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培养的夫君》作者:连生月羽 连城VIP2019-11-28完结 总推荐:2434 总人气:479647 内容简介…… 虽然学了手医术,但既然当了山大王,自然要嚣张起来。我有脾气,就霸着山怎么了?什么阴阳鬼医,什么白阎王,堂堂混世,啊不,绝世美男子,竟然被人叫“姐姐”!小子的挂还挺牛!来来来,阎王来教你做好好做个人。然后,然后?把自己坑的真是爽。臭小子,自己招惹的我,还想就这么算了?想得美!唉别,去去去,谁要嫁给你?还有凭什么是“嫁”啊! 关键字:一手培养的夫君,连生月羽,架空历史,轻松,甜文 ------------------------------------------------------------------------------- 第一章 兖川是个仙灵充沛的好地方,自古以来在这儿安家建派的人不计其数。兖川边上有一座山,原名望巴。山上灵力纯净,奇珍走兽一抓一大把,不管是自己用还是拿去卖钱,都是能让人在某一领域一步登天的。征服望巴山是人们一直以来的梦想,为此,各路势力想方设法在山脚安营扎寨,一有机会就上山捞一把。 不过想也知道,看到别人拿的比自己多就会不服气,偷偷抢抢这种事就越来越多,搞到后来免不了发展成了势力战争。总之,一片混乱。后来终于有大能打败了其他人,自己封山成了王。大能实力太强,大家打不过,只好继续在山脚安营扎寨伺机而动。而大能也不怕他们打上山,但就怕自己万一出了什么事没人管山,那群人又开始大打出手,所以收了几个徒弟,把自己的绝学传给了他们,希望他们以后能代替他把望巴山守护下去。 然后,大能死了,他的徒弟们都各管各跑自己的人生去了。只有一个稍微听话点的留了下来。真的只有听话的留了下来而已。 大能教出来的徒弟都小有名气,这一位比较不一样。他的名气太大了,大到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要是能讲话的,什么妖魔鬼怪人神魑魅,都听过他的名号。阴阳鬼医,颜魍。他能活死人,也经常灭活人,救济一方或屠戮灭门,都是他经常干的事,一切都看心情。大家对他是又敬又怕,依着他的名字,他又有一个外号,白阎王。 白阎王颜魍身形高挑俊美,但没几个见过他的真容。因为他日常外出都带着半张面具,但光从他的下巴和嘴,大家也知道,他一定长着一张男女皆羡的脸。他的武器很奇,是一把伞,叫阴阳,伞面通白,伞檐一圈银铃片,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修偏道,跟鬼怪打交道,其他修道人士对此耿耿于怀,事实也是,只要颜魍在哪里,不是医一片人就是死一片人。生死一瞬,都在颜魍一念之间。所以,阴阳鬼医和白阎王,可以说是很贴切了。 作为大能的徒弟,颜魍是唯一一个留下来看山的。但他嫌弃望巴山听起来像王八,就把望字改成了自己的魍字。然后他又觉得差别不大,就把山名改成了魍魉。一下霸气了几个档次,又符合他,很好,非常好,从此昭告天下,他的山头,叫做魍魉山。 魍魉山灵气充沛,物材丰富,刚好做他的药材场。因为一些事加上这个原因,他就非常开心的留了下来。他还在山脚立了个箱子,只要有请求,救人也好杀人也罢,写下来,放进去,给钱。当然,办不办就是颜魍的事了。至此,颜魍名声大噪。作为善良百姓的救星,坏人心头的恶魔,修道人士的头痛对象,各种花痴的心上人,惹不起,而且打不动。魍魉山有他待着,算是脱离了众人的魔爪,至少也算,不负师恩了。 这天,颜魍正在院中睡觉,一个小童“哒哒哒”地跑过来,手上揣着一张纸,大喊道:“颜魍,有信!” 颜魍一个翻身从石头上滚了下来,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瞪着他。 看着他的死鱼眼,小童憨笑了一声,低头双手奉上了信。 一把接过信,看着纸质欠佳且略显破旧的信纸,颜魍撇了撇嘴。连个信封都没有。打开扫了眼,带着起床气的眉毛更皱了。这什么?让我去帮他灭门啊?看这笔迹,是个小屁孩吧?现在的小孩都什么心思,这么黑暗的吗? 颜魍合上信纸,抬眼看了看小童,道:“你有看到是谁放的吗?” 小童摇了摇头。“怎么了吗?” “没什么。”颜魍又打开看了一遍,随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我出去一下,给我看好家。哦对了,他给了什么东西?应该不是钱吧?” “这个……” “别吱吱语语的,有话快说。” “我除了这张纸,其他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敢吃我的霸王餐?” 雨丝密布,为屋檐勾勒出一圈朦胧。清脆的银片撞击声在雨中微响。白伞之下,一袭翩然白衣,一地血色。 抬头看着溅上血迹的“寒府”牌坊,颜魍皱起了眉。这门我也灭了,再大的胆,也该出来跟我照个面才是,难不成,真想吃霸王餐? “姐姐。”稚嫩的声音在身旁想起。 我漏了个人?不会吧?人老了?眼花成这样? “姐姐。” 姐姐?欸,我漏了两个人?姐姐?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撑白伞的姐姐。” 颜魍一个趔趄。转身,低头看向眼前这个男女不分的小孩。小孩的身上全是血,小小的一个身影站在墙边。要不是还露着点惨白的脸和黑洞洞的大眼睛,混在雨血里根本看不出来。 “姐姐,你是白阎王对吧?” 不怕我?“是啊。怎么,小孩儿,为什么没死?”即使有伞檐和雨挡着,面具之下的森寒依然令人惶恐。 “所以,就算是姐姐也杀不了我。”小孩黯神道。 “那封信,是你写的?” 小孩点了点头。 我的天,现在的小孩这么厉害的吗?小小年纪要灭满门自己还死不掉? “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怕只写我自己,你不会来。” 所以把所有人拉来陪葬?你自己还不死?这家人跟他什么仇什么怨? “你跟他们有很深的仇?” “每天被他们弄死好几次,算不算?”小孩睁着大眼睛,直直地盯着颜魍。 颜魍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雨越下越大,小孩的头发粘在脸上滴着水。良久,颜魍转身走了。 临近魍魉山脚,雨停了。颜魍收起阴阳,却没有上山。“你一直跟着我,想干什么?” 小孩踉跄了一步,停了下来。雨水已经把他脸上的血冲的差不多了,他现在整个跟刚从水里出来一样。“姐姐,我想死。我求求你了,你是阴阳鬼医,白阎王不是吗?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每天都这样,真的好痛。我真的,好想死啊,像他们一样,再也不要醒来。” 互立沉默。良久,颜魍才道:“我,是男的。” 身后一片寂静。颜魍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爹娘呢?他们不管你吗?”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 “那你亲戚呢?” 小孩摇摇头。 “那你怎么在寒府?” 小孩又摇摇头。 “你野生的?” 小孩呆呆地望着颜魍。 “你真的那么想死吗?” 小孩点点头。 颜魍看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深深叹了口气。沉默良久,才道:“那不如,先来我这里住几天吧。让我研究一下,看看怎么才能把你弄死。” 小孩愣了愣,然后突然很高兴地笑着点了点头。 不是吧……我就想吓吓你,你还真来?颜魍看着眼前突然高兴的小孩,突然一阵无力。算了,都这样了,到时候再说吧。 “那走吧。跟紧我。” 于是,颜魍就带着他上了魍魉山。 山路弯折,不时有灵兽出来探望。毕竟来了一个陌生人,大家都好奇的紧。一路来被各种各样的东西打量,是个人都会觉得奇怪,更何况还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孩。瞄到他不停躲闪,逐渐面露惧色的身影,颜魍总要时不时减缓速度等他。到最后,实在受不了,干脆直接拉起他的手走了起来。有颜魍拉着,山里的灵兽终于收敛了些,只在远处躲着打量了。 安全到达住处后,一群童子迎了上去。为首一个道:“颜魍,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走着去的吧?” “差不多吧,走着回来的。”颜魍道,一把把小孩拉到面前,准备放手。 ……挣不开。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吓得立马把手缩了回去,这才放开了他。 “这个小孩是谁?” “就那个写信的……”谁来着?呀,忘了问。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寒二。” “寒二?”颜魍上下打量他一番,“嗯……看着是有点二。名字你娘给取的?” “他们随便叫的。” 颜魍:“……既然是随便叫的,那就改了改了,这什么名字都。让我想想,二啊,嗯,二,两,寒两?还是不好……不如,就叫寒魉吧,音意不变,魍魉的魉,接山名,霸气,如何?” 看着他逐渐发亮的眼睛,颜魍得意地笑了起来。 “好的,谢谢姐姐!” 一个趔趄。“不是说了我是男的吗?就算我美,崇拜也要分清男女啊。” “那姐姐想要寒魉怎么称呼?” 这么快就用上这名字了?小家伙还挺喜欢。颜魍摆了摆手,道:“你喜欢就好。” “师父?” “我不收徒。” “叔叔?” “我有那么老吗?” “爹……” 又一个趔趄。 看着颜魍不善的目光,寒魉的大眼睛里突然含起了泪。他委屈地道:“姐姐……” ……你脑子里就只有姐姐没有哥哥?啊?这孩子,不会死傻了吧?幸好改了名,不然得二成什么样?罢了罢了,反正这里的家伙喊人不带敬语,姐姐啊…… “随便你随便你。”颜魍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了屋子。寒魉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放好阴阳,摘下面具,一张堪称举世无双的美脸,眉宇间露着森然与倦意。若只看背影,颜魍确实能被认成女的,虽然高挑了点,但外出撑伞,又是白衣飘飘,长发飞扬,确实也曾有人说白阎王是女的。不过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一根筋。 转身看向呆在门口的寒魉,只见他眼里满满的都是发亮的星星。颜魍被这样盯地一阵寒颤,赶紧喊道:“初一,带他去洗一洗换身衣服。” 一个小童进来应了声“好”,眼神示意了一下寒魉,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又折了回来,无奈地道:“小孩儿,别看了,先去洗一下,不然地板弄脏了我们打扫很麻烦的。”寒魉看了初一一眼,又看了颜魍一眼,这才恋恋不舍地跟着初一走了。 颜魍吩咐完后就去翻屋里的书架子了,谁料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禁又是一个趔趄,心中突如其来的一阵紧张,让他开始思考把寒魉带回来的决定是否正确。 静静地翻了一会儿书,初一突然跑来道:“颜魍,你快去,你带回来那娃娃,跟池子里的王八打起来了!快去快去!” 哈?这小屁孩儿事怎么这么多? 放下书,起身疾步走向池子。 池外围着六七个小童,面露紧张地看着池中。颜魍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寒魉半身浸在水里一动不动,跟几乎跟他差不多大的王八对峙着。 颜魍扶了扶额,叹了口气,拨开小童走了过去,无奈地道:“你们两个,在比斗鸡眼吗?” 闻声回头。一张突然闪光的人脸和一张面无表情的王八脸。 “不是说打起来了吗?”颜魍瞥向初一。 “刚才太急,没说清楚。这小孩刚碰到王八的时候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后突然说让王八吃了他。我看不对,就来找你了。” …… 颜魍又扶了扶额,对寒魉道:“你知不知道,吃一个你这只王八会消化不良的?你想死就死,别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去。” 寒魉低头不说话。那只王八道:“颜魍,你带回来的是什么人?刚才吓死我了,差点以为是装孩子来抓我的。” “是个一心想死但好像死不掉的傻子。” “死不掉?这么好?”王八伸了伸脖子,靠近寒魉打量了番,“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啊。” “你也看不出来……” “一点都不好!”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寒魉打断了。“一点都不好!死不掉,一点都不好……” 原本略带怒意的吼声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带着哭腔的低语,只是四下方才被他惊地没有声音了,现在这低语,进了每只耳朵。 依然沉默。 许久,颜魍走到寒魉跟前蹲了下来,勾起他的下巴,与他对视道:“寒魉,这里不是寒府,这里是魍魉山,我的地盘。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过的,但既然到了我的地方,只要你还没死,就得听我的。这里不会有人整天以杀你为乐,所以你也不要随意打扰他们。你想死,可以,别打他们的主意,或者等我想到办法,不然就乖乖的待着,别作死,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过得比之前痛苦万倍。” 纵然语气平淡,寒意依然四溢。周围一圈紧张地看着两人,大气都不敢出。寒魉盯着颜魍的眼,额角冒出层层冷汗。 颜魍没有放开手,眯起眼继续道:“看来你是听进去了,很好。乖乖听话,洗完穿好衣服来找我。还有,你的报酬呢?我帮你灭了他们,你什么都不给我,想吃我的霸王餐?” 寒魉抿了抿唇,吞吐道:“我……我拿不出……” “还真想吃霸王餐?”捏住下巴的手突然发力,寒魉的脸开始扭曲。 沉默着僵持一阵,颜魍突然放了手,起身甩袖便走了,连看都没看寒魉一眼。余下众人待他走远后才敢有动作。围观的小童都散开了,初一看着一脸惨白的寒魉,冷声道:“娃娃,我劝你还是乖一点,把他惹生气是绝对不会好过的。我看你挺可怜的,颜魍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完全可以放着不管。虽然你是有些特殊,但他把你带回来了,这就说明,他对你上心了。你连报酬都给不起,就更要好好听话,少给他惹麻烦了。” 大王八也开口道:“是啊。颜魍把你带回来,你就不会再受别人的欺负了,你应该感谢他。听我们一句劝,别太闹腾了。” 寒魉看着他们,轻轻点了点头,黯神道:“刚才,对不起。” 再次回到屋中,颜魍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白皮红衣,坐在桌边喝酒。抬眼看向门口。寒魉穿着白衣怯怯地靠着门框,泛痴一样的盯着他。颜魍眼神一动,这孩子,弄干净了倒还有些好看。 “看什么呢?”颜魍饮了一口酒,道。 寒魉打了一个激灵,马上低下了头,道:“对不起。” “你说什么?”颜魍当然不是没听见,只是有点讶异他惊人的态度转变。 “对不起,姐姐。”寒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颜魍,“寒魉听话,不会再捣乱了。报酬寒魉暂时还付不起,若姐姐有什么需要,寒魉一定尽力去做。” 颜魍静静地打量了他一会儿,道:“你今年几岁了?” 寒魉愣了愣,道:“十二。” 十二岁小成这样?怎么看顶多也就七八岁啊!这孩子…… “你现在,还急着去死吗?” 寒魉又愣了愣,道:“还是等姐姐的法子吧。”见颜魍没有说话,寒魉又补充道:“在此期间,寒魉一定好好听话,不给姐姐添麻烦!” 颜魍眯了眯眼,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你都会干什么?” “平常寒魉就是寒府的小杂役,粗活重活都在干,姐姐放心,擦地洗衣寒魉都可以的。” “那我问你,既然寒府的人都死了,你也已经到魍魉山了,没有人会来杀你作乐了,你为什么还想死?” 寒魉瞬间呆在了原地。沉默良久,颜魍丢给他一件衣服,淡淡地道:“这件衣服刚才因为你弄湿了,给我洗了。若哪里破了,你就完了。有事问刚才那些道童,不要乱走,洗完回来,去吧。”吩咐完,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颜魍挥了挥手,便走到床边一声栽了下去。刚才被打断的觉,是时候该补了。 寒魉愣愣地捧着手中的衣物,看了颜魍一眼,轻声出去了。 捧着衣服一路小跑,刚好撞见了朝他走来的初一。“初一哥哥!”寒魉喘着气喊到,“哥哥知道哪里可以洗衣服吗?” 初一停下来上下扫视了他一番,道:“就在刚才那池子里,放进去浸湿漂一漂就好了,拧干后在屋前的杆子上晾着就行。” “知道了,谢谢哥哥。”点头谢过,寒魉又跑了起来。 初一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了句“这不是会叫哥哥的吗”便走了。 再次来到池边,寒魉紧张地张望了番。呼,还好,大王八走了。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把衣服浸入水中。衣服随着水流展开,静静在水中淌着。寒魉握着衣领,盯着硕大的白衣,不禁有些出神。漂一漂,漂一漂……啊!猛地回过神,寒魉赶紧收起衣服,小心地拧干后捧在手里,又望了一眼池子,小跑了回去。刚才这池子里,怎么泛着白光啊……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晾好衣服,寒魉靠在门框上,望着远处的风景,又是一阵失神。 “洗完了?”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寒魉连忙回头,看见坐在床上正在打哈欠的颜魍,慌张地应了声。 “怎么这么慌?”颜魍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寒魉心弦一绷,低着头挪到了床边。 静静地看了会儿眼前低头抿嘴,正在发抖的寒魉,颜魍一个俯身勾起了他的下巴,眯眼道:“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 “我……我……” “别吱吱语语的。” “刚才洗衣服的时候,我望着池中的白光出了神……”寒魉闭眼道。 “然后衣服没了?” “在,衣服在的,已经晾在外面了!” “那你慌什么?”颜魍松了手,有点好笑地问。 感觉下巴被放开了,寒魉悄悄睁开了一只眼,正好对上颜魍似笑非笑的脸,吓得连忙把另一只眼也睁开了。“我……还以为,那白光……” “仙灵啊那是。”颜魍笑道,“这里的东西基本都有灵的,那池子也是。你应该问过他们了吧,池子里的水有净物作用,所以衣服只要放进去漂一漂就好了,其他东西也是。那白光就是仙灵,怎么了吗?” 寒魉出神地看着他,听到他的问题,连忙醒神到:“没,没怎么。寒魉还以为,又犯了什么事……” “别那么紧张。”颜魍又笑道,“山上奇奇怪怪的东西多了去了,你得做好心里准备,别老一惊一乍的。还有,别老叫自己名字,听听他们都是怎么叫我的,别搞那么正式,我受不了。” 寒魉一愣,道:“寒魉,我,知道了。” “这就对了。”颜魍满意地点了点头,“规矩要守,但不是让你这样拘谨。你一个十二岁的人了,别老那么刻板,活络一点,不然在这里会被不待见的。” 见寒魉又呆住了,颜魍叹了口气,道:“你心里,觉得我应该是怎样一个人?” “……很厉害,很冷漠的。” “那现在呢?” “很好看,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那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寒魉愣愣地看着颜魍的眼睛,不觉道:“喜欢……” “是嘛。”颜魍轻笑。不知怎的,寒魉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喜欢就好。”颜魍顿了顿,“就算跟你心中的不太一样,也没办法。我本来也以为我会那样的,冷酷,强大,无人可左右,只是,到底学了手医术,再怎么样,也冷酷不起来。” “抱歉啊,说了些莫名奇妙的东西。我只想告诉你,别老心里想着怎么死,既然到了这里,就想想怎么活吧。说不定,日子过着过着,就喜欢上了呢。办法呢,我会想。你若突然不想死了,告诉我。你可以在这里一直住下去,也可以走,随便你,不过这是在你给我报酬之后的事了。在此之前,乖乖待着吧。” “为什么?”寒魉突然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什么为什么?我爱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胸口突然一沉。颜魍惊讶地看着扑在他身上闷头大哭的寒魉,好一会儿,眼神才温了下去。轻轻抱着他瘦弱的身躯,任他在怀中哭着。 似是哭够了,寒魉抬起了头,顶着红红的眼眶,哽咽道:“对不起,我忍不住。” 颜魍笑道:“没事,反正衣服是你洗。” 寒魉一下笑了出来。 “这笑起来不是挺好看的嘛。以后多笑笑,说不定我会对你更好点。”颜魍调笑道。然后摆了摆手,又道:“行了行了,我换身衣服,你先出去,等会给我洗了,洗完自己找点事做,看看书喝喝茶,别吵着我睡觉就行。” 寒魉连忙出去了。不一会儿,一件大红的衣服就蒙住了他的头。屋里飘来颜魍的声音:“去吧去吧。”然后又是一声栽倒声。寒魉扯下衣服,看了颜魍一眼,又跑向了池子。 第二章 “颜魍!颜魍!快起来!救命去了!”初一在颜魍床边大喊。 “救什么命啊我自己都快死了。”颜魍翻了个身,嘟囔了句,把头缩进了被子里。 初一静静地瞪着他,额头开始发黑。深吸一口气,双手捏被一掀一丢,“你给我起来!”一气呵成。 颜魍一下腾了起来,用满带困意的死鱼眼盯着初一。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不相上下。寒魉拿着书,在一旁看得惊呆。 许久,两人互哼了一声,初一愤愤地丢下纸,一声不吭就走了。颜魍撇了撇嘴,不满地拿起纸,粗粗扫了一眼,就把纸揉成球丢到了地上。“见鬼了!今天怎么回事?让不让人睡觉了!” 边吼边出门,屋前白衣飘飘,不一会儿,颜魍就折了回来。“寒魉,我衣服呢?” 动作一凝。寒魉不自主地挺直了腰板,额头开始冒冷汗。 见他不做声,甚至都不转身看他一眼,颜魍狐疑道:“小崽子,你把我衣服弄哪去了?” 冷汗直流。 还不回我?一个腾身闪到他面前,看着他发白全是汗的脸,颜魍一下凑近盯着他。 近在咫尺的眼睛,往哪看都逃不掉。寒魉与他对视了一阵,越发觉得脊背发凉。 “我,的,衣,服,呢?” 艰难地抿了抿嘴,寒魉颤抖着道:“没……没了。刚才……漂出神……没了。” “你是不是傻啊!”颜魍抓狂道,“叫你漂一漂,一漂!会不会数数?会不会?你当那池水是什么?我的衣服可是蚕丝的!两漂就没了!你你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颜魍面露凶相地指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寒魉低下了头,动都不敢动。见他毫无反应只是低头,颜魍突然邪笑了一下,道:“崽子,我让你别惹他们,你倒好,惹起我来了。很好,作死是吧,你,跟我一起去!现在,你又欠我一件衣服了。”邪邪地一抬眼,颜魍二话不说拖着寒魉就往外走。 寒魉呆呆地被拖着,颜魍的寒气从衣领直往内漏,冻得他心如死灰。不是说只有净物的作用吗?我也不知道它净得那么彻底啊……怎么睡了一觉,姐姐就变这样了…… 拖了一路,颜魍终于停了下来。寒魉镇了镇神,四下看了看。 ……怎么,又是这里啊。 “王八!王八!”颜魍朝着池面大喊。平静的水面渐渐隆起,水花四溅,刚才那只王八浮了上来。 “这次再带一个人,郢州最东边的渔村,开地图给门。” “哦。”王八应了声,随即朝着一边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团散着幽光的黑气吐到两人面前,瞬间变成了一幅地图。山水勾勒间,郢州的地形图细致地呈现在眼前。 “最东边的话,是这里,玉莲村吗?” “哎对,是这个名字。给门给门。” 又一口黑气吐出,精准地喷到了玉莲村上。地图上瞬间开了个口子,一直裂开直到一人大小。 颜魍转身看了眼惊呆的寒魉,阴阴地道:“崽子,走,跟姐姐出去遛一遛。”然后,继续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拖了进去。 黑气渐渐消散,一切又回归了平静。王八看着池子,小声嘀咕了句:“他还挺喜欢被叫姐姐的啊原来。”身体一沉,“扑通”一声,王八又沉了下去。 走出口子,踏上山地,颜魍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道:“这什么地方啊黑不溜秋的?怎么全是瘴气啊?” 寒魉也回过了神,看着满天黑黑的瘴气,不禁咳嗽了起来。 颜魍瞥了他一眼,怪里怪气地道:“小孩子就是虚,这么点瘴气就咳死咳活的。你死不掉对不对?那我就不管你了啊,省了一笔保护费。”说完,提着他的手一松,然后突然沉声道,“跟紧了,丢了我可不管。” 寒魉一愣。颜魍已经走起来了,寒魉连忙捂上鼻子跟着走了起来。 王八的门开在山丘上,这里没人不会被发现。一路走下山,瘴气愈发浓重,寒魉即使捂着鼻子,还是会偶尔咳嗽。走了几步,眼睛已经开始冒星星了。寒魉看着眼前啥事没有的身影,挣扎着开着眼,迷迷糊糊地跟着。 “喂,崽子,走路都能睡着?”睁开眼,是颜魍不屑的眼神。上下看了看,颜魍拉着自己的手,再一看,四下已经亮了起来,前方有房子和人影。 “别说你死一次会间歇性失忆吧?”颜魍拉了一下他的手道。 “不会。”寒魉下意识道,随即又反应过来,往身后望去。黑压压一片。看来瘴气被截断了。“我?又死了?” “废话。吸了这么久的瘴气,是个人都死了,更何况你这个什么修为都没的?”颜魍白了他一眼。 寒魉只是盯着他。 见他这么盯着自己,颜魍又道:“你以为我是谁?阴阳鬼医,白阎王!不是你们这么叫我的吗,我会怕这些?切,真是。醒了就走了。” 颜魍不屑地摇了摇头,撒开了手,自顾自地走了起来。寒魉又看了眼身后的黑障,赶紧跟了上去。 玉莲村是郢州边境的小渔村,一面靠海,周围都是山。纸上说最近这里突然爆发了瘟疫,请的大夫都没办法,村民已经死了一半,实在没办法所以想请颜魍帮忙。看着乱放的渔具和倒在地上的被侵蚀的尸体,一路走来,寒魉一直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吐出来。空中散发的鱼腥味和腐臭味夹杂在一起,连颜魍闻着都眉头紧锁,更别提他了。 山壁边一人高的平土堆上有几栋房子,其他的房子都在路边破的破,倒的倒,没几个好的。好不容易经过一路的注视走到坡上,迎面就过来一个皮肤黝黑的大汉,对着两人的扮相打量了一番,道:“二位还是走吧,这里现在不待客。” 颜魍看了看他身后的人,不论是谁,脸上都是深深的疲惫与担忧。颜魍对他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大汉重重地叹了口气,道:“造孽啊,造孽啊!” 于是,在众人一人几句的解说下,颜魍大致知道了。大约半个月前,哪家的谁突然一夜暴毙,有人发现时,尸体身上冒着黑烟,好像被什么腐蚀了一样全身没几个地方能看的。说白了就是外面躺着的那些尸体的样。把他葬了之后,有一就有二,一个一个就都来了。患病的起初全身发黑,然后开始冒烟,接着就是皮肤一寸寸溃烂。大夫看不出,吃药也没用,得了病的相当于只能等死。一人得就数人得,它的传染性太强,接触过病人的人都感染了,实实在在一传十十传百。因为这样,患病的只能相互照顾,除非实在勇敢的不怕被感染,陪着照顾。短短半月,村里已经死了一半人,活着的大半也是患病的,眼前这几个是仅剩的几个没感病中的。一开始还有患病的去收收尸,现在尸体太多,也没人去收了,村子便成了如今这幅尸横遍野的模样。 寒魉在一旁听得害怕,不由得抓住了颜魍的衣袖。颜魍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待村民们讲完,他道:“我能去看看病人吗?” 村民们一片哗然,那位大汉忙劝道:“公子,使不得啊!你看看我们,真没骗你啊!去了就回不来了!” “没事,”颜魍平静地摆摆手,“我会看病,说不定,还能给他们治治。” “会治病也不行啊!万一你自己感染了可怎么办?” “你们不是叫过大夫吗?那他们呢?” 大汉噎了噎,道:“两个死了,一个……和其他病人待在一起。” “指路。” 大汉无疑被颜魍的干脆吓到了。愣了一会儿,他迟疑地指了指海,道:“从这里往东直走,能看到几个帐营,他们就在那里。” “你呢?”颜魍往后瞥了瞥,“不去就在这待着,去的话也就再来一次的事,就是应该没刚才那么轻松。” “这么小的孩子?公子,使不得啊!”大汉又劝道。 “看他自己。”颜魍冷声道。 寒魉惊恐地看着颜魍。再来一次也就是再死一次,姐姐带我来,就是为了惩罚我吗…… “我……我去。”寒魉攥紧了手中的袖子,直直地盯着颜魍的眼睛。 “很好。”颜魍邪笑道,蹲下来勾起他的下巴,“到时候可别先吓死。” 颜魍起身一甩另一只袖,在众人的错愕中带着寒魉径直朝海边走去。 离他们越远,路上尸体就越多,一具一具飘着黑气,散发着腐味,寒魉实在受不了,拿闲着的左手捂紧了鼻子。顺着右手往上看,洁白柔顺的袖子生生被他攥皱了一块。寒魉下意识地松了松手,马上又攥紧了。 颜魍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冷哼道:“怎么,害怕了?你以前死的再多,也不过是普通人的小打小闹,对吧?” 小打小闹吗…… “嗯……他们不屑对我使用灵力。”寒魉低声道。 “那今天就来试试新方法。”颜魍冷笑一声,“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耐死。” 在寒魉的注视下,颜魍的脸上突然黑气盘绕,不一会儿,一张横遮了半张脸的鬼神面具就戴在了他脸上。面具洁白精致,眼角还隐隐闪着磷光,与颜魍的一身白衣甚是相配。 寒魉呆呆地望着他的侧脸,眼中的星星愈发闪亮。姐姐……真美。 似乎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颜魍又瞥了他一眼,然后马上收回了目光。我的天,这娃是被吓傻了吗?这都什么眼神? 已经靠海,海风咸咸地吹来,搅得空气更加难闻了。寒魉不得已收回了目光,向前方望去。不远处四散的渔具架边,有几顶营帐,光看营帐上隐隐的黑气,就知道这地方很糟。 颜魍停了停,忽然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寒魉一眼,然后一扯袖子,把他拽地离自己近了些,才继续走了起来。寒魉不解地看着他,但也只能乖乖走了起来。 白痴,要拽就拽,走那么开,丑不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颜魍便走到了帐营前。 帐营里一排排的草席,每一张草席上都有人躺着,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病状。众人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两个白白净净的人,皆是一脸错愕。 四眼对多眼,实在受不了。一片沉默中,颜魍平静地道:“这里,可有一位大夫?” “是我。”清冷的女声在角落响起。顺着声音望去,角落里一个双臂缠满绷带的女人艰难的站了起来。女人站定后,直视着颜魍,突然道:“你就是阴阳鬼医?” 底下一片哗然。因为戴着面具,寒魉看不出颜魍的神情,只能依稀感觉到,靠着他的半边身体一下变得好冷。 “是你写的信?”冰冷的话语从头顶吐出。寒魉抬头看着颜魍,心中一阵狂颤。 “是我。”女人语气不变地道。 “你既然不给我钱,我为何要给你治病?”颜魍依然冷声道。 女人似乎怒了,她突然拔高了音量,近乎吼地道:“你身为医者,视你眼前数条人命不顾,张口就是钱,不知耻!” 颜魍没有立刻说话。周围的空气突然冷了好多,寒魉紧张地盯着颜魍,底下人的目光则紧张地在颜魍和女人之间来回移动。 “女人,”颜魍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麻烦你搞清楚,是你,求得我。” 一句话,噤声。 “给东西,不然,我就走了。”颜魍转身瞥了她一眼,“视人命不顾?你是谁,凭你也敢教训我?纵然你们全都没命,又与我何干?”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进了每个人的耳。每个人的心头突然拔凉,惊恐的目光聚焦在颜魍身上。 “你们快给他啊,想不想活了!”寒魉突然大声道。 所有的目光都转到了他身上。寒魉看着众人,慌乱地望向颜魍。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心弦一绷,寒魉紧张地咽了口唾液。 第三章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女人沉声道:“我没有钱。” “没钱你好意思叫我?”颜魍忍不住回嘴,随即又盯着女人看了会儿,道,“你头上的簪子不错。” “簪子?”女人疑惑地摸了摸,“你一个男的,要簪子干嘛?” “别废话。”颜魍有点不耐烦地道,“还有,准备点干净的食物和水。你们在这里住这么久了,总不会不吃不喝吧。” 众人呆呆地看着他。 “快点。” 众人连忙动了起来。颜魍扫了他们一眼,带着寒魉出去了。 已经入夜,海边骤然冷了不少。大风吹着颜魍,白衣飘飘,长发飞扬,寒魉又一次看呆了。 颜魍拉着他在近处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了。看着他呆呆的样子,颜魍不禁道:“崽子,你是不是以前死的时候伤了脑子,怎么总是呆呆的?” “啊,我,我有吗?” 颜魍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有,非常有,而且这眼神,就像……春天到了的眼神,嗯,没错。” “那是什么?”寒魉歪了歪脑袋。 “你不懂就算。不过想想,十二岁啊……这年纪,差不多。” 寒魉依旧不解地看着他。 “看来毛病应该是没有,不过以后尽量别对着我这样看,虽然我好看,但感觉怪怪的。” 寒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白阎王。”女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两人回头,女人走了过来,递给颜魍簪子和食物。 “只有这么多了,再多他们就不够了。” “没事没事。”颜魍摆摆手,接过簪子,把食物丢给了寒魉。 两人惊讶地盯着他。 “怎么?我有那么虚,这么会儿还需要跟你们抢东西吃?” 女人哼了一声,转身便要走。 “站住。过来坐一会儿。” 女人略带怒意地瞪了他一眼,看着颜魍拍着石块的手,最终还是过来坐下了。寒魉看着两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吃你的,听着就行。”颜魍对他说了句,很快转向了女人,“怎么称呼?” “召南。”召南冷声道。 “你来这里多久了?” “十天。” “一般人从患病到死,大概几天?” “五天。” “那你果然不一般啊,到现在也只缠了手臂。”颜魍突然笑道。 “你什么意思?”召南站了起来,狠声道。 “就字面意思。”颜魍依然平静地笑道,“召南,帮他们续命,用了很多灵力吧?” 瞳孔一缩。 “你说你好好的一个修士,没事来这种地方给他们续命干嘛?还装自己患了病?” 见召南依然愣在那儿,颜魍又笑道:“很难看出来吗?没病的那些都或多或少有些灵力,在这里的除了你都是普通人。把脸擦黑绑两根带子,骗骗他们可以,骗我可没用。” “不愧是鬼医。”召南似是妥协了般,略显无力地道。 “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解决掉?山上黑瘴一大片,你不可能没看到。有那么多力气给他们吊那么多天,干嘛不干脆把瘴源解决了?” “解决了,他们又不会好。”召南望着他道,“既然所有人都染上了,解决瘴源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让他们多活几天。” “你这么想。” “我救不了他们,所以请你来,而你现在在这里和我尽扯些无用的,一点都不着急。” “我为什么要着急?”颜魍被她逗笑了。 召南欲言又止了一下,最终还是冷喝道:“不救就滚。”直接转身走了。 寒魉望着她的背影,小声道:“姐姐,她这么凶你,你不还手吗?” “跟个女人置气,岂不显得我蠢?”颜魍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看向寒魉,“你的手开始变黑了。” 低头看手,寒魉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馒头弄掉。愣神一阵,寒魉又继续吃了起来,跟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颜魍看着他,戏谑地道:“怎么这么冷静?” “不就再死一次的事嘛,习惯了。”寒魉啃了口馒头,“就是姐姐给的东西,一定不能浪费。” 颜魍一愣,随即“噗嗤”一笑。“崽子,你喜欢他们吗?” 寒魉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我不太喜欢召南,但我想让他们好起来。” “行,依你。”颜魍站了起来,“吃完,我们就走。” “去哪?” “上山。” 夜黑风高,再加上一片瘴气,实在看不清东西。寒魉死死地攥着颜魍的袖子,生怕走丢了。 “嘶——”手臂上的皮肤已经开裂,寒魉忍不住疼出了声。袖子突然一甩,寒魉差点翻下去。一只手牵住了他,一股热流从手中直往上涌。 “姐姐……” “给你点灵力挡挡,省得你瞎叫唤毁了事。” 乖乖闭嘴内心高兴了好一阵,寒魉才冷静下来。不知是走久了习惯了还是颜魍灵力的缘故,寒魉渐渐地能看清了。两人来的是白天下来的山丘,只是被颜魍带着到处溜达,已经不知道逛到哪里了。 逛了一大圈,颜魍终于停了下来。只见他突然开嗓喊道:“地头蛇,有兴趣去见你大哥二哥吗?” 地头蛇?寒魉一歪脑袋,呆呆地看着颜魍。 大风刮来,黑烟卷了一阵,散开了。一条一人大的蛇急急地爬了过来,两颗浆果一样大的红眼睛在夜里闪着妖光。 大蛇在颜魍面前一个急刹,待稳住身形后,非常激动地道:“你能带我去见他?他们不是被阎王抓了吗,你打得过他?” …… 寒魉看着这条激动的地头蛇,莫名觉得想笑。 颜魍邪魅一笑,道:“当然打不过,但你可以跟他们一起啊!你看,你大哥二哥施的瘴只对妖怪修士有用,你的刚好只对普通人有用,怎么样,跟我回去,你们兄弟团聚,我也多一份保险,考虑一下?” 大蛇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是谁。逃吗?逃不过。那就上吧! 蛇身一挺,往前一扑。“阎王大人,那我们就走吧!” …… 真没骨气。寒魉心中暗道。 “行啊,那你先把那些村民的瘴收了。” “村民?”大蛇一个晃脑,“我的瘴只到山脚,没了。” “没了?” “我不敢骗你啊。” 颜魍稍稍惊了惊,转身向山脚一望,当即拍了拍脑袋:“我这脑子!” “姐姐,怎么了?” “正好,你过来。”颜魍一把扯过寒魉,“地头蛇,你看看,这跟你的毒有几分相像?” 大蛇把蛇头凑了凑,寒魉紧张地看着他。手臂突然一丝凉滑,吓得他连忙把手一缩。 “姐姐,它,它……” “没事就舔了一下。”颜魍无所谓地道,“怎么样?” “九分。”大蛇吐了吐信子,“什么人啊敢污蔑我!” “一个暴脾气的臭女人。”颜魍摆了摆手,“她干嘛要这样?” “阎王,山下出什么事了?” “反正你也要走,方便不?变个大,我们坐一下,一起下山,这样快一点。” “好的。”地头蛇点了点头,绕着两人盘了一圈。黑风四起,视野明朗时,两人已坐在蛇头上了。 “坐稳啊。”话一说完,地头蛇“嗖”地就动了起来。要不是有颜魍拉着,寒魉早就飞出去了。害怕地靠在颜魍身前,感受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寒魉不由得抓紧了颜魍的手,叫都叫不出声。 一路呼啸,转眼就到了山脚。颜魍拽着寒魉跳下蛇头,对地头蛇道:“绕我手上或脖子上,带你去看看。” 又一阵黑风,眼前的庞然大物就不见了,颜魍的脖子上环了一个黑色的圈,蛇头没事还吐吐信子。 颜魍摸出了召南的簪子,邪笑道:“女人,敢耍我,你等着。” 黑气笼罩了簪子,隐隐有几个骷髅在气中盘旋。阴森之气外放,寒魉刚缓过来就又吓了一跳。 颜魍对着簪子道:“给我把她带过来,怎么样的都行,留一口气就好。”吩咐完,簪子就直朝营帐飞去。 很快,召南就面色难看地走了过来。 颜魍见她站定,不免笑道:“你倒是听话。” 召南没有说话。 颜魍继续道:“召南,我想你心理准备刚才就做好了,那我也不废话,就问你,你到底,图什么?” 召南沉默了一阵,突然面露狰狞地道:“你不觉得,他们那种无助与绝望的样子很好看吗?他们奉我为尊,靠我存活,苦苦哀求,终免不了在我面前丑陋死去的样子,你不觉得好看吗?哦,我差点忘了,你是白阎王,这种场面见得太多了,难怪这么平静。” “当然。”颜魍勾起一抹微笑,“只不过,这玉莲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施瘴来屠村?” “他们不信我的医术!明明我可以救他们,他们千般退避拒绝,就是不肯让我救!那好,我不救,我让他们死,让他们无人能救!那群蠢货,到现在还在感谢我,哈哈哈哈,你说,他们有多蠢!” “你有病!”寒魉突然道,“就你这样还配称医者,那天下的医者都是仙人了!” 召南一面狰狞一面笑着,脸近乎扭曲,凶光直指寒魉,冲过来就想杀人。 寒魉赶紧缩到了袖子后面,只露出半个脸看着召南。只见她气势汹汹地冲了几步,就被一团骷髅涌动的黑气缠住了半身,动不了了。 “白阎王,你真不愧为阎王!让这么小的孩子来这里,他连灵力都没有!你看看他的手,都已经开始烂了!没有我的灵力,这么一个人只要一天就会烂死!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何必装好人来杀我!” “当然不一样!他们是被你骗的,我是自愿的,不关他的事!” 召南盯着寒魉,狞笑道:“看来你病的也不轻。哈哈哈哈!” “遗言讲完了?”颜魍打了个哈欠,“召南,我看你有些不太聪明啊。就算你对我不满,也不能忘了我是谁。口口声声叫着我的名号,这可是你们取的,就这种玩意儿还想在阎王面前要命?” 冷眼一斜,召南顿时呆着不说话了。“今儿个我心情不好,忍不住给你多叨叨几句。”颜魍略带戏谑地道,“召南,你说说你,费了半天力给他们吊命,这么凶地让我救他们,虽然是在演,不过既然想救,早救不就好了?是,我当然跟你不一样,我想救,就一定会救,哪来那么多消遣看他们死?我想杀,也一定会杀,哪来那么多犹豫?你想狠,但不够格,充其量只混了个有病,何必?” 语毕,右手前伸,黑气凝聚,一把白伞现形。阴阳。阴阳一下撑开,铃片摇动,发出清脆的声响。阴阳自带灵光,在黑夜里幽幽发亮,伴着黑气转身直飞到了营帐上空。 颜魍右手空中一抓,地上的黑气瞬间盘旋着被吸进了阴阳。 寒魉和召南惊讶地看着这景象,直到阴阳合伞回到颜魍手中,两人才缓过了神。 “我为阎王,不治病,只杀人。”缠着召南的骷髅动了起来,黑气逐渐扩散,把召南吞噬了。末了,眼前的一切都消散了。 “崽子,鞠躬。” “啊?” “她给过你吃的。” 陡然一惊,寒魉马上鞠了躬。起身望向颜魍,见他一脸平淡,寒魉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不治病,只杀人。姐姐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都听着心痛。姐姐…… 颜魍拉着他走了起来。“姐姐,去哪?” “跟写信的道个别。” “姐姐,你很不高兴吗?” “当然。被这么个人教训了一顿,还被你抢了三次风头。” “我……” “所以,”颜魍邪笑了一下,瞥了他一眼,“灵力,我就收回去了,你就慢慢死吧。” 寒魉被他瞥地吓地一抖。右手的灵力说断就断,寒魉看着白衣飘飘的颜魍,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的手。姐姐的脾气怎么这么怪…… 紧张地开了门,看着眼前带着鬼面具,一手牵着寒魉,一手扛着阴阳的颜魍,大汉咽了口唾液。 “大汉,他们已经没事了,路边的尸体,能收的就去收收吧。那个大夫已经走了,不用找她了。天亮了,就去把他们接回来吧。” “你……果真是白阎王。多谢相救。”大汉深深地鞠了一躬。再一起身,眼前已空无一人。 “姐姐,不要报酬了吗?” “我不是已经要过了?” “信又不是她写的。” “东西可是你吃的。”颜魍瞥了他一眼,见他低头不做声,又道,“初一开信看过了,如果是钱他应该收着了。” “那你还要?”寒魉不禁道。 “赚钱不容易,能捞干嘛不捞?我捞的又不多。” 寒魉:“……” “你的病怎么样了?” “腿上也开始烂了。” “很疼吗?” “有点。” “是嘛……” 寒魉望向颜魍。 “姐姐已经很久没有感觉过疼了。” “那不是很好?”寒魉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颜魍的面具渐渐化为光点散去,露出的是满带疲惫的双眼。 “也许,是很好吧。” 心头一颤。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寒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痛感钻心,抓着颜魍的手再也没有力气了。倒地闭眼前,最后看到的,是颜魍抱着他,看着他的泛着波澜的眼。 四下寂静,唯有风声。阴阳离手,横过来变大了。颜魍坐了上去,怀中抱着已经昏迷快要死去的寒魉。地头蛇吐了吐信子,伸头看了眼山丘。黑气四散,带着骷髅,阴阳缓缓升空,朝魍魉山飞去。 第四章 再次睁眼,恍惚一阵后,周围还是无边夜色。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已经变白了,皮肤也好了。呼,又活了。抬眼张望,这里好像是悬崖边。寒魉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我是躺在地上? 再抬眼一扫,悬崖边有道修长的身影,白衣飘飘,长发飞扬,但人一动不动。寒魉屏息轻声向颜魍靠近,心里却在不停打鼓。姐姐是又生气了吗…… 站定探头一看,一张闭目绝美的脸。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寒魉紧张地叫道:“姐姐?” “啊?”一甩头,脚底一滑,“啊——”张牙舞爪的双手带动了袖子,呆滞间,寒魉就跟着下去了。 颜魍看着跟着袖子一起下来的寒魉,破口道:“我睡个觉,你干嘛?” “站着睡觉?” “干嘛?我怎么睡觉你管得着?” “……姐姐,我们要掉多久啊?” “快了快了。喂,你抱我那么紧干嘛?你怎么不开眼?” “我怕高……睁眼晕……” “你怕高还来吓我!作死呢是吧!” 巨大的水花惊起了大王八。王八一伸头,左右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颜魍艰难地在水中睁开了眼,看着眼前闭着眼瞎扑腾的寒魉,眉头一皱,抓起他的后衣领就往上游。 伴着“噗”的水声,颜魍抹了把脸上的水,拎起就快不省人事的寒魉,运气浮到了岸上。找了块石头靠着,把寒魉丢在一边,颜魍喘着粗气,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仪容。 “咳咳……”寒魉吐了两口水,艰难地睁开了眼。“姐姐……” “叫什么叫,你这个人就不能消停点?刚活过来又找死!” “……”寒魉坐了起来,“姐姐,我怎么在那里?” “你死了一天,想着万一不醒了,我得找个地方把你埋了,就把你带那儿去了。” “姐姐怎么在那儿?” “哎呦我的小祖宗,这不是怕你万一醒了找不着路把我的山掀了嘛!” “哦……”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下来。许久,颜魍道:“你不会水?” “……嗯。”寒魉低下了头。 “你也恐高?” “……嗯。”寒魉的头更低了。 “活该你经常死!不会水又怕高,又不会用灵,弄死个你再容易一点!” 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姐姐,你上次说的,很久没有感觉过疼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颜魍赌气似地道。感受到身边执着的目光,颜魍撇了撇嘴,又道,“以前有一次修习的时候,痛觉被封了。” “这样啊。姐姐,你不只杀人,也治病的!” “啊?” “你不是说,自己是阎王,不治病只杀人吗,不是的,姐姐救人的,救了好多好多人!” “你哪知道?” “那一个村的人都被姐姐救了啊!而且,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他们还说救命灭门都找我呢,你不就是?” “那还是救了人啊!” “你看到了,我只是把瘴气吸走而已。” “那还是救人了啊!” “你复读精啊!” “……姐姐,我说真的。”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颜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被你折腾了这么久,我睡了。” “在这里?” “怎么了?”颜魍瞥了他一眼,寒魉立马闭上了嘴。侧身一歪,颜魍就靠着石头闭上了眼。 寒魉呆呆地看着他,忍不住摸了摸石头。姐姐也不嫌硌得慌,怎么这么快就睡了……看了眼自己快吹干了的衣服,寒魉侧身一趟,靠着颜魍闭上了眼。 “颜魍!颜魍!快醒醒!”初一叉着腰站在两人身边喊道。 “哎呀怎么又是你啊!”颜魍翻了个身,一把抱住了被子,不肯醒。……这被子怎么这么小?还硌得慌? …… “哎呀我的妈!”一睁眼,看到寒魉一副脸红的样子,颜魍连忙撒开了四肢,缓了口气,抚了抚胸,“你脸红什么?我还没脸红呢!臭小子敢睡我?” “姐姐,我,明明是你……”颜魍阴沉一瞪,“是,寒魉错了,寒魉再也不敢了。” 初一依然叉着腰,不屑地看着颜魍,道:“臭不要脸,连小孩子都欺负。就你这样,谁想睡你?” “嘿,话不能这么说,这天底下,想睡我的人多了去了,这还真不是我不要脸,事实如此,你管我呀!” “得得得。快洗把脸,臭流氓在等你呢。” “臭流氓?他来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初一瞪了他一眼,扔下两件衣服就走了。 寒魉愣愣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待初一走后,问道:“姐姐,臭流氓是谁?” “臭流氓,当然就是臭流氓啊!”颜魍站了起来,指着寒魉道,“你,回头,别想看我。” “哦。”寒魉乖乖地回了头。 颜魍撇了撇嘴,褪去了上衣,进池遛了圈,上来换上了初一带来的衣服。 “崽子,姐姐见人去了,你把衣服换了洗了,等会儿去找我。”颜魍刚要走,又突然折回来指着他的鼻子阴声道,“再漂没,你完了。”说完,一甩袖子就走了。 寒魉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乖乖地开始换洗。 “臭流氓,找我干嘛?”老远就传来颜魍的声音。仇六茫抓起杯碟就是一丢。杯碟穿过门,直直朝颜魍脑门飞去。颜魍伸手一接,漂亮的接住了。 嘴角一扬,颜魍跨进了门。桌边坐着一个白衣飘飘,仙气腾腾的男人,正悠然地喝茶。随手一丢,仇六茫就接住了颜魍扔回来的杯碟,丝毫不乱地继续喝茶。 “几日不见,功夫倒还是挺好。”放下茶杯,仇六茫淡淡地道。 “那是,”颜魍坐了下来,“得防着你啊。” 仇六茫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颜魍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道:“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他们大发慈悲,给掌门放假了?” “当然不是。” “也是,他们哪会给你抽一点空让你出去耍流氓?哈哈哈!” “颜魍,别笑了。说正经的,渟衢的寒府几天前惨遭灭门,手法阴邪,与你平常的作风很像。是不是你?” “渟衢寒府?兖川隔壁啊?”颜魍摆了摆手,“我灭了这么多门,哪记得那么清楚?” “是不是你也无所谓。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说一声,寒府藏了块石头,叫不死丹,吃了死不掉,但副作用好像挺多,之前从山上捞去的。寒家藏的好,高手又多,大家介于这些那些就没去抢,现在被你一锅端了,当然哪儿的人都来了。找了半天没找到,他们都怀疑是你拿了去。所以我来告诉你一声,省得他们找上门来了你都云里雾里的。” “不死丹?你确定是块石头?” “不知道,我又没见过。” “那群人之前好好的,现在怎么就想抢了?不是说副作用很多吗?那就是有人之前试过了不好。被藏起来了,不就说明没人敢吃吗?那他们抢了有什么用?” “就是啊,不敢吃,抢个心安吧。” “这不是惹火上身吗?蠢不蠢?” “所以,你是没有拿了?” “我像是那种灭了门还要去寻个赃的人吗?” “姐姐!我衣服晾好了!” 颜魍一口水喷到了地上。 仇六茫看看他,又看看出现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寒魉。“你又捡了个娃回来?” 颜魍缓了缓,理了理衣服,道:“当时心一软,结果捡了个祖宗。” 仇六茫哼了一声,道:“活该。” “颜魍!”一个小童冲了进来,见到仇六茫,连忙行礼道,“仇掌门。” 仇六茫点了点头。颜魍道:“初二,怎么了?” “山脚聚了一波人,说是让你交出不死丹,不然就上来了。” “那倒是上来啊!”颜魍脱口道,“真是,非要见我干嘛每次都这样?” 仇六茫突然笑了笑。 “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没什么。”仇六茫立马镇定了下来,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起身道,“那你去见见他们吧,我话说完了,就先走了。茶不错,回见。”说完,出了门就御剑飞走了。 寒魉见他走了,才弱弱地道:“姐姐,他是谁啊?我刚才……是不是……” “没事没事。”颜魍摆摆手出了门,“我师兄仇六茫,外号臭流氓,现在是某个门派的掌门。这里是他老家,经常来,见多了就习惯了,不用跟他客气。” “姐姐,你要去哪?”寒魉小跑着跟了上去。 “山脚。你要来吗?”颜魍拿出阴阳。阴阳变大浮在空中,颜魍坐了上去,邪笑道,“飞着去。” 寒魉立马摇了摇头,后退了一步。 “初二,看好他,别让他乱跑,我马上回来。” 初二应了声,目送着颜魍飞走了。 坐着阴阳飞到山脚,看着底下闹腾腾的几十口人,颜魍叹了口气,喊道:“喂!我说,”底下瞬间安静,齐刷刷地看向他,“你们每次出个什么事就往我这跑,放句话又不上来,想见我写信丢箱子啊,我还能收点东西,这么兴师动众的堵在这里,影响市容啊!” 底下又闹了一阵,然后安静了下来。一个人声道:“颜魍,把不死丹交出来!” “拜托,大哥,你看见我拿了吗?每次都是把什么什么交出来,有本事自己上山拿啊!这么层毒瘴都过不去,好意思跟我嚷吗?再说了,这不死丹本来就是从山上偷去的,就算我拿了,也合情合理啊!你们想硬抢,可以啊!我还是那句话,自己上山,打赢我,然后自己找,找到就是你的。来不来?” 底下又闹了起来,可就是没人站出来。 “你看看,又是这样!”颜魍叹了口气,“我茶喝到一半呢,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了。你们慢聊。”朝他们挥了挥手,颜魍就掉头回去了。 底下人互相望了望,最终悻悻散去了。 “真是,事多。”回到屋前,颜魍跳了下来,收起了阴阳。见寒魉和初二还坐在门口,颜魍便道:“初二,没事了,你走吧,我有话跟他说。” 初二应了声,马上离开了。颜魍走进了屋,经过寒魉时,直接把他拎了进去,摁到了凳子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盯着他道:“崽子,你是不是把那不死丹当糖吃了?” “啊?” “啊什么啊,刚才我们讲话声音这么响,你就在外面晾衣服,听不到有鬼。说,是不是不小心把它当糖吃了?这么硌的东西你也咽得下?” “我不知道啊……”寒魉摇摇头。 颜魍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狐疑地道:“你从什么时候起死不掉的?” “从我知道的第一次死后就死不掉了……小的时候死的不多……” “这样啊……”颜魍拿手抵着下巴,继续盯着他道,“那你的身体有没有什么跟正常人不太一样的地方?” 寒魉想了想,道:“长不高,不会水,怕高,不会用灵力……” “停停停打住打住。”颜魍扶了扶额,“不是这方面。你想想,嗯……什么控制不住脾气啊,精神错乱啊,半夜梦游啊这些奇奇怪怪的。” 寒魉摇了摇头。 “奇怪了,难道是副作用对不会灵力的没用?” “姐姐。” “干嘛?” “寒魉是不是给姐姐带了个大麻烦?” “你本身就是个大麻烦。” “……他们是不是要打你?” “他们离有这个胆还早。” “不死丹……” “哎呀吵什么!我跟他们说了不在我这儿,没你什么事!一句两句的我思考呢!” 寒魉低头不再做声。 颜魍看着他,站了起来道:“哎呀行了行了,不说了。总之,安心待着,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上来。我去翻翻书,问问人,你老实待着,别乱跑。” “知道了。”寒魉依旧低着头道。 颜魍看着他,心烦意乱地出去了。奇怪了,我跟他置什么气…… 第五章 魍魉山有条瀑布,瀑布里的水可以净物,水落成潭,就是初一他们洗衣服的池子。颜魍站在瀑布底,看着溅起来的白花花的水,撑开阴阳穿了过去。 瀑布后有个大洞。颜魍穿过瀑布,收起阴阳甩了甩水,理了理衣裳,扬手撒了几个小骷髅,在洞里发出幽幽的紫光。 “老王八!老王八在吗?”骷髅调皮地动来动去,照亮了洞径。颜魍喊了一声,没有反应。等了一会儿,地动山摇。 晃了好一阵,两颗闪着妖光的大眼珠才探了过来。“小子,又干嘛?” “老王八,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山上有颗什么不死丹?” “不死丹?”老王八动了动满是皱纹的眼皮,“没有这种东西啊。” “没有?”颜魍拿手抵着下巴,“那,有没有什么石头,吃了能让人不死的?哦,已经被捞走了。” “石头?”老王八沉默了会儿,“只有吃了能让人不活的。” 颜魍:“……” “吃了不死,哪有这么好的东西?忤逆生死之道,下场是什么你自己最清楚,若是有这种东西,你师父还不拿来给你?” “也是……什么东西他抢不到?”颜魍想了想,又道,“可是,前几天我捡到个小子,他好像真的死不掉,连禁血咒都杀不死!我没手软,阴阳也肯定不会漏,然后他真的活着!小王八说看不出来他有什么特别的,您见多识广,活了这么久,可曾见过他这样的例子?” “就算我活的久,大半辈子也活在洞里,哪知道那么多?” “哎呀龟爷爷,您子孙满天下,哪个不是您的耳目!借它们的眼睛看过多少东西,您以前可是经常向我炫耀的。龟爷爷,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就帮我想想呗,说不定,真的有过呢,好不好?” “你这孩子,动不动就撒娇,去去去!” “龟爷爷!” “唉好好好我想想。真是,你师父怎么能忍你这么久?你先回去,我想想。” “谢谢龟爷爷!那就,麻烦您了!”颜魍开心地笑道,“那我就先走了啊!” 老龟喷了口粗气。小骷髅散去后,又一阵地动山摇,最后终于平静了下来。 出了瀑布,老远就听见有人在喊他。颜魍甩了甩阴阳,大声道:“干嘛呀叫我?” 不一会儿就有小童跑了过来。颜魍边走边道:“初四,怎么了?” 初四指着远处,气喘吁吁地道:“颜魍,有,有人,有人闯毒瘴,晕了。你,快去。” “我快去也没用。刚带回一条蛇,现在它们三兄弟一起,谁还活的了?哪个倒霉蛋胆子这么大?” “谁知道!反正只有你能去,我话带到了,既然活不了,你爱去不去。” “好了你走吧走吧。”颜魍挥了挥手,见初四走了,便把阴阳抛到了空中,“走,去看看是哪个倒霉蛋。” 寒魉山脚有一层厚厚的毒瘴,以前没有,自从颜魍把抓来的两条地头蛇放到山脚后,就有了。大哥的毒瘴只毒非人类,二哥的只毒有灵力的人,上次在玉莲村的三弟,只毒普通人。平常有大哥二哥在,其他东西就不敢上山来。这毒瘴只要一吸进去,半天不死的没有,当然颜魍作为抓蛇的,自然啥事没有。现在兄弟团聚,毒只增不减,三条看山蛇,勤勤恳恳工作,效果非常好。 颜魍飞到山脚,透过乌七八糟的毒瘴,看到三兄弟聚在一棵树边,狐疑地跳了下去。“喂,你们在看什么呢?” 三条蛇见颜魍来了,连忙让开了个口子。大哥道:“颜魍,奇了!他不烂!” 二哥道:“是啊,至少已经一刻钟了,还不烂!” 三弟道:“就上次你带着的那个,奇了,上次的毒好了,这次还不烂!” “哈?”颜魍快步走了过来,看到倒在树边不省人事的寒魉,连忙把手指放到了他的鼻前,“哦,那是他死了。” “死了?”三条蛇同时呼道。 “他好像死不掉,生前得的病,死了就好了,然后再活过来。现在估计是环境太恶劣,想活活不了,所以一直死着,所以也没病,不会烂。” “这么神奇的嘛?” “你们不都看见了。”颜魍看着寒魉,“嘿,臭小子,我让他好好待着别乱跑,他怎么跑这来了!” “哦对了,”三弟扭了扭身子,“他刚才叫过我。” “叫你?” “嗯。他一开始在毒瘴外叫的我,他问我,这里是不是来了就走不了,我说是,然后问他怎么了,他好像说,给姐姐带来了麻烦,只要他消失,麻烦就解决了,然后就进来了。” “你不拦着他?” “……我忘了。” 颜魍叉着腰看着寒魉,皱着眉沉默了半晌,突然怒道:“这混蛋有没有点数?他不还在这么哪消失了?有本事就消失个干净啊,躺在我林子里干嘛?一直死就活不过来了是吧?想赖账是吧?行,你死着,你给我好好死着!敢再醒,就把你卸了!哼!”发泄了一通,颜魍气鼓鼓地转身跨上了阴阳,“你们不用管他,让他死去!”然后,一溜烟走了。 三条蛇互相望了望,又看了看寒魉,摇了摇蛇头,走了。 飞回屋前,颜魍跳下阴阳,注意到走过来的初一,没好气地道:“干嘛?蹲我啊?” 初一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生气了?很久没见你生气了。” “是嘛?那我是该好好生生气了。” 初一走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上去,耷拉着两条腿,道:“是你带回来那孩子又出什么事了?”说话时,初一拍了拍石头,示意颜魍过来。 颜魍犹豫了一下,过来一屁股坐下,然后直接躺倒了。“那小混蛋跑毒瘴林死去了。” “胆子这么大?”初一笑叹道,“你不把他拎出来,他不就一直死那儿了吗?” “是啊。” “然后你因为这个生那么大气?” “怎么了。”颜魍别过了头,“你说我当时怎么抽了捡回来这么个玩意儿?” “是啊,我也纳闷儿。”初一也躺了下来,“是不是因为他跟你很像,忍不住啊?” “哪里像了?” “不像吗?当初你不也是吵着要死?师父都拿你没办法,各种哄骗才把你一点点劝回来。你可没他那么奇,不会死,可不还是一有机会就各种来?把所有人都弄得累死累活。” “噗嗤。”颜魍颜魍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看,现在想起来,你自己都笑了。”初一顿了顿,“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还在我面前。自愿的。” 颜魍黯了黯神,不说话。 “不过,你到底打算拿他怎么样?如果不想管了就随他去吧,反正你本来答应他就是让他死。如果你不想他死的话,就帮帮他,就相当于,帮以前的自己了。” “可我总不能让他跟我一样变成这样吧?这还不如他安静地躺着呢。” “变成你?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变态啊?”初一白了他一眼。 “他比我还变态好吗他都死不掉!” “那你们岂不是很登对?”初一笑道。 “什么登对?”颜魍拍了他一下,“是不是山上待久了人话都不会说了?” “反正你要是想救,趁现在,万一到什么发生了什么他真变态了,你就占不到便宜了。” “趁现在赶紧欺负他,这是你会说的话?” 颜魍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可我说的是实话啊!”初一眯眼笑了笑,“他先天变态条件比你好,万一世上再出一个你这样的,跟你对着打,你愿意?你愿意,这座山也不愿意啊!” “有点道理。哎呀!”颜魍挥了挥手,“让我静会儿!” “行。”初一起身跳下了石头,“你想着,我先走了。哦对了,臭流氓走之前托我给你带句话,有事多找他帮帮忙,他有点寂寞,想你多去看看他。” “他山上女的这么多,怎么会寂寞?”颜魍不屑地哼了声。初一笑着摇了摇头,走了。 在石头上翻来覆去一阵,颜魍突然坐了起来。 渟衢在兖川隔壁,其实也隔着魍魉山。魍魉山脚的毒瘴林把所有山路都封死了,其他山体都有仙灵结界护着,不经过一番手续没人进的来。而投信的箱子设在兖川的路口,从寒府走过来还有点距离。那崽子还真是有志气。想到这里,颜魍不禁加快了速度。 底下就是寒府。乌烟瘴气破破烂烂血雾腾腾,边上是一群游游荡荡的修士,府里也有几个在寻寻觅觅。颜魍坐在阴阳上,朝下面喊道:“喂,你们出去一下行吗?我找个东西!” 众人一抬头,看到面具和阴阳,愣了一愣。 “再不走我就启动禁血咒了啊!”颜魍指了指他们脚下的土地,“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 众人一溜烟跑了出去。 颜魍摇了摇头,落到了院厅中央,打开了阴阳。 铃片轻摇,八个血黑色的骷髅渐渐浮现,冒着同色的烟围成一圈飘在颜魍身边。抬手,血浊弥漫。以他为中心,一个复杂的禁印瞬间亮起,发出妖异的红光,覆盖了整个寒府的地面。 “八方魍魉,听我号令。我将寒府所有灵魂进献,为我找出所有与寒二有关的记忆。” 话语落,血雾成缕,四起乱窜。八个骷髅微微一颤,飞进了血雾中。 一片血色中,阴阳散发着惨淡的银光,铃片不住的抖动,清脆的声音在府中回荡。 第六章 一缕缕残魂在颜魍面前扩散,显映,最后消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八方骷髅在颜魍身边不停打转。记忆一幕幕从眼前闪过,握着阴阳的手不觉加紧了力道。直到最后一幕闪过,颜魍立马挥袖打散了残魂。望着满院乱窜的怨灵,眼中寒光忽盛。 禁血咒光芒大绽,一片惨叫声中,所有怨灵都被吸进了阵中。铃片轻摇,血雾消散。 “也真区了他能忍受这么久。”颜魍皱着眉,收起阴阳,“走,去臭流氓山上逛逛。” 当今世间,修仙门派遍地开花,随便哪座山都可能有什么。这些修仙派自称正道,每天的任务就是修炼求飞升,下山除妖邪,没事去魍魉山脚闹一闹,或者见面打个架什么的。诸多门派互相死盯,偶尔出个乱子大家结个盟同舟共济一阵子,之后又各管各。这些东西,算是撑起了他们的一生。但有一个门派,就算出了事,大家也只敢帮,不敢弄。为什么?因为人家掌门是仇六茫,本身实力就是一等一,一个师弟还是白阎王,师兄弟虽然一正一邪,可关系要命的好,谁敢惹? 仇六茫生性风流,偏长得还不错,拜师修剑道,倒是十分正经地靠自己建了凌霄派,身边一波办事得力的助手,如今几个人把凌霄派办的风生水起,他作为掌门,虽然一推再推,到底还是忙。颜魍坐着阴阳直接破了结界飞进了他的凌霄阁,一大群人呼着喊着“有刺客”,仇六茫飞过来一看,颜魍已经坐在院子里自己喝了起来。无奈一笑,仇六茫道了声“无事”,撤走了旁人。 “我还以为哪里来了个胆子大的,竟敢直接闯我的凌霄阁。”仇六茫走到他身边,倒了杯茶。 “还能是谁?”颜魍对他挑了一眼,“不是你说太寂寞了要我找你嘛,这不你刚走,我就来了。” “来就破我结界?过分了啊。”仇六茫抱怨一句,脸瞬间沉了下来,“说吧,什么事这么急?” “我想进山海阁。” “你进山海阁干嘛?” “你设的阁你说我干嘛?当然是找人啊。” “你找人还要靠山海阁?” “你那儿全,快一点。” “行,走吧。”仇六茫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抬手施法补好了结界。 颜魍跟着他进了内阁。仇六茫掐了个决,眼前就出现了一扇虚影门。开门进去,两人便到了一间环形,高耸地头顶直接飘云,四周满满当当全是书的房间内。 “山海阁内记载了四海八荒自古以来所有存在过的事物。当初老树妖想把它给你,你为什么不要?” “这不摆明了你拿着好吗?再拿这么一样东西,魍魉山还守不守了?反正放你这也没差。” “算了算了,你总有理由。好了,你要找谁?” “渟衢寒府,一个叫寒二的孩子。我要他所有的资料。” 仇六茫愣了愣,道:“不会就是那个叫你姐姐的娃吧?” 颜魍点了点头。 “你以前捡人也不管那么多啊,现在这么闲?”虽然仇六茫嘴上还在嘀咕,手却已经动了起来。 挥手朝着书海散出一道灵力,仇六茫口中念了一阵,很快,几个字符从书中飞了出来,排在颜魍面前。待仇六茫施法完毕,刚一收手,就听颜魍道:“这就完了?” 仇六茫转身看去。字符就排了两列:寒二,寒府下仆,五岁入府,现今十二。 “他爹娘呢?亲戚呢?臭流氓,是不是山海阁老了出问题了?” “不可能。” “那他一个……什么都好,总有个爹娘吧?总不能,真是野生的啊!” “我也不知道啊,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颜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臭流氓,帮我找找不死丹,这个总该有了吧?” “好。”故技重施一番,很快,一堆字符就排在了两人面前。 “不死丹,原为不死鸟瞳目,生一对,其一已毁,另一流落世间,得之可不死,但终身灾厄缠身,现处必有大患。任三主后,被封于望巴山,百年前被寒氏盗取,现不知所踪。其为不死鸟魂消陨灭含恨所遗,辗转多主,吸尽怨煞,为阴邪不祥之物,不可触。”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许久,颜魍道:“不死鸟死了,留下颗眼珠祸害世间?” 仇六茫点了点头。 “不死鸟为神物,本无实体,身上唯一实在的就是它的眼睛。连它都死了……死的时候,一定很惨吧。”颜魍摸了摸下巴,“所以这不死丹,就是个祸兆,到哪儿哪儿完。还说什么副作用,自己不死,但身边的人估计都遭殃了,想想寒府,现在也是挺惨的。” “照这些资料来看,望巴山上有可以封印它的地方,之前应该安单过一阵子。” “可这么不祥的东西,怎么还有这么多人要抢?” “他们又不知道它的副作用是这个。”仇六茫冷哼了声,“就算知道,也总有人会抢的。认为自己不死,其他的变成什么样都跟他没有关系的人,总不会没有。” 沉思了一会儿,颜魍道:“上边说,百年前被寒氏盗取,现不知所踪。那中间,是一直在寒府的意思吗?” “应该是。” “可是,寒府是我灭的,我没拿。现在不知所踪的意思是?” “没有显示持有者,就是说……没有人拿走。” 两人瞪着彼此。 “那……如果吃了,算不算持有?” 仇六茫皱了皱眉,道:“理应算的。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问问。” 仇六茫见他有些失神,动了动嘴,终是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了好久,最终,颜魍抬眼注视着他,道:“师兄,如果有一个人,求着我帮他死,我该不该?” 眼中轻泛涟漪。仇六茫看着他,道:“你愿不愿?” “我……” “世上之事,没有该与不该,只有愿与不愿。愿不愿活在他,愿不愿救在你。师父当初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救他一个人,死了所有人……” “既已愿救,又何必顾虑这些?既是当初做下的决定,又怎么会后悔?”仇六茫将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师父如此,我们如此,不论今后如何,心甘情愿。” “师兄……” 仇六茫突然轻笑道:“你是阎王,决定他人生死只看心情,这可是你说的,现在怎么这么扭捏?” 颜魍愣了一愣,旋即也笑道:“这不是潇洒了太久,偶尔换种风格嘛。” “啧。如何,没事就出去了,我很忙的。” “行行行,走吧走吧。事办完了,我要回去了,你还是老老实实想我吧。”走到外面,颜魍立马召出了阴阳,“臭流氓,走了啊!” “下次别撞我结界了!”仇六茫看着空中向他招手的颜魍,笑着摇了摇头,也向他招了招手。 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 火光……我怎么……还能看见东西? “啊!” “吵什么吵晃什么晃?”颜魍对着挂在树上不停乱晃的寒魉喊道。 “姐姐!姐姐!”寒魉挣扎着睁着眼,可还是一阵阵地发昏,“姐姐,我怎么在这里?为什么把我吊起来?” “因为你不听话。”颜魍叉着腰那树枝指着他道,“我让你乖乖待着,瞎跑什么?竟然还想靠这样逃债?我的报酬呢?我的衣服呢?想死?哪那么容易!” “姐姐,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寒魉看着他,不知是怕的还是怎的,眼睛渐渐蒙上了一层泪水。“寒魉知道,”寒魉闭着眼大声道,“寒魉是大麻烦,不仅不听姐姐的话,欠了姐姐这么多东西,在山里到处闯祸,还害的姐姐,被那么多修士逼问……姐姐,寒魉知道,只要有寒魉在,他们迟早会伤害姐姐的。寒魉知道姐姐不怕,但寒魉怕!姐姐是第一个对寒魉这么好的人,寒魉什么也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消失……”越到后面,越泣不成声。眼泪早已滑了下来,寒魉闭着眼,哭着喊完了。 一段时间内,只有渐弱的哭声。 待哭声止住,颜魍才道:“寒魉,我是阎王,我决定别人的生死,我不让你死,你不能死。” 寒魉猛地睁开眼,怔怔地看着他。 “是,你是很麻烦,所以呢?迟早会伤害我?你当你是谁?”颜魍直视着他,“什么也做不到,那就什么也不要做,老老实实在我身边待着。你以为,在毒瘴林躺着就能消失了吗?未免太低估你自己了。我不管你将来怎样,也不管我将来会怎样,我只知道,现在,我不想你死。你若没有去处,我给你。你若没有亲人,我给你。你若没有活下去的意义,我给你。” 泪水,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答应不找死了,我就放你下来。” “姐姐……”寒魉哽咽道,“姐姐,寒魉答应,没有姐姐的话,再也不找死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 一挥手,绳子就断了,寒魉掉了下来。颜魍接住了他,他却直接把他扑到地上抱起他大哭了起来。颜魍愣了愣,渐渐垂下了眼,抱紧了寒魉。 第七章 火光映红了两人的脸庞。哭声一止,颜魍就把寒魉推开了。 “哎呀!”寒魉在地上滚了一圈,坐起来揉了揉头。 “崽子,占我便宜是要付钱的,刚才你抱我那么久,一并算账上了。” “……姐姐,账你随便记,就是……我可以慢慢还吗?” “嘿你这崽子,这么快就蹬鼻子上脸了还?”颜魍撸起袖子,一把抓过寒魉的领子,“你不会,用苦肉计来钓我吧?” “没有没有,我没有!姐姐姐姐我错了!很快还,很快还!” 颜魍眯着眼盯着他,僵了好久,才放了他,道:“山上没有现成的吃的,你马上去洗一洗换身衣服,我们下山吃点东西。你作了那么久的死,应该很饿了。” “姐姐,为什么不在山上吃?” 颜魍又一把拎起他,朝着他面吼道:“我不会做饭啊白痴!”然后把他甩了出去,恶声道,“你,不许碰我的厨房。” “……哦。” “衣服初一应该给过你几套,记住,别去打扰他们,快去,等会到我屋里。” 见他还不走,颜魍急道:“哎呀你上次不是晚上出来过了嘛!山上仙灵那么多,晚上都有东西发光的,不黑的!快去快去!” “哦。”见颜魍甩着袖子赶他,寒魉赶紧应了声,小跑着走了。 颜魍见他走了,叉着腰呼了口气。挥手熄灭了火,走回了屋中。不行,得想个办法,不然小孩子不好动手。 “姐姐,我好了。”寒魉整理了一番,进了屋。 “崽子,过来。”颜魍向他招了招手,见他二话不说就过来了,颜魍邪魅一笑,“崽子,你想长高吗?” 寒魉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顿在了空中,盯着颜魍的脸,不敢动。 “我这里有颗药,吃了能改变人的样子,就是能把你变成正常大小,但不管你多大,以后一直会是这个样子。你,吃不吃?” 虽然搞不清楚颜魍想干什么,寒魉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颜魍又笑了笑,给了他一瓶药。 “这药我平常都不舍得用,上次用完还剩一颗,给你了。现在赶紧,出门换衣服,衣杆上晾着的那件先借你穿穿,去吧。” 寒魉愣愣地点了点头,出去了。 一阵极力克制的惨叫过后,寒魉扶着门框擦着汗进来了。 颜魍看着眼前这个皮肤白净模样俊俏,跟他一般高的帅小伙,不禁叹道:“哎呀我手气不错,捡了个帅小子。嗯,不错,有我一半漂亮。” “姐姐,这……” “欸,你长大后的样子,我说了,不错的,到时候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啧啧啧,就是要这样,带出去才不减面子。” “姐姐是说,带小的寒魉出去,很丢脸吗……” “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颜魍走过来搂住他的肩,笑道,“从现在开始,我们一样了,在外人面前平起平坐,注意称呼,我可不想让人误会,知道吗?”我看你再敢扮小孩占我便宜!嘿嘿,现在不行了吧? “我知道,我不会在外人面前叫姐姐的。只是,我该叫什么?叫姐姐的名字,不太好吧?” “是不太好。”颜魍想了想,道,“这样,叫……叫魍川,在外面,我就叫颜魍川,知道了吗?” “哦。可是姐姐,你在人前不是都带面具的吗?” “带什么面具这么麻烦!你又不是去找架,出去玩带什么面具?” “那为什么他们都说很少有人见过你的真容?” “那是他们不敢相信我拿着真脸出去玩!而且场合不同,装扮不同,一般不太会有人想到是同一个人的。而且,就算表明了身份,也没什么,反正他们不敢惹我。你呢,出去就是我的好友,气势要起来,跟我走一起,没人敢惹你,但你不能表现的太弱,所以,记得端起气势。好了走走走,出去吃饭去。” “姐姐,怎么去?” “当然是飞着去。” “……姐姐,我怕……” “不好意思,魍魉山出行全靠飞,有本事自己走出毒瘴林,不然就乖乖飞吧。” “可是第一天我不也是走上来的吗?” “那是因为我牵着你的手白痴!”颜魍恶声道,“要是我不碰你,你早死那了。” “那……”话到嘴边,寒魉硬是咽了回去。当初是可以,现在他们两一般大,牵着手走,怎么看怎么奇怪。 颜魍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般,邪魅一笑,勾起他的脖子就往外拉。小样儿,看你怎么办! “来来来,上去盘腿坐稳。”阴阳在两人面前变大,浮在地上。寒魉僵硬地挪着步子,颜魍看他这样,直接拉着他把他摁到了阴阳上,自己也坐了上去,“坐好别乱动就不会掉,怕高就别往下看,看前方或者闭眼。”然后,阴阳就缓缓载着两人上了天,然后突然飞了起来。 寒魉一个不稳往后一倒,差点直接掉下去,幸好颜魍在后面抵着他。一阵虚汗过后,寒魉渐渐平静了下来,闭眼听着耳边风声呼啸。 “姐姐!我们为什么飞了怎么久啊?” “啊?你说什么?” “姐姐!我们,为什么飞了,这么久啊?要去哪儿?”寒魉加大了音量。 “自己看呐!” “啊?”寒魉努力在风中睁开了一只眼,小心翼翼地往下瞥了瞥。只见云烟飞逝,地下点点星火,模糊一片。 寒魉忍不住转身道,“姐姐,这是到哪儿了?” “啊?”风吹乱了颜魍的发型,他低头一看,“哦,到了。” 阴阳一个急刹,寒魉直接飞了出去。 “姐姐!”声音越来越遥远,颜魍看着他逐渐模糊的身影,不厚道地大笑出声。“阴阳,下去!” 阴阳应声掉头,一路向下猛冲。 寒魉看着云层不断从身上穿过,颜魍的身影逐渐消失,眼睛再也不受控制的闭了起来。完了,死定了。 然后,然后…… 咦?我不动了?落地了? 睁眼一看,一个缠着血雾的骷髅从他眼前飘过,好像对他笑了笑。 寒魉瞬间晕了过去。半晌,才又醒了过来。三个骷髅又从他眼前飘了过去,好像都对他笑了笑。寒魉转头看了看,自己被一圈骷髅和血雾托着,浮在半空中。 “喂!看够了没啊?” 寻声望去,颜魍就在他头顶不远处笑看着他,发型不知何时又理好了。 “姐姐,我……啊——”骷髅带着他朝颜魍飞去,把他送到了阴阳前。 “感觉如何?”颜魍拍了拍阴阳,示意他上来。 寒魉狼狈地爬上阴阳,坐稳后,有点放空地道:“有点刺激。” “哈哈哈哈!”颜魍大笑着拍着他的肩膀,好久才平静下来道,“刺激好,刺激好,走走走,今天就带你刺激一晚!” “啊?” 回过神来,寒魉已经被颜魍拉进了…… 小二已经上好了酒菜,颜魍已经开心地喝了起来。寒魉呆呆地看着眼前,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轻声道:“姐姐,这是哪?” “你自己看嘛这是哪。”颜魍喝了口酒,笑道。 两人坐在二楼,中央大厅莺歌燕舞笙歌不断,旁边桌上形形色色的人,看舞谈天,笑得好欢。 寒魉抽了抽嘴,小声道:“青,青楼?” 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颜魍擦了擦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你一个十二岁的人,整天脑子里想着的是青楼?”然后握住了他的肩膀,郑重地道,“不错,有前途。” 寒魉呆了呆,突然脸泛红云,尴尬地道:“不,不是吗?” 见他突然脸红,颜魍又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直到他笑累了,才道:“你见过哪家青楼见着客人没有姑娘迎上来?这里是酒楼,酒楼懂吗?吃饭喝酒的地方!楼下的只是些跳舞伴乐的。把你这么个心智不成熟的人带去青楼?行,下次,下次一定满足你!” “别别别!”寒魉连连摇手,脸更红了。 颜魍看着他,满眼都是笑意,道:“你说你长得这么白净好看,脸一红,倒真真有几分诱人。十二岁,不小了,也该知道些人情世故了。改天,叫臭流氓好好教教你,包你一天就变样!” “姐姐别!” “那我教你也行,就是没他那么速成。” “姐姐,我们还是吃饭吧。” “行啊。喝酒吗?这里的酒味道不错的。” “姐姐我还小,不能喝酒的。” “喝了就大了嘛!来一杯!” “姐姐我吃饭了。”寒魉赶紧动筷。 颜魍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饮了口酒。嘿嘿,小屁孩儿,就是好玩! 埋头吃了一阵,寒魉突然抬头道:“姐姐,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啊?这里离魍魉山好像很远。” “是很远啊。” “为什么啊?” “因为这里的酒好喝啊!刚好你要吃我要喝,走远一点儿带你玩一圈见见世面。”见寒魉一脸不信地看着他,颜魍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奇怪了,我给你的药不长智商啊你怎么突然变精了?” 寒魉揉了揉额头,腼腆地笑道:“是姐姐太明显了。” “罢了罢了。”颜魍摆了摆手,掏出一张看着就很贵的纸,“我说了,今晚带你刺激刺激。” 寒魉拿来一看,不禁叹道:“这字好好看!” “是啊,比你那破字好看多了。” 寒魉委屈地看了眼颜魍,低头看起了信。 “姐姐,你要今晚去吗?” “不是我,是我们。” “可是这除祟为什么要找你啊?你不是要不救人要不灭门吗?” “我哪知道?这封信好几天前的,比你早,本来我不想接,刚好在这里,他给的东西也还不错,所以顺带办了。” “什么东西啊?” “你想看啊?等等啊。”颜魍又在身上摸了一阵,摸出了一颗珠子,“芳涎珠,芳涎草炼的丹,补灵力,辟邪,越纯越好,这颗不错,纯度很高,我就收下了,虽然没什么用。我看……给你吧,虽然你用不了灵力,辟邪还是可以的。” “这……” “我留着没有啊,给你就收着。”颜魍握着珠子一晃,珠子立马变成了项链,“串跟绳戴脖子上,说不定等会儿就有用。” “姐姐,我死不掉,辟邪也没用。” “少死几次不好吗?万一等会儿又死了,我不还要拖着你回去?自己走自己走!拿着。” 寒魉无奈地接过芳涎珠,戴了起来。 “听话。”颜魍满意地笑了笑。 第八章 “姐姐,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吃完就走。你吃好了?” “嗯。姐姐就只喝酒的吗?” “我们体质不一样,我吃不吃都无所谓。喝酒就够了。”颜魍招了招手,“小二,买单!” 出了门,颜魍就勾着寒魉的脖子笑道:“你又欠了我一顿饭钱。” 寒魉:“……” “好了,目标在山里,你是想走着去还是飞着去?” “走,当然走!”寒魉毫不犹豫地道。 “行啊,正好。”颜魍边走边邪笑道,“你知道么,今天啊我们正好赶上这里的灯会,姐姐带你去好好逛一逛,开开眼界!” “姐姐,除祟呢?” “诶管那玩意儿干嘛?我都拖了那么多天了也不差这一会儿,说不定都有人给解决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玩尽兴怎么说得过去?”颜魍又勾过他的脖子,凑近道,“这灯会啊,一般都是男女约会感情升温的好地方,你啊,逛完一定能学到不少。” “姐姐,我又不想……” “诶!笨!”颜魍拍了一下他的头,“感情这种东西说来就来,你要做好准备才能不错过啊!” “可是我们两个男的……” “谁说两个?”颜魍一个转身把寒魉拉进了小巷子,摁着他的头和善地笑了笑。一个骷髅在两人面前飘了飘,然后钻进了寒魉的身体里。 …… “姐姐,这……”寒魉看着自己的打扮,不禁皱起了眉。 “不错啊!”颜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当女的挺合适的。” 纤纤玉手,妖娆身段,如瀑长发,叮当响的发饰,原本比颜魍还高那么一丢丢的寒魉变成了一个离他肩还差一点儿,穿着裙子的……妙龄少女。 “崽子,哦不,小魉,”颜魍笑着把他的手牵到面前,“今晚,你可是只属于我的。” 一阵鸡皮疙瘩。寒魉忍不住抖了抖,强笑道:“姐姐,不论何时,寒魉一直都属于你。” 哎呦喂!我的天!我的脸刚才一瞬间都红了!这小子,不错啊!我这个药,真的没给错吗? “是嘛。”吐槽归吐槽,颜魍面上依然保持极度撩人的微笑,“如此,那我们便走吧。” 两人手牵手走在大街上,看着来往不息的人群,寒魉不禁叹道:“哇,这么多人啊!” “那是。”颜魍道,“灯会可是个重要节日,猜灯谜放河灯许个愿看杂耍,戴个面具听故事,牵个小手赏景吃东西,都是些好场景。热热闹闹的,多好。兖川可没有,这也算,当地的特色了吧。” “当地?”寒魉心头一惊,“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你看他们穿的衣服,银片叮当响的,这里当然是苗疆啊!” “苗……苗疆!姐姐,这么远的地方,他们也送的了信?” “怎么不能?”颜魍朝他挑了挑眉,“这不正说明,我的魅力大嘛?” “是,是……”寒魉无奈地应了声。姐姐的性格,真的好多样啊…… “你看你看,那儿有个面具摊。”颜魍指着不远处围着不少人的摊,“走,去看看!” 颜魍拉着寒魉穿过人群,直接挤到了摊面前。精致的面具琳琅满目,每一个都独具特色,非常好看。 寒魉扫了一眼,拿起了一个白色的鬼面具。“姐姐,啊不,魍川,你看,这个面具跟你的那个好像啊。” “我看看。”颜魍凑了过来,“是有点,但还是有点差别。” “诶,这位姑娘真是好眼光!”老板笑脸凑了过来,“这面具虽然朴素,但它代表的是鬼神啊!这个鬼神是祭祀神,是我们的守护神,这里的祭奠上都会用这个面具出演鬼神的。看二位装束,想必不是本地人,今天来逛灯会,不如就买一个留作纪念吧。” 寒魉看向颜魍。 颜魍看着他,笑道:“喜欢就买吧,老板,多少钱?” “十文一个。” 颜魍道:“你还想要其他的吗?价格还行。” 寒魉又仔细看了一圈,道:“就这个吧。” 颜魍摸钱给了老板。老板笑着接过了钱,并道:“二位真是令人羡慕啊。” 寒魉一愣。颜魍轻笑道:“哪里。只是平日里陪她的时间太少,这次专门来赶灯会,当然要尽量让她开心。” 老板笑道:“姑娘真是好福气,有这么英俊潇洒的郎君疼。” “郎君倒算不上。”颜魍笑道,“只是听您的口气,可是还未娶妻?” “我的儿子可都有公子您这般大了呢!只是他娘死的早,如今只我一个人罢了。所以每次来卖面具,看到这么多男女一起,我也很欣慰啊!”老板慈祥地笑着,“你看我,说这种事!实在抱歉,扰了二位的兴致。” 颜魍连忙扶住了正要鞠躬道歉的老板,道:“没事没事,我才应该为提起这个话题抱歉呢。” 又一阵道别后,颜魍牵着寒魉走开了。 “姐姐,你刚才为什么要问这么多啊?” “问多点,说不定能知道些有趣的事。” “那有知道吗?” “暂时还没。不过,跟老板聊聊天,不是很惬意的事吗?”颜魍停了下来,满眼笑意地看着寒魉,“逛逛街,买买东西,跟路人聊聊天,分享一些彼此的故事,这样的生活,惬意舒心,不是很好吗?” 寒魉愣愣地看着他。 颜魍轻笑了一下,道:“不戴面具吗?” “哦,我……姐姐……” 颜魍从他手里拿了面具,亲自为他戴上了。“我就自认为是想让我亲自给你戴上了。” “谢,谢谢姐姐。” “是太热了还是灯光的缘故?”颜魍低头凑到他耳边轻语道,“我怎么看你,有点脸红呢?” 仿佛心脏漏跳了一拍。寒魉呆了呆,忙回过神来道:“没,没有,姐姐看错了。” 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颜魍抬起头注视了他几许,然后牵着他继续走了起来。 哼,小样儿!看我今天不好好玩死你!论撩人的技巧,除了臭流氓我还没怕过谁!哎呀,真应该叫初一来好好看看,这可是你让我趁现在赶紧欺负他的,嘿嘿嘿! 沉默着走了一会儿,寒魉道:“姐姐,你的面具是怎么来的?” 颜魍顿了顿,眼中异样一闪而过,但寒魉还是捕捉到了。颜魍笑道:“是我娘送给我的。” “那姐姐的娘……”寒魉连忙闭了嘴。我真笨!问的都是什么! “死了。”颜魍依然微笑着看着他,“被我杀了。” 寒魉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害怕了?” “不……姐姐,对不起。”寒魉垂下了眼。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颜魍似是被逗笑了,“知道的人不少,所以你也用不着害怕。” “我没有害怕。只是……” “好了,”颜魍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别想那么多,今天是带你玩儿,别那么感伤。” 寒魉摸了摸额头,点了点头。“姐姐,你看,那里有演戏的。” “走,去看看。” 木架搭的简易舞台上,戴着不同面具,身着特定服装的几个人在那儿表演,旁边锣鼓伴乐,四周围满了人。 颜魍牵着寒魉又是一路小挤,到了舞台最前面。 “姐姐,这演的是什么啊?” “应该是巫女与坏鬼神打斗,最后牺牲自己保护了族人的故事吧。” “姐姐知道的真多。” 颜魍看着舞台,不经意一笑。“以前看过。” “诶,二位。”身旁的一位小哥搭讪道,“二位可喜欢这出戏?” “自然。”颜魍笑回道。 “我听说啊,这出戏的其中一个根据还挺近呐!好像跟那阴阳鬼医有关系。这鬼神嘛,自然就是他,这巫女啊,听说演的是他娘亲。你说这阴阳鬼医,纵横一世,亦正亦邪,当初不知谁说,他亲手杀了他娘亲,然后就有人把这个故事套了上去。” “是嘛。”颜魍笑道,“那倒还有点有趣。” “可不是嘛!这巫女是神职,我记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鬼医的娘亲还真就是巫女,当年名气还不小呢!这可真是……若是鬼医他自己看到了这出戏,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就不好说了,毕竟我们不是他。”颜魍笑道。 寒魉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见他一脸平静,语气正常,更不由地捏紧了手,手心还直冒汗。我这是,干了什么啊! 与小哥聊完,颜魍转头看着寒魉,依然笑道:“怎么了?出这么多汗?” “没什么,就是有点热。要不,我们先出去吧,这里人太多了。” “好啊。”颜魍又牵着他挤出了人群。 又是沉默。 “小魉,怎么不说话?” “姐姐,我……” “给你,糖葫芦。”颜魍买了跟糖葫芦递给他,“酸酸甜甜,还挺好吃的。” 寒魉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姐姐不吃吗?” “我?”颜魍看着他,“那你介意我咬一口吗?” 寒魉愣了愣,马上递了过去。 颜魍轻笑,低头咬了一颗。“嗯,味道不错。你也吃。” 寒魉也咬了一颗。两人慢慢地走着,一串糖葫芦算是被一人一口吃完了。游游逛逛,两人不时猜个灯谜,做个游戏,赢了些小玩意儿,还都转手送给了路上的小孩。许久,人们都陆陆续续往河边去了。 “姐姐,他们都去干嘛?” “放河灯,许愿。” “我们也去吧。” 两人买了河灯,跟着他们来到了河边。挑了一处人稍微少点的岸,两人把河灯轻轻放进了水里。目送着花灯随波远去,点点烛光最终在夜色中模糊,消失。 “姐姐,你许了什么愿?” “希望能和小魉一起白头偕老。”颜魍调皮地对他眨了眨眼。 “姐姐!”寒魉嘟囔道。 “骗你的啦。”颜魍笑道,“你呢,你许了什么?” “希望和姐姐永远在一起。” 四目相视。 “骗你的了姐姐!”寒魉开心地笑道。 颜魍看着他,眼中笑意无限。轻轻捧住他的脸,见他突然呆住了,颜魍忍不住笑道:“你说说,你有多久没有这样放松笑过了?哄你一笑,可真是不容易。” 画面静止了一会儿,最终寒魉移开了眼,轻声道:“姐姐,别闹。” “我没闹。”颜魍放下手,把脸凑近了他,“真的,你笑起来,很好看。” 颜魍拿手勾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了起来。寒魉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和即将碰到的唇,不由得咽了一口。 咫尺之隔,颜魍停住了。邪魅一笑,颜魍抬起头看着寒魉。“小魉,你的脸,真烫。我还听到了你的心跳。” 见他一脸不知该怎么形容地看着他,颜魍心中狂笑。面上依然一脸邪魅,颜魍牵着他走了起来。 “走吧,放完河灯,灯会也差不多了。再过会儿,说不定天都要亮了,那就不好玩了。” “姐姐,去哪?” “还能去哪,除祟去啊!” 第九章 穿过大街,灯光逐渐在身后远去,喧闹一下变得寂静。颜魍牵着寒魉走进了山林。四周漆黑,又到处是树枝乱草,虽然有山道,但也只能两人勉强并排通过。脚踩叶响,周围总有隐约的低吼。 寒魉不由地靠近了些,一条手臂几乎贴着颜魍,并紧张地东张西望着。 颜魍一路沉默,只是牵着寒魉一直走着。好久,寒魉忍不住轻声道:“姐姐,我们要走多久啊?” “不知道。” “啊?”寒魉抬头看着他,黑暗中,看不清颜魍的表情,但光听语气,他是带着笑说的无疑。 “不急,先转转。” 寒魉只能闭了嘴,继续东张西望起来。 又走了好久,颜魍突然停了下来。“小魉,左边。” “什么?”应声转头,寒魉直接与一个泛着银光的骷髅对上了眼。骷髅正常大小,黑黑的眼洞里突然闪了一下,伴着骨头移动的声音,它的两排牙齿分开了。 …… 寒魉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往后一个踉跄。颜魍顺势一接,把他搂进了怀里。寒魉又愣了一愣,抬头看向颜魍。他现在还不及颜魍的肩,当真是结结实实整个人撞进了他怀里。 颜魍看着前方,不知什么表情。寒魉抬着头,却是一脸惊讶。 姐姐,没有心跳。 两人的手还牵着,能感受到颜魍的体温。贴在他的胸前,他灼热的体温从后背传了上来。一切都很正常,但,听不到他的心跳。 “小魉,”酥软却不失邪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鼻息吹得他发痒,“有这么害怕吗?” 寒魉连忙往前看去,那个骷髅还在原地,散着幽光。原来,是一整具站着的骷髅,刚才贴的太近,只看到了它的头。 “没,没有。”寒魉有些躲闪地道。一定是太紧张所以没听到,姐姐怎么会没有心跳呢,真是…… “是嘛,没有就好。”颜魍稍稍抬起了头,“这么被搂着,可还舒服?” 寒魉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被他搂着。脸上一烫,寒魉赶紧站了开去,还没站稳,腰上一紧,又被颜魍拽回了怀里。 “姐姐?” “别动。”颜魍轻声道。寒魉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颜魍的力气很大,即使只有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寒魉依然被锁的死死的。 见寒魉不动了,颜魍笑了笑,转向骷髅道:“这位兄台,专程来这里吓她,所谓何事?” 骷髅的两排牙齿开合了一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满带骨感的笑声。几秒之后,笑声戛然而止。骷髅被颜魍一掌拍碎了。 “真是,不会说话。”颜魍撇了撇嘴,大声道,“树后面的,赶紧出来!再躲着,我就把这座山给烧了!” 四下一阵沉默。半晌,一个人影渐渐走了过来。“这位公子,何必如此动怒,烧了这座山,城里的人可是会生气的。”周围昏暗,只能看到他的轮廓,瘦瘦高高的,听声音,是一个年轻的公子。 “动怒?”颜魍冷哼了声,“你给我的女人下蛊,还不准我生气了?” “哦?”人影笑了笑,“公子可不要污蔑在下啊。” “得了吧。”颜魍不屑地道,“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在下在下的。快收起那套跟傻子聊天的方式,我就一句话,解药给不给?” “公子如此,那在下也就不多说了。”人影的声音突然冷了起来,“解药,自然是没有的。这蛊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毁了女子的容貌,让她们见不了人而已。公子不如把怀中的女子给我,我便放公子离去,如何?” “我的女人,干嘛给你?”颜魍有些搞笑地道。 “是嘛?这蛊起作用很快,马上,她就会全身溃烂而死。见公子与在下有缘,不妨再告诉公子,她死后,蛊虫就会从伤口爬出来啃食她的皮肉,脏腑,不一会儿她就会变成刚才那样的白骨。蛊虫会一直驱使她,直到找到下一位姑娘为止。公子若再不放手,小心被恶心到啊。” “再怎么样也没你恶心。”颜魍哼道,“这么说来,那些在林子里失踪的女子都被你吃了?” “怎么能怎么说?这可不是我吃的。” “你跟那虫子也没什么差别。好了,把你灭了,这委托算是完成了。” “你就不担心她?” “担心?你在逗我?”颜魍笑道,“大爷,你看看清楚,她的皮肤有哪里不好?” 那人影凑了过来。寒魉忍不住想后退,但无奈,退不了。一张模糊的人脸贴近了他的脸,寒魉瞪大眼睛看着他,却只看到黑乎乎一团。突然,黑团散去,不知哪里来的银光照亮了他的脸。浓重的腥味扑向寒魉。密密麻麻的黑色在那张脸上涌动,除了眼睛鼻子和嘴,脸上再无一丝空隙。 寒魉连忙捂上口鼻,差点吐了出来。那些,全是虫子!那味道,真是…… “行了,别看了,你又吓到他了。”颜魍搂着寒魉退了一步。随着他的脚步,响起一阵铃片的清响。 寒魉寻声望去。原来刚才的银光,是阴阳发出来的。 “你,竟然没事!”那人也退了一步,惊慌地看着两人,“阴,阴阳!你是白阎王!” “哟,你还认识我?” 他顿了顿,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认识,当然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他吸了一口气,恶声道,“颜魍,北雪的好儿子,我怎么会不认识!” 瞳孔骤缩。 寒魉疑惑地望向颜魍,抬头的一瞬,愣住了。他从没见过颜魍露出这样的神情。惊讶,愧疚,甚至有些……害怕。 下一瞬,颜魍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脸上毫无疑问只剩下冰冷。后背的灼热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硬与阴寒。冷气上窜,寒魉努力克制住颤抖,握紧了颜魍的手。姐姐的手,好凉!不,与其说凉,倒不如说,像一具……尸体。 嘴角上扬。“我道是谁呢,”颜魍邪魅地笑道,“原来,是老乡啊。袁叔,真没想到,当初我粗心了一下,竟然把你漏了。没想到,你真的靠这些虫子活了下来。真是,不错啊。” “颜魍,说话别那么嚣张。”他突然狰狞道,“我被你折磨了这么久,靠着这些虫子,如今变成了这样!但是呢,跟你比,我好太多了!弑母屠村,好!真好!我再怎么样,也只有恨,没有愧!你?哈哈哈哈,你是罪人,十恶不赦的罪人!而我,是幸存者,见证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哦?袁叔,你可知道,当初,我还想把你做成我的骷髅呢。”手指轻抬,八个血骷髅渐渐浮现,“说真的,刚才认出你时,我还有点高兴呢,毕竟除了娘,你是待我最好的。不过看到你现在这样,啧啧啧。” “我怎样?我再怎样,也是个人!你呢?人不人,鬼不鬼,怪物!我不过在林里吃几个人,你呢?白阎王的威名,可真是响当当啊!救人?何必自欺欺人!你连心都没有,装什么良心赎罪!” 突然沉默。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颜魍突然阴笑道,“我的心,可是被你的虫子,一点一点,啃了个干净。” 其中一个骷髅脱手飞出,直接撞进了袁叔的身体。狰狞的笑容瞬间凝固,他脸上的虫子纷纷爬进了他的嘴里。 “没用的。”颜魍撑开了阴阳,“袁叔,知道刚才进去的是谁吗?是我娘啊,你的好妹妹啊!我可没说什么,她自己就冲出去了。连你的亲妹妹,都忍不住要你死啊。” 袁叔一动不动,无数虫子爬进了他嘴里,寒魉看得不免靠紧了颜魍。火光从他的肚中向外喷涌,很快席卷了全身。无数燃烧的虫影间,最终只剩一双瞪着颜魍的眼睛。最终,什么也不剩了。 风,吹散了灰烬,只剩下一颗血红的骷髅浮在空中,看着颜魍。无言中,骷髅飞了回来。八个骷髅在他指尖转了一圈,消失了。铃片轻响,阴阳散着银光,在四周洒下惨白。 又是一阵沉默。颜魍一只手撑着阴阳,另一只手始终牵着寒魉。腰间已无阻拦,寒魉站了出去,注视着颜魍。 寒魉把另一只手抽了出来,然后抱紧了颜魍。 瞳孔一缩,末了,颜魍垂下了眼。 许久,寒魉才放开了他。又一次相视,他的眼中映着他努力展开的笑容。“姐姐,对不起,听到了很多不该听的。姐姐,寒魉嘴笨,说不出好听的话,但寒魉还是想说,不管姐姐过去怎么样,不管姐姐是人是鬼,就算是怪物也好,姐姐就是姐姐,是寒魉喜欢的,愿意一起白头偕老的姐姐。” 波澜。 颜魍笑了出来,收起了阴阳。“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油腻?” 寒魉笑道:“这不是姐姐说的吗?” “我就说过那几个字,其他的你哪只耳朵听到的?”颜魍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又牵起了他的手,“袁叔的蛊毒没有解药,只要你一放手,蛊毒就会发作。离开之前,你可别死,到时候又烂了,我可不想碰。” “又?” “你上次不是中了召南的毒瘴吗?我把你抱回去的。哎呦喂,恶心死我了!” “抱歉啊姐姐。”寒魉讪讪笑了笑,“姐姐,我们现在就回去了吗?” “事情差不多了。大部分蛊虫已经烧掉了,剩下的一些,这么大片林子,算了吧。那些尸骨,也算了吧。”颜魍摸了摸下巴,“小魉,刚才,可还刺激?” “姐姐是指那张脸吗?”寒魉眯着眼笑道,“可真是好生刺激。” 颜魍看着他,忍不住又打起了算盘。思索一阵,嘴角一扬。“小魉,你看这林中气氛这么好,你想陪我再逛逛吗?” 嘴角一抽。“姐姐想逛的话,我自然陪着。” 第十章 “诶,别说的这么勉强。要是我一个不开心把你丢在这里……”语调上扬,颜魍戏谑地看着寒魉。 心里“咯噔”一下,寒魉连忙笑道:“姐姐,我刚才说笑呢!我只是有点怕……再看到那么,的东西。” “你也觉得那些很恶心是吧!”颜魍牵着他又走了起来。 “嗯。” “那如果我说,我也曾经那样过呢?” 寒魉呆了呆。“……姐姐?” “你刚才不是听见了么。我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的心,就是被他的虫子,一口一口,啃了个干净。” 寒魉没有说话。 “你难道感觉不到吗?”颜魍的声音似有些渺远,“我有体温,但没有心跳。刚才贴那么近,应该有吓到吧。” 见他还是不说话,颜魍突然停了下来,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抵在一旁的树干上,邪笑着盯着他,恶狠狠地道:“我这样,是不是很令人作呕?” 寒魉的背完全抵在了树上,没有退路。直视这颜魍的眼睛,寒魉突然有些害怕。 颜魍靠得更近道:“跟我这样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在一起,寒魉,你一定,很害怕对不对?” 逼问下,颜魍的语气愈发阴狠。“你说你知道了那么多,我该拿你怎么办?” “姐,姐姐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寒魉盯着他,额角开始冒汗。 “是嘛?”上扬的嘴角仅隔咫尺,寒魉盯着他愈发邪魅的眼神,有点不知所措。 恍惚间,唇上传来痛感。寒魉呆呆地看着颜魍的眼睑,颤动的长睫似要碰到他的眼。一阵厮磨过后,是滚烫的脸颊和猛然加快的心跳。 好久,颜魍才把舌头退了出来。睁眼看着又惊又羞的寒魉,嘴角再次上扬。“这可是你说的,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女的。” 寒魉咽了一口。 颜魍松开了他的腰,拿手擦去了他唇上的血迹,勾起了他的下巴,更加邪魅地道:“小魉,你可知道,这种气氛下,一男一女,一般都会干些什么?” “知,知道的。” “那?” “姐,姐姐若要,寒,寒魉,给,给就是了。” “哦?这么大方?” “只要是姐姐想要的,寒魉能给一定给。” 颜魍的笑意更盛了。他直接用身体把寒魉摁到树上,尽管有衣物相隔,身体的轮廓依然能清晰无比地被感受到。灼热的身躯互相触碰,空中唯有粗重的呼吸声和一方狂跳的心脏。 寒魉努力正视着颜魍的眼睛,两只手一时间有些无处安放。一咬牙,干脆抱住了颜魍。刚才若是被迫,现在则是主动与他贴近。灼热烧得他有些头昏脑涨,恍然间,胸口一阵冰凉冷醒了他。 是了,姐姐……没有心脏。 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颜魍立马收起了笑容,松开了他,努嘴道:“一点都不好玩。” 寒魉还没缓过神来,下意识地道:“啊?” “你脑子里在想其他的。”颜魍撇过了脸,“这有什么意思?” “姐姐!”寒魉有些哭笑不得,连忙绕到他面前,低头犹豫了一阵,干脆直接像刚才那样把颜魍摁到了树上。颜魍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寒魉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有点颤抖地道:“不想其他的,只想姐姐你。姐姐,继续吧。” 颜魍见他闭了眼,突然笑了出来。“算了吧,”颜魍摸了摸他的头,“我再怎么坏,对小孩子也没兴趣。要是万一你不小心喜欢上当女的了,那以后在山上天天见着你,你可有的受了。” “没关系的,”寒魉睁开了眼,“只要姐姐开心就好。” “行了。”颜魍笑着把寒魉扒拉开,“你还是好好当个男的吧,山上放个女的,他们的饭料就又多了一个。” 寒魉只好点了点头。 “怎么?你还失望了?” “没,没有没有!” 颜魍眯起了眼,又邪笑了起来。寒魉被他笑地瘆得慌,连忙移开了脸。两人如此僵持了一会儿,颜魍又牵起他的手,走了起来。 “再说吧,你呢,记住刚才那些脸红心跳的感觉就行了。等你有了人生阅历,就凭你那张脸,有的是机会。” “姐姐!”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颜魍收起了笑容,“刚才,有一会儿我没碰到你,那个蛊……” “好像还没事。”寒魉看了看手臂,“姐姐,为什么只要碰到你就会没事啊?” “被虫咬多了,免疫了呗。再加上,我可是白阎王啊,这么霸气的碰着你,那小虫子还敢动?” “……那,它出不来?” “不把你啃干净,它当然不会走。我不可能一直牵着你,你还是,要死一次才行。” “又是全身烂啊……” “不一样。上次可以晕,这次,蛊虫不会让你晕的。你只能,亲眼看着自己的皮一寸寸溃烂,然后活活疼死。说不定你还没死透,就能看到它爬出来啃你。” 寒魉打了个激灵。 “虽然疼是疼在你,但你考虑过亲眼看着你被啃个干净的人的感受吗?” “……姐姐?” “怎么?” “没……”寒魉看着他的侧脸,“姐姐,你……” “我?我当然看过。这种感觉,就跟上千只虫子一起咬你的心脏的感觉是一样的。你哭不出来,也动不了,只能看着自己的胸口被贯穿,独自感受麻痹掩盖疼痛的无力和绝望。你还好,我至少不会笑。”颜魍看向寒魉,笑了笑,“当初,他们可是笑得很开心呢,以为自己的虫子什么都能咬。也是,连巫女都被咬了,还有什么不能咬的。” “巫……女?” “灯会的时候,那个小哥不是说了么,阴阳鬼医的娘,生前是个名气不小的巫女。”颜魍顿了顿,淡淡地道,“可惜,他养了个会杀她的儿子,还有一个连亲妹妹都敢拿来养虫子的哥。” 颜魍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不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是,这种狗血的悲情故事,当事人都觉得好笑,你一个孩子,怕是连好笑在哪都不知道。” “不是。寒魉不小了,而且,一点都不好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姐姐。” “安慰倒不用,不是嘲笑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寒魉没有说话。 “小魉,骷髅的时间快到了。你是想继续当女的,还是变回来?” “嗯……还是变回来吧,太奇怪了。” 颜魍停了下来,把手放在他的头上,不一会儿,那个骷髅就出来了。 颜魍继续牵着他走了起来。“你说,两个大男人手牵手的。对了,袁叔好像说那蛊虫只吃女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 手依然没有松开。 “姐姐,万一他是骗你的,那我不就马上倒了?这样多麻烦姐姐,还是牵着吧,反正又没人看得见。” 颜魍挑了挑眉,只觉得手被握得更紧了。“小魉,困吗?” “不困。” “那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好。” 颜魍停了下来,拿出了阴阳。“靠近点,伞下的人才到得了。” 寒魉依言靠近了点。两人沉默地走着,一时间,只听得到风声。 落叶扫过脚尖,天突然变亮了。颜魍收起了阴阳。寒魉看着四周,虽然心有预感,但还是不免惊讶。 萧索的风吹着枯黄的落叶,穿过了房子,穿过了祭坛,穿过一排鬼面具,穿过寒魉的眼前。 “……姐姐,这里,是你家吗?” “曾经是。” 颜魍牵着他走了起来。 祭坛外围有两段栏杆,每段栏杆两侧都有两根图腾柱。祭坛中央是略高的平台。最里面是几间房子。房子外挂着许多鬼面具和白条,地上瓶瓶罐罐,或开或闭。若不是没有什么活物,寒魉真的觉得只是主人不在家而已。 颜魍牵着他转了一圈,最终在最大的那间房外停了下来。 “我杀了他们,把这里藏了起来。明明阴阳就在我手里,今天,却是我第一次来。”颜魍自嘲似地一笑,牵着他坐了下来,望着远处,“我娘是当地的巫女,掌管祭祀,受人敬仰。她经常带我去逛灯会。有一次,我在灯会上看到了那些面具,就吵着想要,她不肯。结果那年的生日,她送了我那个面具。她自己做的,有史以来,做得最漂亮的一个。” “也是那一天,袁叔也给了我一个礼物。有史以来,最令人意外的一个。” “姐姐……不想说的话,别说了。” 颜魍看向他,突然很温柔地笑了。“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拉着你才敢来一次。都这样了,你就不想知道个清楚吗?” 寒魉抿了抿嘴,道:“不管我知不知道,我只知道,姐姐没错。” “错不错,又不是我说了算。”颜魍把手伸到他的头上,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了下来。“差点忘了,你现在还比我高那么一点儿。” 寒魉站起来走下一级台阶,又在颜魍身边坐了下来,转头道:“这样就比姐姐矮了。” 颜魍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你都几岁了?幼不幼稚?” “姐姐不之前还一直说我是小孩子?”寒魉有些委屈地努嘴道。 “是是是,我说的。”颜魍笑着摇了摇头,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上来,这样牵着很累的,我放手了?” “别!”寒魉连忙坐了上来,陪笑道,“上来就是了。” 颜魍看着他,收敛了笑容,突然沉声道:“小魉,我有一样东西,留在了那里,现在,我要去把它找回来。你,能陪陪我吗?” “姐姐……”寒魉从未见过他这样,错愕之时,心中一阵刺痛。“当然,姐姐去哪,我都陪着,只要姐姐不嫌弃就好。” 四目相视,共然一笑。 八个骷髅在颜魍的指尖打转,很快,其中一个骷髅飞了出来,融入了空气中。颜魍牵着寒魉站了起来,走到了一旁。 白丝飘扬,面具轻摆,人影重现。 第十一章 北雪站在屋口,时不时望向祭坛。 一个巫女打扮的姑娘过来道:“大人,快去更衣吧,祭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知道。”北雪笑道,“不急,等忘儿回来就去。” 巫女只好退到一边等待。 “阿娘!”少年兴高采烈地从外面奔了过来,撞进了北雪的怀里,撒娇道,“阿娘,今日是忘儿的生辰,阿娘可有准备什么礼物?” “你啊!”北雪笑着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都多大了还在人前撒娇。” “不大不大,在阿娘面前,忘儿永远都是小孩儿!阿娘,可有礼物?” “忘儿这么心心念念,自然是有的。” “耶!阿娘最好了!” “大人,”身旁的巫女鞠躬道,“快去更衣吧。” “好。”北雪点了点头,转身向屋内走去。 颜忘连忙跟了上去,一会儿跳到北雪前,一会儿蹦到她身后,道:“阿娘,可否先把礼物给忘儿?” 北雪笑道:“忘儿,这是给你的祭典,先让阿娘换好衣服。” “那,换好衣服,阿娘可否给我?” “当然。” “那忘儿就暂且等等阿娘!” 北雪笑着摇了摇头,进入内室更衣去了。 门口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袁叔!”颜忘开心地迎了上去,“袁叔可有礼物给忘儿?” 袁风笑道:“你的礼物,我怎么敢不准备?等会啊,你就知道了。” 颜忘努了努嘴,悻悻地转身望着内室的门。 半晌,北雪和几位巫女出来了。盛装打扮的北雪,颇有几分天人之姿。颜忘看得都呆住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道:“阿娘好美!” 北雪轻轻一笑,递给他一样东西。那是一个白色的鬼面具,做工非常精致,眼角处还闪着磷光。“上次灯会上阿娘看你很喜欢,便亲手给你做了一个,当做礼物。忘儿,可还喜欢?” 颜忘的脸上满是惊喜,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面具,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喜欢!” “喜欢就戴上吧。”北雪笑道,“阿娘帮你。” 颜忘把面具交给她,稍稍蹲了蹲。如今的他,已经比北雪高了。 戴好面具,他就迫不及待地起身问道:“好看吗?” 北雪笑着点了点头。颜忘又转向巫女和袁风,问了同样的问题。大家都笑着点了点头。 “好了,忘儿。”北雪拉住他的手,“走吧,祭典要开始了。” 白衣舞动,乐铃轻摇。众鬼的低吟声中,神巫缓缓倒地。短暂的寂静之后,是百姓的痛哭。 祭舞已经结束,神巫却还没醒来。众人犹疑地站在旁边,有点不知所措。 “袁叔,”颜忘拉了拉袁风的袖子,小声道,“阿娘怎么还没醒?” “神巫,已经牺牲了。” “那不是在舞里吗?”颜忘看向他。 他的眼中是倒地的神巫,脸上是痛哭,嘴角洋溢着恐怖的微笑。 颜忘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打了个激灵,连忙跑上祭坛。 “阿娘!阿娘!” 没有反应。 颤抖的手指探着她的鼻息。 没有。 眼泪欲出间,她的胸口突然剧烈地起伏,颜忘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起伏持续绵延向上,咽喉,脸庞,直到,一股黑流从嘴里涌出。 尖叫四起,众人纷纷后退。颜忘连忙捂住嘴后退几步,艰难地看着无数的虫子从北雪的嘴里涌出。 这虫子,他认识的,是袁叔的蛊虫。 极力忍住身体的不适,颜忘挣扎着站起来,手中凝灵。 “你知道为什么吗?” 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身体一凝。 “因为你啊。” 脸上的面具忽然松落,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不知道么,自己有多么特殊?” “你不知道么,她为了让你活着,自己承受了多少?” “你不知道么?今天,是你的最后一天了。” “她求我给你续命,用自己的身体帮我养蛊,想要一换一。” “她百般恳求,我便答应了。” “我非常敬佩她的勇气,也很感激她对我的信任。” “现在,她已经死了,你可以继续活下去了,而且,说不定,能活很久很久,超出极限。” “因为,神巫的血肉毕竟太过神圣,总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所以,我不想了。” 话语忽停。蛊虫汇流,涌上了颜忘的身体。 “忘儿,袁叔这是为你好。你杀了你母亲,还要背着自责与厌倦在世间长长久久地活着。把你给袁叔吧,袁叔代你承受,这样,你们母子也能在泉下重聚。” 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无数的虫子涌进自己的嘴里。倒地。 一眼,是他悲悯又狰狞的脸。 一眼,是她美丽又恐怖的脸。 一眼,是闪着隐隐磷光的鬼面具。 没有眼泪。没有疼痛。只有心脏被啃食的清晰感觉。直至,麻意遍布全身,眼前只剩黑暗。 恐怖的笑声在空中回荡,经久不息。 旁人或呆在原地,或四散逃窜。袁风驱动蛊虫,一瞬间,惨叫盖过了笑声。 万千虫鸣,合着啃食声,仿佛众鬼的欢笑。 许久。 黑气翻涌。袁风看了过去。 苍白的手臂,撑着空无一物的身体坐了起来,迷离的双眼不知看向何方。 “哦?你倒还真是让人意外。这是什么?做鬼也不放过我?还是不放过你自己啊?” 颜忘没有理他。迷离的双眼扫着周围,渐渐停在北雪的身上。一凝。 双手扒着地面向她爬去。 又一凝。低头看向触碰到的面具。 黑气突然暴涨,向四周散去。袁风脸色微变,后退了几步。蛊虫纷纷抛下正啃着的身体,涌向颜忘。 蛊虫又一次爬上了他的身体,却不像之前一样集中,而是见肉就咬。 颜忘却似没有感觉到它们一样,缓缓拾起了面具。手上的虫碰到面具突然一下退开了,不敢靠近。 “你就那么喜欢那张面具吗?”袁风冷笑道,“都不管它们了?噢——我忘了,你已经是死人了,确实不用管那么多了。” 颜忘颤抖着将面具戴了起来。 “忘儿,袁叔与你说话,好歹也要回一句啊,这么快就把北雪生前的教诲给忘了?你这名字取的倒是正好。” 除了脸,蛊虫已经快将他的身体啃完了。鲜血染红了地面,原本洁白的衣服早已被血浸透,现在的颜忘,只是一具挂着肉屑与破布的白骨。骨架间,蛊虫的身影飞窜。 见他依然不理,只是一个劲地爬向北雪,袁风嘲道:“忘儿,看看你这可怕的样子,你还敢碰北雪吗?你再看看她的样子,这可都是因为你啊!” 颜忘轻轻把手放到北雪的额头。 血雾上涌,蛊虫瞬间从他身上离开了。 八个白色的骷髅从血雾中窜出,绕着他的手转了一圈。其中一个飞了出来,融入了北雪的眉心。 袁风脸色一变,但马上又平静了下来。不屑地看了眼逃窜的蛊虫,又将目光转向颜忘,看他要干什么。 骷髅融入北雪的身体,瞬间血光大放,罩住了两人。待血光散去,北雪已经不见了,唯有一个血红的骷髅浮在颜忘面前。 骷髅面对着颜忘,突然动了起来。绕着他的身体飞了一圈,骷髅又回到了他面前。血光散去,他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只是,心口的空缺,补不回来。 颜忘看着骷髅,突然轻轻一笑。 “取忘,是希望我忘却烦恼,永远快乐。” 颜忘站了起来,血骷髅回到了指尖。 “你觉得正好,我也觉得。”目光对向袁风,“只是,颜忘已经死了。” “哦?”袁风笑道,“那你是什么?” 面具闪着磷光,遮住了他的半张脸,看不清他的神情。 “鬼神。” 起手,八个骷髅一齐飞向四周。“八方魍魉,听我号令,把这里所有的活物,烧了。” 黑气大散,伴着血气,罩住了一切。 一个身影突然冲进了血雾。 “颜忘!” 双眼一眯。“师父?” “不是说回来过生辰吗,怎么回事?” 明黄的火焰卷空而起。 “与师父无关。” 他一愣,又道:“北雪呢?” “死了。” 瞳孔一缩。 “我杀的。” “阿忘……” “他也死了。”颜忘注视着他,一字一字道,“千方百计地拦着他自己找死,最终却是死在自己最爱最信任的人手上。他死前,心里还念了一句话。师父,你们再也不用为他烦心了。” 沉默间,袁风悄悄地走了。火焰已消,骷髅全数回到了颜忘的手中。黑气突然消散,除了两人,一切皆散。 面具轻摇,颜魍挥袖打散了影象。 “姐姐……”寒魉看向他,低声道。 颜魍看向他,轻笑道:“我还没事,你怎么就还有事了?” “没!”寒魉连忙摇了摇头,“姐姐,你说要取的东西,是什么?” 颜魍抬起手,笑道:“这个。” 一个晶莹的透明骷髅,和那八个骷髅一般大小。 “这是……” “我的心脏。” 寒魉一惊。“它不是被……” “袁叔死了。”颜魍收起了笑容,“当时我让他溜了,让他借着我的心脏多活了这么久,算是,赔了他对我和阿娘的照顾。他一死,这颗心就会回到这里。” “它,真的是心脏吗?” “是世代神巫供奉的祈灵骷髅,因为吸收了太多灵力,拥有强大的力量,是巫女们的圣物。” “那为什么?” “师父说,我本不是作为人类出生的。神巫若生下我,那便会被视为不详,给族人带来灾祸。他们阻止神巫,希望在我还没降生前就扼杀。她不忍,最终偷了祈灵骷髅强行将我变成了人类,生了下来。这件事,只有袁叔和师父知道。” “姐姐的师父不是那位大能吗?为什么会和姐姐的娘亲有关系?” “我也不知道。”颜魍顿了顿,“我有记忆时,已经七八岁了,是被师父领回的魍魉山,好久之后才知道我是神巫的儿子。” 颜魍牵着寒魉走到了进来时的地方。 “姐姐,这就回去了吗?” “该看的已经看了,该拿的也已经拿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 “姐姐,我……”寒魉拉住了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颜魍停了下来,看着他道:“怎么了?” “我刚才听到姐姐以前说,“千方百计拦着他自己找死”,姐姐,你以前也和我一样吗?” “……”颜魍抽了抽嘴,打开了阴阳,“不,我没你这么厉害。” “姐——” “再说话我就把你留在这儿了!”颜魍举起了握着的手,威胁道。 寒魉赶紧笑着闭了嘴,乖乖地躲进了阴阳下。 再次回到林中,颜魍收起了阴阳,转身望着身后无边的树林。 “走吧。”颜魍看着寒魉,笑道。 寒魉看着他,也笑了一下。 天色已亮,林中依然有些昏暗。颜魍牵着寒魉的手,慢慢地走在林中。 “小魉,告诉你个事。” “嗯?” “我去过寒府了,你之前发生过的事,我都知道。” 寒魉顿了顿。 “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抱歉。” “姐姐不也拉着我看了姐姐的过去吗?”寒魉轻声道,“跟姐姐相比,寒魉又算得了什么。”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绝望。” 四目相视。 “不同的人生,不同的绝望。我没有资格贬低你,你也不能看低自己。我看了你的过去,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我的所有。” “姐姐……” “只要你不嫌弃。不对啊!”颜魍突然皱起了眉,“这时间长度根本不一样,不划算啊!” 寒魉“噗”地笑了出来。 “姐姐,我又不是一定要看。” “不行,必须的,不然我难受!” “好好好,姐姐开心就好。” ……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那就现在吧。阴阳!” “又飞啊……” “不然?噢对了。” “姐姐你放手干什么!” “这样你就不用怕了啊!放心,等你死了我再把你拎上去。” “姐姐……” “没事我看多了不嫌恶心。” “……” 第十二章 熟悉的地面,熟悉的池子。 寒魉拍了拍昏昏沉沉的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呼,还是大人的样子。 站起来打量一番,身体已经完好如初,就是穿着的还是那天晚上的脏衣服。大致过了一遍记忆,寒魉重重地拍了一下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平复了心情,寒魉又四下看了看。大石头上放着一件叠好的衣服,衣服下压着一张纸。寒魉拿起纸,只见上面写着: 泡干净了来我屋,顺道把衣服洗了。 嘴角上扬,带着些好笑和无奈。寒魉放下纸,赶紧进池溜了一圈。 “姐姐,我醒了。” “哦。”颜魍头也没回,自顾自地在石头上喝着酒。 寒魉看了他一会儿,晾起了衣服。 “姐姐,这次我躺了多久啊?” “五天。” 手一凝。“这么久啊?” “哇这还久?”颜魍略带夸张地道,“那可是蛊!你知不知道自己被咬的多惨?要不是我怕路上你的骨头散架才只让那只虫子咬了一半,不然一个纯骨架复原到现在这样,五天?做梦去吧!一个月还差不多!” “……姐姐,你都看着呢?” “是啊!”颜魍喝了口酒,“哎呦真是有点可怕!幸好是在林子里没人看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心里有多变态!你知不知道,一到山上阴阳就把我们丢了自己跑去池子里转了圈,唉咦!” “……姐姐都能让虫子只咬一半。” “哦哟,不得了不得了!醒了知道找茬怪我了?” “没有姐姐!”寒魉连忙笑着绕到颜魍身边,“我只是以为姐姐拿那虫子没办法,没想到还是姐姐厉害。” 颜魍瞥了他一眼,突然冷声道:“你这是觉得我在故意让你死?” 寒魉的脸僵了僵,忙道:“怎么会怎么会,寒魉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姐姐对寒魉这么好,怎么可能呢!姐姐,我发誓,没有!” 见他慌乱地竖着手指,颜魍冷哼了一声。呵,不好意思,老子就是故意的。这小子,可以啊!恢复能力这么强,敢情再活一次还变精了,胆子也大了不少嘛!我的药真的没给错吗? “姐姐!” 寒魉突然抓着他的手臂又摇又拽的,还奶声奶气地叫着他。颜魍一个没忍住,刚喝的酒就这么喷了出来。 寒魉吓了一跳,赶紧道:“姐姐,你没事吧?” 颜魍擦了擦嘴,斜眼看着他,道:“你没事吧?” “啊?” “没事乱撒什么娇!你当你还是女的?你当你还几岁?啊?一个大男人!很吓人的好不好!” 劈头盖脸一顿。 寒魉眨了眨眼,一脸不知所措。 被颜魍这么瞪了好久,寒魉才回过神来,连忙放手低头道:“姐姐我错了。” “唉行了行了!”颜魍摆了摆手,“站好!” 寒魉乖乖站在了他面前。 “我跟你讲啊,适应!要学会适应!装可爱撒娇可以,但不能吓着我!幸好老子没有心,不然得跳成什么样?” 寒魉没有说话,把头压的更低了。 见他如此拘谨委屈的样儿,颜魍顿了顿,叹了口气,喝了口酒,温声道:“好了,下次注意点。” “知道了。” 颜魍盯了他一会儿,又道:“你真的不记得爹娘是谁了?” “啊?”寒魉抬起头,“怎么……不记得。” 颜魍眯起了眼,道:“你死的这几天,有人写信说要我把你交出来,说是你娘。” 寒魉僵了僵,沉默了半晌才道:“姐姐,她怎么会知道我在你这儿?” 刚要倒酒的手一凝。嘴角一扬,颜魍突然笑道:“崽子,不错啊。信上说,我带你回来的时候有人看见了,信上还说,她反复打听确认了好久,也犹豫了好久才决定鼓起勇气来讨你,又说,想补回这么多年亏欠你的,即使是魍魉山,她也要把你带回来。” “……姐姐,你不怀疑吗?” “怀疑?当然。所以我就在想啊,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人扮成你娘还放话说魍魉山也不怕?你在寒府也待了几年了,知道你不死的人也不少,但你没灵力,不死也只有自己不死,就算觊觎,又有什么用呢?你说,对吧?”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颜魍起身勾起他的下巴,邪魅地道,“要么,她真是你娘,要么,你身上的东西,让他们如此渴望,连这儿都敢来,而且,还有办法利用。” 寒魉盯着他的眼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僵持一阵,颜魍放开了他,又坐回了石头上,喝起了酒。“你自己想吧,理不理会。” “呵。”苦笑,“姐姐,不管是谁,不管我们理不理,她都会来的,不是吗?” 颜魍看向他。 “就是又要麻烦姐姐了。” 沉默。 “带娃嘛,本来就很麻烦。” “姐姐……” “颜魍大人!颜魍大人!”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地头蛇一扭一扭地滑了过来。颜魍道:“哟,你竟然还爬上来了!” “可不是嘛!哎呦累死我了!”地头蛇喘着气道,“不是,今天您的那些童子不在,山脚有个人一直在喊你,引了一堆人围观,大哥二哥嫌烦,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人?喊我?”颜魍指了指自己,有点好笑地道。 地头蛇使劲点了点头,道:“嗯,一个女的,好像喊着让你还他孩子,不然就把你什么始乱终弃的恶行告诉天下!” 颜魍一个不稳从石头上摔了下来。 “我?恶行?始乱终弃?嘿!” 见他撸起袖子就要走,寒魉连忙拉住了他。“姐姐,姐姐,冷静,冷静!” “冷静?你娘都要把我传成你爹了你还要我冷静?” “不是姐姐!其实民间有很多折子戏都说白阎王到处风流的事的,大家都知道的!你用不着这样生气!” “嘿!”颜魍一个转身扬手对着他,“你这小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刚还这么客气的跟你说事,这就帮着外人了?找死是吧?” “不是姐姐!姐姐我哪敢!只是现在很明显那人就是假的,姐姐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呢?” 见两人就快扭作一团打起来了,地头蛇忙道:“那个,大人,不如先下山一趟吧,真的,那人挺吵的……” 颜魍朝他吼道:“你们自己不能把她吓走吗!” “大人,这毕竟是您的事嘛……” “嘿!”颜魍一把拎起了寒魉的衣领,嚷道,“赶紧的带我们下去快快快!” “噢哦哦。” 两人坐上蛇头,一路扬尘下山。 一路上盯着颜魍那张谁欠了他一屁股债的臭脸,寒魉愣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很快,地头蛇就把他们带到了毒瘴林前。 “大人,他……” 颜魍一把抓住寒魉的手,吼道:“没事,给我冲!” “哦。” 于是,风风火火,尘土飞扬。山脚的百姓看着山道的飞沙走石,一时都忘了手头的工作,饶有兴趣地观看了起来。 一个急刹,尘土忽散。 “咳,咳咳咳。”一个女人掩着鼻子使劲咳嗽了起来。 颜魍拎着寒魉跳到了地上,一招手,地头蛇就识趣地变小钻进了林中。颜魍插着手,面露凶光地看着眼前。 尘土落定。 一个趔趄。 寒魉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就要倒地的颜魍,担忧之中不禁看向那女人。 …… 双手一松。 颜魍使劲抓着他的手臂,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看到寒魉呆滞的表情,极不情愿地转身道:“这位……额……就是您在找我?” 女人拍了拍衣服,警惕地看着颜魍,道:“你……是白阎王?” 苍天啊!大地啊!要不是在外面,真想抱着寒魉哭一场啊!这也……长得太吓人了吧! “呵,呵呵,”颜魍努力克制住表情,强行礼貌地笑道,“夫人,您长得真是……不同寻常的别致!咱们开门见山吧!您呢,就别造谣了,白阎王再怎么风流,跟您也是不可能的,我想别人也不太会相信的!在事情还没闹大前,您还是好生回去吧,别出来了,放大家一条生路,好吗?” “嘿怎么说话的?我来要我的孩子还不行了?别以为是白阎王就了不起!还不是水性杨花的臭男人!做了还不敢承认,占着别人的孩子不放手,大家快来评评理啊,哪有这样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看着两个都长着一张魅惑众生的脸的帅小伙和一个……五官像是被强行扭在一起,偏还化着浓妆穿的花花绿绿的让人难以形容的……姑娘吧大概,剑拔弩张地对峙着,那姑娘还句句惊人,真是…… “评评理?你不刚还说我搞得你吗?怎么,我自己的娃还不让带了?大家倒是评评理啊是不是?” 围观的人看看三人,不敢说话。笑话,白阎王!你说一句,还想不想活了? 见没人说话,颜魍一把把寒魉拉到跟前,嚷道:“你自己说,要她还是要我!” 寒魉看了女人一眼,连忙跳着躲到了颜魍身后,抓着他的肩膀道:“要你,要你!” “听到没有?”颜魍突然很得意地笑道,“不管你是谁,就算你真是她娘,他要的也是我!快走快走!” “你!” “蝶儿。” 正要张牙舞爪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女人一凝,脸上惧色一闪而过,旋即又瞪了两人一眼,躬身退到了一旁。 颜魍看着她态度的变化,挑起眉看着来人。 几只通体闪着黑光的蝴蝶款款飞了过来,一阵花风卷起,一个戴着面纱的姑娘便踩着蝴蝶落到了地上。 四周一片寂静,然后一阵哗然。 寒魉站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姑娘,脸上的害怕顿时消失了。呼,这个长的,就正常多了。 颜魍看她不仅自带仙气,还自带花和蝴蝶的出场,又将目光转向她的脸,然后冷哼了声。呵,带了个面纱,拿点扑棱蛾子和花瓣,还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长得不也就这样?切。 “白阎王,”她抬手指着寒魉道,“可否把他给我?” “呵,你谁啊?”颜魍不屑地道,“二号娘啊?” “诶你怎么跟我们小姐说话的啊?”旁边那个被叫做蝶儿的女人道。 “什么小姐?我又不认识!”颜魍摊了摊手,又道,“你们又怎么跟我说话的?” 姑娘抬手止住了正要发怒的蝶儿,冷声道:“白阎王,我见你也不像是会养人的人,他在你那儿只会惹来麻烦,不如把他交给我,我们也可以相安无事。” “嘿!无礼的丫头!老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关你啥事?他是你谁啊?你下人的儿子啊?那我还他爹呢!别以为跟我说上两句话就可以蹬鼻子上脸,这么多年活啥呢?” 那姑娘眉头一皱,抬手就是一阵花风。颜魍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挥袖把花风打到了一旁。围观的人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半天才爬起来,起来后赶紧散了回了屋。 寒魉躲在颜魍身后看着这些,脸也沉了下来。 “小魉。”颜魍突然回头叫了他一声。 “啊?” “上次给你的芳涎珠还带着吗?” “嗯,带着。” “那好,千万别摘了。” “姐姐,怎么了吗?” “万一有人趁我不注意把你拐了,它可以给你辟个邪。” “……” 低语间,又是几道花风袭来。颜魍又一挥袖,把风打到了一旁。 “你就不会点别的吗?”颜魍打了个哈欠,“看你刚才踩的尸蝶品级还不错的,不用?” 姑娘突然不动了。 颜魍瞥了她一眼,邪笑了一声。“丫头,养它们花了很多尸体吧?舍不得用是不是?” 第十三章 “姐姐,那些蝴蝶,吃的是……尸体啊?” “不是吃,”颜魍笑着道,“是把卵产在尸体里孵。” 看着他人畜无害的微笑,寒魉抽了抽嘴。 颜魍又道:“尸蝶有两种,死尸蝶和活尸蝶。她的呢,就是死尸蝶,一般是黑的,黑的越亮品级越高。活尸蝶嘛,自然就是下在活人身上的尸蝶卵孵的,一般是红的,红的越鲜艳越妖越高级。” “那……它们有什么用?” “什么用嘛……好看,吓人,耍帅,陪你玩!” “……” “哦,还有监视,放粉魅惑,死的吃肉控尸体,活的吸血控活人,说白了就是控制嘛!” “……姐姐,这不好笑。” “是嘛?”颜魍挠了挠头,转向了她们,突然阴了脸,邪笑道,“不管死活,尸蝶只长在一个地方,幽谷。我记得,幽谷边上有个门派,专门以尸蝶为武器,叫什么幽门派,这名字起的还真是草率!自古幽门出蠢货,说的还真是好!丫头,你这是受了哪方挑衅,还是被抓了什么把柄,大老远的跑到我这里来闹事?看你穿的那么好,怕是个什么掌门啊掌门之女的,咋的了?跟哥哥说说,背后是谁在指使你呗!” 对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好一通热脸贴个冷屁股!颜魍撇了撇嘴,转头就走。“不说话就算,拜拜。” 寒魉连忙跟了过去。“姐姐……” “哦对了,”颜魍头也不回地道,“山里的孩子爱清净,这儿不是你家的哪条街或旮旯,要吵要骂走远点儿,也请不要因为过分崇拜我而传出那种鬼话,没人信的!” 一脚踩上山,地头蛇就冒了出来,道:“结束了?” “是——” “留步。” 一句话还没说完,半只脚刚悬空,一句留步叫的可真是好!颜魍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尽量摆出善意的微笑。地头蛇看得浑身蛇皮一抖,慌忙窜了回去,连声招呼都没打。 “白阎王,你不是想知道怎么回事吗?” 听这声音,竟是那蝶儿在说话。寒魉略感惊讶地回过头,却见那个小姐突然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了无生气的样子。 颜魍的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回头。 蝶儿继续道:“那就请随我们去幽谷,相应的报酬,你自己提便是。” “哦?”颜魍看向寒魉,“幽谷一日游,去不去?” 寒魉:“哈?” 颜魍:“很好!” 寒魉:“喂……” 颜魍:“蝶儿,怎么去啊?” 寒魉:“……” 蝶儿施手凝出一只闪着黑光的死尸蝶,道:“二位非谷中之人,还请自行前往。这只尸蝶会给二位指路的,到时,我们自会相见。”说完,便和她小姐一起消失在了一堆尸蝶和花瓣中,留下那只死尸蝶款款地飞向两人。 寒魉叹了口气,道:“姐姐,我刚醒,又要走啊?” 颜魍笑眯眯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觉得,又要挂了?” 说实话,真这么觉得。 “怎么会!”寒魉皮笑肉不笑地道,“姐姐,我们……” “阴阳!” “唉……” 跟着死尸蝶飞上空,颜魍盘腿坐在阴阳上吹着风哼着小曲儿,一副郊游的惬意样。寒魉正襟危坐在他后边,目不斜视地看着他的背,紧张到麻了半边身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像上次那样掉下去。 颜魍看着前方流光一样带路的尸蝶,不禁道:“你还别说,这蛾子飞的还挺快。” “……嗯。” “幽谷啊,我去过几次,那里景致不错的,都是些奇奇怪怪,偏又好看的紧的东西,就像这尸蝶,其实真的挺漂亮的。” “……嗯。” “幽门派里的人以尸蝶为武器,死的活的都有,那些人常年待在谷里,就地取材的本事可不小,研制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粉啊药啊的,是个毒派。但是呢,他们用到外面的毒其实不算怎么厉害,所以幽门派也排不上什么厉害的门派。而且啊,不知道为什么,门派里的人出来都好像不太会说话做事,傻愣愣的,所以有句话流传的可好了——自古幽门出蠢货。” “……嗯。” “不过呢,毕竟是用毒的,惹毛了也不好玩,说不定就放尸蝶了,所以啊,小魉,等到了之后,一切听我的,那里的东西不要随便乱碰,也不要随便乱看,不要离开我五步开外,知道吗?” …… “知道吗?” …… “嘿!”颜魍转身就想揍人,手刚抡到一半,就呆在了那里。人呢? 颜魍呆了几秒,迅速回神朝下望去。茫茫云海飞速变幻,哪有什么人影?连个小黑点都没! 再一转身看向尸蝶……尸蝶呢?不刚还在的吗? 眼神一动,颜魍重重地拍了拍脑袋。蠢货,障眼法!刚才的确是看着它的,只是它太不起眼,竟放松了警惕,原来前面的是假的,真的在背后! 又一探身,看着底下的风云,颜魍定了定神,放慢了速度。方向没错,那尸蝶引路不假,但趁我不注意把寒魉变走……是变走吗? 抬手幻出一个指关节大小的骷髅。骷髅闪着红光,马上便隐去了。骷髅还亮的好好的,说明他没什么事,应该是传送走了。不过,这么大费周章,却这么荒唐,还把我叫上,他们图什么?就算寒魉真的吃了不死丹,也不见得他们能怎么办,他身上,难道还有什么我没注意到的吗? 沉思间,阴阳已经停了下来。渐止的风息将颜魍拉回了现实。底下便是幽谷。“阴阳,下去。” 一个晃神,眼前就变成了姹紫嫣红。寒魉眨了眨眼,低头一看,不知不觉中,脚已经踩到了地上。四下奇花异草环绕,又有迷烟蝶影,仿佛置身幻境,幽静绮丽,却又发自心底的令人害怕。 孤身一人。 “姐姐!姐姐!” 无人应答。 一只黑得发亮的尸蝶款款飞到了他面前。是引路的那只。寒魉盯了它一会儿,忽然紧张地退了一步。 我……真的被拐走了!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是被囚禁了吗?可是……这个牢房也太漂亮了吧。 疑惑间,死尸蝶已经开始绕着他飞了一圈。寒魉回过神,见它绕着他转圈,颇有一副画地为牢的样子。试探性地一抬腿,尸蝶也跟着它往前了一点。 它这是,想干嘛? 突然,大地开始震颤,四下的花草却一个没动。寒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脚下的地面开始崩裂,瞬间成坑,他踩的那一方地倒是没变,仔细一看,便是方才尸蝶绕的一圈大小。 整个人突然站在坑中的高台上,大有被聚众围观的架势。寒魉往脚下一看,马上缩到了圈中间。这个高度,还真是有点让人发晕。 还没缓过神来,又一阵地动山摇。寒魉吓得直接蹲了下来,闭着眼睛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颤声渐息,周围安静了下来。寒魉一直蹲着,愣是不敢抬头。 ……等等,怎么好像……有水声?越来越大了还…… 小心翼翼地抬头一张望。 “哇!” 不知从哪里来的水渐渐漫了过来,从底部一路往上,很有要把坑填满的势头。 完了,高变成水了…… 寒魉的脸一下变得刷白,哆嗦地直接坐了下来。这是……要淹死我吗? 还没等他怀疑完,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渐满的水中冒着无数小泡,离他越近泡泡越大,还散着灼热的水汽,简直就像……沸腾的水。 寒魉愣了愣,旋即又是一吓。这是要把他煮了啊!不是吧,被煮死!这种死法可真是……奇怪,我很好吃吗?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没有灵力,根本出不去,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姐姐来救我……又是等死啊。不过,姐姐会来救我吗?按姐姐的性子……不救是完全可能的啊!至少等我挂了再来是很有可能的。 …… 寒魉重重地叹了口气,端正了坐姿。细想一通后,心情竟然放松了下来。寒魉苦笑了一下,看向了尸蝶。 尸蝶还是在他身边拍着翅膀,不走也不靠近。黑得发亮的翅膀扑棱扑棱地撒了一堆磷粉,在空中飘飘洒洒留下了晶莹的痕迹。 水已经不再上漫,但沸腾的水泡只增不减。尸蝶画的圈子不大,就算加上寒魉跨出的一脚,也挡不住飞溅的水汽。寒魉坐在最中间,依然被不停地溅到。无法躲避也无处可躲,寒魉一手托起腮帮子,越来越郁闷地看着周围。 尸蝶又绕了他一圈。这一次,水面上突然出现了幻影。眼神一动,寒魉看了过去。 这是……姐姐? 幽静的山谷,奇花共放,异虫翩飞,令无数人望而生羡,但又望而却步。只是这一天,幽谷百年难得地热闹了一回。 空中一道流光直直坠地,一秒沉默后,地动山摇。周围可当真是花容失色,虫兽皆惊。一阵缓冲后,四下终是平静了下来。然后,嘹亮的声音响彻了幽谷。 “当着我面儿抢人,要不要脸啊你们?快点给我还来!老子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最近正想找个东西开刷,一分钟啊!我的极限!” 颜魍扛着阴阳,站在自己撞出的大坑前,不耐烦地叫嚣着。 很快,一个人影便从谷中闪了出来。是蝶儿。 颜魍瞥了她一眼,赶忙移开了眼,道:“贵谷还真是有架子,派个下人来迎接阎王。” 那蝶儿倒是没像之前那么躁,低身行了一礼,冷声道:“你若替我办一件事,我便把他还给你。关押他的地方不由我管,你若不帮忙,便救不了他。” “救?”颜魍挑了挑眉,“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抓他,图什么?” 蝶儿神色不变地道:“图什么,你比我们清楚。若再废话,他马上就会死。” “哦?”颜魍斜了她一眼,冷笑道,“那你是觉得,我会着急,还是会心疼?还是你觉得,我堂堂白阎王,会因为一个捡来的小子被人要挟?” 眼神忽寒,黑气逼喉。颜魍收起阴阳,大摇大摆地走过了被他控在原地的蝶儿,头也不回地道:“我知道有些人不屑于我,不过呢,还请掂掂自己的分量。要不是我人好,就算你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花。” 黑气忽收。额角冷汗一落,蝶儿战战兢兢地转身看着他的背影。 “跟上。不然,我就把谷填了。” 第十四章 一脚踏进幽谷,眼中景色瞬间变化。原本的姹紫嫣红清一色暗了一个度,周围的毒虫也多了起来,整个谷中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幽暗之谷,不愧其名。谷中常年照不到阳光,但因为荧光类花草虫太多,各种清亮不一的光浮在周围,倒是把这里装饰的更偏向秘境了。 脚下的路还算宽敞,七岔八拐的路口也多。颜魍在前面走了会儿,突然停了下来,转身道:“蝶儿,带路。” 蝶儿:“……你想去哪儿?” “什么我想去哪?不是你要我进来的吗?我又不熟,你带路啊!” 那你刚还走得跟轻车熟路一样?蝶儿翻了个白眼,绕到了他跟前。 “还不告诉我要干嘛吗?” 蝶儿身形一顿,但马上又动了起来,回头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颜魍撇了撇嘴,冷哼了声,没再说什么。 进谷越深,路上走的人便越多了。颜魍东张西望地好一番打量,然后眯起了眼。 来来往往的都是幽门派的人,清一色都是女的,戴着面纱,穿着统一的服装。每一个人身边或多或少都飞着几只尸蝶,路过他们就跟没看到一样,还带起一阵冷风。留意到每个人几乎一样的眼神,颜魍忍不住嘴角上扬。好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只是,怎么说呢,双目无神,一看就是一群面瘫!死气沉沉,阴阳怪气,天天玩蛾子,早晚把自己玩成傻子,呵! 暗暗哂笑一阵,颜魍道:“蝶儿,你说的马上,可是现在?” 蝶儿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安静地走起了路。 颜魍挑了挑眉,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冷笑。 一路无话。整个幽谷静地异常,除了基本礼仪外,人与人之间没有一句正常的交流。如果说刚进谷时显得他们很奇怪,现在到觉得,颜魍和蝶儿才是最奇怪的,与幽谷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蝶儿带着颜魍走进了一间略显豪华的屋子。纱幔罗布,坠饰晶帘,整个屋内给人的感觉与外面天差地别,简直就像哪个富家小姐的闺房。 “好了。”蝶儿转身看向颜魍,“如何?” “如何?”颜魍突然轻笑道,“什么如何?你的房子漂不漂亮?还是你的演技如何?” 蝶儿盯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以为化个丑装就能骗过我?”颜魍挑了张凳子坐下,继续笑道,“我可真没见过哪个下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攀我的树,敢插自家小姐的话,敢拐我的人,还敢这么嚣张地跟我讲话,你这么能,怎么好意思只当个下人呢?对吧?” 蝶儿依然盯着他,旋即笑道:“你是白阎王,蝶儿怎么敢骗你呢?” “哦?” 一个闪身,颜魍就晃到了她面前。空气突然凝固。蝶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害怕。 直直盯了她好一会儿,颜魍才沉声道:“我不想浪费时间。既然他们都被人操控着,就赶紧把方法告诉我,我没那么多耐心。” 蝶儿看看他,又看看身后的门,深吸了一口气,终道:“如你所言,我是幽门派掌门之女。但除了孩子的事,我没有骗你。我没有扮丑,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那个人也确实是我的小姐。” 颜魍挑起眉看着她。 “幽谷尸蝶,分为两种,死尸蝶是幽门派常用的,但活尸蝶不是。虽然在你们外人眼里都没什么用,但那只是没人见过。活尸蝶控活人,远不是你们觉着的那样简单。活尸蝶咬人无形,以血为养,只要嗅到活人的味道,便会上去吸血产卵。被吸血者,血气精气自然会逐渐流失,最后变成干尸,被产卵者,血气精气便会成为卵的养料,破茧之时,便是人死之时。不论哪种,人都会失去意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市面上可没听说过有几个人被活尸蝶控制的。” “活尸蝶由人血养成,就跟蛊术一样,为邪。整个幽谷,其实并没有多少活尸蝶。能养活尸蝶的,只有幽门派的掌门。” 颜魍饶有趣味地看着她,道:“所以,你这个继承人,也会?” 蝶儿突然黯了黯神,道:“我不是继承人。” “那你那个小姐是谁?” “我姐姐。也是……掌门的傀儡。” 颜魍顿了顿,道:“你的意思,敢情现在整个谷都被活尸蝶控制了?” “……嗯。” “你刚才没有否认,说明你也会控制活尸蝶。那就是说,现在的幽门派,只有掌门和你是不受控制的?” “嗯。” “为什么?” “嗯?” 颜魍眯起眼寒声道:“你为什么不被控制?为什么会是你姐姐的下人?看这样子,你姐姐都不会控制活尸蝶,为什么你会?” 蝶儿别过了头,道:“我们的家事,你不用管。今天其实并非我来找你,是掌门派姐姐来要人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问你要人,怕他们出事,所以先来看看。” “然后就说来讨孩子?” “我……觉得没有更快的方法了。” “是,是挺快。”颜魍扶了扶额,“你还写信通知我?” “信?”蝶儿转过头,“我写了什么信?我怎么不知道?” “哈?”不是她写的?不会吧?颜魍揉了揉太阳穴,道,“可我看你明明是向着他们的啊,还帮他们拐人。” “姐姐不由我控制,那只尸蝶也不由我控制。我没办法,只能把你带过来了。” “行行行吧,”颜魍叹了口气,“那你之前还在你姐姐面前喊要我帮忙,不怕她告诉掌门?” 蝶儿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颜魍看着她,眯眼道:“你是不是,能控制她身上的尸蝶?” “只有一会儿。” “说句话倒是够了。” 蝶儿抬头看着他,很快又移开了脸。 “那我的大小姐,现在我已经和你聊了这么久的天了,那孩子既然在你们掌门手里,这么久就算没事也要有事了,你还不告诉我要我干嘛吗?” 蝶儿又转过脸,抿了抿嘴,道:“帮我,登上掌门之位。” “哈?” “我不知道掌门暗地里在干什么,总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解除活尸蝶控制的方法,要么,把体内的卵和咬过的尸蝶都杀了,要么,找一个更强的人来控制。成为掌门后,我就可以让那些活尸蝶重新认主,听我的命令了。” “用自己的血再喂一遍?” “掌门之血受过洗礼,与常人的血不同,所以活尸蝶控术只有掌门血脉才可学习。受洗过后的血控制力更强,能让尸蝶转主。每一代掌门继任,都有这么一道程序的。” “说你们幽门人蠢还真是蠢!”颜魍忍不住道,“继任?你家掌门都控了整个谷了,会乖乖让给你?叫人帮忙叫我干嘛?我堂堂颜魍灭门的事干多了,帮你继任?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大义灭亲啊?” 蝶儿愣了愣,忙道:“谁让你杀了?” “那你不杀怎么弄?” “这……” “哦我知道了,你要我把他打到动不了是不是?或者废了也行,就是不能死是吧?” “这……” “姑娘,别这这那那的了,我家娃还等着我呢,你要摸权篡位,我帮你已经很好了,你以为这么简单?说句话就和平无事了?不见点血,哪那么好的事?快点带路,赶紧的!” “我,这,”蝶儿吱语了一阵,急得跺了一脚,道,“跟我来。” 颜魍摇了摇头,跟了上去。这姑娘,天真的有点傻,一定是蛾子玩坏了,唉! 第十五章 看着水面上的虚影,寒魉心中突然有些压抑,末了却又升起一阵感动。太好了,姐姐还记得救我! 身边的尸蝶还在不停地飞,边上的水也还在冒泡,就是过了挺久,还是和之前一样。似乎,就是摆了个架子,吓吓他。虚影不知从哪儿来的,投射了颜魍从落地开始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一动,寒魉在这里都看的听的清清楚楚,如今干坐在这里,倒也不觉得无聊。 场景一变,颜魍似乎跟着蝶儿进了一间宽阔的主室,似乎是幽门派的主厅。空空荡荡的,看着就死气沉沉。 “如何?” 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把寒魉吓了一跳。四下一望,什么都没变。 “这里。” 寻声望去,是那只尸蝶。 “如何?” “什么如何?”寒魉愣了愣,“我坐着有点累。” “……” 见尸蝶突然没声音了,寒魉歪了歪脑袋,道:“怎么了吗?” “你知道自己就快死了吗?” “嗯。” “一点都不着急?” “我急有什么用吗?” 尸蝶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它又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寒魉摇了摇头。 尸蝶突然冷笑了一声,道:“我本来以为,他不会来的。” “什么意思?” “就是,我本来以为,堂堂白阎王,不会因为一个连灵力都不会用的窝囊废特地跑一趟的。” 瞳孔一缩。“你……说窝囊废?” “难道不是吗?”尸蝶笑的更欢了,“天天这么被人作践,不还手,只知道寻死,不是窝囊废是什么?” “我……” “哦对了,你好像还死不掉是吧?哈哈哈哈哈!真是好笑!你这种人,竟然还攀上了这么一棵大树,真是,看来,那白阎王也挺蠢的,捡了这么一个麻烦的垃圾!” “你!”双拳渐紧,可即使咬牙切齿,寒魉却反驳不了。它说的,是事实。“你……是谁?” “我?凭你也配知道我是谁?”尸蝶不屑地冷声道,“小垃圾,你听到了吗,方才他说,“那你是觉得,我会着急,还是会心疼?还是你觉得,我堂堂白阎王,会因为一个捡来的小子被人要挟”,你听到了吗?哈哈哈哈哈!在他眼里,你根本不值一提!也不知道他是抽了什么风,还是同情心泛滥,竟然捡了你,还让你活到了现在?” “你……别说了……” “怎么能不说呢?”尸蝶的声音越发狰狞,“你看看,一个小小的毒瘴,他阴阳鬼医怎么可能治不好?可是你死了。区区一只虫子,他明明随随便便就能捏死,可是你还是死了!你被困在这里,他却悠哉悠哉地在外面跟女人聊天!他都看过你在寒府的遭遇了,是个人都该有点同情心,可是他呢?花言巧语,表面上对你很好,可实际呢?你不还是在死!而且比你之前的死法痛苦十倍百倍!你口口声声叫他姐姐,他心里嘲你笑你是个垃圾!玩弄你的生命和感情,做的可真是好啊!” “你别说了!” “你看看,自己都骗不了自己了吧?早点清醒不就好了?何必要活在梦里等人拆穿呢?梦越美好,碎的就越惨,你若不自作多情,便也不会有这些了!” 眼角不自觉地滑下一滴泪。 “我……自作多情……” “是啊!他白阎王万人之上,捡你一个小垃圾本来就是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多大的麻烦吗?你难道不知道只要有你在,他就不会有一日安宁吗?啊?” “我……” “哦,你还不知道自己是谁是吧?他还没告诉你?也是,告诉你也没用。小垃圾,你想知道,你是谁吗?” 寒魉目光呆滞地望着尸蝶,张了张口,道:“我……是谁?” 一语入耳,笑声回荡。 沸水突然翻滚,不停地向寒魉拍去。尸蝶绕着他又转了一圈,化为光点消失了。寒魉呆呆地坐在那里,目空一切地不知望着何方。 姐姐,你早就知道是吗?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在身边?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我,真的,就该被你们作践吗…… 沸水上涌,吞没了一切。 闭眼,苦笑。罢了,死吧,这样的死法,定是连尸身都留不得一丝了。这次,应该回不来了吧……这样,姐姐就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中了。 昏暗水影中,裂开一道强光。感受到光的刺激,寒魉微微睁开了眼。 真亮啊,这光。 水泡漫上了他的眼,遮住了视角。只是无端的呛水,连扑腾都用不上力气。 最后一道目光,是那奇亮的光芒,和一只伸向他的手。 沉入黑暗。 颜魍跟着蝶儿一路兜兜转转,溜到了主厅。打开大的有点夸张的门扇,两人走进了空荡荡的大厅。 “我说,”颜魍幻出面具,道,“这么大个地方,没人的是吗?” 蝶儿皱眉道:“平常都是有……” “没人才好迎接我们的白阎王啊!” 一个人影缓缓地登上了远处的高座。 颜魍看了过去,只见那人顶着一头灰发,端着一张欲笑欲哭的嘴脸,满面疙瘩痘痘,乍一看倒还真是有点吓人。颜魍不禁瞥了眼身旁的蝶儿,见她神情凝重地盯着那老头儿,眼中装满了复杂。 哇,掌门?遗传的不错啊……颜魍抽了抽嘴,上前道:“老头儿,人家迎接都是花里胡哨的,你谁啊?谷里待久了都没点风俗礼仪,这么寒酸我?” “原来阎王喜欢热闹啊。”老头和善地笑道,“那是尹某招待不周了。” 道个歉礼都不行?颜魍撇了撇嘴,道:“幽门派尹掌门,我们倒是从未见过。我今天呢,被两个蠢货带到了这里,看尹掌门也无欲待客,正好,两件事,一,把我落在这里的蠢货还来,二,让你家蠢货把你踹了,就这么简单,赶紧的。” “哈哈哈哈!白阎王不愧是白阎王,说的话总是那么直接。”那张千年老树皮一样的脸动了动,“不知是我那女儿跟你说了什么,阎王突然管起我们的家事了?苑儿。” “爹。”又从暗处走来一个戴着面纱的姑娘,在老头面前停下来行了礼。 苑儿?颜魍挑了挑眉,看了看蝶儿。老头儿只认一个女儿?难怪蝶儿只叫他掌门不叫爹。 “老头儿,错了。”颜魍笑着上前道,“不是那个,是我身后的这个。” “哦?”老头眯眼笑道,“她?我记得,她不是苑儿的下人吗?” “是嘛?”颜魍眯起了眼,突然一下到了苑儿面前,“看来,你这个爹,做的还真是有些失败啊。” 黑气一凝,瞬间把苑儿弹开了好远。一转手,颜魍就掐住了老头的喉咙。 “老头儿,你们把他关哪儿去了?” “呵呵,”老头有些狰狞地笑道,“连你都不知道,那我怎么会知道呢?” 眼神一寒,颜魍加重了力道。“耍我?” 掌心突然传来一阵灼热和压抑。 出事了?被烧了?不对,不是。是……被淹了?淹了怎么会那么热?被……煮了? 嘴角扬起邪笑,颜魍狠狠地盯着老头,寒声道:“好啊老头子,蛾子玩多了想吃人了还?阴阳!” 老头的诡笑声中,阴阳横空现世。颜魍一手掐着他,一手幻出一个指关节大小、闪着红光的骷髅。此时的骷髅周围散着腾腾的热气,上下浮动着,四下还冒着水泡,红光已经弱的快熄灭了。 颜魍扬手一抛,骷髅就在空中转了起来。“带路。” 阴阳跟着骷髅转了起来,不一会儿,指向了老头。骷髅飞到了老头的右手边,绕着一个晶蓝色的戒指不停地转。 阴寒的眼神横向老头,颜魍朝他笑了笑,二话不说凝起血雾缠住了他的手。 偌大的空间,只有惨叫声和铃片声不绝于耳。蝶儿呆滞地站在远处,看着前方被血雾笼罩的半个大厅和空中掩盖不了的惨白,手脚不自觉地哆嗦了起来。 诡异的气氛中,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第十六章 戒指一碎,颜魍立刻伸出手探进了碎裂的宝石中。一抓一拉,连人带水,一股脑儿全都冲出了戒指,浇了他一身。 “我去,烫的!” 老头的惨叫声被轰轰烈烈的水声完美覆盖了。水势一发不止,沿着阶梯漫了下去,带起一路的水汽,大厅瞬间热了起来。 颜魍抱着满身通红、差一点就被煮熟的寒魉不停地跳。脚下的水是滚烫的,怀里的人也是滚烫的,哎呦喂!烫啊! “阴阳!救命啊!” 听到主人的叫喊,阴阳应声打开,在两人上方自转了起来。冰风从伞中呼啸而出,瞬间在两人脚下冻出了一个圈,顺带着给寒魉也吹上了一层冰渣子,总算是降了温。 颜魍停了下来,掐着老头的手早就抱上了寒魉,如今他一个大人,和着一层冰渣子晕着,不抱住他指不定会滚到哪堆水里。碍于双手搂着他,比不了大拇指,颜魍只好对着阴阳喊道:“好阴阳,谢了啊!再帮我挡挡那老头儿!别让他跑了!旁边的!你给我过来!” 阴阳转了一圈,听命地加大了风力。不逃?那就冻住拉倒!小骷髅连忙飞回到颜魍身边,万幸没有被波及。 整个大厅,除了颜魍周身的一圈灵力罩子外,寒风呼啸,平地起冰。叮叮咣咣一阵吹,瞬间一片雪白纯净。三个半身冰雕立在那儿,不死,也动不了,算是颜魍的仁慈了。 骷髅飞到颜魍面前,照他的指示,直接飞进了寒魉胸前的芳涎珠里。颜魍换了个姿势,一手托着寒魉的头,让他躺在怀里,另一只手放到芳涎珠前,放灵。 冰渣被他的灵力吹散,连带着把寒魉皮肤上的烫伤也吹走了。不消一会儿,寒魉的外伤便已痊愈。 颜魍停下手,仔细看了一遍,确定伤全好了,才舒了一口气。还好,他底子硬,煮的不久,只是烫伤。这蠢小子,被人拐了连个反应都没!不过幸好够蠢,知道把项链带着,不然,找都找不到!找到了都熟了!说不定都吃完了!那是不是就活不过来了……呸呸呸!这么挂的人,怎么会活不过来? 想到这里,颜魍郁闷地瞪了他一眼,却又忍不住顺手理了理他的头发。这小子,蠢得劲遭罪。 轻轻抚过他毫无血色的脸颊,颜魍突然有些压抑。微微一皱眉,忍不住施手放出灵力。等他自己醒来要多久?帮他一把算了! 温暖的灵力流进寒魉的身体,不烫不凉,舒适的像春风侵肺,唤醒了沉睡的人。皮肤的血色已经回归,寒魉渐渐恢复了生气。 还没睁眼,寒魉就一口水呛了出来。颜魍眼疾手快拿手挡住了脸。好小子,敢喷我?幸好老子手快! 缓缓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撤下了面具,万年不变的臭脸……不是,不是臭脸,这次不是。寒魉渐渐睁大了眼睛,他的脸上,是放松,他的眼中,是有笑意的。 笑意……吗?是在笑我太没用了吧。 寒魉黯了黯神,看向了四周。奇怪,怎么都是冰?我竟然不冷!对了,我是又死了是吗?身上怎么这么暖?我……躺在他怀里!他,他……他的头发怎么是湿的?衣服也是…… 猛地起身,寒魉又惊又慌地盯着颜魍。 “你怎么了?”颜魍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有点好笑地道,“我的怀抱别人可是千金难求,给你躺躺还不乐意了?” “不,不是,没,”寒魉吱语了一阵,又盯上了他满带笑意的眼神。“你,怎么了?” “我?”颜魍低头看了看自己,“什么怎么了?拉人不慎,不仅被浇了一身水,还被烫的起皮了快!幸好我机灵,让阴阳降了温。” 寒魉看了眼空中的阴阳,又盯着他道:“那我……” “又活了啊。” 一阵沉默。 颜魍笑了笑。“不过是被我救活的。” 颜魍看着他毫无掩饰的惊讶,又不禁好笑道:“怎么?这么个烫伤我还治不好啊?那我这阴阳鬼医不用混了吧!” “你看看,一个小小的毒瘴,他阴阳鬼医怎么可能治不好?可是你死了。区区一只虫子,他明明随随便便就能捏死,可是你还是死了!” 阴阳鬼医,白阎王。 惊讶的眼神转而变成了悲凉,又夹带着一丝自嘲。 想活就活,想死就死。是了,他是白阎王,他有权利掌控别人的生死。我如今还能活在他身边,只能说明他觉得我很好玩罢了。是了,一个不会死的垃圾,是挺有新鲜感的。玩久了,厌了,就扔了,忘的一干二净了吧。 留意到他眼神的异样,颜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怎么了?不是自己活的还不习惯了?” 寒魉回过神,勉强笑道:“是啊,有点不习惯。” 是啊,不习惯。 “那以后多几次就习惯了。”颜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扶着他站了起来,“小魉,你是不是在里面又被淹又被煮的?” 寒魉移开了眼,低身道:“……嗯。” “那还有其他的什么吗?” 寒魉转过头看向他。其他的什么?嘲笑我吗?这些,还……是了,对他来说,这些,什么都不是。 寒魉赌气似得又移开了眼。“没了。” “那好。”颜魍轻轻一笑,但语气却听得让人心寒。“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别乱走。”转身,走向老头。 一步一寒,一步一冰碎。寒魉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尽是复杂。颜魍并没有撤走流转在他身上的温暖灵力,但即便如此,他身上散发的寒气,依然令他害怕。 “老头儿,”阴阳跟在他身边,摇晃着铃片。移步血雾起。“说说吧,拐他做什么?” 老头被封了手脚和灵力,立在冰里,模样怪异地看着颜魍。他那张千年树皮脸,配上那双眼睛,当真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看着就让人害怕。如今嵌在冰里,像极了人面老树妖。 “做什么?”老头一开口,却发出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声音。虽然都是男的,但现在的声音多了几分阴阳怪气和不怀好意。“你说,我做什么?” 两个人?还是精神分裂?颜魍心里嘀咕,脸上却神色不变。但远处的寒魉却没法冷静。这个声音,可不就是那只尸蝶的声音嘛!就是他把他拐来的吗? “我又不是你,哪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颜魍好笑道,“不过呢,用活尸蝶把整个谷的人都控制了,想你也脑子不正常。最后一分钟,说了原因,然后我把你煮了。” 煮了?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什么表情?你在惊讶?”颜魍看着老树皮,不禁冷笑道,“本来我还想听你女儿的,不杀你,弄废就行了,可是呢,你拐了我的人,还让他受了这种苦,我原模原样还给你,可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有什么好惊讶的?”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原模原样!”老树皮突然恐怖地笑了起来,笑声带动了脸,抖得万分吓人。颜魍嫌恶地瞥了他一眼,退后了一步。 “白阎王,我承认你说的话确实好听,也难怪你能把那个小垃圾哄得这么听话!可是呢——” “小垃圾?”颜魍打断了他的话,往身后望了一眼,又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我说那小子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原来之前那么久没事,和着在跟你闲聊儿呢?” “闲聊不敢,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这有区别吗?”颜魍忍不住笑出了声,“行了,我原本还以为,跟我聊天的是另一个人,看来,是我想多了。这么蠢的挑拨离间,也只有尹掌门本人才干的出来——” 闪身一避,颜魍悠闲地理了理衣襟。“苑儿,别这么着急嘛!我跟你爹的话还没说完呢!” 血风转瞬又至,不过这次,颜魍直接徒手迎了上去。 没有声响,只待落定。颜魍掐着苑儿的脖子,直接把她提离了冰面。“我还以为能挣脱我的冰,有多厉害呢,不行,身法太差了。”也没见他放灵,只一推,苑儿就飞了出去,在冰面上撞出了一条印痕。 老头在一旁诡笑道:“白阎王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那是,”颜魍拍了拍手,“我怜她们,谁又来怜我?” “哈哈哈哈哈!能活得这么自我还这么大言不惭的,也只有你了!” “那倒不敢,这不至少还有您么?” 颜魍又一闪身,避开了扑向他的三个门生。“老头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叫人帮忙呢?还叫了这么多人?” 同样装束的门生从各个地方扑了过来,各种画风阵角,带着自家尸蝶,冰面上突然热闹的不像话。颜魍在人群中闪来闪去,兴致倒是高昂。 蝶儿和寒魉都离的战场远远的,在原地看得目瞪口呆,原本压抑的气氛,愣是被颜魍带起了歪风,让人看了只想不停地抽嘴角和翻白眼。 自古幽门出蠢货。寒魉不禁心中叹道,还真是如此。就连蝶儿都忍不住信了这句话。 终于,似是玩累了,颜魍一挥手,以他为中心的血雾圈瞬间扩张,所有人和尸蝶齐齐倒地,在冰面上倒成了好几朵花。 颜魍捋了捋头发,有点不耐烦地道:“老头,我头发都要干了,你们幽谷的人是不是特别喜欢拖时间?一个两个怎么都这样?” 老头依然诡笑道:“是么?”笑声未落,血影突现,无数血红到妖亮的尸蝶从他背后扑向颜魍。 颜魍眼神一寒,抬手便是血雾席卷。尸蝶群浩浩荡荡,但都还没碰到他就被吞没在了血雾里。 “真是,有什么用——”颜魍冷哼一声,旋即愣了愣,转手一掌击向了寒魉。 第十七章 寒魉被突如其来的血雾吓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颜魍。姐姐,你…… 血雾迷眼,笼罩了他。寒魉怔怔地看着眼前厚到透不过光的血暗,看着无数冤魂在他面前嘶喊嗷叫,疯狂地在他身体内外穿梭。 没有痛感,没有害怕,只是惊讶,不敢相信。 姐姐,为什么…… 出奇的是,没有失去知觉。寒魉眼睁睁看着鬼魅在他周围越冒越多,整个人从内到外寒了个透。迷迭的血雾挡住了视线,看不清外面有什么,只知道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流失,细密的,像光粒一样。 似乎无限的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小魉,别怕,它们只是在清理你体内的尸蝶粉,没关系的。” 尸蝶粉?我体内?我什么时候……是碰到那只尸蝶的磷粉了吗? 疑惑间,血瘴忽散,无数光点散落,火树银花间,是他眉头紧锁的盛颜。 寒魉不禁呆了呆,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这个视角不太对,忙挣扎着要站起来。 颜魍看着他,眉头锁的更深了。手轻轻发力,愣是把寒魉锁在了怀里,顺势横抱站了起来。 寒魉惊恐地盯着他,瞳孔却突然缩了缩。姐姐,生气了。在他以前的印象里,阴阳鬼医是冷酷无情的。在第一天见到他时,他是时而冷酷,时而不正经的。今天之前他知道,白阎王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可能不能算人类,但也会撒娇,偷懒,生活随性洒脱,却有难以言说的伤痛。只是一切,在面上,都是随意。即使是见到袁风,也看不出他生气与否。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生气的样子,真真切切,一眼便知。 毫无疑问,四周是冰点的寒冷,只是寒魉的身体却在渐渐回温。血色的灵气在他周身缓缓流转,出奇的让他觉得有些温柔。与颜魍对视了半晌,寒魉有点心虚地垂下了眼帘,将目光移开了,无处安放的双手下意识攥住了颜魍的衣襟。还能怎么办?老老实实待着呗,又下不去。 见寒魉抓住了自己的衣服,颜魍终于把目光从寒魉身上移开了。脚下还是冰棱,空中是全部碎成光点的尸蝶。眉头一舒,寒神向前。 “老头儿,你对他还真是执着,还在他身上下毒。煮不成就放尸蝶,还绕过我扑他,要不是老子眼疾手快,他是不是就成了那些蛾子的窝了啊?” 老头狞笑道:“哈哈哈哈哈哈!白阎王不愧是白阎王,眼疾手快地不是一点!还把他的毒解了!阴阳鬼医,不错不错!只是,你这样,又是何必呢?” “哦?” “花力气救这么一个垃圾,到最后还不是让他死!不如让他死的痛快一点,何必假惺惺地装做救人!” 胸前的衣襟一紧。颜魍低头看了他一眼,旋即笑道:“原来,这就是刚才他听到的啊。”颜魍顿了顿,“行啊,我承认,是我故意要他死的。” 瞳孔一缩,寒魉抬头盯着他。 “哈哈哈哈哈!白阎王倒是承认的快!” “那是,既然你想听,我怎么好不说呢?”颜魍又看了眼寒魉,又是一笑,“我也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那我就随便说说。之前,是他求着要死,那我让他死,不是成人之美?之后,让我算算,也就一次。中了虫子的计,是我不小心了。我猜你说了我明明可以杀死虫子却还是让他死了对吧?是,我是杀得死,然后呢?像某人一样被烧的渣都不剩?既然结果都一样,我当然要选风险小的。还有啊,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最讨厌别人瞎说。” 笑容忽收。“你说我让他死的不痛快?那好啊,你既然知道那么多,我就问你,你是他吗?你怎么知道他不痛快?被虫子咬死?你看到了吗?没有你说个屁!” 寒魉愣了愣。当时,他确实没有看到颜魍说的那种可怕的景象。但照理来说是该有的,毕竟那段回忆看得他也是心头犯怵。他只记得,闭眼前看到颜魍在他身上施了什么法,然后就没有知觉了。可以说,一点不疼地睡了五天。姐姐…… 颜魍眯了眯眼,继续道:“老头儿,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变态兴趣,成天跟在我们后面。你想听的,我说完了。接下来,就是算账了。” 阴阳突然撑开,在颜魍身边转了起来。除了颜魍脚下的一圈,其余的冰突然动了起来,全数向老头涌去。其余人都被震了下来,只有老头被蜂拥而至的冰裹成了球。 “通通还给你。” 又是一道血雾飞速缠上冰球并融了进去。冰球瞬间融化成了水球,老远都能看到球内的泡泡和周围的水汽。颜魍又把沸水变了回来。 看着球里翻飞的尸蝶不停地撞向老头,寒魉不禁攥紧了颜魍的衣服。这场景,着实有点诡异的可怕。因为那老头,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在笑。犯怵间,颜魍突然动了起来,寒魉连忙看向了他。 “老头儿,你偷窥,我也就忍了,毕竟总有那么几个恶心的人。”一步一寒,迈向冰球,“不过呢,垃圾,可不是你能叫的。就算他是不会灵力,也比你这个人模鬼样的垃圾好太多了。他是我白阎王的人,叫寒魉,我允许你们嫉妒,但不允许你们说他半句不好,否则,就是在跟我作对。所以,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就请带着你那恶心的笑,去死吧。” 颜魍笑了笑,眼前的水球瞬间化为泡影消失了。没有惨叫,只有他最后还留着的狞笑。 寒魉神情复杂地看着颜魍,口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像无话可说,终是抿了抿嘴,移开了眼。 颜魍瞥了远处的蝶儿一眼,冷声道:“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今日算我倒霉,做了你的刀,报酬什么的,便先欠着,我警告你,不要再来打他的主意。阴阳。” 颜魍抱着寒魉上了阴阳,直接飞了出去。蝶儿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笑了一下,又看向了倒地的一众。 阴阳载着两人迅速飞离了幽谷,直到上空才慢了下来。颜魍搂着寒魉坐在上面,两人面色各有各的不自然。 寒魉向外瞥了眼,马上又转回了目光。 “害怕的话,闭眼,要不看我。” “啊?” 颜魍低头看着他。寒魉抽了抽嘴,心虚地移开了目光,盯着紧攥着他衣服的手。 “小魉,”上方突然低声道,“你是不是很气我?” “气什么……” “老是让你死。” 寒魉没有说话。 “刚才那些话,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是真的。”颜魍顿了顿,“我承认,我就是故意的。因为,我怕你将来万一变成了比我还变态的人,至少我还欺负过你几次,想起来会高兴。但是被老树皮那么一说,我突然有点难过了。” 寒魉抬起脸,看着他低垂的眼。“姐姐……”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但估计,说得还挺准。这么一想,呵,我才是那个垃圾。” “姐姐,不是的!” 四目交叠。 “姐姐是有意,但小魉知道姐姐是迫不得已的。之前是小魉逼的,之后也是被迫的!小魉信,当然信,姐姐说的都是真的,不然,小魉不会这么安担的死的!” 颜魍愣了愣,突然笑道:“你怎么安担了?” “那只虫子,姐姐把它控住了对不对?小魉一点都不痛。” 颜魍的眼中泛起一丝波澜,旋即垂下了眼帘,道:“如果我说,我控住了虫子,你本来已经没事了,但你却死了……” “姐姐喜欢,便随姐姐去好了!反正小魉现在还活着不是吗?” 对视,沉默。 半晌,颜魍突然妥协似的笑道:“那我再说,如果不把那虫子弄死,它就会永远跟着你,我不可能寸步不离的看着你,所以只能让你先死,把它引出来呢?” “我信!”目光灼灼,忽而生疑,“只是姐姐,你不是说,它不把人啃个干净,是不会出来的吗?” 颜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我可是白阎王。” 寒魉看着他,半晌,突然黯神道:“姐姐,我是不是,很容易引来麻烦?” “你不是一直都这样?” “姐姐,我认真的。” 颜魍看着他充满复杂的眼,深吸了一口气,道:“寒魉,你听好,不管别人说了什么,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当初既然决定了,便不会改变。一句话,愿不愿救再我,愿不愿活在你。未来谁也说不准,我可没那么多闲心去操。我既选择了你,便不会再放手。当然,这是我的一厢情愿。” 胸口一沉,颜魍愣了愣,看着突然抱紧他的寒魉。 “姐姐,可能会害了好多人的。” “我无所谓。” “可能会有姐姐在意的人的。” “既是我在意的,便会懂我,不管。” “我……万一发疯了杀了姐姐……” “随你的便。” 再无言语,只是腰间收紧了力道。隐隐能听到胸前的啜泣声,颜魍看着他,轻轻笑了笑。 “姐姐,对不起。” 微弱的声音被冲散在风中。相拥一路,无言。 ; 第十八章 阴阳缓缓降了下来,最后停在了屋前。颜魍拍了拍寒魉的肩膀,没好气地道:“诶,诶诶,下来了下来了,别抱了快撒手,脏死了!” “姐姐!”寒魉委屈地抬起头,松开了手,“明明是你抱着我的……” “嘿!”一个推手,寒魉就滚下了阴阳。颜魍跳下来拍了拍手,指着他的鼻子恶声道:“看看你现在身上破破烂烂的,拉个你把我也弄成脏不拉几的,赶紧去泡泡,泡久点,你那身衣服,不要了!” “哦。” “去拿衣服快点别磨蹭!”颜魍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寒魉见他进屋了,才起来走了。刚刚还委屈的脸,走着走着,忽然又笑了起来。 拿好衣服晃到池边,寒魉才发现颜魍已经在水里泡着了。旁边的石头上放着他的衣服,还有一壶酒。 “姐姐,”寒魉直接淌进了浅水区,“你还要在这里喝酒啊?” “是啊。”颜魍转身看向他,“怎么,你也想喝?” 寒魉连忙摇手道:“不不不不用了,姐姐,你喝,你喝。” “你啊,早晚要学会喝酒的,现在开喝不挺好?” “那还是到时候再说吧。”看着他笑眯眯的嘴脸,寒魉连忙笑着回了句。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寒魉收起笑容,正色道:“姐姐,我们从幽谷离开的时候,你跟那个蝶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眼神一寒。颜魍顿了顿,又邪笑道:“你想知道?” 寒魉连连点头道:“嗯嗯。” “那好。”颜魍突然走到岸边,抓起衣服起身一转,又拿起酒壶一挑,卧石倾酒,一气呵成,把寒魉都看得呆了呆。“我之前不是说过活尸蝶和死尸蝶么?” “额……嗯。” “那个蝶儿说,他爹,也就是那个老树皮,用活尸蝶控制了除她以外的所有人,包括那个她称作小姐的亲姐姐。她又说,解除活尸蝶控制只有两种方法,要么让她登上掌门,要么杀了所有活尸蝶和体内的卵。” “所以姐姐选了第一种方法?” “差不多。本来我只想把老树皮废了,没想到他胆子这么肥,没办法只好把他灭了。” “所以是借刀杀人?” “是啊。只不过,之前我就在想,这借刀杀人,借的究竟是不是我这把刀,杀的究竟是不是他这个人。” “怎么说?” 颜魍瞥了他一眼,突然抓起身旁的衣服抛了过去。寒魉伸手一接,刚披上就被颜魍施法拉了上来。“衣服泡没了就赶紧上来,想死是不是?” “没,没有,姐姐不让我死,我才不死。嘻嘻。” 看着他憨憨的笑容,颜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又喝了口酒,继续道:“我是看到老树皮放的活尸蝶才想起来,尸蝶,我在山海阁里看到过的。” “山海阁?” “臭流氓的藏书室。尸蝶分两种,活尸蝶和死尸蝶。死尸蝶没什么好说,有趣的是这个活尸蝶。之前我说,尸蝶只有幽谷有,是我有点先入为主了。死尸蝶确实,但活尸蝶不是。活尸蝶就和蛊虫一样,靠人血养成,只要有尸蝶卵或幼小的死尸蝶,只要它能适应人血,便可成为活尸蝶。” “所以,只要有人从幽谷带走卵或死尸蝶,就可以在任何地方养出活尸蝶?” “忽略成功率,理论上便是可以的。活尸蝶绝对服从主人的指令,就跟蛊虫一样,很厉害。我虽未接触过,但可以肯定,老树皮之前放的那一大堆,充其量就是换了皮的死尸蝶,而你身体里的毒粉,却不是一般的死尸蝶可以有的。” 寒魉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就是说,我看见的那只死尸蝶,其实是活尸蝶!” “你看到的是哪只?” “就带路的那只。” 颜魍眯了眯眼,道:“带路的时候,它在前方幻影,实际上却在后方拐走了你,换个皮什么的,对精通幻术的人来说,骗过我也是容易的,因为他知道,我对这种东西可定很不屑,不会去了解熟悉。” “他怎么……”一语未完,寒魉也意识到了。那只尸蝶知道他们那么多事,加上对颜魍性格的一定分析,知道这些还是容易的。 “那只尸蝶说话的声音,就是老树皮的对吧?” “嗯。” “幽门派建派虽然不是很久,但也算时间长了。自古幽门出蠢货,这句话绝不是瞎说,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平日里他们门派还算是与世无争的,毕竟没什么好玩的。这一届的掌门尹连书,在人前一直都是憨厚老实的样子,我们碰到的那一个,不是他。” “那……他是被人控制了?可万一是他以前假装老实呢?” “假装老实也好,我认识的尹连书,大家知道的尹连书,是不可能不认自己的女儿的。他可以坏,甚至用活尸蝶控制自己的子女,但他不会不认。” “所以……” “蝶儿在撒谎。整个幽谷,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看起来还清醒。她自己说,她会解除控制,要我说,八成是她控制了所有人,包括尹连书。” “姐姐,你确定吗?” “不是说了么,八成。”颜魍喝了口酒,“如果是,那么所有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尹连书就算蠢,也绝不会用这么蠢的方法来挑拨离间,一,他打不过我,二,他是掌门,明知下场,这样做未免太欠考虑。但如果他被控制了,就很好说了。先把你拐走,用言语激你,再让我进谷,看到那样的场景,然后编个故事求我帮忙。最成功的一码,就是我知道是尹连书抓了你,并做了这么多混账事。然后,我生气,杀了尹连书,她也可以继位,有之前的铺垫在,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我也不会去多想。” “可是……这么说来,如果姐姐不来,后来不生气,或者我们都没受影响,就不会这样?” 颜魍突然停下了手中欲倾的酒,直直地看着寒魉。 寒魉被他盯得直发毛,忙移开了眼。下巴却突然被颜魍抓住,愣是被逼的看向了他。“姐,姐姐,怎么了?” “她在赌。” “啊?” “赌你对我的信任,赌我对你的在意。” 瞳孔一缩,凝视。 “很明显,她赌赢了。” “姐姐……我,对不起。” 颜魍突然俯身靠近寒魉,咫尺之隔的脸,能感受到彼此温润的鼻息。 “对不起什么?”薄唇轻启,温软的语气牵动了心神,“对不起轻信了别人,还是对不起让我为你做了别人的刀?” 他目光灼灼,却让他有意逃避。“都,都有。” “小魉,看着我。” 心一横,对上了他的眼。 “我在意,所以我会来。我做的不好,所以让你生疑。一切,便是我,你又有什么好道歉的?” “姐——” 半启的唇被他的纤指抵住。“她借了你这把刀,杀了我这个人。” 眼神轻荡。 “虽然没有成功,但,留下了刀痕。”寒魉的心口被他的手指轻轻一点,“这里的刀痕。” 凝视,沉默。 好半晌,颜魍才放开了他。一个扭身又瘫到了石头上,一口酒下肚,呼口大气,全身舒爽。“小魉啊小魉,你说,怎么会有人对我们俩这么有兴趣呢?” “啊?” “你看啊,知道你的挂,又知道我们之间那么多事,这不相当于天天跟在一旁偷窥么?偷窥狂嘛,总是有点心理变态的,说不定她看上我或者你了,想尽办法搞我们呢!” 寒魉抽了抽嘴,不知该说什么。明明这么严肃可怕的事,到了颜魍嘴里,怎么能变味儿变成这样? “是是是。那,姐姐,咱们不管管吗?” “管什么?”颜魍瞥了他一眼,“之前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就算知道,又能怎么办?你连她是怎么偷窥的都不知道,还想管啥?” “那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她跟你说的时候,都说了哪些?” 寒魉愣了愣,大致复述了遍,但把身份的那句隐去了。 “这样啊。”颜魍晃了晃脑袋,“那她这是只知道外面的,不知道山里的?又甚一点,只知道我们在外面一起的?” 寒魉道:“魍魉山,应该还没有人能来监视吧?” “这个当然。”颜魍腾地坐了起来,“又或者……” “或者什么?” 一瞟他渴求的双眼,颜魍笑了笑,跳下了石头。“小魉,蝶儿之前说,她根本就没写过什么信,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感觉不像撒谎。你那位娘,我们怕是还要待一待。”说完提壶,转身就要走。 “姐姐!”寒魉突然叫住了他,有点激动地道,“我——” 回头一眯眼。“你什么?” 不行,万一那也是骗我的,岂不错了?“没,没什么。”寒魉不自然地笑了笑,“我们走吧。” 颜魍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只是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嘴角一扬。寒魉啊寒魉,就你那嫩到没朋友的演技,能瞒什么呢?呵,真是有趣。 第十九章 大风起兮,黄沙飞扬。颜魍和寒魉从小王八的穿梭洞里出来,看着满目苍茫,瞬间黑了脸。 颜魍瞪了寒魉一眼,眼中寒光熠熠,吓得他不禁后退了一步。 话说两人又拿出那封信看了几遍,又把信纸上上下下甚至里里外外都翻了翻,终于在一个极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找到了芝麻大点的古怪地址。按说是个人都不会去理这古怪,偏生颜魍闲得无聊,又是寒魉的娘事,秉持着宁杀不放的良好心态,颜魍便拎着寒魉过来了,话称,西楼一日游。 此地名叫西楼,看小王八的地图,还是蛮偏西的,属蛮荒边境。而兖川附近自属钟灵毓秀,好山好水,这才培育出了魍魉山这么个宝贝。要说颜魍至今也算游得多了,但边境这一带来的还真是少,几乎没有,尤其是自己成了看山人后,便是真的没来过了。什么西楼东楼,一过来就是满口沙,体验极差!瞪一瞪旁边的麻烦精,看他一身白衣飘飘风中欲仙,再看一眼自己,同样白衣飘飘却是风中凌乱,同样的满面黄沙,怎么他那儿看起来这么干净,到了我这儿就土头土脸的?这不公平! 意识到身边熊熊燃烧的妒火,寒魉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见他眉目泛黑,忙笑道:“姐姐,接下来我们走哪儿啊?” “走什么走!这种破地方,把我的发型都吹没了!要是没人来接,回去!” 一顿轰炸,寒魉只能乖乖陪笑,末了还要抚抚颜魍的肩以示安慰。 正要幻出阴阳,一阵狂风暴沙,吹得颜魍一脸蒙圈。待风沙平静,抬手就要骂人。 “我去你的破西楼!” 老怨恨的声音冲没在沙海里,愣是没激起半点风浪。然后,又是一阵大风。 寒魉看着被风沙肆虐的都快不成人样的颜魍,努力憋着笑帮他理起了仪容。“姐姐,别叫了,前面来人了。” 颜魍拖着极度疲惫的眼神扫了过去,一看,眼中混沌瞬间清了起来。 不知何时,绿意萌现。眼前不再是沙海,而是一望无际的绿洲。似是密林,竟然还有泉水声透过。颜魍甩甩脸,理了理头发衣服,幻出了面具。“结界啊。” “结界?” “是啊,难怪。”颜魍看了他一眼,又是一肚子火。好小子,这么大风都吹不乱?这风故意的?语气一沉,颜魍恼道:“走走走跟上。” 感觉到他的不善,寒魉虽然有些莫名奇妙,但还是识趣地道了声“哦”,跟了上去。 树影幽幽,涉入未深,两人就感觉到一股透心的凉意。颜魍的臭脸总算是摆上了笑容。“没想到,这里面还挺舒服。” 见他发表感想,寒魉也总算舒了口气,笑着附和道:“姐姐,这是在沙漠里隔了结界创造的绿洲吗?” “反了,”颜魍甩了甩手,“先建的绿洲,再设的结界。” “这么大的绿洲!”寒魉顿了顿,“谁啊这么厉害?” 颜魍白了他一眼,道:“你娘我咋知道是谁?胆子这么大,说不定就是这鬼地方的首领啊什么的。” “首……首领?” “不然?这种地方,你还指望什么仙门大派?不是什么奇怪的部落啊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你还指望啥?” “可是……看着还可以啊。” 一记眼刀,寒魉瞬间没了声。 “阿忘。” 密林深处一声轻柔的呼唤。两人瞬间愣在了原地。 “姐——” 一手喝止,示意他不要说话。 “阿忘,既然来了,便进来坐坐吧。” 颜魍望着前方,半晌,什么也没说,顾自走了起来。寒魉连忙跟了上去,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了身旁一棵大树的树干,上面隐隐刻着几个字,依稀像是“西楼”什么,看不真切。 寻声踏影,移步景退。不知是不是错觉,寒魉总觉得周围的树在往后退,而且越退越快,跟逃似的。 “姐姐,姐姐!” 不理。 寒魉咽了口口水,还是决定乖乖闭嘴。阿忘这个称呼他不是没听过,他记得的,记得很清楚,是在那次回忆的最后,颜魍的师父叫的。颜忘。也不怪姐姐这么魔怔,他的往事,大概便是他的逆鳞吧。这么想着,寒魉整了整心态,跟紧了颜魍。 说来也怪,那声音真的只叫了那么两声,颜魍就顾自走来走去,竟真走穿了这迷宫一样的密林。这林子密麻的恐怖,但好像并没有什么毒蛇猛兽,只是太幽了,幽的不正常,没有远处的泉水声和颜魍,寒魉真的会被吓晕在这里。 都说别有洞天总能让人豁然开朗,寒魉也确实体会了一番。密林深处,竟是变成了泉水环绕的仙阁。 仙阁高贵之中透着一点朴素,朴素中流着一股典雅。四下无根泉水悬挂,在中间汇成生湖,白雾缭绕之上,便是仙阁。四周鸟鸣泉涧,岸沿花草虫鱼,用鸟语花香,生机勃勃来形容这里还真不为过。 寒魉看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却见颜魍已经走到了岸边,还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姐姐!”寒魉连忙追了上去,毕竟,前面可是湖啊! 颜魍依然没有理他,更是直接踏步上了湖。哎呦!寒魉赶紧闭了眼。 不过,意料的扑通声并没有出现。寒魉睁开眼,见他移步生冰,一条通往仙阁的冰路竟已为他铺好。 是姐姐自己弄的?还是……不管了,先跟上! 一口气跑到岸边,寒魉瞬间刹住了。不是吧,在水上走?没搞错吧!我我我…… 冰路不算宽敞,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寒魉看着渐渐远去的颜魍,咽了口口水,看看偌大的湖面,再回头看看幽不见底的密林,一咬牙,跟了上去。别掉,拜托,千万别掉! 第二十章 可惜,世上总有那么多事偏爱反着来。 一脚踏冰,前身一仰,寒魉就这么滑了出去,速度可不是一般的快。 冰路并不是完全直的,有几道小弯,然后,介于对水的恐惧和第一次滑冰的生疏,寒魉华丽丽地直接溜进了水里,惊起了老大的水花和好多小鱼。 泉水意外的冰凉,简直刺骨。寒魉惊险未定地落了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泉水冷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能的扑腾几下后,肢体非常顺利地被冻的失去了知觉。完了,要被溺死了……然后,两眼一黑,坠入冰凉。 “诶诶,醒醒醒醒,别装死了。” 感觉到有双手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脸,头很沉,全身又湿漉漉的,喉咙里一口水压的难受,寒魉发力起身,一口水吐地那叫一个舒爽。 睁眼,是颜魍闭着眼刚跟被喷了一脸水一样的难以形容的表情。 “姐姐,你怎么了?脸上都是水?” 颜魍重重地抹了把脸,睁开眼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和善的微笑。 心中咯噔一声,寒魉抽了抽嘴。 起身,跑。 “姐姐!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还没跑几步,几个小骷髅就直接围了上来。双脚一腾空,往后一吸,一撞,后衣领上传来一阵寒意。好像比那泉水还冷一点儿…… 耳边突然靠近一阵阴风。“小兔崽子,这才几天,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没!姐姐!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没看到!没看到!” “那你跑什么?” “我我我,我怕!” “不是故意的怕什么?” “我,我,姐姐,我错了!我错了行嘛!太冷了!姐姐你要罚就换种方法好不好?太冷了!” 阴风持续了一会儿,突然散去了。背后的冰冷也跟从没出现过一样,一下子没了。后领一松,双脚踏实踩地,寒魉僵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地转过身与那张臭脸对视。讪讪一笑。诶,姐姐的面具什么时候摘的?刚才好像就没有了…… “看什么?还嫌我被你吐的不够惨?”颜魍突然很幽怨地道,“上次差点被你喷,你是记着来满足我了是不是?怎么我每次捞个你都能沾一身水?你怎么老是掉水里?不是不会水嘛还这么嚣张?作死是不是?” 被连珠炮又一顿狂轰滥炸,寒魉只能连连点头,都不敢正眼瞧他。 “好了,阿忘,人醒了就别说了。”那个女声又在一旁响起。寒魉下意识转身扫了眼周围,才发现自己好像在那仙阁之内,不远处的桌边坐着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说她倾国倾城都不为过,惊得他都呆了呆。 “哎呦!” 一记头锤,寒魉委屈地看向颜魍。 “给我收起你那哈喇子!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啊?” “不就看了一眼嘛。” “她也是你能看的?小屁孩看我就够了,别瞎看!” “哦。” 那女子突然笑了笑,温柔地道:“好了阿忘,只是看看,又不打紧。” “师姐你不懂,这小孩年纪不大不小,正是要发情的时候,哪能让他看这么漂亮的师姐?加上刚刚看过幽谷的那群歪瓜裂枣,这么大的冲击对小孩子不好,师姐,小心他骚扰你!” 师姐?寒魉愣了愣,又偷偷瞟了一眼,怎么给人感觉怪怪的? 女子笑得更温柔了,简直能在她脸上掐出消冰春水来。“阿忘,看你说的!自己不还是正到年纪,那我岂不是还更应该防着你?” “师姐!我又不是臭流氓,哪用得着防啊?再说,什么正到年纪,我既然接了山,哪能再接个媳妇?” “怎么就不能了?这样山里就更热闹了,不是很好么?” “好什么好!山里破事一大堆,现在还多了个他,我哪有闲心去管别人?再说了,谁会愿意和我啊?这可是公然宣称跟天下作对,哪儿那么笨的姑娘?” “万一,还真有呢,到时候,你可不要负了人家!” “哎呀师姐!扯哪去了都!臭流氓比我还老,他还单着呢,我急什么!不说了,师姐,快帮我弄弄干,被这臭小子气死了快!” “好好好。”女子笑着摇了摇头,抬手一挥,两人瞬间变成了从魍魉山出来时的好样子。 “谢谢师姐!” 寒魉看看自己,又看看颜魍。我的娘啊,这是姐姐嘛?怎么这么会撒娇!我眼花了?诶等等,娘…… 寒魉忙道:“额,那个……” 颜魍白了他一眼,道:“邱子夜,我师姐。” “哦哦,邱姑娘,那封信……” 邱子夜看着他,笑道:“是我写的。” “那……” “说来惭愧,本想着逗你们玩儿,结果好像还跟人撞上了。” 逗……我们玩儿? 寒魉愣愣地看着她,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颜魍开口道,“师姐以前最爱恶作剧和开玩笑,我们一群人老是被她弄得糊里糊涂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这脾气倒是还在。” 是……这样的么?寒魉看了看两人,不禁心道,魍魉山里出来的,性格和相貌都差别那么大的吗? “言归正传。”颜魍突然拉起寒魉走到桌边坐下,正色道,“师姐叫我们来,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叫你们过来了?”邱子夜笑道,“我不过是一个人闲得无聊,便找我的好师弟来叙叙,怎么,当了山大王,还不让师姐找了?” 颜魍忙堆笑道:“怎么会?这不是就来了嘛!” “还不是为了他。”邱子夜突然指着一旁乖乖喝茶的寒魉委屈地道。 “啊,啊?”寒魉呛了一口水,抬头有些尴尬地看着两人。 “不过还别说,他长得真是有些好看。”邱子夜端着下巴看着寒魉道。 “那是,我的人,不能丑。”颜魍得意道,“不过呢,再怎么好看,也比不过我。” “是是是,你最好看!”邱子夜笑着轻轻弹了弹颜魍的额头。 寒魉默默地看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腔,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奇怪,这什么感觉? 第二十一章 说是仙阁,近看才发现原来不过是普通的民宅,只是变了材料,加了云雾飞鸟,置在 这种地方,便不似人间之物。颜魍一直在和邱子夜聊天,倒像是忘了寒魉的存在。百无聊赖之际,寒魉只好悄悄挪到了外边,在门口挑了块看起来还干净的地坐下了,看风景。屋里的人不知怎么,也没来管他,就这么任他坐着。 寒魉开始还时不时望望屋里,时间久了,便也懒得再回头。看着屋外的景色,寒魉不自觉地慵懒了起来。外有结界密林,内为好水好天,四下无人,又处在人迹罕至之地,这里,倒真像是世外桃源了。住在这里,就像能忘却烦恼,只一心望着这景色,便能懒下来。姐姐的师姐住在这里,倒还真是不错。就是,这么大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住吗?未免,有点太孤单了吧……也是,估计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才有这么多话好说吧!不过,记得姐姐说他很少来这里,看他们这么熟络,为什么不来呢?魍魉山上,也没那么多事吧?西楼,西楼……也对,正因为不来,所以才不认识啊!不过他跟仇六茫关系也挺好,怎么两边差别那么大呢? 迷迷糊糊中,眼皮便再也不受控制地合上了。寒魉只觉得身体从未有过的绵软,睡了个从未有过的好觉,恍惚中,又好像做了个从未有过的梦,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多希望时间可以就此静止,他便能永远无忧下去。 “喂,喂,醒醒,你没事吧?” 遥远的地方传来温柔的呼唤,有那么几分熟悉,又有那么一丝陌生。 是谁? “喂,别睡了,再睡会着凉的,快醒醒。” 着凉?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冷。不对,好冷啊! 惊醒,腾身。 寒魉惊慌地看着眼前似真似幻的魅影,甩了甩头。 视线渐渐清晰。 “邱姑娘?” “唔?”邱子夜微微顿了顿,随即笑道,“还以为你出事了呢,怎么躺在这里?” “啊啊那个,”寒魉挠头道,“外面景色太好,看着看着睡着了。呵,呵呵呵。” “是嘛。”邱子夜笑着移开了眼,“确实,是挺美的。” 寒魉看了看,不知不觉,夜色已浓,只是满天繁星璀璨,四下又有灵光点点,倒是一点都不黑。 “邱姑娘,姐姐呢?” “姐姐?”邱子夜疑了疑,但马上笑着指着屋里道,“他啊,累了,正休息呢。” 寒魉寻指望去,只见颜魍背对着他枕在桌上一动不动的,似乎睡的很深。 “你为什么叫他姐姐啊?” “啊?”寒魉回过头,“因为,他的背影很美啊!” “可他是男的啊。” “唔……我也不知道,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忍不住就叫了姐姐,感觉叫着舒服,就不想改,后来,改不掉了。” “这样啊。那他不介意吗?” “应该不介意吧……” “不过,你和他明明差不多高,就是你看着稍微小了点,叫姐姐,不会很奇怪吗?” “奇怪?不奇怪!”寒魉连连摇头,心念一瞬,却愣在了原地。奇怪吗?也许,真的很奇怪吧。 “欸,”邱子夜也坐了下来,“他是你什么人啊?或者,你是他什么人啊?你们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这种地方?不是你叫我们来的吗? 寒魉疑惑地看着她,道:“我们没什么关系啊。” “哦?没什么关系叫那么亲?”邱子夜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可知道,除了他阿娘,师父和我,你可是第一个叫那么亲的,人家都直接叫他名字或称号,哪有人像你一样的?” “我……” “不过没想到,你能叫那么久,照他的脾性,看来你在他眼中的地位不一般呐。” “……是嘛。” “你去过魍魉山吗?” “去过的。” “那你见过里面的道童吗?叫初一的。” “嗯,见过。” “他很可爱对不对?小小的。”见寒魉点头,邱子夜又笑了笑,“我啊,以前也有一个弟弟,叫邱子渊,也像初一一样小,整天粘着我,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可惜啊,那么好的一个小孩,却偏偏得了怪病。” “怪病?” “是啊,一种会突然发疯的怪病。毫无征兆的发病,病了就谁也不分,开始是见人就抓,没人就抓自己。时间越久,症状就越可怕,简直就像入了魔,见人就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的,看了很多大夫都说没办法。直到有一天,我们在外面见到了师父。” 邱子夜不经意地向屋内望了望。寒魉看在眼里,忙道:“然后呢?” “然后,我们被带回了山里。他看了子渊,但也找不出办法。你可知,师父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医师,天下就没有他治不好的病。可是,就连他都只能稳定子渊的病情,控制,不能根除。”邱子夜顿了顿,“很长一段时间里,病情控制的很好,所有人都快忘了这件事。本以为,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学习师父的医术,一直守护着那座山,如此打打闹闹的日子,也算得此生无憾。可惜,终究算不过老天。” 邱子夜仰头望向星空,言语中多了几分辽远。 “子渊还是发病了。这一次,最凶,连师父都控制不住。我们无奈,只能和他兵刃相向。那一天,山里分外热闹,却不是平日的气氛。最后,结束了。” “结束?” “子渊死了,被颜忘杀死了。” 瞳孔一缩。 “对了,自从他从苗疆回来后,整天魂不守舍的,人也跟入了魔一样,跟之前判若两人,但那身修为,不知从哪来的,阴邪却厉害的很。多亏他,也只有他,能狠下心来杀了子渊。” 波澜。 “然后呢?” “然后?”邱子夜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闭眼的最后一刻,那八个骷髅里,有一个红色的骷髅,一直看着我,就像在笑。” 心头一紧,寒魉顿时绷住脸站了起来。那股怪异的感觉突然重了起来,迫使他往外退了几步。 邱子夜见他不对劲,也站了起来,向他走去,并道:“怎么了?” “你别过来!”寒魉紧张地吼了声,一瞬的后悔,瞟了眼屋中的颜魍——不动。旋即又面向邱子夜,伸手阻止道,“你别动!快说,你把姐姐怎么了!” 邱子夜愣了愣,瞬间,化为泡影消失了。 怎么回事?寒魉也愣了愣,但马上又回过了神。四周的景象突然变成漆黑一片,偌大的空间,只有他一个人。 “姐姐!姐姐!” 没有回应。 完了,这又是碰了什么东西?刚才的,是梦吗?还是幻境?所以,我是在屋外睡着了?不对,刚才的感觉,从见到邱子夜时就有,那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可是明明那么真!姐姐说的话分明就是最近的,不会假啊……对,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疑惑的…… 胸前突然一阵灼热。寒魉回过神,看向了胸口。 黑暗中一点红光闪烁,是芳涎珠! “小魉!小魉!” “姐姐?”远处的呼唤,无疑,是颜魍。“姐姐,我在这儿!” 寒魉朝着无边黑暗一顿乱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到那声呼唤,嘴巴本能地应了起来。就像在黑暗中感受到了光,本能地向光而去一样。 不长的沉默过后,似是黑暗尽头,闪入一点红光。 是骷髅!姐姐的骷髅! “小魉,你在哪?” “这里!在这里!” 骷髅前后转了圈,迅速飞到了寒魉面前。 “你还好吗?怎么在这里?” “我不知道。”寒魉又紧张又激动地道,“我没事,姐姐,这里是哪里?我该怎么出去?” “没事就好。”骷髅围着他转了一圈,飞到了他的胸前。两点红光,在黑暗中格外耀眼。“我也不清楚这里是哪里,估摸着是哪个碎空间。进了碎空间,外人帮不了,只能靠自己的灵力出来。” “啊?那我……” “这样,我试试看,能不能把灵力借你用。你拿着这骷髅。” “哦哦。”寒魉伸手握住了骷髅。红光透过手掌,似是能穿越皮肉。 “前面跟我念,后面照着意思改个词念。” “哦。” “八方魍魉,听我号令。” “八方魍魉,听我号令。” “我把血咒的使用权分于你寒魉,从今以后,你我二人共为汝主。” “我于你颜魍所得血咒的使用权,从今以后,你我二人共为汝主。” “在骷髅上滴血。” “在骷髅上——哦哦哦……”寒魉笑了笑,迅速咬破手指移到骷髅上。 一血滴落,骷髅瞬间红光大放。像是刺破黑暗的利剑,延射出好远。 感觉光弱了,寒魉才睁开眼。 “臭小子,行了,喊口令,再喊命令,词藻不用华丽,听得懂就行,快点!” “哦好。”寒魉握紧骷髅,望向前方,“八方魍魉,听我号令,帮我走出碎空间,回到姐姐身边。” 又是一阵耀眼的红光,寒魉连忙闭上了眼。 第二十二章 睁眼,是颜魍。背后,是林海。 “姐姐!” 一拳锤头。 “哎呦!” “小兔崽子,你怎么回事?没有灵力的人是进不了碎空间的,你怎么回事,啊?” “我我,”寒魉一手抱着头,一手握紧骷髅,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啊!” “什么都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颜魍愤愤地架着要打他的姿势,终究还是没有打下去。长长舒了口气恢复了心态,颜魍正色道:“真的没事?” 心头兀的一暖,寒魉摇了摇头,笑道:“没事。哦对了,”伸手递上骷髅,“还给姐姐。” 颜魍顿了顿,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了骷髅。 “诶姐姐,你怎么又戴上面具了?” “什么叫又?我摘过吗?” 对视,沉默。 寒魉抽了抽嘴,小心翼翼地道:“姐姐,你找了我多久了?” “我哪知道多久?”颜魍突然炸道,“你自己看看,天都黑了!我一个转身你人就没了,跑了大半个林子借着芳涎珠才把你找到!你倒好,碎空间都进了,能耐啊!小看你了啊!” “我,你,我,我……”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当然是低头认错啊!“姐姐我错了。” “错!当然是你错!知不知道我被你害得差点迷路?知不知道这么大片鬼都没有的地方一个人走有多可怕?知不知道喊你喊到喉咙都痛死却只听到回声听不到你我有多急?寒魉啊寒魉,你真能,真是能死了!” 寒魉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口,马上又被打断了。 “以为不会死就刀山火海随便下吗?你以为捞人很容易是么?你以为我喜欢为了找个你就东跑西跑的吗?你以为老子很乐意带这么麻烦的人么!要是没有那颗珠子,你会永远死在那里的你知道么?是,我是想玩你,可你呢,还不是每次都先把自己玩死?是,我是白阎王,我操控别人的生死!可你们有一个人问过我,我乐意么?我喜欢看别人死么?包括你寒魉,我告诉你,我是变态,但没有变态成那样!你凭什么以为我喜欢看你死?你凭什么以为你死一次我会高兴一次?别人随口两句你就难过成那样,那你有想过我的感受么?是啊,我没有心,我不会痛,所以我不是人,不配拥有情感对不对?那我告诉你,你不见了,我会着急,救不了你,我会难受,等你醒过来,是一件很难熬的事,你给我死死记住了,我不许你死,你不能死,也不会死!下次再这么一声不吭玩失踪,老子再也不来找你了!” 一口气终是落完。寒魉看着他叉着腰大有一股泼妇骂街的风范,却是怎么也奚落不起来。面具遮严了他的脸,看不出多余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发了什么疯,突然变成了这样。寒魉只知道,都是因为他。因为他太不惜命,因为他不信任他,因为他自以为是,因为他,太看得起他了。 颜魍还没缓过来,颤着手喘着粗气。寒魉站在原地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胸口难以言说的压抑和痛,逼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妖红的血光突然漫上了颜魍的身体,流窜的黑雾弥散着众鬼的叫嚣。脚下血阵忽启,颜魍身体一软,半蹲了下来。 怎么回事?姐姐看起来好痛苦的样子,这血阵…… “姐姐,姐姐!”寒魉连忙也蹲下扶住他,试图唤醒他。 无用。 面具突然松落,掉到了地上,露出了颜魍的脸。 瞳孔一缩。 姐姐,哭了? 血红的双眼,泛着迷离的泪光,不知看向何处。 血雾逐渐浓厚,众鬼的叫声越发凄厉,就连寒魉都觉得体内的血液正在沸腾,充斥着抑制不住的杀意。姐姐这是……走火入魔了? 他也偷偷看过几个走火入魔的故事,都是大魔头临死前必有的桥段。疯得可怕,见人就杀,基本都丧失了理智。可颜魍这样,只是咬牙切齿不说话,一看就知道在强忍。寒魉看着心急,可书上都没说什么解决办法,他也不会啊!若是有灵力还能压一压……灵力? 眼神一亮,寒魉摁住颜魍,小声试道:“八方魍魉,听我号令,压住姐姐的灵力,让他恢复正常。” 静等。没反应。 是不行了吗?寒魉又急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这种地方,也没有人啊! 突然一愣,低头。 血雾通过他摁着颜魍的手传了过来。 这这这……让你压制也没让你传啊!我控制力更差啊我怎么办? 叫苦一阵,寒魉看看天,再看看颜魍,算了算了,能分一点是一点,反正我疯了也没什么杀伤力,姐姐可不行。 这么想着,寒魉更靠近了颜魍一点。看着手上缓缓流动的血雾和越来越痛苦的颜魍,寒魉又急又难受,怎么这么慢啊?是我分不了太多还是接触的太少了?哎呀! “姐姐,对不起了!” 转手一扑。 本以为会失败,没想到意外的成功。寒魉把颜魍整个扑倒到地上,自己尽可能控制地压在他上面。接触的点多了,血雾的传送量瞬间大了起来。 看着颜魍身边的血雾渐少,寒魉稍稍舒了口气。 群鬼哀嚎,不断穿梭,似要攻击寒魉。凄厉的尖叫在耳边炸裂,体内的血液不住地沸腾。寒魉咬牙坚持着,一边还收着力道,不压的太重。 怎么还没好啊……姐姐,姐姐平时会这样吗?修习诡道的,好像经常有反噬的吧。姐姐如果被反噬,一直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么……这也,太痛苦了吧。姐姐…… 黑气突然暴涨,颜魍的手一下挥了过来。寒魉见状,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正要讶异怎么如此容易,下一秒便突如其来一阵心痛。姐姐的手臂,好冷,好细,就像……只有骨头一样。 血雾迷上了他的眼,心中的刺痛仿佛与百鬼的叫嚣应和,哀鸣传遍了全身。 倾身,揽腰。转身,将自己垫在下面,吻上他的唇。 姐姐,若受不住,便都给我吧。反噬也好,发怒也好,要打要骂也好,抱怨发泄也好,小魉一并收着便是了。以前你是一个人挺过了昏天暗地的日子,从今以后,小魉陪你。虽然可能打不碎那些黑暗,但可以陪你,姐姐嫌弃也好讨厌也好,小魉不走,不走了。小魉陪你找光,找不到,便一起把黑暗度穿。 不同的脸,同时滑落的眼泪。面具在一旁闪着微弱的白光,与满天的星斗遥相辉应。 血气与百鬼在夜中狂欢,不断地暴涨,减弱。来回几次后,才终是平静了下来。 四下渐趋安静。 睁眼,是彼此狼狈又惊讶的对视。 寒魉连忙放手,颜魍一个骨碌挺起上半身,双手压住他的肩膀,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你!你!” 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而且挤了半天,也就挤了俩字。 寒魉狼狈地注视着他,星光下,能看清他泛红的脸颊。心头一阵乱麻,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愣是说不出半个字,寒魉只能任由心火燎烧,脸红发烫。 四眼互瞪。 半晌,颜魍愤愤地推了他一把站了起来。可惜,一脚还没踩稳,又是一个趔趄倒了下来。寒魉见状又赶紧揽住了他,两人又回到了刚才亲吻时的尴尬姿势。 颜魍被这一趔趄搞得头晕脑胀,看着近在咫尺的寒魉的脸,想抽他就是抬不动手。我去!怎么回事?身体软成这样?吓到无力了?不是不是,没那么差。那是咋了?哦对了,之前借了他灵力,撒了个泼一下没控制住好像被反噬了……我去!这么倒霉?所以,是他帮了我?顺带还轻薄了我? 颜魍狐疑地瞥了寒魉一眼,却见他脸红的连夜色都遮不住,明明搂着他,眼睛却一直在瞟其他地方。我靠,被强吻的是我,你脸红害羞个什么劲儿? 两人如此僵持了一会儿,颜魍总算觉得身体稍微恢复了些。如此被他搂着,说不出的不舒服,不过既然他没有放手的意思,歪脑筋一动,颜魍挪了挪身子,干脆直接侧躺在着,把头枕在他肩膀上了。 寒魉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赶紧松手,却没等到他起来,只是看他换了个姿势,便愣着有点不知所措。 “寒魉,你好大的胆子,敢轻薄我。” 第二十三章 “啊我我我没有,不是,我有,不对,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摆手再摆手,慌乱吱语一阵,寒魉顿了顿,终是低声道,“好吧,我是故意的。” “哼。”颜魍邪邪一笑,忍不住暗道:还好老子把你弄的比我高点儿结实点儿,这么躺着还蛮舒服。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就想调老子情,你还嫩了点!看来不好好调教一顿,你是不知道什么叫望尘莫及了!哼! “小魉,”颜魍突然阴笑道,“刚才我是不是把你吓了一跳?” “是,是啊。” “你是怎么想到用这种方法来压制我暴走的啊?” “我,我只是想着用灵力来压一压,结果,它们就全往我身上跑。我看你难受,就,就……” “接触的多一点转的快一点?” “嗯……嗯。”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反噬么?” “……不知道。” “你知道一个人的灵力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用的么?” “……” “你知道我为了救你把灵力借给你冒了多大的风险么?” “……” “那种相当于用一个人的经脉驱使两架身体的抽空感和无力感,你知道吗?一不小心,可是会两边都死的,哪只被反噬那么简单?” “我……” “你也念过那些话了,从今以后,你也是可以使用血咒的人了,而且看刚才的样子,我会被反噬,你好像不会。你为了帮我吸了我那么多灵力,所以我现在没力气只能躺在你身上。” 颜魍突然转了个身,趴在他身上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寒魉盯着他和善的嘴脸,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你看,这么躺着也不是办法,我也醒了,那是不是,该把那些灵力讨回来了?” 讨回来?怎么讨?还能怎么讨? 看着他瞬间飚红的脸,颜魍别提有多爽了。呵!跟我斗? “小魉,”颜魍越发邪魅地笑道,“味道如何?” 姐姐,适可而止啊…… “哦我差点忘了,之前在林子里,我们好像已经亲过一次了,不过那个时候你是女孩儿。怎么样,换成男的,感觉如何?” 灼热的体温和狂乱的心跳,在夜里格外明显。 颜魍一手支起下巴,一手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寒魉脸上画来画去,脚还轻轻蹬了起来,像极了个娇俏的女子,调戏着什么都不懂的良家妇男。 “姐姐,你别……” “唔?别什么?” 哇,姐姐!小魉错了,错了还不行嘛!您这样,小魉受不住啊…… 不过,这么难为情的话,寒魉自然是说不出来。 突然,嘴角被轻轻啄了一口。 寒魉震惊地看着满脸坏笑也藏不住得意的颜魍,忍不住心中叫苦道:姐姐,你赢了! 搂腰,翻身,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寒魉直接亲了上去。 如果说刚才还是小心翼翼,现在是真的没了顾及。像是隐忍了太久,所有未说出口的话,所有的情感,杂在一块儿,成了心火的燃柴,一发不可收拾。 颜魍看着他,原本的得意莫名散了大半。之前撒泼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所有的一切都被带动了起来。兀的,一阵酸楚。臭小子,明明是被我调戏,闭眼那么认真干嘛。罢了,勉强陪你认真一回,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终是,都闭了眼,都尽了情。要说发生了多少?在外人眼里,确实没什么吧。只是,对寒魉来说,他是光,是突然刺破他的黑暗,给他一切的光。只是,对颜魍来说,他是光,是不小心闯入黑暗,却让他依恋不忍打碎的光。同一个尽头的天差地别,太脆弱了,来不及也做不到字句解释,一切,由着性情罢了。 许久,两人才分开。睁眼,是不同程度的泪痕。 相视,沉默,起身。 颜魍捡起地上的面具,幻去了。 四下密林星海,描下了梦幻的夜色。 僵持了一阵,颜魍开口道:“你之前说的面具,怎么回事?” “那个,就是……”寒魉把从开始进入密林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看着颜魍越发拧巴的眉,寒魉的声音也越发小了。 “师姐?” 寒魉点了点头。 “凭什么见你不见我?” 寒魉顿了顿,摇了摇头。“所以姐姐,从我进来开始,就进了那个什么碎空间了?” “估计吧。”颜魍摆了摆手,“我也不太清楚,这地方邪门,我之前也是迷迷糊糊的,老半天才意识到你不见了。而且你说的那些,我大概也看见了。” “那你这么问?” “确认一下而已。”颜魍突然走了起来,寒魉忙跟了上去。“除了你们单独的那段,前面差不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颜魍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身道:“蛮荒有一秘境,非生者之地。秘境之内,没有生灵,只有死魂和包含无数回忆的碎空间。古籍虽有记载,但里面究竟是怎么样的,尚未可知。我们一同着道,怕是应了一句话,异人同梦。只不过,我醒的早。” “那既是回忆,就是说都是发生过的?” “你自己想,是么?” “额……不是。” “那便有两种结论。一,古籍错了。二,”颜魍突然停了下来,挥手打出一道灵力,“有东西在操控。” 第二十四章 灵力散出,打碎了前方的草丛。 碎了?寒魉走到颜魍身边往碎处一看,一脸震惊。 前面,分明就是那片泉和仙阁,和碎空间中的夜晚,一模一样。 倒吸一口凉气,寒魉下意识抓住了颜魍的袖子。毕竟,想起来,是真的会背脊一寒的。“姐姐,这,现在,是,真的,吗?” 颜魍没有回答,只是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一脚踏出,颜魍径直走向了仙阁。 “喂喂喂!”寒魉拽着他的袖子,顺带着也被牵走了。 湖边止步。颜魍扫了一眼,突然朝着仙阁不耐烦地道:“师姐,你都作古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脾气?非要把我们吓死才开心是嘛?” ……哈? 寒魉呆呆地看着颜魍,万分怀疑自己的听力。师姐?作古?那现在,岂不是鬼魂?难不成在拉人陪她? 攥袖子的手一紧,寒魉两眼空空地看着水面上正在结起的冰路。 袖子一扯,颜魍已经走上了冰路。寒魉回过神,看了看偌大的水面,一咬牙跟了上去。 冰路尽头,是自带云雾的仙阁。仙阁的屋顶上,坐着个人。 除了出场方式,其他一模一样。 邱子夜见两人上了仙阁,便一跃而下,落到了两人面前。 寒魉看看她,又看看颜魍,突然懂了什么叫“有东西在操控”。感受到邱子夜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的目光,寒魉笑了笑,赶紧放开了袖子,把手缩到了身后。 “我说师姐,”颜魍上前一步道,“敢情你这几年活的不错啊,蛮荒秘境,都成了你家了!” “呸!不是我家,你们进的来吗?”邱子夜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道,“颜魍,可以啊这小伙子,好看!” “那是!”颜魍瞥了他一眼,“好看你还这么玩?知不知道他快被你吓死了?最后那个,怎么回事啊?” 邱子夜瞟向夜空。“哪个?” “哪个?你就这么把人丢到碎空间了?就算是你家,你也太不懂收敛了吧?他不会灵力啊姐,要不是有我,你就等着到时候被他找吧!” “我那是失误,失误!”邱子夜转了个身,“胡说,没灵力怎么可能被碎空间吸引?脚长在他腿上,走是他自己走的,怎么可能没有灵力?” “事实就是没有,你甭想抵赖!你看看你,作古当个鬼修为还这么不精,师父要是知道,怕是要气的从土里跳出来打你!” “嘿!当了山大王脾气还硬了?信不信我让你永远也出不去啊,啊?” “呵,初二还在山里巴巴地等着我回来呢,要是让他知道他这个好姐姐过了这么久都死性不改还要把他主子关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看他会不会去找小王八直接过来这儿撒泼!” 寒魉愣愣地看着两人叉着腰,跟当街对骂的俩泼妇一样的互喷,忍不住抽了抽嘴。一模一样?是,人和地方是一模一样。其他不一样,不一样…… “额,那个——” “干嘛?”四道凶光不约而同地射向他。 寒魉吓的一时忘了要干嘛,只能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继续。” 两人同时瞪了他一眼,又转回去互瞪了起来。 还好,还好,没事……暗暗松了口气,寒魉略略退了一步,围观了起来。本以为是什么莫名奇妙的东西,原来,是邱姑娘的恶作剧啊……看来,之前的场景,也并非都不可信。她的性格,确实和外貌极其不符。嗯。只是没想到,她弟弟的事,是真的。诶,是真的?那他弟弟不是被姐姐杀死了吗?怎么成了初二?还有,她又是怎么死的?怎么会在这里?连姐姐都不知道她在这里。她又是如何知道我们的?为什么又要突然写信引我们过来? 后背突然传来一股冷意。寒魉一个激灵,小心地用余光往后扫了扫。 好大一坨白白的,散着冷气,很冰,就像……鬼魂吧…… …… “姐姐!”边叫边跑,寒魉瞬间闪到了颜魍身边抱住了他,开始瑟瑟发抖。 “啊?”颜魍万分不屑地看着他,“没看到我在干正事呢?搂搂抱抱的你干什么?” “那个,那个!” 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望去,是一大坨白色的,额,什么?云? “什么玩意儿?师姐,你这还养这种东西?这什么?云?棉花?那又什么?它的手?眼睛?牙齿?张牙舞爪的,装可爱卖萌呢?” “呸!装什么可爱卖什么萌?看不出来么?人家嫌你吵,想把你吞了图个清静!” “我吵?嘿呦,你这破天大嗓门,我哪能呐?哎呦呦,怕不是它们没见过自家主子撒泼,现在看得正高兴呢!你扯我做什么?这么喜欢拉我下水?” “嘿!你个小兔崽子!目无尊长了还?行啊,看到没,它朝你撞过来了!是你!” “胡说,明明是他!” “啊?关我什么事啊?” “谁让你刚才站在那边的?” “哈?我我我……姐姐,它真的过来了!” “慌啥?三二一,我抓——” 终于,算是安静了下来。 寒魉从他肩上探出脑袋,看着眼前这坨在他手里各种扭捏的白团子。“姐姐,你不冷吗?” “是有点。那我放手了?”手指稍松,白团子就势要扑过来。 “别别别!别!” “哼!”颜魍哼了声,刚想嘲讽他,突然叫了起来,“哎呦!敢咬我?”立马怒气冲冲地抬起手,“你还真想吞我?死腻了啊你?” 手中凝灵。 “颜魍!别打!你打不——过的……” 看着颜魍的灵力被白团子越吸越多,邱子夜幸灾乐祸了一阵,从他手里把它扯了下来。“跟你说了你打不过的,活该!” 身体一软,寒魉见势赶紧接住了颜魍。“姐姐,你没事吧?” 颜魍稳住身形,掐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道:“我去,什么东西?这么凶?” 邱子夜安抚了它一阵,放开它道:“什么什么东西,逝者的灵魂啊,你不说了嘛,这里是蛮荒秘境,这里可没有活人,当然都是死灵啊!” “长这样?” “它爱长什么样你管得着吗?” 颜魍张了张口,愣是生生咽下了这口话。“行,我管不着,所以呢,没事它干嘛出来咬人?” “不说了你吵吗?” “师姐。” 邱子夜看向他,突然垂下了眼。“找你来,便是为此。” 第二十五章 “蛮荒秘境,说是秘境,其实不过是许多碎空间混杂在一起偶然生成的幻境,是被放逐的亡灵的居所。这里的亡灵,大多都带有很强的怨念,死后必有一时掀起过腥风血雨,被各种人放逐到蛮荒,记忆漂泊,碰撞,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秘境。” 颜魍摸着下巴道:“所以,是先有的怨灵,再有的秘境?” 邱子夜道:“没错。而且说白了,便是一座灵魂的囚牢。这些被放逐的亡灵是无法转世的,只能永远游荡在这里,饱受怨恨的折磨,海枯石烂,天地变迁,都不会改变。” “那你是怎么回事?除了死的惨了点,其他也还好吧?我骷髅还在呢,腥风血雨你也掀不起来吧?” “姐姐,”寒魉弱弱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能问一下,她是……怎么死的么?” “这个啊,她不是都跟你讲过了嘛,子渊发疯把她杀了啊。” 寒魉:“……” “呸!还不是为了救你!”邱子夜吼道。 “是是是,为了救我。”颜魍敷衍点头道,“讲真,一开始进幻境,我还难受的要死,刚才还差点没控制住被反噬,现在看你活的这么滋润,唉,怎么说呢,特别不是滋味。” “你就是嘴欠。” 寒魉看两人又开始斗嘴,心里却有那么一丝高兴。再嘴欠,至少吵的时候嘴角是带笑的。姐姐是,邱子夜也是。连见到袁风和北雪时姐姐都没失控,如今见了师姐却差点被反噬,邱子夜给他的痛,竟是如此深重。如今异地重逢,虽已不复,但对他们来说,已是最好。 颜魍哼了声,道:“所以呢,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子夜顿了顿,道:“被臭流氓送过来的。” “他?” “这次叫你们来,也是他跟我说的你们的近况。” 颜魍惊讶地看着她。 邱子夜继续道:“子渊的魔气太重,我帮你挡了最重的一下,灵魂直接被打碎了。你那时候受了太大刺激,便没注意,他就怀着侥幸把我的碎魂收了起来。后来估计他想了很多,就没告诉你,自己去找办法了。” 颜魍没有说话,只是光看着就跟刚才不一样。寒魉下意识地扯了扯他的袖子,道:“然后,就找到了这?” “嗯。”邱子夜看向他,“碎魂无法进入轮回,他便试着找到了这里。这里既被称为秘境,自然有它的道理。蛮荒秘境,可以使碎灵重组,只是,重组之灵,便也再也无法踏出秘境半步。我本无怨念,自是这里的异类,加上臭流氓一直以来的相助,如今,便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了。” “那这些怨灵也不怎么样嘛。”颜魍突然开口道。 寒魉看向他,见他又恢复了神色,心中舒一口气,放开了他的袖子。 “怎么说他也是你师兄。”邱子夜道,“只是,过去这么多年,这里一直很平静,近来那些亡灵突然戾气暴涨,像是受了什么刺激,都争着要到外面去。” “外面?进出自由?” “有结界,但是,太多一起估计挡不住。” 颜魍:“……” 寒魉:“……” 邱子夜道:“我写给你们的地址是西楼,西楼算得上一个小城,也算是这附近挺了不起的地方了,与中原往来也很频繁,只是你们平常不太注意。秘境与现实本不属于一个空间,但一直在西楼这一带漂。如果这里的亡灵跑出去,又开始搞事,一个还好,一堆我就控制不住了。它们平时算是在各种碎空间里过的好好的,也不想去外面瞎凑热闹,但现在,像是被驱使了。” “驱使?” “嗯。自秘境形成至今,其实很少有新的怨灵能进来,在这里的,大都是上古时期的亡魂,虽然过了这么久磨了性子,但战力还是很强。一旦被人用怨念驱使出去了,世间怕是要乱好一阵子。我叫你们来,一是想见见你们,二,便是希望你们帮我,至少找到那个幕后黑手。” “这么不客气?”颜魍挑了挑眉,“那你至少给点线索啊,或者说说已经到什么程度了。” “秘境虽由碎空间组成,但也有自己的本体,之前我给你们的只是我设的幻境,他最后进去的,便是真正的碎空间。这说明,这里的灵力已经不稳定了,而且已经乱到可以脱离我的控制了。刚才的怨灵,也是之一。总之,这里的灵脉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我估计,是有人乱了灵脉,用了什么东西激起了它们的怨气。” “什么人,你有线索吗?” 邱子夜摇了摇头。“如果是在秘境内,我应该感应的到。有可能,是在秘境外。” “西楼?” “很有可能。” 颜魍摆了摆手,道:“那你送我们出去,我们去看看。” 眼中波澜。“师弟。” “怎么?” “没。”邱子夜笑了笑,“能把我的骷髅给我看看吗?” 一愣。颜魍垂下眼,幻出了骷髅。八个血色骷髅绕着指尖浮动,其中一个飞了出去,停在了邱子夜面前。 邱子夜看着它,不禁伸出手指碰了碰。一颤。垂眸,苦笑。 “有消息了用它告诉我吧。我施了法,应该听得见的。” 颜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收起了骷髅。“好。” 一阵晕眩。清醒时,两人已在进来时的树旁。 寒魉望了望周围,借着星光,竟然看清了那颗树上的字。是白天的那颗。西楼,后面是 ……梦?中间还有一个字,西楼……遗梦? “小魉,看什么呢?结界已经开了。” “哦没什么,来了。” 第二十六章 走出结界,迎面就是一阵风沙。正巧,颜魍又是被当脸一吹。 寒魉无声干笑了一下,帮颜魍掸去了肩上的沙子。刚要把手放到他凌乱的头发上,手腕就被狠狠掐住了。 “小魉,你说等我们把事办完,把这片沙漠作了怎么样?改湖造林,哪个都是造福人类,如何?”随着他语气越发阴狠,掐的力道也越大了。 寒魉抽了抽嘴,温声道:“姐姐,冷静。” 两道凶光刺得他一个激灵,寒魉笑了笑,又道:“姐姐,办正事要紧。” “哼!”颜魍一甩袖子甩开了他,幻出了一顶戴面纱的斗笠。 “姐姐,你这是?” “防沙啊!”颜魍戴上斗笠,没好气地道,“别看了,没你的份!” 寒魉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我不用。” 颜魍瞪了他一眼,直接走了。寒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赶紧跟了上去。 不出几步,两人就看到了西楼的城墙。方圆不知几里风沙中孤立的城池,远看总有一种肃穆和不真实的感觉。 “姐姐,为什么外面还是白天啊?”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秘境一日,人间几度,一样的道理。” “那我们岂不是……” “秘境现在由师姐管,时间虽有出入,但应该不会太夸张,你就别操心了。” “哦。姐姐,这西楼,额,西楼城,人还真的有点多诶!刚才看不见,现在路上的都是过往客商吗?” “客商仙门,流氓盗贼,既是活城,总都是有的。” “没有守卫诶。” “那不是挺好?省得麻烦。” 随着人流,两人顺利进了城。两方街道与中原大同小异,多了几处地域特色,少了几分山水人情味儿。来往的人都各办各事,人与人之间交流很少,导致整条大街有点诡异的安静。 寒魉往颜魍身边靠了靠,轻声道:“姐姐,这里怎么,感觉怪怪的?” “没什么好怪的。走,去找家客栈酒馆听听,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 因为带着斗笠,寒魉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语气好像挺自然的,自然的发冷的那种。 刚好附近有家酒馆,听声音倒是跟外面不一样的热闹。两人走进去直接找了个偏位坐下,小二很快迎了过来。 “二位客官,要点些什么?” “好酒,好的下酒菜。”颜魍看了寒魉一眼,又道,“下酒菜管饱的那种。都一人份。” “一人份?”小二的笑脸僵了僵,但马上鞠了一躬道,“好嘞!二位请稍等!” 寒魉偷偷瞟了他一眼,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真的,姐姐这么一点菜,有点饿……除了来之前在山上拔了几个萝卜垫垫,前前后后,好像还没吃过什么。不过钱在姐姐手里,他好像莫名奇妙在生我的气,一人份啊……想到这里,寒魉默默地倒了杯水喝了起来。算了,忍着吧。 小二上菜的速度倒是挺快。也没见颜魍细点,几碟看起来还不错的小菜就端了上来。“客官,您要的酒和菜,管够,管饱,大众口味,绝对好吃!” “是嘛?”颜魍倒了杯酒,拿到面纱里喝了一口,“嗯,这酒确实不错。” “那是!本地专产的“月露枝”,好多人来西楼可不就是为了品一品此酒嘛!客官,您慢饮,来一次西楼应该都不容易,可要喝够了再走!” “你说的是。”颜魍端着酒杯笑道,“小二,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那边有道垂帘,是有姑娘唱戏舞乐吗?” “客官真厉害!本店有一位戏娘常驻,她的名号在西楼城里那可是响当当的,唱的戏那叫一个好!客官赶得巧,过会儿啊,她就会来唱几曲,到时候客官可以好好欣赏欣赏。” “如此,那倒真是好。”颜魍又笑了笑,“那你先去忙吧。” “诶,好嘞!”小二鞠了一躬,便匆匆退下了。 见小二离去,寒魉探头望了望离他们有点远的那道朱红色的门帘,又偏头喝起了水。 “月露枝,”颜魍又饮了一口,“听过几回,没想到是这里的特产。嗯,真不错!”见寒魉巴巴地望着他的酒,被他一看又马上低了头,颜魍邪邪一笑,道:“怎么,想喝酒了?” “没!没。” “真的——”颜魍故意拖长了尾音,“我看你之前的行为举止,也到了喝酒的年纪了啊。” 之前?哪个……一想,脑子里就飞出来一些画面。寒魉一颤,脸立马红了起来。颜魍看在眼里,努力克制住大笑的冲动,借着面纱,硬是装作平静地道:“行了,酒不喝,菜总可以吃吧?” 两眼一瞪。“啊?” “啊什么啊?你不是很饿吗?吃啊都是你的!”见他还呆呆地看着他,颜魍又道:“这蛮荒呐,没饭,你呢,就别想了。他们的主食,你吃不惯,就吃些菜将就将就吧,等事情办完了,回去再带你去好好吃一顿。” “不是,姐姐,你,你不吃吗?” “我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魍魉山上的厨房,可是自我霸位以来就没有动过。算算日子,这么几天你也就啃了几个萝卜,看你刚才喝水和看酒的眼神,哎呀,真惨!” 寒魉:“……” 奚落完,颜魍又不忘和善一笑。“酒有滋味,但其他的,我也就不必了。这些你负责,可别浪费了啊。” 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寒魉咂了咂嘴,复杂地看了一眼颜魍,动起了筷。难怪,连个面纱都不愿意掀一掀,若只是喝个酒,倒也确实没必要。 吃了一会儿,店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像是屏息凝神,且凝的都是一个方向。 寒魉被这气氛吓得停了筷,不由自主地也跟着他们望去了。 垂帘后,袅袅挪过了个人,一身彩妆,该是那个戏娘。 众人一下又炸了锅,一阵鼓掌欢呼后,便是各种叫曲。 “素娘,今天唱个《凉风度》呗!” “素娘,来个《月露枝》!” “唉,名曲必须有!《西楼》!唱《西楼》!” “我看呐,还是给大家个机会,不如就唱个《西楼遗梦》吧!听闻是素娘的压藏曲,一般人是没有机会听的,不知素娘,可否赏脸呐?” “唉是啊是啊!” …… 一曲《西楼遗梦》,倒是得到了众人一致的请求。 颜魍看着他们,眼神一瞟,却见寒魉盯着帘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嗤笑一声,道:“怎么?隔着帘子都被她迷住了?看来你真是大了。” “啊?”寒魉回过神看向他,“没,没。就是有点惊讶。” “惊讶什么?惊讶有首曲子和酒一个名?这挺常见的啊。” “不是这个,是另一个。” 从未见过寒魉这么正经严肃,这倒是勾起了颜魍的兴趣。“哦?”眼睛一眯眉毛一挑,“哪一个?” 寒魉盯着他,压低声音道:“《西楼遗梦》。邱姑娘的秘境入口,有颗树的树干上,就刻了这么四个字,进去和出来的时候,我都看到了,不会看错的,我保证。” 第二十七章 出神间,素娘已经唱了起来。手中一琴,弹弹韵韵,启唇流声,便是娓娓之音。一时飞泉鸣玉,一时又低吟浅唱,技巧之高又动情之深,琴音人声,和谐如天籁,让听者临其境,共其情。弹指间,店内便只剩乐音,再无喧杂。 寒魉听着曲子,虽然也很想像别人一样挂上痴汉脸齐刷刷盯着那道帘子,但颜魍听到他话后的反应,实在让他移不开眼,生怕他一个转身,颜魍就撇下他走了,又或者直接上去掀帘砸场子。 好半晌,颜魍才动了脖子,将脸转向那道垂帘。寒魉看他奇奇怪怪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能盯着他的脸。就算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他眼中的寒意。 就这样又僵持了一会儿,末了,面纱内传来一声轻笑。“小魉,好运坏运总有一个平衡。你看我们之前那么惨,现在随便进家店,不仅有好酒好菜,还有美人美曲,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一个激灵,寒魉抖掉了身上的鸡皮疙瘩。姐姐的语气,真的是要多吓人有多吓人。那个素娘……唉,自求多福吧。看看垂帘,又看看颜魍,刚才听戏赏人的兴致是彻底没了,寒魉默默夹起菜吃了起来,权当耳边放着曲儿,只消听听,不消细品了。 不过,颜魍并没有干什么吓人的事,倒是在那喝酒听曲,似乎挺惬意的样子。寒魉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看看垂帘,再看看颜魍,感觉离开还要好久,就又喝起了水。 姐姐怕是又在盘算什么计策了,这是要听她唱完然后直接堵上去吗?唉。不过这个素娘唱的真的挺好听的,满座宾客,竟然没有一个人走,甚至连出声的都没有几个!不知道她跟秘境有什么关系,听姐姐方才的意思,她跟秘境灵脉紊乱应该是脱不了干系了…… 神游间,颜魍突然站了起来,把寒魉吓得连忙也站了起来。只见他搁下银两,头也不回就走了起来。和着戏声飘过一句话:“小魉,走了。” “哦,哦。” 路过垂帘,颜魍还停下来微微点头行了礼,然后一甩袖,带着寒魉在众目睽睽之下踏出了店门,惹的里头还起了一阵唏嘘摇头。 乐声未停。素娘看了他一眼,气息不乱地继续唱着。 出门左转,才走了几步,颜魍就放了个小骷髅出来。骷髅飘着飘着就飘没了,颜魍只顿了顿,又走了起来。 “小魉。” “诶。”突然被叫,寒魉下意识地应了声。 “你现在也是能用灵力的人了,给你白捡了这么大个便宜,可不要浪费。” “啊?哦。” “这份灵力辨识度太高,平常耍耍,是可以作威作福,不过到了一些一根筋直到底的人面前,还是要有点真本事的,不然人家不会轻易放了你。毕竟,想捏我的大有人在,捏不动我,捏捏你,人家自然也是愿意的。” “……” “整个魍魉山,目前只有我们两个要进进出出,赶紧学会运灵,熟悉这种感觉是很有必要的。毕竟,你太容易被人拐走了。” “……知道了姐姐。不过姐姐,说起魍魉山,之前我就想问了,为什么邱子渊会变成初二呢?” 颜魍停了停,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走了起来。寒魉被他看得一吓,完了,好像又问了不该问的…… “师姐被子渊杀了,灵魂也被侵蚀至碎,当时我脑子里还一团浆糊,看到这些,勉强稳下来的灵力又暴动了。然后,我把他杀了。等我回过神来,眼前便是两具全身是血的尸体,他们看着我的惊恐的眼神,还有全身是血的自己。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疯,只是很自然的,也像对娘一样,又两个白玉骷髅,染上了血色。” “两个?” “嗯。之后,因为灵魂被收起来了,师姐的身体便消散了。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估计是怕她怪罪,又想让她回来,便……把子渊复活了。” 颜魍突然停住了,转身看着寒魉。 “忤逆生死,便有代价。我自己的代价,无非是连日反噬,迷了神智,越陷越深,犯下滔天大错,却无人能惩。而子渊,成了初二,虽然还留有生前的记忆,但也只是一个拥有意识的……死人。” “姐姐……”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山里会有这么多道童?” “……其实一开始没有,但邱姑娘跟我说的时候,话里的意思好像那个时候只有初一一个。” “那之前,确实只有初一,不然我也不会给子渊取名初二。初一是山上的一个萝卜精,有次差点被只狍子瞎啃了,被师父救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初二,到初六……” “全数,为死人。” 寒魉咽了口口水,直直地看着面纱下朦胧的眼。“那他们……都像初二一样吗?” “不是。其他几个,跟你很像。” 瞳孔一缩。 “都是在委托中我不忍就这样让他死去的人。” 一瞬的心痛,不知为何。眼眶突然泛湿,寒魉抿了抿嘴,努力克制着颤抖道:“那八个血玉骷髅……” “如你所见,如你所想,便是八份罪孽。” 第二十八章 八份罪孽,份份皆是在意之人的骨血神灵。一人成魔,万生孤寂。漫漫迷途,每日与这些为伴,内心该有多少深痕难愈? 寒魉复杂地注视着他,一顿,却似心碎。 是了,姐姐连心都没有。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寒魉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对视间,方才飘走的骷髅又摇摇晃晃地飘了回来。 颜魍接过骷髅,轻笑了声,道:“闲聊时间结束了,走吧,办正事。” “嗯。” 骷髅在前面指路,两人跟着它在街道上左拐右拐,停下来时,眼前是一幢极为熟悉的房子。 寒魉看了看四周,又看看骷髅旁边的二楼,忍不住道:“这不就是刚才那个店的背面吗?” 一把捂住嘴。“嘘,小点声。” 寒魉斜眼看向脸边那块白纱,颜魍眼中的邪光挡都挡不住地撞进了他的眼里。心慌一阵,寒魉点了点头。 颜魍松开手,抬头看看骷髅,招了招手,骷髅便飞到他手心消失了。“走吧,上二楼。” “啊?”寒魉连忙捂上嘴,左右张望一下,确认没人后才放手小声道,“怎么上啊?” “还能怎么上?翻墙上啊!” “哈?”见颜魍一脸的理所当然,寒魉极度怀疑地又问,“该不会,是进那个素娘的房间吧?” “不然呢?” 反问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寒魉眨了眨眼,呆呆地看着颜魍。 “哎呀不就进个女孩子的房间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又不是要去干嘛!” 这还叫“不是要去干嘛”啊?寒魉无奈地咽了口口水,默默后退了一步。 “唉!”颜魍摇了摇头,一弹指,上头紧闭的窗户便开了一扇。脚尖点地一跃,白衣翩翩,在窗下的墙上再一点,一个翻身,颜魍就华丽丽地进了房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转瞬即逝,却愣是有了仙里仙气的样子,面纱不仅没掉还不绊脚,没点经验怕是真没法做到那么完美。 颜魍从窗口探出脑袋,向寒魉一勾手,笑道:“快点,像我刚才那样,你现在有灵力可以的。” 寒魉:“……” 姐姐,这可是你要我干的,到时候可别说我! 一咬牙,寒魉照着他的样子,点地点墙,竟也还算不错地翻进了房间。 不过,估计是第一次翻的缘故,落地没站稳,寒魉一个趔趄差点扑到地上,幸好颜魍拉了他一把才没和转角的床沿撞个满怀,不然牙都要磕掉一口。 站定拍拍衣服,寒魉转头看了看窗户,算是缓了过来。 “感觉如何?” 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加转头,正好对上颜魍的脸,那眯着眼的微笑成功地忽略了面纱在寒魉的眼里和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吓得他连忙摇头。 颜魍依旧这么笑着道:“我是问你翻来翻去的感觉如何,你想哪去了?” 寒魉:“……姐姐,我们这么进来不好。” “进都进了,还说什么说?”颜魍笑着甩了甩袖子,扫了一眼房间,随后就在桌子对门的位子上坐下了,并指了指旁边被纱帘挡住的位子道:“你坐这。” “哦。” 挪到桌边坐定,由于纱帘挡着,寒魉看不见房门,但不妨碍听到唱戏声。才坐下几秒,戏声就停了,紧跟着就是他越发快速的心跳。 不一会儿,走廊就响起了脚步声。随着脚步的临近,寒魉不自主地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看颜魍倒是一身坦然自若,坐得老有风度地静静笑着等她开门。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素娘看到端坐的颜魍,愣了愣,但马上就恢复了神色,合上门走了进来。在一旁放好琴后,她便走到了桌边。 瞳孔一缩。但瞬间回复如常。 颜魍看在眼里,不觉眯起了眼,嘴角上扬。 寒魉看着她的反应,不禁也是一皱眉,脑中一闪而过的疑惑,却被紧张干扰了,抓也抓不住,只能任它闪走。近看,素娘倒真是个有一番风韵的女人,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就算化着妆,也看得出她有点年纪了,只是风韵犹存,不比年轻的姑娘差,反而还多了分成熟和沉淀,给人的感觉更好了。 “二位客官,特地在此等素迟,可有什么事?” “素迟?”颜魍笑道,“姑娘的名字?” “姑娘不敢称。”素迟行了一礼,在颜魍对面坐了下来,“这里的人唤我一声素娘,素迟这名字,现在倒是不太常用了。” “这不是你刚刚自己说的么?” 又是那么一张和善的笑脸。 寒魉看着他,心里一阵发毛。幸好纱帘还有点用,能稍微隔着他和素迟一点,也不至于被人家看到他现在满脸的不自在。 见素迟不说话,颜魍又继续笑道:“素娘,刚才开门进来的时候,可是吓到你了?” “略微有些惊讶而已。” “是嘛?”面纱下传出一声轻笑,“我看你站在我面前看到我们俩时倒像是真被吓到了,之前,倒是挺自然的啊,就像看到了熟人一样。不然正常的话,不会见着人都不问候一声就光顾着摆琴吧?” 寒魉立马看了过去。只见她面色严肃,看不出什么,但眼中的慌乱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客官这是何意?” “何意?自然是字面意思。”颜魍嘴角的笑容更盛了,眼中却多了一丝阴狠。 姐姐的面部神情,还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面纱就能挡住的。就算看不真切,但感觉还是能切切实实一分不少地散到空气中,让人避无可避。 想到这里,寒魉极为小心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靠眼神就能吓走一片人,我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啊?唉…… 第二十九章 僵持之下,颜魍忽然又道:“素娘,那支《西楼遗梦》,可否唱给我们听听?” “呵,”素迟冷哼一声,“客官如此无礼,还想听素娘唱曲?客官方才应该也听见了,这首曲子,能听到的人,很少。客官又凭什么认为,素娘会唱呢?” “也是,我也没那么大面子。” 此言一出,倒是让寒魉和素迟都惊了惊。 “我呢,不过是觉着它名字熟,好像在哪根树干上见过。” 瞳孔一缩。 颜魍看着她,笑道:“素娘,这么惊讶干什么?我又没说是哪根树干,说不定,只是个梦呢?” 素迟盯着他,已然是满脸震惊。“你,你到底……” “阴阳鬼医。”颜魍笑着打断了她。 沉默。 寒魉看看素迟,又看看颜魍,只能又叹了口气。姐姐的名号,真是个好东西。没人敢用不怕盗,用了吓倒一片人,效果立竿见影,只要动动嘴就行了,真好。 “如何,”颜魍道,“沉默的够久了,惊讶肯定早消了,估计对策都该想好了吧?” 素迟勉强笑了笑,道:“不知鬼医大驾光临,擅闯别人房间,还带着一位公子,竟是要听曲吗?” “公子?”眼睛一眯,“是啊,就算我带十几个人来你这儿听曲,又怎样?” “呵,那……” “素娘,”颜魍突然打断了她,语气也带上了寒意,“我没那么多空。扰乱秘境灵脉的,是不是你?” 这么直接?寒魉看着颜魍,白色面纱下,似乎带着朦胧的怒意。 又是沉默。 似乎忍到了极限,颜魍伸出了手。见势不妙,寒魉赶紧摁住了他的手臂,正要开口劝阻,素迟开口了。 “不是。但我知道一个地方,连着秘境的灵脉。” 见颜魍终于放下了手,寒魉舒了口气,也放开了他。 “只是,”素迟盯着颜魍道,“我可以带你们去,但你们,能不能让我进一次秘境?” 寒魉忍不住道:“进秘境?” 颜魍眯起眼看着她,顿了一会儿,语气稍显缓和地道:“秘境之物,又何必如此执着。” “你答应了?” 寒魉被突然激动地腾起来的素迟吓了一跳,回忆一下方才那令人匪夷所思的对话,寒魉眨了眨眼,看向了颜魍。 “你要知道,寻找灵脉,我就算这里不熟,也找得到,更何况既然有这么一个地方,就去掉了其他可能。有人能找到,我自然也可以。” 素迟低下了头,看起来有些失落。沉默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道:“那我可以委托你吗?你要什么都行,只要,只要让我进一次秘境就好!”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插嘴,但寒魉还是忍不住拉了拉颜魍的袖子。见颜魍看向了他,寒魉小声道:“姐姐,我看她这么急,不如你就答应了吧。” “嘿你什么时候转阵地了?” “不是,我看她很想进嘛……” “她想进就让她进?你还真是好心肠!” “我看她也不像要干什么坏事的人嘛……” “呸,你这叫见色眼开!” “哎呀姐姐!” “撒手,给我撒手啊,袖子要给你扯坏了!” “姐姐你就答应嘛!” “……嘿呦我!我!”努力克制住躁动的手,颜魍深深吸了口气,一眼瞥向素迟,见她满脸怪异的神色,不耐烦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撒娇吗?还是给你!记得谢谢他啊!带路赶紧的!” 素迟愣了愣,立马站了起来,喜出望外一阵,然后又马上冷静了下来。“客官,你们可是从窗户翻进来了?” “不然?隐身?穿墙?” “碍于身份,素娘实在不便和二位一同下楼。” “呵。”颜魍冷哼一声,起身走到窗前,“刚才都这么求人了,既然想进秘境,修为总不会低,翻窗呗一起。” “姐姐……” “你先给我下去。” “啊?” 话不多说,后领一拎,寒魉就被颜魍直接丢了下去。素迟惊讶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看什么看?下去!” 寒魉被他这么一丢丢的魂不守舍,幸好刚出窗魂就回来了。脑中各种大侠华丽的落地姿势风一样地闪过,闭眼,四肢一扑腾,脚下一硬,落地。 没事?好像是没事。睁眼,回头,两道华丽丽的身影铺天盖地砸了下来。一个趔趄,倒地。 颜魍看着寒魉,十分嫌弃地摇了摇头,走了。 寒魉干笑了几声,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跟了上去。 两人跟着素迟又是一顿左拐右拐,总算从旮旯里逛了出来。 四面高墙,仅他们进来的一个小口。空气瞬间压抑了起来,四方地面中央,是缠着锁链和破布的绞架,两端是支火架,墙边是散落的刑具。所有的木棍铁架都失了颜色,被陈黑的痕迹划满了。 昏暗的空间似乎与外隔绝,整个空气都是压抑的,经久不散的血腥味杂在空中,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宜进入的地方。 颜魍扫了一眼,突然幻去了斗笠,露出的脸上,戴着面具。 “姐姐,”寒魉往他身边挪了挪,小声道,“你怎么把斗笠摘了啊?不防沙了?” “太暗,看不清。” “……” “我说怎么蛮荒会有这么大座城,走了半天还绕到了刑场。”颜魍笑着转向素迟,“敢情,这儿以前,还是座有头有脸的皇城呐。” 素迟看向他,垂眼道:“两百年前,是的。” “两百年?”寒魉下意识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颜魍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知道的方法千千万,但莫过于亲身经历一种。” 寒魉顿了顿,惊道:“她活了两百多年!”话一出口,连忙捂上了嘴。 “靠着修炼活这么久的,也不少。”颜魍笑着把他的手掰了下来,“不过进了秘境还能出来的,真不多。” 素迟抬眼看着两人,沉默了好久,才道:“地方我已经带到了,不要忘记你答应过的。” 嘴角上扬。 “行啊。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原本把我认成谁了?” “我不知道。”素迟移开了眼,“有个人,跟你打扮的很像,前几日来过。但我不知道他是谁。” “哦?”颜魍眯起了眼,“他找你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说了些话,大概就是让我继续在这里唱下去之类的。” “姐姐,有人!” 挥袖一道红灵,似是打中了什么东西,但四方空间里还是原样。 观望了一会儿,没有动静,颜魍便忍不住抱怨道:“下次小点声,我耳朵都要聋了。” 寒魉委屈地点了点头,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小魉。” “唔?” “她人呢?” “啊?” 一转头,空空荡荡,哪还有素迟的身影! 寒魉:“……” “就那么会会儿,眼皮子底下你都能看丢啊!” “姐姐,我,你不是也没……” 一记眼刀。 “是,是我太没用了。” “哼!”颜魍气鼓鼓地一甩袖,进刑场查看去了。寒魉看看他,又看看身后拐来拐去深不见底的旮旯,抖了个激灵,跟了进去。 第三十章 刚才在口子还算好,现在一进来,铺天盖地的血腥味直往寒魉鼻子里撞,搞得他差点吐出来。捂紧鼻子走到颜魍身边,寒魉见他一脸自然地看着刑具,不禁道:“姐姐,这么重的味道,你不难受吗?” 颜魍头也不回地道:“习惯了。” “……” “你要是觉得难受,可以出去,上边和外边都行。” “……” “不想出去就给我忍着。” “哦。” 静静看了半天,颜魍总算直起了腰,回头看他道:“你还难受吗?” 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句,寒魉一时半会儿没缓过神来,愣了好几秒,才大梦初醒般结巴道:“有,有点。” “靠我近点儿。” “啊?哦。” 挪了两步,颜魍幻出了阴阳,撑开递给了他。“你撑着,伞下舒服点,别离我太远,不然会出事的。” 懵懵懂懂应了声,寒魉便乖乖地在他身边站着了。不过也真是,好像味道真的淡了很多。寒魉抬头看看散着磷光的伞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东西被打中的声音?” “啊?哦有,好像是什么金属之类的,被那道灵力打中了。” “如果好一点了,你也帮我找找,看看有没有东西掉在这里。” “好。”点完头,寒魉也弯下了腰。 “素迟说这里是灵脉连接点,可现在倒好,我没找到灵脉,又来了个生事的,她自己还跑了。”说了一通,叉了会儿腰,颜魍看着四面高墙,突然凝灵散了堆骷髅出去。 寒魉见他施法,便直起了身,默默挨到了他身后。 血雾从脚边瞬间向外扩散,像朵无声炸开的烟花,这一方空间一下子被填了个满满当当。几个骷髅在其间飘来飘去,还一直不停地叫唤。 厉鬼的嚎叫传进了寒魉的耳朵,伴着眼前红黑色的空间,头顶的银光倒是显得有些惨淡。寒魉不自觉握紧了伞柄,甚至伸手拽住了颜魍的衣袖。 颜魍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另一只手又甩出一道灵,众鬼的叫嚣瞬间响了几个度,并加快了飞的速度。 绞架上,银色灵流开始显现,像脉管一样流向四面八方。只是,好好的八道灵流,其中一道,却被一个东西生生截断了。 “藏的还挺深。”颜魍冷笑了声,拽了拽寒魉,两人一起走向了灵脉。 走近,便看清了阻拦物。那是一个簪子,金镶玉琢的凤簪,一点玉石为眼,半身金丝做尾,灿灿光晕,显尽了荣华富贵。 “哪个公主皇后的首饰?落在这种地方!” “姐姐,是不是两百年前的东西啊……” “说不定。只是灵脉是最近才乱,两百年前的东西,突然出现堵路,肯定是人为。就是不知道跟素迟有什么关系。” “姐姐,我怎么觉得,这簪子有点眼熟啊?” “哈?难不成你也活了这么久,还是个从皇宫里出来的?” “不是,我是说真的,很眼熟,但又有点不一样。” “寒府的东西?” “不是。姐姐,你应该也见过的。” “我?你是不是梦里见到的?”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瞬间,颜魍愣在了原地。 见过吗?见过的。是很熟,又有点不一样,涂了漆,磨了细节,地摊上一滚,便成了普通的簪子。 “姐姐?” “召南。” “啊?” “召南的簪子。” 瞳孔一缩,寒魉怔怔地看着颜魍。 诡异的沉默过后,颜魍阴着脸把手伸向了簪子。“这只簪子凶,你别抓袖子,抓我手。” “哦哦。”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寒魉一手握紧阴阳,一手握紧颜魍,大气也不敢出地盯着颜魍的手。 伸手融入灵脉,一把取下簪子。 狂风四起,血雾忽散,混乱中,空间开始扭曲。 “姐姐,这……” “没事,簪子的问题。你抓紧我,没事的。” 也不知道他的话带着什么神奇的力量,刚还乱跳的心,像是有了定心剂,马上恢复了平静。寒魉看着颜魍,不禁又靠近了些,随即看向了四周。 阵响的铃片声,不知是消去了,还是被远处厚重的呐喊厮杀声淹没了。 四周还是那么昏暗,只是刑具未倒,血味犹重。 绞架上,拴着一个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血渍满满,十足的罪人模样,还是将死之态。 “姐姐,我们是不是又进了哪段记忆啊?” “是啊。”颜魍扫了眼四周,“这里的灵脉蹊跷,有半截竟然连到了两百年前,恐怕这次想回去,还得问过那只簪子才行。” “可是姐姐,簪子呢?” “……” 刚才那一抓,簪子直接在手中化成沙子飘没了。 “咳咳,”颜魍干咳了几声,道,“估计是回到它原来的地方去了。” “那我们……去哪找?” “当然是去什么公主皇后边上捞啊。”颜魍白了他一眼,走了起来,“这里的人半天没动,说明我们来错了时间。那簪子有脾气,估计想让我们从头看一遍,走吧,去找人。” “姐姐,他们看不见我们吧?” “你若没参与这段历史,他们当然看不见。快跟上。” “哦。”寒魉跟着他出了那唯一的小口。 一出来,就像长夜突见阳光,种子见了春水,让人那叫一个激动和震撼。放眼望去,皆是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砖瓦和宫宇楼阙,和刑场的昏暗血腥对比的那叫一个鲜明。寒魉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惊讶也不足为奇,不过就连颜魍也忍不住赞叹,可见这一块是有多么壮观。 “行啊,真有钱!” “……姐姐,我们要怎么找?” “要不翻墙,要不上天,总之不能走。这地方,里面的人活了半辈子估计也没去过每个地方,真要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 寒魉抬头望了望边上绵延又高耸的宫墙。“这要怎么翻啊……” “反正他们看不见,动静小点都没事。正好,给你练练。”颜魍邪笑了笑,“看好啊,跟着我做,走你!” 点地一跃,轻松上墙。 颜魍低头对他道:“来来来,别慌,站得住。” 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墙,再看看颜魍。寒魉心头一阵无奈,照着样子点地一跃,上去了。 姐姐的翻墙技术这么好,我跟着他,第一次就翻了素娘的房间,现在又翻,还是要去找她们的寝殿。怎么感觉,不太好…… 轻松落到颜魍身边,寒魉稳住身形,面向那张满意的笑脸。 “不错嘛,除了姿势还欠改改,基本已经可以了。很好,看到那座楼没?” 寒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条墙的一端连着一栋高楼。“嗯,看到了。” “站得高看得远,我们走!”说着,颜魍便在墙上跑了起来。 要说飞檐走壁,寒魉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毕竟每个人的心中总有一个大侠梦。只是,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方式实现的。不是梦,也不是大侠,竟是在一段诡异的回忆里,飞檐走壁找寝殿。 怀中浓浓的落差感,寒魉踮了踮脚,看着那条不算宽敞的檐,叹了口气,也跑了起来。 于是,两道靓丽的白色身影,飞檐走壁,停停跑跑,翻墙上楼,上上下下,好不漂亮。 最后,跑了半天,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寒魉喘着粗气看着一旁气定神闲啥事没有的颜魍,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急,能跟上我已经很好了,虽然我放了点水,不过多练练,你可以的。”颜魍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道,“这有钱人的寝殿呐,就是不一样,我们呐,算是来对了地方,看看,来人了。” 第三十一章 金碧辉煌的深宫殿阙,生活在这里的人本该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整天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想法子讨陛下皇后和各种姐姐妹妹主子欢心就好。这间一眼看去就比别处气派的宫殿,不消说,主子定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不,殿门忽的打开,一身披金戴玉的就出来了个人。 两人站在墙上,本想好好欣赏欣赏那件衣服顺带看个人,目光一上移,就双双愣在了那。 那谁?不就是素迟嘛! “哎呦我去,”颜魍忍不住道,“她还真是有点厉害的啊!” “可是姐姐,我没看她戴着那个簪子啊。” 颜魍顿了顿,突然回头郑重其事地按住了他的肩膀,严肃地道:“小魉,墙你也翻了这么多次了,作为一个男人,你不能这么死脑筋。虽然你说的不错,但是,偷窥的时候,一定要把握主题,重要的是人,是美人!你这么没心没肺,以后要找不到姑娘的。” “……姐姐,你别老教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我。” “这怎么能奇怪呢?你看你长得这么风流倜傥,总要有个配得上这张脸的脑子,这种地方,你还是得跟臭流氓学学。” “……姐姐,咱们还是看吧。” “唉!”颜魍沉重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放手转回了头。 话说那素迟,刚看到她时确实也很美,现在换了衣着,便更美了,倾国倾城的脸上还露着少女的青涩,同时也带着难掩的忧愁。 院中不知从哪窜出一个人来,急急地就在她面前跪下了。“殿下,暮尘将军他,他……” 似是被吓了一跳,她忙道:“他怎么了?” “他,他被抓起来了,如今正在刑场,已经不省人事了。” “怎么可能……不行,我要去找他!” “殿下不行啊,您正在软禁呢,陛下不会允许的!” “现在他们都快逼到城门了,暮尘是将军,纵有大错,也绝不该在此时!战况严峻,没了他不行的!更何况,我是西楼国的公主,他是我的夫君,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把他带回来。” “殿下!” “花昔!父皇若要责罚,等战事结束,随便他怎么罚,现在西楼要紧,若再不让他去,西楼就危险了!唉!” 一跺脚,素迟便撇下花昔独自走了。花昔见她离去,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两人在墙头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到素迟走了,才双双回过了神。“走,跟着她们。” 两人动了起来。沿着墙跟在素迟后面,颜魍不禁道:“想不到她是公主,还是个被软禁的公主。” “姐姐,她为什么会被软禁啊?还有那个暮尘将军,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人,又是公主的夫君,怎么会被抓起来呢?” “我怎么知道?”颜魍回头怪罪地瞥了他一眼,又沉声道,“不过刚才这么一听,我倒记起来些东西。西楼古国,我以前在一本蛮荒志里翻到过的,不过只看了几眼,没怎么留意,所以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西楼国,确实存在在两百年前,但之后就灭亡了。原因,是公主与敌军私通,背叛了西楼,还亲手把她的夫君,暮尘将军杀了。身为一国公主,通敌叛国,弑夫弃义,昭昭罪行,可是让人们唾弃了好久。” “……那她最后呢?” “说是被乱箭射死了。暮尘将军骁勇,对这里的人来说,就像神一样完美强大,有他在,西楼就能永存。可好笑的就是,他死在了自己的妻子手上,她的妻子又叛了国,身份,还是这一国的公主,而下场,却又和所有人一样。将军芳名永存,而她只留了个身份,连个名号都没有。” 一人停嘴,另一人却接不下去。沉默了好一会儿,寒魉才低声道:“乱箭射死,是假的对吧。” “书上有很多东西都是可以杜撰的,真和假,除了当事人,旁人又怎会分得清?” “那也就是说,那些罪例,也有可能是假的,只是他们不知道真相,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不愿意留下真相,对吗?” 颜魍顿了顿,转头朝他轻轻笑了笑,又回头继续走了起来。“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不是么?” 踏瓦轻声在墙头跟着素迟行走,连颜魍的声音都变得忽远忽近的。寒魉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突然有点五味杂陈。 “局中人,可悲;旁观者,可笑。” “姐姐……” “好了,到头了。” 前面,就是刑场的高墙,比宫墙还高出一大截。那一方空间,就像被这四方墙围的结结实实,无处可遁的牢,困住了太多,留下了太多。 “我们下去吧。” 纵身一跃,两人落到了地上,从口子又进去了。 “暮尘!”素迟见到绞架上落魄的人影,忍不住喊道。 “公主殿下,”两边的守卫立马把她拦了下来,“刑场重地,还请公主殿下莫要踏入。” “本公主想进就进,你们谁敢拦我?” “这……公主殿下,还请莫要让属下为难。” “难道本公主来见自己的夫君,还要你们的同意吗?还不快让开!” 守卫互相看了看,低头退到了一边。 见他们退下,素迟连忙跑了过去。花昔走了一步停了下来,最终留在了门口。 “暮尘!暮尘!醒醒,是我,素迟。” 拿起剑,砍断绳索,接住坠落的人。 颤抖的双手抚上他的脸颊,仿佛想要抓住最后一丝温存。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不住地滑落。 “暮尘,暮尘,醒醒啊……”哭声在血气中飘荡,“暮尘,睁眼啊,你看看你爱的国家,你说过的,会守它到最后,会守我到最后,现在大家都在等你,你快睁开眼,看看我们啊……” 长衣满地,像不该出现在黑暗的光的花朵,倔强的金辉努力闪耀,终不过,被滴落的鲜血染了尘。 “来人呐!公主私放敌国将领,叛国罪状如今证据确凿,快把她抓起来!” 瞳孔骤缩。缓缓回头,眼中那道细瘦的身影,似是那么不真切,可那天天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又是那么真实。 唇颤。 “花昔……是你?” 一群士兵从门口涌入,迅速包围了素迟。铿锵装甲音,淹没了她的疑问。 “公主叛国,证据确凿,你们快把她抓起来!” 素迟看着她,熟悉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义愤和冰冷。 举矛,逼近。 没有唏嘘,没有怀疑,没有嘲讽,没有唾骂,没有一句话,只有逼近的脚步。 “呵,呵哈哈哈哈……”泪流,笑溢。原来,原来啊!自始至终,只有我还天真的以为,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原来,从被软禁那一刻起,西楼,就已经亡了。 颤抖的手,用最大的温柔抚去了她眼角的泪。 低头,是他努力忍住痛苦的笑容。 “暮尘……” “素迟……对不起……没能早点告诉你……” “你已经……在这里多久了……” “从你被软禁开始……” “是嘛。”眼泪顺着他的手下淌,“对不起,我好笨。” “没事,咳咳,”一口血,“笨笨的,可爱,我喜欢。这个,之前来不及给你。” 颤抖的手中,是一只染血的凤簪。金丝玉琢,仿佛收束了世间所有的光芒,仿佛真凤临世,降下祝福。 “我这辈子,把大半生献给了家国,却没给你任何时间。” 摇头。“我不要了,我只要你活着。” 一笑。“素迟,你知道么,我本以为,我会怀着对西楼的愧疚死去的,可是,看到你,我才发现,这些愧疚,全是对你的。” 缓缓抬手,向她递过凤簪。“这簪子,叫素月簪,本想,在新婚那天亲手为你戴上的,现在,只能你自己戴了。” “暮尘,不,别说傻话,不会的,我们出去,会好的,会好的,我要你给我戴,不要自己戴。” 挣扎着想扶他起身。 “傻瓜,别这样。”轻轻按住她的细肩,“能等到你,已是我最大的幸运。此生,我有愧,有恨,皆是为你。末将曾答应过,会守护殿下到最后一刻。殿下,末将不会食言的,就算化为厉鬼,末将也会护你,直到最后。” 轻推,挡在她身前。所有矛,穿胸而过。 鲜血飞溅。 倒下一眼,是他的笑容。 “暮尘!” 逐渐握紧素月的手,流下越来越多鲜血。 新婚那天,他没有来。那天,皇上龙颜大怒,加上之前公主的传言,一怒之下,便下令公主不得再踏出寝殿。 人言,阴谋,不论哪种,想达到的,都达到了。 素月牵尘,暮尘已散。 城外的嘶喊,冲破了宫墙,盖过了四方空间内沉重的装甲声。 昏暗,被金光刺亮,伴着厉鬼的嘶吼。 两道白色的身影穿过混乱,走到素迟面前。 “姐姐……” “我们走吧。该看的已经看完了。” “那簪子……” “马上,就好了。” 鬼影厮杀,为她挡住了所有伤害,也为她消除了所有障碍。 终于,一切重归平静。只剩满地尸血,她,和它。 “暮尘。” 风声。 “我们走吧。这里,已经亡了。” 尘埃,落定。一切皆散。 眼前,是浮在空中,带血的素月簪。 “我们已经回来了。” “姐姐……” 颜魍拉住寒魉的手一拽,把他拽到了身后。抬头,冷声:“素迟公主,特意带我们去故国一游,又是何必。” 第三十二章 昏暗的上空,闪过一丝金色的光晕。金光散去,是身体已经有些透明的素迟。 “无为何必,意难平的,是素月,我受制于它,便也给你们一个交代,如此而已。” “那你阻断灵脉又是为何?” “此方灵脉,连着秘境。你是阴阳鬼医,你一定猜到,之后发生了什么。”素迟直视着他,“我想,再见见他。” 沉默。 半晌,颜魍才道:“就为了再见一面,身销魂散,值得么?” “值得。”不假思索,“鬼医,你想要什么?” “素月簪。” 眼中波澜。“好,等见到他后,它会跟你走的。” “姐姐……” 颜魍回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没事的,你看着就好。”随即扬手幻出了血玉骷髅。八个骷髅在指间浮动,其中一个飞到了空中。 “师姐,开结界吧。” “师姐?” “怎么,”颜魍瞥了她一眼,“你相公可以,我师姐就不行?” 素迟顿了顿,欲言又止了一番,没有说什么。 颜魍看着她的反应,不禁眯起了眼。 空中的骷髅已经回到了颜魍手中。飞沙一幻,朦胧间,场景已变。 婆娑树影,深幽密林,繁星满天。 寒魉上前一步,脱口道:“就是这个入口,姐姐,那棵树后面,有“西楼遗梦”四个字的。” 闻言一挑眉,颜魍看向素迟,却见她的身体已经快完全透明了。沿着脸下滑的,是隐隐闪着金光的眼泪。 “西楼遗梦,是我们在这里一起作的曲子。” 场景忽幻,变成了仙阁和泉湖。邱子夜扫了三人一眼,最终把目光停在了素迟身上。“这位是?” “素迟公主。”颜魍拽了寒魉一把,两人一起走到邱子夜身边,“两百年前西楼古国的公主,灵脉,便是她截断的。” 邱子夜注视着她,好久,才很有礼貌地道:“公主殿下,来秘境所为何事?” “见一缕魂。” 邱子夜转向颜魍,颜魍点了点头,她便退了一步,就当是同意了。 素迟庄重地向三人行了一礼后,起身,转向泉湖。 “暮尘!” 喊声,回荡在空中。平静。 湖面忽生小浪,许久,水浪汇集,在空中凝出一像。 还是生前英武的样子,就算卸了盔甲,失了自己,在她面前,也唯有在她的面前,他还是那个骁勇神武的将军,只属于她的将军。 一方残魂如水般温柔,一方虚影如光般闪耀。 “暮尘。” 水影似是动了动口,却只发出了水涧泉石的清脆声响。三人望着两人,虽不明,但均选择沉默。 水声减弱,她的脸上渐渐洋溢起幸福的微笑。 “素迟。” 今生,你是我的公主殿下,也是我的妻子,我答应过你,会护你一生一世,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会信守承诺。来生太远,那我便化成鬼,陪你直到最后。陪你离开西楼,陪你浪迹天涯,陪你魂归秘境。只是,对不起,我擅作主张,把你偷偷带了出去,我会代你在此受过,希望你出去后,不要再任性,不要再沾染鲜血了。 长久的凝视,最终因水影消散而结束。素迟望着那片水天星辰,抬手幻出了琴。 琴音响起,和声而歌,一曲悠扬,唱尽了尘缘遗梦,同西楼古国一起,化为一抔黄沙,飘远空中,消散于天地,不留一丝痕迹,只在神秘秘境中,尚存一寸残忆。 素迟的身影消失了。或者说,化成了素月簪,浮在空中。 歌声终散,颜魍伸手接住了素月。簪子上的血迹,在碰到他的那一刻消失了。 “师姐,灵脉稳定了吗?” “嗯,已经好了。”眼泛波澜,“颜魍,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你们也不要怪我说的难听。只是直觉,那个公主,不简单。” 眼睛一眯,颜魍沉声道:“是不简单。只是,现在也无济于事了。”转身忽又一笑,“师姐,你这儿的事差不多了吧?再叨会儿,我们就该走了。” “是该走了,不然等你们出去,外面怕是天都变了。” 于是,又唠了一会儿,邱子夜就把两人送到了入口。 再次回到这里,寒魉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树干。“西楼遗梦”四个字,刻痕很深,但前后力道还是有很明显的区别。只是,不论当时怀着什么心情刻下,如今,也许一直,都只是四个字罢了。虽然他们经历的事离自己很遥远,但寒魉也不是不能感同身受,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在看到这四个字后突然难以自抑。 “姐姐。” 沉重的语气,他似乎从未有过。颜魍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他。 “小魉不会说话,所以用词会不恰当。但小魉真的想问,人,真的可以歇斯底里成这样吗?” 哪样?颜魍很想脱口而出反问,可见他的样子,话到嘴边,便也咽了下去。 “王权富贵,爱情自由,不论何种,既是追寻之物,在旁人眼里,或许是歇斯底里,但对他们来说,一切便是理所当然。” 四目相视,缓缓走近。他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不解与复杂。颜魍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抬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有时候,弄不懂的东西,可以不用懂。王权富贵,爱情自由,若你心有所欲,一旦不能为人所容,你便是别人眼中的歇斯底里。不过,这些东西都是随缘,有的人不在意,有的人不放手。你若在意,追就是了,你若不在意,不理就是了。不论你活成什么样,就算活成傻子,有我,便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姐姐……” “你只要记得,该长心眼的地方长,该没心没肺的时候浪。你有世间最让人眼馋的家,你有世间最令人害怕的灵术,你有世间最厚的靠山,所以,不用怕,有我。” 轻轻一笑,颜魍抬手幻出了阴阳。“结界快关了,还有什么话,路上说吧。我看你怕高怕得挺轻的,以后多坐坐也不会有事,说不定坐着坐着就没事了。走吧,我们回家。” 恍惚一阵,寒魉看着眼前的人,心中的压抑忽然全散了。应声坐上阴阳,注视着颜魍的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微微上扬。“好,回家吧。” 怕高的话,要么闭眼,要么看前面,要么看我。 我怎么舍得闭眼呢?因为,我的前面,是你啊。 第三十三章 西楼到兖川还真的有点远,阴阳飞了半天,也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啊!怎么这么远啊!”颜魍叫唤了一声,突然往后一仰,直接躺到了寒魉的腿上,把他吓得立马绷直了身子。 “姐姐,你……” “哎呀屁股痛死了,借我躺会儿,放轻松,不会掉的。” 放轻松是可以,可是我的手放哪?寒魉看着原本垂手的地方躺了个人,空中无处安放的双手,让身体的平衡下降了不少。 似是注意到他的为难,颜魍摆了摆手,道:“今天便宜你了,手就放我肩上吧,省得等会我动动你就下去了。” “……” 战战兢兢地搭上了手,寒魉看着双臂间已经撤去面具的俊脸,莫名紧张了起来。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颜魍看着他,突然邪魅地笑道,“有些不对劲的东西,憋着不好。” 这么一提,倒是提醒了他。撇去紧张,寒魉正色道:“有的,是想问来着。” 颜魍眯了眯眼,笑道:“问。” 其实寒魉想问的东西有很多,这些问题乱七八糟地盘在脑子里,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理清了思路。 “姐姐,素迟公主是来过一次秘境的,后来又出来了,为了再见一面暮尘将军所以放了素月簪扰乱灵脉。先不说扰乱灵脉能不能进去,他们进去的时候,一人一鬼,出来时总也还是个人,为什么她说受制于素月?到最后怎么好像成了附在素月上的怨灵,愿望实现就血消魂散了?” “小魉,我现在发现,你其实挺会找关键的。” “啊?”被这么突如其来地夸了一顿,寒魉有点反应不过来。 颜魍看着上空那张不知所措的脸,不禁轻笑一声,道:“那段回忆只放到那里,你可有想过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们找到秘境然后过了一段时间?” “这是再之后。”颜魍眯了眯眼,“我问你,杀了在场的士兵,还是站在国家对立面的,算腥风血雨、十恶不赦吗?” 一愣。“……应该不算。” “那你觉得,他们进秘境,是自愿,还是被放逐?” “按照邱姑娘说的,应该是被放逐的才对。” “蛮荒秘境,除了师姐,古往今来,无一例外,即便如此,师姐也和它们一样,是死灵。蛮荒秘境,非生者之地。若没有绝对的实力和帮助,能进去的,只有死者。” “所以,他们两个其实都已经死了!” 颜魍顿了顿,突然道:“你知道西楼国最后怎么样了吗?” 寒魉摇了摇头。 “西楼王室均死于敌人之手,就连背叛的公主,也死于乱箭之下。敌军兴奋地屠城,疯狂地占领,将富饶的西楼洗劫一空。正当他们把国都迁到这片土地上时,出事了。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全城所有人,无一活口。这件事惊动了玄门,很快就有一大批人来调查。结果便是,鬼魅作祟,凶残至极,十恶不赦,必须将其放逐。” “是……素迟吗?” 颜魍看着他,又是一笑。“你既然知道了,那我就不讲了。” 眼泛波澜。“原来,被乱箭射死,竟是真的……” “真不真我不知道,中间的细节我也不清楚。但我可以确定,她一定是被放逐的。看她现在的样子,她出秘境,八成是被暮尘偷偷带出来的,并且靠着素月簪还活的不错。她想回去找暮尘,但回不去,只能在西楼先把日子过起来,借着素娘的身份与四方游客打交道来找办法。我想就是这样吧。” 姐姐的推测,确实能解释好多问题,如果前面不假,后面的发展合情合理。只是……寒魉皱起了眉,疑惑道:“姐姐,我们来,是因为秘境灵脉乱了,秘境灵脉乱了,是因为素月簪。如果素迟在等时机,那勉强说得通,我们是碰了正正好的巧。可真的刚巧在这一段时间,刚巧邱姑娘又来找你。照之前的看,邱姑娘更可能找仇公子,是因为仇公子提到你才找你的。素迟也在不久前与跟姐姐打扮很像的人见过面,说的却只是让她继续弹下去,这不就含着“等着就会有人来”的意思吗?这会不会……” 看着颜魍逐渐变寒的眼神,寒魉连忙又道:“姐姐,我不是说仇公子有什么,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撒谎敷衍,他不擅长,尤其是在颜魍面前,尤其是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 寒魉心虚地低下了头,只是越低头,离那张恐怖的脸越近……没办法,他只好咬着牙盯着颜魍,大有死磕到底的英勇架势。 沉默许久,可怕的气氛硬是一点没散。 “所以,穿白衣,戴斗笠和面纱。” “姐,姐姐?” “他知道的。” 瞳孔一缩。 “他一向知道的,我的性格,我的喜好。既为多年知己,扮得像我,正常。” 一字一冰,砸进了寒魉的心里。 “姐姐,姐姐,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你别——” “别什么?” 打断。 四目相视。 寒魉有些害怕,但没有躲闪。臂弯中的他,眼神灼灼,从未见过。 “小魉,世间有巧合,但究竟何为巧合,我们也不必自欺欺人。”眼中一动,颜魍又恢复了平静,“是他,便是他。不管他想干什么,我只清楚,他不会害我。” “姐姐……为什么?” 寒魉也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问出了口。为什么,可以对一个人信任成这样? “没有为什么。我没有心脏,但不代表我没有真心。这种东西,给了就是给了,管他要拿去干嘛?当成宝贝供起来也好,丢了喂狗也好,给了他的,便是他的。我顶多难受一下,但绝不会后悔,更不会怨恨。” 寒魉看着他,内心震撼的同时,更想给自己几个嘴巴子。 “继续问。” 咽了口口水,寒魉抿了抿嘴,道:“召南,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颜魍笑了笑,道:“你觉得当时在刑场的金属声,是素月簪的吗?” “不是。”下意识脱口,寒魉愣了愣,道,“所以,那个人影也是真的,当时有别人。监视,捣乱……帮忙其实都有可能。” “那你觉得,他和臭流氓,是一起的吗?” “这……” “凭感觉,说。” “不像。” “跟我想的一样。”颜魍邪笑道,“看来啊,我们好像卷进了什么事情里呐!” “……姐姐,这么轻松的吗?” “不是轻松,是兴奋。因为,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来惹我,或者说,我们。” “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觉得,你跟我之后,莫名奇妙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吗?合情合理,细想也没有什么联系,但素月簪……和召南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这么好的簪子,还是人家公主的新婚礼物,丢了被捡都不大可能,仿造?见过的人,可真真切切,全都死了啊。” “可这样一来,召南便是素迟,可看她当时的反应,不像啊,而且她不是死在姐姐的手上吗?” 颜魍突然坐了起来,把寒魉吓了一跳。 “这些东西我也在想,暂时还没想通。” “……好吧。”原来,也有姐姐想不通的事啊。刚想感叹,寒魉突然一个激灵,忙道:“姐姐,你不是说初一是萝卜变的嘛,那我吃了好几个萝卜,他会不会生气啊?” “哦?你慌吗?” 寒魉点了点头。 颜魍的嘴角扬起了邪魅的笑容。不好的预感在寒魉心里掀浪。 一推。寒魉就掉了下去。 “姐姐!” “下面就是魍魉山,你还有灵力,怕什么?”露出坏事得逞的专属笑容后,颜魍立刻掉了头,“阴阳,我们下去!” 第三十四章 寒魉闭着眼听着耳边呼呼的大风吹,什么灵力,睁眼都不敢,用什么灵力!要是摔到地上,哎呦喂!天啊,地啊,保佑我掉到水里吧!淹死总比摔死好啊! 似是听见了他内心的呐喊,瀑布身边挂,净池脚下流,超大号水花溅起后,寒魉掉进了水里。 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水和凉意,寒魉舒心了一阵,马上一个激灵放出了灵力。可是,说不了话。心里“咯噔”一下,寒魉呆了一秒。幸好,血咒好像蛮有灵性的,不用他说就直接裹住他把他带了出来。 碰地,一口水呛出,寒魉心里瞬间踏实了。开眼,前面一双脚。目光上移,初一捧着衣服直直地看着他。 …… 空气一度安静,直到天空传来颜魍的叫声。 “孩儿们!我回来了!”阴阳一个俯冲和急刹,颜魍就到了两人面前,“哟,还是初一好,还给我准备衣服了!喂,你们干什么呢?斗鸡眼?” 一跃而下,幻去阴阳,颜魍大手大脚地走过拿起衣服就往池子跑。“初一啊,我们走了多久了?” “一个月了。” “这就一个月了!看来,秘境半日,人间一月,那两百年,岂不是……”瞳孔一缩,“所以,是我们进了秘境后,他才去找素迟的!” 寒魉转过头,疑惑道:“这和前后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颜魍沉声道,“如果是前,就有其他人的可能,如果是后,我们进秘境也不过半日,把时间掐的这么准的……就不会再有其他可能了。” 只有他了。 寒魉看着眼前凝住的身形,不禁垂下了眼帘。 “什么他不他的?”初一道,“你们怎么了?” 颜魍看向他,忽然笑了笑,道:“没什么。初一,这一个月里,山上可有什么事吗?” “事倒没什么。就是玄尊来叫过你,然后有一堆请求信。哦,臭流氓也来过,留了张邀请函就走了,看他样子,好像知道你不在嘛。” 废话,不就是他让师姐把我叫走的吗?颜魍暗暗吐槽了一句,道:“邀请函?什么东西?” “玄门大会啊,你忘了,今年,是凌霄派主持啊。他这是给了你多少大的面子啊,还亲自送。” “什么面子,他这不明摆着是在逼我去吗?”颜魍套上衣服,从池子里淌了出来,“明明知道,我从来不去的。” “那你今年就给他个面子呗。他这次来叫你,我也吓了一跳,说不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必须要你去一趟呢。这一个月里,山下好像挺乱的,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我看你还是去吧。” 寒魉看着他一脸不情愿地走过来,心一下揪住了。姐姐…… “什么时候?” “五天后。” “那就再说吧。”颜魍摆了摆手,“小魉,换衣服,跟我去见玄尊。” “啊?哦。” 换好衣服后,寒魉就跟着颜魍走向了瀑布。 “姐姐,玄尊,是谁啊?” “你知道魍魉山原来叫什么吗?” “额,望巴山。” “听起来像什么?” “……王八。” “是啊,知道为什么这么叫吗?” “……不知道。” “哼哼,”颜魍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 “不过山上王八确实多。这瀑布里头,就蹲着只不知道几年的老王八,很久以前在外面叱咤风云那叫一个神气,如今老了退休了,就成天窝在这里睡觉。凌夜玄武,世人称其为玄尊。” “玄武?背上有条蛇的神兽?” “差不多,玄武是总称,凌夜是其中一个品种。池子里那只小王八,就是凌夜玄武的变种。” “变种就能传送啊……” “是啊,玄尊就更不用说了。”颜魍向他眨了眨眼,幻出了阴阳,“怎么说,老王八也算个神兽,总要有几把刷子。过来吧。” 共伞穿过瀑布,黑洞洞的一片。收伞幻出紫色的小骷髅,还是原来的配置。走了几步,还是原来的地动山摇,还是原来的闪着妖光的大眼珠。 玄尊盯了两人好一会儿,喷了口鼻息。 “老王八,叫我是想到了吗?” 老王八?寒魉看着颜魍,抽了抽嘴。难道这座山里,真的就没人用敬语吗? “有点印象了。”玄尊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寒魉,盯的他心里直发毛。 “你,不死?” “唔……”求助地看向颜魍,可颜魍只是努嘴示意了一下。“我……会死,但会活过来。” 玄尊的眼皮动了动,道:“不死丹,为不死鸟瞳目,本为一对,其一已毁,另一流落世间。” 玄尊顿了顿,继续道:“蓬莱的八荒灵阁,我去看过了,不死丹为祸兆,得者虽可不死,但终身厄运缠身,现处必有大患。百年前被寒氏从山中盗走,如今不知所踪。你,可知?” 瞳孔一缩,寒魉低声道:“我……不知。” “那如今,便知道了。不死丹化形,唯此一例,我暂时也想不到其他可能。颜魍,你把血咒的使用权给他了?” 没想到它话锋转的这么快,颜魍迟疑了一下,忙笑道:“去蛮荒秘境的时候,他进了碎空间,我没办法,只好把灵力借给他了。” 玄尊扇了下眼皮,喷了口气。“血咒阴煞,你能做到如今这样已是不可思议,若再与不死丹中的怨气相融,后果如何,我也不敢想。” “爷爷放心,我带回来的人,自会管教好,就算出事,我也不会让他害魍魉山的。” 这还是寒魉第一次看到他这样说话,一点不拖泥带水,连个承诺都许的这么坚定爽快。这可是,赌上了整座魍魉山的承诺啊。 玄尊看了两人许久,那两颗大眼珠子里闪着混沌的光,让人看不透它的思绪。“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便相信你做得到。他的来历,我也只能这么猜测。颜魍,还有一事。” “何事?” “不死鸟,既为不死,就算魂消陨灭,也能重生。我对它了解不多,这一点还是蓬莱告诉我的。你若有意,自去问他便可。” “老树妖的禁期过了嘛?” “还没。” “是嘛……”颜魍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凌霄阁,非去不可了。” “要我帮的我已经帮了,若无事,我就休息去了。颜魍。”玄尊突然又顿了顿,直直地盯着两人。 “嗯?” “我知道你的脾性,但还是要叨几句。你现在,有些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你若不想放手……就别放手了。虽然,我也没有资格来说这一句。” 一怔,苦笑。 “玄尊,我自有数。” 鞠躬。 玄尊又看了两人一会儿,闭眼回去了。地动山摇过后,便只剩两人和飘摇的紫骷髅了。 “姐姐……最后一句,什么意思啊?” “嘘。”颜魍把手指抵在唇上,做了噤声的姿势,转身幻出了阴阳,撑开站在那儿,朝寒魉示意了一下。 寒魉会意地走了过去,两人一起走出了瀑布,骷髅随着他们的身影一个一个消失在了黑暗中。 重见光明的瞬间,寒魉不由闭了眼。 “世间万物皆有情,就算是神兽,就算是玄尊,也不例外。叱咤风云,终不过败在一“情”字上。” 闻声睁眼,是渐渐走远的背影。 “凌夜玄武,龟为雄,蛇为雌,同生同体,也本该同死。可是,他的蛇,死了。” 寒魉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停下的身影。 “血咒和阴阳,都是他给我的。想要运用自如,一般人,做不到。小魉,此术,防身吓人可以,若要收为己用,说实话,我不希望你这样。” “我……”前方的人影,像是忽然间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纱,一丝渺远,一丝飘忽。寒魉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不,我不是要问这个。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姐姐,你…… 寒魉张了张口,最终,只是靠近了他。 “我知道的,我会小心的。” “嗯。”颜魍又走了起来,“如今你的身份,也八九不离十知道了。不要在意,我以前,对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来说,也是一样的。我既然能到现在,你也可以。” “……嗯。” 第三十五章 说起来,自从从苗疆回来后,颜魍就再也没在山上待超过两天了,长长一个多月,就中间从幽谷回来消停了那么会会儿,如今一下有了五日,什么请求委托,哪有休息睡觉重要?于是,寒魉每次进屋,都能看到桌上越堆越多的各种信函,就是没人理。颜魍也总是在山上各种地方喝酒睡觉看风景,如果在屋里,也一定是懒在床上雷打不动的那种。整整五日,寒魉跟他的对话不超过十句,就连饭菜什么都是初一给他做的,各种奇奇怪怪的材料,味道竟然不错,也没吃出事来。 五天很快就过去了,今日,就是玄门大会。 “姐姐!”跑进屋里,见颜魍还在床上毫无形象地呼呼大睡,寒魉赶紧唤了声,可等了好久,啥反应都没。重重地叹了口气,寒魉挪到了床边。 “姐姐,姐姐,起床了,时间都到了,要迟到了!” 颜魍拉了下被子,把头埋了进去,没有理他。 寒魉为难地挠了挠头发。初一说过,叫不醒就直接掀被子,这……真的要掀吗?算了,大不了被打一顿。 两手抓被,一掀。掀不动。 寒魉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坨,加紧了力道。姐姐怎么连睡着都这么大力气?起床啊!不是,我扯不过他?喂喂喂…… 床猛地一颤,颜魍皱着眉伸出头睁开了眼,怨气满满地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寒魉。“你干嘛啊?大白天的想睡我?” “不,不是,没,没有!想掀被子叫你来着,没想到姐姐力气这么大……” “哈?” 寒魉咽了口口水。“姐,姐姐,玄门大会,要迟到了。” 沉默。死鱼眼。 “那你倒是起来啊!” “哦哦哦,起来,马上起来。” 又是一阵尴尬的对视后,颜魍边套衣服边道:“真不知道你在脸红什么。” “啊?有吗?”寒魉不禁摸上了自己的脸,好像,是挺烫的…… “小魉,别说你女的还没见上几个,就对我有非分之想了啊,我们虽然确实,手也牵过了,嘴也亲过了……”突然停顿一下后,颜魍抬手就是一顿打,“都这样了你还脸红个屁!装清纯?啊?在我面前装清纯?” 劈头盖脸的,寒魉直接懵了。愣了几秒,寒魉连忙摆手道:“不是的姐姐,不是的,我,我,我也不知道啊!它,它自己,就,就红了嘛,我,我,我……” “哎呀行了行了。”颜魍不耐烦地站起来直接走了,“等我洗洗,你自己先降降温。还有啊,在山里随便你怎么样,在外面,要装的冷一点,酷一点,不然我很没面子的,也对不起你这张脸。” “知,知道了。” 玄门大会,一年一次,各家轮着办,今年又轮到了凌霄派。颜魍独占一个魍魉山,修为高深让人怕的不行,平常除了在山脚叫唤几声的,也没有什么人敢明目张胆地跟他干架。既然如此,你我不相犯,大家伙就不邀请他参加大会了,颜魍也懒得去。不过凌霄派嘛,虽然每次都寄邀请函,颜魍也不会来,不过他来不来,每次都是一场豪赌,今年也不例外。 大会已经开始一刻钟了,有事的人在说事,无事的人就在那翘首以盼地望着门口,悄咪咪地和左邻右舍交头接耳。 “诶,今年,又不来吧?” “不来啊!都一刻钟了,魍魉山出来的,有事没事的都来了,除了他。就算是他师兄,也太嚣张了吧!” “唉!我还赌他会来呢,又亏了一笔钱。” “呵,你看那张座席,仇掌门每次都把他摆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可每次都没人来。” “说起那座席,今年怎么好像多了个位子?以前都是一个位子的啊。” “不知道,说不定会带个什么人呢。” “白颜魍会带人?你可真逗!谁愿意跟他在一起?” “嘿你还别说,不久前啊,他还真捡了个小子,成天到晚带在身边的,好多人都看见了!” “拉倒吧,成天到晚?他天天出来拉着个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啊?这是炫耀还是有病?怎么说也是白阎王,至少他有些地方还是挺让我欣赏的,比有些人好多了!” “倒也是……” “师兄!” 一语穿堂,万般皆寂。所以目光齐刷刷地看着从大门飞进来的红光,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来了?他来了。天呐他来了! 豁!逆风翻盘啊!赚了赚了! 确定伞上的人后,一堆人的内心笑得都快抽了。人生第一次啊!白阎王参加玄门大会了!我赌赢了! “师兄。”颜魍直接飞到了仇六茫面前,下行了一礼,寒魉也连忙照做。 仇六茫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道:“师弟,你还真是给足了面子。” “那是,偶尔应你一声,也给你涨涨脸。”颜魍调皮地笑道,说着还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锦囊,“绛东草,我给你摘了几颗,就当迟到的赔礼了,拿去院子里种着,开开花也好。” 没听错吧?绛东草!传闻中包治百病甚至能起死回生的灵草!要死要死,魍魉山里的宝贝,这做山主的就是不一样!迟到十五分钟?要是换我,迟到几天都值了! 感受到台下一批灼灼的目光,颜魍撇头笑了笑,又转向仇六茫道:“师兄,这面子如何?” 仇六茫笑道:“面子不错,就是希望你把这句“师兄”记牢一点,别老叫那些诨名。”扬手接过锦囊,“东西嘛,我就收下了,位子给你留着呢,刚好,两个人。” “谢了。”颜魍摆了摆手,看了眼寒魉,两人便走向座位坐了下来。 “诸位,”仇六茫发话了,“既然人到齐了,我们继续吧。” 然后,该说事的还是说事,底下倒是炸了锅,嗡嗡嗡地跟个消了几度音的菜市场一样。 “天呐,他真的带了个人!” “那个人冷冰冰的,看起来好不好惹!” “别说了,白阎王的人,还想好惹?你看他,玄门大会,连面具都不摘,行为举止,哪里还有什么礼数?” “可不是嘛!要说这仇掌门啊,还真是惯着他,这样都还笑嘻嘻的!” “你看他旁边坐的,都是他的师兄吧,刚才我还看他们摇头叹气来着,看来除了仇掌门,他的其他师兄也看不惯他!” “诶,那两个不是含音仙君和迷花仙君吗?不是吧,他们两个……都是他师兄啊!” “你才知道啊?尧常就收了五个徒弟,四个在这儿,还有一个女的死了,要是她还活着,这五个人,都可以瓜分天下了!幸好他们低调,含音和迷花在自己的地方过日子。” “哎呦我的天,尧常还真是厉害,教出这么些徒弟。” “废话,也不看看尧常是谁,凭一人之力守了魍魉山这么多年啊!要不是他死了,现在还是他呢!估计都封神了!” “诶,传言不是说是颜魍杀了他吗?”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是他,又怎么样?人家窝里斗,我们连说都说不上!” …… 乱哄哄的一片,寒魉看着身边和含音迷花使了半天眼色终于停下来的颜魍,忍不住低声道:“姐姐,这两位是谁啊?” “那个青衣服的,我大师兄,人称含音仙君,那个粉衣服的,二师兄,迷花仙君。” “……姐姐,魍魉山里出来的,是不是都很好看啊?” “这句话我爱听!”颜魍笑了笑,“是啊,都好看,你也是。” “那你是辈分最小的吗?” “三师姐邱子夜,四师兄臭流氓,你姐姐我就是辈分最小的。” “哦——”寒魉拖了个长长的尾音,点了点头。 颜魍朝他眨了眨眼,又道:“你刚才进来的样子不错,记得端住啊。” “嗯,好的。” “乖,吃东西吃东西,这么多天了,今天的东西,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呢!赶紧赶紧,优雅一点地吃,碰到好吃的咱们捞回去或者再问臭流氓要,来了不能白来!”说着,就喝起了酒。 寒魉无语地看着他,只好也动了起来。仇掌门的包容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第三十六章 那些掌门一个个轮着说话,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颜魍看着那一个个义正言辞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实在有些后悔来了。要不是有事,确实不能来。 正喝酒生着闷气,身旁的寒魉扯了扯他的衣袖。“姐姐,你看那个,是不是蝶儿啊?” “哈?”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对面靠近柱子的那个角落,可不就是蒙着面纱的蝶儿嘛。颜魍看了会儿,又若无其事地转头喝起了酒。“幽门派掌门,来了正常。” “诸位,现在众事已了,只剩这一件了。”仇六茫突然发话,在场的都安静了下来,连颜魍也放下了酒杯看了过去,正巧对上了他的目光。 “师弟。” “啊?” “你可知,近来发生了何事?” “我?”一下成了全场交点,颜魍轻笑一声,道,“师兄知道的,我又不会去理会这些。” 众人忍不住又是一阵骚动。 不知道?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好狂啊他! 仇六茫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简单讲讲。大约两个月前,郢州多处爆发了瘟疫,那瘟疫很怪,只对没有灵力的人有效。患病的人死了大半,只有一些还用灵力吊着。但有一个地方,患病的村民一夜之间就好了,而且整个渔村,不管与谁打交道,都没有再患过病。你,知道吧?” 颜魍注视着他,良久,笑道:“郢州玉莲村,是吧?大概一个半月前,我去过。” 台下突然一片哗然。 仇六茫示意大家安静后,继续道:“想也只有师弟做得到。不错,正是玉莲村。其实本来不是什么大事,维持剩下几个平民的命,这点灵力我们还是付的起的,瘟疫的势头好像自你去过后便也止住了。只是,一个月前,多地同时爆发了瘟疫,好多玄门人士都染上了。我们分析了瘟疫源,发现是一种毒瘴,而这种毒瘴,跟师弟山脚的毒瘴很像。” “哦?”颜魍眯了眯眼,转头看向那群掌门,邪笑道,“这么说,诸位,是怀疑我放毒瘴害人?” 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一个声音道:“我们查过了,玉莲村附近的山上,原本是有一层毒瘴的,他们一夜病好,毒瘴也一夜之间消失了,难道不是你带走了吗?” “是,是我带走了,现在就搁山脚放着呢,怎么了?” “魍魉山脚原本就有两层毒瘴,如今变成三层,毒瘴都归了你,除了你,还有谁能?” “对!” “是啊!” “除了你,没人了!” 大概是一人出头给其他人壮了胆,大家一下附了声。寒魉看着他们,不禁皱起了眉,紧张地看向颜魍。 颜魍听完他们一片叫嚣,不禁笑出了声。 人群中便不知谁来了句:“你笑什么!” 颜魍喝了口酒,看着寒魉紧锁的眉头,拍了拍他的腿,轻声道:“你别慌,吃东西看戏。”接着又对掌门们道,“兄台,我师兄刚才也说了,“很像”,这个词什么意思,总不用我说吧?你们医术不精,分不清谁是谁,那是你们的问题,干我何时?山脚的毒瘴,是三条地头蛇放的。我本来只有两条,看玉莲村那个可怜,就把它带回去让它们兄弟团聚。我也问过它了,玉莲村的瘟疫源,跟它的,有九分像。这些,是我给你们补充的。我白阎王行的端坐的正,救人杀人全看心情,在我阎王殿里走过一遭的人,不计其数。你们也都知道,我杀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利利落落的,什么藏头露面放毒杀人,不是我的风格!还有啊,我杀人,都是人家要我干的,我就是拿钱办事,我可没收到过这种信叫我去干这事的。”说完,又喝了口酒。 然后又是一阵哗然。然后,又有声音说:“你想干什么又没人管得了,说的冠冕堂皇,谁知道你背地里干什么!”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反正我给你们补充的也补充了,本来如果你们态度好点,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们治治,现在,随便你们吧。” “你!” 颜魍懒得理他们,安抚完寒魉,又转向仇流氓道:“师兄,现在是什么情况?” 仇六茫微微皱眉道:“在场的宗门内,都有不少门生染上了瘟疫。但有一点奇怪,他们的发病速度,有的非常迟缓,有的非常迅速,甚至有一夜暴毙的。症状都和郢州百姓的症状差不多。然后,这次不管会不会灵力都有一部分染病,我们试着去找过规律,但没有找到。” “就是说,大规模无差别?” “嗯。” “可为什么会有人传染有人没有呢?” 仇六茫摇了摇头:“不清楚,我们也很疑惑,根本看不懂这个病是怎么传染的。” “那现在大概死了多少人了?” “所有人加起来,快凑得起一座大城的人了。” 颜魍的眼神动了动,又道:“那你这次说这件事,不是应该是说解决方法的吗?” “是这样没错。”仇六茫突然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良久,又正色对众人道,“诸位,此次玄门大会,重点就是这个问题。这个瘟疫,我给它取名叫蝶疫。原因便是,我已经找到了治疗方法,这个方法,是现幽门派尹苑儿掌门告诉我的。” 幽门派?尹苑儿? 所有人,刷刷地看向了那个角落,连寒魉和颜魍也不例外。只是,两人的眼神中,多了分疑惑和寒意。 尹苑儿站了起来,向众人行了一礼。即使戴着面纱,也能看出她姣好的面容。众人打量了好久,倒是纷纷赞起了她的美貌,只有颜魍的眼神越来越寒,连带着周围的温度都降了下来。寒魉忍不住看向他的眼睛,然而一下子就被吓得低下了头。只有他们两个知道,那张脸,确实是尹苑儿的,但那个人,绝对是蝶儿无疑。她的幻术,两人还是有体会的,现在一想,原来那张丑脸,八成也是故意幻出来的,只是就连颜魍都看不出蹊跷。 “诸位。”一开口,绵软的酥音就传遍了在场的耳朵,寒魉尽量小心地抖着鸡皮疙瘩,扫了一眼其他人。那些男性掌门,眼睛里的光都已经不一样了。“蝶疫古怪,所有人都从未见过,所以都手足无措。苑儿虽不知正确的解决方法是什么,但苑儿的方法,似乎确有作用。众所周知,幽谷有活死两种尸蝶,不久前,苑儿炼出了第三种尸蝶,魂蝶。只要取那魂蝶的磷粉服用,便可止住病势,剩下的,只要用普通的方法治疗溃烂处即可。门下弟子,便是如此痊愈的。因此,仇掌门便把它叫做蝶疫。” 第三十七章 下面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寒魉看着他们,忍不住轻声道:“姐姐,这些人怎么老爱这么讲话?” “谁知道呢,呵。”颜魍无聊地晃了晃酒杯,“小魉,千万别学他们,讨人厌。” “嗯。不过姐姐,这个蝶疫,你能治的吧?就像上次一样,拿阴阳直接吸走就好了吧?” “嗯哼。”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颜魍看向他,道,“小魉啊,像你这么明事理的人呐,少。他们宁愿死了也不想让我救,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强迫他们吧?你看他们,还怀疑是我干的,你说好不好笑?” “姐姐……” “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啊,不过就是有了点修为。长着张好事的嘴,没事天天窝在一起暗中聊谁谁的不好,有事就聚在一起当众说谁谁的问题。要是他们能把这些闲工夫都拿去修炼,哪还只现在这样?哼,所以啊,什么玄门大会,姐姐我啊,真的不想来。” 寒魉看着他,想要安慰,却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拉着他的衣袖,软声道:“姐姐,今天就权当给仇掌门面子,毕竟我们确实有事,以后,我们再也不来了。” 邪魅一笑。“哎呀,我的小魉啊,什么时候开始会安慰人了?心疼我?” 要说不正经,颜魍不正经起来还真是有点坏。寒魉的脸一下被他说得老红,连着早上的一出,现在他对颜魍还真是有些怪怪的感觉。 见他脸红不说话,颜魍笑得更欢了。寒魉啊寒魉,逗你啊,可真好玩儿! “当然心疼。” 一愣。颜魍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依然红着脸,目光却宛含春水的他。 “小魉笨,想不出办法安慰姐姐,但可以肯定地告诉姐姐,会心疼的。看姐姐受委屈,小魉心疼的不得了。” 长久的对视,才到一半就被个声音打断了。 “你们看呐,白阎王无视我们,只顾着和他说话,多狂啊!莫不是在商量什么阻止我们的对策吧?” 又是一片附和声。 真的,从来没这么想打人过。颜魍是,寒魉也是。 四道寒光一起射向众人,立马把讲话的都吓得噤了声。 集体沉默了一会儿,颜魍冷声道:“讲话的,麻烦你搞清楚,阻止你们,根本不需要什么对策。我和他说话,也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还是说,你觉得你比他长得好看,有本事吸引我看你啊?” 面色难看的,瞬间出现了一大片。 见场面尴尬,仇六茫连忙咳了几声,道:“好了诸位,我们回到正题吧。既然说好了,那我们就劳烦尹掌门为患者医治了。其他人,尽快找出瘟疫的传播方式,找到根源除掉它,不然,患者就会越来越多,到时候,麻烦就大了。师弟,若有人找你帮忙,你便也不要耍性子了,毕竟,救人要紧。” “师兄,这话就是你说的不对了。救人,我当然知道要紧,可是,他们这些人,会找我帮忙吗?” 沉默。 颜魍突然站了起来,眼神示意了一下寒魉,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端好脸,两人就这么在所有人的面前走向了门口。 “白阎王,你不要太过嚣张!” 不知是谁又喊了一声,两人停了下来。 转眼一瞥。 血雾从脚底骤放,带着十足的杀气逼向众人。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双令人颤栗的眼。 寒魉。 白阎王带来的人,使用了血咒。 见好就收。寒魉又瞪了他们一眼,收起血咒跟着颜魍出去了。 两人踏出门后,殿内彻底炸了起来。 寒魉一路跟着颜魍直接转到凌霄阁才停了下来,见身后没人,才小声道:“姐姐,我刚才,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不,你做的很好。”颜魍幻去了面具,直接拉起他的手进了凌霄阁。“那群人就该好好吓吓,你刚才的气场,非常好,解气!” “是,是嘛。”被这么夸了一顿,倒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姐姐,我刚看见这里有结界,我们就这么进来了?” “臭流氓的结界我撞了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会修的,我们只管走就是了。” “可是……不会被人发现吗?” “我拉着你的手呢,施了法的,只有臭流氓知道,不会有其他人发现的。除非他找人来逮我。” “……那,我们去哪啊?” “去山海阁,找蓬莱。” “山海阁?” 两人已经悄悄绕到了内阁,颜魍停下来,抬手掐诀,幻出了一道虚影门。 “平常要臭流氓同意,现在非常时期,我们就自己进去吧。” “姐姐,他知道吗?这样不好吧……” “放心,他知道的。”颜魍直接开门拉着他进去了,“他忙,我们管自己。” “……” 一进去,就是塞的满满当当的环形书架和头顶直飘云的敞顶间。 “老树妖蓬莱,它以前把八荒灵阁给我了,我给臭流氓了,他就搞了个山海阁。所以说,本来就我的东西,进来也用不着他同意。” 是嘛?不知是谁总把“给了就给了”一句放在嘴边。寒魉当然只敢这么想想。眼见颜魍又掐诀幻出了道门,寒魉连忙凑了上去。 第三十八章 开门,满目翠绿,一条曲径通幽。 “走吧。”颜魍瞥了他一眼,动了起来,“这俗话说啊,“凤栖梧桐,龙翔九天”。有些鸟高贵,非某某树不栖,就这样把那棵树带火了。这蓬莱也一样。你总听过凤凰涅槃吧?” “嗯。” “这也叫不死,对吧?” 寒魉愣了愣,道:“不死鸟……就是凤凰啊?” “像,但不是。凤凰和龙一样,自古便是祥瑞,人类供奉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身销魂陨?而且,本质上,凤凰只是瑞兽,不属神兽。神兽,是看起来差不多的朱雀。而不死鸟,也属神兽,全身火焰,除了眼珠子外甚至都没有实体,说白了,就是团好看的火。所以住的地方也讲究,毕竟不能一碰就着。蓬莱就是——” 瞳孔一缩,颜魍停了下来。 寒魉见他神色不对劲,有点担心地道:“姐姐,怎么了?蓬莱是什么?” “召楠木。” “哈?” “蓬莱是一棵召楠木,成了精的,上头住着不死鸟的。” 寒魉怔怔地看着颜魍,定定地道:“所以,有关系吗?” 一眼回神,颜魍与他对视一眼,又走了起来。“不知道。突然想到的而已。” 颜魍不再说话,寒魉也不敢问,接下来的一路,都是诡异的沉默。 路越深,周围的颜色就越奇怪,红绿交错,到最后直接变成了红色。 停步。尽头,是蔽天火红,像无数火焰,燎烧着天地。除了视野中巨大的红树,所见之地,寸草不生。 “姐姐,这……” “召楠本青,但蓬莱不一样。不死鸟的火焰燃尽了一切,唯独留下了它,但也将它变成了这样。不过我觉得,这样还挺好看的。” 好看吗?寒魉仰望着漫天红叶,这一方天地,云叶共舞,浩荡中又不觉流露着一丝悲壮。确实,怪好看的。 然后,一坨红红的东西就朝着他砸了下来。 眼睛一瞪,火花脸边过,差点炸瞎人。 后领一受力,寒魉刚缓过来,就被颜魍拉了过去。 “老树妖啊,这么大把年纪了,惜点命啊!” “惜个屁!我又不会死!” 老树妖?听声音挺年轻的啊,脏话说的铿锵有力,听着就像个要炸的火药桶。寒魉看向声源,一眼,吓一跳。 漂亮!太漂亮了!不对,不合适不合适……俊朗?也不合适……妖艳?对,妖艳!真真正正,从头到脚,除了皮肤白的要死外,全是红的!头发眉毛瞳孔嘴唇衣服,要死的红,但又特别好看。 寒魉抽了抽嘴。“姐,姐姐,这……”这玩意儿,是什么玩意儿? “蓬莱啊,一个老男人,啊不,老妖怪。” “他……没事,干嘛要弄成这样?” “呵,谁知道?”颜魍冷哼道,“毕竟他的树长这样,他不搞一个全身红,怎么好意思?” 见两人大发兴致地谈论着自己,蓬莱伸出夹着扇子的纤手,掐腰指着他们道:“喂喂你们两个,别对老子指指点点的!小屁孩儿,老子禁期呢,别惹我,不然把你们烤了!” “姐姐,他脾气一向这么暴吗?” “你不看看他被那只鸟烤成什么样了?现在又在禁期,被关在这里老久了,一个不爽就放把火。”颜魍低声道,“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有禁期了吗?” 寒魉看看蓬莱,又看看他,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喂你们两个,真当我不存在嘛!” “哎呀我的好蓬莱啊,”颜魍终于看向了他,好声好气地笑道,“你不在,我们怎么聊你啊?” 挥扇抛火。颜魍侧身一闪,地上就被砸出了一串花火。 “蓬莱,别这么火!”颜魍带些撒娇地道,“你若见我们心烦,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问完就走,好吧?” 看着他贴上来的笑脸,蓬莱哼了声,一甩袖收起了扇子。“玄尊让你来找我的?” “算是吧。” 两眼一眯,蓬莱不怀好意地盯向了寒魉。一个激灵,寒魉下意识往颜魍身边靠了靠。 “他?” “你熟悉,你看。” 依着颜魍的话,蓬莱一耍扇子,左三圈右三圈地围着寒魉转了起来。 寒魉看着他过分妖艳的脸一下皱眉,一下舒展,一下又皱眉,来来回回好几次的,真不好形容他这样子。 “他?”蓬莱眉头紧锁地停了下来,看向颜魍,“他?” “怎么,不是?”颜魍走近道,“我跟那鸟不熟,不清楚的。” “不是,他体内怎么那么凶啊?血咒啊娃!你把血咒给他了?” 颜魍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道:“怎么了吗?” “哎呦我的娃啊!这眼珠子在人间兜兜转转了这么久,是凶,大凶之物啊!你把血咒给他,要命的!” “什么要不要命,不就是风险大了点吗?”颜魍撇了撇嘴,“他又死不掉,要什么命?” “哎呀不是!”蓬莱急得跺起了脚,“你们来找我,那玄尊应该跟你们说过了啊!不死鸟!为什么叫不死鸟?会活的啊!身销魂陨,那活过来就更不得了了啊!一颗眼珠没了,但另一颗还在,就算她不需要了,你说,换做是你,被这么惨地搞死,会不会来报仇?会不会来拿回自己的东西?数千年啊!数千年的恨啊!” 两人被他一惊一乍地吵的难受,颜魍一把摁住他的肩膀,道:“咋咋呼呼的,能不能稳重点?照你这么说,它已经复活了,不仅要毁灭人类,还要把眼睛拿回去?” 蓬莱总算平静了下来,沉声道:“目的大概是,但方法绝不会有你说的这么干脆。” 废话,当然不会那么干脆。如果是我,怎么也要让他们至少尝受当初百倍的绝望。吐槽几句,颜魍突然想到了什么,怀疑道:“你……这么清楚?” 一言,寒魉看向蓬莱,蓬莱看向颜魍。 火红的瞳色中突然泛起一丝波澜。“你若知道她当初有多么痛苦,便也会清楚的。” “她?” 蓬莱没有理他,却将目光转向了寒魉。“寒魉,你觉得,一团火焰,人类会接纳吗?” 且不说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光是这个问题就已经够奇怪了。寒魉看向颜魍,却见他眼神已经黯的不像样了。 “不用看他,你自己回答,凭心觉得。” 寒魉只好把目光转了回来。刚才那一眼,心头瞬间压了千斤重,有点让他喘不过气来。答案?当然有。 垂眼,寒魉沉声道:“若能为人所用,便会被接纳。” 第三十九章 “那如果,不能为人所用呢?” 一言刺心。抬眼,是蓬莱火红剔透,像宝石一样晶莹的瞳眸。泛着波澜。 “如果,她的力量让人害怕呢?如果只是因为她的力量,就要蒙受所有的冤屈与罪孽,付出的真心被践踏利用,被信任的人背叛,最后毫无还手之力地眼睁睁看着他们将自己一寸寸剥碎榨干,结果换来一句,“因为你是不死鸟”?就因为一个身份,她就活该?” 无法接话。 “呵!”蓬莱一甩袖子,寒声道,“什么正道邪道,不过人心诡道!颜魍,这些事,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他们害怕你,所以不敢惹你,但一有机会,就把什么祸水都往你身上倒!满口正义之辞,只为了永绝后患。刚才在大殿上,你们不都看到了吗?等有一天,你被他们抓到了把柄,就算再小,也能被他们放大无数倍!群起攻之,便是他们的正义之战!因为你,是白阎王,你太强了,强的让所有人害怕,让所有人嫉妒!所以在他们眼里,你,必须死。你,难道会不清楚吗?” 双拳渐紧。寒魉很清楚地看到了颜魍手上凸起的筋脉。蓬莱说的没错,就算他再怎么傻也知道,蓬莱说的没错。 “蓬莱!你别说了!” 瞳孔一缩,颜魍怔怔地看着他。 蓬莱也惊了惊,但马上又冷哼了声。开扇一甩,斜视着寒魉道:“说不说,是我的事。倒是你,胆子不小啊。” 被他这么一瞪,寒魉的气焰瞬间消了一半,但还是走到颜魍面前,对着蓬莱冷声道:“胆子不小又怎样?你既然知道这么多,当初为什么不去帮她?是,他是白阎王,他让人害怕,那又怎样?他若强大,便会一直强大,没有人可以伤害他,因为我会挡在他面前,就算死千次万次,我也会挡在他面前!虽然现在我很弱,但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望尘莫及!你说的事,不会发生的。绝对。” 随着他的一字一句,寒魉的身上渐渐蒙上了一层黑气。见状不对,颜魍连忙把他拉了回来,吼道:“你神经病啊!谁要你来挡?等你控制不住入了魔,最会被你搞死的可是我好吗?快停下来,凝神运气!” “姐姐,不会的。”寒魉咬牙道,“不管我变成什么样,绝不会害你。” 这个笨蛋死不听话!颜魍气得跺起了脚,直接施法道:“哎呀白痴快运气!灵力乱流你会炸的!话留着下次说!” 血雾横空,瞬间把方圆天地拖入了昏暗。颜魍皱着眉努力帮寒魉控住体内乱窜的血灵,可似乎不起作用。情急之下,颜魍忍不住骂道:“蓬莱!你个要死的,今天他要是有什么事,第一个削的就是你!” “哼,就他这样还想护你?”蓬莱摇了摇扇子,漠视着两人。 “神经病!他说话,你当真个屁!快点帮忙!他体内的怨气,还不是被你激起的?还是在他老家,你赶紧的别说风凉话,帮他把怨气压一压!” 眉头一皱,蓬莱又哼了声,扬扇施起了法。 红灵在血雾中划出一道亮痕。好久,在两人合力下,寒魉体内的两股力才平静了下来。 颜魍擦了把汗,扶住了欲倒的寒魉,喘着气就吼道:“臭小子,没事瞎出什么风头?还有你里面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么凶?你以前不是没有灵力吗?早说啊我还把血咒借你!” 寒魉虚弱地看着他,劈头盖脸中,也只能弱弱地道:“姐姐……” “说不了话就别说话!嘴皮子功夫没真功夫有用!累了就闭眼,睡觉!” “……”寒魉委屈地盯了他一会儿,终是坚持不住闭了眼。 颜魍转手接住昏迷的他,轻轻坐了下来,让他靠的舒服点,顿了会儿后,低声道:“蓬莱,你是不是喜欢那只鸟?” 蓬莱噎了噎,道:“她叫长明。” “你不否认。” 蓬莱垂下眼,苦笑道:“你比她幸运。” 颜魍看着怀中的寒魉,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又道:“素月簪,你知道吗?” “两百年前西楼古国的遗物,似是公主的嫁礼,后来发生了一些事,簪子成了邪物。怎么了?” “呵。”颜魍低沉一笑,“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那你可知那支簪子的动向?” “动向?” “你是八荒灵阁的创始者,你一定知道的。告诉我。” 蓬莱皱了皱眉,扬扇在空中划出一道光影。半晌,他道:“暮尘,素迟,蛮荒秘境,之后就无踪迹了,大约一个半月前突然在蛮荒现身。” 一个半月前?颜魍愣了愣,然后瞪大了双眼。对了,他搞错了!只有先扰乱灵脉,师姐才会找他,在这期间,臭流氓又找了素迟,顺序,该是这样才对。那么就是说,臭流氓知道素迟的身份,但簪子是谁放的,他们是不是有意让我撞见,以及素迟之后的事是不是在计划中都不清楚,那个人影应该不假,便有第三方的可能。但如果这么算,时间掐的未免太紧了些,扰乱秘境的目的也不清楚。还有召南……天呐,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见颜魍面似抓狂,蓬莱道:“你怎么了?” 若不是怀里有个人,颜魍早跳起来了。努力平复心情后,颜魍道:“蓬莱,你是召楠木对吧?” 蓬莱眨了眨眼。“……对啊。” “那如果我说,我一个半月前碰到个女的,叫召南。” “那说明这名字好听呗,而且字又不一定一样。” “她是个脑子有点问题的大夫。她头上有个簪子,很普通,我问她要的时候,她也只是有点疑惑,没其他的表情。而且,最后我把她杀了,那个簪子我倒确实不记得了。但我去过西楼后,我敢肯定,那个簪子,就是素月簪。有磨损,有刷漆换色,也抑制了灵力,但绝对就是。” “这……素月簪失踪的那段时间,莫非在召南身上?” “还有,刚才外面的内容,你应该都听见了,召南,就是我在玉莲村遇到的。她那时说,村民不相信她的医术,那就让他们死在她面前……”等等,记得当时,召南没有否认,毒瘴是她下的。为了寻找瘴源,他和寒魉才上了山找了地头蛇。如果没有这些,今天那些掌门又会如何说道他?难道,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颜魍的声音忽然就没了。蓬莱扇了扇扇子,疑惑道:“你怎么了?继续说啊。” 颜魍突然动了动,把蓬莱吓了一跳。 “蓬莱,找找召南!” “哦,哦。” 又一挥扇。“没有……” “没有?还有人能没有的?” “……要么就是因为你的血咒太凶,要么就是她,额,太凶,我收不住她的一丝痕迹。”蓬莱耸了耸肩,“八荒灵阁里记载的皆是事物真实存在的痕迹,你的血咒是玄尊给的,阴煞无比,凶起来甚至可以吞噬一个人的时间,这不就相当于抹杀了他的存在?” “那她凶是怎么回事?” “本体和幻体。若她是什么东西幻就的,那召南本身便是虚幻,又何来存在一说?” “幻体?”一语惊醒梦中人。颜魍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蓬莱。 “你怎么了?今天表情这么丰富?” “你帮我——”帮什么帮?什么蝶儿苑儿,摆明了就是假的,不知道真名,找什么? “帮你?然后呢?”一头雾水地看着颜魍,蓬莱就差折扇子打人了,“说话别说一半啊你!” “蓬莱。” 见他突然严肃地看着自己,蓬莱眨了眨眼,应了声。“啊?” “如果,长明真的打算复仇,你会阻止吗?” 火红的瞳珠,泛起涟漪。苦笑。 “若我真的有能力阻止,或许,她也不会死。” “蓬莱,你,是妖,还是神?” “自然是妖。” “我只知道,神仙不管人间事。你既为妖,既生在人间,又为什么要画地为牢?” 一愣。蓬莱惊讶地看着他。 “她既是你心中的神明,又为何不愿为她打破束缚?也许,结果就会不一样呢。”颜魍顿了顿,继续道,“玄尊和你,都是一样。他,做不到了,你现在,还有机会。” 对视沉默。良久,蓬莱忽地一笑,合扇在颜魍的额头点了点,道:“你怎么好意思来说我?还是管好你自己吧。”随即转身,飘飘地消散了,“禁期未止,我就是想出,也出不去啊。”话语渺远,散在了一方火红天地间。 颜魍注视着召楠树,良久,低头看向寒魉。臭小子,白给你赚了这么大便宜。 转手拦腰抱起他,颜魍站了起来,又看了眼天际红的有些悲壮的云,走向了出口。 移步进入山海阁,正巧对上仇六茫高挑的眉毛。 “师弟,一声不吭就破我结界进山海阁,怎么,小树林幽会?”说着,还朝着寒魉努了努嘴。 “小树林可不敢。”颜魍轻笑道,“说,我还是说了的,至于这幽会嘛,有这么个晃眼的老头在里面,总也是幽会不起来的。” 对视,眼见皆是复杂的笑意。 “师兄,大会结束了?” “还没,我出来晃悠晃悠。” “是嘛,那还真是多谢师兄疼爱,特地到门口来等我。”眼睛一眯,颜魍冷笑道,“臭流氓,瞒着我去西楼找姑娘,真是闲啊!” 仇六茫不失礼貌地回笑道:“到底是师弟,真是关心我这师兄的动态啊!” 又是沉默的对视。 半晌,颜魍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臭流氓,他太沉了,我撑不住,就先回去了。” 仇六茫转过身,笑道:“如此,那便不留你了。颜魍,万事小心。” 颜魍顿了顿,旋即又走了起来。 “会的。” 第四十章 (求枝枝) 视野之内,黑红交错。鬼魅吧大概,乌漆抹糟的在寒魉面前窜来窜去,看得他直头疼。如果换做以前,寒魉肯定又吓晕过去了,现在嘛,颜魍的见多了,反而莫名还多了分亲切。 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寒魉缓缓地站了起来。这就是那什么,灵力暴走遭反噬?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抬头打量了一圈,寒魉发现,除了混合的刚刚好的黑红两色和乱跑乱叫的鬼,除了声音稍微有点瘆人,就没其他东西了。再一抬手,自己手上黑气缠绕,像极了一些大能施法时的样子。 所以我还是晕着的?寒魉叹了口气,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不过,感觉晕的还是蛮舒服的。 挥一挥手,鬼魅散了散,马上又聚了过来。这里就跟之前的碎空间没什么两样,好像也没什么其他的。再用灵力走出去吗?试试吧。 “八方魍魉,听我号令,带我出去吧。” …… 没反应?再来一遍。 …… 还是没反应?不应该啊…… 疑惑间,一声厉鬼的嘶吼穿耳而过,紧接着一阵风云变幻,黑气盘旋散去,将寒魉拉到了一个地方。 依然是火红一片。云叶共舞,方圆之内,除一树繁华,万生皆寂。 这不就是蓬莱的本体吗?怎么这里都能见到他? 寒魉抽了抽嘴,刚想转身离开,马上就被一缕流光拦了下来。 烫的?寒魉定了定神,顺着流光望去,又是召楠树。 然后,流光突然炸开,火树银花一般炸了一树。好看是好看,只是好多叶子都烧了起来。 原来,是火啊。 “蠢鸟!你在干什么!”惊天一声吼,寒魉挑了挑眉,十分不情愿地向声源望去。果然,又是蓬莱。 “蠢鸟!快从树上下来!” “我不!多好看呐,你不懂欣赏!” “就你还欣赏?呵,树都要烧没了,还欣赏?你还想不想住了?” “我——”对方噎了噎,就没声音了,不过树上的火倒是一下就熄了。 流光又从树上窜了下来,绕着树干转了一圈,又朝着一窝树丛撞了进去。 “蠢鸟,就你这身法,还想搞偷袭?” “蓬莱,你放手!脖子,脖子!疼!” 然后,一团火从叶间飞了出来,在空中一炸变成了一个少女。“哼,臭蓬莱!” 一阵风起,蓬莱掀开红叶不屑地看着她,冷声道:“没你臭。” “你!” 寒魉无语地看着两人在那打打闹闹,抬手一扶额,鬼魅声忽又四起,画面一下又变回了黑红。熟悉的血雾化成一缕,断断续续的指了个方向。 出口啊……动身前,寒魉又回头看了一眼。不死鸟么?看起来也不怎么聪明。 恍惚间,眼前是三个模糊的身影。中间那个红衣服的,背影倒是挺像姐姐。边上两个,好眼熟啊……他们在干嘛?话说,这里是哪啊?好熟悉啊…… 一个腾身,寒魉惊坐了起来。这不是姐姐的床嘛!完了完了,我怎么躺这儿来了! 连忙翻身下床,三个身影似是被他惊动,齐刷刷地就看了过来。 “哟,醒了?”颜魍挑了挑眉,道,“舒服吗?” 寒魉眨了眨眼。 “我看你觊觎这张床很久了,这不还特地给你躺了躺,如何,舒服吗?” “舒,舒,舒服!” 嘴角一扬。“那,还躺不躺了?” “不躺了!不是,躺!不是……”寒魉欲哭无泪道,“姐姐!” “哼哼。”颜魍邪笑着哼了声,又转身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含音和迷花,接着就从手上掏出了一堆白白的东西。 寒魉好奇地凑过去一看。 ……三个人凑一桌打牌呢。 “……姐姐,这两位是含音仙君和迷花仙君吧?” 颜魍头也不回地又甩出一把牌。“是啊。” “他们……来干嘛?” “当然是来看你啊。” 寒魉眨了眨眼。 “你不行个礼吗?怎么说也是两位仙君啊。” “哦!”寒魉连忙行了一礼,“含音仙君,迷花仙君。” 两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带着慈祥的笑容非常有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马上又埋头打起了牌。 “……姐姐,我现在,该去干嘛?” “帮我把床洗干净。所有东西,洗干净了再收拾好,原模原样不许变的那种。” “……” “或者,你也一起来?” “不不不不用了我去洗,马上去洗!”应完,寒魉抱起被褥逃也似的走了。 “颜魍,”含音摸出一副牌,“你怎么忽悠的他?整这么听话?” “嗯哼,”颜魍邪笑道,“忽悠倒算不上。你想一个人怎么对你,你也怎么对他不就好了?” 迷花笑道:“怎么许久不见,你还学会怎么对人了?” “你看我把那群孩孙照顾得不是挺好?怎么能叫学会呢?” “这个不一样啊,看着就不一样。”迷花笑眯眯地看向他,“才跟了你这么会儿,连床都心甘情愿让他躺了。颜魍,区别对待啊,想当初臭流氓吵着要跟你一起睡,你可是二话不说就把他赶了出去。” 颜魍的手忽然顿了顿,随即笑道:“臭流氓哪能上我的床?沾我一身晦气。” “也是。” 三人笑着摇了摇头。一手清牌,颜魍看着两人,轻笑道:“我赢了。如此,答应我的,可就要作数了。” 幸好净池省力,寒魉也就捧着湿被褥跑几趟累了会儿,时间倒还是快的。晾完所有东西,看着自己湿了一大片的衣服,寒魉搓了搓手,还是决定先去换一件。刚走了几步,寒魉就愣住了。 衣服不是他晕的时候的那套!谁帮他换了?姐姐?不不不,不可能,姐姐只会嫌他脏,换衣服这种事肯定是初谁谁做的。幸好幸好,要是是姐姐…… 突如其来的一阵发烫,寒魉甩了甩脑袋,赶紧回屋拿了身衣服换了。 屋子来来回回了几趟,每次他们都在埋头打牌。这一次,登门一入,就是三双直直对着他的笑眯眯的眼睛,颜魍还一条腿踩在一张凳子上,极尽邪魅的看着他。 寒魉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小魉。” “……诶。” “出去玩吗?” “……去哪?” “雾叙零音阁,渟衢隔壁的隔壁。去的话,带上初四。不去的话,我带着他走,你留下来看家。大概过个十天半个月,我们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你要保证魍魉山干净整洁不被打,如何?” “……我们走吧。” 第四十一章 雾叙在渟衢隔壁的隔壁,是个当真好山好水的好地方。那叫什么,泉水叮咚鸟语花香四季如春人间仙境!据说是有个什么石头,把这一块地的灵脉搞得很高大上,灵力不绝,所以生机勃勃的很,是很多人想来但住不起的地方。雾叙,虽然不知道这奇怪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但还是挺搭的。因为山多水多环境好,整天雾蒙蒙的就跟仙境一样。综此诸多原因,这里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地盘。 含音仙君,作为这个地方的特产,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钱,包了雾叙风水最好的一块地方,取名零音阁,然后在这里过起了类似隐居的生活。但因为他财多背景硬,没人敢惹,零音阁的雾又不是一般的多,他没事不出来,出来基本都是帮哪里哪里除个祟,所以就莫名成了仙君。 这次含音带着迷花颜魍等四个浩浩荡荡地一溜烟飞进了零音阁,倒是让寒魉又开了眼界。一路飞到阁内,外面的景致确实不像人间所有。 这么个财大气粗的汉子,穿的仙气飘飘,住的仙气飘飘,当真连吃的也仙气飘飘。颜魍看着端上来的粗茶,左眼皮跳一跳,右眼皮跳一跳,捏着茶杯的手抖啊抖,就连额头的刘海都快气的立了起来。 “大师兄啊大师兄,你这是辟谷了还是绝食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喝茶?” 含音瞥了四人一眼,甩袖子转身道:“四个人,吃不起。” 抠!颜魍狠狠瞪了他一眼,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后,愤愤地道:“赶紧,办完事我带他们出去吃!我就不信了,这么个铜钱地儿,连个像样的高档菜都没!” 其余四人都看了过来。 颜魍对上含音的目光,笑了笑,道:“当然,我请客,你付钱。” “呵。你可以现在就出去,看谁开门给你做生意!” “哟,怎么,雾叙人钱多脾气硬,连我这穷人的生意都不要?这么看不起人?” “当然!”含音挺了挺胸,莫名自豪地应了句,倒是让颜魍一下有些无话可说。不过,含音的语气很快就沉了下来。“雾叙也闹蝶疫,但症状好像和那些掌门说的不太一样。颜魍,这里都是——”含音一顿,看了寒魉一眼,才继续道,“这里都是自家人,你也犯不着端架子,我便也开门见山说了。这里的染病者,皮肤溃烂是有,但目前没有一个是突然暴毙的。有亡者,但也不是因为溃烂,而是……” 含音紧皱着眉,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看得寒魉心也是拧巴的不行。颜魍看着含音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与迷花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看向了初四。 那种不好的预感,师兄弟间倒是一直默契的很。 显然,含音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待两人转过头用眼神询问,含音艰难地点了点头。 四人,一同黯了神。寒魉看在眼里,虽然一头雾水,但也大概知道是一件陈年旧事,令四人都不愿提起的,与初四有关的旧事。现在,可能旧境重现了。 要说雾叙什么时候成了有钱人的地盘儿,其实还真不早。大约二十年前,含音还不是这里的仙君,甚至还没来过这儿。那个时候,雾叙,这个名字其实挺符合这块地方的。 雾叙有一块灵石,源源不断地为这里提供着灵力,什么生机勃勃甚至时间暂停的传言,外人听的可多了。但这里,原来只有一些村民住着。村民间流传的故事,也和外面传的有些不太一样。 雾叙多雾,基本哪哪都是,而这个雾,会说话。每月十五,雾叙会被大雾笼罩,此时会有牛鬼蛇神在雾中低语,似是诅咒,或是交谈,没人听得懂。这一天不能外出,一是因为看不清路,二是因为,一旦出去,便再也回不来了。村里人都说,是被鬼掳了去,做了祭品。一人做祭,百人平安,剩下的人,他的时间流逝会变缓,相当于延长了性命。有人消失,便有人替代。他们也不管多了谁少了谁,也没人知道他们在这里活了多久,雾叙从来,都只是外人眼中的仙境和不老传说。之后有钱人的入侵,还多亏了含音和颜魍的多管闲事。 那天正逢中元节,颜魍跟着含音出来抓鬼玩。一人御剑,一人骑伞,两人飞在空中,看着底下隐隐烁烁的灯光,寒魉道:“师兄,你听说过吗,渟衢边上有个叫雾叙的地方,那里飘着则好玩的传言呢!” “不老仙境?” “当然不是!”颜魍邪笑道,“仙境可以有,雾多人少空气好就差不多了。但不老嘛……忤逆生死之道,活生生的例子就在你面前,你觉得,会那么简单?” 含音黯了黯神,低声道:“颜魍……” “师兄,你听说过吗?雾叙。” “什么雾叙?” “就是雾叙啊。”颜魍神秘地朝他笑了笑,“雾,在说话啊。说完话,还把人吃了。” 含音愣了愣,不由自主地向下望去。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到了雾叙上空。方圆之内,只有脚下这一块地毫无灯光,而且雾浓的大晚上都看得特别清楚。 颜魍把阴阳降到低空,与雾擦着飞了段路。“这里的阴气,重的可不是一点点啊。”转身看向含音,颜魍笑道,“师兄,中元节捉鬼,就捉这雾叙的鬼,如何?” 含音看了看他,又瞥了瞥脚下浓重的雾气,皱着眉头应了声。 “好嘞!阴阳!下去!”欢呼着,阴阳就窜了下去。 “喂,颜魍,慢点!”见他一溜烟跑了,含音摇了摇头,御剑跟了上去。 一穿进浓雾,扑鼻的血腥味便肆虐了两人的鼻子。 靠着阴阳微弱的光,含音落到了颜魍身边,皱眉道:“这里的血腥味怎么会这么重?” 颜魍转身看向他。借着剑光,含音很清晰的看清了他冰冷的脸。 “师兄。”颜魍抬了手。 含音向下看去。 是一截还在滴血的断臂。看样子,还是一个小孩的。 第四十二章 含音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忍片刻后马上恢复了冷静。“看来,捉鬼,是有必要的。颜魍,这条断臂还有温度,主人应该离他不远。你的骷髅对这种环境熟悉,赶紧放个,找到人要紧。” “嗯。”颜魍扬手撒出一把骷髅,红色的光照亮了周围一圈,骷髅飘飘浮浮地向前面飞去了。“我们走吧。” 越向前走,血腥味越浓,就连含音都皱紧了眉,就快受不了了。“颜魍,还没到吗?我们走了好一会儿了。” “这雾这么大,我哪知道我们在哪?它指的!” “还不是你管的?”含音粗声抱怨了句,愤愤地往前踏了一步。 “啪嗒”。 两人顿了顿。 含音道:“这里有水?” 颜魍看着身边不再前飞的骷髅,坏笑道:“师兄,你运气真好。” “哈?”不好的预感压着他的眼睛往下看去。 透红成洼,是新鲜的血迹。 含音:“……”提脚就是一踹。 颜魍轻松一转身就闪了过去,顺手捞了一把空中的骷髅。站定后,骷髅就揉在了一起成了一个新的。 银光一闪,铃声轻响。颜魍撑开阴阳,脱手甩出了手中的骷髅,又施法将那条断臂放到了空中。颜魍看着刚从血里踏出来的含音,轻笑道:“师兄,脚法不行啊!”旋即又退到一旁,“八方魍魉,听我号令,阴阳,时间溯回!” 阴阳在空中转了几圈,骷髅围着断臂绕了几圈,两人眼前的场景瞬间变了。含音不服气的哼了声,也退到了一旁。 一间昏暗的屋子里。 “咚咚咚——” 桌后小小的颤抖的身影,黑暗中闪着光的眼睛。“娘,谁啊?” 同样颤抖的身影,慢慢挪到了门边,伸手碰了碰门栓,又跟触了电一样马上缩了回来。今日是中元,七月十五,不会有人出门,更不会有人敲门,唯一可能的…… 沈幽在原地呆了会儿,脑中疯闪着一个月前的画面。 “砰砰砰!” 敲门声突然急促了起来,简直就像在砸门。沈幽惊了惊,连忙跑到沈臣兰边上,从怀中掏出一个鼓鼓的锦囊,递给他颤声道:“臣兰,等会儿若有人进来,你不要管娘,从后门悄悄离开,一直沿着那条路,不要停,不要回头,一直走,走到外面,出去了就不要回来了,好吗?” 手中沉甸甸的,沈臣兰揣着锦囊,疑惑道:“娘,你不跟我一起吗?为什么不能回来?” 门外的声音越发急促了,沈幽向门望了一眼,抱紧他道:“傻孩子,你已经大了,娘不能跟你一辈子,剩下的路,你一个人可以走的。这里成天雾蒙蒙的,不好,到外面去,代娘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乖,好吗?” 还想发问,门突然被撞开了。沈幽在沈臣兰额头快速的亲了一下,流着泪跑向了门。 三个男人红着眼直接扑了上去,沈幽根本无法抵抗,转眼就被抓住了双腿和一只手。 沈臣兰愣愣地看着破门而入的熟悉的面孔,就这么看着他们将獠牙刺进了沈幽的皮肉里。 鲜血飞溅,狭窄的屋中盘旋着啃食的欢声。 “娘!” “臣兰,快走!”沈幽努力摆出笑容,用仅剩的一只手奋力摆着,示意他快走。 鲜血逐渐漫到了他的脚边,沈臣兰呆呆地看着已经血肉的她。 恍惚间,身体先一步自己动了起来。 大雾弥漫,空中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沈臣兰一路跌跌撞撞跑着,不知沿着后门的路跑了多久,才忽的停了下来。 似是用力过猛,沈臣兰突然坐倒在了路边。刺鼻的腥味侵入,胃中一阵翻腾,他便再也抑制不住地吐了出来。吐了半天,眼前一片昏天暗地,眼泪,也跟断闸的水一样倾泻而下。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是眼泪止不住的流。 死寂的雾中,诡异的低吟突然四起。 传说,每月的十五,雾叙的雾便会传出鬼神的低吟,不知是在祝福,还是在诅咒。那一天,所有人都不能外出,家家也不会点灯,只能在家熬过这漫漫长夜。 传说,每月的十五,鬼雾就会带走一个人。被带走的那个人,会在那一天不顾一切地往外走。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所有人都不会阻拦。因为,一个人的消失,会换来所有人更多的时间。而且消失一个,第二天自会有新的人来代替。雾叙,不知何时开始存在,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了一些村民。从一开始,这个村里的人数就未变过。有的人,甚至从一开始一直活到了现在。 传说,那个失踪的人,是给鬼神的祭品。传说,用一个人的时间,换所有人的时间,是和鬼神的一个交易。传说,若违背交易,所有人都将付出代价。 上个月,该成为祭品的,是沈臣兰。 但因为他还小,沈幽不忍心,就在那一天不顾一切强制把他藏了起来。 上个月,鬼神没有吃到祭品。村民相安无事。沈幽也以为事情结束了。 这个月,中元节,所有人都将承受鬼神的怒火,并为此付出代价。 疲软的手臂突然被一只惨白的手死死抓住。 他只是个小孩啊。一个成年人在经历了之前的事后也不一定能保持冷静,何况是他?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瞬间消失了,沈臣兰再也受不了地大叫了起来,挣扎着想要逃。 只是,越挣扎越紧,越挣脱不得。 草丛后,冒出来一个人,张着大嘴,直接一口咬进了他的手臂。 鲜血喷涌。 “啊!” 终于知道,娘那一刻是多么痛,多么绝望。三个人!可她还努力笑着要他走。娘…… 大雾中又隐现了几个黑影,慢慢向他逼近。 恐惧到了顶点,激起了沈臣兰强烈的求生欲。起身欲逃,可咬着他的人死不松口,甚至还上了另一只手来扯他。 一瞬间,他的手臂就被扯了下来。 铃片再次轻响,阴阳回到了颜魍手中。许久,含音和颜魍才缓过来。相视,眼中是同样的复杂。 含音又看向空中的断臂,不禁道:“这便是……” “八方魍魉,听我号令,给我找到断臂的主人!如若碰到任何失去理智的人,全部,死。” 阴声一落,无数血红的骷髅四散飞开了。 “颜魍……” 含音担忧地看着他。他的脸,冰冷,就像当初,师父带他回来时一样的冰冷。只是,很明显的,这次多了愤怒。他的眼中,是腾腾杀意。 找到那个小孩时,他已经失血过多晕死在一个隐秘的草丛中了。小孩长得很清秀,但身体一半浸在了血里。少了一条手臂,但缺口处的血还在不停地流,就像要流干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那一夜,是中元。那一夜,雾叙周围的人都听到了一声恐怖的低吟,似含着愤怒,杀意,如鬼神的怒吼。那一夜,一场血雾笼罩了整个雾叙,血雾中央,有一道诡异的银光,空中,回荡着铃片的清脆声响。 那一夜,满地残肢尸骸,地面都染成了血红。但马上,一切都消失了。那一夜,雾叙的浓雾突然散了个干净。 睁眼时,是完全陌生的环境。没有痛感,一切,就像一场噩梦。 低头,是完好的身体。 沈臣兰缓了好久,才掀开被子走下了床。 木质的地板,有点狭小但很干净,甚至透着些许温馨。 小心翼翼地走出屋子,迎面是无比开阔的视野。 “醒了?” 沈臣兰吓了一跳,连忙向声源望去。门边的大石头上,躺着一个白衣飘飘的人。沈臣兰盯着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这个人,真好看。他的声音,好温柔,就像娘一样……娘? “小孩儿,这具身体如何?” “啊?” 颜魍笑了笑,从石头上跳了下来,道:“我给你的身体啊。如何,好用吗?”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啊。 沈臣兰低下了头,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嗯。谢谢。” 头上突然传来轻压。 沈臣兰惊讶地抬头看着抚着他头蹲在他面前的颜魍。 颜魍轻笑了声,抹去了他的眼泪。“小孩儿,从今以后,你就叫初四了。忘掉那个噩梦吧,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 刚被拭去的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为……为什么?” “你娘的嘱咐,我帮她完成,不好吗?”颜魍温柔地笑道,“虽然,外面的世界,我好像做不到。但这里,可以是你的世界,相信我,不会差的。” 眼中波澜,连着心。 “哦对了,”颜魍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锦囊,“这个,找到你的时候你捏着不肯松手的,我想办法弄干净了。不好意思啊,里面的东西,我看过了。” 沈臣兰怔怔地接过了锦囊,又抬头看向了颜魍。 “你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沈臣兰只是看着他。沉默许久,低下了头。颤抖着解开锦囊,里面,是一块玉,但不知怎的,玉的颜色很暗淡,而且有一道深深的裂痕。这已经,差一步就可以碎成两半了。 “时玉。” “嗯?” “时间之玉,可以存储人的一个人时间,持有者可以拥有时玉里的时间,相当于一比交易。你娘留给你的。虽然碎了,但你还活着。” 沉默。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完整的地方了。”颜魍顿了顿,“虽然会很难过,但我应该告诉你的。我们把她葬在你家附近,若哪天,你想去了,就来跟我说,好吗?” 沈臣兰没有抬头,只是小心又温柔地摩挲着手中的玉,就像在抚摸珍宝一样。末了,他点了点头。 颜魍又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起身走了。 时玉,他见到时也很震惊。没想到,这么一件宝物,竟在雾叙,竟在沈幽的手上。时玉,可以储存时间,可以交换时间。只是,在找到沈臣兰时,那颗玉就已经碎了。在找到他娘时,他也已经支持不住死了。 雾叙所有的人命,被收进了骷髅里。无辜吗?是吧。也许,也不是吧。但无论如何,是颜魍杀的,是一份无法抹去的罪。 第四十三章 寒魉也没想到,雾叙的名字原来真的是有来头的,也没想到,这个来头这么诡异,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四个人就这么坐在桌边,气氛着实有些奇怪。寒魉瞟了眼初四,见他面上有点克制的难过,心里很不是滋味。 颜魍轻轻咳嗽了一声,喝了口茶道:“所以外面,又开始咬人了吗?” 含音看了三人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后,颜魍突然站了起来。“小魉,我们走吧。” “啊?”寒魉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哦。” “等等颜魍,”含音叫住了他,沉声道,“你要自己去吗?” 颜魍走到了门口,幻出了阴阳。“师兄,”颜魍转身邪笑道,“这件事,因我而起。既然有人执意要我去,我怎么好意思不去呢?零音阁既然是你的地盘,总不会被外面影响。初四就交给你了,你和二师兄就好好待着吧。等我把事情解决了,记得请客付钱啊!小魉,走了。”说着,颜魍招了招手,就带着寒魉坐着阴阳出去了。 含音还想叫他来着,可颜魍走的太快,明摆着不想让他们插手。“迷花,你说,颜魍是不是摊上什么事了?大会上也是,现在也是。我总觉得他和臭流氓有事瞒着咱们。” 迷花轻笑一声,喝了口茶。“师兄,他们现在可比你我厉害多了,既然他们不想我们插手,便也随他们去吧。这两个人,一个不叫人省心,偏还一直凑在一起,真是!看大会的样子,他们是该惹上什么事了。不过呢,作为师兄,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不需要的时候相信他们,便是我们的职责。” 听着他丝毫不像的嗔怪,含音先是愣了愣,但马上就无奈地笑着喝起了茶。“你啊,倒是把师父的话记得挺牢。” 迷花轻轻一笑,道:“师兄也是。” 坐着阴阳飞出零音阁,不消一会儿,两人就到了有钱人家的那些宅院外。雾叙因为之前是村庄,之后是有钱人的地盘,所以不像平常城镇那样有很多街道民宿。这里,只有一条街。街道两边,都是他们的私人宅院,而且基本都是小有名气的修士家族的,平常人还是有点多的。 挑了个角落,两人从阴阳上跳了下来。 挥手幻去阴阳,颜魍又戴上了面具,顺手还搂过寒魉的脖子,笑道:“诶,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不怕高了?我看你坐的挺舒服的嘛!” 不怕高?若次次被强行以这种方式出行,想不习惯也难啊……更何况看的是你。寒魉暗暗叹了口气,面上还是谦笑道:“为了跟姐姐一起,再怎么样小魉都会尽力去克服的。” “嗯嗯。”颜魍满意地点了点头,放手道,“小嘴真甜!行吧,也不枉我帮你去大师兄那帮你敲顿饭!” “……姐姐,这里,以前……” 颜魍收起了玩笑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就是那个村庄的原址。我们在的,就是初四原来的家附近。” 寒魉黯了黯神,道:“初四……原本已经死了,是姐姐把他复活的对吗?” 颜魍的背影明显地颤了颤。“你倒是聪明。” “……忤逆生死之道,会有代价的,对吧?” “当然。” 手中突然传来一阵温热。 颜魍抬眼惊讶地看向寒魉,正好对上他温柔的面孔。 “姐姐,不管是什么,之前的,小魉来不及,之后的,小魉一定陪着姐姐,哪怕什么都做不了,至少姐姐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眼中波澜。转而轻笑。 颜魍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了?这才几天,就马上不是小孩了?” 轻轻一笑。“成天待在姐姐身边,总要像姐姐学习些东西的。” “正经的不学,耍流氓的倒是学的挺快。” 见他嗔怪,寒魉为难地低下了头,握着颜魍的手也有点瑟缩了起来。 正要缩手时,手便被反握住了。 “我又没说不好,你害怕什么?” 寒魉惊讶地盯着他满带笑意的双眼,良久才舒了口气,笑道:“姐姐,你可吓死我了。” “行了,我看你啊,就是牵手牵上瘾了。”颜魍挑了挑眉,拉起他便走了起来,“算了,在你找到女人前,我便勉为其难缓解一下你的心急吧。算是,你在蓬莱面前那句话的谢礼了。不过,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也没什么奇怪的。” “姐姐!” “怎么?还撒娇?一聊到女人就害羞?你可不小了。” “不是!” “哦哦好好好,不是!” “真不是!” “行!知道了!”颜魍停了下来,笑着看了他一眼,转身突然正色道,“到了。” 第四十四章 前面是一个小棚,就跟召南那时的差不多,只是豪华了好几倍。棚里晃着几个人,看样子,是哪家的修士。 里面的人见迎面走来的两个人,看模样都是翩翩公子,好看的紧,只是其中一个戴着个白色的鬼面具,一下子就把人衬的很奇怪。盯了半晌,众人才惊呼道:“白阎王!是白阎王!” 跟黄鼠狼进了鸡窝一样,棚里瞬间炸了起来。拔剑的拔剑,列阵的列阵,齐刷刷对着两人,大有一副大敌当头英勇就义的样子。 颜魍走到他们面前,一堆剑就刺了出来。 “站住!” “哦豁。”颜魍依着他们停了下来,左看看右看看,那一张张紧绷的跟见了什么一样的脸,真的戳到了他的笑点。忍不住“噗嗤”一声,颜魍好笑道:“你们这是把毕生绝学拿来对付我的意思啊?我呢,佩服你们的勇气。不过呢,就你们这三脚猫功夫,连近我的身都做不到,还是别了吧。”颜魍摇了摇手,“识趣一点,放下剑吧,我们聊聊。” 眼前的这些面孔都挺年轻的,看得出来都是些后辈小生。此时的棚子里,一眼望去没有长辈,这些后辈面面相觑了一阵,有不少拿剑的手已经抖了起来。 “你叫我们放下就放下,这怎么行?”一个模样俊秀的少年突然提着剑跳出来道。 颜魍扫了他们一眼,道:“小孩子听大人话,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在我面前逞英雄,谁啊胆子这么大?” “青山派洛羽轩!” 寒魉看他雄赳赳气昂昂的,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刚想让颜魍别跟他们置气,一动才发觉,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 这边一动,小生们也看了过来。刚才因为位置和袖子的关系,不明显,现在倒好,引的众人一阵惊呼。洛羽轩嫌弃道:“你们两怎么还跟女人一样牵着个手?害不害臊?” “我们喜欢,你管得着吗?”颜魍吐了吐舌头,又道,“你们这儿情况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颜魍扶了扶额,无力道:“拜托,病情啊病情!你们这里不是也有蝶疫的传染者吗?情况怎么样了?” 一说到蝶疫,他们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说话啊?” “还能怎么样?”洛羽轩突然叫道,“你看他们一个个的!” 他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颜魍这才发现,这顶棚子后面,还有一个隐秘的小棚,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两人一步上前,众人犹豫了一会儿,放下剑自发给他们让了路。怎么说,毕竟是阴阳鬼医。而且,拦也拦不住。 两个棚靠道布门隔着,但颜魍一靠近,布门上就印出了个花里胡哨的法阵。 “还封印阵?”颜魍挑了挑眉,“这么凶吗里面?” “只是怕疫病传染……”洛羽轩越说声音越轻,短短几个字,到最后眼神都飘了。颜魍瞥了他一眼,一道寒光吓得他立马又道:“他们是很凶啊……” “哦,是嘛?”颜魍眯起眼,邪魅地笑道。然后一挥袖,法阵瞬间就碎成了渣渣。“小魉,我们进去吧。” “嗯。” 然后,颜魍又一挥袖,一道深红的结印就代替了原来的法阵,把洛羽轩一众拦在了外面。 一走进小棚,寒魉就被扑鼻的血腥味和腐烂味呛了个正着。“咳咳咳……姐姐,这里面,怎么回事?外面明明没味道啊。” “他们的法阵能隔好多东西,味道什么的当然也行。你若受不了,施法隔绝一下就好了。血咒用处很多的,只要你不用的歇斯底里,还是很不错的,就是也没什么杀伤力就是了。”说着,还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寒魉勉强笑了笑,运气施了层血瘴把气味隔开了。 嗯,现在用的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颜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禁叹道:“其实你悟性比一般人高多了,就是一开始没弄好,不然,也该是个一骑绝尘的少年高手了。” “姐姐……” “好了好了,我不说。”颜魍笑了笑,放开了他的手,“行了吧?现在还是办正事要紧。” “嗯。”寒魉应了声,低头看向了脚边一排排的人。 说是小棚吧,其实这里面还有点大,只是那个法阵把里面的空间隔了开来,外面看不出罢了。 放眼望去,一群横尸。仔细一看,才发现只是躺着不动的活人。只是,看着真的有点吓人。 从远到近是患不同程度的疫伤者,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个和刚才外面类似的法阵,简单版的,把每个人都封了起来。 入口边,是皮肤溃烂的几个青年。越往里走,溃烂的程度就越深,各种绷带花式缠绕,什么样子的人都有。 一路看过去,寒魉的眉头是越皱越深,毕竟,他也是得过一次疫病的人,什么感觉,他最清楚。只是,这么看来,他似乎比他们幸运了不少。 突然,颜魍停下了脚步,寒魉也好奇地停了下来,凑上去打算看个究竟。 大约在中间的位置,躺着的人身上的伤口有了变化。溃烂依旧有,只是各种恐怖的伤口交错,血肉模糊,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过留下的。 寒魉看着他们,胃中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连忙捂住嘴别过了脸。 颜魍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若受不了便别看了,反正这种东西看了没好处。” “不,没事的……”寒魉抚了抚胸,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转过了脸。 颜魍又看了他一眼,继续走了起来。 越往里,越可怕。前面那些,顶多身上被咬几口,也不是很深。但后面这些,骨头都露了好多。四肢百骸,就连脸上也是,森森白骨随处可见,什么皮肉鲜血,一看就少了好多。仅剩的那几张皮上,又满是脓疮溃疤,简直就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寒魉努力坚持到了最后,等颜魍巡视一圈完毕,他连忙退到了一旁。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忍过来的。看他们的样子,该是先溃烂再被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咬的下口…… 又一阵恶寒,寒魉忍不住抖了抖脚,但马上又触电般挺直了背。 就在刚才,他的脚好像撞到了一个人的手。 那种从脚跟开始一路向上的麻感,还真不好受。寒魉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地回过头看向脚边。 迎面一个血盆大口。 愣神间,身子被一股大力推到了什么后面,眼前突然一片鲜红。 然后,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半晌,寒魉才回过神,连忙绕到了颜魍前面。 瞳孔一缩。 他的衣服是红色的,看不出其他的什么,但是,有血,在往下滴。 “姐姐,你……” 第四十五章 “没事。”颜魍的眼睛根本就没往下看过,只是冷冷地盯着那个位子。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寒魉抖了抖,识趣地又退回了他身后。 刚才那声惨叫,是这个位子上的人的。现在,上面只有一摊烂肉了。 “姐姐,他……” “他想咬你。我帮你挡了。然后打了回去。” “姐姐,你留了好多血。” “没事。血对我不值钱。” “一定很痛吧……” “不痛。” 寒魉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他,突然意识到了。是了,他好像,感觉不到痛。而且,没有心脏。虽然不知道他身体是什么构造,想来血对他也没什么用。如此这般,倒也不是在逞强。 平复了一下心情,寒魉道:“姐姐,他这个封印怎么这么不牢?” 颜魍眯了眯眼,道:“你刚才是怎么碰了他一下吗?” “额……好像碰了他一下腿。” 颜魍绕到那摊肉前,嫌弃地瞟了一眼,冷声道:“封印一破就咬人,这是饿了多久?看衣服,跟那个什么洛羽轩是一门。小魉,帮我记着啊,敢咬我,出去咱踹死他!” “……好的好的。” “不过话说,”颜魍又踢了踢旁边人的脚,“他怎么不动?” “会不会这个特别不牢一点?”寒魉也试着踢了踢旁边,见没动静,刚想转身,背后就爆出了红光。 陡然悚立,寒魉顿了好久,才一顿一顿地回过了头。身后的位子上,又是一摊不成样子的碎肢。 “……” “崽子,不错啊!”颜魍挑高了眉戏谑地看着他,“破封印?你又搞厉害一点的?以前怎么不早说?” “呵,呵呵……”寒魉干笑了几声,“这不是,没机会试嘛……” “哦——”拖得老长的尾音,听着就不怀好意。“那你每个都踢一遍吧,省的我浪费力气。正好,试试。” “啊?” “啊什么啊?去吧,从这边开始,全部踢一遍。你也可以试试用手碰啊什么的。” “那他们……” 颜魍和善地笑着看着他。 “……好的。” 然后,寒魉大致扫了一眼,咬紧牙就开始一脚一脚的踢了起来。也没敢回头看,一排又一排,从开始的端端正正一脚踢,到最后整个人在封印上飞来飞去,寒魉算是搞清楚了,只要被他碰到,那些封印就没用了。 随着他的白衣惊鸿,转身过处,遍是排排血盆大口。一排人起立,就是一根暗红的锁链飞过。叮叮咣咣,所有人就这么被颜魍捆了起来,咿咿呀呀的跟个饿死鬼一样吵着要咬人。 “嗯,不错。”颜魍拍了拍手,满意地点了点头。 寒魉气喘吁吁地回到他身边,看着眼前一大串奇形怪状的粽子,对他们的害怕突然消了大半。怎么说呢,看着蠢兮兮的。 “姐姐,把他们叫起来干嘛?” “当然是问话啊!怎么,你是指望外面那群小朋友说,还是屋里那些大人说?事情嘛,问当事人当然是最有用的嘛!” 见他一脸理所当然,寒魉虽然无语,但也只能认同。确实,外面那群,看着还不如他有用。里面那群,除了会瞎叫唤和打打杀杀,也没什么用。这么一想,寒魉好笑地摇了摇头,看向了那群正在叫唤的。“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看他们的样子,神智是丢的不轻,得醒醒。” 一把放出阴阳,铃片声中数缕血雾飞舞,肉眼可见的,几个人就看着正常多了。 一手耍毕,颜魍立马收起了阴阳,随即冷声道:“害汝者,谁?” 这么直接?寒魉看他们突然躁动了起来,嘴巴张了张,说了字,但根本听不清。好像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乱七八糟的杂在一起,耳边只觉“嗡嗡嗡”一阵。 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有一声长啸,把两人吓了一跳。紧接着,便是两声,三声,百来声,吼啊吼,简直要把棚给震碎。 寒魉捂着耳朵退到了颜魍身后,大声道:“姐姐,怎么了啊?” “我哪知道?”颜魍也捂着耳朵,一脸怨气地吼道,“你,再上去踹一脚!” “啊?” “快去啊!” “……哦。” 硬着头皮上去就是一脚,真的,瞬间,没声了。 寒魉眨了眨眼,忍不住回头给颜魍竖了个大拇指。 “哼,小样!”颜魍撇了撇嘴,上前对着他们又是一脚,所有人便被踹到了地上,嗷嗷地起不来。 瞳孔一缩。 “他们的舌头,没了。” “啊?”寒魉上前一看,每个人的嘴里都是血糊糊的一片。“刚才不还有吗……刚才那一叫,把舌头叫没了?” 颜魍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不然,你踹几脚都没用。” 寒魉咽了咽口水,道:“那现在怎么办?” “蝶。” “啥?” “他们说了。”嘴角扬起邪魅的笑容,“蝶。” 寒魉愣了愣,思绪刚连起来,就又被吼断了。 “喂!白阎王!快出来!” 一听就是洛羽轩,而且着急的不假。两人对视一眼,颜魍便撤手把所有人封回了原位。 “走吧,小朋友好像遇到麻烦了。”颜魍又看了众人一眼,不经意皱了皱眉,撇下他们走了出去。 一出来,就是一堆剑指着两人。 颜魍叹了口气,拍了拍寒魉的肩膀。 寒魉会意地一脚踏了出去,连带着一脚放出的血咒。 然后所有人的手一抖,都后退了一步。 “小朋友,”颜魍甩了甩肩,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道,“不是你们叫我出来的吗?干嘛呀这是?” “我,我们——” “怕我放他们出来啊?” 众人噎了噎,没有说话。 颜魍横了他们一眼,目中无人地走了起来。“越湖灵仙派,蜀中临山门,居龙派,青山派,六月教,凌霄派,零音阁。人倒是多。你们几个,家中小辈,剑都拿不稳,竟敢来这里守门。你们知道,这里面是为什么么?” 从来没想过颜魍会问这么一句,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最后还是洛羽轩跳出来道:“不就是染了蝶疫嘛!” 颜魍极度邪魅地笑了笑,看得寒魉浑身都抖了抖。 “蝶疫是一点。你们,听过这里的传说吗?” “传说?不老仙境?” “当然不是。”颜魍的笑意更盛了,“雾叙,会说话的雾,这是一个诅咒。” 鸦雀无声。 “用你的生命,换所有人一个月的时间。你若违背契约,便会把所有人带入诅咒。中元夜,鬼神带着怒火降临,在雾中叙下诅咒。所有人的时间,被所有人夺走。一曲不夜,雾散之际,一切归尘。” 一语落,良久,洛羽轩突然有点气急败坏地道:“什么东西?” “咬人啊。”颜魍笑着看向他,“吃掉一个人的时间,一切可不就尘归尘,土归土了?根本不用别人动手。你不觉得,和里面的很像吗?” 众人愣了愣。 “青山派洛羽轩,是吧?” “……嗯。” “里面有你们门派的谁吗?” “洛红一长老和他门下的一些弟子。” “原来,那是你们的长老啊。” “你,你把他怎么了?” “没怎么。”颜魍耸了耸肩,笑着从他面前走过道,“就是看着被咬的挺惨的。而且啊,他也挺会咬的。” 一伸手,苍白的细臂上露出一排沾血的牙印,边上是残存的血迹。 “你说,他咬我,我刚想打回去,才刮了阵风他就碎了。都这样了,你们还死命吊着不让他走,怀着什么心呐?而且,我是不是该找你讨回来?” “他只是咬了你一口,你却直接取他性命,还好意思讨?白阎王,你这要是传出去,可是要在人前丢尽脸的!” “哦?是嘛——”颜魍饶有兴趣地看着洛羽轩,阴声道,“郢州是我,蝶疫是我,冷漠是我,凶残是我,所有错都是我,传出去丢面子?原来,在你们眼里,我还有这个面子?” 一语毕,万生寒。寒魉看着他的侧颜,鬼面具下,是含着杀意的眼神。 “小魉。” “欸!” “你的债,自己讨。” “可是姐姐——” “你的债。”一眼微斜。“以后记得,怎么欺负你的,就要怎么还回去。没能力,可以忍,但不可以不还。现在你有能力,就没必要再憋着。憋坏了,会出事的。” 阴阳怪气一顿,寒魉听的很不是滋味,但还是依言走到了洛羽轩面前。 两人站在那,不论从什么地方看,寒魉都是厉害的那个。没办法,身高差,小朋友到底是小朋友,跟寒魉差的还是有点多。于是,再怎么瞪眼嚣张,还是仰视的份。 寒魉看着他,实在有些不知该怎么下脚。犹豫间,一道黑影突然窜了出来,绕过寒魉直接刺向了颜魍。 一瞬间,鲜血飞溅。 想也不用想,这血肯定不是姐姐的。寒魉反应过来后,习惯性的看向了颜魍。 他的心口,红衣尽染,越见深红。他的眼中,却平淡如水。 寒魉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声道:“姐……姐?” “没事。”颜魍平静地道,“帮你挡的。现在,你又多了一笔债。” 瞳孔一缩,寒魉斜向了洛羽轩。他正惊讶地看着他们,被寒魉这么一瞪,不禁后退了一步。 寒魉眼神中的杀意,分明就比刚才的颜魍还盛! “你?” 一字出,心寒。 “我,我,怎么可能是我!刚才那个黑色的,大家都看见了,我怎么可能?他可是白阎王!” 语气不变。“白阎王,也是人。” “骗人!白阎王明明就不是人!他连心脏都没,怎么能算人?他明明就是鬼!是鬼!没有心的人,刺个心又怎么了?空的!又不会痛!再说又不是我,你凶什么凶?” 一阵死寂。 “那不如,我也把你的心挖出来,再刺一刀?” 洛羽轩颤了颤,不自觉又后退了一步。 “他不痛,我痛。” 黑气猛然上窜,绕着寒魉不停的往外腾。 洛羽轩见他这样,吓得连忙道:“你,你你干什么?又不是我!” “里面,九十九个人。”颜魍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那个村庄,整好一百人。” 第四十六章 四周突然安静得出奇。 寒魉周身的黑气忽地收了收,洛羽轩也暗暗舒了口气。 “一百人,缺一人。”颜魍的声音回荡在空中,带着渺远与寒意。一出口,嘴角还流了一行血。 寒魉一步上前扶住了他,面色难抑地担忧道:“姐姐,你好歹先把伤治一治——” 颜魍抬手打断了他,流着血就朝着洛羽轩走了过去。“缺的一个,你来补,如何?” “你!你在说什么!”话毕剑出,穿胸而过。又一道血花,又在刚才的地方。 寒魉愣愣地看着他们,一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姐姐,为什么不躲?”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从里面出来,颜魍就不正常成这样。寻常刀剑,怎么可能伤的了他?更何况这么直来直去,还是洛羽轩这么一个小辈!刚才的黑气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又闹这么一出,真把寒魉搞得一头雾水了。 洛羽轩还握着剑插着颜魍,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人眼里是看不懂的复杂,一人眼里是害怕和惊恐。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颜魍胸口的血在不停地流。 伴着清晰的滴血声,寒魉终于忍不住上前握住了剑锋。血雾缠手,对上洛羽轩的眼。 瞳孔一缩。 那双眼底,分明就是难以言抑的兴奋! 黑气一下暴涨,瞬间化去了手中的剑。凝灵一掌,洛羽轩就飞了出去。剑化光点,在颜魍胸口散去了。 “小魉,别打,踹。” 寒魉愣了愣,旋即笑了一声。“好的,姐姐。” 然后,洛羽轩刚站起来,就被一脚又踹到了地上。 “洛羽轩,”颜魍抬手抹了把胸前的空气,所有的血便跟着他的手浮动了起来,“零音阁,里面可没有。” 血丝缠绵,飘飘着进了颜魍的身体。伤口结网,很快,血便一滴不剩全回去了,颜魍也跟个没事人一样,抖了抖腿又晃了起来。 “洛羽轩,这刺呢,你也刺了;暗算呢,也给你得逞了。里头的老头咬人,我们踹也踹了。现在,扯平了,然后,就是大人教育小朋友的时间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颜魍撩起了袖子,叉腰走向了洛羽轩。人家还在努力反应的时候,颜魍对着洛羽轩的脸上去就是一拳,他刚站起来,就又被打趴下了。 寒魉虽然真的不是很懂颜魍在想什么,不过看他现在如此正常的样子,心里莫名好开心,然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啊?”颜魍凶凶地转过脸,“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寒魉笑着摇了摇手,默默退到了一边。 “白阎王!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啊?”颜魍端着更臭的脸瞪向了又从地上爬起来的洛羽轩,“过分?我?行啊,来,给你看看什么叫过分!”一手放灵,直接把洛羽轩吸了过来。 然后,一顿毒打。 直到这莫名奇妙的一顿结束,周围人还都心有余悸的不行。 终于,寒魉忍不住道:“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颜魍整理了一下仪容,看着地上有点惨不忍睹的洛羽轩,冷哼道:“小朋友不听话,敢找我的麻烦,我便教训了一下。” “……麻烦……是指?” 一眼寒斜,把寒魉吓了一跳,但很快,寒魉就发现他的目光略过了他。这个方向,是那个小棚? 刚想往后看,红影一闪,寒魉就被带上了半空。 数道剑光擦着他们原来站的地方就过去了,只差一点,被戳穿的就是他们了。寒魉惊魂未定地看向身边的颜魍,却见他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张严肃脸,此时正冷冷地盯着下面。 “白阎王,你在干什么?” 剑尘散尽,从棚后冒出一堆人来,穿着各种类型的服装,看模样,是各门派的大人来着。 “哟,大人来了?”颜魍斜了他们一眼,不屑地道,“什么我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一群打我们两个,小的不行就换大的,好意思吗?” “哼!他们怎么敢打你?分明就是你仗势欺人!” 一群人咋咋呼呼的,话还没说完就提着剑向两人撞了过去,各种剑花招式,天花乱坠地砸了过去。寒魉皱了皱眉,本不想动,但手不受控制地就凝灵迎了上去。 血雾与剑光华丽丽地迎了一击,四周瞬间被暗红笼罩。阴阳微微晃了晃,马上就稳住了。 颜魍眯着眼俯视着底下,那群阵型已经乱七八糟的修士,不屑地冷哼道:“乌合之众,才这么一下就散了阵型,没用。”然后又转向寒魉道,“你现在耍的倒是不错啊!” 寒魉讪讪地笑了笑,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不知为何,从凌霄阁回来后,血咒好像接受了他许多。心里想什么,它都能马上做到。那种得心应手的感觉,虽然奇怪,但真的很爽。 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大人,整队的速度很快。两人就这么一聊,底下又提剑英气腾腾地对着他们了。 “白阎王!”一个人突然叫道,“你一个人修炼血咒也就算了,竟然逼别人学!如此邪魔外道,你莫不是想造反?” “造反?”颜魍有些好笑道,“造谁的反?” “天下昭昭,自以正道为法,容你这种邪魔外道已是我们宽宏大量。如今你将血咒传给别人,就是在挑衅我们正道的权威!颜魍,你不要以为会用血咒就为我独尊,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与你有关,你迟早会被我们制裁的!” “哦?是嘛?” 虽然戴着面具,虽然带着笑意,寒魉听着,心中却还是溢满了苦涩与无力。他知道的,小时候也是,只要有人想针对你,只要你有任何一点不符他们心意,十万八千里都打不着的关系,也能在一群人的嘴里成了有理有据,偏还顶着天理昭昭正道为尊的狂妄,义正言辞的把飘摇不定趋炎附势的人拐到一个阵营,开心地扯着自己的独角戏,却拉着所有配角和自定的对手下水。比起那些纯粹的坏人,这种人更可恶,而且还打不得骂不得。嘀咕到这里,寒魉看那些修士的眼神多了好多厌恶,真是讨厌! 颜魍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就要走。 这一转身倒是把所有人愣了一愣,毕竟,颜魍不回嘴,实在有些不正常。只有寒魉马上垂下了眼,神色复杂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面还在喊打喊杀,颜魍连头也没回,直接走了。直到身后渐渐安静下来,寒魉才小心翼翼地道:“姐姐,我们就这么走了吗?” “我本来还看他们可怜想给他们治治,现在看来,这群人,根本不值得我的怜悯。” 一如既往地霸气,也一如既往地戳痛了寒魉的心。 沉默了一会儿,寒魉才道:“……那个九十九和一百,有什么深意吗?还有姐姐,为什么要让那个洛羽轩刺中啊?你肯定是故意的对吗?” 颜魍瞥了他一眼,嘴角突然上扬了起来。“你倒是清楚。我不是说了吗,扯平了。同样的方式,同样的人数,你还想不到是为什么吗?” 寒魉皱了皱眉,好一会儿后,瞪大了眼。“洛羽轩是在向你讨那个时候的债!” 颜魍眯起眼看着他,没有什么表示。 寒魉看着他漠然的脸,咽了口口水,低头沉声道:“一百条条人命,他要我们一个一个来偿还。里面的九十九个,是为了提醒我们,剩下的那一个,要我们来补。” 颜魍还是没有说话。 “可是姐姐,”寒魉抬头道,“那个暗算呢?暗算不是朝着我来的吗?我们两个,不是也该二选一?照理来说,额,说,应该是找你啊……还有那个洛羽轩又是谁假扮的?就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对劲吗?” “有没有人发现,愿不愿意相信,打算怎么办,只能他们说了算,不是吗?” 寒魉噎了噎,良久,才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既然是冲着我们来的,现在我们走了,总会想办法跟上来的吧。诶姐姐,洛羽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呢。” “……啊?” “我们先回去,趁天还亮,把初四叫出来吧。” “……也好。” 再次回到原先落脚的地方,人数就增到了五个。什么茅屋草垛,什么篱笆小院,时过境迁,现如今,也不过是窄墙一面,什么也不剩了。墙外,便是山林,沈幽的墓就在山林进口的隐秘树丛边。 林叶萧萧,白雾弥漫,天野之下,尽是萧索。 当初含音和颜魍抱着沈臣兰到屋里时,沈幽已经被啃的不剩下什么了。再三考虑,两人最终决定把她最后一点肉体化作骨灰,撒在了院子周围,算是入土为安了。因为没有完整的肉体,沈幽的墓,也不过是个衣冠冢。 也是自那时起,初四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甚至在魍魉山这么久,连提都没提过。也不知是真巧还是注定,这场噩梦,终要有个结局。 四人把空间留给了初四,默默退到了一旁。 寂静之中,便也只有风声叶声。不消一刻,寒魉身旁的三人突然同时动了动,面色凝重地相觑后,分别看向了三方。 雾,突然浓了起来,好像还飘着声音。低沉的,有些暗,就像众鬼的低语,又或者,鬼神的诅咒。 白雾中,隐隐冒出了几个黑影,从四面围了过来。 第四十七章 抬手放灵,颜魍在沈幽的衣冠冢外施了层结界,顺带把初四也包了进去。 寒魉见他们还不动作,便轻声问道:“姐姐,他们这是在模仿当时的场景吗?” “大概吧。”颜魍冷声道,“这种恶趣味,真是令人作呕。” 谈话间,人影已经从雾中穿了出来。然后,含音和颜魍双双皱了眉。 果不其然,来的,都是当时的村民。 看到两人的反应,迷花和寒魉也马上心里有数了。寒魉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些破布烂衫,红着眼挂着口水跟丧尸一样扑腾过来的村民,心里害怕是有,但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感。“姐姐,他们不是早就死了吗?现在又做出这些人来,假的这么明显,有什么意思吗?” “自得其乐,一个人的恶趣味,其他人怎么会懂?”颜魍不屑地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九十九个。” 含音转向他,沉声道:“颜魍,动不动手?” “当然不动。”颜魍忽地轻笑道,“师兄,说了你们不要插手,到时候再被个什么人安个什么助纣为虐的罪行,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含音张了张口,却也说不出什么来。迷花见他们如此,赶紧扯住含音的手臂道:“师兄,我们还是放过他吧,走了走了。”说着,拉着含音朝着颜魍挤眉弄眼地就走到了初四边上,扯开结界就进去了。 寒魉看完他们的一顿操作,又看看差几步就能抓到他们的村民,忙闪到颜魍身后道:“姐姐,别聊天了,人家都要咬过来了!” “啊?”颜魍不耐烦地回过头道,“你血咒不是已经耍的挺六了吗?咬你了你挡啊!没看见我聊天呢?” “……哦。” “哦什么哦?看清楚了!”颜魍随手往后挥了一袖子,排山倒海的一道灵力瞬间就把周围的地吹得乱七八糟的,什么草啊叶啊尘啊,呼啦啦地满林子飞。那群村民倒是定得很牢,脚底一排红雾,静止得跟石像一样。 “这不就好了吗?” “……是是是。”寒魉吐了吐舌头,继续道,“姐姐,这九十九个人,是幻想还是那棚里的九十九个?” 颜魍眨了眨眼,笑道:“你怎么不说是新的九十九个人?” 寒魉抽了抽嘴,道:“新的九十九个?有这么多人吗?” “雾叙好歹也是个地方,区区两百人,怎么会没有?这病是怎么传的还没搞清楚,说不定才这么会会儿又多了几百号病人。你看他们这么不堪一击,应该是刚感病不久的普通人,来这里的目的嘛,什么拖延时间啊,吓唬人啊,你觉得呢?” “我……”寒魉张了张,突然深吸了一口气,道:“姐姐,其实我有一个想法,就是……” 颜魍邪魅地笑了笑。“讲。” 寒魉看了初四一眼,道:“当初一百人,到最后,死在这里的其实只有九十九人,因为初四被带走了。这些设定,确实应该是指向我们的。只是,我们来,是因为含音仙君,我们与洛羽轩照面,其实也没有提前安排,所以我们见面纯属偶然。既是偶然,他便没有理由事先安排好一切。我们误解封印,被暗算,被刺,应该都是他临时起意。问题就是,我们从棚里出来是以为他们遇到了麻烦。还有那些修士,这些村民,喊我们出来,不想让我们待在里面;用言语讥讽让我们离开,现在又用这些只是看看的东西来吓唬我们,其实也是想让我们离开。”寒魉顿了顿,“我觉得,他们这么做,更像是藏了什么东西不想让我们发现。而九十九个人,和蝶疫连在一起……” 好半天,寒魉都没发声。颜魍眯了眯眼,道:“继续啊。” “……就像在故意把蝶疫和姐姐扯在一起,好让之前玄门大会的说辞有出下文,那么一切,就会变得顺理成章。白阎王图谋不轨,设计蝶疫让世界陷入恐慌,罔顾人伦,与正道为敌。如此,那些修士便有了响当当的理由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拔掉他们的眼中钉。而且,一旦姐姐出事,那魍魉山便不再安全,山上的一切必将遭受他们的洗劫,如此一来,就又回到了最开始,各派战争必然也免不了,但和之前不同的是,现在,他们可以把一切罪名,推给你。” 寂静,唯有村民飘扬的头发和衣衫。 “说得对。” 一言,吹散在空中。 颜魍看着寒魉,脸上浮着令人看不懂的微笑。 “你说得对,只要他们愿意,那所有的有的没的,便都是我一人的错。”颜魍上前突然勾起他的下巴,阴笑道,“别人怎么对我,我不管。我只希望,我信任的,不是些乌合之众。像师兄师姐,像魍魉山里的一众,像你。只要你们,不,只要你不跟他们一起,我便也没什么好怕的。” 眼泛波澜。 颜魍又突然把嘴凑到他的耳边,软声道:“血咒共享,便是把命也给了你。你若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抓了什么把柄,我也会跟着遭殃。所以,保护好自己,也所以,不要和那些人玩。你只要,和我玩就够了。” 若说颜魍刚凑过来时,寒魉的脸还只是微微有点红,这一番话撂完,寒魉整张脸都烫的跟什么一样。奇怪,姐姐明明也没说什么奇怪的话,我怎么会烫成这样?心脏也跳的太快了吧! “小魉?” 抬眼,是他邪魅的笑脸。 “唔,唔?” “你在紧张?” 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颤,寒魉眼神飘忽地道:“唔,嗯。” 空气就此沉默。半晌,颜魍突然放开了他的下巴,转身一挥袖,八个血玉骷髅旋转着就飞到了村民的上空。 八方魍魉,镇八方奇魂。以骷髅为各方阵眼,巨大的暗红法阵在上空展开。两人站在法阵中心,颜魍再一挥手幻出了阴阳。 白伞忽绽,铃片轻摇。脆声中,雾中起伏的低吟声渐渐消了,村民也化作红色的沙尘被吸进了阴阳中。 “我管你什么鬼怪神魔,我为阎王,是众鬼的主宰。既然你要当死人,那我便也随了你的愿。八方魍魉,听我号令,不论雾中生死,皆取其时间,消泯于尘,永不再轮回。” 寒声回荡在空中,伴着红尘消散,结界碎裂。 含音面色担忧的看着他,忍不住一步上前,却被迷花摁住了肩膀。 “师兄,他已经长大了。” 转眼,四目相视。 轻笑。“而且,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神情一颤,含音看向了寒魉。良久,无奈一笑。“罢了,我们管自己吧,这个小兔崽子,现在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们了。” “可不是嘛。” 迷花轻笑着摸了摸初四的头,道:“初四,若好了,我们还是先走吧。人来的多了,我们反而会给他们添麻烦。” 初四看看他们,又看了看沈幽的衣冠冢,轻轻点了点头。 随意地道过别后,三人便回零音阁去了。目送三人离开后,寒魉又看向了颜魍。 “姐姐,你……生气了吗?” 颜魍横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生气?” “看着——” 又是一瞪。 寒魉咽了口口水,顺带把没说完的半句话也咽进了肚子里。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环住颜魍就把他搂进了怀里。 瞳孔一缩。 两人身高相差不大,但还是寒魉高一点。如今这么抱着,倒是一点都不奇怪,颜魍还能靠在他肩上。 空气沉寂,只剩越搂越紧的双手。 “姐姐,我不会去找别人的。就算所有人都与你为敌,我也只会站在你这边。后是你的靠背,前是你的垫脚石。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什么罔顾人伦邪魔外道,在我眼里,姐姐便是天,便是我唯一的信仰,唯一的道。你是众鬼之主,我便是你最忠诚的手下,永远不会离开你,更不会背叛你。” 惊讶渐渐成了波澜。 长睫轻颤,终是垂了眼。 双手环抱,同样也搂紧了他。 “谢谢。” 长风落叶,血玉盘旋,阴阳在风中吟唱,吹散了四周的雾气。 一剑呼啸。颜魍抱着寒魉一个转身,血丝飞空。 “姐……姐?”低头,白皙的脸上一道鲜艳的红痕。愧疚排山倒海地涌上了心头。三次,今天,他为他挡了三次。 黑气从心口伴着愧疚溢了出来。寒魉放开颜魍,一手聚气,朝着那道飞剑就是一抓。瞬间粉碎。再一聚气,一个身影从林中忽地窜出进了寒魉的手中。 是刚才那群修士中的一个。 寒魉掐着他的脖子,眼神一下冰到了极点。额头隐隐升腾的黑气,似是勾勒出了什么图案。“你,想死?” 修士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挣扎来挣扎去,可除了嘴角流血外,根本没有用。他被掐得甚至连话都说不了。 颜魍冷眼看着狼狈的修士,手指聚气在伤口前一划,伤口便马上愈合了。“越湖灵仙派。挺喜欢暗算的啊?” 一言寒四方,修士的脸闻言便僵住了,难看的跟死灰一样。 嘴角上扬,颜魍邪魅地笑道:“记住,越湖灵仙派,便是因你而灭门的。” 再一笑,转身。寒魉一用力,黑气血雾便齐齐缠上了修士的身体。惨叫声伴着阴阳的铃片声,由响到弱,最终消散在了风中。 寒魉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才回过头看向了颜魍。 “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 “姐姐今天,帮我挡了三次。” 第四十八章 风声伴着铃片声,和他的轻笑。 “我不会痛,但你会。”颜魍又挑起了他的下巴,“那我帮你挡,不是正好吗?” 地上尘嚣,剑芒飞至。只是匆忙对视一眼,颜魍便撒手握住了阴阳。八方骷髅回到手边,静静地打着转儿,银白的光粉罩住脸化成了面具。寒魉看着他和气势汹汹赶来的修士,眼神不觉又冷了起来。 “白阎王!张生天呢?” “啊?生天?哪个生天?”颜魍把玩着骷髅笑道,“哦——刚才那个暗算的是吧?那你们不都说了嘛,生天,升天了啊!” “噗——”寒魉被这么一逗,刚端出来的冷酷脸又垮了。 “你!放肆!” “放肆?”眼神一凛,瞪的那人立马抖了抖,“哦——原来,你们暗算我,就叫除魔卫道,我还个手,就叫放肆。你,是这个意思,对吧?” 杀气笼罩了整个林子,那群修士刚端的好好的样子,瞬间唯唯诺诺了起来。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老大的阵仗就是没人敢上前一步。 颜魍冷哼了一声,道:“怎么,刚刚不还很凶吗?现在连动都不敢动了?在下跟诸位无冤无仇,诸位倒好,一个个明的不来还来暗的,还想毫发无损的回去?白阎王,可是你们叫的。在阎王面前这么放肆,你们,可真是好意思啊。” 话语一落,漫天的血雾席卷而来,瞬间把一切浸在了昏暗中。鬼魅的狂啸和尖叫在四周欢腾,无数鬼影乱窜飞荡,就像又一场鬼雾,只是阵仗显然不是一个级别的。 “喂,”八个血玉骷髅绕着两人飘上飘下的,颜魍深深地看了眼其中一个,那个骷髅就飞到了两人正前方。“我和你们,本是不相干的两路人。若你们不来惹我,我便不会来找你们麻烦,那大家相安无事,又有什么不好?但若你们执意要惹我,那我自然不会放过你们。我是阎王,杀人无情,就算是陌生人我也杀的轻松自在,我不过是念在师兄们的面子上不跟你们计较,所以,不要得寸进尺,也不要浪费自己的命。我,你们还惹不起。” 血雾中的侧脸,完美无瑕。血光前的眼,复杂的让人看不透。寒魉看着他,知道不该打破这片死寂,便也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 “所以,”颜魍的嘴角扬起一抹邪笑,“你们是要继续咋呼,还是趁我还没改主意的时候离开?” 依然是群魔乱舞鬼哭狼嚎的背景。那群修士提起剑,灰溜溜地走了。 颜魍冷哼了一声,撤去了血雾。待重归明亮,寒魉才开口道:“姐姐,我们还要回去吗?” “你不是说他们藏了什么东西么?”颜魍看着远处道,“还有那个洛羽轩,你就不好奇吗?”转眼对视,嘴角上扬。 只是,回到那个棚里时,没有一个人。 四周的房子都大门紧闭落叶翻飞,偌大的院墙连瓦,竟是没有一点人烟味,反而像荒凉了多年的建筑。 “姐姐,这里之前,真的有过人吗?我怎么感觉这里的东西,真的像摆了好久没人来动过的……” 没有回答。 “姐姐?” “我们刚才,是不是漏了什么东西?” 寒魉看着眼前落叶飘飘的棚,道:“不如,我们先去那个里面看看?” 颜魍四下扫了眼,不禁皱起了眉。那个骷髅还在两人边上飘,听到寒魉的话,就在棚里转了转,然后停在了那个门前。 两人互相看了看,走了过去。 棚内,还是原来的样子。 沿着过道一个个看过去,颜魍的眉头是越来越皱了。寒魉看着他这样,心里着急却也找不出办法。毕竟,云里雾里的,想想还有点恐怖。 看一眼颜魍,又看一眼躺着的,眼睛瞟来瞟去的,寒魉累都累死了。正想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寒魉却突然定在了原地。 意识到他的不对劲,颜魍便走过来道:“怎么了?” “姐,姐姐,”寒魉嘴唇有点颤抖的指着脚下的人道,“这……不就是张生天么?” 一瞬的死寂。 脚下的人,虽然手臂上和脸上有溃烂的地方,但这张脸,绝对是张生天无疑。寒魉可以保证的,因为这是他杀死的第一个人,他绝对认得的。 好久,颜魍突然转身看向了寒魉。“你觉得,你杀的那个,是人吗?” 若换在平常,寒魉一定会笑出来,可现在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开玩笑。寒魉仔细回忆了一圈,然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虽然他从未杀过人,但这种感觉,一定是个活着的。 “什么意思?” “就是,是不是人我不清楚,但一定是个活的有身体的。” 颜魍眯起眼盯着他,疑声道:“你确定?” “嗯,我确定。” 第四十九章 颜魍绕着张生天走了圈,沉声道:“这里的人,是真的,那刚才的,要么就是被幻了形的,要么,就是我们在幻境里。” “我们?” “外面是什么样,你也看到了。”颜魍伸手抓住了那个骷髅,“可惜,我对幻术不熟悉,究竟什么时候进了什么幻境,我也不敢确定。” 寒魉看着张生天,顿了半晌,突然走了起来。然后在不远处停住道:“那两个被姐姐打散架的人还在,说明这里应该与外面的机制不一样。姐姐之前,把结界的封印改了,那就有可能阻隔了幻境。” 颜魍看着他,道:“你是想说,幻境是在外面触发的?” 寒魉点了点头,道:“不过只是猜测。姐姐,就算你不熟幻境,但知道的肯定比我多。一般的幻境,是不是有什么契机啊标志什么的?就像一个法阵的阵眼,既是全局的关键,也是全局的弱点,幻境,应该也是有的吧?” “有的。”颜魍向他走去,“只不过,阵眼是固定的,幻眼是随机的。虽然大部分都与幻境有些关系,但因为变化太多,任何人事物甚至记忆都有可能,所以想找到幻眼,需要的可能是单纯的运气。” “运气啊……”寒魉小声嘀咕道,“这东西我们大概……” 颜魍横了他一眼,冷哼了声。 干笑几声后,寒魉正色道:“姐姐,你觉得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管他什么东西,”颜魍一甩手就把骷髅抛到空中,骷髅自发转了起来,“反正不是好东西。八方魍魉,听我号令,什么幻境鬼雾,只要是假的,通通给我散了!” 以骷髅为中心的一阵红色旋风吹住了所有人。寒魉站在颜魍边上,看着大风下飞舞的衣服和头发,不禁抽了抽嘴。 找?找什么找!直接全弄散了拉倒,哪那么麻烦! 是这样,没错吧…… 狂风一顿吹,好久才平静了下来。理好头发衣服,寒魉下意识扫了一眼四周。 嗯……除了一切都乱了外,没什么不一样的。看来,里面是真实的应该没错了。 “姐姐,有找到什么东西吗?” “你自己看嘛!我要理头发,没空找。” “……” 寒魉挪到那些人边上,坚持着看了一圈。破布烂衫和着一堆血肉,要不是他们还活着,寒魉真想挖个坑把他们埋了,毕竟太吓人了。 看一眼,有些人的血还是没干的。再看一眼,他们的胸幅度极小地起伏着。又看一眼,好像他们有皮的地方都在微微蠕动。最后还看一眼,有寸皮突然爆了个洞,漏出了一小缕黑气,还把寒魉吓得立马收回了眼。 “怎么了?”颜魍已经理好了头发,叉着腰站在他身后不耐烦地道。 寒魉转向他,又是摆手又是指着他们道:“不是,没,不是,姐姐,里面好像有东西……” “哈?” “真的!会动的,每寸皮肤都是!就像,就像姐姐当初那个蛊虫一……额,一样……”越到后面,声音越小。寒魉低着头,时不时瞟一眼颜魍看看他什么反应。怎么说,好像戳到他逆鳞了…… 颜魍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凑过去看了看。 寒魉紧张地站在后面动都不敢动一下,好久,颜魍才直起身来,但马上转手就幻出了阴阳。 “小魉,过来。” 听他的语气,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样子。寒魉犹豫了会儿,走了过去。 只是挪到一半,颜魍就一下把他拽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寒魉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阴阳!” 又是跟刚才一样的八级大风,呼呼地把底下的人吹了个六亲不认。 颜魍一手施法,一手搂着他,还搂的挺紧。寒魉也不知道他要干嘛,但好像他不能走到外面。只是这小小的身高差,让他被搂的实在有些不自在。 “……姐姐。” “怎么了?” “我们……要不换换?我有点……难受。” 颜魍瞥了他一眼,一手不忘控制阴阳,一手渐渐松开了他的腰。“你抱紧了,别被这风吹走。吹走了,就回不来了。” “嗯,知道。” 双手环住他的腰,寒魉挪到了他的身后,小心抱紧了他。“姐姐,这是在干嘛啊?” “你不是说那里面有东西么?”此时颜魍差不多已经靠在他身上了,抵着他的重量,寒魉不禁又抱紧了点。“是虫子。” 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寒魉愣了愣,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无言。 大风吹了很久都没停,四周的血气随着风越来越多,几乎把空间都塞满了。黑红一片中,脚边的人影渐渐没入了血雾中。一瞬,整个空间就只剩下两人了。 “蝶。” “啊?” “你忘了吗,我们第一次问他们的时候,他们说了“蝶”,然后,就纷纷断舌了。” “记得啊。”寒魉有点摸不着头脑,但马上就瞪大了双眼。“尸蝶蛹!他们里面是尸蝶蛹?” 颜魍的嘴角扬起一抹邪笑,阴阳怪气地道:“是不是尸蝶蛹,我倒不知道。总之,有人在里面养虫子就对了。而且,病状越严重,体内的虫子越多。” “这个……”寒魉看着一缕缕的黑气旋转着就被阴阳吸了进去,不敢相信地道,“姐姐是说,他们的病,是因为这个染上的?” 第五十章 “不。要所有人都被尸蝶咬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只能有关,不能是直接原因,否则这个人,根本没人治得了。”颜魍加大了力道,阴阳刮的风更凶了。呼呼啦啦的,寒魉都快站不住了,但那九十九个人就跟钉在地上一样,头发都快吹没了,人倒是挺稳。颜魍更过分,气定神闲地站在寒魉怀里,头发衣服连动都不动! 似乎是意识到寒魉的目光,颜魍坏笑道:“气我也没用,阴阳认主的,你虽然能用血咒,但它们到底是两样东西,除非你也像他们一样丑的连阴阳都嫌弃,否则,还是老老实实抱紧吧。” 见他满脸的嘚瑟,寒魉不满地撇了撇嘴,给了他个白眼。 “你要不乐意,那就放手。” 胸口一股后推力,寒魉一个激灵,差点被风带走。心脏打鼓打得老欢,差点忘了颜魍是个心眼小的不行的主。下意识抱紧他,寒魉忙道:“诶别别别!姐姐,我错了,别!” “哼!”颜魍傲娇地一抬下巴,没再看他。 狂风呼啸了半晌,终于停了下来。四周已经全是血雾,就像换了一个空间,要不是那九十九个桩子,寒魉真的要没有空间感了。 颜魍拍了拍手,叉腰道:“治个病,不就这么简单的事嘛?真不明白,他们怎么能这么蠢?还尸蝶粉,天知道那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吃了说不定就受她控制了!”又一低头,拍了拍寒魉的手,“撒手撒手,勒死我了都!” “哦好。”寒魉懵懵地应了声,赶忙撒了手。看着面目全非的一切,寒魉边理头发边道:“姐姐,他们现在是好了吗?” “差不多了,就还有些伤口,我也懒得治。”颜魍蹬了蹬腿,又把那个骷髅丢到空中,跟着骷髅走了起来。 扫一眼无边无际的血暗,寒魉疑惑地跟了上去。“姐姐,那个藏着的东西,我们不要了吗?” 颜魍瞥了他一眼,道:“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蠢。刚刚那些虫子不还是你发现的吗?” “嗯是啊。”寒魉点了点头,顿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叫道,“那个虫卵,就是他们藏的东西啊?” 一记白眼。“我是不知道有什么用。但阴阳吹了这么久,吸进来的也就这么点东西,除了这个,我是没看见其他的了。不过想想袁叔的蛊虫,如果里面是什么尸蝶蛹啊或尸蝶卵,说不定就有很多作用了呢。别忘了,这些人可都还活着,只有活尸蝶才能在活人身上下蛋,而活尸蝶,可还是挺恶心的。” 吸人精血,控人心魄,驱之以为傀儡。 寒魉抿了抿嘴,面色复杂地看向了地上的一众。“姐姐,幕后黑手是想利用这个蝶疫栽赃嫁祸给你,然后再趁机利用活尸蝶渔翁得利对吗?到时候,你是他的黑锅,是世人的靶子,他就可以操控一切达到自己的目。可他既然有那么多精力在他们里面养尸蝶,为什么不直接让尸蝶在其他好的人里产卵呢?这样的话,蝶疫让一拨人失控,他再控制剩下的人,岂不是更划算?” “是这样没错。”颜魍突然转身神秘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继续走着道,“但你说的,只是你自己的想法。既然要分析原因,那首先我们应该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看。你方才说的不错,但还漏了一些。如果蝶疫不是那个人做的,那他便如你所说,趁机养虫子图谋不轨,甚至还想让我背这么大的锅,可恶。但他需要帮手。因为到最后,便是他与不受控制的人对立,所以他必须知道蝶疫的处理方法,所以,目前他就只有两条路,找我,或者找蝶儿。而且综合起来看,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蝶儿。但,还有一种。” 空气突然安静,荡荡血雾中,只有些鬼影安静地窜着。寒魉有些不自在地看着颜魍的背影。说话的功夫,两人一直在走,虽然不明距离,但里面的小棚是绝对出了的。只是颜魍好像根本没有收起阴阳的意思,现在这样,就是血玉骷髅在前面飘着带路,两人跟着它走,阴阳再跟着两人飘在后面,四周空空荡荡的看不到边,实在让人有些不舒服。 沉默了好久,颜魍都没有说话。寒魉的头皮都忍不住被这诡异的寂静搞得麻了起来,他忍不住道:“还有一种,什么?” “制造蝶疫和投放虫子的,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那他是要让所有人都感病?还是一半感病一半用尸蝶控制?不对啊,既然蝶疫也是他制造的,那应该也有控制的方法,那他为什么要养尸蝶,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多此一举……嘛?” 朦胧中,似是听到颜魍的声音,寒魉吓了一跳。姐姐应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的吧? “如此大费周章也要和我扯上关系,多此一举么?呵,怎么会呢。” 不是幻听。刚才真的是姐姐在说话。 和姐姐扯上关系,就是为了扳倒他吧。如此不讲道理的随意诬陷,只因为与众不同所以赶尽杀绝……这就是那些修士心中的正道么。纵然邪魔外道,却也不敌人心难测。世道,竟是如此…… 心口莫名一痛,寒魉看着颜魍,那漫天血雾中的孤影,身后,脚下,前方,无一不是累累血骨。长夜漫漫,鲜有人灯,仅有的几盏,也只是他不敢触碰的远光。 身体下意识地动了起来。小跑着跟上颜魍,寒魉张了张口,终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沉默着走了好久,寒魉突然道:“姐姐,雾叙为什么会发生那件事?” “你说初四?” “对。” “每月十五,村里都会消失一个人,以一个人的时间,换其他人的时间。这是一场和鬼神的交易。中元节之前的那个月,本该是初四,但沈幽把他藏了起来,挨过了那一夜。之后一个月,什么事都没有,就在他们都以为过去了的时候,中元节,来临了。” “初四最后被姐姐带走了,所以剩下九十九个人都死在这里。”似是抓住了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寒魉嘀咕了几声,突然大声道,“雾!” “哎呦我的天!”颜魍被吓了一跳,一边打他一边狂拍胸口道:“咋咋呼呼的干什么?” “姐姐,是雾!”寒魉被打的吃痛,躲开几步稍微冷静了下道,“一切,不都是因为雾嘛!祭品是,交易是,那些假村民也是,所有的幻境都是!没有雾,就没有所谓的诅咒了,也就没有那么多幺蛾子破事了!” “你是说,幻眼?” “对——” “白阎王!你都干了什么?” 不远处突然传来吼声,打断了寒魉。两人朝声源望去,前方一堆晃悠着的白色人影,正朝两人奔来。 听这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就知道是洛羽轩那一伙。 “白阎王!”洛羽轩提着剑气势汹汹地就过来了,“你怎么进去这么久?这血瘴,是不是你放的?” 进去这么久?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双双转向了洛羽轩。颜魍笑道:“怎么,你当我们这么久不出来,是在杀人分尸,还是畏罪潜逃?又或者,是在策划什么惊天大阴谋,把你们一网打尽?” “你!” “哈哈哈哈!小朋友,这血瘴呢,是我放的。这人呢,我也已经救了。信不信呢,随你们。小朋友,”颜魍挑了挑眉,“你刚才,一直在棚子外面?” “当然!我们一直在外面守着,绝不能让你做什么坏事!” 好像突然意识到不对,话刚说完,洛羽轩自己就红着脸瞥开了眼。 颜魍看着他,不禁有些好笑,又道:“那你可有叫过我们?” “当然!”洛羽轩立马道,“我叫了你好几声,可里面就是没声音。” “你们没来找我?” “你设的封印结界,我怎么进?”洛羽轩瞪了他一眼,凶道,“再说了,师父他们都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去碰他们,我们又不是听不懂,当然会在外面守着,实在不行,通风报信都方便!还有,谁要来找你!” “是是是。”颜魍笑着摇了摇头。事情已然明了,跟这洛羽轩,关系倒是不大。而且,他好像挺可爱的。“那这样,你们要是没事,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出去了。我们要先回去,等我把血瘴收了,那九十九个人你们就可以带回各家了。” “九十九个?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不是只有九十八个吗?” 两人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洛羽轩看着两人的同款震惊脸,撇了撇嘴,道:“怎么了?是你们不会数数还是什么?” 颜魍咽了口口水,失神地摆了摆手。洛羽轩又想继续奚落,颜魍的眼神却突然一寒,硬是生生把他的话封在了嘴里。 “你们照着我说的走,赶紧出去,不然,你们会死得很难看。”寒声一撂,颜魍直接转身点地而起,“小魉,跟上。” “嗯。”寒魉应了声,又看了一眼洛羽轩,点地跟了上去。 洛羽轩莫名奇妙地看着他们,“切”了一声,收剑回到了同伴那儿。 一路不停地奔回原地,颜魍周身的寒气愈发重了。血玉骷髅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有些躁动。 半晌功夫,颜魍就停了下来。 寒魉跟在他身后也停了下来,看着四下还乱堆着的人,不禁道:“姐姐,我们怎么办?” “简单。”冰冷的声音砸进了寒魉的心里,“不是那么喜欢抄袭么?还把自己混进去。行啊,那我也来,把这里化为炼狱,什么鬼神献祭,在阎王面前,全是儿戏!” 血雾翻涌,在颜魍手间凝聚。血玉骷髅在空中不停地打转,伴着阴阳的铃片声,突然从齿骨里喷出了一堆深色的雾。 “八方魍魉,听我号令,给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鬼雾!” 一声令下,一手握爪。浓雾泛滥,瞬间罩住了一切,连血瘴都被盖住了。才一会儿,整个空间就都变得黑漆漆的。雾中流窜着黑影,凉气嗖嗖的在寒魉身上吹来吹去,吹得他一身鸡皮疙瘩。 突然,四下响起了厚重的低吟。声音压的心头一阵难受,寒魉不免皱起了眉,往颜魍身边靠了靠。这雾吹的人心里直发毛! 又一转手,阴阳跟着颜魍的手势转了起来。 然后,轰轰烈烈一顿操作。群魔乱舞的地狱既视感,配上暗红的血雾和乌黑的鬼雾,吓人又夸张地又刮起了八级大风。 寒魉只好又抱紧了颜魍,只是这次,真的不好受。 颜魍的身体冷的不行,抱着他就跟抱着块冰一样,实在难受。但没办法,寒魉只好看着阴阳那一抹稀世的银辉在混沌中独自高尚,听着铃片的摆动数着时间。 好久,风声骤停,瞬间亮起。 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在一片林子里了。寒魉僵硬地松开手,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扫了一眼周围,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沈幽的衣冠冢旁。只是寒魉下意识觉得,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姐,姐姐,这……” 第五十一章 (求枝枝) 沉声。“那个封印,原来是在这里的。” “啊?” 颜魍没有再说话,却绕着衣冠冢走了起来。打量了半晌,寒魉看着他的眉毛跳戏的皱皱松松,自己也忍不住挤眉弄眼起来。 如此安静了半天,耳边突然凭空一声炸裂。“那群臭小子,竟然在这里设阵眼,真是会挑地方!” 寒魉被轰的一愣一愣的,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姐姐,阵眼?是那小棚封印阵的阵眼吗?” “对啊!” “衣冠冢里?” “对啊!” 晴天一道雷,哗啦啦的就打到了寒魉心里。衣冠冢里埋阵眼?过分过头了吧! “不是,他们设阵眼,干嘛要选这么个地方?” “隐蔽呗!”颜魍冷哼道,“还有一点。雾叙的灵脉。” “灵脉?”寒魉愣了愣,“那个灵石?” 颜魍点了点头。“不仔细感觉,我还真忽略了。沈幽的衣冠冢里,灵力非常充裕,但因为阵眼的加持,把它弄的非常隐蔽。没有人会对着一个衣冠冢盯半天,也就没有人会发现里面的东西。埋下阵眼的人,倒是精明。” “可是姐姐,当初这个衣冠冢是你们建的,为什么你们那个时候感觉不出来呢?” “我也不知道啊!”颜魍有些生气地吼了句,然后叉着腰在墓边转了起来。 寒魉皱了皱眉,盯着衣冠冢细细想了起来。雾叙,沈幽,交易,灵脉,沈臣兰,阵眼,衣冠冢。一定有什么,有什么还没用起来……时玉?时间之玉……不老梦境,时间交换…… “是时玉!” 异口同声下,两人对视,彼此的脸上是恍然大悟的震惊,接着便是眼中默契的笑意。 颜魍道:“我就说,这一百口普普通通的人,怎么会有人有时玉这种宝贝。偏偏这个人又出格一点,以前算是噩梦的原因,现在成了阵眼,扑朔迷离的,人都被搞糊涂了!” 寒魉道:“不老梦境,灵脉灵石,还有那些村民,什么生命永驻,说白了,都是时间交换。时玉就像所有交易的转接点,既是容器,也是道具。要维持这么一个荒诞的梦境这么多年,时玉和灵脉之间必然少不了协调。最合理的解释,便只有一个。沈幽本身就是灵脉,时玉,便是传说里的灵石。这样,衣冠冢里的阵眼便也解释得通了。只是姐姐,我不明白,既然沈幽就是灵脉,雾叙的鬼雾,她一定早就知道原理,一人换所有,这种事根本不对头,难道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颜魍却垂下了眼,沉声道:“既然她是灵脉,你就没想过,鬼雾,也是她放的吗?” 心头一震。寒魉不敢相信地看着颜魍,怀疑自己真的听错了。“那到底,为什么啊?” “雾叙存在了多久,没有人知道。沈幽当初这么做的原因,也没有人知道。这一百个人,根本不能算是人类。他们与我们不同,有着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制度,外人不会懂,也不用懂。” “那她为什么最后要破坏?” “沈臣兰的身体,我复活的时候也很奇怪,因为从来没见过。一半是纯粹的灵力,一半是凡胎肉体。现在,你可懂?” 寒魉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渐渐垂下了眼。 “雾叙,本该只是所有人的幻梦,但沈幽作为灵脉,作为雾叙的创造者,自己却先犯了禁。沈臣兰不是纯粹的灵脉,就算他出生时安然无事,也不代表他之后会一直安担。沈幽创设鬼雾时,一定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人类动了情。雾的机制应该是随机的,除她以为,所有人都有可能。但就算不是随机,经过这么久的积蓄,控制鬼雾,她怕是也无能为力了吧。” “所以,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吗?” 眼泛波澜。 “用自己的时间,换别人的时间。灵脉的传承,时间的交换,雾叙的鬼牙牌上,从来都只有九十九人。时玉,换的是他们的身份。时玉碎裂,便说明,交易已成。就算我不去,沈臣兰,也会是那场噩梦中唯一的幸存者。”颜魍顿了顿,看向了衣冠冢,“只是因为我的干涉,将沈臣兰变成了我的道童,所以灵脉之力又回到了沈幽的身上。所以我们建墓的时候,才没有察觉到。” 沉默,风声。 “棚里的九十九人,除去一人,那一人,其实等的根本不是你我,而是初四。”寒魉顿了顿,但突然又问道,“姐姐,我们是因为洛羽轩才出来的,也就是说,在棚里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幻境里了。这个幻境,你之前不是说扯平了嘛,当时你就知道,那个洛羽轩是村民那一边的,但你知道为什么他会是那一边吗?不是除了初四,没有人活着吗?” 一句话把颜魍问倒了。风呼呼的吹,寒魉等了好久,颜魍终于开口了。 “我要是知道我们现在还用在这傻站着?” 颜魍是用吼的,朝着寒魉的耳朵。 耳朵里翁嗡嗡了好一会儿,寒魉才清醒过来。“好的姐姐,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态度奇好啊。颜魍白了他一眼,道:“幻境已经破了,封印阵也差不多了,要走现在就能走。” 寒魉扫了眼四周。心里有个疙瘩从刚才开始就难受的不行,现在终于记了起来,便道:“姐姐,这里是不是跟刚才有些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没雾了嘛。” 没雾了?好像是没了。所以有点不一样吗…… “那我们走吧。” 阴阳已经横停在了两人脚边。寒魉又看了一眼衣冠冢,踏上了阴阳。 总感觉,还是不太对啊…… 红光扬尘而去,不久,白雾又渐渐漫入了林子。 回到零音阁已经是傍晚了。一撞进大门,两人就看到含音和初四坐在桌边喝茶等着他们。 颜魍收起阴阳,拿起一杯茶就是咕咚一口,然后道:“臭屁精呢?怎么不见他?” 臭屁精?寒魉抽了抽嘴,哦,是不在的迷花仙君。 含音道:“他谷里有事,就先回去了。你们完事了?” “差不多吧。”颜魍摆了摆手,“这个破地方,我以后再也不来了,要吃的没有,破事一大堆,还瘆人的不行,不来了不来了!” 含音看着他,默默地喝了口茶。初四也看着他,默默地喝了口茶。 “师兄,给钱!” 一手摊前,颜魍努嘴叉腰讨着钱。 含音淡淡地道:“要钱干嘛?” “当然是出去吃饭!你答应过我的,我请客,你付钱!” 含音瞥了他一眼,继续淡淡的道:“多少?” “四个人啊你看着办。” 含音又瞥了眼初四,喝了口茶,依然淡淡的道:“我就不去了,喝水就够了。” 初四也了口茶,淡淡的道:“我不饿,我也不去了。” 颜魍撇了撇嘴。“什么毛病都?行啊,不去也行,还是给我四人份的钱,快给!” 一个钱袋子重重的摔到了他手上。 颜魍掂了掂,立马笑着转身拿出了阴阳。“那行,你们喝茶,我们喝酒去!小魉,走着!” “嗯好。”寒魉连忙行了一礼,跳上阴阳便扬长去了。 阴阳嗖嗖的飞得老快,转眼就飞出了雾叙。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万家灯火齐明,缀的底下很是繁华。当然,雾叙那边还是冷冷的,连光都看不到多少。 “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哪都好,总之不去雾叙。那鬼地方,连吃的都没有,差劲!” “……” “到了。” 这就到了?寒魉往下一看,哎呦!好家伙,下面的光点密密麻麻跟星空一样,放眼望去,一片朦胧花火,倒是浪漫。 一个急坠,寒魉还在欣赏风景就直接掉被推了下去。 “姐姐!你干嘛啊——” 眼中只有颜魍的满脸坏笑。这幅欠揍的嘴脸!寒魉暗暗骂了句,转手放出了大堆血雾,整个人在擦到房顶的瞬间停了下来。 幸好,有灵力了。 “哟,可以啊!”颜魍慢悠悠地骑着阴阳飘到了他旁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小魉,你看这里,是不是很热闹?” 寒魉调整好姿势,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颜魍笑着颠了颠下巴。“这里,是瑶城,地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花烟柳色,歌楼舞馆,酒肆赌场,只要你想的到的都有。四方人士浩浩荡荡,加上日日歌舞升平,这里,就是真正的不夜天。” “不夜……天?”这么热闹的地方,看着离渟衢也不远,他倒是从未听过。“姐姐,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吃的好嘛!”颜魍理所当然地道,“在西楼的时候我不是说要带你来吃好吃的嘛,这不就来了嘛!” 奇怪,看着颜魍插手的姿势,寒魉心里还兀的一暖。 “还有啊,你不是说没去过青楼嘛,”颜魍突然撤去了坏笑,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脸,“这不,带你体验一把。” 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寒魉咽了口口水,干笑道,“姐姐,不用了。” “唉不行,来都来了!”颜魍直接绕到他后面,拎起衣领就往下拽。 挣扎?算了吧哪挣扎的过。寒魉呆呆地被颜魍一路拖着落了地,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拖到了一家老气派的店前。 门牌牌上刻着老大的几个字:风月楼。 得,一看就知道是个什么地方。 寒魉惊恐地看着颜魍,他虽然知道颜魍确实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但没想到真的会带他来这种地方。 “作为一个男人,一辈子总要来一次这里,不然你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 颜魍竖起食指叉着腰,头头是道地在寒魉面前各种搔首弄姿。这么看起来,寒魉真心觉得,颜魍应该去里面。凭着他的脸,赚钱应该不难,嗯。 也不知道颜魍乱七八糟的在说啥,寒魉只知道他的嘴皮子从落地开始就没停过。这还是第一次,寒魉对他做到了充耳不闻。 边说边走,寒魉就这么跟着颜魍进了风月楼。 一进门,各种脂粉味铺天盖地的就漫了过来,寒魉直接咳嗽了起来。然后,刚咳完,又是一群姑娘铺天盖地的扭了过来。 什么妖魔鬼怪! 寒魉吓得直接躲到了颜魍身后,惊魂未定下,硬是被颜魍嘲笑了半天。 姑娘们一脸不解地看着两人,直到颜魍笑停了,才有一个挺漂亮的人穿过人群挪到了两人面前。 “客官,”细声软语,倒是好听,“可有中意的姑娘?” “姑娘倒不用。”颜魍挺直了腰板,突然气质满满的笑道,“给我们上好酒好菜就行。”然后,丢出了一锭银子。 那人本来还有点不高兴,看到银子便也舒展了眉头。“那客官,就请那边坐。” 姑娘们散去了,寒魉跟着颜魍拐到了一个角落里,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 眼中看到的,怎么说呢,跟想象中的差不多,又有点差别。总之,还是有点震撼的。 “姐姐,”寒魉小声道,“我看你轻车熟路的,是不是经常来啊?” “当然。”颜魍一手支着下巴,歪着头露着极度魅惑的眼神朝着他笑道,“跟臭流氓来多了。你若想,我把你再给他隆重介绍一下,到时候让他带带你。” 就像掉进了针窟窿里,寒魉全身跟被电了一样,看怪物一样看着颜魍。姐姐,你不去拉客真是太可惜了! 第五十二章 “客官,您的酒和菜。” 小二笑着上来摆了一桌,看到颜魍和寒魉,笑容不露声色地僵了僵,然后行了一礼就从容地走了。 “什么嘛!”颜魍撇了撇嘴,朝着小二的背影嫌弃地嘟囔道,“看不起两个男的坐一桌啊?” “额呵呵呵哈……”寒魉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那小二表现的真的很隐蔽,但那一瞬间的嫌弃是真的藏也藏不住。放眼望去,哪张桌边不是花颜柳色?确实,两个男的一桌,在这种地方,活该被人嫌弃。 幸好,大家都各忙各的。他们坐的靠边,也不那么引人注目,受了几下白眼后就没什么事了。 不知颜魍是在专注喝酒还是专注看美人,反正寒魉是在专注吃饭了。说实话,这里的饭菜是真的好吃,好吃到可以让人停不下来的那种。颜魍时不时瞟一眼寒魉,看他尽量克制的埋头苦吃,眼中的笑意浓到褪不下来。 不经意的抬头,寒魉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姐姐,你看什么呢?” “当然是看你啊。” 一秒间隙都不漏的直接接上话。 灯红酒绿,燥味相逐,就这么不经意的一撩拨,寒魉的脸彻底红了。四目对视,看着他眼中流泻的万千春光,寒魉忍不住低下头吃了起来。不能看,不能看,吃饭,好好吃饭,嗯。 只是,刚扒拉了两口,周围一下进入了黑暗。 惊疑声遍起,但马上变成了欢呼。 寒魉有些紧张的对着眼前模糊的轮廓道:“姐姐,什么节目吗?一盏灯都不给,这么神秘?” “那是。”人影轻轻一笑,“毕竟只有这样的排场,才配得上她嘛。” 话语一落,不远处窜出了一缕火焰,众座皆寂。 火焰在空中舞做了一朵花,定形之时又忽然炸裂,幻做漫天花瓣飘过众人面前,伴着一盏盏灯有序亮起。最后一盏灯明尽,所有花瓣又盘旋着聚到了空中再次炸裂,散下了熠熠烟花,好不惹眼。 寒魉看着这一串当真漂亮的花里胡哨,忍不住道:“这是……火树银花?” “你知道?” “啊?” 面对颜魍突如其来的提问,寒魉下意识又愣了愣。听姐姐的语气,这个东西确实叫火树银花。要问他怎么知道,这寒魉哪知道?只是觉得熟悉,下意识地说了句而已。熟悉?寒魉皱起了眉,是感觉熟悉的啊,在哪儿见过呢…… “小魉?” “啊?”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颜魍眯了眯眼,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寒魉点了点头,但看着他的笑容,又连忙摇了摇头。 颜魍笑着把头转向了火树银花炸开的地方,寒魉跟着看了过去。花火之中,不知何时立着一个姑娘。定睛一看,还是个面色可以倾城的美人 。只是,尽管她妆容艳丽,周身火舞花旋,服装也很美,但衣服的颜色却是纯素白的。红中一晃白,未免太奇怪了些。 “姐姐,这么素的衣服,这里也能穿么?” “你先看着。”颜魍头也不回地道。 看着?寒魉放下了筷子。好吧,看就看吧。 然后,烟火繁花,万世迷离般的梦幻,伴着她的舞步在众人面前独自绚烂。白衣红妆,舞步蹁跹,火树银花不夜,一眼三世惊鸿。 直到她行了礼回到了柱后的垂帘里,店内才重回喧嚣。瞬间炸裂,掌声不绝。 激动过后,大家又各管各了。寒魉拿起筷子,道:“姐姐,她是谁啊?跳的好好看啊!” 颜魍喝了口酒,笑道:“怎么,你还懂得欣赏?” “不懂啊。”寒魉颇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但真的很好看。” “嗯哼,那是自然。” “所以她是谁啊?” 颜魍神秘一笑。“离生。风月楼的一等舞姬,是历花魁届数最多的姑娘。无所不会,但仅凭一舞即可独领风骚。火树银花,是她的成名舞。” “这样啊。”寒魉也不太清楚花魁是什么,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便含糊地感叹了句。顿了顿,寒魉突然凑近颜魍轻声道:“那她应该接过很多客吧?” 一口老酒喷了出去。 颜魍抹着嘴神色怪异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一阵发毛。 “你是对她感兴趣,还是对接客感兴趣?” 标志性的坏笑。 要说刚看舞冷下来的脸,现在一下又烫了回去。寒魉就这么直勾勾地被盯着,脑子早就乱成了一团浆糊。 “怎么不说话?”颜魍又支起下巴邪魅地笑道,“莫非,两个都有?还是,你想学啊?” 寒魉的手抖了抖。 “哦——”颜魍故意拖了老长的音,“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小魉啊小魉,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有上进心的人!想学的话,吹啦弹唱琴棋书画诗酒花,你可是得样样都学啊!而且最重要的,这里是风月楼,风花雪月之地,想要成名赚钱,姿色技巧可是一样都不能少。这里每月按业绩等各种东西评选一轮,若当了三甲,尤其是花魁,便是万众瞩目,之后的业绩肯定也不会差,若在老后面,今后的业绩可想而知。斗才华斗人脉斗心机,很累的啊!而且如果想被赎回,那还真得要些手段。你看你姿色已经很好了,剩下的就是才艺和心机了。你若想学,我跟臭流氓倒是刚好可以给你安排一下。”然后,颜魍还抛了个媚眼,“如何?” 寒魉抽了抽嘴,终于忍不住道:“姐姐,你知道得太多了吧?” “废话!也不看看你姐姐师兄是谁!要不是当了掌门收敛了点,你去各种青楼放个眼,天天蹲点天天能蹲到!”颜魍莫名骄傲地一扬手,然后一口酒下肚,再然后又贼兮兮地盯着寒魉道,“又或者,你想让我手把手教你?” …… …… …… 什么叫冷汗直流,什么叫全身像火烧,什么叫冰火两重天?寒魉口水咽了一口又一口,嘴巴干的像快渴死了的可怜蛋。万分想躲避他的眼睛,可就是怎么也躲不了。 “姐,姐姐……瞧你,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寒魉非常努力地干笑道,“我只是问问,问问……” “哦?这样啊。”颜魍嘟了嘟嘴,瞟开了眼。 一瞬的放松。只是,想舒的气才舒到一半,颜魍又盯了过来,手还递过来他那壶喝了一半的酒。寒魉在被自己呛死的边缘又提紧了气,如坐针毡地看着他。 只见他风轻云淡地笑道:“我看你嘴唇有点干呐,这里没有水,只有酒,你先凑合一下吧,出问题了可就不好了。” 接?不接? 犹豫间,颜魍的手又递了递。 寒魉哆哆嗦嗦地伸过手,多大点距离伸了半个世纪一样。 颜魍笑了笑,直接把酒壶塞进了他的手里,有意无意的还碰了一下寒魉的手。好家伙,冰冰凉啊!这么紧张?嗯哼—— 第五十三章 见寒魉迟迟不肯动口,颜魍啧了啧,挑着眉邪笑道:“不喝就不会知道味道,也不会知道自己会不会醉。小魉,青楼都进了,喝个酒又有什么?反正我醒着,你就算要耍什么酒疯,也帮你看着呢。”然后,眯眼一笑。 传说中阎王的凝视?笑话,是个人都承受不住!寒魉盯着手中的酒,毫无意义地犹豫了会儿,最终仰头就是一口。 “咳咳咳——” 呛!太呛了!喉咙火辣辣的疼! “姐姐,这个就也,太呛了吧……” “第一次喝都这个感觉。”颜魍静笑着看着他,“喝多了就不觉得了。” 寒魉擦了擦嘴,不禁皱眉道:“酒真有这么好喝么?我怎么感觉味道不怎么样啊……” “嗯哼。好不好喝,看酒,看人。论酒,这里的酒不算上品,但也不差;论人,你啊,还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品不出所谓的人间沧桑。”颜魍的眼神忽然迷离渐黯了下去,“等你经历多了,总有一天会知道,借酒消愁这个词,假,太假,但你还是会信。所以,酒啊,真是个少不得的东西。” “……”寒魉本想安慰几句,可一想发现,也安慰不出个所以然来。动筷?喝酒?该干什么啊…… 脑子突然一晕。 昏昏沉沉一甩头,好不容易目光才重新聚焦了起来。身体里面突然火辣的不行,寒魉看着颜魍,迷迷糊糊的,眼中两个三个人影乱撞。 颜魍看着他脸颊上明显的红晕,又看着他眼睛一闭一闭的还时不时晃晃脑袋,忍不住“噗嗤”的就笑了出来。“不是吧,才一口,你就醉了?” “啊?醉了嘛……”奶声奶气地疑了句,寒魉就倒了。 颜魍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挪到了寒魉边上伸出了手。突然意识到不对,颜魍又坏笑了一声。手指凝灵,放出了一个小骷髅,飘飘着直接飞进了寒魉的身体。 小小的红光一闪,寒魉就变成了个穿搭跟风月楼极度符合的姑娘。大红的衣服,薄纱一裹,若隐若现的,发髻珠钗,看背影就是个不得了的女人。 颜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手一搂,就把寒魉拦腰抱了起来。瞧他正脸,靓妆之下是红扑扑的脸蛋,怪诱人的。 “小二,给间房。” “好嘞!客官这边请!” 跟着小二从角落挪到了大厅中央的楼梯口,颜魍倒是引起了不少注意。窸窸窣窣的声音里,都是感叹寒魉怎么这么漂亮之类的,羡慕嫉妒恨的语气,听得颜魍嘴角不禁扬起了笑。 转角上楼,左边突然传来一道目光。 凛神往左一瞥,穿过曼帘,对上的,是离生的双眼。 颜魍向她微微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又浓了些。 上楼左转,小二在最后一间房前停了下来。开门行礼。“客官,您的房间。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就是。” 颜魍应了声,就头也不回的进去关上了门。 小二直起腰,撇了撇嘴,嘟囔道:“刚还不是两个男的?现在怎么变了个女的?好看倒好看,但这张脸,我怎么没看到过?”顿了顿,摇了摇头,小二便走了。算了,人家的事,我瞎凑什么热闹? 只是,一下楼,小二就被一个侍女拦了下来。 “离姐姐拖我问你,刚才那两位客官可是进了左边最里那间房?” 小二忙道:“是的。” 风月楼的房间一向干净整洁,而且该有的都有。什么软花雕饰,红烛罗帐,反正调情的东西一箩筐,精致奢华又不显累赘,布置的非常巧妙恰当,顾客体验从来都是极佳。 颜魍跟着仇六茫进了不知道多少家青楼,也只有风月楼让他如此接受。 整个房间以红色为主调,跟寒魉倒是很配。颜魍看了眼怀中已经醉晕过去的他,不免又坏笑了起来。 穿过重罗走到床边,颜魍刚想把他放下,一低头,却是他眉头紧锁满额冒汗的样子。 太热?不会吧,都穿这么少了,再热就要光了啊…… “姐,姐姐,姐姐……” 似是呓语,又似呻吟,总之,一听就知道他很难受,就是不知道是做噩梦还是热坏了。颜魍皱了皱眉,看着怀中手脚逐渐不安分的他,尽量沉住气柔声道:“我在呢,怎么了?” 然后,寒魉又安静了。 什么东西?就叫一声?耍我呢? 额头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颜魍努着嘴气鼓鼓地看着寒魉,真想直接把他丢了拉倒,哼! 只是,静静地抱着寒魉站了好久,颜魍终是叹了口气,轻轻把他放到了床上。 然后,放不了。 颜魍愣了愣,又一低头。好小子,那手攥着他的衣服攥的死死的,难怪放不下来! 其实吧,真不能说颜魍腰不好。毕竟把人放床上这么一个动作,在离床最近的时候突然卡住不动,和地板垂直的下半身,和床板平行的上半身,手上还有一个大活人垂着……是挺尴尬,是挺累的。 然后,才几秒,颜魍就眼疾手快地调了个姿势让自己摔的时候膝盖不磕到床沿。 大概是被撞醒了,寒魉的眼睛突然开了一条缝。视野之内,全是颜魍努力完美但还是有些狼狈的脸。 咫尺之隔。 寒魉还是得微微抬头看的那种。 …… 再迷离的眼睛也放大了。 四眼互瞪,空气里全是氤氲的香气和燥热,还有逐渐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对,现在颜魍正正好整个人压在寒魉身上。没办法,毕竟是这么个姿势下来的。没人说话,也没人动,反正都是结结实实躺着,没有什么架空支撑的,不累,一点都不累,床还很软,很舒服。就是一个眼睛瞪的有点疼,一个有点透不过气。 “姐,姐姐……” “别动。” 寒魉立马就不敢动了。两人本就紧贴着,什么身体的轮廓啊感觉的一清二楚。叫一声姐姐动一动腿,要是碰到什么就不好了,更何况他现在是女儿身,就更不好了……等等,他什么时候又成了女的了? “……姐姐,为什么又把我变成女的啊?” “那你是觉得,一个男人抱着另一个男人上了青楼的房,第二天还能顺顺利利出这门上大街不成?” “额,这个嘛,呵呵呵……”寒魉干笑了几声,“顺利应该还是可以的,毕竟姐姐这么凶。” “凶?”颜魍冷笑了一下,突然加大力道压了下去,“小魉,你说你醉了就醉了,醒过来干嘛?不再外面惹事,在我面前倒是说的很欢呐。你清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寒魉咽了口口水。不知道颜魍怎么动了动,寒魉的身体突然酥软的不行。红啊烫啊心跳啊呼吸啊,只能换做直勾勾的凝视。 “姐,姐姐……能先把我,变回来吗……” “嗯哼?”颜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也是,已经进来了,变回来也没事。” 然后,没人动,那个骷髅就飘了出来。红光又一闪,寒魉就变了回来。只是若是远看,意味已经跟方才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还是红衣服,还是单衣,还是胸口敞的老开的。红衣散发,一眼祸生的妖媚。 颜魍笑眯眯地躺在他身上,笑眯眯地又把玩着他的衣领和头发,笑眯眯地还在他敞开的胸口拿手指划来划去。 寒魉咽了一口又一口的口水。 然后,颜魍突然坐了起来。 “姐姐——” “嘘——”食指抵住他的唇,颜魍笑道,“别急,先待客。” 话音一落,便响起了敲门声。 第五十四章 颜魍整了整形象,下床走到了门边。寒魉不知该下去还是待着,但一看自己这身衣服……算了,还是待着吧。 开门,扑鼻的香粉味。 颜魍笑着点了点头,抬手做了个请进的姿势。“离姐姐,请进。” 离生瞥了他一眼,直接走到了桌边坐下,自己倒起了茶。 颜魍关上门后坐到了她的对面,刚好挡住后面的床,然后也倒茶喝了起来。 离生优雅地啜了口,抬眼道:“颜魍,你喜欢男人?” “噗——” 幸好颜魍眼疾手快,喷的同时把茶水化去了,不然就是对着离生当脸一口。 “为了把他带上来,还把他变成女人。至于么?”离生继续平静地道,“他不是天天都跟你在一起么?何必这么麻烦?难道,你是觉得这里气氛更好?” 颜魍按了按太阳穴,忍着火笑道:“姐,这里是风月楼,气氛当然好。还有,我们只是来这里吃饭,吃饭,吃饭!”手指愤愤地敲着桌子,颜魍恶狠狠地瞪着她。 “哼。”离生不屑地道,“带个男人来这里吃饭,白阎王的爱好还真是不同寻常。” “这不是看你这好吃嘛。”颜魍和善地笑道,“顺便带他逛一逛,你不知道,他想来很久了。” “嗯哼。”离生挑了挑眉,微微偏头看向了红罗绸帐后面的寒魉,“你们三个倒真是一个路子,难怪臭流氓跟我说他的时候一脸高兴,说看脸就很合得来。” “他这都跟你说啊?不是,这才几天,他又来这里偷闲偷了多少次啊?” “区区掌门之位,哪束缚得了他?”离生啜了口茶,“你不是该比我清楚吗?” “啊啊是啊!”颜魍支起了下巴,“行了,不说他,一说就晦气。姐姐,你现在上来,别说只是来捉奸的吧?” 床上的突然一摔。 离生静静地看着颜魍,好久,才道:“就算我想,也要你愿意才行啊。”然后,纤手一摆,一缕明火飞旋着在颜魍散成了一只簪子。 瞳孔一缩。 “颜魍,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这是报酬,素月簪。” “素月……簪?” “颜魍,”离生依然很平静地道,“你的身上,有另一半的气息,所以我选择了它。素月簪本有一对,两半之间可以互相感应。我本来想给的不是它,不过既然你有,我便临时换了。” 颜魍缓了缓,喝了口茶努力平静了下。“所以,你原本想给我什么?” 离生静静地看着他。“我想着你或许有用,才把娘留给我的簪子给你。你,接不接?” “……”要说颜魍这辈子怕过谁,其实真的屈指可数。不超过巴掌数的人里,其中一个,就是离生。她的面相是清冷的,虽然倾城,但却是生人勿近的倾城,加上她的经历,舞技,气质,即使相处了这么久,颜魍还是怕。那种冰山雪莲般的圣洁,让人甚至不敢侵犯,只能满怀敬畏。虽然对颜魍来说都没什么,但像离生这样开个玩笑依然还端的不苟言笑的,加上从小的印象,颜魍知道,她正经起来的时候,你最好比她还正经,不然会死的很惨。 一笑。颜魍接过素月簪,道:“离姐姐的东西,我当然接。所以,找谁呢?” “萧祺。迷花谷左护法,萧祺。” 颜魍直起了背,面色渐渐严肃了起来。“他怎么了?” “失踪了。”离生垂下了眼,“半个月前,他就没了消息。迷花仙君急信通知我的。可是,告诉我,又有什么用呢。” 颜魍愣了愣,忽地又苦涩一笑:“告诉你怎么会没用呢?而且,就算不告诉任何人,也不能不告诉你啊。”再喝一口茶,“姐姐,到底怎么了?臭屁精也没跟我说过,是迷花谷出什么事了吗?”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不久前各地都爆发了一种疫病,有些地方在病情的某一阶段病状还不一样。疫病肆虐,引起了恐慌,但没人知道它的传染方式。” “这些我大概知道,然后呢?” “迷花谷。”离生抬眼直视着颜魍,“玄门百家,但凡有人的地方都有病患,只有迷花谷,没有一人染病。” 颜魍定了定。 “迷花仙君来参加玄门大会的时候,众家的目光已经不对了。再加上左护法的失踪,已经有人怀疑是他们弄的了。只是……”离生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因为还有我,是嘛?” 长睫轻颤,波澜之中,是他意味不明的轻笑。 “也好。”颜魍又喝了口茶,“反正我顶的锅不少,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差。倒是帮了臭屁精一个忙,以后找他帮忙说话都能硬气不少。” 秀眉微蹙,离生一下站了起来,吓得颜魍一个腾身也站了起来。 苦涩一笑。 “颜魍,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的心态。”转身,离生走到了门边,又停下微微回头道,“我的时间到了,便不打扰你们了。帮我找到他……不论生死,拜托了。” “嗯,一定。” 朱门一开一闭,重归平静。 “姐姐,”寒魉撩起罗帐,从帘后走了出来,“离生,是……” “臭流氓的姐姐。”颜魍转身看向他,“也算是我的姐姐。” “那她为什么……” 颜魍垂下了眼,突然一手拂空,给自己换了身衣裳。白衣轻解,发丝还隐约带着水珠,是刚洗过的样子。 “她有她的人生。”眼神忽寒,对上了寒魉,“她只是这里的舞姬,就算当选过几次花魁,也只是舞姬。” 寒魉怔怔地盯着他,很久,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瞬间,颜魍的眼神又暖了回来。“迷花谷左护法萧祺,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只是,他们现在,便是你听到的那样。” 移步穿帘,颜魍忽地就到了寒魉面前。 “小魉,我累了。” 心头一震。 眼前的他,突然疲惫地低垂着眼,突然面色染上了从未显露过的憔悴,突然轻轻抓着他的衣袖,突然变得像个玩累了的孩子。 他不是神,他有情感,他会累。就算他一直那么强势,一直对一切都看似漫不经心,一直左呼右乍,一直活在风口浪尖。但所有的一切,又有多少是他情愿,又有多少是不得不。就连累了,也要这么小心翼翼。 那么一瞬,寒魉真的心疼了,也心软了。 反手,撤了袖子,握住了他的手。轻轻牵着他,穿过重帘走到床边。 “姐姐,累了就累了,有什么好躲的?”柔声轻语,缓缓牵着他坐下,“反正没人看见,你在别人面前,还是酷酷的白阎王。” “那你呢?”颜魍突然抬头对着他的眼睛,带着些幼稚的语气道。 忍不住一笑。“我看都已经看了,还能怎么办?姐姐是可以杀我灭口,可我马上就能活过来,杀也杀不完啊。” 颜魍赌气地努起了嘴。“你这个混蛋。” 寒魉无奈地笑道:“姐姐想怎样都行,我都接着便是了。” 颜魍又哼了声。“敷衍。” 完了,姐姐已经开始耍脾气了。寒魉为难地笑了笑,思前想后,看看屋子又看看满脸怨气的颜魍,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牵着颜魍的手突然发力,把他拉进了自己怀里,顺手又搂住了他。 耳边,轻语。 “那姐姐,从今以后,小魉就只是你的人了,不是别人,姐姐就可以不用刻意装酷了,好不好?” 颜魍撇了撇嘴。“听着像我怎么强迫你了一样。” 忍不住又一笑。“是啊,就是强迫。只是刚好,我愿意被你强迫就是了。” 第五十五章 一般人对从昏睡中醒过来的第一眼,见到的第一张脸都会有很深的印象,颜忘也是。在仿佛睡了一个世纪的昏沉中睁开沉重的双眼,然后,耳边一阵轰炸。 “啊!你醒了!” 颜忘愣了好一会儿才把被吼出身体的灵魂安回来,转脸,怒道:“你吵什么啊吵?” 吼完,颜忘才正眼瞧了他。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长得挺秀气的,方才被他吼的吓了一跳,看着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害怕。 “你,你凶什么啊凶?我看你醒了,高兴还不行吗?” 才这么一句,他的眼角已经有泪光了。 什么嘛,就这样被吓哭了?颜忘暗暗哼了声,真没用!不过……我醒了,是么? 四下一望,视野之中,尽是温暖的木质棕黄。 原来是间小木屋啊。就是好像,真的有点小。除了基本的东西便没有其他的了,即便这样,摆放还是显得拥挤,不过也隐隐让人感觉有些温馨。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颜忘又看向他,然后就被他闪闪的大眼睛吓了一跳。颜忘抿了抿嘴,有些不情愿地道:“颜忘。” 他眨了眨眼,突然甜甜地笑道:“我叫仇六茫,阿忘,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哈?”这小孩脑子不正常?“谁给你权利乱叫我名字?还有谁跟你是朋友?” 被颜忘这么不耐烦地反问,仇六茫的眼角又闪起了泪光。“你都睡我床那么多天了,怎么就不是朋友了?” “你的床?” “是啊,”仇六茫的已经几乎是啜泣地说道,“山里房间不够,师兄师姐他们都不方便,我就跟师父说把我的房间让给你。你,你都躺了五天了,我每天都守着你的,怎么你醒了就凶我,还不跟我做朋友,呜哇——” 一句一抽泣,到后来就真的哭了起来。颜忘看他哭的尽兴,喉咙不禁有些噎。心里有点难受,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终于,受不了了。“哎呀好了,别哭了!你一个男孩子,动不动就哭算什么!” 仇六茫瞬间不哭了,挂着眼泪呆呆地看着他。 “行了,”颜忘被他看得受不了,连忙移开眼嘟囔道,“当你朋友就是了。” “真的啊?” “真的。”颜忘瞥了他一眼,又马上移开了。“谢谢啊。” “啊?” 这个破小孩! “我说,”颜忘转过脸对着他大喊,“谢,谢,啊!” 仇六茫眼角的泪又要流下来了。 “停!打住!你把眼泪收回去!” “嗯,好!”仇六茫抽了口气,努力憋了回去。 “你醒了。” 突然进来一堆人,房间瞬间变得好挤。颜忘看向来人,一个大人带着三孩子。 “师父。”仇六茫一抹眼泪,起身走到了尧常身边,扯着他的衣角道,“师父,他叫颜忘,是我新交的朋友。” “唔,这么快就是你朋友了?”邱子夜怪里怪气地笑道。 “那是!”仇六茫骄傲地挺起了胸。 邱子夜朝他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尧常笑着摇了摇头,朝颜忘走了过来。“如何,现在感觉?” 眼前这个人笑得很温柔,但整个人从内而外还是散发着一股威严。颜忘不自觉挺直了腰板,细声细气地道:“嗯。” 尧常看他紧绷绷的,不免笑得更温柔了。尧常坐到床边,道:“颜忘,别紧张。我叫尧常,那个女孩叫邱子夜,旁边的两个,左边的是苏含音,右边的是迷花,那个最小的,叫仇六茫。你看这里都是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你也不用把我当大人看。” “……嗯。” 微笑。“颜忘,从今天开始,你就和六茫住一间吧,他求了好久的。这里是望巴山,除了我们,便只有初一和邱子渊了,出门就能看见的。你现在好好养伤,若闲了,便到外面去逛逛,不过不要走远,否则身体会吃不消的。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们,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好吗?” “……嗯。” 只是,视野之中,挥之不去的是仇六茫那张充满兴奋的脸。 经历了种种之后,颜忘终是留在了望巴山,并成为了尧常的徒弟。说实话,做仇六茫这么一个爱哭鬼的师弟,真的让他心里硌得慌。而且仇六茫这个人,好像真的脑子有点问题,天天粘着他,搞得后来颜忘都受不了了,强烈要求师父加快他房子的修建进程。然后,他搬出去的那天,仇六茫哭的稀里哗啦的,所有人安慰了半天都没用。然后,仇六茫还突然抱着枕头跑到他房里,哭着求他一起睡。 待在望巴山里,日子糊里糊涂乱七八糟的一天天就过去了。时光飞逝,大家都褪去了毛孩的幼稚,换上了少年的意气风发。然后,颜忘就发现,仇六茫这个人,虽然在他不厌其烦的制止下终于哭的不多了,但整个人已经歪了。他天天拉着他去逛青楼!各种花里胡哨的搭讪技巧,颜忘是看一次惊一次。实在难以想象,才几年功夫,他能从胆小的爱哭鬼变成了外表华丽风度翩翩的地痞流氓! 两人关系太好,仇六茫干什么事都爱拉着他,渐渐的,颜忘也不出意外的被带歪了。然后,两个人没事就在师兄姐鄙夷的目光中下山,逛酒馆光 逛赌场逛戏场逛青楼,总之各种花天酒地,各种逛。然后,仇六茫还端着个老正经的理由,去看姐姐。 颜忘好久以后才知道,他是第一个自己答应做仇六茫朋友的人。也是好久以后才知道,仇六茫有一个喜欢跳舞的姐姐,但不是亲的,叫离生。他和她都是孤儿,相依为命而已。但离生待他很好,真的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看待,只是,她一个人根本养不了两个人。离生到处找地方跳舞赚钱,她的舞跳的很好,但别人欺她年轻,没有凭靠,便不给她多少钱。到头来,两人也只能在路边乞讨为生。 然后有一天,他们遇到了尧常。尧常把仇六茫带回了山里,离生也在他的帮助下更努力的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一舞火树银花,占尽世间繁华。从此以后,她便是风月楼唯一一个以舞为业的花魁,但她有资格无视他人的冷嘲热讽,立于高台不倒,成为众人心中的明火。 其实每次下山,仇六茫确实会带颜忘到离生那去,毕竟跟他们下来玩的初衷不违背,而且风月楼那么大一家店,质量好的姑娘很多。就是碍于离生在,仇六茫着实有些施展不开。然后,一回生二回熟,又加上离生的名气,两人是纵横烟柳之地无人可拦,一个爽字无他。 接触久了,颜忘对离生的理解也就深了。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颜忘就被她的容貌惊到了,然后,又被她的舞给惊艳到了。相处下来,颜忘跟着臭流氓就充分体会到了表面一套私下一套的青楼姑娘标配待人态度。离生人很好,也很狠。嘴巴毒的跟邱子夜有的一拼,还能一本正经板着脸开一些可怕的玩笑。而且她真的正经起来的时候,是真的有风范的,从开始到现在,颜忘一直都怕。 有两个词说的好,同病相怜和臭味相投,颜忘算是知道了,这两个在这些地方叱咤风云的,当初相遇,一定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她要尝尽悲离,他要历经死别。 自从颜忘从苗疆回来,整个人就非常不对劲,鬼里鬼气真不是说说。而且,他还改了名字,叫颜魍。 仇六茫每次想上去和他聊天,都被他直接无视了。那张突然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在邱子夜死的那一刻,变了。 仇六茫当然知道邱子夜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像离生于他,绝不只是姐姐一个身份。是那个人,是那份陪伴,是那份复杂的情感。 短短几天,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那几个月,望巴山上的气氛要多怪有多怪。于是,仇六茫鼓起勇气拉着迷花和颜魍去了风月楼。 “姐!你看我带谁来了!”迎着一堆红红绿绿的姑娘,仇六茫一手拉着颜魍,一手拉着迷花,直接穿到了盛装打扮的离生面前。 迷花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那群姑娘和漫天的脂粉味从进门起就把他搞得满脸通红,如今看到离生,狼狈的脸便瞬间呆住了。倾城之美,果然名不虚传! “颜魍。”细声软语,只单单两字,尽显心疼。离生站了起来,看着同样面色复杂的颜魍,眼中不忍,长睫微颤。 伸手,抚住他的脸,温柔一笑。“这么久不见你,你怎么瘦了?” 一语,三人皆颤。 良久,颜魍才扯出一个微笑,轻轻握住离生的手,放了下来。“离姐姐,让你担心了。” 离生摇了摇头,转眼看了看仇六茫和迷花,轻笑道:“这里是风月楼,就算三位不为寻欢作乐,也请不要哭丧着脸,不然,会被姑娘们赶出去的。”抬手,花指对着颜魍,“翩翩公子,惨绿少年,三位生的俊俏,离生看着欢喜。不如,便让离生献舞一支,也好助公子,解些愁虑?” 仇六茫和迷花对视一眼,双双看向了颜魍。 眼中波澜轻泛。终是一笑,接住了她的手。“如此,便先谢过姐姐了。” 第五十六章 一舞破重栏,万火生迷离。 颜魍目不转睛地看完了整支舞蹈,迷神间,整个人好像确实轻松了不少。外界皆传,离生的舞有魔力,可以让观者染上不同的情感。或喜或悲,皆由舞者决定。与众共情,我生者悲。 一舞毕,万声绝。 孤掌一鸣,众掌皆起。 下意识地,四人同时望向了带头鼓掌的那人。 墨衫束带,无双公子,剑眉星目之下,是一张白皙却带点冷意的脸。 “萧祺?”迷花突然叫了起来。瞬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迷花尴尬地抽了抽嘴,起身道了一圈歉,踏着急急的小碎步就溜到了萧祺边上。 “喂,你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是来抓我回去的吧?不对不对,抓我怎么会到风月楼来抓我?” 萧祺眨了眨眼睛。 “哦我知道了!”迷花敲了敲手,突然兴奋道,“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诶对对对,一定是这样!哎呀,我的萧公子啊,平日里生人不见熟人不理的,装的高冷,现在竟然都到青楼里来看姑娘了!快说说,哪个姑娘这么厉害,赶紧给我介绍介绍,或者跟我师弟们说一声,直接把她赎回去当夫人,嗯?” 萧祺还是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久,才道:“哈?” 颜魍和仇六茫也已经走了过来,听完迷花的自说自话,仇六茫在一旁突然幽幽的来了句:“原来,你是逃出来的啊。” 迷花的身体一僵,连忙干笑着转过身捂住仇六茫的嘴顺势往下一拽。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完美的不要不要的。仇六茫憋红着脸在迷花的胳肢窝里瞎扑腾,顺便向颜魍投去求助的眼神。 颜魍斜了他一眼,看向了萧祺。迷花形容的倒是不假,这个萧祺,虽然长得好看,但绝对是生人勿近的面相,只要端在那儿,就自带仙气冷气,飘飘的一看就不好惹。只是看他刚才的反应,颜魍莫名觉得,他的性格可能和表象出入会挺大。不过说起生人勿近…… 颜魍偷偷瞟向了离生,然后瞳孔一缩。 哦豁,这什么眼神?温柔的简直能掐出水来!而且,跟方才看他的又不一样,好像多了点……含情脉脉,娇羞?看谁?颜魍移了移眼睛。看的是这边,不是迷花,更不会是我和臭流氓,那就只能是萧祺了。哦豁,我的天,离生看上人了! 颜魍傻笑了一下,忍不住拍了拍额头。 众人被他的傻笑吓了一跳,纷纷看向了他。 “颜魍,”迷花放开了仇六茫,担心道,“你没事吧?” 仇六茫也连忙站了起来,不顾凌乱的衣服,直接上手拉住了颜魍:“喂,你怎么了?” 只有离生对上颜魍的眼后,肉眼可见的脸红了。连妆都遮不住的红。 颜魍甩开仇六茫的手,一脸不解地道:“什么我什么,我看起来不正常吗?” 沉默。 颜魍看着两人惊讶甚至带点惶恐的脸,突然愣住了。不正常吗……是了,这之前,又如何能算正常?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原来,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这几日,他们都是怎么过来的啊……真是,苦了他们了。 满含愧意与温柔的一笑。“师兄,对不起。还有,”转眼,望向离生,“谢谢姐姐。” 依然沉默。 许久,仇六茫勾住了颜魍的肩,指着他的鼻子道:“好啊你,只谢她不谢我们?知不知道我们为了你耗了多少心神?还对不起?啊?臭小子,一定要到青楼才愿意好,看来还得怪我不早点带你来啊?” 颜魍斜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要是有离生那么漂亮,或者会跳舞,那我肯定会好的很快。” “嘿你!” 一顿,皆笑。 萧祺莫名奇妙地看着他们,好不容易看他们停下来了,赶紧把迷花拉到跟前,起身行了个老标准的礼,不苟言笑地道:“少主,属下终于找到你了,快跟属下回去吧。” 少主?终于? 颜魍挑了挑眉,勾过迷花的肩邪笑道:“二师兄,你不是说,你是被什么凶神恶煞赶到外面来的吗?少主?那凶神恶煞,岂不是你爹?喂,哪门哪派的少主啊?” “少主,他们不知道吗?”萧祺向着颜魍又行了个标准的礼道,“二位,在下是迷花谷左护法,萧祺,迷花少主,是谷主的二公子,多年前偷偷从谷中逃了出来,承蒙二位的照顾,看到少主如此安康,在下也就放心了。” 见他又要下拜,颜魍忙支住他的胳膊,道:“你先别拜。你刚才说,终于找到他了,那你之前呢,都在风月楼里待着?” “……” 萧祺露出了为难的脸色。迷花看看他,又看看颜魍,忍不住走到颜魍身边叹道:“可以啊颜魍,一次就把他逼成了这样!我活了这么久,可从没看过这冰坨子有过这种表情!” “哦?”颜魍又换了根眉挑挑,“你一个堂堂迷花谷少主,连名字都跟谷名一样,我们这么久没想到,倒是我们笨了。你家左护法在青楼待了这么多天就为了找你,你不好好感谢他,在这边藏着掖着还说我厉害,挺牛啊。” “你!”迷花瞪了颜魍一眼,突然端正了衣襟道,“咳咳,萧祺,你大老远的不顾职责跑过来,若只是谷主他老人家一时兴起想把我叫回去,那你大可不必。还是回去吧。” “少主……” 颜魍和仇六茫对视一眼,有些不懂的看着两人。 身边吹来一阵花风。 两人回过头,是离生。 “迷公子,”离生欠身行了一礼,起身看着他们道,“萧公子,是我让他留下来的。” 哦?主动的?颜魍饶有兴趣地看向离生。 “我在街上遇见的,见他没有去处,便让他暂且在风月楼住下了。只是,他未曾告诉我此行目的,我便也只能留着,不敢妄问。” “多谢姑娘的款待。”萧祺又朝着离生行了礼,“碍于门派,在下也不好向外人透露太多,实在抱歉。在下初来乍到,只能每天打听,却始终没有找到少主的下落。没想到,会在这里和少主相遇,真是……” 真是,缘分?颜魍看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着客套话,莫名有点想笑。 “萧祺,”迷花上前一步,“你是左护法,不该出来的,是谷里出了什么事吗?” “少主,属下无能!”萧祺突然跪在了迷花面前。 “到底怎么了?” “谷主他,失踪了。” “什么?”迷花一下激动了起来,“他怎么会失踪?失踪多久了?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我哥呢?现在谷里由他主持大局吗?” 一连串问题,把萧祺问的有点懵。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迷花冷静了会儿,低声道:“抱歉。” “少主,”萧祺还是跪着道,“右护法如今代管迷花谷,少主尽可放心。萧祺此次是私自来找少主的,耽搁多日,已不便再留。属下知道,少主与谷主之间有过矛盾,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久,如今谷中又逢大事,还请少主放下私怨,回去主持大局才是。” 眼中波澜。迷花突然黯了黯神,苦涩一笑。“你不是说,有哥吗?那还要我干嘛?你是私自出来的不是么?就算发生了这些事,他们也没有要来找我的意思。从我踏出迷花谷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他的儿子了。这可是他亲口说的,如今,又怎么会忘?” “少主……” “萧祺,”迷花扶起了他,“当年,是你帮我逃走的,你都知道的。十八年了,他从来没有找过我,哪怕一天,都没有。你跪也跪了,叫也叫了,也该做回你的护法了。我是迷花,尧常的弟子,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身份。既然谷里事情那么多,你便快些回去吧。” “少主!” “诶诶诶你先打住!”仇六茫拦住了他,一把搂住迷花的脖子闪到了一边,颜魍也马上跟了过来搂上了他的脖子。 “师兄,”仇六茫道,“我们呢,大致算是听明白了。” 颜魍道:“迷花谷谷主,也就是你爹,他的脾气大家都有耳闻。脾气爆心气燥,又倔又古板,脸皮比金子还金贵,想让他道歉比登天还难!你们之间的矛盾呐我们是不清楚,但肯定是他的错。” 仇六茫道:“但现在呢,是吧,谷主失踪,门派大乱,急需整顿。你家护法跑了这么远来找你,说明他对你大哥不放心呐!但大概因为势单力薄所以不敢叫别人。人家为了等你还住了这么久,你让他就这么回去,心不会痛吗?” 颜魍道:“而且啊,门派大事,我们去帮帮忙也没什么不好。师父老说要尽量和各派打好关系,更何况是迷花谷?那可是你的谷啊,就着你们的名字,我们也该去是不是?” 仇六茫道:“再说了,山里这么闲,我们肯定陪你一起去,你还怕什么?他们要是欺负你,我们就给你打回去,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见些熟人嘛,让他们瞧瞧他们的少主现在多么潇洒厉害!” 左一句右一句,迷花被两人轰炸一圈后,最终还是深深叹了口气。 萧祺在一旁看得焦虑,但听到那声叹息后,马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离生看着他的笑容,不禁愣了愣。这么多天了,她第一次看到他笑,不,是第一次看到他面部表情的变化。竟是,因为那一声叹息吗…… 好久,三人才转过身撤下了手。 “萧祺,”仇六茫叉着腰道,“我们呢,就勉为其难跟你去一趟,纯属门派之间的互帮互助,知道嘛?到时候要是你们谷里有人对我二师兄不敬,我跟你讲啊,就算谁来了都没用,我和颜魍,一个一个的修理,绝不手软,你也是!” 萧祺皱了皱眉,又恢复了冰山脸,又鞠躬道:“多谢三位。” “诶诶诶!”颜魍突然拉了一把离生,笑道,“离姐姐,你看你整日埋在瑶城,多无聊!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 “是呀!”颜魍点了点头,“你修为又不低,去了说不定还能帮上不少忙呢,去吧去吧!” 斜眼一使眼色,仇六茫也忙拉住离生的另一只手撒娇道:“是啊姐姐,我听说迷花谷风景很好的,你也一起去吧,没事的,我和颜魍一定会护你周全的,不用姐姐动手!” “这……”离生克制着不安,不自主地看了看迷花。 迷花笑着点了点头,萧祺看他如此,也冷冷地点了点头。 长睫微垂。“如此……那便去吧。” 第五十七章 迷花谷迷花谷,花总还是要有的。十里桃花,艳于一谷,花开不败,迷香永驻。由着这景,就有很多人慕名来赏,迷花谷的名气,也被炒的挺大。 三把剑配一把伞,在空中留下了华丽丽的尾痕。 脚下,便是粉粉一片。 颜魍探身下望,不禁赞叹道:“早就听说迷花谷十里桃花长开不败,今日一见,倒是真开了眼界。”然后又回头朝离生挑了挑眉,嬉笑道,“离姐姐,你看这里粉的这么梦幻,真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啊!” 脸颊一红,离生怪罪地瞪了他一眼,拧了他一下。 “哎呦!”颜魍叫了声,揉了揉腰,“干嘛拧我啊?” 仇六茫瞥了他一眼,哼道:“姐姐大发慈悲坐你后面,你可别蹬鼻子上脸。谁让你调戏她,活该!” “调戏?”颜魍眨了眨眼,“她也是能调戏的?这么凶。” 眼睛一斜,秀腿一踹。 “哎呦——” 长影直坠,掉进了粉红里。 仇六茫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看向了迷花。迷花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们就在这里下去吧。” 一路下坠,颜魍很快就从花枝缝隙间穿了下来,惹了一身花瓣。血雾一甩,完美着陆。 然后。“喔豁!什么味道?”猛地捏住鼻子,颜魍嫌弃地扫了一眼四周,瞬间愣在了原地。 花瓣轻舞,夜色浓重。十里桃花闪着荧荧的粉光,将这片桃林衬的万分梦幻。只是,空气中飘散的,唯有血香。脚下,是一滩滩血。不远处,还有几件破烂的衣服。 这里到底……怎么了? 头顶花丛一动,阴阳带着众人落到了颜魍身边。 “我的天!”仇六茫一下地就连忙猛扇了起来,“这么凶的吗?” 其余三人也吓了一跳。离生忍不住抓了抓仇六茫的袖子,躲到了他身后。 “萧祺,”迷花急道,“不是说他失踪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萧祺愣愣地道,“我走的时候,明明一切都是好的。” “你——” 突然风起。众人沉默。 花舞的声音间,夹杂着“窸窸窣窣”的爬行声。 屏息凝神,不自觉地靠近。 “上面!” 顺着颜魍的声音,众人瞬间四散并向上了挥出一道剑光。 是爆浆声,是小东西落地的声音,是血飞溅的声音。 倒吸一口凉气。 摔在地上的,是痛苦地打着滚的人脸和满是鲜血的身体。 恶臭味突然暴涨,和着它们浓稠的血液,碰到花瓣就是一阵“呲呲”冒泡。 仇六茫连忙护住离生,喊道:“小心,这血和味道都有毒!” 颜魍抬手放出一堆血雾,冷着脸闪到离生身边道:“二师兄,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迷花也退到他们身边,皱眉道:“人面蛛,迷花谷的禁忌品种。这里是幻夜宫,人面蛛的栖息地,没有谷主的允许,旁人不能进来的。人面蛛一般不会攻击人,现在这样……” 颜魍冷声道:“人面蛛有什么用?” 迷花道:“被人面蛛咬过的人,身体会逐渐僵硬萎缩,失去意识,最后变成人面蛛。” 突然,一堆虫影从天而降。 众人拔剑起舞,场面瞬间一片混乱。颜魍拉着离生躲在血雾中,看他们大肆挥舞,夜色荧光下,花瓣剑光中,一截截虫影和鲜血乱撞,诡异的不行。 “二师兄,这么邪门的东西,你们养着干嘛?” “我哪知道?”迷花边耍着剑技边吼道,“我离开的时候才几岁啊?别问我好不好!” 颜魍噎了噎,马上转脸又问:“萧祺,你说!” “颜公子,”萧祺也边飞边打道,“幻夜宫本是禁地,平常根本不会有人来,人面蛛也不会随意攻击我们。而且,不是我们养,硬要说的话,是我们打扰了它们才对!” 原住民?颜魍垂下了眼,沉思了会儿,又道:“那现在呢?地上那么多血,那边还有衣服,为什么会有人来?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颜公子,在下保证,在下走的时候,这里绝对是正常的!只是这期间……在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要你有什么用?颜魍暗暗骂了句,转身尽量柔声道:“离姐姐,你要是受不了就躲我背后别看了,反正看一群糙汉子砍虫子也没什么好看的。” “颜魍,我没事的。”离生努力笑道,“我们不去帮他们,没关系吗?” “哎呀一群虫子而已,他们三个又不是小屁孩,用不着我们!”说完,却是眼神一黯。 离生见他神色忽变,不禁担忧道:“颜魍,没事吧?” “啊?没,没事……”颜魍笑了笑,突然眼神一寒,把离生拉到了身后。 阴阳顺至,与剑相撞,擦出了火花。 僵持好久,那把剑才掉头回到了黑暗中。 “偷袭?”字语皆寒,朝着眼前的黑暗。 人影,一个,两人,一群。 剑光,荧光,夜中闪烁。 切虫的一众望向这边。 瞳孔一缩。 持剑而来的,全数是迷花谷中人的装束。一脚一歪,踉踉跄跄却始终不倒,胡乱地挥着剑,嘴角溢血,怒目圆睁像丧尸一样地朝众人缓缓走来。 “这……” 虫子雨还在不停的下,人已经突然冲了过来。 “他们这是,什么姿势?” 仇六茫闪到离生面前,一边挡剑一边把他们引到了一边。剑光碰撞间,满是他的咆哮。“他们怎么回事啊?怎么动的这么奇怪?衣服款式都一样,萧祺,谷里的人么?” “……嗯。” “你们谷,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怎么这么恐怖!” 颜魍赶紧拉着离生跑到暂且安全干净的地方,然后皱起眉观察了起来。 “是线。”身后冷语。 颜魍转过头惊讶地看着离生。 “是丝线。”离生静静地看着他,“他们的身上,到处都是线。” 第五十八章 “线?” 眼中一凛,颜魍又把头转了回去。双眼一眯,视野中,花瓣间隐隐泛着丝丝银光。 还真有?蜘蛛丝吗?看这样子,肯定有人在控制,什么人这么恶心? “喂,切丝!” “啊?”臭流氓百忙之中瞥了颜魍一眼,“什么东西?” “线啊!难不成你还真以为他们鬼成这样是自己走的?没看见这么多线吊着呢?” “哈?” 众人不由得都看了过来。 “颜魍,你没看见我腾不出手吗?切蜘蛛的!别切了切丝了!” “切什么丝!”迷花吼道,“萧祺,你过去,这里我来!” “少主!” “你挡着我发挥了快走开!” “……”萧祺只好提着剑腾了过去。 见他一走,迷花立马闪到了一边,嘴角一扬,提手剑花一道道,起风拈花,真真切切花里胡哨地就切了道风过去。花影乱串,萦绕间,是变幻莫测的剑光。一顿华丽,尘花散尽。剑停,影落,衣襟未乱。 “花枝乱颤,送给你们最华丽的葬礼。” 尸野。 萧祺望了他一眼,不禁愣了愣。原来,少主真的已经这么强了……转眼,出剑从众人上空划过。 剑擦线断,那群弟子瞬间跟断了线的人偶一样纷纷坠了地。仇六茫甩了甩剑,退到离生身边,皱着鼻子嫌弃道:“二师兄,你这地方不行啊!虫子那么多,还那么瘆人!你看看,地上除了人脸就是蜘蛛,除了血还是血,连这些人都被线吊着使,这里怕不是养了头大蜘蛛吧?” 迷花也退了过来,撇嘴道:“都说了我才回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记得的,幻夜宫里很漂亮的,哪会这么恐怖?” “好了别抱怨了。”离生皱着眉看着他们,“你们不觉得,这里的腥味越来越浓了吗?” 众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同时转向了地上那一片血糊糊。 ……怎么说呢,算了,还是别看了吧。 “萧祺,”颜魍撑开阴阳道,“这些人,是迷花谷里的人没错吧?” “……嗯。” “那你可知道,迷花谷,最近惹了什么人吗?你看,谷主失踪,谷里的人被做成了傀儡,看样子还是用禁地的蜘蛛。用自己的东西害自己人,要不是对迷花谷有什么深仇大恨,用得着这么变态?” 沉默。 好久,萧祺才沉声道:“真要说的话,少主,”一眼,复杂地望着迷花,“可能还跟你有关系。” 一愣。 “我?” 开什么玩笑?颜魍咽了口,道:“萧祺,你除了拜拜拜冷冷冷,就什么都不会吗?话能不能别说一半?” 萧祺扫了众人一眼,深吸了一口气。“颜公子勿怪。这里的空气不能长期吸入,我们先把这些弟子安顿好再说吧。” 颜魍皱了皱眉,“切”了一声,抬手甩出了阴阳。银光黯散,铃片轻响。脆声花摇下,丝丝血气从倒地的人体内盘旋着飘进了伞檐。 那些被线划伤的口子马上愈合了,很快就连痕迹也不剩一点。萧祺在一旁看着,微微惊了惊,但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阴阳轻轻飘着回到了颜魍手里。颜魍撇了撇嘴,不耐烦地道:“现在可以了吧?” “颜——” 兀的一阵花风,吹断了萧祺的话。“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漫了过来,连带着还有从树后颠出来的剑光。 一秒,全数冲了过来。 就算再怎么讨厌,众人也只好再次挥剑。 只是,叮叮咣咣了半天,地上人脸倒又是一摊,丝线是一根没断。 “这线怎么突然间变这么硬?砍都砍不动!”仇六茫手都快被震麻了,边吼边砍,又气又急,却只能不停与他们周旋。 没办法,人不能动,线砍不断。 迷花和萧祺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这些被操控的人攻击力不算高,但也不能忽视。丝线牵着他们的身体摇摆乱晃,好多都嵌进了肉里,可他们就像没了意识,不知痛苦和疲倦地一直砍。如此周旋下去,三人不出意外的力竭了下去。 “颜魍,”仇六茫边喘气边挥剑道,“你别老看着,想想办法啊!” “他们现在根本没有意识,不把线弄断是不会停下来的。”颜魍冷声道,“你们的剑都砍不断,难道想让我去手撕吗?开什么玩笑。” “……那你就想办法弄断啊!快点我们快撑不住了!” “哎呀你别吵在想呢!”刚回完嘴,颜魍就惊了惊。 抓住离生往后一跃。 原地,黑影空降。 尘埃落定。 瞳孔一缩。 半人大的人面蛛。血目圆睁,张牙舞爪,可怖的脸上有好多道划痕,人脸与蛛身的连接处,是衣服的碎片。 迷花失神地望着它,张了张口。“是……迷花谷的人。” 第五十九章 迷花谷谷主鹿严铭,风度翩翩年轻有为,是众人敬仰的榜样。他成为谷主的那天,正好是他的新婚之日。妻子江锦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美貌温婉,人见人爱。门当户对,双喜临门,这是多好的一段佳话。婚后一年,江锦就生下了鹿君旭。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顺利。本该都是的。 五年后,鹿严铭带回了一个女人,连风月。论美貌,胜江锦三分,论对她的疼爱,更胜江锦七分。后来,她成了他的妾。后来,她怀孕了。 就像一夜之间花枯枝败,一瞬间,她夺走了他所有的心。仿佛江锦和鹿君旭从来没有存在过,鹿严铭再没正眼瞧过他们一眼。 她喜欢花,她会跳舞。花间移步,似蝶戏燕舞,回眸一笑,倾城倾心。他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角永远上扬,眼中尽是温柔与宠溺。 每一处庭廊,每一枝花隙,都有她翩然惊鸿的痕迹,都有他们挥之不去的笑声。 为了她,他甚至让她在幻夜宫跳舞。 他们在闲花庭院中讨论孩子的名字。她说,不如就叫迷花吧,不论男女,都是这个谷的孩子,会受到谷中遍野桃花的祝福。他笑着同意了。 很多时候,鹿君旭都会拉着江锦问:“为什么爹不来看我们了?为什么爹老是围着那个女人转,还笑的这么开心?” “娘,为什么不说话?” “……谁知道呢。是啊,他为什么呢?” “唔?” 江锦的眼中,是鹿君旭从未见过的迷离。 江锦后来才知道,连风月是一个青楼女子。鹿严铭每次出去办事,都会去看她。因为太过喜欢,他把她赎了回来,并把她纳为了妾。 连风月因为难产死了。她生了一个儿子,叫鹿迷花。 鹿严铭自她死后性情突然大变,对谁都特别严厉,尤其是鹿迷花。 鹿君旭大他五岁,是长子,大哥,是未来迷花谷的继承人。他们两个常在一起修炼,但每次鹿严铭来的时候,他只会给鹿迷花冷眼。 鹿迷花老是犯错,而且几乎每次,都是所有人都在场的场合。 在鹿严铭的嘴里,迷花没有一点比得上鹿君旭。他每一次犯错,鹿严铭都会不顾大庭广众大骂出口。 迷花的记忆里,是鹿严铭的冷眼和唾骂,江锦的嘲讽和不屑,鹿君旭的完美,和每一次被关起来后萧祺的看望。 他们说,他和死去的妓女长得很像,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说,都是因为他,那个妓女才死的。他们说,鹿严铭只爱那个妓女,不爱他,因为他害死了她,所以他恨他,所以才这么对他。萧祺说,别听他们乱说。 那一天,所有人赶到了幻夜宫,惊讶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江锦和呆在一旁握着刀的鹿迷花。他的脸色惨白,全身都在发抖。血,从刀尖滑落滴到地上,划破了死寂。幻花迷离,夜色朦胧。 鹿迷花再次醒来时,是萧祺憔悴但突然高兴起来的脸。 “我……死了吗?” “没有,怎么会呢。”萧祺抚着他的额头,温柔地笑道,“你可是少主啊,怎么会死呢?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真奇怪,明明以为,该死了的。 一动,撕裂般的疼痛。 “少主!”萧祺连忙扶住他,“少主,你才刚醒,身体还没恢复,千万不能乱动,不然好不容易接好的骨架又会碎的!” 碎?原来,那种感觉,不是错觉啊。 “……萧祺。” “嗯?” “我还会好吗?” “当然,少主。” “你也觉得,娘是我杀的吗?” 萧祺愣了愣,看着迷花的眼睛,忽地笑道:“当然不是。” “我没有。” “我知道。” “为什么他们不相信我?为什么爹不相信我?” “……” “萧祺,那个妓女是谁?为什么他们说是我害死了他?” “少主,我不是说了吗,别听他们的。一切,与你无关。” “萧祺,爹恨我吗?” “……怎么会呢?少主可是他的骨肉。” “那为什么对我和哥差别这么大?” “……” “萧祺。” “嗯。” “我还会好吗?” “当然,少主。” “那我好了,爹会高兴吗?” “……当然会。” “你骗人。” 萧祺无奈地笑了笑。“少主。” “萧祺,等我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一愣。“离开?” “嗯。反正他们都讨厌我,我走了,对谁都好……哦对了,你是右护法,不能走的。” “……” “那等我好了,我自己走。” “少主!” “你会帮我的,对吧?” “……嗯。” “你想走?行啊!只要你踏出这道门,你便不是我鹿严铭的儿子。你谁都不是,也永远不要回来!” 这是他给他的最后一句话。那种欲求不能的语气,冷漠决绝的眼神,迷花永远都忘不了。 第六十章 半人大的人面蛛,顶着萧祺熟悉的脸,挥着锋利的蛛爪,叫嚣着就朝着迷花扑去了。 一剑飞下,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喂二师兄!”仇六茫边抵边叫道,“发什么愣啊想被切吗?” 萧祺见状,一个醒神把迷花拉了回来。“少主,你没事吧?” 回神,皱眉。“没事。”迷花看着人面蛛,冷声道,“萧祺,变成这样,已经没救了是不是?” “……嗯。” 只一句,人面蛛就把爪子挥了过来。众人散的散,挡的挡,花尘飞扬,叮咣乱响。 迷花转剑站定,又道:“颜魍。” “……啊?” “你医术奇诡,变成这样,凭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你可还有办法?” “……”颜魍看着眼红狰狞朝他撞过来的人面蛛,起身一跳,道,“他除了头,身体都变成了蜘蛛,已经不是人类,是妖怪了。看他嘴角的血迹和脸上的伤痕,就算恢复了神智,他也是个罪人。师兄,你若要我救,我一定会救,只是这样,没有什么意义。” “……颜魍,我知道了。”迷花黯了黯神,但马上又恢复了身为师兄自带威气但让人放心的眼神。“六茫,打的动吗?” “你自己听这声音啊!”仇六茫依然边与人面蛛周旋边咋呼道,“我的手都麻了,剑都要断了!打的动?玩笑不带这么开的!它还吐丝!还吐丝!吐的丝那么黏还带水!剑技一点用都没!还有为什么只有我在打啊?你们人呢!” 愤愤地转身闪过一坨蜘蛛丝,腾空下望,阴影中又是一簇蛛爪。 “不是吧?还来!”仇六茫呼了声,人面蛛突然集体喷丝,吓的他一个重心不稳,转体未半就直接掉了下来。 不疼。就是有点湿和黏。 …… 手腕被蛛丝黏的可紧,仇六茫一动,背上本来还松垮垮的蛛丝也紧了起来,活活把他黏成了个靶子,而且蛛丝韧的很,总之就是没办法。 然后,一群人面蛛咧嘴笑着就朝他过来了。 然后,在仇六茫眼珠瞪的就快掉下去的那一刹,脚底明火瞬间缠身而起。 愣神间,丝线已断,人面蛛也稍稍退了些。火焰就绕着仇六茫的脚不断燃烧,但感觉不到热。通过间隙,他看到了人面蛛几近扭曲的脸。 它们在害怕。 “喂。”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被缠着的感觉如何?” 仇六茫愣了愣。转脸,是离生近在咫尺又毫无表情的脸。 “姐?” 刚才的火,是离生的。 撒剑,一抱。 “姐!还是你好啊!那群没良心的!哇——” “撒手。” “姐!” “撒手。” 仇六茫立马撒了手。离生被他抱的衣服都皱了,现在冷冷地盯着他,脸上全是幽怨。 仇六茫干笑着把她扶了起来,为她理了理衣服,道:“姐就是厉害,那群蜘蛛都怕你,快,咱们把它们烧了赶紧去其他地方,不然没完没了。” 离生横了他一眼,看向了一旁同样被火围着的迷花和萧祺。 两人点了点头。 回眼,一步轻跨。火舞化扇,一摇万花枯。流火瞬间席卷了幻夜宫,不断在空中炸裂化花。 肉的焦臭味和滋响声在空中飘荡,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众人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明晃晃的一片,真正的火树银花,竟是比她的舞还多几分梦幻和震撼。 然后,一路出去,全是火焰。 走出幻夜宫时,众人身后已是横尸一片。熠熠火光下,迷花不禁回头望了一眼。 见他突然停下,萧祺不由道:“少主?” “……没什么。”迷花垂眼道,“我们走吧。” 仇六茫道:“去哪?” 萧祺看了众人一眼,最终将目光停在了迷花身上。对视。 “去找我哥。” 那天的幻夜宫,也像今天一样流了很多血呢。只是,是她和他两个人的而已。 出了幻夜宫,天色就亮了。眼前还是十里花红,只是空中血香依旧,地上残衣遍尸也依旧。各种大小人面蛛和傀儡见着他们就上,离生放火开路,其他人辅助,五人配合的默契,倒是畅通无阻的直接到了一栋花里胡哨的建筑里。 迷花宫。 开门,是深幽的通道。四下无光也无声,只有通向主厅尽头的一条闪着微光的窄路。血香到了里面忽然就淡了。寂静的大厅,却让人有些压抑。 “姐,”仇六茫不禁握紧了剑,“你还好吧?用了这么多灵力,你现在怎么这么厉害?” 离生平静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和颜魍都这么厉害了,我若不厉害一点,岂不是会丢你们的脸?到时候你们怪我,我就没理由反驳了。” 仇六茫愣了愣,忍不住看向了颜魍。正好一对视。两人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无奈,瞬间,同声一笑。 迷花看着他们,想笑却不知为何笑不出来。怪异的脸色,萧祺看在眼里,不禁走到迷花跟前轻声道:“少主,你脸色不太好,是太累了吗?” 迷花顿了顿,看着他笑道:“离姑娘都不嫌累,我怎么可以累呢?萧祺,有个问题。” “少主请讲。” “我记得你以前也没有不苟言笑到这种程度,如今是怎么了,连见着我都不太笑?见到你也挺久的了,你怎么一直都一个表情?真像颜魍说的,除了行礼拜拜拜,就是冷冷冷。这些年,你怎么了吗?是爹……谷主对你不好吗?” “怎么会。”萧祺牵了牵嘴角,似是努力想笑,“谷主,这些年我过的很好,谷主对我也很好的,少主不用担心。” “那……是哥和你之间有什么矛盾?” “嗯……没有的。右护法他兢兢业业,守职守则,和我也没什么矛盾。” “不过他为什么是右护法?照理来说,我走了,少主便只有他一个人,又何必要做右护法?” “这……是谷主给他的。” “右护法不是不能继承谷主之位的吗?难道规矩改了?” “规矩没有改,少主。” “那是怎么?我也没听说他又有什么子嗣啊什么的,他想一个人撑到底?” “……” “哟,这不是左护法嘛,怎么,回来了?” 阴冷的声音在厅内回响。众人不约而同向四周看去,最终,纷纷看向了道路尽头。 一个人。 “怎么不说话?还一声不吭的带来了这么多客人,左护法,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也好让我好好准备招待一下。”声音顿了顿,马上又邪里邪气地道,“哟,您身后那位,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嗯——这不是迷花嘛!怎么过了这么久,突然回来了?啊不,不是回来,是来,差点忘了,弟弟已经,不是迷花谷的人了。” 阴阳怪气的笑语,听的仇六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六十一章 “左护法,”鹿君旭又道,“父亲失踪的时候,你一个人悄悄去了外面,现在,又带着一群人闯我的谷,杀我的人,烧我的树。你这护法,当的可真是称职啊!” “你的谷?”萧祺眯起眼冷声道,“迷花谷,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了?” “什么时候?”鹿君旭朝他们走进了几步,笑道,“不一直都是我的吗?只是之前父亲他老人家还健在,我便安安静静地当个右护法,满足一下他的美梦罢了。” 还健在?那意思不就是,现在已经…… 颜魍和仇六茫同时看向了迷花。晦涩不明的光下,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四下突然静的出奇。 “鹿公子。”冷言回响,众人惊讶地看向迷花。“既然我们都闯了你的谷,杀了你的人,那我现在说,要抢你的位置,替你当这迷花谷的谷主,是不是很顺理成章?” 又是沉默。 良久,鹿君旭突然一笑。“弟弟,怎么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不长记性?左护法,你现在,还要帮着他吗?” “他是我的少主。自始至终,都是。” “很好。爹,你听见了,你心爱的左护法,从头到尾,胳膊肘都是往外拐的。拐的,还是你恨了半辈子的人。” 瞳孔一缩,迷花和萧祺愣愣地看着他,但旋即又冷了回来。 空荡荡的大厅,金属点地的声音混响。 颜魍三人互相望了望,纷纷起势做好迎战的准备。 “迷花,”鹿君旭狰狞的笑道,“你恨了这么久的人,你一定下得去手吧?” 黑影空降,白丝迎面。 明火一晃,化开了视线。 那颗摇摇晃晃的头,那张嘴角满是鲜血的脸,那么的熟悉,那么的陌生。 瞳孔又一缩。 “……爹?” “谷主!” 离生愣了愣,看着眼前张着血盆大口挥着爪子直接朝着萧祺冲过去的人面蛛,身体突然飞了出去。 只是一瞬。 似万事绚烂的花火,映着鲜血绽放。 蛛丝一扯,离生就被带了过去。 依然是愣神间,在所有人的眼前,是鹿君旭阴寒可怖的微笑。 白丝只轻轻一拉,惨叫破空。 飞到萧祺面前的,是离生的左臂。剩下的腿手,被随意丢进了黑暗。 人面蛛的脸上,是一道新鲜的血痕。它的嘴边,是疲惫地垂着眼,疯狂流血的不完整的身体。 “姐!” 提剑疯了一样地上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么点功夫,不可能的!为什么要上去?为什么要上去?不会的,不会的! 空荡荡的大厅,回荡着仇六茫的嘶吼。 颜魍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不停地恍惚,似乎在告诉他,这只是一个噩梦。 他看清楚了。她为了救萧祺,轻轻松松就被人面蛛抓走了。也是电光火石间,她就在所有人的面前,轻轻松松被撕碎了。 眼中,只剩下满地的鲜血,还有她极度不舍也极度疲惫的眼神。最后一眼,她在看谁? 如果他不带她来,她是不是根本不会有事? 又是因为他……吗? 一手拍额,颜魍忽然疯了一样地笑了起来。 迷花被他的笑声唤醒,一瞬间,还是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转眼,是同样无法相信的萧祺。 周围的怨气突然暴涨,鬼戾忽亮,开始放肆叫嚣。血雾漫天,却有一抹诡异的惨白,还有诡异的清铃声。 转脸,万缕红雾从眼前穿过,倏地直接飞向了人面蛛。 万鬼齐鸣间,血雾直接充斥了整个大厅。 迷花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在惨叫间听见忽远忽近的打斗声。 第六十二章 “颜魍!颜魍!快住手,你这样会被反噬的!” 无人回应。 迷花望着漫天鬼影,眼中担忧不能再多了。“六茫!快停下!颜魍失控了,让他先停下来!再这样下去,他会出事的!六茫!” “少主!” “萧祺?萧祺,你在哪?不对,快去把六茫拉回来,我去找颜魍,快点!” 焦急的呼喊,淹没在混乱中。 颜魍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那一刻,真的好痛苦。万鬼撕扯着他的身体,纷纷想把他占为己有,可他真的无力抵抗。就像当时,眼睁睁看着无数蛊虫在身体里穿来穿去,啃食脏腑,他只能躺在地上,只能看着。当初,多么无力啊。现在,竟有些妥协。 被撕裂的感觉,无非就是这样啊。再痛,又能怎么样呢?痛到麻木了,也就感觉不到了啊。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没有心了,这具身体,本来就已经不是人类了。就算被鬼侵蚀,又能怎么样呢? 是了,这是我应得的。 好累啊。一个一个的,都被我害死了。可为什么,我还活着?都这样了,我为什么还活着?是想用她们的死来讽刺我吗?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明明我才是最该死的啊…… 吞噬就吞噬吧。变成什么样,我应该也不会知道了吧?这样,也好。 “颜魍,颜魍!快醒醒!” 谁啊?这么吵。 “颜魍!快醒醒!” 能不能别吵啊?我好累了,想睡了。 “喂!别被它控制啊!你都死过一次了,开挂了的!别突然又变回去啊!喂!你个混蛋!拆了师兄的老家就想装睡推卸责任,不带这样的!快点睁眼,师父要骂了!快点,不然我哭了啊!哭了啊!把你衣服都哭湿了啊!” 哎呀这个人怎么这么烦! 微微皱了皱眉,颜魍有气无力地道:“你怎么……话这么多。” 仇六茫愣了愣。刚才,是颜魍在说话吧?是……的吧?只是,他没睁眼啊…… “喂……怎么突然,不说了?” 是他,是他!嘴巴动了!欣喜若狂地抹了把眼角的泪,仇六茫忙道:“你睁眼,睁眼我就讲!你想听什么都行,快睁眼!” 又一皱眉,颜魍艰难地动了动眼皮。 好重啊,真不想动……他怎么突然这么高兴?这么一来,搞得我非睁不可了。好像,有谁,以前也是这么来着的?吵着要我做他朋友,动不动就哭的小屁孩。哦……小屁孩,我当时,也是小屁孩啊。是谁呢,好熟悉啊…… 恍惚中,是逐渐清晰的视野。眼前,是一张满是焦虑和憔悴的脸。他的双眼慢慢瞪得老大,然后,眼泪突然如决堤的洪水,毫无征兆地就淌了起来。 哦,想起来了。是他啊……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是动不动就哭啊?诶,好像,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哭过了吧?真的,好长一段时间了。 “……你怎么,又哭了?” “怎么了?不行吗?”仇六茫边哭边抹眼泪地叫着,“你醒了,我就不能高兴的哭一下吗?” “多大个人了,丢不丢脸?” “丢什么脸啊丢!”仇六茫哭的越来越大声了,简直就像忍了很多年的眼泪,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他真的,已经好久没哭了。离生变成那样的时候,他都没哭。他一醒,他反而忍不住了。 想到这里,颜魍忽然妥协地笑了笑。“师兄,不丢脸,想哭就哭吧。”挣扎着坐起身,颜魍把仇六茫拥进了怀里。“我给你接着,衣服湿了就湿了,大不了,你赔我一件就行了。” 怀中的人影颤了颤,随即抱起他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颜魍垂下眼,良久,又抬起了头。 被血咒肆虐的地方,总是惊人的相似。只是,迷花和萧祺还在和人面蛛缠斗。鹿君旭在一旁跟神经病一样的笑着,时不时还插进去补个刀。 看来,我失控的时间应该不是很长,否则他们哪还有人样?这人面蛛倒是厉害,都这样了还能打,不愧是谷主。离姐姐……对了,离姐姐呢? 焦急地四下搜寻一番,颜魍发现了近处被花瓣圈起来的离生。 粉艳桃花中,是闭着眼的出尘仙子。只是嘴角的血痕一下将一切拉回了现实。 颜魍怔怔地看着衣服被鲜血浸透的离生,眼中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回事?她的手脚怎么回来了?刚才不是…… 花舞之中,是完整的她,甚至看不到任何伤口和补接的痕迹。 颜魍顿顿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是……我做的吗? “……臭流氓。” “唔?”仇六茫抽泣了声,抬起了头,眼泪汪汪地盯着颜魍,“怎么了?我还没哭够呢!” “不是,你等会儿再哭。”颜魍失神地道,“离姐姐,她……” 脸一僵。仇六茫低下了头,沉声道:“姐姐她,没了。” 耳边,只有遥远的打斗声。 第六十三章 迷花听到仇六茫的哭声后,忍不住看了过去。一眼,是两人抱在一起的样子。再一眼,是颜魍无奈又妥协的微笑。心头的石头轰然落地,迷花大大地舒了口气。那个场景,好熟悉……是了,他们两个第一次见到彼此时,也是这样的。他在窗口都看见了,仇六茫快要哭的时候,颜魍就很不耐烦又没办法地答应当他的朋友了。真是,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是这样。 冷风忽至,切断了他的思路。 “弟弟,打架的时候,最好不要东张西望的。还是,你瞧不起我?”鹿君旭狞笑着甩着剑,招式干净利落却剑剑刁钻,一步步把迷花逼到了一边。 迷花险而又险地回过神接住了他的剑,冷眼对视。 剑影飞至间,是他越来越愤怒的眼神。 每一剑,不管多么刁钻,多么致命,迷花都能接住。接的游刃有余,剑影带花。两人间的打斗,像极了鲁莽小辈横冲直撞地与大师较量,一个心狠手辣,一个平静入水,甚至,温柔地能融化周围的戾气。 剑影过处,皆是残留的馨香与清新。花影飞流,在白衣翩然下,不知不觉便掌控了一切。 愤怒几乎扭曲了他的脸。“你怎么会!你明明是个废物,什么都不如我!怎么会!” 嘶喊间,鹿君旭加急了攻势。 迷花微微皱了皱眉,旋即又恢复了冷漠,也稍稍改变了接招方式。 “为什么,明明我才是长子,明明你什么都不是!” “明明是个娼妓之子,明明是个杀人犯,明明是个扫把星,明明都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他为什么还是忘不掉你!” 瞳孔一缩。 “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优秀,为什么在你面前,我就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从你生下来开始,他就再也不来看我们了?就算娘死了,就算你走了,就算已经过了十八年!他怎么……就不能好好看我一眼?” 气息,早已紊乱。 再完美的剑招,心一乱,便全是破绽。 鹿君旭嘴角一扬,一剑指喉。 迷花眼睁睁看着剑锋离自己越来越近,但手却不听使唤,甚至根本提不起剑。 就要……结束了吗?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啊…… “叮——” 眼前突然一黑,尖利的声音简直要刺破耳膜。 所有人,瞪大了双眼。 借力一挥,鹿君旭被狠狠地抛了出去。 迷花失神地看着眼前巨大的身影,张了张口。 “……爹?” 闻声一震。庞大的蛛身颤了颤,一卡一卡地扭过了头。 血红的眼中依然没有一丝神韵,只是他的脸上是明显的犹疑。 互望,沉默。 “咳咳——”五脏六腑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鹿君旭艰难地爬了起来,吐了好几口血,才颤巍巍地摸住了地上的剑。“什么东西……咳咳,都这样了还能恢复意识?” 旋即,又狰狞一笑。“呵,你念他,念得还真是深啊!” 萧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惊讶地看着迷花和鹿严铭。刚才一瞬间就被蛛爪掀到了一边,震了个七荤八素,还是忍住不吐的血。看鹿君旭那样,想来方才鹿严铭已经留足了手。原来……谷主一直都还是有意识的,只是之前还无能为力,方才少主有危险,才让他使了全力去保护他。 “爹。”鹿君旭撑着剑站了起来,“到头来,我在你眼里,真的什么都不是。你为了一个弃子,死守谷主之位这么久,宁可传给萧祺也不愿给我!明明都变成了妖怪,还帮着他来杀我!爹,我也是你的儿子啊!你明明恨他的,不是吗?都是因为他,连风月才死的不是吗?” 咆哮,带着血。 看鹿君旭的样子,脏腑已被震碎了,只是他还是支着剑咆哮着,眼里尽是不甘。 “他……他……”鹿严铭的嘴巴动了动,断断续续的出了声,带着混沌和浑浊,就像是从胃里吐出来的一样。“他……是她的孩子。” 寂静。 “因为……他,是她的孩子。”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难消的震惊。 “我……恨他,因为他和风月,真的太像了。一看到他,我就会想起风月,想起她死时有多么痛苦。所以我恨他。” “那我娘呢?我呢?是,她死了你难过,伤心,那为什么不看看我们?我娘等了你那么久,直到她被他害死了,你还是不看她一眼,还包庇这个杀人犯!” “是锦儿害死了风月。” 瞳孔一缩。迷花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鹿君旭的剑颤了颤,摔到了地上。“你说什么?” “是锦儿害死了风月。”鹿严铭看着他,血色的瞳孔渐渐起了波澜,“也是她害了自己。迷花犯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 “你骗人!”膝盖抢地,鹿君旭摔到了地上,又吐了口血。“你骗人!娘为什么要这样?就算死也要的,为什么!” 吼完,鹿君旭自己就消了声音。眼泪,和着血滑了下来。为了什么?为了得到他的爱,为了夺回原本属于他们的爱,为此,不惜一切,也要把她和她的儿子弄走。 只是,娘啊娘,你低估了这个男人的痴情,也低估了这个男人的狠心。 “呵。”鹿君旭看着他和他身后的迷花,笑了起来。“呵呵,呵哈哈哈哈——弟弟,你赢了。在你面前,我确实,什么都不是。爹,恭喜啊,因为你的自私,我们一家终是落了个实实在在的惨剧!” 凄惨的笑回荡在空中,渐渐的,消去了。 好久,迷花才回过了神。“爹……” 眼前,是足尖已然化灰的鹿严铭。 “爹!” “谷主!” “迷花。”鹿严铭艰难地扭过了头,朱红的瞳孔中隐隐闪着水光。“我恨你。” “爹……” “我恨你,为什么和她长得这么像,恨你为什么夺走了她。你也一定很恨我吧?毕竟,我没有尽到一点父亲的责任,甚至这么多年都没来找过你。” 他的爪子已经散完了。 “既然如此,你便恨我到底吧。是我将你赶了出去,从那时起,你便不再是我的孩子,不再受我们的束缚,不再需要牵扯进这些恩怨。从那时起,你是你,我们是我们。” 瞳孔一缩。 “谢谢,你能来。君旭说的不错,一切,都是因为我。最后一眼,能看到你,谢谢。” 风,化走了最后一丝痕迹。迷花伸出的手,什么都没抓到。 因为她给你取的名字是迷花。风月迷花,多美的词啊。 因为她走的时候,看着你,眼里是带笑的。 因为是她在背后暗暗做了一切,我知道,是我亏欠了她,所以我决定,让你离开,不再被这些恩怨牵连。从此,你就是自由的,不再与我们有关。 我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的。等时机到了,再把谷主之位传给萧祺,我便带着君旭来找你,若你愿意,我们一家人就一起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若你不愿,那我就和你哥哥一起,隐居或闲游,偶尔有空便来看看你。 没想到…… 是我,是我欠了你们太多。直到最后,我都没有让他笑一笑。 锦儿,风月,君旭,迷花,对不起。 化成人面蛛的人,主人一旦死亡,它们也会死。 眼角,滴泪。 萧祺走了过来,看着浑然不觉的迷花,忍不住唤了声,“少主……” “师兄。”颜魍拉着仇六茫走了过来,搭上了他的肩。 “我没事。”迷花失神地低声道,“萧祺,你怎么办?” 心头一震。 “离姑娘为了救你。” “师兄……” 迷花伸出手,制止了两人。深吸一口气,转身,注视着萧祺。 眼中波澜,万般无奈。萧祺突然朝着三人跪下了。“少主,二位公子,任何要求,萧祺都不会推脱半步!请三位责罚!” 颜魍静静地看着他,额头的青筋瞬间暴跳,一咬牙,吼道:“你个混蛋!姐姐怎么就碰到了你!她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不喜欢你会跟过来?不喜欢你会替你死?还不是担心你!你知不知道,对一个舞姬来说,手脚就是她的命,她这么高傲的一个人,直接就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变成了这样!你个混蛋,还责罚?一命抵一命吗?那她不是白死了!快给我起来滚一边去!把这里打扫干净,迎接新主,好好当你的左护法听到没有!” 萧祺眨了眨眼,呆呆地看着颜魍。 “还不快滚!臭冰坨子!姐姐怎么就喜欢上了你这种木头!” “可……可是……” “谁跟你说她死了的?啊?就算她死了,我也照样能让她活过来!要是她醒了以后看到你有半点不好,我就立马把你捆到风月楼里去成亲!快滚!” 三双眼睛愣愣地盯着颜魍。半晌,萧祺才慌忙地点头起身退到了一旁。 “颜魍,”仇六茫突然面色复杂地道,“你真的有办法?死人复生,可是违背天理的。” “天理又怎样?”眼神一寒,颜魍直接瞪了过去,“我活着,本就违背天理,它既给了契机,你又让我醒转,那我又凭什么不能违背天理?代价,我付的起,你们也不用管。” 一顿,突然意识到不对,颜魍抿了抿嘴,别开了头。 仇六茫和迷花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担忧不言而喻。 “师兄,”颜魍沉声道,“你会接任这里的对吧?” 迷花回过头,远远的与萧祺对视了眼。 “这么好的地方,没人管真的不行。” 第六十四章 苏迷花看着风尘仆仆的仇六茫和衣服全是血还抱着一个姑娘的颜魍直接从他面前略过并冲进了药房,刚伸出的手在空中尴尬地悬了半天,只好无奈地作罢。“迷花,他们怎——诶,人呢?” 迷花没有回来。他们两个一看就是去哪里打架了,还抱了个姑娘回来,看这样子还伤得不轻,说不定是个生死未卜的。含音顿了顿,急急地跑了起来。完了完了,才一天工夫,人都换了一个,出大事了!赶紧找师父找师父! “师父!师父!” 风风火火闯进尧常的房间,一眼扫去,干净整洁鼻间闻香,嗯,真好。诶不是,师父呢?不喝茶不看书不睡觉,他还能去干嘛? 含音眨了眨眼,火速又撤了回去。管他干嘛,这么大个人了丢了又怎么样?谁还敢让他出事?还是师弟要紧,快去快去! 冲进药房,迎面就是仇六茫的脏爪子。 含音赶紧刹住,上下打量起他来。一脸严肃和疲惫,脸上还有隐隐的泪痕,只是眼中满是坚毅。他哭了?他不是已经很久没哭了吗? 转眼,是颜魍的背影。 丹炉旁边躺着两个人,一个是之前颜魍锁在这里的邱子渊,还有一个是刚才带进来的姑娘。邱子渊的身上打满了咒印,他已经放在这里很久了,但身体没有一丝死人的样子。 自邱子夜死后,颜魍就一直把自己关在药房里,谁都不让进,这还是含音第一次来。看到满地的咒印灵锁,心中震撼之余,还升起了丝害怕。那么,那个姑娘和子渊,是一样的……是他们两个的谁吗?不然,颜魍也不会放六茫进来。人都死了,他要干什么? 瞳孔微微一缩。 “颜魍,不要做傻事!”含音想上去,可是仇六茫死死的拦着他。 “师兄!” “六茫!你不会不知道他要干嘛,他这可是在逆天道!” “逆天道又怎样?” 寒声,震住了两人。周围的鬼气突然暴涨,整个房间瞬间成了群魔乱舞的地狱。 含音咽了口口水,吼道:“逆天道,你就要付出代价!生命的代价是什么,你最清楚的!” “呵。”扬手,鬼魅便绕着他转了起来,直接把仇六茫和含音拦在了外面。“我在干什么,我很清楚。不就是命换命么,反正我死不掉,多死几次,又有什么所谓?” “你——”含音伸手指着他,手都起的抖个不停,“你混蛋!死不掉就会承受更多痛苦,你自己无所谓,随你,那我们呢?” 聚灵的身影一顿。 “你知不知道你被师父带回来的时候我们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天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一直把自己关在这里,我们有多想进来你知道吗?可是我们怕刺激你啊,所以一直都小心翼翼!从苗疆回来的时候是,子渊死的时候是,我们都知道的,你害怕,你自责,可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啊!你难受,我们更难受,因为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颜魍,师兄拦不了你,也不会拦你,但师兄就想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别一股脑的全藏着,我们可以一起承担的!” 鬼影中,身影一凝。 颜魍微微回过头,苍白的嘴角忽地一扬,又转了回去。 “师兄,谢谢啊。”阴阳横空,邱子渊身上的咒印一下全亮了起来。“只是,我从来都不听话,不是么?你们对我太好了,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一个人藏到底。若你们难受,便也不要看了。” 八个血玉骷髅齐齐飞出,在颜魍身边盘成了一个圈,六个晶白,两个血红,伴着阴阳的铃片声上下浮动着。 “颜——” “四师兄,”含音还想说什么,但被颜魍打断了。仇六茫整个人颤了颤,复杂地看向了他。“你带着师兄出去吧。这里,你们还是不要来了。” “……”伸手悬到半空,最终还是握成了拳。“你小心。师兄,我们出去吧。” “……” 无言。含音深深地看了颜魍一眼,又看了眼仇六茫。他的眼中,是从未见过的深沉。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 “……颜魍,不要太过。” 甩袖,离开。 木门一闭,伴着颜魍脸颊的眼泪滴落。 阴着脸,一踏出门,含音就烦乱地道:“六茫,那个姑娘是你们谁啊?迷花呢?他人去哪了?你们不是下山玩吗?这怎么回事?” “师兄,”仇六茫深吸了一口气,“她是我姐姐。” 一愣。“离生?” “……嗯。” “……你们到底怎么了?” 身后突然涌出一股阴气。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药房,只见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不知什么时候起就跑到了房子外面。虽然只是绕着房子跑,但整个样子,简直就像谁在这里建了个小地狱。怨气冲天,鬼气缠绕,中间还有血气乱窜,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颜魍……” “师兄。”仇六茫垂眼搭上了他的肩膀,“我们还是走吧。我们现在能帮的,只有不让外人伤害他了。二师兄的事,我们换个地方说。” “……好。”又一眼,含音终是移开了步子。 第六十五章 黑漆漆的山洞里,突然亮起了两个妖红的灯。随着洞外一声鬼泣,灯影忽的颤了颤。 尧常顿了顿,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道:“凌夜,你又给了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刚刚那一下,连我都开始心慌了。” 凌夜玄武喷了口气,抬了抬眼皮。“阴阳,是神器。” “鬼器阴阳?”尧常脱口就道,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惊讶,“这种东西你都能给他?你心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哼。”凌夜玄武又喷了口气,“阴阳,本就是神器。它变成鬼器,也是你们人类逼的。还有,神器都有自己的意识,她死后,阴阳明明一直沉睡着,那小子一来它就醒了,现在认主,也不奇怪。我虽把阴阳给了他,但若阴阳不承认,他也无法使用。” “那你刚才还那么惊讶?” “……”凌夜玄武又抬了抬眼皮,妖红的眼珠中忽隐忽现的闪着波澜。“只是,有点怀念罢了。尧常,我感受到了,阴阳的悲鸣。那个小子,已经回不了头了。我的血咒本非凶邪,但会随着施法者的心境变化。如今他已经在做无法挽回的事了。不是他选择了阴阳,而是阴阳选择了他。至此,他便成了世人口中的邪魔外道,你,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尧常叹了口气,“我带的人,我当然要管到底。邪魔外道什么的,只要他不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也就随他去了。望巴山这么大,邪魔外道多了去了,多他一个不多,总养得起。” “你倒是心宽。” “那不然,你说怎么办?杀了?封印了?还是关起来?”尧常笑了笑,“我辛辛苦苦养这么大的,已经丢了两个了。我不想再丢了。” 转身,尧常挥了挥手。“凌夜,谢谢你的建议,也谢谢你的提醒。望巴山,我不会让它有事的,你放心好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事的。” 声音渐渐飘远,尧常走出了瀑布。凌夜玄武喷了口气,闭上了眼。 七天后,迷花回来了。一眼,是含音和仇六茫憔悴的脸。一眼,是木门打开散出的一片鬼气。 两人僵了僵,瞬间挺了精神看了过去。 颜魍出来了,带着令人望而却步的森然寒意,和初二和离生一起。 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离生在望巴山休养了一段时间就回去了,仇六茫也跟着她走了。迷花如今已经是谷主了,虽然回来了,但若谷里一有大事他还是要回去。仇六茫他们走后,颜魍就一直往山里的各种地方撞,总是一连好几天见不到人影,出现时不是问尧常医术上的问题,就是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把自己关在药房里。尧常倒是和以前一样,看书喝茶睡觉,一般没什么动静。含音无所事事,只好一个人修炼。整个望巴山,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突然就空空荡荡了。 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恍恍惚惚睁眼时,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切。直到朱罗垂帐再一次在眼中清晰,红衣白袖再一次牵动了心弦。 长睫轻颤,眉眼之下,是他浅浅的呼吸。气息吹着自己的胸膛,痒痒的,却又让人舍不得打断。 颜魍已经躺在他身上睡着了,看起来睡得很深。 寒魉轻轻把手抽出来搂住了他,然后就静静地看着他。 之前还说得那么凶,结果一转眼就睡着了,真是……寒魉本想放他好好睡个觉,可颜魍不知哪来这么大力气,死攥着他的衣服不肯放手,没办法,寒魉只好拿自己当垫背让他躺自己身上。只是没想到,刚一躺下,他自己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这些记忆……想到这里,寒魉忍不住伸出右手看了起来。没有什么啊……诶,好像有黑色的虚影,是我看花眼了吗? “……”颜魍突然动了动,一下把寒魉的思绪拉了回来。看着他完美却疲惫的脸,此刻正拿他躺的正香,心中忽然一动,寒魉忍不住轻笑了起来。轻轻将手放下,搭上自己的另一只手,正好搂住了颜魍。 突然胸前一力,寒魉一看,不知何时,颜魍又扯住了他的衣领,像是小孩子在耍脾气,用力拽着他的衣服怕他逃走。 寒魉愣了愣,旋即又是一笑,双手不自觉地搂紧了他。 “姐姐,我不走,不管世界怎么样,你怎么样,小魉都不会走的。” 第六十六章 上一次睡这么沉,是什么时候了?是寒魉在的时候,还是……一切都还没变的时候?啊,算了,不想了,偶尔这么香的睡一次,也没什么不好。 ……等等,我睡哪来着?风月楼?感觉不是啊…… 猛一睁眼,白皙的胸膛和着红衣,好不魅惑。怎么我眼睛里都是这些东西?颜魍眨了眨眼,然后瞪大了眼。眼珠上转,是寒魉闭着眼的大脸。近在咫尺的长睫,温到脸上的鼻息,还有他嘴角挥不去的笑意。 颜魍盯着他,盯着盯着,突然就跟泄了气一样又瘫了回去。眼中,是攥着他衣服的自己的手。波澜流转,激起了涟漪。是嘛,是我抓着他啊。他还搂着我睡了这么久嘛……白痴,这么累还笑这么开心,喜欢累吗? 两人的姿势早已不是最开始的样子了。颜魍动来动去的,寒魉也只好跟着他动,只是不管怎么动,寒魉一直搂着他。现在两人对着侧躺着,颜魍压着他一条手臂,看着就很累。 “唔?”寒魉微微睁开了眼,有些恍惚地道,“姐姐,你醒了?” “没有。” “嗯?”寒魉顿了顿,突然有些慌乱地道,“是睡的不舒服吗?” “不是。”颜魍一把按下了他刚抬起的头,微微起身把他的手臂抽了出来。 “唉疼疼疼——” “你也知道疼啊!”颜魍嗔怪了句,抓住他的手臂轻轻放到了两人的胸间。红色的光晕绕着寒魉的手臂飘过,很快就散在了空中。 不疼了?寒魉眨了眨眼,有些害怕地看着颜魍。“姐,姐姐……” “干嘛?” “你不怪我私自抱……额,抱着你睡觉吗?” “又不是第一次。” “可——” “闭嘴。” 寒魉乖乖闭了嘴。颜魍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攥着他衣服的手穿过了他的臂弯,搂住了他。寒魉渐渐瞪大了双眼。 “不知道为什么,有你在总是睡得特别香。” “姐姐……” “小魉,你会讨厌我吗?” “姐姐,你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不出来。” 瞪大的双眼,渐渐又变回了垂眸。轻轻一笑。“姐姐,说不出来就不要说了。小魉永远不会讨厌姐姐的。姐姐想要什么,小魉都会给你。所以姐姐,不要再问了,小魉的答案,姐姐都知道的。” 颜魍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又埋了深了点。 氤氲的熏香混着温热,缓缓地在空中打着转。 颜魍第一次,希望时间就此停止,第一次,那么不想放手。 良久。 “姐姐。” “唔?” “起来吧。”寒魉轻声道,“不是还有人等着你去救吗?我知道,姐姐真的累了,等找到萧祺,我们就不管了好不好?回山里,过我们的日子,不管他们了。离姑娘对姐姐这么重要,姐姐既然答应了,便快些起来吧,好吗?” 怀中的人不情愿地动了动,终是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整理了一下,从窗户出去了。 坐着阴阳上空,飞了小半天,底下的风云变幻就变成了漫天粉香。 循着记忆,颜魍直接穿过花丛进了幻夜宫。淡紫色的荧光,飘落的花瓣,还是一样的景致,只是少了一些生物。迷花谷,如今已经没有人面蛛了;幻夜宫,如今是谷主的寝殿。 “师兄!”还在空中,颜魍就叫了起来,“师兄快出来!你的好师弟来看你了!” “哈?”花影间的房子里,传出了极度不友好的声音,“我忙着呢你这时候过来干嘛?不是刚见过吗?和你的宝贝娃娃边儿呆着去,别到我面前来卿卿我我的,走走走!” “……”寒魉按了按太阳穴,见颜魍叉起了腰,便乖乖的落地欣赏起景色来了。这里,倒是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就是少了份幽冷,多了份人味儿。 “臭屁精!”阴阳自行幻去了,颜魍撸起袖子愤愤地走进了花影,寒魉连忙跟了上去。“我好心来帮你忙,有你这么对师弟的吗?快点,把萧祺那个混蛋的所有消息给我!那个混小子,敢让离姐姐伤心,混腻歪了!看我不把他拎出来好好削一顿!” 里面传来了摔桌子的声音。 “你怎么又知道的多一点的啊!离生也是,叫她别告诉你的,她怎么还去找你啊?从瑶城出来找你,多累啊!” “哈?明明就是我们去找的她!看来我不去,她是真的不会说了,你个混蛋,难怪到现在还单着,有你这么对女孩子的吗?” “哈?我单着关你什么事?你去风月楼干什么?啊?是不是带着那小子一起?啊?不喝你大师兄的茶,丢下初四跟他一起上青楼?别以为你现在有人了就可以欺负我,小心我削你!快进来啊你不是要找人吗?” “这不是来了嘛!” 花影间,又是一阵摔桌子的声音。寒魉颤了颤,战战兢兢地跟了上去。 第六十七章 别致的木屋,花雕木饰,藏在花影间,恍若与一切浑然一体。进屋一眼,就是一个浮在桌子上的幻影盘,地上也是浮着的各种幻影式的文字,乍一看,无处落脚。 “师兄,”颜魍跳到埋头工作的迷花的身边,嫌弃地道,“你这里也太乱了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找萧祺的资料?” “当然不是!”迷花抬头吼道,“全是他的工作!现在他丢了,就全要我来做了!” 颜魍眨了眨眼,然后“噗”地笑了出来。寒魉跟在后面,刚好听到这句话,不禁抽了抽嘴。 “哈哈哈哈,师兄,你也有今天!” 迷花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埋头看起了地上的文字。 颜魍绕了一圈,大致扫了一眼文字,又打量了桌上的幻影盘,渐渐收起了笑容。“师兄,你这追踪术,追的可是萧祺?” “对啊。” “可这里没有什么灵力印记啊。而且,刚才那两声摔桌子的声音……”颜魍转头看向迷花,正巧对上他的目光,“他……灰飞烟灭了不成?” “滚滚滚闭上你的嘴!你见过哪个灰飞烟灭可以来两次的?有没有脑子?他要是没了,我也要没了,这么多事,我可怎么办?你别说废话了,快帮忙,你的血咒比这些玩意儿好用多了!” “不是,你使唤我也好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这些东西”,颜魍指了一圈地上的文字,“全是失踪的人?” “对啊!” “你不是昨天还在雾旭过的好好的吗?” “是啊!所以我突然收到消息就飞回来了啊!”迷花又抬起了头瞪着颜魍,他的眼睛里竟然已经熬出了血丝,“几天前,萧祺就不见了,我以为他只是忙去了,所以就去参加玄门大会了。然后就昨天,突然有人说萧祺还没回来,谷里又突然失踪了一批人,要我赶紧回来,我就回来了啊!” “有人?”颜魍挑了挑眉,“谁啊?” “右护法啊!” 右护法?说起来,自鹿君旭后,颜魍还不知道迷花谷的右护法是谁。“师兄,这右护法,是谁啊?我还没见过他。他怎么不来帮你处理?” “他忙着呢!” “嗯哼?”颜魍看了寒魉一眼,又道,“师兄,幻夜宫的结界,虽然挡不住我们两个,但挡个右护法,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结界,我们没破,所以,你也不要顾忌,直接说吧,那个右护法,是个什么妖孽?” 迷花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才沉声道:“幽门派前掌门尹连书的私生女,尹蝶儿。” 尹蝶儿? 迷花看着两人同款的震惊脸,不禁皱眉道:“怎么了,你们认识?” “何止是认识。”颜魍的眼神忽的就寒了下来。嘴角一扬,颜魍冷笑道:“简直不要太熟。” “那个,额,仙君?” 迷花看向寒魉,见他有些不知所措,点了点头后笑道:“叫师兄就好了。” “师,师兄?”寒魉不敢相信地跟颜魍对视一眼,却马上被他的臭脸怼了回来。算了算了,先这么叫着吧。“那个,尹蝶儿,来这里多久了?平常都在谷里的吗?她为什么会是这里的右护法?师兄为什么对她这么戒备?” 迷花回头向颜魍投了个眼神,颜魍点了点头。然后,迷花叹了口气,道:“尹蝶儿,是在迷花谷里出生的。” “啊?”两人异口同声道。 “我也不知道尹连书是怎么回事,反正,我见到墨夫人的时候,她晕倒在迷花谷口,受了很重的伤,我就把她带回来疗伤了。她醒后,我就跟她聊了聊,然后就知道了些。尹蝶儿是在谷里出生的,也一直在谷里生活。她人不错,办的清事修为也高,在谷里也很受大家喜爱,左护法是大家推她当的。” “听你的话,”颜魍摸了摸下巴,“尹蝶儿还是不错的啊。跟萧祺比,她也不过就是跟你的时间少了点。看屋里的陈设,萧祺肯定了的挺多。师兄,你应该不会因为她是姑娘就不让她进这里吧?” “不是。幻夜宫如今没有人面蛛,我设立结界,只是不想让这里的宁静被破坏,也不想让这里的悲剧再被更多人知道。若有事,蝶儿当然可以来,但……她最近有些不对劲。” 颜魍和寒魉对视一眼,随即挑眉道:“怎么个不对劲法?” “她好像,在瞒着我们养什么东西。谷里的花树告诉我,总能看到她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飞,像是蝴蝶。”迷花挪起了步子,“既然是幽谷掌门的女儿,即使一面也没有见过,血脉的记忆总是在的。我也没去查看,大概,是在养尸蝶吧。” “养尸蝶你都不管?” “死尸蝶危害又不高,况且,这里没有尸体,死尸蝶充其量就是普通的蝴蝶,我也就只是注意了点,就不去阻止她了。” “可是如果是活尸蝶,那——”寒魉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迷花和颜魍都看向了他,旋即,颜魍和他一起瞪大了眼睛。 “什么活尸蝶,就算是魂蝶也不是没可能。” “魂蝶?”迷花愣了愣,“那不是尹苑儿炼的吗?” “这个不是私生女吗,那又有什么不可能?”颜魍诡异地笑了笑,“况且,你怎么就确定,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呢?” “同一个人?” 于是,颜魍把他们在幽谷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 寒魉看着迷花渐渐瞪大的双眼,不禁挪了挪步子,看起了地上的文字和幻影盘。 一份文字代表一个人,草草一数,竟有数十人!短短一天,就有这么多人失踪吗?幻影盘内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投影,只有中心一个点忽闪忽闪的,寒魉也没怎么看懂。 听声音,他们已经讲的差不多了,寒魉就绕到了颜魍身边。 “师兄,我们知道的也就这些。”颜魍正色道,“关于蝶儿,我相信你比我们更清楚。若她现在还安分,我也懒得管她。我来是来找人的,师兄,萧祺和失踪的这些人,可有什么共同点?” 迷花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我走之前他们明明好好的,除了萧祺以为,我是真没注意过他们。太大意了。” “师兄,”看着迷花懊恼的样子,颜魍也皱起了眉,“别这样,不能怪你。你可有任何沾有他们气息的东西?我们帮你找,你别急。” “你……们?” “……”颜魍转头和寒魉对视一眼,又转回来道,“嗯,我们。我把血咒,共享给他了。” 瞳孔一缩。“你——”迷花瞪着寒魉,寒冷的目光,让他不禁后退了一步。然后,颜魍伸手挡在寒魉身前,轻轻对着他摇了摇头。 寒魉顿了顿,随后往前走了一步。 迷花看在眼里,刚要吐出来的一堆话突然堵在了喉咙里。瞪了寒魉半天,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寒魉,是吧?” 寒魉颤了颤。“……嗯。” “你知道,血咒共享,意味着什么吗?” 心头一震。寒魉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 迷花突然握紧了拳头,只是眼角余光,满是颜魍复杂的脸色和移向别处的目光。 寒魉看到迷花的拳头,原本已经做好挨揍的准备了,只是,他的拳头迟迟没有来。 “罢了。”像是泄了气般,迷花终是无力地松开了手。“寒魉,你这名字,可是颜魍起的?” “……是的。” “那就请你记住,他对你是如何。若有一天,你胆敢对他有半分不好,就算你死不透,我也不会让你活过来。” 眼中,涟漪。 “不会的,我保证,不会的。” 迷花横了他一眼,甩手就抛出了一堆花瓣。“颜魍,这些,是他们平时常去之地的花树的记忆,应该会有气息残留。”说着,又幻出了一支木质的簪子,“这支簪子,是萧祺寄存在我这里的。本来要给离生的,但我先回来了。” 颜魍愣了愣,接过了簪子。木质的簪子,顶上缀着一颗粉红色的透玉,隐隐还有灵力流转。整体虽然简单朴素,却也莫名好看。簪子还飘着一股木香和花香,就像一枝桃花。“他……要给姐姐的?” “嗯。上面缀着的桃花玉,是拿谷里的桃花晶露炼制的,可以驱邪,是他花了一年时间做的,可以说,我是第一次见他这么花心思。但就在把簪子给我之后,他就不见了。”迷花沉声道,“颜魍,这个,应该可以的吧?” “嗯。” “那好。”大袖一挥,迷花把地上的文字缩小安在了每片花瓣上,“颜魍,拜托了。” 颜魍点了点头,回头看向了寒魉。“血咒可以叠加,你也来,这样准一点。” “嗯。” 拂手,阴阳现。血雾从手中喷涌而出,阴阳旋转着撑开了。苍白的银光和着铃片的清脆声响,驱使着血雾缠上了花瓣和簪子。 “八方魍魉,听我号令,把他们最精确的位置告诉我。” 血雾升腾,罩住了整间屋子。鬼啸声中,是花瓣的飞舞和簪子的颤动。 然后,一切收束。 阴阳轻轻摇了摇,自行收伞回到了颜魍手中。两人收手看着空中缠着血雾的花瓣和簪子,然后瞪大了眼。 所有花瓣都指着一个位置飘来飘去,而那只簪子,一动不动。 迷花一脸不解地看着空中,不由地问道:“颜魍,这是什么意思?” “萧祺……”颜魍张了张口,沉声道,“就在这间屋子里。” 第六十八章 这间屋子里?迷花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可也找不到什么奇怪的地方。“颜魍,这里是有什么结界还是什么?” “大概是。”颜魍冷声道,“师兄,那些花瓣指的地方,你可有数?” “……右护法的居所。” 颜魍和寒魉对视一眼,挥袖散出了一道灵力。所有花瓣和簪子上的血雾都绕了开来,各自化作一条线遥遥地飘向了一个地方。只是,簪子的线,穿进了颜魍的胸口,没从后面穿出来。 三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颜魍的胸口,同时眨了眨眼。 “……姐姐?” “……颜魍?” 颜魍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摸进了衣服里。红线顺着颜魍的手慢慢移动了。然后,他从胸口摸出了个金闪闪的东西。 寒魉不禁脱口道:“素月簪?哪个?不是,你怎么放胸口?不硌吗?” “我哪知道它会在这里?”颜魍下意识吼道,旋即又意识到不对,又道,“我们两个人的血咒合在一起,不可能会错。这个素月簪自己感应还跳出来,这么积极?” “姐姐,这是哪支素月簪啊?” “看上面的灵力波动,是素迟的。” “素迟?”迷花皱着眉看着他们,“颜魍,你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我印象里,素迟不是两百年前的西楼国公主吗?” “师兄你知道?” 迷花眨了眨眼,道:“六茫告诉我的。” “他?”颜魍顿了顿,“他跟你说这个干吗?” “我也不知道,说是多了解一点也没有坏处。颜魍,这个素月簪,可是有什么古怪?” “当然有,只是我也搞不清楚。”颜魍退了一步,把素月簪丢到了空中,“师兄,时间紧迫,我现在没空和你解释,这里两路,你是要跟我们一起还是?” 迷花看着两人,哼了一声道:“我不熟,怕给你们添乱,你们自己去。”旋即,又垂眼别开了头,“反正,如果萧祺真的在,就算只剩一缕灰了,你们也要给我带回来。” 一顿。“会的。”转身与寒魉对视一眼,颜魍正声道:“师兄,万事小心。” “你们也是。” 互相点头,便是转身分别。颜魍和寒魉对视一眼,双双向素月簪伸出了手。金色光晕忽闪了一阵,便连着素月簪一起消失了。 鎏金飘散,转眼绯红。所见,皆是花火明蝶。 寒魉呆了好久才缓过来。一扫,是隐隐幢幢的黑影;低头,是印着花的木板。四下花火跃窜,梦幻之中透着诡异。 这是……舞台?寒魉走了几步,整个台子仿佛也跟着动了起来。挪了两步,寒魉就果断停了下来。 姐姐呢? 四下罔罔,只有他一人。人影攒动,传出了躁动声,不知是在抱怨还是怎么的,总之浓浓的敌意全是给他的。寒魉下意识退了一步,然后一团火忽的就从刚才站的地方冒了出来。火光虚幻,不知绕着什么转了半天,忽的就汇成了个虚影。 一手挥袖,寒魉赶紧往后跳了跳。 花火腾地浮空,顺着她的手势在空中舞动,缓缓跃跃间,轻轻地绽成了火影幻花。花间一人舞,虽看不清她的正脸,但这舞姿和身段,寒魉绝对认识。 火树银花不夜天,离生万世独萧然。 第六十九章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让他看到离生?萧祺也好,姐姐也好,就算再加上迷花,他也是和离生渊源最浅的那个。萧祺先不管,姐姐也不知道哪去了,怎么就把他弄到了这里? 寒魉看着前方的虚影,不禁皱起了眉。 渊源么……说起来,那段回忆,是姐姐主动给我看的吗?不对,应该不是,那种感觉,不是血咒。那……寒魉默默低下头看起了自己的手,是我自己?如果是长明的灵力……窥视吗? 疑惑中,幻影就停了下来。短暂的死寂之后,孤掌起鸣,随后掌声四起。不是寒魉好奇心重,只是这个掌声太突出了,连着离生一起被吸引了过去。 人影突然清晰。 墨衫秀色,翩翩君子。 要不是寒魉知道,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觉得萧祺该来这个地方。他自带的冷气配上那张脸,一看就是哪方烟火之外的人,灯红酒绿跟他差了十万八千里。只是,就这么一眼,寒魉都要被他眼中的温柔融化了。 寒魉连忙移开了眼,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眼神,他看迷花都没这么温柔过!原来,他早就对离姑娘动心了!不对啊,为什么会是这么个幻境?难道,混了萧祺的记忆? 想到这里,脚下的图案突然变了。花火退散,幻夜降临。 寒魉愣了愣,抬头,漫天荧粉。 幻夜宫?怎么到这儿来了? “迷花。” 娇媚又带着寒意的女声,一下让寒魉转过了头。锦衣带花的少女脸,却不知为何眉宇间透着寒意。素手抚着一张懵懂的小脸,身体半蹲着跟小孩平视。 江锦笑着从空中拈了几瓣花举到了迷花跟前。“迷花,你觉得,这里的花,好看吗?” “好看。” “那外面的花呢?” 迷花顿了顿,依然奶声奶气地道:“好看。” “那你更喜欢哪里的花?” “唔……” “说不出来吗?”江锦温柔地笑道,“娘呢,还是喜欢外面的花。这里的花虽然很美,可是呢,”抚着脸的手突然放开了。江锦站了起来,痴痴地看着空中的花瓣。 “不管多美,终究见不到太阳。” 空然缥缈,宛如幻听。 血花飞溅,娇美的身影在他眼前缓缓坠地了。她的嘴角,是温柔又略显恐怖的微笑。 迷花呆呆地看着江锦宛如落花般飘然坠地,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倒入了血泊。下意识伸出的手,接了一身鲜血,还有她在最后一刻塞进他手里的短刀。 寒魉看着一堆黑影从暗处围了上来,然后,夜色朦胧中,只剩鹿严铭看迷花的眼神和短刀落地的清脆声响。 许是一瞬戳到了心中的某处,寒魉突然不想再看下去了。烦躁地一转身,脚下的地却又变了。 这次的场景倒是熟悉。只是依然,触目惊心的熟悉。 是离生在众人面前被卸了手脚的记忆。 鲜血横飞,寒魉皱着眉挥了挥手,场景忽地又换了。 怎么回事?寒魉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要说每次都合他心意地更换场景,未免也太巧了些。也不知道控制这个幻境的人是谁,只是寒魉隐隐觉得,他能控制场景的切换。 那如果,我要萧祺呢? 这么想着,眼前突然一黑。不是晕了,是场景又变了。远处一缕白光乍现,在黑暗中照亮了一方地。光中,血糊糊的一片,像是躺了具尸体,一动不动的。 “萧祺!”寒魉边唤着边跑了过去 管他什么控不控制,救人要紧!只是,才跑了几步,寒魉就倒吸了口凉气。 那里躺着的,分明是断了手脚,和当初的离生一模一样的萧祺! 怎么回事?这是要把每件事都还原一遍的意思吗?等等,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强忍不适跑到萧祺身边,寒魉想也不想直接探起了他的鼻息。 好像……还有那么点儿气?不管不管,再这么流下去,是个人都得死,得赶紧止血。可是……我行吗? 啥都没有,颜魍也不在,寒魉能用的也只有自己的血咒。血咒能救人,这是肯定的,就是施术者实在差的有点多。寒魉叹了口气,又皱着眉看了萧祺一眼,万分难受地侧过了身。 抬手指人,血咒瞬放。 “八方——” 等等,姐姐之前,好像都不喊咒语的吧? 寒魉看着迅速将萧祺裹住的血雾,不由挑了挑眉。不说,它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然后,手中的血雾忽然抖了抖。 寒魉眨了眨眼。 然后,黑色渐渐笼罩了血色,周围一下阴了几个度。 如果说颜魍的血咒主调是血色,就是红中带点黑,那现在这个,就是黑中带点红。虽然只差了那么点,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血咒为怨念,此为恶念。 第七十章 怨念到了极致,终免不了为恶。 森然恶意努力收敛着外放,寒魉看着四下空间逐渐被黑色填满,突然心慌了起来。他能感 受到寒意,他也意识到不对想要收手,可那种细若游丝的归同感,让他根本做不到。 耳边“嗡嗡嗡”地传进了声音。 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一体的,所以你无法拒绝,因为你无法拒绝你自己。 一瞬失重,像掉入了万丈深渊。又一瞬,眼前又变回了血雾缠绕的样子。 不知边际的空间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和狂跳的心脏声。 怎么回事? 寒魉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空洞的双眼过了好久才重新亮起了光。抬头,还是原来的样子,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寒魉顿了顿,拿手拍了拍额头。 算了,救人要紧。 再次抬手指着萧祺,寒魉撇了撇嘴,道:“八方魍魉,听我号令,不要让他死。” 说最后五个字的时候,寒魉真想一巴掌扇了自己。这什么命令?太土太不好听了!可是思 来想去,脑子实在不允许他用出什么华丽辞藻来。看着血雾飘飘着把萧祺裹了起来,寒魉转身 疲惫地叹了口大气。算了,话粗理不粗,将就着吧先,反正只要不死,啥都好办,等找到姐姐 就-- 心中一咯噔,寒魉抽了抽嘴。所以姐姐呢? 抬头低头四下转,偌大的空间,除了这么一束可怜的白光,真的乌漆抹黑的啥都没有。 怎么找?方才我一想场子就换了,现在怎么想了这么久,还是这么个寒酸地儿?那长明的 术法也不顶用啊!不行,冷静冷静……记忆窥视?那这个幻境原本是干什么的?原本,就装了 这些记忆,所以我才能转换。那姐姐和我是从外面闯进来的,所以本不是这里原本有的,所以 我也控制不了! 一拳垂手掌,寒魉大彻大悟般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想想肯定没用,那就只能用老办法 了。什么气息追踪啊的,看别人用的那么爽,我也应该可以的吧?带着姐姐气息的东西…… 说找就找。寒魉在身上摸了一圈,不一会儿就摸到了。脖子上拴着的芳涎珠,姐姐好像每 次都是拿它找到我的,这肯定能行! 一摘一抛,血雾骤起。“八方魍魉,听我号令,带我找到颜魍。” 话音落,芳涎珠就发出了红光。珠子绕着寒魉转了一圈就兜到了他跟前,向前努了两下示 意他跟上。 寒魉笑了笑,转身勾了勾手指,裹着萧祺的血雾就很听话地跟了上来。 真听话! 然后,珠子前面走,寒魉后面跟,全自动不用手,血雾带着萧祺稳稳当当地跟在他身侧。 边走,还有血光边开路,虽然只是照了一点点地方,不过寒魉看着还是很开心。这血咒,真的 太好用了! 这么开开心心地走了半天,芳涎珠终于停了下来。眼前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但跟之前的感 觉又不太一样。 寒魉打量了会儿,突然用力挥了一手。 其实,他只是瞎试试,因为颜魍每次都是挥挥袖子就把什么都搞定了。他看的心痒痒,正 好四处没人,出事了也不嫌丟脸。 不过呢,好像用力有点猛。 呼啦啦的一阵大风,直接把寒魉吹了个七荤八素。 半晌,他的头发才耷拉了下来。 “咳咳咳——”幸好不像西楼的风一样带沙子,不然真的够呛。怎么回事?是我袖子太小 ?用力太猛? 疑惑间,眼前突然红了个透。 铺天盖地的火红,都看不清是从哪个点开始蔓延的,只是眨眼的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变了 没有细节,没有声音,只是脚下会起涟漪。 镜水映天,没有尽头。身后,隐隐飘来了寒气。 寒魉顿了顿,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水面转脚的声音。涟漪之上,是巨大的银白骷髅。 咫尺之隔,屏息。 骷髅静静地浮在空中,闪着银光。它的两个眼洞中,是寒魉。 静止的画面过了好久才被一口凉气打破。寒魉退了一步,面色惨白地看着骷髅。 光滑的骨面仿佛拥有生命,巨大的鼻洞里隐隐地喷着寒气,简直就像在呼吸。 明明就是在呼吸!寒魉又往后跳了一步,惊恐地盯着它。为什么骷髅的眼睛里能看到他? 怎么它真的还能呼吸的?看我?它为什么要看我?天啊,救命啊!我被骷髅盯上了!慢着等等 ,其实仔细看,这骷髅还是蛮好看的嘛。而且喷的气虽然冷,但感觉不是很凶啊,甚至还有点 ……圣洁? 再退一步,寒魉重重地拍了下额头。他这破记性,这不就是祈灵骷髅嘛,姐姐的心脏啊! 该死该死,竟然一时没想起来!难怪,它会呼吸,作为心脏,这也不奇怪。只是怎么……会在 这里? 这么望着祈灵骷髅,寒魉不自觉地伸出了手。指尖轻点,但马上就触电般地缩了回去。 这也,太凉了吧!真真正正的透心凉,凉遍全身的那种。只是……瞬息的凉意过后,指尖 残留的丝滑却给他一种异样的熟悉。 玉?水晶?都像,又都不像。 寒魉皱了皱眉,突然有些心虚的别开了头。它这么看着我,怎么好像在审视犯人一样?怪 瘆人的。不过说起来,我不是要找姐姐吗?怎么找它来了?命令没下错啊…… 心念一动,脚尖点地,颜魍直接退了一大截。然后,照常挥手。 命令没错,那错的就是它。祈灵骷髅分明就在姐姐手上,若姐姐不出事是肯定不会晃出来 的。又是幻象么……那样的话,打散就行了。 血雾横扫,轻松打散了骷髅。随着落脚的一圈涟漪,画面忽的又变了。 底色还是红,但明显的多了混沌。是标准的血咒红。 看到这个,寒魉莫名松了口气,毕竟这颜色他太熟悉了,熟悉的甚至让人有安全感。眼角 余光中,漏进了一抹白。 心中一喜,寒魉点着地就奔了过去。一眼,扬起的嘴角僵在了脸上。 是颜魍。是跪在地上,魂不守舍地像着了魔,口中还念念有词的颜魍。不知为何,他的头 发全白了,脸上全是血,眼睛周围还有一圈可怖的疤痕。 即使正对着寒魉,他也像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地在地上哆嗦。血顺着他的抖动从脸上滴了 下来,靠近了寒魉才发现,滴落的血早已汇成了洼,颜魍整个人几乎已经是跪在血里了。白衣 素手,早已浸染了血红,湿透了。 寒魉也不知道是什么撑着自己到了他身边。他只知道,那一眼,他清晰地看见了他同样洁 白的眉睫,看见了他空洞的眼神,看见了他坑坑洼洼像是被诅咒了的半张脸。鲜血不住的下流 ,从疤痕边沿,从眼睛里。 颜魍的肤色已近惨白。他如今的面,貌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被吓跑。怪物,不正是这样吗 ? 寒魉哆嘹着跪了下来,试探性地伸出了手。“……姐姐?” “不要! ”颜魍像只受了惊的麻雀,直接弹开了。大动作一做,脸上的疤突然撕裂了。鲜 血如注,疯了一样地往下淌。 “师父,师父,对不起,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震。 颜魍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人突然疯了一样地叫了声,然后继续魔怔地喋喋不休了起 来。 他念的,一直是这么两句吗?为什么,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怎么变成了这样?他真的…… 不是幻像吗?师父……玄门大会,我听到过的,他们说,尧常,是姐姐杀的。是……真的吗? 便是如今……这样子吗? “姐姐!” “不要过来! ”颜魍往后爬了一步,看怪物一样看着寒魉。他的眼中空无一物,他的脸上 是和鲜血拧在一起的恐慌。“不要!走开!都走开!不要,不要了,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师父,我只要师父啊……” 最初的惊叫,化作了哭喊。无助,悲伤,绝望,一字一句,狠狠地戳进了寒魉的心里。 我可以不要修为,我可以被逐出望巴山,我可以被万人践踏抛弃,我可以什么都不是,我 可以不要命,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是……师父,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不要这样,好不 好…… 深吸一口气,寒魉伸出了手。 “长明,如果我真是你的眼珠子,那你的灵力,我也可以用的对吧?你若那么喜欢幻术, 能不能把我也幻了……不,不对,你是我的灵力,你应该听我的。”微垂的眼中,蒙上了一层 冰霜。“我命令你,把我幻成尧常。” 黑气从手心冒了出来,一缕一缕,蒙上了寒魉。 “颜魍。” 哆嗦的身影停住了。僵硬地抬起脸,空洞的眼中,映出了尧常的微笑。 “师……父?” “颜魍。”方才的冰冷,一瞬就化作了春水。这声师父,真真切切,刺进了寒魉心中最柔 软的地方。缓缓靠近,伸向他浸在血中惨白枯瘦的手。 颜魍下意识又往后躲了躲,但幅度比之前小了许多。 有效果吗……心中忽然传来一声苦笑,寒魉又靠近了点。 张开五指,握住他欲缩欲进的手。刺骨的冰凉。 寒魉颤了颤,握紧了他的手,直接把他拉进了怀里。 就像抱了具只剩皮骨的尸体,胸前又硬又硌还冷得不行。寒魉龇了龇牙,强忍着不适搂紧 了他。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 读书上给我留言:) 本书由连城读书独家发表,请勿转载!公众号搜索连城读书,赠会员,领福利:) 第七H■—章 怀中的人影依然在哆嗦,血一滴一滴,落到了寒魉的手上。 “师……父,”颜魍埋在他的胸口颤声道,“真的,是你吗?” “……当然。” “是,是嘛,太好了。” 一笑,他的疤又裂开了点。听到那令人心碎的撕裂声,寒魉皱紧了眉头,忍不住道:“你 能不能,不要笑了?你一笑,伤口就会裂,师父心疼。” “是嘛……”颜魍又笑了笑,一大滴血又滴到了寒魉手上,“可是师父,看到你,我真的 好开心,我……忍不住。” “你再不忍住,我可就走了。” “别师父! ”颜魍连忙拉住了他的衣服,哀求道,“别走,我不笑了,你别走,求你了… ...» 笑着笑着,他又哭了起来。寒魉不自觉抱的更紧了些,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 他原来,是何其高傲的人啊!阴阳鬼医,白阎王,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人啊!现在,现在竟 然,卑微到了如此……这是寒魉第一次听到他求人,对同一个人,求了两次。姐姐啊姐姐,尧 常,竟然对你这么重要嘛…… 良久,哭声才消去了。两人静静地抱着,浑身都是血污,只是谁也不想起来。 “颜魍 “唔?” “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颜魍颤了颤,攥紧了寒魉的衣服弱弱地道:“师父,是嫌我丑吗?” 寒魉愣了愣,旋即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师父只是担心。” “唔……血咒的反噬。” “是嘛……”寒魉看着手中越来越多的血,却不敢去看颜魍的脸。他怕忍不住,他的心, 已经受不了刺激了。“很疼吧。” “不疼。”凌乱的白发在怀中摇了摇,“不就是换一张皮吗,一点都不疼。” “换皮? ”下意识地脱口后,寒魉立马就后悔了。颜魍现在太乖巧了,大概只要他问了, 他都会答。故意或是真的轻松地说出那些可怕的话。实在是,让他有些害怕。 “嗯,上一次的诅咒在身上留了太多疤,所以这次血咒反噬,要把身上的皮换一层,就是 换到眼睛这里的时候被人打断了,所以没换成。” 上一次?这次?那总共有多少次?每一次都变着花样折磨吗?他到底,是靠什么支撑过来 的? “那为什么,被打断了?” “嗯?因为那群修士想杀我啊,师父不是为了救我——” 怀间,突然没了声音。好不容易捂暖的身躯瞬间又冷了下去。 “师父不是为了救我——”抬头,是灰白的空洞和死气,“死了么?” 瞳孔一缩,怀中的人突然化作烟尘散去了。 寒魉呆在原地看着地上和身上还湿润的血。理智告诉他,刚才的肯定是幻象,而且应该是 尧常死时的幻象。可是为什么,他能碰到颜魍,甚至还能和他对话?最后一秒颜魍的眼神,是 寒魉有生之年见过最吓人的眼神,没有之一。真是……不行不行,得缓缓,缓缓。 冷汗流了半晌,寒魉终于站了起来。看一眼不远处还被血咒缠着的萧祺,突如其来的亲切 感让他心中的恐惧降了不少。一踏步,就有一圈黑气从脚尖绕离了身体。低头看看手,已经变 回了自己的模样。寒魉眨了眨眼,支起下巴慢慢挪了起来。 长明的幻术,还是有点好用的嘛。只是这血咒……怎么开始不准了? 步子一停,两手一垂。 不是血咒错了,而是两个,都是颜魍! 一个是他的心脏,一个是他的身体。姐姐变成刚才 那样,一定是受了幻境的影响。所以萧祺也是这样,他一定是看到了离生的那段记忆,这次便 代替她变成了这样。那这么说,这个幻境是可以靠自己改变的,萧祺可能只是因为没办法所以 出不来,那姐姐呢? 他根本……没有改变。所以,他过不去了,对吗?想到这里,寒魉的心又揪了揪。那种情 况下,换做是他也根本不可能过去,说不定就入了魔变成什么了都不知道。姐姐竟然,能走到 现在。 如此想着,寒魉不由又动了起来。没关系,他过不了的,我帮他过就是了。区区一个幻境 ,还能拿我怎么样? 嘴角一扬。“长明,你应该不会承认,自己的幻术比不过别人的吧?好歹也是神。既然如 此,那我要破这个幻境,对你来说也该是小菜一碟,对吧?” 黑灵像是应了他的话,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流了出来,很快就罩住了身边的萧祺。 站定,虚空一抓。 偌大的虚空,只剩下镜子的碎裂声,还有渐渐浮现在空中的祈灵骷髅。 无言,只是双手伸空。祈灵骷髅飘到寒魉的手边转了圈,突然缩小撞进了他的胸口。银链 轻响,自己化作项链栓在了他脖子上。隐隐流光从骷髅里飘出,沿着寒魉的手臂飘到了手间。 流光缠绕,化成了颜魍。还是来时的装束,只是散了头发,浸了血色,脸上,有道渗血的 可怖疤痕。 轻轻接住颜魍,寒魉垂眼看着他。闭眼的容颜上,是残留的血痕和泪痕。是他,一直都是 他。害怕的是他,绝望的是他,魔怔的恐怖的,都是他。 姐姐,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受苦的。 “素月! ”碎镜之中,是一人的怒吼。“你明明是他的东西,认了主的,却还不听话。区 区两百年的怨灵,还敢在我面前叫嚣,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 平地起灵,吹乱了漂浮的镜片。碎渣碰撞声中,隐隐传来尖锐的咆哮。 “万生怨灵,不过是我指尖玩物,在长明狱火前,也不过是随眼风尘。你害他,就是在找 死。” 黑气成火,眨眼席卷了虚空。一秒,所有声音瞬间收敛;再一秒,所有物象皆化为了风尘 ,散去了。 落火成星,是迷花的屋子,和掉落到地上、仿佛失了光泽的素月簪。 黑色的火苗在寒魉的脸边跳了跳,也消去了。血雾裹着萧祺,轻轻把他放到了地上。寒魉 抱着颜魍,黑着脸走到了迷花的床边,把他轻轻放了上去。 “八方魍魉,听我号令,治好他的伤,让他醒过来。” 大概是心切吧,寒魉说完才意识到,疗伤是可以,让人醒过来,怎么搞?只是,血雾太听 话,已经飞了出去。 寒魉看了看自己满是血污的衣服,又看看颜魍更脏的一身衣服,再看看迷花雅致整洁的床 。毫不犹豫,坐。 也许是太紧张,也许是太无聊,寒魉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颜魍,等着他醒来。血咒要怎么叫 醒他呢?不过说起来,刚才那一顿操作,倒真是有点狠。长明狱火啊……怎么想了这么个名字 ?不过好在,它挺给面子的,出来真的是火的样子。而且,够凶,够霸气。好像还和血咒不冲 突,用完也没什么感觉,应该还算不错。再来,我是不是,可以控制幻境了? 思索间,眼前的血雾已经渐渐退了,不过不像以前一样消散,而是汇成了一缕。红晃晃的 ,直接把寒魉吸引了过来。 然后,那缕血雾抖了抖,朝着颜魍的脑袋摔了下去。 “嗷——”一个腾身。 伴着嗷叫声起,血雾便像功成身退似的消去了。 寒魉抽了抽嘴,无奈地扶了扶额。叫醒的方法,还真是野蛮啊。叹了口气,寒魉笑着迎向 了颜魍。 —僵。 颜魍看着他僵住的脸,撇了撇嘴道:“怎么了鬼笑什么?”由着他的表情,颜魍忍不住打 量起自己来。 嗯,全身血污的脏了二师兄的床。什么嘛,他不也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上面!我的手我的脚 我的秀发,都挺好的啊!那他在看什么? 颜魍眯起眼,拿手比了比寒魉的目光。 这么对过来,是……我的脸?我脸上有什么?我摸摸—— 这一摸,颜魍的手就顿在了脸上。 气氛突然诡异了起来。四目相瞪,谁也不说话。 好久,颜魍垂下了眼,低声道:“我脸上的疤,吓到你了?” 寒魉颤了颤,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旋即张口道:“为什么,血咒治不好?” 忽的一笑。“你用血咒帮我疗伤?” 寒魉点了点头。 “白痴。”颜魍放下了手,“这本来就是血咒带来的东西,想要去掉,只有一次机会。那 次机会,我已经错过了。” “是——”寒魉顿了顿,垂眼道,“是么……” 见他如此,颜魍不禁眯起了眼。“你知道了?” 寒魉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那你,看到那样不堪的我了,对吧?” 沉默。 “我有没有……对你做一些过分的事?” “没有!” “你别那么激动。”颜魍忍不住笑了声,“幻境,是你破的?” ‘‘■…"嗯、。,, “萧祺呢?” “那里。”寒魉弱弱地指了指,有点委屈地道,“等着你去救呢。” ‘‘噗——” “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颜魍捂着嘴道,“只是没想到,你救我救这么积极,对他就这么晾着 ,他明明比我惨那么多。可怜,真可怜!” “姐姐!我这还不是,还不是不懂怎么接手接脚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好好好,不故意不故意。”颜魍挪了挪屁股,朝他坐近了些。 看着他顶着全是笑意的嘴脸靠了过来,寒魉本能地往后挪了挪。 然后,你挪,我也挪。然后,寒魉就被逼到了床角。 “姐,姐姐,你要干什么?杀人灭口吗?” “哦? ”颜魍和善地笑了笑,“你觉得你看到了不该看的?” 寒魉缩了缩,没敢吱声。 “小魉,谢谢你。” □作者闲话:从今天开始小书就上架了,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呀~ 本书由连城读书独家发表,请勿转载!公众号搜索连城读书,赠会员,领福利:) 第七十二章 寒魉眨了眨眼。 “嗯?” “谢谢你,把我带了出来。” 寒魉依然愣愣地看着颜魍。 “你知道,我为什么经常戴面具吗?”颜魍轻笑道,“不只是因为它是娘留下来的,更是 因为,我怕别人,看到我这张脸。” “我知道你一定会问,平常的脸是怎么回事。既然,你已经看了这么久,那我便告诉你。 你看我的肤色。” 肤色?寒魉依言仔细看了过去。洁白如玉,不对,惨白如骨。但很光滑,简直就像白玉瓷 器,冰凉,润泽。 ……冰凉? 寒魉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手已经抚上了他的脸。触电般地缩回。 颜魍笑了笑,道:“感觉如何?” “……凉,很白。” “你觉得,像什么?” 像尸体?总不能这么说。而且也不是很像。不过这个手感,倒是真有些熟悉…… “祈灵骷髅。” “哦? ”颜魍挑了挑眉,“你很清楚嘛。没错,就是祈灵骷髅。这种皮肤,我总不能到大 街上去晃悠吧?” “……嗯。”确实,这要是去了,怕是在太阳底下都能反光,让人看了多不好,容易招恨 “对嘛,所以啊,平常还是要造个假。至于这道疤嘛,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面具, 刚刚好能遮上。” “是因为,使用血咒的时候会出问题吗?” “有时会,不稳定。你运气不错,之前那么多次,你一次都没看见。” 言外之意,可是现在一次看了个够?寒魉抽了抽嘴,又道:“那姐姐,你的头发和睫毛, 原本也是白的?” “唔……”颜魍拿手指点着下巴歪着脑袋道,“那是另一个诅咒,当时一堆诅咒反噬一起 来,可把我差点玩死。对了,你看到的具体是哪一段?要是是换皮那段,咦,你现在还能这么 正常地跟我讲话,真是厉害。” “……”可惜,不是。 “小魉,你觉得那一身白,好看吗?” “啊? ”跳这么快?寒魉眨了眨眼,仔细回想了下。颜魍的脸本身就是男女皆可的俊美, 就算有道疤在也挡不住。除去那些血,全身一个纯色,还别说,真的有些惊艳。误入凡尘的仙 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回神,是颜魍灼灼的目光。寒魉咽了口口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嘛。”颜魍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的笑了,“所以说嘛,被诅咒反噬什么的,也不一定全 是坏处。” 一愣,寒魉惊讶地看着他。从发丝卷起的碎雪一路向上,拂过他的长发与眉睫,最后在头 顶幻去了。 一人眼中星辰闪烁,映着一人眼底平湖。 “你说的好看。”颜魍朝他眨了眨眼,拂袖扫过他的胸前,有意无意地轻笑了声。 心中一凛,一股奇怪的感觉突然窜了上来。寒魉看着他的手从胸前飘飘地拂过,稍微呆了 呆。刚才,是祈灵骷髅动了吧? 起身,一脚踏地。血雾从脚底盘旋而起,迅速绕了他一圈。待血雾散去,颜魍又变回了原 来的样子。遮去了疤痕的白毛款。 “小魉,”颜魍拾起地上的素月簪掂了掂道,“你把里面的怨灵灭了?” “它……害姐姐变成了那样。” 一声轻笑。“也罢。那这支簪子,也差不多没用了。” “姐姐……我闯祸了吗?” “那倒没有。我本来是想用里面的怨灵反追踪一下,不过好像,被你灭了个干净,现在连 一丝残灵都感觉不到了。不过呢,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们可能根本出不来就是了。所以,无所 谓。” 颜魍幻去了素月簪,微微回头道:“你先下来吧,我们把萧祺弄好,去师兄那儿。” “口辱'〇 ” “话说,我怎么没看到他的手脚?” “……我忘了。” 忘了?颜魍顿了顿,随即破口道:“忘找了?” 寒魉弱弱地点了点头。 一道凶光打头而下。半晌,颜魍才叹了口气道:“也难怪你接不了,白痴。你,去外面给 我折四根桃花枝来,两长两短,大概手臂和脚的长度,齐一点;然后再搞些花瓣来,最好弄成 花浆。这是人家的血,所以要够量,知道吗?幻夜宫没了不要紧,你继续去外面弄。我就不信 ,他左护法的命比他一小宫重要!快去快去!” 连挥带赶,寒魉应着声就出去了。 “记住啊!用血咒!很快的! ”吼完,颜魍拍了拍手叹了口气,凶凶地瞪了萧祺一眼。 “你这死负心汉,臭流氓!就知道勾引我姐姐,欠了她那么多还不负责任,遭报应了吧! 哼,我竟然还要来救你?我竟然又要来救你!咦——气人!” 对着地板又踢又踹的,发了好久的火,颜魍才停了下来。大呼一口气,颜魍换了张严肃脸 坐到了桌边。 一挥袖,幻出了两支素月簪和萧祺的木簪子。 这素月簪,可以啊!素迟的怨念明明已经化去了,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这里害人……不 对啊,它被我藏着,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看萧祺的样子,肯定是回忆了不少。不知道小魉是怎 么找到他的,怎么总觉得不太对呢…… 然后,呼啦啦的拆家声切断了颜魍的思路。 “哎呀轻点!别把二师兄招来!” “哦——” 屋外血糊糊的一顿操作,确实很快,寒魉就提着东西进来了。 颜魍扫了过去,看他衣襟带花,极度唯美地拿着四根木棍和一盆花浆进了屋,忍不住道: “你盆哪来的?” “拿木头做的。” 废话我也知道。额头青筋一跳,颜魍起身绕到了萧祺边上,凶凶地道:“你把东西全放桌 上,整齐一点,然后关门出去。” ‘‘啊?,, “大夫治病你看什么看!还不快去!” “哦哦。”寒魉麻溜地照着指示摆完了东西,又看了过去。没想到,直接被颜魍瞪了回来 ……好吧,出去就出去。恃恃地挪到屋外合上门,寒魉停了会儿,转身看向了满院狼藉。 残花败枝,无一幸免。咳咳咳,为了救萧祺,没办法,不能怪我,姐姐让我这么做的。 然后,门缝里忽的飘出一堆冷气,吹得寒魉直接走到了外面。皱眉转过身,可怜的小木屋 里一会儿红光一会儿黑光的,鬼叫连天里还不时有铃片声炸出来。太可怕了,这哪是大夫治病 ?简直就是阎王作祟啊!不过,想归想,话还是不能乱说。 不一会儿,木门就“啪”的被踢开了。颜魍收了收脚,理着仪容就出来了。他的身后,踉 跄着晃出了个人。 寒魉眨了眨眼,看着萧祺浑身完整发着淡光还散着木香花香的,忍不住比了个大拇指。 萧祺虚弱地扶着门框走了出来,还没站稳就是曈孔一缩,差点晕过去。幸好颜魍眼疾手快 地接住了他。 “喂,你小心点。” “这……这……”萧祺怒目圆睁地瞪着颜魍,像死不瞑目的人一样颤着手指指着空气,“ 这是谁干的!” 这?颜魍回过头,一眼,是寒魉左右飘忽的眼神,一眼,是落花满地煞气腾腾的断枝残干 行吧,也难怪他跟要死了一样。 “嗯——”颜魍摆了张大大的笑脸,摆正萧祺收手一闪就闪到了寒魉身后。捏着寒魉的肩 膀,颜魍探出头道:“萧祺,这树呢,是他毁的,也是为了救你。我相信师兄不会怪我们的, 你呢,也就别生气了,生气了就找他!我只负责接,东西都是他准备的,别找我别找我!” 嗯?嗯嗯?寒魉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了颜魍。 腰间一扭,颜魍悄悄地在他手里塞了个东西,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寒魉。 扭回头,寒魉也立马摆了张大笑脸道:“是啊左护法,树都是我毁的,不干姐姐的事。噢 还有,”乖巧得伸出双手,“这是你的簪子,我们为了找你特地问迷花仙君借的,现在物归原 主。” 萧祺还是愤愤地瞪着他们。 “额……呵呵,呵呵呵。”颜魍踢了寒魉一脚,寒魉忙又道,“那个,其实我知道,左护 法你为了幻境里的离姑娘不受伤所以代替她变成了这样。那个,不好意思,其实我看到了挺多 的,我知道,其实你很在意离姑娘,而且应该很早就喜欢她了。离姑娘的心意你肯定知道,你 既然这么用心地为她做了这只簪子,实在还是应该亲自去给,离姑娘见了一定会很开心的!还 有,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你讲讲当初是怎么进幻境的吗?” 空气一度死寂。 萧祺盯了他们半天,也不知道是在盯簪子还是盯谁。过了好久,他终于冷声道:“之前, 我在谷里看到一个弟子跟着一只蝴蝶乱走,我本想去说他,结果一过去……就看到那名弟子的 脸已经烂的分不清容貌了,上面血肉模糊,结着白网,甚至还有东西在网里动。那只蝴蝶就像 在领路,又好像在牵着他走,总之,诡异至极。所以我就跟了过去。没想到,跟着跟着,莫名 其妙就进了幻境。我也不知道怎么进的,反正你们大概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听着他的讲述,颜魍慢慢阴下了脸。话一停,颜魍就道:“你其实是破了幻境,但没能力 出来对吗?” “嗯……我想应该是。” “然后没有其他想说的了?” “……大概没有了” “那好。” 一挥袖,萧祺就被关了回去。左手结阵,血雾缠屋。“萧祺,你好好在里面给 我待着,等我们处理完,你就跟我回去好好跟姐姐道歉!” “喂,喂!” 颜魍没有理会他,转身就走了起来。寒魉见情况不太对,只好乖乖地闭嘴跟了上去。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 读书上给我留言:) 本书由连城读书独家发表,请勿转载!公众号搜索连城读书,赠会员,领福利:) 第七十三章 走过满院残花,两人很快就出了幻夜宫。豁亮的天带着满眼的粉,似要把人迷失在梦幻里 。迷花谷,真不愧其名。寒魉虽在记忆里见过,但如今真的置身其中,感觉到底不一样。只是 放眼望去未见居室,看起来,真是要让两人迷失在这里。 寒魉是不是瞥瞥颜魍,换成白毛的他,和这里的背景倒是莫名般配。只是嘴角上有戾气, 有点生人勿近的样子。 不知道颜魍在生哪门子气,总之方才突然的一顿,吓得寒魉不敢吱声。他心里估摸着,大 概是萧祺惹了他的不快,刚好把之前幻境里的憋屈一并撒了出来。而且撒泼要酷,保持冷酷的 行头,顺便还能起威胁作用。唉,小孩子脾性。 “……姐姐?” “干嘛? ”颜魍没好气地道。 “你……认识路吗?” 一眼邪光。“我不认识,难道你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你继续,你继续。” “哼。”颜魍甩了甩袖子,不屑地别过了头,“你就算不知道怎么哄我开心,也别用这么 低端的转移注意力法。在我气头上搞这种,要换做别人,头都给你拧掉!” “好,好,呵呵呵——”寒魉干笑道,“姐姐,原来你知道我要干嘛啊?” “就你那点破心思,”颜魍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道,“除了想我还能想什么?还用知道 ?你不全写脸上了么?” 寒魉挠了挠头发,尴尬地笑着。虽然颜魍说的没错,但这些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不过姐姐,我真的挺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生气啊?如果只是萧祺的话,应该不是这个 样子的吧? ”还会更暴躁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 但问题一出口,颜魍就真的又冷了下来。寒魉看着他扬手在空中画了什么符号,两人面前 马上就出现了几根摇摇晃晃的红线。 “路,靠它们指,你总不会忘记吧?我自己的术法,总不至于借了别人自己还用不着了。 ”颜魍端正地解释了句,旋即又目带寒光道,“你听见了,萧祺说的。不论真假,反正我现在 ,很讨厌这种虫子。” 心头一震。寒魉看着他过分圣洁的外表,突然想到,不管再怎么样,他是一个医者。照萧 祺的描述,那大概是活尸蝶。在他一个外人听来都能想象出那种画面,像颜魍这样经历了这么 多的,不可能想象不出来的。在一个大夫面前,顶着这样一张脸,这……谁受得住啊。 这一想,寒魉忽然又想起了召南。记得那时,姐姐也是跟现在一样,因为召南的行为生气 。其实他们做出这种事,寒魉真的不感到惊讶。世道人心,在他心里也许本来就该是这样,所 以他虽然理解,但感觉不到愤怒。 就像当初给颜魍写信,他觉得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甚至以杀人为乐的人,就应该来取他性命 。什么看心情来救人灭门,不过是他做给别人看,让人盲目崇拜,赚钱,自我满足的扭曲心理 。那种走歪门邪道的,脑子总有不正常。只是向召南鞠躬,真的从心底把他的想法拔除了。 来找他的,必然是旁人办不到的。只要是救人,他都会去;只要是杀人,他若去了,就绝 对很快回来。人生本累,既若要死,便一定给你个痛快,而不是像这样恶心的活着。 他若要折磨人,肯定比这个狠。就像寒魉,死不掉,可以一直死,死多了,便也不觉得活 着了。只是,他没有,因为他不愿。 眼前一暗,寒魉撞到了颜魍的背上。“唉哟——” 颜魍瞥了他一眼道:“活该,不看路。” 揉揉脸,寒魉算是被迫回过了神,然后又出神了。地上冒出了一堆花枝,空中凝着一堆花 瓣和蝴蝶,一切静止。花里胡哨的特别应景! 寒魉眨了眨眼,呆呆地道:“姐姐,这啥啊?” “师兄的剑气。” “实物化?还带静止的?” “嗯。”颜魍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绕花躲蝶地道,“仙君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迷花止步,万生为息,师兄的剑法修的是心性。平静如水时,甚至能暂留时间;乱花驱步时, 招招带花却招招致命。剑随心动,切换自如,便有了这般光景。”转身,颜魍朝他一笑。“如 何,是不是特别配的上‘仙君’这两个字?” 是挺仙的。只是,寒魉还来不及感叹,就被打斗声吸引了。“姐姐,这叮叮咣咣的,是他 和那个尹蝶儿在打吗?” “谁知道。”颜魍耸了耸肩,加快了步子,“看看就知道了。走。” 然后,颜魍先穿过静止域上去看了。然后,寒魉刚穿过来颜魍就急急地扑回来了。 真的是扑,伸着两只手就扑过来了。 寒魉愣了愣,回过神来,颜魍已经躲在他身后掐着他肩发抖了。 “不是,姐,姐姐,怎么了?” “你自己看!” “哈?” 寒魉半走半被推地向前挪了挪。前面,正好是迷花和一个姑娘打斗的场景。定睛一看,寒 魉张大了嘴,一个转身就想跑,可是被颜魍死死地掐住动都动不了。 尹蝶儿!那个丑到吓死人的尹蝶儿! “姐姐!你跟他们熟,你上去!” “不行!你忍心看我晕倒吗?我刚醒过来,这么惨!不行了,受不了刺激了!” “姐姐,你看幽谷的那个你都跟她处了这么久,你肯定比我习惯,我还小,受不了惊吓的 !,, “放屁!你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我连你的零头都没活到,还好意思说自己小!给我上 去!” 一踹,颜魍就推着寒魉强行过去了。 哀嚎阻断了打斗,迷花和尹蝶儿停下手中的剑疑惑地看着两人。 “颜魍? ”迷花疑了疑,立马惊呼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们身上怎么那么多血?刚 才我好像听到幻夜宫里传出了很大的声音,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兄,”颜魍从寒魉的肩后探出脑袋道,“我们没事,萧祺找到了,所以我们过来看看 你。你们,打了这么久还没打完?” 迷花眨了眨眼,无奈地笑道:“多亏了你们,我们算是暂时打完了。” “是嘛?”颜魍眨了眨眼,鼓起勇气瞥了尹蝶儿一眼,马上看向迷花道,“我怎么感觉你 们的气氛不太对?” “额……,, “你就是颜魍?” 哎呦我的天!别叫我啊!颜魍抓狂地瞪了偷笑的寒魉一眼,愤愤地看了过去。“咋?你不 认识我?” “久仰大名。”尹蝶儿忽然向他行了一礼,直接把颜魍看懵了。 “哈?” “这孩子,”迷花凑过来笑着道,“可崇拜你了。是真的那种崇拜。” 嗯?颜魍和寒魉互相瞪了瞪。说好的那些恶心可怕的画面呢?说好的穷凶极恶激烈的打斗 呢?我颜魍酝酿了这么久的情绪就等着发泄呢,怎么回事啊?怎么感觉这里不需要他们? “咳咳咳,师兄啊,”颜魍还是躲在寒魉后面道,“你们——在打架?切磋?过家家?刚 才外面的剑气,我还以为是你手下留情所以没用全力,没想到……那些失踪的人呢?不是指着 她的么?” “是啊。”迷花收起了剑,“全在她那儿,没少。” “哈?” “你们外面现在不是在传什么瘟疫么,叫什么蝶疫的。”尹蝶儿道,“谷主走后,谷里突 然有弟子出现了蝶疫的症状,我担心传染,就把他们暗暗带到我这里隔离了,想试着治疗一下 ” 〇 治疗?颜魍挑了挑眉,道:“你学医的?” “不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颜魍好像看到她的眼神黯了黯,“我只会用毒,不学医。 ” 用毒?也是,幽谷出来的,基本都是用毒的。就算她生在外面,骨子里还是一样。 “那你怎么治疗?” 试试?难不成还以毒攻毒?颜魍又挑了一下眉,邪笑道:“蝶儿,你喜欢我?” 寒魉看到,蝶儿的脸突然红了一下,但马上又白了回来。 “喜欢又怎么了?”蝶儿盯着颜魍轻描淡写地道,“世上喜欢你的人又不少,我怎么就不 行?还有,这叫崇拜,崇拜懂吗?” 似乎是个硬气的姑娘,要是长得正常点,还怪可爱的。 “行,崇拜。”颜魍直起身子,掐着寒魉突然冷声道,“那我问你,你去过幽谷吗?” 一言出,三人皆颤了颤。寒魉歪头看了颜魍一眼,差点被他眼中的寒光吓得跑开。再抬头 一看,迷花和蝶儿都神色复杂地看着颜魍。气氛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听了半晌的风声,蝶儿才开口道:“没有。” 耳边,响起了颜魍的轻笑。“真的没有?” 纯白的发丝拂过寒魉的嘴角,传过一丝冰凉。 “没有。” 又是一阵沉默。 “那你知道你姐姐,现在已经是掌门了吗?而且,是杀人代位,你,知道么?” 蝶儿的瞳孔微微缩了缩,依然面色不改地道:“不知道。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颜魍忽地笑了笑,“只是说一下。所以呢,你说的治疗,看你的样子 ,试一试,可是已经试出来了?” “……嗯。”蝶儿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以毒攻毒,用我自己炼的魂蝶,可以治。”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 读书上给我留言:) 本书由连城读书独家发表,请勿转载!公众号搜索连城读书,赠会员,领福利:) 第七十四章 也不知道为什么,颜魍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想打人。 感受到身边的怒火,寒魉连忙抓住颜魍的手腕轻声道:“姐姐,冷静,冷静,先听听她怎 么说。” 颜魍横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微笑,微笑。 “嗯哼。”颜魍和善地道,“我只听过死尸蝶和活尸蝶,魂蝶,到还是第一次听说。右护 法,可否给我们讲讲,这魂蝶,是怎么用的?” “很简单,魂蝶本为剧毒之物,用它的粉涂抹伤口就行了。虽然一时会很痛,但好像效果 不错,如今,他们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外敷?跟那边的不一样? 颜魍挑挑眉,道:“为什么不口服?蝶疫的症状好像每个地方都不太一样,万一有些是烧 了脑子的,你这外敷也没用啊!” “我不过是试试,”蝶儿插起手别过了头,“我们谷里的只有皮外伤,这就够了。” “哦?看你的样子,很得意啊? ”颜魍阴阳怪气地道,“那不如试试我说的口服,说不定 对外面的也有效呢?” “你拉倒吧! ”蝶儿瞪了他一眼,恶声道,“这魂蝶的毒性有多强我最清楚,口服?我看 你就是想杀人!还治脑子?这东西外敷已经很危险了,你要是脑子碰了,整个人都没了!诶, 你到底是不是白阎王啊?是不是你们串通好来骗我啊?” “白阎王,也会有不清楚的东西啊。”颜魍眨了眨眼,“而且,我不用毒,也不是幽谷人 ,更不知道魂蝶,你想让我无所不知,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些?” “你! ”蝶儿噎了嘻,终是没说出话来。 迷花看着他们火药味十足的,趁机会赶紧插嘴道:“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术业有专 攻,不知者无罪嘛!” 颜魍斜了他一眼,冷笑道:“师兄,你还没告诉我你这儿发生了什么呢。” “额,咳咳咳。”迷花咳了几声,拂袖正色道,“我顺着红线过来,就看到蝶儿已经在这 里等着我了。那些红线都指着她屋里,她说了缘由,但不让我进去。” “所以,你们就打起来了?” “ps.” “从刚开始的那么认真到这边的这么敷衍?” “不是,本来我们就不想打的。这没办法,就说了切磋一下嘛……” “师兄,”颜魍挑高了眉道,“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她一句话,你就相信了?” 颜魍不禁眯起了眼。 空气一度沉寂。寒魉看着三人各异的神色,想要说什么却也插不进嘴。山雨欲来的感觉, 看得他心都提起来了。 良久,却是颜魍叹了口气。只见他轻轻拍了拍迷花的肩膀,转身对着尹蝶儿冷声道:“右 护法,我师兄心善,你在谷里这么多年,他不可能对你下得去手。与你小试花招,我权当是他 在等我过来。你可懂?” 蝶儿瞪了他一眼,漠然道:“换成谁来都一样。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迷花谷的事,我问心 无愧。如果你要问,尽管问。但,就是不能进去。等我治好了他们,自然会放他们出来。” “呵,那你是觉得,我还不如你?” 一言,又把尹蝶儿噎住了。 颜魍似是没了耐性,直接插起手道:“ ‘之前,我在谷里看到一个弟子跟着一只蝴蝶乱走 ,我本想去说他,结果一过去……就看到那名弟子的脸已经烂的分不清容貌了,上面血肉模糊 ,结着白网,甚至还有东西在网里动。那只蝴蝶就像在领路,又好像在牵着他走。’这是萧祺 说的。左护法因为见了不得了的东西被骗进了幻境卸了手脚。我便想来问问右护法,这到底有 什么不能看的,何至于要这样对他?” “我-” “这是第一个问题。”颜魍打断她继续道,“第二个问题,你真的,没有出过谷吗?或者 你的亲信,跟你关系好的,你们出谷都干些什么?第三个,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要说前两个问题在寒魉的意料之内,这第三个,不仅是他,连迷花和蝶儿听了都一脸震惊 颤抖的手微微伸空。蝶儿失神地道:“我的……脸?” 颜魍看着她的反应,突然上前捏住了她的下巴,眯起眼道:“虽然你爹长得也不咋地,但 你姐姐长得还不错。一脉相传什么的,我可不信。你的脸上,有诅咒的痕迹。” 死寂。 “因为我。” “因为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带着诅咒,那个人怕我威胁到他,就把我娘赶走了。” 颜魍顿了顿,放开了手。“什么诅咒?” “印花毒。” “印花毒?”颜魍抬头翻了个白眼,好一会儿又回来道,“没印象。” “那是自然。”蝶儿忽地笑了笑,只是怎么看都是苦笑。“你若不是幽门派掌门,是不可 能知道印花毒的。幽谷奇花异草遍地,但很少有善种,若外人进去无人带领,很快就会死在里 面。幽门派自创派起,便一直使用毒术。毒术凶狠,有太多禁制和反噬,很多结果还是无法预 料的。幽谷有尸蝶,旁人多知死尸蝶,少数人知道活尸蝶。活尸蝶和死尸蝶,虽然只差一个字 ,但差别实在太大了。活尸蝶只分两种,一种是死尸蝶的变异,是天生的;一种是用死尸蝶炼 制的。前者吸食幽谷的花蜜长大,为毒;后者直接用毒炼制,更毒。说到底,控制活人本就是 靠毒素麻痹神经,让他只听尸蝶的话。你刚才说萧祺看见的,就是活尸蝶控制人和尸蝶即将化 茧成蝶的样子,只是刚巧,是在那个人的脸上罢了,所以更加触目惊心。印花毒虽冠名为诅咒 ,其实是历代掌门积累下来的毒素。掌门掌管活尸蝶,其上的毒旁人不可比。如此一代一代, 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在一个孩子身上成为印花毒。” “你说了一大堆,”颜魍摸了摸下巴,“也没见你说到什么关键的。自古幽门出蠢货,真 不是我说你。那这印花毒,到底有什么用?为什么就你爹怕?你们在这里,就不怕害到别人吗 ?,, “物极必反,你可听过?” 颜魍眨了眨眼。“嗯哼?” “得了印花毒,全身便只剩毒了,就连血液也是,旁人根本碰不得。一身的毒,你能做的 也只有用毒。但因为印花毒,身体反而百毒不侵,连活尸蝶也控制不了。相反,含有印花毒的 血,可以解世间百毒,包括活尸蝶的控制。” “你可以毒所有人,也可以救所有人,而你还对毒免疫。”颜魍摸了摸下巴,“你这是太 强被赶出来了啊!” 蝶儿垂下眼,瞥向了一边。“不是赶,是娘幸运,被谷主救了。印花毒只有掌门的子嗣会 有,所有书籍都未记载。因为他们……根本来不及出生。所以印花毒,来不及存在。” 颜魍和寒魉愣了愣,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因为她的血可以解世间万毒,所以她的存在,便 是不合理。就算尹连书不对她们赶尽杀绝,总有一天,蝶儿也会因为自己的血招来杀身之祸。 到时候,可就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死的了。必然,又是一出惨剧。既然不合理,所以从一开始就 把存在抹去么…… “如你所说,我的脸本来是好的。”蝶儿又道,“我现在,也可以碰别人。不然,你刚才 碰了,可就危险了。” 我?颜魍看了看自己的手,暗暗好笑了声。白痴,百毒不侵,谁不是一样。老子还比你变 态多了呢。 “娘因为和我接触太多,死了。” 一怔,两人有些呆滞地看向面色毫无变化的尹蝶儿。 “我也不知道她死前做了什么,我的印花毒虽然还在,但好像可以碰人了。就是脸也突然 变成了这样。你说的诅咒,大概是印花毒作用转移的诅咒吧。” 风吹花摇,渐落止息。 颜魍缓了缓,突然一手掐着寒魉的肩道:“所以你讲了这么久,就最后一句在解释?还是 个‘吧,?,, “姐姐,疼 ” “你别吵! ”颜魍吼道,“右护法,所以呢,第一个问题和第二个问题?” “你说的,我不知道。”蝶儿看了眼迷花,“我从来没使用过活尸蝶,也没见过什么人。 我从出生开始就没出过谷,这一点,谷里的人都可以作证。见过的人,也无非是谷里的一众。 你说的那些,抱歉,我不懂。” 看她的样子,确实也不像在说谎。颜魍皱了皱眉,又道:“那你这几天可有觉得什么异样 ?,, 蝶儿又看了迷花一眼,没有说话。 颜魍看在眼里,直接道:“你既然知道蝶疫,那对外面的事肯定也知道些。这么说吧,如 今各门各派多多少少都有患病的人,但迷花谷没有。幽门派的新掌门尹蝶儿给瘟疫起的名,因 为她说她炼出了魂蝶,只要服用魂蝶粉就可以解,皮肤的溃烂只要用一般的方法就可以治愈了 。这是所有人知道的情况,所有人都对迷花谷有微词,加上萧祺的失踪,一切都把矛头指着迷 花谷。现在是有我,万一萧祺坐实了,惨的就是你们。你是右护法,你比我更清楚后果,所以 赶紧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任谁都看得出颜魍有些激动。寒魉被他越掐越疼,可他知道,现在咬着牙也不能叫出声来 。他不是在着急澄清自己,他是在替迷花着急。 蝶儿被他吓得有点懵,但马上恢复了神色。“我当然知道,可是,我真的不清楚。你说的 异样,除了谷主离开后突然患病的那几个人,没有了。” 不对,不应该的。既然能让萧祺入幻境,既然能和她一模一样,不可能的。素月簪的怨灵 ,为什么能到这里?为什么我不知道?它也只有两个,第二个没有怨灵啊!等等……真的,只 有两个吗? 颜魍猛地撤了手,把寒魉吓了一跳。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 读书上给我留言:) 本书由连城读书独家发表,请勿转载!公众号搜索连城读书,赠会员,领福利:) 第七十五章 能和素月簪产生联系的,除了它自己,还有什么?会不会,我弄错条件了?每一个幻境都 是记忆,每一处蝶疫的症状也基本都是记忆,参与记忆受伤的都是自愿的……只是,看看?谁 啊这么闲?不过,脑子有问题又闲的人多了去了,这不还有人想用尸蝶控制全世界嘛,都不知 道要干嘛!还扯上我!我?这么说起来,每一件事,好像真的都跟我有关系……偶然?故意? 不,不可能,没有人有这么庞大的精力来布置一切。除非,全自动,或者有眼……眼? 寒魉看着颜魍一会儿跳一会儿踩的,末了还突然一道目光射向了他。 “姐……姐姐? ”怎么说呢,心底一下子泛起的寒意,牵着他整个身子都不觉往后退了步 见气氛不对,迷花连忙插到两人中间道:“颜魍,冷静。我没事的,你先冷静下来,你这 样看得我心慌。” “我很冷静。”颜魍扒开了迷花,直接上前拧住了寒魉的下巴。 四目相对,眼中血光一闪。寒魉被他的血曈吓了一跳,两腿一个踉跄,直接往后摔了下去 白发垂飞,拂落了花瓣。 寒魉两手支着颜魍的腰躺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端着血曈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 “姐姐,疼-” 拧着下巴的手一僵,血瞳立马褪去了。颜魍有些呆滞地看了看手,突然触电般地缩开了, 然后又低头看向了寒魉。 一瞪。“疼也给我忍着!” “……”寒魉委屈地鼓了鼓腮帮子,却马上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咋了?疼傻了?” “没,就是听到姐姐这么说,知道姐姐没事了,所以忍不住。” 眼中一荡,良久,颜魍似笑非笑地哼了声。他身上没有什么术法咒印,要成为眼,就只能 是他自己了。跟我一直走在一起的,确实只有他一个人了呢。通过他的眼来看一切么……看来 ,他还真是个好眼珠子。所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安排了?幽谷的时候吗?我记得那里他被单 独关起来过,还受过挑拨,这些人也都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当初刻意地找我帮忙,就是为了这 个吗?可是,监视我,又有什么用?帮她背锅?不会,她那么厉害,锅遍地都是。我身上也没 什么好用的啊…… 瞳孔一缩。 魍魉山。 “姐姐,姐姐?” ‘‘啊?,, “你怎么了?” 颜魍低头看着寒魉,他下巴上的红印还没消,配着白皙的脸显得特别刺眼。刚才真的不小 心用力了。白睫轻垂,颜魍别开眼低声道:“没什么。刚才,抱歉了。” 寒魉愣了愣,旋即笑道:“没事。” “咳咳咳——” “师兄?” “你们两个,要不考虑一下先起来?” 嗯?两人眨了眨眼,互相一看。哇,这个姿势,在外人面前是真不好!赶紧的,麻溜溜地 就起来了。 颜魍因为被寒魉支着,所以基本上就跪在他身上,啥事没有,连地都不带碰一下的。就是 寒魉又是摔又是撑还被拧红了下巴,看起来特别狼狈。起身,理理衣服,寒魉咳了一声,乖巧 地站到了一边。 颜魍见他脸上又莫名飞红,恨恨地叹了口气站到了他前面。嘴角一扬,端笑道:“师兄, 刚才我真的,很冷静,就是突然想到了些东西,有些着急。吓着你了,真不好意思啊!嘿嘿嘿 ” 〇 “你倒没吓着我,你吓着她了。”迷花瞄了尹蝶儿一眼,随即正色道,“颜魅,蝶儿她确 实从没出过谷,虽然我对她的做法不太满意,但我相信她不会说谎。你——” “师兄放心。”颜魍很礼貌地笑了笑,“我只是告诉她一些情况,问她几个问题,不怎么 样。现在,我想问的大概已经问完了。” “可有收获?” “应该有。师兄尽管放心,既然萧祺找回来了,那那口大锅自然就回到了我头上。如果你 们把有人患病的消息放出去,迷花谷,应该暂时不会出事。” “……”迷花欲言又止了一番,终究还是皱着眉道,“那你要走了吗?” “我们本来就是跳窗出来的,再不走,一晚上的钱可就要变两晚上了。而且,姐姐还等着 呢。” “是嘛……” “师兄,”颜魍见他总是欲言又止的,忍不住道,“可还有什么嘱咐?” “颜魍……你,能不能……” “嗯?” “你能不能,把她的脸治好?” 三人皆是一愣。尹蝶儿忙上前道:“谷主,你这——” “你闭嘴。”颜魍横了她一眼,直接打断了她,“师兄,她脸上的诅咒,跟了她那么多年 ,想去掉,可以,可是很麻烦。一个女孩子整天端着这样一张脸,换成我我也要疯;师兄的请 求,我自然也是要帮。只是,有个条件。我治她的脸,她让我进屋里看一眼,如何?” “都说了你不能进去!谷主,我——” “诶,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颜魍笑着拦开了蝶儿,然后笑眯眯地注视着迷花,“ 难道你觉得,你救人还快的过我?不就是蝶疫和魂蝶毒么,只要我想,又有什么能难得倒我? 师兄,如何?” 迷花看了蝶儿一眼,抿了抿嘴,然后点了点头。 颜魍笑了声,抬手幻出了阴阳。颜魍自觉地退到了一边,迷花看着他,也照做了。 白伞绽开,散出无数血雾,瞬间扩散填满了整个空间。源源不断的鬼灵从伞中奔出绕着蝶 儿欢快地叫着窜着,令她紧张地根本不敢动弹。她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消个诅咒感觉要把整个 空间吞了一样,又或者直接把地狱搬到了这里。要不是边上迷花和寒魉还算泰然自若地站着, 她说不定就能马上晕过去。 鬼厉声中,突然摇起了清脆的铃响。血黯之中的那抹惨白,晃着轻声向着身边的苍白。巨 大的彼岸花从蝶儿的脚底幻起,将她裹了起来。红灵流转,八个血玉骷髅飘飘着从花中浮出, 游到了颜魍身边。 纤指按空,苍睫轻垂。 “血殿冥川,是罪人彷徨之地。汝受罪既已久,如今见了阎王,便就放了她吧。” 花瓣顺着颜魍的手拂了拂,逐渐化作红光流进了他的手里。阴阳又响了响,所有的血雾鬼 灵倏地就消散了。血玉骷髅合着阴阳自行幻去,整个空间回归了光明。 那里站着的,是浑身泛着红光的尹蝶儿,还有一手握着一株彼岸花的颜魍。 迷花和寒魉惊讶地看着他们,无意间嘴巴都张了一个幅度。 蝶儿的脸,真的变了。光洁白皙的脸,虽然不算很美,但可能是红光的缘故,显得特别动 人。而且,和尹苑儿真的有几分相像。 颜魍带着仙气地伸出了手,把彼岸花递到了她面前。“你的诅咒,它替你担了。这朵花我 留着也没有,给你吧。” 眉睫一颤,蝶儿失神地摸着自己的脸,缓缓伸出手,接过了花朵。碰到她手的一刹那,花 朵瞬间绽出红光,变成了如此形状的玉石。 “好了。”颜魍拂袖转身,走到了寒魉身边,“你的脸已经回来了,现在,我可以进去了 吧?”说完,颜魍就自顾自地走了起来。 这哪是在问?寒魉摇了摇头,又看了蝶儿一眼,跟了上去。 一贯做法,破门而入。“哐当”一声,颜魍就摔开门头也不回地进去了。迷花看看蝶儿又 看看他们,也提剑赶了过去。 进门,是间蛮干净的房间,没有什么坠饰打扮,可以说朴素的很。颜魍扫了一眼,道:“ 师兄,这房间可比你的还朴素。姑娘家的,你平常都不来管管?这样下去,她可真把自己当男 的活了。” “我这不是就让你帮忙了嘛!”迷花从门外跑进来道,“那样一张脸,就算她说说不在意 ,又怎么可能?都那样了哪还有心思打扮?幸好你今天来了,不然我都不好想理由把她带到你 那儿去。” “哦?看来你预谋已久啊。” “也不久。只是想着她一直这样多不好!我师弟那么能,总得找个机会试试。” “你倒是把我想的好心。” 谈话间,三人拨拨拉拉的也进了内室。掀起垂帘,一眼望去,就是躺得特整齐的两排。 “躺那么标准?”颜魍忍不住道,“师兄,这些可都是那些失踪的弟子?” “口辱'〇 ” “唉,没想到啊没想到! ”颜魍走到了一边,“你这护法,真的蠢!为什么就不告诉你一 声?看把你急的,眼睛都红了,真不懂体谅!” “……”迷花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也只好咽了下去。颜魍说的,确实没错。 寒魉见插不去嘴,就专心看起了那些病人。说实话,就算都是轻微的溃烂,他看着胃里也 是一阵一阵的。想想自己当初也是这样,还是被颜魍抱回来的……姐姐是怎么做到的啊?换做 是他,可能也只有很重要的人才会不嫌弃吧。想到这里,寒魉忍不住瞄了颜魍一眼。看来,当 初对他的崇拜,还真不是只因为他好看。 猛地一甩头,寒魉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慌乱地又看起了病人。他们的伤口上都敷着一层 亮晶晶的粉,这应该就是魂蝶粉了吧?好像还有香味的,蛮好闻的。 “小魉,小魉?” “啊? ”猛一转身,是颜魍的臭脸。 “让开点儿。” "啊?噢。,, 颜魍哼了声,抬手在他们上空划了一道血印。手一放,血印就化作光束散进了每个人的身 体。半晌,又划了出来散在了空中。 等所有光散完,颜魍拍了拍手,拉上寒魉转身就是走。“师兄,我看过了,他们没事。萧 祺被我关在幻夜宫,你去了门就开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这就走了?” “对啊!再不走,房钱要加了!”颜魍挪到门口,幻出了阴阳,“师兄,你跟那小子讲, 要送东西就自己送,姐姐反正一直都在,他要有心就别憋着,这么下去姐姐太可怜了!你让他 速度地赶过去见她,不然下次再让我看见他,我肯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哼,流氓!” “……呵呵呵,我知道了,一定,马上叫他过去。” “那行,你当了这么多年谷主,肯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反正,不是你的别担着,还有 小心点。完事了,我们走了。”然后,颜魍招了招手,阴阳直接上天了。 一溜烟飞到上空,颜魍看着底下粉粉的一片,不禁道:“姐姐,我们这么着急的吗?” 颜魍瞪了他一眼,突然加快了阴阳的速度。寒魉一个不稳,情急之中抱住了颜魍的腰,差 点掉下去。 “你傻啊,等他回去看到幻夜宫的样子,我们还回得来嘛?当然得赶紧溜啊!” “……你不是说不要紧的嘛?” “屁!他跟大师兄一个样,就是大师兄什么都抠,他就抠他的幻夜宫!闭嘴,赶紧的我加 速了!” “还加速啊……喂,不是,姐姐——”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 读书上给我留言:) 本书由连城读书独家发表,请勿转载!公众号搜索连城读书,赠会员,领福利:) 第七十六章 这绝对是寒魉坐阴阳坐过最快的一次。呼啦啦的,全程只记得颜魍的白头发“啪啪”打脸 的痛感。 从风月楼的窗户摔进房间,连滚带爬好一阵,寒魉才呆呆地坐了起来。颜魍收起阴阳,边 理头发边看他傻愣愣地坐在地上,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忍不住上前挥挥手道:“喂,你怎么 了?傻了?” 往后一躲再甩个头,寒魉眨了眨眼一下从地上腾了起来。 “我……我们,落地了?” 颜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插着手道:“嗯呐。” “我……还活着?” “嗯呐。” “脸好疼。” “嗯呐。看出来了。” 沉默。 寒魉动了动,突然瘫到了柱子边,眼眶带泪地哀求道:“姐姐!下次能不能别这么快了! 我怕高啊,刚好一点,又要被你吓回来了!” “哦? ”颜魍边挑着眉边靠近他道,“那请问寒大少爷,什么速度是您可以接受的呢?还 是说,您可以靠自己飞回来?” 下巴一颠,颜魍就颠到了寒魉脸前,叉着腰眯着眼和善地笑道:“大少爷,您一个蹭车的 ,能别那么多要求嘛?” 寒魉摸着背后的柱子,想逃,可颜魍就算眯着眼,无形的凶残目光也还是将他锁得死死的 。本来高空反应腿就软,好不容易靠根柱子缓缓,颜魍这么一凶,寒魉眼眶里的泪珠子真的就 要下来了。 “喂,大少爷,”颜魍的眼睛微微开了一条缝,嘴角放肆地扬起了邪魅的笑,“说话啊。 ” “……姐,姐姐,我,我就是说说。你,你别在意。” “嗯哼?” “……姐姐!” 大概是看他又撒娇又求饶的,泪珠子都快转下来了,颜魍哼了声,别开头起开了。“行了 ,下次我注意点。你脸上的红印子——” “我没事! ”寒魉连忙腾到他面前道,“我没事!姐姐,我们出去,离姑娘该等急了!” “哦? ”颜魍邪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道,“你倒是替她着急。行啊,那我们出去,你变 装。” 嗯?变装?寒魉愣了愣,旋即意识到了。他们上来的时候是一男一女,要是下去的时候成 了两个男的……好像是有点不好。 重重地叹了口气,寒魉妥协地抹了抹眼睛。“那……姐姐你变吧。” 打开门,红红暖暖的气晕扑面而来。就算在白天,风月楼也一样热闹地让人泛晕。颜魍牵 着寒魉的手,笑眯眯地就从楼梯上下来了。 离生还在原来的地方坐着,看到两人下来,紧绷的脸倏地就松了下来。 一踏上一楼的地板,昨天那个小二就迎了上来。先是一脸震惊看着不知是图案还是血迹还 变了身白毛的颜魍,然后微笑,鞠躬。“客官,风月楼一晚,加上离姑娘的舞,共计五十两银 子。” 五十两?你敲诈呢! “五十两?”颜魍微微蹙眉敛声敛气地道,“几日不来,倒是贵了不少。” “客官,还有这位姑娘。” “他?” “客官是要带她走么?如果是的话,还请客官支付相应的赎金。” “赎金?他还要赎金?” ……寒魉抽了抽嘴,拉了拉颜魍的手。 颜魍瞥了他一眼,转回去又道:“那你说,他要多少?” 嗯?姐姐你在说什么?寒魉加了加力道又拉了拉颜魍的手。 “额……小的暂时没有名录,也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就别说了。”颜魍突然邪了小二一眼,牵着寒魉就霸道地走向了离生。 小二站在原地紧张地抹着汗,走也不是跟过去也不是。颜魍刚才那一眼,真把他吓到了。 这位客官还跟离姑娘认识,可他的钱是老板娘要收的,唉,真难! 挪到离生这儿,两个侍女就过来替他们掀了帘子。小二远远地看着,脸上的汗不觉又多了 起来。 “姐姐。” “是不是不管留多少血,该占得便宜还一个都不能少啊?还玩上瘾了? ”离生扫了他们一 眼,奚落道,“怎么,讨价还价的功夫,不行了?” “还不是看你着急懒得跟他周旋。”颜魍白了她一眼。 一言,离生垂下了眼。“他……可还活着?” “你看我都回来了,”颜魍摆了摆手,“就算死了也给我整活了。” 她瞬间绽放的笑容,看的寒魉心里都一阵恍惚。 “那就好,没事就好。” 轻声的呢喃,真不像她平时的样子。颜魍静静地看着她,良久,忽地一笑。“姐姐,房钱 我给十两,不能再多了。你的钱,我就不给了。至于他嘛,”眉眼一挑,颜魍戏谑地看着寒魉 ,“跟你们老板说一声,这位姑娘我中意的很,直接顺走了。若不服气,到兖川魍魉山,找白 阎王来要钱。” 言罢,转身摆摆手,牵着寒魉就出去了。 离生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不经意泛起了波澜。“保重。” 小二看着两人大摇大摆地牵着手就直接出了门,刚想追上去,迎面就抛来了一个玩意儿。 一接,十两。抬头,是颜魍嚣张离去的背影。“诶客官——” 从大街绕进小巷,颜魍又把寒魉变了回来,然后幻出了阴阳。 寒魉甩了甩手,道:“姐姐,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你不是说之后就回家了嘛? ”颜魍笑道,“初四有大师兄在,我跟他说一声送他回来就 好了。雾叙那边,我也懒得再回去了,不然又是一顿粗茶,没意思。而且啊,”颜魍晃了晃钱 袋子,“师兄给的钱,要是让他知道还有这么多剩下来,肯定要讨回去,我才不去!” “姐姐,你老说含音仙君抠,可我看他给你的钱也不少嘛。” “那是,我是谁?”颜魍笑着坐上了阴阳,回头朝他笑道,“他就是再抠,对有些人有些 事,也是能忍痛割爱的。” 心中一颤。好一会儿,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了一个幅度。寒魉坐上了阴阳,温声道:“那 我们走吧。” 于是,空中一道红光,直直地穿过魍魉山的结界,撞到了地上。从直冲云霄到横冲直撞到 急转直下,阴阳停下来的时候,寒魉是跟石头一样僵硬地摔下来的。 颜魍照样理了理头发衣服,看他双目无神面色惨白地瘫在地上,不屑地哼了声,拂袖幻去 阴阳就是上前。 唉,浑身脏兮兮的,回来真是太好了!泡一泡换衣服,喝酒喝酒! 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桌上高耸的一堆信,和顺着他的门风掉下来的几封。画面静止了几秒 ,颜魍“嘭”的关上了门。转身,端着一张无事发生的笑脸,颜魍眯着眼走到寒魉身边蹲了下 来。 —巴掌,轻轻拍着他的脸。“小魉,嘿,嘿,醒醒!” “唔……啊?” “起来了,躺地上容易着凉。” 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可刚清醒的眼睛里全是颜魍极度温柔的眯眼笑。寒魉停了停, 又躺下了。“……姐,姐姐,你能别这么笑嘛?” “哦? ”颜魍开了条眼缝,依然笑道,“为什么?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你能帮我去整理一下屋子吗?” “初一没——”话到嘴边,寒魉顿了顿,然后笑道,“当然,姐姐是要丟什么东西吗? “嗯哼,你觉得该丢的,都丢掉。” 然后,颜魍起身给他让了位置。寒魉赶紧爬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跑进了屋里。 很快,寒魉从屋里抱着那堆信出来了。当着颜魍面一丢,寒魉立马笑着道:“姐姐,好了 ” 〇 “很好。”颜魍插着手满意地走到门边,突然一个转身盯着他道,“拿好衣服,去池边等 我。”然后,摔门进去了。 寒魉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转身边跑边郁闷:姐姐到底抽了什么风?怎么整这么吓 人? 遥遥地就看见颜魍晃了过来,寒魉连忙站了起来。颜魍见他一惊一乍的,邪笑道:“你怎 么了,这么紧张?” “没,没怎么。” “那就赶紧下去啊,你还想穿这衣服多久?我看的都不舒服。” “哦,哦。” 然后,寒魉小心翼翼地挪了起来。 颜魍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地挑高了眉。手里衣服一丢,一步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就是一抡 水花飞溅,小王八被吓得探出了脑袋。四下一看,只见颜魍掐着寒魉的脖子一脸凶相地盯 着他,小王八顿了顿,又沉到水里去了。 “姐,姐姐?” “小魉,”颜魍嘴角邪笑,眼露寒光地盯着他,“我想了想,发现一个问题。你看,我们 每次碰到事情,不管主动被动,啥都跟我有关系。现在发生这么多事,摆明了都想让我背锅, 那你觉得,幕后主使是谁?” “尹,现任幽门派掌门。” “那你觉得,我们经历的这些,像不像被安排过的?” ‘‘■…"嗯、。,, “那你觉得,她靠什么能做到万无一失?” “你觉得呢?” 不知怎的,心中突然一阵刺痛。 “……姐姐,”寒魉的眼中突然蒙上了一层晦暗,“所以你是在怀疑我么?” “不是怀疑,而是除了你,没有可能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 读书上给我留言:) 本书由连城读书独家发表,请勿转载!公众号搜索连城读书,赠会员,领福利:) 第七十七章 其实寒魉本来只是有些紧张,他怕这么一问,颜魍真的说了那个答案。可是没想到,他不 仅说了,而且说的这么大方直白,简直就是当头一棒敲得他脑袋都“嗡嗡”的,不知是该哭还 是大声哭。 颜魍看着他眼神一层一层地黯了下去,忍不住撇嘴道:“干嘛呀我又没用力跟被我掐死了 —样?” “姐姐,是想掐死我么?” “我掐得死你?” “所以就是想让我死对吧?” 这家伙,那么脆弱的嘛?还钻起牛角尖来了。 见颜魍不说话,寒魉抿了抿唇,别开了头。“不说话,姐姐这是默认了。” 沉默。 “你脖子上的坠子,又多了一个。” 瞳孔一缩,但马上又恢复了黯然。寒魉沉声道:“那你拿回去吧,本来就是它自己过来的 ,我又不想要。” “你也说了它自己过来的,那我怎么拿的回来?” “我不管。你问起来的。” 颜魍看着他,又沉默了几秒,轻声道:“这具身体没有心脏,不惧毒,不会痛,不会死。 但我会死,因为它是我的心脏。”掐着脖子的手轻轻松开了,换成手指轻轻按在寒魉的胸口, “只要它碎了,我也就死了。” “你……干嘛跟我说? ”寒魉突然有点不知所措,烦躁地道,“我不是用来监视你的吗? 这样不就所有人都知道了!你不想活了?还有魍魉山呢,你也不管了?” “你信了?” “你……,, “这里是魍魉山,唯一可以毫无顾虑的地方。”颜魍垂下眼帘,轻轻拂上了他的脸,“除 了你,不会有人知道。当然,你既知道了,也可以告诉任何人。” 寒魉只是瞪着他。 “因为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所以我只能想到你。说实话,我不觉得你可以在知情的情况下 装那么好;我也不相信,你对我所有的情感都是假的。”颜魍顿了顿,“如果是,那我也只能 认栽。” “如果你想死,也可以。净物池里的水可以消融万物,除了那些变态王八外没有东西可以 长久存在。你若想像衣服一样,我让你一直泡着就是了。” “……呵,是嘛。”黑光映眼,寒魉突然笑了声,旋即嘴角一扬,阴声道:“消融万物, 也包括祈灵骷髅么?” 颜魍被他的反应愣了愣,但马上就道:“我没试过,你可以试试。” “你就这么想死?” “反正总要死,虽然不比老死,但死你手上总比死别人手上好。” “你——”剑眉一蹙,寒魉突然甩开他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水花溅落,两人的位置已然 换了换。“你若真的想死,早就该试了。” “你要不想死,就别老把这个字挂在嘴边。” “那还能怎样? ”寒魉突然厉声道。随声手一扬,又激起了一阵水花。 颜魍被他框在身下,全身都浸透了,可看他眉眼越显凄寒,不禁握紧了拳头。 “我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工具,也不知道又让别人布好了多大的局,我甚至是从不知道 什么时候开始!我害了你这么久,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难道不该死吗!” 水声轻荡,随之而来的,是清脆的巴掌声。 一顿,寒魉难以置信地看着颜魍。 “死性不改的白痴! ”落下的手再次在握紧了拳头,“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去搞清楚,没有 办法那就去想!死有什么用?你能改变什么?啊?” “你明明什么都可以做到,为什么一定要被以前的破烂思想给束缚?还有,我说过什么了 ?能不能不要老把自己说死!” “是,是啊,这样的人,死了更好,可我要你怎么样了吗?你是不是蠢?我要是想你死你 还用得着回来?你看不出来我不愿意吗?” “小兔崽子我告诉你,不管你身上揣着什么帮了别人多少忙,所有的一切,跟你有关但都 不是你造成的!人家选你选得倒真是对,因为你是我的软肋,只要是你,我全都心甘情愿!我 从来没想过要怪你,只是想跟你说让你知道。听明白了就带我上去,不明白我们就在这泡着一 起死了算了!” 又吼又叫完,便是沉寂。 血污已经飘了个干净,衣服也已经快飘没了,下一个,就是人了。 寒魉瞪大眼睛盯了颜魍好久,终究是从他身上起开了。艰难地起身,然后抱起颜魍上了岸 淌上岸时,两人的衣服都是黏在身上的,脚边的布已经没了。两双眼睛互相瞪着狼狈的彼 此,然后不约而同地别开了头。 别扭了好久,寒魉直接抱着颜魍走了起来。身后黑灵一摆,把两人的衣服带了起来。 颜魍看着他们的衣服跟着他们飞在后面,小小吃惊了一下。看那灵力的颜色显然不是血咒 ,加上方才他眼中的黑光,才这么会会儿,这个臭小子已经运用的那么熟练了。不得不说他天 赋很高,但这灵力给人的感觉,无疑和血咒是一样的。长明的怨力么……虽然他和蓬莱联手加 了封印,但这么下去,封印也迟早变成摆设。 回过神来,颜魍看着寒魉向着他屋走去,便环着他脖子颠了颠脚,道:“喂,你干嘛啊? 还抱上瘾不放手了?” 寒魉顿了顿,低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走了起来。“你看不出来我不想放吗?” 眉毛一挑,颜魍抬眼看着他。这人,最近不太对啊。刚才钻牛角尖耍脾气,现在突然任性 起来了?奇怪,我有这么教过他吗?不过好歹,气是收起来了。算了,再怎么样也比被反噬好 。这么想着,目光就瞟到了他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刚才,好像下手有点重…… 猛地甩了甩头,颜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喂,刚才……不好意思啊,我没收住。” “你指哪个?” “就……打你的那个。” “哦?你不是说地很好么,气急了扇我一巴掌,然后讲一通唬人的鬼话,我每次,不都是 这么被你说服的吗?又有什么好道歉的。” 如果有心脏,颜魍现在一定咯噔死了。这么阴阳怪气的寒魉,他还是第一次见。俗话说女 大十八变,莫非他套路吃多现在不顶用了?可是这也不是套路啊,我都是说真的……是我嘴太 笨,适得其反了吗? 莫名的伤感逼的颜魍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察觉到脖子上的手突然变得无力,寒魉下意识 低头看了眼。 一看吓一跳,这句话真不是说说。 颜魍的脸突然惨白惨白,全身的皮肤也是,白成了迷花谷里的样子。加上他一身白毛和白 衣服,现在真真切切,除了眼珠子全是白的了。突如其来的寒意从手间传来,寒魉差点没忍住 把他丢出去。而且不知为何,现在颜魍缩在他怀里,感觉小了好多。 前面就是颜魍的屋子。寒魉皱着眉撞了进去,等衣服跟进来后就把门摔上了。 身上的水已经在路上吹的差不多了。寒魉径直走到床边,看着怀里莫名消沉又瘦小的颜魍 ,轻轻把他放了下来。“喂,你在难过什么?” 颜魍哼了一声,别开了头。 “喂,”寒魉又移到他面前,顿了顿,道,“我小时候被人扇习惯了,所以根本不在意。 你也不用在意的。” 颜魍横了他一眼,甩开鞋子转身蜷到了床上。 寒魉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捡过鞋子放好后,脱了鞋子又转到了他面前:“……姐姐, 我刚才话还没说完。我每次都这么被你说服——” 颜魍又转开了。 “——所以这次我也愿意被你说服。” 眼前的身影忽地颤了颤。 伸手抓住颜魍的肩膀,寒魉有些激动地道:“姐姐,你说你不愿意,你说你心甘情愿,你 说什么都好,反正我都信了。刚才……是我不对在先。我……我就是白痴,我就是笨蛋,姐姐 要是嫌弃,只管打就是了。反正,我什么都受得了,只要你……只要你别赶我走就好了。你, 要是赶我走,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让他们把你杀了再把魍魉山端了——” 又是一个巴掌的清脆声。 “臭小子你敢!” 寒魉摸着另一边脸懵懵地看着突然扑过来的颜魍,委屈地道:“你怎么又打我?” “你欠打!活该! ”颜魍撸了撸袖子,朝着发红的手吹了口气,“一边一个,刚刚好!你 刚才自己说的,随便我打,这么快就想反悔?” “你就等着我说那句话呢?” “屁!你看我刚才的样子像装的吗?不像!我跟你讲,刚才我真的难过了,真的受伤了! 我不开心!听听你刚才说的,是人话吗?啊?不打你,打谁?” 寒魉被他的凶相吓到了,撇着嘴无比委屈地道:“……那你现在舒服了吗?” “不舒服!我跟你讲小兔崽子,被我赶出去?想都别想! ”颜魍点着他的胸口恶狠狠地道 ,“你就在我身边待到死吧!” “……”虽然这句话说的不太对,但寒魉也懒得反驳。委屈了一会儿,嘴角就忍不住扬起 了笑。 “你傻笑什么啊?看你那德行!” “姐姐……那我待你身边,你不是就一直被监视了嘛?” “那不然呢?刚才池子里泡了那么久,身上该有的术法应该都消了。反正山里我不怕,大 不了出去被偷窥。你只要不把我卖了,谁能把我怎么样?笑话!真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还钻 牛角尖,还耍脾气?你现在不是厉害的慌嘛?怕啥?” “曰曰曰” 疋疋疋.. 吼完一通,颜魍突然安静了下来。寒魉看他努着嘴的,不知道又要干什么。 “对不起。” 瞳孔一缩,寒魉愣愣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伤心的。” 眼中波澜,荡到了心中。一笑。“没关系,我乐意。” 第七十八章 自从这么闹了一次后,两个人还真就不下山了。说到底,之前下山就是因为各种事,现在 只要初一一抱信进来,寒魉就很自觉地捧起来丢掉了,颜魍根本连看得机会都没有,还谈什么 出去。 只是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山中日月,不去人间晃晃,真的会没了时日。 魍魉山,毕竟是颜魍做主,他说不想管了,那上中上下自然也是跟外界划清了界限,除了 初一偶尔还去抱抱信,也没有东西再靠近山口了。 传说中的神仙日子,寒魉算是真正有了体验,所以,大概过了十天,他终于受不了求着颜 魍带他下山去了。 为什么呢?都说民以食为天,人活在世上,吃饭是头等大事。可像颜魍这种,显然已经超 出了常理。说他是人,不如说他是鬼。作为一个鬼,吃饭本来就不是为了温饱;作为一个修士 ,他早就到了辟谷的程度,所以也用不着吃饭。山里一众,除了寒魉,也没人有吃饭这个需求 ,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做饭的设备。厨房是有,不过谁都不让他碰,他也没东西烧。魍魉山是什 么地方? 一草一木都是宝贝,当柴烧?颜魍不削他,初一也要削死他。山里的东西基本不能吃 ,唯一正常能吃的,只有初一种的萝卜。 当时寒魉就纳闷了很久。因为他之前吃过萝卜,得知初一是萝卜精后,好几天都躲着他。 可这十天里,每天除了和颜魍打打闹闹,他也不敢怎么练功,百无聊赖只能闲逛,然后就发现 了初一的菜地。这才知道,整座魍魉山,供人吃的就这么些萝卜。初一给他递过来时,他连接 都不敢接。 然后,寒魉就啃了十天萝卜。换着法儿啃,就是没有任何调料品。山中日月啊,度日如年 啊!是个人都吃吐了。所以,第十天的晚上,寒魉发了疯一样挂着两行清泪就跑进了颜魍屋里 ,直接抱着他的腿跪下了。 “姐姐!救救我吧!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我快受不了了!呜哇——”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颜魍嫌恶地看着他,一手拿着酒一手薅着他的头往外推。“撒开撒开 !脏死了!” “姐姐!” “豁,上次是谁说逛完迷花谷再也不管了的?” “姐姐!你不还背着锅嘛,咱们勤快一点,把自己洗白再不管吧!” “那我们一出去,你又成了工具人,上次是谁这么难过的来着?还吵着要干嘛?” “哎呀姐姐!就吃顿饭,不会怎么样的!我真的不能再吃萝卜了!不然,你忍心我就这么 饿死在你面前吗?” “哦?”颜魍挑了挑眉,踢了踢腿,“你干嘛?威胁我?这么几天让你皮,胆肥了?” 心里一咯噔,寒魉顿了顿,委屈地声音立马小了 :“姐姐,我饿。” 然后,四目相对。一双死鱼眼对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半晌。 颜魍阴着脸喝了口酒,摆摆手道:“……你先起来把鼻涕擦干净。” 成了?成了! 一瞬间呐,喜笑颜开,寒魉直接腾了起来抱着颜魍就叫道:“谢谢姐姐!就 知道姐姐还是爱我的!” ‘‘噗——” “姐姐,你吐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咳咳咳,没,你先,你先撒手——我勒的骨头疼。” 吓得寒魉连忙松了手。端着关切的眼神,又拍颜魍的背又给他擦嘴,寒魉细声道:“姐姐 ,我们快出去好不好?马上回来!” “你想好去哪了?” “近点就好了,只要不是萝卜,吃啥都行!” “吃啥都行?” “……是人吃的就好。” “那-” “嘭”的一声,门直接被摔开了。 “颜魅,你们要出去了?” 一眼,是寒魉好声给颜魍拍背的样子;一眼,是初一激动拿着信撞进来的样子。 颜魍静静地看着初一,突然撒掉了手中的酒双手抱住了寒魉的腰,嚷嚷道:“你不是一直 吵着要避嫌嘛!进来干嘛?出去出去!” 嗯,因为前几天初一进来的时候,他们两个总是在打闹,虽然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 初一每次都是翻个白眼就走了。 初一顿了顿,扬起手中的信冷漠地道:“这么多天的里面,我看了看,其他的你要不去随 你,但这个,你既然要出去了,就去看看吧。” 颜魍笑了笑,然后瞬间黑了脸。寒魉见势不对,忙对初一道:“初一,我们就出去一会会 儿,很快就回来的,下次吧,下次出去时间长了我们再走。” “你们出去办个事难道用很久吗? ”初一翻了个白眼,直接走进来把信摔到了桌上。“骨 族的求救信,大半个部落染了蝶疫,嗷嗷等着你去救呢。前天拿到的,里面好像有搁什么胸针 还是啥的,不知道是报酬还是信物,总之你自己看。” “不是,那个尹苑儿不是说她能救嘛,他们找我干嘛? ”颜魍不满地扯开了信,“骨族? 这种奇奇怪怪的部落,别了吧别人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啊!” “诶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寒魉!骨族有很多肉吃,你让他直接带你去那边吃好了 。你们待了十天也没什么事,外面也就那副样子,骨族听说风景不错的,刚好你们两个去玩一 趟算了!走走走赶紧的!” “喂初一,有你这么赶人的吗?” “咋?你那小子饿了你还不给他吃,这是虐待啊!快出去快快快!” 然后,两个人就真的出来了。 大晚上的,颜魍郁闷地坐在阴阳上把玩着信和胸针。出山第一件事,颜魍还是带寒魉先去 吃了一顿,说是到了那边可能只有被吃的份,所以还是让他先圆个愿,省得来一个死不瞑目。 阴阳的速度大概从十天前那次就维持到了高速,寒魉战战兢兢地坐在颜魍对面,冷汗直流目不 斜视地盯着颜魍。 “……姐姐,骨族,吃人吗?” “我咋知道?要是吃人,进去就出不来了,那又会有谁知道?” “……你吓唬我。” “我没去过,谁知道是不是吓唬呢? ”颜魍眯着眼笑了笑,摇了摇手中的信,“骨族呢, 外界一直都有不好的传言,但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很奇怪。骨族基本不和外人交往,所以有什 么文化生活作风啊,都是流言加上臆想罢了,几分真假,还得自己看。只是没想到,这么个地 方也会染上蝶疫。” “姐姐果然是因为这个所以答应初一了。” “也不全是。”颜魍挑了挑眉,“因为我确实也想看看,骨族到底能有什么名堂。最近太 闲了,突然想找点事做。” “初一说的不错,我在书上看到过一点,骨族风景好像是挺好的。我们现在过去估计也不 被待见,今天晚上就悄咪咪去打探一下,明天去好好逛逛。” “……不睡觉了?” “你很喜欢在睡觉的时候被人煮了吃了?” “没没没,听你的,听你的。” 颜魍哼了声,拿出胸针递给了寒魉。“这胸针你拿着,信我拿着,万一到时候分开了,哪 边倒霉就看命了。” “……姐姐,谁敢动你啊?” “这不早就被动了嘛! ”颜魍瞪了他一眼,突然撤了阴阳,两人直接掉了下去。 寒魉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地扒拉了起来。成功抓住颜魍的衣服后,死不松手。然后,天 空一道红光,在最贴近地面的地方变成了一朵红云。 当然最后,颜魍还是完美着陆的,寒魉也不过是心脏漏了几拍,呼吸停了几秒,就是发型 愣是没乱。 颜魍看着他摇摇欲坠地站着,撇了撇嘴道:“真没用。” 寒魉甩了甩头,眼中光清了点后,依然愣愣地看着颜魍,扯了扯他的袖子。 “干嘛?想让我扶着你走啊?” “不是,”寒魉咽了口 口水,“你看后面,有东西……在发光。” “东西? ”颜魍转身扫了眼,“什么东西?” “不知道,蓝幽幽的,像……鬼魂什么的吧。” 鬼魂?颜魍挑了挑眉,又往后看了过去。昏暗中只能大致看清这是一片林子,阴阴的,倒 一下子让他忽略了其他。头晕眼花,寒魉也该不至于。鬼魂么…… 扬手一挥,颜魍撒出了一堆紫色的小骷髅,算是勉强照亮了周围。手中凝灵,不一会儿, 寒魉就看着他的眉毛非常戏剧地皱了起来。 “这里,简直称得上凶煞之地了。”颜魍撤去灵力沉声道,“什么鬼魂,就算全是厉鬼邪 神,也不奇怪。” ‘‘啊?,, “而且更奇怪的是,即使凶成这样,这里的灵脉也没有一丝紊乱。也就是说,阴阳之气是 平衡的,所以刚才你不说我还感觉不到。” 寒魉愣了愣,道:“所以,底气是凶的,但是有同样强度的正气压着,所以没有造成混乱 对吗?” “嗯。这里这么邪,你刚才碰到的,恐怕是这里的怨灵。蓝色的是么?” “嗯……蓝幽幽,像是闪着荧光的。浮在空中,闪的很快,而且……好像,有点小。” “小?” “就是那种,怎么说呢……你自己看吧。”说着,寒魉就推着颜魍转了个角度。 婆娑树影中,一抹蓝光忽至,然后顿了顿,闪没了。 这下,两个人都看清楚了,因为刚才它的停顿,正好正面看着两人,如果它有眼珠的话, 一定是瞪着他们的。 是小,婴儿样子的小。 第七十九章 两人眨了眨眼,然后一人往后退了步,一人往前跨了步。只是搭在肩上的手尴尬地制止了 两人。 颜魍:“你干嘛啊?想逃?” 寒魉:“姐姐,那是婴儿啊!他们连婴儿都杀,太凶残了!” 颜魍:“所以呢?这就是你想逃的理由?不就一个婴灵嘛,它凶起来也打不过你,不比什 么厉鬼邪神好多了!” 寒魉:“我……” 颜魍:“行啊,你要怕,放手。我去追,你在这边待着。” 寒魉:“……那我们走吧。” “哼。”颜魍打掉了他的手,不屑地哼了声,“跟了我这么久,连个鬼魂都怕,有什么用 ?,, 寒魉甩了甩手,又不老实地揪住了颜魍的袖子。一步上前,委屈地道:“那有你在,我就 不用装厉害了嘛,负责衬托你不好嘛?” “嚯哟,原来全是故意的?” “那倒也不是。” 突然的沉寂,只剩下风中若隐若现的悲鸣声了。 然后,颜魍甩手走了起来。然后,寒魉死攥着他的袖子跟了上去。 刚才的婴灵,一看就很害怕的样子,溜得很快。加上这么一闹,早就没了踪影。颜魍飘着 一头白毛,周围浮着一堆紫色的骷髅,大晚上在树林里晃悠,就算是鬼也要观望一阵才敢出来 。所以一路安担地走着,就连寒魉也不太怕了。毕竟,在颜魍身边简直安全感爆棚。 兜兜转转半天,眼前总算有了其他的亮光。透过树影,从前面散了过来。 红光。妖红的光,在天空,仿佛遮住黑夜成为了底色。 颜魍顿了顿,突然抓住了寒魉的手腕。 对视一眼,踏步上前。 穿过树林,前方豁然开敞了起来。前面,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十人合抱也不一定抱的住 的树干,褶皱密布,根枝盘虬。头顶皆是它的花叶,血红还带着荧光,隐隐烁烁地遮住了一方 天地。落花也好,落叶也罢,全是闪烁的血红。颜魍的紫色骷髅在这里,由显不自量力。这里 根本不需要他微弱的光,梧桐的红光足够照亮一切了。 寒魉呆呆地看着树,脖子酸了竟也有些不愿意低头。奇怪,这棵树好像有魔力,让人看了 移不开眼。 颜魍看着他眼中星光熠熠,却全是梧桐的叶光,便猛地扯了一下他的手。 “唔? ” 一个回神,寒魉低头看向了颜魍,“姐姐,怎么了?” “我还要问你怎么了! ”颜魍拍了他一下头,恨恨地道,“这棵树有什么好看的,你能盯 这么久?我看你魂都要被勾去了!” “拿这种眼神看姑娘知道嘛?看树?有没有前途?” “不是姐姐,你前一句说啥?” “什么前一句?看姑娘?勾魂?” “对,就是勾魂。刚才我看树的感觉,就跟魂被勾走了一样!” 颜魍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即皱着眉沉声道:“摄魂?你把你的感觉再细说一遍。 ” “就是……”寒魉又转身望了一眼,道,“看树的时候,感觉它很圣洁,就像看祈灵骷髅 一样。但这个感觉稍微有些区别,就是勾魂。祈灵骷髅给人的圣洁,我能发自内心的被吸引; 但这个,你一眼看就像被抓住了,就会抗拒又莫名自觉地向它臣服。” “什么乱七八糟的。”颜魍的眉头更皱了,“我怎么感觉不到?” “可能……你跟祈灵骷髅太像了,同样圣洁的话,就不会受影响?” 颜魍瞪了他一眼,凶道:“祈灵骷髅这么神圣的东西,你竟然拿来和这种东西比?这血梧 桐看面相就是大凶,你也好意思说它圣洁!” 寒魉委屈地撇撇嘴,道:“我就说说嘛,实在不好形容而已,你也知道我嘴笨。那姐姐, 你之前说的阴阳平衡,这个就是大阴了?那婴灵再加上血梧桐,这骨族是什么情况?还能拿出 跟这些一样的大阳之物?” “熟阴熟阳,还不能下定论。你不也说了,至少它给你的感觉是圣洁的。” “你刚刚明明不是这种态度啊……” “一事是一事。我和你不一样,你更接近人类。你是这种感觉,说明别人也是。但你分的 清挣脱的了,别人就不一定了。” “……姐姐,什么意思?” 颜魍看了他一眼,缓缓走近了血梧桐。伸手凝灵,三缕血雾从掌心盘旋着飘了过去。然后 ,血雾还没碰到树干就散了,连着一个印记闪了闪,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浮生劫?” 说实话,那个印记闪的太快了,寒魉根本没看清样子,但听得出来,颜魍的语气已经变冷 了。寒魉忍不住道:“浮生劫?是什么凶咒么?” “不是凶咒,是死咒。”颜魍拉着他退了一步,“你还记得雾叙的机制吗?” “……用时间换时间?” “嗯,浮生劫,就是用灵魂换灵魂。” 瞳孔一缩。“那婴灵?” “估计是牺牲品。”颜魍寒声道。又一挥手,拉着寒魉绕着树走了起来。“这血梧桐有这 么强的灵力,你若能感觉到圣力,那它一定有点东西。灵魂换灵魂,如果是树,那一般就是祭 灵,献灵。这么‘神圣’的东西,又在这种奇奇怪怪的部落,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左侧一转,又是一片天地。一个巨大的祭坛。 祭坛前面,是隐没在黑暗中的房屋烟火。整片林子,好像就只有寥寥几滴星火和这硕大的 妖红。 寒魉愣了好一会儿,才歪向了颜魍:“姐姐,这个好像比你们家的高级。” 额头青筋一跳,颜魍静止了两秒,然后瞬间露了个巨温柔的笑脸向着寒魉。“你,活腻了 ?,, “……没没没,随口,随口说说!姐姐你看!这祭坛这么大,就供奉这棵血梧桐,说明它 对骨族很重要,日常大笑事宜应该都在这里举行。浮生劫的话,肯定有生祭血祭什么的,把树 都染红了!你看,阴阳平衡,那些婴灵就是大阴;血梧桐因为受供奉,虽然阴煞,但加上人力 就披上了大阳的外衣。灵魂互换嘛,所以阴阳平衡,刚刚好。对吧姐姐?” 颜魍跟静止了一样还是这么看着他。 “……姐姐你看树底下,”寒魉又指着血梧桐底下的地,“刚才背面只有落叶,现在到了 前面,我已经能感觉到了,有很强的阴气!而且你看,就刚刚我说话的空儿,有东西从地里长 出来了!蓝幽幽的,跟那个婴灵好像啊!你看嘛!姐姐,我现在指着它,它还开花了!好漂亮 的!你别看我了,看它嘛!” 寒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端着笑脸说了这么多话的。反正,强烈的求生欲,脑子也不知道 怎么了,一心想着转移颜魍的注意力,就一通讲。嗯,大概是过了脑子的。 “寒魉。” 心里一震,寒魉不自觉地退了一步。颜魍,好像自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叫过他的全 名。完了,完了。 颜魍看着他逐渐失控的面部表情,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别问为什么不躲,因为根本不敢。 然后,颜魍阴笑着道:“什么花,我怎么没看到?” 嗯?寒魉眨了眨眼,弱弱地指着后面,更弱声地道:“那么多那么亮的花,您看不到?” “你在逗我?” “没啊真的有! ”情急之下,寒魉抓着颜魍的手就是一个转身,一顿,一愣。“……没了 ?,, “嗯哼?” 那张微笑,从心底浮到了眼底。那种寒意,也从脚尖滑到了发梢。寒魉一卡一卡地转过脸 ,笑了笑。“姐姐,后面亮了。” “嗯哼?” 嘴角一垮,寒魉哭道:“后面真的亮了。好多人!拿着矛指着我们呢!” “大胆盗贼,竟敢伤害神树!快给我拿下!” 然后,两个人就这么被抓了起来。 颜魍看着两边明晃晃的火把,和一堆蒙着面奇装异服扮相凶猛的人,又看看前面拿着拐杖 指着他们咋咋呼呼头上插着好多鸡毛的老头,再看看老头后边唯唯诺诺不知道在害怕啥的总算 有些正常披着白斗篷的女子,最后看向了身边不只是在笑还是在哭的寒魉。眉眼一凝,随即寒 声道:“不是说骨族一大半都染了蝶疫吗?怎么,惊扰了一棵树,就出来这么多人?这些,莫 非就是没染病的?” 所有人显然都愣了愣,然后突然左右交流了起来。 寒魉看着瞬间嘈杂的场面,往颜魍那边努力探了探脖子,道:“姐姐,你还生气吗?” “我们都被抓了,还有什么功夫生气呐! ”颜魍阴阳怪气地回了句,随即又道,“要是我 们被吃了,全都怪你声音太大哦!” “我……”寒魉嘻了噎,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转头,又看向叽叽喳喳地骨族人。说实话,一看他们的打扮,寒魉就觉得是原始部落,什 么崇拜鬼神啊吃生肉啊血祭啊,一看就都是日常。那这么说来,对他们来说,祭几个婴儿应该 也算不了什么吧?就像雾旭,人活久了,就不再是人了,什么都成了理所当然。血梧桐被生生 血祭成了圣物,想想刚才差点被摄魂的感觉,还真是有些反胃。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求什么, 要的东西这么血腥。 第八十章 看他们讨论了半天,好像总算讨论出了个什么,终于安静了下来。那个头顶鸡毛的老头挥 了挥手里的拐杖,突然乌拉乌拉地说了起来。 颜魍和寒魉面面相觑一番,不禁有些疑惑。他刚才不是能讲人话的嘛?现在搞什么? 挤眉弄眼一阵,颜魍又看了过去。只见老头已经转了身,面朝血梧桐忽然跪了下来,咋咋 呼呼地左摇右摆,口中念念有词叨着鬼话,似乎是在念什么祭祀专用词。看这模样,老头应该 是大祭司之类的。 周围显得有些肃静,寒魉左右瞄了瞄,发现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老头,又或者说盯着 血梧桐。朝圣一般,眼中都是有熠熠星光的。 所以,我刚才也是这样的?寒魉抽了抽嘴,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们的身上浮着一层淡淡的血光,映着血梧桐的光,四下渐渐梦幻了起来。光晕交叠,仿 佛天都亮了。 除了老头和女子,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动作。寒魉看得没劲,却也不敢出声,便只好看向 了颜魍。结果,目光一转,刚好对上了颜魍的眼。 真巧,两个人想的都一样。 互相盯了一会儿,寒魉突然想到,为什么他们要乖乖被抓呢?明明一个秒天秒地的就在旁 边,他们干嘛要这样傻愣愣地站着看别人? “白痴,这里有封印,我的灵力被封住了,动不了!” 姐姐的声音?可是他没动嘴啊…… “白痴,看我眼睛,讲个话要动什么嘴?我心都挂你脖子上了听听心声很难吗?” 寒魉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胸口。原来,祈灵骷髅真的在发光,只是外边的光太亮了,盖 住了而已。这么高级?那我能这样嘛? “所以说看我眼睛啊!”颜魍有些无奈地道,“你不看我眼睛,就只能我一个人讲,快点 !" 然后,寒魉就依言抬头又看起了颜魍。 “姐姐,你方才说什么灵力被封,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不知道是血梧桐还是其他的什么,总之,有东西和我的血咒相悖,所以成 了个简单的封印,我的血咒用不了。” “竟然有东西能封印血咒?” “我也奇怪,照理说,血咒是凌夜的亲传灵,千年的积淀,不该有东西能压制的……先不 说这个,你身体里不是有两种灵力吗,先试试,看看有没有能用的。” “嗯,好。” 依着颜魍的话,寒魉悄悄运起了灵。一个小周天下来,身体里的情况也摸的差不多了。“ 姐姐,血咒真的不能用了,但长明的可以。” “那就好。看来,这里确实有点东西。小魉。” “嗯?” “万一要用灵力,可就靠你了。” “好。只是姐姐,那我们就乖乖被抓了?” “你的灵力凶,你也没有经验,我怕出事。再说你一个人对他们一群,哪边赢了我都不好 处理,咱们还是谨慎一点,先看看他们要干什么吧。” “也好。那姐姐,没了灵力,你怎么给他们治病啊?” 颜魍顿了顿,道:“实在不行,那就要先把封印我的东西找出来。不然万一出了变故,就 麻烦了。等他们拜完后,我去套话,你乖乖待着,一有事,我就用祈灵骷髅跟你讲。好吗?” “嗯,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着就是。” 颜魍没有再说话。深深看了寒魉一眼,颜魍移开了眼。 交代的时间,四周的光晕渐渐淡了。很快,众人就回过了神。老头抖着鸡毛从坛上站了起 来,一甩拐杖,特别威严地转过了身。 “你们,是谁?” 讲人话就好。寒魉暗暗吞了口口水,看了起来。 颜魍笑着甩了甩白头发,道:“您,是骨族的大祭司?” “曰 ,, 疋。 “大祭司,您话都不说一句就把我们抓起来,一通兴师问罪。我们人生地不熟,可能无意 间触犯了你们这儿的规矩。大祭司,可否先给我们讲讲介绍一下,让我们知道个大概,我们也 好回答?” 大祭司静静地看着颜魍,半晌,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我是骨族的长老,也是骨族的大祭 司,我身边的这位是圣女。这里是祭坛,你们面前的梧桐树是我们的神树。神树是圣物,你们 半夜闯入这里,触犯神树,究竟所为何事?” 听他的语气,似乎很平淡,没有波澜,根本听不出他的感情。颜魍沉默了一会儿,不经意 眯了眯眼,笑道:“在下之前不知,可能不小心碰到了,实在抱歉。长老,我们没有恶意,半 夜来这里,是因为我们在外游荡,忽然就被一道蓝光吸引进来了。那蓝光幽幽的,远看像鬼火 ,好像还会发出婴儿啼哭的声音,长老可知这是何物?” 一瞬的变色,就算消地再快,颜魍和寒魉也都看到了。 大祭司沉默了一会儿,道:“公子休要说胡话。我们骨族世代在这里生存,从未见过公子 所说的。公子,莫要随意编造理由来推脱。蓄意破坏神树,是对神明的大不敬,是对我们骨族 的迫害啊。” “长老,在下并未编造理由,只是实话实说,若长老不知,那想必应该和这里没什么关系 。只是长老,现在我们也在你们手上,又是在你们这么多人和神树的面前,作何后果,便也是 你们说了算。既此,在下有几个疑问,可否请长老解答?” 老头又沉默了会儿,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公子请讲。” “在被长老抓住前,在下见整个部族,只有零星几点火光,其余皆是神树的红光。看如今 这架势,部落的人想必不少。长老,夜晚只亮这么点火,是有什么说法吗?” 一片寂静。 颜魍等了半天不见回应,嘴角微微一扬,又道:“实不相瞒,在下身为一介修士,误闯这 里不久,就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阴气。可一看此地灵脉,确实正常的不行。照理说,大阴之象 ,灵脉就算不乱也多少会受影响。在下虽修为不深,也看得出这里的阴阳平衡之理。长老,这 阳象,在下便猜是这神树,那这阴象——这里,可有什么阴气浓重之物?” 风吹了一阵,所有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谁都不说话。 寒魉作为一个看客,此时也是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太奇怪了!不,不是奇怪,是诡异! 他们一个个的,突然跟个雕像一样,血梧桐的背景,一堆奇装异服脸上面具画彩的人,如今仿 佛只剩一对对黑洞洞的眼珠子还活着。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实在太能起鸡皮疙瘩了。 忍不住一哆嗦,身后的人也没什么动静。风灌进两人间的空隙,跟吹鬼气似的。寒魉的牙 关已经默默打起了颤,要不是颜魍还真真实实地在他面前可以让他看,他真的要晕了。 似是感受到寒魉复杂的目光,颜魍朝他瞥了眼,忽地又笑了笑。“长老,你们不说话,对 在下是不要紧,可把在下同行的公子吓坏了,似乎不太好吧? ”一顿,颜魍又道,“长老,在 下的第三个问题:骨族常年与外界不相往来,外界都传,骨族人奇怪的很,今日一见,好像确 实是这样。在下是见多了所以无所谓,可我家公子平常见得不多,你们这一个个被摄了魂的样 子,不给个说法,公子会怪罪我的。” “还有啊,前些日子,在下接到了一封信,说是骨族很多人染了蝶疫,求白阎王来治一治 。如今这蝶疫,幽门派掌门早就给出了解决之法,颜某更被指认为幕后黑手。虽不知是谁刻意 找颜某,但想想,实在是万万不该啊。长老,可否给个解释?” 像是唱了一大段独角戏,魅笑一扬,终是曲终落了幕。 寒魉看着这静止一般的画面,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然后,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可能是命的缘故吧,醒醒睡睡,以前天天有,现在跟了颜魍,还是那么频繁。寒魉心里莫 名委屈地叨着,叨着叨着,就醒了。 一眼,是昏暗的空间;一眼,是洁白的秀发;一眼,是绝美的睡颜。 “姐姐?” 不醒。颜魍躺在他身上,嘴唇竟是罕见的苍白。姐姐这样子,是受伤晕了? 一动,寒魉愣了愣。身体没有束缚,倒是奇怪,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寒魉连忙扶住颜魍 坐了起来,给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四下一望,两人似是被关在了地牢,昏暗不着亮的,空气里还飘着股刺鼻的腥味儿。 ……欸,那刚才怎么看清姐姐的? 寒魉才反应过来,胸口的祈灵骷髅在发光。温柔的白光,为他照亮了眼前的人。 “姐姐,姐姐,醒醒。” 没有反应。 焦虑感从心底一路猛窜,火燎的脑子,牵着寒魉的手就动了起来。颜魍没有心脏,试脉搏 什么的没有意义;探他的鼻息,若有若无,虚弱的仿佛抓都抓不住的烟云。另一只手搂着他的 细腰,冷不丁一碰他的手,吓得寒魉猛得缩了缩。 好冷!但,骷髅还亮着,就说明性命无忧。 “姐姐,姐姐?” 怀中的人突然颤了颤,白睫轻颤,似要睁开。 “姐姐?” “小,小魉……” 寒魉又激动又焦急地注视着颜魍,不知为何,他的手冰凉,但他的身体烫如火烧。 颤巍巍地睁眼,是迷离又深邃的血瞳。颜魍盯着他,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抽出手瞬间 捏住了寒魉的脸。 “姐姐——” 疑问未完,嘴便直接被堵上了。 第八十—章 昏迷刚醒,寒魉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不太真实。结果刚叫醒颜魍,还没来得及开心,上来 就被一通强吻,脑子都炸成了浆糊。 只是渐渐的,寒魉就冷静了下来。怀中的人只有一瞬的霸道,贴上他唇的刹那,身体便跟 断了弦似的完全靠在了他身上。寒魉愣了愣,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腰帮他支着点。 长睫擦着寒魉的脸,勾得他心痒痒;血色的妖瞳仿佛透亮的宝石,带着流光轻垂。微弱的 鼻息顺着浮起的血光一点一点呼了过来。寒魉眼看着嘴间红光流转,却只是抬了抬眼皮,又垂 了下来。 原来,姐姐是在吸取我的灵力啊。红色的瞳孔,他上次见过,说明姐姐现在很不好。他到 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虚弱成这样…… “唔——” 疼——姐姐怎么还晈我? 可是,这么被堵着,寒魉也叫不出声来,疼也只能忍着,但颜魍显然颤了颤。 唇间隐隐的痛感还在,热感却渐渐散了。颜魍抖了抖,缓缓抬起了头。 清光流转,却带不走眼中的血红。 “小,小魉,我……” 眼中,是他带血的嘴唇。眼中,是他不知所措的神情。 寒魉笑了笑,温声道:“姐姐,你醒了。” 冰冷的手拂上他的唇,颤了颤,又触电般地缩了回去。 “姐姐,你怎么了?” “……”四目相对,血色波澜。“……很疼对不对?” 寒魉愣了愣,旋即又笑道:“有点,不过没关系。姐姐,怎么不继续了?” 颜魍顿了顿,移开了眼。腰间一动,寒魉会意地松了手。颜魍扶着寒魉艰难地站了起来, 可随即一晃,又摔了下来,寒魉连忙接住了他。 再次把他拥入怀中,寒魉担忧地道:“姐姐,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虚弱成这样?血咒被封 ,应该不至于对身体造成这么大伤害吧?” 颜魍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姐姐!你若要我的灵力,给你就是,现在逞什么强!安安静静地待着,别动了——” “闭嘴。” 寒声,瞬息的沉默。怀间瘦削的身影,在白衣下显得空空荡荡的。苍白的唇被寒魉的血染 成了鲜红,和着惨白的脸和凌乱的白发,现在的颜魍,却有一丝病态的绝美。寒魉怔怔地看着 他,眼中水光一动,心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再也不管他的任性,寒魉直接搂紧他吻了上去。 流转的血光间,是瞪了好久、最终垂下的眼。 良久,寒魉抬起了头。颜魍的唇色已经被他的鲜血染红了。四目相对,好久,寒魉才轻声 道:“姐姐,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颜魍静静注视着他,好久才有气无力地道:“你趁我重伤虚弱,轻薄我。” “……姐姐! ”颜魍皱了皱眉,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你都这样了,还不忘逗我。再说, 还不是你先来的。我这是为了姐姐的身体着想,不能算的。” “哼。” “姐姐,”颜魍只好带着哄地道,“那我们互相轻薄,算扯平了好不好?” 颜魍看着他,突然委屈地努起了嘴:“你轻薄我的时间比我长,而且你还抱我。” “姐姐! ”寒魉无奈地笑了笑,心又一软,只好更暖声地道,“好好好,是我的不对,但 为了姐姐,我还是要继续抱着你的。姐姐,告诉我,是不是骨族伤的你?” “……可以算,也可以不算。”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血梧桐底下。” 寒魉愣了愣。“底下?神树底下,他们还敢建地牢?” “这里不是地牢。”颜魍看向四周沉声道,“这就是血梧桐底下的一方世界。” 寒魉四下看了看。确实,适应之后仔细看,这里除了昏暗和腥气,没有牢,没有守卫,甚 至没有一丝生人之气。难怪,他们还能这么自由的晕倒。 “那姐姐,我们是怎么下来的?” “你还记得,我问了四个问题么?” “嗯。姐姐问得好狠,我听得都紧张。只是姐姐,你是不是把我之前胡乱说说的问出去了 ?虽然姐姐问的模糊,但我听得出就是这个意思。” 颜魍看着他,突然挑了挑眉,道:“胡乱说说?” “额,呵呵呵,当时你不在生气嘛,心里想着转移你注意力,所以说了一通,应该不过脑 的。” “可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啊。” “是嘛。卩可,呵呵……”寒魉干笑了几声,有点接不着话。 颜魍稍稍动了动,又道:“我问完问题,老头不说话,拿起拐杖就开了个咒印。他那根权 杖上,好像有东西跟血梧桐呼应,能借血梧桐的灵力。你身上有祈灵骷髅,它自发地为了保护 你让你晕了过去,可我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伸手,再次捏住了寒魉的下巴。“血梧桐的光, 看不得。一看,就会被噬魂。你个乖乖,拿着我的心脏眼睛闭得倒快。我为了你不被他们用乱 矛插死,顶着光把你拉走。血咒被封印,我的灵力几乎损尽。仅剩的一点儿,为了护魂也耗完 了。幸好误打误撞跌进了这里,才不至于被人戳死。你看,我为了救你,耗尽灵力,被血梧桐 重伤,成了现在这样。你还要轻薄我?” “……姐姐,你怎么又绕回去了。”寒魉弱弱地笑了声,随即正色道,“姐姐,害你受伤 ,是我不对,只是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个疙瘩。姐姐,那个大祭司举起法杖之后呢 ?你是怎么逃出来呢?” “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颜魍顿了顿,“当时的情况,其实他们要杀我们还是挺容 易的。老头放的咒印我看清了,杀伤力虽然不大,但削我们半条命还是可以的。只是他就算要 借血梧桐的灵力,也不至于借这么久。跟你讲,我是看他们都不动了,然后直接把你拖走的。 一绕到树后,身后就闹腾了起来。余光一瞥,就是他们举着矛疯掉的场景。哦对了,你说的蓝 光,我看到了,再然后我们就掉下来了。然后,我们就都晕了。” “蓝光?” “是呀,你之前说的。不过我只看见蓝光,没看见花。” “所以姐姐相信我说的?” “信啊,为什么不信? ”颜魍眨了眨眼,“你有些时候比我细致多了,而且我们俩好像变 态的地方不太一样,刚好互相补补。这不,你在这里的作用就太大了。” “……那你说的‘不动’,言外之意,是静止? ”寒魉缩了缩瞳孔,不可思议地道,“这 里有人在帮我们,而且他还能控制时间?” “你别忘了,至少把我们叫过来的人,比他们正常。说不定,就是他在暗中帮我们。” 寒魉顿了顿,目光不自觉地下移,又看到了胸口微弱的白光。“对了姐姐,你现在可有恢 复一点灵力?还有,你刚才的样子……” “吓着你了?” ‘‘■…"嗯、。,, 颜魍忽地笑了笑,道:“我这具身体毛病多,我自己都说不过来。总之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没有灵力,我就会那样。” “那你之前……” “有过几次。” m•…",, 寒魉突然说不下去了。四目相对,颜魍的眼中转出了一丝狡黠。 嘴角一扬,颜魍邪魅地笑道:“吸取灵力有两种方法。一种嘛,远程施个法就够了,就是 用力有点猛,不榨干是停不下来的。对你,我可舍不得。所以嘛,这第二种,便是刚才那样了 。小魉放心,除了你,我是不会对任何人用第二种方法的。” “……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哼?” 颜魍挑了挑眉,戏谑地看着他的眼睛。 “……姐姐,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吧。我们现在,要怎么出去啊?” “出去干嘛?”颜魍摆了摆手,从他怀中坐了起来,“我的灵力只有保底的那么一点儿, 根本办不了什么事。这里虽然邪乎,但挺安全,不如先在里面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有趣 的东西呢。” 面对颜魍满带调戏意味的挑眼,寒魉抿了抿嘴,掐着他的腰就把他抬到了一边,然后站了 起来。“那我们看看吧。只是姐姐,你是不是除了灵力,身体也出问题了?我刚才就在想,你 是不是变小了点,而且轻了很多?” 可不是嘛,原本颜魍只比他低半个头,现在站起来,头顶只能到他胸口。加上全身白,空 旷的衣服更显瘦削,颜魍整个人,活像个营养不良的妖怪。轻重,寒魉一掂就掂出来了。躺着 的时候就没以前的感觉,直接两手把他抬起来,更是让他心中肯定。 颜魍看了看自己,然后抬头笑道:“这次好像真的消耗太大,被坑惨了。小魉,倒是便宜 你了。你看我现在这么弱小,记得保护好我啊。” “……当然。” 颜魍又笑了笑,旋即寒眼看向了四周。就算在黑暗中待的再久,该看不清的还是看不清。 颜魍皱着眉道:“小魉,你能不能搞个火出来?我有点瞎。” “我试试。”说来就来。寒魉伸手向空,心念一动,一团火就渐渐在手中亮了起来。手一 放,火就飘到了空中。 明黄的火光,穿透力似乎很强,小小的一朵便照亮了一大片地。看看头顶看看地,颜魍刚 想夸他,就停在了那里。 虽然有寒魉在,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好事发生。不死鸟的眼珠子过于神奇,每次总能精准无 误地带颜魍入坑,这次也不例外。只是两人同时看到地面时,一时的想法都是感谢幸运神难得 的眷顾。 周围一圈,全是森森白骨,连挤脚的地方都没有。而两人刚才的活动范围,是黑暗边界内 唯一一处干净的地方。 而且,白骨的种类和大小都惊人的相似。放眼所见,全是人类的婴儿骨。 第八十二章 这么沉默了好久,寒魉才突然惊醒似的晃了晃身子。“姐、姐姐,我们真的不出去吗?” “……怂什么? ”颜魍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不就是一堆骨头嘛,刚刚你不还挺舒 服?” “这不一样啊!” “闭嘴。” 乖乖噤声。 两人对视半天,颜魍又移开了脑袋,沉声道:“你有感觉到怨气吗?” “啊?没有啊。怎么了吗?” “什么怎么了?你不都看见嘛!”颜魍插起手走了两步,“这么多白骨,会是自然死亡吗 ?是的话这里中了邪了夭折这么多娃娃。既然是被杀,还被丟在血梧桐底下,看数量肯定过了 很久,竟然没有一丝怨气。” “可是姐姐,怨气,到底是怎么来的啊?” “自然是生前积恨,死不瞑目而生。说到底,怨气就是一种执念,执念太强,甚至能把人 变成鬼。还在酝酿中的,也会把怨气散发在附近。” “那如果这里死的全是婴儿,他们根本就什么都还不知道就死了,是不是其实不会产生怨 气?” 身影一颤,抬头有些惊讶地注视着他。 寒魉被他看得心里发荒,弱弱地试探道:“姐姐,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不,你说的很对。”颜魍忽然黯了黯神,“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会有怨气。” 心中一颤。“……姐姐。” 短暂的沉默,被颜魍挥手打散了。“小魉,我们得想办法出去。这里太不对劲了,实在不 行,我们还是走的好。” “走?,, “这么多婴儿,估计是被献祭的。我们之前看到的婴灵,八成也和这个脱不了关系。这里 是骨族,和雾旭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或许,我们不该来。” 不知道为什么,寒魉总觉得颜魍怪怪的,但也说不上来。“那我们要怎么走啊?” “打碎它们,或者烧了。” 瞳孔一缩,寒魉愣愣地看着颜魍。许是环境的缘故,再加上颜魍说话的时候低着头,脸上 黑黑的,看不清表情。只是听声音,似乎跟刚才不太一样。 寒魉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道:“全部打碎或者烧了,就可以出去吗?” “这个空间里没有游魂。”颜魍转过身摆了摆手,“这些孩子的灵魂,要么,成了婴灵徘 徊在地面;要么,早就成了血梧桐的养料。这些白骨堆在这里,不腐烂,不成妖,出不去,也 没有灵魂进的来,不如消了,还能腾点地方出来。”回眸,邪眼一盯。“我们姑且算是看到蓝 光所以掉了进来,我姑且认为上头的婴灵和这里有关系,再姑且认为这是个办法。反正,为这 么多骨头超度我是做不到,他们也根本入不了轮回。小魉,现在我弄不了,所以跟你说这么多 。如果你想出去,便动手吧。” 眉眼轻垂,寒魉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火光骤亮,驱散了黑暗。寒魉看着无尽白骨渐渐在眼前化为灰烬,心中忽地升起一阵落寞 。转眼,却也只能看到颜魍的背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在看什么。 火舌卷走了一切,也卷走了意识。朦胧明黄中,寒魉的眼皮再也挡不住放了下来。 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颜魍的侧脸,还有余光处妖异的梧桐枝叶。那张面庞,被外界的红 光勾勒出一层朦胧。顺着白发轻垂,是不知道看向何方的眼。 “姐……姐。” 白睫微微一颤,颜魍低下了头。还是一样的血曈,但多了好多清光。 嘴角一扬,颜魍温柔地笑了笑。“醒了?” 仿佛春风拂面,拂起了眼底星辰。寒魉静静地看着他,良久,轻笑道:“嗯。所以姐姐, 我们是出来了吗?” 颜魍笑了笑,抬起了头,声色略显空然地道:“是啊。这说明,我的姑且,全成了事实呢 ” 〇 望着他,寒魉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姐姐从看到那些白骨时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但……一顿 ,寒魉突然惊坐了起来。就说怎么视角这么奇怪,原来他躺在颜魍的怀里! 看他一脸受惊的模样,颜魍好笑道:“怎么了?就你能抱我,还不让我抱你了?我明明那 么好心不让你躺地上,你怎么还跟我把你怎么了似的?” “不是,没……”吱语言辞,显然没有说多的必要。寒魉看着他略带戏谑的坏笑,心中一 动,便也一笑了之罢了。“姐姐若是不嫌弃,倒还是我占了便宜。” “那是。” 只是,那样的笑脸,真的瞬间就消去了。寒魉从未见过,颜魍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就算 是在蛮荒秘境的那次,他也不是这种眼神。如此黯淡,如此深邃,像望不到底的孤独深渊。 “小魉,你是想出去玩,还是回魍魉山?” “我……姐姐,什么意思,我们要走了吗?” 颜魍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忽然扬了起来。 “你不救他们了吗?” 沉默。 “你很想救?” 他的声音轻柔温柔,但没有一丝温度。寒魉愣愣地看着颜魍,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即使他们杀了这么多人,你还是想救?” “小魉?” “我……那些患病的,不一定就是杀人犯。而且,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 颜魍看着他,停顿了好久,又笑道:“我说了,那些婴儿是某种仪式的祭品。既然是祭品 ,自是在万众瞩目,且在所有人虔诚祈愿时,在所有人的期望中被献祭。他们目睹,不阻止, 甚至安心,觉得理所当然,若不献祭,便化为虎狼死也要完成仪式。这,不是杀人?这些人, 真的值得被救吗?” “姐姐……” “小魉,你若一定想救,那我依你,毕竟你若不想走,我也走不了。只是,姐姐劝你,你 想知道的,不太会是你希望知道的。而一旦你插手一件事,不知全貌,你变退不了了。期间会 发生什么,无人知晓。即使如此,你还想插手吗?” “可是姐姐,我们已经插手了,不是吗?” 寒魉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和颜魍这么说话。换做平常,他早就被这样的颜魍吓得半死 了。只是,心中的冲动和压抑,他真的不想走。姐姐大概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变得这么奇怪 。只是姐姐,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或者是为自己,我也懂,就是心里难受,想再看看 。可是我还以为,你不会说出这么冷酷的话呢……是小魉糊涂了,忘了姐姐是阎王啊。 四目相对,却像星辰坠入了深渊,一边越发深邃,一边越发黯淡。 诡异的画面静止了好久,颜魍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既然这样,那小魉,记得帮 我找到封印啊。” “……当然。” 起身,颜魍掸了掸尘,眼神又变回了日常的妖媚。“你不是说要弄清楚吗?最简单的办法 ,就是先找到寄信的人,让他跟我们讲讲就知道了。” 寒魉站了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看着颜魍,眼角余光又不经意瞟到了身后的血光。“姐 姐,我们刚才在血梧桐前待了这么久,你没事卩E? ” “这里是我们刚开始来的地方,那时候,不是只有你有事,我没事吗? ”颜魍笑着转过身 ,直接朝祭坛走去了,“他们已经散了,我们走吧。只要不碰树,我们应该不会有事。” 寒魉连忙跟了上去。“那我们去哪?” “你自己吵着要留下来还不知道去哪?” “额,这个嘛,呵呵。”寒魉挠了挠头,“有姐姐在,我就负责保护好姐姐就好了,其他 的姐姐做主。” “哼。那我让你现在跟我回去呢?” “……不行。” “呵!” “姐姐,为什么你突然这么反感啊?” 颜魍忽然停了下来,瞥了他一眼。然后,又走了起来。 奇怪,怎么感觉姐姐的眼神不太对? “我有不好的预感。” ‘‘啊?,, 颜魍又瞥了他一眼,甩着袖子就加快了步子。寒魉顿了顿,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天还黑着,撇去血梧桐的妖光,这里真的称得上黑灯瞎火。颜魍满怀怨气地走在路上,却 又不好闹脾气,生怕一个打草惊蛇就吃不了兜着走。寒魉看他越走步子越刻意地放轻,无奈地 笑了笑,伸手放了团小火。 “你有火不早放!” 莫名空灵的抱怨声闯进寒魉的耳朵。寒魉看看胸口,又看看颜魍,垮着眉心道:“姐姐, 我不是故意的。” “呵。不过幸好,不用开口就能说话,能让我发泄一下。要不是血咒被封,看我不让这群 瓜娃子一个个跪下来求我!” “姐姐……” “行了,一提就来气。我们走,直接去圣女家。那个女的,从一开始看着就怪怪的,我惦 记她好久了。” “……你这不也惦记得慌嘛,还不让我来。” “这不一样。我的好奇心不比你小,但我比你更知道什么对自己好。” 兜兜转转,两人绕过了各种各样的房子,绕到了看着就比之前的高档不少的房子面前。三 个房子,其中两个靠的近些,另一个隔了一段距离。借着寒魉的火,能依稀看清屋子外面的装 饰。 “姐姐,我们进哪个?” “我看看啊,”颜魍稍稍往前跨了一步,摸着下巴道,“三个房子,一个圣女的,一个大 祭司的,大祭司又是长老,他跟圣女肯定或多或少有点关系。一个圣女,她爹娘应该活的也不 会差。一个部落,有了长老,应该至少还有一个族长。我猜,那边挨着的,应该是圣女和她爹 娘,不管是谁,凭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左边那个!我们走!” “……经验?” “小女生嘛,布置总会不一样的。” 然后,寒魉就直接被颜魍拉着走向了左边那间屋。 第八十三章 这三幢房子其实离其他的隔得挺远,大晚上寒风呼呼吹的,刚好这边又一盏灯都没,怪阴 森的。靠近房子,寒魉也只好把火熄了。一瞬进入黑暗,真令他有些头疼。而且,转脸看去, 他发现颜魍的血瞳是在发光的。 “姐姐,你的眼睛还会发光啊?” “咋了?不行?” “不是,只是没见过。” “哦呦,你见过很多东西?” “……是,是我多嘴。” 颜魍哼了声,拉起他的手臂就往门撞。寒魉一惊,刚想让他停下,在就要撞上的一刹那, 门忽然“啪”地就开了。 两人瞬间停住了。对视一眼,随即同时跨出了步子。 一进屋,门就关上了。寒魉下意识往后看了眼,随即转了过来。画本折子他还是看过一些 的,一般进个有门的地方,不都这种操作嘛。身体虽被声音吸引,但也不会受惊吓。反倒是颜 魍的血曈,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才是真吓人。 阴风忽至,吹得寒魉直接起了层鸡皮疙瘩。刚想靠颜魍近点儿,眼前突然一阵恍惚。 幻光阑珊,一眼一世幽蓝。不知是进了哪片空间,目之所及已经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蓝色花 海。空中飘舞的花瓣,映着上方硕圆的明月,整片天色从幽暗到幻蓝,满富层次的和着花海一 起创造了此番绝美景象。天地花尘间飘着点点荧光,穿梭浮荡在此间,更是让一切多了份朦胧 的光晕。 寒魉呆呆地看着花海,身体忽地一颤,回过了神。转眼,是白发飘扬的颜魍。寒魉刚想开 口,却再次陷入了痴迷。 颜魍如今的样子,和这里真的太配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该是这里的一部分。 感受到目光,颜魍轻轻转过了头。一眼,就是寒魉眼中流光泛滥的星星。浑身一哆嗦,颜 魍朝着他的额头就是一拍。 “哎 _-” “把你的哈喇子,收一收! ”颜魍狠狠瞪着他重声道,“你这什么眼神?变态啊?” “姐姐!”寒魉摸着头委屈道,“我就是看你和这里太搭了嘛……” “呸!色眯眯的,哪是欣赏的眼神,分明就想把我吃了!” “……姐姐!”可能是跟颜魍跟久了,寒魉总觉得自己有些地方无师自通了。颜魍的话, 他能听懂的越来越多了。如此一来,颜魍这么一说,他的脸毫不意外地就红了起来。只是,他 心里清楚,现在不是打闹的时候。于是,唤一声名,寒魉便正色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 “我估计,是那个圣女的术法吧。”颜魍四下看了看,微微皱眉道,“先不说别的,这里 是挺好看,只是你不觉得,这花有点眼熟吗?” “眼熟?”寒魉眨了眨眼,低头看了过去。还别说,真有点眼熟。不过在哪里见过呢…… 风吹着花瓣,拂过两人的脸颊。荧荧光点间,两人忽然同时看向了对方。 话不多说,寒魉从衣间摸出了胸针。其实之前他没怎么看,是颜魍把胸针给他的时候他才 多瞧了几眼。那个胸针就是一朵花的模样。现在拿出来一比对,还真是,一模一样! “姐姐,这有什么深意吗?” 颜魍盯着胸针,半天才抬起头,却又马上看向了花海。瞳孔微微一缩,旋即便是眯眼。“ 有什么深意,你想不出来吗?” 寒魉看着他转过来的过分好看的脸和邪魅的笑容,愣是连摇头都摇不出来了。 “嗯哼。”颜魍笑了笑,道,“胸针,圣女,花海,这还想不出来?” “……那她为什么要给我们看这片花海啊?” “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回去啊?” “简单。”颜魍狡黠地笑看着他,“这里不是花海嘛,全都烧了,不就好了?” “你说什么?” 寒魉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话就被人抢了。清傲的女声破空而来,寒魉愣了愣,眼睁睁看着 花海在颜魍的微笑中化为了尘埃。 黑暗重现,眼前又只剩那对妖异的血曈了。寒魉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却看见一点荧光飘飘 着碰到了自己的手指。 嗯? 一瞬,蓝尘满屋,照亮了一切。 见寒魉呆在原地,颜魍笑着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圣女大人,不打算介绍一下自己吗?” “哼。”刚才的女声忽地近了,就像从耳边吹过一阵清风,听着莫名舒服。 寒魉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颜魍的眼,最终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光尘中,是周身浮着一层淡淡蓝光的圣女。她撤了斗篷,穿的好像是圣女专属的裙子。纯 白无睱,流苏小坠,衬得她娇小可爱,又不失圣洁。幽蓝幻尘照着她白皙的肌肤,甚至能看出 光泽。 寒魉不禁又愣住了。自从进了骨族,好像每一处光都带着光尘,每一处光下都是那样的朦 胧。如今看圣女,竟是和颜魍有几分相像。只是两边的光,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我叫花幽,是骨族的圣女。你是白阎王对吧?传闻你貌美倾城,男女皆羡,如今一看, 倒真生的像个妖孽。” 妖……妖孽?寒魉抽了抽嘴,又把目光移向了颜魍。 ……确实,像极了妖孽。 颜魍笑了笑,握着寒魉的手放了下来,缓缓走到他跟前看着花幽道:“不知圣女这句妖孽 ,是夸奖还是讽刺呢?” 花幽静静地看着他,末了哼了一声。“白阎王,你在你的中原叱n宅,没事来我们骨族干嘛 ?大晚上的还惹出那种事。你真以为,自己走遍天下无敌手吗?我们骨族虽不太和你们打交道 ,但也绝不是你想灭族就灭族的。你刚才不还被我们抓起来了吗?” 灭族?颜魍面色微微一僵,旋即忽又眯眼笑道:“圣女大人,我是听说你们这儿有很多人 染上了蝶疫,所以过来看看的。大晚上来,是想悄无声息看完就走。只是没想到,一不小心碰 了你们的神树,把你们引出来了。至于你说的狂妄,我可不敢。还有啊,被你们抓,只是我想 观察一下,若大人认为是我不如你们,那我也无话可说。” 好一番话!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地吹着牛造着假,一看就是有多年经验的。寒魉看着他,暗 暗叹了口气。行吧,你嘴皮子厉害,你说吧。反正,你也有退路是吧。还握着我的手,出事了 大不了拉我顶着就是。 花幽看着他,又哼了声:“哼,小看我们的力量,你迟早要吃亏。不过你说,治病?我们 与外面素不往来,你怎么知道?” 眼睛一眯,颜魍笑道:“我自然知道。这个你先不用管,我先问你,你们现在的情况怎么 样了?患病的都是什么症状?” 花幽警惕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颜魍等了她一会儿,见没反应,便又道:“你都说了,我是白阎王。既然如此,我问话, 你就给我回答。还想不想救他们了?” “你还是回去吧,我们不用你救。” 哈?颜魍和寒魉双双眨了眨眼,对她突然的脱口而出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么厉害,不用救 ? 花幽见两人疑惑的样子,深吸了口气,道:“蝶疫,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我本以为,我们 骨族是不会和你们一样的。” 确实,我们也这么想。颜魍转过去和寒魉对视一眼,马上又转了回来。 “皮肤溃烂,全身发黑,是通有症状。大部分都是这样,但少部分直接昏迷了。他们的样 子,就和我娘一样。”花幽忽然黯了黯神,但旋即就恢复了,“所以,我们有办法救,不需要 你们。” “你娘? ”颜魍忍不住问道,“昏迷了?” “嗯……自从我继任圣女后,她就陷入了昏迷。” 看她突然移开了眼,言辞隐约闪烁的,颜魍又眯起了眼。一笑。“大人说有办法,是什么 办法?既然有办法,为什么夫人如今还昏迷着?” :圣女大人?” “……神树会救我们的。” 哈?颜魍不禁有些好笑,道:“神树救?向它祈祷吗?” “不,不是。”花幽忽地抬起脸对着他,眼中闪烁着光尘。“那种昏迷,只有神树能救。 爹爹当初日夜祈求,神树才大发慈悲告诉了他方法的。一种花,只要吃下那种花,娘就可以醒 过来。只是,那种花我们还没找到。” “什么花?” “冥花。神树说,冥花生长在神树树根旁,花朵是蓝色的,还有光点,但只有见到有缘之 人才会现身,才会开放。开放时间只有一炷香,若不在那时将它采集,它变会化作光尘消散。 ” 别说两人有多惊讶了。颜魍回头一瞧,寒魉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花幽描述的,不就是 他看到的吗?而且,颜魍大概也算看到了。照这么说来,他们两个就是有缘人?太莫名其妙了 吧! 手间手里,寒魉颤了颤,回过了神。眼前,是颜魍闪着流光的血曈。这么对视一会儿,寒 魉突然松了 口气。 颜魍见他面色松弛了下来,便也放心地转了回去。“那圣女大人,为什么昏迷一定要冥花 才能治?还有你说的症状一样,意思是那些族名也需要冥花吗?” “嗯……那不是普通的昏迷。若用普通的方法可行,我们早就用了。有缘之人迟迟未见, 娘就一直昏迷。但她除了昏迷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还一直散发着圣女的气息和圣光。 所以,我们当然要求神树了。” 第八十四章 只是昏迷?颜魍挑了挑眉,道:“那其他人呢?大人说不用我救,那那些只是皮肤腐烂的 呢?大人要怎么救?” “我已经向神树祈过愿了,神树告诉我,冥花花朵可解昏睡,花根可解溃烂,花叶可保平 安。所以,我们只要求得冥花,一切就都解决了。白阎王的本事,我也有所耳闻,但与其欠下 人情,不如我们自救。我们骨族,并不想和外人多打交道,大人既已闯入,我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花幽真心恳求大人,还是离开吧。” 见她万分诚恳的鞠躬作态,颜魍有些不屑地眯了眯眼,冷声道:“圣女大人这么急着赶我 们走,可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让我们知道?我实话说吧,不是我们要来,而是你们这儿有人找我 来。圣女大人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竟然有人敢违抗我的命令! ”花幽突然咬牙切齿地凶了起来,脱口而出 后似乎是马上觉得不对,便转身走开了。 “我最后劝你们一次,趁现在天还没亮,你们赶紧走 吧。一来就惹神树,触怒大祭司,若被他发现,就算你是白阎王,也别想轻而易举地离开。” “大人不想要冥花了吗?” 花幽的身影一顿,随即立马转身道:“你什么意思?” 随声而现的,是浄狞甚至有点气急败坏的脸,和刚刚完全不像。寒魉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 眼睛来了。眨眨眼,但花幽还是没有丝毫收敛。寒魉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的火,莫名 其妙的,但她这样子却又莫名让他觉得熟悉。转眼看向颜魍,他纯白的背影似是隐隐浮着冷气 ,跟刚才也有点不一样。 幻蓝光尘轻柔地拂过眼前,颜魍静静地看着花幽,随即满带戏谑地嘴角一扬。“当然就是 字面意思。大人不是说冥花见有缘人才开吗?真不巧,我身后这位公子,好像看到了。他还说 他手一指,花就开了呢。” 空气一凝。人影忽现,然后是白袖一扬。 “什么时候?” 光尘映照下,是她惨白又狰狞的脸,就像一只猛兽扑向猎物,眼里尽是杀意。只是咫尺间 ,白袖随意一扬,飘飘地就拦在了寒魉面前,扑面而来的杀气也被袖风带来的淡香散了个干净 。寒魉愣愣地看着颜魍的手,顺着手臂,又将目光移上了他的脸。 清寒的脸,自信又邪魅的笑,还有闪着妖光的血曈。薄唇轻启,是万年冰寒,带着一丝轻 佻。 “圣女大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凶,但你凶可以,对我凶,别对他。”扬起的手一落 ,又握住了他的手。顺势一拉,寒魉就被拉到了他身后。“看来圣女大人很不满冥花出现在这 里啊。如此,是不希望娘醒转,也不希望族人得救了?大人可是圣女啊,既然不想,又何必像 神树祈祷呢?” 花幽微微愣了愣,眼中凶光忽收,又变回了原来娇俏的样子,一切恍如没发生过。“大人 这是说的什么话?”花幽退了一步,甜甜地笑道,“花幽只是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位公子竟然 看得见。” “这有什么奇怪的。”颜魍笑道,“既然你们从来没见过,他一来就见到了,这不怡怡说 明,他就是有缘人么? 一切都合的那么巧,这是不是说明,我们来到这里,就是命中注定?圣 女大人,确定还要赶我们走吗?” 花幽注视着他,眼中流光扑朔了一层又一层,好久之后才笑道:“那还请劳烦公子为我们 采取冥花了。”说完,却转头又想走。 “圣女大人。” 花幽停下了脚,微微回头道:“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而且有很多。”颜魍拉着寒魉绕到了花幽面前,道,“当初的屋子,是大人让 我们进的;那片花海也是大人让我们看的。前者,我姑且认为是大人为了方便谈话和保护我们 才把我们引进屋中。那花海……恕我愚昧,这么美丽的花儿,圣女大人究竟有何深意呢?” 寒魉总觉得花幽的笑看着瘆人,方才一直都是,虽然颜魍的也同样吓人就是了。只是现在 ,颜魍的话音刚落,花幽却愣了愣,转而露出了一抹隐涩的苦笑,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多了些许 悲伤。 “那是我最喜欢的花。娘见我喜欢,便中下了这片不灭花海。那里的花一旦开放,便不会 枯萎。那是只属于娘和我的花海。只是,自从娘陷入昏睡后,那里就成了我一个人的秘密花园 。我将花海的入口放在房间里,你们进来的时候只是误闯罢了。深意什么的,大人还请不要误 会。” “是嘛。”颜魍瞥了寒魉一眼,又道,“那种花叫什么名字?” “它没有名字。娘告诉我,它没有名字,若一定要叫,便叫它魂花。” “魂花?”两人对视一眼,颜魍又转回去道,“圣女大人,既然我们要采取冥花,可否请 圣女大人为我们讲一些骨族的规矩?省得我们又像之前一样触怒了神树和大祭司。” 花幽瞥了他一眼,微微皱眉道:“大人想知道什么?” 颜魍笑了笑,道:“为什么骨族晚上只有这么点火光?大家都不出来吗?” “神树给花幽神旨,花幽为神树传递口谕。自花幽继任时起,神树就告诉花幽,骨族子民 ,夜晚只许点五盏灯,且不得外出。” “那神树是碰不得吗?” “对。一旦触碰神树,就会获得神树的惩罚,而且所有人都会知道。” “所以你们晚上出来,是因为我碰了神树惊扰了你们;大祭司先向神树跪拜,是在向神树 请罪?” “自然。” “可我们只是碰了碰,他就要杀死我们?” “住口!不许对大祭司无理! ”花幽有点恼怒地吼了句,旋即又自觉不妥地收敛了些,道 ,“那是神树的指示,大祭司只是奉旨办事。触怒神树本就是大事,就算死也不过分。” “哦? ”颜魍冷笑了声,“那我再请问圣女大人,你们都向神树祈求些什么?” “平安幸福、鬼神巫祝只要是你不知道的,你想知道的,都可以问,神树都会给你答案。 ” “你们便毫不怀疑地对它言听计从?” “你什么意思!” 寒魉见她又气急地要冲上来,下意识往颜魍身后缩了缩。只是同样,颜魍又扬起手笑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很好奇,你们难道就不奇怪,它为什么是红色的?它为什么能成为你们 的神吗?” “哼! ”花幽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凤栖梧桐,它是祥瑞。之所以为血色,是因 为沾上了凤凰之血。凤凰死于空,消于树,死前最后一滴血泪染红了整株梧桐。梧桐本也随它 是祥瑞,但因凤凰恨血的洗礼化而为妖。先祖倾尽毕生功力才将它净化,只是这一身血色,却 再也抹不去了。自那以后,这株血梧桐便成了神树,受世代骨族人民的供奉与祈求,经历代圣 女的净化,神力日趋无边。我族奉它为神,它保佑我族无忧,这有什么奇怪?” “凤凰?血泪? ”颜魍挑了挑眉,“原来,这株血梧桐是有来头的啊。那圣女大人,可否 给我们讲讲故事,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呢?” “有什么好讲的。”花幽又瞪了颜魍一眼,绕过他们朝不远处的偏门走去了。 颜魍见她要走,连忙拉着寒魉跟了过去,嘴里还喋喋不休地道:“大人,大人!就讲一下 嘛!大人!别走啊!” 然后,一走进偏门,颜魍就停住了。 偏门外是屋外,隔着几步正对着另一扇模样相似的门。借着花幽随身的光尘,挡在两人面 前的脸也半暗半亮地现了。 一张陌生男人的脸,两人都很清楚,他刚才并没有出现过。 ‘‘爹。,, 爹?颜魍和寒魉对视一眼,双双看向了男人。 “小幽,他们是谁? ”由于半边脸被遮着,寒魉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和眼神,只是听声音似 乎不怎么友好。 “爹,”花幽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他是白阎王,旁边那位是与他同行的公子。白阎王 说,那位公子好像可以看见冥花。” “什么?” 他一瞪眼,寒魉倒是看到了他的眼珠。借着幻尘,还能隐约看到他眼白处的血丝。 颜魍上前一步,温文尔雅地笑道:“这位……该怎么称呼?” “骨族长老,花文叶。白阎王……”花文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向了寒魉,“你真 的看到冥花了?” “嗯……嗯。” 颜魍瞥了寒魉一眼,嘴角一扬,挪到他面前隔开了花文叶,道:“族长大人,方才,怎么 没见您呢?” 抬眼,是两双眼睛的沉默对视。寒魉躲在颜魍身后都感觉到了森森寒意,幸好颜魍牵着他 的手,让他放松了好多。 “我是族长,管的是族民。祭祀祈愿,有大祭司和圣女就够了。” 哦呦?这个族长很拽嘛?颜魍挑了挑眉,忍不住仔细打量起他来。见他打扮,其实比花幽 朴素了许多,比那个神神叨叨的大祭司也正常了许多。只是这个族长,威严虽有,气质好像不 咋地,看着阴阳怪气的。他眼里的血丝倒是挺多,是在为族民和妻子操劳吗…… 第八十五章 “族长大人。”颜魍微微鞠了一躬,起身笑道,“请问,那些染了蝶疫的族人都在哪儿? 在下奉一纸书信前来拜访,本想悄悄拜访完就走,不料一来就触碰了神树,惹的大家一顿混乱 ,实在是抱歉。方才和圣女了解了一番,在下初步推断,我身后的这位公子,应该就是冥花的 有缘人。圣女出于顾忌,希望我们离开,但既然命运使然,族长可否同意我们留下,采取冥花 帮助你们之后再走?我白阎王素不与玄门百家为伍,族长也不必担心我们向外界透露什么。如 此,可好?” 花文叶静静地盯着他们。 气氛被晚风吹得格外紧张,只是寒魉看惯了颜魍和别人这样,紧张一秒,便也只剩百无聊 赖了。幻尘之中,无所事事地左右看看,目光却马上被花幽吸引了过去。她在看什么?怎么笑 的这么恐怖?照这个视线对过去……是血梧桐? 沉默好久,花文叶才捋了把胡子转身道:“明日,你们摘到花就走,别在这里停留了。” “那--” “只限一日。”颜魍刚跨了一步想要说什么,转眼就被花文叶吼住了。寒音刺骨,装了十 足的不客气。花文叶微微眯起眼盯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向了自己的屋子。“小幽,天快亮了 ,你准备一下,然后让他们摘完赶紧走。我不想再看到他们。” “是,族长。”花幽恭敬地行了一礼,起身目送花文叶“啪”地摔上门后,笑对着两人道 ,“爹爹就是这个脾气,二位还请不要见怪。天就快亮了,等花幽整理一下,告知族民。二位 ,不如先在祭坛边稍事休息,等候片刻?” 颜魍眯眼笑道:“如此,那就劳烦圣女大人了。只是大人,不会再有人来抓我们了吧?” 花幽笑了笑,道:“只要二位公子不做什么,天不亮,他们是不会出来的。” 然后,寒魉就看着他们互相假笑着道别了。木门上合,带起一阵冷风。寒魉看向颜魍,见 他还是一脸笑容地望着花幽的门,便在他面前摆了摆手,轻声道:“姐姐,姐姐?看什么呢? ” “自然是在看她。” “她有什么好看的?” “嗯哼? ”颜魍挑了挑眉,戏谑地道,“怎么,吃醋了?” 寒魉顿了顿,连忙摆手急道:“我哪有!就是问问。” “嗯哼。”颜魍俏皮地眨了眨眼,牵起他的手转身走了起来。 寒魉忍不住努起了嘴,不过气归气,火还是要生的。明火一晃,就照亮了前边的路。颜魍 勾起嘴角笑了笑,朝着天空不轻不响地道了声:“还是小魉好。” 也不知道他几个意思,反正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寒魉看着渐渐闪耀的红光,心中冒出一些 疑问。“姐姐,为什么她要让所有人都来看啊?不是不想我们留在这边吗?” 颜魍顿了顿,随即又走了起来。“谁知道。” 祭坛映着血光,还是一样的寂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颜魍走到牵着寒魉树下,看着 以前的一切,沉声道:“你说的蓝花,是不是这个?” 妖红的树色下,是荧荧的幽兰。几株幻蓝的小花静静地在树脚绽着光点,两人的目光一注 视,其中一朵便散开了花瓣。 妖红底下,明明尽是幽蓝。 ‘‘■…"嗯、。,, 颜魍沉默地看着冥花,凝视几许,缓缓迈出了步子。幻海光尘为他的身影勾勒了一层朦胧 。雪白的身影在红与蓝中渐渐俯下,向着一朵冥花伸出了纤手。指尖一颤,含苞骨朵点了点头 ,在万千光尘中绽开了。淡蓝的烟气从花蕊中飘了出来,在颜魍指尖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花上 然后,整株花化为光点散去了。 颜魍的手指颤了颤,不禁有些愣神。许久,寒魉才见他从花间站了起来,带着一地花尘和 一尘落寞。 眼中波澜,轻起涟漪。“姐姐……” 白发轻扬,抬眼凝空。颜魍缓缓伸出了手,把指尖最后一点光尘散入了空中。 熹微晨光,渐渐划开了云雾。光点碰到光束的刹那,便如不自量力般彻底消失了。白睫轻 颤,一瞬转过了头。光散云开,所有的冥花一瞬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 风,吹起了落地梧桐。火红的飘叶扇着萧瑟抚过颜魍的脸颊,飞舞着又落回了地面。 太阳一出来,血梧桐的光好像就弱了许多,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叶间闪烁的荧光。 瞬息,对视。 “……姐姐,你没事吧?” 寒魉的担忧显然藏无可藏。自从来到骨族,颜魍真的很奇怪。寒魉现在反而希望两人刚才 的插科打诨。那时的颜魍才有一丝平常的气息。 颜魍似是失神般凝视着他,半晌,突然一抖,直接走到了寒魉眼前,厉声道:“你说,它 们现在是不是消失了?” 寒魉被他吼得愣了愣,虽然心里委屈,但还是道:“嗯,姐姐看的没错,在阳光照到它们 的瞬间,冥花便全部消去了。” “白阎王!” 眉眼一寒,颜魍看了过去。“圣女大人。” 站在他边上,寒魉一边身子毫无预兆地寒了下去。姐姐生这么大气吗?是因为花幽?确实 ,有缘人什么的,听起来就像是假的。他们两个明明看得那么容易,而且这冥花,漂亮是漂亮 ,但又冷又阴的,一点不像是什么治病的宝物。反倒更像是……婴灵吗。 花幽俨然是圣女的打扮,衣服一样一样地叠,花里胡哨间却不得不说有些迷人。摇着身子 上前,花幽俯身行礼道:“白阎王,晨曦已至,大祭司和族民们随后就到。要用的东西花幽已 经准备好了,大人只消等他们到齐,便可叫那位公子采摘冥花了。” “圣女大人,”颜魍冷声道,“那些感染了蝶疫的骨族人,能让我看看吗?” 花幽笑了笑道:“大人说笑呢。我们把大人和公子留下,本是看在公子是有缘人,若大人 再去打扰病患,可是会被族人厌恶的。” “是嘛。”颜魍冷哼了声,“圣女大人,你们祭拜神树,总有祭品。我想问问,你们的祭 品,都是什么啊?” 花幽依然微笑着道:“白阎王,你需要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剩下的,你不用知道。 ” “大人就不愿意满足一下在下的好奇心?” “花幽当然愿意,只是,”花幽笑着看了眼身后来势汹汹地一群人,“他们不允许啊。” 奇装异服的一群人就这么冲到了两人面前,然后瞬间安静了下来。队列整齐无声地从中间 向两边分开了一条路,大祭司摇着一头鸡毛、拄着法杖就挪了过来。 颜魍挑了挑眉,转头给寒魉抛了个眼色。 心中一震,寒魉不禁向颜魍靠近了些。局势可以围观,该他动手的时候还是得他来。颜魍 的灵力还没恢复,万一打起来了,他必须得护好颜魍。靠得越近,自然护得越容易。 花幽躬身退到了一边,大祭司穿过人群站到了颜魍面前。 “白阎王,开始吧。” “开始?开始什么? ”颜魍笑了笑,悄悄握住了寒魉的手。 大祭司本就一脸不情愿,被他这么轻佻又带着嘲讽地回了句,脸上的褶皱都不禁抖了起来 。法杖重重敲地,大祭司沉着脸道:“明知故问。再不赶紧,便留你不得了!” “哦?这么嚣张?”手一捏,两人瞬间闪到了血梧桐边。颜魍见他们剑拔弩张地就要起势 冲过来,邪笑道,“大祭司,你看不见吗?这树底下,哪里有什么冥花?白骨倒是有一堆!” “你-” “大祭司!”颜魍直接打断了他,“你看看你,你看看你们,对一棵只会噬魂的妖树唯命 是从,难怪活了这么久,连株冥花都见不到!” “放肆! ”法杖垂地,大祭司抖着脸寒声道,“白阎王,我们给你机会,你既不懂珍惜, 那我们便拿你祭天,向神树谢罪!” “神树? ”斜眼一笑,颜魍伸出了手。 所有人都是一震,举着武器就冲了上来。 眉眼一弯,颜魍直接把手放到了血梧桐上。 万顷红光转瞬照耀,和着刺眼的浮生劫印镇住了躁动的众人。 “造孽,造孽啊!”大祭司失神地叫了声,上了祭坛就跪下不停地磕头。所有骨族人都纷 纷放下武器惶恐地照做了。只有花幽一脸严肃地站在一边,瞪着颜魍。 红光现世,经久不息。颜魍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冷冷地笑了声。只是笑声未歇,左手 便再也坚持不住地垂了下来。 “姐姐!” 一个箭步接住颜魍,寒魉震惊地看着他。 血肉模糊。 “姐姐你在干什么?” 颜魍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整个人也变得跟纸一样轻飘飘地就倒在了寒魉怀里。右手相握 的手已经散开,左手却从指间向上直接撕裂了。血染的白袖,让寒魉不敢触碰。难以置信地看 着怀中嘴角溢血眉头紧锁的颜魍,寒魉慌乱地摇了摇头,立马凝灵缠住了颜魍的左臂。 可是,就算再怎样,鲜血还是疯狂地外泄。 “为什么?为什么止不了血?” “没用的。” 惨白的枯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女人的话,还是有几句真的。浮生劫,血梧桐,惩罚… …第一次,我的血咒被封印。第二次,我的手便没了。” 第八十六章 瞳孔一缩,寒魉失声叫道:“那你干嘛要碰两次?还嫌不够惨吗!” “墟——”枯指轻抵他的嘴唇,“那么大声,你想害死我?” 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本邪魅的坏笑被疲惫压地直叫人心疼。寒魉皱着眉又好笑又 心疼地嗔怪道:“怎么这种时候还这么不正经?” 颜魍笑了笑,无力的放下了手。“浮生劫唯一的破法,就只有彻底毁了它。血梧桐汲取了 那么多灵魂,甚至从妖邪变成了圣物。你本身为邪,却还是被它吸引,说明你还不够。能和它 对抗的,现如今,只有祈灵骷髅了。” “所以你 ” “我的心脏是祈灵骷髅,又接受了玄尊的阴阳。照它的机制,我的血,可比它凶、也比它 神圣多了。”颜魍不屑地邪了血梧桐一眼,“区区妖树,也敢在我面前充神,不自量力。” “姐姐……放血方法那么多,你又何必要用这种? ”寒魉眉头紧锁地看着他,“你看看你 现在,我都止不了血,你这样,可是要失血过多死的啊。” “所以你要赶紧啊。”颜魍虚弱地笑了笑,“浇了我那么多血,我就不信这树硬朗成这样 。用你最厉害的火,直接烧了。” “好——” “白阎王。”许久未见动作的花幽突然站到了两人面前,端着一张平和的笑脸淡淡地道, “花幽知道你想干什么,只是,不妨再听花幽一言。” 寒魉看了颜魍一眼,伸手凝灵就伸向了血梧桐。 “公子,你确定要让整个骨族为此陪葬吗?” 一凝。 花思依然笑道:“白阎王方才说噬魂,嗯花幽承认,确实是一个道理,但说法可是完全不 一样。这叫进献,心甘情愿的,向神树进献自己的灵魂,以保佑一生无忧。” “所以呢?”颜魍嘲了声,冷笑道:“你作为圣女,我看你却比谁都清醒啊。圣女,难道 不应该和那边的大祭司一样,带着族民一起荒唐吗?” “阎王大人,这你就错了。大祭司掌管的是祭祀,”花幽的笑着看了眼那群还在跪拜的人 ,“圣女的工作,从来就是净化他们的灵魂啊。” “一个人的灵魂可以多肮脏,想必白阎王再清楚不过了。那位公子,你既然跟着他,看来 也是深有体会吧。”眉眼一弯,花幽微笑着看着两人,“人只要一有欲望,就会想尽办法去实 现。这么一棵有求必应的神树在这里,岂不是什么愿望都能实现了?所以,大祭司是人类的代 表,在神面前卑微地诉说请求;而圣女,是神的代表,倾听人们的祈求,传达神的口谕。有求 必应,便是一场公平交易。为了防止人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去损害他人,所以,想实现愿望 ,就需要自己相应的灵魂作为交换。神取走了他们邪恶的灵魂,他们的祈求也越来越美好,这 样,不是很好吗?” 左手的血不知何时突然止住了。寒魉看着颜魍肩膀处隐隐的红光,忍不住眯起了眼。胸口 突然一股力,寒魉连忙回过神支住了他。 颜魍按着他艰难地站直了身子。嘴角一滴血落,便是祸世的邪魅笑容。“可是圣女大人, 你摄取别人的灵魂,让他们变得不人不鬼,对你唯命是从,难道你的灵魂就不肮脏吗?” “肮脏?白阎王,献祭灵魂,是他们自愿的。要许愿的是他们,同意交换的也是他们,我 不过是帮他们与神沟通的桥梁,何来肮脏? ”花幽笑着挪到了祭坛上,俯视着脚边跪地抬不起 头来的大祭司,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厌恶,一脚就把他踢倒了。转而又笑着对颜魍道:“不 过呢,若白阎王执意这么认为,花幽也不反对。毕竟,没有恶人,善恶就不平衡。就像光,没 有黑暗,谁知道那是光?每一位圣女为了骨族的圣洁,甘愿成为恶,这是多大的牺牲啊!如果 他们有一天知道了,也只会感动,而不是怪罪我们。公子,花幽只是圣女,没有能力阻止你们 。若你们毁得了神树,便毁吧。只是他们的灵魂有一部分在神树里,神树一毁,他们就真的活 不成了。白阎王,可不要忘了,你们究竟是为什么留下来的。” 威胁我?颜魍挑了挑眉,抬头看向了寒魉。他现在没办法决定什么。虽然花幽说的惹人厌 ,却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事实。 只是,两人还未对视多久,四周就突然嘈杂了起来。 所有人都举起武器撞了过来。 寒魉见着花幽被人群淹没,只留下了张诡异的笑脸。瞳孔一缩,脚边黑灵骤起,把冲在前 面的骨族人撞开了好远。 只是,什么用都没有。他们就像不知疲倦的傀儡,只知道拿着武器朝他们冲过来。就算寒 魉把他们撞的再开,爬起来依然能加入队伍。而且,人越来越多了。 期初只是正常的骨族人,渐渐的,染了蝶疫的也来了。 眼中光景,眨眼就成了一群皮肤溃烂、冒着不祥黑气、双目无神的怪物,一点一点地向两 人逼近。 黑气的势头越来越小,寒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晈着牙看着他们。额头的冷汗狂流,他只 能紧紧地护住颜魍,却对他们无能为力。 他们只是普通人,是少了一部分灵魂的普通人,甚至还有患病的人,只要寒魉一用力,毫 无疑问,他们只有死。 花幽说的对,他们留下来,是为了救人。 “白阎王,是不是很想知道圣女的结果?” 暴乱之中,花幽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了两人的耳朵。 然后,是她的轻笑。“神树规定,每一届圣女,会和下一任族长成婚,生下一男一女。男 孩儿,因为自带阳刚之气,会耗损圣女的圣力,所以,每当他们一周岁时,便会在所有人面前 被族长亲手埋在神树前。没错,被爹爹,亲手,活埋。在所有族人的注视下,希望中。” 花幽顿了顿,又道:“女儿成年之际,也是圣女换任之时。那一天,圣女会赠她一枚胸针 ;那一天,圣女会进行最后一次祈灵,然后完成继任仪式。神树会降下圣光存在胸针里,那枚 胸针可以庇护圣女的灵魂不受到伤害。所以花幽才能成为恶啊,不然,也会和他们一样。而换 任之时,便是圣女的灵魂被净化的时候。善恶有偿,圣女的结果,便是像娘一样,永远沉睡, 既不能醒,也不能消。她的灵魂是骨族最大的庇佑,为此,她永无轮回。所以啊,白阎王,花 幽不需要你们来惩治,结局早已定下,这是每一位圣女的宿命。” 黑气散乱间,是骚动的人影。寒魉怔怔地盯着一处,一时却无法动弹。花幽的解释如此平 静,可砸进他耳朵的,却是字字寒冰。这就是骨族的秘密吗?多么荒唐和可笑。 失神间,胸前突然一阵大力,推的寒魉后退了几步。刀尖穿胸而过,一束鲜血划到了他的 脸上。 瞳孔骤缩间,又是三面刀尖穿进了他的身体。 仿佛突然消了声音,眼中只剩下灰白与鲜红。 刀刃未歇,似是一昧地只想把挡在眼前的一切铲除。见那个枯瘦的身影不倒,便一下一下 地刺了又拔,拔了又刺。 血,一滩一滩地溅在地上,渐渐在脚边汇成了潭。只是那个身影,任凭刀尖穿梭,也依然 一动不动地挡在他面前。 瞬息,寂静。瞬息,狱火卷地而起,灼烧了整个空间。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只有一具具无声倒地的身体。 狱火肆虐,燃烧了整片大地,却撼不动血色的梧桐。浮生劫印旋转着发着妖光,为整棵树 笼上了一层朦胧光尘。 颤抖着拔出他胸口的刀刃,小心翼翼地把他搂进怀里。黑灵缠绕,却止不了他的血。 颜魍轻轻按住他的手,张了张口,嘴里喷出了一口血。“没用的……除了血咒,没有东西 止得了血。” “姐,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呵,”微弱的笑声混着鼻息,颜魍抬头看着他颤抖到不能自已的脸,缓缓伸出右手,艰 难地抚上了他的脸。微弱的红光轻轻拂过血痕,化去了那份惊悚。“那么好看的脸,可别被血 染难看了。咳咳咳——” “姐姐!你 ” “我没事。”颜魍笑着打断了他,“白痴,你刚才,开什么小差?要不是,有我,被扎的 ,可是你啊。” “我-” “我知道。”颜魍伸出手指抵住了他苍白的唇。对视,几秒,颜魍便似再也无力般软倒在 了寒魉怀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白痴,姐姐怎么舍得你受伤啊。你忘了,我又不会疼, 不过就是多流点血而已……你不一样,你会疼的。而且,”颜魍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这群崽子,刺的还是心脏,你可不行。” “我又不会死!” “那谁来保护我? ”颜魍看着他,无力又温柔地道,“你会死,只是也会活。你死了,那 段时间,姐姐怎么办?还有啊……我答应过,不会再让你死的。说到,总要做到。” “姐姐……” “我没事,死不掉的,你放心吧。”这么说着,颜魍突然笑了笑,撑着他站了起来,似乎 真的好了些。只是看着湿透了的血衣,寒魉的心一瞬更疼了。“小魉,你若想救他们,就必须 把他们的灵魂找回来;若你想找回来,就必须毁了血梧桐。但血梧桐一毁,他们的灵魂自然就 毁了。若你不救,要么,就不要来;要么,就是现在这般。看似无情,实则只是殊途同归。你 既选择了来,便注定手上要沾满鲜血,不论是我,还是他们的。现在,你还是有选择,就这么 离开,或把一切化为灰烬再离开。” 第八十七章 四目相对,一边是颤抖的星辰,一边是即将化为死水的春潭。 “姐姐,他们伤了你。” 白睫一颤,转而是嘴边一笑。“是嘛。” 寒魉低下了头,低声道:“姐姐,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希 望我来了。对不起,我不是圣人,终究,心里装不下这么多人。” “傻瓜。” 额头被轻轻弹了弹,寒魉愣了愣,抬头注视着他。 “你敢说你现在放的火,杀得了他们?” 放眼望去,只有倒了一地的人,他们身上甚至没有烧伤的痕迹,只是昏迷了而已。 “正因为你太善良了,所以我才不想你留下来。”颜魍无奈地笑了笑,攥紧了寒魉的衣襟 ,“小魉,我冷。” 眼睛一扩一缩,便轻轻垂下了。低头,怀中的人已经闭上了眼,昏过去了。胸口的祈灵骷 髅散着温柔的银光,化出光尘一粒一粒地飘进了颜魍的身体。 心中突然一松,寒魉紧绷的脸一下子舒了下去。手边幻火浮空而起,调皮地在颜魍身边跳 了起来。寒魉笑了笑,抱起他走到祭坛边坐了下来。 狱火还在升腾,可已经消了原本的气焰。 白衣血染,只剩下垂帘疲惫的妖颜。凌乱的白发,半边已被血染红,散在空中,不免见了 伤怀。寒魉静静地看着怀中的颜魍,忍不住伸手幻去了他嘴角的血痕。 静默,只有风息明火,梧桐叶落。 “你们……” 心中一凛,一道黑灵顺着眼神就飞了过去。却只听“铮”的一声,灵气就被打散了。 寒魉冷眼瞪着花文叶,手下意识地护住颜魍,周身隐隐的黑气开始蠢蠢欲动。 花文叶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动作。良久,缓缓走了过来。 寒魉戒备地提起了手,只是下一瞬,动作就凝在了空中。 花文叶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就停住了。然后,重重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们来的。” 瞳孔一缩,剑眉忽皱。“信,是你写的?” 起身,花文叶直视着寒魉。“是。” “那那枚胸针?” “是幽儿的。” “花幽?”寒魉瞥了眼祭坛边躺在地上的花幽,寒声道,“哼,她不是说不是吗?” “不是她。”花文叶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忽然转起一层流光。“幽儿,是我的妻子,小幽 的母亲,上一任圣女。” 长睫颤了颤,寒魉微微眯起眼看着他。 “你们从小幽的房里出来,可有看到那片魂花田?” “那不是——”话刚要出口,寒魉就顿了顿,随即改口道,“那是你的?” “不,那是她们两个人的。只是,我知道。小幽,跟她母亲很像。样貌像,爱好像,就连 气息,都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最终,她们还是选择了两条截然相反的路。”花文叶缓缓走了过 来,路过寒魉,直接走到了血梧桐边上。浮生劫旋转着泛着红光,始终保护着血梧桐不受伤害 抬头,梧桐叶落。 “圣女,是最清楚一切的人,但正因如此,她注定要成为一切的承担者。我知道你们一定 觉得,这很荒唐,很可笑,很极端。明明,一切可以不这样的。是啊,我也这么想。幽儿是, 小幽也是,每一位圣女,想必都质疑过。只是,”转眼,苦涩一笑,“改得了吗?” 一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不是你们最爱说的话吗?你跟着白阎王,想必也听了很多类似 的话吧。” 寒魉垂下了眼,看着怀中昏迷的颜魍。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也许,错的是最初创造这场荒唐的先人;也 许,错的是将这场荒唐延续至今的我们。每一个人心中都觉得,自己做的没错。渐渐的,体系 形成,有了依赖,想改,便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为了维持平静,有错吗? ”花文叶抬头看着摇 曳的红叶,笑了笑,“也许,真的错了吧。” 沧桑的身影,被萧瑟的梧桐映的有些悲凉。寒魉抬头看着他,忍不住道:“既然你这么觉 得,又为什么要我们来?” “那枚胸针,虽然是幽儿的,但还有残存的圣力,可以让持有者免受神树的侵蚀。”花文 叶似是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着,“蝶疫之事,我也有所耳闻。我本以为,我们不会的,没想 到……骨族没有疾病,我们都用灵魂交换了身体的健康。我们像神树祈祷,恳求,每一天,圣 女为了他们都在神树面前跪拜。只是神,没有回答。一个人,两个人,最后所有人,为了自己 ,为了亲人、朋友,都向圣女恳求。每一天,我能听到的,都是为什么,为什么神不回应他们 ?为什么神不救他们?是他们供奉的不够,还是圣女不够虔诚?” 花文叶看向寒魉,微笑道:“如果你是圣女,你会怎么办?” 静默,无言。 “呵。”花文叶笑着摇了摇头,突然双手一撑夸张地道,“圣女是神派来人间的使者,负 责掌管灵魂,传递神谕与人愿。我们已经这么祈求了,我们已经供奉了这么多灵魂了!神还不 回答,那就是圣女的问题了!” “圣女的灵魂是最纯净的!用它来交换,神一定会回应我们的!” 双目猛睁,寒魉怔怔地看着面色狰狞阴阳怪气的他。似是一个疯子,在那儿独自荒唐。 一瞬,花文叶又收起动作沉下了脸。 “然后,圣女被逼上了祭坛,用自己的一魂和胸针换了一个答案。” “……冥花?” 凄然一笑。 “冥花啊……”花文叶痴痴地望向树根,失神地傻笑道,“到如今,我连它究竟存不存在 都不知道。呵……出卖自己的善魂,换来这么一个答案,我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眼睁睁看 着他们把女儿生吞活剥了吧……我已经,亲手送走儿子了啊,怎么还能再看着女儿死在这样的 荒诞里呢……” 低语,呢喃,到最后的哽咽。寒魉看着他颤抖的背影,忍不住低头看了看颜魍。幻火的暖 光,温柔的银光,惨白的面容在两种光下已渐渐有了转色。 “那你,现在还希望我们救你们吗?患病的,昏迷的,噬魂的,所有的骨族,只要有冥花 ,就都可以得救了不是吗?” 一颤,花文叶缓缓转过头看着寒魉。幻火尘光,将他的身影勾勒的有些梦幻。萧萧血梧桐 ,万籁俱寂。他静静地看着怀中的人,嘴角似有笑意,眼中是不真切的迷离。 “等到晚上吧。等他醒来。” 月色渐起,悄然无声间,四下便如漆黑染布,再无光亮,唯有眼前的一树妖红,照亮了祭 坛范围内的一方天地。 夜晚的骨族本就比白天凉,如今,黑夜的五盏灯没了,人都在祭坛上边外边横着不再醒来 ,花文叶很早就回去照看幽儿了。一整天,寒魉都坐在这里等着颜魍醒来。幻火不灭,反而多 了几朵,为这小小四方增添了不少光亮和暖意。 只是血色深重,早就染红了他的衣服和手。 颜魍的刀伤道道穿胸,本就消瘦的身体被刺地只剩下满眼的窟窿,左手还没了。寒魉越看 越难受,懊悔地直想一头撞死谢罪。 一切,都是因为他。他若没有发呆,骨族人根本破不了灵障,姐姐就不会这样。还说因为 不会疼,没有心脏……傻瓜,大傻瓜!我怎么会因为那样疼呢?看到你这样,我才疼啊。明明 错的是我,你倒好,一声不响地揽去了所有的伤,还好意思说正好……你舍不得我受伤,却这 么舍得我心疼吗? 整整一天,寒魉亲眼看着颜魍的伤口一点一点被光尘填满,从惨不忍睹到最后清去血色的 光洁无睱,直到光芒消散,他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幻火之下,祈灵骷髅亮了亮,便黯去了。暗带光泽的脸,此刻才像是寐了般,带着透红的 薄唇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温润的鼻息呼到胸口,逐渐平稳了起来。寒魉盯着他的睡颜,许久,不禁眉眼一弯。 白睫轻颤,是迷离的血曈。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一眼,是他盛着一汪春水的笑眼和微微上扬的嘴角。 “姐姐,你醒了。” 颜魍眨了眨眼,看了看自己的处境。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左手也已经长出来了。一切都 好了,就是血衣有些刺眼,灵力还没回来。 “你抱了我一天?” “口辱'〇 ” “便宜占够了吗?” 寒魉眨了眨眼,看着他过分熟悉的坏笑,嘴角的笑意不禁浓了起来。“没有。” “臭不要脸。” “反正你现在打不过我。” “哦?脾气硬了?” 寒魉笑了笑,扶着他坐了起来。“我可是看了你整整一天。本想着也该看腻了,可现在发 现,我越来越移不开眼了,又怎么舍得就这么放了你?” “油嘴滑舌。”颜魍嗔怪着点了点他的额头,然后笑着看向了四周。“你放那么多火干嘛 ?这边不是挺亮的吗?” “你不是说冷吗?”寒魉眨了眨眼,笑着歪了歪脑袋,“我浪费灵力给你放了一天的火, 晚上还加了不少。怎么,你还嫌弃?” “唔……”颜魍点了点下巴,然后对着他笑了笑。“看在你守了一天的份上,我就不嫌弃 了。不过族长大人,”目光一寒,颜魍往后瞥了眼,“一声不吭地偷窥,这个习惯可不太好啊 ” O 花文叶从黑暗中挪了过来,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沉声道:“白阎王,我代表骨族,向您 道歉。”说着,就鞠了一躬。 颜魍回头和寒魉对视一番,随即转过头冷声道:“族长大人,既然当时您能不插手,那现 在您也不必道歉。我方才还在想,我家公子为什么要留到晚上,看来,是为了您呐。” 花文叶起身注视着他:“白阎王真不愧是白阎王。” “奉承的话就免了吧。”颜魍摆了摆手,回过了头。“小魉,扶我起来。” “口辱'〇 ” 脚一沾地,刚拍了拍衣服,双腿突然一软,颜魍一个趔趄又倚在了寒魉怀里。 “姐姐,你别逞强。” “没事。”颜魍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随即攥着他的衣服站直了身子。“族长大人,我晕 倒之前,大概已经想了套说法。不过呢,现在我也懒的求证。我猜,你已经跟他说过了。既然 你要冥花,那我先跟您说一件事。”眉眼一寒,“我们来这里,是被一个婴灵吸引过来的。而 前一天晚上,我们无意间掉入了树底下。那方空间里一望无际的白骨,可是每一届族长亲手埋 葬的儿子?” “曰 ,, ..疋〇 “是嘛。”嘴角一扬,颜魍冷哼了声,转身面向了血梧桐。“你倒是爽快。既然如此,便 给你看看吧。小魉,帮我一把。” 合手一划,一道黑灵瞬间从二人掌心飞到了树根旁,转眼窜入地中碎成了光尘。 “大人,您可看好了。” 静寂风声,吹落了梧桐。远处林中突然传出了若隐若现的啼哭声,随之而起的,是一朵朵 幽蓝光影。 光影飘飘着接近了血梧桐,显出了真形。 瞳孔骤缩。 颜魍斜眼看着花文叶的反应,似嘲般地笑了声,道:“大人,这些婴灵,可都是你们埋葬 的孩子。尸骨被封于地下,灵魂被献祭神树,落的它们一个个,只能在树林里飘荡,白天还出 不来。而每当婴灵消弭之际,便会化为冥花。一瞬的繁华,转瞬就是过眼光尘,消散于云烟。 此生此世,永不入轮回。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灵丹妙药。也是,一周岁孩子的元神化花,吃 了,总该有些神奇的效果。什么有缘人?明明每个人都能见到!可怜,可叹啊!圣女传的神树 的口谕,骨族人晚上,不可外出。” 幻花幽蓝,与上方的妖红相刺相融。光尘烂漫,映着花文叶无法描述的面色。 颜魍冷哼了声,道:“小魉,该看的,该等的,都已经好了,我们也不必再多说什么。送 他们上路吧。”垂眸,转身。“一把火烧了,就当是醒了一场荒唐梦。灵魂入树,便只有这一 个办法。送这些可怜的人,遁入轮回吧。” “……姐姐,我知道了。” “等等,白阎王!” “哦?”颜魍看了过去。“族长大人,难道我猜错了你的心思?” “不,不是。”花文叶神色迷离地看着他,“谢谢你。虽然很抱歉,但找你来,是一个正 确的决定。那枚胸针,是幽儿的……遗物,里面的东西,你虽然可能不需要,但这是我最珍贵 的东西……交给你吧。” 颜魍眯眼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好。” 花文叶笑了笑,便转身走向了祭坛边的花幽。颜魍看了他一眼,转身给了寒魉一个眼神。 垂帘,起手。 长明狱火卷地而起,熠火叠生,碎了浮生劫,化去了幻蓝妖红,消去了数百抹迷途的灵魂 碎裂长空,明火终收,映入眼帘的,却是幽蓝花海。 花瓣轻舞,带着光尘飘荡。寒魉痴痴地看着一切,心中忽觉一丝不真切。 “魂花么……原来,那片花海,原本就一直在这里。” 一颤,回眸。“姐姐?” 颜魍看向他,忽地笑了笑,幻出了阴阳。“没什么,我们走吧。说了带你来吃肉,结果倒 好。罢了,回去吃。” 第八十八章 事后问颜魍,寒魉才知道颜魍最后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血梧桐相当于结界,把整个部落关进了这么个地方,结界之外,是现实中的万顷魂花,但 因为血梧桐,导致两个世界不相容,也不可见。不与外人交流,虽然有他们不愿意的因素,但 其实有结界在,没有指引旁人根本进不去。两人不知该当幸运还是不幸,落下就有婴灵晃到了 他们面前。那一群神神叨叨的人,画地为牢地把自己束缚在一个地方,甚至看不到这样美丽的 魂花海。 寒魉是真觉得那是个神奇的地方,人也好,事也好,关键是颜魍,真的就从到了那边后就 不正常了。 就说那天回来的路上,灵力明明已经回来了,颜魍整个人没有变大,反而越来越小了。还 在天上飞的时候,寒魉就看他有些不对。而且他竟然只专心致志地开伞,两人对坐了一路愣是 一句话都没讲! 寒魉很困惑,因为颜魍难得脸上写出“有事”,一来还是整张脸。一路沉思,寒魉愣是不 敢打扰他,只希望快点回到魍魉山,让初一来看看。 现在想想,那天,到了魍魉山,还是他提醒的颜魍;然后,颜魍是从天上直接摔下去的。 更神奇的时,阴阳竟然还稳稳地载着他降了下去! 惶恐!惶恐的不行! 下了阴阳,寒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移到了颜魍身边。看那飞扬的尘土和空中那堆围观的光 粒,寒魉的眼皮抽了抽,有些害怕地扇去了浮尘。 然后.. 寒魉托着腮帮子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小孩儿,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想说话却实在不知道 该说什么。 说他白发飘飘眉眼似幻吧,也还是这个理;说他邪魅狂狷妖艳祸世吧,也没错。就是…… 现在的颜魍,真的,除了脑子和修为,彻彻底底成了个小屁孩儿。比当初寒魉来的时候还小。 正所谓大眼瞪小眼,用来形容现在的他们最合适不过了。 寒魉看着他托着腮帮子,顶着一闪一闪的大红眼睛,小脸的肉被自己的手挤到一边,努着 嘴干瞪着他,模样简直可爱到犯规!若不是颜魍眉眼间自带的邪魅,寒魉都不会觉得他们是同 一个人。不得不说,天生丽质,天生丽质啊!小时候就这么好看,长大了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了。 这么干瞪了好久,寒魉终是长长叹了口气。“姐姐,你这一天天的,现在已经这么小了, 该不会,哪天就变成婴儿了吧?” 颜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你什么意思啊?变婴儿怎么了?我把你拉扯大,你就这么 不愿意照顾照顾我?” “当然不是。”寒魉又好笑又无奈地垮了垮眉。得,现在的姐姐,说什么都奶声奶气的, 别提凶了,连翻白眼都这么可爱,不愿意照顾?怎么可能! “姐姐,你就真不打算救救自己?” “救? ”颜魍哼了声,没好气地道,“怎么救?我算是知道了,那个什么破梧桐树,破浮 生劫,破冥花!溯回之力,救不了他们才怪!可我有什么办法?碰浮生劫的是我,招来婴灵的 也是我,你不过是借了我灵力,毁了棵树,这些东西,当然全跑我身上了! ”颜魍又翻了个白 眼,端起眼前的酒大饮了一口。“变成婴儿,倒还不至于。反正只是身体变了,心智和修为都 在,当几天小孩儿玩玩,也无所谓。” “你是无所谓。”寒魉双手托腮无奈地看着他,“那魍魉山呢?如果现在出了什么事,难 不成你要这样出去见人?” 颜魍横了他一眼,良久,突然坏笑了一下。 心里一震,寒魉不禁正襟危坐了起来。 “要真有事,不是有你吗?” 平城大街熙熙攘攘,就算是大清早也热闹的不行。寒魉看着来来往往的各路人马,眼中不 禁泛起了细微涟漪。 颜魍抬头看着他,然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惊觉,低头。“姐姐,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 忽地一愣,转而一笑。“没怎么,就是以前我也偷偷从墙缝往外看过。濘衢的大街,从来 没那么热闹过。” “那不是挺好。” “嗯?” “说明我选的地方都挺好,你都没见过。”颜魍说了句,便拉着他的袖子走了起来。“走 吧。以后你要想看什么想去什么地方就直接说吧,省得我每次伤脑筋地想地方。” 一颤,寒魉就这么痴痴地被他拉着走了。 “一个人呐,活了一世,不能哪儿都没去过。你之前活的这么累,整天关在这么个地方, 是个人都会被逼疯。既然跟了我,那我总要尽我所能带你去玩一玩看一看,不然,你都不知道 什么叫做留恋。”颜魍回头朝他笑了笑,又转了回去,“你都没看过什么,又有什么资格说想 离开,不是吗?这句话我很早就想说了,不过现在说,应该也不晚。小二!介绍一下你们店里 的招牌!” 恍惚间,寒魉已经被他拉进了一家店坐了下来。眼前白乎乎的小家伙,端着副稚嫩的脸蛋 儿说着大道理,一身白毛却不去理会旁人的目光,甚至笑的有些傻气。真难想到,他是白阎王 “公子,公子?” “啊?我? ”慌忙回过神,寒魉看着小二笑眯眯的脸,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公子,这位小公子说看您点什么。噢,这是本店的招牌,平湖切面,口碑可是全平城之 最!小的看公子打扮,应是他地游客,既然来了平城,不如尝一尝这平湖切面,如何? 口味包 您满意,公子绝不会失望的!” “这……”寒魉为难地抽了抽嘴,看向了颜魍。只见颜魍支着下巴懒洋洋地架在桌上笑眯 眯地看着他,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样。“……好吧,那就来两碗。” “好嘲!客官请稍等!” 见小二走远了,寒魉忍不住道:“姐姐,咱们不是要来找人吗?他在平城吗?” “唔,可能在。” “哈?” 颜魍甜甜地笑了笑,道:“反正闲得慌,就当是玩嘛!平湖切面,我以前来吃过,味道是 真的不错,所以带你来尝尝。做人要懂得生活,别老把任务挂在嘴边。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说着,还调皮地眨了眨眼。 寒魉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妥协地叹了口气。 “二位客官,你们的面来了!” 话语随着香气一并到了,两人突然同时抖擞了精神看了过去。 小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笑着过来摆上了。看成色,闻香味,就知此物不可多得,不可 多得! “二位客官,总共是五十文。” “给。”颜魍爽快地直接掏了出来。 小二愣愣地看着搓手蠢蠢欲动的他,好久才眨眨眼道:“想不到公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替 爹爹掌管财务了啊!真是了不起!” 爹……爹爹? 两人同时愣了愣,然后同时看向了对方,眨了眨眼。 见他们突然沉默,小二有些慌张地挠了挠头,小声道:“怎么,小的说的不对吗?” 猛一仰头,颜魍朝着小二露出了一张笑脸。“对,你说的对。我爹花钱收不住手,所以由 我代管。” “是嘛。”小二舒了口气,“不过看这位公子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没想到连小公子都已经 这么能干了。看小公子的样貌,倒是俊俏的紧,想必,他娘亲也是位哪方数一数二的美人吧? ” “那当然。”颜魍笑着接过了他的话茬,“我爹和我娘,那可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现在还有好多人羡慕他们呢!” “小公子这么会说话,将来也定是个风流一度的少年郎呢!”小二笑着接过了钱,行了一 礼便走了。 “姐姐,”寒魉苦着脸委屈地道,“你这又是闹哪出啊?” “什么闹哪出?”颜魍坏笑道,“人家都这么说了,我就是顺着他的茬儿接下去罢了,又 有什么关系?你看你,一下子多了个这么优秀的儿子,还多了个妻子,不是挺好吗?” 寒魉看着他,终究是无奈地点了点头。“……行吧,你想玩就玩吧。” “嗯哼,吃面吃面。” “欸你听说了吗,前不久,骨族好像被灭族了!” “骨族?是什么?” “一个神秘的部落,好像从不与我们来往。但最近这件事江湖上传的还挺热的。” “那——他们被谁灭了啊?” “还能是谁?白阎王呗!噢,好像还有他身边的一个男子。说来也奇怪,那个男的好像不 久前就突然出现在白阎王身边,似是他的亲信。真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当上白阎王的亲信!那 小子,手段一定好着呢!” “是嘛。可是骨族被灭,这件事有什么好传的?白阎王不是经常干这种事吗?” “可不是嘛!不过我听他们说,骨族被灭后,他们的居住地突然变成了一片花海,怪玄乎 的。江湖中人都说,骨族不愿见人,是因为藏着秘宝。白阎王不惜将素不相识的他们灭族,就 是为了取得秘宝!” 第八十九章 “秘宝?他都有一座魍魉山了,还会稀罕什么秘宝?” “谁知道!不过——你知道蝶疫吧?” “这谁不知道?前些日子风风火火地可是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月,现在才刚息下来。蝶疫… …难不成,白阎王找那件秘宝,还跟蝶疫扯上关系了?” 两人一边呲溜着面,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边上人唠嗑儿,来回移动的眼珠子承包了所有交 流。 虽然成为江湖头条早就是是家常便饭了,但没想到,他白阎王竟有一天能抢了蝶疫的风头 ;虽然这几十来天的,也算久了,但没想到,让玄门白家损失这么惨重的蝶疫,到了普通人嘴 里,竟也是说的了的茶余饭后。难道就没人忌讳吗? 不过,想归想,吃归吃,听也还是要听的。 “欸我说,”那两个人靠近了些,“你知道今年的玄门大会,白阎王去了吗?” “知道啊!听说还差点吵起来!” “那是因为,青山派掌门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他是蝶疫的施放者呢!要我说啊,这洛掌门 也忒胆大了些,且不说当着仇掌门和两位仙君的面,还当着白阎王的面说!我看呐,要不是白 阎王为了仇掌门的面子,青山派,早就没了!”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说起来,蝶疫的动静虽然小了,但他们好像还没有找到感染 源和感染的规律。俗话说治病要治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空有一个药方,还那么难获得,岂 不是根本治不好?” “谁知道。我就觉得,这就是那些修士杀孽太重,老天爷来惩罚他们了。对啊!我听他们 说,哪门哪派,患病的都是些名声不太好的!像我们老百姓和那些德高望重的和人人爱戴的大 侠,就没听说过有事的。所以啊,鬼使神差,这场蝶疫倒是消了很多人的心头恨,不然怎么会 那么快就没了声音!大家伙心里其实都高兴着呢,不然哪轮得到我们在这里说?”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就是这白阎王啊,也真是可怜。他们救不了的人他来救,多好 啊,可就是修了个邪魔外道被正道追着喊打喊杀的,到现在还要来背个这么大锅!” “可他也灭门啊!终究是邪魔外道,加上他做事果决手段阴狠,手下死活命还指不出哪边 多呢!独占一座宝山,修为还那么高,玄门百家又怎么可能容得下他?幸亏他师兄念旧情,才 能稳住一点局势,不然他哪还活得到如今?当初尧常独占望巴山,他可是真真正正的正道大能 ,到最后呢?还不是被百家围剿了!要不是他有先见之明,徒弟几个算争气,虽然一个走了歪 路,到底还是比较收敛。而且若不是白阎王,兖川哪还会有一天安宁?到时候苦的受波及的, 都是我们这些老百姓。所以真要说起来,我们还应该谢谢他。” “是啊,而且仔细一想,他也不过是接个委托,不和江湖里的暗杀组织没什么区别吗?欸 等等,你说蝶疫都是那些不太好的人得,那会不会,真是他干的?” “不会吧?他会这么麻烦?” “说不定有什么隐情呢。你看他现在又突然去抢夺骨族的秘宝,算上玄门大会,说不定他 想翻天了——” “墟——你不要命了!平城可是青山派管的,他们对白阎王恨之入骨,你这么说,被听到 了就完了!我可不想跟着遭殃!” “这我知道!可仔细一想,他平日里和玄门的关系本就只有他师兄,纸糊的窗格,还不是 一捅就破!听说他从来不参加玄门大会,就这么一次,还是给师兄面子,还当场被怀疑是凶手 。若真不是他干的,这谁受得了?他又不是干不出什么事来,要真动起手来,就是和整个正道 作对,还要顾着魍魉山,岂不要寻些宝贝备着?” “那真要这么说来,天下可不又是一场大乱?” “谁说不是呢!到时候苦的,又是我们啊!唉!” 听着他们唠嗑,两人的面也呲溜的差不多了。大饮一口汤舔舔嘴,颜魍无比满足地哈了口 气。 寒魉看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小声道:“姐姐,他们这么造谣,你都不去管管吗?” “管? ”颜魍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他们敢说就说明说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管?把他 们都杀了?” “额……,, “行了。”双腿一蹬,颜魍就跳下了长凳,走到寒魉身边直接拉住了他的手,“听听,他 们那么多听说,你觉得他们是普通人吗?吃饱了正好去耍耍,走!” 然后,寒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拉到了那两个人面前。 “咳咳,二位客官。” 嗯?我说话了? 转头,又是颜魍人畜无害的笑脸。寒魉忍不住动了动眉毛,然后颜魍轻轻点了点头。 ……唉。寒魉摇了摇头,配合他的话做出了口型。 “二位客官,你们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那两人同时颤了颤,抬头看看寒魉,再低头看看颜魍,其中一个就不耐烦地道:“你们谁 啊?” “在下青山派洛羽轩,这位是叔叔家的小孩儿。我们二人来此地吃个早饭,没想到还能听 到这么有趣的事。二位,可否借一步到外面说话?” 做戏就要做全套,就算说话的是颜魍,口型和动作也要配好。然后,寒魉就依着他的话笑 眯眯地摆了个“请”的姿势。 那两人惊恐地看着他们,面面相觑了好一阵,才不情愿地挪了起来。 洛羽轩是谁?青山派掌门洛寻安的小儿子,可是他的心头肉,能惹?洛羽轩的叔叔,那就 是掌门的兄弟,能惹?这到底是什么运气,一下就碰到这么两个!两人心里泛着嘀咕,脚上却 是一刻也不敢慢的走了出去。 打架斗殴威逼利诱,通常都是在巷子里解决的。循着老规矩,四个人就进了条巷子。然后 ,那两个人就很自觉地挨到了墙角。 寒魉抽了抽嘴,随后右手被颜魍一拉,便也心知肚明地开了口。 “二位,我们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你们也不必如此惊慌。带二位来外面,我也是念在不 想打扰店家及其他顾客。二位,我就想问你们几个问题,可好?” 两人小鸡啄米般地疯狂点了点头。 “很好。”寒魉垮着眉端出了个自信又邪魅的微笑,“那么请问,这个骨族秘宝,是怎么 回事?” “公子不知道? ”脱口而出后,那人看着寒魉的微笑,再怀疑也只能一口口水死咽下去。 嘴角一扬,眉眼一弯,那人笑道:“公子,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坊间传言,白阎王在几天 前偷偷去了趟骨族,把骨族全灭了。然后啊,原本骨族的地盘突然变成了一片花海,梦幻的很 。江湖中人都猜测,骨族是为了守护秘宝所以才不跟我们来往,而白阎王就是为了秘宝把他们 杀了,实在可恶!” “嗯,是很可恶。”寒魉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又道,“那白阎王造反——又是怎么回事 ?,, “公子!话不能乱说!我们可没这么说!那白阎王身为邪魔外道,让他活着已是正道最大 的宽容了,他还敢造反?如此不感恩戴德还反咬一口,那他真是连畜生都不如!公子,定是方 才店里嘈杂,公子又日日劳累,所以听错了。” 当着面这么一通,冷静?冷静不了冷静不了。颜魍暴着青筋使劲掐着寒魉的手,在坏事边 缘连忙直接亲自上口道:“如此,那还真说不准。不过二位,你们听说的事还蛮多,要说二位 是普通人我也不相信。二位能否自报一下门户,也好让洛哥哥认识认识?” “额,这个……” “嗯哼?”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又双双咽了口 口水。 “在下临山门弟子陆七。” “在下临山门弟子许星舟。” “蜀中临山门?”颜魍挑了挑眉,冷声道,“来平城干什么?你不知道青山派最忌讳那个 魔头?竟然敢在平城大肆议论他,不想活着回去了?” “公子恕罪!我们并没有!我们奉命来办事,只在平城暂停片刻,谈起一些话,额……实 在无意顶撞!还请公子宽宏大量放我们走,我们也好去办事。” 看着他们头低的跟什么一样,颜魍不屑地哼了声,转而又阴笑道:“办事?办什么事?” “这……”陆七和许星舟互相望了望,然后头低的更低道,“公子,此乃门中之事,实在 不方便透露,还请公子……” —” 狠话还没说出口,沿着街角巷子就飘过来了极具辨识度的声音。 “哼,就他?就算拿了秘宝又怎样?还能翻天不成?妖里妖气的,要是他真要跟正道为敌 ,那连人带山,他就会输个精光!” “羽轩,话不能说得那么大声。白阎王在民间还是有些民心的,你这样小心他们反感。” “哼,我洛羽轩还怕他们反感?整个平城都由我青山派掌管,他们反感,那魔头会来管他 们吗?不会!所以啊,他们迟早会认清现实,执迷不悟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声音挺大听嚣张,飘个几节巷子不成问题。陆七和许星舟呆呆地望着巷子口,直到洛羽轩 带着一批人马浩浩荡荡的从面前经过,两人才猛地回过了头。 可惜,哪还有什么人影。 第九十章 许星洲眨了眨眼,看向了陆七。“陆七,我们是不是,被骗了? “你这不是废话!” “不是不是,我在想,刚才那几个问题是在问白阎王的事吧?” 陆七叉腰道:“是啊。” “那你说,谁会这么关心他啊?还敢假装洛羽轩?” 关心他动态的人挺多,但是有胆子装洛羽轩的嘛,咳咳咳…… 两人不觉对视吞了口口水,然后灰溜溜地跑了。 娘啊,不得了!这怕是被本人撞上了!还报了门派姓名,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一路逃出平城,两人还不禁泪眼婆娑了起来。 颜魍带着寒魉在巷子里左穿右穿了好久,却是一路没说过一句话。寒魉默默地被他牵着跟 在后面,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不说,气氛又怪得慌。 “……姐,姐姐?” “干嘛?” “嗯……他们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放不了。” 寒魉顿了顿,然后猛拍了拍额头。这说的都是什么蠢话! “那个,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我是,不是,我……” “你咋?”颜魍回头瞟了他一眼,血红的眼瞳像是射了道精光,把寒魉吓得颤了颤。 “额呵呵呵……”寒魉挠了挠脸,干笑道,“姐姐,没事,我就想问问,我们不是要找卢 烟平吗?何必和那两个临山门的浪费时间?” “话不能这么说。江湖浩浩,小道消息总是这些人知道的多。我们在山里窝了这么久,总 要更进一下消息,不然就跟时代脱节了。” “可是姐姐,你身为,额……你在别人嘴里好歹也是白阎王,难道不该是眼线遍布天下吗 ?这消息该是最灵通的不是?” 一眼,寒魉被瞪地缩了缩脖子。 颜魍停下来凶凶地努了努嘴,又甩回头走了起来。 “眼线,我当然有。只是这消息嘛,自然是我想知道才会去问。你不是说不想管了么?那 我便不去问了呗,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你看现在,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只会让心情更 糟罢了。” “那……”寒魉咽了口 口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怪怪的,而且突然紧张了起来,“如果 我不说下山,你是不是真的不会下山了?” “怎么可能!” 忽地,心里一阵失落。“是嘛……” “酒还是要自己买。初一那个崽子,只会把酒倒了装一壶水回来,我怎么能让他去买?不 行不行,买酒这种大事,必须自己去!” 看着他气得直跺脚的样子,寒魉的眼睛忽地空了空。旋即,便是极其温柔的一笑。 “那姐姐让不让我买?” “你?”颜魍哼了声,“你连路都不认识,让你出去玩还要防着你迷路,还要防着你被姑 娘追一条街,还要防着你被人喊打喊杀!到头来不还是得靠我?算了吧你。” “姐姐!”寒魉垮了垮眉,无奈地唤了声。虽然吧,颜魍说的也没什么错,但是话说的那 么直白,太不给人面子了吧。 “嗷什么嗷?你可给我记好了,现在,你是我爹,是白阎王,哪有爹对着儿子撒娇的?哪 有白阎王对着小屁孩儿撒娇的?别毁我形象!好好装样子别整那些腻腻歪歪的知道了嘛?” “不是姐姐,那你还一直牵我手啊?” “呸!我一小屁孩儿,牵爹爹手怎么了?啊?怎么了?万一一松手你一不留神我就被人贩 子拐了,你怎么办?” “……哪个人贩子这么倒霉?” “嘿我这暴脾气!”松手撸袖转身,扬手就是一跃而起,“小兔崽子欠揍!” 然后,软软的拳头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砸在了寒魉胸口。 ‘‘噗——” 寒魉连忙捂住了嘴,使劲憋笑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小不点。 “姐,姐姐,你这么矮,就别打了哈哈哈哈哈——” “你! ” “我还以为你只是身体变小,没想到,你不用灵力真的连力气都只有这么点哈哈哈哈哈一 _” 血曈冒火,恶狠狠地瞪着大笑的他。 似是笑累了,寒魉抹了抹眼角挤出来的泪珠,终于收起嘴好好地看向了颜魍。然后,无奈 地摇了摇头,俯身,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喂你干嘛?” “你不是说我是你爹爹嘛?那爹爹抱着儿子走,岂不是天经地义?反正姐姐这么小这么轻 ,也不碍着我啥。” “哼!”颜魍叉着手别开了头,不久,又别了回来。 眼中,是他无比温柔甚至带着些宠溺的微笑。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倒是走啊!” “姐姐,指路啊。” 然后,寒魉就这么抱着颜魍走到了一座山脚。 青山流水,云雾缭绕,鸟鸣泉涧,花草虫鱼,又是座标准的仙山。寒魉抬头看看万里苍穹 ,再看看穿云山尖,又回身看看幽长细巷,不禁感叹道:“没想到,这巷子出口还连着这么个 地方。姐姐,这么好座山竟然没有门派吗?” “嗯?为什么这么说?” “你总不至于去找什么门派里的人吧?我算了算,你的师兄姐的地儿我们不都去过了么, 那应该跟门派就没什么关系了吧?” “这里是青山派本宗啊。” “是嘛。”寒魉应了声,突然顿住了。眨眨眼,不可思议地看向怀中的颜魍,吼道,“青 山派!不是说恨你入骨吗?你不会这就来端山了吧?” “哈?我没事端山干嘛?卢烟平,他就住这儿啊。人家可是青山派的长老,我不上这儿找 上哪儿找?” “长……长老?姐姐,你的探子?” 一掌拍头。 “哎 _-” “什么探子不探子!人家个隐居的长老,霸着席位还悄咪咪开了个黑市。黑市是什么地方 ?我找他做探子,那我岂不是被他看了个透!他光靠卖我的消息就能赚翻!我怎么能让他得逞 ?,, “……那,我们怎么上去?” “旁边,绕小道。” 然后,寒魉就在各种青山派弟子戒备的眼神下抱着一个全身白色的孩子堂而皇之地从青山 派大门进去了。 青山派的建筑,白玉砖瓦,墨顶萧墙,虽然跟凌霄派的豪华没得比,但和周围山色倒是挺 配。门中弟子各个青衫带剑,绾发飘带,剑眉星目的,倒是少年英气十足。就是看两人的眼神 是真不怎么和善。各个都把手按在剑柄上跃跃欲拔,恨不得把两人切成肉片。 大概,只教了仪表没有教神态吧。对客人如此没礼貌,真是没教养!颜魍暗暗呸了声,干 脆直接靠到了寒魉肩上不去看他们了。看什么看?杵在两边傻愣愣的,还一个比一个丑,衣服 也救不了你们! 只是,他可以靠着寒魉无视他们,寒魉就不行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众人可怖的目光 中穿了过去,寒魉只感觉自己的眉毛都快垮到眼皮了! 然后,终于,前面来了个乍一看还蛮仪表堂堂的人,负剑拱手,拦住了两人。 “二位,”开口,声音倒是好听,有少年的干脆,“在下青山派大弟子宇文浅安,方才师 弟们观二位就这么进了山门,有些不放心,便一路警惕,让二位受惊了,多有得罪。” 嗯哼。颜魍挑了挑眉,看向了寒麵。对视,心知肚明。 “得罪倒算不上。”寒魉寒着脸冷笑道,“我是没什么,就是他们吓到了我怀里的孩子, 这该怎么办?” “这……,, “宇文浅安,是吧?” “无礼!你怎么跟大师兄说话的!”旁边的一人突然道。 “我和他说话,你插什么嘴? ”眉眼一移,寒光瞬至。 “无冰。”宇文浅安看了他一眼,戴无冰噎了噎,安静了下来。转脸,宇文浅安端笑道: “阁下,师弟无礼,浅安在此替他陪不是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来此所为何事?” “我来找卢烟平。” 戴无冰又动了动,不过马上被宇文浅安制止了。 “卢长老?阁下找卢长老何事?” “我找他不找你,干什么告诉你?” 好在颜魍平时说什么话都一个表情,寒魉也扮地轻松,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么多 人面前摆出副不屑的样子。 宇文浅安皱着眉笑了笑,道:“卢长老的话,恕浅安也帮不了阁下什么。阁下既敢直呼长 老姓名,想必和长老已是近交,那阁下应该知道,长老从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能不能见到, 着实要靠一番运气。” “那是自然,所以我这不来这儿碰碰运气?你就告诉我他平常住哪儿,我自个儿去找就是 了,也省的你们看着来气。” 宇文浅安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阁下言重了。是这样的,卢长老身隐青山,弟子们也 只知道大概居所,就在后方十里竹林内。但要进这竹林,恐怕……” “还有条件?” “弟子不好做主,恐怕需要向掌门申请。” “免了吧。”嘴角上扬,寒魉邪笑道,“你们掌门见了我,怕是要怒发冲冠好一会儿,还 是免了。我自己会走,你们要是不放心就去通报,但我最好劝你们别。我不过是和老朋友叙叙 旧,你们要是搞出个什么动静了,说不定明天青山派就没了。话我就说到这儿,你们自己看着 办。” “唉你!” 只是眼前一道白影飘过,耳边风吹,众人便也只能干望着远处扬长而去的身影,顷刻消失 在了林海。 “师兄,我们……” 一手制止,宇文浅安看了他们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第九十—章 十里竹林,石板青阶,行到深处,空中竟也飘起了云雾。身后的白皙逐渐被幽绿覆盖,寒 魉望着渐渐模糊的青山派建筑,回过头看着怀中的颜魍,道:“姐姐,我们这么进来,他们不 会真的就去找掌门了吧?” “找了又怎么样? ”颜魍撇了撇嘴,“我看那宇文浅安长得还算聪明,应该知道利弊。再 说了,他就算去说,肯定也会把我撂给他们的话带上。这种话听着,不管谁家的掌门,就算再 鲁莽也要脑子过一过:敢说这种话的,能有几个人?既然如此,他若带人来了,惨的就是他们 ;他若不带人来,那大家相安无事,情况简单明了。”说着,颜魍摊了摊手。 “那你这不是相当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吗?” “那又怎样?我行得正坐得直,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躲躲藏藏干什么?再说了,” 眼睛一眯,颜魍朝着他邪邪地笑了笑,“现在你比我更像白阎王不是嘛?” 见寒魉一脸被坑的委屈样,颜魍继续笑道:“爹爹怎么了?莫不是嫌我太重抱着吃力了? ” 贼兮兮的笑脸。寒魉瞥了他一眼,冷哼了声,道:“那你会下去吗?” “爹爹舍得?” 嘿呦!还蹬鼻子上脸了?寒魉看着他照满脸坏笑的,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别开了头。“当 然舍不得。” 竹中小道,曲径通幽。行至深处,便是木篱小屋,青烟暮菊——想什么呢。十里竹林就一 条路,弯弯绕绕的,走的寒魉脾气都要上来了。要不是抱着拜见居士仙人的敬畏心态,怀中的 颜魍有意要让他一步步走,他早就飞过去了。然后呢?原本以为住这么幽静的地方的,总该是 个出世脱俗的,走到了寒魉才想起来,卢烟平可是个开黑市的!开黑市的住那么仙?不合适不 合适。 路走深了,就变宽了。寒魉正要高兴,眼前突然一道金光,差点闪瞎他的眼。缓过来看看 颜魍,见他只朝前努了努嘴,寒魉也只好压下心中巨大的不安走了过去。 绿竹渐开,视野渐明。 有道是,琉璃璎珞朱阁楼阙,珠光宝气高台重宇。紫檀铺路金箔缀瓦,九层台阶步步镶银 。金碧辉煌的小型宫殿,墙廊外一圈黑金木篱,窗槛上挂满了鎏金的各式小玩意儿。小小殿外 ,九盖琉璃灯在风中摇摇晃晃,隐隐的火光中似还散下了点点光尘。风烟阵阵,直叫人分不清 云雾山岚还是香薰火燎,反正氤氲不散,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哪是山间隐士竹林修客?简直是,铺张浪费,极尽奢华啊! 寒魉呆呆地看着眼前金光熠熠的建筑,愣是连动都动不了。光看这排面就知道它的主人是 个什么神仙货色,卢烟平,黑市老板,不愧是老板。 气氛被金光窒息了一会儿,颜魍便看向了寒魉。见他嘴巴大得合不起来的傻样儿,便万分 嫌弃地捏住他的脸揉了起来。 “诶诶诶,醒醒,把哈喇子擦擦,瞧你那没见出息的样儿,丢人现眼!” “啊,啊? ”回神,寒魉眨了眨眼,咽了口 口水。 “放我下来。” “噢哦。” 双脚踏地,颜魍理理衣服,再一撩头发,扬手一摆,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起来。 目之所及,都是一样都碰不得的东西。寒魉小心翼翼地跟在颜魍后面,又要防着金光瞎眼 又要防着碰到东西,走路要看路这一句话,在今天竟是品出了另一番滋味。 宫殿真不大,就是真的奢华精致。人站在旁边的地上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上去。无处落脚 ,因为每一脚踩的,都是拿命都换不起的钱。 就算还没看到半个人影,寒魉也还是忍不住屏息凝神。见颜魍毫无所谓地走上了台阶,便 小声道:“姐姐,你这么踩,是不是不太好?” “嗯? ”颜魍顿了顿,回了他一眼,接着又大摇大摆地走了起来。“这台阶放着不就是让 人来走的么?有什么不好?倒是你,怎么跟做贼一样?上来啊慌啥?” “……那,好吧。” 深深看一眼脚下的地,寒魉又咽了口口水,踏上了台阶。 “姐姐,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建这么个玩意儿?又没多少人看。” “有钱人的心思,谁懂?没地方花就自己搭着玩呗。” 走廊挺小,只上去这么会儿,颜魍就转了一圈。寒魉见他看着那些鎏金装饰打量点头嗯的 ,又道:“姐姐,他是不是不在啊?这地方也不大,在的话应该听得见动静的吧?” “小魉啊,有一句话说得好,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这在不在嘛,得看他。”颜魍 突然回头意味不明地朝他笑了笑,“这里的东西,哪一样都是常人碰不起的,所以啊,你可留 心着点。” “我知道。” 头还没点完,寒魉的眼珠子就瞪了出来。小小的手在他话说完的一瞬就直接伸向了窗户上 一串形状像月亮的小宝石,一拉,一拽,叮叮咣咣就砸了一地,声音可好听了。 寒魉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颜魍就拽着绳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了。然后,门内突然传来一声咆 哮,山林震颤百鸟齐飞,墙上的挂饰纷纷叮咣了起来。然后,白影一闪,颜魍就站到了寒魉身 后。再然后,大门“嘭”地就开了,紧接着冲出了一道大风。 “P^Z_” 静止。 怒目圆睁满带血丝的眼睛,目光直刺寒魉的大眼,然后,又缓缓下移刺向了他的左手。 那里,有一串断线的月牙形宝石,地上一地都是它的残片。 该哭吗?哭不出来。那怎么办?寒魉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虽然看着邋遢却全身珠光宝 气而且有些好看的女人,不免苦涩一笑。姐姐啊,不带这么坑爹的…… “你——”卢烟平高吊着柳叶眉,鼻息一敛,嘴里寒气一呼,露着副要杀人的模样,“扯 了我的月牙灵?” “我,不是,是,我……”额头冷汗一滴流,寒魉顺着她逼近往后一仰,然后被颜魍用手 抵住了背。 “……”尴尬一笑,寒魉挠了挠头,“是,是我。” 然后,在卢烟平起手的一瞬,小孩的声音就从寒魉背后传了出来。 “卢长老,月牙灵已经碎了,你再拖条人命它也回不来,又是何必?” 动作一凝,卢烟平顿了顿,咬着牙不甘地收了手。 站直身子,卢烟平垂眼看着地上散落的月牙灵,冷哼一声,连同寒魉手里的一同拂手幻去 了。“我道是谁这么嚣张,原来是白阎王啊。” “那是自然。毕竟世上付得起你的黑市的,也只有我了。” 结束了?寒魉听着他们的话微微回直了身子,末了还不忘恍然大悟一番。是啊,姐姐有做 魍魉山,论宝贝,他只有更多更珍贵的。旁人惹不起卢烟平,姐姐可不会。难怪,随手就扯, 一点都不疼惜,明明还是蛮好看的石头。 “白阎王,你为了找我,竟然还这么嚣张地从青山派大门进来,什么急事让你这么顾及不 得? ”卢烟平连嘲带讽地奚落了一顿,转身却直接走进了屋中。 “自然是需要靠你的急事。”颜魍笑了笑,绕过寒魉跟着走了进去。身影进入幽暗的刹那 ,又回身向寒魉挑了挑眉,“走啊,人家都让我们进去了。” 对视几秒,一个转身,一个起步。看来,姐姐和青山派真的有段孽缘。这个卢长老,和姐 姐之间应该也发生过什么吧。 踏入幽暗,身后的门就关上了,旋即,万千灯火瞬亮。 人声鼎沸,热闹暄天,夜市灯火,眼前的,分明就是一条街!人山人海间,每一个人都带 着面具,倒是把寒魉看得惊了惊。 “怎么,标准的黑市场景,吓到了?” 低头,是颜魍满带戏谑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就憋着。把手给我。” 一愣,寒魉缓缓伸出了手。 颜魍笑了笑,拂手散了一道红灵,然后接过了他的手,转身就拉着他走了起来。“爹爹, 进了黑市,记住一条规矩。在这里,一切东西都可以交易,所有人都是互相的商客。不到万不 得已,千万不要摘下面具。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和你做生意的是谁。一直拉着我,不然,太容 易走丢了。” 卢烟平看了他一眼,幻出面具在前面带起了路。寒魉看着眼边面具的阴影,心中忽地闪过 一丝意味不明的感觉。四下张望,每一张面具下都是黑洞洞的眼,每一双眼都似在与自己对视 ,可再一看,却又没有人在看你。恍惚间,那么的诡异。 “爹爹?” “啊? ”回神,是颜魍闪着光的血瞳。“别看他们,看我。” 心中一颤,眼泛涟漪。 颜魍又走了起来。依着他的话,寒魉一眼不移地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心中的恐慌好像真的 少了许多。奇怪…… 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不需要左拐右拐,一条大道直通尽头最豪华的一栋建筑。 寒魉看着眼前大到惊人的宫阙,差点惊掉下巴。这不就是刚才那个的放大版吗? 九层台阶上,是偌大的长廊墙宇。只是琉璃灯展已经成了九九八十一盏,分挂在各种精巧 的地方。放大版的极尽奢华,却比之前更多了丝精致。富贵齐天,不容触碰。那份震撼和心悸 ,是建筑自带的。 没有人说话。卢烟平就这么带着两人进去了。 幽暗,瞬明。一样的配置,只是场景变成了普通的房间。 卢烟平走到桌边示意两人坐下,随即拂手控着茶壶为两人各沏了杯茶。“好了,说吧,什 么事?” 颜魍看了凳子一眼,便看向了寒魉。 然后,颜魍就坐在寒魉腿上摸出了胸针。 “魂花胸针,骨族长老给我的,他说里面有东西。但很奇怪,魍魉山好像容不下它,我也 没弄懂它的机制。你帮我看看,这东西怎么解?” 第九十二章 “魂花胸针? ”卢烟平接过胸针,又瞟了眼两人,淡淡地道,“你和他玩过家家还是什么 ?还当起儿子来了,你不是向来不肯吃亏的吗?” “吃亏?白嫖一个爹爹怎么能算吃亏呢? ”颜魍笑眯眯地道,“再说了,是路人这么认的 ,我不过是顺着话茬接下去罢了。怎么,不行?” “你爱怎么玩谁又拦得住你?”卢烟平抬头深深地看了寒魉一眼,“就是——他这张脸, 当爹还真是有些不搭,也屈了有人能这么认。你们俩到底哪里像了?连毛色都不一样,太没眼 力见了吧?” “谁知道呢?”颜魍无奈地耸了耸肩,晃了晃腿,“不过话说回来,这胸针你可有看出什 么蹊跷?” “这个嘛……”卢烟平摩挲着手中的胸针,打量了一番后摆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上面有封印。” “废话。” “我打不开。” “.,, “那个长老当时是怎么说的?” “哈?这我哪记得?大概是里面的东西我可能不需要,但是是他最珍贵的,毕竟是人家妻 子的遗物。” “都说你不需要,你还要看?” “不说了可能嘛!”颜魍拍桌道,“何况那个封印我解不开,好奇啊!” 卢烟平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只是个管事的,看宝贝这种事不擅长。出门百步左拐 ,铭香阁掌柜思房,她兴许能给你答案。” 伸手递过胸针,卢烟平直直地看着颜魍,沉默了半晌,又道:“青山派——你留心着点, 说不定,又是一段孽缘。” 玄里玄乎的。寒魉看着他们两个一动不动地对视,目光是一个比一个深邃,心中虽然困惑 ,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静静地抱着颜魍等着他们。怎么说呢,突然的距离感和落寞感,心里 挺不是滋味。 “路我已经指了,能不能找到人、找到答案,就看你们了。”卢烟平站了起来,“白阎王 ,这里的规矩,不用我说。面具,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摘。哦还有,给你一个小建议。若你见到 了思房,她刁难你,你就把你爹的面具当着她面儿摘了。省事省心省力,相信我。走了。”然 后,就酷酷地转身走了。 寒魉见她头也不回地潇洒走了,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姐姐,她什么意思啊?” “嗯哼——”戏谑地音调拖得老长,寒魉看着他邪魅的目光,心中又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手一拍,寒魉便松开了颜魍的腰。双脚一蹬下地,颜魍转手牵起他就往门外走了。“谁 知道呢。” 一出来,身后的门就关上了。眼前明灯楼阙,熙攘人群。光火朦胧中,是一张张莫名阴森 的面具。冷不丁互相对视一眼,颜魍转而轻轻笑了笑,牵着他走下了台阶。 踏地,暂停。 “小魉。” “嗯?” “这里不是苗疆,就算也是夜市灯火,但气息完全不同。面具让人看不清彼此的眼,便也 让人看不清彼此的心。姐姐本希望你一能直傻傻的待在姐姐身后,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我错了 ” 〇 兀的,心头一震。“姐姐……” “你叫了我这么多声姐姐,那姐姐好歹也要告诉你。”颜魍顿了顿,忽又转身意味不明地 看了他一眼,旋即一笑,“在你化人之前,你是吸尽世界怨气的不死丹,是长明含恨而消的曈 目。你体内长明的灵力,早就与怨念合为一体了,跟我的血咒比起来,可能也差不了多少。姐 姐笨,早知道你这么厉害,就不把血咒给你了。现在你体内两种怨煞之力共存,谁也不知道会 怎么样。我和蓬莱已经给两边都加了小封印,不出意外的话你不会有事,但你还是要——” “姐姐!”寒魉突然有些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旋即又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干嘛突然 说这些?感觉就像……”感觉就像你马上要离开我一样…… “感觉就像,我马上就要离开你一样,对吗?” 一颤。眼中,是他仰着脸温柔地有些刺痛的微笑。 “你若不愿,我便不会离开,但,有一个词叫不得不。” “姐姐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也不可能一直护着你。就像之前、现在,反而是你护着姐姐 。姐姐是邪魔外道,在他们眼里,你也是。且不说有多少人暗地里在调查你,光是看我们经常 走在一起,他们就能想很多东西。” “正邪不两立,魔道必诛。同流合污狼狈为奸,我杀人成性,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可你的 出现,便成了我扩张势力的证据。蝶疫也好,秘宝也罢,只要他们想,什么罪名都可以挂到我 头上。只是,无心传谣我便也视而不见了,但有心栽赃,我又能如何?” 不懂,寒魉真的有些不懂。颜魍说话明明那么平静,可他眼底藏匿的波澜分明满是怨恨与 无奈。这一瞬,他的一下垂眸,真真正正让寒魉感受到了,何为一眼冰穿,万生皆惧。 “你只需要记着,千万不要被灵力反噬,若我不在身边,也千万不能吃亏。好了,我们走 吧。” 颜魍笑了笑,转身便牵着他走了起来。 心中的恍惚,似是真与这黑市万重灯呼应了起来。眼中重影飘忽,只有他瘦小妖白的身影 清晰无比。 百步,只一瞬。只是街角忽停,眼中的他,嘴角忽然微微上扬了番。随即耳边一声恍惚的 轻笑,转头一望,四下却依然是匆行面具。 “铭香阁,到了。” 颜魍的声音一下又变回了平常的样子。寒魉愣了愣,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便向左转了身。 铜府暗阁,重坠缭香。小门左上一块陈旧的木牌,上面刻着不起眼的“铭香阁”三字。整 间店铺外表陈暗,没有过多的装饰,加上金属的色调,甚至看着让人沉闷和心生压抑。不合时 宜的香薰却又萦绕在屋前,搭配着实有些怪异。来往的人很少有进铭香阁的,或者可以说,颜 魍他们是现在唯一停在门口的。 这么打量了会儿,颜魍什么也不说就直接拉着寒魉进去了。 暗道忽明,大概是黑市的标配吧?寒魉看着长长的走廊和两边一盖接一盏亮起的灯,不禁 有些无力。标准黑市吗?能来这种地方的,果然都不简单的。 人家是移步换景,这里是移步换香。走几步,香味就会微微变一变,等走到长廊尽头,光 是寒魉就已经闻到了十余种香。铭香阁?难不成真是卖香料的?还顺带研究宝物? “哟——” 暗处忽然娇声一叹,两人立马停住了。 “两位客官,来我铭香阁,所谓何事啊?” 两人双双向声源望去,只见暗处袅袅娜娜地扭出来一个人,身材娇小,穿着身紫色的衣裳 ,手里摇着把看着就很贵的扇子,然后晃着晃着,啊不,跳着跳着就到了两人面前。 寒魉愣愣地看着她,脑子突然有些空。 姑娘?小孩儿?装嫩的老妖怪?还是仆人?掌柜的,总不该是这样的吧?可看她的架势, 嚣张自在的很啊,也不像仆人…… 眼前的姑娘,端着副十三四岁花季少女的青涩脸,但细看还蛮动人。没有精致的妆容,也 没有华丽的衣着,紫衣淡妆,倒是给人出水芙蓉般的清爽与愉悦。 三人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会儿,末了,还是颜魍先开了口。只见他正儿八经地朝她笑着点了 点头,拉了拉寒魉的手,道:“爹爹方才还在和我讨论铭香阁的掌柜会是何等美人,没想到, 竟是这边淡妆素雅。思房姑娘,久仰久仰。” “爹爹? ”思房抬头看向寒魉,好一会儿忽的笑了笑,“我怎么看你们也不像啊。” 空气进入一瞬的尴尬。不知为何,寒魉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如今这一聊,心中便更加 确定这是个不好惹的主,眼神便忍不住飘忽了开去。 颜魍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扬,道:“掌柜的爱怎么认为便怎么认为吧,只是请不要用这么 吓人的眼神看他。掌柜的,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吧,我这里有一枚胸针,上面有封印,卢姐姐说 她破不了让我们来找你,不知?” “嗯哼,既然是你卢姐姐说的,”思房摇了摇扇子,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柜台,然后掏出 了算盘,“那我是拒绝不了了。行啊,不过这里是黑市,无偿帮忙什么的总是不太可能。帮一 次忙基础价三万两,具体待定。先付钱,再帮忙。”然后,摊了个扇子对着两人。 “姑娘,敲诈呢? ”颜魍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眼中带寒地笑道,“你要是一直这样,难怪 你这儿人都没有。” “哟,小公子,麻烦你搞清楚,要帮忙的可是你,本姑娘浪费时间来做你的生意,可不是 来听你关心我的店的。给钱办事,听不懂吗?” 寒魉忍不住抽了抽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后,两人的手就这么挂在了空中。 颜魍挑了挑眉,转身看了眼寒麵,又看了眼手,再回头看了眼思房,然后又挑了挑眉。 “掌柜的,三万两,我是拿不出,不过嘛——” 一退一转一跃一抓,脚起手落,麻溜溜的。 “这位公子,掌柜的可还满意?” 眼中,是思房愣了一秒后飞速睁大冒星的眼睛。心中一咯噔,寒魉又退了一步。 然后,直接被颜魍拽到了思房跟前。 “掌柜的,人我放在这儿,你看这桩生意呢,做是不做?” “做做做!当然做!哎呦喂我的娘啊——” 寒魉眼看着她如饿狼一样扑了过来,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然后,然后……然后他就被扑 倒了。 作为一个从来没被姑娘扑倒扒拉过的男的,如今眼睁睁看着思房趴在他身上又是捏脸又是 干嘛的,寒魉要死的心都有了。 颜魍站在一边跟没事人一样看着他们胡闹,看着寒魉迅速飞红的脸,然后很不厚道地蹲在 一旁笑了起来。 ‘‘噗——” 第九十三章 “你笑什么啊!干嘛定我?” “这不是省得让你跑嘛,反正结果都一样。” “不是,诶,有你这样卖我的吗?” “当然没有!普天之下除了我,谁还敢出卖您的美色去做交易?卢烟平的法子,不错,真 不错哈哈哈哈哈——” “你!你快给我把她扒拉下来!” “你不是有手吗,她这么小一个,自己扒拉!” “你 B予!” 然后,过了半刻钟,寒魉终于无力地瘫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颜魍在一旁捂着肚子擦着眼泪,抽了一样地看着他。 思房从地上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衣服,光这么个动作,又把寒魉吓得往后挪了挪。“ 姑娘——停,停!您别老看我啊,论相貌,他比我好看多了,您找他别找我啊!您看我一个、 一个、一个有家室的人,不合适,太不合适了!” “骗人,看你刚才那样摆明了就没碰过女人,家室? ”思房吐了吐舌头,“唬谁呢?还有 啊,这小孩是好看,可你也说了,小,孩,我对小孩可没兴趣。” “呵——”颜魍往他身边挪了挪,看着他窘迫又狼狈的样子,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抹放肆 又戏谑的笑脸。“听到没,人家只对你感兴趣。” “你! ” 可恨,实在可恨!刚刚没事说一通奇奇怪怪的话,吵着交代后事,现在干脆直接把我卖了 ?你平常不是很横吗?不是说整个黑市都付得起吗?现在就三万两,甚至不讨价还价闹一闹, 就这么爽快地把我卖了?就为了个封印?姐姐,你不会就真的要把我丢了自己走了吧?不是你 丟哪不好为什么要丟给思房啊! 委屈突然如潮水般涌上了心头,那张戏谑的笑脸,虽然以前也是那么招恨,但现在竟然看 得那么可恶!讨厌!这个讨厌的臭男人! 咬牙切齿地瞪着颜魍,半晌,寒魉愤愤地别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颜魍见他如此,便也站起来理了理衣服,随后转身,依然满面笑容地对着思房道:“掌柜 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既然现在是交换,我的人已经放在这儿了,那这胸针上的封印?” “好说好说,”思房摊开了扇子,“把人留下,胸针给我。” 又一笑,颜魍摸出了胸针。“好,合作愉快。” 一句话入耳,寒魉立马别回了头。“喂!你来真的啊?” “不然?”颜魍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回道,“黑市规矩,所有买卖一旦定下就没有反悔 的余地,命也好什么都好,只要双方同意,就没有取回去的道理。当然,若她弄不好,交易自 然不做数。所以现在,你已经不用跟着我了。” “不是,喂!从刚才开始你就在说什么?什么不用跟着你了? ”寒魉不明白,为什么自己 突然就控制不了情绪,但现在也不想明白了。明明,这就是件小事;从他这么狡猾的人嘴巴里 说出来的话本就没什么好信的,明明赚到便宜他就可以把他带走的;明明,他也用不着特意暗 示他的。可是,莫名奇妙的,寒魉现在真的好害怕,害怕他真的就这么把他丟下。 抿唇,寒魉稍微收了点气,沉声道:“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危险? ”颜魍看了他一眼,忽地笑了笑,“又有什么在我面前称得上危险?” “那你到底为什么? ”身随心动,寒魉不禁往前踏了步。一瞬伸向颜魍的手在空中骤停, 旋即放下了。 穷追不舍,甚至明显地着急。 对视,只有黯淡星辰和愈发妖异的血曈。 “什么为什么?我不是说了么,你现在,不用跟着我了。思房姑娘,解封。” 垂眸,微笑。“好啊。只是没想到,阁下虽然年纪不大,做人倒是心狠。思房看这位公子 对阁下忠心耿耿,连被阁下当做物品交易也只是询问理由而不是拒绝,阁下却这么含糊他。” 手中绽灵,不轻不重的话语随着灵力渐渐飘忽,转进了两人的耳朵。 颜魍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对着胸针施法,笑道:“姑娘说的是。只是姑娘,虽然他现在跟了 你,但交易之时,他还是我的人。您说他对我忠心耿耿,那便是将他说成了我的下人。既然如 此,那自然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含糊不含糊,也轮不到姑娘来说道。” “哦?思房还真是小看了阁下,竟然就这么在他面前说。公子,又何必再摆出这么副不甘 心的模样,你都听到了,你的主人没把你当什么看,如今趁此机会摆脱了他,不是很好吗?看 阁下城府,想必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仇家遍地也是应该,公子跟了我,从此远离纷争 ,我们一起过过闲日子,不是很好?” 虽说寒魉前一秒还死盯着颜魍在生闷气,这一秒却不得不把脸转向了思房。“过日子?” “是啊。”思房笑了笑,“公子生得如此令思房着迷,思房看得欢喜,不忍心让公子做思 房的下人。况且那位阁下如此对公子,思房心疼公子,也想让公子活得让他后悔。所以公子, 做思房的相公吧?” “哈?” 两人眨眨眼,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对方。然后,寒魉别扭了一下扭头看向了思房。“姑娘, 我们这非亲非故的,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我不过就是个交换品,怎么能成亲呢?” “公子说笑了。有一句话不是叫日久生情吗?公子不喜欢思房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唉唉唉——停! ”颜魍插到思房面前瞥了寒魉一眼,道,“你们俩爱怎么样都行,请事 后好吗?姑娘施法的时候请专心,客人还等着呢。” “已经好了啊。” “哦? ”颜魍挑了挑眉,“卢姐姐都解不开的封印,姑娘倒是厉害,这么随意就解开了。 ” “思房不才,只会卖卖香解解封印。”思房笑着朝他走了过来,然后顺手一拐拐走了寒魉 。寒魉下意识挣扎了起来,可是马上就脸色铁青又幽怨地看向了颜魍。 挣扎不动。 颜魍挑高着眉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被思房生生拽了过去。 “阁下虽然不知道思房,但也该听过万印堂吧?” 又一挑眉,嘴角一扬。“原来,是万印堂啊,难怪难怪。那姑娘是这一届万印堂堂主?” “不,那是我爹爹。” “原来如此。”颜魍忽然深深看了寒魉一眼,又道,“那你倒是赚了个好亲家。” 见寒魉一脸掩盖不住的疑惑和不愿,颜魍又邪魅地笑了笑,朝他走近道:“万印堂是世间 第一奇堂,其间每一位堂主都有一门绝学。说来也怪,这门绝学虽然同出一流,但到每一位堂 主手里都会演变成不同的样子。”颜魍顿了顿,看向了思房,“预知。” “预知未来之力,是所有人的渴望。但偏偏,只有他们一家可学。只是没想到,下一届堂 主放着好好的堂主女儿不做,竟然来黑市开了家店,还是卖香和解封印的。”双眼一眯,“思 房阁下,道是在下失敬了。” 思房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又把寒魉往怀里拽了拽。“预知未来又有什么用?就算我能看 见未来,可无力改变,不还是只能任凭一切在我眼前发生?而且,是第二遍。” “阁下这是经历了不少啊?” “……”一甩手,思房把胸针丢了回去。“我的解封术与别处不同,而你的这枚胸针,也 是有些不同。你从哪哪来的?” “骨族。” “骨族?”思房皱了皱眉,“骨族不是最近被灭了吗……” 然后,思房的眼睛慢慢瞪大了。然后,她又眯起了眼。 “有意思。这世间,竟然还有你白阎王做不了的事。” 颜魍皮笑了笑:“阁下认为我是神吗?什么都做的了。” “在别人眼里,您可确实是神呢!”思房突然阴阳怪气地来了句,旋即又看了眼身边跟个 雕像一样的寒魉,笑道,“白阎王的人,果然不错。” “嗯哼。” “骨族的胸针,难怪。不过嘛,封印细节你就不用知道了,反正破我已经破了,里面也没 什么东西,你自己去看吧。”说完,思房拉着寒魉直接转了身。 “阁下这么着急赶我走嘛?” “交易已经完成,你若不做生意,我还要留你干嘛? ”思房回了他一眼,“还是,你还有 什么要跟他交代的?” 四目相对,是一眼看不透的血红和波澜满泛的复杂。 嘴角微微一扬。“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哦对了,他叫寒魉。思房阁下,告辞 。”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寒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潇洒无比地甩着袖子就走,冲到嘴边的话硬是生生被咽了回去。就 这么走了?玩真的? “行了,别看了,他都走了。” 僵硬地低下头,寒魉失神地看着她。 思房笑了笑,温声道:“他这么对你,你又何必对他念念不忘?况且,他是白阎王,你们 只有分开,才是对彼此最好的。” 心中一颤,是她眼底望不穿的深沉。 “你……什么意思?” 第九十四章 “什么意思,难道相公不明白吗? ”思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眼下,他被所有人推到了 风口浪尖。放近的,骨族,蝶疫,他们说他要变天;放远的,往事种种,他又有什么理由不被 正道嗤之以鼻赶尽杀绝?只是因为他太过强大,所以他们不敢。讨伐白阎王,永远只是时间问 题。本来一切还算稳定,但蝶疫的出现,又或者说,不死丹的出现,你的出现,把一切都提上 了行程。” 曈孔骤缩。眼中,是她逐渐迷离的微笑。 “我不相信,你们没有怀疑过。但原本,其实跟你也没什么关系。该来的迟早要来,谁也 阻止不了,谁也改变不了。像他这样的人,一旦有了弱点,便足以致命。如果你还想他好,那 你能做的,就只有把他的弱点去掉。” “你到底……在说什么?” 对视,沉默。 半晌,忽而一笑。 思房轻轻一挥手,暗处的门就开了。乍一眼望去,是黑不见底的幽长通道。“你既已是我 的相公,你想知道什么,我自然会告诉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说。”说着,挽着 寒魉就要走。 只是这次,她用的是普通的力道,挽不动。 “相公?” 回应她的依然只有沉默。 耳边,传来思房的轻笑。“寒公子,事实摆在眼前,他走了,把你留下了,而你只有不解 ,却没有怨言。思房称公子为相公,公子就算心里听着难受,也没有否认,因为公子已经接受 了这场交易0 ” “……”垂眸,寒魉看了她一眼,苦涩地笑了笑。“他爱干什么,我总不好不随着他。” “既然如此,公子,走吧。” 还能怎么办呢?就算一切那么突如其来莫名奇妙,可交易已经完成了,颜魍也撇下他走了 。估摸着,他又要去干什么大事了吧。故意把我抛开么……还是,真的只是嫌我累赘?去掉弱 点,是什么意思.. 回眼,是来时的长廊。只是一切有些恍惚,有些过分不真切。 衣襟一动,寒魉把手臂抽了出来。转脚,唇角苦涩一扬。“姑娘,虽然我看着脾气很好, 但也请不要做过分的事。你们交换的时候,也没说我换过来就要对姑娘唯命是从,还请姑娘不 要这样。” “哦? ”思房盯了他一会儿,随即转身走了起来。“相公原来,只在他面前那么乖巧顺从 么?不过也是,毕竟是白阎王,除了听话还能怎么办?” 黑暗逐渐吞没了思房的身影,只留下这一串略显刺耳的声音在柜台回荡。寒魉又望了入口 一眼,跟着她走进了黑暗。 走路带风一路潇洒地飘出铭香阁,颜魍不禁在门口停了下来。回头,还是那块破旧不起眼 的小门牌。 “没想到,竟然是万印堂啊。那崽子运气不是还蛮好的嘛,捡了这么大的便宜,又是下一 任堂主的,还相公,可以啊!” 愤愤地踹了一脚,颜魍拍了拍手,哼一声就转身走了。 封印解除后,胸针上的蓝光就不停地闪。颜魍就这么静静地盯了好久,原本带着怒意的脸 渐渐寒了下去。 “喂,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了?那小跟班呢?” 卢烟平的声音豪迈地打断了他。抬头,血瞳红光一闪。 “换掉了。” “换掉了?”卢烟平看看他手里的胸针,又看看身后铭香阁的小木牌,忍不住道,“我让 你给她看张脸,你倒是爽快,人都给她了!” “这不是看她几百年没见过男人的样?多大年纪了还装成小孩子,害不害臊?” 卢烟平看着他,然后上下移了移眼,还挑了挑眉。 颜魍看着她戏谑味十足的眼神,当即吼道:“看什么看,我这不是装!是形势所迫!” “哦——” “干什么啊你阴阳怪气的? ”颜魍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旋即正色道,“唉对了,那个思 房,真的是万印堂堂主的千金?” “是啊,怎么了?” “你——”四目相对,气氛倏地就严肃了起来。“你是特意把我引过去,特意告诉我用美 色诱惑她这个法子的?” 凝视,沉默。 半晌,卢烟平耸了耸肩,笑道:“随你怎么想。人家天赋异禀外加天生开挂,世上就还没 她解不开的封印。我这不是看你着急才推荐的她,不然,好好的一件小事,就要被整成大麻烦 了。不过——看你刚才那样儿,好像还真的不是件小事啊。封印总解开了吧?” “废话,可不是你说的还没她解不开的封印。” “嗯哼。”左看右看,卢烟平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番。“所以,你就真的把小跟班丢下 了?不怕他难过?” “难过什么? ”脱口而出后,颜魍立马顿住了。 一眼,下意识地望向铭香阁。又一眼,回神转向了卢烟平。面具下的她看不出神色,但那 双眯起来的眼,颜魍是怎么也不会忽略的。 嘴角,微扬。 “难过什么?他要是不难过,那就是见鬼了。这么一搞,他脸上写着的可不就是莫名奇妙 ?那张脸臭的哟,我都看不下去直接出来了。反正我经常这么来一出,他就算再难过又能怎样 ?他又打不过我。我可是白阎王,他跟了这么久还不习惯我的脾气,就是他的问题了。” 回头,又是四目相对。颜魍的嘴角越发上扬,末了,化成了一抹怎么看都奇怪的笑。 “不管瞎打误撞还是你刻意安排,到头来,我们俩想的不还是一样?万印堂,我倒是真没 想到。思房不还吵着要他当相公,若他真的讨厌透了我,一气之下跟人家成了婚,也许,也是 件好事。” “……那你,就又多了个仇人。” “我仇人还嫌少吗? ”颜魍轻笑道,“算起来,你还是我仇人呢。” 卢烟平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她叹了口气。“你又何必这么听我的。” “不,还真不是。”颜魍顿了顿,“就算没有你,迟早有一天他也会这样。一切,只是时 间问题。” 空中,暗暗传过两声叹息,随后,又是两声自嘲般的苦笑。不约而同起步,只是数米之后 ,便是转身两向,分道扬镳。 “颜魍,作为挂名长老,我好歹也算是正道之一,我劝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但作为朋 友,不,作为你的仇人,我警告你,必须生龙活虎地回来见我。你还欠了我不少钱,我可不想 去冥间向真阎王讨。” “你这么厉害,阎王见了你估计都要吓得把我赶回来了。小气鬼,慌什么?” “那就好。所以你现在,就要去了吗?” “差不多吧。刚才路上看到了熟人,先去打个招呼。” “是嘛。那,我就先回去了。” “今天谢谢了,长老。” “没事,记得还人情就好。” 一笑。似是心有灵犀地一顿,随即同时迈开了步子。分道。 终于,该放的放了,该说的说了。颜魍看着手中还隐隐散着蓝光的胸针,长长呼了口气。 只是,还没静下来看看,四面八方的目光就把他扎的浑身疼。 抬头,是人潮涌动,乌压压的一片。每一个都戴着面具,只留下漆黑的眼洞和不知真假的 几分面孔。 扫一眼,总有目光刺向他。这种感觉,还真不是个感觉。 颜魍鼓了鼓腮帮子,朝着一个方向瞪了眼,便气鼓鼓地继续走了起来。看什么看?没看过 小孩啊?还是没见过落单的小孩?还是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孩?切,一群什么东西! 拐来拐去绕了好几个弯,若不是颜魍熟悉这里,估计早把自己转晕了。空中明灯横挂,晕 晕黄黄地挤在一起,怡到好处地投射着专属于黑市气氛的光。街头转角,也自然免不了成为暗 处。 只是,越暗的地方,旁边就越亮。 颜魍插着手站在一间灯火通明亮的出乎意料的屋前,扫一眼两边幽暗的小道,嘴角不禁一 扬。 转身,踏步,进入黑暗。 “尹掌门,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黑暗中,传来一声甜腻的轻笑。“你也别来无恙啊。” “不敢不敢。尹掌门,虽说最近蝶疫的风声降了下去,但患病的人还是有这么多。既然世 间只有尹掌门一人可制出解药,掌门该很忙才是,又为何会出现在黑市里?” “白阎王又是为何?” “我?我又不像您那么忙,偶尔来黑市逛逛看看宝贝,又有什么?” “是嘛,白阎王倒是好兴致,就算江湖传闻闹得这么沸沸扬扬,您依然活得逍遥呢。” “呵,我的传闻千千万,可不一直都是沸沸扬扬?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也是。”尹蝶儿又笑了声,“先不说这个,今日,怎么没看见上次那位公子?” “哦?掌门倒是关心他,莫不是喜欢上他了?” “怎么会,只是看你们平常总走在一起,就连玄门大会您都带他去了,所以今日不见他, 有些好奇罢了。” “没什么好好奇的。人家跟姑娘快活去了,现在已经不跟我了。” “这样啊。”尹蝶儿顿了顿,“那他还真是无情。” “是啊,无情。”嘴角邪魅一笑,带起了寒声。“尹掌门,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哦,你瞧我!黑市大名蝶儿早有耳闻,如今正好忙里偷闲,便过来看看。没想到,这里 的布景甚是好看,像极了有些地方的灯会呢。” 第九十五章 一瞬的静寂,像极了屏息。只是倏忽一呼气,紧张到窒息的气氛又缓了下来。 “灯会啊……”颜魍转身看了眼边上亮的甚至让人眼花缭乱的光晕,不禁笑了声,“不太 像。” “是嘛。我倒觉得,都差不多。”黑暗中又传出蝶儿的一声轻笑。“颜魍,你帮过我,我 也把你当我半个朋友。我欠你的报酬,我记得,不会赖,你若有需要,我会帮你的。” “哦?尹掌门这是吃错了药还是睡昏了头,怎么突然说这些话?你若不提,我倒还忘了。 只是,尹掌门在幕后操纵一切,背地里害我明面上又这么说,是在存心把我当猴儿耍?” “嗯哼。你这么认为?” “不然?” 空气又一次堕入了静寂。良久,蝶儿笑了声,迈开了步子。 “就算真是这样,你又能怎样?身在这晦暗天野间,你不过是众正道玄门的板上肉,切不 切,永远只是时间问题。就算这么几年你们看似平衡互不相干,暗潮之下谁又敢肯定安世太平 ?颜魍,你身在黑暗,却不懂真正的黑暗。人心不古,你的代价,他们已经开始讨了。” “代价?杀人放火?身修邪道?” “不——”黑暗中一抹光亮,带起一阵迷香。“对他们来说,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其他种种,不过是加剧了存在的错误性。就算你一生为善,与世无争,只要他们想你死,你就 不得不死。” 眼前飘过一缕碎光,夹带着一阵一阵的细风。翅膀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回响,伸手,接过 那只即使黑暗也无法掩盖的血亮尸蝶。 “他们,是谁?你又是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嗯哼,我说了,你也算我半个朋友。去兖川看看吧,看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声音飘着飘着,就散在了黑暗中。颜魍看着她消失的墙角,末了,又低头看了眼指尖的尸 蝶。我的存在……兖川?切,神神叨叨的,关我什么事? 大手一挥,尸蝶便化作晶莹散在了空中。转身,眼前是愈发刺眼的灯光,颜魍下意识闭了 闭眼。果然,暗处待久了,看什么都这么刺眼。 起步轻点,顺着街道走进了人群。小小的白色身影,在一群暗色重裹的大人间显得有些刺 眼,道道目光还是如之前般不友好地扎过来,只是颜魍此时也懒得去理会。 忽然止步,往身后望了一眼。随即回头,嘴角一扬。 起步间,脸上的面具渐渐化为光尘散去了,转而出现的,是那张熟悉的银白鬼面具。拂手 一幻,阴阳直接飞到了他脚边。 “阴阳,我们走。去兖川。” 然后,就在所有人停滞的身影间,一道红光带着点白,高调地划破华灯朦胧,扬长而去了 。留下一番寂静,直到身影彻底没了踪影,底下才爆发了暄闹。 “阴阳!是阴阳啊!他是白阎王啊!” 黑市一头连着卢烟平的高调小宫殿,另一头连着的,便是瑶城的一家不起眼的旧货摊。 从边儿旮旯里飞出来,一切瞬间开阔了不少。黑市见不得人,总归是卢烟平结界法器里的 一方小世界,再加上那种气氛,任谁进去都会觉得压抑。如今出来见到瑶城上空广阔的天和一 眼望不尽的繁华,颜魍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只是刚要回头,开了一半的嘴就凝在了空中。 僵了一会儿,嘴角又是一扬。回到一半的头不自然地又转了回来,颜魍看着底下暄天的火 热,忍不住拍了拍阴阳。 “唉,阴阳啊,到底还是你最好!看看那小兔崽子,拿了我这么多东西,还欠我那么多钱 ,现在直接被姑娘拉去当压寨相公了!他这现在,活得也不赖啊! 一定是处久了,把一身的晦 气都染我身上了,看看看看,连来跟我说话的,都变成了谁啊。” 只是浩荡天穹,又有谁能和他搭话?阴阳有灵,却也只能静静地倾听,加上正在工作,甚 至没办法浮到他面前逗他开心。然后,长风送爽,吹走了一声叹息。 瑶城离兖川不算远,加上魍魉山高耸入云的仙气灵障,可别提有多好认了。只是往日到了 兖川上空,底下虽然算不上热闹,但也有点人的,毕竟从老早开始,兖川一直是各方势力安营 扎寨的好地方。要不是土地限制了他们打打杀杀,这里现在也不会出现那么副和乐的样子。不 过现在嘛——吵,吵的可厉害! 离兖川还有点距离的时候,颜魍就看见下面乌压压的一片,而且这聚众闹事的地方还挺偏 ,就快越了兖川的边境。 也不知道他们又在瞎凑什么热闹,颜魍冷哼了声,拍拍阴阳就下去了。既然蝶儿都这么说 了,那凑热闹得加我一个。 然后,乌压压叽叽喳喳地人,不知是谁指着天空大叫了声“看”,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抬起 了头。然后,一个白衣服白头发带着鬼面具的小孩坐着把飘着红光的白伞就这么落到了众人面 前的空中。 寂静。几秒后,哗然,炸锅。 “诶,我说,”底下一群原地转来转去交头接耳的,颜魍看着好笑,便插着手道,“你们 这么多人挤在这里,看什么呢?跟我说说呗。” 众人瞪着他。 “喂,干嘛啊?这里是兖川,本来就是我回山的必经之路,你们撞见我,很奇怪吗?干嘛 跟见了鬼一样?” 众人还是瞪着他。半晌,没有回应。 颜魍撇了撇嘴,切了声,驾着阴阳又落下来了点。你们不说,那就自己看呗!搞得我还没 手没脚了一样。 然后,探头一看,一个趔趄,要不是眼疾手快一手稳住了身形,颜魍差点就掉下去了。 这是哪?这不就是寒府嘛!兖川边境,濘衢就在兖川隔壁啊!嘿呦我这脑子,傻不愣登的 ,一定是被那崽子带坏了!不过,这寒府到底造了什么孽?人都死透了还被翻来翻去的,上次 被我撞见,这次又是我……这好好的府邸,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害得我都没看出来!我血咒 一顿。 再次低头,眼前还是那破烂重灾地。里面人影攒动,似是根本不知道上面和外面发生了什 么,自顾自地找着什么东西。 没有血咒。连一丝印记都没有。所以,他才没有一下子认出来。 ……血咒,被破了?谁干的? 坐不住了,这哪还能坐得住? 一个翻身下伞,一袭白衣带风地扫去了地上一圈尘土,颜魍 仙气十足地落了上去。 脚尖点地,挥手开伞。铃片声瞬绽,叮叮当当地传遍了现场每一个角落。八个血玉骷髅瞬 间飞出,带起了重重血雾。 里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血雾围了个正着。听着催命铃片声和四处泛滥的鬼叫,每 个人的脸都一下刷白,手上的剑啊锄头啊一把把地全抖到了地上。叮叮咣咣的,和铃片声倒是 挺配。 “你们修士倒是有趣,放着仙不修,成天在死宅里翻来翻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群死 变态在这里挖坟。喂,我倒是好奇了,这寒府,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你们这么想要的?” 稚嫩但满带寒意的声音回荡在鬼魅间,无消如何,百鬼自静。 无人敢转身。 “喂,我问你们话呢。”颜魍走了几步,嘴角的笑容越发邪魅了,“别紧张,我本来不打 算把你们怎么样,不过你们若是不好好回答我的问题,那你们会怎么样,我也不敢肯定了。听 懂了的话,就吱一声吧。” “白阎王,你不要太过分了!外面这么多人看着——” “这么多人看着——如何? ”眉眼一弯,颜魍踏着血雾悄无声息地移到了他身后。 即使身高有差别,颜魍随身自带的寒气还是吹得那人抖了抖。看着他额头的冷汗和不安分 的喉结,颜魍轻笑道:“这么多人看着,如何?这么多门派要我注意?请问你是觉得,他们打 得过我,还是你唬得住我? ”转身,挥袖。“是我太久没来找你们麻烦,你们闲傻了还是挖东 西挖傻了?注意?就算你们所有人都来,我又需要注意什么?倒是你们,麻烦注意一下,问你 们问题呢,好好回答就行了,不是每个人都有时间和耐心听你们答不对题和自命不凡的。我再 问一遍,你们来这里,找什么?” 一言尽,语三寒。 这么一撂,空气都冷了。颜魍看他们一个个僵硬地动都不敢动,不屑地哼了声。 “我们还能找什么?当然是不死丹啊!” 这群人非要这么横吗?讲个话聊个天不能和颜悦色点儿?颜魍努了努嘴,道:“怎么又是 不死丹?我记得你们之前不是还来山脚闹过,说是我抢的吗?怎么,现在想开了?来挖了?” “我我我们也不知道!上头叫我们来的!” “哈? ”这理由真好。颜魍无奈地撇撇嘴,转而又厉声道:“那你们上头还真是厉害啊。 我看看,你们的衣服啊——青山派,青山派,青山派,全是青山派?洛老头行啊,一点都不爱 惜弟子的命,连衣服都不换换就让你们往这里撞。难道他觉得,我放过你们青山派一马,就会 一直放过你们吗?” 眉眼瞬寒,字字如冰。沉寂的鬼厉声刹那咏起,呼咋着响彻了这个寒府,连外面的人都闻 声退了几步。 第九十六章 “放我们一马?我呸! ”干脆的声音从角落刺来。闻言转身,眼中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白阎王,今日落到你的手中,算我们倒霉。但我告诉你,我们不怕你!就算你有天大的本 事,也不过是一个人,我们玄门浩浩这么多人,怎么会打不过你一个?你作恶多端,迟早会遭 报应!” “哦?”嘴角一扬一落,颜魍笑了声。“少年,你年纪轻轻,剑都握不稳,嘴皮子倒挺溜 。听你说的这么义正言辞的,你倒是说说,我跟你,又有什么仇什么怨?” “你身为邪魔外——” “我问你,我跟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阴寒地低吼回荡在空中,甚至喝住了鬼鸣。少年的背颤了颤,显然是被吓到了。 “你不回答,那就是没有。”面具下的血瞳忽然黯了光尘,但旋即又窜出了妖光。“既然 没有,又为什么要跟着他们来送命?他们活久了,说不定真跟我有过节,你就这么爱凑热闹? “我-” “邪魔外道?呵。这么蹩脚的理由,你还不如说我作恶多端。可我作恶多端,不就是杀的 人多了些?那你们呢?你们杀的人,难道就比我少么?” “青山派,好一个青山派。少年,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才敢这么大言不惭。若把你们 掌门叫出来,你看他敢不敢像你这么狂!你们不是说我滥杀无辜么?那好啊,若我只是报仇, 你们又会怎么样?” “你去问问天下玄门,最恨我白阎王的是谁?毫无疑问,答案都是青山派!为什么?因为 你们嫉恶如仇?自诩正义?还是你们敢做别人不敢的说别人害怕的?” “是啊,我是邪魔外道,正道不容,讨厌我理所当然。那我师父呢?尧常呢?当时不是人 人崇拜敬重的正道仙首么,他为什么该死?你们青山派,为什么要杀了他?”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他更是!为什么你们要来杀我?为什么你们要杀他!” “师父死了,我为他报仇,难道不该吗?上一次,有人拼尽全力求我放了你们。她那么高 傲的一个人,就算心爱之人死在洛寻安的手上,还是为了你们这群混账向我磕头求饶!可你们 呢?架空她的长老之位,把她永生囚禁在那破竹林里?可真是人呐!” 死寂。早已分不清是怨恨还是宣泄,只是手边的血雾随着语调的起伏,越发不安稳了。 此间身影,无一再动,就连那少年,也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 “听好了。” “我因为她而放过你们一马,可你们三翻四次招惹我,是你们作死在先。报偿有头,可死 人不会。你们硬要代替天下行正义之事,那我便依你们所言。欠我的,我一样一样,就从现在 开始讨。” 空气瞬凝。 一息,万千鬼魅呼啸,带着漫天血雾自颜魍脚边盘旋乍起。遥遥半空,自起一圈平静,洒 下阴阳惨白的银辉,映着颜魍白皙的脸颊和面具。 外面一群人呆呆地看着眼前黑风呼啸万鬼横行,握剑的手却连抖都抖不起来。心如死灰。 置身于此,根本不觉得自己还活着。 “外面的所有人,听好了。” 空中炸响的铃片声,不消半刻就散了个干净。一声回魂,众人僵硬地抬起头望向了空中那 抹恶白。 “我不管你们刚才听到了什么,反正,结果你们是知道了。喂,刚才我下手太快了,忘了 问他们好多事。你们这里,可有人知道青山派在这里找不死丹——做什么?” 一双双大眼睛。鸦雀无声。 “唔?没人回答的话,那就只好请你们去——” “我我知道!” 嘴角一扬,颜魍看了过去。只见人群中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众人瞬间给他腾了一圈位 置。只是,他旁边还畏首畏尾地站着个人。 颜魍挑了挑眉,戏谑地道:“哟,这不是陆兄和许兄吗?怎么,临山门秘密办事,办到这 里来了?平城离这里可不近,我也就和二位分开了这么会会儿,想不到二位的脚程如此之快。 灰溜溜地御剑飞过来的?” 要说这白阎王在众人口中的口碑虽不一,但嘴毒这一点,绝对是公认的。他这么一说,陆 七和许星洲的脸瞬间变得红一阵白一阵的,别提有多尴尬了。只是,若换做是别人当众捅破他 们的糗事,一定是嘲笑四起,可是现在,真的就连窸窸窣窣的笑声都没。 全场寂静。 没办法,就这么点人,刚还发生了这种事,纵然每个人心中有千言万语,也没那个胆说出 来。 颜魍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忍不住用手支住了下巴,笑道:“喂,说话呀,你知道什么?” “这……”陆七和许星洲面面相觑一番,最后深吸了一口气,闭眼大声道,“不死丹可以 杀你!” 一片屏息。 然后,笑声炸响。 “哈哈哈哈哈哈——杀我? ”颜魍端了端姿势,“这不死丹不是个不祥之物么?还有这么 大能耐来杀人?是想以恶克恶,还是想让我亲缘寡薄,受诅咒惨死啊?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可 真逗!” 放肆的笑声在耳边嗡嗡嗡地挥之不去。陆七和许星洲互相看了看,转身扫了眼周围一圈人 。害怕也好,瑟缩也好,所有人脸上或多或少最在面上的,却是怪异。 “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具肉体凡胎,刀枪剑戟,术法诅咒,什么都杀得死,又有什么好怕 的? ”冷笑一声,颜魍摆了摆手,“你们怕的,不过是我这一身血咒,若你说的是真的,那这 不死丹,就是用来破我的血咒的。啊——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你们口口声声说找不死丹,可你 们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吗?找了这么久,可有丝毫他的踪迹?” “这……,, 见他们一个个噎着互相看,颜魍好笑道:“所以你们找东西甚至连按图索骥都做不到,还 把杀我挂在嘴边,哪里来的自信啊?” 每次都是这样,问不出个所以然,说句话就议论个不停。颜魍看着底下呜呜呀呀的一片, 嫌弃地撇了撇嘴,不耐烦地道:“我看这底下,青山派的人也不少。你们把里面几个卖了自己 在这儿苟且,我还真是看不起你们。不过也罢,正好留几个回去送话。” 瞳光一闪,嘴角邪魅一笑。“你们听好了,蝶疫也好,骨族也好,邪道也好,翻天也好, 前尘旧怨也好,既然你们这么说,我颜魍今天便一并都认了。所以从现在开始,该报的仇我会 报,该造的孽我会造,该翻的天我会翻,你们想的到想不到的,我通通做给你们看。就请你们 ,赶紧找到不死丹来治我,还天下一个太平吧。” 拂袖,便是红光飞过,留下一片寂静。只是马上,就变成了暄闹,而且声音越来越响,不 知从哪个墙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乌压压地围在依旧鬼气纵横的寒府前。 “他承认了!” “那我们就可以申讨他了!” “他这些行为已经天理难容,我们一定要代表正义把这魔头除去,还天下一个干净太平! ” “他还一个人独占了魍魉山那么久,福也享够了,是时候该付出代价了!找到不死丹,把 他在天下人面前挫骨扬灰,以敬逝去的同胞!” “对!说得好!” 颜魍飞得太快,也没听到后面又在干嘛,只是这东西连猜都不用猜,肯定就是这么几句话 几个桥段。 冲进结界,面具便也随风化去了。落地收伞,刚好碰到初一从他房里出来。 然后,初一拿着抹布左看右看,甚至抬起头往天上看了看,最终还是愣在了原地,连抹布 都掉了。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哈?你不问我为什么回来竟然问为什么一个人回来?” 初一眨了眨眼。“有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颜魍哼了声,“说明你关心他超过我!哼!” 气鼓鼓地大踏步走向屋子,晃到初一边上时,颜魍还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一脚刚踏空 ,手臂就被初一抓住了。 “你脸上的症——回来了。” 沉默。 半晌,一笑。“拿好衣服和酒,给我放过去。其他的,你就不要管了。 “放心,我说过,不论如何,你们都不会有事。这是我答应他的。” 依然沉默。良久,初一笑了笑,放开了他。“你看你一天天变小,我连衣服都来不及做。 现在还吵着要换,怎么这么难伺候?” “那就原来的呗。”颜魍回头看向他,“不就是个浮生劫嘛,反正我脸已经这样了,大不 了直接破了拉倒。” “可别说等会儿还要我拖着过去。” “当然。还要给你流一屋子血让你好好打扫打扫。” 四目相对,是不言自懂的笑意。 初一摆了摆手,转身又折进了屋子。 “行吧,给你个面子,我不看。不过别到这里搞,我刚打扫完的。去药房,快去快去!不 行了吱一声啊,我可以勉为其难把你拖过去。” “嗯哼,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扛伞转身,颜魍顿了顿,嘴角不自觉向上一扬,便起步走向了不远处的药房。 第九十七章 然后,还是初一把浑身血污的他扛到了净池。然后,初一看着沿途鲜艳的血迹和远处朦朦 胧胧的药房,再回头看看趴在水里惬意的不行还使劲挑眉大笑的颜魍,小脸一鼓,却也只能愤 愤跺脚转身。 这个混蛋!偏要搞这么脏吗?还偏要强颜欢笑嘲笑我?行,算你狠! 眼见着初一的身影撞入了药房,随着震天响的摔门声,颜魍笑了笑,翻了个身。 笑容瞬收。 伸手摸摸脸,是一如既往的光滑与冰凉。颜魍怔怔地看着血丝随着水流飘远散尽,好半晌 ,突然双脚一个扑腾。 “小王八!” 静寂池面,风平浪静。然后,几串小水泡,再接一个平地水花,池水哗啦啦地从头而下, 差点把颜魍浇了个六亲不认。 极其隐忍到颤抖地捋起头发,颜魍瞪着眼前垂着眼皮盯着他的王八,身边已经飘起了骷髅 生气有用吗?威胁有用吗?作为一只活了算蛮久的王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任凭你暴 跳如雷施法威胁,该看淡的还是要看淡,该懒也还是要懒,更何况谁吵谁睡觉啊?于是,王八 照样垂着眼皮无比慵懒地道:“干嘛呀?” 热脸贴冷屁股不讨好,这么一对,又是盆凉水当头浇下。颜魍拧了拧鼻梁,无奈地叹了口 气。随即,正色道:“小王八,世间皆传,不死丹原本封于望巴山,百年前被寒氏盗取,连蓬 莱的八荒灵阁都这么讲,那应该不会有假。只是,它们都讲的太粗,就画了个框,没什么用。 你在望巴山的时间,就算比不上玄尊,也蛮久了,你可知道,其间的细节?” 小王八抬了抬眼皮,然后又垂了下去。“你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也不是突然,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了,就是之前没这么在意。”颜魍顿了顿,“今天我从 外面回来,他们一群修士又在寒府找不死丹,还说那玩意儿可以杀我,加上某些人说的玄里玄 乎的话,我就好奇了,这不死丹,当初是不是就和我有什么关系?” “ps.” “你嗯什么?装老头干嘛?” “我在想,你就只有这么点好奇?” “啊?什么意思?,,颜魍眨了眨目艮,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这只神神叨叨的王八。 只是,王八不开口,他也说不出话,气氛就这么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那没办法。颜魍瞥了王八一眼,靠着岸躺了下来。 修仙问道,不管有没有成仙,人的寿命肯定是长了无疑。若是百年前,那这里还是望巴山 ,要么尧常还没来,要么已经来了。寒氏偷的……莫非,就是从师父手上偷去的?可师父这么 强,什么人能从他手上偷东西?况且,若不死丹之前是被封印的,那还必须破了封印……寒氏 是什么来头,这么厉害的吗?等等等等,按照师父的为人作风,偷东西,是不可能成功的!就 算那天有这么多人,他也是因为保护我才被钻了空子,所以根本不可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偷东 西的。加上初一之前隐隐有说过,师父当初也想找不死丹,只是没找成。 所以——不死丹,是师父让出去的。寒氏,跟师父认识,而且认识还不少?故交? 越发拧巴的眉毛,皱得颜魍脸疼。双脚一腾,颜魍又坐了起来。“小王八,师父名威远震 ,我也却也只知道这些,他自己的事,倒是真没敢去了解过。他和寒氏,是有什么恩怨吗?” “PH.» “嗯?又嗯?” “口0〇 ” “还嗯?那就是有喽?” “口0〇 ” 王八静静地看着他,两片眼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起来了。“百年前的寒氏家主寒桀,是 尧常的师父。” “尧常师出青山派,和寒桀的长子洛寻安,是师兄弟。” 短短两句话,差点炸出颜魍的眼珠子。 只是王八看了他一会儿,又继续说了下去。 “寒桀,是当时青山派的长老,是一系长老中绝对德高望重的强者。他座下两位弟子,一 位,是他的儿子洛寻安,如今的青山派掌门;另一位,世人皆敬称,尧常仙君。” “师徒三人,本是世人眼中的无上高能,二位的前途无量,也是所有人公认的。” “百年前的青山派,本是世间第一的大门派,掌门寒氏一脉由来已久,一直做的稳稳当当 。虽然口碑不一,但实力毫无疑问,无人敢将他们赶下台。而洛寻安,你可知,他为何姓洛? ” 颜魍愣愣地摇了摇头。 王八大大的妖瞳里,映着他绝美的容颜。 “南方有佳人,眉眼倾城,笑如烟霞,恍人心神。元宵灯会,他们结伴出去游玩,便与她 ,如此邂逅了。”王八顿了顿,硕大的妖曈中流过两缕精光。“一眼,便是三人的一生。少年 郎不懂情故,但见心魂销,再不问归途。” “尧常想保护望巴山,可洛寻安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不如老老实实做他的师弟,将来等 他继承了掌门之位,他就是他最得力的长老。又何必,逼自己挡在所有人面前,为了一座山, 与天下为敌。可尧常不愿。” “两人的前路,早就出现了分歧。那一眼邂逅,更将一切推向了深渊。” “尧常终究还是孤身上了望巴山,洛寻安终究还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寒桀死了。为了保护尧常,死于众修士的混乱中。” “洛寻安,向他讨要说法。” “尧常,便自损元丹破开封印,将不死丹,和此前种种相知、亏欠,一并给了他。从此, 两人分道扬镳。” “洛寻安,原本姓寒,为了那个女子,改姓为洛。” 忽止。 等了半天,颜魍也差不多缓了过来。见它不继续说下去,便上岸披上衣服,拿起酒就坐了 下来,道:“所以,那位洛姓姑娘,成了他们两个的心上人,可最后跟师父在一起了,所以洛 寻安爱而不得,加上寒桀和他们自己的关系,两人不仅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了?” 凝视。 “小王八?” “此女姓洛,名北雪,是苗疆巫女。其有一子,本是不祥,但她不舍,便逆天道,求神佛 ,甚至赔上了自己和所有族人,将他留在了人间。现在,他就站在我的面前。” “苗疆有训,但凡继承神巫者,必保自身纯洁,不得与外族人相爱。一旦动心,一切终将 引悲。北雪动心了,对洛寻安。可身处枷锁,她不得不离开,最后,只留下两个痴情之人,她 便和另一位族人成亲,怀了你。只是,她事先破了戒,就算最后回来了,也于事无补。该记得 的人永远在心里,该动的最纯粹心,也早已交给了他们。” “两人对她的感情,北雪都懂。只是她选择了洛寻安,尧常,便也只好选择退出。望巴山 上,是整日的厮杀。他不仅要与外界修士交手,还要在山中立下威信,让我们相信他。山中如 何,你我心知肚明。谁都不会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那几年,江湖世事,与他无关,直到一 切终于安定了下来,他才开始好好考虑自己。然后,北雪带着你来了。” “那时的你,还在襁褓之中,浑身黑气泛滥,天煞命格,最底心脏,却是一片圣洁。即使 勉强生下了你,让你活了下来,北雪她也保不准你能相安无事。再加上没人知道你会怎么样, 她万难之下,只好来找尧常。” “不管是旧情还是新念,反正,尧常同意了。而望巴山中,也确有一处能封印邪煞。当初 ,他亲手将邪煞之物从那里取出,如今,又要亲手把她的孩子送进封印。” 小王八顿了顿,叹了 口气。 “现在,你可了解了?” 了解? 了解什么? 了解他们三个的恩怨情仇,了解一切的起因?所以,师父对我这么好, 不让我死甚至想为了我去讨不死丹,只是因为我是洛北雪的儿子吗?洛北雪,我怎么不知道她 姓洛?为什么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她姓洛!你们藏的这么好,直到现在,你们的仇人逼到我 面前了,我才不得不知道这些么…… 呵。 “既然我这么不祥,又何必把我生下来。到头来,不还都因为我死了?” 风声寂静,只吹动了池边细草。 他一袭红衣,枯手轻勾酒壶垂挂,绝美容颜下,是眼中妖红落寞,嘴角苦笑连连。 “不祥啊……” 呢喃随风去,牵着他的目光融入空中。 “害死了娘,害死了族人,害死了师父,害死了自己,害死了全天下这么多人,害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不祥啊!不死丹,寒魉。你也是不祥,不是么?杀我… ...» 一笑,眼神一寒。 “怎么会让你们如愿。” 眼皮一动,王八盯了他半晌,末了,又垂下了眼皮。 “口气真大。” “那是。”手中酒,一饮而尽。酣畅淋漓地哈了口气,颜魍看着王八邪魅地笑道,“他们 拼死了也要留着我,再贱的命都被捧高尚了,那我再不好好珍惜,岂不是辜负了太多?天下于 我,不过尔尔,但看着他们对我手足无措,我开心。我承着他们的命活在这世间,不让人家羡 慕死,我可不甘心。” 第九十八章 铭香暗浮,和着茶气余音。复古雕梁内,寒魉静静看着杯中茶叶沉沉浮浮的,差点没被熏 晕过去。 真的,他好像不适合铭香阁的熏香,加上黑漆漆的空间和黑铜式装扮,这里实在压抑的不 行。要不是这茶香还真挺让人清醒的,他早就倒了。 抬头看看思房,见她一脸兴致高昂的支着下巴盯着他,寒魉连忙低下了头。怎么说呢,刚 被颜魍抛弃,又孤男寡女的和一个还蛮漂亮的姑娘待一起,对面还吵着要成亲……他原本以为 ,他们进来就真是来说事的,可光这里的香就把他弄的头昏脑涨胸闷气短的,再看思房色眯眯 的痴汉脸……寒魉咽了 口口水,手足无措地握紧了双手。 “相公,渴了的话,就喝茶啊。” “不,不渴。” 就算渴也不能喝,谁知道你在茶里会下什么药?熏香里也就算了,他还能忍忍,要是茶里 再有,后面的事——咦,不能想不能想。 “嗯哼——”思房轻笑一声,自己喝了口茶,“相公放心,虽然相公的样貌真的让思房有 些控制不住,但对人的基本尊重,思房还是懂的。茶里没药,熏香里也没药,相公放心喝好了 “反正,马上你就是我真正的相公了。我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等相公把想问的问完,我 们就成亲吧!” 寒魉真的刚要拿起杯子。然后,就一晃悠差点摔到地上。幸好,手离杯子还有些距离,不 然又是一场事故。 “这就成亲了!” 寒魉也不知道,这句话喊出来是惊讶多一点还是疑问多一点,反正,惊吓蛮有的。 “是啊。”思房笑眯眯地看着他,“择日不如撞日,早点成亲,我们也省得顾忌这顾忌那 的。” 颜魍真的没教过他怎么应付这种场面。颜魍只教过他怎么调戏人,怎么逛青楼,怎么防火 防盗防色狼。调戏,多的还是调戏男人。嘶—— 天n内- “咳咳咳。”可是没办法,坐都坐在这了,抛开一切,他现在就是一个人,只能自己解决 一切。更何况,寒魉确实心有疑问。“思房姑娘,你也说了,等我把想问的问完。既然如此, 成亲什么的我们先放一放……好吗?” 虽然寒魉鼓了很大的勇气,努力想装成颜魍那副一看就惹不起的样子,但实在是难啊!扭 扭捏捏问完,简直毫无底气。只是思房微微笑了笑,立马点了头。 “一切都听相公的。” 行吧,看在你这么大方的份上,我也不去计较称呼了。寒魉看着她,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正色道:“思房,我涉世不深,也只是跟了姐姐几个月,不太清楚他的过去……额,不说 其他的,他跟青山派,是不是有什么大的恩怨?我之前在平城就听到他们说青山派和白阎王势 不两立,在门派里溜了一圈也是,都急眼了,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姐姐?” “啊? ”寒魉愣了愣,旋即反应了过来,然后立马别开了眼,“这个你别管。” “哦——”思房若略带戏谑地拖长音调应了声,“行吧,我不管。不过,他们之间发生过 什么,你猜不到?” “我——我要是猜得到,还用来问?” “你看他的反应嘛。”思房眯了眯眼,“你不是被弄的莫名奇妙的?就不想想他是怎么突 然变成这样的?” “万事必有因。”思房饶有兴致地支起了下巴,“黑市一条通,就两个口子,一个在瑶城 ,一个在卢前辈的玲珑金阁。玲珑金阁在青山派本宗的十里竹林里,也就是说,不穿过青山派 的大门,是来不了的。你们,是哪种呢?” 沉默。 “所以,他们之间的恩怨,跟姐姐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嗯哼。” 能直接把姐姐变成这样的……必然是青山派,亏欠他的。 凌乱的思绪在脑中翻飞,半晌,寒魉突然拍了桌。 “……尧常?” 颜魍所有的旧事,他已经知道了了七七八八。那些名字中,能让他如此的,如今,只有尧 常了。迷花谷的画面,一想就触目惊心,当时的姐姐正处于极度虚弱的时候,而尧常为了护他 ,帮他挡住了众修士的攻击。那些修士…… 抬头,是思房意味不明的微笑。昏暗之中,她的眼神也显得格外暗沉、厚重,就像一块乌 黑的屏障,根本无法看透。 “外界皆传,白阎王丧心病狂,杀了他的师父。那人为正道仙君,为众人心中甚至不敢触 碰的光,他独自一人征服了望巴山,坐守山中数十年无人可动。他持着旁人最艳羡的能力,做 了旁人最难以理解的事。可是这样一道光,被自己亲手培养,甚至不顾威名也要保护起来的好 徒弟,亲手送上了绝路。” 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砸进了寒魉的心里。胸口难抑的酸楚,逼得他皱起了眉。 “这是外界传的,他们根本不知道真相。思房,所以你是知道真相的对不对?快告诉我! ” “真相?何为真相?” 面前的脸,忽然一下失了血色,透了寒意。 “说的人多了,那便成了真相。没有人会去相信一个不人不鬼的疯子,更何况,疯子的对 面,是世人眼中的正道至尊。” “你……什么意思?” 四目相对,她眼中的浑浊似一下消去,转眼成了清明。“你不是都猜到了?” 心头一颤。转瞬,激动。 “可是为什么?尧常不是正道仙君吗?那时的姐姐,不也只是他的徒弟吗?就算修偏道, 他也还不是白阎王,根本没做什么事啊!为什么青山派要把他们赶尽杀绝?难道就为了望巴山 上的珍宝?而且……” 而且,真的有这么巧的事么?在他最虚弱的时候,他们出现了;曾经以一人之力力排天下 的尧常,为了护他,却连青山派区区一个门派都对抗不了。 怎么可能。 就算真是这样,亲眼看着师父死在自己面前,换做任何人,都会发了疯地去报仇吧。所以 ,疯子么……可是,青山派,一点事都没有。倒是姐姐和卢烟平,他们也该是在那时认识的。 究竟什么事,甚至能让姐姐放过他们? 匪夷所思,必有内情。寒魉暗暗叹了口气,正想感叹人情世故的复杂,不料思房接下来的 话,戳的他甚至不敢感叹。 “说起来,和你还有点关系。” 一声蒙雷,打的他有点脑子发晕。“我?跟我能扯上什么关系?” 思房眯着眼看着他,嘴角的微笑实在让寒魉有些不寒而栗。 “不死丹。” 瞳孔一缩,屏息。 “你不是在怀疑,为什么尧常一比天下,却到最后连这么点人都打不了吗?” 瞳孔又一缩。这个人,会读心术? “很简单。”思房笑了笑,“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尧常仙君在取不死丹的时候,被封印震 伤了。那个伤,震碎了他全身经脉,几乎毁了他全部修为。可以说,差一点,历史就改了。不 过他也是厉害,自己调理闭关,硬是回了五成功力,但跟之前比,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取不死丹?不是说不死丹是寒氏百年前盗走——”一顿。“他亲手送出去的?” 思房点了点头。“是啊。” “他跟寒氏认识?” “嗯是啊。” “你怎么这都知道?” “嗯是啊。” 眼前这个人,就是个怪物!且不说尧常死的真相,光是百年前不死丹的原委,和尧常取不 死丹重伤这种事……细思极恐,细思极恐!她连望巴山上的事都知道!姐姐不是说魍魉山内是 最安全的么?为什么她连山里的事都知道?她还是人吗? “嗯哼。”双目一眨,再次变成了浑浊。“相公,虽然我知道的是多了点,可就因为这样 说我不是人,相公未免有些过分了吧?这些,还不都是因为你想知道,我才口无遮拦地告诉你 的,换做旁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寒魉抿了抿唇,一时有些说不出话。她会读心术,无疑,那她就能知道他在想什 么,那不说话,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不自然地抬头,依然是她看不透的双瞳和越看越怪异的微笑,寒魉连忙低下了头。 不行,有点瘆人…… 不过,寒氏啊……记得之前打杂的时候,闲话还是听的不少。百年前的寒氏家主,好像叫 寒桀还是谁?好像是个名号还挺大的。他往下的话,是二儿子寒建安,然后是寒——诶,二儿 子?大儿子呢?寒桀的大儿子,是叫寒寻安对吧?寒,寻安—— 对着他又一次瞪大的眼睛,思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寒寻安,怎么了?” 青山派如今虽被凌霄派抢了风头,但在凌霄派之前,是绝对的门派之尊。就算是傻子,也 知道青山派掌门叫什么。洛寻安。 寒魉不可置信地盯着思房,歪了歪头。 “你之前也算在寒府活了这么久,该听的不该听的,闲言碎语,和不为人知,你难道分辨 不出来吗?”思房喝了口茶,“而且,这也算不上什么不为人知。人家不当家主,是因为继承 甚至超越父亲,做了青山派的掌门。这是一件风光往事啊。而且相公——” 她话锋一转,寒魉忽然背脊一凉。那双微眯的笑眼,就像寒针刺穿了他的一切,看得他头 皮发麻。 “我很好奇,相公明明这么聪明,为什么要在白阎王面前扮傻装懵呢?明明,都能狠到让 所有人为自己陪葬的;明明,在活死间隙间,还能记得这么多事不关己的闲事,现在也只靠自 己就想出了这么多。而且相公体内的灵力,其实不比血咒差的——” “你什么意思?” “相公别急,思房没什么意思。” 她的眼神,阴寒之下透着狡黠,却不知为何满溢着笑意。 “思房只是想说,既然相公不比他差,也有自己的想法,又何必对他言听计从呢?” 第九十九章 一瞬,刚还有点加速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慢了下来,或者说,整个人都彻底凉了下来。纵使 熏香缭绕,暗色沉重,压抑紧张一下褪地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冷静,抑或厌恶。寒魉不 禁皱起了眉。 “我对他,言听计从吗?” “难道不是吗?你不正是听了他的话才留下来的?毫无反驳的。” 沉默。 “还有啊,相公和他之间的种种,难道不都是这样吗?倘若你以前是因为没有能力,但你 现在不一样,就算比不过他也不一定比他差,为什么还要一直低声下气受尽委屈?” 依然沉默。 “你不是一直希望能反抗么?你不是一直希望自己能掌握自己的人生么?为什么现在你明 明可以,却还傻傻地任人摆布?” 不解,但更多的是不甘。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个,明明只要伸手就能把一切掌握在自己 手里,却那么懦弱!难道,永远被人踩在脚下就这么好吗? 只是,他突然笑了笑。 脸色一僵,眼中映着的,是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姑娘突然这么着急,是不是曾经,也碰到过像我一样的人?” 瞳孔一缩。 “我猜,他一定是姑娘很在意的人。姑娘一定看到了他的过去,也许也看到了他的未来, 所以劝他不要再这么怯懦,应该勇敢地去做自己想做的。那位——公子对吧? 一定,没有听姑 娘的话,还是走了原来的路,最后终究还是迎来了悲惨的结局。对吧?” “你-” “姑娘之前说过,就算可以预知未来,又有什么用,你无力改变,只能让一切在眼前发生 第二遍。姑娘曾经,一定失去了很重要的人,自己却无能为力,对吗?痛心疾首,甚至开始讨 厌自己的能力,最后,干脆放弃堂主之位,离开万印堂,在黑市里开了一家店,想远离一切。 我猜的,可对?” 几近呆滞的脸。只是末了,思房疲惫地笑了笑。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呵呵,姑娘说笑了,我只是记得多了些,想得多了些罢了。” 抬头,是他满目璀璨的星辰。就像装了整片星空,迷人之中,是望不到边际的辽阔。 “姑娘说过,预知未来是主,每一代堂主都拥有各自的能力。姑娘只与我相处了这么会儿 ,就已经看透了我的过去,甚至看透了我的身份,而且,还能读我的心思。见常人所不见,知 旁人所不知,任何人事在姑娘眼中,就是一段毫无隐藏的也无处可藏的画面。再复杂的术法封 印,都是由一个个简单的原理按五花八门的顺序结构合成的。如此,看穿了一切封印的原理, 又怎么会破不了呢?” 弯起的眼里似要溢出星辰,愈发上扬的嘴角,顺着支起下巴的纤手,勾成了邪魅一笑。 “我知道姑娘是不忍心所以才这么激动的。姑娘在我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并对我好言相 劝,这是我的荣幸,寒魉在此先谢过了。只是姑娘,”垂眸,看着杯中隐约的自己,“言听计 从,并不都是你想的那么悲凉的。你说的对,我对他,就是言听计从。不知不觉的,心甘情愿 的。” 似是一夜春风化开了万年冰寒,他嘴角荡开的微笑,竟是这般温柔。 恍惚。 “姑娘,有时候,就算知道未来,知道结局,也总有人义无反顾。虽然在外人眼里,他们 是不可救药的傻子,但对他们自己来说,这又怎么会是怯懦呢。” “虽然我可能不配说这些,但多少也理解。自己掌握自己啊——”抬头,望着漆黑似乎没 有尽头的屋顶,“有时候,不是不想,而是不愿啊。可能我真的养成了脾性,活得太卑微了。 可是在他面前,我宁愿这么卑微下去。” 无法理解,只是心中震颤,无法言语。所以,他也是这样想的么…… “不,你不可以,你不一样! ”思房突然站起来失神地吼道,“你还不明白吗?他抛下你 去干什么,他的对面又是谁!他们的恩怨,事到如今我们谁也帮不了,只有他们自己解决!你 若和我一起做旁观者,那我们便一直只是旁观者;你若执意要插手,就只会是害死颜魍的刀! 瞳孔骤缩。 “我说白了告诉你,你是不死丹,百年前尧常亲自送给洛寻安赔罪的!可洛寻安还是要杀 了颜魍,也杀了尧常!寒府是他的本家,你以为你化成人形是偶然吗!就算你不去找颜魍,他 迟早也会来找你,在洛寻安的棋盘里,你们从来都只是他的棋子啊!” “你……说什么?” 这天,天还没亮,就听凌霄山顶一声炸响,紧接着是破天的嗷叫。 “啊——哪个混蛋吵我睡觉!” “臭流氓,你面前这个混蛋。”颜魍指指自己,坏笑着蹲在他床边盯着他的脸。 咫尺之隔,就是仇六茫布满血丝的大眼睛。瞪了两秒,愤愤喷一口气,掀被转身。 “走开走开!我要睡觉!” “师兄,”颜魍一屁股坐上床,拉了拉他的被子,“结界被我撞破了。” “那你自己去补啊!” “我已经补好了。” “……那你可以滚了!” “师兄!” “咦——别恶心我快滚快滚!” “师兄! ”抬脚踢鞋,转身上床,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颜魍抓起被子,笑着就 要掀。 转身,怒视。仇六茫死死抓住被子,吼道:“你干嘛?大白天的强抢民男啊?” “师兄怎么说话的!”颜魍无辜地眨了眨眼,委屈地道,“我们之前不是经常睡一张床? 师兄既然不想起,那我只好陪师兄一起睡啊!” “诶去去去!别恶心我!” “师兄!” “停!打住!你羸了,我错了,我错了好吧祖宗!你先放手!” 颜魍很听话地张开了手指。利索地抓过被子,仇六茫立马退到床角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自己 裹得严严实实,然后紧张兮兮地道:“你说,又要压榨我什么?” “师兄别紧张,”颜魍乖巧地坐在他面前笑道,“我就是想来借样东西,期限嘛……看了 再说。” “那不就是白嫖?” “不白嫖不白嫖,我怎么会白嫖呢?” 仇六茫满脸嫌弃地撇了撇嘴。“借什么?” “山海戒。” “哈?”仇六茫不禁低头看了看左手。食指上一轮镶山带水仙气隐隐的戒指,便是山海阁 的真正样貌,又或者说,真正的入口。当初蓬莱把山海戒给了颜魍,颜魍又把它给了他,自那 以后,仇六茫便一直戴着它。 抬头看看颜魍一脸真诚的笑,再低头看看戒指上的山轮水带,长睫一颤,脸色忽沉。 “本来就是你的,又怎么能算借呢。” 伸手取下戒指,递到颜魍面前。四目相对,一面波澜,一面平静。 “颜魍,吵醒我拿完东西就走了是吗?你好狠心。” 一笑,接过山海戒。“这不是不想打扰师兄睡回笼觉嘛。” 沉默。 “师兄,那,我先走了。” “……记得把结界补好。” “当然。” 还是一样的幽绿长道和凄红天地。 “蓬莱,下来!” 红叶轻舞,窜出一缕火光,随即落到地上散成了万千花火。蓬莱理了理头发,开扇起势, 便作妖似地扭到了树干边倚了上去。 “干嘛呀?” “给你个东西。”说着,颜魍就甩了出去。 摇扇一接。“什么玩意啊蓝蓝的?胸针?这啥,魂花?” “哟,你知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魂花我见得可多了,以前长明没事就拉我去哪哪看。这小花一朵不好 看,一定要成片成片的才震撼,而且它一般确实是整片整片出现的。那场面,确实不错。” “长明喜欢?” “是啊。”蓬莱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怎么,你也喜欢?” “不行吗?”颜魍坏笑了笑,也走到树干边靠了上去,“难不成她喜欢的东西,你还不让 别人喜欢了?这么小气?” 不和善的一个白眼。“你给我看这个干嘛?” “你自己看嘛,胸针里面,是不是有她。” 见他又是怂恿又是眨眼挑眉的,蓬莱将信将疑地摩挲了下。然后,芳华瞬绽。 接天无际的蓝。伴着漫天的光尘。 “浮生,你说,魂花海里,真的有灵魂在游荡吗?” “嗯……我也不清楚,但长老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不过我觉得,这魂花海这么梦幻,没有 这些传说反而显得不正常。” “那你相信传说吗?” “呵呵,傻长明,你不就是传说吗?还说我信不信,难道我眼前的,还是幻影不成?谁的 幻影啊,这么蠢。” “你又欺负我。” “好了好了,不欺负不欺负!长明这么可爱,我疼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欺负?” “嗯哼,那——就原谅你吧!不过浮生啊,长老真的同意我们成亲么……他们都说我是凶 兆,见了就倒霉。” “怕什么?大不了去求神树保我们平安。神树的神力和你的力量,总能抵消一点。” “那棵神树啊……” “神树,怎么了么?” “唔,没什么。只是我家里也有一棵神树,它们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而已。” “是嘛……先不说这个了,长明,这次找你出来,是想给你看个东西。你看!” 鎏金浮华中,是一对仿佛拥有生命的凤凰。金丝翎羽,展尾呈祥。 “这是……,, “这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到的……嗯,抱歉,我也不知道不死鸟长什么样,只能按传说中凤 凰的样子打了一对簪子。嗯……送给你,喜欢吗?” “喜欢。” 第一百章 画面一转,是通天映地的鲜红。红花漫天,锣鼓喧腾。 “浮生,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日,马上,我就该改口叫你相公了。” “长明……,, “浮生,你的族人不是一直奉凤凰为神么?” “……是啊,怎么了?” “把他们叫到神树前吧。凤栖梧桐,如果今天有凤凰降于神树,那一定是对你们,对我们 最好的祝福吧。” 幽绿自带神秘的梧桐,静静地立在祭坛边。祭坛上每一处虔诚的跪拜,都是他们对神的祈 求和对新人的祝福。 那一刻,在神树之巅,绽放了万千光芒。悠悠梧桐间,炸开了火树银花。花火蝶合间,凤 鸣长啸,翎羽鎏金,像耀眼的光,也像耀眼的火。 每一双眼睛都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梦幻,从呆滞,到激动,到虔诚,到迷失,到恍然,到惊 觉。 “不死鸟!是不死鸟!这不是凤凰,是不死鸟,是祸兆啊!” “啊?祸兆?难道神不同意这门婚事吗?” “浮生!快过来,那里太危险了!这门婚事神都不同意,你们不能结……长明呢?” “长老,我早就说过,长明真的是不死鸟。” “你……你说,天上的,是她?” “还能有谁?凤凰吗?” “……造孽啊,造孽啊!天亡我族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去其他地方,偏偏要来这里祸 害我们啊!长明!你一步步接近浮生,在这种时候显现真身,是在讽刺我们吗?我们待你不薄 ,你竟如此恩将仇报!” 上空的火,忽然一下消了气焰。长明悬在半空呆呆地看着底下慌乱咒骂的他们,不禁有些 手足无措。“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解,害怕。求助地望向树下的浮生。拜托,帮帮我,告诉我该怎么办—— 一眼,坠寒。 “你说说你,怎么真就这么蠢,这么会自找死路。” “去哪儿不好,还偏偏要到神树面前。” “凤栖梧桐,好好的神话祥瑞,被你搞得什么都不是。装凤凰?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竟然 也好意思装凤凰!” “长明,不是我说你。蓬莱说的一点没错,你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没了他,你简直 太好骗了!照我说,其实你这样呆呆的也挺可爱,可你却怀着这么可怕的力量,实在是命运弄 人。不过正好,梧桐之端已被你毁,就拿你来补偿这一切,你应该,也是同意的吧?” “传说不死鸟为火,全身上下只有双瞳是实物。那双眼睛,浴火不消,看尽世间万恶,却 是至纯至圣之物。就像不死鸟的心脏,虽然它是灾厄的化身,却集世间最纯之灵而生。长明之 火,可以化身罪恶燃尽一切,也可燃尽一切罪恶。所以,你虽为祸兆,却意外地有用呢。” “这棵树,其实平平无奇。但我相信,有了你的灵力,它一定能成真正的神。你看,你的 出现,为我们带来了恐慌,混乱。我们被神诅咒了!你作为神,是不是该出面救救我们?” 一笑,长袖翻飞。轻轻抚上梧桐的枝干,从他脉搏处突然钻出了血色的锁链。 锁链缠树而上,眨眼便隐匿在了叶间。再见,已是气势汹涌地一片。 无数锁链从树间窜出爬上了长明的身体。 澄澈的曈目中,映着他的微笑和疯了一样的锁链。 动弹不得。挣扎不得。但能看清锁链上细密的血丝,和疯狂吮吸她灵力的狂欢。 锁链无情割过,留下了无数划痕。焰火又满上,填补了伤口,只是无论如何,都熔不化那 些恶魔般的血色。 澄澈的瞳目,渐渐被水色填满。那里,早已没了伤口和血锁,只是他。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的他。 水色玲珑,火中落下的,却是浑浊的血泪。 那一刻,天边燃起了火。 那一刻,地上的人害怕的退却了几步,可依然有一人在树边放着锁链。 血链为引,以我身为劫,今将不死鸟摄灵取魂,灭于天地,永不再生。 凤鸣长啸,响彻云霄,随之震碎的,是一眼纯澈;随之撕裂的,是尽身翎羽;随之炸响的 ,是一树花火。 血链重回,带着他无畏的微笑,消弭在此间天地。 一树梧桐,顷刻化红,唯留浮生劫印飘浮转动,转而淡去。 空中飘荡的血滴,不知是伤心的泪,还是牺牲的血,落在掉落在地上的鎏金簪子上,盖去 了光芒。 他们看着刺眼的天和眼前刺眼的妖红,瞠目结舌了几许,纷纷下跪磕头流泪,感谢神的救 赎,忏悔自己的过错。 一地脆片,消匿在了漫天光尘中。幽香带着花瓣散遍了这一片幽兰花海。似真似幻中,转 过一个洁白的身影。 “文叶,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魂花。” “我知道。” “那你知道,魂花海有什么传说吗?” “你说。” “传说魂花海,是游魂栖息的地方。空中的光尘,是每一缕游魂生前的点滴记忆。你说, 不死鸟长明的灵魂,会在这里吗?” 一笑,“文叶,等我当了圣女,就可以为这里的游魂指引 一条归路了。它们……就不用在这里流连痛苦了。到时候,你去求求圣女,送我一个魂花胸针 好不好?这样,我就算在里面也能记得这里。” 亦是一笑。“好啊,一定。” 飞花渐散,最后一眼,是她无睱的笑脸。 沉默。 “……给我胸针的人说,这里面的东西对我或许没什么用,但却是他最珍贵的回忆。”颜 魍耸了耸肩,“看来,对我是没什么用,不过对你,倒是有点用。” 蓬莱没有说话,只是近乎呆滞地盯着眼前早已变回绯红的天。 “唉!惨啊,都惨! ”颜魍从树干上挺了起来,负手踱步,像个老头一样转转悠悠地绕了 好久,然后一转身,伸手对着蓬莱。 瞳孔逐渐放大。 他的手中,是一对素月簪。鎏金展羽,似曾相识,又似未识。 “这对簪子,看来天生就命不好。长明和那个混蛋,素迟和暮尘,尹蝶儿,离生,每一个 人都被这簪子带偏了。这么个东西,古怪至极,可看它金镶玉缀的,我也舍不得毁了。放着糟 我心还招霉运,我思来想去,就打算把它和那胸针一起,给你算了。”说着,还示意地抬了抬 手。“蓬莱,它大概是被长明的恨感染了,既然如此啊,我就想,普天之下,估计也只有你不 会,也不怕受它的影响了。素月簪和不死丹一样,辗转世间,早已有了自己的一套。它会牵动 人的思想,制造最梦魇的幻镜。你若能净化移除,那之后还给我我也收;若不能,就好好揣着 吧。我都受不住的东西,丢到别人面前可就好玩了。” 手已经悬了半天,可蓬莱还是没有要接的意思。颜魍看着他,停了会儿,双眼一眯,又抬 抬手道:“蓬莱,我已经把山海戒拿回来了,如今就放在无方林里。魍魉山再加上血咒加持, 就算是禁期你也可以暂时出来。我今天来这里,不是来看你摆谱的。我白阎王既封山为王,那 就算是这里的神,也要听我的。之前你在外面,我管不了你,现在可不一样。给你的东西,你 就收下,因为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四目相对,是同样的血色琉璃,只是一边有火,一边寒似冰凌。 “还有啊,我大概知道长明现在是怎么回事了。如果你想让她回来,可以,我也已经给你 自由去做了。只是她如今被人类控制,和不死丹捆在了一起。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分开,但寒魉 ,你不准动。” 沉默。 末了,接过他手中的簪子。兀的一笑。“颜魍,看在你装得这么临危不乱的份上,本尊原 谅你的无礼。本尊刚才发呆没缓过来,所以被你勒索逼迫,现在本尊回过神来了,突然想问你 一句。” “哦?” 各自收手,对视。 “你相信,长明有心脏么?” “就算她是一团火,她也会流血,那为什么不会有心脏?” “是啊。你可还记得那个混蛋说过,就像不死鸟的心脏,虽然它是灾厄的化身,却集世间 最纯之灵而生。” “记得。” “到最后,她碎了一只眼,散了魂被取了灵力。另一只眼,散落世间渐渐有了自己。” 长睫一颤。 “她的心脏,因恨化为阎罗,却在神祗之上,照拂众生。它的信徒慕它圣力无边,便虔诚 供奉;而它也有求必应,满足他们的一切善愿。只是有一天,它的信徒在它面前哭了很久,最 终还是求它,救救她的孩子。信徒知道,这个愿望一旦实现,就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但她最终,还是向它祈愿了。” 绯红天际下,是焰红的漫天红叶。 “漫漫经年,它是它的信徒最神圣的信仰。无边圣力,鬼面神佛,名为祈灵。” 良久的寂静。 随后,同时一笑。 “你和不死丹,倒是有缘有分。” “看来是呢。所以,他就更不可能留给你了。” “我才不稀罕。” 第一百零一章 从山海戒里出来,颜魍望着无方林里遮天蔽日的浓荫,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拂手划出阴阳,端平坐了上去。“阴阳啊阴阳,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这么大个人,甩都 甩不掉。这才过了几天,怎么事事都有他!” 阴阳稍微巅了巅,拖着他缓缓升上了天,然后停在了空中。 魍魉山穿云指天,每一处都有不同的奇珍异界,而无方林,便是魍魉山巅的一片秘林幽境 。此间遥遥,外围皆是云雾,内里尽数为绿,纯粹到甚至令人窒息。 云上之天,人外之境,乃为无方之所。无方林中每一抹叶影,皆是蓬莱,或者说,无方林 ,就只有一棵树,召楠。 浮在云端俯瞰,无方林也好,魍魉山也好,兖川,中原,目之所及,皆是渺小模糊一片。 寒风灌进衣领,扬起红衣翩跹。长睫微颤,垂眸。 “阴阳,去青山派。” 话落,面具起。一路扬长。 青山派大广场,是山上所有建筑里难得几个气派的之一。一大块白玉石板,反正就这么放 着,边上是各种柱子啊房子啊,错落无序地一堆,颜魍是欣赏不来。 太阳当空照,照得白玉石板甚至起了隐隐金光。朗朗乾坤云淡天高,此时不修炼,更待何 时?于是乎,摇剑一抬,震动了白袖。当填满整个广场的人一起还算整齐地挥剑时,那气势, 那剑息,那颜色,简直是让颜魍索然无味。 颜魍本来还在天上闲逛看戏,想着找个机会下去先吓退一波。只是没想到,这戏那么无聊 。然后,嫌弃地哼了声,阴阳就直接冲下去了。 上百名弟子白衣配剑,整齐划一地练习,也算是盛景了。然后,空中突然一道红光,带着 一堆骷髅鬼雾乌压压地就掉了下来,看得所有人都凝了凝,然后,端剑就跑。 两大波白色呜啦啦地退到了两边,大方地让腾空而下的红色盘踞了广场中心。 抱团,观望。 只见前方一团氤氲浑浊死气腾腾的云雾,从地上突然旋开了八道血光,极其放肆又嘲讽地 擦着众人的脚尖绕地一圈又回到了云雾边,化成了八个骷髅。骷髅之下,云雾瞬散,眨眼就绕 开了无数道鬼影。随着鬼影逐渐浪开,鬼叫声也荡响了。呜呜呀呀咋咋呼呼鬼哭狼嚎群魔乱舞 ,而一切之上,浮着一把白伞。 红衣静舞,牵动了白发丝缠。纯白带光的鬼面具下,是满带戏谑的血瞳和邪笑。 就算带了面具,也挡不住他的盛世妖艳。颜魍扫一眼边上目瞪口呆的各色青山派弟子,忍 不住笑了一声。盘腿支下巴,脖子一歪,颜魍傭懒地道:“喂,眼珠子和哈喇子都收一收,弄 脏了这么好块地板,到时候都说怪我太美,这锅我可不背。” 所有人同时咽了口唾沫。 这么统一?颜魍不禁好笑道:“不是我说,这一届青山派弟子素质都这么差的吗?见到人 不拿剑指着也就算了,一个个都端着痴汉脸,女的也就算了,男的都是!喂,你们是没听过我 名字还是没见过我啊?不是说与我不共戴天见着就砍吗?倒是叫人去啊!还是说,想先牺牲一 下逼他们出来?” 似是配合他,鬼叫声渐渐安静了下来。颜魍这句话,便不轻不响地刚好传进了每个人的耳 朵。众人先是一愣,然后面面相觑了几秒,再然后,一波人突然举起剑绕着他跑了起来,剩下 几个往后跑开了。 哦?颜魍挑了挑眉,看着他们一点点白色各种摆阵挥剑的,无奈地摇了摇头。 到底是练过的,基本素养可以被吓走,但必须回来。过了缓冲期,他们就算害怕,也必须 装腔作势。 剑阵花哨,和着剑光逐渐在空中成形。颜魍看他们各种走队形,花里胡哨地当真像极了表 演,实在连摇头都没力气了。随手一挥,脚下众鬼便飞向了众人。横冲直撞简单野蛮,撞剑撞 人一个不落,撞完就掉头回来了。 一片倒地的人声金属声,然后一片嗷叫声。 “不是我说你们,”颜魍摊了摊手,“你们这花里胡哨的,是打架还是耍杂呢?布阵可以 ,但麻烦能不能有点含金量?讨厌我可以,也请别这么敷衍讽刺我,把我惹毛了,对你们没有 一点好处。” 话音刚落,眉眼便寒。再一摆手,八方血玉骷髅手边一颤,飞进了人群。 像一朵花在白底上绽放,只是多了分血腥。漫天的血色光束,分不清是血舞还是血,只能 看见白衣依旧,而人已不再。 长剑趟地,溅起了主人的鲜血。白玉石板顷刻血流成河,可他只是闭了眼。骷髅乖乖地回 到了颜魍身边,起起伏伏在空中跳跃。无尽鬼魅中,只消他和阴阳一尘不染,宛如阎罗之仙。 脚步声和剑尖滑地的声音。 长睫轻颤,抬眼,嘴边划过一笑。 “白阎王!你在干什么!” 还是那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只是叫完之后,是刺响天际的嘶声。 “嗯呵——怎么站在外面不过来?”脸一歪,邪魅一笑,“我在干什么你看不出来么?坐 着跟你们聊天啊!” “你!谁要跟你聊天!” “呵,谁在跟我讲话,谁不就在跟我聊天吗?”颜魍朝洛羽轩勾了勾手指,“怎么,之前 在雾叙的时候不是还挺神气的?平城大街上,叫的也挺大声的啊,现在怎么了?是没见过这种 场面吓傻了,还是怕染脏这身衣服啊?连过都不敢过来。” “你! ” “我?我怎么?我欺负你?我恐吓你? ”颜魍笑着收起手,一脚踏地,便自有血雾将他拖 住。双脚踩实,转手将阴阳摆正,众人又退了步。 一步一响,像是踩在鬼雾缭绕的冰面,回响的却是点水而行的声音。 “既然你不愿过来,那我委屈一下就是了。洛羽轩,是吧?” “是,是啊。”洛羽轩提了提剑,挺起胸膛往前跨了步,“干嘛?” “嗯哼——”魅影重团,骷髅漂浮,加上他一袭红衣和一身惨白,迈一步,整片黑红就逼 近一步。 我自阎罗,带来地狱。 握剑的手纷纷缩紧,只是无人敢动。 忽止。纤指合唇。 “嘘——” 鬼声具灭。 轻笑。“没干什么,只是前几天我路过寒府,也看到了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洛羽轩, 人生没有几回少年,这么好的年纪,死了多可惜。那个孩子可怜,被你身后这群无情无义的大 人安排去这么个地方。说实话,哥哥还是挺喜欢你的,幸好你没去。所以现在,趁你还没做什 么,哥哥给你个机会,赶紧跑的远远的,去哪都好,别来这里就行。” 人群突然一阵哗然,然后马上传出个声音。 “混账!身为青山派弟子,怎能临阵脱逃!白阎王,你竟扯些嘴上功夫,莫不是怕了我们 ?呵,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我劝颗好苗子别跟着你们送死,原来是怕你们啊——这个理解不错,我很不喜欢。” 人群中突然又划过一声惨叫。随后,众人惊叫着散开了一个圈。 妖火冲天,自脚底盘旋急上,将一个修士困在火牢中,直接烧了起来。惨叫连连,但也只 连了几秒。很快,连人带火,直接随风散了,灰都不剩一点。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浮在半空 闪着光的血玉骷髅。随后,骷髅便飘回了颜魍身边。 “话多。”转眼,又是一笑。“洛羽轩,你可想好了?哥哥允许你带上小伙伴一起走,毕 竟,我跟你们也没什么仇怨。如何?” “仇怨?”洛羽轩忽然失声道,“难道刚才那么多人,还有寒府的那些人就跟你有什么仇 怨吗?” “当然没有。” “那你——” “但他们妨碍了我。”寒神,上前。“我说了,在你们没做什么之前,我可以给你们机会 。废话可以讲,但请不要讲太多,不然,说不准我就改注意了呢。” 站定,伸手。 剑息一带,将他的手截在了空中。 抬眼。 “白阎王,不要太过分了。” “哦?”收起手,颜魍凝视着洛寻安,末了,忽地一笑。“怎么了洛掌门?我杀了你这么 多人,竟然还算不上过分吗?您的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护子心切?哦对哦,他是您的儿子 啊!我差点忘了!只是为什么您在自己儿子面前像个父亲,在情人儿子面前就像匹狼呢?穷追 不舍誓死不放,竟然还花这么多年去给他下套?您可真闲呐!” 一堆人疑惑,一堆人震惊,一堆人窃窃私语,几个人死盯着颜魍,凝起了剑气。 再没有话语,提剑便上。 青山派共五位长老,除去卢烟平,其余四位这便扬剑合刺了过去。颜魍眼神一凛,左脚点 地就向后退了一大截,顺手握住阴阳往前一挡。 四位长老的武器都是长剑,四对一,无需阵型,只需配合。两人正面直刺,剑尖划上阴阳 ,顺着颜魍发颤的手臂一路逼喉,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两人从旁突击,在颜魍被牵制之时一 以U贝芽。 第一百零二章 没点长进。 嘴角一扬,发颤的右手忽然一松,颜魍直接借力往后一仰,后脚一点一转,脖子就擦着剑 锋朝剑柄移了过去。就要碰到时,左手按着边上腰一推,右脚一点就飞开了。再一换脚腾身上 空,颜魍就到了四人剑尖相交的上空。 阴阳抵着剑锋,摇摇晃晃的似很吃力,且大有被震裂之势。但见颜魍伸手一挥,阴阳周身 的红光突然暴涨,瞬间稳了下来。四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强光震了个措手不及,纷纷下意识往后 一退,阴阳就拨开剑锋直接撑开了。铃片摇响,原地起转升空。纤手一接,回腰下翻,脚尖点 地,如仙人下凡。 长袖随风,挥出一阵衣响。顺着红白相色翩然归静,白伞之下出世无尘的脸,依然是从刚 才就扬起的笑脸。 “我说,上次,也是你们这几个人吧?同样的招式?逗我玩呢?你们这几个长老啊,也是 越活越回去了,多少年了还在炒冷饭,技术还不见长!你们不行啊——” 没等他奚落完,四人又提剑刺了过来。 点地而起,转伞化招。围观的弟子就愣愣地看着剑光飞舞鬼魅翻飞,几只脚巴巴地踩着地 上的血跳来跳去。阴阳的声音和着金属碰撞声叮叮咣咣地炸,花式术法各色颜光,简直就像一 群耍杂的。而且,颜魍绝对是团里的主角,在里面转圈跳舞美得不可方物,旁边四个反而像被 他牵着走的陪衬,对比之下尽显难堪。 眼花缭乱,像是在搞笑。 众弟子看着看着,就看不下去了。讲真平时不觉得,没想到他们长老在白阎王面前这么… …不耐打。四打一,跟一群小孩被大人拉着玩一样。 花里胡哨的,到最后也只剩下满眼的血色了。 还是撑伞点地,白发垂静,颜魍看着退到一边狼狈不堪的四人,不禁摇头道:“我话都没 说完你们就来,不仅不行还没礼貌,唉——”抬眼,嘴角上扬。“上次是有人给你们求饶,这 次,如果你们有人出来给我跪下磕头求饶,我倒也可以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好转世投胎,如何 ?,, “你休想! ” 只见洛羽轩大喊了声,提剑就刺了过来。身后的弟子也跨步就想上,却被洛寻安一只手拦 住了。 颜魍挑了挑眉,右手稍稍往下一按凝气,挥袖就抛出了两个血玉骷髅,直接朝他的剑撞去 了。 见骷髅飞来,洛羽轩在空中一个转体闪到了一旁,溅起了一地鲜血。剑眉微皱,转眼提剑 又起。只是这两个骷髅有点小,又灵活的过分,缠在他面前各种巧妙地挡路,他也戳不到,每 次挥剑都只能切到它带起的血雾,令他好不懊恼。 剑随气动,一旦内息乱了,剑气也会出问题。洛羽轩被骷髅惹烦了,挥剑一下比一下狠, 剑气一道比一道红,到最后色调都变成黑里带红了,跟泛腾的血咒融在一起,几乎分不出谁更 凶邪。 颜魍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目光不时越过洛羽轩对向洛寻安。那个老头也真厉害,长老四人 团也就算了,自己儿子也这么放心,就这么放着他来送死?看他那眯到只剩缝的眼睛,颜魍就 有点来气。洛寻安现在也一百多岁了,虽然是名义上的老头,但身姿风骨都还是在的。不比那 些油腻大叔,他的性感小胡子一扎,搞的整张脸真带了掌门的威严,而且怎么看都是正直的不 行的那种。年轻的时候,也该是个美男子,也不怪娘会看上他。 想到这里,颜魍又是一阵窝火。被这么种人看上,娘还真是倒霉!不祝福也就算了,还害 我?我招你惹你了你个混蛋?现在还跟个什么一样在这里看,看!我让你看! 越想越气,气道跺脚。然后颜魍就咬着牙狠狠跺了下脚,直接把边上的血雾跺起成了阵, 收伞点地就飘了过去。 洛羽轩原本打骷髅打得正难,突然前方一道凌厉的白光,烦得他一脚着力腾空就下劈。血 刃撕空,带着隐约兽鸣,劈头盖脸就向颜魍砸了过去。 身后弟子随着他剑罡砸下就忍不住抽了口气。那剑气,看着就很厉害。只是不知道,洛羽 轩什么时候突然变了路子,那招式虽熟悉,可给人的感觉和凶残程度绝不可同日而语。 两个血玉骷髅上前拦路,却直接被洛羽轩的剑气弹开了。见到此番,颜魍的眼神也冷了下 来。一扫方才的浮躁,周身血咒瞬间沉气,一下凝实自转阴寒。手中依旧持伞,但加紧了力道 “铮——” 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划破天际,甚至震起了八方血柱,惹得围观一众都后退不少。 剑芒血暗,与阴阳的纯白争执,互不相让。 兵器相见,主人自然对视。只是颜魍看着洛羽轩被他自己的气浪吹得有些狰狞的脸,忍不 住道:“喂洛羽轩,你看看我,再看看我的眼睛。那里面你是什么样,我现在又是什么样?洛 羽轩,你来挑战我,我很欣慰,所以也直接上来跟你打了,可你也要看到,我还有的是力气跟 你说话,你的脸都快绷不住了。喂,你的剑是不是换了?想变厉害我理解,可你这修习的,似 乎是什么歪门邪道,这可是在自毁前程啊。” “不用你管!” “不是,就这四个字,你都是挤出来的。阴阳虽为伞,但不比世间任何一把剑差。你若再 不收手,我可来真的了?” “哼,谁怕你啊——” 嘴角一扬,颜魍突然松了手。 洛羽轩惊了惊,但马上又集中精神加大了力道。只是,阴阳只顺势退了一会儿,突然撑开 了。 铃声一响,纤手接伞。手腕一弯,伞面就顺势从剑尖下转贴着剑锋滑了过去,转了几圈又 从另一面滑了上来,彻底脱开了剑。 好一手化力!原来伞可以这么用!围观弟子不禁“哇” 了一声,随即连忙闭了嘴。 魅影重回,拖着颜魍在空中华丽腾转。铃片摇响不止,万红之下,随令不息。 “八方魍魉,听我号令,凡眼前人魂,皆不渡往生。” 洛地,血起。 抬眼,凝视。 洛羽轩停了剑,惊慌地看着脚下浮起尽散妖红的血咒。 铃片狂响,似在为一场无意义的闹剧鸣响丧歌。 只是眼中,是他逐渐扬起的邪笑。 半晌,无事发生。 颜魍静静地站在原地,凛神盯着洛寻安。 众人惊疑了好一会儿,洛寻安才负手走了出来。众人瞬间闭嘴看向了他。 寒神,眯眼。“洛掌门,我道是谁这么能耐,原来是您啊。破我血咒,不错啊。” 洛寻安笑了笑。“过奖。” “怎么会过奖呢。”嘴角愈发上扬,“掌门辛辛苦苦规划了这么久,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 “规划?” “嗯哼——明人不说暗话,你又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插一个傻子过来,真当我什么都不 知道?” “哦? ”洛寻安依然负手温笑着,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吓人,连洛羽轩都起了声鸡皮疙瘩 。“白阎王既然知道,又何必留他在身边?莫非,是看不起洛某?” “那掌门这是承认了干过的勾当?” “你都这么认为了,我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伸手,拔剑。“白阎王,没了血咒,你不 如我。” “呵,”颜魍忍不住笑了声,“那你是觉得打得过我还是追的上我?是啊,血咒好像确实 被你破了,被你摆了一道,是我想到晚了。不过洛掌门啊,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破的,但我知 道肯定不是你破的。” 说着,颜魍突然就收起伞踱起了步子。摇头晃手,叉腰摆谱。“伙计,我的血咒,我的阴 阳,咋整我最清楚。不是我说你,诶我就想不明白了,人家小姑娘图我美貌,正常人图我宝贝 ,你到底图我什么?我娘不要你你就杀我杀师弟,你怎么这么小心眼?还改姓?呸!你配吗? 插人甩锅,事事都带上我,神经病啊你!老子招你惹你了?” 所有人静静地看着颜魍。 真的,咱既然着道打不过,那就留你们一条命,那还不准骂了吗?想想就来气! 颜魍撸起袖子拍了拍阴阳,继续道:“洛寻安,我是真瞧不起你这种人!爱而不得就变态 ,造锅甩锅样样行!摸天摸地还摸我,你这么能怎么不自己来山里看呐?你看看,不用我说结 界都把你拦在外面,我师父都不屑于看你!什么缺德师兄,我呸!趁人之危还乱传谣言,抢东 西不还还用它来欺负我,瞧你那德行!” 愤愤甩袖,颜魍把阴阳丢在脚边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招招边上的群鬼骷髅,然后浩浩荡 荡地就走了。 ……走了? 弟子们互相望了望,又看看一片狼藉的广场,再看看突然亮起的天和站在广场中央提着剑 一动不动得劲儿微笑的掌门。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好像是吓走了颜魍……吧? 四位长老聚了过去,其中一位道:“掌门,就这么放他走吗?他刚才还这么——” “诶——”洛寻安抬手打断了他,“不急,东西不在他身上。” “不在?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 ”洛寻安笑道,“之前也不在他身上,不是吗?血咒我们也只是限制 ,他活了这么久不可能没了血咒就一无是处。既然不在,我们就杀不死他,他活了又是重来, 我们的损失可回不来。不划算。” “可他现在已经都知道了,一定会采取措施。今日放他走,这么好的机会恐怕……” “不会。”眼中精光一闪,洛寻安又负手走了起来。“他们的吸引是无法阻挡的,既然已 经开始了,就不可能停下来。很快,很快的,这么久了,很快的,不急。” 洛羽轩怔怔地看着他们从眼前走过,一眼也不回。低头,手中是已经恢复正常的剑。眼前 一丝恍惚,洛羽轩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所有弟子听令,把这里清理好后,把剩余的人都召集起来去主厅,掌门有话要吩咐。” “曰 ,, 疋。 抬头,是他们的背影。回头,是刺眼的满庭血。洛羽轩失神地晃了晃,一瞬间有些不知所 措。这算……他们赢了?可是他就是来这里杀杀人骂骂人的?爹是怎么了?他们在说什么莫名 奇妙的?瞒着我什么?搞不懂,真搞不懂。 第一百零三章 大好的艳阳天,晴空白云鸟叫欢,然后突然横过一大片乌央央的红云。 颜魍郁闷地坐在阴阳上看着边上转来转去的三个血玉骷髅,努了半天嘴眉头也舒展不来。 “喂,你就这么走了?” 云中忽然窜出一群蝴蝶,红的黑的都亮的好看,扑棱了颜魍一脸磷粉。 颜魍嫌弃地抹了把脸,抬手引开骷髅道:“姐姐,没看到我被套路了吗?还是被你和那臭 小子!你还好意思来说我?” 尸蝶聚拢再一散,蝶儿便飘飘地落到了阴阳上。笑眼一眯。“所以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 “我谢谢你啊。” 见他如此,蝶儿叹了口气,也坐了下来。“喂,我看那几个骷髅你刚才就在用,刚才甩两 个藏一个,其他的呢?八个一起用不是更好?” 颜魍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地道:“你偷窥我这么久还不知道它们的原理?” “知道啊,”蝶儿无辜地眨了眨眼,“不是八个人吗?你不甘心放下的。” “所以?” “那八个骷髅是八个人的残灵,你既然能收集起来凝炼成骷髅,那肯定也把对应的灵力也 聚了。八份灵力,还不够花?” 要不是看在她长得还可以,颜魍早就动手了。打人不成,还能怎么办?颜魍无力地长叹了 声,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怎样,表情语气都跟着沉了下来。“你也说了,聚灵而成。这又不是普 通的小打小闹,用的多了,这灵不就散了吗?” 垂眸,指尖从身旁引过一个骷髅。四目相对,只是一边是无底的深黑,一边是满是它的无 底。 “谁的恩怨,自然是谁来讨还。我一个私心那么重的人,初六人还在,莫前辈除了人其他 东西都被卢烟平收的好好的,可我师父……” 凄然一笑。 “这个狠心的人,可就留了两样东西。一样,给了魍魉山;一样,还是我拼了命才留住的 ,我怎么舍得用?八个骷髅,说得好听。可为了一个青山派,至于吗?”抬眼,“你啊,活了 这么久,还是那么笨。” “我笨?” “是啊。”抬手,骷髅便自行飘了回去。颜魍看着底下的云雾山河,不禁笑道,“幽谷那 次之后,我还以为你变聪明回来设计报复了,还把我拉上。结果没想到,你还是被利用的。不 是笨是什么?” “诶,你好意思说我吗?我充其量就是个接收的,接收的可都是那双好眼睛看到的。现在 这样,到底是谁害得谁啊?还不是你自己把他留在身边的?要是早怀疑那早解决掉不就好了? 笨蛋。” 长睫一颤,末了,又是一笑。 “是啊,看来,我和你差不多笨。” “切,明明比我笨多了。”蝶儿撇了撇嘴,转眼又突然道,“哦对了,说起他啊,今天他 就要成亲了。” “噗——”连身边的骷髅都被吓得退了退。“成亲?” “是啊。” “今天?” “是啊。” “和思房?” “是啊——我都知道,你不知道?” “我——”话到嘴边,颜魍突然噎住了。 蝶儿又是挑眉又是皱眉地看着他,末了插起了手。“不过也好。只要你们两个在一起,我 就能看到他看到的,洛寻安就能看到你们。你的血咒其实无解,但可以限制,而限制的东西, 就是我的灵力。只是你要知道,你原本真的毫无限制的。” 通孔微微一缩,但随即,又恢复如常了。白发飘扬,捋起了风尘。大片的鬼魅血影,忽地 就被他挥袖打散,随风消去了。 “是我自己给他的血咒,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沉默。 “长明……可以这样叫你吗?” “……随便。” “其实我很多事还是搞不清楚。你和尹蝶儿,还有那个召南,是怎么回事?” 对视,忽地一笑。“召南,召楠。听着熟悉,觉着好玩,便跟她们有了些许关系。” “……她们?所以召南是存在的么?她和蝶儿,还有关系?还有蝶疫,迷花谷的尸蝶,我 看你也不是苦大仇深的样子,既然不是来复仇的,整这些干嘛?” 长明顿了顿,随即意味不明地笑道:“你若真想知道,不如去问问你姐姐。反正迷花谷, 跟她多少也有点关系。她知道的,其实也不少的。至于迷花谷的尸蝶嘛——我倒还真不清楚。 不过有一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你,也总有看不透的时候。何为真实,何为虚假 ,何为目的,何为初心,她们都一样,我做不了评判。不过呢——”起身,扬手幻蝶,“底下 就是瑶城,不管你要干什么,我都不便打扰了。如果你需要我,随叫随到。哦还有,不久前, 我忽然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微微低头,便自脚尖起化蝶随空。 “替我向他问声好,多谢了。” 目送尸蝶散去,颜魍顿了顿,便低下了头。云影之下,是长夜不息的繁华。天色未眠,华 灯已至。不夜之城么…… 长睫一颤,无需示意。急转直下。 说实话,寒魉从未想象过有一天自己能成亲,也从没想象过是在黑市里,更没想过会在这 么短时间里。可是交易摆在那儿,若换做是颜魍,耍赖皮倒是很应该,可他一个……这么老实 的人,人家姑娘上来就是搞终身大事的,虽然答应不好,但拒绝似乎更不好。 唉。 看着外面锣鼓暄天的,再看看自己一身红装的,寒魉又是皱眉又是垮眉的,表情都拧巴极 了。虽然他们的婚礼精简,但必要的还是不能省。先不说后面入洞房什么的,光是拜堂就够难 受了。况且,哪哪的庆典都有酒。鬼市门庭客,来参加婚礼的必然是思房的熟人,熟人劝酒, 新郎官哪能不喝?真是要人命。 越这么想着,寒魉越是心里难受。来气可能提不上,但委屈可是到了极致。可是有什么用 呢?那个混蛋说不定还在哪个角落看他成亲,笑得正欢呢。 低头,是脖子上两个吊坠。一个祈灵骷髅,一个芳涎珠,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寒魉又皱 了皱眉,抬头便不想看了。 铜鼓忽寂。卢烟平走到他身边,温柔地牵起了他的手。“既然你已经穿上了这套衣服,那 我也衷心的祝福你们。思房是个好姑娘,虽然这可能不是处于你的本意,但既然你决定了,便 不要了负她。” “长老……”虽然很想把手抽回来,但寒魉还是忍住了。他见卢烟平次数不多,除去和颜 魍一起见的,就是思房带他去的。次数不多,但印象深刻。这个嘴毒心软的女人,人前盛气凌 人惹不起,私底下却和思房玩得很开。只是两人相较之下,卢烟平更多了份成熟。寒魉也不清 楚她们究竟多少岁了,但反正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这么两个人混到一起,倒是成了姐妹。 如今妹妹成亲,姐姐难得地化了正妆,温了语气,不想,竟是在嘱咐他莫要负了妹妹。 心中一颤,垂眸。“……放心,我不会的。” 她微微紧绷的脸,忽地就灿烂了起来。 眼中星辰,竟也跟着闪烁了开来。寒魉从未见过她这样,只消这抹微笑平平,竟是触动了 心弦。 执手,牵着他走到了堂中。 不大不小的厅堂,红艳不失庄重。堂前只有一把椅子,是卢烟平的。堂里堂外,宾客杂役 ,见她牵着新郎走来,皆停下了闲聊,或痴或笑地注视着他。 新郎,俊的不似人间物,温柔内敛之下,是满含星辰的双眼。一笑,可泯众生。 卢烟平将他带到堂中,便笑着放开了手,转身走向了那张椅子。 “诸位,今日婚礼,按新娘的意愿,便一切从简,实在抱歉。作为赔礼,卢某自当奉上山 珍琼酒,赔诸位一场酣畅淋漓,不醉不归。”欠身,行礼。再度起身,她便坐了下去。“把新 娘带上来吧。” “请新娘——” 三字出,全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去。 朱帘垂门,两边的侍女也应声转过了身。寒魉盯着那道门,身体突然燥了起来。 脸红心跳加速?怎么说呢,生平第一次,总有些感觉。虽然紧张,但还是莫名很期待。 额角冷汗一落,寒魉嘴干的咽了口 口水。 半天,没有动静。 嗯?新娘子呢? 众人缓慢地回头面面相觑一阵,又不解地纷纷看向卢烟平和寒魉。 心中一咯噔,寒魉连忙移向了卢烟平。 她的脸被妆容挡的看不出异样,只是寒魉站近了,清晰地看见了苍白。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闻声移眼,朱角落处,裙角翩摇。 所有人的眼都亮了起来,伴着那抹从昏暗中翩然步出的身影,响起了掌声与欢呼。 红罗摇曳,移步铃响。新娘的身上有不少银白的铃铛,怡到好处地添了风姿韵味。 眼中红影,不免让寒魉呆了呆。 一步步靠近,随着最后一声铃响,红影停住了。 伸手,是纤瘦的清白。一瞬,满座皆寂。 寒魉呆了呆,望着她悬在空中的手,下意识有些发抖。瞟一眼卢烟平,瞟一眼众人,每一 个脸上都写满了期待。回眼,是盖头下隐约的白皙。 垂眼,伸手。 像是一股寒流滑入手中,愣神间就要滑走。只是转眼,两只手便同时握住了对方。 星辰摇动,注视着眼中鲜红。 “一拜天地——” 第一百零四章 “一拜天地——” 天地为鉴,星辰缭乱山河战,我许你不离。 “二拜高堂——” 高堂在上,生老病死阎罗苦,我诺你不弃。 “送入洞房-” 牵手缓步,是越来越紧握的双手。移步是逐渐消去的欢呼,不变的是耳边不绝的清响。 红罗烛帐,铭香四溢,一步一铃脆,直到床角沿边,扶她坐下。 抿唇,终就。“……姑娘,按照惯例,我还该出去招呼他们的……抱歉。” 转身,悬空的双手。 “……姑娘,请放手……放心,我不会走的。” 依然不放手。 “这婚礼都简洁成这样了,少一样多一样又有什么关系?” 星辰猛颤,半晌不绝。 “你又不会喝酒,出去陪他们灌,他们是不醉不归,你是一杯就倒,给我丢什么脸?还是 说,你想用这么蹩脚的理由壮胆或者把晚上给赖了?” 唇角不住地颤抖,却是不经意脸颊一凉。仰头猛吸一口气,寒魉冷笑道:“人变得那么像 ,甚至婚服都穿上了,怎么声音反而不变了?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了吗?怎么我都成亲了你还要 来插一脚?” 沉默。 “呵,不说话了?” “我不仅要插一脚,还要插两脚。牵我手的是你,跟我拜堂的也是你,把我领进来的还是 你,就算事后别人骂起来骂的依然是你,你现在悔婚骂的仍旧是你。你自己看着办。” “威胁我?” “嗯哼。” “……臭不要脸。” 明明是满腔的委屈和怨恨,怎么到了他这里,只是眼泪流着流着气就全消了。寒魉啊寒魉 ,你可真没用。 “臭不要脸啊……这不是我的招牌?臭不要脸多好,臭不要脸了,别人还有什么理由来指 指点点?” “别出去了。新郎官一出去别人一看,妆都哭花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你没有吗?” “……”颜魍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说不出话的时候。似有若无的千言万语卡在喉间, 硬是被噎死在了嘴里。 死寂。末了,寒魉又是冷冷一笑。“说到底,你这次又在玩什么?我现在身上,有用的东 西也不多。术法,骷髅,你这次来,怕不是要取回去吧?毕竟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别人手里, 总不安全,以至于直接撞别人婚礼上来。怎么,这么着急?”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着急。”似是自嘲般地一笑,颜魍突然松开了手。 红光轻闪,化去了装束。只是红衣之上,依旧挂着那些银铃。掀盖,长发落瀑。起身,摇 起一阵铃响。 放下悬空的手,垂眼,冷笑,转身。“怎么,终于知道放——” 铃止。 万千星辰中,是他随风未落的长发。还是那样绝美的容颜,还是那样刺眼的苍白,还是那 样能碰到他鼻尖的长睫。 无动,直到唇间的痛感传来。 分离,抬眼,对视。 “放手么?对不起,我舍不得。” “我不管你多讨厌我,对,我就是臭不要脸,我就是无赖,我就是来讨东西的。可是怎么 办,我的心,早在那么久之前就自己跑到你那去了,你让我怎么甘心和他分开?东西和人,我 当然不放心放在别人那!反正我不管,你要娶只能娶我,你要回只能和我回,我就是喜欢你所 以不许你和别人勾搭,你是我的听明白了没!” 皱了眉,入了哭腔。血瞳里带水打转,却是盯着他开始无理的取闹。 只是星辰凝滞,半晌,忽然溢了出来。抬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 “怎么撒泼撒着撒着,还哭了?” “你先的。” —笑。“你吃醋了?” “我都穿成那样了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嘛?” “那……姐姐现在,可是我的妻子?” “.我---’’ “姐姐想悔婚么?这样出去骂的可就是你了。” “呸!把你眼泪擦了再来搞威胁!你这样又哭又笑的太丑了!” “你不也是。” 相视,无言。 血色对星辰,只消一方烁动,一方起漪。 “我刚才,没有撒泼。” “我知道。” “我刚才,是认真的。” “我知道。” 垂眼,旋即又抬眼凝视。 “我喜欢你。也许很早,也许现在刚发现,反正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是喜欢你。” “我知道。” “那你呢?” 一愣,转而一笑。“你忘了吗,在瑶城我就说过,我是你的。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喜欢 你。就算喜欢的点不一样了,但我喜欢的一直是你。我说过,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你让我 学会一个人,学会应对种种,但是抱歉,对别人可以,对你,我只想当一个傻子。任你欺负, 任你安排,只是能不能……不要不来找我?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心甘情愿跟你走,所以能不能, 不要再这样吓我了?我……” “不会了,不会了。”伸手,抚住他的脸,“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垂眼,一笑,低头。 尽吻。 红罗烛帐,伴着银铃脆响,衣衫散落。 十指相扣,顺着黑白交缠的发丝,一夜缠绵。 我害怕你受伤害牵连,不料更怕你不在。 我以为我能无动于衷,不料你一出现,所有说口皆溃不成堤。 世间浩荡,可我为恶。那我便堕身阎罗,将一切伤你之魂带入地狱。 地狱凄惶,魍魉八方,你纵身阴阳流落,我便一心一意纵身为你。 曦晨转起,开眼,是他还带着泪痕的脸。 颜魍盯了他一会儿,然后坐了起来。放眼扫去,一塌糊涂。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十指紧 扣了一夜的双手,再看看寒魉仅此于他的完美睡颜。一手拍脸,整个人竟是有些烧。 似是被他吵到,寒魉微微睁开了眼。 “姐姐……” 对视。然后,惊起。 “姐姐!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昨天,昨天我,昨天我——” 颜魍一手捂着脸,看看他,又看看两人的手。 寒魉跟拿了烫手山芋一样连忙撒了手。惊魂未定中,又扫了眼周围。一愣,也是一手拍脸 ,整个人直接烫了起来。 “我们昨晚-” 看到他这样,颜魍突然就凉了下来。嘴角一扬,邪魅一笑。 “嗯哼。”捡起床脚的内衫,颜魍泰然自若地套了上去,“洞房花烛夜,怎么了吗?” “没,没怎么……” “怎么,我们可是当着大家天地卢烟平的面正经拜过堂的,我还委屈自己嫁给你了,有什 么做不得的?你这么害羞干什么?” 手指开条缝,望着笑容满面的颜魍,寒魉不自觉抖了抖,撇开眼直接埋头找起了衣服。只 是埋头埋到一半,寒魉突然又腾了回来。 “思房呢?” “哦? ”颜魍挑了挑眉,“刚醒就在我面前提别的女人?” “哎呀姐姐,说正经的!还有你那套衣服,是从她那儿抢来的吗?” “什么叫抢?明明是她给我的好吧,还有那些叮叮咣咣的,都是我自己的好吗?诶对了, 如果我昨天不来,你是不是真的就跟她成亲了?” 一愣,旋即苦涩一笑。“不然呢?你打出的交易,我又不会向你一样赖。” “……”一句话,倒是把颜魍噎住了。“那你,可有认出来是我?” “……大概吧。” “大概?” “感觉。牵手的时候,感觉不是她。还有那些银铃……是你们那边的风俗么?” “差不多吧。娘给我留了几件,带着好玩。” “……姐姐,我好庆幸。” “嗯?” “你这么用心准备,我好庆幸没有让你伤心。只是……我知道不该,可是对思房……” “你们这么成了亲,也不见得是件好事。情感也好,生活也好,你和她,毕竟不是一路人 。若真在一起了,反而是害了她。”颜魍看了他一会儿,又捡起衣服边套边道,“你放心,坏 事我做的我来摊,我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好歹帮我照顾了你这么久,感激她还来不及呢。” “然后你就把她相公抢了?” “嗯哼?做我相公不好?” “……当然不是。”对视,是他狡黠又满是笑意的血瞳。寒魉顿了顿,然后长长地叹了口 气。“姐姐,小魉说过的做过的,都不会否认,只是事已至此,姐姐还不打算告诉我这几日去 干什么了吗?” 只是这一问,颜魍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寒魉看在眼里,心中突如其来一阵心疼,忍不住伸 手把他搂进了怀里。 “是去青山派了吗?” 长睫一颤,旋即垂眸。“我差点忘了,这届的万印堂千金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你都知道 多少了?” “……不清楚,说不定我们知道的都只是这件事的其中一面。” “其中一面么……” “先不说这个。姐姐,青山派,可好对付?” “怎么说呢。”颜魍仰头看了他一样,忽然笑了笑。“如果我说,我的血咒被他们限制了 ,原因是我之前把它共享给了你,而你和蝶儿,也就是长明都是被洛寻安特意拿来监视我的, 通过你,洛寻安知道了血咒可以被你的灵力限制的弱点。” 背后明显一震。颜魍顿了顿,又道:“如果我说,洛寻安谋划了这么久,连你的出现和我 们的相遇都是被安排好的。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针对我的,从很早以前开始,一个一个牺牲品 ,都是因为我……而我,却莫名奇妙到现在。” “我现在算是有些明白蝶儿说的,你的存在本来就是错误这句话了。真是有够荒唐的。” “姐姐……”双臂不自觉地搂紧,可寒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姐姐,我知道不死丹 和尧常仙君的事,也知道尧常仙君和洛寻安之间的事。他对你这么执着,小魉想问姐姐一个问 题。寒寻安……洛,是姐姐的哪位重要之人的姓氏么?” 无言。 “……姐姐?” “你很聪明。你其实,真的很聪明。”怀中人笑了笑,但语气怎么听都带着无奈和苦涩。 “洛北雪。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她叫洛北雪。” 心里一揪,寒魉忍不住皱起了眉。 又一度沉默。良久,他才轻轻开口道:“姐姐,小魉没有其他意思,小魉是真的很想帮姐 姐分担。” 回眼,颜魍轻轻笑了笑。“怎么了?” “……姐姐,我大概知道事情原委了……爱而不得,所以转恨于你吗?” “……大概吧。” “可是姐姐不觉得,只是因为这样就布这么久的局,未免太牵强了吗?会不会,其实事实 是如此,可真相并不是如此呢?” 第一百零五章 开门,依旧是暗沉的过道。两人对视一眼,便踏着铭香出去了。 一脚踏进堂中,寒魉顿了顿,一个转身就绕到了颜魍后面并把他推了出去。 “干嘛呀?” “你自己看。” 嫌弃地撇撇嘴,颜魍不屑地转过了身,大手一挥,然后僵在了空中。 不大不小的堂中,红红火火一片,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把椅子一个人,一人一张面无表 情的脸。 四双眼睛互瞪,不出几秒寒魉就捂住脸缩到了颜魍背后。 卢烟平和思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几许,随着寒魉越缩越后,双双挑起了眉。 “额……那个……”空中的手抖了抖,顺势挠向了后脑勺。颜魍垮了垮嘴,尴尬地笑了几 声。“呵呵,卩可呵,早上好啊……” 沉默。 “额……呵呵呵,那个,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一步两步,一步两步,两人挪向了门口。 “站住。” 身形一惊,颜魍僵硬地转过了头。卢烟平静静地看着他们,顿了几秒继续道:“颜魍。” “……嗯?” 然后,两人同时竖起了大拇指。 “你可真行。” “噗——”寒魉连忙捂住了嘴。不行,不能笑,再难受也要憋着。 恶狠狠地回头一瞪,四只眼正好瞪了个正着。寒魉巴巴地望着他,末了又是一声“噗”。 无情!眉头一皱,深吸一口气,转身,微笑。 “谢谢夸奖啊!没事的话我就走了啊,再见,不送。”然后转身一拽,硬是把寒魉拉了出 去。 出门进大街,二话不说直接上阴阳。扬尘扫尾上天,眼看着就要出黑市了,寒魉终于忍不 住放开手笑了起来。 夜色黑幕,红影恍惚,终是在扬长笑声中褪了影色,淡出了眼角。 飞出黑市,便是瑶城的花红酒绿。黑市无日月,睡醒几时全凭感觉,如今出来才发现,早 已是日上三竿。 颜魍郁闷地盯着他笑,眼神是越来越冰越来越凶。也不知是笑累了还是终于注意到不对了 ,寒魉总算是停下来擦了擦眼泪。 “哟,不笑了?” 话语一出,阴阳怪气,有点瘆人。不过也不知道怎么的,寒魉现在倒是一点都不怕。淡定 地擦完眼泪调整好呼吸,端坐平视,正经发言。“嗯,笑不动了。” 迎面就是一巴掌。 正好,往后一仰就闪过了。 心中一阵窃喜,仰回去正要笑,却发现颜魍已经站了起来。 迎面又是一脚。 然后,寒魉就下去了。 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身影,颜魍冷哼一声拍了拍手。“哼,小样儿,跟我逗。” 也不知道被颜魍踹了几次,这熟悉的感觉简直让寒魉哭笑不得。只是以前他都是乖乖躺地 ,现在好歹也要懂得照顾一下自己。接地一瞬撒手扬灵,黑气浮身就托着他飘了下来,完美着 陆。 只是按照惯例,颜魍大概会掉到他身上来。这么一想,寒魉无奈地叹了口气便抬了头。 果然,大红将至。就是他周身隐隐的红雾也算通情,在快掉地的时候托着他了点。于是, 伸手,淡定地接住从天而降的鲜红。 颜魍瞪了他一眼,别开了头。“哦哟,知道我要下来啊?” 不然呢。“……姐姐,”寒魉轻轻把他放了下来,末了垮眉讨饶道,“小魉错了,你别生 气好不好?” ‘‘哼!,, “姐姐!” “别扯我衣服。” “姐姐!” “哎呀行了行了大街上的! ”颜魍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猛的一抽袖,“害不害臊。” “反正又没人敢说,怕什么?” 好大的一张笑脸,甜的跟个什么一样。颜魍不禁抖了抖身子,给了寒魉个白眼就转身走了 见他如此,寒魉轻笑一声,提脚跟了上去。 两人落地的位置正巧是瑶城最繁华的街块之一,只是来往路人要么是见得多了,要么是没 心思看,所以刚才这番矫情在遭了几份白眼后,便也随着众人共同的走向被抛在了脑后。 风月楼。 铺天盖地的脂粉香,不过怡到好处不刺鼻,闻着让人很舒心,这就是寒魉喜欢这里胜过铭 香阁的原因之一。还是同样的场景配置,同样的花容月貌和莺歌燕语。楼梯下边的珠帘串荡, 隐约中还是一样的艳色绝城。 “姐姐!”颜魍甚至看都没看寒魉一眼,直接跟个小孩一样儿甜甜的叫着就过去了。寒魉 愣了愣,旋即又是一笑,跟了过去。 风月楼有不少规矩,尤其是对里面的姑娘,一定不得失礼。像颜魍这样大呼小叫直接引来 所有人注视的客人,实在不讨好。可是人家后台硬啊。若是换了别人,不用离生动手,边上的 侍女就直接赶人了。可颜魍这张脸她们早就熟了,知道瞪人没用赶人更没用,她们也只好熟视 无睹转脸向外。寒魉过来的时候看着她们一张张冷冰冰的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掀帘子 进去了。 “哟,终于记得来看我了。”即使说的呛人,但话语里的惊喜之意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围 观一众纷纷一嘻,然后自觉干起了自己的事。确认过了,这两个都是惹不起的人,管自己管自 己。 看着颜魍屁颠屁颠地撞进了自己怀里,离生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 看着他。 寒魉在后面看着他撒娇,只能一个劲地笑着摇头。只消目光上移,却正好对上了离生的眼 “哎哎,好了撒娇撒够了嘛,可以撒手了,你看看你后面,我可受不了。” 嗯? 回眼,四目相对。 一抹星辰湖湾,带着一丝困惑,却是掩盖不了的宠溺。 不知怎的,老脸一红。 “咳咳咳。”颜魍从离生怀里爬了起来,抹了把脸闪到了一旁。“姐,你别管他,他眼睛 有些怪好看,你不能看。” “哟,怎么,”离生戏谑地挑了挑眉,“你这是在担心我还是在吃醋啊?” “姐你在说什么……” “嗯哼——” 回头一看,只有寒魉憨憨的笑脸。 “好了姐,我们来是来干正事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当然知道,更何况是你这个大忙人?” “我哪有?”颜魍撇了撇嘴,但随即沉声道,“姐,你可曾听过召南这个名字?” 兀的一下,感觉成了视线中心。颜魍稍稍回头瞥了眼,依然是满座埋头的景象。再一转眼 对上寒魉的目光,盯了半晌,寒魉轻轻点了点头。 无疑,刚才一瞬,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虽然他们反应很快,但明显怪异起来的气氛根本瞒 不过两人。 一摇起身,离生看了旁边的侍女一眼,便走了出去。 两人互相望了望,便会意地跟了上去。 撞着刺刀一样的眼神走上楼梯,就连颜魍都被扎的很不是滋味。看来,这个召南,还真是 有点东西啊。 还是原来的房间,开了进去还是原来的陈设。红罗烛帐,是个让人记忆犹新的地方。撤手 合门,离生看了两人一眼,便走到桌边坐下了。 “姐,召南是什么来头?怎么刚才我一提他们全都这么凶?眼神都可以扎死人。” 一边倒茶一边抱怨,寒魉坐在那儿看他端茶送水好不殷勤的嘴上还不停,竟是有些发愣。 没想到在离生面前,他还真是有些直不起腰。 端茶小啜一口茶,启唇,却是蹙眉。“你们问召南干什么?” 任谁都看出她的为难,只是面面相觑,终究还是得问。“姐,你既然知道蝶疫,那我也不 瞒你。其实在蝶疫爆发之前,我曾在一个地方处理过极其相似的一件事,只是那里的瘟疫毒的 是普通人。那场瘟疫……就是一个叫召南的人弄的。她那时还带着素月簪,而且我在山海阁里 ……并没有问到她的存在。” “素月簪,山海阁……”垂眼,是沉浮的茶叶。“你跟我说过,山海阁是蓬莱亲创的,记 载了四海八荒所有存在过的事物。如果没有,那……”抬眼,凝视。“但召南,确实是存在过 的。” “虽然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同一个人,但你若想知道,我便把我知道的告诉你。风月楼天 下闻名,是每一个人都渴望一睹华容的地方。这里虽为青楼,但收容了几乎所有能歌善舞的姑 娘。这也是当初我想来这里的原因。只是歌舞升平路,在青楼并不容易,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 像我这般幸运。而我为舞,她为歌。” “召南,是风月楼一等一的歌姬,她的歌声绝乎天籁,再加上貌色绝城,是所有人的梦中 情人。而且,不论诗词书画,就连岐黄之术她也略有涉猎。乐医仙这个称号,她受之无愧。” “只是,她越引人注目,也越引人生恨。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坊间突然传出话说,她 私自出去与人幽会,甚至有了身孕。青楼女子本就不求洁身自好,但声誉名德却不容玷污。娇 娇乐医仙,追求者无数,但无不只图她的美色,所以她从未接受过任何人的要求。如此传言, 直接让她成了众人口中的浪荡子。” “……不是姐,就这么一说,他们就信了?” 离生看着颜魍,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清眸之中,是一眼难言的复杂。 “她确实有心意的人,就像我一样。” “那个人,是青山派掌门,洛寻安。” 似是一声门雷,打得颜魍有些猝不及防,甚至有些压抑。 “至于为什么我们会知道,是因为那天,洛寻安就在风月楼所有人面前将召南赎了回去。 而在那之后,风月楼的生意冷了不少,也再也没有人听说过她的消息。” “日子过了很久,就在大家都要把她忘了的时候,她却突然回来了。” 提杯一饮,离生忽然不再说话了。 颜魍望了她半天,可她就是管自己喝茶不说话。末了实在受不了了,颜魍伸手夺过她的茶 杯气鼓鼓地道:“姐,话不带半,讲故事可没你这样的。” “你平常不是聪明的很么? ”离生挑了挑眉,“头我都起到这里了,接下来的你自己猜下 去不就好了?” “……那你好歹也给我个故事基调啊,不然我往哪猜?” “若按照正常桥段——” 一言出,离生和颜魍都看了过去。寒魉眨了眨眼,刚放上下巴的手又缩了回去。 血瞳里精光流转,配着上下挑动的眉毛,颜魍挤眉弄眼了好久,然后拿起茶就喝了起来。 “来,你说。” 总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只是看着离生和颜魍同款的喝茶看戏脸,寒魉叹了口气,便也只 好继续下去。“额,若是正常桥段,那召南回来要么是来落魄求助的,要么是来炫耀的。不过 看他们的反应,想必是件让人不愉快的事,加上离姐姐之前说的……她是不是,挺着大肚子回 来的?” 沉默。旋即扬嘴一笑。“你继续。” “离姐姐,恕我冒昧,只是方才看你的眼神,我实在有些揣测。” “你尽管说。” “离姐姐其实……不是想让我们猜,而是根本,没有什么可讲的了,对不对?” □作者闲话: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 读书上给我留言:) 本书由连城读书独家发表,请勿转载!公众号搜索连城读书,赠会员,领福利:) 第一百零六章 离生微微愣了愣,转眼又恢复了神情。寒魉看在眼里,长睫不禁颤了颤,垂下了眼。 “按照时间,召南是在离姐姐之前的,姐姐知道的,便也是各方支离破碎的消息。她的风 采是风月楼的佳话,她的事迹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话。若是这些,我们问谁都一样。只是既然 有人让我们来问你,那你知道的一定和他们不太一样……召南回来的那一面,你是亲眼见到了 的,对不对?然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对吧?” 对视,无言。 “……如果当初的传言是真的,而且看样子洛寻安就是个好事精,那洛寻安之前的行为, 想必也不会单纯到哪里去。离姐姐,还是你说吧,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嘴角微扬,是一个复杂的微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我敬仰的人, 可她却不似别人口中那般光鲜亮丽,也不似我心中这般与众不同,她只是一个,本不该坠入尘 世,却满身烟火疲惫的乐医仙。”垂眼,轻笑。“她其实,不属于风月楼的。我本以为,她是 倾城之姿,是万千灯火,不料,竟真是个绝尘之姿,是万千灯火外的云下光尘。有人说,她很 不幸;也有人说,她是妖孽,是活该。身在青楼,不好好当个歌姬,偏要攀上枝头当凤凰,偏 要勾引洛寻安。如此也就罢了,毕竟也算人前风光过一阵子,可贱人就是贱,什么地方出来的 人有什么性子。贪权慕势,不知廉耻,即使给了她这么大个头衔还要跟别人鬼混,成了夫人还 到处留种。到头来,哪边都不要她,甚至连孩子也不要。结果只能落魄地回到风月楼。可她这 个样子,又有谁容得下她。” 提盏,啜一口茶。“我也只见了她那么一面,这些,都是听闲人说的。那面之后,我便也 再没见过她了。从此以后,坊间也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乐医仙召南这个词,不知不觉就成了 忌讳,不是在外人面前,而是在我面前。” “”什么地方出来的人有什么性子。”我因仰慕她而来,活成了她努力想活成的样子,上 天给了她悲剧,而我的结局,还没有来。” 无5。许久。 “……所以,那些不善的目光,是因为我们在离姐姐面前提了她。” “诶你闭嘴!” 一个巴掌捂嘴,颜魍嫌弃地白了寒魉一眼,转头笑道,“姐姐说的什么话 !人家是遇人不淑再加上倒霉了些,姐姐福气这么好,人美心善路子广,前有凌霄派掌门,后 有魍魉山霸王,萧祺主子又是我们师兄,后台那么硬,看谁敢惹你?还有萧祺那小子,就算给 他一百个胆,他敢对你不好?所以姐姐,你就安心做自己喜欢做的,风月楼待你不好咱就走, 我们还不屑于待呢!不管你想干什么想去哪里,有我们在,姐姐永远都不用担心的!” 一笑,伸手轻点颜魍的额头。“就你嘴甜。” “实话实说嘛。” 见他鼓起腮帮子撒娇,离生也只好无奈地摇头。可在寒魉眼里,她眼底的宠溺与笑意甚至 惹地他都心头一暖。 “好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你们方才说的,有人让你们来找我,但我与旁人不一样的 ,也只有那一面之缘和相对客官的语气。召南在别人嘴里并不是提的上场面的人,我也不知道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凭着那一面,我也只能觉得,她不该来到这里。你们,还有什么想问 的吗?” 面面相觑,颜魍朝他眨了眨眼。 “……如果所有事真的都有因果,那——”寒魉看了颜魍一眼,转向了离生,“离姐姐, 你可知道自召南被洛寻安带走后到再出现,过了多久?” “嗯……大概两年。” 瞳孔微缩。只是星辰一烁,转瞬化静。 “当初见到召南时,离姐姐可记得外界的势力情况?” “那时我刚来风月楼,六茫还没有拜尧常仙君为师,我们都对这里不太熟悉。一定要说的 话,我只记得洛寻安好像刚成为青山派掌门不久,大概就是这样。” “那离姐姐可有听过当时关于洛寻安的传闻?” “有是有……”离生思索了会儿,“他好像和一位外族女子有过一段风流往事,只是并没 有结果。还有的话,就是他和他师弟的佳话,但这个我就听到过几次……这些,怎么了吗?” “没什么。”目光移向颜魍,又是沉默。 离生看着他们一个满眼担忧一个面色暗沉的,不用想也知道又跟他们扯上关系了。只是在 颜魍的事上,她现在知道的估计还不如寒魉多,就算心疼想要安慰,竟也有些无能为力。于是 ,这诡异的沉默兀的就多了份压抑和伤感,虽然本来就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话题,但现在这样 ,着实有些沉郁。 只是半刻还未过,气氛就被打破了。 颜魍忽然腾了起来,把寒魉和离生吓了一跳。转头望他,却见他一脸错愕,眼底甚至还带 了些慌乱。 红衣惊裳,白发散落点,魅影忽生。一个血玉骷髅幻空而出,红光耀世,简直要亮瞎人。 这种时候,肯定不是颜魍要炸店。寒魉愣了愣,忙也腾起来道:“怎么了?” “结界……结界,破了?” 瞳孔骤缩。 不为其他,只为他突如其来的颤抖和失神,以及话语中的惊讶与难以置信。 一阵风行,眼前红光飘忽,眨眼消去了踪影。 “……颜魍? ”离生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只是看着他这般消失,本能的担心全写在脸上一 股脑儿抛向了寒魉。“他怎么了?” 直接走了,连他都不带上。这样吓人的神色,又是结界破了……还能有什么。 尽量克制着不皱眉,寒魉努力温声道:“离姐姐别担心,他只是有点急,我现在就去找他 ” 〇 “诶等等——他……你们,可别出事啊。” 一颤。转身,挤出一抹微笑。“姐姐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万气为凝,开了窗户就飞走了。 颜魍那一下消失,寒魉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是人都走了,他能怎么办?就算他 会血咒,可阴阳不供他用,想上天入地飞起来,也只能自己想个法子。颜魍的骷髅能托人,修 士们搞御剑飞行,道理他都懂,不就是少了个称手的武器?花里胡哨,直接御灵不好吗? 虽然是情急之中的第一次,不过似乎很成功。黑灵缠身二话不说就是冲,飞得还挺快。 空中一道红光,转眼就在魍魉山前刹出了一堆鬼影。 兖川不大,但容下了各门派乌烟瘴气的窥伺和驻扎;兖川也不小,因为就像现在,魍魉山 脚乌央央地围满了人,一个城那么多的,还有黑影不断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地面如此,空中也是。上百名修士御剑结阵,绚烂灵光道道直指结界,印上了无数妖红的 阵法。剑风过境,吹开了洁白的衣角和飘带,拂着每张严肃又暗带狰狞的脸。 透明的结界在各色剑光下已隐隐有了裂痕,只是一道血光仗天而下,所有阵印瞬间碎成了 齑粉,被红光带起的强风吹得一干二净。 强行稳住心神和剑身,众人看着眼前翻腾的云雾鬼魅,一时有些吓住了。 “哟,”寒声穿刺,直压人心,“我不去找你们,你们倒是乖乖来送死了。还带这么多人 ?,, 面具向下,嘴角上扬。“那边飞着的是什么?蝴蝶?怎么你们带人来就算了,还带了这么 多蝴蝶啊?是嫌我魍魉山不好看,想给它补补肥添添景吗?” 底下一众,还真不是他们想乌央央。各色门派的道服基调都不黑,只是尸蝶翻飞,带起的 也只是他们黑气泛滥的全身。溃烂也好,挂皮残肢也好,就连没腿的都在地上爬。他们早已没 了血肉,只是各种器官残缺错乱的排列着的行尸走肉罢了,被一只蝴蝶牵引,甚至还有不少身 上结丝还有东西在蠕动的。总之,能多恶心就有多恶心,就连颜魍看了都反胃。 鬼面具向下,不一会儿就抬了起来。 “我说,你们拿这么群东西打算干嘛呢?恶心我?” “颜魍!你看清楚了!他们可都是被你弄成这样的,你还有脸说恶心?简直丧心病狂!” 百来口人,也不能怪颜魍眼神不好。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反正他刚还气炸的心情突然被 逗笑了。支起下巴随便一躺,一堆骷髅就拖住了他。“那个谁,你是在逗小孩还是被风吹傻了 ?这么多扑棱蛾子看不见啊?控制他们的是什么你不知道?那你这么多年都在活什么啊?连尸 蝶都不认识!” 然后,突然没声音了。 忍不住冷哼一声,颜魍垂手又道:“我也不管你们把他们放出来干嘛,不过既然都说我丧 心病狂了,那我就丧心病狂给你们看看。” 话语落,平地起阵。盘山而起的巨大血阵,眨眼便将整个兖川围了起来。血雾翻腾,群鬼 乱舞,顺着空中突兀的一声铃响,接着就是一阵磨坏耳朵的惨叫。 众人大概是被声音扎的难受,脸都拧巴了起来。嫌恶地向下望去,只见无数缠着黑气的灰 片飘飘而上,伴着身影化灰被血雾吞噬,底下就像是沸腾的血池,咕咚咕咚的还在冒泡。然后 ,就几分钟,惨叫就被鬼叫完全淹没了。 人影还在不停从四面八方扒拉过来,只是但凡进了血阵,没扒拉几步就化灰飞了。 看着它们一片片朝着自己飘来,还是带着红烟的,每个人都慌忙闪了起来,躲不掉的甚至 还用法术把灰化去了。 “颜魍,你干什么!” “干什么?丧心病狂啊!只是你看,你们都讨厌的要死,那我的血阵也讨厌啊。我不是记 得有人要把我挫骨扬灰吗?那我现在扬灰,把灰化去的可是你们。我给他们留了轮回路,是你 们生生把他们扼死在了这里——谁丧心病狂啊?” 第一百零七章 “你-” “诶诶诶停——打了这么多架,我也算明白了。你们呢,就是爱说话,功夫没几斤,话倒 是不少,每次逮着我就骂,也没见你们结果有多好。虽然我也很喜欢跟你们扯,但实在抱歉, 今儿个有群混蛋当着我的面准备拆我的家,还放些不人不鬼的玩意儿来恶心我,恶劣,太恶劣 了!我平常废话跟你们讲多,怕不是让你们以为我不凶了?不行不行,人设崩塌就得重建,不 写遗书就出门怪你们自己——”眉眼瞬寒,魅笑扬生,“我白阎王的对面,你们还没资格站。 ” 寒音毕,众剑具落。 剑也好人也好,所有灵力瞬间散了个干净,直直往下掉。难以置信的眼神也好,使劲催剑 的挣扎也好,尽收眼底的欢愉,顺着愈发上扬的嘴角迸出了一丝苦涩。 尸蝶翻飞,无脑地向血阵撞。上有人外有人,倒是熙熙攘攘不停地来,真是诡异。 兖川由各势力逐渐发展,历经百余年的安定,早已有了脱离玄门的普通修士。世上蠢人多 ,但也不少聪明人,在兖川生活了这么久,魍魉山和山里的人是个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如 今血阵已开,便无往生者,但因为针对性很强,所以只要不出来瞎转悠也不见得会有事。 喂,你们可别这么蠢啊。 细眉微皱,嘴角笑意瞬收,颜魍又看了底下一眼,转身看向了身后。 浩浩魍魉山,仙灵纯粹无奇不有,自古便是各家必争之地。只是进山者多,究竟伤敌一千 自损八百,还是伤敌八百自损一万,也只有自己知道。说是保护山灵,又何尝不是保护那群蠢 货?师父啊师父,你这苦心,可是被这些没心没肺的人抛在脑后从未捡起来过啊。 靠近,伸手,轻抚。透明的结界不似坚硬,却是柔软地在颜魍手中微微起伏。由着掌心传 过的温润,不知不觉流转了全身,只是胸口那块空缺,依然冰如死灰。 师父…… 忽颤。 轻微的碎痕划过指尖,刺破了瞳中血荡。 只消一瞬,指尖恍惚,皆成碎梦。 那天,魍魉山的结界碎了。都说,是在上百名修士的合力下攻破的,但也有人说,是白阎 王自己发疯,丧心病狂地把整个兖川放入了血阵,结界承受不住血咒,便瓦解了。 结界碎裂的时候,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从老远就能看到无数光尘围着魍 魉山散于天际,散了足足小半天才散干净。直到尘埃归定,巨大的灵冲席卷,带着纵横的鬼气 怨咒,浩浩荡荡地肆虐开来时,众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据说那天,以兖川为边界,冲天的血雾把一切挡在了里面,自成了一个世界。天地间多了 跟血黑色的柱子,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足够成为奇观。经历过的人还说,自己还听到了兽鸣看 到了金光,就像里面出了个凤凰。那样的阵仗,用天地巨变来形容毫不为过。只是即便恐怖至 此,地上也还有不听劝的人莽着冲进去,天上还窜过一道带火的黑光,直接就穿了进去。 一样的无助,一样的呆滞。就像当初眼看着蛊虫涌进身体,如今眼看着那个承载着仅剩一 点的骷髅在胸前被长剑刺穿,看着空荡荡的胸口被一并贯穿,看着眼前那张微笑又狰狞的脸, 看着远后失了屏障的魍魉山和血色的天。 没有痛感。只是拔剑带出的鲜血浇红了面具和眼,才从恍惚中略恢复了神智。 “就算刺我一百次,又有什么用。” 空洞的声音在整片雾中回响。一眼,是持剑浮空白衣赛雪的修士,一眼,是红衣混血无动 于衷的死寂漠瞳。鬼风迭起,吹开了白发。 “我学医,可不是为了救别人,而是为了救自己。” 红雾翻滚,隐去了他的身形,像是与天融为一体,除了那抹惨白与绝色。 “洛寻安,你在我面前,毁了他三次。” “哦? ”洛寻安笑了笑,“我只记得我碎了个骷髅,也没干什么其他的啊。倒是你,我记 得不是有八个骷髅吗?怎么其他七个不来?如今碎了一个,可会对你的术法有所损害?” “不会。” “也是啊,我差点忘了,你的血咒已经被封了,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那群修士被你事先设下的阵吓成这样,死了也是活该,明明你没了血咒这么好破,啧啧啧。” “没用的。” “没用?是没用啊!结界破了,骷髅碎了,我的好师弟啊,现在是彻彻底底一丝不留的没 了——” “住嘴。” “呦呦呦,你受了我一剑,现在动都动不了了,还让我住嘴?颜魍,我欣赏你的嘴硬,只 是如今大局已定,我也便好好跟你说说话,你要知道,我想跟你说话,可有好久了,毕竟让你 死得明白,我期待了好久。”一笑。“你知道了很多,但却少了很多重要的。” “不死丹啊,自从到了我手上,我就一直在想能怎么用。本来我都想藏起来了,毕竟是挺 凶,可有个迷花谷的小姑娘啊,不知从哪救了抹碎魂,竟然还让碎魂活了起来!多好啊,主人 和她的眼睛,就该在一起啊!这样绝顶的幻术和灵力,两个都在我的控制之下,什么东西不是 手到擒来?甚至,我还借她的灵力造出了不少人呢!还有那小子,也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没想 到,你竟然能对他动情?不过也难怪,怎么说也是你师父碰过的,你不爱,怎么可能呢?” “我记得魍魉山里有一个净池,里面除了几只玄龟外没有任何生灵。那里的水,原先可是 什么东西碰到就没,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师弟可有告诉你是为何?想必没有吧。他这个 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喜欢藏着掖着,说好听了还是自己扛。也难怪,你能这么傻乎乎地活到 现在。” “净池底啊,有一个封印阵,专门用来封印和净化不死丹的。也不知是谁收了不死丹将它 封印在了那里,还弄了这么个死池。要知道,拿个不死丹,可差点要了尧常的命啊!他也真是 厉害,孤身化去池水大半禁制,还到池底把封印破了,不愧是仙君,我都自愧不如。” “只是他这么厉害,却不怎么聪明。为了跟我一刀两断,拿命去给我拿了不死丹;为了护 你,拖着本来就不行的身体来挡我;为了护这座跟他毫不想干的山,一意孤行与天下为敌,死 到临头还散尽毕生修为化作结界。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他护了半辈子的人和山,现在都要 毁在我的手上了,徒劳的百余年啊!” “住嘴。” “呵,呵哈哈哈哈哈——别急,还有呢。你是不是想知道,蝶疫,那些人?哈哈哈哈—— 召南啊。乐医仙,乐医仙!多厉害的女人啊!这个瘟疫,可不就是她制药失败造成的么!我疼 她爱她,她却一心只扑在制药上,结果失败了,害死了人,无人再相信她的医术,怪谁呢?她 竟然还因此离开我,为了医术和尹连书搞在一起!结果呢?失了贞德,毁了声誉,和一个老毒 蛊怀了个被诅咒的女儿,还没生就被赶出来了啊!赶尽杀绝,赶到了迷花谷啊!到最后,还不 是死在自己女儿手上了?这么一个人,我拿她的失败品去祸害别人,不应该吗?这是她应有的 教训,我要让知道,就算她死了,她还在祸害别人!而她的女儿,在知道一切后杀了她的父亲 ,用自己的心血养蝶赎她母亲的罪,可不可笑?可不可笑!现在,这些无辜的人本来还可以给 我上山探探路,没想到这么不堪一击,唉!” “说起来啊,还有个女人,叫什么,洛北雪来着。单纯,愚蠢!生了个你,竟然还用了祈 灵骷髅!不好好自己养着,竟然把你带给尧常让他帮你渡运净化,这前前后后,害了多少人啊 !,, “住嘴!” “你不知道吗?我因为她,甚至改姓为洛,可她还是不跟我,明明已经对我动心,明明已 经破了规则,又还有什么好坚持的?到头来不还是造成了一切!” “你给我住嘴!” “好好好,我住嘴,不过还有几句话。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缠着你吗?嗯呵,不为什 么,只是因为那个祈灵骷髅啊,我馋了太久,如此神圣的东西,怎么能放在什么女巫庙里受供 奉?该是我的啊!” 瞳孔,骤缩。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个骷髅吗?原来,从一开始,你接近她就是有目的的吗?原来 ,你费尽心思,只是为了那么一个骷髅? “……呵,哈哈哈哈哈哈——”放肆的笑,顺着眼角的血泪。“原来,我竟然让你想了这 么久这么久,我可真是,荣幸之至啊。” 血空浩荡,只剩缥缈余笑,再无言语。 举剑,直刺。 如洛寻安所言,颜魍根本动不了。剑刃带着咒印,是洛羽轩用过的那把黑剑。现在他知道 了,那上面飘着的,全是长明的灵力。 红雾缭乱,被剑轻松刺穿。眼中,是愈发清晰的剑锋。顺着血泪滴落,苍白的面上,扬起 了意味不明的笑。 头顶一黑,天色无声。 第一百零八章 刹那,漫天空寂,剑断之声回响。 一手拨开血雾,毫不犹豫将他揽入怀中。眼中星辰,似是满溢欲坠。 黑气上涌,带着朦胧的火光裹住了他,片刻,便带着他身上多余的血迹散了个干净。 “你是不是傻?说了别丟下我还丢?流那么多血很好玩是不是?知不知道离姐姐有多担心 ?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嗯哼。”嘴角,微微上扬。随风化去的,是闪着磷光的鬼面具。面具之下布满疤痕的脸 ,和着眼角未干的血。“这不是知道你会跟上来,就不说了嘛。” 就算早就见过,如今再见这张脸,寒魉的心还是揪得不行。眉头一皱,寒魉沉声道:“你 脸自己能不能弄啊?” 下意识伸手,只是很快就垂了下来。颜魍苦涩地笑了笑,点着他胸口虚弱地道:“什么东 西都在你那儿,我自己怎么搞?”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他的话永远都那么噎人。无奈一笑,寒魉又道:“我之前 不是吸过你灵力么?多的时候既然可以,那现在少了,我能不能补给你?” “嗯……这个嘛,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可以的。”颜魍眨了眨眼,“你不会要大庭广众之 下嫖我吧?” “嫖? ”眉眼一弯,寒魉忍不住笑了声,“这算嫖?说的我怎么那么坏?而且,这哪里是 大庭广众?除了我们和山里的——”眼神瞬寒,往后一瞥,“不都是死人么?” 颜魍挑了挑眉。“也对。” 然后,二话不说,当着洛寻安的面。 顶头一黑后,手中的剑直接就断了,连带着经脉也被扯了个舒畅。洛寻安愣在原地,一会 儿看看断头剑,一会儿看看缠绵的两人,面色由白到青转紫入黑,全身青筋都跳得不行。 只是,能吼什么?又该吼什么? 老半天,洛寻安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们分了嘴笑完,才咂了咂嘴,道:“真没想到,你们两 个这么恬不知耻!” “恬不知耻? ”红光渐转,显然法子确实有效。寒魉回头嫌恶地看着洛寻安,忍不住道: “你刚才那么大段话,还好意思说我恬不知耻?对啊,我就不知耻怎么了?你又打不过我!看 看你那剑,脆的跟饼一样一掰就断,抢着我的灵力搞我的人,要不要脸?” “你-” “诶——你什么你,你什么你啊?还控制我?你酒喝多了还是风吹傻了?我什么时候被你 控制过?天天偷窥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摸了这么久连个祈灵骷髅都拿不到,真没用!” “你-” “我什么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之前你故意放他走是因为骷髅不再他身上,就你那些下三滥 的破心思,我还看不出来?现在不也是在等我来吗?那好啊,骷髅就在我身上,有本事你就来 拿啊!” “你-” 颜魍倚在他怀里静静地看他能,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上下打量一番,寒魉现在是直接御 灵飞,抱着他大气不喘,一声不吭成了嘴炮,气焰嚣张还拽得不行。这才过了多久,换了个人 ?不过想想,刚才那招断剑,就算是装也好真的轻松也好,也着实有些厉害。这小子,挂还真 大。 微微努了努嘴,颜魍低头看向了自己。方才吸过来的灵力已经融入了身体,在加上有寒魉 在,洛寻安的玩意儿好像也没什么用。稍稍运气,灵力正在一点点回转,就是速度真的有些慢 ,但感觉已经没了限制。 洛寻安不行啊,什么玩意儿来个正主就废成这样?等等,这东西应该不是他做的吧?照理 来说,也该是长明搞的。这只蠢鸡,搞什么玩意儿坑自己人,差点栽在她手上,回去得让蓬莱 好好管教管教。 翻个白眼,拂手就把脸变了回来。颜魍扯了扯他的衣角,寒魉转过了脸。“如何,变回来 了吧?” 寒魉顿了顿,转眼便笑道:“嗯,变回来了。看来,效果不错。” “那是。” “那姐姐,他怎么搞?” 说话间,洛寻安已经使了好几个威风凛凛的剑招。到底是掌门,手断剑断还能耍,尤其是 在看了些不该的场面之后,倒是镇定的有风范。 只是气再大攻势再凶,在寒魉面前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洛寻安一动,就有乱七八糟的东 西自动上来纠缠,寒魉都不用动手,只消抱着颜魍在一旁看就行了。 颜魍看看洛寻安,再看看寒魉,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邪笑道:“自古反派死于话多,虽 然谁是反派我也不清楚,总之,这个人渣就是被自己害死了。亏他说的故事还挺好,可惜他作 为一个人,有点病上头了。” “那姐姐想怎么处置?” “我今天被恶心到了,都不想碰他。你来。”然后,颜魍就别过了头。 什么啊。寒魉垮眉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算了,你不动手我也不想动,有人火气正大 ,让她来。长明。” “干嘛?” 凌空一声脆,不一会儿天上就飘了堆尸蝶过来。 “什么干嘛,”寒魉对着尸蝶道,“你不是气嘛?我带你过来,现在你的机会来了。那边 那个,你自己看着办。” “我说你怎么来这么慢,原来是去接人了?诶,我流那么多血!” 见颜魍突然来了句,寒魉愣了愣,旋即“噗”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姐姐,”寒魉努力合嘴正经道,“不找她,你当我哪来这么刚直接拿洛寻安耍着玩?” “那你们两个就够的话,不早点搞他?” “所以我们两个也不够啊。”寒魉眨了眨眼,默默伸手指了指斜上方。 天上?也不是啊。顺着手指看去,颜魍愣了愣,旋即一副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样儿,摆了摆 手就拉着寒魉退开了。“长明,你来你来,我们看着就行。” 斜上方还能有啥?魍魉山顶。上头有啥?无方林啊!蓬莱是谁?这么三个加在一起,还不 把洛寻安吊起来锤?人多力量大,更何况是个护妻心切的近神,开玩笑呢。不过也幸亏把蓬莱 放了出来,不然结果怎么样还真是个未知数。颜魍咂了咂嘴,一脸无话可说地看着前面化蝶成 人的,轻轻拉了拉寒魉的衣角。 对视,寒魉心知肚明地又退了一大截。 算上魂花戒里的,这是颜魍第二次看长明变身了。虽然幻境里就很震撼,可是真正亲临下 来才知道,不可方物是什么意思。 妖红带黑的天,一声唳鸣穿破,万丈金火闪耀。灼热的光亮和火浪齐头,硬是把四下变成 了燎原火场。若不是两人躲得够开盾开得够足,没被烫死也该被闪瞎了。 不死鸟之火,为一切罪恶,也燃尽一切罪恶。以最纯洁之灵化身最怨恶之躯,孤高燃天, 无人可赏。人们都说,她和凤凰长得很像,可凤凰只是祥瑞,而她是神。神和兽,没有可比性 。可她还是羡慕来羡慕去。 凤栖梧桐,人家还有棵树。 那好,我把自己给你待,反正烧着烧着,也就习惯了。梧桐就是棵凡树,我蓬莱可不一样 。召楠四方火,是世间无相方间之林,志写八方,掌管一切。这样一棵树给你当家,是不是很 有面子? 志写八方?那你倒是写个给我我看看啊!不过别把我写进去。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 耐跟世间法则匹敌。 行啊。你自己看,这八荒灵阁全是我写的,包含了世间万物一切存在过的,时时更近,不 过呢,没有你。怎么样?我说了,我就是天地间的法则,虽然规则制定有分工,但我作为主官 之一,要改也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只是,你的存在和消失,在你消失的那一刻,我忍不住记了一笔,不然我怕时间太久,我 会找不到你存在过的证明。但我保证,之后有关你的一切,最多就记一句话。 没想到,你还真是名副其实的不死鸟,竟然真的回来了。也好,不管你带着什么感情回来 ,复仇也好,还是像以前一样傻也好,就算你要变天,我也毫不犹豫地帮你。反正,天地本就 是我管的。反正,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无尽火光穿透阴霾,所过之处,皆是纯白一片。浩荡天地间,随着鸣起惊落,一切山外污 秽,皆自火中消融。 血雾重回,迎着天地的火树银花。花火灼落,其间化形,是散蝶飞舞,和一身红影。 颜魍和寒魉静静地看着此番盛景,直到花火落尽,蓬莱携着尸蝶落到两人面前,眼中恍惚 才悠然转醒。 开扇,满眼嫌弃地遮住脸。“啧啧啧,我说你们两个,当着别人的面行苟且之事,放着人 不打在这里卿卿我我,啧啧啧。” “我呸,你不还站在她背后护地死紧?闪这么亮要多少灵力,这么不遗余力,啧啧啧。” 见他们两个如此,寒魉莫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也没放手,反正有灵力拖着抱着也不 累。“姐姐,你们先别吵。洛寻安……完事了吧?” “有蓬莱操刀,你担心啥? ”颜魍瞟了他一眼又一眼,接着又往寒魉怀里蹭了蹭。 看着蓬莱越发嫌弃的表情,寒魉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又道:“那姐姐,这片血天和这个, 结界,怎么办?” 一言,怀中人的眼忽地就黯了。 这么一下,寒魉的心又揪了揪。方才为了让洛寻安讲完,他听了挺多。他也知道,魍魉山 的结界是怎么来的。洛寻安没什么本事,靠长明的灵力毁了这么多……对不起,要是我早一点 来,结界也许就不会破了。 突然的沉默。 只是片刻,颜魍便道:“长明,你不是还欠我一个忙吗?” 尸蝶扑棱了几下,又幻成了人形。“是啊,怎么了?” “正好,帮我把结界修了。” “愣着干嘛快修啊!幸好我早有准备,不然结界破了不拦着就完了。快修,修好我才好把 外面的血咒撤了。” “……我修的了?” “你旁边站着死人啊?” “嘿你个颜魍!” 见他扬扇就要打,寒魉忙退后了一步。 “干嘛?”嘴角不住扬笑,颜魍抓着他衣服叫嚣道,“本来就是她说的,况且,是我放的 你,不然你哪有机会逞英雄?师父用了毕生灵力,可他的毕生灵力于你,也不算多少吧?有什 么舍不得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对不对?” 咬牙切齿?算了算了。“长明,你跟我回去。” “啊?可是我还有幽谷要管啊。” “你——”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咬牙切齿,咬牙切齿。 颜魍已经在旁边笑失声了。蓬莱吃瘪?这种万年难得一见的场景,妙,妙啊!不过,笑归 笑,话还是得说。“长明,你和尹蝶儿到底怎么回事啊?” “嗯?刚才洛寻安不是说了么,尹蝶儿救了我,还帮我从残魂幻成了人。你们人都说滴水 之恩,涌泉相报,那我不得帮帮她?只是帮人总要知道帮什么,然后我就把她的生平都了解了 ……后来,我一不小心被洛寻安抓住了,灵力不够破不了禁制,便就成了如此。幽谷的事,是 蝶儿的意愿,我只是帮她做了而已。至于魂蝶和蝶疫,如洛寻安所说,召南造下的孽,蝶儿来 偿。印花毒的血可解世间百毒,她便用自己的血炼蝶,没想到,还真给她炼出来了。” “所以,外面都是你在代她,她一直在迷花谷炼魂蝶?” “差不多。” “那萧祺看到的那个,和你之前说的怪怪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有素月簪,又是怎么回事 ?,, “没什么意思。炼尸蝶想看效果,总得有牺牲。萧祺看到的是真的,不过是已经快死就不 回来的人。至于素月簪……这个你要问洛寻安,乱七八糟的全是他搞的,我也看不太懂。” 问?上哪儿问?灰都没了上哪儿问? 颜魍抿了抿唇,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行了行了给我补结界去,赶紧的。” 一天之后,血柱就凭空消失了。兖川也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照样人来人往,只是有些人消 去了,有些结界变亮了,有些人看到了什么,但所有人都选择不说。 没办法,说了不是找打? 以前山上一个白阎王,现在白阎王身边还多了个比他还变态的人。以前山顶云穿雾绕,现 在山顶时不时喷火。幸好离得够远,吵嚷嚷的倒还有些好看。 据说,幽谷掌门和白阎王在凌霄派仇掌门的协调下联手把蝶疫搞定了。据说,青山派乱了 一阵子后,洛羽轩就成了掌门,各种长老帮着带,青山派倒是也没什么大问题。 事多一阵闲,日子照样过。天天山里待着,寒魉都觉得无聊。所以初一带回来的信,多少 都是被他拆着看的。 这天,初一又踏着熟悉的快步撞进了门,寒魉见他罕见地只拿着一样东西,不过是红的, 不免有些好奇。“初一,什么东西?血书?” “血书你个头!”罕见地,他这么说了,却没有摔信。 满脸惊讶的接过信一看,寒魉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姐姐!姐姐要成亲了!” “谁要成亲了我不是成过了么? ”酒壶拍桌,颜魍没好气地吼道。 “哎呀不是,是离姐姐——” “什么? ”身子一腾,边上人的耳膜一震,“她成亲?” 一把夺过信。 “……她还真要成亲了!萧祺你个混蛋!” “姐姐……别晈信纸……”寒魉起身又是抚背又是垂肩地从他嘴里夺过信纸,满脸同情地 交给了初一。好不容易把颜魍摁下后,温声道:“姐姐,离姐姐让我们挑嫁衣,我们——” “当然挑啊!只是我去哪挑啊?” “嗯……其实,我有个地方。就之前我和思房挑的时候,其实……我以前不是漂没了你一 件衣服嘛,我本来想给离姐姐挑一件当赔礼的。黑市那家店,做的真的很好看。” “虽然你给我挑我也不会要,但欠我的债,你拿来赔她?” 一眼斜,不善的目光。 “……这不都是自己人嘛,卩可呵,呵呵呵。”寒魉干笑了笑,忽然正经道,“对了姐姐, 说起来有件事,我想问你好久了。” “什么?” “那个血玉骷髅……不是碎了一个么,碎的那个是尧常仙君的,再加上你说的卢烟平的夫 君和初六,还有之前的四个,不也才七个吗?那还有一个,是谁的啊?” 一言,换来了一个直勾勾的眼神。 “……姐姐?” “你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 “芳涎珠,和祈灵骷髅啊。” “祈灵骷髅是什么?” “你的心脏啊……” “那你说八个骷髅七个红的,我凑个整把自己放进去行不行?” “……凑整? ”也是,心人两地,倒是也可以。 “行不行?” “行行行当然行,你爱怎么当然都可以。” “哼!走,出门找衣服!我姐姐,必须是这世上最漂亮的新娘!” 然后,浩浩荡荡,两人挥起阴阳就扬长而去了。初一吃着灰抱怨地瞪了他们的背影一眼, 随即又会心地笑着摇了摇头,出门漂衣服去了。 □作者闲话: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 读书上给我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