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春水皱》作者:月木流苏 文案: 花朝进京后,才知道魏家打着给她说亲事的主意。 可她姓花,不姓魏,家中祖母、父亲、兄长都在,再不济还有花家本家人在,哪里轮得到魏家做主。 当然,魏家不敢明着做主,却想欺她年幼“无知”。把人接来京城,花家人离得远,就想随意摆布她。 真是,又想说那句,不作死不会死。 花朝进京后,突然多了几位表哥,然后,春天来了,春风吹皱了一池春水。 内容标签: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朝 ┃ 配角:顾恒安,顾寅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表妹进京后的日常拒绝“表哥” 第1章 入京 “表姑娘,再前头拐个弯儿就到府里了,老夫人准是等急了。日后有老夫人在,表姑娘万事不用愁的。” 车外头早没了之前人来人往的喧闹声,之前进了城,花朝还想从帘缝儿里往外瞧瞧,可眼角余光瞥见吴妈妈不停打探的目光,还是忍住了。这会儿,想来是进了巷子,再听吴妈妈的话,花朝特别想翻白眼。 这一路上,吴妈妈没少说老夫人如何如何慈爱,如何如何思念她,怜惜她……她不过是长了一副娇弱的模样,又不是脑子也弱,老夫人若真是怜惜她,何至于她长到十五岁了,才想到她。再说,她娘可是早五年前就过世了,起因是什么,魏家没点数吗?她爹当时就气的要断了这门亲。 “让外祖母惦念,真是罪过。”不管心中如何吐槽,面上还是挤出一丝笑来。 花朝天生一管软嗓子,一张口的话就是娇滴滴的味道,气话都能被她说出撒娇的感觉。再配上那比花娇的模样,真真是让人挪不开眼。 吴妈妈实则也没多少话跟花朝说,她奉老夫人的命接表姑娘进京,去南延前就听说,表姑娘模样过人,真见了才惊觉,这何止是过人啊。花家姑爷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虽是武将,却没一点粗陋之样,当年迎亲的时候,简直是惊叹了魏家上下。都说她家姑太太好福气。原本多好的一门姻亲啊,姑太太脾气也好,可后来……哎,吴妈妈忍不住心底叹口气,主人家的打算,又哪是她一个仆妇说地动的。 论理,花朝虽是小辈儿,可头次登门,门上也该有人迎着的。可惜,花朝是坐在车上直进了二门,换了软轿都没见着个主家的面儿。上轿前,花朝瞧见她的大丫鬟非语借着扶她之际撇了撇嘴。花朝忍着笑,趁势捏了捏非语的手,提醒这丫头收着点儿。 一下一上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花朝就觉得真冷,她是南边长大的,实在是不惯这京城的冬。按说最好是春暖花开了再出发,魏家却是催的急,说什么老夫人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怕有个万一,就想和外孙女一起过个春节,这大帽子扣下来,花朝也就只好大冷天的奔波。 即是打着老夫人的名义,自然是先去老夫人的院子。刚踏进院子,就听内里一声哭嚎。 “我的好外孙儿啊……” 吓得花朝一哆嗦,听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哪里像是病弱之人。 门里有人迎出来,绣锦褂子,梳着妇人头,年纪却不大。正揣测这人的身份,却听她笑盈盈的先招呼起来。 “妹妹可算是到了,老夫人念叨许久了。外头冷,快随我进屋吧。” “多谢表嫂。” 王氏略微一愣,初次见面,就凭一句话就立时的猜出了她的身份,至少说明对魏家有哪些人是明白的。再暗自打量,即便她同为女子,都不得不承认,果真是美人啊。 进到屋里,少不得演上一出生离死别,不,感人至深的亲人相见戏码。 花朝哭的眼睛都红了,老夫人年纪大了,把她箍在怀里的手劲儿却不小,感觉胳膊上都要留印子了。好不容易旁边的人轮番上来劝了几个来回,老夫人那里才稳住了,花朝也松了口气,终于能正常说话了。亏的来之前就猜会这样,不然以花朝的性子,别说哭了,恐怕还会笑场呢。就是眼睛有点辣,也不知道非语在帕子上摸了多少清凉油。 “听闻外祖母身体不适,父亲甚是忧心,可父亲非诏不得进京,家中几位兄长也都是有职务在身,只得让我来向外祖母讨饶了。” 花朝边说边亲手递上礼单册子,大舅母也在座,她倒是不好直接送上去的。 还是老夫人让身边的大丫鬟接了厚厚的册子过去,笑得极其和善的说:“都是一家人,偏你父亲素来这样守礼。” “父亲说了,不过是些俗物,如何抵得过不能在外祖母身边侍病的罪过。” 花朝笑得一派纯真善良,可这“侍病”二字却又格外扎心,又好似从不曾瞧见老夫人眼皮子抽抽的模样。 “哪里是什么病,不过是年纪大了,想念孙儿孙女的。你们兄妹几个我也素未见过,想着你母亲年纪轻轻就……我这老婆子就是难受……” 演戏,花朝也会,可累啊。提到她母亲,又陪着劝两句,心里却添了几分烦躁,说什么不好,拿她母亲当话头,这些人的脸不疼吗? “母亲身子弱,自生了我之后便一直不大好,大夫都说要好好将养,切记心事过重。当时我年幼,记不真切,隐约记得是舅家的中秋节礼到了之后吧,母亲却一直愁眉不展,也不知道为什么。呀,对了,还有那个……悠姑娘来了我家……外祖母,我没记错名字吧?我当时还同悠姑娘玩儿来着,可后来母亲就病的起不来了,我就没空同她玩儿了……再后来……” 周围冒出来几声咳嗽声,一屋子的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花朝心底冷笑,有些事不说不代表不存在,他们家不追究,也不过是看在她母亲面子上,可花朝却没打算当软包子。当初答应进京来,一是祖母、父亲应下来,二是她自己也想来看看,可不是魏家说要她来她就来的。而且,既然他们非要她上门,那就别怕打脸。 也不知是不是花朝提起“当年事”,原本觉着还没完没了的认亲,竟是又说了会儿不疼不痒的场面话,就草草结束了。 魏家的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够大。不管是为着面子还是别的,也都挑出来一处不错的安排给了花朝住下。连日里奔波,又有刚才劳心劳力的场景,花朝只想懒懒的歪着。 终于等到屋里没了外人,花朝再也撑不住的,往床上一倒,说:“非言,快看看你家姑娘我的脸,都快僵了。哎呀,我胳膊疼,快拿膏子来……” 非言还在收拾东西,回头瞧见花朝撸起袖子,白玉的胳膊上果真有两圈儿浅青印子,吸了口气,慌忙去箱子里翻找,咬牙说:“这魏老夫人真是的……还有那些个看热闹的,这一家子人怎么这样啊。” 许是想着毕竟是自家姑娘的外祖家,非言说的还是含蓄的。 可自家丫头面前,花朝才不想装模做样。 “唉,你不知道,刚才可疼死我了,恨不得甩开才好呢。真要是心疼我,该早早的放我回来休息才是啊。真要是心疼我,之前那么多年干什么去了?真要是心疼我,非要我大冬天赶路啊?” 另一边忙着收拾衣服的非语接过话去,好奇的问:“姑娘,你说,他们这到底要做什么啊?” 魏家当初给花家去信,要接花朝进京一住段时间,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可花家上下没一个信的。魏老夫人对自己亲女儿、花朝她娘都什么感情,跟个从没见过的外孙女就忽然思念万千了,说没有猫腻谁信。 一路奔波,这会儿子,花朝也懒得再费心神,反正人都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遂懒洋洋的道:“谁知道啊,反正肯定没好事。明儿你们一个在魏家打听打听,一个去正英巷一趟,瞧瞧那边收拾的如何,我琢磨着还是寻个机会搬到自家宅子去住的好。对了,兴王府那边明儿就去递帖子啊。” 说起来花朝的祖母,先帝封的荣蓝郡主,老兴王的嫡长女,年轻时在京中也是叫得出名字的人物。花朝她祖母嫁到南延后甚少回京,虽然如今的兴王是花朝祖母的侄子,可因老兴王长寿,两边都相互惦记着。从血缘亲属上,看着花家跟兴王府要比跟魏家远,可情感上却是兴王府近。 “姑娘放心,正英巷那边喜妈妈早就到了,应该都收拾停当了。兴王府那边,拜礼都是备好的,明儿肯定让木头先送去。不过来之前老夫人不是说了嘛,算着时间估计老王爷他们都在庄子上呢,估摸着要等段时间才能见上。哎,在这儿的确不太方便,木头他们来不了,就咱们几个人,若是不搬过去,还是要让喜妈妈她们都过来才好。” 非言和非语是花家的家生子,也是一对堂姊妹,非言长一岁,人也比非语更稳重点。花朝身边的大小丫鬟,只这两个是幼时一同长大的,关系不比旁的。花朝信任她们,她们也最熟知花朝的心意,往往不用花朝多吩咐,就把该做的做好了。 “今儿才来,先瞧瞧什么情况。我今儿看魏家的姑娘,身边也都只有三两个人,我这一下子带了六七个人来,怕魏家说嘴呢。还是过两日,寻个机会再说罢,也指不定不在魏家住多久呢。” “姑娘是娇客,魏家巴巴的把姑娘接了过来,总不能还委屈了姑娘,不过是六七个丫鬟,再说又不吃用他们的,姑娘到了京里反倒委屈起自己来。” 听非语说的轻松,花朝却是摇头,道:“得了吧,估计有的是人觉得我是上门打秋风的呢。你没瞧见刚才四姑娘的神情吗?眼睛都到头顶上去了。” “就那个四姑娘?还好意思瞧不起姑娘?我看她项圈上的珠子都不如姑娘平时磨粉的呢。” 花朝噗嗤一笑,她是真被非语这财大气粗的模样给逗乐了。 “非言,你听听这话说的,俗不俗?还有,你可要好好管教这丫头,别让外人说咱们不礼貌。” 非言答应着,且又笑闹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疫情期间,重新开文,阔别多年,继续码字,提前拜谢! 修文。 第2章 非议 且说花朝她们说魏家的时候,魏老夫人屋里也还没全散呢。小一辈儿的都回了,几位夫人倒还在。没了花朝在跟前,老夫人脸色不愉,再看看没一个愿意吭声的,心里就蹿火的厉害。 “老大家的,你怎么说?” 魏大夫人李氏,魏家如今的当家主母,被头一个点了名儿,心里却是不屑的很。要她说,她说什么?再说,她说的什么时候老夫人听过。 “母亲,我觉得吧,平王妃提的事儿,估计不成的。” 魏老夫人脸上更冷,瞪了李氏一眼,哼道:“平王妃提什么事了?你张口就来?我是问你觉得这丫头怎么样?” 李氏被老夫人当着两位弟媳的面责问,明显的被撒气,瞬间脸上就飘了红云,捏紧了手指,深吸一口气,才压下满腔的不甘。她也是高门贵女,明媒正娶嫁进魏家,这么多年侍奉翁姑,友爱妯娌,抚育子女,对外也没丢了魏家的脸面,对内她算是兢兢业业,除了没生出嫡子外,可以说没做错一件事,却总是及其憋屈。 说来魏家也是怪了,魏老夫人生了三子两女,还有一个庶子两个庶女,魏家当年算是出名的人丁兴旺。可如今呢,各房子嗣却都显得单薄。 大夫人李氏生了嫡长女魏玉珍,已经出嫁了,如今跟前抱养了一个庶子,魏家行三的魏贺,大房的平姨娘屋里还养了一个庶出的二姑娘,魏玉兰。二房只有一个嫡子魏贤,算是魏老夫人的嫡长孙,已经娶妻王氏。四房则只有一个嫡女,四姑娘魏玉珠。三房倒是有一双儿女,三姑娘魏玉琼和二少爷魏赟,三老爷多年前谋了个京郊小县的县令,带着妻儿同去任上,至今没回来过。然则三房是庶出,魏老夫人也从不看在眼里,从私心里,魏老夫人甚至从没把三房的子嗣算在魏家里。 这么算下来,其实大房养的子嗣算是最多的了,可李氏就是不得魏老夫人的喜。 二夫人吴氏是老夫人亲外甥女,又因为生了魏贤,简直就把自己当作是魏家的大功臣,时时刻刻想在长嫂跟前展示下优越感。见李氏不答话,却是主动接过去说。 “哎呦,大嫂有什么不好说的,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母亲问什么说什么呗。要我说啊,娘,您看那丫头的模样,呀,那叫一个弱柳扶风,妖妖娇娇的,若不是吴妈妈去接了人来,我都当是半道上换了什么不正经的呢。不过啊,男人不就喜欢这种调调的嘛。我寻思着,哪天让大姑姐带了平王世子来,或是把那丫头带到平王府去,平王世子不也是出了名的喜爱美色嘛,外头传了多少红粉知己了,看见花朝哪里会不喜欢。” 平王继妃魏氏是魏老夫人的嫡长女,其实这次花朝进京,也是她先挑的头,目的是想撮合娘家的姑娘和继子,因为魏氏嫁入平王府多年却无子。平王世子出了名的爱美人,魏家如今没出嫁的三位姑娘,唯一身份勉强凑得上的四姑娘,却只能算是容颜清秀。这不知怎得就把主意打到了花朝的头上。 至于吴氏说花朝“不正经”,那真是有些过分了。花朝漂亮,只是漂亮的不符合大多数世家望族选正妻的标准,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然后也不知怎的,就变成了正妻最好就是容貌端庄秀丽就好,太漂亮的,说话恶毒的人,能说“一张小妾脸”这种。 吴氏不愧是魏老夫人的“自己人”,说的这么难听,都没被魏老夫人骂,不过不疼不痒的给了个眼神,捻着佛珠道:“平王世子喜欢,也要花朝喜欢才好……” 这话说的,真像是为了自家外孙女着想的模样。 “哎呦,哪个姑娘不爱俊俏郎君啊,平王世子的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南延那里能有多少好的世家子弟,再好比得过皇家的人吗?回头找个机会让她见上一面,估计就能惦记上了。她在京里就咱们是最亲的人了,实在不行,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嘛……” 后宅里的手段,从来不少,吴氏这话简直是赤/裸/裸的,李氏闻言微微皱眉,觉得这般太过了。一直当不存在的四夫人张氏则心底默默念佛,暗道回头可要跟女儿好好说道说道,离她二婶远着些。 老夫人没吭声,手上拨弄着一串十八子,缓缓闭上眼睛,却也没反对。 花朝进京的第一夜,还算是平静的过去了。 头一日请安,花朝便有些迟了。待她到了老夫人屋内时,二姑娘魏玉兰、四姑娘魏玉珠以及魏贤的妻子王氏,还有大夫人已经都在了。据说老夫人是免了三位夫人每日请安的,只是大夫人照例日日来,二夫人和四夫人则是逢三五七。 “表姐是认床吗?还是刚到京中不习惯?” 昨日见礼,几位姑娘只是略打了声招呼,没说上几句话,可昨天魏玉珠看她的眼神就不友善,这会儿没有长辈在,果然就立时的蹦跶出来了。 对付这样的人,花朝其实觉得最容易,因为这种人其实算是心思简单的,什么都写在脸上。 “四妹妹说的极是,我习惯了南延的温暖,京城对我来说着实是冷了些。床也有些硬,头次睡带烧热的床,一开始觉得烘得慌,可睡到半夜我就又冻醒了,只好让丫鬟去暖了汤婆子。想着今日头次请安,若是精神不好那真是对外祖母不敬了,就说再眯上一时半刻,可谁知就过了时辰。也是我那两个丫鬟不好,只顾着怕我睡不好,竟没叫醒我。” 看着四姑娘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花朝一脸无辜,又转头跟王氏说,“表嫂,我不是埋怨什么也不是跟你要什么的啊,家里姑娘怎样我就怎样就好。就是我这人吧,习惯有一说一,我祖母和爹爹、哥哥们都总说我,说话不懂看人脸色。” 花朝觉得魏家好没规矩,大夫人没有嫡子,可也有庶子,只要真的认到大夫人名下,那也等同于大房的继承人了。可协同大夫人料理魏家内务的却是二房的新妇,这等于是赤/裸/裸的夺权,只差没明说,以后魏家是要由二房的嫡子承继了。 王氏闻言有点尴尬,她嫁进魏家不满一年,她婆母撺掇了老夫人让她跟着大夫人料理家务,她其实是不太认同的,可她也不能明着跟自家婆母顶着来。只能一边应着,一边又寻了借口推脱,可到底管家的名头在这儿,花朝对她说这些话,她也只能笑听着应下。 “妹妹这样性子最是讨人喜欢的,可见是把这里当自家,咱们都是一家人才不藏着掖着。妹妹刚到京中睡不习惯咱北边的床也正常。等下我再命人去妹妹屋里瞧瞧,妹妹的院子刚收整出来,这院子啊,空的久了,总要有住过了才知道哪里该重新修理的。” 昨日还是“表妹”,今儿就变成了“妹妹”,话里话外透着亲近,花朝说的那些,也没露出什么不高兴来,可见王氏也是个聪明人。 倒是魏玉珠,瞧着花朝和王氏亲亲热热说话去了,却把她撇到一边,一脸的不高兴,扯了扯帕子,刚想再说什么,却见有丫头挑了内室的帘子,是魏老夫人终于收整好了。瞬间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祖母起了,瞧祖母的神色,昨儿应该休息的不错吧?可是珠儿敬给祖母的香起了功效吗?” 刚对着花朝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魏玉珠,这会儿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明明李氏亲自扶着老夫人出来的,也被魏玉珠接了过去。李氏也从善如流的给侄女让出位置。 魏老夫人对四房不咸不淡,对四房的这个嫡女却还是喜欢的。 已经出嫁了的大姑娘魏玉珍像其母李氏,又一直以长姐自居,人端方谨慎,并不太会讨好魏老夫人,剩下的二姑娘是嫡庶,三姑娘是庶嫡,老夫人又都看不上,这就让魏玉珠出了头,在魏家姑娘里算是头一份的。 “好,睡得好。珠儿的香的确不错,比往常睡得踏实。对了,珠儿怎么不多睡些时候,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儿又冷,跟着你母亲三五七的过来就成。” “不嘛,珠儿每日都想早早的见到祖母啊!祖母喜欢那香,改日珠儿在调来敬给祖母,只要祖母休息的好,身体好。” 花朝暗自啧舌,听这话知道一件事,魏玉珠善调香。调香是雅事,亦是难事,没想到这样性子的魏玉珠竟是有这个本事。而且不得不说,魏玉珠前后两张脸的模样也算是一种本事。再看周围人的神色,都是见怪不怪的,花朝就明白了。 “朝儿也来的早,你刚到京中,许是会不习惯,自己家中随意些,不用每日过来。” 魏老夫人这话说的恳切,很是心疼外孙女的慈爱模样。花朝答话前,眼神掠过从她来就没说过只言片语的二姑娘,她敢肯定,刚才魏老夫人说话时,二姑娘偷偷瞄了她一眼。 “外祖母说的哪里话,给外祖母请安是规矩。我往日在家中也是要给祖母请安的,只是祖母年纪越大反而越喜静,多是让我行了礼就回去了。不过,如今在舅家,有几位姐妹陪着一起,说说话倒也是不错的。” 也不管魏老夫人心底是不是被噎到了,花朝一大早被喊起来,冷风中前来的气却总算是消了几分。她在家中是独女,从上到下没有不宠她的,她嫡亲祖母都不让她请安,巴不得她多睡些时候,到了魏家反倒要五更天就爬起来,真是想想就心酸。 “是啊,朝儿家中无甚姊妹,你们表姊妹也是最亲的了,可怜的,都怪外祖母,早该接了你来。有什么需要同你大舅母说,要是不好意思,找你表嫂也成。你就带两个丫鬟也是不够用的,回头再去挑几个小丫头。” “嗯,都听外祖母的。刚才四表妹问我是不是认床,我还同表嫂说道来着呢,表嫂人好,替我安排的很好。” 一大早的说话打机锋,花朝心累的很。她没有亲姊妹,有堂姊妹,虽然堂姊妹也不亲就是了,却哪要一个多年不出现的来可怜。 “你表嫂虽不比你大几岁,却是稳妥人,你们又同辈,亲近些自然是好。” 魏老夫人心里自然是嫡长孙最重要,连带的对王氏也爱屋及乌。 刚才花朝与王氏说话,不过是看在大夫人不在,也有几分试探之意。这会儿大夫人在场,若单说王氏其实是不妥当的,可老夫人话里话外似乎都撇开了大夫人,让花朝心中有底,竟有几分同情大夫人。 “大舅母管着偌大个魏家,必然事务繁忙,小事上我就不劳烦大舅母了。不过,过几日可能要去我祖母那边的亲戚家拜会一二,届时可能要大舅母帮着安排安排,大舅母可不要嫌我烦啊。” 二夫人和四夫人可以按着三五七来请安,李氏却要日日来,不过是不想给魏老夫人挑刺的借口,每次跟一群小辈一起请安,李氏几乎都习惯了魏老夫人的忽视,不过是熬过个把时辰罢了。 这会儿突然被花朝问到,李氏面上竟是难得的闪过一丝错愕。不过也很快就恢复如初,笑着说:“朝儿有事只管派人来与大舅母说,就是没事也可以来找大舅母说话。你大表姐出嫁后,你二表姐性子也腼腆,你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朝儿烦呢。” 既然有人递了橄榄枝,不接着的岂不是傻子。李氏虽不得魏老夫人的喜,可也稳坐魏家当家主母的位置,自然不会全然无能。 “是啊,表妹日后可以常来,我嘴笨的很,有表妹在的话,母亲该高兴的。” 难得二姑娘不做哑巴了,花朝觉得这也是个妙人,大夫人不说话她不说话,大夫人表了态她就坚定的拥护。话里的讨好明明白白的摆在众人面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要向嫡母讨生活的庶女。 “哎呀,二姐这话说的,难道没有表妹,大伯母就不高兴了吗?” 花朝还没答话呢,魏玉珠又抢着说话。可怎么听怎么有点挑唆的味道,这是说大夫人对庶女不好的意思喽。花朝想笑,这四姑娘是怎么被教养长大的?与她们同辈的人打机锋也就罢了,扯到大夫人身上去,真当她这话别人听不懂?还是有恃无恐了。 “四表妹……二表姐都说了她嘴笨了,你就别再挑她说话了,二表姐的意思是欢迎我,我知道的,多谢二表姐。” 魏玉珠还想抢白,却被身后的妈妈偷偷拽了拽衣角,这才深吸了口气,瞪了花朝一眼,不吭声了。 花朝看在眼里,倒是对那个妈妈起了兴趣。她来之前,她爹爹就把魏家一家子的情况给打听清楚了,不过除了主子们还有各色仆从,有时候一个不打眼的小人物也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千里之堤,以蝼蚁之穴溃。 “好了,日后你们姊妹们都好好相处。昨日晚了,朝儿没来得及去见你几个舅舅。正好今日休沐,一会儿你就去见见吧。” 魏老夫人眯着眼睛看向花朝,对于把花朝说给平王世子的事,她其实一直有点犹豫,花朝不是魏家人,也没养在她跟前,即便是嫁给了平王世子,到底能帮魏家多少呢,总要想个完全的法子才好,又或者……魏老夫人的目光飘向魏玉珠,复又叹了口气,暂且不提。 第3章 热闹 从老夫人院里出来,花朝就先跟了大夫人去见了魏大老爷,话没说几句,大老爷端着官架子,叮嘱了几句“谨言慎行……”之类的,便让花朝离开了。走前花朝瞧的出李氏面上不好看,也不点破。 非言不在,只有非语跟着,花朝看到非语不高兴的样子,有几分想笑。她这个正经主子都没在意,倒让一个丫鬟来替她觉得委屈。再想大老爷当了多少年的太仆寺少卿,就是没能从正四品跨上去,也是有原因的啊。 魏家从大老爷往上数代,出过不少一二品的大员,花朝的外祖父在时也是正二品的吏部尚书,可到了她四个舅舅那里,真可谓是一代不如一代的典范。原本花朝还很好奇,等见了几个舅舅,就明白了她爹有时会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不作死不会死”。 二房那里,花朝压根儿就没见着二老爷,二夫人说是约了同僚,一早就出门了。花朝可不信,二老爷是正五品的六科给事中,本来就没什么要务。今日休沐,又不是春日还会早起踏青,又说不出什么重要之事,谁家这么清早的约人啊。 二老爷没见到,倒是见到了二房的四位姨娘,在二夫人周围捧碗执筷的,一个个低眉顺眼。花朝瞧不下去,简单应付了几句就请辞离开了。 三房不在,可花朝却记得她爹说的话,三舅舅有些魄力。据说三舅舅当初差点连科举都没参加成,最后只有同进士出身,谋了个富庶县的县令一职,好似靠的还是妻族的力量。去上任时,老夫人是想留下三夫人和三房一双子女的,可三老爷不知怎么竟求得了老夫人同意,让他带走妻儿。当然这一举动,也彻底惹了老夫人厌弃。 花朝他爹常说,护不了妻儿的男人都不是男人。 待到了四房,四老爷不愧是从六品上的国子监助教,花朝到的时候看到书桌上还放着未写完的教义。四老爷问了花朝读书的情况,家长长辈身体,提到花朝母亲未出嫁时对他颇有照顾云云,又轻描淡写的提到他只有一个女儿,故过于娇宠了,让花朝日后多多体谅。 所谈之事皆是家常,四老爷看起来很是和善。听说四老爷和四夫人伉俪情深,四夫人这些年只有一女,四老爷也对她情深不改,甚至都未曾纳妾。然后花朝走前还得了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这是除了几位舅母给的见面礼外,唯一从舅舅那里得的,花朝高兴的谢过。 各房走了一圈,也几近晌午,好在魏家除了晨起要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倒没有用餐也都聚在一起的规矩,不然花朝估计住不了两日就要被逼疯了。 回到院子,发现非言已经回来了,顺带还有喜妈妈和四个小丫头,花朝又惊又喜。老夫人今早已经说了让她挑人,可说是让她挑人,人早被挑过一轮了,她怎么挑都一样。当时她没反驳,觉得反驳了也没用,倒不如等人来了先拖着,省得老夫人直接派了人来,到时候她也只能收着,还要另派人手去盯着,费神。 “妈妈怎么就过来了?还以为要再过两日呢。非言去跟大夫人说一声……” “这还用姑娘吩咐?老奴一来就去大夫人跟前请过安了。老奴说,是姑娘出来一日,家中老夫人就惦记上了,让老奴等人急赶过来。老奴还说了,还有一队护卫,考虑着魏家不方便,便先在府外住下了。还有,过几日可能还会有些姑娘日常用的东西送来。” 花朝接过非言递来的银耳羹,听喜妈妈说完,已经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了。喜妈妈话的说恭敬,可话里的不客气又实实在在的。 “大夫人说什么了吗?” 喜妈妈摸了摸花朝的手,温热的,这才又答到。 “大夫人还是明白的,没说什么。老奴问要不要去给魏老夫人请安,大夫人还说等她先去禀告了。” 花朝闻言,连连点头,京城的冬天实在是太干燥了,刚才在外头又不好拼命喝茶,这会儿用了点银耳羹,才觉得嗓子舒服些了。 “大夫人出身李氏,又是嫡长女,教养是不会差的。嫁给大老爷这样的人,总觉得可惜了。” “也不是嫡长女就都好吧,魏家那位平王继妃也是嫡长女呢。” 非语也怕冷,一进屋子就在炭盆前缩着,听花朝说话,忍不住插嘴,却得了喜妈妈的一眼瞪视。她又忘了,她家姑娘对她们纵容,喜妈妈却是最重规矩的。非语吐了吐舌头,继续缩回去。 “李氏毕竟是百年氏族,教养方面,魏家如何可比。听祖母说,当年若不是大夫人接连守孝年纪大了,也不会让魏家大老爷得了便宜。我就是可惜大夫人,在魏家这些年,反倒失了她李家女的风范。” 花朝说的真切,喜妈妈那边想了想却接着说。 “女人啊,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大夫人即便是再有本事,丈夫不能依靠,婆母不慈,她又无子,就很难过的好。” 这话其实是世人普遍的观点,可花朝却微微撇嘴。 “我爹爹说了,子嗣的事情主要是看男子的,归咎给女人才是懦夫的行为。” 喜妈妈慈爱的笑笑,这种话也只有她家老爷说的出来,还从小教给她家姑娘,虽然她总觉得不合时宜,可她家就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再是千般宠爱也不为过的,反正花家总能护住。 “这话在外头可不能随意说。” 花朝很自然的道:“妈妈放心吧,爹爹早叮嘱过我了,我都晓得的。我娘总说爹说的是歪理,可我觉得爹说的对极了,每次爹拿歪理哄娘的时候,娘也最开心……” 她娘是魏家嫡次女,却只因是难产差点要了老夫人的命,老夫人觉得她娘命硬克母,就一直不喜。他爹年轻的时候在京城读过两年书,说是对她娘一见钟情,最后求上门去的。她娘以前说过,嫁到花家,嫁给她爹,才觉得尝到了人生的甜味。 她娘去世的时候,她都十岁了,早就记事了。她娘一直觉得嫁给她爹是高攀了,生怕给花家抹黑了,那年魏家不知拖了什么事让她娘办,她娘没办,结果魏家竟然没脸的送了个年轻姑娘来,还说是亲戚,说听说她娘身体不好想来照顾。然后,她娘自己把自己给气病了,最终被一场风寒给带走。 “妈妈来了,那许多事就好办了。说起来,我总觉得爹爹这次也同意我来,没那么简单,爹爹可从来不怎么在乎那点面子情。当初若不是祖母拦着,爹爹能打到魏家来。再说,当年的事我爹不许我们再提,可我才不信我爹能咽得下去。可爹爹既然让我来,我就来,正好我也想看看魏家,就当是就近的盯着吧。” “姑娘有事就吩咐,可万事都不如姑娘重要,姑娘别为了些不值当的东西气坏了自己。” 这话才真的是将花朝放在心上的。 到了傍晚时候,花朝的院子里多了两名洒扫的婆子,明知是老夫人派来的眼线,花朝也无所谓了,粗使婆子连屋门都靠近不了。不过长辈赐,总是要去拜谢的。可惜花朝才在老夫人屋里坐下,就听到外头一阵哭喊声。 “娘啊,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帘子被猛的挑起来,窜进来一阵冷风,然后花朝看着吴氏发髻不整的闯了进来。许是也没想到花朝在,吴氏也愣住了,还是魏老夫人反应快。 “你这又是怎么了?在晚辈面前成什么样子?” 花朝虽想看热闹,却还是起身请辞,一副尴尬的模样给吴氏行了个礼,匆匆离开。 魏老夫人气的将手中珠串砸到吴氏面上,“你看看你,跪下……”又转头冲周围吼道,“都杵在这儿干什么?热闹好看吗?” 等屋里只剩下两个跟着的妈妈,老夫人看着跪在跟前的吴氏,才说:“起来把自己收拾收拾,再说明白到底怎么了?” 吴氏跪了一会儿,似乎也冷静下来,又想着自己挠花了二老爷的脸,面上竟是讪讪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魏老夫人见她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二夫人身后的妈妈。 “你来说。” 那妈妈其实一点不想说,可被点了名,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回禀老夫人,今儿二老爷一大早就出门了,刚才回来时,还带了人回来……” 老夫人啪的拍了下桌子,盯着吴氏问:“就因为老二带了个人回来?你至于闹成这样?真是平时纵的你啊!” 吴氏本来还有点心虚,听魏老夫人全然向着二老爷,却是梗起脖子,说:“娘,哪里就是带个人这么简单,那人都大着肚子了啊!说是被二爷养在外头,今日看二爷喝多了,才大着胆子把二爷送回来。您听听,您听听啊……” 魏老夫人自然也没料到还是个大肚子的。男人纳妾,或是场合上有人送了姬妾是一回事,养了外室,大着肚子登门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你也不至于这样不顾体面啊?你这一路过来,想过老二的脸面吗?” 再是亲侄女,也敌不过亲儿子。 吴氏咬牙,恨恨的道:“侄女哪里还有脸面顾及二爷的脸面。” “你……” 也不知道老夫人跟吴氏又说了什么,反正等花朝听说的时候,二房已经又多了一个梅姨娘,还是个有身孕的。 听说吴氏称病没喝梅姨娘的茶,老夫人那里却做主给梅姨娘收拾了单独的屋子,算是认了梅姨娘的身份。然后吴氏被老夫人要求抄经,这可是从吴氏嫁进来后再没有过的事情。吴氏这几日都没出现过,连着王氏也不在人前出现了,说是侍疾。 “姑娘,我都打听到了,二老爷的脸被二夫人挠花了,还是酒没醒时被二夫人挠的,没法儿去上值,魏老夫人也就是因为这个才罚了二夫人。” 大冷天的,花朝也不想出门,听非语说八卦很是愉快。 “我还听说,二房之前几个姨娘都被二夫人灌了避子汤,所以二房这些年也就只有一个嫡出的少爷,连个庶女都没有。都说二老爷肯定是知道的,所以才在外头养了那个梅姨娘。原本那几个姨娘也开始闹起来了。” 魏家二房没个清静,可整个魏家少了二房的蹦跶,突然就显得安静起来。 花朝摇摇头,却是道:“估计二老爷不知道,他若是知道,应该不会让梅姨娘进魏家。” 喜妈妈却说:“姑娘不懂了,这孩子生在外头可就只能是外室子,因为怕混淆血脉,不会被认回来的。老奴看那个梅姨娘也不是个简单的,不然不会趁着二老爷醉酒了跟上门来。” 对于结婚生子这种话题,一般人家一般都是避开未嫁姑娘的,可花家毕竟不是一般人家。 花朝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般原因。 “若真是这样,二房估计自己就有的闹腾了。对了,魏家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接我进京,可是打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 第4章 企图 自从大概知道魏家打什么主意后,花朝就“病了”,至少也是被气的。她是真没想到,魏家打着给她说亲事的主意。她姓花,不姓魏,家中祖母、父亲、兄长都在,再不济还有花家本家人在,哪里轮得到魏家做主。是打着主意想欺她年幼“无知”,把人接来京城,花家人离得远,就想随意摆布她。 真是,该说什么好呢。魏家这是有多大野心,想做她的主,还又想做平王府的主,这简直是,花朝都忍不住怀疑,是她听错了吗。 其实是花朝想的还是简单了,魏家自然不敢真的做平王府的主,所以才从她这里下手,花朝一个姑娘家,不聪明了事情好办,聪明的也不是不能办。一种情况呢是花朝自己被哄骗的喜欢了平王世子,那花家无话可说,自然花朝也会心向着魏家。另一种情况呢,就是魏家设计她和平王世子,那以花朝的身份,平王府若想不认账也不可能,到时候魏家有花朝的把柄依然能利用。只能说魏家太敢想,也不知谁给他们的这个胆子。 也不知是不是魏家最近风水不好,花朝病了没多久,魏老夫人也说病了。花朝听到后冷笑两声,不出所料,她那位平王继妃的姨母要回来探望了。怎么说,这说亲里头,那位姨母也是重要一环呢。 “母亲,你是觉得花朝很有心机?可我派去南延打听的人不是这么说的啊。” 平王继妃魏氏也算是有点手段的,不然当年也不会搭上了平王,以魏家的家底,就算是继妃,也轮不到魏氏,更何况当时魏氏的未婚夫因病去世,她算是被耽误了婚事的大龄女。 “你派去打听的人可靠吗?这丫头说起话来噎人的很,不像是你之前说的好说话没脑子的。这几天说自己病了,门都不出。” 先有二房的闹事,再有花朝这边略觉不顺心,老夫人这几日虽没病却真的心力有点跟不上。人懒洋洋的倚在榻上。 “是我的心腹,自然是可靠的。说不定这丫头就只是个心直口快呢,这样直来直去的岂不是更好。” 一开始谁也没想到花朝,毕竟不是魏家人,又没什么联系的。也是魏氏身边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说到了花将军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不知道花家的女儿有没有遗传到,然后说啊说的,魏氏就起了念头。魏氏也没那么冲动,先派心腹去南延打听了,听说花朝是个“人美心(hao)善(pian)”的,什么冬天去施粥多给几碗啊,什么给了路边乞丐一粒金瓜子啊这些事情,好多好多。然后,魏氏又跑来跟魏老夫人合谋起来。 魏老夫人叹了口气,缓缓道:“希望吧,那便再看看。过些日子就该过年了,亲戚间走动起来,这丫头模样太好了,就算平王世子能看上,我也觉得有点不安,花家毕竟……” 魏老夫人不想承认魏家不如花家,可这是事实。当年,让魏老夫人心有不甘的就是最不喜欢的女儿反而是嫁的最好的。 “我懂母亲的意思。本来嘛,她跟咱们又不一个姓,自然要好好谋划一下的。要我说,最好出点什么事儿,咱们帮着解决了,对不?” 魏老夫人没吭声,耷拉着眼皮子,也没反对。就听魏氏继续说着。 “也怪咱们家姑娘都不够漂亮。世子亲口跟王爷说的,他要娶个模样一等一好的。王爷就他一个儿子,什么都依着他,先前多少人来说亲啊,他一个都没看上。他的婚事我哪敢随便插手,不是花朝真够漂亮,我也不敢想这个啊。” 魏老夫人白了魏氏一眼,很直接的说:“你自己若是有个儿子,哪里还用想这些拐弯抹角的事情。” 魏氏脸色一阵青红白,赌气道:“母亲这么说真是戳人心,难道我不想有儿子吗?可自从那次流产,我这身子就再怀不上啊。” “哎,可是再请名医看看呢?平王年纪也大了,你也不小了,若是再无身孕,等日后平王世子继了平王位,就算有花朝,你能放心?” 毕竟是自己看重的嫡长女,魏老夫人这关心已经是情真意切了。 魏氏略显难过,低沉着声音说,“如何没请,也不知吃了多少难吃的汤药下去,求了多少神佛,可就是不见动静。” “平王与你……” “母亲,平王常宿在我屋里的,许是女儿的福气都用在了嫁给王爷上了吧。母亲你可一定要帮我,不然真如您说的,王爷百年后我怎么办啊。再说,我是魏家出来的,我好了也是魏家好啊。” 说白了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即便是亲母女,说起利益来,道理也是一样的。 魏老夫人唇角一抹淡笑,道:“还是你最董事。哎,你几个兄弟都不怎么成器,你外甥还在读书,也只有你嫁入高门可以帮衬点魏家。这事,还是要细细谋划。而且花朝不是长在我们跟前的,总是要先亲近起来才好。” 魏老夫人为了魏家也算是极尽谋划了,可她的这些谋划却透着刻骨的自私。而魏氏,真不愧是跟魏老夫人是关系亲密的母女俩。 所以,不得不说,亲情这种东西也是看缘分的,有的人即便有血缘,可是就是没亲缘。 “母亲,要不我去瞧瞧那丫头?” 原本以为很好摆布的小丫头,这会儿魏氏也好奇的很。 提到花朝,老夫人还是有点不满,淡淡的说:“那也该是她来给你请安,论关系你是姨母,论身份你是王妃,哪里要你去看她了。” 魏氏倒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这不正好显得我关心她嘛。正好也试探下到底是真病了还是装的。她一个小丫头若是真病了,我去了关心关心,她还不向着我啊。若是装病,我去拆穿了,她也就装不下去了嘛。” 魏老夫人自然也不是真的反对,见魏氏自己不觉得丢面子,那就喊了人领了她往花朝处去了。 花朝一直使人盯着老夫人院中的动静,魏氏往她这边来,没多久花朝就接到了消息。 为了让小脸迅速的红起来,她可是在喜妈妈不认同的眼神中,拿厚棉布包了汤婆子往自己脸上烫。看的非言、非语也直呼差不多就行了。好在她细皮嫩肉娇养惯了,没几下两颊就通红起来。花朝又故意拿凉水冰了手,硬是做出了一副手脚冰凉却人发烧的模样。 “哎呦,这可怜见的,怎么脸这么通红?发烧了?大夫呢?请过了吗?怎么说的啊?” 这连珠炮话吐出来,一丝生份的感觉没有,就好似她们早认识了,再熟悉不过般。花朝想替魏氏竖大拇指,演技一流。 假意咳嗽了几声,做出一副虚弱的模样,道:“是姨母吗?还请姨母原谅我不能起身行礼。大夫看过了,说就是风寒,好好养养也就好了。” “哎呀,你这孩子客气什么,我是你亲姨母,你母亲不在了,本就该我多照顾你的。哎,可是不习惯京城的冬天啊,瞧这小手冰凉的。回头姨母给你送些滋补的东西来……可怜的……” 魏氏似乎是为了探明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病了,又是摸额头又是摸手的,亏得花朝之前准备充分。好在魏氏还不好意思掀了被子,可饶是这样,花朝也被她的做作弄得一阵哆嗦。可看在别人眼里,却又像是生病打了个冷颤。 “多谢姨母挂念。听我母亲原也提起过,未嫁之时姨母对她多有照顾。如今又让姨母惦记我,真是叨扰了。” 花朝轻轻吐出“照顾”二字,明明是两姊妹,可什么好的都没她母亲的,即便是她母亲得了一次好的,她这位姨母也要想办法从她母亲手里弄走,这真是够“照顾”的。照顾完她娘亲,如今,可不是又惦记上她了。 魏氏好似完全没听懂花朝的意思,还笑嘻嘻的应下来,倒真像她多有功劳。看着花朝病娇娇的模样,暗自感叹真是一副好容貌,这五官拆开了看就无一不精致,组合到一张脸上更是上乘。说起话来又自带一层风流味道,却不算俗媚,果真是美人之美啊! “这算什么叨扰,可惜你母亲去的早,我和她姊妹一场,没想到……” 看着魏氏拿帕子按了按根本没有眼泪的眼角,花朝恨不得当面翻个白眼。 “姨母莫再说了,再说我也要哭了……咳咳咳……” 魏氏瞧着放松几分,她觉得她母亲可能太小心了,十四岁的小姑娘,没有亲娘教养,虽说是养在她祖母荣蓝郡主那里,可听说荣蓝郡主并不怎么过问,这样的小姑娘有能有多少心机。 听着花朝连咳了几声,魏氏忽然紧张起来,生被传染了,这年头风寒也是能要人命的。不等花朝再说什么,急忙起身道:“那朝儿你好生养着,姨母今儿就不吵着你休息了,改明儿你好了,到姨母府上玩儿。” 花朝将魏氏前后变化尽收眼底,“虚弱”的笑笑,道:“本该是我主动去拜会姨母的,偏让姨母跑来看我,真是不该。姨母快回吧,可别再被我过了病气。咳咳咳……” 又是一连串的咳嗽,顺利送走了魏氏。 魏氏走后,魏老夫人那里也忽然消停下来,也就是偶尔派人问一声花朝的情况。 这期间,各房都派了人来探病。二房的王氏亲自来过一趟,之后也就是时不时的派个人过来问问、送些吃的用的之类,也算是礼数周全了。四房是四夫人来的,说是四姑娘也不舒服,就没敢来扰了花朝。倒是大房的二姑娘来的最多,隔三岔五的来一趟,说是怕花朝闷来陪她说话,可二姑娘自己话都不多,再后来甚至会拎着自己的绣活,倒不像是来陪花朝,而是来找个伴儿陪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花朝,念zhao,此处不念chao。 主旨日常向,还在存稿,慢慢养成。 修文。 第5章 规矩 “姑娘,二姑娘又来了。” 花朝本来歪在床上看书,听非语说完,合了书叹口气道:“来了就迎进来了吧,我做次好人,这次当是体谅她也不容易。” 早在魏玉兰连着跑来三四趟,花朝就让人去打听去了。打听来的消息很是让她惊讶,她是再没想过,魏玉兰往她这儿来不过是为了省自己屋子里的炭火。 “朝儿妹妹今日可好些了?” 魏玉兰次次来,次次是这句开头。花朝次次答的都是,“好多了,二姐姐坐。” 许是知道自己来得次数太多了,魏玉兰脸色总带着一些绯红,半垂着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多谢朝儿妹妹。” 谢的究竟是什么,她没明说,花朝心知。 其实,世家望族里磋磨庶出子女的有,但也不多,多是“按规矩来”罢了。这规矩自然就是嫡庶的规矩,既然是庶,身份上就越不过嫡,想得到份例之外的,那就看各自本事了。 魏玉兰自己的份例其实还是够的,可她还要接济她姨娘,那上等炭就不够用了。也不知她是没敢跟李氏提,还是怕提了扯出她姨娘来,总之竟想到了这么个主意。她总往花朝这儿来,时间久了自然会有人看在眼里,打听原因,再传到李氏耳朵里,到时候哪怕李氏本来按份例给,做的也没错,反倒成了苛责庶女,最终还是会满足她的。 花朝又想叹气了,她爹娘恩爱,家中无庶出的兄弟姊妹,即便她娘不在了,她爹也没续弦。花朝又自小得宠,实在是不太会跟魏玉兰这样的庶女打交道。这次是她一开始不留神,被魏玉兰贴了上来,后来再推出去也不像样子了,索性就假做不知,把这一回合给应付完吧。好在看眼下,至少魏玉兰还是知道不好意思的,希望仅此一次。当然,花朝也不会让有第二次。 “大舅母的生辰是不是就在过年时?二姐姐准备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大舅母都喜欢什么。” 魏玉兰闻言,目光从绣绷上移到花朝面上,顿了下,方笑着回答。 “我给母亲做了一双鞋子,还有些香囊、荷包、络子之类的小物事。我姨娘原是府里的绣娘,我也就绣活拿得出手些。过年事多,母亲已经好多年不庆生了,之前大姐姐还在家时,也就是大姐姐带着我和贺弟给母亲请安拜寿。” 李氏是大年初一的生日,这天日子好,可惜作为魏家的当家主母,这天多半是没空庆祝自己生日的。可只有大房几个晚辈给大夫人拜寿,这就又有点耐人寻味了。 魏玉兰的姨娘原是魏家的绣娘,据说是有次送衣服到魏老夫人那,被大老爷瞧上,魏老夫人就做主给开了脸,当时李氏正怀着身孕。李氏虽然没有顶了自家婆母的意思,可对平姨娘实在也是不待见的。想想也是,怀孕时丈夫的枕边人,更何况,李氏刚生了女儿,转头这个姨娘也怀孕了,想来在魏玉兰出生前,大夫人很是难过吧。 平姨娘姿色一般,生了二姑娘后就渐渐无宠了。无男人的宠,无主母的重视,又是家中绣娘出身,自然没多少傍身银子,所以二姑娘才会拿自己的份例贴补她姨娘。 要花朝说,魏玉兰来她这儿借势根本不算一步好棋。要是她,她就日日去李氏屋里坐着,侍奉自己嫡母,还能得了更好的名声不是嘛。魏玉兰到她这儿来,即便是最后得偿所愿,估计也会被嫡母记上一笔。也不知为什么魏玉兰舍了近路偏来就她这个外人。李氏当初能容下平姨娘,还让她顺利的生下二姑娘,想来心胸还是够的,而且这些年虽不看重这个庶女,可也没故意克扣什么。若是换了个更心黑的嫡母,有的是磋磨庶女的地方。 这点花朝倒是不知道,魏玉兰如何不知讨好了嫡母才是最有用的,可魏玉兰虽然没被李氏磋磨,却也从没被放在眼里,真的是一切依着规矩来,魏玉兰去李氏那里,除了请安根本留不住,李氏压根儿不屑她的讨好。 “这样啊,那大舅母真是辛苦了。二姐姐的绣工真好,这寿桃绣的鲜嫩诱人,瞧着跟真的似的。” 论绣工,魏玉兰真是狠下了功夫的,夸她这个,她也格外高兴。 “我可以教朝儿妹妹的。” 花朝幼时她娘也教过她的,可她祖母和爹爹都说了,会缝个衣服袜子,以后能给夫君做里衣就好,绣个帕子啊打个络子啊也会点儿就成,绣的太仔细了费眼睛,不然家里养着那些个绣娘做什么。 可这话花朝却不会当着魏玉兰的面儿说,只摇头道:“不了不了,我手笨,这么精细的我可学不来。” 魏玉兰听花朝拒绝的直接,面上一顿,想了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急急的垂下头,只接了一句:“不学也好!伤眼睛,手也不会有茧子。” 花朝侧首看了看魏玉兰的手指,真的有一层薄茧,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花朝不说话,魏玉兰也不说话,屋子里格外安静。花朝手捧着书,却其实也没看进去。寻思着要给李氏送什么生辰礼好,这次不管主动被动,都算是她牵扯进了大房事务里,她好心一次给魏玉兰扶了梯子,可李氏那边还说要表清态度的,或者还是一事一论的好。再说,如今她人在魏家后宅,身边只有喜妈妈几个,总要在魏家里有个能在关键时候帮她的人。这些日子观察下来,也只有李氏了。 傍晚的时候,听说大夫人跟前儿的妈妈去了魏玉兰屋里,送了好些东西。 花朝知道后笑了笑,到底是让她如愿了。想了想对一旁的喜妈妈道: “妈妈,寻盒洋参出来,随我去趟大夫人那儿。” 喜妈妈一听就明白花朝是什么意思了,一边找东西,一边答应着:“是该去一下,早去说清楚的好,省的以为是咱们手长。哎,都什么事儿啊,一来就被当枪使。” 可不是嘛,还是别等到大年初一了,别等来等去又等出其他事情来。 “姑娘,您这会儿去找大夫人,二姑娘不就知道您什么意思嘛。” 非言不在,屋子里除了喜妈妈就是非语,原本正闲着发呆呢,听花朝说要去李氏那儿,立刻来了精神。 喜妈妈检查好盒子,听了非语的话,头也不抬的说:“就该让她知道,不然以为咱们姑娘好用呢,看她下次还敢不敢了。” “妈妈说的是,奴婢跟着去吧。” “你个丫头,就想看热闹。你姐姐不在,你跟着也去,这屋里谁守着?真是的,老实呆着。去喊春夏秋冬那四个,看谁空了,跟一个就行了。” 非语隔三岔五的就要被喜妈妈点叨点叨,也都习惯了,吐了吐舌头,跑到外头喊人去了。 且说李氏那边,这会儿正在听季妈妈汇报从二姑娘那里回来的情况,说到平姨娘时,李氏就不想听了,摆了摆手,道:“行了,平姨娘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吗?这么多年看着安安生生的,背地里却小动作不断,不过是懒得理睬罢了。东西送到就行了。” “夫人就是好性子,当年容她生下二姑娘就已经是大恩了,还不知道感恩。二姑娘被教的也小家子气的厉害。” 李氏摇摇头,叹口气道:“当年我想把二姑娘接过来养,她以为我要害她们,非要自己养,那就养好了,如今又觉得自己亏了。” 季妈妈也是撇嘴道:“一个绣娘出身,自己都没什么见识,也不想想一个庶女养在嫡母跟前跟养在姨娘跟前能一样吗?当年就她在老爷跟前哭哭哭的,让老爷跟夫人生份了。再说当初夫人也刚养了大姑娘,二姑娘若是跟大姑娘一起,夫人还能少了二姑娘的一份。这会儿子觉得自己好像吃亏了,亏什么啊?该给的哪个没给?真要是想多得,也该是来找夫人才对啊,哪有去找外人来打嫡母脸的啊。” 李氏冷笑一声,哼道:“呵,我这脸面反正在魏家也没多少,谁踩不是踩啊。” “夫人……” 季妈妈还想再劝,却听外头小丫头来禀报说是花朝来了。李氏和季妈妈对忘了一眼,俱都是有些没想到。 “朝儿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京里天冷,太阳落山了就温度骤降,本来就病着,你这孩子跑过来做什么?” 不管之前有没有对花朝不满过,此时面对花朝,李氏面上的关心也不似作假,一边说话一边牵过花朝的手,摸了摸温度,又吩咐去给换手炉。 “大舅母不忙,我就是想来跟您说说话的。正好之前收拾东西,想起来还带了几盒洋参,拿来给大舅母泡茶喝。” “洋参啊?外头来的?你怎么就随意拿过来了,该送到你外祖母那边。” 听李氏先就提到魏老夫人,花朝心里对李氏又高看了些,笑着说:“大舅母别听带了个洋字,这东西比咱们的参差多了,在南延真就是拿来泡茶的。外祖母那里我可不好意思拿过去,给大舅母不过是个想过来的借口,我年纪小,好多事做的不得当,也是经身边妈妈提点才晓得的。这段时间病着,多亏了二表姐陪我,我倒是真感激的,可刚才听说大舅母给二表姐那边送了好多东西,我就……” 花朝说到“身边妈妈提点”的时候,李氏就大概猜到要说什么了,再听花朝后面说的可谓直接,就及时打断道: “你这孩子,生着病就少操心,我是你二表姐的嫡母,本来就该操心她的一应,与你没什么干系。” “大舅母操劳上上下下的,本来就辛苦,我这还给您裹乱,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 李氏忙了十几年了,魏家上上下下都没一句“辛苦了”,这会儿倒是从一个外人口中听到,心里的滋味真是难以言喻。 “好孩子,大舅母谢谢你。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从头至尾都不与你相干,我心里都清楚的,放心吧。你呀,挺像你母亲的,心软。” 花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可不觉得自己像母亲,她两个哥哥,经常说她不愧是被父亲和祖母一起带大的。 瞧着花朝,不知怎的李氏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也快一年了,不晓得过的如何。次次信上都是平安、一切都好,可实际如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想了想又说道:“之前你说要去兴王府的,若是身体好些了,就尽早去吧,马上过年了,那边也是要多走动的,不能因为你住在魏家就疏慢了。你一个人在外头,什么事都多想想。老兴王这人,实是顶顶好的,有他在,你也不必怕什么。” “嗯,之前去送了拜帖,说是外曾祖父一家都在庄子上,所以才拖了些日子,听说是回来了,正想跟大舅母说,明儿去一趟呢。虽说我是一个人吧,可魏家有大舅母,凡事大舅母总会帮我的对不对?那我也不怕啊。” 李氏笑望着花朝,忽然明白过来,眼前的漂亮小姑娘其实是很聪明的,魏家的那些打算,怕是早被人知晓了,试探的又问:“身体真没事?” 花朝捂着嘴笑,点点头道:“我畏寒啊,水土不服嘛。” 李氏闻言,拍了拍花朝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好孩子,大舅母能帮的必然帮你。你也别对谁都太实诚了,有时候背后捅刀子的往往就是亲人。” 以李氏的立场,能说到这里也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 第6章 县主 说起老兴王,堪称神奇人物。 历经三代帝王,睿帝最小的儿子,嘉帝最小的弟弟,跟嘉帝差了近二十岁,几乎被嘉帝像养儿子一样养大的,当今圣上的亲堂叔里唯一还活着的,今年都快七十岁了。而老兴王之所以一直没被帝王猜忌,靠的就是他“吃喝玩乐一绝,朝堂政事不沾”的本事。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因为长寿,老兴王先后娶了四任王妃。可他却不是沉溺美色之人,除了四任王妃外,只有过一个侧妃,还是头次娶妃时按规矩迎娶的,侧妃故去后就没有侧妃了,也没什么姬妾。据说,老兴王年轻时说过,“妻子替他养儿育女操持家务,要敬重。而美人都是只能远观不能近玩的。” 还有就是兴王在自己长子,原世子因意外去世后,果断的把兴王的位置给了当时才十几岁的嫡长孙,然后把自己另外两个儿子给分家出去。这在当年也算是轰动一时的话题。 光华堂里,花朝见到堂上坐着一个精神抖擞却看着挺瘦小的老先生。对的,老兴王穿的挺朴素的,像极了花朝以前见过的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花朝拜见外曾祖父,外曾祖父安康。” 花朝行了跪拜大礼,不只是规矩,也是真心实意的。虽然兴王府的诸人花朝进京前也没见过,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兴王府跟祖母联系的密切,她听的多了,还说因为人与人的缘分,反正到了兴王府,花朝反而觉得比在魏家自在多了。 “这是,这不是……荣蓝丫头?” 老先生眼睛眯缝着,说话还挺风趣,问身旁的中年男女。 兴王早习惯了老兴王的“风趣”,一板一眼的答道:“祖父,这不是姑母,是姑母的孙女,之前跟您说过的。” 这厢花朝已经被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给扶了起来。 “朝儿妹妹,曾祖父最喜欢逗人玩儿的。” “娴丫头不好,这个丫头好,好看,眼睛像荣蓝。” “曾祖,好看的您就觉得好,您就是嫌弃娴儿长的不好呗。那正好儿,来了个漂亮妹妹了。” “自然是漂亮的好……” 花朝还没来得及跟众人见礼,就被一老一少的对话给逗乐了。再看兴王虽然还是一板一眼的模样,可神情放松,另一边的兴王妃也是一脸笑意。 “见过表叔、表婶,见过表姐。” “原想去接你去庄子住住的,可想着也没几天就回来了,再让你折腾一趟也没必要,就暂时作罢。你表哥在宫里当值,要五日回来一趟,今日不凑巧,改天让他给你赔礼。听说你病了,瞧着起色还好,是好了?” 兴王妃说话很温柔,没有假客套,该说的说明白,竟然还知道花朝之前“生病”,就等于是说即便没见但兴王府也是一直关注着的。 花朝心里暖暖的,果然如她祖母说的,这才是真像亲戚之间。笑着说:“多谢表婶关心,没什么事儿,就是京里比南延冷,我懒怠的出门。表哥当差重要,不急的,再说朝儿且要在京中呆一段时间呢,总有烦到表婶的时候。” “家里人少,哪里会嫌烦。这次听说你要来,祖父很高兴的,还一直念叨着姑母,可惜姑母一直在南延不得回来……” “我说的她不听,非要嫁那么远,就看上了花家小子脸长得好,长得好有什么,那么远。嫁的远就算了,还非要挑个武将,想回来都回不来。哼,哪天我翘了,都见不上一面。” “祖父……” “曾祖……” “外曾祖父……” 兴王妃话没说完,就被老兴王打断了,可老兴王说话也太百无禁忌了,吓的众人同声疾呼。 这一闹,倒是把刚才的话给岔开了,花朝的祖母嫁到南延后,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花朝知道她祖母也想回来看看,骨肉亲情,想必老兴王同样想法,只是不好说。 “曾祖,您不是说有好东西要给妹妹的嘛,快拿出来啊。” 还是温宁反应快,从旁说起别的。 老兴王被提醒了,急忙在大袖里掏了掏,然后掏出一卷东西递给花朝。 花朝晃眼一看,又是一惊。 “外曾祖父……” 要跪了,这一卷明晃晃的圣旨,就被老兴王随意的揣在衣袖里,再随意的塞给她。 “祖父……” 兴王一家也再次被惊到。 见众人一惊一乍的模样,老兴王却皱着眉,一副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然后随意的摆摆手道:“哎哎,你们这一会儿一声的,真是大惊小怪,没事都被你们吓出病来。” 兴王深吸了口气,问道:“祖父,这圣旨是给表侄女的?” 老兴王给了孙子一个你明知故问的表情,道:“对啊,之前我接了荣蓝的信儿,说小丫头要来,我就给圣上递了折子,我说我曾外孙女要来了,让圣上给个什么县主的名头,好方便小姑娘出去玩啊。” 兴王快挤到一起的眉头,与老兴王太过随意的口气,前后对比,十分违和。 “祖父,昨日回来前白公公送来些东西,这圣旨是当时到的?您怎么都没告诉我们。” 哪有圣旨到了,不接旨,自己揣起来的道理啊。 老兴王也不是不明白自家孙子的担忧,扁了扁嘴,道:“那个小白来的时候,我不还在池子里嘛,我也没想到圣旨会随着一起来啊,宫里又没说。我本来还想等小丫头来了,让她风风光光的接旨呢,这不是我办的不地道啊。宫里说不用大张旗鼓的嘛,我就没说。那后来我想,我昨天跟你们说,不如今天一起说喽。” 兴王和兴王妃对视一眼,不说什么了。宫里常给老兴王送东西,都不说是赏赐的,他们也着实没想到还会有道圣旨,也不知宫里到底什么意思。 花朝瞪大了眼睛,倒没想那么多,就觉得这圣旨烫手的很,她外曾祖父这真是神来一笔啊,她人都没到呢,就先有个县主的名号了。 “外曾祖父,这……我……” 花朝不知道她是不是该跪下拜谢,感觉自己有点被砸懵了。 “哎呀,给你的你就收着就行了。宫里送来时说了不用去谢恩了。看看,看看给的什么称号?有时候称号可不好听了。” 众人默,这种嫌弃称号难听的话也只有老兴王说的出口。 “哎呀,跟我的差不多呢。我是温宁,朝儿妹妹是温宜,宜字好。” 能跟兴王的嫡女封号差不多,花朝觉得这都是因为今上对老兴王的重视。花朝觉得她赚大了,糯糯的喊道,“外曾祖父……朝儿……” “呦,小丫头可别哭鼻子,我最怕人哭。还有这些也都是给你的,这些珠子给你串花儿玩,不喜欢了磨粉擦脸,漂漂亮亮的好。” 然后花朝又收了一匣子上好的海珠,各个圆润,都是指甲盖儿大小的,光泽感上佳,这用来磨粉擦脸简直是暴殄天物啊。兴王妃那里也把见面礼又加了对翡翠镯子进去。 花朝在兴王府用过了晚饭才返回,兴王一家谁也没问她魏家要干嘛,只说随时欢迎花朝到兴王府来住。温宁县主也跟花朝约好了,改日再聚。 魏家的人自然不知道花朝出去一趟,身份就高了一层。虽然县主只是个称号,没有封地,没什么实在的税银可拿,可能得的人也是少数。 圣旨,花朝没带回来,留在兴王府摆着,她自己在魏家住着都不方便,哪里好供着一卷圣旨,总不能供到魏家的祠堂去吧。 花朝已经没有初时的兴奋,可显然两个丫鬟和喜妈妈还没过了劲头。 “姑娘,不是,是不是日后都要称县主了?” 花朝歪在床上让非言给她擦干头发,想了想道:“在家里也不必如此,到了外头看场合再说吧。外曾祖父年纪大了,还能替我谋划,想来也是爱屋及乌。” 她其实听她父亲说过一些,祖母当年选择远嫁除了因为心仪祖父,也是因为当时跟外曾祖父的关系紧张,有几分赌气的意思。后来误会解除,关系缓和了,她祖母人也在南延了。而花家位置特殊,祖母为了避忌,不好随意回京。再等年纪大了,家里人更不放心她长途跋涉了。 “是啊,老王爷其实很疼老夫人的。老奴听说过,老夫人跟老王爷关系不好,全是因为第三任王妃挑唆的。那位生了两个儿子,心就大了,看老夫人跟原世子关系好,就想通过老夫人去捣鼓事情。” 喜妈妈平时看着严肃,说起八卦来也是两眼亮光的模样。花朝暗笑,这也不算是什么隐秘了,她都不止一次听她祖母说过。 兴王府旧事。老兴王的发妻,也就是荣蓝郡主的生母,是难产而亡,荣蓝郡主从记事就是跟着第二任王妃,母女关系不错,跟第二任王妃生的继弟,也就是原世子关系也不错。可惜第二任王妃也因病早早的去了。第三任王妃很有心机手段,荣蓝郡主之前都过的顺遂,自然没想到有人是居心叵测的,结果就中招了,有段时间跟老兴王和原世子关系极差。 再后来,老兴王白发人送黑发人,原世子正值壮年却落马而亡,原世子妃听说事故后当场晕倒就再没起来。当时是有人说原世子之死并非意外的,都以为兴王府要乱。可谁也没想到,老兴王快刀斩乱麻,儿子才下葬,就立马上折子把位子给了嫡长孙。然后就是分家,说是分家,第三任王妃生的两个儿子实则是被打发出了京城,此后再也没进京过。第三任王妃是两个儿子离京后没多久“病故”了。 花朝叹口气,觉得他外曾祖父真的看起来万事不操心,可心里明镜一般。不然也不能几十年坚定的不沾染政事,而且,该给妻子的尊重,该给子女的疼爱,并不见少,可该狠心的时候,哪怕是亲儿子、枕边人,也堪称果决。 “七十古来稀,明年外曾祖父寿辰时想必是要大贺的,祖母估计肯定是要来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求了恩旨,让爹爹或者哥哥陪着祖母来一趟。不然,怕是爹爹也不放心。都怪魏家,非要我这会儿来,不然明年我能随着祖母,路上也好照应。” 又聊了几句,喜妈妈催着花朝休息,众人也就结束了闲话。 第二日给魏老夫人请安时,花朝说了自己得封县主的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花朝恶趣味的想知道众人的反应。 正好今日二夫人和四夫人也都在,花朝刚说完,就接收了一屋子各色目光。魏老夫人探究的目光直白的很,大夫人脸色的笑容倒是带着几分真心,二夫人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话说的一串串的却听着虚头八脑的,四夫人则是一脸的羡慕。再有王氏的若有所思,二姑娘垂首看不清神情和四姑娘的酸溜溜模样。一圈看下来,真是另花朝暗自啧舌。 “这是喜事,朝儿来了后还没见见其他亲戚呢,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亲戚家的同辈们都请来,都是自家人,也不拘男女了,给你庆贺一番,也算是大家都认识认识。” 魏老夫人心思转的快,花朝眼瞧着她要搭台唱戏,忽然也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嘴上却是谦虚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正是年前最忙的时候。” “该忙的也都忙的差不多了,你们小辈们聚聚也不用刻意准备什么,明儿个我派人去给几家送个信儿,等定了时间收拾起来也很快的。” 李氏的积极跟魏老夫人的不一样,原本她就觉得魏家的打算太异想天开,只不过毕竟她也算魏家人,也不清楚花朝的底细,别她好心反成了恶人。可自打那天花朝主动找过她,李氏就改了主意,对花朝的态度也不一样起来。魏家多少大宴都办下来了,不过是小姑娘们聚聚乐乐,即便是忙着,对李氏来说都是顺手的事儿。 魏老夫人显然也很满意李氏的积极,觉着难得这个大儿媳妇跟她想到了一处。和颜悦色的说:“嗯,你大舅母说的是,你且放心的等着。温宁县主那里,你也可以下个帖子,若是他们兄妹得空就一起请来也好。” 花朝笑了,点头答好,没再多说什么,心里却忍不住吐槽。魏老夫人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啊,借着她封县主,肯定会请平王世子的,另一头又想把温宁算上,算上温宁就罢了,还想捎上兴王世子,不然特意提什么“兄妹”。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 第7章 远观 花朝原有三位姨母,嫡亲的是平王继妃,两位庶出的都嫁的不高,一个还嫁去了外地,据说许多年没有消息了,另一个嫁了五品官家的一个庶子,在夫家过的也很是一般。魏老夫人又让二夫人和四夫人给娘家递了信儿,大夫人娘家不在京中,就自动忽略了。原本喊了王氏的,王氏说她是嫁了人的小媳妇,怕小姑娘们当着她面儿不好意思说悄悄话,就不凑热闹了。 兴王府那里,花朝也听话的递了帖子过去,明明白白的讲了都有哪些人来,端看温宁县主愿不愿意“屈尊降贵”吧,她也不信魏家真的敢在自家院子来个碰瓷儿。 这日天气也挺好,魏家的园子收拾的还不错,有个小梅园,这个季节红梅花开,前些日子下了场雪,枝头还有积雪尚存,偶有微风,暗香阵阵,倒也算是一景。 先到的是那个庶出姨母家的两个姑娘,比花朝都小些,姓孙,闺名分别是可人、佳人,一个在家中行六,一个行七,长的确实有几分颜色。 孙家两位姑娘初到,对先陪在一边的魏二姑娘很是随意的点个头,转头对花朝就展露了无比的热情。表姐长表姐短的,一个夸花朝的衣服好看,一个夸花朝的头饰精致。眼皮子有点浅,奉承的话说的很溜,想来做惯了这一套。花朝笑眯眯的应着,可对于她们暗戳戳讨要东西的意思却丝毫当听不懂。等到温宁县主来了,这两位又呼一下子围到温宁跟前去了。 按温宁县主的身份,能来已经是给面子了,还来的这样早,自然是因为花朝。对于孙家两位可是连个眼风都没给,只拉着花朝说话。 “我哥哥也来了,这会儿被魏家大老爷留着说话,一会儿来跟妹妹见上一面便回去了。最近说是宫里金吾卫进了新人,我哥哥被点了名去提训,所以几乎都着家的。” 这话的意思花朝听懂了,魏老夫人之前说什么“自家亲戚,不拘男女”那些话不过是道遮羞布,其实根本行不通,七岁不同席,嫡亲的兄弟姊妹还会避忌呢,何况是表了几道弯儿的。就算魏家不计较,别人家为何要配合啊?而兴王世子能来,估计多是因为上次花朝登门时没遇到,特意过来一趟,间接的给花朝抬身份的。却又不曾想,被魏大老爷给劫道儿了。 花朝浅笑,对温宁眨了眨眼睛,表示明白。 “表哥真是客气,什么时候还不得见吗?再说了,多补我些见面礼就行了。” 温宁假意打了下花朝的手背,笑着说:“你刚从曾祖父和我母亲那里得了那么多好东西,又来诓骗我哥哥的吗?” “那是啊,谁让我是最小的呢。我爹说过的,我是女儿家,又是家里最小的,自然好东西都紧着我的,我两个哥哥可都不敢跟我挣的。” 温宁“噗嗤”一笑,“是是是,你最小,都紧着你。我原也是家里小的呢,你来了,我多个妹妹,倒真是不错。” 兴王没有亲兄弟,堂兄弟也都不在京中,又有不能明说的恩怨,来往甚少。而兴王妃那边,比温宁小的是有,只是温宁并不太喜欢。 花朝心里暖洋洋的,笑着亲手给温宁捧茶,道:“那我谢谢姐姐。” 又说了会儿话,二夫人娘家的两位吴姑娘和四夫人娘家的张姑娘也都到了。 吴家来的一嫡一庶,庶出的吴六姑娘直接去找魏玉兰说话了。嫡出的吴四姑娘对于孙家的两位总要凑到温宁跟前的样子,很是瞧不上,撇嘴嗤鼻,只差直接冷嘲热讽,估计也是看温宁在旁,话说的还有几分保留。而张姑娘则是这边搭两句,那边搭两句。 花朝和温宁自顾自的说话,对周围上演的大戏仿若不觉。 也不知平王世子顾恒安什么时候到的,站在园子口也不进去。远远的瞧见亭子里几位姑娘,不用猜,正和温宁县主说话那位,必定就是花家的千金,也是新鲜出炉的温宜县主。也不知说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靥胜花的模样。早听说花家这位姑娘长得极为妖娇,瞧瞧,红衣素手,眸光潋滟,的确是……艳光逼人。可脸上的笑容好干净啊,仿佛全天下的美好都在这一笑之间,连枝头的积雪都要被融化了。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念头,若是此人,联姻嘛,他有点心动了,只是可能有点麻烦。 “表哥……” 猛地被身后的声音打断思绪,顾恒安皱眉,他竟是失神的没注意到身边来人了吗? “原来是魏四姑娘。” 一声“表哥”喊的婉转,一声“魏四姑娘”全是客套。 魏玉珠也不是全然蠢钝,自然听的出顾恒安话里的疏远。她刚才远远过来就看见平王世子立在园子门口,紧赶着过来想与世子同行进去,来了却发现他目光所到之处正是花朝,心里很是不平。 “表哥到的这样早,怎么不进去?在看什么?” 顾恒安对魏氏家的这些个姑娘向来敬而远之,低头瞧着魏玉珠轻笑道,“我还以为我迟了呢。” 言外之意还有人更迟。虽说今日花朝为主,可毕竟是在魏家,魏玉珠到的比客人晚,算是失礼的。 魏玉珠自己话说完就觉出不妥,再听顾恒安答的也不客气,面上尴尬之色尽显。她自然知道要早点来,可来早了就要陪着花朝,她可不想当陪衬。而且她知今日有贵客,当然要好生打扮打扮。原想着这几位尊贵的主儿不会早来的,谁知……越想越觉得不开心,她自然知道,这几位来的早是为了给谁面子。 正要辩白几句,却听身后又传来声音。 “二位怎么都在园子口站着?” 平王世子顾恒安和兴王世子顾寅,京城排名前三的美男子,却美的不尽相同。若说顾恒安是风流倜傥,顾寅就是清风明月。顾恒安是世家子弟吃喝玩乐的风向标,顾寅就是那种别人家孩子的典范。这两位都姓顾,除了正式场合,能实实在在同处一地的机会还真不多。 “正要进去,没想到遇到了润泽。” “兴王世子……” 若说魏家的姑娘偶尔还能见到顾恒安,那见到顾寅则几乎无可能,也难怪魏玉珠这会儿满面娇羞。 可惜顾寅只做不见,淡淡的说明来意。 “魏姑娘?劳烦姑娘帮忙进去告诉我妹妹和花家表妹一声,有外人在,在下便不进去了,失礼之处还望包涵。” 顾恒安在一旁看着,心想也不知那些夸顾寅君子的人是不是都眼瞎,明明是个冷淡至极的人。估计顾寅连面前的是不是真的是魏家姑娘都不知道,还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可听顾寅来了就直接请辞,顾恒安觉得正好他也可以走了,本来他来的目的也就是见见花朝,毕竟联姻嘛,总要先相看相看的,见着了就可以走啦。可惜,只远观了几眼,没能近看,原本来之前还想着说上几句话也成,可来了才知道魏家还喊了其他人,所以他刚才才停在了园子口。 “是啊是啊,魏四姑娘,也帮在下说一声吧,本来说只是自家亲戚,可怎么还有吴家和张家的姑娘在啊,这可是太不妥了。走了走了……” 祸水东引,“本来说”,谁本来说,自然是魏氏说的。还特意提了吴家和张家,这是暗戳戳的想让魏氏去找上二夫人和四夫人,魏家人找自己人算账。 “不是,平王世子,兴王世子,那个……” 可不等魏玉珠说什么,顾恒安就先一步离开,顾寅还算礼貌的点了个头,也转身走了。 魏玉珠想说的话闷了回去,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她总说不出口“没关系”这种话,姑娘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园门口的“官司”,园里的人自然不知。 魏玉珠到的最迟,当着这么多人面,总不好真的当没事人,见了礼后,便又辩白几句。 “来的路上不小心踩了积雪,只好回去重换了鞋子,来迟了……” 闻言,吴四姑娘先嗤笑一声,道:“怎么你们家的仆妇连雪都没扫干净吗?这都多少天了?” 众人一片静默,魏玉珠的借口找的太不用心,吴四姑娘也真是不客气。 花朝想,也不知道是吴四姑娘本来性子不好,还是跟孙家和魏家有仇。这三家也算是连着亲,论理平时应该交集不少,怎么一碰上就剑拔弩张的。 “吴妹妹不知,前几日下雪,我们姊妹贪玩堆了个雪人,舍不得让仆妇们收拾了,那雪一直没化尽,想必我家四妹妹是踩了雪人的雪。” 竟是二姑娘出面替四姑娘解了围,虽然有些牵强,可总算是扯过去了,吴四姑娘也没穷追猛打的意思,撇撇嘴不吭声了。 温宁给花朝递眼色,溜了眼二姑娘那边,花朝浅笑,眨了眨眼睛没说什么。 魏玉珠虽然瞧不上魏玉兰庶出的身份,可毕竟在外人面前,魏玉兰又刚替她解了围,自然也表现出一派姐妹情深的样子,道了谢转头对温宁说起话来。 “温宁县主,玉珠刚才在园子门口遇到了兴王世子,世子让我跟您说一声,他不便进来,先回去了。” 兴王世子的原话还提到花朝呢,魏玉珠却故意只同温宁说话,好像这样就能真的无视花朝似的。 温宁听过,倒也不觉得奇怪。本来想趁着来得早,跟花朝见个面的,可他哥哥被魏大老爷请去说话,再过来就迟了,不进来也是正常。点个头表示知道了,没多说什么。 “刚才好像瞧见平王世子也在门口同魏四姑娘说话呢。” 一直挨着魏玉兰的吴六姑娘,突然冒出来一句,众人又是一片静默。 魏玉珠瞪了吴六姑娘一眼,忽然又笑着说:“原来吴六姑娘这么关心平王世子啊?” “魏四你说话注意点。” 一家子姊妹在外,要丢人就是一起丢,吴四姑娘是嫡姐,带了庶妹出门,自然就有责任,先是瞪了庶妹一眼,又同魏玉珠呛声。 魏玉珠扭着帕子,假做委屈的说:“我说错了吗?平王世子只是跟我说他也要先回去,我是魏家人,平王世子跟我说很正常啊。离得这么远,吴六姑娘都瞧见了,还这么上心……” “我,我只是好奇,魏四姑娘,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再说了,就算你是主人家,可难道不该跟温宜县主说一声吗?” 吴六姑娘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话里话外却是挑拨花朝和魏玉珠。 “其实我刚才也瞧见了,没好意思问,还是吴六姑娘人直爽。魏四姑娘是主人家,跟温宜县主一处,什么时候说也都是可以的。” 张姑娘又开始奉行两边不得罪的策略。 花朝瞧着这几位的刀光剑影,忍不住想,难道真是女人多了是非多,在南延她就不喜欢参加什么赏花会、诗会的,就是常常遇到这种,到了京城,还是这一套。而且,按她祖母的话说,即便是捅刀子,也不够高级。 “忽然觉得有点吹了风,妹妹,我去你屋里歇会儿可好。各位,温宁失礼了。” 不想客气的时候,温宁也可以很不客气,至少对在坐的除了花朝之外,温宁有十二分的底气不客气。几乎是不等花朝答话,起身的同时,就把花朝也给拽起来了。 “姐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儿,哎,我本来就挺怕这冷天的。非言,你留下来,好好照顾几位娇客。二表姐,四表妹,也拜托你们了。诸位,真是不好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 第8章 渣男 天气再好也不如屋里暖和,花朝本就畏寒,原本坐着不好走,有温宁不客气的带她离开,一回屋子就先挨着炭盆边不动了。 “你也不怕着了你的孔雀翎。”温宁一边把花朝拽离,一边笑着说。 “着了也没什么,这东西在南延真不算什么值钱玩意儿。回头让人再给姐姐和表婶稍几件。” 温宁轻轻戳了戳花朝的脑袋,道:“哪是真心疼那点东西,着了衣服事小,当心你自己。” 花朝吐舌,她可从没在南延用过这些,之前瞧这银丝碳无烟无味的,确实不够仔细。 一旁的喜妈妈听了,赶忙帮腔道:“县主可要好好教教我家姑娘,老奴说了多少次了,姑娘就是不放心上。” “你可不能不当心,每年冬天因着炭火出事的都不少。虽然这银丝碳极好,屋里不通风,也容易闷出事的。还有,易燃的东西都离得远远的,你也离得远远的。真是畏寒,让人给你勤换了手炉就是了。” 花朝见温宁说的这般细致,却是笑着说:“姐姐这是平时没人能说教吧,逮着我说个不停。放心吧,都记心上了。” 温宁“噗嗤”一笑,道了一声“黠灵”,想了想又说:“妹妹,可要去兴王府住段时间?我看着魏家没规矩的很。” 想着今天这几位姑娘,花朝也着实尴尬,魏家说是给她庆贺,可瞧瞧,各个有各个的打算,魏老夫人想的,吴氏和张氏喊了娘家的姑娘来,虽然是魏老夫人起的头,不代表没有别的心思,孙家那两位就不提了,魏玉珠和魏玉兰也是,真是心思各异,就是王氏不来,估计也没那么简单,花朝懒得仔细打探。 “其实我入京之前,我爹爹就让人把正英巷那边的院子收拾了,我原本就打算在魏家住上一段就搬过去的。” 温宁白了花朝一眼,没好气的道:“你来了京城,还能让你一个人住到正英巷去?你故意的啊?” 花朝笑了笑,兴王府的关系隔了两代了,虽然往常书信不断,可到底是没有见过的,花朝也不知道能相处成什么样,所以来前是做着补多去叨扰的打算的。可没想到与兴王府的关系倒是“自来熟”的很。 “姐姐说的是,就怕到时候姐姐就嫌我烦了。哈哈……痒,停……我也挠你了……” 花朝没说完就被温宁挠了痒痒,再回挠过去,两个人笑得挤到一块儿。一旁的喜妈妈看了心底特别高兴。她家姑娘虽然备受宠爱,可自小一起玩乐关系亲密的姐妹真没几个。 花家在南延是世家望族,可因为一直居镇南将军一位,地位特殊,当地的其他家族多是保持几分疏离的。而本家到花朝这一代,都是隔房的族亲了,那些族姊妹从小被依着女四书教育,跟花朝完全聊不到一起去,自然关系亲密不了。 喜妈妈又想到来之前老夫人说的话,她家姑娘什么都好,懂的也多,可南延到底偏难,能见的人,能经的事还是少了,她家姑娘还没真的见过恶人到底会恶成什么样,就本能还是会心软,只是她自己还不觉得。 花朝和温宁闹了一会儿,重新整了衣服坐好说话。 “说真的,不管搬哪儿,这会儿快过年,我也懒得折腾了。说起来魏家是我外家,可前有我母亲的事,后嘛,看如今也不如何,我与她们也亲近不起来。可我既然住进来了,这儿搬就真是撕破脸了。好在,如今彼此还算留着点面子,且忍一段时间吧。” 温宁歪着头盯着花朝看了会儿,才又问道:“魏家不可能突然要接你过来,到底有些什么打算,你心里可有数?” 说完似乎觉得问的太直接了,又加了半句,“我母亲原不让我问的……” 花朝笑笑,是故意还是关心,她还是听得出来的。说起来,倒是她有些不好意思答。想了想,婉转的提起。 “早前魏老夫人说要给我办宴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平王世子要来。今日他没进园子,说实话我倒挺想见见这人什么样的。我自打住进魏家,可听到好多人跟我提起他呢,满口的夸赞,简直是……最佳夫婿。” 说到“夫婿”二字,花朝脸微红,未出嫁的姑娘,不是极亲近的人,断不好这么说的。可魏家在她面前明的暗的提了多少次了,简直是心思不要太直白。 温宁瞪大了眼睛,略想了想就懂了花朝的意思,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连送到嘴边的茶盏都忘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 “魏家?还是魏氏?心可真大啊……”温宁微微皱眉,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叮嘱。 “妹妹还是小心些的好。宗亲女眷里可从来没把魏氏当人物,可听说平王对她还挺好的,原来我还听人私下里说,若不是她没有儿子,平王世子如今不知道能不能坐稳呢。估摸着她是看自己生不出儿子了,就想找个跟自己一条心的儿媳妇。可魏家没人吗?怎么打主意到你身上了?不对,魏家还真没什么合适的。” “姐姐说的是,我听说后也琢磨了一阵子。虽然觉得吃惊,可魏家如今做的,若是换了个人,说不定还真能成。” 女儿家出去的机会比男子少多了,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有人在你耳边不停的说一个人有多好,慢慢的心里就不自觉的会有个影子,而平王世子本身的确样貌一等一、家世一等一,先有了好印象,再见了人,怕是自己就虚幻出一个完美无缺的人来,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温宁却是笑了,道:“妹妹这话,怎么像是夸自己呢。不过,妹妹的确聪慧,我娘见过你后就常在我耳边念叨,说你多好,明明才见你一面。” “姐姐是故意打趣我的,我不听。对了,姐姐,我着人打听了平王世子,听着有些纨绔,可总是些面上的事情。魏家这么偷偷摸摸的也真是奇怪。” 若说魏家作为姻亲,连着平王府和花家,真要是要说亲,在中间相互撮合也是可以的。可魏家把原本“光明正大”的事情办成这样,那可见这件事本身有古怪。 温宁想了想,突然有点八卦的眼睛亮起来,压低了声音说到。 “我家虽也是王府,可多半也是因为曾祖还在,论跟圣上的血亲自然是平王府更近。可他家越近越不自由,他家……这个妹妹定然懂的。所以,平王世子虽然也在金吾卫里,不过听我哥说,他从来不去的。平王世子跟我哥同龄,他俩常被拿到一块比较,我知道他俩都挺不耐烦对方的。而且平王世子是出了名的喜欢美人,好几次要给他赐婚,他都嫌人不好看给拒了,圣上都纵着他,他后院据说有个极漂亮的扬州瘦马,很得宠,外头好像还有不少红粉知己。不过说实话,除了这点,他倒也没有其他的不好了,比那些斗鸡走狗、欺人作恶的纨绔算好的了。” 好吧,这也算没有比较没有伤害了。这世道,男子好色,好似真不是个大事儿。花朝想撇嘴,他爹说了,这种就叫渣男。 “圣上都纵着,我那个姨母估计是做不了他的主的,怪道用魏老夫人的名义非要把我请到京城来。也不知道魏老夫人这么不遗余力的,我那姨母是许了魏家什么。” 正式的说亲,以平王世子喜好美色这一点,花朝他爹就不会点头。至于平王府里,且不说平王府和花家身份合适与否,估计听到是魏氏的亲戚,就不同意了。 “反正不会有好事。哎呀,这么说起来,妹妹更不能在魏家住下去了。回去我就跟我娘说,让你搬过去跟我们住。” “没事儿,姐姐不急,魏家想做什么也总要有机会才行。我如今可是县主,魏老夫人就算想做什么,也不敢那么肆无忌惮的。我就是好奇,魏家不知道我家和平王府不合适吗?” 平王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平王之父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可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输在了出身和早故上,今上这些年对平王府看着很大方很恩泽,可前提是平王父子一直很听话很老实。平王若是跟一个将军府扯上关系,简直是怕圣上不够怀疑吗? 同样的,他们花家也不敢赌君心啊。 花朝和温宁说话间,忽然看到春天皱着眉进来,这丫头本来是跟着非言留在园子里的。 “那头散了?” “不是的,姑娘,园子里出事了……” 这次的“庆贺宴”虽然明知不会有什么结果,可却没想到还能出什么事。花朝急忙问: “怎么了?” “县主和姑娘离开没多久,那边就闹起来了。四姑娘跟吴家四姑娘你一句我一句的谁也不让谁,吴六姑娘帮腔吴四姑娘,二姑娘和张家姑娘倒是都在劝和。可最后没劝成,四姑娘推了吴四姑娘一下,吴四姑娘撞到了旁边的孙七姑娘身上,把孙七姑娘撞的往后踉跄几步,结果竟撞翻了炭火盆,被溅起的火点子给烫了脸。” “啊!” “呀!” 花朝和温宁同时惊呼起来,然后对望一眼,都知道这事儿可不算小了。姑娘们起争执是一回事,闹得凶了也还罢了,可有人受伤了,还伤在脸上,这就难了啦。 “那你怎么回来了?那边谁在处理?” 虽然魏家两位姑娘在,可魏玉珠本事就是事主之一,魏玉兰是个素来不出头的,这事儿估计更不敢做主。 “回姑娘,事儿一出非言姐姐就给我使眼色,我就立刻回来了。走前好像听到有人一连串儿的喊请大夫,请大夫人什么的,听声音是四姑娘身边那个妈妈。” 花朝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是有些傍身本领的,春夏秋冬四个虽是二等小丫头,拿手的各有不同,春天就是最善记人样貌声音。 温宁抓着花朝的手,道:“这事儿可大可小,端看那孙七姑娘伤的如何。你我不在场,一会儿咱们去看过就成了,不管她们那些怎么闹,你都别管。对了,也不能让人攀扯到你身上。喜妈妈……” “老奴明白,等会儿就让秋天和冬天两个丫头把咱们这个小院儿盯牢了,其他的等从大夫人那儿回来再办。非言是妥当的,可按理这会儿非言估计见不着。好在春天回来跟咱们报了信儿,估摸着一会儿也会来找这丫头。” 主子出了事,在场的丫鬟仆妇第一个跑不了。若是大夫人已经知道了,定然是先扣下在场所有人。 花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把春天刚才的话又想了一遍,忽然问:“等等,春天你再说说,之前几个姑娘闹起来的时候,孙家两位在做什么?我记得那炭盆是放在亭子四角的,旁边都应该有人守着,怎么孙七姑娘就直接撞过去了?” 春天一愣,歪着头想了想,才说:“姑娘这么问奴婢倒是也有点不确定了。当时四姑娘突然就动了手,后头一连串儿的,还真没留意怎么那个火盆子边没有人。之前几位姑娘闹的时候,孙家两位姑娘好像哪边也没帮,就在旁边瞧热闹来着。” 温宁听的直摇头,嘟着嘴不屑的说:“这看热闹的把自己给看进去了,真是……” 花朝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可不容她再问下去,外头已经传来一道声音。 “秋天姑娘在呢,不知两位县主可在屋里,我家夫人想请两位县主过去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不渣。吐舌。。。勿喷。。。 修文。 第9章 出事 花朝和温宁被请去魏老夫人的院子,路上两人就互换了眼神,春天听到的是“请大夫人”,来请她们的也是李氏身边的季妈妈,可她们却要去魏老夫人处,要么是魏老夫人听说了要过问此事,要么是李氏一早就把人安排在了魏老夫人的地方。 院子站了两排的丫鬟仆妇,花朝瞧了眼非言,见她微微眨了下眼睛,露了丝笑容,便定了心神往屋里去。里头一屋子人,今日的几位姑娘全都在,大夫人、二夫人和四夫人也都到了,连王氏也在,乍一看,倒像是都在等着花朝和温宁似的。 “给外祖母请安,三位舅母安,诸位姊妹好。” “魏老夫人好,三位夫人好。” 花朝本欲到魏玉兰那边去,却被温宁拉着坐在了上手的客座旁边。魏老夫人瞧着神色不太好,却皱着眉没多说什么。 “朝儿,想必也你听说了,不曾想今日竟出了这样的事……” 李氏话还没说完,吴氏那里就截了话。 “哼,大嫂子是当家作主的,安排的人竟然连火盆子都看不好,能让主子姑娘受伤。这就算了,大嫂子这会儿还不让我吴家的姑娘们离开,我已经给我娘家嫂子去信儿了,过会人来了,可看怎么办吧。” 张口就是下人没看顾好,顺带捎上李氏没安排好,并指责李氏把人扣着不厚道。吴氏对于给李氏找茬真是不分时候不遗余力,这时候最是智商在线。 “是啊是啊,二嫂说的对。要我说也是,都是丫鬟们没看好,小姑娘们年轻气盛,吵嚷两句也是正常的,丫鬟们不拦着,竟然让姑娘们闹起来,该好好罚才是。” 魏玉珠是动手的那个,说起来罪过最大,这会儿不知是不是也吓到了,正缩在她娘怀疑,头也不抬的。张氏爱女心切,可不管吴氏是不是针对李氏,只想给自己女儿洗清就好了。而张氏身旁还站着张家姑娘,也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李氏忽然一阵心火上窜,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吴家的两个素来是心高气傲的,往常走亲戚就经常跟魏玉珠闹别扭,张家的是个老好人模样,至于屋里躺着的孙家那位,人小却精明,年年过年总能遇上几次,次次不消停,这次倒好,动起手了。可吵架的、推人的、撞人的、受伤的,跟她都没点干系,她在这里想着给她们怎么解决,却还要得埋怨,她图什么来着。 “几家我都递了信儿了,估计一会儿会有人来的。母亲说的,人是在咱们魏家出的事,便是自家亲戚,也当面论清楚了的好。” 绷着脸说完,李氏也不做声了。这话是说给吴氏、张氏听的,也是说给魏老夫人听的。 大夫人原本想跟花朝说什么,花朝不知道,可看这满屋子人,一场闹剧,竟想让温宁也陪着,花朝有些不高兴。又或者她们本来把她和温宁请过来,就想借着兴王府的名头。 花朝生气了,笑得淡淡的,也不管屋子里的气氛对不对,直接对魏老夫人直言。 “外祖母,温宁县主今日吹了风,一直不太舒服,刚才就想回去了,这会儿子您看……” 温宁怕花朝吃亏所以才陪着来,见花朝忽然提到她,也随即明白过来。没等魏老夫人出声,就顺着花朝的话往下说。 “是啊,园子里风大……哎,我就是陪温宜妹妹来打声招呼的,毕竟来去都不能失了礼数。” 温宁故意用了花朝的封号,就是想提醒魏家的人,别打什么歪主意。她是怕花朝吃亏,可见花朝比她还明白,便不欲再留。 魏老夫人看着花朝,很想看透她是猜到了还是误打误撞,可话说到这份儿上,人自然是留不下去的了,满面和善的道:“大夫在府上,可要先给温宁县主诊下脉?” “不必了,回府也没多大会儿功夫,家里常年都有用惯的大夫。倒是温宜妹妹好像也凉着了,先前就得了风寒,可别没好彻底呢又病了。还请老夫人多看顾下。” 魏老夫人又想眼皮子抽抽了,这是说他们没照顾好啊,怀疑是花朝告状,魏老夫人眼风扫过花朝,复又笑道:“朝儿是我外孙女,老身自然会好好看顾的。县主快回吧,今日真是失礼了。改日再请县主上门。” 说的好像魏家与温宁很是熟稔,花朝进京前,兴王府谁认识魏家门啊。 温宁点了点头,又故意扬声对花朝叮嘱道:“你自己当心,别硬撑着,不舒服就早些回去休息。” 花朝笑笑说知道了,这些话,明眼人都听得出来是说给谁听的。 要不多时,几家都有人来了,孙家是孙可人、孙佳人的亲娘,也就是孙魏氏来的,一路哭着进来,直奔内间去看自家女儿去了,连给魏老夫人等人见礼都没有。魏老夫人脸色更难看了。 吴夫人也来了,张家是张姑娘的嫂子来的。 来之前自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把别家姑娘留着不给归家,说是姻亲之间,却还是有些令人生气的。吴夫人第一个表现出来。 “姑母,四丫头和六丫头都是您的侄孙女,品性如何您最清楚,今日的事与这俩丫头什么干系,怎么也被留在这里,日后传出去了还不知怎么编排她们姊妹呢。” “我女儿都毁容了,你们倒是各个想走,哪有这么轻巧。不行,今日不说道清楚了,谁也别想走。是你家姑娘撞了我女儿的。” 刚一阵风似的刮进内间的孙魏氏又一阵风似的刮出来,摆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面对孙魏氏的“指控”,吴夫人可一点不怵,冷笑一声,道:“孙太太,你这么说可就没有道理了。真要算,你也是找那推人的算,这么说来,我女儿也算受害人呢,不过是运气好了点罢了。” 孙魏氏刚嫁进孙家时,上头两重婆婆,她又是庶子媳妇,再连着生了两个女儿,过的很是不顺。可因为两个女儿生的好,便不知怎么动了指望女儿嫁入高门的念头。来的路上听说她女儿被伤了脸,孙魏氏差点撅了过去。这会儿岂能轻易罢手。 “是,你家运气好,就活该我家运气不好。要不是你姑娘跟别人斗嘴,能殃及我女儿?” “呵,我这是瞧明白了,你是魏家的姑奶奶,向着自家人,这是把错都推到我们家身上的意思喽?这我哪里挣得过你们?姑母,小姑子,这也是你们的意思?” 吴夫人也是分毫不让的。 吴氏见她嫂子生气,急忙的撇清,直呼:“嫂子,你这可冤枉我了。两个丫头差点受伤,我也正心疼呢。” 吴夫人转头看向老夫人,见她不表态,气的想磨牙,立刻又转头对着四夫人说到。 “魏四夫人也不说句话吗?我没跟您计较您姑娘推人的事,可有人想把赖到我家头上了。您就这么干看着?没想到,你家姑娘年纪小小,竟是……” “吴夫人!我家姑娘是年纪小,说话也直,可你家既然居长,怎么也跟年幼之人计较。至于推人的事情,当时乱得很,到底是不是我家推的还不一定呢。” 张氏有点乱了阵脚,先前还想推给下人,这会儿又想推给别人。 吴夫人气的瞪大眼睛,嗤笑一声,道:“哦?不是你家姑娘推人,那是谁?听说今日是为了给温宜县主庆贺,温宁县主也在,还有魏家二姑娘,张家姑娘……” “二位夫人可别把我小姑算进去,我小姑最是胆小的,我母亲身体不好,特命我来好生接小姑回去的。这里头可没我家什么事,留到这会儿不过是看着几家姻亲的份上,我辈分小,不好意思甩手走了而已。” 张夫人久病,家中一应事务早就交给了长媳处理,张家这位大太太也是早有凌厉之名的。按理说她也该帮着张氏说话的,可人都有私心,张氏嫁到魏家,魏玉珠也是魏家的姑娘,总不能让张家陪着吃挂落,她自己也有个掌中娇的姑娘呢,可不想被带累了名声。 花朝听被提名,也随即说到,“吴夫人,当时我陪温宁姐姐回屋休息了,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夫人早看见花朝了,满屋子忽视了谁都不可能忽视她,只是时机不对,没法好好说话,想着她身后的花家和兴王府,冲着花朝点了点头。 “事情经过我都知道的,与县主不相干,话赶话说的,县主勿怪。” 与客气的人说话,自然也是客气的。吴夫人这个现任吴家的内当家,看着比魏老夫人和吴氏都顺眼多了。 “吴夫人莫急,事情总能弄清楚的。” 吴夫人对花朝越客气,魏老夫人脸色越不好看。 “侄媳妇,不是我家小四故意推人,不过是她们姊妹闹着玩儿的,不留心手上没轻没重了点。吴家和张家的姑娘自然也都是好的,我也算看着几个小姑娘长大的,如何不知。佳人是我外孙女,伤了我最心疼。刚才我已命人仔细查问过了,只怪那守炭火盆的小丫鬟玩忽职守,是那个小丫头自己去更衣却没按规矩换人值守,这才闹出了事。” 花朝在一旁看戏,正琢磨这事儿最后要如何解决,不曾想魏老夫人一句“不是故意”,就把魏玉珠的错变成了闹着玩,然后又夸了吴家和张家的姑娘,再表示受伤的是她心疼的外孙女,最后一切的错只是下人不规矩。真是能睁眼说瞎话啊。 却听老夫人接着还有话。 “把几位姑娘留下来,大家也别误会,是正好请了大夫来,想顺便给几位姑娘看看,姑娘是娇客,怕惊了心神。毕竟是在我魏家出的事,都是我魏家没照应好,这点是魏家该做的。还有,请诸位来呢,也是想当面说清楚,省的日后大家生了误会,毕竟都是亲戚嘛。给各家姑娘的压惊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原本该老大家的一一给各位送上门的,劳烦各位一趟,是我老婆子不放心,想亲自再跟各位说说话。姑娘年纪小,闹着玩的事当不得真,若是传出去了,那真是百口莫辩了,再好都说不清了。” 花朝真想拍手鼓掌了,这些话说出去脸不红气不喘的,所谓,想骗别人先骗自己啊。魏玉珠推人,这么板上钉钉的事情,都能黑的说成白的了,而明明是魏家赔礼道歉的事,乍一听,倒好似魏家做的面面俱到起来。花朝忍不住暗暗提醒自己,要小心提防魏老夫人。 吴夫人和张大太太对望了一眼,她们都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无外乎是要他们出去了别乱说,省的坏了魏家的名声。吴家是老夫人娘家,这个面子自然要给,她家姑娘也没实质性的损伤。张家无所谓,张大太太毕竟隔了一辈了,老夫人开口也给个顺水人情。 “母亲,那我的佳人怎么办?佳人的脸……呜呜……” 哭的只有孙魏氏一人。 魏老夫人眼中冒火,又强压了怒气下去,道:“佳人的脸大夫看过了,说伤的不重,我那儿还有一瓶御用的雪玉膏,回头你给佳人用了,保准不留一点印子。” “可,万一呢……她才十三岁啊……她以后如何嫁得良婿啊……” 老夫人给身边吴妈妈使了个眼色,吴妈妈急忙上前扶了孙魏氏,只道去取了雪玉膏给孙佳人立即用上,总算是把人先哄走了。 事情就这么草草了结。吴夫人和张大太太没有热闹瞧了,便各自领了自家的姑娘离开。至于会不会真的在外头什么都不说道,那就保不齐了,谁知道会不会有说漏嘴的一天。 外人走了,剩下所谓的“自家人”,花朝敏锐的感觉到魏老夫人的目光飘到她这边。果然,下一秒听到魏老夫人开口了。 “今日本是给朝儿庆贺的,没成想出了这等子事情。哎,你二姐姐不顶事,要是当时朝儿没跟温宁县主离开,有你盯着想来你四妹妹就与吴家姑娘是闹不起来的。” 这话说的可笑,这是无处撒火了吗?因为她姓花,满屋子魏家人不好捏,就挑了她来,竟然暗讽她去奉承温宁县主不管魏家的意思? 花朝浅笑,道:“外祖母,县主身份尊贵,明说了要去朝儿屋里休息,朝儿怎好不跟过去,若是只让丫鬟们伺候,怕才要让人说魏家没有规矩了。再说朝儿也很好奇啊,两位吴姑娘和四表妹不和吗?一开始她们就因为平王世子抢白了几句。” 听花朝只差没直说为了男人争吵了,在座的二夫人和四夫人也都脸色不好看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见吴氏要跳出来指责,花朝却是直接起身对魏老夫人道:“外祖母,刚才的情形好吓人啊,朝儿刚才大气都不敢出,这会儿才松了口气,哎呀,竟头疼起来。外祖母,我还是回去休息吧,可别真又病了,再给您过了病气。” 说完,转头有对李氏道:“大舅母,既然事情都清楚了,我那两个丫头我就领回去了啊。” 李氏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点点头,无话。 “娘,我没推人,我想起来了,我没推人,是有人推了我的,是有人先推我的。” 出院子前,听到屋里传出四姑娘一声嚷嚷。花朝挑眉,按她爹说的话,这魏玉珠的反射弧真长,现在才嚷出来,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人先推了她,都晚了。耳边传来非言小声说话。 “姑娘,奴婢瞧见了,是孙六姑娘推的四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修的好累。谁给点鼓励啊。一个评论都没有,心碎。 第10章 目的 这一天过的可真是跌宕起伏,原本花朝想不明白为什么孙六姑娘推了四姑娘,最后受伤的是孙七姑娘。直到第二日听说孙家两位姑娘都留在了魏家,一个是说要养伤,一个是说要照顾妹妹,魏老夫人也发了话,一应吃穿用度跟家里姑娘们一样,甚至没说她们住到什么时候,花朝才有些明白了。 出了前两天的事,再加上又下雪了,花朝更是懒怠的出门,倒不如窝在屋子里,听一耳朵丫鬟们闲聊八卦。 她们这些南延过来的,几乎都吃不惯京城的菜,特别是奶盏子,总觉得一股子腥味儿,唯独非语,就爱这一口。结果魏家每天送来的反倒都进了非语口里。这会儿也是一边吃一边说话: “姐,你这么说,就是这孙家是计划好的赖上魏家啊!魏家有什么好的?” “非语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孙家本来就不如魏家,孙家两位姑娘的爹又是庶出,还只是帮家里打点庶务,连个官身都没有,她们自然觉得魏家就很好了。我就觉得那个被推出去的小丫头才可怜。” 说话的是春天,亲眼见了那个小丫头被打了板子,下身还血淋淋的就被拖出去,没人管没人问的。 “哎,咱们家主子们都是和善人,从来没有拿下人顶缸的。怪不得魏家不行……” 非语说了一半才觉失言,抬眼瞧了一下花朝后吐吐舌头,不吭声了。 非言瞪了非语一眼,道:“孙家两个我看都不太好,你们回头都留心些,别让她们还有身边的人往姑娘这边贴。” “哪能儿呢,非言姐姐放心吧。她们这会儿正忙着讨好老夫人呢,听说在魏老夫人面前可得宠了,几乎要什么给什么。” 说话的是秋天,最是爱打听消息。长了个圆苹果脸,笑起来还有俩酒窝,特别讨喜的模样,特别是跟大妈大姐们套近乎,容易的很。 “这样得的宠爱哪能长久,她们以为魏老夫人是真心疼她们?那个被打的小丫头也不是全然无错,孙家姑娘虽然是客,说使唤她,她就听了,也不问问自家主子。而且接了差事就要办好,哪有把差事丢了就走的。这里头弯弯绕多着呢,也不知是不是孙家姑娘使了银钱,若真是这样,这么眼皮子浅的丫头,多早晚也还是会坏事。你们几个都绷紧了,别总觉得主子姑娘对你们宽容。” 这不忘说教的自然是喜妈妈。 据说那看炭火盆的小丫头被打板子时,直喊冤枉,说是听了孙七姑娘的吩咐去请大夫人,孙佳人倒是承认了,只说是看魏玉珠她们闹得不成样子才想着去请长辈来。这话,谁也不能说孙佳人做错了,反倒是那个小丫头擅离职守外又添一错。一个魏家的丫头认不清主子是谁,哪怕是没出事也该打。 “就不知这些是那两位孙姑娘临时起意,还是我那位庶出姨母的计划。若是孙家两位自己的主意,那我真是佩服她们了,小小年纪,也真狠的下心,我是做不来的。” 花朝听她们说的热闹,也插上一句。虽然她自己也不比孙家两位大多少,可自认没这个狠手,特别还是对自己狠。 “姑娘跟她们怎么一样,自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喜妈妈不赞同的跟了一句。 春天听了,也接过话头说:“姑娘,这算什么狠心啊,奴婢瞧了,孙七姑娘脸上就是个红印子,别说疤了,斑都不会有。不过,当时孙七姑娘直接撞上去,眼瞅着还挺吓人的,大家一下子就慌了神了。” “那天姑娘和温宁县主还说炭火盆不安全的事呢,转头就现出了一场。日后你们都仔细些,姑娘也是,一定离远些。” 说着说着,喜妈妈的说教就绕到花朝身上,倒是惹得一群小丫头们在旁偷笑。 花朝假意生气,瞪了偷笑的几个,还是感慨,“也不知哪里学的这些手段,总不是无师自通的吧,可见孙家……” 可见孙家不怎样,这句倒不用再说明白了。 “孙家姑娘多,听说都排到十一了,这还不算少爷们排行呢。孙家就那点东西,早抢破头了。这种环境下,还有什么手段学不来的?估计这炭火盆子的事也不定是不是第一次了,不然哪能撞的那么巧,看着吓人却没多大事儿的。后宅里的手段,比这脏比这狠的还有,不过是不想污了姑娘的耳朵。” 喜妈妈年纪大,自然经的事还是多的。 “哎,我爹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且说魏玉珠那日是实实在在的被惊到了,回去后竟然起了热,半夜还开始说胡话,大夫来瞧了都直摇头,可把四夫人给哭的。到第二日傍晚退了烧,人才稍清醒了点,却还是爬不起来。四老爷和四夫人又被魏老夫人叫去狠狠的骂了一顿,以至于整个四房这几日都安安静静的。 四老爷的书房里,那个曾经温和的跟花朝说话的人,这会儿满面的阴沉。 “你还有什么说的?” 四老爷面前跪着的赫然是魏玉珠身边的那位龚妈妈,头叩在地上,哑着嗓子说话。 “老爷,那个小丫头老奴已经安排好了。也请大夫看过了,腿是不行了,但命保住了。至于老奴的失职,还请老爷责罚。不过请老爷让老奴继续照顾姑娘。” “你都打听清楚了,的确是孙家那两个联合起来做的?” “是的,当时姑娘被两位吴家姑娘挤兑的有些急着,确实抬手想动作,老奴想拦着的,却没孙六姑娘快。可孙六姑娘假装要拦却是故意挤了姑娘一下,结果看起来便成了咱们姑娘推人。而孙七姑娘把看炭火盆的小丫鬟支走,又假装要劝吴四姑娘的贴上去,这才显得被踉跄的吴四姑娘的撞到。然后孙七姑娘就故意去撞炭火盆,人倒下去时其实已经避开了危险。” 闻言,四老爷眉头紧锁,咬牙切齿的说,“于是,她们受了伤成了苦主,我的女儿成了凶手,呵,呵呵……孙家,孙魏氏,他们也以为我们四房没甚本事,活该被当成冤大头是吗?”说罢,看看龚妈妈,深吸了口气,又道:“你起来吧,看你之前还算尽心,这次饶了你。日后要及时拦着姑娘,她性子直,容易被人利用。” 跪着的人显然松了口气,叩头道:“老爷放心,老奴舍了老命也不会让姑娘受伤。” “那个丫头你安排好了,日后有用。还有,你寻个人送到孙可人身边,她今年有十五了吧。过几日,我那个好侄儿也该回来了,我二哥脸上的伤也差不多了吧……” 越说越像是喃喃自语,却阴冷冷。 转头到了腊月二十八,魏家沉静了许多天,又重新热闹起来,只因魏老夫人心心念念的嫡长孙魏贤终于要从书院回来了。魏老夫人的院子一大早就闹闹哄哄的,二夫人和王氏自然也忙前忙后的,可另花朝惊讶的,是她们这些请过安的姑娘们也要陪着等。魏老夫人还特意点了花朝,说什么他们表兄妹还没见过,花朝很想甩手走人,可似乎最近顶了魏老夫人好几次了,想想还是先忍了下来。 魏玉珠比以前沉默多了,远远的坐在末座,谁也不搭理。孙家两位忙着讨好魏老夫人,枯坐无聊,花朝也只能寻一旁的魏玉兰说话。 “听说前几日贺表弟也回来了,竟没碰上过。” 魏贺的姨娘难产去了,襁褓里就被抱到李氏屋里,李氏虽然对魏玉兰没什么情分,可也没阻着她跟大房唯一的男嗣亲近,所以说起庶弟,魏玉兰也很高兴的样子。 “母亲说弟弟今年8岁了,不能再随便往内院跑,连我都是每日请安时才见上一会儿。而且听说弟弟的老师布置的课业挺多,弟弟每日都要温书习作,说完不成回去会被老师打板子的。” 花朝暗自啧舌,真是不比不知道,一个八岁的男孩子不随便进内院,她们这满屋子女人却在等一个十六岁成了婚的男人。真是忍不住呵呵两声。 “贺表弟是在李氏家学的,竟然老师如此严厉啊!” “嗯,就是因为严厉,母亲才送弟弟去的。弟弟说他的老师很好,他也喜欢在李氏家学。而且有大姐姐在,弟弟也有人照顾。” 魏家大姑娘魏玉珍是嫁回了舅家,大姑爷是如今李氏族长的嫡次子,听说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李氏给亲女儿找这个女婿,应该也是思量甚多了。而从魏玉兰的话里,花朝又得了个信息,李氏这个嫡母,想必是希望庶子成材的,而且似乎信不过魏家的。 “二姐姐也照顾人啊,我都听说了贺表弟穿的鞋袜都是二姐姐做的呢。” 魏玉兰闻言,先是满脸喜色,随即又忽然平添几分怅然若失,低声说:“我,我也就只会做这些,可谁家的少爷还缺了穿用啊。弟弟自小就是大姐姐帮着母亲带的,大姐姐出嫁时,弟弟格外不舍,真希望过一两年我……让妹妹笑话了。” 后面的话魏玉兰及时闭口没说下去,花朝也有点听不下去了。魏玉兰在她这里得了一次好处,真是想再来一次啊。 魏玉兰今年十六了,按理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可花朝却没听说,想必她自己也着急。虽说如今时兴晚嫁,姑娘家都是及笄了才开始相看,十六岁备嫁,十七出门,再有心疼姑娘的人家,拖到十八的也有。可翻过年魏玉兰十七,再不相看起来就迟了,若是匆忙相看,怕也难寻到好的。魏玉兰这是暗戳戳的表示“不满”?又想借着花朝去让谁知道? 还有,明明李氏没拦着她跟魏贺亲近,魏玉兰还是不满足,觉得李氏母女跟魏贺更亲近。可她也不想想,不管魏贺是不是真的记在李氏名下,对嫡长姐的态度和对不同母的庶姐能一样吗? 没了聊下去的兴趣,倒也没让花朝干坐多久,等了一上午的人终于等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 第11章 魏贤 魏贤只是个童生,可被魏老夫人寄予厚望,吴氏也恨不得将自家儿子夸成文曲星转世。按吴氏的说法是,去年院试前突然生病错过了考试,不然也必定是秀才了。 花朝却压根儿不信,她可是听说魏贤在书院的成绩并不如何。而且说是住在书院没有假平时也不得回家,实际上却在书院边赁了宅子住。也正因为他住在外头,才让花朝的人能很容易的打听到些消息。 这会儿子魏贤已经回来了,正趴在老夫人腿上哭诉。当真是哭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书院日子如何艰苦。而以时下对美男子的审美观来算,魏贤长得也不过是勉强算作一般。这样一个大男人哭的自然没什么美感,甚至有些辣眼睛。可魏老夫人却“乖孙”啊心疼的不行,一旁的吴氏也跟着抹眼泪,倒是王氏,一副想上前又不好意的模样。 花朝瞧着王氏,心想的却是,也不知她晓不晓得自己“苦读”的夫君有个添香红袖的事。王氏比魏贤还大一岁,虽说不得多漂亮,但也绝不难看就是,配魏贤绝对足够了。新婚不足一年,魏贤就能在外头读书的时候找个枕边人,可见对王氏也没多少情意。想到这儿,花朝又忍不住暗自叹气,世道对女人果然最不公平的。 “这位妹妹就是花家表妹吧,一直听母亲提起说妹妹要来,却是今日才得见。” 冷不丁话头绕到花朝身上,花朝还有点没从发散的思绪里回神,竟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魏贤是跟她说话。本能的顺着声音瞧过去,却被魏贤故作风流的神态给腻歪到。 而满屋子的目光,唰的一下,都聚在花朝这儿。 花朝起身微微行了个礼,深吸口气,缓声道:“见过表哥。表哥日日书院苦读,这才是正道。” 言外之意,别想着什么表哥表妹的见面,真当她稀罕这个所谓的表哥呢。 魏贤早知道有个表妹要来,听说颜色绝丽,原本觉得他母亲夸大了,可今日一见,竟是比他刚赎身的那个清客还要更胜一筹。不,何止一筹,那门子里养出来的如何能和世家娇养的比。花家表妹颜姝,声娇,美的近妖,却绝不俗,这才是真美人。早知是这般人物,他哪里要在外头留到这么晚才回来啊。重点是,这表妹似乎还挺关心他。一时之间心里格外的美滋滋。 “多谢表妹关心。表妹说的极是,读书是正道,所以书院放假了,我还是在书院多留了几日,正好同老师们探讨文章。” 花朝吓的差点一哆嗦,她可不知道,都说的这么明白,听到自作多情的人耳朵里竟成了关心,还能大言不惭说出这等没脸皮的话来。 “呵呵,表哥辛苦。” 实在是不想再多说。瞧吴氏盯着她的眼神,像是看贼似的。真是被这母子俩恶心到了。 花朝不想说话,却有人想。花朝话音才落,那边就有声音响起。 “表哥可还记得我们姐妹?” 原来孙可人早想凑上前,可先是魏老夫人在跟魏贤说话,接着是吴氏,王氏还没说话呢,魏贤又主动去跟花朝讲话,竟是这会儿才得了机会。 魏贤这才注意到除了熟悉的魏家人和花朝之外,还有两个不熟悉的姑娘。听她说话,该是亲戚家的,略琢磨了下,问道:“可是孙家两位表妹?” 孙魏氏这些年一直还想靠着魏家,可魏家上下并不真把她当回事,她一个出嫁女也不可能总没事跑娘家,何况还是庶出的。所以,也就是逢年过节回来。魏贤见是见过,却真的印象不深,他自诩只对美人印象深。但其实这也不难猜,吴家的他基本都认识,喊他表哥的,又能在京城的也就剩下他那位嫁到孙家的庶出姨母。 孙可人姐妹俩却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似乎没想到魏贤能记得她们。特别是孙可人,脸上红云满布,一片娇羞 “姐姐,你还说表哥定然不记得你了,原来表哥记得我们呢。” 这先是“你”又是“我们”的,孙佳人不愧是敢往火盆上撞的,小小年纪话里就藏着机锋。可这么当着满屋子人面前说出来,真是无所谓吗? “哈哈,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显然被人惦记的优越感让魏贤再次膨胀起来,膨胀的完全没有看到王氏脸色的难看,或许看到了也当看不见。 花朝中饭用的少,实在是被恶心的有点反胃,整个人不爽利的歪在床上。 喜妈妈让非言就在屋里头拿小吊罐给花朝煨燕窝粥,自己则坐在床边给花朝揉胃。 “这魏家真是会折腾,一个魏贺,到如今还只是个童生,倒搞得跟状元归家似的。姑娘这两天好好歇歇,别不好意思理那些人了。等过年那两天,还有的忙呢。” 就算花朝在魏家过年,不用祭祖不用做什么,可总要跟长辈拜年,跟平辈同庆,还有走亲戚什么的。若是在花家,都是极亲近的,就算花朝想躲个懒,家里人也都会包容的,可这是在魏家,花朝自己都不会给外人说嘴的机会,自然要打起精神应对,可不就要更累了。 花朝没什么精神,懒洋洋的,说到过年,她这还是头次没跟家人一起,之前一直事情不断,不容她闲着多想,这会儿提起来,竟是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 “喜妈妈,你说,我爹为什么会答应我来呢。本来祖母也是不同意的,后来跟爹爹谈过后就点头了。他们定是有事儿瞒着我的。可我知道他们最疼的就是我,必然不是让我来吃苦的。可过年呢,他们都不在,真是狠心的爹爹……” 花朝虽然被娇养长大,可被他爹教的其实很能独立自主,她的娇都是对着亲近的人,自打来了京中,头次露出这般神态。 “是是是,老爷就是狠心,怎么能让我们姑娘一个人在京里呢。” 面对这样的花朝,喜妈妈也只有心疼的份儿。 “等我回去了,我就让爹爹把他的追云给我当赔礼,算了算了,我不要追云,我就骑几天。” 花朝的母亲身体不好,花朝名义上是她祖母养大的,其实是她爹亲自带大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平王继妃去打听时,外人会误以为花朝在她祖母跟前不得宠的原因。这世道对于一个大男人亲自教养姑娘,总是会有闲言碎语的,所以这些事也就只有花家自己人知道。 花朝跟她爹关系最亲近,所以又怎么舍得真要她爹的宝贝坐骑。 喜妈妈也自然明白花朝不过是赌气罢了,故意道:“嗯,老奴记着,到时候姑娘忘了也会提醒姑娘的。” 打个岔,刚才的委屈也就很快消散了。正好非言送了燕窝粥过来,花朝坐起身,一边吃粥一边说起别的。 “对了,今儿瞧四姑娘脸色还是很不好,回头把咱们带来的洋参送一盒过去。” 之前的事故最后不了了之,四姑娘当初嚷嚷着有人推她,可最后没有证据,也没人信,这锅就只得她继续背着了。本来病了也没好全呢,估计为着不让魏老夫人那里更不满四房,今日也硬撑完了全场,给魏老夫人最看重的孙子撑面子。 往日觉得魏玉珠叽叽喳喳,说话做事看人下菜的模样挺讨厌的,可如今这样花朝又觉得可怜。 “姑娘又开始泛好心了,咱们统共带来那么几盒子洋参,之前给了大夫人、兴王府也就罢了,这会儿您一开口就又送出去一盒。” 花朝笑看着“吝啬”的非语,道:“那些子洋参值几个钱,咱们那儿每次有船过来时,一箱子才换咱们丁点儿东西,不过是挂着参名字,越往北见的越少,拿来送人个新鲜罢了,使完了回头往家里送信再送些过来就是了。再说,四姑娘这次确实冤枉,非言瞧的清楚是孙六推了四姑娘,咱们什么都没吭声,也是不地道的了。只当是求个心安嘛。” 非语撇撇嘴,她对那位眼睛总冲上的四姑娘可以没一点好感。可姑娘定下的事,她也就是吵吵两句。嘟囔了一声,“姑娘求心安,就不知道别人领不领情呢。” “他们领不领是他们,做不做在我自己。喜妈妈亲自去吧,顺便跟四姑娘身边那位龚妈妈说说话。” 喜妈妈点头应道:“行,老奴抽空就先到那边去一趟。要说也不是咱们不吭声,魏老夫人那里拍板定案的事,咱们说了那不就是下了魏老夫人的面子嘛。这些可不能算到咱们头上,本来姑娘那天也不在场,是要好好说道说道。” 听懂喜妈妈话里的意思,花朝轻笑,又道:“也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事儿没完。老夫人那天看着是快刀斩乱麻给四姑娘脱了罪,可这么做其实太不妥当了。不说吴家和张家如何,孙家两位估计都不会消停。你瞧今日……哎,妈妈你明天见着人仔细着说话,我瞧着那位妈妈也不是个简单的人,也不知四夫人哪里寻来的,倒是很适合呆在四姑娘身边。” “姑娘,那妈妈是四老爷找来的。” 非言这话倒是让花朝一惊,反问道:“四老爷?” “嗯,也是偶然,有次我去厨房,听到两个小丫头躲着说话。一个在哭,一个在安慰,说什么那不过是个老妈妈你怕她做什么,你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我偷偷的瞧了一眼,都是四姑娘身边的。然后,哭的那个就说龚妈妈是四老爷给四姑娘的,厉害的很,四姑娘很听龚妈妈的话。我当时也就是顺耳听了,就没跟姑娘说。” 花朝陷入沉思,姑娘身边的妈妈都是很重要的,特别是自小看着姑娘长大的,多还有负责姑娘言行教养的职责。给姑娘寻个好妈妈这种事,多数是母亲和家中女性长辈出面,可都说四老爷跟四夫人伉俪情深,对唯一的女儿很是疼爱,给自己女儿找个好的妈妈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花朝摇摇头,是她想多了?暂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先不说他们了。还有件事,明儿你们谁去趟兴王府,说我大年初一去拜年。” 这话原不用刻意去说的,既然要说,自然还有别的意思在。 “那奴婢去吧,让非语在院子里理理东西。到时候哪些是要带过去用的。” 花朝抬头冲非言一笑,这丫头就是一点就通。她住在魏家,不想撕破脸自然不能大过年的搬走,可若是那边长辈留她,她也推脱不得。原本她也想忍过这段时间的,连魏老夫人留她等魏贤也忍了,可真见到了,实在是觉得忍不下去。而且莫名的有种直觉,魏贤在后宅里出入太自由了,这么自由总觉得并非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魏贤,伪贤。 修文。 第12章 除夕 除夕,魏家越热闹,花朝就越安静。席间的“欢声笑语”都与她无关,她想家了,想爹爹,想祖母,想两位哥哥,想南延的温暖和潮湿…… “妹妹,这是屠苏酒,妹妹当心醉了,长辈们还都在呢。” 王氏作为成了婚的长嫂,自然负责照应花朝她们这一席。 花朝捏着杯子转头笑笑,道:“多谢表嫂关心。这岁酒……味不重,我一时贪杯了。” 屠,割也;苏,腐也;言割腐草为药也。屠苏酒又名岁酒,除夕新历之时家家皆饮屠苏酒,故有“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之言。可屠苏酒其实也是药酒,药酒自然比普通酒味道要重些。 魏家的屠苏酒味道确实是淡,想来里面少放了许多材料。 “妹妹这舌头也不一般,这些味道淡的是备了给姑娘们用的,老夫人说,姑娘家少饮酒,醉了容易失仪。” 花朝心底叹气,一个魏贤,就让王氏的态度反反复复,奇奇怪怪。怪不得她祖母以前就说,女人的天地还是太小了,拘在后宅里,看到的不过是夫君孩子、姑婆妯娌,所以越发的容易斤斤计较。 原本花朝是心里不痛快,看王氏话里有话,说话也不客气,可一下子又泄了气。这些人好也罢歹也罢,日后与她都没多少干系,她又何必置这点子气呢。换了缓和的口吻,道: “是了,表嫂说的极是,还是外祖母思虑的周到。” 要说王氏心里也烦闷的很,今早晨大房伯母说刚接着信儿,嫁去李家的魏大姑娘有了身孕,才刚满三个月,还说因为有孕大姑娘今年就不能回娘家了。算起来,也就是成婚不到半年就怀上了。然后她婆母看她的眼神就变了。可能不能有孕也不是她一个人决定的啊。她嫁进来后夫君就去书院读书了,每月不过几日的假,有时还不回来,她上哪儿怀孩子去啊。眼下过年,人倒是在家,可又说温书,连日的宿在书房。更何况…… 魏家的除夕宴分席而坐,男主子们一桌子还凑不满,女人这边分长幼开了两席。魏老夫人说是合家团聚之日,便没有立屏风隔开,只是男女席分了些距离。 王氏遥遥望着那边席上的夫君,心里说不上来的酸涩。这两日她夫君口中说的最多的竟是花朝,她便是蠢笨也听得出几分啊。再看身边的花朝,许是喝了几杯酒,两颊像染了胭脂,衬得小脸更是格外白嫩,哪怕安静的不言不语,都自是一股风流。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时她们席上的几位魏家姑娘都去敬酒了,孙家的两位隔着桌子坐在对面,她身边只有花朝,竟是忽然大着胆子说起来。 “我娘说我比夫君大一岁,自然要更懂事些,男人们都是贪花好色的,可嫡妻就是嫡妻,只要有了儿子,任谁都越不过去。从小到大,我就看着我娘如何做当家主母,可自打我亲弟弟出生后,我就再没见爹在主院宿过。我曾经傻乎乎的问我娘,不难过吗?可我娘却觉得她过得极好。我估计日后我也就是这般日子了。妹妹呢?可想过日后的夫君什么样子?” 花朝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想不明白,她何时跟王氏的关系这么亲近了吗?而且明明刚才王氏还有点针对她,这会儿却来吐露心扉。王氏这才是醉了吧。迟疑的问: “表嫂有些醉了吧,要不要让人送醒酒汤来?” 王氏却忽然握着花朝的手,定睛的望着她说:“妹妹都说这酒味不重了,我又岂会醉。我只是突然想说说话,也知道妹妹不会说出去。妹妹聪慧,家里人也疼爱妹妹,日后定能觅得良婿。” “那个,表嫂……” 瞧着花朝呆愣的不知道说什的模样,王氏笑起来,“噗,妹妹这样子才像这年纪的人,平时都太老成的模样了。” 说罢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妹妹只当我醉了胡言乱语吧。说起来,妹妹到京城这些日子也没出去逛过,过年的时候京里可热闹了,妹妹的年纪该趁着还没嫁人的时候多出去玩玩,约上温宁县主,不要老拘在家里,家里人多,过年的时候也杂事一堆,恐生出乱子来。” 魏氏的打算,魏老夫人知道,几位夫人知道,没理由王氏不知道。就算不全知道,也影影绰绰的知道个大概,加上自己的私心、担心,既然今日已经多嘴了,不在乎再多两句。 王氏说的实在是隐晦,若不是花朝知道底细,也只会当她是随口之言。不过,以王氏的身份,能说这么一句,已实属不易了。你敬我,我便敬你。花朝笑得比刚才真诚些,道: “嗯,多谢表嫂,定会好好去看看的。有些事表嫂也放宽心,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今早晨因为魏玉珍那封怀孕的信,吴氏当众给自家儿媳妇吊脸子的事,花朝看的清清楚楚。其实她觉得李氏有几分故意,那信怎么可能是才送到的,那又何必非选在除夕这日公布。魏玉珍和王氏是前后脚的完婚,一个嫁出去一个嫁进来,平时吴氏因为生了魏贤总觉得压了李氏一头。难得李氏想从儿女身上明着找回场子。 王氏闻言,自嘲的笑笑,道:“妹妹是明白人,我敬妹妹一杯,妹妹莫怪我多嘴。” 花朝举杯回敬了下,轻声道:“怎会,表嫂客气了。” 话音刚落,就见孙家两位姑娘端着杯子凑了过来。 “我们姐妹来给表嫂和表姐敬酒,愿表嫂和表姐岁岁平安、心想事成。刚瞧见表嫂和表姐说什么悄悄话呢?瞧着好亲密啊。” 花朝举杯回敬,道了声谢,却不曾答话,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孙家两姊妹。说起来魏家孙家也真是有趣。她是本家不在京中,也算是魏家请她来的,所以才在魏家过年。可孙家明明同在京城,却放任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在别家过年,这是哪里的规矩? “多谢两位表妹,也祝你们人比花轿。刚才啊,我在打趣妹妹家中可给开始看亲事了没呢,两位表妹就过来了,对了,可人表妹也及笄了吧,姨母可开始相看了?” 这样的“无中生有”让花朝想笑,急忙低头遮掩两分,到好像是不好意思的模样。 若说王氏对花朝态度反复,那至少对花朝也还有几分看重,不说花家的分量,只说花朝自己也是聪明持重的人,在魏家住着从来不乱逛乱走动,没事儿就呆自个儿院子里。要想别人尊重自己就先自重。可孙家这两位则真不令人喜欢,特别喜欢往别人跟前凑,恨不得每个人都能时时刻刻关注到她们。往长辈跟前也就罢了,还没事儿往哥嫂的院子里,送点心问针线,一双眼睛乱转的不讨喜。 孙可人才不信王氏跟花朝说的是这个,她可是看到两人一开始神情都不太好的,至于后面那句,她只当听不懂。依旧是笑得一脸无辜的说:“我娘说想多留我一两年呢,说姑娘家在娘家时才是娇客,嫁到婆家了又要照顾翁姑又要担心孩子的,太辛苦了,表嫂说是不是?” 故意提到“孩子”,孙可人这是生怕王氏还不够扎心呢。 王氏桌子底下的手握了半拳,刚想说话,只听花朝淡淡的接过话头。 “表妹这话说的极是,嫁了人自然是辛苦的,看看大舅母平日里要操劳一大家子的事,过年了都不得闲,可不是辛苦的很嘛,然世家望族的正室嫡妻,特别是当家主母,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祖母说了,姑娘家在家是娇客,嫁了人该担的责任就要担起来,只有那以色侍人的妾才不用辛苦。” 花朝跟王氏刚刚“握手言和”,不管日后如何,这会儿却看不得孙可人故意踩人短处。更何况,她本来就不喜欢孙家两姐妹的手段。打人不打脸,你既然打别人脸,就要小心别人打你的脸。孙家两姊妹的爹娘可都是庶出,花朝这是明晃晃的打脸。 “表姐怎么这样说话啊,什么嫁人啊,妾的,表姐说的真羞人。” 孙佳人年纪小,却比她姐姐还聪明几分,难怪是敢撞火盆子的人。 “哦?表妹没听仔细吧,这话是我祖母说的,我不过是学舌罢了。再说了,我也是想着咱们自家姐妹们说话,难不成还要藏着掖着的?自然有什么说什么了。而且我也没说什么啊,可人表妹说嫁人照顾翁姑孩子,我才跟着说两句的啊。” 比装无辜,花朝又不是不会。而且她最喜欢打着她祖母的名义了,她祖母以前就老是笑话她狐假虎威,可谁让她祖母是荣蓝郡主,背靠大树好乘凉,她也没干坏事啊。 “是是,几位妹妹说的都对。是我这长嫂的不对了,挑什么话不好说,非要说嫁人的。哎,你们不知道,这女人啊成了婚就真的特别喜欢与人做媒。我以前也不明白我娘她们怎么总拉着我那些表姊妹们问这问那的,如今才知道,人啊自己过的好了就希望别人也都过的好。妹妹们说是不是?” 看孙家两姊妹表情不好,王氏就心情好了,说完与花朝对视一眼。正好,魏玉兰和魏玉珠也总算回席了。 王氏笑问道:“两位妹妹这是敬了几圈酒啊?去了这多会儿。” “都怪二姐姐,说个吉祥话都只有那几句,大哥哥也是,非要我们说诗词句子,每个人说三句不一样的,换个人还要再不重样的,说不出就罚酒。” 魏玉珠这是缓过来了,没了前两日的没精打采,又一副娇蛮模样。 魏玉兰则脸有点红,不好意思的说:“我,我没读多少书嘛!四妹妹别气了。” 魏贤这是无处卖弄了吗?抖这个机灵,比姑娘家读书多是很值得骄傲的是吗?花朝对魏贤的印象再次往下降。 王氏听的也略显尴尬,却只得说:“哎呀,夫君怎么这么捉弄妹妹们,没被罚吧?” “我替二姐姐说了几句,三弟替二姐姐也想了几句。就是二姐姐被大伯父说教了。” 大夫人都不曾认真管教魏玉兰,何况是大老爷,觉着丢了面子再来说教,花朝暗自不齿。 王氏更觉不好意思了,反过来替魏玉兰辩白。 “要说咱们女儿家也不用读那么多数,认得字看得懂账本,背下女四书就是好的了。有兴趣再读点诗词,不读也无所谓。二妹妹别放心上,吉祥话只要好听,管它是不是重复呢,还什么诗词的。你大哥最近做文章做的魔怔了,来逗弄你们,我替他给你们赔不是。” 魏玉兰笑得浅浅的,一副不介意的模样,心里怎么想却是不知道了。倒是一旁本来也想去男席那边的孙家两位,有点踯躅不前了。她们哪里是不用读那么多啊,是压根儿就没读过书,也就是认得自己的名字,什么诗词,书本子都没摸过。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宅家不能出门,开的坑就跟过年搭个边儿了。 感谢点击的盆友们。 修文。 第13章 糟心 除夕守岁,不用跟魏家的人还围在一起,让花朝松了口气,几个丫头整了一桌小席,花朝回来的时候这边还正热闹着。 瞧见花朝,夏天直接过来拽着她开始告状。 “姑娘姑娘,您评评理,非语姐姐猜输了还不肯罚酒,您说她,您一定要说她。” 得,瞧这小脸红扑扑的,舌头都大了,显然是已经喝多了的。 那边非语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指着夏天道:“你,你别跟姑娘乱告状啊,我哪里没喝了?明明,明明是你刚才耍滑头,耍赖。” 花朝摇头,又一个喝多的,不过是一顿年夜饭的功夫,这些丫头们是喝了多少了。瞧小几上还真的摆了七八个瓷瓶了,五个丫头,够可以的。 跟花朝一起回来的喜妈妈看的头疼,这几个小丫头没有人压着就开始放肆,眼睛一瞪就要训人。花朝反应快,急忙给非言使了个眼色,道:“哎呀,你们还不把这俩给送回屋。煮点醒酒汤给她们,别明儿爬不起来了。” 春天、秋天两个丫头急忙把人扶走,留着冬天收拾摊子,还听到非语和夏天继续你一句我一句的抬杠。 看喜妈妈仍是不满的样子,花朝笑着说:“妈妈,今日过年,饶她们松快下吧。” “太没规矩了,姑娘就一直纵着她们。” “我的丫头自然是我纵着啊。她们够规矩的了,自个儿院子里没什么的,出去了可从没办差过事情。” “真办差了事情还能容到今日?就怕姑娘给她们松惯了,她们自己也紧不起来。” 非言边给花朝拆了头上的珠钗首饰,边道:“妈妈放心吧,我会盯着她们几个的。” 喜妈妈叹了口气,她也不愿做恶人,可如今不在花家,再小心都不为过的。 “非言是稳重的,回头你跟她们说说,这要是在花家,哪怕是南延我都不管她们的,可这是京城,老夫人和老爷再有本事,出了事也是鞭长莫及的。咱们那点人也不在身边,就算是有兴王府在,也不是十拿九稳的啊,就怕个来不及。” 非言点点头,明白喜妈妈的担忧。 “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妈妈别吓唬她们了。哎呀,刚才她们喝的可是咱们自己带来的屠苏酒,妈妈给我倒点儿来,魏家的屠苏真是没什么味道。” 喜妈妈舍不得说花朝,却还是不赞同的摇头:“姑娘也来裹乱,晚上都喝了几杯了,还要?没得了。” “妈妈……” “好了好了,不行就不行,老夫人让老奴管着姑娘的。都怪老爷,谁家会让姑娘家的饮酒啊,偏老爷从小带着姑娘喝……时辰也不早了,姑娘早点休息,在家里老夫人、老爷也不会让姑娘守一整晚的,快歇着吧。” 像赶鸭子似的把花朝赶上床,花朝倒也听话,听喜妈妈将她爹都扯出来了,哪里还敢真的再要酒,她也不是真的贪杯,不过是打打岔。 要说花朝在家中时,真的没守过整夜,她祖母、她母亲在时,还有她哥哥们小时候也是不守的,只有她爹爹说自己是当家的男人,一个人守全家的就行了。然后她哥哥们后来都说自己长大了,也开始陪着爹爹一起守岁。 “不知道今年哥哥们有没有将爹爹灌醉……” 花家的三个男人守岁就是拼酒,花朝的两个哥哥加起来也拼不过一个爹。 “姑娘睡吧,回头有信来了,肯定会说的。” 花朝在鞭炮声中醒来,望着帐幔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南延家中。 昨晚做了个梦,竟是梦见她娘去世那年,除夕晚上她爹让她去休息,她睡不着又溜去找她爹,却看到她爹边喝酒边抱着她娘的牌位哭,她两个哥哥已经醉倒在旁边。她问她爹哭什么,她爹就抱着她继续哭,说她没娘了可怜,说以后要好好给她挑夫郎,说这里的男人都不靠谱,说整个花家都是她的靠山…… 花朝摇摇头,也不知怎么会梦到这个,难得看她爹醉一次,后来她爹酒醒了就不认账,渐渐的她也忘了这回事。 外头人听到里屋有动静,进来看花朝醒了,就忙起来了,然后非语和夏天就都眼睛红红的进来给花朝认错。 花朝一看,就知道这俩人还是被训了,好笑的问:“这是被非言说了还是被喜妈妈罚了?大过年的哭鼻子啊?” 非语嘟囔了句“都有”,却不肯多说别的,只是比往常安静了许多,上前帮花朝梳妆。 “姑娘,今日是新年,别那么素净了,花钿也贴上吧,一会儿要去兴王府呢。”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哪个不爱打扮的,恨不得装点得越娇艳越好,可花朝容的貌,本身就盛极,平时里反倒习惯往淡了化几分,满匣子的首饰也不常带,只会嫌麻烦。 “嗯,也别太复杂了,花钿啊,贴吧,难得是爹爹亲自给我挑的,可惜爹爹瞧不着。对了,一会儿去兴王府,之前备好的别忘了带上。” 年前花家的节礼一早就到了,三大车的东西,两车是给魏家的,还有一车是单给花朝的。花朝从自己那份里又挑了些出来分送魏家的女眷,还留了些好的,自然是打算亲自送到兴王府的。 “姑娘放心,早就准备好了,不会忘的。” 先去给魏老夫人请安,魏家人大年初一要祭祖,花朝也就不用去的那么早了。算着时间过去,魏老夫人给了花朝一个大大的红包,拽着花朝坐在身边,亲亲热热的,可魏老夫人另一边坐着的是魏贤,当着满屋子人毫不避忌的目光,让花朝恨不剜了他的眼睛。 直到上了马车,挑帘子窜了点冷风,花朝的面色才好了些。刚才是真坐不下去了,本来为了面子还想至少过了晌午再出门的,可实在是难堪。 “那个谁也太不没脸了,真是真是……” “行了,什么也别说,我不想听,半个字儿都不想听。” 花朝对丫鬟们脾气好,难得有次发火的时候,可见的确是怒火烧的厉害。闻言,非言和非语也都不说话了,一时间就车轱辘碾在路上的声音。 过了好一阵子,花朝揉了揉绷着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会儿到兴王府可不能还这副模样。看着非言、非语不敢吭声的模样,复又缓声道:“回头我会让表婶派个人回魏家把春天和冬天接过来,魏家那边让喜妈妈带着夏天和秋天守着咱们住的那个院子。” “干脆全搬了算了。”非语瞅着花朝的脸色,小声咕哝一句。 花朝摇了摇头,声音冷冷的说:“还不到时候,就算不怕魏家编排闲话,也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而且,我倒要看看这样没规矩的,会是什么结局。” “嗯,那回头奴婢跟着一起回去一趟吧,喜妈妈早晨没跟着,估计还不知道什么事儿呢,您突然让接了春天和冬天,又让她们守院子,估计喜妈妈要着急了。还有咱们的东西,虽然不怕人惦记,可奴婢寻摸着,估计魏家也住不久,倒不如收拾收拾,看有哪些可以先慢慢的挪到正英巷去。” “真是,大过年的……” 过年不说丧气话,不然花朝估计能说出一箩筐来,糟心的厉害。 花朝离了魏家,却不知魏贤此时满脑子都是她娇艳无比的小脸。而花朝一走,还在魏老夫人身边的魏贤就坐不住了,看看一边的王氏只觉得寡淡的厉害。当初娶王氏的时候他就不满意,是他娘非说什么王氏旺夫,说王家只这一个嫡女,他岳父在吏部任职对他日后也有帮助,结果娶进门来,果然无趣,天天就只会盯着他说什么读书上进之类的话。忽一转的又想,若是花家表妹来劝他,只看那张脸,他也愿意的,不对,听那娇滴滴的声音也愿意。越想越坐不下去,连老夫人许他这那都觉得没劲,随口说要温书便抬腿走人了。 屋子里也只有魏老夫人和吴氏真相信魏贤是要去温书,李氏心底冷笑,刚才魏贤怎么盯着花朝看的,满屋子只有魏老夫人那对姑侄俩是瞎子,哦,还有个四姑娘,只顾着跟孙家两姊妹斗嘴。不过魏贤说要温书,正好给了李氏借口,随即也领了魏贺离开。 另一头,王氏也是面色难堪,强忍着脸上撑着笑,她婆母还没走,她就也走不得。 魏贤自然不是去温书的,只是大过年的也没甚去处,就溜达到了花园子里,对着树上的梅花竟是突然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 “表哥……” 冷不丁的身后一声娇滴滴的呼唤,魏贤猛地转头,待看清来人,心情真是大起大落。哎,刚才一瞬间还以为是花朝。 “原来是佳人表妹啊!有事?” 也不知孙佳人什么时候跟出来的,这会儿低垂着头,手里攥着个东西递到魏贤跟前,道:“表哥,这是我姐姐绣的,让我有机会了给表哥。” 魏贤大刺刺毫无顾忌的接过来,看了眼,竟是个绣了蟾宫折桂的香囊。一下子心情又好起来,却是笑眯眯的反问道:“哦,你姐姐怎么不亲自给我?” 孙佳人则一副为难的模样,细声说:“姐姐,姐姐不好意思。” 魏贤把玩着手里的香囊,这种小手段他还真不看在眼里,可闲着无事,逗弄一下聊胜于无。 “你们这可是私相授受啊。” 孙佳人飞快的瞅了魏贤一眼,旋即又惊又怯的低下头,仿佛要哭了般,连连道:“不不不,不是的。是,是姐姐,姐姐原本没想送出来的,是我知道了姐姐的心意,觉得觉得该让表哥知道。都是我,是我非要给……表哥……要不,要不,表哥还我吧……” 说着竟是要将香囊抢回来,魏贤猛的一抬手,孙佳人扑了个空,却一个踉跄扑到了魏贤怀里,魏贤趁势一扶,嗯,一搂,软玉温香在怀。 “表妹这是做什么?表哥我可没说不收啊。表妹别怕,你姐姐的心意我知道了。多谢表妹。” 孙佳人完全是被吓到的神情,一动不动的,而魏贤竟然趁机在孙佳人背上拍了两下才松了手,然后,孙佳人立刻头也不回的飞奔离开。 魏贤捏着手里的香囊,瞧着孙佳人的身影远离,又闻了闻指尖,好像有点香粉味,却不算多好的香料。撇着嘴笑了下,转手把香囊丢给了身后的小厮。 “赏你了。” 那小厮伸手接了,狗腿的上前,道:“爷,这可是表姑娘绣的,您赏了小的,不好吧。” “切,什么玩意儿,真当爷没见过世面,这点子把戏还来爷面前耍弄。” “那万一表姑娘……” “万一什么,她们还敢去嚷嚷不成。不过,孙家两姊妹长的也还凑合,大不了娶一个做妾呗,我也不介意就是了,哈哈。可惜,可惜,朝儿妹妹却……” 一主一仆嘴上没个好话的离开,谁也不晓得园子里还有旁人在。 “姑娘,咱们也回吧,你身子重了,可要当心。” “嗯,回吧。听说龚妈妈很会做蜜饯果子,你抽空了去问问,看能不能求点来,我这几日总馋这个了,大过年的也没处买的。” “知道了,姑娘,准是您肚子里的小少爷想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 第14章 拜年 园子里种种花朝自然无从得知,好不容易收起烦躁的情绪,待到了兴王府门口,却见兴王一家都在正门口,对面站着一锦衣公子,身后数十名佩刀护卫。花朝欲退回去,却还是有些迟了,兴王府门前的众人也都察觉了。 “呀,是朝儿妹妹。” 锦衣公子随即回头,只看到落下的帘子和半面一闪而过的娇颜。听温宁说完,问道:“是前段时间皇祖父给封了温宜县主的镇南将军之女?” 没曾想两边这么巧遇到了一块儿,还是老兴王乐呵呵的吩咐温宁道:“丫头,去把你妹妹接过来。哎呀,躲什么啊?那么漂亮的丫头有什么好躲的。快去快去。” 温宁捂着嘴笑,看了眼锦衣公子,见他也点头了,这才往马车那边去。 温宁上了马车,瞧见花朝一脸的尴尬,却是笑道:“没事,是皇长孙殿下,也不知道今年怎么来的这么早,我们刚接着信儿也吓了一跳。” 花朝猜那位公子的身份不会低,新年伊始,能让老兴王都站在门口迎接的自然没几个,原来竟是皇长孙殿下。怪自己来的路上心不在焉,没仔细叮嘱赶车的。 “要不我再……” 温宁拽着花朝的手,不等她说完,就接着说道:“真没事,皇长孙殿下很好说话的,他每年奉圣命来给曾祖拜年,不过闲话几句,不会久留的。而且是曾祖让我来接妹妹的,妹妹不过去,曾祖指不定骂我不顶用呢。” 花朝噗嗤笑了起来,点头道:“我一会儿跟外曾祖父告状,说姐姐编排他。” 一大早被魏家搅合的心情,这会儿才算是真的好起来。 温宁携了花朝同行,一对姐妹花款款走近众人。 皇长孙也终是看清了那半面娇颜之人,只觉得柔桡轻曼,妩媚纤弱,一瞬间脑海中飘过只有“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风卷葡萄带,日照石榴裙”两句。好在皇长孙是个自持之人,心中再是惊讶花朝好颜色,面上却未见分毫,与行礼的花朝点了点头,便与老兴王并行入府。 花朝和温宁随在最后,只听温宁悄声与花朝细语,“今上恩泽,曾言曾祖是唯一的长辈了,理应论家礼来拜访。自然今上是不能来的,太子殿下的身子……便年年由皇长孙殿下前来。殿下说既是论家礼,便不带仪仗,次次都只是带了亲卫过来。往年都是靠近巳时才来的,也不过是呆上一刻钟左右,真就是闲话几句。” 花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两人看见兴王妃扭头瞄了她们一眼,便不再聊下去了。至于今年皇长孙殿下为什么来的早了些,自然一会儿会知道的。 “殿下今年来的早些,可是宫里还有什么事儿?” 这种话只有老兴王直接问,还问的完全只是拉家常的口吻。 “曾叔祖,宫中无事,只是今晨给皇祖父请安时,皇祖父吩咐恪谨早些来,开年是曾叔祖大寿之年,正好问问兴王叔可有什么安排。” 老兴王闻言,连连摆手,道:“哎呀,我这个老家伙了什么安排不安排的。不办不办,一把老骨头了折腾不起。” 花朝发现皇长孙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竟有几分可爱,又想他自称“恪谨”,不知是谁取的,这般严肃。 却听皇长孙又道:“每每说曾叔祖无需在门前相迎,曾叔祖都说自己身子硬朗得很,非要多走几步以证。这怎么又说不能折腾了呢?可见曾叔祖往常是哄骗恪谨的。” “哎呀呀,你这个小子,说话真是……哼,反正不办,麻烦。” 老小孩老小孩,老兴王活到这个年纪,真是也常耍孩童脾气。 一旁的兴王看着,微笑摇头,对皇长孙解释道:“此事年前就与祖父商量了,祖父也的确是不想大办的意思。这京里头真论起来,沾亲带故的太多,若是大办恐真的麻烦的很。祖父的意思呢,只请些亲近的亲戚,热闹热闹就好。只是还有一事,估计开朝圣上也能收到花将军的折子,既然圣上问起,便请殿下先代为禀报一声。” “兴王叔请讲。” “是这样,先前姑母来信提及,祖父大寿时是要回来的,可姑母年纪也大了,这两年听说还有些喘症,祖父呢就不太想姑母路上奔波。祖父和姑母为这事书信来往,都有些生气。我便与花将军商议,请将军或两位侄子陪姑母同来。而且祖父也多年未见他们,即是高寿,也是整寿,故还想请圣上酌情。” 花家位居镇南将军之位,无事无诏是不能随意进京的,女眷们走个亲戚倒也无妨,可像花家父子这种都在军中的,想离南延则一举一动都受关注的。 皇长孙不自觉的往花朝处看了一眼,见她微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却能看到额间的金红花钿,闪了点点细光。 “恪谨回宫便禀明皇祖父。说起来,前段时间还听皇祖父说曾叔祖难得递折子进宫,竟然是讨要封号的,听的恪谨也很是好奇,不曾想今日就遇上了温宜县主。县主也是为了曾叔祖大寿提前入京的吗?” 不曾想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花朝匆匆一瞥,略有些奇怪,一时间又说不明白。 “惭愧,倒不全是因为外曾祖父的寿辰之事,是我外祖母身体抱恙,我却一直不曾在外祖母前尽孝,这才临冬入京的。” 皇长孙一直浅笑的听完,只道了一句“魏家啊……”便不再说别的,又转头对老兴王道:“曾叔祖,七十古来稀,您不想大办,想关起门来一家人聚聚怕是行不通,倒不如放开了办一次,恪谨听皇祖父的意思也是想给您好好庆贺的。” 老兴王撇撇嘴,嘟囔道:“那让圣上派人来弄,我家人少,不够用。” “噗嗤”,众人都笑了,老兴王怕麻烦是怕的这个麻烦。 老兴王的生辰在五月,过了正月开始准备,倒是能刚刚好。 花朝倒不知兴王与她爹爹何时商议过的,可既然正式提请酌情,想必今上不给花家面子也会给老兴王面子的,至少她两个哥哥应该能陪着祖母来吧。越想越兴奋,自打到了京城住进魏家,简直是哪儿哪儿都不自在,便是想在兴王府住一段,到底也不如跟至亲家人一起的好。花朝几乎已经激动想开始算日子了。 想的高兴,花朝不自觉地唇角露出一丝笑,只见她转头悄悄跟温宁说了句什么,温宁旋即也是眼睛一亮。看得坐在她们对面的皇长孙也随着笑起来,心情特别好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因为说起老兴王过寿的事情,今年皇长孙在兴王府呆的时间也比往年长了一阵子。离开兴王府的皇长孙殿下,出了巷子却忽然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空空荡荡的也不知道望什么,旋即的对身边人吩咐道: “把温宜县主进京后的事情打听清楚报给我。” 且说兴王府内,再是好说话的皇长孙,也是皇家的人,送走了皇长孙,余下众人都不自觉的暗自舒了口气,气氛也变得更柔和起来。 先是温宁拉着花朝的手,高兴的对兴王妃说:“娘,你快派个人去趟魏家呗,朝儿妹妹要在咱家住段时间呢。” 早在花朝让人来送信儿的时候,兴王妃就知道有事,这会儿没了外人,就直接问起来。 “我身边有个宫里给的女官,可要让她去敲打敲打魏家?” 花朝浅笑,这样不问详情只说撑腰的架势,果然与她祖母极似。 “多谢表婶了,敲打就算了吧,怕是您派人去了也没用。我是实在腻歪跟他们牵扯了,到表婶这里躲清静来了。” “躲什么啊?不高兴了打上门去啊,那个,润泽呢?你去……哎呀,什么魏家,当年魏老儿在的时候,都不敢跟我叨叨,还欺负我家丫头啦,人呢……” 差点忘了老兴王还在呢,最护短的是这位呢。这会儿正跳着叫人呢,一旁的兴王只得拽住他,道:“祖父,这些事自有我们来处理,今日初一,寅哥儿有差事,您忘啦?” 老兴王被扶着坐下,还不满的继续说:“哦,对哦,今儿大年初一,寅哥儿有事儿。哎呀,要我说他都当了几年的赐幡使,他不腻别人都看腻了,年年过年见不着人,不孝的小子。” “祖父,是今上恩典。也没多会儿,下午就回了啊。” “我知道是今上恩典啊,今上恩典他也可以说要陪陪我这个老人家,然后让点机会给别人嘛。生气。” 花朝捂着嘴笑,虽然没太明白表哥到底当的什么差事,可绝对的老兴王“强词夺理”了。 “外曾祖父,不生气啊,表哥当差是正事。再说,也没人欺负我。我爹教过我的,有人欺负就当场还回去,当场还不回去的,就回来告家长,小孩子告家长没关系的。我这不就来告家长了嘛,不过我不急,我爹还说了,不作死不会死,我就看着他们自己作。哎呀,呸呸呸,大过年的我说错话了。” 过年不兴说不吉利的话,当着长辈的面儿更是不该这么说。花朝一时顺嘴说快了,一阵懊恼,倒是老兴王听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爹说的对,说得对。没事儿,小孩子,百无禁忌,怕什么,再说有我这个老家伙在,什么牛鬼蛇神都进不来。我跟你说啊,你祖父我是瞧不上的,可你爹还成,当初为了娶你娘可是花了不小的功夫,你娘也不错,就是魏家,啧啧,不行,不行的很……” “祖父……” 兴王有些听不下去了,怎好意思当面评论别人爹娘、祖父、外祖。 花朝却很高兴,附和道:“嗯,我也觉得我爹爹最好,外曾祖父眼光好。” “哈哈,那是那是。你就在这儿住下,不用再回魏家了,没事儿来陪我说话,他们都无聊的嘞……” 老兴王说完不忘嫌弃的撇了兴王一眼。兴王妃倒是好心的给了兴王一个安慰的眼神。 花朝瞧着兴王和兴王妃的模样,忽然想如果她娘活着,是不是跟她爹也是这般。她娘除了容易闷到自己,其他那真是没话说,南延的世家夫人现在说起她娘,都是竖大拇指的。所以她以前特别不能理解,什么样的魏家,能把她娘逼到生病,她娘真是魏老夫人亲生的啊。如今在魏家住了一段时间,也还是不能理解,那些规矩礼仪,做人的本分道理,魏家是学到哪里去了,这也算世家吗? 最后,兴王妃还是派了女官去魏家,直接去见了魏老夫人,倒没多说什么,只说老兴王心疼外曾孙女,要留花朝在兴王府住段时间,却压根儿不提住多久。而言外之意,魏家没把人照顾好,那便以后都少管。然后也不管魏老夫人什么反应,径直去了花朝的院子,按花朝的吩咐带了人和东西离开。 非言是跟着乔女官回魏家的,关起门同喜妈妈仔细的说了,直气的喜妈妈想要冲出去骂人,听到花朝让她留下盯着魏家,心里就有了几分主意。来之前老夫人私下里交代过,若是魏家太过分了,也不必在乎什么外家的脸面,万事都是姑娘的安危为第一位的。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 第15章 美男 年初一上门投拜帖的不少,兴王府门口的“接福”都放不下了。好在京中皆知兴王府低调,连圣上都说过没事儿别去扰了老王叔的休息,所以,兴王和兴王妃也就只是选择性的见了几家关系亲近的。而除了皇长孙殿下和花朝外,老兴王更是谁也没见,自然也没人敢说老兴王。 兴王府的主子人少,又都是最亲的一家人,自然少了许多魏家的乌七八糟,简单温馨也自如多了。自如的温宁竟然带着花朝出门去了,大年初一啊,哦,老兴王还特别支持,原想跟着出门的,好歹被兴王给拦住了。 进京这么久,还是花朝第一次出门去街市,大年初一不开市,其实没什么好逛的,可温宁偏说一会儿有好看的,俩人这会儿正在临街茶馆的二楼雅间里坐着。 “姐姐到底卖什么关子呢?大过年的街上都没人呢。” “哎呀,你别看街上没人,屋里有人啊,过会儿就热闹了。” 花朝顺着温宁所指往外头看了看,果然对面的一排窗户有些是没关严的,跟她们一样留着缝隙,隐约能看到屋子里有人走动。 “到底要看什么啊?” “看赐幡使啊。未时始,宫里赐金银幡。算着时间,一会儿赐幡使就会从下面街上打马经过。你知道都谁是赐幡使?” 花朝笑道:“至少我知道一个,表哥。” 原来先前老兴王他们说的差事就是这个,花朝以前也只是听说过年时圣上会给近臣赐金银幡胜,具体怎么个流程还真不晓得,竟然还有赐幡使。 “我哥哥是其中之一,我让你猜还有三个是谁。哎呀,你肯定猜不到,告诉你啦。还有平王世子,另外两个呢,一个是钟阁老的嫡幼孙,一个是兵部尚书董大人之子。” 温宁简直是自说自话,说完又故意压低几分声音,加了一句。 “他们四个是京城四美男。” 花朝笑起来,怪不得大年初一还有人出门呢,果然颜色好的,无论男女都有人喜欢。 “圣上知道他的赐幡使被人围观吗?” “这如何不知?不然你以为圣上单单选他们四个,就是选好看的啊。圣上曾说过,过年就要与民同乐。” 这哪是与民同乐,这是乐民啊。只听温宁继续说八卦。 “那个兵部尚书之子是去年刚加进来的,之前那位是前几年的一位探花郎,去年成婚了,据说与妻子结识就是在赐金银幡这日。所以这两年来看的闺秀们更多起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以前倒还好的。” 这四位的身份都不算低,又有之前探花郎的例子在,想来更多的姑娘幻想同样的事情落在自家身上。毕竟闺阁女儿嫁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多的是掀了盖头才见到夫君面,婚前见不到,更别说什么两情相悦。 温宁比她还长一岁,婚事早该看起来了。反正也没外人在,花朝便故意问温宁,“那姐姐呢?可有什么别的想法?” 被花朝打趣了,温宁反倒大大方方的回答说,“我可没什么别的想法,我觉得其他三人可都不如我哥哥呢。再说,我可是为了让你来见见平王世子呢,哈哈……” 反过来被温宁打趣,花朝去挠她痒痒,正闹着听到温宁的丫头说瞧见人影了,两人便齐齐的挪到窗边来,果然还有数扇窗户也都渐渐打开了,露出些锦衣妆扮的身影来。 四匹高头大马,四位风采各不同的俊公子,兴王世子和平王世子前面并行,后面两位一个文弱一些,一个英武一些,想来文弱些的是钟家公子,英武些的是董家公子。后头跟的是宫里的太监们,手上拖着红木漆盒,摆的整整齐齐的金银幡胜,还有一队护卫随护左右。 说是金银幡胜,其实很小,是给大臣们插在玉冠或是幞头上的。赐幡使也都金冠上斜插着银幡胜,红底银丝镶边的,一左一右各一个,头上的银幡胜随着马上的颠簸缓缓的飘啊飘。就像新科取士打马游街似的,都走的极慢,果然是故意给人围观的感觉。 花朝眼瞧着从斜对面窗户里突然扔出个香囊,也不知里面塞了什么,直直的往四位赐幡使那边坠过去,恰好砸到了董公子的旁边。习武之人反应快,伸手接了个准,接住了才发现是个香囊又觉得烫手起来,可惜其他三位公子都是有经验的,没人肯替他接手。被调侃的董公子,小麦色的脸上竟是一片红晕。 说实话,这银幡胜并不是人人插了都好看的,比如说那位董公子,因为五官是很硬朗,线条感极强的模样,可能练武也没有其他人白皙,呈现小麦色的脸,配上银色的幡胜后,再被冬日的阳光一照,反倒衬得面色更黑起来。加之刚才接了个从天而降的香囊后面上红晕不退,瞧得人想笑。 “哎呀,这董公子不知道晓不晓得自己这样子啊,明明挺英武一人,却有点扭捏起来。” “是啊,接了个香囊闹得手足无措的,脸红成这样,这董家估计家教也挺严的吧。” 温宁点头,道:“听我爹说过,这董大人的确是很严肃一人。”说完又凑近了花朝,问道:“妹妹家中都是武将,日后可还想再嫁个武将?还是想寻个文臣贵戚?” 花朝白了温宁一眼,“姐姐出了门反倒口没遮拦起来,当心我回头跟表婶告状。” “呵,才不怕你告状呢,而且你之前也说我了,才不信你好意思告状。再说,我娘说了女大当嫁,自己先想好了嫁个什么样的夫君,家里才能去给寻啊,不然真是盲婚哑嫁,苦的还不都是自己。” 花朝点头,这话不差,跟她爹说的差不离。 “我倒真还没仔细想过,我爹爹说最主要的是心意相通,三观相和,不然一辈子那么长哪里过的下去呢!” “我爹娘也说过这话,所以他们才没催着哥哥和我,虽然也都在慢慢相看起来了,可爹娘说了,总归最后要我们点头的。哎哎,快看,我哥哥旁边的就是平王世子,如何如何?” 温宁说着又把花朝往窗边拽了拽,花朝一个不防备竟是探出了半个头。原本在屋子里,花朝和温宁就没带帏帽遮面,这一看,冷不丁竟对上同样看过来的目光。 两人似乎都愣了下。 花朝急退回窗后,白了偷笑的温宁一眼,兀自回了桌边坐下。 “好妹妹,别生气,瞧见了也没什么嘛。反正过年总有几场宴的,也还是会碰上嘛。” 花朝倒也不是真生气了,只是被那人最后的一笑弄得有点不自在。不是明明都要骑马走过去了,干嘛还忽然回头,真是的。模样倒的确还算不错,这一点魏家也撒不了慌。笑倒也罢了,还故意点点头,他们认识吗?点什么头啊?真是令人气闷。 “我没生姐姐的气,遇不遇上都与我不相干。就魏氏那点想头,还真敢拿到明面上不成?就算他们敢,也要看看别人许不许呢。” 说到魏家,温宁也是直摇头。 “魏家这几年是越来越不行了,魏大姑娘没出阁的时候,偶尔见过几面,倒还算是不错的。” 世家望族若是最后只有一个姑娘家让人说上几句好,这家也的确是差不多了。 “我虽没见过,可观大夫人李氏,想来她教养出来的姑娘应该也不差,可惜李氏没有亲儿子,不然或许魏家日后还能好些。” 大房只有魏贺一个庶子,从小就在李氏跟前养着,可据说到现在都没有真的记在李氏名下,也不知道是李氏有什么想法还是其他人。而一个庶子,便是记在了嫡母名下,身份上始终算是有瑕疵的,日后的成就,除非天纵奇才,否则也是有限的。 “哎,管他们如何呢,反正别来算计妹妹就懒得搭理他们。妹妹只管在我家住下,别被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搅了心情。我跟你说,过了初五就开市了,到时候才热闹呢。等我哥哥不上值了,让他带着咱们再出来。” 温宁和花朝在雅间里聊着,却不知也有人聊着她们。 “润泽兄,与温宁一道的便是花家表妹吧?果然……” 其实刚才顾恒安回头的时候,顾寅就知道他看哪里,可没想到他还能直问出来。微微皱眉道:“雅正兄不好生看路,是看哪里的?” “看美人啊,路有什么好看的,这大街上空空的,闭上眼都能走。” 顾寅眉头皱的更深,看着顾恒安,很认真的说到,“雅正兄慎言,当知这样说话不合适。” 顾恒安摸了摸鼻子,就知道跟顾寅谈不到一处去,却又故意道:“我也没说错啊,表妹是美人啊,有何不合适的?我可是正经的夸表妹呢,润泽兄误会什么了?” 同姓顾,同龄,同样都聪明,顾恒安和顾寅彼此不算了解对方,却似乎有种本能,本能的看到同类的感觉。 “误会倒没有,只是略觉好奇,世子这表妹如何说的这般顺口。” 满京城的世家谁不知道平王世子对继母魏氏没什么尊敬,平王纵着这个儿子,魏氏人也不怎么样,所以平王府内的不和,外人都只当是热闹看。 又不是听不懂被顾寅讽刺了,而且听顾寅从“雅正兄”变成了“世子”,顾恒安就知道这位是很不高兴了。不高兴还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算不算虚伪? 顾恒安暗自哼了一声,口中却一副理所当然的说:“这有什么好奇的,从礼法上来算,花家表妹就是我表妹啊。” 这样“泼皮无赖”般的说法,还真是令人瞠目结舌。顾寅摇摇头,不想再与他掰扯下去,只道:“曾祖父甚喜温宜表妹。” 原本顾寅抬出老兴王的名号,意思是花朝有老兴王做靠山,你有什么花花心思也都收一收,却不料顾恒安完全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是吗?这么说表妹住到润泽兄府上去了?那改日我也去给曾叔祖请安去。”末了竟然还似唱似念一句,“墙头马上遥相顾……” 得了顾寅冷冰冰的一个眼神,顾恒安才闭了嘴。 至于行于他们之后的钟、董两位公子,聊着别的,却耳听八方,自然也没落下顾寅和顾恒安的交谈。不便插嘴,倒是都记住了一个人,花家的温宜县主。 新春拜过至初三,大内银幡赐百官。 说是百官,自然还是天子近臣,不过是为了彰显皇恩的一种,银幡居多,金幡数少,而除了初一会有赐幡使亲自登门,后两日都只是太监送到臣工府上的。得了的自然是“帽饰招得笑语喧”,没得的,特别是以前得了今年没得的,恐怕这个年就过不安生了,至少心里敲小鼓,是得罪了上峰还是办坏了差事?所以说,皇恩也不是那么好得的。 难得新年头三天,天天是晴日,可太阳都落山了,魏家门上还没见到送银幡的太监,今日已是初三。 魏老夫人年初一被兴王府的女官言语敲打了,心里就憋着一口气,这会儿听说大老爷在前院书房摔了一套茶盏,这口气更是憋得要内伤了。 “大伯是正四品呢,竟然也没得银幡?大嫂,别是出什么事吧?” 偏生吴氏还要落井下石,李氏抬眼看了她一眼,继续坐着不吭声。 “啪”的一声,吓了正欲说话的吴氏一个哆嗦,转头瞧见魏老夫人不善的神色,后面想说的话也咽回去了。 “老大家的,你是怎么做事的?” 李氏心底冷笑,吴氏不经长嫂、奚落讥讽,老夫人不问,矛头就盯着她。想当年,她刚嫁进魏家时,因自家爹娘都不在了,也拿老夫人当亲娘似的,可结果呢,十几年都捂不热的。 “不知母亲是说什么事?内宅的事,儿媳最近不知办差了哪件?” 李氏竟然也开始顶嘴,魏老夫人眼睛都要冒火了。 “哼!内宅的事还需要我问?你若做不好就主动给别人管。我是问你老大这次的事。” 李氏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气闷,道:“回母亲,儿媳的见识只在这内宅,夫君素来不与儿媳说外头事的,儿媳实在不知到底能有什么事。不如儿媳去请夫君过来吧。” 魏老夫人见李氏这般,一时倒也没有别的法子,冷哼一声,道:“女人家管好内宅是好的,可也不能全然不管外头,怎能让自家夫君与你连说都不说呢?” 这是埋怨李氏没本事,拢不住自家男人,吴氏在旁微微撇嘴偷笑,李氏却只做不见,一派恭顺的起身答应着,转身就出门了。 李氏都走了,大老爷又可能要来,吴氏和张氏自然也不好再坐下去,随后也就跟魏老夫人请辞离开。 刚出了院门口,吴氏却忽然拽着四夫人,悄声道:“弟妹,我看大伯这次是有事,咱们两房可要好好打算打算啊。” 打算什么?张氏可不敢问,也不想问不想听,只充作不懂,陪着笑回答:“二嫂,你知道我什么都不懂的,我们这房都是我家爷做主。我先回了啊……” 看着张氏落荒而逃似的背影,李氏气的直跺脚,暗道四房没骨气。 作者有话要说:释: 1、宋代开始用名片拜年,称为“飞帖”,各家门前贴一红纸袋,上写“接福”,即承放飞帖只用。现在的明信片、贺年卡,据说也是由此而来。 2、宋孟元老《东京华梦录》记载,“春日,宰执亲王百官,皆赐金银幡胜,入贺讫,戴归私第。” 也有说是立春日,南宋吴自牧《梦粱录》记载,立春当日,“宰臣以下,皆赐金银幡胜,悬于幞头上,入朝称贺。” 我做了改动,按照文中设定了刺幡使这个虚构的,也省去了入朝称贺这个。勿怪!勿纠! 第16章 鸡毛 李氏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就回了自己屋里歇下,只派了个小丫头去前院传话。自己歪在床上,难得的闲下来,新年头三天,阖府上下数她最忙,大年初一还是她生辰,可有谁问她一句。她的大姑娘出嫁后,满魏家也就只一个季妈妈能陪着说说话。 “妈妈,珍儿那边要送去的东西可都收拾齐整了?” “夫人忘了,东西昨儿就送走了。” 李氏眯着眼睛点点头,道:“是了,我竟忘了,年纪大了。” 季妈妈是李氏的陪房,这些年看着自家姑娘从新妇熬到鬓边生了白发,心疼的很。 “夫人在老奴面前说老,真不该。” 李氏浅笑了下,握了握季妈妈的手,道:“我老了,妈妈也老了,好在还有妈妈陪着我。对了,等十五的时候记得提醒我去趟观音寺,我要请个观音大士回来。妈妈,你不知道,自打接了珍儿的信后,我是又担心,又觉得松了口气,只盼我的珍儿能一举得男,日后能顺遂些。日后我就吃斋念佛,期望佛祖保佑我的珍儿,他们要闹什么我都不想管了。” “夫人早该看开些了,这些年……哎,不说这个。大姑娘是有福之人,咱们跟去的人不也说了嘛,大姑娘有孕了,姑爷身边也没留人。等姑娘再生个儿子,姑爷得了功名,可不就什么都有了。” 好听的话谁听了都高兴,李氏闻言也笑起来,却又叹口气道:“姑爷的功名还在其次,我就看他是个忠厚人。我只有珍儿这一个,当初把珍儿嫁回李家,也就盼着她能夫妻和睦。” “夫人放心吧,会的,会的。夫人如今尽心教养三少爷,日后也会有福报的。” “福不福报的我也不想了,只盼着他日后有些出息,记着我对他还算尽心的份上,给珍儿能撑腰就行。” 如今的李氏族长其实是李氏的堂兄,魏玉珍说是嫁回舅家,却也是隔了一房的。也正因为没有亲兄弟,李氏这些年在魏家才更艰难。 “老奴看三少爷是个好的,三少爷自小养在夫人跟前,又在李家读书,有大姑娘照顾着,跟夫人和大姑娘都亲近的很。就是三少爷记名的事,夫人到底怎么想的?” “哪里是我想就成的。当初抱了他过来,我就提了记名的事,反正我也不会有儿子了,既要养就正经的把名分落实了,两厢都好的事。可这么多年下来,老爷那里拖着,老夫人那里也拖着。老夫人怎么想的我能猜到,无非是怕影响了二房,老爷那里不同意我倒是奇怪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肯定是平姨娘捣鬼的呗。前几年老爷都不去她屋里了,这一年也不知又用了什么手段,拢了老爷。” 李氏摇头,道:“随他们吧,老爷其实倒真算沉迷女色,可……算了算了,总归是没夫妻缘的。不提了,等贺哥要考童生时,总能有个说法的。” “也是,老爷就三少爷一个儿子,总要替三少爷考虑的。对了,夫人,二姑娘也到年纪了,老奴觉着夫人不能大意了。” 李氏又是长叹一口气,对于这个庶女,她自认能做到的最大限度都做了,可对方仍不知感恩。偏偏庶女也是她这个嫡母的责任,有些事她想不管都不成。 “我知道的,今年内必定要把她的婚事定下来的。为了珍儿,我也不会故意为难她的,只要她别上赶着找事儿。” 想起来年前为了些炭火的事,魏玉兰扯上花朝耍花头,李氏又是不满又是不屑。好在花朝是个懂事明白的,不然她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到外头去了。 说起平姨娘母女,季妈妈也是直撇嘴,想了想又道:“夫人是心好,奈何那些小人之心。这么说,老奴倒是想起一事来,庶女的婚事要说好办自是不难,可夫人瞧着老爷如今这样,可别……到时候二姑娘那里再算到夫人您头上来。” 李氏一个醒神,猛地抓着季妈妈的手,道:“妈妈说的是,妈妈提醒我了。可不能出了拿庶女去换前程的事,对珍儿、对贺哥儿可没好处。哎,本来我也不欲管老爷今年为什么没得了银幡,回头还是打听下吧。哼,咱们老爷的性子,想有大事估计也不成的,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缩在正四品的位置上不动了。” 大老爷的性子便是想做坏事也没那个贼胆儿,才学不显,情商一般,魏老爷子临退的时候把大老爷拱上了现今的位置,这么多年了也还是。 京里正四品的不知多少,没得银幡的自然会有,只是魏家以前有祖辈的基础在,比别家看着更高点罢了。可魏大老爷数年来位置不动,别人再看魏家早不是当年了,只有魏家的人还醒不过来。不进则退啊。 魏大老爷没得银幡,以及魏家的各种热闹过了两日也经冬天的口传到了花朝耳朵里。 听说魏大老爷连这点圣恩都没捞着,花朝直摇着头。 “魏家还当自己是以前一品大员的门第啊,再是有底子这些年也被魏家几位老爷给挥霍的差不多了。真是打脸现场。” 冬天听了喜妈妈的吩咐,要事无巨细全学给花朝听,说的极为详细。 “姑娘,还有热闹呢,大老爷这边不过是没得了银幡,二房那里就动起来了。原来这些年魏家留下的人脉关系都紧着大老爷用,二老爷那里也在正五品上很久了,这次就逮着机会跟老夫人要人要银子,还说什么以前为了魏家他便忍了,如今不能因为大老爷一人拖累了全家的话。” 以前她们就打趣过冬天,哪天离了花家也能去做个女先生,说书逗唱的,特别是学别人说话那表情神态简直绝了。虽然见二老爷的不多,可冬天硬是把二老爷学了七成像。闹得花朝仿佛就看见二老爷虚伪的模样。 笑罢又道:“世家望族的资源也不是无穷尽的,向来是先给嫡枝和有前途的子弟。大老爷原本占着嫡长,用起魏家的资源那也算名正言顺。可大房只有庶子,二房便一直蠢蠢欲动,如今得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的。” “话是这么说,可大年下的这么闹起来,吃相也够难看的。” 谁说不是呢,不过是个插头的银幡胜,也就是过年时候圣上图个乐罢了,至多就是面子不好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实质性的损伤,若是日后谋划的好,完全不会有损伤。二老爷那边就急吼吼的开始“夺权”,真是全然不顾同根的情面啊。 “那老夫人呢?怎么说?” 冬天撇撇嘴,继续说:“哼,再没见过这么偏心的老太太。二老爷所说,大老爷肯定不会答应啊,好似俩人差点在老夫人跟前打起来了。然后魏老夫人最后虽然没答应二老爷说的,却是让大老爷答应待日后大少爷科举入仕了,要大老爷好好带着大少爷。” 真是令人瞠目结舌,大老爷有儿子的啊,魏贺就算是庶子也是大老爷的亲儿子,而且大老爷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哪有不带儿子带侄子的,除非侄子特别特别优秀以及大老爷够高风亮节。可显然魏贤并不优秀,大老爷也绝不是大气的家主。再说,魏老夫人真是笃定了魏贤就能科举入仕?是真不知道魏贤私下里是什么模样啊。 摇了摇头,花朝难以置信的问:“大老爷同意了?” “大老爷没说同意但好像也没明着反对。不过,大老爷转头就去抽了三少爷背书。三少爷有的没背上来,结果挨了顿打,大老爷亲自动的手。打的可狠了,当时就躺着起不来了。然后大夫人那里跟大老爷吵起来,大老爷又说大夫人不慈,庶女年纪不小了不管婚事,庶子放养什么的。” “自己没本事就会拿老婆孩子撒气!” “就是。我听说根本不是三少爷学的不好,是三少爷的年纪本来就还学到呢,三少爷辩解说没学,大老爷就骂他忤逆顶撞,原本打十下变成了打二十下。那么粗的棍子呢,也下得去手。” “贺表弟今年才八岁,据说是六岁才正式送去李氏家学的,除非是天才,不然能学多少。恐怕大老爷自己都不知道贺表弟学了什么,胡乱抽一些来考,可见原本就是他不管不问。可怜大舅母明明是操心的那个,还不得好。” “对了,姑娘,您猜大老爷为什么说大夫人不管庶女的婚事?” 冬天问完,还故意顿了下,真像是说书先生拍了惊堂木,见花朝望着她才接着往下说。 “是二姑娘的姨娘,大老爷打三少爷的时候,二姑娘的姨娘就在旁边,听说一边哭着劝一边话里有话的,结果就一不小心吐露出来二姑娘十六了婚事还没定下。” 这可真是一出闹剧啊,魏玉兰的姨娘果然也不是轻省的。 “好吧,我就有点同情大舅母。” “谁说不是呢,听说三少爷请了大夫给看外伤,大夫说腿上打的重,若是养不好怕会影响日后,大夫人知道后就晕了。” 对一个八岁的孩子下重手,遇事只会推到女人身上,摊上这种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大房的热闹,二房只会暗地里拍手称快,四房素来是躲清静的一个,三房不在,这魏家怎么看都是日暮西山的架势。 这边还没说完,却听屋外传来温宁的声音。 “妹妹,朝儿妹妹,你收拾好了没?” 说话着人就进屋了。说起来花朝头次见温宁的时候,觉得真是温柔极了,可接触久了才觉得本身是个特别活泼的性子。 “姐姐说收拾什么啊?” 温宁进来一看花朝还是一身居家便服的模样,眼睛一瞪,故意凶巴巴的说:“妹妹,之前就跟你说了,初五开市,让哥哥带咱们出去逛的啊,昨天我还特意又提醒你了一遍。你却是忘得干净吗?” 花朝这才想起来,今儿就是初五了,冬天来了只顾上说话,竟是把约好的事给忘了个干净。急忙上前挽住温宁的胳膊,撒娇的说:“姐姐,好姐姐,别生气,我这不是听着魏家的事给忘了时辰嘛。马上就能走,不用收拾什么了。” 温宁上下打量了眼,盯着花朝直摇头。 “你这穿着便服,还这么素净,你跟我说不用收拾了?人呢?非语?快给你家姑娘重新梳妆,真是的,你这么好看一姑娘,干嘛总是不喜欢打扮自己啊?” 非语在旁边乐得帮腔道:“就是嘛,县主真该好好来管管我家姑娘,奴婢们以前说的姑娘都不理我们。” 花朝是被硬生生的按坐在梳妆台前,温宁直接打开首饰匣子替花朝挑。还理直气壮的说:“这好多人啊,都长了一双朝上的眼睛,你穿戴的不好别人就会觉得你好欺负。” 花朝瞧着非语大展身手的模样,就知道她今天躲不了懒,却仍忍不住挣扎一下。 “哪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哎呀,别弄那么复杂,重啊……” “当然不会被人欺负啊,可我干嘛要同那些人浪费时间呢?” 突然觉得温宁的话好有道理,花朝也只得闭嘴了。行吧,这是京城,不是南延,京中贵人多,兴许她打扮了也不打眼。 若是温宁知道花朝这想法,铁定又要念叨她了,她便是不打扮都打眼的很,何况是盛装之下。而且就算不说容貌,花朝如今又有县主的身份,这满京城里除了宫禁里的那些主,其他真还没多少高过花朝的,这还能不打眼。不过温宁可不觉得打眼有问题,世家贵女就是打眼才好呢。 “刚才冬天来说什么呢?” “也没什么,魏家的糟乱事,一会儿路上慢慢跟姐姐说。” “嗯,别让他们攀扯你就行了,其他我才懒得听。”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 第17章 表妹 顾寅真是个好哥哥,花朝打扮起来也花了不少时间,顾寅竟然一直等着,花朝都不好意思了,顾寅却很是平常的样子,只问清楚了她们想先去哪儿后,便吩咐好车夫,自己骑马慢慢的跟在一边。 花朝在车里悄悄跟温宁耳语,“我爹爹若是见了表哥后肯定又要教训我两个哥哥了。表哥真是太沉稳了。姐姐不知道,我爹爹日常可嫌弃我哥哥们了。” 说到自己哥哥,温宁也是一脸的骄傲,捂着嘴笑道:“那是表叔要求高,我可是知道的,大表哥十七岁就得了武状元,如今也是表叔帐下的一员好将,我爹说过,大表哥日后定是青出于蓝的。” “哈哈,姐姐说的也不错,我爹虽然嫌弃我哥哥们,可我觉得我哥哥比南延别的世家子都好。就是我二哥,有时候总是故意逗弄我,不过每次他最后都会被我爹爹揍。” “我哥可从来不逗弄我,我说什么他基本都满足我。不过曾祖说的,若是我哥敢欺负我,曾祖先帮我讨回来。” 这画风立马上就变成了大型夸赞哥哥们的现场了,听的旁边跟着的丫鬟们都在偷笑。 温宁说完,就跟花朝笑到了一起,笑完又忽然压低了声音说:“我跟你说,我哥哥可是京城闺秀们想结亲的第一人选呢。要不,呀,妹妹你要不要考虑下我哥哥?” 花朝吓了一跳,不自觉的看了眼车窗上映着的身影,回瞪了温宁一眼,道:“姐姐怎么什么都乱说?让表哥听到了多尴尬啊。” 温宁吐了吐舌头,她喜欢跟花朝相处,也是一瞬间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顺嘴的就说出来了。可说完了,仔细想想,又觉得若是花朝嫁到兴王府做她嫂子,似乎也不错。 “你真要是嫁给我哥,我还要喊你嫂子,我亏不亏啊。” 花朝却有些急了,伸手想捂温宁的嘴,旁边还有丫鬟呢,虽然都是贴身的心腹,可花朝还是被弄的脸红。嘟着嘴道:“还说,还说……表哥待我跟待姐姐一样,再说下去日后还能不能见面了?我真生气了……” 看花朝真的不高兴模样,温宁这才住了口。不过忽然觉得这个主意真不错,花朝脸皮薄,她不说了就是,回头去她娘跟前嘀咕去。转而哄道:“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都是我乱说话,行了吧。妹妹不生气啊?” 花朝哪里是为了这一两句话生气的,她自然知道温宁是随口之言,可有些话确实开不得玩笑。虽然接触的不算久,可表哥待她就是对一个妹妹的态度,甚至可能因为是表亲,照顾之余也保持了几分距离。 温宁和花朝只当彼此都是小声说话,却忘了习武之人都耳聪目明,跟在外头的顾寅嘴角含笑,早将她们所说都听全了。自家妹妹为了好姐妹竟然要“出卖”哥哥,可见哥哥都是拿来“利用的”。其实同样的问题他娘早问过他了,愿不愿意亲上加亲?可惜,花朝是好,他们却不合适。 此为戏言,说过便罢了。 今日破五,街上果然热闹多了。 沿街的屋檐下挂满了红灯笼,门上贴着对联、门神,地上是一地的燃过的爆竹红纸,给冬日里添了许多的喜庆。街边有孩童三三两两的在爆竹堆里翻捡,寻到个没炸开的小鞭炮就喜笑颜开的跟同伴炫耀。还有卖粉捏孩儿、象生果子等物的小贩,摆了关扑引得大人、小孩纷纷驻足,两个铜板玩一局还能得个粉捏孩儿,再是囊中羞涩的人家也愿意过年的时候给孩子买个乐。另有货郎担、茶水贩、拉车卖酒的……竟然还有一处演傀儡戏的,敷演灵怪,搬演故事,台子前拥满了人,不时的传出欢笑声。 这就是西市了,是普通百姓常来的聚市,街面店铺都显简陋,大多是沿街的小摊,卖的东西也都寻常的很。 是温宁说的要先逛西市,显然也不是她第一次来了,指挥着顾寅一会儿去买糖人一会儿去买土陶偶。那些土陶偶不过寻常百姓做了哄孩子玩的,捏的粗糙简单,连颜色都没上,温宁却很是喜欢。 再然后,温宁又嫌自家哥哥买的不合心意,索性拉了花朝下车,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逛下去。俩人这边瞧瞧那边看看,搜罗了一堆零星玩意儿,也都不值钱的,可自己挑的自然多了几分乐趣。 “原来姐姐也喜欢这些,真好。怪不得我与姐姐一见如故。” 花朝以前被她爹带时,父女俩就喜欢逛这种小摊子,她爹还喜欢就他们俩出去遛达,不带她的哥哥也不带随从,跟她说是寻宝,看谁能淘到好玩的东西。小时候每次逛完了回去,她还故意在哥哥们面前炫耀,起初哥哥们会说爹爹偏心,后来就习惯了。再后来每次哥哥们出门,也都会给她带回来些小玩意儿。 可是花朝在南延与别的闺秀说起这些,却总被暗讽,说丢了身份。然后她爹就说,自己开心才最重要,别为了不相干的人影响自己的心情和生活。 温宁正把一个绒花环往花朝手上套,没想到普通的棉线也能做成漂亮的绒花,一朵朵小绒花各色相间的又穿成了一串手环,待在花朝莹白的腕上,与原本的金玉镯子一起竟还不觉得突兀,反而让花朝多了几分软软的柔柔的味道。 “那是啊,咱们俩一见如故,再见倾心嘛。这个好看,咱俩一人一个,定情信物?” “姐姐这样说话,表婶知道吗?”花朝说完,顺着温宁的话看了看腕上的绒花手环,确实挺可爱的,便又转头对卖绒花的大娘道:“大娘手艺真好,这些个绒花都帮我包起来吧。” 大娘眼见两位贵女,有点不敢接话,又听花朝给她包圆儿了,连声念佛,直呼花朝和温宁是观音大士跟前的九天玄女,不住的道谢。倒是弄得温宁和花朝不好意思起来,最后竟是匆匆离开。 西市只是逛个新奇,逛完了就还是折回东市。与西市相对的,东市就是富贵人家会去的地方了,街巷上的店铺都不知比西市的好上多少,却没西市那种热闹的感觉,街面上马车不少,一旁守着车夫、随从,丫鬟、仆妇装扮的人,行人却不多。 感受过了西市的热闹杂乱,到了东市,一切都显得特别井然有序。花朝自己都不知道,她脸上那种轻松的笑容已经不自觉地隐去,换成了惯常的浅笑。 逛东市可不像西市那样顺着摊子逛下去,想着年前老兴王给的一匣子珠子,放着也是无用,既然出来逛,索性就去金铺看看有没有新的首饰样子。而金霓裳是京中有名的老字号,响当当的头号牌子,打首饰做衣裳,只要你能付得起价钱,他们就能给你做出来,京城世家望族的首选。温宁便带着花朝直奔金霓裳,才进门,迎面遇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姑娘,正从内往外走。 “寅哥哥,娴姐姐,这么巧,你们也来金霓裳?” 花朝循声望去,差点没被对面只人头上的金钗晃花了眼,不自觉以眼神向温宁求解。温宁闺名一个娴字,可自从有了封号后,只有家人极亲近的还会偶尔称呼她的闺名,有些场合里连兴王妃都只唤她“温宁”。 温宁面色有点不自然,却还是依礼回应道:“原来灵月县主也在啊。” “嗯,后日是人日,有宫宴,我之前定了些花钿,今日兄长陪我过来取。” 说话间,就见平王世子也从后面走过来。 “呦,这是赶巧了,竟然遇上温宁县主和表妹。表妹好,来瞧首饰还是衣裳?” 顾寅原本在一旁不说话,见平王世子往花朝跟前走,顾寅就从旁上前一步,半挡在花朝身前,代为回答。 “只是随便逛逛。世子和县主是要回了?那便不耽搁二位,我们兄妹先上楼了。” 花朝也想走人了,且不说之前灵月县主对她的视而不见,平王世子这眼睛不好吗?不对,话也不会说吗? 可惜有人不让路。 “哥哥在说什么表妹?谁是表妹啊?” “花家表妹啊。对了,你们还没见过。我给你介绍下,你该称呼表姐的……” 顾恒安指着花朝,与灵月县主说话,那熟悉的口吻,换来灵月县主不客气的打断。 “我可不记得家里来了什么表姐表妹的。哥哥别是又被什么人给赖上了吧?” 在场的只有花朝是生面孔,还能看谁,灵月县主似笑非笑的打量。刚才就瞧见兴王世子和温宁对此女多有维护,长得一副妖精模样,不用问也猜到了是那位新封的温宜县主,魏氏的外甥女,哪门子的表妹啊。 无视她也算了,反正她也不认识,可这会儿对方明晃晃的踩低,花朝就忍不了了。她从来不主动招惹是非,可是非找上门,她也从来不怵的。转头与温宁说话。 “姐姐,这两位是谁啊?我好像不认识他们。” 灵月县主的话,温宁也差点要炸了,听花朝说话,立刻笑着说:“哦,这位是平王世子,这是灵月县主。你姨母是他们继母嘛。” 花朝恍然大悟,道:“我进京前祖母就说了,京里头能扯上亲戚的太多了,有些不必太当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平王府的啊,上次姨母来也没跟我说过,早知道这样,刚才我也打声招呼了。” “哈哈,是我的不是了,先前机缘巧合见过表妹一次,倒忘了还没正式介绍过。我是顾恒安,字雅正,表妹喊我表哥或是恒安哥,雅正哥都可以,或者……” “世子,慎言!” 一旁的顾寅看顾恒安越说越不像话,急忙打断。 而一旁的灵月县主先听花朝说“不必太当真”,明显的脸色更不好看,再看顾寅帮忙说话,竟是有些委屈的样子。转头冲着顾恒安喊道:“哥哥,当心我回头告诉父亲。” 这真是哪跟哪儿啊,花朝烦了。 “平王世子这声表妹可担不起,听我姨母说,您可是连母妃都没喊过呢。” 顾恒安听的想笑,这姑娘口口声声撇清关系,拿魏氏扯大旗,好似替魏氏抱不平,其实就是用魏氏挡枪呗。 “不过是个称呼,她嫁给我父王,表妹是她外甥女,那就是表妹啊。不过若表妹坚持,那大不了我回去喊她一声母妃就是了。” 这人说的太过随意了,花朝皱眉,这人这么好说话的吗?让他改称呼他就改了。 “哥哥……” 灵月县主虽然是侧妃之女,可她也讨厌魏氏,自认平王世子与她是一队的。怎么能因为花朝说了两句,她哥哥就要去讨好魏氏吗? “那是世子的事,与我何干?姐姐,我们上去吧,站累了。” 一边挽着温宁离开,一边还不忘故意又用压低了却还能让别人听到的声音说:“姐姐出门前说的没错,能省一事是一事,有时候不值当费神。” 可不就是遇上之前温宁说的那种人,不怕被欺负,可费精力果然也不划算。 温宁偷笑,也故意说:“所以啊,让你平时还不愿意打扮,亏得我今日给你收拾好了出门,下次看你还敢不敢躲懒了。” 顾恒安望着花朝的背影,一副遇上好玩事情的模样,摆在他案头的那些文字,都抵不住直接跟花朝当面说话来的有趣。原来是个脾气不小的姑娘,那些说她温和无害的,是花家那位狐狸将军故意的吧?多有意思。 另一边的灵月县主则是一脸气闷,也定定的望着花朝,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表哥自来熟。 修文。 第18章 偷听 “以后你看到那个灵月县主少理她,这人特别讨厌,从小到大,不管在哪儿总要显摆她自己。而且最喜欢在比她年纪大的面前装可怜,比她小的她又趾高气昂的。” 难得看温宁对一个人评价这么不客气,花朝笑着说:“哪里用我不理她,她可是一点看不上我呢。” “她好意思呢?自己也不过是侧妃所出,惯会踩低捧高的。别生气,哎呀,不想说她了。真是讨厌,好好的怎么遇到她啊。” 见温宁越说越不高兴,顾寅在旁边笑而不语,显然是熟知温宁这样子,花朝也转而问起别的。 “对了,那灵月县主说后日人日有宫宴,是什么啊?” 有金霓裳的人送了首饰册子进来,温宁一边头也不抬的翻着,一边道:“啊,这个啊,是东宫太子妃殿下设的宴会,人日的时候都会请一些世家贵女入宫,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说是闲聊叙话。” 花朝奇怪,论身份温宁定然要在邀请之列的啊,可为何没她提起过。 “那姐姐不去吗?” 温宁闻言,这才抬头,瞧了瞧周围,见那金霓裳的人已经退出去了,方小声说道:“也就是这几年开始的,大家私下里都说是东宫太子妃为了给皇长孙选妃办的,我们这些姓顾的去了也不过是凑热闹。前年宴会上还出了点事,我娘这两年就不让我去了。” 有八卦,花朝眼睛亮晶晶的正准备听下去,不曾想一直安静陪在旁边的顾寅突然说道:“温宜妹妹是要打首饰的吗?不如直接请了簪娘进来,先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 温宁和花朝不约而同的都望向顾寅,见他浅笑的看向门口,花朝忽然反应过来,拽住正要说话的温宁,道:“表哥说的极是。姐姐,咱们出来许久了,还是早点见过了簪娘就回去吧。非言,你去让人请簪娘来。” 非言自然也瞧见了花朝的眼风,笑着到门口,猛地拉开雅室的门。却见门口一个身影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进屋里来。 “灵月县主的花钿还没取好吗?怎么在我们雅室外头?” 温宁见门外的竟是灵月县主,心里一团火,只差没当面说“偷听啊?” 灵月县主原本要走了,却借口落了东西又折回来,到温宁他们门口也才把金霓裳的人打发走,站定了,还没听到什么呢,门就开了。 被抓了个现行,自然有些尴尬。 可灵月县主却能很快收拾好表情,很自然的进了屋子,然后说道:“取过了啊。就是想着来跟娴姐姐打声招呼,问问娴姐姐后日进宫吗?呀,还有温宜县主也没进宫过的吧,可是太子妃殿下那里帖子都发完了,温宜县主要是想去,我可以帮你跟太子妃殿下禀告一声,看能不能加张帖子?” 这话也太刻意了,刻意的让温宁忍不住多看了灵月两眼,忽然放缓了声音说:“我母妃前两天说进不进宫随我们,反正太子妃殿下那边也说过,不过是闲聚,让我们不用太刻意。” 先是花朝的“不要太当真”,又是温宁的“不用太刻意”,灵月现在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留下,勉强又说了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因为发现灵月县主偷听的事情,花朝和温宁也失了逛下去的兴致,吩咐金霓裳的簪娘先画些新样子出来,花朝其实也没个主意究竟做什么,反正珍珠多,说不定能做一套出来,时间上也是不急的。然后花朝挑了一条嵌红宝的金丝抹额,准备送给兴王妃,便打道回府了。倒是金霓裳确实挺会做生意的,管事的金娘子亲自送来些银质的耳珰,说是给温宁和花朝的赔礼。 待花朝和温宁离开后,原本应该已经走人的顾恒安却忽然又出现在金霓裳的雅室内。 “金娘子最近心情好吗?” 依旧是副嬉笑的模样,声音也云淡风轻似的,可顾恒安对面站着的金娘子却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头又低了低,深吸口气道:“世子,是奴婢疏忽了。奴婢会立刻整肃的。” 端着茶盏的顾恒安,慢悠悠的吹着,仿佛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嗤笑。 “那个丫头是刚提上来的,原本也是老师傅带了好多年,奴婢也没想到竟这么眼皮子浅。是奴婢失察了,请世子责罚。” 听金娘子把错说到自己身上,顾恒安才给了个眼神,手上忽的一松,茶盏粹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一地的茶渍。 “东西不好用就碎了再换。罚你倒不了,只是你记住,金霓裳是你在管,有了什么事我只问你,其他人如何不至于还要我一一去过问吧?” 金娘子只差没跪下了,闻言急忙应道:“是,世子教训的是。奴婢记住了。” “今天的事其实不大,可不大的事就怕什么时候变成大。懂?” “是,奴婢明白。” “金霓裳是本世子开着玩的,不过是图点银子花花,我想开就开,不想开也可以随时关了。开是按我的规矩,不开也是我的规矩。懂?” “京里头的贵人多了去了,不要眼皮子那么浅,特别是我那个妹妹,本来也没什么脑子。为蠢人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比蠢人更蠢。懂?” “是,奴婢明白。” 金娘子额上有些汗珠子,明明这屋子里刚撤了火盆子。 顾恒安始终语调不变,笑容不改,却仿佛看不见金娘子的紧张。 “行了,金霓裳里面怎么折腾我不管,你看着办。过两日我让人给你那几张首饰样子过来,你亲自送到兴王府上去。记下了吗?” 说的这样明白,金娘子若还不知道怎么做,那就也当不了金霓裳的掌柜了,自然是满口应了下来。心里也有了底,兴王府来了两位姑娘,一个姓顾,一个姓花,为的谁,不难猜。 金霓裳里又发生什么,只有在场的人知道。 且说回了兴王的花朝和温宁,温宁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花朝便把那些耳珰拿出来。 “姐姐挑挑?这金霓裳的做工果然精巧,不过是些银子的小玩意儿,竟然还做了缠枝花纹,做的还不显得粗陋。” 瞧了一眼花朝手上捏着的耳珰,温宁白了好似一点不生气的花朝,哼道:“有客人还在雅室,门外竟然没有金霓裳的人候着,让人在门外偷听,他们就拿出这点东西做赔礼,还好意思说的吗?” 口中说着不满,却还是把耳珰拿过去瞧了瞧,复又点头道:“金霓裳的手艺确实是值得称道的。这些东西留着赏人倒也能看了。哼,瞧在他们还算识趣的份上,这次便算了吧。那个灵月,真是,竟然能偷听,身份脸面呢?” 说起来也奇怪,灵月县主的出身摆在那儿,就算是真要偷听,也不该她自己去。也不知道是没脑子还算别的什么原因。 不过,花朝也懒得为见了一次还不喜欢的人费心神。见温宁气顺了些,递了杯茶过去,说:“姐姐不如跟我继续说说人日那天的宫宴吧,听到一半没了后续,我这一路上回来都心痒痒的。” 温宁这才笑起来,道:“原来你也是个爱听八卦的啊。看你以后说我的时候还好意思吗?” “是是是,日后不说姐姐了,就听姐姐说我成了吧。” 温宁戳了戳花朝的脑袋,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的人心大。太子妃的宫宴,虽然大家都传是要给皇长子殿下选妃,可这是传言啊,谁还当真了,当真了也不能表现出来啊。可偏就有人蠢得真想在宫里来个巧遇什么的,画本子看多了吧。有位姑娘趁人不注意悄悄的出了太子妃设宴的范围。” 花朝瞪大了眼睛。 “呀,乱闯宫禁是大罪啊,这人怎么敢?然后呢?” “对啊,都知道乱闯宫禁是大罪,却还有人就明知故犯啊。后来,后来自然是被侍卫给抓到了啊,人扣了下来,请示了太子妃,太子妃哪里敢说放人,最后就按宫规处置了呗。据说那位姑娘言有人陷害她,说有人给她传信,是皇长孙殿下召她,她才离开的。不过到最后也没找到被陷害的证据。” 花朝摇了摇头,便是真证明了被陷害,这人也脱不了罪,而且只能说明她不够聪明。要么是乱闯宫禁的罪,要么是跟皇长孙私相授受的罪,左右都没有好啊。而且,攀扯上皇长孙,太子妃即便之前想救也不会救了。 “谁家的姑娘啊?家里人呢?” “一个刚调回京的三品官家的,家里人什么都不敢说啊,没被牵连就是好的了,好像姓吴。” 姓吴?花朝直觉的就想到了魏老夫人,不会这么巧是她认识的吴家人吧。 “对了,你知道为什么灵月这么重视太子妃的宫宴?” 说完了一个八卦,温宁立刻抛出第二个“诱饵”,果然见花朝又眼睛亮晶晶的。温宁呵呵直笑,道:“妹妹可知你自己平时总是神情淡淡的,什么都不上心的模样,可一双眼睛瞧人的时候,格外的……妩媚……啊,别挠,等我说完……” 温宁早察觉到了,花朝不喜欢打扮,不喜欢别人总提她的容貌,忽然有点心疼,拉着花朝的手,不笑了,认真说: “妹妹干嘛总怕人说你好看啊?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妩媚又不是什么不好的词,只看说的人是什么心思而已。我要是有妹妹这样的容貌,巴不得别人天天夸我。而且,我刚才没说完呢,平日的妹妹特别妩媚,可你刚才眼睛亮晶晶的模样,也特别可爱啊。” 花朝知道温宁好意,想起些不开心的事来,忍不住说:“我知道姐姐是夸我,可我这张脸,到了其他人口中,说一声妖娇的有,说一句冶艳的也有,说的更难听的我也听过。我娘在时候就总担心我。” 花家的人都长得很好,花朝她爹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据说当年在经常的时候曾经轰动一时,把京城所有公子哥都比下去了。若不是她祖父只有她爹一个儿子,要回去继承镇南将军之位,听说圣上都想点了她爹留京,尚公主。她两个哥哥也都长得很好,不过比她爹差了些,而花朝则是比她爹还更胜一筹。 但这么好的容貌,长在花朝她爹脸上,世人只会赞叹,长在她脸上却总是被人审视,被人背后议论,若不是她生在花家,怕还会被更多人的觊觎。所以,花朝并不爱说自己容貌,她娘在的时候总会哀叹,说宁愿她长的普通一些。后来她爹带着她的时候多了,便常听她爹说,是那些人的审美有问题,思想有问题。 “你理那些居心不良的人。妹妹长得好,身材好,声音好,人也好,样样都好的美人,那些人就是嫉妒你。妹妹理睬那些做什么?下次再有人胡咧咧,妹妹只管让人去打嘴巴,不行,改明儿我让娘去宫里多要两个女官回来。” 虽然同是县主,这就是温宁和花朝的差别。温宁哪怕是与圣上血亲远了,可兴王府的名头在一天,她就是从小封了县主的皇亲贵女。花朝出身不低,花家的位置很重要,可花朝只是世家贵女,她是来了京城后才封了县主的。皇家贵女的高傲是自小刻在骨血里的,而世家贵女虽然也有高傲,可更多的教养是礼仪高雅、端方规矩。 花朝因为有她爹略显“离经叛道”的教养,已经与普通的世家贵女不太一样了。可长得太好这件事,真的一直困扰花朝,哪怕后来她爹一直说这不是她的错,可遇到姑娘们防备的神色,还有那些肆无忌惮打量的眼神时,花朝总会想,也许长的不太好反而省事许多。 知道温宁一心为她,花朝也收拾起不开心,道:“姐姐说的是,我爹爹也总说我,不用太在意。姐姐继续说吧。” “哎呀,被你一打岔,差点忘了原本要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第19章 宫宴 不知是不是灵月县主的缘故,第二日花朝竟然真的收到了东宫太子妃殿下的宫宴帖子,太子妃身边的女官亲自送来的,还言明太子妃殿下挺想见见花朝的,这就让花朝不好推脱了。好在花朝跟在她祖母跟前,也是学过宫规礼仪的,这会儿倒也不显得慌乱了。倒是温宁,原本不去的,听说花朝要去,嚷嚷着说要陪她。 因着她俩都要参加宫宴,初六这日可把兴王妃忙坏了,拉着花朝和温宁一套套的衣裳、首饰试下来,还要准备明日自用的花钿,送人的花钿。好在花朝年前收到家里送来的南延的款式,倒是刚好能带去宫里。 待初七这日,一大早的就被叫起了,花朝困得眼睛还眯着,冷帕子敷了脸才算是清醒些。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和温宁一同上了马车,俩人都有点无奈的模样。 花朝和温宁到的不算早也不算晚,却见灵月县主已经在了,被一群闺秀围在中间,尤如众星捧月般。两人都不想往跟前凑,也不想惊动旁人,寻个安静的角落,然后遇到同样与她们一样躲清静的一位姑娘,比她们早到。 “见过温宁县主,这位姑娘是……” 一袭粉衣,略显娇小的身形,鹅蛋脸,未语先笑的眼睛,至少第一眼不让人讨厌的姑娘。 “是董姑娘啊,这是我表妹,温宜县主。妹妹,这是董姑娘,其父是兵部尚书。” 听温宁介绍,花朝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做为赐幡使接了香囊后尴尬脸红的董公子。兵部尚书之女,那不就是那位董公子的妹妹了,隐约脸模子是有些像。 “董姑娘好,我刚从南延来,又是过年时候,竟都在家里呆着了,倒是不怎么认识大家。” “不认识不打紧,见多了就认识了。刚才两位县主过来的时候,我还自己嘀咕,不晓得温宁县主身边的是谁家的姑娘,竟然都没见过,原来是镇南将军府来的,真是好风姿。” 花朝封了温宜县主的事虽然不曾大肆宣扬,可京城世家里必定都是有耳闻的,知道她出自花家不奇怪。 董姑娘,闺名一个湘字。这会儿说完就忽然又有点不好意思,怕这话被误会了。好似她上赶着巴结人,面色微红,又不好意思刻意解释。 温宁在外头惯常是一副高冷的模样,刚才董湘主动打招呼,她自然依礼回应,此时听董湘夸花朝好风姿,反而更高兴起来。 “是啊,见多了就认识了。马上开春了,多的是玩乐的机会。到时候董姑娘也记得给我们帖子,我这个妹妹平时懒怠的很,等天暖了的确是要多带她出去走走。” 闻言,董湘放心下来,觉得今日的温宁格外的和善。这个倒是她不晓得,温宁也是个怕麻烦的,摆出一副高冷的模样,自然能吓退一些不怀好意的人。不过有时候也会误伤就是了。 “姐姐真是无时无刻不忘了说教,让董姑娘都笑话我了。提前谢谢董姑娘的帖子。” 三个姑娘自成一角,温宁刚才没留意董湘神色变化,花朝却是看到的。其实董湘说话挺客气的,既不太主动,也不太冷淡。 “不谢不谢,只要温宜县主不介意就好。我相熟的那些家里其实也就寻常。” 兵部尚书是从一品,镇南将军是正二品。从官阶上论,董湘出身要比花朝高,可花朝封了县主,又比董湘高了。董湘说她相熟的家里寻常,与从一品相熟的又能寻常到哪里?不过是看温宁也在,比较谨慎。 “董姑娘不必如此,与人相交,贵在相知,有些人就算身份地位高,可也说不到一起去,反而相看相厌。” 温宁边说,眼神不自觉的飘向不远处的灵月县主那里。灵月偷听的事情,温宁可是一直记着呢。 董湘顺着温宁的眼神自然也猜到了几分,反正她自己也挺讨厌灵月县主的,不然不会躲出来。再听温宁所言,才彻底放下心来。笑着说: “我小时候是跟我娘在老家照顾祖父母,后来进京了,因为说话都不知道被我娘训过多少次了。还有些人,明明我没那个意思,非要给我挑点毛病出来,弄得我现在每次在外头都怕了。县主能理解我吧?这些话我也不什么人都说的,呵呵……” “理解。所以董姑娘才来寻清静的。” 花朝笑着打趣,不是为了寻清静,哪里会挑个边角角的地方呆着。 董湘也笑起来,来来回回看了看温宁和花朝,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心想,原来温宁县主也不是不好说话啊。见花朝打趣她,也顺口就反问回去。 “两位县主难道不是一样的想法?” 三人互换眼神,皆是一笑。 温宁撇了撇嘴,很不客气的道:“自然,那边太聒噪。” “哈哈,温宁县主说话,真是,真是直爽。”董湘笑完,又凑近了点,放低声音说道:“我过来的时候那位正在炫耀太子妃殿下新赏赐给她的花钿。” 说起灵月县主跟太子妃的关系,其实也很明白。 灵月是平王侧妃所出,而平王侧妃与太子妃则是亲姊妹,只不过太子妃是原配嫡妻之女,平王侧妃是继妻之女。但据说太子妃在娘家时没少被继母和继妹欺负,转头一个做了太子妃,一个却只做了平王侧妃。而太子妃原本有一个女儿的,不过没养到五岁,然后灵月就开始常伴在太子妃身边了。灵月十岁之前,几乎都是在东宫度过的,后来是太子妃殿下觉得不能让她跟亲生父母生疏了才让她住回平王府。 但似乎灵月自认跟太子妃更亲近,即便回了平王府也时常入宫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的宫宴也从来不会少了灵月的身影。 只不过花朝听完后,总觉得明白之下难掩“复杂”。灵月显然是被平王侧妃推出去讨好太子妃了,且不说这里面有没有平王府的关系,但亲生女儿刚刚没了,就有另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顶上来,太子妃真的那么容易移情吗? “呵,宫造办不知每年要做少,除了奉上的,其他不过是随手送人的东西。” 初七人/日饰梅花妆,算是姑娘们的小节日,由来已久。原只是额间点了红点做梅花状,后来便多出了各式图案,画在额间,再后来富贵人家开始贴金箔花钿,甚至纯金花钿。 有诗曰,初七人/日又立春,梅花点额颜色新,此身即为女儿故,面靥斜红花钿金。 可花钿这东西真的其实就是个小玩意儿,大多是金箔,即便是真金打制,因为要贴在额间也都是薄薄的一片,没什么分量,也就是未嫁的姑娘更爱这个。若是什么首饰钗环,宫里头给的还算赏赐,花钿真就是添头,每年宫里给皇亲近臣家里的都是整匣子的,说白了是让得了的人打着宫造的名头送人更有面子。 温宁说的很是婉转,其实就是嘲笑灵月将随手送人的东西拿出来炫耀。花朝拽了拽温宁的袖子,意思是好歹在宫里,即便婉转也有人听的懂,让她说话留心些。 董湘瞧的明白,莞尔一笑,道:“温宜县主来的时间不久,可能不知道。其实我们都习惯了,每次遇到那位县主,都要听她讲太子妃殿下对她如何如何的好,讲好久。” 如此说是认同温宁的话,更是表明了不会去告状的意思。 花朝又看了看灵月那边,显然不止讲很久,还有很多人捧着。摇摇头,道:“也许太子妃真的对她很好,若是有人对我很好,我也会忍不住炫耀的。” 温宁和董湘都笑了起来,花朝这话说的不错,可就是听着怪怪的。 三个人也没能躲太久的清静,便听有女官通传太子妃将至。 太子妃设宴,却没有按品级摆了桌案,说是喜欢年轻姑娘们轻松自在,便让大家三三两两按自己的意思选地方坐,也并不拘着大家都在她跟前,只当是来宫里聚一聚,园子里逛一逛。该行的礼是不可少的,之后嘛,反正是在园子里圈了块地方,你愿意往太子妃跟前,又能凑上去的你就去,不愿意的也可以离远些。太子妃想寻谁说话了,自会让女官去招呼。 与太子妃同来的还有长乐公主,这倒是众人没想到的。 今上快四十岁时得了长乐和瑞王,赵嫔生的龙凤双生子,今上一直认为是吉兆。今上对瑞王倒还算寻常,可对长乐公主却十足十的宠爱,宫里什么好东西都有长乐公主一份,也都先紧着她,因为宠爱,今上直言要选个绝好的驸马,以至于长乐公主已经二九年华了还没选定驸马。 “嫂嫂,那位跟温宁一道的是谁?长得真好看。她额间的花钿也好看,远看着感觉是五彩的光,可我瞧不出什么特别的?” 不用看,太子妃也知道长乐公主说的是谁,刚才一到就瞧见了,真是个晃人眼的美人,一群年轻少艾的姑娘中间,一眼就能注意到,她这帖子加的倒没错了,偏那姑娘跟温宁还都躲在后面。 “是皇父年前才封的温宜县主,其父是镇南将军,祖母是荣蓝郡主,听说是老兴王叔祖跟皇父求的恩旨。” 长乐点点头,扯着太子妃的袖子道:“嫂嫂,你命人唤她过来嘛,我喜欢她的花钿。” 长乐公主极受圣宠,对不熟悉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对熟悉的人则其实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她对那些想围上来的闺秀不感兴趣,对花朝到底是谁也无所谓,只对那漂亮的花钿感兴趣。 太子妃笑了笑,转头命女官去唤人。 作者有话要说:释:古代以正月初七为“人/日”。 饰梅花妆的由来起自南朝宋武帝时,寿阳公主于人/日卧含章殿,檐下梅花飘落在公主额上,形成一种装饰。 一开始只是点红点,后来会在脸上画各种图案,唐代发展为往脸上贴金箔花钿。 竟然被网审,这真的只是个节日名称…… 第20章 邀请 “见过太子妃殿下,见过长乐公主殿下。” 见花朝落落大方,太子妃微微点头,笑道:“免礼,皇父封了你县主也算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花朝可不敢真把皇家人当自家人,可太子妃明显是给她贴金,她当然不会推拒,不然岂不是不给太子妃面子嘛。 “多谢殿下。温宜初入京中,这县主之位得来自觉惭愧,都是圣上恩泽。” 不骄不躁,知恩感念,甚好。 “那也是你足够好,不是人人都能得了恩泽的。快过来坐吧,这是长乐,虽然长你一辈,不过你们年纪差不多,应该有许多话聊的。” 长乐公主早有点忍不住了,刚才一直在轻扯太子妃的袖子,见太子妃终于说完了客套话,急忙笑眯眯的开口。 “嗯,你直接唤我长乐就好,我唤你温宜还是朝儿?你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这话长乐公主说了没什么,可被别人听去了,却只会给花朝拉仇恨,可看着长乐公主亮晶晶的眼神,花朝暗暗感慨,果然是受尽圣宠的,可以这么随心随意。 “公主随意,唤什么都成,不过是个称呼。好不好看也是见仁见智,就跟有人喜红有人爱绿似的。公主说我最好看,我很高兴,不过让我有点不好意思。” 长乐公主受宠,几乎都是被捧着顺着,甚少被人反驳,难得她夸了花朝,花朝却并没有很认同的样子。 不过令太子妃惊讶的是,长乐公主竟然没有不高兴,反而笑着说了一句。 “你挺好的,比那些人好。” 哪些人?长乐公主没有明说,可大家都明白。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不是没脑子,心思简单是不需要烦恼,不代表看不懂真真假假。能看得懂,还能不自寻烦恼,也是聪明的。 聪明人都喜欢聪明人。这个话题不好继续,花朝选个安全的话题来聊。 “公主额间的花钿是今年宫里的新样子吗?这么小却能做出火凤凰的样子,真不愧是宫里的手艺,跟公主也很相配。” 这话算是撞到长乐心坎儿里了,她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问花朝额间花钿的事呢。 “朝儿额间的才好看呢,刚才我就跟嫂嫂说着,远远的看着,好像还有五彩光芒,不知道什么做的。” “是南延的新样子,我爹爹年前让人给我送了许多来,今儿知道要进宫还带了些来,我让人送上来给公主和太子妃殿下。” 长乐公主催着去拿,倒也不花多少时间。刚打开匣子的时候,看着也就是普通金制的花钿,可拿出来对着光一照,就感觉五彩缤纷似的。 连太子妃殿下都来了兴致,捏在手上赏玩,笑着道:“哎呀,还是你们小姑娘的东西好看,也不知这是怎么做的。” “回太子妃殿下,我刚拿到的时候也觉得特别新奇,还特意找人来问了怎么做的。” “你快说。” 果然,姑娘和姑娘之间还是聊首饰衣裳的话题最令人兴奋。 看长乐公主急切的样子,花朝笑着继续道: “正常是做好了花样子然后贴金,或者直接金的打制出来,可这些花钿里头还贴了一层贝母壳磨成的碎片。磨得薄薄小小的,据说是不拘什么形状随意的贴在花样子上,然后贴好了再镂贴金片。因为本身就不大,不细看不觉得里面还贴了贝母壳,可有光照时就又能显出一丝不同来。其实真就是投个巧,那贝母壳在南延真是随处可见,都不值钱的,不过有些海生的确实本身就有五彩光,有时候会被小孩子捡些漂亮的直接穿了串带着玩。” 长乐公主知道只是些寻常的贝母壳,却是撇撇嘴道:“即便是投巧,那也是肯花心思,不值钱的东西都能做出好的来。宫造办的却换来换去都那些样子,无趣的很。” 这话花朝接不了,连太子妃都不好意思像长乐这样大刺刺的吐槽。 “长乐喜欢让宫造办的依样子做些就是了,你们年轻小姑娘,就该天天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嫂嫂也可以每天都打扮的漂漂亮亮啊,嫂嫂也好看。” 太子妃呵呵直笑,摇着头说:“哎呀,长乐真是哄嫂嫂开心,嫂嫂老了,可不能像你们小姑娘似的了。” “母妃哪里老了?” “你这孩子从哪里冒出来的,吓了我一跳。” 忽然出现的皇长孙殿下真是惊到了众人,连不远处的一众闺秀们也瞬息间仪态更优美起来。往年可从没见过皇长孙的影子,毕竟太子妃设宴是为了选妃的说辞仅是传说。 “母妃安,姑姑安。后头过来的,她们又不会拦我。” 顾恪谨指着太子妃身后的一条小路,林间错落,花枝交叠,不细看真是不觉得能有人从那边穿过来。 太子妃假意瞪了他一眼,看了看那些“蠢蠢欲动”的闺秀,问道:“怎么想到过来了?” “刚从皇祖父那边出来,皇祖父想命人请姑姑去一趟,我正好知道姑姑跟母妃过来了,就主动过来传个话。” 顾恪谨说话的时候,仿佛一直没有注意到花朝在旁边,可花朝在一边却有点尴尬,她原该主动请安的啊,可他们始终在讲话,而她一直被长乐公主拽着,既不好插嘴也不好甩手起身。 “皇父找我?何事啊?”长乐跟花朝正聊的开心,有点不太想走。 “这个恪谨不知道,不过之前好像宫造办的太/监刚走。” 今上宠爱长乐公主,向来是宫造办奉了什么东西,都会想着让长乐公主先去瞧瞧,宫中上下都知道。 顾恪谨这么说,长乐公主也就明白了。不过这次她倒没什么兴致,反而酝酿着正好去“告状”的念头。 “朝儿,这匣子花钿我带走了,回头等我挑了别的东西补给你。我先去见皇父,改日邀你来玩。” 花朝听长乐公主提到自己,暗舒了口气,起身应道:“公主喜欢尽管拿去,不值什么。”说罢又侧身向顾恪谨行了礼:“温宜见过殿下,殿下安。” “原来母妃也请了温宜表妹进宫啊。表妹安。” 花朝那么大个人在旁边,顾恪谨表现的刚看见似的,还“表妹安”,哪门子的表妹啊。花朝只觉得周围的眼神快把她盯出无数个洞来,尴尬的笑笑不知道该答什么。 倒是原本走了两步的长乐公主忽然转头看过来,瞧了顾恪谨和花朝两眼,忽然笑道:“对了,朝儿,我虽然大你没几岁,可按辈分算,你也该喊我姑姑吧?刚才说的可不算啊。” “唰”的一下花朝脸就红了,见太子妃和皇长孙都望着她,深吸口气,勉强笑着说:“公主真要我喊,那也是该喊表姑才对。” 长乐捂着嘴笑,倒没再多说什么。 且说灵月县主,太子妃到的时候就想上前去了,可一旁的长乐公主却让她望而却步,毕竟曾有过一些不愉快的经历。再看太子妃传了花朝去说话,原本想看好戏以为长乐公主肯定会给花朝脸色的,却没想到她们竟一直有说有笑。再看到皇长孙殿下来了后对花朝的态度,灵月越看花朝越觉得讨厌了。 长乐公主前脚刚走,灵月就笑盈盈的过去。 “谨哥哥也来了。姨母……” 花朝一阵恶寒,惊讶灵月县主一直是这种称呼吗?什么哥哥,什么姐姐?又不是几岁的小女孩了。还有,这种场合称呼太子妃“姨母”,喊皇长孙“谨哥哥”,真的合适吗? 顾恪谨面对灵月县主,面上始终不变的浅笑,却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回应,依旧对太子妃言到。 “母妃,若没别的事,儿便回去了。” 得了太子妃点头后,皇长孙转身欲走,却又忽然转向花朝,道:“表妹第一次进宫,可以好好逛逛园子,腊梅开了,还挺不错的。” 能不能别“表妹”啊?能别说的好像是邀请一样吗?没看到周围那么多双耳朵竖着吗? 花朝内心无力吐槽,然而却只能笑着应答。 “多谢殿下提醒,若是有机会一定好好逛逛。” 太子妃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家儿子,然后给他摆了摆手,道:“恪谨快忙自己的去吧,你在这儿,姑娘们都不自在了。不过温宜确实该好好逛逛,让温宁带着你去,反正这周围都有护卫守着,也不怕冲撞了。” 花朝见太子妃和长乐公主时,温宁没跟着,可也一直离得不远,从皇长孙出现起,更是时刻关注着,这会儿听到提她,便主动上前。 “给太子妃殿下请安,长孙殿下安。” 太子妃和善的笑着说话。 “你这丫头本来说不来,来了又躲得远远的,给你的东西都白给了,也不过来跟我说说话。” “我看娘娘是见着我温宜妹妹就不想我了啊,我才不上前碍眼呢。” “乱说。好了,带你妹妹去逛逛园子,刚才只顾着拉着她说话了。” 温宁福了一礼,道:“遵命,娘娘。娘娘不知道,朝儿妹妹平时恨不得不出屋子,前天带她出了趟门,她就嚷嚷着再不动了,这次要不是娘娘下帖子,我可说不动她。如今有娘娘发话了,看她还能不能躲下去。” 花朝鼓了鼓嘴,小声说:“姐姐说的太夸张了,我哪有这样。” 太子妃“呵呵”直笑,一副宠溺的目光瞧着温宁和花朝,道:“去吧去吧,其他人也不用都拘在这里,我这儿有灵月陪着就行了。” 于是,灵月县主得了陪伴太子妃的殊荣,却眼睁睁的看着准备离开的皇长孙殿下与去逛园子的温宁、花朝二人变成了同行。 作者有话要说:又被网审,我这么清水的,尴尬。 第21章 夜谈 当夜,终于能安静歇下来的花朝,懒洋洋的躺在床上。 今天是非言值夜,瞧着花朝累了却还不睡,忍不住劝到:“姑娘早些歇着吧。” 想着白天在宫里发生的种种,花朝就忍不住的想叹气。住在魏家,有住在魏家的烦心。到了兴王府,其实跟兴王府一家相处挺好的,可又有别的恼人事。 “非言,你说太子妃和皇长孙殿下是什么意思?” 太子妃和皇长孙明显表现的与花朝亲厚,可花朝却不敢没心没肺的接受。 “姑娘,这奴婢哪里知道,或许是因为老兴王?” 花朝摇了摇头,老兴王是备受今上尊敬,可老兴王更像是一个吉庆祥和的标志,是君君臣臣和谐的象征。而且老兴王长寿,这也是吉兆,据说今上曾多次表示过希望像老兴王这般长寿。可今上长寿了,太子却也也做十几年的太子了,今上的儿子们,那些王爷也都正值壮年啊。还有一点,太子身体不好,几乎都不露面的,虽然有皇长孙在,那些王爷又如何能安生。 “哎,这儿就是个是非地,还是咱们南延好。好在今日皇长孙透了口风,圣上已经准了我爹爹也随祖母进京,也就至多两个月吧,到时候爹爹肯定要住进正英巷那边的,我便能住自己地方了。” 即便是兴王府,最亲的还是自己家。特别是温宁打趣她跟表哥结成一家后,感觉顾寅都不怎么回来了,也不知是不是花朝的错觉。 “那是,等老爷来了,姑娘就能自在了。回头老爷回南延的时候,咱们正好跟着一起回。哎呀,说不定姑娘真的嫁在京里,不回了。” 花朝伸手捏了非言一把,这两日没少被非语私下里打趣,这会儿连非言也开始了。 “等见着喜妈妈,我就告状,让她一起罚你们俩。你也跟着胡说。” “姑娘,说实话,兴王世子挺好的啊。” 非言和非语私底下自然是嘀咕过的,她们跟在花朝身边见到的也多,细数下来,真的是兴王世子最拔尖儿的了。 花朝半坐起身,斜倚在床边,看着非言,神色淡淡的,想了想还是跟她们交代仔细的好,别传出什么不该传的。 “这些话我说给你听,你呢,记仔细了,然后跟非与还有那几个小丫头也都说明白。” 见花朝突然严肃起来,非言也换了认真的神色,道:“姑娘你说,奴婢记着。” “先说我自己,我就把表哥当做另一个哥哥的,表哥待我也格外守礼,如同兄妹,懂了吗?再说兴王府,表哥是算是兴王府的第四代了,说个不好听的,若是哪日外曾祖父和今上俱都……你觉得兴王府会如何?表哥明明有世子之位,逢恩旨在金吾卫任职,金吾卫里多的是世家子弟、皇亲贵戚家的少年,有多少真日日去轮值的?不过是今上加恩的手段罢了。可表哥为何还要兢兢业业?若我猜得没错,表哥在为兴王府的以后提前打算。” “姑娘,世子为以后打算不也很正常,又有什么关系?” 见非言还没明白,花朝只得说的更直白些。 “如果兴王府还继续做闲散宗室,那自然没什么关系,你看着京城之中有多少皇亲宗室,往上数几代攀上皇家关系的更多,可如今过的顶好的有几家?就算兴王府不想进益,哪怕只是为了不落寞下去,表哥就不能不仔细谋划,那他的妻子的人选必定也要好好斟酌。我出身镇南将军府,表哥若是娶我,为了日后不被猜忌,他只能继续闲散下去。” 可再做一代的闲散宗室,谁知道会是什么局面呢?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非言有些懂了,却又歪着头问:“那老夫人当初怎么就嫁个老太爷了?” 花朝笑起来,这个问题问的真好,一针见血。几代的镇南将军,只有她祖父娶了高门贵女,她娘是二品官之女,可魏家本身并不算一流的世家。 “因为祖母出嫁是外曾祖父亲自去讨的赐婚旨意,也或许,因为后来外曾祖父没了一个儿子,赶走了两个儿子,兴王表叔当年承继的时候只有十多岁,听我爹说原本也是文采非凡的,可你看如今京中可还有说表叔什么的?表叔甚至很少出门交际。” 有些事情,住到了兴王府后,接触的多了,花朝才慢慢想明白。她祖母当年远嫁也许并不只是先前说的那些原因,不过水面下的冰山,大家都“看不见”罢了。 说完花朝又忍不住叹气,她该感谢她爹的,从小把她娇宠着,可是教给她的东西却从不比两个哥哥少,甚至还要多一些。她爹最烦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常说世事艰难,女儿家知的少了更容易被骗。记得小时候她爹看公文她要凑上前,她娘说她,反倒是她爹劝她娘,然后给她念邸报上的内容。后来她大了,她爹爹就让她自己看,有时候还会抽她和哥哥们来讨论一番。 所以,花朝一直都明白她家的位置,在南延的位置,在朝中的位置。而她身为女儿家,一身依托都在花家。她得了花家给的身份地位带来得荣耀,那就不可能做出抹黑花家得事,哪怕不是抹黑,只是对花家不利,她也不能做。毕竟除了身份地位,她祖母、爹爹、哥哥们,都是待她至亲之人,他们一心为她,她又如何能不报以真心。 再回想今日赴宴的种种,原本以为太子妃给她加了张帖子是因为灵月县主,可后来便觉得不是那么回事。那么太子妃只是因为听说她这位新封的县主?还有,传说是给皇长孙殿下选妃的宴会上,皇长孙殿下直呼她“表妹”,若这么算,满京城跟皇长孙有亲戚关系的多如牛毛啊,表的过来吗? 又怎不住琢磨,她爹爹和祖母同意她来京,到底是为什么呢? 摇了摇头,累,脑子累。呼了口气,花朝缩回锦被里,道:“怪不得每次二哥赴宴回来后都大呼再也不去了,跟这里比,以前南延那些为难我的闺秀真是不值一提。睡了睡了。” 非言给花朝掖好被角,笑着说:“那些为难那姑娘也从没得过好啊。” “那是你姑娘我聪明。” 兴王妃从温宁院子里回到主院,见兴王正捧着一本诗集在看,走上前去把书抽走,柔声道:“大晚上的,不怕眼睛伤了。” 兴王笑着说:“娘子说不看那就不看,不过也就刚翻了两页,打发打发时间。娴儿怎么这么快放你回来了?” 兴王妃与温宁母女俩关系好,每日临睡前,兴王妃都要同温宁说会儿话。 “她又跟我说起寅儿和朝儿那丫头的事,我不想听了就回来了。” 兴王拉着兴王妃手并肩坐着,笑道:“这丫头从小就是个会磨人的,估计还有的说呢。” 兴王妃直摇头,眼神飘过那本诗集,叹了口气道:“哎,寅儿随你,心有千丘,若是公公还在,你和他或许都轻松些。” “怎么又说这些了?如今也很轻松啊。” “你跟我说的是同一个轻松吗?就会跟我打岔。话说回来,寅儿自小主意就正,我看你跟祖父也都是支持的,朝儿这么讨喜的丫头,我原也想讨来做儿媳妇的,可惜我就一个儿子。” “哈哈,要不咱再生一个?” “呀,你个没正形的,亏得这会儿没其他人,被人听去了可不要被笑掉大牙。再说,就算再生一个,也赶不上了啊。” 被自家妻子给拍了几下,兴王一阵大笑,笑罢方道:“原先便觉得景表哥是个难得的人才,看他教养的姑娘方觉得的确厉害,闺阁女儿却有不输男儿的心胸才智。娴儿若是下次再同你说起,你便实话告诉她就是了,娴儿也不小了,这两年也要嫁人了。你说了她也就能明白,不会再纠缠在这一点上。她也不是不懂,是想的少。” 兴王妃点头,自己女儿自己了解,遂言:“难得遇到个跟她什么都相合的同龄姑娘,之前寅儿还跟我说呢,差点要被自家妹妹给卖了。”说罢又想起一事,正色道:“对了,年初一的时候钟夫人上门,聊到了儿女婚事,她可是夸了咱们娴儿许久呢。” “钟夫人?钟阁老家?他们家……钟阁老的嫡幼孙?” “对,钟家如今也就剩那位公子没成家了。” 兴王皱着眉想了想,道:“阁老退了后,钟大人为人中庸……这也没什么。不过我怎么记得,钟夫人娘家是跟大皇子有亲?这……还是再看看吧。” “是的,我也是想到这个,觉得不妥,当时就没应声。后来钟夫人那儿也没了消息,我便没跟你提。刚才跟娴儿说话,听她说今日在宫里时,皇长孙可是称呼朝儿表妹的,还建议朝儿多逛逛园子。太子妃就让娴儿和朝儿一起,说是当时皇长孙殿下正要离开,他们就一同走了一小段,结果半道上就遇到了钟家的姑娘。我这才又想起初一时候钟夫人的话来,想着跟你说一声。” 这个似乎信息量有点大,兴王若有所思,最终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作者有话要说:开更。冷也继续更。 求评论。 第22章 见人 长乐公主言而有信,第二日宫里就有人到兴王府给花朝送东西。 一套白玉和田的首饰,一簪一钗,都是白玉直接雕刻的不加任何镶嵌,一对嵌了金扣头的水滴型耳坠,一块平安无事牌的玉坠,做项圈坠也成,做押襟也成。应是一块籽料上打磨出来的,成色一致,玉泽柔润,通体无暇。 这套东西可比花朝的那一匣子花钿值钱多了,花朝拿的都觉得有点烫手。随女官送来的还有一封信,大概是说这些东西是昨日长乐公主刚得的,长乐公主觉得好就挑给花朝了,她那里多的是,让花朝心安理得的手下,然后又约了花朝元宵节时一起逛灯会。 答应当然是要答应的。只是心中奇怪,公主可以随便出来逛灯会吗? 宫里的女官走后是金霓裳的人登门。金娘子亲自带了两个簪娘来的,一气的送来了十数张花样子,各个精致美妙,可以想象做出来后必然都是精品。 “金娘子,你这些全做的话,恐怕我那些珠子都不够用呢。” 花朝瞧的喜欢,心道果然是京中有名的金铺,底子就是足。 “咱们店里还有好些珠子呢,县主若要做,我可以让人送来给县主挑选,价钱上给县主打个折扣,权当是为上次失礼之处赔罪了。” 真是个生意人,送样子还不忘推销东西。 花朝笑道:“那倒也不用了,做的多了也不见得都用得到,再说全做成珠子的也没意思。” 金娘子立刻又顺着花朝的意思往下说。 “是是是,县主慧眼。您看那编号伍还有柒的,其实用别的来做也都成的,或者拿白玉跟碧玉相间着做也是可以的。要是县主想要更新奇的,店里还有些黄翡啊、珊瑚啊、舒俱来什么的。” “哈哈,我又不做宝石花树,这么多颜色杂一起做什么。娘子也忒会做生意了。我瞧就这个花冠吧,用我那些珠子做了,算上两边的流苏,应该够了。” 见花朝挑了那个花冠的样子,金娘子面上笑容更盛,忙道:“县主眼光独到,这花冠的样子最别致,眼下紧赶着做,等上巳节时县主带了去踏春,那必定是独一份的。” 说到上巳节,一旁的温宁忽然抬头,倒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没立时的开口。 女子带冠的少,难得这里头还有个花冠的样子,花朝越瞧越觉得喜欢。 “你这么多花样子里,的确这个花冠画的最好,这个若真做好了,回头可要多赏这个簪娘。今日来的这两位可是?” 金娘子闻言,灵巧的舌头忽然有点顿住了,失神瞬间,又忙道:“呵呵,多谢县主,不过画这个的不是今日随我来的。” 花朝点点头,倒也不纠结这个,不过是话说到了。转头又问一边的温宁,“姐姐可有看上什么样子?要一同做什么吗?” 那几张花样子,温宁也看了很久了,好几张都喜欢,正犹豫不决呢。 “妹妹来帮我看看这几个,哪个更好些?” 俩人低头看图,却没看见金娘子有点着急的神色,若是被世子知道,他画的样子被温宁县主拿去做首饰,应该会生气的吧。 “那个,二位县主,这几张样子都是咱们根据温宜县主设计的,若是温宁县主喜欢,改日金娘再送些适合的过来。” 想想平王世子生气的样子,金娘子终于还是寻了个借口。 “这是什么意思?这些我为什么用不得?” 见两位县主都皱了眉,金娘子急忙解释。 “是这样的,县主您看,这些样子呢都是偏新奇的,那个金娘说话,县主莫怪啊,温宜县主年幼一些,而且金娘看温宜县主容貌盛丽,带这些呢能让温宜县主更柔和活泼一些。温宁县主呢略长一点,待嫁之年,自然还是大方简明又贵气的最合适。” 金娘子这么一说,花朝和温宁都若有所思起来。 虽然温宁觉得金娘子其实是说她的容貌不如花朝,带这些过于活泼的没有花朝压得住,可这倒也不算说错,虽然有点不开心。 而花朝则觉得这金娘子是个做生意的高手啊,显然是之前做过功课的,她哪里打听到的? “金娘子真是会做生意的。算了,看你说的还算有理,那便算了吧,不挑了,不做了,反正年前母妃刚给我打了两套首饰。” 即便不迁怒,可温宁也失了兴趣,说话中有点赌气的味道。 花朝又看了看金娘子,方说:“那过几日你再送些适合的过来吧,正好我这花冠想再加点金珠子进去,你让簪娘改了再拿来给我看。嗯,既然这些样子是专门按着适合我画的,那我如今不做别的,是不是这些样子也都归我?不会拿给别人做了吧?” 金娘子后背直冒汗,笑得脸都要僵了。从来没有不要的花样子别人也做不得的,可谁让这是她自己编的理由呢。 “这是自然,这些样子本来就归县主的了。花冠的改好了就立刻给您送来。” 闻言花朝笑了笑,转头又对温宁道:“姐姐不做,我帮姐姐做,姐姐管收就行了。” “哎,都是金娘的不是,原本怕温宜县主等的久了,急赶着送来,温宁县主勿怪,二位县主的首饰金霓裳都只收个成本,您看……” 见金娘子一副窘迫之样,温宁也不想与她为难,却仍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说:“又不是付不起。”然后又冲花朝道:“你送我,我为什么不收。” 金娘子长舒一口气,心道,好在这二位还都算是好说话的。 送走了金霓裳的人,喜妈妈又登门了,温宁笑花朝今日全忙着见人了,却没留下来。喜妈妈来估计要说魏家的事,温宁一般不随便打听。 “姑娘不在魏家住真是再明智不过了。” 喜妈妈边说边摇头,她也算是世仆,活了半辈子了,听的见的不少,别家就算了,魏家是她家姑娘的外家,有这种外家,以前在南延离得远倒也罢了,如今姑娘就在京中,魏家有个风吹草动,她家姑娘都要被连累的被人背后说道。 初三刚因为赐银幡闹过,这才几日,真想不出又怎么了。不过花朝觉得自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示意喜妈妈继续说。 “是二房的梅姨娘小产了,流了个成型的男胎,说是梅姨娘也损伤大,日后怕是难有了。哎,这些乌糟糟的真不该脏了姑娘的耳朵。” 梅姨娘进府就闹得二老爷和二夫人不愉快,花朝早料到了二房不会那么消停,却没想这才多久啊,梅姨娘竟然就掉了孩子。 “这……意外?” 喜妈妈摇摇头,道:“二夫人如今正在祠堂跪着呢。梅姨娘的蜜饯果子里查出来有麝香粉,二老爷大怒,然后查到一个给梅姨娘屋里做打扫的小丫头,结果供出了二夫人指使的。说是二夫人给了小丫头银子,又提了小丫头家里人在庄子上做管事。” 花朝听的皱眉,忍不住问:“麝香的味道不小啊,梅姨娘之前竟然一次都没察觉?还有,二夫人不管家,怎么提的管事啊?” “说是梅姨娘身边的丫头哭诉,梅姨娘胃口不好,吃的又一般,总是反胃,那果子听说是四房的龚妈妈给的方子,因为里面料放的多,味重,梅姨娘吃着反倒觉得好,说能压下去胃里的恶心。若是每次放的麝香不多,那蜜饯又味重,估计是尝不出来。对了,大夫人自从三少爷被打那日晕了后,就一直说不舒服,然后老夫人就让二夫人管家了。不过,二夫人管家在后,提管事,好像是大少奶奶给办的。” “把王氏也牵扯进来了?王氏怎么就给办了?”花朝更惊讶了。 说起这个,喜妈妈更是撇嘴,一家子没规矩。 “大少奶奶这会儿也病倒了。二老爷知道后站在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门口骂人,大少爷转头就把大少奶奶也骂了一通,大少奶奶就是不病也没脸出来了。不过老奴听说,这还真不赖大少奶奶。当初庄子上确实要提个人当管事,原来的管事年纪大了,这人还是原来那个管事提的名字呢。” 这么说起来,王氏是挺无辜的,而且奇怪的是,若是吴氏为了给梅姨娘下麝香粉故意提那人做管事,却没经自己的手,这应该是思虑周全的啊,可既然这个都想到了,怎么就那么容易被查到那个小丫头身上? “二夫人认啦?” “那倒没有,二夫人一直说冤枉。不过那小丫头还有那小丫头的家里人都认了。二老爷嚷嚷着要休妻,老夫人就把二夫人关祠堂去了。” 猛地想起什么,花朝又问:“龚妈妈很会做蜜饯果子?事后没人问过她?” “问了,怎么没问。不过龚妈妈确实很会做蜜饯果子,她好像还挺大方的,有人问她要,她都直接把方子给对方的。那方子让大夫看过了,健胃消食的,没什么不妥,用的东西也都是最普通的。听说是四姑娘喜欢吃,龚妈妈就是为了给四姑娘做,才摸索出来的手艺。” “这龚妈妈本事还真多,四老爷哪里寻来的?没人知道她的底细吗?” “老奴也跟魏家的一些老人打听了,说是四姑娘出生没多久,四老爷领回来的,就说是在路上遇到插草的龚妈妈自卖自身,觉得可怜便买了。听说龚妈妈也常说跟人说四老爷是她的救命恩人。” “世家的姑娘挑妈妈,不都是先从自家家仆中选吗?外边路上遇到的就这么放心?” 这么说确实有点不寻常,喜妈妈想了想,道:“姑娘是觉得这龚妈妈有问题?可她一个老妈妈,照顾一个姑娘,能有什么问题啊?而且龚妈妈照顾四姑娘这点,真的还挺精心的。” 是啊,一个精心照顾姑娘的老妈妈能有什么问题? 花朝也想不通,就觉得这龚妈妈似乎本事不小,外头半路买的,却很得四房的信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知道,也许真的是四老爷一时心善,龚妈妈报恩的吧。对了,你刚才说大夫人不管家了?那这会儿二夫人在祠堂,王氏病了,老夫人管事?” 到了魏老夫人这个年纪的,又有儿媳妇,还要把持这内务那才让外头人笑话呢。虽然魏老夫人其实管的也不少,可明面上却是颐养天年的老夫人架势。 “那倒没有,老夫人这么大年纪,便是想管也不好意思明的伸手啊。原本要请大夫人的,但大夫人推给了四夫人,四夫人就临时接手了。” 得嘞,这是渔翁得利啊。按说谁得利谁就最有嫌疑,可四房不会就是因为管家而谋划这么一大圈子吧?看张氏一直谁也不想得罪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恋权的啊。 “当初咱们就说梅姨娘的事估计还有后续,好吧,这也算是了。可惜那个孩子。” 喜妈妈却是直撇嘴,又道:“哎,老奴说,那孩子即便生下来,估计也过不好。听说梅姨娘醒了后万念俱灰,都想寻死呢,二老爷怕她真去了,一直守着。” 这就有点微妙了,花朝听懂了喜妈妈的言外之意,怕是这梅姨娘知道没了孩子,立刻就又找到了固宠的法宝。 “若真是如此,那这孩子……哎,各有天命吧。对了,妈妈你们几个关好院门,别理他们的事。哎呀,要不你们也跟过来算了。” 喜妈妈见自家姑娘想着自己,笑道:“姑娘放心,我们好着呢。魏家是该留人看着,万一有什么事可不能让他们攀扯姑娘。姑娘如今是县主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做什么呢。” 说到这个,花朝也是叹气,道:“原先没见过还只是奇怪,如今见识了又忍不住想,我娘小时候该多不容易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上元 新年头几日各种热闹,过了初七略微安静了下来,然后十四上灯开始,就到了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的上元节,放灯三日,新年里最热闹的时候到了。 因为答应了陪长乐公主看灯,到了约定的时辰,温宁和花朝就等在宫门口了,总不能让公主寻到兴王府来等她们啊。长乐公主原说让她们下午就入宫的,可晚上宫中有宴,她们入宫了也麻烦,倒不如等在门口。说起来又要道长乐公主得宠,宫中元宵宴,满宫的主子们都想趁着大团圆的时候在今上跟前刷存在,偏生长乐公主听说今年有“火树”而非要出宫。 待见了人,却是没想到长乐公主旁边多了个皇长孙,长乐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花朝和温宁互望一眼,不知道什么情况。还是顾恪谨主动解释,是今上不放心长乐公主,长乐公主又不喜欢太多护卫跟着,结果就变成了今上让顾恪谨跟着一道。 即是今上吩咐,那显然是改不了了,也就是说今夜要多一人同行,花朝和温宁都很无奈。 太平之年,今上为显盛世,命人造灯树高二十丈,燃灯五万盏,号称“火树”。不止京城中人,便是京畿周边的百姓,也都闻名而来。 花朝一行是压根就靠近不了火树跟前,隔了老远呢路就有点走不通了,远远看过去,果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景致。 “妹妹跟紧些,哎呀,今年的人也太多了,早知道不出来了。” 着实没想到是这种场景,即便被丫鬟仆妇围在中间,温宁还是觉着挤得厉害,人太多,挤得还心慌慌的。 花朝抬头看了看已经被与她们隔开一小段距离的长乐公主和顾恪谨,也是叹气道:“哎,我在南延也逛过上元灯会,可真没见过这场面。这火树是好看,可人也确实是多。听说一会儿还有烟花……姐姐,我看还是想办法离开吧,那两位金贵的主可别出点什么事。” 这一时半会儿便是想离开都寻不到出路。温宁打发了个健壮些的仆妇,看能不能挤到长乐公主那边,说一声。 温宁和花朝被这人山人海的架势给吓到了,前面的长乐公主也一样,亏得顾恪谨和几个宫女当人墙,几乎是快把长乐公主架起来了。 而顾恪谨一边要顾着长乐公主,一边回头望了望花朝她们。人长得高还是赚便宜的,至少花朝要踮着脚尖往前看,他却是一回头就看到被拥在中间的花朝。再往后看得远些,乌泱泱的都是人,忍不住微微皱眉。 长乐公主不想太多人跟着,可怎么会真没人,明面儿的人少,暗处的人多。可人多耐不住周围的普通百姓更多。顾恪谨扫了一圈,感觉连护卫们有些都被挤散了。也许当初就不该给长乐出宫看灯的暗示。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人去花朝那边护着些。 花朝担心长乐公主和顾恪谨出事,却没想到是她自己先出事。 倒也不能说是出事,花朝仔细的回想了下,刚才那火树突然迸射出烟花,引得周围惊呼阵阵,她也下意识的抬头望,然后忽然觉得身后一阵拥挤,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了。而人潮不停,花朝觉得自己在被人推搡着向前,却见火树离她越来越远,她像是随波逐流去了不知道的方向。 等花朝感觉身后挨着的是城墙的时候,不自觉的拿手扶了上去,被袖子掩住的手有些抖,她自己能感觉到手心一层汗。原来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的那些聪明根本不值一提。她爹爹说了,遇事要冷静。冷静。深吸一口气,花朝闭上眼睛想先让自己镇定下来。 “姑娘怎么一个人?” 冷不丁的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花朝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下,回头看到一个带青面獠牙面具的男子。花朝庆幸,刚才挤来挤去的时候竟然没把帏帽挤掉,不然她惊慌的神色就一览无余了。再次深吸口气,花朝不想答话。 “姑娘与家人走散了?可要我送姑娘去寻家人?” 花朝皱眉,冷冷的看着面具人,这样的话可真像是拐子的口吻。不自觉的又挪开一些,倒不是她不想立刻走开,周围人是多,可注意他们的少,花朝也怕这人居心叵测,万一她突然动作了反被缠上来。到时候即便叫嚷开来,她一个姑娘家,就怕有口难辨。 “公子误会了,我与家人约好了在此等候。多谢公子,不敢劳烦公子。” 那青面獠牙的面具只遮了鼻翼之上,却见对面之人薄唇轻抿,微微一笑。 “是吗?那不如我陪着姑娘等吧。今夜人多,姑娘孤身一人,若被歹人遇到,恐是对姑娘不利。” 说的这般冠冕堂皇,花朝却暗暗咬牙,看你就像歹人。一时间却是进退两难,不过好在出门前她还跟温宁玩笑过,因为火树离太平门最近,就说若是走散了就在太平门下等。想来温宁发现她不见了,应该会来寻她。就是她如今离城门有些距离。 “我与家人约了登城头走百病,许是我家人已经在城门等了,想必公子也是约了人的,便不耽搁公子了。” 花朝要走,果然面具人伸手要拦,花朝警惕的望着他。 “公子这是何意?” “姑娘莫怕,我真不是坏人。姑娘若是担心,姑娘走前,我走后。或者我走前,姑娘走后。我就在旁边看着,姑娘的家人来了我就走,不会惊扰姑娘的。” 说罢,面具人比了个请的手势。见花朝不动,就主动往前行两步,越过花朝后方转身看着她,好似说,跟上吧。 隔着纱帘,花朝盯着面具人看着许久,看的格外认真。面具人也不动,唇角的微笑不变,仿佛就是要她看,看多久都成。 忽然一声轻笑从花朝口中溢出,然后原本紧绷的花朝竟比之前放松了许多,对面具人道:“多谢公子,既然这样,公子前面带路吧。” 即便是花朝带着帏帽,面具人却好似能看到她的笑容,那声轻笑像是撩拨在心弦上。见她不是戒备的姿态,越发高兴起来,转头走向前。倒不用回头,自然知道花朝跟在身后,一时间心里美滋滋的。 “姑娘刚才看到火树了?真好看是不是?就是人太多了,我原本想凑近的,还没过去就瞧见了姑娘一人。京里治安还是不错的,毕竟是天子脚下。其实那火树也还好吧,去年东市上摆了一条街的灯笼,每个灯笼下都挂了灯谜,猜中十个就能去换个小玩意,东西都东市上几个大商户提供的。知道是谁挑的头吗?金霓裳。有趣吧?姑娘是京城人吗?” 这人说了不惊扰,却隔了一步远的距离不停说话,絮絮叨叨的一堆。 “公子刚才特意介绍了去年上元的种种,难道不是知道我非京城人?” 面具人一愣,倒不曾想花朝接了一句,有点尴尬啊。 “呵呵,我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么说姑娘不是京里人喽?那姑娘是来寻亲访友的?” 花朝叹气,这人真是,说什么好呢? “今天本来是与家人一道的,可忽然被人群推搡着就跟家人走散了,现在想想,那些人好生奇怪,怎么都朝一个方向挤呢?公子说呢?” 面具人扶了扶面具,似乎是想了想,道:“都是往火树那边挤的吧?” 花朝歪着头看着面具人,问道:“公子是刚才遇见我的,怎么知道我被往火树那边挤呢?我好像没跟公子说我去看了火树吧。” “没有吗?刚才我问姑娘看到火树了吗?姑娘没否认啊。再说今天出来到这附近的人,都是来看火树的吧,哈哈……” “可我也没承认啊。嗯,不过,公子这么推测也不算错。可那些人不是把我往火树那边挤啊。不然我又怎么到了城墙边呢。” “咳咳,也是哦!” 不能大意,不能大意啊!小姑娘说话怎么还一环套一环啊。 这面具人出现的太巧合了,说话也一副熟稔的模样,尽管压低了嗓音,可还是有点印象。花朝心中冷笑,继续道:“听公子所言,应该是京城人氏,那怎么独自一人?既不见家人相伴,也没有亲朋同行?” “我这不是有佳人相伴吗?” 面具人望着花朝,就好像能看清她似的,他却用力念出“佳人”两字,生怕花朝听不明白。 花朝冷笑出声,心想,这么说话真不怕被当成登徒子吗? “公子刚才说不会扰到我,可公子这般说话不觉得十分不合适吗?观公子衣着,虽然衣饰简单,可公子这身衣裳是蜀锦裁的吧,难得公子还能在蜀锦中挑出这么纹饰简单的做衣裳。由此可见,家中想必非富即贵,可公子的面具着实有点粗糙,像是刚才路上看到的小摊子上卖了哄小孩子的。话说,公子为何一直带着面具?是怕露了真容?先时公子说怕有歹人,后来又说京中治安不错,突然想到一句,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有一瞬间还真想摘了面具,反正都怀疑成这样了,他也不算小人吧,不过是想单独待会儿。到底还是忍住了,继续掰扯,继续装傻充愣。 “姑娘误会了。上元节也有带面具的旧俗啊!我这不过是应个景儿。” 花朝掩在袖子下的手交叠在一起,大拇指互相画着圈圈。一时间有些安静。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天子脚下到底是不一样的,连这些旧俗也都遵照,可见公子家中应该家教甚严,我看其他人可多是孩童才带着面具呢。对了,不知公子家在何处,今日萍水相逢,公子施以援手,理当登门道谢。” “这点小事不过举手之劳,不敢言谢。” “公子带着面具不想以真面目示人,我说道谢,公子又说不必,公子果真这般高风亮节?实在是令人心生疑惑……” 花朝语气很淡,说出来的话还是软软娇娇的,可听着却让人忍不住琢磨,她是生气了? “哈哈,这个,其实我是偷溜出来的,若是姑娘登门道谢,我怕是要吃挂落了。我若要对姑娘不利,又何必与姑娘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呢?” 帏帽前的纱帘轻轻的动了动,帽檐抬高了几分,感觉到花朝在看着远处,面具人不自觉的顺着望过去。 “姑娘,是姑娘,在那边,城门那边。” 头一次觉得非语咋咋呼呼的真可爱。这嗓门,穿过了周围吵嚷的人声传过来,花朝终于能舒心的笑起来。像远处奔来的一群人挥了挥手,花朝也不转头的说到。 “平王世子可以离开了,不然怕我家人见了,彼此尴尬。” “咳咳,咳咳咳……你……” “我爹爹教过我,识人莫看脸,脸可以变,但眼睛不会变。平王世子不知道自己有双丹凤眼吗?今日我当世子好心,但我不希望还有下次。” 面具人缓缓摘下面具,塞到花朝手中,笑道:“这个先送给宝卿,回头还有礼物送上。” 花朝猛地转头,那人已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表哥找表妹聊天了。 22章做了修改,增了些内容。这一章其实是原22章。 第24章 凡人 来不及想顾恒安为什么知道她的乳名是宝卿, 什么礼物,非语已经哭兮兮的冲到了面前。 “姑娘, 呜呜……都是我不好, 都是我没抓好姑娘, 姑娘要是出个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除去最开始的不安无措外, 也许也有点因为顾恒安的出现吧,特别是隐约猜到是他之后, 花朝真的也没那么害怕担忧了。可见到熟悉亲近的人感觉还是不一样的,花朝略显冰凉的右手抓着非语,嘴里说着“别哭了, 我没事”,眼睛却看向一旁面色不善的顾恪谨, 有几分诧异, 倒是没想到他也一同找了过来。 “多谢殿下,劳烦殿下也跑了一趟。” 顾恪谨的目光从花朝左手上的青面獠牙面具移到花朝帏帽的纱帘上,朦朦胧胧能看清脸的轮廓。忽而又笑了, 依旧是那个满朝大臣交口称赞的皇长孙, 仿佛刚才阴郁的神情不曾出现过。 “何来的劳烦,都是一起出来的, 表妹的安危自然也是恪谨的责任。好在表妹无事。” 城门楼上的灯笼照的皇长孙的面孔一半在光中一半为影。听他将责任揽在身上, 花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想了想只得转问别的。 “公主殿下和温宁姐姐呢?可都还好?” “都在茶楼歇着,表妹先随我回去吧。” “好。” 此时上元夜的人潮开始有些退了,非语小心翼翼的扶着花朝, 不敢再有一点松手,刚才也不知怎的,皇长孙殿下说话的时候她竟然大气也不敢出,这会儿贴着她家姑娘,才小声的问起来:“姑娘这面具哪里来的?之前咱们没买过面具啊?” 被非语一说,花朝才发觉自己竟一直抓着面具没丢手。微微皱眉,脱口道:“刚才捡的。” “啊,捡的啊。这面具做的也不怎样啊,姑娘还要啊?姑娘喜欢让人再做就是了,路上捡的不知道什么人丢的呢。” 非语看花朝一直拿着,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结果竟是捡的。 是没有拿着的必要,可真要说丢了,花朝又有些犹豫起来。 “难得我在京中第一次过上元节,这面具先留着吧。” “姑娘说的我没听懂,这捡的东西跟上元节有什么关系。不过姑娘要留就留吧,奴婢给姑娘拿着吧,回头找人再洗刷洗刷。” 花朝笑而不语,将面具递给非语,眼神飘向前面离了一步之远的顾恪谨,然后不自觉的又想起顾恒安。 平王是今上的堂侄,听说当年今上为太子时,平王之父在朝中的追随也不少,又深得嘉帝喜爱,只不过壮年之时战死沙场,今上才顺利继位了。所以,顾恒安越是吃喝玩乐,越能平安无事。 再说顾恪谨,如今在宫中的位置也很是微妙。今上年纪大了,太子却一直多病,说白了就是身份正统、本人无错,然后占着个位置,据说若不是今上喜爱皇长孙,太子之位说不住早换人了。可顾恪谨也到了封王出宫的年纪了,其实早两年就有大臣提出来了。 皇家的恩怨纠葛都太复杂了,队伍不是那么好站,堵上身家性命,阖族百年,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可偏偏又有人愿意豪赌一场,赢了是更上一层楼,输了那就是鲜血来洗。花朝想到她爹说过的,做一个忠臣难,做一个纯臣更难。镇南将军府的位置,是一块香馍馍,也是砧板上的肉。她爹爹是也在谋划什么吗? 温宁见到花朝时,直接红着眼睛扑了上去,完全没顾上自己扭了的脚。她一瘸一拐的样子倒是把花朝给吓到了,这才知道这一夜差点出了大事。 花朝刚被挤散,温宁她们立刻就发现了,想回头去找,却无从下手。而且不知是谁叫嚷了一句“着火了”,人群霎时就乱了起来,有人被挤倒了差点发生踩踏事件。就算是有金吾卫在,可也抵不住慌乱的百姓。最后竟是城门卫拿水柱一阵乱浇,慌乱的人群才略微冷静下来,然后金吾卫和京兆府的人一起上前硬是将人潮隔开,才好险的控制住场面,没有造成更大的乱子。 “多亏了恪谨反应快,不然真是,吓死我了。” 长乐公主难得出宫一趟,再没想到凑个热闹竟然差点又是火灾又是踩踏的。 拿水柱乱浇是顾恪谨的主意,东宫令牌在小衙吏面前当然是好用的。可似乎顾恪谨并不太高兴。 “也是皇祖父早有安排,命京兆府备好了水和护卫,就是为了防止起火。只是我命人将水浇在百姓身上,怕是明日就要有言官上折子了。” 长乐公主撇撇嘴,道:“那些人就会纠结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等回宫了我去跟皇父说,要不是你命人浇在那些挤个不停的人身上,谁会停下来啊。朝儿不见了,温宁扭了脚,哎,都是我非要闹着出来。” “这怎么怪公主呢,谁也没想到会发生意外。而且,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这么说起来,亏得之前出门的时候跟姐姐开玩笑说走散了去哪儿等。” 花朝说的轻松,却被温宁不轻不重的捶了一下。 “你还说,当时你说的时候我就说别乱说话。你看吧你看吧,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了。” 知道温宁是真的担惊受怕,花朝只能顺着她说:“是是是,姐姐教训的是,日后我再不敢乱说了。话说回来,我让大家担心,却没事。反倒是姐姐伤了脚,姐姐快好好坐着别动了。” 长乐也是频频点头,指着温宁对花朝说:“朝儿你不知道,她呀一看你不见了,急得跟什么似的,当时又乱的很,她非要回去找你,拽都拽不住。好在遇上董公子,不然你说你若是摔倒了,当时那个场景,可怎么得了。” 说到董公子,花朝一回来就发现多出来一人。董淦,兵部尚书之子,董湘的兄长,赐幡使接了香囊的那位。没想到长得高高大大的一人,却特别容易脸红,听长乐公主提到他,立刻脸就红了,连连摆着手说: “应该的应该的,随手随手,呵呵……” 小麦色的脸上红的快跟烧了似的,温宁却始终不吭声,难不成是被今晚的事情吓到了? “的确该好好谢谢董公子,等我和姐姐回去后就会禀明长辈,改日上府上拜谢。姐姐说是吧?” “呵呵,真不用,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县主,我就顺手……” 董淦的话没说下去,因为看到温宁睁圆了眼睛瞪着他,挠挠头头不吭声了。 花朝想到了董湘,感觉不愧是兄妹,说话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公主,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去吧。我姐姐脚伤也要好好再请个大夫看看。” “是啊是啊,该回了。哎,日后我可不敢随便凑热闹了。” 今晚乘兴而来,却有点败兴而归。长乐公主实在是有点不开心,也更是有点后怕,又说:“今日都是我不好,过几日温宁脚好了,我给你们赔礼。” 温宁和花朝皆表示不必如此,虽然是长乐公主相邀,也是她们自己想出来玩,而且本来就是意外嘛。 因温宁脚伤,长乐公主执意要先送她们回兴王府,推来推去最后却变成了先送长乐公主回宫,然后顾恪谨代为送温宁和花朝。董淦自然不好跟着,便在茶馆门口分开。好在人潮基本散去,路上好走了许多,走个马车是可以的,虽然慢了点但至少不用担心温宁的脚伤。 早有人先回兴王府禀报,待花朝她们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有健壮的仆妇等着,看到温宁下马车就把人背进去了。脚伤难养。 花朝也担忧温宁,可总不能不理送她们回来的顾恪谨直接跟进去。 “今日多谢殿下。这么晚了还让殿下来回奔波。” 顾恪谨一晚上紧绷着的情绪,不高兴的情绪,到这会儿,单独面对花朝时,忽然一下子又都好了。 “表妹总是这么客气吗?本来皇祖父让我跟着,就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啊。” 花朝心底呵呵,今上是让你保护长乐公主的安全,不是“你们”。 “也不是客气,就是感谢。” “表妹若是谢我,不如把那个青面獠牙的面具给我吧,我瞧着还挺喜欢的。” 花朝愣住了,歪着头,想看清顾恪谨笑容背后的意思。 “宫外的东西不太好带进宫吧,殿下若是喜欢面具,改日我请人做了好让兴王叔送进宫去。” 花朝用词严谨,只说送进宫,可没说就是单独给顾恪谨的。 顾恪谨早料到了她不会将面具给他,其实不该这么说的,可刚才那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就还是说了。听她回绝,倒也不觉得意外。至于她话里的内涵,权当听不懂。 “那多谢表妹。” 刚想再说什么,一声烟花爆开的声音,不远处的夜空又被照亮,花朝条件反射的望过去。一张娇颜被映的透亮。 “京城就是这样,热闹的时候热闹的厉害,清冷的时候清冷异常。表妹喜欢吗?” 再转头,看到顾恒安一转不转的盯着她,花朝竟然从他的面上读到一丝寂寥。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我自认是凡人俗子,还是喜欢这热闹的烟火气多一些。南延也热闹的,虽然比不得京城,可南延有我至亲之人在,我还是更喜欢南延一些。” 花朝似乎答非所问,可顾恪谨懂了,这也还是意料之中的吧。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表妹说的真好。时辰不早了,表妹快进去休息吧。” 兴王府的大门缓缓关上,顾恪谨的笑容慢慢消失。 “去查今日温宜县主在太平门时可有遇到什么人?还有那个面具。另外,今日温宜县主走散的事,管好那些人的嘴。” 翻身上马,又一朵烟花绽开,顾恪谨抬头望了望。 真是漂亮啊,火树银花合,明月逐人来,暗尘随马去,上元不眠夜。 果然,她说的没错,“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这句话是在一个公众号的帖子上看到的。很喜欢。 这次的疫情更是感触很深。如果天天能聊聊八卦,说明太平无事。 终于有了个榜单,谢谢。求评求评求评。 第25章 探望 温宁的脚伤的不重, 却也要静卧修养一段时间,兴王府第二日就往董家送谢礼去了。花朝与王妃身边的女官一同出门的, 不过花朝是要去魏家。 虽然花朝住在兴王府, 可魏家也不能完全就不理了, 正月十五说是有长乐公主相邀没有上门就算了, 正月十六还是要去一趟的,也省得魏家的人日后拿来说嘴。 花朝没多少话跟魏老夫人说, 却被魏老夫人拉着说了很久。先是跟花朝说什么教养子女多不容易,然后提到花朝的母亲,说她母亲最是孝顺, 什么都想着父母兄弟姊妹,说她母亲教养出来的花朝, 必定也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然后就话题一转, 就拐到了听说花朝去了太子妃的宫宴,认识了长乐公主,满口的说长乐公主得盛宠, 花朝与长乐公主交好是大好事。 说了这么多, 无非是想以亲情想要挟,让花朝也替魏家谋些好处。好在, 魏老夫人估计是觉得跟一个小辈说太明白有点没面子, 主动提起李氏,说让花朝去探望一下。 花朝心底冷笑,想必魏老夫人早跟李氏商量过的,可魏老夫人是觉得李氏为什么要一直听她的话呢?她也不是对李氏好啊。不过像魏老夫人这种人, 不好的自然都是别人,自己是没有问题的。 本来花朝这次来就要探望李氏的,魏老夫人所提,正合心意,都不用找离开的借口了。 “听闻大舅母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初见李氏时,挺精神爽利的一妇人,虽然在魏老夫人面前总有些束手束脚,却不像如今这般,带着厚厚的抹额,歪在床上没什么神彩的模样。 “好多了,还要多谢你之前送的洋参,大舅母可舍不得泡茶。正好这次大夫看了,说我这身子虚不受补,本来用不得参的,那洋参性温倒是刚好。” “那就好,我那里还有,回头再给大舅母送些过来。” 李氏点头称谢,看着花朝笑靥如花的模样,又想到了她母亲。 “我刚嫁进来时,你母亲待我最和善,可惜那时候我自己都过得小心翼翼,也帮不了她多少。你母亲刚出嫁时有信回来,知道她过的挺好的,只是没想到后来……” 花朝打断了李氏的话,她其实不太喜欢跟魏家的人回忆她娘,魏老夫人已经说了一堆了,这会儿李氏也来。 “大舅母,我娘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人坏话,在她眼中对她不好的都是情非得已,对她好的她铭记于心。可我爹说这样一点不好,因为最终把自己闷坏了。所以我爹教我,学我娘的善良,但也要记住对什么人善良。我爹还说,有些事不提是为了显得自己大度,却不代表对方没有做错。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李氏不说话了,苦笑了下,是啊,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别人没有把所有的错归咎到魏家身上,魏家却还舔着脸状若无事,甚至想极尽利用之能。想着昨日老夫人跟她说的那些话,再看花朝,她是没脸开口的。 “我就是看到你想到你娘,没别的意思。从你外祖母那过来?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些话大舅母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有个掂量。你是小孩子,家里有大人在,不需要你来拿主意的。姑娘家,能依仗家里那是幸事。” 花朝有些诧异,是她被影响了情绪,误会李氏了。李氏这话明显是让她不要管魏家了,甚至是怂恿她回家“告状”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呃,大舅母我刚才就听了一耳朵的,还以为……对不住大舅母,您勿怪。大舅母说的是,我本来也做不得什么主,一切都听我爹的。大舅母也是,养好自己的身子最重要,大表姐的孩子还等喊您外祖母呢。” 说到自己唯一心心念念的女儿,李氏也笑起来,拉着花朝的手说:“你们都是好孩子,大舅母晓得的,以前还是看不开,看开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啊,我爹爹常说,人啊千万不能自己把自己困死了,那才是最冤的呢。说实话,我娘什么都好,就是有事老闷在心里,大舅母可放开心啊。” 李氏点点头,探着身子从床边的小屉子里拿出个护身符来,递给花朝,道:“得了你的洋参,也不能白得了。昨个儿去了趟观音寺,请了个观音大士回来,顺便求了几个护身符。你大表姐的让你贺表弟带去了,这个给你,大师傅念过的,小孩子带了平平安安。” 花朝拿在手里看了看,很普通的平安符,却是一片心意。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多谢大舅母。” 李氏又笑道:“嗯,的确不算小孩子了,马上就整十六了吧,二月二是你生日,估计兴王府里会给你办的,不过你好歹喊我一声大舅母,该给的绝不少你的,到日子了让人给你送去。你这生日好,一辈子富贵命,日后嫁个贵婿,得双儿女,顺遂平安。” 怎么说着说着跳到结婚生子去了,花朝一阵尴尬,红着脸说:“大舅母真是,突然打趣人起来。可见大表姐不在跟前,大舅母闷到了。我这小生日,原不打算折腾什么的。” “哈哈,你这么说也没错,自打你大表姐出嫁后,我就空落落的,其他的与我何干呢。” 话虽如此,却到底是意难平啊!怪不得总说女子嫁人是第二次投胎。 “大舅母也别这么说,贺表弟日后出息了,定会孝顺大舅母的。” 魏玉兰还是别提了,明知道李氏不喜,再加上之前魏贺被打,李氏被骂都有平姨娘在里头撺掇。 李氏见花朝单提魏贺,也是明白她的好意,真聪明的孩子,懂人心知人意的,待她好她就待你好,从不故意戳人心窝子。 “嗯,眼下瞧着是个好孩子,日后如何随缘吧。他这也是刚好些了,就说要回去读书。我也就随他了,给他多派些伺候的人吧。” 大老爷发了次无名火,倒是让李氏和魏贺更亲近起来。之前彼此都还有些客气,如今听着倒真有点像母子般的相处了。 “对了,刚才话没说完。马上你生日,估摸着这边会问的,你若是在兴王府办,就提起说一声,省的那么多人惦记。” 明白了,她人躲到了兴王府,可还有些人想寻到机会就直接跟上门啊,李氏这是提点他留心,花朝微微撇了撇嘴,笑道:“嗯,我明白了,回头定下来了就说一声。多谢大舅母,偏您的东西还要您操心。” 一点就透,李氏也是高兴,她不替魏家打算,替了也得不到好,却是要给女儿和未来的外孙结个善缘。 又说了会儿话,看李氏要吃药休息了,花朝也就告辞离开。 来一趟自然各房都要走一遍的。按顺序要先去二房的。吴氏虽然从祠堂出来了,可听说病了,有魏老夫人在,二老爷肯定不能休妻的,可二老爷做的也挺难看的,直接把自己的一应物品都搬到了书房,要么睡书房要么歇在几个姨娘屋里。而二房媳妇王氏,则是听说娘家母亲病了,回娘家去了。所以二房直接跳过没去。 张氏倒是见着了,正赶上管事婆子来回事,张氏什么都不敢拿主意,都说要问魏老夫人意思,看张氏自己都底气不足的模样,花朝觉着之前梅姨娘的事,应该不是四房为了管家权做的。还见着了魏玉珠,跟在张氏身边,说是学管家,倒是比她娘架势还大。话不投机半句多,花朝也没说几句话,例行问候。 转了一圈,虽然半晌午了,可花朝一点不想留在魏家吃饭,便拒绝了魏老夫人的挽留,别开玩笑了,看着孙家两位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吹捧魏老夫人,花朝觉得自己会吃不下的。 这会儿子回兴王府,估计也过了饭点儿了,花朝索性带了喜妈妈、非言非语和春夏秋冬四个丫头一起去下馆子,说是犒劳她们这段时间的辛苦。几个小丫头欢欣鼓舞,的确,入京后她们可都没在南延时自在呢。 一桌子地道的京菜,都有些偏咸偏辣,花朝其实不太能吃的,可见大家高兴也跟着一起尝尝。有喜妈妈在,小丫头们都还有点拘束,花朝瞧着直笑。 “行了,今日不分尊卑,大家一起坐吧,不然我一人坐着也是无趣啊。喜妈妈,你来,你挨着我坐,好几日没好好跟妈妈说话了。” 花朝话音刚落,几个小丫头也很有眼色的把喜妈妈推到花朝身边,先把她按坐下来,其他人才嬉笑着分次坐下。 “姑娘不必故意替这几个丫头说话,老奴都没说什么啊。” 素来做恶人的都是喜妈妈,谁让她是管事妈妈呢,既要伺候姑娘,督促姑娘言行,也负责丫鬟们的规矩。 “妈妈辛苦,你们还不先敬妈妈一杯,谢谢妈妈平日里的教导。”见喜妈妈要推拒,花朝急忙又说:“哎呀,好妈妈,咱们一起进京的,从来头一日到今天,年都快过完了,还没一起聚聚乐乐呢。今日就放开来乐呵一下嘛。” “是呀,喜妈妈,我先敬您,虽然您老骂我,哈哈……姐,你拽我干嘛,我又没说错,姑娘都说了,今日难得放开嘛。” 非语头一个跳出来,拿着花朝的话当令箭。 喜妈妈端着酒杯,瞅着非语,笑道:“你个小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们几个加起来也别想灌醉我,当年我喝酒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老实坐着,别给姑娘添乱。” 说完,倒也把杯中酒喝了,这就是态度,非语坐下,马上春夏秋冬四个就挨个站起来,各找各的花样,各寻各的借口,真像是要把喜妈妈灌醉的架势。 花朝瞧的频频摇头,好笑的对非言说:“你看看,可把这几个给闷坏了。好在刚才多带了几个婆子出来,也让木头在外头候着了。” 非言已经放弃去约束非语了,端着杯子敬花朝,也笑道:“姑娘,奴婢敬您一杯,奴婢干了您随意。谢谢姑娘心善,一直想着我们这些丫鬟。” 白了非言一眼,花朝抿了口杯中酒,道:“行了,你最不能喝的,也抿一口就行了。还有啊,你也学的来哄我这些?好不好的咱们心里都清楚就行了。” 非言的确不善饮酒,听话的抿了一口,道:“奴婢们就是感激姑娘,遇到姑娘这样的主子,真是咱们的福分。若是遇到不慈不善的主子,那真是要自求多福了。” 看着丫鬟们乐呵的模样,花朝也一时感触。 “虽说主仆之间自有规矩,可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只讲规矩不讲人情那太冷漠了,只讲人情不讲规矩也不成,都是一个度。这世上忘恩负义之人有,可更多的还是你待我真心我回你实意的。” “姑娘说的是,可姑娘是真做到的。” 能不随意打骂、买卖已经算是好的了,能对奴仆说相待真心的,有几人。 花朝和非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却忽然听见春天咋呼一声。 “姑娘,姑娘,你快来看,那人好像是当日被打板子赶出魏家的那个小丫头哎?” 作者有话要说:正常更新时间为晚上7点左右。 第26章 醉酒 街上一个棉衣小丫头, 一瘸一拐的正好从窗户前经过,花朝只看到了个背影, 本来她也没见过那个小丫头, 可春天认人的本事一般是不会错的。 “是当初那丫头?当初不是……” 魏玉珠推人那事, 被罚的小丫头是魏家的家生子, 出了事后家里人觉得丢脸,都没人出面领回去, 打完了就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听说是直接被抬出府去了。当时她们都还觉得可怜,想着估计是活不成了! “肯定没错, 就是那丫头,叫什么来着的?” 这下子众人也不吃饭了, 连喜妈妈都拥到窗户口, 探着头看了两眼。还能看到人,因为腿脚不便,走的很慢。喜妈妈念了声佛, 叹道: “阿弥陀佛, 当时打成那样,没人救是抗不过来的, 也不知什么机缘。” 机缘吗?花朝一个猛回神, 跟非言喊道:“快去,跟木头说,派个人跟上去。看看这丫头现在住哪儿,跟谁一起的?先留个人盯着。” “我去我去, 我认得那丫头,我跟木头说。” 春天主动请缨,一边说话一边一溜烟的跑走了。 花朝若有所思,这丫头的家里人都不要她了?又是谁?又或者是她家里人私底下又救了? “哎呀,咱们是不是跟京城八字不合啊,好不容易好好吃顿饭还碰上这事儿。” 喝的小脸红扑扑的非语看大家都没了刚才的兴致,有点不太高兴。 “什么八字不合?你这丫头又乱说话。” 自然,非语又被喜妈妈教训了。这一打岔,花朝倒也决定暂时不管了,反正让木头派人跟上去了,总归会有消息的。 “好了好了,继续乐咱们的。非语说得对,别扫了咱们自己的兴致。” 有了花朝的话,还没乐够的小丫头们继续闹腾去了。 喜妈妈陪在花朝身边,小声的问:“姑娘是担心那丫头背后有人?救个小丫头?” 花朝点点头,有摇摇头的说:“说不上来,且先等等看吧。不说她了,对了,妈妈,今日又遇到孙家两位姑娘,这是打算就一直住在魏家了?” 说起孙家两位,喜妈妈是直摇头。 “谁知道啊,孙家也不见有人来问,魏家也就由她们这么稀里糊涂的住着,算什么样子。说起孙家的两位,姑娘不知道,之前老奴觉得不好听没跟姑娘说。大少奶奶可不是回娘家侍疾去了,是被气的回娘家了。” 这八卦,惊得花朝筷子都停了。 “发生什么事了?” “哎,老奴也是后来才听说。梅姨娘的事,大少奶奶被公公训了个没脸,大少爷不说护着自己媳妇,还跟着又一顿责怪,大少奶奶就气的一直没出门,大少爷好像也是一直歇在书房。结果过了两日听说大少奶奶主动去书房给大少爷送汤,意思就是求和嘛,谁知去了后竟然看见大少爷在给孙家两位姑娘讲诗词。大少奶奶气的把碗摔了,说孙家的姑娘不顾体面,孙家那两位倒好,竟说她们一同跟表哥求教又不是孤男寡女,是大少奶奶心思太龌龊。当天晚上大少奶奶就带人回娘家了。” 瞠目结舌啊!想着在魏老夫人那遇到孙家两位时,都是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这些人是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吗? “魏家没人管?” “呵,谁管?大少爷是老夫人心头宝,只要他没事,老夫人就算再喜欢大少奶奶,也是大少爷排前头啊。孙家那两位说的光明正大的,大少爷也护着那两个。” 花朝说不出什么了,这哪是厚脸皮啊,这根本就是没脸没皮。 “妈妈知道的好清楚啊,那孙家的跟魏贺?” 魏家主子跟前的事,喜妈妈说起来头头是道,感觉跟亲眼见了似的。 喜妈妈再次叹气,道:“魏家就没一点儿规矩。没一阵风呢,阖府上下知道了,各个说的有模有样的,老奴都不用花什么功夫打听。老奴还听说,孙六姑娘跟大少爷可能真有点什么,被人撞见过俩人好几次,说是在院子里说话,却瞧着神情不对。不过大多数是孙家姐妹俩一起。” 花朝听的直摇头,“跟您说啊,我觉得孙七比她姐姐还厉害。且瞧着吧,指不定还有更多惊喜。” “反正姑娘离得远远的,别让她们带累了您。哎,姑娘跟魏家也是没办法的,真是受累了。对了,老奴还听说,有天老夫人跟二姑娘和四姑娘说,让没事跟姑娘走动走动,还提起您的生日了。” 花朝拍拍喜妈妈的手,让她不必担心。 “嗯,大舅母跟我提到了,我心里有数,放心吧。兴王府的门哪是那么好进的,我不也就是去做客的嘛,可当不得主人的主。” “姑娘,今儿上午出来的时候,奴婢遇到二姑娘身边的丫头,眼睛红红的,奴婢问她怎么了,她跟奴婢关系好嘛,就都跟奴婢说了。好像二姑娘的亲事要定了,可二姑娘不太高兴,那丫头事没办好撞枪口上,就被罚了月俸。” 花朝和喜妈妈说话也没避着众人,其他人玩闹归玩闹,也都听了一耳朵,然后想到什么就插句话。秋天都跟二姑娘身边的丫头关系好了,之前把她留在魏家真是没留错。 “那你可知道定的是哪家?” 这么快婚事就定下来?早前可没听说李氏在给她相看了,从大老爷闹过一场到现在,也就是半个月吧,还在正月里,魏玉兰的亲事就有了眉目,李氏也够迅速的。 “这个她也没说明白,反正听说是个寒门书生,但好像已经有是举人老爷了,今年要参加会试的,听说还是什么解元。” 世家的庶出女儿,要么是嫁给对应门第的庶子,要么是给年纪大些的做续弦,还有就是嫁给寒门却看着不错的搏个出身,这几种都算是还过得去的了。那些拿庶女换银子、换前程的也有呢,而庶女想嫁高门嫡子做原配正妻的,简直难如登天。 魏玉兰这位“准夫婿”既然已经是举人了,那即便是会试不过,也算是有了正途出身,若真是什么解元,那应该学问也不错,一次会试不过,也可以再接再厉的,前途不算多差。这门亲事说不上好,但你要说哪里不好,也就是寒门这一点,李氏给魏玉兰挑的,从李氏的角度来说还算凑合吧。可就寒门这一条,怕是魏玉兰也的确会不满意。 对于魏玉兰,花朝原本感官还不错的,毕竟有魏玉珠做对比,花朝也同情魏玉兰庶女出身总有不得已。可一事两事的,又觉得魏玉兰这人心思过多,令人不喜。 “既然还没有消息传出来,就还做不得准。平姨娘估计也不会看着二姑娘嫁个寒门子弟的。” 平姨娘不吭不哈忍那么久,然后突然找到个机会刻意在大老爷面前提二姑娘的婚事,哪里又是那么简简单单就能应下的。 出了门,风一吹,喝了酒的花朝忽然觉得也有点上头,感觉脸上要烧起来了,果然京城的酒跟她们南延的还是不一样的。入口时不觉得,过会儿倒是觉察出来。那几个小丫头也都喝的差不多了,好在还有几个粗使婆子候着,倒不至于在外头出了丑。 花朝急忙躲进马车里,歪在喜妈妈身上哼哼,惹得喜妈妈又是心疼又是气的。花朝却不知,她这模样,哪怕不过一转的时间,还是落在了某人的眼中。 “这姑娘就带着几个丫头出来喝酒了?她真当京里治安很好啊?派人去问问她们在这儿干嘛了?” 同样从酒楼里刚出来的,正是昨天假装面具人的平王世子顾恒安,原本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再看,真的是兴王府的马车,只是跟着的人是花朝身边的,那前头上马车的必然就是花朝了。刚才风吹帏帽,掀起一角,红唇粉颊。 跟在顾恒安身边的是个蓝衣公子,看装束既不像仆从,也不像护卫。心中吐槽着,不是你跟人掰扯京城治安好骂,可对顾恒安说话的时候却又极为恭敬。 “世子,好像有人在打听昨天的事。您看?” 俩人都是骑马的,顾恒安翻身上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答到。 “哦?动作这么快。没事,让他们打听呗,不用瞒着什么。他们能打听到什么就是什么。顾恪谨的心思,呵呵……” 说罢还是摇头,换了别人他说不定还担心呢,顾恪谨那是一点不可能的。 知道顾恒安的意思,那蓝衣公子又说,“之前皇长孙的人好像也一直在打听温宜县主的事情。世子看可要咱们的人拦一下?” 顾恒安摆摆手,道:“不用,你们也拦不住。他今年初一给老兴王拜年的时候,特意去的很早。老兴王今年肯定要过大寿的,他去问不问都没啥区别,这借口真烂。去那么早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见了人,转过头再打听也是正常的。再说,就魏家和咱家那位王妃的打算还以为没人知道,呵呵哎。皇长孙知道花朝进京的原因了没?” “世子这不是明知故问嘛,魏家大老爷的银幡都是皇长孙让人个抽掉的。也就是魏家还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 骑在马上却慢悠悠的走,顾恒安挺喜欢看这街巷上的景儿,热闹,烟火气,有人味儿。想到魏家那一家子没脑子没眼色的,顾恒安摇着头道:“以后本世子要是有了儿子,一定好好教,看看魏家那一窝蠢材。哎,也不是,魏家还有一个有点脑子,不过是个庶出。” 蓝衣公子错后半个马身的距离,接着顾恒安的话说。 “世子是说魏昌?听说他年前正在到处找门路想在京中谋个职位。” 顾恒安闻言来了点儿兴致,转头看到蓝衣一脸严肃的样子,却是先皱着眉头说:“我说林烈阳,咱俩是师兄弟,你能别每次都这样吗?搞得我压力好大。” 蓝衣公子面容不变,淡淡的说:“世子,师傅没收您的。” 这对白每次都要重复来一遍,一个问你不嫌烦,一个答的不嫌腻。 “你……行,你说的没错,师傅没收我,可师傅教我了,我喊师傅那老头也应了。” 见林烈阳不说话,顾恒安也是只得继续说正事。 “魏昌想回来咱们就帮帮他呗。怎么说魏家也要有个顶事的人,不然我表妹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魏昌若是回来,魏家估计更热闹了。” “呵,热闹好,本世子最爱看热闹。魏老夫人一介女流,也算是有点手段,可惜不用在正地方,几个儿子都养废了。以后我要是有儿子了,可不能长在妇人之手。” 林烈阳撇了一眼顾恒安,师训有命,他对顾恒安很尊敬,可这位动不动就说他有了儿子要如何,倒是先讨到媳妇啊。想呵呵。 而顾恒安这时候也想不到,以后自有打脸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事情比较多,更的略晚了点。 谢谢关注的亲。 求评求评求评。。。。求花求花求花。。。。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感谢。。。。 第27章 花冠 喝多了宿醉, 第二日醒来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看喜妈妈在忙, 就知道昨天为了照顾自己, 喜妈妈没回魏家。想着必然是要回禀兴王妃的, 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好尴尬。 “妈妈没回魏家,表婶他们都知道了?妈妈怎么没给我提个醒啊。” 喜妈妈先端了醒酒汤来, 哼了一声,道:“姑娘昨儿说什么,哎呀, 妈妈难得松快一下嘛。您还要老奴提醒什么?就该给姑娘个教训,看姑娘日后还敢不敢在外头饮酒。姑娘长本事了。” “妈妈……好了好了, 以后再不敢了。对了, 那几个丫头怎么样?” “姑娘自个儿都这样了,还管那几个?倒了一半,各个都心大的很。昨儿王妃还问, 需不需要让大夫来看看。姑娘今儿自己去回王妃吧。” 花朝大叫一声, 想找个洞缩进去,丢脸死了。 “对了, 木头来回过了, 魏家那个丫头,知道住哪儿了。城北的一个旧宅子,跟周围人打听了下,说那家人挺神神秘秘的, 主人家好像是个寡妇。那丫头好像是最近才到那家的,不知道是买去的丫鬟还是什么。一开始也不见出门,最近才出来有人见着。” 花朝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回事,差点忘了干净。真是酒醉误人。 “没人知道那妇人是什么身份?这么神秘。” “木头说留了人在那边,看还能不能打听出些具体的消息。城北杂乱,外迁过来的多,也多是租了房子在那边的,人来人往的,今儿住的是你家明儿就能换一户进来。不一定能立时就打听到什么有用的。” 花朝点了点头,想了想后道:“那就先看着吧,让人试着接触下。” “行,老奴回头去跟木头说。姑娘也别太放在心上,不管怎样,那丫头就算要找也是找上魏家。” “我倒不是说那丫头找上谁家。妈妈你说,这丫头原本以为必死的,却出现在城北一个寡妇家里,周围人说是寡妇家里买的丫头,那显然是跟她原本家中没干系了,那她是怎么到了这寡妇家里?又是谁救了她呢?一个小丫头没什么,是这后头还藏了什么。” 喜妈妈闻言,也觉得不对起来。 “是啊,这丫头自家人都不管了,谁这么好心,就为了救人一命?哎呦,回头要好好让木头派人盯牢了。” 见喜妈妈突然紧张起来,花朝又笑道:“那倒也不必,妈妈有一点说的没错,不管是那小丫头也好,背后什么也好,要找也是先找上魏家。哎,魏家的水似乎有点浑啊。” 花朝用了早膳去找温宁说话,自然又被打趣了。 “妹妹真是可以,昨儿我哥哥听说了都吃了一惊。说妹妹就带了几个护卫,竟然就在外头吃酒了,着实女英雄。” “表哥也知道了?表哥这么说的吗?姐姐……” 花朝一脸沮丧,要哭了。 “哈哈,逗你呢。我哥哥知道是知道,可没那么说,他要敢这么说你,曾祖能揍他。我哥哥就说让再给你安排些人,说你那些人有时候离得远,兴王府的牌子还是好用的。我哥哥好吧?不过,妹妹的确是女中豪杰,哈哈,别,又挠我……” 温宁在养脚伤,不好动,被花朝一挠一个准,都没地方躲的。 “姐姐吓我,还笑我,生气了啊。对了,昨个没得空问姐姐,那董公子是得罪姐姐了?姐姐对人家都没个好脸色。” 终于问了心中疑问,却见温宁瞬间耳根子红起来。 “什么没好脸色,得罪的,不知道你说什么。就他拉了我一把呗。” “我不信。若没事,姐姐干嘛脸红?” 温宁不自觉的摸了摸脸颊,是有些烫,想了想才小声在花朝耳边说:“当时太过混乱了,我摔倒前那人拽住了我,然后,然后他把我护在怀里,才没又被人给挤着。当时他背对咱们的人,所以也没人瞧见,都只当是他扶了我一下。” 花朝半张着嘴,瞪圆了眼睛。 “所以说,其实,董公子抱了姐姐啊?” “什么抱?什么……你你你个坏丫头。” 温宁的脸红的是熟透了的苹果样,花朝忍着笑,却是安慰道:“姐姐,那特殊情况嘛,姐姐也说了没人看见,姐姐这又是给人家脸子自己又别扭的。” “我,我也不想啊。可是一看到他,不,一想起来,我就不自在啊。” 活了十几年,与个外男这么亲近,的的确确是头一次,不自在那是肯定的。 “表婶知道吗?” 女子名节重要,有那些卫道士们,恨不得女子被碰一下都要以死明志才好。虽然温宁被董淦抱了下,但不至于非要嫁给他或是活不下去,可长辈是否知晓还是不一样的。 “知道,那晚上回来我就跟我娘说了。我娘说没事,不用在意。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就是不晓得怎么开口。” 花朝去魏家的时候看是乔女官带了贺礼去董府,还在想兴王府重视,原来还有这些内情在里面。若不是她觉得温宁神色不太对追问几句,怕是会一直不知道。 花朝笑了笑,点头道:“这有什么,姐姐不好意思嘛,换了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了都好像刻意似的。不过,这种事不放心上就好了,越当回事就越是事。想来表叔、表婶也是这个意思吧。” 温宁见花朝没生气,拉着她的手说,“嗯,我娘也说了不必放在心上。只当那人就是扶了我下,我们谢过了就好了。” “那就是喽,姐姐自己别觉得有问题就行,多大点事啊。对了,那董家呢?” 兴王妃派了女官去,必然是要彼此说好的,省的日后牵扯不清。可董家是什么意思,就不好说了,以前也听过有那些故意的,偏嚷嚷的满城皆知,最后受苦的自然还是女子。 “听我娘说董夫人很好说话,乔女官话说了个开头,董夫人就说了好多董公子被董大人逼着练武,有时候脑子想事情简单,但人是没坏心的这些。又说都是举手之劳之类,谢礼收了,没说别的。” 这就是聪明人啊,先说明了董淦不是故意的,便撇清了即便男方有失礼那也不是有心。这种事情,女方怕被讹上,男方有时候也怕。虽然以兴王府和董家的门第,都不至于,但意思总要表达到了。然后收了礼,不多说,就是同意这事儿简简单单的过去,表明了不会携恩相挟。也算是规矩人家,果然董淦和董湘都挺不错的。 原还想说什么,可看温宁一副不好意思不想多说的样子,花朝也就闭口不提了。 说话着,外头丫鬟通报说是金霓裳的金娘子来了。温宁不想动,就只有花朝去小花厅。没想到金霓裳不止送了给温宁准备的首饰样子,还送来了花朝之前定做的花冠。 “这么快就做好了?” 花朝都惊讶起来,满打满算十天不到,竟然做出来一顶花冠,看起来的确十分精致啊。 金娘子心道,有世子监工,可不快嘛,所有的工匠都在忙这一个。面上却是一派得意之色的道:“哎呀,咱们金霓裳可是这京里数一数二的店呢。” 花朝拿在手里细细欣赏,好看精致的东西,就是惹人爱啊,当初确没挑错。听了金娘子的话,却是笑着反问到。 “可我听说在你们店里定一样复杂点的首饰,等半年的都有呢?” 金娘子的笑一瞬间僵了下,急忙又应道:“哎呀,这不是过年期间嘛,也没别的单子。县主这花冠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做金的、串珠的、镶嵌的分开了,倒也做的快的。” 花朝闻言,停了手上动作,歪在头看向金娘子,再问:“这么说您店里的工匠这段时间就忙我这一个花冠了?过年期间工匠不休息啊?” “呵呵,是啊,这不是初八工匠也差不多都回来了。咱们就是干这个的,理当的。而且如今做好了,万一县主想要改动,也还有时间。” “上巳节是三月三,还有一个多月呢,就算是要改动也要不了这么久吧。照金霓裳这速度,一个多月都够重做两三个出来了。” 面对花朝一句连一句的质疑,金娘子觉得有种跟世子回话的感觉,可她要怎么说,世子忽然说要在二月二之前做好啊。 “这不是马上花朝节了嘛,金娘想着花朝节带花冠正好啊。” 花朝定睛的望着金娘子,忽然脸色神色沉了下来,将花冠放到锦盒里,目光恰好落在锦盒之上,刚才倒是没留意这上头的描金题词。默念了两三遍,抬头问道:“我没说让金娘子在花朝节前准备好吧?金娘子可知道我的闺名?” 金娘子听到花朝声音冷下来,不自觉的抬头看了一眼,却是迅速的又低下了头。 “金娘不知,金娘不敢打听。” “那金娘子知道我姓花吧?我单名一个朝,花朝节的朝。” 花朝,花朝节,金娘子默默的心里顺了几遍这个名字,手心里攥满了汗。所以,这才是世子要二月二之前做好的原因吗?不是因为花朝节,是因为花朝。 从兴王府出来的时候,金娘子腿都软了,上马车时被身边人托了一下才没摔着。想着回去了指不定还会被责骂,金娘子就觉得头疼,哎,这些长了七窍玲珑心的人。 金霓裳内,顾恒安已经等着了,见金娘子神色有些不正常,反而笑了。 “可是被怀疑了?” 听这说话的口吻,原本有些忐忑的金娘子却是放松下来,世子是料到了,那估计应该不会责骂她办事不利了吧。 “回世子话,县主实在是聪慧,没两句奴婢就应不下去了。” 顾恒安见金娘子空手回来,知道至少花朝把东西收了,心情不错,对金娘子的避重就轻倒还能和煦而对,不过该敲打的自然不会少了。 “你把她当小姑娘,自然没留神。金娘子最近……自己掂量吧。” 金娘子垂着头,恭恭敬敬答是,这样一句,世子已经算是给足了她面子。她自己知道,有些事情可一可二但不会可三。 “她没说什么?” 东西收了,不可能无话啊。顾恒安也想知道。 “县主说珠子是她自个儿的,做的东西确实不错,她就收下了。又说簪娘画样子尽了心,工匠们赶工也都辛苦了,让奴婢带声谢。县主还说,事情她都会记着的,等她家里人来了,人情自然是会还的。” 顾恒安挑了挑眉,花样子是他亲手画的,工匠是他盯着的,她却去谢别人。还说什么等她家里人来还人情,怕是她那个爹能拿刀过来谢。 “就这些?” 金娘子想了想,没漏了什么啊,还没等接话,听到外头传来一道声音。 “世子,外头有人送来个盒子。” 进来的是林烈阳,手上捧着个锦盒,十分眼熟。不正是金娘子刚送到花朝面前,装花冠的那个锦盒嘛。 顾恒安直笑,接了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的竟是上元那日的青面獠牙面具。抬头问: “送盒子的人呢?” 林烈阳刚才就好奇盒子里是什么,这会儿溜了一眼,心底暗笑。 “是跟着温宜县主的那名护卫,指明了要给你的,其他人不敢接。” “所以你就接了?” 接了就是承认了平王世子在金霓裳,承认了那花冠是他要送的。 顾恒安盯着林烈阳万年不变表情的脸,心道他这实名师弟必然是故意的。见他不答,却是无所谓的摆摆手又道:“算了,接了就接了吧,反正我也没打算瞒多久。这么明显她若还猜不出来,那就没意思喽。” 说完,顾恒安将锦盒合上,手恰好落在那两句描金的题词上。 “画眉描雅事,云鬓挽正迟。” 顾恒安字雅正,原取知雅守正之意。 花朝得到回话的时候,看着原本很喜欢的花冠,忽然有些不顺眼起来。 金霓裳这种店能在京城立足,自然背后都是有人的,原本她也不确定,只觉得金娘子行事有些奇怪,直到看清那锦盒上的题词。亏得他想的出来,把自己的字含在词句里,又有上元他说送礼的事,隐约猜到是谁。 若真是顾恒安,金娘子回去势必要回话的,便拿锦盒装了面具,让木头再送回去,故意说要给平王世子,不过是想试探定一下。没想到他倒是大方的认了,可好像从没听说过金霓裳跟他有关系。却不怕她知道? 想着顾恒安这人,满打满算见过三次,怎么好像跟她很熟似的。对她了解的也这么清楚,知道她是花朝节的生日,知道她乳名是“宝卿”。现在回想起来,上元时她忽然被挤散了,着实有点奇怪。按理说就算是被推挤着,大家也都是往火树的方向去,怎么偏生就把她给挤到别的地方去了,还那么巧就遇上他。魏家的心思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应该是知道的吧。 原本只是觉得魏家心思大,她置之不理,与平王世子敬而远之就好了,可这人忽然自己凑了过来,那么,他又是什么意思呢?而且,花朝有种被人摸清了底细,自己却还在云山雾绕中,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开心。 “非语,把这冠收起来,我暂时不想看到。” “啊?姑娘,这花冠多好看啊,过些日子您生日,正好带啊,收起来干嘛?” “让你收你就收嘛。” 说着生日,花朝又想起魏家来,真是麻烦,她一个个小小的生日都想拿来做文章,能不能让人松快些啊。 “喜妈妈她们回去了?” 非语刚放好了花冠,回头答应道:“对,回了。还叮嘱奴婢,让您再多喝些汤水。” “哦,那也不急了,反正过几天要送春盘了,到时候也要过去一趟,再说吧。” “姑娘,什么事啊?” 前几日想打络子,挂在白玉坠上,拿出来了却一直没怎么动,这会儿看绣框里摆着丝线,花朝又继续折腾起来。听非语问,头也不抬的说:“也没什么,就是马上我生日了,我就想再兴王府里随意吃个饭就好,喜妈妈说魏老夫人记着我生日呢,那回头还是要说一声的。” 非语一边帮花朝理线一边嘴快道:“她记着您生日啊?怎么感觉没好事儿。” 花朝噗嗤笑了起来,非语反应快的时候还是挺灵敏的。 “你这丫头,真是的,我外祖母只是想与我亲近,什么叫没好事啊,被外头听去了,只会说我不敬长辈。” 非语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她的亲近啊,怪吓人的。”看花朝盯着她,急忙又说:“是,姑娘,奴婢知道了,过几日送春盘的时候跟喜妈妈说。” 作者有话要说:表哥撩表妹了。表妹拒绝+1 今天快5000字,看我这么努力的份上。 求评,求收,求评,求收。。。。重复100遍。 第28章 三房 非语口中怪吓人的魏老夫人, 这会儿正阴沉着脸听吴氏叨叨。 梅姨娘的事情过去没多久,吴氏因为魏老夫人的缘故, 就从祠堂出来了, 按理说总要在自己房里意思意思再呆段时间啊, 没几日呢就开始往魏老夫人院里跑, 说是尽孝,可话里话外都在埋怨二老爷。 “住口。你真当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不过是看在你跟我都是吴家人, 你也生了贤儿,我不与你计较罢了。你别以为老二要休你,我拦了一次, 他就真不会休了你。你做的那些事,真要是被休, 吴家都不会管你的。你嫂子那人只会怕你带累她的女儿, 把你有多远送多远。” 吴氏在娘家时就骄纵,嫁到魏家有老夫人罩着,又有嫡长子, 过了十多年的舒服日子, 已经习惯了被哄着捧着。被魏老夫人当头喝止,一时间还有点懵。 却听魏老夫人继续说:“你先前做的那些我不管, 梅姨娘大着肚子进来, 我以为你便是为了面子也知道收敛。她就是生了儿子又怎样,贤儿都娶妻了,说不定马上有儿子,梅姨娘肚子里的生出来养不养的大不说, 养大了也跟贤儿差了那么多,不过一庶子,还不是你这个做嫡母的想怎样就怎样?你倒是好,容不得梅姨娘也容不得那块肉。那你倒是做干净些啊?真是蠢,蠢到家了。” “姑母……我都说了不是我……真不是我……呜呜,我冤枉,呜呜……” 吴氏这把年纪,平时有多耀武扬威,这会儿哭的就有多惨。这次真是觉得冤枉极了。 魏老夫人瞧着只觉得头疼的厉害。李氏是她丈夫做主给大儿子娶的,她觉得丈夫越过了她,加上李氏父母双亡,她一直觉得不吉利,所以李氏进门没多久,她就给二儿子娶了娘家的侄女。她也知道这个侄女有点骄纵,可想着反正二儿子不当家,侄女作为二儿媳,有她看着也够了。可这么多年看下来,李氏虽然没生出儿子,可其他方面真是没得挑剔,而她这个侄女则越来越不像样子。 叹了口气,魏老夫人努力平复下来,道:“如果真不是你做的,那又能是谁?除了你还有谁会下这个手?这府里,老大和你们都是只有一个儿子,老三不算,老四没儿子,我原想着实在不行,梅姨娘生了儿子就过继给四房。你说说,我什么都替你打算好了,可你呢?” 吴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还说一抽一抽的说:“姑母,你信我,真的,我,我就让那丫头给放点不干净的东西,想让她吃不下而已,可我真没放麝香粉啊。” 吴氏的性子不是能憋得住的,话说成这样,她还说没下麝香粉,魏老夫人这会儿倒是有点信了。可若真不是吴氏动的手,那又是谁?为什么? “别哭了。若真不是你,那也说明你蠢,平时做了什么都被有心人知道了,借你的手。你也不冤枉。到底是谁呢?” 见魏老夫人有些信了,吴氏才渐渐不哭了,听到自己是被当枪使了,心里气的不行,咬牙切齿的说:“必定是我们院里原来那几个,她们见不得我好,又看那小/贱/人怀孕了,就使出这种阴招来。姑母,娘,你要替我做主啊。” “你这会儿想起来让我替你做主了,之前你做小动作时怎么不想起我?我知道,你是埋怨我当初替你收了梅姨娘。” 被说中了心事,吴氏一脸尴尬,不好意思的说:“娘,你知道的,我和表哥自小的情分,那他突然从外头带个人回来,还大肚子的,再说您一向疼我,我这不是没转过来嘛。” 魏老夫人白了吴氏一眼,哼道:“那你这会儿转过来了?你也年纪不小了,说话也注意点。这事儿你别管了,我私下里吩咐人去查,让你动作,没半日呢全府都知道了,你查什么啊?而且这都多少天了,要是我,早理干净,还等你查。” “不成,一定要查出来。娘……您不能就看我被冤枉啊?” “行了行了,你有这跟我叨叨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去哄哄老二呢。” 说起二老爷,吴氏又不高兴起来。 “娘,我去过的啊,可他根本不见我。每天几乎都在那个小/贱/人那里,还让人拦着我。” 魏老夫人皱着眉,道:“别张口闭口的小/贱/人,她小产了,既不是你做的,你更要表示出姿态来,你去嘘寒问暖,老二只会觉得你大度,慢慢的不就改变了。这还要我教你?” 吴氏听到要去跟个妾说好话,比杀了她都难。 “让我给那个小……梅姨娘嘘寒问暖,我做不出来。” 魏老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着牙道:“呵,做不出来,那你就别指望老二回你那儿了。对了,你媳妇都回娘家那么久了,你也不派个人去接回来?” 说到王氏,算起来被气回娘家总有五六日了,魏家却没个动静。 吴氏也嘴硬的说:“她自己要回去的,凭什么要我派人去接啊?” 王氏提了个管事,平白惹来一身麻烦,而吴氏也把这事儿算在了自家儿媳妇头上,只是她从祠堂出来,王氏就回了娘家,俩人还没遇上。再听说儿媳妇是自己跑回娘家,还跟她儿子吵了架,吴氏气的自个儿在屋里就骂了很久了。 魏老夫人眯着眼睛,手按着太阳穴,实在是觉得累的慌。 “贤儿这两年要科举入仕,当初看上王氏,也是因为她爹恰恰能帮上贤儿。年轻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小媳妇面子薄一时想不开回娘家也没什么,你当初也回娘家过呢。让你媳妇在娘家松快几天,咱们派人去诚心接回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你一直不去接,那是不打算要这么亲了还是怎的?” 听魏老夫人拿她当年的事来说,吴氏面上微红,扭着帕子道:“那倒也不是,我这不是气她脾气太大嘛,贤儿又没干嘛,她倒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成婚这么久她也没怀个孩子,我都没让贤儿纳妾呢。” “行了,孩子的事急不来。贤儿这一年时间都在外头读书,怎么有孩子。要我看书院别去了,就在家里读,还能照应的好些。” 这话说到了吴氏心坎儿里,她也是恨不得见天儿的能见到自己儿子才好呢。赶忙附和道:“哎呀,娘,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贤儿总说书院安静。要不,您跟他说说。”说完,想了想,又支支吾吾的开口道:“还有啊,娘,虽说这孩子不能急吧,可王氏本来就比咱贤儿大呢。您说要不要给贤儿安排个人?” 魏老夫人瞪了吴氏一眼,不就是想压儿媳妇一头嘛,当初要娶的时候说年纪大点好,大点会照顾人。 “安排个人?通房丫头还是妾?你准备让庶生子生在嫡子前头?贤儿这两年重点是读书,你别折腾的他心散了。日后若是你媳妇真年纪大了,那另当别论。做事情要想清楚了,不要被人拿了话柄懂不懂啊?你老实的呆着,听我安排就行了。算了,我也不让你派人了,我派吴妈妈去接你媳妇。” 吴氏微微撇嘴,却也不敢反驳什么。 “进屠苏酒,胶牙饧,下五辛盘”,是为新年之俗。 五辛菜,以葱、蒜、韭、蓼、蒿、芥辛嫩之菜,杂和食之。 即所谓“春日咸作春盘尝,芦菔芹芽拌韭黄。互赠亲友同此味,果腹勿须待膏粱。” 出正月前馈春盘,以示春将来到。 南延的风俗跟京城大致一样,不过是换了几样莘菜。花朝未进京的时候,花家离得远,给魏家走节礼也就是按着几个大节来,馈春盘这道风俗也就略过了。但花朝如今在京中,便没打算省这点小事儿。 原本是让非语走一趟的,可花朝跟温宁商量生日的时候,兴王妃也听说了“内情”,便派乔女官往魏家走了一趟。外人看着好像是对魏家很礼遇,可关起门来说了什么可只有魏家自己知道,魏老夫人就算再不高兴,为了面子也不好意思往外说。这倒的的确确省了花朝不少事儿。 乔女官回来的时候,说正好在魏老夫人那里遇到了魏家三房的人。听说是魏三老爷连续三年考评是优上,估计能调回京中任职,三夫人就先带着一双儿女回来了。 魏家三房啊,花朝倒真有些想见见。刘氏先回来,要么是魏三老爷回京任职十拿九稳了,要么是需要刘氏先回来再走动走动。可即便是后一种,想必也是有希望的。忽然有点想知道魏老夫人的表情。二老爷、四老爷不谈,唯一还算能看的大老爷也就是占着位置没什么实权,而且是万年不挪窝的了。偏偏魏老夫人最看不上的魏家庶出三老爷,有一步步的爬上来的意思了。 “乔女官觉得我那三舅母如何?” “我接触的并不多,可听魏三夫人说话,应该是个周全的。” 花朝点了点头,“周全”啊,这可是不低的评价了。 “那三房的姑娘和少爷呢?” 乔女官闻言,笑了,思索了下,道:“这个是真说不好,我去的迟,那位少爷应该是已经请过安又避开了,并未见到。姑娘倒是在,可很安静,长辈问什么答什么,不问就不说话。不过,不管长辈们说什么,她都脸上一直带着笑。对了,魏三夫人和姑娘的穿着打扮也都很不错。” 懂了。二少爷魏赟今年该是十二岁了,正常不该常呆在内宅,请了安后不在场,至少说明守规矩。三姑娘魏玉琼比花朝小一岁,说是十五,可应该生日还没到。想也知道,见到三房人的魏老夫人不会太高兴,说话估计也不会很好听,三姑娘既不插嘴还能一直微笑,不是个面人儿就是个有成算的。 兴王妃听完了,也是若有所思,想了想对花朝道:“若魏家三房真是可交的,对朝儿来说倒是好事。也不要多亲近,能客客气气的有时候也挺好。” 花朝明白兴王妃的意思,点头道:“人和人的亲近也是看缘分的,按我爹的脾气,我娘走的时候魏家就不想理了。是我祖母一直说,我们若是主动断了亲,那世人倒是说我们错的多,倒不如现在这样,心里明白,面上不显,再往后还能有什么呢。我倒真不指望魏家什么,可他们总办些恶心人的事情,也的确让人受不了。” “娘,三房再好,那也是庶出,我看对朝儿没什么帮助。别到时候又多个想攀扯上来的。” 兴王妃瞧了瞧花朝,又看看自己女儿,忽然有点发愁,这女儿明明也聪明的,却不肯多动脑子,日后可要好好挑个心思简单的女婿。 “我那三舅舅是同进士出身,据说是靠着妻家得了现在的位置,任了有小十年了吧。这三年考评都是优上,那前头几年呢?而且考评优上的多了去了,怎么我那三舅舅就有希望调回来?魏家不会给他出力的,要么是继续靠了妻家,要么就还有别的机缘。 乔女官说三舅母和我那表妹穿着都不错,以乔女官的眼力,应该不是故意装出来的。那就是说我三舅舅家过的还的确是不错的,可当年他们离开魏家的时候魏家没说分家,他们可以说什么都没有。每年别说从魏家拿银子,还要送节礼回来。三舅舅若没些家底怎么能让妻儿吃好穿好?那这些家底怎么攒的? 还有,三舅舅得了这次的机会,若真能回京,估计还是要住回魏家的。就算他们不想,可魏家没说分家,为了面子他也要住在魏家。更何况,说不准三舅舅就想住在魏家呢。当年多落魄,如今多意气风发,是不是必定就有多不平?是不是心里想的就越多,想要的也就越多? 那姐姐再想,我那三舅舅这个庶出子会怎样?魏家会怎样?” 花朝说了一大通,说的细细的碎碎的,温宁哪里还能不明白。 眨了眨眼睛,望着花朝,却道:“怪不得我爹娘总说我不如你。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哈哈,姐姐这话听着可真不像是夸我的。姐姐这样才最好呢,什么都不操心,最幸福的呀。我羡慕还不及呢。” 谁不想一生无忧,一世无愁,若是能不花心思还能过的顺遂平安,那不是上天的宠儿就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无论哪一种,到底是幸福的。 温宁可以想的简单,因为她姓顾,只要兴王府不谋逆叛乱,不参与党派位争,即便日后没那么显赫富贵,不出败家的不肖子孙,至少也还能保几代安稳。 可花朝不同,花家不同。镇南将军的位置,花家袭了几代,固然有花家的能力,可说白了靠的是先皇的厚爱,是今上的信任。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日后如何,并不好说。更何况,有时候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也有四千字了。对我来说很不容易了。 感谢大家。撑到了现在。 第29章 春盘 花朝送了春盘出去, 自然也收到别人送来的,只是有点意外。除了魏家和兴王府, 花朝自觉与其他人也没多少联系了。却先是收到东宫太子妃送来的一份, 与东宫送给兴王府的一同, 却又是将她的和兴王府的分成了两份。 这就让花朝觉得有点烫手了, 论理是要有来有往的,可她接了, 却不知道该不该回一份。东宫女官一脸和善,却说话滴水不漏,闹得花朝只得向兴王妃求助。兴王妃给花朝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想来老兴王和兴王那里也应该都知道了,且等等看。 花朝心领神会, 这才收好了太子妃这份, 转头娶看长乐公主让人送来的。虽然没想到长乐公主有一份给她,可到底比太子妃那份好接受。 长乐公主的春盘看来纯碎是为了好看的,食盒上乘, 配饰上乘, 就五辛菜最普通。长乐公主的春盘也不只是单给花朝的,还有一份给温宁。即得了公主的, 温宁和花朝便商量着回一份, 按长乐公主这架势,五辛菜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好玩。 一旁的兴王妃瞧着温宁和花朝无忧无愁的模样,心底不免叹了口气, 想起前两日兴王跟她说的事情。 礼部上表说年前乌兰托王谨贺新年的时候,同时上书想求娶一位公主做王后。朝中有两派主张,一是选一宗室女封为公主,但也有大臣提出请长乐公主和亲,以表重视。 乌兰托是草原大部,又一直与我朝亲善,历代都有和亲的公主。为表重视派今上的亲女儿这也不能说错,可今上必然是不高兴的,不能明着反对,可据说今上还是借故训斥了那提议长乐公主和亲的几位大臣。照此看,估计还是会选一宗室女,且此名宗室女应该身份不会太低,会慎重挑选的。 “娘,想什么呢,跟您说说话都没反应。” 兴王妃想的入神,没留意温宁说了什么。花朝还以为她在为自己的事情发愁,主动又提了一遍。 “我和姐姐商量送什么样的给长乐公主,问表婶行不行的。姐姐说按我们南延的方法,试着用腊梅花调味儿。” 兴王妃回神,听花朝说完,却是不赞同的道:“腊梅花摆着就是了,颜色好,闻着也好,别拿来调味儿了,南延春盘调味道的都是有专人做的,你送进宫的东西,别乱折腾。” 闻言,温宁嘟了嘟嘴,冲着偷笑的花朝道:“我娘跟你是一伙儿的。” 兴王妃没好气儿的白了温宁一眼,道:“你要是有朝儿省心,我也跟你一伙儿。行了行了,你们小姊妹自个儿玩吧,我不在这儿碍事,记得回头要有送进宫的东西拿给我看一眼。” 还是不放心啊。 当然,馈春盘只是个规定动作,没人盯着你到底吃了没吃,吃了多少。给长乐公主的春盘准备完后,花朝想着没什么事了,便让温宁好好养脚伤,自个儿也回屋歇会儿。 一进屋子,就瞧见桌上还摆了一个红漆镂雕春日亭的食盒。非语鼻子灵,闻着味道说:“这是咱们自己做的?” 花朝却盯着食盒盖看了好久,看看里面的五辛菜,又的确是像南延做法出来的,再看看食盒盖,不确定的问非言,“这是谁拿进来的?” “是木头送进来的。之前听喜妈妈说咱们自己也准备点,应该从正英巷拿来的啊。怎么了,姑娘?” “木头拿来的?这盒子不对吧。” 非言忽然紧张起来,东西是她亲手接进来的,也的确是木头拿过来的。 “盒子?盒子怎么了?姑娘……” 见非言有点惊慌失措,花朝却是安慰道:“木头拿来的是不假,可盒子不是咱们的,你去问问木头吧。” 素来稳重的非言疾步出门,送进嘴里的吃食,出了岔子那都不是小事儿。 非语刚才闻着味儿,脑子还想着尝尝呢,立马也被花朝的话吓的一哆嗦,拍拍胸口道:“好在姑娘还没吃。” 花朝却是笑而不语,东西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是送东西的人有问题。这人真是玩的不腻吗? 食盒是红漆镂雕春日亭的,春日亭曰“风雅清正”。 先说另一边。 兴王妃去寻兴王说话,一是为了太子妃给花朝春盘的事情,二嘛自然是为了温宁的婚事。原本倒是不着急的,可有了乌兰托王求娶公主的事情,兴王妃心里就开始打鼓起来。再看花朝被太子妃盯上,就更担心自己的温宁也被宫里头惦记上。 兴王见兴王妃来了,以为她就要说花朝的事,便主动提起来。 “朝儿住在咱们府上,咱们有责任。祖父那里也已经知道了太子妃送春盘的事。祖父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就说过些日子天好了他去宫里看海棠去。” 老兴王年纪大了,人却不糊涂,身体还好,他说去看海棠,进了宫必定会惊动今上。今上其实还挺喜欢跟老兴王聊天的,这倒是好,该说什么老兴王自有打算。老兴王向来最疼子孙,荣蓝郡主远嫁,自打见了花朝后,恨不得把对荣蓝的一份也都补到花朝身上,必然不会让花朝吃亏的。 兴王妃点点头,有老兴王出面,那便不用担心了。 “哎,太子殿下这几年病的厉害,都说是在拖日子,也难怪东宫着急了。可我瞧着皇长孙是个有成算的,不该这时候跳出来啊。” “皇长孙有成算,可他毕竟隔了一辈,其他几位王爷未必没有想法。而且早两年就有大臣提出要皇长孙出宫开府了,是东宫一直借口太子殿下拖着。今年皇长孙弱冠之年了,拖不过去的,东宫自然就急了。可东宫越是频频动作,越是消耗今上的耐性。今上能容那么久,也是对太子的愧疚,可你看这两年,从太子妃设什么宫宴开始吧,君臣父子,先是君臣后是父子啊。” 也许真是当局者迷,又或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兴王妃又说:“是啊,只有东宫看不明白。早几年今上还说要亲自给皇长孙赐字,如今也不见动静,皇长孙在宫里着实尴尬了。你说,若当初太子没有被大皇子所伤,是不是不至于这样。” 有些话不好说,可关起门来私下说说,倒也不怕。 大皇子是今上还在潜邸时生的庶长子,有几年时间今上只有这一个儿子,父子情份深厚。可这也造成了大皇子野心勃勃,一直试图将太子拉下马。而今上出于父子之情,也多有纵容,最终导致了一场悲剧。太子被刺,大皇子伏诛。 不知兴王是不是想起了自家的旧事,摇了摇头叹息道:“不知道啊,哪说的准呢……” 到底不是自家事,说过就先放下了,自然有更重要的。 “哎呀,不说这个,我就是想跟你商量娴儿的事的,原本想着今年慢慢相看的,可想到你之前说和亲的事情,就越想越着急。” 论血缘,真是挑宗室女,也应该先从几位王爷家里,或者今上兄弟一辈里的女儿、孙女,兴王府跟今上不算最近的。可乌兰托的王后必定要嫡出身份,又要年龄合适,这么算下来,血缘亲近的也没有几家。再说,和亲公主不是随便选的,除了身份,还有德言容工。不是兴王妃自大,她家温宁在宗室女里绝对是数得着的。 兴王明白妻子的担忧,说实话他也担心,可他不能明着做什么。 “你最近多看看,若是能顺利定下来那是最好的,即便定不下来两家有个意思,万一……到时候有祖父出面,应该问题不大。对了,上次你说,董家好像还不错是吗?” 兴王妃想了想,道:“当时让乔女官去,咱们意思是都说清楚了的,我看董家也没什么想法。这会儿再去接触,不好吧。” 兴王笑了笑,拍拍妻子的手,道:“也没什么不好的。你不是让娴儿和董家的姑娘交往交往的嘛,他家若真的没意思,自然会避开的。且按寻常来就好,不用刻意了,能成为夫妻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急不来的,对吧?” 有点故意调戏自家夫人的意思,得了兴王妃一个白眼。 “可董大人是兵部尚书,咱们和他家……” “此一时彼一时嘛,再说若真是孩子们好,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寅儿也不会因为前程就非要阻了妹妹的姻缘。再说,宫里什么情况还不好说呢。” “你说的也是。对了,董淦你回头派人仔细打听打听,我来问问董家如何,这女儿家嫁人可不只看夫婿的。” 兴王笑兴王妃这就开始有丈母娘的架势了,不过是才起了个话头呢,结果被兴王妃勒令睡书房,兴王连连讨饶。夫妻俩有说有笑,转头听人禀报,说董家千金给温宁送了春盘来,二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有戏”二字。 然后派人去仔细问了,知道董湘不只送了春盘,还写了长长的一封信。先是问候温宁的脚伤,然后说马上二月二花朝节,不能一起出去玩可惜了,希望上巳节时能一道。又说若是温宁闷了可以给她写信,说她自己是个闲不住的,经常让兄长带她出去玩,回头把好玩的写给温宁看。 温宁见董湘写的有趣,至于送来的春盘是什么反而一点不在意。立刻回馈了一份春盘,也说好日后互相通信。 等温宁和董湘这一来一往结束,兴王妃倒是舒心了,也不觉得董家前后做法不一,一码归一码,前事说清了,后面的该怎样是后面的嘛。 “哎呀,你说朝儿生日的时候把董姑娘请来如何?朝儿在京中也没认识几个同龄人,上次她们从宫里回来,听起来对董湘印象都还不错的。” 看着一脸兴奋的兴王妃,兴王好整以暇的拿起一旁的诗集,慢条斯理的说:“你去跟问那两个丫头就是了。” 说问就问,兴王妃即可起身又去寻温宁,可不管兴王是不是还睡书房的问题了。 且说让花朝猜不透的顾恒安,这会儿就等在金霓裳,看是木头来略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是,难不成花朝还要来见他不成? 将红漆镂雕春日亭的食盒放下,木头冷着脸说话。 “姑娘说,请公子知雅守正,日后万不要做出这种犹如鸡鸣狗盗般的事情。” 顾恒安看食盒里五辛菜原封不动的退回来,完全忽视木头的冷脸,道:“你家姑娘没尝?我可是特意寻了南延来的师傅做的。或者,你家姑娘喜欢吃什么?那师傅说南延的家乡菜他都能做的。” 再看木头对他说的话没反应,顾恒安摆摆手,又道:“算了算了,与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我写封信你帮我带回去。哎,你也别说不带,你带回去,你家姑娘要怎么办是你姑娘的事,懂吗?” 花朝收到信的时候,很是无语。 而木头则狠狠的被春天教训了一顿,骂他干嘛随便外人给的就带回来。 木头胳膊上被掐了好几个印子,当然是木头没好意思躲,更不好意思还手。大个子人杵在院子里,挠着头,呐呐的说:“我打不过。我看着他写的,没别的问题。” 花朝倒是没想到木头还跟顾恒安动手了,想想也是,木头是她爹专门挑给她的人,除了她之外,她两个哥哥要用都要经过她同意的。可木头说他打不过顾恒安,好吧,她似乎有知道顾恒安一个秘密。 让春天送木头出去,花朝转头问非言。 “非言,春天是不是喜欢木头啊?” “啊?姑娘也看出来了?” 花朝点点头,早前就觉得了,只是如今更明显。 “春天比你还小呢,你可有喜欢的人了?” 非言猛地闹了个脸红,道:“姑娘还有空关心奴婢呢?姑娘都被人盯上了,先想想自己吧。” 花朝叹了口气,看了看那封信,还没拆,在纠结拆不拆。 “姑娘,拆吧,拆了才知道他要干嘛啊!” 花朝想想,是啊,拆吧,拆了才知道。 可事实上,信里的内容跟花朝的预期大相径庭。 顾恒安先说他找到个会做南延菜的大师傅,说大师傅做的他都尝过了,五莘菜也是尝过了才给花朝送来的。然后就在信里很直白的问花朝喜欢吃什么,说他让大师傅做了给送来。说完这些,又零零星星的介绍了几样京城的特色糕点、特色菜肴,说有机会带花朝去尝一尝。还说上次花朝吃酒的那家,酒不错,菜一般。还有什么京城好玩的,也提了点。写的洋洋洒洒几大张,却零零碎碎,毫无章法的,似乎就是想到什么写什么。 看完,花朝就又后悔了。特别是见他提起上次吃酒的事情,想到可能自己醉酒的样子也被知道了,心里一阵窝火加羞赧。 “这人,这人真讨厌,我去吃酒他也知道?他到底要干嘛?” 听花朝说了信里大概内容,非言和非语也都有点懵。 “姑娘,要不您跟温宁县主,或者兴王妃说说?” 花家长辈不在,魏家不靠谱,也只有兴王府了。顾恒安这些举动,其实是有些逾矩了。 花朝想了想却是摇摇头,说给兴王妃或者温宁,好像有点难为情。 “先不说了吧,咱们不理他就是。对了,最近没什么事,你让木头也不用过来了。我也不打算出门,看他能如何?” 不过花朝似乎低估了某人的厚脸皮。 作者有话要说:再撩。 今天码字,发生一件郁闷的事情。码了一半没保存,只好重写,/(ㄒoㄒ)/~~。迟了。。。。 第30章 生日 正月晦日送穷神, 柳车草船载出门。然后,新年元月就算正式过去了。 进入二月, 送完穷神自然还有“迎富”。所谓, 才过结柳送贫日, 又见簪花迎富时。 二月初二, 龙抬头,也是俗称的迎富日。古有“昔巢氏人, 二月二乞得人子,归养之家便大富……”后言此日生子,主富贵吉祥命。而二月二又是花朝节, 百花生日,亦称“花神节”。 所以, 作为二月二生的花朝, 才总被说是命好。至于她这个名字,据说她爹给取名字时觉得实在应景,便用了“朝”字。曾经花家大哥、二哥还开玩笑, 若不是他们这辈是“月”字辈, 以花爹宠女儿的程度,说不定能取名叫“花神”。当然, 花朝的名字被打趣, 花家大哥、二哥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花期,一个花朗,早不知被偷笑过多少次了。不过话说回来, 花家因为这个姓氏,每个花家人在还是孩子的时候,几乎都被各种打趣过,此为题外话,暂且不提。 花朝是小寿星,一大早院子里的丫头们先来道喜,花朝大方的放了一个月的月俸银子。然后是温宁,竟然被人扶着过来,惹得花朝直呼太不当心了。温宁也是在屋子里闷坏了,其实她脚伤的不算重,不过是怕留了病根儿,全家上下都不肯让她动弹。今天好不容易以花朝过生日为借口,出来一趟,才不要老实回去继续躺着。 再然后,花朝就开始收礼物了。 老兴王给了一匣子金元宝,码得整整齐齐,闪着熠熠金光,温宁看到的时候直捂着嘴笑,道她以前也收到过,老兴王就是这么喜欢直接。 兴王和兴王妃送的中规中矩,一套头面首饰,不过意外的是,竟然是当初金霓裳送的花样子中的一套。花朝看了看温宁,肯定是她偷偷拿给兴王妃的。 “谢谢姐姐,姐姐真是有心了。” 温宁非要花朝试一试,折腾花朝拆了发上的再重新挽,笑着说:“那天金娘子说你那花冠上巳节带时,我就想着做一套给你生日时带。怕她们赶不及,让家里工匠做的,估计没金霓裳的精细。” 这么说那也是谦虚了,花朝笑着道:“我看着喜欢的很,比那花冠还喜欢。姐姐的礼物呢?这里头有姐姐的心意,可是表叔表婶做给我的,姐姐的是姐姐的,可不能省啊。” 温宁点了点花朝的头,道:“小黠灵,还能少了你的。” 丫鬟递上来两个锦盒。 一个长条状原木清漆的,很有古朴之感,显然是用来装字画卷轴的,只不知是字还是画。猜也知道这个应该是顾寅送的。顾寅善丹青,主工笔,喜欢字画。果不其然,是一幅《听琴图》,花朝大呼真是赚到了。 而另一个则是黑底刷红漆还又描金线的,说不出的富贵,自然就是温宁送的了。打开来先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入眼的是一柄十二葵瓣形的缂丝牡丹花开图的团扇,扇柄是紫檀木刻松叶纹,柄身留青花卉湖石。 不得不说,即便是那么绝世的一幅画作,花朝还是更喜爱团扇。看到是这么精妙的一柄团扇,花朝立时的乐开了,攀着温宁的胳膊撒娇道:“好姐姐,你真好,这扇子我喜欢。” 温宁扑哧一笑,说:“就猜你会喜欢,你可别看这柄团扇简单啊,大师做的,据说这牡丹花都能引来真的蝴蝶呢。” 花朝听罢,把扇子举过了头顶,对着光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也不知这牡丹花是用了什么绣法,比画上去的还逼真。 “那下次我带出去试试。” “别下次啊,今天下午就能出去啊。今天二月二啊,怎么能不出门呢?我还跟董湘约好了呢。” “姐姐的脚伤没好就要出门?表婶同意了?” 说到这个,温宁不免得意的笑起来,道:“我娘说我这几天比较乖,同意我出门。” 看花朝一脸不信的模样,温宁只得又说:“哈哈,跟你说实话,我娘原话是,让你在家闷了这些日子,再不让你出去,怕你更要闹了,好在有朝儿看着你。噗,我可是拿今天出门换后面好多天在屋里不动弹呢。” 花朝差点笑得停不下来,打趣道:“姐姐这性子,真是越接触越觉得,姐姐那些冷冷的、温柔的,统统都是装出来的。” “哎呀,你别以为我脚不好动,不能修理你啊,没大没小。” 闹着闹着,丫鬟来禀说魏家送礼的人来了,问清了是李氏身边的季妈妈。 “见过县主,祝县主花期常在。这是我家夫人命老奴送来的,这一份是我家夫人单独备的。哦,还有一份是三夫人托老奴送来的,还让老奴给县主带个话,说是她们刚回来,等修整好了再来跟县主说话。” 花朝看了看分成三份的礼物,魏老夫人和李氏的都不提了,倒是三房刘氏还特意备了一份给她,让花朝有点惊讶。 “三舅母真是客气了,也烦劳妈妈带句话,三舅母和表弟表妹们刚回来,不急这一时,而且我是晚辈,理当我去拜访。” 季妈妈笑眯眯的点头答一定将话带到。 花朝见季妈妈还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看了看周围,笑道:“她们几个都是自小跟着我的,妈妈有什么要说的,直说就是了。” 听了这话,季妈妈才又放心的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我家二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了,不过这不才出正月嘛,想着寻个好日子再公布。之前老夫人还说,让我家二姑娘找县主玩的,但我家夫人想着二姑娘也要开始绣嫁妆了,怕是来不了的,让提前跟县主打个招呼。” 花朝听的有点,有点……不好说的感觉。面上却是笑着回应。 “二表姐这么快好事就近了?那真是恭喜了,等日子定下来,我再正式给二表姐道喜。妈妈的意思我明白了,您跟大舅母说,不用这么客气的。” 季妈妈笑着应声,心想怪不得夫人说不必多说什么,花家这位是一点就通的。 待季妈妈走后,温宁在屋里等的都着急了,问怎么说了这会儿话。花朝将魏家二姑娘要定亲的事告诉温宁,还有李氏让传的那些话。 “魏二不满意她的亲事啊?还是有其他人不满意?” 花朝偏着头,故意笑道:“姐姐这会儿倒是反应真快。” 温宁瞪了花朝一眼,说:“你真当我傻啊。就算定了亲,自家亲戚姊妹也能见啊,干嘛要刻意强调绣嫁妆。再说,你之前不就说过,那魏二曾利用你嘛。” “听说是个寒门的秀才,平姨娘就二姑娘一个,想必母女俩都会有些不满吧。不过听季妈妈这意思,难得我那大舅母是要强势一回啊。” 自从看开了后的李氏,似乎硬气多了。关起门绣嫁妆,多义正言辞的说法。到时候魏玉兰谁也接触不到,等出嫁的时候送上花轿,完事。嫡母想要管教庶女,只一条不让出门,就能把姑娘给闷坏在家里,外头指不定都不知道。以前,李氏不屑于这些,也不知眼下被如何惹到了。 温宁却觉得李氏强势也是理所当然的,撇了撇嘴,道:“她是当家主母,魏二的嫡母,本来就应该的。虽然是寒门,但也是秀才了啊,我看魏大夫人对她这个庶女也算是可以了。” 嫡庶立场不同,她们觉得庶出的魏玉兰矫情,魏玉兰想必也觉得她们不知她疾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实则没什么好多说的。 “算了,不提魏家了。姐姐跟董姑娘约了何时?” 花朝节要踏青赏红。 董湘到的早,想着出门前她娘叮嘱的话,再瞧着她哥哥全身不自在的模样,真是从出府笑到这会儿。倒没想到,他家与温宁县主还有这样的缘分,虽然目前八字还没一撇呢,可她觉得温宁不错,也希望温宁做她嫂嫂。自然愿意按她娘说的,帮她哥哥努努力。 “哥哥可别再揪衣袖了,都皱了,给人看见多失礼啊。” 董淦闻言,赶忙松开袖子,用手抚了抚,闷着声道:“你们姑娘来就好了嘛,娘也真是的。都说了是凑巧啊。” 董湘白了自家哥哥一眼,她常被娘说心思简单,她哥哥比她还简单。她娘常常念叨,也不知怎么爹娘都聪明生了两个蠢笨的。她才不蠢,她就是不喜欢麻烦。 “哥,你就是送我来的,又没让你干嘛。人家还没看上你呢?” 她娘可是说了,兴王府没这意思。不过她娘也说了,事在人为。好姑娘少,要快点下手。 董大人夫妇的想法也简单,跟兴王夫妇差不多,先接触着,就正常的姑娘家交往,觉得好了再考虑别的。而之所以看中温宁,也是有原因的。 兴王妃怕温宁被选了去和亲,董家也怕自家儿子被选为驸马。今上若是不想长乐公主和亲,最快的法子都是选个驸马。董大人早年在外为官,董夫人则在老家照顾老人,所以董大人这一儿一女都得的晚,也就这一儿一女,看的都重,自然不想儿子去尚公主。 与董湘互相见了礼,发现董淦也在,董湘说是董夫人不放心她。花朝起初也没放在心上,现如今姊妹出门,兄弟同行随护的很多。反倒是温宁忽然有些不自然起来。 花朝节是姑娘们的几日,曲水亭边都是各家女眷,董淦自然不好呆在这里,打过招呼便退到外圈去了。而为了照顾温宁,她们就在曲水亭边选了一处地方,让丫鬟仆妇设了步幛,人在里面,摆了红泥小炉,煮茶聊天倒也惬意。 董湘知道花朝生日,自然也送了一份礼物上来,都是她自己做的,绣好的帕子、淘制的唇脂,东西都不贵重,即显心意,也很符合她们如今的交往情况。 三人聊的开心,董湘比花朝还小一些,说她小时候在老家呆过一段时间,原来董家祖籍是西北那边的,温宁和花朝都不曾去过,董湘说起家乡的风土人情讲的那是头头是道,花朝他们也听的津津有味。然后不知怎么就说到他们兄妹小时候在老家,因为父亲不在,被人欺负的事。温宁听的很是气愤,花朝却渐渐的琢磨出点不同来。 花朝看看温宁,又看看董湘,她倒不是不喜欢温宁与别人交好,可温宁和董湘的关系也太“突飞猛进”了,好像是从上元之后吧。兴王妃说董家姑娘可交往,显然董夫人应该也是赞同董湘与温宁交好的。总觉得两家都在往一个方向使劲儿。 好似想到了什么,花朝微微偷笑,想了想道:“姐姐,我想在周围转转。” 刚才走神没注意董湘说了什么,逗得温宁直笑,她俩好像也没注意到花朝。猛地听花朝说话,才反应过来竟是有些忽视了。 “啊?哎,都怪我只顾着说话了。本来就是说带朝儿你来好好玩玩的,这样枯坐着也是挺无趣的。那让湘……” 温宁没说完,就被花朝打断了。 “姐姐,让董姑娘陪你在这儿坐着吧,我就在周围随意走走。你们年年都来,估计都腻歪了,不必陪我的。” 董湘也不好意思起来,可温宁脚伤,把温宁丢下似乎也不妥,而且还是她邀的温宁出来。 “可是,你一个人……” 花朝摇了摇手上的团扇,笑道:“我怎么是一个人,非言她们都跟着呢。对了,董姑娘,还要烦劳你在这盯着我姐姐,别让她乱动,再又伤了脚。再说了,这周围都是姑娘们踏青,不会有事的。我可是要去试试这团扇的,不然就让姐姐再送我一个更好的。” 曲水亭边一向是京城世家贵女踏青赏红的地方,外头有金吾卫轮值,还有各家仆从、车马,早把外围一圈都围住了。而且知道是世家贵女们在,一般人也不会在这日随便往这边凑,这些年也确实没出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以为花朝玩兴上来,温宁就不拦着了。笑起来,摆摆手,说:“你尽管去试。” 作者有话要说:不太会写感情戏,揪了一天,先揪出来这么多。 /(ㄒoㄒ)/~~ 第31章 拒绝 曲水亭其实并不只是一个小亭子, 而是京郊的一处游春的好地方。因有“羽觞载酒曲水流”而闻名,最受年轻姑娘、公子们的喜爱。二月二还只是踏青赏红的姑娘们, 到了上巳节、寒食节就更热闹了, 一边是年轻姑娘, 另一边则是公子们的聚会, 既有临水流杯的文人墨客,也有走马射箭的武俊英姿。 南延偏南, 如细腻的工笔,京城则更像是大笔绘就的写意。可如今的曲水亭边,柳树抽芽, 海棠花开,早樱粉白着, 间或还有嫩黄的腊梅, 平添了几分婉约。 花朝走走停停,倒也没个方向,看到哪边花儿草的好看了, 就过去瞧瞧。不知不觉走到了曲水亭的另一边, 周围比先前都安静了许多,也没那么多漂亮的红花绿色, 却是有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 “油菜花都开了?开的好早啊!” 花家的宗族老宅子边就有一大片油菜花地, 虽然不是什么名贵东西,花朝却特别喜欢油菜花开时一大片的金黄色。看起来特别暖。 “原来表妹喜欢油菜花,真是没想到。” 冷不丁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吓了花朝一跳。回身一瞧, 脱口而出的疑问。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不是顾恒安又是谁。看着花朝以及她身边的几个丫头都严阵以待的模样,笑呵呵的站在一边,倒没有再往前,说:“我早就在这儿了,是表妹后来的啊。” 花朝很直接的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曲水亭边都是姑娘们在,世子在这里不合适吧。你说你早就在这儿了,那看来世子早有所谋喽?” 当然是有所谋啊,从花朝出门那一刻,顾恒安就跟着呢。他倒是想直接等兴王府的门,可怕被老兴王揍。他爹说讨女孩子欢心,要脸皮厚点,可似乎对着花朝不太容易啊。 “哪里哪里,不过是踏青赏红,我也喜欢啊,也没说就不能来吧。倒是没想到巧遇表妹。你说是不是缘分?这个送你,礼物。” 油嘴滑舌,油腔滑调,一副纨绔子弟模样。手里一块红刚玉,鸽血红的,在阳光下闪着光。 花朝皱眉,看着顾恒安和他手里的东西,忽然却又笑了,缓缓用团扇半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好一会儿才听她沉声问:“东西我不合适收。不过我很想世子究竟想做什么,不如咱们开诚布公吧。” 那声“咱们”轻飘飘的落在顾恒安心头,哪怕花朝语气并不太和善,顾恒安一时也好像尝了糖味儿似的。 却听花朝继续说道:“上元那天,还是要谢谢世子的。我就当世子好心,怕火树前出意外,让人把我先行引到安全的地方。世子对我知道的挺多,想必花了大功夫打听来的。那自然也应该知道魏家的打算。世子不应该离得远远的吗?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前试探?实在是令人想不明白,还请世子解惑。” 花朝说话的时候,头上的珍珠花冠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粉白的莹润之光,不刺眼,却让人忽视不得,跟花朝白皙的皮肤相映成辉。 “表妹带这花冠真好看,美人如珠,一见如故。你不收这刚玉,那我还画花样子给表妹打首饰。” “顾恒安……” 吼完了,花朝就愣住了,迅速拿团扇挡了脸,扇子后的脸红起来。花朝暗自咬牙,怎么就忽然急起来。全赖这人说话放肆。她就不该被温宁怂恿了,带了花冠出门。 那厢却听到顾恒安一串笑声。花朝总是太镇定了,除了上元那日一开始露出的慌乱,也就这会儿又看到不一样的表情。 “哈哈,表妹真有趣,若是表妹愿意,喊我雅正也可,或者叫一声恒表哥,安表哥,随你。” 花朝露出一双明眸,狠狠的瞪了顾恒安一眼,哼道:“世子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世子还没答我话呢。” 顾恒安看花朝恼了,却仍是故意逗她说:“我答你了啊,一见如故啊。” “你……” 花朝生气,转身就要走。却猛地被人拽住了衣袖,手顿时缩了一下。 “放手!” 看自己姑娘被拽住了,非言立刻要冲上来,顾恒安侧了下身,笑着对花朝说:“你这丫头那点防身功夫可不够,我就想跟表妹说会儿话,没恶意,真的。” 忽然间离得近了,花朝甚至能从顾恒安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隔着衣服,他的手指似乎擦过了她的,竟然还有一点点余温。 随后,花朝慢慢的冷静下来,又恢复了之前镇定模样,缓缓道:“那请世子也先放开我。” 顾恒安依言,松手,退后了一步。 花朝转头示意非言也退后,又道:“世子想说什么?我听着,您说。” 都用上您了,可见是生气了。顾恒安心底叹气,他也没追过女孩子啊,真不知道怎么追啊。只得又嬉笑着道:“表妹别听外头那些传言,我可真没什么红颜知己,我名声差了,都是有些人故意传的。” 有些人说的是谁,花朝大概能猜到,应该有她那位做平王继妃的姨母。可她姨母没儿子,再是抹黑,其实意义也不大,平王就这一个儿子,平王府还能是谁的?如此说来,那“有些人”里应该还有更不希望平王府好的人。只不过…… “于我何干啊?”花朝没好气的反问。 满肚子的辩白被噎回去,顾恒安真是难得这么无力。 “咳咳,你看,咱俩不是……” “咱俩不是什么?谁跟世子咱俩了?世子慎言。” 以前吧,顾恒安笑一笑,就不知有不少姑娘如蜜蜂看到花似的,想扑上去了。如今吧,这笑,在花朝面前压根儿不顶用。 顾恒安暗暗叹气,怪不得她爹敢把她一个人放在京中,说什么想联姻可以,自己追的话。不过好姑娘都要费工夫的。 “好了,我说实话还成吗?不气了啊。这么说吧,魏氏当年嫁给我父王,是有人在背后做推手的,魏氏却以为是她自己本事。她身边的人,是别家的钉子,不过如今已经是我的钉子了。所以,那背后之人呢为了某些目的,让魏氏找上你,一开始我就知道,花将军也知道,我说的。至于背后之人是谁?哪些目的?我就不好再多说了。不过真的,我跟你接触没恶意的。” 这些有点太过于惊讶了。花朝一来没想到顾恒安透露这么多,二来没想到里面还牵涉更多。 “那我爹爹都清楚?” 顾恒安夸张的鼓鼓掌,道:“表妹说对了。” 这倒是能解释了,为什么当初她祖母一开始不同意,后来又同意了。果然他们是有事瞒着她的。可是,有点生气! “你不好多说,那我问你,你回答我是或不是,可以吗?” 顾恒安抱臂,就知道花朝没那么容易放弃。 “你问。” “我爹爹是跟你或是你家达成什么协议了吗?” 这个有点难答啊,顾恒安点头又摇头,道:“有是,有不是。” 花朝皱眉,难道事情比她想的还复杂。仔细琢磨,把顾恒安说的话又在脑海中过了几遍。 先说魏氏身边的钉子,听起来应该是背后之人安排的,即在魏氏嫁进平王府的事情上推了一把,又在魏氏身边一直放钉子,魏氏出身魏家,那人不会是图魏家什么,也就是为了盯着平王府?然后那人又通过魏氏找上她,她一个姑娘也没什么好图谋的吧?那就是图她身后的花家。还有,平王府与她爹爹显然达成了一部分协议,一部分没达成,但至少也算是互联互通了,显然有共对背后人的意思。一边是平王府,一边是花家,背后之人想同时动他们两家,又让他们两家必须应对…… 心底隐约有点猜测,可这种猜测太过令人惊骇。花朝抬头望着顾恒安,沉声问道:“上位?” 顾恒安这次真的是激动的鼓掌了,他不过是三言两语,花朝就能琢磨的□□不离十,点头道是。 深吸了口气,花朝知道这个话题聊不下去了,至少在这里不能再聊了。微微浅笑,道:“多谢世子告知,虽然还是不清楚世子的意图,可想来我爹爹能同意我来,对世子也是放心的。那就请世子日后还是保持距离,勿多做令人误会的举措吧,咱们不熟。告辞。” 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花朝给“拒绝”了,手里红刚玉还攥着呢,心塞。 因为顾恒安的话,花朝多少有点败了兴致,回去的路上一直闷闷的。出来的时候走走停停倒也不觉得有多远,原路返回,才惊觉颇有一段距离。生怕温宁她们着急了,花朝不自觉的加快了步子。谁料半路上迎面遇到一拨贵女,为首的是灵月县主。 灵月见花朝头戴珠冠,手持团扇,身自风流的样子,再想起太子妃对花朝的礼遇,心中无名火直冒,差点儿没把手里的扇子给掰断了。 “这阳光照的人眼晕,我怎么瞧不清对面的是谁啊?是咱们京中哪家的贵女吗?” 这话一出,自有想拍马屁的人上前搭话,也说没怎么见过,不知谁家的云云。 这些人也不觉得可笑吗?花朝转头对非言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顺势又瞥了灵月她们一眼,非言很有默契的含笑点头,倒好似她们彼此之间一来一回已经无声诉说了什么。 “你……” 灵月上前半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冷哼一声,跟身边的人状似耳语却是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到。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温宜县主啊,就是南延过来的那位,你们有人应该在太子妃殿下的宫宴上见过,巴巴的在殿下和长乐公主跟前说话的那个。哦,还送了公主一匣子什么贝母壳做的花钿,那东西做首饰,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花朝忍不住心里叹气,她到底是哪里招惹了灵月,从第一次见她时就没个好气儿。这会儿心情不好,不想与她们掰扯,花朝对灵月县主礼貌的微笑点点头,即对非言示意从旁边绕过吧。 “站住,灵月县主让你走了吗?” 花朝闻言,半侧身看着灵月县主身边的一位姑娘。不认识的一位,想必也没在人日的宫宴上出现过,不然她至少脸熟的。这么主动的跳出来,是本事大还是蠢啊? “灵月县主,您身边这位是谁啊?如您所说的,我认识的确实不多,大都还都是太子妃殿下宫宴上认识的,这位……那天在吗?也许是太子妃殿下和长乐公主在寻我说话,我没留意吧。您再介绍介绍?” 全然不把跳出来挑衅的人放在眼里的架势。 灵月唇角一丝不自然,很快又隐去了,对花朝说道:“这是吴家姑娘,其父是中书侍郎,县主刚从南延过来,不识得不怪。” 听灵月句句着重“南延”,花朝微微皱眉,南北之争古来有之,虽然知道多数人将南人戏称为南蛮子,可南延为重地,说句不夸张的话,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灵月是这话给哪个南延政客听去了,指不定能上书参奏平王教女无方甚至可能上升更高的高度。 说起姓吴,花朝免不了又想起了魏老夫人,不会这么巧吧。 就是这么巧。 且听灵月县主继续说道,“呀,好像你们俩还连着亲吧?魏老夫人是温宜县主的外祖母,是吴姑娘的……” 见灵月县主一时算不过来亲族关系了,吴姑娘赶忙应道,“县主,魏老夫人是我本家的族姑祖母。这位也是县主啊,还真没见过,也好像没听家里人说起来过啊。” 花朝暗自吐槽,真是不想什么来什么。吴氏是吴家嫡支出身,嫡亲的侄女只有上次在魏家遇到的两位吴姑娘,这位显然是隔了房的。这位吴姑娘的父亲是正三品的中书侍郎,不知怎的,花朝就想到了温宁之前跟她讲过的,前年太子妃宫宴上那位乱闯宫禁的吴姑娘。 “原来是吴家的姑娘啊,还真是奇怪,早前在外祖母家,我也没听二舅母提起过呢。吴姑娘的父亲是三品大员?我倒是听人提过一个也姓吴的姑娘,也是出身三品大员家里的,好像是说前年在太子妃殿下的宫宴上吧,怎么着了的……哎,我这脑子真是的,有些小事听过了就忘了,记不住。吴姑娘认识吗?” 花朝说罢,笑盈盈的望着吴姑娘瞬间红了又黑的脸,还有周围偷笑啊、轻蔑啊、同情啊,各种不一的神态。花朝的团扇摇啊摇,看好戏的模样。其实吧,她也不确定的,不过是诈一下,结果还真诈出来了。满京城里,花朝知道的吴姑娘就这几个,没想都是出自一家的,真是想说一声“缘分”。 这个吴姑娘的确跟温宁说的那位是姊妹,一母同胞的,前年出了事后,吴家的姑娘就从太子妃的名单里给划掉了,所以花朝才没在今年的宫宴上见过这位吴姑娘。 至于中书侍郎吴大人,也确实是吴家的旁支出身,可吴大人做官不错,刚回京升到中书侍郎的时候,也是前途光明的很,在吴家也很有位置的,只是被女儿拖累了,这两年反倒不显起来。而吴家的姑娘被拖累了名声,吴家内部对这一房的人都有抵触。 这些花朝倒都不知道,当然就算知道了估计也听过就罢了。 就是没想到,花朝说完这位吴姑娘就开始哭起来,声泪俱下,委屈可怜的,拽着灵月县主哭诉自己被欺负了。 花朝说不惊是不可能的,这什么跟什么啊?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前面还趾高气昂的模样,转头就一副受害人似的。这吴姑娘也真是厉害,怪不得姐姐出了事,她却还能跟灵月县主走的近。 花朝记得她祖母教过的,女孩子的眼泪有时候是能换来一些利益,可矜贵的女孩子,眼泪也矜贵,不要随便就哭,更不要试图用哭去换取利益,因为只会让自己也显得很廉价。 哭的这么假,这么目的性的吴姑娘,花朝瞥了一眼,懒怠的多费口舌了。奈何旁边还有帮腔讨伐的。话说的特别“有趣”,嘀嘀咕咕满口的什么南人就是小家子气,南人这个,南人那个的。 花朝本来真还好的,可越听越来气,瞧清楚了是个脸熟的,钟阁老家的姑娘,不就是上次太子妃宫宴上忽然与他们“偶遇”的那位嘛。当时她和温宁还私下里说过,钟姑娘的心思简直为空别人不知道啊。 看看这会儿不哭了却还一抽一抽的吴姑娘,又看看义正言辞的钟姑娘,花朝笑了。 “今上圣明,每年科举取士南北大同,而且多次严惩试图挑起南北矛盾之人,就是为了防止承德年曾出现的文卿之乱,消弭南北隔阂。这么多年,南来北往,盛世昌隆。这南人、北人之说早就甚少听闻了,可不曾想,今日温宜却从京中贵女口中频频听到,实在是令人……该说什么好呢……” 原本纷纷扰扰的,刹那间都安静了。 即便是没读书的贩夫走卒也都听过文卿之乱。起因是嘉帝承德年的科举舞弊案,主考官录北人大半,南人少数,南北比例仅有二八,有南方学子提出质疑,更无辜冤死狱中。朝堂之上的南北之分,自古有之,历朝历代重北者多,每科取士,几乎都是北比南多,可也从来没有多出六成之众。科举取士本就是鲤鱼跃龙门,得如此不公,引得南方氏族、文人墨客纷纷著文抨击。更何况,南方多富庶,满朝商赋七成出自南方,即便商人位贱,可朝中是准许三代以上的商人子弟参加科考的,所以,南方商人也觉利益受损,加入抗议,不惜阻断南北商贸,造成百姓生活不稳。再之后,甚至朝中南方派系的官员也联合起来抵制,最终差点引得朝堂动乱。 此后今上继位,则一直致力于减弱南北之争,当然几百年上千年的隔阂,哪里是那么容易消除的,但的的确确好了许多,虽然私底下可能依旧是“南蛮子”“北侉子”,但大面上都知道和平互利。 花朝这破坏南北和谐的帽子,简直扣的快狠准。不只钟姑娘,连灵月都紧张起来。 “你别乱说。” 花朝又笑了,笑容比春花还艳,声音比春风还轻,软软娇娇的,可眼神却如数九冬风,冷的厉害。 “哦?我乱说什么了?好叫诸位知道,我花家虽身处南延,可我曾祖是圣封的镇南将军,我祖父也是,我爹爹也是,花家是臣属,镇南,奉的是皇命,听的是皇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南北,皆为圣恩。” 作者有话要说:卡了。写了删,删了写,最后竟然有5000+字。今日上榜,开心。 第32章 敏慧 一战成名的花朝, 那一句“无论南北,皆为圣恩”也不知被谁传出去了, 过了几日竟是有太监来传了褒奖的口谕。大概就是说花家教女有方, 温宜县主不输儿郎, 若为男子, 则为舞象之年,特赐字敏慧。 庄敬为敏, 心聪为慧。 花朝明明为女子,却得了字.一时间,有担忧的, 有看热闹的,也有想浑水摸鱼的。 而正主花朝此时却并不太高兴, 那天顾恒安的话一直盘亘在她心底, 花朝猜不到这个“上位”到底是今上?东宫?或是其他哪位王爷。一个人站的越高,越瞩目,越容易成为靶子。 那些打着道贺名义上门的人, 能婉拒的都被兴王府出面婉拒了, 可魏家却在此时传来魏老夫人又病了的消息。花朝不用猜都知道,魏老夫人肯定没病, 这理由真是用的不嫌烦。 花朝到的时候, 在路上巧遇了魏三姑娘。魏玉琼说是也要去给老夫人请安的,花朝笑笑,没说什么。魏家的请安时间她还是知道的,这会儿子才去, 那可是迟的多多了。要么是魏玉琼请完安知道她要来又故意折回来,要么是魏玉琼就没请安。 不过魏玉琼倒的确如乔女官说的,安静,花朝不说话,她就不言语。倒真像是路上遇见,只是同行而已。待要进院子了,才听她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 “今天许是个好日子,县主来了,听说平王妃也要来。” 花朝先跨出半步了,闻言,步子微顿,侧首看了看魏玉琼,旋即笑着点头道:“不是说外祖母身体不适嘛,想来姨母也是得了消息的。” 魏玉琼回望花朝,也笑了,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这几日天气很好,魏老夫人屋里却还烧的暖烘烘,穿的也厚厚实实的,斜歪在榻上,倒真像是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孙佳人拿着小石捶给魏老夫人捶腿,孙可人正在给按揉太阳穴,魏四姑娘倒是空着手坐在一边,几位夫人不在,王氏也不在。 “给外祖母请安。” “拜见祖母。” 花朝、魏三姑娘纷纷行礼,魏老夫人才好似艰难的半眯着眼看了下,缓缓的挥挥手,哎呦了一声,方道:“朝儿来了,坐吧。” “听闻外祖母身体不适,朝儿特来探望”。 魏老夫人对魏玉兰那是一个眼风都没有,魏玉兰竟然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端坐在一边。这养气的功夫,连花朝都暗暗佩服。 “朝儿能来真是多谢了。外祖母现在都几乎见不到你了,还要提前递帖子。” 早料到了魏老夫人会不满,花朝却只当听不懂,笑着道:“外祖母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您昨天派人说病了,朝儿今日不就来了嘛,之前真是不凑巧啊。” 魏老夫人看着漂亮的灼人眼的花朝,也不知她刚入京的时候,是不是一直赶路还带了风/尘,还是在兴王府将养得宜,竟是比第一次见到时还明艳几分。想着是他们魏家主动把这位接来,却看着她扶摇直上似的,而他们魏家呢,原本想的没眉目,还像是走了霉运似的哪儿哪儿都不顺。真是越想越生气,果然那个克她的女儿生的,也是克她。 “呵,那我这真是病的是时候啊。对了,还没恭喜朝儿,得了圣恩。哎,说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朝儿了,是该称县主呢还是敏慧?” “祖母,您还不知道吧,外头好像有人称呼表姐为敏慧公子呢,还有花家三少爷什么的。您说说,这真是……我听了都替表姐觉得难为情啊。” 许久没见的魏玉珠,还是一如既往啊,花朝觉得上次的事情还是没让她得够教训。至于魏玉珠说的什么“公子”“少爷”的,花朝从来没听过,且不说哪里传出来的,还替她难为情,四姑娘这脸面可真大。 瞧着魏老夫人压根儿没有制止的意思,听到了还当没听到的不吭声。花朝心底冷笑了下,开口道:“外祖母,四表妹身边的人您要好好管管了,这都是哪里传来的话,竟然什么都往闺阁姑娘跟前儿说道的吗?” 说罢又盯着魏玉珠道:“四表妹莫怪我说的严厉,流言止于智者,四表妹听到的时候就该狠狠教训了那传话的人,外祖母如今病着,怎么还能拿这些话来让外祖母烦神呢,再说,这些话即便外头真传了,表妹是魏家精心教养的女儿,魏家也是世家啊,表妹还不知道哪些话当讲,哪些话不当讲吗?表妹身边的妈妈和丫鬟可都有些失职啊。” 花朝说话的时候很不经意似的瞥了眼魏玉珠身后的龚妈妈,见她微微拢了下眉,就知道她的这番话龚妈妈是听进去了,想必没多久四老爷也会知道的。 魏玉珠身边,龚妈妈一项看的严,也尽职尽责,便是魏玉珠身边的大丫鬟都怕龚妈妈的,按理说是不该让这些话传到魏玉珠耳朵里的,那又是谁传了这些奇怪的话。 又想起前几日木头来回,说是之前盯着的魏家那个大难不死的小丫头似乎跟个老妈妈碰了面,听形容,花朝总觉得像是龚妈妈。 一时走神,花朝倒是没留意魏玉珠说了什么,只听身旁的魏玉琼说话着。 “四妹妹不必急,丫鬟们不得当好好的教就是,实在不行换了好的来。咱们姐妹的,即便表姐说话严厉了,也是为咱们好啊,祖母病着,你不该总什么都要祖母做主,四妹妹说是不是?” 听这话也大概猜到刚才魏玉珠肯定在跟魏老夫人哭诉。而魏玉琼这是帮她说话的节奏啊。 “跟你什么关系?要你来做好人。你不就是庶……” “珍儿。” 魏玉珠听魏玉琼也教训她,立刻就要跳起来了,刚才还当听不见的魏老夫人,这会儿却及时的将魏玉珠没说完的话给喝止了。不然,若是魏玉珠说出什么“庶出”之类的话,估计又多了条不敬的罪。魏三老爷是庶出,可魏三老爷算是魏玉珠的伯父,说魏三老爷显然是不敬长辈。而魏玉琼是嫡啊,庶嫡也是嫡,若说的是魏玉琼,那依然是不敬长姊。 魏老夫人一副头疼的模样,到底还算是疼爱的孙女,没说出教训的话。只是尽力温和的说:“我这边没那么多事儿,你们也都不必拥在我这边,都回去歇着吧。朝儿难得过来一趟,再陪我说说话。” “外祖母,让佳人、可人留着侍奉您吧。” 一直不见吭声的孙六姑娘忽然说话了,扭头看着花朝的眼神,透着哀怨。 花朝一个激灵,她什么时候又惹着这位了? 孙可人自然没能留下,魏老夫人特意称病把花朝喊回魏家,自然是有“要事”的,如何能让其他人来碍事。倒是最后走的魏玉琼当着魏老夫人的面儿邀请花朝一会儿到三房坐坐,倒是勾的花朝很想尽快见见三夫人刘氏了。 花朝以为魏老夫人是和魏氏合计什么,把她诓来的,却没想到诸位姑娘出门,二夫人吴氏就进来了。 “朝儿来了,回来看你外祖母呢?” “二舅母安。听闻外祖母病了,自然要过来的。” 吴氏上前一把牵住花朝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翻,笑道:“哎呦,朝儿真是越来越水灵了。你这孩子也是,自家不住,住到别人家去做什么。你外祖母总念着你,这都病了。” 花朝扶着吴氏坐下,顺势从她手中抽开来,坐回对面,这才慢悠悠的答到。 “看二舅母说的,兴王府怎么算别人家啊,回头让我外曾祖父听到了,可要骂人的。对了,外祖母是什么病啊?本来我还挺担心的,如今看二舅母的神情,我猜外祖母当也不是大病,我这心里就放心多了。” 魏老夫人若真是病了,几位夫人哪有不来侍疾的道理。而且吴氏面上可一丝担忧都没有。 吴氏面上先是一闪而过的尴尬,旋即却又道:“你外祖母真就是想你,却不好意思说,也怕那边拦着不放人。老兴王的脾气啊,呵呵,咱们关起门来说,再亲也亲不过咱们嘛,你可不能去传话啊,二舅母我是心疼你,传出去还当我挑拨呢。” 这是一定要把帽子扣在她头上的意思喽。花朝继续笑道:“是吗?那朝儿是罪过了。哎,外祖母也是,若真想朝儿了,派个人来说一声就是了。就是外祖母不好意思,几位舅舅舅母、表哥表嫂、表姊妹们也都在呢,怎么就能让外祖母因为这点小事就病了呢。哪怕是冒着忤逆外祖母,也要告诉朝儿啊。” 魏家一大家子人在,伺候不好一个老太太,反而怪到花朝身上,脸呢? 见吴氏总说不到点子上,魏老夫人只得亲自开口。 “咳,我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年纪大了,想的多,哎,操心惯了。不像你们小姑娘,无忧无虑的,只想着自己高兴了,可想不到家里如何。” 要不是不想撕破脸,花朝真是坐不下去的。有些不耐烦魏老夫人这样绕圈子,花朝索性说道:“外祖母这话从何说起?有什么让外祖母操心的吗?是魏家出了什么事吗?不知朝儿能帮上什么忙?” 魏老夫人和吴氏显然都没想到花朝问的这么直接,可花朝面上似讥似讽的笑着实看的恼人。然而再想到今日之目的,吴氏眼巴巴的望着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深吸了口气,缓缓的吐出来,想了想道:“朝儿既然这么问,可见还是关心的,外祖母也就不瞒着你了,家里这个年啊过的其实也不太平。魏家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你几个舅舅都是老实人,不会钻营,仕途上都是寻常。往下说呢,赟哥儿和贺哥儿都还小,也就你贤表哥,有希望把咱们魏家带一带了。” 花朝听魏老夫人诉苦,心里却一阵反胃,若是魏贤能带起魏家,太阳打西边出来。笑着打呵呵,道:“过两年表哥入了仕途,想必是好的。” 闻言,吴氏先抹起眼泪,哭道:“朝儿啊,你是不知道,你表哥如今正在床上躺着起不来……” “这……” 魏老夫人瞪了吴氏一眼,“哎,说起来我们也是才知道,你表哥是喜武不喜文,这些年都是为了不让我们这些人失望才一直逼着他自己学下去。前几日也不知哪里魔怔了,竟然跟书院的老师们请辞,说一定去试试武举。你二舅舅知道后,就狠狠的揍了你表哥一顿。可饶是这样,你表哥都没松口,哎,我就想着或许该让他去试试。” 呵呵,读了这么多年书才过了童生,就算世人都觉得武举相对容易,就算魏贤也学过点骑射,可那跟武举要求的能一样吗?花家武将之家,花朝的两位哥哥都是四岁就开始扎马步了。 “那岂不是可惜了。” 魏老夫人摇了摇头,继续哀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呢,可你表哥铁了心,咱们也不能不支持。可魏家都是文臣的路子,这武举如何,真是无从下手啊。而且听说只要有人保举,也能先在几个军卫里谋个差事,每年武举也会专门从军卫里挑一些。” 说到这儿花朝终于有点明白了,且不说魏贤为什么从书院不读了,要考什么武举都是谎话,想在军卫里谋个差事才是真的。 “外祖母想的极是。” 花朝只应和,不发表意见。 “就是想请朝儿跟兴王打个招呼,宫中对兴王恩遇非常,想必寻个差事是很容易的。” 前面还说兴王府是外人,这会儿就要花朝去为自己儿子牟利。花朝直愣愣的望着吴氏,倒像是问她,当真吗? “二舅母,您这不是舍近求远嘛,姨母可是平王妃,论跟宫中关系,也是平王府更近啊。” 有个猪队友,魏老夫人真是操碎了心。 “你舅母没说清楚,不是让兴王直接给寻差事,这种事哪里好劳烦兴王府,你姨母那里不容易。就是想请兴王给张名帖,咱们家已经给你表哥寻了个门路,只差一张保举人的名帖。” 就算是需要保人,难道不该也是平王更近吗?什么叫魏氏不容易? “外祖母,您心疼姨母,就不心疼朝儿吗?刚才二舅母说兴王府是别人家,我这住在别人家里的,又哪里好意思去要名帖啊?” 魏老夫人手攥得紧紧的,跟个小丫头低头说了这么多,竟然还被拒绝,脸上生疼的厉害。却还是压住满肚子火,自认冷静的说: “朝儿不如回去问问兴王吧,若是有什么需要魏家办的,魏家也尽量办到。朝儿是有福气的,自从外祖母想你了,接你进京来,可不是节节高嘛。朝儿是好孩子,如今你帮了你表哥,日后你表哥好了,朝儿也有多个依仗不是嘛。” 这么说,花朝封了县主,被今上赐字,都是因为魏老夫人要她进京的缘故。哪怕花朝这会儿不知道背后还有人,也要被魏老夫人的“道理”给惊到了。 可这会儿再跟魏老夫人牵扯下去,肯定是扯不清的,花朝笑笑,点头道:“那行吧,回头我跟表婶提一句吧。” 魏老夫人见花朝还是不松口,忽然语重心长的道: “你这孩子,我是你外祖母,不会害你的。不知道是不是谁同你说什么了,自打你进京后,就跟咱们不亲。这也难怪,毕竟十多年你都在南延,你母亲也去的早,即便你父亲没续弦,可到底咱们两家联系的也少了。外祖母把你接过来就是想跟你亲近的,最好日后你就嫁在京里,也能多见见。不过嫁人可不能马虎的,原本你姨母还想撮合你跟平王世子呢,可外祖母觉得平王世子吧,空有其表,不一定是良配,这才没跟你提起过,也没让你姨母多事儿。你住在兴王府,自己也当心些。皇亲贵戚的,哪是那么好相处的。外祖母能帮你的也不多,有些事替你拦一拦也还是可以的。” 花朝这下子,笑的开心起来。魏氏不在,若是在,不知道会作何感想。魏老夫人为了孙子的前程,出卖了女儿的利益。 “外祖母说的极是,我祖母和爹爹也说,姑娘嫁人最是要精心,我的亲事他们都要好好过目的。” 魏老夫人闻言,又念叨一句,“你与你表哥是至亲,外祖母也就希望你们都好的。” “朝儿多谢外祖母关心。外祖母如此慈爱之心,朝儿记下了。” 听花朝说“记下了”,魏老夫人面上也笑了起来,点点头,就此打住。 第33章 婚约 平王妃魏氏到的时候, 吴氏已经离开,花朝和魏老夫人一派和谐, 闲话家常, 有说有笑, 看的魏氏还有点暗暗惊讶。想着今日来的目的, 魏氏也没深究,跟花朝还没说两句话呢, 就把话题转到了她在平王府里不容易,因为是继妃没少被侧妃使绊子,然后就很自然的说起“灵月县主”, 暗示此女的确刁蛮任性。 听魏氏提到“灵月县主”,花朝就故意摆出不高兴的脸色, 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 魏氏再多说一句,花朝就委屈的跟魏老夫人请辞,借口是“头疼”。 魏老夫人的目的达到了, 花朝想走倒也没拦着, 反倒是魏氏被弄的目瞪口呆。 而花朝可不管她走后,魏老夫人和魏氏怎么样, 不知道会不会吵起来。不过以魏老夫人的手段, 应该能拢住魏氏的吧。路口转弯儿,花朝拐去魏家三房。 “猜到县主会来,快进来。刚让人煮的奶盏子,放心吧, 我娘家的秘方,绝对没有腥味儿的。尝尝,吃了胃暖和。” 刘氏说话亲亲热热的,也是一点不生疏的模样。还知道花朝不喜欢奶盏子的腥味儿,可见功夫下了不少。一旁魏玉琼也是笑眯眯的,没有在魏老夫人那里的安静客套。 “多谢三舅母,叫我朝儿就好了。那我就尝尝了。” “好,听朝儿的。” 果然不错,还有一股清甜味道。花朝吃了半盏,笑道:“不能再吃了,不然回头吃不下饭了。三舅母这做的果然好,先前我都闻不得这味道。” “你喜欢,回头把方子抄给你,让人给你做。这东西养人的,姑娘家多吃点好。不过朝儿本来就皮肤嫩,倒不用再补了。哈哈……” 花朝笑道:“三舅母打趣我呢。怪不得我看表妹皮肤这么好,原来都是舅母的功劳。那这方子我可真是赚了。” “一个方子值什么。好东西都是给你们留的。对了,过些日子你三舅舅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合该是咱们谢你呢。” 这话花朝就有点不明白了,愣愣的看着刘氏。 却听刘氏继续说道:“你三舅舅说是平王世子身边的人帮了忙,若不是因为朝儿的关系,平王世子哪里知道你三舅舅啊。” “顾恒安?三舅母误会了,我与他并无什么。” 刘氏略微尴尬,她以为花朝什么都清楚的。不过话说回来,原本她也奇怪,平王继妃是魏氏,想想魏氏,正常花家也不会同意花朝嫁给平王世子啊。可她夫君的的确确说的花朝和平王世子有婚约,所以她才直接提出来,倒没想到花朝全然不知的情况。 “这个,这个,许是咱们弄错了。” 花朝闻言笑道,“三舅母说的这么肯定,可不像是弄错了。不知舅母到底听到了什么,告诉我嘛。说实话,我一直怀疑我爹爹同意我来京的原因。” 把她爹搬出来,自然是告诉刘氏,说了也无妨。 “哎,都是我嘴快。”瞧着目露灵光的花朝,刘氏才真的体会到她夫君说的,花家小姑娘不能小瞧了。想了想还是老实说道:“具体的我也真不知道,就是听说朝儿和平王世子是有婚约的。这种事一般不能乱传,你舅舅说的斩钉截铁的,我就以为……” 婚约?她和平王世子有婚约?什么情况? 花朝震惊了,可顾恒安总没事找事的接近她,显然是有原因的。 “姐姐,想不明白的事情要么就不想,顺其自然,要么就问问知道的人啊,自己琢磨即没效果又费神。” 从劲爆消息中回神,花朝看了看魏玉琼,暂且压下心底疑问。转头对刘氏笑道:“舅母将表妹教的真好。日后魏家,有舅舅和舅母在,想来也能平顺很多了。” 刘氏闻言,与自家女儿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喜悦,这才连声应道。 “日后魏家自有大房的贺哥儿撑门楣,大嫂子也是能干人。我们啊,就过好自家的小日子就成。不过朝儿若是有什么事儿,来找舅舅舅母,咱们定是不会推脱的。” 花朝想到乔女官对刘氏的评价,“周全”,倒还真是的啊。花朝笑而不语,彼此心里都有数了。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复又想起一事来,问道:“倒是真有一事想跟舅母打听。不知舅母是否记得原来魏家有个亲戚,大家都称呼悠姑娘的那位。” 刘氏神色微冷,自然记得,也知道花朝为什么问,答得很爽快。 “记得,当年出了那样没脸的事,她被你家送回来,老夫人竟然又把她送到我们那儿去,真是,这种没脸皮的人怎能让她进家门,拼着翻脸我也没让进门。后来好一阵子没听到消息。不过说来也怪,前两天我从城外回来,经过城北的时候,竟然看到她了,这么多年她竟然还在京城。” “舅母在城北遇到了悠姑娘?” “对,我听到路边吵嚷,就从马车里瞧了瞧,正好看到她不知怎么与人起了争执,被一个大娘打掉了帏帽,露出脸上好大一片疤痕呢,不过认还是认得出来的。梳的妇人头,许是后来嫁了人,这些年倒真没听说她找上魏家。” 城北啊,怎么这么巧。看来还要再派人去打听下。 “先不说她现在,我就想知道这悠姑娘什么来头,我娘出事后,我爹和祖母都不让我问。可当初她去我家的时候,我还挺高兴来着,觉着有人陪我玩儿了,谁知道……年前我进京了,这魏家上下绝口不提这个人。” 刘氏摇头又叹气。 “说起来,她也出身可怜。原本家里也是世家望族,一夕获罪,满门就剩了她跟她姐姐。你舅舅说,她们姐妹的爹曾帮过你外祖父,所以你外祖父就使人使力的将姐妹俩赎出来了。在外头找了个宅子养着,说是魏家的远亲。那对姐妹都长得不错,姐姐性情温和,倒是挺不错的。当年跟四叔好像还有点意思,不过老夫人自然不会肯答应她进门的。后来你四叔娶妻生子,那位听说是疾病没了。” 这些往事,前头花朝就想打听了,可从魏家老仆口中打听到的都是些皮毛,真正会知道内情的魏家主子们,花朝也没个好问的。刘氏就不一样了,当真是问对了人。 “那就剩悠姑娘一个?后来呢?” “悠姑娘与她姐姐年龄相差不小,性格也不像,估计从小就养在市井,很会看人眼色,对人下菜的。她姐姐没了,她反倒在老夫人跟前得了脸,有段时间跟这府里的正经小姐似的。老夫人对你母亲,哎,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冤家,要我说这姓魏的,就俩人最好,一个是三舅舅一个就是你母亲。当年我们一穷二白的去了县上,你母亲还让人送了千两仪程来。竟是真没想到,魏家会把悠姑娘送到你家去,你舅舅听说的时候气的要回来找老夫人问问是什么道理。” 三老爷有没有真替她母亲回魏家算账,这个不可考,不过三房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了。 魏老夫人觉得花朝他娘不听话,送了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去花家,说是照顾生病的表姐,却打着照顾到姐夫床上去的主意。而悠姑娘这样的出身,显然也是想处心积虑的往上爬的,正好与魏家不谋而合。 当初她娘出事后,他爹恨不得打杀了那位悠姑娘,可她祖母说悠姑娘非奴非婢,不好直接打杀了,反而还派人亲自给送回魏家。 从三房出来,花朝回了魏家给她的那个小院。其实屋子里的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了,过来跟喜妈妈她们打声招呼,而且魏贤忽然改换武举的事,必有内情。 知道花朝今日来了魏府,喜妈妈她们也是一早就重新把屋子熏暖了。二月天,说热也热,说变天就变天。 “前天下了雨,这屋子先前断了炭火,今儿早晨才烧起来,感觉还是不热呼,姑娘仔细着。” 喜妈妈真是操心的人,张罗热茶,忙活换手炉的。花朝心里烫帖的很。 “妈妈不忙,坐下说话。过会儿我也就回去了。” 顺着花朝说话,在下手凳子上坐下,喜妈妈笑道:“知道姑娘要问什么。姑娘今日不来,我也要寻人去一趟,跟姑娘回话的。” “嗯,到底怎么回事儿?老夫人那里急得都跟我把魏氏给卖了。” 喜妈妈撇嘴,魏家的麻烦事真多,果然就想从她家姑娘这里的好处。 “就知道她们会找上姑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魏大少爷跟他爹一样,外头那个有孕了,人都接回来了。” 想着吴氏刚才的神情,花朝心里又是感慨,当初梅姨娘大着肚子上门,吴氏大闹一场,如今自己儿子外头没理干净,她倒是风平浪静的。反正孙子跟庶子不一样是吧? “那王氏呢?这跟魏贤考武举什么干系?” “哎,魏大少爷说是在书院读书,听说三天两头请假,这次说是连着四科考评都是差,书院把他退了。魏老夫人找了人去说清都没用。而且据说前段时间,魏大少爷跟同窗吃酒,醉了后还写了首什么香艳的小诗讽刺他自己的老师。那位大儒知道后立刻以不懂尊师重道之名,上书请求革了魏大少爷的童生功名。不过听说功名是保住了。” 花朝都不知道要怎么评价了,养外室,外室先有子,这些虽然也算德行有亏,可跟不尊师重道比,那还算小巫。魏贤如今就算还有个童生的名儿,日后基本也跟科举入仕绝缘了。怪不得,魏老夫人要替他想法子。 “这么说来,我看老夫人是真病了吧,被魏贤气的。” “可不是嘛,魏大少爷被他爹打了一顿,这会儿还起不来。魏老夫人当时听说的时候就厥过去了,这几日那院没断过药。” 花朝摇头,真是自作孽啊。想了想,忽然又问:“对了,王氏呢?” 提起王氏,喜妈妈连声叹气,道:“也是个可怜人。当初大少奶奶被孙家的气的回娘家,二夫人不管,还是老夫人派人去接的。接回来没多久就出了魏大少爷这一连串的事,大少奶奶就又回娘家了。听说要和离。” 也是,外室或者外室子就够恶心的了,连功名前途都没了,王氏,王家估计也忍不了吧。 今日可真是一个大消息接着一个。花朝叹气,果然还是女人最可怜。 “我倒是希望王氏能和离成。” 喜妈妈还是摇头,道:“二夫人那人真是恶毒,她自己儿子这样,还不肯放手。听说不肯和离,说是要么就休妻,说王氏无子,不孝。之前二老爷不是骂过大少奶奶嘛,被二夫人抓着不放。” 这也太无耻了。想当初王氏嫁进来时听说带了不少嫁妆,花朝也不难猜到吴氏所图。和离是可以带走全部嫁妆的。 从魏家离开的时候,花朝带了一肚子的劲爆消息,再是同情王氏她也没办法,魏老夫人想给魏贤谋的差事,说到底也还是看兴王府肯不肯给脸。那位神秘的悠姑娘,派了木头去打听,暂且也说不了什么。倒是她跟顾恒安的婚约一事,始终盘在花朝心上。 “去金霓裳。” 想起魏玉琼的话,花朝索性让车夫调头,找人问呗。 到了金霓裳,金娘子亲自来雅室招呼。花朝也不跟她客气,顾恒安能让她去送花冠,想来是信任的。直截了当的跟金娘子说要见顾恒安,让她去传话。自己就在雅室喝喝茶看看首饰样子,也不急。 “上次一别总有十数日了,难得表妹主动来找我啊!听说的时候还以为听错了。” 也不过半个时辰,顾恒安就赶来了,花朝可不知,有人正在心疼他那匹马。 明知这样于理不合,可既然来了,花朝也懒得兜圈子。 “今日忽然听闻,我与世子有婚约在,甚是惊讶。我家人离得远,书信有时,只好冒昧找上世子。若是误会了,还请世子尽快消除误会。” 顾恒安在花朝旁边的位置坐下,递了一小盒糕点给花朝。道:“路上顺便买的,新鲜出炉的采芝斋的糕点,之前跟你说了好吃的,不甜也不腻,尝尝。” 花朝微微拢眉,这人真是……见顾恒安大有你不吃我就不说的架势,捏了一小块浅尝一口。 看花朝尝了,顾恒安笑得特别开心,道:“好吃吧?下次再给你带别的。” “世子可以回答我了?” “干嘛总称呼世子啊?我叫你表妹,你就算不想喊我表哥,叫声安哥哥也好啊。” 花朝美目一瞪,哼了一声,“你别得寸进尺。我问你是图方便,觉得你还算诚挚,你若不想说便罢了。” 说话着,花朝起身就要走,被拽了袖摆。 “表妹总是这么不客气的拒绝我。行行,我老实答你,你坐嘛。” 花朝将袖摆抽出来,这才又坐下,定睛的望着顾恒安。 顾恒安摸摸鼻子,老实说:“咱们俩有口头婚约,真的。我娘跟你娘定的。你有块玉珏跟我这个是一对的,我娘给你娘的。不过咱俩的娘都没了后,我爹跟你爹谁也没再提过。” “然后那背后的人动作的时候,你家就又想起来了?” 自然是平王府先想起来的,因为顾恒安说过,是他们找上他爹的。 太聪明的姑娘,就是不好应付。顾恒安点头,继续道:“其实是我爹想起来的,你懂的,两家联合最好的关系就是姻亲嘛。而且,男未婚女未嫁。只不过,你爹没答应,说要你自己决定,要你满意了才行。” 什么男未婚女未嫁,是平王世子爱美色的名声太响吧。 不过想到顾恒安说她爹没答应,花朝就不自觉的笑起来,的确像是她爹会做的。转头看着顾恒安,花朝好像有点明白她爹让她进京的意思了。忽然脸上有点微烫,她爹真讨厌,以前就戏言要她自己相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宣传预收文,神仙志怪,努力生活的小喜鹊精。 求收,求评,各种求。都十多万字了,才百十个收,冻死我了啊。 各位大侠走过路过,动动小手啊。点一下收,so easy。感谢感谢!!!! 第34章 花景 从金霓裳回兴王府, 路上花朝都有点神思不属,真想立时的见到她爹, 不管撒娇也好耍赖也好, 也要他说清楚, 到底怎么一回事。 “姑娘, 姑娘,是追云, 追云。” 京城地灵,经不得念叨吗? 听了非语的话,花朝猛地一挑帘子, 兴王府门口真的有一批高头大马,是她最熟悉的追云, 她爹爹的坐骑。 “我爹来了?怎么回事?快, 快进去。” 花朝先是大喜,然后骤京。她爹怎么突然进京了? 二门处遇到了乔女官,说确实是她爹来了, 并无大事完, 花朝扑通扑通狂跳的心才落了下去。待进了正堂,还没看清人呢, 就先听到一句。 “哎呀, 我家的敏慧公子终于回来了。” 花朝本来激动、忐忑的心,一下子就被这句话给完全带走了情绪。跺脚道:“爹爹真讨厌。” 镇南将军,花景,字无问, 人称美将军。年近四十,却依旧英姿挺拔,面容俊俏。花朝承其容貌,二人站在一起,分外夺目。 “哈哈,爹爹的宝卿真厉害,进京一趟,把我女儿变儿子了。” 花朝嘟了嘴,决定不理她爹了。跑去温宁那边,气呼呼的模样。温宁捂着嘴笑,心想这样小女儿态的花朝,之前可几乎不见,果然之前都还是收着的。 还是老兴王护着曾外孙女,看外孙不顺眼,很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你都在这儿呆这么久了,可以走了。我跟你说,你来了,朝儿也住这儿的啊。你那什么正英巷的房子,没点人气的,哪里能住。” 花景朗声大笑,道:“外祖,宝卿住这儿我才省心嘞。正好儿,宝卿回来了,我就先走了。”转头有对花朝笑道:“朝儿去了哪里玩耍,倒是让爹爹好等。送爹爹出门吧。” 因为去了趟金霓裳,这才回来晚了,也没料到她爹进京了。花朝吐了吐舌头,与老兴王等人打了招呼,随花景出门。 “爹爹怎么突然进京了?” 刚才玩笑归玩笑,可正经事还没问呢。 花景瞧着自家女儿,笑得全是宠溺,拍了拍花朝的手,压低了声音淡淡道出四个字。 “今上急诏。” 花朝一惊,忙问:“那爹爹是进过宫了?” “还没,上午入城先去递了本子,宫中说是今上体恤爹爹风尘仆仆,让我明日一早再进宫。” 没来由的想起顾恒安说的那些话,其实全听他一面之词似乎也不妥,这会儿听她爹是被宫中急诏来的,免不了担心。想了想道:“爹爹,我今日回来晚了,是去见了平王世子。这些日子发生了些事,爹爹其实有数的吧?” 花景闻言,挑了挑眉,反问:“呦,那小子动作挺快的啊。怎么样?” 这话说的还有什么不明白。,花朝却还是直接白了她爹一眼,道:“这么说,我跟他真有婚约?进京其实是因为他……爹让我见他?那他说的那些事……” “嗯,婚约是你娘提过一句,可原本就是戏言,做不做是端看我家宝卿。至于其他事,也不算什么大事,等有机会了再同你解释。” 此处不是细说的地方,花朝闻言也就不再追问,反正她爹说了不是大事那就不是大事。 “爹爹,你先进京了,那祖母呢?可动身了?” “你大哥要留在南延,你祖母应该这两日也会启程了,你二哥陪护着。” 她爹、祖母还有二哥都要进京,自然要留了大哥在南延,花家嫡长子,再说,她大哥也比二哥稳重几分。 晓得她爹自有安排,花朝也就不提了。转头笑道:“原还担心爹爹来不了。这样好,正好您之前可是答应了追云给我骑的。不许反悔的啊。” 说话间,行至大门,门内花景止步,抚了抚心爱女儿的头顶,笑道:“不反悔,爹爹答应你的何时不算数过?今年过年和生日,我家宝卿都是一个人,受委屈了,回头爹爹给你补偿。” 说起这个,花朝又是嘟嘴不满,道:“爹爹也知道啊。不止瞒着我不说,为了那么点原因,千里迢迢的把我一个打发到京城来。过分。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哈哈,谁敢欺负我家敏慧公子?放心吧,爹爹进京了,没人能欺负我的宝卿。” 忽然鼻子就是一酸,花朝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爹爹路上小心,等过两天我搬去陪您。放心吧,外曾祖父那里我可以说定的。” 花景进京,看似风平浪静,谁也没有惊动,可该知道的,会关注的,几乎都盯紧了。 二月十六,宫中,御书房。一君一臣。 “无问如今竟也有了白发,想当年,卿头一次入京中,可是引起不小的关注啊,还差点做了朕的女婿。” “圣人笑话臣。当时年少轻狂,真是不好意思再提起。” 今上五十向后,老态已显,许是这两年思虑甚多,花景觉得比他五年前见时瘦了许多。 “年少轻狂啊,真是个好词。太子当年也是颇有才名,你与他相交甚笃,当时并称文武双英,也是美谈。可惜……都是朕的错啊。一会儿你且去东宫看看太子吧。过年时太子病重,太医都说不太好。” 提起太子,花景沉默,斟酌言语后冷静答道:“是,圣人吩咐,那臣便递了帖子去东宫。” 今上眯着眼睛,以上位者的神情俯看花景。若无当年之憾事,他的太子也会如花景这般,即便没有花景俊俏,应该也是英姿贤德。哪里像眼下,缠绵病榻,人不人鬼不鬼的。 “不必递帖子了,一会儿我让人去传话,你直接过去就好。”顿了顿,又道:“这些年太子一直不怎么愿意见人,朕知道他是对当年的事心中有怨。那件事的确是朕的纵然疏忽,可朕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心酸的啊。朕的一个儿子走在朕之前,不想第二个儿子也走在朕之前。你去与太子说说话,宽慰宽慰他。还有恪谨,好在太子还有恪谨。朕看着恪谨长大,朕的长孙,小时候就抱在朕的膝头,他写的第一个字还是朕教的,朕如何不疼他呢。” 花景垂着头,不言不语,今上也不需要他言语,今上只需要他去做一个传声筒,或者也是警告他,到底站在哪边。也难为今上找了这个理由把他诏来京中,当年他与太子相交,太子直言知己。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太子出事后,他只见过一次。 今上说完,见花景并不接话,似乎又想起什么,加了一句。 “说起来,若论亲缘,你也该喊我一声舅父,与太子也是表兄弟。” 花景急忙跪下,道:“臣不敢。” “舅父”这个称呼太亲近了。即便把表字去掉,称“舅舅”也不敢称“舅父”。 却见今上笑着摆摆手,道:“无问总是这么谨慎。无妨无妨的。” “圣人信任臣,臣明白。” “哈哈,花家忠心,你教的女儿都好。无论南北,皆为皇恩。说的真好。朕都知道。当年你非要娶魏家的女儿,朕还担忧来着。如今看,无问眼光好,娶了魏家最好的一个。” 前一句还凄风苦雨,后一句便和风细雨。帝王策啊。 不过,这些话花景听的高兴,应和的笑道:“谢圣人夸赞。当年初见亡妻,臣就动了心。我娘说姻缘天定,可不就是这样嘛。说起来,臣还想同圣人讨个主意。” “哦?还有你决定不了的事情?说来听听。” “臣也是最近才知道,亡妻与原平王妃是闺中密友,还曾言要结儿女亲家。前段时间臣岳母将小女接入京中,如今平王继妃又是小女的姨母,便提起这段亲事来。臣只有一女,不求小女嫁入高门,只求她平安顺遂。可平王府似乎很想与臣家结这门亲事,臣觉得奇怪打听了一番,听闻平王世子有些纨绔,所以想请圣人看能不能与平王府说项一下,各自婚嫁较妥。” 今上闻言,仿佛来了莫大兴趣,道:“你家与平王家竟然还有婚约?哎,其实雅正这孩子就是玩心大,其他也还好。再说男人嘛,成婚前哪有定心的,成婚后就好了。” 花景皱眉,一副没想到今上会维护平王府的神情。犹豫之后仍道:“圣人,这不妥。臣婚前也没这样。” “哎呀,你就是个无趣的,当年朕就知道。我看这门婚事不错,之前我还在头疼雅正这孩子眼光高,你女儿是朕亲封的县主,朕还赐了“敏慧”二字,多好的缘分啊。实在不行你让他俩先接触接触嘛。正好,马上春蒐了,到时候一起都去。” 花景面上纠结无奈,外加不放心,内心却是各种呵呵和滚。 太子没见到,却是见到了皇长孙。 “恪谨见过将军。父王身体不适,说还是下次再见吧。将军见谅。” 花景认真的打量顾恪谨,五年前他进京述职,见过一面,那时还是半大小子,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五年过去,却是已经带了深沉与风霜。果然,宫里就不是个好地方。 “殿下客气了。臣奉圣人之命前来,太子殿下以身体为重。” “多谢将军。恪谨会转告父王的。将军此次入京不知会呆上多久,若是哪日父王身体好些,再请将军入宫叙话。” 花景笑,这些小手段还太嫩,可怜皇长孙已经要担起东宫的重担,也可怜他那位知交好友,生在帝王家。 从怀中掏出一枚玉扳指,花景递与顾恪谨,道:“殿下与太子殿下当年极像,见到殿下就仿佛看到当年的太子殿下。当年臣入京求学两载,太子殿下诗文胜我,骑射输我,言臣与他一文一武甚好。这个扳指是当年太子殿下所赠,道臣乃武将,常做弯弓之事,玉扳指与臣合适。请殿下将这个扳指转交太子殿下,其他的太子殿下会明白的。” 顾恪谨接过玉扳指,神情有些不自然。花景从御书房来,明知是替今上说话的,所以,其实他压根没禀明他父王。 “是,恪谨必当呈与父王。” 花景眼神透过顾恪谨看向他身后殿宇,忽然问道:“殿下可会下棋,当年臣与太子殿下也时常对弈,棋逢对手,格外痛快。臣很是怀念,不知殿下棋艺与太子殿下如何?” 顾恪谨浅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恪谨棋艺不如父王,但请与将军讨教。” 黑白对局,落子无悔。 只是花景棋艺精湛,一开始就步步杀机,陷阱遍布,棋风凌厉。即便顾恪谨的棋艺原也不错,还是很快被打乱了节奏,疲于应付。 最后一子落下,花景执白,却大胜顾恪谨执黑。也不必提子,花景将手中未用棋子一一放回棋盒,道:“殿下,您该出宫开府,娶妻生子了。” 顾恪谨大惊,还没从输的极惨中缓过来,就又被一击。 花景神色肃然,东宫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可一边下棋,他就一边想起多年前与太子下棋的场景。再观顾恪谨,便忍不住想若太子无事,此子便名正言顺,不必步步经营,反而落了下乘。一念生则百念起。 “不破不立。太子殿下仍在东宫之中,殿下就该到外面去。方寸之地不足以看清全局。井底窥天乃大忌。殿下当知,圣人年纪大了,重视亲情,不想看到的就是百年之后宫廷喋血。东宫退一步,不见得不是海阔天空。” 东宫之中也不知有无探子,可花景这番话说的坦坦荡荡。于私,他曾于太子互称知己,于公,为君解忧忠君之事。 顾恪谨脸色唰白,迟疑之下,支吾碎言:“将军,我父实是……” 花景其实已经猜到了,若不是时日无多,今上和东宫都不会如此急迫。可到底今上年纪大了,还是心软的,若是换了今上年轻时的手段,东宫早已骨头都不剩了,也许他们花家也不剩了。而花景赌的也就是这个。 “殿下问问太子殿下吧,太子殿下年轻时多才,便是病重,他作为父亲,也不会什么都推给儿子的。时辰不早了,臣当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花朝的靠山来了啊。中年美大叔。 说点题外话,在jj上写文是好多年前了。然后中间空了很久,这次真的是因为疫情不出门,然后又把写故事给捡起来。可能已经追不上年轻的思路,但还是想努力把一个故事写完整。以前听课时候说,故事里讲到的每一个场景、人物都不应该是无缘无故出现的。我也致力于给我故事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前后呼应。比如说“追云”,前面提到了花朝她爹的坐骑是追云,这里我就会写花朝因为看到追云知道她爹来了。也许有些逻辑不是很缜密,但我至少还算努力吧。三十多章节了,十三万字,我保证把这个坑填完。各位进坑的也请放心。还有,感谢大家的关注。写的不好的地方希望有人给我提出来,我好改进。谢谢啊。顺便提一句,下一篇想写更轻松的,有喜欢神仙志怪的可以帮忙收一下。 第35章 开锣 第二日, 宫中圣旨加封花景为“京畿道行营兵马副都统”。 花家数代都在南延,属江南道, 京畿道行营兵马副都统也仍为正二品, 却是在京畿道。 这道恩封的旨意就有点耐人寻味了。便是原本没留意镇南将军入京的, 也都纷纷侧目。有说是因为之前的“南北、皇恩”之说, 让今上加恩花家,也有说是今上想要再度融合南北。朝中诸臣, 南方派系的自然高兴,北方派系的却暗自警惕。 而对于花家,特别是花景来说, 却犹如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一个镇南将军, 本来就正二品了, 却跑到京畿道占了个位置,可不是招人恨嘛。 所以,自从圣旨下了后, 花景几乎不着家, 各种宴请,打着庆贺的名义, 行试探之实。敲打、拉拢、贿赂, 各色都有。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一场大戏开锣。 而花朝也借着照顾她爹,从兴王府搬到了正英巷自家的宅子。虽然, 老兴王和温宁都不太开心。花朝许了好多好处,才将一老一小给哄好了。 而另一边,有花景的引人注目在前,多年听不到声音的太子殿下突然上书,替皇长子请求出宫、开府、选妃的消息反倒没有激起多少水花。今上自然也表示了不舍,却又很快的选定了一处府邸,府邸很新,略一修整就能迁入,简直像是准备好了等在那里的。然后,今上给皇长子赐了“鸿霆”为字,封善郡王。 鸿有远大之意,霆为雷雨,再加一个“善”字,不得不感慨,今上果然恩威并施啊。 紧接着就是皇长孙选妃之事,正式提到明面儿上。原本皇子选妃多是趁着宫中大选之年,一并选好了由今上赐婚。可皇长孙身份特殊,加之宫中已多年不开大选,单独为皇长孙一人开选妃也不可能。所以,说是选妃,也不过是让礼部报了合适的人选名单进宫,再由今上并东宫一起择选。 论身份,花朝应在名单之列,可今上那里亲自与花朝她爹叙话,说是花朝既与顾恒安已有婚约,即便还没定下,也不便再选。还言,若日后花朝与顾恒安未能成婚,他也会为花朝挑一好夫婿。真是正反都由今上说完了,花家根本无从反驳。如此这般,若花家还说要花朝应选,恐怕就是摆明了告诉所有人,想要皇长孙妃的位置了。当然,花家原也不想。 这事外头知道的不多,然后花朝收到一份东宫的礼物,说是太子妃补给花朝的生辰礼。 一支凤头钗。一张桃花笺。一句“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花朝看了一眼便让非言锁起来了,其实最想做的是退回去,可打着太子妃的名义送来的,退反倒成了打东宫的脸。那就只能束之高阁,永远不拿出来。 原本也没什么,何必闹得像有什么。 花朝收到太子妃的礼物之后,没多久金霓裳就送了一匣子金钗,本来还有顾恒安一封信。不过花朝她爹直接把东西全退了,还派人去传话,意思是花朝是花家的千金,买什么用什么自有他这个当爹的在。花朝听非言传话,笑不可支。 花朝搬到了正英巷自家宅子,喜妈妈她们自然也没必要继续呆在魏家。魏老夫人还特意派了二老爷来见花景,不过没说上多大会儿功夫,二老爷和花景就不欢而散。此后魏家派人来,门上是直接给回了,反正他家老爷的确说了没空,至于主子姑娘,没有老爷同意哪是随便见人的。也不知魏家有多生气,反正花景底气足的很,才不耐烦那些什么名声,特别是对魏家。魏家欺软怕硬,对着花朝敢指手画脚,对着花景却是一点不敢的。 魏家找不上来,花朝却能轻松看魏家的热闹。之前魏老夫人替魏贤所求之事,花朝也还是告诉兴王府和她爹了。兴王府倒是无所谓,一张名帖卖个人情也还好,反正就算进了哪个军门卫里头,也有的是法子让魏贤吃苦头。甚至都不需要兴王出面,顾寅都能办了。不过花朝她爹却不打算轻松让魏家过去,一直拖着没给。 花朝觉得她爹以前在南延,有她祖母看着,还算是手段温柔,入京以来,恨不得把积了这么多年对魏家的怨气全撒出去。 “爹爹,头还疼吗?昨天干嘛喝那么多啊?您不是号称千杯不醉吗?” 难得今日她爹不出门了,却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花朝来的时候,她爹正喝着醒酒汤,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 “我要不多喝些,就要带个人回来了,你让爹爹选哪个?” “老爷,您在姑娘面前说什么呢?” 喜妈妈最近荣升管事妈妈,临时全权接管正英巷宅子这里的各项杂事。听着花景对花朝说话也没个顾忌,忍不住出声。 花朝捂嘴偷笑,可算是让她爹也感受下被喜妈妈管的感觉了。 “就是,爹爹乱说话,喜妈妈回头你可要好好跟祖母告状。” 花家关起门时,可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花景一边吃早饭,一边头也不抬的说:“我家敏慧公子长本事了,不跟爹爹亲近了。罢了罢了,原本想带敏慧公子出门耍下呢。” 花朝跺脚,她爹现在没事儿就打趣她,称她为“敏慧公子”。 “我不出门,每次问爹爹事情,爹爹就顾左右而言他,不管,今天您先给我把所有事情解释清楚了。不然……” 花景好整以暇的反问:“不然如何?” “不然我就去跟外曾祖父告状。” 花景一口热粥差点喷出去,大笑着说:“哈哈哈哈……好好好,我家宝卿厉害。不过,姑娘啊,有些事还没到揭晓的时候。你这急性子可真不像你爹我。今日你就随我走,总有好戏给你看的。” 闻言,花朝就不生气了。主动给她爹夹菜,讨好的道:“爹爹最好了。那我还要骑追云。” 花景瞥了自家女儿一眼,只说考虑考虑,惹得花朝一阵撒娇。 喜妈妈在旁边看着又是笑又是摇头,只有在老爷面前,她家姑娘才这副娇态。也不知道那平王世子日后能不能像老爷这样宠着她家姑娘。 花朝一身火红的骑装,她爹的追云是踏雪马,又通体黝黑发亮。自从进京后,花朝就没这么恣意过。果然有人撑腰的感觉就是好。 父女俩也没带多少人,一路往北,走到一半,花朝就隐约有了猜测。她从刘氏那里才知道了那位悠姑娘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急具体打探呢,跟她爹提过一句,她爹反应倒像是早就知道的,说让她不用管了。今日她爹就带着往城北去了。城北可没什么逛的。 花朝被带到一个小院儿,民房墙头低矮,屋造简陋。花朝刚想说话,就被她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只见她爹指了指院子里备好的桌椅,都有人提前烧好了茶水,父女俩分别落座。然后就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 “姐夫来了。姐夫快坐,我刚煮了甜汤,一会儿就好了,再端给姐夫。” “阿悠不忙,我就是闲了过来瞧瞧,马上就要回了。” “姐夫,你难得来一次,每次都只坐一盏茶功夫就走。姐夫,这么多年,你就一点不心疼我嘛。” 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花朝阵阵恶寒,那个“阿悠”她大概猜到了是谁,可另一个却猜不到了。眼神飘向她爹,张嘴却不出声的问:“谁啊?” 花景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魏四”二字。 花朝惊得瞪圆了眼睛。魏家是有什么养外室的风气吗?连一直号称跟四夫人鹣鲽情深的魏四老爷都在外头有人,还“姐夫”?看她爹示意继续听,花朝只得先收起惊讶,竖起耳朵。 “阿悠,这些年我照顾你,都只是因为你姐姐,并无其他念头。” “可阿悠对姐夫与姐姐的心意相同,姐夫却只看得到姐姐。姐姐难产去了,姐夫也始终记得姐姐。姐夫不记得了吗?姐姐把我的手交给姐夫的,姐夫也应了姐姐的阿。” “是阿,你姐姐抓着你的手,可都没能跟我说句话。阿悠,你姐姐难产的时候,只有你在一旁。” “是,是啊,若不是我一直帮姐姐吊着一口气,姐夫连姐姐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呵,你说的是。原本我也想好好照顾你的,可你去了花家。” “姐夫,我说过了,当年真是魏老夫人逼我的。我姐姐与姐夫彼此钟情,魏老夫人非要拆散你们,害的我姐姐难产而亡。姐姐是唯一护着我的人,没了姐姐,我可不是被魏老夫人随意摆布的。而且我知道姐夫对姐姐的心,我原想着不要打扰姐夫了,这才索性远去南延。也是魏老夫人骗我,去了南延我才知道,她们是要我去勾引花将军的。我若真做了什么,又如何会被花家放过。” 对于放过悠姑娘这件事,花朝一直心中不平,可祖母和她爹都不让她管,她问的多了,她爹也就说待日后。等花朝进京了,便免不了想打探一下。如今看她爹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花朝就知这中间必有她爹的手笔。以她爹对她娘的情谊,怎么可能全然放手的。 花朝凑到她爹耳边,小声问:“爹爹是不是动手脚了?竟瞒了我这么多年。” 花景淡笑不语,朝着墙边努努嘴,花朝就又坐回去了。 “你到底如何回来的,我不管。你姐姐的帐我自会亲自算。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姐夫。四姑娘最近如何?我最近梦到姐姐,总与我提起四姑娘。姐夫,就不肯让我见见吗?怎么说……” “住口。阿悠,你别激怒我。你知道我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许是被唬住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声音又起。 “阿悠知道了,姐夫勿怪。我,我如今这般,总是脾气一时好一时不好的。姐夫看在我姐姐面上,别生我气了。我羡慕姐姐,真的,呜呜……” “你好生生的吧。我走了。” “姐夫,那个,那个,你让龚妈妈送来的小丫头,还要留到多久啊?姐夫给的那些银子,我还要养着个丫头,她腿脚不好,连重活都做不了。” “过段吧,过段时间她就该走了。” 那边听到门开了又关了的吱呀声,然后就是院子里霹雳乓啷一阵乱响,听着像是什么东西砸了碎了,然后是一声“阿……”的尖利吼叫,吓的花朝一个激灵。 就在花朝忍不住要问她爹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却见他们在的小院儿门开了,护卫迎进来一人,竟是刚才还在隔壁说话的魏四老爷。 看见花朝父女俩,魏四老爷也没什么笑容,对花景拱了拱手,倒是不客气的坐到了桌边,端起茶壶直接就着壶嘴灌了一阵。茶已冷。 “四舅舅安。” 花朝起身行礼,有点被眼前的情况给弄懵了。偷偷的瞧向她爹,却听她爹先开口。 “你还是不信?” 魏四老爷摇摇头,惨笑道:“将军骗我作何呢。阿芜以前就说过,她这个妹妹性子被带坏了,都是环境所致,又可怜她妹妹生下来就没过过好日子。我原以为她只是贪慕虚荣,却没想到她竟然残害胞姐,阿芜对她真是掏心掏肺啊。阿芜难产时,就她一人在旁,阿芜拽着她的手,却说不出话,她说是她姐姐让我照顾她的意思,我便也信了。阿芜一定怪我,竟然照顾一个凶手这么多年,呵呵……” “此女心思狠毒,当年我欲下杀手,是我母亲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不要为了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我放她回魏家。魏家许给她的富贵,她得不到,自然会想继续攀扯魏家。只是没想到顺着她倒是让我查到你与她姐姐的事情。” “所以将军索性撒手不管,看着我们魏家人自己给自己挖坑。” 花景漠然,冷冷的看过去,哼了一声,道: “你所谓的情深,不过是自己的无能懦弱。你若真是非阿芜姑娘不娶,大可离了魏家自立门户,那我还能高看你一眼。你即听家中话娶了夫人,却又将阿芜姑娘当作外室,这个我也可以不评论。可你夫人本无错,她的孩子更是无辜,虎毒不食子,你却能狠心换子、杀子。你心中怨恨,将一切过错归咎在无辜人身上,自然也会对上你母亲。我只不过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你,你的仇人还有一个。你们魏家,从根子上就坏了,不必我家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要先解决魏家,加油!我写写写! 感谢大家的关注,收藏突破两百了,真不容易,哈哈。 继续求收藏,求评,各种求。 ps,预收文也求。 第36章 相亲 花朝听了一个可怜又可恨的故事。 魏四老爷与那位阿芜姑娘郎有情妾有意, 却因为阿芜姑娘乃罪臣之后被魏老夫人反对,逼着魏四老爷娶了张氏。可魏四老爷与阿芜姑娘私定终身, 珠胎暗结, 恰巧张氏也有了身孕。谁知阿芜姑娘的妹妹悠姑娘为了富贵主动跟魏老夫人投诚, 帮着魏老夫人害死自己的亲姐姐。阿芜姑娘生下一女, 难产而亡。 魏四老爷痛失所爱,恨其母, 甚至恨张氏,竟然拿阿芜的孩子偷偷替换了张氏之子并溺杀。张氏怕是从来没想过自己疼了十多年的女儿压根就不是她的骨肉。而那位悠姑娘在花家事败,回京后又被魏老夫人扫地出门, 却因发现了伺候四姑娘的龚妈妈原是照顾她姐姐的妈妈,继而知道了四姑娘的身世, 从此便赖上魏四老爷, 偏还做出深情之状。 来时打马扬鞭,好不惬意,回时则慢慢吞吞, 情绪不高。 “你再不留神, 可就要从马背上掉下去了。” 猛地听到她爹说话,花朝才愣愣的转头, 看着她爹想到她娘, 然后又想到那些过的并不如意的女人。 “爹,你说为什么总是女人最可怜。” 明知今日之事对姑娘家来说太过可悲,花景却没瞒着花朝,就是好叫她知道一个道理。 “因为这世上总是将女人看作弱者。弱者就容易被欺负, 弱者就容易遇到不公的对待,就会可怜。” “那,为什么女人就不能成为强者,不能与男子一样读书、为官、出门做生意、习武?就只能在后宅方寸之地?” 这话给旁人听去,恐怕要觉得惊世骇俗,花朝简直是离经叛道。可花景却很高兴,一个不会思考、不会质疑的人是可怕又可怜可悲的。 “爹曾经跟你讲过,星空浩瀚,也许哪颗星星上就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天地。强与弱不在体力,不在男女,而是心境和智慧。为女子也有过的很好的,远的有你在书中看到的,近的也有你祖母不是嘛。” 花朝深吸了口气,道理都是懂的,可世有不公。即便女子不弱,却同样没有平等的机会。 “爹爹说的,我都明白,爹爹只是不希望我日后困住自己,不希望我患得患失。爹爹放心,我不会忿忿不平,无论日后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会尽所能的过的最好。” 花景笑了,这才是他那个倾力教导的女儿该有的样子。他从不希望他的女儿拘在方寸之地,他教了许多不该教给女孩子的东西,却又不能教她真的违背这个社会。 “走,爹带你去同庆楼下馆子。说了给我家敏慧公子补庆生,爹说话算话。” “爹爹,你再这么喊我,我真生气了。” 到了同庆楼,刚进门,就看到从楼梯下来的人,花朝往她爹身后凑了凑,小声道:“有您这样当爹爹的吗?” 迎面而来的顾恒安,却全然一副惊讶的模样,对花朝父女行了礼,道:“真是巧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伯父和表妹。我在楼上定了雅间,要不一同吧。伯父进京之后,雅正还没机会请您吃饭呢,正好庆贺伯父加封副都统。” 花景上下打量着狗腿的顾恒安,鼻子里嗤笑了一声,看了看周围的人,随意的点了点头,道:“同庆楼的生意真是越来越好了。那倒是占了雅正的便宜啊。” “不不,伯父肯来是伯父赏脸,雅正高兴还来不及呢。菜我都定好了,还有片皮鸭,等要吃的时候再从炉子里拿现烤的出来。同庆楼的一绝,伯父肯定知道的,雅正卖弄了。伯父和表妹随我来……” 简直是没眼看啊!哪里像之前那个在花朝面前耍小心思的平王世子。可竟然神奇的让花朝心情又好起来。 “表妹尝尝,这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 花景自斟自饮,一碟花生米都够喝两壶的。原本呢,他是不想女儿盲婚哑嫁,反正有他在旁边看着,正好仔细瞧瞧顾恒安会怎么做。可看着顾恒安穿花蝴蝶似的不停往自家女儿跟前送东西,然后表妹长表妹短的,花景就觉得不爽,很不爽。 “你当着我的面儿,对我女儿献殷勤,你小子是觉得日子太舒坦吗?” 顾恒安端着糕点碟子的手顿住了,转头讨好的看看花景,笑道:“那伯父也尝一块。呵呵,我这不是难得见表妹一次嘛。自从伯父进京后,您正英巷那房子箍的跟水桶似的,表妹进出身边的人也都严防死守的。您前头还退了我的东西……” 花朝忍不住笑起来,自从她跟她爹说了花冠和春盘的事,她爹就把她身边随护的人全换了。都是她爹亲随里挑出来的,顾恒安想折腾自然也不能那么轻松了。 花景瞥了那碟子糕点,采芝斋的,准备的倒是挺齐全。没接,冷哼了一声,反问道:“哦,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喽?” “没有没有,应该的应该的。呵呵……伯父,您看宫里的事不也差不多了嘛,那我……” 花朝闻言,抬头问她爹:“爹,事情都解决了?” 花景白了顾恒安一眼,打什么主意他岂会不知。当初平王府提出联姻,单纯的就只是想联合花家找个盟友。而且这位世子据说还曾“嫌弃”他女儿长的太好。这会儿倒是积极起来。 “哪那么容易解决,不过是一时风平浪静罢了。宫里已经传了消息出来,三月中,今上要去春蒐了。这几日光禄寺、太仆寺都在忙这个呢。今年可是去的早呢。” 顾恒安收了嬉笑的神色,坐正身姿,道:“那可真是早了好多呢。随行的名单呢?” 见顾恒安反应快,花景才看他又顺眼点。 “宫里如今得宠的娘娘也就是赵嫔,这几年今上也没再封宫人,内宫跟去的不用想了,赵嫔、长乐公主和瑞王肯定都有,东宫走不了,善郡王是要有的,其他几王就不知道了。外臣嘛,总归咱们两家是跑不了的。” “爹爹担心春蒐出事吗?” 顾恒安不好意思问的这么直白,可花景说了一堆,意思也就是这个了。春蒐、夏苗、秋狝、冬狩,一般都是有祖制的,今上忽然改了时间,可不是有想法嘛。 “礼部最近还在说和亲的事呢,主张长乐公主和亲的声音越来越高,今上一直拖着,好几个大臣都被申斥了。前两日听我父王说,今上跟他提起来,说我妹妹灵月跟太子妃亲近,太子妃也没女儿,跟我父王玩笑可舍得一个女儿。” 花朝愣愣的望着顾恒安,这话说的,岂不是说今上不肯长乐公主去和亲,想将灵月过到东宫名下,然后让灵月县主去和亲。 “灵月县主知道吗?” 从交情上来说,花朝自然不希望长乐公主去和亲,可尽管灵月县主听不讨喜的,听到她要去和亲,花朝也觉得可怜。哪怕乌兰托应该会善待灵月,可到底背井离乡,而且自幼生活习惯、风俗传统都不一样,也许一辈子都回不来呢。再说,以灵月县主的性子,能肯去和亲吗? 顾恒安心里软软的,他的小表妹可真是善良。摇头,道:“我父王当时就说,早几年是太子妃担心灵月跟爹娘不亲,让灵月回王府的。” “噗”,花朝笑起来,想不到平王也是个甩锅高手。 “乌兰托的使者一直都在,春蒐必然也会去的,和亲的事情拖不了多久的。春蒐时必然会有结果了。你那个妹妹也不怎样,嫁远点挺好。” 一听这话,顾恒安瞬间两眼放光来了精神,笑嘻嘻的说:“没事没事,灵月这丫头其实很好哄的,不管嫁的远近,日后都不会让她烦到我妻子的。男子汉大丈夫,该自己的责任绝不会甩给妻子。” 顾恒安说话的时候就偷瞄花朝,瞄的花朝满脸红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对她爹道:“爹,能不能好好吃顿饭。” “能,怎么不能。那谁,不是有片皮鸭吗?来来,让人上来。你陪我喝两杯。” “好嘞,伯父,这酒是我自个儿酿的,带来给您尝尝,我父王我都没舍得给。今日给表妹补庆生,真是荣幸。” 花朝瞥了她爹一眼,早就猜到了不会是这么巧,可顾恒安连给她补庆生都知道,也不晓得是她爹还是他俩人谁想的借口。 顾恒安喝酒哪里是花朝她爹的对手,他又不敢露出偷奸耍滑的功夫来,让他喝就实打实的喝了,没多久就被灌的差不多了。 “爹,你自己也悠着点,最近喝的还少啊?” “呵,别说你心疼这小子啊?他喝这点还不如你俩哥哥喝的多呢。日后要你哥哥们好好锻炼锻炼。” 花朝叹了口气,谁家的爹会带着女儿见外男啊,有时候真觉得她爹跟这个世间格格不入,可她爹的那些理论,听起来又好有道理。 “我心疼他干什么?我跟他可没什么干系。爹,你们每次都说这么一星半点儿的,恼人的很,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你们要干什么吗?” 顾恒安喝趴下了,反正一会儿自有人把他弄走,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原来跟他一起的那位林公子也在,不过没到雅间来。 花景戳了戳顾恒安,嘟囔道:“不行,果然还有的训练呢。傻子啊,就算是日后当着老丈人也不能这么实打实的喝啊,笨,亲疏都不分。宝卿啊,日后你可要时刻提醒他,不管面对谁,你都是第一位的。懂吗?” “爹,你真要我嫁他啦?就因为我娘跟他娘的口头婚约?” 花朝才不信呢,就算她娘以前说过,她娘不在了,这些年没听她爹提起,可见原本她爹也没这想法。 却见花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竟然大袖里还有红泥。拽着顾恒安的拇指在红泥上印了下,然后按在纸上。花朝凑过去要看,花景立刻宝贝的折起来,又揣回去了。做完这些,才回答花朝。 “当然不是了。原本我是想在南延给你找一个的,离得近,有爹爹和你哥哥们在,谁也不敢欺负你。可是宝卿啊,爹爹跟你说实话,南延估计呆不了了。不过从你曾祖那一代咱家就在南延,也确实不能呆了,不然就是将来之过啊。” 花朝心口一紧,她爹说的看似随意,可这里头却是杀机暗藏。 “所以爹爹就正好趁着这次我进京,也想把家里都迁来京城。那,本家那边呢?” “树大分支,他们若是还想留在南延,就继续留着。爹爹说过,对爹爹来说,重要的人可没那么多,也管不了那么多。” 花朝叹气,想起本家曾有长辈指责她爹不顾宗族,她爹当时义正言辞的说忠君为国那些,背地里却同她说,宗族之大有好也有不好,万事都要自己分辨清楚,想明白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更别为了什么面子苦了自己,当然她爹也教她别被抓住小辫子。 今上若是觉得他们花家在南延久了,调回来也没什么,何必这么费工夫。而且为什么还要将她家和平王府都扯上。有些想不明白,花朝忍不住问道:“宫里到底要干什么?” 花景看着自己掌心里捧大的姑娘,太平盛世久了,谁又想起波澜呢。笑道:“也许最不可能的就是最可能的啊。爹爹也就是怀疑,不与你说也是因为目前都不做准的。且行且看吧。哎呦,这小子是真醉啊,还是装的?一会儿谁把他弄走?” 花朝看着她爹夸张的动作,趁着顾恒安喝醉了,直接上脚踢。真是头疼,怪不得她祖母说,她爹就是时不时的抽一下。 “爹,你注意点,回头他身边的人看到身上的脚印,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爹带女儿相亲啦,史无前例,哈哈。 第37章 比试 三月三, 上巳节。 花朝一早先去兴王府,同温宁一道去曲水亭。 再去曲水亭, 路上被温宁打趣, 可别又什么成名。不过说起上次的事情, 倒是从温宁口中得知那位钟姑娘的后续。 钟姑娘的亲事说定了, 是个寒门举人。说是钟姑娘陪母亲上香,路上钟夫人忽犯疾病, 这位举人恰巧路过,便施以援手,钟姑娘感其救母之恩, 决定嫁给那个举人为妻。那举人原是怕配不上钟姑娘,后来却又被钟姑娘真诚感动。反正, 最终是个所谓的欢喜大团圆结局。 这种画本子里的故事, 听的花朝恶寒阵阵。可不得不说,钟家此举看似挽回了之前因为“南北”之说而坠下的名声。钟姑娘即得了孝名,又得了义名。只不知这段婚事是不是真的为钟姑娘所愿, 日后又是不是真的如同画本子般, 幸福美满。 “我爹说钟家自阁老退了后,就渐渐的走下坡路了, 那钟姑娘原本一心想做皇长子妃, 她又是嫡女,听说在家中时对其他姊妹很是高高在上,不料最终得了这样一门亲事。” 温宁也是唏嘘,钟家牺牲一个嫡女, 保住钟家的声名。而许多世家望族,几乎都是这样。别说嫡女,有时候便是嫡子,说舍也舍了。有时候觉着,世家望族享着平民百姓没有的富贵,却更加的冷漠自私。 “姐姐,你说若我当初……” “打住,你最近是表叔来了,反而多愁善感起来吗?今上从来没有为那日之事对钟家如何,钟家自己断尾求生。与你何干?再说,不明真相的人觉得钟家得了好名声,可明白的,哪个不更觉得钟家不行。这才多大的事就这般,若真遇到大事,可还得了。我娘说,那钟公子原本好多人家在打听,这一下就少了大半。” 也许真的因为她爹进京,花朝日子过的舒坦,想事情都不如温宁了。不过好在花朝是个知错就改的,立刻笑着说:“姐姐教训的是,我这又犯小孩儿脾气了。几日不见,姐姐越发有长姊的样子了吗?可是因为董公子……” 温宁假装拧了拧花朝的脸,瞪了她一眼,却是脸上有点起了红云,道:“你这丫头,真是一点亏都不吃。说你两句,嘴上都要饶回来。别瞎说,我跟他,哪跟哪儿啊。” 要说从花朝搬离兴王府后,还有件大事,那就是温宁跟董家公子的婚事,两家已经私下里通过气了。不过据说是因为这会儿朝上为了和亲的事情正吵闹着,兴王府觉得忽一下说了订婚,倒像是跟今上对着干似的,对外便也没吱声呢。 “说真的,我也没想到这么快,你不在,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温宁话露忐忑,花朝心中领会。抓着她的手,轻声道:“姐姐是觉得,董家也是因为这时候特殊才找上你?” 见温宁点头,花朝想了想道:“姐姐,其实你心里觉着董公子不错对不对?就说上元那日,他原本带着妹妹都离开了,听说走水了又回来,可见心中是仁义的。他救了你,若换了心思不正之人,大可宣扬的到处都是。若那般,即便表叔表婶不会逼你嫁过去,姐姐也知道所谓流言可杀的道理。他家或许还有别的想法,可说白了,姐姐家里未尝不是同一个原因。这么说起来,姐姐与董公子其实就是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这是天作之合啊,姐姐胡思乱想什么?” 温宁不是不懂,就是总免不了患得患失,听花朝说罢,却是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妹妹可真会说话。什么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也不知妹妹哪里看到的。不过,妹妹这么说,倒是安慰我了。谢谢你。” 见温宁并不是钻了牛角尖,花朝也是替她高兴。此时想来,果真是事情变化有时候就是快的让人猝不及防。过年的时候,他们看赐幡使,当时温宁还说一个都看不上,可这才过去两个月。而她自己不也一样,当初信誓旦旦不会跟平王世子有什么关系,岂料还有个“婚约”在。 “我爹说的,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才最幸福。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都是不会有结果的。” 温宁慢慢琢磨了两遍花朝的话,笑道:“怪不得我爹总说,表叔与众不同。” 今日是顾寅送温宁和花朝来的,难得顾寅最近比较清闲,之前几乎都遇不到他,当值的时候在宫里,不当值的时候在军部帮忙提训。曲水亭边还圈了一块地方,是少年公子们玩骑射和打马球的地方。顾寅约了董淦,即便同为赐幡使,平时接触也不多,做认识的人自然跟做妹婿是不一样的。 而到了曲水亭边,花朝和温宁自去找董湘,董湘还约了另外几位,有董湘这个中间人,之前彼此也算熟悉了的。 董湘自然也瞧见顾寅来了,笑着打了招呼,然后默默的替自家哥哥掬一把同情的泪。亲热的挽着温宁的胳膊,小声说:“我娘最近可嫌弃我哥哥了,觉得他呆头呆脑的,一点不知道讨嫂嫂欢心。之前我娘不提醒我哥,我哥都不知道准备礼物的。” 董湘说的声音小,花朝在一旁却还是听到了,捂着嘴偷笑,温宁也悄悄的捏了董湘一把,气愤的说:“再乱说话,我就跟董夫人告状。” “噗”,花朝忍不住了,帮腔道:“姐姐这是还没嫁过去就跟未来婆婆关系这么好呢。”说罢还跟董湘挤了挤眼,董湘也是直点头,一副我好怕怕的模样。 “你们两个过分啊?湘儿我不说,朝儿你自己呢?好意思说我。” 闻言,花朝急忙闭嘴,倒是董湘笑着说道:“之前听我娘说温宜县主不在善郡王选妃的名单上,我还奇怪来着。后来才听说缘由,县主也的确是瞒得真好。” 战火烧到自己身上,花朝一阵尴尬,只得实话说:“我也是我爹进京后才知道的。而且还不作准呢。董妹妹可别学我姐姐。” “县主说的是,不过话说回来,比起县主不在名单上,大家可都更奇怪魏家二姑娘为什么在呢。今儿说不定还能遇上呢,听说刚才有人看见了,魏家二姑娘跟着灵月县主他们一起呢。” “魏玉兰?你说她在名单上?” 这消息还真没听说,花朝颇为惊讶。不只是因为魏玉兰身份不够,而是,她不是已经订了婚事嘛。之前李氏都说在绣嫁妆的啊。 董湘见花朝全然不知的模样,也是没想到。 “县主不知道吗?不过说起来,最后的名单也是前日大家才晓得的。当时我娘就说,魏家这不知走了哪里的门路,竟然能把魏二姑娘列上去。刚才遇到其他几位姐妹,她们知道我跟县主熟悉,都似真似假的来跟我打探呢。” 这话其实是在提醒花朝,当心今天有人拿这个做文章。花朝却不在这个,魏家现在可不敢攀扯她了。其他人更是不用在意。只是的确想不通因由,遂摇了摇头,道:“魏玉兰的身份够不上啊。就算不冲着正妻去,除非……” “除非她记到魏家大夫人名下。想不到魏家还挺有野心嘛。妹妹,当初咱们就说这魏玉兰必然不会甘心的,看来魏大夫人还是棋差一招,被个庶女这样翻身了。” 温宁听的抿着嘴呵呵,不屑的很。其实说魏玉兰翻身还有些早,不过这么做的确很打嫡母的脸。温宁说完,转头又想起一声,对董湘说:“哎呀,湘儿呢?最后名单上可有你?” 董湘轻笑,假装不满意的说:“这会儿才想起我来,可真是伤心。我娘说了就我这性子,还是别想什么高门了。往宫中报了我有喘症,自然不在名单上。” 温宁拍了拍胸口,连声道好。 花朝却是忽然在想,兴王府一直没跟董家将婚事摆到明面儿上,说不定也就在等董湘的事情,看董家是不是要跟东宫扯上关系。而如今看来,好的呢是董家真的无心,阴谋论呢,董家更想保住儿子。不过,花朝愿意相信,董家是真的无心。 说遇到还真遇到了,依旧是以灵月县主为首。花朝瞧见了魏玉兰,跟在吴家四姑娘身旁,走在最后头。魏玉兰也看见了花朝,却是一点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花朝自然也就笑笑当不知道。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灵月县主等人也都知道花朝不是好惹的,所以这次大家一开始就客客气气的。 “娴姐姐的脚伤彻底好了吗?刚才我们还在说,今天这么好的天,要不要玩点什么?姐姐要不要一起?” 灵月县主挑头,温宁和花朝等人本能的升起警觉。阵前叫阵,怎么也不能先输了气势啊。 温宁很是无所谓的样子,道:“你看我这不是好的很嘛。不知道你们说玩什么呢?说来听听,看我有没有兴趣吧。” “原本许久不打马球,不过那边如今正开着局呢,咱们这么多人一起过去也不方便。不知道姐姐想玩什么?文的还是武的?我们带了双陆和五彩球。” 文就是打双陆,武就是踢五彩球。温宁轻声一哼,好像这两样东西谁还不会了。 “这两个都简单,玩什么都成。随你们吧。” 灵月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紧接着说道:“那不如这样吧,天气好,坐着玩双陆未免有点辜负这么好的天气。踢五彩球吧。哎呀,咱们这么多人呢,各踢各的也没意思,要不互相交换着踢吧。没接到的就退场,看哪边坚持到最后,输了的一边就认罚,姐姐觉得如何?” 温宁和花朝对视一眼,果然,就知道没那么好。踢五彩球大家都会,可踢的好不好,能坚持多久就不一样了。而灵月她们人多,互相交替着踢,单从人数上来说,肯定是温宁她们这边吃亏。可灵月县主压根儿没提两边人多人少的事,显然就是想故意以多胜少。 “县主,我最喜欢玩五彩球了,就玩这个吧。” 虽然跟董湘很熟,可另外几位温宁去却不好直接做主。眼下董湘说话,温宁就知道应该是无碍的。遂点点头,对灵月道:“身上衣裳要换换的,一炷香后还在这里吧。” 阳春三月小桃开,笑语飞过百花台。五彩毛团翻上下,原是娇娥踢球来。 曲水亭边草长莺飞,一众闺阁娇女,绣罗宽衫,系锦带,踢绣球,可谓裙衫风度压婷婷,一簇彩云风便停。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已经围了好些观战之人,那边马球场上围起的围栏上也攀满了公子少年,都在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灵月县主那边人多,此时却也已经淘汰了不少,温宁这边本来人就少,坚持下来的只剩下花朝、董湘和另一位姑娘,却比灵月县主那边少了一半。踢了这么久,几乎各个都是汗沾粉面。 花朝和董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想法,这么拼体力下去肯定是她们吃亏。 恰见五彩球冲她来了,花朝右脚接下来,再上扬,却忽然在五彩球前转了个身,还没等人看清呢,就发现花朝换了左脚踢了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对面之人一时不防,五彩球砸在了身上又落到地上。成功又淘汰一个。周围一阵欢呼鼓掌。 灵月在旁边惊呼“耍诈”,温宁却在一旁笑着接了一句“兵不厌诈”。 紧接董湘用类似手段又淘汰了两个,可她们这边也只剩下她和花朝两人,二对三。而令花朝没想到的是,魏玉兰竟然是对面的三人之一。 又踢了数十个回合,花朝发现魏玉兰面色惨白,已经是极限之相,却仍在咬牙坚持,花朝都有点佩服她了,可惜立场不同,花朝不能拿她们自己的骄傲去成全魏玉兰。 花朝给董湘了个眼神,董湘会意,集中往魏玉兰那边踢,魏玉兰勉强又接了几个,终究是体力不支,身形踉跄了下,不只球没接住还把一旁的一位姑娘也给撞到了,继而软倒在地上。被撞到的姑娘扭了脚,扯着魏玉兰发脾气,魏玉兰自己都累的说不出话来了,哪里能辩解的清楚,却眼神怨毒的看向花朝。 而灵月那边剩下的最后一位姑娘见状竟是直接喊了认输,让这场五彩球大战如此画上句号。 “灵月,好像是你们输了。” 明明人多却还是输了,灵月县主脸上一点光彩都没有。先是狠狠的瞪了那个认输的姑娘,才又深吸了口气,转身对温宁道:“娴姐姐说的是,不知道娴姐姐想罚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姐姐可别想太久。” 灵月才不相信她们这么多人,温宁敢一个一个的罚呢,除非她想得罪京城这么多世家。 温宁望着灵月轻笑,小人之心就是小人之心。若她们输了,想必灵月才不会轻松放过。 周围一众闺秀,听灵月县主这么说,也都不约而同的望向温宁。 温宁好整以暇的望着周围有幸灾乐祸,有忐忑,有不满的眼神。故意低着头想了很久,忽然抬头朗声道。 “那就罚……罚各位给城外的慈恩寺送些米粮衣物、钱银善款吧,不拘多少,随你们自己的心意。” 慈恩寺有一善堂,收容无父无母的孤儿。 众人皆默,谁也没想到温宁县主竟是说了这个,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哪里是惩罚啦。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有没有觉得花爹说话总是很现代?哈哈……来说说你的想法。 钟姑娘就是这个结局了,我努力给每一个出场的人物都有一个结局。 感谢各位的关注,爱你们。明天又要换榜了,好紧张。我会认真填坑的,大家放心吧。 第38章 耳报 都说女儿娇。 虽然坚持到了最后, 可花朝和董湘也实在是累坏了。几乎都是被丫鬟扶着走的,半道上遇到了找过来的顾寅、董淦, 呃, 还有顾恒安竟然也跟他们一起来了。 “你, 你没事吧?” 董淦这个做兄长的, 一来不先问自家妹妹,先跑到温宁面前。众人皆是一阵惊叹, 暗道也不是很呆嘛。 董湘见状又是心喜又是假装不满,抓着花朝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你看, 你看,他都不问问我这个妹妹有没有事, 哼……” 温宁也很是尴尬, 瞪了董淦一眼,不吭声躲到顾寅身后。 董淦问完就自己先满脸通红了,再看未来大舅哥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这才跑到自家妹妹面前去, 可惜董湘已经不想理他了。 花朝一边看好戏一边偷笑,冷不丁的从身侧递到面前一个白瓷瓶子, 转头就见顾恒安凑的极近。 “这个是化瘀膏, 你回去了让人给你用力揉腿,老远看见你一直在踢,不揉开了,明儿估计你就走不成路了。” 花朝瞪大了眼睛, 不敢相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恒安竟然给她送东西。往旁边挪开了些,嫌弃的说:“世子忘了,我家是武将出身,这些都有。” 顾恒安不知怎么了,竟是比往日有些呆愣,听了花朝的话,竟是傻笑着说:“我知道啊,可我给你的跟你有没有没冲突啊。这个真的很好用的,你拿回去给伯父看一下。揉的时候你别怕疼啊,一定要揉开了。” “顾恒安……” 花朝咬牙,这种话也好说的吗?倒好似他俩多亲密了。生气,也躲到顾寅身后。温宁正瞅着花朝偷笑,果然一报还一报。 倒是顾寅颇有点不是滋味,他的两个妹妹都被狗崽子给叼了。走过去将顾恒安手中的白瓷瓶接过来,绷着脸道:“东西我先收下了,回头会交给表叔的。平王世子有事儿就先回吧,我们也要回了。” “我没事儿啊,我跟你一起送。” 客套话都听不懂了,今天的顾恒安果然有点反常。 顾恒安说完又想起什么,转头从随从手中拿过一件正红绣粉樱绲白狐毛边的斗篷,追到花朝跟前献宝道:“表妹,你刚才踢的时间久,这三月天也没那么暖,这斗篷给你披着,别出了汗再吹冷风。” 说实话,众人看着这样的顾恒安都有点不习惯。可他们哪里知道,顾恒安刚才躲着看花朝踢五彩球,本来就容貌姝丽,踢的越久越是白肌如雪,似染了桃花胭脂的粉颊,裹着荧光的汗珠,看的心猿意马。旁边还听到些打听花朝的,顾恒安刚才已经安排人准备去套麻袋揍人了。此时面对花朝,恨不得藏起来才好,可忽然又不敢放肆了,怂的各种讨好。 旁边的温宁见状却是故意问道:“呀,平王世子怎么随身带着姑娘用的斗篷?什么人的啊,也好意思拿给我妹妹用吗?” 这么一说,不止花朝,顾寅等人的表情也都难看起来。有些世家公子到哪儿都喜欢带着所谓的红颜知己,以示自己风流倜傥。顾恒安之前可是个中翘楚。 “不不不,不是的。那个,那,那天我见表妹一身红色骑装,好看,后来我去金霓裳,正好瞧见这件做好的斗篷,就想表妹穿了肯定也好看,想着今日应该能见到表妹,我就带着了。没人用过,不是,哎,我从来不随便带人的。那些传来传去的没真的啊。” 今天有点呆傻的顾恒安闻言,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自己先急得满头大汗了。一串话跟炒豆子似的嘣出来。若不是顾寅挡着,估计要冲到花朝面前,表忠心了。 花朝瞧着瞧着,一下子笑起来,可真是没见过这样的顾恒安。 “你是那日酒喝傻了吗?” 说完,花朝自己又有点不好意思,怎么自己扯起来之前的事来。转头拽着温宁就走。 至于还想追的顾恒安,却在顾寅的冷眼中,只得败下阵来。心里一阵气愤。原先他可不怵顾寅的。 董淦也是眼巴巴的看着温宁走远,才被自家妹妹领走。隐约还能听到董湘数落董淦,一点都不像平王世子,傻呆呆的,别说献殷勤了,话都说不好。 二月二,曲水亭边,花朝一战成名。 三月三,曲水亭边,温宁一语闻名。 不过两日,宫里就传了圣旨到兴王府,赞温宁端淑德贤,封为郡主,赐婚兵部尚书之子董淦。 封赞的旨意没什么,重点是赐婚的旨意。温宁被赐婚,自然就不再是和亲公主的备选。而董淦也算是京城各家乘龙快婿的上选,这下子也被别人给抢先了。而且,最最关键的是,之前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大家谁也没想到董家和兴王府竟然结成了姻亲。 至于两家怎么突然这么行动迅速起来,赐婚的旨意怎么下的这么顺利,花朝猜估计还是老兴王起了作用吧。 这个暂且不提,花朝这会儿正接待魏三夫人刘氏和魏玉琼呢。 “早就说要来的,可赶巧了这几日你三舅舅正式调回来了,家里忙乱的很,好不容易理顺了,正好也把你三舅舅给你的东西带来。都是些县上的土特产,你可别跟咱们客气。” 刘氏说话连让人拒绝的机会都不给,花朝也只好笑着点头,道:“那真是多谢三舅舅记着朝儿了。对了,还不三舅舅高升哪里?” “哎呀,什么高升啊。你三舅舅原本就是个县令,也不指望能到多好的地方,就是卫尉寺丞。说实话在县上也挺自在的,回来了这卫尉寺丞真不算什么,不过是为了你弟弟妹妹。” 卫尉寺丞是从六品上了,掌器械文物,总武库、武器、守宫三署。兵器入者,皆籍其名数。祭祀、朝会,则供羽仪、节钺、金鼓,帷帟、茵席。凡供宫卫者,岁再阅,有敝则脩于少府。品级不大,却有点小权。看刘氏说着谦虚的话,脸上却笑开了花,就知道三房也都是满意的。 花朝一直笑,魏三老爷一回来就到这一步也还可以了。 “舅母说的是,表弟进学,表妹找婆家,还是京里选择多。” “县主表姐说话可真不一样了,果然是有婚约的了。” 原本是顺着刘氏的话往下说,却反过来被魏玉琼打趣,花朝也是面上一愣。又好笑的说:“我这都没影儿的事呢,舅母……” 刘氏看花朝和自家女儿说话亲近,心里也是高兴。花家本来就地位不低,平王府更高,日后不管自家女儿能不能嫁高门,有这么个表姐在,处的好了,自然是好处多多。 “别理你妹妹,被我们宠坏了。也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还总撒娇。不过我和你三舅舅是想多留你妹妹两年的,也不急了,等我再教她两年。这女儿教不好也是祸害家里,可不能像那位二姑娘,哎,你大舅母也是可怜。” 魏玉琼面露羞赧,咕哝了一声“娘真讨厌”,没说别的。 花朝也跟着刘氏点头,知她说的是魏玉兰。三月三回来,原本是打算派人打听打听的,听说刘氏递了帖子要来,花朝就暂时放下了打听的心思,猜到刘氏会提,果不其然,说着说着就扯上去了。 “三月三的时候确看到二表姐了,我也是一惊,前段时间听说婚事基本说定了啊。原想着去问问的,可我一个小辈,还真不好开口。” “你是面皮薄,咱们都是按规矩来的人,自然想不到有人这么不规矩。这事儿啊,我都不好说,谁让二姑娘是得了老夫人的青眼呢。那头还没退了前头的约定呢,这边就先找人把名字报上去了。说是记名的嫡女,使了好些银子。说来也好笑,那个寒门举人也是个会钻营的,先是跟二姑娘有了约定,那头却又做了钟家的女婿。” 先不说魏家的事,花朝听到“钟家的女婿”,才想起来那日温宁说的,钟姑娘跟一个寒门举人订婚的事。当时可压根儿没想这个寒门举人就是二姑娘说的那个。相当的令人……不知该说什么。 “这人也不是什么好的,二表姐不嫁也算幸运吧。” 刘氏闻言捂着嘴笑,道:“朝儿可真是心善。那母女俩真是心够大的。善郡王是什么人物,别说她一个记名的嫡女,说个不好听的,便真是大姑娘还没嫁出去,估计都够不上。” “外祖母也是,哎,怎么就想着走这条路呢。” 自古以来外戚是好做的吗?若善郡王以后能得大位,潜邸的女人应该都能有个还不错的位份,可前提是你有命熬到那一天。而若善郡王只是个王爷,魏玉兰作为一个妾室,日子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我说话直,二姑娘一个庶女,若是得了大运道,那魏家不亏。若是二姑娘不行,也不过是白舍出去一个庶女。你外祖母如何能不想搏一搏呢。二姑娘自己也愿意,还能说什么?” 花朝叹了口气,转而问道:“那大舅母呢?” 说到李氏,刘氏也是摇头。 “哎,所以说女人嫁人啊就是第二次投胎。大嫂子也是个命苦的人,在娘家就过的不算顺意,嫁到魏家更是劳心劳力还没个心疼的人。那个举人是你大舅母给挑的,其实算是用心了。以魏家的身份,二姑娘嫁过去,稍微用点心都能过的还成。我听说啊,你大舅母一直想把亲事正式定下来,是平姨娘这个那个的拖着大老爷不肯。要早定了,那个寒门举人还能再去攀钟家? 可就为这个,你大舅母真是无处辩解了,被那母女俩反咬一口嫡母不慈。明明是她们母女俩先做道场,难不成没有这事二姑娘就不想攀高枝了?我听说母女俩偷偷在老夫人那里哭的可惨了,还赌咒发誓日后一定回报魏家。” “不是还要记名的吗?怎么大舅母就一直不知道呢?” “别说记名的事了,老夫人越过你大舅母,直接给记了。这办的可真是……” 刘氏想说“不要脸”,终究因为魏老夫人是婆母,而扁了扁嘴没说下去。可花朝哪里能不明白,其实她也这么想的。 花朝又问:“大舅母还好吧?” “好什么啊,病倒了,换我也会被气病的。当家主母的脸面呢。可惜你大舅母也没办法,再气又能如何?大姑娘都出嫁了,你贺表弟还小,难道要你大舅母和离吗?熬吧,熬到自己做了婆婆,兴许就好了。” 说的让人唏嘘。 “娘,你怎么总说这些不开心的。” 魏玉琼果然总能恰到好处的开口。 “对对,不能总说不开心的。咱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可不能给别人影响了。也不知道朝儿什么时候定下来好事,到时候舅母给你随份大礼。” 花朝原本心中不舒服,被刘氏母女的一个话题急转弯,也给扯远了。听刘氏总说起她的婚事,想了想道:“我爹都说不急的,再说我的事儿真还没影呢。平王世子过往的名声不太好,我爹不怎么高兴。再说,还有姨母呢。” 刘氏一愣,从花朝的面上看到认真,转而频频点头,道:“没错没错,不能轻易的就定了,可是要考虑仔细了。你表妹我也是头疼呢。儿女都是债。” 听话知意,果然是周全人,花朝也接着道:“我祖母和爹爹也天天念叨这句话。可我祖母也说,人要是都只想享福,那哪儿有那么多好的事呢,人都是各有各的责任的。” “没错,没错,可不是这个理嘛。说起这个,有件事还想请朝儿帮忙。你三舅舅得了平王世子的帮忙,才能顺利的回来。咱们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总要好好谢谢的是不是。可平王府的门咱们也不好进,贸然去了也不好。就想请朝儿或是将军帮个忙。不用你们出面,就是派个人问一声,你三舅舅做东,请世子赏光一顿饭,若是不方便倒也不必折腾。总归日后你三舅舅再想法子。” 花朝笑着应下,原来刘氏这次来,主要目的其实是这个。一边说着婚姻要慎重,一边想通过花家跟平王府正式搭上路子。只不过,刘氏说的直白,大有我就这点心思,好不好的都不藏着掖着。这就有点真小人和伪君子的意思,当然魏家三房还远算不上小人。 “这是小事,三舅母客气了。我那个随护木头跟平王世子身边的林公子认识,回头我让他去禀一声。有了消息就告诉三舅母。” 刘氏笑得眼睛眯起来,心道她夫君说的没错,跟聪明人就别耍滑头。 “哎呀,朝儿真是善解人意,舅母先谢谢你。回头有什么事儿我也派人来跟你说话。” 花朝点头说好,明白刘氏说的“事儿”大概就是说魏家的事吧。 刘氏这种做耳报神可能很多人知道了会瞧不上,可至少刘氏没故意使坏。总归,各有各的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把柿子拉出来遛遛。。。。 这周继续有榜,开森。 现在收藏数是243,如果明天长五个收藏,我明天就加更一章怎么样? 同学们帮帮忙呗。 第39章 人命 自打那日“不正常”后, 顾恒安很有甩开脸的架势,也不知打哪儿知道了花朝喜欢有趣的小玩意儿, 时不时的就淘换些送过来, 也都不值什么钱的, 就是新鲜好玩。附带的还总有一封信, 大白话写的,讲了他从哪儿得来的, 怎么玩儿,哪里有趣,为什么想给花朝诸如此类的。花朝看的, 总觉这人真不愧是京城出了名会吃喝玩乐的名人。 刚开始花朝接的很别扭,后来见她爹都不管的, 也就大大方方的收了, 反正外人不知道是谁送的。这一点顾恒安做的还是不错的,不然花朝她爹也不会睁只眼闭只眼。 今日送来的是一个美人风筝,据说是顾恒安自己第一次学扎风筝。花朝摆弄着风筝, 心想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呢, 不过这美人画的倒还不错,可见顾恒安平时也不是全然不学无术的。 非语见花朝看的认真, 忽然灵机一动, 道:“姑娘要不你把这些信装订起来,再把东西也都按顺序排好,回头当嫁妆。” 周围众人皆是一愣,然后瞬间一齐哄笑, 有说非语厉害,有赞同的,还有已经忙着去找装订的针线,反正就是齐齐的打趣花朝。花朝气的要罚非语俸银,那几个丫头竟然还都说要接济非语,让非语别怕。 屋子里欢笑阵阵。 却见喜妈妈忽然急匆匆的进来,一脸的严肃。 “姑娘,刚才魏家有人来禀,魏家大少奶奶没了。” 花朝手里的美人风筝飘飘忽忽的落到地上,半晌都找不到自己声音的。 前头说过王氏想和离,可惜没成,因为王氏怀孕了,为了孩子回了魏家。不过王氏跟魏贤是面也不和心也不和,完全是各过各的。当时听说后,花朝还派了喜妈妈去探望王氏,喜妈妈回来说,王氏瞧着挺好,自个儿说真没想法了反倒无所谓了,还说不管肚子里是男是女,她日后只守着孩子。花朝当时觉得王氏挺可怜的,觉得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兴许王氏就离了魏贤还能过的不错,可如今竟是连性命都没了。 “怎么回事?” 喜妈妈叹了口气,道:“魏家说是急症没的。” 花朝不信,摇头又问:“怎么可能?前头妈妈去看她,不是说挺好嘛。” 喜妈妈心中犯难,有些话说了怕她家姑娘难过,不说也不是能瞒得住的事儿,就是污人耳朵啊。想了想,还是说吧。 “姑娘,老奴也不信。所以老奴悄悄使了银子,那来报信儿的老妈子就都说了。哎,魏家大少奶奶摔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自己也没救过来。据说,大少奶奶摔的时候魏大少爷和孙六姑娘在旁。大少奶奶的丫头听说是嫌她自己没照顾好,事后自己撞柱死了。” 花朝想起自己进京后见的第一个魏家人就是王氏,想起她亲亲热热的喊“妹妹”的样子,想起除夕宴上王氏说的那些话。其实王氏不是不知道她的夫君不成器,不过是依旧怀着期盼,然后真是没指望了,为了孩子倒也算洒脱。可惜,魏家、魏贤连这点尊重都不给她。 “妈妈,派人去打听清楚,若真是魏贤和孙六做的,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虽然花朝和王氏并不算亲密,可花朝不介意为了一个不太亲密的王氏,动用手段。 说罢还是觉得心口一口气梗的厉害,花朝又道:“非语,去跟我爹说一声,我现在特别特别讨厌魏家。我不管他怎么做,反正我要看着魏家不痛快。” 喜妈妈闻言,一边拦着应声就要出门的非语,一边皱着眉对花朝道:“姑娘,这是魏家跟王家的事,姑娘何必沾上因果呢?” 佛说有因就有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沾了因果就要还因果的。 花朝却摇头,深吸口气说:“妈妈,我不介意沾这个因果。当年我母亲的事情,就已经让魏家继续逍遥这么多年了。我祖母和父亲说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那这次我来做下恶人。因为,好像做恶人会比较痛快。” 魏家上下跟个筛子似的,没多久王家就查到了些消息,要魏家给个说法,至少要交出推人的孙可人。奈何魏贤如今跟孙可人正你侬我侬的时候,在魏老夫人跟前要死要活的不肯同意,魏老夫人为了魏家的名声也不肯认,咬死了王氏就是急症。结果,王家怒了,一纸诉状递到衙门,告魏贤伙同孙可人杀妻。 倒不用花朝打探消息,满城都知道了。 因为事情牵涉到了孙家,孙家这才好像知道自家姑娘住在别人家,跟别人家有妇之夫的少爷扯上了不清不楚的关系,气的将孙魏氏狠狠的骂了一通,却不提将孙可人和孙佳人接回孙家的意思,大有孙家这两位姑娘不要了。 就在王家和魏家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魏家那个曾经背锅又被打了板子差点死了的小丫头也递了诉状给衙门,告魏家草菅人命。然后衙门老爷问案的时候,就扯出来孙可人当初推了魏家四姑娘,害的自家妹妹差点毁容的事情。 看热闹的人一听,原来孙可人是有前科的啊,之前竟然就差点害了自家妹妹,这次又直接害死了表嫂,这心思有多歹毒啊。 于是在衙门老爷派人将魏贤和孙可人带去衙门问话后,魏家又忽然反口了,说是孙可人勾引魏贤,魏贤实则无辜。就连原本对孙可人情深似海的魏贤,都将一切推到了孙可人身上。再有孙可人的妹妹孙佳人,大义灭亲,指证确实是她姐姐推了王氏。 原来那日王氏不过是觉得天气好去逛花园,结果遇到了正打情骂俏的魏贤和孙可人,一旁还有做挡箭牌的孙佳人。原本王氏也没放在眼里,大不了她自己避开就是。结果孙可人非要找事儿,口中振振有词,说王氏自己不贤,甚至还说到王氏在娘家那么久,回来突然说怀了孩子,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这下子可是捅了马蜂窝了,王氏自己觉得已经够憋屈了,为了孩子才忍了一口气。孙可人别说没名没份了,就算日后真进门了也就是个妾,竟然连她的孩子都敢怀疑。王氏气的要去上前跟孙可人理论,却不料孙可人以为王氏要打她,先伸手推了一把,王氏一个不稳就摔倒了,还接连了滚了几圈。 花园的石子路,王氏本来也算是养尊处优的,结果可想而知。 这一场闹剧,不过几天,闹哄哄的开始,又闹哄哄的在春蒐来临之前,因为孙可人的自杀戛然而止。原本替自家女儿喊冤喊得最凶,闹得最厉害的孙魏氏也忽然偃旗息鼓了。而王家见孙可人死了,据说魏贤答应了会守三年,也不得不咽下这口恶气。 因为王氏算是横死,魏家只停灵了七天,就下葬了。葬在魏家祖坟的王氏,不知道地下有知会不会压根不想被葬在这里。 而孙可人的结局也好不到哪里,断发、自戕都是不孝的大罪,她生前名声也尽毁,又是自尽而亡。孙家自然不同意将孙可人葬在孙家祖坟,而孙可人一个未婚姑娘,又能葬在哪里?最终听说是孙魏氏在义庄旁买了块地方,草草下葬,竖的墓碑上连个姓名都没留下。 这次事之所以能结束的那么快,其实全赖那个原本被赶出魏家的小丫头。 那丫头当初被打的还剩一口气被送出去,是魏四老爷让龚妈妈救了她,安排在悠姑娘那里,为的就是有一天反咬孙可人一口,替四姑娘出气。这次的大好时机,魏四老爷如何肯放过,让那小丫头站出来状告孙可人。那丫头当时留了一命,看魏四老爷做大恩人,哪怕奴告主先去了半条命,也坚决的告了。事后听说,因为在衙门里挨了打,又拖延了救治,终究是没了。 还有那个伺候王氏却说是撞柱的小丫头,其实是魏家为了遮掩真相给勒死的。 这事看着是了结了,可四条人命啊,不对,算上王氏肚子里的,就是五条。 有时候晚上做梦醒来,花朝都觉得一阵恶寒,这就是她祖母曾说过的人之恶吗?格外有些意难平。 去春蒐行营的路上,哪怕又过去几日,花朝还是兴致不高,随着马车的颠簸,晃晃悠悠的都快睡着了。听到车外棱上传来“哒哒哒”的敲击声,一个醒神,看非言微微挑起的车帘一角外头露出顾恒安的笑脸。 “表妹,是不是很无聊?我陪你说说话?那个风筝你带了吗?回头到了地方放风筝去?” 提起那个风筝花朝就又想起了王氏,实在是提不起劲,咕哝道:“懒得动弹。世子没事忙自己的吧,回头给人瞧见不好。” 顾恒安听了依旧骑着马不紧不慢的跟着,道:“表妹把帘子放下吧,我在外头跟你说话。放心,周围都是自己人,没人说闲话,外人也瞧不着。” 这次温宁因为定了亲没来,听说董湘倒是来了,不过没跟花朝一道。许是真的太闷了,花朝也想找人说说话,一边示意非言放了帘子,一边在车内低声问道:“说什么?” 顾恒安习武,花朝小声他也听的到,开心的咧嘴无声的笑。傻笑完才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表妹为什么不开心。是因为魏家大少奶奶的事吧?那你可知道那孙魏氏为何不闹了?” 孙魏氏一直都想指望两个女儿攀个好亲,孙可人名声尽毁还死了,孙魏氏一开始闹得有多凶,后来安静的就有多奇怪。先前花朝只是忙着伤感人心可恶、人命微贱,却一时之间没想到这茬。如今顾恒安猛地提起,自然也觉出不对来。 “你知道?” 顾恒安能这么说,自然是打听好了,故意到花朝面前抖索来了。见花朝果然有兴趣,就继续说道:“孙魏氏没了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呢。孙佳人今年才豆蔻之年,魏贤说要守三年,三年后,孙佳人刚好二八年华。两家知根知底的,表妹说,是不是一段大好的姻缘就成了?” 花朝闻言,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 孙佳人指认孙可人,不赞同的说无情,赞同的说有大义。可到底给孙家挽回了点名声,孙佳人当时也在场,也算是替她自己洗脱了嫌疑。所有的事情,最后错的只是孙可人一个,孙家是好的,孙佳人是好的,魏贤是无辜的,魏家是被牵累的,恶人只有孙可人。 原本花朝以为,孙佳人只是怕被牵连,或者是孙家、魏家推了她出去,她也是逼不得已。却没想到,孙佳人是卖了自己姐姐换了一段姻缘。 什么“知根知底”,可不是都知道彼此的底细嘛。 “三年后,想必也没人记得孙可人这段事了。即便记得,孙佳人有大义灭亲的正直名声,谁又能说她什么呢。呵呵……可怜可悲的孙可人,到死估计都不知道是自己妹妹算计了自己。” 顾恒安听说这些的时候,也觉得孙佳人实在算本事了,有心机有耐心还够狠。 “这个孙佳人小小年纪,这些阴毒手段用起来就不眨眼,日后还了得?我还打听到,是她一直在自家姐姐跟前说王氏肚子里孩子可疑。而且当时王氏并没有想动手,是孙佳人喊了声姐姐小心,孙可人本能的去挡开王氏。表妹听听,这可不是从始至终就在给她姐姐下套嘛。” 很早前,花朝就觉得孙佳人比她姐姐有心机,可没想到是这么厉害的。忽而冷笑着说:“踩着姐姐的血往上爬,哪里又是那么好爬的。魏贤守不守得住三年尚且两说,他的庶子可就要出来了。而且,魏家,呵,有那么好吗?” “对孙佳人来说,魏家可是她现在能攀上的最好的了。再说,反正不过是私下里的约定,三年时间说不准她就又攀了别的高枝,再不济还有魏家保底,她打算的可精得很呢。这种人就是那画本子里的美女蛇,缠上了就难甩开。表妹日后见了她也当心,她的心估计一开始就是长歪的,表妹在有本事也想不到她能做什么。更何况,她是瓦楞,表妹是金玉,她可不怕的。” 车里的花朝闻言,倚在软枕上,忽然间觉得也没那么烦了,原本她觉得明明是男人的错,最后是女子们拿姓名来填补。可这会儿知道其实就是人祸,反倒觉得事情也没那么难了。对一个世道她做不了什么,对一个人总是可以的。 忽而轻笑,柔柔的道:“也不知我那外祖母知不知道孙佳人是这样的,外祖母如此疼爱魏贤,呵。”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收藏涨到了250,虽然这个数字比较那啥,但还是很开心,涨了7个。 所以,说话算话,今天晚上还会有一章。不过可能比较晚,刚下班,等我去码字。 今天忽然发现预收文也长收藏了,爱你们小伙伴。 宣传下预收文啊,大家帮忙动动小手收一下啊。现在jj的数据竞争好激烈。这个坑就很冷,攒点人气期望大家也分点给我的新坑。 已经发了一章了,大家可以先看一下,等我先存稿。目前还是以这个为主,肯定会先认真把这个更完的。 我让王氏领饭盒了,哎,其实是一个比较透明的人,但王氏的饭盒是魏家结局的开端。 顶锅盖。。。。。。 明天周末,收藏长得多的话,我就考虑再多码字加更,fighting! 第40章 春蒐 春蒐的地方早就划定好了, 顾恒安作为护花使者自然先把花朝送到地方,美其名曰花将军伴驾去了, 这些粗活杂事该给他做。花朝还有些不好意思, 可身边的丫鬟们已经不客气的使唤起顾恒安带的人。毕竟嘛, 姑娘家哪有男人力气大, 搭帐篷什么的事就该给男人做。为了表现的顾恒安,可着劲儿的用, 反倒是花朝自己带的随护有点无用武之地了。 花朝闲得无事,便周围逛逛,逛着逛着就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路上还在说魏家最近不消停, 结果竟然看到魏玉兰,跟在吴家四姑娘身后, 亦步亦趋。花朝想起来, 上次在曲水亭边,魏玉兰好像就是跟着吴家四姑娘的。 “表妹是不是觉得奇怪,这两位怎么也在?” 吴家和魏家可都不算什么高门, 应该不在春蒐的名单上的。 顾恒安一脸“我知道, 快问我啊”的表情,花朝呵呵一笑, 有点没眼看, 不想理。 见花朝不接话茬,顾恒安自问自答道:“哎呀,我告诉你,吴姑娘是跟着她外祖家来的, 魏玉兰嘛,是跟着吴姑娘来的。” 这样说一半藏一半的,显然是为了故意逗花朝的意思。花朝听的直皱眉,这一串的关系,什么情况?疑惑的问: “春蒐的随行名单是今上拟定的,吴姑娘的外家是哪家?我怎么没什么印象。” 顾恒安哈哈大笑,他的宝卿表妹真有趣,什么事儿都这么认真。笑了一半看花朝美目盯着他,唇角噙着笑,顾恒安立刻不笑了,赶忙继续说:“吴夫人姓赵,宫中赵嫔也姓赵。” “这又有什么关系?赵嫔娘娘的出身……这不是一个赵啊。” 赵嫔原是宫女子,偶然被今上看中,然后就一路荣宠,可她压根就不是世家出身啊。 花朝想不通事情的样子有点呆萌,顾恒安憋着笑,攥紧了蠢蠢欲动想去摸摸头的手,道:“表妹听过分宗吧?有分就有合啊。” “并宗?吴家,不是,吴夫人娘家?赵家和赵嫔娘娘?” 见顾恒安眨眨眼,点头。花朝惊讶之余,又问:“赵家应该也一般吧?今上是什么意思?外头也没听到什么风声啊?” “就是因为赵家一般,外头才没什么风声啊。这事儿吧,目前也就是皇室宗亲之间知道。听我爹说,是赵嫔娘娘连着做噩梦,今上再三追问,才知她竟是梦到百年之后他们母子三人生活凄惨。今上一想自己可不就年纪大了,也开始担心赵嫔娘娘、瑞王和长乐公主无人照料。思来想去,就给找了个同宗。” 花朝无话可说,难道要说今上情根深种吗? “那也是赵嫔跟赵家的关系,吴家四姑娘和魏玉兰在这里头又是什么情况?” 顾恒安觉得这会花朝一定是今上的操作给惊到了,脑子反应有点迟缓了。 “善郡王选妃啊,你以为魏家走了谁的路子把魏玉兰写到名单上去的?” 花朝见顾恒安问一句答一句,忽然有点恼了,道:“你就不能一次说清楚嘛。” 这话说的实在太像撒娇了,至少顾恒安是这么觉得的,心里那叫一个美啊,真不枉他这段时间用心使力的。其实,他哪里知道,要不是花将军有意纵容,顾恒安那些东西能送到花朝面前才怪呢。至于花朝,则是听她爹的,她爹说没大碍她就愿意顺其自然。 “听说吴夫人和魏玉兰的名字都是赵家通过赵嫔报上去的。贪心吧。或许是赵家觉得跟赵嫔扯上关系了,家里就上去了。不过可惜,赵家目前还没出嫁的姑娘年纪都太小,吴夫人的女儿正正好,跟赵家的关系也近。至于魏玉兰,听过腾妾吧?魏家自然知道魏玉兰够不上,而其他家姑娘若是做了善郡王妃,估计没魏家什么事。只有吴家姑娘得了妃位,魏玉兰才有可能。若不是姐妹共事一夫不好听,估摸着也没魏家什么事了。当然了,我猜魏家、吴家和赵家肯定是定下什么协议的,不然谁家没几个姻亲的,怎么最后就是吴四姑娘和魏玉兰了。” 这算不算只有想不到没有别人做不到? 看着不远处小心翼翼跟吴四姑娘说话的魏玉兰,花朝很庆幸他们刚才看见时就先避开一些了,不然还要去打招呼,花朝会觉得她自己比较尴尬。 “吴家对善郡王是有多执着啊,前两年那个……” 想到曲水亭边遇到的那位吴姑娘,还有那位闯过宫禁的,花朝觉得无法理解。要说是那个吴家,花朝觉得似乎还有那么点戏,毕竟吴大人也是三品,可吴家嫡枝大房并不显啊。 顾恒安笑笑,道:“也许正是有之前的事故,赵家觉得吴家好用吧。大多数人乍一听到,都会像表妹这样,觉得必然是吴家太执着,那么,成与不成赵家都不吃亏。成了,赵家跟善郡王也算扯上关系,吴家还要承他家情,不成了,也能甩给吴家。至于表妹说的那个吴大人,表妹可知曲水亭边的那位吴姑娘病了,病的起不来床。” “啊?是我罪过了?” 之前从温宁那里知道钟姑娘与个寒门举人订婚,如今又听说那位吴姑娘“病了”,花朝直觉得也是因为曲水亭边的事。 “哈哈,表妹这慈悲心可是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你以为是因为那位吴姑娘跟你起了争执,他家里担心?才不是呢,是那位吴姑娘听说了吴四姑娘在善郡王选妃的名单上,竟然疯魔了,她家里把她关了起来。” 花朝眉头紧皱,这可真是没想到的。想想赵吴魏这三家,摇了摇头,不解道:“善郡王多少人家的姑娘不能选,吴四姑娘本身也不是声名显赫。无知者无畏吗?岂不是可笑。” 顾恒安跟着摇头,没吭声,到底是不是无知者无畏,还是有心者有意,谁也说不准呢。好在春蒐也就三四日,真有人想做什么,估摸着很快也就能知道了。他只是隐隐的担心。转头目光触及花朝,花将军说,若他没本事护好花朝,那就没资格啊。 等非言他们收拾好了,也差不多傍晚时分,花朝自回去休息,恰好长乐公主派人来召,花朝便又去见长乐公主了。 上元一别后,虽然也有递了几次书信,却是头次见到。可长乐公主似乎并不太高兴,身边也就只有一个伺候的宫人,瞧见花朝来了,只是懒洋洋的打了招呼,不像原先那般精神满满。 “温宜来了,好在这次还有你来了,不然我要闷死了。” 花朝按下心中疑惑,笑着答道:“公主是说温宁姐姐吧,她没来,我路上都觉得闷呢。” “是啊,她订了亲事,不用来倒是省事了。”长乐一边说一边低着头摆弄着一枝桃花。 “温宁姐姐如今也不自由,前两日还接着她的信,跟我说表婶管的严,一下子要学好多东西,还让她学董家老家那边的方言呢。” 长乐听了,抬头疑道:“她是郡主,嫁到董家是董家的福气。难不成还要跟老家的人说方言?董公子瞧着不像是古板的人啊。” “据说表婶说的,要温宁姐姐别因为是郡主就高高在上,说嫁过去了就要先当自己是董家人,这样才能把日子过好。” 长乐若有所思,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面上表情木木的。 “公主?你怎么了?” 听到花朝问她,长乐仿佛从回神,苦笑了一下,道:“没事,就算有点羡慕,董公子瞧着不错,温宁有福气。”说完,又忽然叹了口气,轻语道:“别人的娘都是真心替女儿考虑的,我的娘却要拿我去换前程。” 花朝闻言大惊,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宫人。 长乐见花朝这般,反而笑起来,又说:“没事,她是我贴身伺候的,我就留了她一个,就是方便说话的。给你知道也没什么,反正最多明后日你也会知道。我要去和亲了。” “啊?” 怪不得今日见长乐公主一直兴致不高的模样。 “难得见你这么吃惊的模样,那日上元你走散了都一副淡定自若的,希望日后我能像你那时。也不知道今生能不能再见了。” 长乐说着眼眶就有些红了。朝中大臣一直主张长乐公主和亲,可今上也一直在反对,以今上对长乐公主的宠爱,花朝觉得就算灵月县主去都比长乐公主的可能性大。 这会儿却是觉得安慰的话都匮乏了。花朝只得握了长乐公主的手,苍白的说:“不还没有宣布嘛,也许最后就不是你呢。” 长乐反握住花朝的手,将眼泪又逼回去,道:“不会变的,是我母妃劝皇父的。皇父向来对我母妃有求必应。我也是才知道,在我母妃心中,即便我再得宠,即便我弟弟只是个闲散王爷,都比我重要,弟弟才是母妃的依靠。你知道我母妃跟我说什么吗?我母妃说,若我去和亲了,日后不管是谁,都会因为我是乌兰托的王后而要善待我弟弟。呵……她都不问问我是不是会适应乌兰托的气候,是不是能吃得惯他们的食物,是不是,愿意。” 长乐的声音越说越轻,轻的好像只是呢喃。 花朝想到瑞王,一直是一个不甚清晰的存在,没有嫡出的身份,又不像那些年长的王爷般,好歹已经有了自己的力量。而且听说瑞王有点,说的好听是好说话,说的不好听就是没什么主见。所以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瑞王都没有长乐公主得宠,也还没有长乐的名气大。简言之,瑞王跟他母亲和姐姐比起来,就是个小透明。 “我听我父亲说,乌兰托的王挺喜欢咱们的文化习俗,早前也在京中学习过,跟咱们关系都很好的。就算真是公主嫁过去,想来他也会对公主极好。” 长乐瞧着手里桃花,深吸口气,长长的呼出来。点点头,露出一抹笑,道:“想来日后见不到这么漂亮的桃花了,更何谈折花的人。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是皇父的女儿,从一出生就是公主,就算他不喜欢我,也不敢对我差了。我从小享尽宠爱,一身尊荣,若真要我去和亲,我亦无悔而往,尽我的责任。我难过的不是要去和亲,而是……” 而是被亲生母亲放弃。 花朝听的难过,怪不得人总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摇摇头,缓缓说道:“也不知最近怎么了,听来听去都是女儿多艰辛的事。” “你是说魏家大少奶奶那个案子?” “原来都传到宫里去了啊?” “我倒不是在宫里听说的,是来的路上有人跟我闲话。对了,还说魏家有位姑娘好像也来了,这魏家自家管不好,倒是真会钻营。那魏家姑娘来干嘛?” 这些日子真是实在被魏家的事情牵扯了太多精力,特别是刚才知道了魏家和吴家的打算,还有神奇的赵家,赵嫔是长乐公主的母亲,即便长乐公主跟赵嫔看似起了嫌隙,花朝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魏玉兰的事情。 “她是跟着吴家姑娘来的,许是作伴吧。吴家跟魏家也是姻亲,说实话,魏家是我外祖家,论理我不该说什么的,可实在是我也没什么能说的。” 长乐公主闻言,也是叹气,许是想到了什么,又问:“哪个吴家?大夫人赵氏那个?” 看花朝笑得尴尬,长乐公主不仅知道自己猜对了,还知道花朝估计也晓得了赵家所谓并宗的事情。歪倒在榻上,无力的说:“行了行了,你不说我也明白了。我母妃还要我跟吴家和赵家的姑娘亲近,呸,她们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哎呀,丢死个人了。” 虽然分宗的多,并宗的少。那也是因为并宗是大事,一般是因为人丁单薄或是遇到什么大灾大难的,同姓之家为了攻克难关才并到一起的,但也都是祖上真能数到一起去的人家才会这么做。像赵家这样的所谓并宗,说白了就是跟赵嫔各取所取,赵嫔自己爹娘父母亲族在哪儿都不知道,长乐公主和瑞王是皇家子嗣,赵家跟谁并啊? 也真就是因为赵家不显,今上又格外宠爱赵嫔,觉得赵嫔找一个家世不显的赵家不是什么影响,朝臣宗族才能睁一眼闭一只眼。 “娘娘也是为了公主和瑞王殿下嘛。” “哼,她才不是为了我。” 当夜,花朝有些失眠,一直在想事情,脑子里乱糟糟的。 其实今上不是个耽于美色的君主,皇后娘娘薨逝后,宫里就四妃共同主理,今上连贵妃都没立。也就是后来横空出来个赵嫔,家世、样貌、才情都不算最出众,偏偏就得了宠,还被今上一直宠到现在。 今上为赵嫔找上赵家,这个暂且就当是今上宠爱赵嫔。可善郡王选妃的名单,今上也是过目了的,不可能不知道吴家姑娘的身份吧。到底是因为赵嫔觉得只有赵家还不保险,想找个“娘家”姑娘跟善郡王连上关系,还是…… 可惜这几日她爹忙的见不到人,也不知道到底忙些什么。 想着想着,也不知何时才睡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二更奉上了。说话算话。fighting 这章开始交代一些因果了。春蒐(sou),我觉得也就是春猎的意思啦。 护花柿子也要上线了。 还是不太会写权谋,简单凑合吧,大家见谅啊。 求收,求评,各种求。 预收文的也求。好羡慕那些成千上万收藏的大神啊,星星眼。 感谢每一位支持的亲们。 好梦。 第41章 畋猎 春蒐第一日是安顿, 第二日是宴庆。 据说在庆典上乌兰托的使臣见到了长乐公主,行五体投地叩拜大礼, 连呼长乐公主为“腻婥拉荣”, 言长乐公主定是他们乌兰托的神女转世, 向今上恳求将长乐公主下嫁乌兰托。今上十分不舍, 然长乐公主自陈,为两邦友好, 愿远嫁和亲。今上万般不舍也同意了,下旨封长乐公主为和义长乐公主,然后觐赵嫔为赵妃。 想到昨日长乐公主刚说起赵嫔种种, 花朝今日听到赵妃得了觐位,却很是替长乐公主难过。只希望乌兰托王真是个知情懂意的, 至少也要能给长乐公主足够的尊敬。 这些暂且不提。 春是万物复苏、百灵生长的季节, 春蒐是祖制,但不像秋獮那样会大规模畋猎。话说如此,历来春蒐的第三日也都还是要围猎比试一番的。 和亲之事定下, 乌兰托的使臣似乎非常高兴, 主动提出要为他们的腻婥拉荣神女猎得祥物。乌兰托视白为圣洁之意,又崇尚力量, 对于白虎、白狼、白熊这些都看作祥物。 而乌兰托使臣的提议似乎也大大的取悦了今上。今上立刻招来他的青年才俊, 朝臣股肱们,多有鼓励向乌兰托学习之语,可言外之意就是,你们可别输给乌兰托了。 青年才俊, 朝臣股肱们自然不敢懈怠,更何况本身彼此之间还有竞争呢,畋猎一日为期,最终也要看哪一队的人捕获的猎物最多。最终猎物最多者,自然是有封赏的。 而值得一提的是,来春蒐的世家贵女们,还有专门的围猎场,有兴趣也可以去试试身手。之前,长乐公主可就是最喜欢围猎的。 反正,说是春蒐,其实更像是君臣一起来春游,玩乐就是了。 然这玩乐过程中,曾经有人因为骑射本领高超,因此被擢升的,也有因为玩的太过分,被申斥贬责的。不过都是前朝的事情了,今上以来,倒一直都是四平八稳的过完每年春蒐。 进京以来花朝真还没怎么放开玩过,原本在南延也跟着她爹或者哥哥们去打猎的,这次听说有给闺秀们玩耍的围场,花朝也是兴致勃勃。可转头就听说灵月县主组了一队人,花朝就顿时没了兴趣。她可不想搞得跟灵月打擂台似的,花朝是压根儿没想过要跟灵月一起。 然后,花朝被今上召见了,说什么虎父无犬女,甚至今上嗨提起外头对花朝的戏称“敏慧公子”,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赞誉之词。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花朝你怎么没去围场啊。 这是花朝第一次面圣,偷偷瞄了一眼圣容,果然如她爹说的,不复盛年之状,甚至花朝觉得,今上看着比她外曾祖父都苍老。今上身边站着的是瑞王,这也是花朝第一次见瑞王。直觉像是一个被父母保护得格外好的孩子,神态举止却又透着一点点浮躁,完全不像一个在宫廷之中长大的人。 而在臣属的位置,花朝看到了她爹,笑得一脸狐狸模样,今上每夸她的一句,她爹都是一副美滋滋的,我家女儿的确优秀的样子,看的旁人有点特别欠揍的感觉。而另一边则站着善郡王,顾恒安、顾寅,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想来是所谓的皇室宗亲里的“优秀子弟”。 今上虽然语气和蔼可亲,好似长辈对晚辈的期许,却全然没有给花朝拒绝的余地。花朝自然也不会拒绝。不就是要跟灵月县主一起围猎嘛,她是不喜欢灵月县主,懒得麻烦,又不是怕。之前两次都是她大获全胜呢,再说若论骑射功夫,不是自吹,她作为武将家的姑娘,绝对要比京城的闺秀高出一截。 在今上的一声号令下,畋猎开始。 不知为何,花朝觉得善郡王带人从她们身边的经过的时候,眼神闪躲了下。这是自顾恪谨出宫开府后花朝头次遇见他,想到那个藏在角落的凤头钗,花朝几不可察的拢了下眉。 反倒是顾恒安,似乎并不急着去寻找猎物,反而在围场外面磨磨蹭蹭的,看花朝和其他人都注意到他,隔得老远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两根手指在眉毛上状似随意的一抹,才打马离开。 且说闺秀这边,即是围猎,就圈了一块地方,因为是给闺秀们玩票性质的,放出来的都是些兔子、山鸡之类的小动物,而且都是被养呆了的小动物,看到人来都不太跑的。简直就是呆着不动让你射,只要不是箭法太差,几乎一射一个准,就是箭法太差的,基本上也能十个里蒙上几个。 还没猎几个呢,花朝就开始觉得无趣起来,她哪里知道是这样的围猎啊,可惜她不是男儿身,不然就能跟着她爹去山林里了。慢悠悠的在边缘地带遛达,看灵月县主“大展身手”,再看那些一会儿惊呼一会儿欢呼的闺秀们,花朝跟夏天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读懂彼此的无奈。 “姑娘,吴姑娘和魏姑娘好像不见了。” 花朝已经无聊到去研究路边的花花草草了,听到夏天凑近了跟她耳语,再往圈子里的人群看去,果真,之前还在灵月县主身边刷存在感的吴、魏二人这会儿没影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许是去更衣了?” 夏天摇了摇头,道:“奴婢发现的时候,也这么想的,可又过了好一阵子了,没见她们回来。而且,好像没人问起来的样子。” 花朝始终觉得吴、魏两人能来春蒐就透着古怪,皱着眉想了想,对夏天吩咐道:“去找周围的护卫们问问,就说怕出事了。” “那,姑娘你呢?” 夏天有些拳脚功夫,所以在围场上是她跟着。若她离开,就等于只剩花朝一个人。 “没事,我又不到哪里去。都在围场上,这么多人看着呢,谁还能当众对我如何?你自己当心点,就找外头的护卫问问,要找也别走远了。” 皇家畋猎,周围早将该清理的凶禽猛兽都给清理了,更何况还是姑娘们围猎的地方,不会有什么危险。夏天想想,不过片刻功夫,很快也就来回的。 “灵月县主,可看到吴四姑娘和我魏家二表姐?感觉她们离开好一会儿了。” 夏天不在,花朝便往灵月跟前去了。 灵月闻言,转头好笑的望着花朝,反问道:“呦,温宜县主还关心她们呢?不知道啊,许是觉得这边无聊,自己找地方玩儿了吧。” “她们是跟着灵月县主的,县主这么说似乎不太妥当吧。” “我可没要她们跟着,是她们自己贴上来了。”灵月很无所谓的样子,说完,却又笑道:“温宜县主还真是好心。这样吧,若是温宜县主实在不放心,找找就是了。反正这会儿猎东西也无趣了。” 灵月答应的爽快,花朝反而有点犹疑起来。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花朝本能的循声望去,不料胳膊上猛地刺痛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花朝就觉得眼前眩晕模糊起来。摔下马时,听到灵月夸张的呼声。 “快来人啊,温宜县主落马了。” 失去知觉的前一秒,花朝一闪而过的念头是,“真有人敢当众动手啊”。 与此同时,在围场外不远处,夏天遇到了吴四姑娘,正坐在一个石墩上。 “吴四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奴婢是……” 吴四姑娘闺名媛心,原本听到有人来的脚步声,还想找地方躲一躲,看是夏天,一下子扑上来,攀住了夏天的胳膊不肯撒手,脸色刷白,声音颤抖的说:“我,我认得你,你是温宜县主的婢女。” 夏天差点条件反射的把吴四姑娘给推开。面对这么“热情”的吴四姑娘,夏天也很是别扭。 “吴四姑娘,我家县主刚在围场上见你和魏二姑娘久未归来,怕你们出事了,便让我来寻你们。您这是怎么了?魏二姑娘呢?” 吴媛心想着刚才的事情,手还是颤抖的,可到底因为夏天在旁边,已不像之前那般害怕。听夏天问起发生何事以及魏二,吴媛心的脸色却微变,忙低下头。 “我和玉兰表姐出来更衣,怪我自己,看到林子里花开的好看,结果不留神没跟上玉兰表姐,我们就走散了。我一个人着急,就乱走起来,结果却扭了脚。然后,我就不敢随便走了,坐在这里看能不能等到人。” 三两句话,吴媛心说的磕磕绊绊的,感觉像是被吓到了。 夏天却有些奇怪,从营帐地到围场就一条路,就算吴四姑娘跟魏二姑娘走散了,怎么身边连个跟着的丫鬟都没有? “吴四姑娘,您的丫鬟呢?也走散了?” 吴媛心咽了咽口水,左右手紧紧的捏在一起,道:“我,我没带丫鬟,我原本觉得就一会儿,就,就跟着玉兰表姐出来了。夏天,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围场那边?” 夏天站在一旁,吴媛心坐着,反而夏天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夏天百分之百确定,事有古怪。想了向说道:“吴四姑娘,您扭了脚,不然我去帮您把您的婢女领来吧。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刚才在围场也没瞧见您的婢女啊。而且,您伤了脚,要赶快回营帐那边找大夫瞧瞧啊。” 夏天生怕吴四姑娘会赖上她,这边可就她们俩人,回头吴四姑娘再说是她把她的脚弄伤的。 却没想到听说要回营帐,吴媛心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连道:“不不不,先回围场那边。那边人多……不是,我是说,我的婢女肯定在那边,那边人多,兴许夏天姑娘你没看清。” 吴媛心说完,见夏天还是不想动,急得快哭出来了,小声道:“夏天姑娘你放心,什么事我都不会扯到你跟温宜县主身上,你只要把我带回围场,说是看到我扭了脚不能动就行了。等回京了,我让我娘好好谢你。这个玉佩你收着,算是我的承诺。这是我娘给我的,我一般不离身的。真的。” 话说到这份上,夏天明知有古怪,却觉得吴四姑娘至少应该不是想讹她。收了玉佩踹到袖子里,扶着吴四姑娘小心翼翼的起身。 “吴四姑娘,我看你这脚真要当心啊。去了围场再回营帐,可是折腾时间呢。” “多谢夏天姑娘。”吴媛心说完,再不肯多说一字。 作者有话要说:畋(tian,二声)猎 今天好桑心,发现掉收藏了。然后问了好多人,说是jj抽了,之前涨的收藏可能有问题,然后就又收回去了。┭┮﹏┭┮昨天本来以为涨了几个,结果今天全没了。 这两章好冷清。亲们不急啊,等我把事情交代完,就没有阻碍的在一起了。 我果然还是适合佛系一点。哎,大家给点同情分吧。感谢。 第42章 共度 畋猎说是以一日为期, 其实太阳落山前就结束了。 太阳落山,万物都要休息了。 花朝醒来的时候, 觉得有些冷, 感觉到不远处的光亮, 神思恍惚了一会儿才猛地彻底惊醒。几乎是弹坐起来, 条件反射般的先看看自己身上,滑落了一件男人的外衣。然后听到不远处一串轻笑。 “表妹醒了?表妹的反应真有趣。” 待看清了火堆旁坐着的是顾恒安, 花朝不自觉的松了口气。整了整有点凌乱的裙摆,坐正了身姿,清了清嗓音, 缓缓问道:“这里是哪里?” 顾恒安正从火堆里扒拉出来一个烤的黑漆麻呜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好笑的反问:“表妹不该问怎么咱俩在一起吗?” 花朝肚子不争气的轻轻的响了一声, 耳根有点热起来。听顾恒安问的这么欠揍, 哼了一声道:“也要问的。” “外头摘的果子,不知道是什么,我怕生的不好, 就烤了烤, 刚才我已经吃一个,虽然酸了点, 但还凑合。表妹吃点, 垫垫肚子。估摸着咱俩要在这儿呆到明天才有人找来。” 顾恒安一边说,一边细心的把果子皮剥了一半,拿自己的帕子包了另一半烤黑的部分,递给花朝。然后接着说道: “我不是给表妹比了个小心的手势吗?表妹怎么还是中招了?平时瞧着多精明一人儿, 围场上能动手的一个是我妹妹,一个就是魏二了,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花朝觉得自己最近变笨了,竟然被灵月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给算计了。顾恒安说的虽不中听,却无力反驳。只得问道:“你妹妹。魏二不见了,我让夏天出去问问,然后我就去找灵月县主,还没说两句呢听到一阵吵杂,结果转头的功夫就被她不知道用什么刺了下,然后就晕了。” 顾恒安虽然也大概猜到了,可听花朝说一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一脸寒霜,心想看来这个妹妹日后果然还是要打发远一点吧。 却听花朝说完,又问:“灵月把我弄晕,到底要干嘛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当着花朝的面儿,顾恒安可没打算先说日后如何,先说眼前。 “前段时间,灵月几乎日日都在东宫,说是太子殿下病重,太子妃心情不好,她去陪着。而且朝中最近要求长乐公主去和亲的呼声实在是太高了。我也是昨天才接到确切消息,原本今上是真的打算让灵月过继到东宫太子妃名下,然后让她去和亲的,来春蒐之前忽然改了主意。今天长乐公主定下和亲,我就直觉灵月有问题。至于魏二姑娘那里,我是今早听到有人来禀,说是吴四姑娘跟她吵了起来。再说,围场能对你出手的,除了她们俩我也想不出别人了。至于灵月把你弄晕到底要干嘛,这会儿我也猜不出来。我都是刚听你说,才知道确实是灵月动的手。” 花朝揉了揉手臂的位置,不是很疼,也不知那根银针上涂了什么,竟是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又想到她不见了,那几个丫头估计要急死了,特别是夏天那丫头,估计会自责了,还有她爹,也会生气的。哎,果然她最近日子过的太舒服了。 “那你怎么会……”花朝想问怎么正好救了她,有点不好意思。 顾恒安知道花朝的意思,想想也有点后怕。面上却笑嘻嘻的道: “是我有先见之明啊,看到善郡王身边的人来来回回的,就悄悄往围场去了,当时怕引人注目,就没带人。结果正看到两个宫婢把你带走,我问怎么了,说是你晕了送去回去请大夫,却明明不是往营帐方向,再问她们就支支吾吾的说个不明白。我就懒得她们废话,直接把你抢来了。” 顾恒安用了一个“抢”字,虽然可能是实情,但花朝总觉得怪怪的。想了想又问:“你说我被两个宫婢带着?她们人呢?这里到底是哪儿?” “那两个宫婢估计是有人弄到宫里假装的,功夫不弱,我为了躲她们,不小心从上头滑了下来。然后看到这边有个山洞,带你进来躲躲。后来也没再遇上,不清楚了。” 见他说的轻巧,可她们能在这不知名的山洞里,想来当时的情况并不乐观。她昏迷着,顾恒安只有一个人,又要躲那两个有问题的宫婢,又要护着她,滑下来了她竟然一点伤都没有。 “谢谢你。虽然还不知道灵月或者还有谁想做什么,至少你没让他们得逞。” 顾恒安闻言,咧着嘴笑起来,忽然有点无赖的口吻说道:“那你喊声雅正哥哥或者恒安哥哥呗。” 花朝立刻绷了脸,瞪了顾恒安一眼,这人真是一点好脸都不能给他的。 “对了,你刚才提到善郡王?你在怀疑他吗?” 仍沉浸在会被花朝娇滴滴的喊声哥哥的美梦中,不曾想美梦碎的如此迅速。顾恒安想说,他不是怀疑,他是一直在提防顾恪谨。没好意思说,只道:“说不上怀疑,就是直觉吧。” “可我爹跟太子的关系很好,对善郡王也很好啊。若是他指使的宫婢,我想不太明白。”正说着呢,忽然目光触及顾恒安的腿,皱着眉问:“你腿受伤了?” 换话题换的太快了,顾恒安想到一种可能,还没细想呢,又被打断了。条件反射的“啊?”了一声。 花朝好像忘了刚才的话,只顾着关心顾恒安的腿伤了。 “刚才见你坐着就一动不动的,递给我东西也只是身体倾斜,左腿弯曲,右腿伸的直直的,别人或许坐着不动倒也有可能,可你,很奇怪。若说一开始是我没醒,你没出去,这会儿我醒了,你还说要等到明天。可见是受伤了。” 顾恒安扶额,笑道:“你之前怎么没这么灵光。” “哼。”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谁给他的胆子,让他一而再的笑话她。至于善郡王的那个话题,不知花朝真的忘了,还说顾恒安也想不起了,俩人俱都没再继续。 而见花朝不开心,顾恒安忙收起玩笑的神情,道:“来春蒐前,花将军跟我说,要我护好你,还说护不好就别想了。以花将军对你的重视,那你不见了,肯定会找的。春蒐这块地方其实也没那么大,咱们掉下来好几个时辰了,真要是找个人,应该找来了。” “你是说,我爹知道?不可能,他若是提起知道,不会把我至于险境的。” 花朝相信她爹,绝不是为了做什么事把亲人去做饵的人。 见花朝误会了,顾恒安赶忙澄清,让未来老丈人知道他差点成了挑拨,这不是要坏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想,花将军是不是也猜到有什么事情会发生,才提醒我一句,而且他应该留有后手,防止我做不到嘛。不过,这么长时间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猜是不是又出了别的事情。” 花朝神色缓和,看了看外头,似乎要月上枝头了。再看看旁边的顾恒安,真是满心的尴尬。难不成要和他一起在外头共度一晚吗?那日后可真是洗不清了。 顾恒安看花朝一会儿放松,一会儿又皱眉的,大概也猜到了她担忧什么。 “表妹放心,我虽外头名声不好,可真的绝不会趁人之危。不然这个匕首给你,你防身。” 见面前丢过来的匕首,花朝刚才想说的话忽然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叹了口气,道:“我相信我爹。再说……” 再说,真要做什么,刚才花朝昏迷的时候,大可以做了,还用等到现在。不过这话,花朝可不好意思说出来,话说一半,又红着脸咽回去了。不自然的眼神飘到一边。 只是枯坐着,显然更尴尬。 “表妹,那咱们说说正事儿呗。我先澄清一些事情啊,我后院可干净了,没有什么扬州瘦马,连通房都没有,我院里除了促使洒扫的老妈子,几乎都是小厮。”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正事呢,结果……花朝看他都要赌咒发誓的模样了,也笑起来,歪着头问道:“那,你那得宠的扬州瘦马传闻哪里来的?” 说起这个,顾恒安就连连喊冤,一股脑的全讲了。原来是真有人给他送过扬州瘦马,当时他不在,花朝那位姨母,顾恒安的继母魏氏竟然还替他收下了。因为当时顾恒安有点私事不在京中,等他隔了三个月回来,外头已经疯传他有个极得宠的扬州瘦马了。然后他为了省些麻烦,也没认真澄清,反而故意让传言更盛一些。 “是因为怕宫中猜忌吗?” 接触的久了,花朝自然感觉得到,顾恒安并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可他在外头的名声差的程度,也是令人惊叹的。 顾恒安笑了,知道花朝信他了,反而无所谓得说:“就像你兴王表叔啊,我爹说以前那也是才子一个,如今谁记得,提起兴王,估计能想到的也就是他运气好,亲爹死了,那么早继了兴王位。至于顾寅,哎,不提了,提起来我就生气。日后竟然还要叫他一声……” 那句“大舅哥”还好及时咽下去了,主要是看到花朝手里匕首的光闪了闪。 花朝白了顾恒安一眼,道:“真是猜不透的上位者。我们花家历代忠臣。对了,我还是没想明白,到底干嘛非把咱们两家给揪在一起。” “这不是挺好嘛。哈哈,哈,现在都还不明朗呢。反正肯定是看你家也不顺眼,我家也觉得碍事儿,索性捆一起解决,完事儿。你说会不会因为我名声太差,那位觉得把你跟我安排在一起,你爹会杀了我?” 虽然顾恒安随口一说,可花朝忽然觉得似乎有那么点意思。而且不得不说,真被顾恒安猜了个捌玖不离十。 撇了撇嘴,花朝感慨道:“你要真是传言的名声,或许我爹真会。哎,这世道就是对女子不公平。” 顾恒安闻言忙继续表示,“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魏家那样,表妹不必如此,我不会,保证。” 都说誓言善变,情到浓时万般皆好,无情时万般皆休。 花朝想了想,转而说道:“那日去同庆楼,你显然是提前知道我和我爹会过去的。那你可知之前我爹带我去了哪儿,听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提起那日在同庆楼的事情,顾恒安也想说不堪回首,竟然被灌醉了,被林烈阳嘲笑了很久。 “大概知道一点,魏四老爷在外头也有个外室。呵呵,魏家的男人啊,哎。” 花朝见他尴尬,大概是想到了那日她爹在他身上留的脚印,笑了笑。然后把魏四老爷跟阿芜姑娘还有关于悠姑娘、她娘,包括魏四夫人,四姑娘的事,原原本本的全讲了。不出意外的,看到顾恒安瞠目结舌的样子。 讲完了,花朝问:“若你是魏四老爷,你会怎么做?” 顾恒安还真没想到魏四有这么厉害,干得出杀子、换子这种事情来。愣愣的说:“他是多蠢啊?若真是喜欢那位阿芜姑娘,日后纳做妾室就是了。” 刚说完,就发现自己说错话的顾恒安,在花朝冷冷的眼神中,摇头摆手,急忙的解释: “不是,我不是说我啊,我刚才就是从魏四的角度说的。说实话,若是我的话,大不了带着心爱的姑娘远走高飞啊。这一边听话的娶妻生子,一边又以爱为名行失德败坏之举。最后竟然还因为自己的无能懦弱,迁怒妻子、父母,甚至做出天良丧尽的事来,魏四简直枉为人子,枉为人父,枉为人夫,该被车裂都不解恨啊。” 这话听着才顺耳一点,花朝面上不自觉的带上浅笑,道:“我那四舅母还不知道呢。感觉那位悠姑娘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哪天四舅母知道了,会怎样,左不过又一个可怜人。” 花朝说着可怜魏四夫人,也想到了自己母亲,她娘婚后算是幸福的,可越是幸福越是患得患失,结果被人钻了空子。瞅着顾恒安,花朝忽然有点脸红的嘟哝一句: “我爹以前教我一句话,你既无情我便休。” 顾恒安刚刚从万幸万幸的心情中松了口气,听到花朝这么说,先是愣了一下,后半句在唇齿间绕了几个圈,一下子心情雀跃想要跳起来啊! “啊啊啊,疼,我的腿。” 忘了腿上的伤。 花朝看顾恒安夸张的样子,微微笑起来。月亮全升上去了,在洞口洒了点月光。有点夜风灌进来,不过似乎真的春天到了,没有那么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掉收藏掉的都要哭了。各位亲们手下留情啊,本来就冷的坑,再掉简直要冻死人了。 呜呜。。。。 写个表哥表妹的章,烤火,取暖。 第43章 瑞王 花朝和顾恒安在山洞里等人来救的时候, 不知道春蒐大营那边正闹得不可开交。 瑞王的营帐内,今上坐在上首, 一旁是哭的凄厉的赵妃。赵妃断断续续的重复着一句话。 “圣人, 您要给咱们的儿子做主啊, 一定是这丫头勾引了咱们的儿子啊。” 而今上喝赵妃下首坐着的是衣衫都还没完全整好的瑞王, 脸上的潮红都还没褪去。至于赵妃说的“这丫头”,正跪在营帐中间, 赫然是吴四姑娘说走散了的魏玉兰。此时也是泪流满面,却是哭的梨花带雨,无声无息。而魏玉兰的身后侧还跪着吴四姑娘和两个丫鬟, 还有数位宫人,夏天也在。 “皇父, 我……” “你先不必说话。” 被今上眼睛一瞪, 瑞王立刻缩了回去,却又偷偷瞄了一眼跪着的魏玉兰。他十六岁就有了教引宫女,自然知道男女□□。先前他因为母妃不让他去参加畋猎, 有点不高兴的多喝了几杯, 然后这女子就被带了进来,他以为是他母妃安排的, 哄他开心, 他也就受了。哪里知道竟然是大臣家来参加春蒐的闺秀,不过貌似家里身份都不显。 “吴媛心,你说,为何你与魏玉兰一起同行, 你回去围猎场,她却在瑞王帐内。” 淡淡的上位者口吻,甚至听不出喜怒。 吴媛心却不自觉的抖索了一下,从她被宫人带到这里,看到魏玉兰的样子,她就知道这一关并不好过,即便想好了理由,可她面对的是当今圣上。以头叩地,声音颤颤的说: “回,回圣人的话。臣女跟玉兰表姐同去更衣,因为路上贪看花朵走岔了路,我,臣女又扭了脚,是温宜县主身边的夏天姑娘送臣女回围场的。臣女也是回到围场才发现玉兰表姐未归,其他并不知情。” “那你没再说要找她?” “臣女说了,灵月县主的确派了人,只是未曾找到。当时温宜县主也晕倒被送回营地,大家都挺紧张的,又发生了玉兰表姐不见得事,很快大家就都回来了。臣女就想回来后禀明长辈了再看怎么办的。圣人明鉴,臣女不敢撒谎。温宜县主的婢女夏天可以给臣女作证。” “夏天?” 原本就因为自家姑娘不见了着急自责的夏天,这会儿却被困在瑞王的营帐,帮他们理这什么狗屁男女关系,心里一肚子的火。可想着刚才来时,非言提醒她的谨言慎行,也只得按捺下来,“如实”答道: “回圣人话,奴婢在围场口看到吴四姑娘时,她已经扭了脚。奴婢只是将吴四姑娘送回围场,其他并不知情。而且,奴婢从围场离开找吴四姑娘和魏二姑娘,也是我家县主见她们久未归来,命奴婢去的。奴婢离开时,我家县主还在围场。送吴四姑娘回围场时,却听说我家县主晕倒被宫婢送回。如今我家县主还不知去向,奴婢求圣人恩典。” 她怀里还有一块吴四姑娘的玉佩呢。夏天其实可以禀告今上吴四姑娘当时神色慌张,对她颇多哀求。可想到刚才魏玉兰竟然还试图攀扯她家姑娘,夏天就气不打一处来,帮谁都不会帮魏玉兰。 主位上的当今圣上,心底燃着怒火,面上却沉静如水。明明是一步好棋,却走到了这一步,到底是他棋差一招吗?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 “你这奴婢忠心耿耿,好事。花将军已经亲自带人去找你家县主了,你也不必过于紧张。至于……” “圣人,您别问了,将这些不听话的婢子们统统关起来,咱们儿子的清誉啊。刚才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赵妃的确得宠,竟然能公然打断今上的话,今上也没有斥责。而赵妃哭的伤心,自然不是因为瑞王跟魏玉兰做了什么,而是他们做了什么还被很多人看到了。太有损瑞王的形象。 退回到之前,说如何事发的。 其实就是畋猎结束,今上准备论功行赏了,想起自家小儿子还没来,便派了人来请。还没等人到瑞王的营帐,路上正好遇到乌兰托的兵士们真的捕获了一只白狐,还是活捉的。那白狐不知怎的,突然挣脱了钳制,窜了出去,众人为了追捕白狐,一不小心撞进了瑞王的营帐。看到了香/艳的一幕。 跪在地上的魏玉兰此时忽然开口,小声道:“圣人,娘娘,王爷,都是臣女不好。臣女误听谣传,闯了王爷营帐,王爷定是误以为臣女是什么低贱之人,臣女原本想一死了之的,可圣人和娘娘都来了,臣女不敢自戕。求圣人赐臣女一死吧。对不起,王爷。” 不得不说,魏玉兰很会审时度势,她那最后一声“王爷”,瞬间就激起了瑞王的保护欲。 “皇父,母妃,不关她的事啊,是儿臣强迫他的。大不了儿臣纳了她就是。” “啊……圣人……” 赵妃到底是在宫廷这儿多年,听瑞王自己认了“奸yin”之罪,一下子就要疯了,却只能求助于今上,至始至终她能依靠的只有今上。 而今上则是愣愣的看着自己疼爱的小儿子,忽然想起那句“扶不起的阿斗”。赵妃攀着他的手很有力,他的手腕都被捏的生疼,微微皱眉,他老了,连一个女人生气时的力道都受不住了。这一局不管是谁布下的,不止解了他原先所设,还反将一军,他都输了。无力的叹了口气,先安慰身边的女人道: “麒儿也该成婚了,正好这次给鸿霆选妃,你也看看吧,等麒儿娶了正妃,就有人操心了。” “不,圣人,你之前说过……” “好了,之前说不急,可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嘛。这次的事情也是因为麒儿没个管后宅的人,不然就没事了。行了行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帮麒儿选的。” 对于成亲,瑞王却不像他母妃那样纠结,之前听他那些哥哥们说成家之后的好处,他觉得不用被母妃管这管那,就是最好的一条。当即,就谢恩了。仿佛完全看不到他母妃几乎崩溃的神情。 “谢皇父,儿臣都听皇父的。皇父,那,这个魏玉……” 这会儿没事了想起来,刚才的滋味还挺不错的,瑞王看了看魏玉兰,想着若是先纳了她,也不是不行。 从自己儿子的面上一眼看穿他所想,今上忽然有点疑惑,为什么他以前只是觉得这个儿子还小,只是有点贪玩,有点腼腆,脑子是聪明的,只要他再多活个十年,再亲手带一带,教一教,也能是很不错的。而太子是等不了十年的,到时候诸王必起纷争。 不想与堵心的小儿子说下去,今上看了看跪着的魏玉兰,冷笑了一下,一个不入流的臣子家中的庶女,原本他想用,也是觉得低/贱好用,可果真是低/贱。不管是谁用她反将一军,一个丫头片子那点小聪明拿来戏耍,真是而可笑之极。 “我儿喜欢便留下吧。春蒐我儿得喜,便给这丫头改个名字为春喜吧。来人,告诉赵爱卿,说魏家二姑娘不小心摔下马,没了,让他通知魏家吧。” 原本以为胜利在望的魏玉兰,一下子跌坐在地,不敢置信的抬头,目光触及龙颜,又即刻的低下了。心中一片凄凉,却又不断的安慰自己,只要不死,只要不死。 而跪在魏玉兰身后侧的吴媛心,却是身子抖个不停。这就是雷霆手段啊,哪里需要一句借口,直接说你死了,你就死了。眼下,魏玉兰即便入了瑞王府,也只是个无名无份,无家无依的侍婢,连名姓都没有了,日后还不是随进门的王妃处置。而王妃还没进门呢,她若得了宠,那不是摆明了是王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嘛。吴媛心怕,怕的很。 “吴家媛心,端方有礼,特赐女官身份,准随和义长乐公主出使乌兰托。” 吴媛心强忍着眼泪,谢主隆恩,至少她只是女官,不是哪个男人的玩物。可惜,她娘估计要伤心了。不过除了她娘,恐怕也没人替她伤心了,赵家的人、吴家的人都巴不得她能“飞上枝头”。可高枝是那么好飞的吗?这次若不是她娘早早的提醒她,要她万事留心,恐怕“死了”的还有一个吴媛心。 后书记载,和义长乐公主出使和亲乌兰托,随行一吴姓女官,于乌兰托开办女子启蒙学院,得益者无数,乌兰托王令使官立传流芳。 这是后话,此时谁也不会想到。 解决了魏玉兰和吴媛心,夏天知道必然还有她,这个营帐内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会有个结局。果然,今上下一个提到的就是夏天。 “滋有婢夏天,武术精湛,特赐东宫为侍。” “奴婢叩谢隆恩。奴婢有罪,未曾护好温宜县主,恳请待寻得温宜县主后,与旧主辞别再去东宫侍奉。” 与吴魏二人相比,夏天的处置已经算是恩典了,虽然有点故意给东宫派人的嫌疑。夏天不敢违抗,怕殃及她家姑娘,可实在放心不下啊。好在,夏天的陈情,今上还是准了。 且说发现花朝不见了的花景,先确认了顾恒安也不见了,听顾恒安身边的人说是去围场后不见的,花景就隐约放心了几分。安排好人手,请顾寅带人去搜寻,自己却是去了善郡王的营帐。 此时的顾恪谨在营帐里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贸然出去打探消息。看到花景来了,急忙问道:“师叔来了?表妹可找到了?” 花景沉着脸,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方挺直了腰杆道:“不敢当郡王的这声师叔。可郡王既然喊了,臣便也舔着脸应一声,然后想问郡王,小女在哪里?” “师叔!我若知道表妹在哪里,便不这么着急了。” 顾恪谨是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安排好的事情,成了一半,毁了一半。 花景忍住挥拳头的冲动,深吸口气,又问:“那臣换个问法。请问郡王,可有谋算过小女?” 那两个宫婢已经被找到了,吐露了一些事情,虽然没松口是谁指使的,可花景大概能猜到一些。自从透露出花朝和顾恒安有婚约后,今上的反应变了,顾恪谨的反应也变了。花朝失踪,观今上的反应,是的确不知情的。那能在春蒐之中安排两个“宫婢”,还专门等在围场,又能扯上因果的人,也就不难猜了。 顾恪谨不自觉的吞咽了下口水,他不是不能否认,反正没有证据,可最终还是在花景似笑非笑中,硬着头皮老实答道:“不是鸿霆谋算,我也只是想化解。师叔,我心仪表妹,师叔就不能成全吗?以我父王与师叔的关系,日后鸿霆定不会负了表妹的。” 花景不怒不笑,只是看着顾恪谨,然后用很冷的声音回答: “郡王的帝王策学的不错,想必日后荣登大统,会是治世清明。我与太子是知交,太子托我助你脱困,我尽力而为,可郡王却反手将麻烦甩给了瑞王,狠狠的打了今上脸啊。而且您还趁乱再起一局,想必围场上是灵月县主动的手吧,怪不得最终和亲的是长乐公主。郡王是想赌我会因为心疼,畏惧人言而将朝儿嫁给你?郡王错了,即便今日你成功了,朝儿在你这儿,我哪怕养她一辈子,都不会将她嫁给你。” 顾恪谨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他父王曾说过花景智谋,绝对会是东宫的好帮手。之前是花景直言不讳,让他出宫开府得以让今上对他放松。这次也是花景先探明了今上的打算,不然估计他很难脱身。可花景哪里懂得,只是脱身根本不够的,打蛇打七寸,不痛的狠了,他那位皇祖父如何能认清。他不想设计花朝的,可花景如今帮他,一是因为他父王,二是因为今上对花家也起了心思。要想花景真的站在他这边,只有花朝,更何况他心里最中意的也是花朝。他的确是赌,赌“人言可畏”,可没想到,花景说的这么直白。 “呵,师叔为何看中了顾雅正?” 花景退后了半步,君与臣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吧,没想到太子的儿子,成长的这么快。当初是他想差了。 “因为他把我女儿放在第一位。他不会为了成功不惜牺牲我女儿的名声。” 顾恪谨猛地将手边的杯子扫落,压抑的声音问道:“可他如今应该是跟表妹在一起的吧,等找到他们,表妹不是一样被他带累了名声。” 花景却笑了,淡淡的道:“谁知道他们俩在一起?而且,我早说了,他们有婚约啊。臣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瑞王是个小透明,拉出一下配合剧情就结束了。魏玉兰结局了哦。 大概的因由也差不多就这样了。想破了脑袋啦,哎。 有不合理的地方也可以聊聊。哈哈。 大家讨厌善郡王吗? 第44章 寻到 外头在找顾恒安和花朝的时候, 他们一直在聊天,长夜漫漫, 不聊天恐生事端。 顾恒安说了他母妃的事情, 当年赫赫有名的文氏嫡女, 亦是才女, 可惜就是身子骨弱,而且偌大的文氏到了他母妃这一辈, 竟然只有他母妃这一女。花朝觉得当年今上赐婚时,肯定是不希望平王有个得力外家的,一个快绝户的文氏, 即便女儿再精才绝艳也有早夭之相。最终,顾恒安的母妃被一场风寒带走。 可事实上, 文氏早几辈有一过继出去的一子, 子嗣延续,那林烈阳算起来正是顾恒安的表弟,林家算是顾恒安舅家。林家对顾恒安还不错, 外人不知道, 顾恒安小时候有一多半的时间是在林家度过的。然后林家给林烈阳请的师傅,他也去蹭, 还非要说自己是师兄, 那位师傅也教,教的还很用心,顾恒安说是大弟子也不反对,可就是不肯正式行师徒礼。 有些事情总是说起来三言两语, 可事实上却到处布满了荆棘。 平王只有顾恒安一子,那么小不放在平王府养,却放到所谓的过继出去了仅血缘上有点关系的舅家,是信任也是无奈吧。唯一的儿子养大了却还名声不太好,其实要求不过都只是最低的,一如他的名字,恒安。 顾恒安说了他母妃,花朝就也说自己娘亲。两位母亲到底是不是真的密友,花朝其实一直有点存疑,毕竟文氏这种一等世家的嫡女,又有才情,她娘出身魏家,感觉应该不太会有交集的。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啊,她娘本来就是顶好一人,只有对自己最不好。 花朝聪慧,一直记得小时候的事,没有魏家的消息时,他们一家都是最幸福开心的。而只要魏家来了信,她那个善良的娘,就会容易钻牛角尖。她爹说是魏家一直给她娘灌输女子要依靠娘家,要回馈娘家的话,所以她娘总是很矛盾,一边知道不帮魏家是对的,一边又因为没有帮就觉得自己不好。 然后花朝还说起她的容貌,花朝知道那些传的不好听的话,说她小时候每次听到都很难过,说她娘虽然担心,却总会哄她,说最喜欢的是她之类的话。后来她爹教她怎么对付那些说话难听的人,教她学会很多道理,甚至不是女孩子该学的道理。 “所以表妹最信任伯父?伯父说的都听?” 花朝发现,顾恒安想套近乎的时候就称呼“伯父”,也不点破,笑着点头道:“对,我爹爹说什么我都听,我爹爹绝不会害我。” 顾恒安心里犯嘀咕,心想怪不得花朝后来对他态度缓和不少。可为什么那么不是滋味儿呢?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一脸的纠结。 “那,那表妹就没自己的想法?比如说,我,那个我……” 花朝全然不把顾恒安纠结的样子看在眼里,转头却问:“我怎么听说最开始你挺反感的,特别是听别人形容了我?” 南延的那些关于她的传言,真真假假掺半,有些还是花朝她爹故意放出去的,毕竟容貌艳丽就算了,若再聪慧,那对女子来说有时候并非幸事。她祖母也说过,无论男女,世人都是喜欢好颜色的,这无可厚非。只是有的人只能看到漂亮的皮囊,不管下面是否爬满了肮脏的虫子,而有的人却能守得住心,不会让乱花迷了眼。 “没有!不是!哎呀,说实话吧,最初打听来的消息,我就不是很信,因为伯父是出了名的足智多谋,还有你祖母,我父王说那也是很厉害的。不管你是在他们谁跟前教养的,都不可能太蠢。不过,偏听为虚,眼见为实嘛。你不来京我哪能知道对吧。我先声明啊,有些魏氏得到的消息还是我故意给她的呢,我这也算是帮了你对不对?你看,之前表妹听说我的名声,不也很讨厌嘛。嘿嘿……” 花朝浅笑,事情发展到现在,有些不用说她也都明白了。与其说当初是因为魏家让她进京,不如说是她爹的意愿更大。至于顾恒安最开始到底算是“见色”还是“见事”,此时纠结倒是自寻烦恼了。 “我听我爹的,我爹也听我的。” 花朝说完,脸有点发烫,好在夜晚时分,只有一簇火光,应该看不出她脸红了。 顾恒安琢磨着这句话,还没完全琢磨出味儿呢,听到外头一阵吵杂又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夹杂着“县主……温宜县主……”的呼喊声。 “有人找来了。” 看着惊喜的花朝,顾恒安却好时光到头了。 “表哥?” 顾寅带人发现了洞口,还隐约有火光,自然就往这边来了。出于各种考虑,先进去的只有顾寅一人。待看清洞内情况,心底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表妹没事吧?可有受伤?表叔和我分开来寻的,而且营地还有点事情。” 依然是不太待见顾恒安,顾寅几乎当顾恒安不存在,只对着花朝说话。 花朝笑着摇头,听顾寅说营地有点事情,回头看了顾恒安一眼,好像说果然猜对了。而原本见花朝激动的跑向顾寅的顾恒安,只这回首的一眼,瞬间又被治愈了,咧着嘴对花朝笑。 对于叼走妹妹的狼崽子,顾寅看的心烦,上前一步,挡住顾恒安的视线,皱着眉问:“平王世子是受伤了?”说完也不等顾恒安回话,对着外头喊了一声,“来人,抬世子先回营地。” “哎,哎,我伤得不是很重,不用先回。” 有顾寅和护卫在,花朝乖巧的躲在一边不吭声。 顾寅白了顾恒安一眼,哼道:“那你准备跟表妹一同回营地?我带来的都是兴王府的亲卫,到外头去可就不知道是谁的人了?” 顾恒安被未来表舅哥怼的没话说,表舅哥也是舅哥,谁让花朝那么多表哥,其实就承认这一个。而且为了花朝,自然是分开走最好的。有点哀怨的看了花朝一眼,却见花朝躲着压根儿不理他。心里咕哝一句“过河拆桥”,单腿单手撑地,跳了下让自己站好,还整了整衣摆,转头又是那个风流倜傥,还有点纨绔轻佻的顾恒安了。 “那就有劳兴王世子了。” 当然,临走前,顾恒安还是不忘跟花朝道了句:“表妹回见啊。” 顾恒安可以被简单粗暴的抬走,对娇滴滴的花朝可不行了。顾寅先派人回去禀告,带了伺候的人来,陪花朝等着,顺便说了他知道的营地里大概情况。 花朝着实很想到魏玉兰竟然跟瑞王那什么,想她围场晕倒前,让夏天去找吴四姑娘和魏玉兰,忽然觉得夏天也会有麻烦。可惜顾寅出来的时候,瑞王和魏玉兰的事情还没了结,他也不知道后续如何。等花朝回去听说夏天被“调”往东宫,气了很久。 先说眼前,花朝觉得魏玉兰这事太奇怪了。 “表哥,你往年也都来春蒐的,这边山林有白狐出没吗?” 顾寅摇头,认真道:“春蒐并不大规模畋猎,选的地方自然不会有什么猛兽出没,更何况之前都被护卫提前安顿好的。可刚刚下了和亲的旨意,乌兰托就真的捕获祥物,今上也认为此乃吉兆。” 花朝明白了,不管白狐之前是不是真的在这片山林出没,现在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心里闷着口气,感觉吐不出来,不舒服。 “那,那什么白狐忽然挣脱钳制的时机也太巧了。而且,乌兰托人这样,不是摆明了算计长乐公主吗?狼子野心。” 顾寅见花朝义愤填膺的模样,笑了笑,又叹了口气,道:“乌兰托人我接触过,本性豪爽,思考事情也多率性,而且他们的确亲近我朝,历代下嫁乌兰托和亲的公主,其实都还过的不错的。我倒觉得未必是乌兰托人主动算计,而是他们也成了别人手中的一环罢了。表妹的事情亦然,一环套一环。” 若是这么说,那算计的人是谁?要图谋什么?花朝忽然不太想思考下去了,因为越思考越觉得,人心可怖。 花景亲自带了人来接自家宝贝女儿,看花朝其实并无大碍,稍稍放心的同时仍觉得来火。第一次狠狠的数落了花朝,什么居安不知思危,胆大却不心细等等等等,差点把花朝都说哭了。花朝知道是她爹关心,也不反驳,倒是一旁的顾寅看的有点不忍心。 “表叔,表妹没事最重要,表妹一个姑娘家……” “姑娘家怎么了?她不是敏慧公子吗?我可是从小像教儿子一样教她的,一个人在京城,不知道更小心更仔细,明知道有些人有问题还要孤身凑上去,这不是勇,这是蠢。这次若不是我们也在,这丫头等谁救?谁会救?” 花景其实也埋怨自己,是他自己也没料到,后怕不已,可他更怕,怕他不在的时候,是不是还会有下次,下下次……所以才对对花朝格外的严厉。 被自家爹爹骂蠢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这下子,花朝是真哭了,刚才那段时间哪能不怕的呢,即便有顾恒安在,不过是硬忍着。见了她爹有多开心,这会儿被骂的就有多委屈。 入京之后,在人前哭的花朝也是头一次,低垂着头,泪珠子落到地上,无声无息,花朝嗡声道:“爹……您要骂回去骂嘛。” 把女儿骂哭的花景,也愣住了,上次见他女儿真哭是什么时候?他妻子去世的时候吧。顿时,花景也有点手脚无措起来。 “你,那个,人呢?还不把姑娘扶到软轿上?” 说完,又从怀里摸索半天,也摸索不出来一条能擦眼泪的帕子,尴尬的看看顾寅,顾寅也是摇头,还是跟来的非言反应快,急忙跑去照顾她家姑娘了。 花景干咳了两声,又说:“乖女啊,别哭了啊,爹不好啊,那先回去啊。哎呀,怎么没人提醒我带个大夫来啊。” 花朝生气,不想理她爹,等她祖母来了,要告状。 作者有话要说:我喜欢“恒安”这两个字。 佛系码字去了。大家关注下预收文,谢啦。 第45章 源起 回到营帐的花朝, 先好好收整了一番,因为被银针刺过, 虽然花朝觉得没什么, 手臂那里只有个小红点, 但其他人都很担忧, 就还是请了大夫,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 才算是放心些。 那个银针估计是很难找到了,找不找得到也都一样,灵月县主也不会认的。也许灵月县主从没想过事情不成, 或者即便不成了,以她平王之女的身份, 赌花家不能拿她如何。不过灵月县主不是重点, 至少不是眼前的重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花朝一回来,夏天就过来了, 哭过的样子, 眼睛红红的,又是自责又是道歉, 然后说了她要去东宫的事情, 花朝这才将魏玉兰跟瑞王的后续知道清楚。 就是难过,知道自己无力挽回的难过。 夏天把吴媛心给她的玉佩拿出来,递给花朝,道:“姑娘, 这个是吴四姑娘当初央求我帮忙给我的。姑娘收着吧,日后总能让吴家拿出点什么赎回去。” 她需要吴家什么?什么都不需要,也不稀罕。这会儿她觉得她爹骂她真是没骂错。 “对不起,夏天,当时若不是我自大了,你也不用……” 夏天连连摇头,道:“不关姑娘的事,是奴婢不好,奴婢的责任就是护着姑娘,应该不管姑娘说什么,都是以姑娘为先的。再说,奴婢去东宫而已,比起那些宫人,已经好太多了。” 今上解决了魏玉兰,安排了吴媛心和夏天,剩下没办好差的宫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此时怕是已经去地府报道了。 “你在东宫自己小心,有什么事想办法传个信儿给我。” 花朝想说这次的事情也许就是东宫做的,可想了想,还是别告诉夏天了。不然以夏天耿直的性子,怕是会将东宫看作仇人,那她在东宫还如何当差啊。今上这一招也够阴损,偏偏将夏天安排在东宫。看夏天一副难过不想走的样子,花朝只得说: “人总有聚散的,原本以为会送你们出阁,没想到你要去东宫。好了,别难过了,快去吧,在这边呆的久了也不好。我这不都回来了嘛,也一点儿事没有的。让非言送你去,好好的,啊?” 送走了夏天,花朝情绪低落,看他爹手背有擦伤的回来。不解的问:“爹爹刚才又去哪儿了?怎么还伤了手?非语,快去拿药箱。” 花景一脸阴沉的坐下,却是将周围的人都斥退了方道:“这点擦伤不碍事。宝卿,等后日回京,爹爹就会对外宣布你跟顾雅正的婚约之事。乖女,你怎么想的?” 花朝见她爹一脸严肃,说的是这事,却先反问:“爹爹先告诉我这次春蒐到底怎么回事?我再跟爹爹说我怎么想的。还有,我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善郡王?爹爹不可能让我涉险,那爹爹不是在帮东宫吗?” 看花朝自己已经猜的差不多了,花景也是叹气,道:“这次是爹爹失算了,之前爹爹骂你,其实该骂的是我这个做爹的。从你进京前说吧……” 所有的起因都只是今上想换太子了,而且是越过所有成年的王爷,想立瑞王。那么,今上首先要保证军权稳定,而据说今上曾派人试探过花景,得到的答案是忠君忠嫡,于是,今上就想撤了花景。但花景无错,花家无错,他不能冒着被天下指责的风险。而另一边,对于曾经与今上挣大位过的平王一脉,今上也是不放心的,怕日后瑞王上位了压不住。想来想去,就想出个主意,要让花家跟平王府对上,最好两败俱伤。 于是就有了利用魏氏、魏家让花朝进京的事。最初的打算也许真的像是顾恒安猜的那样,结果花景进京后,直言两家有婚约,今上原本的打算就只能放弃。然后又起一环,想在春蒐时设计花朝和瑞王,这样花家就被迫与瑞王绑在了一起。原本是想设计花朝和顾恪谨的,但今上又怕花景一时心软,反而成全了东宫。而如果花朝和瑞王成了,有今上直接赐婚,就不怕花家抗旨了,抗旨就更是完美理由了。 与此同时,今上还打算让顾恪谨行失德之举,这就是为什么吴媛心和魏玉兰会在选妃名单上,以及为什么在春蒐时出现。太子命不久矣,朝中支持善郡王的不在少数,今上或许也有恻隐之心,毕竟是曾经很喜欢的皇长孙,或许是年纪大了手软了,没有想立刻要了顾恪谨的命。 原本吴媛心和魏玉兰应该在畋猎之后被引去顾恪谨那边,可她们两人名单的出现实在是太奇怪,花景和东宫早防备着。只是花景仅仅做了脱困的安排,却不料顾恪谨加以利用,直接把人送到瑞王那里。只不过吴媛心比魏玉兰心思正,可能及时察觉不对,勉强将自己摘了出来。而另一边,顾恪谨又跟灵月县主合谋,试图将花朝和他弄到一起。 花朝听完,深吸了口气,问:“今上这么喜欢赵妃吗?还是赵妃娘娘鼓动的?” 花景摇了摇头,道:“我觉得不是赵妃,她的心机手段没有这里厉害。包括跟赵家并宗,吴媛心和魏玉兰的事情,似乎都是今上在后面一手推动的。感觉今上是真的怕自己百年之后赵妃母子过的不好。” “长乐公主跟我说,她母妃为了瑞王,主动跟今上说让她去和亲。之前刚说和亲的时候,可没这些,加上刚才爹爹说的,让我觉得,赵妃生出这样的念头,应该也是东宫动了手脚吧。可今上不是很疼长乐公主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今上对赵妃的喜爱,真是很多人都不能理解,花景也只能说:“佛家说的前世因果,也许今上前世欠了赵妃什么,今生来还债的。善郡王应该是一边令人怂恿赵妃,一边联合大臣施压,然后再拿灵月去和亲的事情,跟她合谋,善郡王帮灵月摆脱和亲的命运,灵月找机会把你迷晕。” “就算这些都成了,可乌兰托的使臣直呼长乐公主为腻婥拉荣,还有那白狐,难道善郡王和乌兰托也合谋?这……” 花朝越想越惊,善郡王跟灵月合谋,就算谋的是她,那也算是内部矛盾。可若是善郡王跟乌兰托合谋,哪怕乌兰托再与我朝亲好,那也算是大忌了。 花景如何没有想过这个,所以此前一直在确认的也就是顾恪谨到底做到了哪一步。不自觉地揉了揉手,之前知道花朝是被银针刺晕的,他还是没忍住去揍了顾恪谨一拳。 “那倒没有,哼,若他不是算计你,其实我倒要为他叫好的。爹爹之前想的还是怀柔的,善郡王这样釜底抽薪对付瑞王,才解决问题。至于和亲的事情,善郡王知道跟乌兰托合谋是大忌,一个相要往上的人,不会犯这样的错,所以应该只是派人引导了他们。其实,如果长乐公主真去和亲,瑞王只要不犯大罪,也算是能平安一辈子了。善郡王是把每一点都算到了,包括魏玉兰会怎么选,瑞王的反应,灵月,甚至今上对瑞王的失望,以及他等于是给瑞王留了活路也都摆给了今上。” 花朝又想起了那个凤头钗,心里忍不住抖了一下,有些担忧的问:“爹爹,那若是日后他得即大统,会不会对咱们家……都怪我,以前娘就说……” “朝儿!”未等花朝把话说完,她爹就厉声制止了,瞪着眼比先前将花朝骂哭时还凶的说:“爹教过你什么?” 花朝被猛地一喝,打了个激灵,知道她自己又左性了。在她爹的瞪视下,道:“对不起爹爹,我错了。爹爹教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容貌美丑都不是己身之错,不可自满亦不可妄自菲薄。” 花景叹了口气,自家女儿幼时受容貌艳丽之累,待他发觉问题之时,虽努力扭转,可总还是有些影响。想想也是无奈,世人的道德标准出了问题,却要让无辜的人为此受苦。 “朝儿,顾恒安爹爹看着还不错,你要不要先订了婚约,大不了以后遇到更好的爹再帮你把婚事取消了。就是你成婚后想和离再嫁,爹都可以帮你办到。记不记得那日喝酒,爹爹让他按了手印的,那保证书上面可是写清楚了,只要你想和离归家,他就要无条件的放你走。爹爹有先见之明吧?” 前一秒还沉浸在担忧、自责中,后一秒就被她爹的神奇操作给震惊了。那日她爹让顾恒安按手印后,她追问了很多次她爹都不说,哪里想到是什么“保证书”?什么东西? 花朝瞬间脸就染了红晕,冲她爹吼道:“爹,哪有你这样的?等祖母来了,我一定会告状的。哼!” 是啊,谁家的爹爹,女儿还没成婚呢,先想着日后和离归家啊? “哎呀,未雨绸缪有什么不好,你祖母知道了也会同意的。哎哎,你这丫头,怎么还是动不动就说告状啊。你先说,这婚订不订?爹还有好多事做呢。” 被自家女儿指责的花将军,努力的挽回做父亲的形象。见花朝犹豫不决,想了想又说:“你不必担心善郡王,有爹爹和花家在,不会让你出事。若顾恒安护不住你,那也不用要他了。还有,善郡王日后若真想做治世明君,你嫁了顾恒安,他就不能对你如何。而花家,本来我也不想再做这个镇南将军了。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些,只需要问问你自己,觉得顾恒安如何?想想若是嫁给他,你能不能接受。其实还是太仓促了,该让你再多些时间选选。” “爹,那之前说我娘和他母妃定下婚约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有些事情没闹明白,积在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说到这个,花景面上竟然有点不自然,道:“也能说有吧,口头婚约,我跟平王那家伙其实并不太对付,所以你娘和平王妃去世后,我俩谁也没放心上。这次也的确是赶上了。哎呀,想想就不爽,怎么你要嫁到他们家啊。” 花朝已经不想问他爹为什么跟平王不对付了,估计是他爹年轻时在京城求学那两年赞的恩怨。不过既然真有婚约,反倒似乎更好接受了。其实花朝自己可能还不确定,她一直说听她爹的话,因为有婚约这些,不过是自己也想答应。 “既然真有婚约,那自然不能做无信之人啊。” 花景心塞,自家宝贝女儿脸红的简直让他又想出去揍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更新啦啦啦啦。。。。 第46章 后续 春蒐在热闹中开始, 也在“热闹”中结束。 回京的路上,董湘跟花朝同车。到了营地董湘却突然闹肚子, 别说去围场了, 哪儿都没去, 要不是不严重, 估计她可能会提前回京。后来好了,又发生了好些事, 春蒐表面上还是一派祥和,暗地里却波诡云勇,董湘被她娘看着不给到处跑。也就是这会儿才松散了点。 “县主姐姐, 我娘说,准备回去了就跟兴王府商量, 看能不能把婚事再提前点呢。我娘说早些年给我哥成婚用的东西就准备的差不多了。” 有些话不好说, 虽然瑞王的消息被禁了,花朝晕倒失踪,还跟顾恒安“孤男寡女”呆了一段时间也知道的不多, 可 “魏玉兰”坠马身亡, 吴媛心被选为和亲女官,这两件是大家都知晓的, 而且听闻赵妃娘娘头疯病犯了, 后两日连今上的脾气都不好。这些加起来,就算不知内情都晓得有猫腻啊。所以,董夫人的第一反应是把婚事提前,倒也正常。 花朝觉得董家实在是有趣。笑着说:“先前听说表叔可不太想过早把温宁姐姐嫁出去的。而且来之前, 听说表婶请了人在教我姐姐学西北方言,不知道学的怎么样了。” 董湘闻言,惊讶的眼睛溜圆了下,旋即笑得很开心的模样,道:“这样啊,那不如嫂子嫁过来跟我哥学呢,兴许更快一点。” “嗯,我一定把你这话带到。你当心以后你嫂子给你这小姑定规矩。” 董湘哼了一下,故意道:“还有敢给小姑定规矩的?不都该是讨好小姑子的吗?” “哈哈,好,这话我也带到。不过,要知道长嫂如母嘛。” 有董湘说话,花朝也觉得脑子里也轻松一点,不会不自觉地想到一些麻烦事。 回到正英巷没多久,温宁就派人来送信了,想必是顾寅回去后说了春蒐时发生的事情,温宁信上将灵月大骂一通,说她简直莫名其妙,一开始就针对花朝,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这也是花朝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她跟灵月从最开始就没什么交往,若说得罪,真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花朝回了信,说了她没什么事,关于善郡王的种种,她们都没在信上提。花朝顺便还说了董家的想法,本来嘛,董湘告诉她,就是让她先去兴王府通个信儿。不然万一贸贸然提出来,再闹个不开心就不美了。 又隔了一日,魏家三夫人登门了,这次魏三老爷也来了,不过是去见花朝她爹的,好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先前送了帖子过来都只说刘氏要来的。 这次魏玉琼没来,刘氏跟花朝说话很直接的,直言道出了魏玉兰的事情,她是真担心魏老夫人打主意到她女儿身上,借口娘家母亲想外孙女,把魏玉琼送到刘家去了。 “这么说,外祖母他们都知道了?” 花朝这问的也是白问,这事儿也瞒不住,瞒得住外面的人,魏家也会知道,更何况还有吴家呢,吴媛心被选作和亲女官,吴大夫人估计杀了魏家的心都有。还有赵家呢,赵家攀上了赵妃娘娘,原本打算替赵妃娘娘再铺路的,没想到魏玉兰却害得瑞王名声坠地。就算赵家想放过魏家,赵妃娘娘都不答应。 刘氏连声叹气,从嫁给她家老爷的时候,她就料到了估计日子不会轻松,毕竟是庶出一房,她是庶子媳妇嘛。可这么多年,层出不穷的事情,她都不知道恨过多少遍了,真是从来没在魏家想过一点福,却不停的被拖累。 “前天傍晚吧,估计也是吴家姑娘刚回去,吴大夫人就来过了,带着好多婆子上门的,在老夫人屋里砸了一通,一点脸面都没给老夫人留。你二舅母还想在旁边做好人,结果吴大夫人直说以后别回娘家走亲戚了,你二舅母就一声不敢吭了。吴大夫人还说,若老夫人、魏家不处置了平姨娘,她就去衙门告魏家以庶充嫡。” 魏玉兰当初说记名的事情,就办的不地道,偷偷摸摸的,吴大夫人若真想告,还真说不定告的成。就算最后魏家没事,脸面也是被踩到地上了,谁家连着吃官司啊。 却听刘氏说完吴家,继续道:“吴大夫人走了没多久,赵家夫人也来了,不阴不阳的说了些话,大概意思就是魏家真是不要脸面,姑娘家养的敢孤身往男人营帐里闯,还耍不够的小聪明,生怕别人不知道。赵家夫人说了,以后她家婚丧嫁娶,就请魏家别出现了,怕带坏了她家姑娘。” 这就是要断了往来的意思啊,赵家要跟魏家断了人情,那赵家的姻亲之家必然也会考虑,然后其他家也会打听到底怎么了,就算事情涉及瑞王不好明说,可不代表说魏家坏话也不能说啊。这,魏家真是要颜面扫地了。日后魏家的老爷少爷们在外头交际都会难啊。 花朝也没想到赵家说的这么狠,这是倚仗着赵妃娘娘,一定要给赵妃出气的意思啊。就算讨厌魏家,作为她的外祖家,到了这一步,花朝也半是感慨半是唏嘘啊。这会儿倒觉得她娘看不到也挺好的,不然估计她娘要伤心了。 其实,魏家当初想用魏玉兰去拼前程,外人听了哪个不觉得痴心妄想,可魏家就跟鬼迷心窍了似的。可惜从一开始,魏家就是宫里上位者们手中的一颗棋子,而魏玉兰自己也是心比天高,用她姨娘教她的那点手段,妄图通天,真的是痴人说梦。若是像吴媛心一般,发现不对就急忙退了,至少也能“不死”啊。 想了想,花朝又问:“那如今外祖家到底准备如何?” 说到这个,刘氏真是心寒的很,从没见过这么自私的人家。 “准备?准备丧事。说二姑娘坠马没了,昨儿从后门抬了个薄棺进来,假模假样的装了点衣物,就在二姑娘自个儿的院子里设了个灵位,原本伺候二姑娘的丫鬟、仆妇们跪着守灵。说是停个三天就要抬出去,也不打算葬在祖坟。我真是,虽然我往日也不待见那位姑娘,可如今这般,我这心里也是落忍的啊。” 魏家这是打算真当魏玉兰死了啊。自从王氏故去,花朝就认识了魏家的自私无耻,可果然还有更自私更无耻。就算当初是魏玉兰主动提出来,可也是魏家同意的啊,现在出了事就当人真没了,怎么说也是自家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啊,哪怕偷偷派人送去点银两也是好的啊。 花朝还不相信的再问:“她没跟家里联系?” 也不知道该不该再称呼“二表姐”了,含含糊糊的代指了吧。 刘氏摇头,小声道:“跟朝儿说实话啊,我怕连累了你玉琼表妹,偷偷的跟赵家夫人打探了下,听说那位如今都不在瑞王府,说是在赵妃娘娘那儿呢。你说说看,这不等于是……” 等于是什么?等于是要被磋磨个够了。瑞王或许还能怜香惜玉,可赵妃必然是恨毒了啊。 所以,魏玉兰自然也不可能给魏家送信了。所以,魏家也是猜到了。所以,魏家就直接不闻不问了,甚至摆出姿态来,停灵三天?头七都没有过啊。为了给宫里看?为了挽回魏家那点几乎没有了的位置? 这样丑陋,丑陋的不忍直视。 “这话原不该我说,三舅母,玉琼表妹的婚事您和三舅舅也多上上心吧。魏家说不准还有事儿呢。” 花朝想到了四房的那些陈年旧案,还没闹出来呢,等四房的事哪天闹出来,魏家估计也就彻底不剩什么了。历史上不是没用被划去世家名录的世家。 刘氏心里一咯噔,瞪大了眼睛,猛地抓住花朝的手说:“朝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可不能瞒着舅母啊。你妹妹年纪不大,我就是这会儿紧着看,又能找什么好人家。还有你弟弟呢。” 整个魏家就三房拎得清,虽然三房也最钻营,却知道分寸晓得好歹。可有些话花朝真不好说,为难的道:“魏家的姑娘不多,如今也就是玉琼表妹和四表妹,四舅舅格外宠爱四表妹,想必也会替她考虑良多的。那舅母就多替自家打算打算吧。有时候,总在一块也不见得是好事。” 话说到这份上,刘氏就是脑子笨也隐约猜到四房估计也不会□□生,心里敲小鼓般,好像一回去就又有什么事儿要爆发了。而且花朝这最后一句的意思…… “多谢你,好孩子,舅母谢谢你,我们一家都谢谢你。你不知道,这些年我跟你舅舅是怎么熬过来的,要不是为了俩孩子,恐怕那些污的臭的都忍不了。我是绝不能让任何人影响我的孩子们。谢谢你。” 花朝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刘氏和李氏都是认真为儿女打算的人,只是刘氏比李氏更幸运一些,有个可以依靠的丈夫,有乖巧的女儿,还有个亲儿子。 “如今我也不方便过去,也不知道大舅母身体如何了?我爹之前从南延来,又带了好些洋参,一会儿三舅母带些走,也烦劳您替我给大舅母送些过去。” 刘氏连连点头应下,好听称赞的话都不用打草稿的往外冒,倒是让花朝都不好意思起来。 等魏三老爷那边也谈完了,刘氏跟自家夫君一起离开正英巷,刚一上车刘氏就迫不及待的把花朝的提醒说了。 “老爷,你想办法打听打听四房吧,我觉得花朝那丫头是说四房也有事儿的。而且以前我说想分家,你说不是时候,可老爷你看,这都什么情况了,魏家哪里还能再呆下去。” 魏昌皱着眉进入沉思,若说他们兄弟几个,他觉得最不会有问题的就该是老四。除了当年为了女人要死要活,可后来这些年也都闷不吭声的过下来了。想到当年,魏昌忽然问刘氏:“你之前说见过那个女人?确定没认错?” 刘氏点头,道:“不会错的,当初老夫人要把人送到咱们那儿,我可是认认真真记住样子的。哼!” 被自家夫人瞪了一眼,魏昌却没法反驳,反正反驳了也没用。不过老夫老妻,也都清楚对方的本性。他家夫人嘴凶,看着厉害,可对自家人那是好的没话说。也拎得清谁亲谁疏。 “这些年多亏了夫人替我打点,不然哪里有我今日,真是要多谢夫人。” 刘氏忽然被夫君表了钟情,闹了个脸红,哎呀一声,道:“说正事儿呢。” 魏昌笑了,反正在车里,抓着自家夫人的手,点头道:“嗯嗯,说正事。老四那里除了以前那段事,我也想不出别的了。那女人是死了那个的亲妹妹,后来没声没息了,咱们不还说过有点奇怪嘛。你又见她还在京城,可别是跟老四牵扯上了。” 要说魏昌能一步走到现在,也的确有点手段,至少对事情的敏锐度和察觉力上,甩了他那三个兄弟一大截。按花朝她爹说的话,有点以前她外祖父的影子。 “不会吧?”刘氏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谁知道呢,你先别管了,我派人去城北找找,探探消息。或者直接问花将军吧,那女人当初可以是得罪了花家的,朝丫头能提醒你,说明是知道的,她知道不可能花将军不知道。至于分家,也的确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可分家不能咱们来说。” 魏三老爷和刘氏走后,花朝就去找她爹了。从春蒐回来,昨天一天她爹都不见人,本来今天也是要问问什么情况的,只是先招呼刘氏了。 “爹爹,可是有什么事?” 见她爹还是眉头紧锁的样子,花朝也跟着眉头就拢起来了。 花景却是摇了摇头,魏昌说的事情还有待查证,也不适合给自家乖女知道,却说:“有点事,不过眼前还不急。对了,昨日回来晚了,倒是有一事与你说。你祖母和二哥他们应该快到了,看信上的日期,估计也就是再有十来天吧。” “真的?算着时间,应该还有段的啊!” 花朝面上一喜,这倒是个好消息,满打满算,花朝都有小半年没见着祖母和哥哥了,按原定的行程,估摸着要四月中下旬才到呢。 “嗯,你二哥的信,说是你祖母嫌他跟龟爬似的,说若再不加快速度,你祖母就要自己骑马来。”花景一边说一边摇头,可以想象,他那个二儿子在祖母面前是多可怜吧,信上都全是诉苦的语气。 花朝哈哈大笑,这倒挺像他二哥的口吻。 “那我一会儿就跟喜妈妈说,让她把屋子收拾出来。祖母来了真好,我还要跟祖母告状,说爹爹欺负我呢。” 被自家女儿调侃,花景假装哼哼了几声,却又叹气道:“你祖母他们来的早也好,为父在京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南延了。” 一喜一忧,真是冰与火的感觉。 “今上不是准了爹爹给外曾祖父贺寿的吗?爹爹留了大哥在南延还不够吗?是又出什么事了?” 花景见自家女儿紧张起来,连忙道:“没有没有,未雨绸缪。目前是没出什么事,原本我也觉得你大哥应该可以支撑局面了。可春蒐时的事情,为父总觉得心里还是不安。今上是年纪大了,不一定会用雷霆手段,可善郡王却年轻啊。” 有一种可能,在花朝的脑子里闪了一下,眼神询问她爹,她爹却只是摇头。花朝忽然又觉得难过起来,想到她祖母说过的话,身为武将,若战死沙场那是死得其所,若死于内耗,那简直是可笑啊。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不会写感情戏,挠破了头。 过度下,下一次章,给柿子个镜头。 第47章 送花 三月二十七, 谷雨。一候萍始生,二候呜鸠拂其羽, 三候戴任降于桑。按习俗来说, 要吃春、赏花、走谷雨。 春蒐之后, 特别是知道她爹定下来等祖母来了就回南延, 花朝就不开心的把自己闷在家里。闷了有六七日了,花景都看不下去了, 今日一大早,硬是把花朝送到了兴王府。 自从订了亲事,温宁也几乎没出过门, 看到花朝倒是很高兴。却又假装生气道:“小没良心的,说, 多久了都不来看我?” 就算心底还总觉得有事儿, 当着温宁的面儿也不会甩脸子。花朝闻言,笑道:“姐姐不是忙着学方言吗?我哪里敢来打扰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趣的多了,还是真的要成婚了不一样, 温宁竟然脸都不红了, 大大方方的承认,道:“就算我学, 你也可以来看看我啊。自己躲懒, 还找借口。” 花朝故意绷着脸端详温宁,然后自己绷不住笑了,“哈哈,姐姐可真是不一样了, 可见表婶请的人厉害。对了,之前说董家想把婚期提前的事,可定下来了?” 没听人来传消息,也不知是兴王府不同意还是有别的事情,之前花朝心情不好竟也忘记问了。这会儿提起来,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果然,温宁也是一脸“看吧,就是不关心我”的神情。 “哎呀,好姐姐,我错了。我爹爹忽然说要回去嘛,我不开心。” 说到这个温宁也是叹气,听说了,拉着花朝的手劝道:“马上你祖母和二哥来了,再说等你回头定了亲事,回去待嫁,不就一样见到了。先前你一个人在京时,也没见你这样。” 此时跟当初怎么又一样呢?更何况她爹回去明明是因为事出突然,或许后面还有更突然的事情呢。一想到就心慌慌的,却又不好跟温宁直言。 “我知道的,可原本说好了我爹会给外曾祖父贺寿完嘛。呀,什么我定亲啊,姐姐现在说话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说了一半,花朝才反应过来,温宁是打趣她的呢。 “哎呦,你个小没良心的,你说说自打我定亲后,被你笑了多少次了,我这才说一句呢。哼,再说了,我也没说错啊。我可听我哥说了,原本是赐婚的旨意都要下了,曾祖父啊,去跟今上说,一定要等你祖母过目了才行。这几天,平王世子可没少跟我哥套近乎,哈哈……” 说着说着,温宁自个儿就先笑起来了。 而说起这个,花朝也是觉得无奈。原本她爹也是打算一回京,就跟今上请旨,将她和顾恒安的婚事定下来。可谁知道老兴王听说后,竟然很嫌弃顾恒安,据说是嫌弃平王一家,跑到宫里跟今上哭,真的是哭,一边哭一边骂,骂完了花朝的爹就骂平王,差点连想赐婚的今上都骂了,闹得今上都没办法,说了多少道理都没用。最后,老兴王唯一的妥协就是,等花朝的祖母进京后,若是也同意才行。 老兴王这么一闹,虽然婚事没定下来,可很多人也都知道了花朝和顾恒安是有婚约一事。花朝很怀疑她外曾祖父是故意的,怕真定了婚约以后不好回旋,又某种程度上堵了一些人的念头。就是她爹和平王的脸可能有点疼。 而最近这几日,顾恒安继续给花朝送他收罗的新鲜玩意儿,也继续送信,不过每封信上都会再增加一项诉苦。说什么他爹平王送了帖子想见老兴王,给拒了。说什么他在外头被人嘲笑了。还说什么让她帮忙说好话之类的。 花朝是东西照收,信照看,却压根儿不理那些诉苦。她爹可说了,就要让平王府觉得为难,日后真嫁过去了才会看中。太容易得到的往往都不太珍惜。 “说真的啊,妹妹是想好了?那平王继妃可是你姨母,魏家如今这样,你若做了平王世子妃,那还不扒在你身上不松手啊?” 玩笑归玩笑,说起成婚过日子,总要思虑到了才好。平王府再好,顾恒安再好,有个魏氏就是大大的不好。 花朝摇头,道:“其实我觉得挺怪的,按理说一开始是我那姨母积极的很,可越往后就越没声音了。魏家现在不太平,可姐姐看,不管是之前王氏的事,还是这次魏玉兰的事,我那姨母竟然连面都没露过。” 原本不在意的人,没声音觉得是清净,可忽然这么回头想想,好像是真挺不正常的。 “你这么说还真是的。那可派人打听了?哎,直接问平王世子啊?” “我不问他,我问了我爹,我爹说让我别管。说,反正若日后我真嫁过去,不管魏氏也好,灵月也好,都不会是问题。” 有她爹的话在,花朝也就不纠结了,知道魏氏闹不出什么幺蛾子,就是纯好奇,有什么事儿能让那么爱折腾的魏氏忽然就安静了。 说到灵月,温宁忽然一脸的不自在,把花朝拽的离自己更近了点,小声的耳语。 “灵月喜欢我哥……” “啊?” 温宁才刚开了个头,花朝就惊呼出来,倒吓得温宁一个激灵。轻捶了花朝一下,温宁又说:“你声音小点儿,吓我一跳。说是春蒐时,灵月堵着我哥说的,后来瑞王的事,你的事,我哥就没顾上理,回来一两日了才跟我爹娘说,可把我娘给恶心坏了。我也是这两天见我娘哪儿哪儿都不顺气儿的样子,心想我也没招惹我娘啊,偷偷问我爹,我爹跟我吐口的。” 这可真是震惊啊。就是听完了仍觉得不敢信。灵月竟然喜欢顾寅?虽说亲缘关系远了,可同姓本就不婚,更何况他们真就算是堂兄妹的啊。 “所以……姐姐,你别跟我说,她从一开始就针对我,就是以为我跟表哥什么吧……” 听说了这事后,温宁也是这么猜的,不然根本没法解释,灵月干嘛对花朝莫名的敌意。 “我哥一项洁身自好,身边除了我这个亲妹妹,可从来没带过什么表妹了,你一来就是和我们一道的,你又住在我家,指不定她真这么想的。真是恶心人。你可不能说出去啊,灵月不要脸面,我哥哥还要呢。” 花朝连连点头,这点数怎么可能没有。想了想,又问:“那,如今呢?” 温宁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叹气道:“如今能怎样?难不成跑去跟平王或是侧妃谁说,你家女儿喜欢上了堂哥?我家还怕被赖上呢。你不知道,我哥差点被我父王揍一顿,说指不定是他在外头干了什么,让人误会。这哪跟哪儿啊,无妄之灾。” “不是,我想不通啊,就算灵月喜欢表哥,这难不成还真指望表哥娶她不成?这时候说出来,图什么啊?” 现在提起来灵月,温宁就气。咬牙道:“这会儿说,肯定是之前差点去和亲,觉得自己闷不住了,想赌一把呗。你不知道,她想的可好了呢,说是她可以去求太子妃把她过继到别人家去,这样我哥就能娶她了。呸,她就是过继出去,我哥也不会娶她。再说,满京城世家望族,谁不认识谁啊,就算过继出去了,别人就不知道实情了?日后不出门交际了?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还是指望着我哥带她远走高飞?我哥是长子独子,兴王府日后靠着我哥呢。” 温宁是越说越气,花朝听的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真是异想天开的人,办出来的事却差点祸祸了好好的人。说的难听点,这就是不伦啊,大罪!这种想法真的,怪不得今日来的时候听说兴王妃头疼,就让她们小姊妹随意玩了。 花朝抿了抿嘴,也只能无奈说一句:“只怪表哥太优秀了吧。” “我哥自然优秀,优秀就是谁都肖想的啊?真是,若不是我现在不好出门,等我见了她,定要好好教教她道理。对了,她日后可是你小姑子,你当心点,最好让平王府把她打发远点。话说回来,她跟善……,他们一起把你弄晕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又是一件不好办的,善郡王是未来大统继承人的得力候选,本身皇长孙啊,也是皇亲贵胄。而灵月呢,因为花家有意跟平王府结亲,一时之间也不好处置。更何况花朝围场晕倒的事大家都知道,失踪后跟顾恒安在一起的事,还是隐秘的处理过的。若是大张旗鼓的同灵月算账,怕是反而牵累花朝。想必灵月当初也是算计过这个结果的。 “顾恒安说,他会看着办的。” 温宁闻言,忽然笑道:“呦呦,听听这口气,还没嫁过去呢,就夫唱妇随啦。”。 花朝红着脸去挠温宁痒痒。 正闹着听到外头丫鬟禀报,说是平王府送了“谷雨花”来,请郡主和县主赏花。 温宁笑得更厉害了,自己直喘气,挥手道:“快送进来给我看看是多新鲜的花。我这是沾了妹妹的光啊,哪里是要我赏花的,真是妹妹在哪儿就追到哪儿的啊,哈哈……” “姐姐真讨厌。”花朝脸微红,心想顾恒安也讨厌。 牡丹花也被称为“谷雨花”,有谷雨三朝看牡丹之说。 丫鬟拿进来两盆牡丹花,一盆欧家碧,一盆魏紫。魏紫不愧为牡丹花后,瞧着就喜庆、富贵、吉祥,而那盆欧家碧,豆绿的颜色,宛如清冷仙子,姿态脱俗。 开的如此早,又如此漂亮,可见平王府的花匠很是用了一番功夫。 温宁赏完,有意道:“妹妹是花朝,也就是花神,平王世子拿了花后和花仙来,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回头妹妹走时,可记得把这两盆带走,放着我这儿,我可不敢收的。” 温宁如今是逮着机会就要好好的笑花朝,好把之前被打趣的份儿全还回去。 花朝这会儿反倒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回道:“我喜欢这两盆花,姐姐想要我还不给呢。哼!” 顾恒安如此上心,温宁自然替花朝高兴,想来灵月和魏氏都不算事了。话说回来,有顾恒安此举,温宁忽然想起那个木头似的董淦来,真是笨死了。 “妹妹先前问我家怎么没应了董家。不瞒妹妹说,是我让我爹娘拖着没答应的。” 刚才问完了,见温宁没正面答,花朝就猜到了有什么事,没好意思追问。这会儿见温宁主动又提起,才道:“那到底怎么了嘛?” 温宁扭着手帕,抿着嘴,又纠结了会儿,原原本本说了。 花朝想到长乐公主在春蒐营帐中拿的那枝桃花,还有说过的“折花人”的话,当时以为不过是随口的一句感慨,这会儿倒是都对上了。 怪不得董家怕自家儿子尚公主,原来是有前因的,董淦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偶然遇到过长乐公主,公主让他折一支桃花,他就傻乎乎的折了。自然,长乐公主是有意的呗,她心中的“折花人”就是董淦啊。后来董淦跟董大人夫妇说了,才反应过来事情有点不对。董夫人着急给儿子娶媳妇,又不想将就,倒也是缘分,遇上了温宁。 “这,这董家现在说什么意思?” 原本觉得董家不错,可这事儿办的就不地道了。 温宁摇头,道:“不是董家说的,是那个木头自己说的。说什么他以为他爹娘是跟我家说过的,可谁知才知道我家根本不晓得。他就主动跟我写信说明白了。” 花朝听糊涂了,不是董家漏了风声,是董淦自己投案自首?这可真是个木头了,怪不得董湘也说过,她娘最头疼两个子女,嫌弃他们一点都不精明。 “那姐姐如今是怎么想的呢?” 董家如何就不问了,只看温宁想怎样吧。可之前跟温宁提起董家、婚事,她也一派坦然,完全不像是纠结难过的样子。 这么问,温宁又露出点不好意思来,这事儿这几日一直压在她心头,想找人说说的,她爹娘倒是说了看她的意思。 “那个木头说了,我虽然不高兴,哎,其实也有点高兴。虽然人木了点,可到底是实诚人。我娘说,这种似是而非的事,其实本来也不能算董家有意隐瞒,毕竟长乐公主也没真说对那木头有意思。我娘还说,我性子也直,董家人口简单,那木头如今看是个心思正的,日后至少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来。我就是,就是故意的。” 花朝还没听完的其实就懂了,到最后,果不其然,温宁真是故意的。笑道:“这样也好,让董家更紧张姐姐才对。姐姐也别一口一个木头的嘛。” “可不就是木头吗?给别人折花会,给我送盆花都不会吗?你在我这儿,顾雅正都送了呢。没有两盆一盆也行啊,没有一盆一朵也行啊。哎呀,气死我了。” 人比人气死人,温宁忽然闹委屈起来,花朝一脸的尴尬,心想,果然情之一字,让人一时喜一时忧的吗?忽然也有点埋怨顾恒安,得瑟什么得瑟。 作者有话要说:表哥给表妹送花花了。 夹带了灵月的一段,呃,这个设定其实一开始就想好了,可一直在纠结写还不是不写。因为纠结太久,前面删掉了一些伏笔,这样可能有点突兀吧。不过,因为一开始写了灵月看花朝不顺眼,总觉得还是应该补一段。有时候我好像太过于纠结因果了。 收藏在251和252之间跳动,这两个数字都好尴尬啊。 有喜欢神仙志怪的,可以看下我的预收文,感谢收藏。 第48章 靠山 听说谷雨后第三天, 董家送了一盆锦帐芙蓉到兴王府。温宁写信给花朝吐槽,说难不成“谷雨三朝看牡丹”就真的要谷雨后三天吗?又说那人不知变通, 不过这次倒是不骂木头了。花朝看的直笑, 但更为温宁高兴就是了。 之后又过了几日, 听说董家和兴王府把婚事提前到了今年秋天。对外的理由是董淦是嫡长子嫡长孙, 想过年时带着新妇回老家祭祖。 这几日倒还发生了一事,听说魏家在闹分家呢。 起因是魏家二夫人回了趟娘家, 原本是想缓和跟娘家的关系的,吴大夫人却连见都没见自家小姑子,只让身边的一个管事妈妈问了句, 魏家那位姨娘如今如何了? 平姨娘是大房的人,要处置也是大夫人最有资格, 可李氏自从魏玉兰上了善郡王选妃的名单, 就甩开手万事不管,终日的只在自己院里吃斋念佛,还特意单开了小厨房, 说是为了尊敬佛祖, 其实就等于是说“我跟你们不玩了”。 可当初,魏玉兰记名的事情, 魏老夫人做了, 平姨娘的事却又不想沾手,想让李氏出面。李氏却直说,她已经在观音寺登记了居士名,不过是在家修行罢了。意思就是咱们也别整那些虚的, 你当初不留面子,我也不会给你脸。 据说大老爷骂大夫人不贤不孝,李氏也只是平淡的说,要么给她休书,要么各自安好。休书是不成的,李氏守过公公的孝,大房有贺哥儿,也不算无后,其他七出更是挑不到毛病的。大老爷最后也没办法。 吴氏倒真想自己动手呢,可越不过去啊,被娘家嫂子问的脸上青红一阵。 然后,吴大夫人就说,要么魏家处置完了,他们再继续来往,要么就不来往。吴氏吃了冷板凳,面子丢了也没讨到好。临走时听说还是吴家六姑娘看不过,送了送。 而等吴氏再回到魏家,隔了一夜,魏家二房就提出来,分家。理由也说的很直白,大房的事不能让其他几房一起承担啊。然后,据说,魏老夫人病倒了。 魏老夫人这次病倒了,没找花朝,就算找了也没用,因为花朝的祖母和二哥到京了,花朝可忙不到魏家的事。 “祖母,您终于来了,宝卿好想祖母。” 荣蓝郡主头发梳的一丝乱发都没有,带着个镶绿松石的抹额,即便是接连赶路,还是看着精神很好的样子,怪道路上嫌弃花家二哥像龟爬。 “妹妹,那你就不想二哥吗?” 花朝看了一眼旁边试图刷存在感的她二哥,不知道能不能当看不见,嫌弃的嗯了一声,转头又跟她祖母说话:“祖母累不累啊?上次接到信我就让喜妈妈收拾好屋子了,祖母要不要先去歇一会儿……” “不是,妹妹你这太差别对待了吧。” 还没说完就被自家二哥给打断了,花朝嘟着嘴不开心道:“祖母,您看二哥,什么规矩啊,老是插嘴。” “不是,我……” 看着孙子、孙女斗嘴,荣蓝郡主都开心,之前花朝进京后,两个孙子几乎见不到人,一家子的男人看着也都不舒服。这会儿看到娇娇软软的小孙女觉得心情格外的好。 “哈哈,宝卿别理你二哥,天天咋咋呼呼的,这一路上就吵得我头疼。祖母不累,祖母看到小宝卿就一点不累了,哎呀,祖母的小心肝,让祖母看看,怎么小脸儿都瘦了?京里的饭菜不合胃口?” 花朗一阵恶寒,夸张的揉着胳膊说:“祖母您哪里看到妹妹瘦了?我瞧着圆润了才是。而且,妹妹都这么大了,您还小心肝啊?嘶,听的我牙疼。” 荣蓝郡主白了花朗一眼,挥着手赶苍蝇似的,说:“牙疼去看大夫,别在这儿作怪。我跟你妹妹说话呢,你妹妹没说错,什么规矩,再插嘴就打嘴巴。” 花二哥两手一摊,半躺在圈椅上,哼道:“得,就知道全家我最不受待见。大哥是长子长孙,妹妹是心肝宝贝,就我没人疼没人问的。” “那为父来疼疼你,问问你啊?” 屋门口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吓得花朗一个弹跳,从圈椅上起来。回头看到是他爹,立马收起玩笑的样子,道:“爹,给爹请安。爹有正事,儿子不敢劳动爹。” 让他爹疼他,最后疼的是他。 “哼,你刚才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像什么?说过多少次了,坐没坐相,啊?到院子扎马步,一炷香。” 花朗瞪大眼睛望着他爹,一脸痛苦状的嚷道:“不是,爹,我刚来啊,还没歇会儿呢,我刚才也没怎么啊?” “两柱香!” 一听他爹加码了,花朗二话不说直接往屋外奔,还不忘喊道:“够了,爹,我马上去,别加了。可怜哦……” 花朝捂着嘴笑,她二哥也不知怎么养成的性子,从小到大没少被他爹修理。可有她二哥在,总是最欢乐的。 “爹爹,二哥真的都没休息会儿呢。” “呦,这会儿又护着你二哥了?刚才谁嫌弃来着。” 自家儿女关系如何,花景最清楚,关起门打打闹闹,可谁若是受苦被欺负了,能一家子揍上去。花朝小时候,她两个哥哥没少替她揍人,她当然自己嫌弃可以,别人不行。 儿子把“碍眼”的孙子赶出去了,荣蓝郡主笑道:“你二哥皮糙肉厚,两柱香跟玩儿似的,甭理他。他在这儿咱们没法好好说话。祖母可是听说了,你跟平王那个小子?” 就知道把二哥撵出去是为了说她的事,花朝听她祖母问起,却直接指着她爹,甩锅道:“祖母,是爹爹订的啊,我可没说什么呢。而且,您问爹爹,他让我来京到底为什么的。” 花景故意瞪了自家女儿一眼,小丫头有了靠山,就会这样。 “哼,你以为你祖母不知道啊?小丫头,就会告状。” 荣蓝郡主回瞪了自家儿子一眼,不自觉把娇软小孙女往怀里护了护,外头威风凌凌的花将军,对着自家儿女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行了行了,你别吭声。我问宝卿呢。宝卿,你跟祖母说实话,你到底怎么想的?别理你爹那一套,不管是谁,不管有什么想法,都没你自己的想法重要。你娘当年跟文家那丫头,的确有点交情,可什么婚约不婚约的,你不用看也不用管。有事祖母给你挡着。” 有人能无条件的给自己撑腰,真是好。花朝赖在自家祖母怀里,撒娇道:“祖母真好,宝卿最喜欢祖母。” 花朝没反对,荣蓝郡主心里就有数了,揉了揉花朝的头,笑着道:“按理说,祖母进京,他家若继续议亲事,你那位姨母就该尽快登门的。且等等吧,祖母也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虽然还没进京,可显然是将京城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都摸得一清二楚。可见她二哥路上也没闲着,至少这个信使当的还是不错的。花朝决定等她二哥扎完马步回来,给他送点好吃的。 荣蓝郡主进京第二日去了兴王府,见了老父亲,父女俩都有点激动,大家一度都怕乐极生悲,老兴王却将众人都赶走,单独跟荣蓝郡主说了小半下午的话。许是把一些陈年的积闷都说完了吧,花朝觉得她祖母离开的时候比以前更放松了,老兴王也是看着精神更好了。 “我问你外曾祖父,我那两个弟弟来不来,你外曾祖父说他们来过信了,说的诚挚恳切,讲了一大堆亲情道义,可你外曾祖父就是没答应。你外曾祖父说了,他们要是敢来,那他就把族谱上的名字划了。当初留了他们两家性命,也给足了分家的银两,他们也写了契书,认了五代以内不进京的。反正祠堂都留着底,不怕他们翻脸不认。哎,其实,你外曾祖父这人对人好起来,那能摘天上月,狠起心来,也是什么都融不了的。” 回去的路上,花朝陪着她祖母聊天,其实就是在当方面的听她祖母诉说。 “我那个可怜的大弟弟,对两个小弟弟也好,对继母也孝顺,结果呢,一命呜呼。嫂子呢,也是个受不住的,竟然追着自己丈夫走了,若不是你外曾祖父狠着心,又下手快,你表叔估计也早去见他爹娘喽。这就是富贵人家啊。嫡庶之间,同父不同母的之间,哪怕是同胞之间,为了利益转过头就捅刀子的也不在少数。你想想那天皇贵胄的呢?位置只有一个。” 老兴王四任妻子、三子一女,看着连今上都恩奉有加,可人生七十,竟只有一女能在身边。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外曾祖父是清醒的人,可多的是不清醒的。宝卿是未出阁的姑娘,你自然不知道一个成了婚的女人,若是能安静的一两个月不露面,不折腾,那十有□□不是病了就是怀了。” 花朝正感慨外曾祖父一生,猛地听她祖母说到女子有孕的话题,初时还愣了下,转瞬就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反问道:“祖母是在怀疑我姨母怀孕了?” 荣蓝郡主猜到了花朝的反应,笑了笑,道:“若是病了,应该也不至于捂得严严实实的。我算了时间,应该还不过三个月。一般妇人有孕,头三个月是不声张也不出门的。原想着等几日看,祖母就更有把握了,可今日跟你外曾祖父说多了话,说着说着就想到了平王。宝卿觉得,顾雅正那小子知不知道?” 花朝嘟嘴,她明白祖母的意思,这段时间顾恒安从来没提过一句,可明明他先前说过,魏氏身边有他的人,那要么是他不想对她说,要么是他也被人蒙蔽了。在平王府里能蒙蔽平王世子的,能有谁? “祖母,那我原先问过爹爹的,爹爹让我别管,难不成爹爹都清楚?” 花朝的反应荣蓝郡主看在眼里,心里知道小姑娘是维护顾家小子,顾左右而言他。笑了笑也没点破,只说: “你爹让你别管,是我安排他的,女眷之间的事情,自然是女人出面。没事,不管魏氏到底有没有怀孕,祖母的乖孙女想嫁就能嫁。听你爹说过的,顾雅正那小子不笨,这两日若是魏氏还不登门,那小子估计就该知道了,说不准已经知道了。继续等吧,咱们是姑娘家,最该矜持的,一家有女百家求,没了平王府还有别家。我看你寅表哥甚好。” 说着说着扯到了顾寅,花朝哼哼的不开心。真是,都喜欢拿她跟表哥打趣。 待回到正英巷,还没进屋呢,就听见里面一连串的“疼疼疼……”花朝扶着她祖母进去,正看到喜妈妈在给她二哥擦药,嘴角破了。 “这又是跟谁打架了?刚入京就能跟人打架,让你爹知道了等着再挨揍吧。小喜,别理你二少爷。嘴角那点子皮还好意思嚷嚷疼,满院子都听到了。” 喜妈妈正好也给擦完了,笑着答应荣蓝郡主,道:“是,老夫人,奴婢没理,奴婢就看着。” “祖母,我是有多不招人待见啊?我这都破相了,你们不关心就算了,还让喜妈妈也别管我。妈妈,还是你心疼我。” 喜妈妈一边笑,一边说:“二少爷,老奴就是看在您是帮我家姑娘的。” 花朗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咕哝一声“就知道”,整个人又没个正形的半瘫在圈椅里。他这坐姿,完全没有世家公子自小教养的端方君子样子,所以每每被他爹看到都要被教训的,偏他还有理,说什么自家人随意才是真性情。不过确实在外头也没出过什么纰漏。 “妈妈说的什么意思?”花朝本来是看热闹的,结果没想到跟她有关。 花朝问道这个,她二哥却兴奋起来,表功似的忙道。 “哎,你该文问我啊。哥哥替妹妹你去揍了那个顾雅正一顿,那家伙功夫不错,一开始不留神被他弄了一拳,不过我说我是花朗,他就不敢还手了。” 花朝“嗡”的脑子懵了一下,然后跺着脚道:“二哥,你去揍他干嘛啊?” 花朗一见,啧啧了两声,转头对荣蓝郡主嚷道:“祖母看吧,这丫头已经向着外人了,您和爹还问什么啊?早嫁早了。” “祖母……” 花朝是觉得尴尬,不管怎么说,不管为什么,她跟顾恒安也没正式定了呢,她二哥就去把人揍一顿,这算什么啊! 荣蓝郡主瞪了花朗一眼,心里却是美得很,花家的儿郎就是聪明。话说的很随意的口吻。 “他不还手,你这也胜之不武。不过揍就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头我跟你爹说,不让你爹罚你了。” 花朗得意起来,夸张道:“哎呦,谢谢祖母您。”转头又对自家妹妹吐了吐舌头,说:“妹妹别心疼,那家伙鬼着呢,虽然没还手也知道躲着,哥哥也不是没数的人啊,没揍多厉害。不过是看他蠢,给他提个醒。” 有了路上祖母的那番话,花朝也猜到她二哥什么意思,心里又是感慨,自己的小聪明在花家其他人面前简直不够看,连她一向看着没个正形的二哥,其实都是心思缜密的。有点小堵心。 作者有话要说:boss来了。 二哥也来了。 叼走妹妹的狼崽子都该揍。 第49章 因果 且说另一边被揍完的顾恒安, 这会儿正没精打采的缩在金霓裳里,旁边是刚才一直看着他被揍的林烈阳。 “哎。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啊。我爹这时候摆我一道, 是觉得今上这会儿没功夫对付我家了, 他就没事儿了?还是以为那位肚子里多蹦出来个儿子我死不死无所谓了?” 魏氏的确是怀孕了, 她身边那个人说是听平王世子的话, 不如说是听平王府两位男主子的话,就看谁说的更管用。以前顾恒安是世子, 是平王唯一的儿子,那自然顾恒安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如今魏氏也可能产子啊, 平王都让瞒着自己儿子,那人自然就又听平王的了。 顾恒安都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了, 这么多年, 他爹对他亲娘,每次提起来那也是情真意切,自己年幼时那点模糊的印象, 爹娘也很恩爱。原来他说他爹被魏氏笼络住些, 倒也是实情,魏氏在他爹身上花的功夫, 那也真是十多年的小意温存, 这么算起来,他爹能动心似乎也正常。可他爹原先口口声声保证的那些,对他的那些维护,这算什么?真是大孙子小儿子?之前是因为魏氏没怀孕, 怀孕了就立马变了? “魏氏还没生出儿子呢。” 听林烈阳一句,顾恒安更叹气了。 “还没生出儿子,我爹就把我甩过墙了,她要是生了儿子,我岂不是没活路了?” 林烈阳可不信顾恒安真被打击到,他师傅都总说他是小狐狸呢。内心呵呵了两声,顺着话往下问:“那你准备怎么办?花家肯定是猜到了。你家再拖下去,你到手的媳妇就要飞了。” 顾恒安一拍大腿,猛地站起来,道:“不行,我要去问我爹。问个明白。他要是保那母子,那行,以后就各过各的。” 虽然知道顾恒安不可能坐以待毙,可林烈阳还是被他吓了一跳,这么单刀直入吗?皱着眉问:“那你跟你爹谈崩了怎么办?再说,你问,你爹就如实答?” “那也要问,我不想先跟我爹耍手段,那是我亲爹,好歹护着我这么多年呢。就算他不仁我也不能不义。有什么打算也问完了再说。” 因为说的太咬牙切齿,扯到了脸上的伤,顾恒安又揉着脸道:“嘶,我二舅哥手可真重。哼,就是看我不好意思还手,还专往脸上揍,看我比他长得帅吗?还有你,就算不帮忙,拦一下总可以吧。是这么做师弟的吗?” 从小到大没少被顾恒安捉弄,连他师傅都偏着顾恒安,有机会看顾恒安吃瘪,林烈阳才不会帮忙呢。忽略顾恒安的埋怨,既然平王府内部的事顾恒安自己有了打算,他就说正事呗。 “你追媳妇的事情我怎么好插手。不过,之前花将军派人传话的事情,我已经去查过了,确实有调动的迹象,只不过每次量都不大。” 说到这个,顾恒安也先把私事放下,面上严肃起来,想了想道:“查得到最终流去哪儿了吗?没想到随便把魏昌安排了下,还真安排对了。” “正在查,不过可能需要点时间。其实花将军是京畿道行营兵马副都统,若是能从那边下手,兴许快一点。” 顾恒安却是摇头,道:“不行,花将军还是先回南延的好,那个副都统纯粹是今上故意的,花将军不动京畿道行营一点才最稳妥。” 林烈阳其实也明白,又想起一事来,道:“对了,听说魏家二老爷在到处找门路,给他儿子安排个差事。先前有人问到我这儿来了。” 林烈阳在外头是落魄世家子的身份,顶着个商人的名头,当然不是真行商,而是帮人找找关系、牵牵线,收点所谓的谢礼。因为背地里有平王府的关系,倒也让他小有名声,找上门的还真不少。当然,这些也不过都是障眼法。 听到魏贤,顾恒安直撇嘴,原本听说魏家老夫人硬逼着花朝去跟兴王要名帖,结果因为花景来了,这事儿最后不了了之。没想到魏家还不死心呢。这事儿原是小事,顾恒安都不屑于给魏家使绊子的。林烈阳这么一说,也不过是因为到底跟花朝有关,想着还是知会顾恒安一声。 然后,觉得因为自己应该表现再表现的顾恒安,忽然心里有了个主意。 “师弟,你说我要是动了魏家,表妹会不会有意见?毕竟怎么说也是外祖家吗?” 林烈阳谨慎的看着顾恒安,一般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就是已经想好了坏点子,必定会有人倒霉的。斟酌着说:“县主会不会有意见我不知道,可我猜花将军应该不会吧。” 顾恒安闻言却眼睛一亮,花朝可是很听她爹话的。再说讨好老丈人也很有必要的啊。 “师弟,你派人提点提点魏家二老爷,就说现在魏家名声不太好,他做为二房,儿子的前程很难的。再派人去城北,找个女人,然后……” 荣蓝郡主入京的第六天,花景启程返回南延了,就像来的时候没有惊动许多人一样,走的时候依然很安静。除了一子一女给他送行,也就是得了消息,乖觉的、自动的跟过来的顾恒安。 来的时候因为有事,回的时候更是有事。 娇滴滴的小女儿依依不舍,花景的眼神却往顾恒安那边飘了一下。心里是满意的,不只是因为顾恒安今天来了,还有之前安排他办的事情,也包括春蒐时,以及对于魏氏有孕他的反应和处理方法。当然还有对魏家做的小动作,顾恒安似乎根本不打算瞒着他们,你可以理解为讨好,也可以理解为一家人的分忧解难。 朝中情况不明,花家今后的路也待议,即便是如今也像在冰上行走。他要给女儿找个靠谱的人,不只是心计手段、身份地位,更是要人品正。人在遇到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时,第一反应的处理大多是本能,也更能分辨德行。 “京里的事情你留点心,有事派人传信给我。” 出发前,花景的叮嘱是对着顾恒安说的,让一旁的花朗满脸的嫌弃,顾恒安却好似刚偷吃了蜜糖的孩童似的,得意的笑,还不忘顶着未来二舅哥虎视眈眈的注视对花朝挤眉弄眼。 “表妹,金霓裳新来了些玉石,要不要去挑挑看?谷雨前我原想着做个宝石牡丹出来的,不过似乎太扎眼了,以后我单独做了送你啊。” 今日天气好,花朝也是骑马,左边是自家二哥,右边是顾恒安。 “我说平王世子,我爹虽然回去了,可你也不能当我不存在是不是?把你那马头牵远点,往哪儿凑呢?还有,显摆你家有钱啊?俗不俗啊?宝石牡丹?” 因为之前被揍的那顿,顾恒安心里其实记着帐呢,只不过现在媳妇还没进门,怎么都要忍啊。想他京城世家子弟的翘楚,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嫌弃啊。呵呵干笑了两声,强按下想怼回去的话,撑了笑容道:“不俗,大俗即大雅嘛。表妹说是吧?” 一路上花朝都在忍着笑,好在带着幕篱,可纱帘微动,仔细看还是能察觉几分。 “今日多谢世子能来,不过世子家中没事吗?” 花朝兄妹出城送他们父亲,自然不知道留在正英巷的祖母这会儿正在待客。想着她那个可能怀孕的姨母,还有不知顾恒安到底晓不晓得,花朝才主动问出口的。 花朝不知道有人登门,顾恒安知道啊,顾恒安还从花朝的话里听出了关心,乐呵乐呵的答道:“家中没什么事,就是前两日跟我父王吵了一架,然后差点又被揍了,也不知最近走了什么背运,总是有人要揍我,我这招谁惹谁了。表妹你说是吧?” 顾恒安说完还不忘故意溜一眼花朗,简直告状告的不要太直白。花朗越过自家妹妹还了个“揍你咋地”的眼神回去。花朝就觉得头顶上刀光剑影,寒气飘飘。 转头看看自家二哥,再转头看看顾恒安,花朝用力的“咳!” 两边都清净了。花朝这才又问:“那,事情都解决了?” 见花朝问的认真,顾恒安也收起玩笑的神色,道:“嗯,没事儿,我直接去问我父王的。我父王说那位的确是怀孕了,不过,哎,这话我也有点不好说,算了,反正我父王今日派了人去拜访荣蓝郡主了,回头细枝末节的表妹回去就知道了。原先我是真不知道这事儿,表妹你可要信我。”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可顾恒安能这么说,花朝也就放心了。冷不丁的,花朝忽然反应过来,听到魏氏可能怀孕的消息后,自己虽然很惊讶,可似乎并没有很担心,就好像知道他能解决。 有一瞬间,花朝心跳的厉害,仿佛看到自己洒下的一颗种子,精心护养着,突然有一天萌芽了。深吸气,缓缓吐出,再深吸气,再缓缓吐出,花朝努力的平复了心情,方道:“解决了就好,那我就回去问祖母吧。时候不早了,也该回了。” 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好在只是花朝心底的感觉。而听花朝说要回,最高兴的是花朗,得意的冲顾恒安笑了笑,立刻就要打马扬鞭。 却听顾恒安连声道:“哎哎,等一下啊,早呢,真还早呢。原本想说,今日有热闹。” “什么热闹?” 反问的是花朗,一脸的不满、嫌弃、怀疑。 “魏家的热闹。” 闻言,花朗倒是乐了,自打他和祖母入京一来,论理说他也该上门拜访的,可他不想去,他祖母和爹爹也都不提,他就更装糊涂。他娘的事他们还没算完,他妹子在魏家的待遇他可也知道的。虽说,看外祖家热闹似乎不厚道,可魏家的,他乐意。这会儿忽然看顾恒安又有点儿顺眼了。笑道:“成,这个热闹小爷觉得好不错。走。” 花朝却是不认同,谨慎的说:“二哥,你说什么呢?谁说要去看热闹了?回头让祖母知道,当心罚你。” “哎呀,好妹妹,祖母知道了也不会罚我。走走,话说,我还没看过魏家的热闹呢,之前都是听个信儿,这么极品的一家,怎么能不亲眼见识见识。” 花朝见她二哥不听劝,瞪了顾恒安一眼,都是这家伙找事儿。顾恒安虽然看不见,却知道小表妹定然是怪他了。哎,拍马屁也不容易,讨好了舅哥得罪了媳妇。他其实真没说要去“看”热闹啊。不过想到之前的那顿揍,讨好了舅哥似乎也是好事儿啊。不过,媳妇面前也是要描补描补的,媳妇最重要。 “表妹,你看过大夫治腿伤的吗?那些烂掉的腐肉,就一定要先割掉,然后才能有新肌长出来啊。魏家本来就在闹分家,我都不用做什么。是,我原本是想做什么,可今日的热闹,一多半跟我没关系。我也就是大概提前知道点,跟你们提一句。” 魏家分家,花朝知道,可顾恒安这么“关心”魏家,花朝就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最终叹了口气,道:“你没事儿沾这里头的因果做什么?” 顾恒安只是笑。沾因果的事,当然是看为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表担心,不会虐柿子的。 第50章 杀人 当然最后不会去看魏家热闹, 就算不喜欢魏家,讨厌魏家, 花朝也不想做出太失礼的举动, 至少在明面儿上不会让人挑出错来。 而此时的魏家闹得并不凶, 反而格外的安静。 魏家四房的人, 男男女女无论老幼,只要在家的都挤在魏老夫人屋里, 而明明是该当值的时间,魏家除了魏三老爷,竟然其他三位爷都在家, 还有从小看重的长孙,年纪轻轻就一脸纵/欲/过/度的模样, 到如今也没个正经差事, 魏老夫人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再看角落里那个被捆了手脚堵了嘴的女人,本来就有块疤的脸上赫然是红红的指痕。可那些巴掌掴下去,还不能解心头恨。魏老夫人忍不住想, 当年她就该狠狠心弄死这姐妹两个。一个仿佛是菟丝子, 缠着她四儿子,把她四儿子从好好的上进青年变成了朽木。另一个则是美女蛇, 逮着谁都能咬一口。 被捆了的自然是那位悠姑娘, 一大早的闹上门,魏老夫人反应快直接把人给先弄进府。其实花朝她们就算来了,外头也看不到什么热闹。 屋子里没人开口。 大老爷跟二房夫妻本来就有积怨,最近闹分家, 大老爷跟二老爷两个加起来快百岁的男人竟然都打过一架了。兄弟俩几乎是撕破脸的,谁也不理谁,不过是当着老母亲的面儿,还不敢太闹腾。 李氏当自己是木头人,心里一直默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吴氏想出头却被魏老夫人瞪回去了,二房提分家,吴氏也算是又招惹了魏老夫人。 三房的刘氏在四夫人的下手坐了,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看到那个捆着的是悠姑娘时,她就猜到了今日怕有大事,希望先前派人去给她家老爷送信,她家老爷能赶回来。不过好在儿子在学堂,女儿在娘家,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至于四房,四老爷自然也认出来悠姑娘,袖子里的手一直微微抖着,而张氏和四姑娘都还是一脸茫然。 至于一直无所事事在家中醉生梦死的魏贤,大上午的就已经是一副不清醒的样子,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连连打着哈欠。 终究还是魏老夫人叹了口气,先出声问道:“之前有人说要分家,今天正好我精神好,咱们就来说说吧。老三不在,就先不问了,你们兄弟三个,一母同胞啊,也铁了心要分?” 刘氏听着单把她家老爷撇出来,心里就呵呵,不过本来对魏老夫人也就不指望的,不问他们还正好,且听那三个亲兄弟如何吵吧。 果然,大老爷立刻就先说不是他想分家,说完还不忘表忠心,道他作为长子定会好好奉养母亲。二老爷闻言也立刻跟着道他也是无可奈何,说他儿子被连累的差事都找不到。而四老爷则不吭声,他所有的注意力都不在分家上。 “好!既然你们兄弟都想分,那就分吧。” 魏老夫人一锤定音,却又把几个儿子给整懵了,还以为会被狠狠的训骂,一时之间都不敢真的应承。 而看着先是吵嚷不朽,又是忽然认怂的儿子们,魏老夫人冷不丁的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手握成拳垂着身边,最后猛地把榻上的玉引枕给扫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玉石碎裂的声音。 魏玉珠吓的惊呼出声,被她娘连忙捂了嘴。 “老爷临去前曾跟我说后悔,说没把你们几个教的成器些,说你们几个长在我这个妇人之手,埋怨我太惯着你们。还说,让我盯着你们守成就行,说要好好教养孙子们,我当初不服气,结果呢,哈哈……都被你们爹说中了,哈哈……” 其实当年魏老爷还说他三儿性子最像他,让魏老夫人待他好些,兴许日后魏家有出息的就是老三,指望他带带孙子辈。又说李氏性格端方,若是有子最好,若是无子就让她帮忙教养侄子们,兴许也能教出一两个成器的。还有关于四儿的,说当年阿芜的事情处理的草率了,怕有后患。说花家女婿不错,让魏老夫人放下对二女儿的偏见。 这些魏老夫人不会说出来,说出来是在儿孙面前更丢脸,这些年就是因为不服气,她才拼命的想证明这些话是错的,结果却一一印证是她错了。 笑罢,擦了笑出来的眼泪,魏老夫人望着目瞪口呆又心思各异的儿孙,开始交代各种事情。从阿悠上门的那一刻,从听到她说的那些事,魏老夫人就明白,魏家守不住了。 “老大媳妇,平姨娘你给我处置了,别说什么不行的话。我是你婆母,我吩咐你的事你不做,我就说你忤逆,你也是有诰命的。而且也就只有这一事要你做。日后分了家,魏家嫡枝长房你名正言顺的继承,魏家的关系,魏家的姻亲人情往来,也还是你往下做,对谁有好处,你心里明白。” 李氏拨弄佛珠的手顿住了,终于抬起了头,平静的眼神下掩盖不住的情绪,李氏静静的望着魏老夫人,魏老夫人也回望着她,脸上依旧带着高高在上,却也有种强弩之力。 李氏忽然笑了,缓缓撤回了目光,又垂下了头,继续捻起佛珠,沉声应道:“母亲这么说了,儿媳听命就是。” 魏老夫人知道李氏不可能真的看破红尘出家,她用魏家的内宅大权逼李氏手上染一条人命。李氏听懂了,也选择了。 见李氏答应了,魏老夫人又转头对二房夫妇道:“我知道谁怂恿你们提分家的,听说那日你嫂子给你吃了闭门羹,是吴六那丫头送你出门的,不管是你嫂子她嫡母指使她说的,还是她自己想的,我给你们出个主意,真想继续跟吴家处好,就说通你嫂子把吴六那丫头嫁给贤儿。” 吴氏直觉的问:“那孙家丫头?” 魏老夫人看着自己相中的儿媳妇,想她这么蠢当初自己怎么看上的?冷笑着说:“跟孙家丫头什么关系?她若真离不开贤儿,纳进来就是了。” 当初孙佳人指证自己姐姐,看似和魏家达成了协议,可这种私底下的协议,魏家不要脸的反口了,赌孙佳人也不敢真的闹到外面。孙佳人再有手段,魏老夫人也是吃多了盐的,就算一开始品不出味儿来,时间长了也能分辨了。到底还是心疼的长孙,魏老夫人这话其实也算是认真替魏贤打算了。 可惜魏贤并不领情,立时的就吵嚷起来,道:“祖母,吴六那丫头长的不行,佳人表妹挺好的。” 满屋子的长辈,还有堂妹也在,魏贤这般说话,简直是没把一屋子人放在眼里。魏老夫人原本还想说说给他找差事的事情,忽然觉得心力交瘁。定睛的望着从小宠到大的孙子,想不通到底从什么时候出了岔子,明明小时候多懂事多听话的一孩子啊。 摆了摆手,后面的话也咽回肚里去了。 从二房转到刘氏,再想到庶子,别的女人跟自己丈夫生的孩子,让她如何能一碗水端平,只是放任不管已经是她最大的恩德了,可那个杂草一样的庶子竟然真的如杂草一般,怎么踩、怎么挖都春风吹又生。魏老夫人又想到那年庶子要离京任职时,在她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也要带走妻儿的事情,皱了皱眉,果然想起来就还是讨厌。 “你们夫妻是有成算的,我也不废话了,该你们的我也会给你们。” 言外之意,多余的你们也别想了。刘氏垂着头恭敬的道不敢,却是一阵欣喜,谁稀罕魏家那点东西,只要能自立门户,他们照样能挣一份家业。 最后是四房,魏老夫人的目光在自己小儿子面上流连了很久,很久。原本一直以为这个儿子最听话,虽然被个女人打击的一蹶不振,可从来不整什么幺蛾子。可结果呢,整出最大幺蛾子的竟然就是他。再看一边的小孙女,以前是多宠她现在就是多厌恶,为什么就没察觉,她的眉眼有几分像那个阿芜呢。还有一边的四儿媳,也是个蠢笨如猪的,这么多年啊一点都无知觉。不过也多亏了她蠢,这么些年四房才能安稳。 “玉珠年纪也不小了,你们也抓紧给她看个婚事吧。” 虽然心里厌烦,可到底没把实情吐露出来,说出来有什么好处呢,只会在魏家的丑事上再添一笔。 岂料魏老夫人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道声音。 “老夫人怎么不说四姑娘不是四夫人的亲女儿呢?” 却见一个穿了梅红锦缎的人挑了帘子硬闯进来,旁边的小丫头拦不住,吓的脸都白了。众人这才看清,竟是二老爷屋里的梅姨娘。 “你个贱/婢,谁让你来的?来人……” 吴氏现在看到梅姨娘还火大呢,可惜梅姨娘笑盈盈的没等她说完,就道:“夫人别急着赶奴婢走,奴婢此来也不是为了夫人您。您就坐着听个故事就行了。” 梅姨娘说完,转头面对魏四老爷,问道:“四老爷,您不认识奴婢,可您一定认识奴婢的娘,奴婢的娘是个产婆,就是当初给四夫人接生又被您害死的那个。” “你?住口!” “什么?” “啊?” 一连串各不相同的反应。魏四老爷最先反应过来,冲过来恼羞成怒的就掐住了梅姨娘的脖子。魏二老爷见自己的爱妾被弟弟给碰了,气的抄起桌子上的茶盏就照着魏四老爷的后脑勺砸了过去。魏四老爷没防备,被一砸一个准,吃痛的松手,再一摸后脑勺,满手血。 “啊……爹……” 魏玉珠离得近,看她爹受伤,直扑了上去,顺便推了一把梅姨娘。 而原本魏玉珠是被张氏护在怀里的,魏玉珠扑向她爹,却把处于呆愣的张氏带了个踉跄。张氏似乎被自己的踉跄晃醒,看了眼自家夫君、女儿,心底隐约有个什么可怕的念头,转头哆哆嗦嗦的问梅姨娘。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了。” 梅姨娘同情的眼神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一个女人被自己的枕边人骗了十几年。 “四夫人,您不知道吧,您当年生的是个儿子,您的儿子从出生就被四老爷给扔到河里溺死了,您疼了十几年的四姑娘根本就是个外室生的。我娘就是您当年请的产婆,她收了四老爷的钱要把孩子掉包。可她后来就多问一句,干嘛用个女娃换掉男娃啊。就这一句话,她被四老爷灭口了。四老爷不知道,我当时在场的,可我那时候太小了。 这些年我吃了多少苦,才闹明白怎么回事儿,然后我就等啊等啊等,终于让我找到机会进魏家了,魏二那个色鬼,若不是为了进魏家,当我愿意伺候呢?我肚里那块肉是我自己弄掉的,因为我觉得魏家的血太脏。今早晨我听说四老爷养着的那位上门的时候,我就知道机会来了。” 梅姨娘脸上的狞笑让张氏害怕,可更害怕的是她说的那些话。 “你撒谎。夫,夫君,她撒谎,对不对?” 张氏的身体摇摇欲坠,看着血还在流的魏四老爷,忽然想起来当年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她其实迷迷糊糊扫了一眼,孩子不大,脸上红红皱皱的。可第二天却发现是个白白净净的女孩子,当时她还将疑惑问了自家夫君,她夫君却安慰她说孩子刚出生都皱,洗洗收拾收拾就白净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因为无子觉得对不起她夫君,好多次提纳妾,她夫君也都不同意,还安慰她有一个女儿就够了,孩子顺其自然。夫妻同房也不多,她以为她夫君就是醉心做学问,人虽呆了点,却是个老实体贴的。而她因为夫妻恩爱被娘家还其他多少人羡慕,又因为无子被多少人背地里说闲话。结果呢? “奴婢有没有撒谎,那边捆着的那个可以证明,她可是四姑娘的亲姨母。还有,四姑娘身边的龚妈妈也能证明,我见龚妈妈跟那个女人接触过。那个女人上门要钱,我听到她们的对话。当初我找龚妈妈要蜜饯果子,然后坠胎,以为你们会怀疑过去,顺便查点什么出来,可谁知道你们魏家上下都是瞎子吗?” 也许大家都被吓坏了,竟然一时之间无人来阻止梅姨娘。 “你胡说,我才不是外室子。我是我爹嫡出的女儿。爹,你说话啊?” 魏玉珠也开始嚷嚷,她一向自傲的嫡出身份,她怎么能是外室子呢。 “来人,人呢?把这个贱/婢拖出去,拖出去啊。” 在魏老夫人的发威中,外头冲进来两三个丫鬟,捂嘴的捂嘴,钳手的钳手,总算是将梅姨娘给拖拽出去了,犹能听到梅姨娘呜呜的声音夹杂着一两声对魏家的咒骂。原本想悄悄处置了阿悠,将实情掩盖的魏老夫人则缓缓闭上了眼睛。败家啊,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满屋子人都被震惊了。 刘氏看看角落里被捆住的悠姑娘,似乎想明白了这些年为何她还能在京城生存。再投向魏四老爷的眼神满是戒备,连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都能做出来,可所有接触四老爷的人几乎都觉得他是个老实人。可见老实人可怕起来有多可怕。 李氏则是不住的默念“阿弥陀佛”,她和张氏都是无子,这些年她不是不羡慕张氏无子却夫妻恩爱啊。可原来张氏比她还惨。 魏玉珠上来拽她娘,却被张氏甩开了。张氏已经不想多问了,她怕问出更多让她接受不了的事情,却忍不住要问。 “嫁进来没多久,就从下人口中听说夫君以前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我当时不敢问,我觉得夫君待我也挺好的。后来又听说那个表妹病故了,我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因为我一直担心夫君哪天领回来一个女人说要纳了她。原来夫君领回来的不是一个妾,是一只狸猫。我只问一句,我是不是生了个儿子?他死了吗?” 魏四老爷已经被扶着坐在椅子上,后脑勺的伤似乎也不怎么流血了。看着同床共枕十多年的妻子,惨笑了下,点头道:“是,死了。我亲手把他扔进了河里。” “你个畜生……” 所有人都以为张氏只是扑向魏四老爷,却只有离得最近的刘氏感觉到一丝金光闪过。 “啊……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大家不喜欢看魏家,不过总是要交代完整的。汗。 大家觉得魏四老爷该不该死? 至于四夫人的儿子,大家猜,真的死了吗? 这章秃了,4800字,极限 第51章 分崩 魏四老爷死了, 死在自己妻子的手里,很多人听说的时候都不敢相信, 张氏一个女子, 一根金簪而已, 怎么就那么直接把魏四老爷给刺死了。仵作说, 那根金簪刺的很准,正中心脏, 刺的也很深,张氏该是恨极了魏四老爷,没有花纹的素金簪, 连簪头都要没进去了。 张氏因为杀夫被收监了,可其实收监的时候人就已经疯了。 魏玉珠一时之间没了爹也失了娘, 更是连身份都不明了, 原本魏家谁也还顾不上她,可她自己竟趁着魏家慌乱跑去了张家,她想找她外祖母求救, 还没进门就被张大/奶奶给捆了送官, 说是有人冒充张家亲戚。 到了官衙魏玉珠自己嚷嚷这要去找她娘,官差就将她送到张氏面前。张氏初时很温柔, 好像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对魏玉珠嘘寒问暖,母女俩仿佛重归于好。可仅隔了一夜,官差却发现魏玉珠死了,被张氏用一根裙带嘞死了。而张氏就坐在魏玉珠的身边, 还一下一下的拍着她,嘴里哼唱着童谣,脸上至始至终都是宠溺的笑容。 魏四老爷被刺时,魏老夫人就因惊吓昏厥过去,醒来后却是中风了,瘫在床上再起不来,嘴也歪了,一张口就口水直流,说话支支吾吾的根本听不清。 魏家迅速的办完了分家的诸事,魏家的祖宅由大房继承,二房和三房都要搬出去,其他祖产也都按规矩分了。要不是还有魏四老爷的丧事,三房是巴不得快走,二房却因为分产觉得不公,二老爷跟大老爷就没消停过。 魏四老爷的丧事几乎都是魏三老爷张罗着办了,可魏玉珠就有点难办了,最后是李氏做主将魏玉珠还是按魏家嫡女的身份给葬了,就葬在魏四老爷的坟旁边。张氏因为疯了,官老爷准了酌情,让张家将张氏领了回去,李氏又主动把张氏的嫁妆也都悉数还回去了。这门亲是断了,那没道理扣着嫁妆不还,至少李氏当家还做不出这种没脸的事情。 早在李氏刚重新接手魏家上下事务的时候,就悄没生息的处置了平姨娘,一碗药下去,人就哑了,李氏没想要平姨娘的命,养着个不会说话的老姨娘不费什么事儿,比在佛祖前忏悔造了杀虐要划算。 而另一边,吴氏听了魏老夫人的话,真的给魏贤定了吴家六姑娘,吴家大夫人竟然也拿捏够了才勉强点了头。至于吴六姑娘到底怎么想的,似乎无人关心。听说孙魏氏来哭闹过,结果自然没什么用。至于那位孙佳人姑娘,据说是扬言绝不做妾的。 还有那位悠姑娘,李氏将人送官了,说是谋害胞姐,龚妈妈是证人。至于悠姑娘嚷嚷着要把魏家的丑事宣扬出去,李氏也不怕,魏家还有什么名声呢?宣扬就宣扬吧。她的贺哥儿还小,过个十几年,还能不重新谋一条路吗?就算贺哥儿不行,那再谋一辈,她总有希望看到的。可魏家的那些沉疴毒瘤不去掉,所有人才会被拖死的。 整整半个月,魏家的、魏四老爷的话题都还热度不减,感觉从王氏亡故开始,满京城都在不停的看魏家的各种笑话丑事。而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内容也太过于震惊。 大多数人都不理解,魏四老爷为什么能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生的一个女儿,连亲儿子都不要。可也有人羡慕那个死了的女人,被一个男人这样深爱。甚至后来还传出来话本子,还有瓦子说书专讲这个,酒楼唱曲唱《芜情叹》。 这些闲话不提,魏家出了这等事情,自然是上达天听了,虽然最终还留着世家的名号,可魏大老爷被罢官了,今上明旨,只有四个字评价,不配为官。这也正式预示着魏家的分崩离析。 花朝第一次主动给顾恒安写信,就是听到魏四老爷被杀的消息后,她问顾恒安在这些事情里他做了什么。 顾恒安如实的说了,他原本是想派人怂恿那位悠姑娘,让她找上魏家,把魏四老爷做的事情说出来。可等林烈阳的人去接触时,发现悠姑娘竟然跟魏大老爷搅和到了一起。魏大老爷丢了一个女儿,却仍做着卖女求荣的梦,似乎搭上了什么不知哪里的关系。悠姑娘就将魏玉珠其实是她姐姐女儿的身份说了,然后他们就合谋起来。 先由悠姑娘找上魏家,假装要回姐姐的女儿,捅破事情。张氏以及张家肯定会跟魏四老爷拼命的,魏四老爷会吃官司。再然后魏家分家了,魏玉珠就会变成没人管的外室子,魏大老爷再以大夫人的名义把魏玉珠接到大房,自然就好摆布了。 只是没想到,魏老夫人下手快,没让悠姑娘有多少开口的机会。更没想到的是,魏二老爷的梅姨娘竟然最后神来一笔。 至于梅姨娘到底是她自己真的查到了事情真相还是旁的,就无从考证了,因为梅姨娘当晚就被卖掉了,妾通买卖,说是正好有个人伢子要往外地送人,这会儿都不知被卖到了哪里。 这里头真算是顾恒安做的,或许就是在那位悠姑娘找上魏家之前,他派人拦住了一次魏四老爷差点撞破悠姑娘和魏大老爷在一起。 花朝有好多天没理顾恒安,送的东西也不收,怎么送来的就怎么让人送回去。明明知道顾恒安其实没做什么,可花朝就是赌起气来。 先不说顾恒安怎么讨好花朝都不见效果,倒回去且说还有事情没交代。 花景离京那日,花朝他们从城外回到家,就听她祖母说了,魏氏的确是怀孕了。可平王说的很直接,是魏氏不知从哪求了奇怪的药,看着是怀上了,可怀相很差,从怀上时几乎就吃不进东西,整个人瘦的都快脱型了。平王劝她别要了,她还不肯。 至于为什么瞒着顾恒安,其实是花朝她爹先起意的。花景想知道顾恒安在晓得魏氏怀孕后,会用什么手段,阴谋还是阳谋。而平王也很想知道,于是两个爹就一合计,把事情瞒下来了。而老兴王去宫里哭诉,其实也是花朝她爹拜托的。 结果,顾恒安直接找上他爹,质问他爹,让花景和平王都大跌眼镜,却同时心里都舒坦了。当然啦,被亲儿子质问的平王还是很不爽的差点揍了自己儿子一顿。 魏家又是分家,又是接连人命案,亲弟弟丧事,魏氏都没有出现,花朝是相信她真的怀的艰难了。可越是相信又越是觉得心里怪怪的。 “祖母,你说女人就一定要生个孩子吗?” 魏家的热闹太大,结局太可叹,作为外祖家,花朝这段时间也不好跑到外面招人眼。每天也就是陪着她祖母说说话,随便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荣蓝郡主今日有兴致要在池边钓锦鲤玩,园子里的杏花开了,风吹过,有飘落到池子里的,涟漪圈圈,哪里能安静下来垂钓的。再说锦鲤又不能吃,钓了也无用。她祖母还闭着眼睛等锦鲤自己咬钩,一副愿者上钩的模样。 “宝卿,你吓走我的鱼了。” 花朝撇撇嘴,道:“祖母都快钓了一下午了也没见哪个傻锦鲤会上钩。” 荣蓝郡主叹了口气,她以前就跟自己儿子说过,把女儿教的太聪明有时候并非好事。 “宝卿,女人呢如果嫁了个能托付终身的男人,自然就想替他延续后代,而如果嫁了个不能托付终身的男人,就想那生个能指望的孩子吧。你说女人是不是一定要生孩子?礼记云,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宝卿乖孙,你这想法说出去,会被骂死的嘞。” “我这不是在家里跟您说说嘛,我又不会在外头乱说。” “乖孙,什么叫谨言慎行,你若总有这些想法,终有一日会带到外面去。哎,都是你爹,从小用那些奇奇怪怪的理论逗你。” 花朝不服气,嘟着嘴道:“那我爹说的也没错啊,女人难道就不能靠自己?凭什么夫君不好就只能指望孩子。那要是孩子也不好,岂不是要找块豆腐撞死了。” 荣蓝郡主连连摇头,伸手敲了敲花朝的脑袋,道:“历史上有靠自己的女人,可背了多少骂名?登得最高的曌女皇,可百年之后呢?还不是还政给李氏子孙。再说,每一个爹娘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走一条最顺畅的路,哪怕这条路上有膈脚的石子,那也比一条没人走过的未知的路要好走。” 花朝仍是不满,继续反问到,“那要就生不出来孩子呢?难道要赔上自己性命不成?” 荣蓝郡主继续敲脑袋,继续敲,要把这个笨丫头敲醒了。 “你笨啊,你自己生不出来,别人也生不出来吗?就算不想夫君纳妾,只要你能笼络住夫君,那还能过继啊。谁让你赔上性命了?祖母是说为什么要有个孩子,有个孩子对你有什么好处,又不是说要你不要命。你个笨丫头,要气死我呦。之前瞧着挺聪明的,怎么进京之后变笨了呀。” “祖母,您说归说,干嘛总嫌我笨啊。还总敲我头,本来不笨都要被你敲笨啦。” 花朝耍起孩子脾气,晃着荣蓝郡主不撒手,害的荣蓝郡主连连喊头晕。花朝心底那些莫名其妙的感慨也就跟着晃没了。 “对了,你爹临回去前说,若是你自己心意定了,就把亲事定下来。你这丫头这些日子心浮气躁的,我也懒得问你。这会儿你自个说说吧。” 闹过了,看花朝心情好多了,荣蓝郡主才转入正题。 “祖母,我说什么啊?我也不知道。” 提起这个话题,花朝一秒又扭捏起来。其实她不理顾恒安,也不全是因为他插手魏家的事,而是花朝发觉自己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顾恒安有点动心了,不是因为什么婚约,不是因为她爹或是两家的打算。就好像他送的那些东西,看到的时候会不自觉的笑一笑,想到他的时候也会不自觉的笑一笑。 荣蓝郡主笑起来,小女儿的心态一览无余,忽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原先你爹教你那些阳谋阴谋的,我总担心把你教的太防备人,因为害怕牢牢的将自己锁在一个看似安全的角落,那样反而可能孤寂一生。有些事,你不去试过了,怎么知道到底是什么感觉。爹娘亲人都是你的后盾,不用怕。而且,喜欢人,又被人喜欢,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祖母当初先追的你祖父,一眼看中的,你祖父一开始可怕我了,见我就躲,最后我不还是嫁了。” 花朝“噗嗤”笑起来,她祖母可真会安慰人。深吸了口气,花朝道:“那,我也想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出差,哎。。。可能更新会晚。 魏家这次彻底写的差不多了,还有一点点点小尾巴。知道是什么还没交代吧,哈哈。 第52章 挑物 一件事情沉寂下去, 要么这件事情被人忘却,要么因为有了更大的事情发生。 从开年后就提起来的善郡王选妃, 几个月过去了, 终于有了结论。新鲜出炉的善郡王妃才是善郡王标标准准的表妹, 太子妃的侄女。 这位周家嫡长女, 据说是特别贤孝之人,五年前因为某夜梦到刚刚离世的祖母, 便觉是菩萨给的示意,坚持回老家给他祖母守灵去了。 五年时间,别说从未听人提过的花朝, 就是京城世家大多数的闺秀们几乎都忘了这位了。 不过对于这件事,花朝听到时第一反应不是周家嫡长女如何, 而是总算定下来了, 似乎能安心了。现在让花朝烦心的是另一件事。 老兴王的寿辰也快到了,花朝挑了很久的礼物总觉得不合心,她又不能学她外曾祖父, 直接给一匣子元宝, 便说出门逛逛,看能不能寻到什么好东西。 也不知是不是专门派了人在正英巷盯着, 花朝这边刚出门, 顾恒安人就追过来了。两家私底下已经约定好了,可因为魏家的事情还没完全过去,便不急着对外宣布婚事。当然,主要是两家也都要等今上会不会下赐婚的旨意。 前段时间受了冷落的顾恒安, 好不容易见到花朝,那是各种花式献殷勤,完全忽略旁边他未来二舅哥不善的眼神。好在花朝这次出门是坐马车,顾恒安也只能在马车外头叨叨,花朝听着想理了就搭一两句。 “喂,你想跟就安静的跟着,不嫌招人眼啊?我妹妹还没真跟你订婚呢,你也注意点成不?” 花朗很想再揍顾恒安一顿,不过他也知道,上一次是顾恒安没还手,真一对一认真比试,他说不准还真不是对手。 难得花朗还算和颜悦色,当然说的完全在理,顾恒安也就笑呵呵的稳住了激(zao)动的心,道:“二哥说的是,那我就在旁边跟着。二哥和表妹想逛哪里?京城吃的玩的我最熟。” 对于顾恒安叫的顺溜的“二哥”,花朗觉得压根儿酸疼,他决定了,回头就写信给大哥,告状,让他大哥记小本本。 偷妹妹的狼都该打,打一次哪够啊。 “给外曾祖父挑礼物,先去古玩店看看吧。” 马车里传来花朝的声音,顾恒安立刻应声答道:“好嘞。表妹我跟你说,京城就三家古玩店最有名,这三家店的掌柜我都熟,别人看不到的宝贝,我去了也能见着,表妹绝对能挑到好东西。” 老兴王缺古玩吗?那自然是不缺的啊,可花朝也没什么主意,随便逛逛吧,兴许就遇着合眼缘的。就是顾恒安这说话说的人想笑。 “嗯,世子是京城世家子弟吃喝玩乐中的翘楚,这个大家都知道。” 什么叫被一句话噎到,这就是的。曾经那个玩世不恭的顾恒安,好名声坏名声有什么在意的。可如今呢,好想抽一巴掌以前的自己。 “表妹,别这么说嘛。那以前的事不是都跟你解释过的嘛。” 花朝在车里捂着嘴笑,前两日他爹爹的信送到了,送来的还有一块玉珏,比当初顾恒安给她看的略小一点,猜应该是能套起来的。从袖子掏出个络子来,在一旁非言偷笑中塞到她手里,下巴往窗户挑了挑,红着脸瞪了瞪非言。 非言忍着笑,挑了帘子一角,把络子伸出去,道:“世子,我家姑娘说这东西不知道谁掉的,烦请您帮忙扔了吧。” 顾恒安瞧着非言丢过来的络子,第一反应是“这么新,什么谁掉的”,转头一想,什么谁掉的,给他的呗。咧着嘴那个笑,顺手就往腰上摸去了,拽了腰上的坠子下来,又一起递到窗边,讨好的道:“好像就是我掉的,劳烦表妹帮忙换下呗,这络子原是我最喜欢的。呵呵……” 花朗实在看不下去,鼻子里哼哼两声,道:“我说妹妹,二哥可从没见过你一针一线啊。你这胳膊肘往外的也忒快了点吧。” “哎,二哥的日后自有二嫂给做的嘛,对吧?” 花朝还没说什么呢,顾雅正就先接话了,答得特别欠抽的感觉。 “哎呦喂,我说顾雅正,别以为我不敢再揍你啊?” 顾雅正这会儿才不怕未来二舅哥的威胁,就是这会儿被揍一顿,他都觉得心里美。表妹可是头次送他东西呢。 先去的是最大的一家,店里小学徒看到顾恒安,真是很熟的样子,立刻引着他们往楼上雅室去,还让另一个小学徒去后头喊掌柜的,很机灵的样子。待掌柜的听说是给老兴王选贺寿礼,那也是激动啊,恨不得把店里的宝贝都搬来。 可惜那些大摆件,花朝都看不上,她又不是外人送礼,图个大而富贵的。而那些什么如意了、佛手啦、寿桃啦之类的又觉得太普通了。花朝挑着挑着就没多大兴致了,还是顾恒安脑子转的快,问掌柜的有什么小件儿的玩物。 掌柜的一听,就明白了,让小学徒端了几样过来,其中有一对色泽棕红,玲珑剔透、光亮如鉴的核桃得了花朝的注意。她对这东西不太懂,不过看她外曾祖父盘过一对儿,就问顾恒安那对核桃如何。 顾恒安原还没注意到,这一看,却是笑起来道:“掌柜的还藏了这好东西呢?前两日我来你还说没新玩意,怎的,这一两天才来的?” 顾恒安一边说一边把那对核桃在手里颠了颠分量,手上动作那叫一个随意,掌柜看的心惊肉跳,恨不得旁边护着生怕给摔了。 “世子爷,这东西还就是刚到,呵呵……哎呀,爷,您慢着点儿。这磕了一丁点我就出不掉了。” 顾恒安又把两个核桃在一块撞了撞,给花朝听声音,道:“不错吧?声音挺瓷实的对吧?这才是好,文玩核桃讲究四个字,质、形、色、个,表妹眼光好,这老头也是个玩核桃的,肯定是之前他偷藏的,给表妹一眼看得到了。” 掌柜的心里肉疼,这对核桃来的不久,他还想把玩几天呢,可既然被挑出来了,做生意挣大钱自然就不肉疼了。 “哎哎,小老儿也觉得县主眼光好。不瞒县主说,老兴王爷也在我家买核桃的,他可是个中翘楚,您收了这一对儿回去,包准儿老王爷高兴。这一对狮子头啊……” 花朝可没耐性听那么多,在这屋里挑东西都挑累了,有这一对看中的就先拿着呗,连忙摆手道:“掌柜的,这些行话您跟我说了,我也听的云山雾绕。反正您店大总不能欺了我对吧,我瞧着合眼缘,就收了,改明儿我外曾祖父真喜欢,我就还到您店里挑。” “哎呦,县主说话就是爽快,跟老王爷一模一样,怪不得是一家人呢。那小老儿就给您装起来了。原收来时的盒子不成,这对儿啊得用紫檀木的装,我给您挑个好的去。一会儿直接让人给您送府上,省得县主麻烦。” 生意人说话就是厉害。 又逛了另外两家,就没再看中什么了,倒是花朗瞧上了一把匕首,黑黝黝的剑身,泛着绿光似的。花朝觉得阴森森的,她二哥却极喜欢,自己收了。 逛到中午哪有不吃饭的道理,再说顾恒安巴不得多跟花朝呆些时候呢,虽然未来二舅哥有点碍眼。谁知到了同庆楼,又遇到两个碍眼的。 花朝倒是很高兴遇到董湘,有段时间没见了,俩人一见面就亲亲热热的聊天去了,把三个大男人丢旁边,大眼瞪小眼。 “好在遇到县主姐姐,不然我要被我哥闷死了。让她陪我出来挑下胭脂水粉,问他什么都说好,指着梅红说红,指着桃红说红,指着正红还说红。我都替嫂嫂日后担心。” 董湘可没多小声,今儿一上午被哥哥气的胃疼,这会儿逮着花朝可要好好的吐槽。旁边的董淦一脸无奈,他看那些颜色真的都一样啊。 花朝听了,就想起温宁说董淦木头的话来,故意道:“那我回头告诉我姐姐,让她自己先有个心理准备。” 这么一说董湘又急起来,忙道:“哎呀,可别,回头我娘知道了,又要怪我帮倒忙呢。” “呵呵,那行吧,我可不管了,等日后我姐姐不高兴了,有人立刻哄就行。可别跟那花儿似的,还要算着时辰。” 说到花,董淦的脸更红了。除了花朗不知道因由,其他人都强忍着笑。 “我说你们这打什么哑谜啊?欺负我后来的是吧?还有,顾雅正,你说请客的,饭菜呢?” 刚才遇到时就互相介绍过,也见了礼。看多了顾寅做哥哥的体贴,她自己哥哥的木头,忽然遇见花朝二哥这样的,董湘还有点不习惯,一时之间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花朝见董湘安静起来,就瞪了她二哥一眼,道:“二哥你能不能不要咋咋呼呼的,还有谁欺负你了?你身边的董公子也是武状元呢,你可以找董公子聊天,想知道什么问董公子就好了。我们要说话,你别在这大声,当心我跟祖母告状。” “哎呀,我说妹妹,你二哥我对你不好吗?你天天动不动就说告我状。下次再有什么爱慕者,二哥可不替你打架。” “二哥,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花朝一瞬间脸红,瞄了一眼顾恒安,气的狠狠的剜了她二哥一眼。 花朝摊摊手,他就故意的怎么了,看那小子得瑟。转头去勾了董淦的肩膀,笑道:“武状元啊?要不咱俩到院子里切磋切磋,反正这饭菜看起来也有会儿呢。在这儿听小姑娘聊天多没意思。顾雅正你一起来,别想跟我妹妹单独呆着。” 花朝恨不得立刻把她二哥赶出去。口没遮拦的。 屋子里少了三个人,清净了许多。 董湘这才又笑道:“没想到你二哥是这样有趣的人。” 花朝夸张“啊”了一声,道:“你跟他呆久了,看他是不是有趣,有气还差不多。” 董湘原就是感慨一句,听到花朝那句“你跟他呆久了”,虽然知道花朝只是随口说说,却忽然脸上烧了起来。急忙借故到窗边看台子上一盆绿植,躲避花朝的目光。 “县主姐姐的两位哥哥好似都还未娶妻吧?这是为何?” 说起这个,花朝就叹气了,也没觉得董湘问的奇怪,如实说了。 “我大哥前年是订过婚的,对方是南延当地一世家的姑娘,可惜去年那位姑娘因病去了。我哥对那位姑娘挺中意的,就一时不愿再急着定亲。至于我二哥,性子太跳脱了,我爹说要给二哥再等两年。” 那盆绿植的叶子都被董湘掐掉了几片,她自己还犹不觉察。 “这样啊,我爹之前有次回来说,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幸说能嫁到你们家去。那天好像是花将军带着你二哥一起赴什么宴,我爹也在。” 花朝从没听他爹或者二哥说过,想来只是临时遇上,可董湘忽然说起来,花朝却好像品出点什么不同来。 作者有话要说:出差,忙了一天,痛苦。求安慰。 第53章 表白 老兴王的生日在五月五端午节时, 也是个好日子。这半个月可把兴王妃给忙坏了,又是温宁待嫁的诸事, 又是老兴王贺寿的一应, 就算宫里派了人来帮忙, 可也不能都甩手的。 提前两天花朝随祖母, 包括她二哥就都住到兴王府去了。到日子时,谁在大门外迎宾, 谁接待女眷等等都是要提前安排好的,而兴王府里主子少,必然是支应不过来, 花朝他们就是提前就给安排了任务要帮忙的。 到了端午这日,一大早的, 自家人一起用了早膳, 再按长幼给老兴王拜了寿。老兴王很高兴,因是端午,还给花朝和温宁准备了五彩长命缕, 亲自给她俩系在手腕上, 很认真的神情,嘴里念念有词。 “五彩系臂, 辟兵不瘟, 平安康健,佑儿长命。” 花朝和温宁其实都过了五彩系臂的年纪,可老兴王却还当她们为孩童,两人互望一眼, 都有些动容。老兴王却转头又笑呵呵起来,还故意跟顾寅和花朗说没他们的份儿。顾寅素来稳重,也不接他曾祖父的话,反倒是花朗嚷嚷着不同意,闹得老兴王直乐。 大家都说花朗跟老兴王的性子倒真像,看起来反倒更像亲曾祖孙。 自家人略微热闹会儿,便又各忙各的,兴王妃最紧张,兴王府这么多年没办这么大的宴了,生怕哪里没想到。温宁拉着花朝回房间,她们姑娘家端午时可要染指甲的,好在不会有人这么早登门,还有时间给她俩折腾。 等宾客们上门,那就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花朝就在想,怪不得世人都说多子多福,至少儿子多了这种场面就能转的过来了。哪像兴王,几乎就没歇下来过。老兴王辈分高,登门贺寿的要么是兴王的长辈带着家里的晚辈,要么也是平辈带着子侄,兴王哪里能躲得了懒。内院的兴王妃也是,好在荣蓝郡主在,已经帮兴王妃分担了一部分,就这兴王妃也闲不下来。而顾寅是在大门口跟着他爹迎客,里头安排诸事则几乎都交给了宫里派的两人和花朗照应。 真算下来,还就花朝和温宁轻松点,反正姑娘们都只在花厅,吃喝玩艺弄好就成。当然,还要防着人吵架。 “郡主还没嫁到你家的吧,怎么董姑娘反而到兴王府当主人来了?” “钟姑娘这话说的,我跟周姑娘聊天,这兴王府我的确来过,知道的就说一说,不过是闲聊几句,怎么就算是做主人了?” “那不知董姑娘这是聊什么呢?看着跟周姑娘关系真好,跟姐妹俩似的。” “你……” 周姑娘不是旁人,正是未来的善郡王妃。论理,以周美欣的身份,温宁或者花朝应当陪着的,可一个被兴王妃叫去见人了,一个刚出门去迎刚到的,花朝出门前也确实让董湘帮她看着点。 所以,董湘瞧见周美欣一个人,似乎没有熟悉的姑娘,就主动上前跟她聊几句,也没想着如何,结果落到别人眼里就成了巴结未来的善郡王妃,夹枪带棒的挤兑几句。只是有的人看着不说,有的人就忍不住了。 说什么看着跟姐妹这种话,谁都知道善郡王可以再娶一个侧妃的,这话说的可有点恶毒了。 “我多年没回京了,许多人都有点面生起来,董姑娘与我闲聊几句罢了,哪里就看出跟姐妹似的。钟姑娘这话说的不妥,容易让人误会。听说钟姑娘已经订婚了,不多日就要出嫁,当知谨言慎行的道理,钟家的长辈该好好让钟姑娘抄抄女戒才是。” 周美欣的声音冷冷清清的,面上也没什么笑容,像个冰美人。话说的也生硬的不留面子,乍一听是跟董湘撇清关系,似乎让人下不了台,可她后面两句话则更是不客气了。 大家场面上说话,素来喜欢玩转,便是批评都要绕着弯子说出来,美其名曰不伤和气。谁也没想到周姑娘这么直接说人说话不妥当,甚至还抬出长辈来。一时之间,原本想看热闹的也都有点面面相觑,甚至不敢吭声了,生怕下一个被下了脸面的就是自己。 “你,你别太过分,就算你要嫁给善郡王了,你也管不到我家来。” 众人忽然想起一事,钟姑娘原本对善郡王那也是大大有意的,这就懂了,原来不是来找董湘麻烦,是来找周美欣麻烦啊。 董湘暗自撇嘴,心道真该让她娘来看看钟家这位,看她娘以后是不是还总嫌弃她。 “我只是善意的谏言,你家长辈听或不听我自然都不能左右,何时说要管了?而且,我嫁给谁那也是我家的事,就事论事而言的话,钟姑娘这么说道理何在,恕我不太明白。” 周围有忍不住笑出声的,未来善郡王妃果然也是个厉害角色。话说的有理有据,却打脸的很。 也不知温宁被什么给拖住了,一直不见回来,还是花朝接了人发现这边为了一小圈,再看圈子中间的是谁,瞬间觉得头疼起来。却只得笑着过来,状似随意的问:“怎么都在这儿啊?聊什么有趣的?” 董湘见是花朝,赶忙过去将人带过来,满脸憋不住的有八卦的样子。 “我在给周姑娘说这府里花园有个池子,我上次来的时候不是县主姐姐说钓锦鲤嘛。” 花朝朝周美欣点了点头,道:“原来在说这个。还是我祖母闲着没事玩起来的,还说什么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家正英巷的宅子里,还有棵杏花树,哪里是为了钓鱼,就是觉得有点小怡情。周姑娘若是觉得有趣,一会儿用过午膳咱们可以到园子去试试。” 刚才是温宁去接的周美欣,这也是俩人刚遇上。周美欣还是一副冰美人的样子,与花朝的娇滴滴完全是两种风格。 花朝说完,周美欣却没接话,只是淡淡的打量花朝。满屋子穿金带银的闺秀们,唯有她钗头挂着拇指大绫罗制的小粽子、小壶卢、小樱桃、小桑葚串的坠子。明明是个极艳丽的姑娘,却一下子带了几分稚趣童真。宫里选了她做善郡王妃,而她一回来,家里就跟她讲了这位一入京就大放异彩的温宜县主,隐晦提了善郡王的意思。听家里说是个妖娇的女子时,她原本印象很不好。眼下看来,也是,她家里人自然总不会说对方好的。 “多谢县主,不过可能我不会呆那么久,若是届时还未返回,倒也可以一试。” 花朝都快被周美欣盯的有点发毛了,才听到这么一句,心里舒了口气,笑道:“那自然好。” 终于温宁这个正经的主人回来了,花朝也松了口气。把周美欣留给温宁,花朝和董湘就客气的到别处了。至于那位钟姑娘,早在花朝出现的时候,就被别人拉走了。 花朝躲个懒,反正人也接的差不多了,同董湘在角落里聊刚才的八卦。听周美欣原先说的那些话,花朝就觉得刚才她对自己算是客气的了。按年计算周姑娘离京时也就十岁左右吧,这么小的年纪独自回老家给祖母守灵,总觉得不太理解。 “你以前跟周姑娘接触多吗?” 董湘摇头,想了想道:“不多,当时大家年纪都小,那时候我也就刚进京一两年,都没什么认识的人呢。听我娘说,周姑娘是在她祖母跟前长大的,她祖母以前好像是出了名的严厉,特别重女子规矩。” 花朝点点头,道:“那就说得通了,感觉周姑娘就特别端方严谨。” 可不是严谨吗,一句话不对就要让对方长辈罚抄女戒,可够吓人的。 “这性子也挺吓人的,而且说实话,她一直都不笑的吗?我刚才说了半天,真的从不见她笑一下。哎,也不知道善郡王能不能……哎呀,我又乱说话了。” 董湘吐了吐舌头,总算是跟花朝一道,不担心传了出去。花朝点了点她,不过心里想的差不多。可换句话说,善郡王有心往上,若有一日成了,凤位上的自然也需要这种性情的人。由此可见,东宫估计也不仅仅是因为周家是善郡王的舅家吧。 自古以来,多少帝后是因为情爱,而因为情爱的最终又有多少结局是好的呢? 老兴王的寿辰,因为今上的圣旨被推到了高/潮。今上亲自写了贺文,表达了对老叔叔的歌颂,又充分赞扬了老兴王的品节高尚,赐了徳亲王的称号,顺便给顾寅提了级别,因为其他人没什么好封的了。然后还有第二道旨意,给顾恒安和花朝赐婚的。今上还特意让太/监口述转达,说赐婚旨意今日颁下,就是为了凑个喜上有喜,好事成双。 这倒是很多人都没料到的。花朝脸红的就没退过,一是因为羞的,二是因为酒灌的。 今日端午,桌上摆的都是菖蒲酒。这酒花朝喝不习惯,那些熟悉不熟悉的姑娘们,听了赐婚的圣旨后,不管是否心甘情愿,大多都过来敬她一杯,就算是每杯轻抿一口,不多时,花朝就觉得有些醉了。 跟温宁道了饶,花朝要去歇会儿醒醒酒,不然怕是要出丑了。 迷迷糊糊的由非言、非语扶着,花朝觉得脚底下飘得厉害,眼前也晃得厉害。走了没多远就喊停了,“等等,容我歇会儿,走不动了,眼晕难受。” 非言、非语见状,只得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扶花朝坐下,非言拿帕子给花朝扇扇风,皱着眉道:“姑娘今儿是怎么回事?怎么醉的这么厉害。往常不见这样啊。难不成王府的菖蒲酒还跟咱们的如此不同。” 花朝眯着眼睛靠在非语身上,只觉得心底一股燥气往外翻,难受的很,摇头就更难受了。 “不知道,许是饮的快了吧。非言,我真走不动了,你们谁去喊过婆子来背我吧。” “那奴婢这就去。” 非语答应着就要走,却被非言一把拽住了。只听非言道:“姑娘,奴婢瞧着您这样子不太对劲儿啊。” 被非言这么一说,花朝也觉察出来,狠狠的掐了掐虎口的位置,半喘的道:“往回走,还回花厅。” 她们出来没多大会儿,花朝头晕走的也慢,回休息的院子反而还有一段距离,不如往回。 “我只与表妹说几句话,可好?你的丫鬟都还在这儿。” 转身欲走,却遇上堵路的人,也不知这人跟了多久,花朝三人竟是一直不曾察觉。若不是刚才非言觉得不对劲,再往后院走,人更少了,今日满兴王府的人都挤在前面忙活兴王贺寿的事情呢。 也不知是吃了酒风一吹还是怎的,花朝闻言竟是身上一阵起栗,然后撑着起身,却几乎身上的重量都靠非言和非语扶着。眼睛一转不转的看着善郡王,用力咬了咬嘴唇内,尝到了血腥的味道,人却是清醒了些。 “不敢当郡王的这声表妹。温宜有些不舒服,郡王若有什么想说的,不若改日吧。” 气若游丝,半带娇喘,说话间,顾恪谨看到一点血丝,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她就这么防备他,防备的不惜用这种自伤的法子。 “表妹不必如此,春蒐之后未曾见过表妹,其实有些话一直想说,可我不方便直接找上门,呵,就算找了,估计也见不到表妹。” “郡王知道不方便,就不该如此。这里也会有人经过的,郡王若真当我是表妹,就当彼此没见过如何?” 花朝很想说,赶快滚,衣袖下的指甲都快掐断在手心里了。 顾恪谨笑了下,也是意料中的反应,却坚持道:“我的人在周围,不会让不相干的人靠近的。就几句话,说完我就走。真的。” 花朝无法,她如今本来就头晕难受,已是强撑着了。非言非语怕根本不在善郡王眼中,她若坚持要走,估计怕更是麻烦。只得点头道:“那,郡王请说。” 看花朝身形踉跄的样子,顾恪谨其实很想扶一下,不过他不敢动。今日已经算是他又过分耍手段了,若他多往前走一步,都怕花朝想不开。想说的话有很多,可他知道,也许只有这一次机会了。那就从头说起吧。 “表妹进京我原不在意,是听说皇祖父给了你封号,我才留意起来。你是花将军的独女,跟兴王府关系也好,当时朝中正各种声音要我出宫选妃,可满京城的世家贵女,家族关系盘根错节,我真的并不想娶哪一个。当时就忽然觉得,兴许可以娶表妹,这样还能有花家的支持,而且我父王跟将军关系也好。我问过我父王,我父王说若是将军的女儿,那想必也是不错的。 然后大年初一我就借故早点到兴王府,倒也真见到了表妹。我说一见钟情,表妹信吗?上元灯会,其实是我怂恿长乐姑姑喊你们,因为我想跟你一起。只是没想到,是顾恒安安排了人把你跟我们分开的吧。表妹聪明,我问表妹的话,表妹当时就拒绝了。可我不太甘心。 我不比顾恒安差,从身份地位上来说,我比他高。我觉得我有机会的,可没想到花将军进京,就跟皇祖父说你们有婚约。其实表妹不知道,皇祖父一开始设计你们两家的时候,是把我也算进去的。只是后来他担心我真的得了你反而得了助力,才又想用吴魏两家的姑娘。 皇祖父老了,这么拙劣的手段,若我还没有准备,那我自己都可以放弃了。而他想用瑞王算计你的事情,是我瞒下消息没让花将军知道,不然我就没办法让灵月动手了。春蒐的事情对不起,你就当我是鬼迷心窍吧。但我真的想赌一把,其实那天就算你真的被送到我跟前,我也不会怎样的,我还不至于那么恶劣。可惜还是没赌赢。 今日因为皇祖父赐婚,所以我觉得这些话不说日后也没机会说了。你放心,不是兴王府的人动的手,是宫里的宫人,我会处理好,不会再有人知道今天的事。 表妹,我就想知道,若没有赐婚,若可以再多一段时间,你是不是可以再考虑一下?” 这些话,花朝听了都恨不得当听不到,迎着顾恪谨的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尚未开口,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郡王不是说喝多了要休息吗?怎么在这儿?呀,表妹也在啊!” 顾恒安的袖子破了,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到过,好大一个口子。可顾恒安却一副拉家常的模样,斜倚在树上,目光含笑的始终望着顾恪谨。却是对花朝三人挥挥手道:“之前就说不能喝就别喝,菖蒲酒也醉人的。你们两个小丫头也是的,还不赶快把你们主子姑娘扶回去,一会儿吹了风,头更疼了。” 从听到顾恒安声音的那一刻,花朝紧绷的神经就松了下来。对顾恪谨点了点头后,倚着非言她们离开,经过顾恒安身边时,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 一笑比春娇。 作者有话要说:这张字数好整齐,哈哈。 出差在外真不方便。 第54章 震怒 花朝醒的时候看到屋子里只有一盏烛火, 非言趴在床边已经是睡着了。花朝独自盯着窗幔出神了很久。顾恪谨的那些话即便是她当时头晕难受,也都听的真真、记得牢牢。想必顾恒安也听了不少吧, 赐婚当日, 被未婚夫听到这些话, 花朝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不对, 她当时是什么反应?她笑了吗?笑了吧。为什么会笑啊! “姑娘醒了?姑娘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奴婢。” 花朝还在胡思乱想,却见非言也醒了。摇了摇头, 道:“我也刚醒。对了,我这是一直睡着?后来呢?” 非言听花朝声音有点沙哑,先去倒了杯温水, 扶着花朝喝下,才道: “我跟非语扶着姑娘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林公子, 说是平王世子让他等在那儿的, 叮嘱我们不要惊动人,连老夫人都不要说,就先说姑娘醉了要歇着。还说看姑娘的样子应该就是迷香之类的, 今日事忙, 估计等主子们问起姑娘来,也要过阵子, 再请了女医来, 估计看不大出来了。我和非语原担心姑娘,可林公子说是世子刻意交代的,让我们一定照做,我们回来见姑娘就跟醉了一样, 想想就没吭声,毕竟奴婢觉得这事对姑娘也……姑娘,奴婢们擅作主张了。” 花朝想了想大概猜到了顾恒安的打算。看非言担心的神情,笑道:“没事,你们听他这安排我觉得是对的。今日是外曾祖父寿辰,若我只是吃醉了酒,虽然不太好意思,却没什么大问题,至多被人笑几句。可若是说因为被人下了药,怕是这寿宴就办不下去了。然后呢?” 猛地脑海里闪过些念头,太快了没抓住。 “后来隔了大概一个多时辰,郡主和老夫人那边都来问了,奴婢就说姑娘睡着,王妃派了个女医来,女医看了看说就让您先歇着,若是还有不舒服再请大夫,倒也没说别的。傍晚的时候,估计席散的差不多了,老夫人、郡主又都来看了姑娘。见姑娘睡着,就没吵姑娘。姑娘这会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姑娘晌午就没吃什么,晚膳也没用,那可还要用点什么?” 不舒服倒没什么感觉,就是有些口干,可被非言一问,这会儿还真觉得有点饿了。花朝笑道:“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如今也太晚了,算了吧。” “王妃早叮嘱过了,厨上给姑娘温着汤呢,也安排了人守着,说姑娘随时醒了随时让人热了给姑娘。奴婢让人拿汤煮个面吧,姑娘少用点,暖暖胃也好。” 听是有安排的,花朝才点头应了。想想今日,哎,家里没有笨人,今日能让她们这么混过去,不代表明日不会没人问。 等非言去了又回,花朝又问:“就只有林公子转述的话吗?其他的,都不知道?” 虽然觉得善郡王和顾恒安在兴王府是打不起来的,可花朝想过了尴尬的一面,又开始有点胡思乱想担忧的一面。 非言道:“刚才一打岔,差点忘了。傍晚的时候木头过来找了趟春天,就带了句平安无事,没说别的。” 花朝叹了口气,算了,事已至此,且行且看吧。下午昏睡了一下午,这会儿走了困,反而是精神起来。 花朝不知,这一夜的顾恒安几乎也没有安睡,若不是被林烈阳拦着,差点上房揭瓦。他让花朝她们瞒着花家和兴王府的人,他自己肯定也会瞒着平王。所以花朝酒醉休息的时候,顾恒安还当没事人一样跟着他爹同那些与他道喜的人掰扯,还有那些调侃的或试图找他拼酒的以前的“狐朋狗友”们,顾恒安真是应付的烦躁不堪。 而花朝有一点没猜错,顾恒安和善郡王的确打不起来,两个人都很理智,很克制,哪怕双方都觉得对方碍眼的很,可花朝离开后,俩人还是很冷(虚)静(伪)的不咸不淡的扯了两句,然后各自离开。大致对话如下: 顾恒安说你以后安分点,这次我就不告诉家长了。 顾恪谨说你以后对表妹好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其实,这次顾恪谨真的只是想跟花朝“表白”一番,或许说是为他的动情画个不太甘心的句号。他是谋图大位的人,孰轻孰重他分的很清。也许原本对花朝一见钟情,有几分喜欢中意,甚至耍手段想得到。可真当今上给花朝与顾恒安赐婚,而他自己的王妃人选也定了,他就知道该放手了。就算他今日问花朝能不能等他,而花朝也真答应了,以顾恪谨的志向,估计也只会委屈花朝。因为名分已定,君不夺臣妻。 也不得不说,今上原本的手段虽然拙劣,可也算是了解顾恪谨。毕竟,作为皇长孙,顾恪谨从最开始学习的也是为君之道。如果那些宵小手段还能得逞,那顾恪谨不只是无德,亦是无能。 说远了,说回晚上的顾恒安。因为憋了一下午的气,还不能光明正大的出气,一回来若不是怕动作太大,恨不得打砸一番。然后因为实在气无处可出,自己在院子里打了一个多时辰的拳。 等到气力耗得差不多了,一桶井水浇下去,才算是心火下去点。坐在屋里又冷静了会儿,才对一边从头到尾不吭声的林烈阳说道: “你说宫里是不是已经差不多都在东宫之手了?” 林烈阳闻言,一惊,脱口问道:“此话何意?” 顾恒安沉声道:“上次春蒐我就有点奇怪,按花将军说的,顾恪谨后来的安排远超出他们之前准备的。在宫里头,要瞒着今上,还要瞒着与他合作的花将军,顾恪谨有这么大的力量?还是东宫有这么大能力?而且到底是今上安排时出了岔子,还是岔子原本就出在那些做事的宫人身上?可惜当时的宫人都被处置了。 还有这次也是,今上派到兴王府帮忙的宫人,怎么顾恪谨说用就用了?宫人的规矩都是一轮轮、一年年训练下来的,不可能被忽然收买的。而且今日顾恪谨跟表妹直说是他指使的宫人动手,根本就一副不怕被知道的模样。” 大概顾恒安说到一半的时候,林烈阳就自己想明白了。皱着眉头,忽然问道:“你说那些武器是不是去了宫里?不然为什么咱们在外头打听这么久怎么就没见动静?” 顾恒安只想着宫里,却还没想到宫外,被林烈阳这么一说,瞪大了眼睛,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想了想,恍悟道:“不一定就是宫里,咱们忘了一个地方。兵部的提训处。” “啊!是啊,提训处不大,可因为是给宫里供护卫,挂在兵部,却不在兵部的。提训处前段时间确实一直在训练新的护卫。不是,提训处不是兴王世子在帮忙的吗?若是进出数目太大,不可能不发现吧?” 顾恒安和林烈阳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怀疑。然后听到顾恒安说:“要么是他真的没发现,要么是……我这位表舅哥在闷声的忙大事啊。不知道平王府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可提训处不是忙了一天两天的,若按你这么说,难道兴王世子早就在帮善郡王?那春蒐时的那些事情……” 顾恒安的眼神冷了下来,顾寅是公认的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虽然他觉得此人有点冷漠,可却也一直认同顾寅是个正派的人,他不能想象若这个人表面对花朝关爱有加,背地里却帮着顾恪谨,那他的心机该有多沉,而花朝知道后想必也会很伤心吧。 “也不一定,如今还不好说,哪日我去探探他的口风吧。你明日就去提训处查探一下。且千万小心,若真如我们想的,想必他们也最在意提训处。” 林烈阳点头,又好心的提醒,“你那表妹如今可是住在兴王府的。” 顾恒安皱眉,其实若说顾寅是顾恪谨的人,那今日顾恪谨在兴王府如入无人之境似乎更能说的通。原本以为只是今日都忙着给老兴王贺寿,后院人才少了些,那么是有人故意调开了? “我与表妹的婚约定下了,明日我去兴王府拜访总能光明正大吧,到时候我会跟她说一声的。我还是有点难以相信,这人藏得这么深?不过说起来也是,我们一群皇室宗亲的子弟,除了他可没谁真准时准点一次不落的在宫里当差。原本我们其他人私下里还说,怕是兴王府担心老兴王去了会没落,还说顾寅也不容易。呵,真是世事难料哦。” 林烈阳看顾恒安这会儿说的言辞凿凿的样子,反倒奇怪道:“你刚才不还说不做准吗?这会儿就感慨?” 顾恒安直摇头,越来越觉得,有顾寅在中间,事情才理顺了啊。 第二日,花朝这边刚起来,就听说她祖母来了,赶忙给非言非语使了个眼神,可惜晚了,荣蓝郡主一进来,第一件事就是让喜妈妈带人先把非言、非语按住了。 花朝吓得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的,慌乱道:“祖母祖母,怎么了嘛?” 荣蓝郡主可不像平时宠着花朝护着孙女的模样,斥道:“你也跪下。” 二话不说,花朝就跪了。她祖母发威的时候,她爹都不敢放肆。头发还没梳好,罩衣也没穿,花朝整个人看着可怜委屈。 可惜,荣蓝郡主只当看不见,满面的怒容,继续道:“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派人让那两个丫头开口说?你别当这里是兴王府,我就会手软,也别想着撒娇,我就会放你们过去。想好了再开口。你知道祖母从不问第二遍。” 花朝把刚想蒙混撒娇的话给咽了回去,从小到大,她祖母对她都很和颜悦色,因为全家只她一个姑娘,上上下下都宠着。可宠归宠,她真犯了错,她爹也好,她祖母也好,也从来不会手软。上一次她祖母对她这般震怒,都快忘了是什么时候了。 “老夫人,都是奴婢们的错,奴婢……” “非语,闭嘴。” 荣蓝郡主爆发之前,花朝喝止了非语,她祖母对她还会心软,对非语她们可不会。 花朝跪得笔直,眼睛望着她祖母,语带恳求的道:“祖母,她们两个当时慌了神,做的可能不是很对,可昨夜我醒了,也没说要罚她们,所以,要算错,也是我的错。祖母可不可以先答应我,不罚非言非语她们?” 荣蓝郡主盯着自家孙女,冷笑了一声,连给非言非语眼神都没有,道:“她们自小伺候你,你对她们宽容,她们跟你亲近,我知道,可做奴婢的护不好主子本来就该罚,主子姑娘做的不对,还要瞒着那更该罚,你却要我先答应不罚她们,你觉得有道理吗?还是你们觉得我年纪大了,这两年手段也怀柔的很是吗?” 花家对下人宽容,却不代表没有限度的宽容,荣蓝郡主说的每一条都不算错。荣蓝郡主这几年的确不太用雷霆手段,可那是因为花家上下被打理的很好,不需要,不代表她没用过啊。非言还尚算镇定,非语是已经有些抖索了。 花朝抿了抿唇,有点痛,想必是昨日咬破的地方还没好。再看非言非语,一咬牙道:“祖母……孙女知道瞒着祖母不对,可昨天那种情况,孙女也不觉得有多大错。您今天一来就这么凶,都没给孙女解释的机会。爹说过,官老爷判刑还要先审案呢。” “呵,你还有理了?我刚才不就是问你们谁说的吗?说啊。” 没等花朝开口呢,外头乔女官进来了,说是顾恒安一大早来拜会荣蓝郡主来了。 荣蓝郡主看看嘴角露出一丝笑的自家孙女,啖笑了下,道:“说我不见。若是问理由也不用说,若他说要等,那就让他等。” 说罢,荣蓝郡主继续盯着花朝,慢条斯理的说:“宝卿丫头,你失了平常心了。冷静的想,认真的想,想好了再回话,祖母不急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想把顾恪谨写的太坏,捂脸。 本文最坏的可能就是魏四老爷了,但我也觉得魏四是个心里扭曲的可怜人。写魏四的时候我想到了《安家》里的房店主,(lll¬ω¬) 不得不承认,我的存稿因为出差的缘故基本告罄了。 然后这两天没空关注,发现反而涨了几个寿辰,我果然适合佛系一点。 最近在被老师磨选题,要shi了,找不到感觉。 第55章 三错 荣蓝郡主那一句“失了平常心”让花朝微微愣住, 歪着头看着她祖母,最近发生的好些事情又重新在她脑海中掠过一遍, 然后想到了上次她爹责骂她的那些话, 再然后, 花朝终于收起了委屈的神色, 半垂着头,道:“祖母, 宝卿错了。” “说说错哪儿了?” 见花朝不再只是赌气的样子,荣蓝郡主反而口气缓和了下来。而冷静下来的花朝,自然也就明白她祖母为何震怒了。 “我不该一而再的放松警惕。昨日人多, 即便是在兴王府,也不能确保不出乱子。我却未曾留心, 以至于着了外人的道。上次爹爹已经骂过我了, 我却还没记在心上,这是一错。还有一错,我不该出事后试图瞒着长辈, 没有第一时间安排非言她们去寻祖母, 事后还听了顾恒安说的那些,我应该更相信自家人, 祖母自然会有妥当的安排。第三错就是今日祖母问起了, 我不仅不先承认错误,还想蒙混过关。” 一二三点的数下来,可见是真的想明白了。荣蓝郡主叹了口气,给喜妈妈使了个眼神。喜妈妈赶忙上前, 先把罩衣给花朝套上,又简单帮花朝把头发拢了拢,瞪了自家姑娘一眼,却没敢多嘴。又说去端早膳来,知道祖孙俩要说话,出去时顺便把非言、非语带到耳房继续跪。 “你可知祖母怎么晓得的?” 花朝闻言,摇了摇头,她昨夜是想到了自家祖母会问,却不知道其实她祖母门清的很。 荣蓝郡主把花朝往身边拽了拽,握着自家娇娇小孙女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以为兴王府的女医就比大夫水平差?女医比你有数多了。当时没说什么,回头就跟你表婶禀明了,说你不像是醉酒,倒像是迷迭香。你表婶悄悄跟我说了一声,前头事情没完,因为女医说并无大碍,睡一睡等香自己散了,这才让你好睡一晚。” 花朝抿了抿嘴,倒真没想到女医都这么厉害,都怪顾恒安误导了她。 只听荣蓝郡主继续说道:“你刚才自己说了三错。那祖母就顺着你的话来说。第一错,其实我跟你爹早就发现了,你这丫头啊,越是没人帮你时你反而越是厉害,但凡觉得有人能依靠了,你不止人犯懒脑子也会懒。你自己想想,你自个儿刚入京的时候,是不是处处小心谨慎。后来为什么?你爹来了你指望你爹,我来了你指望我。” “那,那有你们在,我能指望嘛。不是你们教的嘛,姑娘家就要依仗家里人。” 见她祖母神色也缓和了,花朝又开始故态萌发地撒起娇来。 气的点了点花朝的头,荣蓝郡主才又往下说。 “依仗家里人是让你连脑子都不动了的吗?再狡辩还跪着去。你呀你,还是经的事少。在南延的时候,就算有姑娘们对你不好,那也都是小打小闹,因为她们清楚咱家不好惹。你跟她们也说不上什么利益牵扯,也就没人对你用非常手段。可你想想,家里教过你没?你自己个儿听说过没?多的是用心险恶的人用恶心手段去谋算别人。 再说你进京后,从魏家的一桩桩一件件,到灵月对你做的,这跟你之前遇到的打打嘴仗一样吗?眼前的例子,你兴王府的旧事,你是不记得了?不到你身上,你不吃次痛就不上心是不是?那春蒐时的还不算痛喽?我昨儿听说的时候,恨不得立刻把你拽起来,打一顿才好。这次记住了没?” 被自家祖母一连串的质问,问的花朝都抬不起头了,忙不迭的答应道:“记住了记住了,祖母不生气了。” “哼,我没说完呢。第一错是你自己不慎,第二错就是你对家人不信。你外曾祖父寿辰是大事,那我们就会不管你的吗?若是你当时就让那俩丫头来回话,早把那宫人扣下了,谁敢多嘴,我让你外曾祖父去宫里哭去。不用你外曾祖父去,祖母去都行。” 花朝听着却觉奇怪,忍不住反问:“不对啊,女医能看出来我中了迷迭香,这算正常。可祖母怎么也知道是宫里人对我下手的事啊?” 刚才就心里嘀咕,她祖母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荣蓝郡主白了自家孙女一眼,哼了声道:“你表哥扣下来的。人关着呢。昨天晚上你好睡啊?除了你外曾祖父和你表姐,其他人可都没好睡。” “啊?怎会?” 荣蓝郡主没好气儿的说:“这事是牵涉你一个人吗?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你在哪里出的事,你以为你自己觉得瞒下了就能解决?那宫人被扣下了,随后善郡王就派了人来说随咱们处置。你说说看,你用脑子想想,这说明什么?” 花朝总觉得她祖母回避了一点,她明明想问的是为什么表哥能把人扣下,可她祖母却是跟她说为什么兴王府也都参与进来了。虽然祖母说的没错,可有点奇怪。 “祖母,表哥怎么逮到人的啊?” 见花朝执着在这点上,荣蓝郡主也是心底叹气,聪明时顶顶聪明,笨的时候又傻里傻气的。 “你表哥的事你不用问。你就没觉得别的不对劲吗?” 花朝闻言,啊了一声,终于想起来她昨天就觉得怪异的一点,惊道:“宫里的人不是今上指派的吗?怎么善郡王用的这么顺手啊?而且说给咱们处置就给了?那宫里头……” 荣蓝郡主心里舒坦些,还以为这丫头被情情爱爱的冲昏了头脑,这么看来好歹脑子还没烧坏,就是有时候懒得用。 “呵,这会儿你反应过来了。宫里什么情况,说不好,也不好说。就事论事,顾恪谨那小子上次对你动手,不成,你是不是觉得他不会对你动第二次?往好了想,他想做明君,那的确是不会再如何,可有句话叫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若他背地里做昏君,表面上做明君,你觉得吃亏吃苦的是谁?没错,以你爹的脾气,不会让你吃亏吃苦。那你准备搭上你爹吗?搭上全家吗?” 花朝惊得连连摇头,道:“祖母,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昨日我其实都在想,若他真做了什么,我绝不牵连家里的。” “又错了。祖母对你严厉,话说的也重,只是让你心里一直崩着根弦。你为什么要去选最坏的那种结果,若从一开始就防微杜渐不行吗?你说你不牵连家里,好,你准备出了事一根绳子吊死自己吗?你爹、你哥哥们、祖母我,不伤心吗?然后到时候,你觉得你爹、你哥哥们能忍下吗?” 是啊,若她真出了事,她的家人不可能置之不理,那无论是哪种情况,花家都会陷入劫难。花朝的手缓缓握紧,小声说:“祖母,对不起,是我想差了。” 荣蓝郡主揉了揉花朝的小脸,叹息的道:“宝卿,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是一体的。这是祖母一直教你的,你要记得。说句自夸的话,咱们家的人都做不出牺牲小我的事,那些都是鬼扯,难道就不能从一开始就努力保全吗?所以,你自己也要时刻想着这一点,懂吗?” 花朝点头,讨好的冲她祖母笑笑。 “别急着卖乖,刚才还没说完呢,今天祖母要好好给你掰扯掰扯,你爹往常也是惯着你。刚才我说的是顾恪谨为恶,那咱们再说好的情况。这小子不愧是从小学的帝王学,不管他之前怎么打算,他把宫人送到咱们手上,说白了就是表个态,他不会再做什么了。而且有一有二不能有三,让若不想真的跟咱家和兴王府交恶,那他必然要放手。话说回去,牺牲一个小卒,成了他得了你,不成也不得罪咱家和兴王府,左右他都不亏。” 闻言,花朝也是感慨道:“他心思可真深,当初还以为……” 花朝还没说完,荣蓝郡主就嗤笑了下,道:“以为什么?以为他深陷宫中,身份尴尬,可怜?傻丫头啊,宫里面没几个蠢人。哦,赵妃那母子不算,那是一对儿傻子,长乐都比那母子聪明。把前头的话说完,前两错,不慎、不信,最后一错就是不敬,这我就不多说了,你心里都明白。这么说下来,祖母怪错你了吗?” 花朝摇头。 “那我要罚你,你不委屈吧?” 花朝又摇头。 “罚你那俩丫头,也没问题吧?” 花朝闻言,摆出委屈的神情,央求道:“祖母可不可以罚她们轻一点啊?她们也是因为听我的嘛。” “哼,你倒是个好主子。罚的轻了怕你们记不住。你这几天给我老老实实的默家规,哪里都不许去。还有,今上赐婚了,你更要老实点,懂不懂?都怪你爹,纵的你,哪家的姑娘有你自由?” 花朝暗暗撇嘴,反正她祖母生她和哥哥们气的时候,都会说怪她爹。家规有好厚一本呢,她祖母也不说墨几遍,看来是什么时候消气了,什么时候不默了。 “祖母,那非言、非语呢?” 荣蓝郡主见自家孙女还不死心,心底叹气,就没见过这么护奴的主子。没好气儿的说:“她俩自会有喜妈妈去管教。你安心操心自己就行了。” 花朝闻言心里就有底了,喜妈妈出面,那就不是主子教训奴婢了,还好还好。然后,花朝拽着她祖母的手,开始撒娇:“祖母,好祖母,回正英巷再罚好不好?如今都还在王府呢。” “呵,你当府里不知道吗?这时候觉得不好意思了?你也不怕你表叔表婶对你寒心。你还没嫁到平王府呢,那顾恒安帮你归帮你,管得了你吗?哼,亲疏不分。等你日后嫁过去了,把他摆前头我也不说什么了。坏丫头,你要气死祖母哦。” 花朝难为情起来,她知道自家祖母的担心,怕她这会儿就听了顾恒安的,怕她已经用情太深,日后万一顾恒安翻脸无情了,她会难过。 “祖母,我就是一时没想那么多,不是您想的那样。宝卿明白您的意思,如果真有那一天,宝卿不会让自己太难堪的。如果万一宝卿忘了,您就像现在一样,把宝卿骂醒就好了。” 花朝说完偎到荣蓝郡主怀里,忽然又撒娇道:“祖母这个靠山好用,宝卿就不想多烦怎么办?祖母您可要长命百岁,一直盯着我才好。” 荣蓝郡主作势要打,却也笑了起来,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一家子为你操心。偏你还是个姑娘家,要是换了你哥哥们不听话,打一顿就完了,一顿不好就再打一顿,打到改为止。” 花朝嘟嘴,咕哝了一句,“那也没见二哥被少打。” “行了,你管好你自己吧。自己觉得身体没什么吧?” 说到这个,花朝就瞬间委屈起来,昨日为了清醒点,她可是狠狠的咬了自己,道:“祖母,嘴咬破了,可疼了,不碰都疼。非言说有个口子在。祖母看。” 荣蓝郡主一看,果然,伤口不大却挺深的,心底止不住的心疼,却还是拍了花朝一下,瞪着眼睛骂道:“活该,不省心的小丫头。哎,再让女医来看下吧,昨儿肯定不知道。这几天让人做点清淡的给你,该疼,疼的时候你就记住了。” “哼,祖母不疼宝卿了……” “哎呀,坏丫头,再说让厨房只给你炖汤。” 作者有话要说:冷冷清清哉,苦笑。 第56章 长乐 荣蓝郡主和花朝祖孙俩说话的时候, 顾恒安一直被晾着。真的是被晾在偏厅,荣蓝郡主说了不见, 兴王府的人也没有出面的, 连顾寅或者花朗都没出现过。这可一点不像待客之道。 而原本高高兴兴来见表妹的顾恒安, 也很快觉察出不对劲, 他这是被集体嫌弃了。想去问问吧,偏厅门口就一个伺候茶水的小丫头, 一问三不知不说,顾恒安再多问两句,小丫头都要吓哭了。顾恒安只能挫败的继续干等着, 茶水喝了一肚子,走也不是, 尴尬的厉害。 好不容易等荣蓝郡主跟花朝聊完, 祖孙俩没事了,乔女官一直等着呢,跟荣蓝郡主禀明了顾恒安还在偏厅。对自家孙女凶归凶, □□蓝郡主还是有耐心的, 可对着顾恒安,原本觉着还凑合吧, 可昨天的事儿, 却让人生气。解了花朝的围是不假,可手伸得太长。荣蓝郡主可不想那么轻易的放过,只当不知道,反而回自个儿院子休息去了。 可怜的顾恒安, 一大早来,却是到快用午膳了,好似才被人想起来。 看到来的是花朗,顾恒安瞬间觉得矮了半头,想喊声二哥,可瞧着花朗神色不善的样子,又咽回去了。索性摊开来说:“昨天的事是我思虑不周了。” 说起来,其实花朗和顾恒安还略有点相似之处,都是平时看起来没多少正形的那种。不过此时俩人的表情却又都不约而同的挺严肃。 “世子客气,世子安排的挺周到的啊,我那个傻妹妹被忽悠的团团转。” 顾恒安被晾了那么长时间,若再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就不是傻就是蠢。今天想想他昨天的安排的确有点蠢,抖得哪门子的机灵。 “昨天我也是被气糊涂了,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请二哥见谅。也请二哥跟祖母和兴王叔他们道个饶。雅正做错了,但请责罚。” 花朗心里不爽,原想着这家伙要是死不承认,他就正好再打一顿,态度再恶略点的话,他就拼了命也要搅和了这门亲事。可谁知道,这人态度这么好,一上来就先认错了,脑子反应挺快的。不过嘛,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放过的。 “呵,你说责罚,那可不是我们能管的。管我家那个傻妹妹,也管不到世子身上啊?” 顾恒安看着花朗也有点不痛快,上次已经是他让了一步,不然这家伙真以为能打他的?想着他爹知道那次他被揍幸灾乐祸的样子,还说以后有他吃瘪的时候,他当时不觉得,这会儿真是深刻领悟。深吸口气,继续忍。 “我父王不知道,我也没吭声。二哥知道,我父王最近都盯着魏氏肚子呢。再说,我昨日真是好心,就是不知,二哥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猜到了花家和兴王府肯定是知道了,可怎么知道的,顾恒安还是很好奇。与其扯些没营养的话,不如说点正事儿。 花朗一脸的我为什么告诉的表情,却故意道:“我那个傻妹妹说的。怎么?你有意见?” 顾恒安笑道:“不可能。” “呦,为什么不可能?我祖母追问之下,我妹妹就都交代了啊。” 顾恒安却不信,仍是笑道:“不会,如果一开始她就好好说了,祖母应该不会气的不见我。再说,就算她真说了,我也不会有意见啊,有事情就该让长辈都知晓的。” 花朗撇撇嘴,这会儿反口说该让长辈知道,脸皮可真厚。反正本来也没打算真的瞒着,复又开口说:“表哥逮着了人,善郡王说归我们处置。人还关着呢,世子说怎么处置好?” 顾恒安一愣,他一开始还真想过是花朝被家人追问说的,或是那两个丫头。可这么一听,竟然是顾寅,可昨夜他还觉得顾寅有问题的啊。 “顾润泽?怎么逮到的?” 花朗白了顾恒安一眼,道:“你打听的还真仔细,不过我却不想说。行了,是我祖母让我来的,让我跟你说一声,虽然今上赐婚了,可该走的礼还没走呢,我祖母让世子谨言慎行。反正当初外曾祖父就说过,要我祖母同意的,哪天我祖母不开心了,也不是不能去找今上的。” 顾恒安被怼的无话说,怪不得提到荣蓝郡主,他爹都一副思量再思量的模样。追妻路漫漫,讨好了老丈人不行,还有祖母呢啊,哎。面上却是越发的恭敬起来。 “雅正谨记祖母教诲。对了,不知表妹如何了?昨日看表妹的状态很不太好。” 看顾恒安还记得关心下他妹妹,花朗又神色略好,道:“没什么大碍,女医说是迷迭香,散掉就好了。” 顾恒安放了心,顾寅的事情总是不放心,想了想还是说出口。 “还有一事,那宫里的人是今上派的,可善郡王似乎用的很顺手。而且,昨日就算府里忙着,可一路上都没个下人,这有点太奇怪了。” 在兴王府里说兴王府有古怪,花朗都要佩服顾恒安了。就当他是一片赤诚对自家妹妹吧,花朗忽然笑道:“你说若是表哥听到这话,会怎样?放心吧,你想到的我们不会想不到。” 顾恒安挑了挑眉,成吧,反正他未来二舅哥就是不打算明说,故意的。 “我就白说一句,反正有祖母在嘛。呵呵。” 哼,才不承认是花朗本事,要厉害也是荣蓝郡主厉害。 花朗眯着眼睛想,想要告状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忙完了老兴王的寿辰,宫里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长乐公主和亲之事。 乌兰托的使者从年前等到了年后,终于定下了他们的神女,便着急想在乌兰托的冬天到来之前赶回去。而乌兰托的冬天,九月就要下雪了。所以,乌兰托的使者连上了六道折子,恳请今上早日将和义长乐公主下嫁乌兰托。 最终,长乐公主定了五月末出发,而原本六月时是长乐公主生辰的。 因为不好提前庆贺生日,就借着过榴月,今上让长乐公主自己请了人到宫里聚上一聚。可据说长乐公主拒绝了,说是要学的东西还有不少,不便耽误时间。朝堂大臣乃至乌兰托的使臣知道后,自然是各种歌颂。 只不过仅有极个别人知道,长乐公主出宫了。 花朝一边爬着慈恩寺的台阶,一边默默的反思,她什么时候跟长乐公主的关系这么好了吗?长乐公主出宫身边就带了几个宫人护卫,然后多出来的唯一一个“外人”就是她。出门的时候,她祖母一脸担忧,可长乐公主是直奔正英巷找花朝,连让人拒绝都不给机会。 临风站在慈恩寺风景最好的忘川亭,长乐公主紧挨着边角站着,花朝可不敢,感觉风大点能把人刮下去。 “春蒐时,你是和顾雅正呆了一晚是吗?” 花朝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才又答道:“也没有一晚。公主都知道啦?” 长乐公主回头,笑盈盈的望着花朝,可花朝却觉得她的笑跟第一次见她时不一样了。 “头一次见你,我就说你该喊我姑母。你说该喊表姑。如今想想,可不是你说对了。” 花朝面露尴尬,她当初说的“表姑”可不是说从顾恒安那边算的意思。 “公主退回来点吧,当心摔了。” “退?什么时候能退?我只有往前,没有退路的。” 长乐公主总是一语双关,闹得花朝有点别扭。想了想,认真道:“我不知道公主今日怎么了,公主将远嫁乌兰托,不管日后能不能再见,我都会记得最开始认识公主,还有上元节时公主的样子。” 忽地,长乐公主背转身去,可花朝还是看到一转而势的泪光。 不知是不是风大,长乐公主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悠远。 “我很羡慕你和温宁,若我前两年就跟皇父说我有喜欢的人,也许现在完全不一样。不过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他是有才德之人,若尚了公主反倒可惜了。这样也好,我尽我的义务,他过他的日子。” 花朝不吭声,长乐公主或许还不知道她其实已经晓得那个他是谁,也许公主说的羡慕只是温宁,却不得不把她带上。 “公主也会幸福的。” 许是收拾了情绪,长乐公主再看向花朝的时候,又是那副笑模样。点点头,道: “多谢你。对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我母妃和弟弟都不是什么厉害的人,我也是最近才察觉到,皇父之前是鬼迷心窍了吗?如今我都不好意思见东宫嫂嫂了。不过,东宫嫂嫂或许也不好意思见我。宫里的人就这样,最终不过是……算了,扯远了,我就是想拜托温宜照顾下我母妃和弟弟。” “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怕我不一定能帮上。” 长乐笑了,微微歪着头打量花朝,道:“头一次见你时,我就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我那个侄子从来对人都看着有礼,实则疏离。我知道和亲是东宫设计我,你就当是还我的,只要一次,只要关键的时候你帮我母妃和弟弟一次就好。” 花朝眉头微拢,原来宫里真的没有几个傻人啊,轻轻叹气,笑着点头:“虽然我觉得不该怪到我身上,可公主这么说,那我就答应公主,若我能办的,我会办。但公主该知道,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不会是您的母妃和弟弟。” “我明白。多谢你。因为我没有更值得托付的人了。” 长乐松了口气,哪怕知道花朝会不高兴,会觉得难过,或许还会给她们的一份交情画上尴尬的句号,却还是半是请托半是强求的让花朝应下。长乐也知道,花朝应下就会做到。 “猜我为什么会来慈恩寺?” 长乐又问,花朝摇头,来之前她也奇怪的,慈恩寺其实名声并不大,最近一次出名也还是因为曲水亭边温宁让诸位闺秀捐钱捐物。 “我的女官吴媛心,听说上次来这里捐米粮时认识了一个很有慧根的小师傅。吴媛心说,那个小师傅给她讲佛法参悟,讲的很有趣,不像往常听的那么晦涩,却也很醒人。我听吴媛心学了一些,也觉得不错。比如说,这是一个婆娑的世间,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还有六道众生都是要经历因果轮回,从中体验痛苦,从痛苦得到涅槃。还有一个人悟道有三个阶段,勘破、放下、自在,一个人必须要放下,才能自在。再比如,一切自知,一切心知,一切执着如渊。” 花朝听长乐公主缓缓道出,身后是古刹,鼻翼间萦绕着檀香。那些遗憾与快乐,痛苦与涅槃,悟道与自在,心知与执着,看着是截然相反的,却原来休戚相关。花朝也忍不住感慨: “这个小师傅果然有慧根。” 长乐笑着点头道:“是啊,听吴媛心说的多了,我就想来看看这小师傅什么模样,听说这个小师傅年纪不大,却有如此高深的佛缘,我想问问他愿不愿意远去乌兰托宣扬佛法。其实我也不用来的,自有要出使的人办,可我就想,或许再没机会回来了,慈恩寺的忘川亭,不知道是不是真能忘川。” 花朝想,这样的长乐公主,在乌兰托应该过的也会很好吧。 “那我也想见见这位让公主如此赞扬的小师傅了。” “喏,好像人来了。” 长乐公主面对花朝,亦是面对来时路,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灰衣小僧人走进,真的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啊。 花朝转身,顺着长乐的目光望去。 “阿弥陀佛,是公主殿下寻小僧吗?” 待看清那小师傅,长乐和花朝都有些微愣。长乐是没想到如此一个眉清目秀的人,花朝却是觉得此人竟如此像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提到了一次慈恩寺,大家还记得在哪里吗? 铛铛铛,前面提到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哈哈。 长乐公主要下线了哦。 大家再说说小师傅是谁? 第57章 无尘 那个叫无尘的小师傅竟然只有十五六岁, 听说年纪不大却没想到如此年轻,让长乐公主放下了想问的话, 她不能问了, 怕以后传出不好的话去。 长乐问, 如果一个人不喜欢冬天怎么办? 无尘答, 那这个人很幸福,还有春天、夏天、秋天, 三个季节可以喜欢。 长乐问,什么是世事无常? 无尘答,无常便是有常, 无知所以无畏。 长乐问,人是什么?佛是什么? 无尘答, 佛是过来人, 人是未来佛。 花朝在旁边静静的听他们一问一答,内心的惊涛骇浪却不仅仅因为无尘小小年纪却佛缘深厚。在长乐公主问他为何叫无尘的时候,他没有避讳自己是个弃婴的事实, 反而坦然的笑着如实告知。一个大难不死的婴儿, 随波逐流,慈恩寺的大师傅给捡了回去, 取名无尘。 水即无尘, 入了佛门亦无尘。 长乐公主未提的话,无尘小师傅却主动问了,他说他想去乌兰托,听说乌兰托有不一样的宗/教传承, 他想去学习。长乐公主答应了会跟乌兰托的使臣说,却未曾一口答应。 离开前,花朝问无尘,从未想过寻找出身吗? 无尘笑着答,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花朝听罢,含笑与无尘告别,她觉得无尘一定会去乌兰托的,去了或许就不会再回来。 回去时便分道而行了,花朝也与长乐公主告别。 入城的时候,听到城门口一片喧嚣夹杂着铁链撞击和求饶、哭喊的声音,马车也停滞不前了。花朝挑了帘子一角向外望去,原来是有一批即将流放的犯人,有的有亲友相送,抱头痛哭,无一例外的几乎都是一脸愁容,而押解的差役们则不断的催促、咒骂或者用看透生死的冷漠眼神凝视。 在那一群的犯人中,花朝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那位杀姊的悠姑娘和护主的龚妈妈。想到今日在慈恩寺遇到的无尘小师傅,想起了魏四夫人张氏,张家接回她后便没了消息。花朝似乎忽然有点明白了那句“佛是过来人”,还有那句“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待那些犯人被押解离开,城门口恢复了正常秩序,花朝吩咐道:“先不回家,去趟金霓裳。” 非语闻言却立刻摇头道:“姑娘,出来时可没说的,回头老夫人要怪罪了。” 花朝被非语逗笑了,原本有些伤感和感慨世事的心情,也似乎被吹淡了几分。上一次她祖母虽然最终没狠狠的责罚非言和非语,却的确是够震慑的,至少非语现在做事都格外小心。 “回去禀告一声就是了。去金霓裳有什么关系。你这丫头如今是草木皆兵的。” 非语嘟着嘴,道:“金霓裳不就是平王世子的嘛。您哪里是去看衣裳首饰,就算您是去看衣裳首饰,平王世子知道了肯定也会去见姑娘的。回头给老夫人知道了,可不是要怪罪的。” “非语,姑娘既然做主了,你就听着,禀明清楚就行了。” 花朝笑笑,还是非言理解的明白。 荣蓝郡主要罚非言非语,其实是让她们认清谁是主,她们是花朝的贴身一等丫鬟,自然是以花朝为第一位。而像那日,花朝没办法做主时,那就是花朝最亲近的人做主。花朝还未嫁,自然最亲近的是花家其他的主子,而不是顾恒安。若日后花朝嫁入了平王府,那这顺位之序也是会变的。 今日原没打算到金霓裳的,可长乐公主的事情,无尘小师傅的事情,还有那些背后的恩怨情仇,让花朝忽然很想见见顾恒安。那个以后她要共度余生的人,从最开始带着家族合作联姻甚至还有阴谋而认识的人,其实花朝觉得她祖母的担心可能也不为过,至少这个人目前在她心底已经有了位置。 而非语说的没错,花朝不过在金霓裳才坐了半个时辰,金娘子那里将将介绍完两套头面首饰,就有人来禀报说平王世子到了。 金娘子笑着告辞离开,出了雅室的门却给自家主子使了个眼色,张口无声的说了“不高兴”三个字,顾恒安也就心里有数了。 自打今上赐婚后,这还是顾恒安第一次见着花朝,虽然以前实打实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可花将军在的时候,至少是让顾恒安顺顺利利的给花朝递东西传信的。然而荣蓝郡主却没那么好说话,虽然也还让顾恒安继续送了,可东西是要过目的,觉得不合适了根本到不了花朝手里。信虽然不会拆,可顾恒安却一下子不敢写的太随意起来。东西和信也都不敢太频繁了,怕荣蓝郡主觉得他轻浮。明明不过十数日,却一下子好似度日如年起来。 “难得表妹今日出来?” 金娘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拿来的两套首饰都是以红为主,红的都要灼人眼了。花朝用团扇将盒子往旁边轻轻推了推,这才笑着反问:“我出门,世子不知道了啊?” 还有一点变化,原本花景对顾恒安盯着花朝一举一动的行为,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蓝郡主却觉得顾恒安此举十分不妥,所以顾恒安只得撤了自己的人手。 顾恒安知道花朝取笑他,挑了挑眉,故意做出一副苦闷样子,道:“祖母也太难讨好了,表妹教教我吧。” 花朝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也没少被她祖母说教。无外乎就是说怕顾恒安如今喜欢她,觉得他们私下里接触是情意绵绵,哪日不喜欢了再翻回来说她不庄重。花朝自然明白她祖母的拳拳爱心,只怪世道对女子太过严苛。 “祖母和我爹爹都是为我好,只是祖母从女子角度考虑,更怕我吃亏了。世子应该明白吧?” 顾恒安心想,今日的花朝果然是不开心的,不知是为了什么。面上却依然是嬉笑着说:“明白,表妹放心,表妹信我,我绝不会让表妹吃亏的。我顾恒安发誓……” “不必!” 花朝急忙打断了,后又轻叹一声,道:“人若想无情,想反悔的时候,什么誓言、甚至律法道德都不能让他改变的,所以说不说都一样。说了指不定徒添烦恼。” “表妹今日到底怎么了?之前从哪儿过来的?” 顾恒安终于忍不住问了,总觉得今日的花朝有点看破红尘的感觉。 “慈恩寺,长乐公主约我去的,她让我答应她,日后若有可能照拂赵妃和瑞王一次,我应了。还见到一个佛缘深厚的小师傅,叫无尘,他说他是个弃婴,被师傅从河中捡回去的,我看他长得很像一个认识的人。然后回城的时候看到悠姑娘和龚妈妈在流放的队伍里。再之后,我就想来金霓裳逛逛了。” 花朝也没瞒着,几句话交待了一遍,看着顾恒安的神情变了又变。 “没事,应了就应了吧,大不了以后我找人盯着瑞王,让他少惹点事,表妹不用操心这些。至于赵妃,反正在宫里呢,日后也翻不出什么来。” 倒是没想到,顾恒安最关心的点是花朝应了长乐公主的事情。可听他说完,花朝却将团扇往面上轻轻的挪了挪,遮住唇角。 顾恒安却好像不曾留意到,继续自说自话着。 “慈恩寺的小师傅佛法很深吗?既然是在寺里长大的,从小听着暮鼓晨钟、老和尚念经的,就跟那些老学究似的,张口就能之乎者也,表妹实在不必多想什么。红尘自有红尘之乐,真是无尘了反倒无趣。还有,那两个流放的,我看官老爷判的还是轻了,那个老妈妈倒还凑合,那个蛇蝎女人竟然没被斩首。表妹想来逛金霓裳,这就对了啊,人啊,看到漂亮的东西,就会心情格外好。不是我自夸,金霓裳的衣裳首饰说第二就没人敢认敌意。表妹只管挑,挑中了拿走,反正自家的……” 顾恒安一直在叨叨叨,花朝将团扇又往上挪了挪。 等顾恒安好不容易叨叨结束,花朝方玩着扇子上的流苏,缓缓道:“我倒不缺什么,最近也没想着添东西,不过我想着瞧瞧有什么好的松石没有,我祖母最喜欢了。” 眉眼轻抬,睫毛扇了两下,目光触及顾恒安,一瞬又迅速移向别处。 顾恒安闻言,可算是舒心的笑了,不枉他扯了那么多,终是哄了表妹心情好些。心底却暗暗吐槽,那个长乐也是,马上都要和亲了还要再牵扯花朝,摆明了觉得表妹好说话,打的什么破烂主意,还不是猜到了善郡王那边的心思。至于那个什么无尘,表妹不想深究他就不深究,反正也不是多相干的人。 “松石有啊,好些呢,我一会儿让金娘子从库里挑最好的来,祖母喜欢的,差一点儿的都不行。给祖母做什么?我记得有颗大蛋面的,起光的,镶抹额上不错。” “天将热起来,哪里还带得了抹额,不让人笑话。” “也是,那就做戒指吧,也挺好的,不用镶嵌的多花里胡哨的,看着还更朴拙有味道。松石这东西就祖母这年纪带着刚好,对了,还有些舒俱来呢,那个带了说是对身体也还好的。” “舒俱来颜色太重了,我祖母不喜欢。还是先看看松石的样子吧,也不一定非要现在做出来。祖母寿辰是在年底时候,留着到时候也成。” “哎,留什么啊,到时候自然又有好的了。这些东西就是见天儿地换着带才有意思啊,多几个也不多的。” “嗯,那就再看吧,反正你的眼光还算不错,我外曾祖父挺喜欢那对核桃的。” “哈哈,那个可不是我挑的,明明是表妹一眼瞧中的。不过表妹夸我,我就高兴。索性表妹也挑个镯子吧,前几天来了水头特别好的,表妹也是天要热了,那金子的是带不住了的。挑个水汪汪或者满绿的,不好不好,翡翠只是代玉,还是挑个和田白润的好……” “不好,我喜欢翠绿的,翡翠是代玉,可看着灵动些。” “那成,反正表妹年纪不大,戴什么好看。我记得还有个水滴状的耳珰,表妹带了肯定也好看。哎呀,现在觉得我当时临时起意开了个金霓裳还真是开对了。可惜胭脂水粉之类的咱家店里不算顶尖的,不行,回头我再去研究研究,请几个好师傅回来。” 顾恒安说起这些来,果真是头头是道的很。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花朝说什么他都能接的上,或者花朝不说,他都能讲个不停。 窗边上开着一盆石榴花,红红的,很喜庆的感觉,花朝望着花有些出神,想想日后若是这样似乎也不错。乍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大志向,就想着些吃喝玩乐的东西,可尘世纷扰,无心多问,这样岂不最好。 忽然又想起他原来刻在盒子上那两句,“画眉描雅事,云鬓挽正迟”。 作者有话要说:猜到是谁了吗? 第58章 郊游 和义长乐公主出使和亲那日, 花朝就呆在家里了,听说街上十分热闹, 大家都在说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壮观的和亲队伍了, 果真是今上最宠爱的公主。 花朝翻出了当初长乐公主给她的那块和田平安无事牌, 想起那时阖宫上下都知道今上有了好东西都会先紧着长乐公主来挑, 长乐公主说这东西她多的是。希望远嫁异邦的长乐公主能平安无事,也还会再有一个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的人。 六月六, 大吉,平王府送了礼书到正英巷。厚厚的一摞,可见平王府的重视。荣蓝郡主心底也满意多了。这些东西最终也都会放到嫁妆里再抬回平王府, 有没有,多和少都只是男方的态度。 而送礼书这样的日子, 其实花朝真不用做什么, 做的最多的反而是听温宁和董湘这姑嫂俩一唱一和的打趣她。当然花朝也不是任她们“欺负”的,不过这会儿势弱,总有还回去的时候。 这会儿啊, 她们正往京郊县上赶呢。原因无他, 九月温宁就要大婚了,这段时间关在家里学这学那, 却把人学的闷起来。兴王妃是过来人, 又心疼女儿,索性借口花朝的事情给温宁放了一日假,说是在京郊安排了地方,让她们姑娘们去郊游玩乐, 松快下。 没想到接她们的是魏三夫人,不对,这会儿也可以说是魏夫人了。刘氏和魏玉琼一起接了花朝她们,又对充做护花使者的花朗说平王世子、董公子、林公子都在书房说话呢。花朝她们这才知道,可不只她们几个。 按理说马上就要完婚了,未婚男女依着规矩是不能见面的,所以就算心疼女儿,兴王妃也没明说,温宁就以为只是出来放松一下,没想到董淦也在,一下子反而不自在起来。 花朝逮着机会狠狠地笑回去,就连原本跟温宁一国的董湘,这会儿也变成跟花朝一势去了。 温宁气的不理她们,反而去找刘氏说话去了。 原来这庄子后头还有个十亩的林子,林子那头还带了一个湖,这些都是花朝三舅舅家的,确切的说是挂在刘氏名下的。 刘氏还是那个性子,该说啥就说啥,直言这地方看着大,可县上的土地不值钱,又不是耕地,所以就是看着唬人。还说这地方以后准备给女儿做嫁妆的,说他家门第不高,给儿女些实在能傍身的。 说实话,这地方跟兴王府的那个带温泉的庄子不能比,就是董家在京郊也有个小宅子,靠近京城,也比这边值钱多了。不过作为原来魏家的庶出三房,能经营出这么一份家底,也足以令人刮目了。 众人往林子去,听刘氏一路介绍。林子种的是桃树和李树,花季的时候特别漂亮,果季的时候也还凑合,打理的不是很精心,果子一般,但做成果脯倒是挺不错,还说等下次制成了再给几家送些尝尝。 而刘氏说归说,却并不见炫耀的模样,对几位姑娘态度亲切,既有长辈爱护晚辈的温和,又不是故意摆出长辈的姿态。魏玉琼在一旁跟着,也总能恰到好处的说上几句,不会让人忽略了她,却也不显得过分吵闹。而相对温宁和花朝,魏玉琼似乎对董湘更为照顾,一直伴其左右,没多会儿,董湘就跟她聊到一起去了,一点不像是初次认识的感觉。 温宁给花朝使眼色,意思是这位魏夫人果然周全。花朝也是笑,魏家四房人,只有三房底子最差,却越过越好,那真是需要一番本事的。 刘氏把几位姑娘送到地方,自己却没留下,美其名曰省得她一个妇人在,姑娘们不好说话,留着魏玉琼招呼大家。 林子中间有块空地,砌了石桌石凳,可惜已经过了桃李争妍的季节,不然应该挺有桃花雨纷纷、红杏枝头闹的感觉。 魏玉琼拿了个青白釉莲花香炉,焚的亦是莲花香,却好像又合了佛手的味道在里面,淡雅中带了一丝清甜。 董湘也算是武将家的姑娘,又从小在西北长大的,还是入京后才学了一些,不过都是拿来唬人的皮毛,并不精通。此时与魏玉琼聊的挺愉快,又见魏玉琼善香,便越发起了兴趣,董湘问的多,魏玉琼也不吝于分享。 花朝听魏玉琼字字句句,不知怎的就想起号称也很会制香的魏玉珠来。然后自己都觉得有趣,冥冥之中似乎真是应了那句与人为善方得善终的话来。转头又想,她最近难不成被慈恩寺的佛前香给点化了不成,想什么都能扯到因果上去。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 她们这边随意的说着话,重点自然是陪温宁等人。 一盘莲花香还没燃尽,就听到了脚步声,姑娘们都循声望去,目光所及各有不同。 温宁眼中的董淦还是一副木头模样,脸红的比她一个姑娘还夸张。原本满肚子情绪的温宁,这会儿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心中赌气,总不好她一个姑娘先开口啊。 花朝先是瞄了一眼顾恒安,又看董淦不吭声,便想跟董湘说说话,出门打个圆场。可一转头,却发觉董湘也有点呆愣愣,而且呆愣愣的对象似乎是她那个看热闹的二哥。 “行了行了我说未来表姐夫,先前你那么积极,这会儿你倒是说句话哉。魏家这地方不错的,你想去林子那边还是去游湖,选一个呗。” “顾雅正,你好好说话。” 顾恒安说话也太直接了,别说温宁他们了,花朝先不好意思起来。不过,有顾恒安这么一挑破,倒确实感觉气氛自然多了。就好像刚才大家都绷着一口气,这会儿都顺利的呼出来了。 董湘那边大着胆子笑道:“往常总听说平王世子如何如何,今日见了,才知道什么叫一物降一物。” 这“如何如何”可不就是在暗戳戳的说顾恒安以前那些韵事。 顾恒安听了急忙表清白,道:“我可没如何如何,表妹别听董姑娘的啊。” “我觉得董姑娘没说错,我也听了不少平王世子的如何如何呢?” 虽然两家开始正式走三书六礼,可不代表花朗看顾恒安就顺眼了,逮着机会就要敲打一番。不过这话接的,倒像是故意迎合董湘的话。 花朝发觉,董湘的脸又红了。心里忽然有点影子,纠结是不是回去后跟她祖母说道说道,若有可能倒还好,若没可能就该提醒她二哥避开些了。 最后,董淦邀请温宁去散散步,顾恒安就说要去游湖。董湘则说要跟魏玉琼学习制香,其实是哪边都不想跟过去碍人眼。而难得林烈阳帮一次顾恒安,拽着花朗说要讨教。花朗明知林烈阳故意,也难得,成全了顾恒安的小心思。 天气好,气氛好,环境好。最重要的年纪好。 十□□岁的少年,十六七岁的姑娘,人生有多少这样无拘束的时候。 一叶轻舟,泛舟湖上,湖中已有小荷尖尖,虽无莲香,却有静意。 顾恒安亲自撑船,花朝也是头次知道他竟然还会撑船,倒是让原先的掌仆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被非言带去了另一边,这头留给花朝和顾恒安两人。 船动,有凉风弗面,顾恒安撑船,还一转不转的望着花朝,花朝被他看的都不自在起来,头偏向一旁,目光不知落在哪里,问: “祖母也只说让我带表姐出来散散心,怎么你们都在?别又是你撺掇的。” 顾恒安闻言笑道:“那自然不能。你别看董淦那家伙木头似的,这次可是他先找上我的,让我寻个地方,再想办法让兴王妃同意。” 这倒是真没想到,花朝好奇的反问:“他想见我姐姐啊?为什么?干嘛绕着弯子,直说不行吗?” “具体的我就没问了,不过他这想法倒是成全了我。至于干嘛绕弯子,不是有不见面的规矩嘛,董家和兴王府总归都要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么算起来,咱俩当了回鹊桥。” 花朝白了顾恒安一眼,虽然确实说的有那么点儿意思,可从顾恒安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充满了调侃的味道。 “那怎么选了我三舅舅家的宅子?” “你三舅舅是个聪明人,早前就跟林烈阳说了,他这边有个宅子,外头知道的人不多,地方也大,若是想散个心什么的,也算有点趣味。这次董淦找上我,我就一下子想到这边来了。” 总觉得当初说这宅子的时候可不止是散心的意思,不过看顾恒安说的轻松,花朝这会儿倒也不纠结这点,捂着嘴笑道:“这种事情,董公子都找上你,看来大家对你的认识倒也都很一致。” 顾恒安闻言,大喊冤枉,连声道:“表妹,你这么说就不厚道了。我这尽心尽力的,再说我也就有一点儿想跟你见面的私心嘛,那谁让祖母看你看的这么紧了。” 花朝闻言,故意道:“当心我告状,跟祖母说你埋怨她老人家。” 顾恒安夸张的抖了下,差点要把船桨都扔了,笑道:“别别,表妹我错了。可表妹不是等九月温宁郡主出嫁后,就要回南延了嘛,到时候更难见到。再到成亲,还有好长时间呢。你说我让我爹去跟你祖母商量,把咱们的婚事也提前如何?宝卿?” 老兴王的寿辰过完了,若不是马上温宁出阁,估计花朝他们已经要返程了。原本花朝认真的听着,却忽然被那一声“宝卿”烫了下,原本要责备的话也都卡了下壳。 却听顾恒安兀自说道:“宝卿这名字真好听,以后日日都喊,不对,日后要喊娘子的。” 花朝觉得自己的脸应该彻底红了,狠狠的瞪了顾恒安一眼,道:“再乱说话我就回去了。” “哈哈,我不说不说,我以后说。” 顾恒安心里高兴,他以前问过他爹,喜欢一个人什么感觉。他爹说以后他有了真喜欢的人就知道了,又说就怕他一辈子体会不到。 行船湖中,停桨而歇。花朝诧异,顺着顾恒安目之所及之处竟是一株并蒂莲,缓缓而笑。湖面不小,是这般凑巧的,还是有人早知可见。 “等开了,再来可好?” “又不是只开这一季?” “南延比京城美吧?回头我把京郊的庄子也改一改,宝卿若是想念南延的景致,咱们就到庄子上住一段。或许等日后年纪大了,就到南延去养着,那里气候应该比京城好。” “我在南延长大,自然更习惯那边的生活,不过我爹爹说过,家人在的地方才为家,若是南延没有家人在了,回不回又有什么关系。” “宝卿日常最爱做什么,我这人享乐惯了,若日日与宝卿品月评花、射覆玩艺,宝卿可觉得不思上进。” “古人九雅,除了品月评花、射覆玩艺,还有寻幽,抚琴,听雨,赏雪,多的是可做之事啊,难道古人都是不思上进的?” “我心悦宝卿,不为那些事故,就是觉得若日后能和宝卿共度余生,该是幸事。虽然问的可能有些晚,但还是想问宝卿,你可愿意否?” “愿,谨也,从心。意,志也,亦从心。” “宝卿?” “啊?” “没事。” “扰人。” 轻罗小扇微摇,闲坐不语亦好。 尚有一句藏于心间,温山软水万千,不及你眉眼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射覆,是一种酒令玩法,具体我也不懂,拿来用用。 给柿子个独处的机会。 第59章 圈套 也不知董淦和温宁聊了什么, 反正回城的时候,温宁明显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像之前就算是说着打趣花朝的话, 眉头也都是带着愁绪。反倒是董湘, 不知怎地, 神思不属的模样。花朝瞧着叹气,可见她二哥这棵桃花也是折磨人的。 待进了家门, 却见荣蓝郡主一脸不开心的模样。花朝兄妹俩都有些奇怪,明明他们出门前还好好的,回来的也不算晚啊。 “祖母这是怎么了?” 孙儿孙女回来了, 荣蓝郡主也没瞒着,递给花朗一封信, 又对花朝道:“你爹爹来信了, 说善郡王的侧妃人选定了江南道行营兵马都统左家的嫡女,这会儿知道的还不多。” 花朝挨着她祖母坐下,歪着头想了想, 左家只有一位嫡女, 那位左家嫡女她也见过的,谁让她家也属江南道呢, 左姑娘可不算太好相处的人呢。忽然觉着, 善郡王的后院会不消停啊。 “爹爹信上还说什么了?” 若只是侧妃的事情,她祖母不该这么严肃的模样。正巧花朗也大概把信看完了,又递给花朝,接过话道:“爹爹说江南道行营兵马似乎有调动的痕迹。” “啊?谁调的?” 是啊, 关键就是谁调的?调动行营兵马是大事,没有今上的御令,谁能调动?可京中一点动静没有,总不至于是今上密调的吧? “你爹也不知道,还是你们大哥去驻地巡查时偶然发现的。你爹都不知道该不该上报。哎,风雨要来啊。” 花朝粗略的把信看完,忍不住担忧道:“祖母,爹爹和大哥他们……咱们要回去吗?” 荣蓝郡主摇着头道:“我觉着不回的好,至少目前还是按原定的,若是突然回去恐生事端。你们爹也是这个意思。至于你爹和大哥,他们守着驻地才是应该的。二郎,你也去知会一声顾雅正吧,你爹安排了他什么事,让他自个儿小心些。” 说到正事,花朗神色也不见平时的松散,先应下来,又道:“祖母,要不要问问兴王叔和表哥?” 荣蓝郡主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却说:“兴王府,我去问,你们该干嘛还干嘛。没事的。” 花朝看看她祖母,又看看她二哥,外曾祖父寿辰时,对她动手的宫人是顾寅逮到的,当时她就有疑问,只是她祖母不让她问。如今看来,不知寅表哥,或许兴王府都有另一面。她祖母这声“没事的”听着就像喃喃自语。 然后过了几日,听说宫里赵妃因为瑞王选妃的事情折腾了起来。 说什么世家高门欺负他们母子,报上来选妃的名单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还说什么善郡王一个侧妃都是江南道行营兵马都统的嫡女,给她的名单上一等世家的没几个,还都是嫡次女、嫡幼女,甚至还有记名的嫡女。而今上据说也因为宠爱的女儿和亲后就一直身体抱恙,又因为赵妃日日哭诉每况愈下,最近频频宣召太医。 而今上身体状况不好,宫里也随之气氛紧张起来。 自从六月六后,平王府和花家继续有条不紊的走三书六礼,可花朝却只收到顾恒安一次信。 随信而至的则是一枚寿山石的小印,用阴文刻的“宝卿雅正”四字。顾恒安自己刻了一对,他那里留了一枚阳文刻的“雅正宝卿”。 而信上就四句小诗,“画眉描雅事,云鬓挽正迟。宝镜照娇靥,卿可知吾意。”落款正是“雅正宝卿”。 顾恒安总能给花朝一些惊喜,觉得他一时会这个,一时又会那个,这小印刻得也还一般,但那四个字,花朝琢磨了很久。忽觉得这四个字叠在一起,叠出了婉转连绵的味道,像是岁月静好时,一书一画,集赏细品,或是鸿雁来去,便是寻常一声问候,看见红泥落款,顿生欢喜。 至于那首小诗,花朝就不想提了,哪里想到顾恒安还能再添两句。好在她祖母没拆看一番,不然怕是要先责怪她不规矩。仔细折好,压在了首饰匣子的最下面。 花朝倒想问问顾恒安最近在忙些什么,可其实也没多少好问的,她二哥这些日子都忙的不见人影,她祖母今日又去了兴王府,这时候反倒是她最清闲的了。她不善女红,此时却想拿起针线绣个香囊,绣上竹报平安就好。 宫中波诡云涌,外头盛世太平,今年是加了乡试恩科的,前两日已放过榜了。 许久不曾接到魏家的消息,自从李氏全权掌家,魏大老爷被罢官后,魏家的仆人上门还是第一次。来的是季妈妈,禀的是好消息。说是魏家大姑爷中了举人,赶巧了大姑奶奶还生了个大胖儿子,双喜临门。 花朝闻言也是连声恭喜,心想李氏也算是守到了希望,不说日后贺哥儿如何,至少自己亲闺女这日子是看着还不错的,也不枉李氏在佛前做了那么多功课,吃了那么多斋。 季妈妈这次登门原担心吃闭门羹,可见花朝待她依旧如常,就相信了她家夫人说的话,这位表姑娘心里清楚明白的很,自然也就顺嘴的多说几句。 花朝这才知道,魏家二房打着照顾魏老夫人的名义,一直不肯搬走。直到魏贤有一次喝醉酒对贺哥儿动了手,李氏那里发了狠,直接找上吴家。说吴氏对长辈不孝对长嫂不敬,请吴家代为管教。什么代为管教,不过是说的好听点,难听点就是我把人给你送回吴家。吴家如可肯答应,吴大夫人现在能拿捏她小姑子那是一拿一个准,反过来一顿教训,吴氏就老实了。没多久,魏家二房就搬出去了。 季妈妈跟倒豆子似的,恨不得把这段时间跟魏家二房有关的事儿都说了。还说那孙佳人上个月就一顶轿子进门了,再不进门肚子都遮不住了。花朝听的两眼溜圆,当初孙佳人不是说绝不为妾的嘛。那吴六姑娘按说还要再等两年呢,这到时候庶长子都两岁了,可够乱的。 不过就算心底疑问,花朝也是不好开口追问的,反倒是问了魏老夫人的情况,季妈妈只道大夫说还好,可从季妈妈朝下的嘴角就知道估计魏老夫人人起不来却也没少折腾。花朝原还想问张氏如何了?可想想张氏都算归家了,问了估计季妈妈也不知道,而问不问又能如何呢。长乐公主和亲的队伍里,无尘小师傅是其中一员。 季妈妈说了很多,花朝一一听着,大概也猜到李氏的意思。之前魏家出了那么多丑事,又分了家,很多魏家的亲朋关系,都碍着脸面几乎断的差不多了,可如今魏家大姑爷中了举人,魏大姑奶奶生了儿子,她自然也要为亲女儿、亲外孙再把关系捡起来。 魏家的事情,如今只做插曲,听过且罢。 是夜,被花朝惦记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的顾恒安,正在做梁上君子。林烈阳失踪了,他追着踪迹过来,最后却失了踪迹。虽然他俩日常嫌弃对方,可即是表兄弟也是师兄弟,而且文家也就林烈阳这支往下了,真出事了顾恒安觉得对不起他娘。所以,别处查不到踪迹,顾恒安决定回头夜探提训处。 到了地方,顾恒安就隐约觉着不对,周围□□静。然后就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迎面是铁器和着凉风的感觉。顾恒安慌忙一闪,脚底踩落了几片瓦檐。 “顾雅正,下来说话吧。” 这声音耳熟的很,顾恒安眉头深锁,从屋顶跃下,果然见是顾寅拿着弓箭。 “顾润泽,真是没想到啊!” 顾寅哼笑一声,向身后屋子扬了扬头,道:“你那个师弟本事不小,那么多人都没困住他,不过你亲自登门,看来他也没回去。走吧,里头说话,表妹夫。” 能喊一声表妹夫,顾恒安瞬间心里就松了几分,心想自己被瓮中捉鳖,不对,他不是鳖,不过至少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 “表哥这阵仗搞得太大了,您有什么事儿说一声嘛,反正跟表妹定亲后,我也跟着成最小的那个了,谁都要讨好着的嘛。” 屋子里灯火通明,不过没有第三个人,顾恒安又成了原来那个顾恒安了。 顾寅笑了笑,道:“今上年纪大了,总是有些昏招。当初想对付表叔和平王叔,真是可笑。不过这样倒是方便了太子殿下。” 顾恒安坐正了几分,挑眉问道:“太子殿下?” 知道顾恒安在想什么,顾寅索性说的很直接。 “你以为我是帮善郡王的?是也不是,我父王帮太子殿下,我也是。当然日后该是帮善郡王。” 这可真是没想到的啊。顾恒安长呼一口气,太子殿下自从当年被大皇子刺伤,一直都是被宫里所有人当作“将死之人”的,原来背后这么厉害啊。 “那善郡王对表妹做的那些,你保证你都不知道?” 顾寅点头,很认真的回答,“我保证,我真不知道。确切的说,之前可能善郡王都不知道我们家是帮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当年跟表叔是一文一武的英杰,可跟我父王关系也很好,只是我家身份也招眼,所以没什么人知道。春蒐时,善郡王对表妹下手,我就跟太子殿下禀明了,我以为善郡王应该收手了,没想到曾祖父过寿,他还会动手。那个宫人我知道是跟善郡王做事的,后来见善郡王的亲随与那宫人接触,我便留心了。” “他都不知道你是帮太子殿下的,日后能放心用你?你还扣了他的人,你们府上也真是豪赌啊。佩服。” 顾恒安抱拳拱手,虽然自古以来富贵险中求,可兴王府其实地位够了,就算随着血缘关系渐远,有可能空有名头,可敢这么赌上阖家的,那真是少之又少啊。而听顾寅的话,明明他家说白了就是太子的一条暗线,太子连亲儿子都没说,这日后能得信任吗? “也不算豪赌吧,太子殿下的身体其实没那么差……” “打住,你可别跟我再说下去了,听多了我怕没命出去。我就是来找我师弟的,你就跟我说我师弟怎么了就成,其他的我们当没见过。你们要做什么我也不管,反正表妹我肯定要娶的。” 顾恒安忽然觉得顾寅抿着嘴笑的样子和花朝有点像呢。顾恒安这话有点耍无赖的意思,可惜顾寅压根儿不放在眼里。 “你这是威胁喽,可大不了没了你,我替表妹再找一个好的。或者,我娶表妹,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两家原本有意亲上做亲的。再不然我觉得善郡王也肯定乐意没你这个人。” 顾恒安好想一刀子甩过去,这话够狠,哼了一声,道:“顾润泽,谁他吗说你是个君子的?瞎啊。” 顾寅可不把这话放心上,笑了笑,继续道: “今上不放心你家,也不放心花家,结果反倒把你们两家扯到了一起。这就是天意。瑞王是扶不起的阿斗,就算没有太子殿下和善郡王,那些成年的王爷也不会放手。所以,要太平只有太子殿下顺利继位最好。我父王帮太子殿下,其实帮的不过是正统。你和表妹定亲,原本有些事你就逃不过去的,只不过本来太子殿下没打算这么早,可谁让你师弟,不对,是你又盯上了提训处。其实,是上次贺寿之后,你先盯上我的吧。不过我还是有点奇怪,提训处这么不起眼,你是怎么想到的?” 一晚上都因为被套而郁闷的顾恒安,终于有点舒心了,原来顾寅也不是什么都清楚了的啊。笑得很欠揍的模样,道:“我倒不是先盯上你,别小瞧了一些不起眼的地方的看起来没多重要的一些人。你们调动兵器虽然做的隐秘,几乎完美,可还是有迹可循。” 顾寅闻言,仔细的想了想,然后笑道:“魏昌?魏家还是出了个人才啊。言归正传,咱们怎么也算一家人了,说说你怎么想的吧。” 顾恒安听罢,却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顾寅,冷笑两声。 “我说顾润泽,好吧,你说一家人,那表哥啊,你让我说什么怎么想?我祖父跟今上什么关系?行吧,我祖父也作古了,这个不说了。那太子殿下是正统,我肯定支持的,那些个王爷早年什么德行我也不是不知道,若他们上位这天下估计……啧啧,这个也不提。不过,表哥啊,以善郡王对表妹的心思,我跟他是情敌啊情敌,差点夺妻之恨啊,你觉得以后他能看我顺眼?我就打算做个闲散王爷了啊。当然前提是,我还能做个王爷。” 顾寅叹了口气,善郡王对花朝的心思谁也没料到。他知道太子殿下为了此事跟善郡王起过争执。想了想只得道:“善郡王答应了太子殿下,做一个合格的君主。” 顾恒安呵呵,摊着手问:“他现在是郡王,可若以后是帝王呢?” 没有几个昏君从一开始就是昏君,大多数的帝王一开始都是想励精图治的。 “那至少你现在帮太子殿下,日后也算是多了一层保障不是吗?” 行吧,这么说真的也没有错。顾恒安其实一直都担心善郡王真的上位后,难道就是赌善郡王做治世明君的决心吗? “哎,表哥,你就说要我干嘛吧,花将军此次来信的内容,你不可能不知道,荣蓝郡主肯定与你家说过了。你这是本来就是单等着我入圈套的,还有,我师弟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较晚,更上。 第60章 纷争 林烈阳怎么了?自然是受伤了。东宫对顾恒安自然会手下留情, 但对林烈阳可不一定,就算不立刻下杀招, 也不会太温柔。而且, 这里头有没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顾寅都猜不透。所以, 林烈阳虽然逃掉了,却的的确确伤得也不算轻。至于他为什么没回去找顾恒安, 一是他自己伤的起不来,二嘛就算他起得来估计也不会去。 但林烈阳也算运气好,逃命的路上遇到了认识的人, 而且还算是“自己人”。 “老爷,咱们就留了琼儿在这儿, 真的没关系吗?日后若是被人知道了, 咱们琼儿……不如,还是跟那边说一声吧。” 魏昌知道自己夫人担心什么,握了下刘氏的手, 道:“琼儿自己同意的。放心吧, 我也不是那种拿儿女去搏前程的人。林公子受伤如此重,事情必定不小, 这会儿随便一个动作都可能有人盯上, 就是为了咱们自家人的安全才更不能去。再说,琼儿只是在庄子上养病,外头没人知道的。咱们机缘巧合救了林公子,行善积德是好事。” 刘氏叹了口气, 只怪他们身份地位低,做什么都要思来想去,做了好事还要怕别人以为他们心思叵测。 “我明白老爷的意思,那就听老爷的吧。对了,琼儿年纪也不算小了,老爷在外面遇到什么好的后生,可要上心些。我是不想琼儿嫁到哪个大家族去了,嫁也不会多高,到时候……呀,老爷,我不是说你的啊。” 刘氏做了这么多年的庶子媳妇,如何艰难过来的,魏昌看在眼里,笑道:“夫人不必如此,我知夫人真心,咱们老夫老妻了还不知道彼此吗?夫人所忧亦是我所虑,我只这一儿一女,夫人心疼,我也心疼的。说起来,我倒是最感激老夫人一件事,就是为我求娶了一个好妻子。” 刘氏面上抹了一层胭脂色,捶了自家老爷一下,不好意思的说:“老爷最近说话跟抹了蜜似的,别是在外头吃过了才好。” 魏昌的仕途越来越顺,虽然位子没动,可得了上峰赏识,最近办了几件事,也得了褒奖。而魏昌本来也会做人,跟上上下下的关系都处的不错。因为出事的是魏家嫡枝,魏昌的庶子出身,反倒让他因祸得福,在外人眼中反而也是个受过苦的可怜人。可怜人努力起来,自然更得人尊敬。 虽然一直没得到林烈阳的确切消息,可顾寅那里说的很清楚林烈阳不在东宫手里,洒了人手出去悄悄查探,顾恒安那里就当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吧,反正他也上了“贼船”了。因为实在是郁闷,又没有别人能吐槽了,只好写信给花朝。 六月又称荔月,在南延时花朝可不馋荔枝,可在京城新鲜的可都是上供的东西。 今日得了一篮子新鲜荔枝,花朝心里美滋滋的,四时八节总有人惦记着,果然甚好。至于顾恒安信里说的那些,她从祖母口中也大概知道了,也不知该感慨还是什么,她早觉得表哥的上进是有所图,却没想到,其实是整个兴王府有所图,还所图甚大。就是不知道她外曾祖父知不知道,不可能不知道吧,但她外曾祖父一直有他自己的生存智慧。 不过顾恒安所谓的“贼船”也没那么夸张,甚至他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好。但偏偏就是这什么都不做,让顾恒安觉得很不爽,就是明知道会有事情发生,却不知道是什么,然后还不能去做准备,只能听之任之的那种不安定感。 花朝很能理解这种感觉,她爹又来了一封信,看文字就能觉得她爹心里憋着的火气。想必是太子那边派人与她爹分说过了,她爹让他们都不必动作了,该过什么日子还是什么日子。至于她爹到底答应了太子什么,还是旁的,花朝就是再好奇也只得充做不知不问。那种猫抓心头的感觉,就跟顾恒安说的差不多。 又想到了她祖母说的,太子殿下跟她爹是知己,最初却不想牵涉她爹,而是用了左家,不知她爹知道后会是什么心情。而太子殿下的不用,或许不是不信,而是害怕,害怕将那份知己之交变了质。 “姑娘,这妃子笑虽好,可您也少用点,当心晚上吃不下饭了,不然胃不舒服。” 想着事情时不留心就多用了些,被非言出声提醒,花朝才惊觉面前盘子都要空了,露出尴尬的笑,道:“那你要怪非语,给我准备这么多。” “姑娘,您这好没道理啊!欺负奴婢,哼。” 非语正在一旁收拾东西,面上一脸的严肃。昨天一场骤雨,原本想晒书的,差点反被全打湿了。 花朝哈哈直笑,对非言叹气道:“怎么办啊?这丫头被祖母上次吓到了,到现在都不好,哪有以前的活泼劲儿啊。我要让祖母陪我个原来的非语。” 非言也是捂嘴偷笑,跟着说:“这丫头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她倒好,就是两个极端,之前怎么说仔细些不听,如今是怎么说轻松点也不听。我也是没办法了,姑娘用心教吧。” 先前就觉得非语有些不对劲儿,可一直没腾出时间来仔细说话,又想着许是过两日就好了,说多了反而脸皮薄不好。这会儿既然说到了,那花朝就认认真真的问起来。 “非语,真的,你不必如此。祖母虽然严厉,可真是吓唬你们的,再说我会护着你们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非语闻言,停了手上的动作,却微微出神的坐在小凳子上,沉默了很久。忽然深吸口气道:“姑娘,奴婢不怪您,也不怪老夫人。奴婢就是忍不住的会想,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是主子,有的人生来就是奴才,就要伺候人,甚至朝不保夕,被打被骂的?” “非语,你胡说什么?还不赶快给姑娘说错了。” 花朝和非言都被惊到了,非言呵斥了非语,转头担忧的看着花朝。 却听非语突然又道:“看吧,我说了,姐姐就是要我认错的。可明明是姑娘问的,我照实说了,又让我认错。” “你,你这个丫头,真是……姑娘,非语她魔怔了,奴婢回头教她。” 非言都快哭了,她们堂姊妹俩,从小一起被选了做主子姑娘的贴身丫鬟,姑娘待她们格外亲厚,再没见过这么好的主子了。 花朝却笑了,轻声道:“无妨,非言,的确是我先问的,我问什么她答什么,也算是对我的尊敬。我一直以为你们俩,非言稳重考虑事情周全,非语活泼想事情不多,可如今看来想得最多的反而是非语。非语,那我再问你,若是放了你的奴籍,你可愿意?” “姑娘!” “姑娘?” 非言和非语同时出声,可花朝听得出意思不同。笑了笑,点头很认真的又问了一遍:“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说了会护着你们,就一定会。如果你真的想脱了奴籍,我可以去跟祖母说的。你放心,不会有人为难你。可是,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想完全离开花家到外头去,估计是不能的,这个你该懂的。这么说来,你还想吗?” 主子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因为知道太多主子姑娘的事情,不可能真放到外头去。要么是做陪嫁跟去夫家,要么也是自家配人,就算不在内宅当差了,那也还是庄子上啊陪嫁铺子上的管事娘子之类的。只有那些真的犯了大错的,才会被发卖出去,而且会卖得远远的,甚至有厉害些的主家,会先药哑了再卖,或者直接打杀了,不过也就报个病故。 “姑娘……” “非言你别说话,你虽是姐姐,可都是我的丫鬟,我问的是非语。” 花朝定睛的望着非语,等她的答复,看着她面上神情变换,一时轻松欣喜一时担忧犹豫,心中已然有了思量。 果然,没一会儿就见非语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娘,奴婢从小就在府里,从来不知道外头什么样子。奴婢想去看看。可奴婢知道,奴婢的身份必然是不成的。奴婢……” 即便是有这样的风险,都不能让非语退缩的话,那留也是留不住的。 花朝笑了,说不出心底的惆怅,却还是点点头,道:“好,我明白了。我会去跟祖母商议的,你放心,我答应的,必然会有个妥帖的法子。这几日你就休息休息吧,把手上的事情交给春天来做。原本你和非言都比我大几岁,不一定要随我出嫁的,日后也是要提了那几个丫头上来,就当是你提前带她们吧。” “姑娘?我……” 非语倒没想到花朝让她立刻放出手中的一应事务。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了,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的,交出手中的事情也是必然的。非语说不出心底是不安更多一些,还是向往更多一些。 前几日做的香囊做好了,做的很简单,没什么繁复的花饰,藏青色的织锦做底,绲了一圈金线做边,也用金线绣了一节竹枝,放些了艾草在香囊里,坠了一个双鱼的白玉小坠,一束枣红色流苏。 花朝把香囊放在锦盒里,顺便写了一封信,顾恒安的信她很少回,这算是第二封还是第三封来着?似乎顾恒安给她写信都是说些乐事,她的信却都是不太令人心喜的事。 又过了几日,还没听到顾恒安的回复,却是听说刚刚入京的江南道行营兵马都统左家嫡女当街纵马,撞翻了一个世家贵女的马车,而那个贵女正是周美欣。据说,周美欣摔出马车,还被马蹄踏了一下,伤的很重。 朝堂上下为了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有说左家教女不严,德不配位,左家嫡女该除了侧妃之名。也有替左家说话,拿出什么马匹被人下药的证据,直指是周家贼喊捉贼。 然后很快又传出周美欣脚坡了的消息,而左家上了折子请罪,说左家嫡女愿去寺里吃斋念佛为周美欣祈福。 有人说周家卖惨,有人说左家以退为进。闹着闹着,因为周家是北臣,左家算南臣,结果就事件升级,剑指南北之争。 而朝堂之上日日纷争不休,终于在今上忽然在金銮殿上昏倒而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出差返家,没办法码字,空了一天。哎,作为强迫症的我,看到更新小花花少了一个,也很郁闷。 今天五一劳动节,祝大家劳动快乐。出去玩的小伙伴,还是做好防护啊。 大家有没有想到非语会这样,顶锅盖…… 第61章 七夕 罢朝数日后, 所有的纷争、吵闹瞬间消失殆尽,朝臣们一下子都只关心一件事, 今上的身体还能不能撑下去。几位股肱大臣轮番守在宫中, 虽然不敢窥探今上到底怎样了, 却也不敢随意离开, 就怕下一秒就朝钟敲响。 而对于善郡王正妃、侧妃的“意外”也没了后续消息。善郡王大婚的日期订了下来,明年开春迎娶正妃, 侧妃则是在今年年底先进门。 另一边听说瑞王选妃的事情也暂停了,赵妃是十二个时辰守着今上,还将瑞王都召进宫中, 也是日日住在宫里,美其名曰侍疾, 感觉倒像是怕人谋害似的。至于那些年长的王爷们, 听说也是各有骚/动,只不过早期被今上压制的狠了,一时之间情况不明, 倒也不敢太大动作。 这一次宫里的紧张传到了宫外, 宵禁时间都提前了一个时辰。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影响该过的节日。特别是今年温宁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七夕, 早早的就喊了花朝与她一起过节。 供果焚香祝新秋, 庭中比巧月如钩。 就算花朝和温宁对针线都不是很精通,可穿个七孔针还是不在话下的,然后又玩了丢巧针,小针浮于水面, 观底针影,温宁的细如线,花朝的散如花,反正都是好意头。花朝和温宁不过是应个景儿,玩过了便罢,倒是看丫头们斗巧更有趣。 夏日夜风,凉意袭人,倒是几分清爽惬意。花朝和温宁便随意坐着说话。 “那个丫头的事可解决了?”温宁懒洋洋的开口,问的自然是非语。 说起这个花朝就摇头叹气,她祖母那里生了好大一场气,倒不是气非语如何,说白了她祖母可不把非语看在眼里,反倒是气她轻易允诺了放非语奴籍。 “没呢,祖母还不点头呢。” 温宁闻言,罗扇轻摇,不仅不同情花朝,反而笑骂一声,“活该。” 花朝又是叹气,这事儿知道的几乎各个都埋怨她。然后就是说非语不知好歹,连春天那几个小丫头,这几日都不太搭理非语。除了非言,非语几乎被孤立了。花朝如何不知,非语到了外头确有隐患,可毕竟从小到大一起的,她实在是不想闹得翻脸无情。 “她想出去,我就是不放难道就真好了?说不定反留出仇来。她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我总不忍心喊打喊杀的。顾恒安说他那里有几个信得过的小兵小吏,我已经让非言跟非语说了,让她自己挑。看好了我给副陪嫁,好聚好散吧。” 结果这话一出,温宁就笑起来了,指着花朝道:“你这还没嫁过去呢,用起人来倒已经顺手的很。妹妹厉害,将那浪荡子练就成绕指柔。你怎么不问我家?” 花朝唰的一下红了脸,原本她也没觉得什么,她们家在京城又不算熟悉的,非语想出去,她当时就想到嫁到哪个知底细的人家去,然后第一反应就是找顾恒安问问。可此时被温宁这么一说,倒真好像她跟顾恒安更亲近似的。气鼓鼓的说: “哼,姐姐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知上次姐夫给姐姐喝了什么安神汤,姐姐如今可真是不一样了。也是,等明年这时候,姐姐可就要供摩侯罗了,可不敢跟姐姐随意说话了。” 自打上次跟董淦聊过后,温宁现在还真是比刚定亲那会儿大大方方多了,完全不怕别人打趣的模样。可说到供摩侯罗,也脸红起来,作势要挠花朝,瞪着眼睛教训道:“你个丫头羞不羞的,未出阁的姑娘好意思说供摩侯罗?当心我跟姑祖母告状。” 七月初七日。闺阁求天女,更阑意未阑。少妇摩侯罗,供养盼良嗣。供摩侯罗是妇人求子的。 花朝吐了吐舌头,她祖母最近生她的气,可不敢再惹了她祖母,连连讨饶。 “姑娘……” 正闹着呢,转头瞧见非言捧了个巴掌大的漆黑木盒过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模样。花朝立时就想到了一种可能,瞬间别扭起来。 温宁也瞧见了,笑得都要前仰后合了。对非言招着手道: “哎呀呀,快拿过来瞧瞧,不用问了,保准又是平王世子送来的。这又是送什么来了?不行了,以后我可不能再喊妹妹,每次妹妹在,这人来不了东西都要追过来,瞧的人心烦。” 虽说平王世子时时想着她家姑娘是好事,可有时候送的东西真是挺让人意外的。非言也是憋着笑,听温宁问起这才答道: “世子派来的人说,世子拜魁星的时候,在瓜果缀上捉到了这个喜子,就赶忙给姑娘您送来了。世子还说知道姑娘会自己捉的,可这只真是自个儿跑到跟前的,世子觉得是喜兆。哦,来的人还叮嘱奴婢,说是世子说了,一定要请姑娘看看明朝有没有结成玲珑网,派个人去回一声,哦,世子说,他觉得这只必定能结的。” 温宁笑的都要伏在桌子上了,手里的轻丝罗扇差点敲在桌角敲崩了,还说着“难不成喜子也要结对儿不成”的话。 花朝却被笑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帕子在手指上缠来缠去,贝齿在朱唇上磨啊磨的。心想,结蛛乞巧是女儿家做的事情,他顾恒安拜着魁星,还不忘往她们这边凑热闹,真讨厌。 好不容易温宁笑完了,却是牵着花朝的手,换了认真的神色,缓声说:“妹妹别觉得他这不务正业,若他能一直将妹妹摆在心尖尖上,什么都先想着妹妹,那是幸事,多少男子说着家国事业,却把妻子儿女抛在脑后的。” 花朝见温宁说的认真,不知从哪儿生出的感慨,亦回握了她的手道:“姐姐放心,我心里都清楚的。就是姐姐,日后可要督促姐夫上进吗?” 温宁摇头,笑道:“上次那木头与我说了,董大人说他守成尚可,进益不足。他特意与我说,怕我日后觉得他没出息。要我说,咱们这样的家里,还要多出息呢?平平安安不就好了。” 最终,顾恒安送来的喜子放在了窗下月光洒到的地方,还有一只是花朝自己捉到的。 是夜,花朝宿在兴王府,却是难得跟温宁同寝。总觉得温宁先前话里有话,一时也睡不着,便撑着头主动问起来。 “姐姐,可是因为表哥的事情不高兴吗?” 温宁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到,“也不算不高兴吧,就是没想到。我原以为哥哥只是比别人都上进,可没想到他做这么冒风险的事情。” “那姐姐是因为担心表哥,担心家里?” “我,说不上来。担心是有的,可就又很想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没这个必要。不管将来是谁上位,这门头难不成还能换了?若再万一不成,那门头说不定才真的不保了。” 温宁的担忧其实是人之常情,花朝一开始听说的时候也觉得不理解。若说以前她觉得顾寅是在今上面前表现,为了日后兴王府更好,她觉得正常。可顾寅其实是在帮东宫,从风险和日后来看,实在是风险太高。可想着顾恒安跟她说过的话,又似乎也能理解。 “也许表叔和表哥真的只是为了支持正统,毕竟……” 毕竟当年,兴王也算受害者,即便老兴王的那两个儿子几乎是被逐出家门,可到底名份上也还是保住了,可他们的保住就更衬得兴王这一支的可怜与无奈。 温宁叹了口气,知道花朝话多半是安慰,她其实心里也能理解,可又总觉得不那么舒心。又小声的问:“妹妹觉不觉得我这么想不对?” 花朝连忙摇头,道:“不会,姐姐有自己的想法这很正常啊。而且姐姐是为了家里担忧,这怎么能算错呢。想必表叔和表哥他们也都是深思熟虑的,没有跟姐姐提前讲,估计就是怕姐姐太忧心吧。” 温宁随之笑起来,也托着腮静静的瞅着花朝,朦胧烛光下,花朝明艳的眉眼显得格外柔和起来。 “妹妹日后定能幸福的,有个将妹妹放在心尖上的体贴夫婿,妹妹又是善解人意的漂亮娘子,哎呀,这是哪里的神仙眷侣啊。” 花朝愣了下,复又假做生气道:“姐姐最讨厌,我这边安慰着你,姐姐反过来打趣人,这亏本的生意,日后再不做了。哼。” 温宁还想说什么,却听到外间传来一声咳嗽,猜到定是喜妈妈见她们一直嘀嘀咕咕不睡而出声提醒了。花朝同温宁吐了吐舌头,小声又说一句:“郡主姐姐和木头姐夫天生一对。”说完即刻将被子一蒙,闷着偷笑,可不理温宁在旁边气的隔着被子戳她。 第二日一早醒来,头一件事就是去看窗下的喜子,喜的是两个都结了满满的玲珑网,谁见了都同花朝道声喜。 温宁的那只也结了,不过跟花朝的两只一比就有点显得孤单起来。惹得温宁又开始咕哝什么木头人之类的话。如今花朝听了可不接话了,每次温宁就是嘴上说说,其实心里欢喜着呢。 去给老兴王请安的路上遇到了顾寅,看他还是一切如常的模样,花朝心底就忍不住的想她爹以前说过的话,大概就是说厉害的人从来不是厉害在明处。果然啊。 花朝和温宁都是没事人,陪着老兴王聊天都随意的,顾寅却是大忙人,最近宫里也不太平,没呆多久就准备离开,走前意有所指的对花朝说,让她这几日在府里多住一段时间,陪陪温宁。花朝笑了笑,点头答应下来。可见温宁的那点小别扭,其实家里人都看的出来,不过是选则不说出来罢了。 温宁就在旁边坐着,自然也听得明白,对顾寅哼了一声,转头却是跟老兴王无中生有去了,说什么顾寅欺负她之类的话,老兴王便顺着话说要罚顾寅云云。 老兴王年纪大了,不敢太用冰,夏天在水榭住着,可大白天的还是有暑气,花朝她们又坐了会儿,便被老兴王给撵走了。 如今都七月了,九月初温宁就要大婚,到这会儿该准备的基本也都准备好了,一时间闲下来倒想不出做什么,天气又热,也不好去哪里玩耍,想来想去还真学了荣蓝郡主,在自家池子边钓锦鲤。还说钓到了就去给董湘送去看看。 花朝可不觉得是真给董湘看的,可说起董湘,花朝就又想一直耽误下来的一件事。先是她爹那封信引起一连串的事情,又是她祖母生她的气,一直没找到机会跟她祖母说董湘似乎心仪她二哥的事情。 “姐姐,董家可有提过给董湘择婿是怎么个说法?” 那池子上连个水波纹都没有,也不知温宁哪里那么大的劲头一直盯着,听了花朝的话头也不回的说:“你这又说傻话了,董家怎么说法我如何晓得?” 花朝笑道:“姐姐跟翁姑关系好啊。” 温宁刚想回答,没想到真有傻锦鲤咬钩,高兴的喊花朝一起来拎鱼竿。还真钓上来一条红黑锦鲤。温宁又让人去寻缸子来,说要好好养着,折腾了一番,末了才转头对花朝道:“打趣我也没用,我现在可不怕你说这些。不过,妹妹什么意思?你要给她做媒啊?” 花朝刚才帮忙,反把手都弄潮了,一边简单擦着,一边嘟了嘟嘴道:“上次在庄子上,姐姐只顾着跟姐夫说话,怕是没留意吧,董湘似乎意有所属。” 温宁闻言,歪着头奇怪道:“那天都是自家人啊,除了那位林公子。湘儿总不会看上林公子了吧,那估计董家是不太会答应的。” “姐姐跟两边都是自家人,可董家跟我家并不完全算啊。除了林公子,我二哥也在呢。” “啊?”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也不得闲,哎,更晚了。 第62章 中元 花朝在兴王府从七夕住到了中元前一天, 中元要祭祖的,自然要回正英巷去。好在荣蓝郡主对花朝似乎气消了些, 花朝也舒了口气, 她祖母再不消气, 她都不知道该不该为了非语的事情坚持下去了。 中元节除了祭祖, 也是佛家的盂兰盆节,佛法盛行, 每年各地都有盛大的法会。花朝去年冬天入京,却还没见过京城的盂兰盆节法会呢,而顾恒安之前信上同她描述了些往年的境况, 惹得花朝有点心痒痒。 荣蓝郡主瞧着花朝想去又不敢说的模样,故意同喜妈妈埋怨道:“你说说这丫头, 疼她都疼哪儿去了, 凶她几次就跟要同我生分了似的,果然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喜妈妈笑着不接话, 花朝却是嘟着嘴不满道:“祖母, 人家又哪儿招着您了嘛。” 一旁的花朗也是帮腔荣蓝郡主,道:“我觉着祖母没说错。瞧妹妹这心思不定的模样, 就是想出门呗。” “对啊, 我想看盂兰盆节的法会,那二哥你带我去。” 既说起来,花朝索性大方方的提出来。 却见花朗摊了摊手,笑着反问:“我带你去是没问题, 关键是你想的是我带你去吗?再说,祖母可没答应你去呢。” 花朗就是故意气花朝,看花朝气鼓鼓的样子,自己乐得很。 荣蓝郡主听到孙子“欺负”孙女,反而又帮腔花朝了,瞪了花朗一眼,转头对着花朝叹气。 “行了行了,我这老婆子也不做恶人了。前两日顾雅正那小子就亲自来跟我禀过了,说今日想带你去看法会,我也答应了。一会儿让你二哥送你去就是了。” 花朝一时惊喜,却扑到她祖母怀里撒娇道:“祖母,您故意的是不是?欺负我胆儿小。” 荣蓝郡主戳了戳花朝的脑袋,乐道:“你胆小?你才不胆小呢,自己会做主了。对了,把你那个丫头带上,顾雅正说了,他那里有两个合适的人。你不是要给那个丫头恩典吗,赶快挑了人送出去,这么心大的咱家也不敢留。就是希望她真能记得你的好。” 花朝赖在荣蓝郡主怀里,小声的说:“谢谢祖母。” 她的任性总是能被家人包容。 荣蓝郡主轻轻拍了拍花朝的背,声音平缓的说: “哎,你也别谢我,祖母生气也不是无缘故的,你是家中的娇娇女,就是真要坚持放了那丫头出去,我们也会依你,还会替你想个万全的法子,只是你不跟长辈商量就做主了,那虽然是你的丫头,可这么做就是不妥。 日后你嫁到平王府去,虽然上头是继婆婆又是魏氏,看如今顾雅正待你,你日子应该会过得轻松的。可只要魏氏在,那名分就在,你越发的要恭敬,至少大面儿上不能错。 就算你是当家主母,你的人你想处置,这完全可以,但你要知道技巧,不能让长辈觉得你一个晚辈主意太大。聪明人也要会藏拙的,祖母一直教你,姑娘家的厉害要恰到好处,少了容易被人欺负,多了也会招惹闲话。 你让顾恒安找人这一条倒也算是动了脑子。祖母就不说这个了。再说你日后管着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的都看着,你抬抬手松一个可以,那其他人呢?这世上自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日后若春天那几个也同样要求出去,你可想过?” 花朝也不是没想过这点,可她觉着身边自小一起的也就这几个,再往后怕是不会这般用心了,给这几个恩典她也愿意。 “祖母,我想过的,夏天去了东宫我没办法,春天她们三个还有非言,若也有想出去的,我就跟非语这样一起办了。至于后面的,情份不同,自然也就不同了。” 荣蓝郡主摸了摸花朝的小脸,笑道:“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教给你的都是道理,可听不听还是你自己的事。我看温宁这段时间比你长进多了,改日我也要再请个厉害的妈妈回来,喜妈妈也总是心疼你,舍不得说你的。” “老夫人您这可冤枉老奴了。姑娘这脾气跟老爷一模一样,老奴说了有时候不顶事儿啊。”喜妈妈这才说道一句。 “也是,跟她爹一样,自己主意正得很。” 得,饶了一圈,又绕到她爹身上去了,花朝忍不住想,不知道这会儿她爹打了几个喷嚏了。 虽然提前两天顾恒安就跟荣蓝郡主禀告过了,荣蓝郡主当时也答应了,然而顾恒安却还是不放心啊。又不敢直接找上门去,就只好在巷子口等。好不容易望到花家的马车出来了,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啊,忙不迭的打马迎了过去。 到了跟前儿,自然先得了花朗的白眼,顾恒安却练就了熟视无睹的本领,凑到窗边开始乐呵道:“表妹,祖母没训你吧,我可是特意找了那丫头的事当借口。” 虽然非语不在车上,可非言在啊,听外头顾恒安说的话,非言尴尬的低头,花朝心底叹气,非语如今都快连姓名都没了,说起来就是“那丫头”。敲了敲窗棱,轻声道:“时辰不早了,还要早去早回呢。” 非语的事情,顾恒安是唯一个没叨叨花朝做的不对,在他看来,不过是他跟下头人多问一句的事情,反正有大把的时间。想当初花朝愿意让他操心,他心里还美得很呢。又想到那结了玲珑网的喜子,真是各种心里乐啊,压根儿不将花朝的故作冷淡放在心上。 盂兰是西域之语,此云倒悬;盆乃东夏之音,仍为救器。若随方俗,应曰救倒悬盆。法会源于《佛说盂兰盆经疏》,“目连以天眼通见其亡母生饿鬼道,受苦而不得救拔,因而驰往白佛。佛为说救济之法,就是于七月十五日众僧自恣时,为七世父母及父母在厄难中者,集百味饭食安盂兰盆中,供养十方自恣僧。七世父母得离饿鬼之苦,生人、天中,享受福乐。” 盂兰盆节法会,仪式有三,净坛绕经,上兰盆供和众僧受食。 花朝出来的略迟了点,到的时候已经做完了净坛绕经,开始上兰盆供。花朝远远看见那盂兰盆极为奢丽,似乎饰有金翠,被周围烛光映照,反出光芒。殿中诸僧齐唱盂兰盆经,信徒们也跟着在外围礼佛跪拜。唱经声声,似直达天听。 这种氛围下,即便不信神佛也会平添几分虔诚。 “但愿所求都能得愿。” “求的都是来生,可来生喝了孟婆汤,谁又知道前世如何,然后不如意了再求来生,循环往复,倒不如过好眼前。” 花朝原不过一句感慨,岂料惹来顾恒安这番话,花朝忙道:“快收回去,殿前不敬,神佛会听到的。” 顾恒安闻言哈哈大笑,然后却也听话的双手合十,闭眼垂首,认真道:“神佛勿怪,弟子狂妄了。弟子不求来生,倒数今生与宝卿和和美美,执手白头。” 花朝就在一旁,听的瞬间脸红,轻哼了一声,却是跟着在心底默念一句“愿佛祖成全。” 殿前的仪式已经到了众僧受食,即将檀越布施之物集中在一起,平等分配。有小师傅过来,递给了花朝一份,花朝恭敬的接过道谢。再看殿前僧众,俱已捧钵回寮。而信徒们也开始粉粉离开。呼一下殿前的热闹就好似散去了,花朝见状反而有点愣愣的。 “可要去放莲花灯?” 顾恒安轻声询问,总觉得花朝安静的怕惊扰到。 感觉刚才像是离魂逛了一圈,花朝猛地醒神,看顾恒安笑望着她,随即也缓缓一笑,道了声“好”。 放莲灯在护城河边,早已被挤满了善男信女。花朝便同顾恒安顺着往下游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晚风徐徐,倒也是惬意。 “林公子可有消息了?” 见顾恒安今日一直神情轻松,想必就算没有好消息,至少也没有坏消息。 “嗯,有消息了,受了点伤,不过命好的很,我说他就是学艺不精。对了,你肯定想不到是谁救了他。” 花朝自然摇头,这个可真不知道的。 顾恒安也没卖关子,笑道:“魏昌的女儿。” “啊?玉琼表妹?这……” 顾恒安点头,道:“是啊。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烈阳如今还在庄子上养着呢,我也就是刚听了个信儿,等日后再仔细问吧。听说,你三舅舅家对外说是那个表妹自个儿在庄子养病,她还救了烈阳,啧啧,也是个厉害的主儿。” 顾恒安调侃的口吻,听的花朝皱眉,忍不住驳道,“别这么说话,倒像别人做什么都别有用心似的。玉琼表妹认识林公子,她担着干系救了人,日后你们不说报答,也别把人想成坏人啊。” 被教训了,顾恒安急忙讨饶,“是是是,那是宝卿的表妹,不该乱说。” “就算不是我表妹,也不能乱说。姑娘家本来就比你们男子不易。” 顾恒安见花朝说的认真,也换了认真的神色,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宝卿放心,我晓得分寸轻重的,就是在你面前说话随意些。宝卿真是个好姑娘,得之我幸。” 说着说着就乱攀扯起来,花朝白了顾恒安一眼,正欲说什么,却见不远处站了两人,花朝疑惑的问顾恒安道:“那是灵月县主吗?另一个是钟阁老家那位小公子?跟你们一起做赐幡使的那位?” 顾恒安顺着花朝所指望过去,河边柳树下站了两人,正是灵月和钟宇。皱了皱眉,道:“是没错,他俩……没听说灵月今天出门啊。” 瞧那说话的模样,有河灯映照,至少钟宇脸上的喜意是一览无余的,灵月只能看到大半个侧脸,倒是不确定神情如何。花朝忍不住想到温宁说过的灵月对顾寅的那点奇思。 “灵月县主的婚事你家无人说吗?” 花朝真就是好奇一问,问过了才觉得似乎多嘴了,果然下一秒就听到顾恒安调侃起来。 “那宝卿是嫂嫂,宝卿说嘛。” “顾恒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啊?不然我跟我祖母告状了。” 顾恒安连连道不是,荣蓝郡主面前那可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敢放肆的。忙又道:“说真的,也不知侧妃和我爹怎么想的,谁也不提灵月的婚事。我虽然是哥哥,可也不好做主啊。” 花朝奇怪的看着顾恒安,想了想道:“之前温宁姐姐同我说,春蒐时灵月县主曾找我表哥说话,似乎灵月心属的是表哥。” “不是吧?”顾恒安都被惊到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模样,问:“不是,真的?顾寅?顾润泽?灵月这丫头要害死人啊!” “呸呸,今日中元,你说话怎么总没个避讳?温宁姐姐不会拿这种事乱说。灵月县主都说什么过继的话,当时姐姐说表婶很生气,可又不好找上门去。可你看……” 花朝话没说尽,顾恒安听得明白,春蒐过去几个月,前面说着喜欢顾寅,转头又跟钟家小公子牵扯上,到底是心里放下了顾寅还是旁的? 顾恒安夸张的深吸口气,然后说:“我知道了,回头会让人打探下。哎,看来真要早点把灵月嫁出去才行。” 总觉得顾恒安说的很是随意,花朝眉头微拢,目光瞧着树下的灵月,从小在东宫和平王府之间来去,明明十五六了家里也没提起婚事,似乎哪里都有她,又好像谁也没放心上。 再转头看顾恒安,花朝很好奇,不知他们在府里是一家人都是怎么相处的?刹那间,花朝猛地想到花家和平王府最大的不同来。有些话在嘴边转了几转,不知道该不该说。 顾恒安话刚说完,已经发现花朝的神情变化,立时问道:“宝卿怎么了?” 花朝的脑海想到许多事情,像是一处处的风铃被吹响了,却又乱撞在一起,杂乱的一片。 好一会儿,花朝才感觉稳住了心神,望着顾恒安忽又笑起来,轻声道:“我只有两个哥哥,都是一母同胞,我爹爹没有妾室通房,我娘过世后,我爹也没有续弦,依旧没有妾室通房。平王有你母妃,却也有侧妃和妾室,你母妃故去后还有继妃。以前总听人说我爹爹不正常,可我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爹爹的这种不正常。” “宝卿……” “你等我说完。”花朝没听顾恒安的话,而是急忙的打断,又道:“我原没想通,我祖母担心我什么,自从今上赐婚后,我祖母对我格外严厉,如今我却忽然明白了。我一直没想过的一个问题,我爹爹、我家这种似乎才是世人眼中的异状,而我要嫁到平王府去,日后你也是可以娶侧妃和纳妾的。” 情到浓时,眼里似乎都只有彼此,谁也想不起别的,然后等到一朝梦醒,才惊觉婚姻里不止有彼此。 顾恒安似乎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有点懵。 花朝瞧着顾恒安呆傻傻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惆怅还是什么,面上还是笑了笑,依旧是轻声细语。 “你不必答我什么,我就是忽然想到了就说出来了,我也不是要求你就要如何。不过倒有一点,不管是你要娶侧妃也好,纳妾也好,都先告诉我一声,还有不要养外室吧,那样太难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小纷争了。不怕不怕。 第63章 早产 明明是开开心心出门, 回去的时候却神思不属。花朗接着人的时候,就觉得自家妹妹情绪不对, 瞪了顾恒安一眼, 倒也没多说什么, 直接带着花朝走人。 顾恒安也有点茫然无措, 他手里还拎着个莲花灯呢,一开始是人太多了, 走着走着遇到了灵月,然后不知怎么就说到了令人不开心的话题,结果莲花灯也没放成。他倒是想说他不会, 可花朝根本没给他说的机会,而且这会儿说什么保证的话似乎都很苍白。 顾恒安觉得他被他爹坑了, 想要回去找他爹算账。只是没想到刚进后院, 迎接他的是“兵荒马乱”的场景。 “怎么回事?” 顺手抓了一个神色慌张的丫鬟,顾恒安问到。 那丫鬟冷不丁的被人抓住,吓了一跳, 看清了是平王世子, 方才慌乱的行礼,小声回了句“王妃早产了。” 顾恒安暗自抽了口气, 瞬间各种阴谋论在脑海里闪过, 这种事儿还真不好说,又问:“我父王在呢?还有谁?” 小丫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哆嗦了一下,继续蚊子嗯嗯一样声音答到, “侧妃也在。” 闻言,顾恒安松手放了那小丫鬟离开,又看了眼灯火通明的院子,转头回前院儿去了。 等到了天明,总算是有了消息。平王一脸疲惫的找上自家儿子,坐在圈椅里,其实是半摊在圈椅里,脸上一片冰霜,沉默无言。 顾恒安昨夜还想找他爹算账,这会儿却有点同情他爹了。所以,等找到机会他一定要跟花朝说,他爹这种就是自己找罪受,还是花家那样好,轻松自在,他是坚决不会像他爹这样的。想了想,又心底叹气,给他爹递了杯热茶过去。顾恒安发现他爹捧着茶盏的手竟然是微抖的,然后离得近了看到他爹头顶竟然夹杂着白发,以前都没留意啊。 “喝杯热茶缓缓。爹,到底现在什么情况,你倒也吱一声啊?” 平王喝了口茶,长长的吐出了口浊气,方道:“人啊,真的不能太贪心。老天爷都看着呢。” 顾恒安轻轻咳了两声,没好意思当着他爹的面儿翻白眼,心想又想要儿子呢,这会儿又感慨不要太贪心。 “我这是多了个妹妹啊?” 其实顾恒安心里已经猜到了,多半那孩子没安稳生下来,不然他爹也不会这样感慨,不过他爹都这样了,他也不好再往伤口撒盐。 平王许是缓过来点,稍稍坐正了身体,白了顾恒安一眼,哼道:“你心里没点数?还说这话?什么都没有。” 顾恒安挑眉,又道:“我就是顾着您的心思才这么问的。您自个儿都说了不要太贪心,看开点呗。再说,您之前不是说魏氏用了手段的嘛,自然有果就有因。” 说起这个,平王又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了一声“作孽啊!”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回忆的模样。可过了会儿,自己又主动说起来。 “是个四角不全的,生下来就没气息了,我已经命人找锦盒装裹了,悄悄送去慈恩寺给大师超度吧。对外就说早产,孩子没保住。” 顾恒安差点把一口茶喷出来,猜到了孩子没活,却没想到竟然还是有问题的。忍不住问道:“魏氏当初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啊?不是就跟您那什么?” 平王眼睛一瞪,作势要把茶盏丢过去,凶道:“你个臭小子,有做儿子的打听老子房里事的吗?” 顾恒安才不怵呢,直接回怼回去,“那您当初自个儿说的,我就以为是那什么啊?对了,魏氏没事吧?” “损伤是有的,命在。放心,耽误不了你成婚。你个臭小子能不能留点面子啊?她好歹伺候了你爹这么些年,又是你媳妇的姨母。” 顾恒安撇撇嘴,心里如何想的且不说,面上还是很诚恳的反驳,“我也没说什么啊?我这不就是关心的吗?爹你真是的。” 望着跟自己回嘴的儿子,平王心里着实有点不是滋味,儿子大了他老了,叹气又叹气,努力让自己平静的说: “魏氏当初嫁进来,咱们父子都知道是谁故意安排的。她怀头一个孩子时,你半大不小的,爹不能让她生下来,正好侧妃要动手,我也就只作壁上观了。后来她一直没再怀上,你爹我觉得这是天意,反正有你和灵月,我也算是儿女双全了,没就没吧。 可魏氏到底对我小意奉迎了这么些年,想要个孩子是她的执念。我也没想到她会去用药,知道的时候我就要把孩子坠了,她苦苦求我,我就想,看老天爷赏不赏吧,反正你也大了,就算是个儿子也无妨。 老天爷的眼睛一刻都没闭过,不成的就是不成。那孩子产婆裹得严严的抱出来,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四角不全就罢了,是个怪胎啊,我都被吓了一跳,真是罪过了,日后到了地府,功过簿上又多了一笔。中元节啊,你说说,这不是佛祖盯着的嘛。 算了算了,命里无时莫强求。你个臭小子自己好好的,你老子可就你这一个儿子,日后多生几个孙子给我玩。” 说着说着就变了样,顾恒安原本有点替他爹感慨的,瞬间又被抽离了情绪。 “不是,我的儿子为什么给你玩啊?我现在能不能娶到媳妇了还不知道呢,都是你……” “走走走,自己没本事别怪你爹我,我这儿还烦着呢。” “爹,这是我书房,您出门拐弯儿。” “不孝子!” 中元第二日,正英巷就接着消息了,魏氏早产,孩子没保住。当然这是场面上的说法。 顾恒安又写了封信给荣蓝郡主,原原本本的说了中元节时发生的事,倒没说花朝的那些话,只说他自己言语不当,然后又说他幼时也是看过他母亲意难平的,再借着魏氏的事情表了态,大概意思是说他福薄,消受不了那么多的美人恩,只想一心一意过日子。 顾恒安如今学的乖觉了,知道荣蓝郡主才是最大的那个。 荣蓝郡主也是今早才听说,昨天花朝回来的时候并不开心。还没来得及问呢,就接着了顾恒安的信,看完也不用问了,心里倒是放下心来。不是说放心顾恒安,而是放心花朝,先前她一直没把话说太明白,不想在自家娇娇孙女高兴的时候泼冷水,却总是担心,对花朝就不像以前那么松泛。如今花朝自己想到了,那日后就不怕忽然遇到时会慌了神做错事。 想着自家孙女说没休息好,闷在房间里不出来,荣蓝郡主又忍不住叹气,到底是刚识得情爱的小女儿家,乐的时候什么都不想,不高兴的时候愁思上来又什么也不管。吩咐了人将信送去给花朝看,荣蓝郡主相信花朝能理清头绪。 花朝自然没让荣蓝郡主失望,看完信后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既为魏氏感到不值得又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顾恒安的话。其实这会儿说相不相信都有点早了,或者说晚了。他们应该不会解除婚约,至少不会为了她觉着他可能纳妾这种事解除婚约。而日后如何,顾恒安此时保证的再好似乎也没什么意义。或许就只能像顾恒安信上说的,且留待日后分说吧。 想完了这些,花朝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倒好似昨日的不开心显得矫情了。在屋子里闷了半上午了,饭都没好好吃,晃悠着去找她祖母说话去了。 荣蓝郡主一见花朝来了,就先笑起来,道:“呦,不是说不舒服吗?祖母刚还想着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呢。” 花朝嘟着嘴,挨着她祖母坐下,小声说:“祖母又来了,每次话都不跟我说明白,回过头又打趣我。欺负我。” “哎呦,你个小东西,倒打一耙的本事不小。我之前跟你说再多你能听得进去?倒不如你什么时候自己想通了。” 花朝哼哼了两声,道:“那我人小之前想不到嘛,祖母也不教我。” “这种事没办法教,教你什么?教你现在就怎么防着顾雅正,怎么让他不娶侧妃不纳妾?若他真想,你这会儿再怎么防都没有用。而且以后如何的确是说不准,我说了也只会让你心里多了个疙瘩。你自己能想到那就不一样了,好不好心里都会有数的,而且我家宝卿聪明,只要能想到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花朝不自觉地叹口气,道:“我明白祖母的意思了。不能因噎废食,但也不能无知无觉。心里有了准备,日后发生了任何一种情况才能更好的应对。” 荣蓝郡主看着自家孙女,也是心疼,只得又说:“你祖父只娶了我一个,你父亲也只娶了你母亲一个,这是咱们家的事,祖母就是担心你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日后反而伤了自己。平王府不一样,顾雅正从小跟你经历的看到的就不一样。顾雅正能写这封信,可见心里是有数的,你且回他一封信吧,不能因为这点莫须有的事情反倒损了情谊。女儿家不容易,但有些事心底有数就行了,凡事还是要先往好处努力的。而夫妻相处,自有经营之道,那些真的狼心狗肺的男人也是少数。此前不要怕,此后也不要怨,平常心才最好。” 花朝点头,拽着荣蓝郡主的手,道:“那我回信说什么啊?对了,魏氏的事,还问吗?” “又说傻话了,魏氏是你未来的婆母,你该关心关心,问什么?如今也都不用你关心,祖母自然会备一份礼过去。再与你说,这种不足月的孩子,按因果来说就是前生的债,今生来讨的,更何况魏氏还动了手脚。你能问什么?至于你要同顾雅正说什么情话,这也要问祖母吗?祖母可难得不管你一次。” 说完荣蓝郡主自个儿先笑起来,惹得花朝又难为情了。自打她定了婚事,总觉得这也错那也错,她爹爹以前教了她那么多,完全都没用得上的。 顾恒安没接着信,倒是得了样东西,扇坠子。白玉葫芦,下面挂了个同心结。 也不用多说什么了,顾恒安已经笑得看不见眼睛了。想想他爹后院似乎愁云惨淡的,又赶快收敛了表情。放下东西又想起一事,本来要跟他爹说灵月的事情,结果被魏氏早产给打乱啊。 昨夜他送了花朝回去,却还是留了人手盯着灵月和钟宇,半夜他的人回来,说灵月是悄悄穿着小丫鬟的衣服从后门回府的。顾恒安这就奇怪了,中元节她若是真要出去玩,家里不会不同意的,而且明明在河边看到的时候,灵月穿的可不是丫鬟的衣服。 顾恒安现在也有十分好奇了,他这个异母妹妹到底又在做什么。当初春蒐时灵月对花朝出手,花家看在他们父子的面上没深究,可话其实也是摆下来了,日后灵月最好老老实实的,还能留点面子情。再想到花朝说的灵月对顾寅的那什么,顾恒安决定还是要好好的探明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看到标题想到了谁? 放假比上班还忙,哎 第64章 琐事 中元之后第一件要办的是非语出嫁的事。非语瞧中了一个小衙吏, 往上属两代是跟着顾恒安祖父的,家里几代都有个可以吃皇粮的衙差名额, 也有点家底的。花朝放了非语的奴籍, 给了四副银首饰, 一个空心的金镯子, 还有衣裳布匹,都选了六六的吉利数, 还有一小封压箱银子,算是不少的陪嫁了。 两边没多少讲究,男方也急着娶媳妇, 花了五六日的时间简单的走了礼节,喜妈妈做了非语的娘家长辈, 选了个吉利的日子, 把非语送上了花轿。 非语出嫁那日是一大早给花朝磕头的,哭得泣不成声,妆都花了。这段时间她在府里的日子也不算舒坦。原本是主子姑娘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到哪儿也有下面人捧着的, 转头说要放出去嫁人,原本的小姊妹嫌她背了主子, 而那些巴结她的下人也很快的换了脸色。 好在非语没说出来又要留下的话,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吧,至少脸面上彼此都保全了。不然,非语即便说了,花朝也留不了她, 退一步说,花朝答应了,荣蓝郡主也不会允的。届时等着非语的恐更没什么好路子了。 花朝想,其实她也还是有点生非语的气的吧,不然府里那些踩低捧高的事儿,但凡她多问一句,估计也没那么厉害。可这还是在府里啊,外头怕还不止呢。她多给点陪嫁,只希望非语日后能过的还顺利吧。 非语出嫁后,花朝正式提了春天上来,二等丫头里也就剩下秋天和冬天,等到花朝出嫁时,也都要提成一等的,这下子一看,倒是花朝身边的人少了。 荣蓝郡主说要给花朝选几个小丫头,可花家知根知底的家仆都在南延呢,想了想还是觉得再凑合一段时间吧。花朝自己倒也不觉得不够用,她的丫鬟都是能干的,而且似乎真的对选丫头这事儿提不起兴致了。想当年她祖母教她如何挑丫头的时候,她可是头一天就兴奋起来,大半夜不睡盘算自己想要什么样的,还惹了喜妈妈的教训。 天热,花朝就镇日的窝在房里了。 最近新找到一个乐事,就是顾恒安隔三岔五的会画些小绘,据是他日常做了什么,却又不说明白,送来给花朝看,然后让她猜是什么意思,还要花朝提了句子在画上,再送还给顾恒安,看猜的对不对。 花朝感觉比之前只看顾恒安说了什么还有趣些,俩人一个画,一个写,一来一往倒也玩的乐此不疲。 今日送来的就一幅,一人席地而坐,旁边一烛台,地上一书卷,旁边还摆着一壶一盏,烛台无光,头顶有月,人正举手抻腰。 花朝左思右想,琢磨了许久,在画上提了一句“吹灭读书灯,一身皆是月”,盖的是宝卿雅正的小印。正欲喊人送回去,却见春天从外头正进来,手里捏着的似是花笺。 “这是谁送来的?大热天的请客不成?” 花笺有两种,一为信,二为帖,瞧春天手里的大小、厚薄,不像是信。 春天闻言笑道:“姑娘眼神儿真好,送来的人还在等着姑娘答复呢。周家的,姑娘瞧瞧。” 花朝听到“周家的”就眼神望着春天,一副“不是我想的那个吧”的模样,见春天捂着嘴笑,这才搁了笔,擦了擦手,接过花笺看起来。 的确是花朝想的那个周家,未来的善郡王妃周美欣送来的。花笺上不过两三句话,曰:三日后为悬悦之辰,木樨初绽,特请温宜县主共赏。 花朝看完,抬头问春天道:“你刚才说人还等着回话?” 春天点点头,颇为无奈的样子回答,“没错,奴婢说了等回头给回信儿,那人还坚持要等等,说是省得再麻烦姑娘派人跑一趟。” 这么坚持,倒像是有点逼着人答应的意思,花朝又问:“我祖母知道吗” “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先接了的,然后才又喊了奴婢过去,奴婢觉着老夫人应该是知道的。” 既然是祖母身边的人晓得了,那又没别的话传给她,想来她祖母也是同意的,花朝这才跟春天道:“那便应了吧,说我会到。”说完又加了一句,“打听下看还请了哪些人。” 春天应声而去,花朝却是拿着那张花笺翻来覆去又念了几遍,其实没什么好念的,只是有点想不通,她跟周美欣没那么熟悉吧,怎么周美欣生日反而来请她,还一定要等到回话。想了想,又拿来纸笔,将大概事情说了一下,送去给温宁,也问问她收到邀请了没。 温宁的回信来的快,说她也收到了,不过她婚期近了,不宜出门就婉拒了。另又说起,周家这次似乎送了不少帖子出去,对外说是周美欣出阁之前娘家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但据说是周家想给周美欣造势,毕竟周美欣之前离开京城多年。温宁还在信上叮嘱花朝,若是要去就仔细着些,又说问问董湘去不去,好做个伴儿。 说到董湘,先前花朝寻着机会跟她祖母提了,她祖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再看”,倒是她二哥不知哪里晓得了,跑来刻意叮嘱她,权当不知道莫多事,闹得倒好像花朝多爱管闲事似的,为此,花朝还跟她二哥气了两天。温宁那边,虽然听花朝说了一次董湘的事,可毕竟还没有真的嫁进董家,也是不好插手问的。这事儿啊也就一下子搁下来了。 不过董湘是闺阁女儿,寻常跟花朝她二哥也见不着,花朝也不担心会出什么事儿。倒是从这个又想到之前顾恒安跟她提到的灵月县主的事情。想想灵月这人也挺……反正花朝觉得,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原本觉得灵月县主在东宫和平王府中间,看起来都得宠,实际上又两边都不太管的样子,算是可怜吧。可若不是中元那日偶然撞见灵月县主和钟阁老家小公子一道,还不晓得她一边说着爱慕顾寅,一边又接受着钟宇的爱慕。 灵月县主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始终对钟宇都是偷偷摸摸的,而钟宇似乎也认定了灵月县主在平王府过的不如意甚至是艰难,竟也愿意这种偷偷摸摸。 顾恒安也是花了点功夫才打听到,对于灵月和钟宇的行径,整整写了两页纸的不满。说灵月因为幼时养在东宫的缘故,平王府里对她挺纵容的,不是不管,是不敢管,因为灵月以前做过跟东宫太子妃告状哭诉的事情,闹得两边都很尴尬也没面子。可哪里知道灵月还觉得不被重视,反倒让外人觉得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夹缝里求生存似的。 对于灵月这种心里,花朝多少还能有点理解,每个人站的立场角度不同。 灵月幼时在太子妃身边,看着得宠,想必也是要讨好太子妃的,宫里那些看人下菜的宫人,人前人后还不知如何呢。灵月当时才多大啊,也许其实心里是不满父母的。而等她大些了,又被太子妃送回平王府,外头也不是没有笑话的,自尊心又被伤了一层。 而从平王、顾恒安的角度来说呢,他们也不是没尽父亲和兄长的责任,便灵月的举止显得矫情,而且灵月明明生活不差,却还给钟宇带去错觉,真传开了,平王府上下都很没脸。 可花朝不能理解的是,钟阁老家那位小公子是什么情况,世家公子这么没脑子的吗?都不会分辨的吗?还是被情爱冲昏了头,灵月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灵月这样偷偷摸摸的,就算没有对顾寅的那点奇思,那也是不满意钟宇的意思。钟宇竟只觉得灵月是真委屈,还一副拯救者的模样自居。 怪不得先前听说钟家这位小公子的婚事一直没说成。钟家眼光高,低门小户的不肯娶,可钟宇本身是嫡幼子,如今也就是翰林院典簿,听着翰林院好听,可典簿是从八品,还是恩荫的位置,除了脸长得不错,又是今上那里挂了名的赐幡使,真没什么实在的。 不过花朝也挺佩服灵月县主的,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从宫里出来的人都比较善掌人心。但总归是有隐忧的,就算外头不晓得,被钟家知道了,估计灵月也得不了好。从之前那位钟姑娘身上,花朝就觉得钟家的家教很不如何。然而这些要操心的也不是花朝啦。 第二日花朝就听说为着周美欣悬悦之辰的事又传出些话来,什么周家铺张浪费啊还是说的轻的,还有直接上折子说周家意图敛财的,也有什么说周美欣仗势的。总之,明明是个小小生辰,却还能扯出一堆事情。花朝在闺阁都听说了,可见外头传的也差不多了。 紧接着到了下午,又听说东宫赐了东西给周美欣,不是以太子妃的名义,而是直接以东宫的名义。甚至没说是为了给周美欣庆生,就好像只是为了表达对周美欣的看重。于是,传言又有了新的版本,说东宫好的不好的,说周家好的不好的,简直比戏台子上唱戏都热闹。 花朝陪着自家祖母用过晚膳,在院子里乘凉散步,少不得说起这事儿。 乘着凉风,自家院子里,荣蓝郡主说的很直白。 “听说又是左家做的?” 花朝闻言却是奇怪道:“左家心这么大?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人都没嫁进门呢,就斗起来。再说了,就算周美欣真的做不成善郡王妃,他家姑娘是侧妃的名分都定了,难不成还能改成正妃不成?” 自古妾就是妾,侧妃也是妾。妾想扶正是很难很难很难的,历史上没几个,都是有大功者。而若是日后善郡王真得登大宝改立后卫,说不定都比眼前侧妃变正妃来得容易。 荣蓝郡主也是摇头,道:“是啊,大家都明白的道理,你说左家为什么又要闹得这么难看呢?” 花朝直觉地反问:“祖母觉得不是左家?那您刚才说的?” “面上自然是左家在跟周家争,然祖母跟左夫人接触过,左姑娘虽然有点娇纵,但左家不是这么肤浅的。祖母就是奇怪,怎么左家定了一个做侧妃的姑娘后,这么高调起来。” 花朝跟左家接触不多,只知道左姑娘不算很好相处,所以之前听说是左家做的时,只觉得左家折腾的莫名其妙。听她祖母说完,就觉得更奇怪了。 “这……总不至于在演戏吧?” 荣蓝郡主听后,忽然笑起来,拍着花朝的手道:“到底是年轻小丫头,主意比我这老太太灵活,哈哈,演戏好,唉,可不都是在演戏嘛。唉,要不说马上温宁要出阁了,祖母真不想呆在这京城。一群人,你方唱罢我登场,也不嫌腻歪。” 花朝听得一愣一愣的,“祖母这是什么意思啊?真演戏啊,谁跟谁啊?” “自个儿琢磨,琢磨不清就后天去周家的时候,自己仔细看看。周家丫头的生日,左家要么不去,要么就要大张旗鼓的去。行了,走累了,回屋休息。夜露凉,你也别图舒服,再闹病了,回吧。” 见她祖母当真往回走不肯再多说,花朝跺了跺脚,故作生气状,道:“祖母真是的,每次都说一半留一半的,下次不同您聊天儿了,哼。” 作者有话要说:吹灭读书灯,一身皆是月——这个是用了小林漫画里的,汗,我知道这样不好,点名下出处。 第65章 心然 不管周美欣生辰有没有闹出风波来, 到了当日,登门的也不在少数。 花朝是和到的不早不晚, 可巷子里已经有些拥挤了, 心里几番感慨, 善郡王的名头还是好用啊。之前今上病了一场, 虽然后来正常恢复了朝政,可据说精神、身体都大不如前, 几位王爷在殿前也是挣得厉害,今上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一时对这个儿子好些, 一时对那个儿子看重,搅得上上下下风风雨雨。而东宫和善郡王却变得没有声音起来。 等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 花朝才顺利的进了周家门, 被婆子带到了花厅,一进去就见一群姑娘们簇拥着周美欣,可周美欣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面容表情十分得体, 得体的好似佛殿里的观音像。 即是生辰,来了总要先道声喜的, 周美欣显然也看见花朝了, 主动迎了上来。 “来了。” 花朝笑容不变,心里却是一抖,这话说的太随意了,随意的带着亲近。 “周姑娘, 花期常在。” 周美欣嘴角轻轻地扬起了一点点弧度,又很快的隐去,点头道:“谢谢。” 虽然惜字如金,可对花朝的态度着实透着相熟的味道,自然惹了旁人注目。花朝已经看到有人交耳私语了,忙礼貌的笑道:“周姑娘忙,我不打扰,我到旁边坐坐。” 不料周美欣却又上前一步,直接牵住花朝的手,道:“不急,我有话与你说,你跟我来。” 花朝更是惊奇了,盯着周美欣的手,很想甩开了,终究是碍于面子忍住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花朝心里嘀咕着还是跟周美欣离开花厅。 直到一安静的小偏厅,周美欣才放开花朝的手,自个儿先长舒了口气,面上略带了些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我刚才不耐烦应付那些人了,借着温宜县主脱身出来。” 花朝好想呵呵啊,这是什么道理,而且她真的跟周美欣不熟啊。正琢磨着说点什么,却听周美欣继续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干嘛挑了你?也算真有事的,有样东西给你。” 只见周美欣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袋,让丫鬟将锦袋递给了春天,看花朝稍露戒备的模样,唇角勾了勾,又道:“这里头的东西是我从别人那里要回来的,我记得你带过,算是物归原主。” 听周美欣这么说,花朝反而好奇了,从春天手里接过来。 锦袋里放的是一个拇指大绫罗制的小粽子、小壶卢、小樱桃、小桑葚串的坠子。 看见着坠子,花朝愣了下,这东西是端午时她挂在钗头上的,后来不见了还以为掉在了哪里,不过是应节应景的小玩意儿,端午带是图个意头好,也不值钱的,不见了就不见了吧,花朝都没让人去找。 “像是我之前也有过,可这些东西大多雷同,不见得就是我的。” 花朝把坠子放回锦袋里,倒也没说还回去,话却是反着说的。 周美欣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比刚才大了点,却很快又恢复淡然的模样,顺着花朝的话说:“是吗?那许是我记错了,那就劳烦温宜县主替我扔了吧。说起来,这东西是我从善郡王那里要来的,我说我喜欢,让他给我,善郡王一开始很犹豫,不过后来还是给我了。” 花朝刚才已经想到了善郡王,她醉酒前还记得有带着,后来就不见了,若真是掉了也就是醉酒那段时间。忽然觉得这东西变得烫手起来,明明是她的东西,反而为难起来。 “善郡王对周姑娘甚好。” 花朝自认平常就算不是能言善道,也是应答得体的,可面对周美欣,总觉得说什么都尴尬。 “我与他说,我会当好王妃这个角色,但也请他给我王妃的体面尊重。” 这就有点交浅言深的味道了,花朝觉得她之前的顾左右而言他,似乎都砸在了一团软绵上,毫无用处不说,还显得她特别虚伪。 “周姑娘,咱们应该不算熟悉吧,这东西的确是我的,但之前找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会被人拣去,我也有婚约的,周姑娘今日到底想与我说什么,不妨直言。” 周美欣望着花朝,又想到五年前她那个梦,梦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她匆忙逃离京城,可兜兜转转她依然如梦中般做了善郡王的妻子,左家的姑娘也还是侧妃,而梦中的许多事情也都还是一一被印证。唯独花朝是梦里从未出现过的,可她又记得梦里她夫君的确收藏了一串褪色的端午吉祥坠子。真犹如庄生晓梦啊。 “我与温宜县主的确不熟,可古语有云,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见县主便觉得是可交之人,亦是能言之人。世间纷扰,人心太乱,如果不是家里责任在,我倒是真想皈依佛门的。痴嗔贪念,是人之欲,若从一开始便只当作一个角色,扮演好了即可,想必便少了许多的失望懊悔难过之类的吧。” 花朝这才反应过来,周美欣刚才就把王妃比作角色的,那些看起来佛法顿悟的话,完全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人会有的想法。而且,怎么总觉得她并不想做善郡王妃。 “这么说,是我被高看了,我该多谢你的。我爹爹说过一句话,若是害怕以后受伤,现在就不敢尝试,那也永远丧失了获得幸福的机会,这是得不偿失的。” 周美欣琢磨着这句话,忽然想起她梦中的花家似乎跟现在的花家完全不同,梦里的花家一朝败落,荣蓝郡主还曾为自己儿子舍了脸面求情,可眼前的花家却如日中天,那位传言中的花将军似乎也是厉害的人物。 “花将军所言甚是,多谢县主告知,只是我心中已有主意。” 若无顾虑自然可以奋勇向前。 周美欣如此说,花朝便知不必多劝了,笑道:“是啊,不管如何,自己定了主意是最好的。” 花朝话音刚落,就听周美欣又言。 “其实我离京多年,幼时的闺中好友,要么已经出嫁,要么也渐行渐远,这次回来又一下子就在风口浪尖,倒也不敢随意与人相交了。而且我这人性子有点别扭,怕是许多人也不是真心与我相处。我刚才说与县主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是真想如此的,若县主不介意,日后咱们可以相处看看。” 头次见周美欣的时候,花朝觉得这人很高傲冷淡,张口就要对方抄女戒的人,应该还带着刻板。可这次再见,花朝又觉得周美欣是个矛盾的人,可矛盾是对自己而言,对别人,至少对她,花朝觉得算是直率了。想想又觉得好笑。问道: “姑娘说相处看看,难道日后觉着不好了咱们就割袍断义?” 周美欣还真是点头道:“也不是没有一开始觉得不错,相处后觉得谈不来的人。至于割袍断义那倒也不必,不相往来吧。” “那姑娘今日此前说的那些话,交浅言深,真是不相往来了,不怕我说出去?” “别人或许会,你不会,我自认这点判断还是有的。” 花朝笑了起来,认真应道:“那行,就算冲姑娘这么高看我,我也不能让姑娘看低了。” “我小字心然,心情的心,豁然的然。县主可唤我心然。” “那心然姐姐也可唤我朝儿,敏慧那个字吧,姐姐想喊也成的。” 如此说嘛,自然也听得出喜好来,周美欣点头道了句“朝儿好听”。 也算是巧了,花朝与周美欣差不多谈完,外头就有人匆匆而来,说是左家的姑娘到了,在大门口却不肯下马车,觉得只有婆子迎接是周家故意给她难看。 周家是给周美欣做生日,可周美欣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在大门口迎接宾客啊,而周美欣既无嫂子也无弟妹,周夫人又是长辈,派了管事婆子在大门口也并不算十分失礼,反正姑娘家一般都是要进了二门才下车的嘛。 花朝在旁边听着,就想起了她祖母说的话,左家要么不出现,要么很高调。转头看周美欣的神情,又是那副佛前观音像的模样了。心中觉得惊奇。 “躲了这一时懒,也躲不了太久,咱们回花厅吧。” “左姑娘不管吗?” 周美欣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头,道:“怎么能不管呢。只是在这里说了也就咱们两人知道,没有意义,总要回了花厅当着那些想看热闹的人说啊。” 闻言,花朝笑了起来,“心然姐姐说的极是。” 路上周美欣又低声道:“朝儿不必担忧,郡王有大志,私情爱恋都比不过大志的。” 花朝听罢笑了笑,倒也没多说什么,周美欣能给她那端午吉祥坠,必然也是知道点内因的。她先前戒备也是怕周美欣反过来找她麻烦,毕竟世人总喜欢把男子的过错归咎到女子身上。 周美欣与花朝相携而归,自然也是极惹眼的,不过她俩本就是相携离开,又一起回来,便是惹眼也没有听说左家那位在门口来的更引人注意。 周美欣真的是当着众人的面吩咐丫鬟。 “听说左姑娘在门口?你告诉她,我与她是姐妹,她到周家也等于是回家的,若是回自己家还要家人去接,那我就再过去就是。” 花朝听到周围传出嗡嗡的私语声,怕是都没想到周美欣会这么说。不是斥责对方无礼,也不是委屈自己,反而很理所当然的说出“一家人”这种话。可不得不说,不管周美欣这是故作大方,还只是为了化解眼前的问题,这么说的确是个不错的答案。 不少人还在期待善郡王的一正一侧两位妃子来点更激烈的冲突,奈何那位左姑娘却听了周美欣的话后直接打道回府,留下一句“欢迎姐姐到左家”。这一来一去真是让人大跌眼睛。就像是一个故事有非常吸引人的开篇,将看客的心给勾起来了,却忽然戛然而止。 没有更激烈的冲突,花朝却更相信她祖母说的话了,细想从左家和周家起矛盾开始,似乎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前面恨不得你死我活,结果都是虎头蛇尾、不了了之。真的挺象是演给大家看的。再想到听说今上对几个成年的儿子一时好一时坏,却对东宫和善郡王没什么不满传出,花朝觉得自己忽然就大概懂了。 周左两家的冲突没起来,周美欣的生辰宴还要继续,大家都仿佛刚才的事情不曾发生,该道贺的道贺,该聊天的聊天。花朝反倒无聊起来,也不知董湘怎么了,竟一直没见到人。 “温宜姐姐早就到了?” 果然,京城地灵,刚想到董湘,就听到了声音。 “也不是很早,不过算是赶上了点热闹。你这是怎么了?倒是比往常晚了些。” 提起这个董湘就又尴尬又无奈,挽着花朝的胳膊,小声道:“别提了,路上马车出了点小问题,耽误了点时间,结果到的时候跟左家的遇上了,那位堵在门口,倒闹得我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董湘这么一说,花朝都就大概明白了,笑着调侃道:“你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车子怎么了?没别的事吧?” 没想到花朝问完,却见董湘有点脸红起来,支吾了下,才道:“没多大事,就是车轮子松了,好在遇到人帮了一把,不然若是跌出去那就丢脸了。” “啊?那还是挺危险的啊,万幸,可要好好谢谢那帮忙的人。” 董湘嗯了两声,点头答应着,倒没再继续说下去,聊着聊着就换了别的话题。 第66章 中秋 等花朝回了家才知道董湘口中的“好心人”是她二哥, 然后花朝极度怀疑董湘车轮子出问题是她二哥干的。奈何她二哥溜得快,没让她仔细盘问。 花朝与她祖母又说起来今日那一点点“冲突”, 荣蓝郡主听了也道果然, 正说话间却见花朝她二哥去而复返, 一脸的严肃。 “祖母, 刚才顾雅正派人悄悄来传话,让这几日不要出门, 宫里出事了。” “啊?谁出事了?东?”花朝急切的问,总不至于是今上吧,钟声未响。 花朗摇头, 道:“说是瑞王殿下被一个宫女刺伤了,更具体消息这会儿就不清楚了。” 瑞王是今上最宠爱的女人生的儿子, 即便之前出了那种事情, 也依旧是最宠爱的女人生的儿子,这段时间,唯一没被朝局影响的就是瑞王。 说到“宫女”, 花朝和荣蓝郡主对视了一眼, 都从彼此的眼神中想到了一种可能。魏家那位“去世”的二姑娘还在宫里呢。 花朝想若真是魏玉兰,不知会不会牵连李氏她们, 忽然觉得李氏真是可怜。想了想, 犹豫的问起来,“祖母,可要跟大舅母那边通个气?” 荣蓝郡主叹了口气,拍了拍花朝的手, 却道:“此时还不宜,就算你真通气了又如何?不过就算真如咱们猜测的,应该也不至于明着牵累他们,毕竟魏家二姑娘早就不在了。哎,等等看吧,等有了确切的信儿再做打算。” 花朝点了点头,怪不得总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么多的世家教养里都免不了灌输家族为重的观点,实在是一人犯错全家担责啊。忍不住又想起周美欣说的若不是家族责任,她宁愿出家的话,心里不免唏嘘。 荣蓝郡主让花朗又跑了一趟兴王府,说是顾寅在宫中当值,也是没有更多的消息,那就只能等了。 也不知这一夜多少人都没休息好。 等到第二日中午,兴王和顾恒安都送了信儿来,才算是知道了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瑞王故了,赵妃在宫中发疯一样差点没要阖宫上下给瑞王陪葬,自己也寻死觅活的,听说最后今上无法,让太医给赵妃扎了针,人昏睡了去,今上才能静下来处理瑞王后面的事。 说是处理,倒也真没什么好处理的。瑞王也不是什么被宫女刺伤,而是用多了不该用的东西,又与两女同乐,结果马上风死的。至于那两个宫女,早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吓死了一个,咬舌了一个。 花朝他们猜的不错,的确有改名春喜的魏玉兰,咬舌的那个。花朝听说的时候,自然又想起了去年初见以及此后种种,那个看着小心翼翼却又总想着给自己谋好处的二姑娘,一步一步最终还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也不知她咬舌的时候,是怎样的万念俱灰,可有后悔过吗? 斯人已去,无意多说。 宫中消息瞒不住,除了瞒下了瑞王的真正死因,说是急病,其实大家都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人死一事是瞒不了的。横死不吉,有朝臣提出早日入土为安,却被今上严厉斥责。今上还想追封瑞王,甚至想封他为太子,加谥号,自然朝中又是反对声一片。 中书省的大人们无人愿意替今上草拟圣旨,毕竟此等背负骂名的事情,即便不是仕臣,一般学子都爱惜声誉的。东宫太子尚在,今上此举确实不妥,可今上却似乎铁了心要给瑞王极尽死后荣光。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有人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奏折。其中对今上的拳拳爱子之心大加歌颂,言今上乃为君为父之楷模,追封、谥号都是今上敢立天下之大善的胸怀彰显,又言对瑞王的厚封也并不为过,不过是成全今上作为一个父亲的慈爱之心,表示大臣们的反对其实是忘了君臣君臣,君在臣前的本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管大臣们怎么骂上折子的人,今上那里却找到了出发口,很快的就把上折子的人提到了殿前。再一看,还是六科给事中,本身就有制敕宣行的职责,今上大手一挥,竟然把自己亲自草拟的圣旨给了这人,甚至将此人提升为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 最终,瑞王被追封为嘉信太子,谥号为荣。以太子仪仗入葬皇陵。 这个封号就很一般了,想来也是今上做出的让步。 而那个被天下学子怒骂的上折之人,居然是原来的魏家二老爷,被人戏称为“中书小人”。 魏家的消息真是很久很久不曾听到了,特别是分家之后,花朝同三房关系最密,李氏那里也还算有联系,可魏家二房是真的等同于断了关系的。忽然又听到魏二老爷这个人的消息,甚至是跟朝中这种大事牵连在一起,魏二老爷背负了骂名,却得了今上的青睐,某种意义上也是踩在魏玉兰之死的鲜血上位。再一次刷新了花朝对人性的认知,总觉得是她自己语言匮乏。 闹腾之中也就到了八月十五。节前一天,南延那边才送到了一车东西,说是今年路上不太好走,跟着来的还有个家里用惯了的白案师傅。第一次分隔两地过中秋,花朝有些想念南延,想念她爹爹和大哥。 南延本地风俗是用肉桂月饼,越是现做的越好吃,花朝也最喜欢,京城反倒都是五仁多,之前已经收到别家的节礼,做的再好吃的五仁月饼,花朝都尝一口即罢。看到她爹刻意把白案师傅都送到京城,花朝简直开心极了。 现做好立刻装了四盒分别送去平王府和兴王府。结果回来复命的仆人还带着不请自来的顾恒安,顾恒安美其名曰亲自送份回礼。 荣蓝郡主他们已经用过了晚膳,准备赏月,听说顾恒安来了,都不觉有些好笑。 “祖母不会不欢迎我吧?” “我说不欢迎你走吗?” 荣蓝郡主笑着反问,看顾恒安一时词穷的模样,爽朗大笑起来,对着花朝说:“你说下月咱们回了南延,他会不会追到南延去?” 顾恒安闻言急切的说:“祖母若是不介意,我可以送你们回去,正好我也没去过南延呢,去游历一下也很好啊。” 一旁的花朗听了,呵呵两声,道:“你这简直是打蛇随棍上啊,有我在呢,要你护送?” “多一个人也不多是不是?哈哈,那二哥就当带我去欣赏下南延的风光就是。” 倒是荣蓝郡主听过后,反而认真的问起来,“你父王允你去?追着媳妇跑,传出去可不算多好听。” 顾恒安听这话觉着有戏的意思啊,忙道:“我父王才不管我呢,有时候我总在家里,他还嫌我烦。谁说追着媳妇跑不好了?我管那些闲人说什么呢。” “九月我们回去,你就算脚程快,一来一回也要过年了,你总是要赶回京过年的啊,这么算起来,太匆忙了。” 花朝一直没说话呢,一开始是有点不好意思,然后听顾恒安说话更觉得好丢脸不想理。听话说到这里,方开口接了一句。 结果,花朝话音刚落,她二哥就开始啧个不停,咕哝着“女大不中留”的话,气的花朝恨不得把面前的月饼塞过去堵住她二哥的嘴。 顾恒安却一副好开心、好欢喜的模样,毕竟花朝这话的确是有点担忧他路上辛苦嘛。 “行了,送不送的是后话,这会儿不用急着说,知道你来干嘛,今日中秋,想带宝卿去走月亮是不是?去吧去吧,在这儿碍眼,就是别像上次似的又生气回来。” 荣蓝郡主说出了顾恒安心中所想,又大手一挥,十分大方的放行。 花朝反而更不好意思了,嘀咕着“我又没说要去”,可那厢顾恒安却生怕荣蓝郡主返回似的,急切的喊着“要去要去”,结果自然又是惹得花朗的调侃,花朝真有些生气了。 “二哥这怪模样做给谁看?你要是想约董湘就去,不然让祖母给你去提亲也成,何必在我这儿酸不溜丢的。” 花朗就是嘴欠,提到董湘就立马闷了,不对,不用提董湘,看自家小妹生气了,就立刻分辨道:“我也没说什么啊?扯到别家姑娘干嘛。你想去就去是喽,反正祖母都答应了。” 花朗心想真是冤枉,他不过是看叼走妹妹的狼崽子不顺眼而已。 走月亮又叫走三桥,原是姑苏那边妇人们过节时的习俗,姑苏桥多,说是三桥其实可以更多,但不许重复,故有“路远只恨绣裙长”的说法。后来传到了京中,加之民风开放许多,便不拘男女老幼都可在中秋时到外头走月亮,其实也是普天同乐的意思。 京城里的桥没多少,走月亮的人却不少,熙熙攘攘,一片盛世太平的感觉。 顾恒安护着花朝不被人挤到,感觉比自己走路紧张多了。 “宝卿小心,哎哎,早知道人这么多不走这边了。” 花朝也小心避让着,又笑道:“这桥叫云鹊桥,走的人自然是多的。” 可不是嘛,放眼望去,不是姑娘们结伴,就是小夫妻们同行,倒是像他们这样的看起来却不算多。还看到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执手相携。 “宝卿,咱们以后每年都来,一直走到白头。” 花朝轻笑,脑海中却也浮现出一幅画来,又道:“那你那些小绘记得次次都画,待我走不动了便拿来看看。” “画,得妻宝卿,不记之笔墨,未免有辜彼苍之厚。日后我给分卷编了,一起看。不过宝卿不用怕走不动,我身体好,到时候我背着宝卿来走月亮。” 此人说话越来越大胆,瞅着长辈不在身边,又恣意起来。说罢还去偷扯花朝的袖子,被花朝甩开了也还笑。 “对了,你二哥跟董湘?真成啊?” 顾恒安要娶花朝,反倒成了所有人里最小的一个,若董湘再嫁给花朗,顾恒安真是有一点点的心酸了。 花朝大概猜到了顾恒安的什么意思,笑道:“目前还说不准,不过上次周美欣生辰时,董湘的车子出了点问题,当时我二哥凑巧帮了忙。但之前我跟祖母提到过,董湘似乎对我二哥有意,我祖母却说不需我插手。祖母应该给我父亲去过信,我也没多问。” 花家比较重视子女的意见,若是花朗对董湘有意,两家家世也算合适,只要不是董湘有什么问题,花家应该不太会反对才是。想到这些,顾恒安就心里暗戳戳的疼啊。 “哎,行吧,小有小的好,谁都要让着小的。” “那也不一定,温宁姐姐嫁进董家,董湘若是嫁到我家,这关系太近了些。而且董家说起来也比我家高一点呢,董湘是独女又是嫡女,以董湘的身份,当初去做善郡王妃都是可能的,董家不见得愿意我二哥。我估摸着祖母忧虑的也就是这个。” 论起这些,顾恒安倒是不好多嘴了,嫁姑娘和娶媳妇都各有各的考量,重视子女的意远是一方面,可最好的还是兼顾家族利益。 “万幸咱俩都顺顺利利。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花朝听顾恒安这会儿念起了佛,想他原来那些胆大之言,忍不住道:“佛祖对你这种不知道愿不愿意听,一时妄言一时求佛的。” “听,为什么不听,弟子心中敬佛啊,佛祖自然会知道我的真心的。虽偶有妄言,可那也是弟子真性情,佛祖大量,自然不会与我计较的。” “哎呀!” “小心!” 花朝刚想反驳,却一不留神被旁人给撞了一下。青石桥路,一个不稳,脚下崴了下,踉跄着差点没摔了,好在顾恒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再用力一带,花朝就落到了顾恒安的怀抱里。 软玉温下在怀,顾恒安瞬间脑子里就“嗡”的一下,懵了。手还在花朝腰上,却是僵住不敢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67章 走桥 直到下了桥, 花朝心里还是砰砰跳的厉害,一直拿团扇半遮面, 试图掩盖面上的潮红。顾恒安那里也好不到哪儿去, 看着往常脸皮厚, 这会儿却感觉手脚僵硬, 语言不畅。 好在花朝脚崴的不严重,却还是寻了处茶铺歇一歇。一时间两人都有点不敢开口。 街边茶铺不过是一杯清茶, 茶叶也不过中下,可茶铺前有一株桂花树,花香四溢, 平添几分意境。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出声,一下子又都卡了壳。 花朝想到了温宁当初对董淦的态度, 换了自己身上, 才能体会当时的尴尬。想了想,又开口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顾恒安一直纠结着,一边害怕花朝生气了, 一边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此时见花朝开口, 才如释重负道:“我就想问宝卿脚没事吧?刚才,怪我没留心。” “没事, 就是猛地冲了下, 有点慌了神。本就人多,哪里怪得到你。” “我带你出来的,自然你的安危是我负责嘛。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话间一阵风过,带来阵阵花香, 还有一小簇随风离枝,轻飘飘的落在了花朝鬓边。嫩黄色的还带了一片翡翠绿的叶子,多了一份沁人心脾的感觉。 顾恒安看的竟有点愣住了。脑子里想到一句“中秋木樨插鬓香”。 “你?” 见花朝美目微瞪,顾恒安才惊觉脑子里想的话不自觉地说了出来,面上很是尴尬。他这不是有意孟/浪的啊,就是想到了这句,可谁让下面一句是“夜凉未嫌罗衫薄”。 “那个,宝卿头上沾了一簇木樨,我就想到了,不是有意冒犯,宝卿勿怪勿怪啊!” 顾恒安连连拱手讨饶,花朝倒不好真气下去,不过想他应确不是故意。摸到头上的那簇木樨,取了下来放在鼻尖闻了闻,这才笑道: “算了,这次不与你计较。” 顾恒安夸张的做了松口气的样子,双手合十,又念“阿弥陀佛”又唤“无量天尊”,惹得花朝笑个不停。 “哪有你这样的,到底是佛家弟子还是三清弟子?胡闹。” “万法归宗,佛道不分家,弟子即拜佛也敬三清。再说,只要宝卿不生我气,谁家我都愿意。” 看顾恒安故意的样子,花朝知道是真怕她不高兴。被人重视总是令人心喜的事情,花朝轻言,“心诚则灵,你这样的,哼……还有一桥呢?还走吗?” “走啊,怎么不走,就是怕宝卿脚伤了不方便。宝卿愿意,我自然最心喜的。” “那走吧,总不能半途而废,走慢些就是了。” 听到花朝说走慢点,顾恒安心里更是美的没边儿了,走一夜他都行。 顾恒安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为防又有刚才的事情发生,选了个人少的小桥,真的是小,小得更像是街巷上的造景,不过桥下有水,也算是符合。难为顾恒安竟还知道这地方。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穿街走巷?” 看到这“小桥”,花朝就笑了,真走过去估计要不了片刻。 “那倒也不至于,不过确实喜欢到处溜达,也没什么事儿嘛。不过我不是不学无术啊,君子六艺我都学得,就是我读书纯看兴趣,又不用为了科举埋头苦读。其实这些小街小巷才更有烟火味儿,我喜欢来其实就跟宝卿说的那句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一个意思。” 花朝闻言却是停了脚步,歪着头问:“你怎么知道这句话是我说的?” “啊?” 顾恒安忽然反应过来,这话是花朝当初跟还未封善郡王的顾恪谨说的,他知道是因为他偷偷打探的啊,可…… 看着顾恒安急着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样子,花朝心底哼了一声,其实她明白,就像瑞王一出事,顾恒安就得了消息一样,平王府必然在宫里或者说那几个上位者的身边有眼线的,从平王府的角度说,这些其实也很正常。可想到自己以前跟顾恪谨说的话,他都知道,还一直无事状,花朝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生气下。 “这句话是我对善郡王说的,至少在京中我只说过那一次。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听花朝这么问,顾恒安急忙道:“不瞒宝卿,东宫那边的确有人,其实是从他们那边知道的,宝卿也能理解吧。我真没有派人盯着宝卿啊,哎,可能有一点点牵涉吧,但当时我与宝卿不还没有……后来我就把人都撤了的,我可以发誓,对亲近之人我不会这么做的。” 其实花朝想说的也就是这个,为了自身安危盯着外头可以理解,若连亲近之人都要盯着,那便没有过日子的必要了。 “扑哧”花朝笑了起来,忽然觉得逗顾恒安着急也挺有趣的。 见花朝笑了,顾恒安就知道她其实没为了这事儿生气,一时又是松了口气又是“不满”的说:“宝卿现在学坏了,哼,今晚我真是接连受惊吓。我觉着我要跟祖母告状了。” 花朝笑得更厉害,娇喘着道:“你去吧你去吧,看我祖母理不理你。” “别笑了,快看,是我师弟和你表妹呢。” 也不知花朝和顾恒安的运气怎么总这么好,上次是遇到灵月和钟宇,这次竟然是林烈阳和魏玉琼。 顾恒安拽着花朝往桥边树后躲了躲,指着桥上的两人,小声说:“这地方我以前跟我师弟来溜达过,哎呦喂,没想到啊,这小子还知道带着姑娘往这边躲人。” 花朝看了看自己的手,看看一脸兴奋的顾恒安,心想你跟你师弟不是一样吗?脸不自觉地又红起来,手被攥在顾恒安的大手里,感觉手心出汗发烫。又想,好在刚才没让丫鬟们跟着,不然好丢人啊。 花朝努力的稳了稳心神,问道:“林公子不是还在养伤吗?” 顾恒安全然是看好戏的模样,没注意花朝的“不妥”,头也不回的笑道:“哎,他啊,早好了,之前我悄悄过去见了一次,不过不是答应顾润泽了嘛,我们就该干嘛干嘛,没什么动作他就闲着的。没想到闲着闲着,竟然跟姑娘好上了。” 花朝狠狠的掐了顾恒安一下,顾恒安龇牙“嘶”了一声,一边揉着手臂一边回头看一脸不高兴的花朝,惊觉自己说话又放肆了。忙讨饶道:“我又口无遮拦了。我就是觉得我师弟这种万年不动心的人,难得铁树开花。” 花朝把顾恒安的手甩开,神情格外认真。 “孔子曰,侍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你总说你无心,可次数多了,是真无心还是有心做无心?你以前名声不好,想必跟说话也有关吧。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就算是为了自我保护,假意做了纨绔子弟状,可其实也可以让自己足够好,好到别人都敬仰你,那也是无法撼动的啊。只不过做纨绔更自由更随心,做圣人却万千眼睛盯着。我不是说希望你做圣人,古往今来,圣人不过老庄孔孟,人至情至性也是一种活法,但至情至性不代表就是说话随意、行动随心,无所约束。至亲莫如父母,我们可以对父母内心恭敬,外在却表现得放肆狂/浪吗?世间各类反目得事,大多因开玩笑而起。” 顾恒安真的是习惯了,习惯了说话随意、行动随心,即所谓的至情至性,可花朝却说这样是不对的,不,是不全对的。又想到花朝对他说话时的随意似乎已经好几次都提出来不妥,只不过此前没这么明确,而他也从没放心上细思过。 花朝看顾恒安有点被说懵了的样子,心里也是觉得自己忽然较真儿干嘛,日后总还有大把的时间。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爹从小教我,说话做事可以随心随意,但这个随是相对的,不能罔顾道德,不能不顾他人。我知道你其实不是有意的,可就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顾恒安深吸了口气,见花朝也神色忐忑起来,忙道:“宝卿说的,我懂了。花将军果然值得人敬佩,此言不差,是我以前想的太少了。便是至亲至近之人,不好好说话,也会伤人的。那我以后主意,不过我可能以前习惯了,宝卿记得提醒我。” 花朝浅笑,点头道“好”。转头再看桥上,已经没了魏玉琼和林烈阳的身影,“啊”了一声,问道:“他们走了?” 顾恒安看花朝又忽然一副错过八卦的失望模样,笑了起来。 “刚才就走了,宝卿只顾着教训我呢,都没留意到。” 花朝两颊发红,哼了一声,“恭敬有礼是常人之道,怎么是我说教呢。” “是是是,是小生得罪了。”说话间,顾恒安拱手鞠了一躬。 花朝执扇遮面,福身还礼,道了一句“岂敢!” 末了,两人俱是笑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遇到一老媪在卖□□花,不知摘了多久,略有点蔫了,一篮子□□花感觉也没卖出去多少,大朵大朵的还挤在篮子里。明月高悬,只觉得老媪的身影带了夜凉。 花朝见了便连篮子带花都买下了,多给了几文钱,那老媪千恩万谢的离开。 世人爱菊,觉得菊和兰都是高洁之物,不过多是自种家中,买回家的反倒觉得沾了市侩。顾恒安拎着篮子轻笑,知道花朝是不忍那老媪月下还在卖花,却还是忍不住故意问道: “这□□花真是再普通不过的品种,而且如今八月,没到菊开最好的时候呢,宝卿买了回去作何用处?” 明知顾恒安是什么意思,花朝还是认真答到,“刚才大概看了估计能挑拣出七枝或九枝来,正好又都是一种颜色的,选个开口阔大的素纹瓶,从瓶口摆成一丛怒发竖起状,虽然不是开的最好,想来应该也不错,图个野趣吧。想那老媪知世人爱菊,想拿来换钱,也算是有半分见识吧,为生活营营值得我花钱买下了。只不知从哪个林间摘得,家中种的这会儿确实没开呢。不过,四季分时,各有美感。倒是这菊花天地间开得好好的,却被我拿来插屏,也委屈了。” 顾恒安闻言,忍不住大笑,又道:“老媪拿他换了过日子的钱银,宝卿用他得了野趣,这么说也不算委屈。他若在林间,虽然自己天地广阔了,可不见得有此功于他人的好。” “这么说来,那剩下不能插屏也可晒干了充作花茶,不可浪费了。” “如此甚好,宝卿若制得了记得送我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血槽已空。。。。 第68章 纳征 那些菊花最终也没制成花茶, 太生涩了,倒是插屏的还不错。 顾恒安第二日送了三幅小绘给花朝, 第一幅是两人同在云鹊桥上花朝崴了脚时, 第二幅是俩人躲在树后的情景, 第三幅就是花朝买菊花。 这三幅花朝不用猜是什么意思, 却也没有题诗,总觉得记在脑海里的换之文字单薄了。花朝画了一幅插屏的菊花图, 回送过去。 值得一提的,顾恒安还送了一只刚奶生的狸奴,长毛, 白黄色的“狮猫”,还有狸奴的聘书。另附一信说明原委, 大概是几日前平王府一旧仆家中狸奴将数子, 顾恒安听说了就立时写了聘书过去,还送了一包红糖做聘礼。昨日他们走月亮的时候,猫妈产子, 顾恒安去聘了一只据说最漂亮的。 顾恒安是要给花朝个惊喜, 花朝却是气鼓鼓在房间里直跺脚,她还没见过聘狸奴呢。不过那奶萌的狸奴, 倒是很快得了花朝还有她身边上下人的欢心。没几日, 就连温宁那里都听说了,说要讨过去玩玩儿。温宁如今是更出不来门了,她的婚期是九月十六,满打满算不过二十来日。 八月二十二, 易嫁娶,董家往兴王府纳征。 花朝早一天就带着她的狸奴住到了兴王府。纳征也是要热闹的,不过温宁这个正主是躲在热闹的最后方的,而且压根儿就不太关心前头的热闹,反倒是对花朝带来的狸奴热情高涨。 “哎呀这个小狸奴真可爱,回头我也要去聘一只来,我去聘个乾红猫来,你这是公的还是母的,回头咱俩的结成对。” 花朝的狸奴还是奶猫,窝在温宁的怀里不动弹,摸一下奶喵一声的,萌死人了。 “姐姐准备弄出个串狸出来吗?哪有狮猫和乾红猫凑成一对儿的,那小狸奴可要成什么样子了?”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说不准还是个新奇的呢。哎,还是妹妹让人羡慕,有人连聘狸奴这种小事儿都替你办了。” 花朝歪着头瞧了瞧温宁,笑道:“姐姐又跟姐夫生气了?” 每次温宁酸溜溜的时候,必然是董淦又做了什么让温宁无奈的事情。 被花朝猜中了,温宁撇撇嘴,也没打算瞒着,直说:“那个木头,别说聘狸奴了,送东西都不会。我也不指望他送东西了,可他竟然还根本连别人有意无意都分不出来。” “什么意思啊?” “就是中秋那天啊,去走月亮嘛,结果有个不认识的姑娘故意找他问路,问什么路啊,出来走月亮还不认识路?再说了,哪个姑娘出来没个同伴还没家里人跟着吗?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木头,要不是我拽着那木头,竟然还真的要去指路,可把我气的。” 花朝闻言,乐不可支啊,故意道:“姐姐醋性这么大啊,回头给婆家知道了怎好?” 温宁伸手要拍花朝,哼了一声,才说:“我后来也觉得不是很好,然后就跟我娘说了,我娘说这种事大多数的男子都是没概念的,就该一开始就说明白了。至于以后他真要纳妾那也没办法,拦也拦不住的。” 说到这个,温宁表情就淡了下去,花朝想到平王府里的一摊子事,还有她之前跟顾恒安说过的那些话,也是忍不住叹气。 “姐姐这会儿就气这个,那真是不知要气到何时了。那位姑娘能找姐夫问路,可见还是因为姐夫人好,姐夫能帮忙是他人心实。” 温宁也不是不懂,可心实有时候更是让人气都不知道怎么气。 “希望吧,反正这会儿看着还行吧。就是一根筋也真是让人愁的很。还是妹妹好,顾雅正是个知情识趣的。” 花朝听后,却是把她中秋时对顾恒安说的那番关于“至情至性”的话又同温宁说了一遍,末了一脸无奈的看着温宁,问道:“姐姐说知情识趣,可姐姐看呢?姐姐还羡慕我吗?” 平王府的不容易,彼此都心知。温宁握着花朝的手,用力的握了下,说给花朝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我们都会过得不错的。” 还是花朝先笑起来,又道:“今日姐姐过大礼,咱们俩说什么呢,竟是不开心起来。” 温宁白了花朝一眼,嗔怪。 “那还不是你。要我说顾雅正这样才是最保命的,什么足够好就没关系,怎么可能。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你看连瑞王,今上想封太子就还是封了,东宫还在呢。顾恒安什么都将你放心上,你还嫌?不知足。再说,我们这些所谓的皇室宗亲,哪个不是低调过日子,就我哥算是最上进的了吧,可他从小就没什么朋友。而且那也是我爹,曾祖父几代人换来的。我现在也能理解我爹了,意难平吧。再看看曾祖父,前段时间病了一场,有谁是真关心的?一辈子看着荣华富贵,可除了荣华富贵还有多少能说道的?” 前段时间老兴王病了,各方似乎都很关心,可说个不好听,就是关心人寿象征的老兴王这次会不会真没了,关心兴王府会不会受影响。 “祖母说外曾祖父是真心疼儿孙的。” 温宁也是点头,小声道:“没错,大夫都说看着不好,我娘说董家都来问了,就怕……” 怕什么?还不是怕万一老兴王去了,温宁要服丧,届时婚事必定要推后。按理不是什么大事,可到底不算十分完美,有那些斤斤计较的说不定还能扯出更多闲话来。花朝的祖母说老兴王疼儿孙,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 又听温宁继续说,“前几日我爹要陪着曾祖父到庄子上去养一养,曾祖父也不肯去,我们都知道曾祖父的意思,怕我将要出阁,我爹要来回奔波。不过后来大夫也说,凡是顺着曾祖父来,曾祖父心情好了兴许身体就更好了。果然这几日瞧着好多了,或许是暑气下去了。” 花朝也附和说:“是的,这次过来我祖母还刻意叮嘱我,不用跟外曾祖父说多少,往常如何就还如何。我就是担心,等姐姐出嫁后,我们就返回南延了,到时候我祖母怕是不能安心的。” “要我说,反正妹妹日后要嫁到京中的,干脆别回去了。就在这边发嫁也不是不行啊。” “哪是那么简单的,我爹爹还是镇南将军,花家本家都在那边呢,哪有我从这边出嫁的道理。而且这次我来了,我祖母二哥也都在这边,时间久了,招人眼呢。” 武将就是这点不好,温宁也说不得别的了,感慨道:“哎,你回去了我都没人说话了。” 花朝反而笑道:“得了吧,姐姐嫁进董家,上有公婆,下有小姑,中间还有夫君,哪里要同我说话了?” 温宁伸手就要挠花朝,被花朝躲开了,哼了一声,发狠道:“你别得意,等你要出嫁时,看我怎么还回来。” 温宁和花朝一直在屋里说话,外头却没停了通传声,正说到董家送了一对大雁,活的,还很肥。这季节京城里哪还有大雁啊,显然是早就捉了一对儿,家养着,单等今天来过礼的。 花朝听人来禀告了,就笑着怂恿温宁去看,温宁才不理呢,真去看了被人发现才丢人了了呢。又道:“礼书早就送过来的,又不是没看到过。再说,那木头早跟我说了捉了一对大雁养着的。” “呦,姐姐这会儿又不嫌弃姐夫了?” 反正温宁是看出来了,花朝就是少不了打趣她,这会儿也不怕,手里逗着叫十五的小狸奴,头都不抬地说:“哼,你说,我让你说,你就给我等着。正好儿,给顾雅正做个前例,他到时候要不也备一对活的,我连他一起笑。” 此前其实顾恒安也私下里说了,要等明年天暖和了捉大雁,故花朝听了这话,没来由得脸红起来,咕哝一句“姐姐扯他做什么。” “呦,怪不得姑祖母说你这丫头要再学规矩,这还没嫁过去呢就这么向着他了?” 果然,温宁逮着机会就要还回来的。 花朝又笑,不行了,她们俩这你一句我一句的,简直是自家人斗自家人。 “亏得董湘不在,不然看咱俩这样,怕是要乐个不停了。” 说到董湘,温宁却又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到,“前几日董夫人来的时候,还说起了董湘,说董家就一儿一女,董湘年纪也不大,就想多留她一两年。” 说完温宁给了花朝一个“你懂的”眼神,花朝的确是懂了。就是董家没看上她二哥呗,撇了撇嘴,道:“说实话,若不是姐姐,我与她也就一般,原是她自己先起意,到好像是我家扒着不放。原本我觉得她做我二嫂也还行吧,即这般,那还是算了吧。” 温宁捂着嘴笑,花家都是护短的,当时她娘跟她说起来时,就说董家拒了一次,此后估计就不成了,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被人嫌弃了谁还上赶着再贴上不成。又点了点花朝的头,道:“话是这么说,可日后总要再见面的,那是我小姑呢。” 即便是姑嫂的关系,论德真了,温宁还是同花朝亲。 “姐姐放心吧,我又不是傻的。该怎样就还怎样呗。” “妹妹聪明,这点儿我是不担心的。不过有件事妹妹可要上心了,我这个未来小姑好办,你那个未来小姑可不是省心的。她是跟钟家的小公子牵扯起来了吧?这事儿你晓得不?” 花朝一杯茶送到嘴边都忘了喝,灵月和钟宇的事怎么温宁都知道? 看花朝呆愣愣的模样,温宁就知道花朝也是知道的,又问:“顾恒安跟你说的?平王府没个说法?当初她对你动手就已经放过一次了,她若是闹出丑事来,你还是跟着吃挂落啊。” “上次偶然被我们撞见过,然后顾恒安派人查了,查了一些消息,最近倒没再听说什么,先前只说他会处理。姐姐怎么知道的?” “我哥说的,自从上次灵月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我哥应该就派人盯着呢。灵月以为她自己聪明,其实我哥早就知道她跟钟宇也牵扯的事了。只是没想到钟家那位小公子竟然是断袖,这倒是才知道的。” 亏得没喝茶,不然也要喷出来了。花朝索性把茶盏放下,看温宁一脸“我有八卦,快问我”的模样,深吸口气,问道:“姐姐,索性说个明白吧。” “这事儿我哥也是偶然知道的,他手下有个人跟钟宇的那位是亲戚,说是那位喝多了酒吐露了出来。据说跟钟宇是同窗,外人都只觉得是关系很好,也都不怀疑。钟家催着钟宇娶妻生子,钟宇找上灵月,估计灵月还以为她把钟宇耍得团团转,岂料是别人的盘中餐。我哥的手下说,那位还吐露,钟家催得急,钟宇最近不打算跟灵月再耗下去了。你说会怎样?” 那就是准备把事情捅出来,让灵月不得不嫁呗。花朝叹了口气,当初她就觉得钟宇奇怪,原来是扮猪吃老虎啊。 “我知道了,多谢表哥。” 顾恒安那边一直没动静,可见钟宇和他那位真的很隐秘,而顾寅的消息,大可去找平王府,估计平王也要认了这个大人情。可顾寅却让温宁告诉她,可见是把这个人情给了花朝。 温宁笑了笑,道:“也不是全为你,灵月对我家来说也是个隐藏的麻烦。” 花朝心里明白,关心她也是真关心,处理麻烦也是真处理。不过若兴王府真想甩手,就看着灵月被钟宇设计就好,照样能处理麻烦,所以还是关心更多。 “姐姐放心,姐姐都说我聪明了,我还不懂嘛。先前我祖母说姐姐这段时间变化大,如今看着还真是的,我也该跟姐姐学习了。” 温宁捏花朝的脸,道:“你就说吧,方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第69章 断袖 温宁纳征礼顺利过完, 花朝带了两个消息回家,董家那里自然就到此为止了, 灵月的事却要好生办的。 兴王府给的人情, 花朝却不好直接找上顾恒安, 不然就算顾恒安没意见, 也怕平王那里不舒服。最后荣蓝郡主只得亲自出马,以她的名义, 派人去约了平王私下里说话,写信还是算了,落在纸上的东西不见得安全。这时候, 就又要感慨平王府里没个顶事儿的女主人。 说到这个就要再提一句平王继妃魏氏,自从那个四角不全的孩子落了, 魏氏养了一段时间, 听说身体是养得还行,可精神却不妥。平王拼命派人压了消息下来,可顾恒安还是悄悄地跟花朝说了, 魏氏怕是有点疯了, 常常抱着个布团说是孩子。对外说是在休养,人其实已经送到庄子上去了。如今平王府是侧妃代管着内务, 不过侧妃也是个眼高手低的, 之前多少年只知道争宠,不知道怎么管家,刚接手差点没把平王府弄得鸡飞狗跳的。 而荣蓝郡主肯定不会去找侧妃的,不说灵月是侧妃的女儿, 身份就不对等。 平王接到信就知道肯定是有事的,还刻意问顾恒安是不是惹事儿了,顾恒安差点紧张的去找花朝,谁也没想到是灵月那里牵扯的事端。 等平王见过了荣蓝郡主,回到家觉得自己心脏还跳得格外剧烈。 这个女儿小的时候被侧妃送到东宫,送去了他才知道,想要回来却害怕宫里翻脸,然后他这个爹就当鹌鹑了。再往后更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可想着姑娘家也不过是多陪嫁点,有平王府不倒,谁敢欺负呢?哪里又想得到,会走到今日这步。 平王气完了灵月,气自个儿,气完了自个儿又气钟家那个,谁给钟宇的胆子,算计到灵月头上。 其实钟宇的身份,若是娶个低门小户的姑娘,即便日后曝露出来是断袖,估计对方也不敢也不能如何,但灵月就不一样啊,除非钟宇打算着先生个孩子出来的主意。 平王出门见荣蓝郡主,顾恒安是知道的,顾恒安哪儿都没敢去就等他爹回来。等平王一脸不爽的回来,顾恒安就更紧张了,可听说不是他的事儿,是灵月的时候,真是又想骂人又怕给他爹戳伤口。 “爹,那你现在是怎么个意思?” “你不该问你妹妹是怎么个意思吗?”平王没好气儿的回答。 顾恒安撇嘴,道:“您都管不了,我能管?再说了,当初她对花朝出手的事,我没计较就不错了。” 平王气的要扔茶盏,咬牙道:“你就只管你媳妇?你是兄长兄长。” “我说爹,咱们父子俩关起门来说话就别这么虚了行吗?那侧妃不是您想娶的,这话是您自个儿说的吧?我是兄长没错,您还是亲爹呢。再说,好像您不是只管媳妇的人似的。您对魏氏都比对侧妃好,您当我不知道啊。” 平王侧妃吧,说起来就是另一段恩怨了,反正当初平王娶的不情不愿,而侧妃这人呢,既不像顾恒安的母妃,跟平王算是情深缘浅,又不像魏氏对平王总是小意逢迎,说白了就是人爱争宠却自私,多少年了在平王府其实也没多少地位。 顾恒安说的这么直白,平王脸上无光的很,满打满算他三个老婆竟然都是娶的“情非得已”,不过好在文氏才清高,魏氏姿态低,也都算是相处不错,可就是侧妃真是多少年都没个改变,真挺烦的。当初不想管灵月那个女儿,想来未尝没有侧妃的缘故。 “行了,你别说风凉话了。知道你媳妇是你自个儿挑的。灵月跟钟宇,怎么说?” 顾恒安嗤笑一声,道:“什么灵月跟钟宇?虽然我跟灵月一般,可怎么都姓顾,钟宇是哪个排面儿上的?钟家?钟阁老都退多久了,仗着那点子人情想怎样?再说了,大皇子当年的事情没跟他们清算已经是仁慈了,还敢这么蹦跶?那钟宇不是有心爱的人吗?祝他俩百年好合啊。” 平王听了这话气顺了点,好在顾恒安还知道一家人的道理。 “那你抓紧办吧,听着钟宇那小子着急了。哎,办完了钟宇赶快把你妹妹嫁了吧。” “那您倒是给她找个夫婿啊?您总不至于还要我出门找妹婿吧,那我铁定把她嫁远点儿。” 平王又想揍儿子了,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说你妹妹跟烈阳如何?” “打住!爹!您打住!别说师弟心里有人了,就是没人我也绝不会让灵月去祸祸他的。” “你个臭小子,你怎么说话的?欠揍啊?” 顾恒安才不怕他爹虚张声势,早两年他爹就打不到他了。哼了一声,道:“爹,我说真的,您找个门户低的,以后灵月嫁过去想做主还能做主。那家里瞧着咱们府上估计也不会太难为她。您要是真找个高门大户,灵月的脾气,弄个不好,您等着看和离或者被休吧。灵月跟钟宇的事儿,您知道外头多少人听到风儿没啊,嫁到哪个世家去?万一哪天扯出来,你说怎么办?” “这……你妹妹好歹是县主,找个太低的也太什么了……” “那您把她嫁出京城去?反正以后就算京里闹起来,只要不传过去就成。” 平王又是摇头,道:“你妹妹也没出过京城啊。” 顾恒安两手一摊,说:“那我真没法子了。本来您老人家在,就轮不到我做什么妹妹的主。您看着办吧,反正别耽误我娶媳妇就成。” “你个臭小子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平王刚吼完,顾恒安就翻了个白眼,怼了一句“跟您学的。”然后偏头躲开了一个飞来的茶盏。 没两天京里就爆出个新鲜事儿,钟家的小公子被人发现去了小倌楼,还欠了楼里银子还不上。本来这事儿也就不大不小吧,钟家都压下来了。 突然又听说有一王姓公子,留书自尽,当然没死成被救回来了。然后那王公子据说还是个遗腹子,救是救回来了,可人有点呆傻了。王家翻出来遗书,一看,不得了啊,这是为情而死啊。关键是这情的对方似乎还是个男人。信上倒没说是谁,可王家公子身边也是有小厮的,拷问之下吐口了,正是之前宿小倌楼的钟宇。当即王公子的母亲,王家三房夫人就到钟家门口哭去了。 这下子,京城里炸锅了啊,男子断袖之癖不是没有,许多人家如果自家出了这种子弟,也多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能好好的娶妻生子延续后代,有些连妻子都不管的,觉得总比弄出庶子女强呢。 王三夫人就说钟家必定是知道的,不然怎么钟宇去小倌楼,就急急忙忙压下来了。又哭钟家是要断人香火,若她儿子有事,她就在钟家门口一根绳子吊死。连哭了三天,钟家派了人请王三夫人进去说话,王三夫人不去,派别人相劝,王三夫人不听。这倒也不怪王三夫人,王公子是个遗腹子,王三夫人就指望这个儿子呢。 王家也气啊,虽然王家不是什么顶流世家,那也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那个“王”分出来的一枝,王家三房本来就剩一儿一母,出了这种事外头还有人说王家苛待三房的。结果为了自家儿孙出头也好,为了自证清白也好,王家这任家主一个折子把钟家给参了。 直接参整个钟家,从钟老爷庸碌无为又抢下属功劳,到钟夫人背地里放印子钱,再到钟家出嫁的女儿不守妇道,钟宇误人子弟。说的一条条一件件都还有理有据的,让人想驳斥一句血口喷人都觉得说不过去。那些证据都像是摆在那里似的,王家一抓一个准。 朝堂之上从争吵钟家和王家的事情,到慢慢变成了争吵官员的庸碌之害,又发展到官员选任提拔,最后引发了一场巨大的政敌与政敌之间的攻讦战。 当然现在还没发展到那么严重,花朝也处于看钟家好戏的阶段。听到说钟家还出了个不守妇道的女儿,花朝就猜到说的是谁了,再一打听,果不其然是老熟人,当初起过争执又被家族牺牲嫁给寒门举子的那位。 听说是成婚没多久,钟姑娘,不,钟氏就吵着要和离。结果那个寒门举子又高中了,钟家不想放弃,就没答应钟氏和离,甚至为了拉拢自家女婿,还训斥了钟氏,然后又把钟氏的一个远房表妹给了那个寒门子做妾。于是,气不过的钟氏就不守妇道了。 具体怎么个不守妇道,花朝就打听不到了,也没人会跟她说这个。不过钟家的操作却再一次震惊了花朝。自家姑娘要和离,不许,不许就算了,还给姑爷纳妾。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而钟氏也是,气不过就这种报复手段?根本是自己把自己害死啊。怪不得都说钟家不行了,钟宇也行事猥/琐。这种家风能教出什么子弟来。 又过了几日,听说钟宇落发出家了。钟夫人追到寺里哭也没把儿子哭回来。钟宇说要替他喜欢的人祈福,什么时候王家公子好了,他什么时候还俗。 这下好了,钟王两家的官司更有地打了。官司没打起来,钟夫人和王三夫人先打起来了。有言官又参奏钟王两家有辱斯文,治家不严等等。反正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外面这么热闹的时候,灵月县主的婚事也悄悄的定下来了。 其实原本也没这么快,平王虽然管的少,可他就这一个女儿,到底有几分不忍。可钟宇出事的时候,灵月竟然还想溜出府去看望,被顾恒安的人给逮了个正着。平王仔细一问,是钟宇那边偷偷送了信过来。平王是苦口婆心的将前因后果都说了,灵月反过来说平王是看不得她好,要去东宫告状,说一切都是顾恒安主使的。 结果,灵月被禁足了。然后平王大概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把灵月的婚事定了下来。 南方的世族司马家,家里什么都好,就是家族遗训,家中之人潜心做学问可,出仕不可。所以司马家以教书育人为己任,南方最有名的书院就是司马家办的。家中出的要么是诗词大家,要么是文豪,最差的也足够在国子监执教。 平王曾跟司马家的家主有些渊源,写信过去,直言灵月的情况,原是想司马家主帮忙找一个不错的学生做女婿,没想到司马家却说家中正好有一适龄的子弟,本家三代内的,也算亲近,就一条为人刻板了点。平王听说刻板,反而觉得可以规劝着灵月,立刻就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点击骤降,我不说啥了。 亲们帮忙收下预收文吧。从作者专栏可以找到。之前做的链接不行了。拜托拜托。 第70章 登高 灵月的事情还是挺让花朝意外的, 可意外之余似乎也松了口气,她跟灵月就是传说中天生八字不合的那种, 做了翁姑够难为她的了, 灵月嫁远一点, 真的还能轻松点。不过, 花朝这么想吧,一度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好, 然后跟她祖母说起来时,她祖母却笑她,一时厉害一时糊涂。 按荣蓝郡主的原话说, 灵月是可怜还是可恶,那都是平王府的事, 平王自认对得起这个女儿了, 还要外人来说道什么。再说司马家的确也还不错,兴许远离了京城的各种利益纠葛,灵月还能过出另一段人生来。 花朝听她祖母说罢, 再听顾恒安说连平王侧妃都没多说什么, 灵月闹是闹了下,最后似乎也没声音了。对此, 花朝除了叹息一声也做不了别的, 却又从心里感慨,好在她生在花家。 九月九,花朝陪自家祖母出城登高,顾恒安甘当马前卒。要说起来花朝和顾恒安真算是被宽待的了。别人家定了婚的男女, 再没有像他们这样时不时的还能见上一面。 都说“茱萸自有芳”,后面一句“不若桂与兰”也很写实,反正花朝就不太喜欢茱萸的味道,可也不能免俗地插在鬓边。不过垂在耳边的几颗红果,白面粉颊,倒也挺可爱的。因为登高出了点薄汗,看的顾恒安都要心猿意马了。 “眼睛长哪儿了?不是说带菊花酒了吗?去拿过来啊。” 顾恒安目光总往花朝那边飘,终于惹得花朗看不下去了,手肘捅了捅,一脸的不耐烦。 马车都停的有点远,酒还在马车上。虽然顾恒安有点不想走,可他自己都觉得再呆下去怕是不行啊,他需要走走吹吹风。走前还不忘跟花朝说,他还带了糕点,还有红泥小炉,还有好茶叶,还有……反正琳琳总总不少东西,不像是来登高倒像是来野炊。 花朝忍着笑,连荣蓝郡主都颇觉无语了。 待顾恒安走远,荣蓝郡主拉着花朝的手道:“若日后也都这样,倒是宝卿的福气。不过,就算他一直这样,你也不能觉得理所当然了。夫妻之间都是相互的,他给你多少,你就要还的只多不少,不然有一日人心就会容易不平衡的。” “祖母,我心里明白。”花朝依着荣蓝郡主,小声咕哝。 荣蓝郡主又笑道:“只要不是痴傻呆的,都明白,可明白和做到又是不一样的。不过我家宝卿,祖母相信的。” “我说祖母,您这操心得也太早了。过的好就过,过不好妹妹就回来呗,有我和大哥在,还能没妹妹的舒服日子啊。” 听花朗说话,荣蓝郡主差点没一拐杖敲过去,哪有妹妹没出嫁就想着和离回家的。可不得不说,花家男人们的思路倒都一致。花朝想起来他爹那里还藏着一封顾恒安按了手印的保证书呢。顾恒安不知道,她祖母也不知道,花朝觉着她也当不知道的好。 “等日后哥哥们都娶了嫂子,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二哥这会儿说的好听。” “娶了媳妇自然也是我说了算的,我自家妹妹,我还不能管啊,若是日后你二嫂敢说什么,我先不答应。” 花朝闻言笑个不停,先调侃她二哥,二嫂都还没影呢,然后又要她祖母作证,看她二哥日后敢不敢反悔。荣蓝郡主故意哀叹怕是看不到的,惹得花朝一阵撒娇。 且说话着,却是迎面遇上董家诸人,花朝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董大人。至于跟在最后面的董湘,眼瞧着竟是消瘦了许多。 即是遇上了,哪怕私底下有那点儿事,也摆不到明面上。 董夫人还是那八面玲珑的模样,见着花朝先对荣蓝郡主一阵夸,顺带的把董湘数落了一通。荣蓝郡主自然是也说董湘好,但却不肯贬低花朝的,算是把董夫人的夸奖悉数收下了。董夫人也神色不变,又很自然的说起别的来。 另一边,董大人带着董淦跟花朗说话。不管刚才怎么没正形,这会儿的花朗绝对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等到顾恒安带着两个仆人,搬着一堆东西回来,董家一行人才算是告辞。从始至终,董湘都很沉默,完全不像以前那样活泼的样子。临走前还有几分磨蹭,花朝都瞧见了,董湘瞧她二哥的眼神闪着泪光。花朝心想,怎么倒像是她二哥成了负心汉似的。 董家人离开,明显的感觉周围空气都轻松了些。 “那董淦瞧着还挺不错,董湘也还好,可董大人夫妇实在是太精明了些。哎,好在温宁身份不低,想必也不担心什么。” 花朝兄妹都是小辈,自然不好在外头随意评价什么,还是荣蓝郡主感慨了一句。 倒是顾恒安身份在这儿,搭了一句话道:“董大人手段厉害的,他是兵部尚书,整个兵部有点风吹草动他都知道。” 这话说的就耐人寻味了,顾寅当初在提训处帮忙,顾恒安在提训处被顾寅给套了,提训处是兵部下的,董大人管着兵部,还管的很好。 花朗尝了菊花酒,酿的不错,有酒味儿也有花香,当着荣蓝郡主的面儿都没节制地先灌了半壶下去,当然酒壶也不大。听顾恒安说完,嗤笑一声,道:“你这人说话就是爱绕,你就直说董家跟东边有关系就是了。我说,你家装酒的壶也忒小了点儿,还不如我南延的呢。” 不等顾恒安说话,荣蓝郡主先瞪了花朗一眼,道:“你个混小子,你爹不在没人能罚你是不是?才喝几口啊就乱说话。你今天回去了给我扎马步去。” 花朗瞬间就觉得酒也不香了,景也不美了,苦着脸道:“祖母哎,亲祖母,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比不上我爹和我大哥,这点儿也不在话下啊。再说,我说什么了嘛。” 这最后一句就有点声音小了,好吧,最近没他爹盯着,似乎是有点太得瑟了。 “二哥可别觉得爹爹不在没人管,我可是知道的,祖母给爹爹的信上什么都说的。” 花朝还在旁边火上浇油,生怕她祖母忘记了似的。 “妹妹,不带这样的啊,我可是一直在你这边儿的,刚才二哥我说什么来着的,我可是向着你,你未来二嫂都排后面。那什么你要是……” 花朝见她二哥越说越不对,跺了下脚,急道:“二哥,你编排什么呢?” 顾恒安在旁边听着,先是心里窃喜花朗吃瘪了,可听着听着酒觉得有哪儿不对劲,看花朝急着制止的模样,就猜刚才必定是说了什么跟他有关的。想问。不敢问。 荣蓝郡主白了花朗一眼,偏帮着花朝说话。 “行了你别打着帮你妹妹的主意,其实却欺负人。酒可以喝,两壶。多了就别让我看见,我看见你就别想好。” 花朗撇撇嘴,咕哝一句“就知道是我最没人疼。” 顾恒安知道这会儿打听不出什么,索性也不开口了,倒是问起董家来干嘛。 荣蓝郡主反过来问花朝,觉得董家来干嘛。 花朝听了,想了想,忽然笑道:“祖母不会说,董家又看上二哥了吧?” 花朗尴尬的咳起来,差点把入口的酒喷出去。看着花朝摆出满面“你莫吓我”的神情,其实心里也早有同样的猜测。口中虚嚷着:“什么叫又看上?说的我多遭人嫌似的。” 董家出现的真巧,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回过头想,董大人看似因为董夫人跟荣蓝郡主聊天,所以同花朗闲聊几句,可话里却多有考校的意思,若是对一般世家子侄,熟悉的倒算正常。可花朗跟董大人可熟悉不到哪里去。对不熟悉的晚辈考校,细思则疑。当然,也有可能,董大人就是一个对晚辈特别关怀的人。 顾恒安可是非常希望花朗被嫌弃的,面上却很镇定的道:“呵,我就说这董大人厉害吧。不过董家这样反复,真是不觉得不好吗?” 这话简直是说了跟没说似的,甚至是故意的再强调一遍之前花朗被嫌弃过。荣蓝郡主笑了笑,不将几个小辈之间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又问:“那你们猜猜为什么?” 是啊,事出必有因。总不至于说董夫人没看中,董大人看中,那就算这样,之前董夫人给兴王府递话干嘛,难不成要说是董夫人擅自决定?姑娘的婚事,母亲本来也能做很大的主的。这理由说不通的。那绕了一圈,必然就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不猜,猜对猜错都没奖。再说,我自己猜别人为什么对我改观,太奇怪了。” 花朗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祖母最喜欢玩这种你猜猜猜的游戏。 花朝也不太想猜,而且这个太难猜了,完全没有前后关联事件的。 倒是顾恒安若有所思,想了想后迟疑问道:“可是花将军那边会有什么变化?” 荣蓝郡主也是昨日才接到家信,今日见董家这般,想那信里的事情估计□□不离十了。这样也好,看着没什么实权了,可好歹也算安稳吧,比占着镇南将军的位置招人眼强。世家望族,都是起起落落,有高峰有低谷,谁也没有一直在高位的好运,真是久居高位,那也未必就是好事了。 “如今还当不得准,不过想来董大人在朝中,又简在帝心,想必也听到了消息。且再等几日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忙成狗。。。 迟更,sorry。 第71章 封爵 重阳那日荣蓝郡主没把话说明白, 可花朝也猜到了估计是她爹的位置要动了。此前倒也听她爹说过,花家做镇南将军太久了, 是时候变一变。流水才活。 果不其然, 五日后朝中就有了明旨颁下。封花景为武定伯, 去镇南将军一职, 留京畿道行营兵马副都统头衔,封花景嫡长子为武定伯世子, 进金吾卫任职,次子举京畿道行营千总,另赐武定伯宅邸一座。 新鲜出炉的武定伯, 自然引来各方热议,把之前钟王两家惹出来的事端都盖下去几分。看起来花家也是一门荣宠了, 连次子都一下子得了六品的位置。可父子俩人同在京畿道行营, 那武定伯这个副都统,也真的就像圣旨里说的,只是个头衔了。 有人说花家亏了, 好好的镇南将军不做, 做什么没啥实权的伯位。看着鲜花着锦,可武定伯这封号也不过三代, 三代后可难说了。 看笑话的大有人在, 却不知这也算彼之□□,己之蜜糖吧。至少本来花家也不想再坐镇南将军这个位置。而且那些担心三代后的人,其实某种意义上是担心自己教不好子女,家业被败罢了。 而这件事后, 最开心的莫过于顾恒安。原本温宁的婚事后,花朝他们定了十月初返回南延的,这下子不用了。 尽管迁府是大事,花家在南延几代经营,本家宗族也在那边。可今上明旨,武定伯的宅子也赐下了,为表忠心,至少也要很快做出迁府的举动,至于具体的细节嘛,可以慢慢来。而“迁府的举动”是什么?荣蓝郡主他们就在京中,这会儿再说回南延,那有点打脸了。就算要回,也不能全回。荣蓝郡主年长,来回奔波还不如留在京城,那花朝和花朗必然要留一个就近照顾。留谁?自然都留啊。 顾恒安私下里琢磨着找宗正府那边,这赐了宅子只是个壳子,还有里头的花园苗圃,房屋摆设呢,再新的宅子也要重新粉刷才有新人新气象啊,这里头弯弯绕绕可多了。 就是知道有弯弯绕绕,这时候花朝正陪着她祖母看宅子呢。武定伯府的御赐宅院,当得起“气派”二字。以前也是哪个皇亲国戚家的,奈何子孙不争气,宅子就又被收回去了,如今改头换面成了花家的。因一直有人收拾着,倒也不显十分破败,就是空荡荡的,有点萧索的味道。 正英巷的宅子是花家早年在京城置办的,最初也就是为家中子弟在京城求学或是日后偶居时准备的,所以宅子不大,跟武定伯府这个不能比。 走没多会儿花朝就嫌累了。这几日又正是秋老虎的时候,只觉得闷热得狠。 荣蓝郡主笑话花朝,还不如她一个老婆子。花朝才不管那么多呢,反正跟着的都是亲近的,索性在石头上简单铺了帕子就坐下了。 花朝一边捶着腿,一边说道:“祖母老当益壮,我可比不过,容孙女歇会儿。祖母这么急着要走完做什么?等日后爹爹来了慢慢收拾就是了。” 看花朝赖着不走了,荣蓝郡主也索性坐下歇会儿,从身边人手里接过热茶,见是泡的菊花,清热降火,就又让给花朝一杯,道:“你爹若是肯续弦,这事儿哪里需要我来着急。” 冷不丁的听她祖母提起她爹续弦的事来,花朝端着杯子惊讶的问:“祖母,您什么意思?” 当年她娘去世后,很多人都给他说过亲,但她爹一直都是无意续弦的。从道理上讲,她爹续弦,花朝是不会反对的。但她爹这么多年都没说续弦,这会儿突然提起来,花朝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怪怪的。 “别紧张,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你爹自己不肯,我还能逼着他不成。就是我真拿孝道压你爹,你爹也多得是法子阳奉阴违。我就是感慨,家里有个当家主母,这会儿哪还用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来操心啊。” 花朝长舒一口气,还以为怎么了呢。嗔怪道:“祖母,您这也太吓人了。我还以为我爹要续弦了呢。” 荣蓝郡主哼了一声,道:“我是无所谓的啊,反正你大哥也快娶媳妇了,大不了再等两年。原本在南延,也算是天高皇帝远吧,盯着的人没那么多,可你爹到了京城,做了这武定伯,武定伯夫人的位置,你觉得有没有人会想?” 人多就是非多,有些人打着好心的名义,其实是为自己谋福利。 “若是我爹自个儿愿意的,我虽然可能会有点别扭吧,但真要是有个人能照顾爹爹,也成吧。反正哥哥们都大了,至于其他人什么想法,那还是省省心吧。” 听花朝这么说,荣蓝郡主笑道:“你能这么想,可见你爹也没白疼你。其实啊,是已经有人往我这边递口信了。我装糊涂,没搭理。” 花朝一副“就知道有事儿”的表情,然后又很八卦的样子,小声问:“哪家啊?这么心急?” 荣蓝郡主戳了戳花朝的头,笑道:“小丫头打听这么多?唉,你爹现在若真是要续弦,也不好办,未嫁的姑娘都是跟你们差不多的了,老夫少妻也不好。” 花朝心里想知道的很,“老夫少妻”啊,不过想想也是,这年头没结婚的姑娘估计跟她差不多,再大也大不了几岁,她爹真娶了,估计最尴尬的是他们兄妹仨。 不过,花朝也晓得她祖母嘴严,不说的必然就不会说。嘟了嘟嘴,不满道:“祖母就是勾了人馋虫又不负责的,哼。我歇够了,继续走吧。” 花朝还故意要扶她祖母起身,结果被轻拍了下手背,荣蓝郡主故作生气状,道:“你个丫头,不知道照顾祖母,还让祖母就着你,真是的,该快点把你嫁出去,让顾雅正那小子烦你去。” 瞬间,花朝就脸红了,什么时候自家祖母也会说这种话,这可是头一次,青天白日的,她祖母挑明的说她和顾恒安。 “祖母,真是的,您与其想把我快点嫁出去,不如想想怎么给两位哥哥娶回来嫂嫂们。” “哼,你爹,你大哥二哥都没一个省心的,你爹不肯续弦倒也罢了,你看看你大哥,不过是未婚妻没了,他就拖到现在。别人家你大哥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还有你二哥,天天没个正形,今天让陪着过来都不知道溜哪儿去了。就这样,也不知道董家那姑娘看上他什么。” 花朝不敢吭声了,她一句话引出祖母这么多嫌弃。她大哥那里也是事出有因嘛,毕竟珠玉在前,后面的都容易成了鱼眼珠。二哥的事,明明之前她祖母也觉得董家反反复复,这会儿又转回头变卦了。 “呵呵,祖母,您消消气啊。天闷,不值当不值当。” 荣蓝郡主叹口气,今天看这伯府宅子太大,想到他们家就这么几个人,的确不算兴旺,心里就失了常态了。也不全是,总觉得还有点什么事儿,大约就是这爵位来得有点太“求仁得仁”的味道了,反而心难安。 “宝卿不担心,祖母啊没真生气,说你爹他们不省心,也是觉得他们各个主意都大。不过,祖母跟你讲,这男人啊不怕主意大,就怕没主意。有主意的不一定有本事,但没本事的多半没主意。但主意大的男人呢,妻子就不好做,像你娘那样的反倒好,什么都是夫君说了算。我看顾恒安也是有主意的,偏你也是一样,就怕你们日后反而会更容易起争执。” 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到她身上了,花朝一边答应着,一边琢磨她祖母今日这是怎么了。又挽着她祖母的胳膊,讨好地说:“祖母,不说这些了,不是还要看屋子嘛,咱们快去吧。您给我留个好院子啊。” 荣蓝郡主瞧着自家孙女小心翼翼的模样,也不再多说什么,顺着花朝的话,岔开了话题,笑道: “咱家就这几个人,除了主院,哪里不是仅你挑的?你自个挑个好的就是了。再说,你年轻姑娘喜欢的,我老太婆可不一定也喜欢,索性你选你喜欢的。” 花朝闻言,撒娇道:“我不,就让祖母选,不然我想小时候一样,住祖母的碧纱橱去。” “哎呦,你这还越活越回去了,哈哈……行了行了,别耍宝了。趁着天早,再走两处吧。你爹那边估计忙不来这宅子,正好这次给你练练手。” “我才不操心呢,爹爹说了,姑娘家在家里,就好吃好喝好玩儿就行了。祖母操心吧……” 花朝插科打诨,总算觉着气氛没那么奇怪了。也不知她爹那边怎么打算的。就算往南延那边送圣旨过去可以八百里加急,但花朝她爹送家信入京却没那么快了。花家宗族在南延,她爹来做这个武定伯,必然也要跟族里分说清楚的。 唉,怕是又一场闹腾。 虽说有样式房拿来的烫样,可还是亲自走走看看才更有数,毕竟是要久居几代的地方。话说回来,哪里是看一次就能够的,便是日后阖家迁过来了,也少不得有个一两年的修整。于是,荣蓝郡主带着花朝也就是粗略的走了走,便回正英巷去了。 到了晚间,花朝这边梳洗后准备休息了,非言值夜,犹豫再三还是同花朝提起,说是今儿下午钱娘子来了。 花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钱娘子就是非语。满打满算嫁出去有一个月吧,可竟然都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了。人果然都还是习惯遗忘的。 “非言,你们姐妹还有春夏秋冬四个,都是自小跟着我的。钱娘子去了外头,若是想你们了过来坐坐,我是不介意的。可她毕竟嫁到外头了,府里的规矩你晓得。” 非言从听花朝喊出“钱娘子”这个名字,就知道自家姑娘已经将非语划到外人之列去了。说不上难过,更说不上责怪,真要怪也是非语自个儿非要出去。非言勉强笑笑,点点头,声音不高的说:“姑娘的意思我明白。她来,我就跟她在二门处说话的。” 到底是于心不忍,花朝最终还是多问一句,“她,可是有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sorry,昨天没来得及更新。 第72章 赏菊 要说钱娘子嫁过去, 小夫妻两个新婚也算不错,婆婆也很和善, 毕竟本来钱家也是平王府出去的, 规矩还懂些, 没有那什么媳妇进了门非要摆婆婆谱, 给新媳妇下马威的事儿。可和善也太和善了,反倒像是防着新媳妇。 而钱娘子嫁进门才知道, 那所谓的“家里几代都有个可以吃皇粮的衙差名额”,说是给长房留着,其实也看当家人想法的, 她公公还在呢。还有那所谓的有点家底,真的只是“有点”。钱娘子还有两个小叔, 两个小姑, 那点家底分到她夫君这边,几乎没什么了。偏她夫君,人是个忠厚人, 对她也好, 却对弟弟妹妹也好,对父母更好, 开口闭口就是长房长子要多担待些, 也不能说她夫君错,可如此一来,受委屈的就总是他们夫妻俩。 钱娘子没嫁出去的时候,进出都是跟着花朝, 往来都是世家公侯府邸,说起来也算是口齿伶俐,嘴不饶人的了。可跟外头那些天天为了一文钱怎么花还要算计的人,特别是邻居那些泼辣妇人,那是,说,说不到一起去,吵,吵不过。原先看着花朝的面子,除了上头的主子们,谁不对她客气几分,到了外头成了钱娘子,说一句好听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可归根到底还是看着钱家,看着她夫君如何,自然客气的就少了。 家里头,小叔子们还没娶妻且不说,可两个小姑子是三天两头想从她这里讨东西。之前还直接进屋翻出来她的镯子,带了就不还,好不容易拿别的东西换回来了。房间上锁吧,小姑子们又嘀咕她作为长嫂却小气。 总之非言听了些鸡毛蒜皮的事,若说钱娘子过得多不好,那也没有,过得多好,也不是。不过,这么多年姐妹相处下来,非言自然还是听得出钱娘子心里头的不如意。 “姑娘,奴婢心里有个念头,说了您别怪奴婢,您要是觉得不合适,您听听就过。” 花朝听非言转述了那么一大堆,这会儿见她开口,立时猜到了非言的意思,先笑道:“你先别开口,我来猜一下。你想替她求个恩典,日后让她还回来当差?做个什么管事儿娘子?” 非言连忙点头又摇头,道:“姑娘猜得真准,不过奴婢可不敢给她求管事娘子的位置,就是觉得给她寻个事儿做,省得她日日瞎琢磨。” 猜的□□不离十,或许今儿钱娘子来,目的就是这个,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她自己不好意思开口,还是故意不开口。 花朝又笑道:“你跟她本来就是堂姊妹,亲近些,替她着想些,是不为错的。可进来当差,她可愿意?就算我这边点头了,她也不能再到我这院子来。外院做事,她肯吗?她以前就没学过。若是等到我出嫁后,也就是陪嫁的庄子、铺子上能给她找个活儿,但家里武定伯的牌子都没挂上去呢,京城里头的几间铺子都还是祖母的陪嫁。你要我现在就许给她什么?” “没有没有,奴婢没想姑娘现在就许口,就想姑娘看在以前的份儿上,日后若是她肯,能担待些。” 花朝叹了口气,非言稳重,又重感情,真是好、也不好。只得耐着性子又说:“日后的事如今哪里说得准。她刚嫁过去,不适应是肯定的,找你说说心里话,却也没说要回来的事情。你替她想着是不错,可却不必替她做主,更不必替她开口。再说,兴许过段日子,她就习惯了。且再看吧。” 非言见自家姑娘没有多说的兴致,自然也就不再往下继续。伺候了花朝睡下,在外间的榻上却是瞪着眼睛睡不着。 她其实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想求人又不想开口,哪有这么好的事。可看非语过得不如意,她也的的确确不落忍。想到那年她和非语一同被选为姑娘的大丫鬟,她俩头一次睡到大床上,又激动又害怕,非语抱着她的胳膊说了半宿的话。有一句她记得最清楚,非语反反复复的问她,以后是不是会有自己的屋子。她和非语虽然是堂姊妹,可非语爹娘都不在了,是几家叔伯轮流养大的,别说自己的屋子,自己一张床都没有。 第二天,花朝瞅着机会把钱娘子的事情跟她祖母说了,自然又得了一顿教训,无外乎一切都怪她当初妄夸海口留的隐患。花朝分辨几句这也不算什么隐患吧,荣蓝郡主就跟她好一阵分说。什么人长久心里不平衡,保不齐做出什么来。花朝觉着钱娘子不至于那般,可在她祖母面前还是别争辩了。 闲话几句,外头说周家的马车到了,荣蓝郡主就没再拉着花朝说话。早几日周美欣约了花朝去赏菊,人都到了门口了,总不好让人多等着。 花朝有时候会想,她怎么跟周美欣玩到一处去了。明明有个善郡王在这儿,而且周美欣看起来这么严谨端方的性子,可偏偏,自打那次周美欣生辰后,真的两人还时常通信。说的最多的竟然是周美欣又读了什么书,有了什么心得感悟。花朝原本想会无趣,却不料还聊的挺开心的。有一次俩人竟为了一句诗里的用典差点吵起来,一来一回信件上争论,也真是别无仅有了。 今日赏菊也算是用典之争引来的后续。 周美欣说她幼时随祖母在庄子上住过一段时间,她祖母还在庄子上种菜、种花,后来那块地方也一直留着,只不过之前她不在京城,里头的菜是没了,花倒还算养活下来一些。沿着篱笆有一圈菊花,正好勉强合了那日争论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的景。这才说邀请花朝,也来感受一日陶令的采菊东篱下,以及罗廷尉的阶庭忽兰菊丛生。 待到了地方,花朝一看,竟还有一件竹屋,颇有清幽雅意。 想之前,总听说周老夫人是出了名的严厉又特别重女子规矩的人。可若这一屋一地都是出自周美欣祖母之手,似乎跟传说中的很不相符啊。 花朝忽然回头,望着周美欣问道:“心然姐姐的字是令祖取的吧?” 周美欣正忙着让人把她带来的茶具收拾出来,冷不丁的被问这一句,手上却是顿住了。 “呀,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姐姐不答也可以。我就是……” 花朝觉得自己这是莽撞了,周美欣的祖母已经故去,而明显她跟祖母很是亲厚。 不料,周美欣却又很快恢复如常,笑着说:“我只是一下子被你问住了,没想到你思路转的这么快。看了这些,听我说是祖母置办的,竟然就猜到了我的小字是祖母取的。祖母希望我能始终心静淡然,所以取了这两个。” 花朝总觉得好生奇怪,不知周美欣的祖母为什么会这种想法,当初周美欣应该也是孩童,却给这样的希翼,不应该是健康成长、快快乐乐,日后和美幸福吗?倒像是什么事情顿悟了般,心静淡然,极具禅意。而这边也是,一个世家望族的老夫人,却其实想“悠然见南山”。不过花朝没好意思再多问,只道: “姐姐的祖母心境真是宽阔,少有人能在闹市中这般静得下来。” 周美欣浅笑,招呼花朝过去吃茶,竟然就是最普通的竹杯子,甚至都没有精雕细琢,完全是原本什么样子就截出什么样子,圆墩墩的,跟小圆筒形似。 “今日都是田园风,你可别先粗陋,这套杯子是我一直藏着的,平时可不拿出来用。我待你可见真心吧?” 花朝细玩那杯子,显然外表严谨端方的周美欣,其实应该深受她祖母影响的吧,想到她要嫁给善郡王,花朝感慨一句,“倒是委屈姐姐,日后怕是少有这悠然日子。” 周美欣叹了口气,时至今日倒也没什么后悔不甘的,五年前她就想办法避开了,可既然避不开,那依着佛家说法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坦然面对就是了。更何况,有那梦里的事情,总不至于她还像梦里的结局吧。 “无妨,待日后我在郡王府后院也依样做一个这园子,到时候再请妹妹去玩。” 花朝见周美欣心态如此之好,也笑起来,说:“姐姐怕不只是在郡王府后院收拾园子,我可不敢随便找姐姐。” 周美欣白了花朝一眼,嗤笑一声,道:“哪里不都一样,你当我祖母当年干嘛在这儿弄个园子,不过是给自己留个能静心的地方。大宅子就弄个大院子,小宅子就弄个小院子,只有屋子那也可以只弄一朵花。心安之处即身安。” “姐姐这话,说的太有仙气了。记得头次见姐姐是格外严肃的模样,这会儿又像是红尘之外,我可真是好奇,姐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花朝总是格外敏锐的,敏锐的周美欣冷不丁的就被她问的话戳中一下。 “什么经历了什么?我能经历什么?那我问你,你不敢去,可是怕什么?” 转头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花朝略显尴尬,撇了撇嘴,对周美欣道:“心然姐姐明知故问。按理说,我躲还来不及呢,是姐姐先找上我的啊。” “扑哧”,周美欣又笑了,忙道:“是是是,是我先找你的。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孰是孰非我又不是分不出来的。我祖母也说过,世间多数不是女子的错,最终是女子来承担,所以让我日后即便嫁人了,只要不是你死我活,也对别的女子宽容几分。” 周美欣说的“日后嫁了人对别的女子宽容”,这“别的女子”除了指自家夫君的妾室,还能说谁。那种奇怪感又涌上心头,不过能有这种想法,花朝倒也挺佩服周美欣口中的祖母。 “姐姐的祖母真是大智慧,怪不得造了这悠然南山下的园子。对了,姐姐今日可是说还有肥蟹的,不吃够了我可不回家的。” 知花朝是故意岔开话题,周美欣也顺嘴的往下说,“蟹是有,却不是最肥的时候,不过那一篓子紧你吃,只要你不怕寒了胃。你若不想回,我也可以去同荣蓝郡主禀告,咱俩就在这庄子上主上几日,我是可以的,说实话我爹爹如今可不敢太管我,就是妹妹你,只怕荣蓝郡主饶不了你。” 花朝闻言,故作生气的道:“姐姐人前人后真是两副模样,哼。” “你这话说的,有几个人真能人前人后一个样?只要不是好和坏,还不许人后自家松快点吗?” 竹屋是挨着一棵大树建的,窗外浓荫覆盖,屋内凉爽惬意,竹门大开,正对着一洼园圃,一丛篱笆。黄的菊花,红的浆果。赏花、吃蟹、饮酒、聊天,好不惬意。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周美欣是真心的吗?感谢在2020-05-14 18:55:49~2020-05-15 20:4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C﹌○﹌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酒话 再是想玩, 日落了也要归家。再没有姑娘家随意宿在外头的道理。 回去路上,周美欣索性与花朝一辆马车, 俩人都喝了点菊花酒, 脸上都带了胭脂色。 周美欣拖着腮帮子看花朝, 看久了忽然笑着说:“我要是男子, 估计也会想娶朝儿的。也好在如今盛世太平,不然倾城倾国色的女子, 岂不堪忧。” 花朝伸手在周美欣眼前晃了晃,道:“姐姐不是说梦话的啊?那就是醉话了。” 周美欣把花朝的手拍开,换了个手继续托腮, 道:“不是梦话,也不是醉话, 真心话。说真的, 与其跟左家的那个称姐妹,我倒是愿意……” “周美欣!” 花朝也略带几分酒意,可连名带姓的喊出来, 还是被又惊又吓的。 周美欣却浑然不觉似得, 继续说到,“是了是了, 这话冒犯妹妹了, 朝儿这么好,合该是我这位子给妹妹。” 花朝猛地拍了周美欣一下,真有些生气了,冷冷地道:“我与你相交, 是觉得你还不错。当初你自己说的,若是合不来那就不来往了。你再说下去,那我便下车,咱们就此别过。” 周美欣手背都被拍红了,可到底是撑着坐正身姿,深吸两口气,又将车窗开了条缝儿,秋夜凉风灌进来,片刻后才像算是缓了过来。 “是我错了。我祖母早就提醒我,莫饮酒,易误事。说我平时端着的很好,一但喝了酒就会忘形。对不住妹妹了。” 花朝皱着眉,看了周美欣一会儿,果然又是那端方的样子了,这才放缓了口吻,道:“日后我一定盯着姐姐,决不让姐姐贪杯。可真吓人。” 周美欣按了按额头,抿嘴苦笑了下,道:“许是平时绷得久了,难得今日松快下,反而有些过了。对了,其实有件事今天一直纠结该不该跟妹妹提一句的。忍到现在,反正好多话都多嘴了,不差这一句。” “那是,好在这车上没别人,不然姐姐刚才那些话传出去,姐姐没事,我可怎么办?我就当姐姐是酒话,而非故意试探我,不过之前我说过多次了,原我是想避开的,姐姐先找上我的。所以,若是下次还从姐姐口中听到这类似的话,姐姐别怪我割袍断义。我可也不怕姐姐日后是什么身份。” 周美欣是钦定的善郡王妃,她说要跟花朝做“姐妹”,外人听了对她没什么,对花朝哪怕是要戳碎脊梁骨了,以为花朝自己不守规矩。而且,传到平王府去,就算知道不是花朝的错,对花朝也没好处。 周美欣又是道歉,“是我说错话了,妹妹饶我这次,以后再不说了。”复又说到,“对了,我犹豫告诉你的是,你那个叫夏天的丫头,不是去了东宫吗?太子妃给赐到善郡王府了。” 花朝一下子愣住了,什么叫“赐到善郡王府”?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见花朝一脸迷糊询问状,周美欣就认真的点点头,道:“真的。人应该是去好几日了,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也不知道。不过想来,就算要收房估计也要等我嫁进去了才会过明路。我跟你说的意思是,原本我遇到过那丫头几次,觉着还不错,她如今在善郡王府,也不知是不是本心,如果不是,大不了日后我还你。不过说到底,那丫头什么想法也不晓得,此一时彼一时。” 花朝深吸口气,明白了,说道:“多谢姐姐,这事儿我知道了,姐姐先不急,等我先办法去跟她通个气。” 周美欣笑了笑,其实她也是这个意思,又道:“你可别觉得是我不容人啊,以那丫头的身份,真不算什么。我若直接找上她,倒又显得我好像要打发她似的。你问好了跟我说一声。” “我明白姐姐的意思了,多谢姐姐。” “刚好,你也到了。下次再见你估计就温宁县主成婚了。回吧,小心些。” 花朝没到家,荣蓝郡主就还没真的睡下。听说花朝回来了,就先喊过来问几句话。 一瞧小脸儿微红,就知道喝酒了。荣蓝郡主先是吩咐人去煮醒酒汤,又吩咐人去拿热帕子来给花朝擦脸,然后把人拽到床上来,假做生气的说:“你们现在的小姑娘们也真是比我们那时候规矩松多了,一个人出去玩就罢了,还敢喝酒。” 花朝其实没喝多少,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风,还是刚才被周美欣接连吓到了,这会儿真是头昏昏的。歪到她祖母怀里,哼了两声,道:“祖母给揉揉,不过宝卿没喝多。就是有些想不通的事情。” 荣蓝郡主嘴上嫌弃着,却还是给心疼的小孙女揉头。 “年纪轻轻的姑娘,说什么有事想不通,也不怕被笑?说啊,什么事?” 花朝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躺着,嗡声说到,“祖母,周美欣好奇怪,外人面前不苟言笑的,可真性情……怎么说呢,挺矛盾的。有时候好像什么都看得开,有时候又透出委屈和不甘心。我觉得她想过的应该是挺悠闲的那种生活。对了,她祖母我也觉得奇怪,哎呀,不好不好,人都故去了,不该妄议。” 荣蓝郡主听罢却没立刻回声,只是问花朝还回自己屋吗?花朝自然是赖在她祖母这儿了,荣蓝郡主就又让人再去收拾床榻。等内间没人了,才又开口。 “你这丫头,你爹以前就说,感觉最灵敏。你是不是觉得周美欣口中的祖母不像外人说的特别重规矩,特别严肃那个?” 花朝一听就知道有内幕,兴奋的瞪大眼睛点头。 荣蓝郡主按着差点要跳起来的小孙女,道:“这事儿原来其实不算秘密,不过后来周家出了个东宫太子妃,估计就说的人少了,而且都是到了祖母这年纪的人,做古了一大半喽。也有就像你说的,人都故去了,自然更没什么提的。虽然我人不在京城,不过听你说几句,我大概猜,应该跟我想的□□不离十。” “哎呀,祖母您说重点啊!” 花朝急切的样子,被荣蓝郡主又拍了一下。 “你听说的周家老夫人和周美欣口中的祖母估计不是同一个人。你知道太子妃跟平王侧妃不同母,周美欣的父亲也是嫡子,但你不知道吧,周美欣的父亲跟太子妃和平王侧妃又都不同母,那位才是周老爷的原配。” 花朝眼睛都瞪圆了,这是什么套路?却听她祖母继续说道。 “周美欣的祖父最早娶了一房妻子,听说是为了给周老爷的母亲冲喜娶的,身份不算很高。后来周老爷想休妻另娶,那位不肯,又守过母孝,最后听说是宗族出面,找了个他们族里哪个断了血脉的一支,说是周老爷兼祧。头任妻子,就是周美欣的亲祖母算到那一房去了。平常总说的周老夫人,应该是太子妃的母亲,后来是说平王侧妃的母亲。前头那位没人提,偏偏还就那位生了个儿子,周老爷带在身边养的,听说后来两边就又稀里糊涂的一起过了。” 这,有点乱,花朝理了半天才理清楚。太子妃是周家嫡长女,然后是周美欣的父亲,然后是平王侧妃,花朝一直以为,或者说外头很多人都以为太子妃和周美欣的父亲是亲姐弟。可谁知道这里头还有一位真正的“原配”。 “这么算起来,周美欣的父亲不该是周家嫡枝了吧?” “原配”都算是兼祧另一房的了,儿子还算嫡枝?有这好事? 荣蓝郡主直笑,捏了捏小孙女的粉面,道:“周家自己宗族都没人说话,要你操心?” 花朝揉了揉脸,嘟着嘴道:“我就是好奇嘛,哪里是操心了。这么说来倒是能解释过去了。周美欣口中的祖母必定是她亲祖母,她说常跟祖母在庄子上住。” 花朝又把周美欣说的好多她祖母的话学给荣蓝郡主听,荣蓝郡主听后也是叹息。 “又一个可怜人。当年我还见过那位一两面,印象不深,但就记得眉宇间透着股坚韧的味道,跟寻常女子不太一样的。后来那位老夫人就几乎没在人前出现过了。周美欣要嫁给善郡王,日后说不定还要再进一位,那个位子不好坐的,没点忍力坐不下去的,周美欣若是跟着那位长大,说不定还可以。” 想到回来前周美欣说的那些吓人的话,花朝又不满的跟她祖母告状。 荣蓝郡主听了直皱眉,细细的问了些之前在庄子上的情况,又问:“你觉得她是无意说的还是有目的?当时只有你们俩?” 花朝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她祖母一问,吓得一个激灵,仔细回想了下,真的没别的奇怪之处了,摇摇头道:“看着不像是试探啊。马车上说那些话时,肯定就我们俩。不过,之前为了坐的舒服些,让丫鬟们去后面车上了,只有一个小丫头坐在外头车夫边上。这……祖母别吓我。” 荣蓝郡主轻轻拍花朝的背,像哄小孩子般,道:“没事没事,许是真喝多了说胡话,没别人就好,大概是祖母多想了。唉,话又说回来,她这么压抑自己的本性,就不怕哪天受不了反弹的更大。你日后还是小心些,不要掏心掏肺的。” 花朝困了,想睡,临睡前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就是,她祖母真护短,前一秒还夸着周美欣,听到那些话就立刻掉转话头。 周美欣比花朝略迟些回到家,下马车的时候,看了眼站在马前的车夫,神情冷淡,声音豪无起伏的道:“郡王让我问的,我问了,希望这是唯一的一次,郡王日后莫为难我了。我与她相交,原本真心,如今也要起芥蒂了。” 作者有话要说:酒后吐真言! 其实我挺喜欢周美欣的,不想把她写的很坏。感谢在2020-05-15 20:43:34~2020-05-16 20:5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教妹 车夫的确是善郡王, 此时摘下车夫帽,也许是背对光亮的缘故吧, 面上被大半的阴影笼罩, 看不清神情。 “她心善, 能理解的就不会记恨。” 往常的善郡王总是彬彬有礼的, 此时的善郡王却是温和有礼。连带的周美欣也放缓了语气,道:“她是很好, 所以我不想与她交恶。事不过三,今日我替郡王问了,已算是第三次了, 郡王不会真的想借那丫鬟的事……” 善郡王微微上前一步,从光影里走出来一些, 露出没什么温度的眼神, 却是轻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第三次?” 明明是笑着的,可声音却冷冰冰的,之前那一丝温和荡然无存。周美欣喉咙口微微动了动, 感觉胳膊上爬起微微的细栗。原本是真有几分醉意的, 不然对花朝也说不出那些话,到底不是出自她本心, 某种意义上算是酒壮人胆吧。可此时也觉得全然是酒醒了。 就算那端午的坠子是一次, 这次是一次,春蒐时是一次,可春蒐时,她还未回京呢。周美欣不自觉地又想起那个怪诞的梦, 她忘了,忘了眼前的人梦里那个被称颂为明君的帝王,也有格外阴冷的时候。 “是灵月县主说的。” 本来是想说家里人说漏了嘴,话到嘴边却忽然改口。 不过说灵月倒似乎让善郡王信了几分,神色又缓和了下来,嗤笑了一声道:“听说她的婚事也订下了,那个什么不出仕的司马家,也难为平王给她找这么个婆家,算不错吧。” 眼见是糊弄过去了,周美欣急忙道:“时候不早了,郡王也早点回吧。” 善郡王望着周美欣,不说话,直看得周美欣心里有点发毛,目光回避,善郡王方道:“我母妃说你不错,现在我也觉得不错了。至少你应该能坐的住那个位置。至于那个丫鬟,无足挂齿的小事,你想做人情都可以,是我母妃理解错了。” 周美欣直到善郡王看不到人影了,紧绷的一根弦才松了下来,竟然身形踉跄了下,被旁边的丫鬟扶助,惊觉自己的手心都是冰凉的汗渍。 “姑娘没事儿吧?” “没事,扶我回去吧。今日之事……” “姑娘放心,奴婢是姑娘的奴婢,不是周家,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周美欣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花朝哼哼着头疼的时候,结果是被自家二哥给嘲笑了。这次,荣蓝郡主也不帮着乖乖孙女了。 昨天还忘了说夏天的事情,今天刚起了个头,荣蓝郡主就一脸不满,反问道:“那丫头是今上给东宫的,太子妃给了善郡王府,你说去要回来,你以什么理由的要?不过是个丫头,要你这么上心?你这孩子,真是不省心,刚夸你一下精明,你就给我犯点蠢。” 花朝嘟着嘴,不高兴的回答:“祖母也说不过是个丫头了,周美欣说等她嫁过去了找个机会还给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不过是现在先去问问夏天是什么意思嘛。” 荣蓝郡主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手边的几榻。 “周美欣什么时候出嫁?明年吧?她刚嫁过去就随意打发丫头出门,她要不要名声?她善郡王妃给你个丫头,你收了,外头人又怎么琢磨你们俩?这些你想过没有?好,就算这些不管,等周美欣能做主了,至少明年底了吧,夏天现在能答应你的,你保准到时候不会变?” 花朝被一连串的问题问的直眨眼,这,这,有这么复杂吗? 看花朝没转过弯儿的样子,荣蓝郡主就又叹气起来,绷着脸沉声道:“你娘去的早,虽然你爹和我都带着你,你爹也教你不少东西,可姑娘家不跟着母亲,不去多接触世家内宅那些迎来送往,到底是不足啊。” 话扯到她母亲身上,花朝更是有点不高兴,她知道她祖母也不是十分满意她母亲的,而且对于她爹不肯续弦的事情也一直不高兴,不过是她爹强硬,花家也没旁的不如意之事,她祖母便懒得计较。可如今她稍有点不妥,便又怪到她母亲身上。 不高兴,也不能顶嘴,花朝摆弄着手指,绷着脸不吭声。 花朗说是赐了个千总的名头,可他爹还没来呢,他也就去京畿道行营报了个道,就以家里收拾宅院为由,请长假了。所以,说白了,还是混日子状态。大清早,刚说两句就见他祖母和妹妹生气了,更是涉及他母亲,也有点尴尬。 “咳,我说,妹妹不是说头疼吗?那还不回房歇着去。走走走,二哥送你回去,别吵着祖母了。” 说话间,花朗就到花朝跟前,硬是把人拽起来,拽着往外走,还不忘很洒脱的跟自家祖母挥挥手,道:“祖母啊,这丫头估计酒没醒呢,我送她回去接着睡,睡醒了再跟您说话啊。” 花朝给荣蓝郡主行了礼,跟着花朗出了她祖母的园子,眼泪就不争气的下来了。 “哎呦,亲妹妹哎,你这是哭得什么啊?” 花朗手忙脚乱,他从来不带帕子的人,想拿袖子给花朝擦吧,发现今天穿的是件凸绣纹的,又怕划了自家妹妹的小脸。 倒是花朝随意的手背一抹,手背上的泪渍在自家二哥袖子上擦了擦,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吸了吸鼻子,瞪着她二哥说:“不许告诉祖母。” 花朗嫌弃的甩甩袖子,撇嘴道:“妹妹,我这身衣服是新的,刚上身啊。我不说,可妹妹你就在祖母院门口哭的,我不说你觉得祖母就会不知道?” “这衣服值几个钱,回头赔给你就是了。反正你不许去说。” “行行行,我不说我不说。你这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啊。二哥陪你走走吧。不是我说啊,你最近真是,啧啧,大不如前了。你说你是不是被顾恒安那小子灌多了迷魂汤啊,想事情都简单到这个地步来。” 花朝白了自家二哥一眼,不服气的问:“那你说,我怎么了?” 花朗做了个“请”的手势,花朝迈步往前走去,花朗跟在边上。 “先不说别的,先说你为了个丫鬟跟祖母置气应不应当?上次是那个谁,反正嫁出去了罢了。这次又来一个,你身边的人,你心疼,你护短,都是好的,可到底谁才是最亲近的啊?祖母不疼你吗?你看看你刚才,只差没将不满说出来了,满脸写的都是我不高兴几个字。这也太伤祖母心了吧。” 说到这个,花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确实不该跟祖母置气,却嘴硬的反驳道:“那我生气也不全是因为祖母不同意我去找夏天嘛。” 花朗叹气,明白自家妹妹的意思,多数还有他们祖母提到了对母亲的不满。想了想又道:“我知你意思,可你忘了以前父亲怎么说的,长辈们之间哪怕有矛盾也是长辈们的事情,我们千万不能掺和进去,更不能说非要和谁一队,那这个家才真的被割裂了。话说回来,就算祖母对母亲有意见,祖母对你是一心一意吧?” 花朝揪着他二哥的袖子,花朗就想起来他们母亲刚去世那会儿,明明没多大的小姑娘,故意表现得自己长大了,可有时候在外头,还是会不自觉得揪他或者大哥、爹爹的袖子。 “别揪了,再揪真不能穿了。那我再接着说了啊。你这么聪明,你自己想想,周美欣说以后把那丫鬟给你,她以什么名义给?不管原先是不是你的丫鬟,善郡王府里应该都只知道那丫鬟是太子妃给的吧?你自己设想下,世家望族里,什么情况才会从别家领个丫鬟走啊?除非是至亲的亲人之间,今日祖母赐给你丫鬟,这种还说得过去。” 花朝脸红起来,周美欣说等日后嫁过去,那必定她也是平王世子妃了,领个丫鬟,真的似乎有点怪怪的。只听说过男人们宴请时,可能领了姬妾回家。 “那私底下也不行吗?” 花朗叹气,真是要操碎了心哦,继续费口舌。 “行,那就算私底下可以。你让那丫鬟日后在咱们家以什身份呆着?你还想留她在身边,外头会没人见过她?不知道她在善郡王府呆过?再退一步,这些都无所谓,不过是个丫鬟,她周美欣肯给,你肯收,可太子妃呢?善郡王呢?此一时彼一时,她已经不是你的丫鬟了,懂了吗?” 花朝不揪她二哥的衣袖了,开始揪自己的,她只是觉得当初春蒐时委屈了夏天,总想着她不是自愿去的东宫,周美欣给了个可能,她就想把夏天再带回来。可似乎,她真的没想过,此一时彼一时,夏天不是她的丫鬟了啊。 “我懂了。是我想的太简单了。那我一会儿去给祖母道歉。” 花朗笑了笑,一边点头一边又说:“道歉是肯定的。不过你才懂了一半。这会儿冷静下来了,你自个儿再琢磨琢磨,这里头还有什么问题没?” 花朝闻言,皱着眉,微微侧首,目光飘到不远处的桂花树上,桂花几乎落尽了,却似乎还隐约有一点淡淡的花香。 “二哥是说,周美欣故意的吗?她知道我在乎夏天,故意让我觉得可能,让我去找夏天,那目的呢?她用夏天哄我什么?不是,二哥的意思是,不是周美欣?” 花朗挑了挑眉,摇头道:“是不是?是谁?我也不知道。不过她给你的说法,其实并不太站得住脚。她就算做了善郡王妃,上头也有太子妃呢,她就能随意的打发太子妃给的人了?就算她敢,你忘了,还有个左侧妃呢。” 是啊,周美欣做了善郡王妃也不能随心所欲,她想,她敢,也要防着被左侧妃拿来当把柄啊。要么到时候所有的后果转嫁到她和夏天身上,要么就是有人给周美欣撑腰。 “她对我挺好的,我觉得跟她相处也挺不错的。” 花朝有点不开心,或者说有点难过,她是好奇过为什么周美欣会主动跟她交往,可相处下来,她还挺高兴的,她在京城并没有几个相熟的朋友。 “她对你或许真得很好,她也是真心与你相交,可你并不能忽视她背后站着的人,当利益相冲突的时候,人总是先利己的。” 不过是隔了一夜,她还想着昨天下午的惬意,可忽然就在那份惬意上蒙了一层纱。 “就不能没有那些勾心斗角吗?还能不能好好相处了。” 花朗听着自家妹妹赌气的话,笑道:“有人就会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有纷争,有纷争自然就会有勾心斗角。能不能好好相处,关键是看你自己怎么想啊。” 花朝明白她二哥的意思,也许周美欣是好的,相处可以,但跟她相处也必然要更留心的。 “没意思。我昨天还那么谢她。可是二哥,我还是想知道夏天现在好不好。之前她在东宫问不到,如今她在善郡王府,我让春天她们私下里去接触下,我不出面,总可以吧?” “你若真想,就去问春天她们呗,不过什么度,自己想好了。” “我知道了,谢二哥指点。” 花朗大笑,甩甩袖子,道:“指点算了吧,记得赔我件衣裳,还有回去跟祖母道歉。” “一件衣服都这么斤斤计较,以后二嫂怎么受得了你。” “呀,你个坏丫头,这么会儿没事了,过河拆桥啊。” 秋风合宜,有些烦心事,算了吧,放在心上不过是庸人自扰之。 作者有话要说:走过路过的亲们可以绕路下专栏,看看预收文,收一个哈。 第75章 送嫁 翻过片儿就到了温宁即将出嫁的日子, 花朝自然也在送嫁的行列。温宁一大早天微亮就开始准备梳妆了,花朝就陪在一边。 “姐姐昨日没睡好吧?眼底都是青的。这成婚也真是辛苦, 这么早就起了。” 温宁刚想转头说话, 就被妆娘给扶住了, 今日头发都要陇上去好带冠的, 必要梳得紧紧的,防着散下来。于是, 温宁只得僵着脖子,眼珠子溜了一下花朝那边,道:“让你先看看我这些, 心里有个底,到时候你就有数了。昨夜我娘拉着我说话, 后来就走了困。一会儿再喝杯浓茶吧。” “郡主, 这婚礼要一整日呢,您可不能喝多了茶,到时候可不方便。一会儿给郡主拿片清凉的香片, 郡主攥在帕子里, 实在撑不住就闻一下。” 兴王妃在招呼宾客,这边派了乔女官盯着。听乔女官说完, 温宁不吭声了, 又给了花朝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花朝暗暗咬牙,心道成婚真是不容易。 好不容易上完妆,也不敢吃什么汤汤水水的东西, 就用了点干果点心。九月底的天了,早就不热了,温宁却拿遮面的羽扇不停的扇着。明知道她心里不平静,可到了临上花轿,真也说不出什么更新鲜的话来,花朝也就只是陪着吧。 好在倒也没多久,外头就说董家迎亲的队伍来了,被挡在大门口呢,还说平王世子那里出了些好生刁难的题目,从文到武,竟然还有算术和易经里的,总共九题,号称凑了个久久天长的意思。好在董家也是有备而来,除了那个易经里的是拿红包买过关的,其他真都答出来了,到底是世家子第,多是被科考磨砺过的,功课底子扎实。 听外头的热闹,温宁倒瞬间不紧张了,笑道:“顾雅正也不怕以后被找补回来?” 明明有点尴尬的花朝,立刻回道:“哼,那姐姐是心疼姐夫喽?” 花朝说完,温宁和她俱都笑了。 紧接着外头又进来一丫鬟,拿了烫金红底的帖子,一看就是催妆诗来了。温宁的脸比刚才擦了胭脂的时候更红了。 “我看看姐夫这催妆诗写的如何?” 花朝凑到温宁跟前去,假装要偷瞄,温宁却把帖子捂到胸前,白了花朝一眼,哼道:“你好意思吗?” 原本催妆诗是要新郎当众念出来的,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新郎新娘间的小情/趣,也是为了显得新娘子矜贵,要新娘看过觉得满意了,再拿到外头念。 花朝当然也只是说说,捂着嘴偷笑,避到一边去了。 自然,催妆诗是满意的,温宁看完让送到外头去,过会儿子便隐约听到了鞭炮声。 姑娘出嫁,喜炮三响,一响为催妆,二响即出阁,三响别父母。 果不多时,听着鞭炮声停了,喜娘就来请了。 温宁深吸了口气,微笑起身,羽扇遮面,待丫鬟们铺展了裙摆,一左一右扶着出门。花朝急上前一步,喊了声“姐姐”,温宁也不得回头。 姊妹送嫁,吉言有赠。 “天佑吾姊,和美幸福。福佑吾姊,吉祥安康。妹愿吾姊,但随心意。” 最后一句是花朝自己加的,大婚之日,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可花朝就是想让温宁知道,不管日后如何,依随本心就好。 却见凤冠轻点了下,温宁跨出门去。这一步出去,芳华十七载便成了忆往昔。 前头似乎算好了时间,喜炮又起。 花朝是未出阁的姑娘,也是送嫁的姊妹,只能把温宁送出闺阁。温宁还要去拜别父母,花朝怅然片刻,便往喜宴席去了,快到的时候听到了第三响。 成婚当日,男方女方都是设有喜宴席的,到哪边吃酒自然是看与哪边更亲近。兴王府是勋贵之家,来的自然多侯爵,花朝也是头次见到这么多王妃、郡王妃,伯夫人、候夫人,又县主、翁主,当然也有诰命夫人、世家闺秀。而反过来说,也是那么多夫人们头次见到传说中的温宜县主,敏慧公子,新鲜出炉的武定伯的掌珠,未来的平王世子妃,花朝。 要说花朝入京快一年了,可真心出入人前的不多,便是最早东宫设宴那次,见的也多是闺秀。荣蓝郡主有一点倒也不算说错,花朝母亲不在了,自然被带着参宴的机会就少。就算荣蓝郡主在京城,可她身份高啊,等闲宴会不敢请她,她去了谁家那也是惊动人的,自然也少了带花朝出门。花朝去的也不过是跟着温宁去过几次闺阁姑娘间的小聚。 所以,这次还真算得上花朝头次最正式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是故,花朝一到,便引来各方注意,有意无意的打探目光直往花朝身上洒。而今日温宁大婚,花朝自然也是盛装,原本容貌就十分姝丽,又被妆点到了十二分。周围惊艳的有,不屑的亦有,探究在,无视的也在。 花朝也是世家教养训练出来的,有她祖母教出来的宫规,有她父亲练出来的沉稳。即便在自家人面前常犯点被说教的错误,那也是因为她就这点毛病,越是亲近的人前,越是“犯懒”。可外人面前,那是行有矩、言有礼,淡定自若、风仪显贵。 花朝一路目不斜视,直去她祖母跟前,简单禀了几句温宁出阁前的事情,便站定了不动。不多时便有人主动过来与荣蓝郡主说话,话说着自然就会转到花朝身上聊几句。只要不是非她答的,花朝坚决不主动开口,反正她祖母一人能挡一多半了。话虽不多,却也不让人觉得冷冰无礼,嘴角的弧度,多一分则嫌多,少一分又嫌少。 等明显哭过后又重新收拾一番来到的兴王妃出现,这喜宴就算正式可以开席了,有了主角在场,关注花朝的就少了,或者说关注的不少,可至少不会喧宾夺主的。 荣蓝郡主明显感觉自家孙女松了口气。 花朝刚从夫人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过,就被周美欣寻上了。估计她是随着东宫那边的意思,所以到了兴王府吃酒席。喜宴是按两人设的红漆小几,原本与花朝同坐的一位姑娘并不太熟悉,周美欣与那位姑娘商量,换了位置与花朝同坐,倒也丝毫不在意落在别人眼中会不会引起猜测。 再见周美欣,花朝犹豫该用什么态度相对。不过倒也没阻止她与人换了位置,毕竟这场合不适合闹犟起来。 周美欣瞧花朝不肯主动说话的样子,就知她已将弯弯绕绕捋清楚了,忍不住心底叹气,又羡慕。轻声问:“妹妹还生气呢?” 花朝有气不想答,话却还是溜出口,“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惶恐。” “换了是我,我也会生气的。可我还是想说,我是真心与你相交,而且哪些话我不得不说,但绝不会落到外头人耳中去。” 周美欣一边说一边帮花朝夹了一筷子菜,很是亲密的模样。 花朝的筷子停在那,迟疑了下,却还是夹起来送到了嘴边。细嚼慢咽之后,停箸,方道:“我信你一开始是真心的,那日回城时车上没几个人,你我、你的丫鬟,还有就是车夫。如今再说什么保证的话也都是后话了,要传出去我也无法。不过,倒也多谢姐姐最后多嘴一句,虽然我差点就信了,可要没姐姐这句,我还更稀里糊涂呢,还被祖母骂了。” 周美欣眉眼含笑,花朝肯喊声“姐姐”,想来也没那么气,真是如那人说的,是个心善的姑娘。 “咱们女子未嫁时靠父母、看家世,父母慈爱、家世可观,多半能生活无忧。出嫁后看夫君、子女,若是有幸遇到好的,那后半生无虑。一个无忧、一个无虑,遇到其一已是幸事,妹妹却能遇到两个,果真是令人百般羡慕。” “你又哪里知道我出嫁后就一定无虑了?我看姐姐日后才是呢。”说过赌气的话,花朝却抿了抿嘴,想了想,有些话还是不吐不快。 “与姐姐说实话,我这人自小没什么特别要好的闺蜜,后来我母亲去世,我出门的机会也不算多,我觉得与其勉强跟不想相处的人相处,那我宁愿自己一个人玩儿。我祖母一直担心我这点。去年到了京城吧,我外祖家的那些事情,想必姐姐也听说过,一开始也没心情与人交际,后来跟着我温宁姐姐也认识了几个人,不过关系都一般。 古话常说,人缺什么就特别珍惜什么。所以但凡我觉得是真心对我好的人,我也都愿掏十二万分的真心。所以,哪怕是我的丫鬟们,我也不止当她们是丫鬟。姐姐与我初相交,我的确心底纳罕,可几来几往之后,我觉得姐姐真性情也挺对脾气的。 只能说与姐姐相识的晚了些,咱们在闺中时,姑娘家交往,就算带着身份家族,总还是简单的。说句厚脸皮的话,明年我和姐姐都要出嫁了,姐姐也说了出嫁后多半是看夫君、子女,到时候怕是想简单都简单不了。” 花朝的唇边始终含笑,轻声细语,周美欣也是神色端方,仪态不错,远远瞧着,倒像是两人相处得宜。 周美欣也不知心底什么滋味,花朝对她说这番话,真心二字不言而喻了,可正如她说的,或许真是相识的晚了。 “是啊,与妹妹认识的晚了些。不过我这人向来不喜欢撒谎的,做不到的事情我就不会开口。想必妹妹家中说了许多的顾虑,但妹妹放心,无论是我也好,旁人也好,一个丫鬟真不值什么。或者说与跟妹妹比,拿个丫鬟讨好妹妹,也是划算的。” 花朝闻言却是微愣,歪着头看了看周美欣,见她说的认真,便知她口中的“旁人”,还有笃定的意思从哪儿来的了。看着周美欣是只说夏天的事,其实也是在同花朝保证,可惜……花朝却是叹了口气,道:“这人情,我还真不敢收了。” 周美欣舒了口气,到底花朝没真的与她翻脸,花朝说没什么亲近的闺友,她何尝不是呢。轻笑起来,道: “且看吧,不必你去问那丫鬟了,那些话,妹妹如今懂我什么意思就成。吃酒吧,今日我可不喝了,妹妹也别劝我。” 花朝一副惊恐的模样,夸张的说:“哪里敢让姐姐碰酒,姐姐还是这端着好,端着稳当。” 这话说的可真是调侃人的意思了。周美欣红漆小几下轻拍了花朝手背一下。 此后倒也无多话,大好日子,好吃好喝,好玩好乐吧。 作者有话要说:温宁姐姐出嫁了。 第76章 夜奔 温宁出嫁后, 花朝更没什么事儿做了,以前无聊了随时能去兴王府, 递个信儿什么的也都方便, 如今温宁是董家妇了, 又刚新婚, 花朝才没那么不知趣。 今儿早晨起来听春天说木头在外援帮忙,昨日顾恒安被灌酒了, 顾寅找了一帮勋贵子弟去对付顾恒安一个。 花朝听到后一点不同情顾恒安,本来嘛,哪有他那般卯着劲的刁难新郎的, 好在董家都接住了,不然闹个不好就难看了。果然吧, 连顾寅这个董淦的亲大舅哥都看不下去了。不过, 花朝也猜到了,顾恒安这明显是为了跟顾寅找事儿,结果好了, 把自己绕进去了。 听春天说了一堆, 花朝忽然问道:“木头准备什么时候来跟我禀告,求娶你啊?” 春天明明还在说话呢, 一下子像是噎到了似的, 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结果屋里头其他丫鬟们倒是瞬间哄笑了起来。 春天气的差点扔了手里的梳子,跺着脚道:“姑娘,您太坏了。奴婢跟您说正事儿呢。” 花朝笑道:“那我说的也是正事儿啊。” 春天脸上通红,不吭声, 一旁的非言好心接过话去。 “姑娘,木头他娘还在南延呢,就算是求娶,也该是木头他娘出面,您这话问的春天真答不上来。” 花朝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却笑道:“我知道啊,我就故意的啊,哈哈……” 这下子,春天真是要甩手了,不过及时被花朝拽住。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你别不好意思嘛,我这么说,也是提醒你,反正马上估计我爹和大哥他们就来了,家里上上下下也会陆续搬过来。等木头他娘到了,你们就抓紧把该办的办了。到时候你们小夫妻先在外头一段时间,等我出嫁后正好是一家陪房回来嘛。” 春天脸上红晕未退,却没刚才那么气了,虽然当着自家姑娘和屋里其他人的面有点不好意思,可到底是大大方方的回到。 “木头之前跟奴婢说过了,等他娘来了,就到老夫人和姑娘跟前请安的。奴婢也是姑娘说的那么想的,反正奴婢这辈子都要跟着姑娘的。日后姑娘有了孩子,我也是老妈子。” 冬天正在旁边收拾桌子呢,听春天这话先笑起来,嚷嚷道:“姑娘,您看春天姐姐,人还没嫁出去呢就想着孩子的事了。” “我是说姑娘的孩子,你打什么岔啊?” “你肯定比姑娘出门早呢,姑娘有孩子的时候,你还能没有?不还是说你自个儿嘛。” “姑娘,您看冬天这丫头,一张利嘴……” “又来,每次说不过我就跟姑娘告状。” 花朝笑盈盈的看着几个小丫鬟们斗嘴,听到喊她就点头,可却不掺和,不仅不掺和反而时不时的再点把火。 屋里头闹哄的厉害,听得刚从荣蓝郡主院里回来的喜妈妈头都要裂了。 “院门口都听到你们几个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了,行了行了,消停点。” 喜妈妈的出现瞬间震住了春天她们几个,彼此对了个眼神,继续手里的事情。倒是花朝在旁看着几个像老鼠见了猫般丫鬟们,又止不住笑起来。 “还是妈妈的话最管用。我也觉得她们太闹腾了。” 这明显的出卖丫鬟讨好妈妈的话,自然惹来几个丫鬟的同仇敌忾,不过喜妈妈立时也替丫鬟们“报仇”了。 “姑娘别以为说这些,老奴就不敢说姑娘,哪次不是姑娘纵的?姑娘不仅纵着,姑娘还一起闹。” 丫鬟们都在偷笑,花朝也嘿嘿笑了两声,急忙转移话题问道:“妈妈从祖母那边回来?昨日热闹一天,祖母可是要好好歇歇?” 喜妈妈点头,应道:“老夫人是这么打算的。所以让老奴过来跟姑娘说一声,今儿不必去她那边请安了。也叮嘱姑娘,如今正好也秋天了,好生养养,别总想着往外跑了。” 花朝嘟嘴,她什么时候总往外跑了。不过,好吧,比起那些整日都被关在闺阁里的,她是松泛多了。嘴上却不肯承认,带着几分撒娇的道: “那也是我爹爹从小把我带的,不怪我。” 丫鬟们在旁边听的偷笑,反正不管是家里老夫人也好,姑娘也好,怪到最后的肯定是老爷。 “姑娘,伯爷那边指不定要喷嚏不断了。” 饶是喜妈妈在,冬天还敢胆大的这么说,自然得了个白眼。 “听说有地方的姑娘,是住在绣楼里,出嫁前连楼都不下的。姑娘想想自己有多舒服了吧。老夫人说的不错,而且京城不比南延,眼瞧着天乍冷了,早晚都要加衣裳了。姑娘万一出去吹了风就不好了,不如多在家里养一养。老奴看着姑娘最近脸色没以前好了,该好好补补。” 花朝连连点头,喜妈妈说了这么多,想来是她祖母让说的,而她祖母的画外音她是听明白了,是让她日后仔细点。 以前花朝没正式在人前走动,昨个儿借着温宁婚事,花朝也算是在各家夫人面前入了眼,日后反倒没之前方便了。万一再出门遇见谁,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次数多了恐就平添是非了。世人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多啊。 而且昨日,花朝是同周美欣同坐的,还是周美欣刻意换了位置过去,这些都落在众人眼里的,自然也是不小的话题的。 不用想,花朝日后要少出门,那最不开心的估计就是顾恒安了。不过,这会儿顾恒安还不知道,宿醉未醒,不是,是刚醒,被吵醒的,然后被听到的消息完全吓醒了。 “你刚才说灵月怎么了?不是,你怎么了?” 吵醒顾恒安的是林烈阳,扔了件外衣给他,道:“你没听错,灵月县主昨晚偷偷出府,看样子是想出城,在城门口被拦了下来,巧的是昨天守城的小吏是你们府里出去的,认出来了,就派人跟我说了声,我就把人扣了。” 顾恒安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摸桌子上的茶壶,看还有点冷茶,直接对着壶嘴灌下去了,这才感觉脑子清醒点,吐出一口浊气。 “夜奔啊!这丫头真是一点不消停。然后呢,现在人呢?” 林烈阳摊摊手,道:“她昨晚看出不了城,就找了个客栈,她也真敢。然后这会儿还被我扣在客栈里呢。你跟王爷去派人把她接回来吧,先声明,我可没什么歹意。” 顾恒安给了白眼,道:“你这话说的,谢你还来不及。我去找我爹,哎,这丫头到底要干嘛啊?大半夜的出城?城外有什么啊?” “钟宇。” 林烈阳吐出两个字,顾恒安手上一顿,扶额,都忘了还有个钟宇。却是皱眉不解道:“灵月去找钟宇?钟宇都为了王家那小子出家了,她还找钟宇干嘛?之前也没看到多情根深种啊。哎,不管了不管了,我先去跟我爹禀一声,真是。对了,那小吏那里?” “放心吧,不会传出去的,不过客栈那边人多嘴杂,我就不能保证我去之前有没有人遇上过了。” 顾恒安摇头再摇头,他都分不清是因为宿醉头疼还是因为灵月惹出来的事头疼了。 待灵月被接回来,面对的是平王的震怒,还有侧妃的哭哭啼啼。灵月反倒一脸的平静,甚至是不屑。顾恒安面色也不好看,手背上一条红痕,他亲自去带灵月的,结果被指甲挠破了。 “爹,我先回去擦点药膏,你们商量吧。外头基本上处理的差不多,客栈老板不会乱说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说起来顾恒安也生气,他一大早顶着宿醉去接人,结果灵月又哭又闹不说,还满嘴的咒骂,气得他给堵了嘴才带回来。结果一回来,侧妃那里就先哭灵月受苦不说,话里话外好像都是他欺负人。真是懒得管了,要他说,早点嫁了算了,也不成,听说司马家还不错,灵月这样嫁过去也是祸祸别人家。 平王倒是有心问问儿子的意见,可看顾恒安一脸的不耐烦,又想着侧妃刚才的种种,最终还是摆摆手让顾恒安离开。 等顾恒安出了门,就听到里头一声怒吼。 “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恒安撇了撇嘴,加快了步子离开。昨天被灌了那么多酒,一大早的又跑出门办事,真头疼的很。他要回去补眠。 要说顾恒安也真是心宽,灵月的事情他就真不闻不问了,回去继续到头就睡。一睡到天晚,倒是睡得神清气爽了。这才想起来,不晓得灵月的事情解决了没。纠结半天,决定去他爹那里晃悠晃悠。顺手从抽屉里摸出来前两天刚淘的一块田黄石,美其名曰拿去给他爹压压惊。 书房内间的竹榻上,平王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左手搭右手放在身上。 顾恒安瞧见的时候,吓得一哆嗦,差点手里的东西都扔了,扑过去就喊“爹啊?” 陡然平王睁开眼,看见顾恒安凑近的脸,俩人都是一个激灵。 “你怎么没让人通传一声就进来了?吓我一跳。” 顾恒安见他爹能弹坐起来,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也是不满的道:“满院子都没个人好不好。您还好意思说呢,我才被您吓一跳啊,您老人家没事躺得这么,这么……” 这么什么,顾恒安自然说不出口,感觉自己小心脏还没平复呢。坐到一边去,缓缓。 平王叹口气,倚坐好后,道:“我心里不舒服,躺着都不行啊?你倒是甩手的很,睡了一天啊?这会儿想起来关心你爹我了?” 顾恒安心里呵呵,当时就算他留下有用吗?再说当着侧妃的面儿,他爹让他说什么。把那块田黄石递给他爹,道:“喏,之前寻到块好田黄,一直给您留着的,正好现在给您老人家,压惊。” 平王这人就喜欢石头,捧在手里看了两眼,有点心喜却立刻又压下去,瞪着眼说:“这点儿东西能压惊?你也好意思。” 顾恒安见他爹一边嫌弃一边还揣起来的样子,直接忽略不理,问道:“您老人家别嫌弃了。说说我那妹妹到底怎么把您气着了?等等,先让我猜猜,灵月真想去找钟宇的?总不至于是喜欢吧?还是不甘心啊?” 闻言,平王叹气又叹气,刚才顾左右言他半天,其实就是不想提,提起来就伤心头疼。不过最终也还是简略的说了下。 顾恒安猜的其实跟真相很接近,只不过灵月不甘心的对象不是钟宇,而是对平王给她安排的婚事。而灵月的确是去找钟宇,她希望钟宇能娶她,甚至她不介意钟宇是断袖,但她就不甘心要嫁给一个只能教书的司马家人。 这个真相让顾恒安大跌眼睛,他还以为灵月是因为不甘心被骗,要去找钟宇算账呢。听他爹说完,顾恒安就觉得无法理解。钟宇那么明显骗婚的行径,灵月不生气,却还宁愿嫁过去,就因为司马家不出仕,钟宇好歹还有个官身?以后姑娘家一辈子的幸福还比不上一个官身? 平王其实还有没告诉顾恒安的,作为当爹的,有点难堪。 比如说,灵月说她小时候在宫里要看多少人脸色,说她好不容里在宫里落脚了又被退回平王府受了多少奚落,说她明明是县主,却爹不疼娘不爱,过得两面都不讨好的日子。还有灵月说的那些怨毒的话,那些恨他们的话。 甚至灵月说的很明白,她不喜欢钟宇,但她觉得钟宇对她哪怕是利用,也是因为需要,而她在平王府里,从来没有感受过被需要、被重视。而她既然嫁不了喜欢的,那嫁给谁都一样,为什么她一个县主竟然要下嫁给一个白身? 这些,也正是为什么顾恒安刚到书房时,平王是以那样一种姿态躺在榻上。平王闭着眼睛努力回忆,可记忆里真的没有多少画面是同灵月有关的。平王被灵月的话刺伤的同时又觉得很对不住这个女儿。 而顾恒安不知道这些,知道了,估计也还是理解不了灵月的思路。原本还有些事想问,可看他爹脸色不好的样子,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纠结半天,刚张口,却听到外头书房的门发出“砰”的一声,紧接着便是侧妃的哭喊声传了进来。 “王爷,明珠她上吊了,王爷您快去劝劝明珠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狂掉收藏,忧桑。。。 *夜奔,出自红拂夜奔。舒淇还演过红拂女。感谢在2020-05-18 20:44:08~2020-05-19 21:0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冷血 别说顾恒安了, 就是平王自己第一直觉都是“明珠是谁?”然后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哦, 明珠就是灵月。” 侧妃没来时, 顾恒安就想问他爹, 灵月现如今是什么打算的, 结果侧妃这一嚷嚷,不用问了, 先去看看什么情况吧。 平王和顾恒安是父兄,自然不好进内间,在外屋问了大夫情况, 说是不严重,平王便让大夫和丫鬟们都出去了。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不管是恨也好怨也罢。 满屋子只有侧妃嘤嘤的哭声, 然后就听平王沉着声音开口了。 “我知道你醒着,说吧,你到底要如何?为父能答应的都答应你, 就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这些年亏欠你的。” 平王又想起来“明珠”这个名字, 心底不免唏嘘,当年虽然不喜欢侧妃, 可抱着软软的女儿时, 他还是高兴的,可转头没多久侧妃就自作主张将女儿送到了东宫,也许自那以后他心里就对这个女儿有了芥蒂,作为父亲, 是他太小气了吧。 平王话音刚落,就听到里头传来灵月的回答。 “父王说欠我的,父王补得完吗?呵,既然父王说要补,那我也就说了。我不要嫁给司马家那什么人,父王首先把婚约解除吧。” 平王闻言,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好”。说实话,早前躺在书房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琢磨,这门婚事还能不能继续了。 不知是不是平王答应的太爽快了,内间反而半晌没了声音。过了会儿才听灵月的声音又起。 “果然我在父王心中可有可无。父王口口声声说为我找的好亲事,也就说解除就解除了。” 顾恒安在旁边听得直皱眉,闹着解除婚约的是她,这会儿答应给她解除婚约了又说的什么酸话。刚想怼回去,却被平王摇头制止了。 到这会儿,平王反倒心里平和多了,他这辈子要说富贵显赫也真是多少人之上了,可要说憋屈吧也不是没有,说他自私他承认,说他对不起灵月吧,他也不否认。可父女关系到了这一步,他也不觉得全是他的错,本来嘛,女儿一般都是跟着母亲的。但如今再纠结谁对谁错,谁错得更多,似乎也没意义了,就当是父女缘浅吧。 “这些话说了也没意思了,你且说还要如何吧?” 冷静的时候是真冷静啊。连一旁的顾恒安都感觉到他爹的不一样,他爹平时看着什么事都不上心,只不过是没什么必须要上心的罢了。 “我要嫁给钟宇。” 终究还是听到了最不想听的,平王竟然爆笑出来,霎时连原本哭的侧妃都没声了。 顾恒安心底叹气,有点可怜同情他爹了。 “你不想嫁给司马家,可以,你想嫁个能当官的,也可以,为父去给你找,找到你满意为止,哪怕到时候舍了脸面给你求个姻缘都行。或者你说不嫁人,为父也养你。但你说你要嫁给钟宇?不可能!” 内间一阵哐啷乱想,然后就见灵月披了件外衣冲了出来,瞪着眼睛问:“为什么?” 侧妃跟在一边,着急地对灵月说:“明珠啊,你父王都是为你好,你别跟你父王吵啊。” 灵月却猛地甩开侧妃的手,红着眼睛道:“你住嘴,你最没资格说我,从小到大就是你不要我的,别人都有娘,就我有也是没有。你除了你自己,你还管什么?” “啪”的一声,屋子里又安静了。 顾恒安简直是坐不住了,说起来是一家人,可这会儿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多余了,他刚才就不该跟过来。 灵月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出手掌掴的平王。 平王一脸的平静,打完了又坐回去,慢慢道: “哪怕她把你送到东宫,没怎么管你,那她也是你娘,你记清楚了。还有,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钟宇不配,满京城都知道他是个断袖,我平王的女儿却要嫁,我丢不起这个脸。更重要的是,他钟家不配。 钟家是什么人家?当年大皇子的事情,钟阁老交出去了家里先皇赐的丹书铁卷,自己退的也不名誉,若钟阁老不曾做过今上的老师,若不是今上对大皇子有几分真心,他们钟家能逃得过灭顶?就算如今钟家还有一席之位,那一是因为当年他家涉入不深,二是因为今上还在。若日后是东宫继位,你觉得钟家还能平稳? 钟宇当初明知自己是断袖,却还要找上你,明明找个小门小户的更保险,这些你都不觉得有问题吗?你自己看看钟家的媳妇都是些什么人家?如果你不是蠢到极致,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说不可以了。如果你真是想不明白,还坚持要嫁,那对不住,为父就当少了个女儿。以后逢年过节,为父亲自给你烧纸,百年后咱们在地府相见,是非对错继续分说就是。” “爹?说什么呢。” 顾恒安听得直皱眉,忍不住出声制止。 灵月听得也愣住了,可见顾恒安开口,却是哭丧着脸道:“哥哥唤父王为爹,我却是父王。父王若也分我一些疼爱,许是也到不了今日了。” 顾恒安看到他爹扶在椅子上的手其实是微颤的,对灵月的说辞更是听不下去了,出声驳斥:“路是自己走的,便是父母做得不对,你自己又岂是全无错的。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哥哥没有经历过我的痛苦,自然说话大方。哥哥娶了心仪的女子,自然不懂我的苦楚。哥哥何必在这里充好人呢?” 这就根本谈不下去了,顾恒安闭嘴,省得浪费口舌。 “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想想清楚吧。大夫说你要多休息,这院子我会多派点人过来,省得外人打扰了你。对了,昨天帮你的那几个小丫头,我已经让人处置了。” 平王说完,便也不想再呆下去了。大步离开。到了院门口却差点被门槛给绊倒了,还是顾恒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觉得他爹的手真凉。 “爹,一会儿找大夫给您开点安神的药,您好生睡一觉。其他的我来处理。” 平王稳了稳,却是摇头道:“不用了,这事儿你不用沾手。当初的婚事是我找的,我再去说就成,司马家是通情达理的人家,没事的。其他的,也没多大事儿。这些年多少事儿不也都过来了。没事没事。” 顾恒安张了张口,终究没再说什么,要扶着他爹,却被推开了。 平王故意挺了挺身子,笑道:“别紧张,你爹我没这么容易倒下。对了,还是有两件要你办的事,一个是昨天那个报信儿的小吏,去谢谢人家。还有一个你抽空去找下顾润泽,你妹妹的事好啊歹的表个态。咱们这种人家,最不缺的就是狠心,是吧?” 顾恒安一边点头,一边很欠揍的说:“爹,您别笑了,丑。” 原本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平王,瞬间被顾恒安给激起来火,假意踹了一脚,道:“臭小子!滚!滚远点,碍眼!” “滚,一会儿就滚,等把您老人家送回去我就滚,我都还没吃饭呢。” 这一天真是跌宕起伏啊,顾恒安这会儿觉着饿了,之前因为睡着没感觉,后来又是灵月的折腾不止,此时都快月上西楼了,终于肚子有反应了。 “让厨房准备点东西,你老子我也没吃什么。哎,陪我喝两杯。” 顾恒安听了直摇头,“我昨个儿的还没消化呢,不喝了,陪您可以。” 知道自家儿子被灌酒,也知道原因,平王直接哼了一声“活该!” 父子俩人刻意地避开灵月的事情,慢慢的倒也恢复了如常似的。 陪过了自家爹,顾恒安又终于回到自己院子,白天睡多了,此时半夜也一点不困,又不知道做什么,脑子里冒出很多念头,闪过什么画面,有点乱,想静一静。便索性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望月亮。 刚才还是又喝了几杯,当然几杯不会醉。他爹今日说了一句,“他们这样的人家最不缺的就是狠心。”他不想承认这句话,可似乎,他从小到大接触的,包括别的勋贵之家,狠心的事都不少。 又想到之前花朝跟他提起纳妾的事情,花朝说他言语不当的事情,其实她真是挺敏锐的。今上给赐的“敏慧”二字,当真没错。不过有时候,花朝又格外的心软,比如说当初哪怕只是听说灵月可能去和亲,都有点自责,甚至后来灵月对她动手,说是花家看在结亲的份上没计较,那也是花朝自己没计较,不然以花家上下宠她的架势,怎么可能真的不计较。 顾恒安忍不住想,若是花朝知道今日的事,不晓得会作何想法。会觉得他们家的人都太冷血吗?早晨因为灵月折腾出来的事情,顾恒安还想写信给花朝吐槽几句的,如今却忽然不敢动笔了。 勋贵之家,多数依靠的都是圣恩,可最难测的就是圣恩啊!所以,他们最明白的就是什么是明哲保身。此时想想,似乎也又能理解顾润泽和兴王府了,且不说他们帮东宫的事情,顾润泽肯在金吾卫扎扎实实的当差,就比他们这些只想着保全的人家要高明啊。 所以,花朝之前说的没错,他不过只是选了一条最好走的路罢了。 忽然间有点特别想她,昨日温宁郡主出嫁,也没机会见到她,掰着手指算花朝过门还有大半年呢,就这还是他爹以平王府目前缺了内当家硬是跟花家讨价还价来的,按花家的意思,恨不得拖到后年去才好。 叹气啊!顾恒安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院子,没有灯光,没有人气,冷冰冰的。其实,整个平王府都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气。或许他爹说的没错,以后该多生几个孩子。 不行,明天他要去找他爹,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把婚期再提前点。 顾恒安对着月亮思绪乱飘,一时恨不得立刻就能娶了花朝进门,然后下一秒就满院子毛头娃子乱跑才好。想的自己嘿嘿直笑,亏得也没什么旁人,不然怕是要觉得这人傻了。大半夜不睡觉,对这个月亮发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完成作业,更的晚了。抱歉。 第78章 丧事 灵月的婚事定的突然, 说退也突然,外头难免有点闲话传出来, 不过灵月到底跟东宫有些关系, 又出身平王府, 就算有人说道也都顾忌几分。而比起对灵月的关注, 还不如去关心关心东宫太子到底怎么了。 没错,东宫太子再一次传出来危重的消息, 就连善郡王都又入宫侍疾去了。花朝听说周美欣也几次被宣去宫中。但凡宫里有点事情,外头就是风波将至的样子。这时候花朝也不好去联系周美欣了,省得落在别人眼里, 像是她家打探消息似的。 听说顾寅也是连着多日都在宫中,只有温宁回门那日出现了下。也只悄悄带回一句, 有人换了太子的药, 宫里在严查。 这下子,本来花朝就被她祖母暗示少出门,如今是更出不得门了, 就连顾恒安送信都少了。虽然京中各世家还没到了闭门谢客的地步, 但彼此间也都自觉地减少往来。 就这种时候,魏家派人登门报丧了。魏老夫人故了。 花朝听说的时候, 很难分辨心底是什么感觉。 她跟这位外祖母实在没多少亲情, 自小没见过,印象也不好,去年进京后,更是对魏老夫人的很多做法都不喜, 后来几乎是能不搭理就不搭理。若纯按辈分来说,她这晚辈做的挺不合适的,可魏老夫人做的那些事,也真是让人无法亲近。 再到后来魏家分崩离析,日落千丈,魏老夫人中风瘫在床上,花朝去看过一两趟,也就各过各的了。此时乍闻过世的消息,惊觉,许久不曾听到魏家如何了。 按规矩,花朝兄妹三人都要服小功之丧,武定伯也要服缌麻之丧。派了人快马加鞭往南延去报信,可如今南延花家应该只剩花朝大哥在,武定伯是之前就接到信儿先出发往京城来了,算着时间应该都快到了,只得派了人日日守在城门口,武定伯一到就把丧服先换上。 花朝和她二哥也是接了信儿就换了衣服往魏家去了。 去年花朝入京的时候不过比现在晚了个把月,可如今的魏府却比去年更萧索。也说不得萧索吧,四处都还是井井有条的,但就是安静。 丧仪都已经准备起来,魏家三位老爷,还有魏贤堂兄弟三人也都在,花朝兄妹先去磕头上香,然后花朝就觉得两道放肆的目光落身上了。 花朗也有所觉,顺着目光看过去,一个油腻的胖子,也不知魏贤怎么发福成这样。心底冷哼一声,原本不理他们,没想到还死性不改。 好在花朝他们不必在灵堂守着,略微寒暄几句,便离开了。花朝且去后院见李氏等人,花朗就留在前院。 “朝儿来了,有心。” 李氏看着比以前更轻减了,不过神色还不错。说实话,花朝从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哀戚之色,尽管眼睛是红肿的。 花朝点头应声,一一跟屋里的人打招呼。吴氏和刘氏都在,魏玉琼也在,还有个没见过的年轻妇人,看着有几分李氏的模样。身份倒也不算难猜,花朝主动打招呼道: “是大姐姐吧?姐姐好。” 这人正是李氏的女儿,魏家大姑娘魏玉珍,见花朝主动,心里几分高兴,道:“我母亲说妹妹聪慧,果然,咱们都没见过,妹妹也知道我是哪个了。” “姐姐何时入京的?怎么没派人与我说一声。” 魏玉珍许是生过孩子后略有发福,与原本花朝听说的不太一样,不过说话倒是一直软和和的。听花朝说话,略有点不好意思,低声答到。 “也没几日,你姐夫得了个差事,之前孩子还小,我便还在家中,也就是最近,公婆说总要有人照应夫君一二,便让我过来了。” 听话里只说她过来,没提孩子,花朝便了然了,必定是孩子留在了李家,就不知是不得已还是旁的了。听音知意,花朝原本想问问孩子的,便也只好不提了。 “等日后姐姐安顿好了,派人知会我一声。” 魏玉珍点头应下,不自觉地转头忘了她母亲那边一眼,心想她母亲当真没说错。 不过,今时特殊,不好多做寒暄。便是这几句,已经惹了旁人眼。 且说一旁的吴氏,早前就记恨李氏当初找她娘家说话,逼得他们不得不搬出去,那小宅子如何比得上魏家的大宅。赶着这次老夫人忽然故去,原本就打着底子闹一闹的。这会儿听魏玉珠跟花朝说话,忽然计上心头。 “要我说,原本母亲好好的,也不知突然被什么冲撞了,竟是魂归离世,我看大嫂子可要好好找找因由。” 这话说的,含沙射影,却又让人一听就知道是意在说魏玉珠来了后克死了魏老夫人。 “二弟妹这话说的不妥,母亲身体不适,前段时间我就已经通知你们两家了,三叔他们都来看过的,当时也听了大夫怎么说的,但二叔你们却是没见过人。” 如今魏老夫人都不在了,也分了家,李氏对吴氏可是丝毫不客气,本来当初为了分家已经算撕破脸了,如今吴氏又想攀扯她女儿,李氏怎么可能不说话。不仅说,还说的很不客气。 “是啊,二嫂,前段时间我和夫君来的时候,大夫就说母亲病重了,当时我还问大嫂来着,怎么不见二嫂呢。” 刘氏自然是帮李氏说话的,不说别的,就说老夫人病重,原本他们三个媳妇都要轮番伺候的,可偏吴氏这个曾经最得宠的一次都不出现,人不出现也不出银子,当初当甩手掌柜,脸皮厚得很,这会儿倒是又想找便宜。更何况,以前老夫人在的时候,刘氏作为庶子媳妇没少受吴氏的欺负。 “哼,你们俩一起说我一个,我说不过。反正母亲在大嫂子这边忽然没了,我家老爷说了,等母亲丧事办完,可要好好分说分说呢。” 魏老夫人离世,魏家的老爷们都要丁忧的,除了魏大老爷原本就被罢官了,魏二和魏三也都上过折子了。不过对魏昌来说,他如今位子稳当,不说能不能酌情吧,丁忧后回来也还是有希望的。但对于有着“中书小人”之名的魏二老爷来说,则是大大的不利啊。所以,以魏二和吴氏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自然想从这事儿上讨些好处才行。 屋子里的众人,谁也不是个笨的,真说笨,估计也还是吴氏最笨。所以,吴氏话音刚落,其他人就都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了。 花朝瞧着李氏和刘氏视线相触,又很快的错开,彼此都没说旁的。魏玉珍和魏玉琼也是各有所思。花朝低头忍不住一边嘴角轻挑,不知道魏老夫人身后能不能看到这一幕。 花朝他们是不用住在魏府的,回去将今日种种告诉荣蓝郡主,荣蓝郡主也是摇头,这就是子女没教养好的结果啊,老母亲尸骨未寒,各自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不过魏家本来也就各自为政,不过是如今大房和三房走得近了而已。 再到第二日,花朝他们又去,却是一进门就冲出来一群人把他们团团围住,花朗急忙把妹妹护到身后,却被猛地从一侧冲过来的吴氏给打了一巴掌,花朗本能的挡了一下,却见吴氏应声倒地,竟是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哭嚷起来。 “杀人啦,杀人啦,你个天杀的,你杀了我儿子,还要杀我吗?” 花朗和花朝都愣住了,看周围那些拿着棍棒的家仆,再看不远处疾奔而来的魏家诸人。 “二弟妹,你这是作何?事情都没闹清楚呢,再说这如今是我家,你带着人就要打杀的。” 李氏冲了进来,拉着花朝的手,全然是护着他们兄妹的样子。 魏二老爷紧随其后,却是冷冰冰的道:“大嫂子护得好,反正死的是我儿子与大哥家无关是吧?没关系,我已经派人去报官了。马上官衙就有人来,是不是这小子动的手,很快就知道。有没有人帮忙,也很快就知道了。” 花朗听的来气,哼了一声:“我们兄妹刚登门,你们就冲过来说我杀人,官府问案还要说个缘由呢。当我们长辈不在,欺负人吗?” 还真是长辈不在,荣蓝郡主不可能来,武定伯还没到,这两日都只有花朝兄妹,因为丧事,自然也不会带什么人来。不过,早在刚才闹起来的时候,花朗身边的小厮就见机溜出门去。 “大舅母,到底出了什么事,今日恐还有亲朋登门吊唁的,这样堵在门口实在是难看啊。” 花朝说话的时候却看向魏大老爷,那个最重脸面的人。果然,魏大老爷听罢,终于肯出头说话,让众人都进去,还故意摆出一副大家长的架势,教训了几句没规矩。 众人不过都是顺势而为。按魏二老爷和吴氏的意思,恨不得把花朗绑了才好,不过花朗不是好欺负的,更何况李氏也护在一边,自然不可能的。 花朗护着花朝,如今也退不出去了,退了反倒显得心虚。 倒是一旁的李氏一边带着花朝往里去,一边悄悄的说了因由。 原来今早晨几位老爷、少爷继续要守灵,可却不见了魏贤,一开始以为他偷懒回去休息,便派人去寻,结果被小厮发现死了,死在了后院的池子里,人抬上来时胸口还插了把匕首。有人说见花朗拿过那匕首,还有小厮说听到昨日花朗威胁过魏贤。 花朝疑惑地看向她二哥,习武之人多是用刀剑,匕首这种东西一般都是收来把玩的。而她二哥入京后只玩过一把,就是当初花朝给老兴王挑生辰礼时,她二哥看中的那把泛着绿光、剑身黑黝黝的那个。 花朗自然也想起来了,摇摇头。魏老夫人身故,他们登门都是为了服丧之礼,他怎么可能带把凶器在身上。而且花朗许久不曾把玩那把匕首了,或者说那匕首自买回去后,因为荣蓝郡主也说看着阴森,他便很少拿出来的。不过,说威胁魏贤倒是有的,谁让昨天魏贤眼睛乱飘。 花朗亲自去看了魏贤的尸身,被池水泡的有些青白,虽然眼睛是闭着的,但隔着眼皮也能看出眼球突出,胸口偏下一点点的位置插着一把匕首,确实像是他那一把。当然他还不确定他自己的那把在不在家中。就算真的是他那一把,那也不是他做的。不过若真是同一把,事情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花朝自然不会去的,随着李氏在后院堂屋。 一旁是哭啼不止的吴氏,哭一会儿还不时的用怨毒的眼神瞪着花朝,也不指名道姓,却嘴里咒骂不断,什么有娘生没娘养,小妇模样之类的话。 原本花朝极力的忍着,终是忍不下去,冷哼一声,道:“魏夫人还是积些口德吧。” 竟是连一声二舅母都不想喊了。 吴氏刚想骂回去,却听旁边有人先说话了。 “温宜县主这话说的,太不尊重人了。不管怎么说我母亲也是县主的长辈,又刚刚经历丧子之痛。您这样说话,才是不积口德吧。” “我倒不知魏家多了哪个牌面的人物,说话这般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事情太多了,精力太分散了,还要给老师交作业。对不住各位。不过放心,会认真更完的。 第79章 疑案 屋里都是女眷, 再没想过武定伯花景竟然直闯进来,一时之间都有些惊讶。花朝却是惊喜大过惊讶, 看到她爹的身影, 就立刻奔了过去, 唤道:“爹爹。” 虽然刚才是不怕的, 可看到她爹还是语露委屈。 而那原本跟花朝呛声的人也不敢吭声了,往吴氏身后缩了缩, 恨不得自己不存在才好。 李氏虽然也惊,到底面上不显,按家礼, 她也算是长嫂。见武定伯穿的是丧服,便知其应该是直接登门的, 心底叹了口气, 对武定伯略微点头,道:“武定伯来了,怎么不在前面?这边都是女眷, 实在不太方便。” 花景对李氏拱了拱手, 李氏面子还是要给的,可脸上霜色不退, 声音含冰, 道:“我先接了我女儿离开,想必魏夫人无意见吧?” 花景是人在城门口被花家候着的下人等到,知道了魏老夫人离世的消息,换了衣服就说先往魏府走一趟, 结果路上又遇到了花朗准备回去搬救兵的小厮。那小厮倒也不曾夸大,可进门就被棍棒围住,这本来就够事大了。若没花朝,花景是不担心皮糙肉厚的儿子的,可一听宝贝女儿也在,那是怒火中烧,一气儿的策马过来,进门抓了个魏家的小厮先问花朝在哪儿,知道在后院,那也不管不顾地进来了。 李氏能说什么,其实她心底也觉得跟花朝没什么关系,她也不信跟花朗有关系。从始至终她也是护着花朝的,可看花景的怒意,又免不了心灰意冷,这一个“魏”姓,到底是祸人啊。 李氏还没说话,吴氏就嚷嚷起来。 “不能走,谁也不能走,我儿子还尸骨未寒呢。” 花景连个眼风都不给吴氏,对李氏又拱了拱手,拽着自家女儿,道:“既然事涉我那二子,他人就在这儿吧,我女儿我先带走。” 临走前,花景却是溜了一眼躲在吴氏身后的人,哼了一声,又道:“什么阿猫阿狗的玩意儿,魏家允许这种人登堂入室,笑话。” 那人梳着妇人头,挨着吴氏,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吴氏没有儿媳妇,魏二老爷就算有妾,吴氏也不可能带着,那身份也就不难猜了,魏贤的二房,那个曾经说不做妾却进了门生了儿子的孙佳人。 花景闯到后院,还有花朝随她父亲离开的事,很快花朗和魏家几位老爷们也都知道了。除了魏三老爷魏昌,魏大老爷是觉得没有面子,魏二则是脱口而出的要上折子要参本。 而花朗闻信,心底又是放松又是叹气,就知道他这个儿子根本不重要,他爹来估计压根儿没想过他有事没事。不过自家妹妹被带走,他心里也更没负担了。脑子里可以集中思考到底怎么回事了。 且说花朝回到正英巷,荣蓝郡主那边也得了信儿,接了人进屋,差点气得要穿了诰命服到魏家去要说法。还是花朝把自家祖母给安抚住。 “祖母,不急,先看看二哥的那把匕首在不在。” 不过花朝有种预感,多半匕首是不在的,不然魏家攀扯上来也太站不住脚了。 果不其然,找遍了花朗房间内外都没见着那把匕首,但装匕首的锦盒却在。当初荣蓝郡主觉得这是凶器,特意让花朗去找了个红漆锦盒,盒子上还刻有四方平安符,这种锦盒一般是定做了专门用来装武器的,而且也是刚做得没太久。 盒子在,匕首不在,一看就让人怀疑是有人监守自盗啊。花朗的小厮在旁边,斩钉截铁的说好一段时间他家少爷都没拿出来过了,又赌咒发誓肯定不是他偷的。 花景、荣蓝郡主、花朝,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还有几分深究的不确信。 “爹,派人去问问玲珑阁的掌柜,二哥买了这匕首后,拿出去的时候并不多,怎么魏家会有人知道匕首是二哥的?还有,这把匕首真的仅此一把?” 花朝此前一直觉得有哪里想不通,待见了那放匕首的锦盒在,里头却空无一物,就忽然反应过来,若匕首真的只有一把,她二哥收了后,他们家后来几乎跟魏家无来往,魏家哪里知道她二哥有这样一把匕首的? 派去玲珑阁的人还没回来,顾恒安倒是先来了,消息很是灵通。 花朝自然不好意思出面的,本来她身上带着孝,也不宜。花景亲自去见了这个未来女婿,对于顾恒安的反应,花景还是挺满意的。也没说几句,大概讲了是什么事情,也知道怎么顾恒安来得这么快了。原来府尹那边已经有衙役和仵作去了魏家,结论还没出来,但消息已经飞出魏家大门了。 原本花朝兄妹要服小功之丧仪,花景自己身上也有缌麻之礼,都是不太好出门的,先前去闯了魏家后院,勉强可以说是心急。后面就算说查证,可总往外跑也难免招人闲话。如今见顾恒安主动登门,索性相当信任的将事情都交给顾恒安去办。 顾恒安也不含糊,就哪怕不是为了在未来老丈人面前表现,为了花朝,他也要查清楚啊。更何况当初玲珑阁是他带去的,自觉有几分责任在身上。 没多久却是有个好消息,玲珑阁的掌柜先是咬定了说匕首就一把,可顾恒安带了人去,威逼利诱之后,那掌柜就吐口了,匕首确实只有一把真的,却还有一把仿的。仿的那个被一个商人高价买走了,当时是以这匕首乃鸳鸯两把为由,又为了卖高价,掌柜的跟那商人还刻意提了有一把是武定伯之子买走了。 能炫耀是“武定伯之子”,想来是近期的事情,刻顾恒安再追问,那掌柜的也说不出更多了。只知那商人似乎是想找关系拿个什么内宫的小采办,所以到玲珑阁买点古玩送人,但那商人能出的价其实不高,所以掌柜的就拿假玩意儿忽悠外地商人。 这种事情其实在古玩行里也不少见,对于外地人,一般只要知道不是行家,少不了拿些次品冲好货,反正是一次头的生意,也不怕找回来。而且那些掌柜们都是眼光老辣的,一般能分得出来什么人能忽悠,什么人不能。 只是没想到,这次竟因为一时贪心惹上了人命官司,一开始只见花家派了小厮去,玲珑阁的掌柜自然就咬死了不吐口,后来见顾恒安亲自去问了,知道再不吐口没好果子吃,哪怕事儿露出去名声没了,也还是说了实话。 虽然那商人暂时没影儿,可也是个好消息。而且,官衙请玲珑阁的掌柜验过了,刺死魏贤的匕首是仿的那把。 不过显然魏二和吴氏他们并不接受这个说法,吵嚷着那玲珑阁是惧怕兴王府和武定伯府的威压,故意这么说的。说实话,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或者没有解决花朗那把丢失的匕首问题,的确还算是个疑案。但也的确没有扣着花朗不放的十足理由,所以花朗在魏家呆了一晚,就又回到了正英巷。 花朗就算在魏家,也还是好吃好喝,甚至晚上睡得都挺实在的,一点儿事没有,若说有一点儿那也是对他爹只管女儿不管儿子的委屈。可惜,还没敢诉说委屈呢,先被他爹又教训一顿。 大意就是说花朗自己行止不谨,不然匕首如何丢的?若匕首不丢,那别人怎么也攀扯不到他身上。还威胁人,威胁人就罢了,还被其他人知道。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君子慎行,这些之乎者也他爹平时都不肯多说一句的都说出来,花朗只敢听着不敢回嘴。 花景骂儿子一通,心里倒是顺气儿了。仔仔细细地把事情捋了一遍,这里面的疑点也就都出来了。 首先也是关键的一点,是谁知道的匕首是花朗的?这人怎么知道的?找到这人,估计事情就能解决大半了。 花朗说他瞅着机会问了魏昌,可魏昌也说不确定是谁,只是当时场面有点乱,也不知谁喊了一句,但魏昌可以肯定的是,应该是当时围在魏贤尸身旁边的几人中的一个。而那几个魏二老爷、吴氏、魏贤的小厮,还有魏贤的小妾,还有几个下池子捞人的,但那几个都是魏家的粗使下人。 这么说其实已经范围很小了。魏家分家了,那些捞人的粗使下人,应该是魏家大房的,几乎不可能知道这种古玩匕首是谁的事情。那剩下的几个,都是魏贤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啊。他们从谁那儿知道的? 很快,至少魏贤身边的人怎么知道花朗有这把匕首的问题有结果了。 顾恒安从宫里得了消息。东宫查换太子药的人,结果发现有内宫太监跟外头勾结,谎称可以帮人拿到采办的名头,其实是诓骗那些外地商人的银子。然后顺藤摸瓜,从内宫太监查到一个小商人,那小商人还没怎么使手段呢,就吓得什么都说了。结果就有牵出了那小商人找的掮客是魏贤。 小商人说他买过一把匕首,送给了魏贤,魏贤还要了他千两银子,本来说这几日就有消息了,结果却找不到人了,那小商人也在找四处魏贤,这才直接被逮了个正着。 这么说来,玲珑阁的掌柜跟小商人说匕首是鸳鸯两把,有一把在武定伯之子手中,小商人为了讨好魏贤,必然是将这些告诉了魏贤。那魏贤估计又说给了身边人。 只不过,花家人都觉得不会是魏二老爷和吴氏。且不说魏贤跟父母关系好坏,只说平时跟魏贤呆的时间最多的,也应该是孙佳人和魏贤的小厮。 花朝直觉地想到孙佳人。 作者有话要说:爹来了,哈哈 这个文应该快结束了。 爱你们! 第80章 结案 魏贤死了, 吴氏是最伤心的那个,毕竟她也就这一个儿子, 年轻时候靠这个儿子在魏家几乎横着走, 原本一心期盼着魏贤给他挣更大的诰命, 可惜魏贤不成器, 不成器归不成器吧,可到底人还在, 结果临老了儿子没了,吴氏觉得天都要塌了。 而且事情是发生在魏家大房这边,吴氏几乎恨毒了李氏他们。按理总要先给魏贤装殓一下, 可吴氏就是不肯,特别是花朝和花朗先后回家, 吴氏就觉得是李氏串通的, 日日在李氏面前咒骂。骂李氏还不解恨,又骂魏玉珍,说魏玉珍是丧门星, 回来了先克死祖母又克死了堂兄。还当着魏玉珍夫君的面, 恶毒的说最好休了魏玉珍,意思是省得祸害了李家。 魏玉珍颜面尽失, 难堪至极。本来她因为想跟着夫婿的事情, 她婆母就略有些意见,所以她的儿子才留在了李家。若是这些话传回李家,即便有李氏这层关系在,魏玉珍估计也要吃亏的。世人对女子严苛, 见娘家人都不喜,多数不是同情反而会是落井下石。 吴氏找李氏的麻烦,李氏看在他死了儿子的面上,姑且忍了。可吴氏说魏玉珠那些狠毒的话,还扯到李家姑爷面前,李氏是再忍不了了。 李氏也不像吴氏那般撒泼,跟上次一样,直接去找了吴氏的长嫂和吴家宗族,直言吴氏犯了七出里的不侍父母和口舌,要直接将吴氏出妇。如今李氏魏家是宗妇,又是长嫂,魏老夫人去世后,李氏是有这个资格的。吴家自然是不肯,毕竟家族出一个被休的妇人,实在是不光彩。 原本吴氏死了儿子,吴家为了面子也总要替她撑腰的,李氏找上吴家,吴家就好心接了吴氏回去,想劝她别闹得太过。可吴氏回娘家后,听说原本说好做她儿媳妇的吴家姑娘也迅速地跟别家结亲了,便觉吴家对不起她,话说的难听,把吴家上下都给得罪了。 再说此前魏贤实在是不堪的很,因为缺银两曾跟舅家诸人多次伸过手,又骗又借,赖了不少银子,这些银子自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吴家也早有怨言。当然这些都是前事,人死事毕,多说无益。 回娘家又生了场气,吴氏回来跟自家夫君哭,可魏二跟魏大老爷也在纠缠呢,听说吴氏要被出,却压根儿不放心上。对他来说没了吴氏也还能再娶一个,比吴氏年轻漂亮都可以,儿子没了虽然也伤心,但好歹魏贤还给他留了个孙子,而且以后还能再生儿子。所以,对魏二来说,重要的是,魏贤死在了魏家的宅子里,总要有人负责给他赔偿。 魏老夫人的丧事还要继续办,也没有魏贤的尸身一直停在魏家宅子的道理,可吴氏不肯走,李氏找了吴家却也不能真把吴氏赶出门,那到时候就变成了她的不对了。说是要出妇那也不是一句话的事,以吴氏和魏二的无赖模样,估计能反咬一口。 总之,魏家的糟乱事儿又给了大家好大的谈资。更何况牵涉到了花朗,连带的武定伯府也又被往前推到了风口上。 没两日,花朗那把丢失的匕首找到了。 说是在内宫一个太监的外宅里翻到了,那太监就是跟魏贤勾结骗外地小商人的其中之一。这事儿竟然宫里还牵涉进去好些人,甚至还有几个管事的大太监,听说今上对此极为震怒。 说是诓骗外地小商人,其实应该真有买卖采办权的,简直是有一条利益链在里头。而东宫太子的药被换,似乎也跟那些人的勾当扯上了蛛丝关系。但再具体的,便没有消息了。 对花家来说,更关心的显然不是东宫,而是匕首,或者说,是善郡王送回来的匕首。 善郡王不止送回了匕首,还转告说,那太监讲匕首是魏贤孝敬的,但那太监也不知道还有一把匕首。 这就有个矛盾的地方了,如果按利益链来说,小商人把匕首给了魏贤,魏贤给了内宫太监。那内宫太监手里那把应该是假的才对。为什么反倒刺死魏贤的是假的呢? 真的在太监手中,花朗的匕首丢了,花朗没必要再去拿假的刺死魏贤,而且他也不知道有一把假的,更确切地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第二把。显然,知道有两把的人只有玲珑阁的掌柜,小商人,魏贤,还有魏贤身边那人。 魏贤死了,不可能是自己刺死自己吧。玲珑阁的掌柜不知道第二把落到了魏贤手里,可以排除。小商人虽然知道,可他找不着魏贤,也能排除。那剩下的魏贤那个身边人,似乎格外的令人怀疑。 好在很快顾恒安那边又送来了好消息。他派去盯着魏家诸人动静的人逮到了卷包袱想逃的孙佳人。 花朝听说的时候,心里竟然冒出来的念头是“果然是她”。 而孙佳人被顾恒安的人抓了,包袱一抖落,全是金银细软、玉器首饰,然后孙佳人就被直接扭送去了官衙,两夹棍下去,就什么都招了。 魏贤竟然是孙佳人杀的。 孙佳人作为魏贤的枕边人,自然是知道有两把匕首的事情,而且据孙佳人说,两把之前都在魏贤手里。魏贤听说有两把之后,就找上玲珑阁的小伙计,给了些银子,让小伙计趁着花朗定做盒子的时候把花朗那把偷了。然后送给内宫太监一把,魏贤自己留了一把。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魏贤被刺死的反而是假的,内宫太监手里的是真的。因为魏贤以为两个都真的,就随意送出去一把,结果自己留下来的反而是假的。 孙佳人说出了玲珑阁的小伙计,可等衙差找过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问了玲珑阁的掌柜,掌柜说前段时间那小伙计说要回乡祭祖,请了假,当时没觉得有问题就让那小伙计走了。 算起来,应该是花朗拿了锦盒回去后没多久,那小伙计估计是知道事情到最后会盖不住的,所以跑路了。 花朗定做锦盒时,把匕首留在了玲珑阁,事后让小厮去取的。知道孙佳人说的那些,花朗再回过头来去追问,原来当日去取锦盒的小厮被玲珑阁的小伙计哄着说话,并没有仔细查看,就直接捧着锦盒回来了。 至于为什么孙佳人会杀了魏贤。孙佳人说是失手。 按孙佳人的说法,魏贤那日傍晚偷喝了酒,跟她说要去魏老夫人屋里寄哀思,想也知道是去想摸点值钱东西的。还让孙佳人在外头守着,结果魏贤说都只有些大件的古玩摆设,没寻到什么好东西,便生气离开,一边走一边骂李氏,说定是她将好东西都收走了。 自从孙佳人做了魏贤的二房,又生了儿子,魏贤对孙佳人就没什么兴趣了。不止没兴趣还很嫌弃,每次只要喝了酒就开始骂骂咧咧,说白了就是翻旧账,说孙佳人是自己贴上来的。 魏贤没能从魏老夫人屋里搜罗到好东西,一路上气不顺,骂完了李氏就开始骂孙佳人,孙佳人一时没忍住回了一句嘴,结果彻底惹怒了魏贤,魏贤对她动起手来。孙佳人要躲,魏贤却更气,拳打脚踢的。孙佳人说当时离池子很近,魏贤拽着她说腌臜话,什么荡/妇就该淹死之类的,还真把她往池子里拖。孙佳人挣扎时,摸到魏贤怀里的匕首,想也没想地刺了过去,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魏贤已经跌落池子里了。 当时天色已晚,孙佳人说她自己慌了神,看周围没人瞧见,就匆匆离开。到底二日早晨别人发现时,她忽然想起魏贤跟她说过花朗威胁他的事,她也知道花朗的匕首被魏贤得了,就趁乱想把事情推给花朗。 只是孙佳人也不知道,他们都被玲珑阁的掌柜骗了,有一把匕首是仿的假货。 而等孙佳人知道匕首有假的时候,她就想到早晚会查到她身上。可之前吴氏一直总赖在魏家大房那边,她想溜都走不了。好不容易后来吴氏和李氏闹翻了,她怂恿着吴氏先回家给魏贤准备丧事,然后再去闹,这才有了机会收拾东西逃跑。 吴氏知道是孙佳人杀了自己儿子时,恨不得去撕咬吃了她,咒骂她是个破落户,是个丧门星,害死自己姐姐,还说若不是魏贤还肯娶她,孙家早把她填塘了。 而孙佳人或许是知道自己没什么好结果,也撒开了与吴氏攀扯,抖落出来魏家里头无数阴私事。 说吴氏自己不知害了多少妾室,还给妾室们都灌了无子汤。还说当初魏贤原配王氏摔了一跤难产时,明明大人还能保得住,是吴氏给了一碗红花汤。红花是化瘀的,这才让王氏血流不止,最后没了,她们姐妹也不过只是伸手的那个马前卒罢了。还有什么魏贤原本那个外室,后来因为跟魏家二老爷有了首尾,被吴氏给弄死了。 孙佳人还哭诉自己可怜,说当初是魏贤硬灌了她酒,逼迫她后,还拿了她的肚兜去孙家炫耀,她才不得不嫁,甚至被娘家人不齿。更说魏贤是个变态,那跟魏家二老爷有了首尾的妾室,明明是魏贤自己孝敬亲爹的,还说魏贤竟然还想让她去陪内宫的太/监。 总之说出来的事情简直是刷新人的认知底线,毁三观的厉害。 杀人疑案落幕,孙佳人判了斩立决。孙佳人当堂认罪,却是一副解脱了的样子。 而吴氏害死自己儿媳妇的事情无处查证了,官府没办法给她定罪,但这下子魏二老爷却是也爽快说要休妻。 吴氏被送回了吴家,或者说她不肯的,被捆绑着送回了吴家的门口。吴家也嫌丢脸,可在大门口杵着更觉丢脸,便还是把吴氏接进去了。至于被接进去后如何了,外人就不知道了,反正至此以后再没听到消息就是了。 花朝听完一场闹剧,连唏嘘都唏嘘不起来了。当初所有人都觉得孙佳人是条美女蛇,可如今看来,她就是毒,却也毒不过魏贤和吴氏。魏贤和吴氏不止是毒,而是整个心都是坏到烂掉了。怪不得当初明明听说孙佳人不肯做妾,后来还是大着肚子进门,原以为是因为有了二房的名头。却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些事情。 而吴氏给自己小产的儿媳妇送红花汤,也是令人震惊到不知说什么,王氏当年是她挑的,也没有哪里对她不恭敬,也就是后来王氏刚强不肯跟魏贤和魏家其他人低头吧。 而魏二老爷死了儿子,又痛快的休了本来就看不顺眼的妻子,家里反正至少还有个能继承香火的孙子,反倒是一身轻松的感觉。也够令人不耻。 “这些原不该让你听的,简直是污糟的很。可我想着给你听听也好,你就知道有时候有些人能坏到你想不到的程度了。你也别只顾着感慨,你且想想这里头都让你明白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把这一家子该写死的都写死了。了结。 第81章 高位 荣蓝郡主见花朝只是惊叹, 却免不了要趁机教育几句。 花朝闻言,想了想, 犹豫着回答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却见荣蓝郡主摇了摇头, 索性问的更明白些, “你说说孙佳人落到这个下场, 只怪魏贤坏吗?” “孙佳人自己心术不正,当初拿她姐姐当垫脚石, 如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荣蓝郡主听后点头,又摇头,慢慢跟花朝分析。 “一报还一报的事且先不说。孙佳人的话, 未必全是真的。 她是一个很会为自己打算的人,也许她自认为将魏贤给掌控了, 魏贤跟吴家姑娘定亲时, 那什么不做妾的话或许是真的,但让她立刻放弃魏贤估计不会,或许是为了逼一逼魏贤。只不过她也没料到她说不做妾, 却让魏贤觉得被戏耍了, 反倒用那种龌龊的手段也要得到。 估计那时孙佳人是有点后悔的,可她能为自己争取了二房的名分, 又生了儿子, 吴家姑娘也没进门,她不可能轻易认输的。 刺死魏贤这件事,或许真是她失手,走到这一步, 应该非她所愿。但她能立刻想到把罪责推给你二哥,就知她不想死。若不是有把匕首是假的,这一步兴许真能被她再避过去。 还有说吴氏那些话,感觉也是为了祸水东引,至于最后她哭诉魏贤的阴损狠毒,还有后悔,可能有真实的一部分,可也不能排除卖惨的成分居多。此女真的是心机深沉啊。心思深沉者多数聪慧,可惜了……” 经她祖母这么一分析,花朝觉得遍体生寒,她还是收回之前的感慨吧,果然什么锅配什么盖,孙佳人、吴氏、魏贤,真是绝配的一家人。 “祖母可惜什么?” “可惜她如果不是生在孙家,凭她的聪慧,学的若是正道,想必会是另一番境况的。” “即便生在孙家,她若想走正道,谁还能拉着她往泥坑去吗?不过是自己心术不正罢了。” 花朝说完,看她祖母笑而不语,就知是她祖母故意考校她的。嘟了嘟嘴,又道:“祖母真讨厌,我最近是犯了些错,您也不用总逮着机会就教训我吧。” 荣蓝郡主拍了拍自家娇娇孙女,又是叹气道: “你在娘家犯的错,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背原则道义,你爹和我都能慢慢教你,都能容你。可祖母就是怕你日后嫁了人,还犯这些小错。到时候谁能一次次的容你教你呢?平王府如今没有管事的女主人,你嫁过去就要管内院撑门楣的。翻过年,祖母的宝卿也不过一十七岁,年少居高位,并非好事,也非易事。那些想欺你年幼的,即便不引着你、诱着你犯错,只要在你不留心的时候加上一下,你能应付下来吗?” 直到这一刻,花朝才感觉到她祖母的担忧之重,关怀之切,扑到荣蓝郡主怀里,嗡声道:“祖母,宝卿明白了。祖母放心,日后宝卿一定会时刻提醒自己的。” 荣蓝郡主抚着花朝的背,道:“你就是经的事少,家里人对你也宠着,聪明是真聪明,可想事情难免不周全。日后且记得,一不能贪心,二不能轻纵,三不能不谨。孙佳人就是贪心,你呢对你喜欢的人就容易纵容,你二哥这次就是不谨。” 说到她二哥,花朝想起来了,她爹把她二哥单独拎到外院去了,估计轻饶不了。 “祖母,二哥会被爹爹揍吗?” 荣蓝郡主呵呵笑了两声,道:“揍也活该。自打进京之后,他就皮松得很。这一顿早晚的。”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人来回话了,花朗被武定伯打了十棍子,又在院子罚跪,说要跪倒明晚才能起来。 花朝一听却是跳起来了,嚷道:“这怎么成啊?好歹找个大夫给先看看,上上药啊。哪儿能立马就罚跪啊。而且现在都十月了,夜凉了啊,要跪屋子里跪就好了嘛。我去找爹爹说。” “回来。” 花朝还没走出去两步呢,就被荣蓝郡主拽住了。荣蓝郡主不同意的瞪了她一眼,道:“你二哥皮糙肉厚,这点罚他还受的住。再说,你爹爹罚他也没罚错,在院子里跪,他才会长记性。” 花朝跺脚道:“祖母,二哥这么大人了,多没面子啊。” 荣蓝郡主笑了笑,平时兄妹俩斗嘴斗的凶,可亲也是真亲,有了事最会护着对方。 “没面子那也是他活该。刚还说了,他自己行为不谨,就算丢匕首的事情主要是下人不仔细,可他自己也不检查一下吗?正因为他自己也不上心,他身边的人才会有样学样。若你二哥足够严谨,那小厮敢拿回东西时不查看清楚?这都是非一日积累的,你爹罚得狠些,你二哥记得住,下人们也记得住。还有,你二哥去言语威胁魏贤,这种落人把柄的事情,他不该被罚吗?” 花朝复又坐回自家祖母身边,她也是知道道理的,可还是心疼她二哥。辩解道:“那魏贤是很放肆嘛,二哥也是为了我呀。” 荣蓝郡主却很不同意,又说:“为了你就更应该知道收敛小心。孙佳人说出你二哥威胁魏贤的话,虽然没说具体原因,旁人不会打听吗?若是知道因为魏贤对你不尊重,懂理的是说魏贤不对,可魏贤已死,再碰上个不懂礼的,会不会说是你先行为不端?到时候你二哥明明是替你出气,却把你又牵连进去了。” 花朝抿着嘴,她祖母总是会把事情往最坏处想,这倒不能说错,居安思危嘛,可总是想这些不好的,真是挺让人泄气的。 “我知道了,那二哥就先自己受着吧。对了,祖母是不是跟大舅母和三舅母都打过招呼了?” “等你想到,还来得急吗?李氏和刘氏都是聪明人,会约束好下人的。魏家二房也彻底败了,说个不厚道的话,剩下的反倒是好事。” 魏老夫人去世,魏二老爷要丁忧,以他的上位路数,怕是想再回官场就很难了。魏贤这个毒瘤也死了,魏家二房剩下一个稚子,魏二再折腾都折腾不出什么来了。至于魏大老爷,据说早就完全沉迷在听曲斗蛐中了。魏家三房本来就还不错,魏家至此,应该总算是能安稳了。 花朝明白她祖母的意思,却不好直言什么,又想起另一事来,问道:“祖母,二哥的匕首是善郡王派人送来的?这……” 荣蓝郡主知道花朝想说什么,善郡王查那太监必然是因为东宫太子的药被换,可找到那把匕首,再送过来,至少说明善郡王对花家的事都还是上心的。当然,也能理解为,善郡王对武定伯府上心。 “你父亲会去谢他的。以太子与你父亲的关系,善郡王也喊过你父亲一声师叔,关心咱们府里是正常。” 这话便是把事情框死在了两府之间的交际了。花朝其实倒不是担心什么,而是总觉得善郡王这样,真做什么也没有,说他没做什么也不是,实在是像梗了个什么东西似的,令人难受。咕哝一句,“好烦。” 荣蓝郡主笑了,道:“这你就烦,以后做了当家主母,还有你烦的呢。到时候打交道的人更多,你想想温宁成婚那日,那满屋子的夫人们,以后都是要打交道的。这才是你要烦的。男人们的事是男人们烦的。” 花朝想起那一屋子的女人,瞬间觉得头大得厉害。又道:“温宁姐姐前两日还送信过来问情况,却也没来得及问她在董家如何。” “放心吧,董家是聪明人家,温宁和董淦也都是好孩子。哎呦,你们兄妹几个什么时候能让我少操心呦。” 说着说着就又被嫌弃了,花朝撇嘴道:“果然不管什么都是别家的好,孩子也永远都是别家的好。表叔、表婶他们可都很喜欢我呢。” 荣蓝郡主看花朝大言不惭的模样,笑得快倒了,指着花朝跟旁边的喜妈妈说:“这丫头脸皮要有多厚啊?” 喜妈妈笑不吭声,花朝却不依,在她祖母怀里闹了会儿。 闹归闹,至少之前几日的烦闷没有了。虽然知道魏贤之死与她家无关,可事涉人命,那么多人盯着,也总是让人心里难安。 且说顾恒安那边,知道事情解决了,心里也松了口气。这几日往他这边打听事情的人不少。甚至还有人暗示他是不是换个妻子,还有人要给他塞女人,妻子不行收个小妾什么的。顾恒安通通没给好脸,太过分的那是直接套麻袋,反正他一向是出了名的“纨绔”嘛。 与林烈阳约了下馆子,倒不是平王府的饭菜不行,而是这打那日他月下独坐后,越来越觉得家里冷清,宁愿跑去林烈阳那儿也不想回去。 “你也太慢了,我发现你最近也挺忙的啊?” 顾恒安到了好一会儿了,林烈阳才匆匆赶来,发现顾恒安已经自斟自饮了。 在对面位置安坐,林烈阳也给自己杯中斟满,道:“我不就是帮你忙活嘛。你讨好媳妇老丈人,我快跑断腿了,你倒还来嫌我慢。” 顾恒安故意打量着林烈阳,啧啧两声,手上主动又给林烈阳半杯斟满,笑道:“该谢你。不过,你这话说的,是真当我不知道啊?这里头你也是为了魏家姑娘吧?怎的,好歹又是师兄弟,又是表兄弟的,再瞒着没意思了呢。” 林烈阳进来,顾恒安就闻到了一丝脂粉味,他也不是个好女色的,想来这味道的来源就只有一处。当然,顾恒安不是说他俩干嘛了,但铁定之前是见面的。 “难得你如今说话这么含蓄啊?果然,温宜县主有办法。” 顾恒安哼了一声,道:“说真的,你是为了报恩还是真喜欢?要是报恩大可不必,大不了以后还给她家就是了。魏姑娘的性格不像是你会喜欢的。你跟我说实话啊。” 林烈阳倒是很想问顾恒安怎么知道的,不过问不问似乎也没多大影响了。见顾恒安这么说,却是正色道:“不是报恩。我原本觉得她是有点功利,如果不是她救了我,我估计也不会因为接触多了觉得她还不错。她不像温宜县主,生在魏家那个环境,就算她爹娘都不错,可还是要她自己去争取的。” 顾恒安听得很来劲,捏着花生米,不停的点头,见林烈阳说了两句就不说了,又奇怪的问:“啊?然后呢?继续说啊?” 林烈阳白了顾恒安一眼,道:“说什么?跟你有关系吗?我没问你从哪儿打听的就不错了。” “嘿嘿,还真不是故意打听的,纯属巧合,你俩走桥的时候被我们遇到的。你看,这么长时间我都没问你吧。可你也太见外了,我不问,你就真不说的啊?对了,打算怎么办?” 听到是走桥时被撞见了,难得的,林烈阳面上红了几分。 “正要跟你说,我准备回去一趟,之前我已经给我爹娘和师傅都送过信了,这次回去是想正式禀告一声,请我爹娘派人来提亲。” 顾恒安闻言,坐正了几分,道:“认准啦?也成吧,魏家虽然身份不高,但还算可以。这么说来,以后咱俩还又多了一层身份啦。回去让师傅那老头赶快给你定个字,那老头就是拖,马上你也要娶媳妇了,竟然都还没有表字,真是的。” 说到这个,林烈阳也笑了,“我爹之前信上说了,跟师傅老人家吵了一架,说他再不取,我爹就打算亲自给我取了。” 世人尊师重道,一般都愿意让老师来取字,老师之后才是家中长辈。 “哈哈,像是表舅会做出来的。回吧,你也好久未回去了,京里应该也没什么事儿。对了,此前表舅说准备过继一支回我母亲那边的事,我觉得也可以着手办了。” 顾恒安的母亲文氏,今上挑出来的平王妃,就是因为文家要绝户了。可文氏并不想,当年临终前留了遗愿,以后要给文家续上香火的。若是没有林家,其实从顾恒安以后的子嗣里挑一个也是可以的,但从血缘上来讲,还是林家近。 林烈阳有点犹豫,其实这事儿早些年就在说了,林家之所以一直是他在京城,说白了也就是早打算日后过继的人选就是他。他却一直有点犹豫,虽然过继到文家,好处多了去了,但他就是觉得平白捡了大便宜。 “今上尚在,怕是还不太好办吧。而且,我还是觉得你日后选个儿子比较好。” 顾恒安忙摇头,道:“哈哈,你就别纠结了。今上虽在,可总有能办的时候。再说,我儿子怎么算也是顾家跟花家的血脉,这回去文家,有点没道理。而且,我的儿子去继承文家,那是要经过武定伯府的同意的,你觉着可能性大吗?再说,你真是过继到文家,那魏姑娘就不用远嫁了,你觉着如何?” 林烈阳挠了挠头,道:“回去听我爹娘安排吧。” 顾恒安点头,又道:“定了哪天走,我去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突了一章字数多的。哈哈…… 第82章 服丧 林烈阳五日后离京, 顾恒安送出了城,回去的时候路过同庆楼, 想起片皮鸭来, 一下子想着给花朝快马送份过去, 下一瞬就想起来花朝如今在服丧呢, 心底哀叹万分。之前上门是特殊情况,眼下花朗的事情解决了, 他却不好再登门了,虽然只有几个月,也觉得难熬啊。 如今是十月, 算起来,武定伯府的头一个新年却只能闭门谢客了。花朝兄妹们要替魏老夫人守五个月的孝, 武定伯花景也有三个月, 只有荣蓝郡主能正常过,可就她一人,满京城除了兴王府以外, 荣蓝郡主自己都不想往哪家串门儿。 说到兴王府, 老兴王的身体听说又不太好了,温宁三朝回门后, 兴王夫妇就陪着老兴王去庄子上了, 本来每年也都要去的,今年因为温宁成婚,已经算是迟了。 荣蓝郡主听说后,去看了看, 回来说其实身体没什么不好的,就是人有些糊涂了。对着兴王喊前世子的名字,前一分钟还看着挺正常后一秒就不记得前面说了什么。 要说老兴王的确是到了年纪,可之前都挺精神的,谁也没想到自从夏末的时候病了一场后,人一下子就感觉状况急转直下的。温宁成婚的时候,人又好得很,据说那日还跟几个年长的堂侄们喝了两杯酒。都以为他没事儿的时候,转头就又糊涂了。 今上也很关心老兴王的身体,隔三岔五的派宫里的太医们来看看,后来太医们都建议,不如给老兴王找点事做,真有事儿的时候感觉老兴王似乎还精神好些。大家谁也没敢说明白,感觉老兴王就全凭自己一口韧气儿吊着呢,真要是没事儿兴许这口气儿一松,就…… 兴王夫妇想来想去,终于找到一件适合跟老兴王一起商量,然后也不是很费神,但老兴王也会有兴趣的事情。 给顾寅找媳妇。 按理说一家的子女,嫁娶也都是按长幼顺序的。可如今都是晚婚之风,然姑娘家再晚也不过是十七八,总不能因为家中兄长们没成婚,就不出嫁了。而且,男子娶妻,只要人优秀,什么时候都好办,反倒比女子容易多了。所以温宁嫁出去了,顾寅也还不着急。若不是为了给老兴王找事儿做,顾寅的婚事还不着急呢。 想当初四个赐幡使,钟宇撇开不说,董淦和顾恒安一个完婚了,一个定亲了,也就剩下顾寅还没定下来。原本兴王府不急,倒没什么,如今兴王府放出风去,说要给顾寅相亲事了,那简直就差满城轰动了。 顾寅原本就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明明是王府世子,却还上进,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简直是各家夫人眼中的乘龙快婿的第一人选。 听说,兴王府家的门槛都要被磨平了,哦,不,应该说是庄子上的门槛。有的是借着探望的名义,有的是亲戚托亲戚,有的更直接请了官媒上门。原本兴王府是最低调的,如今也似乎为着老兴王也要热闹起来。 老兴王是偏疼增孙女,可也不是不管曾孙的。而且估计也感觉到自己大不如前,精神好的时候,若是兴王夫妇同他说起顾寅的婚事,他也都很积极。只不过挑媳妇这种事也急不来,更何况顾寅这种身份的。 不过顾寅找媳妇这事儿,还真成了京里一大热闹,直闹了月余,眼看着就到腊月了。 腊月初八,要吃七宝五味粥,富贵人家一般也都在这天施粥的,东西自然是前一天就要开始准备了。 花朝也是才知道京城还有作佛会,亦舍豆之说。善男信女先于前日夜间捻豆做粥,每捻一豆,念佛一声,曰结缘豆,在于腊八日施粥于行人。 以前在南延,只要家中熬好了粥,腊八这日拿到城外施粥就好,花朝不曾真的动手过。今年要捻佛豆,花朝也觉得新鲜,不过当然不用她全做完,意思意思即可。可真动过一次手,方知辛苦。 “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瞧瞧,这才做了多少,指头肚儿上都全红了。赶明儿可别肿了。” 花朝由着春天给她敷手,笑道:“你这是关心我还是挤兑我呢?怎么就你一个,非言呢?” 春天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了花朝一眼,道:“今儿下午钱娘子又来了,非言姐姐说完话就说不舒服,在屋里头躺着呢。” 闻言,花朝微微皱眉,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春天摇头,道:“我瞧非言姐姐眼睛红红的,问是问了,但非言姐姐不肯说,还说不让奴婢告诉姑娘。” 叹了口气,花朝想了想说:“这会儿还早,去把非言喊来,今晚你跟她换个值。” 春天闻言支吾起来,别扭地说:“姑娘,非言姐姐要是知道奴婢跟您说了……” “那你就跟她说,我找她有个急事儿。不过,我觉着你实话说好,非言的性子不会怪你。而且,你家姑娘我是什么脾气?” 见花朝态度坚决,春天无法,只得去喊非言了。 倒也不用多会儿,非言就来了,果然眼睛还有些红呢。花朝又在心底叹了口气,道:“刚才春天说我明儿手指肿,我看未必,但你这眼睛是必然的了。有什么大事,让你这样躲着我?还是连你也跟我生分了?” 这话说的要往严厉了想也是可以的。非言“扑通”一下就跪下了,摇着头说“不敢。”倒是把花朝给吓了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不是真怪你,你还听不出来吗?快起来,好好说话,到底怎么了?不然我就真生气了。” 花朝这会儿都有点想,是不是改天跟门房说一声,以后别钱娘子来了就往里头通传。 非言坐好后,瞅了一眼花朝的神色,声音也不高地说:“姑娘心善,对奴婢们都是好的,当初那丫头非要出去,姑娘也二话没说就允了,还给她找了门不错的婚事。可奴婢就是没想到,人怎么能变这么快。” 听非言说话,花朝都要急了。 “你这说得没头没脑的,还是没讲清楚啊。” 非言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后,方一五一十地道来。 钱娘子有孕了,如今在夫家那也是说一不二的,再没有之前小媳妇的烦闷不开心。这次来一是有点炫耀,二来竟真是讨差事来的。而且还不止为她自己。 眼瞧着花朝翻过年没几个月也要成婚了,钱娘子有了身孕后就想到了花朝日后也需要奶妈妈的,便先来找非言,说是想进来磕头,却又打听春天什么时候出嫁。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了。 钱娘子是聪明的,奶妈妈这种,多数都是从陪嫁里挑合适的。花朝身边目前最可能的就是春天。钱娘子缠磨着非言,说起她们姊妹之情。可惜,她这一打听,非言也不是傻的,就心伤一半了。 奶妈妈这是头一件,还有第二件。钱娘子想求一个金霓裳的女工机会,说是她两个小姑子平时没什么本事,想给她们求个恩典。 至于其他钱娘子说的话,不是重点、也不多好听,非言就不转述了。 花朝长舒了口气,说实话这些原比她想的情况要好太多了。比如钱娘子被婆家欺负了什么的。 “唉,我以为多严重的事情。你就为这点事难为自己,至于吗?” 非言奇怪的看着花朝问:“姑娘,您不生气吗?非语,不是,钱娘子这样子……” 花朝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道:“非言,今儿晚上咱俩好好说些话,说完我就希望你想通了。最近这段时间,我看你总有事儿就往后缩,不是让春天在我跟前,就是其他那几个,我知道你心里担心我瞧着你想到钱娘子,或者可能还怕我对你也连带的有气。我原想着给你段时间,等你慢慢理顺了,反正我身边就你们几个,也没什么。可你竟是越来越钻牛角尖了。所以,我今晚说的话,你好好琢磨琢磨。” 非言点头,轻声应道:“姑娘您说吧。” “钱娘子嫁了人,为她婆家人打算这不为过,她有两个小姑子,可她只跟你说想求一个机会,那到时候给谁?还是另一个不需要,家里都商量好了?这些她跟你说了吗?” 闻言,非言歪着头回忆了下,又摇头,道:“她没说,姑娘是觉得……” 两个人却只有一个人有机会,如果不是一开始就说好了,那岂不是要打起来了?无论富贵贫贱,孩子多的人家,都从来最怕不公。 花朝一副猜到了的模样,继续说道:“也不能说她就是故意的,毕竟咱们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就是给你提个醒,她如今是钱娘子的身份,你要记得。你素来稳重,换了你面对外人,我是一点不担心的,可对她,你还是当她是非语,而不是钱娘子。这是头一件我要说的。 再说第二件,她想给自己求日后做奶妈妈是吗?其实她有一点我倒一直挺喜欢的,自己要什么自己清楚,也敢说。不过,应不应是我的事儿,你若觉得抹不开面子,替她来禀我一声,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把自己困进去呢?” “我就是,就是,没想到,以前没觉得她,怎么说呢?” 花朝看非言着急解释的样子,笑道:“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以前没见她这么直白是不是?那是因为以前她不缺。可你回头想想,把那些你稳重她活泼的话撇到一边儿,你俩最大的不同,是不是她会主动跟我说她想怎样?” 这点非言也不否认,却是免不了又替钱娘子解释两句,“许是她小时候一直跟着几家叔伯家里,自己心里一直没个安稳吧。” 花朝也不反驳,接着往下说。 “人跟人本来就不一样。你以前因为跟她是堂姊妹,又一同在我身边当差,你照顾她,让着她,这些都很正常。可她如今出去了,你跟她还是堂姊妹不假,却不必再把她当成要照顾的人了。她有夫君有婆家的啊。而且你看,她其实在婆家也不差是不是?她所有的改变,都是她已经接受了她是钱娘子的身份,从钱娘子的角度考虑的。而你觉得她变了,就只是因为你还把她当成非语。说一千道一万,是你,始终没放下。我也真不生气啊,如今能明白为什么了吗?” 非言沉默了很久,终于点点头,道:“姑娘说的,我明白了。真明白了,就跟各为其主一样的意思。如今身份不同,她为了在钱家过得好些,替自己打算的那些,从她的角度说没错,她跟钱家的人如今才是一家人了。是我总还沉浸在以前的事情里。” 人想通没有,其实还是看得出来的,至少此时的非言眉头已经舒展了很多,眼底也没那么多的愁思,更不是这段时间,看见花朝就有点闪躲的模样了。 花朝终于放心了,笑道:“这才对嘛,分得清亲疏远近,你再回头想也就不觉得难过了是不是?再说,也不是真叫你撇个一干二净,毕竟堂姊妹的关系也甩不脱啊。大大方方的当亲戚往来就是了。” 说白了就是从一个亲近的人到熟悉的陌生人。 “嗯,姑娘,奴婢记下了。多谢姑娘,竟然是要姑娘来开解奴婢的。” 非言觉得不好意思,谁家的主子像她家姑娘这样啊,还管奴婢心里怎么想通想不通的。 “哈哈,这有什么,你们几个若是不出去,咱们总还要相处几十年呢,有什么事儿说明白了,不过是多费几句口舌。说实话,我也是懒得的,若换了别的小丫头来,总没有你们熟悉啊。” 非言知道自家姑娘是故意这么说的不经心,其实心里挺在意她们几个的。她们几个就算一直跟着姑娘,那也还是会有小丫头替上来的。 花朝说完,又想起什么,道:“对了,钱娘子说的这两件事,下次你就说已经跟我禀过了,不过我没说话,其他的你不必多说。” 非言不太明白,想了想却也没问,只是答应下来。被花朝说过后,非言心里也有了底,反正日后钱娘子来了,她该听听着,该说的她就提一嘴,其他的真可以慢慢放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赶得好累啊。。。。明天我要休息一下,作业还没完成。 第83章 直觉 腊八的时候, 趁着送节礼,顾恒安还是登了花家的门。虽然还是没见着花朝, 心里也觉得好像舒服点。暗戳戳的跟未来岳丈说了许多平王府里少了个女主人多不方便之类的, 武定伯花景听得觉得真烦, 好想赶出去。 “行了,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那点儿小心思收收好。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我看我还不如重新考虑考虑。再说,真要说也不是你来,规矩呢?” 顾恒安闻言, 立刻觉得晴天霹雳啊,原本是觉着武定伯有时候不是很重规矩的人, 他才敢多嘴的, 这么说来,哪还敢再放肆啊,讨好地笑笑, 道:“伯父误会了, 哈哈,我就是说说, 随口说说。” 旁边花朗也在, 立马哼了一声,然后看到他爹的眼神飘过来,又急忙禁声了。他这段时间老实的很,之前魏贤的事情, 挨了他爹的罚,他大哥竟然也送信过来,说等日后还有一顿呢。 武定伯瞧着两个小年青老实了,这才对顾恒安说起正事。 “有件事你去打听看,仔细点,打听不到也没事儿,但不能露了痕迹。” 顾恒安登门,武定伯若不是有事,也懒得见他。 见武定伯说得这番严肃,顾恒安也急忙收敛了神色,道:“伯父您说。” “之前左家有动作的事儿,后来不好打听了,但这事儿不见得算结束。前几日想起来左家不是要嫁姑娘了嘛,总觉得会有点什么。你去打听打听。” 顾恒安听的皱眉,左家姑娘要先入善郡王府做侧妃,这也是早定下来的,还能有什么。 “伯父觉得……” 武定伯摇头,道:“不觉得什么,直觉。反正你去打听看看。但就记住一点,宁愿打听不到不要露了行迹。对了,之前太子殿下药被换了的事,宫里头裁换了好些人吧。” 这倒是真的,太子的药被换,结果查出来宫里太监跟外头勾结,这是大忌啊,今上那里雷霆震怒,何止是裁换啊,差点是要用鲜血来洗。最后据说还是太子求了今上,以给他祈福的意思,留了好些人的性命,不过,留了性命也不见得就是好事。那些大太监们从高处跌落,还不知道会经历什么呢。 “说实话,我总觉得这事儿出得蹊跷。” 武定伯闻言,先是白了自家儿子一眼,才又对顾恒安笑道:“你说哪里蹊跷?” 顾恒安是什么人?听音知意啊,摆明了未来老丈人考校他的啊。立马来了精神。 “伯父,我是这么想的啊。太子殿下,那个,我直说了啊,年年都要传个几次病重,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还好好的。按理说,太子殿下常年服药,用的什么药都是专人管着的,哪那么容易说换就被换了,还吃了那么久才被发现。而且那些太监们跟外头勾结,不过是为了银子,换太子的药干嘛?太监们都精着呢,还不知道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啊?若说是谁指使的,想趁机除了太子,那这做的也太笨了点。而且其他人也没什么成气候的。” 顾恒安口中的“其他人”自然说的是那些被养废了的王爷们。 武定伯点头,叹了口气,道:“太子谨慎,也就是当年着了大皇子的道,所以换药的事……” 以武定伯对太子的了解,即便他一直病着,还能撑这么多年,还能将善郡王教的如此合格,就知他心智依旧不输当年。那换药的事情,实在不像是太子殿下的风格。 见顾恒安犹疑之状,武定伯又继续问道:“如果有一件事,你想做,一旦做了可能会犯众怒,你会怎么办?” “找个不得不做的理由。” 顾恒安答完,脑子里就反应过来了,定睛地看着武定伯。 武定伯叹了口气,道:“兴许吧,有些伤口一开始没治好,化脓了,那就只能把伤口扒开来,等脓水流出去再接着治。” 顾恒安终于明白,为什么武定伯让他去查消息,却要格外小心了。就好比重新医治的过程,被那些脓水沾上了,说不定会被传染的。可不知道脓水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啊。 “伯父,我明白了。善郡王娶侧妃是腊月十八,还有十日,我会尽心打听的。” “不是尽心,是小心。其实跟咱们关系不大,善郡王总要娶媳妇吧,满朝文武去了大半呢。可我是武将出身,习惯了进可攻退可守。” 武定伯又白饶了一句。女婿是自家的。 过没两日,顾恒安那里还没什么消息,花朝却是接着了周美欣的信,关键是送信来的是夏天,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时隔大半年,这是花朝头次又见到夏天。之前虽然让人去私底下找了她,不过是当姐妹叙旧,连夏天自己都变得格外谨慎的模样,不过是匆匆见了一面,后来也就只能暂时放下不管了。 今日见面,果见夏天比以前更是收敛了,花朝就免不了心底微叹,到底宫里那地方走过一圈了的人。 夏天其实是激动的,可她也的确习惯了掩藏情绪,不掩藏的话,或许之前分分钟就没了。 “给县主请安。周姑娘让奴婢送封信来。” 这一声“县主”喊的,满屋子的人都不吭声了。按规矩,这话一点儿没错,可就是听着这么别扭。 “嗯,多谢她了。怎么是你来了?” 花朝接了信来看,一页纸,说的还是诗词,那显然想说的话就不在信上。 “前些日子太子殿下抱恙,善郡王入宫侍疾,将奴婢就又带进宫了。宫里头遇上了周姑娘,周姑娘觉着奴婢不错,赶巧周姑娘进宫匆忙,带身边的人有一个又病了,善郡王便把奴婢给了周姑娘。” 这绕了一大圈,说白了就是为了表明,夏天如今归周美欣,周美欣之前许诺给花朝的,能做到。 可花朝还是有些迟疑,有点犹豫该不该直接问明白点,或者说她该不该再选择相信周美欣或是夏天。 “夏天,这里没外人,你若愿意,大可咱们还像以前一样说话。” 迟疑到最后,花朝还是选择跟着自己心里想的来。 花朝问完,明显地感觉到夏天也放松下来。然后听到夏天说到。 “姑娘,奴婢就怕您不愿意跟奴婢像以前一样说话了。” 终于,感觉屋子里大家都松了口气,气氛比刚开始时瞬间好了许多。就连冬天都跳出来说:“哎呀,姑娘,我刚才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夏天姐姐现在变得好吓人啊。” 夏天白了冬天一眼,道:“你能说点儿好的吗?” 这俩人,一个冬一个夏,原本就是最喜欢互呛的一对儿,花朝急忙笑着制止道:“好了好了,你们若想叙旧等我先说完话。非言留着,春天你带她们几个出去收拾一桌子小食来,一会儿你们灌她酒好了。周家那边,我派人令去说一声。” 这话其实是变相的把屋子里给清场了,春天她们自然也识趣,听话地出去。冬天临出门还不忘放话,要让夏天今天醉倒了。 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花朝就又收拾了笑容,问说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周姑娘让奴婢来传句话,原话就是,周姑娘说善郡王要娶侧妃了,她心里不舒服,想让姑娘陪她去庄子上住两日。” 花朝皱眉,她如今是在孝期里,周美欣找谁陪都不该找她啊,这不合规矩。而且夏天这话似乎特别强调是周美欣的原话。疑惑的又问: “只是这个?” 夏天点头,复又想了想,又说:“当时奴婢就说了,估计姑娘您不方便,周姑娘却说,就让奴婢原话跟您说。” 花朝听后,又仔细的想刚才夏天那句话,在心底琢磨了好多遍,若是从每一段里截取重点出来,那就是“善郡王娶侧妃”、“不舒服”、“庄子上住两日”。忽然,花朝就想通了。 嘴角轻扬,花朝道:“行了,我明白了,我派个人去跟她说一声,顺便说你被春天几个留着说话了。你去跟她们玩儿去吧,好生歇歇。” 夏天也不多问,在宫里练就的保命功夫就是,绝不好奇。 花朝劳动喜妈妈亲自跑了一趟,毕竟夏天如今还是周美欣的丫头,无缘无故的留人不应当,喜妈妈好歹是管事妈妈,她去说一声还是合适的。 另一边,花朝自己去了荣蓝郡主那里,然后又让人去请了她爹和二哥。也没多说什么,就把周美欣那一句分了三段的话重复了一遍。 花家就没笨人,花朝说完,几乎同时,大家的神色就变化了。 静默了会儿。先是荣蓝郡主则叹气道:“你爹前几日就觉得会有事儿,他啊从小就直觉最准,原来我还总嫌弃他乌鸦嘴的本事,看来是真要不太平啊。” 被亲娘当着子女的面儿嫌弃,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武定伯面色不改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样吧,外祖父身体不适,母亲一直不放心,还是再去看看吧。我带着朝儿他们,反正哪儿也去不了,本来就是闭门谢客的嘛。” 周美欣的话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悖论,明明花朝出不了门,为什么还要提“去庄子上”,又说“不舒服”?所以重点就全归结到了“善郡王娶侧妃”。 其实单纯看并不觉得问题太大,周美欣是正妃,她还没进门,侧妃先进门了,她说不舒服也是很正常的。之前外面就有很多人在传,周美欣纯粹仗着跟太子妃殿下的关系,善郡王应该是更依仗左家的,所以才会给左家体面。但周美欣说这么明显不满意的话,又格外强调一遍,反而就不正常了。 “听说善郡王府准备的挺热闹的,到时候……不然朝儿跟我去吧。” 越热闹越容易出乱子,不然武定伯也不会让荣蓝郡主去找老兴王。其实也是周美欣话里的提醒,庄子上养病的不就是老兴王嘛。只是花朝他们几个身上带孝,出门有点打眼了。但显然荣蓝郡主是不放心的,至少也不放心自家娇孙女。 “爹,顾润泽应该知道吧?没道理兴王府不知道吧?” 花朗这话说得一点没错,兴王府与东宫的关系,还有与他们家的亲疏关系,如果真有什么事,为什么没通知,反倒是周美欣来做好人了? 可能有两种,要么兴王府被瞒着,要么兴王府不能说。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内应该会完结了。爱你们,亲。 第84章 分别 夏天当晚住在了正英巷, 果然被灌醉了,到最后抱着冬天哭, 说怀念跟她斗嘴。虽然夏天没说什么她这段时间受委屈什么的, 其他人压根儿也没问, 可这句话也足够大家明白了。 到了晚上, 非言伺候花朝休息,才将夏天怎么从东宫去了善郡王府给讲明白。 简单的说, 就是东宫太子妃心疼自家儿子,揣着明白当糊涂办出来的事儿。 夏天去了东宫后,善郡王出于私心, 对夏天一直和颜悦色,还常找夏天说话, 据夏天说问的都是跟花朝有关的事情。但显然落到太子妃眼里就不太一样了。太子妃自然也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 估计想着既然善郡王对夏天也留心了,收在身边当个慰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花朝听了后没说话,夜晚很寂静。 第二天, 夏天酒醒了, 给花朝行了礼,就又走了, 走时跟来的时候一样的恭敬有礼。 花朝昨晚有点失眠, 懒洋洋地歪在屋子里,去年冬天入京,到如今竟然都整一年了,真是时间过得飞快。去年来的时候她还想着早点儿回南延去, 结果来了后就不回了。京城的冬日真冷,有点想念南延的温暖。 “姑娘,平王世子来了,跟伯爷在说话呢,还送了东西来,让先给您送来了。” 花朝听顾恒安来找他爹说话,大概就猜到是为什么事儿了。顾恒安倒是好段时间没单独给她送东西了,花朝倒是有点兴致。 是个檀香木的簪子,做成了祥云状,簪身上还嵌了一颗红豆。挺简单的样子,有点古意。猜着是顾恒安自己做的,花朝就往头了比了比,笑道:“这明明就是男子挽发的,也好意思给我用吗?” 春天在旁听地直笑,道:“姑娘,您心里肯定很高兴吧?偏还要说这些话。” 花朝瞥了春天一眼,忽然想起个好玩的,跟春天说:“来,帮姑娘我梳个书生髻来。之前不是放了套二哥以前的衣服的嘛,拿来给我换上。” “哈哈,姑娘,您这是要扮女驸马吗?” 春天虽然笑话着,也觉得好玩,先去柜子里把衣服翻出来,又给花朝拆了发髻重新盘了。一番折腾下来,还真是个雌雄莫辨的漂亮小公子。 喜妈妈进来的时候唬了一跳,哪儿来的男子在她家姑娘的闺房里。待看清楚是花朝扮的,就气得去拍春天,说她怂恿着姑娘胡闹。 “妈妈,妈妈,是我闷着无聊,瞎闹的。您过来是祖母找我吗?” 春天躲到花朝身后去,吓得吐舌头不敢冒头。花朝冲着喜妈妈撒娇地笑,却真是差点晃了喜妈妈的眼。花朝容貌好,喜妈妈打小看大的姑娘,觉得自己应该都习惯了,可花朝一下子换了男装,竟然更不一样的漂亮。 “不是,是世子在院子外头呢。” 花朝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脑袋里就“嗡”的一声,然后是“啊”地惊呼起来,“他怎么过来了?” 喜妈妈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花朝,明显的,这会儿换衣服来不及了啊。顾恒安进内院不合适,哪有久呆的道理。 “呵,老奴不知道,老奴就是听了老夫人的话,把人带过来,然后通知姑娘一声的。” 花朝急得转,慌了神一时不知道怎么办。还是春天急中生智说加件披风。可衣服挡得住,书生髻好拆,姑娘发髻却难盘。最后只得找了件带兜帽的,好歹挡一挡。可今日也无风无雪的,带个兜帽出去着实怪异了点。 “宝卿?” 顾恒安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心尖上的人。真不容易啊,要不是看在他出门办事的份儿上,未来老丈人未必肯点头了,荣蓝郡主那里更不会答应了。 “你怎么进来了?” 花朝脸上微红,一半是刚才急的,一半是羞的。 顾恒安挠了挠头,笑道:“我要去办个事,求了你父亲。虽然知道于理不合,可我就想单独跟你说说话,许就不见你了。好在岳父大人体谅我。” 花朝听到那句“岳父大人”,瞪了顾恒安一眼,然后又红着脸避开了目光,问道:“什么事啊?” 是啊,什么事啊,快过年了还要出远门?必定是大事了。 “林家定下来了烈阳过继到我母亲那边,趁着过年开宗祠,我要过去做个见证的。以后就更是一家人了。” 林烈阳可能过继的事情,此前花朝在顾恒安的信上就知道了。能这么快定下来,估计是为了林烈阳娶妻的事情。毕竟娶妻也是男子顶门立户的象征,姑娘家入的谁家门,婚书怎么写,好多事儿呢。 “只为这个?你今日来不是单跟我父亲说这个吧?” 这理由很充分,可花朝直觉也很灵敏。 顾恒安闻言就笑了,点头道:“宝卿就是聪敏。确实还有点事儿,不过小事。一起办完就回来了。快得话,十天左右吧,能赶上回来过年。” 花朝陇眉,半个月的话那就是路上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意思了啊。抿了抿嘴,没再问下去。抬头莞尔一笑,刚想说什么,头上的兜帽却滑落了,一下子露出书生髻和那支祥云簪来。 花朝正是抬头仰视顾恒安的样子,顾恒安也瞬间愣住了,两人四目相对,仿佛被定格了。 那一刻,顾恒安再感觉不到周围有什么,唯有眼前的人,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然后在花朝错愕之中,急往旁边一个趔趄。 花朝感觉有什么擦过脸颊,轰的一下,脑子就炸了。转身就往院子里回,进去,关门,一气呵成,把本来等在门内的春天都给惊得反应不过来。 顾恒安站在原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然后好想抽自己一巴掌。看看已经关了的院门,有心去解释两句,怕花朝还在生气。在原地转圈圈转了不下十圈,最终还是心酸的走了。 说心酸,回去路上却美滋滋得很。 刚才差一点就没忍住,好在最后错开了去,不过还是感觉到一点细滑中带的温度。顾恒安脑子开始胡思乱想,心道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是断袖,如果花朝真是个漂亮的少年,不知道他自己忍不忍得住。 想过了又觉得这样太龌龊了,实在是过分,念了好多遍心经。 他要出趟远门,以此为借口求了未来老丈人,真是赚到了。 怪不得之前见花朝的时候,他还觉得奇怪,带个兜帽干嘛,没好意思问,原来是把他送的簪子带上了又不好意思。顾恒安心里越想越乐,原本之前因为出门还有点烦闷的,现在也都一扫而空了。 且说另一边的花朝,进了院子,背抵着院门,好一会儿心里都是“扑通扑通”跳得剧烈。春天在旁边连问了好几声“怎么了“,花朝也没答。然后又神情木木的进屋去了,进去了往床上一坐还是不吭声的样子。 屋里头,喜妈妈眼瞧不对劲,给春天递眼神,春天皱眉摇头,是真不知道啊。 过了好一阵子,见花朝猛地把头上的簪子拔下来,扔到床上,如瀑的头发散落,脸颊还有一丝未退的红晕。 这样子的花朝,顾恒安没看到,不然怕是更要受不住了。 “春天,以后他送来的东西,不许拿过来。” 喜妈妈闻言,倒是不担心了,摆明了姑娘跟世子生气了呗。故意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这般生气?那老奴去回了老夫人,以后送来的东西一律退回去了?” 花朝明明是赌气跟春天说的,看喜妈妈接话了,就已经有点尴尬了,再听喜妈妈说的话,却是坐在床边儿,嘟着嘴,更生闷气。 喜妈妈一看自家姑娘这模样,就知道了,行了,不用当真了。暗暗好笑,她家姑娘可难得有这种时候。又道:“姑娘,其他的不说,先把这身衣裳换了吧?一会儿午膳时还要去老夫人那儿呢,老夫人瞧见您这模样,姑娘就等着挨训吧。” 花朝这才想起来身上还穿着她二哥的旧衣裳呢,一看时辰不早了,急忙喊到,“哎呀,春天你也不提醒我。快快快,重新梳头,还拿之前那套衣裳啊。” 春天嘴里咕哝着“明明是姑娘自己又闹又生气”,却还是赶忙去给花朝梳头,又喊其他几个来帮忙。 午膳是在荣蓝郡主那儿。 花朝到的时候,看他爹一脸的郁闷,她二哥在旁边偷笑,猜她爹应该是被祖母训过了。 果然,还没等花朝打招呼呢,荣蓝郡主就哼了一声,道:“见过了?你爹真是可以,哼!” 武定伯见又来一遍,也只得叹气道:“母亲,您好歹给儿子留几分面子吧。” “哼,就是给你留了面子了。” 花朝见状,急忙挨着她祖母坐下,撒娇道:“祖母,宝卿饿了,让人准备布膳吧。” 明知自家孙女是帮亲爹,荣蓝郡主倒也顺势止了话题。吩咐人布膳的功夫,又道:“你爹原本想让我这两日就去看你外曾祖父,我想想也不必了。若是就我一人去了,我也不放心。带着你们吧,这一去太明显的。兴王府虽然是亲戚,可到底不好越界了。” 花朝直觉地去看她爹,发现她爹也是默认的样子,就知道此前已经商量过了。她自然是听家里的,目前为止,兴王府确实还没有消息,如果是别的事情,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去问问,这种事别说他们只是猜的,就是有了确切消息,兴王府不说他们也不能问。 “祖母和父亲定好了就成。” 作者有话要说:撒一点点小糖。短暂分别下。 第85章 庄子 既打定了主意就安安稳稳的呆着, 花朝倒也坦然得很,还收了顾恒安一封信, 许是半路上写的, 字迹潦草, 没写什么, 就是抄录了半阙词。 “脸霞红印枕。睡觉来、冠儿还是不整。屏间麝煤冷,但眉峰压翠, 泪珠弹粉。堂深昼永,燕交飞、风帘露井。恨无人说与相思,近日带围宽尽。” 花朝看了前两句就真的红霞脸上飞了, 气得将信团了丢旁边,丢完了又捡起来摊平了, 小心地折好, 压到她那个专门收信的匣子底层。顾恒安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挑了一首闺怨词。也亏得这两天她祖母心里不定,没管着她。花朝暗暗发誓, 日后定要给他好看。又想着也不知这人走到了哪里, 这字迹一看就是匆匆写就的,也难为他急赶路的时候还能有心情写这个。 腊月十六的时候, 花朝刚起来梳洗, 外头喜妈妈就匆忙进来,说是兴王府来人说老兴王又病倒了,想见亲近的人,荣蓝郡主让花朝收拾收拾随她去庄子上。 这种“想见亲近人”的话, 简直就是弥留之际的意思啊。花朝却听的有点走神,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一时间有点分不清,兴王府此举到底是真的还是借口。旁边喜妈妈还在催促,花朝这才反应过来,那些他们猜测、商量的事情都是主子们的事情,喜妈妈他们应该都真当老兴王不行了。心里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等上了马车,花朝才知道只有她和祖母过去,她爹和二哥都留在家里,想来她外曾祖父的事只是借口。就算外人真看到了有疑问,也可以说服孝期间不合适,但花朝要照顾她祖母。 花朝心里想东想西的,心底琢磨了两转儿,还是开口小声问道:“祖母,玉琼表妹与林公子算是基本定下了,要不要同三舅母说一声,还有大舅母那边……” 荣蓝郡主拍了拍花朝的手,道:“你爹已经去给魏昌送过信了,魏昌是聪明人,他知道怎么办,但不适宜告诉刘氏,牵涉甚多。至于李氏,叮嘱你二哥了,到时候操心些。再多的咱家也做不了什么了,各人都有各人的命。不过,魏家如今式微的很,只要上头的事在可控的范围内,基本上不会有他们什么事儿的。” 花朝不好意思的笑笑,长辈们自然早有安排,她似乎又多嘴了,赧然道:“祖母,我是不是又多事儿了?” 荣蓝郡主搂了下自家娇孙女的肩膀,道:“早几年你爹教你那些学问的时候,祖母就担心把你反倒教坏了。如今看,祖母的小宝卿是个心善的小人儿,祖母很高兴。亲戚之间,能搭把手的时候搭把手,这样别人才会帮你,这没错的,只不过不能过了。要知礼,更要守礼。” 花朝点头,道:“嗯,我懂祖母的意思,就像这次,您先前说不要问兴王府,可如今兴王府主动提出来,咱们就接了这份好意。” “对,是这个理儿。” 想了想,花朝又忍不住小声问道:“祖母,您觉着,真的会出……那种事吗?太子殿下图什么?” 其实这问题眼下似乎都没有问的必要了,若原先是她们的三分猜测,兴王府的举动也变成了六分事实。 荣蓝郡主摇了摇头,然后长舒一口气,却只感慨了一句,“最是无情帝王家”。 兴王妃是亲自来接荣蓝郡主的,还没进去呢就见董家的马车也到了。 温宁火急火燎地从马车上下来,若不是被董淦扶了下,感觉都要摔了。还没仔细跟荣蓝郡主行礼,瞧见花朝也来了,直觉得就是她曾祖父真的不行了,立时就要往里进。这一路上她都心里上下不宁的,那去报信儿的人说的不清不楚,却一脸焦急,温宁真怕赶不上,一路催促。一旁的董淦也是随着就要往里赶。 此举倒是让花朝看的心里好奇,温宁不知道也就罢了,怎么董淦似乎也全不知情的模样。董大人虽没明说,应该也是东宫的人,不然当初顾寅如何能在提训处那般便利。可董淦是董大人唯一的儿子,竟然不知道董家在做什么?还是,其实董大人比较胸有成竹?那兴王府都接她们到庄子上干嘛? 还是兴王妃把人拽住了,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才又安排女眷们乘了软轿进庄子。 之前连下了两天的雪,庄子上地方又空旷,显得格外的清冷些,直到进了屋子,才感觉暖烘烘的,倒是让人的神情似乎也跟着随之一松。 兴王妃打发了董淦去兴王那边,也不说急着去探望老兴王的话,可温宁却忍不住问出来。 “母亲,曾祖父到底怎么了?” 兴王妃很想扶额,转头对荣蓝郡主笑道:“你看看这丫头,都嫁为人妇了还一点不稳重。” 从一下马车,看到兴王妃的神态,荣蓝郡主心里就有底了,这会儿其实是不担心也不紧张的,就闲话家常般,说:“这哪里是不稳重,是孩子的关心。宝卿,你不是说一直没见到你温宁姐姐,想说悄悄话嘛,让你温宁姐姐带你去温汤池那边走走吧。” 毕竟是兴王府的地方,荣蓝郡主说完还是回看了兴王妃一眼,兴王妃自然没有意见,笑道:“是啊,去年就说冬天了带朝儿过来泡温汤的。你们小姊妹去吧。” 温宁有点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她一句关心怎么还得了数落,而且怎么没两句就要把她们打发出去的意思。刚想反驳,花朝就上前拉着温宁的手,道:“姐姐,走嘛,有什么聊的咱们路上也能说的。” 到这会儿温宁再不明白这里头有事儿,那就是真傻了。赌气的看了她母亲一眼,转头拽着花朝出门了。 出了门,温宁还在不高兴,脚下步子走得也快,路上上有积雪,也不怕滑倒了。花朝在后面跟了一段,就停下来,假做生气的说:“姐姐看来在董家过得不错,脾气都长了。” 温宁闻言,一下子收了脚,回头看着花朝,也生气道:“我过得好不好不说,可出了娘家门就成外人了,倒是真的。” 花朝也真有点不高兴了,嘟着嘴道:“姐姐这话说的就好没道理了,若真把姐姐当外人,姐姐这会儿怎么站在这里?这话我听了都不高兴,别提若是到了表婶的耳朵里,要多伤心了。” 温宁说过其实就有点后悔,这会儿被花朝说了,面上有点讪讪的,手上绞着帕子,站着不吭声。 “看姐姐这样,就真知道姐姐过得不错了,嫁了人还跟以前一样,可见不用在婆婆面前小心翼翼,也不用在夫君面前恭敬有礼。” 被花朝打趣了,温宁面上微红,哼了一声道:“反正我还是那句话,如今随你说,总有我还回去的一日。不说这个,到底打的什么哑迷,我一路提心吊胆的过来,结果你们各个气定神闲,真是气……我了。” 花朝见温宁神色缓和,这才又过去挽了她的胳膊,道:“姐姐,这里头的确有缘故,不过我家都是猜测,至于猜了什么,那都做不得准的,我只能说,听我爹和祖母的意思,善郡王娶侧妃时会有大热闹。原本我哪里好出门的,但祖母不放心我,就把我带在身边了。具体的,实际的,到底是什么,我这会儿跟你一道出来了,我也不能给你个准话的。你就不问我,回头表婶也会跟你说的。” 温宁听后,自己就先冷静下来了,瞧着花朝巧笑的模样,想着她刚才说的“大热闹”,心里隐隐约约有点什么影子,却抓不牢靠。然后,神情淡淡的说: “原本我也要随婆母去赴宴的,结果府里来了传信儿的人,我当时还有点担心婆母不高兴,可我婆母挺痛快地让我回来,还让夫君陪我一起来,甚至说我们多住几日都没关系,当时我以为是婆母客气。” 花朝挑眉,显然温宁回过味儿来了。总不能拆台啊,那就只能往好的一面说了。 “姐姐这样的婆母多好,刚才在门口见姐夫也对姐姐体贴入微的,羡慕姐姐呢。” 温宁心里也明白,再多想下去那就扯不清楚了,糊涂点也好。不生气了,那自然就能好好说话,一边说一边和花朝慢悠悠的往温泉那边去。 “行了,你在我面前说羡慕,也好意思的?不过,说到这个,你那姨母到底怎么了?我可是听我婆母说,私下里已经有人传闲话了,对你也不好。” 平王继妃魏氏自从生了个四角不全的孩子后人就等同于疯了,被平王以养病的名义送到庄子上,可时间长了,总归会传出风声的。更何况,明明平王府和武定伯府在走结亲诸事,作为女主人却一次面都没露过,除非病的起不来,就是对这门亲事很有意见,可就算有意见,为了两家的面子也要过得去。所以,那就只能是说魏氏自己不行了。 然后传来传去,自然有好事的人,又扯到花朝身上,之前花朝已经听她祖母说过一些了。 那些总想挑事的人,也堵不住他们的嘴,越辩白还当你越心虚,只能淡然处之了。而说起如今的魏氏,花朝也觉得可怜。 “先前问过的,说是还很不好,不止不认人,有时候凶起来还能伤人。顾恒安说,有次平王去探望,只是想将她怀里的娃娃拿走,她就扑上来咬了一口,平王手上被咬了好大一块。” 温宁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信,却也知道花朝不会拿这个乱说,摇着头叹说:“唉,果真是可恨之人都有可怜之处。那就让她在庄子上住下了?等你大婚的时候,她若不出现,那也不好看啊。” 花朝摇摇头,这也不是她能决定,只得道:“反正我爹爹和祖母总会替我操心,也不用烦的。” 闻言,温宁笑道:“是了,妹妹最是得宠。娘家人宠着,日后夫君也宠着。” 花朝本来就挽着温宁的胳膊,趁机在温宁胳膊内侧拧了一下,道:“姐姐真是逮着机会就报复回来,也不知道姐夫怎么受得了?说实话,姐姐最近可好?董家待姐姐可好?” 温宁拍了花朝的手一下,轻笑道:“你不都说了,我必然是过得好的。还行吧,董家上下都是明白人,就你姐夫最傻了。我看公爹有时候也头疼的很,婆母如今就是操心我小姑的婚事。” 说到董湘,花朝忽然惊觉真是好久都不联系了。以前董湘也都是主要找温宁,她是跟着温宁才与董湘接触的多,自从董湘心仪她二哥却不成后,董湘便更少找她了。 “定了吗?当时重九登高时,董大人还突然过来,还以为董家又看上我二哥了呢。” 温宁摇头,道:“听说了,我小姑私下里跟我说的,说我婆母劝她的,说反反复复不好,显得女方太降身价了。我知道她什么意思,无法是想我回来跟你们通通气。我才不多事呢。后来我婆母也打听过好几家,有几个也都还不错的,不过我小姑就是瞧不中。我估计啊,还是心收不回来呢。我婆母如今说起这个就不高兴。” 怪不得重九之后又不见董家有动作了,不过也是,本来女方不同意,然后再回头说好,总归是怕男方会看轻了。 “唉,跟姐姐说实话,当初我以为我二哥也有意的,可董家拒了后,他也没什么反应,我就也闹不太明白了。我二哥这人,看着平时没个正形,也什么都不放心上的模样,其实挺认真的一人。” “算了,不成就不成呗,我小姑也是,要想成,当初就积极点,这会儿在这儿认死理。哎呀,不说这些了,对了,一会儿先带你走走,晚上了咱们再约了过来温汤里舒缓下。” 花朝笑着点头,“我是都好啊,就怕姐姐走不脱。” 温宁狠狠地在花朝身上拧了下,咬牙道:“你别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小小糖。 周末竟然比上班还忙,哎,我错了,亲们。 第86章 生气 晚上的温汤之行, 果然没成。不过不是花朝说的温宁走不脱,是温宁在生气, 气得关了门谁也不理。花朝听说后, 便也不好过去了, 陪着她祖母去伴着老兴王说了会儿话后, 就回房了。 老兴王似乎精神还行,跟荣蓝郡主说话时, 花朝没觉得人糊涂的模样。 可等花朝陪她祖母回到房间,却见她祖母眼睛都红了,一时之间也是吓了一跳。自从花朝有记忆起, 真没什么印象见她祖母红过眼。 再一问才知,花朝觉得老兴王挺正常的, □□蓝郡主却听出来, 老兴王只记得长女和长子,就是荣蓝郡主和早殇的前世子。也就是说,老兴王把后面不开心的人和事都忘记了。世人总想忘了烦恼, 可如老兴王这样忘记, 却更让人心酸。 花朝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事情不感同身受, 再多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 荣蓝郡主倒也没有哀伤太久, 眼眶红了下,却还是没有眼泪掉下来。花朝知道,这么多年,她祖母坚忍惯了。她祖父早故, 祖母带着她父亲,不是没有艰难的时候。再说起话来,倒还算看得开,只感慨了句“世人最后不过殊途同归”。然后关于老兴王,荣蓝郡主就没再多聊了,跟花朝说起之前跟兴王妃都聊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一来不好明说,二来都看得出来对方是心里有数的,那更不用多说什么了。不过是略解释了两句,为什么这么晚才有信儿,同样不好解释透彻,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 “祖母,这么说来,是真要……那爹爹他们?” 虽说事情从一开始他家察觉,就□□不离十吧,可从兴王府口中说的,又不一样,花朝没来由得紧张起来。 “没事,没事,你表叔不是莽撞的人。太子殿下忍了这么些年,熬了这么些年,不会让自己输的。” 这话听着说不出怪异感觉,更像是安慰。都忍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就忍不了?今上的身体据说从瑞王没了后,就也不怎么好了。 “祖母,您说为什么温宁姐姐不知道也就算了,姐夫倒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呢?” 估计这会儿兴王妃还在安慰或者说跟温宁解释呢,想着董淦也毫不知情的模样,花朝忍不住问出心中疑问。 说到这个,荣蓝郡主有点不解,又似乎也能理解。在她看来董淦虽然不是十分聪明,但守诚知礼,作为董家唯一的儿子,却没有参与到董家要做的事里,感觉董大人似乎不仅不想儿子帮忙,甚至有点防着自己儿子。可反过来说,正因为董淦守诚知礼,这种事董大人必然是要防着他啊。 “董家怎么想的,咱们也猜不透。只是,说实话,若真是咱们想的,这是大不逆的啊,咱们这些人都是千古罪臣的。” 花朝愣住了,她似乎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她祖母说的那句“太子不会让自己输”时,她心底会有怪异感。若输了呢?谋逆者,诛九族啊!而就算没输,正如她祖母说的,窃国位者大逆,附逆者大罪。 “祖母,那为什么还要去做?” 花朝有点明白温宁为何这么大的反应了,也许不是因为被蒙在鼓里,而是因为担心,担心输了也担心不输。而她始终相信父亲和祖母,却似乎从来没想过为什么。 荣蓝郡主把花朝搂到怀里,像哄小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却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日花朝也没见到温宁,据说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还有董淦。 兴王妃一大早过来,也就是来跟荣蓝郡主和花朝打声招呼,意思是在庄子上跟在自己家就行,然后又匆匆忙别的去了。花朝看兴王妃面色不好,显然是一夜没有好睡的,心里也觉得兴王妃真不容易。丈夫和儿子在做一不留神就掉脑袋的事,女儿和女婿都不能理解,只有她夹在中间,顾着上还要顾着下。 庄子上本就空旷,主子们人也少,又不怎么玩乐,里里外外都显得静悄悄的,花朝便是有心都乐不起来。难得的,竟然让人找了丝线过来,认认真真的打起络子来,用的都是平安扣结。 下午时顾寅回来了一趟,见完了父母长辈后,去见了温宁,听说兄妹俩在屋里大吵了一架。好在院子里人都被清场了,不过似乎院外头都隐约听到说话声,可见吵得有多激烈。 吵完了,顾寅就又立刻入宫去了,花朝则被请去陪温宁说话,见到了眼睛红肿的温宁。 “姐姐这是哭了多少缸眼泪?也不怕把眼睛哭伤了?姐夫呢?就任由姐姐哭啊?” 原听说董淦跟温宁一道把自己关在屋里,如今却不见人,也不知是不是温宁兄妹吵架的时候避出去了。 温宁嗓子都有些哑了,精神看起来也不是很好,斜倚在床边,淡淡地说:“他回董家了。” “啊?”花朝惊讶,这没听说啊。 “别担心,他不是那种大义灭亲的人。不过是回去问公爹,为何要瞒着他罢了。” 花朝面上微讪,她刚才第一反应还真是董淦会不会告密。 “姐姐这么说,可是要我都难堪了,不对,是我让姐姐难堪了。我当初乍一听说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对错,就想我爹他们总不至于害我。还是姐姐和姐夫,心正。对不起姐姐,你很担心吧?” 温宁听花朝说完,忽然眼泪又“唰”的一下流下来,抱着花朝又是一阵呜咽。吓得花朝手忙脚乱,又不敢把温宁推开。即便她去年入京,俩人姐妹相称,关系亲密,也不见温宁抱着她哭的样子。 “那个,姐姐,我给你拧帕子。” 温宁哭过了,看花朝手足无措的样子,反倒“噗哧”笑了起来,眼泪都没擦干呢,自己随意地一抹,拍了拍床边,对花朝道:“妹妹过来坐,被我吓到了吧?没事了,还要谢谢妹妹刚才的一句话。” 花朝看温宁平静下来,神色也的确比她刚来的时候好多了,这才心里松了口气。坐到温宁边上,却问:“姐姐谢我什么啊?” “谢你问我是不是担心啊。哥哥说我不懂事,母亲只是让我别担心,父亲也劝我别多想,可却没有一个人问我是不是担心他们。只有妹妹问了,我就忽然觉得好像心里舒坦了。” 花朝笑道:“原来是这样。他们肯定也知道姐姐担心的,不过是没说出口罢了。” 温宁握着花朝的手,花朝觉得她的手真凉,明明屋子里热烘烘的。 “妹妹比我心宽,你说你只是听长辈的,其实这样挺好,少了些烦恼。我哥跟我说了一堆,我当时赌气说不能理解,其实我都明白的,若不是到了没办法的地方,谁也不想走这一步吧。而且我家已经跟东宫一路了,难道半路上还能下船吗?只怕若这时说不干了,东宫第一个要对付的先是我家。我公婆也是,瞒着我这个儿媳妇就算了,还瞒着夫君。” “姐夫人好,估计怕姐夫接受不了吧。” 温宁笑着点头,道:“他自然是好的。但话虽这么说,可这种事情,捅破天差不多了,瞒得了多久,就算瞒到了事后,难道一家人就不会心生隔阂吗?夫君是公爹唯一的儿子,自小被教忠孝之道,公爹难道怕他忠孝难两全?更何况,夫君虽然人木头点,但又不是愚。” 花朝捂着嘴偷笑,戳了戳温宁的脸,道:“我看姐姐脸皮多厚,这么夸姐夫?” “啪”的一下,花朝被拍了手,跟温宁吐舌头,却听温宁继续说到。 “你爹和祖母就不生我家气吗?明明是被我家牵涉进来的,而且,你和姑祖母到庄子上来住,就没想过是被我家裹挟了?” 花朝愣愣的,没想到温宁把这些私底下的事情说得这么直白,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不好意思答啊?” 看花朝为难的样子,温宁就又笑了。 温宁这么说了,反倒让花朝放松下来,笑道:“我祖母说,都是一家人,这也不能说是被裹挟啊。再说了,我爹那人,姐姐也应该有耳闻的,他不想做的事,谁能勉强他。之前多少人劝他续弦,他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温宁见花朝连她父亲不肯续弦的事都拿出来说了,调侃花朝不知羞,然后又道: “我爹说过,你父亲是大智慧的人。如今我才信了。你昨儿个说你家猜到一些对吧?可之前没见你们来问,昨日你和姑祖母来,也没见你们表现出来高兴或是生气,都是平平常常的样子。今日我哥还说我,让我别只想着自己被瞒着,自己不高兴,看看你们是怎么做。说这才是一家人的模样。” “其实我昨日也问祖母的,为什么要做?祖母没答我。不过东宫忍了这么多年,忽然不忍了,想必是有必然的因由吧。而且,其实也不能说被裹挟,我爹本来就跟太子殿下交好。就算这些年太子殿下都没露过面,可外人说起我爹的时候,也都会提他以前跟太子是双杰的事情。所以,要说起来,我家估计也下不了船。” 温宁撑着头笑,然后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日后难免都沾了骂名。且看明日吧。” 第87章 新帝 腊月十八, 善郡王娶侧妃,左家嫁姑娘。据说十里红妆, 热闹非凡, 半城的世家都聚到善郡王府或是左家在京城的宅子。 花朝他们远在郊外的庄子上, 自然是看不到那些热闹的。而真正的热闹其实也不在善郡王府。 宫里很安静, 安静得令人窒息。 太子殿下算得上也是十年磨一剑了,又如何能让自己失手。 正阳宫的大殿里, 只有提着剑的太子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今上的咆哮。 “畜生,孽子, 当年就该让你死了,这些年看着恭敬, 结果竟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还有你们这些逆贼, 当诛九族。” 太子闻言,先是大笑,肩膀抖动得厉害, 然后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旁边的人想上前,却被制止了。好不容易太子又让自己平缓下来, 面上是惨白里夹杂着不正常的潮红。 若是花朝此时在场, 看到一脸将死之状的太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皇父,臣儿是早就该死了。每一次臣儿在夜里疼得睡不着的时候就想死的。每一次在镜子里看到这张行将就木的脸,臣儿就觉得不如死了。每一次想到年少时那些抱负, 想到皇父原来的教导,让臣儿做个明君的训诫,臣儿就更想死了。 可臣儿不能,臣儿死了,皇父要将这江山天下交给谁?原先,皇父是想给瑞王吧,甚至不惜想要牺牲掉我儿。皇父当初对恪谨是如何喜爱的,皇父都忘了吗?也是,皇父对大哥,对臣儿,也不都是说舍弃就舍弃的。瑞王没了,自己把自己给折腾死了,您还要给他追封太子?呵呵,我这个太子算什么? 罢了,人死灯灭。然后皇父如今又想把皇位给谁?皇父悄悄的寻金石丹药,想长生不老?害怕把位子传给臣儿是吗?” “你,胡说。你,放肆,窥探朕,大逆……” 自从心爱的小儿子死后,今上就开始试图寻找长生不老之道。只是做得隐秘,外臣知道的不多。其实,古往今来,帝王中痴迷于炼丹求道,意图长生的不在少数。只不过,嘉帝对比深恶痛绝,曾多次对此言辞抨击,甚至有言,以后顾氏子弟若有醉心此道者,一律莫为顾姓。所以,今上想要这么做,自然不敢明目张胆。 太子摇头,喘息中道:“皇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教臣儿为君之道的皇父了,又如何要求臣儿还是当年那个臣儿。当年,您纵着大哥与我争,不过是担心臣儿长成了威胁到您,是臣儿不懂收敛锋芒招来祸事,事后您又全然推到大哥身上,皇父不知吧,大哥临死时哭着说恨你。” “朕那是为了磨练你。除了这一件事,朕这些年做错了什么?” 太子惨淡大笑,嗓子因常年吃药,已经毁了,有如鸦鸣,将剑抵住地,整个身体似乎只有这一个支点才能稳住。 “看吧,皇父依然不觉得自己错了。没事,这些陈年旧事,可以不提。臣儿只当是自己不谨慎,年幼无知。可这些年皇父都做了什么?皇父自己不觉得错吗? 这些年,看起来似乎太平无事,可那是老天爷赏脸,没有什么大灾大难。可皇父宠爱赵妃,这些年为她动用了多少库银,皇父没算过吧?若此时来个大灾,皇父觉得朝中拿的出银子救灾吗? 还有,皇父不作为,大臣们就庸碌,还有太监勾结外臣,如今只是买卖些宫中采办,以后就能买官卖官。皇父以为这宫里头还太平吗?臣儿的药是真有人换的,就是您最爱的赵妃,她的瑞王死了,她觉得是臣儿的错。 皇父以为赵妃无依无靠?不,她才是那些太监出卖宫中采办的背后支持者,您若是愿意,可以去搜她的宫殿,应该能搜到不少银子。 这是宫内,宫外,皇父任用谄媚之臣,这些都是大错。皇父却觉得一切都还挺好?” 今上想反驳,想跳起来怒斥,却被左右的兵将制住,气得面色潮红,或许,不只是因为气的。 太子看着这一幕,嘴角轻蔑的扬了扬,问道:“皇父该吃药了对吗?皇父忘记了皇祖父的训诫,金石丹药要真有用,那些历史上的皇帝怎么也没一个长命百岁的。” “你,你……”今上颤抖地指着太子,却你了半天没你出来想说的话。 而太子正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近,那通往大位的台阶不过数九,他却走得极为吃力。好不容易到了今上近前,还没将剑提起,就听到今上大呼。 “朕是帝王,你不能杀我。” 太子看着老父,心中哀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们是父子,可在称呼父前加了皇字,称呼儿前加了臣。 “钟仁不可。” 看太子举剑,旁边有人急呼。太子闻声望去。是花朝的父亲。 太子维持着举剑的动作,与武定伯对视,良久,终究还是放下了。笑道:“这一声钟仁,我有多少年没听过了。再见石墨兄,石墨兄还是意气风发之姿,我却是人不人鬼不鬼之状。石墨兄为何来呢?” 武定伯可以不进宫的,安安静静地等在家中,待事情结束就好。 “为了钟仁。钟仁想做的事我有所感,从道义上我该劝你不可为。可说实话,钟仁知我从不是在意规矩的人。若换个天地能让一切更好,有何不可为?钟仁这些年不肯见我,我也知道原因。可如今我来,只是不想钟仁做出与禽兽同为的举止来。为大义可,为私利不可。” 太子静静地看着武定伯,年少之友,人到中年,却原来还能坚持本心啊。 “当年我笑你表字石墨,太过不雅,如今看来倒真是人如其名。兄说得不错,不可与禽兽同为,我不杀他,其实我也不想杀他。” 武定伯心中落定,终于可以确定,自己这一次没有赌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太子,像年少时般,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钟仁也还是我认识的钟仁,也是人如其名的。你欲将所有骂名背身上,不过是怕自己撑不住后,这天下必乱。” 太子眼眶微红,他撑了这么多年,多少人觉得他贪恋权位,苟延残喘,有谁知道,他怕这天下堕入乱世。 今上养废了很多儿子,唯二养得不错的两个儿子,也因为他的私心纵容,一死一伤。太子在,这天下还算有个明明白白的正统在,太子亡,谁不觊觎那大位。 太子笑,终于是舒心一笑。将剑递给武定伯,又道:“石墨兄,懂我。来人,将太上皇送去养心殿。”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放开朕,朕是帝王……” 善郡王府里的婚礼直闹到了半夜,善郡王看着醉得不省人事,可真入了洞房却立刻清醒了,身边早有候着的人,将宫中诸事告诉了他。 待听到今上未死的时候,善郡王说不得什么感觉。他以为,以他父亲这些年受的苦,这一剑怎么都会刺下去的。 而听到武定伯那句“为大义可,为私利不可”时,善郡王不自觉地想起了花朝。今日是他大婚,虽然娶的只是侧妃,那也是洞房花烛夜,可他似乎对侧妃没多少印象。又想起那个送给花朝的凤头钗,其实是他母妃私下里给他的,玩笑说让他送给他妻子。想来不会见花朝带上的,心底叹息,此生总有一件憾事。 别人以为,善郡王的洞房花烛夜,定然芙蓉帐暖,其实左侧妃枯坐了一夜,而善郡王在书房里与幕僚们忙了一晚。 朝堂之上果然是一场轩然大波。谁也没想到,久未出现在人前的太子殿下竟然坐在了龙椅之上。而太子首先拿出了嘉帝留下的遗旨,让太监宣读。 说是遗旨,更像是嘉帝自述。提到当年平王之父战死沙场全为今上谋害,嘉帝当时实在无江山可托之人,这才选了今上为继。还明言今上资质一般,守成尚可,但心智不坚,恐被奸佞所惑而祸及家国。又说若日后今上真做出祸国之举,大可废而立贤。 据太子说,昨夜宫中佛光大显,然后此遗旨从正大光明的牌匾后掉落下来。今上阅后,痛哭流涕,忏悔不已,当晚写了罪己诏,决定退位。 太监读完了嘉帝遗旨,又宣读今上的罪己诏,然后退位诏书,然后立刻就是太子的即位诏书。 且不说前面神奇出现的遗旨,还有那玄之又玄的佛光,今上的顿悟这些。论理即便这是正常退位,为了表示恭敬,一般至少也要三辞三让一番。绝对不会像太子殿下这般“爽快利落”。 而更令大家震惊的是,朝中竟然有半数以上的大臣似乎对太子很支持,甚至都没有质疑过。而另外一些咒骂太子窃国的臣子,被太子迅速的从朝堂上礼貌地“请”走。 然后,又有老臣提出要去探望太上皇,太子答应得很爽快,但也说得很直白。太上皇因为误用过多的金石丹药,有点神志不清了。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甚至太子那些兄弟们,那些王爷,都各个不吭声的。 感觉从没有一场改朝换代,如此的顺风顺水。 腊月二十,太子正式登基称帝,称号穆。同日,太子妃被册封为皇后,善郡王被立为太子。 《释训》曰:穆穆,敬也。《大雅·文王传》曰:穆穆,美也。 穆,原有美好、恭敬、和谐之意,意思虽好,却少用于帝王称号,因为穆音同墓。 第88章 小年 花朝再见到她爹的时候, 已经是小年夜了。 太子登基之后果然并不太平,那些朝堂上没有吭声的王爷、大臣, 回去后却真有几个跳出来, 打着什么“清君侧”或“救父”的名义, 只不过都没掀起什么浪花就被压下去了。 京城之外早驻扎了江南道的大军, 也不知这些人都是怎么瞒天过海到了京畿眼皮子底下,京畿道的人马虽然直听天子调令, 可如今天子算哪个?京畿道都统也是聪明人,武定伯作为副都统,亲自走了一趟, 京畿道就安静了。 那些原就被养废的王爷,就算手里有人马, 能有多少?自然是无力抵抗的。 当然也有质疑嘉帝遗旨有假的, 刚登基的新帝大方的把遗旨给了内阁诸位大臣,甚至说谁想来看都可以,丝毫不惧怕人来查看的感觉。诸多大臣们鉴别之后, 不得不承认, 这遗旨的确是真的。就算笔迹和玉玺有假,但圣旨录于绢上, 年代的痕迹是很难作假的。 就算如此, 还是有书生、儒者对此口诛笔伐,将新帝指为无君无父之辈。只不过,新帝并不在乎,甚至都没有说要去禁止什么呢, 倒有任人评说之意。 但新帝的无畏态度,却不代表新帝身边的人都是无所谓。这也是为什么从腊月十八,一直到小年夜花朝才见到她爹的原因。 花朝觉得她爹憔悴多了,以前怎么看都是中年美大叔,如今连胡子都老长了。 武定伯是来接荣蓝郡主和花朝的,本来他家身上戴孝就不好出门,更没有在别家过年的道理。而前两日,温宁和董淦就已经回董家了。 等花朝到家后,才知道她二哥这几日都在京畿道的行营,也是今天才回来。怪不得她还奇怪,她爹忙就算了,她二哥怎么也没去接她们。 因为服孝,倒是省了很多过年的准备,小年夜的饭菜也都很简单,酒也不能用,除了花家长子还在南延,一家人就随意的吃点,重点是坐着说话了。 武定伯赶在饭前把自己收拾了下,净面后果然看着神清气爽了。花朝偷偷觉得,怪不得还有人给他爹说续弦的事,不看武定伯这身份,就她爹的样子都能迷倒好多姑娘。完全看不出事三个已长成孩子的爹。 茶过三巡,武定伯先是对荣蓝郡主致歉,道:“儿这么大,还让母亲担心了。以茶代酒,敬母亲包容儿子。” 荣蓝郡主和花朝去庄子前,是一点不知道武定伯会去宫里的。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追不回来了,花朝知道她祖母当时就气得手抖,自然也有担忧,好难才忍住没在庄子上发出来。 果然,荣蓝郡主心里一口气还没撒出来,哼了一声道:“你自小主意大,我这个母亲实在是操心都是白操的。罢了,罢了。” 花朝和花朗则都不吭声,花朝是也有点生气,花朗则是自知他去行营也是提前没说一声的,他爹都没得好,他哪里敢冒头。 武定伯面上讪讪的,嘿嘿笑了两声,又道:“多谢母亲体谅。” 这话说的,让荣蓝郡主想发火都发不出来,瞪了武定伯一眼,转头却冲着花朗道:“你爹去宫里,好歹是跟太子的情谊在,你去行营,你又是什么道理?” 武定伯劝阻太子不杀太上皇的事,外头不知道,小范围内都还是清楚的,荣蓝郡主她们自然也从兴王府听了全委。 火烧到自己身上,花朗对他爹投去哀怨的一眼,却没他爹的胆子,讨好地对荣蓝郡主笑笑,又斟了茶,道:“祖母,孙儿也敬您,长命百岁,福寿安康。今儿过小年,呵呵……” 荣蓝郡主不吃这一套,眼睛一瞪,怒道:“老实说,别混。” 花朗无法,又瞄了他爹一眼,看他爹没有阻止的意思,只得从实招来。 “京畿道行营的兵马若没人制衡着,很容易就乱起来啊。左家带的那些人,都在城外呢,京畿道都统却是有带兵直入京城的特权。当时爹说要进宫,我就去京畿道行营呆着。等宫里差不多了,再等爹来跟京畿道都统谈。”最后还不忘再饶上一句,“爹安排我的。” 花朝这才明白,为什么京畿道行营怎么她爹去了一趟,就那么容易安静了,原来她二哥从一开始就当了“人质”,被压在京畿道呢。也不能说人质吧,因为她二哥在京城还不算脸熟,又是正儿八经在京畿道行营有职务的,他去就不那么招人眼了。提前去,摆明了是经先跟京畿道都统透过话,彼此有什么要求条件已经走过一轮了。然后她爹去,不过是明面上以新帝的名义去收买人心,然后也做给其他人看的。 荣蓝郡主闻言,冲着武定伯吼道:“为了太子,你值得搭上全家?你还让我体谅?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咱家因为兴王府的关系是一回事,你亲自参与进去是另一回事?不管今上多昏聩,你这么做,不怕你爹从棺材里跳出来揍你?” 荣蓝郡主这个口气不撒出来,显然是不行的。 武定伯叹了口气,道:“娘,您这反应不是前后矛盾吗?当初咱们都猜到了太子想做什么。当时您没反对是不是?兴王府派人接您,您也去了,那我进不进宫有多大差别?” 荣蓝郡主指着武定伯的手直抖,咬着牙道:“你……名分,名分你不懂?” 谋逆和附逆还是不一样的啊,就是主犯和被牵连的能一样吗?等日后历史评说的时候,会记一笔,武定伯从太子于宫中…… 武定伯神情淡然,心知不说清楚也不行,遂直言道出。 “我与他年少知交,他的心事我最明白,我进宫就想看看他是不是变了,如果他没变,我就尽我之力,不让他错上加错,这是我全了与他的知交之情。而且大家都知道太上皇昏聩了,却无一人敢言明,日后必成大乱。母亲当初能默认了兴王府举动,难道只是因为亲戚?再说,满朝大臣为何大部分都支持今上?谁都知道再继续下去国之危矣,却没有人敢挑破了。今上做了,儿觉得就是为了大义,儿追随之也不悔。只是的确连累了家人担心,或许日后也名声有损,但俯仰无愧于天地就好。爹以前也是这么教儿的,儿不信爹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揍我,再说,他也跳不出来。” “噗哧”,花朝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爹就是有这种本事,明明很严肃的一件事,被他说到最后都莫名喜感。看到荣蓝郡主瞪她,花朝急忙捂住嘴,低头。 “好,你有理,我说不过你。既然你觉得不悔,日后也莫来跟我说什么体谅。” 武定伯看看旁边忍着偷笑的儿子女儿,继续叹气,道:“那娘以后多体谅孙子孙女,儿不碍您眼。” 武定伯这四两拨千斤的本事使得炉火纯青,荣蓝郡主还想说什么,却被花朝给截了话。 “祖母,祖母,我有话问我爹,您先让我问吧。” 见花朝摆明了帮她爹脱身的模样,荣蓝郡主也说不下去了,摇摇头,事已至此,其实说再多也没什么用,也退不回去。摆摆手,随花朝问吧。 得了自家祖母的首肯,花朝对她爹眨眨眼睛,问道:“爹,太子,不是,今上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啊?虽然粉饰太平得还不错吧,也没起多少乱子,可总归是污点啊。我听外头还是有好些骂名呢。” 武定伯想起十八日那晚,把太上皇请去养心殿后,他们俩就坐在正阳宫外看月亮。当时还是太子的那人,主动问他为什么不过问原因,他当时怎么答得来着。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这不算是个很确切的比方,但意思差不多,若不是自知时日无多,太子不会走这一步的。 花朝心中疑惑得解,忍不住微微叹息,也许很多人以为太子是忍不下去了才会如此,可原来,他是要死了才不得不如此。 “所以,才用了穆字吗?” 武定伯点头,道:“大臣都反对这个字,今上执意如此,而且明言百年后也就用这一个字,再不用其他。我看他如今,便不敢回忆记忆里的那人,一个风姿卓越,一个满身死气。若没有当年之事,他会是个治世明君的,可惜……” 屋子里一片安静,花朝没有见过新帝,可当年能与她爹并称双杰的人,其实可以想象是什么模样了。 “爹,有件事,儿子想禀明爹和祖母。” 好一会儿,花朗率先打破了屋子里的静谧。 看他一脸的不好意思和迟疑,武定伯第一反应就是皱着眉问,“你又惹什么事儿了?” 花朗咳咳两声,虽然的确有点事儿吧,可他爹这反应还真是伤人。 “就是,就是,那天我不是连夜赶去行营嘛,路上遇到董家的马车,儿当时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那个,那个……” 花朝瞪圆了眼睛看着她二哥,直觉得她二哥后面的话会更惊人。且听她爹吼了一句“你干什么了?”她二哥支支吾吾又说起来。 “我,那个,我不是一个人要在行营里呆着吗,我就觉得万一我交代了,连媳妇都没娶,多亏啊。我就,我就过去问董姑娘,等我日后回来了,她肯不肯嫁我……” 武定伯“哗”的一下站起来,差点把桌子掀了,指着花朗,怒道:“你脸呢?你老子还在,你就想你交代了,交代个毛线啊?” 吼完就要冲过去揍人,被花朝眼明手快地给拦住了。花朝心里也惊呆了,她二哥可真厉害。 一旁的荣蓝郡主也是摇头,追问了一句,“只有董姑娘在,还是董夫人也在?” 花朗刚才就躲到一边儿去了,要不是话没说完,肯定已经溜出门了。这会儿做着随时准备提脚出门的样子,然后支支吾吾地说:“她们好像是分了两辆车,但我拦着她们马车时,跟董夫人说了想同董姑娘说两句话,董夫人同意的。” 花朝吸了口气,这不就等同于是她二哥说话的时候,董夫人也在嘛。董夫人都知道她二哥找自家姑娘说话了,能会不知道说了什么。 果然,花朗说完,荣蓝郡主就呵呵笑了两声,转头对武定伯道:“有样学样。” 武定伯气花朗冲动,可听荣蓝郡主算到他头上,也是无奈,谁让他自己的媳妇也确是自己挑定下来的。结果,因为这句话,还神奇的反倒消了火。看着花朗,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翻。复又坐下来,长舒了口气,道: “我也不说你当初冲动不稳重这些了,反正你们都知道,你们娘就是我自己找的,你们祖母说这个我也要认,我作为父亲带的头,你们学了那没办法。但有一条,自己做下的事儿,自己承担。董家姑娘其实不差,但因为有前面的事情在,这事儿两家总归心里都没那么完美。以后你们过得好还行,怕的是万一以后有点儿什么不顺心,就把以前的事情翻出来。不过这些先不说了,以后再看,你就说说,眼前你要怎么办吧。” 花朝听了半天,却是在他二哥接话之前,先问了一句,“二哥,你说了半天,董姑娘应你没啊?” 作者有话要说:花二哥抽抽了。 第89章 待议 董湘拒绝了那么多条件都还不错的人家, 就是心心念念着花朗,怎么会不应。也正因为董湘应了, 花朗才会跟家里提出来, 不然再次被拒的话, 花朗自己都要觉得没脸了, 哪里还会再张口。 也因为董湘应了,她自己在家里已经被董夫人狠狠地罚跪祠堂了, 跪完了还给出房门,关在闺房里抄女戒、女则呢。也是小年夜一家团聚了,才给放出来。 之前因为宫里的事情不定, 董夫人就是心急也没办法,却是派人时刻盯着武定伯府的动静, 知道武定伯小年夜才回家后, 心里就更急了。可再是急,她也不能主动上门去,一来是过年, 二来武定伯府服丧期还没过, 三嘛自然是为了面子。 这事,董家倒没瞒着温宁夫妇, 毕竟温宁和董淦回了董家, 就听说了董湘被罚的事情,自然会问问发生了什么事。董夫人不说,董湘却很坦然的跟温宁说了,还表示她相信花朗, 就打算一直等着了。还说若花朗真说话不算话,她也无话可说,本来也是她自己应下的。 温宁对董湘倒是有几分佩服了,果然是当初在宫里那个宁愿躲灵月县主也不委屈自己逢迎的人。温宁有心替她问问,可到底不合适,怕万一问个不好,反添乱,还是让两家长辈操心吧。董淦那边也是心疼妹妹,要不是重规矩,估计能冲上武定伯府把花朗揍一顿。花朗当初揍顾恒安的时候,可一点没手软。 董大人那边也就是比武定伯早回家两天,知道这事儿后,也是沉默的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自家夫人,且等等看,实在不行他再舍了老脸去说合。 董夫人一时怪花朗,一时怪自家女儿,一时又怪自己之前不该把话说死了,如今竟弄得上下不得。董夫人着急上火的差点大过年时病倒了。 结果,董家和武定伯府的小年夜,都够“热闹”的。 花朗说得明白,他的确是想娶董湘的,当时虽然冲动,但也不是随意夸口。所以,武定伯连夜写好一封信,第二日就给董大人送去了。先把花朗给骂了一通,武定伯写信,自然不好明着夸董湘,只简单说了两句听荣蓝郡主提过董家姑娘好,然后就是说如今时间不方便,等过完年,出了孝期两家再好好商议一些事情。 具体什么事儿虽然没说,但也是摆出了态度,毕竟两家也不是真的开始谈婚论嫁,有些事情还是意会大于言传较好。 至于为什么是武定伯给董大人写信的,这个真没办法,武定伯府没有掌家的女主人,而荣蓝郡主一是身份比较高,二是正在生气,所以,虽然不太合宜,但还是武定伯亲自出面了。 但也可能是武定伯亲自出面,董夫人反倒更放心了。武定伯劝阻新帝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她相信一个懂大义的人,不会让儿子不负责任的。 因为有了武定伯的这封信,董家这个年倒也算是好好过去了。 大年初一,顾恒安登门拜年。假借给荣蓝郡主磕头,刚好花朝也在,这才又见到了。 算一算从他离京到现在,也有二十来天不见了,除了那封被花朝深藏的半阙“闺怨词”,是再没有一点联系了。起先是路上实在是白天黑夜的赶路,因为着急路上着了点风也没管,等回京后估计是因为事办完了一口气松下来,风寒就发起来了,在床上躺了好些天。 花朝也是她爹回来后才知道,平王府干了件什么大事,还有顾恒安病了。也是,最快也要十来天的路程,硬是用了七天就跑完。 而平王府办的那件大事,就跟那个所谓的从“正大光明牌匾后掉下来的先帝遗旨”有关。 谁也没想到平王府藏了一份先帝遗旨,而如果没有这份遗旨,只是太上皇的罪己诏,还有那什么佛光乍现,其实是很站不住脚的,而有了先帝遗旨,似乎太上皇的昏聩就有理可依,而这封遗旨等于是给新帝的行为做了背书。骂名虽然还有,但粉饰太平的过程就不那么难看了。 至于这份遗旨,的的确确为真。是当年嘉帝痛失爱子,也就是顾恒安的祖父,一时悲愤写下的,只不过写完了盖了玉玺,又觉得此举会给以后留下祸根,便让大太监拿去烧掉。只是嘉帝也没想到,那太监曾受过顾恒安祖父的大恩,竟然偷偷留了下来给了平王。但当时太上皇势力已成,平王自知他敌不过,拿出遗旨可能更是催命符,索性就只是一直藏着准备留作保命用,甚至连亲儿子都没说。 这次武定伯察觉了东宫会有所动作,让顾恒安去探探情况,平王才跟自己儿子说了遗旨的事情,也才有了顾恒安着急出京。的确是去的林家,林家也的确开祠堂的,不止因为林烈阳的事情,也因为遗旨藏在林家祠堂的祖先牌位中。 这份遗旨要想发挥作用,自然是太子逼宫后立刻拿出来,才显得顺理成章,这也就是顾恒安着急赶路,没日没夜没休息的原因。原本预计是十日,那到时候肯定就要再造个什么祥瑞啊异象啊之类的,但顾恒安最终赶在了十九日上朝前。 对新帝来说,此为大功。但同时,也可能更加惹眼。谁知道平王府里还藏了什么没有。 “你父亲也是人不可貌相,你们府里素来不挑头,这次可是出了大风头啊。日后想再清净怕是不容易啊。” 遗旨的事情知道的是极小范围内,但显然武定伯府肯定是知道的。荣蓝郡主说话间还担忧的看了花朝一眼。 顾恒安自然明白荣蓝郡主的意思,说实话,他当初听他爹说出遗旨的事情时,也是惊呆了啊。他从小就被他爹放养着,反正意思就是做纨绔就做纨绔,总比没命好。虽说遗旨的确有点小瑕疵,可嘉帝写的没错啊,玉玺是真的啊。若是当年拿出来,肯定都会有人拥护的,只不过胜率确实不大。重点是,他爹握着这么个东西,竟然感觉一辈子过得还很怂。 “祖母放心,我们家都不喜欢麻烦的,现在怎样,以后还怎样。这东西我爹早些年都想毁了,可我爹不就我这一个儿子嘛,我之前也不太成器,我爹怕我哪天把自己给折腾出事了,所以就才留着想给我保命用的。倒没想到,最终用到了这上头。” 总觉得平王这会儿拿出来,也是存了报复太上皇的意思,不过这就不好明说了。 荣蓝郡主是边听边点头,也不知是赞同平王的智慧,还是赞同平王说儿子的话。 顾恒安趁机给花朝使了个眼色,龇牙咧嘴地笑了下。花朝白了他一眼,扭头错开目光,却是藏不住上扬的嘴角。 “身体好了?看你脸色还不是很好的样子,年轻人也不能太不当心身体。” 看顾恒安和自家孙女在偷偷递眼色,荣蓝郡主也做次好人。 果然,花朝听了也又转头看着顾恒安。 荣蓝郡主的关心,顾恒安自然要正色回答,“谢祖母关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大夫说发出来反而好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不当心的。” 荣蓝郡主点点头,想了想又问:“平王妃最近身体如何?” 说起这个,顾恒安就头疼了,其实年前他爹自己都说,看魏氏的样子很担心她撑不下去。万一魏氏故去,顾恒安这个孝期就长了。顾恒安倒是有心提早点去花朝过门的话,可就怕武定伯府觉得他们家没规矩。这会儿听荣蓝郡主问起来,顾恒安心里松动起来,话说的含含糊糊。 “听我爹说,时好时坏的。但大夫看了说,怕是不容易好了,而且就怕再受点什么刺激。” 荣蓝郡主之所以这么问,也是跟平王差不多的担忧,虽然真若是遇到这种事,他们家也不是等不得,只是过了女儿家的花信之期,总归不美。而且拖来拖去,谁知有没有别的事情出来。但若是主动提,那更是不可能的。所以,问过这句,心里有数后,就又避开不提了。 倒是顾恒安觉得有点失落,瞅着花朝递了个委屈的表情,花朝一脸的尴尬,她祖母在上首坐着,这人却小动作不断,真是胆大包天,难怪敢抄闺怨词给她的。 “对了,听说你得了个兵部的职位?” 今上登基,朝中没什么动作,却是平王府得了个兵部的位置,不过平王府没打算要。 顾恒安笑得很没志气的样子,道:“回祖母话,是有一个,不过年前我爹就上折子辞谢了,因为没开朝,折子还在今上那里压着。祖母别觉得雅正没志气啊,六部的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莘莘学子,十年苦读为了那一个位置,我这种蒙了祖荫的人,就不去争那个了。呵呵……” 话是这么说,其实还是为了怕占了实位,以后反遭忌惮。毕竟,今上估计是时日无多的,如今是为了平稳过渡,一切都不大动干戈,甚至朝中一切依旧,摆名了,留给日后太子即位,让太子去做人情,大展拳脚的。 荣蓝郡主对此倒是很满意,笑道:“是这个理,咱们都是皇亲贵戚中的一员,能不给朝廷添乱就好了,那些做建树的事情给大臣们吧。对了,林公子的事情定下来了?” 虽说顾恒安这次去林家,真实目的是为了遗旨,但林烈阳过继到文家也是真的,就一起紧着办了。反正顾恒安去了不过是做个文家的见证人,签了大名就完事了。 “是的,定下来了。也算了完成我母亲的遗愿。表弟可能还要再过一两月再来,毕竟林家内还有好多事情要分割清楚。等表弟过来了,还想请祖母帮忙,不知兴王妃能不能到魏家替我表弟说个媒。” 文家当年能绝户,那至少五代以内都找不到个亲人了,也就是林家祖上是先过继出去的,勉强算是亲戚。等林烈阳要跟魏玉琼议亲时,林家可以出面,但想在京中找个体面的人去正式提亲,却不见得容易。就算按亲疏远近来算,还真没几家特别合适。原本武定伯府最合适,但武定伯府缺女主人。 荣蓝郡主点头应下来,复又道:“也不一定是兴王妃了,身份太高,就算给魏家体面,也不见得合适。到时候你让你表弟和林家人来家里说话,以后都是亲戚的,先认认门。” 说是认认门,可顾恒安懂的,荣蓝郡主担心林家是故意舍了一个儿子去求富贵,所以要先看过林家诸人的人品如何,再做决定。荣蓝郡主担心很正常,顾恒安也不担心林家,是故答应得很爽快。 “是,等我表弟来了,让表弟安排。” 第90章 婚期 大年初三, 宫中赐银幡,这次四个赐幡使都换了。因为顾寅的婚事也定下来了, 今上赐婚, 女方是今上原来老师的嫡长孙女。那位大儒也是原先的一位朝之重臣, 却因当年太子被伤之事, 又不满太上皇当年的行为,愤而辞官归乡了。虽是归乡, 却在仕林中有很大的影响力,特别是在南方士子中,堪称领军人物。 花朝听说的时候, 倒是生出一份疑惑,若说顾寅的婚事是今上拿来笼络臣子的政治联姻吧, 那不该将此女纳入宫中更好吗? 说起宫里, 年前花朝跟周美欣通了几次信,有些信上不好说的话,都是夏天在传, 所以花朝也听到了好多原左侧妃入宫后的事情。 左侧妃随太子入宫, 封为良娣,入宫就是高位, 而且太子妃还没大婚, 东宫之中如今就左良娣一个女主子,据说在宫里头呼风唤雨的,然后有次就被皇后训诫了。训诫后左良娣竟然还去跟太子哭委屈,太子佛袖而去, 几日没见左良娣,然后左良娣就又慌了。慌了就跟太子和皇后认错呗,竟然还宣了自家母亲进宫,竟有想要左大人出面的意思。好在左大人夫妇都是明白人,不然这闹剧真是要把人笑死了。 也不知是不是东宫后院不安生,那位大儒舍不得嫡长孙女入宫,不过一般有志气的世家,基本也不太会拿嫡长女这种身份的姑娘去宫里搏前程,当然若是正位那有不一样了。 以听说的那位大儒的事情,想来顾寅未来的妻子应当家教品行都是不错。不过,到底好不好的,兴王府都接受了,也容不得外人多嘴。倒是从温宁那里听到两句担忧,怕她未来嫂子太厉害。花朝笑温宁多虑,只要顾寅不糊涂,温宁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兴王夫妇还在呢,真就是说个不好听的,日后父母不在了,难不成温宁还能掌不了董家? 对花朝来说,去年此时她还和温宁在酒楼看赐幡使打马过街。今年别说出不去,出的去她也没性质了。不过是一年的时间,再看初三这日,竟已有隔了千山万水的感觉。 大冬天外头还下了雪,只能百无聊赖的闷在屋子里,花朝又想起去年此时是她第一次正眼瞧见顾恒安什么样子,便忽然心血来潮,学了顾恒安画小绘的手法,画了一人于马上抬头的样子。刚一画完就觉得面上烧得慌,拎了那张纸就想往火盆里扔,却被非言眼疾手快地抢去了。 “姑娘画都画了烧了干嘛?大过年的,画人的,不能烧。” 花朝手上一顿,倒是忘了这个,可又觉得不好意思,一个姑娘家画男人。想了想只得低声道:“那还收到匣子里去吧。不许给其他人知道。” 非言捂着嘴笑,道:“亏得这会儿屋里就奴婢和姑娘,不然奴婢可不能保证。奴婢给姑娘收好,等日后姑娘嫁过去了,再跟姑爷慢慢品。” 花朝作势要打非言,非言已经灵巧的跑开了。话说,自从上次花朝认真地跟非言谈过后,非言竟然连性子都活泼了点,感觉像是那些原本背在身上的压力卸掉了,做事情还是稳重的,但也没那么沉闷了。 花朝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上,还有些热呢,以前收了顾恒安那么多小绘,可她从来没有画过,也没给过,就怕会让人觉得不端庄。年前打了好多平安节扣的络子,初一的时候给了顾恒安一个,看他心喜忘怀的样子,就又觉得自己付出的太少。把放在绣框里的帕子拿起来,继续绣兰草,顾恒安当时得了络子,就厚脸皮的要别的东西。复杂的花朝做不来,也就做点日常小物。 七想八想的,也没真静下心,自然也没绣多少,索性又丢下了。眼看着时间临近中午,想着她爹应该从宫中回来了,花朝便收拾一番去她祖母那边。 因为深得圣眷,武定伯隔三岔五的就要被宣去宫中,今日也是,昨天就有太监来传话了,所以一大早就入宫去了。 这情形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是盯紧了武定伯府。明明花家还是闭门谢客的,却已经有好些人家打着过年的名义,或者是给荣蓝郡主拜年的名义想登门。概因除夕夜时今上在宫宴上晕过去了,虽然后来人是醒了过来,可似乎只能静养。好在最近休朝,不然估计已经是太子监国了。而今上频频宣召武定伯的举动,也就理所当然地被解读为“托孤”。 武定伯确实已经回来了,正在跟荣蓝郡主说话。 而荣蓝郡主看到花朝,就心疼地把人拽到怀里去了,瞪着武定伯不吭声。花朝也是一进屋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她祖母原先生她爹的气,可也都消了啊,这会儿又是怎么了。眼神询问她爹,却见武定伯略显尴尬的模样。 刚才花朝没到的时候,武定伯已经把话说了一遍,这会儿却只得又说一遍。 “爹的意思是说,今上想我早日嫁到平王府去?等我一出孝?这也来不及啊。” 虽然平王府因为魏氏的原因,其实也想早日给顾恒安和花朝完婚,可这些都是没摆到台面上的。就算真因为魏氏要提前婚礼,也没有提前这么多的道理,花朝说的没错,是来不及的。 花朝的孝期是到三月份,婚期原定在八月,就算成婚诸礼都走的差不多了,可花朝的嫁妆还大部分都在南延呢,要随着她大哥的迁家之行一起,目前预估是五月入京,就这都是按最顺利的情况算的。还有,武定伯府的宅子还没修葺完工,三月份她出嫁时,难不成从正英巷出? 这些花朝能想到,今上肯定也能想到。那显然还有别的原因喽,花朝等着她爹继续说。 武定伯看了看荣蓝郡主,见荣蓝郡主一脸的不满,只得自己摸着鼻子,解释道:“我与今上曾经同拜一师,就是顾润泽未来妻子的祖父,老师也是匆忙入京,今上宣我今日入宫,也是为了见见老师,然后就说起了儿女婚嫁。” 花朝看他爹说了一半停下了,忍不住问道:“那又如何?然后呢?” 没道理老师学生说话,就突然要把她的婚事提前的啊? 然而,武定伯有些支吾起来,甚至有点回避自家女儿的目光,一咬牙,说道:“今上的意思是想让皇后收你为义女,再封你为郡主,这样你三月出嫁,今上让宫中帮忙准备,应该能来得及。而且宫中会给你出一份嫁妆,当然啦,原来爹准备的嫁妆也还是你的,今上说你也可以从宫中出嫁,那个……” 武定伯还没说完,花朝眼眶就红了,也不说话,定睛地瞅着她爹,武定伯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看花朝欲哭的样子,荣蓝郡主更是生气,“哼”了一声,说:“我早说了,你爹这是为了义气要把全家都卖了,这不就先把女儿卖了。” 武定伯头疼,虽然他也知道这事儿不该这么办,他也不该答应,可他母亲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叹气道:“母亲,这怎么算卖呢?你看,万一魏氏没了,那宝卿不是还要多等几年嘛,就当是今上想给宝卿体面,多好,是吧?呵呵……” “那爹您别笑的这么虚啊?爹说实话吧,到底为什么答应?” 花朝没让眼泪流下来,却是抱着荣蓝郡主的胳膊,冲她爹吼了一句。 武定伯闻言,又是一声叹气,面上露出几分哀色,道:“宝卿是爹的宝贝,爹哪里舍得你匆忙出嫁。就是,就是,他真的时日无多了,他说的话,爹就不落忍驳他。” 花朝其实早就猜到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能感受到她爹的伤心,她爹都不称呼今上为今上,就是又把今上当作了那个至交好友。然后,泪珠子滚落了下来,面上划了一条泪痕,滴在了手背上。却是笑起来,轻声道: “今上担心平王府是吗?想我早点嫁过去,又让我以皇后义女的身份嫁过去,甚至从宫里出嫁,他才能安心的意思?那爹应该也想过,平王府肯定会明白的。这些爹都懂,却还是已经答应了,对不对?如果爹这些都想明白了,那女儿就听爹的话。” 武定伯的手握紧了扶手,几乎都要把扶手捏碎了,才又松开。自家女儿这懂事的话,无疑比骂他还难受。这就是荣蓝郡主为什么说武定伯卖女儿的原因。 正如之前说的,平王府拿出遗旨立了大功,可同样会受猜忌。今上真是对太子极好啊,所有可能的隐患都要替太子扫清,又同时将所有骂名背在身上。 “宝卿说的那些是今上跟我直言的,若他含含糊糊,只是想利用,爹也不会答应。还有一点今上没说,是爹和他心照不宣的,你做了皇后的义女,与太子就是兄妹名分。至于你这样嫁到平王府,顾恒安会不会对你不好,那就看他有没有真心了。若他因此猜忌你,那说明他也不值得托付终身了,爹便把你接回来就是。” 花朝笑了笑,忽然想起来她说顾恒安做纨绔是为图轻松的那些话,还有后来温宁说她不明白的那些话,觉得当时的自己真得是不明白啊。在帝王猜忌面前,越努力越是罪。平王和文氏王妃、侧妃以及魏氏,没有一个出发点是单纯的,原以为她和顾恒安不是,却终究还是上位者手中的两枚棋子。 “爹,我想见顾恒安一面,我想当面跟他说明白。” 第91章 私见 初五的时候, 花朝去了趟金霓裳,至少不用担心随意出门的事情传出去。因为花朝要去, 明明破五日, 金霓裳竟然连生意都没做。 顾恒安一早就等着了, 等着的时候也不闲着, 把金霓裳的新货拿出来盘了一遍,觉得这个也好做个簪子, 那个也好掏个镯子,反正什么好的都说要给花朝留着。 一旁的金娘子大着胆子笑言,这样开店法, 生意铁定要做不下去的。 顾恒安心情好,才无所谓呢, 真不开了对他来说也没多大影响。 花朝到的时候, 顾恒安真已搜罗了一堆好东西了,一见到人来,就先来献宝。 “宝卿来了, 快来看看这个金刚石, 唉,你在南延肯定见得多了, 不过这颗倒是够大。金娘子说也没值多少钱, 就一个拇指头大的玉坠子就换得了。不过这东西亮倒是挺亮,可乍一看白惨惨的,我也想不出做什么,工匠们也没觉得没什么用, 颜色不好看。不然你就留着跟琉璃珠子放一起玩儿吧。” 人才坐下,就听到顾恒安巴啦一通,花朝接过那金刚石看了看,果然挺大颗的,比她以前见过的成色也好。 “以前我一块,没这个大,我爹说这东西可以做戒指,不过要多切些小面儿出来,带到外头去,光一照会闪亮亮的。不过,我爹说目前的匠人们怕是做不出那么多面儿来。我当时好奇,让我爹画了图给我,又找人问了问,确实做不出来,说这东西看着没什么分量,却还挺硬的,不好打磨,后来我就丢着不管了。” 顾恒安一听立马来了兴趣,恨不得要花朝现在就画了图纸,他要跟工匠一起研究。 花朝却道:“你别忙这个了,我也不能出来太久,就是,那……” 顾恒安看花朝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却是嘿嘿一笑,把那金刚石在手里抛了接,接了抛的,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什么事,不就是婚期提前吗?说实话,我巴不得呢。我之前就求我爹去跟武定伯商量,我爹不肯,怕被你祖母骂。这下好了,我还要谢谢今上呢。不过委屈宝卿,匆忙了点。但我保证,婚礼绝对妥妥当当,比谁家的都好。” 从初三那日知道了婚期提前,知道了为什么提前,花朝这两日心里就一直不平静,一时想顾恒安心里肯定会有疙瘩,一时又想顾恒安平时如何应该不介意。直到这会儿,即便是听到了顾恒安这番话,花朝却始终没有很轻松的感觉。 花朝不说话,顾恒安自然也就猜到了原因。想了想又说: “宝卿,你说咱们这样出身,有几个结亲是什么都不管,只看儿女意愿的?估计也就是你爹娘吧,那也是因为你爹满意,而且武定伯是个大自在的人。说不好听,换了别家,就算你爹不能娶太高门的人,那也轮不到你娘对不对?我爹娘就不说了,虽然感情还不错,可一开始我娘看不上我爹,我爹也是不得不娶。 董淦和温宁,也算是有情的,可到底还有那些考量。我表弟和魏姑娘,好像最没利益纠葛的吧,可若魏姑娘不救了我表弟,我表弟就不可能认真了解魏姑娘,你说魏姑娘初衷是什么?你二哥,一开始被董家拒了是无缘无故吗? 咱们这几个还都是好的了,至少都是彼此真愿意的。多得是全然只从家族利益角度考虑而结亲的,掀了盖头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眼前就一个,顾润泽。还有,你不知道吧,我爹当初晓得我跟你亲事能定下来的时候,看我相当不顺眼,就觉得我是走了大运的,我也是去好好谢了谢菩萨。” 原本还挺严肃的一番话,最后一句听的花朝忍不住笑起来。定睛的望着顾恒安,嗔怪道:“你就会没事儿编排菩萨。”想了想又撇嘴道,“我都没说什么事儿,你就清楚的很,又打哪儿得来的消息?” 前天花朝只是派人送信给顾恒安,约在了金霓裳,今儿来了花朝也是话刚开口。可顾恒安显然是门清的很。 顾恒安见花朝笑了,先是松了口气,见她问哪儿得的消息,就急忙撇清关系,道:“宝卿这次可别误会,真不是我随便去打听的。大年初一,我跟我爹就被召进宫里了,今上重视武定伯,先把我跟我爹给安抚好了,才去找武定伯的。” 这却是没想到的,花朝疑惑的“啊”了一声。 “哎,太上皇也是运气好,前面有嘉帝留下的大好江山,然后在位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大灾大难的,虽然退的那什么吧,好歹留了个中庸守成的名声。倒是可惜了今上,背了骂名不说,若不是当年的事,真该是个明君的。” 顾恒安感慨完,花朝道了一句“妄议”,当然这些话也不会传出去就是了。却也是跟着感慨,“是啊,我也是听我爹总说可惜。对了,今上与你们说什么了?什么叫先安抚了你们啊?这话说的真不好听。” 花朝说罢,顾恒安就大呼“冤枉”,急忙道: “我不是讽刺啊,其实就算今上有那点心思,我也不会不信你的。我就是感慨,今上谋略得当,找我跟我爹都是分开来的。先找我的,说得很直白,他说希望我以后能在朝中出力,自然要将有些关系捋顺了。我就懂了啊,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虽然以后似乎又多了个舅哥,哎……不说这个。反正我答应了,今上才又找我爹。后来听我爹说的意思,今上可没用跟我说的那一套,而是先把我爹夸了一通,说我爹有大义大智,然后又说希望我爹再牺牲一下,假装是杀鸡儆猴,去震着那些宗亲,然后给了我爹一块金牌。你看,今上会找人死穴吧,这一谈一个准啊。” 花朝叹气,是啊,今上真是善掌人心的高手,跟她爹说的时候就全凭以前的情分,当时还有他们的老师也在,她爹怎么可能不答应。此时想来,那位大儒,不是说远在家乡嘛,怎么这么快就能入京了?果然一切都是政/治。 好在,顾恒安真没把这些放在心上,至此花朝倒也算放心了。 说完了正事,便有大把的时间闲聊。 顾恒安问花朝怎么能出门的,花朝面上微红,说她祖母生她爹的气,反过来心疼她,答应的挺爽快。又因为最近盯着武定伯府的人太多了,顾恒安登门还不如花朝悄悄溜出门来得方便。 这话一说完,顾恒安就乐了,直说要去谢谢荣蓝郡主,又故意调侃花朝,说他也心疼。 结果,自然是被花朝给怼回去了。 被怼过了,顾恒安就老实点了,又像变戏法似地掏出个墨玉的簪子来,还是极简单的祥云样式。一边递给花朝,一边说: “生病在家时闲着也是闲着,就雕了个簪子,这颜色本来你带太老气了,不过这段时间也算合适,你凑合再带两个月。原想初一给你的,当时一得了你的络子,我就激动的忘了。今日破五,倒也正好。” 花朝接了簪子,对着亮处看了看,墨玉对着光最漂亮。复又笑道:“怎么初五就正好了?还有,你是不会别的样子吗?又是祥云?” 说完,花朝就自觉不对,“唰”的一下,脸就透红了,低头咬了下嘴唇不吭声,也不敢看顾恒安。 顾恒安心里偷笑呢,故意说:“我觉得宝卿带祥云簪好看”说完还伸长了头,又凑近几分,小声道:“扮男装更好看。” 花朝本来就羞着呢,顾恒安还火上浇油,气得甩手把簪子扔回去,道:“还你,不要。”说罢还起身就要走。 顾恒安忙一手接了簪子,看也没看地丢一边去,另一手一把拽住花朝的袖子。 花朝扯了几下,没扯出来,瞪着顾恒安道:“放手。” 顾恒安脸皮厚,耍赖地说:“不放,宝卿,卿卿,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嘛,你坐你坐,好不容易见你一面。” 花朝又挣了几下,见还是挣不脱,只得说:“那你先松手。” “你不走?” 花朝又是一瞪,没说话,顾恒安摸摸鼻子,先松手了,讨好地看着花朝。 “你这人就这点不好,原就说你,不知礼。”花朝虽又坐下了,却还是赌气教训。 顾恒安摇头,知他放浪惯了,一时半刻难改,却又笑问:“有道是‘礼多必诈’。我待卿卿如真我。” 花朝听他口口声声“卿卿”,两颊发红,气道:“恭敬而有礼,你都学去了哪里?” 顾恒安反道:“恭敬在于心,不在于虚文浮礼。” 原不过是赌气说上一句,可见顾恒安一点不觉不对,花朝便真有几分针锋相对的意思了。又道:“你说在心,别人如何知得?别人看的是你无礼,难道要日日猜你到底是有礼还是无礼?便是至亲至近之人,不觉累吗?若说始终信你,那对这般信你的人,不更该恭敬有礼吗?” 虽然察觉花朝真有些生气,可顾恒安却还是忍不住说道:“这也不算很无礼吧,那日后你我夫妻,难不成还不能说些缠绵话了?” 花朝脸上红晕退了又起,起了又退,反反复复,哼了一声,低语道:“那也是日后,如今不行。” 顾恒安“噗嗤”笑了起来,原本刚才花朝言辞犀利,他心底也有些不舒服了,这一句听完,可算是明白了。 花朝有些羞恼,嗔道:“你笑什么?” “不笑不笑,宝卿说的极是极是。哈哈……”说着不笑,却觉得花朝脸红的模样太可爱了,笑得更厉害。 花朝粉拳在小几上捶了一下,哼道:“你还笑?我真走了啊!” 顾恒安闻言,忙努力收住笑,又将那簪子好生递到花朝面前,道:“好好,不笑,真不笑了。这个,请宝卿笑纳,下次我换别的样式。说起来,去年破五也是在这里与宝卿说上话的。所以,我才觉得今日给倒也正正好。” 花朝也想起去年之事,这人那时一口一个“表妹”,如今一口一个“宝卿”。当时的几人,如今也都各有归宿。 “对了,灵月的事情后来如何的?” 最近是天翻地覆的变化,灵月如何,花朝刚刚才忽然惊觉,许久没听到她的消息。 说实话,就连顾恒安也是办完了那件大事,身体又差不多痊愈后,才知道他爹给灵月的安排,想想也是他爹尽心了。 “灵月去了司马家的女学,年前就出发了。” “啊?” 当初灵月闹着解除婚约,平王都说出养她一辈子的话了,怎么又去了司马家女学? 顾恒安长舒一口气,道:“我爹当初跟司马家主说解除婚约,司马家主知道灵月的事后,跟我爹说,女子总困于内宅,便容易见识浅薄,说若是我爹放心,就把灵月送去他们的女学。我爹思考后也同意了,然后从宫里要了几个厉害的嬷嬷,送灵月去了。” 花朝对那个司马家主心生几分好奇,对灵月有比机缘也觉得许是幸事。 “那也太匆忙了,怎么不过年后天暖和了再去?” 顾恒安看看花朝,显然花朝是真没明白,只得说道:“顾润泽订婚了。听我爹说,原本灵月不肯的,觉得家里把她踢出去,可听说顾润泽订婚后,就又答应了,是她说立刻就要出发的。我爹想着,反正在家里也不安生,不在乎这个年了。” 花朝听到顾恒安说到顾寅,就摇头了,真不知该说灵月什么呢。疑惑地问:“当初她不肯嫁给司马家子弟,不会是不肯出京吧?就为了……” 后面的话也不用说了,顾恒安其实也是这么觉着的。 “就是估计咱们成婚时,灵月不见得能赶回来了。还有魏氏的情况也说不准,我爹之前还在嘀咕,怕荣蓝郡主和武定伯觉得我家怠慢了。” 花朝其实觉得无所谓,不过却不好替家里表态,毕竟虽然是她成婚,面子却跟家里有关。这么说来,倒还有一事,花朝主动提起。 “对了,虽然今上说我可以从宫中出嫁,但我不想,一辈子的事情,我想在家里,我爹爹、哥哥们会为我送家的。” 宫中出嫁这是除了公主不会有的,今上给的体面,但花家都不是很愿意,只是不知道顾恒安怎么想的。其实这些也不该花朝来说,但花朝总觉得该跟顾恒安说清楚,她自己怎么想的。 顾恒安听后,连连点头,道:“其实,我也不太想的,你若是从宫里出嫁,感觉像天子嫁女儿似的,我这压力太大啊。而且我好歹也姓顾啊,去宫里娶媳妇,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啊,我又不是尚公主。” 花朝听得直笑,估计若不是她要嫁的是顾恒安,真有可能就是今上收她做义女了,那她和顾恒安就算是名义上的堂兄妹了。 笑完,花朝又羞怯怯地说:“我爹爹准备正月十六搬家,武定伯府虽然没完全修葺好,可紧着收拾正屋这些应该还是够的。” “那感情好,哈哈。” 顾恒安喜欢这样,喜欢花朝这样有什么就直说的性子,他爹说,夫妻之间怕的不是无话可说,怕的是有话不说。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快完结了。大家有想看的番外吗? 第92章 十五 初六的时候, 宫里的旨意就到了,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 花朝成了皇后的义女, 婚期也找了个相当冠冕堂皇的理由给提前了。今上、皇后甚至太子都送了厚礼, 也算是极大荣耀了。但事情落到不同人眼里, 自然看的不一样,果然宗亲那边都觉得平王府受委屈了, 顾恒安那里甚至接到了不少同情。 花朝又接了周美欣的信儿,周美欣信里都透着喜悦,说这下子她们真成了姊妹, 花朝却是回信调侃说日后要喊嫂子的,也不知周美欣收了信儿什么反应。花朝的婚期提到了三月, 倒是跟她的时间很挨着了。 日子提前这么多, 真是什么都紧张得很,就算再不用花朝操心,可嫁衣总要试吧, 陪嫁的人选总要定吧, 花家还要忙着搬家,里里外外简直忙得不可开交。好在之前武定伯入京的时候就又带了些人手过来, 不然根本支应不开。 这日, 花朝正忙着看嫁妆单子,冬天却是匆忙进来了,怀里还抱着两只狸奴,一只是花朝养的那个, 另一只纯白的,眼睛一蓝一黄,长得格外秀气漂亮。 花朝还没问哪来的呢,就听冬天苦着脸说,“姑娘,咱家小狮子竟然拐了别家的姑娘回来。” 一屋子人都被冬天的话给惊着了,然后大家又齐齐地大笑,春天过去把狸奴抱到花朝跟前,笑道:“哎呦,咱家的小狮子厉害了啊。这是只波斯吧,谁家的啊?” 花朝的狸奴是只狮猫,索性就叫“小狮子”,平时都是冬天主要看着的。 冬天摇头,道:“都是奴婢不好,前天小狮子就不见了影儿,奴婢当时也没留心,它以前不也猫哪儿角落里躲过两三日的嘛,奴婢以为是家里吵闹,这小家伙又躲起来了。今日就想着再去看看是不是回来了,结果小狮子回来,还多了一只。” 小狮子被花朝养的很乖,冬天把两只抱过来,好像知道要见主子(家长)似的,竟然一路都没闹过,被抱到花朝跟前,小狮子就偎过去了,还有点讨好地拱到花朝怀里,然后那只白猫见了,也跟着偎过去,倒真有点儿夫唱妇随的意思。 花朝看着这两只有点“成精”了的狸奴,在小狮子身上撸了一把,又试探的摸了摸另一只,那白猫先是有点躲闪,很快地就接受了花朝的顺毛。叹气道:“哎,也不知这是谁家的?这么好看的,就被小狮子给拐了。” 说罢,花朝又在小狮子头上敲了一下,故作生气道:“你啊你,好意思的吗?这下怎么办?你倒是开心了,可人家主家丢了狸奴,可不着急吗?你好歹给我示意下,我也拿了鱼干去给你正经的聘回来就是了。你说,多丢人。” 春天在旁笑道:“姑娘这可是为难小狮子了。” “那如今怎么办啊?就这么养着了?”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非言,接着说:“姑娘,要不去兴王府的庄子上问问呢。当时咱们在庄上时,小狮子不就总溜出去玩儿嘛,您记得老夫人还笑话,别是看上了哪家的狸奴。” 非言这么一说,花朝也想起来了,那阵子小狮子常找不见了,说它是在庄子上地方大,撒欢儿呢,难不成真找到了媳妇啊? “那就派人去问问吧,表叔他们今年就在庄子上过年的,去问还方便的。” 冬天应声出去,那两只小狸奴却不肯走了,屋里暖和,舒服。春天给抱到一边去,床边除了嫁妆单子,还有花朝准备好的出嫁第二日给夫家亲朋的喜礼呢,这会儿若是什么东西弄坏了,一来不吉利二来也怕来不及准备。 见花朝还在头疼多了只狸奴的事儿,非言笑道:“姑娘,咱家的小狮子也是给您添喜的呢,世子给您聘了一只,您当陪嫁带过去一双,好兆头。” 花朝说烦倒也没那么夸张,又见非言说得这么附会,也笑起来道:“哪有你这样算的。行吧,万物有灵,也是它自己选的。” “姑娘这操心样子,以后恐是个好母亲。” 非言这话惹得屋里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花朝瞪了非言一眼,此事暂休。 正月十五,今上登基的第一个上元节,说不准也会是最后一个,唯一一个。今上不想大办,但架不住从皇后、太子到一些大臣们,都想借此昭示盛世太平。所以宫里的宫宴据说很热闹,城中大街小巷也都是张灯结彩,虽然没办去年那种奢华的“火树”,但也依旧是个不禁夜。 花朝不出门,就在自家院里点了灯笼,是顾恒安派人送来的兔子灯。拿到的时候,花朝就笑,这是还把她当小孩子吗?竟然送兔子灯。 不过那兔子倒是扎得挺不错,还装了两个轮子,花朝也真拽着绳子让兔子灯在地上遛了一圈。然后那几个丫鬟们也都来了兴趣,冬天打头,大着胆子要去玩了玩,其他几个也都非要上手玩一下。虽然不出门,却也很热闹。 武定伯又被宣去宫里参宴了,花朝在自己院子里玩了会儿便又去找她祖母,她二哥也在,正又在挨训呢。 虽然花朗和董湘的婚事还没正式定下来,花家前两天却趁着上元节,说是给温宁送节礼,却其实是借着名义给董家的,也算是两家心照不宣了。 花朗如今也不好出门,却学着顾恒安和花朝,跟董湘频频通信,董家没说什么,荣蓝郡主却不太高兴。 “祖母,喏,您亲孙女来了,那顾恒安送了那么多,也没见您不同意嘛,您怎么就逮着我念叨啊?” 花朗看见自家妹妹来了,跟看见救星似的,急忙将花朝推到荣蓝郡主跟前。 “二哥,祖母教育你呢,你别攀扯我。” “我跟你学的,不找你找谁?” 荣蓝郡主摸了摸花朝的小手,热乎乎的,才拉着她坐下,又冲碍眼的孙子道:“你跟你妹妹能一样吗?” 花朗都要被他祖母这两重标准的样子给弄哭了,哎呦喂地哼哼,道:“亲祖母哎,我是您亲孙子吗?这事儿您都念叨我多久了?年前念到今儿了,祖母,我知道错了,成不?您这就是欺负我嘛,爹您不说,妹妹您宠得很,就我没人疼没人爱的。” 荣蓝郡主看着更生气了,瞪着眼睛道:“哭?你敢给我哭?大过年的。好好说话。” 花朗叹气,只得收起哭丧的表情,撇着嘴道:“那您让我说什么啊?我就真是送几封信,送点东西嘛。” “你跟她还没订婚呢,你是真没点儿数吗?你自己如今是什么时候,你外祖母的孝期都没出呢?你给人姑娘送信送东西,你还觉得我念叨你念错了?” 其实是有点不妥啦,可花朗忍不住狡辩,“那不是没外人知道嘛。” 要不是大过年的不时兴打孩子,荣蓝郡主的拐杖肯定已经敲过去了。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做的多隐蔽啊?是你老子在给你收拾摊子好不好?你老子憋着火呢,我好心念叨你,指望你自己能明白呢。”说完还不忘扭头对花朝说一句,“你说咱一家聪明人,怎么你二哥就是个棒槌呢?” 花朝捂着嘴笑,瞅了一眼旁边震惊到不吭声的“棒槌”,安慰她祖母道:“祖母,二哥也没您说的那么夸张啦。我爹说,这就叫被什么素来着,冲昏了头,反正就是这时候的人都容易这样。您前段时间不也觉得我笨得离谱嘛,二哥之前教训我的时候也聪明着呢。” 荣蓝郡主可不觉得这是安慰,明摆着孙女的话向着她哥。 “得了,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好,还有你们那个爹,就是罪魁祸首。” “祖母,我爹真要修理我?您说他罪魁祸首,他还修理我干嘛啊?就知道我最惨。” 花朗夸张的模样逗得花朝直笑,荣蓝郡主也有点儿绷不住了,笑道:“你爹不修理你修理谁?你大哥不在这儿,而且你大哥最稳重,你妹妹是娇娇姑娘,那不就是你了。而且谁让你自己总还犯浑。你自己跑去跟人姑娘说嫁娶的话,你爹也就是过年才忍了,哼。” “不是,这事儿不是过去了嘛,这跟我送信又是两码事儿啊?” 花朝也是看不下去了,她二哥绝对是她爹说的那种,什么素给占了脑子,好心道:“当初爹没跟二哥算账,是因为过年。你最近若是消停些,兴许爹还消气了。等你们正是定亲了,不就顺理成章了。可二哥你这急吼吼的样子,爹肯定觉得你不稳重,两事并罚啊。” 花朗心里明白,却还是不痛快,咕哝一句“他自己做得,我就做不得。”却不敢说什么不满了。 外头是不禁夜,荣蓝郡主祖孙三人也没说早早休息,坐着闲聊,也是想等武定伯从宫里回来。巳时四刻左右,武定伯回来了,竟然喝得有点多的样子。 花朝看她爹有点醉醺醺都觉得神奇了,她爹的酒量是很可以的呢,今儿这是被灌了多少啊。 荣蓝郡主见状,也是急忙吩咐人去端醒酒汤,之前武定伯进宫前就预备下的。又忍不住唠叨两句,“你这是喝了多少啊?自个儿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收着点。” 武定伯灌了两大碗醒酒汤下去,才觉得舒服点,摆摆手,道:“还好,我不装的醉一些,还躲不掉呢。那些个姓顾的勋贵们,把我当仇人似的,哎。” 这么说就能理解了,估计还是花朝婚事引起的,勋贵们不敢跟今上呛声,只能找上武定伯这个今上的“爪牙”。 花朝还没说什么呢,荣蓝郡主就先开口吐出俩字,“活该。” 武定伯揉着头,说是装的,但也的确喝了不少,已经没什么力气反驳他娘的话了。 “顾恒安不在吗?也不知道帮爹拦着些。” 花朝有点迁怒了,武定伯闻言嘿嘿一笑,道:“那小子倒是想上来表现,你爹我没理他。还用他来表现?爹一个人能放倒他两个。那臭小子,娶了我宝贝女儿,我没揍他就不错了,之前你二哥做的对。还要他来做人情,美得他呢。而且,乖女啊,爹也不亏,太子找了一帮人去灌那臭小子去了。” 花朝好想翻白眼,她爹肯定是醉了,不然平时端着面子才不会说这些话呢。 花朗在一旁听的直笑,冲着自家妹妹使眼色,顾恒安如今算起来是太子的妹婿呢,这身份真是很可怜。 过了十五,这年基本上也就算过得差不多了。 十六的时候,武定伯府挂了门匾,虽然没宴客,可登门贺喜的络绎不绝,半条巷子都堵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晚点放。正文完结。 第93章 完婚 二月二, 又是花朝的生日,虽然武定伯府没办, 却得了好些礼物, 宫里的赏赐也甚为丰厚, 还有些以前没什么来往交际的人家, 也都送了份礼上门,花朝收的都有点儿手软了。 曲水亭边依旧有姑娘、少年们在庆祝花朝节, 可花朝熟悉的那些却已经各有各的归宿。 听说乌兰托王又派了使臣来,带来了乌兰托王对今上继位的祝贺,也带来了长乐公主对太上皇和赵太妃的问候。 二月初十, 武定伯世子花期,花朝的大哥, 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京中, 还有花朝的十几车嫁妆,据说都是退下来的老兵们负责押送的,一路上几乎都没有休息。花朝与她大哥有一年多都没见了, 惊觉她二哥瘦了好多, 许是这段时间过于辛苦了,让花朝心疼的不得了。 而武定伯世子入京后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把顾恒安约出来打了一架, 当然这次顾恒安是单方面被虐,跟上次让着花朗还不一样,顾恒安的确不是花家老大的对手,一开始还故意不还手, 后来发现还手了也打不过,结果被虐的在床上躺了两天。 花朝知道后,已经无感了,派人给顾恒安送去了两瓶上好的金疮药,旁的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惹得顾恒安在屋里直跳脚,哦,他也跳不起来。 二月十六,东宫迎娶太子妃,周美欣入宫了。听说此前,左良娣好巧不巧的在太子大婚前一日查出来有了身孕。花朝听后,也只有摇头叹息的份儿。只希望周美欣真能保持她当初赏菊的那份心吧。 二月十八,董夫人做了中人,到魏昌府上替林烈阳提亲,魏家自然是爽快应了。婚期定在了魏玉琼出孝之后。董夫人做媒,魏家已是很大的面子了。刘氏十分高兴,事后还特意派人,说是给荣蓝郡主请安,郑重地又谢了一次。 二月二十六,大吉,平王府往武定伯府行纳征礼,也就是正式送聘礼。打头的一对儿活大雁,相当肥润,花朝后来瞧见,觉得就算是放开大雁脚上的链子,估计都飞不起来了。 三月五日,花朝兄妹三人除服。兴王妃带着官媒登了董家的门,替武定伯府二公子花朗求娶董家千金董湘。 三月六日,顾恒安想登武定伯府的门,被武定伯世子给挡了,理由是,“婚期将至,于理不合”。半点都不通融。 三月十七日,花朝大婚前一日。 花朝母亲早亡,婚前这一夜就是荣蓝郡主带着花朝。若说要交代什么吧,感觉之前该说的也都说了,若说没什么交代的话吧,又觉得满肚子的话。其实,荣蓝郡主就是万分舍不得。 “一眨眼,小时候白团子一样的人儿,都要嫁人了。” 花朝偎在自家祖母怀里,俩人都散了头发,花朝就揪着她祖母一缕白发,轻声道:“祖母,日后宝卿不能时时陪着您,您千万保重,一定要好好的,以后还要抱曾孙,曾外孙呢。” 荣蓝郡主心中感慨,面上却故意道:“没羞没臊的丫头,好意思说这些。” 花朝扑到荣蓝郡主身上,摇啊晃的撒娇道:“就没羞没臊又怎么了,反正是跟祖母说话。我不管,反正祖母要好好的。” 荣蓝郡主笑道:“别晃了,散架喽。好好好,听你的,你管的比菩萨还宽呢。祖母的乖孙女也要好好的,哎呦喂,祖母的心肝呢……” 花朝搂着她祖母的腰,好难忍住没掉眼泪,之前喜妈妈跟她说了,别惹她祖母伤心,怕上年纪的人过喜过悲。小声咕哝道:“祖母,宝卿舍不得您。” 她十岁了没了母亲,虽然爹爹也带她很多,可毕竟女孩子,荣蓝郡主也投了不少心思功夫教养她,如何能不亲近呢。 荣蓝郡主一下一下的顺着花朝的背,轻声说:“祖母也舍不得宝卿。不过祖母的乖孙女是个聪明孩子,一定会过得好的,祖母放心。但有句话祖母还是要叮嘱你。” 花朝趴在床边,撑着头问:“祖母您说。” 只见荣蓝郡主压低了声音说:“今上的心思太深,跟你爹和平王府说的那一套套,祖母不能说假,但谁知今上心里还有没有未尽的意思。太子那儿,我觉着也是尽得今上真传。所以,日后你嫁到了平王府,切记,你就是平王府的人,你爹、我们都在你丈夫孩子的后面,宫里那些人就更不提了。这些,你要记牢了,懂吗?” 没想到自家祖母突然说这么严肃的事情,花朝连忙坐起来,点头道:“祖母的意思我懂的,祖母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不过我也相信爹爹和哥哥们。” 荣蓝郡主却还是摇头,道:“你爹在,祖母不担心的。可就怕日后,你哥哥嫂嫂当家了,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什么事儿,靠别人都不如靠自己。刚才祖母说,要你跟平王府一条心,却也不是说你掏心掏肺全然不顾自己,该你付出的你不能少了,该你得的也不能少了。有多少女人对丈夫掏心掏肺的,结果遇到个狼心狗肺的。所以,任何时候要给自己留条路。” 这些话便全然是站在花朝个人角度说的了,不考虑武定伯府的利益,更不考虑平王府的利益,纯粹就是为了花朝好。 花朝很感动,拽着荣蓝郡主的手说:“祖母,怎么办,您越说我越难过了。” 荣蓝郡主说完,心里却是放松了,点了点花朝的头说:“你这丫头,心早飞去了。顾雅正也是个会拢络人的,就希望他有心,拢着你一辈子吧。不过我家宝卿是个福气孩子,会一辈子顺顺利利,幸福和美的。” 花朝露出几分羞色,她因着生日好,从小到大都被说是有福气的。 “是祖母给的福气。” “这可归不到祖母身上了,是你母亲给的。以往我对你母亲是不太满意,估计这点儿你们兄妹几个心里也都不痛快,不过你们是好孩子,从不跟我闹。说实话,我对你们母亲最不满意的不是旁的,就是她自己把自己给逼死了。 魏家再不好,魏家办的事儿再恶心,她已经是我花家媳妇了,我这个婆婆从没说过重话吧,丈夫不好吗?三个孩子不好吗?竟为了那点事情把自己给逼死了。你们父亲不肯续弦,祖母也知道怪不到她头上,可她若好好保重自己,咱们这个家整整齐齐的,多好啊。 你明日出嫁,没有母亲送嫁,这对姑娘家来说……哎,算了,人死灯灭,我也不该总纠结在这一点上。” 这倒是荣蓝郡主第一次正经的提起花朝的母亲,把那些不满、不高兴摊开来说。花朝也是第一次从她祖母的角度去想她母亲,忽然觉得,她祖母说的其实也不错。也许日后她有了儿子、媳妇,是不是也就更能理解她祖母了。 “爹爹说,我娘从小养成的性格,很难改,没事儿时还好,有事了就容易钻牛角尖。以前,我也听我娘说过,祖母是个好婆婆,她嫁到花家才觉得人生幸福。我记得我娘临终前还说,她很幸运。” 荣蓝郡主叹了口气,那个她不是很喜欢的儿媳妇,除了性子别扭些,其他真是没得挑,对她也是尽心尽力,甚至毕恭毕敬到快诚惶诚恐了。 “算了算了,事后不评人。祖母说来说去,也就是想给你提个醒,遇事了别只会逼自己,把自己逼到困局,根本无助于解决事情。” 花朝“嗯”了一声,道:“祖母放心,我可是祖母和爹爹教出来的呢。” 荣蓝郡主笑了起来,捏着花朝的脸道:“我看看这脸皮多厚,明儿不用擦粉了。” 花朝躲闪起来,祖孙俩又聊了几句,便早早休息了,明日大早就要起的。 三月十八日,五更天刚过,花朝就被喊起来,梳头的喜娘已经候着了。 三月的天,还有点料峭,不敢拿凉帕子,怕激出病来,眼见花朝还有点迷糊,就用了热帕子,刚贴到脸上时,花朝就清醒了,烫的。 因为武定伯入京做了伯爷,之前与南延的花家便索性分宗了,因为点宗族财产的事情,花家本家竟然只来了几个老少男丁,花朝今日连个送嫁的姊妹都没有,温宁嫁人了不成,魏玉琼还在孝期,最后竟是董湘和周家的一位堂姑娘来的。 董湘与花朝是熟悉的,可因为跟花朗婚事的原因,今日见了花朝竟有点放不开手脚。倒是另一位周姑娘,落落大方的,与花朝时不时地闲聊几句,也不觉得那么尴尬。 且说今日来迎亲的顾恒安,此时正被挡在大门外呢。 想娶花朝可没那么容易,两个亲舅哥已经很厉害了,还有顾润泽外加董淦这个想报仇的表姐夫,据说太子一度也想来的,可后来人到了武定伯府的门口,又被喊回宫里去了。回去前还留了张题,说是他考顾恒安的。 顾恒安先做的自然是太子那份题目,竟然是要他做篇关于时政的赋文来。顾恒安内心各种想骂人,面上却只能笑呵呵。好在他也不算不学无术,肚子里有点墨水的,加上身边帮忙的人,好歹凑了一篇出来,勉强交差。 董淦最直接,当初被顾恒安考了数数,这次拿了九章算术里的题来考顾恒安。这个顾恒安倒是不怕的,一开始就防着了,倒也有惊无险的过了。顾润泽是考校了书画方面的内容,这个顾恒安随便胡诌了几句,然后顺带威胁顾润泽还没完婚呢。 这段时间顾恒安被花朝大哥给挡了无数次,已经有点看到花期就发怵了。结果,花期这次倒是很好说话,列了个长长的承诺单,让顾恒安看完了,想好了,如果同意就签字画押。顾恒安当然二话不说的就签了大名。然后花朝二哥还想说什么,就被自家大哥给镇压了。 至此,顾恒安才算顺利通过了第一道大门。 花朝在后院听着,一点不替顾恒安着急,早说了当初他在温宁大婚的时候“出风头”,今日必得“报应”。 顾恒安的催妆诗写了两首,还不忘一行小字说第一首只给花朝看,第二首他拿去念。 花朝捏着帖子笑,脸上红霞儿飞。 那第一首是“宝扇藏娇颜,卿可知我心。雅问妆成未,正是登车时。” 第二首是头两句换了下,“温柔端方佳,宜室宜家好。雅问妆成未,正是登车时。” 这催妆诗连押韵都没有,拿到外头念,自然被笑了很久,然又有人发现是藏头诗,反过来调笑顾恒安有心思。第一首是“宝卿雅正”,宝卿是花朝小字,自然不好拿到外面说道,这才有了第二首的“温宜雅正”。 话说,倒是给日后的催妆诗开了先河。 催妆诗都念过了,那便要出阁了,花朝深吸了口气,羽扇遮面,缓缓踏出去了。 身后是两道声音: “天佑吾姊,和美幸福。福佑吾姊,吉祥安康。” 正堂里,武定伯坐在主位,一旁的圈椅上放着花朝娘亲的牌位。 顾恒安给武定伯敬了酒,听武定伯训诫: “互敬互爱,濡沫白首,衍嗣繁茂,言以率幼。” 然后,顾恒安和花朝对着她娘亲牌位行了礼。理应是母亲对出嫁女儿的训诫,也由武定伯代劳了。 “慈爱谨慎,有商有量,携手共度,相守百年。” 花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拼命地忍着,拿羽扇遮面,转身时看到一旁坐着的荣蓝郡主,身形一顿。荣蓝郡主也是几欲起身,最终却还是笑着摆了摆手。 花朝就这样出了武定伯的门,上了花轿,去往平王府。 拜高堂时,魏氏不在,平王一旁的圈椅上是顾恒安亲娘文氏的牌位。一瞬间,花朝心底闪过一念,他们两家倒这一点是一样的。 洞房花烛夜,直到月亮高挂,才见到被两个健壮婆子扶回来的顾恒安。原以为是醉得不醒了,没想到那两个婆子刚出去,花朝正转身准备喊丫鬟去端醒酒汤,却被人在身后一把抱住,给拽倒在床上。 花朝吓得一声惊呼,却被一双大手捂了嘴。待看清顾恒安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花朝气得捶上去,道:“你这人太坏了。” 顾恒安的确是装醉,不装醉他今晚铁定回不了新房。此时软玉温香在怀,却又借着几分醉意,凑到花朝脸颊处闻了闻,故意道:“娘子知道为夫坏吗?” 这话太浪/荡了,花朝瞬间就脸红透了,想挣扎着起身,却被顾恒安箍在怀里箍得紧紧的。 “快放开,你不是醉了吗?我让人给你端醒酒汤来。” 顾恒安知道花朝以退为进,笑道:“才不上你当,而且,娘子,你觉得会有人进来吗?卿卿娘子刚才惊呼一声,都没人进来呢。哪个丫鬟这么不识趣。” 花朝闻言,才发觉还真是,心里又气又羞,推了推顾恒安,道:“那你也要放开啊,总不能,总不能就这样吧……” 顾恒安闷声大笑,出其不意地凑到花朝面上亲了一口,又急忙躲开点距离,道:“娘子那次扮男装,为夫真是蜻蜓点水还蜻蜓点水,如今可算是能光明正大的亲了。” 花朝下意识地伸手在顾恒安手臂上掐了一下,嗔怪:“登徒子。” 顾恒安摇头,继续逗花朝:“这哪里是登徒子,娘子想知道真正登徒子什么样吗?”说罢就故意往花朝面上倾过去。 花朝面红耳赤地要躲,却被顾恒安给捧住了脸颊,逼着她与他对视。 顾恒安已经收了笑,仔细的看着花朝,然后头抵着花朝的头,轻声细语。 “卿卿,真好,终于等到这一日了。你不知道,此前我一直掰着指头算啊算,而且你大哥入京后,完全不让我见你,我好担心,有一次半夜被噩梦惊醒,竟然梦里你不要我了。还好只是噩梦。卿卿,吾爱卿卿。” 花朝完全呆住了,甚至连顾恒安的嘴唇覆上她的,都忘记了反应。 顾恒安却浅尝则止,又继续眯着眼睛看着花朝,轻声道:“卿卿,我们要像你爹说的,相守百年,好不好?” 花朝淡淡地笑起来,缓缓地答道:“好!” 芙蓉帐暖,春风一度。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