公桌。
    薄暮雨紧绷的一口气暂时没办法松开，只好翻了个身仰躺着。
    那个问题她知道江尘音会怎么回答，也知道江尘音的回答是出于什么性质的。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从江尘音那里得到一点甜，一点点也够了。
    甜与苦的给予都来自同一个人，但这个人却不会明白哪怕星点的甜都足以化解千百倍的苦。
    江尘音忽然敲了敲屏幕，薄暮雨赶紧翻身趴着看。江尘音在冲她摆手，手上还举着手机接听，不时地“嗯”一声。
    薄暮雨明白她的意思，小声地道：“那我挂了。”
    江尘音点头，薄暮雨没有把心里的失望摆在脸上，安静地挂了视频。
    等她熄了灯钻进被子里，刚才那个问题还在她心间徘徊。这一次得不到答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得到，如果下一次她再问，她们之间的情感又是什么样的性质。
    薄暮雨晃了晃脑袋，缩进被子里。
    夜深了，她还没有睡着，但已经有了睡意，心里惦记着江尘音忙完了没有。
    此时她随手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亮了一下，从侧面可以看到有一条信息进来。
    她立刻有了精神，心里有一点希翼，又有一点小心翼翼，盼望着却生怕失望。
    她缩在被窝里的身体已经在往床头柜那个方向挪，最后她咬了咬牙，伸出手去把已经息屏的手机拿过来，重新按亮。
    屏幕上显示着的那条微信信息让她的眼眸在黑暗静谧的房间里格外明亮。
    “我当然想你。”
    第57章 
    元宵节那天苏漫给全剧组放了半天假, 允许大家自由活动。剧组里有些人便三三两两地组了队去附近的市里玩了半天，就连苏漫也被几个主演拉去吃了一顿宴席。
    唯独一个人例外, 薄暮雨待在酒店里睡了一个下午的觉, 把精神养回来一些。傍晚她出门去吃了个晚饭就回到酒店继续琢磨自己的剧本, 一直到晚上。
    到底是元宵节，往年都跟家人一起过, 叶夏岚看她今年独自在外，特地给她弹了个视频请求过来, 让她跟着一起吃汤圆。
    薄暮雨只得出去买了一碗汤圆打包回来, 跟叶夏岚还有薄明良一起视频吃汤圆。
    隔天江尘音上班的时候接到叶夏岚发来的视频截图, 还有一条看着就能感觉到她跳脚的消息：“江老师，你看我女儿是不是瘦了？这傻蛋闲得蛋疼跟什么组！看这小脸瘦的！”
    江尘音仔细一看截图里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的薄暮雨, 那张脸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她再一想几个月前的薄暮雨，如今确实是清瘦了些, 牵动唇角的模样已然稚气全无。
    她打开微信看昨晚薄暮雨跟她说在和爸妈视频的消息，再一抬眼看向电脑屏幕的那张截图, 叹了声气。
    助理小陆抱着文件走进来，看见江尘音电脑屏幕上开着的截图, 笑道：“尘音姐, 小雨长得越来越好看了，工作以后好像也成熟了不少, 看起来很有样子嘛。”
    “好看什么？这么瘦。”江尘音叹笑道, “本来就吃不胖, 还不知道多照顾自己。”
    小陆捂着嘴, 笑声从指缝漏出来：“可能太忙了顾不上吃，事情又那么多，难免就瘦了。”
    江尘音看一眼截图里的薄暮雨，摇着头笑笑，关掉图片问小陆：“怎么了，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小陆走近一步正色道：“刚才有个男人给我打了电话，他想跟你见个面。他说他叫邵思北，有一些和他母亲有关的事情想要当面跟你谈，让我务必要转告你，然后由你来约时间，他都可以配合。”
    “邵思北……”江尘音呢喃一句，抬手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是，需要我回绝么？”
    “等等……”江尘音摆了摆手，沉吟后道：“淮海路的西餐厅，你订个位子然后回复他，我下班过去。”
    “好的。”
    小陆退出了办公室，江尘音接着揉眉心，刚才看到瘦下来的薄暮雨是心疼，现在是头疼。
    邵思北比邵思南小了十来岁，当年出事的时候邵思北还是个小学生。江尘音还记得他满脸畏惧地躲在父母的身后，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恐惧。
    几年前邵夫人来求她帮忙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孩子，而恍惚一瞬间便被薄暮雨几岁时可爱的模样层叠上去。
    正因为如此她才答应了帮助邵家，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无辜的。她当年亲眼看着邵思南躺在血泊中，他的家人走投无路，她实在无法安下心来冷眼旁观。
    在国外的那几年她只跟家人还有最亲近的朋友联系，对邵家的资助全都交给了她出国前的助理，所以她并没有再见到邵思北。
    当她走进餐厅见到坐在位子上的男人时，她心脏猛地一抽，停下脚步静待情绪平稳后示意服务生暂时不用跟过来，这才缓步进了隔间。
    面前的男人西装革履，年轻而英气，五官跟记忆里的邵思南有七八分相似。仿佛邵思南活了过来，就坐在她的面前对她微笑，笑容鬼魅阴森。
    江尘音勾了勾唇道：“你好。”
    “江小姐，你好。”邵思北露齿一笑，坐直了身子，“第一次约你，打扰你了。”
    “没事，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江尘音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
    眼眸里看不出杂质，除了压抑着的兴奋之外没有别的情绪，身上的西装是新的，看起来精心准备过。
    他挠了挠鬓角，有些腼腆地笑道：“江小姐，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能够当面跟你道一声谢。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家的生活一定会很困难，谢谢你。”
    “嗯，我知道了。”江尘音靠向椅背回答。
    她唇角的弧度浅浅的，似笑非笑，温和中显出些许适当的疏离，愈发使人心醉。
    这让邵思北感到有点无措，不自然地把手收回桌子底下，脊背直得像是在课堂上听课一般：“江小姐，我还要代替我妈跟你道个歉。我妈脾气不好，找你的时候可能会说一些不好听的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很抱歉。”
    这个年轻的男人言辞恳切，道歉的时候还低下头来。
    江尘音心底暗叹，而后对他说：“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江小姐……”邵思北欲言又止，顿了顿以后道：“有了你的帮助以后，很多邻居都对我们家为什么突然经济宽裕感到好奇。我跟我妈又不能一一解释，邻里之间有了很多风言风语，都以为我爸刚走不久，我妈就傍上了有钱的男人。”
    江尘音的眼里始终没有温度，这时声音沉了些：“所以呢？”
    “我妈不在意这些，可我在意。”邵思北正色了些，但没两句话头就低了些，话也没了几分底气：“我不愿意让我妈遭受这些风言风语，可是当初跟你们签过和解书，无论如何不能把哥哥的事情说出去。所以我想……”
    “嗯？”江尘音耐着性子听他说。
    “江小姐。”邵思北抬头，双手在膝盖上握拳，坚定地开口：“我想让那些钱来得更名正言顺一点，不想让我们家面对流言蜚语。所以……我想请你跟我交往，以后你对我们家的帮助也就不会给我们家招来非议了。”
    江尘音凝视着他，因为他幼稚的话感到好笑又生气，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邵思北的话，心中的气恼便压过了其它情绪，胸口重重地起伏。
    “江小姐……”
    江尘音的目光冷冷地钉在他身上：“邵先生，你的请求未免太理所当然了。”
    邵思北摇头：“不，江小姐，我只是请求而已，如果你不答应我也不会有任何对你不利的做法。”
    江尘音冷声道：“可是你把导致你们家陷入非议的帽子扣在了我头上，如果我不同意，我的罪名就会加重，我对你们的帮助反而变成罪过。”
    邵思北接不上她的话，紧张得抓紧了膝盖。
    她扭头看了一下窗外逐渐被晕染成浓墨的天际，再转头说道：“还有，你想得太多了。我对你们家的帮助今年是最后一年，并不是一辈子，我没有任何义务要为你们处理我的帮助带来的任何后果。因为几年前是你的母亲找到我，让我帮这最后一个忙，这一点我希望你能记清楚。”
    邵思北不停地摇头，双手按到了桌上：“江小姐，可是我哥哥……”
    “邵先生！”江尘音的眼神陡然化为利刃，让邵思北吓得浑身一颤：“你跟你的母亲都很清楚邵思南为什么会跳楼，这些事情我想不需要我再重申了。”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坐立不安的邵思北：“我看在你当年还小的份上才出来见你，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邵先生，请你们以后自重。”
    江尘音说完转身便走，并不理会随后才反应过来并追出来的邵思北，径直去了停车场开车离去。
    见完邵思北她感觉头更疼了，邵家这一家子究竟都是什么人。邵思北当初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孩，如今竟将这种丝毫没有任何尊重意味的请求说出口。
    不对，请求？这是什么请求，这是道德绑架！
    江尘音皱着眉加快车速并降下车窗，让风灌进来将她的长发吹得飞扬，也试图扑灭心里的怒火。
    她不想把这个状态留到家里，方向盘打了个拐，往蓝于昕家的方向开去。
    车子在蓝于昕家的车库停好，江尘音走上台阶抬头就看见蓝于昕倚在门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正是乍暖还寒的倒春寒时，不比冬季寒冷但也有几分寒气。
    蓝于昕披着一件黑色长款大衣，穿着酒红色的丝绒吊带睡裙，领口很低，下摆两侧开衩露出诱惑性十足的腿侧线条。
    她一手环胸，一手端着盛着红酒的高脚杯，眼眸里含着戏谑：“江老板，少见啊，什么风把你吹得想到要晚上来找我？”
    江尘音一路上已经稳住了情绪，瞟了她一眼以后伸手拉住她环着胸的那只手往里走：“这么冷在门口摆什么pose，穿成这样也不怕着凉，进去再说。”
    蓝于昕一边跟着她走一边睁大眼睛低头看自己的胸部：“哎！江老师，你碰到我胸了！”
    进到客厅，江尘音把包往沙发随手一放，走去吧台拉过来一张高脚凳坐下，然后双手叠在台面把脸埋进去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蓝于昕感觉不对劲，把酒杯放下，跟着拉过来一张高脚凳坐在旁边，踢了踢她的脚：“你什么情况？吃晚饭了么？”
    江尘音没抬头，闷声闷气地说：“没有，不想吃。”
    蓝于昕靠过去，仔细想想她刚才有些倦意的神情，再看看现在，拍了拍她的后背问：“我怎么看你怪怪的，出事了？”
    江尘音沉默了一下，抬头起来转向蓝于昕：“我觉得很快就要出事了。”
    蓝于昕疑惑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江尘音眉眼凝重道：“你觉得呢。”
    蓝于昕愣了一下，随即茅塞顿开：“什么情况？那家人有完没完了？当年不是签了和解书私下和解了么？现在又搞什么飞机？”
    江尘音摇了摇头，眼中思虑浮沉：“我暂时不清楚邵夫人想要做什么，但我今天跟邵思北见了面。他约我说是有一些跟邵夫人有关的事情要跟我说，我过去以后他代替邵夫人向我道歉，可是接下来他提出希望我跟他交往，这样的话我对他们家的资助就不会来路不明。”
    蓝于昕皱眉：“什么资助？”
    江尘音道：“我出国前跟邵夫人定了一个协议，资助他们家，我走之前交代了人跟进这件事，今年是最后一年。”
    “你再说一遍？”蓝于昕提高了声音，拽住江尘音的衣服：“协议？资助？你当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你家门口的树掉叶子你去捡的？凭什么给她！那老妖婆她儿子什么毛病她不清楚，老娘去她面前给她念一遍！”
    第58章 
    “于昕。”江尘音被她逗得有些忍俊不禁, 但没一会儿便叹气道：“你知道我一直都不安，我知道不是我把邵思南推下去的，我从来都没有打算要干什么, 我更不知道他的精神状态……”
    她顿了顿，然后握住蓝于昕的手沉声道：“但是邵夫人来找我说丈夫去世, 家里困难的时候, 我想起十几年前的邵思北。一个才上小学的孩子, 本来应该无忧无虑的, 像暮雨一样, 有爸妈的爱护, 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好了好了。”蓝于昕不忍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低声宽慰道：“我知道你不忍心，换做是我应该也会帮的，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江尘音点头：“我给她的钱足够她安稳生活很长时间, 而且完全可以做一点小生意, 以后的生活是绝对能有保障的。”
    “说到这个……”蓝于昕想到刚才江尘音话里的重点，嘴边扬起嘲讽的笑意：“邵思北那小孩什么情况？让你做他女朋友，街坊四邻就不会觉得他家突然有钱是干了什么缺德事？”
    “你好好说话。”江尘音忍不住笑出来。
    蓝于昕才不听她的, 继续发表看法：“这是什么弱智想法？一个大男人找个女朋友，女朋友有钱，他家就跟着有钱了。他是不是觉得小白脸吃软饭这种职业很正当？”她顿了顿，神情更轻蔑了：“就这弱智还想当你男朋友？他有没有掂量过自己那点智商配不配给江老爷子提鞋？还想当女婿？”
    被蓝于昕这么一通吐槽下来, 江尘音那点愁思散了不少, 此时见她好不容易停下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当然拒绝他了, 但是于昕，重点不在这里。”
    蓝于昕眉头拧得更紧了，转身给江尘音倒了杯酒再转回来，问道：“你是说，这是那老妖婆的打算？让儿子想办法上你的床？然后带着她飞黄腾达？”
    江尘音接过杯子喝下一口红酒，眸中覆有一层忧色：“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刚才邵思北的意思是如果我跟他在一起，以后我再给他们家钱的时候就不会招来邻居的猜疑。”
    蓝于昕端起酒杯跟她一碰，道：“对啊，所以我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把吃软饭当成什么至高无上的梦想呢。”
    “于昕，你不觉得奇怪么？”江尘音沉声道，“这个协议到今年为止，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可是从邵思北的话里听出来，他并不知道我的资助是有期限的，甚至还想出了这么个所谓的办法来洗清谣言。”
    蓝于昕思索片刻，问道：“你是说，这有可能是老妖婆想绑住你？”
    “这个可能性很大。”江尘音再喝了一口酒，皱眉道：“不过我倒是觉得邵思北来找我不是邵夫人授意的，因为邵思北看起来藏不住话，他还达不到耍心眼的程度。我认为邵夫人没有告诉他我的资助有期限，是另有打算。”
    蓝于昕跟她对视良久，嘴角抖了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怎么的，她这是吸血吸上瘾了，以为你给了一次就能再给第二次，第三次？”
    江尘音拨开她的手下了高脚凳，缓慢地往沙发处走，边走边说：“成功了一次，尝到了甜头，当然会想要再来第二次第三次。”
    蓝于昕赶紧跟过去重新拽住她的衣服，瞪着眼道：“别告诉我你还打算接着给！”
    “想多了，我没有这个义务。”江尘音翻了个白眼，把她拉着一起去沙发坐下。
    蓝于昕这才放心，沙发坐着更舒服，她便举着高脚杯挨着江尘音坐。
    “我是打算在她有行动之前，找到能压制她的东西。否则就算是之前签过和解书，她如果一气之下抱着得不到钱那就毁了我的想法，到了那个时候再去处理，可能会出岔子。”
    江尘音晃了晃酒杯，倾身上前把酒杯放到茶几上再靠回去，扭头一看，见蓝于昕的胸前那点遮挡的布料歪了些，美好的风光一览无余。
    “你把衣服披好，像什么样子。”江尘音无奈地把目光往旁边挪，伸手给她拢了一下大衣的领子。
    蓝于昕本来在想她那个破事，听她这语气立刻笑了出来：“不是……你都一把年纪了还瞎矜持什么？我都没说话，你还急上了。”
    江尘音盯着她冷淡道：“一把年纪不能矜持么？”
    “没有没有，能能能！”蓝于昕笑得整个人都在抖，把酒杯放过去茶几上后回来抱住江尘音的手臂，在她边上正色说：“刚才那个事你看看要提前做什么准备，有需要我帮忙的跟我说。”
    江尘音眼眸幽深，唇角带笑：“用不上你这个大明星，你好好给我拍好戏就行了。”
    “嘁……”蓝于昕见她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忧心忡忡，这才放心。
    两个人沉默半晌，蓝于昕动了动她的手臂：“哎，你把孟易安处理好了吧？”
    “早就好了。”江尘音点头一笑，双腿交叠，深深呼吸后说道：“那些事情也全都告诉暮雨了，这孩子聪明，我没开口之前就猜到了大半。”
    蓝于昕皱了皱眉，问道：“那你不打算找个人过日子么？也不是所有男人都一个样，肯定有情商高又适合你的。”
    她偶尔会跟江尘音提起这个话题，江尘音一般都是“再说吧”这么一句就扯开了，从来也不深谈。她当然明白这是为什么，先是被那种神经病一样的追求吓怕了，一条人命摆在那里，后来的人动不动就给江尘音套上几个“狠心”“伤害”的帽子。
    对，就是孟易安那种行为。
    这要是换了她，那还谈个屁恋爱，没事约小鲜肉玩一玩得了。反正生活中又不只有家庭，工作和享受生活才是要紧事。
    不过这次她提起以后，江尘音没有像以前那样扯开话题，而是低头笑了笑。
    “你笑什么？”蓝于昕好奇道。
    江尘音还是笑，抬起头舒展眉眼说道：“我本来是打算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那就试一试去追求对方，反正对方拒绝我的话他也不会受到伤害。但是现在我到了这个岁数，已经对找一个伴侣这件事没有任何期盼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充实也很美好，有没有爱人对我来说无所谓。”
    她的神情很轻松，姿态惬意，看得出来是真心这么想的。
    蓝于昕咬着牙暗示道：“江老师，江老板，你晚上一个人就不会觉得孤单么？想找个人抱一抱，聊点八卦都没有。”
    江尘音挑眉一想，勾唇笑道：“有个人抱一抱，聊点八卦，有啊。”
    蓝于昕愣了愣，下一秒就气急败坏地搂住她肩膀摇晃了两下，咬牙切齿道：“江尘音！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那个小朋友能一样么？她再怎么跟你好也不能跟你上床啊！”
    江尘音眉眼依旧弯起：“我知道啊，但是有她在，我从来没有觉得孤单过。”
    她一直都觉得薄暮雨的心跟她很靠近，从来不会因为身边没有爱人，有的只是一个孩子而感到惆怅。她们之间亲密而默契，她从身到心，甚至到灵魂都从不觉得孤单。
    她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薄暮雨在她身边慢慢蜕变，喜欢保护这个小太阳，也喜欢被小太阳的温暖抚慰。
    江尘音这么想着的时候，双眸温柔起来。
    蓝于昕不得不提醒她：“你再怎么宠她，迟早有一天她也会有男朋友的。她不可能一直这么依赖你，等她有了喜欢的人，她就不会再像现在一样黏着你了。”
    江尘音的心抖了一下，笑容凝滞，像是被突然从梦境中唤醒。
    蓝于昕说的话她一直都明白，她早就想到过这样的将来，只是现在被另外一个声音重复提醒以后，那些失落再次向她的心脏扑来。
    她再次低下头，低声一笑：“我知道，我早就想到过了。她会慢慢成熟，会接受跟她互相喜欢的男孩子的表白，会搬出我家里，时间一长也就不再总是联系我了。”
    蓝于昕听得心里难受，催促道：“那你也主动一点，物色一下身边的男人啊。你这个配置主动追人还能不手到擒来么？看到喜欢的就试一试嘛，没准成了呢。”
    说老实话，江尘音要是主动想要跟哪个男的发展，但凡对方对她有点好感的，蓝于昕都觉得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因为江尘音身上能挑得出的毛病是真的少，家世背景优渥，长得好看身材也好。性格更是没得挑的，温和善良，宽容大度。
    如果要挑出一点的话，那就是善良导致的心肠不够硬，不过好在她并非毫无底线的愚善。
    这么一想，蓝于昕撇着嘴打量她，这种女人简直就是极品啊。
    正当蓝于昕在心里琢磨着，江尘音轻笑道：“于昕，我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孤单的，就算以后暮雨搬走了，我也可以一个人过。我已经三十七岁了，没有这个动力或者愿望来支撑我追求所谓的幸福了。”
    她的语气带着笑意，蓝于昕却莫名地觉得难过。
    “江老师，要不你考虑考虑我？我们两个一起过嘛，两个女人也可以上床的。”蓝于昕眨了眨眼睛，颇有些俏皮和撩人，尽可能地逗江尘音让她心情好些。
    “啊？什么？”江尘音愕然。
    蓝于昕见状，笑容更肆意了，干脆顺水推舟双手抱紧江尘音的腰凑得更近，贴近江尘音侧脸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刻意压低了嗓音：“音姨，我想你了……”
    江尘音整个人都震了一下，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双手反射性地把蓝于昕推开：“于昕！你干什么！”
    她挪到沙发角落里，满脑子都是蓝于昕刚才声音低低的那句话。那句话跟薄暮雨前两天晚上在视频时那句低沉的“音姨，我想你了，你想我么”重叠在一起，她差点就要分不清。
    她赶紧摇头把这个声音赶走，然后一脸防备地看向倒到另一边的蓝于昕。
    “我的妈……姓江的你至于这么用力么？”蓝于昕揉着腰坐起来，一张明艳的脸庞皱成了包子脸，“我不就是学一学小朋友的称呼逗逗你开心么，你有必要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推我么？我真是亏大了。”
    “我……”江尘音有点抱歉地坐回去，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原因。
    蓝于昕顾不上披在身上的衣服滑下来，趴过去摸江尘音的腹部接着哀嚎：“天啦，你不知道你一个有健身底子的人推我这个弱女子会出人命的么？可怜我一个貌美如花的弱女子……”
    江尘音“噗嗤”一声笑了，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对不起你，好了吧？”
    蓝于昕抱住她的肩膀这才停下对她的吐槽，轻声一笑道：“现在开心了吧？今天这件事算过去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没什么好烦的。”
    “我知道。”江尘音笑意不减，“于昕，谢谢你。”
    “真是难得，还跟我道谢。”蓝于昕松开她，笑眯眯地道：“走吧，去饭厅吃饭，刚才我请的厨师做完了才走的。今晚也住在我这里吧，看看电影喝点酒，明天去做你想做的事。”
    “好。”江尘音微微一笑，心里感激蓝于昕的费心。
    第59章 
    近四月，气温逐渐上升并稳定, 春寒不再。
    邵家没有任何动静, 江尘音悄无声息地进行着自己的打算。邵夫人染上了赌瘾, 将她的好意资助几乎大部分都用来赌博, 她不能无动于衷。
    这个消息她在邵思北找上她之前就已经得到, 心里也很快就有了猜想，跟邵思北见面以后让她更快地开始自己的动作。
    她并不打算惹事，能平静度过是最好的, 但如果有事情找上门来自然不能毫无准备。
    薄暮雨在三月刚到下旬就告诉她马上回秦州了，她跟剧组期间已经和导演把存在的问题都彻底疏通, 再留在拍摄基地也没有什么工作，苏漫说可以回秦州了。
    不巧，薄明良夫妻又出了远门, 叶夏岚只得隔着万水千山给江尘音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给薄暮雨做点好吃的, 补补那小身板。
    “江老师, 好好给我的宝贝儿补补啊，你看看出门一趟给她饿得……”
    江尘音眉梢抖了抖, 好笑道：“你放心玩你的, 我知道。”
    叶夏岚还不满足，跟她认真说：“我听说剧组里吃的东西都不怎么丰盛，你别一下子给她弄大鱼大肉的, 身体受不了。先吃点清淡的, 慢慢养起来。”
    江尘音只得再三保证：“我都明白, 我知道她在剧组都吃的什么，你放心吧。”
    叶夏岚这才放心，笑嘻嘻道：“那就辛苦你了，我跟她爸回去给你带特产。”
    江尘音无奈笑道：“那我先谢谢你了。”
    挂了电话，她摇着头勾唇一笑，打算继续埋头到文件里。
    “叩叩叩”
    助理小陆走进来，神色凝重：“尘音姐。”
    江尘音抬头：“怎么了？”
    小陆停在她的身边道：“微博上有热门消息曝光，内容是你跟圈外男友分手，现在已经被顶到前十了。我看了一下照片，是你跟邵思北见面的那天，照片有点模糊，距离也不算近，看起来是临时用手机拍下来的。”
    江尘音突然觉得头疼，沉默少顷以后道：“联系相关媒体撤下来，马上。”
    “好，我这就去。”小陆说完就快步出了办公室。
    江尘音眉心一跳，思绪快速翻转，同时打开电脑网页的微博热门，果然一条带着她名字的话题就在热门话题前十。
    她不是什么大热的明星，就是闲着在几部戏里出演过配角，不仅从未有污点，而且外表符合现在的年轻人对御姐的定位。在长时间被赞美以后，她的人气以缓慢的速度增长，并且基本上都发展为忠实粉丝。
    那条江尘音疑似跟圈外男友分手的话题下，最火的是一个微博大V发的一条微博，附带着刚才小陆所说的那些照片。
    清晰度还可以，能够看得出来是她走在前面，邵思北跟在后面而且是从西餐厅里追出来的样子。
    她退出微博揉了揉额角，心绪逐渐平静。
    中午的时候江英纵约了她一起吃午饭，本来好端端的在聊工作，江英纵突然冒出一句：“那个男的是怎么回事？”
    江尘音神色淡定：“一个以前的朋友，已经处理好了。”
    果然瞒不了江英纵手底下的人，如果不是江英纵信任她，恐怕第一时间就调查了邵思北，那现在江英纵就不会这么冷静，仿佛随口一问。
    “嗯。”江英纵应了一声，“有空约你大嫂出去逛逛，有时候我太忙了，陪她的时间太少。”
    “我知道了，哥。”
    微博热门撤得很快，从上热门到撤下来不过就是几分钟的时间，但恰巧的是苏漫手底下也有消息灵通的。到底是圈内有头有脸的人，苏漫不需要刷微博就得到了消息。
    中午时苏漫跟薄暮雨吃饭，想起来便提了：“小雨，江总那个男朋友有点眼生，好像从来没见过。”
    薄暮雨微微愕然：“男朋友？”
    江尘音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这才分开多长时间，从认识到确认关系一个月都不到？
    想到这里，苏漫刚笑起来，还没开口薄暮雨就立刻果断道：“不可能，音姨没有男朋友。”
    苏漫顿时奇怪了：“没有男朋友？”
    薄暮雨皱着眉点头：“嗯，没有。”
    “可是我今天听说……”苏漫拿出手机来打开微博，神情一滞：“嗯？热门话题没有了。”
    她顺手翻了一下未读消息，这才发现自己漏看了手下人发的热门话题已经被强制撤下的消息。
    她按了按额角道：“微博话题已经被撤下来了，没有了。”
    “什么微博？说了什么内容？”薄暮雨饭都不吃了，放下筷子紧盯着苏漫。
    “也没有什么……”苏漫为难地抬头，见薄暮雨坚持，只得叹气道：“我今早收到消息，说有人曝光江总跟圈外男友分手，照片被拍下来发在微博上。我本来在忙所以就没有看，刚才跟你说了才要看的，结果发现微博没有了。然后我刚刚才看到我的人给我发的消息，说是被强制撤下来的。”
    “这不可能，音姨哪里来的男朋友？”薄暮雨斩钉截铁地说。
    她这神情一冷，让苏漫愣了一下以后笑道：“连你都这么说了，我想也是误会，有可能只是朋友之间见个面而已，所以相关话题才会被撤下来的。”
    薄暮雨没有接话，低下头继续吃饭，只是思绪已经在脑海里起伏不定。
    跟江尘音见面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工作上的伙伴？好像有哪里不对。
    薄暮雨晚上收拾行李时不专心，满心都是这个疑惑，捡了几件衣服以后就开始在窗边踱步沉思。
    被人误解为跟男朋友分手，也就是说肯定会有一定的对话或者行为来辅助这个说法。今早苏漫说被曝光的是照片而不是视频或者录音，也就是说并没有对话可以参考，那么就是行为。
    江尘音跟那个男人之间发生了某种行为，让人误以为是分手。
    想到这里，薄暮雨的心脏重重一跳，她立刻跑到床头柜边上去拿手机，按了几下就拨出电话。
    江尘音的声音传过来：“暮雨，吃饭了么？”
    薄暮雨顾不上别的，直接问道：“音姨，今天微博上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江尘音沉默了一下，反问：“你也知道了？”
    “嗯。”薄暮雨敛了眼帘，坐到床上，声音低沉：“音姨，他是谁？”
    她是不相信那个人跟江尘音有那么亲密的关系的，如果真的有，她不可能到现在才知道。江尘音现在不会瞒着她什么，连多年前不能提起的旧事都告诉了她，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不会到了结束才让她知道，况且还不是亲自告知。
    她不相信，但她担心江尘音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不告诉她。因为即使她们之间坦诚相待，可江尘音还是下意识地照顾她，保护她。
    “他是邵思北。”江尘音笑了笑，“约我出来是跟我道谢的，不小心被人拍到了而已。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你安心睡觉，明天回来我们一起吃晚饭。”
    邵思北，邵思南的弟弟。
    薄暮雨双眸寒光闪过，撑在床沿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床单，唇边露出一丝笑道：“那就好，明天到家了我给你打电话。”
    江尘音柔声笑起来：“好的，大编剧，明天下午下班我给你带一个蛋糕回去。”
    问题解决了，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江尘音便催薄暮雨睡觉了。
    挂了电话，薄暮雨的神情依旧凝重。
    江尘音没有说实话，如果只是表示感谢，怎么会发生让人误解成分手的冲突？
    想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现在要么就是已经结束了，要么就是江尘音有了对策所以不想让她担心。
    不管是哪一个，她们都有必要沟通。
    薄暮雨打开手机通讯录里邵夫人的电话号码，手指在屏幕方徘徊，目光渐渐变得锐利。
    她暂时抛开脑海里已经成型的计划，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好好休息。
    “叩叩”
    房门突然被敲响，薄暮雨关好行李箱去开门。
    “学姐？”
    门外正是苏漫，只见她抱着自己的睡衣，面庞略有红润，笑容轻浅，有些欲言又止：“小雨，我想请你帮个忙……”
    “学姐，进来说吧。”薄暮雨侧身让苏漫进来，关上门后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苏漫紧了紧抱着睡衣的双臂，温声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房间里的灯突然不亮了，我已经打了电话让前台叫人上来处理，可是都快半个小时了还没有人上来。我有点困了，所以想问你能不能借一下你这边的浴室。”
    “当然可以。”薄暮雨微微一笑道，“学姐只管用，没关系。”
    见她爽快答应，苏漫眉眼更柔了：“那谢谢你了，我现在就去。”
    薄暮雨点头，苏漫刚转身去浴室她就去捡了一件自己的外套披上，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苏漫余光捕捉道，转身疑惑：“小雨，你要出去么？”
    “嗯。”薄暮雨一边穿外套一边说，“你洗澡我不方便在这里，我去底下喝点东西，学姐要不要喝点什么？”
    苏漫一愣，忍不住问她：“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都是女人，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薄暮雨摇了摇头，眼神坚持，语气平淡：“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习惯了。我初中高中都是走读的，直到大学才住宿舍，而且舍友洗完澡出来我都会尽量回避。”
    现在她自己又喜欢江尘音，喜欢女人，所以她总觉得应该回避，尤其是看到苏漫怀里抱着的是一件细肩带的睡裙时。
    苏漫听到这原来不是刻意，只不过是习惯以后，眼中的急切才散去，走近两步劝她：“你太在意这些了，这其实没有什么的。”
    薄暮雨还是摇头，然后看了一眼手机说道：“学姐快去洗吧，我下去喝点东西，差不多了我再上来。你洗完澡把现在穿着的外套穿上，给我开门就行了。”
    她说完就走，苏漫整个人都僵住了，刚才鼓起勇气做下决定时面上的绯红消失殆尽。
    苏漫也不知道怎么了，紧跟几步上去，声音少见地带了些不稳：“如果是江总跟你在一个房间，你会避开么？”
    她明明就知道答案的，她见过薄暮雨多么依赖江尘音的样子。见过薄暮雨早上出房门还是江尘音送到门口，也见过薄暮雨下班到了停车场以后目光便四处张望，跟她说话精神都不怎么集中。
    果然，薄暮雨回答：“不会。”然后脚步不停地拉开房门出去。
    第60章 
    回到秦州的时候是下午, 江尘音还没有下班, 薄暮雨给她发了条信息告知。
    苏漫开车把薄暮雨送到江尘音家的小区门口。
    薄暮雨坐在副驾驶, 表情冷静但明显在想事情, 一路上都是这样，就连在飞机上都没有小憩。
    停好车, 苏漫转头道：“到了。”
    薄暮雨像是这才回神，目光一抬, 然后扭头对苏漫说：“谢谢学姐, 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家好好休息。”
    她说完就要下车, 苏漫却伸手攥住她的袖子，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薄暮雨回头, 坐回去问：“学姐, 怎么了？”
    她收了收手臂, 苏漫眼睁睁看着自己指间的那片布料被抽走。
    一时间, 苏漫如鲠在喉。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喉间, 吐不出咽不下，现在这个阶段到底是有进展还是跟原来一样？
    之前薄暮雨对她的触碰非常明显地回避和拒绝, 也露出抗拒的神情。现在没有那么明显了，但还是不能像好朋友之间那样亲近自然。是因为她心里有别的目的，这才总是觉得不满足么？
    “学姐？”薄暮雨再叫了她一声。
    苏漫摇了摇头，把那些愁思赶走, 收回手让笑意爬上唇角：“我是想跟你说, 忙了这么久, 还跟着剧组外出了一段时间，我给你放几天假吧。”
    “这样好像不太好，按流程来说我请假要找编剧主管的。”薄暮雨第一时间就是委婉拒绝，要是按苏漫这么一来，恐怕编剧主管要将她视为眼中钉了。
    “没什么不好的。”苏漫满不在意地笑了笑，而后话中有话道：“她的位子坐不坐得稳已经是个问题了，两年了没有一部拿得出手的作品，我的钱不是拿来养闲人的。”
    薄暮雨没有接话，这种话题一旦被提起，她一个下属是最不合适发表意见的。
    苏漫见她避嫌，也不再多言，只是劝道：“你安心休息几天吧，休息好了再来上班。你跟我一起在剧组里这么长时间，这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情，对你休息有意见之前起码应该想想自己在干什么。”
    “好，那谢谢学姐了。”薄暮雨没有再拒绝，因为她心里想到这两天的确有事情要做。
    两个人沉默下来，似乎没有什么话要说了，薄暮雨便想下车。
    “学姐……”
    她刚叫了个称呼就被苏漫轻声打断：“小雨。”
    薄暮雨停住，等着苏漫继续说。
    苏漫回想着昨晚的事情，眉头紧锁。
    昨晚薄暮雨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心里所有想要更进一步试探的想法，还有想要将自己的心思暴露得更多的打算，全都在薄暮雨关上门出去以后碎裂得不成形。
    她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走近薄暮雨，因为每当她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觉得薄暮雨并不想要对此改变，包括对她。
    而这种情况却不只是针对她，是面对所有人。薄暮雨的另外一面，其它更多的情绪，只给了父母和江尘音。
    苏漫甚至还有一种感觉，可能江尘音得到的比薄暮雨的父母还要多。
    再回想了一遍昨晚的事情以后，苏漫舒展眉峰，往日温煦的微笑重现：“我想跟你道个歉，昨天晚上那个问题我问得太唐突了，那毕竟是你的私事。”
    “不要紧，我没有放在心上。”薄暮雨神情淡淡地回答，那个问题很普通不是么？
    苏漫敛了点笑意，问她：“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我想多了解你的事情么？”
    薄暮雨点头道：“记得。”
    “我现在还是一样的想法。”苏漫凝视着她，眼睛里有些她说不出来的情绪，只觉得很认真，“我还是想多靠近你，多了解你，不只是工作上而已。我知道你的性格，不擅长跟别人打交道，不会主动。所以我尝试着亲近你一点，从头开始慢慢来，迟早有一天你会愿意主动跟我分享你的心情和想法的。”
    “学姐……”薄暮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苏漫微笑着等她半晌，她只说出一句：“对不起。”
    苏漫摇了摇头，眼中的失望一闪而逝，继续看着她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如果你这么容易改变，那我还感到奇怪了。我只是要告诉你，即使你始终不愿意让别人亲近你，即使你现在只会为你的父母和江总脱下你的盔甲，我也会试着去改变这一点。”
    “学姐？”薄暮雨眉头微蹙，有点不明白苏漫的意思。
    “不要误会，我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苏漫温声一笑，“我想说的是既然你做不到，那就让我来做。或许有一天，能够让你脱下盔甲的人也会有我一个，对你来说‘别人’这两个字的范围里不会有我。”
    薄暮雨的安全带已经解开了，现在两只手向后放，低着头抿着唇，揪着安全带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了，回去吧。”苏漫觉得差不多了，便松了口放她离开。
    薄暮雨愣了愣，松开安全带轻声道：“那我走了，学姐再见。”
    苏漫一直目送她进去，直到看不见为止，嘴角那一抹笑容始终衔着。
    薄暮雨回到家里放好行李箱，换了便装，休息了一会儿。这时收到了一条回复的信息，是邵夫人说已经到了，让她开门。
    薄暮雨握着手机在心里冷笑，她在通知江尘音自己回到秦州的同时也给邵夫人发去了消息。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多拖一天她都害怕会发生什么变数，尤其是在昨天听江尘音说邵思北找上门来之后。
    她下了楼，扫了一眼客厅，再看了一下腕表，隐去眸中些许冷色开门。
    这次邵夫人没那么着急，在门口笑眯眯地打招呼：“小妹妹，好久不见。”
    “邵夫人。”薄暮雨走出去关门。
    “哎，你怎么出来了？”邵夫人急忙拉住她的手腕。
    薄暮雨的神色沉而静，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里不方便说话，你如果进去了，音姨回来就会发现有人来过。你知道我受她恩惠，很多事情都要在她的控制下，被发现了就不好办了。”
    邵夫人仔细一想，然后点头：“也对，那我们去哪里谈？”
    “小区里的甜品店吧，在这里容易被邻居看到。”
    邵夫人笑说：“行，都听你的。”
    薄暮雨唇角弯起一点弧度，右手摸了摸左手腕上江尘音送的那串珠子，心底的寒意跟指腹下的微凉交汇。
    小区里的甜品店距离江尘音的小别墅很远，薄暮雨喜欢甜品，老板自然熟悉江尘音跟她这一家，刚进去便热情招呼她想吃什么。
    薄暮雨点了两份提拉米苏，跟邵夫人一起坐在角落里。而在刚才打开微信付钱之后，她顺手打开了手机录音。
    刚坐下邵夫人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今晚江小姐会在家吧？”
    薄暮雨有点尴尬地摇头：“不巧，音姨还是出差去了，这两天都不会在。”
    听到不想听的答案，邵夫人不耐烦地叹了声气，问道：“那你叫我出来干什么？我现在急着用钱啊，她不在家我不是白跑一趟了？”
    薄暮雨见状，赶紧微微一笑道：“邵夫人，你别急，我刚回来怕你着急所以联系你出来。而且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钱，音姨明明刚给你不久的，知道理由了，我也好帮你一把啊。”
    这说法倒合情合理，邵夫人看了她一眼，长叹后道：“上次不是说最后一次了么？我就没敢怎么花钱，把一大半都存起来了。但是剩下的钱不够用啊……”她顿了顿，四下看一眼以后压低声音道：“我跟朋友玩点来钱快的，谁知道这段时间总是赔进去。”
    薄暮雨身体前倾，故作惊讶地道：“邵夫人，你赌博？”
    声音大得把老板的目光都吸引过来，邵夫人赶紧赔着笑对老板连说几声“没事”，然后责怪薄暮雨道：“你这孩子，说这么大声干什么？”
    薄暮雨赶紧捂住嘴巴，几秒之后才拿开，小心地问：“这就是你找音姨要钱的原因了？”
    “可不是嘛，唉……”邵夫人面有愁容，“所以我要是再找不到她拿钱啊，我就得动我存起来的那笔钱了，我舍不得啊。”
    薄暮雨紧盯着她，很自然地把手机放到桌面上，然后低头垂下眼帘吃提拉米苏。
    邵夫人问：“哎，你说今晚江小姐能回来么？”
    “这个说不准。”薄暮雨面上露出不确定的神色，“音姨很忙的，一般都不怎么回家里吃饭，我经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她有时候就是把给我的钱让助理姐姐拿回来，或者她什么时候回来就顺便给我。”
    邵夫人咬咬牙，没一会儿便颓丧了，“那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那小儿子才刚工作不久，我也没敢跟他说这些……唉……”
    薄暮雨心神一动，提议道：“邵夫人，我还有一点钱，如果你着急的话，我先给你用吧。”
    已经把薄暮雨当成同类人的邵夫人眼神一亮，但下一秒便尴尬道：“这怎么好意思？”
    薄暮雨早就料到她的反应，便似是无意一般说道：“这钱也是音姨给我的，虽然没有多少，也可以应急用。”
    “对呀，你的钱也是江小姐给的。”邵夫人果真没了顾忌，笑眯眯地答应下来，“那就谢谢你了，当初我怎么就看走眼了，居然觉得你跟江小姐一样，真是对不起你。”
    “没关系，我能理解你的。”薄暮雨的唇角弯着，眼睛却冷若寒霜，“不过我现在没办法给你，因为我昨天刚好输错密码好几次已经被冻结了，助理姐姐没告诉我音姨换了密码。明天我去柜台办理一下，然后再给你。”
    邵夫人笑容满面：“那好，真是太谢谢你了。”
    临近下班时间，薄暮雨送邵夫人出了小区大门，目送她上了的士。
    门口的中年保安看见她进来，冲她笑道：“哎，薄小姐，好多天没见你了。”
    薄暮雨看去，转了个方向朝保安走去：“是啊，我最近出差了，今天刚回来。”
    保安大叔笑呵呵道：“出差那伙食可比不得自己家里，快回家里吃饭去吧，看这个时间江小姐也快回来了。”
    薄暮雨礼貌地点头一笑，忽然想起能够随意出入的邵夫人，连忙叫住了要转身的保安大叔：“大叔，等等。”
    “哎，怎么了？”
    “大叔，我想麻烦你一件事。”薄暮雨询问道，“我们的访客里有一位老人家，大约五六十岁的。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登记真实姓名，只知道音姨称作邵夫人，就是我刚刚送出去的那一位。”
    保安大叔道：“那位老人家没有登记真实姓名，的确就是报了个邵夫人的称呼，江小姐很久之前亲自交代过允许她进来。”
    “对，就是这个。”薄暮雨轻浅一笑道，“请大叔把这个人划掉吧。”
    第61章 
    江尘音到家的时间比平时晚一点, 除了买食材以外还给薄暮雨带了一个栗子蛋糕。
    晚饭是薄暮雨给江尘音打下手, 把食材准备得妥妥帖帖以后候在一边，时不时地搭把手。
    饭后江尘音也不去书房忙工作, 跟薄暮雨聊了一会儿天就去锻炼。回房以后她把玩电脑的薄暮雨催去洗澡, 让她这几天休息在家必须早睡, 把身体养回来。
    薄暮雨整个晚上不但跟往时一样对江尘音言听计从, 而且没有透露出自己知道江尘音隐瞒了有关邵思北的事情。
    她是要沟通的, 但这天晚上还不是时候。
    第二天江尘音去上班，嘱咐她在家里休息，想到要吃什么或者要买什么就给自己打电话。
    江尘音刚出门不久, 薄暮雨就起来换衣服。
    她精神充沛, 眼眸微微眯着，一边换衣服一边深思，幽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她约了邵夫人在外面相见, 并且准备了一张银行卡来伪装自己的目的。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了，事不过三，三次以后她得到的东西足够在将来的风暴中护江尘音周全。
    室外晨光正好，温度适宜。
    薄暮雨身着一件白色棒球服搭配修身牛仔裤, 黑色直长发扎成一束马尾, 脸庞清秀白净，神色淡漠, 眼神清澈通透。
    她这一副干净又阳光的模样, 惹得同样也出门的邻居多看了好几眼。这样的女孩子在人群中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轻易就能夺人视线, 怎么能不多看一会儿？
    她开着自己的车出门，前往和邵夫人相约的地点。
    薄暮雨的车出小区门口就拐了个方向，而另一个方向有一辆车停了下来，忘记拿文件的江尘音拧起眉头，右手食指指腹不自觉地摩挲起方向盘。
    她没有犹豫地跟了上去，跟薄暮雨的车保持着一段距离。
    薄暮雨出门一般都是走一段路然后乘地铁，或者坐公交车还有打的，没什么急事就不会开薄明良送的那辆车。更何况平时上下班基本上都是江尘音接送，所以很少开车。
    如果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说？这个问题很快就在江尘音的心里冒出来。她才刚出门不久薄暮雨就出来，这很显然她可能刚出门薄暮雨就从床上爬起来。
    是朋友有急事而且刚好在自己出门以后给薄暮雨打了电话，或者是薄暮雨突然有急事？总之江尘音感觉不是小事，否则不会这么着急。
    她稳了稳情绪继续跟着，在看到自己的咖啡店招牌时微微松了口气，在心里暗笑自己太过于敏感。
    可就是视线那么一转，江尘音看到了玻璃墙里的邵夫人。
    薄暮雨走进咖啡厅十几秒以后，江尘音尾随而至，面色凝重。
    店长看见她，连忙过去：“江……”
    江尘音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说，然后扫视着店内的情况。这家咖啡厅占地面积不小，邵夫人选择了最角落的位置，背靠着墙，很安全。
    就在她细想的时候薄暮雨已经在邵夫人面前落座，邵夫人面带笑意。
    江尘音眉头紧拧，侧过身子不让自己的脸面对那个方向，然后低声对店长道：“注意那桌客人的周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店长有点不明白：“啊？”
    江尘音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再转回来，轻声说：“那个女孩子是我家里的，现在有事情要处理，你叫人注意，不要让客人靠近那边。”
    店长终于反应过来，忙点头道：“好的。”
    她正要转身去吩咐店员，江尘音寒着脸色又道：“等等。”
    店长便停住脚步，江尘音眼神里含着冰刃，冷静地打翻自己刚才的安排：“现在店里的客人全部免单，请所有人立刻离开，在我走之前暂时停止营业。你亲自去，动静小一点，不要惊动到后面那桌的两个人。”
    店长意识到不是小事，领了江尘音的安排以后马上去跟其它几桌客人态度温和地解释。几桌客人虽然觉得扫兴，但免单倒也等于补偿，没多久就陆续走了个干净。
    咖啡厅门口被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江尘音绕了个大圈，坐在了薄暮雨跟邵夫人那桌的附近。两排桌子中间有装饰物隔挡，刚好将她整个人遮住。
    江尘音直到现在才有时间让自己心头的疑惑一个一个显现出来。
    薄暮雨是什么时候跟邵夫人有联系的？这次见面是为什么？薄暮雨又是为什么瞒着自己这些事情？还有就是邵夫人一脸亲切的模样，薄暮雨到底做了什么？
    这些问题在江尘音脑海里打转，隔壁也隐隐约约传来邵夫人夸赞薄暮雨的声音。
    只听邵夫人含着笑意，话里却暗示道：“小妹妹，你长得这么漂亮，何必靠着江小姐呢？上回我在她家里说的那些，那可不一定是假的呢。”
    薄暮雨把手机摆在桌子上，轻抿了一口咖啡后疑惑道：“你说的是什么？”
    邵夫人答道：“就是我那次跟你说的，江家那两个孙子都不小了呀。”
    薄暮雨恍然大悟：“哦，是这个，我记得。”
    邵夫人打量她几眼，话中有话地笑道：“不过我其实也理解你。有人养着当然比自己辛辛苦苦赚那么点钱要幸福多了，这种感觉啊，就像是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突然有一天让你回到那种干什么都要先掂量自己有没有钱的生活，太难受了。”
    薄暮雨眼睫一颤，眼里装了些好奇：“邵夫人也是这样的么？”
    邵夫人一听，额头的皱纹都染了些笑意：“这也不能怪我，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过上了好日子，谁会愿意再回到以前那种担心柴米油盐的生活？”
    薄暮雨似懂非懂地点头，接着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你跟音姨已经说好了不再来了，现在又不想放过音姨，还是不太说得过去。”
    她面色自然，咬字清晰，语速平缓，看起来就是一个不明白缘由又好问的女孩子。
    邵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有什么说不过去的？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她给我的钱都是我儿子用命换来的，是我应得的。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年纪轻轻就因为她才没了命，我就算跟她保证一百次一千次不去找她了，那又怎么样？我下一次再去的时候她能把我怎么样？她难道忘了我儿子是怎么死的了？”
    薄暮雨一只手握着咖啡杯，被杯身挡住的大拇指捏得发白，她稍微敛下眼帘淡声道：“邵夫人，音姨给你钱是给你用来生活的，你拿去赌博以后继续问音姨要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邵夫人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薄暮雨微微一笑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音姨如果知道你拿这些钱来赌博，而不是正经过生活，可能会生气的。”
    “知道就知道！”邵夫人嗤笑道，语气充满了不屑，“生气又怎么样？生气她也要给我钱，我就不信江家愿意让这种丑事曝光出来。到了那个时候，大不了鱼死网破，得不到钱我也要让大家看看江尘音的污点。”
    薄暮雨心中暗忖，果真如此。
    江家根基深厚，不是随随便便动得了的。但直接在江尘音身上下手的话，即使不能让江尘音收到太大的损害，可清白的名声一定会受损。
    这种性质的事情，等到江家有动作，消息肯定流传出去了。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明面上控制住了，私底下也一定会有人在传播。江家必须要拿出足够的证据来还原当年的真相，否则便是仗势欺人。
    在这期间，江尘音就会遭受非议。
    这还是表面上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呢？江尘音已经多年不安，梦魇缠身，这么一场闹剧开演，薄暮雨无法想象会有多少人戳着江尘音的脊梁骨说她害死了人。
    怒火在薄暮雨的心间持续翻涌，而邵夫人还在得意忘形地嘲讽着：“既然眼睁睁看着我儿子死，那就做好赎罪的准备。江家有钱有势，可我们穷人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害死了我儿子，我不能让她偿命，那她就得把她有的都给我拿出来，否则的话，我不好过，也不会让她好过。”
    薄暮雨面色冷了下来，怒火从心底烧上了眼里。
    “要不是她，我现在孙子都有了。”邵夫人哀怨着叹了声气，很快又笑了起来，对着薄暮雨低声道：“姓江的这么多年没有男朋友，我看也是报应，谁让她不救我儿子的。该……”
    “够了！”薄暮雨双眸寒气乍现，手指用力得像是要把咖啡杯捏碎。
    “你这是干什么？”邵夫人被她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嘟囔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你毕竟住在她家里，对她有点感恩也是应该的。”
    薄暮雨没有再答话，目光像尖刀一样盯在邵夫人脸上。倘若目光可以杀人，薄暮雨毫不怀疑此刻邵夫人一定会被自己千刀万剐。
    她不能放任江尘音处于这样危险的境地，她不能让江尘音被千夫所指，今天就是最后收网的一次见面。
    薄暮雨性子内向，邵夫人感觉得出她不活泼，此时也只当她不知道答些什么，便继续问道：“对了，你说今天要给我钱的呢？带来了没有？”
    薄暮雨把手机收回来，按下暂停录音并保存，随后抬眼冷笑：“钱？”
    “对啊，钱……”
    邵夫人随意地抬眼望去，这下整个人都仿佛吞下了一个冰疙瘩，从头凉到了脚。
    这倒抽一口气的动静让薄暮雨感觉到了那熟悉的气息，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
    走到薄暮雨位子侧后方的女人一双眼眸寒芒凛冽，紧盯着邵夫人，凌厉的气势让邵夫人只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脚心往上直窜上大脑，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江尘音低头看向薄暮雨，声音跟神色一样沉：“跟我回家。”
    第62章 
    等薄暮雨把手伸进她的手心, 江尘音手掌一握便将薄暮雨拉起来要走, 一眼都不再多看邵夫人。
    邵夫人腿都在发抖，她赶紧四下一看，咖啡厅里除了她们三个之外已经没有了客人，就连店长都没了踪影，大门紧闭着。
    她突然醒过神来, 什么客人？这根本就是江尘音的地盘！
    “站住！”邵夫人撑着桌子站起来, 脸色从惊恐变为愤怒, 变了又变, 之后指着转回来的江尘音厉声道：“姓江的, 你算计我？你把我引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我知道我姓江，你不用喊这么大声。”江尘音冷着神色道, “这家店是我的没错, 但你今天就算在别的地方，结果也一样。”
    她说完话以后转头看一直安静的薄暮雨, 把语气放轻了问：“你给她钱了？”
    “没有。”薄暮雨紧了紧被她牵着的手，另一只手抱住她的手臂勾了勾唇道：“我骗她的。”
    “什么！”邵夫人听见, 大惊失色，指着江尘音的手指几乎就要戳到薄暮雨脸上：“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把我骗到这里是想做什么？”
    薄暮雨斜她一眼, 眉目疏冷下来, 跟刚才的伪装判若两人：“我把你刚才的话还给你，既然想要算计, 那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 你心里清楚你的大儿子到底是为什么才会跳楼的, 把黑锅让音姨背，还想用你大儿子的命吃死音姨，我告诉你，不可能！”
    句句话都透着冷冽冰霜，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变得如同利剑一般锋利。
    邵夫人又气又急，这么长时间过来都以为自己的打算十分顺利的她指着薄暮雨的指头颤抖得过分，就在怒火攻心的这一瞬间她往前一步，眼看这一巴掌就要挥在薄暮雨脸上！
    薄暮雨下意识要把江尘音推开再制止邵夫人，但还没等她动作就感觉到自己手里抱着的那只手迅速挣脱开，下一秒江尘音的右手就牢牢掐住了邵夫人的手腕，之后便是冷至零度的声音：“谁允许你打我的人？”
    邵夫人手腕疼得哀叫起来，江尘音面不改色地用力将她一推，然后往前一步挡在薄暮雨面前。
    薄暮雨惊魂未定，但她还是扯了扯江尘音的袖子，接着站到江尘音身边跟她一起面对邵夫人。
    “你……你们……”邵夫人被推得撞在了桌沿，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桌子，脸上表情痛苦又愤怒：“我呸！贱人！怪我轻信了你，但是我告诉你们，今天的事情没完！江尘音，我儿子的命你也要赔！你如果不偿命，就把你有的全都给我吐出来，那是我儿子的命换来的，是我应得的！”
    “有什么是你应得的？”薄暮雨脸色阴沉，走上前两步，这些日子以来的愤怒在她心里积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一刻犹如火山爆发一般迅猛：“你儿子为什么找上音姨的，你自己不清楚么？如果不是音姨帮了他，你儿子在学校里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么？他就是这样报答一个帮了他的人么？音姨有的都是她自己的，你们的呢？是道德绑架来的！”
    “胡说！”邵夫人指向薄暮雨身后的江尘音，一字一句仿佛用尽全力：“是她！是她不愿意救我儿子！是她害死了我儿子！如果不是她，我儿子根本不会死！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她的声音饱含怨恨，每一个字都恶毒得犹如毒蛇一样扑向江尘音，在江尘音的身上咬出血洞，然后将致命的毒液放肆地注入。
    薄暮雨气红了眼睛转过身，只见江尘音浑身更是寒气逼人，眼眸锐利地盯着邵夫人。
    她淡淡地开口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已经提醒过你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不要再来找我。我给你的帮助不是没有底线的，我已经履行了我的承诺，上一次就应该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交集。”
    邵夫人急道：“不可能！我不会放过你！”
    “这是你的事。”江尘音镇定自若，常年手握大权练就的冷肃气势此刻散发得极致，“我现在正式警告你，今天的事情我会记住，如果你想不计后果地算计我，那我会把刚才你那一巴掌的帐一起算上去。我不管你有没有打下来，你已经有了这个想法，那我就有必要跟你算，希望你牢记我的话。”
    邵夫人胸口急剧地起伏，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甚至在江尘音说话的时候双腿还不受控制地往后挪。
    江尘音说完以后伸手牵住薄暮雨道：“走，跟我回家。”
    她一眼都不再看邵夫人，牵着薄暮雨走到店门口吩咐店长恢复正常营业，然后一言不发地把薄暮雨拉到自己的车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薄暮雨进去。
    一路上她都没有说一个字，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薄暮雨识相地安静坐着，也没有开口。
    因为江尘音生气了，而且是很大很大的气。平时温和得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人，眼底没有笑意已经足够让人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了。
    刚才那满身冰冷的气场比起上次邵夫人来家里时更明显，也更强大。
    所以薄暮雨知道，江尘音在生很大很大的气。
    回到家里，江尘音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跟薄暮雨说。她去到书房把西装外套脱下搭在椅子上，然后双手环胸倚在桌边，眼神投向窗外，只留给薄暮雨一个背影。
    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起伏的情绪，刚才听到薄暮雨对邵夫人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时她就已经猜测到薄暮雨大概是有了什么计划，她顿时心里又软又气。
    尤其是在听到薄暮雨那句临近爆发的“够了”之后，她十分清楚薄暮雨的性格，这孩子很少生气，假若到了语气都降了温度的地步，一定是心里已经在压抑着怒气。
    再加上薄暮雨这次有意要做点什么，那么在这之前肯定就准备好了忍耐的心理。既然如此还露出了即将爆发的端倪，要么是实在忍不住了，要么就是心里的打算到此为止，不需要继续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让薄暮雨单独跟邵夫人硬碰硬是绝对不可以的。
    她在薄暮雨说出那两个字以后立刻就绕了过去，果然听到了薄暮雨的冷笑。
    这么危险的事情，薄暮雨怎么可以瞒着她！
    江尘音现在气得胸口重重起伏，她想到刚才邵夫人的那一巴掌。如果刚才她不在，薄暮雨会面临什么？等到她下班回家以后呢，薄暮雨会告诉她么？
    不会，就连她离开的那四年里，薄暮雨多么难过都没有跟她说过，甚至说得最仔细的就是她去年生日那天晚上的那些话。所以倘若今天薄暮雨如果真的受了委屈，绝对不会告诉她。
    她气得头疼，根本不想跟薄暮雨说一句话。但想想薄暮雨的初衷，她又不舍得始终不转身。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江尘音微微转头去拿手机，余光捕捉到站在门口的薄暮雨那骤然有了光彩的面容，心里愈发柔软下来。
    “音……”
    薄暮雨称呼都没叫完江尘音就转回去接电话了，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句“我不去公司了”还有“今晚的应酬推掉”。
    生气到这个地步么……
    江尘音自从回来就在那里站了很久，她也在书房门口陪着站。
    薄暮雨一只手捏住门框，咬着唇，指尖无意识地一直抠着。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跟江尘音解释，是要先解释今天的事情，还是从头说起，从自己这个计划的最开始说起。
    江尘音还在打电话，薄暮雨看了一下时间，恋恋不舍地把视线暂时收回来。
    她下楼去厨房煮了一碗面，加了肉粒和鸡蛋，香喷喷地就端上书房去。
    江尘音的气已经消了许多，不过还是站在那个位置，而且手上还多了一杯红酒。
    薄暮雨心一紧，赶紧把面端到桌上，轻着脚步走到江尘音旁边，低眉顺眼地叫她：“音姨。”
    江尘音的声音沉沉的：“嗯？”
    薄暮雨抿紧了唇，伸手过去不容抗拒地把江尘音手里的杯子拿走放到桌上，随后低声道：“音姨，别喝酒了，我跟你解释。”
    江尘音好整以暇地转头看她：“你说。”
    薄暮雨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再走近一点，轻声细语道：“在上次邵夫人来家里拿钱以后，我这是第三次见她。我本来是跟你一样的想法，不希望她再来打扰，也不想以前的事情因为她而被重复提起。但是我发现要让她打消找你的念头，这个可能性很小，小到几乎没有。”
    都第三次了？江尘音眉头紧皱，但只是淡声道：“嗯，继续。”
    薄暮雨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道：“你说过不会再给她钱了，我相信你。但是她既然还想找你，那一定会撕破脸，所以我打算在撕破脸以前拿到能够翻盘的东西。我要让她觉得我是可以托付的，让她把底子都泄露给我。”
    江尘音点了点头，不语。
    薄暮雨感觉自己这些话似乎都说不到点子上，她的嘴唇用力抿成直线，低下头想了一下，然后抬头跟江尘音说：“音姨，快中午了，我给你做了一碗面，你吃完了我再详细跟你说。”
    她已经解开了束着的长发，这么低了一下头，细碎的黑发拂到脸侧来，清澈的眼眸含着一点忧愁。
    江尘音再怎么生气，这一下子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在薄暮雨转身要离开书房的那一瞬间，江尘音伸手捉住她的手臂，刚才冷淡的音色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温柔，还带着几分担忧：“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第63章 
    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薄暮雨听到这句话就停住了脚步, 转身回去，心里的思绪不停地翻涌。
    江尘音直起身子面对她, 凝视着她，轻声道：“你跟我解释那些干什么？你觉得我在怀疑什么？你知不知道刚才如果我不在的话她会对你做什么？等到店里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那巴掌已经打下来了。”
    薄暮雨心头一烫, 眼眶发热，垂眸低声道：“对不起。”
    江尘音松开她的手臂, 顿了顿, 抬手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我不听你的道歉, 错在哪里, 你一条一条给我保证。”
    薄暮雨微敛眼帘沉默着, 江尘音也不松口, 就等到她开口为止。
    道歉有什么用？从薄暮雨去年刚搬进来江尘音就提前叮嘱过, 无论是什么事情, 一定要先告诉她, 会不会麻烦且放在后面。薄暮雨倒好, 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泄露出来，平时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工作上的事情可以允许薄暮雨磨炼，怎样都行, 可这威胁到了自身的安全，这让她怎么再放任薄暮雨这样下去？
    薄暮雨沉默良久, 之后小声道：“我唯一的错就是瞒着你做这些事情。”
    “唯一？”江尘音眼神里的温度减退, “你再说一次。”
    所以这个意思是如果重来一次还是会这么选择的, 无论如何都要以身涉险, 就算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还是要去面对。
    她双手环胸, 尽量掩饰自己因为薄暮雨那句话而再度起伏的胸口。
    “我说……”薄暮雨深呼吸一口气，抬眼跟江尘音对视，声轻却满含坚定：“我瞒着你是我不对，但是这件事情我觉得我没有做错。让我再选择一次的话，我一定会像现在一样做我能够做到的事情。”
    她早就说过，她长大了，可以保护江尘音。这次的事情难道让她袖手旁观，或者只是告诉江尘音而已么？不，她要做的更多。
    她要保护她喜欢的人，她放在心里很久很久的人。
    这是薄暮雨第一次这么强硬地跟江尘音对着来，江尘音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心里涌出一股既欣慰又失落的感觉。
    两种感觉交融在她的心间，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她欣慰的是薄暮雨想着她念着她，失落的是薄暮雨开始对她不顺从。
    今天是为了解决她的旧事，那么以后呢？以后薄暮雨会彻底不需要她。
    她不知道叶夏岚是不是说对了，自己太宠薄暮雨了，几乎当成了女儿一样疼爱，等到这个孩子渐渐露出能够独立自主的意识时，她开始感到强烈的不适。
    江尘音的思绪跌宕起伏，最终只是笑了一声，笑声里含着些怅然若失的情绪。
    终有一天，薄暮雨不会再需要她。
    她把这句话放在心间细嚼，只觉得有一阵隐隐的疼痛。
    她一只手扶向旁边的桌沿，但还没等她开口薄暮雨就拥抱住她，熟悉的清凉气息扑鼻而来，竟在填补着江尘音的失落，让江尘音下一秒就回抱住她的腰。
    “音姨，听我说。”薄暮雨抱得很紧，语气还是很坚定，但柔软了许多，“我不应该不告诉你，不应该瞒着你。但是我绝对不后悔我做了这件事情，我要保护你，这是我说过的。我不能眼看着你有可能被伤害却只能把我的猜测告诉你，自己到头来什么都做不到。
    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可是换个角度来说它也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我完全可以做到我想要的结果。我可以用我的计划来保护你，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我可以为你做。”
    薄暮雨的话里没有半点犹豫不定，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含着属于她的力量，坚韧柔和，不够成熟却令人无比安心。
    江尘音整颗心都再硬不起来，她想到了薄暮雨不听话的原因是因为长大了，总有独立自主的意识了，可却独独没有想到薄暮雨跟她对着来的原因还是在她身上。
    兜兜转转转回了原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刚才的苦涩不见踪影，只剩对薄暮雨的疼爱。
    正在这个时候薄暮雨松了点力道，微微仰头，双手上移轻轻按在江尘音的脑后，两个人的额头相抵在一起，就像江尘音向她坦白旧事的那天晚上一样。
    书房里安静得很温馨，心跳声也很清晰。
    薄暮雨眉宇间已带了几分沉稳，明净的目光像是直直望进江尘音心底。
    江尘音一时怔愣，面庞有烧红的热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薄暮雨再度开口：“不要再把我当做孩子了，我不是孩子。我可以做很多事情，大人能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做，不管是安全的还是危险的。”
    我可以喜欢一个人，也可以保护我喜欢的人。
    薄暮雨咬了咬唇，在心里补上了这句话。
    她的眼底好像有更高的温度，江尘音下意识地错开了视线，脑海里全都是她刚才认真的神情，仿佛直接印到了自己心里，滚烫得使心跳加速。
    江尘音觉得时间都静止下来，没有得到回答的薄暮雨凑近她的耳畔低声道：“音姨……”
    “我知道了。”江尘音突然开口，双手有了意识一样地稍微把薄暮雨推开一点，“我不会再把你当成孩子来看了，我保证。”
    她发现薄暮雨现在给人的感觉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需要照顾，除了还不够成熟之外，薄暮雨已经拥有了给人安全感的能力。
    安全感，这个显得有些陌生的词语和感觉，江尘音不得不承认她在薄暮雨这里有了这种感觉。
    所以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停止住这种感觉的发酵，因为不可能长久，何必过于贪恋。
    但她是高兴的，她一直疼爱的孩子长成了大人，她再失落也还是感到喜悦。
    “但是你要答应我。”她语气关切道，“以后任何事情都要先跟我商量，不许再擅自行动，必须事先让我知道。”
    薄暮雨眼中掠过一丝落寞，然后点头微笑：“嗯，我也保证，不会再有事情隐瞒你了。”
    只除了我喜欢你的这件事情。
    江尘音终于松了口气，瞥了一眼桌上的面，就一碗，她难不成看着自己吃么？
    江尘音心底更软，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去拿一副碗筷来，跟我一起吃。”
    薄暮雨唇角抿出笑意：“嗯。”
    她下楼去拿了一副碗筷回到书房，搬来一张椅子跟江尘音一起吃面。每当她把碗里的肉粒吃得差不多了，旁边就会伸来一只白色的瓷勺，给她把肉粒舀进碗里。
    她低下头吃着面，神情有些发愣。
    江尘音还是这样关心她，如果是她想要的那种感情该有多好。
    她越来越贪心了，已经拥有了江尘音所有的宠爱，可还是贪婪地想要更多。想要自己属于江尘音，也想要江尘音是她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变。
    “发什么呆？”江尘音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耳朵，“快吃，吃饱了把事情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
    薄暮雨鼻子一酸，头更低了，赶紧夹了一口面满满地塞进嘴里，支吾着“嗯”了一声。
    等到这顿午饭吃完，她们回了房间，江尘音说刚好等薄暮雨交代清楚以后就睡午觉。
    换好睡裙的江尘音走到床边，在薄暮雨身边坐下，幽香袭来，薄暮雨这才敢转头过去问：“换完衣服了？”
    “嗯，开始说吧。”江尘音靠近她，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发顶，然后手滑下来搭在她的肩上。
    薄暮雨点头，语气变得严谨：“其实在我第一次见到邵夫人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不会轻易放过你。签了和解书以后邵家很多年没有找你，但邵先生一去世她就找上了你，这其中有一个很大的可能性。就是她忍了很久，邵先生恰恰就是阻止她找你的人，毕竟已经签了和解书私下和解，她没有任何理由再闹事，而她的丈夫比她更明事理。”
    江尘音赞同道：“没错，当年沟通的时候邵先生的确更明智。他很伤心，但他更清楚邵思南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极端，他没有说什么理解我的话，可是我有听到他劝邵夫人。”
    “这就对了。”薄暮雨眉头拧成了结，“她并没有把邵先生的话记在心里，邵先生刚过世她就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找到了你。刚好你心里始终不安，所以答应了帮助她，这让她尝到了甜头。在你们这次协议以后她打算继续用苦肉计博取你的同情，如果你不同意，她很可能就会走另一条路线。”
    “这些我也想到了。”江尘音眉目凝重，顿了顿以后向薄暮雨坦白道：“那天邵思北来找我确实是对我表示感谢的，但他提了一个请求。他说我的帮助给邵夫人招来了闲话，他希望我可以跟他交往，这样的话以后我给的资助就有了个能够摆在明面上的理由。我看得出来他没什么心眼，所以这很明显，邵夫人没有告诉他我的资助是有期限的。”
    “还有一点。”薄暮雨眸光发寒，捏紧了拳头，沉声道：“邵夫人很可能在引导他，让他对你有别的想法，否则他不会莫名其妙提这种请求。”
    江尘音仔细回想，那天的邵思北有些紧张，说话的时候有好几次不敢直视她。现在想起来，那种表现似乎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而是心有爱慕。
    “对，我想起来了，那天……”她叹了声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要担心。”薄暮雨靠近她，伸手抱住她的身体轻声安抚：“我装作是被你资助的大学生接近邵夫人，这三次见面我已经把我想要的东西录了下来，一会儿我就存起来。”
    江尘音一愣，然后搂住她肩头的手紧了紧，低头轻笑道：“原来你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薄暮雨唇角弯起：“嗯，没有比她亲口说出来的话更有冲击力的东西了。”她停顿一下，微敛笑意问道：“音姨，你准备好了么？”
    江尘音揉了揉薄暮雨的发顶，眼波缱绻地说着让人安心的话：“当然，只要她敢动半步，那我就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我们就静观其变了，让她看看她的苦心计划是怎么被掐死的，这种感觉一定很好。”薄暮雨目光深沉，唇角浅扬，运筹帷幄的模样惹人心动不已。
    “我们的暮雨真聪明，就是有点凶。”江尘音轻笑着捏她的脸，刚说了不把她当孩子看的，可是此时此刻实在忍不住想要宠一宠她。
    薄暮雨回了神，见江尘音满眼柔色，不禁顺着她回应起来：“音姨，你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
    江尘音眉梢一挑：“瞒着我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居然还想要奖励？”
    薄暮雨眼里顿时就黯了下来：“没有奖励么？”
    江尘音不禁笑开：“那你有什么想要的？”
    薄暮雨本来只是开个玩笑，谁知道江尘音真的答应给自己一个奖励。她有一瞬间的怔愣，目光定在江尘音保持着上扬弧度的红唇上。
    当年她什么都不明白，不清楚心里的情愫，只觉得心间浪潮涌动，便想也不想地在江尘音唇边吻了一下。后来江尘音离开，她甚至以为过是不是自己这一个吻让江尘音讨厌自己了。
    如今她明白了，了解了，却再也不敢那样去吻了。可接下来那么长的时间要怎么熬，她要怎么坚持到江尘音动心的那一天，她害怕自己尝到越来越多的苦味以后，会连这么多年来的甜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音姨。”她的心在阵阵颤动，声音低哑了些，“你走的那年，我以为你是因为我亲了你一下才走的，难过了很久，所以这个奖励可不可以是让我亲你一下？”
    江尘音愣住，这是她对这个奖励的反应，但很快她就不忍心让薄暮雨眼里的委屈再扩散，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揪得发疼。
    她低柔地答应：“好。”
    那个时候薄暮雨吻她是突然而至的，这次则是事先说好的，所以江尘音闭上了眼睛。
    薄暮雨双手捧住江尘音的脸，指尖在轻微地颤抖，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距离近得让她连呼吸都放轻了才敢跟江尘音的呼吸交汇缠绕。
    眼前人阖起的双眸，长长的睫羽，总是温柔笑着的唇，全都深刻在她心里。
    她轻轻地吻下去，吻在江尘音的侧脸，但唇角跟江尘音的唇角碰在一起。
    她很快离开，待江尘音睁开双眸时，两个人相视而笑。
    可薄暮雨的笑容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终于亲吻到了她喜欢的人。这个亲吻蕴藏着的感情，是爱情。
    第64章 
    江尘音不是喜欢惹事的人, 不管是从哪方面来看，邵夫人能够及时停止那些行为是最好的。她准备好的反击也是为了能够平静地生活，旧事重提导致的任何后果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周末, 蓝于昕约她到家里来喝酒。
    听了她转述的那天薄暮雨跟邵夫人的对峙以后, 蓝于昕乐得合不拢嘴：“我的妈，小朋友这么厉害的？我真是小看她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夸她。”江尘音饮尽杯中最后一口红酒，抬眼瞥她：“我都快吓死了你知不知道？那天我要不是觉得有点奇怪所以跟过去, 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也太紧张了。”蓝于昕一脸轻松地给她倒酒，煞有其事地说：“我告诉你, 那老妖婆几十岁的人了, 她再怎么嚣张，打狗也得看主人。虽然当时知道被骗的话肯定气得要死，但是小朋友是你的人啊, 她这一巴掌下去，钱还要不要了？”
    江尘音没好气道：“你这什么比喻？”
    “呸呸呸……”蓝于昕赶紧拍自己嘴巴, “打人也得看主人, 好了吧！”
    江尘音皱着眉道：“我哪里敢赌这个？万一她那一巴掌下来了呢？你说她会掂量轻重, 可是我看她的样子根本就没有。”
    蓝于昕道：“就算那老妖婆不会掂量，小朋友也不是小孩子了, 她是成年人, 她决定的事情当然有办法收尾。再加上你店里还有店长店员，你觉得老妖婆能撒野多久？没几秒钟就能有人按住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江尘音不解地问。
    “你听出来了啊？”蓝于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喝了一口酒, 妖里妖气地舔了一下唇。
    “直接说吧。”江尘音低头摸着杯沿。
    “那我就直说了。”蓝于昕深吸一口气, 叹了声气，“江老师，你不觉得你太宠她，太把她当孩子看了么？你要是她爸妈我就不说什么了，可是她爸妈都有意让她独立，你还这么宠她干什么？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应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她想要为你做点什么，这是好事，那同时她也要负起这个责任来，而不是由你来给她收拾烂摊子。”
    江尘音连忙抬头辩驳：“她没有让我……”
    “我知道没有。”蓝于昕打断她，把杯子重重一放，“我说的是你，你应该正视一下这件事情了。她不是小孩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没有必要事事都挡在她前面，不然她爸妈让她出来跟你住的本意就完全变了。”
    江尘音这次没有马上回答了，头又低了下去，良久以后才说：“我都知道，但是我不可能看着邵夫人要动手却不保护她。”
    蓝于昕摇了摇头，正色道：“尘音，我的意思是你那天根本就不应该跟着过去。你可以把你的疑问留到她回家以后，你们两个再沟通，再商量，而不是直接跟过去替她做完接下来的事情。”
    这些话越说意思越明显，江尘音明白了。蓝于昕的意思跟薄暮雨那天说的其实是一样的性质，她们都在跟她强调同一点：她一直都把薄暮雨纳在自己的羽翼下，即便薄暮雨已经二十二岁了依旧如此。
    “是我习惯了，从她小时候起开始，到现在都是这样。”江尘音勾了勾唇，眼底情绪不明。
    她习惯了宠薄暮雨，习惯了这个孩子依赖她，到现在她虽然明白薄暮雨不是小孩子了，但“长大了”这个事实这段时间在她心里其实还没有被她彻底接受。
    “你要开始改掉这个习惯了。”蓝于昕提醒她，“记得我上次说的么，她迟早要彻底不再依赖你的。从现在起你也不要再把她当成女儿一样宠了，她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你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江尘音睫羽轻颤，表情如常，心里却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这段时间的事情似乎总是在有意无意地让她意识到薄暮雨总有要离开她的一天，蓝于昕屡次的劝导，薄暮雨的成长，没有一样不是在这么提醒着她。
    “我知道了。”她轻声说。
    江尘音不能否认蓝于昕的话，因为就连薄暮雨都很严肃地说了，不要再把她当作孩子，她不是孩子，她是大人。
    蓝于昕不忍心她这么惆怅，把酒杯移过去碰了碰她的杯子道：“过两天跟我去外地和新戏制作组见个面吧，就当散散心了。”
    江尘音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彻底接受这件事情，等到她回来那天就一定会牢记这一点。薄暮雨长大了，是个大人了，不需要她事事操心，她要做的是帮助薄暮雨独立。
    与此同时，薄暮雨去林家探望林初晚和林妈妈。
    偏巧林妈妈出去跟老友喝下午茶，林初晚跟宋穆清在家里。
    被林初晚拉进房间的前一秒，薄暮雨看了看宋穆清那半掩着的房门，随后才跟着林初晚进去。
    林初晚倒了杯水，还拿了点零食放到茶几给薄暮雨，这才细细端详起来。
    走近的薄暮雨身形高瘦，一件黑色长风衣将她衬得褪去了在校园时的青春气息，眉眼间似乎总端着什么不能言说的情绪。
    看起来比刚工作时成熟了不少，好像也更闷了，似乎有事情总得憋在心里自己想明白的样子。
    “小雨，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林初晚拉着她坐下，关切地笑说：“你写的剧本都拍电影了，到时候上映了名头打响了，你可就是大编剧了，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薄暮雨把水杯拿过来靠到沙发里，喝了一口以后摇头：“现在编剧这么多，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出头？”
    “那也不至于这么愁眉不展的呀。”林初晚拿了一包薯片放到她怀里，微笑着说。
    薄暮雨还是摇了一下头，没拿杯子的那只手搂住那包薯片，再跟林初晚对上视线，对方在等着她开口。
    她工作上的事情一向都不会跟林初晚细说的，她们之间聊得最多的是日常琐事。这几年就像是默认了一样，跟她的专业以及相关工作的事情，她会找苏漫商议，生活中的事情则是跟林初晚倾吐。
    而这些事情她不会刻意划分以后再告诉江尘音，可这次是跟江尘音有关的情绪，她便只能找林初晚了。
    林初晚当然知道薄暮雨的习惯，所以在耐心地等。
    半晌之后，薄暮雨低下头，手指有些无措地摩挲着杯身，沉着嗓音道：“初晚姐，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林初晚微微惊讶：“然后呢？”
    “我不敢告诉她……”薄暮雨的声音更低了，情绪低落得分外明显，“我怕她知道以后就不会在我身边了，所以我不敢赌，不敢让她知道。”
    这是林初晚隔了很长时间以后再次看到薄暮雨这么伤感的模样，她记得之前薄暮雨出现这种情绪的时候，是薄暮雨告诉她江尘音刚出国的那段时间。
    林初晚伸手去自上而下地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放轻声音问道：“你们之间是关系暧昧，所以你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喜欢你么？”
    薄暮雨摇头道：“她对我的喜欢，不是我想要的那种。”
    林初晚细细品味着她的话，猜测个几分之后试探道：“你们是朋友么？”
    薄暮雨怔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
    林初晚听后浅浅一笑，宽慰道：“你的朋友不多，难得认识一个能让你喜欢的，如果只是刚开始的话，你可以试一试再努力一段时间，也许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么，如果你有了一个想要珍惜的人，那一定不要隐瞒自己的心事。但是我也要告诉你，如果你一直感受不到希望的话，趁着还不深，及时断开吧。”
    薄暮雨怔怔地抬眼，见林初晚眼里温煦，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没有半点得到了建议的轻松感。
    因为她知道自己对江尘音的感情绝对不是刚开始，她在还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时，就已经对江尘音产生了情愫。
    是她明白得迟，懂得晚。
    她回不去那种单纯的亲情了，早就回不去了。她知道自己对江尘音有这样的念头是不对的，可当心里燃起一缕火光时，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亲手去熄灭它。
    只是想一想，她就觉得心口闷疼得厉害。
    她对林初晚重重地摇头，攥着林初晚的手说：“初晚姐，我断不开，没有办法断开。”
    林初晚一句“时候到了自然就断得开了”生生地憋在了喉咙里，当自己身上发生了某件事，别人怎么说都是说不通的。只有等到自己想明白，捋得通透，到那时候不用再劝也会放手了。
    现在的薄暮雨就是这样的情况，但林初晚更希望她能得偿所愿，只是不愿意看到她深陷其中的苦痛。如果能圆满，那当然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林初晚温和地笑说：“那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至于结果怎么样，顺其自然就好。”
    薄暮雨注视着她，在她眼里看到了鼓励，良久后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终于让薄暮雨的精神好了起来，林初晚笑道：“有什么想不通的心事，千万不要憋在心里，记得找我说。”
    薄暮雨唇角弯着，应道：“嗯。”
    之后为了不让薄暮雨情绪低落，林初晚把话题往她的工作上拐，问了一些近段时间的事情。
    快到饭点的时候薄暮雨便告辞，林初晚留她吃饭她说要回去，林初晚便不再多言了，亲自送她出门。
    经过客厅时见宋穆清坐在沙发处聚精会神地按着手机，薄暮雨停下脚步打了声招呼：“宋学姐。”
    宋穆清抬起头来，面容冷淡，嘴角隐约勾起：“不留下吃饭么？”
    “不了，我还有事。”薄暮雨客气地回答。
    宋穆清颔首，薄暮雨跟林初晚点头道别后离开。
    目送薄暮雨走远以后，林初晚面上的笑意依旧温婉，她转了个身要回房，刚好跟宋穆清没有收回的视线撞上。
    宋穆清那仿佛深冬寒风都不敌的目光直射过来，冷如冰刃，像是要在她身上狠狠地凿出血痕。
    第65章 
    薄暮雨听江尘音说要跟蓝于昕出一趟远门以后，先是一愣, 很快便说：“这样挺好的, 这段时间烦心事太多了, 刚好出去散散心。”
    江尘音仔细看她的脸色, 默默掩下自己心里那一丝不适，对她点头道：“嗯, 我也是这么想的。”
    眼前的女孩儿眼里尽是关切，可江尘音觉得少了什么。
    对, 少了一点依赖感。
    薄暮雨从前会毫不掩饰对自己的不舍和想念, 虽然不会闹脾气，但这些情绪是从未缺少的。就连她在国外那几年, 薄暮雨都会时不时地对她诉说思念。
    在她去年刚回来的时候，薄暮雨还在凌州给她打电话过来，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说想她。
    前段时间跟剧组时也在视频的时候说过，可是那个时候的薄暮雨已经在转变之中了。
    这种依赖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薄弱的？她没有具体的感觉, 因为这种转变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当她现在感觉到这个孩子是个大人了, 也对自己强调这个孩子不再是孩子的时候，她才明显感觉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所以她的那些预想, 还有蓝于昕的提醒, 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见江尘音坐在沙发上出神, 薄暮雨坐近一点问她：“音姨，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江尘音抿了一下唇, 眼眸里柔光浮动, 转头捏了捏她的鼻子, “那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尽量自己煮东西吃，不要点外卖。等我回来发现的话，你就去隔壁房间自己睡。”
    “我不会的。”薄暮雨神色一派正经，伸手搂住江尘音的手臂，“别不放心我，我比去年刚搬过来的时候会做更多的菜了，我又不懒。”
    “我知道你很厉害。”江尘音轻声一笑，“那明天晚饭你做给我吃，我只负责打下手，让我尝一尝大编剧的厨艺。”
    “当然没问题，你一定会满意的。”薄暮雨信心满满的样子。
    “我拭目以待。”江尘音眼角眉梢爬上笑意。
    薄暮雨顿了顿，对她说：“音姨，你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别着凉了，现在天气还有点凉，千万别在外面吹风。”
    江尘音眉眼弯弯：“好，我知道。”
    “还有……”薄暮雨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一时不知道还要叮嘱些什么，皱着眉在想。
    江尘音静静地等着她，没有半点不耐。
    “算了……”薄暮雨有点泄气地低声说了一句。
    江尘音有些失望，但下一秒就听到薄暮雨对她说：“明天晚上我给你收拾行李吧，你平时有什么是必须要用的我都知道，肯定不会漏的。然后后天我送你去机场吧，你让助理姐姐在那边等着，不用过来了。”
    江尘音眼眸因而微微睁大，随后整颗心都柔软下来，随即唇边便是止不住的温柔笑意：“好，都可以，都交给你。”
    薄暮雨终于露出一截小虎牙来，笑容骤显。
    出发那天，薄暮雨起了个大早，把前一天晚上给江尘音收拾好的行李再检查一遍，然后开自己的车送江尘音去机场。
    跟蓝于昕还有她们各自的助理碰面以后，蓝于昕围着薄暮雨转个不停：“不得了啊小朋友，你送江老师来机场？一般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你们两个人对调的么？”
    她一边说一边给江尘音使眼色，江尘音心下明了，但笑不言，眼底有看不清的情绪。
    薄暮雨没有接蓝于昕的话，只交代道：“那蓝姐姐，音姨就交给你了，你们如果有聚会的话别喝太多酒。”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刚好转向江尘音，模样看起来很自然，并不刻意。
    江尘音点头微笑，蓝于昕拍了拍她的肩膀，撩着自己的巧克力色大波浪卷发，带着点媚气在她耳边低声笑道：“有我在你还不放心江老师？你好好工作，姐姐回来带你去见世面。”
    “于昕！”江尘音听到她的话，笑容敛了些，“胡说八道什么。”
    “哎呀，开个玩笑都不行！”蓝于昕没好气地瞪向江尘音，“她是薄家跟你们江家的心肝宝贝，我敢把她怎么样？我还怕你们两家人联合起来封杀我好不好！”
    两个助理捂着嘴偷笑，薄暮雨淡淡地瞥她一眼，就是因为跟她在一起才不放心江尘音的。
    江尘音走近几步，摸了摸薄暮雨的头，低声道：“好了，回去吧，晚上别太晚睡，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薄暮雨轻轻“嗯”了一声，眼睛一直看着她。江尘音这时终于感受到薄暮雨的不舍，没有说出来，但却通过眼睛传递给自己。
    江尘音很想抱抱她，也突然不想走了。想到自己出这趟远门的目的，江尘音心间的不忍猛然扩散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可是薄暮雨下一句话便击退了江尘音的情绪：“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的眼神跟那天说“不要再把我当做孩子了，我不是孩子”时一模一样，乌沉沉的眼眸里充满了坚定，那么令人安心，却让江尘音感到有一点难言的苦涩。
    “好。”江尘音声音里的喑哑被候机大厅里嘈杂的人声遮掩，“那我们走了。”
    她手指握了握，而后收回手转身走向登机口，蓝于昕跟在后面几步以后回头，向凝望着江尘音背影的薄暮雨递了个飞吻。
    飞机上，江尘音从窗口远眺，一大片一大片洁白的云朵经过，脑海里好像有跟薄暮雨相处的一幕幕掠过。
    从叶夏岚第一次带几岁的薄暮雨到她面前，再到薄暮雨上了小学以后不喜欢跟同学玩耍，反而喜爱拉着她的手让她陪着看动画片。一直到薄暮雨上了初中还是没有能说得上话的好朋友，那难得的笑容只会在父母还有她面前绽放。
    性格内向的女孩子终究是长成了内敛的成年人，那一身沉静美好的气质在逐渐清晰地表现出来。
    “别想了。”蓝于昕忽然轻声打断她的思绪，“你天天跟她住在一起，应该比我更清楚她的改变。去年你刚回来的时候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又愣又直，可是现在呢，不但有了小心思会保护你，整个人看起来都成熟多了。工作让她成长了，还有调查你那些事情，为你着想的时候，她的心性也在改变。”
    江尘音转回头，跟蓝于昕对上视线，不置可否。
    只听蓝于昕难得正经地继续说道：“她都变了，你再没有点改变，以后会很难受的。”
    江尘音再度看向窗口外面，眼中晦暗不明，半晌后阖起双眸轻叹：“我知道。”
    蓝于昕笑笑，跟她一样阖起双目养神之前半真半假地说：“不是我说你，你这么多年来的生活是很充实，你有工作，有爱好，会享受。但除了这些以外，小朋友占据了你生活中很大的一部分时间。就连你出国四年，你们之间都保持着联系，不但没有疏远，你还越来越放不开。”
    江尘音听着她的话，尝试着不再去想，但蓝于昕最后的一句话在她耳边久久回响：“江老师，你需要一个爱人来代替她在你的生活里占据的空间。”
    中午在目的地落地，蓝于昕跟江尘音一行人入住酒店。
    晚上蓝于昕携江尘音赴宴，东道主是蓝于昕新戏的出品方。嘉亿旗下工作室本就是蓝于昕新戏的制片方，江尘音又是嘉亿的高层，得知江尘音过来，对方的接待十分热情。
    蓝于昕却似乎有什么目的，客套话没说上几句就拉着江尘音到宴会厅的角落里。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江尘音没有留意，微微转头，低声对她说：“于昕，我想回酒店了。”
    话音刚落，蓝于昕用端着香槟的手肘顶了她的手臂一下，面上维持着笑容，双目直视，嘴里却嘀咕道：“你等等，别走那么快……”
    江尘音不解，正在这时便听到一道男声：“蓝小姐，好久不见。江总，久仰大名。”
    江尘音正眼看去，眼前的男人英俊优雅，目光深邃，放眼整个宴会厅，他大概是外型和气质最出色的一个。
    “段导，好久不见。”蓝于昕露出她的招牌笑容，美艳逼人，“今天我带了个朋友来，你们两个肯定互相知道对方，但是不认识。”
    “这是当然的，这是我第一次有幸跟江总交谈。”男人不失礼貌地微笑，声线带有一点自然的沙哑，听起来低沉而有磁性，很吸引人。
    蓝于昕兴味浓浓地转向江尘音道：“江老师，这位是段致恒，段导演。他以前拍戏的时候获得过亚洲杰出演员奖，这几年转战幕后当了导演，你记得的吧？”
    江尘音推脱不开，面上只得维持着毫无破绽的柔润笑意：“段导是知名演员，演而优则导，我怎么会不记得。”
    “这就对了。”蓝于昕喜上眉梢，“我们去那边坐着聊吧，站着累。”
    江尘音点头道：“嗯。”
    段致恒微一侧身，让两位女士先行。
    刚一落座，蓝于昕就挑起了热场子的大任，虽然坐在江尘音旁边，但还是将热情似火的目光越过江尘音，投向段致恒：“段导，再次跟你合作，可要对我手下留情啊。”
    段致恒笑说：“蓝小姐这话谦虚了。以你的演技哪里需要我多说什么？拍摄的时候多沟通一点，基本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蓝于昕“啧”了一声，心里暗想，这男人很会说话了，比起孟易安还要更有魅力一点。
    她的脚在桌子底下碰了碰江尘音，江尘音若无其事地微敛眼帘，轻抿一口香槟当作不知道。刚才就暗示得那么明显了，蓝于昕当自己是瞎的还是聋的？
    江尘音没反应，蓝于昕只得继续扯皮：“对了，段导，听说你老家在秦州？”
    “没错，说起来我也是半个秦州人。”
    “哦……”蓝于昕唇角一弯，瞥了一眼仿佛事不关己的江尘音，而后对段致恒抱歉道：“段导，你跟江老师先坐一下，我去一趟洗手间。”
    段致恒略带笑意道：“好。”
    蓝于昕一走，这一方净地顿时就多了一丝飘扬在空气中的尴尬，即使宴会厅里的人声此起彼伏也无法打破这种沉寂。
    最后还是段致恒先开了口：“江总好像心情不太好？”
    “不是。”江尘音尽量扯了扯嘴角，扬起一点笑来，“就是有一点累了，今天下飞机以后还没怎么休息。”
    段致恒的眼中多了些关切：“那等蓝小姐回来以后你们就先走吧，不过是一个私下的聚会，不用走场面，没什么要紧的。”
    “嗯，我跟她说一下。”
    段致恒顿了顿，说道：“江总，其实我几年前回秦州的时候曾经去拜访过老台长，那年你不在，所以很遗憾没有能见上一面。”
    “确实是很可惜。”江尘音轻轻一笑，段致恒给人感觉很有礼貌，目前为止她并不反感。
    “不过不要紧……”
    他稍微顿了一下，江尘音有些许不解。
    只听他紧接着笑说：“这次聚会结束我会回到秦州一段时间，看望我的爷爷奶奶，也打算再去拜访老台长。”
    第66章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 蓝于昕也带着江尘音吃喝玩乐了三天。
    四月到了, 树梢上嫩绿的叶芽捎来盎然春意。
    蓝于昕在返程的飞机上一直有意无意地跟江尘音提到段致恒, 比如对方的家世, 品行，成就, 以及那跟江尘音相配的年龄。
    段致恒比江尘音大几个月，准备三十八岁。这个年龄的他事业有成, 外型出色, 门当户对。
    当然, 蓝于昕觉得最重要的一点是情商高，不会给人压迫感。这就是她提议要带江尘音一起参加聚会的目的, 在上次江尘音告知孟易安彻底出局，并且她感觉到现在跟江尘音提这些事情应该没有以前那么难以后, 她想起了这个男人。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段致恒跟江尘音很合适。
    他对江尘音有好感, 但却不会冒昧地表达, 反而用回秦州看望老人的理由来延续接下来的交往。
    蓝于昕越想越觉得般配, 便时不时地跟江尘音夸上一两句。江尘音看起来并没有对段致恒另眼相待, 但也没有反对蓝于昕的碎碎念。
    “哎江老师，你听到我说的没有？”蓝于昕几乎要咬上江尘音的耳朵了, “除了家世人品以外，段导身高一米八五, 听说也有健身的习惯, 那西装一脱就是跟你一样的禽兽啊……”
    江尘音眉头一紧, 无奈地低语道：“好了，我知道了。”
    蓝于昕咳嗽一声，扫了一眼附近闭目养神的旅客，这才拍了拍江尘音的手臂小声说：“这可是晚上抱着聊八卦的极品，还能干点别的。”
    江尘音瞥她：“你这么喜欢，怎么不亲自收下？”
    “我跟他不合适呀。”蓝于昕煞有其事地驳回，然后挤眉弄眼道：“我不喜欢那样的男人，太温柔了。男人嘛，还是狂野一点好。不过像你这样的女人就应该配一个既懂事又听话的，不然容易出问题，你懂我意思吧？”
    蓝于昕是觉得，孟易安哪里都好，就是越到后面越不会办事。想要让江尘音这样的女人顺着他，按照他说的步骤来相处，这绝对是下下策。
    江尘音有身份有地位有名望，人格独立，最适合跟她相处的方式就是顺其自然。让她习惯一个人的存在，自然而然就走在一起，各方面合适的话也会走得更长远。
    让她去听从安排来交往，这相当于变相地服从对方，而且还不是有感情基础和发自内心的。
    所以孟易安的失败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也并不只是江尘音不喜欢他这一个原因。
    不过，如果江尘音真的爱上一个人，蓝于昕不难想象到那种令人欲罢不能的温柔，她很希望能够看到这一天。
    “我明白你的意思。”江尘音揉了揉眉心，模棱两可道：“你好好工作，我知道该怎么办。”
    “哎，这就对了。”蓝于昕扬眉一笑，能考虑就是好事。
    在秦州落地后，蓝于昕要回家好好睡个饱觉，江尘音打算回一趟老宅。
    段致恒跟她们同一趟航班，要先回爷爷奶奶家里看望老人，随后会前往江家老宅拜访江老爷子。
    他一说完，蓝于昕就暗笑起来，趁着江尘音在老宅的时间过去，很会打算嘛。
    一行人分开以后，江尘音给正在工作的薄暮雨发了个信息，说晚上会回去，之后遣走了助理，自己回老宅。
    晚饭前段致恒也到了江家老宅，温文有礼，器宇轩昂，面庞上总是挂着笑，让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下意识地看看他再看看江尘音。
    就连王姨都心生欢喜，还主动问他喜欢吃什么，钟爱什么口味，话里话外都带着希望他常来的意思。
    晚饭后，天色渐暗。
    第二天要上班的江尘音要回市区里，打算从老宅里开一辆车回去。段致恒也适时告辞，并提议送江尘音回去。
    “不如让我送你回去吧。”他目光深邃，含笑道：“刚好免了麻烦，而且我也想开车随处逛逛，很方便。”
    江尘音弯着嘴角，还在考虑的样子。
    段致恒忽然露齿一笑道：“正好路上可以聊聊天，我很希望能多了解你。”
    “嗯？”江尘音有点反应不过来。
    “开玩笑的。”段致恒爽朗笑开，“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一个理由坐我的车的话，你可以这么想，我很荣幸。”
    “没有……”江尘音也忍不住抬手掩去一点笑意，终于点头道：“好，那就麻烦你了。”
    “走吧。”段致恒还是礼貌地请她先走。
    江尘音到这时不得不对他有一些浅显的看法，孟易安当初一直在说想要跟她做朋友，可表现出来的做法完全不是想要回到朋友关系的，就连退一步从朋友做起，孟易安都没有办法彻底做到。
    可段致恒却让人感觉很舒服，非但没有半点令人不适的表现，还自己主动用这种话题来开玩笑，让她打消顾虑。
    一路上话不多，刚开始甚至有冷场的趋势。不过段致恒会不时地提起一些不涉及隐私的话题，在江尘音回答以后适度地延伸。
    譬如这次蓝于昕的新戏，还有竞争对手的近况，以及一些对江尘音以前拍过的戏的中肯看法。
    整个路程下来都很舒适，段致恒顺利地把江尘音送到别墅门口。
    他往别墅的方向看了一眼，惊讶道：“江小姐，你出门那天没有关灯么？”
    江尘音看过去，然后轻笑一声解释道：“不，我家里有人在。”
    段致恒随着江尘音下车，站在台阶前打算目送她进家门，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即将开启的门。
    江尘音刚开门，眉宇间尚有书卷清气的女孩子便迎上来，目不斜视地看向江尘音：“音姨。”她顿了顿以后才转移目光到段致恒身上：“段导？”
    这个男人温文尔雅，带给人一种温和而又不会缺少气势的感觉，很容易使人信赖。
    薄暮雨眉峰渐渐蹙起。
    “你好。”段致恒朝她笑，之后笑容里有些好奇，“你认识我？”
    薄暮雨忍下心里的疑惑，微笑着走出去几步，说道：“段导是优秀演员，转到幕后又拿下了最佳导演奖，我当然知道。”
    江尘音伸手搭在她的肩上，笑着转身对段致恒道：“这是我朋友的孩子，是个编剧。”
    “原来是这样。”段致恒笑道，“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聊聊，也许会合作呢。”
    薄暮雨笑而不语，神色平静。
    段致恒离开以后，江尘音带着薄暮雨回房间。
    江尘音在换衣服，薄暮雨没有避开，因为她心里的思绪起伏不定。
    这几天江尘音没有跟她断开联系，会告诉她去了哪里，吃了什么东西会当时就给她拍了照片发过来，晚上也会聊微信，叫她早睡。
    今天她上班不能去机场接江尘音，江尘音只说会回江爷爷那边去吃饭，晚上回来。
    不管哪一句话都没有跟这个男人相关的，但大约是直觉，薄暮雨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因为江尘音没有拒绝那个男人的意思，即使现在看起来只是朋友。
    江尘音有想要开始一段恋情的想法了么？
    薄暮雨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去，脚步莫名地有些沉，她的心里全都是这个疑问。可是她要开口问么？如果江尘音回答不是还好，倘若回答是，那她该如何反应？
    她连不泄露那隐秘的情思都不敢保证。
    她想了很久，在江尘音身后低低地问道：“音姨，段导是你的朋友么？”
    江尘音顿了一下，解衬衫扣子的动作停下来，“不是，我跟他刚认识不久，就是跟于昕一起赴宴的时候认识的。”
    薄暮雨敛下眼帘，才这么几天，不会的。
    她的唇角终于稍稍翘起。
    江尘音换上舒适的T恤，回头见薄暮雨低着头，这一整天里都没有来得及梳理的心绪重回她的脑海。
    她不该再把薄暮雨当成孩子，不该让薄暮雨占据她生活中那么大的空间，但这不代表她们不能亲密了。
    至少现在还可以。
    “怎么了？”江尘音摸了摸她的脸，“晚饭没吃饱么？告诉我吃了什么。”
    “约了小晗去小叔的餐厅吃的，吃饱了。”薄暮雨把她的手拉下来握在两手之间，眷恋地不愿离开。
    “哦？”江尘音眉目和煦地笑问：“有没有见到大明星？我二哥那里经常会有大人物去的。”
    薄暮雨微衔笑意道：“有啊，看见几个演员在一边吃一边聊天，不过没听清楚在聊什么。”
    “让你听得清楚还了得？”江尘音另一只手忍不住轻轻点了几下她的额头。
    “小晗很高兴的样子，刚好有一个男演员是她喜欢的。”
    “那你呢？没有喜欢的？”
    薄暮雨凝视着她道：“有欣赏的，但没有喜欢的。”
    江尘音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手不自觉地往下滑一点，稍稍把薄暮雨的头往自己的方向抱，同时抬起下巴抵住她的额头。
    薄暮雨感觉到江尘音的动作，默契地靠近，双手圈住江尘音的腰身。她喜欢极了这样的亲近，心心念念的气息萦绕着周身，全都是江尘音的味道，她身心都在痴迷。
    “音姨，明天你去接我下班，回家我给你做晚饭。”薄暮雨喃喃地在江尘音耳畔低语。
    “好。”江尘音阖起双眸，这几天里一直在飘零的心莫名安定，有一种这次出行其实根本没办法让她学会把薄暮雨剥离自己生命的感觉。
    薄暮雨低了低头，下巴蹭着她的肩膀，呼吸洒在她的脖颈，时间好像静止下来，谁都没有打破这样舒适的相拥。
    可是越安静，薄暮雨越能感觉到自己那想要得到一点点安抚的躁动心绪。她想问江尘音是不是有了想要开始一段恋情的打算，也想问段致恒是不是在考虑范围内。
    但她不敢问，她害怕会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良久之后，她手臂紧了紧，低声开口：“音姨，你今晚为什么会跟段导在一起？”
    “他在我爸妈那边吃饭，顺便送我回来的。”江尘音说，“他父亲跟我爸认识，以前有过来往，他老家也在这边，所以过来拜访我爸。”
    薄暮雨越听眼底越凉，连声音都轻了许多：“那你会跟他成为朋友么？如果他有别的想法呢？”
    “他是一个很合适成为朋友的人。”江尘音慢慢睁开眼，心里有了些难以言喻的怅然，“至于其它的，我暂时没有想法。”
    薄暮雨闭上眼睛，拥紧了江尘音，像是要把自己的呼吸融进她的身体里。
    这时，江尘音的一句呢喃堪比杀伤力极强的炸弹：“或许以后会有吧。”
    第67章 
    仲春时节, 时和气清。在冬季和春寒中沉睡了几个月的城市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正如树梢上那勃发绿意。
    每个人的生活都在按照既定的轨道行进，只除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角落。
    江尘音交代了经纪人，可以适当地接一些外地的合作, 当作工作之外的放松。《战神》影片拍摄进展顺利, 外界对这部电影的期待持续上升, 薄暮雨在公司里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 甚至出现了即将取代现任编剧主管的流言。
    同时, 段致恒出现在江家老宅的频率愈发上涨。
    有时候薄暮雨跟江尘音回去老宅看望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碰见段致恒, 江老爷子见她跟段致恒的工作有所涉及, 还让段致恒指导她一二。
    段致恒从不推脱, 教给她的经验也并无保留，真诚相待。
    薄暮雨每当到这时, 心里总会屡屡浮现江尘音的那句“或许以后会有吧”。她把这句话放在心里细细地嚼碎, 每每感受到浓重的痛楚时便咬紧牙关, 一言不发。
    这天周六，江老爷子兴致如常，段致恒提议陪他杀上几盘棋。
    对弈时, 两个人并不默声, 而是闲适地谈天说地。
    江老爷子落一白子, 笑叹道：“你这棋艺不错, 我老头子比不过呀。”
    段致恒跟着落下黑子, 摇头笑道：“老台长谦虚了, 刚才三赢三胜，平局。”
    “你这孩子……”江老爷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我能不知道我自己的底子？这么多孩子啊，就只有小雨是真的赢不过我的，其他的都是让着我。”
    段致恒点头，抬眼道：“小雨很聪明，学东西快，这下棋始终上不来，大概是兴趣不大。”
    “是啊。”江老爷子神色略微黯淡下来，“她爷爷喜欢下棋，她这才跟着她爸学的，这孩子是真孝顺，也从来没见她说不喜欢。”
    段致恒沉默了一下，俊逸的脸庞挂上笑容：“她今天过来么？上次给她提的一些问题还没有说彻底。”
    江老爷子紧着眉头盯着棋盘，手指夹着一枚白子迟疑不决，嘴上喃喃道：“这得看六儿来的时候她有没有跟着，她一般都是来这边一趟，然后回家一趟的，不一定每个周都过来。”
    正这么说着，江尘音从外面走进来，一身灰色休闲西装的她成熟优雅，腰间的收腰设计突出她纤瘦的腰线，身姿曼妙。
    她先朝段致恒颔首一笑，而后对江老爷子道：“爸，暮雨回家去了，这个周不过来。”
    江老爷子头都不抬：“嗯，你一边坐着，下棋呢……”
    “那我去找大嫂跟二嫂了。”江尘音边走向楼梯边说，临了还补一句：“对了，我晚上不在家里吃饭，我跟于昕有约。”
    段致恒一听这话，目光追着她上楼的背影，连老爷子落了子都没注意到。
    “咳……”江老爷子一边落子一边没好气地低声提醒：“六儿一会儿还下来的，赶紧落子。”
    段致恒回了神，抿起唇笑了一下，“抱歉，我们继续吧。”
    一下午江尘音都在楼上跟许梓君还有孙若薇聊天，江老爷子跟段致恒就在一楼下棋。
    王姨看江老爷子的样子，肯定是要留段致恒吃晚饭的，赶紧精神抖擞地准备段致恒喜爱的食材去了。
    四点左右江尘音下楼来，到江老爷子身边道：“爸，我出去了。”
    “嗯。”
    江尘音随即跟段致恒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江老爷子还在研究他的棋，低着头，说话却是对着段致恒的：“我的孩子我了解，有些事情绝对是急不得的，尤其是在她还没有那个意思之前更加不能让她做选择，否则她一定会及时抽身。慢慢来，时机到了自然就成了。”
    段致恒怔住，随后认真地点头：“我明白了。”
    江老爷子满意地“啪嗒”一声落下一字，对他笑：“那还不去？”
    段致恒立刻追出去，在主宅前的空地追上了江尘音：“江小姐。”
    江尘音回头：“嗯？有事么？”
    “没什么，我陪你去取车吧。”他走到江尘音身边，眼角眉梢笑意如和风，“今天小雨不来么？”
    “嗯，她回家跟她爸妈过周末。”江尘音唇角浅浅扬起，继续向车库的方向走。
    段致恒面带笑容，余光流连在她的侧脸：“可惜了，上次的问题还没讨论彻底，我这次特意想找她的。”
    “难得你喜欢跟她聊天。”江尘音喟叹道，“她从小就不喜欢跟陌生人交流，朋友也不多。我爸刚开始让你去和她讨论工作的时候，我还担心你会受不了。”
    段致恒惊讶道：“是这样的么？从我跟她见过几次面来看，她是不比同龄的女孩子活跃，可是很有礼貌，我说的她都听进去了，也会问我问题。”他顿了顿，随即一笑道：“不过确实话很少，有时候光是我在说，如果不是她的表情很认真，我想我也会误以为她不理我的。”
    江尘音想想薄暮雨的模样，不禁忍笑道：“你别介意，她的个性就是很安静的。”
    段致恒摇头一笑：“当然不会，她是有才华的。”
    江尘音没答话，两个人沉默了几秒，段致恒突然道：“最近我常来看望老台长，你会不会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江尘音笑道，“我要工作，一般都是周末才会回来这边，我的哥哥嫂子们也是。有时候我会担心工作日的时候爸妈觉得闷，所以你最近常来其实我很感激。”
    段致恒心头一松，温声道：“说起来，刚才老台长问我打算什么时候成家。”
    江尘音淡淡道：“然后呢？”
    段致恒这时目光转到她的侧脸：“然后我说暂时没有打算，因为现在还没有伴侣。你呢？有没有被这么问过？”
    江尘音沉默了一下，对上他的视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当然有，但是我也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刚好走到车库外面，两个人停下脚步，江尘音听到段致恒舒了一口气，而后对自己微笑道：“那就好，那我就不用担心跟你交朋友会惹怒你的爱慕者了，毕竟我是真的很希望能跟你成为朋友。”
    他站在逆光处，声音温和亲切，仿若被阳光浸透，无论是哪一处都挑不出任何缺点。
    江尘音被他风趣的言语逗笑，眉眼间尽是笑意，“谢谢你送我过来，我要出去了。”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再转身回来对她说：“路上小心。”
    江尘音点了一下头，走进车库里开车出来。等到她开到主宅附近即将要离开时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后视镜，段致恒站在后面远远地目送着她。
    跟蓝于昕碰面以后，蓝于昕迫不及待地问她最近有没有跟段致恒联系，江尘音简略地说了一些，也顺便把刚才出门时的的感受告诉蓝于昕。
    “我的妈……”蓝于昕仗着在包厢里无所畏惧，激动得一拍桌子，“江老师，这男人情商很高了。我先不管他对你有没有意思啊，起码这个开头让人根本没办法拒绝啊！我虽然不喜欢跟这种温柔型的男人谈恋爱，但是我觉得跟这种人交朋友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江尘音拇指摩挲着手里的筷子，神色淡淡：“我爸妈看起来蛮喜欢他的，而且他就连跟暮雨说话都很有耐心。”
    蓝于昕稍微压抑了一下兴奋的心情，一边夹菜吃一边嘟囔道：“这么说，小朋友跟他也合得来？那不是更好了？小朋友说对他有什么感想了么？”
    “没有。”江尘音言简意赅，随后隐隐叹了声气。
    说起薄暮雨她就觉得最近有些说不清的憋闷情绪，薄暮雨这段时间好像更不爱说话了，下班回到家就憋在书房里工作。而且最出乎她意料的是，薄暮雨居然愿意跟段致恒往来。
    大概真的是心思成长了吧，会考虑自己的工作和未来，所以多交朋友，不会再由着性子来。
    江尘音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果汁，企图将这些怅然的情绪赶跑。
    “哎对了……”蓝于昕拍了拍她的手臂，意味深长地说：“现在虽然不清楚他对你是什么想法，不过好感肯定是有的，他又是单身。所以啊，你要是有什么想法的话，千万别忘了给他一点暗示啊。”
    “于昕……”
    江尘音突然顿了顿，爸妈的期望还有兄嫂的担忧一幕接一幕地掠过她的眼前。
    她嘴唇翕动，几秒后轻声道：“我知道了。”
    蓝于昕满心欢喜地拿酒杯碰了碰她的杯子，一脸忧愁道：“话说回来，最近我跟一个超模搭上了话，这男的是够狂野的，但是我突然觉得没兴趣了。”
    江尘音没说话，蓝于昕接着自言自语道：“自从想跟女人谈恋爱以后，我发现我对男人都没兴趣了……哪方面都没兴趣……”
    她声音不明朗，江尘音听不真切：“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蓝于昕连忙摆了摆手，把盛着红酒的酒杯放在自己面前，透过杯子眯起眼睛打量江尘音。
    成熟漂亮，性感迷人，就是皱着眉的模样都是另一种不同于温柔的别样风情。
    江尘音这条件，她是真不相信段致恒没有一点想法。
    隔着透明的液体，江尘音的目光直盯过来，蓝于昕赶紧干笑一声，放下酒杯老实吃饭。
    “我打算物色一个长期搭伙过日子的对象了，你要是认识合适的记得给我牵个线。不要比我大太多的，小也不要超过五岁，不要跟你一样正经的，但是也不能不专情。你懂我意思吧……”
    江尘音听着蓝于昕的絮叨，思绪却没有深入她的话里，反而转回了刚才的话题上。
    第68章 
    好像段致恒给每个人的印象都很好, 江尘音承认，她也这么觉得。
    在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称赞这个男人以后, 她在闲暇时会想起这件事情。
    当初的孟易安对她而言是足够好的, 事业有成，性情稳重，品德良好，况且他还并非只顾事业的大男子主义者。而现在的段致恒比起孟易安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孟易安不能做到的, 段致恒却能办到。
    不急不躁, 没有露出一丁点的压迫感，相处起来很舒服。
    这个男人不止合适交朋友，也合适发展恋情。
    即使亲人和朋友们都在隐隐地期盼着，但江尘音没有办法因为“合适”这个理由而打破自己的坚持, 起码现在不能。
    周末过后回到市里, 周一晚上她锻炼完以后披了件衣服回房, 薄暮雨在桌边专心致志地打字，侧脸精致且细白如脂。
    江尘音弯起眉眼, 倒了杯水走到她身边, 轻声道：“你从吃完饭就工作到现在，该洗澡休息了。”
    薄暮雨停下打字的动作，转头接她递来的水：“音姨, 你锻炼完了？”
    “嗯, 我准备去洗澡, 你也是时候把电脑关掉了。”江尘音不自觉地去摸她的发顶, 细软的发丝让她一时不舍。
    薄暮雨不敢抬头看她，低头默默地喝着水，想要让水把她堵在喉咙里的话都冲回肚子里去。
    她想问这几天段致恒有没有找江尘音，有没有去老宅拜访江爷爷和江奶奶，王奶奶有没有给他做他喜欢吃的菜。她不是想了解段致恒，而是想知道他跟江尘音有没有发展成朋友，江爷爷和江奶奶有没有更加喜欢他。
    这些薄暮雨都想知道，特别是在发现段致恒是一个真正温和的人以后，她想知道江尘音究竟有没有被吸引。
    这几个周她只要跟着江尘音回江家老宅，基本上都会碰到段致恒，他客气周到，她便抱了些探究的心思。
    这个男人比孟易安优秀得多，这就是她那危机感的由来。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江尘音的声音从迷雾中穿透进来：“很口渴么？要不要再喝一杯？”
    薄暮雨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杯子里的水都喝掉了，赶紧摇头，把杯子放到桌上：“不喝了，我是刚才一直没顾得上喝水才这么口渴的。”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江尘音微微弯腰下去对她笑。
    薄暮雨还是摇头，面色冷凝，目光犹疑。
    “那我先去洗澡了。”江尘音说着就直起身子要走。
    “音姨！”薄暮雨拉住她的手腕，用力抿了抿唇，抬头问：“你跟段导已经是朋友了么？他最近总是去江爷爷和江奶奶那里。”
    江尘音沉默了一下，回答道：“算是吧。”
    薄暮雨心头一震，站起来追问道：“你们从现在开始见面的机会是不是会越来越多？他如果有别的想法，你会接受么？”
    她整个人都绷得很紧，仿佛已经站在了悬崖峭壁上，而江尘音的答案就是在决定她此刻的生死。是奋力一推还是沧海浮木，全都在眼前这个人的言语里。
    她问得直接，江尘音不得不对上她的视线，面色复杂道：“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我暂时不能给你答案。”
    一阵冰寒侵袭了薄暮雨的心脏，几乎要扑灭她内心那一盏小小的烛火。
    她松开江尘音的手，音色平静却比往时轻了许多：“音姨，你去洗澡吧。”
    江尘音没有走动，顿了顿以后问：“暮雨，你觉得段导怎么样？”
    薄暮雨凝望着她：“我不知道。”
    目前来说段致恒留给薄暮雨的印象都很不错，可她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跟江尘音说这个男人很好，很合适。
    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夸赞另一个有可能会在从她心口剜去一块肉的人，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薄暮雨做不到，也无力做到。
    可就在她们这你一句我一句的“我不知道”以后，两个人虽然靠得很近，却似乎突然在她们之间出现了一条鸿沟。两个人各怀心思，谁也跨不过去，也同样地一时之间察觉不到。
    “好了，我去洗澡。”江尘音笑了一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休息一会儿就去洗澡，明天还要上班。”
    “嗯，我去给你拿睡裙。”薄暮雨低低地回答，转身往衣柜走。
    江尘音深深地凝视她的背影，对这样的日子生出的不舍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复刻。
    深夜，江尘音浅眠不久后终于妥协，睁开双眸在满室漆黑中心绪不宁。
    她伸手去打开床头灯，身边睡得正香的薄暮雨因为她的动作而攥紧了她的睡裙。
    “音姨……音姨……”
    薄暮雨没有睁开眼，眉间微蹙，嘴里呢喃着叫她，乌黑的长发铺陈在枕头上，像绸缎一般光滑。
    “我在，我在这里。”江尘音眸光柔和，不由得放轻了声音，“继续睡吧，还没到时间起床。”
    “睡觉……”薄暮雨又呢喃了一声，声音绵软，放在清醒时是绝对不会这么弱气的。
    “好，我们睡觉。”江尘音低柔地耳语，“乖，不许再说话了。”
    薄暮雨本能地把头埋进她怀里，呼吸平稳，睫羽轻颤时扫在她的锁骨处。
    江尘音搂住她，一只手温柔地从薄暮雨的后脑自上而下地轻抚，感受着她一如既往的依赖，也放任着自己的情绪在这深夜里浮出心头。
    相比起一段合适的恋情，她更想要这样的生活。不需要费心维持，也不需要为了任何目的而经营，只随着内心的向往来过这每一天。
    她知道段致恒很好，但是她却对跟他发展一段恋情没有任何期待。不管是他为人正直善良，还是他善解人意，或者幽默风趣，她虽然欣赏可却没有生出半点爱慕情思。
    反之，她喜欢每天充实的生活。喜欢家里有薄暮雨跟她一起做饭，一起在饭后看电视吃水果，然后薄暮雨回房工作，等她锻炼完以后一起入睡。
    这种生活平淡得不能更平淡，她偏偏就是留恋，偏偏就是不想要改变。只是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盼望她能有一个爱人，不希望她的下半辈子与孤独相伴。
    她觉得自己并不孤独，假若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那应该是……
    江尘音低头去看了看熟睡的薄暮雨，女孩儿无意识时更显得纯净无暇，脸颊白嫩滑腻。她满心柔软，一个轻柔的吻悄然无声地落在薄暮雨的额头，就像这个孩子小时候被她宠爱一样。
    如果她真的有感觉到孤独的时候，那一定是薄暮雨彻底离开她的那一天。
    这个吻没有吵醒薄暮雨，江尘音放轻动作把薄暮雨的双手移开，犹如电影的慢镜头一般谨慎地下床，悄悄离开了房间。
    下楼去到厨房里，江尘音本想从冰箱拿一瓶冰冻的矿泉水，但临了方向一转，拿出来一听啤酒。
    她突然想到春节收假回来以后薄暮雨在这里入神地沉思，手上还开了一听啤酒，那凝重的模样像是在思索什么严重的事情。
    现在想想，大约是刚跟邵夫人联系上，心里对那件事情无比的厌恶又不得不想出一个对策来，这才烦躁得在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喝冰啤酒。
    江尘音靠着橱柜，细长的手指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下一口凉沁入心的啤酒。
    她一个人低垂着头，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在寂静的深夜里开始直面自己心里的愿想。
    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到了别人口中“应该结婚”的年纪，如果不是因为以前发生过邵思南那件事情，她或许很早就成了家。她对婚姻和家庭有过最美好的憧憬，这是那个年纪大部分的女生或多或少都会有所祈愿的。
    自从邵思南那件事情之后，她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阴影。除了有关邵思南的噩梦之外，还有孟易安带给她的，孟易安口口声声说她伤害了他，那样的言辞像极了邵思南出事的前一天死死盯着她时从嘴里一字一顿吐出的控诉。
    邵思南那字字句句犹如毒蛇的毒液一般恶毒，问她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仿佛所有的后果都是她一手造成。
    后来，她变得草木皆兵，最初就连交朋友都成问题，之后任何与爱情有关的接近她都避之不及。她害怕自己的任何一个决定会再次变成伤害，到最后依旧是别人被她所伤，是她心肠狠毒。
    现在的段致恒是一个例外，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没有让她产生退却的心理，也处处都表现出他拥有的优势。
    江尘音喝下一大口啤酒，脸部轮廓因为她微微低头而显得不那么明朗。
    她发现自己好像不会心动了，这种感觉和当初跟孟易安在一起以后很像。只不过当时是没办法继续下去，现在是没办法开始。
    她似乎无法对这种亲密的关系提起兴趣来，不管是牵手还是拥抱。包括关心这个人的日常，为这个人的高兴而高兴，为这个人的忧愁而忧愁，她都没办法做到。
    她没有这种欲望，甚至于对这种欲望感到陌生。她恍惚一想当年的恋情，竟有了另一番想法，大概当初对孟易安的感觉里安全感大于喜欢。
    如今她唯一想要的，不舍的，只有当下的生活。那种关心一个人，为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而感到高兴，而且一方面为这个人忧心伤神，另一方面又身心信赖的情绪，她除了薄暮雨以外想不到别人。
    在这个深夜里，江尘音喝下最后一口啤酒，手指把易拉罐捏得发出一声轻响。
    她心里有些怅然，再次清晰了自己的余生恐怕会与孤独相伴的思想准备。
    第69章 
    整个四月份江尘音都觉得自己活在一个纠结的状态里, 家人朋友时不时在她面前提起段致恒，而她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并没有想要跟段致恒发展除了朋友以外的关系。
    但与此同时，她又想苟延残喘地挣扎一下, 从自己所做的那个最坏的打算里挣扎出来。
    如果这时候有一个人直接向她表示出爱慕之情, 她一定会立刻抽身。但段致恒不一样，这是一个可以让她去主动的对象，是一个完完全全跟她从朋友之情开始的对象。
    所以在到了五月后, 她回到老宅再见到段致恒，并且对方邀请她一起喝茶谈天，甚至请她旁观他跟江老爷子的棋局时, 她没有拒绝。
    他谈吐文雅，言谈中还十分照顾江尘音。遇到有争议的地方虽然坚持己见, 但也没有否认江尘音的看法，江老爷子在一边眼含喜色。
    有时候她上班会偶尔接到段致恒发来的微信信息，内容并不是随时都可以终止的日常问候, 而是能延展出更多话题的讨论。
    这种往来让江尘音感到舒适，但也仅仅是舒适。
    周五下午她在工作, 关掉声音的手机亮了一下屏幕，站在她旁边等她发号施令的助理小陆抬手掩唇笑了一下。
    江尘音略微抬眼：“笑什么？”
    “尘音姐，你的手机又来信息了。”小陆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江尘音目光转到已经暗下来的手机屏幕, 像是对小陆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问：“信息很多么？”
    “其实也不多啦。”小陆笑着说, “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不算多, 我每天到了休息的时候一看手机, 微信信息都堆成山了。尘音姐你这偶尔才来一条, 实在不多。”
    江尘音含笑道：“那你还说？”
    小陆道：“刚才那是对我来说呀，你就不一样了。重要的事情别人都是预约的，或者熟人直接给你打电话，可现在时不时一条信息保持联系，这可是少见。”
    江尘音若有所思地往椅背靠，笑了笑。
    话头挑了起来，小陆忍不住问：“是小雨么？她现在很厉害呀。宏盛大力宣传的电影《战神》，最近刚出了定妆照，看起来很不错呢，挑的演员也好，听说编剧就是小雨。”
    江尘音笑着交叠起双腿，神情闲适道：“是很厉害，感觉适应能力越来越强了。”
    小陆以为她默认了跟她保持信息联系的人是薄暮雨，笑一笑后就不再多话了。
    江尘音这时才伸手把手机拿来，解锁后点进微信里，是段致恒约她晚上一起吃饭的信息：“今晚有空的话，不如在外面吃？”
    这是段致恒第一次约她出去，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今早刚跟薄暮雨说了晚上一起在家里吃。正在犹豫间，段致恒第二条信息发了过来。
    “我很想再跟小雨聊一聊，她很聪明。但是我没有她的号码，所以如果你正在考虑，不妨和她商量一下，顺便替我转达我的邀请。”
    江尘音心里的一杆天秤顿时就不稳了，“同意”这一边微微沉了些。段致恒是入圈多年的老演员了，十几岁时就以歌手身份出道，之后饰演了多部大制作电视剧的男主角，他在这个圈子里的经验可以说是很丰富的。
    江尘音用力握了握手机，眼睛里的犹豫逐渐沉下来，给薄暮雨发了微信信息。
    宏盛内部的传闻愈演愈烈，薄暮雨即将取代现在编剧主管的流言甚嚣尘上。本来与编剧主管交好的一批人明里暗里地讽刺，但在一次会议上苏漫有意无意地表示自己听到流言以后，这场风浪便回归看似平静的暗潮汹涌。
    当薄暮雨再一次从苏漫办公室下来时，本来同事们在小声嬉笑，看到她走进来便噤若寒蝉。
    这么明显的当人一面背后一面，任谁看到了都不会舒服，更何况是处在流言之中的薄暮雨。但她只是冷冷地扫视了一圈，什么话都没说，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小雨……”旁边那位跟她算是说得上话的女同事凑近她小声道，“苏总又找你商量新剧本了？”
    “嗯，交流了一点意见。”薄暮雨语气淡淡地回答。
    “又有剧本要投拍了啊？”同事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不过你要不要低调一点，你看……”
    薄暮雨一抬头，附近有几个同事在窃窃私语，不时有轻蔑的笑声漏出来。她眉峰紧了紧，捏住文件夹口的手指发白，少顷后渐渐松开，面容也冷峻起来。
    “没关系。”她顿了顿，转向这个经常跟她说话的同事，语气轻了些：“谢谢你。”
    同事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别客气，好歹咱们也一起工作大半年了，我在你旁边坐着这么久，你有多努力我清楚得很。”
    薄暮雨点头，露出真挚的笑意。
    等同事转回去工作，她拿出手机来看，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江尘音的微信信息。
    她怔愣当场，刚要舒展的眉峰拧得更紧，眼底尽是晦暗不明的情绪，被她微敛眼帘稳稳地压了下来。
    到了下班的点，薄暮雨没有下去江尘音惯常等候她的停车场，直接下楼以后走出宏盛，段致恒把车停在了附近的停车位。
    江尘音在外面等她，随后两个人一起进了车后座。
    段致恒在前面转头过来笑道：“小雨，我很高兴你能同意我今晚的邀请。”
    “段导客气了，你的邀请是很多人都会感到幸运的。”薄暮雨不卑不亢，嘴角隐隐翘起。
    江尘音在旁边听她客气又暗含疏离的回答，默声笑笑，跟她握在一起的手紧了紧，表示自己对她这礼节上的满意。
    “哎，是你客气了。”段致恒顿了顿，“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段叔叔，一直叫我段导太生疏了。”
    “当然不介意。”薄暮雨神情如常，还露出一截小虎牙来，“谢谢段叔叔。”
    “哈哈哈，好……”段致恒很高兴，“想吃什么？告诉叔叔。”
    她看向江尘音，江尘音抿唇笑说：“想吃什么就跟段叔叔说。”
    她想了想以后道：“都可以，段叔叔决定吧。”
    车窗外透进来的夕阳余晖将她侧脸轮廓勾勒出来，也为她那笑意达不到的眼底温暖出一片光。她其实对今晚吃什么完全不在意，她答应江尘音今晚跟段致恒一起吃饭是想观察她们之间的进展。
    她要看看段致恒目前的打算，还有江尘音现在的想法，没有比直接观察要更清楚的了。
    “那我们就去吃泰国菜吧，我刚好有个朋友在这边开的店，听说口碑不错。”段致恒做了主，驱车前往。
    进了包厢里，他绅士地为江尘音跟薄暮雨拉开椅子，让她们先点菜，等候时的闲聊也顾及她们两个人，并没有偏向江尘音哪一点。
    薄暮雨心中始终保持着一份清明，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对自己说，段致恒是一个很好的男人。无论是家世还是他的品德与性情，能力和成就，称不上没有缺点，但跟江尘音极为相配。
    “泰国菜以酸辣闻名，这家店还算正宗，听说厨师专门去泰国学习过的。”段致恒说着话，菜陆陆续续上来。
    吃泰国菜，菠萝炒饭几乎是必点的。被切去了半个而且掏空了果肉的菠萝盛着金黄色的炒饭，看起来美观又开胃。
    紧接着柠香蒜蓉胡椒虾，柠檬鲈鱼，咖喱辣椒炒蟹等等陆续上来，香味扑鼻。薄暮雨虽然喜欢吃甜食，但她也喜欢吃肉，这么一桌美食她是不会拒绝的。
    段致恒点了三份菠萝炒饭，一人一份，菜上齐了以后他招呼了一声，薄暮雨就安静地吃起了自己那一份。
    她吃着菠萝炒饭，旁边段致恒跟江尘音在边吃边聊，不是什么涉及私事的，不过就是段致恒说几句“我爷爷奶奶身体还硬朗”或者“老台长很希望我们能有合作的机会”，然后江尘音客气地回了几句话。
    她吃着吃着盯上了那道柠香蒜蓉胡椒虾，便夹了一只过来吃。虾是去了头跟壳的，很鲜美，入口还有柠檬的一点点酸味，非常好吃。
    她连着吃了两只，再夹了一只，放进江尘音的碗里。
    段致恒看见，笑问：“小雨，喜欢吃这道虾么？”
    “嗯，很好吃。”薄暮雨唇角弯起，对江尘音说：“音姨，你试试看，我觉得好吃。”
    “是么？”江尘音刚好还没有吃这道菜，便顺势夹起来，小小地咬了一口，“嗯，是不错。”
    她说完就看见薄暮雨眼里星光一般地亮了些，她心中一动，惋惜道：“我吃到一点甜味，可惜被柠檬的味道盖过去了，如果可以把甜味加重就好了。”
    段致恒接话道：“怎么，你喜欢吃甜的？”
    江尘音摇摇头，看向薄暮雨，摸了摸她的头笑说：“不是，是暮雨爱吃。”
    段致恒注意到江尘音对薄暮雨的宠爱，便对薄暮雨笑说：“那下次再来的时候，我让厨师把味道调一调。”
    “谢谢段叔叔。”薄暮雨淡笑着回了段致恒一句，然后目光落在江尘音柔和的侧脸上，心里的满足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江尘音在生活中那些细碎的小事经过时，但凡与薄暮雨有关的都会特别注意。
    段致恒抿了一口酒，和颜悦色道：“小雨，以后有什么要叔叔帮忙的可以给叔叔打电话，号码直接问你音姨要就可以了。过段时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合作看看。”
    薄暮雨还是一笑道：“好。”
    段致恒笑了笑，话头转回了江尘音身上：“对了江小姐，我最近有个电影缺一个很重要的女配角，虽然不是主角但是在影片里起的推动性很大。上次我跟你聊过以后就想跟你提的，不知道你能不能考虑一下？”
    “什么时候开机？”
    段致恒笑道：“大概还要再过几个月，不着急的。”
    江尘音没有回答，目光在桌上的菜肴上缓慢地扫了一圈。
    段致恒略带迟疑道：“嗯……或者我约你的经纪人谈谈时间？”
    “不用。”江尘音思索后笑道，“你先把剧本给我看吧，看完之后我给你答复。”
    “没问题。”段致恒笑得眼眸眯起，眼睛里映着江尘音柔婉的面容。
    薄暮雨旁听着，默默吃自己的东西，时不时瞥过去一眼。江尘音没有表露出一点有想要发展的意思，但段致恒的目光和更温柔的微笑都明确地只对着江尘音一个人。
    那种隐藏的期盼，薄暮雨感觉得出来。
    晚上回到家里，江尘音去厨房倒了两杯水，另一杯递给紧随着她进来的薄暮雨。
    喝完水以后的她音色清亮和悦：“今晚吃饱了么？我发现那道虾你是真的很喜欢吃，下回我们再去吧。”
    薄暮雨微微低头喝着水，还不自觉地咬了咬唇。
    因为她低着头，江尘音没察觉到她心不在焉，紧接着叮嘱道：“明天要喝点清热去火的茶，今天太晚了就不喝了。”
    薄暮雨放下杯子，声音沉沉地从喉咙里挤出来：“音姨。”
    “怎么了？”江尘音见她一直低着头，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她嘴唇翕动着，久久都说不出话来。可是她又必须要说，她觉得自己是自私的，但又不愿意自己的自私影响到江尘音的生活。没有人比她还有江尘音更清楚，被自己不喜欢的人缠着是多么无奈的事情。
    她不知道江尘音对段致恒到底有了多少好感，但至少她很清楚，江尘音在爱情上喜欢的人不是她。所以她不能不计后果地把自己心间的情愫全然相告，她除了忍耐，只有忍耐。
    她想要给江尘音一个美好的未来，没有痛苦，没有威胁，只有幸福。可如果创造这个未来的人不能是她，难道江尘音要这么孤单下去么？
    薄暮雨用力地咬住下唇，眼睛都酸疼起来，半晌以后低声道：“音姨，段叔叔是个好人。”
    江尘音摸着她头的动作顿了顿，心里好像堵了一下，然后手慢慢下滑停在她的侧脸，“我知道。”
    “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了。”薄暮雨抬起了头，这一瞬间她眼底有水泽浮动，一闪而逝，“段叔叔很好，我觉得他很好……”
    江尘音愣住，本来轻轻摩挲着她侧脸的拇指停了下来。
    她的声音低低地从齿缝里挤出来：“音姨，你会不会喜欢他？”
    江尘音沉默，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手也离开了薄暮雨的脸，秋水般的眼眸此时一片沉静。
    良久之后，她说：“我不知道。”
    薄暮雨心间的烛火仿佛被一阵微弱的风掠过之后火苗摇曳，她在为江尘音话里的不确定性而感到一丝丝的侥幸，她无法克制这样的本能。
    “好了，我要先去洗澡了，不谈这个话题了。”薄暮雨强撑起一点笑容，顿了顿以后轻声道：“总之，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就像我去年生日许的愿望一样……”
    江尘音身子一震，下意识地想要拉住薄暮雨时，眼前的女孩子对她抿唇笑了一下，转身上楼了。
    她心里顿时闷闷地疼起来，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她总觉得自己有话要说。
    而且不知道怎么了，她刚才竟然生出一个错觉，好像唯一陪在自己身边的人都走了，把她一个人扔在原地。那种孤单和被遗弃的感觉头一次这么强烈，她怔在那里，半步都挪不动。
    第70章 
    骄阳似火的六月来临, 《战神》也顺利杀青。影片宣传声势浩大，除了演员阵容以及制作班底强大以外，薄暮雨这个新手编剧在公司里的势力一时无两。
    想要攀附她的，还有曾经讽刺过她到头来示好的人比比皆是。不过她自身倒是没有在这些事情上费神过, 继续讽刺她的她就无视, 跟她打招呼的她就回应，向她道歉的她也只是一笑而过。
    这完全不明朗的态度让大家都摸不着头脑, 只有在她旁边工作的同事才知道, 她一心工作，根本没有这个时间去管这些无聊的事情。
    六月初, 江英纵的儿子江亦轩高考。
    江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 这些事看得比较淡了, 倒是不怎么紧张，叮嘱孙子好好休息迎接高考就好。江老太太则是吩咐厨房多做些营养的, 连着几个周末都给江亦轩补身体。
    说起来最紧张的还是许梓君, 儿子要高考, 每天晚上复习到大半夜, 她又心疼又不能阻止, 便亲自陪着。
    这一到周末，好不容易松懈一点, 孙若薇把她拉到老宅后面的花园里乘凉。桌上摆着些甜品和清热去火的茶水，妯娌两人悠闲地坐在一起聊天。
    当然, 因为江尘音去跟江英纵谈公事, 所以闲着没事的薄暮雨也在。
    许梓君愁眉不展地说：“最近都是十二点多才睡, 我还好，反正也不工作了，亦轩哪儿受得了？”
    “你也是，跟孩子一起熬什么？”孙若薇又关心又嗔怪，顺手给她添茶水，“现在自己什么年纪了不知道啊？亦轩才十九岁，为了高考熬夜几天没事，你几十岁人了，熬一天啊，半个月都补不回来。”
    “哪有这么夸张？”许梓君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
    “怎么没有？年龄是个大问题好不好？”孙若薇眨眨眼，话有深意，“当年我跟峻峻晚上简直是……现在可不得了，都不到以前一半的时间……”
    “噗……咳咳咳……”
    薄暮雨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她赶紧捂住嘴巴硬生生把那口茶水咽下去，眼睛都给憋红了，不停地咳嗽。
    许梓君跟孙若薇这才想起来跟空气一样半天不说话的薄暮雨，两个人面色尴尬。孙若薇更是掩饰性地干笑两声，跟许梓君两个人的眼神一来一往表达的意思都是“怎么忘了她在这里”。
    孙若薇赶紧给薄暮雨轻轻拍着后背顺气，再对她试探地笑道：“小雨啊，刚才我跟你大姨说的，你就当没听到啊……”
    许梓君尴尬又羞耻，赶紧拿起杯子喝茶，完全不想听孙若薇的亡羊补牢。
    薄暮雨刚咳完，摆了摆手艰难地点头道：“我知道……”
    “哎，这就对了。”孙若薇朝许梓君丢了个“搞定”的眼神，然后跟薄暮雨笑道：“其实你也不小了，这些事情应该也听过的吧，再过几个月都二十三岁了，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薄暮雨愣了愣，随后摇头轻声道：“没有，我还没有这个想法。”
    孙若薇“啧”了一声：“如果有喜欢的可以让大姨小姨给你把把关，或者你要是喜欢亦轩这样的……”
    “若薇。”许梓君叫住她，微微摇头，“小雨还小，不要说这些。”
    小什么？这都快二十三了。不过孙若薇只敢腹诽两句，被江尘音知道她跟薄暮雨说这些事的话，她估计要完蛋的。
    她捋了一下头发，掏出手机来跟许梓君说：“大嫂，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的小说？大鱼大肉我吃腻了，给我介绍点小清新的。”
    许梓君眉心一跳，刚制止住一样，另一样又来了。
    薄暮雨见许梓君无奈的表情，心下暗笑，不忍心让她们藏着掖着，便说道：“大姨，小姨，其实你们不用瞒着我了，我知道你们看的是什么。”
    气氛陡然凝固下来，许梓君满目惊讶，孙若薇更是直接僵在那里，眼里写满了“怎么办”、“被小孩子知道我们看百合文了”、“要怎么解释我们两个直女看百合文”、“她会不会以为我们两个私底下这样那样”。
    没等她们两个人愣完，薄暮雨语气轻缓地说：“你们不要这么紧张，我早就知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消遣而已。”
    “你没告诉别人吧？”孙若薇还没敢放松，家里男人知道她看百合文，但是江尘音交代过不能让薄暮雨知道的。
    薄暮雨嘴角扬起：“没有，你们放心看吧。”
    “那就好，那就好。”孙若薇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回大大方方地问刚刚松了口气的许梓君：“大嫂，你最近没追文么？给我介绍点，文荒了。”
    许梓君笑着瞪她一眼：“自己找。”
    “嘁……”孙若薇撇了撇嘴，“那我自己上微博求推荐去了。”
    这时薄暮雨坐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问：“小姨，有没有暗恋题材的小说？就是你们看的那种类型的……”
    “有啊。”孙若薇随口就回答了，但下一秒她怔住了。
    暗恋？你们看的那种类型？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她立刻转头盯住薄暮雨，眼睛眯起来，身体往薄暮雨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挪过去，逼得薄暮雨在往后慢慢挪。
    就在孙若薇要开口的时候，薄暮雨抓住她的手腕，面色镇定道：“小姨，我就是好奇同性之间的暗恋跟男女之间的暗恋有什么不一样，我想看看，你给我介绍介绍吧。”
    孙若薇狐疑地盯着她，见她面色坦荡，而且再一想她刚才的话，说是早就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小说了，那应该就是好奇而已。
    “好吧好吧，我给你把小说名字发微信。”孙若薇感觉自己有点期待听到什么东西的样子，赶紧把话题结束了。
    《战神》杀青宴的晚上，剧组所有人员都要出席。不光是提前回到秦州的编剧薄暮雨，还有苏漫，以及极少在公司露面的著名导演苏正阳。
    自从把公司交给苏漫以后，苏正阳就过上了逍遥自在的生活。薄暮雨的剧本被重点看好的原因除了苏漫的个人看法以外，也有苏正阳本身的肯定。
    荧幕上播放着《战神》的一些花絮，台上主持人跟演员互动，台下时不时笑声阵阵。
    薄暮雨被苏正阳叫到他的那一席，苏漫也在，苏正阳兴致很高，连连点头称赞导演的拍摄手法。
    等到其他人员陆续离席去找相熟的人，苏正阳这边只剩下苏漫跟薄暮雨时，苏正阳开口了。
    他笑眯眯地道：“小雨啊。”
    “苏导。”薄暮雨一副要聆听教导的神色。
    “别紧张。”他笑着亲自给薄暮雨倒酒，“《战神》的票房不会低的，在很多地方你都保持了历史的原样，但大部分情节在史书上却没有记载，这个故事突破了我们对高长恭这个角色固定的印象。可以告诉我你的创作灵感是怎么来的么？”
    薄暮雨笑了笑，神色自若道：“其实灵感来源很简单，这个人物被誉为中国古代四大美男之一，又生在皇室，而且是当时百姓传颂的战神，他本身的背景就很吸引人。我在初中学到南北朝历史的时候，课本上对他的内容竟然只有寥寥的几句话而已。但这个人物是我最喜欢的历史人物，所以我想用我的见解来重现这个故事，而且也有一点私心，想要写出一个我想要的结局。”
    她把自己最直接的想法隐藏在了话里，就是当初她跟江尘音说的，想让这个角色不要等着被兄弟赐死。可现在是面对外人，她的言辞不能再不经修饰。
    苏正阳大笑着赞道：“看样子你的生活处处是灵感嘛。”
    薄暮雨谦逊道：“我只是喜欢把平时的事情，还有觉得遗憾的东西记录下来而已。”
    苏正阳点点头，面带微笑地端详了她几秒钟，苏漫在一边喜闻乐见的样子，并不多话。
    苏正阳说：“小雨，我也不瞒你，你是宏盛大力培养的编剧。我不能说是仅有你一个，但我可以说目前最重视的编剧肯定是你。”
    “谢谢苏导。”薄暮雨唇角浅扬，“我会把我该做的事情做好的，你放心。”
    苏正阳回想了一下，忽地感慨道：“话说回来，我感觉你现在说话的样子比以前要能让人信服。我还记得你大学的时候给我写剧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解释解释，其他编剧都有点听不明白。”
    薄暮雨轻轻“嗯”了一声，老实承认自己的过往：“工作以后学会了很多，要谢谢学姐。”
    苏漫的目光柔和似水，看向她时久久没有挪开。
    苏正阳瞧见，顺势笑道：“既然还叫小漫一声学姐，那怎么对我这样生疏？”
    薄暮雨抿唇笑道：“苏伯伯。”
    “哈哈哈，好，来跟伯伯干一杯！”苏正阳朗声笑开，对她举杯。
    她也举杯迎上，不疾不徐，神色间显出几分稳妥来。
    夜色渐渐浓了，人们陆续离开，薄暮雨也有了要回家的意思，跟苏正阳告辞以后，苏漫主动起身要跟上她。
    苏正阳叫住苏漫：“小漫，你有把握么？”
    苏漫停住脚步回头，眼神里裹上了晦暗的色彩，“我不确定。”
    “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你，但是绝对不能为了感情荒废事业，我让你管理公司不是让你只用来捧她的。”苏正阳叹着气，有些无奈的样子。
    “难道她没有这个能力衬得起现在的声名么？”苏漫正色反问，随后敛了些情绪，低语道：“爸，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从来没有怠慢工作过。”
    苏正阳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摆了摆手随她去了。
    苏漫咬了咬唇，视线追上缓步离开的薄暮雨的背影，她的眼神在这一瞬间仿若室外那深沉夜色。
    第71章 
    《战神》杀青宴刚过不久, 宏盛内部对薄暮雨的流言扩散到极致。而事实也正跟流言指向一致, 原编剧主管被撤下, 薄暮雨升了职。
    整个编剧部没有人再敢多嘴多舌, 不过薄暮雨也不在意这些，升了职的她搬进了单人办公室什么都听不到。任人如何诟病都好, 《战神》的前景一片大好是不争的事实。
    她升职时刚好江尘音的经纪人早前接了个动漫配音的合作，江尘音要外出几天, 便只能手机报喜。
    晚上闲来无事, 薄暮雨约了杨书晗出去喝点东西, 杨书晗神秘兮兮地跟她在微信里说要带一个人过去。
    薄暮雨还疑惑是带谁，到了地方一见面就明白了。杨书晗那一脸兴奋又娇羞的模样，还拉着个年轻男人, 谁都看得出来那是谈恋爱了。
    杨书晗介绍完以后薄暮雨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 很年轻，跟她们同龄, 笑起来时眼睛也会跟着弯起。
    “小晗, 这才多久不见？你居然脱单了。”薄暮雨捏住吸管搅动自己的冷饮，带着点笑意说。
    年轻男人笑而不语, 看向杨书晗的眼神里是挡都挡不住的爱意。
    杨书晗开心地说：“呀,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们单位来了个小哥哥帅着呢！就是他！”
    好像是说过, 薄暮雨凝眸一想, 微微讶异：“就是他？那你这发展速度不赖嘛。”
    “嘿嘿……”杨书晗挠了挠鬓角, “主要是我们两个都有意思嘛, 刚好有机会表白，就在一起啦。”
    薄暮雨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再看一看她旁边年轻男人始终安静听她说话，嘴角不禁露出笑容。不过转瞬之间，她想到自己内心那些不能明言的情愫，那么浓厚的情思，可她一字半句都不能吐露。
    相比起杨书晗此刻的甜蜜，薄暮雨开始感受到难言的酸涩，在她心里一大片一大片地漫开。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是谁先喜欢上对方的？又是谁先表白的？”
    杨书晗看了一眼男朋友，羞涩地说：“谁先喜欢的说不准，不过是他先表白的，我刚好也喜欢他，就也跟他表白了。”
    薄暮雨捏住了冷饮的杯子，凉意沁入指腹，紧跟着问：“那你们之间不需要追求的么？就直接在一起了？”
    杨书晗摇摇头，笑盈盈地挽住男朋友的手：“那倒没有，我们互相表白了以后，我觉得没被他追求过有点遗憾，所以就让他追我一段时间，这才在一起的！”
    这哪是正经追人？明明是两情相悦之后的情趣。
    薄暮雨眉梢一抖，还是维持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那应该怎么追求别人？”
    “我不知道啊，我又没追过别人。”杨书晗摊手，然后指了指男朋友：“你问他。”
    薄暮雨只得看向她男朋友，这时心里的希望已经不剩几分了。
    果然，年轻男人看起来跟杨书晗一样害羞：“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有追求过别人。那次跟小晗表白，我也是打算如果她不答应的话我再慢慢多约她。”他顿了一下，然后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道：“不过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心吧，首先要有一颗真正喜欢对方的心。”
    薄暮雨怔了一下，默默低头喝了一口冷饮，莫名的苦味跟心头的酸涩汇聚在一起，融成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
    她跟江尘音之间，怎么可能只有一颗喜欢对方的心就够了？如果江尘音跟她是同龄人，那么困难程度会缩小一点。可江尘音跟叶夏岚是同辈的，是她称为“姨”的长辈。
    杨书晗紧蹙眉心，仔细打量着她，少顷后惊讶地拉住她的手激动道：“我去！小雨你是不是暗恋谁了！哪个帅哥！”
    薄暮雨给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杨书晗又一惊一乍道：“该不会是你同居的室友？我去！你去年就跟人同居了！到底是谁你快告诉我！你这个榆木脑袋开窍了是不是！”
    她声音一大，周边有人望了过来，薄暮雨好笑地掰开她的手道：“你别激动，没有的事，我就问问。”
    “真的？”杨书晗本来跟男朋友坐在薄暮雨对面的，现在站起来弯着腰拉住薄暮雨的手不让她抽走，“不行，我怎么这么不信呢！你肯定在骗我！”
    薄暮雨忍住心里想要倾诉的欲望，镇定地说：“真的没有，我就是问一问，也许以后用得上呢。”
    杨书晗犹疑又为难地不松手，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只见她眼神不躲闪，说话也没有支支吾吾，很淡定的样子。
    “好吧，勉强相信你。”杨书晗终于撒了手坐回去，继续挽住男朋友的手臂，后者无奈地揉揉她的脑袋。
    见杨书晗没有疑惑了，薄暮雨放心地再问道：“如果追求一个人追不上了怎么办？”
    杨书晗朝男朋友抬了抬下巴，那年轻男人便朝薄暮雨略带一些惋惜的笑意道：“要么坚持，要么放弃。”
    杨书晗点头：“对，要么继续，要么就换一个人追，多简单。”
    “换一个人……”薄暮雨微敛眼帘，喃喃道，“如果换不了呢……”
    “你说什么？”杨书晗凑上前一点，“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多问题？平时一个屁都不放。”
    薄暮雨吸了吸鼻子，不自然地眨了几下眼睛掩去酸胀的不适感，很快微笑道：“我们一会儿逛逛街吧，好久没有跟你一起走走了。”
    杨书晗扯了扯男朋友的手臂，撒了个娇道：“宝贝儿一会儿跟我们逛街呀，给我拎包嘛。”
    “好啊。”年轻男人跟着一起腻歪回去。
    薄暮雨嘴角一抖，低头喝自己的东西一眼都不想再看面前这对情侣。
    等逛完街回到江尘音家里，薄暮雨把给江尘音添的洗漱用品一一摆放好，还把她们的牙刷跟杯子换成了一套的。她的是粉蓝色，江尘音的是粉红色，一样的款式。
    晚上逛街的时候她就起了点这样的小心思，在服务员跟她介绍这是情侣套装的时候，她趁杨书晗跟男朋友不注意，悄悄买了单。
    她虽然完全融入了江尘音的生活，但这样的心思是在把她们原本的亲情一点一点地掰到另一条路上。她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但又忍不住为这个小小的行为而开心。
    这个家里但凡只有一个人在，夜色降临以后就会显得十分空寂。尤其是在薄暮雨确定了自己的感情性质以后，这种孤独让她不能像江尘音在家的时候一样如常地工作。
    她从客厅上到二楼的房里，又上到三楼的健身室。然后陆续把储物房，书房都走了一圈，家里寂寥得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这栋小别墅里唯一的温暖就是她跟江尘音的房间，还有江尘音给她发来信息的手机。
    她洗完澡出来以后发现江尘音来了几条信息，最后一条是语音。
    她迫不及待地点开来听，那是一句江尘音用很稚嫩的萝莉声线给她发的一句“大编剧，主管大人，你饿不饿？我好饿哦”，非常像一个才几岁的女孩子，嫩得让人忍不住想捏小脸蛋。
    薄暮雨突然觉得思念之情愈发强烈，江尘音现在只要一句话就几乎可以让她失去控制力。她犹豫了一会儿，低着头吸了一下鼻子，给江尘音拨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江尘音柔柔的低笑就传了过来：“大编剧，要睡觉了么？”
    “快了。”薄暮雨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只能尽量维持自己的语调平稳：“音姨，刚才怎么那样跟我发语音？”
    “我逗逗你呀。”江尘音轻笑道，“我不是告诉你我接的这个动漫角色配音是一个小萝莉么，平时我给别人的形象都固定了，所以有这种不用露脸的机会的话，我更想演绎一个跟我本身形象有反差的角色。”
    她说完以后还笑了一下，听起来因为这个工作而开心不少。
    薄暮雨也陪着笑了笑，当两个人一起止住笑意时，薄暮雨眼帘垂下来，声音沉下去：“音姨，我想你。”
    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因为这样的话她现在很难再随心所欲地说了。以前不知道不明了的时候总是脱口而出，如今生怕江尘音察觉到点滴分毫，她几乎是咬着牙忍下来。
    江尘音那边很安静，是在酒店房间里，听到薄暮雨的话以后她静了一下，随后声音悠扬柔缓：“我也想你，我很快就回去了。”
    薄暮雨另一只手立刻抬起来，张嘴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死死地止住要出口的表白。明知道江尘音口中的想念跟她的不一样，但她却忍不住为这句话而心动。
    她松开手，闷声闷气地开口：“音姨，我……”
    “嗯？怎么了？”江尘音耐心地等她继续说，从声音里听得出来对她刚才诉说的想念很满意。
    她感觉自己的眼眶涨得难受，太重的情绪积累起来，她只得低下头低哑道：“你回来那天我去接你吧，你应该午休的时候到，我去接你。”
    这时江尘音的沉默明显，良久才轻声道：“段导说要去接我。”
    薄暮雨顿时愣住了，眼眶终于有水泽浮动，她用力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迫使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江尘音很快说道：“那天我回家等你，我们一起吃晚饭，我不在外面吃。”
    “好，回家的时候给我带一个蛋糕。”薄暮雨强撑起笑容，听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另一只手却握得指节发白。
    “嗯，没问题。”江尘音柔声浅笑，顿了顿以后道：“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晚安。”
    “晚安。”薄暮雨挂了电话，敛下眼帘，将所有情绪遮掩在眼底。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缩到床上抱住自己的双腿，整个人蜷缩起来。她问自己，夏天不是已经到了么？怎么忽然冷了下来。
    第72章 
    江尘音回秦州那天, 段致恒早早就到了机场等她。
    夏日炎炎, 江尘音波浪卷发随意地披肩, 穿了条浅灰蓝色的连衣裙，交叉V领设计凸显出她颈部线条的优美，腰间有同色腰带，细腰长腿更是吸睛。
    看到段致恒的时候, 助理小陆捂嘴吃吃地发笑，江尘音横了她一眼才停下来，然后将她遣走, 这才上了段致恒的车。
    不过她还是坐在后座, 即使看到段致恒那隐含期待的目光，她也下意识地先忽略掉。因为她还没有打算好要踏出那一步，那一步很小，对她来说却极难跨出。
    回秦州市区的路上，江尘音给薄暮雨发了条报平安的信息, 之后长舒一口气看向车窗外。
    段致恒的声音传过来：“很累么？”
    江尘音收回目光, 往驾驶座看去, 微笑道：“没有，难得放松几天, 其实还挺享受的。”
    段致恒接着说道：“你从去年回国以后应该还没有出去旅游过吧，不打算休息休息么？”
    江尘音唇边绽开一缕笑意, 摇头道：“在外面几年休息够了, 现在的话, 偶尔放松放松就好了。”她顿了顿, 随口一问道：“你呢？不打算歇一歇么？你在圈子里可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
    “我？”段致恒笑了一声，叹气道：“我是想着年轻的时候多工作一点，不然年纪大了有很多事情就错过了。”
    江尘音若有所思地点头，不置可否。
    车子里安静了一下，很快段致恒便顺着话题感慨起来：“也正是因为我这个想法，所以到现在这个年纪了还没有成家。说句实话，这次回来之前爷爷奶奶都打电话催我了。”
    “原来这就是你还没有成家的原因。”江尘音笑了笑，“不过以你的条件，要成家也不是难事。”
    这时刚好到红绿灯路口，段致恒停下车，侧过头对她笑：“希望吧。”
    他看了一眼红灯剩余的时间，又侧头道：“下个周我的生日就到了，我打算约这边的一些朋友聚一聚，想请你一起出席，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江尘音原本上升到眼底的笑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思虑。段致恒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跟他一起出席生日宴的含义就是要向她以及朋友们表示，她就是他要追求的人。
    但他同时又很委婉，不会让她感到不适，毕竟他也用了“朋友”的名头。
    见江尘音在考虑，段致恒温声道：“我很希望你能来。”
    江尘音并不想太快地确定要跟某个人发展，但他的进退有度始终让她犹豫。
    等到段致恒开动车子，她终于答应：“好，那天我会去的。”
    “太好了。”段致恒明显比刚才高兴，“那到时候我去接你。”
    江尘音抿唇笑笑，将视线转向了车窗外。
    段致恒把她送到家附近，停车以后跟着下车，打算陪她走一段路到家门口。
    他替江尘音拖着行李箱，边走边道：“小雨这几天自己在家，不知道会不会很无聊。”
    江尘音顺着他的话一想，清风般的笑意瞬时衔在唇边：“应该不会的，她平时在家里都很有事情做，不是工作就是看电影看电视剧。”
    段致恒惊讶笑道：“是么？连休闲时间都跟工作有关，该不会看电影看电视都是在琢磨剧本吧。”
    江尘音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有可能。”
    段致恒转头凝视她的侧脸：“那你呢？平时空闲的时候喜欢做什么？”
    江尘音想了想，“工作日晚上会跟她一起看看电影电视剧，周末的话在爸妈那边，偶尔跟朋友出去逛逛。”
    段致恒目光专注：“你跟小雨好像常在一起，我之前还以为你们生活上除了住在一起以外交集不多。”
    “当然不只是住在一起而已。”江尘音在家门口的台阶下停住脚步，“她小时候就喜欢跟我，现在也一样。”
    段致恒跟她一起停下，把行李箱的拉杆交到她手里：“那我就告辞了，你好好休息。”
    江尘音点头：“嗯，慢点开车。”
    段致恒目送她进家门以后才离开。
    江尘音回家休息了一会儿以后出门给薄暮雨买一个蛋糕回来，晚饭前接到薄暮雨的信息，说有个应酬实在推脱不开，会尽快回家。
    编剧主管……开始有应酬了呀。
    江尘音感到既欣慰又有一点点一时适应不了的孤独感，她不知道叶夏岚和薄明良在感受到这种情绪时会怎么做，但起码这两个人还可以互相陪伴。
    而她就不一样了，她实在让薄暮雨太融入自己的生活，怪不得蓝于昕要让她做好准备。当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多，她会越发感觉到孤单。
    江尘音摇摇头赶走内心的胡思乱想，叹了声气，苦笑了一下。
    她自己吃过晚饭后，尽量把情绪收拾好，四处看看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家里有什么变化。明显的改变没有发现，倒是浴室的洗漱用品添置了些，她们一起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添了新的，两个人的毛巾也焕然一新，但牙刷和漱口用的杯子明显是一套的。
    江尘音好奇地看了看，粉蓝色和粉红色，粉蓝色已经有用过的痕迹了。也就是说，粉红色是给自己准备的？
    她失声一笑，这孩子怎么给她换了粉红色的。
    这一下子，她一扫刚才有些颓靡的心态，找了睡裙来洗澡，算算时间薄暮雨也该回来了。
    浴室里水声淅沥朦胧，薄暮雨走进房里，那满眼急切在看到浴室的玻璃门映出江尘音窈窕的身体曲线时才终于平静下来，随后双颊飞起淡淡的红晕。
    这时浴室门打开了一条缝，伴随着清晰起来的水声，江尘音的声音也仿佛被水裹住一般润泽：“蛋糕在桌子上，换好衣服再吃。”
    “嗯，知道了。”薄暮雨回她，仗着她看不到，既有点羞涩，又忍不住把视线投向那道缝隙。
    等到江尘音关上浴室门，薄暮雨才摸摸鼻子去换衣服。
    换完衣服坐到桌边吃蛋糕，薄暮雨竖着耳朵注意浴室里的水声，眸色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尘音出来以后把束起的长发散开，浴室里的热气和水声仿佛充斥了整个房间，薄暮雨吃着蛋糕都能嗅到沐浴露的香气。
    但她没有转身，眼睛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播放着的电影却没有真正被她看进去。
    “暮雨，你在看什么？”江尘音见她专心致志到几乎忘记吃蛋糕，不禁走了过来。
    “泰国片。”薄暮雨眸光一闪，仿佛被叫醒的样子，赶紧挖了一口蛋糕吃。
    “什么片子这么好看？蛋糕都忘了吃。”江尘音拉开一张椅子坐到她旁边，撩人的幽香瞬间就包围了她。
    屏幕上显示的画面是大学里的一间宿舍，看起来只有两个人住，而其中长头发的女生正弯腰在两个人的床中间的过道划分三八线，短头发的女生表情有点无奈。
    江尘音问：“这是什么题材的？校园？”
    薄暮雨点点头，又摇摇头，微微转头用力地抿了一下唇以后轻声道：“这是发生在大学校园里的同性恋电影，片名叫《yes or no》。”
    她凝视着江尘音，眼睛一眨不眨，就怕错过了江尘音的任何一个微表情。她在试探，她想看看江尘音有什么反应，也想看看江尘音对这样的感情有什么看法。
    江尘音只是愣了愣了一下，随即笑问：“怎么突然想看这个？我记得你好像没有看过这种题材的电影。”
    薄暮雨回以一笑，仍旧凝视她：“是小晗给我介绍的，她让我不要眼光那么狭隘只看异性恋，多看看别的题材。”
    江尘音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快吃蛋糕，别光顾着看。”
    怎么好像什么反应都没有？
    薄暮雨不死心地追问：“音姨，你看过这种题材的片子么？觉得怎么样？”
    江尘音撩了一下头发，温婉的面容带着温柔的笑意，“你问的是哪方面？制作？演技？还是剧情？”
    “都不是。”薄暮雨尽可能地维持自己的声音跟表情一样平静，“我问的是同性恋这种性取向，你觉得怎么样？”
    江尘音的笑容几乎是同一时间渐渐收敛起来，水光潋滟的双眸注视着薄暮雨，但眼底也瞬时有思虑的情绪浮起。
    她在想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怎么回答才会合适一点？
    现在有些人把异性恋看做至高无上，而同性恋不可饶恕。也有一些人将同性恋称为真爱，而异性恋只为传宗接代。她从未公开表示过自己的看法，但她从不认为哪一个性向高人一等又或者是低人一等。
    性取向是平等的，不存在什么支持或者贬低。所以她一直都觉得其实最合适的做法并不是用某种行为让性取向变得独特，而是用最普通最寻常的方式来对待，这才是平等。
    她想了好一会儿，组织好语言以后才用认真的语气开口：“暮雨，我可以说是有看法，也可以说是没有看法。”
    薄暮雨眉峰紧了紧，“什么意思？”
    她眨了眨眼，伸手去按一下空格键暂停电影，然后揽住薄暮雨的肩头：“我说的有看法是指我的态度，我觉得不管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没有谁是高人一等，俯视众生的。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一个人的性取向不会影响这个人的品行。”
    薄暮雨迫不及待地追问：“那没有看法呢？是什么意思？”
    “急什么？”江尘音含笑捏捏她的鼻子，“我说的没有看法，其实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话的另一个角度。因为我觉得这两种性取向没有区别，所以我不会去区分，一视同仁，这就是没有看法。”
    薄暮雨心跳得极快，她拼命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不要激动。觉得口干舌燥的她赶紧转身拿杯子喝了口水，稍稍平稳下来后才转回来。
    “音姨，你为什么会这么对待？你身边有过这样的人么？”
    江尘音顿了一顿，“现在好像没有，以前上学的时候有。那个时候年级里有一对同性情侣，一开始我觉得挺惊讶的，后来我发现那两个人的性格都很好，成绩也好。反倒是我见过有几对异性恋的情侣，很恶劣。
    她停下来想了想，好像回到了过去那段时光，皱着眉道：“有一个男生在课间居然旁若无人地掀开他女朋友的裙子，那么多人都在看着……天哪……他有没有一点尊重他的女朋友？”
    她说着就进入了当时那种无奈又厌恶的状态，连连叹气，“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性取向并不能代表一个人是不是优秀，更别提品行了。”
    “我也觉得。”薄暮雨露出小虎牙，眼睛里有点点星光，“音姨，你说得很对。”
    江尘音见她夸自己，不禁笑开，有点懊恼地说：“本来只是说看法的，怎么扯到这里来了？”
    “这有什么？就说给我听听又没关系。”薄暮雨勾着唇，心里阵阵暖意。
    这是不是代表她会有一点点希望？江尘音对同性恋没有反对的意思，那就至少有一个阻碍被削弱了。一堵墙虽然看起来很厚，但是先把有可能挪动的砖块先挪走，慢慢地削薄它，那就会有把它彻底推倒的一天。
    可是很快她的心便有些凉了，段致恒呢？段致恒肯定是对江尘音有意思的。只是还好江尘音并不喜欢他，否则应该已经主动了。
    所以，江尘音跟段致恒不一定有那个可能的不是么？薄暮雨这么想着，稍稍让自己的心暖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护着那抹微弱的火苗。
    “别发愣了，快吃你的蛋糕，我去敷个面膜。”江尘音轻笑着伸出一根指头推了推她呆愣的脑袋。
    “哦……”薄暮雨这才回神。
    江尘音顿了顿，扬唇一笑道：“等等，你为什么给我换粉红色的牙刷跟杯子？”
    薄暮雨心里“咯噔”一声，“不好看么？”
    江尘音叹气：“太嫩了……”她抓起薄暮雨的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细细的笑纹：“我不是十七岁，大编剧，你的粉蓝色给我用还差不多，看起来没那么嫩。”
    薄暮雨清了清嗓子，咬咬唇低笑道：“那就是好看，不要在意颜色。”她不让江尘音继续抓自己的手，主动地挪下来遮住江尘音的唇，暖暖的呼吸让她手指一颤，然后眉宇间升起几分肃然：“我说了你在我心里永远都不会变的，不要老是把那种想法放在心里，我不喜欢。”
    江尘音蓦地感觉自己心跳都有点快，这小孩太会哄人了，而且越来越有那种不容拒绝的样子。
    “好了，快吃你的蛋糕……”江尘音拉下她的手，很快地站起来，似嗔似怒地瞪她一眼。
    “哦……”薄暮雨舔了舔唇，她看到江尘音那控制不住要扬起的唇角。
    明明就很高兴的。
    江尘音转了个身以后轻舒一口气，不自觉地摸了摸心口。
    真是比蛋糕还甜……
    第73章 
    得到江尘音不反对同性恋的答案后, 薄暮雨一觉醒来却还是茫然。好像置身在浓雾弥漫的树林里, 隐隐约约看得到前方有好几条路, 可却不知道该选择哪一条路，又应该怎么去走。
    因为她们之间不只是有“同性恋”这一堵墙，还有极大的年龄差，以及江尘音跟叶夏岚的朋友关系。
    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江尘音愿意接受她, 又愿意跟她继续下去的可能性都非常小。这还是建立在江尘音喜欢她的基础上来分析的，可现在她完全没有感觉到江尘音对她有爱情上的喜欢。
    她心里掩藏着很多的情绪, 冲动，酸涩, 甜蜜，它们混搅在一起，在某个时候才会有某一种特别明显。比如从江尘音口中听到段致恒时她会酸涩, 比如江尘音依旧对她好时她会开心, 开心之后便迎来更沉重的考虑。
    而她考虑之后得出的结果就能够有效地压制她的冲动, 让她咬紧牙关不对江尘音透露半个字。倘若得不到最想要的，起码不能连现在都失去了。
    她就像到达了一个路口，明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但始终不明白该怎么走。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确切的前进方法，而不是毫无计划只知道要往前走。
    那么, 这种年龄差的爱情应该怎么发展？
    在蝉鸣的夏夜里, 江尘音在健身室锻炼, 薄暮雨在房间里四处转悠。她从这个角落转到那个角落, 又从那个角落走回来。
    “小说……”薄暮雨陡然醒悟，踩着拖鞋极快地爬上床去找手机，“对，小说！”
    她打开自己收藏的几本百合小说，发现没有年龄差的，她便赶紧用搜索功能查看标签，选择好性取向后一目十行地扫下去。
    年龄差……年龄差……没有年轻差！
    但是有一个标签是年下，她琢磨了几秒钟，然后点进去。里面显示出来的小说文案都标注有较大的年龄差，从几岁到十几岁都有。
    她收藏下来几本已经完结的，挑了人气最高的那一本，整个人都缩到被子里开始看小说。她满心都想着了解一下别人的年龄差爱情是怎么成功的，黑暗的被窝里，她的脸庞被手机的光线照亮，一对虎牙白得能晃眼。
    刚好她看的这个小说一开始就是暗恋，然后年纪小的主角慢慢地试探妈妈的朋友，一个被主角称为“阿姨”的另一位主角。
    阿姨……
    薄暮雨在被窝里抿唇笑了笑，刚好合适的关系。
    当她看到年下主角悄悄在暗处窥探年上主角的一举一动，而且感到羞涩并控制不住思绪翩跹时，她甚至在心里一字一句地品味那些令人甜蜜又酸涩的字句。
    “我总是忍不住会把目光投向她，不管是她对人微笑时，还是她安静地工作时。她的每一个表情动作对我来说都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画面，我多么希望她的微笑是对我，希望她握笔写字的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她的所有，我都希望能够跟我有关。”
    薄暮雨舔了舔唇，感觉到被窝里的温度升高了。
    “我曾经以为过我对她的感情应该是我对其他叔叔阿姨那样的亲情，可是现在的我不再那样想了。因为当我知道她曾经有过男朋友，也曾经对她的男朋友那么温柔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也想要她那样对待我，把她所有能给的都给我。”
    薄暮雨两只手握住手机，拇指颤抖地在屏幕上轻轻掠过后面的段落。
    “我是爱她的。这是爱情的爱，我从没有一次心跳这么强烈过。我想得到她，也想属于她，我觉得我快要忍不住了。可是她会接受我么？她对我的感觉跟我的一样么……”
    这种心情简直就是薄暮雨对江尘音最贴近的表述，不明了时想要怎么亲近都可以，一旦明白过来便下意识地忍耐，生怕自己的感情太炙热把对方逼走。
    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魔力。
    “她给我披上她的外套以后，我对她的渴望更加按捺不住了。可我不敢表白，我怕她推开我，那我就连身上那件她的衣服都留不住了。那是我唯一能够拥有的她的气息，也是我怎么都尝不够的气息。我穿上她的外套，幻想着她从背后抱住我，属于她的温柔印在我的后颈上……”
    薄暮雨呼吸都颤抖起来，这个主角的想法比她更大胆。她完全不敢想象江尘音会亲吻她，以爱情为驱使动力的吻。
    那段话简直能直接烙印到她的心里……
    她不止想要江尘音捧住她的脸了，她还想要亲吻。不是上次她拐着弯打擦边球那样的亲吻，是江尘音主动的亲吻，要温柔缠绵，不点到即止的。
    被子突然被掀开，清新的空气灌进肺里，薄暮雨惊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立刻把手机塞进怀里。
    身旁的床塌陷下去，薄暮雨感觉到了重量，然后江尘音拍了拍她的手臂，“暮雨，你在干什么？怎么闷在被子里？”
    “没干什么，我在刷微博……”薄暮雨没敢转过去，她的胸口还因为憋在被子里以及刚才激动的心情而起伏。
    江尘音狐疑地扫了一眼薄暮雨刚才迅速往怀里扔的手机，转念一想，应该是有什么自己的事情不想跟她分享的。
    她有点失落，但还是躺了下来重新盖好被子。
    她的香气包围过来，薄暮雨只觉得身体一僵，身体更热了。
    江尘音只留一盏床头灯，然后靠近薄暮雨，伸手随意地搭在薄暮雨的腰上，“我刚才洗澡的时候在想，等你在宏盛的合约到期以后不要到嘉亿这边来吧。”
    如果薄暮雨过来，虽然可以受她庇荫，但实际上更会受公司影响，很多事情都要以公司决定为首。可是她更想要让薄暮雨能够自由地做自己想要做的，当然，就算如此江家跟薄家也还是会在后面撑着，只是不比前者明显。
    薄暮雨刚才的悸动顿时冷了下来，她翻了个身面对江尘音，皱起了眉问：“什么意思？”
    江尘音听出来她可能误会了，唇边带笑解释道：“你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想给你开一个工作室，你自己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不用受公司限制，不用像现在一样有顾虑，什么都要上报。如果你自己有一个工作室的话，只要能过审，随便你写什么都好。不管你写了什么故事，我都给你拍。”
    薄暮雨顿了顿，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当然了。”江尘音捏住她的脸颊，“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凶，都不听我把话说完。”
    “我只是以为……”薄暮雨突然住了口，昏暗灯光遮住了她脸颊的粉嫩色泽。
    她以为江尘音觉得她长大了，所以不想让她再这么依赖了，不想要她了。
    “以为什么？”江尘音颇有兴趣，自己的话是被误解成了什么？
    “没什么。”薄暮雨呢喃着说，双眸凝视着江尘音，忽然就勾起嘴角来。
    她发现自己的冲动真的越来越强，总是感觉下一瞬间就好像脱缰野马一样要释放出去。可是每当江尘音三言两语，或者随意的肢体接触又会让她很快镇定下来。
    因为她知道如果得不到全部，至少不要把现在拥有的给推出去。
    “笑什么？快睡觉，靠近我一点。”江尘音把被子往上拉一点，之后伸手揽了揽薄暮雨的身体。
    这次薄暮雨伸出手去主动拥抱住她，让她的气息更充分地环绕自己。刚才那个小说里的年下主角有着跟她一样的冲动，但她们也都有着同样的克制，同样地，也会被轻易驯服。
    只要心里那个人靠近，所有的躁动都会暂时平息，静待着下一次能够拥有更多。
    “音姨……”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
    “嗯，我在。”江尘音轻抚薄暮雨的背，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乖，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在她温软的气息里，薄暮雨放任自己沉沦，一夜无梦。
    隔天，林初晚约薄暮雨出来庆贺她升职。
    格调雅致的餐厅里，两个人都是老朋友，不需要走什么场面，薄暮雨又要开车回去，便只是喝饮料而已。
    林初晚满含喜色的目光屡屡停留在她身上，“小雨，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工作刚刚一年就升任编剧主管，而且宏盛又是那么有实力的影视公司。”
    薄暮雨摇摇头道：“初晚姐，这其实跟宏盛编剧部的现状有关。有一些人没有拿得出好的作品，就连编剧主管也很久没有动静了，我听学姐说，她早就有了想要整顿编剧部的意思。”
    林初晚见她自谦，笑道：“可你如果没有实力的话，苏漫也不会让你当这个主管的。她这个人不是会徇私的，否则圈子里也不会没有一点流言。公司里的人对你的态度你大可以不必放在心上，如果这些人真的那么不满，为什么没有人敢站出来？因为她们明白站出来以后一定会被你的成就打上一个响亮的耳光。”
    薄暮雨抿紧唇，笑了一下道：“我知道，是因为我的年龄和阅历，所以才会有流言。”
    “这不就得了？”林初晚举杯碰了碰她的杯子，“加油，我以饮料代酒，祝你一切顺利。”
    薄暮雨喝了一口果汁，味道酸酸甜甜的，她舔了舔唇角。
    “对了……”林初晚欲言又止，“你上次跟我说的事情怎么样了？”
    薄暮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上次跟林初晚说得很模糊，然而到了现在却没有什么大的进展，江尘音甚至还有了一个适合谈恋爱的男性朋友。
    她下意识地再喝了一口，这次感觉到果汁的酸味明显了，她摇头低声道：“没怎么样，还是那样。只不过，可能性大了一点点。”
    林初晚静默地看她，须臾后才问：“那你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么？”
    薄暮雨顿了顿，两只手都捏紧了杯子，摇头道：“暂时没有……”
    林初晚若有所思，但却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然后关切地说：“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不要自己憋在心里，这样不管对你的心情还是事态都没有帮助的。”
    薄暮雨点头，对着林初晚笑了一下，“好了初晚姐，我们不要说这个，你最近身体好么？”
    “还好，最近没怎么出门，最多就是陪我妈出去逛逛街而已。”
    “那你比我轻松多了……”
    等到夜幕四合，她们结束了这次相聚。
    薄暮雨送林初晚到等候着的宋穆清的车旁边，对降下车窗望过来的宋穆清客气地弯了弯嘴角。
    等林初晚关上副驾驶的车门，宋穆清冷淡的声音响起来：“最近你跟这个小学妹来往得很频繁，怎么，有意思？”
    林初晚咬住唇，眼帘垂下看不清情绪，双手紧握的她很快又松开，低声回应：“开车吧，该回家了，再晚妈会担心的。”
    宋穆清却转头看她，眼眸里一片寒意，“没什么好遮掩的，你不是早就告诉伯母你喜欢女人了么？既然喜欢，有什么不能……”
    “够了！”林初晚抬头，双手再度紧握。
    “生气了？”宋穆清冷笑，“有什么不能的？就像我当初以为要进你们林家很困难，我要努力挣钱上进才能进得去，可是现在我不是一样在你们家生活得很好么？”
    “宋穆清，够了……”
    林初晚眼眶微红，明明脆弱不堪的模样，却非要穿上盔甲来抵抗伤害。
    伤害？
    宋穆清心脏一紧，一声冷笑再度响起，随后才启动车子。
    第74章 
    周五晚上蓝于昕结束一个通告以后偷了闲, 打包了点宵夜来找江尘音。
    江尘音本来的习惯就是八点过后绝对不吃东西，除非有特殊情况, 比如非吃不可的应酬, 或者薄暮雨央着她吃的那种。但实在架不住蓝于昕生拉硬拽, 连着薄暮雨也被从房里拉到饭厅。
    蓝于昕让助理买了烧烤，还有粥面，江尘音勉强陪她喝粥, 她自己在一边对着烧烤大快朵颐。
    听江尘音说薄暮雨喜欢吃甜的，她就专门让助理买的偏甜口味的, 所以薄暮雨此时也跟着吃得嘴角油亮, 就是比起蓝于昕要文静得多。
    “不是我说你啊江老师……”蓝于昕伸手拽了拽自己那件为了上节目而专门定制的裙子领口, 咧了咧嘴, “你反正都要健身的，多吃点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光吃不挪窝的。”
    江尘音用勺子小小地舀半勺白鸽粥，对她说：“我年纪大了, 要尽量控制高热量食物的摄取，含有饱和脂肪的食物我也不怎么吃的。”
    蓝于昕斜她一眼，语气满不在乎：“你就是规矩多, 你看我就很享受不是么？”
    江尘音无奈摇头：“你以后就知道了，还是听我一句从现在起别那么胡吃海喝, 多锻炼锻炼。”
    蓝于昕这下委屈了, 咬了一颗手里拿的一串掌中宝, 撇着嘴道：“我哪有时间锻炼？你不知道你们公司最近给我安排多少通告么？我能腾出时间来找你吃宵夜都是难得。”
    江尘音没忍住拆穿了她的谎言：“你可算了吧, 你现在什么地位？哪里需要这么多通告？明明是你贪玩。”
    “江老师！”蓝于昕揪住江尘音的衣角, “你干嘛拆穿我！小朋友还在呢！”
    江尘音挑了一下眉，吃着烤鸡翅的薄暮雨语气凉凉地说：“我吃东西，没听你说话。”
    “你看，她有肉吃的时候是不会理你的。”江尘音无辜地笑笑，抽了一张纸替薄暮雨擦掉嘴边的油渍。
    蓝于昕瞥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薄暮雨，嘟囔了一句：“不解风情的小木头……”
    她顿了顿，拉住正要继续喝粥的江尘音：“对了，下周段导生日你答应去了吧？”
    江尘音神情淡淡：“嗯，答应了。”
    薄暮雨刚咬下一块香甜酥软的肉来，一听这对话，眼睫毛颤了颤，耳朵竖起来。
    “嘿嘿嘿，还是妹妹我想着你吧。”蓝于昕挤眉弄眼，邪里邪气地笑：“他也请我了，而且还告诉我怕你太拘束。不过嘛，为了你们两个的顺利发展，我给推掉了，你好好当女主人啊。”
    江尘音眉心一跳，把勺子放回碗里，轻斥道：“别胡说八道。”
    蓝于昕接着咬掌中宝，几下就把剩下两颗吃完，然后继续拿了一串肉丸子边吃边含糊道：“江老师，这你就不老实了。段导对你有意思这是肯定的了，不然干嘛刚认识不久就去机场接你回来？你看见哪对朋友一来就这么主动的？”
    这些江尘音当然知道，她手指不自然地捏了捏勺子，沉默下来。
    她感到事态已经往自己曾经并不想走的方向去发展了，她明明从不打算给对自己表示好感的人留下希望，但这次因为段致恒给她带来相处上的舒适感，她竟下意识地选择了试一试。
    她想过倘若有一个喜欢的人，她会主动表示自己的好感。因为段致恒不近不远的距离，她这段时间都基于“试试看会不会喜欢他”这个潜意识而默许了跟段致恒看似朋友却略显暧昧的交往。
    江尘音低头想了想，突然说：“于昕，我觉得在这条路上我走偏了。”
    蓝于昕一愣，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薄暮雨也跟着停了嘴，抬头看她。
    “我很矛盾。”江尘音叹气，抬头看向蓝于昕的眼神里有些迷茫的情绪，“我一方面不愿意伤害别人，所以不想跟一些有可能发展关系的人走得太近。可是另一方面，段导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任何要近一步的意思，他让我觉得相处起来很舒服，也很合适。”
    薄暮雨眯了眯眼，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蓝于昕边吃边问：“你是觉得你一边决定不要接受任何人，一边又放任段导跟你走得越来越近？”
    江尘音点头，手肘撑住桌面，把脸埋进双掌里长叹。
    “你那个想法本来就有点矛盾。”蓝于昕放下那串肉丸子，又扯了扯自己的领口，一副狂放不羁的样子，“你不可能完全避开这样的沟通交流，除非你出家了。哦不对，除非你避世隐居了！”
    江尘音抬起头，蓝于昕对她点头的幅度很大，然后继续吃自己那串肉丸子。
    “你说你有喜欢的人就会主动追求，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一见钟情，能让你看了一眼就决定要追的，更多的是在相处中产生感情。”
    蓝于昕满意地吃着肉丸子，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用竹签敲了敲江尘音的碗沿，难得的认真起来：“但你又说要跟有可能发展关系的人保持距离，这在根本上就切断了你会喜欢一个人的可能性好不好？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觉得自己会对谁一见钟情？”
    江尘音摇头，又把脸埋进了掌心里。
    “所以啊……”蓝于昕语重心长又略带戏谑，“你之前说要跟有可能发展关系的人保持距离，又说有喜欢的人一定会主动追，这就是一句空话！”
    她像打了鸡血一样地挑江尘音的矛盾点，然后畅快地舒了口气靠向椅背：“妈呀，老娘今天终于把这些话说出来了，忍了你好长时间了……”
    薄暮雨本来认真地在听，江尘音也在懊恼，听她这放松的口气，不禁都看向了她。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蓝于昕摸了摸自己的脸，给她们抛了个媚眼，“我知道我挺美的，身材也不错，但是不要这么直接吧？”
    “咳……”薄暮雨被一口肉呛着，赶紧喝了口饮料。
    江尘音则是愣了愣，随后摇了摇头笑，有些被看破心事的轻松感：“其实你说的这些，我心里有数。就连我觉得自己走偏了路，我也很清楚，所以我才会觉得矛盾。”
    蓝于昕继续淡定道：“那不就得了？”
    “可是……”江尘音艰难地看她。
    两个人的眼神对上，多年的朋友，蓝于昕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果……”蓝于昕撩了撩头发，低下头呢喃自语，“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吧。虽然段导是我给你安排认识的，但是如果真的不成，我当然也不会希望你不高兴。”
    江尘音面色复杂，过了一会儿后才温声道：“好了，不说这个话题，快吃你的宵夜。”
    薄暮雨却是淡淡地扫了蓝于昕一眼，原来段导是蓝于昕给江尘音安排的。
    到了十点多蓝于昕才离开，之后江尘音跟薄暮雨回房洗澡，江尘音先洗完，半躺在床上捧着笔记本电脑看蓝于昕刚才给她介绍的电影。
    薄暮雨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江尘音对电影很感兴趣的样子，她上床时带来一阵清香，仅穿着T恤和内裤的她双腿光滑细嫩，跟江尘音的腿碰到一起。
    “暮雨，来跟我一起看。”江尘音笑着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身体也凑近过去，把小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推往中间一点。
    薄暮雨靠在江尘音肩上问：“这是木乃伊第一部 么？” 
    “嗯，这个系列我看过了，但是于昕提起以后又想再看一遍。”
    这时屏幕上是男女主角刚见面的场景，薄暮雨说：“这个系列是老片子了，第一部 在网上的评分最高，最后一部最低。” 
    江尘音笑说：“可能很多电影电视剧都逃不开这个魔咒吧。”她顿了一下，眨了眨眼略带幽怨，“不过今天只看电影，不要发挥你的专业知识了，好不好大编剧？”
    薄暮雨蹭了蹭她的肩膀，无声地同意了。
    过了一会儿，江尘音伸手关掉了灯，只留床头灯。光线一下子暗下来，温馨中夹着一点点暧昧。
    薄暮雨悄悄环住江尘音的腰，在她肩头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来靠，半眯着眼睛陪她看。
    江尘音这时低头问：“困了么？要不要睡觉？”
    薄暮雨摇头：“明天周六，不要紧。”
    “上次我跟你说的，建议你开办工作室的事情你有别的想法么？”江尘音一手搂着她，一手摸摸她的头发，掌心里细软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如果不愿意或者有别的想法就跟我说。”
    薄暮雨抬头问：“表面上看是我个人的工作室，但实际上你会管我的对不对？”
    江尘音嘴角翘起，正色道：“不能不管你。我跟你爸妈都愿意让你磨炼，但也希望你能自由不受束缚。可是你还年轻，你的经验阅历都不足，所以有些地方一定要管。”
    薄暮雨等的就是这个说法，她紧了紧自己的双臂在江尘音耳畔说：“那我没有意见了，但是我还在宏盛的这段时间还是会给学姐写好的剧本，不能因为我有了后路就不尽力了。”
    “当然，这本来就是应该的。”江尘音语气柔和，“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到时候我来安排。”
    “嗯。”
    电影还在播放，但两个人似乎都没有了继续看的意思，但也不困，就这么靠在床头上聊天。
    江尘音很喜欢薄暮雨的头发，柔顺如丝，拾起一缕后任它从指缝中溜走，仿佛流水一般。她搂住薄暮雨的时候会经常去把玩这细滑的黑发，每一次它们从她指间滑落的那一瞬间有一种说不仔细的感觉，让她着迷。
    她摸了一会儿薄暮雨的头发，突然想起刚才蓝于昕说的事情，唇角轻抿出浅浅的弧度：“对了，下周三晚上你要自己解决晚饭，我答应了段导参加他的生日宴。”
    薄暮雨心口骤然一疼，想到了刚刚在饭厅里的对话。段致恒对江尘音来说是特别的，也是这么多年来能够让江尘音犹豫这么久的，这一次的生日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记得，上一次见到段致恒的时候，他还称呼江尘音为“江小姐”。但这一次她潜意识感觉到会有事情发生，因为段致恒这个身份的人，不可能请一些跟他不熟悉的人。
    他认识江尘音不久就邀请了江尘音，一定有别的意思。
    “好，我知道。”薄暮雨的声音低了很多，手也紧紧地攥紧了江尘音的睡裙。
    她说过段致恒是好人，现在也这么觉得，这个男人跟江尘音非常合适。可是她不舍得，不愿意看着江尘音会跟别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她的眼里浮上了薄薄的雾气，心里有多种情绪混淆在一起。不舍，慌乱，压抑，这些情绪让她鼻子一酸，眼眶又热又凉，眼角涌出了湿意。
    薄暮雨连忙推了推江尘音，把被子拉上来盖住，然后缩到被窝里。
    “怎么了？困了？”江尘音见状，把笔记本电脑还有小桌子搬开，跟她一起进被窝里去。
    “嗯，困了……”薄暮雨借着在被窝里的憋闷，掩饰住自己的鼻音。
    江尘音把被子从她头上拉下来，她赶紧翻了个身背对着江尘音。江尘音调节了一下空调温度，再把被子掖好，靠近过去把手搭在她的腰上，半搂抱的姿势。
    “靠近我一点，你要挪到床边去了。”江尘音紧了紧手臂，话里带着点笑意，“再不过来，我只能跟你一起挪过去了。”
    她的气息包围过来，让薄暮雨完全不能彻底逃开，甚至心里根本没有打算逃开。她就像一张能够准确捕捉到猎物的网，不管薄暮雨躲到哪个角落都能够抓到。
    这么一想，薄暮雨眼眶更热了，干脆翻身挪过去用力地抱住江尘音，把脸埋进她的胸口，纵容自己贪婪地呼吸她的气息。那一瞬间，薄暮雨眼眶浮动的水光终于滚落下来，落在枕巾上。
    “好了，睡吧，晚安。”江尘音满意地低笑，同时稍微仰起头让薄暮雨在自己怀里寻到最舒适的位置。
    第75章 
    段致恒生日那天, 江尘音先去接薄暮雨下班。
    依旧是在停车场里，江尘音遥遥地望着在入口出现的薄暮雨和一些员工。
    她们不像以前那样只顾着走自己的，有些人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跟薄暮雨打招呼，而有些人已经围在了薄暮雨身边。看手势和表情, 像是在说“主管明天见”。
    江尘音看见薄暮雨得体地冲她们微微一笑，这么看起来, 倒是有了一点领导的架势。
    江尘音看着看着, 恍惚还看到去年刚回来的时候薄暮雨疾步过来抱住自己的模样。现在呢, 修身的女性西装衬得她身材清瘦挺直, 步伐不疾不徐, 对待外人时表情疏离客气，只是气势还不足。
    前段时间在咖啡厅里跟邵夫人对峙时也是, 气势青涩稚嫩，也掩藏不住情绪波动。
    但这才工作一年而已, 以后会越来越成熟的。
    江尘音的目光跟着她, 一直到她上车，系好安全带。
    这时一脸疏离的编剧主管才露出一截小虎牙：“音姨, 开车吧。”
    江尘音感慨地笑笑, “看看后面。”
    薄暮雨闻言, 疑惑又迫不及待地扭头去看，后座放着一个蛋糕盒子。她怔了怔, 转回头坐好。
    江尘音启动车子对她说：“晚上吃完饭过一会儿再吃蛋糕, 我很快就会回家了。”
    薄暮雨凝视着江尘音专心开车的侧脸, 手揪住了安全带, 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回到家里，薄暮雨把买好的食材洗净准备做饭，江尘音在楼上换衣服。
    今晚只有薄暮雨一个人在家吃饭，食材是江尘音买好的，都是薄暮雨爱吃的。还有放在橱柜上那个蛋糕，是江尘音下班的时候给她买的。
    江尘音算好了差不多的时间，做好饭，吃饭，再把蛋糕吃了。等薄暮雨把这个步骤一一做完，她应该就回来了。
    薄暮雨淘着米，神情恍惚，任米白色的水从指缝里流走。
    江尘音安排得这样仔细，是因为这是第一次为了别人而把她扔在家里么？江尘音曾经说过，就算生命里出现一个伴侣，她的位置也永远不会变，抛下她的情况绝对不会出现。
    但现在，江尘音的确正是为了段致恒而把她丢在家里。
    薄暮雨咬着唇，睁大眼睛盯着哗哗流着水的水龙头。她觉得自己的思绪越来越不能控制，越来越恶劣，以前是希望江尘音不要有那样一个合适的伴侣，现在是觉得江尘音把她丢下了。
    可她心里又明白，那是很正常的事情。江尘音单身这么多年，有个合适的人，这是多幸运的事。
    她只是难过，她不愿意她喜欢的人身边有别人。
    “暮雨，我要出门了。”
    江尘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薄暮雨猛然醒神，把水关上以后转身。
    眼前温婉的女人长卷发散落在肩头，穿着淡蓝色的真丝衬衫，配着黑色阔腿裤，脚下踩着一双高跟鞋。整个人优雅得体，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韵味，又带着令人忍不住想要呵护的柔美。
    薄暮雨在看到的一瞬间双眸一亮，但下一瞬便黯淡下来。
    江尘音走到她面前捏了捏她的鼻子，笑说：“大编剧，我很快就回来了，好好吃饭。”
    “嗯，我等你回来。”薄暮雨直直看着她，把她美好的样子印在心里。
    今晚应该会有一点变化的，薄暮雨不知道江尘音回来以后那条路会变成什么样子。她感到彷徨，害怕，还有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期待。
    “那我走了。”江尘音说着就转头去沙发拿自己的包。
    “音姨！”薄暮雨突然觉得不安，她急急地跟上去。
    江尘音转身过来，嘴角噙笑：“怎么了？”
    薄暮雨突然说不出话来，她刚才淘米时卷起了袖子，现在双手举在身前，水珠从指缝滑落，没入卷在手肘处的袖口。
    “我今天第一次自己做可乐鸡翅，你不尝尝再走么？”她眼睛莹润，声音平缓却低了些。
    “可能要来不及了，段导已经在外面等我了。”江尘音有点犹豫，抬手看了看表。
    “段导在外面了……”薄暮雨咬了咬唇，失落地垂下脑袋。
    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她想开口让江尘音不要去，留在家里吃饭，留在她身边哪里都不要去。可是话到嘴边变成了小心翼翼，因为她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把江尘音留下。
    外面有一个跟江尘音很相配的男人，他跟江尘音一样优秀善良，温柔体贴。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把江尘音留下。她可以一时任性，什么都不管不顾，可那不是她的初衷。
    江尘音心中一紧，说不出的难受，忙上前靠近薄暮雨，微微低头去用双手抬起她的脸，轻声说：“今天的约定是早就答应他的，我不能食言。但是我会很快回来的，你的可乐鸡翅给我留一点，等我回家吃。”
    薄暮雨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再抬眼时嘴角微微翘起一点，“那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这个笑容带着她往时那澄澈的感觉，不含杂质，清透见底。工作了一段时间，她已经学会了一点把情绪隐藏在心里，她是难过，但她不能让江尘音因为她的难过而为难。
    “我走了，你快去做你的饭。”江尘音捏了捏她的脸颊，掩饰住自己心里突生的不舍，“我回来要吃的，我很快就回来了。”
    “快走。”薄暮雨忍了忍想要拉住江尘音的冲动，用手肘没有被淘米水浸湿的外侧推了推她。
    江尘音深深看了薄暮雨一眼，对她笑了笑，这才转身拎包离开。
    就在高跟鞋声渐行渐远，大门传来轻轻的一声“啪”之后，薄暮雨的眼眶才有水泽浮沉。
    等江尘音走到段致恒的车附近时，一身笔挺西装，文质彬彬的他主动为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从跟他认识以来，她一直坐的都是后座。
    江尘音脚步顿了顿，垂下眼帘，接受了他的邀请。
    车子缓慢行驶，驶出小区大门，江尘音的目光停留在后视镜上，久久不移。
    这时段致恒说：“我已经订了餐厅，是你哥哥的店。”
    江尘音微怔，转头看他。
    段致恒目光专注地开着车，但句句话都透出对她的关心：“峻哥的餐厅名声在外，很多圈子里的名人都会去，保密措施做得很好，我的朋友们也都是公众人物，有些人你一定也认识。”
    江尘音默声点了点头。
    段致恒看了她一眼，轻声补上话：“这样你应该不会太拘束。”
    “谢谢。”江尘音客气地回以一笑。
    拘束么？其实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太放松的。真正能够放松的时刻，是留在家里薄暮雨一起吃最简单的饭菜，吃那道薄暮雨第一次做的可乐鸡翅。
    到了停车场，两个人一起下车步行，虽然并肩但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即将到达目的地时，段致恒走近一点叫住她：“江小姐，我可以叫你的名字么？”
    江尘音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来。
    老实说，只是把一个称呼转变一下，其实没有什么。但江尘音很明白，这是一个细微的开始。可是人家真诚对待她，如果只是换个称呼都不可以，那实在太说不过去。
    想到这里，她点了头微笑：“可以。”
    段致恒笑着欠了欠身，“那我们走吧，进去就可以开席了。”
    他走在前面为江尘音引路，江尘音压下心头那一点说不清的情绪，跟上他的脚步。
    这个生日宴就像是朋友间的聚会，段致恒的朋友都是健谈而文雅的，整个过程中没有一点对圈子里陋习的诟病。而且就像段致恒说的那样，有些人还是江尘音认识的。
    她被他很周到地关注着，这一点她能清楚地感受到。
    酒席上推杯换盏，兴致甚高，江尘音却久久不能进入状态，就连平时应酬时的心情都切换不过去。
    因为席间有人提起了段致恒跟她很合适的话题，那是很平常的语气，就像别人随口一说“你们两个人关系真好”这样的口吻。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还是让她心头那一缕说不清的情绪渐渐放大。
    她开始觉得不舒服。
    段致恒跟她的相处模式让她得到一种舒适的感觉，但她始终无法对段致恒提起兴趣的状态在这个暧昧的时刻更显得清晰。
    席间，段致恒没有对友人那几句随心的话有什么明确的态度，对她的关心依然。会微微偏头问她想吃什么，会叮嘱她不要喝太多酒，还会问她最晚大概什么时候回去。
    江尘音没有待太晚，八点半就向大家告辞，段致恒被催促着送她回家。
    在餐厅到停车场之间的路上，路灯把高大的男人和纤瘦窈窕的女人影子拉长。
    “尘音，今晚感觉还好么？”段致恒那天然带着些微沙哑的嗓音极有磁性，“我看你没吃多少东西，一直在担心你会不会不习惯我的朋友们。”
    江尘音微笑着摇头：“当然不会，你安排得很周到，他们每个人都很好，我也都聊得来。”
    “那就好。”他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轻声笑了笑。
    江尘音抿唇一笑，没有主动提起话题。
    段致恒很快便笑着扯开一个话头：“今晚小雨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不知道会不会闷得在等你回去。”
    江尘音垂下眼帘想了想，轻笑道：“我想是会的。”
    段致恒解释道：“我本来想过邀请她一起过来，可是今天晚上的朋友都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她的性子比较内向，我怕她反而会感到不自在。”
    “我明白的，如果是我的话也会想到这一点。”江尘音还是微垂眼帘，从侧面看去能看到她唇角扬起的弧度，浅淡却温暖。
    她说这话时，细碎的发落下在她颊边，灯光下她的脸庞柔婉动人。段致恒一时挪不开视线，一丝情愫从他的目光里漏出。
    江尘音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可是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嘴角的笑意在走到树荫底下时，随着路灯光线被遮掩而散去。
    走到他的车那里，他绅士地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这一次江尘音的脚步顿住后再没有挪动，她心中的情绪终于沉下来，看向段致恒：“段导，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第76章 
    段致恒怔住了，“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么？”
    江尘音轻声而郑重, “关于最近我们之间的状态, 你和我都心知肚明可是没有点破的。”
    段致恒沉默不言，半晌后把车门关上, 神色凝重起来。
    “你一直都知道。”他如是说。
    “嗯，我可能很难感受不到。”江尘音叹笑了一声，“我有过想要试一试的想法, 可是……”
    她觉得自己已经绕回了原点, 她正在做的事情就是自己当初十分抗拒的。她对段致恒没有能够发展成恋爱关系的情感，但却任由段致恒在她身上投注精力, 到现在很明显了她都不能够给他一个准确的态度。
    蓝于昕说这种阶段是很多人都要经历的, 但那是在双方都希望的情况下。她如今没有这种希望, 她连劝自己试一试都是在段致恒跟她之间相处舒适，而她想要挣扎的初衷。
    “尘音, 你对我没有一点好感么？”段致恒走近她。
    “我很欣赏你, 也可以称为好感。”江尘音看着他认真地说, “可是你明白那种感觉么，就是并不想发展成另一段关系的感觉。”
    “就是你不喜欢我。”段致恒苦笑道。
    “我很抱歉，但是……”江尘音顿了顿，对他一笑，“我不愿意伤害别人，可我现在明明对你没有那个意思, 却让你在我身上花费精力, 到时候的结果不会是你想要的。所以, 我想我们有必要谈清楚这件事情。”
    段致恒试探着问她：“也许是时间问题呢？我们才不过认识两个多月。”
    江尘音眼神里带了点歉意：“可是现在我们的关系已经有点暧昧了，而且我完全没有想要跟你在一起。”
    段致恒再度沉默了一下，而后发出一声低笑，含着一点苦涩：“你这么说，我还觉得挺难过的。我对你很有好感，不只是我们合适而已，你的性情我非常喜欢，我一直以来都希望能够跟像你一样的女性交往，也希望我将来的妻子就是这样温柔善良的人。”
    这回轮到江尘音沉默了，久久才道：“抱歉。”
    “别……”段致恒摆了摆手，仍是微笑道：“你拒绝的理由反倒让我更欣赏你，现在有很多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就在一起了，你不喜欢我所以拒绝我的示好，我觉得没问题，虽然我很难过。”
    他的幽默风趣又出来了，可是江尘音这次笑不出来了。
    她再度认真地对他说：“段导，对不起。”
    “既然如此……”段致恒仰头看向夜空，长叹了一口气，随后对她笑道：“我送你回去吧。”
    江尘音微微摇头，“我打车回去。”
    段致恒深呼吸，忍不住笑道：“最后一次送你回去都不可以了么？”
    “抱歉。”她伸出手去，细润的指腹在灯光下仿佛有流光浮动，“希望我们以后是真正的朋友。”
    “我总觉得我失恋了……”段致恒惋惜地笑笑，伸出手去跟她相握，“那……作为补偿，我的戏你不考虑一下么？”
    “当然考虑，很有意思的片子。”江尘音笑了，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段致恒没有故意握紧她的手，他很绅士，一直都如此。
    他沉默着看她转身离开，目送她走了好几步，这才对她说：“路上小心，再见，尘音。”
    在家里的薄暮雨把饭菜做好，在饭厅里一直呆坐到天色暗下来，身体都有些僵了。
    饭桌上摆着一道可乐鸡翅，一道麻婆豆腐，还有一道青菜汤。全都是尚未动过的样子，也没有了温度，她就这么愣愣地盯着饭桌上的菜看，眼睛里却没有焦距。
    今晚就像是一条分界线，如果江尘音跨过去了，那今后就不会再有她什么事了。江尘音的生命中只会有一个人带来跟爱有关的感受，这个位置一旦被占据，她的存在便不再有意义了。
    她的所思所想所做都会变成多余，就连待在江尘音身边都会变成奢望。
    她摸出手机来看，江尘音没有来信息，她顿时眼眸更黯淡。大概是在跟段致恒还有他的朋友们觥筹交错，畅谈时事。段致恒的朋友们一定也是谈吐文雅的长辈，这些人也会觉得段致恒跟江尘音很配，他们会用玩笑的口吻表述这个观点。
    她咬了咬唇，难以想象江尘音会怎么回应。但段致恒应该是不会解释的，他会继续无微不至地关心江尘音的情绪，或许还会顺着朋友们的调侃，在酒席结束以后向江尘音表明心意。
    薄暮雨握紧了手机，手指头都发白发疼，胃部也隐隐疼起来。
    她看了看桌面上的饭菜，把手机丢到一边，盛了一碗饭来吃。本来刚煮熟时香软的米饭已经变冷，她眼睛一眨不眨，一口一口地扒进嘴里，机械一般地咀嚼。
    胃还在疼，她生硬地吃着饭，可有时候连着扒进去好几口都吞不下去。她懊恼地丢开饭碗，筷子叮叮咣咣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滚动。
    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因为怕江尘音回来以后生活会完全变了个样子么？江尘音明明没有喜欢段致恒的。
    薄暮雨捂着胃部，想扯开唇角笑一笑，但下一秒她就想到了江尘音曾模糊地回答过也许以后会对段致恒有别的意思。
    胃疼似乎蔓上了心口，她心里酸疼苦涩，身上好像都没有哪里是舒服的，呼吸都不畅。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眼睛一片模糊，眼睛又胀疼又发烫，眼泪滚落下来。
    薄暮雨慌张地抽出纸巾来擦，把纸巾揉成一团按在眼睛上。她在想，不能哭，会被江尘音发现的，到时候她该怎么解释……
    不过下一瞬她就怔愣住了，这个时候江尘音不会回来的。
    她心间那潜藏的期翼被彻底击碎，眼泪全都没入被揉成一团的纸巾里。
    饭厅外突然传来踩着拖鞋的平稳步伐，越来越近。
    不会的……这怎么可能……
    薄暮雨慌张地用手抹干净自己的眼睛，把桌面上的几团纸巾捡起来扔到垃圾篓里。
    然后呢……还有什么……
    薄暮雨急红了脸，赶紧站起来眨了好几下眼睛，把刚才的泪意隐去，心里头的喜悦铺天盖地。她离开座位疾步出去，边走还边微微弓着身体，低着头抹眼角确定没有破绽，谁知迎头就撞上一个柔软的身体，耳边同时响起一阵低呼。
    “啊……暮雨，你跑这么急干什么？”江尘音疼得脸都皱了，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锁骨处。
    “我……”薄暮雨揉着自己被撞疼的鼻子，江尘音皱着脸的表情却陡然生动起来，她顾不上别的，直接抱住了江尘音。
    江尘音愣了一下，看向饭桌上还没动的菜，忽然就想到了去年薄暮雨生日时自己承诺过的那些话。她把她承诺过绝对不会丢下的人丢在家里，为了别人而丢下了。
    她莫名地这么认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袭上心头。
    这时的薄暮雨紧抱着她，说着话都忍不住翘起唇，“音姨，你怎么回来了？才九点多，我以为你很晚才会回来的。”
    “因为饿了，所以要回来吃饭啊。”江尘音低下头，眼睫在灯光下好像有光在流动，她轻声笑着摸薄暮雨的头发：“我想吃可乐鸡翅了。”
    薄暮雨有点疑惑地抬起头：“你没有吃饱么？段叔叔订的餐厅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
    江尘音沉默了一下，然后仍旧勾起唇：“对，不合我的口味，所以我要回家里来吃。”
    薄暮雨眉心紧了紧，她从江尘音的笑容里看出来不一样的东西。今天晚上的生日宴应该没有这么简单，会是她希望的那样么？
    她那个根本不敢说出来的希望，那个恶劣却又忍不住的念想。
    她不敢告诉江尘音，不敢开口去问。
    埋在江尘音脖颈良久以后，薄暮雨压了压情绪，对她说：“音姨，我把饭菜热一热，你换好衣服下来吃吧。”
    “嗯，那我上楼换衣服。”江尘音摸了摸薄暮雨的眼角，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低柔地对她说：“跟我一起吃，还有那个蛋糕，我也要吃。”
    柔软的指腹触碰在薄暮雨的眼角，带着怜惜和宠溺。
    江尘音知道她难过了。
    薄暮雨的心里一下子就又甜又酸，甜的是江尘音知道她不舍得却一言不发，酸的是江尘音并不明白这样的情绪已经不再是基于亲情了。
    她吸了一下鼻子，对江尘音露出自己的小虎牙：“好，我去热饭菜。”
    江尘音弯着唇冲她眨了一下眼，转身上楼了。
    薄暮雨立刻就去热菜，厨房里传出她忙碌的声音，她的身影也在橱柜和饭厅之间来回数次，这栋房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因为这些声响而充满了清甜的味道。
    等江尘音换好衣服下来，薄暮雨还没把菜热完，两个人一起合作，饭厅里没多久就飘起了香味。
    江尘音吃那道可乐鸡翅的时候，薄暮雨眼睛直盯着她，不知道重新热一遍会不会坏了味道，也不知道会不会多出来什么味道，总之是很紧张。
    不过江尘音吃得很认真，动作缓慢文雅，轻轻地咬住肉，幅度很小，吃完以后眼睛里盈满了对薄暮雨的夸赞，连说了好几次“很好吃”。
    等这顿饭吃完就已经接近十点了，江尘音坚持跟薄暮雨一起吃蛋糕。
    她今晚有一点奇怪，薄暮雨给她把切了一块的蛋糕端到面前，如是想道。
    在江尘音快把那块小蛋糕吃完之前，薄暮雨终于忍不住问道：“音姨……今天晚上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江尘音顿了顿，蓦地轻笑一声看向薄暮雨。
    薄暮雨抿了一下唇，握住她的手腕：“有什么是可以跟我说的么？”
    江尘音眉眼愈发暖了：“有什么是不可以跟你说的？”
    薄暮雨一听，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起来。她把椅子拉近一点，跟江尘音坐得很近。她的直觉告诉她，江尘音要告诉她的，正是她想听到的。
    “其实就是……”江尘音顿了一下，用小叉子挖了一点奶油送到薄暮雨嘴边，在薄暮雨乖乖含住那口奶油以后温声道：“我今晚拒绝了段导，也跟他说清楚了，以后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薄暮雨嘴唇边沾了奶油，刚要问话就被江尘音拿纸巾按着嘴唇，指腹跟嘴唇只隔着一张薄薄的纸，薄暮雨突然心旌摇曳起来。
    江尘音擦干净以后没有马上离开，手指稍稍挪到她的唇角边，叹了声气以后笑了，话里似乎多了一点惆怅：“那天我跟于昕说的你都听到了，我很矛盾。我既不愿意再碰爱情，又想要在遇到一个喜欢的人的时候主动追求，这两者本身就是矛盾的，没有相处就不会有感情。这种矛盾的想法在我认识段导以后反复出现过，如果他一开始就表现得很明显，那我跟他一定不会有后来的来往。
    可是他没有，他的确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所以在抵触有人抱着这种念头跟我往来的基础上，我打算试一试能不能喜欢上他。但事实是我对他没有一点心动，到现在，到今天为止，我没有心动，可是我跟他的关系已经暧昧不明了。”
    说到这里，江尘音停了下来，幽幽地又叹了一声气，听起来很疲惫。
    而她说到这一步，剩下的那些也不需要再说了。
    薄暮雨凝望着她，话音沉沉：“你们的状态变成了你最不想看到的样子，就是对方很有可能受到伤害。”
    江尘音点头，把纸巾放到桌面上，然后不紧不松地搂住薄暮雨，面容虽然带着倦意，但却柔婉地对薄暮雨笑：“所以啊，我想回来吃可乐鸡翅了。对我来说，今晚你做的可乐鸡翅才是合我胃口的，我不想再考虑那么多了，也不想挣扎了。”
    她柔弱下来的模样让薄暮雨感到心疼，薄暮雨想都不想地把她搂进怀里来：“那就不要考虑了，不要再想那么多了。”
    江尘音顺从地闭上眼睛，现在靠着的肩膀并不强大，但对她来说是避风港一样的存在，是阳光。
    “暮雨，我累了……”江尘音在薄暮雨耳边低喃不止。
    薄暮雨心疼得收紧双臂，咬了一下唇，声音含了点沙哑：“我知道，我都明白。”
    她得到了今晚心心念念的结果，她喜欢着的人没有被夺走，没有属于别人，可是她却笑不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这样的生活维持一辈子就好了，只有她们两个人。
    第77章 
    那天以后, 薄暮雨感觉江尘音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就像没有发生过拒绝段致恒, 也没有回家靠在她肩上对她说自己累了这些事情。
    段致恒没有再出现在江家老宅，蓝于昕来找江尘音的时候，两个人的话里也不再有这个跟江尘音相配的男人。就像这两个多月的生活中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男人一样，他在江尘音这里的结局跟孟易安是一样的。
    可是闲暇时薄暮雨总会冒出一个不安的猜测，段致恒走了，那么下一个呢？就像孟易安无果之后段致恒来了，下一个张致恒, 李致恒，高致恒，若是有那么一个人让江尘音从一开始就动心的呢？
    薄暮雨每每想到这里就不敢再往下深想，总觉得自己站在了深渊之上, 往前一步便是坠入, 而后路却已经被自己堵死了, 退无可退。
    盛夏时节，烁玉流金。
    在外逍遥了几个月的薄明良跟叶夏岚回到秦州，落地的那个周, 薄暮雨没有陪江尘音回江家老宅，而是回了家里跟爸妈过周末。
    这几个月里薄暮雨跟爸妈基本都是打电话联系, 就连视频都很少，因为叶夏岚没说一会儿话就来了兴致要去玩。现在一回来, 这皮肤已经比冬季时黑了一点, 身材看着也瘦了点。
    叶夏岚并不胖, 可以说是身材匀称，平时看着绝对是不会看得出任何问题的，除非有对比。跟蓝于昕对比的话就能明显看出不够性感，跟江尘音比就是既不够性感又不够有力量美。
    客厅里，叶夏岚穿着一条亚麻长裙在薄暮雨面前晃悠，“怎么样？你妈我还是很漂亮的对吧？跟你音姨有得一比吧？跟蓝大明星也有得比吧？”
    其实还是江尘音好看。
    不过薄暮雨没说出来，唇角稍微勾了起来道：“漂亮，有得比。”
    叶夏岚一听，不对，这孩子好像没那么直男了。
    她往薄暮雨身边一屁股坐下，揽住薄暮雨皱起眉打量：“我怎么感觉你半直不直的……以前我要是这么问你，你肯定还得带上一句‘音姨好看’。现在什么情况？会哄你妈我了？”
    薄暮雨笑着摇了摇头，用真诚的语气说：“就是漂亮，没有哄。”
    这也是实话，只是就像叶夏岚说的那样，她没有说完整而已。有时候有些话不合适说得那么直，她虽然已经有了隐瞒的前例但却不擅长，只不过她明白不能什么话都往外说。
    这时候薄明良走出来，叶夏岚赶紧冲他招手：“爸爸，快来！”
    “怎么了？”薄明良咬着一块饼，含糊地说：“我不看你那条裙子了，买回来就跟我念叨了八百遍……”
    “我没跟你说这个！”叶夏岚猛地几步过去拽住丈夫，在他宽厚的背上用力地一巴掌拍下去，“我是要跟你说你女儿不直男了！你再看看你！”
    薄暮雨跟着笑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自己爸妈的日常互怼。
    “她不直男跟我有什么关系……”薄明良把饼干咽下去才反应过来，满脸怀疑：“她不直男了？”
    叶夏岚像是得了什么珍宝一样兴奋：“对呀，她刚才夸我的时候没带上江老师！”
    “不可能吧？”薄明良好奇地望过去。
    薄暮雨神色自若，嘴角衔着一缕微笑。她一身休闲装，黑白撞色的修身T恤，一条白色热裤，身高有一米七的她一双长腿白嫩诱人。
    满身的青春气息，眉目沉静。
    薄明良这么仔细一看，他女儿没哪里跟以前不一样啊，但是又好像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变化。
    “说了你也不明白，现在我们家就你直男。”叶夏岚没好气地又拍了一下丈夫，然后兴高采烈地回到薄暮雨身边坐。
    薄明良挠了一下头，“真的就剩我一个了？”
    薄暮雨笑说：“爸，准备中午了，我跟你一起做饭吧。”
    “行啊，让爸妈尝尝你最近的手艺。”薄明良笑嘻嘻地走过去，“那我先出去买点调料，家里的快用完了，你们聊你们的。”
    叶夏岚赶紧嫌弃地摆摆手：“走走走！”
    薄明良一出门，叶夏岚拉着薄暮雨问：“宝贝儿，你最近认识什么男孩子没有？就单身的那种。”
    薄暮雨眼皮一跳，不答反问：“妈，你怎么问这个？”
    叶夏岚摸了摸她的脑袋，暗示道：“你都快二十三了，过两个月就是二十三岁生日，没看上哪个男孩子？”
    薄暮雨垂下眼帘，低低地说：“妈，我还没有那个想法。”
    “哎呀，我没让你马上结婚什么的！”叶夏岚赶紧解释，“这找老公肯定得让爸妈好好观察对方的人品，你们得相处一段时间啊。所以啊，你起码有个喜欢的人啊或者类型啊，这才好发展啊。”
    薄暮雨沉默不语，叶夏岚急了，追问道：“你这到底是有没有看上的？有的话你告诉妈，妈教你怎么拿下！”
    这越说越激动了，薄暮雨赶紧拉下叶夏岚在她面前挥来挥去的手，略显正色道：“妈，我没有喜欢的人，现在还太早了，事业要紧。”
    叶夏岚不死心，接着问：“那类型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必须说出一个类型来。”
    “不能不说么？”薄暮雨面色艰难地发问。
    叶夏岚斩钉截铁：“不行！”
    薄暮雨舔了舔唇，皱着眉想。类型……随便说点么？还是往跟江尘音相反的方向说？不过就是说个类型而已，她模糊来说就好了。
    叶夏岚这回是真相信她没有那个意思了，想个类型都想那么久，这不就是根本不知道喜欢什么嘛。不过她还是必须要听薄暮雨说出点什么来，至少能说出来的起码代表对那种类型有一点青睐。
    叶夏岚正这么想着，薄暮雨轻声道：“成熟又稳重的，温柔而且不古板的，有自己的爱好而且不会影响工作的。嗯……还有理智又善良的，还会让人有安全感的，还有……”
    “你等会儿！”叶夏岚打断她，满眼了然地笑道：“你喜欢男版的江老师啊？”
    “啊？”薄暮雨感觉吞了块冰，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还以为什么呢。”叶夏岚笑得合不拢嘴，然后叹道：“你真是被江老师下毒了，不过那种类型的男人难找啊。你看啊，首先就是成熟稳重这点，没有点年龄的男人怎么可能成熟？这种大叔型的要是没有点体面工作，他也不能有时间维持自己的爱好啊，这是真难找……”
    “没……妈……不是……”薄暮雨支支吾吾地想打断叶夏岚的思考，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
    叶夏岚突然一脸严肃，“我可提醒你啊小雨，你现在是编剧主管，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是这找对象绝对不能年龄太大。我给你的限制是最大不能比你大超过十岁，最多就是我和你爸一样的年龄差，不然再好都免谈。”
    薄暮雨愣了一下，她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江尘音已经三十七了，她们不止相差十岁，她们差了一轮还多！
    叶夏岚用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你听见没有？”
    “听到了。”薄暮雨低头咬了一下唇，摸着被叶夏岚弹的脑门，声音低低的。
    叶夏岚这才满意，往沙发一靠，在家里不担心形象的她把裙子下摆一抖，翘起了二郎腿。
    薄暮雨怕叶夏岚突然又想起点什么来，就去把电视打开，调了个娱乐节目。这时候薄明良回来，她跟着薄明良一起去厨房，从冰箱里拿了根雪糕回客厅吃。
    这么一大段空白过去了，谁知道薄暮雨刚一坐下来，叶夏岚就发问道：“我听蓝大明星说，前段时间有个很厉害的导演追江老师？吹了？”
    薄暮雨点头，“吹了。”
    叶夏岚顿时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语气恨铁不成钢：“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她对象一顿饭啊，真是难熬。听说那个导演跟她很配啊，蓝大明星说比孟易安还好，这都不成。唉……”
    薄暮雨在一边一声不吭，只用力地咬一口雪糕，门牙都冻得让她抖了一下。
    还好叶夏岚没念叨太久，没多久就吃午饭了。
    晚上《战神》的官方微博发布了一组路透视频，带有一点正片里的拍摄现场细节，笑场的主演跟网友们打招呼之后给大家讲了几句情节概括。
    叶夏岚一边吃瓜子仁一边夸演员好看，薄明良剥着瓜子“嗯”个不停。
    周一江尘音要去外地开个会，第二天才能够回来，薄暮雨便自己开了车去上班。
    她停好车提着自己的公文包离开停车场，一路上碰到同事跟她打招呼，她回以微笑。但她发现有些人从她身后走上来以后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还瞄了她一眼，被她看过去以后赶紧收回视线加快脚步。
    当这个情况出现了三次以上后，薄暮雨感觉到疑惑。
    进了电梯，最后一个进来的人是杨谦。他先是跟电梯里的其他人笑着说了句“不好意思”，在看到薄暮雨之后怔了怔，随即露出轻蔑的笑容。
    “编剧主管，好久不见啊，现在搬进了单人办公室，难得见上一回。”
    薄暮雨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然后低头看腕表。
    电梯里的其他人不言不语，杨谦见没人理会自己，薄暮雨又无视自己，不禁怒火中烧，继续阴阳怪气道：“你还不知道吧？你抄袭的事情已经在微博上曝光了，我看你这个主管的位置还能坐多久。苏总真是识人不清，居然让你这个表面清高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的人来当编剧主管，我看这回宏盛的名声要扫地……”
    “管好你的嘴！”薄暮雨突然厉声打断他，“迟早有一天你要为你这张嘴付出代价。”
    杨谦像是被踩到痛脚，登时哑口无言。
    这时电梯门打开，几个看客仿佛没看到任何事情发生一样地陆续离开。
    薄暮雨走过杨谦身边时，杨谦突然阴阳怪气地笑道：“我倒是要看看这次苏总怎么保你！”
    薄暮雨脚步顿了顿，没理会他，继续往编剧部走去。但是越走她越觉得奇怪，平时会象征性跟她笑一笑打招呼的人就像约好了一样，都在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她。
    再想想刚才的经历，薄暮雨心头突然不安。
    等她走进编剧部，嘈杂声瞬时停下来，有几个人聚在一起，眼睛瞥着她的方向，捂着嘴巴在窃窃私语。
    那个之前位置在她旁边，跟她关系还算好的女同事赶紧拉住她低声道：“小雨，你快看看微博，出事了！”
    薄暮雨皱着眉扫一眼众人，对那个女同事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工作吧。”
    她说完就迈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进去以后一边开电脑一边用手机打开微博。她平时都不怎么看微博，号上也就几十个粉丝而已，同事这么一说，她突然一头雾水。
    但正当她想到杨谦那些话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她接起来，是苏漫严肃的声音：“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第78章 
    “有粉丝私信我, 最近有个电影刚刚杀青，在曝光的路透视频里主演为一段情节做了描述。我今天为什么要提这个事情呢, 是因为正好这段情节的描述跟我曾经写过的一本小说里的情节相似度很高。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和爱护。”
    这是苏漫把电脑屏幕转过来以后薄暮雨看到的微博博文, 发表人是一名手握大ip的网络作家, 在网文小说界成名多年。
    而她这个博文的内容指向很明显，最近杀青并且有路透视频曝光，还有主演在视频里简单做了情节描述的电影, 只有《战神》。
    炎炎夏日的蝉鸣声都被隔绝在室外，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苏漫从办公桌后起来背对着薄暮雨靠在桌沿, 薄暮雨看到她仰起头, 听到她长长地叹了一声。
    “这个作家有多年积累下来的庞大粉丝群，她不需要依附任何文学网站, 只要她写完一本书就会有出版社找上门去跟她谈合作。”
    苏漫的声音幽幽传来，听起来疲惫又无奈。
    她转过身来，脸色如常，目光却有些复杂。
    薄暮雨盯着她, 斩钉截铁：“我没有抄袭。”
    “我没有看过她的小说, 不能判断这件事。”苏漫眉间隐痛，拉开椅子坐下以后接着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必须要对这件事情做出应对措施, 我已经让《战神》官博的人发了声明表示我们会严肃对待。”
    薄暮雨眼前突然恍惚, 满脑子都是苏漫的那句“我没有看过她的小说, 不能判断这件事”, 她用力抿紧了唇, 声音低沉得很：“那我需要做什么？要不要提供我的思路梗概？或者我写这个剧本的时候查找的资料？”
    苏漫摇头，又叹了一声：“这些都没有用。”她这时凝视着薄暮雨，嘴唇动了动，良久才轻声说：“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你先在家里休息吧。”
    这件事情要由公司出面才能处理，薄暮雨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了头。
    “回去吧。”苏漫的目光里含有心疼的情绪。
    薄暮雨神思不属地离开她的办公室，一路上她的脚步都很慢，表情平静得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慢慢走回编剧部，刚一进去就有几个男编剧肆无忌惮地发出了笑声。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瞧瞧这模样，哈哈哈哈哈哈！”
    “啧啧啧……这位子还没坐热呢，马上就要滚下来了。”
    “小杨说她脾气差得很，我看看有多差……哈哈哈哈，敢抄袭大作家的小说情节，真觉得苏总能给她撑腰啊？”
    一句又一句的讽刺像针扎一样刺进薄暮雨的心里，又像是一块接一块的巨石砸下来，砸得她快没了知觉。
    “你们够了吧！嘴上能不能积点德！”刚才那个通知薄暮雨出了事的女同事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吼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哪个男的，流里流气地接道：“要积德的应该是这位大主管吧？人家大作家都出来说话了，还不赶紧认错，不想混了是不是？”
    薄暮雨双眸阴鸷，捏紧了拳头，面朝大家沉声道：“证据呢？证明我抄袭的证据在哪里？”
    室内安静了一下，有几个人交头接耳，突然一个男的不屑地开口：“证据？人家原作者都出来说话了，她难道不清楚自己写了什么？”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薄暮雨冷笑着问，“那她有这个权利是因为什么？有钱？有名声？所以指控我抄袭不需要证据就可以随便说出口？”
    对方有些接不上话，支吾道：“你跟我杠什么？你有本事去跟人作家杠啊！”
    薄暮雨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射过去，“你给我等着。”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她怒不可遏，眼神像变成了刀子一样，刚才幸灾乐祸的几个男性也闭紧了嘴巴不再多话。
    薄暮雨回到办公室里，关上门以后她整个人就像被扎了个孔的气球一样萎靡下来，只剩下拳头还紧紧握着。她不害怕，她是在愤怒，这个社会为什么总会有这样的事情出现？
    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散布谣言，小到日常工作中的相处，大到现在的名誉问题。杨谦被她拒绝以后四处传播被她伤害，还有她性格很差，跟苏漫上床等等流言。现在更令人无语了，知名作家只听粉丝一面之词就发表对她不利的言论。
    重点是，薄暮雨一直都想不明白，这种根本站不住脚的东西到底为什么会有人相信？
    她抹了一把脸，将倦意抹去，收拾东西以往常的自然神态离开公司。
    叶夏岚跟薄明良没有看小说的习惯，也就没有关注那个作家，但自己女儿编剧的电影肯定是要关注的，还是特别关注。所以在《战神》官方微博发出声明以后，叶夏岚也不管薄暮雨是不是在上班，赶紧给薄暮雨去了电话。
    薄暮雨说自己正在回去江尘音那里，叶夏岚还打着电话就对薄明良招手，踹了一脚过去让他赶紧去开车。
    回到江尘音家里，薄暮雨把公文包扔在客厅沙发上就去厨房找了一罐冰啤酒，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液体灌进身体里，让她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
    她以为自己会继续生气，但其实她没有气那么久。去年冬天杨谦逼迫她必须要说自己的爱好时，她气得喝牛奶都不觉得暖。今天倒是不一样了，大概是路上被风吹熄了心火。
    过了一会儿，薄明良夫妻到了。
    叶夏岚一进门就抓住薄暮雨的手臂问：“小雨，现在什么情况？公司把你开除了？”
    薄暮雨摇头宽慰道：“没有，不会开除的，我就是回来休息避避风头。”
    三个人一起进客厅，薄暮雨给父母都倒了茶水，然后坐到单身沙发上。
    薄明良皱着眉道：“我先让人控制一下事态吧，再这么发展下去，没等到宏盛的最后结果出来小雨就被骂得体无完肤了。”
    “对，你赶紧……”叶夏岚根本坐不住，站起来两手叉腰走来走去，“那个什么作家发的微博我看了，谁给她的权利无凭无据说我女儿抄袭？有点名气了就把自己当皇帝了？”
    “爸，不行！”薄暮雨立刻探身过去按住薄明良要打电话的手。
    “不行什么不行！”叶夏岚怒目圆瞪，“等公司的流程走完了你就该被骂到祖宗十八代了！现在那些真正抄袭不知悔改的人被骂到什么程度你不知道啊？好家伙，你什么都没做就活该被人扣屎盆子？”
    “妈，不行。”薄暮雨还是按着薄明良的手，看向叶夏岚的目光满是坚定，“现在如果控制舆论肯定会被一部分人察觉，到时候事情更加一发不可收拾，说我有背景有靠山不把原创放在眼里。”
    叶夏岚想都不想道：“你本来就有背景有靠山。”
    “那怎么办？只能等？”薄明良急得语气都沉了下来。
    “对，只能等。”薄暮雨点头，收回手，“现在最能打对方脸的事情就是证据，等对比结果一出来就可以往她脸上狠狠打一巴掌，我相信学姐能够处理好这件事。”
    叶夏岚坐到薄明良身边，嘲讽地笑了笑，“真是醉了，她质疑别人，还要别人自证清白，把抄袭的证据拿出来不是她那一方应该做的么？法庭上判决还得有证据辅助吧？光凭‘原告’这个身份就能胜诉了？”
    她气得胸口不停起伏，薄明良给她抚着后背顺气。
    薄暮雨咬了咬唇，神情无奈又疲乏：“最重要的是，很多人不问青红皂白就跟上去。她的粉丝觉得相似所以告诉了她，她再听信一面之词盖棺定论，那条微博发出来以后大批粉丝同仇敌忾，直接给我扣了帽子。”
    “一丘之貉！”叶夏岚快把后槽牙都给咬碎了，“她叫什么来着？让江老师她们公司把她拉黑名单，以后她写什么小说都不拍！还有你们宏盛，这种东西以后有合作机会也踢了吧，不长眼的！”
    “好好好，都不拍都不拍，妈咪消消气……”薄明良一直在给叶夏岚顺气。
    过了一会儿，叶夏岚平静了点，问道：“江老师呢？她知道出事了没有？”
    “没有，她去外地开会了，明天才能回来。”薄暮雨并不想让这种事情打扰江尘音，更何况她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只要公司把她的剧本和对方的小说做对比，一切就会柳暗花明，根本不值得让江尘音担心。她唯一生气的点也只是现在的风向真的很歪，任何证据都没有，仅凭“我觉得很像”、“我觉得很相似”这样的观点来判断是否抄袭。
    只不过她刚才在苏漫的办公室里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以为苏漫会相信她的。
    她知道苏漫没有说错也没有做错，站在一个管理者的立场上，苏漫不能徇私也不能凭着自我感觉来下结论，可听到那句“我没有看过她的小说，不能判断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是有一点点失望。
    “那还是不打扰江老师了……”叶夏岚拍了拍丈夫的大腿，“爸爸，我们带宝贝儿出去逛街呀，正好她休息，不能浪费了，玩够了晚上再一起吃饭。”
    薄明良还没回答，薄暮雨就笑说：“好啊，好久不跟爸妈逛街了。”
    她面上带着笑意，没有一点将就敷衍。现在对她来说不应该烦恼和消沉，错的不是她，她只要等着最后的结果公布就好。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那么为什么要用那么消极的情绪让自己难过？
    该难过，该付出代价的，为什么会是她这个被诬陷的受害者？
    应该是无凭无据造谣中伤的人。
    就在微博上还有宏盛兵荒马乱的时候，薄暮雨跟着爸妈在外面疯玩了一天，晚上还去江高峻的餐厅吃饭，一家人一直玩到晚上九点才结束。
    薄暮雨还是回江尘音家，刚到家不久就接到江尘音的电话。
    江尘音语气平常，就是有一点疲累：“我散会了，刚回到酒店。”
    薄暮雨微勾一点唇角道：“那就洗澡睡觉吧，明天就回家了，到家我给你做饭。”
    江尘音没接她的话，反而问：“你今天都干了什么？”
    薄暮雨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说跟爸妈玩了一天的话，该怎么解释为什么不上班，这么一解释，又要让她担心了。
    “嗯？”江尘音淡淡地提醒着自己还在等回复。
    “我……”薄暮雨咬了一下唇，轻声地说：“我今天没上班，跟爸妈一起出去逛街了，晚上在小叔那里吃饭，刚刚才回来。”
    “哦……”江尘音尾音悠长，听起来温柔又撩人，“那你为什么不上班？今天可不是周末。”
    薄暮雨这下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就是回不过去一句话。
    江尘音终于不忍心再逗她，轻轻笑了，语气无奈道：“你还不打算跟我说实话？还想瞒我？”
    “音姨……”薄暮雨停下脚步，垂下眼帘，“我是怕你担心。”
    江尘音道：“我之前是怎么交代你的？任何事情都不许隐瞒我，你都听进去了么？”
    薄暮雨这次回答得快了：“我当然听进去了，我只是怕影响你工作，你看你这么晚才忙完。”
    江尘音那边安静了一下，之后有一点动静，像是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然后是一声拉开窗户的声音，车流声顿时清晰起来。
    “既然休息了，那明天就好好睡个懒觉。”江尘音低声对她笑，“睡醒了在家里等我，不许乱跑。”
    第79章 
    难得工作日不用上班, 薄暮雨没有调闹钟，懒懒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只是江尘音不在，她觉得空空的, 伸手往旁边一捞也只是捞过来一团空气。不过还好，床上有江尘音的气息, 被子跟枕头都有, 薄暮雨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把江尘音的枕头抱在怀里，眷恋得不愿意起床。
    起床也没什么事做, 而且江尘音交代了让她在家里等的。
    她无所事事，打开手机想继续看上次的小说，刚亮起屏幕就看到孙若薇给她发消息。
    孙若薇：“小雨，上次给你介绍的暗恋小说看完了没有？”
    薄暮雨想了想，老实说：“没有, 我看了点别的, 还没看你说的那个小说。”
    孙若薇马上回了一个表情包：“反了你了jpg”
    薄暮雨哪里敢说自己在看年龄差的小说，上次只问了一句有没有女同性恋暗恋题材的小说就被孙若薇追着问，这次她只得打了个哈哈回复道：“我最近又对别的题材感兴趣了, 就是无cp的。”
    孙若薇再回过来的笑意里明显有点失望：“这样哦，我跟你大姨都喜欢看两个小妹妹谈恋爱的哈哈哈！本来还想找你聊聊情节的，那你什么时候看了再告诉我！”
    薄暮雨手指迅速地打字发送：“知道了小姨。”
    她松了口气, 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缩进被窝里。
    又暗恋又年龄差, 如果让孙若薇知道, 估计马上就能想到自己那点心思。孙若薇一知道, 许梓君就知道了，许梓君知道以后估计不会那么快告诉丈夫江英纵，而是会找江尘音透露，让江尘音做措施以防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一旦到了那个地步，薄暮雨根本不敢想象江尘音会是什么反应。
    江尘音说是不把她当孩子看了，可那么多年的习惯怎么可能一下子改得过来？更何况她如今做了什么能让江尘音觉得她是大人的事情么？
    如果有的话，那应该是应对邵夫人的那件事。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了。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江尘音改掉这种潜意识呢？如果透露出一星半点的爱意，江尘音一定会发现的。她现在因为她们从一开始就养成的亲情才能够不需要多加自制，江尘音也是习惯了的，但她要是稍微想要转变，那种接触方式就不会跟现在一样。
    薄暮雨心里堵得慌，把枕头抱得紧紧的，把脸埋进去深呼吸。
    她冷静了一会儿以后打开手机，找到之前看的那本小说，接着上次的进度看。
    看着看着，薄暮雨又不知不觉在心里默念起来。
    “我费尽心思地接近她，对她做所有我能想到的对一个人好的事情，只除了我爱她这一点没有暴露，可是她却没有丝毫察觉。明明同样都是牵手，她的男同事想要牵她，她就能够感受得到他的意思。换到我这里，她任我牵着她，也由着我把她的手放在我的脸上，到了这个地步她都没有感觉到我的感情。”
    薄暮雨小心地用拇指指腹触碰着那些文字，只觉得那些字都像小石子一样准确地砸进自己心里。
    不管是孟易安的穷追猛打，还是段致恒的不近不远，江尘音全都察觉到了。唯有她的一缕情思，江尘音始终不曾往爱情的方向去想过。
    她小心地维持着自己拥有的，又贪心地奢望得到更多，甚至还因为不再出现的孟易安和段致恒感到开心。她想要这样沉默地跟江尘音一起生活，可是那一点点希望的光就像会挠人一样，她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她既害怕被发现，又渴望能被发现。
    薄暮雨窝在被窝里，鼻子酸酸的，干脆把小说给关掉了，继续抱着江尘音的枕头睡回笼觉。看这个小说简直就是自己找罪受，可是她又忍不住想看。
    还没等她在心里埋怨完，苏漫来了电话，声音听起来很累：“小雨，有时间出来么？”
    薄暮雨掀开被子坐起来：“学姐，有什么事情么？”
    “想跟你谈谈，顺便偷个闲。”
    “好，我有时间。”
    薄暮雨跟她约了在江尘音的咖啡厅见，然后给此刻在飞机上的江尘音留了个言。
    苏漫先到的咖啡厅，找了个玻璃墙边的好位置，阳光洒遍周身，也能悠闲地望着外面车流不息。
    她眉眼间尽是抹不去的忧愁，往时常见的温和面容此时不复存在。薄暮雨没有见过这样的苏漫，在公司开会时的严肃是苏漫除了温和以外最常见的神色，此时的她让薄暮雨直觉，进展并不顺利。
    薄暮雨刚一坐下，苏漫便收回视线对她说：“我昨天让人跟对方的助理沟通，对方的回复是没有时间沟通。今天早上她的微博转发量已经过万，评论也达到十几万了，《战神》的官博底下收到很多恶意评论。”
    薄暮雨眼底无波，“然后呢？”
    这时咖啡厅店长走过来，薄暮雨跟江尘音关系亲近，她想要亲自为薄暮雨点单，但薄暮雨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打扰。
    苏漫道：“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了。我今早让人去请了跟这件事情双方都没有太多来往的编剧和导演，还有几名网络作家一起对比她的小说还有你的剧本。这件事情比较特殊，电影上映前剧本绝对不能公布，所以让这些比较有说服力的人来判断并且公布最后结果。”
    薄暮雨看着苏漫的愁容，她还是忍不住说道：“学姐，我没有抄袭，你相信我。”
    苏漫轻轻点了点头，叹道：“别担心，很快就没事了。”
    “这件事情苏伯伯知道了么？他怎么说？”薄暮雨对苏正阳很尊敬，因为他是第一个赏识她的人。
    苏漫说：“我爸让我尽量自己来解决这件事，公司毕竟已经交到我手里了，应该由我来处理这些事情。我自己也清楚，不能出事就找我爸。”
    薄暮雨抿着唇，细细地看她的倦容，轻声道：“辛苦你了。”
    “这次主要是对方来势汹汹……”苏漫说到这个就皱起眉，头疼极了，“因为她在网文圈也是个有资历的作家了，那条微博一出来，她的粉丝们都像疯了一样。现在不只是你，就连《战神》的主演也遭殃了，微博底下一大片攻击性评论，全都是批评主演接抄袭片子的。”
    薄暮雨微微低头，眼帘垂下，遮掩住双眸中的几分厉色。
    苏漫安抚道：“好了，别担心，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吧。等到事情处理完了我再通知你回来上班，到时候公司里有些无所作为的人，我要裁掉。”
    薄暮雨怔怔地抬头，苏漫在说什么？裁员？
    苏漫见她惊讶，也没有多解释，只是微微一笑道：“你没有意见吧？”
    薄暮雨眼睛里的疑惑和茫然顷刻间消失，要为谁说几句话么？可是好像找不到要帮忙的对象。苏漫口中那些无所作为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讽刺她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说：“没有。”
    苏漫满意地笑了。
    这时薄暮雨的手机响了，是江尘音的电话，刚一接起来就听到一句江尘音问：“你还在店里么？”
    薄暮雨看了一眼苏漫，“嗯，还在，学姐也在。”
    “在那里等着，我这就过去。”江尘音果断地扔下一句话就挂了电话。
    薄暮雨告诉苏漫江尘音要过来，苏漫欣然一笑，表示自己也想跟江尘音打个招呼。
    江尘音来得很快，一身白色女士西装，身高腿长，气质清雅高华，惹得咖啡厅里的一些顾客目光停驻。
    她一坐下就先跟苏漫颔首打了个招呼，之后直入主题：“苏小姐，现在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对方是什么态度？”
    苏漫一一照实回答：“我这边联系到对方的助理，对方的意思是没有时间沟通，我们后来请她那边定时间，她的答复还是不能确定什么时候有时间。但是我们时间紧迫，所以我已经请了一些编剧跟导演，还有网络作家来做对方的小说跟小雨剧本的对比。”
    江尘音点头，“那就好。”
    薄暮雨这时在桌下伸手过去拉她的手，抿唇笑笑，“音姨，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江尘音一到这里薄暮雨就有了一点改变，尤其是跟江尘音说话的时候会有一种亲昵感。
    江尘音看她一脸轻松的模样，满身疲惫都泄去了些，忍不住伸出手指推了推她的额角：“这叫不是大事？对方微博底下的粉丝骂得有多难听，你都没看么？”
    “没看啊。”薄暮雨淡淡地笑答，“挑事情的又不是我，等对比结果出来就好了。”
    苏漫“噗嗤”一声笑出来，无奈地摇头看了看薄暮雨，然后对江尘音说：“江总放心吧，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保小雨的，什么事都不会有。”
    江尘音闻言忽然皱眉，打量了苏漫一下，随后语气带着公式化的严谨：“苏小姐，你继续你的安排，我这边也有我的考虑。我知道《战神》是你们公司的重点项目，这个时候剧本绝对不可以公开，但是这次事情造成的影响很大。我已经请了秦州作家协会的主席，还有网络作协主席，以及秦州电视台的总导演来做对比。这三位老师在圈子里都有资历，有他们的加入，我想会更有威慑力。”
    薄暮雨讶异得差点捂住嘴巴，苏漫也忍不住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三个人何止是在圈子里有资历？如果说苏漫请的人需要在发表最后结论时做到措辞公平公正，那么江尘音请来的人甚至可以不用顾及对方的身份，直接在发布结论时谴责对方！
    作家协会主席，网络作协主席，光是这个名头就完全足够把对方压得爬不起身来。再加上秦州电视台的总导演，别说三个人联合了，就算这三个人里只有一个人出面都能够翻起大浪来。
    江尘音没让她们两个愣太久，她牵起薄暮雨的手跟苏漫告别：“这次辛苦苏小姐了，我刚下飞机还有点累，就先回去了。”
    苏漫回了神，笑道：“哪里的话，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江尘音在桌下拽了拽牵着的手，薄暮雨了然地也告辞道：“那我们先走了，学姐再见。”
    等苏漫一点头，江尘音就带着薄暮雨走了。
    去到停车场，薄暮雨落在了江尘音身后几步，她感觉江尘音似乎情绪不对。
    江尘音的确有点不舒服，原因是苏漫的那句“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保小雨的”，可是她又不能说苏漫什么。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上来看，苏漫做的完全都是对的，而且理智是一个管理者必须具备的。
    她突然停下脚步，对，苏漫太过理智，理智到有一种好像并不信任薄暮雨，要费尽心思才能保下来的感觉。但苏漫跟薄暮雨明明认识这么多年了，私下来往不多但绝不是没有。
    “音姨。”
    薄暮雨突然在她身后叫她，拉住她的手。
    她转身过去，薄暮雨微微低着头，她刚想问一句“怎么了”就听到薄暮雨情绪不明地低声对她说：“音姨，我要跟你解释这件事情，我没有……”
    “不要跟我解释。”江尘音微叹了声气打断薄暮雨，再缓了缓思绪去轻抚她的头，对她柔声说：“我相信你，你不是那样的人。”
    第80章 
    薄暮雨眨了好几下眼睛，表情有点压抑不住的开心：“你怎么都不听我说就相信我？”
    江尘音指尖轻轻一弹她的额头, “先回家, 回家再说，这些事情不着急。”
    “好, 回家再说。”薄暮雨听话地勾住江尘音的手臂。
    江尘音见她一脸满足的样子，还是把自己刚才感觉到的不适压在了心底。薄暮雨那不敏感的心性应该感觉不到什么的, 更何况苏漫站在管理者的角度上需要理智。
    回到家里, 她们没有急着谈事情。江尘音一进家门就松懈了许多，满身疲惫, 眉眼间尽是困倦。
    薄暮雨催她先睡个觉，她说正好要中午了, 吃完午饭一起睡个午觉，下午起来再说。
    薄暮雨便叮嘱她在家里坐一会儿, 自己出门去附近的的超市买点食材。回来以后，江尘音闲不住, 去厨房找薄暮雨一起做午饭。
    午饭是肉沫茄子跟酱烧鸡块配粥, 薄暮雨在切鸡块，江尘音在一边替她看熬着的粥, 时不时用手勺搅动一下厨房里弥漫着清粥的香气。
    等所有食材都切好码放整齐，薄暮雨偷了个空子, 轻着脚步走到江尘音身后，上身前倾过去, 几秒之后咬了一下唇, 把下巴垫在江尘音的肩上。
    肩头一重, 江尘音扭头轻笑道：“怎么还不做你的菜？”
    薄暮雨离她的耳畔很近：“你饿了？”
    “有一点，今早吃的早餐不合胃口。”江尘音语气无奈。
    薄暮雨静了一下，等江尘音把头转回去，她握了握拳，伸出手去轻轻地搂住江尘音的腰，然后很快说道：“那我做的菜肯定合你胃口，一会儿要多喝一碗粥，把早上吃不饱的补回来。”
    “这么自信，那晚饭也归你做。”江尘音一只手拿手勺搅动的粥，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顺着薄暮雨的动作搭在她的手背上。
    这动作很自然，江尘音不但没有一点感到不自在，反而习惯了，因为薄暮雨已经抱了很多次。可薄暮雨要的不是这样的习惯，她忍不住想要搂得更紧，把江尘音整个人都抱在怀里诉说自己的情思。
    她忍得指尖都在颤抖，一度要用力收紧，要把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在这个动作上。
    “好啊，晚饭也归我做，你好好休息，全都交给我。”她声音低沉下来，生生咽下了所有真正想要说的话，身体紧绷得厉害，太阳穴突突地发疼。
    江尘音唇角一弯，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快去炒菜，我还等着吃呢。”
    “嗯，马上就好了。”薄暮雨一边应着，一边恋恋不舍地把手从江尘音的掌心里慢慢挪走，深深地再看了看江尘音长卷发披散的背。
    等吃过午饭回到房里，薄暮雨换好衣服回头看，江尘音还在换。
    她的视线一时不知收敛，从江尘音的侧脸起，直到光洁圆润的肩头，再落到刚脱离胸罩束缚的饱满起伏的胸……突然一阵火热直往脑门上窜，她赶紧转身坐在床边，手指不自觉地紧抠着床沿，她发现自己眼前还是那番景象。
    那张成熟美丽的脸，那看起来柔弱却带给她强大安全感的肩膀，还有那被黑色内衣包裹着的丰满双峰。
    薄暮雨连忙捂住脸，掌心感觉到的温度一点都不正常。
    江尘音的脚步声靠近，坐在她身边：“我好了。”
    “哦……”薄暮雨舔了舔唇，确定自己表情没有问题以后把手松开，还刻意揉了揉额角。
    江尘音见状，一手伸去搂住她，一手给她揉着额角问：“先睡午觉吧，你这两天一定很累了。”
    “我不累，今早睡了个懒觉。”薄暮雨笑了笑，抓住江尘音给自己揉额角的手，握在自己两手之间，凝视着她：“你本来是下午的飞机，到家了刚好跟我一起吃晚饭的。可是你这么早就回来了，而且还找了那么多前辈来帮我。”
    江尘音勾着唇角等着，薄暮雨停顿了很久，用力握了握江尘音的手，这才垂着眼帘，低低地开口：“明明是你最累。”
    薄暮雨可以想象得到，昨天江尘音工作间隙就得到了她被诬陷的消息，然后立刻就让助理把机票改签，再联系到那些前辈们出面。
    江尘音那么相信她，也考虑得那么周到，不但要澄清谣言，还要把对方狠狠地打压下去，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我不累。”江尘音紧了紧环住她的手臂，“只要你没事就好，我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影响你的前途。对方既然有本事做这样的事情，那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不是爬到高处了就有权利随意污蔑别人的。”
    薄暮雨听着就愣住了，她抬头问：“你从一开始听到这件事情就相信我？”
    江尘音对她这个问题也有些怔，“对啊，怎么了？”
    她眼睫轻轻颤动，小声问：“你没有一点怀疑么？万一你信错了人呢？万一你做的这些事情得到的结果不是你相信的那个样子，那该怎么办？”
    江尘音听得心里发酸，她怎么会这么不敢置信？难道在这之前发生过什么？
    江尘音不再任由她抓着自己的一只手，而是把她拥进怀里来，“不会的，没有万一，没有如果，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了解。抄袭的性质很恶劣，那是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你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薄暮雨把脸埋在江尘音的脖颈，终于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得到了不是来自于爸妈那样天然的慰藉。她的确不生气，但她记得所有人在这件事情上的对自己的态度。
    苏漫跟她认识几年，她们的关系一直徘徊在一个将熟悉和陌生分隔开的界点上，所以苏漫的理智不能说是错的，只是站在管理者的角度上，再加上不够了解她而已。
    除了爸妈以外，只有江尘音这样了解她，信任她，第一时间就能够明白她。
    “音姨，谢谢你。”薄暮雨眼睫垂着，放任自己在这一刻沉溺在江尘音的柔情里，低声呢喃：“这件事情我在昨天刚听到的时候生气过，但我只是气为什么会有人连证据都没看到就随波逐流。昨天除了爸妈以外，没有人明确表示出对我的信任，甚至公司里的人在说，对方是大作家，说的都是对的。”
    江尘音咬了咬唇，根本不敢想象昨天薄暮雨从公司离开之前遭受了怎样的非议。她低头去把薄暮雨的脸抬起来，还好，薄暮雨真的成长了，眼睛里没有愤怒，有的是无奈和惆怅。
    她的手捧着薄暮雨的脸，五指轻柔地伸进柔软的黑发里，语气轻缓：“暮雨，你一定听过这样一句话。社会上崇敬名人，于是以为名人的话就是名言，却忘记了他之所以得名是哪一种学问或事业。这是鲁迅曾经说过的，跟这件事情的性质很相似。现在很多人因为某种原因而崇拜上一个人，在这样的人群里又会有一部分人盲目追求，不问对错。
    这样的人本身的人格就不是独立的，因为已经把自身的判断标准寄托在崇拜对象的身上，意识都跟随着崇拜对象，完全没有了自主。所以我们没有必要烦恼，把该还给对方的还回去就好了。”
    “嗯，我知道。”薄暮雨轻声笑起来，她怎么可以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在最后说着跟报仇有关的话。
    江尘音心间激荡，拇指揉了揉薄暮雨的额角，笑问：“大编剧，我们现在可以睡午觉了么？”
    “嗯，你很累了，睡吧。”薄暮雨咬着唇笑，把江尘音推了推。
    江尘音这次没有否认，自己的确很累了。
    等江尘音上床以后，薄暮雨给她盖好被子，自己这才钻进被窝里。
    一身疲惫的江尘音很快就睡着了，漂亮的眼睫毛在窗口透进来的阳光里像蝶翅轻颤，呼吸规律而平缓，侧脸轮廓精致美好。
    薄暮雨睁开眼，眼底没有一丝睡意。
    江尘音信任她，但同样的，江尘音不放心她。即使她现在已经是编剧主管，即使她多次强调过不要把她当作小孩子，可江尘音还是下意识地不放心她独自面对任何突发情况，甚至亲自为她准备好一切。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可以让江尘音把她当作大人，一个能够担当的大人，一个能够让江尘音依靠的大人，一个可以让江尘音担心却不会让江尘音为她安排好一切的大人。
    薄暮雨放轻动作坐起来，微微俯身凝视江尘音熟睡的面容，在这个寂静的时刻放任自己的心跳加速。她的目光从江尘音的额头下移到阖起的眼眸，流连在那她曾经轻抚过泪渍的眼角，继而往下到鼻子，最后是诱人采撷的红唇。
    她抚摸着江尘音的头发，指腹轻轻地抚过眼角，脸颊，最后落在唇边。
    那是她上次曾经用自己的唇角碰过的地方，也是她想再尝的地方。
    江尘音睡得很熟，薄暮雨低下头，垂落的长发几乎就要拂到江尘音的脸上。这一瞬间，所有的相处的时光一幕一幕地在她心头快速地掠过，一下子从她心口抽离，刺疼得让她止住所有的念想。
    她要的是维持这个状态，或者往前一步，而不是把现在拥有的亲手推开。
    她心里的潮水澎湃激昂，久久不息，过了很久她还维持着这个姿势。看着江尘音，把那毫无防备的模样印在心里，然后指尖贪心地往江尘音的唇瓣上挪了挪，带走了一点她想要的温度。
    薄暮雨恋恋不舍地躺回被窝，动作轻缓地抱住江尘音。
    怎么样才能让江尘音真正把她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呢？如果一直这样，江尘音怎么会意识得到她是一个已经可以作为爱人来相处的人，难道必须到那所谓的她离开的那一天么？可她想要永远留下，不要离开。
    她埋头到江尘音的颈间，不舍的情绪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第81章 
    江尘音跟苏漫的安排同时进行, 在事情发生的两天之后, 先是苏漫邀请的编剧和导演以及网络作家先公布了对小说跟剧本所有内容的对比结果。紧接着, 江尘音这一边的两位作协主席以及秦州电视台总导演发表对比结论。
    所有人得出的结论都是薄暮雨的剧本没有抄袭，两位作协主席和秦州电视台总导演同时在微博上表达对本次事件的看法，强烈谴责对方无凭无据使人蒙受不白之冤。
    宏盛官方微博和《战神》电影官方微博转发众位前辈的微博，就连宏盛的竞争对手嘉亿的官方微博也在江尘音的授意下转发微博表示立场。
    知名网络作家听信粉丝一面之词污蔑他人的话题被顶上了微博热门第一, 一时间掀起惊涛骇浪。
    大批网友到对方前两天指责《战神》情节抄袭的那条微博下要求对方道歉。对方的忠实粉丝也不堪示弱, 分毫必争，表示事情已经结束，没有必要道歉, 更何况博文中并没有指明抄袭。
    到最后战火愈演愈烈, 对方的粉丝甚至贬低薄暮雨的身份地位，认为她没有资格得到作家道歉。
    不过这些言论出现不久, 相关账号就被永久封号。最后对方依旧没有道歉, 只是删除了那条微博, 并关闭评论。
    从始至终，薄暮雨都没有参与进这些微博争论里，她甚至没有上微博看一眼，所有的进度都是江尘音告诉她的。而之后那些冲突, 是她带着江尘音回爸妈那边以后听叶夏岚说的。
    三个女人在场, 薄暮雨也算是个小女人吧……薄明良摸着鼻子, 识相地一早就溜回房里。
    “真是解气！”叶夏岚一掌拍在茶几上, 身子坐得直直的, “这种人当什么作家啊？一点人品都没有, 粉丝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粉丝看什么都觉得像她写的小说的话，她是不是每次都直接这么出来说别人抄袭？”
    薄暮雨坐在单身沙发上，双腿交叠，拿着一杯水时不时喝一口，安静地听叶夏岚吐槽。
    “你消消气。”江尘音坐在叶夏岚旁边，好笑地看一眼叶夏岚刚才拍茶几的手掌。
    “不对，还是有点不舒服……”叶夏岚拽住江尘音的手，满脸的不尽兴，“她凭什么不道歉？这么多老师批评她了还不知道悔改？‘对不起’三个字很难说出口么？这还不是让她说呢，发个微博的事而已。”
    薄暮雨漠然地抬眼，声音同样平淡：“她不会道歉的。”
    “对。”江尘音赞同地接上话，对叶夏岚道：“她虽然没有指明暮雨抄袭，但是那条微博字里行间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抄袭。之后她的粉丝们疯狂地支持她，一直到现在还有人盲目追捧，就像被洗脑了一样。这个时候如果她出来道歉，相当于往那些忠心到没有自主意识的粉丝脸上打了一巴掌。这么一来，她在这件事情里两边不是人，所以她只能稍微示弱地删除了那条微博。”
    “我当然知道！”叶夏岚抖着江尘音的手，忍不住气道：“可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她让我女儿被骂了，她还好端端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怎么没有事情？”江尘音轻轻一笑，意味深长。
    叶夏岚疑惑：“有什么事情？”
    江尘音悠悠道来：“我请来的那三位前辈都是资历很深的，如果只是为了对比小说跟剧本，没有必要动用他们，苏小姐请的那几位老师已经足够了。她写作这么多年，一定能够看得出来那三位前辈的目的不只是对比。
    再加上在这件事情里，嘉亿本身是没有沾边的，而我让人用嘉亿的官方微博号转发了那三位老师的微博。她只要花点心思去想，基本上就能猜出个几分自己会得到什么后果了。”
    薄暮雨情不自禁地握了握拳，抓紧沙发扶手。
    叶夏岚眯起眼睛，盯着江尘音含笑的眉眼，突然抖了一下，“你是说你们嘉亿把她拉进黑名单了？”
    “你觉得呢？”江尘音挑了挑眉。
    “妈呀江老师！绝了！”叶夏岚摇晃了几下江尘音的身体，激动道：“你们表示了态度，别人以后要跟你们合作的话，那就不能有她在！这比让她道歉还刺激！”
    “好好好，刺激……”江尘音赶紧扶住叶夏岚，感觉自己都快给她晃晕了，笑说：“你别晃我了，这么开心的话今晚留我吃个饭，就当报答了。”
    叶夏岚大方地一挥手：“小事，留你吃一个月……不，一年都行。”
    江尘音抿着唇笑：“那我可不能天天过来，你这话白说了。”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聊到了别的话题，叶夏岚又习惯地用哀怨的语气控诉江尘音不让她摸马甲线。
    薄暮雨的目光渐渐专注起来，停留在江尘音的侧脸，窗外的阳光让那笑容愈发明亮耀眼。
    叶夏岚对江尘音那些安排没有感到任何不妥，因为两家的友谊已经维持了十几年。就像叶夏岚曾说过的那样，江尘音就像把她当成女儿来关心爱护，从不保留。
    她无论怎么改变，只要她还在江尘音身边，在江尘音的潜意识里，她就永远是个孩子。
    而一个孩子，是不能够成为爱人的。
    这是薄暮雨最不愿意深想到的部分，她的眼前忽而模糊起来，叶夏岚跟江尘音的笑声逐渐飘远。她不自觉地咬住嘴唇，将苦痛和期盼掩埋进心底最深处。
    回到公司上班的那天，薄暮雨从走进公司开始就没有人再跟她打招呼。所有人都匆匆从她身边走过，有些人面无表情，更多的人则是眼底有一丝尴尬。
    尤其是杨谦，明明身高一米八几的男人，跟她对面而视竟大气都不敢出，眼神躲闪。
    不幸的是杨谦这次又跟薄暮雨同乘一趟电梯上楼，其他人都几乎挤在了一起，只有薄暮雨身边一圈仿佛自带了一层玻璃罩，生生隔绝出一段距离，无人靠近。
    到达楼层的时候，所有人内心都松了一口气，正在这时薄暮雨的公文包轻轻抬起，拦住了杨谦。
    场面安静得好似能听到心跳声。
    “薄编剧……”
    薄暮雨眼底波澜不惊，只语气平淡地对他说：“我跟你说过，你迟早要为你那张嘴付出代价。”
    刚好电梯门打开，她迈步离开电梯，杨谦在后面神色怯怯，连她的背影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恢复工作的薄暮雨去办公室放好包以后先去一趟苏漫的办公室，从她进自己的办公室之前再到出来，只有那位替她说过话的女同事对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除此之外没有一个人敢跟她对上视线。
    “小雨，欢迎回来。”苏漫站在办公室中央，如是对她笑说。
    薄暮雨脸色镇静，唇角略微噙笑：“苏总，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你这话就见外了。”苏漫叹笑一声，“走，过去坐着聊。”
    她们一起去到沙发坐下，苏漫坐在单身沙发，吩咐助理给薄暮雨上了咖啡。
    “这次的事情实在是有惊无险。”苏漫不禁感叹，“对方毫无根据的污蔑让你以及《战神》剧组的演员们受到了很大的舆论压力，委屈你了。”
    薄暮雨轻轻摇头，“这没什么，人生中本来就会发生很多预料不到的事情。我既然进入了这个社会，选择了这份工作，就要接受它带给我的所有回报，更何况这件事情也不失为一个收获。”
    苏漫笑问：“你没有生气么？”
    薄暮雨低笑道：“没什么好气的，就像你说过的一样，人生百态，不必在意。”
    她完以后伸手去拿咖啡杯，微微低头抿了一口，一身沉静的气息愈发成熟，清澈的眼眸竟有些深不见底。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安静，但却不像以前那般稚弱。
    苏漫一恍惚，眼前身着西装的薄暮雨跟从前那既内向又满身书卷气的薄暮雨重叠在一起，心下不禁感叹。
    她赶紧摇了摇头，欣喜又忧愁地叹了声气，扯开话题：“不过我真的没想到江总会动用那几位资深的前辈，我在做打算的时候想着要做出一个对比来，让大家都看看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可是我完全没有想到要反击，因为那个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出一个结果。”
    薄暮雨一听这个就皱了皱眉，眼眸幽沉，手指捏紧了咖啡杯。
    “江总那一步真是一箭双雕。”苏漫称赞道，“圈子里的陋习屡禁不止，那三位前辈曾经公开表示过自己的看法，但却从没有为谁而出面过，非常难请到。”
    “我知道。”薄暮雨低低地说。
    苏漫笑了笑，用一句话来结束了对江尘音那些安排的感想：“江总真的很宠你。”
    没有人比薄暮雨更明白江尘音有多宠自己，也没有人明白她被束缚在这样的宠爱里。不能真正在江尘音心里长成一个大人，不能表达自己的情感，也不能作为爱人来被选择。
    她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在有希望的时候她不愿意放弃。
    下午江尘音来接她下班，坐在车里看她跟一个女同事走出来。
    女同事的神情很真诚，在笑着对薄暮雨说话，还举起拳头晃了晃。薄暮雨神色淡淡，不过很明显在专注地听对方讲话，面上隐约有一点笑意。
    看起来是同一个部门的同事，江尘音略带兴味地看着。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抄袭的，那些人嘴巴太贱了！”女同事开心地跟薄暮雨并肩走，“那天还那样讽刺你，今天怎么一个屁都不敢放，一群墙头草！”
    “没必要放在心上的。”薄暮雨轻声笑笑，“那天谢谢你帮我说话，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女同事笑说：“没有没有，应该的。本来姐姐我在你旁边工作就知道你很认真，再加上那个作家又没有证据就胡乱说话，我就觉得你肯定不会做那种事的。”
    “那就好。”
    “现在事情过了，你也别放在心上，改天我们约个晚饭啊。”
    两个人边走边聊，薄暮雨话少但很客气，答应了对方改天相约，然后就上了江尘音的车。
    江尘音问：“那个女同事跟你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薄暮雨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答应：“嗯，她之前在我旁边的位置工作，性格挺好的。”
    “是么？那就好。”江尘音安心地笑，“你能多结交些朋友是好事。”
    薄暮雨抬起头来，昏暗的车子里，江尘音的面容不明朗。但即便如此，薄暮雨依旧能感受得到她面上的柔和，还有眼里的温暖，这些都清晰地印刻在心里，熟悉得让她欢喜又酸涩。
    “对了，今晚我们吃完饭去看电影吧。”江尘音突然转头问，“你觉得呢？有什么别的安排么？”
    薄暮雨眼中的犹豫几度沉浮，她透过那些情绪去凝望江尘音的脸。明明她们的距离很近，可那一步却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她奢望着，想念着，心底的愿望厚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江尘音伸手过去捏了捏她的鼻子：“嗯？怎么不理我？”
    “音姨……”薄暮雨终于喑哑着声音开口，手指像是要把安全带揉碎，“我想搬出去住。”
    第82章 
    江尘音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把刀刺了一下心口, 那句话反复在她耳边响着。
    “你说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搬出去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现在的状态影响到了薄暮雨想要做的事？她有点害怕往下想, 她觉得这就是薄暮雨要彻底离开她的预兆。
    不，这已经是通知了。
    “为什么要搬出去？”江尘音整个人都转向薄暮雨，神色是少见的着急, 眼睛里满是不舍，“是有哪里觉得不合适么？我们可以商量, 不用搬出去的。”
    这个决定太突然了, 突然得让江尘音措手不及。她想过薄暮雨总有一天会不再那么依赖她, 可那是逐渐转变的，一天一天地变化，一天一天地远离, 也能够让她慢慢地接受。
    可是现在这个决定来得太突然，她还在打算回家路上跟薄暮雨聊一聊晚上看什么电影。还打算跟薄暮雨说今天想放松放松, 不锻炼了, 她们一起买零食去看电影。
    她的不舍让薄暮雨心都疼起来, 把嘴唇都咬出齿痕，可是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后退半步, 否则永远都无法改变。
    “音姨, 我想搬出去住。”薄暮雨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 一只手已经握紧成拳头，“不是你的问题, 也不是家里的问题, 是我想搬出去住。”
    江尘音不敢置信地凝视着她, 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底没有光亮，平日里那让她着迷的神采没有展露一分，只剩下沉沉的失落。
    薄暮雨咬了咬唇，再度开口：“音姨，我想更独立一点。”
    这句话才是比刚才那句更锋利的刺刀，每一个字都很普通，但组合起来却不留半分情面地让江尘音心脏紧缩。
    “好了。”江尘音转回身，用力闭了闭眼睛，胸口起伏，“我们回家再说，先回家。”
    她说完就发动了车子驶出停车场，一路上车速平稳，她的侧脸也认真专注。薄暮雨再没有多说一句话，但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她。
    车子里的气氛第一次这么令人难捱，平时回家的时间都是薄暮雨玩手机或者两个人一起聊天度过的，可今天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回到家里，没有人有心情做饭，江尘音直接回了房间，关上门把自己扔在房里很久。
    一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薄暮雨不得已点了外卖，然后上去敲门。
    这是第一次她进这个房间还需要敲门，也是第一次江尘音不愿意见她。是的，她感受得到，从刚才下班在车里的那些对话以后她就感受得到。
    江尘音不想听她说，为了不让她再说那些话，回到家里就关了房门。
    看起来很任性的行为，而江尘音很少任性。薄暮雨知道她一直把自己的年龄看得很重，年长之后几乎没有让江家人担心过，只除了几年前高延用恶劣的方式追求她，导致她回想起邵思南带来的噩梦，因而走远异国。除此之外，江尘音每一处都让人放心，让人安心。
    可现在薄暮雨说要搬走，要更独立，江尘音的反应让她心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愿意走，如果可以的话，她一步都不想离开这里。她想每天都看到她爱的人，她想用自己所有的能力和情感来爱护她心里的人。
    但在这之前，她要先成为一个爱人。
    所以在敲房门之前，薄暮雨在拐角用力地深呼吸了几次，把眼泪抹干净，闭着眼睛强迫自己把泪意逼回去。
    江尘音打开门，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江尘音叹了声气，把薄暮雨拉进来，没有再关房门了。
    已经到了晚上，江尘音还没有把正装换下来，只把西装外套脱掉，衬衫领口多开了一颗扣子，袖子挽到手肘。
    薄暮雨眼尖地看到桌子那边的椅子是拉开的，她们都是生活习惯干净整洁的人，就算是自己家里也不会弄得一团乱。
    很显然，江尘音一直坐在那里，直到她敲门才反应过来。
    两个人沉默着相对，谁都没有先开口，也没有坐下，久久地站着。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薄暮雨忍不住拉住江尘音的手，把她拉到桌子那边。
    薄暮雨没有抬头看她，微微弯着腰把手上提着的外卖打开放到桌上：“今天太晚了，没办法买食材做饭，只能委屈你吃外卖了。”
    江尘音静静地看着她，有难以言喻的难过从心里迸发，连像平时那样温声笑语都做不到。
    这个时候江尘音不得不问自己一句，真的有做过心理准备么？如果真的有，那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又会这么难过？她明明早就接受了蓝于昕的劝告，在心里埋下了薄暮雨会离开自己的预知。
    答案应该是没有的。
    她知道会有那样一天，但她不敢想，一点点都不敢去想。所以她明白，她了解，却下意识地从不为这样的将来做准备。即使她前段时间甚至想要试一试跟段致恒发展，出发点也不是为了让谁来取代薄暮雨在她心里的位置。
    因为没有人可以代替那个位置。
    “真的要走么？”江尘音的声音异常的低，光是听着就能让人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
    薄暮雨咬了咬唇，点了一下头，直起身子面对她，“嗯，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江尘音忍不住用自己能够想到的理由来试图把她拽回来：“你爸妈同意么？你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外面住过。”
    “爸妈会同意的。”薄暮雨注视着江尘音，轻声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又是这个理由，这个让她们之间隔得越来越远的理由。江尘音完全想不到薄暮雨离开她的理由不是因为有了喜欢的男孩子，不是因为贪玩，也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长大了。
    为了这个令她欣慰又失落的理由，所以要离开她。
    江尘音的胸口因为忽然觉得喘不过气而起伏，她深深地呼吸，愈发觉得难过。
    薄暮雨把视线挪开，微垂着眼帘去挽住江尘音的手臂，“好了，快吃饭吧，我已经吃过了，先去洗澡了。”
    “暮雨……”江尘音想拉住她。
    “快吃饭。”薄暮雨把江尘音按到椅子上，弯下腰对她微笑着说：“我今晚想早点睡，今天工作很累，所以你快点吃饭，一会儿我们洗完澡上床聊天。”
    江尘音跟她对视很久才缓缓点了头。
    浴室里传来水声，江尘音在房里默默吃着薄暮雨点的外卖。她向来都不喜欢点外卖，以前她没出国的时候薄暮雨点过寥寥几次，都被她说了。今天她却半句都说不出来，甚至连吃进嘴里的菜是什么都没注意。
    过了今天，她跟薄暮雨一起上下班，一起吃晚饭，一起看电影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
    她顿了顿，然后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今晚的睡觉时间比往常提早了很多，等江尘音洗完澡后熄灯上床，薄暮雨很快就靠近过去抱住她，像往常一样，亲密又自然。
    “音姨，你困不困？”薄暮雨在她耳边问。
    “不困，你如果累了，想睡就睡吧。”江尘音忍下心里持续沉浮的情绪，轻轻环抱住薄暮雨，语气平淡得有种不想多话的样子。
    “音姨，我没有要离开你，真的。”薄暮雨实在忍不住，可又不能全盘托出，她没有办法看江尘音因为她要搬走而难过。
    她没有要离开，她哪里舍得离开？
    江尘音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你要走了。”
    床头亮着夜灯，房间里的光线朦朦胧胧的，薄暮雨眼睛一涩，差点就要淌下泪来。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江尘音说出这样的话，这句话莫过于“你要离开我了”这般明显，江尘音把她要搬走的决定看做了离开。
    “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住一段时间而已，我没有要离开你！”薄暮雨咬着唇突然抱紧江尘音，低哑着嗓音说着矛盾的话。
    江尘音闭了闭眼睛，她发现自己理不清头绪，也理不清薄暮雨的想法。但是不管怎么样，薄暮雨要搬出去已经是决定好的选择。
    “你会回来么？”江尘音尽量不让自己的负面情绪显露得太多，保持着声音的平稳。
    薄暮雨看着江尘音充满希翼的眼睛，用力地点头：“会，我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的。”
    如果真的不能达成愿望，那么至少她们还可以像现在这样生活，这至少能够是她永远都拥有的。
    得到这个答案的江尘音终于展开笑颜，靠近薄暮雨的脸，把她拥抱进怀里，仰起头用下巴抵着薄暮雨的额头轻轻蹭了蹭，心里的不安在缓慢褪去。
    两个人久久地相拥着，薄暮雨把头埋进江尘音的胸前，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的幽香，半点距离都不想保持。她明白即便江尘音不知道她的感情变了质，但一定清楚她的不舍，所以这个时候毫不保留地表达不会引起江尘音的怀疑。
    “打算什么时候走？”江尘音突然问。
    “下个月。”薄暮雨眨了眨眼，感觉到自己的睫毛触碰到江尘音胸前的肌肤。
    “这么快……”江尘音低声呢喃，双手轻轻抚摸着薄暮雨的长发。
    即使得到了会回来的答复，江尘音还是不能够想象这个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日子。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跟她一起上下班，也不会有人既依赖她的照顾，又会反过来关心自己，像一个小大人。
    她顿了顿，忽然苦笑，不，现在怀里的女孩子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那你自己开车上下班的时候注意安全，一定不要逞强做任何事，如果自己办不好的就给我打电话。工作上的事情多请教苏小姐，还是不明白的也给我打电话。还有……”
    江尘音尽可能用自己平时的柔和语气来说话，可是说着说着，她一下子不知道还要叮嘱什么才好。明明生活上的事情有很多，她却在这一时间说不出太多。
    “我知道，音姨，我都明白。”薄暮雨抬头去捂住她的唇，再一次认真地跟她承诺：“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常给你打电话，我会约你出去吃饭，会约你去看电影，也会约你去逛街。我只是出去住一段时间，我会回来的。”
    这些话说得那么坚定，像极了薄暮雨小时候跟她说“我只要你”时的模样。只是那时多么稚嫩，如今已经是个大人了。
    “好……”江尘音叹笑一声，把她的头抱回怀里。
    薄暮雨温顺地缩在她怀里，听着她平稳的心跳，一个轻如蝉翼的吻隔着睡裙落在她左胸口。
    我会回来的，等我。
    薄暮雨阖起双眸，在心里如是默念。
    第83章 
    八月初的第一个周末, 薄暮雨要搬出江尘音的家里。
    在她跟江尘音说过要搬出去以后，她很快就告诉了爸妈这件事。意料之中的, 爸妈非常意外。
    薄明良最先问：“你为什么不想跟小江住了？”
    叶夏岚是最惊讶的, 抓着她的衣服问个不停：“你怎么突然不想跟江老师住了？你在外面有更喜欢的人了，所以不喜欢江老师了？不可能吧？还有人比江老师更能给你下毒的？”
    薄暮雨既无奈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叶夏岚就拍了一下大腿：“你该不会是交男朋友了！”
    这下薄暮雨反驳得很快了：“妈，你别瞎猜，我没有谈恋爱，我就是想更独立一点。有音姨在的话，我多少还是会被她照顾的。我想看看没有你们，没有音姨，我一个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异常认真严肃，当了一段时间的编剧主管，她觉得自己那点气势拿出来唬唬人还是可以的。
    叶夏岚一听之后半信半疑，不过再跟她对视一下，信了大半了。
    “那江老师怎么说？”
    “她说你们同意就行。”
    “我们是没问题啊……”叶夏岚看了一眼丈夫, 再看薄暮雨, “你真的没跟江老师闹别扭？”
    薄暮雨微垂一下眼帘, 很快抬眼, 微微一笑道：“当然没有，我怎么会跟音姨闹别扭？”
    “也对……”叶夏岚想了想, 又问：“那你自己住的话, 伙食问题自己解决了？你厨艺练好了没有？”
    她狐疑地把薄暮雨上下打量, 她承认薄暮雨跟江尘音住以后更会孝顺长辈了, 回家来还主动帮着下厨，而且会的菜色也多了许多。可是自己一个人住，这小孩没个人看着，不得上天么？
    薄暮雨点头道：“妈，我厨艺很好了，不信你问音姨。”她顿了顿，看出来叶夏岚的不放心，便接着说：“还有，平时音姨不在的话我也很老实的。”
    叶夏岚无奈地摇了摇头，摆手道：“搬吧搬吧，别干坏事就行。”
    这么一来，薄暮雨得到了同意，自己一个人住到薄明良购置的另一套房子里。那边还没有过去常住过，就是以前薄暮雨还小的时候，叶夏岚跟薄明良想二人世界，要么就是把女儿扔给江尘音，要么就是两夫妻跑过去住一晚上，就跟上酒店开房似的。
    周六搬走那天，江尘音没有回老宅，她开车随着薄暮雨一起过去，帮薄暮雨把行李拿上楼。
    这边也是个环境怡人的小区，空置许久的房子早几天就被叶夏岚请了阿姨来大扫除，如今只需要把东西都布置好就可以住进去了。
    就像薄暮雨去年搬进江尘音家里一样，江尘音把行李箱拉到房里，打算替她收拾一下。
    薄暮雨站在房门口久久挪不动脚步上前，眼睛里全都是江尘音给她整理东西的模样，神色认真，动作轻柔。这一幕就好像她搬进江尘音家里一样，江尘音亲力亲为地给她把行李都整理好，等她回来就完全不需要操心。
    可今天，明明是要离开江尘音的第一天。
    她走到江尘音身边，拉住江尘音的手，低声说：“音姨，我自己收拾吧，你坐下来休息一下。”
    江尘音停下把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动作，站直身体面对她，轻呼出一口气。
    薄暮雨把她拉到沙发那边一起坐下，挨得很近，抱着她的手臂不松开。
    江尘音看着薄暮雨不舍的样子，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她不想看着薄暮雨搬走，不想面对这一天，即使她得到了薄暮雨那会回来的保证。可她更舍不得薄暮雨孤零零地自己收拾东西离开，那样她更不忍心。
    过了很久，她才把被薄暮雨抱着的手臂轻轻抽回来，然后搂住薄暮雨的肩膀，轻轻地问：“今晚要吃什么？”
    听起来就像是平时会问晚上吃什么一样，薄暮雨一愣，小声说：“我会出去买东西回来煮饭的，你放心。”
    “你……”
    薄暮雨突然的话打断了江尘音：“音姨，你不是要回江爷爷那边去么？我这个周末不能过去了，你帮我跟江爷爷和江奶奶问好。”
    江尘音那句话顿时就卡在喉咙里，她刚才本来想说“你要不要我留下来跟你一起吃晚饭”，可是话没出口就被薄暮雨接下来的话堵住了。
    她嘴角撑起笑容，“不用我跟你一起整理么？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你一个人。”
    薄暮雨摇了摇头，“我可以的。”
    江尘音敛下眼帘，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是她跟薄暮雨相识以来极少会出现的情况，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没有准备好，她不想让薄暮雨搬走。
    沉默了好一会儿，江尘音搂着薄暮雨肩膀的那只手紧了紧，声音低沉：“让我抱抱你。”
    她刚说完话，薄暮雨整个人就扑进她怀里了，熟悉的清凉的香气扑鼻而来。她紧紧抱住那温软的身子，像从前一样，也像薄暮雨跟她说要搬走的那天晚上一样。
    过了很久，她拍拍薄暮雨的背，低头说：“好了，我要走了，你晚上好好吃饭。”
    薄暮雨松开抱住江尘音腰身的手，低着头没有抬起，眼睁睁看着江尘音几秒钟之后起身离开。
    脚步声缓缓地远离，由近而远，直至模糊。
    薄暮雨突然站起来往外跑，就在江尘音打开大门之前大声道：“音姨！等等！”
    江尘音转身，眼神里带着一点点希望：“怎么了？”
    薄暮雨喘着气，面向着她脚步后退，然后飞快地转身跑回房间里。
    江尘音疑惑，站在玄关处等着。
    薄暮雨很快又跑出来，跑到她面前，然后把一串钥匙塞进她手里，轻微地喘着气：“音姨，这是这里的钥匙，你如果想找我的时候可以直接过来。如果我想你了，我也会回去找你的。”
    江尘音的眼神幽沉不见底，默默地听薄暮雨说完，然后握住那串钥匙，同时把薄暮雨的手握在掌心里，声音也沉沉的：“跟我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跟我说的？非要自己出来住。”
    薄暮雨用力地摇头，看着她：“不，我一定要自己住。你相信我，我会回去的，我一定会回去的。”
    江尘音静静地凝视薄暮雨，忽然笑了笑，松了手，只把钥匙握在掌心里，浅叹道：“那我走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薄暮雨点头，目送着江尘音离开。
    上车以后的江尘音坐在车上很久都没有发动车子离开，手机响了几次信息提示她也没有看，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前方，没有焦距。
    时至如今她仍旧相信薄暮雨对她说的任何一句话，但同样的，只有那句“我不会离开你的”，她始终不敢去相信。这样的话放在叶夏岚跟薄明良那里，这两夫妻也不会相信的吧，女儿长大了迟早要有心上人的，那么她又何来的自信觉得薄暮雨真的不会离开她？
    说穿了，不只是薄暮雨依赖她，她更是如此。
    在国外的那几年，她从来没有真正放下秦州的家人朋友，甚至在密切关注着国内的动向，当威胁消失后她立刻启程回国。她想念她的家人和朋友，更不能否认的是她也从未有一天放下过薄暮雨。
    她惋惜自己不能陪伴薄暮雨度过那四年，不能见证在那四年里薄暮雨是怎么从内向而稚嫩的少女长成如今这样眉宇疏淡的模样。
    她从没有忘记过关心这个孩子，即便她们相隔两地。
    就算是她离开的那四年，她也不曾觉得她们真正分开过。但今天不一样，她总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这种感觉让她心里的失落在成倍增长。
    江尘音吸了吸鼻子，手指用力地捏紧方向盘，启动了车子离开。
    不远处高楼的某个窗口，有一道目光始终不离江尘音的车子，直到驶出视线范围。
    薄暮雨转身闭了闭眼，终于放任眼角蓄了许久的泪水落下。
    她在这个房子里慢慢地走，指尖从沙发掠到茶几，电视柜。她试图像去年搬进江尘音家里一样，想再次体会那种感觉，但这些东西都冰冷极了，从指尖冷到她的心里。
    这房子里的空气很清新，却没有江尘音的气息。门框边不会有噙着温柔笑意的江尘音倚在那里跟她说锻炼完了要去洗澡，书房里不会有忙碌得连西装都没有换下来的江尘音满面严谨地在工作，浴室里更不会有她怀着小心思买的情侣款洗漱用品。
    薄暮雨一步一步走回房里，床下还摆着江尘音刚才打开的行李箱。
    江尘音家的房间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她可以搂着江尘音入睡，也可以窝在江尘音的怀里听着江尘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数着，奢望着这心跳声会不会为自己而加快。
    她走到床边坐下，目光空洞地望着宽大的床。
    她没有把江尘音去年买的那只熊带来，而是留在了江尘音那边。她希望那只熊能够帮到她，在夜里让江尘音想起她，哪怕只是这样也可以。
    天色渐渐暗了，薄暮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怀里抱着一只枕头。
    被她随手丢在一边的手机亮了一下，有一条微信信息进来。那是江尘音发来的照片，一张江家饭桌上的图，有着丰盛的晚餐。
    薄暮雨的手指轻轻摸着手机屏幕，在夕阳光线撑不起的昏暗房间里露出笑容，久久不散。
    第84章 
    跟江尘音刚开始分开住的这个周末, 薄暮雨连着两个晚上都不能早睡。躺进被窝里没有熟悉的体温和怀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有好几次她模模糊糊地伸手一抱，怀里空空如也的感受让她登时清醒许多, 睁着眼睛直到下一次睡去。
    这么反反复复多次，周一早上她的眼底便起了一圈淡青色。
    她跟那位关系还算不错的女同事一起进公司, 对方盯着她的黑眼圈好一会儿, 惊讶道：“小雨，你怎么黑眼圈这么重？周末熬夜了啊？”
    “嗯……”薄暮雨摸了摸眼角, 低声道，“这两天打游戏打得挺晚的，忘记节制了。”
    同事笑道：“你居然还会打游戏？看不出来嘛, 我还以为你只喜欢工作呢, 平时都没听你说有什么爱好。”
    薄暮雨说的不是真话, 怕对方追问玩什么游戏, 赶紧扯开话题：“也就是随便玩一玩。对了，你现在写的剧本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么？等会儿可以拿到我办公室来，我们聊聊看。”
    同事惊喜地挽住她的胳膊：“好啊，难得你居然会问我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你之前在我旁边工作的时候都是闷闷的。”
    不习惯被别人触碰身体的薄暮雨手臂一紧，下意识就要收回来，但同事那因为她而开心的笑声又真实得很。这是很普通的人际交往，是她必须要忍耐而且习惯的。
    她抿紧唇, 手臂松了力道, 静静地任对方挽着。
    进到编剧部以后, 里面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干，薄暮雨绕了一圈就看见苏漫在自己办公室门外等着。
    她连忙把苏漫迎进去。
    苏漫拉开椅子坐下，环视一圈这间不比自己办公室大的编剧主管办公室，随后目光落到在办公桌后坐下的薄暮雨身上：“小雨，周末没睡好么？”
    怎么好像每个人的眼神都这么好？
    薄暮雨腹诽了一句，对苏漫笑笑：“还好，周末打游戏不知道节制，刚才来上班的路上已经决定今晚回家卸载了。”
    苏漫笑道：“这么快就卸载了，我还想问你玩的是什么，我有时间的时候也可以跟你一起玩呢。”
    “是该卸载了，不然黑眼圈消不下去。”薄暮雨似真似假地叹了声气。
    这么一说，苏漫不禁疑惑道：“你玩游戏到大半夜，江总不会有意见么？”
    薄暮雨微敛眼帘，轻声道：“我已经不跟音姨住在一起了。”
    苏漫的心重重一跳，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江尘音太宠薄暮雨了，总是上下班接送，薄暮雨对江尘音的依赖性又很重，平时都是家里跟公司两点一线，很少有娱乐安排。
    现在这样一来，很多东西都可以尝试了。
    细想少顷后，苏漫反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记得上个月你们还是住在一起的。”
    薄暮雨无意多说，言简意赅：“就是这两天。”
    苏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眉梢微扬，勾了勾嘴角：“下个周有一部国外的片子上映，大制作，有兴趣一起去看看么？”
    “好，没问题。”薄暮雨很快就答应了，现在她下了班回家就只有自己一个人，那种孤独冷清的感觉能少体会一分钟也好一分钟。
    苏漫离开她的办公室以后，她打开手机看这两天跟江尘音的微信聊天记录。
    她们的对话算不上少，一旦有时间就会聊天。薄暮雨会把从孙若薇和杨书晗那里收藏来的表情包给江尘音发，两个人聊着当下正在做的事情，偶尔会开起玩笑来。
    就跟从前一样自然，区别是连着两天晚上她们都只能通过电话互道晚安。
    薄暮雨眼里温柔又哀伤，手指摩挲着屏幕上江尘音的那些信息。她不是不想去找江尘音，但现在刚刚搬出来，如果联系得那么频繁的话，她们的分开就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所以她要忍耐，再忍一段时间，然后就像一个很好的朋友一样把江尘音约出来。
    这天下班，江尘音有一点恍惚。她把车子往宏盛的方向开，开了一半以后陡然反应过来，薄暮雨已经不需要她接回家了。
    她心头一颤，车速缓了很多，几乎是龟速行驶。好几秒钟之后她才抿紧了唇，到前面路口调转方向。
    她在小区里的超市买了食材回家，晚餐是很简单的一菜一汤，饭也煮得不多。她的食量本来就不大，就连薄暮雨都比她吃得多。
    这么一想，她夹菜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她觉得这栋房子让人感觉很孤独，这是她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受。从前薄暮雨还小的时候，有时候放学还要求她去接，然后在这边吃饭写作业，晚一点薄明良才会把薄暮雨接回去。
    那时候薄暮雨当然不可能天天往这里跑，但江尘音每个周都会见到她很多次。看着这个孩子一点一点地长大，到了读初中高中的时候还是喜欢往她这里跑。
    这栋房子就像薄暮雨的第二个家，就连薄明良跟叶夏岚很多年前就是这么笑称的。
    窗外的夕阳投进来，江尘音的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微颤的阴影，眼帘遮住几分怅然的情绪。
    她轻轻放下了碗筷，忽然觉得吃不下东西，心里被堵得难受。
    她觉得自己现在可能在过一种心态很老的生活，就像薄明良跟叶夏岚知道自己的女儿迟早要嫁出去，要离开这个家。她如今就是这样，看着薄暮雨离开却不能过多地挽留。
    她既没有那个资格留下薄暮雨，也不能因为她那不舍的情绪而留下一个想要独立，想要展翅高飞的孩子。
    蓝于昕说得很对，薄明良跟叶夏岚都同意让薄暮雨独立，她又有什么资格不允许？
    夕阳余晖被夜幕吞噬，江尘音坐在饭厅久久不动，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接了个电话以后舒展眉眼，打算去超市逛逛。
    她没去小区里的超市，而是信步出了小区，一边散步一边随处看看，挑了一家市中心里客流量比较大的超市。
    江尘音有一段时间没有漫无目的地逛超市了，她推着购物车四处走走，把家里快用完的东西都添置一些。一路走着逛着，她从零食区走到了甜品区。
    玻璃柜里摆放有琳琅满目的各类甜点，芒果班戟，鲜奶泡芙，雪媚娘，光是看着便令人嘴馋。
    几乎都是薄暮雨喜欢吃的，她如果看到，一定眼睛都发光了。
    服务员礼貌地跟江尘音打招呼：“这位女士，需要点什么？”
    江尘音愣了愣，停下脚步客气地笑道：“暂时没有需要的，谢谢。”
    她连忙推着购物车走远了些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微信里薄暮雨下午发来跟同事去吃晚饭的消息，她眼神一黯，推着购物车打算去结账了。
    “您好，请问您是江尘音江老师么？”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少女声，带着些惊喜与不确定，细细软软的。
    江尘音转身过去，那是一个看起来像是中学生的女生，扎着一束马尾，青春洋溢。
    “你好，我是。”江尘音温和地对她笑。
    “哇！”少女激动得捂住嘴，但声音还是稍微漏出来一些，她的眼睛里都是崇拜的光，走近江尘音两步以后又有一点羞涩，“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您，我一直很喜欢您……”
    江尘音没有半点不耐，眉眼弯起来，“谢谢。”
    少女挠了挠鬓角，“我想请您给我签个名，不知道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
    少女连忙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双手递过去给江尘音。江尘音接过来以后翻开扉页，看到少女娟秀的字体，眼前恍惚闪过薄暮雨那愈发显得成熟的字迹。
    她低着头，眉眼含笑，几缕长发落在侧脸，那轮廓是说不尽的柔婉动人。
    少女激动得面庞微红，小声地说：“我准备要上高三了，现在学习特别紧张，再过两天就要去学校补课了。本来心情很不好，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您……”
    江尘音这时刚刚签完自己的名字，听少女这么一说，便紧接着在名字下面画了一个笑脸，然后合上笔记本交还回去。
    她微笑鼓励道：“加油，希望明年你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谢谢江老师……”少女开心得接过笔记本的时候都不小心碰了一下江尘音的手，她紧接着问：“江老师，您喜欢吃蛋糕么？我刚才看到您在甜点区逛了一会儿。”
    江尘音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冻结，随后压下心头的失落，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逛逛而已。”
    少女不舍地咬了咬唇，对江尘音告别：“那江老师，我不打扰您了，我明年高考一定会加油的！”
    江尘音轻笑着目送她恋恋不舍地跑开，内心的负面情绪在这个时候终于轻了一些。这个少女比薄暮雨要活泼得多，但那一身青春的气息跟几年前的薄暮雨一模一样，那个时候的薄暮雨也是常常把长头发扎起来，露出白净的脸颊。
    就是太内向了，不爱说话，现在更是时不时就凶巴巴的。
    江尘音叹了声气，转身推着购物车去结账。
    等她回到家里，手机已经收到了很多条消息，全都是薄暮雨发来的图片。有今晚吃的东西，还有逛街时夹的娃娃，还有一张是薄暮雨两手各拿着一只娃娃举在脸颊两侧，表情有一点点无奈。
    她翻到最低下时已经满眼都是细碎的柔光，手指快速地打字，给薄暮雨回信息。
    这时薄暮雨发来一条语音，语气有些疲累：“音姨，我困了。明天还要上班，我先睡了，你也快睡觉吧，晚安。”
    对话框里的话才打了一半，江尘音停下了动作，把那句话消除，回了一句语气轻柔的语音：“我也要睡了，晚安。”
    夜晚的房子显得比白天更寂静，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孤独感。
    江尘音没有马上去洗澡，把手机丢到一边以后躺倒在床上，顺手抱住那只像加粗金箍棒一样的熊。
    这个房间里还有薄暮雨的气息，清清凉凉，沁透人心的香气。就连这只熊也有，好像薄暮雨从没有离开过。
    她蜷缩着身体抱紧那只熊，让薄暮雨的气息充斥她的感官，填补她内心的空洞。
    第85章 
    到了苏漫跟薄暮雨相约看电影的那天，天气很好, 气温适宜。
    苏漫在下午下班时顺嘴提议不如一起吃饭, 正好不用回家一趟再出来, 免去一点麻烦。薄暮雨很快同意，苏漫便在一家法国餐厅订了位子。
    苏漫觉得, 这大概是她约薄暮雨最成功的一次了。
    她再一次感觉到, 果然薄暮雨不跟江尘音住在一起绝对是一件好事。像今天这样的一起吃晚饭，一起去看电影，放在之前是完全不可能的。
    而在薄暮雨大学时，也就是江尘音不在国内时，这样的相约是她跟薄暮雨之间的常事。
    晚餐的环境宁静雅致, 期间大多是苏漫在挑起话题，薄暮雨很少主动，但都在专注地听。每当苏漫问她话, 她会认真地回答，这样的状态仿佛回到了薄暮雨大学时两个人刚刚相识的那段时光。
    区别是此时身着西装的薄暮雨那从前只是安静的神态里多了些深沉，清泉般清澈的眼眸显得有些幽暗, 看起来几乎已经没有了从前的书卷气, 当她那对小虎牙因为笑容而露出时才会恢复一点当初的模样。
    聊了一会儿工作以后, 苏漫话头一转, 问道：“小雨, 你爸妈有没有催你谈恋爱？”
    薄暮雨抬眼：“学姐怎么突然这么问？”
    “就是好奇……”苏漫微微一笑, 放下刀叉, 一手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红酒, 看向她的双眸似乎有些迷离，“我爸前段时间跟我提过这件事，我没有给他答复，今天跟你吃饭想起来所以问问你。”
    她们之间的聊天很少跟隐私相关，偶尔略有涉及也是以前苏漫主动提起一些，薄暮雨从不主动谈起。此刻的问题明显会引出来更深入的话题，薄暮雨还是有些不习惯跟苏漫谈到这些。
    她放下刀叉，只点点头道：“有，我妈提过。”
    苏漫饶有兴味地举杯碰了一下她的杯子，笑问：“那你是怎么回复的？”
    薄暮雨抿了一下唇，拿过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小口红酒，轻声道：“我说现在以事业为重，暂时没有那个想法，让我妈先打消这个念头。”
    苏漫嘴边笑意更深：“你这么说以后阿姨就放过你了？那可比我爸好对付多了。”
    薄暮雨听罢一笑道：“哪有那么好对付？我妈非得让我说出一个喜欢的类型来，这才放过我的。”
    苏漫眉梢一跳，追问道：“那你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子的？”
    薄暮雨想了想那天对叶夏岚说的话，对苏漫简略地重复道：“温柔又不古板的，成熟稳重的，让人有安全感的。”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苏漫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是因为想要被保护么？我之前在学校里听很多女孩子说过这样的理想对象，希望能被保护，那样会很幸福。”
    她忍不住想了一下薄暮雨想要被保护的画面，伸手拉着恋人的袖子，总是很安静的眼神和面容都露出一点点委屈。这样的画面让她心里就像是有一只小爪子在轻轻地撩，欢喜又难耐。
    出乎意料地，薄暮雨摇头，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看不真切的情绪，低声道：“不，我想保护她。”
    苏漫不禁凝视她好一会儿，这才弯起唇，语气更轻柔：“好了，快吃吧，吃完我们去看电影。”
    薄暮雨几不可闻地浅叹，点头应允。
    晚上的电影是国外的科幻片，全程热血沸腾，时不时的动作戏令人揪心又忍不住想要大呼爽快。放映厅里基本上都是男性友人结伴，或者情侣，像薄暮雨跟苏漫这样两个女性结伴来看的不过只有几对。
    薄暮雨看得很认真，不管是什么题材的影片她都看得下去，对她来说，新的电影电视剧就是新的精神食粮。
    苏漫也在看，但她偶尔会把目光移到身边的薄暮雨身上，在一片漆黑的放映厅里，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
    电影散场后，两个人一起走在熙攘的街道上。
    薄暮雨把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夜色下的她长发被微风吹拂得微微飘扬，不声不响地走着。
    周围都是嘈杂的人群，唯有她们两个很安静，中间也隔了一段距离。这是她们之间的常态，就算是到今晚这个时刻为止也没有人打破。
    但这样的温馨在这种时候显然是不够的，至少苏漫这么觉得。
    她眼中犹豫半晌，最终沉下来，伸出手臂去轻轻地挽住了薄暮雨的臂弯，两个人的距离在这个动作之后被拉近，看起来亲密了不少。
    薄暮雨扭头看了看，搭着西装外套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握了一下，但是很快松开，继续目视前方。
    等到了停车场，薄暮雨跟苏漫告别要去取车。
    “小雨……”苏漫叫住了要转身离去的她，有些欲言又止。
    薄暮雨停住脚步：“学姐，怎么了？”
    苏漫今晚把平时上班盘起的长发散了下来，整个人少了白天里的几分严谨，而那本就外显的温和更是扩散到了她的举手投足间。此时睫毛垂下来，再一抬眼后那双眸仿若黑水晶般烁亮，整个人在灯光下娇美十分。
    “小雨……”苏漫再一次叫薄暮雨的名字，凝视着她，唇边挂着微笑，“我很喜欢你，从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就开始了。”
    薄暮雨眉间一紧，随后睁大了眼睛：“学姐……”
    “对，就是你想到的那种喜欢。”苏漫仿佛紧绷了很久，说出这些话以后明显松了口气，“我不记得具体时间了，但是从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就已经非常喜欢你了。但是我一直不敢说，这里面有很多原因，比如我的家庭，我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只有我爸带着我。他对我的期望很高，但又不希望我不高兴，所以他给我的条件是如果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就必须先把公司管理好。”
    薄暮雨整个人都愣住了，怔怔地看着苏漫，她完全没有想过苏漫会喜欢自己。
    她们之间这么几年的相处，还有苏漫对她的关照，苏漫提出希望她分享一些生活中的事情，这些难道都是因为……
    还没等薄暮雨捋清楚，苏漫紧接着说：“我现在已经能够管理好这个公司了，我爸交给我的事情我没有辜负，所以我想要做我一直都放在心里的事情。我曾经试探过你对同性恋的看法，你告诉我同性恋跟异性恋没什么区别，这让我很欣慰，我本来以为这一步会很难跨过去。”
    她说着话，往前走了几步靠近薄暮雨。她的神情是薄暮雨从未见过的温柔，眼里满是期翼与情意，毫不保留地完全显现出来。
    “小雨，我很喜欢你。”她再一次诉说自己的感情，唇角轻扬，“你可以接受我么？”
    “学姐……”薄暮雨半晌才反应过来，在苏漫满是期待的目光中带着抱歉慢慢地摇头：“对不起。”
    苏漫眼中的光亮顿时就暗了，薄暮雨能够想象到那种感觉，她心里一时也有些酸涩。
    “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么？一点点也好。”苏漫情不自禁地攥住了薄暮雨的手。
    薄暮雨不忍心，但还是咬了咬唇，点了一下头，轻轻地说：“学姐，你很好，我一直都把你当作一个指点我教导我的姐姐。可是……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她们都沉默了一会儿，苏漫这才察觉自己失态，可她犹豫着放开薄暮雨的动作能够让薄暮雨感觉到她的难过和不舍。
    “学姐，对不起。”薄暮雨再一次认真地道歉，眼神真挚且含着对苏漫的担忧。
    苏漫摇了摇头，扬起一点苦涩的笑意，“你不用道歉，不喜欢我不是你的错。可我还是想问，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你现在暂时不用给我答案，一段时间以后你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喜欢上我，你再彻底拒绝我。”
    薄暮雨微垂眼帘，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很确定自己不会喜欢苏漫，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人了，一个住在那里很久很久的人，久到当她察觉自己心里有了那个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敛了。她甚至感觉自己的感情用“喜欢”这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她想要的很多很多。
    “小雨？”
    薄暮雨抬起头，狠下心道：“学姐，对不起，我不能……”
    她看到苏漫要伸过来的手在半途停住，手指握了握，然后颓然地落回身侧，她忽然觉得心底更酸。她没有办法体会苏漫现在的感觉，但如果此刻的角色调换过来，是她在跟江尘音表白，恐怕她的心已经碎裂得不成样子。
    “真的不可以么？”苏漫的声音轻得像是被抽去了气力。
    薄暮雨不敢再看苏漫，低下头咬着牙摇了摇头。
    她听到一声轻却长的抽气声，然后重重地呼出来，有些颤抖。
    苏漫轻声笑笑，对她说：“回去吧，明天上班见。”
    薄暮雨抬起头，见苏漫勉强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但声音很虚，眼神也不比刚才表白前那样温和得毫无破绽。
    薄暮雨关切道：“学姐，我送你回去吧，你这样我不放心。”
    “你难道还要看我伤心的样子么？”苏漫轻笑着调侃她，眼角有点红，尽量维持着自己的语气正常，“我知道自己是什么状态，绝对不会一边开车一边走神的，有什么不舒服的，我会回到家再解决。”
    还没等薄暮雨说话，苏漫就摆了摆手，深深地看她一眼，轻道一句“走了，明天见”，然后就转身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薄暮雨赶紧跑去开自己的车跟上苏漫，她不是想要挽回自己刚才造成的结果，而是她清楚地听到苏漫最后告别的那句话明显颤音更重了。
    她担心地跟在苏漫的车后面，终于在苏漫进了苏家所在的小区之后才放心下来，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一丝丝舒缓。
    薄暮雨回到自己家里，想要给苏漫发个信息道歉的时候顿了顿，收住了动作。
    如果是自己的话，这个时候再看一遍拒绝的话无疑就是再吞一把刀子。
    还是过一段时间再主动跟苏漫说话吧，这样大概会好一点。
    她打开微信里跟江尘音的聊天界面，上面最后的聊天记录是下午她跟江尘音说晚上要去跟苏漫吃饭看电影的。
    江尘音得知她今晚都没有时间以后，发了一句一看就感觉到有一点点怨言的话：“那你今晚还是不能早点回家了？”
    她回了个“嗯”，然后一个[漏齿笑]的表情。
    江尘音回了一个一只可爱的狗被摸头的表情包，然后一句“那你晚上尽量不要玩太晚”。
    看到这里，薄暮雨立刻发过去一句晚安。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接近十一点，她以为会等很久，谁知江尘音很快就回复了一句语音：“晚安，大编剧。”
    她把那句语音重复播放了很多次，每一次都贴近耳边，就好像江尘音在她耳边亲昵地对她说。
    第86章 
    薄暮雨的朋友很少, 能听她倾诉的朋友五个手指头都数得清。
    杨书晗大大咧咧, 虽然鬼点子多, 但现在不是需要鬼点子的时候。苏漫又刚刚被她拒绝, 正是她想要倾诉的事情之一, 这么一来，能够跟她聊天的人只剩下林初晚了。
    她烦恼着该怎么说这些事情，林初晚接电话以后听她欲言又止倒是很快就明白过来。
    “小雨，是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聊？”林初晚笑着问。
    独自一人在茶水间坐着的薄暮雨声音低低：“嗯，我憋着不舒服。”
    林初晚顿了顿，问道：“你要把你憋在心里的事情都说出来么？”
    窗口有阳光照进来，茶水间里很安静, 薄暮雨稍微将低落的情绪漏出来, 眼底一片黯然, “嗯, 我需要你听我说这些事情, 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林初晚轻声回她：“好，那今晚有时间的话，我们约个晚饭吧。”
    薄暮雨想了想，说：“今晚到我家里吃饭吧, 我已经搬出来自己住了，没有跟音姨住在一起。”
    林初晚颇感惊讶，以薄暮雨那好几年都惦记着江尘音的性子, 突然从江尘音家里搬出来一定有什么原因, 她现下只得先答应下来：“好, 那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看着时间过去。”
    薄暮雨应允，挂了电话以后把自己住的那边地址发微信给林初晚。
    林初晚临近五点多的时候化好妆出房间，准备去找薄暮雨，在客厅里遇见了刚回到家的宋穆清。
    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停住脚步，宋穆清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林初晚没有多看她，移开了目光。
    怎知宋穆清却开口问道：“你要去哪里？”
    林初晚只得回答：“出去跟朋友吃饭，可能今晚要晚一点回来。”
    宋穆清闻言冷笑道：“女朋友？那怎么能只是晚一点回来呢？”
    她走上前几步，比林初晚略高的她能够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林初晚，而林初晚此时那想要立刻离开她面前的神情像一把刀一样刺疼着她的心。
    “不是。”林初晚不得已对上了宋穆清的视线，那冰冷摄人的目光让她想要急切地逃开，“是小雨，她有事情要跟我说，我必须要去。”
    宋穆清若有所思地点头，再走近一步靠近林初晚，紧接着微微低下头，语气阴冷地在她耳边道：“其实她也不错，听说现在事业发展得正好，家庭背景也不可小觑，身边又没有人，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她们的姿势很暧昧，宋穆清的呼吸平稳地扑在林初晚的侧脸，但冷漠又嘲讽的话语让林初晚把嘴唇都咬白了。在听到宋穆清说到薄暮雨时，整个人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推开宋穆清。
    “你调查她？”林初晚咬着下唇，不敢置信，“她跟你无仇无怨，你把她的情况调查得这么仔细，你想干什么？”
    被推得后退几步的宋穆清毫不在意地拂了拂衣袖，唇边笑意不达眼底：“我总得要为我的小姑子物色一个品德良好的恋人，不调查仔细怎么行？你说对不对，小姑子？”
    她把“小姑子”这三个字咬得极重，眼神仿佛含着嗜血的快意，看到林初晚面色煞白，她心口也疼得几乎没有知觉。
    正在这时，林妈妈的声音及时救了她：“小晚，要出门了么？”
    林初晚赶紧收敛眸中的慌乱，转身对林妈妈笑道：“嗯，小雨也要下班了，我现在过去刚好合适。”
    林妈妈笑说：“唉，你们两个今晚都不在家里吃饭，只剩下我一个人，还真有点寂寞。”她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宋穆清说：“对了穆清，你不是说今晚有应酬么？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宋穆清刚才那冷然的神情已经褪去不少，此时虽然还是面容淡漠，但面对林妈妈时嘴角微微上扬：“我回来拿点东西就走，刚好碰上小晚，想起来伯母下午给我打电话说她傍晚要出去，所以现在正打算送送她。”
    听着她那有些温和的话语，林初晚暗暗抿紧了唇。
    “真是辛苦你了……”林妈妈叹着气拉住宋穆清的手，声音一下子显得更苍老，“自打优凡不在以后都是你在操持着这个家，你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好的将来，怎么就被锁在了这里。”
    宋穆清嘴唇动了动，低声说：“我答应过他会照顾你们母女，绝对不会食言。”
    “可是我心疼你啊……”林妈妈紧锁着眉，双手握住了宋穆清的一只手，“我不忍心让你一个人撑起我们林家，你应该自由地生活，找一个喜欢的人成家，怎么可以把青春葬送在这里？”
    “伯母，这是我愿意的。”宋穆清不愿意再让林妈妈多说，语气坚定地道，“这是我们家，你跟小晚都是我的家人，我绝对不会离开。这样的话，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听到。”
    林妈妈摇着头，忧愁又心疼地凝视她。
    她拍了拍林妈妈的手，随后轻轻挣脱，对林初晚说：“走吧，再不走就迟了。”
    林初晚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直到上了车她们都没有再提起刚才在家里发生的事情。宋穆清只是问了一句地址，林初晚打开手机微信给她看薄暮雨的信息，之后一路无话。
    林初晚下车时，宋穆清一眼都没看她，只扔下一句“准备结束了给我发信息”。
    宋穆清刚走没几分钟，薄暮雨就回来了，林初晚赶紧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上了薄暮雨的车一起进入小区。
    “收拾得挺干净的，我还以为你一个人住会散漫很多呢。”林初晚进门以后看了看客厅，略带笑容地夸赞道。
    薄暮雨无奈道：“我自己一个人住，能乱到哪里去？”
    说到她独居这件事，林初晚登时心里就憋了好奇心，但看薄暮雨慢条斯理脱鞋脱西装外套的模样，她把问题咽了咽。
    “初晚姐，我去做饭，你要一起么？”薄暮雨微笑着把装着食材的袋子拎起来抖了抖。
    说到下厨，林初晚有些心痒：“好啊，我很久没下厨了，平时家里有阿姨做饭，厨房都用不上我。”
    薄暮雨难得地绽开笑颜，带着林初晚进厨房：“当然了，伯母怎么可能让你下厨，你身体不好，实在是太弱了……”
    林初晚跟上她，一手捂着嘴笑，一手轻轻捏她的手臂：“编剧主管，现在都会调侃我了，不得了嘛。”
    笑声从厨房里传出来，薄暮雨没让林初晚负担太多，都是自己在做，只让林初晚择菜洗菜，之后林初晚便在一边给她打打下手。
    晚饭后，要洗碗的薄暮雨把林初晚推出厨房，让她去饭厅里坐着。冰箱里有饮料，自己房里的零食架上也有零食，让她老实找东西吃。
    等薄暮雨忙完，林初晚坐在饭厅里喝着水，也给薄暮雨准备了一杯。
    薄暮雨的袖子挽到手肘，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地喝水，一下子就把大半杯水喝了个干净。
    “你慢点喝。”林初晚忍不住出声。
    薄暮雨放下杯子笑了一下，“没事。”
    “看你现在能照顾自己，我挺开心的。”林初晚渐渐露出笑容，以轻松的姿态靠着椅背，不过下一秒她就稍微敛去笑意，“不过该担心的还是担心，你准备好要跟我说这么长时间来的事情了么？”
    薄暮雨唇边笑意散开，两只手握着空杯子沉默下来，眼眸里黯淡无光，仿佛傍晚时笑着问林初晚要不要一起做饭，还有刚才像个孩子一样喝水喝得那么急的人不是她。
    林初晚感受得到，这个女孩子跟以前的变化很大，有因为工作，也有因为私事，就是那些一直欲言又止的事情。
    沉默良久，薄暮雨低声开口：“初晚姐，我觉得我失去了一个人。”
    “谁？”
    薄暮雨深呼吸，说道：“学姐，她前两天跟我说……”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双手用力地握紧空杯子，轻声道：“她跟我表白了，我拒绝了她。”
    林初晚惊讶极了：“你说的是苏漫？”
    她刚问出口就在心里肯定了这个答案，有哪个学姐是能够让薄暮雨这么忧愁地跟她倾诉的？跟薄暮雨走得近的学姐除了她以外只剩下一个人，那个一直以来都很照顾薄暮雨，甚至在很多时候都比她还要关心薄暮雨的人。
    “对，是她。”薄暮雨低下头，向来语调平稳的女孩子此时声音含着愧疚，“我一直都很敬重学姐，把她教我的道理都记着。就连音姨也告诉我，在公司里要多听学姐的话，把那些道理都融会贯通。初晚姐，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她会喜欢我……”
    林初晚仔细看了看她，试探着问：“你有没有一点后悔拒绝她？”
    薄暮雨立刻抬头，眼神坚定地否定：“不，我很清楚我对学姐没有那样的感觉。”
    “那你现在就是因为拒绝她所以感到愧疚？”林初晚眉间紧了紧，看起来薄暮雨之前说的喜欢的人并不是苏漫。
    薄暮雨点头，拇指不安地反复摩挲着空杯子：“这几天我都没有跟学姐说话，她也没有找我。我想再找她道歉，可是又觉得这个时候道歉对她来说并不能好受多少，反而是伤害。”
    林初晚叹气道：“你的考虑是对的，过一段时间再找她吧。”
    薄暮雨又低下头，睫羽投在眼底的阴影微颤，声音有些飘忽：“如果是以前的我，或许会因为什么都不明白所以不会有太重的愧疚感，但现在我很清楚，我没有办法喜欢上学姐的。我喜欢一个人很久了，久到我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我甚至觉得我已经不只是喜欢她而已，但是我们之间的可能性很小……”
    “你等等……”林初晚越听越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口跳出来，“你可以告诉我这个人是谁么？”
    薄暮雨仿佛充耳不闻，仍在喃喃自语，但字字句句都在回答林初晚的问题：“她不会接受我，因为我们之间隔了很多东西。有希望她成家的家人朋友，就连我妈也是其中一个，还有我们之间那么大的年龄差，她甚至对我只有亲情，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会喜欢她，我会爱她……”
    希望她成家的家人朋友，极大的年龄差，她们之间只有亲情。
    许多个信息在林初晚的脑海里汇聚在一起，仿佛一团乱麻被彻底斩断，她整个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天哪……
    第87章 
    “小雨,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初晚拉住薄暮雨的手, 一脸错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江尘音……江总她知道么？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震惊的不是薄暮雨一直以来说喜欢着的人是同性，而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份。江家跟薄家交好, 江尘音跟薄暮雨的母亲同辈, 也就是薄暮雨的长辈，可以说是看着薄暮雨长大的。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这身份……
    她们之间先不谈是否情投意合, 即便两厢情愿, 中间也隔着不少的阻碍。就像薄暮雨刚才说的, 她们两家之间的关系是阻隔, 极大的年龄差更是如此。
    薄暮雨摇头：“她不知道。我在搬出她家里之前就跟以前一样, 每天都喜欢跟她在一起, 她没有察觉到一丁点。她从来没有想过我对她的感情早就不是亲情了，她的潜意识里还觉得我是个孩子。可是这又不能怪她，连我自己都才知道不久，我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不再像从前那样的时候, 我已经控制不住了。”
    林初晚愣了一下，轻声说：“怪不得她没有察觉, 连你自己都才明白不久, 况且你们又一直那么亲密……”
    薄暮雨被林初晚这句总结戳到了心口，眼角泛红。
    林初晚松了手, 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说道：“那你从她家里搬出来是打算放弃么？”
    “不, 我还不想放弃。”薄暮雨抬起头，声音低沉喑哑：“我一直在她身边会让她永远都把我当成孩子，所以我想通过一段时间的分开来让她记住我不是孩子，我可以成为一个爱人。”
    林初晚不得不提醒道：“你做好思想准备了么？你们之间的阻隔太多，即使你精打细算，结局也不一定如你所愿。”
    她是不愿意这样用言语伤害薄暮雨的，但作为一个朋友，她不能看着薄暮雨一腔热血到最后却换来无法承受的痛苦。那种跟自己的心愿背道而驰的结局，有多少人能坦然接受呢？
    更何况薄暮雨还是个从未有过恋爱经验的女孩子，投注的情感又那么深厚，她真的很害怕倘若结局不尽人意，薄暮雨会承受不住。
    “我想过最坏的结果。”薄暮雨容色忧伤，声缓而低，顿了顿以后轻轻笑了一下，“也不过就是回到最初的样子，我不会让她知道的。到了最后如果真的不可以，那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至少那是我能一辈子都拥有的。”
    林初晚叹了声气：“不会后悔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将来才一定会后悔。”
    薄暮雨的神情是林初晚从未见过的坚定，再没有曾经那带着稚气的模样，就连话语都饱含力量。
    夕阳余晖被四合的夜幕吞噬，包厢里咕咚咕咚地响着毫不顾忌形象喝酒的声音。
    “你慢点喝，没人抢你的。”江尘音皱着眉叮嘱蓝于昕。
    后者难得穿了一身女士西装，外套扔在了另外的椅子上，衬衫领口开了好几颗，好身材尽显。
    “咳……”蓝于昕打了个酒嗝，放下酒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去他大爷的，那个超模真不长眼，老娘都说了对他没兴趣了，还非要到演播厅外面等老娘！”
    江尘音好笑地瞥她：“还不是你先让人家误会的。”
    “我又没干什么……”蓝于昕有点不硬气了，声音低下来，“我就是见他确实挺可爱的，就摸了一下他的脸嘛，就一下。”
    “一下你还嫌不够？”江尘音无奈极了，蓝于昕是真的玩心太重了。
    蓝于昕眨了眨眼睛，强撑着讲道理：“我就是看他身材好，可是脸那么嫩，就很可爱啊。就是那种奶狗的脸，狼狗的身材，哇简直了……”
    她说着说着就双掌合起上下摩擦，一脸垂涎。
    江尘音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回想：“那也不能成为你贪玩的借口，你去摸人家的脸，你让人家怎么想？能不以为你对他有意思么？”
    这下蓝于昕激动了，“啪”地一掌拍在桌上：“你怎么好意思说我？江老师，你天天跟小朋友在家搂着睡觉，亲亲摸摸，这不止摸脸吧？你怎么不说你自己！”
    江尘音耳朵都被她说热了，“你胡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更何况我们能跟你这个行为比么？暮雨从小就跟我亲近，跟你这件事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还亲亲摸摸，这什么形容……
    江尘音把筷子一放，瞪着蓝于昕。
    说到亲，嗯……有的，薄暮雨还小的时候她亲过。而且前段时间还给了个奖励，让薄暮雨亲了她一下，她也在薄暮雨睡着的时候亲过薄暮雨的额头。可是摸……这不是日常不可避免的么？有什么好提的。
    这跟蓝于昕那刻意挑逗别人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蓝于昕的脸颊被酒精晕染上一片绯红，继续拿酒瓶喝酒，边喝边反驳：“区别能大到哪去？同性恋你不知道么？女的跟女的谈恋爱就是可以那样的，我上次不是说了让你考虑考虑我么？抱小朋友有什么用？她的胸又没有我的大……嗝……”
    江尘音头疼地看着她：“于昕，你喝多了是不是！”
    “开什么玩笑？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蓝于昕满不在意地放下酒瓶，伸手揽住江尘音的肩膀，嘴角的笑容透着一股媚气，“我说真的，你考虑考虑我吧。我家世背景虽然没有你厉害，但我好歹也有钱啊，我们两个还是合适的。你要是担心身体不合适的话……”
    江尘音眉心一跳，感觉不对，果然一阵酒香就扑过来，几乎要碰到她的脸：“我们今晚可以试一试，你看怎么样？”
    “于昕！”江尘音赶紧撑住蓝于昕的身体，“坐好，不然你就自己喝，我回家了。”
    蓝于昕这才泄气地“哼”了一声，坐回自己的位子，小声地嘟囔：“你要不要那么正经？开个玩笑都不行，我又不能真的把你怎么样……”她说着说着突然大声起来：“而且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女人啊？你整天在家里对着那个小朋友，哪里知道跟女人相处是什么感觉的？”
    “我不用知道跟女人相处是什么感觉，我没有这个想法。”江尘音拧着眉说，然后语气稍微轻了些，“而且暮雨已经不在我家里住了。”
    蓝于昕愣愣地注视她，“什么意思？”
    江尘音心里一阵惆怅，倒了杯果汁，抿了一口以后慢悠悠道：“她没有跟我一起住，已经搬出去了。”
    蓝于昕酒都醒了大半：“什么时候的事情？上个月不是还在呢？”
    江尘音勾了勾唇，眼帘垂下来：“有快半个月了吧，月初搬出去的，她说想自己一个人住。”
    蓝于昕睁大了眼睛，把江尘音那明显伤感的模样看得真切。这变化来得也太快了，简直就是突变，巨变！
    她本来觉得等薄暮雨有男朋友了才会彻底不依赖江尘音的，谁知道这变化来得这么快，她记得薄暮雨还没有谈恋爱的呀。
    想到这里，她赶紧揪住江尘音的衣服问：“江老师，小朋友是不是谈恋爱了，有男朋友了？”
    江尘音想了想，然后摇头：“没有。”
    “那不应该啊，就她对你的那个样子，没有把心思放在另一个人身上怎么会舍得搬出去的？”蓝于昕想不明白，干脆连酒都不喝了，抱着酒瓶坐在江尘音旁边苦思冥想。
    “也许是因为长大了，所以慢慢地就不会像小时候一样了，不一定是因为别的事情。”
    江尘音摩挲着玻璃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杯子里那飘着鲜橙香味的液体。
    蓝于昕抬头看她，见她面色平静，眼底却浮着沉重的愁思，完全没有往日那含着清风笑意的模样。任蓝于昕再能扯皮，此时也不愿再用那种方式来逗江尘音了。
    这个时候的江尘音，比很多时候都显得更难过。
    “江老师，你别难过了，迟早要有这一天的……”蓝于昕晃了晃她的手臂，觉得自己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了。
    江尘音微怔，然后笑了笑：“好了，别说这些，我们继续吃饭吧。”
    她心下叹了声气，蓝于昕每次说的话都那么直接地触到她心里的念想，让她更是觉得难受，可那又确实是真话。
    等到这顿饭吃完，蓝于昕已经不能开车了，江尘音先开车把她送回去。
    等安置好蓝于昕，江尘音走去车库取车，在包里翻钥匙的时候不小心勾出另一串钥匙。
    那是薄暮雨家里的钥匙，那天搬家的时候薄暮雨追出来塞给她的。
    她在灯光下凝视那串钥匙许久，握紧它要塞回包里，但那天薄暮雨坚定又不舍的模样陡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江尘音的掌心被钥匙硌得发疼，终于无法忍耐内心那缕存在了将近半个月的想念，迈步走进车库去开车。
    她的目的地是薄暮雨的家。
    她在路上经过的蛋糕店买了个芒果班戟，这么多天来第一次那么着急地想要尽快到达目的地。她想见到薄暮雨，想看薄暮雨吃着自己买的甜点露出小虎牙微笑，那笑容会比蛋糕更让她觉得甜。
    江尘音想要给薄暮雨一个惊喜，就像去年她去凌州一样。
    她用薄暮雨给的钥匙悄声打开门，玄关处多了一双高跟鞋，是她从没有见过的。
    大概是薄暮雨买了新鞋，她勾着唇角笑笑，她们今晚应该会很有话题聊的。
    江尘音换了鞋，一边走进去一边在心里埋怨自己。这段时间到底在怨念什么呢？既然想见薄暮雨，为什么还藏着掖着，还总是提醒自己薄暮雨做的决定。
    可是薄暮雨那天那么着急地喊住她，把这串钥匙塞进她手里，这些行为是没办法作假的。不管薄暮雨将来会距离她有多远，起码现在她们没有彻底分别。
    江尘音满心柔软地轻着脚步走到亮着灯的饭厅附近，正想着要怎么给薄暮雨这个惊喜，可饭厅里传来的声音让她停住了脚步。
    那是薄暮雨的声音，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喑哑与颤抖。
    “初晚姐，我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音姨的，如果我一早就知道，我可能不会放任自己这样下去。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当我感觉到这份感情已经不是亲情的时候就来不及了。我没有办法停止，我很爱她……”
    饭厅里久久没有声音，之后是另一道女声沉沉地叹了声气。
    而这些都像是猛烈的雷电，毫不留情地阻止了江尘音想要再走近的脚步，一道一道地劈在她心里。
    第88章 
    林初晚出薄暮雨家门的时候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刚才跟薄暮雨的对话就像一个梦一样。
    喜欢上自己母亲的朋友，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惊讶但细想之下却又可以明白的事情。
    薄暮雨从小就认识了江尘音, 薄明良跟叶夏岚又那么恩爱, 时不时就要二人世界，而叶夏岚跟江尘音的关系又很好, 导致江尘音有很多时间能够接触薄暮雨。
    江尘音性情温柔有耐心, 又没有成家, 闲暇时间除了顾及父母就是跟友人相聚。薄暮雨性情内向，恰恰就是不能跟耐心不足的人来往，这刚好就跟江尘音一对上，两个人的感情便日渐深厚。
    薄暮雨在这么多年的相处中让这段亲情变了质, 那江尘音呢？是没有跟薄暮雨一样的变化, 还是有变化却隐藏起来, 或者也跟薄暮雨之前一样察觉不到？
    林初晚觉得头疼，连宋穆清的车停在她身边都还苦恼着。
    她刚上车系安全带，宋穆清冷淡地开口：“怎么吃个饭吃成这样？发生了什么让你魂不守舍的事情？”
    “跟你没有关系。”林初晚一眼都不看她, 坐好后目视前方, “开车吧。”
    “如果有意思, 你可以考虑一下。”宋穆清语气很淡，转头凝视着她，眼睛里有一抹不明意味的光，“你不小了, 伯母也接受了你喜欢女人这件事, 是该找一个能过日子的人了。我看这个小学妹就不错, 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也有共同语言。”
    林初晚对上她的目光：“你说够了没有？”
    “又生气了？”宋穆清嗤笑一声，“从朋友发展成恋人不是很正常么？你们认识也有几年了，也了解对方，又门当户对，我看就很合适。”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跟小雨只是好朋友。”林初晚双手握拳，紧盯着宋穆清，“你就算不相信我，你这么多年来也见过小雨很多回了，她是什么性格的人你好歹看得出来一点。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绝对没有超过朋友的界限。”
    宋穆清深深地望着她：“你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跟我解释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不感兴趣。”
    林初晚强撑起一点力气，低声道：“既然不想听我解释，那就不要故意说那种话。”
    “你以为我想听？”宋穆清咬着牙把字句从嘴里挤出来，“我是在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小姑子。”
    林初晚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有些凄凉：“宋穆清，你真把你自己当成我的嫂子了么？”
    宋穆清本来想开车，听到她这么一说，动作就顿住了，眼眸覆上一层阴鸷，像沾了剧毒的箭：“难道我不是？你把当初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宋穆清的神色冰冷至极，即便林初晚脸色已经煞白，她也毫不怜惜地把那些刀子一般的话猛地砸过去，仿佛就是要看林初晚承受不住的模样她才解气。
    林初晚用力地咬住下唇，可却又无力辩驳，她连说一个“不”字的资格都没有。她只能永远生活在这样的状态里，为自己赎罪，为自己犯的错偿还给宋穆清。
    回家的一路上，她们像往昔一般不发一语。那种惬意的交谈只有林妈妈在的时候才会发生，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出现，有的只是冷漠，激怒，剑拔弩张。
    回到林家，宋穆清停好车以后林初晚下车，头都不回地想走。
    “林初晚。”
    宋穆清的声音让林初晚停下脚步，但她没有转身，这是宋穆清私底下对她的一贯态度。在林妈妈面前叫她小晚，有客人在也会这么称呼，出去也是，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宋穆清才会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车库里有不算明朗的灯光，宋穆清走到林初晚面前，林初晚偏开脸不看她。
    “今天伯母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提过你的事情，她很担心你以后没有一个伴侣，怕你会孤单。所以让我为你物色一个人品好的女人，不需要门当户对，只要你喜欢而且对你好就行。”
    林初晚双唇紧抿，看向她：“然后呢？”
    宋穆清冷声一笑，“所以，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你一定要问这种问题么？你想让我怎么回答？”林初晚神情一僵，嘴角爬上了苦笑，声音低而轻颤：“或者说，你想听什么？我说我不需要，我也没有喜欢的类型，这些你会听得进去么？”
    宋穆清充耳不闻，答非所问：“既然你没有喜欢的类型，那我就看着物色了，到时候你见过了再谈吧。”
    她说完转身就走，林初晚凝视着她脚步不停的背影，心间苦涩的浪潮终于高涨起来。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呢？向她认错，向她求饶，求她不要再这么对自己么？
    林初晚从未跟她硬碰硬过，每一次她刻意的激怒都仿佛是拳头捶进一团棉花里。可这样的妥协换来的是宋穆清愈加猛烈地嘲讽与刺激，这样的生活是她们的常态。
    宋穆清即将要走出车库，身影即刻就会被夜色吞没，林初晚几步跑上去，哑着声说：“我们一定要这样么？”
    她看到宋穆清的身影顿了顿，然后走进黑夜里，只隐隐传来一句：“这难道不是你要的么？”
    林初晚顿时就红了眼眶，是啊，这是她想要的。那个选择不就是这样的结果么？那她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今晚的夜色似乎特别阴沉，往日闪烁的星辰都隐没，就像此时江尘音的心绪一般。
    她强迫自己专心开车，把车子稳当地开到江边停好，迎着夜里微凉的江风一个人走在江边。
    她刚才没有进饭厅，在听到那些话以后她就悄声退了出来，换好鞋离开，芒果班戟也没有给薄暮雨留下。一切就像她没有来到过的样子似的，她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让薄暮雨知道她曾经来过的迹象。
    她整个人都很乱，漫无目的地沿着道路往前走。
    她的心跳得很快，在听到薄暮雨说“我很爱她”的时候，就连现在都心如擂鼓。
    就在这时候，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幕在这个夜晚再次让她产生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前方不远处的护栏有一对情侣在接吻，那是两个女人，同性情侣，看起来还是学生的模样。短头发的女生紧紧地搂抱住长头发的女生，双手不老实地在长发女生背后游走，整个画面都令人感到一丝尴尬。
    江尘音脚步停在那里，竟然一时没有别开视线。
    她的视线终于让那两个人醒悟，短发女生搂着长发女生，目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同性恋啊！”然后两个人搂抱着快步离开。
    江尘音这时回了神，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刚才第一反应为什么不是回避？这种亲密行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本来就过分了，她平时遇到绝对是不会多看第二眼的。可她刚才想到了什么？为什么会那么失态？
    江尘音无意再走下去，在旁边找了一张长椅坐下，双手撑着额头，叹息声被经过的路人脚步声遮盖。
    她脑海里的画面一幕一幕地掠过，从薄暮雨小时候再到现在，从薄暮雨十八岁的时候一时兴起亲吻了她，再到前几个月薄暮雨以要奖励为名亲吻她。她回想得更多的是她们之间的相处，现在想起来顿时觉得太过暧昧的相处。
    她们一直以来都是那样，只要薄暮雨跟她在一起，到了晚上基本都会跑到她床上来睡。怀里的女孩子从稚嫩到青年，她一直维持着这样的习惯。
    就连去年她刚从国外回来，老宅里本来要给薄暮雨安排别的房间，她都心软地允许了薄暮雨像从前那样。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行为会给薄暮雨带来怎样的影响，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出岔子，现在更是想不到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她错过了薄暮雨大学那几年，她想不到是不是在那几年里薄暮雨接触了什么东西，才会对她产生这种感情。可这将近一年的同居她又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每个地方都很正常，只除了这孩子变得深沉了很多。
    不管怎么说，她们之间有这样的感情是不应该的。
    江尘音心慌意乱，也坐不下去了，起身回去开车回家。
    踏进家门的第一步，她心里更乱，因为这个家处处都有着薄暮雨的痕迹。
    她去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来一听啤酒，在静谧的深夜里大口地灌着这冰凉的液体。
    她觉得自己错得离谱，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薄暮雨对她的感情变了，也没有发觉这种感情竟然已经到了薄暮雨可以为它而隐忍至此的程度。
    她耳边回响着那句“我很爱她”，手指把易拉罐捏出阵阵响声。
    这时手机响起了信息提示，江尘音拿过来看，是薄暮雨的信息。一张三菜一汤的照片，然后附带一句今晚是跟林初晚吃饭的报备，告诉江尘音不用担心她。
    江尘音盯着那句话半晌才给她回过去一句：“我在忙。”
    薄暮雨很快就回了一个表情包，是江尘音给她发过的一只狗被摸头的表情包，然后回了一句：“那明天视频好不好？”
    江尘音饮尽最后一口啤酒，回道：“我明天可能有事。”
    这次薄暮雨没有很快回复，江尘音胸口起伏，手指都颤抖起来。
    她尽可能平静地拒绝薄暮雨的请求，直到薄暮雨道了晚安才敢松懈。
    夜色越来越深，仅有厨房的灯在亮着，江尘音继续拿出一听啤酒，在厨房里几乎待了一整夜。
    第89章 
    八月底是叶夏岚的四十一岁生日, 去年是跟薄明良出去旅游过的，这一年时间里夫妻两个人快玩疯了，今年就打算在家里过生日。
    薄明良是个直得不行的糙汉, 可对妻子却极为上心, 从年轻时跟叶夏岚好上就整颗心扑了进去。这次妻子说在家里过生日, 不用大肆操办，薄明良二话不说就安排了, 生日宴虽然是在家里自家人过, 但菜肴是请的星级大厨上门来做。
    这一年过去, 玩得开心是其次，主要是女儿升了职, 不用长辈操心了，叶夏岚高兴得不得了。
    薄暮雨现在有了单人办公室，叶夏岚通知她回家的形式也不再顾忌，直接给她打电话。
    阳光润泽而明媚，从窗口投进来, 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都被镀成金色。
    办公桌前伏案写字的人墨黑的长发垂落在脸侧，眉宇清疏, 整个人看起来澄净安宁。她专心地在文件上划分重点, 写下批注，再继续翻页。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她接起电话以后才略微带了笑。
    叶夏岚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小雨啊, 后天晚上我们不上外面吃饭, 你回家里来吃。”
    “我知道, 妈生日嘛。”薄暮雨轻声答应。
    “哎，这就对了。”叶夏岚笑起来，还似真似假地说：“还有啊，不用给妈带礼物了，你直接回来就行。你爸请了厨师来家里做饭，你什么都不用带，空着肚子回家。”
    还“不用给妈带礼物”，薄暮雨心里好笑，这话说得实在太假了，明明就很期待。
    叶夏岚这么说，薄暮雨也不拆穿，答应道：“好，我记得了。”
    叶夏岚咳嗽两声，冷淡地说：“那我挂了。”
    薄暮雨刚要回话电话就挂断了，她看了一眼屏幕，弯了弯唇角，不过下一秒眉眼间隐隐的笑意就消失无踪。
    江尘音这几天都没有主动找她，电话没有，微信也没有，全都是她主动的。可即便是她主动，江尘音看起来也很忙的样子，打电话过去没两句话就说在忙，发微信消息有好几次都回复得很慢。
    薄暮雨把微信打开，找到跟江尘音的记录。
    她在跟林初晚坦白以后的第二天鼓起勇气给江尘音发了一句“音姨，我想你”，江尘音回了一句“嗯，我知道了”。之后她再说自己有了一个新剧本的想法，江尘音回了一句简洁的“很好，加油”。
    再然后所有的对话都是她先提起来，而且江尘音的回复都很平淡，是看着文字都能感觉得到的平淡，那样的字句即便是当面对话也不会温柔到哪里去的。
    为什么突然这么忙呢？
    薄暮雨印象中在这样的情况之前，江尘音并没有说过最近会忙碌，就在这几天之前江尘音还略带幽怨地说她又不能早回家。
    她把记录再往下滑，是她试探着问江尘音要不要到她这边来吃晚饭，搬过来那么久江尘音都没有过来吃过饭。而江尘音的回复是已经去段致恒的剧组了，最近不能过去。
    已经去段致恒的剧组了，那是段致恒追求江尘音的时候，在泰国餐厅吃晚饭时他邀请江尘音出演女配角的一部戏。
    薄暮雨看着这条消息忽然有些恍惚，眼前仿佛还有江尘音那天摸着她的头，温声对段致恒说是她爱吃甜的。
    可是现在，怎么她连江尘音什么时候不在秦州都不知道？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是出远门，相隔两地，她连江尘音不在秦州都不知道。
    薄暮雨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手机，眼眸黯下来。她搬出来难道是错的么？可不搬出来江尘音始终都把她当成孩子。但现在不管怎么说都不能再耽搁了，她能够努力的机会并不多。
    片场里，导演刚喊了“Cut”，演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着往化妆间走去。
    晚风徐徐，但总也吹不散一整天的疲惫。江尘音瞥了一眼跟几个演员聊得正欢的蓝于昕，摇了摇头，自己领着助理先走了。
    “尘音。”
    段致恒从后面追上来，江尘音讶异地转头，见到他以后微笑道：“致恒，怎么了？”
    助理小陆见状，放慢脚步跟江尘音拉开一点距离，跟在两个人后面不远处。
    段致恒跟她并肩走着，笑答：“没什么，我也要回去酒店休息了，他们还要约着去吃宵夜。”
    江尘音唇角保持着上扬的弧度：“你不去么？于昕好像也不打算马上回酒店。”
    段致恒耸耸肩，叹了声气说：“我很累了，只想回去睡觉，宵夜就算了吧，我也不饿。”
    “我也是，今天很累，只想回去休息。”江尘音轻轻一笑，把自己的疲累掩饰得很好。
    段致恒也笑：“正好，同路。”
    两个人之间保持着一点距离，段致恒就像当初跟江尘音谈好的那样，没有做出让江尘音为难的举动，言行举止都维持在朋友该有的分寸上。
    走了一段路以后上了保姆车，一路谈着公事回到酒店。
    回到房间里，小陆给江尘音倒了杯水，笑嘻嘻地问：“尘音姐，我一直有点好奇，你跟段导为什么没有……”她停顿下来，欲言又止。
    刚在沙发坐下的江尘音抬眼看她，低声笑笑：“是不是觉得很奇怪？看起来很相配，性格也合得来，但却没有在一起。”
    小陆赶紧点头，“嗯，段导跟你看起来挺配的，而且前段时间你们经常联系，感觉也挺好的呀。”
    江尘音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而后笑道：“那是因为还有很多的原因让我们不能够在一起，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我跟他之间缺了一种可以发展成为恋人的感觉，心动的感觉。”
    “呃？”小陆从来没有听江尘音说过对恋爱的感想，突然这么一说，她有点发愣。
    “是不是觉得有点矫情？”江尘音抿唇一笑，双腿交叠起来靠进沙发里，深深呼吸了一下，叹道：“到了这个年龄还追求那么完美，不愿意妥协，不愿意因为合适就定下来。在你看来，是不是有点矫情？”
    “不啊，尘音姐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小陆这下反应快了，反驳起来，“追求一段完美的情感有什么错？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你不喜欢段导那就不要在一起，下半辈子这么长，如果跟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多无聊啊。”
    她一下子说了一大串，江尘音笑意更浓，但听完以后笑容僵在唇边。
    她想起了薄暮雨，想起了她们之间那平淡安宁的生活，每天都能够猜到第二天的平凡，但每天却都过得充实圆满。
    她喜欢那样的生活。
    她沉默下来，心间隐痛难耐。
    她已经冷落薄暮雨好几天了，每次薄暮雨打电话或者发信息过来，她都下意识地要向从前一样充满宠溺情绪地回复。可这几天她都强迫自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她害怕那样的情感再加深，即使现在已经到了让她慌乱的地步。
    从前是她忽略了应有的分寸，她不能再错下去了。
    她的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来，阻断了正在她心中蔓延的酸涩。
    小陆轻声对她道：“尘音姐，那我先回房了，明早去片场之前我再过来。”
    “嗯，去吧。”江尘音看着小陆出去以后带上门，然后接起电话。
    叶夏岚欢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江老师，后天我生日啊，过来吃顿饭呗。”
    江尘音一晃神，这才想起来马上要到叶夏岚生日了，她问：“在家里办么？不出门？”
    “不出，出门都出腻了。”叶夏岚嫌弃地说，“就咱们自己人，我跟我老公，我宝贝儿，还有你，如果蓝大明星有空的话你把她也叫过来呗。”
    当叶夏岚说“我宝贝儿”这几个字的时候，江尘音握着手机的手陡然收得更紧，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江老师？”
    “我听到了。”江尘音沉着声音，心里闷得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我在外地拍戏，后天我会回去的。”
    叶夏岚错愕地说：“哎，你去外地拍戏了啊？那回来一趟再过去，很麻烦的吧？要不你还是先别回来了，等你完事了再过来吧。”
    江尘音轻声一笑：“没关系，这边我会安排的，一会儿就让小陆订机票。”
    她做的决定都没办法收回去的，叶夏岚说不了她，“嘁”了一声，满足地在电话那边笑起来。
    江尘音低着头，双目没有焦距，满心都是那天听到的薄暮雨那番隐含深情的话。她躲了这么多天，终于还是不能避免要相见，她该怎么面对薄暮雨？
    她必须承认，她至今没有想到一个稳妥的处理方式，只知道不能再那样下去。
    “夏岚。”她突然开口，语气里有一点犹豫，“暮雨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怎么突然这么问？”叶夏岚好奇地问，然后笑开：“而且她有没有喜欢过谁，你还不知道么？你都快成她第二个妈了。”
    江尘音皱了皱眉，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握了握，解释道：“我指的是她上大学那段时间，那几年我不在秦州。我们联系得不少，但也不是她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
    她下意识地觉得那四年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然薄暮雨对她的感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会不会有谁让薄暮雨接触了同性恋情，又会不会薄暮雨喜欢过同性等等，很多种可能性在她的心里一个接着一个浮起。
    “没有啊……”叶夏岚思索着说道，紧接着激动地问：“你是不是发现她谈恋爱了？”
    江尘音立刻否认道：“没有，你不要去问她，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才问你的。”
    “真的？”叶夏岚狐疑地嘟囔，“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江尘音沉着声道：“当然是真的，你不要去问她这种问题。”
    叶夏岚胡乱地答应了几声，然后挂了电话。
    江尘音盯着手机久久没有动作，好像整个人都被定身在那里。
    两家人千丝万缕的关系，她跟薄暮雨之间那么大的年龄差，这些都让那天听到薄暮雨倾诉的她不能不停止住脚步。
    她不能进去，只能退后，回到自己应该在的位置，捡起那被她乱了许久的分寸。
    她从来没有这样刻意冷落薄暮雨过，她难以想象薄暮雨会不会察觉得到，这个孩子从小就不敏感。倘若察觉到了，该有多难受，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江尘音闭上眼睛无力地靠着沙发，眼眶酸涩。
    第90章 
    叶夏岚生日那天, 薄暮雨下班就直接回去。
    她在这天之前曾想过应该怎么走下一步，像一个追求者那样给江尘音送东西？还是约江尘音出来？总之不能像从前那样只做一些固守于亲情的事情。
    但她很快就觉得很不适合，那样太过于明显，反而容易让江尘音察觉。
    她列了好几个方案，结果还是没有定下来。最后她决定叶夏岚生日那天先把自己跟江尘音的关系摸仔细一点, 因为江尘音不在秦州却没有告诉她这件事情始终被她放在心里。
    薄暮雨在车库停车的时候看到江尘音的车, 一时间竟留恋不舍。从江尘音家里搬出来以后她就自己开车上下班，她跟江尘音也还没有再在一起吃饭过，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坐过那辆车了。
    可其实连一个月都不到, 是她太想念, 总觉得过了很久。
    阳台摆了张小桌子，瓜果茶点都备着，叶夏岚翘着二郎腿, 一边嗑瓜子一边眯着眼睛打量坐在对面的江尘音。
    说回来还真回来了, 而且来得还早，然后给自己送的生日礼物也实在：美容院会员卡, 健身房会员卡, 江高峻新开的餐厅会员卡。
    叶夏岚接过来的时候还打趣道：“你咖啡厅的会员卡怎么不给我？”
    江尘音笑着说：“刷脸不就可以了？”
    叶夏岚“啧”了好几声, 她在江尘音身上占足了便宜, 只差马甲线摸不到，不过也可以满足了。
    她咬着凤梨酥, 伸脚过去碰了碰江尘音的脚, 江尘音本来喝着茶在放空自己, 被打断后看过去。
    “嗯？”
    叶夏岚一边吃凤梨酥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你跟那个导演吹了以后不打算再使把劲了？”
    “顺其自然吧。”江尘音撩了一下头发, 语气很淡，“我也不年轻了，没有动力追求这种事情了，生活中也不只有这件事情。”
    “江老师，你真的不会觉得孤单么？”叶夏岚又忧愁又小心地问，担心着却又不想让话题跑到以前那件应该被彻底掩埋的旧事。
    在叶夏岚试探的目光里，江尘音怔了怔，她心里冒出了一个放在之前会下意识接上这种问题的答案，就是她有薄暮雨。
    至少曾经她觉得，在薄暮雨离开她之前，她不会感到孤独。但现在她不能再这么回答了，这样是在让她错上加错。
    她沉吟半晌，笑道：“有一个心灵上的依靠的确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也曾经希望过能够得到这样的幸福。但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能够充实生命的东西有很多，爱情并不是必须的，我不会因为没有拥有它而感到孤独。”
    “你怎么跟个人生导师一样？”叶夏岚失笑，不久却叹了声气，“是，我知道这东西它不是必需品，可是有时候想想一辈子这么长没有个人一起过，真的觉得不舒服。你看看我现在，跟我们家老头子二十多年这么过来了也没有什么激情了，可是他不在家里我是真想他，就觉得吃饭都吃不高兴。”
    “你那是习惯他了……”江尘音说着突然停顿下来，唇角还未显出的隐约笑意隐没下去，轻声地说：“所以他有时候不在，你才会觉得难熬。”
    叶夏岚笑着问：“你是习惯了现在，所以不会觉得有什么难熬的么？”
    “也许吧。”江尘音唇角弯起，视线落在外面的高楼。
    她的神情很淡，眼底也没有对现在这个话题而起的任何情绪，让叶夏岚觉得这个让许多人都重视的问题放在她那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叶夏岚低头想了想，笑了一下，“这样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我想象不到你会被一个人绊住脚，然后全身心扑进家庭里去。”
    对江尘音来说，现在的很多事物都无法对她形成羁绊，她什么都不缺，生活充实，而那一个能够身心依靠的爱人也不是非有不可。
    现在这种状态，叶夏岚不能说不是好的。
    江尘音对她轻浅笑开：“所以啊，省点心吧。”
    叶夏岚点头回以一笑，继续抓一块蜜桃酥吃起来。
    江尘音往客厅里面扫了一圈，皱着眉问：“你让于昕在厨房里闹腾，不怕厨师把你的晚饭给砸了么？”
    她刚说完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锅碗瓢盆重重砸到地上的声音，还伴随着蓝于昕的失声尖叫。
    叶夏岚倒抽一口寒气，拍着胸口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我家老头子在呢，蓝大明星第一次来我家里，难免不适应……”
    江尘音挑了挑眉，没有接话。
    叶夏岚缓了缓以后问她：“哎对了，你那天到底为什么突然问我小雨有没有喜欢过谁？”
    “我都说了是突然想到的。”江尘音端起茶杯喝茶，没有跟叶夏岚对上目光。
    “那你倒是因为什么才突然想到的啊？总得有个理由吧？”叶夏岚根本不相信有那么突然，绝对是有原因的，哪有平白无故想到那里去的？
    江尘音安静了一下，抬头说：“是因为我前几天在片场看到有个女孩子年纪很小，但是跟男朋友感情很好，所以想到要问问你暮雨大学的时候有没有喜欢过谁。”
    “这样啊……”叶夏岚翘起来的腿一抖一抖的，“我印象中是真的没有，她基本上每个周末都会回家，也没有那种谈恋爱的人才有的小动作。哪个人跟她谈恋爱能受得了她这么淡定的？我看她就是个二愣子，这点跟她爸一样。你也别操心了，我管她就行。”
    江尘音眯了一下眼，没再开口了。
    倒是叶夏岚被这个话题激起了兴趣，神神秘秘地跟江尘音挤眉弄眼：“哎，不过小雨告诉我她喜欢什么类型的了。我觉得她喜欢的类型啊，还是你接触得最多。”
    江尘音蹙眉：“什么类型？”
    叶夏岚掰着手指数：“温柔但是不古板的，有事业还有爱好的，还有善良的。”她手指头一握，斜了一眼江尘音：“江老师，你说说你给我宝贝儿下什么毒了？找男朋友都要跟你一个类型的。”
    江尘音紧拧的眉峰更是无法舒展，她手指无意识地紧捏住茶杯，指头都发白了，她却仿佛感受不到一样。
    “她什么时候这么说的？”
    叶夏岚想了想，“上个月吧好像，反正没多久。”
    江尘音垂下眼帘，嘴唇抿得很紧，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上个月，那就是搬出她家里之前的事情。那之后薄暮雨搬出去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想要放弃么？如果想要放弃，那又为什么没有断了跟自己的联系呢？
    她们这段时间虽然没有见面，但她在冷落薄暮雨之前，微信聊天跟打电话，还有视频聊天都是有的，而且完全跟以前一样。如果是打算放弃，这么频繁的联系还有什么意思？薄暮雨是看她不知道，所以一边不敢相见，一边又维持着联系不让她怀疑么？
    江尘音的声音有点低：“那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说她这个要求的很难找啊。”叶夏岚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继续说，“又要温柔又要不古板，成熟的嘛。然后还要有事业和业余爱好，那这可不光是白领而已，得有钱有时间才能维持啊。然后还要心地善良的……啧，我怎么都不知道这孩子这么能挑。”
    “然后呢？”
    叶夏岚摆了摆手，一脸吃饱后的满足感：“然后我就没问她了，就给她定了年龄差不能超过十岁，那种条件的男人怎么可能才二十出头？”
    江尘音低着头，视线像是落在杯中的茶水，耳旁的碎发散落下来也没有去管。
    两个人在阳台聊着天，叶夏岚滔滔不绝，江尘音静默不言。
    薄暮雨换好拖鞋走进客厅，一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刚要过去，蓝于昕一边低头拍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出来了，嘴里还喃喃自语：“哎，我还是等着吃好了，这厨房容不下我。”
    薄暮雨顿住脚步，开口道：“蓝姐姐。”
    “咦，小朋友！”蓝于昕抬头一看，高兴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好久不见了，你下班怎么这么晚？都要开饭了。”
    “刚才有一段路堵车了。”薄暮雨微微一笑，“蓝姐姐第一次来我家，今晚要多吃点。”
    “你嘴巴怎么越来越甜了？比以前会说话多了嘛。”蓝于昕惊讶又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蛋。
    薄暮雨嘴角弯着，目光一转，跟阳台的两个人对上，而下一秒江尘音就移开了视线。
    这时薄明良拍了拍手，声音远远传出来：“女士们，吃饭了！”
    叶夏岚拉住江尘音从阳台过来，边走便道：“走走走吃饭，吃完饭吃蛋糕！”
    蓝于昕这时手臂紧了紧，小声跟薄暮雨说：“江老师给你买了芒果班戟还有双皮奶，都放在冰箱里了，怕你今晚蛋糕不够吃。”
    薄暮雨眼睫一颤，视线停在江尘音脸上，江尘音却始终没有和她对视，目光只是淡淡地扫过她。
    “走了，洗手吃饭。”叶夏岚一手拉着薄暮雨，一手挽着江尘音。
    哪知道薄暮雨跟江尘音都走得很慢，叶夏岚只得松开她们两个，转而跟蓝于昕凑在一起，两个人一起先洗了手，然后把厨房留给后面的两个人。
    江尘音让薄暮雨先洗，轮到她的时候薄暮雨还站在旁边没有先走。
    水龙头的水声哗哗的，厨房显得很安静。
    薄暮雨喉咙动了动，“音姨。”
    “嗯？”江尘音没有转头看她，从侧面看起来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先去吃饭吧，晚上有蛋糕。”
    “音姨……”
    江尘音关了水，这才看她一眼，轻声说：“走吧，别让她们等久了。”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一秒钟的停留。
    从她们相见的那一秒开始，江尘音都没有好好地对她笑过，平时那温柔似水的目光也半分都没有显现，没有牵她的手，甚至没有亲口告诉她给她买了爱吃的甜点。
    薄暮雨咬住唇，注视着江尘音的背影，眼角发红，整个人都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第91章 
    薄暮雨是最后一个入席的, 还是坐在江尘音旁边。
    今天叶夏岚很高兴, 不停地说这个生日绝对是这么多年来过得最开心的。女儿懂事又听话, 事业顺利, 夫妻两个人也身体健康，她把所有值得高兴的事情都说了个遍。
    蓝于昕是第一次来，但不是跟叶夏岚很陌生, 以前因为江尘音的缘故曾经见过多次。再加上蓝于昕本来就不是容易冷场的人, 跟叶夏岚一起又喝又聊，两个女人喝得脸颊通红。
    江尘音只偶尔接接话, 聊了几句，更多的是安静地喝着果汁面带笑容地听她们聊天。
    可从开席一直到结束, 江尘音的视线都只是从薄暮雨脸上掠过，一秒钟都没有停留, 甚至有时候是为了看别的东西才顺带看了她一眼。
    薄暮雨默默地吃着饭, 睫羽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晚饭过后端上了生日蛋糕，叶夏岚吹了蜡烛许了愿望, 然后吃了一小块蛋糕。除了薄暮雨之外, 大家都不爱吃甜食，没一会儿就把蛋糕端走了。
    薄暮雨给叶夏岚送了一对耳环, 叶夏岚开心得拉着江尘音跟蓝于昕猛地夸薄暮雨。
    没一会儿, 叶夏岚闲不住嘴，拉上江尘音和蓝于昕到阳台去吃零食聊天, 美其名曰“赏月”。这三个女人凑在一起, 薄明良插不进嘴, 薄暮雨也不是一路人，两父女便去收拾碗筷。
    薄暮雨擦着薄明良洗干净的碗筷，像是随口一问似的道：“爸，下午音姨来家里以后有没有说什么？”
    “说什么？”薄明良不明白她的意思，扭头看她一眼，“你问的是哪方面的？”
    薄暮雨继续问：“就是有关最近的，她有没有提起？”
    薄明良刷碗的动作顿住，皱着眉想了想：“小江一来就是跟你妈在一起，好像没听她说什么……哦对，说了刚从影视基地回来，然后来的路上给你买了芒果班戟跟双皮奶。”
    这说跟没说没区别……
    薄暮雨微微摇头，再问：“除了这些呢？”
    薄明良恢复了刷碗的动作，笑着说：“然后就没有了，因为你妈把她拉去阳台了，没有我的位置。”
    “算了……”薄暮雨低喃一句，默默地擦着碗筷。
    江尘音来家里的时候薄明良基本上都会回避，让江尘音跟叶夏岚这两姐妹聚，除非吃饭或者叶夏岚叫他过来，不然他全程跟江尘音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等刷完碗，薄明良回房里打游戏，薄暮雨走到厨房跟客厅的走廊拐角处，听着阳台处过来的隐约谈笑声。
    她的脸庞被阴影笼罩，整个人都很安静。
    阳台处，三个女人围着小桌子坐，聚在一起谈天说地，酒劲上来的蓝于昕和叶夏岚异常地话多。
    蓝于昕剥了两颗开心果扔进嘴里，打了个饱嗝，“叶姐，你说说你真是生孩子太早了，你才比我大几岁啊？那小木头都快二十三了，真可怕。”
    叶夏岚也打了个饱嗝，而且比蓝于昕的要长，叹着气说：“我能怎么办啊？怀孕了啊当时，一条生命啊我哪里舍得流掉？而且我家老头子高兴得很，非要我生下来。”
    这两个人一人一个饱嗝让江尘音眉梢抖了抖，想笑又不好真的笑出来，只得微微低头借着喝水遮掩。
    蓝于昕撩了撩头发，恍然道：“也是，要是流了就没有小木头了，这小木头还挺可爱的，难得见一个女孩子这么愣的。”
    叶夏岚用力一拍蓝于昕伸过来抓开心果的手，怒目而视：“不许说我女儿傻！”
    “啊啊啊！”蓝于昕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哈气，气恼道：“我哪有说她傻！我明明在夸她可爱！”
    江尘音这下子忍不住了，放下杯子笑出来：“你们两个够了吧？一个四十出头，一个也三十好几了，还像小朋友一样。”
    叶夏岚指着蓝于昕：“江老师，她说我宝贝儿傻！你都没有点反应么？”
    蓝于昕瞪圆了眼睛抓住叶夏岚的手指：“我没有！”
    江尘音无奈地笑着摇头，这两个人平时就不怎么正经，现在撒起酒疯来更是了不得，这你一句我一句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一样。
    叶夏岚甩开她的手，“哼”了一声说：“我宝贝儿一点也不傻，抢手得很。喏，前段时间小君跟若薇还告诉我老爷子想让她当孙媳妇呢！”
    江尘音整个人都震住了，“然后你怎么回答的？”
    蓝于昕也好奇地踢了踢叶夏岚的脚：“啊，怎么回答的？”
    叶夏岚嘿嘿笑道：“随便回答了两句，就说让小雨自己选，我不管她这个事。”
    江尘音下意识地微微松了口气，拿过茶杯放在手里摩挲，声音低低道：“还是让她自己做主比较好，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
    “就是，都什么年代了，还操心孩子找对象？”蓝于昕嘟嘟囔囔的，扔开心果壳的动作都不稳。
    话题被扯开，叶夏岚揪住蓝于昕要抓零食的手：“对，应该先操心你！你什么时候结婚！”
    “结什么婚？老娘还没玩够呢！”
    江尘音旁观着这两个活宝，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黑幕般夜空，耳旁的笑骂声逐渐远去，仿佛自己跟现实隔绝开来。
    天色已晚，薄明良搂着还激动的叶夏岚，两个人一起送江尘音跟蓝于昕出门。
    蓝于昕脸红得跟什么似的，一双狐媚的眼睛不停地放电，一直嚷着要留下来跟叶夏岚继续喝，一副相见恨晚的画面。
    “叶姐，下次再喝，上我家！”蓝于昕说着还给叶夏岚抛了个媚眼。
    “没问题，喝通宵！”叶夏岚开心得用力地拍丈夫宽厚的背。
    “喝什么喝？都喝成什么样子了？”江尘音没好气地扶了一下蓝于昕，然后客气地对薄明良道：“良哥，那你照顾夏岚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薄明良边开门边关心道：“哎，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这时薄暮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在蓝于昕跟叶夏岚那充满酒气的话和笑声里显得格外清澈：“爸，妈，我出去送送音姨跟蓝姐姐。”
    薄明良答应道：“去吧。”
    江尘音跟薄明良点了个头，拉着蓝于昕出门了，薄暮雨很快跟上。
    下楼的电梯里没有人开口，只有蓝于昕一直在揉着脑袋，发出模糊的支吾声，似乎开始不舒服了。
    距离车库有一段路，夜里人少，蝉鸣声此起彼伏。
    薄暮雨停下脚步，轻声开口：“音姨。”
    走在前面的江尘音也跟着停下，但是没有转身。薄暮雨看到她揽着蓝于昕肩膀的手有点不自然地紧了紧，脊背挺直，稍稍低了头。
    “怎么不走了？”蓝于昕一头雾水，“江老师，小朋友……小木头，你们两个干嘛呢？”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薄暮雨的视线一直锁定着江尘音，脚步缓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
    江尘音突然松开蓝于昕：“于昕，你先去车库等我。”
    “不是，你们两个吵架了？什么时候……”
    “去车库等我！”江尘音打断她，脸色冷了下来。
    蓝于昕醉是醉的，但没有全醉，她一看这架势，酒就醒了一小半。这两个人肯定有事情，而且不是小事，这场面她可从来没见过。
    “你悠着点。”
    她拍了拍江尘音的肩膀，然后给薄暮雨使了个眼色就溜了。江尘音明显不想让她知道，而且心情也不怎么好，她还是识相的。
    “音姨……”薄暮雨又叫了江尘音一次。
    江尘音没有转身，就那样静静地背对着薄暮雨。
    “你知道了，对不对？”
    通向车库的小道上很安静，只有蝉鸣声。薄暮雨咬着唇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双眼开始发红发涩，心里沉重得就像有一块大石头横在那里。
    如果说从回到家以后她只是在怀疑，那么此刻江尘音的沉默就让她确定了那个猜测。江尘音知道了，知道她心里藏着的隐秘爱意，或许也知道了她那不该生出的奢望。
    江尘音没有回答，垂在身侧的双手却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微微发颤。
    薄暮雨红着眼睛，走到她身后很近的地方停下，伸出去想要像从前一样抱她的手停在半途，最后颓然地落下去。
    身后熟悉的气息让江尘音嘴唇翕动，她心里在隐隐作痛。
    薄暮雨哑着声音道：“音姨，你今晚一直都没有对我笑。你从来没有那样过，不管我们多少天没有见面，你看到我都会很温柔地对我笑，摸我的头发，牵我的手。只要我跟你说话，你就会一直看着我，从来不会避开我。”
    她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悲伤，就连想要强撑起笑容露出江尘音喜欢的那对小虎牙都不能够。
    “我以为那是我永远都能拥有的，所以我贪心地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得到更多。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是我的错……”
    江尘音抬起了头，阖起双眸用力地咬住唇，呼吸都变得艰难。
    “我不应该……”薄暮雨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胡乱地抹去眼泪，“我从来都没有想要让你为难，我想过如果我没有发现你对我有一点点感觉，那我就退回到我原本的位置去……我没有想过你会知道……”
    江尘音肩膀都在颤抖，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嘴，嘴唇都咬出了痕。她的心就像大雨将至，说不出的潮湿和闷疼。
    薄暮雨低下头，眼泪不停地滚落，无措又慌乱，低泣着说：“对不起，音姨，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你不要讨厌我……”
    她哭得呼吸不畅，因为压制着情绪，头闷闷地疼起来。她再度伸出手想要抱一抱江尘音，但那双手怎么都伸不过去，指尖已经触碰到江尘音的衣服，她咬着牙硬生生地忍下来。
    “音姨，以后想到我的时候，想想我以前的样子。”薄暮雨忽然笑起来，笑声夹着泣音，“那样就不会讨厌我了……”
    她泪流满面，深深地看着江尘音的背影，脚步在往后一步一步退去。江尘音仍旧没有转过身来，没有给她从前那样温柔的目光和微笑，只有冰冷的背影。
    她咬住下唇，闭了闭眼把江尘音的身影牢记，转身往来路跑。
    江尘音睫羽湿了，浓重的悲伤伴随着薄暮雨跑开的脚步声，像海浪一样席卷她的意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回到家里，薄明良跟叶夏岚已经回了房间，薄暮雨一路跑回来，关上门以后举步艰难。
    她整个人都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捂着嘴回到房里后靠在门板上，泪水汹涌地夺眶而出。她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然后无力地滑下来，坐到地板上。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江尘音会知道自己的感情，她费尽心机地隐藏只为了能够保住她们之间最初的亲情。等到她确定江尘音对她没有爱情上的喜欢，她就会彻底死心，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
    那是她一辈子都能够拥有的，绝对不会失去的。
    可是为什么要让江尘音知道？
    薄暮雨眼眶蓄满了泪，她隔着雾气去看自己发颤的手。她刚才连再抱一抱江尘音都不敢，她害怕江尘音挣脱，也害怕江尘音转过来对她露出疏远的神情。
    她抱住膝盖压抑着声音在哭，身体抖得厉害。为什么要让江尘音发现她的感情，为什么她连最后最宝贵的东西都保护不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再也不会得到江尘音的拥抱，还有那如沐春风的微笑。她再也回不到那个有江尘音在的家里，回不到江尘音的身边。
    她今后的生命里不会再有江尘音了，不会再有了。
    第92章 
    九月开学季, 薄暮雨的另一个剧本《尘世》即将开机。
    江英纵的儿子江亦轩考上名牌大学, 入学前江家在家里举办了宴席，邀请到薄明良一家。薄暮雨亲自打电话向江老爷子致歉，告知自己工作忙碌, 分不开身。
    《尘世》开机前, 薄暮雨向苏漫申请全程跟组。
    “你确定么？”苏漫皱着眉, “这部戏的拍摄周期很可能比《战神》要长，月底就是你的生日。”
    薄暮雨没有一点犹豫, 点头道：“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跟组能学到很多东西, 这次我想全程待在剧组。”
    她的生日。
    她想起来去年江尘音带她去看流星, 向她许诺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人而疏远她，冷落她。放在如今再想，她只觉得恍若过了许多年。
    江尘音没有为了别人而疏远她, 冷落她，不要她，因为把江尘音推开的人就是她自己。
    “小雨……”苏漫欲言又止，叹了声气，“你是不是有心事？这段时间你很奇怪，越来越不爱说话, 而且工作就像是拼了命一样。到底是为什么？”
    薄暮雨怔了怔, 对上苏漫关切的眼神。
    这是自从她拒绝了苏漫的表白之后, 苏漫第一次跟她说了这么多无关工作的话。这段时间以来她们都有意避开对方, 如果不是非要沟通不可, 苏漫不会找她，更没有将话题带到私事上。
    她很快反应过来，摇头微微一笑道：“我没事，谢谢学姐的关心。”
    苏漫看着她好几秒，语气中带了些如往昔的关怀：“你如果有什么心事，还是可以跟我商量，我从来没有想要因为上次被你拒绝而疏远你。”
    薄暮雨顿了顿，说：“学姐，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决定。但我还是很谢谢你，我明白你是关心我。”
    她从拒绝苏漫的那天起就没有办法对苏漫过于绝情，虽然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但绝对说不出重话来。因为苏漫跟她是有本质上的相似的，得不到却不纠缠不休，而是选择压抑自己心中的情绪。
    这跟杨谦还有伤害过江尘音的邵思南相比，是完全相反的。
    “好吧，这次拍摄我也会跟组，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随时都可以找我。”苏漫没有再多说，允许了她的申请，也叮嘱了她几句。
    九月下旬，薄暮雨跟苏漫跟随剧组前往拍摄基地。她告知了父母要在拍摄基地至少几个月不能回来，薄明良跟叶夏岚在她离开前留她在家里住了好几天。
    她没有单独通知其他人，只是拍了一张《尘世》剧本的文件夹封面发在朋友圈，带了一句要跟组的话。
    在飞机上，苏漫坐在薄暮雨身边，时不时地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苏漫发现刚登机不久的时候薄暮雨是在看剧本，但一会儿之后她合上文件夹，目光久久地流连在文件夹上，神情带着一种说不清的伤感，又好像有鲜少露出的温柔。
    苏漫几次想开口问她，每每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只能心里叹着气，看着她的手指抚摸着文件上的那个“尘”字。
    这次《尘世》的拍摄条件艰苦，比起之前《战神》拍摄的时候更甚。苏漫的要求很严格，必须实景拍摄，她们到达拍摄基地以后举行开机仪式，之后薄暮雨便随着苏漫投入了工作。
    她每天跟着苏漫在片场里跟导演组一起讨论每一场戏的拍摄，稍微空闲的时候就回到休息区写一下新剧本，直到晚上才会回酒店休息。
    她不敢让自己闲下来，每当安静时总觉得心里很空，但好像又很满，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始终在那里。
    到了剧组的一个周以后，这边的天气阴沉起来，晚上薄暮雨跟苏漫回到酒店就下起了雨，还伴随有雷声。
    房间里亮着灯，很安静，薄暮雨披着外套坐在沙发上，脸色有点白。
    她在等着下一次的雷声。
    小时候的每一次打雷下雨她都有爸妈的保护，也有江尘音的关心，她很怕打雷，但每每到那个时候她又不怕打雷。她上了大学以后一直在等着心里的那个人回来，回到她身边，雷声响起时依旧保护她。
    她等到了，江尘音回来以后不曾对她有分毫疏远，去年那场雷雨是江尘音回来以后第一次伴随有雷声的雨。她躲在走廊，尽量避开雷声，她想尽办法自己忍耐，最后听到了江尘音急切的声音。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闷雷，薄暮雨咬了咬唇，把披着的外套拢了拢，疾步跑过去在下一次更响亮的雷声炸响之前“啪”地一声合上了窗子。
    下一秒她就看到天际有雷电闪动，而这次她听不到那令她害怕的雷声了。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关窗的手，突然笑起来，几秒钟以后却沉默下来。她可以保护自己了，因为身边没有人了。
    不会再有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只为了替她关窗。不会再有一个人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衣服都湿着也没有注意到，只顾着跟她道歉。这样一个人，不会再有了。
    薄暮雨想起那时情愫朦胧的画面，捂了捂心口，很甜又很疼。
    她转身要回去沙发坐，房门在这时被敲响，外面是苏漫。
    “学姐，快进来。”薄暮雨侧身让开。
    “打扰你了。”苏漫抱歉一笑，她散着头发，身上有沐浴露的香气。
    薄暮雨倒了杯茶给苏漫，陪着一起坐到沙发上，问道：“学姐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
    苏漫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但是现在打雷，关窗拉窗帘也感觉睡不着。所以就想看看你有没有休息，找你聊聊天。”
    薄暮雨笑说：“说不上打扰，不过学姐怕打雷倒是让我很吃惊。”
    “也不算害怕吧。”苏漫靠进沙发里，看了一眼被薄暮雨关上的窗，叹道：“是睡不着，然后刚好碰上雷雨天，更烦了。”
    薄暮雨点了点头，两个人一时静默无言。
    苏漫突然幽幽地叹了声气：“小雨，过两天就是你的二十三岁生日了。”
    “嗯，我知道。”薄暮雨扬起一点笑意。
    “要不要回去？”
    薄暮雨立刻就摇头了：“不回，说好了全程跟组的。现在回去会让人看笑话，别人会觉得我过个生日都离不开家。”
    她并不想回去，因为生日对她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长大以后本来就不怎么在意生日，如果不是前几年盼着江尘音能给她惊喜，在她生日的时候回来，她根本对这个生日没有任何期盼。
    至于现在，江尘音不会想要见到她的吧，她怀着那样的心思，怎么会想要见她。
    “那好，你生日那天我给你放半天假，晚上大家再聚一聚。”苏漫见她始终坚持，便不再劝说了。
    “好啊，放半天假我可以多睡几个小时了。”薄暮雨开心地笑了一下，眼底清澈如同往昔。
    可苏漫却清楚地感觉到她并不开心，她的笑容有些空洞，不像从前那样虽然很愣，但每当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星光。
    现在的薄暮雨好像穿上了更厚的盔甲，外人只看得到她事业顺利，忙得抽不开身，包括江家的人。
    江尘音从拍摄基地回到秦州的那天晚上在江家老宅吃饭，饭后她坐在了饭厅听家里的女人们聊家长里短。
    因为她听到了薄暮雨的名字。
    孙若薇嗑着瓜子说：“小雨那孩子现在可争气了，才工作一年就当上编剧主管不说，现在第二部 电影又开始拍了，每次夏岚见着我都得先夸小雨一遍。” 
    许梓君跟着笑开：“是啊，不过小雨比以前可忙多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到她几回，前段时间亦轩升学宴她都不能过来。”
    江老太太又高兴又担忧地说：“哪天把她叫过来呀，我看看这孩子瘦了没有，怎么这么忙呢。”
    “妈，小雨现在是编剧主管了。”孙若薇哈哈一笑，给江老太太科普，“她手底下一堆编剧呢，平时就很忙，现在还亲自跟剧组，要见她一回可不容易。”
    “这样啊……”江老太太有点失望，但马上就笑了，“让六儿把她接过来呀，她一有时间肯定先找六儿的。”
    江尘音怔怔的，目光不知道放在哪里。
    孙若薇伸脚过去碰了碰她的脚，“六儿，叫你呢。”
    “嗯？”江尘音回神，弯了弯唇角对江老太太道：“妈，怎么了？”
    “我说，让你等小雨回秦州的时候把她接过来，我跟你爸都有点想她了呢。”
    江尘音垂下眼帘，伸手去拿杯子，发现杯子已经空了，只得放回去，轻轻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许梓君见状，不禁打趣道：“六儿这是难过着呢，小雨这一趟出门得好几个月呢，一会儿回房啊，保不准小雨这电话马上就打过来了。”
    孙若薇继续磕着瓜子道：“哎大嫂，你把《战神》那个定妆照再给我看看。我上次没看仔细呢，就记得男主角挺帅……”
    她们在继续聊，江尘音突然坐不下去，找了个借口回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静静地坐在床边，整个人都显得很空，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从薄暮雨转身跑开，从她忍着悲痛不允许自己转身，也从她疾步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心里就空得发疼。
    薄暮雨跟组离开秦州的事情她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告知，自从那天以后，她没有跟薄暮雨有过任何一次联系。就好像自己生命中从不存在过薄暮雨这个人，但她清晰地感受到心里那透着冷风的空洞。
    这种情绪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不同于曾经历过的慌张与惊惧，也不同于意识到薄暮雨长大了会不那么依赖自己的失落。
    那天她始终没有转身以及薄暮雨悲伤跑开的画面，在那一天就仿佛启动了她身体里所有的痛觉，将所有往昔尝到的美好都连根拔起。
    她们长久以来的彼此惦念，亲密默契，还有薄暮雨成长后数次表现出要给她依靠的那些回忆，全都变成了酸涩和痛楚。
    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种无法消弭且深入骨髓的感受，疼痛而漫长。
    第93章 
    薄暮雨二十三岁的生日是在剧组度过的。
    苏漫借着剧组忙碌了一段时间为名, 在影视基地附近的酒店宴请了整个剧组。一直到大家入了席，一桌子的菜琳琅满目, 大家都等着苏漫说开席的时候, 苏漫举起酒杯，透露今天是薄暮雨的生日。
    薄暮雨的努力在剧组的人里是有目共睹的，在公司里也是个小领导，但没有任何架子，除了不那么热情以外几乎没有能挑得出的毛病。
    苏漫这么一宣布, 几乎所有人都举杯向薄暮雨道一句“生日快乐”。
    这是薄暮雨离开江尘音以后挂着笑容最多的一天，她没有办法再绷着一张脸。在这个时候，事业终于让沉浸在哀伤里的她抬起头来, 笑脸相迎。
    江尘音也不会希望她受到挫折就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止步不前, 她很确定，江尘音不会这么希望。
    生日过后, 天气逐渐转凉。
    薄暮雨纵使早就带了足够的衣服，但多日的忙碌还是让她先是着了凉，不久就发起了烧。
    她身体很健康，平时不轻易有小病小痛，除非是过于忙碌而没有注意身体。现在出门在外, 远水救不了近火，她也没有跟家里人说, 跟苏漫请了几天假就在酒店里休息了。
    冬至已经过了, 天色暗得早, 不过六点多的时间天就完全黑了。
    薄暮雨叫了个外卖, 吃饱以后服药，想起来刚才外卖小哥面带微笑地叮嘱她有时间给个好评，她便随手按亮了手机屏幕。
    锁屏上的日期一下子撞入她的眼底，十二月十五号。
    很快就要到江尘音的生日了，薄暮雨一想到这里，药片在她吞下时卡了一瞬间。她迅速再喝了一口水咽下去，但苦味已经在喉咙里漫开。
    她去年还在高兴，她跟江尘音的生日终于再次有了彼此。而今年快要过去了，她的生日没有江尘音，江尘音的生日也不再有她。
    她们仿佛在那一天以后就永远地被抽离对方的生命，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永远不会相见，也永远无法靠近。
    苦味蔓延得厉害，薄暮雨喝急了水，忙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紧接着又灌了好几口水，眼角渐渐泛红。
    她每天都忙得没有时间去多想，可此刻想到江尘音的生日，想到那一天的离别，她那已经麻木的心复又疼痛起来。
    她贪心地想要得到不应该被她得到的，抱着尝试的心理去试探江尘音的心意。就像溯光而去的飞蛾，明知道拥有那抹光亮的可能性比毁灭要小，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飞过去。
    怀着一缕期翼，抱着星点希望，最后还是灰飞烟灭，就连往昔拥有的一切都随之被烧成灰烬。
    薄暮雨捂着嘴，眼前再看不清晰，泪水不停地滚落，砸在她的手背上。
    眼前好像再现了那天的场景，她在江尘音身后说了那些话，她控制不住在哭泣。可素来连她皱一皱眉都关切的江尘音却没有转身，一句话都没有给她。
    她咬住唇止住呜咽，把泣声咽回去，回到沙发去抱着膝盖蜷缩起来。
    大概是不愿再见她了吧，怎么会想见她呢。见到她就会想到她心里那隐秘的，不能言明的念想，怪不得江尘音不愿回头。
    她缩在沙发里很久，任由脸颊湿了又干。房间里一直没有开灯，她意识迷迷糊糊的，只想就这么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等到房门被敲响，薄暮雨从似梦似幻中清醒，拍了拍自己的脸，刚才的情绪过激让她觉得头很疼。
    她脚步虚浮地去打开门，对门外的人撑起一点笑容：“学姐，你怎么来了？”
    苏漫见她情况不好，礼节也顾不上了，连忙进去把灯打开，然后把手上提着的保温盒放在茶几上，再扶着她去沙发坐下。
    “我今天吃过药了，已经好了很多。”薄暮雨安慰地笑笑。
    “你今早的状态比现在要好多了。”苏漫皱着眉探了探她的额头，喃喃自语道：“还好，可能太累了一直没休息够吧。”
    薄暮雨轻轻笑起，拢了一下外套：“我都说没事了，你带来的东西是什么？是吃的么？”
    她现在对苏漫的触碰已经没有从前那么不习惯了，待在一起几个月多少都会有一些肢体接触，而且苏漫从来没有让她感觉到为难，就好像那次的表白没有发生过。
    她有愧疚感，也多了一些亲近感，但不是对江尘音的那种心动，苏漫对她来说始终是姐姐一般的存在。
    苏漫无奈地笑了笑：“有吃的就这么开心，都还病着呢，说你什么好。”
    “不要说了，直接给我吃吧。”薄暮雨笑得像一只等着主人喂食的乖巧猫咪，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并不好。
    苏漫把那个保温盒打开，一阵香甜的热气直扑过来，是一碗热腾腾的汤圆。
    苏漫把保温盒跟勺子递给她，“把汤圆吃完以后再喝掉姜糖水，你因为着了凉才发的烧，喝点姜糖水对身体好。”
    薄暮雨接过来，笑得眼睛眯起一点：“谢谢学姐。”
    她本来就是个文静的女孩子，难得露出这么不设防的模样，苏漫下意识就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她已经低下去的头，但很快就顿在半途，只浅浅一笑道：“慢点吃。”
    薄暮雨吃着圆鼓鼓的汤圆，苏漫看了一会儿就踱步到窗边。
    “准备跨年了，元旦之前没办法杀青。”
    薄暮雨愣了愣，低低地“嗯”了一声。
    苏漫转身看着她，神色复杂，最终只是说道：“元旦过后就差不多了，一鼓作气把最后的部分拍完，争取早点回去。”
    薄暮雨还是“嗯”，低着头吃汤圆，一滴泪落进姜糖水里。她有点慌乱地捧着保温盒喝了好几口姜糖水，连带着自己的苦涩一同咽下去。
    十二月的秦州飘起了雪，又是一年冬季。
    周末，江家老宅子孙齐聚，午饭结束后江英纵道：“下个周就是六儿生日，今年有什么特殊安排么？”
    江老爷子沉吟片刻，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板，“就跟往年一样吧，还是你跟老二操持。”
    “好啊。”江高峻乐呵呵地答应，“把朋友们都叫来聚一聚嘛，六儿那些朋友，还有明良一家，都叫来。”
    江老爷子赞同地点点头，随即笑道：“好久没见着小雨这孩子了。”他叹了声气，回忆道：“好像从八九月份开始就没见着了吧，六儿还在国外那几年她都没这么长时间不来，这还剩下几天就跨年了。”
    许梓君这时道：“爸，小雨跟剧组去外地了，已经去了几个月了。”
    江老爷子恍然，点了点头，“啊……我记得，她很忙。”
    孙若薇接话道：“是啊，跨年也回不来，夏岚今早刚告诉我的最新消息。”
    此时一直沉默的江尘音眼睫轻颤，两只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
    江老爷子长长地叹气，客厅里沉寂下来。
    下午，江尘音去书房，江老爷子照旧在写字。
    那是辛弃疾的一首词，《青玉案·元夕》，江尘音在书案旁站定时，江老爷子刚好写完最后那一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江老爷子笔锋豪迈不羁，即便是婉约的词意在他笔下也多了一种并不突兀的豪放感。
    江老爷子见她进来，笑说：“怎么不跟你两个嫂子聚聚？你今天来之前我听梓君说亦轩这孩子在学校里有女孩子追求，真是一眨眼他就这么大了。”
    江尘音沉默着，江老爷子顿了顿，叮嘱了一句：“你要是有时间跟你两个嫂子们说话，让她们务必教好孩子，绝对不可以胡来。”他说完以后笑了笑，喃喃道：“真是老了啊，孙子都这么大了。”
    江尘音身子一震，低声道：“爸，对不起。”
    这句话她憋了很久，从段致恒被她拒绝以后就在心里徘徊着，每次回到老宅却都说不出口。现在听江老爷子感慨儿孙满堂，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江老爷子却是了然一笑：“怎么，做了什么错事？”
    江尘音轻抿唇角，眼底含着一点疚意，对上江老爷子的目光：“我拒绝了段导，在几个月之前。”
    江老爷子看了她好几秒才回答：“这我当然知道，你的道歉是因为这件事情？”
    江尘音点头：“是。”
    江老爷子下一秒就笑了，意味不明地问她：“你觉得应该道歉么？”
    “爸……”江尘音微微愕然，根本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
    江家家教是严谨的，为人处世应当如何，江老爷子从前都是亲自教导，而非全然让儿女们自行经历再自行领悟。但同时她的父母又是极其宽容大度的，从不使儿女们经受压力，譬如婚姻大事上。
    江尘音知道他希望儿女们幸福，否则不会这么多年都顾及她的心结，但他也是担心的，着急的。可她想不到父亲在这时竟告诉她，这句道歉是不必要的。
    江老爷子坐下后指了指椅子，示意她一起坐下，面上露着笑意，对她道：“他是个好孩子，我还没退下来的时候就见过这孩子很多次，我一直很欣赏他。但是六儿，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就应该跟他在一起。”
    江尘音为他的话疑惑，他摆摆手表示先别插嘴，然后继续说：“我知道你的心事，你害怕再有人因为你的选择受到伤害。我们旁观者看得再怎么清楚对你来说都无济于事，因为你亲身经历过伤害，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所以我从来不跟你提成家。不过这也只是其中一点，还有一点，我不希望你选择伴侣的原因里有一部分是因为家人。”
    江尘音下意识地喃喃道：“不希望我选择伴侣的原因里有一部分是因为家人？”
    江老爷子点头，苍老的面容上蕴含着岁月带来的睿智与宽容：“我希望我的孩子们在选择伴侣的时候，只需要考虑这个人是不是对的，合自己心意的，而不是考虑到我跟你妈是不是喜欢这个人。”
    “爸……”江尘音还是惊讶，她沉默了很久，终于弯了弯唇角，“谢谢你。”
    “我本来不想提起这些事情了。”江老爷子叹了声气，神情慈蔼又带着一点身居高位养成的习惯性严肃，“那些事情不但是你不愿回想的，也是我跟你妈还有你的哥哥嫂子们不愿提起的。但是你因为拒绝了致恒这件事情跟我道歉，代表你有愧疚，所以我不得不告诉你我的想法。”
    “其实不算是不能提，因为我怕做噩梦，所以……”江尘音轻轻叹了声气，“虽然已经习惯了，但是想起来还是会害怕。”
    提起噩梦，江老爷子目光幽远许多，有意无意地扯开了话题：“你跟小雨待在一起会开心很多，这孩子从小闷得很，偏偏就是喜欢跟你。”
    提起薄暮雨，江尘音眸光黯了许多，静默不言。
    几个月了，她跟薄暮雨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她们都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但这几个月她像是忘记了这种习惯一样，每天都打开朋友圈去看。她心里怀着一点期翼，希望能看到那个名字。
    但是没有，薄暮雨最近的一条朋友圈依旧是几个月前离开秦州时发的那一条。有关薄暮雨的消息，她都是从嫂子们还有叶夏岚口中听到的。
    这都只是让她让她心口隐痛而已，真正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是她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装作她并非不清楚薄暮雨的现状。她忍着胸口的沉重，让大家以为她跟从前一样依旧被薄暮雨依赖着。
    当叶夏岚心疼薄暮雨吃不好的时候，她附和着。
    当嫂子们讨论薄暮雨近几天偷拍的片场状况时，她微笑聆听。
    没有人知道她整颗心都坠入了深渊，也没有人知道她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里总是整夜地合不上眼。眼前全都是那天薄暮雨在她身后哭泣着哀求她不要讨厌自己的那一幕，她心疼得快要窒息。
    即使没有转身，她也想象得到那个孩子有多伤心。即使没有转身，她也仿佛感受得到那灼烫的泪水。
    在夕阳的暖光里，江尘音低下头，微垂眼帘掩去眸中泪意，耳旁隐隐传来江老爷子尚停留在刚才那件事的慰藉：“好了，这些事情以后不要再说了。我不希望你将就地过这一生，如果实在不可以，那就算了吧。”
    第94章 
    深冬萧索, 薄暮雨觉得今年跨年的氛围并不重，就像普通日子一样。
    大概是因为出门在外的缘故，每天都在剧组里面对着导演组, 演员, 回到酒店就对着电脑工作，她几乎没有给自己留出多少空闲时间。
    她的烧终于退了下去，苏漫让她在酒店里再休息几天，好好睡个觉。她也没有拒绝, 发烧那几天身体疲乏得很，怎么睡都感觉身上提不起劲来。
    薄暮雨搬了张椅子到阳台去坐，披着一件外套，五官在清晨的阳光下被笼罩着一层柔光。
    她给林初晚打了个电话，林初晚很惊讶她居然不回秦州跨年。
    “小雨，你出门已经几个月了, 跨年真的不回家里来么？”
    薄暮雨眸光很淡，轻轻一笑, 小虎牙在阳光下白得耀眼，“不了，马上就要杀青了，这个时候回去会很匆忙，何况我又不是长年在外的。”
    “好几个月了你都不回去，你不想她么？”林初晚语气犹豫, 又好像有一点了然, “你那次告诉我你还不想放弃, 可是你离开家这么久都不回去，每天还那么忙，根本没有什么空闲时间。”
    薄暮雨喉咙动了动，忽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林初晚顿了顿，一语道破：“你完全可以不跟组的，小雨。”
    薄暮雨闭上眼睛，熟悉的无力感让她低沉了嗓音：“初晚姐，你猜到了？”
    林初晚温声道：“你这段时间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情绪很不对劲，我怎么能猜不到？我以为你们只是闹别扭了，可是你刚才回答我跨年不回去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直觉。”她顿了顿，补充道：“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都瞒不过你呢？”薄暮雨浅浅一叹，声音转而更淡，淡得仿佛能被风吹走一般，“她知道了，就在我跟组离开秦州之前。”
    林初晚惊讶得倒抽一口气：“那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你是因为这个才几个月都不回秦州的？”
    “嗯，她不会想见我的，我也没有办法在被她知道我的感情以后若无其事地跟她待在同一个城市。”
    薄暮雨睁开眼，头一阵阵地发疼，低声呢喃。
    “我需要时间来冷静，也需要时间来接受我这段感情的结局。”
    她很明白自己不可能永远不回去，她跟江尘音还是要再见的。她不知道她们的关系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但至少在下一次看到江尘音的时候，她希望自己不会落泪。
    那种眼眶酸涩，双手发颤的模样，她需要用时间来学习克制。
    挂了电话以后林初晚久久不能回神，她早就预想过薄暮雨不会那么顺利，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助薄暮雨。
    劝薄暮雨不要多想多念么？倘若换作她自己，有一个人劝她少惦念这些事，她能做到么？当然不能。
    有一个人在心里生了根，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的，薄暮雨离开秦州不能说是坏事，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距离。
    “不吃早餐，在想什么？”
    宋穆清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一阵阴冷的气息围拢过来，林初晚立刻低下了头，小小地抿了一口牛奶。这略显机械的动作让宋穆清微微眯起眼，眼底含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林初晚喝着牛奶，突然又听到宋穆清开口：“这几天伯母出去散心，你自己在家里待着。”
    “知道了。”林初晚头也不抬地答应。
    这不愿意接近的神色和简单的回答让宋穆清皱起了眉，目光锐利起来。可心里有更浓厚的凄楚伴随着，这不就是她想要的么？这么多年来从不曾对林初晚松口过，每每单独相处便是恶语相向。
    见到林初晚因为她而伤感，她心里是痛快的，只是不知道是痛大于快，还是快多于痛。但至少林初晚还会为她而起情绪波动不是么？就算是痛的，那也是她想要的。
    她强压下心绪，目色冷冽地问：“这段时间跟你提起的那几个女人，你觉得可以么？”
    林初晚动作一顿，低声道：“我没有喜欢的，你不要再安排了，我一个都不想见。”
    她紧咬着唇，宋穆清的问题把她拉回到了现实，荒谬的现实。她从来没有想过宋穆清居然真的给她安排了几个人见面，那些女人无一不是容貌美丽，家世清白的，可她每次得到宋穆清通知她要去见面都像是有一把刀在往她心口捅。
    下手的人就是宋穆清，这个眼里没有半点温度的人。
    她前几年就向母亲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可那不是为了得到现在这样的结果。她是为了能够毫无顾虑地爱自己想爱的人，为了让那个人能够信任自己，放心地跟自己相爱。
    可当初的那份感情终究还是被她亲手扼杀，是她看着那双利剑一般的眼眸逐渐温和，最后又冰冷得更甚从前。
    “不想见？”宋穆清重重地放下刚拿起的杯子，“你想让伯母不安心么？”
    林初晚心都颤抖了一下，压抑许久的痛楚充斥了她的眼眸，她转过头颤着声道：“我去见了妈就会安心么？还是说我必须要挑一个人来交往，这样你才满意？”
    “你见不见跟我满不满意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不愿意伯母为你操心，整夜睡不着觉。”宋穆清把最后的字眼咬得很重，眼睛里见不到半点怜悯，反而带着隐隐的快意。
    这样刺激林初晚的感觉应该是疼的，可是她没有办法停止，只要想到当年自己的疼，她就没有办法不让林初晚陪她一起疼。她那么信任林初晚，那么喜欢林初晚，最后换来的却是毫不犹豫地抛弃。
    鼓起勇气想要依赖而最终却被遗弃，她只觉得胸口都被掏出来一个血洞，而她最信任最喜欢的那个人狠着心把她鲜红的心脏捏得粉碎。
    林初晚用力咬着唇，眼眶彻底红了，哑着声对宋穆清道：“我不用你费心，算我求你，放过我吧。”
    这是林初晚第一次用了这样卑微的字眼，她想要忍耐下去，可现在的情势已经不允许她再忍耐。难道让她忍下所有的不适去跟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交往？而且还是宋穆清为她安排的。
    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关心小姑子，怎么能叫费心呢？这是我应该做的。”宋穆清死死地盯着她，咬着牙冷着声，双手早已经在桌子底下握成了拳。
    林初晚仿佛被一块巨石砸到了心里，眼角湿润，嘴唇已经咬得发白，再这么下去没过一会儿就会咬破皮。宋穆清冷冷地盯着她，整个人都紧绷着，当看到林初晚眼角晶莹一闪时她猛地起身，半步都不停留地出了饭厅。
    江尘音生日的前两天，叶夏岚把她叫来家里吃晚饭，说是突然来了兴致想叙叙旧。
    江尘音到的时候叶夏岚在书房里收拾东西，薄明良把江尘音领到书房门口就回房间里打游戏了。
    窗外下着雪，叶夏岚挽着袖子在书房里东挑西捡整理进箱子里。江尘音双臂环胸倚靠在门边，目光遥遥地投向窗外。
    叶夏岚边忙边跟江尘音聊天：“江老师，你最近怎么没参加两个综艺，稳固一下你御姐领头人的地位？”
    “我没有时间。”江尘音淡声回答，被叶夏岚喊回了神以后她四下扫了一眼书房。
    书房里的书架上分类清晰，有薄明良跟叶夏岚会看的投资理财方面的书，也有一些知名作家写的有关家庭的小说，那是叶夏岚看的。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书架摆放着外国文学，国内名著，以及很明显是学生用的工具书以及课本等等，这是薄暮雨的。
    江尘音眼前一晃，好像看到了很多年以前的女孩子，坐在桌子前安静地写着作业。画面交替，再到女孩子上了中学，出落得文静极了，只会在私底下露出一点孩子气。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那段看起来短暂却又漫长的四年分别过后，内向的女孩子用温暖的指腹擦去她眼角因为回忆往昔而溢出的泪渍，然后抱着她额头相抵，轻轻地说以后会保护她。
    想起那一天的相互坦诚，江尘音鼻子发酸，不敢再回忆半分。
    叶夏岚弯着腰把薄暮雨小时候的作业本收拾成一摞一摞的，再放进箱子里，嘴里絮絮叨叨：“不知道小雨那边有没有秦州冷啊，她带衣服是带够了，就是怕她太忙了不注意身体。你说这傻蛋啊，没事跟什么组？好好在办公室里坐着当她的主管多好！”
    薄暮雨在外地过得怎么样，平时都吃什么，晚上几点睡的，这些江尘音都不清楚。
    可在薄暮雨转身跑开之前，江尘音每一样都知道得清楚仔细。
    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薄暮雨很早就将整颗心交付出来。那颗年轻而鲜活的心，含着对爱情的向往与一腔孤勇，如履薄冰一般地前进，甚至从不打算让江尘音知晓心事，把所有的苦涩都自己咽下去。
    “我先拿去杂物房放啊。”叶夏岚收拾完一箱子旧课本和旧作业本，抱起来要走，谁知道转身就吓得她往后退了一步。
    “江老师你杵在这里干嘛！”
    “让我来吧。”江尘音低着头，不由分说地去接她手里的箱子。
    叶夏岚眉开眼笑地把箱子交给她：“好啊，杂物房你知道吧，进去随便找个地方放就行了。这些都是小雨小时候的课本跟作业本，她以后也用不上了。”
    江尘音点头，抱着箱子去杂物房。
    她没有立刻放下箱子就走，杂物房里那尘封的气息让她对这一箱子过往突生不舍。
    她把箱子放在桌面上，不由自主地把里面的本子拿出来，一本一本地翻开看。课本扉页写着的名字从字迹潦草到初显笔锋，薄暮雨从幼年到青年的画面仿佛随之浮现。
    江尘音专注地翻看着薄暮雨在课本上的笔记，偶尔看到那因为课文内容而激起的灵感记录，她的眼里朦胧又含着笑意。
    一直到她拿起一本草稿本，翻开第一页时她整颗心才颤栗，眼眶积蓄的泪水滴滴落下，染湿年月久远的纸张。她颤抖着手继续往后面翻，眼前朦胧又清晰，她捂住嘴，泪如泉涌。
    那上面全都是她的名字，一笔一划，工整有力。
    第95章 
    江尘音生日那天, 就如去年一样，大家在江家老宅里欢聚，似乎没有因为缺了一个人而有什么改变。
    江家长孙江亦轩上了大学，几个长辈喝酒时他也跟上，江老爷子叮嘱了几句。
    今晚依旧是江高峻下厨, 只是不再有孟易安在饭后对江尘音说江高峻厨艺见长，也没有一个让江尘音一旦想起就满心柔软的女孩子等在她的房间里。
    夜空飘着雪, 叶夏岚跟蓝于昕喝得兴起, 两个女人拿了几瓶酒，端着点下酒零食到宴会厅角落的桌椅处, 坐下以后勾肩搭背地聊起来。
    叶夏岚喝着酒, 搂住蓝于昕语气暧昧地说：“朋友，找对象认准你叶姐！”
    蓝于昕眨了好几下眼，“不是……叶姐, 我虽然对女的感兴趣, 但你毕竟有家庭，这不太好……”
    叶夏岚愣着看了她一下, 然后哈哈大笑：“你在想什么！我说的是给你支招，不是要跟你那什么！”
    “哦哦哦，吓死我了！”蓝于昕挠了挠头，抱着酒瓶跟叶夏岚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哎, 那边几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吵？就不能像我们一样文雅么？”
    叶夏岚扫了一眼不远处围着长桌拼酒的男人们, “嘁”了一声, “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凑在一起不就是这样么？我看这样子今晚一个都走不了，估计得全住下。”
    蓝于昕喝了一口酒，幽幽地说：“今晚这水果蛋糕我不爱吃，还是冰淇淋蛋糕好吃。”
    说起蛋糕，叶夏岚叹了声气，“要是我女儿在，她什么蛋糕都爱吃。往年江老师生日有蛋糕的都是她吃得最多，今年工作忙了吃不上了。”
    “小木头怎么这么爱吃蛋糕啊？”蓝于昕皱着眉嘟囔，“我以前忙着拍戏赚钱，都没什么时间跟江老师玩，没见过小木头几回，都不知道她爱吃蛋糕。”
    叶夏岚笑眯眯地说：“她可不止爱吃蛋糕，只要是甜的她就爱吃，什么糖啊零食啊的都吃。就是现在长大了忙了，不像小时候总是抱着零食。”
    蓝于昕突然扭头对叶夏岚笑：“那这个我知道，之前我买宵夜去江老师家里吃，江老师让我买偏甜的，说小木头喜欢吃。”
    她说完就怔了怔，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遗漏了。
    对，江尘音跟薄暮雨之间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冷了些。她不知道具体，但莫名地这么觉得，因为薄暮雨从江尘音家里搬出来以后这两个人就出现了一种看不清的距离。之后再到叶夏岚生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毛病了。
    她后来一直很忙所以没有想起来，薄暮雨那天叫住江尘音以后这两个人的表现都很奇怪，江尘音还冷着脸让她先走。
    她那天喝多了些，头很不舒服，在车库里等了江尘音很久。她记得，江尘音进车库时脚步很慢，脸色平静。这本来没什么，但江尘音把她送回家的一路上一言不发，回答她也言简意赅到冷淡的地步，这是极少出现的情况。
    蓝于昕打了个激灵，不小心撞了叶夏岚的头一下。
    “你干什么撞我？”叶夏岚拧着眉问。
    “叶姐，有毛病啊！”蓝于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拍了一下大腿。
    “你好好说话，我没毛病。”
    蓝于昕赶紧解释：“不是，我说的不是你有毛病，我说的是……”她猛然停了下来，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舔了一下唇以后极快地转了个话头：“我是觉得我家里的电视可能有毛病了，我要换一台新的，现在屏幕最大的。”
    “我以为什么呢，一惊一乍的，来喝酒。”叶夏岚说完就拿酒瓶碰了碰蓝于昕的酒瓶。
    蓝于昕愣愣地跟叶夏岚碰瓶子，一边喝一边眼珠滴溜溜地转，思绪早就不在这瓶中酒上了。
    她四下张望，视线终于捕捉到站在阳台背对着宴会厅的江尘音。
    江尘音站在阳台很久，端了一杯果汁在喝，果汁是酸甜的，甜味居多，但每一口下去她总觉得酸涩不堪。
    冬夜雪花纷飞，她目光透过飘扬的飞雪落在不知道外面的哪个角落，后面宴会厅里嘈杂，但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她今天过得很辛苦，早上工作时，中午吃饭时，下午回到办公室时，下班开车时都是如此。每当她安静下来就会想到早上起床以后看到的那条短信，她心心念念了几个月的名字。
    薄暮雨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没有称呼也没有多余的字句，只有一句应景的“生日快乐”，是在深夜收到的。
    她没有回复，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今天是她第一次差点上班迟到，她坐在床边想了很久，想薄暮雨发送这条短信之前的模样。会不会这简单的四个字其实考虑了很长时间，反复犹豫，甚至一度想要放弃。又会不会坐立不安，怕她看了生气，也怕她生出厌恶的情绪。
    江尘音想到这些，许许多多的情绪都一下子积压在心里，心纠得难受。
    她到了这个年纪，看过的事情不少，也经历过风浪，她与人为善多年，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伤害他人。但如今她却亲手伤害了她宠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是她扔下了那个孩子。
    心绪到此，江尘音整颗心都颤抖不止，握着杯子的手捏得发白。
    她的情绪不稳，不方便留在老宅，宴席结束后她从老宅离开。
    回到小区里江尘音才想起来忘记买新的洗漱用品，她揉了揉脑袋，停好车以后走向小区里的小超市。
    平安夜下着雪，很多人都在家里不愿意出来。她回到小区里已经很晚了，路灯的光跟雪色融在一起，就连雪景都多了一分寂寥。
    她有一段时间没有自己添洗漱用品了，在这之前都是薄暮雨在注意这些，就连那一对的牙刷都多买了一套，粉蓝色跟粉红色。
    只不过粉蓝色始终放着，没有人去把新的换来用。
    她摇了摇头，踏进小超市门口，下一瞬便怔了怔。
    收银台旁边有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而此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俯身亲吻他，两个人姿态自然，不是突如其来，而是相处已久的情侣。
    江尘音深吸了一口气，侧过身子避开这一幕。
    她听到一道浑厚沉稳的男声低低地说：“你先回去吧，我关了店就回去。”
    之后安静了一会儿，另一个男人轻声说：“好。”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声音。
    等脚步声远去，江尘音才走进小超市里挑自己的东西，她张望了一下，里面没有人，怪不得会情不自禁。等她把需要的东西都挑出来去结账，下意识地看了几眼坐着轮椅的老板，她曾在平时买东西时与他有过交谈，但从未像今天这样注意过他。
    给她把东西装进袋子里的老板突然说：“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江尘音笑笑：“没关系。”
    见她亲切，老板便顺势解释了一下：“今天平安夜，他还要加班，刚刚才下班回来的，他看店里没有人所以忘情了。”他说着顿了顿手里捡东西的动作，面庞上挂起笑容：“年轻人总是学不会克制。”
    江尘音听了一愣，想到刚才那男人的声音非常年轻，而面前的老板的年纪跟她应该是相仿的。
    “你们……年龄相差很大么？”她忍不住好奇，但下一秒就感觉自己失礼了，“抱歉，我不该这么问。”
    老板摇了摇头，对她说：“不要紧，江小姐，你是这里的住户，我们也算有过来往。”他顿了顿，话头转了个方向：“我比他大了十四岁。”
    江尘音惊讶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十四岁？”
    老板笑着点头，看起来没有对这年龄差的丝毫怨言：“我以前不是住在这里的，很多年前，他是我邻居家小儿子的同学。”
    江尘音越来越好奇，“你们就是这么认识的么？”
    “嗯，是的。”老板低了一下头，把江尘音买的一对粉蓝色跟粉红色的牙刷放进袋子里，语气陷入回忆：“我们已经认识十二年了，在一起八年。我现在四十岁，他二十六岁，当年的我年近而立，可他却还没有成年。”
    江尘音轻声问：“你们之间顺利么？”
    “当然不顺利，我在那年就知道。”老板又笑了一下，微微叹着气，转动轮椅从收银台绕出来，停在江尘音身边，“我很有压力，即使我那个时候很年轻，但那种心理是没有办法避开的。因为我们相同的性别，还有我比他大了很多。再加上我的腿……可是他还那么年轻，他长大以后应该得到更好的将来，而不是留在我身边照顾我，看着我先比他老去。”
    “你动心了。”不知道为什么，江尘音总觉得他的犹豫并不是因为没有感情，而是因为这过大的年龄差，还有同性恋的原因。
    “你好像看得很清楚。”老板突然对她笑了一下。
    “不，我只是……”江尘音语塞，抿着唇想了很久，叹笑道：“直觉吧，你如果没有动心，那你就不会设想那么多，也不会有压力。”
    老板点头，继续说：“我挣扎了很久，这期间他在成长，也在坚持。他的家境比我要好，在我终于下定决心以后，他就只剩下这边的住处了，然后我们一起搬了过来。”
    江尘音不禁开口：“我很好奇那个让你下定决心的理由。”
    年龄差距如此之大的恋情，不仅仅是心动就可以让年长的一方决定开始的。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恋情，这不是年龄相仿的情侣能够感受得到的，这其中的煎熬只有年长的一方才能够体味。
    “理由就是最坏的结果。”老板微笑着看她，“如果我们不在一起，那么最坏的结果要么是这段感情淡化，要么就是彼此从对方的生命里消失，孤独地过剩下的时间，一直到老去才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试一试。”
    他停了下来，江尘音像是在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或许会淡去呢？”
    老板很快就摇了摇头，目光里显出沉沉的柔光，“我不舍得淡去。”
    江尘音心口一震，顿时感觉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她看了看电脑上显示的价钱，沉默着拿出手机刷了一下微信付款。
    在她要开口告别之前，老板若有所思地说：“你好像不只是好奇。”
    江尘音摇头，垂下眼帘去提她的袋子。
    门外雪落依旧，江尘音莞然一笑：“谢谢你满足我的好奇心。”她顿了顿，低喃自语：“可是这些对我来说都太遥远了。”
    她说完，颔首向老板告别，迈步走进了风雪里。
    第96章 
    一月初, 《尘世》的拍摄杀青, 薄暮雨跟苏漫一同回到秦州。
    她先回到自己那边放好行李, 然后回爸妈那里去。几个月不在秦州, 她打算这段时间先在爸妈这边住, 毕竟再过一个多月春节也到了。
    她从外地带回来一些礼物, 给爸妈的是闲时吃的零食, 给林初晚带了点果脯, 还给林妈妈带了茶叶。这些都是回来之前买的, 她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走走停停，每每看到合眼缘的东西就给亲友们买下来。
    有时候她会冲动地想, 也给江尘音买点东西吧, 让爸妈转交, 或者去江高峻的餐厅吃饭的时候, 让江高峻周末回老宅顺便带过去给江尘音。
    她想想就作罢了, 有什么用呢，江尘音第一时间就会知道是她送的。她根本不敢想象江尘音不愿意收那些东西，甚至把那些东西束之高阁。
    薄暮雨整理着行李箱里的礼品，低低地叹, 她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绪, 无法不去在乎江尘音的反应。现在的她们还是不合适相见的, 至少她还不能够毫无情绪波动地见到江尘音。
    她到家以后休息了一天, 隔天去林家拜访, 把给林初晚还有林妈妈带的礼物送去。
    薄暮雨跟林初晚也是几个月不见, 而且她们之间有了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她前些日子已经跟林初晚在电话里说了个大概, 便邀请林初晚到家里吃饭，刚好林初晚也很长时间没有到她家里去过了。
    停好车以后，薄暮雨带着林初晚回家，她打量了一下林初晚消瘦的身子，说道：“初晚姐，你好像状态不太好，怎么了？”
    林初晚愣了愣，笑道：“哪里有？你还好意思说我，明明是你状态不好。”
    薄暮雨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笑了一下：“在这段时间里，我离秦州远一点比不离开要好，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再离开一段时间。”
    林初晚担忧地说：“你不可能一直不回来，而且你的异常如果维持太久，一定会被家里人察觉。”她想了想，问道：“她应该也没有让你们的家人朋友知道吧？”
    “嗯，她的确没有让别人知道。”
    薄暮雨在那天之后设想过很多种江尘音的想法，会远离自己，甚至于避之不及。但她却从未想过江尘音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让她受到伤害，在这一点上，即使她们不能再亲近了，她也始终坚信。
    林初晚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叹了一声气。
    薄暮雨见她那忧愁的样子，不禁笑出来：“初晚姐，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都看开了，你居然比我还烦恼。”
    林初晚把重点扯开，嗔了薄暮雨一句：“你要是看开了就不会还想着跑出去了。”
    “生命里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东西。”薄暮雨脚步顿了顿，忽而笑开，“我不能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她也不会希望我这样的。”
    林初晚凝眸看她，那些话明明透着一股不再牵挂的意味，可说出那些话的薄暮雨眼神却依旧浮现着沉沉的哀伤，笑容并不像从前那般有灵气。
    “好了，别说了，快吃饭了。”薄暮雨阻止了这个话题继续延展，伸手去牵林初晚的手腕勾着唇角道，“我爸亲自下厨，我妈刚才就叮嘱我快点带你回去吃饭。”
    这话题拐得让林初晚差点跟不上，连忙随着她加快的脚步笑道：“好好好，你慢点走。”
    到了家里，叶夏岚拉着林初晚絮叨，把薄暮雨撇在一边。
    “小晚啊，你好久不来了啊，小雨工作以后你就没来看过阿姨了。”
    林初晚笑道：“我以后有时间一定常来。”
    叶夏岚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比小雨大，要考虑的事情更多，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我其实事情不多的。”林初晚轻声地笑，“一般都是陪我妈，或者有时候比较懒，就不想出门。”
    “你没有别的事了？”叶夏岚挤眉弄眼。
    “什么？”林初晚疑惑地抬眼看坐在单人沙发上的薄暮雨，薄暮雨耸了耸肩。
    “咦，你没有交男朋友么？”叶夏岚比她更疑惑。
    “我……”林初晚笑出声来，“阿姨，我没有，你想多了。”
    叶夏岚这下子脑袋顶上的问号更大了，转头看了看薄暮雨，再看回林初晚：“现在什么情况？怎么那么多人都不谈恋爱了？当年我可是没成年就认识你薄叔了。”
    她话还没说出来完呢，江尘音这种近乎超凡脱俗状态的也就算了，蓝于昕那种在情场游刃有余的女人也不愿意谈恋爱。然后薄暮雨呢，行吧，忙事业。林初晚那也是刚好合适的年龄啊，多美好，居然整天宅在家里？好吧，林家的独栋别墅占地面积很大。
    林初晚看了看薄暮雨，然后对叶夏岚微笑道：“阿姨，没有的事，还是有很多人谈的呀。只不过你身边的人可能刚好都是暂时没有这个打算的，就像我一样，我也还没有这个想法。”
    “我总觉得我的思想可能跟不上你们了……”叶夏岚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我觉得结婚可以不用早，但是这个交往得早点开始才好啊。这样才能在相处中磨合，看看合不合适结婚嘛。”
    林初晚若有所思地点头，赞同道：“阿姨说得没错，这样是对的。”
    这时薄暮雨突然凉凉地吐出一句：“所以妈你当时怀了我的时候没有打算结婚那么早的吧？”
    叶夏岚愣愣地眨了几下眼，“呃……”
    林初晚抬手掩住唇边笑意，薄暮雨这个转移话题的操作很妙了。
    叶夏岚反应过来，凑过去拧她的耳朵，“小兔崽子，敢讽刺你妈我未婚先孕！出去几个月胆子肥了不少啊！”
    “哎哎哎……我没有……妈你放开！”薄暮雨疼得两只手揪住叶夏岚拧她耳朵的手，不停求饶。
    “让你嘚瑟！”叶夏岚心疼地松了手，给她揉了揉耳朵，放轻了点语气，“疼不疼啊？下次再嘚瑟我就拧两边耳朵。”
    手劲那么大能不疼么？薄暮雨没敢再吱声，含糊地“嗯”了两声，她可不想跟她爸一样被叶夏岚一巴掌呼到后背上，骨头会散架的。
    叶夏岚揉了两下以后问：“过段时间把你音姨叫过来啊。”
    “啊……”薄暮雨愣了愣，没答话，她一时还想不到怎么撇开这个话题。
    叶夏岚“啧”了两声后道：“我本来今天就叫她过来了，我说你回来了也休息好了，就想找她过来吃个饭，但是她说这段时间都没时间。”
    薄暮雨瞬时整个人就僵在那里，很多情绪如潮水一般涨起来。
    如果放在以前，江尘音不会忙到见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反而会把事情都排开来跟她见面。就像那时她在凌州出差时回到酒店就看到等在那里的江尘音，还有她被诬陷抄袭的那一次，江尘音听到消息就改签了机票，提早回到秦州。
    可是现在，江尘音不愿意见她了，这么明显的回避只有她感受得到。
    她们以后会不会连正常对话都不能够了？倘若无法避免单独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江尘音会不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薄暮雨低下头吸了吸鼻子，眼眶酸涩起来，双手捏住膝盖不知所措。
    这时，林初晚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阿姨，虽然我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不过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嘛。”
    “咦？你有喜欢的男孩子了？”叶夏岚被吸引了注意力，坐回长沙发去。
    “这个还说不准，我还不知道呢。”
    薄暮雨微微抬眼，见叶夏岚背对着自己，而林初晚时不时眼神飘过来。她明了林初晚的意思，咬着牙把内心的苦痛压住，再把眼角的一点水渍抹去。
    晚上吃完饭，薄暮雨找了个借口回房间。
    林初晚跟叶夏岚聊了一会儿之后去房间里找她，敲了敲门，得到允许以后把门打开。
    房间里没有开灯，落地窗的窗帘拉开着，薄暮雨面向落地窗坐在床边，月光把她的身影罩上一层冷光。整个画面都散发出泠泠寒意，安静而孤独。
    林初晚轻轻关上门，走过去停在她前方，“小雨。”
    薄暮雨抹了一下脸，仰起头笑问：“初晚姐，吃饱了？”
    “嗯。”林初晚坐到她身边，欲言又止之后轻缓开口：“别难过了，如果实在忍不住去想的话，我们出去逛逛，散散心。”
    薄暮雨低头深吸一口气，忽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变成了苦笑：“初晚姐，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变成这样，我不想这样的……我逼着我自己离她远一点，离这座城市远一点，就是为了等到有一天我们再相见的时候还可以跟对方笑一笑。可是我走了那么久，现在回来了，她还是不愿意见我……”
    她双手握在一起，握得指节发疼，刚才在客厅里拼命压制的泪水蓄在眼眶里。
    “小雨，她或许也有自己的考虑。”林初晚心疼地搂住她呢喃，“从你跟我说过的那么多你们之间的事情来看，我实在不相信她会因为知道了你喜欢她以后一下子就讨厌你了。我更愿意相信她有自己的想法，或许她也是在保持你们之间的距离，她也需要时间。”
    从前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变成这个样子，中间那一条河怎么都跨不过去，看着薄暮雨伤心，林初晚心里也难受极了。
    薄暮雨摇着头，眼角湿润，声音喑哑：“不会了，她不会再见我的……她在用这种方式让我知道她不愿意见我，她明知道我能感受得到的……”
    “不会的，她会见你的。”林初晚也红了眼眸，把薄暮雨搂得紧了一点，可是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上。
    “你知道么？我在她生日那天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薄暮雨闭上眼睛抱住林初晚，嘴唇翕动得厉害，带着鼻音呢喃，“我考虑了很久，就算她回复我一个字都好。可是她就像离开我的那天一样，没有给我一字一句，她从那天起就不要我了……”
    她们回不去了，江尘音不会再让她靠近了。
    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懊悔，如果自己能藏得更严实一点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她还拥有自己永远都不会失去的东西，她可以学着江尘音的样子，然后永远跟江尘音在一起。
    即使她们没有爱情的名分，但至少她还能够怀揣爱意，留在江尘音身边。
    林初晚轻轻抚着薄暮雨的头，闭上眼睛尽力掩住泪意。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她希望薄暮雨的爱情能够顺心如意，但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第97章 
    林初晚陪了薄暮雨很久, 大多时候都是沉默。
    如今对薄暮雨最好的慰藉就是陪伴, 其它的话林初晚也不好再说, 因为那些薄暮雨都很明白。从薄暮雨的表现来看，她非常清楚现在的情形, 也在尽力让自己走出来，只是短时间之内无法控制情绪。
    等薄暮雨情绪稳定下来后林初晚才给宋穆清发了信息，随后跟薄明良夫妻告辞离开。
    林初晚在车上几度神情恍惚, 到家里的车库要下车时还沉浸在尚未消减的情绪里，被宋穆清敏感地察觉到。
    林初晚关上副驾驶的车门正要走，宋穆清用尖锐的言语拦住她：“怎么了？表白被拒绝了么？”
    林初晚脚步停住，轻轻咬了一下唇，低声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在薄暮雨工作以后她跟薄暮雨还是走得近, 尤其是薄暮雨向她倾诉喜欢江尘音的心情以后, 她们之间的联系更甚从前。就是因为如此, 宋穆清平日里对她言语上的激怒便愈发过分。
    她忍了宋穆清很久, 今晚薄暮雨的情绪也影响了她，无论如何都再忍不下这样的曲解。
    “放过你？”宋穆清笑了一声，走到她面前面对她, “我没有说错什么吧？之前我就提醒过你, 你这个小学妹是真的不错，你完全可以试一试, 也省得我再操心。”
    “我不用你操心！”林初晚眼里都是血丝, 情绪忍耐已经近乎极致。
    “你以为我想么？”宋穆清低声自嘲, 走近她几步, 低下头在她耳边用更加冰冷的语气道：“如果不是我答应了他会照顾你们母女，你以为我会待在这个家里一天么？如果不是担心伯母，你以为我会为你打算这些？”
    宋穆清的话语没有半点温度，带着嘲讽，仇恨，怨怒，这些情绪融合在一起是刺人的寒冷，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准确地捅进林初晚胸口。
    林初晚的身体颤抖起来，她们的距离这么近，但她感觉不到一点温暖。眼前这个人好像非要看着她痛苦至极才能够满意，只有她疼痛万分的时候这个人才会露出一点点满足的笑容。
    宋穆清从来没有对她动过手，但自从住进家里的那一天起，她的生活里都无法避开这些言语上的攻击。因为宋穆清很清楚，要让她痛，只需要撕开她的伤疤，让它永不愈合。
    “我受够了。”林初晚声音嘶哑，面无表情却眼神凄楚，“宋穆清，我真的受够了。”
    宋穆清愣了一下，随后笑开，眼神冷冽地伸出一只手抬起林初晚的下巴，“怎么，现在做错事的人都这么理直气壮了么？”
    林初晚无力反驳，垂下眼帘，比刚才在车上的时候还要萎靡，就连声音都没有了气力：“这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当年是怎么追在你后面的。我不想否认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没有办法……”
    宋穆清低声打断她：“没有办法，所以把我扔给别人？”
    这时林初晚很明显身子都抖了一下，眼里泪水浮动，不过一瞬间就淌下来，她对上宋穆清幽沉的眼眸，再忍不住多年的苦涩，双手抓住宋穆清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臂，泪流满面：“那我要怎么办？我哥他喜欢你，他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我没有办法看着他在最后的时间都不能开心一点……你知不知道，每次我见到他看你的眼神，我都心痛得想死……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到他面前……”
    温热的液体落在宋穆清的手背，灼痛着她的心，也让她眼里的怨怒终于有一丝痛楚伴随而生。
    宋穆清捏紧林初晚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林初晚，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林初晚泣不成声，用力地咬着下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还是这个想法么？”宋穆清轻轻一笑，紧接着神色冷漠，话里满是绝望与愤怒：“我当初信任你，愿意靠近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不会像抛弃我的家人一样欺骗我。可是你呢，你把我的信任当成了什么？把我的感情当成了什么！”
    她悲愤到极点，手上的劲道更是加大，整只手都擒住林初晚的下巴，而后往下一滑拧住林初晚的脖颈，指尖已经发白。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扭断林初晚的脖子，让林初晚尝一尝当初自己尝过的痛苦。如果可以的话，她想随着林初晚一起去，这样才是最好的，让她们回到最初的时候，没有芥蒂的时候。
    她眼睛都红起来，手上的力气越发控制不住，手腕被林初晚挣扎着不停拍打。
    “放开我……宋穆清……”林初晚呼吸不畅，肺里的空气都被抽空，本能地去拉扯宋穆清掐住自己的那只手腕。
    宋穆清充耳不闻，双眸仿佛充了血一样，死死地掐着林初晚。一直到林初晚拍打她的手逐渐频率减弱，那双流泪的眼眸也无力地阖起，她才心头猛地一跳，迅速松了手！
    宋穆清看着自己的双手，颤抖不止。她差一点就真的伤害了林初晚，差一点就做了永远都不能够原谅自己的事情。
    她怔在那里，低着头低哑地苦笑起来。
    她还是没有办法真的去伤害林初晚，她想要让林初晚痛一点，自己也会好受一点。可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舍不得……
    “你满意了么？”林初晚带着哭腔，刚才短暂的缺氧让她身体酸软无力，只能双手攥住宋穆清的衣服，“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放过我？给我一个干脆好不好？”
    宋穆清眼神一凛，双手一挥，把林初晚甩得站立不稳，摔到了地上。那双手下意识地要扶过去，可是下一秒便死死收在半途，紧握成拳。
    “你想了结？”宋穆清冷笑，面容阴冷刻薄，“不可能，我要让你尝尝我当年的痛。我当初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你是骗我的，我在你的宿舍楼下等了那么久，守了你那么多天，最后你还是告诉我你是为了你哥哥才接近我。你说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你说你希望我看在你坚持了这么久的份上陪他过最后的时间……你像那些人一样，让我那么相信，到最后却不要我……”
    “对不起……”林初晚疯狂地摇头，眼前已经一片模糊。
    宋穆清微微弯下腰，哑着声音对她说：“你记不记得，那天还下着很大的雨，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林初晚看到宋穆清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一会儿，然后转身，迈开脚步前冷冷地扔下一句：“我不会让你跟我了结的，你这辈子都要为你当初的选择赎罪。”
    林初晚捂住脸低泣，她的回忆被宋穆清那一席话勾了起来。
    曾几何时，刚才那个冷言冷语的女人还是那年面容冷淡的女孩子。当年的几番纠缠，终于让那个女孩子在学校图书馆的角落里抱住她，在她的耳边低声自语那一句“我喜欢你，我该怎么办”。
    跨年之后，蓝于昕外出参加节目，顺便留在那边玩了好几天，将近一月中旬的时候她才回来。
    刚下飞机蓝于昕就直奔嘉亿，一进江尘音办公室就毫无形象地把大衣一脱，甩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她的大衣外套底下只穿着打底衣物，凹凸有致的身材看得江尘音的助理小陆一阵脸红。
    江尘音无奈地使了个眼色让小陆出去，小陆赶紧逃也似的离开办公室。
    蓝于昕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老娘我终于可以稍微消停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都能待在秦州不用出门，真是舒服。”
    江尘音没答话，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握着没有亮屏的手机。
    见江尘音不回话，蓝于昕继续自言自语：“哎江老师，要不下个月春节出去旅游啊？把工作丢一边去吧，我们两个有好多年没有一起出去旅游了是不是？要不再叫上小木头？”
    一说到薄暮雨，蓝于昕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她怎么差点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江尘音跟薄暮雨绝对是有问题的，她这段时间空闲下来偶尔会想到这件事，但是她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可是这心里又好奇呀，她根本没打算把这个疑问给抛到脑后。
    这个时候江尘音开口道：“到时候看情况吧，我不怎么想出远门。”
    “那小木头呢？”蓝于昕从沙发上蹦起来走向她的办公桌，双眸微眯。
    江尘音把手机放在一边，垂眸揉了揉额角，没有看她就回答：“你有她的号码，我记得她用自己的手机给你打过电话，你可以直接问她。”
    “我问你不是很正常么？这跟我有她号码不冲突。”蓝于昕觉得更奇怪了，绕过办公桌把江尘音的老板椅转了个方向面对自己，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微倾身体，狐疑地看着江尘音。
    她们两个人生疏到这种地步？十几年过来好成那样，江尘音离开四年都没生疏，偏偏短短几个月就生疏到这种地步？
    江尘音伸手推了推蓝于昕，那皱着眉神思不属的样子让蓝于昕心头一跳。
    江尘音叹着气：“你都有号码了为什么还问我？”
    “为什么不可以问你？”蓝于昕一边沉着声问，一边观察她的神情，“江老师，你如果推脱一次那还没什么大问题，可是你连着两次推脱这件事，是因为什么？”
    江尘音这才抬起头跟她对视，眉峰拧得更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蓝于昕的眼神直得让江尘音不自觉地闪避，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躲什么，可是蓝于昕那探究的模样让她下意识地遮掩。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
    蓝于昕懊恼地低喃，她盯着江尘音的脸，那让她感觉到疑惑的一幕幕画面重新浮上心头。从第一次察觉到疑惑的江尘音告知薄暮雨搬走的那天，再到叶夏岚生日那个晚上目睹的画面，之后是江尘音在生日那天站在阳台处落寞的身影，还有现在……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里冒出来，蓝于昕心里“咯噔”一声，面色难得严肃起来。
    她想到江尘音跟薄暮雨的关系，这长久以来相互依赖信任的关系，亲密无间的关系。她见过的事情不少，但现在某些端倪隐隐约约指向某一个方向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既在情理之中又不敢置信。
    江尘音这段时间的状态，就跟失了恋一样。
    “江老师，你是不是喜欢小木头？”她咽了咽口水，把这个自己都不敢往下想的猜测问出来，“我的意思是可以接吻的那种喜欢，是不是？”
    第98章 
    江尘音震惊地睁大眼睛，根本想象不到这个问题会从蓝于昕嘴里吐出来。
    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不要回答, 眼里满是迟疑不定。
    但就是这一犹豫, 蓝于昕却语塞了，半晌后喃喃道：“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她直起身子, 深呼吸了好几下，第一次觉得脑袋这么乱。“江老师喜欢小木头”这几个字在她脑海里不停地徘徊, 就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
    “她比你小十五岁。”蓝于昕双手叉腰走来走去, 有点语无伦次，“你家跟她家关系好, 江老爷子还想把她收做孙媳妇。你跟叶姐认识十几年了有吧？你们两个是同辈的, 小木头得喊你一声‘姨’, 你成年的时候她才三岁, 尿不湿还用着呢吧？你交男朋友的时候她还在幼儿园叼着糖吃……”
    “好了够了！”江尘音低喝一声，阖起眼眸靠着椅背，“我知道……”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蓝于昕所说的这些, 江家跟薄家交好的关系, 她跟叶夏岚多年依旧的友情，还有她跟薄暮雨那极大的年龄差。
    这每一样都像一支利箭，在被她想到的那一瞬间狠狠刺进她的心里。
    她比薄暮雨大那么多, 她经历过绝望和风浪, 而薄暮雨才刚刚踏入社会。她把世事看清了那么多, 薄暮雨却还在拼搏。
    可她看清了那么多东西, 却独独不能看轻她跟薄暮雨的感情。
    “我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蓝于昕烦恼地双手揉了揉脸，干脆坐到了江尘音的办公桌上。
    江尘音依旧闭着眼睛，只有紧皱着的眉头显示出她此刻内心的煎熬。
    蓝于昕叹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们能瞒得好一点的话就不会出事，反正她跟你关系好大家都知道。不过有一点难办，她毕竟年龄到了，肯定会被催婚的……”
    “好了，不要再说了。”江尘音睁开眼睛，咬了咬唇，眼睛里有浅浅的血丝，“你既然都能数得出来，那也应该知道，我不能。”
    蓝于昕沉默下来，再没有说话了。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江尘音眼波沉沉，侧脸轮廓依旧柔美，只是好像比起前些日子更瘦了些。
    “唉，你这都是什么破事……”
    蓝于昕叹着气从桌上下来，踱步到落地窗边远眺着外面的高楼，一会儿之后又转身看向江尘音的方向。
    这个年龄差很刺激了，她们关系又那么亲密，要是真的交往起来，那一定很激情。江尘音是个温柔又强势的性子，现在社会有多少个男人能受得了妻子比自己强势的？江尘音配薄暮雨这样听话的愣头青那就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她们知根知底的，熟悉得不得了，谈恋爱也就是往平时日常生活上加一点更亲密的事情，这肯定没问题啊！
    蓝于昕挑了挑眉，突然很想推江尘音一把。
    一月下旬，春节将至，秦州冷清了许多。
    许多人已经在准备年货，林氏也迎来新一次年会。
    宋穆清一身黑色女士西装，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散着的黑发被盘起，整个人更显得精明干练，一丝不苟。她走出房间遇到要去客厅的林初晚，对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她跟在后面，突然发问：“最近没跟小学妹联系么？”
    林初晚脚步不停，也没有理会她。
    到了客厅，林妈妈在看电视，见她们两个出来招手道：“你们两个要出门么？来，先过来坐坐。”
    宋穆清颔首一笑，坐到了单人沙发上，林初晚坐在了林妈妈身边。
    林妈妈拉着林初晚的手问宋穆清：“穆清啊，今晚年会，让韦叔开车接送你吧，喝酒开车不安全。”
    宋穆清点头：“我知道。”她略一思忖，抬了抬下巴：“伯母，我想让小晚跟我一起去。”
    林初晚愣了一下，赶在林妈妈之前答话道：“我不想去。”
    林妈妈疑问道：“为什么不想去？今晚的年会很热闹，你也别总是陪着我这个老人家，跟穆清出去挺好的。”
    宋穆清把目光移到林初晚的脸上，眼底看不出情绪，用平常的语气说道：“这公司毕竟是你的，我只是帮你管理，不管怎么说你都应该适当出席一些活动。年会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露个面就好，我也不会待很晚，差不多了就会回来。”
    林妈妈笑着附和：“对呀，跟着穆清去吧。回来的时候如果时间还早的话，可以在外面走走，不着急回来。”
    林初晚咬了咬唇，没有往宋穆清的方向看，但她感觉得到宋穆清在注视着她。话已至此，她没有合理的拒绝理由了，更何况宋穆清说得的确在理。
    “好吧，我去。”
    宋穆清微一点头，对她说：“那差不多就该走了，你换好衣服，出去给你做个头发就过去。”
    这几年林家的事业都全部交到了宋穆清的手上，而真正的管理者是林初晚。林初晚的哥哥林优凡知道她无心商业，在去世之前嘱托了宋穆清替他照顾母亲和妹妹，以及家业。
    这些年的过往仿若云烟，林优凡苍白着脸字字凝重的画面仍在宋穆清的眼前。
    宋穆清在造型室外安静地等着，直到门被打开，她才有一瞬间的失神。
    走出来的林初晚身着一袭纯白底色的刺绣旗袍，搭配黑色披肩，端庄大气。她原本微卷的栗色长发被拉直，那温和知性的气息更加浓重。
    宋穆清对造型师点了点头，然后对林初晚伸出手：“走吧。”
    林初晚犹豫少顷，还是伸手过去牵住，那带着温度的手心让她一下子有些恍惚。
    司机韦叔开着车，宋穆清跟林初晚坐在后座，两个人中间相隔着一段距离，就像并不熟悉的陌生人。林初晚尽可能不去多想宋穆清的目的，只想着到了地方以后自己需要做什么，时间到了之后就回家，她一秒钟都不想跟宋穆清待在一起。
    不是不愿意，是她不敢。
    窗外的建筑不停地往后移动，林初晚吸了吸鼻子，拢了一下自己的披肩。
    到了酒店的宴会厅，宋穆清上台致辞，并向公司里的员工介绍林初晚的身份。两个人的手始终牵着，热度持久不散，笑容亦如此。
    当她们跟公司里的高层举杯交谈时，林初晚多次凝视过宋穆清的含笑的侧脸，只觉得如今的画面仿佛梦境。她们居然能够这样牵着手跟别人聊天，她居然能够跟宋穆清在那么多人的面前相视而笑。
    可是啊，那些都是假的。宋穆清对她微笑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没有温度。
    等到走了个过场，宋穆清终于暗示她可以到旁边去休息。她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到宴会厅的角落找了没有人落座的桌椅稍作休息。
    她坐下不久，有注意她许久的男性过来寒暄，见她温和中透着些疏离便没有多留。当她看着宴会厅里人头攒动，自己却完全进入不了这种状态的时候，有个留着及肩半长发的女人坐在了她的身边。
    对方是公司高层，三十出头的模样，微笑着打量她：“林小姐，你好，久仰大名。”
    “你好。”林初晚也笑着回礼，心里却不解。
    女人笑道：“从我接手这边工作以来就没有见过你，今天第一次见面，果然跟传说中的一样。不，有过之而无不及。”
    “传说？”林初晚对这个还是有一点好奇的。
    女人的目光很柔和，还是对她微笑道：“很多人都说林小姐长得漂亮，性子又温柔，让人很容易有保护欲。我一直都半信半疑，今天见到以后才不得不肯定这种说法。”
    “那些都不过是夸张说法，你抬举我了。”林初晚勾了勾唇角。
    女人继续道：“平时公司里的活动很少见你出席，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么？”
    林初晚笑了笑，说：“也不是，只是一般都会抽时间陪我妈，就会很少参与。”
    女人笑看着她，点点头，之后稍带了些认真的口吻道：“希望下一次还能够见到你，认识你很高兴。”
    林初晚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碍于礼节，还是微笑颔首。
    女人终于满意地站起身离开，林初晚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空气都变得沉闷起来。她抚了抚胸口，拢了一下披肩后扫了一眼宴会厅，不知道什么时候宋穆清已经没了身影。
    这下林初晚更觉得这里闷得慌，干脆离开了宴会厅，打算在花园里逛逛就通知司机韦叔过来。
    谁知她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听到了隐约的谈笑声，是女人的声音。
    一道清脆的女声轻轻地笑着：“宋总，约了你这么多回你都没有答应，我都没有动力再约了。”
    话虽如此，但面容艳丽的女人分明很开心，还伸出手指点了点宋穆清的袖子。宋穆清侧面对着林初晚的方向，没有对女人的动作有什么回应，但目光专注地看着对方。
    “我时间不多，不是故意的。”宋穆清声音平淡，但不像平日里那样冷漠。
    女人这时低笑道：“那过两天我们出去走走？”
    宋穆清笑道：“看情况吧。”
    林初晚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后退的脚步都有些踉跄，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这个地方。
    她去停车场的路上脚步几度慌乱，因为宋穆清刚才的神情和语气很熟悉，熟悉到她第一时间就红了眼眶。当年宋穆清在她耳边絮絮低语着说“我喜欢你，我该怎么办”以后，她们之间便到了一个暧昧的极点。
    宋穆清那总是含着利剑一样的目光在触碰到她时会瞬间融化，语气也不会再冰冷，虽然平淡却带着她能够感觉得到的温暖。
    可是那样的宋穆清，在她狠心推开之后便不复存在，有的只是这几年里阴冷狠辣的女人。她多少次午夜梦回，回到她们关系最暧昧的那段时光，她害怕捅破那层窗户纸以后宋穆清会后退，害怕宋穆清那担心被抛弃的心理重现，所以她们心照不宣。
    那段日子是最美好的，彼此都知道对方内心的情感，每天都仿佛浸在蜜糖里。
    如果没有那一天该多好，如果她没有把宋穆清带去看望哥哥，那该有多好。
    第99章 
    宋穆清从宴会厅出来时林初晚已经坐在了车里。
    她坐上后座，一阵冷风混着酒气扑到林初晚面前。韦叔打了个招呼以后开车, 宋穆清揉了揉额角, 微微眯起的眼眸因为酒精的缘故, 少了一丝厉色。
    她转头看向林初晚，那近在眼前的侧脸跟记忆中的轮廓重叠在一起, 一下子就把她带回了跟林初晚初识的那年。那个时候, 温柔又开朗的女孩子总是跟在她身后，让她时时刻刻感受到那特殊的存在, 但又懂事地不给她带来困扰。
    她以为这一次终于被珍惜, 不会被抛弃。她当时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眸，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不久后竟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宋穆清看似目色恍惚, 又仿佛在专注地凝视林初晚, 那直直的目光让林初晚缩了缩身体, 更是往座位边挪去。
    宋穆清被她这个小动作惊醒, 心头有说不清的酸涩。
    回到林家，韦叔停车把她们两个人放在主宅门口。
    宋穆清一路上一言未发，下了车被冷风吹得微微打了个颤, 双手拢了一下大衣。林初晚扫了她一眼, 径直进家门，头也不回地要回房。
    林妈妈出门去了，家里很安静。宋穆清尾随着林初晚, 看着林初晚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 那恨不得离她十万八千里的态度让她心口揪疼。
    林初晚打开房门刚要进去, 宋穆清很快地两步上去抓住她的手臂, 林初晚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你很怕我？”宋穆清低低的声音含着一点嘲讽的笑意。
    “你还有事么？”林初晚尽量平静地问。
    见她不回头也不回答，宋穆清加重了语气：“我在问你，你是不是很怕我？”
    “如果没有事，那我要回房了。”林初晚下意识地要去挣脱宋穆清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
    宋穆清那些掩埋在心里许久且不能言明的情绪被林初晚的态度激发到顶点，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地抓紧了林初晚的手臂，轻声一笑道：“我有事情跟你说，你要在走廊里跟我谈么？”
    林初晚回头去看，对上宋穆清那双幽黑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明显情绪。倒是宋穆清整个人都好像被酒精影响了，那尖锐的气势消减了许多。
    林初晚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进来吧。”
    宋穆清这才松了手，紧绷感轻了一点。
    两个人进了房间以后林初晚没有关门，她并不想跟宋穆清待在一起多久。每一次单独相处的时候都会被宋穆清那满身的刺给刺伤，她习惯了，但还是会疼，而宋穆清又不愿意给她一个了断。
    等宋穆清站在她床边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咬了咬唇，怎么这么轻易就允许宋穆清进来了？
    她们半晌没有说话，宋穆清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然后看向离自己几步远的林初晚：“今晚那个女人，你觉得怎么样？”
    宋穆清语气很平，但听得林初晚打了个寒战：“你什么意思？”
    宋穆清低笑道：“就是去找你搭讪的那个女人，她应该去了吧？她能力不错，在公司里的地位举足轻重。最重要的一点，她是同性恋。”
    林初晚顿时感觉自己像是置身在冰天雪地里，整个人都冻得发抖，她双手揪紧披肩，尽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问：“宋穆清，你把我的事情告诉别人了？”
    她心里忽然涨起满满的委屈，可是她不能辩驳，不能为自己说一句话。一旦斥责宋穆清，宋穆清一句“你要为你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就足以让她毫无还手之力。因为她有错，所以往后她只能任由宋穆清摆布，没有叫苦的资格。
    宋穆清这时眼眸终于降了温度，冷笑着对她说：“我当然没有，要让她上钩很容易，不需要那么愚蠢。只要我向她透露林家小姐会出席年会，单身好几个月的她一定会感兴趣，毕竟你可是传说中温柔漂亮的林小姐。”
    听着那些话，林初晚怔了很久，心里冷得厉害，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不停地摇着头。
    宋穆清心头刺痛，几步走过去低头问：“在你心里我是那么卑劣的人么？把你是同性恋的事情宣传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嗯？”
    林初晚没有答话，宋穆清离她那么近，她反而感到害怕，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要后退。她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什么令人惊恐的东西，唯恐避之不及。
    宋穆清见状，嘴角想要上扬，却勾出苦涩的弧度。这样的结果她应该高兴的，让林初晚难受痛苦，尝一尝这种滋味，这本来是她应该觉得高兴的事。
    可是那种痛快的感觉，为什么是痛大于快？
    林初晚后退的脚步越来越快，宋穆清愈发觉得呼吸不顺。她眼眸一凛，快步过去拉住林初晚的手，把林初晚拉进怀里，那一瞬间似乎多年的空寂顷刻间满足。
    “宋穆清！放开我！”林初晚心里的惊惧扩大到极致，双手顶住宋穆清的肩膀。
    但是下一秒她就没了动作，整个人都像失去力气，因为她听到宋穆清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小晚，你今天很漂亮。”
    这种语气让她眼角瞬间蔓出一抹红，再也无力反抗。
    那年那个孤独的女孩子在多次避开她以后，就是这样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搂住她，在她耳边低喃了很多遍：“小晚，我喜欢你，我该怎么办。”
    宋穆清搂紧她，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吻。但不过一瞬，宋穆清的呼吸重了起来，狠狠地吻下去，带着炽热的温度，几乎要融化怀里的人。
    可是林初晚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在她期盼回到从前，期盼得心都发疼的时候，宋穆清重重地咬住她的唇。那一下咬得她吃疼，宋穆清随即松开她，眼神冷冽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今晚那个女人，考虑一下，不合适再告诉我。”宋穆清面无表情地说，把自己颤抖的手收到身后。
    “你说什么……”林初晚心跳得很快，眼睛也疼得厉害，她抓住宋穆清的袖子，眼泪掉下来，“宋穆清，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这么长时间过来，你想要怎么报复我我都认了，是，我有错，可是你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
    “因为你曾经也给过我希望。”宋穆清狠着心，用力地把林初晚抓住自己袖子的手掰开，“我曾经以为你不会抛下我，以为对你来说我是重要的，可是我错了。在你对我说你不喜欢我，你跟我继续来往是因为你哥哥喜欢我，你求我去陪你哥哥过最后那段时间的时候，我才真正认识到我其实从来没有过希望。你可以为了别人而放弃我，不要我，把我当作物品一样随手丢弃。”
    林初晚不敢相信，就在刚刚，宋穆清还那样热烈地亲吻过她，她以为苦尽甘来。不曾想，宋穆清只是想要让她体会那样的心情，当一缕希望被扑灭的绝望。
    她心里的酸疼苦涩让她泪水不停，她重新抓住宋穆清的袖子哭道：“我们到此为止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可以永远不说话，我们离得远远的……”
    宋穆清沉默了一下，旋即挣开她的手，敛下眼帘咬着牙低声道：“不可能，我们只能这么继续下去。我有多疼，你就要有多疼，什么时候还清了，我们就什么时候结束。”
    说完便转身离开，林初晚眼前泪水模糊，整个人都支撑不住，退到床边就失去了气力倒下去。
    她没有看到在自己的房门外，一道身影久久地站在那里。
    二月初，整个秦州都被纷扬的雪花裹上一层洁白的银装。
    年关已至，忙碌了一段时间以后终于闲了一点，薄暮雨从苏漫那里听到蓝于昕跟嘉亿的合约即将到期。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薄暮雨没有什么想法，但她看着苏漫的笑容，总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
    这个感觉一直到她坐在苏漫办公室里的时候更加清晰。
    苏漫的助理走进来，在苏漫的点头示意下汇报自己的工作：“苏总，我已经跟蓝小姐的助理联系过了。从助理传达的话来看，蓝小姐的意思不明确，但是没有拒绝你想要约她见面的请求。不过她说希望她跟你见面那天，薄主管也在。”
    薄暮雨听完皱起眉，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苏漫也拧起了眉，对助理说：“你跟蓝小姐的助理约一下时间，然后找个地方定位子。”
    “好的，苏总。”助理答应完就离开了办公室。
    薄暮雨这才发问：“苏总，这是怎么回事？”
    苏漫揉着额角叹了声气，“是我约了蓝于昕见面，想把她挖到我们公司来，她跟嘉亿的合约快到期了。”
    薄暮雨皱着眉沉默不语，蓝于昕是嘉亿的重量级艺人，身价很高，在演艺圈举足轻重。嘉亿涉及多个领域，蓝于昕可以说是嘉亿在演艺圈这个领域里的王牌之一，倘若嘉亿还要留下演艺圈这块肉，那么失去蓝于昕一定是一个损失。
    她在为难，她现在是宏盛的人，可蓝于昕如果被苏漫争取到，相信这对嘉亿绝对会有打击。
    苏漫看了她几眼，轻声说道：“小雨，如果能得到她，对我们公司来说是一个很大的优势。我知道她跟江总有来往，你跟江总的关系又很好，我不会勉强你做什么。我只希望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跟我一起去？其它的都交给我。”
    话已至此，薄暮雨只得点了头。苏漫从没有勉强她做过什么，对公事严肃，私下却始终温和。在感情上她已经拒绝了苏漫，公事上苏漫已经退了这么大一步，她还不愿意点头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好，我跟你一起去。”
    不过出了苏漫办公室以后，薄暮雨有一点疑惑，蓝于昕跟苏漫谈公事为什么一定要她在场？
    她跟蓝于昕并不熟悉，唯一一次电话联系还是去年她为了了解江尘音的事情才打的电话。她们之间没有任何支撑她们私下联系的理由，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理由，那就是江尘音。
    可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蓝于昕这么拐弯抹角的？薄暮雨百思不得其解。
    第100章 
    蓝于昕挑着眉说她约了苏漫见面，而且还要求苏漫带上薄暮雨的时候, 江尘音埋头在文件堆里。
    蓝于昕见江尘音停了写字的动作, 收起一点玩笑的口吻, 认真道：“你要不要去见她？”
    江尘音抬头，对上蓝于昕的视线, 没说话。
    “你很久没见她了吧, 要不要看看她？你可以在附近，不用跟我一起见她们, 毕竟苏漫是要把我挖走, 你在场就谈不下去了。”
    蓝于昕又问了一次，没有带着戏谑或者别的不合时宜的语气, 也没有明着说什么, 更没有什么敏感字眼让江尘音听到然后退缩。
    江尘音还是没有回答, 但是停了笔, 身体靠向椅背，扭头看着窗外。她的神情在透进来的光线里看不真切，她的沉默使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有半年的时间了吧, 江尘音几乎是数着日子过的。在这一个一个难捱的日子里, 她不能被家人察觉自己迫切地想要知道薄暮雨的近况。
    这种日子快要把她逼疯了，可是没有人知道，她也在尽量地不让任何人知道。
    但不管她怎么跟薄暮雨默契地远离对方, 她都不能忽略那一点, 她想见薄暮雨。她想看看这个孩子这几个月有没有消瘦, 她想看看这个孩子露出小虎牙微笑的样子, 还有很多很多，她都想看看。
    她们还可以见面么？还可以跟对方笑着说话么？
    江尘音想到这些就眼睛发涩，紧接着便回忆到叶夏岚生日那天，身后那连哭泣都在压抑着的女孩子。
    蓝于昕这时打断了她的思绪：“江老师，晚点我把时间跟地址发微信给你啊，记得看。”
    江尘音收回目光，怔怔地盯着桌面上的文件，却连笔都没有再拿起。
    蓝于昕摇了摇头，心疼又无奈。
    跟苏漫相约那天，蓝于昕没带助理赴的约，打开包厢门看到薄暮雨的时候她顿了顿脚步，嘴角勾起的笑容意味深长。
    包厢里只有苏漫跟薄暮雨，菜还没有上，等蓝于昕坐下以后苏漫才招来服务员。
    蓝于昕点完东西，跟薄暮雨抛了个媚眼：“小朋友，好久不见嘛，都不找姐姐我出去玩。”
    薄暮雨跟蓝于昕的关系因为江尘音而半生不熟，笑容自然显得亲切一点：“蓝姐姐，我工作比较忙，而且你行程也很满，所以才没有约你的。”
    蓝于昕微微惊讶道：“我这段时间都不忙啊，而且都在秦州，怎么，江老师没告诉你？”
    薄暮雨眼神略有闪躲，笑了一下道：“是么？那可能是我记不清楚了。”
    她这下意识的反应让蓝于昕心里暗笑，这两个人绝对捅破窗户纸了，而且很默契地在伪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这就好玩了，蓝于昕激动得又给薄暮雨抛了个媚眼：“好嘛，那有空一定要约姐姐出去玩，肯定答应你。”
    刚说了几句话就不停放电，苏漫在旁边皱起了眉，跟外界对蓝于昕的传闻倒是符合。
    蓝于昕逗得差不多了，看向苏漫，正色了些：“苏总，现在可以开始谈你的想法了。”
    苏漫收了收对她的看法，说道：“蓝小姐的合约很快就到期了，很多公司都抛出了橄榄枝，不知道蓝小姐希望下一个东家满足什么条件？”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找下家？我在嘉亿待了这么多年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蓝于昕挑着眉，妖娆地撩了一下自己的巧克力色卷发，冲着苏漫眨了眨眼。
    苏漫笑着接上话：“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会找下家？而且以你现在的地位完全足够自立门户，可是你却没有离开，你应该对东家有要求的吧。”
    “你还蛮聪明的。”蓝于昕靠着椅背两腿交叠，双臂环胸叹笑道，“因为我懒得管事情所以不自立门户，而且我需要有足够的个人空间，我不可能到了这个时候还豁出命去工作。你懂我的意思吧？”
    苏漫若有所思地点头，在心里默默打算。
    蓝于昕见状，笑道：“所以啊，苏总有什么优势可以让我选择？”
    薄暮雨听着这暗藏深意的一来一往，不免在心里为苏漫捏了一把汗。蓝于昕留在嘉亿有很多原因，因为嘉亿给蓝于昕很大的自由权，而这一点当然不是平白无故的，一想就知道一定有江尘音的原因。
    苏漫挖蓝于昕是要赚钱的，在一定程度上给蓝于昕的权利就不会有嘉亿那么大。
    苏漫还在想，蓝于昕又很快摆了摆手，下巴抬了抬，指向薄暮雨：“如果我选择宏盛，我拍的戏都要小朋友写的剧本，可以么？”
    “啊？”薄暮雨惊讶。
    苏漫失笑：“蓝小姐好像很喜欢小雨的样子，不过公司要投拍的剧本都会进行筛选的，质量你可以放心。”
    “不不不，我只要她。”蓝于昕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今年你们的《战神》就要上映了吧？我很感兴趣啊。而且小木头现在这么厉害，以后前途无量，我当然要把优秀的资源抢到手了。”
    又是“小朋友”又是“小木头”的，薄暮雨只想扶额，蓝于昕到底给她起的都是什么外号？
    “这个……”苏漫抿了抿唇沉吟，她准备了跟合约有关的宽松福利来吸引蓝于昕，没想到蓝于昕的要求这么奇葩。
    蓝于昕咳嗽了一声，略微收了收玩乐的口吻，“算了，这些后面再谈吧，我饿了，先等饭吃。”
    苏漫眼皮一跳，这个人怎么思维跳得这么快？
    她正这么觉得，蓝于昕把椅子拉往薄暮雨的方向，两个人开始叙旧了。
    应该说是蓝于昕叨叨个不停，薄暮雨微微侧头听着话，偶尔勾着唇笑笑。
    “我前两天去看江老师啊，问她春节要不要出去玩，你也一起去啊？”
    “还有，江老爷子说你好长时间没去了，你有这么忙么？”
    “对了，我还没去过你家，我买了蛋糕去江老师家结果她家里没人吃，我应该买去你那里的。”
    苏漫嘴角抖了几下，对蓝于昕的印象多了一层“话痨”。
    等她们吃完这顿饭，出了餐厅门蓝于昕就告辞了，留下苏漫跟薄暮雨漫步在街道上。
    天气寒冷，路人很少，江尘音从餐厅拐角出来。
    薄暮雨穿着卡其色的大衣，侧脸轮廓被雪色勾勒得愈加清疏，记忆中那仿若流水似的黑色长发乖巧服帖地垂在她的背后，比起半年前长了些。
    她好像瘦了点，眉目也更成熟了些，江尘音这么想着。
    薄暮雨跟苏漫停下脚步，苏漫叹了声气：“今天的情况完全是我没有想到的，我猜到她需要足够的私人空间，可是后来她的要求我真的意想不到。”
    “我也想不到蓝姐姐为什么会要求我也来。”薄暮雨喃喃道，这一点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的。
    苏漫捏了捏眉心：“我根本跟不上她的思路，跑得太快了。”
    薄暮雨点头：“我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所以我很可能帮不上你。”
    说到这里，她咬了一下唇。蓝于昕刚才问了很多问题，全都是她能够从江尘音那里得知的，所以她一个都答不上。
    不过在蓝于昕的话里她也知道了一个模糊的信息，江尘音应该过得还好。她们默契地为那件事情保密，又默契地远离对方，她从没有一次为她们的默契感到这么酸涩过。
    她扬起唇角笑，眼睛一涩要掉下泪来，她连忙双手捂住口鼻作势哈了一口热气，擦去眼角的湿润。
    江尘音生生止住自己要上前的脚步，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前年自己生日的时候回到房里，手很冷，是薄暮雨用双手把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给她源源不断的热量。
    可是这一次的冬季，江尘音连上前去握住薄暮雨的手都不能够，那些跨不过去的坎始终挡在她面前。
    她要怎么忽视那些巨大的阻碍？忽略两家人的关系，忽略她们的年龄差，也忽略薄暮雨的将来么？
    江尘音用力地咬住唇，手握成拳不敢再看薄暮雨的方向。
    谈了一会儿之后薄暮雨跟苏漫告别，路上遇到红绿灯停下时她会想，蓝于昕跟苏漫见面的事情要不要告诉江尘音？
    如果告诉，那要怎么告诉？
    蓝于昕一旦离开嘉亿，多少都会给嘉亿带来损失。可她现在是宏盛的人，她告诉江尘音的话，那就是背叛了苏漫。
    要怎么让江尘音把蓝于昕合约到期的事情放在心上呢？薄暮雨一直到在小区停车场停好车，走在回家的小道上都没有想出一个稳妥的办法来。
    走到树荫底下，她停住脚步。她跟江尘音还是可以联系的吧，就算江尘音不会回答她，可是至少听到她在说什么。只要听到她说话就够了，不回答也没关系，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说也没关系。
    就像去年江尘音的生日一样，至少她发了一句“生日快乐”，她做到了她想要做的事。
    薄暮雨敛下眼帘，拿出手机拨打那个熟悉得刻在她心头的号码。
    但是下一秒她立刻掐断了，刚才跟苏漫说话时压下去的泪水蓄在眼眶里。江尘音不会想看到她的名字的，看到她的名字就会想起那一天她坦白的话，那让江尘音连转身都不愿意的话。
    薄暮雨把手机紧握住低着头，眼鼻酸涩的她紧咬住下唇。她们已经回不去了，就连回到亲情都不能，是她亲手摧毁了她们的牵绊。
    夜里无人，风雪声在耳际簌簌地响着，她任由眼泪流淌，蹲在树荫下默声地哭泣。
    她想到那天，就是在这里附近，她在江尘音身后坦白了自己的奢望，甚至还妄想江尘音能转身看她一眼。
    平时江尘音给她的笑容她不敢再想，温暖的拥抱她也不敢再想，她只要江尘音转身就好了。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了，她永远地失去了藏在心里很久的人。
    她用手背把眼泪抹掉，来不及抹掉的都没入衣服里。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肩膀颤抖着，眼泪不停落下。不久，她强忍住所有的情绪，只留下眼尾的一抹红，把手机揣回口袋里，站起身离开。
    远处站着一个人，就站在那天始终没有转身的地方，看着刚才下意识关掉声音的手机。
    屏幕上是刚刚让手机震动了一下就安静下来的名字，江尘音掩住嘴，湿了眼角。
    第101章 
    年关将至, 林家在生意上的来往反而多了起来。
    宋穆清在公司年会以后就要求林初晚随她一起出席一些应酬, 林初晚本意是不愿的, 但林妈妈替宋穆清说了些好话，她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宋穆清没有再为难她, 也不再用言语攻击她, 她们之间就像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如果不是那天她在饭厅门口听到宋穆清跟母亲的对话, 或许她会拒绝再跟宋穆清出席应酬。
    那天，宋穆清跟林妈妈说：“伯母，我想让小晚慢慢接手一点公司的事情，这毕竟是林家的公司。”
    林妈妈叹了一声气，话里含了一点对她的疼惜：“优凡不是我的亲生骨肉，可临走前还嘱咐了你照顾我跟小晚, 这些年辛苦你了, 是我们家对不住你。”
    宋穆清好像笑了一下,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是我愿意的。”
    林初晚没有进去, 她靠在墙边听宋穆清难得轻缓的语气，慢慢阖起双眸。
    宋穆清对待她的母亲是真心实意的好, 对林家也是发自内心的付出，只有对待她满腔恨意, 这怪不得宋穆清。
    那年, 她始终顾及着宋穆清的情绪。宋穆清从小就被父母遗弃, 被亲戚舍弃, 从而害怕再被扔下。所以她没有跟宋穆清表明心意, 她们一直维持着那样暧昧的关系，彼此心知肚明。
    一直到她把宋穆清带到哥哥跟前，哥哥喜欢上了宋穆清。
    她后悔过自己为什么没有一早就向宋穆清把“我喜欢你”这四个字说出口，为什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要怎么眼睁睁看着病重的哥哥把眷恋痴情的目光投在宋穆清的身上，每当看到那样的目光，她既后悔自己没有表白，又有一点庆幸自己没有表白。
    那个时候的哥哥没有多少日子了，那是他最后的时光。
    她没有办法看着哥哥那样隐忍地离开，他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她狠下心，欺骗宋穆清，恳求宋穆清去陪陪他。她们彼此喜欢，但她终究还是舍弃了宋穆清，把宋穆清推给了哥哥。
    她永远都记得那个下着雨的晚上，宋穆清哑着声音在雨中说：“我知道你在骗我，你是喜欢我的，不要骗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不能不要我！”
    而她脸上的泪水跟雨水相融，颤抖着手拉住宋穆清的袖子，说出了她这辈子最违心不过的话：“不，我是为了我哥哥才跟你继续来往的，我求求你陪陪他……他真的没有时间了……我求求你……”
    她几乎要向宋穆清跪下，那些话也终于成为把宋穆清推下悬崖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优凡肾衰竭，在找到合适的肾源时，他身体的其它器官已经陆续衰竭，时日无多。
    宋穆清成全了林初晚，在林优凡最后的时光里，每天陪伴。林优凡过世后，她遵从林优凡的嘱咐留在林家，成为了外人眼中深情的未亡人。
    只有林初晚知道，此后的宋穆清对母亲是真心地关爱，对她却是一腔怨恨。
    如果能够偿还那些她所造成的痛，让宋穆清好受一点，那她自己也会舒服一些吧。
    林初晚靠在阶梯最高处的扶手，一言不发地看着手里的高脚杯，她轻轻摇晃一下，目光移到楼下把酒言欢的人群。她不记得今天的聚会是哪一家举办的，宋穆清言简意赅地告诉她的时候，她只点了头，没有关心目的地。
    她能轻易在人群里找到宋穆清的身影，就像当年一样，很轻易就在那么多的同学里一眼就看到宋穆清。
    宋穆清穿着修身的女士西装，在人群里冷漠孤傲，再加上外界给她打上的对林家不离不弃的深情标签，在这样的场合里无疑是夺目的存在。
    独自一人的时候，林初晚才敢这样失神地注视着宋穆清。看她游刃有余，应对自如，这样的她没有在她们单独相处时的满身戾气，林初晚看得几近失神。
    “哎，听说宋总把林家那个大小姐带来了。”
    “就是那个正牌老板呗？”
    “什么正不正牌的，现在当家做主的不是宋总么？我看啊，林氏很快就要改姓宋了。你们赶紧的抱紧她大腿，林家大儿子死了这么久了，她保不准也可以试试跟女人……”
    几个女人用神秘又带着调侃的语气议论林家，紧接着一阵哄笑。
    林初晚握着杯子的手指一紧，转身怒视着不远处的一群花枝招展的女性：“你们说什么？”
    见她如此，几个女人登时停了笑声，其中一个不知道是楼下哪位老板的夫人，皱着眉斥她：“你什么态度？哪里来的？一点礼貌规矩都不懂。”
    旁边一个女人附和着轻蔑一笑：“今天好像有不少人上赶着来奉承你老公，不知道是哪家的。”
    林初晚抿紧唇不语，她要报自己的身份么？有谁可以证明？宋穆清大概只会让她出糗吧。那天宋穆清说过要让她也疼，要让她还清那些债，又怎么会护着她。
    想到这里，林初晚刚刚的怒气瞬间消失无踪，她没有底气这么做。
    “算了，走吧。”另一个女人打圆场道，“我们不是要下去找地方坐坐么？别浪费时间了。”
    “走吧。”刚才斥责林初晚的领头女人答应以后还不忘瞪了林初晚一眼。
    几个女人走向林初晚那边的阶梯方向，又开始谈笑起来，谁都没有再注意林初晚。一直到一个女人感觉自己肩膀撞上了什么，刚要开口怒斥的时候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被撞到的一瞬间林初晚本能地要抓住扶手，在扑空的同时她心里升起浓浓的恐惧，心里空得发疼。没有人站在她身边支撑她，她就连反驳旁人的嘲笑都不能，她就像那摔在地上的酒杯，内心其实早就是四分五裂的。
    那还在挣扎什么呢，更何况宋穆清说了，想要她疼。只有她疼，她们之间的死结才能够解开，她才能够偿还那些罪过。
    宋穆清，我这就还给你，你有多疼，我就有多疼。
    “快拉住她！快！”
    在那些女人慌乱的叫声和脚步声里，整个大厅都沸腾起来，乱作一团，林初晚已经朝着阶梯下方滚了下去！
    几十层的蜿蜒阶梯，林初晚几次被撞到额头，惯性使得她滚落的速度更快。落在平地上时她俯趴着，地毯有血迹斑斑，血液染红了她半张脸。
    “快，快叫救护车！”
    大厅里脚步杂乱，呼救和议论纷乱不止。林初晚的面庞满是血污，再看不到妆容精致的模样，她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真切，就像有人在她耳边罩上了一层隔离物。好像所有人都把她抛弃了，把她扔在这里，没有人要她。
    她的视线都被血液浸染，只看到有一双腿踉跄地向她跑过来，跪在她面前抱起她，熟悉的温暖围裹住她。
    “是谁！谁把她推下来的！”宋穆清抱着林初晚的身体，自己的身体和声音却颤抖得厉害。
    她这个时候全然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要林初晚疼的，她说过这样的话，但到了这一刻，到了林初晚满脸是血地躺在这里，她整个人都像被抽去了灵魂。她忍不住狂奔过来抱住林初晚，她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情，她没有办法真的看林初晚疼。
    一个女人瑟瑟缩缩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我们不知道啊，是她自己摔下来的……”
    林初晚的额头有血不停地渗出，粘稠的液体染了宋穆清满手通红。宋穆清手忙脚乱地擦去那些血，大厅里很暖和，但她却仿佛被扔在雪地里，身体颤抖得厉害，眼泪滴在林初晚的脸上，跟血混在一起。
    “小晚……小晚！你醒醒……”宋穆清眼睛里只有血，越擦越多的血，她视线模糊不清，把林初晚往怀里抱。
    她的衣领突然被轻轻揪住，她反射性低头，怀里的人虚弱地对她微笑，温柔得就像那年在学校里的初见：“穆清……我还给你……还给你……”
    林初晚边说边笑，笑容绽放在血色里，映红了宋穆清的眼。宋穆清终于哭出声来，抱着林初晚的头，用手心去给她堵住额头的伤口。
    这个时候，有人把林家的司机叫进来：“小姐！宋小姐！快跟韦叔上车，我们去医院！”
    宋穆清闻言惊醒，她一只手抱住林初晚的后背，一只手穿过林初晚的腿弯。刚要抱起来时她双腿一软，再次跪了下来，她咬着牙撑住自己的身体，再次抱起林初晚。
    她抱着林初晚上车，眼泪让她看不清林初晚的面容，她不停地用手抹着林初晚脸上的血，“医院……小晚，我们去医院，很快就到了。”
    林初晚透过满眼的血红色，痴痴地看着宋穆清，揪紧宋穆清衣服的手阵阵剧痛，却还是固执地缓缓地抬起来要去摸宋穆清的脸。这是梦里么？为什么宋穆清会抱着她？为什么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全都是焦虑和悔恨？宋穆清不会露出这样的情绪的。
    她好像感觉到宋穆清握住了她的手，耳畔传来的声音颤抖极了：“小晚，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马上就到了……”
    林初晚流着泪笑，轻轻地摇头，放任自己深陷进宋穆清的眼眸里，喃喃自语：“我还给你了，这样够不够？够不够……”
    宋穆清摇着头泪如雨下，她抱着林初晚，颤抖着手擦去林初晚面庞上的血和泪。她嘴唇抖得厉害，恐惧感一大片地覆盖她的心脏，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恨自己。
    “我不要了，我不要你疼了，对不起……”宋穆清哽咽着捧起林初晚的脸，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再不保留地释放，“我只是不甘心，我恨你为什么明明心里有我，可还是为了别人而放弃我！我以为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是重要的，是不能割舍的……可是你却为了别人不要我！”
    林初晚心疼得摸着宋穆清脸的手都在发颤，笑容被哭泣取代，气若游丝：“是我的错，没有一早就向你表明心意。哥哥病重以后我无数次地后悔过为什么不早告诉你我喜欢你……可是那个时候我要怎么办，哥哥他那么喜欢你……是我的错……”
    当年的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她顾忌着宋穆清的情绪，迟迟没有明言自己的爱慕。她们都享受着那个状态，她还把宋穆清带到哥哥面前，对哥哥说这是她最好的朋友。
    变故就发生在那个时候，哥哥跟她喜欢上了同一个人。他不是她的亲生兄长，待她却极好，让她怎么看着他隐忍地带着遗憾离世。
    宋穆清摇头，再说不出那狠毒的话来，语气满是无力，“我知道你面对选择时的难受，我知道如果可以的话你不会想面对这样的选择。可是我一想到你最后选择了放弃我跟你的感情，我就没有办法劝说自己冷静，我那么相信你，喜欢你，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林初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要再提了好不好？”宋穆清轻轻地对她说，神色间满是疲惫，“不要再提过去了，不要了。”
    真的可以不再提过去么？林初晚怔怔地看着宋穆清温柔的双眸，眼前天旋地转，仿佛看到那年苦苦哀求自己的宋穆清，还有狠下心斩断情丝的自己。
    她们纠缠了这么久，早就理不清楚了，宋穆清疼了这么多年，她要多少血才可以偿还？
    她听着耳边宋穆清温柔低语着她的名字，双眸渐渐阖起，双手无意识地垂落下来，再没有动静。
    铺天盖地的恐慌袭上宋穆清的心头，她把林初晚抱得更紧，声音嘶哑地对韦叔喊：“韦叔！快！再开快一点！”
    第102章 
    宋穆清就像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疼痛的感觉一样, 在赶去医院的路上, 她无数次自责，悔恨。
    但她又明白她一直都是疼的, 在被林初晚放弃之后的每日每夜, 这种痛苦都如蛆附骨一般地跟随着她。今天却仿佛是尝尽了这一生所有的痛，因为是她亲手造就了这一天。
    如果不是她始终不放过林初晚, 林初晚就不会在昏迷之前还在呢喃着要把欠她的都还给她。
    她抱着林初晚快步进医院，脸上和衣服上都沾了血迹也不管, 勉强镇定地把林初晚交给医生推进急救室。她自己满身狼藉地坐在急救室门口，心里和眼前都是刚才林初晚满脸鲜血躺在自己怀里的模样。
    她双手相扣遮住口鼻，眼泪落进指缝里, 沉默却紧绷。
    韦叔办完手续以后赶过来告诉她：“宋小姐，手续办好了, 我通知了夫人，她应该很快就到了。”
    宋穆清一听, 微微低了头，哑着声音道：“好, 韦叔坐下来休息吧。”
    韦叔担忧地皱着眉，叹了声气。
    林初晚的检查结果出来, 因为猛烈撞击而昏迷, 额头上的伤口缝了好几针，右手脱臼, 右腿骨折。当林初晚被推进病房里, 宋穆清整个人都失去了平时的冷漠自持, 守在病床边寸步不离。
    林妈妈来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宋穆清脸上跟衣服上血迹斑斑，但她就像是不知道自己一身凌乱一样，坐在病床边握着林初晚的手半晌都没有动静。
    林初晚尚在昏迷，面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脸色苍白，额头贴着纱布。
    “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林妈妈紧张又心疼，到病床的另一边仔细看自己的女儿。
    宋穆清用力握了握林初晚的手，看着那失了血色的面容，她摇着头声音喑哑：“伯母，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
    如果不是因为她，林初晚今天也不会跟她一起出门。如果不是因为她，林初晚还好好地在家里陪着母亲闲话家常。如果不是她，林初晚就不会躺在这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妈妈着急地追问，“你呢？你伤到哪里没有？身上怎么还有血？”
    宋穆清哽咽着把林初晚的手背贴近自己的唇，默声地流着泪，再说不出话来。她应该怎么告诉林妈妈今晚这一切的源头？把她们的纠缠全盘托出么？
    可事到如今，她还有资格去坦白她们那些过往么？
    司机韦叔在一边看不下去，忍着悲痛上前几步对林妈妈解释道：“夫人，小姐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宋小姐身上那些血是小姐的。”
    林妈妈惊慌地倒吸一口气，连忙查看林初晚身体的其它地方，确认没有别的外伤以后才松了口气。还没缓过来几秒，林妈妈看着林初晚昏迷不醒的样子，眼角红了些。
    “我们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怎么总是让我的孩子遭罪呢？”
    宋穆清心头一震，紧咬了一下唇，刚要说话的时候感觉到林初晚的手握了握，她连忙站起来抹去眼泪：“小晚？你是不是醒了？”
    韦叔跟林妈妈也凑近，这时林初晚的手机响起来。宋穆清探头去看，在看到上面的名字时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接起来。
    “初晚姐，我有点事情跟你商量，你明天有空么？”
    宋穆清看着刚刚动了一下手指的林初晚，深深呼吸后沉着声道对电话那头的薄暮雨道：“小晚出事了，现在在医院。”
    “哪个医院，把病房号告诉我。”
    薄暮雨立刻正色起来，记好宋穆清给的信息，趁着天色还不晚，开车出了门。
    她找林初晚是想告诉林初晚一个决定，她打算春节期间出去外面走走，散散心，把这些日子以来的郁结统统都解开。她要清楚明确地让自己接受这段感情的结局，不要再沉浸也不要再奢望了。
    前些日子她感觉到林初晚状态不好，就想着问林初晚要不要一起去，有个伴也好有个说话的人。谁曾想接电话的人居然是宋穆清，这是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当她找到病房敲门，林妈妈给她开门以后，她首先看到的就是满面愁容的林妈妈。里面的病床上，已经苏醒的林初晚靠在调高的床头，整张脸都没有血色，扭头看向窗外的目光淡得仿佛一缕轻烟。
    宋穆清此时站在床边打着电话，薄暮雨听见几句低语：“调监控，不管她是失足还是被别人推下来的，这件事情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林妈妈把薄暮雨迎进来，薄暮雨快步走到病床边：“初晚姐！”
    林初晚闻声一怔，转头过来，苍白的面容终于露出微笑，声音细弱：“小雨，你怎么来了？”
    “我刚才给你打电话想找你谈一点事情。”薄暮雨坐在床边担心地握住她的手，然后看了一眼站在窗边背对她们的宋穆清：“是宋学姐接的电话，她告诉我你出事了。”
    林初晚目光一转，触到宋穆清高瘦的背影，顿时心绪难平。她刚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宋穆清守在病床边，身上和脸上都沾有她的血迹，可宋穆清却一直这么守着她，眼睛里的心疼和愧疚那么明显。
    在看到她醒来的时候，宋穆清的双眸瞬间犹如亮起了光，那溢于言表的关切和情愫，刺得她心里甜蜜却酸涩。
    她累了，不想这么纠缠下去了。她曾经真的想过还清欠宋穆清的债，一直到她刚才昏迷前都在那么想着。但经过这么一次钻心的疼痛以后，她无力再去解开她们之间的死结了。
    她忽然心酸得厉害，别开目光，看向薄暮雨：“我没事了，你别担心，你今晚想找我说什么？”
    薄暮雨摇头：“你现在情况不好，我们不要谈那些了。你好好休息，我也在这里陪陪你，晚一点再回去。”
    林初晚微笑点头道：“好啊，陪我说说话。”她说完抬头，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去牵走近的林妈妈的手：“妈也跟我们聊聊天吧，一会儿你跟小雨一起走，不用在这里陪我。”
    林妈妈拉了椅子过来坐，点头叹道：“那让穆清留在这里陪你吧，你的手脚不方便，明天我跟韦叔过来接你们回家。”
    林初晚咬了咬唇，看向窗边的人，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完了电话，正目光深深地望过来。她不愿意再多看，对林妈妈点了一下头。
    宋穆清走过来，声音还有一点哑：“要不要吃点东西？”
    “是啊，吃点东西吧，今晚没出去多久就受伤了。”林妈妈跟着问。
    宋穆清刚才的失态的样子又浮现在林初晚的眼前，现在的状态仿佛是在梦里一样。如果她们可以就此回到最初，那该有多好，可是回不去了，每当宋穆清靠近她就会想到，她放在心里那么久的人想要她疼，只有她疼她们才会结束，才能了断。
    如果能够回到那一年就好了，如果重来一次，她不会再等到必须做选择的时候，她不会再让那个选择重现了。
    想到这里，她对上薄暮雨那同样关心自己的目光，下一瞬便对林妈妈说道：“好，我也觉得有点饿了。”
    宋穆清刚要开口便被林妈妈摆了摆手止住：“我去买吃的吧，小雨跟穆清你们两个陪陪小晚。”
    林妈妈说完就起身走了，打开病房门时顿了一顿，眼里汇聚了很多情绪，终于还是关门出去了。
    林妈妈刚走，林初晚就对薄暮雨开口道：“小雨，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
    “什么？”薄暮雨一下子想不起来。
    林初晚把视线投向宋穆清的方向，但她好像又没有在看宋穆清。她的目光苍凉又哀伤，但又带着一种难言的平淡，就好像不再奢求什么似的。
    “我跟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有了一个想要珍惜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要隐瞒自己的心事。你喜欢她的心情，你想要跟她在一起的愿望，全都不要瞒着她。因为你不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就不能够说出口了，当你确定了，肯定了，一定要告诉她。”
    她一边说着，心底的酸涩让她渐渐哑了声。
    “我当初跟你说这些的时候你还不明白，现在我相信你能够明白。等你真正到了再也不能说出口的那一天，什么都迟了，回不去了。”
    “小晚……”宋穆清禁咬住牙，内心五味杂陈。
    薄暮雨看她的样子，再看看宋穆清从未露出过的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总觉得她们两个人似乎有什么事情。但她现在无法去深想，她满心都是林初晚现在跟她说的话。
    林初晚不愿看宋穆清一眼，对薄暮雨温声道：“永远不要走到不能说出口的那一步再去后悔，你明白我的话了么？”
    薄暮雨面沉如水，心头一阵激流涌动。她记得，她当时还不怎么能体会到林初晚那些话里的意思，也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她只觉得江尘音就是她想要珍惜的人，因为她对江尘音毫无保留。
    到了后来，她正视了自己的感情，江尘音也知道了她的感情。她打算彻底掩埋这段情感，可却连明明白白表达自己情感的话都没有说过。她甚至都不知道江尘音到底是怎么察觉到的，她连准备好要表达自己感情的话都没有机会，她坦白的那一天竟然就是诀别。
    等她履行了那个要彻底死心的决定，可能这辈子就再也不能说出口了。
    她咬着唇，眼里的血丝都冒了出来，眼睫湿了些。
    “如果你需要好好想想，也有事情要处理，那就去吧。”林初晚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悠悠地笑了一下，满眼了然。
    “初晚姐……”薄暮雨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谢谢你，我先走了。”
    林初晚点了点头，收敛了笑意，一时有些恍惚。她仿佛看到了那年满腹心事，不得不做出选择的自己。
    薄暮雨跟宋穆清打了个招呼以后离开病房，出了医院。冷风刮在她的面庞上，她的心绪却是躁动不平的。
    她跟江尘音之间不可能面对面来谈她们之间的事情了，她没有机会能够开口。等到她考虑好应该怎么表达，或许她就不敢说了。
    可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让她堂堂正正地说出来，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这个深冬时节的夜里，江尘音哪里也没有去，在书房处理了一会儿公事以后下到厨房来找了一听啤酒喝。她这几个月都维持着这个习惯，家里空空的，心里闷得难受的时候她就会这么做。
    很长时间了，这个家好像空了很长时间，从薄暮雨离开的那一天起，这种感觉就伴随着她。
    她拉开易拉罐的环，在冬季里把冰啤酒喝得面不改色。
    如果今天是薄暮雨出去应酬，那么回来的时候大概会带一个蛋糕。江尘音低低地笑了笑，摩挲着易拉罐，觉得也可能不会买蛋糕回来了，当了编剧主管这么久，眉眼间看起来是个大人了。
    她想到那天跟在薄暮雨身后，更是出神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很响的关门声，然后是由缓到急的脚步声在朝她靠近。
    她怔了怔，下意识地去想，这孩子怎么跑得这么急？
    她刚放下易拉罐要直起靠在橱柜上的身体，迎面而来的冷气让她心颤，好像有什么填满了她整颗心。
    “音姨……”薄暮雨压着嗓音沉沉地叫她，就在她耳边，很近很近，“对不起，我忍不住了，我以后都要离你很远很远，不能在你身边了……可是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喜欢你……”
    江尘音的身体被抱得很紧，怀里的温度带着室外的寒冷，可却带着令她满足的温暖。
    她说不出话来，心里疼得厉害，竟害怕这一刻是一个幻觉。害怕她一动弹就会消失不见，害怕下一秒这里仍旧只有她一个人。
    薄暮雨努力压着哭腔，眼泪滴落到江尘音的脖颈，声音抖得厉害：“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对不起，我想过要得到更多一点，但我现在不敢了……”
    那些话里带着的卑微字眼像一把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刺进了江尘音的心里，让她抬起的手停在半空。
    薄暮雨贪婪又不舍地收紧怀抱，嘴唇翕动不止，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以后我不会再来这里了，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我会好好工作，我会记得你的话，你不要担心我。”
    江尘音双手发颤，满心的酸涩让她止不住泪水。
    薄暮雨已经满面泪痕却尽量扬起嘴角，露出她那稍显稚气的小虎牙：“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讨厌我。”
    她松开江尘音，视线已经模糊，看不清江尘音的面容。这样也好，她不想看到江尘音神情冷漠，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这么亲近。
    她完成彻底对江尘音坦言的愿望了，也表白了，她没有遗憾了。
    她咬了咬唇，再一次用力抱住江尘音，然后把这里的钥匙塞进江尘音的手里，像刚才进来时一样飞快地跑了出去。
    夜空中有闷闷的雷声，瓢泼大雨顷刻而至，薄暮雨跑进雨里。她的泪水融进雨水里，终于释放的哭泣声也被雷声遮盖。
    这是她唯一一次坦诚地诉说自己内心的情思，她不抱希望，不曾回头。她没有看到在她刚跑出门不久之后，有个人追着她跑出家门。
    第103章 
    林初晚被接回家里以后, 因为手跟腿都受了伤, 还是要静养。
    她一天里会很长时间不出房门，静静地靠在床头眺望窗外的天，累了便阖起眼眸小憩。或者跟进来看她的林妈妈聊聊天，当林妈妈出去以后，她又陷入这样无边无际的沉默里。
    宋穆清来看她，用平和的语气对她说话, 还给她额头上拆了线的伤疤涂药，她都没有回应, 仿佛宋穆清是一团空气。
    直到她的身体基本痊愈, 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五，再过几天就是除夕。
    午后，宋穆清敲了敲林初晚的房门, 等了几秒钟以后开门进来，她已经习惯了林初晚的不回应。
    此时的林初晚刚午睡起来不久，见她进来以后起身, 她连忙加快脚步过去把林初晚扶起来，往林初晚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这些动作刚做完林初晚挣扎了几下不让她碰，还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
    宋穆清本来想坐在床边，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拉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对林初晚说：“年初三我想带你跟伯母一起出去散散心, 你身体刚恢复暂时别去太远的地方, 省内的你有哪里想去的么？”
    林初晚面色如常, 但心里已然又是震动。这是她曾经朝思暮想的相处方式, 即便她们不能在一起了，起码不会针锋相对。可她现在累了，她不想承受着压力，然后等着宋穆清什么时候翻脸。
    宋穆清见她不愿跟自己说话，也没有非要等她回应，一会儿之后便轻声道：“那我跟伯母商量一下，看看她有什么想法，然后你们再决定吧。”
    说到这里，林初晚想着话题大概结束了，宋穆清也站起了身，可是半晌没有转身离开。
    “对不起。”宋穆清看着她，眼睛里沉着一片哀愁，“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理我，可我还是想跟你说这些话，说完以后我会跟你保持距离。”
    林初晚终于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她说的保持距离是什么意思？
    宋穆清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满是孤寂，“我这些年确实是恨你的。我恨你在面对选择的时候选择了别人，即使那个人是你的哥哥。我恨你放弃了我，你明明喜欢我却要放弃我，骗我。我也恨你带给我希望以后又要把它拿走，你明知道我挣扎了那么久才相信你，可你亲手掐死了我的希望。”
    她顿了顿，咬住唇，眼眶里浮起水光，但她还是看着林初晚没有移开目光。
    林初晚别开视线，心里有大片的苦涩在蔓延。
    宋穆清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跟你说过我们之间不会了结，我疼过的，你也要疼。我不否认，我是真的想要你疼，那次掐你的脖子，我甚至想就这样结束，然后跟着你一起去死。”
    林初晚惊讶于她最后的话，抬手掩住口鼻，眼泪下一秒就掉下来。
    “可是……”宋穆清红着眼睛，声音开始沙哑，“我没有办法看着你受伤，从那一次我差点不受控制地掐住你以后，我其实没有想过要你还给我。小晚，我不知道你真的会还给我……”
    林初晚双手在被子里抓紧了床单，再怎么忍耐也忍不住发涩的双眼。那天摔下来之前她是可以挣扎的，或许还是会受伤，但她可以拼力去抓住护栏，可是她没有，因为她想到了宋穆清想要她疼。
    她咬着唇半晌，看向宋穆清，终于声音喑哑道：“你当年也是可以选择的。”
    “我没有选择。”宋穆清流着泪轻声说，“我是可以不答应你的请求，我可以跟你划清界限，但那样我们的结局也不过就是分开。我不舍得分开……所以我答应了你，这样你就会欠着我一辈子。”
    她看见林初晚在听完这些话以后眼泪流得更凶，她下意识地就要伸手过去，但伸到半途便顿住了，缓缓地收了回来。
    紧接着，她说了让林初晚更为震惊的话：“我跟你的感情，你哥哥是知道的。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在我第一天去陪他做检查的时候，他告诉我他看得出来我跟你的关系。他猜到了我为什么会去陪他，他让我不要怪你，跟我聊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情。那段时间，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他的未婚妻，包括你，但实际上关起门来，他都在请求我不要责怪你。”
    “哥哥……他……”林初晚心里悸痛得说不出话来，心脏跟眼里同样湿意蔓延。
    宋穆清闭上眼睛微仰起头，稍微止住一些泪意之后再度凝视林初晚：“你一定记得，他离开之前很多时候都是跟我在一起。但你不知道，我们之间聊得最多的都是你。他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让我们分开，所以用了一个理由把我留在林家。”
    林初晚不用再细想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当年的那一幕，原来哥哥让宋穆清照顾她们母女的原因，不是因为把宋穆清当作女朋友，未婚妻，而是用生前的最后一点能力挽回她跟宋穆清的关系。
    “就是让我留下来，照顾你跟伯母。”宋穆清说到这里，不再掩饰自己的情感，眼睛里悲痛而温柔，“而我一直在恨你，每一次想起来你放弃了我，我都无法原谅你。”
    林初晚再也绷不住这几天在宋穆清面前维持的沉默与距离，她哭得肩膀颤抖，泪水汹涌而至。
    宋穆清心疼得没办法站在原地，走近一点弯腰下来以后怔了很久，最后用指腹抹去林初晚眼角的一点泪，低声道：“我们就此了结了吧，我不恨你了，以后……我还是会照顾好你跟伯母。”
    她颤抖着唇，眷恋不舍地收回沾了林初晚泪痕的手指，微敛眼帘后直起身体转身离开。
    就在她打开门的一瞬间，林初晚忍不住颤着声开口：“我一直都在后悔……我后悔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跟你说清楚我的想法，这样就不会等到哥哥出事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喜欢你，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可是后来你跟哥哥在一起以后我会想，他会不会知道你不喜欢他，他会不会一直都是难过的，还有你……”
    宋穆清背对着她静静地听着，手紧捏住门把，想象得到此刻身后的人泪流满面，满怀愧疚。但事已至此，她们还回得去么？
    宋穆清咬了咬牙，握着门把的手用力再拉。而这时身后传来动静，林初晚掀开被子下床，她哭泣着，慌乱着，每一步都对着宋穆清说一次“对不起”。
    跌跌撞撞的步伐离宋穆清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在摧毁宋穆清刚刚做下的决定。
    在林初晚泪眼模糊看不清路，摔在地上闷哼了一声时，宋穆清已经踏出去的脚步终于收了回来，所有的不舍和爱怜挤满了她的心。
    宋穆清飞快地转身跑回去扶起林初晚，林初晚抓住宋穆清的衣服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之后手臂伸过去抱住宋穆清的腰。
    宋穆清目光逐渐柔和起来，放下了所有的顾忌搂紧她，在她耳边呢喃：“过去了，都过去了，早就应该过去了……”
    这是她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相拥，宋穆清不曾想到过还会有这一天。她恨林初晚恨了很久，她当初有多信任林初晚，有多想克服自己的心理靠近林初晚，在林优凡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就有多恨林初晚。
    她恨自己那么喜欢的人还是跟自己的父母亲人一样抛弃了自己，可最终，她还是舍不得离开林初晚。用林优凡给她的身份留在林家，留在林初晚身边，她从没有犹豫过。
    深冬依旧是寒冷的，今天的阳光却好似能够化掉所有的冰冷，格外的温暖。
    除夕之前，薄暮雨申请了年假，春节的假期连着年假一起，她打算一个人出去外面散散心。
    腊月二十九那天，就像去年一样，同事们早早就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一到下班时间就溜得飞快。
    苏漫下来找薄暮雨一起下班，不过今天她们没有直接下停车场各自开车回家。苏漫提议出去走走，薄暮雨欣然同意，两个人便出了宏盛，走在冷清的街道上。
    街道上的商铺已经关了门，显得空旷寂静，只有一辆小车停在路边。
    苏漫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笑着问：“春节七天假，加上五天年假，十几天的时间，打算去哪里玩？”
    薄暮雨唇角牵起一缕浅笑道：“已经买好机票了，去省外走一走，想去影视基地逛一逛。”
    “影视基地？”苏漫失笑，“你是跟组还没跟够么？”
    薄暮雨摇头：“有些影视基地我还没去过的，听说当地景区风景也不错。”
    苏漫点头，忽然问：“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薄暮雨停下脚步，跟她对视着沉默下来。
    苏漫意识到薄暮雨可能误会，连忙也停下来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你这段时间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一个人去的话总还是憋着，有个伴也好。”
    薄暮雨“噗嗤”一声笑出来，“学姐不用解释，我没有不相信你。就是在考虑你的提议，不过我现在想想，还是一个人去吧，我怕我的心情会影响你。”
    苏漫听完以后安静了半晌，这些日子的直觉果然是对的，薄暮雨心情不好，而且持续了很长时间。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让这个从前心性不敏感且有话直说的女孩子深沉至此，她想到那个时候自己做的决定，要为这个女孩子扫去眉眼间尘埃的念头，终归还是不能圆满。
    她轻轻叹气，“有什么需要我的，还是直接跟我说。”
    “好，我都知道。”薄暮雨唇边衔起微笑，看着她关切的眼眸，“我们永远都是朋友，这一点不会变的。”
    苏漫怔了怔，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安慰，良久后终于笑了，“嘴巴这么甜，会哄我了么？”
    “哪有，我说的是真话。”薄暮雨还是笑着，抬头看了看落雪的天空，对苏漫说：“学姐回去取车吧，我再自己走走，一会儿就回家。”
    苏漫知道她想单独走走，便点头笑道：“去吧，收假回来记得给我带礼物。”
    “那我走了。”薄暮雨深深看苏漫一眼，继续朝着道路往下漫步。
    天空飘来的雪花落在苏漫的衣服上，她看着薄暮雨的背影很久，然后把手伸出来看着自己的手心，虚空地握了握，又塞回口袋里。
    那辆停在路边的小车缓缓开到她的身边停下。
    “哎。”蓝于昕从车窗探出头来，撩着自己的巧克力色卷发。
    苏漫看见她，皱起眉，淡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蓝于昕意味深长地笑：“我受人之托，来看望一个人，刚好看到你……嗯……心情不好？”
    苏漫没答话，只是眉头皱得更紧，目光愈加淡了。
    “别这么看着我，我又没要打听你的私事。”蓝于昕赶紧撇清自己，见苏漫终于舒了神色，咳嗽了一声提议道：“上车么？我带你去玩，放松放松心情。”
    苏漫忍不住笑：“现在哪有地方开门等你玩的？”
    “这你就老干部了吧？”蓝于昕招了招手，“快点，你不是还要挖我么？正好，我没约人，上车。”
    苏漫犹豫着没动，打量着蓝于昕那张魅惑到了危险程度的脸。
    “快上车！”蓝于昕忍不住抓狂，“你至于么那么防着我？你好歹知道我跟江老师熟吧？她什么品行都出了名的好吧？我不至于那么差吧！”
    苏漫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思量少顷以后拉开后座车门上了车。
    她系安全带的时候蓝于昕得意地挑了挑眉，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苏漫失神地凝视着薄暮雨走远的画面。
    第104章 
    除夕夜如期而至, 这天没有下雪，薄明良两夫妻有点蠢蠢欲动想要出门。
    秦州市区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 今年薄暮雨再没有了想看烟花的兴趣，倒是薄明良跟叶夏岚想要放烟花。两夫妻要出门，再加上薄暮雨有过想看烟花的先例, 叶夏岚便没有放过她, 拉上她以后一家人一起开车去郊外的一家全年无休的度假村放烟花。
    薄明良人脉广, 让老板给他留了一块没人的空地, 一家子到了以后就地跟老板买了烟花。薄明良作为一家之主, 唯一的男人，承担起了放烟花取悦老婆跟女儿的任务。
    一朵一朵的烟花在夜空中盛开, 叶夏岚很高兴，等薄明良放完一个烟花跑回来就抱住丈夫的脖子开心地笑。
    薄暮雨一直仰着头看那灿烂的烟花, 鼻子有些酸, 她想起了去年江尘音带她去郊外的别墅酒店看烟花。
    那一天晚上，江尘音不辞辛苦地从江家老宅开车回市区接她，然后两个人瞒着所有人一起去看烟花。那天的烟花跟今天的一样绚烂, 江尘音捂住她的耳朵，笑着问她好看么。
    那一天好像离现在很遥远, 又仿佛就是昨天。
    她很长时间没有跟江尘音好好相见了，幸好当初她决定从江尘音家里搬出来不是要搬回爸妈那边, 否则一定爸妈一定会发现她跟江尘音居然生疏到了这个地步。
    她眨了眨眼睛, 不敢低头, 眼里已经盛了泪水。
    她有点怀念以前的时光, 那种懵懂未知的时光。那时的她不知道自己是爱着江尘音的，她们可以维持着惦念着彼此的日子，自由又相互牵绊。
    如果不是她明白了自己的情感，那就不会有后来的渴望，是她亲手斩断了她跟江尘音的牵绊。
    可是人一旦有了爱情，又怎么能忍得住不去渴望？
    一朵烟花由盛放到隐没，叶夏岚突然跑到她身后捂住她的耳朵，同时薄明良放了新的烟花。这次非但是头顶上一朵一朵的烟花在炸响，地面也铺满了亮闪闪的光，仿佛洒了一地珍珠。
    叶夏岚在她身后哈哈大笑：“宝贝儿，好不好看！比你去年看的怎么样！”
    夜空中的烟花大朵大朵地蔓开，一朵跟着一朵，不间断地在夜空盛放。
    薄暮雨眨了眨眼睛，眼泪从眼角滑下来，扬着唇角喃喃道：“好看……”
    现在的烟花跟去年的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可她心里明白，去年那场烟花是她生命中最好看的烟花。
    春假期间，薄暮雨跟着爸妈走了一趟亲戚，再跟爸妈的一些朋友拜了年，自己跟朋友发了信息互道新年快乐。
    当秦州大街小巷的商铺逐渐打开门营业时，薄暮雨在大年初六就坐上了飞往外省的飞机。她去的是江尘音上次拍戏的地方，就是去年八月叶夏岚生日之前，她连江尘音不在秦州都不知道的那一次。
    薄暮雨出门前犹豫过，要不要把手上那串珠子摘下来。那是江尘音在她前年生日的时候，趁着她抬头去等流星时戴在她手上的。除了洗澡之外，她很少把它摘下来，它在她的手腕上已经成了一个习惯。
    最后她还是戴着它出门了，因为这一趟旅途只是让她放松心情，接受自己这场爱情的结局，而不是用这短短的几天来忘记江尘音。
    她很清楚，忘不掉的。
    薄暮雨在影视基地附近找了一家具有古朴气息的旅店，古色古香，跟不远处那古代城池的影视基地相得益彰。
    旅店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男性，老人家见她春节的氛围还没过就拖着行李箱出来散心，没有多问，给她开好了房间以后继续在一楼那设计得古意浓厚的柜台后面放着戏曲。
    刚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在房间里远远眺望着不远处的影视城。春节期间没有剧组在这里拍戏，整座影视城就像真正的古代城池一样，空旷宁静。
    江尘音在这里的那段时间应该已经知道了她的感情，这才不愿意跟她密切联系，连出了远门都没有告诉她。
    在那段时间里，江尘音都在想些什么呢？
    总之不会是放任她继续下去，这才对她冷淡的，可她连江尘音是怎么知道的都还不清楚。
    薄暮雨想了一会儿，之后一笑置之了。不管怎么样，现在结局已定，就算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更让她懊悔为什么这么藏不住心事。
    她来到这里以后，每天早上在附近走走逛逛，吃着旅店老板推荐的美食，拍下照片发到微信家庭群里给爸妈看。下午她会坐在旅店一楼的茶台，喝着老板泡的茶，听一听老板放的戏曲。
    老板见她听得进戏曲，惊讶道：“小姑娘，你也爱听黄梅戏？”
    薄暮雨摇头一笑道：“不，我在琢磨唱的是什么词。”
    老板笑得更乐呵，问她：“那你听出了多少？”
    薄暮雨这时有点不好意思了，摸了摸鼻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水之后说：“没有多少，有些没听仔细，有时候我还没琢磨出来就接着唱下面的了。”
    老板毫不介意地又笑：“这是正常的，看你的样子是很少听的吧，又不看字幕，当然听不懂了。”
    薄暮雨带着些歉意道：“我没什么事情做，所以就听听看，没有打扰到您吧？”
    “当然不会。”老板关掉电脑上的视频，跟她聊起了天，“我看你这几天都挺有规律的，早上出去，下午就坐在这里跟我老头子听戏曲。”
    她低了低头一笑，双手握着茶杯，拇指轻轻摩挲着杯身，轻声道：“嗯，我想趁着假期在这里休息几天，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那你可是来早了啊。”老板突然叹气。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这里除了影视城出名以外，喏，影视城东边有一片桃花林。这桃花三月中旬到四月初的时候开得最好，有不少人过来呢，也有一些拍电影电视剧的会拿来置景。”
    薄暮雨愣了愣，笑道：“没关系，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这里还有桃花林。”
    老板笑着提议道：“那你要不去走走？虽然现在没有桃花，但是风景也是不错的。”
    “好啊。”
    薄暮雨接受了这个推荐，隔天的目的地就是那片桃花林。
    但就像老板说的一样，桃花林里没有那带来春意的粉色，二月底的桃树干上只有花骨朵。好在这里环境清幽，漫步其中总觉得有一股清凉芬香的气息。
    她边走边想，不知道江尘音去年有没有来过这里。去年八月的时候桃花早已经凋零了，不过风景好的地方总还是有人推荐的。就像昨天旅店老板一样，依旧给她推荐了这个地方。
    那么，很可能她现在走过的土地上也曾有过江尘音的足迹吧。
    她顺着小径深入，没有因为看不到桃花而遗憾。
    薄暮雨以为这样的惬意只会有她一个人，却在走过大半片桃花林时止住脚步。不远处有两个男人在一颗桃树下说着话，背对着她，其中一个男人坐着轮椅，另一个男人为他推着轮椅。
    她下意识要后退一点，避开有可能听到的隐私对话，下一秒却因为那两个人流露出的亲密而自然的情感驻足。
    有一片桃叶落在坐轮椅的男人肩上，年轻男人轻轻为他拂去。
    年轻男人轻轻拍了拍坐轮椅男人的发顶，说道：“好了，影视城来过了，还想去哪里玩？”
    坐轮椅的男人沉吟少顷，声音成熟沉稳：“暂时没有了，你的假期只剩几天，我们就不去其它地方了。”
    年轻男人打趣道：“你这么喜欢这里，不如把你卖到这里好了，天天都可以看着影视城。”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梦想就是当演员么？”坐轮椅的男人笑道：“可惜我站不起来，这个愿望也不能实现，只能让你推着我来逛逛了。”
    “谁说的？我可以专门给你拍你想拍的片子。”年轻男人认真地对他说，“等我再多赚一点钱，给你找个大公司制作。”
    坐轮椅的男人被逗笑，拍了拍年轻男人搭在他肩膀的手：“别胡说八道，我现在可没有那个动力了。”他停下来微微叹气，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拼得那么辛苦……”
    “你给我停。”年轻男人立刻打断他的话，“我又没怪过你，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当然要承担后果。而且我爸也没有太绝情，还给了我一套小别墅，我没什么抱怨的。”
    薄暮雨听到这些，欣慰地笑了笑。
    坐轮椅的男人也没再多说了，看起来安慰到了点子上。
    年轻男人推着轮椅走了几步，忽然问：“对了，你上次是不是跟我们小区里那个女人说了我们的事情？我看她在店里跟你聊了很久，后来忘了问你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她是谁？”坐轮椅的男人笑开了，“我是跟她说了我们的事情，聊了一会儿天。她也算是个演员，但是主业不是这个，网上有八卦说她家里很有背景的。”
    年轻男人惊讶又嫉妒地说道：“我知道小区里是有几个有背景还在娱乐圈混的人，可是我从来没碰见过，你居然碰上了？”
    “哈哈哈，明明是你自己认不出来！还怪我了？”坐轮椅的男人笑得更开心了。
    “那你那天也没告诉我啊！”
    年轻男人生气却小心地推着轮椅，两个人继续往桃花林深处走。
    薄暮雨站在原地怔了很久，直到有一片桃叶从她眼前落下才摇了摇头，回过神来。
    她刚才是怎么了？居然从那对情侣的话里想到了江尘音。他们口中说的信息很模糊，根本不能确定是谁，可是偏偏又跟江尘音符合。
    她静静站在那里咬了一下唇，她还是会无端地想到江尘音，就像那对情侣的话，就像她走在这片桃花林时还想到会不会江尘音也走进来过。
    她接受了这段情感还未开始就走向结束，可她怎么都改不掉这个意识。每当生活中有什么能够跟江尘音联系起来的事件经过时，她会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那里全都是江尘音。
    第105章 
    江尘音在春节前突然重感冒, 她意识不清的那天晚上，眼前全都是那天夜里扑进她怀里的人，忍着哭泣跟她说以后会离她远远的人。
    她想到那天的自己，要抱住薄暮雨的手已经抬到了半空。她还想到当薄暮雨又哭又笑地对她说完那些话再跑出去以后, 她捏紧那串薄暮雨塞进她手里的钥匙, 跌跌撞撞地追出去。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她什么都看不清，薄暮雨没有把车停在车库里, 她找不到薄暮雨。
    江尘音满身都被淋湿，狼狈地回到家里，她想要给薄暮雨打电话，临到头却缩回了手。
    那一道道坎重现在她心里，两个家庭的关系，她们年龄上的差距，还有薄暮雨尚未得到的美好未来。
    她第二天上班就开始咳嗽起来, 那几天工作, 她到了下班时间都没有离开办公室, 就坐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月光泄了一地。
    她害怕回到那个家里, 那么寂寞的地方。
    每当她进门就会想到, 自己曾经那么多次买过甜点回家，期待家里的人开心地把包装拆开。每当她走到厨房也会想到她赴段致恒生日宴的那一天, 她把薄暮雨扔在家里, 让那个孩子在等待中煎熬。
    她回到房里还会想到她们亲密无间的过往, 还有那天她想要抱住薄暮雨却停在半途的动作。
    距离除夕还有几天的一个夜里，她把电话打给了蓝于昕。蓝于昕半夜从家里赶过去看她，她出来开门的时候灯都没开，整个人恍惚得厉害。
    蓝于昕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扶回床上去，再给她喂了药。
    清冷的月光从落地窗斜斜地透进来，江尘音靠着床头不言不语。蓝于昕给她把被子盖到小腹，再给她披上一件厚外套，饶是如此，她还是显得很单薄，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弱态，蓝于昕忙碌完以后终于忍不住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的身体底子好，断然不会这么容易着凉生病。
    江尘音只是摇头，轻轻地说一句没事，然后继续靠着床头出神。
    蓝于昕问不出答案来，又担心江尘音有事，只得留下来睡了。她抱着枕头在沙发上模模糊糊地休憩，耷拉着的头一垂一垂的，最后一下子打了个抖醒来。
    她揉着眼睛看向江尘音的方向，在月光下，那苍白的面容挂着晶亮的泪滴。
    蓝于昕顿时就明白了几分，再不敢多问。
    江尘音身体不舒服以后就待在家里没出门，蓝于昕干脆留下来陪她说话，只在要解决伙食的时候出门买点食材回来。
    江尘音很多时间都在沉默或者出神，在厨房里，在书房里，回了房里也是。蓝于昕在她旁边跟她聊时事，对她说春节打算去哪里玩，她眼底没有起半点波澜，只淡淡地答应一声。
    直到蓝于昕腊月二十九那天晚上告诉她一句“她还好”以后，她的双眸终于有了涟漪，转过头跟蓝于昕对上目光。半晌以后，蓝于昕看到她浅浅地弯起了唇角，那神情竟是多日以来从未得见的温柔。
    大年初六是最后一天春假，江家老宅老老少少都聚在一起，长吁短叹这马上就要过去的短暂假期。
    老宅饮食规律，一日三餐都有王姨照看。除夕那天回去的江尘音在初四初五的时候终于好转了些，能坐在一楼大厅里，跟父母兄嫂闲适地聊天。
    大家刚坐下来不久，都关心着江尘音的身体状况，见到她精神好了不少，才都放了心。
    江老太太回到主位上，拍了拍江老爷子的手说：“小雨这孩子又不来看看我们，这都几个月没来了？”
    江尘音两只手握在一起，低垂着眼帘，在听到薄暮雨的名字以后眼睫轻轻地颤动。
    孙若薇嘴巴不停地嗑着花生瓜子，接上话道：“夏岚说她今天出远门了，要出去散散心，可能工作压力太大了吧。”
    许梓君忧心道：“难为她了，这么年轻就当了主管，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江老太太道：“是啊，上次你们说她跟剧组去外地拍戏，回来以后也没见她过来。六儿，她找了你没有？”
    江尘音微微抬眼，眼底掠过一丝黯然，轻轻摇头：“她很忙。”
    孙若薇眨着眼睛提议道：“这要是实在太累了，把她弄到嘉亿来嘛，大哥跟你的眼皮子底下，也能轻松点。”
    江高峻笑嘻嘻地补充：“闲着还能到我店里给我试菜。”
    “胡闹！”江老爷子沉吟着用拐杖点了点地板，抬眸道：“年轻人忙一点是好的，多活动活动，跟我们上了年纪的一样待着算怎么回事？”
    孙若薇接着发表意见：“可是这也活动得太厉害了，几个月不着家，都快跟明星一个样了。怪不得要出去散散心呢，要是我这么忙，我也得抽空浪一浪。”
    许梓君捂着嘴笑：“小雨跟你不一样，她去散心可不是去浪的。”
    孙若薇咳嗽一声，义正辞严地解释：“我说的浪一浪就是散心的意思嘛。”
    一大家子在客厅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王姨还添了些零嘴，大家聊得更欢了。
    只有江尘音不在状态，她并不参与，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大家的话里，集中在有薄暮雨名字的内容里。因为她身体不适，没有人留意到她的异常。
    午饭过后，江尘音上去健身室，这段时间她都是零零散散地锻炼，这一场病更是让她体会到了严重的无力感。
    她站在跑步机前很久，想到刚才在楼下的话题。薄暮雨出去散心了，那心情郁结的原因会跟她有关么？她们之间真的要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能靠近了么？
    她自己都回答不上这些问题，她恍然发现，她们之间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王姨这时敲了敲门，问她：“六儿，我要去给你们收拾房间了，有没有什么特别交代的？”
    江尘音本想摇头，但下一秒她抿紧了唇，说道：“把我房里暮雨的东西收拾一下吧，她以前丢在这里的课外书，作业本……你看看还有什么，都收拾吧。”
    王姨“咦”了一声，“我记得是有带来过，这些东西我就直接放杂物房了，亦轩亦晟他们都大了用不上。”
    江尘音点了点头，目送着王姨走了。
    收拾干净以后，她的生活中就再也没有薄暮雨的影子了。如果她们足够默契，还能够避免很多见面的机会。她们之间很快就会陌生，陌生到如今这些痛楚都淡去的程度。
    江尘音突然掩住口鼻咳嗽起来，双眼都咳得通红，眼角闪着泪光。
    真的要随它淡去么，今后不再看不再想，彼此默契，彼此陌生，形同陌路。
    她的咳嗽缓和下去，眼眶却浮起泪来。
    刚进门的江高峻看到这一幕，赶紧过去替她拍了拍后背，关切道：“六儿你吃药了么？身体刚舒服一点就先别锻炼了，过一段时间再说。”
    “我没事……”江尘音摇了摇头，松开掩住口鼻的手，“哥，你找我有事？”
    江高峻还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着气，听她一问忙笑答：“我是刚才忘记跟你说一件事情了，就是之前小雨去我店里吃饭，跟我聊了一会儿。她说她有一次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碰到小蓝，听到小蓝说跟我们家的合约快到期了。她问我知不知道内幕，我听着感觉不对，你又跟小蓝最熟，就想着跟你说一声。”
    江尘音怔愣着注视江高峻，江高峻没注意到她的神色，耸了耸肩道：“这孩子还问我内幕，问你或者问大哥都比问我好啊。”
    江尘音心颤起来，再忍不住咬住唇，吸了吸鼻子勉力对江高峻笑笑：“哥，我知道了，谢谢。”
    她拢了一下披着的长外套，快步要回自己的房间。她刚才做了什么？她让王姨把自己房里属于薄暮雨的东西全都收拾起来，换句话来说就是不需要那些东西了。
    可薄暮雨还在为她着想，即便她们已经这样了，薄暮雨还是惦记着她，换着法子地让她察觉不到那里面的关心。
    如果不是她那天跟在后面，她哪里知道薄暮雨就连打一个电话都那么难过，那么小心翼翼，最后却仍旧不敢放任电话打过来。
    江尘音加快的脚步渐渐变成了小跑，在王姨抱着纸箱出了她房间时跟王姨迎面碰上。
    “六儿，你怎么……”
    “王姨！这些不要拿走……”江尘音打断了王姨，直接上去伸手接过了纸箱，“我不要收拾了，这些都留下。”
    里面全都是学生用的东西，一叠不知道是课本还是课外书的书本，一些漫画书，还有小说和两个笔袋。
    她低头看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漫上心头，不禁抱紧了那个纸箱。
    “怎么了？是不是怕王姨收拾错了？”王姨好笑地问，感觉江尘音突然很紧张的样子。
    “不，不是。”江尘音连忙解释，“是我想自己收拾，还是我自己来吧，她有些东西只有我知道放在哪里。”
    王姨想想也是，点头道：“那行，那你要是让我帮忙你再叫就是了。”
    打发走了王姨，江尘音把纸箱抱回房间里。
    她整理着薄暮雨从前随手留在这里的东西，把书本重新摆回桌上，还有草稿本跟笔袋。整洁的桌面顿时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有个女孩子坐在这里安静地写作业，时不时还会回头偷看她一眼。
    再后来，女孩子成长得面容疏淡，看着她时眼睛里像是有星光。
    江尘音眉眼弯起，把上次从叶夏岚家里带回来的那本写满了她名字的草稿本一起摆放整齐。
    她微笑着坐在椅子上，笑着笑着，眼里淌出了泪。她逃避了这么长时间，终归还是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心事。
    她的心是满的，是那个依赖她却又想要保护她的人。
    第106章 
    蓝于昕敲门进来看到的, 就是坐在那里愣神的江尘音。
    午后的阳光照在江尘音柔婉的侧脸, 她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唇, 微微敛下眼帘, 在透进来的阳光里眼睫颤动。
    蓝于昕皱着眉回头看看没关上的房门, 再看看她, 就像看到一个孩子在先写作业还是先打游戏之间徘徊不定。
    蓝于昕好笑地盯着她, 在心里默念：写作业, 打游戏，写作业, 打游戏，写作业……
    江尘音突然抬眸，蓝于昕同时在心里敲定：打游戏！
    “哈哈哈你在干什么！”蓝于昕笑得合不拢嘴, 伸手到江尘音面前晃。
    江尘音好像这个时候才醒过神来, 抬头问：“你怎么来了？”
    蓝于昕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说：“我来看看你啊, 前两天听你嫂子说你身体好点了。我看不怎么行呢，我敲门多少次了都没听到，魂飞了？”
    江尘音顿了顿，站起身把披着的外套拢了一下, 在椅子旁边来回踱步，眉头皱成小山峰。
    关着的窗隔绝了寒冷，阳光把空气中微小的尘埃裹上一层暖色，江尘音在光线里的轮廓也温婉似画。她来回走了几趟以后停了脚步望向窗外, 回忆一遍刚才的思绪, 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她的四肢百骸似乎都舒畅起来, 这大半年来没有比这一刻更令她轻松的。
    “哎你干什么……”
    “于昕。”江尘音转过身面对蓝于昕，多日来跟着她的心情一同沉下来的神色和语气带着一丝迫切，“你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谁？”蓝于昕下意识地反问，“小木头？”
    她本来以为江尘音会否认，谁知江尘音突然笑起来，还双手都拉住了她的手：“对，你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你们有没有联系？她跟你说了么？”
    “她上哪儿了？”蓝于昕一头雾水。
    江尘音这才冷静下来，对，蓝于昕应该不知道的。薄暮雨哪里是随便把私事跟不熟悉的人说的，要告诉也是告诉家人跟亲人。
    她不能问叶夏岚，否则她们之间的疏远就会被察觉。
    江尘音刚舒展的眉间再度蹙紧，眼神从刚才带着急切的欢喜转而沉淀得剩下一缕忧思。
    蓝于昕更摸不着头脑了，不过几秒钟以后她打了个激灵，江老师这是要找小木头啊！先不管是打算干什么，就前段时间那个双方互相疏远，江老师又郁郁寡欢的状态，现在这么激动肯定不会是要打击小木头！
    她反手就拽住江尘音问：“江老师你是不是想明白了要吃嫩草了？”
    江尘音顿了顿，双手捂住口鼻深呼吸，然后把散在耳际的头发往后拨。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还不明白要怎么办。
    不，她是明白自己要什么，可要怎么做她没有头绪。
    她现在只想先见到薄暮雨，她们那么长时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薄暮雨哭着告别。
    她想见到薄暮雨，或许见到了她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哦哦哦我知道！先关门！”蓝于昕拍了拍自己的脸，赶紧跑去关上房门。
    等蓝于昕跑回来，江尘音顺着心里的想法就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问什么！”蓝于昕气急了，叉着腰恨铁不成钢，“你不知道你还找她？怪不得小木头都不愿意找你了，我看你比她还木头脑袋！”
    蓝于昕的一句话让江尘音愣住了，猛然恍惚起来。
    是啊，薄暮雨现在只会想避开她吧，她从一开始知道薄暮雨的感情之后的每一个回应都是伤害。那些灼烫的眼泪她都还记在心里，她让那个孩子哭了那么多回。
    她心里顿时又堵塞了，蓝于昕在眼前絮絮叨叨她也听不进去，怔怔地坐回了椅子。
    薄暮雨在年假最后一天回到秦州，给爸妈还有苏漫和林初晚都带了手信。她到家前就给林初晚打了电话，恰好林初晚在家，她到家收拾好东西以后就开车过去。
    这次去林家令她非常惊讶的是迎她进门的人是宋穆清，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后对她微微一笑，请她稍坐片刻时林初晚走出来。
    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宋穆清问林初晚：“需要我回避么？”
    林初晚坐到薄暮雨身边，顺势牵住站着的宋穆清的手，抬起头勾唇轻声道：“暂时不用。”
    薄暮雨这下子觉得奇怪了，她现在想起来还有些不可思议，但她确实没有见过林初晚跟宋穆清两个人这么和谐相处过。从她认识林初晚起，宋穆清对林初晚就很冷淡，她甚至也没有见到林初晚对宋穆清笑过。
    她跟林初晚约在外面的时候，快要回家之前林初晚会给宋穆清发信息。然后宋穆清来接她就会站在比较容易被看到的地方，或者给林初晚回一条信息，仿佛例行公事一样。
    她们之间就像匆匆过客一般陌生，但好像又有什么牵绊，让她们始终看似熟络却生疏地相处着。
    得到林初晚的示意，宋穆清坐到单人沙发去。
    薄暮雨收回思绪问林初晚：“初晚姐，你春节没出门么？”
    林初晚笑着摇头：“本来是打算要出门的，但是又不想现在去了，过几天等我妈回来了我们再去。”
    薄暮雨闻言四下看了一眼：“伯母出去玩了么？”
    林初晚眸底有些说不清的情绪，点了点头幽幽说道：“嗯，我妈跟几个朋友出去了。”
    宋穆清这时凝视着林初晚，面容是一贯的冷淡，可眉头拧了起来，视线里也透出关切的意味。
    薄暮雨看见，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
    林初晚顺着她的目光转头跟宋穆清关心的视线对上，然后笑了一声：“我把事情跟小雨说一说，可以么？”
    宋穆清点头，简洁地回答：“嗯，可以。”
    林初晚便弯起了眉眼，对宋穆清一笑以后转回去，在薄暮雨疑惑的神情里轻声诉道：“小雨，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故事？”她顿了顿，见着薄暮雨点头以后补充道：“我跟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就是穆清。”
    薄暮雨睁大了双眼，愕然地端量起宋穆清来，而宋穆清平静的反应也印证了林初晚那句话。
    紧接着，薄暮雨被林初晚带回了她受伤以后的事情。
    跟宋穆清说开的那一天，林初晚哭得不能自已，宋穆清耐心地陪着她，再没有撇开她离开房间。那天晚上她们相互倾诉了很久，从她们的初识谈到现在，也不再保留地坦诚了彼此的情感。
    她们纠缠了几年，实际上早已经彼此了解，现在心结一解，她们之间就好像回到了当初的暧昧时光。宋穆清除夕的晚上安排得像往年一样妥妥当当，最重要的是今年她们过得更加快乐。
    林妈妈守着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时候，宋穆清还在一边端上些零嘴，然后坐在林初晚旁边低声跟她耳语着聊天，时而用玩味的语气逗她。
    这样的情景再怎么遮掩终归是容易露馅的，果不其然，被林妈妈看到了几次。林初晚总是紧张，宋穆清却安抚她，她们不可能永远隐瞒。
    终于，在大年初二的晚上林妈妈没有调电视节目看，把林初晚还有宋穆清叫来客厅。
    林妈妈看着自己的女儿，再看看为这个家操心了几年的宋穆清，半晌后悠悠开口：“我想我能知道一些你们的事情。”
    林初晚紧张得攥紧了衣角，宋穆清也神情凝重。
    “我一直都觉得你们之间应该有过什么。”林妈妈思索片刻，忽然笑了，“你们的相处方式很奇怪，不自然。穆清留在我们家里这么久了，就算你们两个都没有要跟对方好好磨合的想法，也不至于到小晚还想要躲开的地步。我后来再一想，你们是同一个学校，优凡认识穆清也是因为小晚，我就有了一点猜测。但是你们一直都是那种状态，我也没有敢确定。”
    “妈……”林初晚想要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林妈妈却是摆了摆手，没有生气，继续说道：“你们以前的事情我不想了解了，这些年我们家都没有安宁过，从你爸到你哥……优凡走的时候对穆清很放心，我不知道你们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这几年的相处我也看在眼里。我们是一家人，以后不要再出事情了，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她话音刚落，宋穆清就握住了林初晚的手，神色郑重地对林妈妈说：“伯母放心，我会照顾好你跟小晚的。”
    林妈妈看了看她们两个人，叹笑着点了头。
    之后到了大年初三，林妈妈找了个借口跟朋友们出去玩，把她们两个人留在了家里。
    这整个过程被林初晚叙述得带了浓重的温馨色彩，薄暮雨不知道事实究竟是不是那么顺利，但如今看到的和感受到的都令人羡慕不已。
    她们之间的关系最终还是走回了最初的那一条路，薄暮雨由衷地替她们感到高兴。
    林初晚说完那些以后，回过头去跟宋穆清默契地相视而笑。她们之间的情感一直都是存在的，只是因为林初晚曾经隐晦地跟她说过的那些原因而导致她们的摩擦存在了几年。
    可到底是圆满了啊，她们对视时的幸福感好似都能感染到周围的人。
    薄暮雨承认她是有一些羡慕的，但她不想追求了，她最想要的是根本得不到的。
    从林家返回家里，薄暮雨翻看了一下日历，马上就要开始工作了。她要开始全新的生活了，努力不去想念，不去盼望的生活。
    她不知道江尘音有没有讨厌她，可如果有那么一点点江尘音没有讨厌她的可能，那么她就不能止步不前。她要努力成长起来，即便放不下，也要做到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下一次再见的时候，她希望可以再次微笑。
    晚上吃饭，薄暮雨说明天上班就要回自己那边了，周末再回来。
    叶夏岚吃着饭“嗯”个不停，薄明良反常地没有关心老婆，而是瞥了薄暮雨几眼。
    他那几眼没有被低头吃饭的薄暮雨捕捉到，又跟叶夏岚对了一下眼色，两夫妻眼神交流了好几秒。
    “宝贝儿啊。”叶夏岚终于开口，放下了碗，给薄暮雨夹了一块红烧肉到碗里。
    “怎么了？”薄暮雨抬头问。
    “咳咳，是这样的……”叶夏岚语气放得更软，笑得很殷勤，“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喜欢什么样的对象么？正好妈有个朋友的儿子，比你大几岁，在国内工作了一段时间又去国外读了研究生，现在又回来工作了。你看……”
    “我不去。”薄暮雨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垂下眼帘继续吃饭。
    叶夏岚急了，开始软磨硬泡：“哎呀，我没让你干嘛不是？就见见，没让你非要成啊，人条件是真符合你的要求，那话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你妈我都跟人说过你喜欢这样的了，这好不容易有一个你又不见！”
    有种掉进了自己挖的坑的感觉，薄暮雨静了静，抬眸问：“确定只是见见？”
    “确定！保证不给你别的任务！”叶夏岚赶紧举筷子作发誓的样子。
    “嗯。”薄暮雨淡淡地应了一声。
    “哈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叶夏岚开心地往薄明良后背呼了一巴掌过去，而她紧跟着的一句话让薄暮雨僵愣当场：“那种男人还是江老师的火眼金睛能看得透，那天我给你把江老师召唤过去，这男的能打多少分听江老师的就行。”
    薄暮雨顿时心里涌出莫名的感受来，低着头咬住唇，久久都不再答话。
    她整颗心都乱了。
    第107章 107
    蓝于昕实在受不了了, 那天江尘音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地领悟了某些东西, 可之后莫名其妙就再次颓丧下来。那没头没尾的样子, 让她怀疑那天江尘音到底有没有抓住她的手问过小木头什么时候回来。
    江尘音心里是矛盾的，一方面想要见薄暮雨, 一方面又害怕见薄暮雨。是的，害怕, 她害怕自己无法挽回那些伤害。
    蓝于昕怕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再把方向想岔了，干脆出门逛街也拉着她一起去，防止她一闲下来就开始琢磨。
    本来江尘音知名度不高，单独出门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可加上蓝于昕就不一样了。热度不减的知名演员逛街, 路人顺带注意到江尘音，她们一路上甚至都能听到几次惊呼。
    偏偏蓝于昕是真的不低调，大大方方地不戴墨镜不说, 碰到有人举起手机拍照她还看过去，调皮地眨眼睛。
    蓝于昕挑衣服的时候还嘴巴不停地跟江尘音说话：“江老师, 春节之前答应我给我打酱油当绿叶的, 明天就飞了你可别忘了收拾行李。”
    江尘音跟在她身侧, 神色平常，但显然是没有专心逛街的。
    蓝于昕挑了件长外套, 打量了几眼, 给离了几步远的服务员使了个眼色, 对方赶紧过来收着, 然后她们两个人继续往里走。
    她这才想起来江尘音没应她话，又催了一声：“你听到我说话了么江老师？”
    “听到了，我已经收拾好了。”江尘音瞥了她一眼。
    “哎，这就对了嘛。”蓝于昕停住脚步继续挑衣服，撇着嘴一副像是考虑又像是嫌弃的表情，“我这也是为了让你的生活更充实一点，你看看你最近魂不守舍的，没事就发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然后凑过去低声道：“你要是拿不定主意，你可以利用这段出门的时间做个计划嘛，反正你们俩磨蹭这么久了也不差这半个月一个月的了。争取一击即中，懂么江老师！”
    她这一路上终于说了句合江尘音现在心事的话，江尘音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蓝于昕又挑了一件外套，突然“嘶”地吸了口气，转头问：“江老师，你都没有点危机感的么？”
    江尘音被问得发懵：“什么？”
    蓝于昕眯起眼睛，目光没有焦距，像是在回忆什么：“你知不知道小木头那个老板跟她关系很好，而且条件也很不错？”
    江尘音顿了顿，“苏漫？”
    “不然呢？”蓝于昕笑得意味深长，舔了舔唇：“你既然没有危机感，那你到底在考虑什么啊？”
    她就搞不明白了，这些天江尘音的样子难道不是在犹豫么？为了推这一把，她在江尘音打通任督二脉那天以后就跟叶夏岚保持了联系，终于旁敲侧击地打听到小木头回秦州了。
    可江尘音这么久都没点表示，她都有点忍不住了。
    她们两个一起往店里深处走，高跟鞋的鞋跟磕在地板上发出轻声的脆响，蓝于昕听到江尘音幽幽地叹了声气。
    “我不是在考虑。”江尘音突然说，“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蓝于昕挑着眉，一脸浓浓的兴味。
    “我伤害了她……”江尘音抿住了唇，眼底滑过一缕温柔又哀伤的光。
    蓝于昕知道现在笑出来很不合适，但是她真的很想笑，所以抬起手掩住了唇，一双极具魅力的眼眸弯起来。
    她微笑着说：“其实谈恋爱就那么一回事，爱和被爱能够对等的很少。如果放弃一个人让我感到很痛苦，那我会选择握紧。所以啊，你们互相都有这个意思那就行了，其它的都先丢到一边。”她边说边耸了耸肩：“反正我是这么想的，握紧比放弃要舒服，而且是双方都舒服，为什么不呢？”
    江尘音心神微震，想到了一个过去的画面。
    她跟薄暮雨坦诚自己的那段旧事以后，她感叹自己的记性太好，能够记住薄暮雨对她说的话。之后薄暮雨说，还是有一点不好，因为把不该记的往事也记住了。
    而她紧跟着补充，可以把应该记得的事情一层一层地往上叠，时间一长，那些令人难过的往事就会被压在最底下。
    这是她自己说过的，怎么会忘了？
    江尘音的脸上浮起笑意，眼底幽沉的情绪终于落了下去，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到叶夏岚昨天给她发的信息。
    蓝于昕皱着眉头戳她肩膀：“你干嘛不理我？我好不容易这么严肃正经地开导你。”
    江尘音把手机递过去一点，让蓝于昕看上面的信息。
    “妈呀！”蓝于昕被内容炸得差点跳起来，衣服也不挑了就推江尘音：“你还愣着干什么！你的小白菜就要被别的猪给拱了你还在这里想怎么弥补？你不把小白菜扛回家你怎么施肥啊！”
    “我……”
    “我什么我！明天你都要跟我去拍戏了，你再不去小木头真要被拱了！”
    江尘音突然一怔，一咬下唇，深呼吸一口气扭头就疾步往外跑了，让蓝于昕最后一推还推了个空。
    下午的阳光驱散了些许春寒，江尘音开着车回家换了套衣服，到了这一刻她已经把理智拉了回来，但那被蓝于昕激起的冲动依旧存在。
    她想要见薄暮雨，她不能再拖了，她们已经疏远了半年多。
    她去往叶夏岚告诉她的餐厅路上，呼吸一直不稳。她想要问叶夏岚薄暮雨知不知道她会过去，可下一秒她就推翻了这个想法，以她跟薄暮雨的关系，怎么可能还需要问这种问题？
    她只能期待又紧张，她们见面以后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一直到她进了那家餐厅，绕了个大圈避开薄暮雨的视线找了位子落座，她都没有头绪。
    她一会儿要怎么说呢？老实说是叶夏岚叫来的？还是说更多的是自己的原因？
    来审核男方？刚好也在这里吃饭？
    江尘音懊恼地把这些理由一个一个扔到一边，心不在焉地点了单，神思不属却又时刻留意着薄暮雨那边的动静。
    她远远地看着薄暮雨，一身衬得身形清瘦的女士西装，隐约看得到神情平淡，目光放在玻璃墙外的车流。
    江尘音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莫名地感到轻松下来。她们长久以来的点点滴滴早已经让她们之间的亲密感融入骨髓，她仍是紧张的，但她更想念薄暮雨。
    初春寒意尚在，薄暮雨隔着玻璃墙看向外面洒了一地的夕阳余晖。
    对面的男人二十七岁，文质彬彬，言语带笑。就像叶夏岚介绍的那样，他学历高，事业稳定，看起来也比较成熟。
    从薄暮雨下班过来赴约起，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十分礼貌，用餐时适当地引出话题，气氛还算融洽。
    薄暮雨感觉得到他是做了功课的，起码了解过她的职业，再由此而延展出一些跟她职业有关的话题。譬如当下已经上映的电影，譬如一些挂着情怀之名实际挂羊头卖狗肉的影片等等。
    两个人的交谈并不热烈，虽然话题都能吸引薄暮雨，但她知道这顿饭的性质是什么，所以不会表现出让对方误会的情绪。
    晚餐结束以后，薄暮雨拒绝了男方看电影的邀请，想要开车回家休息。
    天黑了，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点亮了黑夜里的秦州。
    薄暮雨走出餐厅松了口气，终于轻松了。她站定眯了眯眼，心底升起一丝惦念，今晚江尘音没有来，她是失落的。今晚是叶夏岚请江尘音来观察跟她相亲的男方，可就连这种性质的见面江尘音都不愿意。
    她晃了晃脑袋，按了按痛起来的心口，转身要去停车场。
    可是她迈了一半的脚步收回来，整个人都无法动作，一瞬间就眼鼻酸涩，心跳得很快又带着痛楚。她说不出话来，因为江尘音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大概几步，或者十几步，很近很近，她们相对而视。
    薄暮雨瞬间就湿了眼睫，站在那里看着江尘音，隔着泪水贪恋地凝望着。有多久了？她们多长时间没有这样好好看过对方了？她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得到过江尘音的一言一语，从去年她深藏的爱恋被知晓以后，江尘音就不再这样专注地看她。
    而现在，江尘音像她记忆中那样，黑色卷发，长风衣，眼眸里含着深切的思念，凝视着她。
    为什么要这样看她？为什么还不走？
    薄暮雨不争气地抹了抹眼泪，她想要后退，她的脚步已经后退了一些。
    下一瞬，江尘音朝她走近，她睁大了眼睛，眼泪更汹涌。
    不要再过来了，不要了……
    薄暮雨在心里默念，她的脚想要向后退，她的心却不由自主地想要停下，她进退两难。
    江尘音眼底沉着一片柔光，见到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本来还稍缓慢的脚步陡然加快。
    车流和来往的人群匆匆而过，没有人过多注意她们的异样，这样沉默着的画面也不易引起注意。只有她们两个人感觉到这城市的喧嚣好像都在离她们远去，她们眼前只有彼此，耳中听到的也好像是对方的呼吸声。
    “暮雨。”江尘音轻声叫她，红唇开合，离她仅有几步远了。
    薄暮雨禁咬下唇，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她的胸膛。她听不到声音了，可她又看到江尘音的唇动了动，是在叫她的名字。
    “暮雨。”
    她眼眶蓄的泪猛地滑落，再也忍不住跑向江尘音。她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感情，她以为这么长时间了她能够做到至少平静相对，但在这一刻她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或许永远都办不到。
    她扑进江尘音的怀里，双手紧搂住江尘音，哭泣紧随而至。
    而这一次，江尘音没有逃避她的不安和惶恐，毫不犹豫地回抱住她。
    第108章 
    繁华的都市街道上人潮汹涌, 独行的人在注意着脚下的路，结伴的人专注着谈笑, 也有人会留意周围的建筑以及引人注目的画面。
    但这样相互拥抱的画面不会让多少人感兴趣, 并没有人为此驻足甚至靠近去打扰。
    薄暮雨脸上满是泪水，她顾不上去在意别的了。江尘音刚才不止像以前一样看着她, 叫她的名字，还朝着她走过来，靠近她。可是去年她坦诚自己想法的时候，江尘音连转身都没有。
    她一直都觉得江尘音不要她了, 她们根本回不到过去了, 她连江尘音会见她这样的可能性都不敢去深想。
    想到这里，她心里更是委屈，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眼泪都濡湿了江尘音的衣领。
    江尘音收紧手臂把薄暮雨抱紧, 她心里很疼, 但这一刻终于不再是空的。她红着眼睛听耳边的哭泣, 脑海里回忆起去年薄暮雨在她身后的倾诉，前段时间她尾随薄暮雨看到的画面，以及春节之前薄暮雨诀别一样地哀求她不要生厌。
    她嘴唇翕动, 一只手轻颤着去抚摸薄暮雨背后的长发, 低柔地呢喃：“暮雨, 我在这里, 我来了……”
    她的话更让薄暮雨收不回情绪, 眼泪濡湿了江尘音的领口, 哭得连好好说话都不能，不停地抽噎着叫她：“音姨……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我在，我在这里。”江尘音及时地回应，松开她一点以后一只手替她把眼泪轻轻抹去，“这里不方便说话，先跟我走，我送你回去。把你的车钥匙给我，明天你上班之前我让人把车开回去。”
    薄暮雨闻言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是街上，她连忙把泣声压低，然后赶紧抹去泪水。但刚才激烈的哭泣让她鼻子一抽一抽的，眼眶红了一圈，完全没有了刚才在餐厅里吃饭时的从容淡定。
    她还没有从江尘音愿意见她的情绪里转过弯来，江尘音就已经几句话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她要跟着走么？江尘音会跟她说什么？说今晚这个男人很不错？
    她这个时候才镇定了些，轻咬着下唇没有动。
    “跟我走。”江尘音又说了一遍，眼神专注而柔软。
    薄暮雨还是咬着唇，微垂下眼帘，眼睫上的湿润在路灯下显得楚楚可怜。
    江尘音耐心地等着她的答案，刚才替她抹眼泪的手垂下去牵起了她的手。
    少顷，薄暮雨微微点头。手心里的温暖让她生出了贪念，她没有办法退后了，她连刚才相隔着那么一段距离都跑不掉。她抗拒不了这样的温情，即便只有一点点也足以让她泪湿眼睫。
    江尘音紧握她的手想要走，附近忽地传来一道男声：“薄小姐？”
    江尘音眉间浅浅地蹙起，不动声色打量着来人。是刚才跟薄暮雨相亲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又折返了回来，正朝着她们的位置走过来。
    薄暮雨低着头再抹了抹自己的眼眶，深深呼吸一下以后恢复平淡的神色，转身去用还带着一点鼻音的声音应道：“韦先生。”
    那男人先跟江尘音点头微笑，随后对薄暮雨道：“我落了点东西在餐厅的洗手间，所以回来一趟，没想到你还没走。”
    “嗯，正打算走。”薄暮雨顿了顿，看了一眼收敛了情绪的江尘音，言简意赅地对男人介绍道：“遇到了一个朋友，说了几句话。”
    江尘音在场，薄暮雨心乱得连维持表面功夫都困难，这冷淡的几句话让气氛降至冰点。
    但还算简单地介绍了她们的关系，男人便顺势对江尘音伸出手打了个招呼：“你好。”这么一仔细看，他愣了愣：“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有点眼熟。”
    江尘音礼貌一笑，伸手相握，“路灯比较暗，很容易产生错觉。”
    薄暮雨看着那握在一起后很快松开的手，心里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感受。江尘音对这个男人的态度不明确，而且又是叶夏岚叫来的，那么她们一会儿真的应该单独相处么？
    还没等薄暮雨纠结完，江尘音的话里就隐晦地带了些不愿多谈的意思：“抱歉，我们刚打算去别的地方，还有朋友在等。”
    男人明白意思，便向她们告别了。
    江尘音轻舒一口气，再度牵起薄暮雨的手。
    她们一起去到停车场，薄暮雨上了江尘音的车。薄暮雨坐在副驾驶，像从前那样心里有事就下意识地用手指去抠安全带。再一次坐上这辆车，境况却跟上一次完全不一样了，她悄悄用余光去打量江尘音。
    刚才的画面闪现在她的脑海，江尘音一双明眸仿若含了秋水，没有她预想的冷淡疏离。她这个时候忽然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她们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她还没有让自己的情感暴露出来的时候。
    薄暮雨怔了怔，阖起的双眸眼睫轻颤，抠着安全带的指尖发白。
    江尘音把车开到了薄暮雨住的小区，停在车库里，车里的空气好像陡然凝固起来。
    她看了薄暮雨好几眼，薄暮雨在闭目休憩，她的紧张才不那么强烈。
    薄暮雨明显是害怕再次被伤害的，她留意到刚才叫住薄暮雨的时候薄暮雨想要后退的动作。如果不是她走过去，或许刚才薄暮雨就跑掉了，她有些庆幸自己刚才的主动。
    刚想到这里，薄暮雨幽幽地睁开了眼睛，眨了眨，看向她。
    “你……”江尘音沉了沉思绪，转头对上她的视线，“工作会很忙么？”
    薄暮雨稍微低着头，“还好，最近没有剧本要投拍，学姐让我准备写新剧本。”
    江尘音顺着话题问下去：“那你开始写了么？”
    薄暮雨点了一下头：“差不多要开始了，现在有一些资料要查。”
    还有什么可以聊的？江尘音揉了一把脸，突然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居然不会找话题聊天。
    薄暮雨偷偷抬眼，看见她揉脸，一瞬间有一种心都化开的感觉。她开始觉得，是不是江尘音想要回到从前了？或许疏远的时日一长，江尘音开始怀念从前那样相互依赖却又轻松自在的关系。
    这个可能性真是让她又心酸又喜悦。
    “刚才那个男的，你不要担心。”江尘音突然正色了些，“我会处理好的。”
    “嗯……”薄暮雨愣了一下，喜悦骤增了一些，那是代表顾及着自己喜欢她，所以会帮她给叶夏岚反馈虚假信息的意思么？
    至少还记得自己喜欢她，薄暮雨克制不住地弯了弯唇角，把这个察觉到的小细节藏好在心里。
    江尘音顿了顿，又问：“我听说你前几天出去散心了？”
    “嗯，上班之前回来的。”薄暮雨这时抬头了，只是眼神还有一点躲闪，“随便走走，主要还是吃得多。”
    江尘音微眯着眼睛轻声笑了，气氛一时间缓和了不少。
    薄暮雨突然意识到刚才在说自己吃得多，赶紧补充道：“还有给爸妈跟朋友买礼物，也没有一直在吃。”
    江尘音慢慢敛了笑意，轻着语气问她：“没有我的礼物么？”
    薄暮雨愕然地看着她，心不由自主地因为这句话而浮想蹁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希望自己惦记着她？或者因为没有想到她而失望？
    薄暮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着把安全带抠得更用力，气氛再度僵了起来。
    “对不起……”江尘音解开安全带，身体大幅度转过去对着她，拉住她的手腕，“我不该这么问。”
    “下次有你的。”薄暮雨很快就抬头了，轻轻一咬唇，声音低低的：“下次我一定给你带礼物。”
    “好，那我等着。”江尘音微笑着答应，心里却在打翻自己的回答，她明明要表达不是那么肤浅的索取礼物。
    薄暮雨挣了挣自己被抓住的手腕，“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江尘音顿了顿，说：“我明天要跟于昕去拍个戏，之前答应她的。”她看见薄暮雨垂下眼帘，连忙又道：“一个配角，不用太长时间。”
    她这个时候无比后悔当时答应了蓝于昕，临时换人的可能性也不大。如果她知道今天会是这样的话绝对不会答应，刚刚见了面就分开一段时间，薄暮雨会不会觉得她一点心意也没有？
    她紧张得非但没有松开，还捏了捏薄暮雨的手腕，捏到那串她送的珠子，一下子又心安了些。
    “我真的要回去了，下次再说吧。”薄暮雨低低地说，这次缓慢却坚持地收回自己的手，不让江尘音再握着。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关上车门离开。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去问江尘音的，问她们现在的关系，也问自己还要不要放下。她花了那么长时间来接受这段爱情尚未开始就走向失败，可一见到江尘音，她所有的努力全都付之一炬。
    她后悔自己没有守住秘密，她想要留住亲情，当这一天有可能到来的时候她又有些奢望。
    感情变了质以后她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了，得一寸进一尺，这样迟早会再次把江尘音逼得不愿意理会她。
    刚才在餐厅外面那个拥抱实在太情不自禁了，她需要冷静。
    薄暮雨闭了闭眼，暗叹一声，加快了脚步。
    后面传来重重的关车门声，江尘音追了上来：“暮雨。”
    薄暮雨停下来转身，心思复杂，江尘音居然追了过来。今晚的一切都让她惊讶又喜悦，也带有一些惶恐不安。
    “我很快就回来了。”江尘音拉住她的手，凝望着她，温声细语，“我们保持联系，你把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都跟我说，说什么都可以。”
    薄暮雨神情一滞，这样真的可以么？
    江尘音没有再给她时间考虑，伸手去抹了抹她还微红的眼角。现在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让她考虑，否则刚刚抓紧的全都会稍纵即逝。
    江尘音微微低了头，眼神温柔：“等我回来。”
    第109章 
    相亲过去没几天, 叶夏岚拉着薄明良去薄暮雨那边蹭晚饭。
    这两夫妻很少去找薄暮雨吃饭，都是薄暮雨周末回家去跟她们过周末。这天一来，带了大包小包的零食, 把女儿房里的零食架摆了个满满当当。
    果蔬食材除了晚上要吃的之外还多买了些, 储存在冰箱里留着给薄暮雨近几天如果太忙可以下了班直接回家做饭。
    薄暮雨直觉没那么简单, 但叶夏岚不主动说, 她也不会闲着去提。
    薄暮雨把西装外套丢回房里, 挽着衬衫袖子在厨房给薄明良打下手。
    晚饭是三菜一汤, 还准备了烤肉，薄暮雨把其中一部分食材洗净备好在一边。她抬眼看了看正切着肉的薄明良，思索了一下, 掏出手机拍了一张食材的照片, 点进微信找到最顶上的聊天, 点了发送。
    那是江尘音的聊天框，往上一滑，已经有了一大片的聊天记录, 薄暮雨不禁微微扬起唇角, 但很快又忧思起来。
    那天江尘音对她说要保持联系，神情那么认真, 她一下子就沦陷在那满怀柔情的眼眸里, 不由自主就点了头。之后第二天一大早, 她收到了江尘音给她拍的湛蓝天空, 告诉她要登机了。
    她在办公室里看着那张照片很久, 猜测着江尘音给她发送这条信息时的情绪和想法, 最后简洁地回了一个“嗯”。
    薄暮雨发送完以后就把手机提示音关掉，强迫自己心无旁骛地工作，不要去想江尘音会怎么回复。可一整个早上她都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剧本写写删删，根本不能维持良好的工作状态。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打开微信去看，江尘音并没有回复。
    她又开始慌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她的回复那么简单，江尘音会不会以为她不愿意聊天？会不会以为她不愿意修补关系？
    她懊恼又难受，她只是想克制一点，不要把自己还藏着的爱慕露出来，那样会把江尘音再一次推开的。还好，到了中午江尘音再次来了信息，是最寻常的对话，问她有没有吃饭，吃了什么。
    薄暮雨尽可能把握着分寸，再不那么冷淡地回复，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用热情又乖巧的语气。
    那天江尘音那么坚持又温柔，让她这些天心里都乱成一团麻。她忽然觉得，江尘音就不怕她再次生出那些贪婪的期盼来么？
    没等她想出什么来，江尘音就回了微信信息：“家里有客人？”
    “我爸妈过来。”薄暮雨老实地交代，心想为什么问的是这种问题。
    很快，江尘音回了个熟悉的表情包，一只可爱的狗被摸着头，紧接着一句话：“好好吃饭，我晚上回酒店再找你。”
    薄暮雨看着那句话，眼前都出现了江尘音用宠溺的语气跟她说话的样子，连忙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她拧开水龙头去洗菜，水流打在她的手指，她洗得很慢，注意力根本不在手里的青菜上。
    她很紧张，江尘音现在每天跟她聊天打电话，虽然只是很普通的对话，但每一秒钟都是在温暖她已经冰封的心，把她的贪念勾起来。
    薄明良突然“咦”了一声：“小雨，那些菜你不是洗过了？怎么又洗一次？”
    “啊……”薄暮雨陡然被唤醒，不好意思地关掉了水龙头。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懊恼地发现完全没有一点办法抵御江尘音的入侵。
    吃饭的时候，叶夏岚在桌子底下踢了踢薄暮雨的脚，问道：“你觉得前几天那个男的怎么样？”
    薄暮雨有点懵，但她想到那天江尘音说的话，她全心信任，可江尘音并没有告诉她是怎么处理的，便虚虚地挡了回去：“音姨不是已经跟你说了么？”
    “她是说了呀，可是……”叶夏岚用筷子重重地戳了戳自己的碗底，“怎么会不适合呢？这才见了第一次，不需要多见几次么？”
    原来江尘音说的是不适合。
    薄暮雨低头夹了一棵青菜吃，嘴角勾着笑容。
    “那你觉得呢？”叶夏岚不死心地问，“你自己感觉怎么样？我结合一下你们两个人的看法。”
    “我也觉得不适合。”薄暮雨很平静地说，但不停地夹菜吃，嘴巴一直在动，企图掩饰自己嘴角的笑意。
    “哪里不适合？这不是刚见第一次么？”叶夏岚摸不着头脑，拧着眉头追问。
    薄暮雨想了想，随便抓了个借口：“太古板了。”
    “古板？没有吧？”叶夏岚脑袋顶上冒出三个问号，“完全按照江老师的类型给你找的哎，就是事业方面肯定没有江老师厉害，但是性格不应该不对啊……不过江老师好像也没有幽默风趣吧……”
    薄暮雨没来由地被饭卡了一下喉咙，连忙捂着嘴转身咳嗽，咳完以后转回来。江尘音是不幽默风趣，可是说到古板的话……这也完全不搭呀，明明神情温柔认真的时候轻易就可以突破人心的的重重盔甲。
    也或许只是她这么抵抗不住江尘音罢了，不过就是温柔了一点就让她魂不守舍。想到这里，薄暮雨用筷子重重地戳碗底，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叶夏岚一看她的样子，这下就算还想挣扎也挣扎不下去了，“那算了吧，既然你跟江老师都这么说了，那这个pass掉。吃饭吃饭！”
    薄明良在一边默默地吃自己的，不参与家里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讨论。
    晚饭吃完以后薄明良跟叶夏岚就离开了，走的时候叶夏岚还唉声叹气。薄暮雨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叶夏岚今天过来就是对那次相亲不死心的，江尘音反馈了看法还不够，非要过来听一下她的感想。
    她把碗筷洗了，再洗完澡，江尘音还没有联系她。
    她坐在床边，回想着刚才叶夏岚说的话。
    江尘音转达给叶夏岚的是她跟那个男人不合适，实际上真的不合适么？短短几个小时当然不会有感情基础，只看她跟那个男人的条件，其实并不会有不合适这样的说法。
    况且那天江尘音没有在旁边，她不知道江尘音在哪个角落里，总之离她并不近。那么远的距离，怎么会感受得到合不合适？
    薄暮雨低下头看没有亮屏的手机，长发垂下来遮住她的侧脸，思绪已经不受控制地乱跑。
    江尘音突然地跟她相见，还告诉她要保持联系，向她解释会很快回来，又令她放心地处理好了叶夏岚安排的相亲。这几天她们好像回到了从前，在闲时聊着日常，江尘音还会给她拍片场的照片，只是她们的言语里没有从前那样甜腻的言辞。
    江尘音从那天起见面起就很主动，主动得让她期待又犹豫，希望中又夹着一缕不安。
    她们是要回到过去么？还是……
    她忽然呼吸得快了些，根本不敢往那个方向想，这怎么可能呢？大半年都过去了，她甚至已经接受了自己这段情感的结果，怎么可能……
    她怔怔地坐在床边良久，她的手机还是没有响起，所以那一点点的怀疑应该是错觉才对。她们之间可以距离很近，但实际上要真正走出那一步，她们是相隔着很多东西的，她很明白。
    薄暮雨微微咬住唇，带着这个认知，关了灯缩进被窝里。
    她的手机放在床头，因为调了闹钟所以她不能随心所欲地关掉声音，只得像一只鸵鸟一样把被子往头顶上拉。
    薄暮雨越是不想回到现实，现实就越是要把她拽出来，没在被窝里逃避多久她就听到了手机铃声，不知疲倦地响了两趟。她一直没有接，第三趟时，她伸出手去把手机抓进被窝里来。
    接通以后对面很安静，像是也在房间里，然后她听到一声轻叹。
    江尘音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薄暮雨闷在被窝里，声音也闷闷的，“我想睡觉了，有点困。”
    江尘音沉默了一下，“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今晚的菜哪一道是你做的，你爸妈有没有夸你厨艺进步，这些都没有么？”
    “我不知道……”薄暮雨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被子里突然闷得让她喘不过气，她掀开来以后坐起来。
    江尘音又安静了，薄暮雨以为这次终于堵住了江尘音的话。即使这不是她愿意的，即使她现在并不好受，可比起她胡乱地猜测要舒服得多。
    她心疼起来，不再多话，只等着江尘音先放弃这次沟通。
    但她等到的是江尘音依旧温柔的声音：“没关系，你没有话跟我说，那我说给你听。”
    薄暮雨眼睫轻颤，喃喃低语：“音姨……”
    “嗯……从哪里开始呢？”江尘音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笑了笑，“我给你泄露一个秘密好了，于昕这次演的角色是一个很霸气的杀手，你绝对想不到她会接的那种角色。就是跟她本人形象相差非常大的，到时候你去看了片子一定会惊讶的。”
    薄暮雨没有说话，江尘音含笑的声音已经让她忍不住眼眶酸胀。
    江尘音停顿一下以后深吸一口气，继续轻柔道：“我觉得拍戏的时候是她过来之后唯一正经的时间了，只要不在拍戏状态里她就很会闹。有时候导演跟她讲戏，她还要拉上我去跟导演说不用那么着急，反正我有得是钱，多拍几条也没关系。”
    她停下来，无奈地笑笑，声音低哑了些：“整天拖戏，我虽然是配角，可是我跟她的对手戏很多，她还一副不知道我想快点回秦州的样子。”
    薄暮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心潮起起落落，她听到江尘音的话了，江尘音说想快点回秦州。
    “还是没有话要跟我说么？”江尘音幽幽地叹了声气。
    “音姨，我……”薄暮雨喃喃低语，隔着电话，她更加无措。
    “暮雨，不要怕我。”江尘音不等她思量，嗓音低醇犹如上好的红酒，“我不会再那样了，不要害怕我。”
    薄暮雨握住手机的手骤然收紧，长睫颤抖不已，眼角滑落下来一滴泪。她紧捂住自己的嘴，咬着唇尽量不发出声音，告诉自己哭声不是江尘音想要听到的。
    她的惶恐和犹疑被驱赶，再也无法思虑她们此时的关系，不管是什么，她都愿意沉沦。
    第110章 
    像是感觉到薄暮雨的心绪起伏一样, 江尘音没有让她回应什么，继续在电话里对她说剧组里的事情。
    薄暮雨开始在江尘音的每一次停顿时都轻轻地回答一个“嗯”，不是平平淡淡的腔调，是细细软软的答应。江尘音察觉到了这细微的转变, 对她说晚安时更是柔和。
    第二天，她们各自工作, 继续着那默契的微信沟通。江尘音拍了自己的自拍照发过去, 因为造型要求, 她这天穿了红色的旗袍出镜。
    红色是极为容易被穿得俗气的颜色，十分挑容貌和身材。而江尘音本来就是姿容温婉的女人, 精致的妆容下她眼含春水, 肌肤细润，红色旗袍勾勒出她高挑纤瘦的身形。
    即便照片里只有上半身，但薄暮雨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 在办公室里用手指轻轻地抚摸屏幕里的容颜。
    音姨真好看, 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心跳得很快。
    她还是不清楚她们之间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可她确定自己无法拒绝江尘音主动的示好。或许她们能够回到过去吧，能够回到从前的样子也很好。
    如果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别的可能性的话, 她也愿意为此而煎熬, 只要她们还能够在一起就好。
    三月中旬的周末，薄暮雨带了些年假时在外地捎的手信, 去了江家老宅。
    去年她搬出江尘音家里之后就没有再去过, 刚开始是为了稍微跟江尘音疏远一点所以没有去。后来被江尘音知道她的情思, 她们之间最好不相见，她就始终没有过来。
    大半年都没有来看望江家两个老人，一进门就看到江老爷子脸色严肃，但是冲着她用拐杖敲了敲地板，重重地咳嗽一声。
    江老太太要和蔼得多，好笑地瞄了一眼江老爷子，然后拉着王姨迎上前去：“小雨啊，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薄暮雨满怀歉意地笑说：“很长时间没有过来了，给江爷爷江奶奶带点东西。”
    江老爷子皱皱眉，嘟囔道：“还知道自己很长时间没过来了？”
    儿子媳妇们都坐在客厅里，大家一听就知道江老爷子有怨言了，不禁掩住嘴笑起来。
    许梓君伸手招了一下：“小雨，过来大姨这边坐。”
    薄暮雨听话地坐到她旁边，她搂住薄暮雨地肩膀笑说：“小雨你可不知道，你这么长时间不来啊，爸妈都念叨了多少回了。上回我们一起聊天，聊到你跟组的时候妈还让六儿记得等你回来一定要把你带来。”
    原来江尘音被这么叮嘱过的么，不知道有多少次类似的情况出现，她又有没有为此而难过。
    薄暮雨压了压情绪，扬着嘴角笑答：“我前段时间都脱不开身，找音姨的机会都少了很多，我也很想过来的。”
    孙若薇接话道：“我们当然明白啦，还帮你跟你江爷爷江奶奶解释呢，还不快谢谢大姨小姨。”
    薄暮雨笑着说：“谢谢大姨小姨，我给你们带了吃的，一会儿一起喝下午茶吧。”
    “看看……”孙若薇笑嘻嘻地说，“现在嘴巴越来越甜了，没白疼你哈哈哈！”
    不苟言笑的江英纵此时也不禁对她关切道：“小雨很久没有到我们公司玩了，大学那段时间六儿不在还来过，工作以后就没再来了。你也不要顾忌太多，虽然宏盛跟我们是对手，可是你也接触不到我们的内部，不要紧的。”
    “谢谢纵叔，我知道。”薄暮雨嘴上这么应着，心里却不敢认。
    她是接触不到内部，可她跟江尘音……江尘音又那么信任她，从来都不会刻意对她保留的。
    许梓君无奈地瞥一眼丈夫：“你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小雨也是要上班的，她下班的时间你们也下班了，还去干什么？”
    江英纵一愣，“也对，我怎么没想到？”
    许梓君抿唇笑他：“你是还把她当孩子看了，没转过弯来。”
    “哎，我就是一时没想到……”
    薄暮雨听许梓君的话，心头微震，微低下头心神不定。
    午饭过后，江老爷子放过薄暮雨不让她陪自己下棋，江老太太也被王姨叫去商量家里琐事，许梓君跟孙若薇就把薄暮雨拉到花园去了。
    天气晴朗，凉风习习。小桌子上摆着瓜果茶点，三个人围在一起坐着，嘴巴不停地吃。
    “对了小雨，听你老妈说前段时间让你见的那个男孩子不行？”孙若薇的问题很直接。
    许梓君眉梢一抖：“若薇，你这句话有歧义。”
    孙若薇眨了眨眼睛看她：“对哦，我说的不是那个不行……”她喃喃自语完了以后对憋着笑的薄暮雨说：“那个，我说的不行是指性格方面那种不合适的不行，不是另外那种不行啊……”
    薄暮雨点头笑说：“我知道小姨的意思。那个男的跟我不合适，那天音姨也在的，她也这么说。”
    这种时候把江尘音搬出来会好一点，至少有江尘音的评价在这里，她们就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六儿都这么觉得，那应该就没差了。”许梓君温声宽慰她，“这种事情还是慢慢来好，不合适就算了，不要紧的。”
    孙若薇笑眯眯地戳了唇她的手臂：“要不要大姨跟小姨给你介绍啊？听你老妈说你喜欢六儿那样的个性……”
    她说着说着顿住了，脑子里有什么突然窜起来，手里的糕点都忘记吃，眯着眼睛贼兮兮地看薄暮雨。年轻漂亮的年下小可爱跟有钱有势的年上御姐，这是什么刺激的人设啊？
    天啊她要去找文看了！
    薄暮雨被她的眼神吓得脊背都冒起一股凉气，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现在还早着呢，我还没有这个打算。”
    “若薇，吃你的东西吧。”许梓君也暗示她不要再说了。
    “大嫂！”孙若薇的关注点早就不在给薄暮雨介绍男朋友上了，她拉住了许梓君的手挤眉弄眼，“我发现了一个好东西，特别带感！”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一会儿回房跟你说。”
    许梓君失笑：“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哎呀……”
    薄暮雨眼底含笑地看她们，这久违的画面让她感觉真的像是回到了从前。
    晚上薄暮雨留在江家老宅吃饭，打算留宿一个晚上，江老爷子让她留在这里过周末。薄暮雨想了想便答应了，太久没跟她下棋的江老爷子乐呵呵地笑开。
    夜里对弈结束，大家各自回房休息。薄暮雨虽然大半年没过来了，可前年江尘音回国之后就让王姨不用再准备客房，她们同住一个房间是大家都知道的。
    今天也是，王姨没有给她收拾客房。
    可是……
    薄暮雨在江尘音房间门口踌躇良久，给江尘音打了个电话，有些犹豫地问：“音姨，我可以进你房间么？”
    江尘音刚刚回到酒店房间，听她这么一问就沉默了，然后反问：“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薄暮雨顿住了，把那些话憋在心里，咬住了唇，“因为……所以想问你一下。”
    “因为所以？”江尘音愉悦地笑起来，而后轻轻一叹，“小傻子，不用问的。”
    她觉得自己或许能够猜到薄暮雨现在的顾忌，她已经表达得那么明显了，那些话那么暧昧。如果不是怕挑明以后会一下子让薄暮雨接受不了，她早在离开秦州那天前就说了。
    那么现在她们双方都明白现在的暧昧，薄暮雨忽然止步在她房间门口就容易理解了。
    “那我进去了。”薄暮雨翘了翘唇角，因为她的宠溺而欢喜。
    江尘音的房里没有变化，薄暮雨关好房门，在床沿坐下。
    江尘音问：“进去了么？”
    “嗯。”薄暮雨听见江尘音轻轻一笑，她顿时为自己刚才的踌躇感到一些不好意思。
    她扫了一圈房里，自己的东西都还在，没有变动。
    她站起来想观察更细微的地方，江尘音笑着问：“今天有没有被我爸妈还有哥哥嫂子吓到？”
    “还好。”薄暮雨走到梳妆台边，伸手去摸着江尘音的梳子，想着她柔软的长卷发，唇齿间溢出一声叹息，“是我很长时间没有来看江爷爷跟江奶奶了，是我不对。”
    江尘音的声音忽然沉了些，带着令薄暮雨无法抵御的温情：“不怪你，是我……”
    “好了，我们不要说这些。”薄暮雨很快打断，咬住了唇，但又怕江尘音误会，连忙小声地补充道：“我知道，你不要怪自己，我都明白的……”
    她可以想象得到去年江尘音刚刚知道她的情意时会是怎样的震惊，也能想象得到江尘音第一时间会做怎样的决定。她从来没有怪过江尘音，她们现在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
    她还可以爱江尘音，留在江尘音身边，这样就够了。
    “暮雨……”
    薄暮雨听到江尘音幽幽地叹息，然后轻轻地笑了一下，这满足的声音轻易就钻进她心里。
    她忽然好想见到江尘音，这个欲望在她心里涨起来。比起这样用手机联系，她更想要江尘音温柔待她，伸出手臂揽住她，摸着她的头发，眼睛里都是她。
    “音姨，我……”她咬了一下唇，紧张又害怕。
    “怎么了？要去洗澡了么？”江尘音笑了笑，听得出来心情不错。
    “还没有……”薄暮雨低低地答应，把她的梳子用力握在手里，而后灵光一闪，唇角克制不住地翘起来。
    “对了。”江尘音没有多问，岔开了话题，“你把我房里桌子上的书本收一下，都收进柜子里。”
    薄暮雨被拽回神，走去桌子那边，看见桌面上摆放整齐的书本和作业本，惊讶道：“这些……都是我以前的东西？”
    江尘音语气平常：“嗯，都收起来吧。”说完以后顿了顿，补上一句：“不要乱想，帮我收起来就好。”
    如果江尘音不补充的话薄暮雨真的会乱想，现在这么一来她便剩下好奇了。之前虽然没有摆得这么多，可有一些一直都放在这里的，怎么突然让她收起来呢？
    咦，等等！
    薄暮雨脑海中迅速一闪，怎么会摆了这么多？还整整齐齐，明显是整理过的样子。如果是王奶奶进来收拾，不应该会把扔在别的地方的东西一起摆在这里才对的，这可都是她上学的时候用的了。
    想到这些，薄暮雨笑了，嗓音清澈透净：“为什么要收起来？现在摆得很整齐，不用动的。”
    “听我的，收起来。”江尘音坚持，但语气无奈且温和，“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
    “可是我想知道理由。”薄暮雨突然喜欢上了这种逗江尘音的感觉。
    江尘音沉默了一下，对她说：“等我们见到了再说，如果你还记得问的话。”
    薄暮雨愣了愣，抬起视线看向梳妆台的镜子，久违的小虎牙露了出来。
    她们很快就会见到了，希望她不会忘记问这个问题。
    第111章 
    江尘音跟蓝于昕去镜河市拍戏已经有半个月了，三月下旬, 气温渐渐回升, 树枝上抽出鲜嫩的绿芽。
    这段时间里江尘音每天都会跟薄暮雨发微信，打电话, 从一开始由她主动, 到最近薄暮雨也会主动联系她。只是薄暮雨的文字不再像以前一样带着对她的依赖，看起来成熟了很多，也少了些亲近感。
    江尘音不禁在想, 薄暮雨除了害怕会被她伤害之外, 是不是有在怪她, 是不是不喜欢她了。不过她下一秒就笑了笑自己, 别的或许有可能，但薄暮雨不喜欢她这一点是不会的，那天她们还抱了很久。
    想到这个江尘音耳朵就有点热，她怎么会在外面这么失态。
    可是她起码把薄暮雨挽回了一点点, 比起失态，这件事更重要。
    她会试着慢慢让薄暮雨放下戒心, 不要害怕她的靠近。她去找薄暮雨不是为了再一次伤害, 也不是为了别的让薄暮雨难过的目的。
    而且她作为一个长辈，要做这个事情其实还是有难度的，她要慢慢来，她自己也要先完全接受这件事。
    她们两个人的社交圈子不一样, 对待事物的认知偶尔也会不一样, 这是一直以来的状态。但好在很多时候她们对待事情的看法不同也不会要求对方一定要跟自己一样, 她们都把对方看得跟自己一样平等，并没有在意彼此的辈分。
    江尘音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种状态很暧昧，如果薄暮雨还很小，而且她们不住在一起的话就不会那么严重。
    她又懊恼又觉得有一点甜，跟蓝于昕在片场里休息的她突然就哀叹着捂住脸。
    “江老师你是怎么回事？”蓝于昕丢开剧本，搓了搓手臂，要搓掉鸡皮疙瘩的样子，“你这几天一直又叹气又傻笑，小木头怎么你了？”
    “我……没有……”江尘音眨了眨眼，躲开她探究又不怀好意的眼神，双手捂着口鼻微微扬起嘴角。
    “你别把你的妆搓花了！”蓝于昕又嫌弃又好笑地捡起剧本敲她的手臂，“来，告诉我你们这段时间的进展，姐姐……哦不，妹妹给你出出主意。”
    蓝于昕知道那次催江尘音去找薄暮雨之后这两个人肯定发生了什么，这几天江尘音一闲下来就在沉思，而且不是前段时间那种透出一股悲伤的状态。所以她现在想的肯定不是那些道德伦理的问题了，蓝于昕非常肯定。
    蓝于昕不禁在心里暗笑，咦，这么想好像有一种江老师突破了道德底线的样子！
    江尘音突然觉得她前面的话不对，忙收了收思绪瞥她一眼：“你刚才那是什么话，什么叫她把我怎么了……”
    什么叫薄暮雨怎么她了？听着怪怪的。
    蓝于昕愣了愣，登时憋不住笑：“天啊，你还好么江老师？谈个恋爱而已不至于傻成这样吧？现在才反应过来。”
    江尘音被笑得脸热，而且蓝于昕话里“谈个恋爱”那几个字又让她忍不住弯起唇角来。
    这种感觉有点奇妙，她以前大学时跟孟易安交往的时候就少了这种不由自主想念的感觉。现在有些羞涩又有些甜，但她很确定这是她想要的。
    “来，快告诉我进展。”蓝于昕激动地挪了挪椅子坐到江尘音旁边，扯着江尘音的戏服，“让我给你支支招，你年纪大了不知道小朋友在想什么的，万一有哪里走错了你就哭去吧。”
    江尘音摸了摸自己温度不正常的脸颊，仔细想了想，“就是这段时间都在发微信，打电话，聊工作和生活。”
    “没了？就这些？”蓝于昕瞪直了眼睛。
    江尘音点头：“嗯，就这些。”
    她们之间是真的没有谈到她们的关系，很接近的对话是有过的，但只是她在电话里对薄暮雨说不要害怕她，她不会像之前那样。
    想到这里，江尘音猛地担心起来，她们现在的关系是有些暧昧，但不全然是爱情上的暧昧，不清不楚的成分占比更多。那么薄暮雨会不会不知道她的目的，会不会只是打算修复她们曾经的亲情？
    她的思绪百转千回，刚才的羞意跟嘴角的笑意都隐没下去，神色变得凝重。
    “你们半个月了就没有一点甜言蜜语？小木头一看就不是会撩人的，你还磨磨唧唧不上手，我这种情场圣手怎么会有你这种猪队友？”蓝于昕气急败坏地说完，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把剧本卷起来狠狠地敲一下桌子，吓得附近给她们站岗的两个助理都吓了一跳。
    江尘音听不进她的抱怨，愣着神喃喃地问：“她会不会不知道我的意思？”
    蓝于昕烦得差点要一掌拍到江尘音大腿上，勉强忍了忍，压着怒气问：“那你跟她说明白了没有？”
    江尘音摇摇头：“还没有，我怕她会害怕我。”
    “服了你了。”蓝于昕讷讷地嘟囔，想想她们两个的性子又咽下了这口气，用手肘去顶了顶江尘音的手臂，“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啊？我看你们两个这状态这么久了，小木头很难跟你主动的吧？”
    “先慢慢来吧，突然一下子就……”江尘音五官都皱起来，抬手就要揉脸，“我也不习惯。”
    “别揉脸！”蓝于昕着急忙慌地把她的手拍下来。
    “你想想，虽然我们分开了大半年，可是刚联系上就……你不会不习惯么？”
    蓝于昕一想，喃喃道：“也对。”
    江尘音顿了顿，手垂了下去，深邃的眼眸里有一抹沉沉的忧思：“而且我年纪这么大了，她还那么年轻。”
    即使她做了决定，这个年龄差的坎也始终在她心里。她尝试着垮了过去，可她还是会回头看这道坎，它会永远都在她心里，怎么都无法消磨这个顾虑。
    她说的不无道理，蓝于昕都明白，也没办法再催她了，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好了别想了，都决定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而且你看起来也不老啊，保养得这么好，撑死三十岁。再加上你身体底子那么好，百分百长寿，小木头那小身板哪能跟你比？风一吹就倒了……”
    江尘音“噗嗤”一声笑出来，“哪有这么夸张，你别在她面前说这些。”
    “放心放心，我知道，妹妹绝对站在你这边为你出谋划策。”
    蓝于昕一脸严肃地说着不正经的话，这时听到助理叫她们，连忙拉上江尘音去听导演讲戏去了。
    蓝于昕今天难得不跟江尘音玩闹了，气场一开完全不拖戏，连导演都夸她是不是心情好了效率也高了。蓝于昕在心里暗暗吐槽，她是为了让江尘音早点回家才不闹的，要不是小木头还等着，她得玩够了再拍。
    江尘音下午休息的时候在休息区遥望着还在继续拍戏的蓝于昕，助理小陆把她的手机递过来，小声地告诉她：“尘音姐，有电话。”
    “嗯。”江尘音接过来一看，是薄暮雨的电话，她唇角一扬，对助理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跟着。
    她走到角落接起电话，那边有些杂音，还没等她开口去问，薄暮雨清澈的嗓音就响起来：“音姨，你在干什么？”
    “我在片场，怎么了？”江尘音的目光带了些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柔光，这好像还是她们恢复联系以来薄暮雨第一次关心她在干什么。
    这段时间只有她想知道薄暮雨在干什么，薄暮雨从一开始回答简洁再到现在会主动给她发消息，可都没有关心她在做什么。
    电话那边还是嘈杂，但薄暮雨干净的声音裹着的笑意当然更吸引她：“你会拍到晚上么？多少点可以结束？”
    “不用很晚，你不是知道么？”江尘音眯起眼睛笑，眼前似乎出现了音容明净的女孩子在阳光下步履匆匆的样子。
    “哦……”薄暮雨拉长了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考虑什么。
    “这周末还是去我爸妈家里么？”江尘音从她简短的字眼里读不出她在想什么，便把话题往别的方向拉。
    “没有，我没有去江爷爷那里。”薄暮雨回答得很快，顿了顿以后又说：“我在外面。”
    江尘音笑道：“那是在什么地方？”
    “嗯……”薄暮雨沉吟不语，没有回答她。
    她这个问题不过是顺口一问，但薄暮雨的踌躇却让她有点难受。这段时间的联系是不是还没有让薄暮雨对她放心？怎么连出门一趟，去的是哪里都不愿意告诉她？
    江尘音顿感挫败，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下来。
    薄暮雨在电话那边感受不到她的情绪起伏，沉默几秒以后对她说：“音姨，我先挂了，晚一点我再联系你。”
    江尘音想回答她，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那刚出口的一个“好”也没有了气力，在空气中消散得很快。
    她在角落里找了一张椅子坐着，心情沉闷，一直在摸着手机已经暗下去的屏幕。
    虽然不愿意告诉她去了哪里，但起码给她打电话了，证明还是会想她的吧。
    她坐在那里很久，为这个可能性又感到有一点安慰。
    残阳的余晖被夜幕吞尽，江尘音闲来无事便待在片场里监督蓝于昕，省得她又懈怠。
    江尘音不想这么早回酒店，她一个人待着就会多想。想今天薄暮雨的踌躇，也想一直到现在了都没有收到薄暮雨的信息或者电话。
    她不禁在考虑，自己的方式是不是不对？或者需要像蓝于昕那样，直接一点？起码应该先表明自己的意思？但是如果薄暮雨还对之前的伤害心有余悸，这样的做法是不是会造成反效果？
    江尘音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把乱糟糟的情绪都压下去，懊恼地觉得怎么又突然去想这些。
    小陆拿着她的手机在不远处张望，看见她以后疾步过来：“尘音姐，有电话。”
    江尘音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愣了一下，所有的烦恼顷刻间烟消云散，她勾着唇角接起来：“暮雨……”
    薄暮雨的语气有些轻快：“音姨，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尘音笑着说：“哪有那么快？最快四月初吧，我跟你说过了的。”
    “我说的不是回秦州。”薄暮雨深呼吸了一下，声音轻了些，“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回酒店，我在你住的酒店大堂了。”
    “你说什么？”
    江尘音握紧手机突然站起来，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几乎忘了自己还在片场里。
    第112章 
    薄暮雨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 衣着休闲, 透出青春的气息, 黑色的直长发乖巧地贴在她背后, 一个小行李箱竖在一边。
    她身体前倾，双手扣在一起微微掩住唇，手肘抵住大腿, 微微垂下的眼帘遮住她眼里渴盼的情绪。她还不知道这么突然地来到这里到底对不对，但她很想江尘音。
    就算她们之间不能是爱情，可江尘音已经主动示好了，即便只是亲情, 她也可以这么做的吧。
    但是她都表白过了, 就算回到亲情也很暧昧, 所以这么做不要紧的。
    而且刚才江尘音在电话里的回答好像也很激动，在她说完以后就很惊讶地问她“你说什么？”，她重复了一遍，江尘音那边就有了脚步声，然后告诉她再等一会儿。
    江尘音甚至想不到先跟蓝于昕说自己回去要干什么，吩咐助理交代一声就急急忙忙赶回酒店。
    她路上吹了点冷风, 稍稍冷静下来，中途在路过的蛋糕店买了一块芝士蛋糕。她很久没有给薄暮雨买蛋糕吃了，上一次悄悄去薄暮雨家里也没有留下那块芒果班戟，后来回到家里心绪不宁, 那块芒果班戟放久了也不能吃了。
    薄暮雨听到脚步声逼近, 抬起头就看到江尘音拎着一个小蛋糕盒子从酒店门口进来, 看到她的一瞬间，江尘音勾起唇角笑了。
    她连忙站起来迎上去，两个人之间还差两三步的距离时默契地停下来。
    “音姨，你怎么……还去买了蛋糕……”薄暮雨压都压不下自己翘起的嘴角。
    江尘音看她欢喜，自己的笑容也更浓了，“你坐飞机过来一趟也累了，就买给你休息的时候吃，吃完再洗澡就刚好合适。”
    “嗯……”薄暮雨有些手足无措地两只手握在一起，微微低下头。
    她们之间这半个月微信跟电话聊天是聊得有模有样的，可在这之前她们疏远了那么久啊，今天之前的见面就是叶夏岚安排的相亲那天，那么失态的上一次见面。
    她现在终于理解了网络上聊得很欢的网友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会有些拘束了，她现在就有一点点这种感觉。
    江尘音则是满足感一下子就填补了她一整个下午的失落，原来下午薄暮雨没有一点动静就是在飞机上，在来见她的路上。
    她什么怨言都没有了，很快就上前两步缩短她们的距离，伸手去牵起薄暮雨的手，唇角的笑容始终衔着：“你没有自己开房间吧？”
    刚说完她自己就愣了一下，如果开了哪里还会在这里等着？
    她们两个人都同时想到这一点，一同笑起来。
    薄暮雨心里仅剩的一点点纠结随之消散，然后才反应过来，看了看酒店前台，没有人注视她们。可是保不准会有人竖起耳朵听呢？她顿时打了个激灵。
    她扯了一下江尘音的手：“音姨，我们先去房间里吧，不要在这里。”
    “好。”
    薄暮雨去拉行李箱，两个人一起乘电梯到江尘音房间的楼层。
    关上房门以后刚才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绝在门外，也没有需要顾忌的酒店前台，房间里很安静。
    江尘音放下手机和蛋糕盒子，见薄暮雨走过来，刚刚见到时那欢喜的热度终于稍微从她心里散了些，她牵住薄暮雨的手腕，语气轻柔：“累不累？要早点睡么？蛋糕可以先不吃。”
    薄暮雨轻轻摇头，对她弯起唇角笑：“不，我想吃。”她稍稍顿了顿以后轻声说：“你很久没有给我买蛋糕吃了。”
    江尘音心里一痛，张口就想道歉，但被薄暮雨的话及时拦了下来：“有什么可以给我吃蛋糕的时候消遣的么？你的电脑里有没有新电影？”
    她说着还双手拉住江尘音的手，眼睛眨了眨，配着她疏淡的眉目，有种说不出的可爱。别的女孩子撒娇的时候都很萌的，到薄暮雨这里就是语气平平地多说了一句话，然后眨眼睛，可是江尘音偏偏就吃这套，也明白她的意思。
    她们现在是在向前走，不该再回想过去了，总是道歉也不合适。
    想明白这些，江尘音叹了口气对她笑：“我最近哪里有时间看电影？我电脑里的电影都是你看过的。”
    “那也没关系，可以再看一次。”薄暮雨轻浅地微笑，露出带着一缕稚气的小虎牙。
    江尘音弯起眉眼笑道：“你也可以看看我的剧本，指点我一二，让我听听大编剧的教导，跟组那么久肯定长了很多见识。”
    “不看，我们是竞争对手。”薄暮雨果断地拒绝，然后推了推她，“你先去洗澡，你累了一天了，我吃完以后洗。”
    江尘音愣了愣，“不用我陪你一起看电影么？”
    “不用。”薄暮雨说完以后见江尘音眼中多了一抹失落，连忙把还没说完的话都说出来：“我是说，现在时间还早，一会儿还有时间的。我想你先去洗澡，洗个澡会舒服很多……”
    原来是这个意思么？江尘音只想拍自己的脸，真被蓝于昕说准了，她现在想得真是越来越多。既然都瞒着自己过来，给自己一个惊喜了，那还在担忧什么呢？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薄暮雨完全地信任她。
    她松了口气低笑道：“那我去洗澡了，你需要用我的什么东西就直接去用，不要问我了。”
    “知道了。”薄暮雨很快地答应。
    江尘音用手指轻轻一戳她的脸颊，满足地放开她，拿自己的睡裙去洗澡。
    等她洗完澡出来，薄暮雨在沙发那里抱着蛋糕吃，她的笔记本电脑摆在茶几上，有影片里打斗的声音传出来。薄暮雨在浴室里水声停下的同一时间就竖起了耳朵，本来就不专心看电影，等江尘音走出来时瞬间就把头埋得更低，机械地吃着蛋糕。
    薄暮雨在想，她们现在这样，江尘音还跟以前一样洗完澡穿着睡裙出来么？都不要防着她一点么？
    她正想到这些，余光里就出现了那抹倩影，似乎在擦头发。紧接着，那沐浴露的香气就靠近了她，带着熟悉的热源，旁边的位置塌陷下来，江尘音坐在她身边。
    江尘音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响起，带着沐浴过后的清润柔和：“这家店的蛋糕好吃么？剧组里的人推荐的。”
    “嗯，还不错……”薄暮雨头都不抬，含糊地回答。
    “你怎么都不抬头？不看你的电影么？”江尘音轻轻一笑。
    她靠得很近，薄暮雨都能感觉得到她说话时的气息，温温地扑在自己的头发上。薄暮雨顿时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刚才余光里看到的江尘音穿着柔软的黑色真丝睡裙，身体曲线被完美呈现，举手投足间尽是成熟女性的风韵。
    这画面让薄暮雨联想到她们之前一起睡的时候，她可以缩进江尘音怀里，把头埋到江尘音胸口去，那温软的触感立刻就清晰地被她回忆起来。
    薄暮雨耳朵一热，赶紧把蛋糕放到茶几上，捂住自己的鼻子往另一个方向挪去，支支吾吾地说：“音姨，我先去洗澡……”
    说完就急急地站起来跑向浴室，留下有些愕然的江尘音。
    “你不拿衣服去么？”
    江尘音刚说完就看到薄暮雨倒退着脚步往回走，慢悠悠地，不想转身的样子，走到自己行李箱那边，背对着她打开之后拿完衣服继续快步走近浴室。
    江尘音忍俊不禁，这是在害羞么？她再一看那剩下的半块蛋糕，就吃了这么点？
    看样子真是害羞了，江尘音越想越觉得可爱。她印象中这孩子耿直得都不会害羞的，难得害羞一次，她好想再逗逗。
    她刚这么一想，手机铃声响起来，她唇角挂着微笑去接。
    蓝于昕在电话里大喊：“江老师你怎么走这么快都不等我，我还想约你吃宵夜的呢，难得来一趟镜河你居然不跟我吃宵夜！”
    江尘音收了收自己的情绪，对她说：“我有事情，过两天再约。”
    “你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的？都不等我。”蓝于昕很是好奇了。
    江尘音顿了顿，慢悠悠地笑着说：“她来了。”
    “她……谁？”蓝于昕紧跟着来了一句“我的妈”，之后嗓门抬高：“小木头来了？天啊这么浪漫！你给老娘争点气，把这颗草拔了，你听见没有！不然对不住你这把年纪！江老师……”
    江尘音受不住地捂住手机上端，又脸热又无奈地说了一句“我挂了”以后就挂断电话。
    她收拾着薄暮雨没吃完的蛋糕，再把笔记本电脑关好，坐到床上时悠悠地笑开。浪漫，好像是有一点，当初薄暮雨在凌州出差的时候她也这么突然过去。
    不过现在会跟当时不一样，现在她们就只差一点点了，她们离“恋人”这个关系很近了。或者，现在也已经是了。
    江尘音带着这些思绪靠在床头，阖起双眸，唇角微微翘着。
    直到听见浴室门打开，随后踩着拖鞋的脚步声断断续续，她好奇地睁开眼眸，下一秒就带着些狡黠笑意道：“暮雨，怎么还不上来？还是想继续把蛋糕吃完？”
    “没有，我不想吃了。”薄暮雨赶紧摇头，双手握在一起，也不敢抬眼看江尘音。
    她就穿着一件短袖T恤，下半身只穿了一条小内裤，跟从前一样，光滑白嫩的两条腿修长笔直，看起来干净清爽。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床边，低着头问：“音姨，要不然我去沙发睡吧？”
    江尘音笑了一下，倾身去握住她的手腕，“我怎么可能让你睡沙发？上来。”
    “可是……”薄暮雨咬了咬唇，终于不得不抬头，眼睛里划过一抹晶亮，“你不怕我么？我跟你说过的那些……我们不合适再一起睡……”
    她们现在的关系真的很暧昧不清，她猛然意识到，即使江尘音要回到过去，可她已经表白过了，江尘音也知道她心存爱慕。她们之间怎么可能再回到单纯的亲情？她这边先不提，江尘音明知道她的感情却还那么亲近，这不是江尘音的作风。
    如果江尘音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那就不会发生从前邵思南跟高延的事情。还有后来的孟易安跟段致恒，江尘音没有好感就绝对不会延续误会跟暧昧。
    那么现在呢？薄暮雨的心突然颤抖起来，她又开始往那个方向去想，她实在没有办法不这么想。可是，这可能么？
    还没等她理清头绪，江尘音就敛了些笑意：“上来，听话。”说完以后觉得自己可能语气重了点，又放轻了声音：“你先上来，然后我再跟你说。”
    江尘音见不得她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她还不明白么？
    薄暮雨犹豫着，把江尘音严肃认真却害怕凶到她的神情装在眼里，终于还是咬了咬牙，靠过去掀起被子钻进去。
    可她没有面对江尘音，双手环住自己尽可能躺在床沿。
    江尘音把房里的灯熄灭，留了床头灯，跟着躺下来以后把被子盖好。她犹豫片刻，还是动作轻缓地挪过去，伸手搭在薄暮雨的腰上，指腹轻轻按揉着，仿佛下一刻就会靠过去收紧臂弯。
    江尘音斟酌了一下言辞，先试探着开口：“不要靠近我么？这样睡会有冷风钻到中间来的。”
    薄暮雨没有回答，不过几秒钟以后慢慢地朝江尘音挪，但还是背对着，挪到江尘音的手可以滑下去圈住她的腰。
    江尘音也顺势这么做了，手臂滑下去以后用力紧了紧，薄暮雨整个人都陷进她怀里。她听到薄暮雨的呼吸明显加快了，她自己的心跳也很快，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无动于衷。
    薄暮雨想挣扎，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可是耳畔低柔的话语让她停住了动作：“你是不是在害怕？不相信我，或者还有别的。”
    薄暮雨咬住唇，眼睫轻轻发颤，她摇头低语：“我是不敢相信会有那种可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
    她们之间长时间的疏远让她始终不敢往那个方向深想，而且她们又能够见面和联系了，她真的已经不敢奢望了。她们之间的情况本来就比寻常要复杂得多，同为女性，两个家庭之间情谊深厚，她们的年龄又差距甚大。
    江尘音又是那样善良孝顺的人，她们之间的可能性太小太小了。
    江尘音凝视着她不愿转过来的背影，不敢去想自己带给了她多大的伤害，如果不是那些日子的疏远冷淡，她又怎么会变得这样如临深渊。
    满心爱怜的江尘音紧了紧怀抱，把脸埋进她的长发里，身体跟她紧贴在一起，不再克制地温声耳语：“我知道我让你难过了很长时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薄暮雨忽地挣了挣，翻了个身面对江尘音，她看到江尘音满目心疼，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她。她心痛又欢喜，眼眶瞬间就通红，眼泪落进枕巾里。
    “这段时间我有怀疑过，可是我不敢多想，你都拒绝过我了……而且我们之间……你要考虑的肯定比我要多……”
    她落着泪，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连忙用手去抹眼睛。
    她根本不敢想会有这一天，她们会用爱情的名义来相处，这是她在明白自己喜欢上江尘音起就不曾深想的。
    “怎么又哭了呢？现在都变成小哭猫了。”江尘音笑了一下，伸手把她抹眼泪的手拿开，怜惜地吻她的额头，再轻吻她落泪的眼眸。
    这些举动都是下意识的，对江尘音来说并没有什么阻碍，甚至做完以后她才醒悟，要开始这一段全新的关系其实并不难。
    “对不起，我也不想哭的，我以为我们不可能的……”薄暮雨又哭又笑，而且还不能抹眼泪了，江尘音吻着她的眼睛，她眼泪流得更厉害。
    “是我不好。”江尘音心疼地再把她抱紧，“但是你现在可以相信我了，相信你现在感受到的。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相信我……”
    她们相拥良久，江尘音在她耳畔低语了很久，薄暮雨起初还轻轻地抽泣着，渐渐才平息了一些。
    江尘音叹笑着抚摸她的后背，用温柔的低语拉开她的注意力：“你知不知道，原来我住的小区里有一对男性情侣，其中年长的那一位在小区里开了店。平时我们去买东西的时候都比较早，他们也刻意避开别人，所以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不过去年年底我有一天回去得晚了点，刚好撞到他们两个人。”
    薄暮雨用脸蹭了蹭她，吸了吸鼻子，带着一点鼻音问：“是么？是卖蛋糕的那家店么？”
    江尘音轻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就记得吃……当然不是，是开小超市的那个老板，他四十岁。”
    “四十岁，年长？”薄暮雨忽然抓到重点，抬起头眨了眨刚才哭红的双眼，“那就是还有个年轻的？”
    “回答正确。”
    薄暮雨惊讶极了：“真的？我都很少去注意他。”她顺着江尘音的话想了想，突然喃喃自语：“他腿脚不好，我春节出去玩的时候也见过这样一对男性情侣，但是没看到长相。不过现在一想，那个坐轮椅的男人说话声音好像那个老板……该不会……”
    江尘音失笑：“这么巧？”
    “真的，我记得很清楚。”薄暮雨很认真地拉开距离，用她那一双红得像兔子眼的眼睛看着江尘音。
    “真的真的……”江尘音微扬起笑意，要把她退开的身子抱回来，“说话就说话，不要乱动，你又要跑到床边去了。”
    “我……”薄暮雨开心之余开始害羞，不敢直视江尘音。
    “还是你想去把剩下的蛋糕吃完？”
    “没有，我不想吃了……”薄暮雨下意识地扯住她的睡裙一角，声音很低。
    江尘音感觉让她主动过来可能有点困难，顿时觉得又好笑又可爱，便轻轻叹笑着把她纳入怀里：“乖一点……今天过来一趟你也累了，不想把蛋糕吃完那再说一会儿话就休息。”
    薄暮雨脸颊升温，顺从地给江尘音又抱了过去，安心地缩到那重新为她敞开的怀抱中去。长时间的疏远没有磨灭她们更长久的亲密，她知道在江尘音怀里怎样才最舒服。
    床头灯为满室的黑暗撑起一方温馨的天地，江尘音眼底宠溺的笑意半分都没有掩藏，拥着薄暮雨絮絮低语。
    第113章 
    早晨是江尘音先醒来的, 她缓了一会儿，怀里有个小脑袋在蹭着她胸口。
    昨晚的记忆顿时苏醒, 她蓦然一笑, 低头去看那个熟睡的女孩子。
    薄暮雨现在的性子比起从前要稳重多了, 而且气场上也强了很多。江尘音伸出手指从她的眉眼摩挲到唇角, 想象到她工作时的严肃神情，也想到她依旧会乖巧地听自己的话。
    江尘音的指腹在她的鼻翼处流连，她忽然皱了皱脸, 小小地“唔”了一声。
    江尘音默声笑笑，放轻动作起了床, 去洗漱回来以后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薄暮雨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工作了一个周又匆匆赶过来, 大概是累坏了, 昨晚还哭了一次。
    江尘音很心疼她，轻手轻脚地上床去亲吻她的额头。
    她们的手机都在昨晚调了静音, 江尘音给助理发了几条消息以后把笔记本电脑拿到床上来处理邮件。
    薄暮雨睡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温婉美丽的女人沐浴在阳光下, 侧脸线条分明, 眉目间沉淀下来的是年轻的女性所没有的温良持重，那是用时光淬炼出来的魅力。
    就是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眸，昨天晚上抚平了她一切的怀疑和不敢置信。
    她揉了揉眼睛, 低低地笑出声。
    江尘音听到动静, 把笔记本电脑合起来放到一边, 再回过身去半松半紧地拥住她, 低下头问：“不睡了么？现在时间还早。”
    “嗯，我再躺一下……”薄暮雨懒懒地靠着江尘音，嗅到江尘音说话时唇齿间的香气，猛地惊醒，语气都精神了很多：“我先去洗漱，马上回来。”
    说完就下床跑去浴室，江尘音仔细一想，无奈又好笑。
    原来她这么紧张的，确定恋爱关系以后连赖个床的标准都这么高。
    等她洗漱完再晃着一双白嫩的长腿溜上床，江尘音伸过手去把她揽抱过来：“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要回去？”
    薄暮雨愣了愣，靠到她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明天要上班。”
    “嗯……”江尘音用下巴抵在薄暮雨的额头，一边思索一边说：“那一会儿我们吃完东西以后就出去逛逛，我再带你去见见于昕。然后下午的晚饭吃早一点，我送你去机场。”
    她说完以后顿了顿，低头问：“这样好么？”
    “嗯，你安排就好。”薄暮雨舒服地窝在她怀里，惯性让她完全依赖江尘音，只要有江尘音在都不需要她去操心。
    江尘音摸了一下她的脸，忍住想再次亲吻她眼眸的想法，“要不要把昨晚的电影看完？我跟她们说了今天我不过去。”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蓝姐姐不会有意见么？”薄暮雨明显很开心却担忧地搂住江尘音的腰。
    她怎么觉得这有种君王不早朝的感觉……这么一想，她就突然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古代的昏君了。如果换成她的话，她也会这么做的。
    “她有什么意见？她巴不得没人去管着她。”江尘音轻轻地笑，内心尽量地压抑着那点躁动的念头。
    她们才刚开始，她如果动不动就摸薄暮雨的脸，或者亲吻……会显得比较下流猥琐的吧？哪有人老是想着亲亲摸摸的？
    她突然被自己这个形容给吓了一跳，感觉自己被蓝于昕带跑了，连忙摇了摇头，去把自己的电脑拿过来给薄暮雨挑出昨晚的电影继续看。
    虽然是已经看过的电影，但因为薄暮雨要看，江尘音也就跟着一起看，而且看得很认真。不过看了大概半个小时以后，江尘音发现薄暮雨在盯着她看。
    她带着疑惑的眼神询问：“怎么了？”
    薄暮雨摇了一下头，眼睛很亮，像她们都曾经看过的流星，嘴角也勾起一点弧度：“就是突然觉得很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她根本看不进电影了，因为想到她们现在的关系。她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但是“恋爱”这两个字在她的心尖滑过时，她整颗心都随之柔软。
    江尘音笑了笑，这种满足又快乐的感觉，她们应该是一样的。在决定要把这段感情牢牢抓住之前，江尘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在薄暮雨的身上体会到这种微妙的感受。
    好像心情都系在对方的身上，一涨一落，全都是她。
    “我也很开心。”江尘音完全不保留地想要让她更快乐一点，用那温醇的声音对她说：“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那……”薄暮雨皱了皱眉，咬着唇，好不容易才把那个词语说出来：“谈恋爱……一般要干什么？”
    江尘音憋住笑，才刚刚觉得她稳重多了，没有以前那么耿直，这才多久又直起来了。
    薄暮雨问完就感觉耳朵发热，双手无措地握在一起。她是真的不知道要干什么，以前又没有谈过，前段时间一直觉得跟江尘音没有可能，哪里会去研究这种东西……
    她紧张又认真的时候皱起眉头，嘴唇紧抿着，看起来有点凶。
    江尘音忍不住微眯着眼睛笑，拉长的语调听起来撩人心弦：“你觉得呢？”
    “我觉得……”薄暮雨双手扯住她的睡裙，抬头道：“等你回秦州以后，我们可以……嗯……约会？”
    她把“约会”这两个字说得很小声，跟谈恋爱相关的字眼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说。但她不是不愿意或者不想说，实际上她很喜欢，她现在跟江尘音讨论这个话题心里一直是甜的。
    “还有呢？”江尘音作出不满意的神情，伸手去戳了戳她开始鼓起来的脸颊，“约会就是逛街，吃东西，看电影，除了这些之外呢？”
    薄暮雨咬着唇低下头，靠在她肩上摇头：“我不知道了。”
    看起来好委屈的样子，但是又有点可爱，跟刚才奶凶奶凶的模样是两种不同的可爱。江尘音在心里暗笑，她感觉自己好像多了什么爱好，这样的薄暮雨她很想再接着逗。
    “还有别的，你想知道么？”江尘音嘴角蓄了笑容，一只手摸上她的脸。
    当然想知道。
    她被江尘音的话吸引，连忙抬头。这一下子就跌进了江尘音深沉含情的双眸里，她能看到那双黑瞳里映着自己，能感受到那真切的情意，还有揽住她肩膀的手臂滑到了她的腰。
    她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她瞬间就明白了还应该做什么，她曾经想过的，也借着奖励的名义得到过。
    她把江尘音的睡裙抓得更紧，期待又紧张，眼睫颤动不已。她都喜欢江尘音这么久了，她们又谈恋爱了，是应该亲一下的。不对，应该开始亲才对，以后还要有的。
    江尘音本意是逗逗薄暮雨，没有往接吻的方向想，但现在的气氛却由不得她不这么想。这气氛合适得让她心里猛地窜起了这个念头，所以不久前的想法又冒了出来，顿时浇灭她的心火。
    她年纪这么大了，更应该把握好进度，怎么可以刚刚开始就这么下流？对，下流，她今早起来到现在已经想了好几次亲吻了。
    现在她们之间的亲吻是情侣间的行为，她们才刚刚开始恋爱，怎么可以亲这么多……
    江尘音连忙撒了手，故作镇静地说：“我们下次再说这个……继续看电影吧，我让小陆买的早餐应该也快到了。”
    薄暮雨有点失望，眼眸里的光都瞬时熄灭：“不可以现在告诉我么？我想知道。”
    是她猜错了么？刚才那个情况继续下去难道不是……
    “乖，那个……现在不好说，等回去了我告诉你。”江尘音轻声安抚她，心里长长地叹了声气，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要逗她。
    薄暮雨略带幽怨地看她一眼，点头，但搂住她的腰很紧。
    小陆不久就给江尘音回了已经买好早餐的消息，她们吃完早餐以后江尘音遣走小陆，领着薄暮雨出了酒店。
    镜河市闻名遐迩的并不是这里的影视基地，而是这里的一条河，在阳光的照射下宽广的河面犹如一块巨大的镜子，镜河市也由此而得名。
    江尘音把薄暮雨带到镜河景区去，租了一艘小游船，两个人在船板上牵着手沐浴在阳光下。她们一起出门游玩的次数不少，可这是第一次以恋爱关系一同出游。
    两个人的兴奋都从彼此的眼睛里流淌出来，江尘音还稍微能克制一点，薄暮雨却是完全压不住自己的快乐。她抱着江尘音的手臂快步走到船沿，指着被阳光穿透的清澈水下那随着船只游动的鱼群。
    船工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笑着感叹她们两姐妹的感情真好。
    两个人闻言，默契地看对方一眼，牵着的手同时紧了紧，相视而笑。
    她们整个下午都在外面游玩，根本来不及去看蓝于昕，晚饭也早早就找了一家镜河本地风味的餐厅吃了。
    残阳初显，江尘音让助理找了一辆车，她亲自送薄暮雨去机场。
    准备打开房门出去时，江尘音停住脚步对薄暮雨说：“还有一个周我就回去了，很快的。”
    “我知道，你说过了的。”薄暮雨声音很轻，牵住江尘音的手。
    她下午的时候刚出门还会有一点不好意思，江尘音也是。但在尽情地玩乐之后，她们仿佛回到过去，但却是朝着新的方向前进。
    “那你回去以后给我发信息，或者打电话。”江尘音摸了摸她的脸，“今晚吃得太早，回去如果饿了自己煮点东西吃。”
    “我知道。”薄暮雨微弯起嘴角，“我肯定会给你发消息的啊。”
    江尘音轻声一笑，轻柔地说：“现在不一样了，所以……”她欲言又止，捏了一下薄暮雨的脸颊。
    她带着点懊恼的眼神被薄暮雨捕捉到，薄暮雨抿了抿唇，走近她一步，伸出双臂环抱住她，很紧地抱住她，用那干净的嗓音在她耳畔低语：“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没有觉得不好，我很喜欢……你不要因为我们原来的关系，或者你的年龄，觉得自己不应该露出这种依赖。我比你小，可我们是平等的。”
    江尘音怔住了，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到薄暮雨小声地接着说：“我们是恋人，这是应该的。”
    江尘音闭了闭眼，很轻地说了一声“嗯，我明白”，情绪被抚慰得只剩下不舍。她轻轻勾起唇角要低下头去蹭一蹭薄暮雨的脸，恰好薄暮雨微微转头要跟她对视，嘴唇擦过她的唇角。
    那一刹那的柔软带来微妙的体验，让她们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江尘音深深地望着薄暮雨，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那粉润的唇瓣上。她们拥抱着，那么近的距离，薄暮雨很快就感觉到江尘音的视线低了些，她无法镇定，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在彼此缠绕的呼吸里期待着。
    她眼看着自己曾经贪婪地用指腹带走一点温度的红唇压下来，很温柔地触碰着她的唇角。她的大脑忽然就一片空白，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因为江尘音在轻缓细密地吻着她，从唇角到唇瓣，细细地描摹。
    仅仅是这样而已她就颤抖着手搂住江尘音的脖子，她们还没有深入，她已经能够感受得到江尘音的温度。江尘音顾及着她的感受，轻了又轻，慢得让她能完全记得每一个轻吻，也慢得让她红了脸。
    这是一个很浅的吻，但它持续的时间能够让薄暮雨感受到江尘音对她的耐心和温柔。
    她觉得自己的脸烫得不像话，她试着去含住江尘音的唇，用自己的舌尖去舔。她感觉到搂在自己身后的手更紧了，江尘音的气息更重地包围住她，她急急地喘起气来。
    江尘音到底还存了点理智，连忙停下来，两唇分离的一瞬间薄暮雨有些不满足地轻哼了一声，细细软软的。
    “小陆还在底下等我们，路上可能要堵车的……”江尘音找出自己为什么停下的原因，她摸了摸薄暮雨的唇角，心里又蠢蠢欲动起来。
    “嗯……我们走吧。”薄暮雨舔了舔唇，偷偷抬眼看江尘音的嘴唇。
    “等等。”江尘音尽量忽略自己嘭嘭直跳的心，转身回去翻自己的行李箱，翻出一串钥匙以后快步回来，把钥匙塞进薄暮雨掌心里：“这是我家里的钥匙，你一直用的那串。”
    薄暮雨怔了怔，塞回去给她：“我不要。”
    江尘音愕然，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我不是那个意思。”薄暮雨握住江尘音拿钥匙的手，她的双颊还带着刚才接吻时的红润，她眼眸里认真而含情：“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回去，我要你带我回去。”
    第114章 
    江尘音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 她刚把薄暮雨送去机场，并等到航班起飞再回到酒店, 现在终于稍稍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她回过头想想, 刚才的接吻会不会太快了？
    她们的感情是有些特殊的, 她不是薄暮雨的血缘至亲, 但她对薄暮雨的了解不比薄明良夫妻少，她们的情谊更是浓厚。可她们又发展成了现在的关系，这是新的情感, 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情感。
    她很担心会吓到薄暮雨，她们确定这段新情感才不过一天而已。
    她反省了很久, 收到薄暮雨回到家的信息以后还是自己憋着, 心里不停地强调, 回去以后把进度再放慢一点。
    不然真的会很下流……
    江尘音把薄暮雨昨天枕过的枕头抱在怀里, 躺在被窝里跟薄暮雨聊微信。看着屏幕上一大串的文字信息还有语音信息，她不禁点开了薄暮雨的朋友圈, 发现半个小时前薄暮雨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没有发文字, 只有一张夜空的照片, 应该是下飞机以后拍的。上一条朋友圈还是去年跟组之前发的, 那是她们分别的起点。
    所以现在这条是有什么含义么？
    江尘音觉得自己大概能猜到，她抿着唇微笑，忍不住点了个小桃心, 评论了一句：“今天的星星很漂亮。”
    她发完以后暗暗地期盼着答案, 她能够想到大概, 但还是想要看到回复。她们正在聊天, 薄暮雨回复的速度也很快，江尘音反复退出聊天界面几次以后就看到了那句只有她会明白的回复：“今天的星星是我见过最美的。”
    她不由自主地含着笑，看到这条朋友圈底下已经有好几个人被炸了出来。
    叶夏岚的是：“宝贝儿去看星星怎么不约你妈我！”
    孙若薇的是：“[愤怒]看什么星星！我给你推荐的小说看了没有，下次过来我要找你讨论情节的。”
    让她惊讶的是蓝于昕什么时候加的薄暮雨微信好友，评论得颇有些意味深长：“[色][色][色]哦嚯嚯嚯，我也觉得今天的星星很好看呢，昨晚的更好看，是不是呀小木头！”
    蓝于昕无疑是在调侃的，江尘音长出一口气，看着薄暮雨说要先去洗澡的信息，把手机丢到一边。她忽然阖着双眸轻轻叹笑起来，都一把年纪了，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隔天去片场，拍摄中途休息的时候蓝于昕撇开众人，揽着江尘音的肩头，两个人抱了点零食到角落里坐着聊天。
    蓝于昕一脸兴奋加八卦的模样：“怎么样怎么样，吃了没有？我可憋了一天没打扰你。”
    “你说的‘吃’是指什么？”江尘音上扬的嘴角抖了抖，她就知道躲不开蓝于昕。
    “嗯，就是……”蓝于昕撩了撩头发，组织了一点不那么直白的言辞：“就是确定了没有？你们待在一起一天，这关系总该那什么了吧？”
    “关系……”江尘音微低下头，手不自觉地去摸她们带过来的一袋零食，神情温柔，“是确定了，我跟她说了。”
    蓝于昕表情惊喜地“哇哦”一声，凑近江尘音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攻么江老师？”
    “啊？”江尘音满脸疑惑，“什么？”
    蓝于昕看这表情，差点没惊呼出来，连忙捂住自己嘴巴：“我的妈！你是受？你在逗我？你的马甲线白练了十几年了吧？”
    “你在说什么？”江尘音皱起眉，直觉告诉她蓝于昕不会那么正经。
    “你是根本没懂我的意思啊江老师？”蓝于昕咳嗽一声，笑起来，再把刚才不小心抬高了一点的声音压下来，“你该不会不知道女人跟女人可以那个的吧？虽然生理构造是一样的，不过也是可以舒服的……”
    她说着就挑了挑眉，伸出自己那双跟脸一样一看就妖娆的手，然后食指跟中指相互磨蹭：“可以用这里。”
    蓝于昕对女人感兴趣好一段时间了，这些东西当然清楚得很。但是江尘音不一样，此刻听蓝于昕说这些已经红着脸别过视线，低头要把脸埋进掌心里时想到蓝于昕在磨蹭的手指，又赶紧抬起头来。
    “哈哈哈天啊！”蓝于昕见她这个反应，笑得声音都在抖，勉强忍住一点以后小声问她：“你是真的不知道啊？那你们到底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我还没有研究过这个……”江尘音细指摸了摸升温的耳垂，视线随处乱放，就是不看蓝于昕，小声地回道：“就最开始的部分吧，我觉得太快了……”
    “最开始……接吻？”蓝于昕幽幽地问。
    江尘音脸更烫了，她到底为什么要跟蓝于昕讨论这些？但是……好像确实要了解一下。
    “嗯。”她低低地答应。
    谁知道蓝于昕一脸鄙视：“谁前两天刚说要慢慢来的？脸疼不疼啊江老师？渣女！”
    “我……”江尘音抬头看她，叹了声气，“我是觉得早了，但是到了那个时候又……”
    江尘音不得不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她发现从挽回薄暮雨起，很多地方她都不能把控好分寸。比如她想让薄暮雨慢慢地回到她身边，可情况不允许她再等。比如她们说开以后，她想循序渐进地发展，毕竟她们不是按照寻常交往成恋人的，可刚刚确定关系一天就亲吻了。
    蓝于昕听得好笑，又扮演起了知心姐姐的角色：“算了算了，毕竟恋爱中的人嘛，说的话听听就算了。”她开心地端详着难得羞涩的江尘音，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江尘音的手臂提醒道：“哎对了，你们两个虽然好了，但你还是得防着点小木头那个老板啊。”
    江尘音顿了顿，“苏漫？她怎么了？”
    蓝于昕勾了勾唇角：“她喜欢小木头，你不知道吧？”
    江尘音拧起了眉：“我是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蓝于昕这时咳嗽一声，神情略有不自然，“除夕之前我不是代替你去小木头的公司看看小木头怎么样了嘛？就刚好看到苏漫一直盯着她，她当时已经走得都快看不到影子了。我就有点怀疑，然后拉着她去喝酒了……”
    “所以？”
    蓝于昕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你猜怎么着？我就试了她一下问她是不是对小木头有意思，结果她一听就开始狂灌酒，然后眼泪哗啦哗啦就下来了。我就听她在那里说了一大堆，哭得那叫一个可怜，姐姐都心疼，完了我就好心地把她抱上车……”
    江尘音听到这里听不下去了，“你把她怎么了？”
    蓝于昕愣住，反驳道：“我能把她怎么了？你这话问得……我要那什么也得她有这意思啊。”
    “你继续说。”江尘音松了口气，她还真怕蓝于昕拎不清。
    蓝于昕无辜地耸了耸肩，“没了啊，把她送回家我就回你那里去给你报告小木头的消息了。要不是你病恹恹的，我那天就告诉你这件事了，哪能今天才想起来。”
    江尘音叹道：“我知道了。”
    蓝于昕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不想继续那个话题。”江尘音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还没褪下去，连忙站起身要走。
    蓝于昕追上去挽住她：“哎你别啊，你摸摸你的良心，小木头跟你一辈子你忍心让人没点快乐么？这种双向的快乐啊……而且你这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啊……哎你懂没懂？”
    “……你可以在微信上打字给我发信息。”
    反正不要面对面聊这种话题就好了，她是真的受不了蓝于昕的尺度，她深刻体会到了“老脸一红”这四个字。
    隔天晚上跟薄暮雨视频的时候，江尘音听到手机有信息提示音就眼神无奈。连着三四次之后，薄暮雨看到屏幕里的她伸手去关掉了声音。
    “今晚是有什么事情么？”薄暮雨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小事而已。”江尘音细指扶着额角，余光看到又有一条信息进来了。
    薄暮雨看到她的神情，怕她有公事，认真地跟她说：“如果有事情要处理的话，还是先去处理吧，我等你。”
    “真的没有……”江尘音轻声叹笑，模棱两可地道出：“是于昕给我发了很多东西，不是什么要紧的。”
    薄暮雨这下子觉得奇怪了，从江尘音的表现来看，蓝于昕应该很执着地在发。而且江尘音从视频开始的时候就没有仔细看过信息，代表蓝于昕可能不是在她们视频的时候才开始发信息的。
    她这好奇跟疑问一起来，又有另一件事情被勾了出来。她去镜河找江尘音的时候，竟然忘记问为什么要把房间里她的课本之类的都收起来了。
    “我突然想到忘记问你一件事情了……”薄暮雨皱着眉，喃喃道：“上次在老宅，你让我把你房里那些我以前用的课本都收起来，我忘记问你原因了。”
    江尘音被提醒之后弯起唇：“那就等到再见的时候，你还记得的话再问吧。”
    “不可以现在告诉我么？我怕又会忘了。”薄暮雨干脆停下打字的手，双手垫在桌上托着下巴。
    “嗯……”江尘音撩着头发作出沉思的样子，然后莞尔一笑，“不可以，说好了要见面的时候想得起来，我再告诉你。”
    薄暮雨泄气地微微垂下眼帘，江尘音用手指隔着屏幕摸了摸她的脸颊，安抚她道：“好了，我没有说不告诉你嘛。还有几天我就回去了，考验你记性的时候到了，加油。”
    薄暮雨抬眸道：“那我周末去那边看江爷爷江奶奶，顺便复习一下这个问题，这次绝对不能忘记。”
    江尘音勾起笑问：“你现在经常过去了，我爸妈应该很开心吧？”
    说到这个，薄暮雨情不自禁地扬唇，小虎牙探了出来。她为自己的心思感到一点羞赧，因为她总觉得现在去看望江家的长辈已经不像是从前那样单纯的想法了。
    她咬咬唇，嘴角还是落不下来，对江尘音轻声道：“嗯，因为你爸妈也是我的……所以……我要多去看看，这是我应该的。”
    她的声音是轻软的，这些话说得也不流畅，但江尘音听得出来不是犹豫，是害羞。
    江尘音忍不住凝视屏幕上的她，眉眼弯起来，轻声地笑。
    第115章 
    距离江尘音回秦州还有几天的时间里, 她跟薄暮雨的联系照旧。
    这跟以前的相处模式很相似，而那种心境却不再一致, 她们的话语里带上的亲密字眼已经染上了暧昧的气息。这段全新的情感带给她们更多的感受，却又仍然让她们保留着从前的羁绊。
    回秦州的前一天晚上，薄暮雨在电话里跟江尘音报了很多菜名：“辣子鸡，清蒸鱼，糖醋排骨, 蒜香排骨，粉蒸排骨。嗯……还有咖喱鸡, 这些我都会做了。”
    江尘音一手拿着手机接电话，另一只手拨了拨刚干了不少的头发, 听得不禁笑出来：“这么多？而且怎么都是肉？素的呢？”
    薄暮雨的语气很认真, 像是在辩解自己不是只盯着肉：“素的也有很多，但是都是青菜, 就不提了。”
    “明明就是你喜欢吃肉, 素菜都不能入你的眼。”江尘音笑着驳回去，她才不相信薄暮雨会练着做素食, 从小到大最喜欢就是吃肉。
    那边的薄暮雨静了一下，对她说：“后天我们就可以一起吃饭了。”
    “那明天……”江尘音顿了顿, 眼里沉下去一片柔光, “明天晚饭的时间到秦州，你不是有个饭局么？”
    明天如果要见面的话, 安排上会比较赶。她落地的时候薄暮雨的应酬应该正在进行, 她要找个地方等着, 或者先回家里。这么一来，等到她们见面的时候时间就会很晚了。
    除非她们晚上一起住。
    江尘音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即使薄暮雨来镜河看她时也跟她睡一张床，可当时毕竟情况特殊。放到现在来说，她提出来会有种非常迫不及待的感觉。
    她作为年长的一方，更加不能造成这种误解，让薄暮雨以为她很想干什么。当然，这不代表她不想见面，实际上她很想她们两个人长时间地待在一起。
    她在犹豫不决，薄暮雨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那……你去我家里等我可以么？你有钥匙的。”
    江尘音怔了怔，还没有回答的时候薄暮雨又轻轻地补上一句：“我很想你。”
    这四个字稳稳地落到江尘音心里，她细细嚼碎这些字眼，难言的温柔从她心底潮水一般涨起来。她是想把握好分寸慢慢来的，可她再一次失败了，因为她同样想要在一个温馨的环境里倾诉自己的思念。
    “好，那我下了飞机直接过去。”她轻言轻语地回应，“明天晚上如果饭菜不合胃口，回来之前给我发个信息。”
    “嗯。”薄暮雨重重地答应，还跟上了一声轻笑。
    江尘音能想象到她在电话那头忍不住点头的模样，心湖泛起阵阵涟漪，柔软得过分。
    四月初，风轻云净，春末已至。
    回市区的路上江尘音的助理开车，江尘音坐在后座，刚上车不久就接到了蓝于昕的电话。
    “江老师，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蓝于昕恨得牙痒痒，听起来都能想得到那咬牙切齿的表情，“我要起码月底才能回去，你今天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我还好，你效率高一点就能早点回来了。”江尘音的话伴随着轻柔的笑意，听着就能感受到她的好心情。
    她难得调侃一回蓝于昕，蓝于昕也不甘示弱：“哟，这么高兴，今晚怕不是要有艳福。”
    “你别胡说八道！”江尘音咳嗽一声，顾左右而言他：“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带点镜河那边的蜜饯，我忘记带了，想给家里人的。”
    “这样么？”蓝于昕喃喃自语，“哎那我怎么听我助理说你前两天就交代小陆去办了？”
    江尘音闭了闭眼，扶着额角轻轻叹气，“于昕……”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是忽悠我的！”蓝于昕笑得让江尘音感觉自己手机都在抖，“承认一下晚上有好事有那么难嘛？一把年纪了还害羞成这样，适当讨论一下还能让你有点事先准备好不好？万一你临门一脚踢歪了呢？”
    “你……”江尘音顿了顿，“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也知道我一把年纪了，就不能理解我一下？”
    蓝于昕还是在笑：“理解理解，我知道你们两个年龄差大……但是你该主动还是要主动一点，你明白我意思吧？不要老是给自己戴一个老年人的帽子。”
    “好，这个我知道。”江尘音端正了态度回答这个问题，关于她想尽量把持住进度这件事，她已经认输了。
    蓝于昕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紧跟着就笑嘻嘻地不正经起来：“很好，那我给你发的好东西你看了没有？”
    江尘音微红了脸，给她扔了一句“好了我挂了”以后就掐断了电话。
    薄暮雨晚上的饭局是跟苏漫一起的，苏漫最近看上一个题材比较特殊而且目前也很少见的剧本，并且打算拉个投资。对方想要见面谈，她就带上了已经在编剧圈子里小有名气的薄暮雨。
    等合作谈完，大家都把姿态放得随意了些，话题也延伸到了别的方向。
    薄暮雨的心神也跑到了别的地方，一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下头把手机掏出来看，唇边笑意浮起来。
    苏漫在旁边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眼底带有一抹探究的深意，不久后转为黯然。
    饭局结束是因为苏漫先提起的，合作方看这该谈的也都谈好了，便最后大家说了些客套话，各自离开酒店。
    薄暮雨跟苏漫一起下停车场，薄暮雨的脚步隐隐有些急，超过了苏漫一些。苏漫在她的侧后方凝视她的侧脸，回忆到刚才应酬到后半段她就开始有些小动作出现，明显心不在焉。
    再一深想，苏漫顿时便没了今晚谈好合作的高兴情绪。
    停车场十分安静，她们的脚步声相交，苏漫停下脚步：“小雨。”
    薄暮雨听到这一声，也停下来转回身，眼角眉梢的急切和笑意还挂着，“苏总……学姐，怎么了？”
    “你……”苏漫说得很艰难，自己也不敢置信，“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薄暮雨立时怔住，提着公文包的手紧张地用力握了握，尽量维持自己的平静面容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果然是这样么？”苏漫苦涩地笑笑，“我已经看到很多次了，最近你吃午饭的时候会一边聊微信一边吃，根本不专心，你之前从来不会这样。还有刚才，你接到信息以后心思就不在这里了。”
    苏漫还没说仔细，薄暮雨吃午饭的时候聊微信，甚至嘴角都是上扬的，眼睛里满是璀璨的光亮。
    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够让她持续这种状态？苏漫太清楚了。
    薄暮雨听完苏漫说的话以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么明显，我还以为不会那么容易被看出来的。”
    苏漫幽幽一笑，话中隐含深意：“一般情况下的确不会那么容易看得出来。”
    如果不是她始终注意着薄暮雨，自然不会记得这些习惯，也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她从来没有做过薄暮雨会有恋人的思想准备，此时得到薄暮雨的回应，灯光下的她双眸有泪光一闪而逝。
    “抱歉，学姐……”薄暮雨低了低头，她能给苏漫的只有抱歉了。
    苏漫没有回应她，反而问道：“是公司里的人么？”
    薄暮雨摇头：“不是。”
    她只否认，却没有说出是谁，苏漫能感觉到她不想说出那个人的身份。苏漫刚刚想要猜测的心思也只能作废，假如不是公司里的人，那么很难猜到对方究竟是谁。
    况且再怎么猜测也没用，她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苏漫的呼吸有些颤抖，她强撑着拍了拍薄暮雨的手臂，勾了勾唇道：“走吧，时间不早了……还有人在等你呢。”
    她说完就跟薄暮雨擦肩，越过薄暮雨走到了前面，没有露出更多的负面情绪。薄暮雨看着她的背影，再一句的道歉堵在喉咙里，在心底暗暗地对她说。
    江尘音在外面吃过晚饭以后才回到的薄暮雨家里，她放好行李就在这套房子里四处走走，看看有哪里需要收拾的。据她所知叶夏岚夫妻很少过来，所以搬进来以后的整洁干净都是薄暮雨自己动手的。
    她心情安适，在书房里打发时间，目光在排列整齐的书脊上缓缓掠过。
    她把一本《世界电影史》拿出来看，渐渐投入的时候听到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带着夜间的一丝微凉气息靠近她身侧。她很快合上书籍转身，面容清疏的女孩子凝视着她，步步走近，眼底铺着一片细细的柔光。
    “回来了？”江尘音扬唇一笑，去接薄暮雨手里的公文包，“累么？”
    薄暮雨视线不移地看着她微微转身去帮自己放公文包，翘起唇回答：“不会，今天回来很早，才不到九点。”
    薄暮雨很难挪开自己的目光，江尘音今天穿了一件V领的黑色修身半袖连衣裙，身体曲线被完美地呈现出来，知性优雅又婀娜妩媚。
    江尘音本就是性子温和的女人，但对外人总持有适当的疏离，对亲人朋友则是关爱亲近，她个性里的温柔在薄暮雨这里才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这在她们的关系还没有变化之前就是如此，如今感情转了个弯之后，她言语举动中带着的柔情更令薄暮雨心中更甜上几分。
    “音姨，你吃晚饭了么？”薄暮雨牵住她的手，想跟她多说一些话。
    “吃了才过来的。”江尘音摸了摸她的长发，心念微动，轻轻把她揽住，用低柔的声音哄她：“让我抱抱。”
    薄暮雨温顺地偎进江尘音怀里深深地呼吸着，感受到自己情感上跟身体上的归属感都被满足，而后轻轻地说：“今晚留下来吧，不要回去了。”
    她的意思很单纯，但基于她们现在的关系还有气氛，莫名地带有一丝暧昧。
    江尘音低头与她四目相视，一双潋滟的眸子漾起丝丝波纹，狡黠的笑意衔在嘴角：“你明白你现在这句话的意思么？”
    第116章 
    薄暮雨知道江尘音在逗她, 但她还是点点头：“就是……留下来跟我一起。”
    她们现在不过是咫尺之距，呼吸微热，甚至能感受得到对方的心跳。薄暮雨想到那天她离开镜河之前也是这样的，在她出门之前，那个不深不浅的亲吻。
    她们曲线相贴, 江尘音眼尖地看到薄暮雨的耳根红起来, 不禁猜想，薄暮雨想到了什么呢？想到那天那个浅浅的吻么？
    她抿了抿唇，眼神幽深, 唇角勾起来, 低声说：“我记得在镜河的时候，你问我谈恋爱还应该干什么？”
    薄暮雨思绪被这个问题拽出来：“什么……唔……”
    江尘音没有让薄暮雨把句子说完, 她用唇轻轻封住薄暮雨的唇，把那尚未出口的疑问堵了回去。
    这是她们第二次两唇相贴, 江尘音还是有顾忌的。之前亲吻薄暮雨的眼睛是为了安慰，之后她压下了这种冲动。在她送薄暮雨离开镜河的时候放任了这种情绪，但出发点已经不是安慰, 而是她单纯地想要那样做。
    她一直都记得自己在这段情感里需要更为理智, 但在这一刻她们曲线相契, 她捕捉到薄暮雨眼底的星光。她紧了紧手臂, 深深地吻住薄暮雨，尝试着深入。
    薄暮雨揪紧了江尘音背后的布料, 她敏感地察觉到这一次跟上一次是不一样的。上一次以轻吻居多, 这一次江尘音依旧温柔而强势, 可她的唇被含着轻柔地吮吻，舌尖灵活地扫过她的齿面，耐心地开启她最后的领地。
    她感觉天地都旋了起来，身体软在江尘音怀里，任江尘音突破她的防御。湿软的舌尖轻轻抵住她的上颚，随后试探一般地触碰她的舌尖，她下意识地回应迎来更多的感受，就连想学着江尘音刚才的步骤都被江尘音吮住舌尖。
    这是比上次更为深入的感触，江尘音一只手移过去托在她的脑后，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跟江尘音唇齿的相交仿佛有火源从那里漫开，她整个人都被烧得颤栗。
    她很喜欢跟江尘音在一起有这样的感觉，她喘不上气了还想着再回应一下，唇齿中溢出轻声的嘤咛，胸口重重地起伏。
    江尘音终于放开她，她伏在江尘音的肩膀上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灌进肺里，刚才那仿佛在高温环境中的接吻感受却在她心里更加清晰。
    江尘音也在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双手轻抚在薄暮雨的背后，替她顺着气息，然后在她耳边低哑地问：“还好么？”
    “嗯……”薄暮雨清澈的嗓音已经染上一丝喑哑，在听到江尘音那低沉撩人的声音以后把头往江尘音怀里再埋了些。
    江尘音低头落了一个吻在她额头，充满怜爱地对她说：“我今天没有打算要回去。”
    薄暮雨登时就眨了眨眼睛，结结巴巴地小声道：“我们要那个么……可是我还想跟你多说说话，明天还要上班……”
    她其实从镜河回来以后就找了点东西来看，因为她想知道谈恋爱一般要干什么。在江尘音没有回复她的时候，她就会闲着去搜索这些，结果搜索到一些关于女同性恋的很私密的东西……
    她抱着好奇心和想要学习的心态，满脸通红地看了一部分。
    她今晚想要江尘音留下是真的很单纯的想法，根本没有往别的方向去想。可她们刚接吻完以后，江尘音用哑了些的嗓音对她说今晚本来就没有打算离开，她的心思一下子就歪了。
    但她话一出口脸更烫了，她好像暴露了自己的什么想法……
    江尘音也抓到了重点，只觉得脸上都烧着了，把她的小脑袋压到自己怀里，失笑道：“你在乱想什么？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回来以后上网搜了点谈恋爱应该做什么……”薄暮雨声若蚊呐，脸颊贴在江尘音的脖颈蹭了蹭，返回来的热度让她心跳加速。
    江尘音忍俊不禁，低头去捏了捏她的脸：“以后不许再看这些了。”
    薄暮雨咽了咽口水，为自己辩驳了几句：“我不是专门去找那些隐私的。我没有经验，所以想看看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然后不小心看到的那些……”
    江尘音听完以后觉得自己在一定程度上真的忽略掉了一点东西，她在把自己的心思都逐渐灌注进这段情感里的时候，她不记得要告诉薄暮雨不需要跟着别人的脚步。她们有她们自己的情感基础，不需要套用别人的相处模式。
    “暮雨。”江尘音深深呼吸以后轻声叫她，“不要再去看这些东西了，你不需要去学。我们之间应该怎么去延续这段关系，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别人的做法是基于别人的感情基础，那是跟我们不一样的。你明白么？”
    “那我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么？”薄暮雨微微抬眼，因为刚才接吻而愈加红润的唇为她纯净的神情添了一抹诱惑。
    “当然，我们会有很多东西需要磨合。”江尘音露出笑容，“比如刚才的……”
    这半认真半调侃的教育起到了一点撩拨的作用，薄暮雨抿紧唇垂下眼帘，把脸贴到江尘音的侧脸，然后才轻轻地笑了一声。
    她们都在享受着这时的温馨，隔了一会儿江尘音才说：“你先去洗澡，我看一下最近的工作行程。”
    “嗯。”薄暮雨面上的红潮消了些，“那我给你把毛巾跟牙刷准备好，沐浴露跟洗发水用我的就好了。”
    江尘音满足地对她笑：“好的，大编剧。”
    薄暮雨要回房里拿睡衣，江尘音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离开书房。江尘音还记得她刚刚从脸颊红到耳根的模样，多可爱的女孩子啊，平时那么内向文静，跟别人交谈的时候话都不多说，刚才却红着脸缩在她怀里。
    江尘音想着想着就捂住脸叹气，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真的下流……
    她静了静心神，去拿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查看邮件，然后联系助理小陆沟通工作安排。
    薄暮雨洗完澡以后到书房门口探了探头，见江尘音还在忙，也就没有打扰，自己先回了房间。
    等江尘音忙完以后洗完澡，已经十点多了。她熄了灯上床，自然地靠过去搂住背对她躺着的薄暮雨，湿热的香气也笼罩过去。薄暮雨只微微侧身蹭了蹭她，很乖地任她抱。
    两个人都还没有睡意，江尘音动了一下手，感觉到指腹下嫩滑的肌肤，手臂便不由得再紧了紧。她把脸埋进薄暮雨的长发里，心里的满足都快要溢出来。
    江尘音的鼻息扑在那白玉般的颈项上，悠悠笑道：“你现在用的沐浴露有玫瑰花的香味，我很喜欢。”
    “你回来之前我才换的。”薄暮雨伸手摸到圈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手指在上面轻轻弹跳，“你要不要继续跟我用一样的？”
    “好啊。”江尘音低柔地笑说，“这么香，像抱着一朵花。”
    “那你自己也是一朵花，你跟我用的是一样的。”
    “我没有你香。”江尘音轻笑着又往她脖颈埋了埋，十分喜欢这样的温存。
    薄暮雨的脸庞因为江尘音的动作而被染红，她晃了晃江尘音的手臂问：“明天早餐想吃什么？吃完我们一起去上班。”
    “我来做早餐吧。”江尘音的手像是有意识一样地寻到薄暮雨微微拢着的手，覆上去轻轻握起，十指相扣，笑意轻浅道：“下班我在老地方等你。”
    以前江尘音下班没有应酬都会在宏盛的停车场等她，然后她们再一起回家。
    薄暮雨闻言一愣，然后咬了咬唇笑起来，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们在这安静甜蜜的氛围里聊着天，彼此都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困意渐起的时候，薄暮雨转过来面对她，澄澈的眼眸在床头小夜灯下熠熠生辉：“我今天不是穿短袖睡觉，我穿的是睡裙。”
    江尘音闻言，搂住她的手微微一动，这才留意到为什么刚才搂住她肩膀的时候触碰到的是皮肤。
    “为什么突然换了？你平时都是穿短袖睡的。”
    “因为……”薄暮雨抿起唇，眼帘垂下来，声音细弱地说：“之前那样都不能遮住腿，但是穿一整套的睡衣又很不舒服。所以……”
    江尘音微微眯起眼睛想了想，迁就地低头去用鼻子来回蹭她的鼻尖，柔缓地道：“那……要给我看看么？”
    “我就是怕你看才换的睡裙。”薄暮雨低低地说，既不情愿又犹豫的样子。
    原来是突然感觉到下半身露得太多了，江尘音弯起眉眼，温声道：“可是大腿遮住了，肩膀露出来了，喏。”她说着就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薄暮雨的后肩，满意地得到了薄暮雨伏到她肩膀的结果。
    “反正遮住的地方多了点。”薄暮雨喃喃地低语。
    “让我看看款式。”江尘音伸腿过去勾住薄暮雨的小腿。
    “不要了，我困了。”薄暮雨闷在江尘音怀里，声音也变得很闷。
    江尘音把声音放软：“就看一眼，很快的。”
    “就跟你的款式差不多，明天起床你就看到了。”薄暮雨继续窝着，她才不会为了让江尘音看一眼专门把被子掀开。
    她之前短袖跟内裤那么搭配的时候，一双腿全都露在外面，她们现在免不了更亲密的身体接触，那样穿太羞耻了。
    她一直在拒绝，江尘音知道她害羞，心情舒畅地含着笑自上而下地抚摸她的头发，哄她入睡。她们在一起不久，又有一段时间是异地的，可就是那么短的时间里，江尘音发现她害羞了好多回。
    所以从前总是觉得她不会害羞，其实只是没有处在恰当的时候而已。
    江尘音伸手去熄灭床头灯以后再抱住怀里的人，心满意足地含笑道晚安，然后收到令她欢喜的一个浅吻，印在她的下颌。
    第117章 
    陷入热恋的情侣怎么相处都觉得时间不够，就算是江尘音跟薄暮雨这样因为两个家庭的情谊而先有亲情羁绊的也不例外。
    好不容易迈进了爱情的方向, 又带有从前亲情的影子, 熟悉又新奇的感受似乎每天都在发生。薄暮雨想过会不会某一天她们之间没有新鲜感了, 她们之间有关爱情的成分也就随之消失了。
    但很快她就摒弃了这个猜测，她们之间哪里还有什么所谓的新鲜感？她们早就彼此熟悉了。而相互了解的她们还是有了想要跟对方在一起的念头，这就不是寻常恋爱模式能够束缚的。
    再怎么热烈的爱情最终都会归于平淡, 可她们的情感本就是由平淡而生的，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薄暮雨心中豁然开朗，便不再去思考这些事情了。
    江尘音连续很多天都住在薄暮雨那里, 从镜河回来以后她就没有回过自己家里。每天两个人都是一起上下班，双休日在家里又甜腻腻地待在一起，没有刻意去为了关系而做什么，但兴致自然而然地来时总是红了脸。
    这天江家的媳妇们约了江尘音一起吃晚饭, 也叫上了薄暮雨。薄暮雨下班前暗暗地打算了一下，要把这些天对江尘音那些暧昧的举动控制一下, 否则容易露馅。江尘音开车时听她一说，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说了句不用那么紧张。
    她们总不可能在那么多人面前搂抱亲吻, 更何况她们以前本来就很亲近, 所以接触方面不需要太收敛。
    许梓君跟孙若薇在一家新开的火锅店订了包间，一行人落座，点好锅底和配菜, 再去调配了酱料以后开始长谈阔论。
    孙若薇磕着瓜子念叨：“夏岚也不知道整天跟老薄去玩什么, 约个火锅都不过来吃。小蓝也还没回秦州, 那只能我们几个吃了。”
    许梓君笑着说：“你吃东西还那么多话。”
    “这不是菜还没上来么？这点瓜子塞牙缝都不够。”孙若薇不以为然地嘻嘻笑着。
    薄暮雨听她刚才那么说，便为自己爸妈解释道：“可能是因为我妈今晚想跟我爸一起吃饭吧，然后我爸妈一起过来的话我们这一桌子都是女人，只有他一个男人。”
    “也是……”孙若薇眼珠转个不停，念叨了几句：“不过话说回来，你爸妈至于一把年纪了整天腻腻歪歪的么，我跟你小叔都没这么腻歪。”
    江尘音给薄暮雨空了大半的杯子里添上果汁，插了句嘴道：“那是我二哥闲着就想炒菜，你敢说他不蹲厨房的时候你没去腻歪么？”
    许梓君掩唇笑着附和：“就是，还好意思说别人。”
    孙若薇不好意思起来，抓了一粒瓜子磕了好几下桌面：“哎呀，这是在说夏岚那两口子，怎么歪到我这里来了！”
    江尘音无奈一笑，侧目去看身边的薄暮雨，刚好服务员把锅底端上来，薄暮雨便盯着雾气腾腾的锅底。
    “刚才点的菜够了么？还想吃什么？”江尘音微微靠近一点问她。
    薄暮雨摇摇头，对上江尘音的目光以后弯着嘴角道：“不用了，已经很多了。”
    她这么微微一笑的样子化开了眉宇间愈发成熟的冷峻，那文静乖巧的气质在这一刻被凸显出来，一对小虎牙露出来很是可爱。
    江尘音不禁捏了捏她的鼻子，轻笑道：“我觉得你一会儿肯定会加的。”
    她澄净的眼底有笑意和羞赧浮现，拉下江尘音的手以后为自己辩驳：“绝对不会，我哪有吃这么多？”
    “是么？”江尘音挑了挑眉，语调悠长道：“说得那么肯定，那如果加了怎么办？”
    薄暮雨腮帮子鼓了鼓，很快就瘪下来，轻轻地咬了一下唇。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许梓君跟孙若薇都在呢，她们再这么一来一往下去真的会变成调情的。
    她突然发现现在不管是什么话题都能歪到调情那边去，一不留神就偏了方向。
    江尘音见她稍微低下头静默不语，心里一想就知道她在顾忌，不能随心所欲地跟自己接触，内心揪了一下，叹了声气揽住她低声耳语：“好了，不要想那么多，我在呢。”
    她迟疑地抬眼，江尘音的眼神温润如云，她安心地点了点头。
    对面的许梓君听不到江尘音的低语，但却看到她们的动作，感叹道：“六儿跟小雨这段时间没少见面吧？小雨从去年八九月份就开始忙，你们两个那么长时间没见，现在还不得补回来么？”
    这个问题薄暮雨不知道该怎么接，所幸江尘音很快就回答了：“是啊，那段时间几乎都没见过。”她说着叹了声气，再凝视薄暮雨，微扬起唇，眼底含着仅有薄暮雨才明白的疚意：“所以现在要补回来。”
    “音姨……”薄暮雨的心猛然疼起来，忍不住小声叫了叫她，把她的手拉到桌子底下来握在掌心里。
    那段时间里江尘音一定也是不好过的，她不能像自己一样离开秦州去逃避，难过的时候连眼泪都不能流。那么多人在关注着她，她一旦露出悲伤的模样就会引来家人的关心，也会被外人揪着不放。
    孙若薇看她们这相望两无言却含情脉脉的样子，“啧”了好几声，还用脚去碰了碰许梓君的脚，压低声音说：“看到没有？多带感的配对，我上次跟你说的那种人设你还说太禁忌了。看看看看，幻想一下，刺激不刺激？”
    许梓君本来还在感慨江尘音跟薄暮雨感情好，这一下子心思都被孙若薇拉回来，再看一眼对面的年龄差组合，她咳嗽了一声，瞪了一眼孙若薇：“成天就知道乱配对！”
    这时两个服务员把满载配菜的推车推了进来，孙若薇眼睛放光，赶紧招呼起来：“来来来把菜下了，吃起来吃起来！”
    薄暮雨也被锅底的香味吸引了注意力，鼻子抽了抽，江尘音摸了摸她的头：“我给你下点肉，等一下就可以吃了。”
    “嗯，那我先吃春卷。”薄暮雨话是这么说，但目光还是锁在那一碟一碟摆上来的肉。
    江尘音站起来去把食材下到火锅里，好笑地用余光留意她，这人果然是容易被吃的勾走魂。
    这顿火锅吃完以后，孙若薇跟许梓君好说歹说地把江尘音和薄暮雨拉去逛街。她们一直逛到九点多，每个人都大包小包地买了很多，化妆品跟衣服，什么都有。
    回到家里，江尘音跟薄暮雨在房里一边整理两个人一起买的日常用品，一边说着话。
    薄暮雨把零食整齐地塞到房里的零食架上，问着江尘音：“蓝姐姐是不是准备要回来了？”
    江尘音“嗯”了一声，拎着一件白色有蕾丝边的睡裙转身比对着薄暮雨的身体，“过几天就回了。”
    她一想到蓝于昕回来就头痛，蓝于昕肯定会盘问她进展的，然后她又会经历一番大尺度的说教。
    薄暮雨开心地看着自己的零食架，一转身看到江尘音一脸深思地提着那件睡裙比着自己的身体，顿时红了脸。那件睡裙是刚才逛街的时候看到的，江尘音趁两个嫂子去看内衣的空档让服务员包了一件，她一听江尘音问的码数就知道是给她买的。
    这件睡裙是V型设计，而且胸前部位的上半部分是蕾丝，穿起来以后胸部大约有三分之一是被蕾丝覆着的，造成一种朦胧且清纯诱人的美感。
    “我不要穿这件。”薄暮雨抿紧唇，伸手一拢那件睡裙并抢过来，不让江尘音继续比了。
    “怎么了，这件很漂亮你不觉得么？”江尘音疑惑地问，她在看到这款睡裙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薄暮雨。
    深色的衣服能够显出薄暮雨已经成长的气场和眉宇间的疏淡，可她们私底下并不需要这些，况且薄暮雨的身上还有着女孩子的青春鲜活，文静而清雅。
    她记得她留在薄暮雨这里的第二天早上，床边的响动让她一下子就从朦胧状态清醒了。那天的阳光很好，身纤腰细的女孩子在晨光里面朝着她把长长的黑发拨到身前，眼神懵懂带着睡意，根本没有察觉到她已经醒来，还揉了揉眼睛。
    这是一幅美好得令人心动的画面，也是一天里最好的开始。
    江尘音一直凝望着薄暮雨，不由自主地微笑。等到薄暮雨惊讶地看到她已经醒来，眼里顿时就多了一抹羞涩，抱了抱双臂躺回床上去，一下子就被她抱了满怀，彼此额头相抵互道早安。
    “这件太……”薄暮雨欲言又止地把手里的睡裙展开来看前胸的设计，是不露骨而且很好看，可还是好羞耻……
    江尘音这才知道她为什么拒绝，不禁揽住她的肩膀低笑道：“你在乱想什么？我只是觉得很好看，很适合你，真的。”
    薄暮雨转头迟疑地看着江尘音，后者无辜地笑笑，就连眼角的笑纹都很温柔。
    薄暮雨又低头看了看那件漂亮的白色睡裙，心里的羞意终于减退了些，可下一秒她又想到了别的。从江尘音回来以后她们天天都是一起睡的，江尘音说没有别的意思，也就是没有往更亲密的事情去想，是她不能吸引到江尘音么……
    也对，江尘音的身材本来就很好，这么一想薄暮雨更失落了，低低地说：“嗯，我知道了。”
    “好了，准备去洗澡睡觉。”江尘音轻轻吻了吻她的嘴角，见她很在意自己买这件睡裙的性质，便忍了忍想深吻的躁动，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她比自己小这么多，她们才刚开始不久，作为一个年长的对象一定要把持住进度，不能吓到她。
    江尘音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
    薄暮雨把那件江尘音刚买的睡裙放好，去拿自己挂在衣柜里的，江尘音挑了个话题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知不知道于昕最近跟苏小姐联系很频繁？”
    “啊……是么？”薄暮雨愣了愣，从衣柜拿出自己的睡裙，连带着江尘音的也一起替她拿出来。
    “嗯，于昕告诉我的，她说她休息的时候都会骚扰苏小姐。”江尘音走到薄暮雨身边，在她拿完衣服以后关上衣柜门。
    “如果蓝姐姐想追学姐，希望她可以对学姐好。”薄暮雨眼睫颤了颤，抱着自己的睡裙要去洗澡，想到江尘音听蓝于昕说这些，刚才的情绪又被勾起来，不禁咬了咬唇，语气冷淡了些：“你老是听别人的事情，自己的事情都没处理好……”
    她哪有没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江尘音怔了怔，好笑地探头去看薄暮雨的侧脸，看见那小脸蛋奶凶奶凶的，而且薄暮雨抬脚就要去浴室了。
    “暮雨。”江尘音觉得有必要正视一下这个问题，她拉住薄暮雨的手臂走到她面前，神情柔和且认真，“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就像我上次跟你说的一样，我们需要磨合。这段新的关系会让我们有更多以前没有的感受，所以如果你有什么要跟我沟通，需要我改进的，你一定要说，不要忍着。”
    她的态度让薄暮雨耳根一红，手指抠了抠怀里抱着的睡裙，还没开口就听到她补充道：“我是认真的。”
    薄暮雨当然知道她很认真，心里都甜得不自觉地弯起唇角。
    “我要先去洗澡了……”
    江尘音抿了抿唇，看着薄暮雨快步进了浴室里，心里的疑问缠绕着她，是她没有说到点子上么？是别的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事情？
    她正想着，薄暮雨突然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过来抱住她，在她唇边亲吻了一下，温声细气地说：“我刚才随口一说的……你很好了，真的。”说完又飞快地跑回去浴室关上了门。
    那种羞人的想法，才不要说出来。
    江尘音在她跑进浴室以后才缓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翘起的唇角。
    第118章 
    一直住在薄暮雨那边的江尘音在一段时间以后感觉到了一点不适应, 不是相处上的不适应, 而是日常所需上的不适应。
    她工作上的很多资料都放在自己那边, 有时候需要用的话必须要回去一趟，而且也没办法全都搬过来。
    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几次以后, 在这跟江英纵一起出差的日子里，她闲暇时便打算好了等回秦州以后就跟薄暮雨商量一下她们一起回到她的小别墅去住。
    已经五月了, 还有三个月薄暮雨就从她家里搬出来满一年。她想起这些, 只觉得自己兜了一个大圈, 她差点就放弃了现在的幸福。
    想到她们以恋爱关系在一起之后的生活, 江尘音不由得勾起唇。她们确定关系的那段时间, 她在镜河用微信和电话跟薄暮雨联系, 她满心思念。回去之后跟以前一样亲近的相处，时而的亲热, 她满心柔软。
    她从接受这段感情开始就不只是接受而已, 她想要用恋人这个身份跟薄暮雨在一起。
    等到出差即将返程的前两天，薄暮雨已经忍不住在视频里重复跟她确认：“音姨, 你后天就回来了吧？都去了一个周了。”
    “对，后天就回去，大概是下午到。”江尘音本来在文件上写东西, 听她这么一问就笑着合上了文件，盖上钢笔笔帽专心地跟她聊天。
    “嗯……”她趴在床上，双手垫在下巴底下, 眨了一下眼睛, “那你晚饭想吃什么菜？”
    江尘音伸手点了点屏幕上她的脸颊, 眼眸里盛满了宠溺，“我买回去吧，你下了班就回家，然后我们一起做饭。”
    薄暮雨嘴角露出笑容，轻轻的笑声透过视频传过来，她声线里清澈的质感因为视频的原因而夹了一些距离感。
    这种生活放在之前她是完全不敢想的，她们居然可以用情侣这个关系这么快乐地相处。而且她觉得江尘音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的，从前是亲情，现在是恋爱，江尘音会想着她念着她。
    还会主动跟她亲热，总是会主动抱她，然后亲昵地跟她耳语。
    江尘音没有跟她说过任何一句表达情感的话，可是她完全可以感受得到江尘音是由心而发的举动。
    江尘音见她笑着凝视自己，不禁问道：“今天这么快就洗完澡了？”
    薄暮雨点头，脸颊红了些：“嗯，这样你回到酒店以后就不用再等我洗澡了，我们可以多说一会儿话。”
    江尘音凑近屏幕，隔着屏幕用手指触碰她面上的红晕，低低笑道：“那不要进被窝里去打电话了么？”
    薄暮雨静了静，嘴角弯起来：“要，等会儿关了视频要睡觉了再打电话。”
    “好……”江尘音把语调拉长，一双多情的眼眸笑得弯起来。
    薄暮雨摸了摸自己的泛红的脸，对她笑道：“你等一下，我给你看我今天买的一对杯子……”
    她说着就爬起来去拿摆在床头柜的一对白色陶瓷的杯子，把一只放在一边，然后手肘撑着床拿着另外一只翻转着给江尘音看：“这对杯子很简单大气，而且成色也很好，特别漂亮。”
    随着她的翻转，杯身上仿佛有流光环绕，简约又精美，江尘音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得到她的喜欢。但江尘音的目光却只是短暂地停留在杯子几秒钟，之后就连唇边的笑容都渐渐凝结起来，眸光沉沉地凝视着她。
    薄暮雨展示得差不多了，把杯子往旁边放，双手托腮问道：“音姨，我们拿去办公室用还是留在家里？”
    江尘音慢慢靠回了椅背，缓缓地说：“可以留在家里，再买一套拿去办公室。”
    薄暮雨思索着说：“那就再买另一套有图案的，你办公室的杯子也该换了。”
    江尘音顿了顿，温声笑道：“那是你好几年前买的。”
    她们都不想去提起分别的那四年，但说到分别之前，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薄暮雨嘴角抿出一缕浅笑，继续托着腮帮子。
    “你……”江尘音突然挑了挑嘴角，欲言又止的样子，“拉一下领子。”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领口，薄暮雨不解，下意识低头一看，立刻红着脸“啪”的一声把笔记本电脑盖上。
    杯子和笔记本电脑都被丢到一边，薄暮雨拉起被子就缩了进去，感觉自己耳根子都烫得冒烟。刚才她低头一看发现因为自己趴在床上而且两手托腮，丝质柔软的睡裙领口更是垂得低了些。
    江尘音都不知道看了多久了，她一想到这个就整张脸像发烧一样烫，在被子里紧咬着唇蜷缩起来。
    手机铃声在她窝进被窝里不久就从缝隙里钻进来，她也不接，任由它响了好几遍。一直到她在被窝里闷得难受，她才终于掀开被子起来不停地呼吸新鲜空气，不忍心冷落江尘音的她接电话时还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生气了？都不接我电话。”江尘音的语气是情人间的亲昵，仿佛在与她耳鬓厮磨。
    薄暮雨本来就不是生气，听她这样的口吻一下子就没那么抗拒了，只是想想还是羞耻，便淡淡地应了一句：“没有。”
    江尘音轻轻一笑：“真的没有么？”
    都说了没有了，还问……
    薄暮雨更紧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一想到刚才毫无防备地被江尘音看了这么久，她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理我了？”江尘音又是一笑，顿了一下后声音放得更轻柔，而且也有一点羞赧：“其实我刚看到就提醒你了，而且……我们是恋人，这种情况以后应该不会少的，我不是也会么……”
    薄暮雨顺着她的话去想，这种状况在生活中确实不少。江尘音当然不会趴在床上撑着腮帮子，可是她换衣服时，被睡裙勾勒出身材线条时，没有哪一幕不是诱惑。
    这么想了想，薄暮雨低低地呢喃：“我没有生气，我就是不好意思。”
    “我知道。”江尘音还是笑，像是早就料到的样子，“那我下次还要不要提醒你？”
    “要，马上就要提醒。”薄暮雨想都不想地回答。
    “你确定么？”江尘音的笑意带了些戏谑，而后声音像是被静谧的夜色晕染过的幽沉：“你经常早上听到闹钟响以后模模糊糊地趴到我身上来，睡裙本来就容易乱，所以……”
    薄暮雨越听越羞耻，脸上都要滴血了，话都不回就挂断了电话，把自己整个人像只蜗牛一样缩回到被窝里。
    江尘音怎么可以这么逗她！她记得自己会迷糊地去抱住江尘音，可是那种半睡半醒的时候怎么可能维持睡裙不凌乱？况且每次醒来都见到江尘音很温柔地说早安了，她根本没有印象！
    而且如果那样了，江尘音都没有一点想要跟她更进一步的意图，真的是她不够有吸引力么？还是她们只能止步在这个阶段？
    她心里有些委屈，手机里突然进来的一条信息让她在漆黑一片的被窝里展露笑颜：“晚安，盖好被子，想你。”
    还“晚安”，安不了了！
    薄暮雨把手机往被子外面丢，抱着江尘音的枕头一直勾着唇，整颗心都被信息里的最后两个字哄得很甜。
    这么多年来出门在外时江尘音总是思归的，那种感觉始终在她心里缓慢流淌。但现在更厚重的思念堆在她心间上，似乎跟她的呼吸融在一起，她甚至开始生出为什么这次出差要这么多天的想法。
    她拒绝了江英纵叫她一起去家里吃晚饭，立刻从机场赶回薄暮雨的住处，路上买了晚餐的食材还有一个鲜奶蛋糕。
    进家门就看到薄暮雨在客厅沙发里坐着敲笔记本电脑键盘，本来神情专注，在她开门的一瞬间就转头跟她对上视线，然后眼眸里的喜悦显而易见。
    薄暮雨踩着拖鞋快步过来，清幽的香气围绕住她，她刚把温柔的笑意展露，耳畔的轻笑紧接而至：“音姨你回来了。”
    “嗯，还算早，不到六点。”江尘音两只手都提着东西，只得蹭了蹭她的脸，“我给你买了蛋糕，晚上我们一起吃。”
    “你的马甲线不要了？”薄暮雨轻声问，放开江尘音去接她手里的食材。
    说到马甲线，江尘音想起来要跟薄暮雨谈的事情，忙用空出来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当然要。你先去厨房，我去车上把电脑跟文件拿回房里我们就开始做饭。”
    “嗯，那我去厨房了。”
    薄暮雨先去把米淘了煮上饭，江尘音进来以后一起准备食材。主要下厨的还是江尘音，她了解薄暮雨的口味跟喜好，做法都是薄暮雨最喜欢的。
    她们一起吃晚饭，江尘音的食量比薄暮雨小，很快就吃饱了。但她没有离开饭桌，她喜欢看薄暮雨一脸满足地吃她做的菜，看起来像是食量小才清瘦的身材，其实是怎么都吃不胖。
    她把挑出刺的鱼肉放到薄暮雨的碗里去，排骨也挑了薄暮雨最喜欢的软骨部分夹过去。她眼里浮荡着柔柔的涟漪，看着跑去盛了第二碗饭的薄暮雨。
    等薄暮雨吃饱，江尘音好笑地拿纸巾擦她沾着酱汁的嘴角，“吃饱了么？嘴角都是油。”
    薄暮雨点头，笑着去接江尘音的活，“嗯，我自己擦。”
    江尘音说：“一会儿我来收拾，你先去洗澡。晚一点把蛋糕吃了，刚好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嗯？什么事情？”
    “急什么？”江尘音柔声轻笑，弹了弹她的额头。
    薄暮雨见她神秘，忍不住猜道：“是不是要跟我商量事情才买的蛋糕？”
    江尘音眼睛一眨，语气幽怨道：“我就这么不会宠人么？买个蛋糕都要被误解成为了商量事情才买的。”
    哪有不会宠人？明明就很会，完全是一个合格又完美的恋人。成熟的女人更明白该如何让伴侣喜悦，薄暮雨在感受到她的心意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她如往昔一样的理智持重。
    薄暮雨暗暗地在心里回答了一大串，但是羞于启齿，便凑得很近轻吻她的嘴角，笑着说：“知道了，商量事情是顺便的，是为了让我们吃蛋糕的时候不那么无聊。”
    江尘音忍不住捏她的鼻子：“小馋猫。”
    第119章 
    夜色涌起, 江尘音去收拾碗筷，薄暮雨回房里把江尘音出差带的衣物都整理了一下才去洗澡。
    薄暮雨洗完澡以后去厨房没看到江尘音, 往书房走。她在门口悄悄探头进去, 果然看到江尘音在忙碌, 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弹跳。
    江尘音回来以后还没有换下正装, 只是把西装外套脱掉, 衬衫袖子挽在手肘，领口的钮扣也多开了一颗。灯光下的她跟出门上班时穿着一丝不苟不一样，此时的她更添了几分柔媚的韵致, 惹人驻足。
    薄暮雨静静看了十几秒, 想要离开时江尘音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微笑道：“洗完澡了？”
    “嗯。”薄暮雨见她还没有结束的样子, 懂事地笑笑, “我回房等你吧, 你先忙。”
    “小事情, 就是比较急。”江尘音看到她身上穿的睡裙是上次买的那件新的，忍不住轻笑道：“你把蛋糕拿来书房，我们在这里吃。”
    薄暮雨见她眼含喜悦，微红着脸：“我这就去。”说完就转身疾步去了厨房。
    薄暮雨把蛋糕拿到书房里, 江尘音给她拉了张椅子坐在自己身边。她们一人一个小碟子, 薄暮雨切好一小块蛋糕摆到她面前，自己默默地在一边吃。
    江尘音没有动自己那一份, 敲着键盘跟薄暮雨解释：“这是我那家咖啡厅的一个小合作, 店长把对方给的电子版合约发给我了。我看了一下感觉还不错, 现在标注一下部分需要修改的条款就可以了。”
    薄暮雨见她忙着，犹豫了一下，用自己的叉子叉了一点奶油送到江尘音嘴边，顺便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如果事情比较多的话，这家店的工作还是交给别人吧，你已经很忙了。”
    江尘音瞥了一眼，笑着含住叉子吃下那口奶油，声音含糊了些：“偶尔一次而已，而且有一家自己的小店还是很好的，时不时处理一些跟我的本职工作不同的事情也是一种乐趣。”
    “不会影响太多你的私人时间就好。”薄暮雨点头，继续吃起蛋糕。
    江尘音打字的速度愈发快了，薄暮雨有了一次喂奶油的经验以后就接着自己吃几口再给江尘音喂一口，而且专门挑的奶油，吃得江尘音唇边都沾了一些。
    等她再一次用小叉子把自己碟子里的奶油挑出来送到江尘音嘴边，江尘音弯了弯眉眼，“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微微转身去一只手握住她伸过来的手腕，低笑道：“小坏蛋，你在干什么？把奶油弄得我满嘴都是。”
    薄暮雨突然一愣，脸红起来：“你的合约弄完了？”
    “嗯……没问题了。”江尘音还是吃下了那口奶油，甜味从她的味蕾蔓延开来，像这时她们在一起的感觉，她嘴角弯了弯，绽开一缕笑容：“这件睡裙是不是很好看？我还以为你要很长时间才愿意穿。”
    薄暮雨抿着唇，放好叉子小声说：“你出差的时候我自己试了一下，确实很漂亮，而且也没有那么露。”
    她一直害羞的就是胸前那个位置的那片蕾丝，她当时心里一想，她身材比较瘦，可能会撑不起来那件睡裙胸前的部分，就会导致露出的胸口部分更深一点。
    但是江尘音不在家的时候她试了试，发现完全是自己多虑了，这件睡裙非常合适她。蕾丝的部分刚好隐隐约约地遮掩了她的胸部，起伏的线条若隐若现地藏在雾气之后，说不出的撩人。
    江尘音专注地在听她的穿后感，她看着江尘音唇边的奶油直想笑，便打算放过江尘音，抽了一张纸凑过去给江尘音擦嘴角。
    薄暮雨擦得很仔细，因为她知道江尘音不会像她一样伸出舌头去舔奶油。
    可是擦掉真的好浪费奶油啊……
    想到这里，她的动作变得很慢，书房里的时钟好像被按住了指针的行走，时间暂停下来。
    江尘音深深地凝视着她，眸底是醉心的温柔。
    薄暮雨静了静，按在江尘音唇角的纸巾挪开，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轻吻，微风一般轻盈的吻。她的脸颊很红，脑海中回忆起来江尘音吻过她的步骤，生涩地含住江尘音的下唇。
    她主动却羞涩，眼帘颤动着，眸中满是最热烈最纯粹的情感。
    江尘音经常会克制自己想要亲吻薄暮雨的欲望，她希望能够慢一点，因为她们不像寻常的情侣，她想要彼此都能够习惯这已经转换的关系。她想爱护薄暮雨，她在乎薄暮雨的想法，她不愿意在某一个方面让薄暮雨有不好的感受。
    但这个时候她很难忍下去，放在心里珍惜的女孩子羞红了脸亲吻她，再浅的吻都让她无法理智。
    “过来，这样坐着会累。”江尘音低哑着声音把薄暮雨从旁边的椅子上拉起来，双臂一紧便将她拉进怀里，膝盖一重，顺势圈住了她的腰身。
    薄暮雨坐在江尘音的膝盖上，双手托着江尘音的后脑，很快就被江尘音攻破了领地。她们唇齿间带着奶油的香甜，缠绵而热烈的吻带着彼此温度，汲取着对方从唇舌间传达的情意。
    薄暮雨的拇指在江尘音的耳垂轻轻揉捏，像是随着她们亲吻彼此的节奏，有细软的轻吟在传到她们耳畔。薄暮雨顿时喘息得厉害，为自己发出的声音感到羞耻，想要埋头到江尘音肩头。
    她推了推江尘音的肩膀，眼睫毛有水光闪过。
    “我让你不舒服了么？”江尘音哑着语调，第一时间就是关心薄暮雨的感觉，温柔地含住她的下唇呢喃。
    “没有……”薄暮雨摇着头，低头跟江尘音额头相抵。
    江尘音呼吸很重，胸口也在不停起伏，她试着再吻住薄暮雨。后者下意识地紧了紧托住她后脑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发丝，与她继续缠绵地吻在一起。
    江尘音的手在薄暮雨的腰身轻柔地抚动，隔着丝滑的睡裙，她可以感觉得到薄暮雨身体的温度。她轻轻抚摸到薄暮雨的平坦的腹部，一会儿又回到后腰，流连不舍。
    因为姿势的缘故，她们的身体贴得不紧，江尘音仰着头长时间地接吻也感觉脖子有些酸。薄暮雨却更快地承受不住，轻哼了两声推了推江尘音，软软地伏在江尘音身上，娇软地喘着气。
    江尘音抚着她的后背，爱怜地亲吻她的脖颈，灼烫的呼吸打在她的肌肤上：“小馋猫，蛋糕还吃不吃了……”
    薄暮雨懒懒地摇头，缩了缩身体，用脸去蹭江尘音的脸，呼吸还是很急：“不吃了，你不是说有事情要跟我商量么？”
    “嗯，就是之前我跟你提过的……”江尘音尽量压了压刚才被勾起的躁动，嗓音因为低沉沙哑而多了些诱人的味道，“我们一起回去我那边住吧，我有很多需要用的东西都放在那边，我们住在这边会不方便。”
    “嗯，那我找个时间跟我爸妈再说一声。”薄暮雨亲昵地嗅着她发间的幽香，听到江尘音满意地笑了一声以后起了点坏心思，低头去说：“音姨，你好像很想跟我住在一起的样子。”
    “听这句话的意思……那你是不要跟我住了？”江尘音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样子，带着些危险的意味。
    “可以不跟你住么？”薄暮雨咬了咬唇，抑制不住地低笑。
    江尘音吻住她的唇，轻轻地喟叹：“不可以了，迟了。”
    她觉得书房里的空调温度低了些，闷哼着再往江尘音怀里窝了窝。这次的亲吻不像刚才那样热烈，两个人轻柔缓慢地互相吮吻对方的唇，用舌尖极轻地触碰，偶尔略微分开时还会低声一笑。
    “音姨……”
    薄暮雨情不自禁地叫江尘音，江尘音用亲吻来回应她，把她愈发娇弱下去的呼唤都堵了回去。
    “音姨……”薄暮雨顿了顿，咬了咬江尘音的唇，呢喃低语：“我可不可以叫你名字？这种时候像原来一样叫你，感觉像乱……唔……”
    江尘音红着脸继续吻她，把最后那个“伦”字成功地堵了回去。
    好几分钟以后江尘音才放过她，她双眸都挂了泪花，声音更弱了：“不可以么？”
    “当然可以，你想怎么叫都行。”江尘音抹了抹她的眼角，无奈地笑道：“但是刚才那个词不许说，就是最后那个。”
    “乱……”
    “还说？”江尘音及时地吮住薄暮雨的唇，有些威胁的意图。
    她心里真是羞耻极了，她知道自己跟薄暮雨的关系其实就是那样，可当那个词被光明正大地提出来的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一种罪恶感。这是她好朋友的孩子，是她看着从孩童一点一点长成大人的孩子。
    薄暮雨大概明白了她的心思，心疼地用鼻子蹭蹭她的鼻子，讷讷地问：“那我在家里叫你的名字么？或者，你的小名？”
    “你可以试试看觉得怎样叫更顺嘴一点。”江尘音毫不介意地让她自己决定，饶有兴味地笑着。
    薄暮雨眨了眨眼睛，被吻得红润的唇缓慢开合：“六儿？”
    两个人一起笑出来，薄暮雨摇了摇头：“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她再想了想，眸光含着柔情，让江尘音的名字在她唇齿间缠绕：“尘音？”
    她清澈的声线每每听起来总是让人觉得干净清透，能够由声音联想到她同样无杂质的双眸。刚刚经历了跟恋人热吻的她，声音略带了一丝喑哑和弱气，有一种惹人爱怜的韵味。
    “尘音……”薄暮雨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露着一对小虎牙笑，“我喜欢这个。”
    “我也喜欢。”江尘音完全顺从她，勾着笑意，“那以后就这么叫吧。”
    “唔……”薄暮雨抱着江尘音的头，有点开心地说：“那你不用叫我别的了，你跟别人叫的一直都不一样。爸妈还有初晚姐，学姐，还有别的朋友都是叫我‘小雨’，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江尘音笑说：“因为我一直都习惯叫别人名字里的两个字。”她顿了顿，眼底熏染了繁茂的温柔：“不过还是可以给你起爱称的，比如小哭猫，小馋猫。”
    “你现在跟蓝姐姐一样总是给我起外号……”薄暮雨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江尘音笑而不语，放任薄暮雨在她身上撒娇一样地咬咬耳朵，再蹭蹭脸。
    “你回去是不是要恢复健身了？”薄暮雨突然问她，“你的马甲线是不是要消失了？”
    江尘音顺着打趣道：“你再不跟我回去就要消失了。”
    薄暮雨狐疑地看她，看着看着心念一动，贴到她耳边：“让我摸一下看看。”
    “不行。”江尘音眉心一跳，耳根开始烧起来。
    薄暮雨见江尘音别开脸，耳朵还更红了，本来只是随便起的念头便执着起来。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想想她们刚才的接吻，她再一次主动地亲吻江尘音，舌尖学着江尘音之前的步骤去描着江尘音的嘴唇。
    “就摸一下……”她含糊地再次请求。
    像一只小猫用爪子在心底撩着，江尘音叹了声气，伸手进她的黑发里，回吻了她。
    得到江尘音的默许，薄暮雨的亲吻开始心不在焉，心思都飞到了江尘音的衣服上。江尘音感觉到自己的衬衫被拉起来，扣子从下面开始解了两颗就停住了。
    江尘音低低喘息着，把薄暮雨的脑袋按了按，企图拉走薄暮雨的注意力。谁知道下一秒她的腹部就贴上了一只娇嫩的手，这一下子像过了电一样，她几乎要轻喘出来，连忙咬紧了唇，拉住了薄暮雨。
    “好了，一下已经摸完了，准备回房。”江尘音声音沙哑，垂着眼帘一手拉住薄暮雨的手，一手把自己的衣服往下盖。
    薄暮雨小心地观察江尘音的脸色，好像有些不情愿不开心的样子。她连忙看了看自己的手，细嫩的指头上冒出了一点点指甲。难道是这个问题么？可能刚才不小心用指甲划到了，她在网上查到的东西也说最好不要留指甲的。
    薄暮雨握了握拳，“嗯”了一声，心里在想，以后绝对不会忘记剪指甲了。
    第120章 
    薄暮雨在工作日就抽了个江尘音有应酬的时间, 回到爸妈那边吃饭。
    叶夏岚跟薄明良对她突然回来觉得很惊喜，而且女儿还带了食材，也不用操心她回来要加菜。叶夏岚开心得让丈夫多喝了一杯酒, 薄暮雨在暗暗观察着她老妈的高兴程度。
    要说她爸妈的相处模式, 很多亲友们都非常羡慕。
    出了家门的大事全都由薄明良处理, 但薄明良还不是大男子主义, 就算妻子给足他面子, 他还是要先听妻子的意见。而关上门以后家里的事情都归叶夏岚说了算, 薄明良基本上没有意见，虽然妻子专断, 可确实有问题的话他也不会藏着掖着。
    总的来说, 还是要先搞定叶夏岚，剩下的就不成问题了。
    薄暮雨扒拉着碗里的饭慢吞吞地吃, 听叶夏岚在念叨前几天碰到了她的小学老师。
    “人家李老师还记得你呢，问我你现在什么工作啊，性格怎么样了啊, 有没有活泼一点啊，有没有男朋友呀……”
    薄暮雨抬了抬眼, 再扫一眼闷声不响的薄明良, 明智地继续吃自己的。
    果然，叶夏岚话头就转了：“说到这个，你妈我就很惆怅了。你说说你的择偶条件吧, 说高其实也不高, 我女儿这个条件这个底子能随便配个毛都没长齐的么？这点你跟你妈我是一致的。你妈我当年谈恋爱也不喜欢学校里那些个小年轻, 我就喜欢你爸这种大叔款的，有钱又听话……”
    薄明良眼神凉凉地看她，她连忙补充一句：“呃，当然我是非常喜欢你爸的，有钱这个事咱们后面说。”
    薄暮雨轻咳一声，小心地伸筷子夹了点青菜过来吃，总觉得这个时候不合适打断。
    “你爸这个性格呢……”叶夏岚干脆放下筷子来跟她说，“为人厚道，又成熟，这基本上小姑娘都喜欢，就这样就有了你嘛。所以呢，我也很理解你这个要求，虽然你这个要求比我当时的择偶条件要高了那么一点点，但还是没问题的，绝对是有的……”
    薄暮雨顿时就心如明镜了，趁着刚吃了一口饭的空档说：“又有了？”
    叶夏岚双掌一拍，“宝贝儿，聪明！”
    “不去。”薄暮雨继续低着头吃饭。
    之前是因为她确实说了喜欢什么条件的人，叶夏岚又跟别人说了她喜欢那样的，而且也承诺了只是见见，她才松了口答应的。但现在她已经跟江尘音在一起了，那就连见见都不行，她不可能再赴这种名义的约。
    叶夏岚急眼了，本来跟薄明良一起坐在薄暮雨对面，这一下子着急得撇开碗筷溜到薄暮雨身边去坐，表情十分郑重：“哎，你听我说，这次这个小伙子真的不错。在一个什么公司里当经理呢，一米八五，一身西装特别帅。妈晚点给你发照片看看，你再决定也不迟嘛。”
    “他有音姨有钱么？”薄暮雨吃着饭，语气平淡地发问。
    “这当然没有。”叶夏岚立刻回答。
    “他的家庭背景有江家厉害么？”薄暮雨嘴角微微翘起，边说边把最后一口饭吃光，然后站起来盛汤。
    叶夏岚好笑地回答：“你这不白问么？哪有那么多跟江家一样厉害的，那不翻了天了？”
    薄暮雨点着头坐回椅子上，喝了一口汤，眨了眨眼睛看叶夏岚：“那还见什么？”
    叶夏岚被她的话堵得语塞，“呃”了半天，猛地反应过来拍了一下桌子：“小兔崽子！你这是什么话？人人都比得上江老师那还了得？那还不满大街都是富二代了？”
    薄明良笑眯眯地扯了扯叶夏岚的手指：“妈咪，淡定点，不急嘛这个事情。”
    薄暮雨风轻云淡的样子，叶夏岚确实也不怎么着急，只能“哼”了一声：“我把照片发给你，你一会儿怎么的都得给我看看！”
    叶夏岚下了台阶，薄暮雨不能再给她激上来，便随意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嗯”。
    饭桌上安静了一下，薄暮雨仿若不经意地抬眼，又盛了一碗汤，随口说道：“爸，妈，我想搬回音姨那里去住。”
    薄明良跟叶夏岚对视一眼，叶夏岚嘿嘿一笑，得意道：“正好，我把照片跟资料都给江老师发一份，我让江老师治你！”
    薄暮雨一口汤差点呛到，赶紧憋着笑把汤咽下去。
    她还愁叶夏岚会不会好奇她怎么又想回去了呢，结果叶夏岚还在刚才的劲头上，一下子就顺势答应了她。
    她心里暗笑，江尘音才不会治她呢。但是这件事情必须要跟江尘音谈，不然她们之间会容易有隔阂，她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一定要找个机会谈这件事。
    得到爸妈的批准以后，薄暮雨回去自己那边跟江尘音商量了她们一起慢慢收拾东西，然后找个周末就搬回江尘音那里。
    夏季悄悄来临，虽然在室外总会汗流浃背，但相比起呵气成霜的冬季，夏季还是更合适出门逛街的，尤其是对热恋中的情侣。
    江尘音想要跟薄暮雨一起出门，以情侣关系逛街，以情侣关系给对方买奶茶，然后用恋人的身份去喝对方递过来的奶茶。
    两个人讨论着都突然发笑，刚定下来周五晚上一起去看电影，江尘音的微信来了信息。江英纵在市区的一家环境不错的私房菜馆订了包厢，周五晚上带着江老爷子跟江老太太出来外面吃饭，让江尘音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一起过来，薄暮雨如果跟她在一起就跟着来一趟。
    这条信息看起来没什么召集性，但江老爷子跟江老太太很少出去外面吃，毕竟已经不是需要应酬的年纪了，很显然是孝敬老人的。
    这么一来，江尘音不去的话不太合适。
    掂量轻重以后，江尘音跟薄暮雨便把周五晚上的安排挪到了周六。
    周五那天傍晚，江英纵下了班就先去私房菜馆等候老人。江尘音把薄暮雨接过来，刚停好车就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小车，江老爷子的拐杖从打开的车门里伸出来。
    江家有专门的司机负责两位老人的出入，再加上江英纵在候着，看见两位老人就上去搀扶，这家菜馆的管事眼尖，连忙跟上去迎接这一波贵客。
    这家菜馆的装修颇有江南水乡的风格，摆设有油纸伞跟书画，文艺气息很浓。一向喜爱诗词与书法的江老爷子很是喜爱，在管事的引领下，他满意地对江英纵点头。
    今天的晚宴像是一个非正式的家宴，就连刚上了大学的江亦轩都特地回来了。他穿着一身小西服，脸庞清秀，斯斯文文的样子，跟着江英纵陪在老人身边，嘴角笑容常在。
    薄暮雨跟江尘音牵着手落在稍后方，看见许久不见的江亦轩有些感叹。这个男孩子的气质确实不像他的父亲那样庄重威严，那温文有礼的模样简直就是稚嫩版的江尘音。
    她再看了几眼，扯了扯江尘音的衣袖，江尘音俯耳过去，她低声说：“这里的环境很好，江爷爷好像很喜欢。”
    江尘音摸了一下她的头，“是很不错，听说是刚开的，老板跟我大哥认识。”
    薄暮雨若有所思地点头，眼眸亮亮的，江老爷子夸到哪里，她的目光也跟着挪到哪里。
    江尘音笑着说：“你也喜欢的话下次我们自己来。”
    “还是先尝尝菜的味道再决定。”薄暮雨另一只手抱住江尘音的手臂晃了晃。
    “怎么这么馋……”江尘音低笑着揉她的脑袋。
    她们在后面低声细语，大家一起进到包厢里，里面装饰得很有家的味道。江老爷子再度夸赞了几句，带着江老太太落座主位。
    这时江亦轩走近薄暮雨，先跟江尘音打了个招呼，然后对薄暮雨笑道：“小雨姐，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薄暮雨对他笑了笑。
    江亦轩显然还是腼腆的，下一秒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老爷子刚坐下来看到，和颜悦色道：“你们两个孩子别站着了，一起过来坐下，到爷爷这里来。”
    这话一出，已经坐下的许梓君微微蹙眉，江尘音眼里温和的笑意也淡去不少，安静的氛围里陡然多了一丝突兀的凝重。
    还是江尘音先有了反应，她揽住薄暮雨的肩膀，含笑道：“暮雨还是坐在我身边吧。今天这么多菜，她夹不到也不好意思让别人帮的，等会儿大家都吃饱了就她还饿着肚子。”
    江亦轩本来神情期待，听到这话以后变得失落。
    许梓君在位子上笑着附和道：“六儿说得还真是，小雨这孩子一直都是这样，还是六儿能管她。”
    薄暮雨的心在江老爷子发话的时候就悬着，许梓君跟江尘音一唱一和以后，江老爷子摆了摆手说了句“那就都坐下吧”，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江尘音跟许梓君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各怀心思。江尘音明白许梓君是单纯地关心两个孩子，觉得不需要大人插手这么多。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没有激起太大的浪花。
    江尘音领着薄暮雨一起入席，上菜时薄暮雨眼睛都快黏在走来走去的服务员手上了。江尘音暂时抛开心底的思虑，给她把想要吃的菜夹到翅碗里。
    夜幕来临，江英纵一家要跟着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回江家老宅。江高峻一家还是先回市区的家里，明天周六再带着今晚还要上晚自习的江亦晟过去。
    江尘音跟薄暮雨落在大家后面，慢悠悠地顺着来时的小径走。
    停车场前方有一片小竹林，即将分别时，江尘音把自己的车钥匙给薄暮雨：“你去车里等我，我跟大哥说点事情我们就回去。”
    薄暮雨接过她的车钥匙，“嗯，去吧。”
    江尘音微微一笑，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朝着江老爷子的方向走去。
    江高峻一家已经离开，江英纵一家也去取车，江老爷子跟江老太太在等着司机倒车出来。
    江尘音走到两位老人身后，轻声道：“爸，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江老爷子转身，见她欲言又止，拐杖扬了扬，让妻子等着，他随着江尘音往旁边走了几步：“什么事情？”
    周围很安静，有竹叶被微风吹动的细小声响，路灯跟月光都被竹叶的影子切割得零碎。
    江老爷子的面庞上还挂着今晚的喜气，他非常喜欢这家菜馆，景色跟菜色都是如此。
    江尘音说：“爸，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插手暮雨的感情问题。”
    她的语气跟往常一样温和，但她却神情肃然，显而易见的郑重。
    第121章 
    江尘音话音一落, 这个地方好像更安静了些，只听得到竹叶簌簌作响。
    江老爷子眼眸里情绪莫辨，沉默半晌才沉着声道：“这是小雨的意思？她人呢？”
    江尘音直视着他：“是我的意思。”
    江老爷子皱了皱眉，很快舒展开，叹了声气笑道：“六儿啊, 你太敏感了。我是什么样的想法你很明白，我绝对不会逼迫孩子们去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没有想要小雨跟亦轩必须要在一起。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知道。”江尘音还是那样认真的神情，“但是就像刚才那样的情况，我也不希望出现。”
    江老爷子用拐杖敲了一下脚下的土地，笑着摇了摇头：“万一小雨跟亦轩两个人有可能呢？小雨这个孩子很好，我实在是很喜欢。”
    江老爷子虽是以孩子们的意愿为先的, 但此时他神情里的期愿也那么明显。他很希望薄暮雨跟江亦轩能走得近一点, 他并不在意这两个孩子年龄上的一点点差距, 毕竟才不过相差三岁而已。
    “爸，我希望她可以真正自由。”江尘音眼眸里有一片光浮沉，话语情真意切。
    江老爷子凝望着她, 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半天才慢慢点头，晃了晃拐杖转身离开, 慢悠悠地叹道：“算了, 回去吧, 回去吧……”
    江尘音目送着江老爷子上车, 大家都走光了, 她最后一个去取车。
    车里的阅读灯亮着，薄暮雨坐在主驾驶，她微微一笑，上了副驾驶。刚进去就被一只暖暖的手伸进左手掌心里，她下意识地握紧，对上薄暮雨关切的面容。
    “音姨，你刚才是去找江爷爷。”薄暮雨突然开口。
    “你听到了？”江尘音惊讶，她不确定薄暮雨有没有听到谈话内容。
    “没有。”薄暮雨抿紧唇摇头，眼神凝重，“你要告诉我么？”
    她只是远远看到江尘音去找江老爷子，并没有去找江英纵。她没有靠近，刚才那句话也只是说出来而已，她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可江尘音这句反问却让她多了个心眼，江尘音去找江老爷子一定是说了什么。
    她们之间不应该有所隐瞒，江尘音想到了这一点，她阖起双眸轻轻一叹，再睁眼时双手都握住了薄暮雨伸过来的手：“我刚才去跟我爸说，以后不要再把你跟亦轩牵扯在一起了，他答应了。”
    薄暮雨有点紧张：“江爷爷没有生气么？”
    江尘音回想了一下，摇头道：“应该没有。”
    薄暮雨塞在江尘音手心里的手动了动，然后微垂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轻咬了一下唇，低低地说：“这种事情可能以后还会有，不只是江爷爷，可能江奶奶也会，还有大姨跟小姨。我这边也还有我爸妈……”
    江尘音的经历比她要多得多，而且也已经过了现在这种阶段，没有人会追着江尘音成家。可她不一样，她没有那样惊险绝望的过去，她的生活迄今为止风平浪静，她这条生命道路在所有人眼里跟别人的一样平凡。
    平凡的人就应该走平凡的路，最简单普通的那条路，而她现在正是站在那条路的路口。
    所有人都希望她去走这条所谓的平凡的路，只除了江尘音。
    “不要想这些。”江尘音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目色深沉，话语有力，“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受委屈，这些事情都交给我。”
    低着头都能感觉到江尘音专注的眼神，薄暮雨不得不抬起头，看见江尘音的眼神没有一点犹豫和困惑，像是心里早已经有了决定的样子。
    “音姨，你想好了么……”薄暮雨忍不住弯起眉眼，可因为心底的猜测，声音有些低哑。
    江尘音轻浅地低笑，探过身子去亲吻她的额头，在静谧的空间里对她柔声低语：“不要担心，让我来处理就好。”
    额头温温的，薄暮雨情不自已地微笑，抬头捧住江尘音的脸：“有需要我的地方么？需要我跟你一起做的，你要告诉我。”
    “有啊。”江尘音笑着用鼻子跟她的鼻子蹭了蹭，轻声道：“每天晚上把饭菜吃完就是你的任务。”
    薄暮雨心里软软的，还有一点酸，即使她说过她们是平等的，可江尘音总是把她们之间的很多责任都压到身上。她想保护江尘音，给江尘音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幸福，但真正到了需要处理问题的时候还是江尘音在保护她。
    不过，现在是在保护她们的感情，这是她想到就会满心甜蜜的。
    第二天周六，江尘音跟薄暮雨收拾好行李，锁上了薄暮雨住了将近一年的房子，两个人一起回了江尘音的小别墅。
    江尘音把消息告诉了蓝于昕，结果晚上跟薄暮雨的约会再次泡汤。
    蓝于昕也不知道怎么了，非要到江尘音家里吃饭，而且还自带了熟食，一脸殷勤地进了家门就要找薄暮雨。江尘音以为她要说那些大尺度的知识，把她拦在了客厅，告诉她薄暮雨今天收拾东西太累了，午觉还没睡醒。
    蓝于昕就暂时把注意力放在了江尘音的脖子上，一片光洁什么也没有，她咬着牙骂了江尘音一句“猪队友”。
    薄暮雨醒来的时候，江尘音刚好进房里来叫她吃饭。
    “都这么晚了，我睡了整个下午……”薄暮雨眯着眼睛看手机，江尘音笑着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她懒懒地起来，搂住江尘音的身体还想继续睡，睡裙的肩带在她磨蹭间落了下去，胸前那片隐隐显露出诱人景色的蕾丝往下滑了些，饱软起伏的线条更加清晰。江尘音目光暗了暗，任她在自己脸侧蹭个不停，视线仍是低垂着。
    “快起来，该吃饭了。”江尘音的声音轻柔喑哑。
    “嗯……”薄暮雨枕在江尘音肩膀，眨了眨眼睛以后才清醒了些，嘴角上扬，“晚上我们要去看电影，所以要吃快一点。”
    江尘音闻言，无奈地笑笑：“今晚的电影可能看不成了。”
    “为什么？”薄暮雨怔了怔，抬头就撞到江尘音那含着一缕火光的眼眸，而且视线的终点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
    薄暮雨赶紧低头一看，红着脸把肩带拉起来，双手捂住自己刚才露了近一半的胸口。她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决定，明明换睡裙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腿露出来那么多，但现在反而上半身更容易露出来。
    而且她到现在才深刻意识到，这种感觉比一双腿全露出来要羞耻得多。
    江尘音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脸，换上无辜的表情轻笑道：“我刚好想要提醒你的，不是故意偷看的。”
    薄暮雨咬了咬唇，呢喃着问：“你刚才说今晚电影看不成了，是怎么了？”
    江尘音叹笑道：“于昕来了，带了很多熟食来找我们吃饭，而且还非要找你。”她顿了顿，笑容敛了些：“我觉得可能是苏小姐的事情。”
    薄暮雨一听到苏漫脸色就变了，眼底多了一缕愧疚和关切，她点头道：“嗯，那我换件衣服就出去。”
    “那我先出去了，不然怕她太着急了闯进来。”江尘音笑着摸摸她的头，看着她离开自己怀里去衣柜找衣服换。
    江尘音没有忽略薄暮雨刚才眼里的情绪，她心里忽然有种沉闷的感觉，只得摇了摇头压下去，先出了房间。
    等薄暮雨来到饭厅，蓝于昕连忙朝她招手，还给她倒了杯果汁：“小木头，来来来，姐姐可想死你了！”
    江尘音盛了一碗汤给薄暮雨，两个人坐在一起，在蓝于昕对面。
    “玉米排骨汤……”薄暮雨舔了舔唇，用勺子舀起一块排骨问：“你什么时候买的排骨？今天我看到你买玉米还以为要煲玉米吃的。”
    “你去挑零食的时候买的。”江尘音笑起来，给她再夹两块排骨到碗里，“挑零食挑得那么认真，连肉都没看到。”
    薄暮雨不好意思地皱了皱脸，默默地喝自己的汤。
    “哎哎哎，你们看看我好吧？”蓝于昕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空着的碗，一脸的不满意：“秀什么恩爱呢？没有我你们两个早就say goodbye了明白么？”
    眼前这两个人现在简直让她抓狂，江尘音真是对不住那至少十几年的马甲线，像个受一样一点都不霸气……
    薄暮雨因为她直白的眼神更羞涩地把头又低了低，喝完了汤开始吃排骨吃玉米。
    江尘音替她把滑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眼神柔和：“慢点吃。”然后看向蓝于昕：“你刚才不是说找暮雨有事情？可以说了。”
    “哦对对对！”蓝于昕一被提醒，也不想盛饭吃了，刚才还懒散的姿态突然端正起来，坐得直直地看着薄暮雨说：“那个……我想追你老板，你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帮姐姐我，帮上了姐姐肯定报答你！”
    “咳……”
    薄暮雨一颗玉米粒卡住喉咙，捂着嘴背过身去咳嗽，江尘音连忙放下碗筷去给她顺着后背，瞪了蓝于昕一眼。
    薄暮雨给了江尘音一个安心的眼神，转回来的时候脸都咳红了，艰难地问：“你要追学姐……你确定么？”
    “我当然确定了！”蓝于昕的表情很认真，也有一点点紧张。
    薄暮雨皱着眉观察她的神色，实在看不出什么玩笑成分，但还是沉了沉语气问道：“那你喜欢她什么？”
    江尘音在旁边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心，没说什么。
    蓝于昕撑着下巴想，目光放远，呢喃道：“那应该是她身上铜臭味不重吧，感觉还是挺有原则的。而且我觉得她很重感情啊，这年头找个重感情的人多不容易啊，你看她对你念念不忘那么久……你还别说，我蛮喜欢的……”
    她说着说着感觉到气氛有点诡异，连忙眨了眨眼睛去看。
    江尘音没说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吞了吞口水，视线一转，薄暮雨冷着脸，眉宇间有她从未见过的冷峻。
    第122章 
    浴室里有模糊的水声传出来，薄暮雨走近几步又走回沙发边上, 晚饭时纠结错乱的思绪这个时候才稍稍平息。
    她以为江尘音不知道苏漫跟她的事情, 但很显然蓝于昕早就告诉了江尘音。因为江尘音没有半点惊讶，她从江尘音的神情里读不出江尘音的情绪。
    蓝于昕意识到她们两个人没有说破这件事, 草草吃了点饭菜就离开了。是薄暮雨送她出门的, 离开前给薄暮雨求了个情, 帮她探探苏漫的口风。
    薄暮雨心绪杂乱, 只得先点了头, 关上门回到饭厅跟江尘音一起收拾碗筷。
    江尘音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 还是笑着按了洗洁精，两个人一起洗碗, 然后相互配合着整理碗柜。她笑颜温柔, 好像并不在意刚才蓝于昕说的事情, 但薄暮雨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平时有什么事情江尘音都会关心的，怎么偏偏是这样的事情不关心？居然不问问自己么？
    薄暮雨有一个念头, 她们必须要好好谈谈，她总觉得她们之间有些事情要谈清楚，否则会变成隔阂。再加上她一直想找机会跟江尘音谈的叶夏岚一直在给她物色恋爱对象的事情，她们之间要沟通的东西其实很多。
    江尘音洗完澡以后出来，催着薄暮雨去洗澡, 睡裙都塞到了薄暮雨的怀里。薄暮雨抿了抿唇，把睡裙往床上一扔, 疾步跑到窗边, 从后面抱住江尘音, 把脸埋在江尘音的后肩。
    “怎么了？”江尘音转身搂住她，抬起她的脸轻轻地笑说：“现在出去看电影逛街可来不及了，不过明天我们可以玩一天。”
    江尘音的眉眼一向温婉，此时也是，薄暮雨看不出一点问题，可现在就是很奇怪。
    “音姨，你有话想要跟我说的，对不对？”薄暮雨很肯定地问，她不能等着江尘音自己开口了。
    她有直觉，江尘音是有情绪想要表达的，但又在生生地忍着。能够让江尘音忍着不提的原因，大概就是顾及她的心情，可越是不提她才越是担心。
    大概是吃醋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她必须要抚平这些情绪。
    江尘音听她这么问，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一叹，更紧地抱住她：“本来睡一觉就好了，你怎么还问出来了呢？”
    “不可以这样，我们都在一起了，要坦诚，这是你说的，有什么问题都要提。”
    薄暮雨埋头到她的脖颈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后抬头松开她，等着她开口。
    “其实我很想知道你跟苏漫发生了什么。”江尘音摸着薄暮雨的脸，话音里含着明显的压抑，“提起苏漫的时候，你的样子跟以前不一样，我知道在我们分开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但那毕竟是你的事情，而且也已经过去了，我们又在一起了，实在不应该再问了。”
    她顿了顿，眸光沉沉的，声音也是：“我很介意，虽然我知道不应该。”
    薄暮雨看了她很久，从她的话里感受到了她的为难，也总结出了重点。
    “音姨，你在吃醋吧？”薄暮雨忍不住弯起嘴角笑，学着江尘音平时捏自己脸的动作，双手捏住江尘音耷拉下来的唇角，往两边扯了扯。
    那点小心思被揭穿，江尘音耳根红了红，嘴角又被薄暮雨往两边拉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吃醋又不告诉我……”薄暮雨低声笑着，松开手揉了揉她的唇角，“老是把自己当成老人家，以为什么都可以扛过去。你知不知道，醋这种东西越存越酸的，不然怎么会有陈醋？”
    江尘音唇边抿了一丝笑意，捧住薄暮雨的脸轻微摇晃，“老人家的醋坛子本来睡一觉就消失了，谁让你把盖子掀开的？”
    “你确定睡一觉就消失了？”薄暮雨按住她的手，表情很认真，“只会藏得越来越久，越来越酸。”
    江尘音忍不住轻叹，眉目含情，内心柔软。
    “等我洗完澡跟你说，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薄暮雨此时神情凝重，而后靠过去轻吻她的唇角，清泉般的嗓音低柔了许多，“老人家，不要再把醋坛子藏起来了……”
    说完就转身抱着自己的睡裙去浴室了，留下江尘音在窗户边怔怔地回想，然后微扬笑意。
    薄暮雨洗澡的时候都不专心，在捋着思路，看看一会儿怎么跟江尘音说，尤其是叶夏岚热衷于给她相亲的事情。跟苏漫有关的倒不要紧，江尘音都承认吃醋了，一会儿说说仔细，再哄哄就好了。
    她洗完澡以后刷牙，今天刚搬进来，江尘音的洗漱台上只有一支粉红色的牙刷跟杯子。她打开洗漱台上方的储物柜想要拿储备的牙刷跟杯子，但眼前的画面让她眼眶猛地一酸。
    里面有一支用过的粉蓝色牙刷放在杯子里，然后还有好几支粉蓝色没有开封的新牙刷，而粉红色的新牙刷只有一支。
    江尘音背靠着床头，一双长腿白皙修长，拿着平板电脑在刷微博。
    浴室门突然打开，她在逛薄暮雨那粉丝少得可怜的微博主页，还没来得及抬头，一阵香风直扑向她。她甚至看不清薄暮雨的脸，只能下意识地反应过来把平板电脑扔到一边，怕硌着薄暮雨。
    刚扔完就被扑了个满怀，清凉的沐浴香气中夹着热水的湿气。江尘音不明所以，但被抱得很紧，她只得抚摸着薄暮雨的背。
    “怎么了？”
    薄暮雨不停摇头，吸着鼻子，声音低了很多：“你怎么买了那么多粉蓝色的牙刷？都没有人用，都攒了一堆了……”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买粉蓝色跟粉红色的牙刷是因为心里那点小心思，仗着江尘音不知道她的感情，买了情侣牙刷。她离开这里之前多买了一对留着储备，没想到还没用上就离开了。
    可是现在有那么多支粉蓝色的牙刷，粉红色却只有一支，很明显江尘音在她离开以后还是这样一对一对地买。
    粉蓝色的牙刷始终没有人用，那么多对牙刷，最后只剩下那么多的粉蓝色。
    江尘音没有立刻回答，她紧了紧手臂，忽地哑声笑笑：“你现在不是回来用了么？”
    “我以为你那个时候不想见我的……”薄暮雨挣了挣她的怀抱，红着眼睛去捧她的脸，眼角都泛起了泪光。
    江尘音心疼地抹去薄暮雨的眼泪，尽量地克制着自己想起那时的悲伤情绪，声音因为压抑而低沉了许多：“我怎么会不想见你？可是我不能见你，那个时候我不敢见你……我跨不过去这一步……”
    她用指腹一次又一次抹去薄暮雨眼角淌下来的泪，轻柔又专注。她花了很长时间来让自己明白不能失去薄暮雨，也花了很长时间来感受失去以后的心痛，更花了很长时间才跨出那一步。
    薄暮雨泪意更甚，想到江尘音当时的进退两难，她忍不住把江尘音抱紧，怜惜又心疼地呢喃：“都是我的错，如果我瞒得好一点就不会这样了，是我让你难受了。如果不是我的话，我们不会那么长时间都不能见面，都是我的错……”
    她满目泪光，眼眶哭得通红，鼻子一抽一抽的，身体都在抖。
    江尘音摸着她的脸，亲吻她的眼眸，自己的声音也带了些怎么都压不住的泣音：“错什么？如果你瞒得好的话就没有现在了，是不是后悔了？”
    “没有，我没有后悔，没有……”薄暮雨马上用力地摇头，头发都晃乱了些。
    江尘音连忙捧住她的脸，又好笑又爱怜地跟她额头相抵，语气微嗔道：“那以后不要这么说了，你这么说的话，不就相当于否认了现在么？可是我们还要在一起很久很久呢。”
    薄暮雨咬了咬唇，眼里还有泪光，重重地点了头。
    她抹了抹眼睛跟鼻子，带着鼻音轻声细语地对江尘音说：“音姨，我现在跟你说一点事情，你要好好听。”
    “好，你说。”江尘音了然地笑笑，把她拉进怀里来。
    薄暮雨压了压身子，圈住江尘音的腰，在江尘音耳畔用她干净的声音低声温柔地说：“我去年从这里搬出去不久，学姐就跟我表白了，我当时就拒绝了她。我很明白我没有办法喜欢她，我也不愿意利用别人来忘记你，那不但是对别人的伤害，也是对我这段感情的不尊重。
    可是学姐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我会觉得有一点对不起她。我对她有愧疚感，但我的愧疚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伤害了她，没有别的。我问蓝姐姐喜欢她什么，是想要了解仔细一点，因为我不希望学姐再受伤害了。”
    江尘音低头用手指摩挲着她眉间的褶皱，轻叹着回应：“我知道了，你的考虑是应该的。”
    薄暮雨闻言抬头，很严肃地说：“那你不要再吃醋了。”
    江尘音若有所思地点头，做了一个把瓶子里的水倒出来的手势：“醋都倒掉了，没有了。”
    薄暮雨得到满意的答案，这才勾了勾唇角，但下一秒就敛起笑意，深呼吸以后再度开口：“还有，我妈会给你发一些人的照片和资料，说是要给我相亲的。你不要在意，我没有再答应见了，之前那次是因为实在推脱不掉，我那一次也不是想要相亲的。你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江尘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她已经给我发了，我给她回复说我最近比较忙，没有时间讨论这个。”
    “已经发过了？”薄暮雨惊讶地张了张嘴，“那你都没有告诉我！”
    江尘音亲吻她的唇，眸含秋水，满是疼宠的温情，“因为我相信你，所以一下子就忘了，是我的错。”
    薄暮雨的双颊迅速冒出红晕，被江尘音哄得忍不住翘起唇角。
    “我说完了……”
    江尘音只是轻轻一笑，没有回答她，继续轻吻着她的唇。而且一只手搂紧她，另一只手在勾着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挠她的掌心。
    薄暮雨舔了舔唇，舌尖触碰到江尘音的唇时吮住不放，彼此坦诚之后的亲密接触带着的气味更加香甜，薄暮雨贪恋地越吻越深。她知道江尘音此时也想唇齿相触，她知道这个时候没有比接吻更能表达彼此情感的方式。
    江尘音呼吸得很急，她感觉到薄暮雨从她的唇吻到她的侧脸，用吻勾勒她的侧脸轮廓。她听到薄暮雨在她耳边沉而急促的呼吸，带着酝酿了很久的情感，在她耳边压低声音一声一声地叫她“尘音”。
    薄暮雨大多数时候还是维持早已经习惯的称呼，但这个时候动情且直呼名字让江尘音的理智在慢慢地碎裂。
    “尘音，让我摸一下，我要伸进去摸……”薄暮雨含着她耳垂低喃，有了上次的经验，已经不老实地撩起江尘音的睡裙。
    “不行……”江尘音打了个激灵，下一秒却因为腹部贴上了柔嫩的手轻喘出声，要拽住薄暮雨的动作也软在了半路。
    薄暮雨整个人都酥了，她勉强压了压躁动的心，她的唇贴上江尘音的颈项，温柔地颤着声说：“我剪指甲了，不会像上次一样了，让我摸一下……”
    这几乎是请求的语气，江尘音知道这么纵容下去就不会只是摸一下这么简单。但她撞上了薄暮雨炽烈又压抑的目光，眼角还挂着泪痕，晶亮闪烁。
    她胸口重重地起伏着，要制止的手柔柔地勾住了薄暮雨的脖子，细指缓缓地托住薄暮雨的后脑。
    得到她的默许，薄暮雨不再克制地加深这个吻。她感受到薄暮雨愈发滚烫的呼吸砸在她的身上，她还听到薄暮雨低柔的耳语，念着她的名字，带着缠绵的气息，融进她身体渐升的温度里。
    第123章 
    床头的夜灯在黑暗的房间里依旧发出暖黄色的光, 空气中涌动的旖旎气息在动静渐渐平息以后消散。
    已是深夜, 薄暮雨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双嫩白的手臂还环着江尘音, 把江尘音抱进怀里。
    她的手臂忽然动了动，江尘音睁开眼睛，长而卷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片颤动的阴影。江尘音小心地把她的手臂抬起来，身子挪了挪，在她额头留了一个吻，为她盖好被子下了床。
    江尘音把丢在床边的睡裙穿起来，悄无声息地进了浴室, 浴室的玻璃门很快就映出她在淋浴下的动人曲线。
    她的双眼仿佛跟这被热气弥漫的浴室一般氤氲, 身上零零散散地落着红痕，撩人又醉人。水流体贴地眷顾着她身体的每一处，就像刚才薄暮雨情不自禁但温柔的动作。
    她有意纵容, 那一开始的只是摸一下便成为了燎原的星星之火。她放在心上疼惜的女孩子起初毫无章法，但因为她们的情感, 薄暮雨又温柔体贴得令她心醉。
    那一个一个的吻那么青涩又含着渴望, 那一句一句耳语都充满了浓厚的爱意。她整颗心都发热发烫, 身心都回应着薄暮雨。
    她洗完澡回到床上, 熟睡的薄暮雨没有感觉到她离开过。同样柔软的身体再度相依，江尘音熄了灯，满心温情地靠进她怀里, 很快便睡着了。
    江尘音悠悠转醒的时候, 阳光透进她阖起的眼帘, 她皱了皱眉，很快就感觉到那光线被阴影阻挡。
    她下意识地去搂身边的位置，摸空了两下，她的眉峰皱得更紧，刚要睁开眼便有一只手伸进了她的手心，然后耳边传来声音：“音姨，你醒了么？”
    这清澈如泉的嗓音在清晨犹如迷雾中的一道光，几乎是瞬间就让江尘音醒了大半。她睁开眼，那声音的主人从床边俯趴过来看着她，脸庞逆着窗外的阳光，漂亮的睫毛颤动如蝶翅。
    在看到薄暮雨的同一时间，昨晚的记忆就倒流回她的脑海里。她咬住唇，脸上的温度开始不正常，像是被阳光晒的。
    “要不要吃早餐？我做了粥。”薄暮雨把声音放得很轻，怕惊醒了她一样，然后轻着动作把她脸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薄暮雨尽可能地表现得很温柔，也很懂事。但江尘音看到她的神情没有那么轻松，反而说完话以后抿紧了唇，被握住的手也反射性地反握得很紧。
    这么紧张又羞涩，跟昨晚真是判若两人。
    江尘音顿时觉得心软软的，微微笑开：“进来，再陪我睡一会儿。”
    薄暮雨顿了顿，很快就钻进被窝里，看到江尘音胸口的痕迹时脸上的红晕都蔓延到了耳根，连忙主动把江尘音抱到自己怀里。
    “还是很困么？有没有不舒服？”薄暮雨摸着江尘音的头发问。
    “还好，就是懒。”江尘音在她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声音慵懒，拉长的语调听起来勾人心魄：“怎么不叫我名字了？昨晚不是一直在叫么？”
    “我……”薄暮雨连呼吸都发热，她舔了舔唇还算镇定地回答：“你也有叫我名字……”
    她这么害羞的可爱模样让江尘音更是起了逗弄的心理，忍不住用手指勾住她的手指，微眯着双眸轻声说道：“我什么时候不叫你的名字了？我一直都是那样叫的，只有你亲热的时候才叫我名字。”
    江尘音越说越压低了声音，到最后一句话时变得很暧昧，贴近她的耳畔低语，撩得人心弦微动。
    薄暮雨羞得目光直躲闪，不是放到江尘音身后就是往上抬，最后干脆低下头，脸上像要冒出热气一样。可怎么错开江尘音的视线，余光都能捕捉到江尘音眯着笑眼的容颜，她干脆放弃了躲避，紧了紧怀抱把脸埋到江尘音脖颈，怨念地轻哼了一声。
    江尘音被逗得低低地笑出来，这才放过了她，摸着她的后背轻声笑说：“好了，我逗你呢。我知道你是习惯了，然后昨晚是特殊情况……”
    薄暮雨用下巴在江尘音肩头蹭了蹭，表示自己的同意，还没等江尘音再说话，她低声问道：“昨晚是你，那……下次是不是该我了？”
    江尘音怔了怔，抚摸着薄暮雨的头发，忽地愉悦笑开。
    她捧住薄暮雨的脸，恍惚想到好几个月前的自己，那似乎距离现在很遥远了。
    她眼里汇聚了多种情绪，唇角勾起来：“暮雨，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每一天都是我几个月之前不敢想的。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只知道没有你我很难过。可是我又不能去找你，每当我想要找你的时候，很多东西就会挡在我面前，有我们的家庭，有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也有你的未来。”
    这是她第一次坦诚自己的心事，她的视线停留在薄暮雨的脸上，但好像透过薄暮雨在感受当时的艰难，目光渐渐苦涩。
    “我知道的，你很辛苦……”薄暮雨说了一半突然停住，想道歉想认错的时候就回忆起昨天江尘音说的，认错就是否认她们的现在。
    江尘音了然地噙着笑意，轻轻抚摸她的脸庞，温柔又认真地说：“那些东西现在还是存在的，只是我们暂时还感受不到而已。比如我们的年龄，等你更成熟了，能够在你所在的行业里站稳脚跟了，我可能都有白头发了。你的未来还有那么多可能性，你还那么年轻……”
    江尘音始终是记得这些的，她们的情感太过特殊，即使她走出了这一步，这些荆棘她也无法忽略。
    “音姨，你会后悔么？后悔跟我在一起……”薄暮雨微咬住唇凝视她，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微表情和眼神。
    江尘音轻轻一笑，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许诺一般地呢喃着应她：“我在决定要找回你之后就跟自己说了很多次，我掐断了你未来的可能性，所以，我要给你未来。”
    薄暮雨怔怔地凝视江尘音温婉的面容，眼前的人在很认真地回应她的情感，告诉她要给她未来。这也代表着这一步江尘音跨得有多么坚决，半点余地都不留，完完全全地把余生交给了她。
    她眼眶登时就热了，千言万语都想要涌出喉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江尘音，自己眼泪落到枕巾上也不管，用力地抱紧江尘音。
    “音姨，我会对你好的……”她低哑着声音在江尘音耳边说，“我会很爱很爱你的，跟现在一样爱你，比现在还要爱你……”
    薄暮雨的声音有些颤抖，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可是听在江尘音耳中便化成了带着温馨的喜悦。她不只是享受这样的爱，她的心在告诉她，她想回报同样的，甚至更多的爱。
    她柔柔地蹭了蹭薄暮雨的肩膀，轻悦的笑意裹着温柔的嗓音，蛊惑着薄暮雨的每一寸神经：“我也会对你好，会很爱你的，以后的每一天都会。”
    她的身子压了压，把睫羽挂着泪花的薄暮雨纳入怀中。她们抱在一起亲密地接吻，轻柔得怕碰坏了对方，耐心地用这最能表达爱意的方式传达自己内心的情意。
    薄暮雨细弱地喘息着，在江尘音亲昵地跟她侧脸相贴时小声问：“音姨，你还没回答我，下次是不是该我了？”
    江尘音呼吸着薄暮雨发间的清香，抬起头后深邃的眼眸荡漾着柔光：“当然，下次你就不会有像昨晚那样欺负我的机会了……”她顿了顿，弯着唇角道：“该我欺负你了。”
    两个人在床上相拥着耳语，时而有轻轻的笑声溢出来。
    下午她们才出门，晚饭是在外面吃的，然后一起看电影逛街，迟来的约会终于在这个周日能够履行。
    短暂的周末过去，她们回到了工作生活。在更亲密之后，她们闲暇时给对方发的消息比原来更加暧昧，简短的字眼都充满了爱情的味道。
    薄暮雨从前只会发“我想你”，但在这个开完会的午后，她端着她们刚买的情侣杯，在窗前静立喝着热水时，满目柔情地给江尘音发了一句“想抱你”。
    江尘音没有很快回复，不知道是在忙还是不知道怎么回。薄暮雨想到她会轻咬红唇却抑制不住微笑的模样，不禁心念微动，紧接着又输入一句“想吻你”，发送时却停了下来，耳根滚烫地消除这几个字。
    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很色？
    她有点纠结，她只是想表达思念而已。当然，拥抱和接吻也是真的想。
    还没等她纠结完，江尘音回了一句：“乖，马上下班了。”
    薄暮雨脸颊鼓了鼓，翘着唇看了那句话很多遍。她尽量压了压自己的念想，看了一会儿自己写的剧本，然后打算出办公室去看看外面的一群编剧们。
    她轻轻关上办公室门，扫了一眼敲键盘声此起彼伏的办公区，见到几个人凑在一起低着头窃窃私语的时候皱起了眉。
    一道女声压低声音道：“我早就说她们两个人看起来特别暧昧，尤其是江尘音，四十有了吧？这个年纪了不结婚，估计就是同性恋。”
    紧接着一道男声反驳：“江尘音哪有四十？而且她是不是同性恋倒不确定。但是这个蓝于昕……你看照片，主动得跟什么一样，跟女人都这么浪，我看绝对是！”
    另一个男人嗤笑道：“蓝于昕怕不是太浪了，男的不敢要她，她只能勾搭女的了，还从闺蜜下手……啧啧啧……”
    几个人默契地发笑，声音比刚才议论时要大，被影响到的周围的人扭头想要制止，下一秒就吓了一跳。
    薄暮雨双眉微拧，眸色泛冷：“你们在干什么？工作都做完了是么？”
    几个围在一起议论的人连忙掩饰着咳嗽几声，讨好地对薄暮雨笑了笑，赶紧坐好继续工作。
    薄暮雨盯着这些人的面容好一会儿，心里越发不安。她刚才听到了江尘音跟蓝于昕的名字，还隐约带着“同性恋”这三个字。她们是公众人物，正常来说私事不应该被这么多人知道。
    除非……
    薄暮雨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快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她很快地打开微博热搜，蓝于昕跟江尘音的名字赫然在前，还有一组看起来非常亲密的照片。是在一家服装店里，蓝于昕勾着江尘音的脖子，还微微压着江尘音的头，而蓝于昕那件外套里面的衣服是低胸的。
    从照片上看，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很是暧昧，像是闺蜜，但如果说是情侣也没问题。
    薄暮雨把微博关掉，靠在椅背深深地呼吸。她虽然不了解蓝于昕，但她绝对了解江尘音，照片里的画面一定是被断章取义了，江尘音不可能跟蓝于昕有什么超出朋友之外的关系。
    这件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严重也严重。如果江尘音被家里人怀疑是同性恋，那后果的轻重着实是薄暮雨不敢想象的。
    她心绪不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正要给江尘音打电话的时候，江尘音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眉头未舒，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这次事情应该怎么平息，而江尘音少见的严肃语气让她眼神降了温：“今晚我们要回一趟我爸妈那边，我跟我哥接到消息，邵夫人有动作了。”
    第124章 
    薄暮雨一到下班时间立刻疾步下楼, 出电梯的时候几乎是小跑着。
    她心跳得很快, 心里也很乱。只是蓝于昕跟江尘音的绯闻还没那么要紧，邵夫人这个时候跳出来, 一定是有了能够损害到江尘音的东西。
    她晃了晃头, 余光瞥见侧前方的苏漫，一下子怔了怔。
    “学姐。”
    苏漫停住脚步转头, 看见她以后笑了笑：“怎么了？”
    自从苏漫问她是不是谈恋爱, 她承认了以后, 她们两个人就没有私下来往过。苏漫不再会跟她谈工作以外的话题, 在公司里见面只是礼貌性地笑一笑, 距离似乎在那天晚上起就被拉开了。
    薄暮雨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现在有一件事情跟蓝于昕有关, 这件事会不会影响苏漫对蓝于昕的印象呢？而且根据最近江尘音告诉她的消息, 蓝于昕跟苏漫仍是频繁联系的。
    “学姐……”薄暮雨咬了咬唇, 犹豫少顷以后果断道：“学姐, 你不要相信微博上的消息，蓝姐姐跟音姨不是那样的关系。”
    苏漫消息灵通，之前江尘音有一个跟圈外男友分手的谣言都能够很快地收到消息，这次一定也得到了报告。
    果然, 苏漫没有露出疑惑的神情，只是淡淡地笑道：“她跟谁是什么关系，我没有要了解的兴趣。”
    她看薄暮雨的眼神里有些琢磨不透的情绪, 但很明显跟她嘴角的笑容并不一致。
    她凝视着眉峰紧蹙的薄暮雨, 没等薄暮雨再解释就轻声道：“如果没有事了, 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像是确实如她话中的不在意一般，根本不关心这件事情的真实性。薄暮雨暂时摸不清她跟蓝于昕的状态，只得先放下这件事，往江尘音常停车的位置小跑过去。
    薄暮雨上了车，在去往江家老宅的路上听江尘音叙述了目前整件事情的大概。
    邵夫人想要利用舆论的力量攻击江尘音，她联系到了当年邵思南死亡事件的知情人，把一些事件中对江尘音不利的东西录了音频。她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来物色能够披露这件事情的媒体，终于，她找到了一家曾经对江尘音至今没有成家的原因过于主观猜测的媒体，只不过因为这家媒体的规模较小，那些臆测并没有砸出什么水花。
    邵夫人跟其中的一名小编打好了关系，将自己好不容易花钱请人拍到的蓝于昕跟江尘音的照片交出去。她让对方扔出这条热门消息，一定能够吸引眼球，让网友留意到这家媒体。
    对方心动，很快就买了热搜把蓝于昕跟江尘音推上了热门。此时邵夫人再拿出存有邵思南事件录音的U盘，事情性质严重，对方不敢轻易答应，以考虑为理由先打发走了邵夫人。就在这时，江家的人找上了这家媒体。
    江尘音跟薄暮雨到老宅的时候，蓝于昕也接到江尘音的通知过来了，几个人一起快步走进主宅进到客厅。
    江英纵跟江高峻一家除了孩子以外都到齐了。江老爷子在主位正襟危坐，江老太太应该是被支走了，不见踪影。
    整个客厅里犹如阴云猛压下来一般，气氛异常的凝重。
    江老爷子此时满身威严，那是身居高位多年的气势，给人非常强烈的压迫感。他站起身，所有晚辈跟着站起来，刚进来的江尘音三人也静立在侧。
    他沉着声道：“控制好媒体，不要让任何消息泄露出去。让人盯紧邵家人，绝对不能让这一家子脱离我们的视线范围。”
    江英纵点头，向他交代目前的状况：“这些我都已经让人密切注意了，绝对不会有一点消息被放出去。还有就是热门微博，对方原本不愿意撤下来，我叫人施压了，现在已经撤了。”
    江老爷子沉吟不语，江家的媳妇们插不上话，都满脸担忧地陪在一边。
    江尘音神情严肃，问道：“哥，不是拿到了邵夫人提供的录音么？”
    “对，刚才打算等你到了再放的。”江英纵边说边转身去拿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连接上去。
    大家都屏气凝神，薄暮雨挽住江尘音手臂的力道重了些，客厅里安静得似乎只剩下大家的呼吸声。一直到江英纵把录音打开并把声音调大，邵夫人跟另一个人的谈话声才取代了大家的呼吸声。
    邵夫人沉痛的话语里带着对儿子的骄傲：“我儿子学习成绩很好，不只是大学，他从小学开始就非常聪明，经常考第一回 来。他平时都安安静静的，朋友不多，但是他对朋友都是很好的。”
    另一个人是个男人，附和道：“这倒是，我记得他是不怎么跟大家玩，都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
    邵夫人继续说：“他是我们家的希望啊，我们家条件不好，好不容易把他培养到上大学。”她说着叹了声气，更悲伤了些：“他怎么就不能想想家里人呢？我跟他爸当年多盼望着他成家立业呀，谁知道……”
    与她对话的男人像是起了身，给她端上茶水，然后安慰道：“那年事情发生得紧急，校领导跟保安也在赶来的路上……我们也是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邵夫人这时哀叹着打断了他：“这不怪你们，你们当时跟我儿子走得不近，是江小姐跟他走得近。”她停顿了一下，话里渐渐带了哭声：“江小姐当年可以救他的呀，距离那么近怎么不拉住他呢？先把他救下来，有什么事情我们再商量呀……可怜我的儿子，还跟她关系那么好，她看着我儿子要跳楼都不救一救呀……”
    她哭喊得厉害，光是听着都能想象到到那老泪纵横的画面。
    与邵夫人对话的男人显然也被带入情绪，有轻微的响动传来，似乎是扶住了她：“哎呀，老夫人您节哀。过了这么些年了，他泉下有知也不希望您难过的……尘音这么多年一定也不好受，这件事情对她影响很大呀。”
    录音里的安抚渐渐淡去，这时邵夫人悲痛欲绝的自述清晰入耳：“我本来不愿意把这些陈年旧事再拿出来让人看笑话，可是我实在不得不站出来，我要让大家看看这个姓江的伪善人！”她的语气忽然一转，更加悲切：“我知道当年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面对这样的事情一定很害怕，我不想责怪她。后来她也承诺会照顾我们家里，至少有困难的时候不会置之不理，可是这几年我们实在很困难，我不得已再去找她，她却无情地对我们说那是我儿子自己要跳楼的，跟她无关……”
    说到最后，邵夫人再度痛哭起来，这时江英纵关掉了录音。
    客厅里的气氛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江老爷子把拐杖龙头握得死紧。
    一直没有出声的江高峻狠狠地骂了一声：“我去他大爷的！”
    “嘘……”愁眉不展的孙若薇瞪了他一眼。
    “前面的对话部分，她避开了重点，只挑出了对音姨不利的内容来说。而且她还利用了人性的弱点，让那个跟她说话的叔叔先顾着安慰她，没有时间反驳她话里陈述的内容。”
    清泉般的嗓音镇定地响起，仿佛将这一团乱麻斩断的利刃。
    薄暮雨松开江尘音的手臂，江尘音看到她眉宇间冷肃忽显，整个人都的气息都深沉下来。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她，还是邵夫人找到家里的那一次，还有跟邵夫人对峙的那一次，而这一次的她更加冷静。
    江老爷子用拐杖敲了敲地板，“小雨，你继续说。”
    薄暮雨脸色淡定，抿了抿唇继续道：“后面的自述部分，她也是避重就轻，把音姨答应资助过她的部分隐瞒，也没有说出自己沉迷赌博。还有当年的真相，她完全没有公开，只是用非常模糊的叙述来告诉公众音姨见死不救。”
    江高峻这时打断道：“你等会儿……”他转向江尘音：“六儿，你给她钱了？”
    江英纵看了他一眼：“老二，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江老爷子摆了摆手示意两个儿子不要说话，然后看着薄暮雨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那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我觉得……”
    她沉吟着，回头去看江尘音，江尘音冲她点点头，眼里都是对她的信任。
    得到江尘音的允许，薄暮雨扫了一眼众人，面色沉静地缓缓道来：“如果她在去年就收手，那么大家相安无事，但如果她还想着要闹事，我跟音姨也是一直在等着的。这次的事情我们都有做准备，我认为我们不能只是压下来而已，否则难保不会等来第二次。”
    “你们打算把她端了？”江高峻疑问道。
    “对。”薄暮雨点头，“等她来曝光，不如我们主动把整件事情都摆出来，是非黑白明眼人都能分辨。这样也能杜绝她再用这件事情来作文章，一劳永逸。而且我这里有她亲口跟我说的沉迷赌博，还有永远不放过音姨的录音。”
    江尘音赞同道：“没错，她去年如果见好就收，那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但是她不愿意放弃从我这里得到她不应该得到的东西，所以暮雨的看法我一直都是同意的。”
    她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江英纵，江英纵接过去连接电脑。里面传来的是江尘音跟一个男人的谈话，令大家惊讶的是，那个男人的声音跟刚才邵夫人的录音里是一样的。
    第125章 
    江尘音的录音内容显然比邵夫人的要有力得多。
    她先客气地跟男人打了招呼, 叙旧的话也有一些，以此来证明男人的身份。紧接着便开门见山地问男人是不是见过邵夫人, 随后男人吐露了对当时跟邵夫人谈话的真正感想。
    “邵老夫人我是很同情的, 当年的事情不是我们想看到的。但是她好像这么多年了也没有能走出来, 心情很郁结, 对你也非常怨念。可是我们都知道，邵思南跳下去之前的要求真的很过分。
    我明白死者为大，但这一点我没有办法去说谎或者别的什么。他要求你答应他结婚，如果能让他先冷静下来，答应是可以的，事情过去以后解释解释就好了, 这里我觉得你做得已经足够了。倒是他让你发誓如果离开他, 你的家人就会出事这一点, 我个人觉得是真的非常过分的。
    我现在一直记得这些，在力所能及的基础上帮助他完全没有问题。但是涉及到自己的家人的话……不是我封建迷信，这样的话确实不敢说, 所以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当时的几个同学也都是。尘音你也不要太介怀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接下来就是他跟江尘音的交谈, 所有的内容都能够完美地推翻邵夫人的设计。
    客厅里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江高峻还走过去大笑着揽住江尘音：“六儿，你有这个你怎么不早说！让我们担惊受怕的！”
    薄暮雨也皱着眉看她, 要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在, 怕是都要扑过去抱住她了。
    蓝于昕在旁边, 脸色从严肃紧张，再到轻松，现在整个人都要泄气了，抓住江尘音一顿摇晃：“江老师你是不是要吓死我！有你这样办事的么！”
    江尘音笑着拉住她：“这不是出事了才拿出来么？没出事的话我是不愿意闹成这样的。”
    “别高兴这么早。”江老爷子咳嗽一声，拧着眉，“具体怎么操作，有想法了没有？光有工具还不行，操作不得当，这坑挖得就不行。”
    江英纵点头道：“我打算给六儿安排一个访谈，把这件事情穿插在中间，具体的流程我要亲自监督。”
    “我来吧。”薄暮雨上前几步，原本清澈的眼眸里多了些凛冽深沉，“我是专业编剧，我知道该怎么抓住人心。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去陈述还是需要一定技巧的，让我来制定。”
    她从进门到现在的表现都让长辈赞许，但一件大事交到她手上还是让人犹豫的。江英纵的迟疑就非常明显，他看看江高峻，再看看眼含笑意看着薄暮雨的江尘音，良久不言。
    “好，交给你。”
    说话的是江老爷子，他嘴边有了轻松的笑容。
    “爸，这……”
    江英纵话还没说几个字就被江老爷子挥了挥拐杖打断了：“就交给小雨，我老头子相信她绝对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是不是小雨？”
    “嗯，不会的。”薄暮雨重重地点头，眼神坚毅。
    她转过头跟江尘音相视而笑，伸手去拉住江尘音递过来的掌心，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一个想法，想要撇开大家跑到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地方去。
    就在这时，江老爷子突然悠悠开口：“都先去饭厅等着开饭，小雨跟我来书房，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有姓邵的跟你说话的录音。”
    完了……
    薄暮雨的心“咯噔”一下，江老爷子怎么这么会抓重点……
    江尘音弯起眉眼，揽住她低声笑道：“没事的，我爸就是关心你，老实说了就可以下来吃饭了。”
    旁边的江家媳妇们捂着嘴笑，蓝于昕也幸灾乐祸。薄暮雨瞄了江尘音好几眼，慢悠悠地挪着脚步跟江老爷子上楼。
    薄暮雨跟江老爷子在书房里“老实交代”了半个多小时，下来的时候江老爷子神清气爽招呼大家起筷，江老太太还好奇他怎么像是有了什么好事似的。
    吃完饭以后几个女人到花园里去围着小桌子吃零食聊天，薄暮雨跑去厨房找草莓千层，江老爷子说今天表现不错让司机出去专门给她买的。
    她刚把草莓千层找到，江尘音就从后面抱住她，低笑着说：“偷偷跑到厨房来偷吃什么？”
    “有蛋糕吃。”薄暮雨转头对她笑，“江爷爷叫司机伯伯出去给我买的。”
    “吃饭前都跟我爸聊什么了？”江尘音边问边吃薄暮雨拿小叉子喂过来的奶油。
    “嗯……就是当时然后邵夫人来找你，我就装作住在你家里的大学生接近她套她的话。不过你之前私底下给她钱的事情瞒不住了，我不是故意的……”
    薄暮雨吃着蛋糕，说着说着就皱着脸丢下小叉子，转身抱住江尘音跟她解释。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江尘音用手指轻轻点薄暮雨抿紧的唇角，笑叹道：“这件事刚才就瞒不住了，你没看我二哥都要问我了么？我爸跟大哥肯定猜到了一点。所以啊，我晚一点或者明天要找他们说仔细。”
    薄暮雨点点头，接着问：“蓝姐姐走了么？”
    “走了，你刚溜走她就走了。”
    “那我一会儿要给她发个微信，我今天下班的时候跟学姐解释了一下你们那个热门的照片，但是学姐没有听进去。可能还有点生气……”
    薄暮雨若有所思地转身拿叉子挖了一团奶油，自己吃了一半，然后目光没有焦距地继续思索，同时把另一半送到江尘音眼前。
    江尘音扬了扬眉，微微低头含住叉子吃掉奶油。
    “在想什么？”她好奇地问。
    “我想明天……”薄暮雨回了神，指了指江尘音的唇憋不住笑：“你把奶油吃到嘴唇上了，快舔舔。”
    “我才不像你一样喜欢舔嘴巴外面的奶油。”江尘音笑着拒绝，把她松开要去找抽纸擦嘴巴。
    薄暮雨连忙拉住江尘音，“不行，这样浪费了，你总是浪费我的奶油。”
    她每次找江尘音吃蛋糕江尘音都会把嘴巴上的奶油擦掉，明明就是舔一下的事，非要浪费了！
    江尘音被她拉回来，刚要无奈地问不擦掉的话怎么办，谁知道刚转回头脸就被捧住了，眼前转瞬就被阴影覆盖。紧接着她的唇上一暖，一阵柔软的触感从她唇上掠过，极轻极快地就消失了。
    等到光亮重回她的眼前，薄暮雨已经舔着唇，弯起眉眼满意地对她说：“好了，这样就不会浪费我的奶油了。”
    所以刚才被捧住脸，嘴唇上又突然暖了些，是……
    江尘音轻咬住唇，心神颤栗，不自觉地伸手过去勾住薄暮雨的腰，声音低了很多，带着意味深长的笑：“你刚才在干什么？”
    “我就是不想浪费奶油而已，你每次都这样……”薄暮雨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双颊火烧火燎地烫起来，蔓延到耳根。
    她越是低头，江尘音越是不放过她，两个人的气息温温热热地交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江尘音微垂的眼帘和轻启的红唇近在咫尺，她微哼了一声，江尘音眸色沉下来，气息也同时压下来，吻住她。
    “音姨……”
    细碎的低吟从彼此的唇齿间溢出，江尘音听到以后把她搂得更紧，轻柔却不容抗拒地以这亲密的方式品尝她口中香甜的奶油。
    薄暮雨气喘吁吁地回应，她喜欢江尘音情不自禁与她亲密的感觉。她喜欢江尘音对她主动做的一切，无论是拥抱还是接吻，这让她感受到她们之间不是只有她动情。
    外面花园里吃饱喝足的女人们不满足桌上的零食，孙若薇先提起要吃宵夜，许梓君也有这个想法，两个人便带着王姨回来做点宵夜。
    “大嫂，我想吃炒面，你呢？”
    “我就跟你一样吧。”
    “那王姨吃点什么？”
    几个女人走到厨房门口，许梓君打开门，悠闲的心情全都终止在这一刻。
    江尘音跟薄暮雨猛然从缠绵的氛围里脱离，江尘音立刻转过身把薄暮雨挡在身后，跟满脸震惊的许梓君还有呆若木鸡的孙若薇对上视线。
    电光火石间，许梓君皱着眉低声提醒孙若薇：“若薇，关门。”随后转过身拦住落后她们一段距离的王姨：“王姨，我们突然又不想吃了……”
    许梓君的声音渐渐隐没在孙若薇手忙脚乱关上的门缝里，厨房里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心跳声愈发清晰。
    这一连串的惊吓让薄暮雨攥住江尘音的手臂，脸色刷地就白了些。
    “音姨，我们被看到了……”她用力地咬着唇，情绪很乱。
    她心里有很多种猜测突然而至，既担忧又害怕。她没有办法不害怕，许梓君跟孙若薇都看见了，她们刚才是在接吻，是情侣之间的行为，这无论如何都不能往亲情的方向去解释。
    江尘音赶紧转身抱住她，深深地呼吸着，冷静地对她低语：“别怕，没事的。我们不可能一直瞒着家人，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这些都交给我。”
    薄暮雨搂紧江尘音的腰，脸贴着她的脖颈，闷着声音说：“我们刚才不应该在这里的……如果没有被看到的话，我们就不会那么快被发现了。”
    江尘音轻轻抚摸着薄暮雨的长发，听到她的话以后动作顿了顿，“你记得你爸妈在家里经常不避开你就亲热么？”
    “记得。”她点头，松开双臂撑住江尘音的肩膀。
    江尘音用手指戳戳她的脸颊，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你看到你爸妈亲热的时候，以前是不是会不好意思？时间一长，你就习惯了。”
    “嗯，可是我们不一样……”薄暮雨微微垂眸，她知道她们的感情不允许别人那么平静地看待。
    “你先听我说完。”江尘音心疼地摸摸她的头，继续说道：“我不是说这样的事情做多了就没问题了，这种私事最好还是在房间里。我想说的是，除了刚才那样之外，我们总会有比亲情更亲密的表现，总会有情不自禁的时候。我不希望我们无意中被家人撞到以后，她们露出的眼光是惊讶或者愤怒。”
    薄暮雨怔怔地抬眸，她好像明白意思了。
    她悠悠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跟我爸妈，还有大姨跟纵叔，小姨跟小叔，都是一样的。”
    “没错。”江尘音满意地笑了，“你举的例子很合适。”
    薄暮雨看了江尘音好一会儿，微微松了口气，但还是很担心：“那现在大姨小姨已经知道了，我们要先从她们开始么？”她顿了顿，从脑海中捡出那个她在网上认识到的词语：“嗯……我记得这个步骤好像叫作出柜？”
    江尘音噙着笑道：“算一半吧，我们的最终目标应该是你跟我的父母。”
    “那我跟你一起去找大姨跟小姨说……”薄暮雨说着就拉住江尘音要走。
    江尘音没被她拉动，反而把她拉回来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叮嘱道：“你回房里等我，现在不需要你跟我一起去。”
    薄暮雨是不愿意的，怎么可以让江尘音一个人去做这件事？
    但是江尘音坚持，眼神里甚至带了点严肃，让薄暮雨止住了要跟上的脚步。
    第126章 
    许梓君的房间里。
    “卧槽！大嫂！”孙若薇兴奋得在房间里到处乱走, 最后直接按住坐在桌边的许梓君的肩膀摇晃，“刚才不是幻觉吧？六儿跟小雨是在接吻吧？是那种湿吻没错吧？”
    许梓君愁眉不展地望着窗外，根本听不进孙若薇的话。
    孙若薇见她没反应, 撒开手继续欢呼：“天哪！妈妈呀！我粉的cp终于发糖了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完以后坐到许梓君身边扯着许梓君衣服激动地说：“六儿可以呀，没想到啊, 这一把年纪了真能跟小年轻勾搭上啊！小雨这孩子也真是……”
    “行了！”许梓君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怒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些？这是能跟你平时看的小说混为一谈的么！”
    孙若薇被吓了一跳，噘着嘴嘟囔：“你不是也看了么？”
    “我……”
    许梓君话还没说出口，敲门声响起来，然后是江尘音的声音：“大嫂，是我。”
    孙若薇眼睛发亮：“来了来了，激动人心的坦白环节！”
    许梓君狠狠瞪她一眼, 她喜滋滋地跑去开门。见到江尘音以后她借着自己身体的遮挡，给江尘音挥了挥拳头, 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江尘音若有所思地对她勾了勾唇, 走进房里, 在许梓君身边停住, “大哥二哥还在书房跟爸下棋吧？”
    “那可不是？”关好门的孙若薇暗藏深意地用手肘碰了碰她的手臂, “放心吧，锁好门了, 就咱们仨秘密交流……”
    “若薇！”许梓君站了起来, 语气严厉, 跟平时只是无奈制止或者眼神暗示不同。
    孙若薇终于感觉到这次许梓君不是跟她来软的, 一下子就蔫了下来, 不敢再说话了。
    许梓君觉得自己大脑都快涨爆了，往窗口走去又走回来，终于沉着语气跟江尘音开口：“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如果刚才看到这件事的不是我跟若薇，是你哥或者爸妈，你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我知道。”江尘音非常平静地回答。
    “你知道？”许梓君头痛地看着她，“你知道你还这么做？那些行为是什么性质的你不清楚么？”
    江尘音缄默了一下，诚恳道：“我没有打算过要瞒着大家。”
    许梓君睁大眼睛，仿佛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脚步都后退了一步，拉住同样震惊的孙若薇：“你听到她说什么了么？”
    “听到了听到了！”孙若薇愣着愣着笑起来，“真不愧是姓江的，这魄力可以啊！”
    许梓君气得撒了手，她抚了抚自己不停起伏的胸口，“你这意思……你没有打算瞒着大家？你们两个都商量好了？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出国之前？”
    她顺着想了想，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你是不是这么单身这么多年就盯着她呢？”
    孙若薇再次激动地搓搓手，不得了啊这剧情……
    江尘音却对她们丢了个窘迫的眼神：“大嫂，你真敢想……”
    看这样子应该没从薄暮雨未成年就开始，许梓君心神终于稳了稳，但下一瞬她的心又被吊起来，皱着眉低声问：“你们两个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么？”
    她以为江尘音会考虑，有那么一点点犹豫都好，那代表或许这件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果她们是一男一女，年龄差距也没有那么大，那么江家跟薄家联姻那是皆大欢喜，可现在这个局面势必会造成两个家庭的轰动。
    她还抱着侥幸心理，结果江尘音果断地点头：“对，我们分不开。”
    “你……”许梓君这回是伸手指着江尘音，话都说不上来。
    江尘音抿了抿唇，垂着眼帘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抬眼注视许梓君，认真道：“我挣扎过，我们都尝试断过，但是……”她深深呼吸了一下，坚定地重复自己的决定：“我明白我现在在做什么，这是我想做的。”
    孙若薇捂着嘴笑，没敢夸江尘音，怕许梓君气死。
    江尘音这些话让许梓君一时无言，气还是气的，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且这件事她更多的是在替江尘音跟薄暮雨考虑，还有家里人的反应，这大概是孙若薇给她灌输了一大堆江尘音那些同性恋同人文的缘故。
    所以等到真正发生这种事情，实际上她惊讶过后接受得很快，她现在是担心。
    “考虑好了？确定了？”她再确定了一次，眉头紧锁。
    “嗯，早就考虑好了。”江尘音点头。
    许梓君顿了顿，想说点什么来让她们做点防范，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说点什么。她根本没办法预测到江老爷子会是什么反应，她顶多能猜到自己丈夫怕是要暴怒，至于江高峻的话……估计被孙若薇哄两句就搞定了。
    她长长地叹气，挥了挥手以后烦躁地揉自己的额角：“回去吧回去吧，有什么事情后面再商量，先让我缓一缓……”
    江尘音见她这样，也不好再接着说什么，跟孙若薇对了个眼色，安静地退出了许梓君房间。
    薄暮雨回到江尘音房里根本安心不下来，在房里来回踱步。不是她不放心江尘音，而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就像藏在阴暗处很久以后忽然有一天等来阳光，她既紧张又期待，却也害怕踏错一步导致陷入更深的黑暗。
    一直到房门刚刚有了响动，她立刻小跑过去抱住进门的江尘音：“怎么样？大姨跟小姨说什么？”
    “别紧张，没事的。”江尘音一只手抱住她，另一只手把门关上。
    她仔细看看江尘音的神情，还是那样从容冷静，不管面临什么都能保护她的样子。她从她们分别了大半年再重聚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感受到江尘音动摇过。
    她把江尘音拉到床边去坐，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你快告诉我，你们都说了什么？”
    “我跟大嫂二嫂坦白了。”江尘音搂住她，轻柔地对她低语：“她们很惊讶，不过二嫂接受得很快。可是大嫂很担心，她反复地跟我确认我们的关系，我全都回答她了。而且从她对我说的话来看，她应该不会告诉我哥跟我爸妈的。”
    “还好……”薄暮雨终于松了口气，把头枕在江尘音肩膀上，“我还以为今晚就要闹到江爷爷那里去了。”
    “当然不会。”江尘音好笑地摸了摸薄暮雨的脸，指腹下嫩滑的触感让她流连不舍，“她们这两年看的百合小说肯定起到了一点作用，如果不是有这个，可能今晚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说到这个，薄暮雨嘴边抿出一丝笑，抬起头说：“我知道大姨跟小姨看百合小说，而且你还交代过不许让我知道。”她顿了顿，微微眯起眼睛问：“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江尘音惊讶地张了张嘴，想起来因果以后笑道：“那是她们在看我的同人小说，主角是我……而且于昕还开玩笑把我跟你扯到一起。可是那个时候我跟你还没有……所以这种事情不好拿来开玩笑的。”
    “主角是你……”薄暮雨低声呢喃，忽地一笑，“现在不是开玩笑了，是真的了。”
    她凑近江尘音，呼吸相近，彼此都能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她很认真地对江尘音说那句话，把她能够用眼神传达出来的感情都通过目光来让江尘音感受到，她澄澈的眸底是浓烈却柔软的爱意。
    “对，成真了。”江尘音吻住她勾起的嘴角，悠悠地低语：“那你怕不怕？今天这个惊吓还不算大，往后可能还有更大的。”
    她捧住江尘音的脸，轻声又温柔：“不怕，我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情一定不会顺利的。”
    这些话换个角度就是表白，江尘音内心悸动，紧了紧手臂深吻她。
    这么多年来江尘音从不觉得自己必须要拥有爱情，每次叶夏岚跟蓝于昕说起这些情事时偶尔会调侃她几句，可她从未放在心上过。一直到她跟薄暮雨在一起以后，她开始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满足，还有对薄暮雨的占有欲，就像她明知道薄暮雨不喜欢苏漫，她也会十分在意苏漫的表白。
    她想要余生都跟这个女孩子一起生活，她放不开了。现在她只要想想自己曾经回避过，差点失去过，她心口就揪疼得难受。
    她的吻忽然就急切起来，听到怀里的女孩子细细地喘息，她含住那软嫩的耳垂，低哑地说着只有她们才明白的情话：“今晚应该回去的，在这里都不能欺负你。”
    薄暮雨脸颊升温，伏到她的肩膀小声地说：“现在这样也可以啊，不欺负也挺好的……”
    刚说完薄暮雨就听到江尘音用那低柔温软的声音轻轻一笑，这一声仿佛蜜糖一样灌进她心里。她把自己的身子更贴近江尘音，江尘音也从她的侧脸亲吻到嘴角时，她余光猛地一晃。
    “音姨，等等……”薄暮雨推了推江尘音。
    江尘音耐心地停下来听她说话：“怎么了？”
    “你说过要跟我解释为什么让我把课本收起来的。”她指了指桌子的方向，一副不解释就不继续接吻的较真样子。
    “一定要知道么？”江尘音摸了摸额角，有点不好意思说的样子。
    薄暮雨皱眉：“你答应过的。”
    “好了，告诉你……”江尘音笑起来，继续搂住薄暮雨，然后语气里带了些羞赧：“如果你上学的时候用的东西摆在随处可见的地方，我看到的话就会想到你以前在我这里复习和写作业的样子……那样我就会……”
    薄暮雨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嘴角抖了抖。
    江尘音停顿了一下以后勾了勾唇，低眉浅笑道：“会想到你以前的样子，那么小的小不点……就欺负不下去了。”
    果真是这个答案，薄暮雨憋不住笑，只得埋头到江尘音脖颈去尽量控制自己，可笑声还是低低地漏出来。
    “别笑了……”
    江尘音被笑得脸热，吻着薄暮雨的唇把她压到床上，两个人把被子一拉，在被窝里嬉笑着接吻。
    借着从缝隙里透进来的灯光，她看到江尘音双眸里燃着一簇小火苗，把脸埋到她的脖间轻轻地咬，惹来一阵酥麻。她仰着头迁就江尘音的索取，等江尘音的害羞劲头过去了，才贴着江尘音的耳畔彼此低诉着情话。
    第127章 
    决定好要在邵夫人这件事抢占先机之后, 薄暮雨跟苏漫请了几天假, 在江家老宅里为江尘音制定了一个访谈流程。
    江尘音把工作放在老宅里做, 以便随时回答薄暮雨的对当年那件事的疑问。
    等到整个流程都制定出来, 江老爷子跟江英纵看过以后便开始了运作。江英纵安排了秦州电视台的一个访谈节目，这个节目以采访公众人物的经历为主, 在全国同类型节目中的收视率领先。
    节目播出的当天晚上是江家老宅除了节日以外看电视最统一的日子，薄暮雨还把笔记本电脑抱到客厅来开好了微博，江英纵早已经吩咐了手下人盯紧了微博热门话题。
    节目一开始, 秀丽端庄的女主持人跟江尘音问了好, 先是对近日生活的寒暄, 随后不久转入江尘音回国之后网络上的一些不实消息。女主持人对话题的延展方向把控得很好, 逐渐转到江尘音在校时期的时候, 江尘音按照薄暮雨的计划，主动跟女主持人回忆起了那件晦涩的往事。
    那件事情对江尘音的影响很深，她在叙述过程中双手始终紧握着，几次都不得已停下。
    这是真实的情绪, 薄暮雨看得很心疼。在大家都盯着屏幕的时候, 她悄悄勾住江尘音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在一起。
    访谈中, 江尘音把跟同学的录音公之于众，微博上同时出现了对这次节目中所邀请的嘉宾的话题讨论。这是江尘音成名以来最火热的一次话题讨论，很快就登上热门话题榜的第三, 几乎所有人都在谴责邵家人的无德。
    节目结束以后, 薄暮雨把江尘音拉回房间。
    江尘音脸色还有些不好, 薄暮雨用手指戳着她的唇角道：“不要再想了，你已经为这件事情付出了很多，现在的结果不是你的错。”
    她一向都温善待人，薄暮雨知道她心里会不舒服，在这种时候她更需要依靠。
    “我知道。”江尘音笑了一下，叹着气把薄暮雨拥进怀里来，“就是有些感慨，如果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心存善念，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剧了。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会有人的思想那么恶劣肮脏，可是我再一想，或者这些人觉得自己是对的，再往后我就没办法再想了。”
    江家是个温暖的家庭，江老太太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最能够体现女性柔美的词汇都能够用来形容年轻时的江老太太。再加上江尘音从小接触的人大多都是温和的性情，这些在一定程度上都影响了她的心性。
    所以在邵夫人这件事情上她一直都是唏嘘的，相比起她的母亲，邵夫人的做法实在是令人发指。女性身上独有的那一份温柔，她完全没有在邵夫人那里感觉到。
    “这个世界上有不同观念的人很多。”薄暮雨蹙起眉，放轻声音安抚她，“我们只能保证自己不先去伤害别人，但是如果有人找上门来，该办还是要办的。比如邵夫人……”
    她说到后面的时候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仿佛要射刀子一样，逗得江尘音“噗嗤”一声笑出来。
    “小馋猫，你怎么那么凶啊？”江尘音含笑捏了捏她的脸颊，“每次说正经事的时候就很凶的样子，像是我欠了你一大笔钱一样。”
    “谈正经事要严肃……”薄暮雨收了收情绪，低头笑笑。
    “现在结束了，不用那么凶了。”江尘音用拇指按着她的嘴角往上提了提，“我们明天就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跟我哥处理就好了。”
    “我可能要回去我爸妈那边一趟。”薄暮雨撇了撇嘴，“我爸妈跟我大伯一家去玩了，这几天回不来。然后我妈一直在问我这件事情的细节，她说错过了精彩环节好歹也听听重播。”
    江尘音笑说：“那就等她叫你再回去，先跟我回家。”
    她一直在催回家，薄暮雨咬咬唇小声问：“干嘛那么急着回家？你是不是打算要欺负我……”
    江尘音原先没有往别的方向想，听薄暮雨这么一问以后微怔一下，干脆顺势搂紧她，把脸往她的长发里埋，轻笑着道：“对，回家就是要欺负你……”
    刚才沉重的气氛一下子被化解，变得温暖暧昧。
    “那我不回去了，你自己回去，我要在这里陪江爷爷。”薄暮雨趁江尘音没防备，推了推她就从她怀里溜走，露着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往床边跑。
    “我爸不需要你。”江尘音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跟着薄暮雨走，等她得意的样子因为腿撞到床沿而凝固，再伸手把她圈过来低柔地笑道：“我才需要你，所以你再跑的话今晚就回去。”
    薄暮雨一下子站不稳，下意识抱紧江尘音，两个人一起往床上倒。
    薄暮雨的头发被压到，“嘶”了一声翻身趴到江尘音身上，“你拿什么理由大晚上回市区？”
    江尘音好整以暇地躺着，伸手把她拉下来低语：“想回去还愁没有理由么？”
    说得这么直接，明明自己也很害羞的。
    薄暮雨红了红脸，窝到她怀里去嗅她发间的香气，用鼻子蹭她的脸，懒懒地说：“还是不了，晚上开车不安全，又不差这一天两天。而且你这几天为了准备节目也很累，今晚我们早点休息。”
    “我逗你的。”江尘音眼中笑意漾起，“要不要吃宵夜？刚才你紧张节目播出的效果，晚饭都没吃多少。”
    “饿了，想吃……”薄暮雨小小声地嘟囔，感觉自己肚子都咕咕叫了，看见江尘音这么温柔的样子，她起了点坏心眼，凑到江尘音耳边：“吃你……”
    “小坏蛋，以后不许看那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江尘音脸上飘起红云，失笑着拧住她的鼻子。
    两个人在床上亲密地开着玩笑，江尘音抽了空打了个电话下去让王姨做点吃的。刚好许梓君也想吃，大家就一起下了楼。
    宵夜是汤圆，元宵节以后大家就没有再吃过，闻到红糖水的香味都很嘴馋。
    薄暮雨本身就喜欢甜食，所以比起大家都更喜爱汤圆，江尘音把自己碗里的汤圆舀过去几个给她的时候，她眼睛都是发亮的。
    江英纵夫妻在低声交谈，江高峻夫妻在闷声不响吃着，江尘音摸着薄暮雨的头问她还要不要再来一碗。
    饭厅里的氛围融洽，一直到江老爷子忽然叹道：“现在网络上的东西，我们这些老人家看不明白啊。能把一件事情东拉西扯到另一件事情，还是年轻人们精力旺盛。”
    江老太太和蔼地问：“什么事情呀？你们这几天都往家里跑，背着我在做什么？”
    江老爷子怕妻子担心，这几天每到需要讨论的时候就把妻子支开，大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都照着办。现在听他这话题开头，也都听得出来是想要聊现在网络上的议论方向，而不是邵夫人这件事的内容。
    孙若薇眉毛一抖，试探道：“爸，你说的是微博上有一堆人在议论哪个明星是同性恋的话题么？”
    在跟江英纵说话的许梓君闻言一怔，暂时跟丈夫停下了交谈，低头舀一个汤圆，神色略显凝重。
    “嗯，是这个。”江老爷子语气淡淡地应了一声，舀起一汤匙红糖水喝下。
    薄暮雨跟江尘音对视一眼，江尘音另一只没拿汤匙的手在饭桌底下搭到她的腿上，安抚地轻轻按了按，示意她不要担心。
    江老太太笑了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你们那些网络上的东西啊我都看得不怎么明白。”
    “我也不明白。”江老爷子不禁叹笑，“那是我们都老了呀，我看着很多人的评语啊，里面有很多词语我都不知道意思。”
    江英纵见父母感叹，便略去江老爷子有意对江老太太隐瞒的内容，解释道：“妈，是这样的，这几天微博上有个话题比较火，是通过前些天的话题延展开的。就是一些孩子在根据某种条件来分辨现在的明星是不是同性恋，比如年龄偏大却不成家等等，这个话题引起了一些争议。据我所知已经有几个艺人准备针对舆论进行澄清了，这其中就有我们公司的小蓝。”
    “原来是这样……”江老太太恍然大悟，很快就笑笑道：“这些有什么好讨论的呢？这都是不一定的呀，有些人可能就是想要独身或者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隐私，实在不应该妄加议论。”
    江英纵点头道：“是啊，但现在网络上对于言论的自由度比较高，再加上很多孩子都不成熟，所以这种现象无法禁止。”
    江老太太叹着气摇头，没再说什么了。
    孙若薇倒是眼珠子一转，语气轻快道：“讨论这些个明星干嘛？这主要不是讨论同性恋么？爸，你对这个怎么看？”
    她话音刚落，薄暮雨一只手在饭桌底下紧张地握住了江尘音的手。许梓君则是眉心一跳，目光晦涩地盯了她一眼。
    江老爷子吃下一个汤圆，口吻平淡：“世间万物形态不一，我们不要过度关注他人的私事。”
    “爸，我不是……”
    “若薇。”许梓君低低地叫她，用眼神制止，“你不是说有事情要跟我说么？还不快吃东西，吃完来我房里说。”
    孙若薇愣了愣，她不是要讨论别人私事啊，她是想知道老人家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但是许梓君这样子，她再说下去估计要被训的，她再看看江尘音，江尘音也对她使了眼色。
    “哦哦哦，对对对，我差点忘了……”她赶紧嬉笑，对江尘音眨了眨眼睛。
    薄暮雨这才松了口气，这动静差点把她吓出一身冷汗。
    江高峻这时嘿嘿发笑道：“你们要去聊什么八卦？带我一个啊。”
    孙若薇瞪他：“你给我回房跟亦晟视频，盯着他写作业！”
    江老爷子慈爱地看着孩子们，扭头去跟妻子低语，江老太太也眉目含笑。
    这次的风波成功平息，江尘音对旧事完全的坦诚与她始终怀有的善意赢得了人们的支持。江家人没有再去关注邵家人的状态，这种感觉比起当年私下和解要更令人感到轻松。
    另一边的叶夏岚也实在不愿意错过这件事情的始末，就算没有参与抗敌，起码也要听听战后汇报。在薄暮雨跟江尘音回到市区以后，她不停地催薄暮雨回家住几天，汇报战果顺便加深母女情意。
    薄暮雨被催了两三天，就跟江尘音商量了，回家先住几天。
    这天下班江尘音把薄暮雨送到薄明良夫妻住的小区附近，停车以后两个人久久不言，薄暮雨忍不住用不舍的眼神看了看她。
    “乖，过几天就回来了。”江尘音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亲吻她的脸，“晚上我们打电话，或者视频，都可以。”
    “嗯，晚一点我可以回房了就给你打电话。”薄暮雨拉住江尘音的手腕，微微仰起头让江尘音的吻继续落在自己的额头。
    “好，那我等你。”江尘音弯着眉眼捏捏薄暮雨的鼻子，眼底有一缕幽暗的思虑。
    这趟回去，叶夏岚一定还会提起给薄暮雨物色恋爱对象的事情。江尘音跟薄暮雨虽然彼此信任，但这样的事情倘若不能杜绝，她们心里都会有些不舒服。再加上叶夏岚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薄暮雨屡次拒绝相亲，一定会引发更大的问题。
    她们的关系无法隐瞒太久，江尘音十分清楚这件事情已经迫在眉睫。
    第128章 
    薄暮雨回到爸妈这边的家里的当天晚上, 叶夏岚也不抱着电脑追网剧了, 缠着薄暮雨给她把邵夫人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给她捋一捋。
    薄暮雨便从去年邵夫人找上江尘音开始讲起, 中间插叙了几年前江尘音给邵夫人的资助协议。叶夏岚听得激动, 不停地拍桌子怒斥，那嗑了一堆的瓜子壳都被她拍得从桌子上弹起来。
    讲到薄暮雨装作江尘音资助的大学生接近邵夫人时, 叶夏岚还把手上抓的一把瓜子往桌上一抛，下一秒就拧住了薄暮雨的耳朵训斥。再往后薄暮雨讲到她跟江尘音在咖啡厅里跟邵夫人对峙，江尘音拧住邵夫人的手腕一把推得邵夫人站都站不稳。
    一直到前些日子整件事情彻底的落幕, 叶夏岚脑海里的画面一幕接一幕地闪过,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要求薄暮雨必须讲述得细致, 这整个过程下来便花了两个晚上才讲完。叶夏岚听完以后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把薄暮雨训了一顿, 然后才打发回房里。
    终于能早一点脱离叶夏岚魔掌的薄暮雨赶紧洗完澡，熄了灯以后抓着手机钻进被窝里去给江尘音打电话。
    她们已经两天没见面了，想到这个她心里就痒痒的。
    她好想江尘音，这两天她们只能用微信和电话还有视频联系, 仿佛隔靴搔痒一样, 根本止不住她心里的想念。今天她还能回房早一点，叶夏岚听她讲故事的时候一点都不老实, 不停地发表看法和吐槽，导致她昨天快凌晨的时候才回房。
    她正这么怨念地想着，江尘音接了电话, 声音温润：“回房间了？”
    “嗯, 洗完澡了。”她的声音因为闷在被子里也跟着变得很闷。
    江尘音了然地笑笑, “不要把被子盖过头，呼吸不顺畅的，拉下来。”
    薄暮雨深深呼吸了两下，实在眷恋这种被紧紧围裹的感觉，便只是稍微拉下来一点，露出半个头，小声地回答：“好了，拉下来了。”
    “乖。”江尘音柔声道。
    “音姨，你洗完澡了么？”薄暮雨眯着眼睛，想她这个时候会在干什么，穿着什么衣服。
    “嗯，锻炼完了也洗完澡了。”江尘音似乎是在房间里，有坐下然后掀开被子的声音，然后轻轻一笑：“在等你解放以后给我打电话。”
    薄暮雨忍不住勾了勾唇，在夜灯昏黄的光线里轻声问：“音姨，你想不想我？”
    江尘音顿了顿，语调婉转轻悦：“嗯……”她紧跟着叹笑，语气带着些玩笑的无奈但更多的是甜蜜：“本来还说没人跟我抢肉吃了，但是吃饭的时候总是想让你回来吃。我宁愿全都给你吃……”
    薄暮雨很喜欢江尘音跟她温存的时候，每每这种时候，江尘音本来就温柔的动作或者语气会更加柔软，像是有魔力一样让薄暮雨着迷。
    她又欢喜又不满足地追问：“只有这样么？没有别的了？”
    “你还想有什么？”江尘音笑着说。
    薄暮雨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脸上热热的，她咬了咬唇小声道：“就是别的……没有么？”
    江尘音那边静了静，旋即轻柔地嗔道：“你是从小馋猫变成小色鬼了么？”
    “没有啊。”薄暮雨很快地反驳，声音低低的，“我就是想抱抱你，我想你了。”
    她真的很想见江尘音，只要能两个人待在一起就好，什么都不做也很满足。各自做自己的工作，或者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这样也很幸福。
    可她的父母还没有知道她们的关系，这样强烈的思念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非常容易暴露出她们的感情。所以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顾地去找江尘音，她要为她们的将来忍一忍现在的思念。
    江尘音听着她话音里暗藏的委屈，心里又甜又酸，不禁把语气又软了些：“乖，那我们再说说话，等你睡着了我再挂，这样好不好？”
    “嗯……”薄暮雨轻声笑，“那你再说一遍你想我。”
    江尘音轻笑一声，柔润的嗓音含情低诉：“我想你。”
    薄暮雨被撩得耳朵发烫，身上又紧紧裹着被子，那种感觉就像是江尘音抱着她，在她耳边深情地低语。她之前还觉得她们的感情是平淡的，可现在她越发觉得不平淡，江尘音无意间对她的诱惑她根本无法抵抗。
    她尽量压抑着内心的躁动说：“音姨，你给我发一张照片，要现在的。”
    江尘音笑说：“好，你先把被子从头上拉下来。”
    薄暮雨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无意识地把头缩回了被子里，因为江尘音那简短的三个字。只是那么一句话都要让她失去理智了，如果是真的在她耳边这么说，可能她会热得炸掉吧。
    她抿着唇在重重地呼吸，然后收到了江尘音发过来的照片。
    在灯光下，女人的眼波流转，长卷发被拨到了一边肩头，肤色白腻，柔媚动人。细肩带的睡裙更好地凸显出她的锁骨，领口恰到好处地露出她柔软线条的边缘，不会过于露骨，但又性感得惹人心动。
    薄暮雨不得不再次闷进被窝里，她痴迷地看着那张照片，心已经飞到了江尘音的身边。
    第二天晚饭，薄暮雨酝酿着要跟叶夏岚说回江尘音那边。这天难得叶夏岚一边吃饭一边把平板电脑架在一边看电视剧，吃着饭目光都是斜的。
    薄暮雨刚想开口，叶夏岚就在桌子底下用脚碰了碰她的脚，抬眼道：“过两天周末跟你妈我出去逛逛呗，这么长时间没放松放松了。”
    她跟江尘音确定了恋爱关系以后回家的时间就更少了，这么一想，她有点愧疚，要出口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她憋了回去。
    “嗯，妈想去哪里？”
    “随便逛逛呗。”叶夏岚见她答应，兴致就高了，“反正有你在上哪都好，不带你爸了，我也不去大扫荡不用他拎东西。我们两母女吃喝玩乐，再叫上梓君跟若薇还有你音姨，逛完了我们晚上聚聚。”
    薄明良笑道：“那挺好，你们玩你们的，我去跟我大哥钓鱼。”
    薄暮雨突然被噎着，低头捂着嘴咳嗽两声以后抬头：“啊？”
    “啊什么啊？”叶夏岚皱了皱眉，“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妈我还有你大姨小姨跟江老师也不老啊，聊点女人的事，你也该听听。”
    薄暮雨惊讶的不是这几个三四十岁年龄段的女人聚会要带上她，而是许梓君跟孙若薇会来。她们可是知道她跟江尘音的关系了，许梓君还算能藏得住话，随机应变能力也不错，可孙若薇就不行，这一不小心就会说漏嘴。
    她被这个聚会阵容给惊到了，孙若薇真的让她无法放心。而且为了避免露馅，江尘音应该不会来的，那么只剩下许梓君盯着孙若薇。
    她想了想，应道：“没有，我以为只有我跟妈而已，没有不想去。”
    “那就好。”叶夏岚开心地给她夹菜，然后继续看电视。
    薄暮雨低下头吃饭，微蹙眉心。
    叶夏岚突然说：“哎这个女主角跟这个女配角是有点暧昧啊……”
    薄暮雨心里一颤，听见薄明良接话道：“那还不是你非要看的？就算是同性恋，这个古代宫廷背景的估计不能是什么好结局。”
    叶夏岚斜他一眼：“多什么嘴？”然后美滋滋地继续看向屏幕：“好看就行了。不过话说回来，最近这种打同性恋擦边球的剧还挺多的……”
    好看就行了？是人好看的意思么？
    薄暮雨摸了摸自己的脸，她长得应该还可以吧。
    晚上薄暮雨跟江尘音视频，把叶夏岚周末要聚会的事情先给江尘音透了个底。
    江尘音果然说：“我还是先不要去吧，以防万一，这个时候有突发情况就不好了。”
    薄暮雨趴在床上，双手交叠垫着下巴，凝视着她：“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说完以后垂了垂眼帘，补充一句：“虽然我很想你……”
    江尘音用手指点了点屏幕，轻声哄道：“我也很想你。”
    她现在会主动说这些撩人的话了，因为薄暮雨喜欢听，她便在这种容易心情低落的时候说，起码可以给到一点点甜蜜。等到她们相见的时候，这一点点甜蜜就会在心底漫开，所以她并不吝啬。
    得到甜头，薄暮雨贪心了，眼底含着期盼：“那你今晚要不要再给我拍一张照片？昨天的很好看，我还想看，要洗完澡的。”
    “你是不是要我每天都给你拍一张？”江尘音目光柔和中带了点狡黠，“你刚刚不是说我们在一起以后就没有怎么陪过你爸妈，所以打算多留几天，你要是把我的照片拿出来看被发现了怎么办？”
    薄暮雨没有防备地脱口而出：“我不会，我会忍住的……我就是想晚上睡觉的时候看看你。”
    “是么……”江尘音语调悠长含笑，兴味浓浓地看她。
    薄暮雨的脸马上就红了，紧抿着唇低了低头。那种穿着睡裙的照片江尘音从来都不会拍，都更别提昨天照片里的含情目光和诱人的上半身了，那是独独给薄暮雨看的。
    想到这里，薄暮雨不禁懊恼，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色了。
    江尘音倒是被逗乐了，轻笑一声道：“好了，我一会儿给你拍。”
    薄暮雨怔了怔，这才捂着脸露着小虎牙笑开，眼睛都笑弯了些，江尘音的宠溺缓冲了一些她心里加剧的思念。
    她这时猛地想起来叶夏岚在晚饭时看电视剧说的话，正色起来对江尘音说：“对了音姨，我妈今晚在看一部古装的网剧，我刚才查了一下，里面的女主角跟女配角有暧昧情节。我妈今晚看的时候我没发现她有什么排斥的表现，而且从我爸说的话来看，我妈应该看之前就从网上知道了这些暧昧情节。”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她可能不会过于反感？”江尘音的眼眸幽沉了许多。
    “嗯，她看得很开心。”薄暮雨眯了眯眼，回想当时叶夏岚的神情，“我很确定，她没有露出反对或者厌恶的情绪。”
    “好，我知道了。”江尘音微笑道，很快藏好了眼底的忧思。
    叶夏岚不反感跟同性恋情有关的情节，不代表她不会反对自己女儿跟自己闺蜜的恋情。
    很多事情放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我们总是会觉得自己如果遇到一定会理智处理。但实际上没有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永远都不能预料面对时的情绪和考虑。
    这一切都是未知的。
    第129章 
    跟江尘音沟通过叶夏岚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以后, 薄暮雨开始频繁地在网上搜索出柜的事例。
    叶夏岚并不是那种结了婚以后就老老实实窝在家里做饭做家务的女人, 她的思想完全不会落伍于现在的年轻人。她跟薄明良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感情虽然不比一开始那么热烈, 但薄暮雨却不觉得平淡到哪里去，否则那时不时地出去二人世界寻求刺激算怎么回事？
    对待薄明良跟叶夏岚这样思想较为开放的父母, 薄暮雨针对性地进行了这方面的搜索。
    周五下午, 薄暮雨在办公室待久了有些烦闷, 便提着笔记本电脑去茶水间工作。
    她现在大小是个领导，有她在茶水间里，基本上同事们都不会逗留，接了一杯水就回到办公区。没有人在附近坐着, 她乐得轻松, 不用端着架子。
    她的剧本写着写着思路受阻, 上网查了查资料, 查了没一会儿, 搜索重点就开始偏移, 不自觉地又去查那些出柜的事例。
    她发现目前看了这么多, 最不推荐的方式就是毫无准备突然出柜。尤其是对那些完全没有听说过同性恋的父母，突然出柜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形同颠覆长久的观念一样。
    虽然她的父母不是没听说过同性恋, 可突然出柜也不行, 毕竟她跟江尘音这段恋情有极大的年龄差。两家人又关系匪浅, 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出柜绝对是下下策。
    茶水间里很安静, 薄暮雨端着水杯都忘了喝水, 专心致志地研究笔记本电脑上打开的文章，心里在默默地打算。
    门口忽地传来轻声脆响，薄暮雨心里一慌，迅速把页面收下来换成文档。但她看的东西让她不自觉地慌张，动作再自然也暴露了一点不对劲的神色。
    自从薄暮雨搬进了单人办公室工作以后，苏漫很少会在茶水间看到薄暮雨。再加上现在她们的关系似乎疏远了些，她更找不到理由去薄暮雨的办公室单独相见。
    这种疏远来得很突然，但想想又在预料之中。
    她露出笑容，走进茶水间：“办公室里很闷么？”
    “还好，就是想出来透透气。”薄暮雨对她微微一笑，紧绷感消失了一些。
    “刚才在干什么？”苏漫坐到她对面，保持着笑容朝着她的笔记本电脑抬了抬下巴，“突然表情很紧张的样子，有什么事情是能让我们的大主管这么不淡定的？”
    “嗯……”薄暮雨摸了摸额角，眼底多了一抹考虑。
    苏漫见状，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落寞，随即轻笑道：“不想说也没关系，我随便问问的。”
    “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而已。”薄暮雨笑了笑，“就是在看一点网上那些出柜的纪实，提前做一点准备。”
    苏漫听着就皱起眉，忽然明白过来，讶异道：“你的恋人是……女性？”
    薄暮雨从苏漫的表情能够读得出十分的惊讶，本来对于同性恋这个话题，她们之间最近的一次讨论只停留在去年跟组的时候。那个时候薄暮雨从旁人的口中听闻苏漫的性取向，之后苏漫询问她的看法，仅此而已。
    说起她的恋情，她的微笑轻暖：“嗯，她是一个很美好的女人。”
    “你的恋人居然是女人么……”
    苏漫的神情还是微微愕然，她靠到椅背上久久回不过神来。她以为薄暮雨不喜欢她的原因可能会有一点是因为性取向不明确，因为她从没有见过薄暮雨有恋情。
    薄暮雨对情感的反应还那么慢，或许就不会明确自己的性取向。
    没想到现在的恋爱对象居然是同性，这让苏漫感到有些酸涩又感慨。她觉得也许真的不是什么性取向或者性格问题，大概就是她们之间没有缘分，是她不能给薄暮雨带来心动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又有一点释怀，跟心里的酸楚感受有些矛盾。
    “可以告诉我她是谁么？”苏漫这次终于忍不住直接问出口，紧接着话语幽幽地回忆道：“你以前从来都不对恋爱感兴趣的，你完全没有这个年龄的人对恋爱的期待。一直到几个月之前我发现你有时候会聊着微信发笑，吃午饭的都不专心……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能不能告诉我？”
    她连续问了两遍，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好像一个活结，只要把它打开，她所有的执念都会随之消散。
    薄暮雨不忍心，可又担心自己擅自决定会不会造成什么后果，她想了一下，换了个方式回答：“学姐，可能过一段时间你会知道她是谁的。”
    “为什么这么说？”
    “你现在不是跟蓝姐姐走得很近么？”薄暮雨嘴角上扬，“如果你们还是这样的话，不用我说你就能知道她是谁了。”
    苏漫眉心蹙紧，被薄暮雨的话给弄得糊涂，但同时她又感觉到这番话另外的意思，不禁舒眉一笑道：“你这么说，是觉得我跟于昕很合适么？”
    “你看，你连给蓝姐姐的称呼都变了。”薄暮雨敏捷地抓到了重点。
    苏漫怔了怔，嘴角抿出一缕上扬的弧度，无奈地笑道：“她在外形还有别的外在条件上来说，的确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伴侣。可是小雨，跟她在一起，我觉得我或许看不到有未来。”
    “是因为她……”薄暮雨对蓝于昕的那些传闻欲言又止。
    苏漫点头，叹道：“她很有耐心，我不否认这一点，我也很难想象她居然会这么有耐心。我对她的印象跟最开始我约她谈合约的那一次有不小的改观，但是我心里一直都有那种无法长久的感觉……”
    “我知道，这不怪你。”薄暮雨安慰着，但是更多的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不敢为蓝于昕担保，蓝于昕这个时候无比认真，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样的认真能够维持多久。如果好聚好散也就罢了，倘若到时候蓝于昕做了什么对不起苏漫的事情，这让她如何面对苏漫？
    苏漫瞧了瞧薄暮雨跟着低落的神情，忍不住温声笑道：“好了，别担心。我都还没怎么困扰呢，你倒是先烦恼起来了。”她把椅子拉近薄暮雨一点，眉眼温和地指了指她的笔记本电脑：“把你刚才看的东西打开，我们一起看看，我已经出柜了，也许能给你一点建议。”
    这回轮到薄暮雨愣了一下才笑开：“好啊，我刚才还在想网上的会不会不真实呢。”
    她们在茶水间里待了很久，一直在聊出柜的事情，薄暮雨还打开文档把苏漫的建议一一记录下来。
    办公区的同事们吓得够呛，以为老板跟主管在探讨什么大事，一群人连进去喝水都不敢。
    下班的时候薄暮雨跟苏漫一起下楼的，两个人像回到从前那样并肩谈笑，一直到看见在苏漫车旁边等着的蓝于昕。
    这里是角落，没有别人过来，三个人面面相觑。
    “那个……”蓝于昕没想到薄暮雨会跟苏漫同行，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脸，“小木头你赶紧回去吃饭了，我这有事呢。”
    薄暮雨看看苏漫，后者一脸淡然的样子，但也没撇开蓝于昕就走。
    她掂量了一下，告辞道：“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聊聊。”
    苏漫翘起唇还没说话，蓝于昕就挤眉弄眼地摆了摆手：“去吧，晚上咱们姐俩再微信唠嗑。”
    薄暮雨嘴角弯起来，差点憋不住笑，赶紧找自己的车。不过她没有立刻开车离开，而是离得稍远以后留意她们两个的动静。
    只见蓝于昕跺了一下脚，语气嗔怒道：“漫漫，你为什么不回我微信？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你不理我我怎么给你解释啊？”
    苏漫微微蹙眉，把手机掏出来点进微信，“你看看你给我发的都是什么，我怎么回？”
    蓝于昕凑过去嘟囔：“‘漫漫我想你’，‘漫漫快来让我抱抱’，这有什么不好回复的？”
    苏漫把手机收回来，神色淡淡地说：“我觉得我不合适回复这样的话，我跟你的关系没有达到我们可以互相发这种话的地步。”
    “那我们可以发展到可以发这种话的关系呀。”蓝于昕完全不气馁，还越靠越近，满脸期待地看着苏漫。
    苏漫这时眯了眯眼，凝视着蓝于昕漂亮的脸庞，“你不是喜欢跟别人卿卿我我，自由自在么？如果被一段关系束缚，没有多长时间就会不舒服的吧。”
    蓝于昕听着愣了愣，然后回过神来：“漫漫，你是在介意我跟江老师那个热门微博么？你看看你早搭理我不就好了？我跟江老师根本就不是什么卿卿我我，我就是习惯跟她这么相处了，没有别的意思！”
    她急得都伸手要去抱苏漫，被苏漫一手拍开，之后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要去开车门。
    蓝于昕赶紧拉住她接着解释：“哎呀，江老师又不是外人，而且……”
    苏漫转过身来，笑着打断她：“没有别的意思都那样了，再有别的意思还了得？”
    蓝于昕一时语塞，呆愣在那里，神情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苏漫停留。她突然安静下来，就那样静静地要目送苏漫上车，以往的张扬丝毫不见。
    苏漫感觉不到动静以后反而停了下来，没有去开车门，眼睫低了低，叹了声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能控制自己去跟别人有这种亲密行为，即使这个人跟你很熟悉。你现在在这里跟我说这些话，过了一会儿又会去哪里跟你的哪一个朋友搂搂抱抱？”
    蓝于昕睁大了眼睛，但是没有为自己辩驳，她低着头再去握苏漫的手，“对不起，我一直没有注意这些，我以后一定控制……”
    苏漫侧过身子不去看她，另一只要去拉车门的手伸了伸就收了回来，仰起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再看她：“你能不能……”
    蓝于昕立刻抬头：“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一定注意。”
    苏漫顿了顿，到了这个地步，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语气因而轻了些：“我是对你不反感，但我不能保证我会很喜欢你，至少短期之内我觉得我可能做不到。”
    蓝于昕没回应她这些话，反而撩了一下头发，低低地笑问：“你之前是反感我的吧？”
    “嗯……”苏漫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不知道蓝于昕怎么突然问这个。
    蓝于昕笑道：“之前反感，现在不反感，那不就是好感值上涨么？换句话来说就是有好感。所以啊，你怎么知道你以后不会很喜欢我？”
    苏漫被她这诡异的逻辑给绕得一愣一愣的，怔了好几秒才发笑：“你这是什么神奇逻辑？还有这种说法？”
    “嗯，当然有！”蓝于昕若有其事地点头，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郑重，“难得有一个让我想要稳定下来的人，我不想放弃，也不想像以前一样玩玩就过了。你说的问题我都会改的，答应我吧。”
    苏漫这次倒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嘴角微微勾着。
    蓝于昕会意，眉眼都溢出喜色。
    薄暮雨最后看到的就是蓝于昕抱住苏漫，苏漫没有拒绝而且轻轻环住了蓝于昕的腰。她捂着嘴都抑制不住笑容，赶紧趁这两个人没发现她，开车从停车场溜走。
    她晚上跟江尘音打电话，忍不住跟江尘音描述了一下这件事。
    江尘音先是感慨，然后笑说：“难得苏小姐能让于昕收心，也算是件好事。于昕这个人是贪玩，而且有时候没有分寸，但是她既然说出口的事情一定是会办到的。”
    薄暮雨回想了一下下午那个两人相拥的画面，笑着低喃道：“她们拥抱的时候好甜啊。”
    不知道她跟江尘音相拥的时候，旁人看到会不会觉得甜呢？不过大姨跟小姨看见过她跟江尘音接吻，当时她们看到的时候除了惊讶以外会不会觉得有一点点甜？
    她正这么想着，江尘音就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柔润：“我们也很甜，每一次我都觉得很甜。”
    第130章 
    第二天周六, 叶夏岚一大早就拖着薄暮雨出门，母女两人跟许梓君还有孙若薇在人潮拥挤的步行街碰了头。
    薄暮雨跟大姨小姨一见面, 三个人的眼底就泛着只有她们三个人才明白的隐晦深意。尤其是当叶夏岚埋怨江尘音不来的时候, 这三人都默契地沉默不言。
    中午是在外面吃的午饭, 阳光更盛, 她们也没有了逛街的心情。叶夏岚提议回家接着聚，几个女人便打包了下午茶跟一些零嘴，跟着叶夏岚一起回家。
    薄明良出去跟大哥钓鱼, 家里就只有她们几个女人。叶夏岚在阳台摆了一张小桌子, 几个人就沐浴在阳光下欢声笑语。
    薄暮雨不怎么说话, 而且也没有多少能让她插嘴的内容, 还好桌上的零食多。她埋头专心地吃零食，顺便把手机拿出来刷着不怎么感兴趣的微博。
    三个聊美妆和八卦的女人笑了一阵, 叶夏岚这才想起来忽略了女儿, 伸手就把薄暮雨手机屏幕遮过去，满脸喜气地说：“哎, 你们帮我好好说说这小兔崽子！跟我说好了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结果我给她找来了她又不愿意见了！”
    许梓君跟孙若薇看了一眼被叶夏岚那动作吓到的薄暮雨, 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
    孙若薇显然想起来叶夏岚之前说的薄暮雨喜欢江尘音那种条件的，这便冲叶夏岚挤了挤眼睛：“我觉得会不会是你没有领悟到小雨的意思啊？”
    “什么意思？”叶夏岚不明所以。
    许梓君看了看薄暮雨, 薄暮雨双手握在椅子扶手上皱着脸跟她们使眼色, 紧张得不得了。
    孙若薇本来也没打算干什么, 神秘兮兮地对叶夏岚道：“就是可能还有别的条件啊, 你不能只看人外表跟家世吧？你看小雨说要成熟的, 可是她还年轻，对方的身体当然也要好点啊对不对……比如性感点什么的……”
    薄暮雨松了口气的同时脸红了一点，孙若薇明知道她跟江尘音的关系还说这些，摆明了说的就是江尘音。
    叶夏岚点头赞同道：“对哦，太弱了以后可怎么办？那我再物色点外在条件好，又有健身习惯的？”
    “妈……”
    “你闭嘴！”叶夏岚瞪过去一眼，“那些个文弱书生没几年就萎了，你得听你妈的，必须要身体素质好的。”
    “我也觉得。”孙若薇意味深长地笑，“你看看六儿身体多好？比她两个哥哥都好多了，是吧小雨？”
    “啊……”薄暮雨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应该是吧。”
    叶夏岚接话道：“女的跟男的这个身体素质还是不能比的吧？”她顿了顿，忽然感慨：“不过江老师这个身材是真可惜啊，都没有对象，她还不让我摸马甲线，小气……”
    这话刚说完，许梓君跟孙若薇的目光齐齐扫向了薄暮雨，孙若薇神色还有些激动。
    薄暮雨瞬间就感觉到了孙若薇想表达什么，脸上一下子就红透了。
    “我看你这辈子都别想摸到六儿的马甲线了。”孙若薇叹道。
    她暗暗在心里补了一句：你女儿替你摸了。
    孙若薇想着想着就打了个抖，拉住许梓君道：“大嫂，我又想到一个带感的cp设定……”
    她忙凑近许梓君耳语，许梓君的脸色从正常到蹙起了眉头，最后还有些不愿意听，往另一个方向缩了缩。
    叶夏岚好奇地盯着她们两个：“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还说上悄悄话了。”
    许梓君轻咳两声，“没什么，你不感兴趣的。”
    孙若薇怕叶夏岚非要揪着不放，干脆大大方方地说：“哎呀，我们在说一种小说角色的设定。你不是不看小说的么？要不我给你介绍点刺激的给你开开眼？”
    叶夏岚眨眨眼，“哦，那就算了。看小说我还不如直接拉上我老公刺激，我老公反正天天跟我在一起，不像你们两个一样老公忙得要上天了。”
    许梓君无奈一笑：“那有什么办法？不过他工作忙好歹还顾家的。”
    孙若薇就没这么文静了，直接往叶夏岚那边扔了一颗瓜子：“嘿，你还秀上恩爱了！”
    叶夏岚赶紧闪开，然后得意笑道：“这就是最日常的，怎么就秀恩爱了？”
    孙若薇气得牙痒痒，薄暮雨在这里她也不好真的说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但扫了一眼看热闹的薄暮雨后，她对叶夏岚凉凉一笑道：“夏岚我告诉你啊，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你早晚有一天被闪瞎眼我告诉你！”
    她还不信了，等薄暮雨跟江尘音出柜，叶夏岚只要一想自己死活摸不到的马甲线天天被自己女儿摸着，这酸爽……
    “那得等你们两个老公都不管事业，全心在家伺候你们。”叶夏岚完全不放在心上，笑眯眯地吃着麻薯。
    “这可说不准。”孙若薇抛了个媚眼。
    她满脸自信的样子让叶夏岚心里有点悬，摆了摆手道：“哎呀不说这个！我去给你们拿点东西回去帮我带给老爷子老太太，都是茶叶什么的，老人家喜欢的。”
    说完就起身溜回房间了，趁着这个空档，孙若薇用脚碰了碰薄暮雨：“哎小雨，你跟六儿那啥了没有？”
    “若薇！”许梓君脸上都要冒烟了，这种问题孙若薇都能问出来！
    “没……没没……”薄暮雨眼神闪躲，不自觉地用手捂住脸，掌心感觉到的温度都是烫的。
    这让她怎么说啊！
    “你骗人，瞅你这反应绝对是骗人！”孙若薇一看就笑得更贼了，连忙给许梓君使眼色：“看见没有？小雨才是人生赢家！”
    许梓君都懵了些，这什么情况？真那什么了？这一大一小的，好像是有点刺激……
    “哈哈哈哈你害羞什么！”孙若薇瞄了瞄客厅，还没看到叶夏岚出来，她坐近薄暮雨用教育的口吻道：“我告诉你，这种事真的不能害羞！你必须要跟六儿沟通，不然你们的感觉都会很不好的！本来就是要爽的，你们如果害羞了没有得到那种感觉就白做了！”
    她一边说，薄暮雨一边捂着脸低头，许梓君还得给她们两个望风。
    “你听见没有？听小姨的没错！”孙若薇伸手过去推了推她的额头，小声说：“情侣之间的事情别老藏着掖着的，你想想她要是跟你说她舒服，你是不是特别满足！换个角度来说，你要是这么跟她说，她肯定也开心呀！”
    这尺度越来越大，许梓君忍不住嗔道：“若薇，你够了吧！这些东西六儿不会说么！”
    “谁知道她说不说？没准她也害羞呢！”孙若薇回头去反驳，“而且这些事你能指望夏岚短期内能教小雨么？那还不就剩咱俩了？”
    “……”许梓君猛地一句话堵在喉咙，这么说好像也对。
    哎不对，那不是还有蓝于昕么？
    她刚要提醒孙若薇，孙若薇已经在继续给捂着脸不敢抬头的薄暮雨继续科普了：“还有啊，你们两个平时出门呢，不用太遮遮掩掩的，两个女人手拉手不就像闺蜜一样么？没关系的！只要你们不在大街上接吻就行，当然了如果你们想玩点情趣什么的，你可以找小姨我取取经……”
    许梓君摇摇头，余光瞥见一道人影走进客厅，连忙低声道：“若薇，夏岚回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孙若薇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位子，拿起一块饼干对许梓君说：“哎大嫂，这饼干不错，下次再买点给孩子吃啊。”
    “是挺好吃。”许梓君嘴角抖了抖，皮笑肉不笑。
    “来来来，这是给你们的！”叶夏岚拎着一堆东西坐下，分拨摆到桌面上，“这是给老人的，你们替我带去吧，你们江家那大房子太远了……”
    基本上达到目的的孙若薇也不把话题往别的方向拐了，她把叶夏岚拿来的东西捧过来仔细看：“哎这个茶我老公也爱喝。”
    “你们的在这里，那个给老人的！”叶夏岚用力一拍她的手。
    薄暮雨双手揉了揉微微发烫的脸，跟许梓君对了个眼神，这才终于放松地靠到椅背去。
    她就知道今天不会那么容易度过的，现在好像什么话题都能往她跟江尘音身上扯。而且孙若薇很是操心她跟江尘音，也不知道怎么激动这么久，还跟她说了一堆那么羞耻的事情……
    她略带羞恼地看看兴高采烈的孙若薇，几个女人从零食聊到养生，她暗暗地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几分钟以后，她的手机响起来，屏幕上是林初晚的名字。
    她接起来：“初晚姐？”
    叶夏岚跟孙若薇看到她接电话都先停止说话，只见她停顿了几秒钟以后对手机那边说：“你很着急么？我可以现在过去帮你弄。好，那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到了。”
    她说完挂了电话，叶夏岚问：“怎么了？朋友有事？”
    “嗯，初晚姐要我帮点忙。”
    她在这里也插不上什么话，叶夏岚干脆放过她了：“那你去吧。这个点了去人家里，你要是不回来吃饭的话回个电话啊。”
    “嗯，那我去了。大姨小姨再见。”
    薄暮雨赶紧离开家里跑去车库取车，上了车她才彻底放松，安全带也没系就长长地叹气。
    她的手机这时响起来，她看了一眼接起来，先对手机另一边的人笑了一声。
    林初晚笑着问：“出来了？”
    “嗯，谢谢初晚姐。”薄暮雨语气轻松了很多，“我妈跟大姨小姨在一起我还是不要掺和了，聊不来。”
    “那你可以脱身去找江总呀。”林初晚意味深长地笑说。
    “我现在就要去了。”薄暮雨轻浅叹笑，“我都有一个周没有见她了。”
    第131章 
    江尘音这个周末没有打算回老宅, 邵夫人的事情结束以后才从老宅回来的，这个周末她就不像平时一样回去了。
    她也不打算出门，就想着在家里处理一点工作, 看看书看看电影, 再跟薄暮雨聊聊微信或者视频。出门的确会找到事情来填补薄暮雨不在身边的时间, 可现在即使只是用电话和微信或者视频来联系, 她也觉得胜于她出门去消耗这些时间。
    窗口投进来的落日余晖把书架的影子斜斜地印在地板上，站在书架前的江尘音抬起手轻缓抚过一列书脊，仪静体闲。
    这幅画面宁静美好，让人不忍打扰。
    江尘音好不容易挑出一本书出来翻了几页，然后心不在焉地放了回去。
    她勾了勾唇，那只小馋猫早上跟她说出门以后就没有再联系她了, 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犹豫地摸了摸书架子, 叹着气轻声笑。那只小馋猫都不知道自拍几张照片给她发过来, 光记得问她要自拍, 都没有想到她也会思念。
    她打算今晚开口问，正这么想着，似乎听到有轻微的响动。是刻意放得轻慢的脚步声, 像是有人害怕她发现而故意这么谨慎。
    她心念一动, 正要转身，腰间就环住了一双手臂, 温热的气息转瞬就贴上她的耳后, 带着一点点抑制不住的喜悦笑意：“音姨, 你在干什么？都听不到我的脚步声。”
    耳边暖暖的气息拂来, 肩上也因为薄暮雨下巴顶着而重了些，江尘音微微缩了缩脖子，然后轻笑着转身抱住她压到书架上。
    两个人四目相对，江尘音又比薄暮雨高一点点，所以会稍微低一点头，视线压低，为她刚刚把薄暮雨压到书架上的动作平添了些强势。
    “想你啊。”江尘音眉目间蕴含着温情，这咫尺的距离，她说着话目光就压到薄暮雨的唇上了。
    “我找了初晚姐帮我……”
    薄暮雨话没说完就被江尘音用唇轻轻触碰了唇角，她登时便再说不出话来，双手搂住江尘音的腰。几乎是同一时间，得到她回应的江尘音开始加深这个吻，把不得相见的这短暂却漫长的几天思念都灌注进这个吻里，唇齿相触。
    静谧的书房里多了她们渐渐急促的呼吸声，薄暮雨快喘不上气时把手缩回来，轻轻推了一下江尘音的肩膀。江尘音刚松开她，她就低低地哼了哼，像一只小奶猫。
    江尘音含笑低语：“怎么突然回来了？都不提前告诉我。”
    “小姨趁我妈不在老是逗我，所以我找初晚姐帮我溜出来……”薄暮雨细细地喘着气，继续抱着江尘音把脑袋枕过去。
    江尘音了然一笑道：“二嫂就是这样的，你越害羞她越喜欢逗你。”
    “我知道啊，小姨还是很好的。”薄暮雨点点头，然后伸手去摸江尘音的耳朵，小声说：“我今晚不走，晚一点跟我妈说在初晚姐那里留宿。”
    江尘音对上她满含思念的目光，不禁弯起唇：“那我出去买点菜，不然今晚不够你吃的。”她看薄暮雨露出怨念的目光，笑道：“买点鸡翅，然后蒸条鱼，再一个青菜一个汤。”
    “好！”薄暮雨听得嘴馋，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才对江尘音变相地说她能吃露出埋怨的眼神。
    江尘音摸了摸她的头，叮嘱她在家里，然后自己开车出去了。
    薄暮雨在江尘音出门后回她们的房间里换衣服，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估摸着江尘音快回来了，她先去厨房看看今晚原本有什么菜，江尘音食量没有她大，早上就买了个青菜和一块瘦肉。
    她洗青菜的时候江尘音拎着今晚添的食材回来，还带了个小蛋糕，足够当她们吃完晚饭以后一起看电影时的饭后甜点。
    薄暮雨给叶夏岚发了一条在林初晚家吃饭的信息，顺带打了个今晚要留宿在林初晚家的预防针，叶夏岚豪爽地回复一句让她好好玩。之后薄暮雨跟江尘音一起下厨，做了一顿香气扑鼻的晚饭。
    别人总说小别胜新婚，她们虽然没有婚，但真实地感觉到了短暂的分开之后带来的彼此思念。尤其是她们还没有彻底出柜，这种必须要偶尔分开的情绪酸酸甜甜的，使得现在似乎什么接触都能扩大其中甜蜜的部分。
    “音姨，你做的可乐鸡翅比我做的好吃多了。”薄暮雨一边啃着鸡翅一边声音含糊地说。
    江尘音放下筷子去给她把头发撩到耳后：“你做的也很好吃，我很喜欢。”
    “不，我做的味道淡了点。”薄暮雨咬着鸡翅肉，态度很端正地强调。
    江尘音丝毫不介意的样子，微勾起唇：“没关系，我很喜欢。”
    她的宠溺即使不从动作里表示出来，也会从她的神情和言语里流露出来。薄暮雨深切地感受到她的情感，她的温柔不是刻意的，让薄暮雨感觉到她不止因为这段感情而包容，也因为这段感情而幸福。
    幸福，这是薄暮雨一直都想要给江尘音的。或许现在因为不够强大而略有不足，但她从没有忘记过。
    天色暗下来，晚饭后江尘音去锻炼，薄暮雨收拾好碗筷以后去书房整理江尘音的东西。她把今晚江尘音有可能还要用的文件还有笔记本电脑拿去房里，然后才去洗澡。
    江尘音锻炼完以后在另一个房间里洗了澡，回到房里看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些文件整齐地摆在桌上，而浴室里的朦胧的水声刚刚停止。
    她去厨房把蛋糕拎上来，然后坐到沙发上，一边用笔记本电脑搜有什么新电影可以看，一边拨弄自己微湿的头发。
    听到浴室门有响动，她抬起头来，一双多情的眼眸弯起来：“到我这里来。”
    “你不继续工作了么？”薄暮雨把自己长长的黑发拨到一边肩上，眼里仿若有流光闪动。
    “那是今天打发时间的，有你在就不需要打发时间了。”江尘音笑着伸手去等她牵上来。
    薄暮雨赶紧疾步过去伸手搭上江尘音的手心，下一瞬她便觉得脸有些热，因为刚坐下来江尘音就把她拥进怀里。洗完澡过后是最放松的时候，穿着舒服轻薄，且又跟恋人依偎在一起，这种感觉让她们深深地眷恋。
    “想看什么片子？”江尘音低头耳语。
    “都可以，看电视剧也行。”薄暮雨舒服地枕在她肩上，手松松地抱住她的腰。
    “嗯……”江尘音另一只手继续操作着滑动页面，忽然心念一动：“看你前几天说的那个女主角跟女配角有暧昧的古装剧好不好？”
    “可以，但是我不记得叫什么了。”薄暮雨皱了皱眉。
    “我知道叫什么。”江尘音笑笑，那天薄暮雨说了以后她就去搜最近有这种热门话题的电视剧了。
    她们从第一集 开始看，江尘音把蛋糕盒子打开要享用她们的饭后甜点。本来要分开两个小碟子装的，但薄暮雨想要她抱，所以变成她继续搂着薄暮雨，然后薄暮雨在她怀里端着小碟子，自己吃的时候时不时给江尘音喂一口。 
    看到跟女主角有暧昧的女配角出来的时候，薄暮雨咬着叉子说：“音姨，这个女配角跟你好像。”
    江尘音好奇地问：“嗯？长相么？”
    “不，是气质有一点像。”薄暮雨把叉子放下，然后开始有模有样地数出来：“都是那种很温柔的大姐姐，有一种不管怎么生气可是到了你们面前都会被化解掉的感觉……嗯，是这样没错。”
    “哪有这么玄？”江尘音轻轻地笑，然后煞有其事地说：“而且你经常会凶的，证明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薄暮雨辩驳：“有的，你看我都没有跟你凶过，我谈正经事的时候才会凶。”
    江尘音捏住她的脸颊笑：“你现在就在凶我。”
    “我没有。”薄暮雨被逗得脸红了红，低头用叉子叉起一块蛋糕喂到江尘音嘴边。
    江尘音含糊地笑着吃下蛋糕，问她：“你给家里报备今晚不回去了么？”
    “报备了，去洗澡之前就发了信息。”她愉悦地抿起唇笑，“我妈没怎么理我，说是大姨小姨还在呢。”
    “她们三个平时不常聚在一起，当然会聚得久一点。如果于昕在的话，估计今天晚上都会醉成烂泥了。”
    说到蓝于昕，薄暮雨不禁想到苏漫：“说起来，不知道蓝姐姐跟学姐怎么样了。”
    “别担心。”江尘音柔声安慰她，“于昕是个鬼点子多的人，苏小姐如果刚开始还不适应，她会想办法让她们之间的气氛变得融洽的。至于其它方面，我跟于昕走得近，我也会盯着她的。”
    “嗯，那就好。”得到江尘音的这些宽慰，薄暮雨安下心来点点头，不过转瞬她就担心地把手里的小碟子放到茶几上，再回来抱住江尘音的腰轻声说：“你别吃醋，我就是关心一下学姐，没有别的意思。”
    江尘音笑了一声：“我当然知道。”顿了顿后挑着眉问：“你很担心我会吃醋么？”
    “嗯，我怕你误会。”薄暮雨很认真地看着她。
    笔记本电脑上的电视剧还在播放着，但那些声音影响不了她们此时的对视。女孩子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深情，即便不需要言语也能感受得到她的郑重。
    江尘音内心柔软，双手都搂紧她，声音柔柔地贴在她耳边：“上次你跟我说她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开心，我要是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吃醋，那我该有多傻呀？”
    “嗯……”薄暮雨低低地答应，然后把脸埋在江尘音肩膀小声笑了笑。
    江尘音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亲吻着她的眼睛呢喃：“我都明白的。”
    薄暮雨去年的时候还不敢想象自己跟江尘音会有将来，等到她们重新联系以后她又不敢猜测她们这段关系的性质。再到她们在一起以后她又想过她们会不会最终平淡，她对她们这段恋情中最好的状态设想实际上一直是模糊的。
    但她现在觉得，一段恋情最好的状态，莫过于恋人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
    而她们彼此都能够做到这一点，她心里的满足和爱意都快要溢出来。
    她捧住江尘音的脸，主动地吻住江尘音的唇。她唇齿间有奶油的香甜，江尘音尝到一点，很快就揽住她的腰，舌尖抵住她的齿面，仿佛经受不住奶油的诱惑而想要品尝得更多。
    她们亲吻着彼此，因为是坐在沙发上所以无法身体紧贴。一会儿之后，江尘音不满足于这样的间隔，双手托住薄暮雨的腰，身子压了下去，把薄暮雨压到沙发上。
    交融在一起的呼吸都是滚烫的，身体也是，江尘音稍微退开让薄暮雨呼吸，后者的脸颊红透了，嘴唇都被吮得红艳了几分。
    “上次是你，这次该我了，你答应过的……”薄暮雨干净的声线都染上一层诱人的喑哑。
    江尘音的呼吸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好像更烫了，热热地扑在她面庞上，紧接着她看到江尘音眯了眯眼。
    她为自己这句话感到羞耻，把脸往江尘音脖颈埋，同时她的耳垂被一阵温热包裹住，然后耳畔响起的声音低沉得撩人心弦：“我抱你上床……”
    “音姨……啊……”
    薄暮雨话没说完，腿弯就被一条手臂穿过去，后背环着的手臂也同时一紧，下一瞬她就被江尘音打横抱起来。江尘音身体底子好，她却没想到好到这个地步，她是很瘦，可身高还是摆在那里的。
    她羞红了脸咬着唇抱紧江尘音的脖子，听到江尘音略微急促的呼吸。即便如此，在把她放到床上时江尘音的动作还是很轻缓，等到被完全放下她才敢微微睁眼去看。
    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已经没有人坐在它的前面，房间里的两个人也完全听不到别的声音，她们的耳畔只有彼此的低语和滚烫的呼吸。
    薄暮雨感受着江尘音温柔而火热的吻，那件胸前用蕾丝遮掩着柔软线条的睡裙被江尘音自下而上地撩起来。她们的呼吸开始颤抖，江尘音心里有阵阵热潮涌上来，她隔着那层蕾丝吻住那动人的起伏。
    细软的喘息犹如细雨般绵长且沁入人心，薄暮雨双手圈住江尘音的脖子，全身心都沦陷在恋人的怀里。她听到耳边有她的恋人用低哑的嗓音一遍一遍地哄着她，叫她的名字，对她说“我爱你”。
    第132章 
    夜里, 房间中的气息疲惫又缱绻。
    薄暮雨累极了, 任由身边的人为她清理身体, 然后把她拥进怀里。她把头埋进心上人的怀中，这是让她近乎失去理智的地方, 也是她最能放松依赖的。
    “要不要去洗澡？我抱你去。”江尘音低声细语在她耳边, 感觉到她没有睡着以后用手在她后腰轻轻地按摩。
    “我不想动……”薄暮雨语气懒懒的, 嗓音沙哑，听起来很暧昧。
    她感觉到自己喉咙有些不舒服，也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 不禁羞得更往江尘音怀里钻了。刚才她们亲密的过程在她脑海里像放慢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重播, 她从来没有见过江尘音这么色……
    她一开始害羞得要躲的时候, 江尘音在她耳畔用压抑的声线说“乖，让我摸一下”。到了后来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悸动去回应的时候, 江尘音咬着她的耳朵沉沉地发笑，叫她“小馋猫”，尝遍属于她的甜。
    她越想越觉得耳朵冒热气，江尘音还一下一下地揉着她的后腰，她羞赧地咬了咬江尘音的肩膀，没舍得用力又松了口。
    她尖尖的小虎牙磕在江尘音肩上, 江尘音低笑道：“咬我干什么？又饿了？”
    看到薄暮雨现在懒懒地依偎过来的样子，江尘音忍不住把她搂得更紧。平时挂着编剧主管头衔的她比起从前满身书卷气的文静样子要冷淡了些，偶尔还会凶人, 可是她们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会软了很多, 凶巴巴的模样都会带着一股奶气。
    薄暮雨动了动身体, 抬起头咬着唇低声说：“你欺负我。”
    “明明是你让我欺负的。”江尘音故作委屈的模样，替她按摩的手不自觉地停下来，“我的大主管要是不允许，我哪里敢欺负？”
    她主动亲热的事实被江尘音说出来，一下子更害羞了，凑近去咬一口江尘音的唇，眼神都是发狠的。
    江尘音微笑着承受唇上的隐隐刺痛，眼底是满溢的爱意：“你这几天不在，我每天都担心你会不会拒绝你爸妈要求的相亲，然后惹他们生气。你又是吃软不吃硬的，很容易就顶撞起来。所以除了想你以外，我还很担心你会不会受委屈。”
    薄暮雨愣了愣，不知道江尘音怎么突然这么说。但这些话她非常受用，在这个温存的时刻，耳边还有恋人倾诉情话，她身心都仿佛泡在了蜜罐里。
    “我没有顶撞爸妈，我都忍住了。”她凝视着江尘音说。
    “这么乖么？”江尘音眯起笑眼，伸手摸着她的脸，“憋了那么多天才回来，刚才又被我欺负了……”
    说着说着又往那个方向拐，薄暮雨眉心拧起来，脸上的红晕让她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娇弱：“你现在就是在欺负我。”
    江尘音轻笑着吻她的眉心，“现在才不算，我不承认。”
    薄暮雨咬着唇想翻身压住江尘音，结果刚刚把江尘音按下去，她满身的酸痛就提醒她不能再激烈运动。她轻呼了一声，黑色的长发铺在两个人光裸的身体上。
    “怎么了？不舒服么？”江尘音顾不上她把自己压下来是打算干什么，赶紧搂住她的身体。
    “嗯，有点累，腰也有点酸……”薄暮雨说着就用略带委屈的眼神扫了江尘音一眼，身子软软地被江尘音抱住。
    她这下子不敢再多动了，以她现在的状况哪里还能再来一次？况且江尘音身体素质又那么好，除非是天上下红雨了，不然今天她不可能对江尘音做什么的。这么一想，她忽地想起来上一次的亲密，她那么容易就得手了，显然是江尘音有意纵容她的。
    否则以今天江尘音能从沙发把她打横抱上床来看，她能压得过江尘音才有鬼。而且上一次跟这一次对比，江尘音可比她要色多了。
    她想着想着就更委屈了，轻哼着咬江尘音的肩膀。
    “小坏蛋，又咬我。”江尘音替她揉着腰，叹笑一声，“快睡觉吧，我给你揉揉腰。”
    “嗯……”薄暮雨没有力气撑着了，身体又被按摩得很舒服，过了一会儿眼皮就耷拉下来，还不忘跟江尘音道晚安：“晚安，音姨……”
    第二天清晨，薄暮雨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都被注入了灿金色的阳光。她起来套上睡裙伸了个懒腰，身体还残余着酸软的感觉，她捂着脸弯了弯嘴角。
    薄暮雨洗漱完下楼去找江尘音，刚走近厨房就听到切菜的声音。
    厨房里熬着青菜瘦肉粥，香气四溢，江尘音正在切着的青瓜也有一丝清凉的香味。这些味道不但勾起了薄暮雨肚子里的馋虫，也让她有一种家的感觉，不是她跟父母在一起那样传统意义上的家，而是一对恋人朝夕相伴的家。
    她轻着脚步走过去，停在江尘音身后，伸出手臂去环住江尘音的腰，用她明净的声音柔声道：“音姨，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我都没感觉到。”
    “比你早了一个小时左右。”江尘音笑着把切好的青瓜拨到一边，放下刀举着沾水的双手转身：“然后就下来给一只小馋猫做早餐，不然等她醒了就要饿肚子了。”
    “其实我也没有很饿。”薄暮雨凑过去用额头碰江尘音的额头，眨了眨眼睛勾唇道：“我今天不回去，晚一点跟我妈编个理由，就说我从初晚姐那里出来顺路过来你这里，明天下班再回去。”
    江尘音手湿着不能碰她，只能学着她的动作也用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头：“说好的回家好好陪父母一段时间呢？中途跑回来，不专心。”
    她双眸不躲不闪的，趁着江尘音不能碰她，伸手捧住了江尘音的脸轻声说：“我想你啊，几张照片不够看，要看活的。”
    江尘音实在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庞，指腹下的温度有些烫，而后弯着唇道：“然后有人就被活的我欺负了。”
    说到这个，薄暮雨立刻眨了好几下眼，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她好不容易把昨晚的事情先抛开，结果一下子又被江尘音给扯了回去。
    她心里憋了一口气，上次欺负江尘音好歹是她主动欺负的，谁知道这次被欺负的人是她，主动要求被欺负的也是她。如果不是她主动的话，江尘音会不会都没往那个方向想？对了，这么长时间过来，江尘音都没有想要对她怎么样，最多就是吻她而已。
    想到这里，薄暮雨害羞的眼神淡去，眉眼间忽显出冷淡。
    江尘音倒是捏着她的脸悠悠地叹了声气：“我刚才想了一下要怎么跟你爸妈说我们的事情。突然面对面坦白肯定是行不通的，这样打击太大了，所以我想先跟夏岚说我喜欢女人。”
    她说得平静，薄暮雨却一下子被带跑了全部的注意力，连刚才的埋怨都顾不上，拧着眉问：“那我妈要是给你介绍女人呢？”
    江尘音笑了笑，“这应该不可能，据我所知她现在的女性朋友里没有性取向是同性的单身人士。”
    薄暮雨深吸了一口气，略有担忧：“我怕她会为了让你脱单而想尽办法给你介绍女人。”
    “我这个年纪的同性恋不是那么好找的。”江尘音一笑道，“她的朋友圈子跟我的有重合，这些人里性取向是同性的都有伴侣了。至于她那些我不认识的朋友呢，她如果要从中给我物色一个跟我条件合适又是单身的，这很难。”
    薄暮雨点头道：“也对，跟你条件合适的本来就少。”
    “也不是没有……”江尘音眼中闪动着狡黠，“眼前就有一个呢，就是小了点。”
    薄暮雨怔了怔，听出来江尘音是在说自己跟她相配以后，不禁笑得露出小虎牙来。
    见薄暮雨的忧心消了些，江尘音宽慰道：“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让她给我相亲的。”
    薄暮雨还有点担心：“嗯，那这几天你需要我在爸妈那边帮你做点什么的话，你要告诉我。”
    “知道了。”江尘音安抚地笑，“好了，你去客厅看看电视吧，我要看我的粥了，再炒个青瓜就可以了。”
    薄暮雨周日一直跟江尘音待在一起，两个人甜甜蜜蜜的，时间因此过得很快。周一早晨江尘音送薄暮雨上班，下午下班直接把她送回薄明良夫妻的小区，打算晚一点再让人把薄暮雨的车开过去。
    两个人几乎是争分夺秒地相处，除了薄暮雨要多陪父母几天而舍不得江尘音这一点以外，她们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这种惴惴不安的心绪加重了她们的不舍，江尘音把薄暮雨送到楼道附近都还舍不得放她下车。
    已经到了晚饭的点，薄明良尽着自己家庭妇男的职责在厨房里忙碌，叶夏岚倚靠在门边跟他聊天，时不时打点下手。
    “哎爸爸，你说我要不要再跟江老师提一下小雨那个相亲的事情啊？”
    薄明良炒着菜，头也不回地说：“你可以再跟小雨说嘛。”
    “这小兔崽子不愿意去啊！”叶夏岚说起这个就憋屈，撇着嘴，“你说说，为了给她找这些精英啊，我都快把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圈子翻了一遍了！”
    薄明良耸了耸肩：“那你还是找小江吧，你这脾气再跟她说下去，遭殃的可不知道是谁。”
    叶夏岚一听就不乐意了，快步过去往他后背呼了一巴掌：“你说什么呢！说我凶是不是！”
    “没有没有，你别动，菜要糊了！”薄明良惨叫了两声，往料理台上摸来一个瓶子，“妈咪，酱油要完了，去楼下买一瓶，快点我要用！”
    “事多……”叶夏岚横了他一眼，回房间拎了钥匙就出门了。
    她上小区的小卖部去买了一瓶酱油，这一路上都在思考怎么样让薄暮雨对相亲感兴趣。找好的对象都不愿意见，难道是要自己物色，然后自己攻略？不喜欢这种出来相亲的？
    她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个办法来，把酱油瓶子搓来搓去，打算今晚找找江尘音讨论一下，她家这小孩最听江尘音的。
    她走近楼道口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非常醒目。她打了个抖，这不是江老师么？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她刚要快步上去叫住，这才发现女人还搂着一个明显更年轻的小女人，两个人一起进了楼道。她赶紧跟上去，看这背影绝对是江老师跟她家那小孩了。
    那又黑又长的头发她可跟邻居夸了好多回，绝对是她家宝贝儿。
    她刚打算一会儿说薄暮雨几句，江尘音来家里吃饭都不提前说，今晚才几道菜。
    正想着，她看到这两个人没有去等电梯，反而进了旁边的楼梯口。
    这么高的楼，这两个人搞什么鬼？锻炼身体也不带这样的。叶夏岚赶紧加快脚步过去，在楼梯口听到了让她震撼得差点要打开酱油瓶喝酱油压惊的对话。
    女孩子的声音含着浓重的不舍：“音姨，要不然你上家里吃饭吧，我想跟你一起吃晚饭。”
    女人无奈的声音充满了柔情：“叫我送你进来，现在又让我上去吃饭，晚上会不会不让我走？”
    她们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女孩子说：“那你晚上再给我发一张自拍，要洗完澡的。”
    紧接着女人宠溺地笑了，“那你的呢？你都不给我发。而且你老是要我洗完澡的照片，怎么这么色？”
    “我哪有你色？你昨晚……”
    对话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微弱又勾人的唇舌交缠声。
    叶夏岚心脏剧烈地跳动，颤颤巍巍地挪着脚步靠近一点，映入眼帘的画面让她惊愕失色。
    第133章 
    叶夏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 抱着酱油瓶子进电梯, 再抱着它在自己家门口踢了踢门。
    薄明良炒着菜突然被打断，赶紧冲出来开门, 神经大条的糙汉子压根没注意到妻子的不对劲, 念叨了一句“干嘛不带钥匙, 哎我的菜！”以后就抢过她怀里的酱油又跑回了厨房。
    丈夫的一惊一乍让叶夏岚抖了一下，她真的感觉到自己是打了个抖才醒来的，但刚才那一幕还是像梦境一样留在她的记忆里。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生气, 难过, 暴躁，烦恼, 大概什么都有。她绕着客厅走了好几圈，一边走一边挠自己的头，还狠狠地锤了一下落地窗。
    她还记得很多年前对江尘音那些遭遇时的心痛，她觉得那种事情发生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多么残忍，江尘音又是那么善良，这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大的打击。后来江尘音果然有了心结, 她就跟江尘音说，她们一辈子都是好闺蜜，就算江尘音因为心结而不打算找伴侣, 她也不会像那些不明真相的路人一样对江尘音的决定指指点点。
    她是偶尔会调侃江尘音没有对象, 可是她从来不觉得不找对象有错呀。更何况她觉得江尘音这么优秀的女人, 那些只想着把女人娶回家里当煮饭婆的男人哪里配得上？
    但是如果江尘音真的哪一天有了伴侣，她一定是跟江家人一样开心的。江尘音家世那么好，长得又漂亮，事业也成功，看上的人一定也是优秀的。所以她一定一千个一万个支持，只要江尘音喜欢就行。
    她想到这里就噘着嘴跑去沙发抓住一个抱枕使劲锤，又难过又头疼。
    她还以为她家小孩跟老公一样二了吧唧的，迟钝又傻气，谈恋爱这事只能等着她给找来相亲。好家伙，没想到这小傻蛋跟江尘音好上了，而且还那么亲热，看样子已经是情侣没跑了。
    重点是，她家小孩是张白纸，可能会误解感情的性质，但江尘音不会。江尘音绝对是办事深思熟虑的人，都已经成这样了，显然她们之间确定了感情的性质。
    叶夏岚一想到这层就更难过了，眼泪都啪嗒啪嗒掉到抱枕上，双手揪得抱枕紧紧的。
    这可怎么办啊？江老师好不容易有对象了，她本来是要开心的，可是这对象是她女儿，她整颗心忽上忽下的。一股气升到脑门上，又被难受和烦恼压下来一点点。
    薄暮雨进家门看到的就是窝在沙发上用抱枕擦眼睛的叶夏岚，刚刚跟江尘音接吻过的她有些心虚，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以后才轻声道：“妈，我下班了。”
    叶夏岚听到声音，一股热血就往脑袋上冲，把抱枕一扔就跑过去瞪着她，一双微红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你上哪儿去了？昨天在江老师家里都干了什么？你还知道回来！”
    “我……”薄暮雨咽了咽口水，“妈，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叶夏岚怔了怔，忽然一阵伤感袭上心来，就抹着眼睛哭起来，“我能怎么了？我就是屁事多，给你操心这操心那，到头来我也没落好处。我还得给你擦屁股……”
    “我没干什么啊……”薄暮雨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薄明良这时候终于把饭菜弄好了，听见动静连忙跑出来，见着妻子抹眼泪汪汪的，心疼地搂住她肩膀道：“这是怎么了？”他再看看小雨：“你妈叫你去相亲了？你没答应？”
    “我没……”
    “姓薄的！你又说我凶！”叶夏岚没等薄暮雨说完话就一巴掌招呼到薄明良背上，打得薄明良嗷嗷叫唤，她哭得梨花带雨地指着薄明良：“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当年非要让我把这倒霉孩子生下来，我今天哪能这么糟心？都是你的错！”
    “我到底怎么了，妈，你……”薄暮雨小声地问，小心翼翼地想上去拉叶夏岚的手。
    叶夏岚立刻瞪着一双红眼睛：“你别动我！”
    薄暮雨给吓得停在半途，没敢再往前，但是也不敢离开客厅。
    薄明良这时候终于感觉到不是小事，他连忙过去抱住叶夏岚哄：“妈咪，我们先吃饭，吃饱饭了我们再讨论。有什么事我们吃饱了再解决啊，谁欺负你了我给你报仇！”
    叶夏岚本来在挣扎，一听他这么说就吼道：“你女儿欺负我了！你把她从户口本上给我铲出去！”
    薄暮雨这回更摸不着头脑了，但是因为她确实心虚，只能在一边不说话。
    “好好好，铲出去，我们先吃饭……”
    “不吃！”
    “好好好，那喝碗汤，喝碗汤我们回房去，我把钓鱼赢的钱给你……”
    薄明良一边哄着叶夏岚去饭厅，一边伸手到后面跟薄暮雨做手势，让薄暮雨跟上一起吃饭。
    这一顿饭吃得异常艰难，叶夏岚没吃多少，就被薄明良哄着吃了小半碗饭，喝了半碗汤。两父女战战兢兢地在一边观察着，见她边吃边憋着哭声，然后喝完汤就哭着跑回房里。
    薄明良追去房里哄，薄暮雨也吃不下，收拾了碗筷回房间。
    叶夏岚回到房里就爬到床上抱着被子闷闷地哼了好几声，越想越难过。
    薄明良关上房门打开灯，这身高有一米八的糙汉子难得见妻子这么闹腾。他记得当年他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到了年龄就结婚的时候，她都没那么难过和生气。
    他记得那年她怀着孕时才刚刚成年，他却快而立之年了。他很爱她，早早就把她带回了家里见父母。后来怀孕是他疏忽，但他没有想过任何不要她和这个孩子的理由，他第一时间就征求她的同意，想要先办婚礼，等她到了年龄再去领证。
    那么年轻的她当然十分难以抉择，在决定生下孩子的那个晚上哭了很久，他几乎用上了所有能用的方式来证明自己一定不会辜负她。
    过了这么多年，他恍惚回想到曾经，这是她第二次闹腾得这么厉害了，比当年还厉害。
    这么说来，他这些年还是做得不错的，起码她很快乐。
    高大的男人嘻嘻一笑，跟着爬上床去，用他坚实的怀抱裹住她：“妈咪，发生什么事情了？现在就我们两个了，快告诉我。”
    叶夏岚抬头看看他，把被子撒开，抱住他哭嚎：“爸爸，这可怎么办啊……”
    “到底发生什么了？谁欺负你了？”薄明良安抚着她，他可不相信女儿会欺负她。
    叶夏岚哭得一抽一抽的，一下子被这个问题呛住。她要怎么说女儿跟闺蜜在一起了？而且她现在什么情绪都有，脑袋都快涨爆了，她怕薄明良这糙汉子二话不说就去揍薄暮雨。
    当然……也可能到头来下不去手，她跟他从来都不打孩子。
    见她发愣，薄明良晃了晃她：“妈咪，你说话。”
    叶夏岚泪眼朦胧，抬眼问他：“爸爸，你排斥同性恋么？”
    “不啊，那又跟我没关系。”薄明良不以为然地回答，他回答完以后想了想，表情僵了些：“你该不会……”
    叶夏岚狠狠瞪他：“我能是那种出轨的女人么！而且我哪有时间给你戴绿帽？不是我同性恋！是……”她突然停下来，表情纠结：“是小雨，她跟江老师在一起了。”
    薄明良定定地看着她，嘴巴不自觉地张大了，“这不可能……”
    叶夏岚扯住他的衣领：“真的！我刚才去买酱油的时候看到她们两个亲亲了！”她突然停下来，用很别扭的语气说：“就是能嗯嗯嗯嗯的那种亲亲……”
    薄明良跟她对视着发愣，好像有什么事实扭转了他的认知，他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很快，他的表情严肃起来，神情阴郁地要爬下床。
    叶夏岚拉住他：“爸爸你干嘛去！”
    “我去找小雨，你找小江……”他的胸膛起伏着，尽量压制自己的情绪。
    “没用了！”叶夏岚抱住他的手臂，眼角落下泪，苦着脸道：“江老师是什么人你也知道，她能是跟小雨开玩笑的么？而且她这么多年连点暧昧都没有，她要是看不上的绝对不会答应的。现在这都亲亲了，肯定已经感情稳定了！”
    薄明良惊怒交加，他没办法在床上待着，还是把妻子的手掰开，下了床到处乱走。从床边走到房间角落，再走回来，两只手都是无措地扣在一起。
    他再一次走到床边的时候，叶夏岚哭着问他：“爸爸，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江老师好不容易有个对象，小雨又很喜欢她的样子，她们两个我看都能结婚了……”
    “她们两个结不了婚，得上国外。”薄明良挠着头，烦躁地坐在床边。
    叶夏岚倒是被这句话提了醒，止住哭泣问：“哪个国家可以同性结婚？”
    憨厚的糙汉子在怒火中仍然把妻子放在第一位，转身去回答道：“好多都可以，同性恋要是想结婚的话必须要出国。”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叶夏岚跟他都愣了愣，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把心里那些高涨的情绪稳稳地压制住。
    似乎同性恋不是最不能接受的，而是江尘音跟薄暮雨原本的关系。
    “妈咪。”薄明良喉结动了动，“如果小雨的恋人不是小江，是另外的人，但还是女人……你可以接受么？”
    叶夏岚想了想，小雨跟一个同样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在一起，比如苏漫那种的。两个女孩子在一起，那感觉扑面而来都是青春的气息，她顿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我觉得没毛病……”
    薄明良也赞同地点点头，两夫妻就像找到了知音一样，神情缓和，相视一笑。
    薄明良紧接着问：“那要是不那么年轻的呢？但不是我们认识的那种。”
    叶夏岚皱着眉，垂下眼眸嘟囔：“大几岁可以啊，大十岁都行，就像我们两个。”
    她说完以后再看看薄明良，他也连连点头，然后两个人再次面对面陷入沉思。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两夫妻都不排斥同性恋，但江尘音跟叶夏岚太熟悉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
    尤其是想到闺蜜跟女儿会进行一些情侣之间才会做的行为，叶夏岚整个人都起鸡皮疙瘩。
    想到这里，叶夏岚哭丧着脸：“怎么办啊爸爸？江老师跟小雨在一起，她们两个又不能生孩子，我还想抱孙子呢！”
    薄明良闻言，打断她的哭泣说道：“可以啊，现在国外有技术，两个女人可以生孩子，两个男的不行。不过两个女人只能生出女孩子，生不出男孩子。”
    “真的？”叶夏岚抹了抹眼泪，眉梢染上一缕喜色，仿佛困扰许久的心事得到疏解，还不禁感叹道：“国外怎么这么开放，技术又先进。”
    “在国外办婚礼也不错。”薄明良说着说着歪了方向，“西式婚礼很浪漫，我们也可以再办一个。”
    婚事跟生育问题向来都是捆绑在一起的，这么顺着一想，叶夏岚又愁眉苦脸了：“爸爸，江老师年纪都这么大了，生孩子不安全，那只能小雨生了……可怜我的宝贝儿……”
    薄明良摸了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声提醒：“妈咪，要是小雨跟男的在一起，那不也还得她生孩子么？”
    叶夏岚表情慢慢僵硬，再渐渐恢复正常，怔怔地看着薄明良：“也对哦，怎么着都是她生。”
    两夫妻聊着聊着，最初那混乱的情绪在被逐渐削薄。没等薄明良替叶夏岚擦眼泪，叶夏岚自己就胡乱抹了抹干净，然后眼睛通红地伏在丈夫怀里感慨。
    两夫妻窝在床上不停地用手机搜同性恋的相关信息，薄明良问：“妈咪，这事怎么跟小江还有小雨说啊？我们当做不知道么？”
    叶夏岚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些同性情侣秀恩爱的帖子，表情阴恻恻的：“不行，我得听听江老师怎么跟我说这个事。”
    第134章 
    六月的秦州, 烈日炎炎。
    薄暮雨在薄明良夫妻那边待了两个周以后, 在一天晚饭时提起要回江尘音那里。
    而这次叶夏岚的反应不是往常预料之中那样豪爽地答应，反倒是让她继续留在这边家里。这还不够她惊讶的, 紧接着叶夏岚还用了教育的口吻, 告诉她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是给江尘音添麻烦。
    这让薄暮雨十分诧异，她觉得叶夏岚的思想好像一下子就转变了。
    一直以来叶夏岚对她跟江尘音的来往都是持鼓励态度的, 因为叶夏岚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跟她说过，说江尘音性格好, 三观正, 浑身上下数不完的优点。叶夏岚希望她多跟江尘音接触, 这样可以潜移默化地养成温柔和善的性格。
    即使她长大了，叶夏岚也觉得这种来往对她很好，所以她刚开始要搬去江尘音那里叶夏岚很快就同意了。
    可是现在突然限制她去找江尘音，这就很耐人寻味了。照理来说，觉得她长大了不应该依赖江尘音，那也不会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点, 她又不是这段时间突然长大的。
    这太突然了。
    薄暮雨趁着工作间隙休息, 打电话跟江尘音讨论了这个问题。
    她沉着神色说：“我妈从来都不会这样的，她这个想法来得太突然了。”
    江尘音问：“你这两个周完全没有提过跟同性恋有关的话题么？”
    “对。”薄暮雨另一只手捏住窗户的边框，满脸的想不通，“我连她追的那个打了同性恋擦边球的剧都没跟她讨论, 她要跟我说剧情我就跑回房里。我觉得她没有察觉出什么来, 怎么会这样呢？”
    “她最近都在拒绝赴我的约。”江尘音幽幽地说, “她的理由很充分，听起来没有哪里不对，但是我们两边结合起来看，这太反常了。”
    江尘音先安抚好了薄暮雨，然后自己整个下午都忧心忡忡。
    她跟薄暮雨的感觉是一样的，她觉得叶夏岚应该没有察觉到什么。薄暮雨不是藏不住话的人，更何况面对着父母，薄暮雨的警惕性一定会更高。
    可现在的叶夏岚的行为让她觉得叶夏岚一定知道了，虽然她真的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的打算是叶夏岚夫妻这边还有大哥二哥这边同时进行，最后才是她的父母。她不奢望每个人都能祝福，但起码她要保证不能因为她跟薄暮雨的恋情而造成家庭分裂。
    况且她们的家人有权利知道她的恋情，她也不愿意委屈薄暮雨跟她在亲人面前还要躲躲藏藏。
    所以现在要加快进度，向家人坦诚势在必行。
    江尘音不确定叶夏岚那边会闹成什么地步，毕竟是薄暮雨的父母，很可能会直接闹到江家老宅。因此她先给许梓君和孙若薇打了电话，请她们当天晚上尽量说服江英纵跟江高峻，然后一起过来她家里，她要先争取到她的两个哥哥。
    许梓君接到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是在跟孙若薇喝下午茶，两个嫂子听她严肃的腔调也都紧张起来。
    孙若薇平时最欢脱，这个时候的紧张也半点不落，拉住许梓君衣角的手都有点发抖：“大嫂，我感觉要出大事啊……六儿这计划这么紧凑，今晚就要拿下峻峻跟大哥，峻峻还好说，我晚上给他吹点枕头风就完事了。可是大哥……”
    许梓君看起来镇定，心里却完全没有谱，双手握着手机无意识地摩挲：“这一步迟早都要走的，她突然这么着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先把人给她带过去吧，其它事情随机应变，你机灵一点，别乱说话……”
    孙若薇轻抚着胸口点头：“那我一会儿跟峻峻说的时候先给他漏点底，晚上他也好起点作用帮着搞大哥……别给我们添乱就行……”
    许梓君瞥她一眼，心乱得也顾不上去纠正她话里“搞大哥”有歧义了。
    晚上吃过晚饭以后，江尘音给薄暮雨发了信息说要处理工作，晚一点再联系。
    她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虽然表面镇定自若，但在屋子里四处踱步的举动任谁看了都能感觉得出她的心情并不宁静如常。
    快八点的时候许梓君跟孙若薇就先到了，孙若薇一进门看江尘音脸色平静刚想说她怎么这么淡定，但目光一低看到她握紧的手，所有话就都咽下去了。
    三个女人在沙发坐好，孙若薇这次玩不起来了，赶紧问道：“六儿啊，你二哥我是搞定得差不多了，刚才路上给他打电话，漏了点底，他一会儿听你说就能明白。现在就差你大哥了，你想好怎么对付他了没有？”
    江尘音沉吟着没有说话，双手紧捂着一个杯子。
    许梓君这时候道：“如果你要跟他硬碰硬，那绝对不能半途泄气。”
    江尘音听完以后半晌不说话，旁边两个嫂子越来越着急的时候，她忽然道：“我知道，我今天就是打算跟大哥二哥挑明的。他们不接受不同意都可以，我只要他们在爸妈面前至少保持中立。”
    “你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孙若薇忍不住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江尘音看了看她们两个，低声道：“夏岚应该知道了。”
    许梓君跟孙若薇看向彼此，眼睛里都有着不敢置信。
    “那……那怎么办？她说什么了没有？天啊……”孙若薇话都说不清楚，语无伦次的，第一次有如临大敌的感觉。
    她对那些个情侣之间的事情了解得不少，可是这种同性情侣突破阻碍她是完全没有法子。小说里那些绝食啊自杀啊什么的，听起来不怎么靠谱，况且她也不觉得江尘音跟薄暮雨会用这种方式。
    许梓君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先别激动，你现在不冷静，一会儿可对付不了我老公。”
    江尘音沉默着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叶夏岚说了什么，但现在叶夏岚禁止薄暮雨来见她，这大概就是要掐断薄暮雨跟她的关系。
    三个人心思不宁地坐着等，孙若薇也聊不起天了，满心都在想着对策，看看要怎么配合江尘音。
    江高峻八点多就到了，见妹妹跟妻子还有大嫂都一脸凝重，他默默地坐到一边去玩手机。他感觉自己就是顺带的，今晚的重头戏应该在大哥那里。
    江英纵八点半才到，他刚结束一个饭局，往时的肃容染上几分喜悦气息，应该是谈成了什么合作。
    “怎么了？有什么大事非要把我们都叫来。”
    江英纵坐在单人沙发上，端起江尘音递给他的茶杯，浑厚的男声夹着笑意。
    江尘音看着他喝茶，嘴唇翕动，突然开口：“哥，我跟暮雨在一起了。”
    整个饭厅都安静下来，江高峻跟许梓君还有孙若薇都被她这一句话吓得够呛。许梓君跟孙若薇还好，毕竟是早就知道的，只是被她的直接给吓到了。江高峻略有点震惊，沉思了一下后恍然大悟地看向孙若薇。
    江英纵则是顿了顿，放下茶杯皱着眉看江尘音，有些不理解这个“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江尘音没让他思考太久，仍旧注视着他说：“我说的在一起是指恋人的关系，而且以后我们都会在一起。”
    孙若薇倒抽了一口气，顿时咬紧了牙。
    “你混账！”江英纵终于反应过来，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掌拍向沙发扶手，“腾”地站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能让你拿来开玩笑的？”
    江家的孩子身高经常惹人羡慕，江尘音有一米七三，她两个哥哥都是一米八以上的，身高体壮。江英纵本来就不苟言笑，在整个江家里除了江老爷子，就属他说话最有力度，他这么一发怒，饭厅里的人几乎都抖了抖。
    没有人敢说话，只有江尘音顶上去，站起来以后语气坚定，没有半点动摇：“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她顿了顿，语气软了些：“我今天不是征求你同意，我只希望在面对爸妈的时候你不谅解我也尽可能态度中立。”
    “不可能！”江英纵愕然地看着江尘音，气得喘粗气，“你们都是女人，而且你比她大了多少岁你明白么？你跟她爸妈是一个辈分的！”
    “这些我很清楚。”江尘音不但没有被吓住，脚步还稍稍往前一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清楚你说的东西，但是我不会跟她分开！”
    “由不得你！”江英纵吼了一声，然后目光扫了一圈其他人，最后回到江尘音的面上时更加震怒：“你现在还是玩闹的年纪么？你跟小雨的差距有多大你想过没有？她还那么年轻，过不了多久就会接触到更多的人，到那个时候你怎么办！”
    这些话仿佛触到了江尘音的心里，她停顿了一下，眼眸里涟漪柔和，语气仍旧坚持：“到那个时候再说，我现在喜欢她。不，我爱她，我们是相爱的，我们分不开。”
    江英纵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江尘音对一件事情这么执着，执着到把后路都抛弃的地步。她完全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仿佛眼前是悬崖也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她重复强调了自己的感情，江英纵没有办法，急得已经额头冒汗，刚才强势的语气里都带上了些恳切：“你们在一起能得到什么？不能结婚，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你们以后怎么办？你就不为爸妈和你自己考虑么？”
    “哥，我没有跟她在一起之前就做好了独身一辈子的打算。那样的话，我也没有婚姻，没有孩子。”
    江尘音的声音不再那么强硬，但却不犹豫半分，而是动容，她眼睫都沾上了晶亮的水光。
    “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决定的，我考虑过，我们也分开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办法放弃她，我知道这条路很难，可是我一定要跟她在一起。”
    江英纵怔愣住，似乎有什么话还要说，可他始终说不出来。仔细想想，江尘音这么多年来做过什么让家里操心的事情么？几年前非要出国勉强算是吧，可那是她的心病，大家又能说她什么呢？谁也不舍得说。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她从来都是听话又善良的，没有什么事情让她这样强硬。
    在几个人忐忑不安的目光里，江英纵缓缓坐回沙发上，他再没有话要说了。
    第135章 
    江尘音的安慰没有让薄暮雨安心几分, 特别是在跟江尘音达成了叶夏岚很反常的共识以后。叶夏岚第二天晚上就让薄暮雨周末去见一个条件不错的男人，薄暮雨更觉得这个状况不寻常。
    因为叶夏岚下了死命令, 如果她不去的话就把她的车收回来，然后薄明良接送她上下班。
    这样就意味着她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要掌握在父母手里了, 但这还只是表面看起来的，实际上这非常影响她跟江尘音的关系。
    到了这个地步，她不得不猜测她的父母是不是知道了, 可依照叶夏岚的性格，如果真的知道了绝对是不可能忍下来的。但现在的状况看起来是反常, 却不太合理。
    所幸她在家的时候叶夏岚没有扣下她的手机，她晚饭后回房就打电话告诉了江尘音这件事情。
    “我觉得我妈已经知道了。”薄暮雨在房间里忧心得走来走去, “不然没有办法解释她突然这么不对劲，可是说闹的话，她这也不算闹。”
    “暮雨，你听我说。”江尘音在电话那边深吸了一口气, “我也觉得她已经知道了, 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是她现在如果是因为知道我们两个的事情才这么对你的，那我们不应该被牵着鼻子走。”
    “你是打算……”
    “对, 我想过去。”江尘音肯定了她的猜测，笑了一下，“她不愿意赴约，那我只能过去找她了。还有, 你如果有什么要带走的就趁这两天拿到办公室去吧, 周末我要把你带回我家里。”
    薄暮雨被最后那句话给甜到了心坎里, 说话语气都不自觉地软了点：“你是怕你过来以后闹起来，然后我妈发脾气么？”
    江尘音叹笑道：“当然，肯定会有冲突的。你是夏岚的女儿，我本来是不能这么自私的，但现在你是我的恋人，我不能把你留在那里。”
    她温柔的时候似水一般，但强势的时候也是气场凌厉。薄暮雨还记得好久之前在咖啡厅里面对邵夫人，她一出现就浑身冰霜，吓得邵夫人直打哆嗦。
    无论是什么时候的她都能让薄暮雨无比地安心，温柔良善时是这样，穿起盔甲来也是这样。
    两个人做好了决定以后，竟然反常地没有太紧张。大概是决定好要做什么以后，心里有了寄托，反而不会空落落的。
    薄暮雨把房门锁好，窝在房里跟江尘音打电话。本来两个人隔着手机在说些情话，但薄暮雨不满足，想让江尘音说得更直接一点。江尘音先拒绝了她再哄她，说等把她接回来再说。
    那一点点不满足被江尘音安抚得很好，薄暮雨这天晚上睡得很香。
    周六那天下午，叶夏岚在客厅里看电视，调了个娱乐节目。
    薄暮雨憋在房里一个早上了终于出来，去厨房切了半个西瓜，拿着个勺子抱着半个西瓜去客厅挖着吃。
    “宝贝儿，一会儿记得出门去赴约啊，别让人男孩子等久了。”
    叶夏岚一边嗑瓜子一边说，被娱乐节目逗得发笑，也不扭头看她。
    薄暮雨没有立刻回话，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快到了，江尘音应该马上就到了。她掂量了一下，把那半个西瓜放下，抽了张纸擦嘴巴。
    “妈，我不会去的。”
    她声音很轻，也很平淡，但就是在嘈杂的娱乐节目里的哄笑声中格外清晰。
    叶夏岚听到，愣愣地转头看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薄暮雨说：“我不喜欢那个男的。”
    “你没去你怎么知道会不会喜欢？”叶夏岚瞪着薄暮雨，嘴角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心里在暗笑。
    这样要是再不能把这一大一小给逼出来出柜，那她是真没办法了。她那天查到大半夜，原来跟别人坦诚自己的同性性取向，而且对方不知道孩子同性恋的，那就叫出柜。
    她可不要自己去跟江尘音说她知道了这件事，而且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正好，她还没见过出柜的场面呢，还是江尘音带着她女儿出柜。
    想想还是有点说不清楚的感觉，但她还是很想看。也好看看江尘音对她女儿到底有多少分坚定，以后的路可长着呢。
    “我不用见，我能肯定我不会喜欢他。”薄暮雨神色冷了下来，套上了工作上那副样子。
    “你在跟你妈我吹呢？街尾新开的西餐厅你没去你知道好不好吃？你在这跟我扯面都没见就绝对不会喜欢人家？”
    叶夏岚发挥平时斗嘴的能力，句句都给薄暮雨堵回去，心里还在忍不住吐槽。都逼成这样了还不说实话，一个人也能出柜啊！这傻孩子真能忍！
    不过跟恋人一起出柜更有勇气吧，就像她当年跟薄明良回家见她爸妈一样。她爸妈本来不愿意，薄明良的岁数比她大太多，最后还是两个人一起什么肉麻的话都保证了，爸妈才松口的。
    啧，那还是等江尘音来了再出柜好一点。
    刚好这时候薄暮雨眉头紧锁，语气竟比刚才更冷了：“总之我绝对不会去的。”
    “那到了时间我让你爸把你绑过去，这不由你决定。”叶夏岚撩了撩头发，满脸轻松地继续看电视了。
    她的视线是停在电视上，但余光却注意着薄暮雨。她看到薄暮雨频频地抬头看挂钟，她自己也跟着激动，绝对是江尘音要来了，不然这傻蛋不能总盯着时间。
    秒针一步步地推动着分针，时间慢慢流逝。客厅里两个人都心不在焉，吃西瓜的不专心，看电视的更不专心。
    直到门铃声响起，薄暮雨赶紧从沙发上蹦起来去开门，叶夏岚也激动得手都发抖，期待已久的出柜终于来了！
    来人果然是江尘音，只是这次她进门以后没有笑着跟叶夏岚打招呼，而是神色凝重。薄暮雨也没有刻意隐藏她们的感情，在江尘音一进门就牵住了江尘音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走进来。
    叶夏岚扭头看到，心里还是有一点说不明白的感觉，怪怪的。总觉得江尘音单身那么多年就是为了吃这口嫩草，然后她把这小孩养这么大就是为了给江尘音的。
    她想着就打了个颤，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越盯着看，越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本来她就不反对同性恋，她就是觉得江尘音跟她太熟悉了，而且江尘音年纪也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不过现在再一看，江尘音看起来顶多也就三十岁，御姐配青春少女，还是养眼的。
    “夏岚，我有事情要跟你说。”江尘音开了口，打断了叶夏岚那飘忽的思绪。
    “啊？哦……”叶夏岚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赶紧进入角色，装模作样站起来迎过去：“你怎么突然来了？来找我约晚饭啊？正好，顺便帮我训训这小兔崽子，她……”
    “我不会劝她去相亲的。”江尘音轻声打断，抿紧了唇顿了顿，继续道：“我之前跟你说我没有时间和她说这些，我骗了你，其实是我不想跟她说。”
    她的态度没有对江英纵那样强硬，对待江英纵必须要跟他一样强势，否则就会被他带着跑。叶夏岚却不一样，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跟江英纵完全相反，所以她在坚定的基础上稍微温和了自己的态度。
    她的话说完，叶夏岚张了张嘴，眼睛瞪大的样子表达着不敢置信的情绪，心里想的是江家人真有魄力。
    薄暮雨见江尘音开了头，握紧了江尘音的手，眉宇间透露着肃然：“我也不想听那些，我不会去相亲的。”
    这个时候薄明良从房里出来，看见三个人对峙，连忙过去搂住叶夏岚的肩膀：“怎么了这是？”
    江尘音深深呼吸，柔婉的语调徐徐道来：“可能你们不相信，我跟暮雨在一起了。就是像你们一样的关系，恋人关系。如果换在去年，我根本不会想到我会跟她在一起。我们分开了一段时间，后来还是决定了要在一起，我们都有这个意愿，所以我不能让她去相亲。”
    她话音落下后整个客厅都陷入了一阵漫长的静谧，偶尔被电视节目的哄笑声打破。
    叶夏岚的眼眶红了些，她想起了当年她带着薄明良回家的时候。那年，薄明良也是对她父母来了一番长篇大论。
    当然，薄明良说得没有江尘音这么温柔，这糙汉子当年紧张得有点口吃。
    她说不出来自己在逼她们出柜的话，只得委屈地跟薄明良说：“爸爸，江老师要把我们女儿带走了……你看她说那么多，跟你以前一样，你就是跟我爸妈说非要跟我在一块儿的……”
    这种争取父母同意的感觉没有人比薄明良更感同身受了，他眼睛里都冒了点血丝，抱住妻子的手臂紧了紧，“我记得，我记得。”
    两夫妻的反应让江尘音跟薄暮雨有点惊讶，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震动？
    “夏岚，你还好么？”江尘音迟疑地问。
    “妈，你想骂我就骂吧。”薄暮雨咬了咬牙，这顿骂她愿意受。
    叶夏岚听罢抹了抹眼睛，没管薄暮雨，往江尘音看去：“你让我拿什么相信你？你比她大这么多，这小兔崽子吃的奶油都没你吃的盐多。还有，你们家那么多人，还有老爷子老太太，我宝贝儿还要受苦……”
    “不会。”江尘音斩钉截铁地打断，“我保证一辈子对她好，我有的都是她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的。”
    叶夏岚这一听，抽了口气没上来，眼睛红了，哭出声来。
    对面一大一小摸不清头脑，薄暮雨还没感动完就被叶夏岚的哭声给带走了注意力。薄明良眼睛也红红的，抱着妻子，两个人相依相偎。
    “你们……”江尘音皱了皱眉看薄暮雨，心想这也太反常了。
    “妈……”
    她们两个人的声音这个时候让叶夏岚哭得更激烈了，说话都费劲：“爸爸……把她俩赶走！我不想看见她们两个……”
    “好好好，你别哭啊……”
    薄明良哄了哄她，然后红着眼眶把那搞不清状况的一大一小请出去，“嘭”地一声就关上门，然后回去继续跟叶夏岚拥抱。
    现在家里没有别人了，叶夏岚哭得大声，边哭边倾诉：“爸爸，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跟我爸妈说的？跟江老师说的好像啊……你说你没想过会喜欢比你小十岁的我，但是你决定了一定要跟我过日子，你说你以后有什么都给我……”
    向来憨厚的薄明良被叶夏岚勾起了回忆，还不忘记安抚着她：“我记得啊，我现在还是这么做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现在居然也听到这样的话了……”
    “江老师肯定会对我们宝贝儿好的，她这么说就肯定会的……”
    “会的会的，就跟我一样。”
    两夫妻在客厅里抹着眼泪追忆往事，被赶出去的两个人在门口发了一会儿愣。
    这什么情况？这跟预料之中完全不一样啊！
    她们完全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起码说出了她们的情感，说出了她们现在在一起是基于爱情。
    刚才被薄明良请出来的途中分开的手重新牵在一起，两个人对视着，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第136章 
    回到江尘音的小别墅里, 两个人一起上楼。
    江尘音脱去西装外套挽起袖子, 双臂撑在窗沿。她看着窗外的浓浓绿意, 忽地轻轻笑开。
    薄暮雨从洗手间出来就听到她轻扬的笑声, 仿佛卸去了疲惫。这些日子以来她没有什么明显的疲惫，但薄暮雨知道她很紧张，也很久没有听过她这么轻松地笑了。
    相比起年轻的自己，薄暮雨知道她要承担的东西更多。她们的感情一被曝光，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优先放在她身上, 因为她年长，因为她更应该做出正确的决定。
    薄暮雨很心疼她，悄悄地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我们是不是可以轻松一点了？”薄暮雨在她耳边略带着笑问。
    她转过身来，属于她的温暖气息不由分说地围拢住薄暮雨。她们紧密地相拥在一起，她眷恋地把脸埋进薄暮雨细软的长发里, 内心满足得让她低低地发笑。
    “可以暂时轻松一点。”她抬起头跟薄暮雨额头相抵, 一下一下地啄吻着薄暮雨的唇, 然后用嘴唇轻轻摩擦。
    这几天为了跟薄明良夫妻出柜，她们两个人虽然不怎么紧张, 但也并不惬意，而且又是在分居状态。现在终于结束那种状态了, 她们今天就可以住在一起了，以后都不用再因为隐瞒恋情而无奈分居了。
    嘴唇轻轻地触碰令人心猿意马，薄暮雨首先不满足, 吮住了江尘音的唇。江尘音像是很喜欢她的主动, 有轻笑声从她们的唇齿间溢出, 她们身体曲线贴近，江尘音的手在那纤腰上缓慢游移。
    她们深吻良久才结束，两个人都喘着气。江尘音有一下没一下地沿着薄暮雨的脸部轮廓亲吻，一直亲到下巴，然后轻阖牙关咬了一下。
    “你干嘛咬我……”薄暮雨笑声既轻又软，说是这么说，但还是仰起头配合江尘音的又吻又咬。
    江尘音吻到了她的脖子，呼吸也扑上去，低喃道：“我试试看甜不甜，吃了那么多蛋糕的小馋猫肯定很甜。”
    脖子痒痒的，薄暮雨忍不住缩了缩，笑着推了推江尘音：“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么？”
    江尘音牵动唇角，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爱意：“我喜欢你啊。”
    薄暮雨怔了怔，瞬间就红了脸。是谁整天觉得自己老的？当初她们分开那么久也是有一部分年龄差的问题，可是现在这个老人家的撩人功力怎么可能比年轻人差？
    如果江尘音愿意的话，像蓝于昕以前那样去玩，绝对能吸引回来一大票的男男女女了。
    像之前那些成熟型的男人们会喜欢，年龄小的应该也会喜欢吧。就像她一样，江尘音会适当地示弱，不会一直处在一个保护者的状态，她虽然懊恼自己压不过江尘音，但她又很喜欢江尘音只对她才展示的柔弱。
    真是个男女老少通吃的老人家……
    两个人亲密地相拥着，薄暮雨蹭了蹭江尘音的脖颈，等面上的热度消下去才找回了一点理智：“音姨，你说我爸妈这边算是过关了么？”
    江尘音摸着她的头发想了想，叹道：“应该算是吧，虽然我也不清楚你爸妈最后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出柜的像是他们两个……”
    薄暮雨被这个形容逗到，憋着笑说：“我听着好像是因为我们而想起了什么事情，但是我听不仔细。”
    “没关系，我也听不仔细。”江尘音笑了笑，语气难得有些孩子气：“反正我现在把你带回来了，同不同意你都是我的，谁都不能抢。”
    薄暮雨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开始跟江尘音分析起来：“会不会是我爸妈以前见家长的时候也很辛苦？然后因为今天的事情就想起来了，所以才放我跟你回来的？”
    她没有听爸妈讲过以前的事情，但想想爸妈的年龄差，估计当年也是有些辛苦的。而且她老妈还有两个月才过四十二岁生日，当年她出生的时候，她老妈才十八岁。
    可想而知当年两个家庭一定因此而动荡过，她觉得或许这就是今天虚惊一场的其中一个原因。
    “这个我也不清楚……”江尘音皱着眉想，“我认识夏岚的时候她已经跟你爸爸领证了，所以我也不能确定。”
    “或者是很多种原因导致的也不一定。”薄暮雨唇角弯了弯，把自己能想到的都总结出来：“我爸妈是对同性恋不反感的，这应该会是其中一个原因。然后到爸妈的年龄差，这个大概会是接受我跟你年龄差距的原因。最后再到你今天说的话，很可能因为当年我爸妈也经历过这样的见家长，所以回忆到了当年。”
    这还是她第一次分析事情的时候没有凶巴巴的，江尘音轻声笑出来，把她的头抱到自己怀里，语气里满怀柔情：“是，你说得一定都对。不管怎么样都好，我们的出柜行动成功了一半，值得开心。”
    “你又哄我……”薄暮雨差点就沦陷了，双手捧住江尘音的脸轻轻地晃。
    “没哄你，今天值得庆祝。”江尘音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一下后手臂一紧，“嗯……今天还有什么急事要处理么？”
    “没有了，今天最急的事情已经结束了。”薄暮雨不知道她的用意，还是老实地先回答了。
    “这样……”江尘音狡黠地扬起唇，眼眸瞬时就幽深起来，目光往下挪。
    她们的唇近在咫尺，感觉得到彼此的呼吸在升温，也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刚才她们被赶出来的时候薄暮雨穿着轻便的短袖热裤，江尘音轻抚在她腰间的手轻易就从衣摆钻了进去。
    “饿不饿？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江尘音用轻轻触碰薄暮雨的唇，嗓音里含着深切的渴盼，“可能要很久，要不要先吃饭？”
    她眸中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光，在尚未得到薄暮雨答复的时候仿佛在风中摇曳一般。她尽量地在控制自己，不管是什么时候她都想要让薄暮雨感受得到她的在乎。
    薄暮雨捧着江尘音的脸，亲昵地互相啄吻着对方的唇。腰腹上轻柔抚动的手让她知道江尘音这模棱两可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红着脸主动咬了咬江尘音的唇，双眸迷离。
    江尘音再忍不住低哑地说：“乖，我抱你去床上……”
    她说着就把薄暮雨打横抱起来，薄暮雨闷哼一声把脸埋在她脖颈，在她急促的呼吸里小声提醒：“窗帘没拉……”
    江尘音这才想起来，连忙抱着薄暮雨转身。薄暮雨见她没有打算放自己下来，只得轻咬着唇手忙脚乱地把窗帘拉上，屋子里顿时被阴暗吞没。
    最后的一缕光线隐没之前，江尘音看到怀里的女孩子羞赧得不得了还要挣扎着去拉窗帘的模样，她不禁笑起来。两个人贴得近，薄暮雨感觉到她笑得上半身一震一震的。
    “不许笑了……”薄暮雨拉开她的衣服咬她的肩膀，因为被她抱着走有点颠簸，咬得不重。
    刚被放到床上，她的气息就压了下来，带着一贯的温柔。房间里没有开灯，阳光被窗帘隔绝在外面，黑暗让内心的渴盼涨得更高。
    她们在房间里很久，直到夜幕降临都没有出去，窗帘也没有再拉开。晚上是江尘音披了件衣服下去厨房做了两碗面端上来，吃完以后两个人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
    江尘音还感叹自己规律的生活习惯被打破了，居然这个时候才吃晚饭。
    本来只是单纯的感慨，薄暮雨冷着脸说支支吾吾地说“还不是你先……”，江尘音反应过来，好笑地去哄她。
    哄到最后，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在播放电影，沙发上的两个人却拥吻在一起。薄暮雨脸颊绯红，她一只手被江尘音的手挤进去十指相扣地压着，而后亲吻她未着寸缕的身子……
    叶夏岚夫妻一直没有找她们，在把薄暮雨从那边接回来几天以后，江尘音打算趁热打铁，休息够了就直接走最后一步。
    前面她们两个跟叶夏岚夫妻出柜没有那么紧张，可跟江家长辈出柜可是让薄暮雨大夏天都能发抖。江老爷子平时是不凶，可威严摆在那里呢，听江尘音这么决定以后，薄暮雨紧张得饭都吃不好。
    倒是江尘音看开了些，便再给她缓了缓，让她周末约朋友一起玩。如果是关系特别好的，江尘音也愿意一起见见。
    这一提醒，薄暮雨就想到了林初晚。她从江尘音家里搬出去以后就向林初晚坦言了自己对江尘音的感情，被江尘音察觉到自己的情感而导致分开的那段时间，也是林初晚跟她联系，听她倾诉。
    现在她跟江尘音在一起了，还出柜成功了一半，怎么能不跟林初晚见见面呢？
    主意一打定，薄暮雨就约了林初晚周五晚上一起在外面吃晚饭。在知道薄暮雨要带上江尘音以后，林初晚笑着说也要带上宋穆清。
    见面那天，几个人一起进了包厢，关上门就感觉到有一点点说不清的尴尬。
    还是江尘音先笑着说：“暮雨应该已经跟你们说了我们的关系，今天主要就是聚一聚。不要把我当做长辈，我跟她是平等的，所以不要拘束。”
    林初晚跟宋穆清对视一眼，两个人再看了看薄暮雨，薄暮雨微笑着挽住江尘音的手臂，用神情表示自己对江尘音那些话的赞同。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拘泥了。”林初晚回以一笑。
    几个人一起落座，林初晚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为了避免我们几个称呼上的不协调，我叫你‘江总’，可以么？”
    “没问题。”江尘音说着还摸了摸薄暮雨的头，轻扬起笑道：“不像我们的大主管一样总是把我叫老了就好了。”
    薄暮雨咬了咬唇，低声辩驳道：“我现在又没有总是叫你‘音姨’了，我也有叫你名字的……”
    “嗯？”林初晚一开始还摸不着头脑，转瞬以后就掩着唇笑起来。
    宋穆清没明白意思，皱了皱眉。林初晚凑过去跟她耳语，她才舒展了眉心，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薄暮雨身上，含着些笑意。
    薄暮雨没好意思再继续这个话题，赶紧把菜单拿过来低着头看。
    其实就是叫名字的时候比较特殊而已，不方便说得太直白，不过被这么一提起，她觉得这叫名字倒是有了一点点别样的趣味。而且这言外之意被林初晚她们知道，她就觉得耳朵有一点热。
    等她们相聚过后，一行人一起下停车场去取车，江尘音跟薄暮雨目送林初晚跟宋穆清先走。在来之前，江尘音从薄暮雨那里听了一些林初晚跟宋穆清的事情，此时见她们两个人牵着手离开，不由得轻声叹笑。
    “她们也很甜。”薄暮雨突然轻声道。
    江尘音扭头看去，见薄暮雨面上神情恬静，有着对现在生活状态的满足，她心念微动，搂住了薄暮雨的肩膀用悦耳轻扬的语调低声道：“我们最甜。”
    第137章 
    跟林初晚宋穆清见过面后, 江尘音让薄暮雨缓了一个周, 周五的晚上两个人在商量周末一起回江家老宅走最后一步了。
    一直到这天, 叶夏岚夫妻都没有联系她们, 江家老宅也没有动静传来，代表江英纵就算不完全接受但也没有使绊子。目前走到这一步还算顺利，只差最后冲刺了。
    薄暮雨紧张得很，洗完澡就上床抱着那根金箍棒熊缩在被窝里。
    江尘音洗完澡出来看到被子鼓鼓的，心想这小孩在床上想事情的时候怎么那么喜欢缩进被子里。她没有急着上床, 做了一轮保养以后只留了一盏床头灯，钻进被窝里。
    她把被子拉下来一点，借着床头灯的光线靠过去从背后抱住薄暮雨，脸埋进薄暮雨的脖颈间深呼吸。
    “很害怕？”她低低的嗓音响起，听不出情绪。
    薄暮雨的头动了动, 像是在摇头, 然后身体往后靠去, 更贴近了江尘音。
    “别怕，有我在……”江尘音一只手在她的腹部轻柔地抚摸着, 话音柔缓：“我跟你爸妈说过不会让你受欺负的，我是说真的。虽然我们家很多人, 但是大家都是性格很好的，而且我早就跟我的两个哥哥说了我们的事情，明天过去的时候至少我的哥哥嫂子们不会让我们分开。”
    薄暮雨被她的话惊讶到了, 连忙转过来问：“纵叔跟小叔知道了？你什么时候说的？都没告诉我。”
    “就是在去你家跟你爸妈出柜之前。”江尘音摸了摸薄暮雨开始蹙起的眉心, 软着声音道：“你跟我大哥面对面说这个问题, 你的优势会很小。他本来就架子大，你年纪又小，他肯定会抓着你的痛点不放的。所以我才打算自己跟他说，而且我还找了大嫂跟二嫂帮我，我二哥也很容易就接受了。”
    这么说倒是有道理，薄暮雨在心里细细想了想，这才由着眉心随着江尘音手指的按揉舒展，但还是担心地抱住江尘音问：“那你有没有被他骂？你不让我去又不告诉我，现在才跟我说……”
    江尘音轻笑道：“放心吧，我现在能跟你说这些，我爸妈也还没有知道我们的事情，这当然是成功说服我大哥了。”
    她笑意温柔，看不到一点负面情绪，可薄暮雨鼻子有些酸。江英纵是整个江家除了江老爷子以外最有实际地位的人，平时做事也是一丝不苟的，她跟江家的人说话最少的就是他。
    再加上江英纵驰骋商界多年，不是普通人能跟扛得住他的气势的。
    江尘音虽然没有明说，但薄暮雨猜测到一定发生过激烈的对峙。江尘音是江家最受宠的孩子，对成家不抱希望却跟同是女性且年纪又小了那么多的她在一起，江英纵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只能捏住江尘音的脸郑重其事道：“以后有什么事情绝对不能再隐瞒我了，你就算有理由不让我跟你一起，你也要先让我知道。不然……不然……”
    她神情懊恼地“不然”了半天都没出个结果，江尘音含笑道：“不然怎么样？”
    “不然我就……”
    江尘音咬住她的唇止住她的声音，手把她的睡裙撩起来一些，勾着嘴角低声含糊地说：“不然就不让我欺负么？那我非要欺负怎么办？”
    薄暮雨微红着脸，不由自主地笑，被撩得不好意思，轻轻哼着声把头埋到江尘音脖颈去。
    江尘音轻浅一笑，低头含住她的耳垂，这小馋猫就在怀里动来动去的不安分，动着动着睡裙的肩带就被蹭偏了。从江尘音这个角度看下去，能看到那微露出来的软团，差一点点就能窥视到全貌。
    江尘音呼吸一滞，忍不住吻她的唇，双手在她的腰上流连忘返。
    空气中的压抑转变得温馨而暧昧，缠绵的吻变得更加火热。江尘音双臂紧了紧，把她纤弱的身体搂在自己怀里，用轻柔的吻描摹着她侧脸的轮廓。
    “今天不要了吧……”薄暮雨小小声地说，害羞地把她的手拉到怀里，用手指在她掌心滑动，“明天我们还要去江爷爷那边，今天不要了……”
    江尘音憋着笑给她整理好微微凌乱的睡裙，然后双手环抱住她，低头去看她的脸。这小馋猫都脸红了，眼睫一颤一颤的，眼底有情动残留。
    但又是真的紧张啊，都这样了还不让欺负……
    “好了好了，不欺负你了。”江尘音心疼地亲吻她的嘴角，拉了一下被子以后拥着她温声安抚：“不要担心，相信我。你不是说别人再怎么生气到了我面前就气不起来了么？我爸妈一定也会这样的，我们一定会很顺利的。”
    “嗯……”薄暮雨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听她在耳边低语，感受有她在身边的安心。
    周末向来都是江家晚辈回老宅陪老人的日子，这个周末除了两个孙子，江亦轩跟江亦晟没回来，按照惯例，其他人都陆续到了。
    江老爷子听着江英纵说些公事，其他人看起来在各自聊天，但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一直到江尘音跟薄暮雨姗姗来迟，客厅里的大家都望了出去。除了江老爷子以外，其他人都面色凝重，孙若薇还紧张得挺直了脊背，江英纵则是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江老爷子见她们进来，乐呵一笑道：“小雨来了啊，正好这周末陪爷爷好好下下棋。”
    江尘音牵着薄暮雨在客厅中央站定，这主宅的客厅很大，比起寻常房子的客厅要大，即使她们站在中央还是离坐在主位的江老爷子有一段距离。她们能看到江老爷子面上的笑容，两个人牵着的手握得更紧，江英纵跟江高峻一家又不像寻常那样跟她们打招呼，气氛一下子就压抑下来。
    这时江老太太领着王姨出来，见状笑道：“这是怎么了？六儿跟小雨来了怎么不坐下？”
    “是呀，你们站着干什么？”王姨亲切地招呼道。
    江尘音转头跟薄暮雨对视一眼，给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之后转回正前方，柔和的嗓音在这个时候仿若威力巨大的炸弹：“爸，妈，今天我们过来是有事情要跟你们说的。”她顿了顿，再看了一眼薄暮雨，没有半点犹豫：“我跟暮雨在一起了，是恋人的关系。”
    两个嫂子都紧张得双手扣在一起了，江高峻也双手不停地磨着膝盖，江英纵表情还算镇定。
    “这……这是什么意思？”江老太太一个站不稳，同样惊愕的王姨连忙扶住她。
    江老爷子盯着她们看了半晌，面上神情意味不明。他扫了一圈客厅里儿子儿媳妇们的表现，目光复又回到她们脸上，这年龄差距颇大的两个人眼睛里的情绪是一致的。
    江老爷子这才明了她们刚才对视的那一眼中包含的心绪，比如爱，也比如坚持。
    他拐杖扬了扬，对王姨说：“小王，先带素华回房。”
    王姨扶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江老太太走：“哎，太太，先回房吧。”
    “这怎么回事啊……我怎么……”
    江老太太疑惑的声音随着脚步声渐渐消散，客厅里的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剑拔弩张。江尘音跟薄暮雨半步都不退，也没有要收回刚才那些话的意思，江老爷子则是面色冷凝地打量她们。
    良久之后，江老爷子用拐杖顺着儿子儿媳妇们坐的方向绕了一圈，语气还是平淡：“你们几个早就知道了？”
    “我们……我们……”孙若薇给吓得说不出话来，暗暗揪了揪丈夫的衣角。
    江高峻也紧张得额头冒汗，把求助的目光投给了江英纵。
    “是，我们都知道。”江英纵只得回答，大家的反应都不正常，被看出来是可想而知的。
    “老大，你怎么看？”江老爷子稍微转向江英纵的方向。
    “我……”江英纵的样子像是一句话被噎了回去，最后只低声道：“我不知道。”
    平时果断的大儿子第一次露出犹豫的神情，江老爷子微微眯起眼睛。
    “江爷爷，我……”
    “小雨啊。”江老爷子轻声地打断了鼓足勇气的薄暮雨，向来对她和蔼的老人此时面庞上挂了捉摸不透的淡笑，“你先回去吧，今天这棋咱们下次再下，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江爷爷，我不回去。”薄暮雨眸色微冷，整个人的气息在这个时候都冷静严肃起来，“我不要把音姨一个人丢在这里。江爷爷，如果你要怪她，那就罚我吧，是我先喜欢音姨的，是我把我们的关系变成这样的。”
    她把她们所有的一切都往自己身上背，却不说她从不让江尘音感到为难，也不说她放弃了那么久，最后是江尘音主动找回她。她从来没有仗着江尘音宠她就肆无忌惮，被江尘音知道情意之后更是逼迫着自己远离江尘音，不让自己给江尘音带来困扰。
    江尘音听得鼻腔酸涩，想要开口把自己对她的挽回如实告知父亲，她刚张了张嘴江老爷子就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板。
    “这是江家的事情。”江老爷子的语气已经沉了些，不容抗拒。
    江老爷子从来不把薄暮雨当成外人，不少亲近的友人都戏称薄暮雨是江家的外姓孩子，足见江家对她的宠爱。江老爷子这样的一句话说出来，客厅里的气氛更加僵持。
    许梓君眼看情况不对，赶紧过去拉住薄暮雨，低声道：“先让小雨回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江尘音点头，松了手，捏了捏薄暮雨的掌心轻声道：“回家去等我，没事的。”
    薄暮雨担心又不舍，半推半就地被许梓君带出了主宅。
    许梓君好不容易把薄暮雨送上江家的车，吩咐司机一定送到江尘音的小别墅。等她回到主宅却不见了众人，只剩孙若薇在等她，她暗道不好，孙若薇赶紧带着她一起去了江家主宅后面的小楼。
    江家家风有些守旧，老宅里专门有一栋小楼供奉着先辈的牌位，常年香火不断。
    这里也是江家的“小黑屋”，江家人小时候犯了错都被罚到这里来面壁思过，跟祖辈忏悔自己的失误。从前江英纵跟江尘音极少被罚到这里来，江高峻被罚得最多，两兄弟成家以后有了孩子，江高峻的儿子江亦晟又是比江英纵的儿子江亦轩被罚得多。
    许梓君跟孙若薇一进来，各自的丈夫听到动静都侧身回头，她们看到江尘音笔直地站在牌位前。
    江老爷子目光幽深道：“跪下。”
    第138章 
    江尘音直到天黑都没有音讯。
    薄暮雨急得根本安心不下, 她不停地给江尘音打电话, 听到的却总是系统音提示对方已经关机。江尘音从来都不关机, 更何况明知道她在家里等着, 怎么可能再去关机让她找不到？
    她劝说自己镇定了些，把电话打给了许梓君。
    许梓君没有明言江尘音到底怎么样了，只是劝慰她安心在家里等着，等江尘音回去会告诉她的。
    许梓君从知道她们的事情以后一直都在明里暗里地帮助她们，薄暮雨听她这么说以后心里安定了一点, 但她的不直接告知也让薄暮雨始终不敢完全放心。
    这个晚上，江尘音一直都没有回去市区，薄暮雨也彻夜未眠。
    晨光铺洒大地的时候，一辆白色的小车从江家老宅驶出。
    许梓君开着车，江尘音在副驾驶座阖着眼眸, 脸色疲惫且失了些血色。
    孙若薇从后座趴到前面来, 抱着驾驶座关切地问：“六儿你还好么？你可别吓我, 这跪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真的不去一趟医院么？”
    江尘音睫毛颤了颤, 声音微弱：“不用，休息两天就好。”
    许梓君接道：“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别乱动了, 一会儿回去让小雨给你抹点药，再揉一揉腿。我已经给她打电话说你现在回去了，你哥那边不用担心, 你现在走路不方便他也知道你上不了班。”
    孙若薇跟着问：“对了, 老爷子今早去释放你的时候怎么说的？”
    说到这个, 江尘音悠悠地睁开了眼。她神色倦极了，像是下一秒就会昏睡过去，听到孙若薇的话以后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腿，可她的腿近乎是没有知觉的。
    她从昨天薄暮雨离开以后一直在小黑屋里跪到今天早上，纵使她身体底子再好，跪到半夜的时候已经头晕眼花，浑身乏力。她知道这个时候如果把人叫来，说自己承受不住，她一定能够回去。
    可是她一想到那代表着要放弃在家里等着她回家的那个人，她就咬着牙用力锤着自己的大腿，打出一点痛感来再继续跪。
    等到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眼前都出了幻影。所幸她还是直着腰板，就像昨天刚跪下去的时候一样凝视着走进来站在她身边的父亲。
    “想明白了么？”江老爷子口吻淡定，拐杖轻轻敲了一下地板。
    “想明白了……”江尘音的嗓音因为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而嘶哑，但她却像是本能一样地在这个时候眼底泛起柔光：“我要跟她在一起。”
    “还是这个打算……”江老爷子喃喃地念了一句，拐杖敲了敲地板，慢悠悠地在屋子里踱步，“你记不记得这个地方是用来做什么的？”
    江尘音快跪不住了，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掐着自己的腿道：“除了供奉先辈以外，还用来让我们反省自己的错，然后认识到自己应该怎么改错。”
    江老爷子停下来，对她摇头，并露出笑容来：“准确来说是用来自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明确的认知，要坚定自己的选择，还是及时回头，或者弥补。”
    “爸……”
    江老爷子对她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眼中掺杂着许多情感，语气微沉：“很多事情没有绝对的对和错，我们只能坚定自己的行为不是去伤害别人，这是你们小时候我就教给你们的。所以在发生一些事情的时候我会要求你们到这里来，仔细想一想自己做的究竟应不应该，又是不是在伤害别人。
    我很相信你的判断能力，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一杆秤，你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可是这件事情太严重了，我要你再仔仔细细地想明白。小雨比你小这么多，她还可以看到更广阔的未来，你既然断了这个可能性，那你有没有考虑好你接下来要承担的责任？”
    他没有直接否定她们的感情，没有强调她们的性别和年龄，而是站在那里语重心长地说这些埋藏的隐患。他不是不懂爱的人，一味地压制得到的后果不会是他想要看到的。
    况且他了解他的女儿，如果不是真的有了感情，断然不会这样果决。
    江尘音吸了一下鼻子，没说出话来。
    她不是在犹豫，而是被江老爷子的话触动内心。她以为她会听到那些强调她们同为女性，年龄差距又大这样的劝诫，可却没想到此刻她听到的竟是她早已经反复在心里确认过的东西。
    “我考虑清楚了……”她哑着声音，费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忍着眩晕感咬着牙说：“我要她，以后发生什么我都要她。”
    支撑了一整夜的她已经几近筋疲力竭，眼前都是朦胧一片的，最后这一句话说完像是花光了她剩余的气力。她在模糊的光影里看到江老爷子的头缓缓地点了点，她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绷开，身体颓然倒下去。
    她最后见到的就是刚刚进来就惊呼着跑向她的许梓君和孙若薇，缓过来以后见到的则是她的家人们。
    江老太太大约是昨晚听江老爷子说仔细了，此时虽然叹气却更心疼她。哥哥们也围着她，打算把她带回房里休息，但她坚持要回市区。
    那只小馋猫等了她一个晚上，都不知道该有多着急了。
    车窗外明媚的阳光突然闪了一下江尘音的眼，她勾起唇轻轻地笑起来。
    她好想抱薄暮雨，想对薄暮雨说很多很多的情话，想告诉薄暮雨她们以后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了。
    她这不言不语却突然发笑让孙若薇紧张得够呛：“六儿你别吓我……老爷子逼你回去分手还是什么？要真是这样我们换个方法再跟他说啊……”
    “不是的。”江尘音笑着轻声说，“他同意了，他接受我跟暮雨在一起了。”
    她们三个离开老宅之前江尘音只是喝了点水而已，此时声音还是无力又低哑，但听起来就是那么柔和，让开着车的许梓君都忍不住眉开眼笑。
    这是好消息啊，要知道刚才看到江尘音要晕过去的时候她跟孙若薇都要吓死了。
    “同意了？”孙若薇怔愣地重复，下一秒直接拍打着座椅欢呼开了：“卧槽同意了！小雨以后就是老爷子最小的儿媳妇了哈哈哈哈！大嫂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你别拍了！”
    许梓君喝止孙若薇的声音都带着笑，之前老爷子还想着让小雨当孙媳妇呢，这一下子就往上跳了一个辈分啊。
    哎，不过这么一来，江亦轩跟江亦晟知道以后估计要难过好一阵子。
    车子刚停在江尘音的小别墅门口，孙若薇先下车去开副驾驶车门，扶着江尘音出来。早就等在门口的薄暮雨急匆匆地迎上来跟着搀扶江尘音，见江尘音的腿似乎不方便，她急得眼睛都有点红。
    “这是怎么了？”薄暮雨着急地问，看向孙若薇：“小姨，音姨怎么了？你们还不告诉我！”
    “哎呀，她跪了一个晚上，腿都没知觉了！”孙若薇赶紧解释道，“跟你说了怕你直接过去找老爷子，我们想想还是没敢跟你说……”
    “怎么会……跪了一个晚上……”薄暮雨声音都带了些鼻音，把江尘音整个人都搂到自己怀里来。
    “没关系，我很好，这不是回来了？”江尘音搂住她轻笑，借着力尽量不让自己的腿太费力支撑，可是累得轻轻喘气。
    孙若薇摸了摸头发，没说话，感觉自己有点多余了。
    许梓君下车来含笑拍拍孙若薇的背，然后叮嘱薄暮雨道：“回去给六儿煮点东西吃，她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还要给她的膝盖上点药，都红肿了，再按摩一下腿。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少走动吧。”
    “好，我知道了。”薄暮雨眼眶都湿了，搂着江尘音就要走，突然想起来还没道谢，赶紧抹了一下眼睛道：“大姨小姨，谢谢你们一直帮我们……”
    孙若薇见不得这种场面，有点脸红地笑着推了推她：“哎呀快点走，一家人道什么谢！你可是要喊我们一声大嫂二嫂的好不好！”
    两个人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被两个嫂子目送进家里去了。
    薄暮雨小心地把江尘音扶回房里的床上躺着，为她脱掉鞋子跟裤子，再往膝盖上药。她累得躺下去就阖起了双眸，任由薄暮雨做完这些。
    等她感觉到房里只剩她自己了，艰难地从床上起来，扶着床沿再扶着墙，踉跄地去换衣服和洗漱。
    薄暮雨端了粥和菜上来的时候看到她换好了睡裙一身清爽地靠着床头，不禁过去寒着面色念了好几句。
    把大主管惹生气了，江尘音好脾气地完全任她指挥，老实地让她架好小桌子以后喝掉了两碗粥，把两碟小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撤掉小桌子跟碗碟以后，她让江尘音睡觉，江尘音却拉住她的手腕。
    “陪我睡。”江尘音凝视着她，疲惫不堪的声音这时听起来很软。
    薄暮雨犹豫了一下才去换衣服上床，她是打算给江尘音按摩腿，按得舒服一点好睡觉的。但是看江尘音的样子应该很快就会睡着，按摩会睡不着的吧，所以还是先睡觉好了。
    她刚钻进被窝里就被江尘音挪过来抱住，一双手臂半松不紧地环过她胸前。
    “昨晚有没有想我？”江尘音的声音从她的脖颈处幽幽传来。
    “嗯……”薄暮雨脖子被被蹭得痒痒的，抬着头从唇中溢出一声低笑。
    江尘音被她在这种温存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娇弱声音吸引，捧住她的脸亲吻她的眼睛，呢喃着笑说：“我爸妈接受我们了，以后我们不用辛苦藏着了，开不开心？”
    薄暮雨瞬间就红了眼睛，鼻音重重地说：“你不要说话了，快点睡觉，你一个晚上都没睡觉。”
    她不敢想象江尘音一个人在整个漫长的夜晚里都是跪着的，那种感觉该有多难受，可是她都不能陪着。她们的感情是相互的，她却不能为江尘音分担一点痛苦，只能在家里干着急。
    “我不想睡。”江尘音叹了声气，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情，她含住薄暮雨的下唇喃喃道：“我想吃甜的。”
    “那我去买……”
    “不用。”江尘音把她抱紧，眼里闪着深意的光，“你吃了这么多蛋糕，最甜的就是你，我吃你就好了。”
    薄暮雨顿时被江尘音的暗示羞红了脸，下一秒又因为那温柔而强势地撩起她睡裙的动作而软了身体，她红着的眼眶都有泪光轻轻颤动。
    她轻轻地推江尘音，声若蚊呐：“你的腿……”
    “没关系……”江尘音的眼神已经暗下来，呼吸粗重地打在薄暮雨耳边：“想要你，现在就要。”
    这是江尘音第一次说得这么直白，她们往时都是很委婉地开始，从情之所至的接吻开始。这是第一次完全没有合适的气氛，可是那种情动的感觉很轻易就被江尘音撩起来。
    她感觉到江尘音这次的欲望来得比往时都要汹涌，便尽可能地回应着。她无法再去思考得太多，完全沦陷在江尘音带了些占有欲的柔情里，情不自禁轻吟出声。
    一直到中午，房里的动静才渐渐缓下来。
    薄暮雨惦记着江尘音的腿，想要起来给她按摩腿，可是刚要坐起来就被收紧了怀抱不许动弹。两个人的身体都是裸着的，薄暮雨身上还多了好些吻痕，肌肤相触时带来的感觉更令人羞赧。
    “音姨，我去给你按摩一下腿，不然你要不舒服的。”薄暮雨说着就要挣脱她。
    “晚一点再说，现在先不要动。”江尘音把薄暮雨按回来自己怀里，这满足的感觉令她叹息。
    “你怎么了？是不是江爷爷说了什么？”薄暮雨忽然察觉到江尘音的不对劲。
    江尘音笑了笑，见她眼神都清明起来，脸色都要变得冷漠了，只得叹笑道：“没有，是我想起了之前的心事。我爸问我断了你的未来，那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要承担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薄暮雨张了一下嘴，想要安抚江尘音这段关系里她们都有责任，不该是江尘音一个人。
    但江尘音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她的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眼神温柔：“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到过我应该承担什么，我也想过我的选择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我明白你还很年轻，有可能你在见过更多的人以后会让这份感情淡去，可是我不想考虑这么多，现在我们是相爱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薄暮雨怔怔的，一滴眼泪滴落到枕巾去。她从来不知道江尘音会有这样的心事，她坚信她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可她却不记得自己的年龄会让江尘音缺乏安全感。
    可即便是这样，江尘音还是义无反顾地爱她，不曾保留点滴地爱她。
    “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的，我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不是么？我从小就认识你了……”薄暮雨流着泪安抚她，心疼地搂着她，“你相信我，不会有别人的，你看我这么多年都没喜欢上别人……”
    薄暮雨连想象自己喜欢别人这种可能性都不会去想，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就连当初不得不远离江尘音，她都没有想过以后会喜欢上别人，就仿佛她的心里永远只会有江尘音一个人一样。
    “别哭，我相信你的。”江尘音吻去她的泪水，柔声细语道：“我一直都相信你，不管是你小时候还是现在，我都相信你。”
    薄暮雨缩到江尘音的怀里去，小鼻子发红，一抽一抽的。想想还是不舒服，干脆张嘴在江尘音胸口咬了一个牙印，咬得江尘音倒吸一口凉气。
    “小坏蛋，又咬我……”她笑着嗔了一句，低头去吻薄暮雨，“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薄暮雨被她吻了一会儿，感觉到她艰难地挪动着腿，便用小虎牙磕了磕她的唇，呢喃道：“我来吧，该我了，我也要欺负你……”
    江尘音脸上的温度烫起来，摸着薄暮雨泪湿的眼角，默许了所有的动作。薄暮雨小心地把她的身体压下去，喘息着用蕴含了万般柔情的吻攻占她的身心，黑色长直发似水一般在她身上寸寸拂动。
    第139章 
    薄暮雨让江尘音在家里休息几天, 等到腿完全恢复了再出门。
    这天晚上叶夏岚主动给江尘音发微信信息，问她几款裙子哪款好看。她挑了一款回答, 叶夏岚兴高采烈地采纳了。
    之后江尘音试着发了句“有时间见见？”, 叶夏岚很快就回复她一个ok的表情包，很欢乐的样子。
    她把聊天记录给薄暮雨看, 两个人开心了好一会儿。
    周末结束后薄暮雨正常上下班，在一个中午跟苏漫一起吃饭，了解到了苏漫的近况。果然如江尘音之前说的那样，蓝于昕很会调节气氛, 苏漫说这些时眉眼尽是笑意, 看得出来很喜欢跟蓝于昕在一起。
    薄暮雨下午上班的时候江尘音午觉醒来, 仗着薄暮雨是小领导, 在办公室里没人看得到，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微信。
    薄暮雨：“你不是说大姨跟小姨过来么？怎么还不起床？”
    江尘音窝在被子里一边勾着唇笑, 一边打字：“凶什么, 她们还没过来呢, 我还不想起来。”
    薄暮雨：“我哪有凶？”
    为了显示自己不凶, 薄暮雨紧跟着发了个一只猫吐舌头的表情包。
    江尘音联想到她偶尔凶巴巴的样子，不自觉地轻声笑, 敲着手机屏幕：“有的，打字都这么凶了, 说话肯定更凶了。”
    过了一下子, 薄暮雨回复：“你现在腿好了就开始欺负我了, 前几天下床都要我扶呢！”
    这话明明说的是她腿的问题, 可是莫名其妙就有一种她被折腾得下床走路都不稳的感觉。
    她脸热热的，手指飞快地敲下一行字：“看起来你很想被扶，我会努力的。”
    发送出去以后感觉缺了点什么，她翻了翻自己收藏的表情包，还好平时跟孙若薇还有蓝于昕聊微信都蹭了点千奇百怪的表情包。
    她翻了几页，看到一个合适的，憋着笑发了那个文字表情包：“你那么好看，我只想和你睡觉jpg”
    她发过去以后把手机丢到一边，忍不住翻了个身把薄暮雨那只金箍棒熊抱在怀里。她都能想到薄暮雨看到那种表情包肯定会脸红，因为她从来不发这种类型的表情包。她自己看的时候都下意识地默念出来，那只小馋猫肯定看到就会联想，然后双颊通红。
    她低低地发笑，从床上坐起来撩了撩头发，再一看手机，果然还没有回复。她盯着那个中规中矩的“暮雨”备注很久，手指在上方摩挲，半晌以后点进去消除掉原本的备注，改成了“小馋猫”。
    这是她所有的备注里最亲昵的一个称呼，还加了星标，聊天都是置顶的。
    她心想着哪天给薄暮雨的微信换一只小猫的头像，笑着下床去换衣服了。
    许梓君跟孙若薇四点多的时候过来，还带了些熟食，看这个时间，刚好可以留在这边吃晚饭了。
    江尘音去拿零嘴跟饮料的时候，两个嫂子在客厅里，孙若薇坐不住，想看看这一大一小二人世界会不会有什么好玩的东西遗漏在客厅里。她眯着眼睛，一副侦探的样子东瞧瞧西看看，客厅干净整洁，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
    许梓君皱着眉：“若薇，你走来走去的，干什么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孙若薇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小声说，“她们两个人住这么大个房子，什么时候激情一来，房间都不用回……而且六儿这把年纪，可不得如狼似虎么？我看看她们有没有玩点情趣什么的……”
    许梓君被臊得脸红：“你整天能不能关注点好的！”
    “这怎么不好了？”孙若薇半点都不在意地反驳，走到了沙发边，“整天聊二胎三胎的，那这造人过程不是很正常么？同性恋虽然办这事不能造人，那也是人之常情啊！”
    反正她觉得这些事情聊起来很正常啊，而且又不是跟外人聊，干嘛那么害羞。
    她瞄着瞄着，不小心扫了一眼垃圾篓，目光挪开以后很快就挪了回去。
    那垃圾袋层层叠叠的垃圾里有一样东西露出来一截，不仔细看是注意不到的。最重要的是，没有了解过的人是不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
    “大嫂！”她指着垃圾篓，很夸张地用嘴型表达：“有套！”
    “什么？”许梓君不知道意思，“油桃？”
    孙若薇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干脆道：“我说的是有套，套！不是油桃！”
    许梓君吓了一跳，不过也有点好奇：“她们两个还用套？这……怎么用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孙若薇得意地笑，一屁股坐到许梓君身边解释道：“这个女同性恋嘿嘿嘿基本上是要靠手指的，所以就有这个她们专用的指套。现在客厅的垃圾篓里有指套，这就代表她们俩在客厅……你懂的。不过这段时间六儿都在家里没上班，所以有可能是她下来等小雨下班，然后小雨一进来就……你懂的。”
    这说着说着就脑补上了，许梓君嘴角抖了抖：“这么着急的么？”
    “那谁知道呢？情侣之间的事，不就那样么？”
    江尘音用托盘把吃的端过来，看见两个嫂子脸色怪异，不禁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我穿得不对么？还是有什么别的问题？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
    彼此都不是外人，两个嫂子又是家里最先知道江尘音跟薄暮雨关系的人，后来还多番帮助，这让她们又多了一层亲近感。孙若薇想想就笑起来，观察着江尘音细长的手指。
    “六儿，你是夏岚的女婿还是儿媳妇呀？”
    她突然的发问让江尘音懵在那里，眨了好几下眼睛没明白意思：“这是什么意思？有区别么？”
    “当然有了！”孙若薇说，“你要是女婿呢，那代表小雨是被你嘿嘿嘿的。你要是儿媳妇呢，那这就不用我说了吧？”
    “咳……”刚端起杯子喝水的江尘音差点没喷出来。
    “你别说得这么……”许梓君掩着唇笑。
    江尘音考虑了一下，问道：“嗯……那要是互相的呢？”
    孙若薇睁大了眼睛：“你们每次都互相？”
    “也不是，就是一次一次换着来。”江尘音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手指不自觉地磨着杯沿。
    “那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们谁嘿对方比较多？”
    “嗯……”江尘音想了想，脸上犹如抹了一层粉泽，“我吧，我比较多。”
    孙若薇猛地大笑：“哈哈哈那你是女婿呀！换个角度说，小雨就是老爷子的儿媳妇了！天啊六儿，看不出来啊，你这潜力可以啊！”
    江尘音羞得低下头去喝水，根本不敢说话了，感觉越说越了不得。
    结果她一安静，孙若薇笑得桌上水杯里的水都起了波纹：“我还以为会是小雨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结果居然是你把她吃得骨头都不剩！小雨这个不争气的！”
    江尘音脸烫得过分，想解释薄暮雨有时候并不弱气，她有意让着薄暮雨的时候，这小馋猫就凶得很。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解释了……
    许梓君忍不住问道：“跟女人那个是什么感觉啊？”
    “对啊，什么感觉，我也想知道。”孙若薇跟着问。
    “就是……”江尘音抬起头想了想，面上绯红加深，“很温柔的感觉吧。”
    即使她们有过急切想要对方的情绪，但真正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爱抚还是顾忌着对方的感觉。每一次都很温柔，温柔到她们都深深地眷恋这样的肌肤之亲。
    两个嫂子对视了一下，都在心里摸索了一下这话里的“温柔”。但没过多久两个人发现无法了解得到这是怎样的温柔，眼中的求知欲降低了些，孙若薇开始打量许梓君。
    许梓君连忙捂住胸口：“若薇，咱们两个这是乱那什么的……”
    这回轮到江尘音掩唇笑了，她这两个嫂子的日常真是太可爱了。
    三个女人在客厅里欢笑，话题从一开始的少儿不宜延伸到了更深入的交流。
    “那什么，你们这一开始嘿嘿嘿很顺利么？”孙若薇很是好奇这个问题，还打着手势来辅助，挤眉弄眼道：“就没有点阻碍么？你懂我意思的。”
    “呃……”江尘音咬着唇扶着额头，“还好，主要是她在房里穿得还蛮……然后也很好看，很漂亮。”
    她明白孙若薇表达的是什么，她跟薄暮雨不止年龄差大，最主要的是她真的是看着薄暮雨长大的，发生亲密关系的时候免不了会让人有一种背德感。不过她们在亲密的时候她确实没怎么想起来薄暮雨小时候的样子，最开始恋爱时那种顾忌着想要慢慢来的想法也找不到踪影。
    她现在想起来她们亲热的时候，想到的就全都是身娇体软的女孩子红着脸接受她。她耳朵都要热得冒烟，心里也躁动不已，根本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发现她越老越不纯洁了，罪过……
    “卧槽？”孙若薇听着就激动，拽住了许梓君的手：“小雨这孩子还穿情趣内衣还是怎么的？六儿你可别骗我，我可不信。”
    “不是情趣内衣……”江尘音失笑道，“但是……嗯，很漂亮，也不跟以前一样像学生。”
    一直旁听的许梓君这时做了个准确的总结：“所以你是被吸引了？”
    江尘音点了头还没说话，孙若薇“啧”了一声纠正道：“被勾引了。”
    “咳咳咳……”江尘音脸上烧得慌，赶紧低头去喝了好大一口水润嗓子，“换话题换话题，聊点别的。今晚我大哥二哥都不在家么？”
    “当然，我们就是专门来听你们两个的情趣的。”
    孙若薇坏笑地看着她，心想这话题转得真是快，一把年纪了害羞成这样也是可以的。不过没关系，有得是机会挖掘，拉上叶夏岚一起就更刺激了。
    第140章 
    薄暮雨下班回到家，看见三个女人在客厅谈笑。
    “大姨小姨。”她笑着走过去, “你们先坐坐, 我上楼放包就下来做饭。”
    孙若薇打趣道：“哎哟, 你这话说得像是我们欺负你一样，刚下班回来就给我们做饭。”
    “哪有啊？我才不是这个意思。”薄暮雨眨了眨眼睛, 一本正经地解释, “你们是客人, 当然不能让你们操心了。”
    “好了, 别逗她了。”许梓君笑着念了孙若薇一句, 然后对薄暮雨道：“快去放包吧, 六儿算准了你回家的时间早就准备好了，等你回来再热一下从外面买的熟食就好了。”
    薄暮雨闻言，皱着眉看江尘音：“音姨都不告诉我。”
    江尘音故作委屈道：“明明是你进家门都没看我一眼。”
    这恩爱秀得，孙若薇咬了咬牙，怎么牙有点疼呢。
    许梓君摇头笑：“你们两个真是……”
    这对年龄差组合一开始在孙若薇暗地里乱配对的时候，许梓君觉得太过不可思议也太过禁忌了。如果是最普通的先相识再谈恋爱的年龄差情侣还好，可偏偏这是从亲情转变成爱情的情侣，所以她起初就制止了孙若薇的幻想。
    后来无意中撞到江尘音跟薄暮雨在老宅的厨房里接吻, 她震惊也担忧。但她这两年被孙若薇科普了很多同性恋的东西, 而且也是多少了解江尘音的，所以她一直都在暗暗帮忙。
    不过她总是没怎么了解她们在一起以后到底是怎么相处的, 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毕竟身边还没有过同性恋的朋友。不过这段时间来往得多, 她总算是见上了。
    这一大一小跟从前一样亲密无间, 但是还多了一些说不清却又十分明显的暧昧，这种感觉让她禁不住微笑。
    很甜的感觉。
    她们把薄暮雨赶回房里放包，薄暮雨刚好回房换了短袖和热裤，扎起长发清清爽爽地下楼来。
    几个女人在端菜和摆碗筷，薄暮雨也跟进厨房里帮忙，拿了几个杯子正要走，孙若薇拉住了她。
    “小姨，怎么了？”薄暮雨捧着几个杯子问。
    “看不出来啊小雨……”孙若薇的表情既邪恶且欲言又止，“年纪轻轻，文文静静的，居然这么会撩。”
    “啊？”薄暮雨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是因为这话里的内容而有一点点脸红，眼神也不自然。
    孙若薇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还伸手捏她的下巴：“啧……这清清纯纯的小模样，还把六儿的魂给勾没了。”
    薄暮雨一下子就涨红了脸，这话也太露骨了！而且从这意思来看，她没到家之前这三个女人肯定聊了什么少儿不宜的话题！
    “没……没……”
    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句子，眼睫仿佛受到惊吓而颤动的轻翅。完全不见刚才下班回来的时候一身正装严谨正经的气场，羞赧的样子着实是惹人怜爱。
    “好啦好啦不逗你！真是一个比一个害羞！”孙若薇一下子笑开。
    江尘音走进来无奈道：“二嫂，你又逗她。”说着就过去接薄暮雨捧在怀里的杯子，空出一只手来搂住她的肩膀，这小馋猫脸全红了。
    “哦哟，这就护犊子了！好嘛好嘛。”孙若薇意犹未尽的样子，笑着摆了摆手先出去了。
    被丢下的两个人手里都有杯子，江尘音不能捏她的脸，干脆用鼻子碰了碰薄暮雨的鼻子，弯起唇角哄道：“二嫂的尺度一向很大，她没有恶意的，别苦着脸了……”
    她刻意拖长了尾音，又软又带着些央求的意味，让薄暮雨心痒痒的。
    薄暮雨被哄到了，嘴角抑制不住上扬，江尘音飞快地亲吻一下她的唇。
    躲在厨房门外的孙若薇跟许梓君探着半张脸看，两个人被甜得牙疼。
    等她们吃完晚饭，江英纵跟江高峻来接自己妻子回家。这江家三兄妹碰面的时候什么招呼都不打，就围成一个圈站着。
    气氛莫名的诡异，直到江高峻先笑出声来，再到江尘音微笑，最后老大江英纵轻声叹笑。
    三兄妹默契地没有去提前些天出柜的事情，江英纵让江尘音再多休息几天，不着急上班。然后他再跟薄暮雨招了招手让她过来，摸了一下她的头，神情亲和。
    江英纵临走前交代，找个时间一起过去老宅。事情过了，还是要大家坐在一起面对面说开，这也是江老爷子的意思。
    孙若薇坐在副驾驶回忆今晚在江尘音家里的一幕幕，不禁跟开着车的江高峻感慨：“想当初啊，我还真以为过六儿可能就那么单身下去了。你说说现在的男人，一抓一大把油油腻腻的，这哪能配得上六儿？老实说我还真没觉得她单身有什么错，网上那些人整天叽叽歪歪的，眼界是真的低。”
    江高峻瞥她一眼，嘟囔道：“我这样的男人不油腻啊。”
    孙若薇不屑道：“你可拉倒吧，最油腻就是你！”
    没等江高峻接着辩驳，她接着幽幽叹道：“突然觉得她们两个好甜好幸福啊，女孩子抱起来香香软软的，谁不爱啊？我终于理解你们男人为什么喜欢让女人窝在自己怀里了，我现在想想如果我是六儿，小雨能躺在我怀里，啊……”
    她想着想着，双手交握贴在胸前，满脸的幸福感。
    “如果我也有这么一个小女孩就好了。有一个六儿这样的御姐也好，亲她或者被她压着亲，真是想想就爽……”
    江高峻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愁眉苦脸地开着车哀怨道：“老婆，你可别瞎想啊，咱们都一把年纪了，折腾不起啊。”
    “我就那么一说！”孙若薇没好气地瞪他，然后语气满是遗憾：“我现在只能祈祷自己下辈子能有个小女孩或者有个大御姐了，想跟她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再跟她谈恋爱……真幸福……”
    江高峻咽了一下口水，“你得看人愿不愿意跟你。”
    孙若薇这就不高兴了：“怎么不愿意跟我了！我怎么了！”
    江高峻目不斜视地开车：“骚。”
    “啥玩意儿？你再给我说一遍！”孙若薇吼了一声，要不是他开车，她早就过去揪耳朵了。
    另一边江尘音的小别墅里，薄暮雨枕着江尘音的肩膀，两个人亲昵地耳语着，聊准备回江家老宅的事情。这次可是以江家人的身份去的，薄暮雨可记得那天跟江老爷子出柜的时候被拒绝留下的理由。
    这回她是江家人了，唔，所以她应该是儿媳妇么？那就是三嫂？
    听起来怪怪的，但是她很喜欢。
    第二天上班她闲着搜了一下网页，想想要给老人家买点什么带过去。刚好许久不见的杨书晗联系她，说是分手了需要安慰，薄暮雨想起来一直没有对这个同学兼朋友说自己喜欢的人是谁，便答应了让她晚上过来家里。
    晚饭后杨书晗到了，薄暮雨准备了些小零食招待。
    “小雨，原来你就是搬到这里来啊。”杨书晗津津有味地吃着薯片看屋子里的摆设，“这个小区挺大的，听说有明星住在这里，你有没有见过？”
    “算是见过吧。”薄暮雨给她倒饮料，心想江尘音算是明星吧，那就是天天见了。
    杨书晗这时候想起来问：“对了，你的室友呢？这是你室友的房子吧？”
    “嗯，这是她的房子。”薄暮雨弯起唇角浅笑，“不过她现在不只是我的室友，她还是我的恋人。”
    杨书晗刚“咔嚓”咬了一口薯片，眼睛都瞪大了。
    这什么情况？这二愣子有恋爱对象了？真的假的？不可能吧？能追上薄暮雨的人，这得多有毅力啊！
    “不不不……不是，你说真的？”杨书晗话都说不利索，抱着薯片溜到茶几对面，坐在薄暮雨身边：“真的假的？这么说来你一开始让我帮你出主意搬出去跟朋友住，你那个时候就跟人好上了？”
    “不是，没那么早。”薄暮雨摇头，笑了一下，“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当时帮我想办法，要不是你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搬过来。”
    “哎等等！”杨书晗眯着眼睛，回忆到了一件事：“你当时说过这个人我见过，可是我印象中我们的朋友里没有谁住在这里的啊。”
    薄暮雨但笑不语，也不急着揭露答案。她是不着急，刚好江尘音工作告一段落，下来看这两个小朋友聊得怎么样，顺便再从零食架子上多挑了些吃的送过去。
    杨书晗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看就吓坏了，懵得说不出话来。
    “小晗是么？”温柔端庄的女人盈盈一笑，嗓音似水般清润，“家里还有很多零食，让暮雨给你拿就好，不要客气。”
    “江……江阿姨！”杨书晗舌头都要打结了。
    这不是高中的时候经常去接薄暮雨放学的那个阿姨么！而且还是拍过电视剧的，她记得她当时激动了好久，还羡慕过薄暮雨有这么一个漂亮又温柔的阿姨！
    可是今天居然！这个阿姨在跟薄暮雨谈恋爱？这个房子里还有没有别人？她真的不敢相信！
    她不敢相信什么偏偏就来什么，江尘音紧跟着捏了捏薄暮雨的脸，宠溺的神情里还带着一丝情人间的亲昵：“我还有工作，要吃宵夜的话叫我下来做。”
    “嗯，你去忙吧。”薄暮雨拉下她的手，两个人眼神里含着脉脉温情。
    江尘音跟杨书晗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上楼去了。
    客厅里安静了半分钟左右，突然炸开。
    “啊！小雨你在跟江阿姨谈恋爱！”
    “她好漂亮！她好御姐啊！”
    “我是不是在做梦！你们两个！啊！”
    薄暮雨淡定地喝着饮料听她咆哮，本来想等她冷静一点再跟她简略地说一下搬过来以后跟江尘音的事情。不过没等薄暮雨考虑好要怎么说，她自己乐了一会儿以后就惨兮兮地靠着沙发，跟薄暮雨对比自己那惨烈的爱情。
    “你跟我比起来可幸福多了，我的男朋友……哦不前男友，他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了。那个女人看起来比我厉害多了，我就怀疑他是被勾走的，难受……”
    当时杨书晗跟男朋友那满脸幸福的样子薄暮雨还记得，但她没经历过这些，没办法针对性安慰，听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你会遇到一个跟你相爱的。”
    杨书晗一听，更难过了。
    等她把杨书晗送走，熄了楼下的灯上楼回房间，江尘音还在工作，没察觉到她进来。
    直到有一双微凉的手慢慢伸过去覆在江尘音眼睛上，江尘音停下敲键盘的手，轻笑着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同学走了？”
    “嗯，她失恋了。”薄暮雨惆怅地抓着江尘音的手，用手指在她掌心划着圈，忽又笑笑：“不过她一直在说我们很幸福，很羡慕我们。”
    “别担心，她也会很幸福的。”江尘音手掌一收就抓住她的手指，声音低柔：“只不过来得晚一点而已，到时候你就可以听她开心地表达自己的幸福了。”
    “嗯……”薄暮雨低垂眉眼，见她眼眸含情，便忍不住凑近吻她，呢喃笑道：“我们最幸福。”
    第141章 
    江尘音跟薄暮雨出柜成功以后，两个人同时在微信朋友圈里晒了同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从房里望出去的晴朗天空, 阳光明媚, 将道道金光洒落。整个画面清新柔和, 令人一看就能感觉到勃勃生机，这也是她们的一个暗示。
    寓意她们的恋情, 也寓意她们的未来。
    这相当于是在公布恋情了, 亲人们纷纷点赞评论, 孙若薇直接私聊调侃上了。刚刚陷入热恋的蓝于昕这才知道好友发生了什么, 连忙一个电话就追过来, 喊着让她们两个必须到她家里去聚一聚, 出柜成功必须庆祝！
    薄暮雨担心地问苏漫在不在，蓝于昕明白她的顾虑，连忙解释这是苏漫同意的，她们现在在同居。
    薄暮雨这才松了口气答应，心里也为苏漫感到高兴。既然同居了，那就是跟蓝于昕到了关系很好的地步了，也代表苏漫是喜欢跟蓝于昕在一起的。
    这段时间江尘音跟薄暮雨出柜的事情完全没有人告诉蓝于昕，薄暮雨上班的时候跟苏漫聊天也没有合适聊私事的时机。这次相约刚好可以聊一下, 而且薄暮雨也很关心苏漫跟蓝于昕到底相处得怎么样。
    她们约在周末, 周六临近中午的时候，江尘音开车带着薄暮雨一起去蓝于昕的别墅。
    刚停好车蓝于昕就赶忙过来仔细打量她们两个, 看得薄暮雨都皱起眉。她完全不在意地哈哈一笑, 然后搂住江尘音端详。
    “不得了不得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蓝于昕兴奋得不得了, “这事业爱情两得意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啊，这精神头就是好，跟嗑了药似的。”
    “你才嗑了药。”江尘音没好气地笑骂，“你又跟我拉拉扯扯，你不怕苏小姐看见了找你麻烦？”
    江尘音可记得薄暮雨上次跟她说在停车场看到她们两个人拥抱前说的话，苏漫就是介意蓝于昕跟人相处没有点分寸，蓝于昕当场还保证了不会再犯。这要是被苏漫看见，免不了某人就要跪搓衣板。
    果然她刚说，蓝于昕立马变了脸色，后退一步整理自己的衣领，装腔作势道：“好的，两位请跟我来，我夫人已经在准备好吃的招待你们了。”
    薄暮雨忍不住扬起唇：“你夫人……”
    蓝于昕闻言，眉梢都染上喜悦：“我夫人就是你老板！”
    “哦……”薄暮雨淡淡地应了一声，看了含笑的江尘音一眼以后笑道：“那我夫人也是你老板。”
    “你夫人什么时候是我……”蓝于昕气急败坏地想要反驳，说了一半停下来，眼珠子转了转，“哦，还真是……”
    江尘音忍不住笑了，牵住薄暮雨的手跟她们说：“好了，还不快走，一会儿我夫人的老板看我们这么久没进去都要出来找人了。”
    “还不是你们两个耽误时间！”蓝于昕笑骂着走在前面领她们进家里。
    薄暮雨第一次来蓝于昕家里，刚进去就惊叹了一下。蓝于昕家里的装潢布置比起江尘音那边要奢华得多，跟她的人一样张扬，但好在没有那么俗气，审美还是不错的。
    苏漫在厨房里准备些烤肉的食材，见她们几个人进来，笑着嗔蓝于昕：“你把客人带来厨房干什么？还想让人跟你一起干活啊？”
    “没有没有，我就跟她们说一下今天吃什么！”蓝于昕快步过去，把下巴垫在苏漫肩上笑：“那我拿点青菜出去跟江老师择菜，让小木头跟你在厨房，好吧？”
    苏漫静静看了她两秒，轻笑道：“去吧。”
    江尘音跟薄暮雨在门口看她们亲密自然的样子，不约而同地笑开。
    把薄暮雨留在厨房帮苏漫以后，蓝于昕跟江尘音到客厅去择菜。
    形貌妖冶的蓝于昕撸起袖子，整个人都透着一种野性的美。她一边择菜叶子一边跟江尘音聊前些日子江尘音跟薄暮雨出柜的事情，对这虚惊一场的出柜也是激动得差点要拍手称快。
    她完全没有介意薄暮雨跟苏漫在厨房里单独相处的样子，江尘音知道薄暮雨绝对不会跟苏漫有什么，可她对蓝于昕的态度感到奇怪。蓝于昕这样一个既敏感果断又敢爱敢恨的人，居然会主动把薄暮雨留在厨房。
    “于昕。”江尘音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主动把她们两个留在厨房？你明知道苏小姐……”
    “当然是为了我自己。”蓝于昕挑着眉甩了甩手上的水，把手抬起来晃了晃，盯着粉嫩的指头上摇摇欲坠的水珠轻笑道：“漫漫跟我谈恋爱没什么人知道，也就她的家人还有我的家人，跟我们特别亲的朋友也没有几个。小木头对她来说算是很特殊的，说是上下级嘛，但她们两个还是朋友的情分比较多，而且又能常联系。工作时间不能怎么聊私事，所以我想着让漫漫有个私人时间，看有什么要吐槽我的，都跟小木头吐槽了。”
    江尘音笑了：“就这样？”
    “哪能啊？”蓝于昕收回手，有点羞赧地撇了撇嘴，“她要是真对我有什么不好说的，跟小木头吐槽完了，小木头会告诉你，完了你再告诉我。我好知道我有什么要改进的……”
    江尘音抿着唇发笑，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你们在一起这段时间，苏小姐没给你提意见么？你还要这么拐弯抹角的。”
    说到这个蓝于昕就哭丧着脸：“我问了，她说她没有意见！”
    “或许是真的没有意见呢？”江尘音笑着安抚她，“不要把自己想得太差了，可能你为了跟她在一起已经把一些不合适的习惯改掉了。”
    “真的？”蓝于昕半信半疑，没两秒钟就嘟囔：“怎么会没有意见……”
    江尘音温言劝道：“你如果实在不敢相信的话，你可以把你的想法好好跟她谈谈。你为什么会不自信，为什么会怕她藏着心里话不告诉你，这些都告诉她。两个人相处是需要沟通的，你有这些不安却不告诉她，这也是一种隐瞒不是么？”
    蓝于昕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其实我就是怕她觉得我也就这样了，没必要再提了，然后就委屈她自己……”
    江尘音没好气道：“那你还愣着？晚上我们走了你就去谈。”
    大概是再果敢的人碰到心上人都会乱了方寸吧，连蓝于昕这样的人都因为爱情而手足无措，对自己不自信。江尘音这个时候也坚定了必须相互坦诚这个想法，往后的日子很长，她跟薄暮雨年龄差距这么大，很多想法更需要沟通，否则就会成为隔阂。
    蓝于昕撇了撇嘴沉默了，像是同意了这个说法。
    江尘音继续择菜，让她自己考虑，没一会儿听见问她：“你跟小木头上床了吧？都这么久了。”
    又是这种问题！
    “你能不能不老关注这种事情！”江尘音把菜苗一丢，又好笑又气不起来。
    “哎呀，讨论一下嘛。”蓝于昕刚才的惆怅被抛到脑后，兴趣被勾了起来，捡起一根菜苗搭到江尘音手上贼兮兮地问：“怎么样，你是攻还是受啊？我可是攻哎，你不能丢我的脸！”
    江尘音定睛看她，余光捕捉到她胸口的一抹红，挑眉道：“苏小姐知道你说自己是攻么？”
    蓝于昕顿时哑然，也不顾手上的水了，不自然地撩了一下头发：“当然……当然知道啊！本来就是我攻！”
    江尘音若有所思地点头：“哦……”
    “那你呢！快告诉我！”
    “你自己猜吧。”
    厨房里，苏漫在切着肉，薄暮雨在串一些需要用竹签串起来的食材。
    “我听于昕说，你跟江总出柜成功了？”苏漫没抬头，语气温和，“过程怎么样？辛不辛苦？”
    “还好，虚惊是有的。”薄暮雨刚把一根热狗串起来，笑着对她说：“不过她的态度很坚持，我爸妈跟江爷爷江奶奶也没有为难，现在我们的家人都同意了的。”
    “那就好。”苏漫放下刀回身，心中的感慨终究还是化作嘴边的一缕笑意，“看到你过得开心，我也很高兴。顺便说一句，我真的想不到你的恋人会是江总，刚从于昕那里知道的时候我非常惊讶。”
    眼前的女孩子气息干净如昔，她回忆起曾经的万千思绪，到了今天却化作一缕青烟。她在这个时候听到薄暮雨对她说了出柜的结果，看到薄暮雨过得很快乐，她没有一点怨念这不是她给的。
    她还是会关心薄暮雨，工作上依旧会提点薄暮雨，她们的友谊会继续下去。这不影响她喜欢现在的生活，现在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是蓝于昕带给她的。
    “我知道。”薄暮雨勾起唇，“这就像我听到蓝姐姐说要追你一样的惊讶。”
    苏漫笑问：“哦，原来你早就知道的？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以为她抽什么风了突然天天找我。”
    薄暮雨还没搭话，厨房门口猛地传来一声哀叹：“原来我不在的时候漫漫是这样说我的，好伤心……”
    薄暮雨不明所以地看过去，江尘音也在门口，对着她们无奈地笑笑。
    苏漫也不慌，只是盯着她皱起来的脸笑：“我还没说完呢，你要不要接着听啊？”
    “不想听，难过，想哭。”蓝于昕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睛，走进去把择好的菜放在她身边。
    那委屈的样子太真实了，看得苏漫想立刻蓝于昕颁发一个影后奖杯。这女人整天在家就喜欢演，没事就演被她欺负的样子，演得她有时候真以为自己欺负蓝于昕了。
    现在有客人还演，苏漫只得先压了压要教训蓝于昕的欲望。
    薄暮雨看情形不对，放轻脚步挪着出了厨房，把江尘音拉着离了好几步。两个人对了个眼神，都静静地没再动了，十几秒钟以后薄暮雨感觉差不多了，拉着江尘音回到厨房边。
    果然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是蓝于昕用委屈的语气问：“你刚才跟小木头在厨房干嘛呢？”
    苏漫轻笑：“准备食材啊，不是你把她给我留下的么？”
    “那你们面对面靠那么近干嘛？”
    “哪有靠近？隔了好几步好不好？”苏漫话音无奈却带着一丝笑意，更多的是包容，“明明是你让她留下的，现在又来怪我跟她距离不够远。明知道会吃醋还非要装大方，是不是傻？”
    “都是因为你……你干嘛……唔……”
    厨房里的声音变成了令人羞赧的亲吻声，江尘音赶紧拉着薄暮雨溜回客厅了。没想到蓝于昕在苏漫面前像只小绵羊一样，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气势。
    “蓝姐姐真的很喜欢学姐啊。”薄暮雨不禁感叹。
    “嗯……”江尘音眼底蕴满笑意，长叹道：“看样子，我要考虑一下于昕会不会跳槽了。”
    第142章 
    在江英纵跟江高峻去江尘音那里接回各自妻子的那天过后, 江尘音就跟江英纵定好了再次回江家老宅的日子。
    江尘音跟薄暮雨好好地在家歇了两个周, 上个周还去了蓝于昕那里聚会, 这个周怎么都要回老宅了。这次是真正的薄暮雨以江尘音恋人的身份过去, 是整个江家已经接纳的身份。
    周六早晨, 她们两个人懒懒地窝在被窝里赖床。
    薄暮雨眯着眼睛挪到床边去摸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以后又把手缩回被窝里。她背对着江尘音挪回去, 挪到一半就蔫了，有气无力地哼了两声, 不愿意动弹。
    江尘音也是迷迷糊糊的，听她的动静就轻声笑起来, 伸出双臂把她整个人捞到怀里，习惯性地把脸埋进她的长发里，闷声问：“要起来了么？”
    薄暮雨稍微转身，用侧脸蹭蹭江尘音的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睡意：“不起, 今天不是周六么……”
    “可是今天要跟我回爸妈家啊, 你忘了？”江尘音贴近她的耳畔，亲昵地用鼻子碰她的侧脸, “你还特地买了礼物要送的，挑了好几天才决定，不去早一点送礼物么？”
    薄暮雨的动作僵住, 眨了好几下眼睛逼迫自己精神起来, 然后转身就看到江尘音含笑的面容。
    她愣了半晌, 小声说：“江爷爷跟江奶奶会不会不喜欢我的礼物？”
    “不会的。”江尘音的语气非常肯定, “你就算不送，我爸妈也今天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的，更何况你还花了那么大的心思。”
    薄暮雨贴近她怀里问：“要不一会儿路上再买点补品？”
    江尘音道：“我爸妈那边的补品都有我妈跟王姨置办，这个还是不要买了。”
    “也对，不能乱买吃的给老人家……”薄暮雨了然地点点头，喃喃自语。
    “还有什么要考虑的？”江尘音微笑着问，并不着急起床，双手松松地搂着她的身体。
    还有什么要考虑的呢……
    薄暮雨皱着眉开始想，她今天可是作为江家人去的，她要跟江爷爷还有江奶奶面对面地再谈起她跟江尘音的关系的。她端正态度了，礼物也买了，还差什么呢？
    “好像没有了。”她低喃道，“音姨，你……”
    这称呼刚叫出来，江尘音还在等她说话，她却陡然明了过来，揪住江尘音的睡裙问：“我对江爷爷江奶奶的称呼要不要改啊？我现在跟你是恋人，那按道理来说，江爷爷江奶奶应该也是我的爸妈才对。”
    “嗯，这么说是没错。”江尘音被她提醒得正视这个问题，微微眯起眼睛想，“但是如果要按寻常的情况来改变这个称呼的话，那我就要管夏岚叫……”
    薄暮雨猛地语塞，江尘音管叶夏岚叫妈，这也太诡异了。
    她们两个人都感觉到这种明显的不和谐感，对视了好一会儿，还是江尘音先笑着摸她的头。
    “好了，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吧。因为真正要改称呼的话，很多事情都更不方便了，我们家里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改不改其实问题不大。”
    “嗯，也对。”薄暮雨细想以后也赞同这个说法。
    以后避免不了更大的家宴或者出去赴宴，如果这个称呼改掉的话，到时候还要给外人抓到话题。并不是说她们的关系不能公开，只是她们都低调惯了，没有必要宣扬得人尽皆知。
    再加上平时江家跟薄家走得近，来往时称呼上难免有所冲突，所以最好还是维持原样。
    “现在放心了吧？”江尘音嘴角微衔笑意。
    “嗯，没问题了。”薄暮雨深呼吸一下，露着小虎牙钻到她怀里，语气软了许多：“那再让我睡一下……不想起床那么快，昨晚电影看得好晚。”
    江尘音迁就地轻轻抚摸薄暮雨背后的长发，宠溺地叹笑：“好了好了，那我也再睡一会儿。”
    她们安静地相拥，但其实谁也没有真的睡下。江尘音只是阖起眼眸，手还一下一下地抚着薄暮雨的背，而薄暮雨有规律的呼吸扑在她脖颈。
    她们长久的感情让她们如今的爱情里仍旧带有亲情的影子，薄暮雨很喜欢跟江尘音这样亲密默契地静静拥抱。没有身体上的欲望，只是单纯地想要靠近对方，全身心地依赖对方。
    将近午时，江尘音跟薄暮雨一起回到江家老宅。
    薄暮雨给江老爷子买了一套翡翠围棋，给江老太太买了翡翠镯子，价格不菲。她进主宅以后都没怎么在客厅停留，跟王姨问了一下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在哪里以后，拉着江尘音就上楼了。
    不过她们两个走得急，没注意到王姨在后面掩唇笑了一下。
    书房门是敞开的，她们刚到附近就听到有隐隐的对话声传来，江尘音拉了薄暮雨一把，两个人放轻脚步停在门口一侧。
    江老爷子语气郑重：“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老头子还是得跟你们道个歉。”
    “还有我。”江老太太的声音同样沉重，“小雨年纪还这么小，在这一点上我们六儿有错。”
    “别别，老爷子老太太，你们这么说的话可折煞我们夫妻了。”
    这是叶夏岚的声音，随后紧跟着急急的两下脚步声以及模糊的动静，像是把人扶着坐下。
    薄明良此时附和道：“是啊，没有那么严重，二老千万不要这么说。”
    江老爷子的拐杖敲了敲地板，幽幽叹气道：“在她们两个一起来我面前说她们要在一起之前，我完全没有想过她们会变成这个关系。但是老实说，她们会变成这样我老头子是有责任的。”
    书房里安静了一下，叶夏岚疑问：“老爷子的意思是？”
    江老爷子道：“六儿刚回国的时候是我请求小雨多跟她亲近的。”
    “这……”叶夏岚的话刚开了个头就顿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老爷子话音沉沉道：“小雨那个时候刚刚大学毕业不久，正是奋斗工作和憧憬感情的时候。是我当时还有一点点盼望，想着她能受小雨的影响，她的心态稍微能恢复一点，我实在不想看她下半生独身一人。”
    薄暮雨听到这里，脑海里有回忆在翻涌。
    她想起来当时刚刚搬进江尘音家里的时候过来江家老宅，江老爷子确实趁着江尘音不在，把她叫进了书房，还说了一些她当时听不明白的话。她后来还在思考，江老爷子到底需要她帮什么忙呢，那些话里还重点提到了她的年龄，还强调了她会影响江尘音。
    直到现在她才了解，原来江老爷子是希望江尘音能从她身上找回一些青年人的心态，也就是对爱情的向往。
    江尘音听到这里也转头皱着眉看薄暮雨，那么久之前江老爷子找过薄暮雨的事情，她居然不知道。
    薄暮雨对上她凝重的眼神，心虚地抿了抿唇角笑，伸出一根指头把她的脸推回去。
    “老爷子，这真的不能怪你……”叶夏岚不知道怎么的就憋了点笑，“你就算不让小雨去找尘音，她自己也会找的，她们两个一直关系都亲近。况且如果真的要算的话，一开始我同意她搬去尘音那里也是，这些东西真的算不清楚的。”
    薄明良笑说：“是啊，二老真的不用自责。她们两个人如果不看原本的关系，那也没什么，同性恋很正常，就跟我们异性恋一样都是爱情。如果要说年龄差什么的，你看我跟夏岚不也是年龄差么？她们自己都过去这个坎了，我们还纠结什么呢？”
    江老爷子喟叹道：“也是。”
    叶夏岚开心道：“是吧？她们两个过得开心就行了，又没影响别人。”
    书房里几人都笑了起来，严肃的谈话一下子多了些笑语。
    江老爷子说：“还有一个问题，她们毕竟是在一起了，跟寻常家庭一样生活，这个仪式还是得有。”
    薄明良提醒道：“老爷子，国外可以同性结婚的，上国外办一个婚礼没问题的。”
    “哎，不行，怎么能上国外办婚礼？”江老爷子用拐杖敲了一下地板表示不满，“我打算就在秦州办一个，这毕竟是我们两家人的大事，孩子结婚，家里亲戚都要到场的。”
    “对，不能让孩子委屈了。”江老太太慈蔼地微笑着说，“不过我觉得国外能同性结婚的，可以让她们去领个证回来。婚礼的话，还是在我们本地办吧。”
    叶夏岚跟着问：“这样也不错，爸爸你看呢？”
    “可以啊，挺好，一会儿问问她们两个。”薄明良乐呵呵地回答。
    这一通谈话就把婚礼给定下来了，薄暮雨在外面听得开心，江老爷子刚才敲着拐杖不同意出国办婚礼把她给逗乐了。
    两个人正要敲门光明正大进去听，后面突然就传来王姨含笑的问话：“六儿，小雨，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进去呀。”
    完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江尘音轻咳一声：“我们正好要进去。”
    刚好里面几个人被动静吸引，都转头去看门口。
    薄暮雨是提着礼物上来的，大家一看就明白了意思，江老太太眉眼柔和地道：“好了好了，没什么大事了，有没有人要跟我下去厨房看看午饭的？准备要开饭了。”
    叶夏岚站起来：“我去吧。”
    薄明良跟着：“我也去。”
    江尘音扫一眼江老爷子跟薄暮雨，微笑道：“那我也去，一会儿我来叫爸跟暮雨吃饭。”
    薄暮雨眨了眨眼睛：“啊……”
    江老爷子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面容平静。
    没几秒钟书房里的人都走得干净了，只剩下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江老爷子，还有抱着礼物盒站着的薄暮雨。
    江老爷子双手握着拐杖龙头，忽地笑道：“怎么了？不敢过来了？怕爷爷了？”
    “没有……”薄暮雨不好意思地笑笑，走过去坐在宽沙发上，把礼物都放到茶几上，“江爷爷，这是我给你还有江奶奶带的礼物，希望你们喜欢。”
    江老爷子抬抬下巴问：“都是什么？”
    “给江爷爷买的围棋，给江奶奶买的镯子。”薄暮雨说着就要去打开，“都是翡翠的，很漂亮。”
    “哎，不急着打开。”江老爷子把拐杖抬了抬，碰了一下她的手臂。
    薄暮雨听话地缩回手，有点紧张地抿紧唇，神色静默。
    江老爷子一看就笑了：“买了这么贵的礼物给爷爷奶奶，是怕爷爷奶奶不同意你进门呐？我老头子有那么反复无常？答应了还反悔！”
    薄暮雨连忙摇头：“不是，就是想给江爷爷江奶奶带点礼物。”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有点害羞：“因为以后身份不一样了，就想带点东西孝敬会比较好。”
    她没好意思说，这次出柜最让她紧张的还是江老爷子。但她们终于能在一起，没有在最后关头再去历经什么磨难，她又感谢江老爷子。
    她跟江尘音之前已经有非常多的坎了，比如性别，比如年龄差。即使她们跨过这些坎，但她明白在以后的生活中很大几率会再次出现。
    “傻孩子，人来了就行了，今天就是自家人聚聚。”江老爷子脸色温和下来，拄着拐杖站起来走向她。
    她也随着起身，以为江老爷子要训话了，微微低下头，两只手都握在身前，期待中又有些紧张。不知道江老爷子会跟她说些什么家规，也或者是交代一些在外面的注意事项，总之应该都是跟以后的生活有关的。
    不过她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停在身侧的江老爷子说话，疑惑地正要抬头。
    这时江老爷子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以后好好生活，有时间多跟六儿回来看看我跟江奶奶。”
    薄暮雨微微睁大了眼睛，江老爷子还是慈眉善目的，她忽地说不出话来，眼眶热胀，重重地点头：“嗯，我记住了……”
    晚上的家宴十分丰盛，叶夏岚夫妻也留在江家老宅过周末，因为江老爷子打算周日跟叶夏岚夫妻商量江尘音和薄暮雨的婚礼事宜。
    夜色渐深，男性都去书房谈工作和陪江老爷子下棋。几个女性准备去花园里架上一张桌子，吃点零食聊聊天。
    江尘音跟叶夏岚在厨房碰了面，两个人一个捧着饮料，一个捧着糕点。她们愣了很久才一起笑开，那一点点的尴尬随着笑声散去。
    江尘音笑问：“今天过来怎么没提前告诉我们？”
    “给你们一点惊喜啊！”叶夏岚笑着说。
    江尘音双眸含着柔色：“是很惊喜。”
    她身在跟薄暮雨的恋情中可能感觉不到，但她换个角度想了想自己的女儿跟闺蜜在一起，确实就会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她本来以为需要花上一点时间来跟叶夏岚修补友情，没想到刚才那一笑就驱散了她们之间那一丝尴尬。
    “我们要在这里干站着么？”叶夏岚撇了撇嘴，“我想吃东西了。”
    “走吧走吧。”江尘音失笑着走在前面，“对了，暮雨不在花园里吧？”
    “不在，这小兔崽子说跟我们不是一个年龄层的！”叶夏岚龇牙咧嘴地说，没几秒钟就委屈道：“哎，你跟她在我面前少秀恩爱啊，照顾一下我幼小的心灵……我的闺蜜跟我的宝贝儿……”
    周日晚上，大家聚在书房里商议婚礼细节。
    薄暮雨被工作上一个电话叫回房里，挂了电话以后她也没去书房了，就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笑。
    她要跟江尘音有一个婚礼了呀，她以为不会有的，没想到现在居然有一个属于她们的婚礼。本来她觉得不会有婚礼以后就想了点别的形式，不过现在想想，两样可以结合起来的，更是锦上添花了。
    她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双颊微热，把枕头捂在脸上闷闷地笑。
    江尘音悄声进来，把枕头拿开以后看到的就是笑容还没来得及敛去的她。
    “怎么自己一个人在傻笑？打完电话又不回去书房。”江尘音话虽如此，还是坐到床边把她抱进怀里。
    “不想去了，让江爷爷江奶奶决定就好。”薄暮雨语气轻快地偎进江尘音怀里，咬了一下唇，笑道：“我拐了江家最受宠的小孩，婚礼当然让岳父岳母决定了。”
    江尘音扬起眉，手臂勾住薄暮雨的腰，柔声耳语：“这么高兴啊？居然还敢欺负我，明明今天是你进我江家的门。”
    薄暮雨凝视着她，眨着眼睛想想以后轻笑道：“那就是我入赘，这个不冲突。”
    “好的小女婿。”江尘音被逗得轻声笑，这小馋猫为了做攻也是很努力了。
    她们凝视彼此的眼眸里笑意渐渐被无限柔情取代，也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的，等到她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拥吻在一起。这是一个不含欲望的亲吻，只是表达着此时心里的喜悦与温柔。
    薄暮雨最先喘不上气，推着江尘音的肩膀，靠在她怀里细声细气地哼哼。
    江尘音满心怜爱地吻着她的嘴角：“我有个礼物给你。”
    “嗯？”
    薄暮雨刚应了一声就被江尘音压住身体，缠绵的吻继续攻占着她的理智。但还好，她记得自己想要的那个形式，既然江尘音有礼物送，那她也一起送吧。
    江尘音把她压在床上亲吻，两个人的手同时伸向自己的枕头底下。两唇分离时，两枚在灯光下被反射着柔和银光的戒指出现在彼此的眼前。
    江尘音愕然：“你什么时候买的……”
    薄暮雨皱着眉：“你怎么也……”
    两个人一起说完，然后静默地对视了一眼，几秒钟之后一起发笑。
    江尘音一只手揽住薄暮雨，温柔地低语：“我是想在你跟我爸妈见过面以后跟你求婚的，虽然我们不能在国内像男女恋人一样领结婚证，但我还是想要给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仪式。我想问你，以后我们的路很长，你确定要跟我一起走了么？”
    这些话她不问也知道答案，但这个时候她还是想要再听一次，听她恋人，她的妻子再说一次。
    “我确定。”薄暮雨红着眼眶点头。
    江尘音轻声笑，牵起她的一只手，把戒指拿起来，柔缓地套进无名指，之后问道：“你是不是也有话要跟我说？”
    “嗯……”薄暮雨吸了一下鼻子，凝视着江尘音，“我知道我比你小很多，但是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我很爱你。我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总是被你照顾，我们现在是恋人关系，我们是平等的，我也要成为你的依靠。所以，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她说到后面声音都颤抖了，表情是笑着的，但眼眶很红，眼角也闪烁着泪光。
    她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这次带上了江尘音的名字：“尘音，你愿意嫁给我么？”
    江尘音轻浅笑笑，伸出自己的手，薄暮雨反应过来，赶紧给她戴上戒指。
    “你还没回答……”
    薄暮雨的话没说完，一个暖暖的吻就印在她的唇角，眼前是女人柔婉的面容，那双多情的眼眸里深情涌现。
    江尘音微笑着说：“我愿意，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印证这个答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