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明一灭一尺间》 作者:文二东路 文案 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 十年时光,三人之间,说变了也变了,说没变也没变。也是爱的,也是爱不起的,也是爱不下去的。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放,吕茶,陆凌晓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都市言情,平平淡淡,不太澎湃。 第 1 章 吕茶有点懒散的倚在双人沙发上,另一头坐着侃侃而谈的段月瑶。 她真是个经久不衰的“八卦贴”,吕茶吸了一大口公司提供的免费奶茶,接上话头,“月瑶同志,这消息靠谱吗?” “绝对靠谱,你要知道我可是人事部的。”段月瑶自信满满,厚厚的嘴唇因太过得意而微微翘起。 单人椅上的杜放白皙的手轻轻拍了拍吕茶的膝盖,看得出来他是在表示安慰。 吕茶将信将疑,从总部空降一位销售经理可不是闹着玩的。 “据说是个混血,好像是西班牙。”段月瑶口沫横飞,杯里的拿铁半口未动,她压根没抿一口的时间,“最重要是单身。” 不大的桌子边,三四把从隔壁座位上随手拽来的椅子七零八落的围在两旁,上面坐满了好奇的姑娘,和杜放。 “这么说是个拉丁王子。”市场部的王纾婕双手托着奶茶抵住下巴,兴奋地猜测道,“那一定是乌黑的头发,深邃的眉眼,小麦色的肌肤,说起话来有着性感的卷舌音……” “对,还有浓重的体臭!”吕茶使劲吸光最后一口奶茶,恨恨地补充道。并且,西班牙哪来的拉丁王子,初中地理课都在看言情小说吗! 王纾婕不满的瞪了吕茶一眼,幻想被打断无异于从美梦中被戳醒,起床气肯定是有的。 杜放轻轻推了吕茶一下,不慌不忙地将二郎腿换了个方向。段月瑶赶忙打圆场,“纾婕你别生气,她这是紧张。” “谁让她是销售部的。顶头上司一换,那可就是变天呀”,段月瑶狡黠地瞥了一眼不太愉悦的吕茶,伸手挡住嘴,佯装有所顾虑,却故意提高音量以确保每个人都听得见,“她本来等着升高级助理呢,可上司一走就把她以前的努力全带走了,这下她又得从头伺候。” 哦。大家纷纷露出心领神会的神情,没几分钟便识趣地散了。 “之前不都说是陆凌晓嘛。”吕茶咬着吸管,声音很含糊。记得年前从段月瑶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语气比今天还肯定呢。根本就是空欢喜一场。 “总会变嘛,又不是我做主,”段月瑶翻了个白眼,终于腾出空来抿了一口凉掉的拿铁,也识趣地离开了。临走前捅了捅吕茶,让她不要不开心。 杜放一副早就知道因为他的表情,笑着劝道,“你也别对素昧蒙面的上司心怀抵触,多莫名其妙啊。” 吕茶黑着脸不接话。当初杜放就告诉她不要抱希望,陆凌晓就算再优秀,也不可能直接升为中级主管啊。果不其然,段月瑶的话半分都信不得。 见她不理,杜放幸灾乐祸地笑道,“我说亲爱的抹茶小姐,别在那暗自神伤了,我看他可没因为当不上销售部经理而不开心。” 说完向右撇撇嘴,示意吕茶看过去。 临窗的一排茶座上,穿着白衬衫的陆凌晓在阳光下有些耀眼,温文尔雅的脸上有着浅浅的笑意,虽然已经三十多了,可他依旧明媚皓齿,好似时光还滞留在大学的时候。对面是企划部的助理宁素,人长得和名字一样雅致。笑起来也特别甜。 起码比桌子上那杯焦糖奶昔甜。因为陆凌晓没怎么碰它。 杜放伸了伸大长腿,皱皱眉慢悠悠的说道,“听说他俩现在可挺暧昧。” 吕茶扣着空杯子上的花纹,松开咬了半天的吸管重重地叹了口气。世界上的白衬衫很多,可永远都是陆凌晓穿的那件最好看。 “看样子你又怂了?” 吕茶看着窗边的一对璧人,绝望地说,“她的确比我更好些。” 杜放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难道你觉得不是?”吕茶突然目光炯炯的追问,她暗含期待,杜放不可能看不见。 “我很想说不是,可的确是。” “你就不能说个假话让我开心一下?!” “你需要吗?”杜放平静地侧过头,同样目光炯炯的看着她,非常认真地说,“你是我见过最出色的女子,美丽善良,聪慧大方,你不需要任何假话来宽慰,因为所有赞美你的话语都发自真心!” 一段长长的沉默与对视,这种气氛下或许总应该荡漾并传达着某些微妙的情愫,但紧接着吕茶便笑抖了双肩。 “哈哈哈哈,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自己代入到你刚才形容的角色中,下次能不能走点心,给我留个意淫的空间。” “我尽力了。” “你总是一本正经地胡扯,这是爱好吗?”吕茶抹着眼泪,努力控制自己抖动的幅度。可惜徒劳。 “不要笑,我刚才说得非常投入。”杜放干净的单眼皮线条优雅明快,顿了顿,薄薄的嘴唇最终也勾起弧度,忍不住笑道,“其实应该算特长。” 看着杜放明亮的脸庞,吕茶觉得,心情就像坐秋千,一路荡到最高点。 第 2 章 不久后的某个清晨,刚进办公室,就觉得气氛诡异。那扇紧闭的磨砂玻璃门后,隐约有团黑影。没错,他来了。 吕茶小心翼翼的看看表,还好,没有迟到。火速窝进自己的小隔间,才稍微觉得安心一些。边打开电脑边琢磨,咦,这种由内而外的恐惧感究竟源于何处? 转头看看四周,紧张的貌似不止她一个。 连斜前方那位成天套着黑丝袜的蔡思思也在看报表,虽然不知道她看不看得懂,不过往日可都是在刷购物网站。这姑娘曾经令吕茶无数次感叹,当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不过说起她购物的品味,吕茶吱吱地扁了扁嘴。 私人秘书Cora匆匆跑过来扔下几个文件,“Ivy,这些是Last month的□□ysis report,Kitty产假你处理一下。By the way,最上面的Letter你也check一下,If no problem就传给客户。” “OK”。吕茶点头,耸耸肩,开始翻文件。Cora今年二十多岁,有留学背景,从此就不能好好说母语了。在外企,员工一般都会给自己起个洋气的英文名字,杜放是Sirius,他亲口说他做梦都想变成小天狼星布莱克然后和莉莉上床,生个孩子叫哈利布莱克。不过吕茶从不那么叫他,一直喊他全名。同样,杜放也喜欢叫她全名。吕茶不排斥别人叫她Ivy,但更喜欢自己的名字。话说回来,至今几乎没人知道Cora的真名,甚至连段月瑶也不知道。 吕茶打算先检查三封Letter,出乎意料,空降兵的签章居然是龙飞凤舞的汉字。上帝啊,愿您眷顾我垂下双眼,瞧瞧这是什么。没点提示根本不认识。 可我必须知道他的名字。吕茶边想边偷偷拨通电话,“月瑶,他叫什么,我是说中文名字?” “嗯?谁?”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那个空降兵,”紧接着又补充一句,“你的拉丁王子……” “哦,哦,干嘛要他中文名字?” “要你管!”吕茶气急败坏的说,“快点给我。” “没有,只登记了英文名字,你要不要?” “好好好,快告诉我。”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C-A-R-L-O,姓是L-I,这么看来他父亲是中国人”,段月瑶似乎又为明天的下午茶发现了点什么。 “OK,挂了。” 结合英文名字的话,第一个字应该是“卡”,最后一个字肯定是“李”。中间这个字的话,吕茶在A4纸上使劲划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L-O”。有点懊恼地扔下笔,用手机拍下了中间的汉字,发给了杜放。 目测,路。杜放简短地回复。 吕茶觉得不放心,又发给了好室友曲织梦。 几秒后,手机嗡嗡地响了。 我觉得是路字,仅供参考。后面还附赠数个表情。搞艺术的姑娘向来如此,几个汉字不足以表达她们内心丰富到溢出来的情感。 这个回答使吕茶更为苦恼,她也觉得是“路”字,可问题是,哪有人会叫“卡路李”! 不过,既然他是个外国人,那么有个奇怪的名字应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况且,大家都会叫他英文名字!想到这些,吕茶放松许多,很显然她已自圆其说,为这奇怪的事情找到了奇怪的台阶。然后她就不觉得一个男人叫“卡路里”很奇怪了! 吕茶经常这样替别人自圆其说,比如曾经吃到一盘口味奇特的牛肉,她就自顾自地想,这会不会是某种祖传秘技,老板新开发出来的菜,虽然味道难以接受但很可能是我口味挑剔……她努力思考很多理由来说服自己发自内心地接受这盘牛肉,眼瞅着就要成功吃掉半盘了,刚吃一口的杜放哐当拍桌跳起,大喊一声:“老板,你给我过来!”老板瞧他气势惊人,衣着华贵,暑假里还留在学校肯定是学生会里的大人物,哪敢声张,赶快小声赔罪道,“暑假生意不好,牛肉日子是久了些,今天这单算我的。”“就今天?!”杜放反问,状似不经意地亮出印着研究生会主席的工作牌。老板即刻心领神会,“以后都九折,不不不,八折”。学校附近饭店主要以学生为客源,物美价廉所以时不时承办些部门聚会、生日聚会之类的大活儿,要是得罪了学校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学生会主席,那以后这些大活儿就没指望了。那天他俩吃了店里最贵的鱼,老板心痛得一直抽烟,但最后竟成了老主顾,别说打折了,有时候老板心情好还会赏几个硬菜。 “老徐饭庄。”想起以前的事情,吕茶不自觉笑出声来。自己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其中有六年都是和杜放厮混在一起,后来前后脚进了同一家公司,变成同事后自然还是要厮混在一起。他知道我所有缺点,所有糗事,所有秘密。我也知道他的。 这感觉真好。 吕茶仔细检查着,发现有一份小报价单隐藏在层层叠叠的附件中被遗漏了。如此一来需要他补签。尽管有些抗拒,可也没办法。得到请进的许可后,吕茶艰难地推开空降兵“卡路里先生”办公室的门。 “Excuse me,Sir”,吕茶有些拘谨,她缓慢的合上门,期间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做自我介绍。 “什么事?” “哦,您少签了一份文件,所以希望您能……” “拿来吧。” 空降兵头也不抬,利落地发号施令。 趁他看文件的空当,吕茶火速地打量着空降兵。深灰色的暗纹衬衫,浅灰色的定制西装,淡粉色的真丝领带,啧啧,闷骚!劳力士的表盘是祖母绿的,阿玛尼的袖扣是镶钻石的,普拉达的镜框是镀金边的。不仅有品位,还很有钱。偷偷地撇撇嘴,也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可以了。”空降兵单手擎着文件,递向吕茶一侧。 “哦?哦!”吕茶赶紧接过文件,为自己的走神感到尴尬,一时僵在原地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还有事?” “没,没有了,祝您愉快。”吕茶后退着转身,出门前顺手扶正了歪在门边雨伞,以免它进一步倾斜重重摔在地上或摔在下一位开门者身上。 吕茶的举动很细微,仅是随手一个动作,却被LI看在眼里。 合上玻璃门的一瞬间,吕茶使劲咽了咽口水,以及轻抚了抚自己扑通扑通快要蹦出来的小心脏。 第 3 章 “他有魔鬼般的压迫感,有冻结空气和灵魂的邪恶法力。”吕茶这样肯定地说。眼睛死死地盯着杜放茶几上的豆干,她希望杜放递给她,同时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些赞同。 “连脸都没看到,还好意思在这废话。”杜放懒得理她。好在他不是段月瑶,不然她一定会大声叫嚷,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有把握,害她明天没得炫耀。这可是拉丁王子上班的第一天,由于太过低调,很多人都非常期待明天段月瑶侃侃而谈的下午茶呢。 可吕茶看来,段月瑶的大部分情报都是谣言,大部分工作都是散播谣言,然而,那群“天真烂漫”的姑娘们却认为无比可靠,恨不得掏钱买门票抢个好位置,再来二两瓜子,边磕边听。 其实,杜放大人才是无所不知的。实践证明,当然仅限于吕茶的实践,但凡是从杜放那儿听来的,就不会有错。杜大人江湖上声誉极高,当然仅限于在吕茶的小小江湖里,人送外号“杜娘”,当然人只有吕茶一个。杜放也一直引以为傲——当然,这句是吕茶自己杜撰的,事实上杜放不怎么喜欢“杜娘”这个娘气的称号。 杜放每次都是被吕茶烦到不行,才甩出几句晦涩难懂却价值连城的“商业机密”,让吕茶自己琢磨。关于公司内部变动、近期规划等“大事儿”,杜放总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可见深得公司器重。 当然,吕茶非常懂事,只要杜大人在句尾加上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吕茶就自动开启粉碎模式,绝不外传。虽然杜放也都是说些边角料给她,不会真的触及核心内容,但哪怕是皮毛,她也怕自己会给他添麻烦。 吕茶忿忿的别过脸,空降兵不仅挤走了她朝思暮想的陆凌晓,还害她惶恐不安,终日提心吊胆。 “听说他很厉害,”杜放撕开一包豆干递给吕茶,又给自己撕了一包。 “肯定啊,一来就直接管理层,还不到四十岁。” “哦……对了,你家六公子去了企划部。” “是陆,不是六!”吕茶若有所思地嚼着豆干,不过这外号还是自己和杜放一起取的。“怪不得最近和宁素同出同入的。” 吕茶幽怨地瞟了杜放一眼,自怨自艾地说,“你不觉得宁素和学长特别配吗?” 杜放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恨铁不成钢。” “我?” “还能有谁!” “我怎么了啊,工作努力,绩效出色,自从上次你说我做女人不精致之后,我已经坚持喷香水一个月了,”吕茶越说越激动,坐直身子梗着下巴,单手撩起眼角,“还有,你看这眼线,还有门口那双高跟鞋,9公分细跟的!全是按你要求做的,我怎么就不成钢了?”吕茶又有些委屈,别人怎么说她都行,就杜放不行。 淡定地看着气鼓鼓的吕茶,杜放慢腾腾地挪挪屁股,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不是指这些。” “那是什么?” “你就没想过表白吗?” 雄赳赳的吕茶泄了气,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难住了,愣了半天。没有。从来没有。人人都爱月亮,但从未有人摘下过揽入怀中。 他于她,就像空中的云朵,可望不可及。也曾渴望过占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更多时候仅是个念想,忍忍就过去了,像个习惯,没有外力就不会改变。 “没出息。” 半响,吕茶才幽幽地说,“从上大学第一天,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心生仰慕。可经过这些年的单相思,我早就云淡风轻了。” “云淡风轻?!”杜放言辞变得犀利,平淡而简洁地指出病灶,“你可以去表白,但你什么都不做。” “表白有什么用,已经暗恋他十多年了,再多两年也无所谓。” “你这是理直气壮地破罐子破摔吗?” “你!你以为我不想吗?!可你让我怎么说,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他完全看不见我,我对他而言就像绿化带里的青草,连盘沙拉都不如。”吕茶有点难过,红了眼眶,声音里甚至有了哭腔,她觉得杜放一点也不了解她,或者说不理解她。她甚至觉得这种不理解带给她的难过要远远大于她与陆凌晓之间的鸿沟。 因为她一直认为这世界上最懂她的人就必须是杜放。哪怕她有时候觉得自己一点也搞不明白杜放,但这不影响杜放懂她。 杜放沉默了一会儿,不安地挪了挪屁股,推了推眼镜,咽了咽口水,他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不近人情。这世上谁都可以指责她的懦弱,唯独他没有资格。因为他实在太了解她在这份感情里的卑微和无奈了,也太了解一个人在绝望爱情中从骨髓到表皮的脆弱。 上大学的时候陆凌晓是个风云人物,和杜放一个宿舍。他们大四的时候,吕茶才大一。依稀记得扎着马尾,穿着牛仔裤和格子衬衫的吕茶当时呈现出的那种土土的青春感,她干净又纯粹,懦弱而倔强,简单也复杂。 “你俩当初可帅了。”吕茶打破僵局。回忆起十年前的他们,又变得笑眯眯的。 “你那意思现在就不帅了?”杜放扬眉,不满地反问,同时撕开另一包盐焗腰果。 吕茶只是笑,杜放当然还是帅的,陆凌晓也是。她叹口气,伸手抓了几颗腰果一股脑儿塞进嘴里,含糊地说,“那天,要是没遇见,说不定就好了。” 杜放也笑了,吃了一颗腰果,没有接话。他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很卑劣。 第 4 章 吕茶口中的那天是开学。在校门口,流蹿着大群喜欢帮助娇弱学妹抬行李的热心学长,这活儿不累还有长远利益,大家都乐意干。初来乍到不懂行情的吕茶一口气拒绝了心怀“好意”的热情学长四五次,这不太常见。其实她只是觉得这事自己能搞定,况且也不太喜欢对方非比寻常的殷切,以及最重要的,他是个陌生人。 吕茶本能地抗拒他。 可学妹本能的抗拒虽无恶意,却表现为不通情理的屡次拒绝,这让学长觉得比较没面子。语气从协商到威胁,可惜吕茶一根筋到底,根本没听出来。 “如果你不让我搬,就别指望进学生会。”对方压低声音,毕竟胁迫不太光彩。传出去影响仕途。 “什么学生会,我不搞仕途。”吕茶很讨厌他说服别人的样子,更讨厌他说服别人的理由。她的行李是不少,但仍处于能力范围内,不就一个行李箱,一个行李袋,一个大手提包,一个大背包,更重的东西她都搬过。她将行李袋摞在行李箱上,手提包跨在肩膀上,虽然行李箱推起来确实很费劲,肩膀也有点痛,可她一路上都这么过来的,没觉得需要帮助! 学长高固相又丢脸又没招,要不是刚刚和朋友打赌,你当他不想走!他从没见过这种倔强的人,还是女人。反正脸他肯定是丢不起的,豁出去了,伸手就要抢行李。 这家伙强行介入,本就让吕茶莫名反感,现在居然动手动脚,吕茶气急,挎着手提包的胳膊扯住行李箱,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行李袋,大有老娘寸土不让的气势。 “我都说不用了,你就没别的事可干?” 吕茶没有控制音量,她因倔强而显得有些固执。周围的好事者纷纷扭头看热闹,甚至有停下来不走的。吕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可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就这样与学长一起陷入尴尬。 彼此都在心里埋怨对方,希望这事赶快过去,在漫漫人生路的短暂相遇中,估计只有这一分钟,只有这一件事,二人有过高度默契。 “请问是计算机学院的高固相吗?”对方行色匆匆无意打扰,只是经过时驻足小心探问。 声音很温柔很好听,吕茶觉得。或者那个时候任何声音都会很好听,它把第一次离家少女从尴尬的无助中解救出来,像个王子,王子解救过白雪公主和睡美人。尽管解救吕茶并不是他本意,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有些时候的有些事,谁说得清呢。 学长明显一愣,又马上应道,“没错。你……” “你最好去一下2区活动室,现在。”王子顿了顿,注意到对方困惑的目光,笑了笑解释到,“你挂着胸牌,不过找起来依旧不容易。我只是帮忙传个话,他们太忙抽不开身。” 大抵是希望对方不要因为自己贸然打断而心生恼意,王子又稍微补充了一下来意。“应该是下届部长的事。恭喜你。” “哦,好的好的。谢谢。”高固相觉得稍微挽回了点面子,目光不自觉得瞟向周围人群,学长终于有大事可干了!他不仅找到了离开这神经病学妹的正当理由,还颇为得意,毕竟学生会部长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当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他还希望可以更绅士地离开,所谓全身而退。指了指吕茶,面露难色,“那个,她刚才拜托我……” 王子瞟了一眼即刻心领神会,“哦,我来吧。” 高固相和王子假意客气几句,马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王子转向吕茶,温文尔雅地笑着问道,“那么告诉我,你住几号楼?” “七号楼。” “那有点远。”王子边弯腰拖起行李箱边轻松地说,扭头看向吕茶眼里满含笑意,“手里的也给我吧,看起来可不轻。” 吕茶顺从地递过左手的手提包,没有丝毫抗拒,乖乖地跟在后面。那天天气很好,阳光充足映得影子很深,色彩分明。所以从此之后的每一个艳阳天,吕茶都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天”,想起他。穿着白衬衫,牛仔裤,运动鞋的王子。 像蓝天下的一朵白云,高高在上,洁白无瑕。 “你叫什么?”王子打破沉默。 “吕茶,双口吕,茶叶的茶。” “很特别。” 吕茶很开心听到他这样夸奖,低下头抿着嘴唇,不想让自己笑的太明显。 王子很善解人意,他看得出小姑娘的拘谨,便想随便说些什么,“学校里……” “原来你在这儿?” 声音远远传来,吕茶停下脚步,一扭头就看到方才打断王子谈话的男子徐步走来,他高挑白皙眉眼干净,与王子的温文尔雅不同,他像个趾高气昂却风度翩翩的纨绔子弟。并且有点话痨。“接我妈电话的功夫你就能不见,我是不是该买个项圈,走哪儿牵哪儿,逛超市的时候把你拴在门口柱子上。我找你快半小时了,难道你指望我自己去见老师,然后像擎天柱一样一个人把项目搞定?” “马上就好,我保证!” 王子稍显歉意。“就在7号楼。” “为什么像擎天柱?”吕茶不明白这句话里的逻辑关系,没头没脑地问完就有点后悔。 “因为我喜欢。”纨绔子弟并没在意这突如其来的跑偏问题,简短地回答,目光漫不经心地从吕茶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停下来问王子,“这是哪来的花姑娘?你亲戚?没听你说过。” 王子轻声咳了一下,“你收敛点,不要吓到学妹,小姑娘今天才刚到。叫吕茶。” “哦,对了,今天迎新生,”纨绔子弟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恍然大悟,紧接着表情一转直勾勾地盯着王子,“你居然跑去帮忙搬行李勾搭妹子?大哥,你都大四了还有这份心思?早干什么去了?!” 纨绔子弟吊儿郎当的表情配上夸张的话语,很有趣。吕茶咯咯笑起来,王子和纨绔子弟都停下来愣愣地看着吕茶。吕茶也突然止住笑,意识到自己刚才很没礼貌,好在王子和纨绔子弟并没有介意。 “当然不是,刚才遇到耿炎,他要去开会,所以托我找个人,那人正好在迎新帮她搬行李,所以我就好人做到底。” “哦,他终于当上主席了?” “恩,看样子还不错。” 纨绔子弟不算愉悦地瞥了王子一眼,散漫慵懒地走到吕茶身前,伸手接过吕茶手里余下的一个手提包,并拎起背包的提手示意吕茶解下背包。吕茶会意并赶快照做,生怕耽搁久了会惹纨绔子弟不开心。待吕茶手忙脚乱脱掉肩带后,他顺手挎在自己肩上,转身朝7号楼走去。 白马王子笑笑,也跟了上去。 吕茶有点愣地跟在最后,迅速提炼话里的信息,他们是好朋友,大四了。 现在她手头没有一件行李,前方的两名美男子就这样自然地轻而易举地剥掉了她所有抗拒,心甘情愿地交出全部家当。甚至纨绔子弟还在她的协助下得到了背包!就在一刻钟之前,她还誓死不愿让陌生人碰它们一下。 有些人千求万求求不得的东西,有些人随随便便就能得到。 这很不公平,吕茶认为。可她也无可奈何。 这两位学长明显比较帅嘛! 第 5 章 “Ivy,给Mr.LI订一张去NJ的ticket,他指名要坐MU trains。”Cora交代道。自从Kitty请了产假,所有私人秘书的活儿都落在吕茶头上,包括Cora的一大部分。 “好的。”吕茶应道,手指头偷偷百度了一下MU trains。哦,是动车。 “对了,You have to go together,If all goes well今晚就能回,if not可能要临时定HOTEL。” “为什么我也去?” “He’s a foreigner!”Cora肢体动作很到位,所以她看起来非常震惊,“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 “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让我去?我从来没……我是说别人也许会更好,”比如说你,吕茶心里默默补充着。 “我倒是想去,But I’m too busy。”Cora无限疲惫地揉揉太阳穴,“You know,自从Kitty去生小孩,我甚至连enjoy coffee的时间都没有。Everything here needs me,So辛苦你了。” 你是觉得和冷冰冰的上司出差除了提心吊胆捞不到半毛钱好处吧。吕茶再次确认信息无误,恶狠狠地按下确认键。 看看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吕茶心里没底,觉得应该交待一下“后事”,给闲人曲织梦发送一条短消息。 小梦梦,我出差今晚有可能不回家。 既然这样,今晚我邀请朋友来家里聚会,本来想给你介绍我新男友的。 男友改日认识,跪求不要波及我的房间! 放心吧。 惯例,结尾处外加表情数个。 吕茶放下手机,深深地担忧,她完全无法放心。这姑娘和所有的富家千金一样叛逆,换男人比换季还快,除了坚持使用安全套之外,实在想不出在感情方面她还有什么正面形象。上次她所谓的PARTY后的残局,连见多识广的杜放都震惊了。当然,曲织梦也有善解人意的一面,比如她兜里的钱完全无需找人合租,更确切地比如说是她爸爸给她的生活费完全可以独自负担这栋高级公寓的租金,可曲织梦却愿意与当年还在贫民线上苦苦挣扎的吕茶合租,并以主卧比较大为由承担了三分之二的房租,这让吕茶感激至今,也是吕茶容忍她最重要的原因。此外还有她穿衣打扮的好品味,也帮了吕茶大忙,每次被杜放说还行都是托她的福,而只要被杜放说还行,就都会被陆凌晓夸漂亮。 当然,目前这公寓已经是她的了,她那系了爱马仕皮带的父亲送的生日礼物,所以吕茶的房租远低于市价。曲织梦根本不在意这些小钱,她认为吕茶是她灵魂之友。 但吕茶只承认自己和她的“金钱交易”,灵魂上完全南辕北辙,无法接通。 跟在空降兵的后面,吕茶觉得他可真高。卡路里先生已经就职一个多月了,也就是当了吕茶一个多月的上司了,可两个人的交流并没有多少。就算有,上限为3个字! 他的确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还弯弯地打着卷。深邃的五官,浓密的睫毛,小麦色的肌肤。无一不精准地落入王纾婕的猜测。稳健成熟,性感多金,吕茶无奈地叹叹气,这就是别人家的男人啊。 一切完美,会议准备充分,与客户沟通顺利,交流深入,感人肺腑。直到最后,纷纷回到豪华商务车上的客户在离开前,也再一次礼貌地询问真的只需要送到火车站吗,并强调开车回去并不会比动车慢。还很舒适。 吕茶微笑着再次表示感谢。虽然她很不愿意拒绝对方的盛情邀请,可卡路里先生似乎对中国动车非常感兴趣,远远超过其他任何交通方式。不然也不会特意拜托客户把车停在车站附近。 “非常顺利,”吕茶愉悦地说,她见识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洽谈,这个男人咄咄逼人而又彬彬有礼。“需要我订票吗?” “不需要。” 吕茶有些凌乱,“如果不回去的话……那我们,我们现在去哪儿?” “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站在车站的牌子下,吕茶无语地盯着空降兵卡路里先生,希望可以在他的胡茬里找到答案,也希望通过这样无声的眼神抗议引起对方的反思,可他就任由她这样看着。大晚上的,男老板和“临时女助理”工作完不回家,这像话吗?! 吕茶意识到这样下去没好处,大胆提议,“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可是我们不能就这样站着,我们需要行程,而您如果没有行程不如听我的,我们……” 卡路里先生没说话,几分期许地看着她,貌似在等她的提议。 “无论是去酒店还是订车票,我都需要您的护照,现在回去可能的确比较晚了,不如去酒店休息一下,但是酒店前台可能需要原件,您方便的话……” “不方便。” 吕茶瞠目结舌,愣愣地看着卡路里先生,他这是在找茬?!任性?!欺负人?!撩妹?!不管是哪一种,都令人头疼。 “卡路里先生,我们必须……” “call me what?”空降兵卡路里先生突然打断她,他很少这么失礼,显然吕茶刚才的称呼令他惊讶。 吕茶猛地意识到他是外国人,自然不习惯这种吊诡的中文称呼,赶忙纠正道,“Mr. LI !” 这回总该对了吧。吕茶尽量坚定且肯定地望向卡路里先生的衬衫纽扣,以掩饰内心的忐忑。 Mr. LI先是沉思了一会儿,接着又笑了起来,有着西方人的爽朗与阳光。没等吕茶从错愕中恢复,便说道,“卡洛李。” 啊?!吕茶惊恐的眼神出卖了她强自镇定的表情,“我,我知道呀,可能没说清,呵呵呵呵……” “call me LI。” “NO, I can’t.” 拒绝得真干脆! 吕茶尴尬地解释道,“It's my honor, but This is against the regulations. You are my boss! We shouldn’t……” “Forget the regulations,”LI一脸轻松。 直呼上司的姓,感觉怪怪的,但他似乎很坚持。私底下这么叫叫可能也没什么,吕茶只能别扭且试探地轻声说,“LI?” LI笑了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抬头看了一眼金色的站牌,三个大字明晃晃地立在眼前,吕茶敏感地察觉到他眼神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悲伤。为什么看见车站会令他难过? 他是个有故事的男人!吕茶暗暗揣测。 突然他开口问道,“饿了么?” “当然,您想吃什么,我上网搜一下,”吕茶边说边掏出手机,她拿了不少东西,显得有些忙乱,“不知道现在预定的话来不来得及,我想应该没问题,不然我可以多打几个电话,反正……” 反正公款吃喝,不差钱。哪儿贵去哪儿! “Ivy, Relax please.”LI淡淡地说。 吕茶停下翻找的动作,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整个公司都跟他不熟,他也总是一副不想跟你太熟的样子,如果这样的上下级关系可以真正的Relax,那也只能“呵呵”点头附和了。 吕茶舔舔嘴唇,尴尬地“呵呵”了两声算是应下了。 “很难吗?” 咦!被看出来了吗,今晚真是一波接一波啊。吕茶本来和新上司出差就紧张,刚才叫错名字,现在演戏被戳穿。升职无望!吕茶含泪送别高级助理的头衔,您走好。 “不难。一点都不难。” 如果你能改掉一次只说三个字或三个单词的毛病,我愿意试试。吕茶心里悄悄地说。 “Ivy是个好听的名字,”LI突然说道。 “谢谢。”吕茶暗暗吐槽,我随便起的。 “但我更喜欢你中文名字,所以可以叫你吕茶吗?” “诶?当……当然可以。” “Hi, 吕茶。我是你的朋友LI。”LI伸出手,一副初次见面先来握握手的样子。 啊?!吕茶懵逼地看看他的手,再仰头看看LI,对上他诚恳的目光,噗地笑出声来。上司是个幼稚鬼,好在俩人势均力敌,吕茶大方地伸出手。 “你好,LI,我是吕茶,请多多关照。” 第 6 章 “先生,这杯烈焰红唇是那位女士送您的。” 杜放顺着酒保的手指,看到隔间里穿着一身名牌的女子花枝招展地朝他招手,三十岁刚出头的样子。 杜放无奈地接下酒,放在离身体不远的地方,对酒保笑笑说,“帮我回赠一杯随便什么。” “你还是这么招女人喜欢,”陆凌晓半是取笑半是认真地说。 “烂桃花,我可以分给你很多。” “算了吧。” 杜放点了支烟,慢悠悠地抽着,等陆凌晓开口。 “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陆凌晓稍微挪了一下杯子。 “大半夜找你出来,你想听我聊这些?” 陆凌晓低头笑着,为他还是老样子感到安心。仰头喝干杯里最后一口威士忌,“所以你找我聊什么重要的事儿?” 陆凌晓故意将重要两字咬得略重,善意地打趣。 “我要辞职。” “什么?!”陆凌晓嘴唇轮廓硬朗,眉眼立体,所以看起来是那种立场很坚定的人,“为什么?大家都明白,你工作出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杜放没回答。 “这是我们大学时立志要入职的公司,毕业后谁都没有失约。况且你能力出众深得赏识,为何要离开?” 杜放吸了一口烟,“不喜欢了。” “不喜欢?你和当年一样不可理喻?” 杜放心知肚明地笑了笑,“你大概也知道,我向来如此。” “你无心从政,更厌恶经商,也不会拿家里的钱创业。你心高气傲不屑替人打工,在这儿工作只是过渡而已,你迟早会离开。但不应该是现在,你还需要继续蛰伏积攒将来独立创业的人脉和资金。” 杜放停下来吐着烟圈,轻松地笑道,“其实我没那么抗拒家里的资助。” 没理由抗拒。当然,也不算喜欢。那个金碧辉煌大房子里所有的情爱都围着利益转圈,男男女女都赤身裸体,将需求和交易摆在明面上。你永远不知道谁真的在笑,谁真的在哭。 “我前段时间突然想通了。” 人是会累的。十年了,杜放累了。没人提点,就是突然想通了,确切地说,吃吃饭睡睡觉走走路就突然决定放手了,干嘛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呢。未来恍惚,可生活还是要继续,与其痛苦,不如放开自己潇洒而行,找到另一个自己。 杜放端起酒,敬了自己一杯。即便是说说大话,心里也会多些离开的勇气。无论多贪恋,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陆凌晓皱眉依旧沉默,他并没有追问想通了什么。因为他知道杜放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问了也白问。只是现在的杜放又让他想起大学毕业的时候,白驹过隙,竟然已经十年了。这个家伙,还是老样子,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陆凌晓才说,“已经决定了是吗?” 杜放点头。 “什么时候走?” “怎么也得拿了年终奖才行。” 陆凌晓看看杜放,杜放也看看陆凌晓,两个人不出声地笑了。 “吕茶也同意?” 杜放摇头。“她还不知道。” “你们吵架了?” 杜放又点了一支烟。没回答。 “听说她最近换了上司,工作还好?” “恩。” “那就好。你辞职后有什么打算吗?” “暂时没有,走走看吧。”猛地吸了一口烟,捻灭在烟缸,重重吐出后说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谁?!”陆凌晓明知故问,略局促地舔舔嘴唇。 “吕茶。” “哦,挺好的。你怎么突然这么问?”陆凌晓尴尬地笑了笑。 “没什么,她人不错,可惜傻乎乎的,我走了之后帮忙照顾一下。” “当然,她可是我们唯一迎接过的新生,不过我们私下里单独接触不多,大都是因为你才……”陆凌晓大方地应诺,又轻巧利落地阐明关系,他做事一直很稳妥,惯于替别人考虑,不希望好朋友因为自己误会什么。转而一脸怀疑,“难道真的吵架了?” “都说搬家出远门什么的,最舍不得的就是带不走的宠物,我最近发现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陆凌晓接过酒保递来的酒,浅浅抿了一口,又追喝了一大口,辣味入喉,呛得他皱眉,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们还好吧……” 沉默…… “我和她兄弟情深。” 杜放说完突然笑了,俊俏的脸上满满恶意,放肆地看着陆凌晓。 没错,惊讶,愤怒,还有困惑。陆凌晓每一丝表情都落入杜放精准的计算中,分毫不差。 在陆凌晓看来,杜放是唯一可以让他心悦诚服地夸奖的男人。不过杜放与他总是淡淡地相处。他不明白为何注定成为挚友的人,却只能泛泛称为朋友。他也不明白为何杜放可以和别人下馆子撸串谈女人,却总是与自己保持开几句玩笑的距离。陆凌晓曾委婉地问过,杜放却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上品之交理应如此。自那以后,陆凌晓就再未多言。 许多年来,他们待彼此就如武侠小说中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一样珍惜,想着最契合的事,说着最寡淡的话,过着最游离的生活。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杜放一直觉得,前半句是他,后半句是陆凌晓。 那杯烈焰红唇在射灯下光影粼粼,透过酒杯的人都有些扭曲。 第 7 章 吕茶一进门就如一滩烂泥整个摊在杜放的沙发上。 杜放也如同真看见一滩烂泥般嫌弃地从她身边绕过,把她刚进门时甩在地上的高跟鞋整齐地摆在原木色的鞋柜上。 出差回来不回家,先跑自己这儿来,杜放拿她的不见外毫无办法。 “听说你和新上司出差了?” “是啊。” “还顺利?” “恩,有进展。”接过杜放递过来的柠檬水,一仰头喝下半杯,吕茶正正身子,“你瞧我上司有钱有脸的,还主动请我吃牛排,巨贵,我都觉得完全没必要在六公子一人身上吊死。你瞧,我身边有一大片灌木丛呢。” “水性杨花。” 吕茶狠狠白了他一眼,但她今天有更重要的事儿要说,“唉,话说他也是个复杂的人。” “嗯?” “你先猜猜他爸妈哪个是中国人。” “妈妈。” “咦,你怎么知道,之前大家不都说爸爸吗?!” “所以如果是爸爸,你就不会问了。” “也对哦。”吕茶若有所思,她觉得自己如果不和杜放在一起,应该可以显得比现在聪明。“你快问我,他为什么随妈妈的姓?” “为什么?”杜放翻开茶几上的书,头也不抬地应和道。 “不知道。他没说。” 杜放特别无奈地叹叹气,翻了一页书。杜放看书极快,一目十行,甚至有点过目不忘。复述起来一字不差有些夸张,但八九不离十。吕茶从小优秀惯了,心气算高的,佩服的人不多,但杜放排头一个。 吕茶一口喝光剩下的半杯柠檬茶,摇头晃脑满是嘚瑟,“他虽然没说,但我猜到了。” “需要我求求你是吗?”杜放又翻了一页书。 “不用。”吕茶大方地摆摆手,“他可能是个私生子。” 杜放抬起头,故事说到这,才稍微提起他兴趣,看来那天头儿说得没错,LI只是来海外走个过场以便回家族晋升。而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杜放,上司的心思自然明了。如果将来杜放能接手LI的位置,是大晋升。直接升为企业中高层,在外企,这是很难得到的机会。对上杜放若有所思的眼神,吕茶突然有点心虚,撇撇嘴摊手说道,“我也只是猜测。” “哦。”杜放头又低下去了。一早就该猜到她靠不住。 吕茶不满地捅捅他,他才勉为其难地问道,“怎么猜到的?” 等的就是这句。 “女人的感觉!吃饭的时候,各路餐具用起来得心应手,点餐时熟练得体,我学不上来但我看得出来,他肯定出身豪门。当然,”说罢,吕茶拍拍杜放的肩膀,挑眉得意地说道,“受过你专业训练的我,也全程应对自如,没丢脸。” 杜放懒得接话。头也不抬,翻了一页书。 “但我注意到,他总是不经意地望向隔壁餐桌,隔壁桌说奇怪也没啥奇怪的,就是平平常常三口之家出来吃顿饭,全程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但他眼神忽明忽暗,我居然觉得他有些羡慕和期待。” “哦?” 吕茶肯定地点点头,“真的是那种喷薄欲出又隐忍不表的羡慕。所以我猜他从没这样和爸妈吃过饭,豪门出身,教养良好,那就是私生子啦。推测完毕!” “牵强。” “拜托,我也说了是八字没撇的猜测。” “好在我不是段月瑶,不然不出半小时,你上司的身份就夸张玄幻到可以出书了。” “如果你是段月瑶,我绝不会说。” 吕茶伸手搂住杜放,“全天下,我最信得过的就是你了。” 杜放翻书的手停在一半。 吕茶又学着男人哥们儿间的猥琐样子,拍拍杜放的肩膀,“幸好有兄弟你让我发泄一下,不然非得憋出病来不可。” 明知她在开污,但杜放嘴角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 平日里杜放污起来无法无天,今儿个这么收敛。不太对劲。吕茶用肩膀拱拱杜放,“你今天怎么了?” 杜放没接话,翻了一页书。说“没什么”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他也没办法真的说怎么了。 吕茶小手一挥“啪”的一声盖在书上,趾高气昂地问道,“怎么?书比我好看?” 杜放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认真回答,“没有。” 吕茶刚要得意,只见杜放抽出书,微微侧了侧身子,说道,“但比你有意思多了。” 奇耻大辱,吕茶起身奔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昂贵的松露巧克力,塞了一个进嘴里,支支吾吾地嘟囔道,“让你说我无聊,吃光你的巧克力,让你没得吃。哼!” 咦,吕茶数了数巧克力,抻头问道,“上次我吃的时候剩下7块,刚刚吃了一块现在剩下6块,你这一周都没吃吗?” 杜放还在看书。 “你不是最爱吃了吗,所以常年备着。”吕茶又拿出一块,把剩下的收好放回冰箱里,大摇大摆地走回沙发,“这个零食习惯你得保持啊,不然我上哪儿偷吃去。” “爱吃就自己买。” “别啊,一块巧克力就将近一百块,我吃得起么我,”说罢,将另一块百元人民币塞进嘴里,瞅着杜放嘿嘿坏笑。 无耻。杜放看完最后一页,合上书淡淡提议。“别再拖了,要不表白吧。” 吕茶吓得不轻,被融化的巧克力混着口水流出嘴角,杜放一脸嫌弃,抽出一张面巾纸递过去,“恶心死了。” 吕茶一面擦嘴一面退到沙发角落,惊恐地看着杜放,“你怎么突然说这个?不会是因为我今天吃掉你两百块,所以你恶意报复吧。” “我帮你啊,真心的。” 吕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今天不正常”、“此地不宜久留”这几个字就像弹幕一样全屏滚动。杜放看着角落里惊慌失措的吕茶,突然笑了。 他笑起来特别好看,吕茶常说他是狐狸精转世,专吸女人魂魄。 吕茶别过头,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不要!” 第 8 章 吕茶从杜放那儿蹭过晚饭后,拖着行李回家,一开门吓得都不会抱怨了。 曲织梦你开轰趴晚宴不会去自家别墅吗?为什么非要来这个小公寓! 本来在杜放那儿受惊过度,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回到家打开门,孕妇的话整个人会被惊吓到流产吧。蛋糕糊得满墙都是,红酒把整个布艺沙发染成一块一块的姨妈色,一地玻璃碴儿没处落脚也就算了,电视被砸了,冰箱被砸了,还特么有放火痕迹是不是有些过了啊! 她整个人都蒙圈了,难道是入室抢劫?是绑架勒索?是仇家上门? 吕茶看见自己房门敞开着,心都碎了。 等杜放大半夜赶过来的时候,吕茶已经收拾了几件还能用的东西,守在门口了。 连见多识广喜怒不形于色的杜放都震惊了,差点爆粗口! “这丫头就是有钱惯得不成样儿了,啥也不缺,就缺管教。”吕茶拎着东西解释道。曲织梦是吕茶的学妹,B大的艺术生。当室友的这几年,吕茶可以说是又当爹又当妈,最初因为穷,贪图低于市价的房租才搬进来,后来渐渐地发现这姑娘特别可怜,父亲忙于生意,除了钱啥也不给,连过生日都给不了时间,母亲老早就没了,除了照片啥都没留下,连点记忆都没给。 吕茶很心疼她,所以尽己所能留在身边像姐姐一样照顾她,陪她说个话,给她拿个主意什么的。只要不触碰她的原则,吕茶都愿意容忍她。可这次是真的没边了,被祸害得倾家荡产,只剩下几条没拆封的内裤和屈指可数的卫生巾,因放在柜子最内侧才幸免于难。看看自己手里提的塑料袋,吕茶欲哭无泪。 幸好出差保住了一个行李箱的临时衣物,不然明早连应急的都没有。大半夜的,商场早关门了,上哪儿买去。 “联系业主了没?” “业主就是她。”吕茶锁上房门,“她电话在浴池里,我完全联系不上她。” “报警了?” “没啊,我刚才仔细看了看,没血迹什么的,纯粹是他们玩疯了,报警就麻烦了。”吕茶边走边说,这些年也见过百无聊赖的富二代为了寻乐子做出来的荒唐事,一群纸醉金迷的可怜疯子。虽说刚才的确被吓到,但现在冷静下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他们才是真的能做到视钱财于无物的人,就这种平常人家一辈子买不起的高级公寓,只要他们乐意一次可以买一打,所以毁掉一个两个真的不算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件。 况且,万一报警被抓了做笔录,这群家伙从小被家里惯到大,说话办事没深没浅,把警察惹毛了随便安个罪名拘留起来,岂不是给所有人找麻烦。并且,有钱人家里不缺人脉,从局子里捞人出来就和鱼塘钓鱼一样轻松惬意。但进局子肯定会吃苦,富二代们出来后心里要是不痛快,肯定得找她麻烦,吕茶想想就后怕,打心眼里不愿意报警。除非真出事了。 “你就这么走了?这烂摊子不管了?” “管什么管,天王老子都管不了他们。” “没人管不行,这么纵着早晚要出事。”杜放家境优越也是个实打实的富二代,但他自持与他们不同。 “那就让别人管,我非亲非故有什么资格管啊。”说罢,吕茶掏出电话翻了半天,等了半响才接通,“林阿姨吗,不好意思,我是吕茶,那个这么晚您都睡了吧……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和您说一下,织梦她又在家里聚会了……阿姨你先别上火,看了之后更上火……对,这次有点过分,您明天来看看,再联系一下家人吧……对,我联系不上织梦了,那个,我今晚也不可能住那儿了……恩,好,有事再联系,吃点降压药哈,来之前千万有准备,恩恩,好的,晚安。” “林阿姨?”杜放扭头问道。 “恩,她家里请来的家政阿姨,人特好,平时做做饭打扫打扫屋子什么的,每次织梦聚会她都累断腰,钱真是不好挣啊。”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地儿住下啊,明天上班可不能迟到,我的全勤奖啊。”吕茶边拉车门边熟练地上车,坐上副驾。 “去哪儿?”杜放按键启动车子,很熟练地给吕茶扣上安全带。“你这家伙每次都不扣安全带,只知道玩手机,非要等出事了才开心。” “这你就不懂了,我是机智地给你个表现机会。”吕茶笑嘻嘻的拍拍杜放肩膀,“护花使者。” “这么晚了,先去我家吧,明早再想办法。” “孤男寡女,多不方便啊。”吕茶佯装一脸不情愿,在杜放再次开口之前迅速说道,“我睡床,你睡沙发。” “我家有客房。” “切,有钱了不起啊。” “省了你几百块的住宿费,明天早饭你负责。” “就知道你不会白白收留我,明早至多两个煎蛋,别的不会。” “我不挑食。” 杜放开车的时候很帅,单手操盘,游刃有余。吕茶不止一次在心里暗暗称赞过,杜放简直完美。她也偷偷猜想过杜放将来结婚生子的样子,不管如何,肯定是幸福的吧。 第 9 章 杜放最近感觉不错,精神饱满。 连小助理都觉得他和往常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呢,好像眼神里都带着满足。 午餐的时候,杜放吃了块牛肉,撇撇嘴,觉得味道不咋地。 “今天这土豆牛肉不错啊。”旁边的同事赞不绝口。 “真不错,虽说咱公司食堂一直不错,但今天尤其好吃。” 周围的同事也大口嚼着牛肉,点头附和着。 没吃过好东西。杜放放下筷子,准备离开。 “部长,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我饱了。” “才吃这么点就饱了,浪费,今天的牛肉多好吃啊。” “额……” “扔了怪可惜的,要不分给我们吧。” “我吃过了。” “我们不介意。” “那你们随意。” 杜放起身的功夫,盘子就空了。他微张着嘴,半天表达不出自己的惊讶,尴尬地匆匆离开了。 这土豆牛肉,到底哪里好吃了?! 杜放今天例会加班,中午又没怎么吃,现在简直饿到握不住方向盘。饿到按不动电梯键。饿到拉不开防盗门。 “welcome back.”吕茶挥舞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迎接,又迅速闪回厨房,继续翻炒。 杜放换上拖鞋,松开领带,挂起西服,解开衬衫纽扣,挽起袖子,端起桌上预先准备的温茶水,咕咚咕咚地喝光。隔着雾气看着厨房里的吕茶,他突然很满足,又突然很落寞。 想起吕茶刚搬来的晚上,把他吵到不行,刷牙洗脸吹头发,一会儿敲门要这个,一会儿敲门还那个。对于私下里不太与人亲近的杜放而言,前半夜就是噩梦。 但一切美好都开始在清晨,杜放像往常一样醒来,刚睡醒的大脑昏昏沉沉,他大多数时候餐食都很简单,原则上饿不死就行,早餐一般是煎蛋配牛奶,烤土司的时候去洗漱,时间刚刚好。他揉着眼睛走向厨房,却在路过餐桌的时候停下。 番茄鸡蛋打卤面,上面撒着葱花,配着白白的面条特别诱人,它们冒着妖娆的热气,杜放有一瞬间的恍惚,自从奶奶死了,就没吃过打卤面。杜放低头想,肯定是我太想她了,才会梦到打卤面,再不醒要迟到了吧。 “你醒啦。” 声音干净快活,透着强劲儿的清爽气息,扑面而来,杜放瞬间清醒,才想起来这不是梦。定定地看着面,好饿。 “不是说就两个煎蛋么。” “哪能虐待恩公呢。” 虐待?我平日里也就是两个煎蛋而已。杜放大口吃着面,真他娘好吃。 “好吃吗?”吕茶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杜放,无比期待他的回答。 杜放点头。 “那就好,”吕茶得意洋洋地说,“我跟你说,我特别擅长做饭,工作不忙的时候只要我下厨,织梦肯定回家吃。” 杜放大口喝着汤,真他娘好喝。 “你慢点,我明天再给你做别的,珍珠翡翠汤,别名疙瘩汤,也很适合做早餐,想吃不?” 明天?杜放放下碗,惊讶地看着吕茶。 “不爱吃?不能吧,我推测你应该喜欢啊,我这么了解你。那换成炸酱面吧,我会好多种做法,一个月不重样儿……” “你……你不搬回去了?”杜放故意压着嗓子问道,他怕吕茶听出他的小期待。 “搬啊,所以才麻烦,那公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拾好,我也不方便另租房子,住酒店我肯定住不起。”吕茶半个身子趴在宽大的餐桌上,讨好地说道,“恩公,收留我吧,我天天给你做饭吃。” “今晚回来把地擦了。” “好嘞。”吕茶爽快地答应,暗戳戳地想,别说是擦地了,卖身我都干,这要是被撵出去的话,就麻烦了不是。租房子不知道租到什么时候,短租房鱼龙混杂太不安全,长租至少要签一年太不划算。就算租到了好房子,家居用品是买还是不买,不买用什么,买了又浪费。还是这里性价比高啊! 杜放继续低头喝面汤,他很久没吃得这么饱了。 两个人的“同居”生活虽然刚开始不久,有时却像老夫妻一样默契。 杜放放下水杯,刚想去厨房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吕茶就跑出来,神情惶恐,“家里的糖和盐太像了,所以肉末茄子有点甜。” 杜放吃得悠然自得,吕茶痛心疾首地“忏悔”。 “这次失手了,你不要失望,我保证不会有下次,关键吧,你不该图好看把糖和盐放在一起,这点常识你还没有吗,我之前还发现你把酱油和陈醋放一起了,颜色都差不多,要不是我临时闻出来有问题,恐怕糖醋鱼就变红烧了啊……” “我觉得很好吃。”杜放指着肉末茄子。 “咦?!” “大概太饿了吧。” “肉末茄子你少吃,吃这个笋尖炒肉嘛。”吕茶嗔怪地给杜放夹菜,“中午怎么不多吃点,公司食堂可是免费的,我有时候恨不得把晚饭打包回来。” 没你做的好吃。这话杜放肯定不会说出口。索性就什么都不说。 “刚才我发现家里的那个餐巾纸不多了,还有保鲜袋,吃完了一起去买点吧。” “哦。” “你明天去健身是吧,那我就不做饭了哦。” “我健身后回家吃。” “搞毛啊,你去健身就是为了保持身材,回家吃不就白练了。不许浪费钱。” “那我什么都不吃了。” “那不健康!” 杜放低头扒饭。 “在外面买点不也挺好的。” 杜放低头扒饭。他向来说到做到。 “你这个人真是……”吕茶气不打一处来,杜放有时候特别别扭,可她一点办法没有,吕茶也知道自己从来都拗不过杜放。以前,劝他别放弃那么难得出国深造的机会,他不仅不听还接二连三拒绝,虽说最终国内名牌博士加身也不差什么,但终归没能渡上海归的金,让吕茶心痛不已。旁人是因为没钱没机会,他两样都不缺,就是缺心眼。 每次杜放犯扭,都是吕茶妥协,自然得就像她天生喜欢妥协一样。 “明早我给你做便当,到了公司记得放冰箱,吃之前微波炉热一下。” “哦。” 第 10 章 “学长,那个,这是会议资料。”吕茶已经很久没和陆凌晓说过话了,不仅有些拘谨。 陆凌晓接过资料,没像往常一样转身走开,反倒是站在原地翻了几下,笑呵呵地说,“都毕业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叫我学长。” “啊?!”吕茶接不上话,他这些年很少与她交谈,更别提对她笑了。如今这般态度,令人费解和激动。 吕茶的脑袋飞快地转动着,不许叫学长,那叫什么,陆凌晓?没礼貌。陆部长?太生分。陆公子?别闹了。凌晓学长?在演偶像剧吗!她在杜放面前能言善辩,多得是想法,但在陆凌晓面前就瞬间大舌头,只会红着脸局促。 “叫我凌晓吧,老相识了。” 诶?!这么亲密,她本以为这名字是恋人专属。迷妹福利来得太突然了,吕茶特别激动,这简直是改革开放式的□□啊!虽然解锁新技能挺开心的,但真要吕茶这么叫,又很别扭,叫不出口。 紧张激动会刺激肾上腺素分泌,也会使伶牙俐齿的人口齿不清。 “会议后天,挺重要的,参加人也多,那个,时间别忘了,呵呵呵呵……” “多谢。” “……不客气。”肾上腺素的分泌会导致脸红心跳。 “哦,对了,后天会议结束后有时间吗,可以一起吃个饭。” “啊?!”今天这是怎么了,吕茶不可置信地望着陆凌晓,内心波涛汹涌,真心话大冒险?还是这么多年终于注意到默默无闻却好看到惊人的我了?我要怎么办?答应还是拒绝,太好约会不会显得很轻浮,我可不可以先去咨询一下挂牌军师杜放杜大才子,再做定夺,可是拖太久学长反悔怎么办…… 陆凌晓一如既往地体贴,看出吕茶的为难,笑着解释道,“怪我没说清,来了几个朋友,正好都是B大的,所以约出来聚聚。” 吕茶放下心来,长吁一口气,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主动约我。但心里又有难以言喻的失落,原来不是主动约我啊。“好啊。” “那后天见。” 陆凌晓简单道别后就转身走了,潇洒不拖沓,吕茶的目光却一直追在他身后,远远地黏黏地直到看不见。重重叹口气,开始琢磨要怎么给恩公做晚饭了。 黄金八点档,电视放着喜闻乐见的伦理剧。婆媳大战,一触即发,谁都觉得自己有道理。 茶几前,气氛不算融洽。 “你干嘛不去?” “有事。” “什么事?” “大事。” “什么大事?” 杜放不答。 “那我自己去和学长套近乎,你就在家看婆媳电视剧虚度光阴吧。”吕茶生气威胁道。 “随便。”杜放不见任何情绪。 “你!我发现你最近怎么那么别扭啊!” “我本来就是个别扭的人。你才知道?” “以前就知道,但你现在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吕茶以前不懂人际关系,还是杜放教她怎么维系人脉。参加聚会,和有价值的人保持联络,是被杜放排名第一的黄金法则。B大毕业的并非都成了社会精英,但精英在精英的阶层遇到的都是精英,在社会上碰见同校或是老乡都分外亲切,生意上也会格外关照,这才是聚会的目的。连吕茶都明白的道理,杜放肯定更清楚。 “分场合,讲道理,还叫别扭吗?” 吕茶被堵得说不出话。明明是为他好。 “我真是搞不懂你,爱去不去。”甩下这句话,吕茶就气呼呼地回屋,还反锁了房门。 杜放站在吕茶门外很久,整个人突然没了重心,斜靠在一侧墙上。杜放肤色偏白,发色也不深,灯火映衬下隐约泛着亚麻色,就像是西方油画里走出的贵公子,睫毛偏长,一抖一抖的。空气中的微尘在灯光里现了形,在睫毛上欢脱地跳着舞。 他垂目看着地毯,自言自语道,“他为你组的局,你让我去做什么。我们认识十一年了,你总说不懂我,你是真的不懂我。” 第 11 章 晚风特别冷,这个宏伟的大城市因为这条母亲河而变得温婉柔美,灯光璀璨却总有照不亮的角落。 吕茶裹了裹披肩。 杜放说,女人得学会优雅,夏天里,真丝披肩什么的就挺好。 聚会挺开心的,吕茶和几个学长学弟说说笑笑,互留了联系方式,席间陆凌晓一直关照有加,颇具君子风范,二人重新熟络了不少,简直意外之喜。吕茶搓搓手,不无埋怨地在触摸屏上拨拉着,“虽说你没参加,但我都帮你打听到了。” 三十岁的男人,正是拼事业拼得最凶的时候,哪能由着他任性。吕茶特别不满,还在为前天晚上的事儿生闷气,这两天都没和他说话。我不理他他居然也不理我,我是为他好,他是小孩子闹脾气,什么道理嘛,吕茶心里恨恨地想,非得让他道歉不可。 “久等了,排队的人有点多,”陆凌晓递过一杯热巧,顺势坐在吕茶身边。 方才聚会结束,陆凌晓提议一起去河边坐坐,吕茶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不想拒绝难得能和学长独处的机会。毕竟这是破天荒头一次,少女思春的时候期待了许久。 “谢谢学长。” “让你改口有点难啊。”陆凌晓笑道,“你都叫了我一个晚上学长了。” “不……不好意思。”吕茶也不知道为什么,凌晓这俩字就是说不出口,怎么都觉得学长叫起来顺当。 “没关系,慢慢来。毕竟叫了这么多年。” 吕茶感激地看着陆凌晓,陆凌晓报以不必在意的微笑,翩翩君子,唇红齿白。真叫人脸红心跳。 学长总能说出让人倍感舒适的体己话儿,但杜放那混蛋肯定只会取笑我。吕茶熟练地在心里送给杜放一个白眼儿,低头抿了一口热巧,惊喜地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热巧。”陆凌晓略显惊讶,“你没喝过?” 吕茶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太好喝了,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说完又抿了一口,无比满足地翘起了小脚,晃荡起来。一口接一口地喝,不停夸赞太好喝了,太好喝了。 陆凌晓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一杯热巧而已,“真这么好喝?” “你喝的是什么?” “咖啡。” “来,我尝尝。” 吕茶大喇喇地伸手拿过陆凌晓的杯子。陆凌晓微愣,未及阻止就见吕茶掀开杯盖抿了一口。这一举动让他回到十年前,吕茶性格爽快不拘小节,也曾伸手到他和杜放碗里夹过菜,用过他们的水杯,从不避讳。那时的他会微笑着将自己的餐盘端给她,那时的杜放会一脸嫌弃地打掉她的手。陆凌晓曾经以为十年足够长了,长到可以改变一个人,甚至改变所有观念。 原来,时光无能,终究改不掉这感觉。 陆凌晓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她还是老样子,还留在过去。 吕茶吧唧吧唧嘴,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两圈,细细品味,而后不无感伤地摇头点评到,“你的也不错,不过还是输给我了。阁下节哀吧。” 最后还配上了长长的叹息。 陆凌晓起初错愕,随后大笑起来,以前便知她可爱,但未曾想她如今不减当年,变得更可爱了。 或者说。她可以爱了。 吕茶盖好盖子,塞回陆凌晓手里,举起自己的热巧说道,“我这杯你不能尝,因为太好喝了,我不舍得。” 河水波光粼粼,载着城市的秘密流向不知名的角落。 吕茶吹着风,呆呆地望向对岸。 陆凌晓用心地打量着吕茶。距初见已11年,当初稚气倔强的小姑娘沦落成大妈口中优雅干练的剩女,岁月真是无情也可笑。 凌晷飇飞,暂少忽老。好在还不算晚。 陆凌晓掀开杯盖,叠着吕茶的口红印,抿了一口咖啡。已经凉了。 皱皱眉,陆凌晓又抿了一口。即使错过了最好的时候,也依旧可口。 学长,你在美国的时候,为什么不给我回信呢?吕茶的勇气鼓了又鼓,最终还是没问出这句话。 她给学长写过三封信,一封比一封短,一封比一封卑微。吕茶的自尊让她算了,吕茶的自卑也让她算了,就真的算了。没再写过。吕茶很想知道,哪怕是朋友间的简单问候,哪怕是同学间的客套寒暄,她难道都不配收到一封回信吗? 那些年,她和留在国内的杜放相依为命,越发熟络亲密,终日厮混在一起。旁人起初会起哄,会谣传,但日子久了自觉无趣便都不在意了。 所有人都是老样子。 后来学长回国一大群人也一起聚过几次。他对她疏离淡漠敬而远之,连一般同事都不如,她也只是远远望他几眼,然后沉甸甸地记在心里,不再刻意攀谈。 身为女子,亦知不应强人所难。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第12章 “你知道这个出国的机会有多难得吗?” “知道。” “那你还放弃?” “我放弃是我的事,你怎么比我妈还激动。” “大家从大二开始准备,一轮一轮的筛选、笔试、面试,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个,你说放弃就放弃,两三年的心血难道不可惜吗?” “你觉得可惜所以你去读,我从未觉得可惜,考上了就已经证明了。” “能顺利毕业才是最好的证明。” “那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证明自己。” “你简直不可理喻。” 陆凌晓为人随和稳重,甚少与人争吵。 杜放为人寡淡清高,甚少与人争吵。 说争吵也不太像,毕竟只是陆凌晓情绪激动了些,杜放还是一副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死样子。暂且定性为意见不合闹矛盾吧。 陆凌晓出身世家,上数三代个个叫着响亮,家里随便一个收藏品都是天价。书香门第长大的他自小中规中矩,博览群书,正直坦荡。 所以他尤其不能理解杜放的所作所为。有些任性,甚至没担当。 杜放家里自古生意人,凡事都由着他,反正儿子已经够有出息了。 “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陆凌晓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别过头望向窗外。 杜放未言语。许久方开口,“你就当我是个情种吧。” 陆凌晓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惊讶地看着杜放。他知他要么不说,要说就不是假话。若此话当真,那便是她无疑了。 事已至此,无需多言。 一阵长长的沉默后,陆凌晓起身,出了宿舍。彻夜未归,这是他头一次。 出国后,陆凌晓刻意淡了与二人的联系,某天夜里他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看着圆月,想想家人,想想自己,想想杜放的一句清浅问候,突然明白了杜放所谓的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含义。 陆凌晓苦笑。这个家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两人留一条日后相见的活路吗。 叮,一封新邮件。 陆凌晓看到发件人的一瞬,心猛地揪了一下。是她啊。鼠标在邮件上停了很久,最后送入了垃圾箱。 陆凌晓合上电脑,开了一罐啤酒,喝了几口便想起那个羞涩倔强的小姑娘,笑起来像九月的秋风,一切都是花萎叶枯的寥落模样。 大四时的陆凌晓与杜放可谓形影不离,每天都忙毕业,忙出国,不参加学校活动,旁的心思都放下了,倒是与吕茶交往甚多。最初,他只觉得她和旁人一样,是个初出茅庐的可爱小姑娘。后来,他觉得她有点特别,总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再后来,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何总是在人群中不停翻找着她。 记得陆凌晓曾躺在宿舍的床上,把玩着吕茶的手工作品——丑到没边的羊毛毡玩偶,他细细端详揣测了好一会儿,最后叹口气锁进柜子,和唯一的舍友打趣道,“她像小猫一样。” 杜放随后爬上床,将自己收到的同样丑到没边的玩偶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头,笑着回道,“我倒觉得像小狗。” 未刻意靠近,未曲意逢迎,顺其自然地,两个惺惺相惜的大四毕业生之间,夹进了一“只”可爱的大一学妹。 陆凌晓猛灌一口啤酒,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人群中找寻她。该死的后知后觉啊,真要命。陆凌晓选择尘封这份情感,他害怕开始,因为一旦放纵就不可收拾,无法结尾。他没想过一个小姑娘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让他无法招架,避之不及。 二十二岁的陆凌晓在杜放和吕茶间做了第一次选择。她成了他的禁区,连朋友都做不得。 陆凌晓仰头喝光啤酒,他往日酒量不错,今天有些上头,扔下罐子爬上床沉沉地睡了。 君子上品,不夺人所好。 在梦里,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道,“不争气的东西。” 第13章 如今,大梦初醒,一觉十年。 “学长你等下,我要打包两杯热巧。” “喝这么多不怕长胖吗你?”学长边掏钱边取笑道。 “你别,我有钱,我买。”吕茶也赶紧掏钱。 “两杯热饮而已,怕我钱不够?” “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乖乖等着,我去付钱。” “哦。” 人潮涌动,三五成群,时不时传来三两句嬉笑怒骂。一对情侣,伴着女孩子咯咯的笑声,从吕茶身边经过。望着学长挺拔的背影,吕茶觉得恍恍惚惚,好不真实,也不踏实。 “发什么呆呢?” “不……不好意思。” “我送你回家。” “啊,不用,我自己打车就好。挺近的。”吕茶慌忙拒绝,如果让学长知道她和杜放住在一起,前因后果一大串,十张嘴也说不清。 “别的可以商量,唯独这件我坚持。让女人自己打车回去,可太不绅士了。” “好吧。” 吕茶硬着头皮上了学长的车。 第一次坐学长的车,吕茶捧着热巧,认真打量,宽敞大气,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装饰,真皮座椅泛着淡淡的光,奢华高档,彰显学长的不凡品位。真不错,吕茶心里暗叹。学长永远是白月光啊! 以前杜放的车也这样漂亮,不过吕茶想起那车现在的样子,不禁咂咂嘴,摇摇头,一脸惋惜。 杜放的车里被她堆得全是东西。开空调时要用的披肩,跑资料时穿的平底鞋,后备箱里放着各路零食,副驾位置的储物箱更是不堪入目,甚至还有半包卫生巾和几条没拆封的丝袜不和谐地躺在单身汉的车里。杜放曾警告吕茶很多次,要她赶快拿走,可吕茶一边把薯片吃得满车都是,一边点头应允马上马上。 可已经马上了几个月了,他们还在杜放的车里。 而学长的车里不仅整洁,还有淡淡的香水味儿。吕茶贪婪地深吸几口,享受极了。真好闻,是她极为喜欢的橘子香气。 果真是讲究人啊。吕茶感叹道,不过话说回来,杜放对味道也很敏感,在车里甚至都不抽烟,但看到她吃榴莲的时候也只是嫌弃几句罢了。 吕茶耸耸肩,她可不敢在学长的车里放肆。刚安安分分地坐好,便闻到了怀里热巧的浓浓香气。 恐怕你们当中有一杯活不到回家咯。吕茶怜悯地看着它们,刚要抽出一杯喝掉,就浑身僵硬,连呼吸都错乱了。 她从未如此靠近过他。 陆凌晓的喉结距离吕茶的下巴大概只有三公分,她好像能闻出学长洗发水的牌子,好像是进口货。吕茶呼出的热气混着巧克力的味道拂过学长面颊,带起发丝微动,吓得她赶紧屏住,生怕这样会显得失礼。她担心这么近的距离,自己脸上的毛孔会不会显得有点大,懊恼昨夜偷懒,没能做个面膜。 只是几秒钟,却无比漫长。陆凌晓从身前离开时,她如释重负。这么多年头一次注意到,学长的耳后有一颗痣。 吕茶也曾少女怀春般期待和学长花前月下,发生点什么。但真的发生的时候,吕茶又会本能抗拒。他们生疏太久,一切不生疏的举动都让她局促不安。 “下次要自己扣安全带。”陆凌晓故作严肃批评吕茶,语气里却没有一丝责备。启动车子,几个漂亮的转弯,便驶出停车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吕茶的神经官能刚刚恢复,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局面,可以给场外亲友团打电话求助吗。 喂,杜放,我遇到了大麻烦。 她像是一颗青涩的柠檬泡进了刚开封的气泡水里,滋滋地哀嚎着,享受着,释放着,直至沉寂。 车里气氛暧昧,橘子香水混着浓浓巧克力香气,□□又曼妙。 求人不如求己,吕茶想找个话题打破尴尬气氛。 “这家热巧的味道和杜放冰箱里的松露巧克力特别像。” “哦?”冰箱里。陆凌晓不自然的表情一闪而过,又一如既往地笑得温柔,“他什么时候开始吃巧克力了。” “他一直都吃啊。” “是吗?各自生活好多年,很多习惯变了也是正常。” “他以前不吃吗?” “不吃。起码我们一起住的四年他不吃。” “对哦,你们一起住过四年,我都快忘记了。” “毕竟是十年前的事了。” “说起这个,学长和杜放最近有一起聚餐吗?” “恩。” “你们还好吧?”毕竟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恩。” “那他没说他为什么不来?” “没。” “你不觉得杜放不来聚餐很奇怪吗?他以前可是很积极的。” 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陆凌晓想这么回答吕茶。却还是笑着地摇摇头,“我也搞不懂他。” “可不是,谁都搞不懂他。”吕茶喝口热巧润润嗓子,说起杜放来滔滔不绝,眉飞色舞,这混蛋太值得埋怨了,“杜放这个人,特别矛盾,他有时候像个话唠,侃侃而谈你都没机会插嘴,有时候爱理不理,你问不出一句话来。有时候性子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有时候温柔体贴,感动得你恨不得以身相许。有时候成熟得吓人,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有时候幼稚可笑,胡乱任性根本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这个人,简直说不清楚,有一次……” 陆凌晓眼神渐渐暗淡,男人的直觉让他心里不舒服。 十年,比他想的麻烦。 “啊,学长我到了。” “你住这里?”陆凌晓明显有些惊讶,又立刻恢复常态,“我送你上去?” 吕茶拨浪鼓似的摇头,“有室友,不方便。” 解开安全带,火速下车。 “谢谢学长,我今天很开心。” “到家给我信息好吗?” “别担心,这儿是高档小区,治安特别好,你专心开车,注意安全哈。拜拜。” 吕茶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拐角,陆凌晓发动车子,看着她刚坐过的位置,五味陈杂,落寞居多。他想收到吕茶的信息,只是为了有机会和她说句晚安。 “是我太着急吓到你了吗……”凌晓自言自语,一脸苦涩,黑色的大车迅速消失在夜色的另一端。“请再给我些时间,让我们回到从前。” 城市里灯光迷离,少男少女不知愁滋味。 吕茶表面上与人极易相处,但若想要走近她内心深处,非得花些气力不可。 第14章 家里黑漆漆的,杜放想必已经睡了。 吕茶疲惫地回到客卧,洗漱完毕换上睡衣,却不想睡。兜兜转转来到主卧门外,盯着把手发呆。 十点半,按理说,杜放应该还没睡吧。 她总感觉今天的学长很不一样。哪里怪怪的。她想找杜放聊聊。可想起两个人还在生气呢,就死活不好意思敲门。 道歉吧。毕竟他只是不想参加聚会而已。吕茶抬起手准备敲门。 凭什么。逼他参加聚会是我太强势,但我是为谁好。吕茶又不甘心地放下手。 说不定他有难言之隐。吕茶向前一步。 这么多年的朋友,就算有天大的困难也可以说出来一起解决。吕茶翻着白眼后退一步。 说不得的才叫难言之隐,况且只要他不想说,任谁也问不出来。吕茶左右摇摆。 不管什么难言之隐,瞅瞅他那天的态度,就是毫无道理的任性。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非得摆出那副欠揍的样子。吕茶双手叉腰一脸不忿。 吕茶在门外想来想去,表情忽明忽暗。 一门之隔。 杜放盯着暗淡的电脑屏幕发呆。辞呈编辑了一个晚上,只有半句话:本人已决定辞去…… 上司多年来的栽培与器重,让杜放每多敲一个字就多一份愧疚。不走行不行?自己的天下在这里,自己的付出在这里,自己的前途在这里,还要放弃多少东西?! 不行。留下只会更痛苦。 十年,人生或许还剩下很多个十年,但对这段感情的希望已经熬不到下个十年了。 早上起床之后在想,会不会是今天,晚上睡觉之前在想,会不会是明天。那个糟糕的女人,总有一天会爱上自己吧。整整三千多日夜,每天两遍。 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爱上我吧。杜放使劲揉着太阳穴,自说自话,说完便嘿嘿地笑起来。像个无助的傻子。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年会结束就去周游世界吧。像永不落地的蒲公英种子,一旦落下就生根发芽。 狠狠地忘了她。 杜放看看表,十点半了,约会还没结束吗,她一定玩疯了。 杜放起身。水喝光了,得去倒点。 “你在干什么?!”拿着精致水晶杯的杜放吃惊地看着门外的吕茶。 门开的悄无声息,声音来的毫无征兆。 吕茶吓个半死。 “没……没干什么。”吕茶强自镇定,“我以为你睡了。” 杜放毫无回应,直接绕过她去倒水。 还在生气。吕茶仰天长啸,这男人怎么变得这么小心眼。 “咳……前天的事不好意思。”吕茶不满地跟在杜放身后,心里使劲嘀咕。给你台阶了哦,赶快给我下来和解。 “前天?什么事?” “那个……就是我逼你参加同学会的事……”吕茶绞着手指,明知故问,难道你不是因为这件“小”事儿和我闹脾气吗?! “哦,我没放在心上。” 口是心非,肯定是在不高兴。吕茶紧跟在杜放身后,“那你怎么不理我啊,身体不舒服吗?” “别生气啦,都是我的错。”吕茶小心翼翼地拽了下杜放的胳膊。 杜放停下脚步,他隔着衣服也感受得到吕茶指尖传来的温度。 吕茶趁机拿出打包回来的“热巧”讨好地递给他,一来一回跑得太快差点滑倒。“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杜大人就别和小吕子一般见识啦。” 见杜放不接,吕茶赶紧掏出热巧,谄媚地送到杜放嘴边。“恩公喝杯热巧消消气。咱俩还得一个屋里过日子呢,哪能天天冷着脸。” 杜放不带情绪地扭头避开了温暖的热巧和殷切的吕茶。 “抽空问问林阿姨,看你什么时候能搬回去。”说完便回了房间,还“咔-咔”两声锁上了房门。 啊?!吕茶端着热巧,整个人茫然地愣在原地。这是什么逻辑衔接,道歉可以不接受,但直接撵人也太突然了吧。 前两天问了,屋子重新装修,一时半会儿还住不进去。 吕茶反应不及,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最近是怎么了?往日冷若冰霜的人近来温柔体贴,平常亲密无间的人突然拒人千里。这世界颠倒了。 吕茶很想敲开房门,让杜放出来说清楚。可到底只能想想,老虎凳辣椒水都撬不开杜放的嘴,何况是区区一个吕茶呢。颓然地回到自己房间,但愿一觉醒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杜放方才听见她不停地道歉,嗓子眼儿堵得慌,难受得不行。明明没错的人,却要低头认错。罪无可恕的人,却趾高气昂。这世界颠倒了。 只要看见吕茶,杜放就觉得解脱遥不可及。看不见吕茶时凝聚起的所有决心和勇气,都会被她稀释溶解,化为乌有,甚至连所有的挣扎矛盾都会随着远去。站在吕茶身边的杜放总是舒适惬意的,他贪恋她的一切,这大概是趋利避害的本能在作祟。 更直白地说,杜放无法避开源自吕茶的吸引。她是他的幸福源。杜放用十年的时间自私而又贪婪地陪伴吕茶,他从不为自己的龌龊言行找借口。 如今,只是认输了。 去吧,去找他。让你爱的人来好好爱你。我再也不是哽在你们中间的阻碍。我会离你们远远的,看不见最好。杜放放下水杯,一头栽到被子里,蜷缩成一团,紧紧地裹住自己。我放手了。 杜放想让自己尽量渺小,小到被世界忽略。 作为最低等的单细胞生物,草履虫的世界只有一滴水。那就是全部。 第15章 酒吧那晚,两人烂醉如泥。 即便从杜放口中知道真相,陆凌晓表现得依旧绅士。 “我从未见你醉成这样。”陆凌晓扶着杜放,自己的步伐也歪歪扭扭。 “你能好到哪儿去?”杜放甩开陆凌晓的胳膊,示意他自己能走,却一把摔在椅子上。 酒吧服务生跑过来,说代驾已经在门口了。 “你先吧。”陆凌晓向来谦让,这次也不例外,“我可以再等等。” “我不用你让。”杜放毫不领情。“我杜放得来任何一样东西都是凭本事,都不需要你陆凌晓谦让。” “今夜算我最后一次谦让你。” 杜放爬进车厢后排,反手一把扯住陆凌晓的衣领,两个酒气熏天的人眼底都泛着红丝,喝得太多,多到不知酒味。貌似一个晚上把一辈子的酒都喝光了。 “陆凌晓,输给你,我不好受也不难受。” “我们之间没有输赢。” “我骗了你们所有人,偷走了原本属于你的十年,就算你们都恨我,我也不后悔。再活一遍还是如此。” “我知道。” 杜放嫌弃地松开陆凌晓的衣领,一脸鄙夷,“你总是高姿态。真让人讨厌。” “你总是装冷淡。也不令人喜欢。”陆凌晓重重合上车门,示意开车。 司机踩下油门绝尘而去,陆凌晓原地蹒跚了几步,终是跪倒在地上。酒保上前来扶,陆凌晓摇摇手,自己爬了起来。 陆凌晓走了两步又蹲在地上,没一会儿便跑去街角呕吐。将胃里酒精吐出来,还有十年的欺骗和愤怒,一并吐个痛快。 然而,相比欺骗。更具摧毁性的打击是陆凌晓的懦弱。多年里,他虚掩着自己的懦弱,也瞧不起自己的懦弱。 为了女人放弃留学,陆凌晓甚至从未想过,更何谈敢不敢。 杜放啊杜放,我没有资格恨你。就算你告诉我真相,当初的我也绝不敢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学业。杜放啊杜放,你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这十年本就是你的,从不属于我。就算你骗了所有人,这十年也不算偷。杜放啊杜放,十年前,我没你爱她,至少没你勇敢。 整整十年啊,就这样轻易错过,黑暗里的陆凌晓泪流满面。他恨透了自己的懦弱。 是十年前的陆凌晓不够爱吕茶,与杜放何干。 第16章 时间大摇大摆,不解风情地匆匆走过,杜放的冷暴力已经一星期了。 吕茶不知道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一直唉声叹气。迁怒地使劲抠着吸管,公司的下午茶太没劲儿了! 以前的下午茶都和杜放一起,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就算不说话干坐着,也很有意思。 段月瑶走过来用胳膊肘捅捅她,吕茶没搭理。段月瑶只好自力更生地在角落里拱出个位置坐下。 “你最近怎么无精打采的。” “烦。” “咋了?工作不顺利?新上司不好相处?还是情场失意?哦,对了,你没情场。” “你!”吕茶被噎得不行。“你才没情场,人家情场得意着呢。” 段月瑶意味深长地看看吕茶,舔舔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吧,就咱俩,还怕我走漏风声不成?”吕茶知道段月瑶有什么想说的一定要说,不然会憋出病来。 “杜部长呢?”段月瑶好信儿地问道。 “提他干嘛?” “吵架啦?” “他有病!” “小两口吵架哪有隔夜仇啊,意思意思行了。” “我也这么觉得啊,歉我也道了,错我也认了,差不多行了……啊……不对……我们不是……小两口……差点被你绕进去。” 段月瑶得意地吸了一口奶茶,端起肩膀目视远方,忆起往昔,“杜部长和陆部长来公司的时候,就是你来公司的前一年,整个公司都沸腾了,这俩人儿简直就是宝贝啊。学历高,相貌好,家里有钱,人品没挑,姑娘们不管是不是单身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连负责洗漱间的大妈都暗地里擦了口红,就为能让他俩多看一眼。私下里还有人为他俩谁更帅吵得不可开交。那时候,咱公司俨然就是个争奇斗艳的青楼啊!” “干嘛说这些?”吕茶一脸警觉。 “隔年,就来了你这么个平白无奇的愣丫头,一点儿也不起眼,甚至有点土不拉几的。”说到这儿,段月瑶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像真的看到了刚进公司那会儿的吕茶。 “挑重点!” “行行行,让人跌眼镜的是,杜部长居然对你青眼有加,无比热络。你可不知道那群吃不到葡萄的姑娘背地里说的话有多酸。” 也肯定包括你吧。吕茶眯着眼无比防备地看着段月瑶,但并没有打断她。 “你和杜部长关系好那明眼人瞅半眼就能看出来,起初公司里的人都以为你俩是一对儿,你否认也没用,睁眼说瞎话我们哪儿信啊,可后来渐渐发现还真不是。你说,你俩到底啥关系。” “一张嘴我就知道你想问这个。” “我就好奇,你到底咋想的。” “什么咋想的。” “这种优质男人,旁人烧香拜佛都不一定能碰上,你不仅碰上了,还和他关系匪浅,咋就不知道珍惜。” “什么珍惜?” “孩子,你是不是傻?我昨个儿看你档案才发现,你都快二十九了,不急着嫁人啊!” 嫁人!像一道闪电自此劈进吕茶心间。砸了个天翻地覆。 “我妈没催过我,所以我也没想。这一天天过得挺滋润的,还真没着急……”,吕茶突然有种来自社会本能的危机感,“正常来说,好像是该急了。” “知道急就好,还有得救。”段月瑶终于止住唉声叹气,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手头不有一个现成的吗?” “谁?!” “你是装傻还是真不开窍啊!” “恋爱都没谈过,谁给我开窍去啊?!” “你到底虚度了多少光阴啊?!”段月瑶痛心疾首,实在看不下去了,“江湖侠义。老娘必须得手把手教教你。你真看不出来杜部长对你的情谊?” 他?!吕茶认真想了想,冷暴力已持续一周,下周待续,这两天又说要撵我出去。于是使劲遥遥头。 “不可能!”段月瑶伸出两根手指,做出挖眼的动作,“就我这双眼睛绝不会看错。” 吕茶等她的结论。 “杜部长要么喜欢你,要么喜欢男人。” “不!可!能!”吕茶无比坚定地说。“如果他喜欢我,怎么可能帮我去追别的男人。” “追谁?” “……恩……秘密。” “小气。”段月瑶瞟了个白眼,吕茶有个梦中情人的事她老早就听说了,但一直没戏,所以也懒得打听。转脸兴奋地说道,“那杜部长就是喜欢男人了,简直是头条啊!” “你别乱说。”吕茶紧张地拉住段月瑶,她既不相信杜放喜欢她,也不相信杜放喜欢男人。相比较而言,后者让她极不自在。“毫无依据,不得散播谣言。” “这还要依据吗?” 恩。吕茶点头如捣蒜。 段月瑶掏出手机,搜索如何辨别同性恋,刷出来好多帖子。“看来有同等困惑的人不少啊!”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能信,经过权威认证吗?”吕茶抢过手机翻了好几页,皱着眉鄙夷地扔回段月瑶手中,“一个都没有。” “网站是有多闲,认证这玩意儿。不过试试总没啥损失,你看看这条,我觉得挺有道理啊。” “哪条?”吕茶赶紧凑过去,又马上挪回来。扭过头背对手机,“他肯定不是。我警告你不要乱说,不然我举报你。” “你别不看啊,我是给你……” “你们在聊什么?”陆凌晓的声音不算特别,但声如其人,温润如玉,令人欢喜。 “陆部长,你怎么来了?”段月瑶迅速关屏,可不能让他知道我们在聊什么。边搬椅子边谄笑道,“快坐快坐。” “不必了,我这就走。”说罢,陆凌晓将一杯热巧放在吕茶桌前,笑笑便走了。谦谦君子,做起事来彬彬有礼,说起话来不疾不徐。 段月瑶已看呆,咬着奶茶吸管,半晌才含混不清地吐出一句,“当真是情场得意啊!” 吕茶比段月瑶好不到哪儿去,使劲儿咽了咽唾沫,“那句是我瞎说的。” 第 17 章 自从上次被段月瑶提点,吕茶才渐渐觉得自己的世界太单纯,成天就是傻乐儿。 这些年来,杜放从未和女人搞过暧昧,看起来对吕茶也没半点兴趣。吕茶细思恐极,迅速翻下床学着段月瑶敲了几个关键字,心情忐忑地按下确认。 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杜放真的喜欢男人,吕茶绝不会待他有半点不同。只是这心里,总有些拧巴,说不清道不明的。 「喜爱健身,对身材要求高。」 这个不准,大家都爱健身。吕茶跨过这一条。 「善于搭配,品味很好,爱背包。」 有人天生眼光好,东西多,这也要被怀疑吗。吕茶不屑,继续往下。 「没有恋爱史。」 老娘也没有。吕茶将进度条一点一点拖到最后。 …… 「面对异性挑逗毫无反应甚至反感。」 后面五颗星加持,作者还斩钉截铁地表示,只要中了最后一条,前面的都可以忽略,几乎可以放心大胆地贴上同性标签。 这都是什么鬼。吕茶完全不相信这些。因为杜放除了最后一条全中。最后一条不中的原因是吕茶没见过杜放被挑逗。 这难道不恰恰印证了事实,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居然从未与女人亲近过。 吕茶心烦意乱,开启胡思幻想模式。如果他真的是,那我这个朋友也是心大,居然从未察觉。他可能每分每秒都顶着巨大的压力,在这个偏见的世界里举步维艰。他要努力隐藏,努力伪装,才能像个常规意义的普通人一样生活,所以他总是令人难以捉摸。心里这么难受是怎么回事,身为朋友,我一定要支持他……咦,我还没确定他是不是呢,怎么就默认了?! 六点,该做晚饭了。 吕茶搬来杜放家后,才发现多拿工资的代价非常高。 杜放工资远高于吕茶,杜放工作量远远高于吕茶。 几乎没有正常下班的时候。 体谅杜放这么辛苦,吕茶竭尽所能使每一餐营养又美味。还特意去买了三本菜谱,都是杜放喜欢的。以前,吕茶都是凭感觉胡乱炒炒,反正仗着自己手艺高胆子大,既不难吃也吃不死人。但现在肩上的担子重了,今时不同往日,得负起责任来! 切菜洗菜的功夫,吕茶总会给自己找点乐子,比如扯开嗓子唱唱自己临时编的歌,或者边切菜边安慰青菜不要怕,很快就结束了,甚至在剥虾壳的时候猥琐地配音,“大爷,不要,不要脱我衣服,人家还没嫁人,啊啊……” 总之是闲不得。 今天,她决定一人分饰两角,即兴表演。 “你说你贱不贱,他成天给你摆脸子,你还给他做饭。” “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还不给钱,总该干点活表表心意。” “还特意买书,琢磨菜谱。今晚这顿饭知道有多费劲么。” “我当然知道啦。我做的嘛,关键他太辛苦了。” “挣了钱也不给你。”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冰箱里的巧克力,我可没少……” 说起这个,吕茶擦擦手,打开冰箱,数了数,两块松露巧克力。近期他果然没动过。难道学长说得没错,杜放从不吃巧克力。 那为何家里一直备着,从不断货。甚至定期少掉一两颗,装出吃掉样子。 吕茶猛地想起段月瑶的话,杜部长不是喜欢你,就是喜欢男人。 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毫无防备地钻进吕茶脑子里,“杜放喜欢我!” 不可能。吕茶马上摇晃着脑袋试图把这个荒唐的想法从脑子里摇出去。杜放知道她的一切小心思、小秘密,包括她痴痴暗恋了陆凌晓十一年这事。太滑稽了。 如果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这个女人不停地在这个男人面前表达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慕。 所以,绝对不可能。 那他就是喜欢男人。吕茶歪着头,认真思索这个命题的正确性。 这个命题的致命之处在于,虽然吕茶不信,但吕茶也无法反驳。 “你发什么呆?” 突如起来的质问吓得吕茶一激灵,这才发现杜放不知何时已经回家了。“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会议结束的早。” “可我菜还没洗好呢。” “那就快点,我好饿。” “哦。” 还是这么冷淡,吕茶不满归不满,仍然火速投入“战斗”,但她的计划完全被打乱,本打算七点半开饭,现在不得不快点再快点。 杜放疲惫地脱下外套,松开领带,他想喝杯温茶水,刚端起杯子,就听见厨房传来吕茶的呼救,“啊!!!!!!!救命!!!!!!!!!!!!!!” “怎么了?!”杜放冲进厨房。 吕茶刚被吓哭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指着地上,委屈巴巴告状道,“它咬我。” 顺势望去,厨房地上躺着一条巨大鲶鱼,扁扁的鱼嘴一张一合拼命喘着气,隐约看得见几颗细碎的牙齿。 吕茶被鱼吓得够呛,杜放被吕茶的惊叫吓得够呛。好在虚惊一场。俩人喘着粗气,四目相对,眨巴眨巴眼睛,噗呲笑了。 冰山融化,春回大地。 “你干嘛买它回来?”杜放看着水池里的鲶鱼,也很头疼。 “我头一次在生鲜网站上下单,他们主推这个,保证新鲜,看图片我也不知道这么大啊。”吕茶躲在杜放身后,仅探出半个头。 “的确新鲜。” “这都放了好几个小时了,谁想到它还能活着。我刚才想把它从保鲜箱里捞出来,结果就……”吕茶现在想想还觉得恶心。 “是不是它死了就行?” “当然啦,酸菜我都准备好了,就等着鱼肉呢。” “剪刀给我。” “你要干嘛?” “开肠破肚。” “我害怕。” “那你就回避一下。我弄好了叫你。” 吕茶依旧只敢探出半个脑袋,小手拽着杜放腰间两侧的衣服,犹豫半天,最后下了老大决心说,“不行,我得陪着你。万一你需要帮忙呢。” 吕茶的话就像寒冬腊月的一股温泉,热气腾腾地流过杜放心间。他希望她一辈子躲在自己身后,永远不离开,永远牵着他衣角。为此,他什么都愿意。 “真的要留下吗?它个头很大,一会儿吃痛挣扎起来肯定超级吓人,说不定会溅你一身血。”杜放故意吓唬吕茶,他喜欢欺负她,喜欢看她明明怕得要死还嘴硬逞强的可爱模样。 “没事。”吕茶连半个脑袋都缩回到杜放身后,整张脸埋在杜放宽敞的背脊里,强自镇定地说,“看不到就没事了。” “什么都不看你怎么帮忙?!”杜放笑得狡黠。 “需要的时候叫我。” “你真的不怕?” “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方才逗弄吕茶的欢快笑容凝在脸上,杜放心里不是滋味,松开吕茶紧握衣角的手,淡淡地说,“出去吧,你在我不好发挥。” 第 18 章 又出差! 吕茶这个季度的差旅费肯定爆表。给杜放发了条信息,对方只简短回了个“哦”。 冷冷淡淡的。因为陆凌晓突如其来的热情体贴,吕茶受宠若惊,既兴奋又不安。但近期杜放的行事完全不可捉摸,吕茶越没头绪越是猜,越猜不透越是担忧,这种情感把吕茶那点少女萌动的粉红心思碾压得无处可去,抬不起头来,就差自生自灭了。 完完全全的火力压制。 盯着手机屏幕,吕茶托腮,她就算心再大也能察觉到杜放近期怪怪的,好像有天大的事瞒着她,又好像没有。好像一直有意无意避开她,又好像没有。忽远忽近,忽冷忽热,情绪太不稳定。吕茶长吁短叹,她可能一辈子也搞不懂他。 动车的商务座非节假日里很少坐满,今天更是清净,只有两个人。 吕茶懒洋洋地窝在座位里,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连成一片的绿色。接下来还有五个小时,可要怎么打发才好。 “LI,你怎么那么喜欢坐动车啊?飞机明明更快些。”吕茶决定聊聊天。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LI虽然沉默寡言了些,但并不难以亲近,反倒很随和。 LI的皮肤是小麦色,乌黑浓密的头发打着卷儿,有种地中海的浪漫气息。来自庞大的家族,有着复杂的身世,从小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经历过林林总总的事,练就了识人善用、处变不惊的好本事,生意场上四处游走,所向披靡。 吕茶的眼神清澈,LI对眼前这个小助理很有好感,做事踏实,为人乐观,周身散发着不服输的干劲儿。不惑之年的LI突然异想天开,童心大发,在短暂的旅途中,他很想捉弄般地告诉吕茶一些听了毫无用处的秘密。 “想知道?”LI挑眉问道,面带笑意。 恩。吕茶点头,换了个可以看见LI的姿势。LI也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开始讲他的故事。 “我是个混血。是个私生子。” 果然没错。吕茶了然的点点头,偷偷在心里给自己点上一百个赞。 看到吕茶一点也不震惊,LI不自然地咳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指哪个?”吕茶略尴尬。 “后者。”LI很直接。“在这里,这件事除了少数几个高层外几乎没人知道。” 这就令吕茶更尴尬了,干笑道,“猜的。” LI爽朗地笑了,好奇地问道,“我身上有私生子的影子吗?” “没有。您举止得体有教养,看得出自小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那……?” “就是有时候你的眼睛会……会不由自主地盯着别人看……”吕茶不知道怎么妥帖地形容,“……比如妈妈抱着孩子,或者一家三口什么的……” 吕茶越说声音越小,她觉得自己太鲁莽失礼了,刚才怎么能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简直愚蠢! LI毫不在意,反倒夸奖道,“很不错。” 呵呵。吕茶尽量笑得自然。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来到中国开发新原料供应地,他当时要去的地方很偏僻,要坐很长时间的火车,火车停停走走,他昏昏沉沉,这趟旅程只能用百无聊赖来形容。我父亲只想赶快交差,然后回去好好泡个热水澡。火车驶入长长的山洞,包厢里一片漆黑,不知何时走进来一个中国女子,待火车驶出山洞时,她已经安静地坐在我父亲对面,碎花的长裙,宽大的帽檐,长长的头发,亮亮的眼睛,红红的嘴唇,笑起来牙齿很白,用不太流利的英语问我父亲,外国人,你来自哪儿?” “那个年代会英语的人很少见。”吕茶忍不住插嘴。 LI笑着默认,“她毫无悬念地成为了我的母亲。” “好浪漫。” “可惜我父亲出身大家族,根本不可能接受这种没有利益互换的婚姻。我父亲深爱我的母亲,可身为长子,他也比谁都了解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她。” “后来呢?” “我是父亲第一个孩子,一出生就被抱走了,从未见过母亲。据说母亲家里得到一大笔钱,从此无踪。很快,父亲娶了该娶的人,跟在祖父身边学习打理生意,生活就按照正确的轨迹往下走,我生母就像路边的风景,从我父亲的生命里匆匆而过。再未回头。”LI扶了下眼镜,问道,“还觉得浪漫吗?” 吕茶摇摇头,LI略过了很多细节,真相一定远比他说的残酷。 “我作为父亲的私生子而被养在家族里,家人并没有因为我的身份而待我有任何不同。我的父亲,他深爱着我,甚至超过他任何一个孩子。但他却不许我继承家族的姓氏,还请了家教,从小强迫我学习汉语,别的孩子都不需要。为此,我恨过他,我的姓氏让我与周围格格不入,也时刻提醒着自己的身份。后来,我与父亲渐渐生疏,在同一条轨道上一前一后,他不回头,我也不愿追赶。直到有一天,我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女人,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才渐渐明白他的一生。” “你结婚啦?有照片吗?” “当然!”LI一边掏出钱夹一边得意地说,“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和最可爱的孩子,都是我的。” 吕茶凑过去,“好美,您儿子也太可爱啦,好吧,漂亮的都是你的。” “你不会在拍我马屁吧。” “不会不会!”吕茶挪回座位,“我发现你们男人特别喜欢把老婆孩子的照片放钱夹里。” “因为钱夹永远会随身携带。” 吕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了,刚刚你说你明白了父亲的一生,结果被我打断了。” “就是明白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样子。他坚持让我跟随母亲的姓氏,也许是为了怀念这份爱情吧,他怕自己忘记。” “你觉得他自私?” LI又摇摇头,“爱越炽烈就越自私,这是人性,不要尝试挑战,反而应该去理解和接受。” “那你觉得他伟大?” LI摇摇头,“他是最有担当的男人,他没有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家族。同时,他也是最懦弱的男人,他不敢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切。” 长长的沉默,吕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不是一场需要安慰的悲剧,人活一生,总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选择,做出各种各样的选择。一个选择对应一个结果,努力承受就是了,没得抱怨,没得假设,没得对错。 “现在,你知道了我最重要的秘密。”LI无奈地耸耸肩,一脸为难的样子,流露出与年级不符的调皮,“From now on, you should call me Carlo.” 吕茶笑盈盈地伸出一只手,“Hi, Carlo.” 第 19 章 “你电话在响?”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吕茶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翻找手机。水果牌手机都是默认铃声,很少有人改。大家铃声都一样,经常一个手机响,一群人低头掏手机。 杜放朝吕茶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黑着屏。 哦。吕茶找到手机看了一眼,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哪位?” 杜放刚坐下就被吓了一跳。吕茶滕地一声站起来,气势汹汹吼道,“臭丫头,这些天你去哪儿了?!你电话都被我打爆了知道吗?” …… “你能不能正经儿点,我很担心你,你人在哪儿?” …… “怎,怎么在局子里,你受伤没,要我过去?。” …… “你等我,不许惹警察,我一会儿就到。” 吕茶挂了电话,看看表,套上外套就要出门,一把被杜放拽住。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去找小梦,她好像有麻烦。” 杜放略一思量,“你等我换身衣服。” “别,她在公安局,估计惹了什么麻烦”,吕茶抽出胳膊,快步朝门厅走去。 吕茶预感到今晚甭想睡了,摆摆手,示意杜放不必跟来,一边提鞋一边说,“你白天工作那么累,晚上就别去折腾了,快点休息吧,你又不认识她,没必要……” 杜放单手抵门挡住吕茶去路,他的确不认识什么小梦织梦做梦,也犯不着大晚上为了陌生女人出入公安局,“但我认识你。” 吕茶抬头对上杜放的眼睛,无比坚定,毫无退让的余地。吕茶意识到杜放在担心自己,就像自己刚才在关心他一样。 彼此好像很自然,又很不自然。 “那你快点,正好你有车。”吕茶推开门,快步闪了出去。 自从被段月瑶“提点”,吕茶感觉越来越强烈,以前觉得很正常的事情越来越不正常。就好像对某些事情突然“开窍”了。 上车,关门,把副驾驶位上的毛毯扔到后排,吕茶左翻翻,右翻翻,“之前吃剩的半包饼干哪儿去了?” 发动车子。杜放打开储物箱丢给吕茶半包饼干,“不许像上次一样吃的满车都是。” 吕茶欢快地打开密封夹,脱下鞋双腿盘在座位上,掏出手机准备搜个路线。 “说过多少次了,安全带。” “没看我正忙着呢吗,帮我系上。” 吕茶头也不抬,左手饼干,右手手机,使劲儿往后靠了靠,给杜放腾出个空儿。 杜放无奈地叹口气,俯身去扯安全带。 “我们……”吕茶突然抬头,正对上杜放的衬衫衣领——是昨天刚帮他熨的三件衬衫中的一件。衬衫上有好闻的薰衣草味道,因为这款柔顺剂是吕茶亲自选购的。洗洗熨熨帮他省下一小笔干洗费,但他一个谢字都没说,十分理所应当的样子。 细细闻,还有烟草混着淡香水的味道。吕茶头一次发现,原来靠近杜放也会脸红心跳。 “你刚才要说什么?” “那个,我们走这个路线,红绿灯少会不会快些。” “嗯。” 吕茶把手机卡入支架,顺手点开收音机,里面放着温婉的曲子,可惜叫不出名字。 花田区是老城区,房屋街道有点破旧,治安也不太好。吕茶好奇曲织梦为什么会在公安局,她那么有钱,盗窃抢劫什么的肯定不可能。听她口气还是老样子,天塌下来也砸不死,砸死了也无所谓。估计不是大事。 站在公安局门外,吕茶莫名紧张。 “这是我头一次。” “我也不常来。”杜放说完就往里走,吕茶赶紧跟在后面。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找到负责曲织梦案子的警察,是个很精神的中年男子,说话中气之足,余音绕梁。 “身份证。” 吕茶乖乖奉上。 “你是曲织梦什么人啊?” “室友。” “室友?”中年警察面露狐疑,“你什么工作,最近都在干什么?” “我?我朝九晚五小白领,最近一直在工作。” “你呢?”转向杜放。 “朋友。”杜放递上身份证。 “男朋友?” “普通朋友。” “那你最近都在干什么?” “和她一样,在工作。” 中年警察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看俩人精神面貌良好并且的确不知情,才说,“这事儿得通知家人,她找你们来没用,你们去联系她家人吧。” “到底什么事儿啊?!” “聚众吸毒。” 第 20 章 “吕茶正在联系你父亲。” 曲织梦冷哼一声,那是从鼻子发出的最强烈的厌恶。 杜放沉默。 “你是杜放,我认识你。” 杜放沉默,算是默认。 “你喜欢她?” 杜放沉默。他对眼前这个问题少女没有一丝好感,更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们都瞧不起我。”曲织梦蜷缩成一小团,细碎的头发铺在额头,眼底泛着青色,肤色蜡黄。“都当我是个废物。” 杜放有些过意不去,他并非瞧不起她,只是不赞同。 “你得先学会尊重自己。” “所有人都尊重我,我家里的保姆管家尊重我,我爸怀里那群小□□也尊重我,还有学校里的同学,和商场里的服务员。” “那不叫尊重。” “我知道,他们卑躬屈膝只是因为我有钱。不对,是我爸有钱。一个暴发户而已。” 曲织梦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令杜放困惑。小小的身躯里到底隐藏了多少叛逆和愤怒,才会让她说起父亲的时候冷若冰霜,满是唾弃。 杜放沉默。安静地陪她坐在四四方方的审讯室里。 “哼。我十七岁的时候去参加艺术生考试,所有人都对我说,你肯定能考上,因为你爸给学校捐了钱。其实我挺用功的,特别用功,因为我喜欢画画。至少我这么觉得,我想和别人一样堂堂正正地考上大学。可他们却只会说,你随便画画就行,反正你爸有钱。我就特想知道,我爸到底多有钱。” 杜放沉默。 “艺考的时候,我画了一坨屎,金黄金黄的。监考老师的脸都绿了。结果我还是考上了,原来我爸这么有钱。他越有钱我就越自卑,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撕掉了曾经所有的奖状,里面没一张是真的,贴满了我爸的人民币。” 杜放掏出烟,又放了回去。 “我喜欢吕茶,所以咱俩是情敌。” 杜放震惊地看着曲织梦,怀疑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长得不算惊艳,但是特别耐看,越看越喜欢。有一次我背着画板经过图书馆,她塞着耳机坐在窗边听音乐,阳光洒在她身上,冒着金光,比任何一幅画都美。” 杜放掏出烟,点着,慢慢吸了一口。 “给我一根。” 杜放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烟和打火机一起递了过去。 “呦,限量款。”曲织梦接过打火机利落地点上烟,猛吸一口,露出享受放松的神情。吸吸鼻子,吐出一口浓烟,“我起初接近她的确是想上她,可接触久了发现她是真心对我好。不仅是我,她真心待每一个人,特别善良。她会帮买不起展览架的穷酸学生做手工整整一个通宵,她会听林阿姨一遍一遍讲家里那些破事儿陪她一起想办法,她是为数不多夸奖我作品夸到我心坎里只字不提我爸的人,我画的好她直说,画得不好她也直说。她总能看到别人身上优秀的地方然后真心祝福,反正所有人都喜欢她。也包括你。” 曲织梦挑衅地仰着下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杜放。 杜放沉默。眉头紧锁。 “别担心,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在她面前一直安分守己,我不配打扰她的生活。话说我本来就是个双,多得是男人女人给我解闷。” 杜放将烟头捻灭,准备起身离开。 “我不想和她道别,我可能会离开这里,去戒毒所,去疗养院,反正去哪儿都一样,你替我和她说声谢谢,或者对不起。反正你听了我那么多秘密,这点要求不过分。” 杜放停下脚步,没回头冷冷说道,“你自己和她说。” “我不想见她。也说不出口。”曲织梦坦言,转而又挑衅地盯着杜放,“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 “你到底想说什么?” “因为我无聊,咱俩又是情敌,我想给你添堵。”曲织梦自说自话,样子很是欠揍。让情敌替自己保守一个永远不能说的秘密,多划得来。 杜放拧开门把手。 “我知道你很没有耐心,但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杜放握着门把手,保持沉默。 “她喜欢你。” 杜放走出了房间。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喜欢你而已。”曲织梦满不在乎地玩弄着烟头,在自己身上摁灭,落下一个黑色圆形的疤,与胳膊上另外几个康复的未康复的疤痕交相辉映,无比刺眼。她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展开,随手将烟屁股扔向角落。痛也是一种不错的知觉。 曲织梦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瞎胡闹下去吧,反正已经废了。但吕茶要幸福。 那夜的最后,司机接走了曲织梦,趁吕茶靠在杜放肩头睡着的时候。 她的父亲最终也没有出现。 第 21 章 曲织梦不辞而别后,吕茶情绪一直很低落,她觉得梦碎了,粘都粘不好。 最近开始琢磨自己出去租房子的事了。 在租房网站上搜索了一整晚,吕茶泄气地趴在桌子上,如果没有室友的话,她只能租在偏远的地段,如果想在交通便利的中心城区租房,她就要和陌生人合租。 虽说哪个都不好,但也不能继续赖在杜放这儿不走。之前在等曲织梦的房子重新装修入住,如今那房子已经上了二手房网站等待出售了。林阿姨前两天也把公寓里清理过还能用的东西送过来,还赔了不小一笔钱,织梦爸爸给的,说是补偿。 吕茶拒绝了那笔钱,这些年从曲织梦那儿省下的房租远远抵得过她那些修不好的家当。 杜放在阳台上抽烟,他知道吕茶最近正在找房子。这段时间,曲织梦最后的那句“她喜欢你”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工作的时候,休息的时候,无时无刻。 这让决意放手的杜放大大地动摇了。他甚至想立刻进屋告诉她自己爱她,再问问她爱不爱自己。 可这十年来,她脑子里的全是他。杜放又点燃一根烟,随着火星的闪烁,他看见了内心的渴望。 “杜学长,那个,你有陆学长联系方式吗,邮箱什么的。我好像联系不上他了……” “杜学长,邮箱地址没问题吗?” “杜学长,老师说你下周去美国参加研讨会,是去陆学长的那个州吗?” “杜放,你说学长在美国是不是已经睡了。” “杜放,听说学长前段时间放假回国,你们见了吗?他怎么样?胖了瘦了?是不是依然很帅?” “杜放你个混蛋,总欺负我,要是学长在的话,一定会让着我的。” “当然啦,咱家杜放最帅了,要不是我心里有学长了,肯定被你迷的死去活来。” “这就是陆公子的个人网页,没错没错,是他的。谢谢杜大人深夜带我翻墙,万岁,杜大人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我要为学长守身如玉,这个男生的情书让我很头疼啊,杜放你教我怎么拒绝。” “你签了?听说那公司竞争非常激烈,果然是杜放就没问题。我研究生还有一年,等我哈。什么?!学长回国发展了?还是同一家公司?!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最棒啦!” “杜放你看,人事通知我下周去上班,我成功了,快夸我。咱俩以后就是同事,不用分开太好了。对对对,离学长又近了一步。” “学长今天好像对我笑了。走,我请你吃饭,庆祝一下。顺便给你过生日。” “别生气啦,今天你在我这儿排第一,其他的统统靠边站,包括学长。” “杜放杜放,你听说了吗,学长可能要调来我们部,老天撮合啊!别翻白眼,恭喜我。” 月明星稀,晚风有些凉。 这些年,但凡有一点希望,他早就说了。捻灭烟头,也顺手熄灭刚刚燃起的希望。 吕茶光明磊落地在杜放面前爱着陆凌晓,杜放却只能遮遮掩掩地爱着吕茶。 好不公平。杜放不甘又悲伤。等过些日子不再见面了,或许会好些。万事总是开头难。接着,又点燃一支烟。 “杜放,穿件衣服,小心着凉。”吕茶拉开玻璃拉门,劈头盖脸扔过来一坨东西。丝质睡袍贴在身上又凉又滑,砸得杜放有点懵。 “抽烟呢。” 杜放小心扯过睡袍,以防碰到烟头。 “少抽几根。你出门应酬抽烟喝酒都是难免的,不让你抽等于断你人脉。所以回家之后能不抽就不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吕茶絮絮叨叨地数落杜放,弯腰整理阳台里的花花草草,像妻子唠叨丈夫那般自然。那些花在她的悉心照顾下,每一株都很健康,充满无限生命力。 吕茶穿着棉布睡衣,颜色浅白,细软的头发随意挽在耳后,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毛茸茸的。杜放疯了般想上前抱住她,在她耳鬓厮磨,诉说衷情。 可他不能。他用十年一赌,输得一塌糊涂。现在赢家收账,绝不能赖掉。 冲动来得凶猛,走得异常痛苦。 杜放掐了烟头,拿着睡袍回屋,留下吕茶一个人。 第 22 章 杜放很久没来喝下午茶了。 段月瑶又在不远处聚众散播谣言,吕茶一个人坐在角落。她觉得自己肯定错过了什么关键情节,不然杜放的转变说不通啊。“他到底怎么了?” 大脑一片空白,发呆。 “一个人?” “学长?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 “哪有,快坐。” 最近吕茶和陆凌晓自然了许多,言语间颇有当年的熟络。 还不够,还要更多。陆凌晓递来一杯热巧。 “学长,我不喝也没关系,每天这样太麻烦你了。” “外卖,一点也不麻烦。” “谢谢。”吕茶小口小口地啜着热巧。 “周末有时间吗?”陆凌晓小心翼翼地问。 “有,闲人一个。怎么了?” “要出来玩吗?” “恩?去哪儿?” “近郊有家客栈,开在深山里。” “不就农家乐么。” “听说每周只接待一单客人。” “这么有腔调?那得预约吧。” “我已经约了,所以你愿意赏脸吗?” “就咱俩?” “也可以叫上朋友,但要八个人以内。” “那肯定要叫满八个啊,人多才热闹嘛。” “好,都听你的。”陆凌晓笑得温柔,一切都要慢慢来。 “学长有特别想叫的人吗?” “没有。” 吕茶歪头仔细想想,除了杜放,自己也没有特别期待的人。 “部长,下午开会的资料您说要先看一下,结果……”助理宁素红着脸,一张嘴就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比吕茶手里的热巧还要甜几分。 “不好意思,我忘了。这就走吧。”陆凌晓歉意地起身,转而对吕茶叮嘱道,“趁热喝,我晚些联系你。” “好的。拜拜。” 宁素也礼貌地朝吕茶笑笑,便抱着文件夹乖巧地跟在陆凌晓身后走了。 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吕茶目送他们离开,暗暗感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郎才女貌,有说有笑,自己还是只看看就好了。学长果然最适合温婉安静的女子,吕茶也觉得自己这样活蹦乱跳一惊一乍的,横看竖看都不般配。怪不得十年都是单相思呢。 对了,可以叫上宁素。吕茶觉得主意不错,宁素和学长一个部门,彼此肯定很熟悉,一路上有话聊。虽说宁素是吕茶一直以来的假想情敌,不免有些小醋意,但给他们多营造一些相处的机会又何妨,若二人郎情妾意,岂不是成全了天大的好事。 总不能自己喜欢学长就不让别人喜欢,那可太自私了。吕茶很享受和学长目前的关系,像以前一样已经足够好了,她不期待更多。 说起这个,杜放一直在闹别扭几乎零交流,而吕茶和学长的通话流量却暴增。 放到以前,这事想都不敢想。 吕茶笃定哪里出了问题,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死丫头,又在这梦桃花。”段月瑶不知何时站在吕茶身后,突如其来拍了拍她。 吓得吕茶一哆嗦。 “你吓死我了。”吕茶抚着心口,嗔怪地骂道。“真想掐死你。” “喏,你之前托我帮你问问公司里有没有要租房子的单身小姑娘。我可是很辛苦地帮你打听,你居然还要我死!” 段月瑶作势要走,吕茶干嘛拉住,伏低做小道,“月瑶姐姐,我错了。” “这还差不多。”段月瑶拉了把椅子,刚坐下就开始和吕茶分析,“有几个不太行,办公室口碑一般。我担心你受气。” 段月瑶又往下扒拉了几个人的档案复印件,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看她认真的样子,吕茶觉得特别暖心,挽着段月瑶胳膊撒娇道,“你对我真好。” “难道你想献身于我?不如今晚……”段月瑶用一根手指轻轻托起吕茶下巴,挑了两下眉毛,一脸流氓样儿。 “污不过你。” “是你先挑逗我的。法律上都说了,先动手的人一般都比较吃亏。” “这叫挑逗?” “这还不叫?你抱着老娘胳膊,整个胸都贴过来了。话说还真软和。” “简直下流!” “长的丑的才叫下流。看我这么俊俏,是风流。”随即还抛了两个媚眼给吕茶。 吕茶笑得开心,“你周末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度假?” “周末,好啊。” 第 23 章 难得说动杜放周末出游,吕茶用到的理由分别是人多但车不够,车够但司机不够,司机够但打牌人手不够…… 所以当周六清晨,杜放如约起床洗漱,拎着行李出门,开车,按约定去接段月瑶和她传说中猎物——健身教练Jerry时,吕茶终于松了一口气。 “另一辆车上还有谁?”段月瑶捧着煎饼果子,坐在后排边吃边问。 杜放打开车窗。 “学长车里还有宁素、蔡思思和查理乔。” “蔡思思怎么也在?” “她和宁素关系比较好,我叫上宁素的时候她正好也在就……” “那姑娘人品还行,就是胸大事多脑子小。” 段月瑶总结精辟到位,吕茶笑得前仰后合。 “查理乔是谁啊,名字好怪。”Jerry穿着深灰色的针织薄衫,黑色牛仔裤,整体风格用一个字就能形容,紧。当然,身为健身教练的他身材相当不错,肌肉轮廓清晰,所以虽然吕茶无法欣赏他的穿衣风格,但看在身材的份上,都可以原谅。 “查理乔本名周福贵,但谁要敢在他面前说出那个名字,就会被他全市通缉,生不如死。”段月瑶表情夸张。 “他那么厉害?” “当然。技术宅。程序天才,人送外号小引擎。”吕茶电脑白痴,上几次电脑出问题都是技术部的查理乔出面帮忙恢复数据,才得以活命,不然恐怕难以留个全尸。 她一直心存感激。 “这次出来玩也完全是因为蔡思思,嘿嘿,我发现宅男就喜欢那种胸大无脑的女生。”段月瑶一脸坏笑。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吕茶惊喜地发现,Jerry看起来一身肌肉好像很MAN,其实特别鸡婆,聊起八卦来一个顶仨儿,他和段月瑶可谓“臭味相投”,非常投缘。 “帅哥,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Jerry主动和杜放搭讪。 “在开车。” “帅哥,我看你身材不错,平时有在健身吧。” ……杜放没理他。也没打算理他。 “呵呵。他开车的时候不爱说话,”吕茶接过话,试图缓解尴尬。“他坚持健身有段时间了。” “看得出来,身材很迷人。” “啊?!呵呵。”吕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们杜部长是你能随便看的吗?”段月瑶吃完硕大的煎饼果子,抹抹嘴,“有纸没?” “有,等我给你拿,手脏别乱摸。” 吕茶刚拉开副驾前的储物箱,段月瑶就整个人凑过来,“呦,说你俩没在一起谁信啊。瞧瞧这是什么!” Jerry也跟着凑过来。 一包卫生巾,半打一次性内裤,以及女人杂物若干。没错,吕茶上次出差回来随手塞进来的。之前杜放让吕茶拿走,吕茶一直没当回事,现在追悔莫及。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什么了?” “我就临时放一下,很快就会拿走,很快……” “就算再临时,我也不会把这玩意儿随便放男人车里,连我哥我都不好意思,除非老公或男朋友。别装了,你俩就承认了吧,我又不是外人。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有没有那个儿?” 段月瑶邪恶地冲吕茶做着下流的暗示。 “都说了不是。” “不是也可以那个那个,可以先发生关系再确定关系,反正没差。” “不要太过分我警告你。” “哎呀喂,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俩都那个那个了,还不许我问问细节。公司里的黄金单身汉都被你拿下了,多少分享点经验让我等久旱灾区解解渴嘛,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销魂。” “段月瑶!”简直口无遮拦。吕茶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她很怕车里的女性用品给杜放添麻烦,毕竟,只要段月瑶知道,就相当于写在公司通告栏里了。单身汉车里发现女人内裤什么的,难免会影响个人形象。大意了! “瞎喊什么!当我怕你。”段月瑶压根不怕吕茶生气,因为吕茶真的很少生气,完全不怕得罪。这种流传了三四年依旧在榜的花边新闻,就算要她以跳车为代价,也在所不惜。“哎我说,杜部长,你别不说话啊,这事儿你也是当事人,我们家小茶茶怎么样,我是指……” “很不错。”杜放言简意赅,短短三个字,毁灭性地终结了这个话题。 “唉。可惜了。”Jerry叹口气,一脸惋惜地坐回后排。 诶?!这话吕茶听着哪里怪怪的。到底哪里可惜了?! 可现在不该纠结这个,怯生生地抬眼看了看杜放,他没太多情绪,依旧平静地开着车。但愿他不要生气。吕茶心里默默祈祷。 段月瑶识趣地闭了嘴,杜部长她可不敢得罪。之后三人又断断续续聊了些别的,气氛明显不够先前热烈。一是有所顾忌,二是各怀心事。 “终于到了,可累死我了。”段月瑶一下车就使劲儿伸了个懒腰。 “开车的还没说累呢。”Jerry没好气的呛道,眼神瞟了一眼正在开后备箱搬行李的杜放。 “陆部长他们人呢?” “可能还在路上吧。” 话音未落,陆凌晓的车便到了,车门一开,下来三个人。 站在车尾的杜放和驾驶室里的陆凌晓距离不过三两米,隔着玻璃对望,相视一笑,彼此没再多说什么。 第 24 章 蔡思思的亲舅舅是公司里的高层,但凡她发愤图强一点点,也能混个小主管当当,奈何实在不争气。进公司三年了,还是个职员。 虽说胸大,但胸无大志。 “这里怎么这么偏啊,连信号都没有。”蔡思思翻着白眼,发着牢骚。 宁素用胳膊肘捅捅她,示意她不要这么挑剔。 “没信号才能感受大自然啊,不然某些人只会低头刷淘宝。” 段月瑶取笑道。 这里碧水青山,蓝天白云,空气沁人,宁静致远。吕茶很满意这里,向陆凌晓投去赞赏的目光。 蔡思思被呛,刚要发作,查理乔立马赔笑道,“思思,进去休息一下,我帮你搬行李。” 大伙儿陆续进店,杜放提着吕茶的行李,吕茶跟在杜放的后面。一切都很自然。 想起段月瑶在车上说的话,吕茶心里犯了嘀咕。她一直以为自己和杜放是天底下最好的朋友。但是否真如段月瑶所言,如果是好朋友,不会如此亲近,如果超越了朋友,那又是什么? 她和杜放的关系,到底定位在何处? 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这样的想法并不会令她愉快,反而使她不舒服。吕茶摇摇头,尽量不想这件事。若不是杜放近期态度剧烈转变,吕茶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琢磨这个问题。 老板比想象的还要朴实,反倒是老板娘很干练,处理起事情来八面玲珑,游刃有余。 “要我说来这儿度假就图个舒快,爱跟谁一个屋就跟谁,哪儿那么多讲究。” 四男四女,正常来说不难安排。 问题就是,不正常。 查理乔恨不得和蔡思思住进一个大床房。 蔡思思肯定不愿意和查理乔。 宁素红着脸,她无论如何都是要和蔡思思一起的。 Jerry只要不是女人就行。 段月瑶老早敲定如意算盘,今晚要吃干抹净Jerry。 吕茶只要是个女的就行。最好是段月瑶。 陆凌晓,最好不是杜放。 杜放,绝对不能是陆凌晓。 含蓄亦或□□,大家委婉亦或露骨,长达二十分钟的大型和谈后,处理方案最终敲定。 宁素和蔡思思。这对儿是最先敲定的。 那么,只剩下段月瑶了。不管段月瑶多不乐意,还是和吕茶拿了一把钥匙。 Jerry本想和陆凌晓。但查理乔考虑到陆部长更好相处,便捷足先登,拉着陆部长就去抢占蔡思思隔壁房间。 只剩下杜放和Jerry。俩人相互看了一眼,只能凑合。 乡村客栈大多小巧精致,这家也不例外,总共就四个房间,一层两间。蔡思思担心一楼太潮湿,拖着宁素上了二楼,查理乔紧随其后。 “你看查理乔那猴急的样子,真怕他半夜翻窗做什么猥琐事。”段月瑶嫌弃地说。 “怕什么,不是还有学长看着么。” “你怎么老叫那个人学长啊。”一旁的Jerry停在自己房间门口,插房卡的功夫侧头问道。 “哦。我们是大学同学,一直这么叫,所以习惯了。” “我知道你们三个都是一个学校的,怎么不见你叫他学长啊。”Jerry用眼神指了下杜放的方向。 “我以前也叫他学长,后来就不叫了。” “也是,你俩明显更亲密。” “要我说你就和部长一个房间吧,还遮遮掩掩什么呀,正好成全我和Jerry。”段月瑶趁机提出建议,眼神火辣热情。 “不要。”Jerry干脆无比地拒绝,咣的一声关上房门。 “装什么正人君子啊我说。”虽然被拒绝,但段月瑶并未受到打击,撩汉之路虽长且阻,但撩汉之心绝不动摇。 段月瑶转向吕茶,挑眉□□道,“你,今晚给我当僚机。” “啊?什么意思?” “僚机!僚机你不懂?” 吕茶摇头。 “僚机要时刻跟随长机——就是我的指挥执行泡妞任务,以便协助我更好的拿下Jerry。” “你想祸害美少年,还想找我当帮凶,不可能!” “别这么说,老娘的终身幸福可就看今晚了。” “你每三个月就是一次终身,僚什么僚,我不管,要撩自己撩。” “杜部长车里有啥来着?不就卫生巾和内裤么,又不是安全套,有啥大惊小……” 吕茶赶紧捂住段月瑶的嘴。“怎么僚,你教我。” “可简单了,今晚你就听我指挥,看我眼色行事。” “先说好,人家不愿意你不许来强的。” “你放心,我这里民主自治,一切采取自愿原则。” 吕茶被迫胁从,极不心甘情愿地当起了这起阴谋的帮助犯。 第 25 章 进了屋,四下转转,很干净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 “你俩到底怎么回事,炮友?” “绝对不是!”吕茶反应激烈,“可能是传说中的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我觉得不是,你俩没有那种朋友以上的暧昧,纯粹就是恋人已满的亲密。” “不是恋人。”吕茶无力辩白道。 段月瑶摆摆手,一副你们随意我不在乎样子,“你说不是就不是呗。” “我们……”吕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信任情场老司机段月瑶一回,把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最近关系不太稳定。” “来来来,坐下来慢慢说。” 段月瑶眼冒精光,迅速拖鞋盘腿坐到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吕茶快点过来。 吕茶想反悔。 “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吕茶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我最近怪怪的,想法很多,以前从来没想过的念头现在接二连三的蹦出来。” “比如说?” “我和杜放到底什么关系,以前不管身边人怎么起哄瞎说,我都觉得没什么,朋友就是朋友,可最近我觉得我们似乎真的不太像朋友。” “你才觉得?” “才觉得。” “那我不得不说你真是太呆逼了。” “段月瑶,我说正经儿的呢。” “我也没扯淡啊。你要先搞明白为啥自己的智商突然就上线了,肯定有原因。你看看,小龙女不懂男女之事,结果被尹志平春风一渡就突然觉醒非逼杨过对自个儿负责,这堪称性启蒙界的范本示例。” “额……” “来,我引导你一下。最近有没有不寻常的事情。” 吕茶觉得不寻常的可多了,都不知道捡哪儿说起,“杜放对我很冷淡,确切的说忽冷忽热,冷的时候居多,虽然他也不是什么热情似火的人,但从没这样儿过。” “为啥呢?” 吕茶摇头。知道为啥我还需要会和你说这些! 段月瑶拍拍大腿,扼腕叹息,“这谁能帮你啊,杜部长很难猜的。” 吕茶崩溃。要你何用! “别急,杜部长这条路走不通,我们换个思路,你对他到底啥态度?” “朋友?”吕茶底气不足。 “想过发展成恋人没?” 吕茶摇头。真没想过。 “想发展不?” 吕茶沉默。 “我段月瑶虽然嘴上无德,但绝不缺德。身为朋友真心劝你一句,如果你不把他当男朋友,将来也不打算把他发展成男朋友,那你们最好保持点距离。不然你和他如此亲密,将来他找了女朋友,岂不是毁人姻缘。” “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你要是当着杜部长将来女朋友的面这么说,到时候你就不是吕茶,是绿茶婊。我是正宫娘娘就直接扇你两巴掌,教教你什么叫男女间的正常距离。不管你们是什么,就算是亲兄妹,你也不应该是他最亲密的人!” “所以,无论我和杜放谁找到另一半,我们都会失去这段亲密关系?” “恩,不管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否真的是纯洁的友谊,你们都不能继续维持,这是对伴侣的尊重和负责。所以我推测,杜部长和你疏远,八成是这个原因。都老大不小了,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你俩总腻在一起,耽误他也耽误你。尤其耽误你!”段月瑶中肯地点头,“这么看来,杜部长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如果你们没有发展前景,那么和你疏远,无论是对你,对他将来女朋友,以及对你将来男朋友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哎不对,可能有一害,就是你俩以后就是普通朋友,甚至连普通都不如。” 段月瑶说的坦率,吕茶听的认真。 没错。杜放迟早会有女朋友。 吕茶从未想过将来会有一个女人介入她和杜放之间。而如今,一旦想了,就一发不可收拾。如果杜放有女朋友了,吕茶知道他们肯定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真到了那一天俩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吕茶已经太习惯有杜放的日子,已然无法想象杜放突然消失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冲击。 她不愿意。吕茶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抗拒,脑子里嗖地闪过不愿意的念头。 敏锐地抓住这个一闪而过的自私念头,连吕茶自己都吓了一跳。身为朋友,有何立场不愿意好朋友爱上别人谋求幸福。 实在是太差劲了。 第 26 章 天公不作美,午饭刚过,就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所有人围坐在餐厅里,有的看书,有的玩游戏,有的细细碎碎说着话,只有蔡思思百无聊赖。 “哎哟,你们来也不事先看看天气预报,现在只能窝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能去,连个网都没有,早知道就不来了。”蔡思思老大的不满。 “不好意思,你是陪我才来的。”宁素合上书,愧疚地跟蔡思思道歉。 段月瑶看不下去了,她某些时候很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精神,“我说宁素你也太好脾气了,又不是你求她来的。” “要不是我,思思就不会来了,也就不用……” “这样的话,我得给所有人道歉呢。”吕茶啃着一个大番茄,含混不清地说,“你们全是我叫来的。” “但你是我叫来的。”陆凌晓笑眯眯地看着吕茶。 “也对,学长,赶快给蔡思思磕头赔礼,奉茶道歉。” “咳……部长就免了吧,我可受不起。” “就是,”查理乔正在剥石榴,帮忙说道,“我们家思思可不是不讲理的人。” “谁是你们家的。”蔡思思抢过石榴,完全不领情。 “话说,这雨啥时候能停啊?!”其实段月瑶也觉得很无聊,本打算出去采采野花什么的。 “我怎么觉得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Jerry观察了好一会儿猜得出结论,颇令人信服,“恩,这云又黑又低,恐怕会越下越大。” “不会打雷吧,我很怕那个。” “思思别怕,我陪你。”查理乔觉得机会来了。 “切。”蔡思思白眼儿飞到天上。 大家被这对欢喜冤家逗笑,阴霾的天气似乎舒爽了一点点。 角落里从刚才开始就完全没有存在感,杜放窝在沙发上安静地看书。他不想参与聊天,又不方便一个人躲在客房,只希望时间赶快过去,越快越好。 宁素在书架上不停翻找,秀美的眉头轻微蹙着。 “你在找什么呢?”段月瑶大咧咧地问道。 “鬼吹灯。” “你手里不是拿着吗?” “这是二,我要找三。” “你可以先看四嘛。” “我……”宁素红着脸,咬着嘴唇不说话。她显然不想先看四。 宁素性子颇胆小内向,不善言语,与人交流时会紧张局促,这使得她娇羞的样子倍加令人怜惜,激发浓浓的保护欲。 杜放合上书,递给宁素。 “你先看吧。” “没关系……我……我不看也没关系,我不知道有人在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宁素的声音越来越小,脸红到耳朵根儿,两只手不停地摇,惊慌失措的样子煞是可爱。 杜放笑了。 “我早就看过,刚刚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宁素接过书,“谢谢部长。” “看不出来你居然喜欢盗墓的书。”明明看起来柔柔弱弱、斯斯文文的。杜放笑着随便说着,却害宁素脸蛋红成了紫色,咬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杜放从没见过这般害羞的女子,只好继续笑笑,坐回刚才的位置,不再言语。 他笑了。吕茶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有点在意杜放对别的女人温柔,对自己却不理不睬。可想起段月瑶在客房里说过的话,又觉得这样想很糟糕。 “小心,滴到衣服上了。” 陆凌晓抽出纸巾帮吕茶擦拭身上的番茄汁水。 吕茶没有抗拒,她心里有一点点纠结和不止一点点落寞,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看衣服上一滩浅红色的污渍,抬头对陆凌晓笑了笑,“谢谢学长。” “你连吃东西都会发呆。”陆凌晓目光温柔。 “不好意思。”吕茶心烦意乱。 “害你白白浪费宝贵周末,是我该道歉。” “别这么说,学长你也不想的。而且我也不觉得是浪费。” “那就好。” 当然啦,学长永远是对的。吕茶吃完了手掌那么大的红番茄,撑得要命,明显感觉脑供血不足,眼皮打架,昏昏沉沉。室外积云滚滚,室内温馨静谧,气氛混浊暧昧。 不远处的宁素拿着书,时不时问杜放几句,看过同一本书的人,总有许多话题。比如你喜欢书里的谁,喜欢哪段描写,不喜欢哪个情节…… 杜放不浅不淡地应着,偶尔说笑两句。 他们在聊什么,好像很投机。吕茶耷拉着眼皮,定定地朝着大致杜放的方向发呆,脑子缓慢转动,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而舒缓,靠在窗边,沉沉地睡去。 第 27 章 吕茶一觉睡到太阳快下山,屋子昏黄,该晚饭了。 我可能是缺氧了,吕茶梦呓般自言自语。如何从餐厅位移回了客房,是个未解之谜。 睡太多很疲乏,拖着僵硬的身子,吕茶踩棉花般挪出了房间,四下无人,难道各回各屋了?吕茶从客房绕到餐厅,从餐厅走到休闲区,阴天雨后,人都哪儿去了? 不要闹,一点也不好玩。你们快出来。吕茶感觉自己这样喊着。 无人应答。 吕茶心里开始害怕,身子也很重。好像管不住自己的腿。 杜放呢?他人在哪儿?怎么连他也走了?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 深山老林里的农家客栈,寂寂无人,天色渐晚,吕茶不敢回头,只能木木地一直往前走,从茶几走到刚刚书架,又突然从前厅路过通过二楼的楼梯。 我得找到杜放,找到他我就不怕了。吕茶听见自己这样说,又听见自己想回屋拿手机。 咦,我的房间怎么在这儿?我的房卡在哪? 吕茶慢悠悠地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手却不由自己地拧动把手,门开了。 奇怪,我是怎么进来的?屋里有人?是月瑶吗? 太好了。是杜放。吕茶觉得好安心。杜放,他们人呢? 你身边的人是谁?是宁素吗?你干嘛抱着她?吕茶看不清脸,想使劲儿看看。 杜放,你要和她去哪儿?你不要我了吗? 杜放,你别走…… 吕茶,你不能拦着他,这样太自私了。是月瑶的声音,她人呢? 吕茶,你又不爱他,凭什么不许他爱别人。蔡思思,你怎么也在? 吕茶,部长喜欢我,你会祝福我们吗?宁素,你不是在杜放怀里吗? 吕茶,我喜欢他,你也喜欢他吗?你是谁? 我喜欢杜放吗?我不知道。 吕茶,我要走了,你去找陆凌晓吧。 学长?我不要找学长。 别走,杜放,你别走。吕茶伸手去拉杜放,可身子不听使唤,吕茶干着急,就是抬不起胳膊,杜放就要走了,吕茶急得想哭。我找不到办法,有人压着我,我追不上你,杜放你别走…… 吕茶,我再也不回来了。 杜放,别走,别…… 吕茶猛地惊醒,身子一哆嗦差点翻到地上,失重惊醒后的不适感蔓延全身,肌肉紧张,她确认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梦。才确定醒了。 虽然梦醒了,但吕茶无法走出那种难过的感觉。 陆凌晓修长的手搭在吕茶背心处轻轻顺抚着,柔声询问,“做恶梦了?” “茶茶宝贝,你什么时候睡着的?”段月瑶靠过来一把把吕茶揽进怀里,取笑道,“做个梦都害怕,太怂!晚上千万不要爬我的床。” 吕茶蜷在段月瑶怀里,微微喘着气。 梦是被压抑在无意中的愿望和欲望,吕茶脑海里有件事儿渐渐清晰起来。 她不想杜放谈恋爱。 但吕茶更明白一个道理,她不想工作,但她仍在工作。如果一件事是正确且必要的,那么她想与不想都毫无意义。不能改变就必须接受。 杜放刚刚“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现在尴尬地站在原地,坐回去也不是,走过去更不是。他关心她就像膝跳反射般自然,除非这条腿残废了,否则将一直持续下去。 “正好你们都在,晚上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老板问的过程中完成了一圈扫视。 “都有什么?” “就是普通农家菜,自家种的,和外面的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更丑一些。” 实在。 “荤素搭配随便来点吧,够吃就行。” 见旁人没意见,老板爽快地答应,“好。” 雨越下越大了,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第 28 章 晚饭时分,大家都提议喝点酒。 老板抱着酒就来,招呼大家都坐下,菜马上就好。 吕茶稍微花了点心思,不动声色地又佯装不经意地坐在杜放邻座。 陆凌晓落落大方地坐在吕茶邻座。 蔡思思一落座,查理乔基本就定位了。Jerry也被段月瑶粘得死死的。 宁素等别人挑剩了,才坐到杜放身边最后一个空着的位置上去。 农家菜一盘接一盘的端上来,卖相淳朴,没有任何摆盘工艺,但色香味俱全。老板娘烧得一手好菜,八个人赞不绝口。 “老板娘,这是啥?”段月瑶指着一个菜问。 “我自己琢磨出来的,用粽叶裹着豆皮笋干排骨啥的,孩子们都说好吃,所以也给你们尝尝。算是我家特色菜吧。” “咋吃?” “就像吃粽子那么吃,得下手。你们要是觉得不方便,我给你们拿一次性手套。” “谢谢老板娘。” 陆凌晓夹起一块大“粽子”,刚出锅有些烫,一次性手套并没有什么用。 “唉我去,烫死我了。”段月瑶烫得鬼哭狼嚎。 “你不会先吃别的。”蔡思思鄙夷地说。 “你懂什么,要趁热。” “我看你是趁烫!” 大家哄笑。 查理乔在一旁努力地扒“粽子”,用脚趾头都知道是给谁的。他想笑但又被烫得龇牙咧嘴,表情极为生动, 说话间,陆凌晓手指头红红的,笑眯眯地将扒好的“粽子”放到吕茶碗里,打趣道,“趁烫吃。” “谢谢学长。”吕茶连忙接下。 看看吕茶,再看看蔡思思,段月瑶摇头晃脑直嚷嚷不公平。 “你瞅瞅这不公平的世界,老娘我贤惠大方勤劳美丽,到头来自己给自己扒粽子,你俩小婊砸啥也没干,男人都快喂你们嘴里了,一个两个不就是胸大点!” 哐当一声筷子砸盘子的声音,打断了段月瑶的话。所有人齐齐向宁素望去。 宁素憋得脸通红,一个劲儿道歉,“不好意思,太烫了我没拿住,不好意思……” 杜放没见过脸可以红成这样的女孩子,白里透红呈现出奇特的粉嫩,灯光下还能看见脸蛋上细小的绒毛,像是,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 怪不得常有人拿水蜜桃形容女孩子。曾经只以为是随便说说,如今倒觉得相当贴切。 杜放套上手套,拿起宁素餐盘里的“粽子”,眉头微皱,的确很烫。三下两下扒好后,杜放将“粽子”放回宁素盘中,摘掉手套卷着粽叶一并扔到垃圾桶里。 “谢谢部长。”宁素连忙接下。 她红着脸,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杜放全程没和宁素说一句话,但吕茶已没有半分胃口,心里堵得难受。 “杜部长,你这是故意给我难堪吗?现在好了,全桌没人喂粽子的雌性动物就我一人了,你让我这脸往哪儿搁?”段月瑶说完还使劲儿拍拍脸。 Jerry被逗笑了,“你这是说给我听呢,要不我给你扒一个?” “别光说不做啊,我就等你呢。” “啊呦,太烫了,我不行,你要么等会它凉了我给你扒个,要么就别等我了。” “怂玩意儿,等它凉了我还要你扒,我自己不就行了。都是男人,别人咋就都没事。吃不到急死我了。” Jerry装作没听见。 吕茶端起自己餐盘,“要不吃我碗里的吧,一会儿凉了你再扒一个还给我。” “好嘞。”段月瑶夹走没二话。 陆凌晓眼神略不自然。他也觉得很烫,忍着烫扒完只是为了吕茶。换成别人的话,就不值得。 老板娘又陆陆续续端上来几个菜。 “这也太多了。”蔡思思瞠目结舌,八个人怎么吃得完十六个菜。 “今儿个天不好,你们没玩尽兴,就多吃点,多吃一会儿,不够我再做。”老板娘面露歉意,这伙儿年轻人在屋里闷了一天了,山间秀色半分也没看到。 “有我在,你放心。”段月瑶拍着胸脯保证。 吕茶意兴阑珊,伸手去夹离自己最近的菜,一盘汁水浓郁的大肉丸。 杜放立马抓住吕茶的手腕,轻声说,“有芹菜。” “诶?看起来不像有芹菜。”蔡思思不相信地夹了一颗块放入嘴里,立马说,“芹菜的味道。剁碎了裹里面的。” “吕茶你不吃芹菜吗?”Jerry好奇地问。 “过敏。” “芹菜也会过敏?!”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有一次下午茶王纾婕拿了盒饼干给我们吃,神神秘秘的说是特殊口味特别好吃,保证我们没尝过。结果就是芹菜味的,吕茶下午就不行了,起荨麻疹去医院了。”段月瑶嘴里塞得满满的,但完全不影响她的表达。 “这么严重!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本以为看见芹菜了不吃就行了呗,所以就没当回事儿,没想到……”有如此别出心裁的菜式。 “你还对什么过敏,说出来我们好帮你把把关。” “没别的了,再就是不能吃太凉的东西,不然肚子疼。”吕茶挠了挠头,冲大家感激地笑笑,“多谢关心。” “这次多亏杜部长,话说回来,今晚要是谁不舒服可就死定了,大晚上还下暴雨,怎么送去医……” “蔡思思你能不能说几句好听的。”段月瑶不满地打断她,女人这张破嘴说倒霉的事很灵的。她屡试不爽。说着千万别忘设闹钟,准忘,说千万别堵车,准堵,说千万别迟到,准迟,说老板千万别在,准在…… “思思这也是关心大家。”查理乔赶紧打圆场。 陆凌晓一言未发,兀自倒了杯酒。 这种默契与了解是他望尘莫及的,这是十年相守换来的熟悉和亲密,是琐碎生活积累的羁绊和情感。 他既羡慕又嫉妒。既捉急又无能。 第 29 章 大家说说笑笑,一顿饭竟吃了三四个小时。 酒足饭饱,段月瑶打了个嗝,才想起今晚有大事没干。“行了,都吃好了就各回各屋吧。外面大风大雨的也不能出门溜达,大晚上的都回屋干点正事吧。” 这番话说到了查理乔心坎里。 早上,查理乔精心挑选了袜子的颜色,和内裤很搭,心中也暗暗期盼着有一天,比如今天被思思称赞。为此,他无时无刻不准备着。 “回去也没事干,不如再聊会儿。”蔡思思明显不想回去,没有网络也就算了,下午打开电视只有三个台,她都快崩溃了。回屋干嘛去啊,还不如大家一起聊天开心。 “小段说的在理,”查理乔表情严肃。 “我说蔡思思你要是精力这么旺盛,就帮忙把盘子刷了,大家都想回去了,是不是啊查理乔?” “是。是。” 即便稍微惹得蔡思思不开心,查理乔依旧支持段月瑶。先回客房,只要能找个机会把宁素弄走,说不定今晚…… “查理乔你快擦擦口水,恶心死了,”段月瑶伸手在查理乔眼前晃了晃,虽暂为同盟仍不免嫌弃。 “那就回吧。” 蔡思思一脸不情愿地往楼上爬,宁素安静地跟在后面。 陆凌晓最后起身,“吕茶,可以陪我喝杯茶吗?” “喝茶?”吕茶蛮喜欢喝茶的,也老早就知道陆凌晓精通茶道,技艺了得,况且回去也没事干,便欣然同意道,“好啊,不过茶具没关系吗?” “老板是爱茶之人,如果问他借应该是有的。” “你怎么知道老板爱茶?” “接待室里有一茶罐,我早上路过时仔细瞧了瞧,是上好的西湖龙井,能买到这种茶的必定都是行家。” “哇哦,”吕茶花痴地看着陆凌晓,不愧是学长。 “那走吧,我们去问老板借套茶具,再顺便讨点西湖龙井来喝喝。”陆凌晓眉眼如画,笑若春风。 学长就像阳春三月的太阳,好温暖哦。吕茶的少女心随风荡漾,不自觉跟了上去。喝学长亲手泡的茶,那可是大学时吕茶的梦想呢,虽然这么多年后才实现,不过也总算要实现了。 吕茶笑得美滋滋的,一跳一跳地往接待室走,陆凌晓看着她,觉得这是一整天最好的事儿。 “吕茶!!!你给我站住!” 吕茶吓了一跳,回头呆愣愣地望着段月瑶,“月瑶你干嘛?” “你要去哪儿?” “学长请我喝茶,所以我们去喝茶啊。要不要一起?” “喝你妹茶,快跟我走。”段月瑶挤眉弄眼地冲吕茶做口型,希望能以此唤醒她丧失的记忆。“僚机!僚机!” “啊!”吕茶如梦初醒。记忆唤醒成功!怎么办,她已经答应学长了。问题是,她也答应段月瑶了。 相比于给段月瑶当僚机,她更想喝茶,那可是学长泡的茶。 “啊什么啊,快跟我走。”段月瑶过来就抢人,拉着吕茶就要走。茶可以改日再喝,但Jerry不能改日再上。 陆凌晓不明白她们之间约定了什么,但他不能放吕茶走。反手扯住吕茶的另一只胳膊,心里虽不悦,但依旧保持绅士风度,“我能知道怎么回事吗?吕茶刚刚答应我……” “陆部长,既然您问了我就实不相瞒了,今晚的事儿非常重要,关乎我终身幸福,还望成全!” “那也该听听吕茶的意思。” “对,是该问问,吕茶,你什么意思?” 段月瑶严肃地看向绿茶。 吕茶太了解段月瑶了,她表面上是问问,事实上压根就没给选项。况且,吕茶的确答应段月瑶在先。“学长,不好意思,等以后有机会我再……” 段月瑶听罢就蛮力拉走吕茶,陆凌晓无论多不情愿,还是松开了手,悻悻地看着二人迅速闪回客房。 “哎呦,为了你,我连学长都得罪了。” “这算什么得罪。”段月瑶满不在乎,在她宏伟的撩汉大计中,得罪一两个部长不算什么。 “说吧,怎么当僚机。” “可简单了,不用你帮我吹牛,只要我把杜部长骗过来,你控制住他两小时就行。” 这可一点也不简单。 “我现在和杜放关系很不稳定,我说话他都不理,你让我怎么控制他?” 两分钟都有难度,别提两小时了。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什么?”吕茶脑海里快速浏览段月瑶说过的话,奈何太多,已然当机。 “做人要勇于挑战自我。” “你什么时候说过?!” “这不重要,反正一会儿绝对不能让杜部长回自己房间!”段月瑶目露凶光,磨刀霍霍向Jerry,临出门前,还不忘叮嘱,“控制住他,用任何方式,你!听!懂!了!吗!” 吕茶茫然地点头。 第 30 章 要拿什么控制住他,吕茶在屋里不安地踱着步,缚龙索?捆仙绳?混天绫?天上老君的炼丹炉? 这玩意儿连只猴子都关不住,肯定不行。 吕茶绝望地滚到床上,欲哭无泪,僚机难度太高,无法胜任啊。 “哔”的一声,房门开了。 “对,吕茶肚子疼得厉害,她说你有办法。你快去看看吧,就在里边儿。” 段月瑶一本正经儿的瞎说,吕茶一个激灵,已经开始了吗,我还没准备好! “咳,吕茶啊,杜部长来了,你有啥事跟他说,我先走了哈!” 咔嚓,房门合上的声音。 杜放缓步往屋里走,聪明如他不可能看不出异常。只见吕茶趴在床上,用枕头捂着头,他便笑了,调整语气,尽量不动声色平和地说,“听说你肚子疼。” 对,肚子疼。这招儿虽烂,但有一招算一招,只能凑合了,吕茶赶紧一只手捂住肚子,尽量痛不欲生地说,“哎呦,疼死我了。” “要去医院吗?”杜放见招拆招。 “不用!我坚持一下就好了。”可不能让他送我去医院,吕茶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蜷缩身体,“感觉好点了,但还是很痛。” “哦,那我陪你一会儿吧。”杜放配合地坐到床边。 咦!吕茶哼唧了几声,偷瞄一眼靠在床头的杜放,又赶紧再哼唧几声。说杜放能被吕茶骗住,连吕茶自己都不信。蒙着头又趴了好一会儿,吕茶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直起身子,把枕头一甩,崩溃地说道,“捂死我了,多一分钟都坚持不了了。” “谁让你非抱个枕头,不热才怪。” “有个枕头挡着脸,我压力能小点。” “肚子不疼了?” “……还有点……” “段月瑶让我几点回去?” “十一点以后……你都知道啦???” “很难猜不到。” 吕茶坐到杜放身边,也靠着床头,顺手拿了个枕头塞在身后。“那你还挺配合,我是被她威逼利诱来的僚机,非常不情愿。” 如果这屋里不是你,我也非常不情愿。杜放在心里回答。“没什么配不配合,成人之美而已。”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他一份私心陪吕茶,一份私心想看那两个人出丑而已。 吕茶和杜放并肩坐着。 “我发现你最近老是不爱搭理我,我得罪你了?” “没有。” “那为什么?” “我没有不理你。” “你有!”吕茶咄咄逼人,盯着杜放,她今夜执意要一个回答。如果真如段月瑶所说,杜放准备步入人生新的阶段,要和别的人建立亲密关系,疏远回避无可奈何,亦无可厚非。但吕茶希望杜方可以亲口告诉她,这样才甘心。“如果你有什么人生打算,不要瞒着我,我们这么多年朋友,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但你什么都不说就让我出局,我是很有意见的。吕茶心底补充道。 杜放沉默。吕茶坚持。 屋外雨似瓢泼,风和着雨横冲直撞,疯狂地嚎叫着,嘶吼着,好像要发泄什么。天却压得很低,一片漆黑,又好像在遮掩什么。 闪电劈亮半边乌云,一声惊雷乍响,吕茶“啊”的一个哆嗦吓得不轻。杜放几乎是下意识地揽住吕茶,安抚道,“别怕,有我在,别怕……” 吕茶乖乖依偎在杜放肩头,抓着他的衬衫紧紧不放。他的味道,让她倍感安心。 “你别走。”吕茶小声呢喃。 窗外电闪雷鸣,陆凌晓斜倚在窗前,暴雨一盆一盆地浇在玻璃上,刚刚的惊雷照亮了半个山,晃得他眼睛痛。他不知道吕茶答应了段月瑶什么,但他看见杜放进了吕茶房间。他揉了揉眼睛,心里苦着,嘴上笑着。 “小伙子,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坐这儿啊?” “睡不着。” “这雨下的真够呛,没完没了。” “老板娘,有酒吗?” “有。等我去给你拿。” 第 31 章 “学长,上周真是太抱歉了。”吕茶捧着陆凌晓送来的热巧,越发愧疚了。不知何时才能再喝上学长泡的茶。 “没关系。” “作为补偿,跟你说个好玩的。” “洗耳恭听。” “学长还记得Jerry吧,就是那个浑身上下紧绷绷还有点小帅的健身教练。段月瑶那家伙本来想趁雨天拿下他的,结果你猜怎么样。” “怎么样?”陆凌晓是个绝佳听众,他永远不会让你冷场。 “他是Gay. 段月瑶半夜回来的时候心都碎了。”吕茶小声说。这几天每每想起来吕茶都要笑一会儿,可惜当时不在现场,不能亲眼目睹段月瑶逼Jerry说出性取向时的精彩画面,第二天两人间迷之尴尬也是全程亮点。 “所以那天是她叫你……” “她叫我给她当僚机。” “僚机?”陆凌晓小吃一惊,“我以为只有男人间才有僚机一说。” “恩,对,杜放也当了两个小时僚机,可惜主机坠毁了。” 陆凌晓释然地笑了笑。 “对了,学长,查理乔晚上老实吗?”吕茶一脸□□。 “我不知道,等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睡熟了。” “学长你干嘛去了?” “喝茶。”陆凌晓似笑非笑地看着吕茶,看不出情绪,明眸皓齿,朗若清风。 “学长我错了,你原谅我吧,这样好不好,你再提一个要求,我肯定答应。”吕茶叩头认错,伸出一根手指,眼神诚恳。 “什么都答应?”陆凌晓故意调笑道。 “当然。”哪儿还有脸挑剔。但吕茶坚信温柔善良的学长一向正人君子,肯定不会提出过分要求。换成杜放就不一定了,那家伙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做我女朋友吧。” “诶?!” 陆凌晓注意到吕茶眼神从不敢相信变成惊恐,立刻大笑着拍拍她的头,说,“傻丫头,下次还敢不敢胡乱许诺?还敢不敢什么都答应?” “学长,你什么时候开始,也学会这样欺负人。”吕茶埋怨又责怪地推了推陆凌晓肩膀,心底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说不清为什么会紧张的不成样子。如果曾经的她听到这句话,会激动得跳起吧。如今的她居然谢天谢地这是个玩笑。 时间如斯,到底改变了多少情怀。十年岁月,早已物是人非。 吕茶没由来的抗拒,是十多年的生疏造成的鸿沟,亦或是别的。她总是说喜欢学长,说了十多年,却从未付出过实际行动。杜放说吕茶没出息,吕茶自己也这么觉得。 “接连两次履行不能,称得上恶意毁约,你的信誉度受到了致命影响,有所下跌。” “学长,你要是这么文明地耍流氓的话,那我也不介意简单粗暴不要脸啦。咳咳,补偿失效。” 陆凌晓好似并不介意,不说话,只是看着吕茶笑。 “学长,你认真点!好好提个要求。”说到底,吕茶还是过意不去。 陆凌晓略一沉吟,“那……下周末陪我去逛街吧。” “遵命!” 陆凌晓笑而不语,那就再慢些,再慢些找回曾经的距离。只要表白便被接受的距离。 “学长要买什么?” “同学会,不知道穿什么。” “学长你帅裂苍穹,穿什么都行。” “还是要得体一些,所以周末我来接你。” “恩。等你电话。” 陆凌晓待吕茶走后又坐了一会了。他刚刚,从头至尾,都很认真。 第 32 章 周五的傍晚,悠闲惬意。 吕茶瘫在沙发上,想着心事。段月瑶说得不无道理,单身女子不能一直赖在单身男子的家里,但也真是没地方去。拜托段月瑶找室友的事儿,迟迟没有结果。难道真的要和素昧蒙面的陌生人共用一个厨房和浴室,亦或是去稍微不便利的街区租个一室户,还是要掏出大半工资维持现有的居住环境。 难以取舍的同时,吕茶也意识到,她拿着丫鬟的收入,却一直有幸过着公主的生活,无论是曲织梦还是杜放,都为她提供了与现实不符的现实。所有平凡的人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大城市里都必须学会取舍,大多数打拼的年轻人都选择放弃生活品质,而留住钱。 吕茶感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你看到我的移动硬盘了吗?黑色的。”杜放从卧室走出来问道。 吕茶当然看到了,最近房间都是她在收拾,常年给杜放打扫的家政阿姨每周来家里时,看她的眼神都充满焦虑。以前,杜放虽然不算邋遢,但毕竟不会主动去洗衣服,更不会擦灰扫地做家务,但吕茶会,并且托曲织梦的福,她很擅长。阿姨每次开着电动小摩托车来和吕茶喝喝茶聊聊天,满怀歉意地待上一个小时再打包一盒吕茶硬塞进来的饼干点心赶往下一家,不过最近已经两周没来了。 吕茶勤快的道理很简单,一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住人家里哪儿都短,二是她真的把这里当自己家,她也不想抢阿姨生意,但忍不住收拾。 “怎么了?想看小黄片儿了?”吕茶打着趣,起身去拿。 杜放不回答,转身坐上沙发,塞进嘴里一颗葡萄。 “听说你们那届要办同学会。”吕茶用脚踹了踹真皮沙发,提示杜放她正在提问。按理说,杜放这种大学里的风云人物,必定被列入“出席”的名单里。怎么都不见他提起。 消息倒是灵通。杜放吐出葡萄皮。 “你肯定会参加吧。” 杜放点头。 “那你打算穿什么去?” 杜放奇怪地打量吕茶,“为什么这么问?” “前几天答应学长去买参加同学会的行头,所以我打算提前做点功课,不然明儿个一问三不知多没诚意啊。”吕茶答得坦荡。 杜放放下果盒,端起吕茶自制的葡萄汁,“每个人情况都不一样,想必他心里早有了打算。” “难道不是找我当参谋吗?” 他是在找你约会,你难道真的察觉不到吗。杜放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吕茶,轻轻抽出吕茶手里的移动硬盘,起身说,“你房子找好了?什么时候搬出去?” “那个……还在找……” “有麻烦?”杜放明知故问,他怎会不了解一个单身女子租房子的难度系数。但无路可退,陆凌晓的心思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多行不义必自毙。杜放看来,这话用在自己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找不到太合适的……”吕茶犹犹豫豫,张了几次嘴才勉强说出口,“……那个,你看啊,我也暂时……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能不能先住你这儿,我给你房租,等我找到了就搬出去,尽量……尽量快点。” 吕茶脸涨得通红,越说声音越小。房主撵房客,天经地义,房客死赖着不走,实在很丢脸。但形势所迫,这些年从未被租房困扰,所以毫无经验也毫无头绪。考虑到与杜放十多年的交情,吕茶觉得情急之下胡乱找个地方,远不如这里踏实安心。 “房租?”杜放皱眉。 “房租贵点也没关系,”吕茶绞手指,咬嘴唇。反正杜放也是自己人,工资都给他也不心疼。“我知道这里是高档小区,租金肯定不便宜,你给我留个吃饭的钱就可以了,要是还不够,我先欠着,到时候拿年终奖还你……” “你觉得我撵你走是因为房租?” “不是不是不是,”吕茶意识到和杜放谈钱极伤感情,小脑袋高频摇头,一双小手也努力配合,增加否认强度。“我刚才欠考虑了,你千万……千万别生气……我这不是着急瞎说么……你别生气就好,别生气……” 这次是她有错在先,认错态度一定要良好。吕茶自知理亏,一口一个对不起。如果杜放在她面前说出刚才的一番话,她一定会暴跳如雷,觉得很伤心。 杜放的心被攥得生疼,呼吸都有些困难。为何要如此为难她,要她低声下气乞求收留。他恨不得她一辈子理直气壮地住在自己家里,给这个家当女主人。 可十年了,若说杜放的日夜相守是执着,那陆凌晓的念念不忘就更执着。 他自私地盗取了他们十年的幸福,不能再多了。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你可以住在我这儿,多久都可以。” “不会太久,我一直在找房子。”吕茶转而又开心得意地说,“我就说你会帮我的,要是连你都……” “下周,”杜放打断吕茶,“我会搬出去。” “你说什么?!”吕茶的笑容还未褪去,僵在脸上极其滑稽。 “我最近很忙,想在公司附近租套公寓。”杜放第一次说谎。水平烂透了,毫无技巧。 “很忙?有多忙?你家离公司开车一刻钟而已。” 杜放不再回答,说谎果然不适合他。 吕茶的眼睛算大但不算很大,黑白分明很有灵气,泪水蓄在眼眶里雾气蒙蒙,映着灯光,打着转儿,终于超出睫毛的承受,落了下来。 杜放别过脸,背对着吕茶,他无法直视吕茶,那是他的天使,每一滴泪都是凌迟。 吕茶想问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要做一生的朋友吗?张张嘴,发不出声,吕茶想起了段月瑶的话,失去了所有底气。吕茶和杜放,无论人生,还是两人间微妙的关系,或许真的该走进下一个阶段。 杜放是发起者,吕茶必须接受。 “我知道了。我下周就搬。” “我说了你不用搬。” “我本来就该走,总不能把房东撵出去。” “我说的话你没听懂吗?” “听懂了。”就是因为听懂了,所以才要搬出去。吕茶强自控制情绪,尽量稳住声音,但没什么效果,“不管怎么说,我……我也该走了,都住你这儿两三个月了,哪有这么……厚脸皮的人。是我太自私,一直没考虑你的感受。让你为难我也挺难受,我会尽快,一定会在下星期搬出……房子其实不难找,就是我要求太高……” “我说了你不用搬。你一个女孩子搬去哪儿?和不知底细的人合租你知道有多危险吗?就算你出去租一室户,周围的治安不好怎么办?好一点的小区租金贵,你交了房租后还剩什么?你不是一直说要存钱吗?” “都怪我没出息,工作四年还是个中级助理,没什么起色,我以后一定努力挣钱……” “我说了!你不用搬!!!”杜放突然疯了般说道,他的肩膀发抖。吕茶妄自菲薄的话语,吕茶压抑颤抖的声音,都像匕首刺入杜放脊背,疼得他站不稳脚,直不起身。对于吕茶,他已经做过足够多伤天害理的事了,不能再多,至少不想多这一件。 “可是别人都没问题,我也……”应该没问题。 “我不管别人,我只管你!” 杜放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失控,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即使刻意隐瞒,也藏不住关心。像压入水缸里的皮球,稍不留神就挣脱束缚,弹回水面。 吕茶迷茫地盯着杜放,他背对着她,看不清情绪。这次换作吕茶沉默不语,她在考虑要说什么好呢。逼她走的人是他,关心她的人也是他。她不懂杜放在想什么,一直都不懂,从来都不懂。 杜放身姿挺拔,墙上的影子也如出一辙,可墙上的影子叠着地上的人,映在吕茶眼里显得无比落寞。他在想什么,他想我怎样,吕茶不知道杜放到底要她怎么做,搬也不是,不搬也不是。她很想单纯地和他在一起,陪着他,陪着自己,不以任何名义。 许久,吕茶从后侧环住杜放的腰,将脸贴在他后背上,眼泪落到衣服上,瞬间晕开一滩。她轻声轻语,似问似答。 “杜放,我总是不懂你。是我太笨了吗?” 第 33 章 “怎么一直心不在焉?”陆凌晓趁红绿灯的功夫,侧头问吕茶。从早上开始,吕茶就兴致缺缺。“有心事?还是不愿意和我约会?” “约会?”居然是约会。吕茶这才意识到她不该把昨晚的情绪带给无辜的学长,歉疚地说,“不好意思,我没休息好。” “怎么了?” 吕茶低头不语。 红灯变绿,陆凌晓松开手刹。 “学长,你有认识的学妹想合租的吗?” “我也不清楚,你要搬家?” “恩。”吕茶无奈地叹口气,既然选择开口求助,就尽量挑能说的说,“室友走了,我一个人承担不起房租,所以得搬家。” “哦,我帮你打听一下。” “谢谢学长。” 是绝对不可能再留在杜放家里了。 吕茶想起昨夜的事情就懊恼不已,恨不得原地爆炸。她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抱住杜放,结果被杜放一把推开,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杜放惊慌失措的眼神,存在于吕茶每一条神经里,无论神经中枢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反馈,都会强行回放一遍。吕茶无数次想起那眼神,杜放好似躲避蝗虫般躲避着她。 怪我不知分寸越了界,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吕茶使劲抻了抻懒腰,长长地出了口气,似乎抽出了体内所有烦闷气息,打开车窗,一阵凉风扑面而言。 入秋了,温度还是老样子,但风变了,不再热乎乎的,而是夹着凉意。 季节交替,是必然的,不可阻挠的。 就算再怀念夏日的裙角,也该尊重秋天的到来。吕茶一直被杜放小心呵护,加上自身小富即安的性格,她一直像个不愿长大的孩子。 如果成长是必须的,吕茶虽然不愿意,但也不畏惧。 “学长,你穿这个好看。” “学长,你穿这个也好看。” “学长,你别脱,让我拍张照。” …… “学长,你怎么穿什么都好看。”吕茶瞅着一大堆衣服发愁,无法抉择。“怎么选啊?” 陆凌晓换上自己的衣服,边往外走,边笑呵呵地系着袖扣。他喜欢看她替自己挑衣服的认真样子,更喜欢她看见自己走出试衣间时的崇拜眼神。 一旁的店长也无奈而真诚地附和道,“是的,每次遇到这么帅气的顾客,我们的专业知识就显得很鸡肋,毫无帮助。” 恩。吕茶无比赞同地点点头。不愧是学长。 陆凌晓宠溺地拍拍吕茶的小脑袋,对店长说,“要这件衬衫,和这套西服。” “先生好品味,这套西服两粒扣短襟设计,配上金线锁边,既不刻板严肃,又不过分随意,出席聚会最合适不过了。” 哇哦。吕茶无比赞同地点点头。果然专业。 “另外,领带?” “请随我来。” 每款领带都不一样,又都差不多,吕茶实在看不出哪条领带和哪件衣服更配一些。陆凌晓正和店长探讨适合的图案,不能太张扬,也不要死气沉沉,吕茶也努力装作听得懂的样子。果然,学长心里早有了打算。 最终敲定一款抽象图案的藏蓝色领带,金丝斜线,穿插着红纹,的确好看。 大功告成。吕茶松了一口气,刚才一直担心被问意见,她屁都说出不来。 “对了,我们店里最近有很适合二位的活动,有兴趣参加吗?” “什么活动?” “但凡在店里同时购买领带和同款连衣裙,就可以享受全款八折,力度非常大。” “和领带同款的连衣裙?”吕茶很是好奇。没听说过。 “请稍等。”店长从不远处的展示架上取下一条剪裁利落的连衣裙,“就是这款。” 吕茶仔细端详,藏蓝色的连衣裙腰线收得极美,配上领口的一粒金扣,温婉内敛,真丝表面浮着一层弱弱的金色光泽,当真漂亮。“真的和领带是相同材质。” “是的。”店长一手托着连衣裙,耐心讲解道,“民国时期,女子流行自己买布匹找师傅定制旗袍,而男子若能讨得心爱女子做旗袍时余下的边角料来做条领带,是最浪漫的事儿。我们店就是希望突出这一主题,寓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吕茶脸红,店长显然是误会了。 “试试吗?”陆凌晓低头问吕茶。 吕茶尴尬地摇头。 “不喜欢?” “当然不是。”衣服这么美,怎么会不喜欢,吕茶只好找个借口搪塞,“今天没有购物打算。” “就算没有也可以试试。”店长真诚地建议道,“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说得在理,去试试吧。”陆凌晓也不掩期待。 “好吧……” 试衣间里的吕茶迟迟不敢拉开帘子,先深呼吸两下。万一不好看怎么办,等在外面的人可是学长,简直生不如死。万一好看怎么办,大四位数的连衣裙,她下不去手。 就不该进来试衣服,立场太不坚定。吕茶悔恨地自言自语。说什么都晚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能试衣间里躲一辈子,早晚得出去。 吕茶一咬牙,拉开门帘。接下来是屏住呼吸的十秒。 吕茶内心活动剧烈,要不要先看看学长的反映,算了,还是先看素质过关的店长的反馈吧,不对,难道不应该先看镜子吗?! 陆凌晓痴痴地看向吕茶,灿如春华,婉若清扬,在他心坎里绝世而独立,好一会儿才重重吐口气,轻声说道,“这条裙子要了。” “好的先生。” 诶?!吕茶还没敢看镜子,怎么就要了?! “学长,我……”买不起啊! 陆凌晓走到吕茶身后,双手轻轻搭上她双肩,将长发捋向一边,对着镜子里的另一个吕茶真诚夸赞道,“你真美,刚刚我都忘了呼吸。” 吕茶望向镜中的吕茶,与她对视,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女人。 镜子里的吕茶优雅安静,笑得从容,藏蓝色极衬肤色,奶白似玉。胸围立体,腰身贴合,凹凸有致,性感而不低俗。褪去了幼稚的眼神,还有试衣间里的牛仔裤白球鞋,吕茶突然明白杜放口中精致的意思,不是肤浅的口红眼线睫毛膏,不是旁人口中的名牌度假下午茶,而是由内而外的自信与骄傲,敢于追求幸福,敢于面对失败。 从拉开帘子的那一刻开始,吕茶不再是大女孩,而是小女人。 吾家有女终长成,一眸一笑惹春风。 欢迎你,这世上的另一个我。吕茶笑着对镜子里的她说。真可惜,一直希望我变得精致的杜放,没能第一时间见到你。 第 34 章 “学长,我还是把钱给你吧。”吕茶抱着手提袋,特别纠结。 “给我什么,我又没花钱。” “几千块的裙子不便宜,我不能收。” “因为这条裙子,我的衣服打了八折,省下来的钱比你的裙子还多些,你要是坚持给我钱的话,那我也只好给你钱了。” “别!”看得出学长执意不收,吕茶只好放弃。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平白得了一条裙子,吕茶心里头别扭,但还有一件事更别扭,她貌似和学长买了情侣装。 “今天的日本料理好吃吗?”陆凌晓随意地打开话题。 “好吃。尤其是那个土豆沙拉,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比我做的还好吃。” “你会做土豆沙拉?” “何止,我会做的可多了!”说起自己强项,吕茶洋洋得意。 “你会做给我吃吗?” “当然,等房子的事情搞定了,我邀请一堆人来家里庆祝一下。” “那你会只做给我吃吗?” “好。”吕茶轻轻点头,“不过我不知道学长爱吃什么。” “没关系,来日方长。” 吕茶又别扭地笑笑没再接话,她不知该说什么。 每分每秒都有几万辆车子穿梭在这个城市明亮的夜里,但其中总有一两辆驰行在不知去哪儿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咦,学长,你开错了吧,这不是我回家的方向。” “没错。” 一语双关。吕茶应接不上,用不满的眼神讨伐陆凌晓。 陆凌晓爱极了她的可爱模样,“刮目相看,我以为你不识路呢。” “学长你少笑话人,我这么冰雪聪明,怎么看都不像路痴。” 陆凌晓被吕茶逗笑,在拐角停下车,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吕茶的头发细细软软的,触感极佳。“乖乖等我。” “诶?!学长你去哪儿?” 没等吕茶问出口,陆凌晓就下了车。吕茶一个人坐在车里,左瞧瞧右看看,甚是无聊,开始胡思乱想。这段日子,学长变回了最初的学长。不再仅维持必要的交流,不再仅说些必须要说的客套话,而是变回了她记忆中鲜活的学长,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个中缘由她说不清,但重新做回朋友是好事情,不必在意细节。 她和学长的关系也变回很久以前的样子,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或者说,更胜从前了。吕茶并不愚蠢,她能感受到学长炽热的眼神和令人不解的焦急与热切,然而,吕茶越来越能明确感受到自己抗拒学长的心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刚刚学长的触摸,她本能地想躲闪,却理智地克制了躲闪的冲动。 她很困惑,她在抵触和学长发展成亲密关系,可这不正是十年来喜欢学长的她所期待的吗? “叮——”一条新消息。 陆凌晓走得太急,没带手机。 智能手机有一个很便捷的功能,即便锁屏也能预览信息内容。吕茶不是故意窥测学长隐私,但真的太显眼了,躲都躲不及。 凌晓,我后天回国,来接我!后面附加三个飞吻emoji。 是谁?叫得这么亲密?吕茶惊得张大了嘴巴。难道是学长的女朋友?不可能,学长单身是经过段月瑶权威认证过的,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一百二。学长的长辈?能这么大胆奔放地熟练运用emoji的人,想必不会是上了年纪的人。 话说,凭什么长辈必须上年纪啊,陆凌晓的堂姐隔着太平洋表示不服。 “想什么呢?” “学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给。”陆凌晓递过一杯热巧,凉意渐浓的初秋,最是温暖。 “谢谢学长。”吕茶感激地接过热巧,捧在手心里,感叹道,“学长,我就表达了一下我对热巧的喜爱,你就天天给我买,那要是我表达我对钻石的狂热,你是不是一天送我一颗啊?” “一天一颗?那就失去意义了。” “那怎样才有意义啊?” “一生一颗。” 陆凌晓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吕茶,说完朝她笑了笑,发动了车子。 热巧的温度给副驾的车窗蒙上薄薄一层雾气,吕茶透过雾气,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和杜放倚在操场边的看台上,口沫横飞地说着心事。 “总有一天,我的Mr. Right会单膝跪地,手举十克拉钻戒,向全世界宣告他爱我一生一世。” “想得美。” “好吧,如果是学长的话,一克拉的也行。” “哦。” “你呢?你会怎么和心爱的女孩子求婚?” “就问她愿不愿意嫁我。” “没有钻戒?没有单膝跪地?鬼才会答应你嘞!!!” 吕茶笑了。那夜就和今晚一样,天空上没有星星,只有月亮。 第 35 章 吕茶想来想去,还是拒绝与人合租,请假和中介看了一整天一室户,已累瘫。 能和她预算相匹配的一室户,如果位于市中心,只能用老弱病残来形容,物美价廉的一室户在距离公司一个半小时车程之外,两者之间的房子高不成低不就,性价比非常一般。好房子可遇不可求,可惜她最近运气不太好,没啥指望。 看来只能提高预算了。吕茶心里盘算着,径自回了房间。自从上次意外出格抱了杜放后,吕茶已经几乎不再去客厅看电视,尽量趁杜放回家前匆匆做好饭,简单打扫下卫生,就赶紧回房间。 和做贼一样,这感觉太难受了。 吕茶抱着一丝侥幸,拨通电话, “喂,中介小刘吗?对,是我,就是看了一整天那个。你看如果预算再多加一千块,市中心有没有好点的?加一千块没用啊,那得加多少?三千才能上个档次?!呵呵呵,那我再考虑考虑……你让我快点拿主意,可你推荐的那个也太破了,我知道不能太挑,可……好吧,我最晚明早给你答复。再见。” 吕茶一筹莫展。 开门的声音,脚步声,关门的声音。吕茶贴在墙上,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她暗含期待,希望杜放可以敲敲门说,出来吃饭吧,我不介意了。 可惜没有。 不管怎样,先搬出去再说吧。 吕茶终于下定决心,拨通电话, “喂,中介小刘吗?对,又是我,就刚才打电话那个。那个离公司最近的老房子,我决定租了……” 付三押一,吕茶兜里的存款差点不够。好在一切顺利,中午不到就各项手续全部搞定。 这么破的房子还敢租这么贵,吕茶握着钥匙老大不满。从牢窗大小的正方形墙洞里射进一束满含灰尘螨虫的阳光,打在一米见宽的逼仄楼道里,抬头望去好似一直延伸没有尽头,踩着吱呀吱呀的木台阶,拉开生锈的铁门,昏暗潮湿,墙皮脱落一地。 还好。吕茶自我安慰道。 晚上,听见杜放开门的声音,吕茶艰难地走出房间,笑着说,“一起吃晚饭吧。” “好。” 趁杜放脱下外套,洗手的功夫,吕茶熟练地摆上碗筷。 “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 杜放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醋味很重,甜很少,是他喜欢的独特口味。 “我找到房子了,明天就搬走。东西不多,还被织梦毁掉了一些,就更少了。所以……”不用你送我。吕茶本想说这句话,可她突然很害怕杜放压根没打算送她,明明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事,现在竟变得不敢确定,甚至不可企及,“……挺方便的。” “床单被褥我会洗干净,家政过来的时候会收拾好。以后……”吕茶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曾经关心他像呼吸那么自然,在他面前永远想到什么说什么,从不遮掩,如今看着眼前的杜放,恍若隔世。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以后照顾好自己。” “恩。” 杜放想问她新房子的地址,终是没问。 吕茶想告诉他新房子的地址,终是没说。 吕茶走后第一天,杜放和同事喝了些酒才回家,他以为这样会好些。 最愚蠢的是自以为是,最糟糕的是自以为没事。 开门的一瞬间,黑压压的房间,没有人点灯。以前吕茶怕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点开所有房间的灯。此刻的黑暗提醒并刺痛着杜放,他又是一个人了。 路过冷清的厨房,再没有人探着脑袋说“欢迎回家”,也没有香喷喷的饭菜和热乎乎的茶。扑面而来的空虚,撞得杜放一个跟头,他的心在胸膛里晃了两晃掉到地上,滚啊滚啊滚到沙发下,他赶忙去捡,却看到角落里吕茶遗落的发圈。 “杜放,你说这些发圈是不是都长了腿,我刚买了十根,现在又没得用!” 杜放靠在沙发上,家里太安静了。 他想她,发了疯的想,要了命的想,想得头痛欲裂,想得胃里翻江倒海,跑到卫生间,哇的吐了。 喝太多。 杜放躺在卫生间冰冷的地板上,像一条绝望地甩着尾巴的鱼。 他在喘息中□□,也在窒息中痛苦,他要死了,因为他的海洋搬家了。 第 36 章 电话。吕茶脱下手套,扶着板凳直起身,腰快要断了。 “喂。学长啊,什么事?” …… “哦,我已经租到了。的确有点仓促,不过还是谢谢学长。” …… “恩,一切都很合适。所以很快就定下来了。” …… “好啊,有机会过来玩。” 挂了电话,吕茶扫了一眼新家,漏水的卫生间和停水的厨房,擦二十遍也擦不出本色的地板,刷到天荒地老也刷不干净的马桶,点头认可道,“蛮好的,蛮好的,就是希望学长永远没机会来。” 小区破得像建国前,隔音效果差得像史前。 吕茶点亮所有的灯,爬上床,听了会儿隔壁的电视剧,深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吐出来。明天穿新裙子吧,纪念搬到新家的第一天。 老天赏脸,第二日秋高气爽,温度湿度配这裙子都刚刚好。 “哎呦喂,吕茶,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漂亮,隐藏得很深嘛!”段月瑶一抹口水,扑到吕茶身上就上下其手,摸摸这儿摸摸那儿,“这胸,这屁股,这小腰儿,爷儿要为你变蕾丝啊!” “有地址没?”蔡思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裙子。 就这样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吕茶引起了小轰动,从早上震到晚上,从前台震到经理室。不少同事要么路过她办公区的时候借机过来瞄一眼,要么特直率的点明来意上下打量品评一番,甚至有个别资深大妈让她站起来转个圈儿。 困扰啊。早知道就不穿了。吕茶悔不当初。 “月瑶,我以前很丑吗?” “不丑。” “那你们的反映会不会太浮夸。” “不会。” “诶?!” “是这样的,你以前穿牛仔裤配白球鞋,偶尔穿件衬衫口袋上还绣着小猫小狗小刺猬什么的,其实吧一点也不难看,反而特别有活力,但是!!!”段月瑶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吕茶的胸和屁股,“你今天特别不一样,感觉气质都不同了,就像是一夜之间,花骨朵开花变成女人了。” “是呀,我也是觉得有女人味儿才买的。之前你也说我老大不小快三十了,我就寻思转个型。” “主要是转得太成功了!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穿裤子了好么!通通扔掉!” “啊?!” 杜放隔着玻璃远远地望着吕茶,她美得像画一样。 “你今天特别漂亮。”LI一副欲言又止,不怀好意的样子。 “说点不一样的。”吕茶正在分发会议资料,一份一份整齐地摆在会议桌上。一会儿有个重要会议,她要提前准备。 “你谈恋爱了?” “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有人激发了你体内的女人味儿。” “我以前没有女人味儿吗?” “很少,更多的是少女味儿。” 外国人的汉语都这么奇怪吗?吕茶突然警觉地看着LI,“你不会在暗示什么吧?” “吕茶,Relax,成年人,这都很正常。”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反正你也不会跟我承认。好好享受,吕茶。”LI一脸坏笑,继续喝咖啡。 吕茶欲哭无泪。 “对了,或许不该提前跟你说,但你知道我要调职了吗?” 吕茶摇头,但想起他终于可以回家和妻子团聚,再加上可能会有一个大大的职位晋升,就由衷地替他开心,“恭喜你。” “谢谢。不过,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预定的继任者突然要辞职,所以变得很棘手。”LI边喝咖啡边盯着吕茶,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然后呢?” “一会儿开会就是讨论这个问题,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继任者,我必须继续留下,直到找到为止。” “那你家人怎么办?” “我不知道。所以我想,你或许能帮我。” “我?!”吕茶嘴角抽了一下,她,一个中级助理,公司附近的房子都租不起,能有什么办法。 LI放下咖啡杯,指尖在原木桌面上缓慢游走,犹豫再三说道,“我们内定的继任者是Sirius,你和他关系匪浅,或许知道他为什么要辞职。” 吕茶浑身发抖,手里的资料散一地,呆呆地看着LI。 会议室的空调开太低,好冷。吕茶就像□□着站在薄薄的冰面上,动一下就会掉入刺骨的冰水里。 “吕茶,你没事吧。不好意思,我太唐突了。”LI很歉意地拾起地上的资料,他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从吕茶这儿找到Sirius辞职的原因,薪酬待遇,部门矛盾,对手挖角……但吕茶的反应让他措手不及。 “对,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没关系,吕茶,是我该道歉。” “我可以请假吗?”说话间,吕茶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当然,我会让Cora准备会议,这本来也是她的工作,你好好休息。” “谢谢。” 第 37 章 自从搬出去,吕茶和杜放,没有任何联络,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吕茶放弃了给杜放打电话的念头,辞职这么重要的决定,如果他一开始就打算把她排除在外,那么问了也是白问。 她也不想知道为什么辞职。好的坏的,各种理由,都与她无关。 因为他,要坚决彻底地,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可恶的是,连去哪儿都不打算告诉她。 吕茶从未想过是这么彻底的失去,是这么决绝的离开,他可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啊。她妥协,退让,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怎么能一声不响的退出她的世界,他可是她最在乎的人啊。 她想不通。她不懂他。她的胸口很闷。 吕茶握着手机,编辑了几十条信息,写了删删了写,最近通话的页面,关了开开了关。她发着呆,想不明白,吕茶情绪濒临崩溃。突然邻居传来一声刺耳的咒骂,从上下左右的某一户人家,听得异常真切。 “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接着就是锅碗瓢盆摔碎的吵杂声音。吕茶胸口发紧,她使劲儿捶了几下,没有用。更用力捶几下,好痛,吕茶痛得掉眼泪。痛死了,吕茶止不住的掉眼泪。太痛了,她发不出声音,喉咙不知该吞咽还是呼吸,引发剧烈的咳嗽。吕茶痛苦地蜷成一圈,口水泪水混在一起,是不是真的要死了。然后在这狭小破旧的老屋里,慢慢腐烂,没人发现。 在地上躺了一夜,结果是重感冒。 高烧39度7,她不记得第二天早上自己是怎么打车去的医院,居然还记得带医保卡。 陆凌晓在床边安静地削苹果,他侧脸如琢,夕阳又镀上一层金边。 “醒了?”他喂她吃苹果。 吕茶摇头拒绝。 “医生说你体温暂时降下来了,再观察一晚就可以出院了。”他又削了一块很小的,容易吞咽,喂到吕茶嘴边。 吕茶没再拒绝。 “段月瑶说你住院,我就过来了。” “谢谢学长。” “真的要谢我,就别再叫我学长了。” 吕茶低头嚼苹果。 “叫我的名字真的那么难吗?” 因为发烧,嗓子又干又痛,吕茶咽苹果的时候皱了皱眉。 陆凌晓拆了一跟吸管,插进矿泉水瓶里,递到吕茶嘴边。 “喝水吧。” 陆凌晓从始至终都语气平和,没有出于关心的质问,没有出于担忧的责备。与人相处,他总是疾徐有序,张弛有道,一切力度都刚刚好。 学长还是十年前的样子,从来不强迫她做任何事情。这段日子的接触,即便迟钝如她,也渐渐明白学长的心思。可那句陆凌晓,吕茶怎么也叫不出口。 “算了,慢慢来。”陆凌晓动作轻柔地掩了掩被子,又将贴在吕茶额头上的几缕碎发捋顺,不让它们挡住她的大眼睛。 吕茶的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在陆凌晓手背上,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眼泪比路边摊不值钱的劣质香水还要廉价。 这十年来她常说她喜欢学长,如今学长主动示好,本该功德圆满,却为何频频躲闪。吕茶意识到,她喜欢陆凌晓,从来只是嘴上说说,从未有过行动。 或许,是十年的岁月梗在中间频频阻挠她。 这十年间,学长都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吕茶一无所知。她不了解学长。她一直沉迷于学长在她记忆中的样子,可时间流动,记忆累积,她在变,学长在变,唯一不变的是十年空白,残留在吕茶记忆中的陆凌晓还是老样子。 这十年陪着她的,是杜放。 吕茶不懂陆凌晓的亲近是何缘故,十年来淡漠疏离为何又突然表露爱意。也不懂杜放的疏远是何缘故,十年来形影不离为何又突然转身离去。 一个想靠近她抗拒,一个想离开她也抗拒。 三个人都毫无道理。 “学长,你为什么突然对我好?”过去的十年里,你去哪儿了? 终于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可陆凌晓还没想好答案。他修长的手指抹掉吕茶脸上的泪水,许久才开口,“没为什么。” 算了。吕茶别过头,不想说就算了。她不想为难任何人。尤其是学长。 医院的夜很安静,吕茶执意让陆凌晓回去。她还不能回应学长的付出,所以每一份恩惠都是压力。 吕茶盯着天花板,白天一直藏在角落的念头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冒出了头。 杜放知道吗,会来吗? 以前,每次吕茶生病,杜放一定在。 研二的时候,她在休息室等杜放,大抵是喝了冰水,犯了急性肠胃炎,肚子痛得几乎惊厥,后来据旁边的人回忆,人生头一次看到豆大的汗珠就是在吕茶的额头上。杜放直接从模拟答辩会场冲出来,抱起她一路跑到医务室,一边跑一边说,“别怕,有我在,别怕,我一直在……” 工作头一年,她非要大半夜去沙滩喝啤酒,结果脚被碎啤酒瓶划伤,伤口深可见骨血肉模糊,杜放的白T恤染成红色,他抱着她在路上狂奔,出租车司机看到浑身是血的杜放和吕茶都一脸惊恐不肯停车,杜放死命逼停一辆,司机迟迟不肯开车门,杜放一脚踹凹引擎盖,发了疯般叫喊,“如果你敢拒载,天涯海角我也会杀了你!”司机知道男的急红了眼,万一他怀里的姑娘出事,哪怕与自己无关也难免遭到报复,赶紧让他上车一路飙到医院。吕茶痛得快没了意识,她只记得杜放不停在她耳边说,“快到了,再坚持一下,有我在,别怕,别怕……” 有我在,别怕。 眼泪顺着吕茶的眼角流入发丝。 那个一直告诉她别怕的人打算走了,但没打算告诉她原因和去哪儿。 第 38 章 反反复复高烧一个星期,差点转成肺炎。大病初愈,吕茶脸上没太有血色。 杜放开门看到吕茶,震惊无以复加。 “没有预约就过来,吓到你很抱歉,因为以前住过一段时间,所以保安并没有阻拦我。”吕茶解释道。 杜放将吕茶让进屋子,摆上一双拖鞋。 吕茶站在门厅没有脱鞋,她觉得几句话的事儿,没必要太麻烦。 “有些话我只问一遍,虽然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但是不问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坐下说吧。”杜放希望吕茶进屋坐下,扶着门的吕茶看起来脆弱得像冬天干枯的麦秆,一掰就断了。 “不必了,我很快就走。” “那也先进来。” “穿脱很麻烦。”几天前,吕茶就换上了秋天的靴子,还裹了一条大围巾。临近十月,天冷了不是一星半点。 杜放叹口气,弯腰蹲下,解开吕茶绑的不对称的蝴蝶结,一环一环松开鞋带,将鞋脱下放在一旁,再去脱另一只。 吕茶低头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可以进来了吧。” 两只鞋整齐地摆在一旁,吕茶看看鞋,再看看杜放,她突然很想坚持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总听他的。于是赤脚站在门厅的地垫上,幽幽开口问到,“我想问你……” 入秋了,地上很凉。杜放去过医院许多次,隔着一堵墙,静静感受白墙另一面的她,又或者隔着一扇窗,偷偷看几眼病床上的她。 医生叮嘱她注意保暖,千万不能再受凉。他听到了。 杜放又叹口气,抱起吕茶,绕过门厅,慢慢朝沙发走去。 吕茶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安静地被他抱去任何一个地方。她或许在发呆,她发觉自己,到底还是妥协了。 医生告诫她注意保暖,千万不能再受凉。她从不配合。 她穿着薄薄一层病号服站在窗前吹冷风,她踢掉所有被子冻得发抖,她只是单纯地想,每次生病他都在,这次也不该例外。多病一天,他或许就来了。 吕茶坐在沙发上,她无数次坐过的地方。 杜放递给吕茶一杯温水,“按时吃药了吗?” 吕茶没有接,她来之前想问杜放好多问题,为什么要突然对她很冷淡,为什么要辞职,你要去哪儿,有什么打算……可见到杜放的那一刻,吕茶改变了想法,这些都不重要。 生病的七天,吕茶躺在病床上,想了很多,也逐渐意识到她在这段友情里已然犯规。她不知不觉“粘”上了杜放,她愚蠢至极地打破了二人间的平衡,她不知分寸的关心,习以为常的依赖,任性霸道的占有,全都越了界。 杜放迟早会爱上一个女人,然后娶她,二人余生相伴。所以吕茶想,杜放突然抽身退出的原因,大概是他不爱她,却意识到她依恋他。 杜放,我不想你离开,也不想离开你。如果你一定要喜欢上一个人,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吕茶缓缓抬眼,她最近瘦削了不少,显得眼睛更乌亮,虽然没了往日的活泼却依旧有神采,黑漆漆的眼珠盯着杜放,一字一顿地问道,“你……” ……喜欢我吗? “……还好吗?”她最终还是懦弱地换了问题。她不敢问,她怕覆水难收,她一旦问了这个问题,就再也回不去了。 杜放收回水杯,没有回答。 这在吕茶看来就是答案。杜放过得好与不好,都与她无关了。 吕茶笑了,她心情很空旷,也因为空旷而异常轻松。 “说正经儿的吧。我是来取通知单的,我之前把收件地址改到你这儿,所以有几张通知单寄到这儿了,所以我来拿一下。” 杜放起身,拉开几个小抽屉,在一叠单子里翻找。 吕茶听见落地钟“嗒-嗒”的声音,金属色的秒针沉闷而艰难地挪动到下一格,向人们宣告着又一秒钟的流逝。她以前嫌弃过它又笨又吵,杜放却取笑她毫无品味。如今看来,的确是她品味不够,这台将无形的时间具化成可感知的声音的老古董,有着最原始的力量。 杜放不知何时已回到茶几旁,将一小打通知单递给吕茶,他手指形状修长,骨节分明,曾被吕茶无数次夸奖。 “给你。” “谢谢。” 吕茶将通知单塞进皮包,起身打算离开。他还是不打算告诉她,他打算瞒着她然后一声不响地离开。这无疑在吕茶的世界里触底了,在吕茶的世界里满足了遗弃罪的所有构成要件,罪无可恕。她要把他锁在自己的牢房里,唾弃一辈子,埋怨一辈子,鞭笞一辈子…… 但同样地,也必须记挂一辈子。 杜放欲言又止。他想告诉吕茶自己辞职的事情,却开不了口,他不怕告诉吕茶他要辞职,他怕她问为什么。 “我哥前段时间打电话给我,说家里生意缺人手。”他试图做个铺垫。 “哦。” 吕茶反应冷淡,不感兴趣也不想多问,绕过杜放径直走到门厅,套上鞋,弯腰系上不对称的蝴蝶结。直起身的几秒钟,吕茶眼前一片漆黑,倚着门才勉强没摔倒。 跟在身后的杜放赶紧上前扶住吕茶,像羽毛一样轻巧单薄。她太虚弱了,杜放回身去拿钥匙,打算送吕茶。 “我送你。” “不用。”吕茶推开门,回头小声说。 “你等我穿鞋。” “我走了。”吕茶真诚地道别,随后合上了门。 “吕茶,你等……” 冰冷的合金防盗门在杜放脸前几公分处合上,那一刻,杜放感觉什么东西被夹断了,特别痛。 冰冷的合金防盗门在吕茶脸前几公分处合上,那一刻,吕茶那不值钱的眼泪又顺着因大病而不太活泼的脸蛋往下流,和往常一样没入围巾后消失,她擦了擦有些痒的脸,惊讶地看着残留在指头上的水痕,“这次的眼泪好烫啊……” 幽幽深处有扇门,门里是你,门外是我。我在门外轻轻敲,你在门里上了锁。 第 39 章 周六的下午悠闲惬意,吕茶接过陆凌晓递过来的热巧,也试着接受陆凌晓传来的温暖。 “学长,同学会是下个周末吗?” “恩。想去吗?” “你的同学会又不是我的,我哪有资格。” “你想去我自然有办法。” “当然啦,你是学长嘛,没什么能难倒你。话说你们那一届超厉害的,毕业之后学校里还流传着你们的传说。” “这我倒不知道。” “你肯定不知道,你去美国了。” 去美国了。听到这四个字,陆凌晓明亮的眸子黯然些许,“日子很快,对吧。” “特别快,我们已经认识整整十一年零……”吕茶歪着头,扒拉手指计算时间,“……零……” “零35天。”陆凌晓眺望河对岸的风景,貌不经意地说。 哦。吕茶裹了裹围巾,她自上次生病,这段时间一直怕冷。她开始明显意识到岁月在她身上的痕迹,快三十岁了,身体已大不如前。 “冷吗?”陆凌晓关切地问道。 “还好。” 市政斥巨资在河边修了条风景秀美的木栈道,一年四季人流不息,很受欢迎。不远处传来放肆的笑声,一男一女跑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招呼刚刚被他们捉弄的同伴快点跟上。被捉弄的男孩子并不气恼,欢快地追随他们的步伐。三人沿着木栈道一路向西,最后只剩下远远的黑影和不曾减淡的笑声。 吕茶使劲嗅了嗅,浓郁的青春气息。 她想起自己也曾这般轻盈过,与杜放一起在陆凌晓的可乐里掺酱油,她起初心里怕怕的,后来就乐在其中了。日子虽然短暂,但他们三个那么快乐。 “学长,你和杜放还有联系吧?” “不多。” “你知道他为什么辞职吗?” 陆凌晓知道,但他不会告诉吕茶,至少不应该由他来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 “问了也不会说。” “所以就来问我?”一向温文尔雅的陆凌晓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学长,我……”吕茶知错了。 陆凌晓的望着河面,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语调平和,“为什么你可以叫他杜放,却不肯叫我陆凌晓。” 这像是一句抱怨,又像是一句质问,但更多的是无奈。 “对不起,学长……” 风顺着河面刮来,带着腥味儿和尘土的气息。政府每年都掏钱治理,但母亲河的河水依旧浑浊。 “对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明天。” 陆凌晓难得开口,吕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你还没问什么事呢?” “学长拜托的事,什么都答应。” 那做我女朋友呢?陆凌晓笑了,她还是没心没肺地信任别人,屡教不改。不过,类似的无理要求没必要提两次,尤其在时机还不成熟的时候。 “我堂姐从美国回来想去参加一个体验班,两人以上才能预约,可她在国内没什么朋友,所以托我帮她凑个人头。” “体验班?关于什么的?” “感受大自然呼吸,探索内心深处,我也不太懂,和净化心灵有关。” “你怎么不去?” “男性不太方便。” “免费的?” “当然,不仅有司机车接车送,还管晚饭。” “那我就赏脸一去吧。” 说完自己咯咯笑了,吕茶一手捧着热巧,另一只胳膊搭在长椅的靠背上,一条腿盘在椅子上,另一条腿搭在上面自然垂下,可够不到地面,还有些距离,小短腿就自己愉快地荡啊荡…… 陆凌晓喜欢这样的吕茶,简单纯粹,美得干净而迷人。 第 40 章 体验课在远离市区的地方。 拉开车门,副驾驶位置上坐着陆凌晓的堂姐,还未等吕茶上车,就听她开口说道,“你就是吕茶吧,挺可爱的。” 漂亮的单眼皮上下打量着吕茶,这般毫不遮掩的观察,令吕茶异常紧张,乃至不知所措。 “您就是学长的堂姐吧。” “学长?!”堂姐讶然地望向司机陆凌晓,“她怎么叫你学长?” 陆凌晓不以为意,笑笑说,“她叫习惯了,不好改。” “哦。”堂姐耸肩外加小小地翻白眼,表示如果当事人不在意的话,她也完全能勉强接受。“我叫陆凌岳,他堂姐,大两岁。” 吕茶刚想叫堂姐,就被截住了话头。 “哦,对了,家里人都叫我大凌岳,你呢这么叫不合适,就和他一样叫我姐吧,千万别叫凌岳姐,我不喜欢。”说罢,陆凌岳朝后排的吕茶伸出友谊之手! “好的,我叫吕茶。”吕茶赶忙握住堂姐陆凌岳的手,生怕握晚了惹堂姐不开心。虽然她职场菜鸟一只,身上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有陆凌岳的气场,但她入职多年,以及女人间统称为直觉的某种外挂技能加成,吕茶很快就意识到堂姐是个刚出场的狠角色,得罪不起。她笑容真诚,元气满满,“以后请多关照。” 陆凌岳很满意地笑了笑,她气势凌厉,说话干脆,做事利落,杀伐决断转瞬间的事儿。小姑娘乍一看柔弱无骨,但一没因她略欠礼貌的举动而生气,二没因她强硬的作风而拘谨,相貌中等偏上一点点,只能说勉勉强强配得上陆家。 都市女强人都长这幅模样,吕茶心里暗暗筹划着,可不能怠慢了有钱人。 “小凌晓,两个小时后来接我们。” 噗。吕茶笑了出来。小凌晓是什么鬼。 “怎么?觉得小凌晓很好笑?” 我去。吕茶秒变严肃脸,小幅度摇头。心思被一眼看透又是什么鬼。 要说陆凌岳是人精儿恐怕没人有二话,她看人奇准,做人爽落,做事大方,专捡关键的说,从不在转外抹角旁敲侧击上浪费功夫,她不屑遮遮掩掩。全天下都被她撵在脚底□□,还怕有人忤逆她不成。 强势如她,除了精子,恐怕也没把男人放在眼里。 “我俩算是一起长大,你别看我只大他两岁,欺负了他二十多年。所以家里人就喜欢叫我大凌岳,叫他小凌晓,取笑我以大欺小。” 知识分子家庭就是不一样,连取笑都文绉绉的。吕茶感叹道。 “他这名字是老爷子翻了三天字典才给取的,凌晓寓意他像黎明前的太阳,明亮却不耀眼,温暖却不炽热,充满希望与坚持。” 吕茶赞同地连连点头。学长担得起老爷子的心愿,长成了和光同尘温润如玉的男子。 “而我的名字取自身凌五岳,俯览山河之意,老爷子希望我长大以后自有一番不输男人的成就。” 老爷子取名真有水平。吕茶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咋就不是我爷爷。 人与人之间的某些差距,一出生就注定了,更可悲的是后天还在不断加大。 “到了。”陆凌晓挂上手刹,回头对吕茶问道,“我两个小时后来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吕茶摇头,体验课一结束□□本料理店兑现管吃管送的承诺,她目前什么都不需要,“休想骗我,我会把一切战斗力都留在晚上,吃穷你。” 陆凌晓想在她的小脑袋上宠爱地拍两下,可碍于距离作罢,又忍不住嘱咐道,“等我。” 不等你我怎么回去啊。吕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很乖地点点头。 陆凌岳有奸商般敏锐刁钻的洞察力,小凌晓与吕茶微妙的关系让她吃不准到底是不是两情相悦,但堂弟那个傻小子动了真心是肯定的。 话说,体验课到底是什么?吕茶跟在陆凌岳身后走啊走,在九曲十八弯后终于拐进了一间教室。门上赫然写着四个字。 高!温!瑜!伽! 如果“呵呵”这两个字能写在脸上的话,吕茶会坚持不擦掉。 如果这事儿能中途尿遁闪人的话,如果这事儿能问得更仔细明白些的话,如果这事儿不是从学长口中说出的话…… 吕茶后悔到崩溃,她不得不脱光衣服换上免费瑜伽服与初次见面的堂姐坦诚相对,还要在40℃的桑拿房里以各种诡异扭曲的姿势彼此缠绕,她汗流浃背,她能感知到毛孔里渗出的汗液一点点汇聚成汗珠,顺着为数不多的腿毛成股下流,她还闻得到自己腋下的味道,以及听得到并不年轻的脊梁骨几声脆响儿。 哎呦喂,我的腰……吕茶挪出浴室的时候,陆凌岳已经穿戴整齐了。 “我刚刚仔细看了看你,”陆凌岳说话间瞄了一眼吕茶的胸。 吕茶努力让自己淡定一些,都是女人看就看了呗。可陆凌岳的那么小,她觉得很亏。 “我发现你身上,有几分Allison的影子。” “Allison?” “陆凌晓没和你提过她?” 吕茶摇头。 “那就惨了,我可能要告诉你些不得了的事情。” 陆凌岳笑得……诡异又阴险,直白又坦诚。难道是传说中的邪魅狂狷。 现在的感觉像是晚餐上生冷的生鱼片提前进入高温瑜伽暖场过的滚烫肠胃里,让人极不舒服。吕茶猜不透陆凌岳到底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告诉她不得了的事情,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选择想听或不想听。 第 41 章 “小凌晓在美国交往过一个女朋友,俩人感情很好,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WHAT?!这件事情吕茶全然不知,震惊程度可达七级。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陆凌岳停止试探,她打算趁这半个小时把事情解决掉。 “小凌晓去美国后第二年在我的聚会上认识了Allison——我妈朋友的女儿。他们很快就开始稳定交往,我们两家人都以为小凌晓和Allison毕业后肯定会结婚,没成想毕业的时候俩人闹矛盾闹得很凶。大概就是小凌晓执意回国,而Allison想留下。谈不拢很正常,没人退步也很正常,僵持一段时间更是正常,小情侣吵吵架解决起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小凌晓开始拒绝一切面试机会,这让Allison很恼怒,你也知道小凌晓有多优秀,他放弃的机会有多诱人。Allison忍无可忍和小凌晓大吵一架,提出一个她后悔至今的选择,她要小凌晓必须在她和回国之间做个选择。出乎所有人意料,小凌晓放弃了她。” 陆凌岳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可三言两语勾勒的事件画面感极强,有种听人念旁白的错觉。 吕茶申请将震度上调为八级。这种相当于中央党报刊登出来的内部消息肯定与别处的不同,消息来源更可靠,八卦内容更真实。 “所以你这次回来是……” “别误会,我没有让他俩破镜重圆的意思和责任。” 哦。 “我就是回来看看能不能把他带回去。” 咦?! “最近搞到一个大项目,非常缺人手,小凌晓能力出众,为人谦逊稳重,值得信任,是我最佳人选。你觉得呢?” 恩。堂姐说的对。吕茶认真地点点头,“学长是万中无一的人才,你们又是彼此熟悉的亲人,的确没有比学长更合适的。” “没错,与其在中国给别人打工,不如和我去美国一起创业。可他居然拒绝了我。” 所以这次回来其实是打算抢人的! 吕茶看出陆凌岳对于陆凌晓的拒绝相当不爽,现在提起依然是义愤填膺的语气,便小心翼翼地说,“学长可能有他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陆凌岳一双黑眼睛盯着吕茶,他弟弟的心思没人比她更了解,小凌晓的顾虑就在眼前。只有知道原因所在,才能动摇其根本。 “你想去美国吗?我这里待遇优厚。” 太突然了,吕茶下意识摇头。喂,控制中心吗,麻烦把震度调到九级。 情理之中。一个小姑娘无缘无故怎么可能接受突然去美国的请求。陆凌岳了然地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她并没有在意被吕茶拒绝。想让小凌晓跟他回美国,她需要完成两件事中的至少一件,要么在小凌晓和吕茶之间建立紧密联系,要么切断它。 “你会帮我劝劝小凌晓对吧?毕竟家人多数也都搬去了美国,他迟早也要去。而且,发展自己的事业也是他的梦想,现在有机会有条件,他的拒绝不可理喻。” 吕茶点头。虽然不知道学长为什么不留在美国,也不知道学长为什么不肯回美国,但吕茶觉得至少可以帮忙问一问理由。可她不会去劝学长做任何事情,就像学长从来不强迫她一样。 “说是不可理喻倒也偏激,不过他的理由在我看来不值一提。”陆凌岳叉开手指撩撩短发,简单梳理出发型。 既然堂姐你什么都知道了,还要帮忙做什么?!吕茶欲哭无泪,如此鸡肋的角色,不是很想出演。 陆凌岳轻易看出吕茶的心思,扬眉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非帮忙不可。” 角色重要程度晋升为灵魂人物,吕茶顿时受宠若惊。不过她对学长过去十年的生活一无所知,就算想帮也能力有限。 “美国那个……”吕茶欲言又止,她想问问Allison和学长现在怎么样了,分手后还是朋友,亦或形同陌路,学长不肯回去的理由里是否有这位前女友。可这种问题她问起来毫无立场,摆脱不了八婆嫌疑。虽然心中好奇难忍,但还是算了。 “你想问Allison吧?” 咦?!堂姐怎么又知道?!吕茶纠结地脸红默认。 “Allison一直想和小凌晓复合,可惜她心气太高至今不肯低头,而小凌晓又鲜少主动与她联系,所以……不太乐观。”陆凌岳比较惋惜Allison,无论家世人品还是样貌才情都与小凌晓匹配度极高,若不是当年稍微任性了些,恐怕现在孩子都会叫姑姑了。 眼前这位过于平凡,虽然有几分Allison的影子,但显然是Allison的低配版。如果小凌晓回美国生活,重新用回高性能原版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你也不要太乐观,Allison还是有强劲威胁力的。” 我?和我有什么关系?不懂归不懂,吕茶还是笑眯眯地配合地点点头。霸道堂姐不得忤逆。 吕茶笑起来的样子让陆凌岳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小凌晓是喜欢这种相貌类型的女孩子,还是在寻找Allison的替代品。 如果是前者,那一起都好说。 如果是后者,回美国后于三人而言可能都是折磨。尤其对吕茶,最不公平。 那么,陆凌岳需要搞明白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烦! 第 42 章 陆凌晓向来极为准时,看到脸蛋依旧红扑扑的吕茶,他忍不住想捏一下。 吕茶双脚发软,又被陆凌岳灌输了一堆心事,所以一见到陆凌晓就恶狠狠地瞪他,发起无声控诉。真是被学长害惨了。 被瞪得莫名其妙又心安理得,陆凌晓递上一杯热巧,笑吟吟地说,“还好吗?” 好个屁,她快要虚脱了,可吕茶当着压迫力强大的陆凌岳的面没胆量说实话,“呵呵,蛮好的。” “我预约了餐位,因为是有名的料理店,所有只保留到六点,不过现在过去刚刚好。” 陆凌岳边“嗯”了一声便坐入副驾。她在美国的时候很少坐这个位置,这都是她助理或秘书的专座,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她认为副驾位置更适合观察吕茶。 上车后吕茶就一直捧着热巧坐在后排发呆,看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穿过郊区一片金黄掺杂浓绿的田地时,吕茶突然感慨这些风景永远留在原地,行人却不断向前远远将其抛在后面。到底是行人不可挽留,还是风景不被珍惜,至少她从未在中途停下观赏,只是任由美好匆匆而过。 陆凌晓和陆凌岳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透过后视镜看几眼后排的吕茶,她窝在角落里就像小猫一样柔软安静,心事很重的样子。 他想把她抱在怀里疼惜,可现在还不行。 返程路上,不是一般堵,是非常堵。这大大出乎陆凌晓的预料。 “前面肯定出事故了。”陆凌岳笃定地说。 这下可惨了,吕茶心心念念的日本料理八成要泡汤了。 又堵了半个多小时,车往前挪了五百米。 好吧。日本料理泡汤概率飚至九成九。吕茶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问道,“等会儿回市区,我们直接回家吗?” “不吃点东西吗?”陆凌晓一贯平静的脸上也难得有些焦急。 “不吃肯定不行,下午高温瑜伽消耗极大,估计六点多到市区,大部分饭店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肯定要等位。”陆凌岳习惯性分析,显然她饥肠辘辘并不想在店门口苦等,便一并提出方案,“我们可以买些东西去小凌晓那儿吃。” “诶?!自己做吗?” “当然。”陆凌岳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对于小凌晓的厨艺,她还是自信满满的。 吕茶看向学长。 陆凌晓没说话,这表示默认。 吕茶向来怂货,只要原则以内就愿意迁就别人。骗纸,说好管吃管住,结果还不是要她做饭。不过早前答应过学长做他爱吃的料理,所以这次就当偿愿了吧。 逛超市买食材这事儿肯定要掌勺大厨自己把控,怎能劳烦皇太后。自封金牌厨子的吕茶自请去超市,地头蛇兼青壮劳动力陆凌晓陪同前往。皇太后陆凌岳欣然同意,正好她还有些邮件要处理。 吕茶在调味架前认真选调料,陆凌晓推着小推车静静跟在后面。 “学长你爱吃辣吗?”吕茶突然发现,她连学长起码的口味偏好都不知道,甚至可以说一无了解。 “不吃,我好甜食。” “甜食?那不是和我一样!” “是吗?你也爱吃甜?”陆凌晓同样对吕茶的口味偏好一无所知。 “对,很爱,以前我……”吕茶突然放下辣椒油,走到芝士的冷冻柜旁开始挑选芝士。她刚刚想起了杜放,想起以前她做糖醋排骨,觉得味道完美时杜放嫌甜,觉得超级酸时杜放说还不错。所以,她爱食甜,却做了不少酸酸的料理。 “以前我做砸过一次芝士披萨,学长家里有烤箱吗?” “当然。” “那要不要再试一次,如果又做砸了可怎么办?”说着,吕茶举棋不定,将一大盒芝士举到陆凌晓眼前,略有疑虑地问道,“学长你会替我保密吗,不然……” 吕茶可爱白皙的小脸从担忧切换成威胁,抬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还俏皮地伸出粉红色的舌头。 陆凌晓笑着拿过吕茶手里的芝士放到推车里。她刚刚问他做砸了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就算她做的芝士披萨是要命的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全部吃掉。 “学长你爱吃清淡的吧,腰果虾仁怎么样?红烧肉会不会太油腻?上汤娃娃菜里蒜味持久,恐怕你也不会喜欢……”具体到细节,吕茶更是拿不准主意。“饭后甜品木瓜牛奶还是芒果布丁?两个都不麻烦,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你有什么想吃的?” “吕茶。”陆凌晓叫住吕茶,非常认真一字一顿地说,“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可以。” 哦。原来是这样。吕茶轻松地笑了笑。那就做点自己想吃的吧。 陆凌晓的家,非常素雅,品味卓越,处处透着“书香门第”的气息。墙上挂着名家墨宝,有的龙飞凤舞张扬不可一世,有的婉约内敛墨迹里透着清高。母亲的摄影作品被他精心整理在一面装饰墙上,大小不一,错落有致,独具心意。卧室里最显眼的位置摆了一幅他收集的名画——静夜里幽兰的海,混着昏黄的暖光灯,波光粼粼,别有情调。书房里天连地地连天的书架,一列列书码的整整齐齐。 果然是学长,吕茶简单欣赏过后,就奔向厨房,撸起袖子系上围裙准备开始。 “久等了,我马上开始。” “你?!”陆凌岳刚想说小凌晓厨艺一流可以独自准备一桌满汉全席,又立马意识到不该多言。好奇地旁观事态走向。 陆凌晓将食材放到厨房料理台上,“我去换身衣服。” “哦。”吕茶正在拆芝士,根本没空搭理他。 不消一会儿,换了一身家居服的陆凌晓重新回到厨房,卷起袖子,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打算先从洗娃娃菜开始。 吕茶听见水声,一歪头看到陆凌晓正在调节水龙头水量大小,不解地问,“你在这儿干嘛?” “洗菜。” “你干嘛洗菜?” “帮你。” “帮我?”吕茶这才放开被她□□得没一处好地方儿却死活不肯开口的倔强芝士盒子,反问道,“你怎么不去看电视?”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厨房里。” 吕茶抬头对上陆凌晓如雾如水的温柔眼眸,不可名状的情愫被隐隐撩拨。 身为厨子,不就该一个人待在厨房里吗?以前她求曲织梦不要进厨房,后来她在杜放回家前做好饭菜,所以,厨房里的吕茶从来都是一个人。 吕茶这才注意到陆凌晓穿着奶茶色的卫衣,藏蓝色的宽松家居裤,深灰色的棉质拖鞋上整齐地缝了几道宽窄不一的白布条。眼前的学长,和记忆中的白衬衫,和工作中的西装革履都不一样,本就谦逊的他愈显温润柔和,散发着暖人心扉的致命舒适感。 他不想让她一个人,哪怕是在厨房里。吕茶感激地朝学长笑了笑,说,“那你千万不要给我添乱哦。” “都听你的。” 陆凌晓没有系围裙,星星点点几滴水珠溅在衣服上,洇湿一片。这座大城市发展迅猛,污染严重,夜空中很少有星星。但吕茶觉得,认真洗菜的学长,明眸皓齿,朗若星辰。 如果说,穿着丝质睡袍的杜放性感起来堪比最烈的酒——烧喉穿肠的伏特加。那么穿着棉质家居服的陆凌晓温柔起来就是违禁品——高纯度□□。 酗酒和吸毒,均是毁人不倦。 第 43 章 陆凌岳看了看陆凌晓,又看了看吕茶。如果一个家里具备两个以上做饭超一流的厨子,那只能说是资源配置的极度不合理,简称浪费。相比于有些人家里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厨子都没有,陆凌岳更直观的感受是羡慕。 连饭后甜点都备了两种任君挑选,简直是奢侈腐败。 陆凌岳搅拌着木瓜牛奶,吃了一口,赞赏地冲吕茶点头。 吕茶得到皇太后的夸奖,小尾巴翘得老高,就差摇头晃脑吐舌头了,“其实吧,学长家的厨具都偏欧式,我用不太习惯,所以水平略有失常。要是哪天有机会,让你们尝尝我正常发挥时的木瓜炖牛奶,根本不给街对面那家甜品店活路。” “那我投资你开店啊。”陆凌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眉眼间神色复杂,不可捉摸。 “啊?!”吕茶一脸懵逼,她搁这儿吹牛,旁人听听笑笑就好了,何必当真。皇太后陆凌岳盯人看的眼神太魔性了,心好累。 “开店太累,没必要吧。”陆凌晓看似替吕茶解围,实则明确传达了他的想法,吕茶只需把做饭当乐事就够了。 “对,我怕累。呵呵。”吕茶塞了一大口布丁,少说为妙。 “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不用。”吕茶想起自己那寒酸得没法见人小破出租屋,“太麻烦学长了,我打车就好。” “我送你不是蛮好的,正好看看你的新家。” “真的不用。”就是不想让你看见才拒绝,吕茶头摇得厉害。让学长知道的话,就没脸见人了。 “怎么?不方便吗?” “现在住的地方呢,晚上的确有点不方便,管得就是……就是比较严,所以真的不用,打车就好。” 陆凌晓还想说什么,他送的话路过栈道的时候还可以买杯她爱的热巧。况且知道她新家地址,万一以后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好应对。想起上次吕茶顶着高烧自己打车去医院,他就很自责。 “小凌晓,都是成年人,就别担心啦。”陆凌岳适时点醒陆凌晓,见他不再强求便继续吃木瓜,胸前一马平川,她的确需要补补。陆凌岳从未见过小凌晓在别人身上加注过自己想法,他做人做事顺其自然,但求无愧于心,鲜少过问因果。 一个想法猛地钻入脑海,急需求证,她面上不动声色,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吕茶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叫小凌晓学长的?” “恩。蛮久的,我上大一的时候,学长大四,所以就是那个时候吧?”吕茶也有点记不清了,向陆凌晓投去疑难待考的目光。 “那个时候你还叫我陆学长,和学长有些区别。” “对对对……”吕茶特别佩服陆凌晓的记忆力,每个优秀的人都有其过人之处,还都挺相似。话说最初有两个学长,所以会加一个姓作区分。后来不知不觉地,学长就变成一个了。 大四,换言之是出国前。并非是吕茶身上有几分Allison的影子,Allison甚至可能是吕茶的替代品。陆凌岳心下了然,半晌儿没说话。十年间,为何从未听小凌晓提起过世上还有位令他牵肠挂肚的姑娘。 这事蹊跷。 陆凌晓将吕茶送上车,叮嘱她到家要联络他,又直到出租车离开,才回去。 一开门就瞧见陆凌岳双手盘在胸前,正襟危坐于沙发正中央,眉眼间尽是官老爷升堂断案的凌厉气势。 “来,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还是老样子,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也没打算瞒我呀。” 陆凌晓笑着坐到她身旁,耸耸肩,递过一罐啤酒。 “那年开学,我明明不是去寻她的,可当我在人群里看到她时,就觉得哪里很特别。她瘦瘦小小的,却很倔强,明明只要同意就万事大吉,却偏偏不。我想,她真是个别扭的姑娘。我走过去,找到了该找的人,做完该做的事,突然很想试着问问她住在哪儿,结果她居然告诉了我。就这样,我们认识了。” “所以,一见钟情?命中注定?”陆凌岳不屑地总结,男欢女爱往往是错觉,痴男怨女非要给缘分套上命运的标签,以此来凸显与众不同。到头来不都是脱光时躺一起,穿上衣服各奔东西。 “当然不是,起码我不是。” “也对,你这人最擅细水长流,很难看一眼就喜欢上一个人。”陆凌岳喝了一大口啤酒,鼓着腮帮子一点点咽下去,她很了解她这个弟弟,陆凌晓不会盲目冲动地爱上一个人,但一旦爱上,保温能力持久强劲,甚至可谓恒温。 “其实她性子活泼好动,又不喜静,实非我良配。我起初像喜爱宠物一样照顾她,我喜欢她没心没肺的样子,让压力巨大的我感到轻松快乐。静悄悄地,她在我的世界里生出了花,她对我笑时,花就开了。” “可惜我一直都不知道花已经开了,直到有一天,另一个人说他爱她,要留下来永远陪她,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迟钝,原来我也想独占她。可我能给她什么呢,要她等我五年甚至更多,还是我也放弃出国留下来。出于责任,无论哪一个选择都是自私的,相反,出于爱,无论哪一个选择都是伟大的。那个为爱而留下的是我一生不愿舍弃的挚友,所以我想,让他一次又何妨,漫漫长路,我总会爱上别人。后来我只身去了美国,剩下的你就都知道了。” “蠢!”陆凌岳斜眼瞟了瞟陆凌晓,愈发不屑了。 男人间所谓的“朋友妻不可欺”,所谓的“君子之道”,最令她等小女子不齿,爱情就算有顺序,也不该是表白的顺序,而应是相爱的顺序。哪有自动退出谦让他人的道理,而且,这是对独立女性情感自由的绝对蔑视,彻彻底底地忽略了爱情中另一主体自主选择的权利。不仅蠢,还蠢到不可理喻。 “我的确很蠢。” 陆凌晓倍感赞同。一段感情无声无息地开始,又无声无息地结束,听起来像笑话,这些年他倒像最不好笑的那一个。 “你回国是因为她?” 陆凌晓摇头,“我大一时曾和别人约定,将来要一起入职这家最好的公司,积攒足够的经验去创业,所以我回国不是因为她。” “太蠢!”陆凌岳快气傻了,大四的小凌晓不敢给心上人立五年之约,怕耽误彼此,也怕失去朋友,可博士毕业的他居然会蠢到去遵守小屁孩时的承诺。“那人也履行了约定?” 陆凌晓点头。 她真是小看了君子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力度。 “那和Allison分手是因为她吗?” 是也不是。他和Allison是旁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契合得像是彼此生命拼图中缺失的一块,甚至连陆凌晓也觉得没人比Allison更适合他。陆凌晓尽职尽责去做一名合格的男朋友,他以为他爱她,也打算娶她。 直到有一天,Allison出了一道送分题,陆凌晓才发觉Allison无法阻碍他做决定。说得直白些,他不会为Allison停留,也会不眷恋Allison从生活中离去。说得残酷些,Allison在他生活里盘亘五年,到头来却无足轻重。陆凌晓自认不是薄情寡情之人,可他不爱她,也没能爱上她,这事儿既不公平又毫无道理。 回国后,陆凌晓和杜放偶尔喝喝酒,偶尔聊聊天,两个人像缔结契约般默契,对吕茶绝口不提。 陆凌晓不提,是怕杜放多想,也怕自己多想。他早就是个男人了,他太了解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刚入职的吕茶时,他有多强的生理反应。从视觉神经迸发到身体每一个角落,囊括每一根毛发,都在叫嚣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本能的占有,吵醒他沉睡的欲望。 他压抑,他克制,可这世上有些事儿,真的特别不公平又特别没道理。 陆凌晓与Allison分手的原因是陆凌晓从心里不爱Allison。而陆凌晓不爱Allison的原因是陆凌晓从骨子里爱吕茶。 所以,和Allison分手是因为她吗? 陆凌晓没有回答。 “这些年早干嘛去了?” “这些年一直躲着她。一直以为她是别人的。” “怎么不挖墙脚,爱与灵魂都是自由的。” 因为那是杜放啊,因为那是吕茶啊,因为如果他们相爱,他的退出就无怨无悔。陆凌晓明白杜放性格里的矛盾,就像明白自己骨子里的软弱一样。 第 44 章 河边夜色极美,水面波影淋漓,流光溢彩。 周四是承前启后的日子,吕茶下班后没有回家,而是陪陆凌晓一起在长椅上发呆。 “明天晚上就同学聚会了,学长,你有心事?” 陆凌晓温柔地笑了,俊俏的脸上线条干净利落,“算是有吧。” “哦……”吕茶犹豫了一下儿,最终决定说出来,“是去美国的事吗? “你已经知道了?” “恩,她希望我劝劝你。” “所以呢?” “所以,学长有考虑过回美国吗?” “还没有。” “为什么不呢,堂姐跟我说学长其实也有创业打算,只是各方面时机还不成熟,但现在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学长又这么出色,肯定会成功的。美国的大……” “你想我回去?!”陆凌晓打断吕茶,漂亮的眼睛黑得像子夜的河,吕茶的一句话便是一个漩涡。 “并没有,学长有学长的选择,我没资格干涉,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你知道如果我这次选择回美国,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诶?!这个吕茶倒是没想过,一时语塞。 可转念一想,即便再也不回来,那又如何?学长本就在美国深造,家人也多移居美国,当初回国已是令人困惑,如今不肯回去更是难以揣度。 精英们的世界,吕茶不懂。 好在陆凌晓不是杜放,不会用沉默回避所有答复。一个是无底深渊,投下任何物质都只会被吞没,而另一个是口深井,投下石头起码有水声。所以吕茶认为如果推心置腹地和学长聊一聊的话,或许有结果。 “学长,到底为什么不肯去美国?” 陆凌晓侧头看向吕茶,良久方开口,“我喜欢的人在这儿,我为什么要去美国?” 这句话的重量,吕茶能够充分感受到,只要她不傻,就应该知道学长喜欢的人是谁。此时此刻,吕茶与学长理论上构成了两情相悦,可实际上互动微妙。 面对学长突如其来的表白,吕茶不仅没有狂喜窃喜欢喜,甚至感到困扰抵触回避。世上,应该没有女人能抵御来自谦谦君子陆凌晓的温柔。吕茶却不知如何面对语句中炽热的气息,这不科学。 “你不想我留在你身边陪你吗,还是说你身边已经有别人了?” “我……”是喜欢学长的。对此,吕茶这十一年来都坚信不疑,就像坚信牛排应该八分熟一样。可问题是,他们已疏远十年,吕茶早已习惯没有学长的日子。这些年陪在她身边的是杜放,与她生活息息相关的也是杜放,存在于她记忆每个角落的还是杜放。 陆凌晓于吕茶,更像是海报里的明星于粉丝,爱是爱的,但与生活无关。她像每一个崇拜偶像的小粉丝一样,关注偶像的动态,根据有限情报胡乱揣摩偶像的心思,甚至会因为偶像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语激动一整天。 意淫美好而随意,甚至毫无遮拦。可从没有哪个粉丝,真的期待与偶像结合,毕竟离开虚无缥缈的偶像还有残酷无比的现实生活要继续。 多年来一直如此,杜放埋怨吕茶犹犹豫豫不肯表白。吕茶起初并非没有努力过,渺无音讯的学长,石沉大海的邮件,都令人心灰意冷。毫无回应渐渐变成了自问自答,喜欢学长变成一种习惯,一种冗长沉闷生活中的些许调剂,牛排上的黑胡椒,拉面上的香菜叶,西红柿炒蛋里的葱花。 存在只是为了更好,而非不可或缺。吕茶的思维就此散开,如果学长不是她生活中的必需品,那么谁是呢? 沉默令人焦躁,若有所思令人不安。 或许陆凌晓觉得时机到了,或许陆凌晓觉得再不说就迟了。临时起意也好,蓄谋已久也罢,这句准备了很长时间的一句话,在深秋的夜里,载着凉凉的流水和枯黄的落叶,缓缓淌进心里。 “我们早该在一起,趁现在仍不晚。” 早该?!一句早该,使得一份苦恋无果的单相思颠倒了主角。吕茶困惑地仰头,乌亮的黑眼珠盯着陆凌晓,眼眸里映着涓涓的河水,河水里倒影着城市喧嚣的灯光,灯光下照亮着世俗的市侩,市侩里紧紧裹着无尽的欲望。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陆凌晓温暖的手指抚上吕茶冰凉的脸蛋儿,他试探性地俯身轻吻吕茶额头。吕茶闭上眼睛没有闪躲。她告诉自己,吻她的,对她好的,体谅她的,照顾她的,一直温柔以待的是她朝思暮想整整十年的男人,没道理拒绝。 可吕茶还是在最后一刻拒绝了陆凌晓。她缩回了头,以及一句“对不起。” 正因为像崇拜神一样,作为学长的仰慕者,才更不应该玷污学长的感情,而吕茶不坚定不欢悦不明不白的喜欢,肯定不好,起码不够好。绝对配不上学长。 “学长应该早知道了,我一直偷偷喜欢学长。正因如此,才更希望学长不留遗憾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已经是我最大的遗憾了。” 吕茶摇头。她与学长相识十一年,学长消失五年,冷淡五年。与其说刚才还不清楚,现在的吕茶大概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希望学长能幸福,特别希望,所以愿意放他远走去过更好的生活。同样地,她也希望杜放能幸福,特别希望,可她却不愿意乃至迟迟不肯放他离开。归根结底,是她怕自己不幸福,特别害怕。 同样是离开,吕茶意识到这对杜放不公平,也对陆凌晓不公平。 “虽然一直喜欢学长,但现在的我可能没有办法接受学长,对不起……” 陆凌晓轻轻捧着吕茶白皙的小脸,指尖慢慢摩挲,感受她的美好触感。他声音颤抖,努力压抑着眼神里的绝望,“难道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这样的我和学长在一起就太过分了。” “可他已经……放弃你了。” “谁?”学长说的是杜放吗?吕茶垂下眼,爱总是很难两情相悦。 即便杜放不喜欢吕茶,也完全不能影响吕茶喜欢杜放这一越来越清晰的事实。所以,即便杜放的离开是吕茶接受陆凌晓的必要条件,却无论如何也构不成充要条件。她尊敬学长,敬慕学长,所以除非心无旁骛地相爱,否则都是亵渎的借口。 “为什么?明明是我占尽先机?”陆凌晓颤抖得厉害,他拼命抑制语调怕吓坏吕茶。眼角变得晶亮,那是眼泪在凝聚,吕茶第一次看见学长流眼泪,她读不懂学长眼底心里的绝望,但她猜得到眼泪中的悲伤。 哪怕痛苦不堪,哪怕脆弱无助,哪怕心有不甘,陆凌晓依旧尽己所能地对肇事者吕茶尽力温柔。 吕茶眼见着学长流泪,也跟着哭了,她为自己的变心感到惭愧,对学长抱有深深的负罪感。学长,如果换做十年前,哪怕五年前,我一定毫不犹豫答应你,不消一秒。可现在,我变了啊…… 如果不变心多好,这一夜皆大欢喜。 可十年的量变已然引起质变,化学反应不可逆转。吕茶像女孩儿一样喜欢学长,却像女人一样喜欢杜放。 陆凌晓眼里的绝望放肆地溢出,子夜吞噬着黎明,光明与黑暗在地平线下撕扯,他想倾倒出十年来的一切委屈来博取最后一线同情,终是忍住了。他修长的手指无力地从吕茶的脸庞滑落到肩膀,仍止不住颓势,最后摔在木质的长椅上,指节敲击起闷闷的声响,像是替他自己做出答复。 无论孰是孰非,终究还是错过了。陆凌晓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抱头痛哭。 吕茶从不知学长对自己用情如此,她想安慰不知说什么,只能无助地陪在一旁,心像被钢丝一砸一砸地裹住,跳不动也停不下。压抑而苦涩。恨天杀的岁月,怎不叫这告白来得更早些。 古人有句诗,记不得来处,只觉合情合理。花前月下暂相逢,苦恨阻从容。何况酒醒梦断,花谢月朦胧。 第 45 章 自昨夜拒绝了学长,吕茶白天便闷闷不乐,晚上胡乱吃口饭就爬上了床,想借助睡觉麻痹自己。 将近十二点,在电话响第三遍的时候,吕茶终于忍无可忍地接了,声音里睡意极浓,“喂?哪位?” “吕茶?你吕茶?你怎么在睡觉,心也太大了。” 听得出来,电话那头并不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吕茶,而是确定她就是吕茶。吕茶一下子醒了,又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没存储,声音也很陌生,还有点口齿不清,何方神圣?凭什么一上来就指责她! “你哪位?” “我耿炎,学生会主席,你肯定记得。” 吕茶恨不得翻一个白眼顺着信号送给他,还是那么自大,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不过她还真记得他——杜放的头号死对头。当年,耿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团委书记误以为杜放专心准备出国而无心接手主席一职,便将校学生会主席的名额给了耿炎。得知真相的杜放略愤怒,但也无可奈何,自此二人就结下了梁子。顺带着连吕茶都与他不对付。 “有什么事?” “这话说得,我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啊?” 不能!“有事快说,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这不是见到老同学高兴么,喝了点酒,你怎么还不许人发酒疯。” 对了,他们今天同学会。所以呢,为什么要给我电话?吕茶还是没搞明白他的逻辑。“到底什么事?” “吕茶,你快点过来,我喝多了,我不行了。” “你喝多了找我做什么!!!”吕茶欲哭无泪,这家伙大半夜给失联多年的学妹打骚扰电话,完全可以构成侵犯睡眠罪,拖出去枪毙一百回。 吕茶打算挂电话。 “不是我找你,是杜放。” “什么?!” “杜放喝断片儿了,拦都拦不住,不过大家都喝多了……还有那个陆凌晓也跟疯子似的抢酒喝……只有我比较厉害,还能站起来,所以我负责把最困难的送回家。可……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儿,好在有你手机号……” “你们在哪儿?” “在大广场,有个特别高的楼,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看着特别闹心。” 那是这个城市的地标建筑!!!看来是真喝多了。 “原地等我。” “你快点啊,我也快废了……” 吕茶挂了电话火速出门,两个醉鬼在闹市区,但愿能平安等她到来。 诚如所述,两个醉鬼在闹市区。手拉手,一拖一,像螃蟹一样横冲直撞,十分乍眼,比想象中的好找。 “你也上车,我先送你回去。”吕茶对耿炎命令道。 “我不用。我能回……好吧。” 耿炎乖乖爬上车,一身酒气坐在副驾,司机老大不乐意。 “我说小伙子,你可别吐了。” “你别瞅我,瞅他。”耿炎指了指杜放,也老大不乐意,“再说,吐怎么了,是我愿意还咋地,这也控制不了啊。大哥我尽量吧。” 车一开,耿炎“哇”地吐了。 昏天暗地。 司机半路下车嚷嚷着要罢工,吕茶强忍着恶心把呕吐物简单收拾了下,好说歹说塞了二百块钱,司机才勉为其难继续坚持。 “我真是倒了霉了,拉上你们,要不是这姑娘身子快进来了,我就开走了。那她上来了我就不能走了,不然算拒载,你们要是投诉我得扣钱……” 司机很不满,吕茶很理解,任由他絮叨。 杜放在后座已经睡着了,没什么意识,也没什么能吵醒他。 耿炎吐完了,人清醒多了。和吕茶一起挤在后座,副驾连他自己也嫌弃。 一路到了杜放家,吕茶结账,捅醒耿炎让他把杜放抬下车。 “不是先送我吗?” “你都吐醒了,当然是先帮我把杜放抬上去,再自己回家。” 耿炎想想也对,就开始搬杜放。 醉酒的人非常沉,耿炎整个瘫在沙发上,一头汗。后悔酒醒的太快。 “喏,温茶水。一会儿我给你热牛奶,你喝了养胃。”吕茶从橱柜里拿出奶锅,熟练地点火,俨然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刚喝过温茶水的肠胃很舒服,耿炎看着厨房里的吕茶,说道,“杜放咋办?” “他睡着了,我不敢叫醒他,看他呼吸脸色都还好,应该睡一觉就没问题了。” “对,反正他平时也挺能喝的。” “你们怎么喝那么多?” “这不毕业十年了么,久别重逢,大家都喝High了。你可不知道,当年我们班那个班花现在当妈了,那就叫一个胖啊,那大屁股怎么形容呢,你见过大榴莲没,得两个拼在一起……”耿炎迫不及待地分享他同学会上的趣事,可吕茶兴致不高。 “学……陆凌晓呢?他怎么样了?” “他啊,比杜放强点,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最后好像被他姐接走了。你见过他姐没有,那真是个美人儿,那眼神,那气场,我差点吓尿了。要我说……” 吕茶当然知道,她完全不想听耿大白话胡扯,塞给他刚热好的牛奶,“接着。” “哎呦喂,太烫了,哟哟哟……” “你怎么有我手机号?”吕茶坐到沙发另一个角落,距离耿炎尽可能远。 “我上哪儿有你手机号去。” “那你怎么打的电话?” “这不是有杜放么,说起来送他回家真是历经波折。你想啊,他连话都说不清了,也说不清家里地址,把我愁坏了,可学生会主席不能辜负人民群众的寄托。于是我就把他钱夹拿出来看看有没有线索,结果你猜怎么着,还真让我找到了,我都佩服我自己的智商。” 他钱夹里有我电话号码?!吕茶生无可恋地看着耿炎。 “他钱夹里有你照片,我一看,呦,这不当年那个小学妹吕茶吗,还真让他搞到手了,找你肯定靠谱。然后我把他手机翻出来,结果这货手机必须通过密码开启,指纹不好使,我当时又愁坏了。但学生会主席不能就此放弃,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他,吕茶电话多少呀?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孙子一听你名字眼睛就睁开了,把你手机号报给我了。后面的你就都知道了,你咋还不接我电话呢,幸好我没放弃……” 吕茶没心情听他口若悬河,这家伙当年凭借一张贫嘴,外加一张看起来比较忠义孝廉的脸,欺骗了无数无知少女的感情以及并不怎么无知的团委书记。 “你没事了?”吕茶问。 “我有啥事啊?”耿炎答。 “那你赶紧回家吧。” “哦……” 第 46 章 杜放一直睡到第二天黄昏才睁开眼,中途迷迷糊糊上过几次厕所,喝了几口床头水杯里的温水。 头痛欲裂,杜放直起身,睡袍半遮半掩缠在身上,很不舒服。杜放扯下睡袍揉着太阳穴走进浴室,热水澡可以缓解疲乏。 洗过澡依旧昏沉,杜放裹着浴巾,头发上的水滴在地板上,啪嗒啪嗒打着无聊的节拍。他饿极了,正寻觅食物。 但愿家里还有余粮。只要能咽下去,什么都行。 打开卧室房门,绕过书房,路过客厅……杜放停下脚步,他看到他梦了一夜的女人坐在家里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而他只松松垮垮地裹了一条浴巾。 “你怎么在这儿?” “那得问问你是怎么回来的。” “你送我回来的?” 吕茶点头,不然嘞。昨夜醉酒触发了新情节。 “等我一下。” 杜放迅速换了一身保守睡衣,上衣扣子从小腹一直系到下巴,一个都不放过。他为自己刚才的衣着感到失礼,也本能地感到一丝莫名的拘谨与害羞。 十分钟后,杜放重新出现在吕茶面前。装备齐全,包括袜子。 “饿了吧。”吕茶径自去了厨房。 杜放点头,不然嘞。吐干净不说,已经超过十几个小时未进食了。 桌子上的饭菜,都是吕茶的味道。 清淡可口的白粥,配一个糖心荷包蛋,细碎的葱花,和薄薄一层酱油。三两碟水煮青菜,半壶普洱,一小盒水果沙拉是饭后甜点。 她是个安于现状的女人,对事业、升职、加薪只有最一般的需求,多挣多花,少挣少花,她总能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不委屈,不抱怨,不浪费。 杜放觉得,吕茶特别适合被他娶回家当老婆。 昨夜,当杜放看到陆凌晓领带的时候,有种伴随着剧烈疼痛的解脱感。他们终于在一起了,他无需再为他们承担愧疚与自责,他只需被自己折磨。这是最糟糕的结果,也是最理所应当的结果。十年光阴终于还是荒废了,可重来一遍甚至一万遍,他还是会这样选择。哪怕最初背叛所有,最后一无所有,也仍会义无反顾地赌上十年。他也可以赌上更多,可良心谴责他,道义煎熬他,他不能再肆无忌惮地拉上两个无辜的人的青春作陪。 送上祝福亦或是永远消失,这样算是弥补吗?这样能弥补吗? 杜放咽了口白粥,嘴里细细嚼着吃得很慢,他很珍惜现在每一分钟的相处,也很珍惜每一口吕茶专属料理的滋味。粥喝掉半碗,他终于决定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打开尴尬局面,“昨天……” “昨晚的睡衣是我帮你换的,”吕茶率先开口,主动交待, “我还动过你钱夹。” 杜放惊得瓷勺儿没拿住,咣的一声摔在瓷碗上。碗里还有粥,所以声音很响但不算清脆。 “你……” “未经允许动你私人物品是我没教养,我道歉。”语气里却丝毫没有理亏道歉的意思。 这不是道不道歉,礼不礼貌的问题,虽说换睡袍被脱得只剩内裤回想起来略羞耻,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杜放知道自己钱夹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 “该看的我没少看,不该看的我也看了好几遍。” 吕茶缓了缓,似乎在犹豫,在纠结,在举棋不定。也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杜放大力吞咽口水,脑子空旷,无力应对,每一秒钟都被恐慌无数倍扩展延长,他听得见自己心跳,感受得到手腕的脉搏,以及血气上涌至天灵盖儿。他只能用晚节不保来勉强形容。明明再坚持一下,就至少可以在她面前全身而退。 真是太大意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杜放并不知道吕茶的具体感受,感到困扰?觉得疑惑?心里恼怒?亦或是毫无想法。 “那你给我个合理解释。”吕茶蹙眉。 合理解释。解释。释。杜放好像听见空旷脑子里不停有回音飘荡。不合理的事情哪来的合理解释。 杜放沉默。 吕茶叹气。老套路,毫无新意。既然你什么都不说,那不如让我大胆揣测吧。 “杜放,经过昨晚,我们的关系应该变得有所不同。” “恩。”的确会很不同。杜放玩弄着瓷勺儿,他们的关系早已山穷水尽,而他也早就无路可退。 吕茶坐得笔直,头抬得高高的,下巴和脖子呈现漂亮的九十度,曲线迷人。 把耿炎撵走后,吕茶翻看了杜放的钱夹,她的单人照端端正正地摆在钱夹里,只不过上面叠了一张漫画人物的搞怪合影。 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的照片,普通到吕茶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谁拍的。照片里的她盘腿坐在草地上,笑得没心没肺,蓝天白云天气晴好,格子衬衫牛仔裤,白鞋配着马尾辫,总之,就是普通得有点不好意思摆在名牌钱夹里的照片。 LI把妻子的照片放在钱夹因为会随身携带。思念时可以随时翻看。 那么杜放呢,为何偷偷摸摸地在钱夹里塞她的照片。吕茶捧着凉茶想了一夜,依旧不懂杜放的心思。他不爱她,显而易见,却有情理不合之处。他爱她,合情合理,却有难以捉摸之处。 以往常见的情爱里,都是男人搞不懂女人的心思。放到吕茶这里正相反。 那么吕茶呢,她希望他爱还是不爱。 如果想搞懂别人的心思,起码应该先搞懂自己的。 前天夜里,在陆凌晓痛苦绝望的催化下,吕茶率先觉醒,内心世界发起爱的不良反应。没错,吕茶喜欢学长,至今未变。可吕茶越来越强烈意识到她不想杜放离开,或者更恬不知耻更直白地讲,她发觉自己离不开杜放,她不确定这种过分依赖是不是正常的爱,但不想分开起码是爱的必然构件吧。 吕茶思前想后,尽量风轻云淡地说,“我们试着相爱吧。” 第 47 章 突如其来的大事件,反倒使得原本慌乱无主的杜放异常冷静。他明白现在开始,情况变得错乱复杂,一切始作俑者必须小心谨慎,行差踏错都会万劫不复,毁了所有人。现在,已经不是坦白事实就能处理的简单问题,吕茶知道真相后该何去何从。 理智告诉杜放,吕茶不能喜欢自己,也不应该喜欢自己。 “你和陆凌晓……?” “我拒绝了学长。” “你不是一直喜欢他吗?” “是一直喜欢,现在也喜欢。” “那为什么拒绝?” “因为我可能……比喜欢学长更喜欢你……” 吕茶喜欢你。杜放想起曲织梦蹲在局子里时说的话,觉得可笑极了。他等了十年等不来的一句话,居然在他决定离开后不期而至。那不是更喜欢,那是更依赖,是断奶婴孩对奶瓶的拒绝和对母亲的眷恋。只是短期内的不适应,不是纯粹的爱。 “我辞职后会离开这里。” “我知道,我也做好跟你道别的准备,但昨晚……” “昨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把我照片放到钱夹里,这应该说明你……” “自作多情。”杜放急不可耐地打断她。 “你……”吕茶一时气结,为何要用不擅长的方式来羞辱她的自尊,杜放从来不会恶语伤人,他就算再不满,再愤慨,向来都是用沉默表达一切不应表达的情感。“……你到底在掩饰什么?” “没什么。你该喜欢陆凌晓,该去找他而不是我。” “杜放,我感觉很奇怪,学长就好像硬挤进我们中间一样。” “明明是我硬挤入你们中间。” “你干嘛总提别人,我再说我们的事,”吕茶后背依旧挺得笔直,强忍着委屈,问道,“那你喜欢我吗?除非你说不,否则都是默认。” 吕茶笃定杜放不会说谎。他爱她可能不会让她知道,但他不爱一定会告诉她。 杜放果然选择沉默。 沉默何尝不是一种回答。 二人僵持好一会儿,杜放终是叹口气,事到如今,与其沉默,不如摊开了明说。“我要走了,你还不明白吗?” “我可以跟你走,或者我可以等你,多久都行。”吕茶说得坚定又真诚。 这句话好似一把弯刀,从左至右活生生剖开杜放心肠。这样执着的吕茶愈加加深杜放的罪恶感,她越是肯为爱牺牲,他越是瞧不起自己。 “你的喜欢都是假象,是舍不得告别。”杜放情绪难以自控,“你该去找陆凌晓,他爱你,疼惜你,他是个正人君子,人品性格处处比我优秀,你是瞎了吗?” “我不瞎。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给彼此一个机会不好吗?”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何谈机会?”杜放一甩手将粥碗扫落到地上,黏糊糊地摊开一片。 吕茶被吓坏了,她笔直的脊梁骨软了下去,贴着椅背,蜷缩着。 “你瞧,你害怕了,我粗暴无礼,卑劣无耻,远远比不上他,他是个君子,我是个小人,你扪心自问,凭什么会喜欢我。” “我就是喜欢你。那你为什么明明喜欢我,却还让我去和学长表白,难道因为你觉得自己不如他吗?”吕茶难过地扭脸看向一旁,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喜欢学长的确轻松些,她何尝不想前天夜里答应陆凌晓让一切尘埃落定。 她本已做好一个人留下的打算,偏偏昨夜醉酒,使得剧本改了又改。 “杜放你别这样……”吕茶无意僵持。 杜放站起身,走出座位,摊开手冷笑着问道,“别这样?那你希望我怎样?” “像以前那样。” “以前?你根本不知道我什么样子!” “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但你别这样,我今天说这些只是不想和你错过……” 错过。 听见这两个字的杜放像被锤子迎面狠狠击中一样,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连退数步。后腰刚好撞到墙边的斗柜,痛得他龇牙咧嘴。 吕茶紧张地跑过去,伸手揉揉杜放的后腰,脸上还挂着泪珠,关切地问道,“很疼吧?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说罢便撩起杜放的睡衣看到红红的一片,用手一按,杜放立马倒抽冷气。撞得不轻,肯定伤到骨头了,也难怪,一百多斤的人硬生生撞到柜角,不肿才说不过去。吕茶心疼地皱眉,半是埋怨半是叮嘱,“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站都站不好。现在刚撞上不能贴膏药,等过一会儿记得贴上。不然落下什么病根儿就麻烦了,话说怎么突然……” 吕茶的睫毛湿乎乎的,杜放的呼吸打在上面凉凉的很难受,她伸手抹抹眼睛,才猛地意识到她正紧贴着杜放,另一只手还透过衣服敷在他腰上。 她对他的关心,凌驾于任何场合,甚至出于本能。 “我……”吕茶松开手,她想起自己刚刚的表白,其实是失败了。她切身感受到前夜陆凌晓压抑的情绪,那不是一句对不起,一阵愧疚就能化解的。那一夜,陆凌晓直至最后都保持着君子风度,他深知死缠烂打得不到幸福,也得不到吕茶。 这个道理,吕茶也想得明白,她向后退半步,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我……” 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解释什么,好在适时地被杜放一把抱住,省去了难堪的后半句。 杜放个子很高,身体线条流畅而强壮。直到刚刚,杜放还希望能够全身而退。可现在,这样自私的自己叫人恶心,他抱着柔软的吕茶,头低垂着抵在吕茶耳边,声音沙哑,在忏悔,在呢喃,在坦白,或者在诉求。 “天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吕茶知道,杜放哭了。 第 48 章 继续隐瞒真相,对陆凌晓不公平,对吕茶也不公平。她有权得知全部真相。 杜放感激陆凌晓即便痛苦绝望也依然没有戳穿他,所谓真君子大抵是他的样子。然而,陆凌晓越高尚,就映射得杜放龌蹉。他越大度,就越令人无法解脱。 杜放出生商贾之家,钟鸣鼎食,从小见惯了商海沉浮、尔虞我诈,深知最冷不过人性,最险不过人心。往日里,与人吃饭喝酒打扑克,谈天谈地谈女人,都是互有索取的应酬。只有和陆凌晓的交往才如清水一样纯粹,无金钱比较,无利益纠葛,二人志趣相投,心存高远,注定是一生挚友。 陆凌晓没有杜放的潇洒,杜放也没有陆凌晓的高洁。他们彼此尊重,彼此欣赏,不惨半点虚假。越是这样,杜放越刻意保持距离,他们的友情于他看来,可远观不可亵玩。若是靠得近了,他会无所适从,会自惭形愧。 他的复杂经历构成了难以体察的矛盾和无形的压抑,杜放的敏感使他拒人千里。他看惯了欺骗的眼睛不敢直视陆凌晓的真诚,他怕并不算干净的灵魂玷污了陆凌晓君子如莲的品行,他更怕从基因里承继来的卑劣逃不过陆凌晓的眼睛。 那样,杜放就真的一无是处了。他无法摆脱内心深处的困惑与悲观。 如今,到了为卑劣承担后果的时候了。杜放明白,陆凌晓希望这件事由杜放自己告诉吕茶,孰是孰非都该由吕茶自己选择判断。 旁人都做不了主。 杜放捧起吕茶的焦虑困惑的小脸,她的眼神纯净无暇,挂着泪珠,美得肆无忌惮。 “你说你喜欢我,但你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杜放,因为你不了解真相。你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了爱你,卑微到了尘土里。这个男人为了让你爱他,做了最不齿的事情。” “杜放你在说什么?” “十年前,我为了你放弃海外读书的机会,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他。我问自己为了一个爱别人的女人放弃前程,后悔了没?无论我问自己多少遍,我竟都认为值得,哪怕时光倒流一万遍,我还是选择留下来。” “你当初说你不想出国。我不知道是因为我,你居然从那么早就……” “你很吃惊,我居然从那么早就喜欢你,其实比你想的还要早,自打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你。还有更让你吃惊的,陆凌晓十年前就喜欢你,我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吕茶瞪大眼睛,一派胡言,学长怎么可能。 “我深知陆凌晓为人君子坦荡,便故意告诉陆凌晓,我喜欢你,喜欢到为你放弃出国,让他误以为我们彼此早已心生爱慕,我的刻意疏远让他误会自己的出现只会给我们带来困扰。他做人做事无可挑剔,断然不会插足至交好友的感情,这就是为什么,他十年来对你不理不睬,因为他爱你,他尊重我,他不希望我们因他心存芥蒂,他希望我们幸福。可我呢,我骗了他十年!” “杜放,你疯了,你胡说什么?”吕茶有点惊慌。 “我没疯,或者说我早就疯了,我骗了你们所有人,你们相爱,我却卑劣地偷了十年。我一直都知道,只要我说出来,随便告诉你们中任何一个,你们早就在一起了,我耽误了你们整整十年。仅仅因为我不想失去你,因为我太自私。” “我不信你说的……” “你从来都不懂我。我每天临睡前告诉自己,过了今晚就不要再纠结,不要再遮掩,大大方方地表白,干干脆脆地被甩,然后彻彻底底地死心。可是每当明天的清晨六七点,我透过玻璃看到偷偷溜进办公室的你时,我就觉得,似乎还能再坚持一天。没想到,这一坚持就是十年,还是没等来一句你爱我。” “杜放,我……”吕茶试图挣脱杜放,她选择不去接受这样的事实。 “吕茶,你必须听我说完。”杜放死死扣住吕茶肩膀,事已至此,就不能有半点隐瞒。 “杜放,你可以一直瞒下去。我不想知道。”吕茶苦苦哀求。 “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受着良心的煎熬,我骗了我最爱的女人和最敬仰的朋友。我无数次想告诉你们真相,也总是劝你去表白。因为我知道,无论是陆凌晓对你决口不谈的态度,还是他远远望着你的眼神,都说明他和从前一样喜欢你,只要你去了,就一定会成功。这样我就死心了,我爱你,却眼睁睁地看着你爱别人,这十年,对三个人都是折磨。建立在你的成功与我的失败之上的,是彻底的解脱。” “杜放,你混蛋……”吕茶骂得有气无力。 “对。你这样骂我就对了,我告诉陆凌晓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儿的喝酒,我巴不得他骂我打我,是我一手造成的悲剧,他却毫无怨言,也未曾记恨过我。” “所以学长对我的态度……”一切都说的通了。吕茶大口喘着气,这感觉似曾相识,是心痛的前兆。 “没错,有一天我明白爱不是自私的占有,而是希望你幸福,这是陆凌晓一直在做的事,我才明白自己的爱粗鄙浅薄比他差远了,我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我不能再继续欺骗下去,终于决定告诉陆凌晓所有一切,告诉他我们并没有在一起,从来没有,还告诉他你一直喜欢他。”杜放眼角通红,几近狂躁,“吕茶,我从前没胆量告诉你事实,因为我自私,我不够勇敢,我怕失去你,我也怕你恨我。” “所以你离开我,拒绝我,把我推向学长?” “没错,我想在你面前体面的离开。对不起,我没料到你居然会选择我,而拒绝陆凌晓。我以为我的退出可以成全你们二人迟来的幸福,我以为那是三个人最好的归宿。真的对不起,我从未尊重过你的想法……我不配爱你,也不配被你喜欢,甚至不配被陆凌晓憎恶。” 当恶行被交待,意味着灵魂的枷锁被脱下,剩下的只要接受惩罚就好。杜放渐渐冷静下来,缓了缓说道,“吕茶,我发了疯地爱你,但你该去爱陆凌晓,他比我更值得。” 未经许可地闯入吕茶的世界,叱咤风云十年又不声不响地离开,他一直都自私地替吕茶做选择。杜放痛恨这样的自己,更不齿这样的自己。矛盾与煎熬,分分秒秒,时时刻刻。期待与害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一天终归来了,来得措手不及,来得毫无招架之力,来得没半点套路。 “吕茶,对不起。这段感情里没有赢家。我们都一败涂地。” 面对迟来的坦白,吕茶倒在杜放怀里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她想起了那夜的陆凌晓,那句早该,那种绝望,她一直哭一直哭,哭了好久,哭得很无助,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声嘶力竭。嗓子哑了,眼睛肿了,身子一抖一抖地抽搐。 吕茶终于明白那一夜学长复杂的眼神。他们才是真的错过了啊。 世间万物白云苍狗,变幻莫测,时而温驯良善,时而残酷无情,总的来说都不尽如人意罢了。 第 49 章 请假一周,吕茶躺在破旧的出租屋里,苟,延,残,喘,脑海里都是杜放说过的话。她现在情绪镇定许多,但整个人死气沉沉,缺乏往日的活力。 “叮”,手机接收到一条新消息。 “方便见面吗?”是陆凌晓。 方便,太方便了。吕茶鲤鱼打挺地翻身下床,翻找合适的衣服,回了一条消息,“三十分钟后河边见。” 她欠学长一个交代。 “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吕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地址发了过去。不难想象陆凌晓看见吕茶从低矮门楼里走出时的惊讶表情。 “现在知道为什么不让你来了吧,拿不出手啊。” 陆凌晓笑了,拉开车门,体贴地照顾吕茶上车,优雅从容。 吕茶闻到车里浓郁的热巧味道,用眼神指了指热巧,问道,“可以喝吗?” “当然。” 吕茶满足地喝了一口,初冬微冷,热巧带来无限暖意。 陆凌晓发动车子,侧头看见沉迷热巧的吕茶,温柔提醒道,“安全带。” “哦。”吕茶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扣好安全带。 一路无话。 河边的风比别处更凉一些,飕飕地挂在脸上,提醒人们季节的交替。秋的离去不可阻止,冬的到来亦然成行。 “学长,你和杜放的事,我都知道了。” “哦。”陆凌晓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热巧凉得很快,吕茶想趁热喝完,仰头灌了一大口。她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杜放说的对,这十年对每个人都是折磨,求而不得的杜放,爱而不能的陆凌晓,所以够了。没人需要为蹉跎十年而自责,也没人需要负责。 逝者如斯,何必为难所有人。吕茶想来想去,认为理应把话说开,就像苦药溶于水,一饮而尽,过往不究。她心中的学长气度沉稳,深藏如水,绝不会拿过去苛责现在,更不会迁怒未来。 “学长,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所以……” “所以,决定还是没变对吗,你还是不选我。” 吕茶略忐忑地点头。她虽然想道歉,但并不想反悔。 “这就对了,”陆凌晓宠溺地拍拍吕茶的小脑袋,和从前一样,“哪有随随便便就改主意的爱。” 吕茶笑吟吟地点头。这就是永远不让人为难的陆凌晓,吕茶心中永远的学长。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我下个月回美国。” 消息来得突然。吕茶一口热巧呛得直咳嗽。 陆凌晓一边帮吕茶顺气一边调笑道,“伤心了?” “当然了,说走就走,肯定伤心。不过公司肯放人?” “不肯,但最终还是放了。扣掉了我所有奖金提成,但一封中肯的推荐信比什么都重要。” “你去创业,又不是找工作,推荐信没用。” “有备无患。” 说得有理。吕茶歪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巴两下,问道,“所以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恩。总不能像你一样消极怠惰。” “我没有!” “一周不上班,年假一天不剩了吧。” “唉……我刚经历了生不如死的一周,如今想来恍若隔世。幸好有学长召唤,不然我可能就在床上长蘑菇了。” “想通一个问题要这么久?” “首先我是凡人,没你那么聪明。其次这是个大问题,一周算快的了。” “也倒是。所以现在没问题了?” “咱俩没问题。可你们两个呢?” “我和他?”陆凌晓明眸皓齿地笑了,如同冬天里和煦的太阳,照亮大地却不融化积雪,温度总是拿捏的刚刚好。“我们从来都没有过问题。站在男人的立场,我完全理解他所谓的自私。站在朋友的立场,我也完全理解他的选择。我是占尽先机的那一个,同样也是不能免责的那一个。” 吕茶哑然地看着陆凌晓,就算不自居受害者,又何来责任。 “当年选择留下需要莫大的勇气,可当年的陆凌晓没有,现在选择离开需要更大的勇气,可现在的陆凌晓仍没有。所以我处处不如杜放,不如他爱你,不如他有胆量。他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我有什么资格埋怨。只能说他开始的不光彩,但却赢得辛苦也漂亮。” “学长……”原来这是学长的想法,和杜放完全不同。 “十年前杜放孤注一掷,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选择留下来陪你,于我而言那可能是背叛,可哪有爱不是自私的,不是渴望占有。杜放并非真小人,这十年来的矛盾、煎熬与自我谴责已是最大的惩罚,无须更多。可我呢,我从未为你改变过选择,这次也是。我口口声声说要为你留下来,结果你一句更喜欢杜放我便不再坚持,试想如果是杜放,他会怎么做,他永不言败。就算此十年非彼十年,但终究说明我没有杜放洒脱的本事。说到底,他比我更值得的你爱。” 学长,你们是组团在我面前互相推销,实则趁机向彼此表白吗?吕茶仰天长叹,这两个人,放在耽美同人里,注定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其实当初杜放于我吐露实情,我便知胜算不高,女人与男人不同,十年陪伴的影响是巨大且不可撼动的,但不试一试终难放手,我很怕多年后的我会像现在一样后悔,后悔没为你停留。杜放爱你,他的爱远比我深沉浓烈,也更比我隐忍克制。你变了是他的功劳。是他应得的,是他十年付出的孳息。爱没了恨也无趣,我与他可能不会再亲密无间,但我们之间会十年如一日,永不忘初心。” “十年如一日,永不忘初心。”吕茶细细品读,从不强人所难的陆凌晓,永远激流勇进的杜放。和这两个大男人比,她这个小女人的格局就太登不上台面了。 “这十年里没有输家。只要你幸福,我们都不算输。” “学长,你怎么这么善良,我都后悔没选你了。” 陆凌晓深情款款的表情一秒破功,弹了吕茶一个脑瓜崩儿,和颜善笑道,“一万次不选我,你也不会后悔。” “别妄自菲薄,学长你在我这儿行情好着呢。” 说罢,俩人相互看了一眼,便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吕茶眼中的学长,眉清目朗,尽是温柔,皓若昂藏七尺后,皎如玉树临风前。吕茶心中的学长,温文尔雅,品貌非凡,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一顿大餐,两张电影票,陆凌晓将车停在小区门口。 “谢谢你陪我做这些。” “谢什么?都是学长在消费。”吕茶心满意足地摸摸圆鼓鼓地肚皮,她吃了不少好东西。上次日本料理的遗憾可算补回来了。 “以后,你会想起我吗?” “会。”吕茶坦言。“以后还要喝你泡的茶呢。” 陆凌晓欣慰地点点头,他但求她不忘,不枉他爱了这些年。 “即便是告别也别搞得这么伤感,现如今科技发达,我可以给你打电话视频聊天,将来我有儿子了,让他叫你干爹,你愿意不?” “真的?” “我求都求不来你这种高品质的干爹,哪儿还有假。” “我日后回国可以来看望他。” “我也可以把他抱去美国看望你啊,趁他机票免费的时候得多跑几趟。”吕茶煞有介事地打着如意小算盘,根本没注意有儿子这事儿八字还没蘸墨呢。 “真的?” “哪来那么多假的!” 陆凌晓打趣道,“你不怕他介意?毕竟我也是很优秀的。” “谁?” 陆凌晓笑而不语。 “他不会的。”吕茶心知肚明地将杜放代入设定,她明白陆凌晓在担心什么,诚恳地解释道,“从前是因为他做了错事所以心虚,以后肯定不会了,他其实一直很羡慕你。” 虽说往事不必再提,但往事总是后坐力极强,愿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也可以证明一切。 “学长,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对吗?” 陆凌晓会心一笑,点点头,用眼神朝副驾斜前方瞟了瞟,示意里头有东西。“储物箱里有个盒子,你拿出来看看。” “学长你这太客气了。”吕茶摆出一副大家都这么熟了还搞什么礼物的浮夸表情,迫不及待地打来储物箱。一个包装精致的深蓝色礼盒,上面绑着粉红色丝带。撞色优雅。 在陆凌晓的授意下,吕茶打开了盒子。 是领带,那条与吕茶裙子配成一套的领带。 “这……” “我忍不住戴过一次,在同学会上,算是小小地报复杜放吧。”陆凌晓笑得爽朗,唇红齿白,好不风流倜傥。“我本想留作纪念,但更应把它送给真正的主人。” 吕茶捧着盒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没必要让接下来的日子为十年赎罪,你们是我重要的朋友。” “那你呢?” “我们三个,总要有人率先幸福起来才可以。我殿后。”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陆凌晓,你走就走嘛,又不是不能再见面了,干嘛搞这些有的没的,非要我掉眼泪你才开心?” 吕茶不争气的在陆凌晓的车里哭得稀里哗啦。最近,她的眼泪滴落在这个城市里许多角落,晕开许多花朵,有的娇艳似火,有的平然如茶,朵朵倾诉着不同的故事。 “你叫我什么?” “陆凌晓。” 第 50 章 “我滴个神,你可算来上班了,想死我了。”段月瑶看见吕茶,就像狗熊看见蜂蜜,一把抱上就不撒手,又亲又舔。 “再不来要被炒鱿鱼了。”吕茶笑着擦擦脸,全是口水。 段月瑶塞给吕茶一杯奶茶,顺势把她拉到角落的座位里坐下,瞥见四下无人,谨慎开口,“你不在这段日子发生了好多大事!” “哦?” “你知道陆部长也辞职的事了吧?” 吕茶了然地点点头。 “一个月连走两个部长,加薪晋级留都留不住,公司高层周末加开紧急会议进行了深刻探讨。” “紧急会议?因为他们辞职?” “当然,两个都是公司很看重的人才,纷纷跳槽肯定从侧面发映出公司很多管理问题,比如员工待遇呀,职场规划呀之类的,高层很重视这次中层出走事件。” 吕茶很想敲开老总办公室的门,让他别瞎想放宽心,他俩离职真的不是因为公司不好。 “对了,月瑶,我今天到现在都没看到LI。” “回去了啊。” “咦?!找到顶替他职位的人了?” “不是,他好像背景很硬,总部直接下了调函,没人顶也得放人。” 吕茶再次了然地点点头。 “所以说啊,公司现在焦头烂额,管理层缺了很大一块,你说愁人不愁人。” “愁人。” 公司不会倒闭吧。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待遇这么好,年假这么长的公司可不好找啊!吕茶和段月瑶纷纷露出忧国忧民的神情,彼此攥紧双手为公司的将来扼腕叹息,万一熬不过去可怎么办!思及此处竟心酸地红了眼眶。 如果老总看到自己的公司竟然沦落到要小职员操心操肺,肯定要气得心绞痛吧。 “Ivy,可算找到你了。” 循声望去,是Cora。 “找我?什么事?”吕茶赶紧站起来,生病一周,请假一周,她这个月就没怎么好好工作,Kitty还在产假中,所以最近Cora应该挺忙的。吕茶略有歉意。 “喏,Mr. LI托我给你的信。他走之前一直在找你,but,you actually took one week off!”Cora在她上扬的眼线和咖啡色的眼影的配合下,将不满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个,不好意思……”吕茶连连道歉,点头哈腰接过信,“信,谢谢,呵呵呵呵……” “下次少请两天,Please. 可怜我们这些Secretary,还要干你们Assistant的活儿。”Cora发完牢骚扬长而去,不带走一句道歉。 未等她走远,段月瑶就尖着嗓子老大不乐意,“你瞧她那样儿,不就替你干点活么,怎么不说平时你替她多干的那些!要我说,就你平时总惯着她,以后听我的,你这个Assistant再也别管她那个Secretary的……” 吕茶紧张兮兮地捂住段月瑶的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女人和小人,何况Cora是女人中的小人。敬而远之是为上上策。 拆开信,段月瑶没道德地凑过来,吕茶嗔怪地推开她,歪在角落认真读了起来。 “My Dear 吕茶: 很高兴能够在短暂的中国之旅认识你,待得越久越明白我父亲对这片土地的沉迷。 关于那件事我很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所以请一定来我的家乡,给我一次亲自赔罪的机会。 另外,我的邮箱不停用,期待你的来信。 Sincerely yours, 卡路里” 信很简短,但吕茶觉得沉甸甸的。 “瞧你脸上那少女的红晕,难道信里跟你表白啦?给我瞅瞅。”段月瑶又忍不住抻着脑袋看信。 吕茶迅速合上信,贴在胸口,“想都别想。” “小气样儿。”段月瑶不甘心地吸了口奶茶,吧唧吧唧嘴,“话说,陆部长离职,宁素可挺伤心的,不过上次郊游她并没有流露出男女间的仰慕之情,恐怕关系很纯洁。” 吕茶首先默认段月瑶是正确的,然后揣度分析道,“毕竟她这段时间一直跟着陆部长,肯定有些革命情感。” 遥想数月前段月瑶斩钉截铁地断言杜放要么爱吕茶,要么爱男人,果不其然,一语中的。自此吕茶就对她另眼相看,男女之事言听计从,不敢二话。段月瑶说没有仰慕之情就绝对没有。 段月瑶认同吕茶的分析,若有所思地咬着吸管,吸空杯子的响声很大,她全然不觉,“宁素那丫头也是典型发育迟缓型的,你说我要不要拯救她一下……” 吕茶哑然。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拯救世界上瘾综合征。 “吕茶,我觉得你俩都迟钝但情况还不一样,你看哈,宁素呢明显就是第二性征还没开始发育,你呢是发育了但一直闲置……” “段月瑶,你赶快想想墓志铭,晚了我可就随便写了。”说罢,吕茶狠狠拧了段月瑶胳膊一下,痛得她直咧嘴。 二人又嬉笑打骂扯皮了好一会儿,快要回去工作时,吕茶低头看表。 下午三点二十七分,陆凌晓的飞机已经在滑行了吧。吕茶看看表,又望望天空。他不希望她送别,因为日后总会相见。所以就当一次小小的旅途,寻找人生不同景色,但终会殊途同归。 “以前杜部长不爱说话,但很少缺席我的八卦局,虽然应该是为了陪你但也算是我的忠实听众。唉,现在杜部长提前走了,陆部长突然走了,我这心里啊还挺不舒服,空牢牢的。”段月瑶露出少有的感性表情,含情脉脉地看向吕茶,问道,“宝贝,答应我,别辞职好么。不然我就组不起八卦局儿了。” 吕茶笑得花枝烂颤,她辞职去干嘛?又没业可创。她刮了一下段月瑶的鼻子,说,“答应你,不辞。” 选择留下的还是会留下,当初离开的终归会离开。 愿离开的万事顺利,愿留下的一切安好。 第 51 章 飞机上的陆凌晓合上电脑,揉揉太阳穴,打算放平椅背躺一会儿。 一旁的陆凌岳看在眼里,动动嘴角,没说什么。成功把小凌晓带回美国,是她此行的目的,貌似圆满完成,实则成就感缺缺。因为只有人回来了,心却被扣押着。世人皆说多情苦,果真不假。她这个傻弟弟,何时才能把滞留在国内的心,一并登机带回美国。 八千米的高空上,阳光分外刺眼,透过弧形的圆窗,照射在陆凌晓的手臂上,带来暖暖的温度。 闭上眼睛,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一幕幕,一件件,每一帧都比720D的电影还清晰。 “陆学长。”吕茶抱着课本,大老远儿跑过来。 陆凌晓面露倦色,虽然很想立刻回去睡一觉,但还是停下来冲吕茶和善地笑了笑,等她靠近。对于这个可爱的小学妹,他总是更体贴温柔些,更呵护照顾些。 吕茶停在陆凌晓身前不远处,微微气喘,四下张望,“陆学长你怎么一个人?杜学长呢?而且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生病了?” “没生病。只是有些累。项目上必须有人看着,我们轮班,他刚把我换下来。”问题很多,陆凌晓依次回答,没有搪塞和略过。 “好辛苦的样子。” “的确辛苦,但是值得。” 吕茶装作听懂了似的点点头,辛不辛苦,值不值得这事太笼统深奥,她还没啥体会,继而又问道,“一会儿还得去?” “嗯。不过不是一会儿,是晚上。” “晚上?在那儿过夜?” “恩,不过今晚轮到杜放记录数据。我只是八点过去看一下,大概会待到十点左右离开。” “熬了通宵,直到中午才休息,晚上还要去,也太辛苦了……”吕茶瘪瘪嘴,又同情又不解,觉得啥也不值得这么辛苦。 陆凌晓笑了起来,垂眼看到吕茶捧在胸口的课本,问道,“刚下课回来?” “嗯,毛邓,听她们聊了一堂课八卦。信息量好大,我也好累呀。” 说着,吕茶还揉揉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不务正业的她看起来比陆凌晓还疲倦。 穿着白衬衫的陆凌晓站在阳光下,干净而纯粹,看着吕茶呆呆的样子,突然心情大好,貌似此刻胃口也不错,目前时间尚早,便转身向校门口走去,并招手示意吕茶一块过来。 “学长你去哪儿?”吕茶小跑三两步跟在陆凌晓身后。 “饿不饿?我们去吃饭。” “食堂在那边儿。”吕茶指着正确的方向,脚下却跟得很紧。 “我们不去食堂。” “哦。去下馆子。也对,这么辛苦应该吃些好的。” “有特别想吃的吗?” “都行。” “那就跟我去个地方吧。” “好。” 跟着陆学长,去哪儿吃什么都行。吕茶美滋滋地想。摸摸口袋,幸好果断拒绝了她们下午去逛街的邀约,不仅能省下来一笔钱,还能遇见学长。 是一家格调不低的港式茶餐厅,价格也不菲。 “今天我请客,一定要多吃些。”陆凌晓刚落座,就把菜单递到吕茶面前。角落里靠窗的餐桌幽静明亮,映得陆凌晓像裹了一层珠光宝气般璀璨耀眼。 吕茶坐在对面有些局促,也有些脸红,这样算是约会吗? 点餐快,上菜更快。 大概是食不语的教养,大概是饿极了的现状,大概是长时间的疲劳,陆凌晓一直低头吃饭,偶尔帮吕茶斟斟茶水,让几道菜,并不过多交谈。 看样子,应该不是约会。吕茶悄悄盯着专心吃饭的陆凌晓,小小地沮丧了一下。可是,即便如此,心里还是很满足。 吃着吃着,陆凌晓觉得有些累,但并没吃饱。他最近搞项目、搞毕设、搞留学申请……精力消耗极大,和杜放两个人仗着小伙子年轻力壮,把黑天当白天用,把一天当两天用,最近终于体力也有些吃不消了。 他一手支着额头,闭上眼睛,慢悠悠地嚼着。 吕茶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大抵有远大梦想的人,如果还具备与梦想匹配的优越才能,最后都会沦落到为梦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悲惨境地吧。 可那是梦想,实现了一定很棒。 吕茶暗下决心,要替伟大的学长们,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晚上九点左右,寂静的走廊里晃动着吕茶的小小身影,拎着两个保温饭盒,叩响了实验室的铁门。 杜放和陆凌晓都很惊讶,实验室不仅在半地下,还在学院实验楼的角落,白天都鲜少有人经过,更别提晚上了。 “进。”陆凌晓边套上实验手套,边朝门口走。 “当当当当!”吕茶举着两个饭盒,摆着老掉牙的POSE,闪亮登场。 “吕茶?!” “没想到吧。”吕茶得意洋洋地把两个饭盒摆到最近的台子上,说道,“喏,宵夜。两人份。我下午特意去买的保温饭盒,据用过的人说保温效果很不错,这样你们半夜饿了的话,就可以吃上热乎乎的饭啦。对身体好。” “你特意去买的?”杜放盯着哆啦A梦和□□熊的饭盒,有些糊涂。 “是啊,我刚不是说了嘛。” “为什么突然……?”杜放依旧不太明白,望了一眼同样迷惑的陆凌晓,看来他知道的也不多。 “中午遇见陆学长了,吃个饭都能睡着,肯定是累坏了。现在离毕业还有好几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能垮掉。所以我想一定要有人搞好后勤工作,照顾你们的衣食住行才行,试问普天之下,还有人比我这个大一闲人更能胜任后勤部长的工作吗?” “后勤部长?” “对,后勤部长!”吕茶翘着大拇指指向自己,等待夸奖。 原来如此。鸦雀无声。场面尴尬。 “咳。不需要吗?我觉得你们应该需要呀。” 的确需要一个随叫随到,任劳任怨的后勤部长,能够在食堂三餐以外的时间提供热乎乎的美味餐食。但从没独自出过校门的吕茶,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胜任的人。 “你们忙起来没早没晚,食堂不开门的时候饿了怎么办,总不能每次都大老远跑出去下馆子吧,更不能每次都随便吃碗泡面啃个面包吧,这就凸显了我的重要性,我可以帮你们去买呀。”吕茶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真的不需要吗?” 心意满满,这就够了。陆凌晓脱下刚戴上的手套,指着两个饭盒笑问道,“内容物都一样?” “不太一样,但是差不多,今天试验一下,六点半食堂打的饭菜,不知道现在还热不热。” “还热着。”陆凌晓吃了一口说道,朝吕茶感激地笑了笑。仪器是冰冷的,好在心情是温暖的。 杜放也拉来一把椅子,把蓝色哆啦A梦的饭盒打开,定定看了一会儿,一荤两素,搭配还挺均衡,看来是用过心的。 “今天你们先凑合一下,食堂的伙食不能要求太多,明天开始允许学长们点餐。” “点餐?”杜放大口吃着。饭盒里是一般般的菜色,平日刚出锅的他都不爱吃,可今天居然觉得味道还不错,明明已经放置超过两个小时了。 “点餐就是你俩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去买。太贵的不行,我没那么多钱,远点没事,我有的是时间。” 思考良久后,杜放抵着下巴,表情略严肃,语气略随意,态度略冷淡,“其实,我们也没忙到没空去吃饭的地步。” 明确的拒绝。他非常怀疑以吕茶的个人能力,是否真的足以支撑她一个人跑出学校,去各种地方买外卖回来?如果迷路了,如果受伤了,如果……他终归不想她因此吃苦。 “我知道你们有吃饭的时间,但我的存在意义在于让你们好好吃饭,而不是随便吃一口就算了。”吕茶眼神里带着清澈的笑意,简单干净的心意透过温暖话语传达心底,“你们肯定需要我,就让我帮忙吧。” “那项目验收时,要不要把你名字也写上去?后勤部长,吕茶。”陆凌晓打趣道,显然是同意了。他睡了一下午,精神状态比中午稍好,但不多。 “当然不要。”吕茶反倒很认真的拒绝,指了指一旁铺满桌子的资料,说道,“那不是我的项目,不要写我的名字。但可以在你俩的体检报告上写我的名字,那才是我的项目。” 陆凌晓吃饭的动作微微停顿一秒,漂亮的眉眼不易察觉地扫了下吕茶的方向。 轻易许诺一个男人的健康,真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哦不,是两个。杜放小心地合上盖子,递给吕茶,毫不领情地挑剔道,“菜不新鲜,而且有点凉。” “下次注意。”吕茶好脾气地收下饭盒,掂量一下发觉很轻,嫌不好吃还不都吃光了,看来真的饥不择食。 “给你,密码我学号后六位。”杜放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吕茶手里。 “不用给我钱,我还是能……”负担起日常开销的。 “这是我加餐专用,不许给他花一分钱。”杜放轻描淡写地说完,又瞄了一眼陆凌晓,才转身去仪器旁继续观测实验数据。 “诶?”吕茶非常懵。 陆凌晓爽朗地笑了,也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吕茶,说,“那这是我加餐专用的。” “啊?”吕茶舔舔嘴唇,困惑地望着两个学长,平日里关系要好,又均是出手阔绰之人,今天为何如此斤斤计较?! 因为这样斤斤计较,便可以巧妙地避免吕茶自掏腰包,聪慧如陆凌晓,当然明白杜放的用意。只要在每次点餐后说一句“加餐”就够了。他本打算日后寻个稳妥的借口,把钱补还吕茶,但杜放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倒也不错。 “收下吧。”陆凌晓拍拍吕茶的小脑袋,语调温柔。 “好吧。”吕茶收好两张银行卡,突然觉得有点紧张,两位都是富家公子哥,银行卡余额会不会惊掉她下巴,可千万不能丢了。“对了,学长明天有什么想吃的吗,早饭也提供点餐服务哟。” “食堂就好了。”陆凌晓戴上实验手套,随意答着。 “白粥,包子,荷包蛋,小咸菜?” 陆凌晓刚想点头应诺,就听见身后的杜放长叹一声道,“算了,听来就没胃口,买他一份就好了。” “早饭最重要,不吃怎么行。”吕茶不应。 “那你随便吧。”杜放盯着屏幕,摆摆手,敷衍道。显然,他身心俱疲,无心争辩,更无心被说服,只关心数据。 想买就买吧,不吃就行了,实在没必要为此劳心伤神。 “哦。”这么不在乎身体,真让人操心啊。吕茶委屈地看了一眼陆凌晓,没再说什么。安静地收拾好餐具,刚打算悄悄地走掉,就被杜放叫住。 “太晚了,一会儿和陆凌晓一起回去吧。” “不用。”吕茶并不想额外添麻烦。 “陆凌晓,你还要多久?”杜放依旧盯着屏幕。 “把数据录入电脑,可能还要一个小时左右。” “剩下的我来做,你提前回去吧。” 陆凌晓有些为难,杜放忙了一下午已然非常疲惫,如果一个人处理新得到的数据肯定相当吃力,但低头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再次脱掉刚戴上的实验手套,边收拾东西边嘱咐道,“明早我会提前过来,累了就睡一会儿。” “恩。” 一路无话。陆凌晓刚一走出实验室,精神放松,整个人就不可避免地切换成虚弱状态,虽然睡了一下午,但现在依旧只想滚回床上睡觉,夜晚的陆凌晓比中午的陆凌晓还恹缠萎靡。 吕茶扣着保温饭盒的卡扣,很担心,也很焦虑,比考试挂科还着急上火。 第二日,陆凌晓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关掉闹钟,起床洗漱,推开实验室的铁门时,墙上的钟表刚好指向五点半。 “早。”好早。杜放有些吃惊,又不怎么吃惊,好似早有预料,但又为预料之事如期发生感到小小意外。 “昨晚的数据偏差大吗?” “不太理想,正好你来了,我们重做一遍。” “好。” 七点半左右的时候,两个大男人饥肠辘辘,数次望向门口,无比渴望娇小身影的到来。 她应该会买两份吧。杜放抱着侥幸心理,悲伤地祈祷。昨天吃饱了不知道今天会有多饿,早饭的确很重要啊! 吕茶带着救世主的光环推门而入时,差两分钟八点。小脸红扑扑的,她放下两个卡通饭盒和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明物体,留下一句“上课要迟到了,中午我来收拾”,便急匆匆的走了。 太好了。两份。谢天谢地她没当真。杜放感激涕零,激动地抽出他专属的哆啦A梦蓝饭盒,刚打算坐下享用,就发觉正在拆不明物体包裹的陆凌晓动作不太自然。 “怎么了?” “这是不是秘密花园的奶油包?”陆凌晓不是不能分辨,只是不敢确认。 杜放吓了一跳,赶紧探头过去瞧了瞧,半晌儿才轻轻说了句,“是。” 庆跃路778号的秘密花园面包房名满全城,奶油包是店里招牌,奶香四溢,口感醇厚,现烤现卖,供不应求,不仅要排队,还经常买不到。所以杜放和陆凌晓偶尔会以此打赌,输的人去买给赢的人吃,吕茶恰巧参与过一次,顺带记住了杜放的一句“好吃”。 八点出现在这里的奶油包,需要搭乘385路公交车十三站后下车,步行十五分钟外加排队才能买到。也就是说,往返至少两个半小时,所以必须赶上五点半的首班车。 两个人沉默地吃着早餐,怀着心事。 “会不会耽误她学业?”陆凌晓担心吕茶会变得比他们更辛苦,这是他不愿看到的,更是极大地违背了他的初衷。 “大一那点东西,有什么好耽误的。”杜放满不在乎地说,心里却想着以后说话做事要慎重,她太傻了,傻得人心里又暖又疼。 时间在有志之人处,总是忽快忽短不太够用。后勤部长已经服役个把月了,尽职尽责,无可挑剔,二人在后勤部长的无比关照下,止住了日渐萎靡的颓势,但依旧难以呈现茁壮之态。 陆凌晓把两天没睡觉的杜放撵回宿舍后,一个人坐在实验室里分析数据。 窗外瓢泼大雨,才下午两三点,却阴阴沉沉像是黑夜。 他希望吕茶不要过来,却在她往日经常出现的时间段里,坐立不宁,频频看表。 听见走廊里吧唧吧唧的脚步声,陆凌晓开心地笑了。他其实希望她过来。 可脚步声却停在门口,迟迟不肯进来,陆凌晓讶异地起身,准备开门亲自迎接后勤部长的大驾光临。 拉开铁门,陆凌晓的笑容凝在脸上,门外的吕茶浑身都湿透了,正在拧衣襟上的水。 吕茶一抬头对上陆凌晓,赶紧把放在窗台上的外卖递过去,“正好,学长你快把东西拿进去趁热吃了,我得回去换身衣服,本来好好的,谁想到伞会坏掉,风!太!大!” 出门的时候,刮风下雨,吕茶在T恤外面套了件格子衬衫。回来的时候,刮风下雨,吕茶在外卖外面套了件格子衬衫。 陆凌晓木然地接过外卖,一言不发地愣愣看着吕茶。 “之前去茶餐厅的时候,水晶虾饺你点了两份,我只吃了一个,剩下的你全吃光了,所以我猜你肯定很喜欢,就特意去买了些,趁热吃千万别浪费。”吕茶抹抹额头上的雨水,示意陆凌晓把格子衬衫还给她。 陆凌晓解下格子衬衫,表情晦暗不明,皱着眉,依旧没言语。 吕茶拧了拧衬衫,抖一抖穿在身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快毕业了,但一切还没最终定下来,正是最忙最累压力最大的时候,我不懂你们为之努力的理想,也不会劝你们别拼命之类的,只希望你们坚持住,别留遗憾。反正,我绝对相信你们能行,我也一定会永远支持你们哒!行了,我回去了。” “吕茶,我送你回去。” “别呀,风大雨大,你就留在这儿吧,我被淋成这样已经自暴自弃了,回去喝点热水吃点药应该就没问题了,操场上还有人故意淋雨装文艺什么的。” “我送你回去。” “真的没事,不用管我。”吕茶笑吟吟地往门内推陆凌晓,手指触到陆凌晓皮肤时,又害羞地收回来,小声说道,“陆学长,快吃吧。我这就走了,一会儿雨小了看起来就奇怪了,我这么湿哒哒的只和大雨天才般配呀。” 吕茶说完就咧嘴笑了,冲陆凌晓摆摆手,小跑着拐进楼梯间,除了脚步声,走廊里什么都没留下。 陆凌晓猛地反应过来,放下外卖,简单锁好门,拿起雨伞快步追上吕茶,从身后将她拉进伞里。 “陆学长?你怎么不听话?”这要是生病了,可叫我后勤部长的脸往哪儿搁。吕茶不满地皱起眉头。 陆凌晓温柔地拍了拍吕茶的小脑袋瓜儿,捋顺几缕贴在额头上的碎发,在冰冷的雨水里带来暖暖的触感。 “我怎么能不管你?” 这样的天气里,多大的雨伞也是最无用,什么也挡不住,滴滴雨水拍打在脸上。但俊朗学长的暖暖笑意却是最精明,什么也拦不住,寸寸温柔钻营进眼里。 再顺着风混着雨,一下一下,肆意吹进吕茶心里。她红了脸,抿着嘴,害怕开心得太明显,头垂得很低很低,好像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两个人靠得很近很近,好像还听得见隔壁那颗心跳动的声音。 一把伞,一场雨,一段不远的路途,一片难言的心意,到头来统统在梦里。 “醒醒,小凌晓,醒醒……” 陆凌晓睁开眼睛,被凑到脸前的陆凌岳吓了一跳,缓过神后茫然地望着她。 “梦到吕茶了?”陆凌岳总是猜的异常精准。 “什么?”陆凌晓下意识闪躲。 “你哭了。” “哭了?”陆凌晓用指尖拭拭眼角,的确有些湿润,坐起身,窘迫地解释道,“不是哭,可能飞机上太干。” 随你怎么说。陆凌岳笑了笑,坐回座位,没有戳穿。 不想说皆有不想说的理由,想说终有想说的时候。不急,不急。 “小凌晓。” “嗯?” “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喜欢她什么?陆凌晓垂下明亮的眼眸,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她的开朗活泼?她的乐观善良?她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可爱样子?还是她从自己的世界里经过时留下的独特痕迹? “她的一切吧。” “疯子。”陆凌岳笑骂道。 第 52 章 秋末冬初的雨,阴冷到了极致。吕茶和门卫打过招呼,又溜到杜放家门前。 呼——吸——吕茶调整呼吸,没什么好紧张的,昨晚已经打过草稿演练多遍。世界上最稳固的三角形,两条边已经修复,只差吕茶与杜放这最后一边。 吕茶记不得那天夜里最后怎样与杜放不辞而别,事后回想没半点记忆,大概是真的受了刺激,精神恍惚。在没有捋顺清楚所有人的关系之前,相见也是徒增烦恼而已,不如不见。好似从那以后就再未联络。 但陆凌晓说的对,总要有人率先幸福起来。这段日子,吕茶想得很清楚很仔细,她接受杜放的一切,包括他的欺骗。说来说去,她只是更确定自己不能没有他。过去的无需追究,亦不可挽留,但现在的要珍惜,将来的要打算。 她想做一朵沐浴在阳光下的向阳花,抛开黑暗,屏退恐惧,带领杜放快快走向幸福。 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吕茶按门铃的手略微颤抖,没出息。 门开了,吕茶的心要从胸膛蹦出来,她一咬牙,一跺脚,连环炮地开始背书。 “杜放,我是来跟你和好的,我们没必要再这样下去,请给彼此一个机……你谁啊,你哪位?!” 开门的不是杜放,而是一位戴眼镜的斯文大叔?说斯文是因为胡须精致,发型考究,但眼神猥琐,镜片后的一双小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吕茶。 莫名其妙有种被剥光的不舒适感。 “这里是2002吧。”吕茶又确认了一遍门牌。没错,是杜放家。难道他卖房了,他搬走了,连句道别都不说!!!太差劲了!!! “吕茶吧,进来,他现在不方便。” “你认识我?” “当然。”猥琐大叔笑起来更猥琐。“进来吧。” 吕茶将信将疑,不会被拐卖了吧,但探头瞥见杜放的车钥匙还在桌子上,便安心许多。脱下鞋整齐地摆放好,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拖鞋。取出手机,背包挂在倒数第二靠外的挂钩上,因为最靠外的那个杜放喜欢挂衣服,所以不能占用。 “那个,不好意思,您怎么称呼?” “不熟的都叫我豪爷。” 啊?!吕茶再傻也懂他的意思。虽说百般不情愿,还是开口叫道,“豪,豪爷。” “哎,你就不用了,叫我豪哥吧。” 怎么不早说!吕茶有种被戏弄又说不出口的憋屈感,眼前这位到底是哪路神仙儿。“豪哥,你,呵呵,咱俩见过?” “你没见过我。”豪哥很随意的斜瘫在真皮沙发上,顺带着把脚架在大理石茶几上,从手边的零食盒里拿出一包蟹粉豌豆撕开。 还真不见外啊,吕茶又小心试探,“那你怎么认识我的?” “我见过你呀,你不就我弟钱包里那小呆逼吗。”说完塞进嘴里一颗豌豆,顶着一张□□掳掠无所不干,唯恐天下不乱的脸,奸笑着。 杜放家的菜刀放在厨房左手边第三个抽屉里,法国料理界赫赫有名的梦幻厨具,精钢开刃,剁骨如切虾,砍白菜好比划豆腐,锋利无比,用来杀人最好不过了。谁都别拦着我!吕茶撸起袖子正要去取。咦。慢着。他刚才说什么。他弟钱包里的小呆逼。所以这句的重点应该是,他是杜放的哥哥!!! 杜豪!!! 吕茶真的像个呆逼一样盯着杜豪一动不动,我该怎么做?! “呵呵,豪哥,我,我是来找杜放的。” “当然,你肯定不是来找我的。”说完又塞了一颗豌豆,嘎嘣嘎嘣地嚼着起劲儿。 吕茶偷偷捏了一把汗,这个新登场的角色好难缠,像豌豆射手一样攻击力惊人。 “那杜放呢?” “不太清楚,可能出去了吧。” “诶?!”这么不巧。吕茶再次露出呆逼的表情。话说一个屋檐下,居然不知道亲弟弟在哪儿,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你来之前没跟他敲定个时间吗?” “没啊。”吕茶尴尬地笑了笑。好像的确鲁莽了些,不过以往同杜放鲁莽惯了,从没在意过这些细节。 “那你惨了,我帮不了你。”豌豆射手瞄了一眼电视柜上的手机,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 杜放出门没带手机,那应该不是去太远的地方,也不会走太久。 “我可以等等他吗?” “当然。”杜豪热情无比,端起零食盒,盛情相邀,“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要。吕茶尽量笑得随和大方,摆摆手婉拒。坐在离杜豪不远不近的位置上,太近她招架不住,太远不礼貌。沙发的两头刚刚好。 嘎嘣嘎嘣嚼豌豆的声音。太安静了,多点得聊点什么吧,说不定今天二度表白顺利的话,将来吃年夜饭的时候还能碰上,套套近乎总是好的。吕茶搜肠刮肚找话题,既不想讨好他,也不想得罪。 “豪哥这次来是?” “哦,带他走。” “啊?!去哪里?” “回家啊。” “杜放同意了?” “当然没同意,那小子自从奶奶死后就不爱回家。” 提起奶奶,杜豪觉得豌豆都嚼起来没意思了。他比杜放大五岁,是所谓的“嫡长子”,相比父亲在外面胡乱生养的“庶子”,生来就有继承家业的绝对优势。他含着金汤匙出生,左手拿着鞭子,右手牵着杜放,站在母亲身前,从蹒跚学步开始趋利避害,从牙牙学语开始左右逢源。女人们像狂蜂浪蝶般扑向他的父亲,生下一个又一个没名分的弟弟。她们觊觎着“正室”的位置,同时也为自己的儿子不择手段地谋划着将来。杜豪的成长经历就是一部狗血清穿剧。 他从很小就明白,自己有多强大,他温柔贤良的母亲才能有多受尊重,他聪明伶俐的弟弟才能有多任性地选择想要的人生。 他时刻警惕着,努力着,谨言慎行着,只有奶奶的安抚才能让他松开皮鞭,躺在她臂弯里听老掉牙的神话,看着另一头的杜放裹着手指沉沉熟睡。那是需要用秒来铭记的幸福与安详,是他和杜放最眷恋的时光。 “奶奶?”吕茶小心追问。 “他没和你说过?”杜豪回过神,使劲挑起眼角,让薄薄一层的眼泪尽快风干。 吕茶摇头。 杜豪推推眼镜,姿势与杜放很像,他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那时,插着氧气管的奶奶躺在病床上苦苦支撑,只盼望再看儿孙一眼。可忙于生意的父亲选择给她最顶尖的护理和最昂贵的墓地,而跟在父亲身边兢兢业业不敢懈怠的杜豪也终未能赶回来。 奶奶临死时的样子杜豪永远不会知道,他猜可能是含恨而终,或是了无牵挂。但一直守在病床边的杜放却恨透了父亲,兼带着不肯原谅他。 “等他愿意说了会告诉你的。” “哦。”吕茶顺从地点点头。 杜豪对吕茶的态度很满意,女人最忌讳打听些不该知道的。 “豪哥,我之前听杜放说你很忙,要回去帮你。”吕茶好奇杜放怎么又不同意了呢? “帮我?就他?”杜豪起初一脸鄙夷,突然又正襟危坐,严肃地看着吕茶说道,“他还真能帮我。” “就是嘛,”杜放可不是一无是处。吕茶笑呵呵地点头,然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话说,不是应该希望杜放留下吗,人回老家了还怎么谈恋爱。 “他可以贡献出他的婚姻,来帮我拉拢老对头。”杜豪边说边掏出手机,开始浏览通讯录。显然在现找。 “什么?!”吕茶喊得大声,她发现了比情敌还可怕的物种! “怎么了?很难理解吗?我的婚姻就是利益婚姻。我岳父掌管着上游产业链,多年来合作无间,非常默契。”杜豪喊得更大声。 “你生意上遇到困难了?” “生意很好。” “那为什么要利用杜放的婚姻?影视剧里,不都是江湖救急的时候,才扔出政治联姻呀商业联姻的技能包吗?” “留着他的婚姻早晚有用嘛,万一我想扩大产业呢。”杜豪说得极为轻巧,满不在乎。 “不可以。”吕茶愤而起身,居高临下,指着杜豪鼻子,严词拒绝。 “小姐,你哪位啊?凭什么说不可以?” “杜放必须娶他爱的人做妻子。” “比如?” “比,比,比如说我!”吕茶情急之下已经顾不得要不要脸了。 杜豪摘下眼镜使劲儿擦了擦,又戴了回去,凝神静气仔细观察吕茶数秒,悠哉地说,“钱包里的一张照片而已,你也太当真了。” “才不是,他亲口说他喜欢我。” “男人的话你也信?”杜豪身为男人,向吕茶投来怜悯的目光。 额……吕茶一时语塞,开始胡搅蛮缠,“我不管,反正不行。” “可他的婚姻对我有用啊。”杜豪露出为难的神色。 “屁!他的婚姻对我才是最有用的。”关乎我一生幸福。 “你可以再找别的男人,可我就这一个弟弟。” “没有别人,我吕茶这辈子只要杜放!”吕茶说得认真坦荡,喊得振聋发聩,她要从气势上压倒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哥哥,斯文败类。 她站在他面前,紧紧抓着衣角抿着嘴唇,她要与恶魔战斗到最后一刻,誓要让他放弃利用杜放婚姻的念头。不死不休。“我绝对不会放手,不管他做过什么,正在做什么,将要做什么,我都要参与。我喜欢他,他喜欢我,你根本不知道两情正在相悦的难度,别拿你那儿不知人间饥渴的小眼睛看我,对,我就是这么臭不要脸,除非杜放亲口说他不愿意,否则我非他不可!” “这就说完了?” 吕茶太过激动,双肩抖得厉害,“我在等技能冷却,该你了。” “你都听到了?”杜豪歪着身子,冲吕茶身后问道。 诶?!吕茶慌忙转身,瞧见杜放插着手斜倚在墙边,头发比鸡窝还乱,显然刚刚在睡觉。天啊,自从被杜豪说呆逼,吕茶总是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呆逼的神情。 “你……你哥跟我说你出门了。” 杜放和吕茶齐齐看向杜豪。 “我可从没说过。”杜豪又撕开一包椒盐豌豆,舔舔嘴唇,贼兮兮地说道,“我只说可能。合理猜测,允许偏差。” 老奸巨猾的家伙,被耍得团团转。虽说今天本也打算说些情意缠绵的话,但绝不是以这种呆逼形态。吕茶咬牙切齿,恨不能上前踢断他子孙根。 “你刚才干嘛那么大声?”杜放声音有点哑,睡歪的衣领有点暧昧。 “我……”吕茶有口难言,刚刚可是为了我的终身幸福,略略激动也情有可原吧。“吵醒你了?” “算是吧。”杜放揉揉眼睛,径自去桌边倒了一杯水。 吕茶跟在他身后,她知道杜放偶尔有些起床气,“不好意思,我以后小点声。” “我哥的话你也信,他十句有八句在说谎。” “啊?!”这我也不知道啊,我跟他又不熟,今天第一次见。吕茶后悔得捶胸顿足,轻易就上了那奸妄小人的当。 “那你呢?” “我什么?” “你说的话能信吗?” 吕茶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顿时困窘难当,非君不可这样的话从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嘴里说出,实在欠缺矜持。不妥不妥。她的脸在烧,刚才大声嚷嚷着这张老脸不要了,现在却持续变红。实在是个心口不一的女人,说过的话估计也稍微有那么点靠不住。 杜放回身,静静地看着吕茶,等她回答。 曾错过陆凌晓,便不能再错过杜放。 吕茶心一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豁出去上前抱住杜放。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心跳和呼吸的律动一起一伏,她感受杜放鲜活生动的气息,喃喃细语道,“杜放,我一定是喜欢你的,如果你也爱我,就让我们先幸福起来吧。陆凌晓一定不会介意的,他的祝福我已经收到了。” 杜放抬起双臂环住吕茶,贴上她柔软的头发,深深嗅着,他回应她的爱,用更热烈的方式。他解开枷锁,松开镣铐,渴望被救赎,他要与她同行,从黑暗走向光明。他要用一千倍一万倍的幸福,来弥补曾经造成的伤害。 陆凌晓,我们先行一步,请你随后就到。 第 53 章 “你俩一会儿不会上演Tokyo Hot吧。”杜豪“啪”的一声开了一罐果汁。 “to什么hot?呵呵呵呵……”吕茶赶紧松开杜放,用干笑掩饰羞涩。好丢脸,刚才的确有点忘我。 “不要理他。”杜放却不肯松开吕茶,他永远不会松开。 “趁她在咱俩说点正经的。” 什么逻辑。吕茶不懂精英们的脑电路板,里面的程序和她的差很多吗?为什么总要趁她在才聊正经事?她突然好奇如果让杜豪和陆凌岳碰面会怎样?天雷勾地火,谁能干掉谁?竟十分期待。 “为什么辞职?”杜豪坐回沙发主位,端出长者的风度和架势,微微侧头审问杜放。 “没意思。” “创业有意思?” 杜放沉默。 杜豪没再问。刚才听起来有些幼稚,而立之年的男人如果还期盼在工作中追求快乐的话,那还真是虚度了二十多岁时及时行乐无所畏惧的光阴。 “为什么拒绝我投资?” “我可以拉到投资,不用你帮忙。” “那你现在拉到了?” 杜放沉默。 “我来猜猜为什么,因为你怕失败。你嘴上不肯说,其实你担心拖累我,说白了你担心你不行,连自信都没有何谈创业。你兀自断定我在帮你,说明你还没断奶还在依赖家里,连公私都不分何谈成功。我今天来,是站在投资者的角度找你谈生意,而你竟然蠢到只拥有一种思考模式,完全不懂如何游刃有余地在弟弟与创业者之间切换。” “我承认因为我是你哥哥,所以更容易关注你,对你更宽容,愿意给你更多时间介绍你的创业计划,和提出更多意见让你改进。但我不会因为你是我弟弟,就毫无底线原则,你的计划真他妈烂透了,你要改进的细节一个移动硬盘都装不下。” 杜豪气场全开,霸气外露,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骂得杜放无地自容。顿了顿,语调瞬间柔和了不少,听得出有几分苦口婆心。 “我欣赏你这份骨气,但含着金子出生的你何必非要和别人一样去吃土。白手起家固然令人敬佩,但守得住家业的人就不值得尊敬了?你起点高不代表成就高,二者的差值才是评价成功的唯一标准。你优秀有担当,为什么不借助高起点将人生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成王败寇,岂是市井小儿几句闲话就说得算的。” 一番话说得刚柔并济,有理有据。 杜放沉默。 “那改天我找你谈谈创业的事?” 杜放点头。 吕茶向杜豪投去崇敬的目光。杜放这么别扭的人,居然也有被说服的一天。 豪爷在上,受吕茶一拜。 说完正经事,杜豪身子一瘫,挑了一包麻辣豌豆撕开,缓缓开口道,“话说回来,身为哥哥,我更关心你旁边那个姑娘到底是哪里人,人品怎样,家境如何,教育程度高不高,之前有没有婚育史,值不值得你厮守一生。” 吕茶讪笑两声,算是礼貌应答。刚才的崇拜,全部撤回,撤回! “我这个弟弟啊从小娇生惯养,受不得苦,吕茶你平时都是怎么伺候的,说出来我听听。” 啊?!吕茶一脸懵逼。 “哥,我不用伺候。” “怎么不用,这女人不能惯着,越宠越翻天。” “哥!” “你哥我是过来人,还能害你吗?你嫂子作起来的样子你又不是没看过,风险规避原则,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不懂吗?” “哥!!” “你千万不能养成朝九晚五按时回家的坏毛病,也绝对不能在结婚纪念日呀生日呀送礼物,没忘也得装忘,隔三差五吼两嗓子让她知道知道你的厉害,绝不能温柔,还有就是小金库得有……” “哥!!!” 聊这种事儿的时候,真的不用回避我吗?!吕茶二脸懵逼。 “我饿了,吕茶,你会做饭吗?” 呵呵。别的不会,就会做饭。吕茶决定尽弃前嫌,露一手给他看看,什么叫横行天下的真本事。 锅碗瓢盆一顿倒腾过后,四菜一汤齐刷刷摆上桌。 “吕茶,你这本事可以啊!”杜豪吃了两口菜,对吕茶惊为天人。 “那当然,就没人说过不好吃。”吕茶摇头晃脑,技高人胆大,牛皮吹破也不怕,“想当年,我凭借高超厨艺横行学校三七二十一个食堂,打饭窗口的大妈一见我就浑身发抖。” 听吕茶聊天,杜豪兴致很高,吃两口菜,喝两口红酒,跟一旁的杜放说,“你瞧这小呆逼谁也不服的眼神儿。有点意思。” 吕茶被杜豪取笑,杜放非但不介意,反而跟着嘿嘿地笑了。 吕茶桌子底下踢了杜放一脚,转而对杜豪比划拳头,秀秀纤细胳膊上的小肌肉,“豪哥,我这手可拎得动十斤大马勺,千万要当心我的情绪。” “你就随小鱼叫我哥吧,早晚的事。”杜豪大方地允诺。 “小鱼?!”吕茶这次稳准狠地get到了关键点。 “吕茶,别听他瞎说。”杜放惊惶地制止吕茶。 “你不知道这个?!”杜豪双目炯炯有神,发射出猥琐的强光。 “哥,那是谑称,我长大了已经。” 吕茶和杜豪完全不理会一旁的杜放,他们进入了生人勿扰的结界。 “怎么回事,哥你快跟我说说。” “我跟你讲啊,小鱼刚会说话,很小很小还不知道那玩意儿是啥儿,有一天就问我,哥哥,又软又小还湿乎乎的是什么东西?我没多想,就说那是小鱼吧。结果没隔两天,他和别的孩子玩的时候,就把裤子脱了,让别人参观他的小鱼。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吕茶笑出了眼泪,她与杜豪此时此刻臭味相投已称知己。 “哥,我也报答你一个,有一次我和杜放跟团旅游,路过一个休息站,有不少黑暗料理摊,还有炸臭豆腐的,摊主一直喊闻着臭吃着香,把我喊馋了想买点,然后杜放就先回大巴了。我买完顺着窗户递给他一盒,就和其他几个游客站在外面吃。过一会儿我问杜放好吃吗,杜放说味道还好,就是太臭了。这不可能,我给他买的是普通的炸豆腐,不臭啊。结果你猜怎么回事?哈哈哈哈……是前排大叔把鞋脱了,那味儿,辣眼睛都。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酒逢知己千杯少,等司机来接杜豪的时候,他已经喝光整整一瓶干红。 “在我这儿睡下吧。” “你嫂子等我呢。” “高速回去也得五六个小时,你这个点出发,到家都得凌晨了。” “所以正好陪她吃个早饭。” 杜方不再阻拦,扶着杜豪下楼。 杜豪絮絮叨叨地和杜放说这话,年纪越大越不善传达,解不开的心结一直卡在喉咙,说不出口,“小鱼啊,今天帮你找了个媳妇,我看着喜欢。奶奶的事情,就别再介意了,谁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 从电梯里出来,杜放替杜豪裹了裹围巾。外面雨停了,风却一直刮着,夜里的小区静悄悄的,和人们一样睡着了。 “今年年夜饭回来吧,爸年纪大了,总念叨你不回家。你已经长大了,以后做事不能只考虑自己,他再不对这些年也没亏过你。”司机拉开车门,杜豪爬上车一屁股坐下,他今天有点喝多了。 “小鱼,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算上我那份儿。” 杜豪像小时候一样掐掐杜放脸蛋,回想起他肉乎乎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角,一口一句哥哥,心满意足地弓弓身子,闭上眼睛睡着了。司机赶紧把座椅放躺,盖上羊绒毯,轻手轻脚合上车门。 “路上小心点,累了就休息会儿,不急。安全第一。”杜放叮嘱。 “放心吧,我跟豪哥这么多年,有分寸。” 司机年纪不大,笑起来很憨厚,杜放安心地冲他点点头。 目送他们离开,杜放才转身走回家。和外面的阴冷不通,家里暖洋洋的,还残存着刚刚嬉笑玩闹的温度。 桌面杯盘狼藉,桌底的吕茶沉沉睡去。 杜放抱起她,放到客卧的床上,那里还是她走之前的样子。回到房间,将吕茶的照片端端正正地摆在钱包里,抽走上面的漫画卡片,他爱她再也不必遮遮掩掩。 他是命运的宠儿,老天总是在他的一端加注太多砝码。 这世界具化到每个人的时候,从不公平。这种不公平很少能够被左右。认命吗,认命吧,在不公平的人均配比下,努力生存,拼命幸福,才不枉费活着。 第 54 章 车停在老徐饭庄门口。这破招牌什么时候能换一换,十年如一日缺个角儿。吕茶又激动又期待地走进饭店,现在还不是饭点,所以店里有些冷清,三两桌稀稀拉拉地安静吃着。 老板老徐在柜台上眯着眼,一旁的伙计玩着手机。 “老板,两位。”吕茶声音清脆。 老徐听着亲切,一抬头,眼睛瞬地睁开了,“哎呀,这不是那……那研究生会主席跟他小跟班吗?” 吕茶笑着点头,故人多年未见,竟生出几分想念。 “想当年因为一盘牛肉可被你俩坑惨了,天天盼着你俩毕业,可真毕业了,又觉得空牢牢,人就是贱,没人添堵就想得慌。”老徐絮絮叨叨说着,人也从柜后迎了出来。“你俩也是,毕业就不知道回来了。” “这不是回来了嘛。” “吃点啥,老规矩,送盘硬菜,要鱼要肉?” “要那个牛肉!”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得要那个。等着哈。” 老徐乐呵呵地招呼伙计上几个小菜,就一路小跑去给吕茶端牛肉。他喜欢这对年轻人,虽然嘴上总是嚷嚷着让他打折送菜,却从不让他亏钱。做生意多年,他分得清人好人坏。 菜很快齐了。吕茶拾起筷子尝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吕茶感动得老泪纵横,又塞了一大口,冲老徐竖起大拇指。“这些年,就想这个味儿。” “我是自家儿子当厨师,别说十年不变,二十年也还是这味儿。”说起儿子,那是老徐的骄傲,看吕茶食得开心,他也倍儿满足,“那个啥,你们先吃着,有事叫我。” “恩。” 老徐家的味道,十年如一日。 “你看这里什么都没变。” 杜放舀了一勺汤,淡淡地说,“更破了。” “你真是太扫兴了,我跟这儿怀旧呢。” “快喝。”杜放将汤碗递到吕茶身前。 杜放先给吕茶盛汤的习惯,也是十年如一日。 “幸亏我机智,在你累觉不爱之前绑定成功。”吕茶端起汤,得意洋洋地说。幸好没错过。 “早知如此,我们两个又何必虚度那么多光阴。” “你看看你,老是往悲观了想,这是毛病,以后得改,不然活得太累。”吕茶边说边给杜放夹菜。 杜放笑了。他的一切快乐都来自吕茶。 吕茶以为他在取笑她,决定换个角度说服他,“再说了,解题过程才是采分点,结果对了皆大欢喜,万一结果错了,过程依旧得分不是吗?哪有虚度的光阴啊,我这十年的记忆都是你。” 随即明晃晃地送了个秋波。 杜放完全不领情,不动声色地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我刚刚给你快递了秋天的菠菜,签收一下呀。” “哪来的菠菜,快点吃饭。” “幽默你懂吗,幽默!”吕茶嫌弃地瞪了杜放一眼,可他完全不理睬。“咱俩在一起这么久,一点默契都没有。” 听见吕茶发牢骚,杜放放下筷子,也感慨道,“是啊,我们好像谈了十年的恋爱一样。” “恩。”吕茶会心一笑,赞同地点点头。现在想来,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挺开心,不是情人胜似情人。他宠她,爱她,十年如一日。 “所以,我们直接结婚吧。” 什么?!吕茶敏锐地嗅到了圈套的味道,杜放大老远非要来老徐饭庄,就知道有问题!这里是他们革命情谊日渐深厚的地方,想当年见证了他们无数个碌碌无为混吃混喝的夜晚,承载了数不清的少年心事和青葱过往。 “所以你是在求婚吗?!选在这儿?!老徐饭庄?!就四菜一汤?!还一菜是老板送的!玫瑰呢?!十克拉的钻戒呢?!单膝跪地呢?!” “这些我都没准备。” “杜放,你太过分了,钻戒都没有还敢求婚?!” 杜放不急不忙,慢慢从口袋里掏东西,一样一样整齐地摆在桌面上,一本正经地开始自说自话。 “这是我的存折,密码是你生日。这是我的房产证,改天去加上你的名字,我拿了我哥的钱创业,初期吃紧暂时不能买新房,所以委屈你住一段时间我现在的房子,等我挣了钱买新的给你。这是车钥匙,嗯……这个算了吧,反正你也不会开,况且有我这个专属司机。这是户口本,吃完饭去领证,以后我是户主,你在第二页,离我很近。这个……哦,这是我体检证明,绝对健康。此外,还有这个……” 杜放说着,摘下他那块亮闪闪的钻石手表,摆在一排东西的最后,坏笑着等吕茶回答。 “我的余生。请笑纳。” 这款价值不菲的腕表和杜放家里那台老旧古董时钟不一样,走起路来静悄悄的,分秒流逝顺畅自然,没半点阻滞。相爱的人像滑动的指针一样,以爱为中心,酣畅淋漓地走到时间的尽头,终其一生。 “杜放,这是我见过最没诚意的求婚!!!哇啊啊啊啊……” 吕茶气鼓鼓地坐在老徐饭庄十年如一日的木板凳上,边抹眼泪边将存折、手表、房产证统统塞进背包。 好吧,如果是杜放的话,连钻戒都没有也行! “杜放,你欠我一个世纪婚礼,绝对!绝对不可以在老徐饭庄!” 那夜月朗星稀,浮云几片,是极平常的一天。 晚上九点半,吕茶抱着枕头,扭捏地蹭进主卧,生平头一次爬上男人的床。 “怎么,迫不及待想验货?”杜放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浴袍松松散散,有点欲露还休的意思。 吕茶咽咽口水,义正言辞地批评教育杜放。“你这话就不对了,大家诚信交易,验货有错吗,再说证都领了,咳……我现在是合法的。” “也对。”说罢,杜放欺身而上。 “灯,杜放,先关灯。” …… “杜放,你手,你手放哪儿呢。” …… “哎不是,杜放,要不我明天再来吧。” …… “那里不行,杜放,我害羞。” …… “杜放,咱这豪宅隔音效果好吗?” 杜放忍无可忍,回道,“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 “那我就放心了。杜放,那个……你还没说过你爱我呢!” “我们先办正经儿事好吗?” “正经儿事?这才是正经儿事!只有说这句话才能解锁新剧情。” 杜放被气笑了,刚洗过澡的他身上还浮着水汽,暖黄色灯光下亮闪闪的好似珠宝。俯身轻吻吕茶额头,一字一顿地向世界宣告他的诺言。 “吕茶,我爱你。” “我知道。” “你怎么不说你也爱我。” “你求求我。” “不要。” “你这人真是别扭,求求我呗,我憋着不说也好难受。你不想听吗,快求求我。” 杜放缠上吕茶脖颈,吮咬她耳垂,轻声地,温柔地,恳求道,“求求你,永远爱我。” 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此时愿作,杨柳千丝,绊惹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