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深梦一生》作者:宁柏浠 文案: 一段青春,一个人,爱或是恨,总要走过一段无边黑暗的路,心,或光明,或依旧迷茫。 曾让我们失去理智的,那一定是我们最爱的人,让我们走向光明的,那一定是最爱我们的人。 你也曾有一个人,不管怎么努力,心总是被他她占据着。 越努力越深刻。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在你喜欢我的时候,刚好我也喜欢 立意:青春成长的疼痛 第1章 1 林言,如果还有来生,我用最后一点生命来祈求,来生,不要再遇见。 女子悬浮在半空的时候,像一朵盛开的死亡之花,用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呐喊着,面朝她曾经最喜欢的大雪纷飞,脑海中依然是那张挥之不去的脸…… 天,果然是蓝色的,白云也是白色的,还有太阳也真的是温暖的。似乎用脸对着黑夜的蓝祁梦最后发出的声音里这样说。 她未曾在阳光下抬头,认真的看过这片深蓝色的天空,即使有,也感觉不得它带来的温暖,太阳的颜色,刺眼,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在此之前,她从未觉得这世界有过一丝温暖。刹时,脑海中闪现过两张老得皱巴巴的脸,也是在太阳下,皱纹已经爬满占据着他们的整张脸,笑容很温暖,只是夕阳下,他们背着光,视线越来越模糊。 蓝祁梦的耳膜就要被车的喇叭声刹车声震穿,可是她没有力气,连呼吸都调不过来,视网膜充血,蓝天就快要消失不见了。 噪杂的人群发出的惊叹的声音,是蓝祁梦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吵死了。模糊的视线里是哪些细思极恐以及面无表情的脸,指指点点的双手像密密麻麻的像死亡黑点,逼近她,然后慢慢的消失,只留下一片黑暗。 120的急救声十万八千里就拉开嗓子,从特殊的跑道急速的行驶过一条一条长长的高速路,闯过无数个红灯,穿过无数条空无人烟的小巷,在潮湿而阴冷的地面摩擦着滚轮,最后停在蓝祁梦的身边。身穿单薄白色睡裙的蓝祁梦躺在红色的血泊里,抽搐的身体已在长时间的等待那辆唯一可以接纳她的车辆时,失去了知觉。周边白雪皑皑已经被染成了一片鲜红。像一朵散发着微光的鲜红玫瑰。手里的酒瓶被摔得粉碎,依然没放下的是手中一张被血迹染红而看不清楚是谁的照片。 近日,气温急速下降,呵气成霜。 昨夜的大雪已经被下半夜的冷气包裹起来,结上一层硬硬的壳,重新添上的新雪,早已将昨夜的一切覆盖以及抹灭,那个饭后娱乐的坏女孩故事,在一夜之间就被人们遗忘。 今夜就连医院这个平时最热闹的地方也变得冷冷清清,房门紧闭。窗外的雪地上是从病房里透出的白色灯光,若隐若现像飘散的灵魂。门诊台前还在加班的小护士,一脸的不悦,她不停的呵气搓着手,在电脑前不停的敲击着键盘。 四楼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医生急匆匆的走了出来,瞟了一眼两个面露焦急的老人,穿过他们似乎在找什么。 孩子的父母怎么还没来,手术需要家属签字。还有,孩子流血过多,医院血库的血紧缺,急需血。医生平稳的语气里带着焦急与不安。 长长的走廊里被冷空气灌着,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得人簌簌发抖。 字,我签,人死了我负责。血,我献,我死了你不用负责。头发花白的老者已年过七十,坚硬的语气就像要穿破眼前的钢筋水泥,坚毅的眼神里没有半丝含糊,生与死的恐惧,早已被他置身事外。 老头子。身边腿脚不利索的另一个老人,用拐杖杵在地上,有些吃力,满脸担忧的看着她的老伴,老头用手轻轻的拍着她有些颤抖的手,看着她眼花泛滥的双眸:这孩子,三岁的时候救过她一次,在救一次又何妨。 宽慰,转瞬慈祥的脸上再次布上厚厚的一层霜花。 她,欲言又止。 她清楚的知道,他是不会放弃任何救她的希望,哪怕代价是要让他去死。 把她养那么大,倾尽他半生颠沛流离,他视她如生命那般珍贵。 医院里手术室的绿灯一直亮到第二天早晨未关,医院楼道里冷得发颤的冷空气里,依然只见两个老人的身影。老婆子的风湿比较严重,走起路来,已经需要拖着一只脚,可是拐杖的声音整整一夜都在走廊里循环的响着,似乎在告诉手术室里躺着的那个人一些什么,即使在医护人员的无数次的劝说下,她依然不停的弄起响动。 灯灭了,门开了,拐杖的声音也停止了,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起来,医生打开门的声音久久未散,很久很久……白衣天使身后的那一扇大门里透出白茫茫的一片光,像极了希望的眼睛,有些晃眼。 凳子上的老者缓缓起身,颤抖的双唇久久不敢开口,一夜之间他两鬓的白发曾加了不少,他颤巍巍的双腿不便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深陷的眼眶里黑洞洞的,没有光,却充满着希望。 如何,我外孙女如何,医生。老伴先开口,却说得小心翼翼,生怕说大点声就会有刮着什么似的。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听到这句话时,老人又从新坐回了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眼中泛起一丝微光。但接下来医生的话让他再一次陷入没有任何表情的情绪里:命是保住了,我们还得在观察24小时。 这,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解的看着医生,皱巴巴的脸上不知所措。 患者是从高空坠落,头部受到重创。醒不醒得来,还得看她自己。医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留一脸的疲惫,在冰冷的灯光下显得煞白,说完拖着沉重的步子在走廊的尽头消失。只留下一片白大褂的衣角,像天使的尾巴,若隐若现。 重症监护室里的蓝祁梦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站在门口的老两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进去,见她满身插满管子,只剩下一个头露在外面,躺在一堆没有温度的仪器下面,那些冰冷的管子以及那张煞白的脸如同一副镶好框而被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被固定在某个地方。老两口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生怕动了哪里,都是伤在他们外孙女身上。连放在玻璃上的手,都是小心翼翼。他们甚至会觉得手上的老茧都会透过某一个点,伤到他们的心肝宝贝般,于是将扶在玻璃上颤巍巍的手,缓缓的放下。 在岁月的无情抽取下,那些光滑皮肤下就只剩下弯曲到发抖的手指,手背上是一层松弛的皮,像一张被抛弃的抹布,黄色的皮肤已经慢慢的转变成黑色,布满了黑色的斑纹。 次日,普通病房里。 静,静得整个房间都是心电图的声音,缓缓的,慢悠悠的,还有点滴落下去的声音,仿佛每个声音都放大无限倍,充斥着耳膜,与这个冰冷的房间融为一体,这统统的一切,没有温度的,不留一丝余地的拍打着他们的脸。他们陷入深深的悲痛中,不能理解,也无法自拔,抽离不出为何她愿沉沉的睡去,也不愿睁开眼睛看看这两个老头。 他们慢慢的靠近,,伫立在床头,看着蓝祁梦苍白的脸,老婆子用手捂住嘴,开始抽泣,晃动的背影就像一座摇晃的小山,在风中快要摇摇欲坠那般。昨天还坚定不拔的身影,此刻就像一个泄气的皮球,再也强装不住,也没有力气,她瘫坐在病床前,伸出颤巍巍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外孙女的脸,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往下落。 老人抽泣的声音与房间的声音混在一起,伤感的,悲凉的,无奈的在这个房间扩散,晕染着每一个角角落落,没有一丝防备的鞭策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像汹涌的滔滔江水,翻滚着,无情的刮过血管的每一寸地方。 心疼,蔓延开来。 相继到医院的是蓝祁梦的两个舅舅,舅妈和两个姨妈姨爹,听了医生的话,他们都垂头丧气,大脑里不停的在运转,他们都在为她找病因。苦恼的样子持续到中午,那个所谓的病因他们依然没有任何的着落,就像此时外面吹刮着的寒风,让人有些苦不堪言。 时间到了下午1点的时候,蓝祁梦的父母终于到了,看到医院里的人,他们笑眯眯的打了招呼,然后走入病房,站在病床前一声不吭的看着躺在病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的人,眼神里竟没有一丝的心疼。 你说这么大人了,过个马路还能被车撞着。她的母亲用手指着篮祁梦,看一眼蓝祁梦的父亲又看了一眼她的父亲,接着又说:太不让人省心了,你说是不是,爸。她把目光盯在他老父亲的脸上,一脸责备的样子,语气中还带着一点点的不耐烦,似乎眼前的这个人与她毫无关系那般。 她就是站在路边的另一个看客,用充满好奇的眼色打量一圈满身伤痕的一个陌生人,瘪瘪嘴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转了身就与她毫无关系。 你少说两句。蓝祁梦的父亲用眼神示意她,让她少说话,同时,眼睛扫过周边的所有人,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拳头从进门的那一分钟开始就未松过,此时,便不安的动了动。 对了,爸,司机抓着没有,不然一天得烧多少钱呢?话音刚落,不知谁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角,她依然毫无反应的继续说:我们家最近手头紧得很,小儿媳又患了病…… 顿时只听得一声脆响,整个房间都变得出奇的安静,那个巴掌的回音在房间里久未散去,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在他们所有人有关的记忆里,他们的父亲从未动手打过谁,莫要说动手,连一句过分的话都未曾有过。他们的父亲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今天却大动肝火,于是所有人都紧闭着嘴巴,深深的埋着头。 蓝祁梦的母亲无辜的凝视着她的父亲,大脑里还是一片眩晕。 老头子,你做什么。他身旁的妻子说。 父亲转过身,手指着门,用冷冰冰的语气说:走。 爸爸,我是你的女儿,你从小就没打过我。蓝祁梦的母亲用手捂着脸,满眼泪花,委屈巴巴的声音哽咽着说,她看着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老父亲,不可思议。 你是我女儿,我打你一巴掌,不该吗?语气平和毫无波澜,却听得让人不寒而栗。 她是你女儿,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有可能都不会再醒,哪有你这样做母亲的,你满口担心的是你的钱,你满口担心的是你的儿媳妇,那为何你生病的时候叫的却是这个已经快要死了的人。老头子愤怒至极,坚定的语气说着说着就慢了下来,哽咽的声音变得沙哑,后背微微的松了松。 我每次叫她的时候,你知道她怎么说,要么不接电话,要么冷冰冰的说:我很忙,要上班,没时间,想要迫不及待的挂断电话。她是我女儿,她拒绝我可以,我是她母亲我拒绝她难道就有错吗?她用手捂着脸,顿了顿又说:爸爸,她可是你养大的。她的话中藏着话,他的语气里藏着重重的疑问,像一把磨光的尖刀,对准了沉睡的蓝祁梦以及他的老父亲,抽出的刀子,血淋淋的□□着身体。 祁举,你滚出去,你不配站在这里,你更不配为人母亲。祁老爷子闭着眼睛,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身体在微微的发着抖。 姐,走吧,先出去。伸手拉她的是蓝祁梦的二姨,叫祁群。 祁群未出嫁前,蓝祁梦一直都是她带,所以除了祁家老两口,跟她这个二姨的关系是最好的,可是近些年不知为何连电话都很少通。 蓝祁梦的家长,麻烦来一趟我的办公室。医生说完,回头就朝着走廊的一端走去。 姐,你和姐夫就先回去,别再惹爸生气,这个时候爸可不能再倒下了。这是蓝祁梦的小姨,叫祁英,微胖的身材,一张笑眯眯的脸。 姐,回去吧,我和小妹在这儿就行了,有什么突发情况我们打电话给你。祁群说,和祁英一样,语气温和,只是她脸上没有笑容,蓝祁梦算是她的半个女儿,开口的第一声叫的还是她,所以她刚才是有些寒心了,可毕竟蓝祁梦是她生的,她又是大姐,自然不能给她脸嘴看。此时她的心被一层薄薄的冰裹住。 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你们也回去吧,这里我们会看着的,没事儿。 我说来着,来也没用,再说来也白来,你还非要拉着我来,这不,死不了。走廊尽头转弯的楼梯口,传来刺耳的声音,若隐若现。那个背影消瘦,身材矮小,走起路来故意一拐一拐的中年妇女用事不关己的语气对他的丈夫说。她叫朱袁,蓝祁梦的大舅妈,她蝌蚪似的眼睛不停的左右翻动,尖嘴猴腮的脸上充满着好奇,嘴里的唾沫星子从下楼开始就一直未停过。 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祁群说:妈,你们也回吧,您俩穿这么薄,天那么冷,万一感冒了或者哪里不舒服怎么办?到时候还得照顾你们。 对,爸,妈,二姐说的不错,祁梦您就交给我们俩,医生不是说嘛,祁梦现在睡得可沉了,等她睡够了,咱们再想办法,是不是,但是你们不能把自己累垮了。 爸,回去吧,梦我们帮您看着。 他们点点头,如托重任那般几经交代,最后才拖着步子消失在走廊里,拐杖的声音也若隐若现,这时窗子外面飘起了小雪,越来越大,覆盖了来人走的路。 冬天,格外的寒冷,大雪不停,夜晚也来得特别早,没有任何征兆的就拉下脸来,病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蓝祁梦,似乎眉毛凑成了一团。今天吵闹声或许她已经听见了,或许现在在梦中,与死神谈判,转既挣扎。 黑暗与死神似乎正龇着嘴,想要大口的吞噬掉这座医院,他总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每一个人,只要稍稍发现谁的内心发出呼救的声音,他就迫不及待的扑上来,死死地拽住那人的脚,任凭你怎么挣扎,他都不会松手。 脆弱总是能成为他最大的帮凶,见谁都是见缝插针,他就像一把生了锈的,木讷的小刀,在别人最容易受伤的地方,一刀一刀的刮下去,慢慢的,使劲儿的,豪不留情的把那些铁锈留下来,以便下次,下次再选择同一个地方,以相同的方式,继续…… ===== 作者有话要说: ===== 你来或不来,我都将在这里等你。 第2章 雨一直下 28年前,和蓝祁梦出车祸的同一天,天空一样飘着大雪,雾蒙蒙的,只看得见门前的那一小块黄土地。 蓝家乱成一窝蜂,祁举痛了一天一夜,也叫了一天一夜。 婴儿出生时,已是中午,在具体情况还不明朗的时候,全家子人都坐在一起,那一天中午雪下的特别大。可当接生婆递过婴儿的时候,告诉他们是女儿的时候,阴沉沉的气氛包裹着整间屋子,这个皱巴巴的,还有些黝黑的,包裹在一件大衣里的孩子——是女儿。 周围看热闹的叔叔伯伯婶婶都散去,似乎生下这个婴儿是一件让人特别不开心的事,他的爷爷奶奶摇着头,叹着气,头也不回的走了,都没有伸出手抱抱她,都没有看看她的小脸,甚至有些不待见她,这个家的欢迎仪式让人感到沮丧。 现在你都不敢直视她的母亲悲伤的脸,似乎刚才的疼痛已经化成一股悲伤的逆流袭卷着她,抽泣的哭声穿透冰冷的土墙房,再也无法停止,烟囱里的一股浓烟都被哭声震得偏向一个方向,像是想要快速的逃离这个地方。 浓烟滚滚卷起的杀伐果断被冲向天际随风逝去,并不是想要离乡背井,而是不被接纳才无可奈何的随风而散,终是无家可归。 孩子刚到一个月的时候,他们就在计算,该如何处置这个整天爱哭的鼻子鬼。祁举把婴儿抱在怀里,他的父亲蓝宁也坐下,相互对视的眼神同时看向他们的女儿。 要不,我们把她送人。她的母亲先开口,再次低下头看着熟睡的孩子。平淡的眼神里没有半点的感情,像是在看一个别人家的孩子那般。似乎她是铁了心那样做。 送谁去?蓝宁嫌弃的表情,是在说女儿,谁家要。 他沉陷的眼窝中闪着有些寒冷的光,他像是放弃了这个办法:毕竟这个年代计划生育那么紧,谁家想要个拖油瓶放在身边,再说,还是一个不怎么好看的拖油瓶。 我倒是知道有人要,但是……祁举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转瞬变成一抹寒冷的杀气。如释重负的脸上露出笑容,这让人觉得她要送人的不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宝,而是一只生了病的小猫。 但是什么?蓝宁激动得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笑容涌上了脸。勾起的眼角扯着整张不合时宜的脸,肌肉在轻轻的抖动,身体按耐不住的向前倾,双手搭在膝盖上,不停的拍着。 是咱们隔壁村的老苗家,他家已经有了四个儿子,就想要个女儿。祁举眨眨眼,看看对面敲不定主意的蓝宁,她巴不得一下子就替他做了这个决定。 可是那家人听说找的是童养媳,而且人家还不怎么样。这时他们倒是考虑起女儿未来的处境来,还谈论得如此毫不违心。 与其送给那家人,我倒是知道一个好去处。是孩子的爷爷奶奶,话音刚落,门就被咯吱一声推开来。他们头上像带着光辉那样,推门的瞬间变成了救世主。 妈,你说的是?蓝宁问,站起身,把最好的位置让给他的母亲。找起了杯子,泡上了茶,火也烧得更旺了一些,顿时,房间也变得暖和起来,婴儿也在这时沉沉的睡去。 孩子的外公家呀,你看啊,那即是一家人,将来也不会对孩子怎样,又可以给他们老两口送去一个伴儿,老了还能陪他们,想清福倒是。她庄重的身体挺得直直的,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的笑容,嘴角拉平,上勾。 妈,我爸妈已经养了我家五兄妹,他们不会为我们养孩子的。祁举小心翼翼的说着,语气温和的像一只小绵羊似的,表情扯动面部肌肉发生微妙的变化。 那能怎么办?真要送去别人家做牛做马。这时她倒是做起了家长的模样,对孩子的未来负起了责任来。 话虽这么说。祁举弱弱的说,将抖动的一只腿换成了另一只腿,腾出一只手来,动了动柴火。瞬时被翻动的柴火,溅起耀眼的火花,照亮每个人的脸,显得更加的红润,火花像魔法那般,在看清他们每个人脸的时候,瞬间熄灭,带着不甘的绝望。 它像是在为怀中的婴儿打抱不平,燃尽生命的最后一点火光,以此作为反抗。 如果一定要送,那也得先送去他外公家,我就不信他忍心他的第一个外孙女送给别人家做牛做马。蓝宁的母亲接过儿子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茶,小心算计着的脸上,变得烦躁。她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威严地想要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一家之主的本领。 但是,妈…… 没有但是,孩子交给我,我去送。她的母亲斩钉截铁,自信满满。 谢谢啊,妈。蓝宁把手放在双膝上,兴奋得不知所措。眼中被柴火映得通红,像一只嗜血的恶魔。 忽然他又皱起了眉毛,抖动的双腿停下,右手挠着密集的头发:那万一丈母娘不要养,是不是又得送去? 语无伦次。 她何时接受我就何时不送。 哦……顺着点头的弧度,他似乎又将那份不安收起。 祁举几次欲言又止,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说,似乎她也觉得,这个去住再好不过。 还未等得及孩子一百天,三个月的时候,他们便收拾着孩子仅有的几件衣服和一斤米面半斤白糖,一起放在孩子睡着的那两个摆在一起的旧木椅上。 这时,天下起了瓢盆大雨,雷鸣闪电。 而此时,与旧木椅上情形截然不同的是孩子的父母亲,他们站在那个暗黑色的角落里,一言不发,但除了毫无表情的脸上,眼睛里泛着微光,即使在黑暗的角落里,依然清晰可见。怀里那个两岁大的儿子,身穿一件军绿色的小军装,白白胖胖,他用一种微妙的目光,看着躺在木椅上的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蓝宁的父亲从椅子上站起来,轻轻的走向孩子,看着她允许着小手乖巧的模样,用手在她的脸上摸了摸,露出慈祥的笑容。 孩子……难道就没有一件属于她自己的新衣服吗?蓝宁的父亲问,用手翻起几件他大孙子小时候的衣服,一脸寒酸的回头看着黑暗中的夫妻俩,他这,是明知故问。 这个孩子的出生,除了他们一家人,根本就没有外人知道,也就是说他们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目前他们蓝家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所以如此这般,他们是不会为一个将来不存在的人花一分钱的,还是个长得如此不好看的人。 这时孩子的小叔推门而入,毫不留心孩子是否睡着,猛烈的推开门,怀里抱着几件发旧的雨衣,膝盖以下全部被溅起的雨水打湿,他用手把头发使劲的往后推,顺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粗鲁的把雨衣扔在地上说:非得今天吗?说完用眼神扫了一圈周围的人,他们都是一个表情,并没有回答是或不是。似乎都在静静的听着外面的雨声,敲打在白瓦上的力度,只有雨不停,一直下,他们才能出门,这是为了避开所有人,为了避开计划生育的人…… 这像极了贩卖人口的人贩子,小叔这样暗暗的想着。他从未知道送走自己的小侄女需要如此大的阵仗。他没有在问,也没说一些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要将这个流着他们蓝家血脉的孩子留下,侄女的出生没有错,错在她是个女儿不得家人欢心,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是如此的不得欢心,就连送她走,老天也是如此的发怒。 这样是不是注定了她的一生?都不会遂着自己的心愿,连活着都得需要比别人更努力些。 穿上雨衣的四个人,围着已经进入梦乡的孩子站成一个圈,小叔扫了一眼,不由发出一声笑,望向他的母亲:妈,你来抱。 他的母亲顿了好一会儿,在思考着什么,忽然竖起食指说:外面不仅雨大,风还大,你身力比母亲好,孩子你来抱。 我?我又没抱过小孩,而且还是这种天气。小叔用手指了指自己,看看襁褓中的孩子,又看看他的母亲大人,他是用生命在拒绝这个要求,不,是命令。 废话,谁天生会抱孩子? 可是妈?我…… 他用余光瞟了站在他旁边的小妹,她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在笑吗?他的脑里微微的震荡着,大声的说:小妹是女人,小妹抱比较合适。 三哥,妈让你抱,你废什么话?说着裂开嘴笑了笑,但此时的气氛并不适合打闹,于是小妹知趣的严肃起来,一脸正经,威严的看向她的三哥。 孩子放入大大的雨衣里,包裹严实,看不见了,似乎现在她真的不存在搬,只有她小姑手里的几件旧衣服和一斤米面半斤白糖。 这便要打发她走了,一个连意识都还不存在的婴儿,连哭声自己都还无法控制的婴儿,如此也无需征得她的同意,任由别人摆布,即使从此没有母爱,不知即将沦为一个什么样的生存环境,他们都全然不在意了吗? 孩子的父母站在门口,看着四个消失在雨中的身影,如释重负般叹了一口气,望向彼此笑了笑……将怀中的大儿子抱得更紧了一些。 雨一直下,雷声穿透耳膜,直击心脏,没有要停的意思,风也一直吹,吹打着被雨淋湿的袍子,偶尔看见那小张熟睡稚嫩的面孔。 风雨中踱步前行,需要避开所有人……. 第3章 如梦初醒 医院里,楼道间一直冷冷清清,泛黄的灯光毫不留情面的直射着每个角落,暴露得毫无人情味儿,一览无余,刷着白灰色的墙面经常年久月已不那么干净了,长出的黑色斑点像恶魔流出的唾液。 护士台的护士小姐依然那么高冷,就像插入病人血管的那一颗针,极其的需要她,却又害怕看见她的脸,就是这么矛盾。 和所有人一样,极端的矛盾体,就像此刻躺在冰冷病床上的蓝祁梦,她害怕死亡,却又害怕痛苦的活着,所以选择了一个两全之法,长眠,既能感觉人间世俗的熏染,还不用痛苦挣扎面对这个残酷冷血的世间。 医生办公室里,一个年轻的医生拿着那张被鲜血染得通红的照片,左右前后不停的翻看,想从里面看出个什么究竟来,照片里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人大半夜的穿着如此单薄的睡裙下楼买酒。或许那个时候她已经神志有些模糊,才闯了红灯,遇上如此糟心的事。 或许是有什么特别想不清楚的事儿……年轻的医生像是在自言自语,出神的看着照片,眉头紧锁,愁颜不展,由此,夭长而美艳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和高挺的鼻梁皱在了一起。 能有什么事?你们这群年轻人真让人费解。坐在他对面的老医生不以为然的,一贯用他对待所有病人的语气回答着他徒弟发出的自言自语。 师父,你说这张照片到底是什么样的?他把照片特意拿到灯光下,晃了晃,在凑近自己的眼前,费解的盯着看。 楚歌先生,从我把这个病人交给你时,你就不停的琢磨这张照片,眼睛累不累?楚歌的师父喝了一口茶,摇了摇头。 或许就像楚歌说的一样,这张照片真的藏着什么秘密,难以开口的请求,或是一段难以启齿的爱恋,又或者这是一场以谋杀开始的悬疑案件…… 楚歌喜欢看各种各样的推理悬疑小说,故事往往都是以一个很简单的故事开始,在经过一番调查之后一无所获,凶手做得太完美的计划,于是就以意外事故处理了。那么,接下来他的病人一定很危险,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的拍桌而立,眼神凶狠,吓得他的师父喷了一口茶水,直接喷到楚歌的脸上。 臭小子,你想呛死我。楚歌的师父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脸责备的看着他。 师父,我去看看她。话音随着人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一扇被打得脆响的门,和一个摇着头一脸无奈的人。 楚歌爱推理,也会把事情想得极端,但又或者他说得也有理。 那是很久以前,楚歌刚到医院实习的时候,就遇到过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一个有钱的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像是他女儿的产妇,血淋淋的跪在医院门口,大声呼喊救命,最后产妇剖腹生下一个早产的六斤重的儿子,中年男人乐坏了,于是骗他原配妻子说最近出差,可能需要一两个月。结果是他的儿子不见了,这才想起他妻子可疑的行为,和自己刚提出来的新车,刹车怎么会不灵。 等警察找到他的原配妻子与儿子时,才知道一切都是他妻子做的,自从知道自己的丈夫养了情人,她每天都过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看见自己的丈夫,就像每天看着一把尖刀对准自己,看不见时她又害怕,急躁,如此极端与矛盾,她想了结事情,便在他打算送给情妇的车上,请人做了手脚,她以为等事情结束了,自己也会随着丈夫而去的,谁想上天弄人,那个情妇还为他生了个儿子,疯狂占据了理智,他要杀了那个孩子,哪怕与他同归于尽都行。 这个故事在实习时候的楚歌,故事情节如他推理的一模一样,虽然他未曾猜到结局是悲伤的,至少是没有那么悲伤的。 但或许那是最完美的结局,为这,他一度认为自己是冷血无情的,即使看见那个发狂的女人,跃下高高的楼层,他依然没有半分觉得难过,为此他觉得自己做医生是上天安排好的,因为在他心中医生就是冷酷无情,甚至连血都是冷的。 如他这般。 可是那天凌晨夜里被送到急救室里,瘦骨如柴,身穿一件分不清什么颜色睡裙的女孩时,他居然害怕到不敢亲自手术,而是做了师父的副手。 他看着躺在手术台上一动不动,眉心紧锁,手里紧紧拽着一张照片不放的这个人时,心里害怕了,看着被马路搓掉的那一身血肉模糊,你分不清该从哪里下手,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受了伤,那一分钟,他无比心疼且痛心着。 他害怕她没了呼吸,害怕她霎那间放弃要活的念头。 后来他痛心着她的父母对她冷漠的态度,原生家庭奇怪的相处模式,对这个人他除了心疼还充满着好奇。 过了好一会儿,楚歌回来了。 怎么样,看到嫌疑人没有?看到楚歌一脸的兴高采烈,他师父用认真的口吻问着他。 楚歌大脑迅速的运转,说:没有。 臭小子,你是紧张过度了你,放松心情。说着用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端着水杯出去了,依然无奈的摇着头。 搞不好他们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伺机而动。他又自言自语的摇摇头,摸了摸脑袋出去了。 你干嘛去。端着杯子回来的师父同他擦肩而过。 转转。头也不回的径直往门外去,白大褂迎着风口,吹动衣服两角像超人的尾巴,变身之后要与怪兽决一死战的决心。 被冷风吹得有点头痛,于是转转没有什么不对劲就回到了办公室,又开始看起了那张鲜红色的照片:师父,你们家照片都没有上膜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此时在楚歌手中的是一张没有过膜的四方形照片,而且右边被剪掉了两个角。 你说这都什么年代了,照片还有不过膜的,的确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如果你想知道照片有什么,你去问问她的家人不就知道了。 家人吗,未必知道。楚歌说着放下照片,其实他也想过问她的家人,但是该问谁,似乎谁对她的私生活,都一无所知。 楚歌,为师知道你对这个病人上心,可为师得提醒你,她活是活着,醒不醒得过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你得有心理准备。 楚歌沉默了几秒钟,调整了一下坐姿,回答说:我知道,一定有办法让她醒来。 你应该知道,她可是一点想醒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我知道,可是她也没有不想醒的意思。 总会醒。 总会有办法的嘛,是不是师父。严肃的脸转既变得开朗起来。 阴森黑暗,这可不像他。 是的,但是…… 师父,你可别忘了,大学时候心理学我也是修满学分毕业的,而且是优。 得了,得了。他师父摆了摆手,可见平时没少夸自己,还真是骄傲自信满满的人。 大雪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楚歌拿着那张鲜红色的照片,慢悠悠的踱步过走廊,这中间他向别人点头问好,别人向他点头问好,他都像木偶在重复着一个动作,面无表情的在思考着什么。他把照片放在胸前的口袋里,轻轻的拍了拍,确保安全,把手背在后背,徘徊于蓝祁梦的病房门口,偶尔低下头,目光往里看。 门开了,出来的是小姨祁英,微笑的脸看得楚歌有些难为情,特别的不自在。 楚医生,你都转了好几圈了,要不进来。祁英用询问的口气,脸上依然笑容满面。 昂,那个……坐在家属椅上的楚歌吞吞吐吐。 楚医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二姨祁群说着递给他一杯水,冒出的白色雾气晃着他的眼睛,朦朦胧胧。 嗯,是这样,为了病人的病情有所好转,我想请教你们几个问题。楚歌变得认真严肃起来,关于这一点,他从来都是在认真对待,因为这是他作为一个医生的责任。但某些个时刻他会分得不是太清楚,真的仅仅是因为一个医生的职责吗,还是掺杂了别的一些东西,但不管是什么,这都是他的责任。 当他从胸前的兜里掏出那张鲜红色的照片时,蓝祁梦的两个姨妈面面相觑,露出难堪的表情,如他所料,真是一无所知呢。 这孩子,脾气倔,倔得跟头牛似的,什么事儿也不说,你永远看到的都是她笑眯眯的样子……永远都那样,都不知道她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二姨转头看向一动不动的蓝祁梦,笑容渐失,心疼涌了上来,很明显,她们不是太了解她们的外甥女。 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她依然毫无情绪的,整日笑眯眯的对着所有人,我都不知道她是怎样做到的。小姨祁英接着说,语气里有些心疼,眼睛慢慢的望向蓝祁梦,微微的低下眼帘,似是深呼吸那般,身体轻轻的抖动。 她的父母对她不好吗?楚歌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手术第二天的情形如今依然抓狂着他的心脏,他清楚的记得,他们冷漠的脸上像是此时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这个人,与自己毫无关系,连假装关心一下都吝啬到不愿意。 父母?梦三个月大的时候,就将她送走。二姨祁群说着,思绪里的浪潮翻滚着,不停的敲打她的心,她低下头,变得沉默,她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梦的时候。那一天,雨下的特别大,还打雷,他们所有人都不敢出门,关门闭户的在家里等雨停,这时伴着一阵雷鸣,拴在狗窝旁的两条大狗不停的扯着嗓子嘶叫,紧接着是一阵敲门声,急促的拍打着木门。 开门的是那个时候年仅17岁的小姨祁英,她呆呆的看着有些面生且穿得怪异的四个人,顿时说不出话来。进屋后她才知道那是大姐的婆家人,当他们四人取下雨衣时,才知道来的,还有第五个人,一个小不点儿。 意思再也明确不了,来五个人,他们只打算回去四个。 招待他们吃完饭,雨也停下了,祁老爷子一口就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原因是在他身边的三个儿女还未婚,不懂照顾小孩,自己生得一身病,自己都需要别人照顾,所以请回。 当雨衣再一次盖上婴儿的时候,他们以为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原来这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大工程。 第二次送来的时候,多了一个人,他们的大女儿,蓝祁梦的母亲,她用恳求的目光求着自己的父亲,求他留下这个女儿,她会感恩戴德,不,他们全家都会感恩戴德。 祁老爷子接过孩子的时候,看得出来,他们一家人都像松了一口气,表情出卖了他们想要迫不及待的甩掉这个孩子。 孩子,叫什么名字?祁老爷子看着那张熟睡的小脸,转既看向他的大女儿。 爸,孩子还…… 亲家,孩子叫江,生的时候是冬天,所以叫江。蓝举的婆婆还未等儿媳妇说完,便脱口而出,孩子叫江。 江?嗯,为什么不叫寒呢?或者叫冷?祁英反问着:既然是冬天,那为什么叫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孩子根本就还没有名字,江,不过就是敷衍了事罢了。 孩子递到手中,扯开包裹着她的布的时候,所有人都惊讶的微微瞪着眼睛,私底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孩子身上的衣服明显不是她年纪的衣服,除了那张小小的脸,手和脚都被衣服包裹着,像极了一个人们用来嘲笑的小丑。 她身上所有的这些,恐怕都是她的哥哥所用留下的吧。 爸,这是孩子的几件衣服,和…… 你拿回去吧。 除了那一斤米面和半斤白糖,那些旧衣服一件都未留下。 祁举啊,估计你以后无法和这孩子解释清楚,你仅仅给的这条命,都要被你耗完了。这是祁老爷子最后和女儿说的话,他心灰意冷的望着她,叹着气,摇着头,将怀中的婴儿抱得更紧了一些,慢慢的,稳稳的坐下。 直到他们走,他都绝望到不曾抬头和她对视一眼。 在这之前,来的路上,路过那一条宽宽的河道时,站在那一条独木桥中央的时候,看着脚下湍急的河水,以及一望无际的河流尽头,她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或许把她放入这潮起的河水中,能冲到一个好人家。 谁都知道潮起的河水,一秒钟就可以吞掉她的生命,找个好人家,得等到下辈子重新投胎做人。 大嫂,你疯了吧。站在河岸上的祁举,眼神像着了魔那般,红血丝充斥着眼膜,凶狠的眼神盯着她小叔子怀里允吸着手指的婴儿。 妈,我们还是想其它的办法吧,我爸是不会要她的。冷静的语气里,是被恶魔附了体的阴森与恐怖,那一刻,她真的有了想要杀死她的念头,那凶狠的眼神中,是真真的带着杀气的。 所以她的父亲才说:你以后无法和这孩子解释清楚。 或许她根本没想着要解释,她已经放弃她了,不要了,所以她也无需解释。 这真是一件让人难受的事情,难以接受的事实。楚歌看着病床上蓝祁梦苍白的半边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或许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找一个办法原谅自己,宽恕别人。 那,她知道这件事吗?楚歌望向蓝祁梦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痛。 知道一些,模模糊糊,也不知道记忆力为什么那么好,小的时候和她开的玩笑,她居然一直记得。这么多年,她未曾向我们求证过些什么,或许就是因为她都知道吧。听到蓝群哽咽声音的瞬间,楚歌的心口仿佛上了一层薄薄的黑雾,闷闷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对了,她不是叫江吗,你们叫她梦,还是叫蓝祁。 江是为了敷衍我爸,梦是我爸给她的。 蓝群清楚的记得,那天中午那五个人走后,天空忽然就放晴了,祁老爷子抱着熟睡的孩子在门口的梨树下,定定的看着,眼神里是从未见过的温暖。 梦,叫你梦好不好,大梦初醒,忘却所有。 浮生如梦,把短暂一生过得如幻境般,无悲无痛。 春雨过后,梨花开了,以为一切就步入了正轨,结束了就好好开始,新的开始…… 蓝.祁梦。楚歌依然看着那半张苍白的脸,大脑几乎无法思考。 后来,上了初中,梦的父亲特意来接她去上初中,离开的那一天,她依然不哭不闹,像个大人跟在她父亲的身后走了。 直到有一次,她一个人走了五个小时,那天到我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还未吃饭,膝盖以下全是黄泥,脸上也是斑斑点点的,那应该是汽车撵起的泥浆打在她的脸上。 问她疼不疼,她只是摇头,问她怕不怕,她也只是摇头,问她饿不饿,她也摇头,明明肚子已经在咕噜咕噜的叫。 那一年她上初一,才十四个虚岁,之前她从未一个人出过远门。祁英低下头,哽咽的声音停不下来,眼泪灌满红色的眼眶。 我问她,为什么不坐车。 她狼吞虎咽的不停往嘴里送饭,听得我问,抬起头的时候依然笑眯眯的说:我存了三块钱坐车,放在枕头下面,放学回来时,钱不见了。 那时候我想象不出,她兴高采烈回去取三块钱坐车回家时的兴奋,我也想象不出,她找不到钱,失落的坐在床沿的样子,沮丧的或许依然是笑眯眯的说:没关系,我跑着回去。 楚歌大脑一片空白,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然后连听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远,这真是一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她起得老早,连早饭都没吃,背起书包就走。 祁梦,吃完早饭再回家呀,说不定你到家阿公他们都还没起床呢。这时天刚麻麻亮,稍稍的看得见路。 小爹爹,我到家的时候,阿公应该在门口的梨树下喂小鸡了呢。她边穿鞋,开心的样子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在一旁帮她收拾书包,我发现她的名字,确切说她没有了名字,本子上只写着两个歪歪斜斜的姓氏:蓝.祁 照在昏暗的灯光下,祁英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 小爹爹,我上初中,改了名儿,以后我叫蓝祁,不过,你还可以叫我祁梦的,我还是祁梦…… 还真是意外,我可没听说只有姓没有名的。祁英把最后一本书放进口袋,却被她小声嘀咕的话吓得一跳:蓝宁,他不是我爸,我讨厌去掉我名字的那个人。 祁英有些木讷的抬起头,呆呆的看着正在理衣服的祁梦,她一把夺过祁英手中的包:小爹爹,再见。 她依然笑弯着眼睛,看不出任何不悦的情绪来。 她悲伤的眼神一闪而过,在祁英抬头的那一秒钟已经被她快速的消化掉,变成唇角上扬,勾起弯弯的上眼线。 祁英垂下肩,朝跑远的祁梦大声说:祁梦,再见,有空来玩。 祁梦一口气跑完这条宽广的马路,因为她要快速的离开祁英的视线,对她来说,哭,对任何人都是负担。 她跑着跑着,终于累了,双手扶在膝盖上,望着再无人烟,只有偶尔路过的车辆,她终于不用顾及到任何人,也不用考虑任何人的感受,她边走边哭,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完,哭学校的新环境不适应,还哭,她一个星期不到十块钱的生活费。 或许她真正哭的是她的父亲,没有征求她的同意,换了她的名。 那,之前她的全名叫什么。楚歌打破僵局。 之前叫蓝祁梦,上学那会儿带她去报名,她非得问,阿公叫祁德,二爹爹叫祁群,小爹爹叫祁英,二舅叫祁华,大舅叫祁全,为什么她没有祁,她说自己应该叫祁梦,平时我们也是这样叫她的。 我爸看她喜欢,就叫她蓝祁梦。祁英说完似乎又想起什么,补充道:那次,后来我无意问我爸,祁梦这丫头几点到家,我爸跟我说大概中午的时候,但其实从我家到我爸家只要四十分钟。 我想,这丫头是偷偷的哭去了吧。祁群补充着说。 这样看来,你们的确不太了解她,以及她的生活。楚歌把视线转向蓝祁梦后,又沉沉的低下头。拍了一下双腿,打算起身。 楚医生,难道你认识我家祁梦。祁英盯着楚歌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着头,楚歌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发冷,不禁打了个哆嗦。拉起长长的眼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啊,你不会是她男朋友吧。祁英一惊一乍的。 梦,在那之后没谈过恋爱了吧。祁群小声的嘀咕着,但还是被他们听见,转既看向祁群。 二姐,我可没听说祁梦谈过恋爱的呀。同时眼神望向楚歌。 已经很久了,她上高二的时候,有一次生病,一群同学送她回家那一次,你也在呀。 高高的,帅帅的,开车的那个。 对。 等等,那为什么说从那之后,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楚歌好奇的问。, 天晓得发生过些什么,只不过现在想想有一小段时间,梦的确怪怪的,祁群说完,继续补充到:后来我问过梦一次,她说他结婚了,说的时候还满脸笑容,说他又失去一个好哥们儿。 那万一不是她男朋友。 怎么会,她是我的半个女儿,我了解她。祁群斩钉截铁。 即便如此,楚歌的心里咯噔一下,算算时间,那估计都十年了吧。 十年,爱一个人可以那么久吗,久得恐怕都要被风霜吹灭了记忆,都快不记得对方的模样了吧。 很久吗,似乎又那么近,近得似乎一切刚发生在昨天,记忆犹新,还历历在目。 楚歌的最后推理是。这应该是一场无法得出结论的推理,但目前有一点作为突破口,找出一点蛛丝马迹——那就是她的前男友,高高的,帅帅的,还会开车。如此说来,这种人多得有点数不胜数,自己也在内呢,有什么了不起,能让她念念不忘十年。想着想着,楚歌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那,二姨,小姨,我就不打扰了。楚歌起身,像是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她不是应该叫二姨小姨吗。楚歌摸着脑袋不解的问。 噢,这个,我这外甥女呀,跟我侄女们这样叫,都叫爹爹。 原来这样啊,那二位我就下次再来打扰你们,谢谢你们。楚歌双手合十,诚恳的道谢。 是我们谢谢你才对,只要能让梦醒,你需要随时叫我们,我们一定努力配合。 出门之后,楚歌长长舒了一口气,调整站姿后大步的朝办公室走去,微风吹起白色的战袍,像超人的尾巴。 第4章 冰天雪地 爸,您怎么又来了,这冰天雪地的,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怎么办。祁英扶她的父亲坐下,祁群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热水,递到他手中:爸爸,天气这么恶劣,你就好好待在家,梦这边有我和小妹,有什么情况我们会给你汇报,这大老远的,还得坐两个小时的车,您说,您都一大把年纪了,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我健壮得很,我就是来看看梦,你们放心吧,我等一下就回去,顺便给你们妈妈开点风湿药。慈祥的笑容堆满脸颊。 妈,没事吧。祁群担心的问! 没事儿,她那老毛病,天气冷了,站的有点久,自然就会严重一些,没大碍。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朝祁梦的床头走去。 对了,爸爸,大姐说,她等会儿上来,我和二姐去车站接她,你就陪梦说说话,我们一会儿回来。 好。 在听见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钟,祁老爷子,再没有刚才的强劲儿,颤巍巍的双腿轻轻的坐在床头的椅子上,将头轻轻的歪着,以便更好看见祁梦的脸。他缓缓地伸起手,发着抖轻轻的,缓慢的靠近,用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摸着那张苍白的脸,泪水划过他像沟壑一样的脸庞,抽搐的身子在无法控制。 梦啊,阿公对不住你,阿公以为,以为你一直都过得很开心,阿公忽视了你的情绪,阿公罪该万死,你原谅阿公好不好。连声音也发着颤。 你看,阿公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鸡汤。哦哟,还热气腾腾的,闻一闻,香不香,馋不馋。说着用手打开盖子,用手轻轻的往蓝祁梦的鼻子边扇了扇:上星期,还打电话说,回家给你杀鸡,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 阿公阿婆老了,经不得你这么吓,阿婆上次为了提醒你,在走廊里走了一夜,加上晕车,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她的风湿又严重了。对了,你开的药已经没有了,梦啊,醒醒吧,你再不醒,恐怕这两把老骨头就快散架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啊。 我可告诉你,我千辛万苦把你养这么大,指望你养老呢,你这样躺着我可养不起。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醒不过来,我和阿婆也会陪着你,任何地方。 他说的无比认真且庄严,眼泪横趟堆满岁月痕迹的脸,眼神里蒙上一层厚厚的灰,是黑暗,黑暗布满他的心头,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倘若熬不过时间,老天连他最后一点念想都要强行带走,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不在熬,他会顺了老天的意,跟着一起离开…… 他用手撑在床沿边,颤巍巍的身体缓缓的起来,慢悠悠的走到窗子前,拉开窗帘,以宣战的方式伫立在窗前,纹丝不动。风吹打着窗外的树枝,嗖嗖的吹完一阵又一阵。 倘若熬过冬天,春天就到了,春天到了,门前的那一颗梨树得开花了,花开了,梦,就该醒了…… 姐,爸就在里面,你进去就和爸好好说,别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考虑到上一次闹翻的事情,祁英再三叮嘱祁举。 知道了。说完祁举深呼吸了一口气,端正了站姿,两眼看向前方,拉平了嘴角特意的往上扯了扯,露出勉强的笑容,脸颊两边是被强行扯动的肌肉,和一双没有笑意的眼睛,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别惹爸生气,姐,你记得啊。祁英开门的时候,祁群附在祁举的耳边,又叮嘱了一遍,祁举有点不耐烦的看了看祁群。 门被打开的那一秒,僵硬的笑容再次挂上脸,看上去,她是害怕的。 爸。祁老爷子面对着窗,一动不动,把手背在身后,挺拔的背影像一座屹立的小山丘,上面承载着太多太多,他依然不负重量的□□着背,不容别人看出丝丝的脆弱与悲痛。 祁举放下手中的东西,放慢脚步,蹑手蹑脚,轻轻的靠近她的父亲,与他并肩而立,凝视着他的侧脸,又重复叫了一遍:爸。 祁老爷子依然抬着头,看着外面被风吹得一片狼藉的世界,高突的建筑物在大雾里若隐若现,像恶魔探出的脑袋,高高挂起的种种招牌灯,日夜不眠的闪泛着五颜六色的光,像恶魔寻食的眼睛,饥渴难耐。 在记忆的想象中,这应该是一座让人快乐的小城,而如今,倒像是恶魔出入的荒废之城,被恶魔的身体拖过,被他的脚趾夹过,充满恶臭。丝毫感觉不到它的欢腾之气,冷冰冰的没有一股热乎气儿。 细细看来,被充满神秘感的薄气层覆盖,不安与烦躁会拉扯你的情绪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转,你仅仅只是看着他,心头便会涌起不安,若是与它共生存,一定会染上些什么不好的东西。 祁举啊,人可以分为很多种,要走的路也分为很多条,你不能在你的路上伸手去拉另一条路上的人,那样你会敲乱她的生活节奏,你若是真的心存念想,还有一丝惭愧,就不会一直扒别人的伤口。或许对你来说,每一种人都一样,但对于躺在病床上的这个人,她或许不这么认为。祁老爷的话语重心长,仿佛自己也在反思着。 我时时想着呀,你们才是她的亲生父母,总是不停的鞭策着她,要与你们亲近,要懂得感恩生养你的人。祁老爷子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继续说:现在我才知道,这是一个为了别人开心而不会拒绝一切要求的孩子,她总是不带任何情绪的,笑着答应说:好。 爸,我知道,蓝祁她有段时间的确变得有所不同,这些都是您的功劳。祁举变得温声细语,小心谨慎的听着她父亲的每一句话。 可你知道,她后来怎么说吗?这时祁老爷子转头看着祁举,他的话里含有着一种让人无法猜透的意义,他像是回到年轻的时候,说话咄咄逼人,盛气凌人,祁举后背一阵凉意袭来。 她说:命是你给的,你想要随时拿走,她从不稀罕需要背负别人的命运而又活成你们想要的样子。 爸,我们从未逼迫她想要背负谁的命运,或是成为谁。 那么如此说来,是她太矫情。对,我养得的确娇气了些,但我从来不会强迫她做一件不愿意的事。 说完,祁老爷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爸,你这么说…… 难道你大儿子出事的时候,你没有一天几个电话的给她打,你小女儿怀了别人的孩子,你不也一天几个电话的打,你小儿媳妇生病,鸡还没鸣呢,你就给她打电话,你要起房子,你再三打到我这里,打到你弟那里试探她有没有钱,你手摔断了,你三更半夜给这孩子打电话……祁举,你问问你的心,她欠你些什么。祁老爷子依然语重心长,但快了一倍的语速就代表他的情绪已经不安稳与语重心长,他有些生气了。 爸,这些我都不该问问她吗,她是我生的。 父母的要求是,你是我生的,你就应该承担我所有的坏生活。但是,这个世界如此冰冷,你在孩子身上覆盖的并不是她最需要的爱,把他养到足够强大来承受所有的坏,而是加了一层薄薄的轻霜,从有了生命就该走得如履薄冰。 如果有得选,情愿不被你带到这个世上。 为了什么,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 你生的不错,当年…… 祁老爷子生气的坐回椅子上,欲言又止。最后他没能说出口,气急败坏的大口喝完桌子上的茶水,看着这那张苍白的脸,眼神慢慢的变得温柔起来。 爸,我只是…… 祁老爷子举起右手,示意她别再说话。 以后你缺钱直接问我要,这孩子历来花钱都是大手大脚的,她挣的那点还不够她用。他语气温和,凝视着一滴一滴往下掉的盐水。 祁老爷子的记忆像往下滴的盐水,缓缓的堆积着,倒回了二十多年前,那时蓝祁梦才两岁。 田野的田埂上,风吹着绿茵茵的草地,一个几个月岁的小女孩躺在一件大大的衣服上,用几根高枝的绿叶搭成的一个小棚里,玩着玩着,自己睡着了,经过无数个这样的日子。 她就是这样慢慢长大的。 炎炎夏日,正午的阳光刺激着焦灼的地面,发出脆脆的滋滋声,蝉歇于大树中,发出哀鸣的狂叫。田头间忙着手中活的农民,连擦一擦脸上汗水的时间都没有,他们背上那件单薄的汗衣,已被汗水浸湿,粘在后背上,贴得紧紧的。 用肉眼望去,空气中像是燃烧着火焰。微风吹过时,带过的阵阵凉意,农民们直起腰杆,把手杵在锄把上,任意风吹过每一寸肌肤,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田野庄稼散发出的嫩芽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 也就是这一年,三岁的蓝祁梦与死神擦肩而过,差一点就没能拽回来。 早晨间的时候,天飘着毛毛细雨,蓝祁梦则像小白兔一样,乖乖的卷缩在二爹爹的怀里,她从小就怕打雷,下大雨刮大风,于是所有人都不在意,她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时间长河,也没有斗转星移,就在蓝祁梦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她的小脸已经煞白,哭声不止。等到连哭都已经没有力气,哭不出来的时候,才知道她是肚子疼。 小爹爹冒着毛毛雨,赶到田里,气喘吁吁的看着她的父亲,说不出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慌神了。 回到家,已经不知道身上湿哒哒的是毛毛细雨还是汗水。已经哭到窒息的蓝祁梦看到阿公,便伸手要抱抱,苍白的小脸已经没有了一丝丝血色,软绵绵的没有一点精气神。 祁群叫上你妈和我去医院,祁华去你大姐家,祁英看着家。 他来不及换掉身上的脏衣服,还有脚上那一双走路带着嘎吱声的破布鞋,找件衣服包裹着没有哭声的祁梦,往医院的方向奔跑。 他冷静得让周围的人觉得可怕,无从插手,只是在他的支配下完成自己的任务。 他抱着没有哭声的祁梦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不停的碎碎念,不停的叫着祁梦的名字,那个软绵绵的身体在他颠沛的怀里,偶尔睁睁眼,煞白的小脸就像一张没有血色的死皮,泛青的小嘴一开一合的吸着气。 梦,梦,梦,睁开眼,你看阿公有好玩的东西,祁梦半闭的眼睛一开一合,嘴角已经呈现一字,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 梦,小梦,睁睁眼,你看,有星星,有月亮,有彩虹……喘着粗气,他已变得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爸,爸,爸,你停下来,梦,梦不呼吸了。祁群跟在他父亲的身旁,眼神没有离开祁梦,手轻轻的扯开盖着祁梦的那个帽子。 爸,梦没呼吸了。声音提高了音贝,带着哭腔的,恐惧的声音终于穿透她父亲的耳膜,他停下脚步,看着快要停止呼吸的祁梦,此刻正翻着白眼。粉嫩的两片小嘴唇已经变得铁青,小眼睛四周也变了颜色。 怎么办,爸,梦没呼吸了。 闭嘴。说着放下怀中的孩子,把大拇指按在她的人中上,使劲的掐。祁群也变得冷静起来,抹干眼泪,把脖子伸得长长的,看着一动不动的祁梦,然后忽然说:梦好像醒了。 他麻利起身,抱着呼吸微弱的祁梦,继续一路小跑。 就在把祁梦放在病床上的那一瞬间,他瘫倒跪在了地上,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脚痉挛的抽动着,他使劲的摇了摇头,双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左右晃动的身体顺着视线找了一个位置靠住,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里看不见光亮,有些呆滞。 爸,您在这儿坐一下。祁群走到他身边,凑近他说。他摆摆手,继续靠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眼睛盯着祁梦刚才进去的那扇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那扇门终于打开了,医生把听诊器重新挂回脖子上,把笔别在胸前的口袋里。 张医生,怎么样。他突然就有了精神,箭步般奔到医生面前,露出焦急的表情,眼珠不停的转动,手有些不知所措该往哪里放。 没事了,要是再晚个十分钟,人就没了。 谢谢!谢谢!谢谢!他再三道谢,最后松了一口气,把手放在胸前,如释重负的低下头,抖动的双手握在一起,捏得紧紧的。 不过得注意,这孩子身体情况不是太好,日后免不了往医院的日子。医生提醒着说,然后把手揣在衣兜里,大摇大摆的走了。 这还真的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对了,祁群带你妈吃点东西,估计得天黑才能回去了。他坐在病床前,转头看向祁群。 爸,你吃点什么? 我不饿,你俩去吃。 而事实证明是,买回来的包子,他一口气吃了五个。 你二哥应该是知道我们在哪个医院吧。他伸手理着祁梦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不经意的问着。 爸爸,我们这镇上就一个医院,二哥怎么会不知道。祁群嘟哝着说。 依我看,是二哥请不动大姐一家吧。祁群的话小得像蚂蚁过路的声音,坐在她身旁的母亲用手拍了她,示意她闭嘴,别再往下说。 呀!爸,你看,二哥回来了。话音未落,祁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祁群跑到他的后面,空荡荡的,来的除了他,并没有谁。 二哥,爸让你去请的人呢,怎么自己回来了。祁群意料之中带着调侃的语气, 大姐说,大姐说……祁群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他看, 说什么了。 大姐说,什么大事……他们明早再来看梦,祁华犹豫着说出这句话,其实他大姐的原话是:又死不了,明早再去,娇里娇气的。 大姐没留你过夜呀! 啊,没来得及听,话传到,我就想回来看梦怎么样了。或许是真的没有来得及听,又或许是别人忘记说了。 祁梦的阿公,轻轻地捋着祁梦额前的小碎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虽然结果在意料之中,但是他的盼望,最终让人失望。 第二天,祁梦父母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他们手里依然是一斤米面半斤白糖,年年如此,次次如此,这像是一个千年不变的规律。 他们总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祁梦,大家都在为招待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已经身怀六甲的祁举接过祁梦,那张苍白的小脸露出反抗的神情,手不停往回抓,她的母亲毫不在意,依然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直到祁梦感到特别不舒服,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她才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 祁华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祁梦:大姐,给我抱吧。 蓝宁沉默着,独自陷入寂静的半边灰色里,他终是明白,眼前的这个孩子真的已经不属于他了。许久,他把头附在妻子的耳边说:要不,咱接她回去吧,你看她现在都不要你了,将来更不必说。他想起自己眼睛看到的那一幕,真的寒意直戳心脏,似乎小小的面孔,她曾记得对她冷漠无情的这些脸,她惧怕的表情真是让人无法接受, 心总是颤颤的疼,当时下的决定,似乎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第5章 2——20号病房 大姐,梦就交给你了。祁英说完拉上病房的门,祁群拽着她父亲的手臂走在前头。 爸,你就放心吧,那好歹也是大姐的女儿啊,你有啥不放心的。祁英快步走到与他们并排而行,伸出一只手搀扶着她的父亲,与祁群使了一个眼色。 等等,等等。祁老爷子挣开她们的手,径直往医生的办公室走。 医生的办公室响起一阵敲门声。 请进。楚歌在埋头工作,看见祁老爷子立马停下手中的工作,起身。 祁爷爷,有事儿吗。楚歌先开口问。 楚医生,特别不好意思,要再次麻烦你。他的语气听起来带有一丝丝的焦虑,需要麻烦别人而又无可奈何的过意不去。 您说。 还得烦请你帮我盯一下我家祁梦,她母亲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慢悠悠的语气里是过意不去,但却是一种绝对放心的委托。楚歌想都没想回答说:好,没事的,您就放心回家,这有我呢。话刚出口,楚歌就想抽自己一个耳光,这像一种无法控制的失心病症。 先谢谢你了,小楚。 不客气。 楚歌不可思议甚至错愕的摸着脑袋,他何时变得如此热心,或者说温柔。 他被医院的小护士好冠了一个称号,叫冷血杀手。这并不是说他看上去冷漠无情,而是对于患者以及家属提出的请求冷漠无情,只要是他坚守的,家属必须遵从,虽然说这些都是为了患者能早日康复,但有时候表达情绪上,就是坚不可摧,看上去冷漠无情。 楚歌自从接到祁老爷子的任务后,心里便不再安稳,时时想着那个病房里的情况,他想这或许就是自己的推理心在作祟,他总是频繁的出入办公室,假装很淡定的站在护士台,用手敲敲台面,一脸严肃的看着护士。 2——20号房间的病人最近有什么情况吗。他把头稍稍的仰起,眼神假装四处眺望,一副作为医护人员对普通病人的关心。 就那样呗,不好不坏。小护士一贯的语气,在此时猛然的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眼神,继续盯着楚歌,平日里都是她们给他报告病人的情况,近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楚医生,你…… 你什么你,你见过有这么特殊的病人吗。楚歌居高临下的样子,说出的话似乎也不全无道理,小护士认同的点点头。 不过话说楚医生,患者这母亲怎么还不如其他人对她上心,我刚才从门口路过,看见她在绣十字绣,一个人哼哼唧唧的,也不跟患者说说话。连医院的小护士都看不下去,看来祁老爷子要他帮忙,不是没有道理。 我去看看。 楚歌撇开小护士,大步的走到病房门口,又停下脚步,露出难为情的样子,毕竟那是她的母亲,也不会如此的不上心吧。可是她是自己的患者,有必要去提醒一下一些注意事项,几秒钟的纠结之后,楚歌终于说服自己,抬手轻轻的敲了敲门。好一会之后,门开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面露尴尬,僵硬的咧开嘴笑。 你好,我是蓝祁的主治医生,我来看看她的情况。 请进。楚歌走到床前,看着那张依然毫无血色的脸,心里不由自主的揪了一下。 你这样,还想睡多久。楚歌想开口这样问,但他的眼睛注意到了她干枯的嘴唇,然后把头转向她的母亲,眼中带着微妙的神情。 病人家属,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倒点温水,用棉签蘸了帮她擦擦她的嘴唇,你看,都起皮了。 喔哟,是吗,我看看。哎哟,还真是,谢谢你啊医生,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哎呀,这小妹也不提醒提醒我,真是的。后面变得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手忙脚乱的倒了开水,找了棉签,最后坐在楚歌的对面,用棉签在开水里搅了一通,然后…… 阿姨,等等,给我吧,你休息会儿。楚歌着急的伸过手,表情有些激动。 没事儿,我来,就不麻烦你了,楚医生。说着又将棉签放到杯子里蘸了一下开水。 阿姨,还是给我吧。他的声音有点大,还有点冷,蓝祁梦的母亲难为情的递过杯子和棉签。 她的体温呢,比我们一般人要低一点,你看,现在还挂满吊瓶,盐水是没有温度的,她又不动,所以体温会更低一些。你刚才递到我手中的这杯,是开水,虽然已经蘸在棉签上,也通过空气冷却了,但是你放在她的嘴唇上,依然会烫伤她的。 一般情况下呢,我们脖子上的皮肤会比其他地方薄一些,你可以把杯子放在你的脖子处,试试水温,如果你的脖子都感觉不到烫呢,水温就差不多了。楚歌边说边把杯子贴近脖子,烫得裂开嘴唇说:这个温度她是受不了的,我们可以往里面加点冷水,或者不要倒那么多,吹吹就差不多了。说话的同时往垃圾桶里倒了一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温柔的用棉签蘸了水,在祁梦的嘴唇上轻轻的涂抹,专注的表情犹如在他眼前的是一件无价之宝,使点劲就会支离破碎的样子。 冰冷的房间里照上一层透明的温度,轻轻的,极度温柔的蔓延开来,灌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愿所有温暖都能被感受,愿所有付出均可得到回报,愿你所期许的事情都可实现,愿你所愿之人都能如你所愿的活着。 只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将这份温情收入眼底,世间有暖就有冷,有爱亦有恨,有人就会有比较,有比较就会被区别对待。 果然是被养得很娇气呢…… 这句话带着点嘲弄,温湿的在房间里散发,高高的抬起摔下,没有半丝怜悯与疼爱之意,仿佛这是一个与她毫无相干的人,却又要让自己浪费时间照看的人,她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毫无察觉会伤害到别人。 她看似只是一个带着完成任务而探病的其他人…… 他们之间的对话,再一次陷入深谷。楚歌放下手中的杯子,顺势用余光瞟了一眼站在他对面的蓝母,她依然争分夺秒的绣着她的十字绣,抬手将针放在头发丝里搓了搓。影子被光线拖得老长,深沉的砸在蓝祁梦的胸口上,影子悠悠晃动,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在她的胸口上挪来挪去,那一张没有血色的脸,眉宇皱的紧紧巴巴。 天气始终灰蒙蒙的一片,没有半点想要放晴的念头,厚重的云层压在城市半空,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透着一丝缝隙的窗户,风吹着窗帘微微煽动,薄薄的轻纱,冷的抖擞着身体。 祁举察觉到那双似乎没有温度的眼睛看向她,她缓慢的停下手中的动作,刻意的避开了楚歌的视线,随即转身放下手中的东西。 对了,平时你可以给她讲一些开心的事。楚歌起身。 开心的事。祁举歪着脑袋在想。 半刻钟,脸色有些难看的看向楚歌,脸上浮现出稍稍僵硬的神色,眼睛里似乎还在寻找着楚歌所说的开心的事。楚歌低下头,没有直视她的眼睛,仿佛刚才的提问是一个为自己制造的麻烦。 在她看来,她开心的事,即使费尽脑力去想也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如果知道她平时喜欢看的书,去买几本,读给她听。楚歌说完,偷偷的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凛冽,不停的转动着他食指上的齿轮戒指。 她依然不知道,依然露出一脸的难为情。楚歌把眼睛移开,再次被她所谓的母亲洗刷了新认知,心中不由得冰凉冰凉的,却莫名其妙的生出一团火。那一瞬间,他似乎有一点了解愿意沉沉睡去的蓝祁梦。楚歌看向她的眼神由冷冽变为温柔,不知是同情还是心疼。但总之带着一束暖暖的光。 楚医生,要不你帮忙我照看一下,我去她住的地方拿几本。喜悦浮上脸,双手捏在一起不停的搓着,身体却诚实的走到楚歌的面前。 楚歌心想,你如此不放在心上之人,还能知道她的住处,看来也不是全然的如此冷血:你去过她的住处,心里想着想着,便问出了口。楚歌紧紧的掐了一下自己,真是多嘴,懊恼的神情从脸上一闪而过,责备自己的眼睛被拉得老长,轻轻的勾着。 来的时候,陪她二姨小姨去过一趟。 果然,结果不是出乎意料的。楚歌心想。 ===== 作者有话要说: ===== 你来不来,我都一直等你。 第6章 三岁 祁梦三岁的时候,二爹爹和小爹爹相继出嫁,家里却多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她的皮肤很白,头发很黄,连瞳孔也余我们常人比较要黄得很多,她的眼睛里有一种祁梦看不清楚的东西。 家里的大人教她喊她——二舅妈。 她那双像狐狸一样敏锐的眼睛充满着杀气,雷厉风行的性格像一个□□者一样。她年轻,所以听不得任何人的话,尤其是批评的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安稳的家里似乎正在蓄意着某一种改变,微妙的空气里再一次挤进了黄色的尘埃,一种用嗅觉就可以闻到的味道。复杂的空气里却始终无法分辨危险到底来自哪一个方向,但它的压迫感正一步一步的逼近。 婆媳的矛盾,姑嫂的矛盾,妯娌的矛盾,兄弟的矛盾甚至引发父子的矛盾。似乎所有不幸家庭经历过的,在他们家正在慢慢的发生,却又和所有家不一样,他们家多了一个外姓人——蓝祁梦。 这是所有故事的□□,她就像一把利刃,插在少数人的心中,事态的严重性,则需要她的无数次翻搅,甚至都不用翻搅,就会倾泻而下。 她曾有无数次的问过自己,是否因为她的存在,这个家才会凌乱的无法理清,倘若没有她,是不是所有人都不会不幸,也包括自己。每当矛盾发生,她都会这样问自己,难道自己真的是祸根吗?为身边所有人带来不幸之人。 祁梦六岁以前,她的父亲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探望她,那个时候祁梦不认识这个陌生的男人是谁,直到后来渐渐的认事,再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就会躲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害怕他,还是因为一个小女孩仅有的一点点自尊心,怕被搁浅。但不管怎样,那时,她不是太讨厌这个人。 虽然祁梦每次都会躲起来,直到吃饭的时候,她才会蜷缩在阿公阿婆身边,但祁梦记得那时候他看自己的眼睛是会笑的,带着点温暖的光。 那时候舅妈逗她说:你爸爸是来接你回家的。舅妈用那扇扑闪扑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祁梦时,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但祁梦都会害怕的躲起来,直到他走了。 爸爸。祁梦在心里轻声的唤着,像是在问自己一个前所未闻的问题,她的表姐有爸爸,表哥也有,刚会说话的小表妹也有,可是唯独自己没有,可舅妈说,那个陌生的长得好看的人,是自己的爸爸。 那为什么他从来都不会抱抱自己,祁梦歪着小小的脑袋想,但似乎这个问题需要想很久,于是她便毫不犹豫的选择忘记。 距离上一次他来,需要把这个问题延续到下一次,距离的时间太久,不是祁梦不愿意想,而是她短短的记忆无法连续那么久。 六岁的某一天,祁梦记得那天太阳特别晴朗,那个陌生的男人同往常一样,搬个小凳子坐在外面,静静的看着门前的那棵梨树发呆,仿佛要从里面探出个什么究竟来。 祁梦喜欢躲在大门的后面,偷偷的看着他的侧脸,阳光穿透茂盛的梨树叶,星星点点的光斑,照在他的侧脸上,晕影染开光的颜色,拉开天空厚重的云层,一片湛蓝。那时陌生男人坐在太阳中,轻轻的别过头,皱着的眉宇印成一个深深的川字。阳光下眼睛眯成一条线,上扬的唇角会把嘴唇拉的长长的,露出弯弯的幅度,光影在他的脸上轻轻的跳跃,欢快的旋律像他微笑的光,在尘埃里劈开一道微弱的口子,视线直直的望向躲在门后面的蓝祁梦。 奇妙的血缘关系勾拉着祁梦的眼睛,她看着他,一动不动,恐惧油然而去。 那时她想:如果跟他生活在一起,会不会也不太糟糕。 可是那天,画面在剧烈的撕扯之下发生了变化,像黑白电视里的慢镜头,重播的机关被重启,接通电源,无法停止。 祁梦如往常般呆呆的站在原地,目睹全过程。 碗筷重重砸碎的声音,像一只可怕的虫子要钻破耳膜般难受,柴火上锅里烧得滚烫的红豆汤,被砸在地上溅起咸咸的味,冲击着嗅觉。小表妹哭得沙哑的声音,夹杂着大人互骂声,以及互踢而发出的□□声,呐喊声,穿破屋顶,直插云霄,被忽降的乌云,光速的挡住,迅速弹回。 像黑白电视里不停播放的画面。一片狼藉的家中,在经历一番争吵后是一片死的寂静,被摔烂的家具,满身伤痕的躺在地上,支离破碎。 门前梨树上的乌鸦拍打着翅膀,发出哀鸣的嚎叫,乱飞乱撞。湛蓝色的天空躲在云层的后面,用一双神秘的眼睛,从无数道小口子里,盯着这座泥巴色的土墙房。 这些画面祁梦总是常见,但这次似乎更严重些。 嘎然而止的安静,就像暴风雨前安静那般,突然被打破,小表妹被狠狠的摔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只听见一声“你妈的”和一个巴掌的脆响声,一男一女便在地上互相撕扯。 二舅妈凌乱了头发就像一个疯婆子那样,此刻大脑已经失去了理智,尖叫声冲击着这所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呆呆站着的祁梦。 祁梦脑海中翻腾着刚才梨树下那张极好看的脸,转身扭动着小身体,健步如飞奔出大门,投入男人的怀抱:爸爸!男人不可思议的看着怀中的孩子,激动兴奋,大脑被卡住停在那一刻中,无法运转。这是她第一次叫爸爸。稚嫩的声音带着恐慌以及求救。 那一刻祁梦想与他走,想要逃离这个惊心动魄的家,想要逃离不安与恐惧,只要他开口…… 但,事情并不会如预期的发展,期待总是夹杂着绝望,反复折叠,最后被丢弃在一个不见光的角落里,长年累月,发臭长霉。浩瀚的星辰里希望竟如此渺茫,无法填至。 看到那种熟悉场面的瞬间,他放下手中的祁梦,沮丧的摇头,叹气。似乎他每次而至,都会看见这样的画面,他已经习惯性的拒绝劝说,随他们而去。 这次,他没等得及祁梦的阿公阿婆从田里回来,便走了…… 他无情的转身,祁梦的噩梦开始了。后来,蓝祁梦时常会想,记事那么早,似乎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从那次之后,一直过了很久很久,那个男人再没出现过。祁梦生活在时间的长河里,和那一次的无数个日子一样,重复上演着。在每一次的争吵中,她都会目睹全过程,然后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哭不闹,像一个被安置好的假娃娃。 矛盾总是在不断的深化,上一遭还没完,下一遭就会接上,而有时她这个常常被叫做吃“小锅饭”的人也会被殃及。 收拾衣服去。祁梦的阿婆用手推着她。撕裂的声音像是故意说给谁听,狰狞的面孔让人不敢直视,放大的瞳孔里,眼泪倾泻而下,她长长的头发从帽子里掉出来,乱七八糟的,一度穿戴整齐的衣服也凌乱不堪,整个人看上去都乱糟糟的。 阿婆……祁梦用可怜巴巴的眼睛盯着她,颤弱的声音轻声唤着,胆怯的朝着她所推的方向而走。 阿婆低下头,直视着祁梦的时候,她害怕到直发抖。 去呀,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吃别人的,住别人的,用别人的,你还如此的不知好歹。然后祁梦在阿婆的催促下,连走路都变得不利索,跌跌撞撞。 小东西,收衣服去,收完我送你回你那个不知好歹的家。这个家我也过不下去了,我让他全家老小。哭腔声中带着埋怨。 祁梦不敢作声,连哭声也不敢放大,甚至连眼泪都不敢挂在脸上。 这次争吵是因为两个儿媳与婆婆之间,理由依然不明确,大概就是想争吵这么简单。每次她们之间的争吵,祁梦都会变成最困惑的那个人,她连想要跟一个人面面相觑的机会都没有,可是到最后那股无形的火,都会烧到她的头上,似乎每次,都因她而起。但因何而起,无从知晓。 这次也不例外。 她像一只惹事的猫咪,被困住双脚放于囚笼之中,眼睛被黑布蒙住,看不到门,只隐隐约约看得见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主人,齐刷刷的,闪着电光的仇恨的眼睛整齐的望向她,有人露出邪魅的笑容,眼睛里火花四射。有人冰冷的站在一旁,作为最高尚的旁观者。有人用火光十足的铁棒敲击着铁笼的四周,发出恐惧的吭吭声。铁棒与铁龙撞击而发出的火光四射,向乌云怀抱里放肆的闪电,嘲笑的回音在天际久久不能散去。 而她还是个孩子,不明所然的被围困其中,连叫救命都不敢发声。 那一瞬间,她懂得什么叫绝望,绝望就是别人金光闪闪的眼睛中,故意挑起事,两手一甩,则需要你去填埋,然而你还小得连坑的方向都找不到,走在阴暗潮湿的巷子中,总有哀怨的哭声,不停的围着自己,害怕得连走路都走不稳。既如此,你不敢停下,紧绷的神经,不敢将其减退一分。 因为你怕,怕别人想要得逞的那些阴谋诡计,在你松懈的那一秒钟,得逞了,你就成了千古罪人。 到时候,通通都是你的错。 刚刚还吵得比谁都凶的舅妈们,现在都归为平静,静得像电视屏幕上被按了暂停键的画面,静静的等看一场好戏。 房屋四周高大的树木下,镶在一旁的木凳子上,演绎着风花雪月。 祁梦的阿婆找了梳子把自己的头发梳好,在帮祁梦梳好,自己换上新衣服,帮祁梦也换上新衣服。她们像是要赶赴战场的战士,在穿戴铠甲,只差一声令下就可以去赴死。 似乎现在故事里只有祁梦,她无助的在一座死城里转悠,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穿着绚丽的华服,在灰色的空城里疯狂的寻找出口。 找一条可以出去的路,找一束可以看见希望的光,找一个可以救赎她的人。 阿婆气势汹汹的将一包衣服扔在她的面前:走,走了你就别回来,你回来我也不会在,到时候你连条狗都不如。祁梦提起那一个用衣服打结而成的“背包”,几乎跟她一样高。 阿婆。祁梦祈求的声音发着颤,她看着一脸认真严肃的阿婆,大脑一片空白。 倘若只是自己,那便罢,随便怎么处理都行。但是同自己一同收拾的阿婆,她要去哪里?祁梦不知道,只看到她视死如归的眼睛里,没有翻滚的热潮,只有死灰般的绝望。 祁梦害怕这样的眼睛,上次家里最凶狠的小黄狗经历一番撕扯之后,倒下时眼睛里就是这种如死灰般的眼神,她无法忘记那个场景,即使死去的只是一只狗。 阿婆拉着祁梦的小手,边走边哭,祁梦害怕,害怕得直冒冷汗,她也不敢甩开阿婆的手,她害怕看阿婆的眼睛,她也害怕听阿婆的哭声…… 祁梦就像一件漂浮的新衣服,在阿婆的拖拽下,连滚带爬的跟在她的身后,小手被捏得生疼,两只小腿有的时候离开地面漂浮在空中,无法掌控重心,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跟随风吹的脚步,飘飘摇摇。 她们脚下被踩踏的黄土,随着风的方向,来来回回…… 祁梦……是救命的那个声音,是阿公,他跑得大汗淋漓,裤腿在风中发着抖。他身体不好,常年与病魔抗衡,所以瘦骨如柴,深凹的眼睛里没有精气神,像是随时都可能会被大风卷走。 你这是做什么。阿公一把夺过阿婆手中的那个包袱,带点责备的语气,小心翼翼,发愁的眉宇无法展开,汗珠从帽檐处滴下。 我让他一家人过,我让他们。哭声,哭声漫过炎热的夏季,带着苍凉的寒意,穿透骨头,敲打每一个关节处,比疼更可怕。 苍凉的声音像一把带血的小刀,被高高举起,在晕血者的面前肆意张狂,带着血腥味在风中飘洒,肆意而为之。 你吓着孩子你。祁梦依然呆呆的站着,不哭不闹,只是小手的掌心全是汗,冰冷刺骨,微微颤抖。 我吓着她,当初谁让你收下她的,人家现在就是看她不顺眼,你听到没有,吃小锅饭的。祁梦不敢抬头看阿婆愤怒的脸,低着头,看着脚上的新鞋子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平时那双会笑的弯弯的月牙眼,此时空洞得如万丈深渊。 祁梦隐隐知道,这些年的战争,似乎与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这还是个孩子。阿公憋着气。 谁让你来的,既然来了就带着回去吧,你别管我。阿婆从阿公手中抢过衣服,声音变得冷静起来,没有了哭声。 你上哪儿去。阿公再次抢过包袱,用质问的语气,却不敢带着生气。 我活着碍他们的眼,死了干净。 得了,得了,你死了,他们是不是就爽心了。对不对,祁梦。这句话是看着祁梦说的,话是说给阿婆听的。 阿婆犹豫了。视死如归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柔弱。 作为子女,哪有真真正正的会逼死自己的母亲,也不过是起了玩心罢了,但作为子女,怎么能起玩心玩到生你养你之人的头上。 俗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一切都不足为奇…… 行了,回去吧,你看看你那头上,做什么不好,偏偏跟自己过不去。阿公拿起祁梦拖在地上的背包,背起祁梦。 祁梦记得中午那会,自己还在睡梦中,睡得迷迷糊糊的,似是有光照在自己的眼睛上,许是在做噩梦,可是声音越来越清晰,而且越来越熟悉。 祁梦从梦中一骨碌子翻身,坐直身子,抬眼望去,光从瓦片里穿透进来,刺得睁不开眼。睡得大汗淋淋的祁梦迅速下床,打开门,看见阿婆正在用砖头敲自己的脑袋,鲜血从发丝里流出来。坐在大树下乘凉的舅舅舅妈像是围观表演的猴子,坐在观众席里表情不痛不痒。 阿婆,血,流血啦。祁梦跨过高高的门槛,狠狠的摔了一跤,清晰的大脑拽着迷糊的身子,一路小跑,紧紧的拽住阿婆用砖头敲头的那只手,她求助的眼神,别人只是耸耸肩,或者假装难过的低下头。 大风吹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 或许阿婆要的只是一个台阶而已,然而看戏的人,假使投资了一些东西,是不会喊停的,无法满足的眼睛喂不饱他们贪婪的心。或许有一天闹剧变成悲剧的时候,他们依然浅笑着,冷冷的望过来,用一种无知的欲望挑逗着道德底线,假装自己也是这场事故的受害者。 你这不知趣的小东西,你上来做什么?阿婆把祁梦一掌推开,使了劲儿,小小的祁梦一屁股坐在地上,她也不记得疼不疼,只是强烈的思想一定要抱着阿婆手中的砖头,于是用小手撑着地,迅速起身,用尽所有力气,紧紧的抱着砖头。 阿婆,你打我吧,阿婆。祁梦流的不知是汗还是泪,只是那双小小的眼睛里充满恐惧,眼神狠狠的盯着砖头。 我打你,你又不是我养的,再说,老娘养的都开始要老娘的命了,老娘十月怀胎的都想要老娘的命呀!最后一声被拖得老长,像光影下招摇的影子,黑黢黢一片。 阿婆用手不停的敲敲打地面,双腿不停的在地面上蹬,被摩擦的地面飘起呛人的灰尘,哭声厚重得能穿透祁梦的每一个毛孔,阴森森的。 似乎每次吵架,自残成了阿婆的收尾工作。 祁梦紧紧的贴着阿公的背,两只小手紧紧的拽住阿公的衣服,也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哭,只是看着前方不眨眼睛。 到家门口的时候,那些人的表情出奇的平淡,似乎刚才挑起战争的真的是祁梦,他们不过就是一直围观的观众,祁梦看着他们每个人的脸,每个人的表情,手只能紧紧的拽着阿公的衣服。 紧一点,再紧一点…… 第7章 那年,夏末 你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是一片模糊,这个世界对你,也是模糊一片。 我们都是中了所谓的命运之手,遇见谁,经历什么,早已冥冥之中安排好,于是便没必要再拼命的挣扎。 但如果无法善终。 何必让我,我们,我与你们在这漫长的茫茫人生路中相逢一场。如昙花一现,如烟火散尽。如果终归都要对这场相逢作告别,那我们何必苦苦作践自己,非要那些不能陪你到生命尽头的人对你说——再见。 华丽而隆重的仪式! 如果连一声再见都没有,如果不能华丽转身,如果你让我费尽心思,如果你选择避开我的生活,但你又若隐若现,离我那么远,又靠我那么近。 让我触手可及,又遥遥不可及。 没有归期的为我定了一个等你的日子,你却遥遥无期,在我青春十年之间贴上了红色的封条,占为己有。 我几度想走,却又不敢走。 渴望着却又微微恍惚的徘徊着。 如果爱一个人耗尽一生所有青春,有一天擦肩而过,最后连一句“好久不见”你都舍不得,如此熟悉又陌生着,如此不甘又无能为力着,如此疼痛又煎熬着。 知否! 心如万千蝼蚁啃噬般。绝望的魔爪没有一日放弃过我,他让我夜夜不能眠。 黑色的午夜总是爱裹挟着我的心,越勒越紧。潮湿的气温总爱在我的周围蔓延,不暖不冷。眼中的灰色成了日日夜夜,连同与你过往的所有曾经,都变了颜色。 像你无数次留下的那个背影…… 10年。 我从未走。 或许,你从未来。 这是蓝祁梦的母亲从她住的地方搬过来的书,而这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是蓝祁梦的日记。写得密密麻麻,有几页已经缺失,有不太看得清楚的地方,或许被眼泪洗涤过。 蓝祁梦的母亲识不得几个字,所以楚歌就变成了那个朗读者。在安安稳稳里,看着日记里那个飘摇不定的人。 心,应该会有所难受吧。 楚歌反复的读了这篇最新的日记,又反复的放下日记本,又拿起。他似乎是不太好定夺,关于别人的隐私,到底自己该不该看?倘若看了,或许会侵犯到她的隐私,倘若不看,对自己的病人又无从下手。 但—— 他最终的定夺是:看。理由是他要她活着。 祁梦的母亲送书回来,又不知去了何处,不见了踪影,楚歌把手机调为静音放在桌子上,把椅子调到舒适的位置,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开始翻看日记的第1页。 那年,夏末,蓝祁17岁。 上了高中,像脱了缰的野马,终于可以自己来学校报名。终于不用跟在家长的屁股后面,只管埋头走路。从现在开始,她是可以一手操控命运之人,于是她为自己做了一个大大的决定,改了名字——叫蓝祁梦。 她想从今以后,自己是有名字的人,为此还高兴一番,不小心打翻校长办公室的黑墨。 于是高中生活,就从那一滩黑黑的墨汁里开始…… 重改了名字叫蓝祁梦开始…… 从那个看似平常的清晨开始…… 但往往自己所期许的那种美好开始,都不会照着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开始。虽然蓝祁梦以为进了一个三流高中,以为这就一定是一个美好的开始,因为她早早就计算好,上高中的第一件事是改名字,第二件事便是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海誓山盟,风花雪月那种。 但是为期七天的军训,几乎是要了她不爱运动的半条老命。教官是刚退役的军人,虽然长得高,长得帅,但太狠毒。这个狠角色几乎是夺走了蓝祁梦对新生活的一半热情,她实在不想在烈日炎炎下,站得跟个雕塑似的纹丝不动,连眨眼都不能是频繁的,她在心中默默的骂了几万遍这个帅气的教官,却又不敢明摆着与他作对,于是她想到了一个损招——装晕。 天气太热,中暑倒下,是唯一可以去那棵大枫树下乘凉的机会,得意的上唇拉出好看的弧度,邪魅的笑容就挂在眼角处,得意的为自己在心中点了赞。 三.二…… “啪”的一声巨响,就像一个失去重心的物体从高空垂落,倒下的声音让周围的人群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仿佛能感同身受那般的呲牙咧嘴。蓝祁梦闭了闭眼,生气的皱起眉毛,怎么自己没倒下,有人捷足先登了,着实令人费解,这下就真的得晒20分钟了。 蓝祁梦想着枫树下的阴凉,迷糊的大脑不由得摇了摇。 蓝祁梦,我不会再提醒你第二次。一脸严肃的教官站在高高的看台上,声音哄亮的穿过所有人直击蓝祁梦。她稳了稳身体,又恢复雕塑的站姿,不由得心中怨恨,早知道不数数直接倒下。 “啪”又是一声巨响。这时又有人倒下,倒下的还是个男生,那棵枫树下自己更没位置了。蓝祁梦想。 她看着被拖走而空出来的那两个空位,心中好不是一般滋味。枫树下的影块就像一块重石放在胸口,移不开也忘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幻想的催眠里沉睡了多久。被烈阳照的昏昏沉沉,所以中途休息的那十分钟,变得十分珍贵。 集合。紧接着是一声刺耳的哨声,大家手忙脚乱的放下手中的水,窜入队伍里,以战军姿的战法,一排排整整齐齐。 那十分钟似乎就是眨眼之间匆匆而过。但好在,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下,教官挺拔着身躯。随着高音喇叭里小声奏起的国歌,五星红旗铺成平面,那五颗星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 就像那个少年。 教官旁边站着的那个少年,他眉宇飞扬,眼神凌厉,嘴角似笑,似痞似雅,或静或野,邪魅的笑容就像沾了魔法般,让人挪不开眼。 这位同学由于身体原因无法参加军训,所以这么多天,他一直是站在旁边观看你们,也算是尽了一份力。教官违心的说着。 这明明就是不想参加,看他强壮如牛的身体,怕是比这里面任何一个都要好。蓝祁梦身后一个男生小声地嘀咕着,带着埋怨的语气,似乎又有点不服气的感觉。 打个招呼吧。教官说完示意身旁的男同学。他把手背在身后挺直腰板,与教官并排而立。 大家好,我叫林言。阳光从他的头顶上撒下来,恍如隔世。他响亮的声音伴随着五星红旗飘飞的声音,像一首别致的音乐,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回旋。 干净的脸上挂着笑容,得意的笑容,像是向谁发的出得意的笑容。高高的身材同教官一样高,干净而又敞亮的眼睛在太阳下眯成一条缝,微凉的风吹着他干净的白衬衣,衣领处的第一个纽扣轻轻的一开一合,露出好看的脖子,上扬的唇角拉出右脸颊上那个若隐若现的长长的酒窝,顺着太阳从头顶照下来的光,好像连人也变得耀眼几分。蓝祁梦看得有些恍惚。 下去吧。 是。 接下来就是教官最后的训话,说了一大堆,蓝祁梦一句也没听进去,中午的烈日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只想马上结束,坐到枫树下乘凉。这时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刚才的少年,他就是坐在枫树下看了他们一整个星期的训练,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恨意:真是一个小奸巨猾的贱骨头。 想着他坐在枫树下得意的样子,一瞬间,蓝祁梦灵光一闪,使劲的甩了一下她高高的马尾辫。 哼,站我后面,算你倒霉。蓝祁梦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心里暗暗的得意。 过了好半晌,不见什么动静,蓝祁梦我又重重的甩了一下头。 蓝祁梦同学,你洗发水的味道真好闻。果然这个人不是什么善茬,嬉皮笑脸,蓝祁梦咬紧牙关,生气的皱着眉头。 流氓。蓝祁梦使尽力气,一脚踩在他的脚上,得意的抬头目视前方,心中顿时释然了许多,愁颜舒展,嘴角往脸的一边轻轻的上扬。 你,你,你……林言痛得直咧嘴。 你什么你,你在乱动,我就要报告了,说你非礼我,不对,说你占着与教官的关系,非礼我,到时候可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喽。蓝祁梦咬着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你,你,你怎么知道。林言马上一本正经的站好,两眼目视前方。 现在变成校长站在五星国旗下发言了。 我猜的,不过现在证实了。 你赢了。 恍惚的蓝祁梦,顷刻间,倒是清醒了不少。 解散。 高音喇叭带着呲啦的回音,这两个字久久的回旋于大而宽的操场上,喧闹的操场上你追我赶,成群结队。 站得太久,蓝祁梦有些头晕,用手在太阳穴处揉了揉,闭上眼睛,轻轻的摇着头。任凭风吹过她的肌肤,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带动长长的马尾,微扬起的头做出一个深呼吸的样子,像极了电影镜头里被放大的大特写。 没事儿吧你。似有担忧的语气,轻轻的伸开双手,以免她跌倒时能更快的拉住她。 要你管。蓝祁梦冷冰冰的说,看都没有看一眼身边的人,揉着太阳穴,慢悠悠的回宿舍了,独留一个朝着光而去的模糊背影。 林言这才晓得站在自己身前的是一座冰山,不经打了一个寒战。 还真是如此,睹物睹人才晓得,走在一条平行线上,身在一个平行世界,不能说我们长在同一片沼泽里。白白浪费自己的口舌,还轻易作践自己的情绪,林言摇头看着那个倔强的背影微笑着。 如此这般,倒是对她充满了好奇。 吹风吹起枫叶沙沙作响。吹开林言微笑的温度,弥漫在小小的尘埃里,像无数个跳动的粉红色小心,勾起别人的视线。 一发便不可收拾。 近日无雨,倒是好天气! 蓝祁梦慢悠悠的背起书包,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开启了她想要的另一个不同的人生。 阳光温热,微风清凉,校园内高高的枫树伸开双手,站成“欢迎”的姿势,水泥地上枫叶的影子左右摇晃,像跳跃的音符。风吹起叶子的沙沙声,像一首不老的歌曲,久久盘旋于人的上空,欢快的节奏咿咿呀呀。 阳光穿透树叶落下的重重剪影,一路跟随在蓝祁梦的身旁,闪耀着她水汪汪的月牙眼,如星辰般璀璨,神秘而干净。 蓝祁梦庆幸是这样的清晨,庆幸是这样温暖的三流高中,庆幸身边路过的每个人都面带微笑。内心不自觉的兴奋起来,感觉呼吸都无比顺畅,步子也变得轻飘起来,恍恍惚惚的就飘到了昨天已分好的班级门口,迎面撞上的是一道凌冽的目光,却又是散发着栀子花香的温暖,是林言。 看上去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没有人情味儿的叛逆少年,镶在外表上的嘻嘻哈哈,甚至让人有些讨厌。但,在林言的眼中,这个叫蓝祁梦的女同学,感觉她全身上下都充满着故事,总是吸引着别人对她感到好奇,冷冰冰拒别人与千里之外的样子,着实让人不喜欢,高傲且自我,走路都不看地面的人,应该不是什么善类。但附在她身上的那种魔法,会深深的吸引着别人的目光。到底是她与生俱来的气质,还是一双被悲伤覆盖的极好看眼睛。 对于林言来说,或许都不是。 或许是她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笑起来时充满了温暖,像四月温暖的阳光,又像四月潮湿的角落,布满一层薄薄的浅雾,总是看不太清楚。 早啊!林言收起刚才横着走路的嚣张气势,眯笑着向蓝祁梦招手问好! 早! 同时,林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教室的大门,嚣张的样子再度附体,声音盖过所有人的声音:早上好!同学们!简单的嚣张的问候,在班主任回头的那一秒钟变得无措,跟在身后的蓝祁梦气急败坏的握着拳头,被他突然停下来的身体挡住,向后退了两步,此刻她真想挥上去揍他。 静默的教室里,老师正在点名字领新书,毫无疑问的,第一天就迟到了,毫无疑问的,第一天就被班主任逮个正着,成功的第一天就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 这或许就代表了未来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平。 本来蓝祁梦连迟到的理由都想好了,这下连说的机会都没有了。她斜了林言的后脑勺一眼,皱起眉头。 报告,老师!一秒钟的无措,转变成深知错误的态度,想必是不想第一天就被罚,赶紧认错才是上策。转念之间,林言变得温和起来,还向老师撒了个娇:老师,我也是想让新同学们活跃一下气氛,大家开心开心,就都认识了。不过老师我错了,下次不会再犯,不,不会有下次,发誓。随即给出发誓的手势,蓝祁梦站在他的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想踹他一脚,以泄心中的怨气。 林言,蓝祁梦,是吧!老师严肃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说:进来吧。 是。 蓝祁梦心想:班主任很大度,以后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艰辛吧,如此看来。 林言扫了一眼,后排还有两个空位,自然是选择和男生坐在一起,另一个位置是一个女生留给蓝祁梦,然而班主任平和的语气,再一次拖长,嘴边挂着的笑容渐失,目光中多了一丝严厉。 站后面去。声音敞亮的穿透整间教室,通过回音,又回到他们的耳中。 这软绵绵的声音是命令性的语气,毫无商量余地的,你不能反抗的。 杀鸡儆猴,自然他们就成了那只鸡,白森森的脖子就在他的刀口下,□□裸的毫无遮掩,任凭他宰割。 蓝祁梦蒙了几秒钟,愣着看林言的背影,方才意识到危机,只能低着头,沉默着走到林言的身旁,站立。 他的眼神平静毫无波澜,像深夜幽蓝色的夜空,干净而又深不可测。 楚歌被一阵敲门声,从另一个空间无情的拽回。他揉了揉两眼之间,放下日记本,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姿态。 请进。楚歌的情绪是复杂的,他原本以为与日记本里的这个人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甚至说之后连见面的机会都不会有,显然不会如他所期待的这般。 正在推门而入的这个人,楚歌抬头看到的第一眼,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复杂的线条千丝万缕,像此刻的心情。 你好,我们是祁梦的同学。一个手提很多水果的男人,礼貌的走进病房,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男一女。 第8章 夜,是前方亮起的红灯 楚歌用余光瞟了他身边的那位男士,再确认他就是日记里的那个人。果然呐,这么多年过去,除了微胖了许多,还是玉树临风。 但这些年估计没少被生活折磨,身上已经没有了痞雅的气息,而是多了几分的成熟稳重,但出于男人的直觉,他依然野性十足,即使身上多了很多的烟火味儿,与被世界磨合的圆润度。 这么多年她依然念念不忘的人,他除了比自己多了一个啤酒肚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楚歌微微的摇头,遏制自己不能往下想,躺在病床上的是个与自己全无关系之人,他的责任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医治她,他敏锐的眼神,不过也是为了医治她的病而想要寻得蛛丝马迹,为证实他在医学界的地位。 算起来他只是她的半个主治医生而已。 你们好,我是她的主治医生。他的语气轻快明朗,还带有医生该有的一丝冷漠味道。 她,还好吧!你终于开口了,楚歌心想。 目前来说,身体上还算不错。楚歌的声音并没有一丝的担忧,只是觉得作为医生的责任有些大而已,他假装的不在意,其实自己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有敌意的。 医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另外一个女子焦急地凑近楚歌,声音听起来很是担忧,从表情上看,这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吧。 意思是她不愿意醒过来。楚歌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平淡如常,情绪如常,而内心的翻江倒海,总是撞击着他的心脏,以此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一高一低。 为什么,林言的语气变得敏锐起来,看着楚歌的眼神有一丝冷然,但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焦急的表现。 心境真是不错,如此还能坐怀不乱,似乎躺在病床上的人真的与他毫无关系。他不过是出于礼貌性的前来探望。 至少曾经有过吧,你冷然的表情就不怕再次伤了她的心吗?楚歌不能盘问,首先他没有权力,其次他还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要盘问至少也不是现在。 为什么,我们医生自然也说不上来,但目前就身体情况来说,恢复的还可以。 楚歌同样一脸困惑。 我们能做些什么呢?那个胖乎乎的女子说,眼神望向楚歌,似乎要把他看穿,然后找出救她的办法。 如果你是她要好的朋友,可以给她讲讲你们一起经历的开心的一些事情,这样对她的病情或许会有所帮助。 楚歌慢条斯理的说。 女子微微的点头,把目光转向病床上的蓝祁梦。 上个星期她们还一起逛街,讨论着等她假期的时候,一定要陪祁梦晨跑。她拼命的想要赶走医生留在她脑海的那句话:她不愿意醒过来。这句话让人感到太困惑,上次见面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相比较过去,她反而变得开朗许多,但为什么她不愿意醒过来。 她把目光看向俨然冷峻的林言,仿佛他今天与平时都不太一样,话少了,表情也冷漠了许多,平时看上去的温暖,今天都消失不见。 或许他也很困惑吧,再者他知道些什么? 这样吧,你们就陪她说说话什么的。楚歌不想打扰他们的同学见面,更不想的是处于这般尴尬的场面。 楚歌转身走到病房门口,病房的门被打开了,是蓝祁梦的母亲,她有些不自在的看着屋里的人,轻微拉动的脸部肌肉,刚好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着。 阿姨,我们来看看祁梦。女子说着走过去拉她的手,笑容亲切。 你不记得我们了吗,我们见过的。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们才上高二,有一次祁梦生病住院,记得不? 祁举慢慢的回忆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灵光一闪,眼睛看着前面的林言。 对,记得,你叫秦超令,木桓,你叫林言,记得,记得,那时候多亏你们在,多亏你们帮我照顾她。祁举一下子变得熟络起来,尴尬从脸上消失。 蓝祁梦妈妈,蓝祁梦我就交还给你了,我还有病人。楚歌说完向他们几个点头之后,绅士的拉上了门。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格外的刺鼻。楚歌百思不得其解的依然是祁举,那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妇人,仅她们的谈话,她或许不止一次像今天这样抛下自己昏迷不醒的女儿了吧。 或许一个人选择沉睡,并不完全没有道理。 楚歌费力的摇摇头,走进了办公室。 病房里一阵嘘寒问暖之后,祁举提出了小小的建议:你们最近都忙吗。祁举用眼神在他们三人的脸上扫了一圈。 没事,阿姨,如果你忙的话,今天我们帮你照看祁梦,明早你来接班。林言语气很冷静,他像是在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就还要麻烦你一次,我家里有点事,我明天一早坐最早的车回来。祁举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故意的,面带歉意,语气抑扬顿挫。 他们都知道,祁梦与她并没有一丝的情感。木桓想,或许留在这里是迫于某种压力而已,她想要极力的证明些什么。但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抽一点时间与她说一些开心的事,尽管他们知道,这或许并不奏效。 她为什么选择沉睡于这冰冷的医院里,真正的原因或许都没有人知道。 送走祁举后,他们仨人坐在病床前,面面相觑,谁都不想说话,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有一股浓浓的□□味儿。 对于林言的自告奋勇,他们俩一点也不意外,倒像是顺理成章的理所当然,这般说来,倒像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相识,相知的第十一个年头。这两个人在所有人的眼中,无论做了什么过格的事,都不会让人觉得过分吧。 秦超令偷偷的叹了一口气,看看木桓,最后把目光停在林言的身上,用一种阴阳怪气的目光盯着他,林言没有避开她的目光,而是四目相对。 话说,你是不是知道祁梦为什么不愿醒来。秦超令试探着问,然后把目光转向木桓,想要得到他的认同。木桓同意的把目光转向林言,略待表情的示意着林言。当然他是可以辩解的,这也只是他们的猜想而已。 但他是一个有家室的人。难道真的是背负了某一种罪恶感,才如此的丢不了眼前的这个人。 我与祁梦见面的时候你们都在,何况我们估计三年没见过面了吧。冷淡的声音响起,然后他看看身边的两个人,表情一度的淡然,眼里暗沉如阴暗的夜空。 也是,近两年聚会,有你没她,有她没你,也不知道你们俩怎么想的,现在好了,还搞一个睡医院里。木桓不停的抽出烟,然后又放回去,不安分的手无处安放,用打火机轻轻的敲着烟盒。 秦超令叹了一口气,病房又恢复了安静。 林言,你最近真的没有招惹她。秦超令再次用质问的语气,仿佛是在催促着他说出事情的真相,嘴角总是拉扯出怪异的弧度。 秦,你这话什么意思。林言困惑的起身,故意把声音压得老低。 没什么意思,只是上次见了祁梦她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她说付出的那么多年,擦肩而过连一句“好久不见”都舍不得说,替自己难过而已。 唉,你们知道吗,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笑得可灿烂了。可我从未见过她的眼中如此暗淡,没有一点希望,像没有灵魂一样,我从未见过她笑成那样,开心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当时还觉得,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开朗了。秦超令说着说着,略有自责的低下头,似乎自己也变得悲伤起来。 所以你觉得就一定是我吗。林言反问,语气中略带不悦,带点质问,以及疑问的表情。 林言,你知道祁梦这几年怎么过的吗。久未说话的木桓声音有些颤,他试着平稳自己的情绪,唇角停了一下,用一种静得让人喘不上气的口吻说:她是一个人过来的。 林言没有说话,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似乎一切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从他们嘴中说出来毫无悬念,对一切他早已明明白白。 你看她躺在这儿,是不是觉得特别无所谓,是不是觉得,她活该的,自找的。木桓不甘愿的甩开瞅了瞅他衣袖的那只手。 木桓,你几个意思,你是不是特想为她打抱不平,看着她那么多年一个人孤孤单单,特心疼。 林言,你还有一丝良心,你就不会说这种话,当年你非得让人家爱上你,后来你非得让人家等你,最后你都做了什么。木桓语气平和,却步步逼近,用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他。 合着都是我的错,她可以不用当真的,何况她也从未当过真吧。 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整个房间是死一样的寂静,木桓狠狠的甩了林言一个耳光。 我真替她感到不值。木桓摇摇头,眉宇紧紧的皱在一起,拳头握得紧紧的。 林言不可思议的盯着木桓,片刻之后,双手使足了劲儿,往木桓双肩一推,木桓向后踉跄了几下,身后的椅子倒下。 木桓望着林言的眼神是伤感的,仿佛那是一种悲痛至其绝望的眼神,除了恨,还有一点怜悯。 你历来都如此,如此让人防不胜防。 木桓理了理衣服,弯腰拾起倒下的椅子,冷笑着点着头,悲伤的眼睛蒙上一层厚厚的冰霜,冷笑的嘴角往上扬,带着嘲笑的意思。 你们俩干什么呀,我,我是服了我。秦超令有些莫名其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脑子里飞速运转,可依然不明白,他们大打出手的原因。 林言收拾起自己的不知所措,恢复出他依然冷然的样子: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所以刚才……林言没说完,摊了摊手,耸了耸肩,下意识的咬了下嘴唇,眼神有些闪烁。他似乎为刚才失去理智的样子,追悔莫及。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木桓挑起眼睛,用手挠了挠脑袋,嘴角拼命的往上扯,露出的依然是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 显然他们并不想为此伤了兄弟情深。 木桓静默的看向祁梦,没想到她安静的躺着,不吵不闹的样子是这样,神色里不由得又添了几分伤感,她安静的时候的确会让人害怕,历来都如此,吵闹的时候又觉得她太无理取闹,只是他们历来都是顺着她的意,或许他们都太顺着她的意,才真正忽略了她情绪里的东西,回忆起来,那些笑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他目光停在她的脸上片刻,转向秦超令道:你跟我一起走吗? 秦超令傻傻的还未回过神,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刚才他们吵架,不,是打架,这是秦超令与他们认识的第十一个年头里,第一次看到他们红眼,为的是祁梦。此刻她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外人,至少此刻像极了,她竟然都不知道他们红眼的原因,他也不知道祁梦或许有更多的故事,是她不曾参与的。 她拼命的摇了摇头,强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把自己拽回现实,却也小心谨慎的看着他们俩,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秦超令一路跟在木桓的后面,他们出了医院,进了停车场上了车,一句话都未说。直至车子启动,驶出了一段路程,秦超令才歪过头,看着依然一脸严肃的木桓。看着他的侧脸,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该说些什么,她把目光看向前方亮起的夜灯,偷偷的吐了一口气。 木桓淡淡的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神色平静,语气温和,又轻轻的说:关于刚才。 秦超令调整了一下坐姿,神色有些谨慎道:你们刚才,为什么? 第9章 他依旧是她窗里的一点光 木桓眼中闪过一丝漆黑,嘴角依然拼命的往上拉扯,露出的依然是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容,眼神平淡如常。 他沉默着,似乎在嘲笑一般的看了一眼秦超令,也似乎有一些失望。安静的车内,只有气油表敲打的滴答声。恶劣的天气给挡风玻璃刮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嘴里呼出的热气,飘升至眼前,望向远方,尽是模糊一片。 黑夜将至,高楼上的灯光逐渐亮起,小小的窗户里透出暖色的光,一楼的小卖部紧闭窗门,只留一条灯光可以穿过的缝隙。路上行人包裹严实,低着头,走得匆匆忙忙。橱窗里的模特光着膀子,面带微笑,雄赳赳气昂昂的向顾客招手。 你就不曾觉得,他很过分吗?这声音冰冷得穿透骨髓。像车窗外呼啸的寒风,像挂在街边一盏孤零零的路灯。 秦超令从来不知道的是,他也有如此让人冰寒的一面。她曾经一度以为,他是世间最有温度的人,他从不曾给人有半点攻击性,只是今天的一切,都逼得她无路可退。一度陷入深深的怀疑,他们真的了解彼此吗? 过分?今天……我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局外人。秦超令两眼望向前方,语气中并没有半点的不愉快,只是说得平淡了些,像是在讨论一个与她无关的话题,她不是参与者,只是旁观者,一无所知的旁观者。 局外人!木桓说完冷冷的自嘲的笑了一声,又道:或许是吧。 说实话,只是不太明白,林言作一个有家室的人,对祁梦的关心似乎太过分。祁梦也真是,差不多就够了,这么多年就一直一个人,婚也不结,甚至连男朋友都不找。说完,秦超令能感觉到车内的空气又降下了几度,似乎左边的那双目光,想要透射她一般。 本来也是啊,如果实在放不下彼此,当初一个选择结婚,一满心欢喜的祝福。秦超令挪了挪屁股,用她一贯无所谓的语气。她的这种语气,一直都像是一个局外人,真正将自己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她或许能拒绝这世间所有,唯独他,她拒绝不了。木桓说得平平淡淡,秦超令也听得不痛不痒,而这句话就像被魔法师点了魔法,一直悬在黑色的夜中,置在他们的头顶,无法消散,带着震动的声音一直晃动。 她或许能拒绝这世间所有,唯独他,她拒绝不了…… 静止的深灰色夜空,半腰上挂满星星点点,神神秘秘,拐角处的大汽车按着喇叭震耳欲聋,在寒冷的夜晚,回音久久不能散去。 第10章 雪落下,夜灯未亮 冷冰冰的医院里,静得连一颗针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听见,冷空气依然找准时机,拼了命的往屋里钻,站在门口的人,不经打着哆嗦。 天气依然豪无好转! 又下起雪了。漆黑的房间里,这一整夜灯都还未亮过,若隐若现的那个身影也一直未动过,他就像一个木头,连姿势都未曾换过,坐了快将近三个小时。窗外缓缓升起的黄色灯光穿透玻璃,撒进房间,似乎是透着温暖的。 那温暖的瞬间,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悲伤。 你不是说,你喜欢看冬天下雪的样子吗,现在外面正飘着鹅毛大雪。林言低垂着头,脸色有些难看,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这样死气沉沉的房间里,只听得见仪器发出的声音,以及窗外寒风呼啸的呐喊声,树枝挣扎的撕扯声。 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寒风,不知挤进哪条缝隙,直刺向林言的后背。同时,他微抬的脸印在打开窗帘的玻璃上,脸颊上两条热乎乎的东西往下流,他不知所措的伸手擦去,没留下任何痕迹。 脸印在那一片黑暗的,又似乎充满温暖的地方,沮丧伤感,或许还有一丝自责。 他无法炮制自己的内心,他甚至都不敢面对现在软弱的这张脸,他无法反思,他们是如何一步一步将彼此弄丢,踏碎,置于如今这般田地。这些年他自以为过着的幸福生活,其实连他自己也没有想过,这段漫长而又漫长的道路,自己是否曾心急如焚的想要拐一个弯停下来,认真的问自己:你过得幸福吗?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不能,他也不敢,他只能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下走,不管自己是否需要。 当初,选择踏入这条路的那一秒钟起,就已经无法回头了,那时候他已经看不到另外一条路上的希望很久了。他曾也被失落击败过,被绝望捆绑过,被生活折磨得奄奄一息,被自己选择的这条路逼到发狂的边缘。可是生活不就是如此吗,为你制造一道接着一道的坎儿,然后等你慢慢习惯,与他和平相处的时候,就会欣然的接受了这一切,不再反抗。 不想再反抗,习惯这份不想被习惯的习惯。被自己麻醉的神经迟早有一天会听从你的指挥,安排,算了吧,就这样。 于是这般,他便负了一段情深。 刚开始的时候,他像逃出囚笼的野兽,获得无限制的自由,嘴角常常噙着一丝得意的笑,他觉得如此不重要的那个人,离开他,似乎她也如自己般过得灿烂无比,春风得意。 他却忽略自己每次受伤回头,都将她置于何地。 她又将自己置于何地。 细细想来,他已经有三年之久没有好好的看过这张脸,有时偶尔听到别人说,那也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以为她,如他们口中一般过得还算不错。 如今这张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似乎堆满疲惫,沧桑,与一些莫名的伤悲。 林言的记忆像被风吹刮开来,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光芒穿透黑暗直射眼睛,他记得那个脸上焕发着光彩,走路都带风的女孩,还有些桀骜不驯的样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新的学校,新的班级,还有新的同学。林言都迫不及待。当他用大力推开教室的那一秒钟,他想将自己做一个与以往不一样的少年,好好学习,偶尔也搞点怪。 教室里坐得满满的新同学,对于他的举动,都瞠目结舌,因为此时班主任就站在台上自我介绍,他是一个矮矮的,胖胖的,但看上去很和蔼可亲,他在黑板上写着“李世燕”三个大字,为此同学们还左右议论,这像极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在他开始点名领新书的时候。 紧接着就是林言的破门而入,跟在他后面的蓝祁梦本想挤开他走在前面,可被林言一颤的身体挡在了门外。 班里的同学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外,有些表现出不可思议,有些偷偷在笑,然而有些男生,眼睛忽视林言的存在,不自由主的注意着他身后的女孩。 林言假装没站稳似的,往蓝祁梦面前歪了歪身体,挡在了她的前面。那些窃喜的目光含恨的收回。 蓝祁梦抿了抿嘴唇,嘴角轻轻往上扬,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眼。 被罚站到最后的时候,林言依然站得比蓝祁梦前一些,目的是为她挡掉那些偷偷回头的男生的炙热目光。 老师开始点名,点完名就开始发新书,他们俩自然被叫到讲台,开始给新同学分新书,新书发完,为他们俩分了座位。 蓝祁梦与秦超令一桌,林言与木桓一桌。 故事便从这一高一矮的前后桌开始。 夏末的清晨,依然透着温暖的热度,校园后面高高的枫树,耸立着身体,发出与风相见的早安问候,树下青青的小草正跳着早操,兴致勃勃。清理垃圾的叔叔拖着长长的扫帚,与地面摩擦发出长长的声音,像他发出长长的叹息声。 课间的声音乱七八糟,但大多都是翻动新书的好奇声,秦超令理了理及腰的长长黑发,把它拉到自己胸前,然后微眯着有些肿的双眼,迷离的看着旁边的人,她正在书上写名字,专注的样子有些迷人。 蓝祁梦同学,你好,我叫秦超令。 你好,可以叫我祁梦。秦超令看着她微笑的侧脸,自己也露出了笑容。 祁梦同学,我叫林言。林言转身。未语先笑,露出右脸颊上那不深不浅的长长的酒窝。 知道啊。祁梦未抬头,依然在书上写着名字,语气里淡淡的,没有因为结识小伙伴的半点高兴成分。 他叫木桓。林言再一次兴奋到介绍坐在身旁的木桓。 知道啊。祁梦依然没有抬头。 林言被他的冷然震惊了,他很意外,不管怎么说,他们早上也是一起共患难的人,他以为她会很热情。 然后呢?蓝祁梦合上书,盖上笔盖,斜歪着脑袋,定定的看着林言。 然后,然后林言的脸在祁梦的注视下,微微红,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反应似的盯着祁梦的脸,呆呆的看着她扑闪扑闪的睫毛,以及笑成弯弯的月牙眼。 然后就没然后了呀。 是吗?那还有事吗?你别这样盯着我俩,很奇怪的。祁梦嫣然一笑,示意了一下秦超令。 对。秦超令露出洁白的一排牙齿,也还给祁梦一个眼神。 有……林言说了一句,嘴里不停的嘟囔着,转身把自己的新书全拿了放在祁梦的书桌上。祁梦和秦超令面面相觑,耸了耸肩,相视一笑。 祁梦看着林言缓缓的摇头,然后特意皱起眉毛:这是做什么? 书,帮我全签上名呗。 啊……哦……嗯。祁梦缓缓的点头,眯着弯弯的月牙眼:签名啊,懂了,好吧,签在书封面吗?还是?祁梦打开钢笔盖,注视着前面的林言。 都行。 那好吧,你转过去,签完我给你。祁梦坏笑的转着手中的笔。 好。 祁梦的话带着一丝丝调侃,慢悠悠的,林言注视着她,她的动作就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形成了一条漫长的时间线。 林言盯着祁梦的脸看了好几秒,大脑中回旋着她的话,以及每个动作的含义,然后说: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乐意之极。祁梦摊开双手,眼睛里一片朦胧,邪魅的笑容拉扯着嘴角,天真无邪,却带着一丝丝的寒意。 祁梦把林言放在桌子上的书挪了挪,拿起一本翻开封面,看着两个大大的字,语文。下面一大片空白处则是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字迹确实难看了些。空白处写着“林言”。祁梦停下手中不停转动的钢笔,脑海中不由得浮起猪头的模样。很快“林言”后面就有了那个惹人眼的图案,之后的每一本书祁梦都飞速的签上名字,签完得意的仰着头。收好手中的钢笔,身旁的秦超令竖起大拇指,嘟着嘴唇,不停的点头。 祁梦看着身旁的秦超令,两人相视一笑。 这以后要是忘记带书,似乎就没事儿了。 就是这样! 两人心意相通的点着头,祁梦用笔戳了戳林言的后背。她俩还是忍不住的挤眉弄眼,得意忘形。迫不及待的想要看林言的表情。 林言翻着书本,很认真的翻过每一本。祁梦很期待他的表现,惊讶的,生气的,又或者直接把那篇撕了,直接扔掉。然后再斜祁梦一眼,转身,从此不再与祁梦说话。但他很认真的翻过每一页每一本,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容,为此,他没有任何一点不满,最后翻到语文课本的时候,眼神停留在那个大大的猪头上,无奈的摇头,眼角向上拉,眼睛眯成好看的弧度。 虽然祁梦每一本都签上自己的名字,但林言似乎不出意料的点点头。 打开第一本书的第一页,虽然一时有些无语。 你赢了…… 这些书的结局,似乎从现在开始就要迎来不一样的故事,那每一笔的黑色墨汁上,都有一个小小的活跃的爱情细胞在欢呼。 与此同时,也会露出潮湿的角落,同一个故事不同的两个声音,就要狭路相逢。 第11章 秋雨绵绵 新学期已经过去一半,天气逐渐转入微凉,秋天的毛毛细雨总是绵绵无期,出门无需带伞,可地面上总是湿哒哒的。 低着头走,总是看见被浸泡发白的垃圾,带着一股刺鼻的臭味儿。 蓝祁梦手握书包带,跳过地面上的水坑,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的路,忽然一双干净的鞋映入眼帘,鞋子上刷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她抬头,与那双温暖的眼睛对视,头上多了一把黑色的雨伞,将毛毛细雨与她隔断。 他掏出包里的纸巾,递给祁梦,温暖的笑意驱逐着阴霾的天气,一向爱笑的蓝祁梦,今天却怎么也笑不起来,眼皮格外的沉重,心情也被阴霾的雾气团团围住,呼吸困难。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纸巾,冷冷道:林言。 早啊,祁梦。他隐隐的感觉到,她今天的心情应该是糟糕透了,所以才要扬起嘴角,发出笑声,让沉重的气氛变得轻松一点。 早,不过你是走这条路吗?祁梦疑惑的眼神,瞟了一眼林言,似乎在特意的等他的回答。 林言闪烁的眼睛里充满着不安,但刹那间之后转为温暖的笑意,他看着祁梦的眼睛,诚恳且认真的回答道:偶尔路过,但是要起得很早的时候。 是吗。说着抽出手中的纸巾,擦了擦额头。 是。林言轻声的说着,眼神没有离开她的脸,凑近一看,她的额头上像是有一块淤青,被什么东西撞伤的。 你的额头上……林言还未说完,祁梦就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挡住那一块大大的淤青,她不小心用手碰了碰受伤的地方,疼得咧了咧嘴,她没有回答林言,自顾自的往前走,留下林言站在清晨的细雨中,百思不得其解。 没事儿吧,疼不疼。林言追上她,这是林言第一次觉得,平时看上去高高的蓝祁梦,竟然是如此的矮小与脆弱,没有笑容的脸上,像极了清晨雾沉沉的天气。 祁梦没有反抗的躲在林言的伞下,久久才道:那你今天起得很早吗? 嗯,昨晚失眠了。 无关紧要的问答,错开了她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这个弱小的背影里,不用解释也知道,她是风扑尘尘的赶了路程的,清晰却又模糊的赶了夜路,这才至于下那么小的毛毛雨,头发是粘在一起的,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全干的。林言本是打算早早等在她出门的十字路口,假装偶遇,然后一起吃路边的小摊,一起步行去学校。 但是这个雾沉沉的早上,祁梦是从别的地方来,再去住的地方换了潮湿的衣服,才再一次出现的。林言站在拐角处凝望她的时候,她落魄得像一个被父母丢弃在雨中的洋娃娃,有些惊慌失措。 现在的模样,或许是她站在镜子旁练习无数次微笑的样子,才出的门,可是她看到林言的出现,依然吓了一跳。闪烁的眼睛里,,闪过无数次惊慌之后,才敢狠狠的看向他。 眼神中冷冷的没有温度,强壮镇定的样子,被林言全收眼底。 嗯……你干嘛不带雨伞。林言把语气拖得老长,试探性的问着一言不发的蓝祁梦,心也被紧紧的裹住。 忘记了。祁梦作出回应,但她的眼睛依然望着前方,暗淡灰色。 那,你吃早餐了没。林言的话变得爽朗起来,表情不再沉重,而是又露出温暖的笑容,眼睛特意的眯成一条线。 林言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即使处于寒冷的边境,只要看到他的笑容,就会变得温暖起来。有时觉得像一阵温暖的风,散发在身边的周围,将你团团围住。 与林言相处的这半个学期,祁梦似乎觉得自己也变得温暖起来,至少她的内心是这么认为的,但她,打死也不会承认,会因为一个自己一度认为讨厌的男生改变自己。 换句话说,即使我爱你,但出于某些原因,我也会深藏这份爱,直至时间的长河被掩埋,直至我们的故事变成尘埃,随风散尽,我依然不会承认,我爱你。 你还没吃吗,你起那么早。祁梦望向林言,四目相对。刚才略显沉重的氛围,瞬间变得欢快起来,祁梦的眼中变得温和,唇边荡起笑容的模样,与刚才判若两人。 她总是这样,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没有,要不咱们去吃早餐去。林言提议。 要上早自习呢。 那就不上早自习,反正老师也不会来,你坐在里面也是打瞌睡。 滚,谁打瞌睡。林言斜歪着嘴角,极力的认错,点着头微笑。祁梦抿着嘴角,默不作声的抬起头,扬起眉毛。 怎样。他问,眼神很认真,不自觉的把身体往祁梦的身边挪了挪,轻轻的碰了碰她的手臂。祁梦看着他两只充满期待的眼睛,“扑哧”的笑了出来。 林言微微的弯下身子,与祁梦站成平行线,抬起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祁梦。 去,去,去,去行了吧。祁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祁梦最受不了就是男生撒娇了,还是一个如此男人的男生,祁梦笑了,虽然样子还是凶巴巴的,但林言觉得,她似乎不那么生气了,因为她的眼角轻轻的勾起。 “七月天”的房间里,他们相对而坐,干净的桌面放着两碗蛋炒饭。早上的“七月天”很安静,食客也很少,只有少数的工作人员在打扫,祁梦傻傻的看着对面的林言,她告诉林言,自己不喜欢吃鸡蛋,他偏说营养好非要点。祁梦闻着那股腥腥的味道就觉得难受,胃里就会开始翻腾,喉咙里痒痒的。 真的很好吃的,这是他家的招牌,不信你试试。说着林言夹起一块鸡蛋,送进嘴里,眯起眼睛,慢慢的品味起来。 林言……哼…… 真的很好吃的,你看。说着林言又吃了满满一大口,祁梦看得咽了一口口水,她早上走了太长的路,原本就饿,现在,肚子更是在呱呱的叫呢。 你再不吃,鸡蛋冷了就会有一股腥味儿,到时候更难吃。他的声音变得特别温柔,像哄一个小孩子,眼睛里暖暖的,似乎只看得见她一个人,眼神是认真的,似乎在说他说的一定有道理。 说得坦白点儿,就是他无意识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变得宠溺起来。 祁梦一下子变得乖乖的,认真的往嘴里送了一口饭,她不愿吃蛋黄,所以把有颜色的鸡蛋全部放在一边,闭起眼睛,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饭,眉宇紧紧的皱在一起。吃完抬起头,依然闭着眼睛,快速的咀嚼。但眉宇间突然感觉到什么温暖的东西,睁开眼睛,是林言的手,他把手放在祁梦皱起的眉宇上,轻轻的抚着。 你又做什么。祁梦快速的眨着眼睛看着他,他眼神很温柔,嘴角拉长一惯好看的弧度,那个长长的酒窝露出来。 祁梦快速眨着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不经意间也露出了笑容,弯弯的月牙眼里载满了万千星辰,闪烁着。 吃饭的时候,不要皱眉毛,不然米饭会以为你嫌弃她。本来她挺喜欢你的,结果你看,你那么嫌弃她,她一定会不开心的。林言伸回手,嘴角挂起微笑。 歪理…… 祁梦低下头,看着留在碗里的鸡蛋,不由得撅起嘴巴,片刻之后,抬起头,眼睛里的万千星辰,变得流光四射。 要不,你帮我解决了,怎样?祁梦把碗推到林言的面前,闪着眼睛,笑容变得温和,迫切的望着他。 林言二话不说,吃完蓝祁梦碗里剩下的所有鸡蛋饭,吃完抬起头看着祁梦傻笑,嘴里还在不停的咀嚼着饭。 怎样,够义气吧。林言边嚼边说话,语气不是太清晰。 你先吃完再说。祁梦把水杯推到他的面前,抽出一张纸递给他,被他的样子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将手中的纸敲在他的额头:你好好吃饭,烦不烦。 隔…… 哎呀,林言,你恶心死了。 那下次,你自己的饭自己解决,不然的话……林言做出刚才打嗝的姿势,蓝祁梦嫌弃得把身体扭朝一边,离得远远的,不停的点头。 直到早自习下,他们俩才偷偷摸摸的来到教室,秦超令用充满八卦的眼睛看着祁梦,再看看林言。 你们俩干嘛去了。秦超令将身体凑近祁梦,把头伸到她的耳边,用暧昧的语气问着祁梦,眼睛不停的眨着。 哎呀,你眼睛是不是有毛病呀。同样用暧昧的语气,说着用手指动了动她的睫毛,修长而纤细的手指在秦超令的眼前晃,秦超令用手抓住她的手指问:快点,如实招来。 祁梦,你也没上早自习吗?这时,林言回头看着祁梦和秦超令,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哼,没意思。秦超令放下祁梦的手指,挪了挪凳子,回到自己的座位。嘟着嘴白了一眼林言。 祁梦陪我去上厕所呗。这时从前排走来一个女生,站在祁梦桌前,用撒娇的眼神看着她,手已经拽着祁梦的肩膀左右晃动。 祁梦才到,你自己去不行吗。一旁的秦超令用不高兴的语气说着,使劲的翻开书页,用斜眼瞟了那个女生一眼。 祁梦合上刚打开的书,抬头微笑着点点头:好!秦超令用手扯了扯祁梦的衣角,祁梦用手敲了敲她的头说:你刚才不是要上厕所吗,一起呗。 好啊。秦超令爽快的答应了,起身走在她们的中间,一路拽着祁梦的手臂。 祁梦不习惯有人拉她的手,或是一些很亲密的动作她都无法接受。但是秦超令与他人不同,她只要是跟祁梦一起走,都会挽着她的手臂,祁梦若不愿意,她便死皮赖脸的缠着她,起初祁梦反抗,后来也就随她了,反而变成了一种习惯。 王莲,我与秦在这儿等你。快到厕所的时候,祁梦和秦超令走到那排大大的枫树下。 嗯…… 祁梦,你说她干嘛对你那么殷勤啊。秦超令放开祁梦的手,一本正经的与祁梦四目相对。祁梦用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回答道:我人好啊。声音很低沉,却是欢快的。 才不呢。 很快,王莲从厕所出来了,微胖的身材,穿着一件颜色很深的牛仔衣,很不合时宜的有点挤,在这个流行齐刘海的年代,她却喜欢把高高的额头露出来。老远便伸手向她们俩打招呼,脸上出现和谐的笑容,但脸上刻着与祁梦她们年龄不相合的年纪。 娇弱的样子,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 王莲是刚到班级一个星期的新生,听说已经在自家学校教过书的人。说是自家学校,是因为她的父亲是校长。后来不知为何,又想起来读高中,或许是为了弥补当初没上高中的遗憾,所以她的年纪确实比祁梦她们年长四五岁。 她与祁梦熟悉是因为她刚到学校大门时摔了一跤,刚好是祁梦扶她起来,所以那是她想,祁梦就是她在这个学校的第一个朋友。 哎呀,好啦,秦,人家才到我们班一个星期,帮帮她也没什么,对不对。祁梦向王莲招手,呲着嘴与秦超令说话。 可是,我就感觉怪怪的,每次感觉她来叫你,总是向着你走,眼睛却…… 走了。王连走上台阶,对着她俩说。 好,走了秦。秦超令还未说完,剩下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秦超令不是不喜欢王莲,而是不喜欢王莲看林言的眼神。喜欢一个人,眼睛里充满浓浓的爱意,是骗不了其他人的。早已成了林言说客的秦超令,是不允许她最好的两个朋友之间出现第三者。虽然到目前为止,祁梦都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上林言,但作为旁观者的这些好朋友,在她发现自己的心思之前,一定为她清扫所有障碍。 很多男生的追求与喜欢都存在一定的期限,如果第三者的出现能为他带来慰藉,他随时都会与过去一刀两断,重新捕猎更轻而易举到手的猎物,更何况还是自动送上门的。 如此,秦超令更不喜欢这个很会讨人欢喜的大姐姐,对于一个爱情处于劣势的男生而言,他的底线是很容易被攻破的,甚至有时秦超令觉得林言是没有底线的,他爱着一个人,但是他可以不拒绝所有人的讨好。 然而祁梦,这个感情的洁癖者,她不会接受一个不忠于她的爱人。 第12章 爱一人,执如命。 你是有多嫌弃我,才要费尽心思的想要向所有人证明,你不曾爱过我半分。 林言像只受伤的小鹿躺在雪地里,身体不停的抽搐,久久的保持着一个动作,抽泣而低沉的声音在房间扩散开来,带着压抑的悲伤。 或许悔恨正在占据他的内心,他使劲的控制自己的情绪,越使劲越无法控制,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料到,面对这张脸,这张毫无血色的脸,终于不再对自己微笑,生气,甚至是怒吼的脸,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不能自己。 林言和蓝祁梦,他们生活在一个城市,一个低头不见抬头见就能遇见的小城市,而他们有整整三年未见,他们总是故意的避讳着对方,像逃避会传染的瘟疫般。即使他们的共同好友都是生死之交,近些年也因如此,再也没有聚齐过,面对朋友们的质问,她的回答里带着很多理直气壮的语气:像你们这些已婚人士,经常成群结队的,大晚上还在外面鬼混,成何体统。她的语气里常常不痛不痒,听不出任何的悲与喜。但是挂完电话,她都会摇头叹着气,眼睛里是慵懒的疲惫,嘴角是拼了命的往上拉扯。她曾不胜荣幸的那群人,常常恭敬不如从命的想要与之粘在一起的那群人,如今却是这般模样。 她时常一个人坐在外面,看着夜空中的万千星辰发呆,没有温度的月亮煞白的有些吓人,深邃的夜空中也看不到任何的边际,像充满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一个被世人忘记而自己久久不能释怀的故事。 你说,你怎么这么傻呢,只是遇见没打招呼而已,你这么在乎吗,我以为你豪不在意的,我以为你豪不稀罕的,我以为你是故意对我视而不见的。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我们早已形同陌路,擦肩而过也要假装不认识,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林言动了动握紧的拳头,抬头看着熟睡的祁梦,红血丝布满他的双眼。 你说过的,假如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不要做亲人,也不要做朋友,甚至连认识彼此都不行,明明是你这样说的,笨蛋,到底是谁先变卦的,是谁不守信用的,是谁…… 林言哽咽的声音再说不出话来,他明明是很了解她,明明知道她常常口是心非,自己却傻到无法分辨是非,每次都跳进她挖的坑,又常常心有不甘的遂了她的愿。 近日,祁梦辞掉了那个自己特别不喜欢的工作,为此开心的为自己购买了几套运动服,这四年,她工作的原因,视力急速下降,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她担心去看了医生,结果只是视力下降,并没有其他疾病。而她不相信的是,测出的度数与她看事物的模糊程度不太相符,所以她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每天开始晨跑。 今天与往常的每一天都一样,她穿上运动服,仔细检查手机与钥匙,七点准时出了门。 今天天气格外好,鸟叫声似乎也比平时要多的多,青蓝色的天空挂着几朵被橙色渲染过的云,最东面的太阳,在一片橙色里,慢慢透出半边脸,晴朗的天空下,太阳就像一个圆滚滚的球在翻滚,沿着一成不变的轨道线,匀速且一直向前。 冬天的气温,即使有太阳,依然冷得发慌。蓝祁梦沿着体育跑道一圈又一圈的跑,直到感觉不到冷,她才慢下脚步,变成慢跑。 蓝祁梦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她平时跑步都不太出汗,今天破天荒的把头发都湿透了,她沉浸于这快感之中。但是忽然从眼前而过的那个身影,她的身体颤了颤,心跟着扑通扑通的跳,但是她不敢回头,她也不敢慢下脚步。清晨又加上运动的原因,视力没允许她看得一清二楚,但她加快的心跳告诉自己,一定是他,三年未见的那个人——林言 当擦肩而过时,她连回头再确认一眼都没有勇气,或许那一刻钟,不回头才是最明智的决定,既然都心照不宣的把彼此当成瘟疫,就没必要下意识的特别在意,过往不过就是风吹就散的尘埃。 反复的提醒自己,就是刻意没必要的执着。 反正你永远都不知道,刻意捏做的那张面孔下,还需撕掉几层,才能看到那张真正的面容,你也不知道是像恶狗一样的狰狞,极度阴森恐怖的,还是像恶灵般凹着一双冷峻的眼神嘲笑你。但想象中,你所期待的温柔,起码会变成一朵梦中花,开出嫩芽。 或像一条冷冰冰的蛇,就是如此不可思议。 你想要刻意忘记的那些人和那些事,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忘记。 你将它收在背囊里,一起跋山涉水,似乎变成一种习惯的时候,恐怕连你自己也分不清楚,这么些年过去,他到底还存不存在。 但他一定是存在过。 医院里2-20号病房的灯依然未开,外面的寒风不停的扫射着冰冷的墙面,毫不留情的没有半丝顾及。雪依然未停,从窗前望出去,在黄色路灯下,像是被放大很多倍,骤然落下,被风吹着斜歪的身体,无情的打在电线杆上,重重地砸在地上。 夜深了,气温下降得厉害,路上行人稀稀疏疏,偶尔喝醉的年轻男女,勾肩搭背一路嘻嘻哈哈,很惬意的享受这一份刺骨的寒。 他们也曾,毫无顾忌的这样放肆过。他们也曾,毫无顾忌的这样爱过彼此。 楚歌站在窗前,好久没有抽烟的他,手中夹着一只烟气缭绕的香烟,他沉默着,只留下一个深沉的背影。久久,他掐掉手中的半截香烟,低着头调整了一下呼吸,他的眼中有一丝悲伤,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苦笑,仿佛今夜他被一场黑雾包围着,心口被千斤石头压住,无法喘气。 他无法考虑的便是,那个叫林言的男人,是怀着何种心态,坐在那间病房里的。他感到非常不安,为此,难受的情绪总是一直围攻他,想为他的病人做些事,但是他又无能为力。或许在她醒来的这条道路上,那个人,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然而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是非常拒绝这个人待在医院,还是整整一晚,这种突如其来的不爽,会在大脑中产生麻痹的黑暗,被占据的黑色区域会骤然增加。他不喜欢那个男人,毫不顾虑他妻子的感受,守在这个病房整整一夜。 楚歌垂下肩,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又能怎样。 他理了理白大褂,出了办公室的门,走廊因为太冷,都已经没有人了,护士台的护士小姐把手搭在烤炉上,打着瞌睡,终于不用顾及别人的眼光以及询问,可以走到那间病房里,看看。 但他终归踌躇在那扇门前,透过那块小小的玻璃片,看着里面的一举一动。黑暗的房间里透进来的半丝光,照在林言的头上,他像被一座沉重的山压在身上,佝偻着背,不停的颤抖。楚歌转身,心被一种不知名的透明物体敲打着,眼神被一层黑色的薄雾遮住,大脑一片空白,视线在苍白的楼道间发黑,然后,他听到有哭腔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朵:阿夕,你醒过来,只要你愿意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行。 什么都愿意吗?即使离婚你也豪不在意吗?楚歌把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轻轻的靠在墙上,仰着头,紧闭双眼,心再一次被紧紧的揪住。 宽大的医院似乎瞬间变得狭小起来,空气被抽空,呼吸都需要大口大口吸。对楚歌来说,他视这座医院为自己的另一家,然而此时,他只想逃离。 这句并不像赌气说出来的话,他真的答应她任何事吗? 楚歌不知道,他挂在嘴角那一抹苦笑,渐渐失去了颜色。被拉平的唇角微微的抖动,靠在墙上的身体被寒意吞噬着,逐渐清醒的意识,使他缓慢的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看。 第13章 相爱相守,若为时永不晚 出发后两小时左右,楚歌驾驶着自己的爱车,从高速路上进入了沥青路,在开半个小时就会驶入小镇上的水泥路。冷空气从左边的车窗里不停的涌入,虽说雪已经停下,但早晨的空气还是很冻人。 还真是冬天呐!楚歌摇起车窗,嘴里嘟囔着,上下齿在不停的打架,左耳被冷风吹得绯红,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停的发抖,被冻的通红,变得麻木。楚歌打开暖气,放起了早间新闻。 进入水泥路,楚歌就放慢了速度,一边看着眼前景色,一边回忆着有多久没走这条路了。烦躁的心情好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隔得太久的原因,记忆中这条路,比现在要窄得多。 银装素裹的草木都弯着腰,把头低向马路边,枝桠上沉甸甸的白雪偶尔滑落,砸在楚歌的玻璃上。 我才一年没来,变化还挺大。楚歌一边小心翼翼的驾车,一边左顾右看,路的周围建了很多小房子,曾经坑坑洼洼的小土路也铺上了碎石子,过了冬天应该就要铺上水泥了吧。 楚歌找了一个空地,他停下车,打开后备箱,提出一瓶酒,走向那扇大门。 上了台阶,就是一扇生了锈的铁门,在寒风中似要摇摇欲坠。挂在门上的锁被大风吹了打在铁门上“吭吭”作响。院内安静得吓人,连一条看门的狗都没有,只有屋檐下挂着的那两个风铃,扭动着身躯,发出清脆的声音。这和楚歌的记忆中是不一样的,但或许是天气太冷的原因吧。 但这样还挺好的,楚歌在心中这样念着,虽然冷清了一些,但总比人来人往要好得多吧。楚歌进入大厅,温度一下子就粘在了他的脸上,冻得通红的鼻子有些些疼,他熟悉的又穿过一扇木门,里面又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一切的花花草草都在白雪下沉睡着。映入眼帘的,依然是屋檐下的那两个风铃,以同样的姿势摆动着身体,夹杂着风声,奏起美妙的音乐,让人的心一下子就得到了安宁。大门中间挂着的那个平安符裹着风铃,挡住了那个戴着眼镜的老人,他一本正经的看着手中的纸,用手推了推老花镜。 打扰一下,请问老张医生在吗?楚歌挺直腰背,故意的咳了咳,微眯着眼睛,露出笑容,站在雪地里,黑色的羽绒服在雪地里一下子就跳脱出来。 老张医生抬起头,伸手取下老花镜,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 小伙子,你有事吗?他兴奋的笑着,却假装很镇定的样子。 有事儿! 哦。老医生放下手中的眼镜:你是看病?探望病人呢。 嗯,都不是。 话毕,老医生的眼中闪过一丝光。 那你?他依然假装矜持着,但步子已经迎到了门外,伸出苍老的双手,将楚歌的一只手握在手中,轻轻的敲打。 我来替别人送酒,哎呀,既然老张医生不在,我下次再来好了。楚歌说完又要转身离开,脸色故意变得严肃。 哎……你臭小子,胆肥了。老医生的目光已经在那瓶酒上停了好久,他感觉自己已经闻到了酒香味。 师父,越来越会演了啊,搞得好像奥斯卡欠你个影帝似的。 没你臭小子厉害。 青出于蓝胜于蓝嘛。 哈哈哈…… 笑声贯穿屋顶,直插云霄,似乎惊动了冬眠的鸟兽,整个院子瞬间变得热闹起来。然后,他们并排走着,在走廊里开始谈笑,寒风吹打着他们的脸,笑容依然如灿烂的火焰,温暖至极。很快,他们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老医生敲了敲门,里面立刻就有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声音很低沉,稳重。楚歌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医生,他们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楚歌想要迫不及待的见到发出声音的主人。这时,门被打开了,出现了一个身穿酒红色刺花棉服的老太太,头发已花白,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与之相符的还有她满脸的皱纹,她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透着无穷的力量。这位是?楚歌在心中打了一个问号。 老太太客气的请他进了门,招呼他坐下,然后自己也在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下,用慈祥的眼睛盯着对面的楚歌看:你就是楚歌。 你好,初次相见。楚歌礼貌性的点头,双手有点不知所措的搓着,不安的双腿轻轻的抖动着。 快一年没来了,常听你师父叨叨念你。这时老太太的目光扫向了医生,流露着满满的深情,慈祥的脸上挂满笑容,随即,又将目光回到楚歌的身上。 老太太,下几个拿手好菜,我得好好喝一杯。老医生爽朗的说着,声音里是楚歌从未听过的温柔。 好。 那个,不用那么麻烦…… 楚歌起身,一时变得有点无措。 哎,你小子,何时变得这般叽歪。老医生从柜子上拿出他平时都舍不得喝的好茶,为自己和楚歌各自泡了一杯。 师父……这个……楚歌正儿八经的看着老医生,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茶杯,眼神却看着已走入厨房的身影,又低下眼睛,不惑的看着自己年迈的师父。 顿时,茶香飘逸出来。 什么这个,那个的,叫师娘。 楚歌把嘴张成半圆形,眼睛瞪得大大的,放在茶杯上的手不见得动。片刻,被烫得“砰”的放在了桌子上,用手心快速的捂住手背。 师娘?师父你…… 不是黄昏恋,我与她从小相识。 记忆在老医生的眼中被扒开,陈旧的岁月变得清晰起来。 他们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后来相继娶妻嫁人,并不再像从前那般好,很快失去了联系。从那时候开始,彼此就从彼此的生命中消失,她远嫁,几年不回一次娘家。他考进了省医,逢年过节才回来一次。直到二十年前,他丧妻,决心辞掉手中的工作,回到乡下开了这个小诊所,本打算就这样了却此生。可是一年后,他再次遇见了她,她已经退去了少女的模样,脸上写满了故事,沧桑岁月里的煎熬日子,让她对生活几度失去了希望。那时他像温暖的小太阳,晒干她身上每个阴暗的角落,可是她们再次相遇,却要顾及对方家人,邻舍的胡言乱语,既使他们相爱,也无法相守。直到上了年纪,看懂了世间的人情冷暖,他们才抛开一切世俗,私定终身。 师父,老实说,你是不是小时候就暗恋人家。楚歌一副看故事的嘴脸。 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老医生抿了一口茶,若有所思起来。那时候,他看她结了婚,也毫不示弱的跟着闪婚,然而婚后脑海中时常出现的是她的模样。 明明喜欢人家吧,还死不承认。楚歌小声的说着,像是自言自语。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得意的笑着,而大脑中突然出现一个人的脸,清晰又模糊,像是很久以前,又像是昨天。 臭小子,说什么。老医生抓起手边的靠枕,扔向楚歌:敢取笑你师父。 罢了罢了,说说你吧,什么时候带女朋友见我,你得赶紧呐。老医生看着面露尬笑的楚歌,脸色变得认真起来。 忙呐,师父。楚歌舔了舔嘴唇,端起茶杯凑进嘴边,起身在屋子乱转,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眼神有些飘忽,很心虚的样子。 你们医院那么多小护士,总有一个漂亮的吧,总有一个看得上的吧,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是我入不了人家的法眼呐,师父。这个年代都喜欢小鲜肉,我已经上了年纪了,小姑娘都不喜欢大叔的。楚歌说得毫不违心。 看不上人家就看不上人家,说那么多废话。 没有。楚歌摇了摇头,诡异的气氛让他的后背一凉。 莫非……老医生把语气拖得老长,带点嘲笑的语气,调整坐姿,现在变成他一张看笑话的脸,得意洋洋。 没有莫非,师父,您打住啊。楚歌连忙转过身,坐到他师父面前,有点手忙脚乱,表情变得僵硬起来,笑容已变得有一丝生冷。 哈哈哈……果然是被吓到了。老医生发出惊讶的笑声,笑声刚好从厨房出来的老太太听见,她两手端菜,随声附和着:笑什么呢,你师徒俩。 这时楚歌慌忙的看一眼师父,眨着眼睛,示意他不要乱说,却假装镇定地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收拾桌面。 这小子,几年前,被一个要出嫁的新娘告白,吓得是魂飞魄散,好几天都没缓过神来。 哈哈哈…… 师父,你,你,你…… 师娘,别听我师父瞎说,他就是无聊才拿我乱编故事,嘲笑我,这么多年,我已经变成了他取乐的对象,都习惯了。 但似乎老太太慈祥的笑容并不相信,虽然她频频的点头。 你师娘呀,可喜欢我编的故事了…… 老医生慈祥的看着老太太,满满的幸福就快要溢出眼眶,这么多年,楚歌确实没见过,他的脸上洋溢过如此欢快的笑容,看着这幅画面,楚歌也不由得变得幸福起来,身在其中,也被温暖包围着,幸福变成无形的小锤子,轻轻的敲打他的身体,驱赶阴暗。 那件事情大概是发生在六年前,元旦的前一晚。 第14章 出嫁新娘突如其来的告白 楚歌刚卸下背上的书包,因为坐火车长途跋涉,整个人都很疲惫。火车晚点,要零晨才到,所以他师父就先睡下了。 他正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忽如其来的一阵敲门声,把他吓了一跳,但考虑到会是病人的原因,他迅速起身,一路小跑出了院落,打开铁门。 冷风不停的吹,一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女子站在门口,已经喝得醉醺醺的,难闻的酒味刺激着楚歌的鼻子。 她定定的看着楚歌,眼神中露出笑意,一种楚歌平时最厌弃的笑容。 张爷爷果然没骗我,说你今晚会到他这里。醉意似乎在风中,退去了不少,红扑扑的脸上再次蒙上了一层绯红,眼中含羞,她微微的低下头。 请问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楚歌冷得缩了缩身子,双手抱成一团。 我明天就出嫁了。女子抬起头,期待的眼神盯着楚歌,迫不及待的希望他能接收到自己的信息。 恭喜你!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再一次的试探,眼中刚才的光慢慢的暗了下来,上扬的嘴角拉成一条线。 恭喜你!还是和第一句一样平淡的语气,没有起伏的情绪,看不到任何她所期望的那种希望。 除了恭喜呢。她的眼神变得失落,没有任何一丝希望。 除了恭喜?楚歌思索着,灵光一闪,笑笑说:除了恭喜,你快回去吧,挺冷的。 你……女子黯然神伤,不甘心的将头高高扬起,逼近楚歌,随着她的步子,楚歌往后退了退,露出尴尬的笑容。 如果没事儿就请回去吧,我挺冷的。楚歌做出请的手势,这时女子轻蔑地哼了一声,眼眶里装满泪水。 果然呢,让人很绝望。女子说。 楚歌,只要你说你喜欢我,我马上跟你私奔。女子调整了呼吸,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人,他淡定的脸上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肌肉微微的抽动。 周晓姐,你说什么呢?楚歌踌躇着迈出脚步,走近周晓,将声音压得很低,他害怕这种话被别人听了去,以后自己就无地自容了。 对不起!周晓姐,你别跟我开玩笑,我一直把你当作姐姐看待,如果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让你误会,请你原谅,那并不是我本意。真的不好意思,太晚了,你回去吧,真的挺冷的,如果感冒了,明天估计不会太好受! 道歉诚恳的态度,与脸上写着无关紧要的表情,周晓终归无言以对。 虽然这些都是预料之中,但她心有不甘的还是想要试一试。 周晓退到门外,楚歌连犹豫都没有,便关上了铁门,门的碰撞就像心被划开的声音,久久的持续着痛苦,心脏裂开的声音像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里,一直一直不停的回响,毫不留情的,毫不顾及别人感受的来回着…… 当时站在门外的周晓,心里不停的祈祷着,只要他还愿意停下来,只要他还回头,无需说什么,明天她一定会逃跑。 可直到楚歌关上第二道门,他依然只给周晓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他关门的声音轻得听不见,可是还是将周晓拒之门外了,小心翼翼的,理所当然。 门外站着的周晓,只听得见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以及屋檐下那两个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双手紧紧的拽住裙子,绝望的站在门口,溢满眼眶的泪水,竟然没有落下一滴。寒风将她披着的头发吹在脸颊上,飘往一个方向,飘逸的发丝搭在假睫毛上,黑色的眼影被手揉晕开来,像极了熊猫的眼睛。嘴唇边多出来的口红,像沾了脏东西。她不再像刚才那般看上去坚强,此刻看上去,像一支被风就可以折断的干草,在风中拼命的站立身体。 她眼巴巴的望着那扇门里面,那棵作为最后的救命稻草,将自己无情的扔在风雪里面,不管不问。 或许她就不该给自己期望,期望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的时候,心就会被狠狠的劈上一刀,血流不止,奄奄一息,那是比死还可怕的绝望。 楚歌,你是喜欢上别人了吧。收拾好行李,躺在床上的楚歌,用双手枕着脑袋,忽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疲惫的伸手在柜子上摸出手机,是短信息。 是周晓,她得意的还在后面放了一个坏笑的表情。 没有别人,那个人也不会是你。楚歌是这样回的。 他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实话,道出了自己的心声,但对于周晓,她已气得暴跳如雷。 那,现在那个人,应该难受死了吧! 你最关心的那个人,为此,我心中好受了很多。 楚歌把手机放回床头的柜子上,疲惫的双眼现在无比精神,已毫无睡意,他睁眼闭眼,出现在眼前的依旧只是发旧的天花板,黑暗的房间里没有半点声音,静得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楚歌把被子猛劲一拉,蒙住了头。 重重的踢了一脚床板…… 而这个故事就像未完待续,一直没有一个结局……. 吃完午饭,楚歌就要起身回去了,等到下午的时候,气温会越来越低,等到傍晚估计会封路,到时候就麻烦了。 回去吧,师父。楚歌一边理衣服,一边回头劝跟在他身后的老医生。 老医生迈着步子,一直送他到了屋外,才停下脚,笑着对他摆了摆手:开车小心,路上慢点啊。 我知道了,快进屋吧。又开始飘起了小雪,楚歌把衣服的帽子拉了盖在头上,缩着身子,呼出的白气挡住了视线。 回吧,师父,挺冷的。楚歌摇摇手走下台阶,朝着车的方向一路小跑。车停在诊所的后面,一个小小的停车场里,老医生没有迅速转身关上铁门,而是背着手站在原地,眼巴巴的望着楚歌走去的方向。 收拾好家里的老太太,这时也站在老医生的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看见白色的小轿车驶入眼帘,他们不停的招手,楚歌把车窗摇下,把头伸到外面说:回去吧,师父师娘。 这时他的师娘手中拿着一个礼物盒子,在老医生的搀扶下走到楚歌的车窗前,一条浅灰色的围巾,往楚歌的脖子上挂。 小楚啊,这是师娘的见面礼物,虽然拿不出手,但这是师娘一针一线织的,希望你不要嫌弃才好。老太太温暖的声音轻轻的敲着楚歌的心,他想要卸下所有防御系统,深深的拥抱,但他再多顶一会儿,自己就会被感动到哭吧。 师娘,您看您这话说的,我怎么会嫌弃呢,倒是我,什么都没给师娘准备,怪失礼的。楚歌用眼睛看了看一脸醋意的师父,露出得意的笑容,同时又怪他,私定终生都不通知他一声,这次两手空空,失礼了。 没关系,下次再补上。围巾在他的脖子上挺好看的。楚歌用手摸了摸,满足的笑了。 老头子,怎么样,我就说一定很适合你爱徒,真好看。老太太兴奋的看着楚歌,又转头看向她身边的老医生,若有所思的垂下眼帘,眼神中忽闪过一抹暗淡的光。 或许这让她联想到她的儿子或是孙子这类的吧。 嗯,还是老太太眼光好。老医生一边点头微笑,一边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师父,师娘,我走了。楚歌发动引擎,启动车子。车轮在雪地里搅着,链条的声音特别刺耳。 对了,对了,臭小子,这都快过年了,过年回来吗? 过年回来吃饭,我要吃你烧的鱼,还有要喝你煲的鸡汤。车子慢慢的启动,楚歌把脖子伸到外面,冲着紧跟着车子后面的两个老人大声喊。 他们相互搀扶着,不停的招手,不停的向前走。 对了,带个女孩回家帮我洗菜。 师父,下下次吧,这次不行。说到最后,楚歌用喊,声音顺着启动的车子飘回来,车子越驶越远,后视镜里的两个人越来越小,他们终于停下脚步,久久的站在雪地里。直到拐角处再看不见,这时老医生的脸变得凝重起来,把手背在后面,眼睛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背负重任一直到现在都不肯放下。然后摇摇头,看着他旁边的老太太,微笑起来:不过刚才,被你感动到了,再慢点走啊,眼泪就要下来咯! 老头搀扶着老太太往屋走,雪越下越大,恐怕明天真的要封路了。 第15章 等,如果能换来想要的结局...... 星期三的下午,蓝祁梦请了晚自习的假,打算徒步两个小时回家。 那个所谓的家,想想都是让人头痛的事儿,但她又不得不回去,因为她连买支笔的钱都掏不出来了。她只打算回去碰碰运气,运气好的话,估计明早就有笔写了,运气不好那再说吧。 这个季节,天气变得越来越短,还喜欢飘着毛毛细雨,容易让人心烦气躁。 下了课,蓝祁梦用一路小跑的方式,跟着平时步行上学的同学,但他们大多到她的半路就到家了,她还得走,听说还得过一个长满松树的林子,那个林子里曾经被传得神乎其乎,很阴森恐怖,大人们太早或是太晚都不敢走。 所以蓝祁梦得用跑,与时间赛跑,要赶在天黑前过了那片松林,过了鬼魅之躯,不然她不敢保证自己在天黑之时,还有勇气穿过那片森林。 她虽然赶在天黑之前过了那片松林,但是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雾气比较大,到家的时候,她的头发几乎是湿透了的,但不晓得是汗水还是雾气形成的雨水。 出门迎接她的就只有那一条白狗,还是从阿公家带来的一条小白狗,嗅到蓝祁梦身上的味道,它就不在狂叫,而是跳到小主人的背上,舔她的脸,她的手,不停的用身子蹭她,尾巴不停的摇摆,兴奋的一直跟在她的身边。 门前的路灯,是一个小到看不清地面的瓦数,高高的挂在屋檐下,织成的蜘蛛网在下面摆动着身子。弱小的蚊虫都在它的周围转悠,密密麻麻的。 “啪”的一声,灯关了,与灯一起响起的脚步声,是从房屋拐角处走过来的一个人,是一个中年妇女:哟,是蓝祁回来啦,进屋呀,站在外面干嘛。那盏被无情关灭的灯,在听到蓝祁名字的时候,“啪”的一声又重新亮起,像某种仪式感,高高悬挂于蓝祁梦够不到的地方。 灯亮了,蚊虫再一次肆无忌惮的出现,像是在特意的炫耀着什么,在灯光下张牙舞爪。 嗯,回来了。蓝祁梦使劲的挤出笑容挂在嘴角,双手不停的抠着,声音低的可怕,她感觉只要说大点声,就会惊动头顶上的蚊子,怕他们会发出嘲笑的声音,以及用鄙视的眼光看着她。 进屋吧。那个中年妇女先打开那扇木门,嘎吱的一声,便有光透出来,是一道冷冷的白炽光。 中年妇女的嘴角像被线条一样的东西拉扯着,往上扬,似乎只需动动手,嘴角就会不费吹灰之力的往上扯,这是大人们一贯的微笑,看不出真与假。蓝祁梦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屋,进了屋的除了蓝祁梦还有那条迎接她的小白狗。 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又来要吃的。紧接着便是小白狗被打中某个部位发出嘶叫声,逃窜出门外,那个像是铁一样的东西,就落在蓝祁梦的脚边,落下的那一秒钟,还微微的带起一点凉凉的风,蓝祁梦身体一颤,吓得闭了闭眼,痉挛似的抽动着。她有点害怕,现在她连要控制自己面部神经都不记得,脸色一定很难看。即使这样,她还是想要努力的表达出自己开心的样子,至少不是害怕到颤栗的表情,如果是那样就糟透了。 说完这句话的中年妇女,起身,走到木门前,嘎吱一声关上门。因为用力,所以木门发出碰撞的脆响声,带着回音一直到很久才散去,中年妇女又像过意不去似的,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反正蓝祁梦没有听到,听不清楚,就连刚才同她一同进屋的人,说了什么走了出去她都不知道。她只是缩了缩脖子,冲她勉强的微笑点头。 屋里面有点狼藉,没有温暖的火光,没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甚至连挂在屋梁上的灯泡,都不是很亮,昏暗昏暗的。小木桌上只有一个碗,碗里面是煮面留下的汤汁,刚盛在碗里的面还冒着热气儿,放在中年男人的面前。他从蓝祁梦进去到现在,一直用背对着她,放在他面前的面条,他也没有动,陷入沉默之中,偶尔有衣角微微摩擦声,打破安静的气氛。 那是蓝祁梦的父亲——蓝宁。 蓝祁梦取下背上的书包,小心翼翼的挂在墙壁上剩余的一根钉子上,蹑手蹑脚的坐在椅子上,祁举伸着脖子看了看还未动面的蓝宁,然后起身,看向蓝祁梦:吃饭了吗,我给你热饭。 不用麻烦了,来的路上我已经吃过了。蓝祁梦努力的摇头,用力的摆着双手,以示拒绝的诚意。 但这时,挂在墙壁上的书包“啪”的一声,掉在脏兮兮的地面上。毫无准备的蓝祁梦被吓了一跳,不经打了个哆嗦。 蓝宁稍稍抬了抬头,瞟了瞟发出声音的蓝祁梦,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窝,让蓝祁梦觉得很冰凉,他想要故意扫射蓝祁梦,却又没能抬起头来,微动的唇角听不到发出任何声音。 不麻烦,点火就热了,都是刚才吃剩下的,应该还不怎么冷。蓝祁梦低下头,没在说什么,压抑的气氛让她偷偷的做了个深呼吸,她深深的吸气,把吐出的那口气闷在心中,咽了回去。她努力的学着大人的样子,嘴角尽量往上扯,但她那双笑起来才会露出弯弯月牙形的眼睛,此刻正拉成一条线,黑色的眼眸不受控制的左右转动。 压抑的空气中透着无限紧张的气氛,静得只要微微移动,就会发出无比刺耳的响动,声音就像被无限制的放大,穿刺着耳膜,疼痛难耐,心力交瘁。 蓝祁梦正想开口说什么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时,蓝宁突然起身,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蓝祁梦就出去了,关门之后,蓝祁梦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然后是吐烟雾的声音,紧接着是从另一个房间出来的母亲,她手中拿着干草,眼神瞟了一眼没有动过的那一碗面,露出狰狞的面孔说:还吃不吃,就知道去看那些死人抬丧的玩意儿。 她像唱戏一样说完台词。蓝祁梦那时不懂死人抬丧的玩意是什么,到现在她依然没有完全释然这四个字,但听说蓝宁当时是去二叔家看电视,看拳击比赛。 灶火被点燃,发出星星火光,蓝祁梦抬头与母亲对上了目光,她似乎很惊讶,立刻避开蓝祁梦的眼神,闪烁的神色被蓝祁梦尽收眼底。 蓝祁梦的神情依然没有变化,她依然拉着上挑的唇线,只有趁他们都不注意的时候,才会偷偷的张张嘴,活动活动脸部的肌肉,下一秒则依然保持上一秒的样子。 你,不上晚自习吗?灶台上端着锅的母亲,倒入一碗剩汤,将锅放在灶台上翻搅着,已发出淡淡的香味。 我请假。 那也没关系吗? 什么? 请假……不上课,课还跟得上吗?母亲的神色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一样平淡的翻搅着锅里的剩菜。什么时候起她也会关心自己的课程是否跟得上,或许这不是她想关心的事,她只是面对她的突然拜访有些措手不及罢了,仅此而已。 今晚是语文课,语文课就没关系,明天给同桌要笔记,抄一下就好了,又不需要做什么技术性的问题。蓝祁梦尽量的多讲一些来缓解剩下的安静。 哦,是这样。母亲的话变得很小声,眉宇间突然皱了起来,像是思考起什么来,又喃喃自语着,蓝祁梦依然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只是看到被白色雾气盖过的模糊唇角在微微的动着。 随便吃点吧,家里也没什么菜。蓝祁梦伸手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半碗包谷饭,眼皮动了动,舔了舔嘴唇。祁梦从小是跟阿公一起吃饭的,阿公又因为胃病的原因,所以她一直都是吃米饭,偶尔阿婆吃一顿这种饭的时候,她都会选择吃其它的,她不喜欢满嘴都是饭的感觉。平时阿公家也不会吃剩下的菜,至少像这种被每个人都捞过的没有,他们都是一顿把它吃完,不会反复的倒入锅里翻搅,再盛出来吃。 所以她真的很不习惯…… 吃啊,不合你口味吗,我们贫苦人家不是顿顿都能吃得上米饭的,你就将就一下吧。母亲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似乎她要坚定到让蓝祁梦觉得,我们平时就是这么吃的。 没有,没有,只是饭太多,可能吃不完就浪费了,很可惜。蓝祁梦征求她的意见,碗里的饭可否到回去一半。 没关系,吃得完,你还在长身体,你弟弟都要吃两碗呢。 语气依然坚定不移,还带有一种是对你好的意思,不能拒绝,不能倒回也不能剩下,这是她的规矩,但说到弟弟的时候,母亲脸上会发生微妙的情绪变化,不像对待自己这般不冷不热,甚至有些生硬。提到弟弟,母亲的语气会变得柔软,眼神会变得温柔,脸上会洋溢出笑意。 太明显了,你表现得太明显了。蓝祁梦在心中默默的说着,看着她缓缓转向那张摆放在碗柜上,一个笑得无比灿烂的男孩相框上,蓝祁梦是无法理解这种差异的,她甚至都不明白,他们不是亲生姐弟吗,为何要表现的如此明显。 其实不用表现的那么明显的,蓝祁梦并不在意她对她与其他人不一样,只是不懂她为何要表现的如此明显。 那个,我有一点事想与你商量。蓝祁梦咀嚼完嘴里的饭,思索了半刻,像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心,抬起头,用坚毅的目光看着对面的母亲道:我想学画画,所以想请你们帮助我。 学画画? 对,我有好几个同学都去好久了,再不去我就赶不上了。蓝祁梦把碗放在胸前,眼神里透着亮光,一闪一闪的。 这个,我做不了主,还是等你父亲回来,同他一起商量。母亲抿了抿嘴唇,眼神有些飘忽,身体有些不安。 他何时回来。蓝祁梦提高了音量,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母亲,等待着她的回答。 大概十二点,母亲看了看挂在土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在拼命的转动着,生了锈的外壳,已经看不出它原来的颜色,而时针依然没有停下它的使命。它在努力的满足主人的需求。 现在是8:30,好,那我坐着等。蓝祁梦往嘴里大口大口地送着饭,母亲欲言又止,稍稍的低下头,沉默着,房子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只听见蓝祁梦咀嚼饭的声音与夹菜时筷子碰撞碗的声音,像敲打着的一首单乐器音乐,发出悲壮迫切的音乐。 蓝祁梦不知道母亲的这个回答算不算好,但或许比直接拒绝要多一丝希望吧。 母亲伸直右腿,伸手进入裤兜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掏出十块整钱,还有几块零钱,她数了数,总共十三块,她捏了捏手中的钱,抬眼看了一眼低头吃饭的蓝祁梦,又看看手中的钱。 这个是我身上目前所有的钱,拿着吧,就这些。母亲把钱放在蓝祁梦菜碗的旁边,站起身,打算出去。 那个,我…… 剩下的等你父亲回来商量,他会给你的。母亲打断她的话,朝着门外走去,伸手拉门的时候,想起什么似的又将身体站立,叹了一口气,回头看着蓝祁梦说:睡的地方在哪里,知道吧。蓝祁梦抬头与她对上目光,轻轻的点头,她又快速的躲避了蓝祁梦炙热的目光,低下头小声的说:如果等不到就先去睡,明早再说。 明早……蓝祁梦小声的嘟哝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左右的翻了翻,她都还未来得及说:我的鞋漏水了。那句轻轻松松的答案就变成了明早,明早得多早,她还要回去上早自习呢。 整个房间变得空荡荡起来,只剩蓝祁梦绝望的叹息,以及被留下那一声刺耳的“嘎吱”声,和若隐若现的脚步声,此刻比较清晰的,就是小白狗拼命的撕咬声。 蓝祁梦放下手中的半碗饭,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入那块破旧的时钟,时间的慢动作让她倍感压力,她在心里不停的催促着: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随着时间的越来越晚,安静就变得越来越近,现在连狗叫声都听不到了,似乎刚才若隐若现的电视声,都消失不见了,仿佛世界都休息了。 蓝祁梦依然睁着大眼睛盯着那块闹钟,已经凌晨十二点半了,眼睛皮已经开始打架,红血丝已占满了白眼球,困意席卷着她,闪着光的眼睛里已经被暗淡的颜色填充,她使劲的摇着头,用手揉了揉两眼之间,微红的眼中没有了盼望的神情。 第16章 谢谢你,小白! 或许一开始她就知道了结果,还是心有不甘的想要试一试,试一试他们的心到底有多冷漠,试一试他们认真的态度里,郑重其词里有多少是开玩笑的成分。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期待,这个期待的念头,是她为自己加油打气多少次才得到的。 果然呐,期待会使一个人变得更沮丧。 所以清晨,公鸡刚发出鸣叫声,蓝祁梦就要走了,所以是要一个人过那片松林,是天还未全亮的时候,是雾气灰蒙蒙的时候,是所有动物苏醒之时,那片松林里,那个时候,一定会发出很多窸窸窣窣的声音。 但比起那片恐怖的松林,蓝祁梦更想逃离那座房子,被白炽光灯照亮所有角落的屋内。那座毫无温度的房子,即使点燃柴火也感觉不到温暖。以及毫无人情的主人,连与一只小白狗都要斤斤计较。 蓝祁梦走得有些悲伤,最后只有那条小白狗,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走了好长好长的路,全身都被路边的小树打湿了,白色的外衣变成了泥巴色。 蓝祁梦手中握着的十三块钱,捏得紧紧的,边走边擦眼角的泪水。 一人一狗走在那片恐怖的森林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蓝祁梦沉重的喘气声,与小白狗耷拉着舌头跑在她后面,时而歪斜身体踩踏的声音,还有干树枝断裂的声音,以及风吹过露水滴下的声音,虫鸣的声音……声声入耳。 她们用跑的速度穿过那片松林,这中间一步也没有停下,蓝祁梦只敢专注时而跑在前面,时而落在后面,时而与她并排而跑的小白狗的声音。 她害怕听见一些阴森恐怖的叫唤。 过了松林,再走过几户人家,就到了大路,天也亮了,蓝祁梦蹲下身子与小白狗告别,小白狗伸出舌头,舔着蓝祁梦哭花的脸,眨着眼睛望着她,似乎它能懂得她的悲伤一般,也皱起了额头。 回去吧,小白。蓝祁梦用手摸着它的头,使劲的揉,仿佛她要将那份感谢揉进它的脑袋里,让它知道。 谢谢你,小白。蓝祁梦用头靠了靠它湿漉漉的,脏兮兮的脖子,然后起身,不回头的走了,决绝的身影像是被一条无形的钢筋从前面拉拽。 小白从喉咙里发出滋滋的叫声,一直看着蓝祁梦消失在清晨的雾气中,才缓慢的起身,吃力的往回走,身体摇摇晃晃,双腿战战兢兢。它甩着身体,想要将身上的重量减轻一些,已好上路。 用人的年龄计算,小白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吧。 所以林言特意等祁梦的那天早晨,刚好遇见她狼狈不堪的样子。 第17章 新学期快乐! 祁梦,新学期快乐!秦超令远远的就一路小跑,蹦蹦跳跳拉着她的胳膊,嘘寒问暖。顺便吐槽着自己的假期生活,是多么的无趣。 新学期快乐!怎么样,寒假过得怎么样。祁梦朝秦超令闪着闪亮的眼睛,伸手把挡在额前的头发往脑后推。 她笑起来的时候很甜,洁白而整齐的牙齿排成一排,左脸颊上若隐若现的酒窝,像是故意在脸上画的一个符号。比一般人还要深一些的法令纹,就像两条故意设计在她的脸上一般,笑起来很有深度,配着弯弯的月牙眼,虽然算不上大美女,但一定是好看里排在前端的,属于越看越好看的那种。 灼灼桃花,妖妖年华…… 别说了,冷死了,哪都没去。然后用手拽了拽毛毛的衣领,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寒战,冲着祁梦大笑,用眼神示意着说:你呢。祁梦耸耸肩,微微的低下头,轻轻的拉着嘴角。 你快点买手机吧,这样假期我们就可以一起约着出去玩了呀! 好,我尽快。 Hi.祁梦,超令,好久不见!林言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裂着嘴没心没肺的大笑,祁梦瞥了一眼,瞪了一眼林言,抬起头再没看他一眼,林言似乎被冻得很开心似的,转到秦超令的身边,三人并排走着,他俩变得有说有笑,背着祁梦挤眉弄眼。 喂,我说,你们俩别一见面就挤眉弄眼的,烦不烦。祁梦变了脸色,皱着眉毛,刚才的喜笑颜开,变得阴森苍白,林言稍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耸拉着脸的祁梦。——新学期快乐!祁梦。他想这样跟祁梦说,但忍住了,只是问:你们俩假期见面了吗? 秦超令眼睛瞪得圆圆的,白了林言一眼道:你们俩见面了吗?质问的语气,秦超令停下脚步,看看祁梦,看看林言,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见了呀。祁梦瘪了瘪嘴,看着秦超令,露出弯弯的月牙眼,得意的扬起笑容,冷冷的将嘴角往一边拉。 啊。秦超令惊讶的再次停下脚步。 林言,你个大骗子,你还说没…… 林言的脸就快要皱成了一团,挤眉弄眼失败后,只能泄气的看着一脸懵的秦超令,摊摊手走了,留给秦超令一个泄气的背影以及不停摇头的样子。 祁梦跟在林言到后面,也是摇着头走了…… 秦超令留在原地,她用手挠挠头,把一片小米锅巴放入嘴中,发出“咔哧咔哧”的脆响声,自言自语道:两个骗子。 回到座位的时候,秦超令不停的往嘴里放没吃完的东西,嚼得咔哧直响。 秦超令,上课了还吃。祁梦伸手从她的口袋里掏出一片放在嘴里,吃完再伸过手时,秦超令把小米锅巴用左手拿得远远的举着,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秦超令用右手轻轻的拍了拍祁梦的手掌:上课了,还吃。调皮的撅起嘴。 小气。说着伸手拍了拍秦超令的额头,秦超令皱起眉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轻柔的冷哼一声,偷偷的把一袋新的小米锅巴放在祁梦的课桌里,两人相视一笑。 新学期的第一堂课,果然又是班主任的,第一堂课又是发新书。 蓝祁梦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把小米锅巴放入嘴中,慢慢的咀嚼,或是留在口中慢慢化掉。秦超令是出了名的馋嘴,看着祁梦吃,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吃的对于她来说是没有抵抗力的,于是手不自觉的伸到桌子底下,摸了好一会儿,缩头缩脑的瞅着老师低下头的时候,把小米锅巴迅速的丢入嘴中。 秦超令扭头看着轻轻咀嚼着的祁梦,用手动了动她,两人面面相觑,后忍不住的低下头,笑得喘不过气,桌子也在轻轻的发抖。 林言和木桓忍不住的回头看她们俩,莫名其妙的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以后又转头,两眼目视前方,看着讲台上的班主任。 秦超令,蓝祁梦。班主任用手推了推眼镜,头也没抬,从声音听出来,他此刻面部僵硬,神色严肃。 到,老师。秦超令迅速起身,祁梦也缓慢的跟着站起来,两人用斜眼看了彼此一眼,都不敢抬头与老师相对。祁梦感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天就要阴了。 这个学期你们俩分开坐。老师终于抬起头,调整好的情绪不咸不淡,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啊! 啊什么啊。班主任又推了推眼镜脚。 为什么呀? 秦超令有些错愕的瞪着眼睛,警惕性的看着站在台上一脸无谓的班主任,嘟着嘴,咬了咬下唇,不服气的站着不动。 秦超令看了身旁的祁梦,一脸的茫然。 祁梦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班主任的回答,一边用手抠着桌子,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静默,眼中看不出任何不愉快。 秦超令转头默默的看着祁梦,眨着委屈巴巴的眼睛,祁梦歪过头,对秦超令做了一个鬼脸,再次低下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冰凉。 蓝祁梦你与张扬换个位置。班主任如此安排,他们之间就隔着一条人行道与两个人。上课再也说不到悄悄话了,也不能商量着整蛊前面的两个人。 怎么是我呀?张扬收拾着书桌,嘴里念叨着,不情愿的收着桌子上的旧书。 磨磨蹭蹭中座位终于换完,秦超令嫌弃的与张扬挪了挪距离,立刻用书堆出一条三八线,气哼哼的坐在一旁。 对了,以后你们的位置就不要换来换去。班主任说完,秦超令差一点就拍桌而起,她本想张扬与祁梦换了位置,但祁梦旁边还有一个空位,她们还是可以坐在一起的,没想到被班主任阴阳怪气的语音,扼杀在摇篮里。 对了,蓝祁梦身边的位置,会有新同学来坐。班主任话毕,全班就变得哗然起来,小心翼翼的窃窃私语。 进来吧。 他皮肤雪白,鼻梁高挺,一字型的唇角轻轻的动着,桃花眼拉成一条线,轻轻的勾动眼角,他的头发盖住额头,有几缕挡住了眼睛,他微微的甩了甩头发,嘴角往上扬,像一丝微光。 有太阳公公的味道,蓝祁梦在心中这样想着,掌心却紧张的渗出了汗,不停的舔着嘴唇,眼神瞟了一眼站在讲台上的人又迅速的低下,一片绯红。 大家好,我叫靳黎。 说完朝着祁梦的方向而来,他脚步轻盈,身材高挑,眼里蒙着一片朦胧的薄冰,他不苟言笑,却又一脸暖意。 靳黎。这个名字像是带着某种蓄意而来,是光明或是黑暗,是开始亦或是结束…… 但这一定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 靳黎把书包放在桌子上,斜过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祁梦,嘴角拉成一条线,眼角往上挑了挑,似笑非笑。 中午铃声响起…… 教室里欢声笑语,瞬间一片闹腾,声音盖过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如坐针毡的蓝祁梦终于得以解放,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祁梦,中午吃什么。秦超令站在靳黎的桌前,眼神瞟了一眼正在收书的靳黎,有些目光诧异的看着他,嘴型半开,想要问什么,却又没能说出口。她的目光顺着靳黎的身影,一直到他出了门,秦超令依然保持着刚才的模样看向祁梦,竖起的食指指向祁梦,语速变得结巴起来:他他他,难道是…… 他什么他呀,你想吃什么。祁梦伸手把秦超食指折回去。听到吃的,便跟在祁梦的后面,蹦蹦跳跳,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 梦,这边。秦超令提前去占了位置,这时正朝双手端着东西的祁梦招手。整个食堂都听得到她的声音,尖锐。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祁梦把碗抬得高高的,挤过人群,到靠窗的位置,坐在秦超令的对面,把一颗棒棒糖递给秦超令。 你又吃糖,牙齿会坏的。秦超令接过糖,把脸凑近祁梦一些,眨巴着眼睛盯着她,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胸前,咳了咳嗓子,嘴巴微微眺开,露出洁白的牙齿,贱兮兮的笑着。 祁梦把肉夹到秦超令的碗里,低下头,继续夹着碗里的肉道:你做什么。 我就想问你,班主任什么意思。秦超令语气中带着委屈。 鬼才知道。又夹了一筷子肉放入秦超令的碗中,然后把筷子放入嘴里,微微的扬起头,看着一脸委屈的秦超令。 老师说你知道。 哦,我知道了。 是什么原因…… 因为我从我们班女生第一名考到了全班倒数最后几名,祁梦把脸凑向秦超令,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回答着她,后挑了挑眉,嘿嘿一笑,低头吃饭。 怪不得老师要调座位呢。秦超令说这句话的时候,若有所思的歪着脑袋。 你知道吗,靳黎的初中就是在我们这个学校读的,听说当时以全级第二的优异成绩考到省里最好的高中。秦超令的语气有些激动。 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一样,和我们这些差等生一样,被困于这座小镇。祁梦的语气很冷静,但却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语气。 谁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 哎呀,好好吃你的饭,都凉啦。 祁梦重新想起那个人,他的眼中似乎布满阴霾,无法用人类的大脑换算出来的故事,至少祁梦是做不到的,想着自己的同桌是一个高冷而又不太好相处的人,她就变得有些慌张起来,坐在他的身边她实在无法冷静。 梦,我问你个问题呗。秦超令抬起头,语气小声的像一只苍蝇。 问呐。祁梦已经吃完饭,嘴里含着棒棒糖。 秦超令清了清嗓子,脸忽然变得有些发僵,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看着对面的祁梦道:你初中暗恋的那个男生是…… 不是…… 祁梦拿出嘴里的棒棒糖,脸上的神情变得难看,弯弯的月牙眼里,黑色的眼眸不自由的左右移动。 你说谎了耶,梦。秦超令舔了舔嘴唇,将筷子含在嘴中,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活跃起来,有一种炙热感。 哪里呀。 你每次说谎眼球都会左右移动。 你还吃不吃。祁梦握着拳头举起手,气势过于强硬,秦超令缩了缩脖子,显得有些胆小:吃,吃,马上吃完。 秦超令说完,祁梦就起身:我在外面等你啊,吵死了。秦超令看着祁梦拧着眉,慢悠悠的说一声“好”,然后低头继续吃饭。 透过大大的玻璃窗,眼神落在祁梦的背影上,背影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秦超令用手杵着头,眼睛盯着站在操场上的人,莫名其妙的有些心酸。 似乎她平时笑的时候,眼角都会点着泪花,但那是漂亮的,但她像是戴着一面面具,有时候笑起来会很假,她甚至都不懂得如何去安抚一个人难过的心,她像生活在深山中的一只受怕的小虫子,想要努力生活成大家喜欢的模样,对于人际关系,有时木讷得让人心惊。对于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她的世界里永远只存在着黑白两色,她不会跨出第三步被第三种颜色渲染。 于是很多时候,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她努力乔装的模样,也不知会在何时土崩瓦解。 过了好一会儿,秦超令举着一颗棒棒糖在祁梦的眼前晃:诺!你看,我对你好吧,给你糖吃。 你最好了。祁梦接过秦超令手中的棒棒糖,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整个人往下坠,重心全落在秦超令的身上。 你是不是长胖了,很重耶。跌跌撞撞,拽着祁梦的手边笑边弯着腰走。 行走在球场上高高的枫树下。 两头笨猪,你们吃中午饭了吗。木桓慢悠悠的走上台阶,双手叉腰。 今天你那么快,桓猪。她们俩站在台阶上面,同样手叉腰,居高临下,蓝祁梦棒棒糖的半截棍子露在外面。 我半路遇见我小叔,骗了一碗饭就回来了。走到还剩最后两个□□时,木桓将手长长的伸起,要她们俩拉他一把。黝黑的脸上还粘了一粒米饭,祁梦与秦超令没能忍住,同时用手指着他的脸,哈哈大笑起来,在若隐若现的阳光下,笑弯着腰。 见势,木桓用手在自己的脸上搓了一把,饭粒掉了。她们俩却笑得更开心了,笑声穿透操场,扬起巨大的震动,穿透所有人的耳膜。 那一瞬间,不戴面具的祁梦又出现了,她弯弯的月牙眼眯成一条缝,笑容更深了一些,在洒下的半边阳光下,温暖至极。 喂,别笑了,再笑我生气了。木桓自己走上台阶,用粗犷的声音对着还未停下笑的两人,双手叉腰,故意的皱起眉毛,没有笑容。 好。笑声瞬间戛然而止,异口同声的回答,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话说,你刚才有遇见同学吗。秦超令转过头问祁梦旁边的木桓。他还在一脸严肃,不苟言笑。 没有。 运气这么好。祁梦补充道,假装不可思议的看了看秦超令。 运气就是这么好。木桓摊了摊手,耸了耸肩,一副得意的表情,喜上眉梢。 有遇见喜欢的人吗。祁梦和秦超令相视一笑,转向木桓,好奇的盯着他,坏坏的笑容挂在脸上。 有唉。祁梦和秦超令看了彼此一眼,露出惊讶的神情,心想他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时,他自己居然笑了,极小的笑声变成了大笑,仰天大笑那种。 切,骗子。又是异口同声,随后追着木桓跑,然后便是一顿暴打,拳打脚踢。 有,本来就有啊,你们俩啊,疼死我了,轻一点啦,我手都青一块紫一块的了。 那天,笑声渲染着学校里每一颗发芽的枫树,柔软的为他们盖上一层薄薄的氧,天空中那一层华丽的光阴,像时间定格般,久久的照在他们的头顶。 暖风盛开,友情便在之下炫烂夺目,像一朵盛开的木棉花。 第18章 听说,你喜欢我很久了 一个星期前,还是从县城重点高中转来的尖子生传得沸沸扬扬,如今,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靳黎就被叫到办公室三次,于是被支配的另一个声音,又发出了另一个更新鲜的八卦:靳黎,是坏学生,混社会的流氓渣子。 整个高中部都被一层透明的裹布缠在一起,不像从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条理清晰,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八卦就像传染病,快速的传播的每一个人的心里,于是便开始津津乐道的搅拌,糅合成自己想要的那一种故事结局,再向下一个人继续传播。 原本是县城第一高中分校的七镇一中,今年正式宣布脱离管理,正式成为独立的高中部,曾经派遣下来的高中教师,悉数回到了原来的高中,这就代表了,七镇一中的高中部,将由全新的教师带领。这并不是说不好,只是刚从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你敢保证每个人都已经完全有资格胜任了吗,毕竟相对有经验的老教师而言,他们也还是学生,不是吗。 之前冲着分校来的那些学生,有意无意的抱怨着学校的决定,关于自己的未来,甚是堪忧,关于学校的决定,甚是不满,在他们看来,名校与普通学校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即使那只是一个旗帜,对他们来说也可以宽慰他们的心。 所以对于靳黎的转学,学校抱有很大的希望,想把他作为一颗定海神针,以抚慰那些发出质疑的声音,然而一个月不到,他的坏名声便传遍了每个角落,每个人的耳朵,想要为他掩盖都显得无能为力,毕竟这只是个关心自己未来的自私群体。 这些日子,祁梦也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单是坐在靳黎的旁边,就让她倍感压力。这段时间林言也像着了魔一般,不停的给她递告白信,她烦躁的或许不是书信本身,而是让她无法抉择的两条路。 这或许是因为另一个人的突然出现,使她变得心神不宁,甚至都无法平静自己的情绪。 放学后,傍晚时,学校的广播里又重复的播放着萨克斯《Going home》,伴随着音乐,校园又进入一阵安宁里,回家吃饭的学生陆陆续续回学校,等着晚自习,操场依然不停的有篮球撞击球板的声音,高年级男生的声音总是粗犷的发出狂笑。 教学楼天台上,祁梦静静靠墙而立,低着头,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机线,声音却小得被学校广播盖过,风左右不停的吹打着她凌乱的头发,她眉头紧锁,伸手转一下耳机线,嘴里轻声嘟囔着:什么破玩意儿嘛。随即将它随手一放,那个借来的小小的MP3就静静的躺在阳台上,只有耳线被吹得有些颤抖,耳塞里还隐隐的发出音乐。 祁梦掏出包里的信笺,折叠整齐,干干净净:是林言写的? 祁梦轻轻的打开信笺。 不是。 字迹工整好看,下笔有劲度,大小刚刚占据着信笺的格子,祁梦看了署名。 没有,只有短小的两排工整字迹,用黑色的钢笔写着:时而暖阳,时而寒冬! 与我般,是否灵魂也在黑暗中找寻出口。 祁梦盯着这张信笺,确切说这是一张纸条,它就放在今天要上的书本里,老师要讲的那一页。蓝祁梦上课之前忘记翻课桌,便遗漏了。于是就没有被扔掉。 她眼神冷冷的盯着那两排字迹,面无表情。 她还未察觉这世间有同她一般的人存在。仅仅是温暖与冰冷,这不足为奇。任何一个人,亲近的人应该都是温暖的吧,对于陌生人,这个世界的命令便是冷然处之。但在黑暗里找寻出口,或许没有人正在承受这种黑暗的日子,大多人也没见过黑暗这种东西,毕竟它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处处不在,像久缠于身的病魔,时时提醒自己:你正身处黑暗,你将永生是我的伴侣,休想逃离我的掌心。 祁梦正想得出神,被身后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哆嗦:听说,你喜欢我很久了。 声音沙哑而绵长…… 猛然回头的瞬间,像是藏匿已久的心事,被别人揭穿,羞红着脸。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没有位置置放,迅速把信笺藏于身后。 第19章 一直在 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慌张的语气变得结巴,平时的伶牙俐齿瞬间跑了不见踪影,心有所防范。 靳黎没有说话,桃花眼拉出一条弧度,定定的看着祁梦,棱角分明的脸上如往常一般没有太多情绪,甚至变得有些阴沉可怕。 与第一次到班级的时候,判若两人。 你,一直在。见他未回答,蓝祁梦又问。但这时她已经没有了慌张,表面看上去淡定自若,和平时一样,不气不笑。风左右不停的吹着她的头发,打在脸上,她用手轻轻的拨了拨,别在耳后,露出一张干净而悲伤的脸,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对,一直在。说着,用手捏了捏两眼之间,戴上眼镜,蓝祁梦才记起下午两节作文课,他早早就写完,交了走了。原来,是到天台吹风来了。 一直在,这句话究竟是说过自己听,还是说过蓝祁梦听。或许说话之人都不清楚。 祁梦将背在后面手里的信笺拿到前面,从中间打开,将食指和中指分别捏在线条的两边:你写的?蓝祁梦冷冷的看向靳黎,手中折叠好的信笺一并递出去。靳黎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信笺,而是低下头,用手扶了扶眼镜框,右手依然抬着眼镜脚的他,缓慢的抬起头,笑容如暖阳般在祁梦的眼前晃,眼神里却布满漆黑,没有任何的情绪,是让人无法探到底的深渊,像深夜的蓝空,美丽而可怕,让人生畏。 也对,看来想多了。他抬头的瞬间,蓝祁梦收回手,随即便撕烂手中的信笺,碎如渣,在蓝祁梦扬起手的那一刻钟,随风而散。 靳黎的眼中霎那间闪过一抹寒光,就是让常人看了会发抖的黑暗,往上扯的嘴角拉出邪魅的笑容。 你,向来都如此绝情吗。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祁梦,看着她冷俊的眼中没有半点的波澜起伏时,他失败的嘲笑着自己,果然像传说一般:冷漠无情呐! 祁梦冷冷的哼了一声,带着重重的鼻音,笑出了声音。再次看向靳黎的时候,弯弯的月牙眼拉扯着左脸颊那个不深不浅的酒窝,笑容满面,只是没有温度的语气穿刺着靳黎的心脏: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如你所见这样,我觉得还不赖。 靳黎深陷于那个笑容里,无法自拔,僵硬的抬起头,望着错开自己的那个人,她的确会让人感到无限的寒冷与悲伤。 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我们班暗恋你的那些男生,别说喜欢你都不敢,不对,是多看一眼都不敢,擦肩而过也只是点头一笑,看来名副其实。靳黎抬抬眉,桃花眼轻轻的往上勾,露出鬼魅般的笑容,既寒冷又温暖,既可怕也心疼。 很遗憾,帮不了他们。蓝祁梦站在靳黎的旁边靠后一点,淡淡的说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而对于听者而言,这就像一个被宣判的死刑,没有任何渺茫的机会,微乎其微都不存在。对蓝祁梦而言,不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就是一种累赘,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地方,甚至为此很苦恼。 那帮帮我吧。靳黎倒退两步站在蓝祁梦的眼前,仿佛发出邀请的时候,他的情绪里夹杂着很多的悲痛,眼神中变得柔和起来,刚才强硬的样子,变得脆弱无比,风一吹便会倒下,这是快接近一个月以来,蓝祁梦第一次看着他最像以往的那个人。 谦逊和睦,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像极了曾经的他。那个走在高高的枫树下,阳光洒满全身,无忧无虑,和阳光一样温暖的人。 帮你,你说的真轻巧。蓝祁梦勾起邪魅的笑容,慢慢逼近靳黎,眼神迷离沉醉,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变得紧张。在此之前,靳黎从未觉得被一个女生步步逼近,是会令人如此的手忙脚乱,而且这个人还是蓝祁梦。 你可以有回报。靳黎用手抬了抬眼镜,眼神往下瞟,却始终没有后退一步,他的脚不听自己的使唤,一动不动,蓝祁梦只要再近一点,再近一点点他就可以亲到她的额头。 风吹过,飘过一股淡淡的玉兰花香,由远到近。 最终他还是别过头,舔了舔嘴唇,漆黑的双目中闪着微微光亮。 回报?蓝祁梦紧紧的咬着下唇,垂下头,眼神黯然失色。 从什么时候起,未成年人的世界也开始了这种肮脏的交易,难道非得是交易彼此才能和睦相处吗,风平浪静的刀光剑影,果真伤人至深。 江湖,这一定就是所谓的江湖。 蓝祁梦想不到此刻自己到底是何种心情,她微微的抬起低垂的头,两眼微微泛红,眼角的泪光被风瞬间吹干。 对,回报,只要你做我女朋友。 若是之前,她一定会喜极而泣,但此刻的心情,让她无法开口,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收敛起自己苦恼的样子,展笑颜开。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好啊。 纵然,蓝祁梦的回答令他感到意外,但或许也是在意料之中,所以也没有太大的惊讶。 那么,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问。蓝祁梦摊开双手,脸色变得和悦。出现那双他熟悉的弯弯的月牙眼,和那个他熟悉的笑容,干净的眼眸带着点羞涩。 你……真的喜欢我很久了吗? 对呀,我喜欢你。蓝祁梦顿了顿,接着说:我喜欢你,全校没几个人不知道吧。 喜欢上靳黎的时候,蓝祁梦还不叫蓝祁梦,叫蓝祁。是四年前的9月份,刚上初一,懵懵懂懂。 第20章 不甘 那时候祁梦刚从阿公家出来,被所谓的父亲送到这所中学,寄读。各所学校里从小学升到初中的同学,都有自己的同伴,唯独她,没有。那时候蓝祁觉得自己像极了水上的浮萍,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游才能安全,她独来独往,封闭自己。 有一天课间操,她看见阳光下的靳黎,在操场上与同伴打闹,笑容像染了魔粉,撒开来,蓝祁望着他,嫣然一笑,那一瞬间蓝祁的心,就像被撞击般,不受控制的乱跳,连呼吸都变得紧凑起来。在那一瞬间嘴角微微的上挑,她真切的感觉到那是温暖,能治愈人的笑容,带着四月温暖的阳光的味道。 然后她每天看到回家路上的靳黎,身边都会有一个女孩,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所有的东西都是透明的,也包括蓝祁喜欢他那个深深的念头。 那时候她孤独,但她不懂得孤独,直到喜欢上那个笑容,才知道孤独是阳光灿烂下的一张又一张的笑脸,是自己想要的却又与自己无关。 那时候,他是全校优等生,每个新学期都会上旗台领奖,发表获奖感言。蓝祁都是拍手拍的最响的那个,每到五四青年节,蓝祁也会省吃俭用,买一小卷胶片,借同学的照相机,为他拍很多很多照片,到现在,蓝祁的相册里装满了他那时的照片。那时蓝祁不爱笑,可是看到他演小品的时候,都会捧腹大笑……. 对于靳黎,蓝祁像着了魔一样,深深的将自己陷于其中,无法自拔。 然而就在她快要忘记他的时候,他却突然出现了,与之前判若两人,还让她做他的女朋友…… 蓝祁梦又一次陷入深深的漩涡中。 今天的晚自习,不知为何故,教室里早早就坐满了人,似乎他们的脸上都充满着一种八卦的味道,蓝祁梦跟在靳黎的身后,他们进入教室的时候,教室的窃窃私语盖过他们偷瞄的眼神,想要把他们俩看穿。 蓝祁梦从来就不被所谓的流言蜚语困惑,不被另类的目光所刺伤。只是这次,她的心不知为何,被什么东西拉扯一般。路过林言的时候,她偷偷的瞄了他一眼,他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他没有抬头,沉沉的低垂着,转得不太顺利的笔在五指间歪歪斜斜。 怎么回事。蓝祁梦拿起手中的书,靠近靳黎,用书挡在眼睛下面,小声的问。 议论我们俩呗。靳黎微笑着说完,转头看向另一旁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蓝祁梦低下头,把书翻开,低声说:传得可真快! 不好吗?靳黎问。 蓝祁梦没太听懂他的意思,只是眨着月牙眼,望着他,目光中柔情似水,温暖如暖阳。只是在看到看向她的那双眼睛时,不由自主的闪躲,陷入沉思里。 嗨,发什么呆呢,笨蛋。靳黎用食指轻轻的弹了弹蓝祁梦的额头,歪头看着她。蓝祁梦像是被人看穿心事,神色一紧,急急忙忙的低下头,无意的摇摇头,嘴角往上拉,有些勉强的笑着。 眼神再一次偷瞄了林言。 我走了。 好。靳黎说英语自习课真没意思,老师讲的那些他早就知道,所以无需上课,所以上课铃响的前一分钟,他就走了。 秦超令与张扬换了位置,坐在人行道的边上,这样方便问祁梦一些事情,她想一下子把所有的谜团都解开,对秦超令来说,这是一场毫无征兆的事故,有太多的可疑之处,根据秦超令对祁梦的了解,她即使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不考虑就草率的成了他的女朋友,即使那个人是靳黎。 当然,作为旁观者,秦超令怎么会不知道祁梦是喜欢林言的,至少是有好感的,只是她死不承认,或者说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看林言的眼神充满爱意,逐渐喜欢上他那种充满活力的嬉皮笑脸,她总是心满意足的听从他的安排,在迷人的黄昏中,对他的莞尔一笑,总是会让寂寞消失在夜晚来临之际,他们相互观望,很少形单影只,他们早就已经进入了彼此的生活,不知何故,在这夜色怡人的晚上,这段关系凄凉的步入了结束阶段。 梦,怎么回事。秦超令掏出她们平时写小纸条的小本子,潦草的写上,趁老师低头看书时,扔了过去。 什么怎么回事儿。祁梦给秦超令的时候,用嘴比出一个大大的问号,秦超令用笔指着她,拿起本子,用力的在本子上写着:靳黎,你跟他好了。 怎么了嘛,你们不是都知道,我喜欢他,从初中就开始了呀,不是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我暗恋他,这下好了,满足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问题是你不觉得传得太快了吗?一个下午就沸沸扬扬的,肯定有人利用你。秦超令生气,连下笔也变得粗暴,小本子的纸张不知道被印过多少页。 利用我,什么? 我可听说,他是与她初恋女友分了才转学的,而且他现在还是个问题学生。 我知道。秦超令简直能惊掉下巴,她不相信一个感情洁癖者能接受一个刚刚草草了结了一段恋情,来与她相爱。 你,能接受啊。韩超令在后面画了很多个惊叹号,附加一个惊讶的表情。 为什么不能,总比那些三心二意,假装他什么都没有,只对你一心一意的家伙强百倍,不是吗? 蓝祁梦写这句话的时候想起了林言,抬起头瞟了他一眼,看着那个背影,心里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心中问着自己: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到底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我在黑暗中,影子比较重。 区域太小,人流太多,班级里出挑的几个人,故事总会被被人提前摸清楚,关于林言,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在市重点高中部。所以蓝祁梦介意,介意林言他们被传得不清不楚的关系,她无法分辨真与假,所以她,时时提醒自己,关于林言,她一直把他当作要好的朋友。 秦超令读完最后一句,气狠狠的瞪了祁梦一眼,同时下课铃声响了,秦超令迅速挤到祁梦的身边,使劲的把她挤到靠窗的位置,压得紧紧的,祁梦丝毫动弹不得。 一直沉默着的祁梦,动了动身子,抬起眼睛,将下巴搭在秦超令的肩膀上,蹭了蹭,张开嘴轻声道:你有没有特别想要得到过一样东西,特别想要。她把语气加重了,认真的看着秦超令:哪怕你会从此万劫不复,都想要去试试的那种。 秦超令的肩膀僵了僵,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墨石一般的黑眸中开始涣散,她向祁梦摇摇头,身体缓缓的松懈,不解的看着一脸认真的祁梦,呆呆的问:那万一试了以后,发现不是你现在最想要的呢。秦超令平静的问,眼神平淡,却有一阵慌乱。 所以才说会万劫不复嘛。祁梦靠着秦超令,看着她紧皱的眉宇,她轻轻的弯起嘴角,凑到秦超林的耳边,用一种暧昧的语气对她说着。见她久久没有回应,挪了挪身子,将她往一边推:哇,你是不是又胖了,那么重。 看着使劲全身力气还是没能推动一下自己,秦超令笑了,紧紧的嘴唇缓缓拉开,再次挤了挤祁梦。 祁梦,你出来一下。是林言,他表情严肃,秦超令见势,从蓝祁梦的身旁起身,慢慢的挪回自己的座位,很难为情的咬着手指。 蓝祁梦沉默着,沉默的坐着,她并不打算接受林言的邀请。一股惆怅之情掠过心头,她能感觉得到林言此时的绝望,在这昏暗拥挤的时间里,被挤得水泄不通的不止他一个人的心情,那些挥之不去的以往,也紧紧的拽着她的心。不甘和不安将他们两人折叠,放入透明的玻璃瓶里,将瓶塞紧紧地塞住,被留出的那一小条缝隙,也被人涂抹上药。 片刻之后,走出教室的林言不见蓝祁梦,又气冲冲的返回,不顾别人眼光的拉着蓝祁梦的手跑出教室,全然不顾蓝祁梦的反抗,其实她也没有反抗,她也不想反抗,她就乖乖的跟在林言的身后,穿过行人,穿过明亮的操场,林言依然大步的向前,没有想要停下来的动作,也没有说话,蓝祁梦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但感觉有一股温暖的潮流,躺过心间,漫布全身,便如此这般,像被麻痹般的跟在他的身后,不知反抗。 ===== 作者有话要说: ===== 纵使每天的点击为零,我依旧坚持着,生怕有一人喜欢而被我错过了。 第21章 我从未说过我讨厌你 学校废弃的教师宿舍楼下,一盏已经旧得快要掉下来的路灯下,两个人手拉着手,一前一后急匆匆的走着,夜风吹着头顶的路灯在空气中左右摇晃,除去之外,便只留下了喘气声,鞋和水泥路的摩擦声,也焦急万分。 风吹破旧的木窗掉落的一半窗柩,打着墙面,贴在窗子上的旧报纸,一路尾随着蓝祁梦他们,在脚后跟不停的翻腾。越往里走光线越暗,蓝祁梦越感觉那种黑暗带来的压迫感,却依然只能看见林言生气的后脑勺。 林言。蓝祁梦一边走一边轻轻的唤着走在前面的人,始终忍不住的叫住他。 林言,停下,停下。蓝祁梦使劲的甩开林言的手,微微的弓着腰,大口的呼吸着。她不能走得太急,不能紧张,因为会窒息,也不能太生气,不然都会呼吸困难。 风很大,林言冷着脸站在蓝祁梦的前面,一动不动,他那张冷然而生气的面孔隐藏着很多东西,喧嚣的眼睛里像淋了雨,在吹风的夜晚,像是在为谁叹息着。 蓝祁梦还从未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原来他生气的时候,眉宇也会皱成一团,眼睛里也是冷冰冰的,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祁梦不敢跟这样的林言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前,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刚才被他拽疼的手腕,隐隐作痛。 林言平时喜欢眯起笑眼,现在冷冽的、敏锐的紧盯前方,挑起的嘴角,拉成一条平线,紧紧的抿着。平时的潇洒姿态,变成古板的模样,四平八稳的站在水泥路上,手部不安的做着小动作,焦虑的握在一起,紧紧的扣着。 蓝祁梦心里居然藏有一丝的窃喜,像黑暗之子偷得半丝太阳光的时候,那种开心不言而喻,置身于这紧张的氛围中,她居然想整蛊他,想看到他窘迫的样子。 你不说,我走了……祁梦转身往回走。 你真的很喜欢他吗。他那如迷宫般的眼睛散射出光芒,很快就消失,变得漆黑,让他痛苦的那个人挥之不去。 话说完,蓝祁梦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风吹凌乱的头发,打着她的脸,心里的那一丝窃喜,瞬间被连根拔起,很明显,这不是她所期待的答案。她低下头,调整笑容,转身,眼神直勾勾的望向一脸严肃的林言:你要我出来就是问这个吗?蓝祁梦冷冷的低笑了一声,又将头垂下,弯曲食指擦了擦鼻子中间。 你真的喜欢他吗?林言再次开口,语气比刚才重了些,他现在要的就只是一个答案。 你管得着吗,我喜欢谁,你林言管得着吗,你管好你自己吧。祁梦慢慢逼近林言,语气生硬,板着一张与林言相同冰冷的脸,脱口而出,没有任何的迟疑不绝。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发觉,他们莫名其妙的对着对方发火,却又想得到对方的原谅,希望对方能看出自己的心事,然而又绝口不提。 他们连心情遭到极点的脾气都是如出一辙,默默的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只要你说,你非他不可,我就成全你。只要你说,你希望我留下来,不要走,只要你说你不嫌弃我,只要你说……阿梦,你真的如别人所说的那般讨厌我吗。林言用手轻轻地扯着蓝祁梦的衣袖,僵硬的眼神中存着一丝丝怜悯,冰冷的气息变得软弱,他的声音软绵绵的,带着一点哽咽,他靠近蓝祁梦,再靠近一点,直到蓝祁梦到脸快要贴在他的胸口,直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直到他将她猛劲一拉,紧紧的搂在怀中…… 布满乌云的厚重夜空,勉强的露出半边月亮苍白的脸,为昏暗的灯光下,照亮那一双人。穿透厚重乌云的月亮,试图为他们照亮彼此的心,在挂满真情实意的地方,希望他们不要东飘西荡,在色彩斑斓的世界迷失了双眼,忘了初心。 蓝祁梦大脑一片空白,她竟毫无力气拒绝这个怀抱,当她的脸贴近他的胸膛时,那股暖暖的温度就如吸铁将她深深的吸住,漫过肌肤,厚实的胸膛安稳而踏实。 但,像是什么提醒着蓝祁梦,她忽然站直身体,从林言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垂下头,舔了舔嘴唇说:我从未说过我讨厌你。 平时强硬无比的她,林言第一次看到,她的眼中会有如此温柔的情绪。 林言的心,他又一次的将它放回口袋里,只要有希望,哪怕渺茫到连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他就不会放弃,堆满鲜花的世界,镶嵌白色砖瓦的高楼,发着熠熠闪烁的光,都是属于疯狂者,一个不会放弃的疯狂者。他会在河岸对面建立起一座城堡,与她面对相拥,巍然屹立。总有一天,他会向那些失败者,宣告主权。 她是属于他的,现在和未来…… 第22章 得到即失去 一切又归为平静,刚离轨的生活又开始步入正轨,嚣张的黑暗再一次被光明打败。拉开黄色警戒线的区域,像天使的翅膀张开,没有缺口。风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压抑的空气里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林言开始逃课了,即使人在教室,也是趴在桌子上睡觉。 蓝祁梦依然是靳黎的女朋友,但他们并没有出双入对,只是偶尔在天台上说说话,吹吹风,听听音乐,仅此而已。 但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越传越难听,像是恶意中伤他们一样,至少对他们来说是,但对于情况外的其他人,或许大家都当真了吧,而且成了饭后和课间津津乐道的八卦故事。 毕竟这是一个不□□稳的世道,只要在自己的利益前,其他部分都可以牺牲掉,包括所有,你以为被你操控着的方向,其实早已偏离了航道,不在你的掌控之内,于是,你就变成无能为力的那个人了。 天气好转,气温逐渐上升,学校里的枫叶也变得枝叶茂盛,春天在灰色的谷底展开翅膀,慢慢的延伸,操控着整个大地,眺望过去,美好如期而至。然而天空中被拉长的那一道忧伤目光,变得渺小,在光明的到来,就不必再大惊小怪了。 春天,肆意生长的不仅是一片盎然生机,还会有一些模糊的,伴随着傲慢的轻蔑,与黑暗一同在丛林中,肆无忌惮的生长。 蓝祁梦。放学的路上,王莲一路小跑的跟在蓝祁梦的后面,她两边脸颊红扑扑的,双眼皮像动过刀子,还未消肿般,鼓着的眼球异常的黑,长长的头发搭在腰间,依然一身的牛仔,似乎她只唯爱牛仔,除了牛仔,蓝祁梦不记得她还有什么其它类型的服饰。 什么事吗?祁梦停在路中央,看着一路小跑过来的王莲,微笑看着她说。 没事儿,就想与你一起回家,嘿嘿。说完伸手挽起祁梦的手臂,把头往祁梦的肩上一靠,显出很亲密的关系。 是吗,我要走另一条路,恐怕不能一起回家。祁梦轻轻的推开她的手,往路的边缘走,可是她粘得更紧,像一块甩不掉的膏药,还嬉皮笑脸。 你去哪里呀。这个年纪是不应该发出这种娇喘的声音的,尤其是对祁梦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撒娇就是一种罪过,对她就是一种惩罚。到目前为止她除了能接受秦超令偶尔撒娇之外,还没有谁可以对着她撒娇。 她不想每天活在被处刑的日子里,煎熬。 我去逛街。祁梦伸手挠挠头,又抓了抓眉尾。 正好,我刚想叫你一起去逛街呢,还怕你说热,所以没说,现在刚好。这时王莲打算牵祁梦的手,但祁梦特意歪了一下,手挣开了。 没事儿吧。王连伸手扶她,祁梦自己快速的走回了正道,把手揣回衣兜,弱弱的笑道:你要买什么吗?祁梦见王莲有些疑疑惑的望着她,便主动开口。 随便看看,买什么都行。王莲又重新挽着祁梦的手臂。 祁梦不太能接受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姐姐,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般撒娇,无论怎么想,似乎事情都不是能解释得通,唯一的解释,便是自己看上去坚不可摧,这正是祁梦讨厌自己的地方。 其实,祁梦不喜欢逛街,她只是面对喋喋不休的王莲有些无能为力,她回答不了她提出的所有问题。 连躲也躲不掉,越害怕撞见的就偏偏越要撞见。 初夏的气温在这座小镇,气温好的怡人,祁梦喜欢走在充满人间气息的街道上,这让她觉得温暖,她喜欢背着手在树荫下看大爷们下象棋,即使看不懂。喜欢卖菜的老奶奶,看着她时的那种奶奶笑,她觉得,那就是对她笑的,她偶尔也会回头,两人相视一笑。 但她不喜欢你推我挤的赶集,你的箩筐挂着我的衣服,你的鞋踩着我的脚,还会有人粗鲁的骂着脏话,唾沫星子满天横飞…… 赶集的人,脸上不会带着微笑的表情,只有急匆匆的样子,他们不会看着身边的人微笑,只在市集上不停砍价,与回头时皱着眉毛喃喃自语,他们只看得见眼前的路,他们一心只想买齐早上计划好的食物,尽早赶回家,他们甚至都不舍得吃一碗羊肉粉,饥肠辘辘的赶路。 这些似乎都与祁梦,无数个祁梦有关,他们都在省吃俭用的为了给下一代积攒所谓的财富。终其一生,人似乎永远都在为别人而活,苦苦挣扎在所谓的责任里,看上去都不偏不倚。 很多人或许到死的时候,都还在模模糊糊,自己是如何走过这一生的,回首看来,如同一片虚渺刮过沙漠的风,最后连一粒尘埃都没有带走,终归为一篇白纸,记忆在鞭策中消散。 祁梦,我们到书店转转呗。王莲指着十字路口的书店。 等一下。祁梦大步的向前走,一路小跑来到车马如龙的十字路口,红绿灯下站着一个盲人,他正蠢蠢欲动的想要过马路,试探踏出的每一小步,都会有喇叭声响起,所以他一直站在原地不敢动。祁梦观察好一会儿,虽然他的身边过了好几拨人,人们总是假装看不见,一路小跑过斑马线,消失在人群。 如果你眼不盲,这个时候,一定会对这个社会产生某种怀疑,如果你心是盲的,你一定不知道站在十字路口的那个人,他是多需要你伸出一只手,渡他一小段路程,他一定会对你心存感激,然而大家都选择视而不见,心中都会有无数个理由为之解释。 大叔,我扶你过去吧,你只要跟紧我的脚步就好了。祁梦搀扶着盲人的手臂,语气温柔。 谢谢你啊,姑娘,谢谢!他焦急的语气中,连声向祁梦道谢,拐杖在地上轻轻的敲击,下意识的用耳朵听着四面八方。 没关系,走吧,没关系,现在是绿灯,车全停下的。 大叔,以后你过马路的时候,听听有没有红绿灯“咔嗒”“咔嗒”的声音,如果没有呢,你就这样伸起手。祁梦一边走一边拉起他的左手示范:这样呢司机就会知道你要过马路哦,这样啊,他们会减速慢行,让行人先过。祁梦说完,已经到了马路的另一边,盲人道谢后离开,祁梦看着他慢慢的消失在人群中,才回过头寻找王莲。 抬起头后,隐隐觉得是自己眼神的问题,抬手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发现对面夕阳下的那一个身影,无比熟悉,祁梦愣在原地,被照过来的光,刺入眼睛,低头抬头的瞬间,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与另一个身影。 祁梦看到朝自己招手的王莲,努力的微笑着给她回应。 祁梦,快过来呀!祁梦隐隐约约的听见王莲的声音传入耳朵,她照着来时的路返回,却忘记了那只红色的眼睛还没有转绿,车的喇叭声不停的按,司机的骂声也不断。祁梦手忙脚乱的站在来回的车辆中间,大脑里嗡嗡的不停响,王莲惊讶的张着嘴,瞳孔瞪得老大,手僵在半空。 这时祁梦的手被另一种有力量的大手牵着,他边过马路边伸手向司机示意认错,跟在后面的人像是僵尸般,一拐一拐的。 第23章 十里春风,都不及你看我的满眼星辰 手心中湿漉漉的一片,手凉得像一块冰块。 你是不是疯了。过了马路,林言放下祁梦的手,激动的,毫不留情的吼着木讷的眼前人,然而声音在祁梦的耳朵中,只留有一片嗡嗡声。 她的大脑里,还是刚才靳黎拉着一个女生的手,挤在人群中有说有笑。 才一个星期,自己就被劈腿了吗?祁梦心里不停的回想着这个问题。她是绝对不会看错的,她比谁都要熟悉那个身影,那么说,果真是被劈腿了。 王莲就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她看着林言着急得暴跳如雷的样子,心中扬起一股酸酸的味道,藏在心中的恨,不由得又多了一分,藏在心中的事,变得越来越沉重。 你真是疯了。林言咬着腮帮,把手放在头上,用力的挠着,另一只手叉腰,烦躁的左右看,却什么也没看在眼中。祁梦依然像丢了魂似的,无法集中精神。 周围投来怪异的目光,好奇的将他们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若无其事的离开,眼中带有一点点不甘。 王莲走进他们俩,支支吾吾的说着:林言,你怎么来了。祁梦,你没事吧。然后翻着祁梦左右的看看,焦急的望着她,脸上神色紧张,目光不时的瞟向一脸怒气未消的林言。 林言一把拽起祁梦的手,没有说话,就这样拨开人群,一直向前,缓缓的走着。祁梦依然没有说话,大脑一片空白的跟在少年的身后,依然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以及生气的后脑勺,就这样一直走着走着,离开了闹市,往学校的方向而去。王莲早已跟丢,不知去向,或许是她自己见不了这一幅画面,自己走开了。跟在他们的身边,她确实显得多余。 窄小的水泥路两旁挂着很多垂下的柳条,有些比较矮的会打在祁梦的脸上,她也懒得伸手去挡,就任由它这样无情的划过脸颊,带着一股浓浓的刺鼻味儿。林言的速度越来越慢,他冷峻的脸上挂着笑意,嘴角轻轻往上扬,那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似笑非笑,那双长长的眼睛,眼角被星星点缀,散发着光芒。 他猛然停下脚步,紧随其后的祁梦与转身的林言撞了个满怀,过了好一会儿,祁梦才发现,他是一直牵着她的手,过了人山人海。心想着,猛劲的缩回手,后退了两步,大脑飞速运转,意识清楚,抬头四处看看,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因为四周并没有人烟。 挺拔的身姿站在夕阳前面,清风吹过他的脸,平日里不讨喜欢的嬉皮笑脸的样子,总是在这个时候消失,他这个样子,或许祁梦是喜欢的,认真严肃,还有一点点霸道,但凶巴巴的样子,确实让人后怕。 走吧。林言用手指着前方的路。 谁让你走这条路的,平白无故绕了一大圈。祁梦跟在他的身后,嘀嘀咕咕,用手甩开打在脸上的柳条。 怎么,害怕。林言停下脚步,斜过身体,看着一脸埋怨的祁梦。语气中带着暧昧的味道,却是甜甜的。 怕什么?难道这杨柳林有鬼呀?祁梦抬起头,看着林言轻笑的脸,脸上的难过渐渐消失,似乎都已忘记刚才所看见的那一幕。 也是…… 两人并排走着,瞬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被裹挟着的心,莫名其妙的加速跳动,祁梦看着林言凝视自己的眼神,那种痴迷的样子,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祁梦的心再一次不属于她自己。 那个……异口同声. 你先说!祁梦开口道,瞟了一眼身边的少年。霞光印在他的脸上,打着一圈红红的光晕,如梦如幻,如痴如醉,倾慕的眼神在霞光里肆意开来,包裹全身。 你先说吧。林言说。 你这人,真啰嗦!祁梦说。 我是想问你,逛了半天,肚子饿不饿。 不远处的小吃店,撑开一把红红的大伞,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耀眼。 他说话的声音,向不远处飘过来的风,轻轻揉揉,撞击着祁梦的心。 有点。祁梦用手摸着肚子,抬头望着林言,甜甜的笑容像染了蜜,弯弯的月牙眼里像是一只喝醉的猴子。 十里春风,都不及你看我的满眼星辰。 你想问我什么。林言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那个贱贱的表情浮上脸,不过,这是祁梦第一次没有反感这个表情,而是觉得可爱。 我也想问你饿不饿呀! 哦…… 刚才吼我那么用力,生怕我听不见似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死人了。 我只是比较担心你而已,我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就说话变得那么大声了。 担心,还吼得那么用力。 谁让你像个傻子似的。 你才是傻子,傻子,傻子…… 这条安静的小道上,瞬间充满欢声笑语,你追我赶,然后面面相觑,瞪眼,假装生气,却是一场温馨的,浪漫的,让人留恋的故事. 太阳橘黄色的半边脸露在火焰般的天空中,飞鸟带过一条条小小的痕迹,暖风吹动柳枝摇曳的身体,庄稼地里的花香扑鼻而来,小卖部红色的大伞也跟着舞动身体,在夕阳中,一切都变得独一无二,一切都是那么重要。 黑夜来临,一切终将要进入黑夜…… 在那之前,请尽情的放肆吧! 第24章 18岁的,暗淡星空! 下课去我家玩。靳黎偷偷的递给蓝祁梦一张小纸条,附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下课我有事!祁梦潦草的写上几个字,将纸条推向靳黎,看他的时候,眼神是冷然的,亦是空洞无神。 我生日! 晚自习下,祁梦是最后一个出教室的,学校大门处,靳黎一直站着,等到所有的学生全部走完,才看到祁梦一挪一挪的往校门外走,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靠在大门上的靳黎,看到那个身影,缓慢起身,脖子伸得长长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笑意挂在脸上。其实这时的靳黎或许比曾经还要好看,但祁梦已经没有兴趣再盯着他看,纵然,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依然很吸引人,不管他是全级优等生,还是常常因为打架而被叫到办公室之后,被称为坏学生,他都是像带着光一般,站在人群中,永远都是第一眼就能认得出的。 若是一年前,看到靳黎脸上那抹淡淡的笑容是冲着自己的,祁梦一定会心跳加速,痴迷的望着他,她一定会一路小跑跌入他的怀中,久久不愿出来,而如今她只能投已相同的笑容,来缓解这一份尴尬。 天空飘着毛毛雨,地面被打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味道,透着一丝丝的凉意,顺着学校一路而下的路灯,明晃晃的亮着,三三两两的情侣勾肩搭背,追赶,嬉闹。 顺着路的两边,他们像两条平行线,缓慢而行,一句话都没有说。 靳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祁梦的身上的时候,她没有拒绝,而是客气的说了声:谢谢!声音带着夜晚的凉意一同飘入靳黎的心中,他微微皱起的眉毛,最终没能舒展。 外套上那一股淡淡的烟草香,飘入祁梦的鼻中,她轻轻的揉了揉鼻子。也有一丝丝的温度,贴在她的外套上,侵入到她的肌肤里。 对了,你生日,我都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不会很失礼吗。祁梦抬头看着苍黄路灯下的那张侧脸。 靳黎轻轻的缩回快要拉起祁梦左手的手,紧张的舔了舔嘴唇,与祁梦分开了一点点的距离,慌张的眼神中看着一脸淡漠的祁梦,轻声的说着:没关系,你愿意来,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祁梦点点头,继续前行。靳黎不知不觉的又靠近了祁梦,手有意无意的碰碰她,祁梦把手揣回衣兜,然后说道:对了,我们宿舍十点半关大门,所以只能陪你一会儿,就得回来,所以怕会扫了你们的兴,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 我不带礼物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啦! 昏暗的灯光下,两个身影并排走着,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只要有一条蠢蠢欲动,试图靠近,另一条就为偏离航道,与他保持平行的距离向前。 到了家门口,靳黎掏出钥匙插入门孔,打开门时,屋里一片漆黑,当他伸手去摸开关的时候,屋内响起了生日歌,与掌声。蛋糕上明晃晃的蜡烛照着抬着蛋糕人的脸,祁梦认识那张脸,是靳黎的二哥,他是一个光头,一只大大的蝎子纹身,有半只脚踩在了他的太阳穴处,看上去很可怕。然而这并不是他身上唯一的纹身,只要是看得见的地方,都有。 老三,18岁生日快乐! 原来这是他的成人之礼,祁梦不过意的心,又被这个18岁生日拉开了一大截,她觉得自己挺失礼的,毕竟人的一生中,只会有一个成人之礼,她却来得两手空空。 三哥,生日快乐!许愿,吹蜡烛,快点。这是靳黎的表妹,初中他们就同在一个班,祁梦记得他们是形影不离的,目前又证实了,即使逃课也得给他过成人之礼。 祁梦是羡慕的,却又是羡慕不来的,她的生日,从未有人记得,也从未过过生日,甚至都没有人对她说过生日快乐!一瞬间,一股凉意爬上心头。面对如此热闹开心的气氛,却露不出笑意。 靳黎许了愿,吹了蜡烛,屋里开了灯,这时祁梦才看清楚屋里的人,她看得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正对着她微笑,笑容天真无邪。眼神中却藏着寒意,像是一把磨光的刀,露出锋芒的寒光,即使藏在鞘里,也无法遮挡。 祁梦露出惊讶之色,随即转为微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靳黎进了屋。 祁梦不喜欢这种场合,虽然都是靳黎的家人朋友,但处于这种陌生的环境中,她会变得很拘谨,甚至是有些厌恶,但她又不能刚坐下就说要走,这样一定会扫了别人的雅兴,她不能毁了他的成人之礼。 祁梦偷偷的看了右手上的手表好几遍,心想转得可真慢呐,于是起身绕到沙发的后面,一个人偷偷的到了走廊上,她双手扶在走廊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静谧的夜空,漆黑的夜空里,除了偶尔穿过云层露出半边阴森森的月亮,什么也看不到。 门突然开了,靳黎端着一块蛋糕,走了出来,他看着祁梦微笑,把蛋糕递到她的手中,转身靠在栏杆上,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顿时烟气缭绕。透过玻璃的灯光,照在他干净的脸上,像是多了一层,多了一层撕不下的悲伤之色,微微仰起的头,像电影里的画面,唯美。月光中,眼神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却又有一种看不透的透明神秘之色。 那一定是悲伤。祁梦清楚的知道,只有绝望的时候,脸上才会出现这种神色。那是靠近黎明之际,等待的绝望。 生日快乐!祁梦抬头望着他,这才轻轻的拉起笑容。 谢谢!说着吐出一口烟雾,倒像是借此叹出一口气。沉闷的声音显得遥远,迷离的眼神显得悲伤。 一支烟一下子的功夫就被他抽完了,又掏出一支,点上,烟雾瞬间又覆盖了祁梦的眼睛:你,不打算问我点什么。 问什么?蓝祁梦低着头,往嘴里送了一点点蛋糕。 问我,为什么要你做我女朋友,而且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拉长嘴角,深深的低下头,桃花眼显得格外的优雅迷人。 为什么?祁梦问。 因为…….这时,靳黎伸手勾起祁梦的脑袋,来得猝不及防,就快要吻到祁梦的时候,她下意识的伸手,往他的喉咙处用力一推,靳黎倒退了几步,用手捂住脖子干咳几声,脸上露出冷冷的笑意。同时,蓝祁梦手里的蛋糕掉在了地上,像一堆被人嫌弃的垃圾。 你做什么。祁梦放大声音,仇视的眼神看着一脸惊讶的靳黎,冷俊的脸上布满霜花,眉头紧紧的皱成一团,眼神中充满杀气。 靳黎冷冷的干笑了几声,站直身体,看着眼前这个说喜欢了自己四年的女生,眼神中充满疑惑与不解,他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她,没想到结果却令人如此惊讶。 你是我女朋友,亲你一下都不可以吗? 我只是答应做你的女朋友,又没有说我喜欢你。 是你说喜欢我很久了的。靳黎步步逼近,目光凛冽。 那是曾经,靳黎,是曾经。祁梦毫不示弱的抬着头,语气生硬冷漠,窗户里透出来的光打在她的头上,隐隐绰绰的晃动。 那现在呢?靳黎把双手撑在墙上,祁梦就在中间,动弹不得。火焰烧尽的眼神中,灰烬堆成的谷底,看不到光亮,像一片荒凉之地,寂静的,缓缓的,平稳的让人恐惧。 即使还存留一丝喜欢,就在刚才,已消失殆尽。这般冷冰冰的语气,是一阵苍凉的风,刮进靳黎的心脏,再布满烟雾,模糊难辨的五脏里,一通乱搅。疼痛瞬间分散开来,刺着他的每一个血细胞,狠狠的啃噬。他像是摇摇欲坠的一座大型建筑物,就要倾泻而下。 渐渐的,按在墙上的双手软了下来,倒退两步,靠在栏杆上,用手揉着太阳穴,疲惫的身体慢慢放松,紧绷的肩膀在外套下轻微的颤抖。 我送你回去吧。靳黎缓缓的说道,那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变得单薄。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祁梦抬眼望着他,透过玻璃的白炽灯,印在他的眼睛里,星星点点的星河,在蓝色的海滩上蔓延,被风吹起的沙滩,扭动着腰肢,敞亮而干净的眼睛,终于在那一刻,半开半掩,悲伤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影子,波澜起伏的眼中,在经历一番争斗后,变得风平浪静。 说完祁梦转身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靳黎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他像是送一个赴向刑场的死囚犯,绝望的姿态,像是被固定的表情,在夜晚中,她再也不会回来。 直到进了学校的大门,她都没有回头,没有回头看一眼雾气中的少年。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这个失败的错落感让他瞬间感到无比的疲惫不堪,面对祁梦的离开,他没有变得怒气冲冲,而是有一股懊悔向他袭来。 美好的故事,终将被自己亲手揉碎。微笑的面孔,变得恐慌。属于他的那一份喜欢,在波澜起伏的海面,被海风吹散,零零落落,再也找不回来。 其实靳黎喜欢她,只是他知道她对自己的爱比较晚,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压低声音,把身体向她靠近,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我喜欢你! 从春风吹起,枫叶浅吟低唱,在这落满一地。从阳光从你头上洒下,你背着手,听着耳机,走在我的后面,摇摇晃晃。从我站在台上,放眼所有的掌声中,你拍的最响亮。从你看见我看你的目光,你开始躲闪。从图书馆,你总是会眯起月牙眼,假装与我偶遇,寻找我看过的每一本书。从你站在高高的教学楼,向下眺望,悲伤的眼神中……就开始,如果从其中的每一次,刚好经过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也喜欢你。 那么,会不会一切都会不一样,黑色线条不再将我们绝望的隔离。分开,再给对方的脸打上马赛克,从此永不相见,相忘于江湖。 当祁梦在在天台上一口答应了做他的女朋友,他的心中已经掀起了狂浪,但也从那个时候起,他们之间就只剩下试探了。 于是,他在生日的时候,试试她,他原本想把她介绍给他最好的朋友以及家人,可是她一脸惆怅的样子,他看得都无法开口。 等他切了蛋糕,第一块就想递到她的手中,她却不见了踪影,他打开门看见门外吸着空气的人,回头时,勉强的笑容,他再一次失望了。 因为她平时看见林言的时候,并不是这般模样,即使她表现出生气的表情时,也不是这般模样,现在她像极了看一个陌生人,眼中没有半点情意,甚至连开心都谈不上。茫然失措的瞬间,她把靳黎当成了入侵她私人空间的土匪,防备心筑起的高高城墙,将他拘之城墙之外。将防盗门上了锁。 第25章 蓄意的表白 那一刻,他的心犹如千刀万剐。 因为担心她回学校的路不安全,一路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她却像防贼似的一路小跑,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管他在后面叫得多大声,她都假装没有听见似的,头也不回,溜进学校大门。 那一刻就如她所说那般,连最后一丝喜欢都已消失殆尽,不复存在了…… 时间踩着记忆的滑轮,秒针变成逆时针的方向,快速的运转,回到一年前,轨道毫无偏差一分一毫,所有一切都很吻合。 那是一年一度的毕业季,似乎所有人都变得大胆起来,把早就写好的情书,纷纷交给自己暗恋已久的那个人,好让这段喜欢没有付诸东流,付出的心血终于要给对方看见,才不枉费流失的这几年懵懂青春。 蓝祁却没有如此,她不敢,倒不是因为对方太优秀,望尘莫及,而是他与心爱之人,每天形影不离,这样即使自己告白,不会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自讨烦恼,这是一种自讨没趣的做法,她懒得去浪费时间,她很懒,懒得去与别人争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而且还知道这是没有任何胜算的结果。 喜欢归喜欢,喜欢并不一定要占为己有,何况她从未想过要将他占为己有,她只是喜欢看他笑,他的笑容就像沾染了魔法,看着他笑,蓝祁便会开心,这样就够了。远远的将那一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偷偷的藏进自己的背囊,不开心的时候拿出来观赏。 那时归于懵懂的心,以为这便是人们所说的喜欢,自己也信以为真的怀揣着这份喜欢,一直很久很久。 毕业的季节总是让人心烦意乱,将要踏上了另一段旅程,充满了新奇,站在旧事物的面前,用一颗充满好奇的心眺望未来,心,在黑色的念想里闪着一束白色的光,梦,触手可及,未来,需要奋发图强,你,将会变成过往,故事终将结束。 所以,蓝祁要走上一段新的路程,得与过往说一声再见,一刀两断,以后便不能共赴未来,不然,会困扰你的眼睛,看不清未来美好的事与人。这是蓝祁一个小姐妹说的,她淡淡的眸子中会让蓝祁生出一点坚定的意志。嘴角的笑容是带着轻快且坚定的表情,像是传染着她,誓死要与现在做一个了断,才能共赴未来的样子。 于是她们手牵手,从教学楼的九楼楼一直朝下跑,需要赶在靳黎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向他告白,她们一边跑一边用眼睛盯着正从操场上横穿而过的靳黎,下一层便看一次,空旷的楼层里只听得见她们急促的脚步声。 蓝祁跟在闺蜜的身后,跑得气喘吁吁,心扑通扑通的乱跳,毫无节奏性的乱撞击着她的胸腔。 哎呀,蓝祁,你跑快一点。蓝祁被她的小姐妹拖拽着毫无反抗力,甚至连意识都不太清楚般,只是顺着她的意,听从她的指挥。因为蓝祁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想要做而又不敢做的,此刻有一个人壮胆,失败了反正也无所谓,也不是真正的想要他回报什么。 反正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完了,完了完了,他不见了。跑至三楼的时候,操场上的那个背影消失了,女孩放开蓝祁的手,双手杵在高高筑起的围拦上,惦记脚尖,东看西看。 然而一阵阵的脚步声,踏进蓝祁的耳朵,每走一步都会拉扯一下她的心脏,无比强烈的心脏直觉,她感觉到就是他平时上楼梯的声音,她的心就像要静止般的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楼下看。蓝祁呆呆的望着,一步一步走近自己的靳黎,心脏絮乱的声音,再次发起撞击的声音,左右抨击。她一直觉得他就像是太阳,光看到他就会觉得温暖,他无时无刻挂着笑意的脸上,以及轮廓分明,以及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都美得让人挪不开眼,那笑容,像染了橘黄色的太阳的金边,只要他把嘴唇拉成一条线,你就会无能为力的为之倾迷,只要他对你闪闪眼,四肢会变得麻木,失去知觉。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从容优雅,温文有礼,透着一股书香的味道,这个少年,像神一样的活在蓝祁的梦中,纯洁而高雅,没有人能玷污他半分。 脚步声逼近,就要走过蓝祁,与她擦肩而过,蓝祁捏了捏握紧的拳头,还是不敢将他拦下,表明心意,她与无数个相同的曾经一样,只能闻着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再一次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恐怕,这一次,将要变成永远。 靳黎,站住。这时回头的女孩,看着走到拐角处的少年,还未来得及思考,就叫住他,也未看见向她示意摇头的蓝祁。她便开口,将这份要成为永远的永远,遏制在半路,强行着他回头。 少年转身,双手插在裤兜里,微笑着看着女孩,没有一丝的惊讶,淡定自若,桃花眼里的星河,闪闪发光。 女孩一把抓过背向靳黎的蓝祁,让她的脸面对着少年。 蓝祁,说啊。女生焦急的神情,几度想要自己开口向他为她告白,可是被蓝祁紧紧握住的那只手,她像她微微的挣扎。 没事。蓝祁抬头望着少年,弱弱的说着,一脸微笑的他,礼貌性的点头,转身继续上楼,再没停下脚步,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蓝祁才松开女孩的手,紧绷的身体这才松懈下来。 骄傲且固执,爱面子,又带着些小矛盾,自尊心强到可以击垮所有东西的一个人,她是不允许别人,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说出半分有损她面子的话,既然如此,她选择把那段情深藏在不见光的地方,永远尘封,便可。 蓝祁就是这样的人,一个让你又爱又恨的人。 靳黎,蓝祁喜欢你,她喜欢你很久了,你……女孩朝着楼梯口,把手放在嘴边,做成一个喇叭形,朝着楼上的少年大喊,使劲浑身的力气。 你住嘴,姚玥,你住嘴。蓝祁慌忙的用手捂住她的嘴,可她的力气还不及姚玥的一半,她扒开蓝祁的手:蓝祁喜欢你,靳黎。 你还叫,我弄死你我。姚玥逃脱蓝祁的魔爪狂笑着往楼下跑,蓝祁往后追。空旷的楼道间,又是一阵激励的脚步声,带着欢快的,传遍教学楼的每一个角落。 楼道间忽然停下的脚步,露出的那张脸,嘴角往上挑,拉出好看的弧度,桃花眼里露出宠溺般的笑容,他站在高高的教学楼上,看着操场上你追我赶的两个身影,笑了。 他这便才想起,似乎这三年,课间操时,邻班的班级中,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就是那个人,眼中总是布满悲伤的人。 于清晨阳光,于微微转凉,于阴郁黑色,于这三年中,似乎是他陪了她三年,也是她陪了他三年。 带着点点的清脆,布着薄薄的云雾,于他们的心间,温暖至极,于他们的心脏,都是一大块淤青。 仔细想来,一直迷路在雨中的那个人,不知是谁…… 有人习惯仰望,就有人习惯被仰望,有人不懂自己的心意,就有人看不穿自己的心意,潮湿的巷子里,金黄色的阳光,永远都照不到背光的地方,就像你的心,你永远不知道被自己屏蔽的那一块区域,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的故事,装着怎样的人。 靳黎,蓝祁喜欢你……声音被拖得很长很长,横穿操场,在空旷的走廊里,久久回响着这一句话。 生日的第二天清晨,祁梦一早就到了教室,这是她第一次来的那么早。 她被宿舍后面树林里的鸟叫声吵醒,便无法再入睡,辗转反侧半个小时,等教室里有灯亮起,她就冲到了教室,教室里冷清清的,早上的时候,还有一股凉意,她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回到座位,翻找课桌里的小说,开始阅读起来。 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人,空旷的寂静感也被打破,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祁梦把头垂得老低,将自己缩成一团,坐在角落里看书,越来越多的人,热闹的教室,会发出一丝的暖意,蓝祁梦觉得身体温暖了许多,竟有些犯困。 人,看来还是群居动物,适合群居。 群居才能感觉到温暖。 孤独只适合少数人,也只有少数才适合孤独。高处不胜寒,原来是一种赞美,微微摇拽中,遥不可及。 梦,你居然比我来得早,今天太阳从什么地方出来的。秦超令放下手中厚厚的书,一屁股坐在祁梦的身旁,欣喜若狂的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凑近看她手中的书,“切”的一声回过头,一把夺过手中的小说书,合上,放入书桌,拿出英语书,翻开单词部分,摆在她的眼前。 我不识它,它也不认我,在一起打交道,好费劲。祁梦把手杵在太阳穴处,眼角被往上拉扯,拉得老长,像外星人的眼睛,秦超令“扑哧”一声笑了,看着她滑稽的样子,她没能忍住。 那怎么办,不打交道,就进入不了上流社会(他们指大学),秦朝令也变成一脸苦恼,继续说:不去上流社会,就只有回家种地的份了,特别是你,叫你一起学画画,你说你又不喜欢,那还不得比我努力才行。 啰嗦死了。说着低头朝课桌里翻找。 别找了,在我这儿呢。这时秦超令已坐回位置,拿着祁梦的小说书左右晃了晃,得意的笑了笑。 还我。 早上只适合奋斗,哼! 你,小赖皮狗。 哇,祁梦,早呀!木桓一脸惊讶的看着与秦超令斗嘴的祁梦,忍不住的想要嘲讽她一番:哎呀,恋爱中的人,就是不一样,都开始发愤图强了。木桓嬉笑着。 是吗,你的情人呢。祁梦仰起头,眨巴着眼睛,肆意的挑衅者木桓。 还不是你害的。木桓拿着一本读者放在祁梦的桌子上,这句话只对着祁梦一人说,说完又拿起书,轻轻的拍在她的脑袋上:他说不能比你先到,所以去厕所啦。木桓开玩笑似的哈哈大笑,但祁梦却深深的陷入他的第一句话中:还不是你害的。她知道,木桓说的这句话绝对是认真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的威严。 说着,林言进来了,还是一贯的嬉皮笑脸。 你,又比我早。说着林言用手指着秦超令,看看祁梦,看看木桓,将手中的三瓶牛奶分到他们三人手中。 木桓只是呵呵笑。 怎么会,她比我还早。秦超令用下巴指着蓝祁梦,把吸管放入瓶中,吸着牛奶,神情严肃的看向木桓与林言点着头,三人面面相觑,一副吃惊的表情。 祁梦被围观变成了群潮,附和道:纯属意外,望君莫怪。 这时三人都陷入沉默之中,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一脸无辜的祁梦,放在嘴中的吸管也禁止了般,都在等她的回答。 你们干嘛,收好眼睛,我只是做了噩梦,不敢睡了而已。祁梦说完,松了一口气,把吸管放入嘴中,听到他们三个异口同声的“切”,她也隐隐的发出笑声,缩了缩脖子,眯着弯弯的月牙眼。 早自习铃声响起,他又迟到…… 第26章 滚烫的身体 下午最后一节课,祁梦依然是一个人坐,靳黎,一天到晚都没有身影。 祁梦,梦,梦。声音从左耳传进来,是熟悉的声音,是特意压低带着浑厚的嗓音。 祁梦侧过头,看着把手反着放在身后的林言,手心中有一张小小的,叠成四方形的纸条。突然之间,一个大大的黑影盖过林言的掌心,地面上的一大块区域,瞬间也变得黑黢黢的,祁梦抬起头,老师直勾勾的盯着她,眼神中是一潭冰冷,祁梦不禁打了个哆嗦,也不敢伸手去拿林言手中的纸条。 老师,我错了。林言迅速收回手中的纸条,收得快了一些,撞在课桌的角上,疼得直裂嘴,眼中布满诚恳的歉意。 拿出来。政治老师用干净利索的口语,命令着林言,把手伸在林言的面前。 老师,我真的错了,上课太无聊,我只是想逗逗同学,真的。说完林言把四方形的纸条塞入嘴中,使劲的咀嚼,两边腮帮的骨头一进一出,林言睁大眼睛,脸上露出胜利的表情,把纸条咽了下去,祁梦看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也跟着吞了一口口水,勉强的眯起眼睛。 站着去。 是。 你也去。 凭什么呀!蓝祁梦小声的嘟囔着。 祁梦和林言相继的再一次被罚,站到了最后面。 拿上书。政治老师严厉的说,往讲台上走去。 哦。 讲台上的老师再一次开始了喋喋不休,讲台下的学生又开始了一些小动作,祁梦和林言肩并肩并排站着。 纸条写的什么?林言低着头,垂在祁梦的耳边,小声的问着。 我怎么知道你的。祁梦用手拐了拐林言,往旁边挪了挪,两眼目视前方盯着黑板,书是被反着拿起。 我又没看,我只负责传。 现在在你肚子里,问你肚子。祁梦垂下眼睑,用眼神示意的指了指林言的肚子,把书挡在眼睛以下,留一扇朝着林言那边。 你……. 林言瞪了一眼祁梦,一本正经的看着转身的政治老师,目光严肃,诚恳而认真,像极了一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 祁梦,你很热吗,那么烫。挨在一起的林言低头看着祁梦,看着她半睁半闭的眼睛在林言的问话声中努力的眨了眨,轻轻的摇头,脸红的像个苹果似的。 此刻的祁梦已经听不太清楚,讲台上老师的话。她感觉头晕目眩,如果不是靠在后面的墙上,恐怕早就倒下了。她努力的摇着头,耳朵里一片嗡嗡声,捶着脑袋,忽然身体变得软绵绵的靠向林言。 祁梦,站好,你好烫呀。林言双目盯着黑板,用手去戳了戳靠向自己的祁梦,见她未说话,也没有离开他,反而越靠越紧,他继续说道:别闹了,站直。 这时祁梦手中的书“啪”的掉在地上,头靠在林言的肩上,眼睛紧紧的闭着,温度渗透林言的白衬衣,滚烫着他的肌肤。 祁梦,祁梦,怎么啦?祁梦抿着嘴唇,动也不动,只是身体顺着林言离开的身体,倾倒而下。 祁梦最后只听到林言拼命的喊,以及自己的身体,像是靠在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便失去了意识…… 祁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这座小镇最好的诊所里了,映如眼帘的是模模糊糊的天花板,头依然动都动不了,一动便会发生剧烈的疼痛,半响过后,她听到有人小声的叫她的名字,可是剧烈的头痛拉扯着所有的神经,连听力也不好了,无法集中精神,让她恍如隔世般,她听见有人叫医生的声音,渐渐远去,感觉好吵。 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怎么也抬不动,像有千斤重。 这时她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醒了就没事,同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的放在她的额头上:烧也退了,再等她缓一缓,就可以跟你们聊天了。 说完祁梦听见有人离开,以及关门的声音,屋内一下子变得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但是她打点滴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包围着,温度瞬间注入体内。 你说,你是不是傻,连发高烧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说话的同时,握住祁梦的手僵了僵。 这时祁梦又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她将一包药放在床头,垂下头看着一脸苍白的祁梦,露出担心的神色,她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体温跟我差不多,可是动了动怎么又睡着了。她试图小声的叫着:祁梦,祁梦。 医生说没事儿,等她缓一缓,你就别吵她了,让她再睡一会儿。林言看着一脸焦急的秦超令。 靠墙而立的木桓,他也只是耸耸肩,瘪着嘴,无奈的看着秦超令。 过了好一会儿,祁梦微微的张了张嘴:水,水。站在饮水机旁的木桓到了一杯阴阳水,捧在手心试了试,递给林言,秦超令帮忙扶起还在晕睡的祁梦。被人移动,感觉整个身体就像散架了一般,头疼得她直咧嘴。 疼。祁梦半闭着眼睛,扯着嘴角,发出声音的时候,喉咙像被撕裂那般,又痛又痒,她缓缓的抬起手,往喉咙处抓。 我来吧。林言说着推开秦超令,将祁梦搂入怀中,自己试了试,将水杯轻轻的靠近祁梦的嘴唇,温水刚入喉咙,就开始咳嗽起来,把水全部咳出来。梦桓连忙递过纸巾,擦去她满嘴的水,林言又将杯子递到她的嘴边,小心翼翼流入一小点后便拿开杯子,喝了两口温水,祁梦靠在林言的怀抱,又把眼睛闭上。 过了十分钟左右,祁梦才再次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高挂起的吊水瓶,和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醒了醒了。一旁的秦超令激动的站了起来。 林言伸手理了理祁梦凌乱的头发,挡在额前的全部扒开: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祁梦看着他担忧的眼神,努力的摇了摇头,又伴着一阵剧烈的头痛,痛得嘴角直往上拉扯。 你急死人了你,明明早上就不舒服,还非说做噩梦吓的,服了你了。秦超令一阵喋喋不休。 真的是吓醒的。祁梦弱弱的说着,委屈巴巴的样子加上生病的样子,此刻感觉她脆弱的像一只枯草,风稍微大一点就会折断似的。 好了,是吓醒的,不舒服,就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林言轻轻的将被角掖了掖,醇厚的声音被压得老低,温柔的声音像主播在哄小孩子睡觉,充满磁性与溺爱。 听到这个声音,祁梦再次闭上眼睛,听到秦超令抱怨的说:林言,你什么时候也对我们这么温柔一下就好了。她故意的变出温柔的声音,双手握拳放在下巴上,眨巴着眼睛,撒娇的看着林言,不料被木桓用手拍打了一下脑袋,如梦初醒,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木桓,木桓咧了咧嘴,比出一个“做梦”的口型。 祁梦闭上的眼睛又缓缓睁开,她不敢睡,她怕睡着醒来,会忘记,忘记刚才那个好听的声音。她怕睡着醒来,空旷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害怕,害怕听不到声音的医院,也害怕嗅不到人身上的气味,所以她不能睡,她要努力保持清醒,才会记得他们刚才担忧的样子。 想到这时,嘴角不由得被勾起,缓缓往上拉。 水,林言,我想喝水。祁梦微弱的气息叫着林言,刺痛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 超令,水。林言轻轻的把祁梦抱起,把枕头放在背后,理了理被子,接过秦超令手中的水,轻轻的递到祁梦的嘴边,半弯着身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倒入祁梦口中的水:慢点喝,慢点。 祁梦,你快告诉我,你是如何挨过一天的。木桓找个凳子坐下来,靠在祁梦的床边,笑嘻嘻的说。 你知道不,你都快把你自己的衣服烧破洞了。 你会不会说话,是把皮肤烧焦了。 木桓与秦超令你一言我一语,你推我挤的样子,祁梦看了咧嘴笑了笑,眯起弯弯的月牙眼看着他们,心中被一层暖暖的气流围住,头也不那么疼了。 林言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定定的盯着祁梦,宽厚而温暖的掌心,一直盖在祁梦扎着针的右手上。 林言,你倒是说话呗,你这样看着人家,怪难为情的……哈,梦。秦超令用手肘拐了拐身旁的木桓,示意他看对面看着祁梦发呆的那一张脸,连眼睛都不眨。 林言,林家大少爷。秦超令又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看傻了你。 林言如梦初醒,面带微笑的解释道:我在想现在几点了。 切。又是异口同声的一男一女,他们鄙视的看着林言,瞪大眼睛,白了他一眼。 我想起一个事儿。秦超令突然兴奋的站起来,看着他们仨,眨了眨眼,手不停的搓着,身体也跟着舞动起来。 什么事,让你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林言抬头望着他。 刚才,那个医生好帅呀。秦超令放起花痴,双手交叉,紧紧的闭上眼睛,将手放在下巴处,歪着头。 什么呀,人家已经60多岁了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你的鬼魂穿越了。木桓扯着秦超令的衣服,用了力气,秦超令一屁股就坐在了凳子上,伸手拍了一巴掌木桓的后背道:你眼瞎呀,我说的是后面来那个,挂吊水那个。 木桓与林言都相互摇摇头。 等一下,谁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呗!秦超令用眼睛扫过他们俩,他们假装在做自己的事,并没有抬头,秦超令最后把目光看向祁梦,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说:梦,你最好了,你问呗。 我不。祁梦咧着嘴,眼睛里水汪汪的,毫无精气神的反抗着。 梦,你最好了。秦超令把语音拖得老长,两只手摇着祁梦,祁梦全身像是散架一般,骨头都是疼的,那经得住她的摧残。 秦超令。木桓用手肘拐了拐她,感觉像是一双眼睛要将她刺穿一般,抬头瞟了一眼林言,他的眼睛瞪得老大,恶狠狠的盯着秦超令。她的手迅速从祁梦身上抽回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的拍打,用手肘拐了一下坐在身旁的木桓,瞪了他一眼。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白了彼此一眼。 对了,你们饿不。木桓看了看手表,快到九点了,被秦超令那么一问,肚子“咕噜噜”的叫着,木桓咽了一口口水,用手摸着肚子,急切的目光看着秦超令。 因为他们俩的钱都给祁梦交了医药费,身上一毛钱也不剩下,所以只能看着她。 你又有什么幺蛾子,说。被林言看穿心事的秦超令拍了一下手掌,微眯的眼睛,露出洁白的牙齿,一脸的坏笑。 别无他求,我就要名字! 你要人家名字干嘛,人家是上流社会中的贵族,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林言说完一脸鄙视样。 谁说的,我一定也会考进本科。 人家是重点大学,在读研究生,还会继续往上深造。 你怎么知道。秦超令一脸的不悦。 刚才上厕所,听见的。 那你们就是不饿喽,秦超令把双手放在靠椅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饿,饿,等一下他来,我问,行不。木桓用手轻轻的揪着她的衣袖,把脖子伸得老长,用乞求的目光盯着她。 行。 这时门“嘎吱”的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彬彬有礼的青年医生,他干净的脸上挂着笑容,用那双迷人的眼睛望着靠在病床上的祁梦,走到床边,伸手递给她一支温度计:最后量一次体温,看看烧退了没。说着抬头看还有大半瓶的吊水,伸手将挂在吊杆上的滑轮放慢,点滴变得更慢了。 这瓶吊水快了会比较疼,慢一点好一些。他的声音充满磁性,温柔的耳朵一听,就会犯困。 谢谢医生。祁梦闭了闭眼,看了看他。出于秦超令的提醒,祁梦好奇的看了那张脸,的确很帅,五官立体,轮廓分明,主要是他的眼睛很好看,干净又善良,但是拉得长长的眼角似乎被一层悲伤覆盖。 的确是帅哥中的极品,祁梦这样想。还是个学霸,将来一定是医学界的人才,她为秦超令捏了一把冷汗。 第27章 楚歌 对了,医生,你忙半天,我们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木桓站在林言的旁边,好几次想要努力的插入这个话题,好几次都欲言又止,他实在无法开口,问一个无关的问题。 叫我楚歌吧,我现在也只是懂些皮毛而已,暂时还配不上医生这个称号。楚歌接过祁梦手中的温度计,甩了甩,放在白炽灯下,转着看了一圈,看着祁梦说:没事儿了,温度正常,明天估计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谢谢你,楚歌医生。秦超令开门,送他出去。 不客气! 人长得帅就算了,名字还那么好听,名字好听就算了,为人还那么谦虚,天呐,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优秀的人。秦超令放花痴的样子,遭到他们三人一视同仁的嫌弃,林言砸着嘴,木桓却眼巴巴的望着她,眼中闪着光泽,秦超令看到这个表情,不禁露出嫌弃的样子:你饿死鬼投胎的吗? 木桓吐出一口气,双手叉腰,点着头,把手搭在秦超令的肩膀上,讨好的说:上辈子饿死的。他皱着眉,舔着嘴唇,砸了砸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秦超令,用手抓了抓眉尾,微微的垂下头说:真饿了,不骗你。 那好吧,吃什么。 烧烤呀! 我也要去。祁梦撑起手,眼巴巴的望着勾肩搭背的两人,肚子也开始“咕噜噜”的叫,像打雷似的。 去你个头啊,还有大半瓶。木桓指着吊水瓶,一滴一滴像爬行的蜗牛般,慢得让人有些心烦气躁。 我知道啊,那你们俩也不能去吃独食。 给你带,带你最喜欢吃的。木桓拍着胸口,信誓旦旦。 祁梦摇了摇头,坏坏的笑容拉上脸颊,眼神中终于多了一丝灵气。 早知道,让你多睡会儿,你就是个魔鬼。木桓生气的坐下,双手叉在分开的膝盖上,脚掌与地面不断的磕着,拍着整齐的节奏。 你看,你居然对我生气,我可是病人呢。祁梦可怜巴巴的说着,上挑的眉毛却拉出得意的样子。 你这猪头,欠揍你。木桓将手高高的举起,最后轻轻的落在她的额头上:能斗嘴就代表好了。祁梦仰着头,眯起双眼,对着木桓咯咯傻笑。 不知为何,他们仨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征求她的同意,也会照着她的意思去做,这从不是刻意为之,而是自然而然的一种宠溺。木桓对她就像家中的小妹一样,与她斗斗嘴,然后一切都仅凭她开心。 难以置信的便是祁梦自己,面对木桓这个人,她可以毫无防备的卸下所有伪装,在他面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撒娇获宠。 他们对于彼此而言,都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祁梦,我快饿死啦,你这个小魔鬼。木桓就蹲在吊水瓶下,眼睁睁的数着一滴一滴往下的吊水,快要望眼欲穿,只剩下一只手的祁梦,与林言,秦超令玩起了扑克牌,所以木桓的贡献是一只手为她拿扑克牌。 王炸。秦超令甩出手中最后的两张牌,看着一脸蒙圈的祁梦,笑了。林言收起扑克牌,将它理好放入袋子中。 没有了,叫医生。林言抬头看着只剩几滴的吊水。 不用叫,我听到脚步声了。秦超令拿起脱下的外套穿上,紧接着去开门:楚歌医生,刚好要去叫你呢。楚歌微笑依然挂在脸上,看着为自己开门的秦超令点点头:谢谢!秦超令转身,跟在楚歌的后面,她晃着脑袋,身高才到楚歌的脖子上一点点,苦恼的伸手比划着,嘟起嘴,踮起脚尖。 看着祁梦紧咬牙关,楚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另一只手:没关系,放轻松,拔针是最不疼的,还没有刚才这瓶吊水疼…….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说完,针已经拔下。 来,用手按住,不要松开。祁梦乖乖的伸手按住刚才被拔走针头的地方,楚歌边收吊水瓶边说:回去一定要注意防寒,多喝热水,按时吃药。 嗯。 等一下到前面取药。说完转身出门,将门轻轻的带上。 说得人家不知道似的。林言发出一种阴阳怪气的声音。 林言,医生的醋你都吃。秦超令扶着祁梦下床,正弯着腰在床下为她找鞋子,声音一高一低。 不过啊,他看祁梦的眼神的确不一样,反正与看我不一样。他不会喜欢你吧,梦!秦超令用惊讶的语气说着,看着站在一旁的林言皱着眉,瞪了一眼秦超令。 哎呀,你就别逗他了,等一下他要把你活活吞下去。木桓看着林言的样子,憋着笑与一旁的秦超令说。 你们别闹了,吵死啦。祁梦揉了揉脑袋,闭着眼睛站在原地缓着精神,停下笑声的秦超令对着林言做了个鬼脸,翻了个白眼。 取了药,出了门,他们开始商量该吃什么,走在前面的秦超令和木桓依然是你推我挤,甚至连走一条路都要抢。 林言把外套脱下,披在祁梦的身上,跟在她的身边,没有说一句话,剧烈的头痛让祁梦走得极慢,她感觉只要微微一震,头就会炸开似的。瘦弱的身体被夜晚的凉风一吹,就变得颤颤巍巍,走路都需要人跟在后面扶着。 与祁梦并排而走的林言,小心翼翼的伸开自己的左臂,挡在她的腰后,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又能在她身体斜歪的时候刚好可以扶住她。 木桓,问你个问题呗。秦超令提着一小袋用透明纸袋装着的药,伸开双臂,平行的走在近日铸起的高高堡垒上。 什么问题。双手抱在胸前的木桓,挑起眉毛,两眼平视前方。 你说祁梦为什么就是不答应林言的追求,反而成了靳黎的女朋友。 我怎么知道,她不是很喜欢靳黎吗,你那么八卦干嘛,好奇你就去问她呗。 你回头看看,我才不信祁梦不喜欢林言,虽然她是这么说,但我就是不信。 灯光下的两个人,暧昧的走着,紧紧的靠着彼此。 说着,木桓偷偷的回头,看着并排而走的两个人,在昏暗的路灯下,似乎被一层朦朦胧胧的尘埃包裹着,像极了一副油画。 你信吗?秦超令转头,看着正在发呆的木桓,从堡垒上跳下来,走到木桓的右手边,附在他的耳边说:你信吗? 什么。 木桓停下脚步,看着秦超令,似乎没有听清她刚才的问题,愣愣的一动不动。 哦,你是鱼是不是,才有七秒的记忆。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八婆! 要,你,管。 我才懒得管。 ……. 到了,就在他家吃,饿死我了。秦超令吸着口水,用手指着不远处的烧烤摊。 等问问祁梦,她想吃什么。木桓站在路边的围栏处,双臂靠在围栏上。 好! 林言,快一点。秦超令一边喊,一边往回跑,蹦蹦跳跳的挽着祁梦的手臂,像挽着一个快散架的纸人,小心翼翼。 还是不舒服?秦朝令小声的问着祁梦,祁梦想要摇摇头,可是剧烈的疼痛提醒着她连动都不能动,而脸上挂起浅浅笑意,看着面前的路:好多了! 那你想吃什么。秦超令问。 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没关系吗? 哎呀,没事,我只是感冒,又不是生什么大病,不碍事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但震着头还是很疼,干哑的嗓子还是很痒。 还没事,你都快烧傻了。林言语气冷硬,却心疼的看着慢慢挪的祁梦,她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说,怎么可能不碍事儿呢,她只是想要假装自己没事罢了,却又无法装得有模有样。 祁梦,你想吃什么。木桓迎了上来,这时,他没有看脚下的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打了一个踉跄,身体歪歪斜斜,差点倒下。 他逗笑了他们三人,自己的脚尖却痛得动都不敢动,祁梦咧嘴笑过以后,伴随着痛处,又一次攻击她的头部,不过,他忍住痛楚,笑得满面桃花。 这时候,她似乎觉得,她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是一个孤独的个体,是曾经不管怎么努力才会融入的群体,她感觉自己正身在其中,被那一股强大的力量治愈着。 如此这般,揪心的痛处便消了一大半,她轻轻的甩头,伸手捧着自己的脸,心想:到此为止,真的可以不用一个人了吗? 她如释重负,笑得天真无邪。 烧烤摊前,祁梦双手杵着下巴,看着你争我吵的三个人,感觉无比的温暖。 就今夜的夜空看来,明天应该是个晴天,近日都将无雨…… 第28章 依旧空置,你还未来 翌日,天空居然飘起了小雨,潮湿的地面被人踩得脏兮兮的,祁梦把头伸到窗子旁,从被窝里伸出手轻轻的撩开窗帘,看着外面陆陆续续的人群,以及被带入黄泥而被踩脏的水泥地面,她缩回头,翻了个身,把被子裹了裹,并没有起床的意思,毕竟昨天差点被烧傻,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她可不想大清早淋着毛毛雨跑去教室。 想到此处,不由得闭了闭眼,感觉身体变得沉重起来。 于是她就这样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玉兰树上的鸟叫声,越听越清晰,此刻睡意全无,连闭眼都觉得麻烦,瞪着一双精气神的眼睛,看着泛黄的天花板,动也不想动。 霎时,她双脚一蹬,坐立,但头痛还未完全消去,所以痛得直咧嘴,伸手捧着脑袋,终又两眼消散的低垂着头。 现在教室里的人一定在争分夺秒的议论她。 他们就是这样,只要嗅到任何一点八卦的味道,就会追溯其根源,然后添油加醋。再次听见的时候,将又是另一个版本。 昨天她晕倒,是林言不顾及任何形象的,将她从众人面前背起,奋不顾身的朝医院跑去,即使跟在后面的老师一脸莫名,大家面面相觑。 都会觉得林言怎么会对别人的女朋友如此上心。 今天,他们一定都无法全神听讲,两两之间,一定会为了这个故事争论,然后不服气的各执一词,历来都如此。没有人会在意祁梦,即使无意间看她一眼,那也是因为故事谈到高潮时,有人需要确认她是否真的毫不在意。正因为如此,大家会用好奇的异样眼光看她,有人佩服她的耐性,面对如此议论纷纷,依然如此淡定自若。有人想试探她的底,究竟要如何才可以抓住弱点,一击必败。有人则好奇,被猜测的故事性,到底有几分真假,她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是否真的没有半丝的阴暗面会笼罩她。 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简单的故事,现在变得连自己都不清楚,复杂的剧情,就像她杂乱的心,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虽然请了早上的假,但祁梦不想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围困,这样自己呆着,情绪会变得更消沉。教室里好歹,还有人可以分散消极,即使那些都是消极的组成部分。 课间操到了,雨似乎已停下了,祁梦洗漱完毕,在镜子中看着憔悴的脸,有点蜡黄蜡黄的,连红润的嘴唇都变了颜色,她使劲扯着无神的双眼,用手把嘴角往上拉了拉,保持着强硬的微笑,在镜子前不停的晃。 但她无法长久保持笑容,因为那需要精力,她的元气还未恢复,注意力无法一直集中,所以她又泄气的倒回了床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大脑里却是一片空白。 做人就是要随时保持微笑,你稍微给面部做一些拉松,别人就要开始揣测你的心情,今天是否快乐。 做人群的一份子,就要小心翼翼,不然你动作稍微大点,别人就觉得你伤害了他,人群都是如此,这般脆弱吗?祁梦想,是的,她一直都要小心翼翼的行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她害怕像恶作剧一样时常发生的家庭矛盾,最后都会把矛头指向自己,她连走路的声音都得注意,不然一不小心就会吵着敏感的生活,惊动生活,矛盾便会升级,黑暗又该惩罚她了,挑起事端又无法将它熄灭! 这太苦恼了! 她看着食堂前一涌而簇的学生,放下被风吹得鼓鼓的白色窗帘,将头缩回,从桌子上捡起书,呼了一口气,再次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拉了拉嘴角,带门而出。 大课间,教室里总是乱哄哄的,你追我赶,书与本子,总是满教室飞,垃圾纸屑,到处都是。前脚刚步入教室,祁梦就被一团纸狠狠的砸在脸上,痛得她咬了咬牙,用手捂住被打到的位置。 可是当她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教室里边的安安静静,你追我赶的人群,也变得你推我挪,刚才那一幕估计没有看到吧?或许没有人敢承认。祁梦一直做着一件事,那就是她随时保持笑意,可是敢接近她的人却少之又少,或许是她天生自带的冰冷气场,所以,所有人都会与她保持距离,甚至都不敢接近她。 她的笑容在别人眼中,就是礼貌性的微笑,并不是向对方发出邀请“我要与你成为朋友”的微笑,这一点她连自己都不清楚。 其实她也未曾想过,要与所有的人都成为朋友,即使没有也没关系,反正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长久存在的,连你最爱的儿子都会娶了别人而背叛你,更不要说毫无关系的那些陌生人。 祁梦毫不在意的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翻开书,却发现时不时的总会有人用一种火辣的目光盯着她看,像是一双隐形的眼睛,大张旗鼓的从阴暗面投射过来,轻轻松松的停在她的身上,上下翻找,未发现异样,便会自觉退去。若让她嗅到什么异样,她就像空气般,随时隐没在祁梦的周围,保持着距离,随时监视她。 祁梦,你来了,好些了没,昨天真是吓死我了,你就那样站着站着,突然就倒下,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呢。王莲从最左边的位置上走到最右边靠窗的位置,坐在祁梦旁边的空位上,拉起祁梦的手,一阵寒暄。 那你知道你晕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王莲惊讶的样子,让祁梦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不喜欢讨论这种没趣的八卦,还是关于自己的。 既然是晕倒,那我怎么知道。祁梦挣开手,在书桌里故意翻着书。 是林言。这时王莲的眼睛像寻得猎物般,注视着祁梦的一举一动,连眨眼的小细节也没有放过。 听到林言的名字,祁梦的手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表情上有过瞬间不知所措,随即恢复正常,把书放在桌子上,问着王莲:然后呢? 你真的不知道吗? 她知道,她也感觉得到,既然她那么好奇的想一说为快,那蓝祁梦便成全她的喋喋不休。 无妨,反正添油加醋的故事,她听得够多了,再多一个也无妨,只是这样对她没有意义的事,她是如何做到这样津津乐道的。 他背着你,都不顾及老师在不在,就往医院跑。王莲说着眼神中带着一层薄雾,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想要将祁梦团团围住。 嗯! 他着急的样子,你是没看到,那个时候,仿佛在他的眼中只看得见你,并无他人的存在。这句话就像一个石头,一个沉重的石头,冲击着王莲的心脏,激昂的语气变得平和,张扬的四肢也收敛起来。 嗯!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林言,他害怕的样子,抱起倒在他怀中软绵绵的你,不停的喊你的名字。王莲像是讲一个与自己有关的故事,眼中平添了些许的柔意。 嗯! 祁梦,你都不感动吗?王莲收起沉重的异常,好奇的盯着祁梦。 感动什么?你不是说我晕倒了吗?你说的这些我都只是听说,并未亲眼所见呐。祁梦看着一脸期待的王莲,说完便挑了挑眉。 可是,这次是真的…… 这次什么意思?意思是很多次不是真的,都变成真的了吗?祁梦挂在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嚼在嘴里的泡泡糖,被她吹出了一个大大的泡泡。 其他的传说,我们都是听说嘛,这次是亲眼所见,所以这次是真的。王莲舔了舔嘴唇,手心中有些冒冷汗,手不自觉的放在裤子上搓了搓,面部肌肉轻轻的抖动,眼神无法集中。 都是你亲眼所见,我未见,我只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祁梦恢复以往的笑,看着王莲,她眼中那一层薄薄的雾已散去,惊慌的表情恢复以往的正常,只是试探性的样子,依然保持得很清醒。 好吧,随你信不信。 嗯。 对了,靳黎……起身的王莲又坐回位置,看着祁梦。 靳黎怎么啦。祁梦问。 你没发现他没上课吗?王莲质问着,发出一丝冷笑。 他不是一向都如此吗?有什么奇怪的。祁梦耸了耸肩,又吹出了一个大大的泡泡。 你不关心他吗?王莲的问题倒是问住了祁梦,反过来问自己:我为什么不关心他呢。 我为什么要关心他。听到这句话时,王莲的笑容僵了僵,轻轻的低下头,有些无言以对,她竟无法反驳她的问题。 那可是你的男朋友啊,祁梦。片刻之后,王莲抬起头,像是有些生气,盯着祁梦那张无所谓的脸。 我男朋友怎么啦,我又不是他妈,难道我得随时提醒着他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做什么对,做什么错。再说,他是我男朋友,不需要你来提醒我。 祁梦依然是笑着说完这段话,在她看来这话并没啥毛病,但却深深地刺进了王莲的内心,这像是一句故意说给她听的话,她沉下脸,说了一句:你太伤人了。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教室里陆陆续续的坐满了人,可是祁梦身旁的位置,依然是空的。 第29章 退学 秦超令把棒棒糖放在祁梦的桌子上,冲她眨了眨眼,木桓把热乎乎的牛奶放在她的面前,把手伸在胸前,指了指没有看她一眼的林言,竖起了大拇指,撅着嘴笑。 祁梦捂着热乎乎的牛奶,一股暖意顺着手的位置,蔓延至全身。 她笑了,笑起来眯起弯弯的月牙眼,像长了翅膀的月亮就要撞到了满空星辰…… 放学后…… 教学楼的天台上,靳黎双手趴在高高的围栏上,高音喇叭里依然是那个千年不变的萨克斯《Going home》。 祁梦站在靳黎的身后,搓着大拇指,咬着牙关。楼顶上空残留的一些泥土,发出了嫩绿的小草,乱七八糟的周边全是不要了的烂桌子,烂皮球……像一个被遗弃已久的小仓库。 站在这里望出去,七镇的风景一览无余。 叫我上来,有事吗? 祁梦走出教室的时候,王莲气冲冲的冲到她的面前,将她拦住,用一副憋气的表情对她说:靳黎在天台,找你有事。 没事儿,就想单独和你相处一会儿。靳黎转身,用手轻轻的抬了抬眼镜脚,看着露出浅浅一抹淡笑的祁梦,又缓缓的低下头,把手插入裤兜,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祁梦抠着手,有些面露难色。 对不起…… 没关系。 靳黎抬头看着祁梦,有些惊讶的半张着嘴,眼中闪过一丝难过,片刻又低下头。 你都不知道我为何事找你道歉,就那么着急说没关系。靳黎露出一抹冷笑,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与她近在咫尺,却感觉遥不可及。 任何事都没关系。祁梦放下手,轻轻地摇摇头,她的样子,像极了在与一个不相识的人对话,似乎对方说什么都是无奈之举,在这种意外的情况下,任何事都可以被原谅。 你不用道歉,你没做什么事是可以道歉的,靳黎。祁梦补充道。 这句话听得让人有些心灰意冷,没有什么事可以道歉。只有一个不被在意的人,才会犯了错都不需要道歉,不是你不值得原谅,而是别人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靳黎露出苦笑,眼睛拉成一条线:如果我很在意呢。 什么。 我说,如果我变得很在意你呢。靳黎认真的说着,死灰般的眼神中恢复生气,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将他从深渊拉出来。 你不会。祁梦拉起嘴角,一抹笑意瞬间而过,冷然的眼睛中似乎察觉到什么,陷入思考。 你那么肯定吗。靳黎皱起眉毛,脸上依然挂着一丝苦笑,眼中的那一丝生气,就在一个瞬间,坍塌。 难道不是吗?我不过就是你用来刺激自己感情的一枚棋子而已。祁梦走到靳黎的身边,背靠在围墙上,潮湿的水泥墙透出冷冷的凉意,穿透祁梦的外套,爬上她的心头,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说的可真有艺术,刺激自己感情的棋子。靳黎冷笑,无奈的垂下头,不停的摇,嘴角拉出邪魅的笑容,无奈。片刻之后歪过头看着祁梦:难道你就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靳黎,你没必要这样,既然你以为我是这样的人,那我便是这样的,你想怎么看我,随你。祁梦冷冷的脸上,再没有一丝笑意,连刚开始的那一抹假笑,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倒是感觉自己坦荡荡。靳黎长叹一口气,抬头看着天,灰蒙蒙的一片,感觉眼前都快要看不清了。 谁都觉得自己坦荡荡,错了的人,永远都觉得是对方错了,永远都觉得自己光明磊落,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什么,你在做,天在看,谎言也没那么重要,编多伤脑,听的人也费劲,圆谎的时候还得小心翼翼,听谎的人还得假装不知道,何必呢? 祁梦的话令他们都陷入沉默当中,她不想揭穿那一天下午看见的情形,她不想让自己再一次变得狼狈不堪,也不想那个人难堪,毕竟她曾深深的喜欢过他。 撕破脸皮不是她的一贯作风。 她以为这便是放过彼此,从此天涯,各不相干。 我……让你觉得谎话都不该编一个吗。靳黎缓缓的说。 没有该不该,是没有这个必要。靳黎彻底的被这句话僵住了。 这个人冷漠至极,她的世界不存在该不该,只有自己想不想。她的世界非黑即白,错便是错,错了便没有挽回的余地,她绝不允许你在她的世界随波逐流,因为她的心容不下你的时候,你就变成了那个多余。 如此看来,我们已经没必要了。 对。 靳黎冷笑。 这样你才是坦荡荡的面对其他人,我也是。祁梦说完,朝靳黎看了一眼,或许他应该明白,她说的意思。 靳黎“哼”的冷笑一声,情绪缓和了很多,看着冷冰冰的祁梦:你知道别人叫你什么吗。 祁梦未答,只是看着靳黎,那双桃花眼,曾经自己多么渴望得到,可现在看上去是如此的陌生,就像是第一次见到那般毫无情感。 叫你,冷血无情的魔鬼,他们叫你魔鬼! 哈哈,是吗?挺好听的,也不赖呀!祁梦笑了。 那你知道他们叫你什么吗?祁梦看着靳黎,表情放松了许多,笑意又重新挂回了脸上。 不知道。 冷面假清高,他们说你假清高。其实这是林言给起的,后来祁梦也觉得贴切,便也叫了。 是吗? 是啊! 那,祝你心想事成。 谢谢! 蓝祁,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我退学了。 潮湿的空气变成澹薄的暖意,或许他们都没有释怀对方的所有欺骗与隐瞒,但这些都无所谓,至少他帮你看清自己一直无法释怀的那些存在。 故事的尾巴,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不舍放弃,因为不甘,但如果故事的主角,亲手将它掐断,你才会被你如释重负的样子所吓到,你拼了命要坚持的一些东西,不过是你顽固,执拗的本性在作怪而已。 浩瀚的宇宙里,那两个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变成一缕小小的尘埃,消失殆尽,声音才没了响动…… 第30章 半场烟雨,一阵风 靳黎退学,和传奇一样的少年彻底从学校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真正的关心他的走失。 关于他的故事,也渐渐的淡出了同学们的茶余饭后,偶尔提及时,也是淡淡的一抹而过,像飘起的一阵轻风。 但是似乎他却成了祁梦的一个噩梦,故事越传越离谱。 今天放学,祁梦约了秦超令去书店,买本新小说书,祁梦先去宿舍拿钱,秦超令在操场等。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在操场上打转,嘴里哼唧着广播里的韩语歌,在枫树走道里倒着走,紧闭着眼睛,歪着头缓缓而行。 校园很安静,只有广播里的歌,以及风吹过叶子打趣的声音,阳光从天空洒下来,穿透树叶,越过风声,轻轻地落在秦超令的头上,她都发卡,瞬间就像发了光,脚步慢慢挪动时,闪烁着眼睛。 她正准备走出枫树道去接祁梦,这时,她听到了一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名字:蓝祁梦,高一《1》班的蓝祁梦。 她停下脚步,静静的站在公告栏背后,前面站着两个女生,秦超令看到两双帆布鞋,有一双踮起脚尖像是在勾什么东西,有些东倒西歪。 你拿到了没有。一个女生像是伸长脖子那样,抬着头看。 还没,快了,谁让你走路都要打羽毛球的。另一个声音是在抱怨,说话掉着气,跟着声音一起颤抖的,还有她踮起的脚尖,以及被踩着的泥土。 谁让你长那么矮的。语气中带着点点的轻藐。 你才矮呢!说话之余,脚尖放平,甩了甩发麻的右脚,片刻,继续踮起脚尖,颤颤抖抖,但比刚才平稳了许多。 比你高一点。两个人在置气,却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咿咿呀呀的声音不停的发出,有树叶轻轻抖动的声音,有公告栏发出碰撞的声音,有女孩喘气的声音。 那你有高一《1》班的蓝祁梦高吗?踮起脚尖的女孩停下,谈话停下片刻之后,又接着说:很高,还很骚那个。 嘘,你小声一点!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她正在转头四处的眺望。 怕什么呀,本来就很骚啊,听说脚踏两只船呢。横行霸道的声音中,充满着嫉妒。 我还听说跟好多人有染呢。另一个声音则小心翼翼,带着瞧不起的语气中,仿佛是在炫耀自己清白的意思。 真的假的,不会吧。惊讶的语气用手挡住了嘴,估计眼睛都快瞪得掉出来了吧。 秦超令紧紧握住拳头,青筋凸现,刚才愉悦的表情变得沉重,大脑中失去了理智,一片空白。 真的,还说与靳黎那什么?之后就把人家甩了,又钓上了新马子。 哈哈,堕胎吧。笑声太刺耳,已经击晕了秦超令最后一丝理智的大脑,她捏着拳头,气冲冲的冲到那两个女孩的面前。 她没有说话,来不及要问什么,便一拳挥上去,整个身体也跟着砸上去。 自然,她被削了一顿,一顿暴打中,她意识才清醒过来,眼泪汪汪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两人捂着脸恶狠狠的看着她。 “啪”的一声巨响,秦超令眼眶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动手的是那个高一点的,样子看上去不讨人喜欢的女孩,自以为是的将头高高仰起。 打我们,你活腻了。女孩仰起的高高下巴,鼻孔不停的抽气,恶狠狠的说道,趾高气扬的样子,像一只未被驯服的野狗,只要逮着下口的东西就绝不放过。 另一个女孩子轻轻的扯了扯女孩的衣袖,附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好像是高一《1》班的,每天跟蓝祁梦在一起的那个。说着她的眼神瞟过秦超令,有些心虚。 那又怎样,自己犯贱就不能让别人说。她挣开女孩扯住她衣袖的手,飞扬跋扈,但眼神中还是闪过一丝恐慌。 你住嘴,祁梦没有,没有。秦超令捂着脸,眼泪大颗的滑落,歇斯底里的吼着眼前的人,满脸通红。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女孩语气变得轻松愉快,慢慢的转到秦超令的身后,附在她的耳边说:难道你同她一样,贱,才想要极力的保护她。那个邪恶的笑容,扯着上挑的眼角,狰狞的面部发生着扭曲。 我没有。秦超令语气小了下来,眼泪一直流,从未停歇。 你没有就没有呗,搞得那么激动,倒像是让人觉得你想掩盖什么似的。 王桥,走了。另一个女孩紧张的左顾右看,确保四周无人,才上前拉那个叫王桥的女生。 走啦,蓝祁梦来啦。听到蓝祁梦的名字,王桥的表情发生着变化,与拉着她的女孩一同走了,秦超令傻傻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风吹起地面遗落的叶子,树叶之间发生着撕打的声音,连卷起的尘埃也在空气中相互撞击。秦超令揉了揉眼睛,用手轻轻的捂住刚才被打的右脸,到目前,她的大脑依然没能反应过来,一阵蒙圈,怎么连记忆也变得恍恍惚惚起来。 不远处,祁梦慢慢的从走梯下上来,风吹着她高高的马尾辫,她像战士一样,挺拔的身躯,朝秦超令而来。 这一刻秦超令觉得她就是战士,她能抵挡得住别人的流言蜚语而无动于衷。但这次,传得太过分了些,秦超令担心她是否依然能无动于衷,她希望她能。 超令。祁梦远远的就朝着她挥手,她的身影越走越近,脸越来越清晰。她的笑容能治愈秦超令刚才受到的委屈,所以秦超令也挥手,露出笑脸,可是脸颊上刚才在公告栏上蹭破了的一点皮,有点疼,被甩的那一个耳光,现在变得火辣辣的。 秦超令理了理衣服,双手理了一下头发,脸上露出笑容,站在原地,和以往一般,没有任何破绽。 梦! 你的脸怎么啦。 祁梦转头看着挽着她手臂的秦超令,盯着被蹭花的脸。 刚才摔了一跤,没事儿,买书去吧。秦超令挽着祁梦的手向前拽,把受伤的脸转到了另一边。 你确定吗?祁梦再次认真的看着她的脸,水汪汪的眼睛里,明明刚刚才哭过,委屈巴巴的样子,没有完全被微笑覆盖。 嗯,你看我都疼哭了。秦超令指着自己的眼睛,故意委屈巴巴的眨着。 你又不是小孩,走路还能摔成这样。 都怪你,去那么久,哼! 好啦,请你吃糖。祁梦笑着说。 我要阿尔卑斯。 没问题。 还要巧克力雪糕。 你怎么那么馋,啥都想吃。祁梦皱起眉。 你买不买。 买。 声音被拖得老长,长得接着她们的脚后跟被拖在长长的水泥路上。 第31章 噩梦的恶魔 祁梦知道这不是摔的,而是被人推到什么东西上蹭的,但她现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即使问了,也得到回应。她的另一只手,拳头捏得紧紧的,脸上多了一层冷漠,眼神中流露一种深不可测的恐惧,手越捏越紧,皮肤被绷得紧紧的,白骨突出,细小的青筋都能看见,半边身体微微颤抖着。 梦,你想看什么书。神经紧绷的祁梦被秦超令一叫,把游离的思绪拉回来,冷冰冰的脸上重新盖上一层温暖。 嗯……先去把你的脸弄一下吧。 没事儿,自己涂一下药就好了。 闭嘴,本来就丑,再留个疤,万一嫁不出去怎么办,对不对。 蓝祁梦,你才丑呢。 你才丑。 你更丑。 丑八怪。 两个都丑。 哈哈! 笑声言不由衷,玩笑话也无法缓解内心的痛楚。 秦超令觉得替在意的人受了点伤,不算什么,只是恨自己,无法堵上她们不干净的嘴。 蓝祁梦觉得自己在意的人为自己受了伤,无论那个人是谁,她一定会双倍为她讨回来。 小时候,她不敢,因为自己在意的人被伤害,伤害者也是被伤害者在意的人,现在不同,她在意的人,在意她的人恐怕也只有她一个而已。 坐在诊所的小凳子上,秦超令咧着嘴,消毒水涂在脸上,辣得直流眼泪,一边拉着祁梦的手,一边用哭腔问祁梦:梦,我会不会毁容了呀。 不会,你放心吧。祁梦笑着回答。 楚歌医生,我真的不会毁容吧。楚歌正小心翼翼的帮她包扎伤口,眼中露出笑意。 没事儿,记得别碰水,别吃酱油,姜这些。楚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眼神时不时的瞟过祁梦,但是是在叮嘱的时候。 好。祁梦回答着。 楚歌医生,你毕业了吗?秦超令用手轻轻的碰了碰被包扎好的伤口,被祁梦一把抓回来,拍了拍她的手背。 算是吧。 意思是以后都可以在这里看见你了。秦超令激动的说,看了一眼祁梦,暧昧的眨着眼睛,扯着脸部的肌肉,疼得眯了眯眼。 嗯,或许会吧。 说完,楚歌就端着医药盘出去了。 Yeah. 秦超令,你干嘛呀。祁梦压低声音看着她,再看看已经走远的楚歌,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梦,你觉得楚歌帅不帅。秦超令挤眉弄眼的样子,被祁梦嫌弃的用手隔开了。 帅又怎样,人家可是上流社会中的贵族,怎样,你也要变成贵族,那赶快回去看书吧,时间不等人哦。祁梦用手点了秦超令的脑袋,喃喃自语道:花痴。 我又没说我喜欢他。秦超令摇摇晃晃的蹭着祁梦的手臂,眼神中闪着暧昧的光,看得祁梦直打哆嗦。 那你做甚。 我感觉他喜欢你。 别闹。 真的,他看你的眼神就跟林言看你是一样,也不太一样,比林言特别一点,还要特别一点哦! 别闹了。 祁梦因为秦超令的脸,一直心事重重。其实她心中早就有了主意,那个念头也不是一闪而过,她要的很简单,你怎么拿去的我就怎么拿回来,拿回来便扯平了。这不是报复,而是公平。 她现在最希望的是,秦超令亲自跟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委屈,她不想逼问她。 第一节 晚自习课,秦超令有些坐立难安,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知道祁梦一直在等她告诉她。等她信心十足的站在她的面前,昂首挺胸的说:祁梦,我是因为你才被她们欺负的,你要给我报仇。 秦超令摇了摇头,如果真是这样做,后果会不会很恐怖,仇报了,自己的心舒服了,以后会不会还有更恶劣的事情发生。 但是如果秦超令什么都不说,祁梦也会想办法讨回来,因为她知道,她是不会让自己吃亏,以及她在意的人因她而受到伤害。 祁梦也在发愁,要怎样秦超令才会招供出让她受伤之人,虽然她能大体猜到一些,但无论如何,我想要她指证。 晚自习课,似乎教室变得很沉闷,人总是变得死气洋洋的。 梦,是高二年级的王桥。 我,气不过她们乱说,才动手的。 祁梦拿起飞过来的小纸条,打开,嘴角往上拉着,却毫无笑意。 没关系,下课收拾她去。后面附上一个大大的笑脸,以及一把用红笔画成的刀,刀尖上穿着一个骷髅头,滴下几滴血,看着特别的阴森恐怖。 祁梦太了解秦超令的为人,她胆小到连别人大声跟她说话,她都以为别人吼她,而她连吼回去的勇气都没有,她能动手与别人打架,这就代表了事情的严重性。 梦,算了,我只是气不过她说你的话。 折叠的纸条被祁梦放入书中,嘴角喃喃自语道:王桥,王桥。然后颤抖的手捏着书的一角,直至被撕碎。 那天靳黎走的时候,问她说还记得答应做他的女朋友是有回报的。当时,祁梦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她耸着肩,挑着眉:记得。 知道我们关系为什么传得那么快吗,还能传的高年级的耳朵。祁梦摇摇头,依然耸耸肩道:无聊的人多了,自然八卦就传得快。 王桥,高二年级的,或许以后还会有更糟糕的传出来,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谢谢! 那时祁梦并不在意,虽然她传得有些偏离事实,但一部分是真的,如今,忍让铸就了她的得寸进尺。 秦超令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冒着冷汗,她害怕下课铃一响,祁梦冲动的会做出什么事来。其实她挺害怕祁梦生气的,她生气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冷冷的站在那儿,就感觉会冰封周边的东西,感觉她冷静下来思考着用一千种办法折磨你。 她不说话的样子真的会让人害怕,有些毛骨悚然。 但是也让人心疼…… 在很小的时候,祁梦面对所有的争吵,她不能插手,也不能找人商量,只能远远的看着,心中想尽无数个办法,也只有想这些办法,才能让她变得冷静。 铃声一响,祁梦便起身,冲出座位,拉起秦超令的手,大步的跨出教室。她们的教室与高二年级虽同在一层楼,但是却在大楼的两个极端。站在操场上看着整栋教学楼,星星点点的光从玻璃透出来,照在走廊上,牵着秦超令一直往前的祁梦,马尾辫左右甩着,窗户的光影从她们的身上一遍遍的掠过,一会儿暗一会儿亮,一直从这端走到那端,路过无数人,路过无数个窗户,路过无数粒渺小的尘埃,也路过无数双怪异的目光,以及跟在身后的指指点点。 不知从何时起,这条短短的路程,变得如此的漫长,像是跋山涉水,像是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天,一直走,一直走都看不到自己的目标。 林言看了祁梦书里的纸条,才知道刚才没有听见他喊她,气冲冲的牵着秦超令冲出教室的原因,林言和木桓挤过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同学,朝着教学楼的另一端奔去。 高二《1》班的门被祁梦一脚踹开,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他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朝着大门的方向望,莫名其妙。祁梦使劲一拽,进来的还有一个脸上包扎着纱布的女孩,她可怜巴巴的跟在祁梦的身后,表情中有些恐慌。 谁!清脆,干净,冷漠,生气,杀气十足。 秦超令伸出食指,指向王桥的时候,祁梦健步如飞的跨到第三排的位置,站在她的面前。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个人,王桥的心脏加速的狂跳,惊慌失措的样子,让面部肌肉发生了扭曲,眼睛瞪得大大的,坐着的身体缓缓起立。 “啪”的一声,整间教室变成死一样的寂静,回音未停,似乎这个巴掌一直呼在王桥的脸上,不停的回响。 扯平了,如果你以后再敢胡言乱语,或是找任何人的麻烦,我会让你比现在更难堪。祁梦大声的说着,用警告的语气。随即缓慢的倾斜着身体,附在王桥的耳边,用冷静,平和的语气说着:反正我无所谓,死也无所谓,你也无所谓吗?眼中是让人战栗的恐怖,嘴角往一边拉着笑意,露出左脸颊上那个若隐若现的不深不浅的酒窝,却毫无笑意,她就像恶魔,想要搅动起你所有的不安。 在你梦中微笑,都会让你变成噩梦的恶魔。拳头握得紧紧的王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脚软了软,向后退了一步,像丢了魂似的。 或许这是王桥从小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脸,与那无所谓生死的心态平和到扭曲的恶魔,她真的感到害怕。 对于平常人家长大的孩子,只是想要使坏引起别人注意的孩子,只是仗着自己的某些关系,想要在校园里横行霸道……那么对于祁梦这种从小磨练,几度看着你死我活,攀爬在生死边缘的家庭,她,足够变成你的噩梦,让你欲罢不能。 她能容忍你所不能容忍,但只要你轻轻的触碰到她的坏神经,试图挑战她的底线,那么,你就一定会感受得到,她从黑暗里带出来的绝望与恐惧。 这时知道怎么回事的同班同学们纷纷站起,欲要拦下祁梦,可是她眼中的那一份视死如归,看上去和死亡一样平静的微笑,或许没有人敢开口说一个“不”字,哪怕他是个男人。 跑得气喘吁吁的林言和木桓。惯性的滑入高二《1》班的大门,看着正回头的祁梦,她的眼中像被恶魔附体一样,见谁都是一样。 出门牵着秦超令的手往回走,高二《1》班的教室里,林言看着所有人说:这是她们女生之间的事,我们谁都管不着。言外之意便是,此事宣布结束,任何一个想要以维护班集体女生为理由,找祁梦的麻烦,他一定会变得惨不忍睹。 时间的钟声,再一次开始旋转,学校的上课铃声响了…… 教学楼又归于一片宁静,叽叽喳喳的走廊上空无一人,灯光从玻璃窗里穿透,与空气亲吻相拥。 木门里偶尔发出老师讲课的声音,语重心长…… 第32章 连微笑也是带着悲伤的人。 祁梦,祁梦。用书盖在脸上,躺在枫树下的祁梦,被秦超令老远传来的声音吵醒,她用手挪了挪书,砸了砸嘴,动动身体继续睡。 祁梦,有人找你。秦超令伸手把书拿开,光透过树叶射下来,祁梦眯了眯眼,有些不适应的用手挡了挡阳光,缓缓的坐起来。 你好烦,不是叫你不要喊我嘛!我刚睡着。祁梦皱着眉,凶巴巴的看着秦超令。 听电话呀。秦超令把手机递到祁梦的面前,她犹豫了片刻,拿起电话,凑近耳边,冷冰冰的,不耐烦的“喂”了一声。 之后便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听完电话,把手机递给秦超令,收起做枕头的书包,接过秦超令手中的书,塞了进去。 我去趟派出所。收拾完冷冷的说道。 啊!秦超令惊讶地站起身:你去派出所干嘛,我跟你一起去吧。 可以! 接完奇怪的电话,祁梦与秦超令去了派出所。打来奇怪电话的人说,他要找蓝祁梦,十万火急,秦超令便丝毫没有耽误的跑去找祁梦。 只是眼下,站在派出所中,面对两个警察的问话,秦超令听得目瞪口呆,大跌眼镜。 你是蓝祁梦。警察锐利的目光盯着祁梦,不想放过她说过的每句话,以及带过每个动作的小细节。 是。 蓝江河是你哥。 是。 蓝江河是蓝祁梦的哥哥。这都快做了一年的同学了,对于这个问题,秦超令还是第一次听说。平时看上去,他们俩毫无交集,就像两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既然是兄妹。 说来也奇怪,平时祁梦见谁都是一副礼貌微笑,招呼,却从未看见与他说过话,每次擦肩而过,祁梦都像不认识他一般,那时秦超令还感到奇怪。 现在想来,也是,只有最亲的人变成陌生人的时候,那是真的比陌生人还陌生,陌生得你连假装一下都懒得装。 我们问他什么他都不知道,父母的电话不知道,班主任的也不知道,亲戚朋友也不知道,最后才说他有你的号码,才给你打了电话。老一点的那个警察喝完手中的茶水,顿了顿问祁梦:你有你父母的电话吗? 祁梦摇了摇头,或许也是在警察的预料之中,他也没有再追问,而是放下手中的茶杯,定定的看向祁梦。 那你得回去跟你父母说说你哥哥,这是这个月第三次进派出所了,再这样下去,就不是你来就可以领走那么简单了。老警察语重心长,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 好!祁梦多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只是回答着警察的问题,便也没有多问一句,像个机器人似的站在那里。 走吧,你妹妹签了字,再有下次,她来也领不到了。老警察跟在蓝江河的后面出来,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是眼中的锋芒变成失望的表情。 谢谢!祁梦谢过警察,转身跟在蓝江河的后面。 被夏日的烈阳烘烤过的水泥路,即便是到了傍晚时分,温度依然蒸烤着踩在上面的脚,温度丝毫没有减退半分。 蓝江河单薄的白T恤被汗水浸湿,上面除了泥就是点点血迹,他用手扯着歪了的白T恤,伸手擦了擦额头,他越走越慢,祁梦慢慢的靠近,然后大步的超前了他。 那个,你留下他们的号码了吗。蓝江河终于开口了,但声音与样子一样,都狼狈不堪。 我没有他们的电话号码。祁梦站住,但没有回头,秦超令吃惊的眨了眨眼,他们,他们是谁?难道是他们的父母。秦超令现在不敢问。 哦! 以后自己惹事,自己摆平,不要把我强行牵扯到你的世界。祁梦回头,看着一脸狼狈的蓝江河,语气里没有半丝的心疼,蓝江河抬起头,欲言又止。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蓝江河,祁梦没有一句关心的话。 是。蓝江河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脸部的肌肉抽动着,眼睛里是同他妹妹一般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还有,不要跟别人说我们的关系,我不想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劳烦你记住。祁梦说完转身。 你以为我不说别人就不知道吗?跟我有关系很丢你的脸,很失你的身份吗?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别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教训别人。 你…… 祁梦止言,各自朝着一个方向走了,秦超令站在他们的身边,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不知道该说谁,该安慰受伤的蓝江河,但他似乎不需要,他坚硬的像一堵推不倒的墙。祁梦呢,似乎她更不需要,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是不会理别人的,心情好的时候,你自然不敢跟她说让她心情不好的事。 所以他们都一样,能消解心中的疑惑,自己把自己从阴暗处拉出来。 他们一路慢慢前行,孤独如夜间的猫,躲避所有人群,只有月亮升起,黑暗笼罩大地时,他们才会躲在某处暗自疗伤,借着没有温度的白月光,与自己的影子相伴。 或许只有影子才懂得他们所受伤的地方,他们这一类人,认为只有影子才不会背叛你,影子永远照着你的步子而走,永远照着你的样子而活,没有你就没有他,他们谁离了谁都不行,所以他们认为这世间最忠诚的便只有自己的影子。 如此便是,生活还没有将他们击败,希望还尚存一丝希望,黑暗还未将他们吞噬,崩溃的边缘线一定还没出现。 梦,蓝江河是你哥呀。秦超令把手背在后面,倒着走,与祁梦面对面。 嗯。祁梦咬着下嘴唇,看着一脸好奇的秦超令。 你亲哥。 对呀,同父同母那种。祁梦浅浅一笑,即使这是个事实,秦超令还是惊讶的瞪着好奇的眼睛,嘟着嘴,点着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蓝江河那可是出了名的小混混,打架跟吃饭或许是一样的,同学们眼中最典型的坏学生,老师们的眼中钉,但他学习成绩很好,这是唯一保住他在学校位置的原因。 但是在学校里他会变成乖娃娃的样子,存在于班级中,普普通通。社会中,他的那一席之地也保持的稳稳当当,如今天一样,一个人赤手空拳被打得落花流水,但就是这样的经历,才让一些人对他产生了敬畏之心与恐惧之感,他的一席之地是用□□博来的。 秦超令转身,走在祁梦的身边,同她肩并肩,她的心中还有好多疑问,但得不到祁梦的允许,她不敢对着她喋喋不休。 你想问什么就问呗。祁梦把手揣进衣兜里,两眼目视前方,慢悠悠的走着。 你们经常吵架吗?感情不好? 从未吵过,没有感情!祁梦停下脚步,看着降临的夜幕,心中不由得伤感起来,这世间还有谁同自己般,看到黑夜将至,心中会莫名其妙的升起一种失落感与不明所然的苍凉,如同心中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常年不化。 你们不是亲兄妹吗?秦超令更好奇了,她觉得祁梦的故事就像一根被扯断线的风筝,找不到却让人无法放弃寻找的念头,那种念头,会在你了解她之后,越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才会长出如此与众不同的人。 连微笑也是带着悲伤的人。 是啊,我们只是都姓蓝,恰巧同父同母而已,并无其他。 都只是姓蓝,同父同母,恰巧而已。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分量,也没有半点情感。 怪不得呢。秦超令用手挠了挠头,还是一头雾水,她听不懂祁梦的话,听着很简单,但好像又不是字上面的那个意思。 怪不得什么。祁梦看着一脸无辜的秦超令,冽嘴笑着。 怪不得你们有时候那么像,特别是生气的时候。 像吗?或许都流着同样的血呗。祁梦说的有些勉强,笑得也有些勉强,连望向远方的眼神都有些勉强。 像,特别像! 冷血无情的样子也像吗?祁梦的脸上又布满了悲伤,眼睛里又失去了光泽,黯淡无光,一片死气沉沉。 秦超令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似乎也觉得,并不该问。 你不说我也知道像,因为是遗传的嘛。祁梦笑着说完,嘴角的笑意不深不浅的挂着,那抹淡淡的笑容,就像将至的黑夜,颜色变得越来越深,除了颜色之外,其他的东西变得越来越模糊。 秦超令看着深呼吸的祁梦,她的后背像卸下什么东西,松了松。这一切都深深的烙印在秦超令的眼底,她感觉自己越来越不了解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平时看着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模糊不清的,阳光的外壳下,地底住着的那个恶魔仿佛在逐渐的苏醒,变大,变强。 秦超令想起为她打抱不平的样子时,那种视死如归的模样,让人觉得后怕,眼中的杀气充满憎恨与悲伤,那种强烈的想要讨回来的一丝公平,她像玩命似的当成了一场搏斗,一场堵了生命也要赢得搏斗。 与她在一处,让人觉得无比安心,却又处处充满着危险,因为她永远只看得见对与错,没有之外的半丝人情。 第33章 你是我的人,日月山川为证 星期五,天晴。 从早晨到下午,天空都没有一片白云,夏季的日光似火般烘烤着地面,焦灼的散发着热气,感觉不到一丝新鲜空气。 家长会从下午2:30开始,各位同学别迟到。上午最后一节课下的时候,班主任再次提醒学生,祁梦从早上开始就觉得心情有些压抑,中午放学之后,便推脱了秦超令,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往学校后的小路走去,烈阳的温度火辣辣的从头顶射下,望着小路两旁的庄稼,祁梦呆呆的站着,两眼无神,不知过去多久,感觉自己被晒得头晕,双腿无力,可那种强烈的懒惰感,使她无法移动半步。 此时,她感觉自己与强烈的阳光分离开来,被什么东西遮挡住,地面映着一个重重的黑影,她麻木的扭过头,林言撑着一把伞站在她的身旁,平静的望着她。祁梦连眼睛都不想眨一下,同样麻木的低下头,看着影子动了动嘴角,没有发出声音。林言把手中的水拧开递到她的眼前,小声的说道:是被太阳晒傻了吗?祁梦感觉他的声音很远很远,听起来很模糊。 她慢悠悠的抬起头,眨了几下眼睛,僵尸般的伸手接过林言手中的水,机械式的喝了一口,递回去,看着林言一动不动,思绪仍还在外游荡。 蓝祁梦,你发什么呆。林言声音放大了些,用拧紧的矿泉水瓶砸了砸她的脑袋,祁梦缓缓的抬头,用一双茫然无措的眼睛望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宇,慢慢的舒展开来。 林言,带我走吧,下午我不想待在学校。被晒得绯红的脸上像喝醉酒般,迷迷糊糊。汗珠打湿额前的碎头发,整个人显得更加没有精神。 林言瞪着眼,微愣了一刻,他也没有问为什么便点头答应“好”。 你都不问为什么吗。祁梦情绪依然很低落,但看着眼前傻愣的人,感觉心情顿时也没有那么糟了。 林言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回答:只要你想要做的,我都会满足你,但如果是你不想说的,我也不会强迫你,倘若你想与我说,你叫一声,我随时都在。林言认真的拉起嘴角的线条,一脸诚恳的看着祁梦,又补充道:任何时候都行,只要你愿意。 祁梦沉默着,不停的抠着自己的大拇指,过了好一会儿,忽然笑着望向林言,轻声说:谢谢你,林言。 林言笑了。上挑的眼角带着飞扬的神采,五光十色。 那你想去哪里。 去我没去过的地方。 好。 摩托车驶上了公路,祁梦双手抱着林言的腰,把头靠在他的后背上,身体紧紧的贴着他,闭着双眼,任凭风肆意的吹着她的头发,打在脸上,毫不留情。 林言集中精神双眼目视前方,犀利的眼神,专注的盯着路,嘴角处挂着一贯对她的温柔笑意。被自己喜欢的人紧紧的环抱着,他不笑那才显得奇怪。 他们过了一条又一条宽敞的马路,过了一条又一条又小又窄的土路,依然没有停下,祁梦依然紧紧的环抱着林言,把脸侧朝一边,微眯着弯弯的月牙眼,眼前过了一片又一片的农田,一辆又一辆的汽车,他们依然未停下,依然漫无目的的走着…… 林言,我渴……祁梦说得很小声,声音顺着风飘向后方。 祁梦突然站起来,双手扶在林言的肩上,把脸贴在他的耳边,大声的喊着:林言,我渴了……歇斯底里的声音,被风拖得老长老长,漫过农家麦田,越过重峦叠嶂,攀爬上蔚蓝色的天空,变成一朵白云,漂浮于半空。 坐稳了,危险哪,傻梦。林言稳稳当当的握着把手,双手紧紧的捏着,神经也跟着祁梦的喊声,紧绷在松懈。 啊……祁梦伸开双臂,闭着眼睛,使尽全身的力气呐喊。 林言笑着,摩托车在直行的马路上稳稳当当,突然转变方向的风,将祁梦的长发吹到脸前,一片凌乱,衣服已被吹得鼓鼓的,发出膨胀的声音。 啊……林言……我渴…… 祁梦坐下,将手搭在林言的肩上,用声音震着他的耳朵,他微笑着把头往一边歪了歪,摩托又加速了,只看得见被留下的长长的一条尾巴,在风中慢慢消失。 我知道了,阿梦…… 两人的声音伴随着摩托发出的尾声,再一次拖在长长的马路上,被拉得老远老远。 他们把摩托停在路边的一个小摊前,祁梦一只手搭在林言的肩上,从摩托上跳下来,直接走到冰柜前面,伸手拿了两根一模一样的雪糕,打开一只递给紧随其后的林言,另一只放入自己的嘴中,冰得不停的咬着自己的牙齿,两人相视一笑,坐在摊位下。 怎么样,过瘾吗?林言看着被冻得眯着眼睛的祁梦,一脸的幸灾乐祸,祁梦把嘴张得大大的,拼命的点头。 阿梦,好啦,雪糕快从嘴里掉出来了。林言伸手抬了一下祁梦的下巴,把嘴合拢,祁梦看着坐在对面的林言,傻笑着。空落落的眼神中终于被填满,满眼湛蓝星辰,散发着灿烂的光芒,星星点点的映在林言的脑海。 这是林言第一次觉得,祁梦的眼中有了自己的影子,平时绷得紧紧的弦,此时没有任何的防备。 两位,吃点什么。这时走过来一个胖胖的妇女,笑眯眯的看着他俩,手中递过一张破破烂烂的菜单。 我要酸辣粉,还要冰凉粉。祁梦看着妇女,露出和善的笑容,再回头看着林言。 一样。 小情侣,口味都一样啊。妇女微笑着,调侃的语气拉着一丝暧昧的味道。 不是的,我们…… 阿姨,麻烦你快点给我们做吧,我们还赶路呢。林言打断祁梦的话,笑嘻嘻的看着妇女,得意的舔起上唇。 对了,有一碗少一点辣椒,一点点就好。林言最后提醒着妇女。 好,请稍等。妇女摇着肥胖的身体进了屋,却留下一片奇怪的气氛。 你胃不好,少吃辣的。祁梦嚼着雪糕的嘴缓缓放慢,垂下眼睑,嘴的两边吹得鼓鼓的,眼中晶莹剔透。她依稀的记得,很久以前胃痛过一次,痛得昏天地暗的,是林言给她的止痛药,过去那么久,他依然记得吗? 这个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少年,现在眉开眼笑,俊雅的脸上露出快乐的笑容,好看极了。 这像上天送给祁梦的一份礼物,在她黑暗不见光的世界里,突然照进一束光,她有些恍惚,恍惚的觉得这不是真实的存在,像在梦中,黑暗里伸出的一只手,若隐若现,她怕梦醒,一切又会跟原来一模一样,甚至会更糟,所以,她才更害怕…… 得到又失去的东西,会将孤独融进灵魂里,会将内心的沸腾变成看不见的苍凉,会将希望拍卖,将你的生涯限制在一条缝隙里,制造一个接着一个的悲剧,让你痛不欲生。可是,再糟糕的后果,都挡不住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他会为你谨小慎微之心打开一道门,在里面精挑细刻,打磨着你的心灰意冷,安抚着你的千疮百孔,他愿与黑暗沉沦,直至将你带上光明的彼岸…… 对了,接下来我们去哪儿。祁梦抬起头,望着林言,嘴皮上沾着一粒白色的芝麻,林言伸手,祁梦下意识的向后缩了一下,他笑着说:别动。 吃完,咱们去龙庙,带你爬云梯。他伸回手,低头继续吃粉,一系列的动作完成的天衣无缝,没有丝毫的尴尬,像是经过无数次般水到渠成,亲密无间得理所当然。 祁梦却愣愣的盯着他看,舔了舔嘴唇,不停的转着眼珠往下看,羞涩的眼中,笑意快从眼角溢出来了。 林言喜欢看祁梦眉眼弯弯的样子,就如现在这般,他低着头,却能感觉到祁梦的开心,这样,他便心满意足,能看到她满面笑容,为她做什么他都愿意。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龙庙山脚,云梯之下,祁梦从摩托上下来,看傻了眼睛,一眼望去根本就望不到山巅,也望不到云梯的尽头,只有弯弯曲曲的台阶扭成一条龙似的,林言兴奋到迫不及待马上爬到山顶。 现在爬上去应该还能赶上看日落。但祁梦已经有些体力不济了,爬上去还得再下来,下来还得回去,那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何况天已快黑了,难道他们要在黑夜的时候路过来时的那些大山林,山沟,高桥吗,她开始怂了。 一脸无辜的望向林言。 夕阳再向我们招手了。林言看着祁梦。 可是…… 来了,不上去看你一定会遗憾的,再说,咱们说好要走九九云梯的。林言开始撒娇,说话的语气带着祈求,因为他知道男生撒娇,她一定受不了,会立刻毫不犹豫答应的,果然不出所料,祁梦摆摆手,露出嫌弃的表情,开始往上爬了。 林言走到祁梦的前面,伸出手牵着她的手,自然而然的往上爬,祁梦看着周边的风景,疲倦已然退去,失去的力气好像又回来了一般,满血复活,全身充满力量。还是因为前面有林言牵着,才会精神抖擞,失去的一半力气,通过他的手注入她的身体里。 她被眼前的美景迷惑,开心得像个小孩子,她伸起空着的另一只手,挡在夕阳下,在眼前晃了晃,她堆积在脸上的笑容,是那种连灵魂都在微笑的笑容,她的坏心情终于被洗涤完,挂在唇角的笑意也越来越自然,冷峻的眼眸中被温暖覆盖,流淌着一弯清澈见底的泉水。 林言停了下来,看着身后的祁梦,开心的说:怎么样,不后悔吧。祁梦连忙点头,眨着眼睛,垂下眼睑看了看被林言拉着的手:手都湿了,放开吧。林言垂下头,带着腼腆的笑容,不舍的放开她的手。 夕阳映在他们的脸上,被注视着的那双眼睛,闪着小小的微光,美好而神秘。 祁梦收回手,看着林言,下一秒将双手揪住林言后背的衣服,整个人都快要挂在上面:你走前面,我拽着你,这样比较快。 林言点点头,转身,轻声一笑:确定吗。 祁梦笑着使劲的点头:嗯,确定。抓住他衣服的手更是使了劲,捏得更紧。 之后,林言大步的往上爬,在之后,他开始用跑,祁梦放下手中的衣服,看着站在高处的林言,一动不动,他不下来她是不会走的。 她看着夕阳映在他的脸上,那些藏在自己心中的言不由衷,终将被这浩瀚的苍穹而划破,响起了笑声。在飘忽不定的那些岁月里,慢慢的释然,终究没将她打败,她用坚定的眼神看着那张脸,那张她无数次想起的脸,却又强迫自己不能去想着脸,这一刻,她彻底的沦陷了。 沦陷在漫长岁月中的陪伴,沦陷在他无微不至的甜言蜜语中。当穿过黑暗潮湿的巷子,她想要滚进他的怀抱,从此平安,她愿意为他失守阵地,纵身一跃,从此与他天涯海角。 林言只能往下走,伸出手望着祁梦说:还是这样比较快。 祁梦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被林言一把抓住,她又全身充满力量的跟在他的身后。 爬至山顶的时候,祁梦已累得气喘吁吁,她双手扶在膝盖上,抬眼望着眼前的林言,他紧闭双眼,深深地吸着新鲜空气,祁梦从未见过如此安静而美好的脸,被风吹过,只听得见风声,似乎他与大自然混为了一体,身在其中,正与他们对话般。 祁梦直起身子,把手围在嘴边,对着无边无际的山峰拖着长长的嗓音:啊…… 林言迅速的睁开眼睛,被身边的声音吓得有一哆嗦,却静静的看着她笑。祁梦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自己的回声,绕过重峦叠嶂,久久的回响。 小时候只要是受了委屈,或者是同小表妹们一起出去干活的时候,她们都会对着看不到尽头的大山呐喊,听得回音久久地在山谷中回响。她们会高兴地不停呐喊,直到回音一声接着一声,不间断,直到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喉咙痛到发不出声,她们才会停下来,静静的站着,听自己的声音在另一边与自己回应。 就如现在这般,安静的脸上堆起温柔,长长的头发被风吹贴在脸上,散散乱乱的。 没有平时里的冰冷与防备,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桀骜不驯与无所谓,这样的祁梦,林言再一次见到。 比起平时里那个满身长满刺的祁梦,她这个样子反而更让人心疼。 她终是在众人面前,无法脱去自我保护的外壳,这要经历多久,才像看上去的那么有模有样,或许世人都觉得她本该就是天生的这般冷血无情。 即便如此,在这个自私自我的世界中,谁又愿意花一点点时间去了解一个人,他们不过人云亦云,通过别人的嘴巴再了解一个人,通过别人的眼睛去看透这个世界,但不是这样,这世间存在着很多的无奈,很多时候你无法停下来思考,做决定,别人就已将你做成那个模样,很多时候,你不具备选择要做一个什么样人的时候,别人已经将你套入那个奇怪的套子里。 所谓扭曲的心理成长区。 很多时候,你要在张牙舞爪的边缘里学会静然处之,在颤抖想要逃离的人群中学会镇定自若,在别人嘲笑的脸上学会以微笑面对,在别人假装温暖的蓑衣下承受冰冷…… 如此这般,你脸上必须挂着斯文的笑容,说话的声音都要变得温柔体贴。 你要接受所有的所谓的好,连一句抱怨都不能有,即使有,你也要变得对那些施舍者尊敬,礼貌有加,因为他觉得你享有了他都没有享有一切,你不该有怨恨…… 如此,他们会觉得你多此一举。 他们赶上夕阳的尾巴,坐在龙庙山巅欣赏着只剩半边脸的夕阳。 好美呀。祁梦双脚悬在龙庙之巅的座椅上,悬空的前后踢着,林言双手杵在背后,与祁梦并肩而坐,他斜眼望着被夕阳霞光包裹着的祁梦,不自由主的说出:是啊,很美。斜着的视线没有离开祁梦的侧脸,他像不胜酒力的少年,大脑里晕晕沉沉的,似乎分不清眼前的人与西边的夕阳,到底谁更好看?但他的眼中,此刻只装得下一个人,她像夕阳一样带着一种悲伤的美,又像湛蓝干净的蓝天一样尊贵。 如果往后的日子都能这般,与自己喜欢的人肩并肩,坐在喜欢的地方看夕阳西下,多好! 虽然很美,但是很悲伤呢。祁梦缓缓的垂下眼,莫名的伤感笼罩着她,像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与荒凉捆绑在一起,想要虚张声势都没有力气。 没关系,你回头,看我!林言正脸对着正回头的祁梦,突然心跳加速,看着这张安静而干净的脸,他眼里满是慌乱,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狂热而躁动的内心。 看你做什么。祁梦看着满眼慌乱的少年,忍住笑,眨着眼睛望着他,然而林言只是微笑,微笑着收起眼底的慌乱,带着温暖与爱意的气息,轻轻的把嘴印在了祁梦的嘴唇上。 薄薄的,凉凉的,带有淡淡的口香糖的味道。 祁梦瞪着大大的眼睛,睫毛扑哧扑哧的扇动着,心跳的声音随着风声,隐隐的进入耳朵,没有节奏的一阵慌乱。祁梦看着闭着眼睛的少年,他的眉骨清晰可见,他浓密的眉毛下面闭着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的动着,像是被风吹的。 他抬起头,五官分明的脸上不再是慌乱的样子,而是带着温柔体贴,像战士一样用坚硬的眼神看着祁梦,他的语气像发誓般,带着沉稳的,备至爱意的对祁梦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日月山川为证!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日月山川为证! 这是一种宣誓,带着强烈的占有欲,这是一种承诺,大自然是他的证明人。 这是祁梦听过最好听的情话,酥酥麻麻的,心脏像四月的春风,吹开了花。温暖的小溪流淌于心间,缓缓的,却惊动每一个休息的血细胞,他们活跃的跳动着,不分昼夜。 此时他们后背高高升起的月亮,在太阳落下的那一刻钟,就要散发出光芒,照亮山川河流,以此为证,他们都是他们的见证人。 第34章 恐慌 大厅的沙发上空空荡荡的,前台点着两只高高的红烛,火苗被风吹得往一边歪斜,刚点上不久的蜡烛,从一边烧开一条小沟,燃尽的蜡堆在高高的木桌之上,流得老长老长。小小的客厅里冷冷清清,除了蜡燃烧的声音,便只听得见外面风的声音。 妇人正在用一根木枝,轻轻的挑起稍弯的烛心,她用手推着老花镜,烛光下的脸显得更苍老,每一条细纹都清晰可见。 这是林言和祁梦走的最后一家旅馆了,如果再没有房间,恐怕今晚就要风餐露宿了, 哎呀,小两口运气可真好,剩下最后一间房。她抬起老花镜,打量着眼前被冻得飕飕发抖的两个人,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 只有一间了吗。林言伸出冷得发紫的手,搭在前台桌子上,祁梦轻轻的拽着他的衣服,缩着身子。 最后一间都是你们运气好,下雨之前刚退的。老妇人刚说完,两人四目相对。 平时旅客都是提前订的房间,但今夜突降大雨,和你们一样打算回去被拦下的旅客太多,还有啊,就是因为今夜的大雨,明早的日出,比平时都要美,大家也是冲着这个才住不下的。老妇人倒像是自言自语,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看他们,大概知道他们的顾虑,如果一直盯着他们看,小夫妻估计会不好意思吧。毕竟开旅馆的人,每天都要面对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何种关系,出于何种原因,他们一眼看去便能猜出□□。 阿婆,明早日出真的很美吗?祁梦放下了一丝防备,双手搭在台上,看着眼前的老妇人,欢喜雀跃。 阿婆都老几十岁了,骗不得你们这些小孩。祁梦看了看林言,眼带笑意。 明早啊,日出露脸,就可以照进你们的房间,不用再返回山顶,也可以看到美景。老妇人话音刚落,祁梦就兴高采烈的说:好,就这间! 林言松了一口气,他们之前已经问过很多家只有一间房的旅馆,本来不用淋湿,就是因为要找两间房,才会被淋得湿漉漉的。 林言已经做好淋着雨连夜赶回学校的打算,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带你们上去。老夫人拿起钥匙,吃力的从椅子上起身,双手撑在把手上,可是前两次都失败了。 阿婆,不用,你告诉我们,我们自己去。祁梦伸手拿过老妇人手中的钥匙,笑眯眯的看着她。 好,顺着台阶往上爬,三楼右转,最里面的右手边。老妇人用手指着台阶,若隐若现的光线,穿插着在□□上,互相交映。 好,谢谢阿婆。 走我后面,林言把祁梦拉在自己的身后,把手放在背后,紧紧的拽着,试图着一步一步的往上爬。走廊里隐隐约约的光,照着木式地板,一股淡淡的木香味飘入鼻中。 小心点,别摔了。祁梦不小心踢在台阶上,一个踉跄整个人撞在了林言的后背上。 到了,到了,到了。林言放开祁梦的手,拿出钥匙开门。 打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朝着东方的门,那一扇透明的玻璃门,挂着白色的落地轻纱门帘,身体在风中,大幅度的摇摆,棕色的木板砌成了墙壁上挂着两盏壁灯,里面发出隐隐的暖色光源,照满整个房间。 刚才老夫人说,房间里有备用电源,当时祁梦还不信,看到两盏复古的壁灯,兴奋的说:看来阿婆没有骗我,那就是说明早日出一定很美。 两人走到床前,看着眼前大大的木床,白色的被子上面搭着一条薄薄的毯子,他们看看床,再看看彼此,林言先发言说:你睡床,我睡沙发。说着指着靠在玻璃门边的一个长长的沙发,从床上卷起薄薄的毯子。 外面的雨比刚才的时候还要大,打落在地上,发出声响,风吹动外面高大的树木,斜影扫射着他们的房间,一道接着一道的闪电,像是灯光,照到他们的脸上,苍白。祁梦害怕雷鸣闪电,狂风暴雨,她双手捂着耳朵,表情有些惊慌失措。 没事,我在呢。 雷声,雨声,声声入耳…… 他们脱掉被打湿的外套,坐在床头,祁梦双手抱着膝盖,眼睛定定的看着外面,树影不停的左右摇晃,落地门帘在风中,自由的飘着。 老天像是在故意逗他们,玻璃门旁的沙发,早已被雨水打湿,这是这屋内除了那张床唯一能睡的地方。 祁梦从小就害怕雷鸣闪电,刮风下雨。 那是很久以前,祁梦的记忆已经不是太清晰了,只模糊的记得那天夜里也是下着大雨,打着雷,大风吹得连门都不敢开。 她同三个小表妹坐在没有烧火的房间,似是煤炭烧完了,家里不怎么亮的黄灯泡,也因为打雷烧坏了。看家的三条大白狗站在屋檐下,朝着黑洞洞的雨夜,拼命的嚎叫,没有间隙的停下。 吵架甩门而出的二舅妈,天还麻麻亮的时候就走了,至今未归,黑夜降临,开始打雷,飘起小雨,二舅也出门了,什么也没有带,只带着一张铁青的脸,与焦急担忧的神情,顺手的雨伞都来不及拿,神神匆匆的出门。走的时候,他站在门口前,转头对着年长的祁梦说:梦,妹妹就交给你了,好好看着,我去找找你舅妈,一会儿就回来。那时小表妹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离了母亲就会哇哇的哭,睡醒之后她一定会哭闹。 之后,阿公,阿婆也顶着大雨出门了,虽然风稍微刮得慢了一些,但雨还未停下,他们忙活回家,滴水未进,听祁梦说完,便出门了,走的时候依然是急急匆匆,慌张的表情。祁梦害怕,害怕他们在黑夜里寻一个不知去向的人,没有灯,手中唯一一把用电池的手电筒都快用完了,光线已经弱得只能看见眼前的路,黄土的山路已经被大雨打湿,浸泡,一不小心就会摔跤,体弱多病的阿公是没有力气与大自然的灾难纠缠的,他最近胃病又犯了,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倘若雨不停,风在起,光在黑暗中失去,该怎么办。 这一分钟,祁梦是恨的,恨她的舅妈总是这般任性妄为,不顾及家人的安全,把对她用不完的关心,当成仇敌,不停的折磨,消遣。 雨声不停,带着阵阵吹过的风,方向总是在一处打响。灰色瓦片嚎叫的躯体没有间隙,依稀听见风声与它纠缠,屋内摆在地上的水盆,排成长长的队伍,被漏下的雨水打的滴答滴答响,时快时慢,像一首带着节奏性的,激昂人心的旋律。这时,内屋带着阵阵低沉的声音传来,由弱变强,是小表妹醒了。瞬间声音由哼哼声变成尖叫,三个还不知道如何去抱一个软绵绵小婴儿的孩子,手舞足蹈的站在床边,她们抖动着面部肌肉,焦急的只能面面相觑,无从下手。 梦,你抱抱三妹吧,她哭得好难受呀。站在祁梦身边的女孩,用手轻轻的扯着她的衣角,眼睛死死的盯着哭得停不下来的老三。 大人说,妹妹还没有骨头,软绵绵的,阿婆说会伤着老三的。小祁梦的眼中带有一种无法胜任的神情,呆呆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大,在转头看着婴儿,她轻轻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嫩嫩的,像水一样,感觉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掉般。婴儿在感受到手的温度时,哭声停止了,还不怎么睁得开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一动不动,小嘴一开一合,小手在空中不停的抓着。 老三不哭了。三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而笑,小祁梦干烈的嘴唇像开出花来,笑起来的时候,嘴唇流血了,像一朵绝望的希望之花,在黑暗之中拼命的绽放。 这时屋顶的雨声似乎也小了,风声停了,可是出家的人至今未归。 梦,你说我妈妈去哪儿了,爸爸,爷爷奶奶知道吗。站在小祁梦身边的女孩,抬头望向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表姐,眼中没有平时的笑意,哭花的眼角还是星星点点,故而眼中泪水还挤得满满当当,求救似的眼神充满希望。 我也不知道,或许知道吧,他们只是去把你妈接回来。小祁梦停顿片刻,转头看着那双祈求的眼睛,微微的咧着嘴说:等雨停了,他们也就回来了。 这句话,小祁梦是说给表妹们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虽然她们都还不知道下雨天的夜晚有多危险,但她们害怕,害怕黑夜笼罩整个世界,害怕轰隆隆的黑夜,听不到任何有关生命的声音,除了从来不报喜的那三条白狗的嚎叫。 骤雨停下,小雨不停,周围就会变得无比安静,连树叶上的雨滴落在灰色瓦片上的声音,都被放大无数倍,听得格外清楚,大白狗摇着被淋湿的外衣,发出低吟的叫声也依稀听得见。手中的煤油灯就快要燃尽,灯芯也微弱的倒向另一边,风吹动沙沙的枯树叶,打落在床头那扇被贴满旧报纸的窗子上,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像极了一个人的手碰撞时的响动。 三个孩子紧张的一起将头转向那扇小木窗,小得只够一个人伸头出去的窗口,声音在瞬间戛然而止,只剩下缝隙中被风吹打而不自主折身的发黄旧报纸。 你去看看。老大用手推着身旁一脸惊吓的老二,她乱糟糟的头发披落得满肩都是,贪玩还没来得及洗的脸,除了眼睛周围,以及被眼泪洗过的地方,都还敷着一层脏脏的泥。她一脸恐惧的看着老大,不停的摇头,眼睛眉毛皱成一团,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兔子,此时正无依无靠的祈求着想要伤害她的猎人。 我们三个一起去。小祁梦提议,看着跟她一样一脸惊慌的小表妹,眼神坚定。 我走前面。小祁梦从他俩的身后绕过,走在前面,小心翼翼的,捏手捏脚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扇窗子,小得让人窒息的窗子。 那时候三个人的想象力或许都是一样的,打开那扇窗子,或许会有长得怪异的东西,用一双绿色的眼睛望着她们,又或者是一个头套着黑色套子的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再者是大人口中常常说的巫婆,她会笑得让周围都长满花朵,然后,瞬间变成长有尖尖牙齿会吃小孩的巫婆…… 她们害怕,恐惧,不敢面对,可是那旧报纸后面的不知晓,让她们的心一直被揪着。她们沿着平时大人给的思路,想象着窗子后面的万千世界,她们闭起眼睛,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彼此能感觉得到对方发抖的身体,向前,慢慢的,一步一步向前挪。 小祁梦轻轻的推开窗口,慢慢的睁开眼睛,望着一寸一寸裸露在眼中的黑暗,以及屋檐上滴下的水,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反而滴下的水声,很大。 伴随着老二长长的那声“啊”,带着恐惧的,发抖的那声尖叫,小祁梦伸出去的手光速的撤回,再也不敢伸手去关那个黑洞洞的窗口。 老二,你叫什么呀。小祁梦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惊慌的眼神看向老二直直盯着的地方。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用大大的黑框镶着,里面年轻的妇女一脸微笑,却莫名的让人寒栗,小祁梦打了个冷寒,伸手把老二伸出去的指着照片的手放下,走到她的眼前,挡住,胆战心惊的,慢慢的询问着:怎么了。 相,相片。六岁的老二紧紧的捏着衣角,瞳孔被放大,眼睛的大部分位置都充满恐慌,眼神呆滞,却聚精会神。 相片,相片怎么了。小祁梦缓缓的回头,看着相片上的人,心中畏惧。她害怕看这张相片已不是第一次,但平时家人都在,看一眼边也没什么,可是小表妹的眼中,是她平时没有见过的恐慌。 相片,相片上的人。老二依然结结巴巴,说不清楚。 怎么了嘛。 外婆,外婆刚刚眨眼睛了。这句话,像死亡的空洞被拉开,魂魄蜂拥而出。夜晚,潮湿是鬼魂出没的最佳之地,恐慌的心灵,在黑暗面前,容易产生错觉。 不会,没有,是你自己眨眼睛了,老二。小祁梦惊慌的用发颤的声音说着,眼神中却是飘忽不定的恐惧,她看看老大,看看老二。 风又吹起,这次是窗户上的什么东西,被吹落,三个孩子的尖叫声,以及婴儿的哭声,她们拼命的跑出了内屋,独留老三在内屋,哭声被高高的提起,比刚才大,甚至比刚才伤心。 来不及关的内屋之门被来不及关的窗口,无情吹进来的风,把白色床帘的一角吹起,飘向门边,若隐若现,像鬼魅的衣角。像挂在墙上微笑着黑色相片,都充斥着一股血腥的味道,与阴森森的恐惧感,伴着雨水,在黑夜中不停的蔓延。 那个小小的黑暗窗口,此刻正像一只魔鬼的眼睛,发着黑暗的光,呆滞的,得意的嘲笑着。 直至门前的三条大白狗异口同声的发出叫喊,那份恐惧才被松懈一分。目光转到那扇因为吵架被砍的破破烂烂的木门上,无数处被补过的地方,像一件被缝补过无数次的衣服,让人难以接受。 梦,我害怕。三人紧紧的挨在一起,看着那扇门,身后的婴儿哭声撕心裂肺,可是她们谁都不敢再进去,只是皱着眉。 大白狗的叫声停下了,发出亲昵的声音,电光火石之间,那扇木门突然开了…… 第35章 漫画少年 大白狗抢在那人之前跳入屋内,甩着湿漉漉的全身,在屋内不停的转。 妈。老大像是松了一口气,轻声唤着,表情也松懈下来。 她的母亲一脸铁青,瞅了她一眼。眼中没有半点心疼,只是用斜斜的目光瞪着她,然后撞开她,走进了内屋。老大被撞得倒退了几步,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眼泪在眼中打转。 婴儿的哭声变成了抽泣,慢慢的没有在哭,可是内屋的二舅妈也没有出来,屋里多了一份安全,可是死一般的寂静让人心冷。 出家的人已归家,寻找出家的人却还不知所踪影,身在其中,在夹缝中的人却无能为力的不能为所有人牵起一条线,似乎连辩白都不敢。 祁梦望向门外,漆黑一片,不知阿公阿婆手中的手电筒,电池油所剩多少,若无多或已没有,那怎么办,如何翻山越岭过鸿沟,才能看见家。 我去外面叫叫阿公,老婆,你爸爸也一定会听到的。小祁梦看看身边的两个妹妹。 我们一起喊,他们才听得见。 好。 门前梨树下,雨滴冰凉冰凉的打在她们身上,在黑夜中一惊一动。 阿公(爷爷)阿婆(奶奶)二舅(爸)回家吧。三人的声音穿透被黑色笼罩的迷雾,引得周围邻居的狗,不停的叫,偶尔有手电筒的光穿过树林,若隐若现的闪过她们家的位置,又迅速消失。小祁梦知道,消失的光下面还站着一个人,一个想听得她们家故事的人,她会择一处隐蔽的地方,收起手电筒,蹲下身子,一直蹲着,直到听到她要听到故事为止。 那个人就是祁梦的大舅妈,她每次都是幸灾乐祸的,假惺惺的同情,同情她妯娌第三胎还无法生养一个儿子,常常被老公数落,同情她小叔子常常被性情古怪的弟媳折磨得狼狈不堪,她还同情祁梦这个外姓人,同情她承受着不该她承受的无数个担惊受怕与莫名其妙,她每次都是乐在其中,她把这些当成消遣生活的方式,生活必不可少的调节剂。 阿公…….. 住嘴。二舅妈手中拿着的煤油灯照在她严肃的脸上,黄色的眼珠盯着祁梦,一动不动。 给我进来。压抑的声音带着愤怒。 二舅妈,阿公阿婆还有舅舅一定还在寻你,天黑了,没有灯,他们看不见路,找不到回家的路。祁梦说完,紧紧的咬着下嘴唇,手紧紧的捏着两边裤缝,小心翼翼的看着站在煤油灯旁的,眼中愤怒的二舅妈。 祁画,祁寒,给我进来,我再听见一声,定打断你俩的腿。说完转身,带着仅有的光源,消失在门边,口中决绝的语气像是下了命令,然而这话是说给祁梦听的,没有她,两个小表妹连门都不敢出。 黑暗中她们或许相视着对方,却默默的不敢出声,站在原地抖擞着身体,再也不敢出声半句。 咱们进屋吧,他们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小祁梦咬着嘴唇,说话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摸黑着用手扶着两个表妹的肩,往屋里走。 梦,我怕,我怕外婆的相片会眨眼。六岁的祁寒压低声音,轻轻的说着,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祁梦。 没事儿的,我们在外面这间,不进去。 可是,祁寒,外婆的相片真的对着你眨眼了吗?祁画附和着问,语气中带着担忧与恐慌,微微的侧头看着自己的妹妹,不可置信。 嗯,她还笑了! 祁寒,别说了,是你眼睛花,才看错的。祁画大步的走在前面,到门口却又停下脚步,不敢往前,心中的疑惑无法消解。祁寒脸上的表情也让她害怕。 别说了,小寒,待会儿被你妈妈听见,她又该生气了。 可是…… 我们都知道。 六岁的孩子口中没有哭与闹,用一种老诚的语气像讲一个故事般,她只需要同伴的认同。她甚至都还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东西,但常年经受的恐吓,心中早就不再是六岁孩子的那种无理哭闹。 她知道哭闹只会飞来横祸,殃及每个人。 六岁,她甚至害怕听到哭声,那样她会频频发抖,心中战栗。 这件事直到现在,她们仨在一起讨论的时候还会心生后怕,一个没有温度的所谓的家,她们曾一起取暖,长大至今,依旧情同亲生姐妹,只是她们都不会再提及那些可怕的童年梦魇,偶尔时,也会让气氛变得紧张压抑。 所谓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而她们则需要花大把的时间来治愈童年,赶走那些阴霾,不幸已占据她们青春中的所有时光。 总是无法弥补那些开满花朵的年纪,成为她们共同的遗憾,如今她们依然想在那份缺失里找回些什么,可是似乎祁梦就一直都不顺,她总是错过,迷迷失失的走进大森林,找不到出口何在。 或许她的不幸,从投胎那一刻就开始,或许也不能说是不幸,她的父母健在,或许说只是她一贯的让自己不幸,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暗笼,无法跳脱出来。 她可以过得很好,但她永远无法成长到可以承受所有打击她的事,她无法原谅过往与现在,那个站在黑暗中眺望光明的人,而又不敢伸手触碰光明的人。她无法接纳自己,一个懦弱无比的自己,面对一切的发生,永远只能做一个旁观者的自己。 那天夜里,阿公阿婆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湿透,湿透的衣服又被体温烘干,溅在脸上的泥土,已经起壳,顺着脸部肌肉的颤动,已经掉落一部分。他们回来,就坐在二舅妈的家中,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面无表情的坐着。 只是阿公不停的掏出怀里的表,不停的看时间,脸上神色焦急。 二舅如今还没回来,他一定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所以想要誓死找到舅妈才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家家灯火早已熄灭,只有自家的家中亮起一丝微弱的光,隐隐约约。他除了膝盖以下的部分,全身都是干的,他不像是淋雨在到处寻找的人。 他回来,阿公阿婆便牵着祁梦走了。 他们彼此之间,依然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交汇过,他们都面无表情,像是各自在忙自己的事一样。 直到后来才知道,二舅妈根本哪儿都没去,她出门的时候感觉天要下雨,便躲在了猪圈的二楼,堆干草的地方。她就一直睡在那儿,听二舅出门的时候与祁梦说的话,她还憋嘴,露出心酸的表情,所以她家老三第一次哭的时候,她就在外面不动声色的听着。 她看到下大雨,大雨中手持一把暗光的两个老人,神色匆匆的离开,她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她想试试,这所谓的婆家人到底对她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也想让他们体验一番被人丢弃的感觉,她觉得这是他们应尽的责任,为的便是他们没能教育好自己的儿子,终于与她争吵,让她吃尽了苦头。 可她怎么就不知道,争吵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家常,而对于老人与孩子却是致命的伤害,她们自此不敢与你互述心事,不敢与你争吵,不争吵不代表她们乖顺,而是她们打从心底里害怕你,那些无穷无尽的害怕到最后会堆积成恐惧,变成一座无形的小山,久久的积压着她们。她们会失去安全感而变得无比自卑,却又害怕别人看透时假装傲慢。她们无法辨别大人争吵时的真真假假,到最后通通都会被归为灾难。她们就是活在灾难中不停逃避战争的孩子,手无寸铁。 书上说一家人相亲相爱,可是,她们从来就不知道,一家人是可以相亲相爱的。倒像是为了生活,被一条解不开的生锈链条,活生生的捆绑在一起。 翌日,龙庙的半山之上,祁梦先睁开眼睛,看着躺在自己身旁,却又没有越过边界的林言,她把手杵在太阳穴处,看着睡梦中熟睡的林言,嘴角轻轻的往上扬,露出月牙弯弯的弧度。 他的眉骨处稍比别人高一点,眉毛比别人长一些,拖到眼尾的后面,睫毛长长的盖在下眼皮上。像极了漫画中安静的少年,静静的躺着,就足以让人动了心。 看够了吗?林言微微的睁开眼,笑着看着一脸羞涩的祁梦,她放下手与林言四目相对,静静的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这样静静的躺着不说话,挺好的。祁梦深情的看着如漫画一般的少年。 不好,你不说话我会害怕。林言脸上加了几分严肃,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因为他知道,祁梦只要生气才不会说话,只有对一个人无话可说的时候才不会说话。 怕什么,我常常一个人不喜欢说话。 那是没人愿意说,以后我天天缠着你说,到时候别不理我,嫌我烦。林言伸过左手,将她搭在脸上的碎发别在耳后。 你有那么多话吗。祁梦换了个姿势,把手枕在脸下,眨巴的眼睛看着对面温情的林言。 我什么都没有,就话多。祁梦笑了,林言也笑了。 清晨微凉,清风卷起白色轻纱飘飘洒洒,带着甜甜的味道,散落房间的每个角落。祁梦从床上翻下身,打开玻璃门,昨夜就半开半掩的窗户,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风吹起的轻纱包裹住她身体,身影在一片逆光中轮廓清晰。轻纱打在她的脸颊,她抬起手轻轻的拨开,此时日出已映着一片橘红色,露出半边脸,与祁梦的脸一般,染上绯红。 房间里一切都变得安静,唯有那个身影与轻纱裹缠在一起,难分难舍,林言用手杵着脑袋,聆听着风声与手摩擦的声音,看着白色轻纱中慢悠悠走出来的人,听着波浪起伏的风声,似乎就如他此刻的心跳,平静,安稳。 被大风吹起的地面,稍作平息,轻柔的声音随着白色轻纱徐徐落地,祁梦迈开腿,走到阳台上,双手扶着把手,瘦小的背影透过轻轻扭动身体的白色轻纱,映入林言的眼中,不知为何,林言看到那个瘦弱的背影,心中会一阵一阵的揪着疼,远远望去,并感觉到她是不开心的,与生俱来的那种悲伤感,太容易被身边的任何事勾引起。 太容易带走一个人的阳光,倘若他不够坚定,倘若他内心阴暗潮湿,倘若他无法抗拒洒下微笑的那一片魔法力,淡淡的悲伤。 估计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完全是阳光的味道,每个人都会有很多面,只是每个人与这世界相处的方式不同,便有了不一样的成效。 林言想要爱祁梦,得做好与黑暗之源相处的准备,倘若想要与她共生于阳光之下,或许得付出连你自己都不得而知努力。稍有不慎,容易跌入万丈深渊。 但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愿意为一个人付出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努力,或许还会付诸东流。凭借一份喜欢可以做到任何境地,或许也不过是在原地打转,编制一些彩虹般的存在罢了,总有一天随风散尽,生活会再一次回到起点。 林言起身,穿过白色轻纱,把自己的外套披在祁梦的身上,他们相视一笑,一起望向远方。 届时,红透半边天的日出,已有了点点的温度,湛蓝色的天空没有一片白云,遥远且干净,神秘而倔强…… 第36章 枫树下 周一的早晨,天利利索索的下了一场大雨,后转晴。学校的玻璃窗户从外面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枫树的叶子似乎也亮堂了许多,树下的坐凳上白色瓷砖也被洗得有些晃眼。操场上无论何时,总有一两个篮球板是随时都有人的,被故意溅起的水花,洒在完全干的地面,霎时又变成了开满花朵的湿地。 透过高高的枫树看,高高的教学楼像是在一场华丽谢幕的戏剧下,正闪闪发着光,也摇曳着强壮的身体,小小的窗户像它眯起微笑的眼睛,盯着每一个从它眼前路过的人。 班主任的办公室里,班主任在低头看交上来的作文,林言,蓝祁梦,蓝江河三人像不会动的木桩,排排的站在班主任的桌子前面。 作文批改完,班主任放下手中的红笔,抬起头,轮流的看了他们仨一眼,又低下头呼出一口气,端起手边的茶杯,可到嘴边,他又放了回去,挪了挪凳子。仨人像是等待被判刑的囚徒,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恐惧万分。 □□会从林言开始,班主任抬起头,锋利的眼神看得林言浑身不舒服,像一把小刀似的,随时准备切割,让人时刻准备着,却又毫无防备。 林言,你先说说,开家长会的时候你去哪了,家长为何没来。班主任正襟危坐,把手搭在翘起的二郎腿之上,十指紧扣,气势像极了审判的法官。 开家长会那天……林言用手挠挠头,有些不过意,眼睛瞟过站在身边的祁梦。她一脸严肃,没有笑容。林言紧接着说:我妈说她没时间来,所以我想,我妈都不在,我来也没用,就在家自己复习功课。说得很诚恳,不过对于那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不知是否能过关。 不过,我妈说,她一定抽时间拜访老师您。话到嘴边的班主任,被林言这句话截住,欲言又止之后,终将没有说出口。 他放下二郎腿,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眼珠一转,看看低着头的祁梦,转而望着蓝江河,久久才道:蓝江河,蓝祁梦,你们俩怎么回事。 蓝江河嬉皮笑脸的,双手背在后面,不停的转动着自己的大拇指,一副胜券在握。 老师,我们通知了,还说务必来,时间也说了是星期五下午,可是我爸那人,记忆不太好,整日忙里忙外的,估计是忘记了。蓝江河说完,老师不信任的眼睛再度挑起,敏锐的想要洞悉他所说的一切真伪。 蓝祁梦,你也通知了。 老师,我跟蓝……跟我哥一起说的,他还说他记得,星期五一定到,谁知道呢。祁梦脸上挂着笑容,勉强的看着蓝江河,眼中却是冷冷的嘲笑。 站在中间的林言,看看蓝江河,再看看蓝祁梦,不可思议的眨着眼睛,吃惊的嘴半开半合。 你们家长电话给我留一个,回去休息去。班主任不打算在盘问,因为他知道问下去,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有结果,反而浪费他们中午休息时间。 老师,我们家还没有用电话,你看我和蓝……我妹妹都没有。蓝江河把衣服裤子四个口袋翻出来,里面的白布耸拉着耳朵,搭在外面。 那是真的没有用。蓝祁梦附和着说,装出一副可怜的表情,皱着眉毛,搭在面前的双手,十指紧扣,拖在办公桌下,两个食指不停的绕着圈圈。同样一副胜券在握。 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时,蓝江河追上走在前面的蓝祁梦,与她并排走着,片刻之后,他咧开嘴笑着说:演的不错。然后竖起大拇指。 彼此彼此。蓝祁梦没有看他,而是像回答问题一样的轻描淡写,脸上没有了刚才在办公室的笑容。 不过刚才班主任差点就怀疑了,还好没问其他人的电话,不然能说你一大家子人都没有一个用手机的。蓝江河像是自言自语,右手握成拳头,轻轻的拍打着左手手掌,一边说,一边自己点头。 都是你多事,直接说没有通知不就完事儿了吗。蓝祁梦不耐烦的皱着眉毛,看着自言自语的蓝江河。 没通知?那班主任问为什么不通知怎么回答?蓝江河望着蓝祁梦,眼睛瞪得老大。 不想通知就完了,通知了又能怎样,来了又能怎样,再说他会来吗? 如果你真这么说,以班主任的脾气,他是不会罢休的,你以为我不想一句话就搞定,我还懒得多嘴。蓝江河甩着手超过了蓝祁梦,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或许也对,他也不想多说一句话,一句关于他们的多余的话,他们何尝不是一样的。 追在后面的林言,与祁梦并排走着:蓝江河,真是你亲哥。他好奇的问。 对呀,同父同母。祁梦看着一脸惊讶的林言,憋着嘴笑了笑。 我居然现在才知道,我不会是我们班第一个知道的吧!林言倒着走在祁梦的面前,兴奋的扬起眉毛。 不是啦。祁梦抬手摇了摇,语气比刚才相比温和了许多,笑容已渐渐的堆上脸。 不是吗,那是谁。林言转身,将身体挨近祁梦,把头歪到祁梦的眼前,双手背在后面,好奇的看着她。 是…….是…….你猜。祁梦调皮的歪着头,看着林言。 我知道是谁了。 谁呀。 你猜。祁梦反被林言将了一军,她停下脚步,瞪着双眼,望着得意的林言。 是,秦超令,对不对。 对。 我就知道是她,这家伙! 林言把手揣回裤兜,静静的跟在祁梦的身边,他们走在茂盛的枫树下面。这时,林言忽然蹲下身子,轻声的说道:等一下。祁梦站住,低下头,看着散了的白色鞋带,林言正在用手慢慢的把它打成蝴蝶形。 祁梦慌张的抬起头,左顾右盼,要是这个动作被别人看见,他们谈恋爱的事,估计两天就会传得满天飞舞,又是各种不同的版本在校园里传来传去。她讨厌被别人当做话题,翻来炒去,可是她又具备被别人当做话题的标准,这就像一朵乌云悬在自己的头上,随时都要准备着一把伞,小心翼翼的防范,若一不小心,就会被淋成落汤鸡,成为别人的笑柄。 似乎命运对于人而言,他们都喜欢出一些与自己相悖的荒谬言论与事情,酌情的煽考别人的心理素质,看看他究竟是逆来顺受般委曲求全,还是针锋相对之后揭竿而起。 祁梦这个人历来都不信命,她不会把所谓的命运交到一个连看都看不见之人手中,如此这般,她怎么可能在这个充满鲜花的世界毫无防备的生存,采集鲜花之人,手中必备有刀,纵然他只是欣赏,可难免会被伤及无辜,毕竟,有人一定会有看上你所喜欢的东西。 然后一定会是想除之而后快。 站在宿舍窗口边喝着水的王桥,把杯子慢慢的挪开嘴唇,像电影的慢镜头一样,晃出的一滴水都清晰可见。她瞪大眼睛,脸色变得有些胀红,她把手中的杯子顺手一放,“砰”的一声闷响,因为太用力,所以水花溅到满手都是,她依然毫不在意自己的手,而是紧盯着窗外,那一排整齐的枫树下的那一对人,他们一人站立,一人蹲下,嘴里有说有笑。 仿佛他们觉得这个地方,此时此刻便只有他们两人存在,彼此的眼中在无法容得下其他事物。 蓝祁梦用手轻轻的把风吹乱的头发别于耳后,露出半边清晰而带着笑意的脸,含情脉脉的看着正在为自己系鞋带的林言。 无耻。王桥抽出一张纸,擦干自己的手,用力的把纸甩进垃圾桶,似乎惹她生气的,是那个没有任何表达情绪的垃圾桶。与那一张被她捏的皱巴巴的纸。 真是贱人一个,勾三搭四。她愤怒的再一次端起桌子上的水杯,还未递到嘴边,再一次沉沉的砸下去,咬牙切齿的样子变得无比的狰狞,扭曲的面部肌肉在不停的拉扯,看上去像失去理智的野狗,无法将自己的情绪掌控好。 肆意撒野。 好了没,林言。祁梦蹲下身子,看着一脸认真的,正在打结的林言,祁梦总是会深深的陷入林言认真时候的样子里去,他正儿八经的时候,在祁梦眼中就是美好的如同星辰,闪闪发着光,哪怕在黑暗之中,也能看见隐隐的闪耀,如此跟在他身边是不会迷路的,他一定会燃烧自己,也会为你照亮脚下的路,不让你轻易摔倒。 有时依靠,会让一个人失去理智的思考,深一脚浅一脚的漫漫前路,是否会让你眼前所期许的这般,感觉是踩在棉花上的反弹。 但无疑的是,祁梦才翻了一个身,发现她的四周已经全是关于林言的温情陷阱,她将自己缩成一团,安安静静的深陷其中。 好了,系个鞋带都那么没耐心。充满磁性的声音,像一首好听的歌曲,宠溺地将她团团围住。他抬起头,与满眼泛着光的祁梦四目相对,相视而笑着。用手轻轻的点了一下她的眉宇间,祁梦眨着眼睛,把头往后一缩,可爱的样子被林言烙印入脑海。 他发现祁梦每一次都会给他一个惊喜的,不一样的祁梦,高冷的,傲慢的,冷酷的,温情的,如现在这般可爱的,像一个极度需要人呵护的小女生,他都乐此不疲的喜欢着,想要将她揽入怀抱,久久的抱住,想要她无时无刻眼中都如现在般是自己的影子,笑容真正的只属于他一人。 是你系得太久了。林言起身,伸手拉起蹲着的祁梦。 麻了,麻了,麻了。祁梦提着自己的一只脚,把手搭在林言的手腕上。 我背你。林言把背转向祁梦,把手往后伸,做出下蹲的姿势。 别闹。祁梦提着脚向前挪两步,拍了拍他的后背,瞬时林言伸手拉住自己后背的那只手,直起身子,望向祁梦,眼中绽放着妖艳的花朵,轻声说:不闹,那就拉着我后背的衣服好了,我做你的引路人,即使跌倒,也是躺在我的身上。认真的,诚恳的,在邀请着一个已为她准备好千军万马的公主般。 你头啊,还引路人,我又没瞎。祁梦笑嘻嘻的看着他,手却没有松开,她紧紧的拽着林言后背的衣服,跟在他的身边,一副小女生的模样。 哈,那怎么说。 就说……我也不知道。 哈哈哈…… 笑声渐渐消失,背影慢慢走远,一高一矮,但都是彼此性别中的高挑者,顿时成了操场上的一道风景,画面温馨和谐。 窗口后面那张狰狞的脸,此时变得铁青,愤怒的眼中发出火光,紧握的拳头像是想要把他们挫骨扬灰般,肩膀微微地颤动着…… 第37章 带电的桃花眼 近日,高一《1》班转学来的新同学,引起了学校一级高年级的注视。 他是曾经带着光环从这个学校初中部升走的,以全年级第二的中考成绩进入市第一高中部,然而半年多后,他又再一次回到这所学校,以一个转学生的名义,由此顺利进入高一《1》班。他转学的原因传得沸沸扬扬,因为女生打架,抽烟,终日待在网吧,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成绩一落千丈,无可救药。 这个坏学生的名义,他所在的学校几乎是无能为力,因此他的母亲大人与哥哥一同商量的结果便是——转学,转到离家最近的七镇中学。 这所能让他中考成绩第一,想必高考也不会太让人失望,于是他也同意转学。 七镇中学迎来一个成绩如此优异的学生,全体高中教师高兴到了极点,可是他们又想,如此的成绩能转到他们学校,或许有一天也会转走,喜忧参半。 七镇中学升上来的高中生,没有谁不认识这个,曾经在这所学校发着光的人,他成绩优异,为人亲善和睦,但凡谁与他站在一起,似乎他身上的光芒便会笼罩着谁,他不会高冷自私的把自己关在一个囚笼里,独自享受,众星捧月。 除此,他还是一个带着黑色幽默感的阳光男孩,他所在之地,定是欢声笑语,人人面挂笑容,轻松自如。 迷恋,暗恋他的学姐学妹都可以排成队,拿着号码牌等着表白了。 这其中也包括了那时的蓝祁,以及现在高二级的王桥。 王桥是王莲的堂妹,她喜欢靳黎是从高一刚到这所高中开始的,那时靳黎上初三,和大多数暗恋者都一样,她们喜欢默默的到靳黎家开的小餐馆去吃东西,不分中午,晚上,她们都会坐在能看见靳黎出来的那扇门,时刻关注着他的动向,但她们不知道的是靳黎从不会从那扇门出来,因为他能感觉到那些炙热的眼睛中,有一股迫切的渴望,那时他会满身汗栗,他又不想假装对来自家吃饭的客人笑脸相迎。 在她们看来,那种礼貌性点头微笑,那是一种被赋予的希望,只会让她们情绪高涨,迫切的眼神不会冷却。 直到有一天,他放学回家,在门口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从后门进去,看下书包。微笑着,缓慢的推开别人注视着的那扇门,蓝祁稍稍的抬起头,眼睛注视着从里屋走出来的靳黎。 他高挑的身材像是要顶到门梁般,轻微的步伐像是会打扰到正在用餐的食客们,脸上的笑容像是被阳光赋予了特殊的力量,总是能从他的眼中感到一股温暖的意流,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立体,那时蓝祁在想:这就是父母眼中所谓别人家的孩子。除成绩优异外,对人还谦和,彬彬有礼,对母亲还孝顺,从不会对着自己的母亲板着脸,至少蓝祁没见过。 蓝祁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时,立马低下头,一张脸涨得通红,烧到了耳根后,她紧紧的咬着下嘴唇,搭在桌子下面的手不停的抠着,紧绷的神经就像快要炸裂开来,血液流得特别快,抵至大脑,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低着头,看着那一双一尘不染的小白鞋,慢慢的离开自己的视线,她才敢抬头,偷偷的呼出了一口气。紧张感让她感到眩晕,于是蓝祁放弃了计谋已久的告白,她原本想在毕业之前,一定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可是如刚才这般,她怕自己晕倒,她还怕伤着自己仅有的那一丝强烈的自尊心,因为她知道,这种喜欢,等真正的离开,那个人不在眼皮底下活动的时候,估计就会忘记了吧,毕竟这世上优秀的人太多,即使他曾独一无二,那种被取代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此时坐在蓝祁身旁的两个女生,脚掌开始磕碰地面,不安分的加快速度,手舞足蹈的比划,其中有一个就是王桥。 他刚才看我微笑呢。被压抑的声音压制不住那份强烈的喜欢,她握着坐在她身旁女孩的手,激动的有些不知所措。 哎哟,他也看我微笑了呀,不是说这是对客之道吗,看你激动得。女孩儿伸回手,抬起手边一次性杯中的水,喝下一半,放回继续说:再说,笑一下也没什么呀!语气中带着一丝争风吃醋。 你懂什么呀,我经常在这儿吃东西,这还是头一回见他从这里出来。蓝祁皱着眉,咧了咧嘴,他难道真的是通吃吗?连高年级的学生也为他等在这里,心中全是疑惑。 这时她的面好了,被人送到了桌上,她低着头说了声谢谢,伸手去拔罐中的筷子,可是一不小心映入眼帘的那双熟悉的小白鞋,她的手瞬间僵了僵,激动的拔出筷子时,一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盐罐,他眼疾手快,扶住了盐罐。 她抬头,尴尬的看着他笑了笑,说:谢谢! 没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嗯。蓝祁惊讶的半张着嘴,眨巴着眼睛,望着阳光般光芒四射的靳黎,一时说不出话来。 比如,醋,酱油这些,我帮你拿。靳黎镇定自若,就像对待其他陌生的客人一样,脸上堆满笑容,蓝祁心想:到你家吃东西的客人,还真是有福气。 不用了,谢谢!蓝祁微微的低下头,开始搅拌桌上热气腾腾的面条。 好,那你慢用,有需要叫我。靳黎学着母亲平时与客人的对话,对蓝祁说。 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客人。 好,谢谢! 蓝祁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吃完的这碗面,她就一直低着头,满脑子都是那张微笑的脸,与他说话时好听的声音。 然而旁边的这两位,想要用眼神把她刺到千疮百孔,她们用手肘不时的拐着对方,面部肌肉扭成一团,仇恨的脸上写着不满,在忍气吞声中吃完一碗面。 结账的时候,蓝祁要面对的还是靳黎,他依然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一副不是第一次的样子,伸手接过蓝祁手中的钱。但蓝祁一直低着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他笑着,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拉,眼角轻轻的弯起,流光溢彩。 他就一直坐在能看见蓝祁的地方,时不时的盯着她看。到结账的时候,他本想问问她:你不会吃盐吗?可是她始终低着头,他也不想让她尴尬的脸部肌肉都僵硬的样子,所以留在嘴角的话化成了笑意,洋溢在脸上。 蓝祁紧张到忘记往面里加盐,忘记到加自己最喜欢的花椒,她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即使她自以为那是靳黎一贯的待客之道,她还是逃避着那双带电的桃花眼。 靳黎觉得她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头,捏捏她绯红的脸,想要逗逗她。可是等再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他以为会像以往那般眼神都不敢对视,可是她冷冰冰的眼神,再也不会躲避自己强烈的目光,她也不会羞涩到连抬头与他说话都不敢,她甚至无视自己的存在,无视放在她课桌里面的一封封写着情深意切的情书,她看都不会看,便当着大家的面随手一扔,全在垃圾桶里,她还冷笑着,点燃一张纸烧尽,或是把杯中的水故意倒在上面。 她变了,似乎变得他不认识了,她不再是课间操还乖乖站在自己身边,做完一整套体操的那个人,而是调皮捣蛋到在班级里窜上窜下,不会乖乖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不再是一脸温柔可爱之极的那个人,她现在全身长满刺,冷俊的脸上拒人于千里之外,锋利的眼神中随时提高警惕,而不是满眼装着你的可爱模样。 她看似对所有人的和平友善,却又对所有人的冷漠淡然,她看似身在其中,却身处其外。 她融入人群的样子,像是独自一人身处高处时的无助,费力的笑容,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才会从自己排斥的喧闹中退出。 但是,她待一个人不同,即使她努力的遮掩那份不同,可在靳黎眼中,那份不同,他怎会不知。他熟悉那份不同,并此为之沉迷于其中,这原本是属于他的。 可如今,他想要搏斗那份不同,恐怕已是不可能。 于是他便自私的同王莲有了交易,她追林言,他追蓝祁梦,他们使劲手段,想要得到一份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为此,不停的抹黑自己在意的那个人。 第38章 眼中只有彼此 霎时东面的天空乌云密布起来,雨滴砸在身上,发出阵阵的疼痛,地面溅起轻柔的水花,拍打着露在外面的脚踝,沾染上些些泥土,林言收起手中的黑伞,跨入靳黎家的餐馆,他把伞竖在门口,往里看了看。这时,屋子里的祁梦向他招手,他微笑着回应,仍站在门口跺了跺脚上被溅起的泥,伸手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祁梦背上书包,笑嘻嘻的站在林言的身旁,用手拉了拉粘在他衣服上的不明物体,林言低下头垂下眼睑看着她的手,慢悠悠的说道:你出门都不带脑子的吗。 祁梦抬头狠狠的翻了林言一个白眼,故作生气的说道:带脑子,带脑子还会被大雨挡在半路吗,嗯。她挑起眼角,肆意的挑衅林言。 所以就说你下次出门记得带脑子。林言一本正经的说道。 要你管。祁梦一巴掌拍在林言的后背上,皱起眉毛,嘴里的泡泡糖吹得老大。 我不管,你怎么回学校上自习呀。林言想要伸手去戳她吹得大大的泡泡糖,手伸到泡泡糖旁边,看到祁梦定定的望着他,做出“你敢“的姿势,伸出去的手在空气中晃了晃,缩了回来。 没关系呀,你忘了,这里可是住着一个咱们同班同学的。祁梦吸回泡泡糖,依然不停的咀嚼着,得意忘形的抬着头,看着一脸无可奈何的林言,他只是咬咬牙,往嘴里吸着冷风。 说不定人家已经早到教室里面看书去了,不是学霸吗?林言轻藐的说出后半句。 对呀,学霸是不用时时看书的,是用这里的,像你……说着祁梦用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翻着白眼,最后用嫌弃的眼神瞟了一眼林言。 你,蓝祁梦。林言声音提高了一些,字字咬得紧紧的,清晰的从嘴里吐出来。 恼羞成怒喽。祁梦耸耸肩,露出胜利的表情,嘴角向上拉,嘴角形成一个弯弯的倒月牙形,洋溢着开心,眼角上挑的线条,像是拉起一座璀璨星辰,水汪汪的月牙眼里住着最吸引人的,最亮的那颗星辰,像是被施了魔法,无法移开眼。 喂,你发什么呆呢,雨小了,要不要走啊。祁梦伸手拿起林言刚刚竖在门边的伞,用手肘拐了拐一动不动的林言,随即打开雨伞,自己朝前走了。 林言痴痴的站在原地,用半分钟的时间,从祁梦的眼中缓慢的回过神,往上拉的嘴角,拉出左脸颊上那个长长的,不深不浅的酒窝,洁白的牙齿整齐的排着队,露在外面。 等等我,等等我。林言用手挡在头顶,健步如飞的跑到祁梦的伞下,撞了她一下,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伞。 祁梦把裤脚用手提的老高,到一深洼之处,她把脚使劲儿的踩进去,迅速的抽回,电光火石间水溅得林言一身,他无奈的停下脚步,咬牙切齿的看着一脸无辜的祁梦,他微微的点头,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见势,祁梦拔腿就跑,雨淋湿她的头发,有几缕紧紧的贴在脸上,她边跑边回头看林言。 你别跑了,都湿了。林言追在她的身后,看着雨中回眸笑着的祁梦,不禁慢下脚步,他感觉她的周围散发着光芒,笑容里带着甜甜圈的味道,弥漫在四周。 阿梦,停下。林言的声音穿透了密集的雨林,钻入祁梦的耳朵,她停一下脚步,瞬间头顶上被一层黑布挡住,雨停了。 你,刚才叫我什么。伞下的祁梦瞬间变得羞涩起来,她用食指着贴在脸颊上的发丝,微微的低着头,轻柔的笑着。 阿梦,阿梦。是不是亲切了许多啊,阿梦。林言把伞稍稍斜向祁梦这边,笑着说,眼带笑意。 阿梦。祁梦转着双手的食指,形成一个圈圈,自言自语的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默默的走,眼睛快速的眨着。 阿夕…… 阿夕……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阿夕“这两个字,半秒钟之后变成相视大笑,看着对方的眼神中布满不可思议。 所谓心有灵犀…… 年少青春中的少男少女,总喜欢为自己喜欢的人,取一个心仪的名号,阿夕,是林言喜欢蓝祁梦的一种表现。 而此时,走在后面的靳黎拳头握得紧紧的,他们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里,听在心里。话,就像被磨得尖光的锋利小刀,慢慢的逼近他的心口,他们多走一步,刀尖就会碰到他的心脏,到时定会血流成河。 他与他们离那么近,他们都不曾发觉,应该是说,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后有人,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祁梦所有待人不同的方式,也只有跟林言在一起的时候才会不同,她毫无防备放下所有防御系统,□□裸的情绪展现在林言的面前。 她无意识的依赖着身边这个人。 但她却死不承认这份喜欢,她拒绝林言的喜欢,否定别人的旁观者清,她清楚的自以为,自己还对曾经的那个暗恋对象恋恋不舍。 靳黎的出现,她更坚定这份曾经暗恋的成分,似乎这一年中并未减退半分,看到他时的心跳加速,脸不自由主的涨红,连说话也变得结巴时,她坚信着她依然毫不犹豫的喜欢着他。而对于林言,这个同自己是死敌的朋友,与他相处时轻松自在,祁梦自以为是,不掺杂任何感情物质的单纯的同学关系。 伞下你侬我侬的样子,靳黎全收眼底,他要趁祁梦对这份情感还没有任何觉醒的时候,一定要把她占为己有,她只能把这份待人不同的方式,同自己分享。 其他人,都该免谈。占有欲就像一层黑色胶布,在心的位置围成一座小房子,密不透风,他要把自己看上,在意的人请到里面,关起来,只与自己独处。 只为这份占有,筑起的高高小房子,把心的位置霸去了一半,心被挤得越来越小,窒息的压抑感压得心口喘不出气。 刚刚乌云密布下着倾盆大雨的天,此刻已经晴空万里,只有像棉花一样的白云在浅蓝色天空下缓慢飘着,慢慢游走。 第39章 青春是反叛的代名词 雨过天晴,傍晚的霞光总是格外的美,带着一点苍凉,将整个大地包裹在其中,被孕育的生命也总是格外的活跃。 左边身子湿了一半的林言,正贴着夕阳的脸,轻轻的呼着雨后的新鲜空气。 距离7:30的晚自习,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祁梦与秦超令抱着篮球往操场上跑,对他们而言,目前的热量以及不刺激肌肤的光线是最适合运动的。秦超令视篮球为第二生命的女孩,与她做朋友,少不了要陪她风吹日晒,祁梦也愿意中午十二点开始,就坐在风吹日晒的枫树下,看她与一群男生较量,为他加油呐喊助威。 其实祁梦也喜欢打篮球,只是没有秦超令打得好,她只是看上去姿势美的花架子,真正比赛时,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上了高中,她也不再碰篮球了,偶尔时也是被秦超令生拉死拽去的,就如现在,湿哒哒的篮球总是不听使唤的跑远,然后掉在有水的低洼处。 祁梦,扔过来,你走太慢了。秦超令叉着腰,弯着腰对着跑远去捡篮球的祁梦喊,听见叫声,她把球一扔,却笑得,满面春光,抑制不住的大笑出了声。此时的林言,因为忙于跑过来接她扔的球,不注意脚下,摔得四仰八叉,痛得咧着嘴,用手扶着腰,半天没有起来,一直躺着。 你起来呀,地面湿的。秦超令捡过篮球,三步上了个空心球,脸上依然是藏不住的嘲笑,憋得通红的脸不敢笑出声。 疼。林言咧着嘴,看着走向自己控制着笑的祁梦,脸皱成一团,装成可怜巴巴的样子。 没事吧,来,我拉你。祁梦伸出手去拉躺在地上的林言:哇,你好重呀,林言,拉都拉不动。祁梦半蹲下身子,伸出另一只手去扶坐起的林言,用手在他的衣服上摸了摸,说道:衣服都湿了,你怎么摔的。 你不是看到了,就躺下去啊。 哈哈哈。 你还笑。 好笑,为什么不笑。 林言真的哭笑不得,祁梦与秦超令也是哭笑不得,秦超令拍打着篮球,笑着说:刚才摔的那一跤,简直太经典。 还不是你,这雨才停,就非要打什么篮球。林言生气的说着,用手扶着腰。 哎呀,你停下,水溅到我嘴里去了。林言吐着嘴里的泥浆,看向秦超令,秦超令一秒收起篮球,站成军姿的样子,干净利落的回答:是。 哈哈哈……祁梦一笑,手一软,林言又坐了回去。 顿时祁梦与秦超令两人相视哈哈大笑,刚才林言摔的那一跤,又出现在她俩的脑海中,又勾起了笑神经,无法控制。 而此刻老教学楼的天台上,正有两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扑捉着球场上的一幕。靳黎与王莲并肩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眼下所发生的一切,他们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 你说话还算数吗?王莲斜过头,望着一脸不悦的靳黎,闻声,靳黎放松握得紧紧的拳头,转头,望着平时那张温柔优雅的脸,此时堆着一脸的怨恨,紧咬着牙关,使得两腮帮的骨骼高高翘起,眼神中昔日的柔情似水,像变了个人似的,阴森恐怖。 当然,只是你的成效似乎也是让人放心不下。靳黎脸上又堆满了一贯的无所谓与邪恶,笑容在夕阳下被拉得老长,拖着的长长的唇角线,像被固定在脸上一般,持久未动。 我与你情况不同,林言本来一开始就喜欢蓝祁梦,而蓝祁梦自始至终都只喜欢你一人,若看成效,你的进展才叫令人堪忧呢!王莲成熟的语气中,与平时傻乎乎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爱情从来都不是先到先得,你不必遵从这一规矩。靳黎掏出兜里的烟,抽一支放入嘴中,在打火机里的火焰快要烧到香烟的时候,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火机,把烟重新放回兜中,冷笑了一声:她不喜欢。 你若是再不下手,恐怕连机会都没有了。王莲冷冷的说着,眼睛直直的盯着篮球场上的一幕,继续说道:诺,你看看,他们哪像是死敌,明明就像甜蜜的情侣般,你侬我侬,真是折煞旁人。 转晴的天气,黑夜的将至,在吹刮着的凉风中,起雾了。灰蒙蒙的雾气,沉重的从四周包裹着这座小镇,突兀的几座高楼已被他吞噬,似乎在他偌大的口腔中,连残渣都不剩。被围困的小镇渐渐的消失,风停了,凉意却上了心头。 心中有所围困的人也快要揭下面具,步入深雾,为自己寻一条最为困难的路,上路。 夜深时,自然会飘起毛毛雨,那些独自上路的人,不知是否会觉得孤独与害怕。黑暗之中,连影子都背叛你的时候,你原本就心知肚明,却非要博一把的决定时,独自一个人行走跌跌撞撞时,是否曾有一丝悔过,想要回头,与同伴结伴而行,与影子形影不离。 但, 毕竟,青春是反叛的代名词,黑暗总是很快碾压光明,占据着这个华丽而轻浮的词,为所欲为。 第40章 自尊心在作祟 故事要以何种方式开始,才可以变得顺理成章,接近一个人要以何种形式出现,他才会毫无防备的对你坦诚相待。若一定要寻得一个答案,那一定会是一个千年不解的难题。但研究一个人的性格,从他的内部瓦解他所筑的高墙,却只需分分钟的事情。 倘若你对那个人足够上心。 年龄比较占优势,因为她所见之事,所见之人,所读之书,或许都会比你多出很多,你现在的样子,也许就是她曾经的样子,倘若不是,那也一定是她见过的其中之一。 蓝祁梦在所有同龄人眼中,都是一副坚不可摧的样子,阴晴不定的性子,对所有人都冷漠处之。但她也有一份待人极其不同的地方,那便是她想要维护的人,任凭谁也不能对她有半点指手画脚。 她视自己所重视之人如生命般重要,对自己却轻视与放任不管。 王莲是开学很久之后才到这个班级的,但她第一个认识的人是蓝祁梦,那时候与她遇见,她感到格外的幸运,因为她觉得祁梦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相处的女孩,毕竟人都是害怕孤独的动物,她们一定会选择成群战队。 但后来王莲发现,第一次与祁梦遇见后,当她兴高采烈的在班级里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她却像陌生人一样的与她擦肩而过,那时笑容满面的王莲呆呆的站在原地,笑容渐渐地从她脸上消失,她觉得祁梦的故意为之伤害了她高大上的自尊心。 但她依然很和善,与谁都是笑脸相迎。 高一的第一学期,祁梦还是租房子住在外面,她每天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与祁梦住得不远的王莲,有意无意的便与她熟起来,之后王莲发现,班里有一个男生,叫林言,他也算是与祁梦走得近的人,可是他却每天下晚自习都是偷偷的跟在祁梦的身后,走在能看见她的位置,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等到看她走进大门,关上那扇铁门时,他才会转身,有时原路返回,有时则绕一大个圈路程才回到家。 这些,王莲都看在眼中,这个她第一眼就喜欢上的男生,眼中却看不见她的身影。 他跟在她的身后,她又跟在他的身后,这段路程直到下学期,祁梦搬到了学校宿舍,从那之后王莲下晚自习时,再也没有看到过林言出现在这条路上。 班级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传蓝祁梦有喜欢的人,是她初中时同级邻班的同学,说他长相俊美,学习成绩优异,虽然没有说名字,但从这个学校升上高中的学生都知道,与她邻班,长相俊美,学习成绩优异的人,那就只有全级第二:靳黎。 这个几乎所有女生都会暗恋的,梦寐以求的男生,原来蓝祁梦也是其中之一。 后来这个名字在班级里已经不再是秘密,而是成了一种公开的秘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然而有一天,突然听到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要转到七镇中学的高中部的高一《1》班。 所有人都诧异,震惊,但更多的是好奇,如果他真的是这所学校曾经初中部的传奇靳黎,那他为什么会放弃优越的高中学校,选择一所半高中式的高中学校,莫非…… 另一个传说便是,其实他是因为蓝祁梦,因为他们早就是恋人关系。 但这件事,直到他出现在教室门口,坐到蓝祁梦身边,大家才纷纷的又开始了其他形式的揣测…… 蓝祁梦同学,你好!以后咱们可是同桌了,你不能这样一句话都不与我说吧。第一天下午放学时,靳黎看着身旁整理课本的蓝祁梦,笑嘻嘻的说。 有吗?蓝祁梦把书理得整整齐齐,看着他的眼睛,露出对待大多数人的那种笑容,明晃晃的在他的眼前毫无退缩。 不是吗?靳黎退到过道,让里桌的祁梦出来。 或许是吧,但主要是,无话可说。祁梦微笑的脸上露出冷冷的表情,眼中没有半点温度。她比看一个陌生人还要陌生。 无话可说。靳黎小声的嘀咕着,脸上的无奈就像瘟疫慢慢扩散开来,他抬头看着走出教室的祁梦,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她对自己怎会是无话可说呢。 靳黎努力的摇摇头,冷笑。 暗恋就像一支牵在主人手中的风筝,你还在她的手心时,无论你做什么,她都觉得你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可一旦断了线,便像消失的风,无迹可寻。暗恋就像一颗糖果,放在手心永远会被她美丽的外壳所吸引,舔舔它的味道,你未必喜欢。所有人都喜欢好看的事物,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那一股甜的憨人的味道。 放学时的大门,被人群挤得连那一扇铁门都在慢慢变形,你推我起的操场上一片祥和,蹦蹦跳跳的同学甩着书包,追赶刚刚扯了自己耳朵的人,赶上之后便单手趴在另一个人的肩上,有说有笑。 青春,在活力的这块领域里,它永远不会觉得累。青春,在成人的世界里,他们似乎永远都不懂青春,这个被自己踏过去的河,似乎他永远都在发生着变化。或许连青春本身都不了解青春,他也不过是待在每个少年少女的身上,随之而发挥罢了。 学校大门外面的枫树一直延伸到接近街口的位置,祁梦喜欢一个人走在宽宽的枫树道之下,听风吹叶子沙沙作响,听风拥抱树干发出呢喃的问候语。 那时,她喜欢跟在靳黎的身后,听他走路不急不慢的脚步,喜欢看他蹲下身子系鞋带的样子,喜欢阳光透过枫叶洒落在他身上的光亮,喜欢他听耳机时,把双手揣在裤兜走路的样子,喜欢跟在他身后闻着被风吹起他白衬衫上洗衣粉的味道,喜欢看他侧着脸与身边的人说话的样子,立体的五官在逆光之下,像一幅完美的漫画,漫画中的少年,就站在自己的眼前一般,她感觉自己就是手捧漫画书的那个人,每一个动作都被她牢牢的记入眼中,锁入心中,在故事的尾巴上画上自己喜欢的结局。 祁梦依然记得自己上高中的第一篇作文:漫画与少年。 因为这篇作文,她暗恋靳黎这件事不再是秘密,也因为这篇作文,她发现那份喜欢变得淡淡如水,清澈见底,一望所有的故事里,似乎除了被仰望的成分,便是贪恋所有人都会贪恋的俊美少年了吧,像青春的样子,写上美好。 很多次当她学着靳黎的样子,把耳机塞在耳朵里,放着自己喜欢的音乐,慢悠悠的走过这条道路,有时闭着眼睛一深一浅的走着时,她不停的会问:他的眼中,真的只有前面同学的背影吗?或是真的只有自己喜欢的音乐盘旋于脑际吗?又或许他真把MP3打开了吗?他故意侧过的脸,露出的好看笑容,真的是身旁同学的笑话很好笑吗? 她不知道,她通通都不知道。 但她能感觉到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那双渴望被发现的眼睛,从未离开你的身影半步。 就如她与林言还不是很熟悉的时候,她还是住在外面的时候,跟在她身后的林言,假装与别人同行的林言,都会保持与她一定的距离,如她曾经一般,只是静静的跟着。 被喜欢,被保护的那个人,当他走在前面时,拖在自己身后的那一条尾巴,被风吹日晒,,雨打霜冻,疲惫的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时,他一定是可以感觉得到的。 她能感觉得到,那么,他曾经也一定能感觉得到。 那么,除了那一份与众不同被仰望之外,林言于她还剩下些什么…… 她琢磨着,或许曾经那个不懂事的无知少女,也为靳黎造成过不少的困惑吧,至少林言有些时候会让她觉得很困惑,但她把这份让人困惑的偷偷“跟踪”藏在心底,从未揭穿,并为此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她想:或许并没有那么的讨厌林言这个人,她只是不能接受关于他的一些琐碎小故事罢了。 又是青春中的自尊心在作祟。 林言永远不知道祁梦知道他做了自己的尾巴,就像祁梦不知道靳黎知道她做了自己的尾巴一般,青春中的故事总是如此的雷同,就像青春中故事的结局,永远那么悲伤。 祁梦,祁梦。祁梦戴着耳机的耳朵中,隐隐传来声音,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祁梦。这一声拖得老长,但手已经搭在了她的后背上,王莲笑眯眯的望着祁梦,眼角上挑,拉长唇线。 祁梦伸手摘下耳机,任由它搭在胸前的衣服上,开到最大声的音乐还隐隐听得见。 你听什么。王莲伸手拿起一只耳机,想要放入自己的耳朵,但随即被祁梦握住快要到耳中的那只手,祁梦微微的笑着说:《风在起时》。随后把耳机从衣服里面取出来,放在手心,举在王莲的眼前,继续说道:耳机坏了一只,剩下的一只音色也差到爆,就不听了。听听,听听大自然的声音。说完闭起眼睛,装作放松的样子,深深的呼吸。 嘿嘿,听听大自然的声音。王莲学着祁梦的样子,双手摊开耸着肩膀,闭起眼睛,深深的呼吸。 对了,我怎么没听过啊,谁的歌。王莲倒着走在祁梦的面前,双手背在身后。祁梦顿了顿,她现在的样子很熟悉,霎时把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放下,脸上有些难为情。 王莲现在的样子,同她在好友面前一模一样,祁梦喜欢倒着走,与朋友聊天,她习惯把手背在后面,因为从小学着阿公的样子。 老歌。祁梦舔舔嘴唇,把手抱在胸前,之后又放下,低着头。 老歌,多老啊,有我老吗?王莲歪着脑袋,她是故意的试探祁梦,关于她自己的年龄,或许她现在比任何人都要在意。 老歌,顾名思义就是已经不在时的人唱的,你觉得谁老。祁梦开玩笑似的反问王莲,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的不适。 不在世的人,我肯定不敢听。王莲假装害怕的用手抱着肩,发着抖,皱起的眉毛,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盯着祁梦看。 没有要给你听,这歌不适合你。祁梦冷冷的说着,王莲边听边点头,一副你说什么都对的样子,跟在祁梦的后面。 祁梦,你今天有看到林言的前女友吗,长得挺漂亮的。王莲低着头,微微的看向祁梦,祁梦的脸部肌肉僵了一下,转瞬看向王莲,平静冷漠的脸上挂着笑容,过了好一会儿,慢悠悠的说道:你这不是废话吗?他都带到班级里,还被老师轰出去,这么有影响力的事情,估计一年都不会发生一件吧,怎么啦,你有什么看法吗。祁梦眨巴着眼睛,强装镇定的望着一脸嬉笑的王莲。 这倒没有,不过我听说,他们从小就是青梅竹马,他们初一就开始交往了。王莲说故事的时候,一脸的认真严肃,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惋惜般的皱着眉,撅着嘴,频频的摇头。 是吗,挺好的呀。祁梦回答。 可是刚上高一的时候分手了,现在不知为何又在一起了呢。王莲继续说道,样子里不解的情绪照着脸庞,像是自言自语般的一本正经。 别人的事,瞎操什么心。祁梦抠着自己的手指,笑容从一开始就保持到现在。 也是。王莲一副觉得言之有理的样子,点着头,展笑颜开,一刻钟又像想起什么事般,看着祁梦,祁梦感到那股强烈的目光,便转头看着她,王莲依然细细的打量着祁梦的脸,左看看右看看,不由自主的点头,嘴中喃喃着:像,真像。 像什么。祁梦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问她说。 像今天早上的女孩呀。王莲笑着说,祁梦不解的缩回头,王莲又道:林言的女朋友啊,不,是前女友。 是吗? 嗯。 祁梦感觉自己有点喘不上气,胸口闷得慌,但她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慌慌的感觉,就像心中腾出了一个位置,空落落的,凉风一吹,还有点刺刺的痛。 早上课间的时候,林言请假了,上第三节 课的时候,木桓被人调了位置,坐在最后面那个没人的空位置上,自然,林言的身边多了一个全班都不认识的女生,当然也有像祁梦这种不关心班级里人的人,她是不知道的。直到历史老师把教本沉重的砸在讲桌上,瘦小的身躯用双手撑在讲座的两角,眼睛定定的看一下林言的位置。这时全班的眼睛都看向了林言的位置,祁梦也是,她把笔含在嘴里,不经意间咬得“嗤嗤”作响,眼神落在林言旁边那个陌生女孩的身上,她没有多看一眼,但她瞟了一眼林言,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祁梦快速的垂下眼睛,缓缓的把身子靠后,视线落在靳黎的侧脸上。 同学们,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给我带进来啊。历史老师语重心长的说,但紧咬牙关时两边本就突出的腮帮子更为突出了。 老师,我是隔壁班的,我们自习课,想来听听你的历史课。女生自来熟的答到,笑嘻嘻的看着讲桌上的人。 隔壁班是语文课,历史老师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写字。 老师,他是我妹,我…… 出去!林言还未说完,历史老师狠狠的回过头,低头盯着书本,但感觉他的眼神就像一把刀子,要切割那张陌生的脸。 给我滚出去。坐在位置上的人久久不动,历史老师用手指着宽敞的大门,眼睛望着一脸尴尬的女生,再看看大门。 这时女生起身,凳子被拖得“哗啦啦”的直响,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在经历一片喧闹之后,此时显得更安静,大家都屏住呼吸的在看这场好戏。女生走出教室后,林言也跟着出去,跟着出去的还有历史老师刺耳的话,他说:以后只要是我的课,就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请进来,如果你不想上我的课,只要你说一声直接走人。 祁梦透过窗子的玻璃,看到女生生气的样子,也看出林言语想要跟她解释的急切模样,那一刻钟,她笑了,在心中冷冷的发着大笑。 这半年多来,祁梦差点就相信了林言,相信他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多次把自己置身事中,以为整个故事都与自己有关,目前看来,或许自己才是揪住故事尾巴的那个人。 靳黎轻轻的侧着头,看着脸色发青的祁梦,心里酸酸的,她是真的很在意林言,自己却又死不承认。 你,没事吧。靳黎翻开小抄本,写上字,轻轻的推到祁梦的眼前。 我能有什么事。祁梦潦草的写着,字迹的力道都快要把纸张弄破,就像她沉重的心,被压抑的窒息,想要大声的释放出来,却又不得不拼命的压制住火气,保持冷静。 之后便是靳黎课桌里发出“滋滋”的响声,一会儿,他伸出右手,把棒棒糖递到祁梦的面前,用左手杵着头,挡住别人的视线。 诺,给你。祁梦看着那颗棒棒糖一动不动,双手搭在课桌上,呆滞的看着身在自己肚子前的那只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白皙,棒棒糖在他的手中,像一个装饰品。见祁梦久久未见过棒棒糖,靳黎的手动了动,祁梦抬头,望向他,靳黎用口型说:给你的。她缓缓的再次垂下头,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棒棒糖,再次抬头,历史老师正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把糖快速的放入嘴中,舔了舔,又迅速的放下。 谢谢!祁梦小声的说着,眯起弯弯的月牙眼,与微笑的靳黎四目相望,露出一丝苦笑。 靳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个怪异的女孩,开心时喜欢嘴里含着一颗棒棒糖,生气时也喜欢在嘴里放一颗棒棒糖,但不管怎样,她都一如既往的可爱,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的情绪,其实在他的眼中,早已看穿痕迹。 王莲历来都是一张看热闹不嫌麻烦的嘴脸,她所说的事情,大多都是经过自己改版,添油加醋,重新加工而成的。祁梦深知她的毛病,但这次她却完全相信,她感觉王莲说的全是事实,她的大脑已经懒得再去为林言语的传闻分辨,曾经每次听到时,自己都要通过大脑编一些理由,把他莫须有的罪名通通消除掉,但她历来都相信眼见为实,铁铮铮的证据,她已经编制不出任何可以为他开脱的理由。 只是这半年多来,自己是如何忍受他的,为何要忍受他对自己的胡作非为。他写的那些情书,就该喊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要将它尸骨无存,将那些写满密密麻麻的信笺,在他眼前将其挫骨扬灰。 她在心中这样狠狠的想着。 即使曾经她也这般做过,但没让他亲眼看见,此时心中更不是滋味。 道路两旁的枫叶,在阳光的煽动下,影子在道路上摇摇晃晃,祁梦恍恍惚惚的抬头,看着从枫叶之间露出来的光,伸手挡了挡风雨之间的流光,然后低下头,咧着嘴冷冷的笑。 眼角弯弯的勾起,流光之中,她慢悠悠的抬起脚步,将耳机重新塞回耳中,把音乐调到最大声。 她不想再为今早的事情,绞尽脑汁。 她不想再为一个自己所厌弃的人,恍恍惚惚。 这世上,所困惑的事太多,却能解决的方法少之又少,那些所有无解之事,便让他无解吧。 只是以后,以后…… 第41章 你可以后悔,只要你回头,出口就在你的身后 祁梦成了靳黎的女朋友之后,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发生过任何改变,反而变得有些生硬起来。 对祁梦而言这是一场交易式的利用关系,她虽然不清楚靳黎的目的是什么,但她也大致的了解一些。他所谓初恋抛弃了他,所以他要找一个人,做一场规模式的游戏,让看游戏的人信以为真,然后开始手忙脚乱的时候,他在趁机攻入,作为第二次突击,再一举拿下。 他喜欢祁梦,但只是带点微微晨光,没有必不可少,也不一定非得占为己有,喜欢仅仅是孤独时找到一个与自己一般在黑暗之路上相似之人,届时想要拥抱在一起,就能感觉到温度,才知道自己还尚存于温度之间,光明只是同自己躲起了猫猫而已。 他喜欢祁梦,带点淡淡的蔷薇香,不是自己一直想要寻找的味道,可是青春期的懵懂总爱作祟,他们都会让自己无法明辨是非,甚至口是心非。 他把喜欢祁梦的行为冲得很强烈,像一杯苦涩的原味咖啡,在占有欲的唆使下,有的时候眼睛会泛红,错把喜欢变成爱,想要不被任何人撼动。 于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很糟糕。 放学后,靳黎比任何人都走得早,第一时间冲出教室,因为他们说好,放学时绝不一起走在学校的操场上,避开所有议论的目光,虽然他们谈恋爱众人皆知。 远远的靳黎朝祁梦招手,像使劲浑身解数,手中端着的奶茶杯子摇摇晃晃,他微笑的看着一路小跑出铁门的祁梦,将手中的奶茶递到她的面前,然后伸出空出来的手拉了拉掉下肩膀的书包带,与祁梦面对面站着,伸手接过手中奶茶的祁梦,笑笑说:谢谢! 来,我帮你插吸管。靳黎拿出手中的两根吸管,撕开插入自己的杯中,再慢悠悠的放一根入祁梦的杯中,小心翼翼的伸出另一只手帮祁梦扶着另一边杯沿。这般看似如此亲密的动作行为,被走出校门的林言与王莲看在眼中,林言难看的脸色毫不掩饰,与身边一脸窃喜的王莲形成了对比,他们肩并肩,王莲特意的走得与林言近了一些,贴近他的身体,林言没有反对,反而抬起头把手揣进裤兜,把笑容也一并拉上脸颊,变得同以往一样,笑嘻嘻的。 好巧呀,祁梦。王莲远远的就尖着声音说,身体却未离开林言一厘米,紧紧的贴着,越走越近。 她故意的冲她呐喊,她在间接的向她宣布主权。扬起胜利的脸上,流光溢彩。 祁梦回过头,潜意识的倒退了一步,与靳黎保持着距离,看到林言的时候,她惊慌的眼神不定的飘忽着,但看到他与王莲的亲密举止,笑容立马就浮上了脸颊,勾起弯弯的眼角,前进一步,站在靳黎的身旁。 学校只有这一道门,不太巧吧,要是像其他学校歪门邪道多了,那不一定就真是巧了。祁梦冷冷的拉起嘴角,露出不屑的表情,抬了抬眉毛,把奶茶放入口中,深深的吸了一口,微微抬头,看着靳黎的笑容像火那般,热烈,温情。 虽然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但她的笑容就像黑暗中的一道光,会治愈你的伤口,让你恋恋不舍。 你们俩去哪。靳黎打破紧张的气氛,伸手把祁梦揽入怀中,脸上邪恶的笑容得意忘形,却又带点隐隐的谦虚,他得意是因为祁梦是他的女朋友,或许不是的,他只是被叛逆期左右了行为,就是想要特意的露出得意的样子,并不是要刺激谁或是炫耀什么。 对啊,去哪,突然做了好朋友,总该得共同做点什么来纪念一下,开始才会有意义。祁梦看着王莲,在转头看着把嘴角拉上脸颊的靳黎,用手肘拐了拐他的腰,微仰起脸,放入嘴中的奶茶被吸得“哗啦啦”发出响声,她用鼻子示意着靳黎,一如既往的笑得春光灿烂,用重重的鼻音发出一个依赖的口号:嗯。 对啊。靳黎附和着。 好啊,听说铁路上会很刺激,那就看看,谁会为谁站在距火车最近的地方,付出的真心一目了然。林言认真的说着,说话的时候目光没有离开祁梦一刻。 玩其他的吧,太危险了。王莲焦急的说着,毕竟铁路上出过事的学生可不在少数,光听就觉得让人寒栗。 确实很危险,要不……靳黎话未说完。 走啊,那么刺激,玩一把试试! 祁梦打断靳黎的话,双手抱着他的手臂,目光狠狠的盯着林言,低下头一口吸完杯中的奶茶,把杯子远远的投进垃圾桶,用手拉了拉背包带,一副谁怕谁的模样,扭头就走,林言跟在后面。 剩下王莲与靳黎面面相觑……. 慢悠悠的跟了上去,心不甘情不愿。 铁路下面的泥土路上,王莲与靳黎爬得气喘吁吁,不管走得多快,多用力,总是落在祁梦与林言的身后。林言依然双手插在裤兜里,大步的跟在祁梦的后面。 走上了眼前这个小坡,就要进入长长的隧道里。 长长的隧道里,风不停的从对面口灌过来,前面若隐若现的光,就像地狱中那个小小的窗口,光明无法照到眼前的路。林言跟在祁梦的身后,只听到她走路踩着碎石头的响声,以及闻到她头发上飘过来的淡淡清香味。 王莲和靳黎已经被他们甩在看不到的距离,也听不见声音,顿时四个人的约定变成了两个人的誓言。 黑暗中林言舔了舔嘴唇,缓缓的问着前面的祁梦,声音中带着一点不甘:你,真的那么想要急于让他看见你的真心吗?他试探着,小心翼翼的口吻。 你不也一样吗?祁梦冷笑,轻叹着气,大声的回答着。 我怎么一样,我…… 林言,你是怕了吗,你可以后悔,只要你回头,出口就在你的身后。祁梦停下脚步,转身朝着林言,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悲伤,说完转身,继续往前走。 我不需要向谁证明什么,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林言收起声音,自己嘀咕着。 “我不需要向谁证明什么”这句话的回声,久久的穿梭于隧道之中,被左右弹回,无法消停下来。 祁梦开始跑,林言也跑,听着她的脚步声,紧跟她的身后,急促的声音带着担忧的说道:蓝祁梦,你要是摔了,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你慢点,别摔了……声音在长长的隧道里被拖得老长老长,像故事的尾巴无法剪断。 光明在这个时候,照了进来,祁梦的身影被光打成一道轮廓,高挑,瘦弱,仿佛只要风一吹,她就会往后倒。 只听见“啊”的一声,脚步声停止了,光影里的那个人,缩成一团,蹲在地上,抱着一只膝盖。 怎么了,怎么了。林言跑,祁梦抬头,看着他的脸越来越清晰,她晃神的忘记疼痛,他焦急地忘记看脚下的路。 有那么一瞬间,林言看到祁梦脸上露着的笑容,眼睛里似乎只看到他一个人。 怎么样,疼吗,还能走吗,严不严重。祁梦贪恋这份关心,即使她不知道有几分真假,她都会傻傻的看着对方的脸,一动不动。 怎么样,很疼吗。林言望向看着自己一动不动的祁梦,满脑子的就是她疼不疼。 要你管,摔了也不用你负责任的。祁梦甩开林言的手,费力的站起,拖着摔伤的膝盖往前走,决绝的背影,头也没有回一下。她咬着嘴唇,眼中泪光点点,委屈巴巴的样子,丝毫掩饰不住她坚定的眼神。 林言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被甩开的双手还僵在原地,干裂的嘴唇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皮,面对她的固执,他历来都没有办法,倔强的性格比这道隧道还要厚,决然的样子,在狂风暴雨中不曾减退半分,认定的事情,哪怕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 林言摇了摇头,心想: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如此的了解一个人,是比了解自己还要了解的。 终于穿过长长的隧道,眼前一片光明,可是天渐渐的暗了下来,不久前刚被遗弃的火车旧站台,在黑夜的降临,也亮起了枯黄的旧灯。 年代久远的灯柱,在风中“吱吱”作响,头顶上灯泡戴着看不清颜色的帽子,在风中不停的左右摇摆,影子也随之晃动。站在站台下,伫立于旧灯光下的祁梦,风吹着她整齐的头发,从后面飘过来,挡住了下巴,发丝轻飘飘的飞在前面,像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一样,被定格般一直保持着一个样子。 祁梦微微的仰着头,眼神被悲伤覆盖着,似有些迷离,脸上的神情不悲不喜,只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在刚逝去的傍晚下,有些失落。 她的周围黯然失色,像一副黑白的被静止的画面,除了她嘴角那一缕缕发丝在与风纠缠之外。 火车拉起长长的鸣笛声,轨道上“哐当”“哐当”的声音远远的就传入耳朵,震耳欲聋,一阵刺痛。 风声,火车的鸣笛声,还有祁梦在心底呐喊声,夹杂着一股咸咸的,悲伤的味道,围绕在祁梦的心头,像一根理不清的线条,怎么理都是缠在一起,心中难免躁动。 是否,只要倒下,那些理不清的东西通通都会消失掉。 像绝望的生活,以及给生活绝望的那些人,是否都可以理所当然的无所谓,在一切面前。 声音越来越近,感觉风越来越大,祁梦依然傻傻的站在危险区域里,她的耳朵只听见越来越近的火车声,没有听见拼命叫喊她的林言。 她像享受那般的闭起眼睛,嘴角放松的往上拉,露出笑意,身体微微的向前倾。像是想要将一切都与现在告别,让它随着火车的声音烟消云散,从此开始解脱。 祁梦。林言的声音像是遥远的电波,又像是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祁梦都将它置之事外。 你做什么。火车飞驰而过的瞬间,他将祁梦拉出线外,声音伴随着火车的声音,一并消失在极速的风中,还未回过神的祁梦,只看见他的嘴在动,生气的脸上煞白煞白的,他紧咬牙关,恶狠狠的眼中看着眼前软绵绵的人却无能为力。 她这是用自己的生命在开玩笑,他真的生气了。 风带动他们的衣襟以及头发偏向同一个方向,紧紧拽着祁梦的手,在火车钻进隧道时,狠狠的甩开。祁梦低着头,嘴角被咬得渗出血来,她微微的张开嘴唇,想要说什么,但是林言气狠狠的转身就走了。 他低垂着头,背影在风中微微的颤抖着,他不是生气,他是害怕,如果自己再慢一步,她是不是就倒下去了,他是不是从此就要真正意义上的失去她了。 他第一次觉得快要失去自己在乎的人时,那种害怕,心就像玻璃掉在地上般,瞬间碎成渣。 林言。祁梦转过身,朝着林言的背影,轻声的唤着他,他依然没有停下,没有回头,赌气的往前走。 祁梦委屈的撅着嘴,眼泪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脸的两边被吹得鼓鼓的,眉毛皱成一团,紧紧的咬着嘴唇,又有新的鲜血渗了出来。 她失落的低下头,紧张的不停抠着手指,这时走出去的林言,突然转身,顺着风,朝祁梦的方向奔跑过来,他感觉自己像是要朝着很远的地方而去,距离那么近,可是跑起来,他感觉很远,很远,他看着站在逆风中的祁梦,头发被风吹分散开,凌乱的打在脸上,眨着的眼睛里像是装着万千星辰,闪闪发光,里面的魔法不停的吸引着他。 华丽而悲伤的美,尊贵又痞气的美,但都抵不过她现在勾起的弯弯眼角,微微上扬的唇角,以及左脸颊上那个不深不浅的酒窝,更让人着迷,她就像一座充满神秘力量的宫殿,总是吸引着别人,想要一探究竟。 林言将她拉入怀中,就像重获自己的生命般,想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髓中去。紧紧的抱住,紧一点,再紧一点,然后,一动不动。就想一直这样到天荒地老。 他的眼中泛着责备的泪水。 林言,林言,你勒得太紧了,难受。祁梦用手轻轻敲着他的肩,有些喘不上气。 林言轻轻的松开怀抱,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深情的看着她,双手慢慢的移到她的脸颊,大大的手捧着她小小的脸,大拇指轻轻的摸着她渗出血的嘴角,心疼的抚摸着。 这一个瞬间,祁梦的眼泪夺眶而出。 以后,不许这样了,你吓死我了。充满磁性的声音,温暖的带着心疼,从他的口中一字一句的清晰吐出。 祁梦点点头,陷入这深深的情深里,也只是点点头。 下去的另一条小道上,祁梦披着林言的衣服,趴在他的背上,双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把脸凑在他的颈窝里,听着他的呼吸声,竟有些犯困了。 苍黄的路灯下,祁梦趴在林言的背上沉沉的睡去,人烟稀少的夜晚,整条宽敞的马路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缓慢的,缓慢的随着时间轴的转动,世界一片安宁,似乎只听得见素描纸上摩擦的声音,与心脏跳动的声音。 第42章 蓝宁 把头趴在林言肩膀上的祁梦,似睡似醒,记忆清晰的如高深的月亮,又模糊如半闭半睁的眼睛。 月亮勾起弯弯的尾巴,在深邃的夜空中绽放异样光彩,万千闪着眼的星辰,总是一动不动的守在她的身边,与她保持距离,似又与她亲密无间。她们相互照应,成就彼此般和睦相处。 可偏偏月亮下这对人,平时在生活中偏偏是死对头,没有一致的方向,总是与彼此反着做,别人以为就要目标一致时,总会有一个人突然转身,朝另一个方向使劲。他们从来不想成就彼此的一个小小目标,哪怕是一次短短的对话,说着说着,他们也会产生分歧,最后分道扬镳,在各自的位置上翻着白眼,嘴里不停的碎碎念。 可今夜,他们是格外的和谐,无论是走过窄小的马路,穿过万千星辰之后,落于灯火通明的不夜城市,他们仿佛一直是一个人一样,未发生半句争执的话。 瘦弱的祁梦,在林言健壮的后背上,像一个半大的孩子般,一动不动,乖张听话。 她微微眨着的眼睛,睫毛不停的煽动着,向快速旋转的风扇,在电闸的推动下,不由自主,原来她不是睡着了,而是懒得睁眼,就假装的睡着,靠在林言的肩上。她眨动的眼睛中,黯然的落下眼泪,冰冰的,凉凉的落在林言滚烫的脖子上,她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尽量的不要发抖。 林言的身体在宽敞的马路上僵了一秒钟,随即恢复正常,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假装背上的这个人已经睡着。 当她趴在林言的背上,滚烫的身体与她相触,宽而结实的后背让自己感到无比安全时,她心中开始难受,甚至是开始绞痛,这是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他却在意她的生命,在意她的每一个情绪,在意她的自尊心,一切顺着她的意,照她的想法,虽然他们平时吵得厉害,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闹翻,可是他总会先放下面子,拿着棒棒糖在她的身边晃悠,试探着她的情绪。又或许是这样,他才会肆意的想要惹怒她,让她对自己多别人几分关注吧。 祁梦从来都不知道被肆无忌惮的爱着是什么感受,这份爱又能让自己肆无忌惮是什么感觉,从小长这么大,她从来不敢肆无忌惮的做一件事,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上了高中,她便像脱了缰的野马,在自己的草原上肆无忌惮的撒野,她以为家里那些糟心的事,从此就要与自己无关,她以为家中那些糟心的人,再不会影响自己半分,她发誓,她要做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但是今天中午,她过了长长的枫树道路,一贯的拥入拥挤的人群,学着大人的模样,在街上不停的瞎逛,也不能说瞎逛,她想买一只手表,便到老百姓区,上一趟下一趟的瞄着摆在摊位上的手表,她看着那些手表发出不同光亮的色彩,眼睛也随着泛着光亮,可是她也只是远远的解解馋,因为手中的那几块钱,还不够自己的生活费。 矮小的平房里,那些二手的她都买不起,摆在地面上,看似不昂贵的她也不敢去问,她望着别人与她介绍时那种迫切的目光,体面的微笑,她怕自己忍不住,就将手中那零零碎碎的钱递出去,她最无法抗拒的就是别人施了魔法的微笑,不管是否真心,不管是否对准她,她都会将自己陷进去,同样咧着嘴笑。 她正与树下一个年迈的老人对视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的面前走了过去,那是她的父亲,蓝宁。 他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拖得长长的浓密眉毛下,长着一双深邃的欧式大眼睛,高高的鼻梁骨,嘴唇线分明,唯一不好看的,便是常年抽烟,牙齿长满了黄色的斑,虽然祁梦不知道他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但一定很好看,因为帅的人笑起来都不会难看。 祁梦与他也不是太相熟,但他的样子祁梦还是认得,她愣在原地几秒钟,以为自己看错,可是他与她对视的眼中,他明明看到她了。 祁梦摇摇脑袋,转身寻着他的背影,在人群中,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他那一头浓密的头发比他同龄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黑。祁梦穿过人群,紧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由得酸酸的。 破旧的小木屋发出年代久远的味道,石头堆砌成的路面,凹凸不平,稀疏的人群上来下往,路边小摊贩放着提前录好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与偶尔妇女发出尖锐的讲话声,以及主人家门口拴着的毛茸茸宠物狗,这些都没能映入祁梦的眼帘以及敏锐的耳朵里,她双目定定的看着那个背影,那个后脑勺。 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想不通亲爹会不认识自己的亲女儿,这像是电视剧中那些编剧故意安排的苦桥段,为博得观众的同情,可是这一幕她不接受,这太伤人自尊心。 血脉相连,难道真的只是一句古话。又或者说是祁梦自己看错了,那个人只是长得与自己父亲有几分相似而已。 可事实证明,他真的是蓝宁。此时他正弯着腰在摊位上看着什么东西,祁梦鬼使神差地站到他的旁边,手中拿起与他手中一样的东西,她没有细细的观察,而是时不时用眼睛瞟着她右手边的父亲,他专心致志的在挑东西,根本没有来得及看一眼左手旁边的人,他挑完,付了钱,老板给他包装完,递到他手中,中间的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回头看身旁的祁梦一眼。 您慢走。他接过老板手中包装精致的盒子,放在眼前看了看,说了声“谢谢”走了。 姑娘,你也喜欢这款手表吗?我给你包起来。老板望着傻傻站着的祁梦有点无措,眼泪漫过眼眶,快要流了下来,手中的手表被她捏得紧紧的,老板畏畏缩缩的伸出手,眼睛盯着祁梦的脸,一把夺过祁梦手中的表,擦了擦,放入盒中,嫌弃的眼神盯着一脸无措的祁梦,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你这孩子,人家就买了一款你买不起的手表,你有必要生气成这样,真是。 她追上来不过就是想要确认她有没有看错,但是一种不甘心的情绪揪着祁梦,她偏不信,哪有亲爹离亲女儿那么近,却认不出的道理,这种微妙的好奇心加之不甘,她那张委屈巴巴的脸忽而变得冷然而高傲,面孔下隐藏着的那种情绪,使她的内心变得有些抓狂,她并不知道,某一天,自己走在大街上,与亲爹擦肩而过,或是肩并肩站着,她不信那所谓的血液不会扯着彼此的心脏,有一点点什么不同的感觉,即使烈日当空照佛地面的滚烫烧着脚底,即使喧闹的人群,使他们听不见彼此走路的脚步声,她都不相信。血脉是嘈杂的,血流动的声音带着“哗啦啦”响动,他却忽视另一个与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人。 第43章 不甘 闷热的气流在人群中央流来流去,忽然就起风了,吹着摊贩们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红脸颊,此时他们正惬意的放下手中的扇子,用手揪着紧贴自己被汗浸湿的衣服,不停的扯,锐利的目光紧盯路过的每一个可能成为他买主的客人,叫卖声以及体面的微笑,在风中一并享受着。 他们有时也会收起锐利的寻找猎物般的眼神,搬一个四只脚的矮凳子坐下来,与身旁那位生意人聊起了生活,围绕在身旁的小孩,脸上总是露着无邪的笑容,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面孔,但他们唯独害怕父亲突然拉下来的脸与严肃的双眼,届时便乖巧得像只小白兔,蜷缩在父亲的怀中,玩累了,在父亲的怀中泛起困来,便怎么也睁不开的眼睛慢慢紧闭,甜甜的进入梦乡。 祁梦不认同她父亲没发现她,至少蛛丝马迹是该有的,一定说没有,那一定是他故意的,故意的视而不见。 蓝宁曾经是一个当过兵的人,他的侦查能力并不会如此不堪一击,当过兵的人,本能一定是敏锐的,祁梦跟了长长一条路,他不可能感觉不到,而且祁梦自认为血脉相连是一定会感觉到些什么的,虽然不能言语,但她真切的感受到了。 她的不甘已经无药可救,她的执着像一条透明的无形的金丝条,扯着她的心脏,让她抬起脚步,再一次追了出去。她要得到何种结果,才能满足她那被无数针扎过的心得以需求,她不知道,她就是不想被人忽视的那种错落感,她不甘于他的冷漠对待,或是他的故意而为之。 街口,那个密密麻麻的出入小十字路口,车马如龙,人潮拥挤,大同小异的背篓里已是硕果累累。笑容满面的人群中,她们耳鬓私语,男人们谈论他们的新车,邻居新起的房子,以及儿女们的学习成绩。女人们有些自负的撩着前额被风吹乱的头发,露出光光的额头,对着身边的另一个女人,小声的讨论着自己的丈夫,不信你看,她们正各自看向自己的丈夫,然后回头,用手捂着嘴,得意的笑了,还不时露出羞涩的样子。 祁梦不能再往前,她怕别人认出她,然后跟她寒暄说:你真像你的父亲。说她长得那么好,一定都是外婆的功劳,但也不能只记外婆的功,毕竟是她的父母先生出的她,才有后来养得好一说。 她不喜欢那些用怪异的目光看她,对她指指点点,像看大猩猩般好奇,她讨厌别人说她阿婆的坏话,一句诋毁也不行。 她站在拐角处,看着那个背影走过了马路,同时她也看到马路的另一边,正在微笑招手的那个人,他在人群中踮起脚尖,洁白而整齐的两排大白牙露在外面,手像是需要摇断那般的用力。 他那双与父亲极其相似的欧式大双眼,被阳光晃得眯成一条缝,但他依然很兴奋,时不时的注意着自己的脚下,有那么一会儿,祁梦真想冲上去抱着他,因为她小时候偶尔回一次家的时候,只有这个家中最小的弟弟对她最好,可是他们家对情感都是愚钝之人,各自内心都会被自己制造的条条框框所牵制,到长大时,就变了,变得陌生,不友善起来。 祁梦看着大步走上台阶的父亲,用手摸着弟弟的头,揉了揉,弟弟眯起眼睛,一脸享受的样子,深深的刺痛祁梦,从小长这么大,这种待遇连做梦时也不会有,每一次只要做关于父亲的梦,都会是噩梦,记忆中无一例外。 父亲把刚才买的,包装的精致的盒子递到弟弟眼前,他欢喜地笑着,小心翼翼的拆开盒子,是手表,是祁梦梦寐以求的手表,父亲从弟弟手中接过手表,帮忙带在他的左手上,他们像是在说着什么,弟弟掩饰不住喜悦的频频点头。 去吧,过马路小心一点。蓝宁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走。 谢谢老爸。男孩飞奔着过了马路,马路对面的男人神色紧张,生怕他会一不小心就崴了脚似的。 祁梦摆脱自己的胡思乱想,微仰起冷淡孤傲的脸,笑容生硬。 她紧皱的心,此时像一块抹布,皱巴巴的毫无生气的躺在被抛弃的垃圾里,还迫切的希望被善心的主人发现她将来一定还会有用武之地,只是现在它想在主人身边博得一席之地,休养生息也罢。 但微光中,他们只看得见他们想看见的,所谓的一视同仁,不过就是别人嘴中无关紧要的一次跳跃罢了,谁会当真。 不过祁梦自己想得通,她不在意一份需要装可怜才会得到的怜悯,她体验不到那种兴奋感,她也不需要那受宠若惊的故意为之,因为她本来就不会得到这些东西,又何必把自己放任于那条道上,践踏自己呢。 不过,这件事同这个人的样子,再一次被烙印深深的烙在她的脑海中,留着深深的痕迹,直至永远…… 然而此时,微凉的街道上,祁梦感觉到一股暖意包裹着全身,在凉风中,慢慢的扩散开来,像苍黄路灯发出的光,温暖,照亮前行的道路。 她想,这一定是温暖,是被肆无忌惮的爱包裹着的感觉,这种感觉,真好! 不知道幸福的人,一直在观望,近在眼前却犹豫不决,不敢伸手去触碰,怕一不小心就会碎成渣。 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上爱,会夜色怡人,还是黑夜将至,是在前行的路上纵情玩耍,还是沿着道路两旁散步,在仲夏夜,在昏暗的路灯下不知所措,不明所然的患得患失,还是与一切握手言和,活得轻松一些。 还是依然像冬月的夜空,冷傲而神秘。 在凡尘的人依然只能仰望,触手可及,而又遥不可及。 第44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高一的下学期马上就要考试了,偏科和等待分班的那些同学已经是迫不及待。 但是教室的吵闹声变少了,自习室灯火通明的日子却变长了,而蓝祁梦依然是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准时准点上下课,从不留恋那一番静地去钻研自己从来不喜欢的书本,她每天窝在宿舍里看小说等熬夜做试题的人。 祁梦,你这样是不行的,马上就考试了,你就复习复习呗。秦超令坐在她身旁的空座位上,用书杵着下巴,歪着头,望着一边吃辣条,一边翻小说书的祁梦。 哎呀,没事,那些都不知道怎么看,烦死人。祁梦压着声音,故意眨巴着眼睛,眯起弯弯的月牙眼,故作委屈的表情望着秦超令。 不过也是,反正你文科也不怎么差。秦超令瘪了瘪嘴,把头转正,望着前方发呆,这是祁梦用手肘拐了拐秦超令搭在桌子下的手,把麻辣条递到她的眼前,做出一个真香的表情,脸已经辣得微微泛红了。 秦超令摇摇头,手却不自觉的伸到了袋子里,嘟着嘴,把辣条放入嘴中咀嚼时,又把下巴放于竖起的书上,自言自语的说道:真羡慕你,你们家从来都不问你的考试成绩。说完口中深深的吐出一个“唉”字,声音拖得格外的长。 脸上发生微妙变化的祁梦,慢悠悠的合上书,把后背靠向后排的桌子,轻声的说着:要不,我们换呗。之后低下头,抽一条麻辣条放入口中,微微的眯起双眼。 什么都能选,家长选不了。秦超令像泄了气的皮球,似乎是用下巴支撑着自己身体的重心,眼神涣散。 对啊,什么都能选,父母选不了。祁梦再次拿出一包辣条,撕开,抽一根放入嘴中,慵懒的眼神中,目光无法集中,像丢了魂一般。 不过,你说你数学那么差,英语又不好,将来一定会很拉整体分数的。秦超令转过头,望着祁梦,担忧的表情浮现在脸上,看着祁梦思考而无终的样子,秦超令一下坐直了身体,兴奋一下子堆满脸颊,眼珠左右的不停转动,她把手杵在太阳穴处,定定的看着祁梦。 你看我作甚。祁梦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说,高二我们四个还会不会分在一个班。秦超令再凑近了一点,好奇的看着祁梦,眼神中充满期待。 不知道,除非都选理科,那就一定在一个班。祁梦露出笑容,调皮的说着,她拉了拉嘴角,又继续说道:不过把我杀了,我也不选理科。随即摇摇头,又重新靠回后排的桌子。 我也不选理科,那简直太要命了,林言和木桓也不会选理科的。秦超令说着。 为什么。 因为木桓理科比你还差,林言会跟随你的脚步,所以你选什么,他就选什么。 切! 祁梦看着二手店买来的旧书籍,纸张已经经过无数只手的翻看,而变得比原来更厚,像是一张被□□而发胖的脸,看上去像是年代久远,像是经历过无数风霜的日子,他才会变得现在这般的臃肿而毫无精气神的样子,薄薄的封面,因为无数次的折叠,而裂开了一道泛白泛白的口子,买来时祁梦小心翼翼的将他用透明胶布粘起,那些变得身体不全的字体,被一层暗淡的光笼罩着,已经看得不是那么清晰。可是祁梦会用她好看的字体,将这些被折裂的字体,慢慢的,一笔一画的勾勒出来,现在清晰可见,每当这个时候,秦超令都会用一种微妙的敬意看着她,若是课本,她早已随手一撕,直接把封面扔垃圾桶里。 在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讨论选文科理科的时候,唯有王莲,她静静的坐在座位上,笔不停在桌子上点,她的眼睛时不时的瞟向祁梦这边,她一定会是与林言一样,所以她只要清楚祁梦选什么,就可以了。 所有人都在关注自己喜欢的学科时,她却只在关注一个人的行为细节。 与秦超令说着说着,祁梦起身,朝着教室外面去,不停在抖腿的王莲停止于地面击叩的脚掌,放下手中的笔,镇定自若的用一贯优雅的小动作,紧随祁梦的身后,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神态显得有些紧张,焦灼的眼睛里,不安的快速运转,双手不时的扣在一起,又不时的学着祁梦平时的样子,背在身后,又紧张的松开。 Hi.祁梦。她不安的用手轻拍祁梦的左肩,人却走在她的右边,祁梦朝着她的方向回头,轻轻一笑,她那不合时宜的微笑,略显尴尬。 她注意着祁梦的每一个小表情,搓着双手柔和的与祁梦肩并肩的走着。 祁梦,你去哪。她用斜眼瞟着不说话的祁梦,脚步紧随其后。每次与她走在一起,王莲心中都会产生一种扭曲的自卑感,她高挑的身材总是高出自己很多,潇洒的姿态总是会引来男生们的回眸一看,独特的气质总是会引起周围同学们的小声议论,她虽有时冷漠,有时抑郁,有时脾气暴躁的如一颗炸弹,但都阻止不了她手投足间的那种闪闪发着光的样子,即使有很多时候会让人感到害怕,但都丝毫不影响她在别人心目中的位置。 所以王桥与王莲在一起的时候,都会用狐狸精来称呼她,认为她肯定用一种特殊的手段魅惑别人,让别人对她死心塌地。 在烈日光辉的照耀下,在高高的三角枫叶下,在一切透明玻璃下,她都从不曾掩饰自己的一点点情绪,她用礼貌有加的微笑回馈所有她不熟悉的人,她从不贪恋别人对她的爱慕而大肆宣扬,她时而像一张干净的白纸,时而如一座层层叠叠的迷宫,时而置身事外冷淡对待所有人与事,却在紧要关头时会偷偷的伸出一只手,又或是站在暗角处看着伤心之人,她无能为力的只能同他感同身受。 或许喜欢她的人便是喜欢上她的这份真诚,偶尔时激烈掩饰自己无奈的脸上露出的难为之色。 但她像一只满身长满刺的刺猬,在任何时候都会竖起尖尖的刺,对准别人。 心的样子就像棱角般,时时伤着别人,也伤着自己。她总在内心相信一切美好,却又口是心非的活成一个七老八十的,经历风霜的老太太般,把一切看得透明,却又不够通透。 祁梦轻微一笑,看了王莲一眼,朝着厕所的方向而去,她故意在厕所待了好几分钟,出来看见站在路边的王莲,她有些惊讶的崩溃着,她佩服她的耐心,又或者佩服她为达目的,宁愿扭曲自己的内心。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祁梦知道王莲硬要融入自己,可是每次使劲都会过了头,她承认,她的确不太喜欢与王莲这种类型的人深交,她仿佛像住在温室中的人,但又感觉是从风雨中走过的人,多了层不一样的皮囊,包裹着一颗一模一样的心,脸上的那张面具感觉是你撕不完的,感觉你想要看哪种她都会变脸一样的立马给你看,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 祁梦走到她的跟前,伸手拿下耳朵里的耳机,祁梦看她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又迟疑不绝的没有开口。 你找我,有事就说。祁梦把玩着耳机,干净利落的脱口而出,笑容又与刚才那般不同。 我只是想问问,你选文科还是理科。王莲又是一副自来熟的热情过度,她想伸手拽祁梦的手臂,可是祁梦故意的伸手撩了撩袖子,为此她窘迫的样子又一轮的变换着脸色,微妙的神情在脸上一晃而过。 我选什么,这也不关你的事。祁梦把一只耳机塞进耳朵,朝教室的方向大步的走。其实她挺介意的,她知道王莲喜欢林言,虽然没有什么,但是女生心中的那一罐酸醋就是爱打翻。 我就问问,参考参考。她依然试图去牵祁梦的手,她也牵到了,祁梦却停下来了,冷冰冰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中是抑制的火焰。 王莲,我不喜欢与别人勾肩搭背,所以。说着她伸起被王莲紧紧拽住的那只手,抬在半空一动不动,直到王莲尴尬的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直到王莲放开她的手臂,她才收起那双像鹰一般锋利的眼,望向它处。 王莲打了个寒战,呆呆的望着她,笑容像被固定好的那般,嘴角一动不动。 大家都知道,面无表情的祁梦是最害怕的,她可以一句话不说,用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你,你就会不寒而栗,被冰冻三尺。 她,不过就是用表情告诉别人,她不喜欢这样。 王莲说着那个浅浅的“哦”,届时她又问:你选什么嘛。祁梦闭了闭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压住火苗说:文科。说得冷冰冰的两个字,对王莲而言就像失而复得的什么宝贝,她眼中发着光,在祁梦的后面手舞足蹈。 知道祁梦选什么,就代表林言选什么,就不用反复的猜测,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 话说,你既喜欢祁梦,你要招人家王莲做什么。木桓说话时不由自主的瞟了林言几眼。 祁梦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故意气她的。林言把手搭在木桓的肩上,说话的语气轻松,有那么一会儿木桓真想好好的数落他一顿,但看他笑眯眯的样子,自己严肃的样子,倒像是太刻意了,于是就放弃了。 人家王莲可是真的喜欢你的,不喜欢人家就别给别人一种朦朦胧胧的错觉。木桓还是严肃的说着,对他来说:感情是沉重的,不该以开玩笑的方式面对,如果造成痛苦,记忆是永远都挥之不去的。 小桓,你不会喜欢人家吧。林言停下脚步,一本正经的看着木桓,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说什么呢你。 林言终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面对木桓的脚踢,他跳着躲过了。 别乱说话你。木桓看了看无人的四周,用手重重的拍打着林言的后背,发出一种怪异的空响声。 晓得啦,晓得啦,你喜欢的是…….林言调皮的跑到前面,回头看着停在原地,一脸严肃的木桓。 你喜欢的是林言,这谁不知道。 你口味可真重啊,林言,祁梦知道吗?木桓提高了音量,后面一句稍稍的加重了语气,并得意的面带笑容,一副落井下石的样子。 我家梦……还未说完的林言,看着木桓得意的笑容,感觉后背传来一股凉飕飕的冷空气,顿时停下脚步,笑嘻嘻的回头。祁梦双耳插着耳机,靠在教室外的墙上,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的看着林言。 他们说好,绝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起彼此,人多的地方,必须假装陌生的用全名。不过这都是祁梦的要求,林言只能是遵从,难免有时候会忘记。 林言欲言又止的样子,像个犯错的孩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向家长求得原谅,便只是笑笑。祁梦转身进了教室,林言转身望向走进自己的木桓,他得意的脸上笑着,林言正想抬起手想要打木桓的时候,木桓用眼睛示意着,林言顺着木桓的视线望向那个方向,祁梦正拿下耳机,在桌子上翻着要上课的书,见势,林言把手搭在木桓的肩上,友好亲切的笑了。 教室里挂满同学自己亲手折的千纸鹤,由于天气闷热,半开的那扇窗子,轻摇着外面的树枝,洒进一层一层的微风,轻柔的带动着一只一只长着翅膀的纸鹤,东摇西荡。 祁梦抬着头,抑郁的眼神透过干净的玻璃,望向外面,空洞的眼神中没有一个集合点,印在玻璃上的脸,在灯光中若隐若现,模模糊糊的眼神中似笑似哭,头顶上飘飘荡荡的千纸鹤,像一只只充满生命的色彩斑斓的活物,但似乎也露出忧伤的目光,飘摇着身体,望着低头坐着的所有人,嘀语着什么。 林言用手杵着太阳穴,望着祁梦的侧脸,嘴角轻轻的往上拉,夭长的眼睛勾起眼角,干净的脸上怀着美好。从他的位置眺望过去,那张神秘的面孔,像世间最美好的事物静静的闪着光。 这是一道让人无法挪开眼的风景,即使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但还是像充满魔法般,勾住人的眼睛。 七月,天气酷热,热情的气温总是会带着人深陷回忆,略带淡淡忧伤的,苦涩中夹杂着点点太阳的味道,你一定忘不掉,这个夏天热得让人发疯的温度,以及那些让人觉得美好的事。 夜晚总是喜欢下点小雨,早晨阳光明媚! 第45章 向前 暑假开始了! 高亢的热情远远超过七月的温度,燃烧着每个期待暑假的孩子,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不用起早贪黑,提心吊胆着老师随时的抽查。 祁梦与秦超令挥手告别以后,独自一个人走出了学校的大门,背在后背上的书包,多加了几本书之后,变得有些沉重,加之酷热的天气,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 又是放假高峰期,估计今天等车又得用上半天的时间,但不管能不能有空位,都一定得去,不然下午回家,天就会黑了,一个人走夜路还是会害怕。 炎热渐渐褪去,祁梦终于拦下了回家的最后末班车,她兴奋得有些迫不及待,她想立马就回到家,坐在门前的梨树下逗自己的大白狗。 班车里祁梦把窗子大大的敞开着,任凭风吹打着她的脸,任由发丝杂乱的飘在她的脸上,她把手搭在窗口,看着田地里绿油油的庄稼,刚下过雨,所以还能闻到泥土与嫩叶的味道。祁梦收起自己的书包,班车在拐过这个大大的弯道后,自己就要下车了。 随着班车发出低沉的声音,一溜烟不见的踪影,祁梦拉了拉肩上的书包带,看着眼前这条凹凸不平的泥土路,心绽放开来,似乎踏上去便安全了。 道路的右手边是整齐排成排的青青玉米,左手边是一座座连成线威武的大山,长着高高的,茂密的松针,路旁那些叫不出名的篱笆树,庄稼里插着的稻草人伸开双手,套在上面的胶纸袋在风中发出响亮的声音,像对祁梦做出的欢迎仪式,祁梦小心翼翼的走在田埂的小路上,开心的与稻草人打着招呼。 雨过天晴之后,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际,一望无际的田野间绿油油的庄稼,朝气蓬勃的左右摇摆。祁梦站在小路上,双脚高高的腾起,一只手提着书包拖在地上,一只手不停的挥舞着。她的对面,正摇曳着短短的尾巴,一身纯正白色的狗,搭拉着舌头,朝她的方向飞奔,风吹着它白色的外套,在湛蓝色天空之下抖擞抖擞着跑,祁梦身后被印得通红的半边天际,正洋溢着快乐的样子,慢速的消掉颜色,橘色的夕阳在山巅之上静静的守候着半山腰那些灯火人家,烟囱里冒出的白色烟雾,像仙境里的雾气,把灯火人家,装点成人间仙境,深灰色瓦片上的猫咪,像时光机一样快速从夕阳中间穿过,跳下屋顶,不见了踪影,拴在大树上的老牛,把甩了一天的尾巴沉沉的拖着,鼓着圆润的肚子,跟在主人的后面,慢慢的穿过矮小的树木,诱人的庄稼地,它嘴里不停的咀嚼,眼神却懒散的一眨一眨,慢慢抬起的脚掌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时而歪斜,时而走稳的主人的身后,泥土漫过脚掌沾在脚踝上,似乎今天老牛也得意的过了一天。 追赶的孩子们,喧闹声远远的传来,家长叫喊回家帮忙的孩子,总是要等到那扇小小的窗户透出光,才不舍的与同伴挥手告别,一路蹦蹦跳跳,打着口哨回家,届时免不了一顿教训。 拄着拐杖老人的身后,总是跟着两个小小的孩童,帮他排解寂寞,他们时而欢笑,时而静止不动,再笑弯着腰,再捧腹大笑,喧闹而又安静。也有忙碌一天,背上背着箩筐的大人,他们表情略显严肃,但遇到路过的邻居时,脸上自然而然的就会洋溢起笑容,与之有说有笑,他们把背在背上有些重的箩筐歇在高度刚好的泥坎上,仰着头,看着眼前的天空,眼神有些麻木。橘黄色的天空印在他们疲惫的脸上,像是一副被收藏的名画,静静的躺在收藏室,略显的一丝悲伤之色,整日的劳累已经让他们忘记用微笑的样子来与天空回礼。 大自然就是一本好看的漫画小说,漫画小说里承载着千千万万的故事。 蓝祁梦甩开书包与迎接她的大白狗相拥在一起,脸紧紧的贴在它的脖子处,兴奋的说着:大白,想你了。大白狗不停地用身子蹭蓝祁梦,伸出舌头不停的舔她的脸。 回家喽。蓝祁梦起身,一只手把包挎在肩膀上,顿时肩膀变得一边高一边低,跟在身后的大白不停的摇着尾巴,紧紧的挨着自己的小主人,寸步不离,它已经有些步履阑珊,今年大概有14岁左右了,它已经是一个老人了,曾经白的亮眼的毛衣,现如今已有些黯然失色,像是染着一层层薄薄的黄蜡。 余晖下,高高挺拔着身体的向日葵,在风中不停与蓝祁梦点头问好,它们一排排的排成长长的队伍,成了一队迎接仪式的队伍般,迎接每天辛苦劳作而归的主人们。 小阿公,回家了。 哎呀,小祁梦放学了。 嗯! 又长高了。 好像长一点哦。 声音在夕阳的暖风中,带着温暖的远远飘着,拖起长长的声音,回荡于田野间,被风吹得散开来,像是蒲公英散落各地。 夕阳只有三分之一的脸露在外面,彩色的橘色红衣也变得淡淡的,祁梦与狗一前一后的走在田野的小路上,小小的窗户中慢慢的亮起了灯光,挨家挨户的门口,也亮起路灯,鸡飞狗跳的日子在这一刻开始,就要归于宁静,饭香味儿开始散播,蔓延,顺着风飘香十里之外,归家的孩子顺着饭香的味道,便想起了灶台边的妈妈。 阿公。祁梦停下脚步,看着正在把小鸡往圈里赶的阿公,傻傻的站着,一动不动,兴奋的脸上露出笑意。 哎呀,祁梦回来了。阿公转过身,脸上洋溢着笑容,他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脸上比刚才多了一份开心,他的笑容像魔法般扩散四周,也拉着起祁梦的嘴角。 回家。阿公与祁梦一起关好小鸡,拎起书包,往屋里走。此时红透半边天的夕阳已经落山,彩云也跟着慢慢消失,深蓝色的夜空赶着脚步,开始布置自己的地盘。 哟,祁梦放假了。一个女人用尖锐的声音说着,矮小的身体又快速的消失在路上,祁梦只是点点头,微笑。 远远的祁梦便听见烧柴火发出“呲呲”的声音,闻着饭香,一路走至推开那扇半掩着的木门,是阿婆在煮饭,她腿脚有些不便,站不了多久,她蹲在一个阿公特别做的一个小木凳上,弯着腰洗菜。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脸上笑容绽放开来,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我的祁梦回来了。随即她用手端起洗菜盆沿,费力的起身,她左右的寻找着支点,颤抖着双脚,她放下手中的盆,用双手的力气撑在地面,伴随着一声费劲的“哎呀”声,站了起来。 这双废腿,害死人喽。低沉的声音拖得老长,但没有半声抱怨。 阿婆是一个恋家的人,还是一个特别爱美的人,她喜欢穿鲜艳的衣服,喜欢随时看看挂着在墙壁上的镜子。六十多岁的人,她的脸上依然光滑细嫩,没有任何的斑点,有没有特别抢眼的皱纹,除了额头上的抬头纹,她的牙齿还是整整齐齐,只是长长的头发已白了一半。 你看看你的样子,跟个野狗似的,像饿牢放出来的。大舅妈用故意提高的声音,用木棍抽打着正在抢食的小猪仔,发出啪啪声:你分着点,老是霸占着一整盆,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吃。随着是小猪在被抽疼发出的低吟声,以及大舅妈碎碎念的声音。 阿婆把洗菜水“啪”的一声甩出了门外,随着吐了一口唾沫,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的望向大舅妈。片刻之后,大舅妈的声音消失了,紧接着是狗发出的撕裂声,它沿着墙壁,从祁梦阿公家的窗子下,一路狂逃,祁梦看见提着一只腿的那条大青狗,沮丧的低着头,不时的舔着刚偷吃的嘴。 说话永远那么难听,刚刚还好好的。阿婆伸手从柴火上抬下煮饭的高压锅,看着阿公,小声的说着。 哎呀,她就是这样,又不是第一次。阿公添着柴火。 没事,不与她计较。祁梦笑嘻嘻的说着,伸手把掉在地上的柴火放入火中,她知道大舅妈指桑骂槐的意思,她知道自己就像一根针,只要出现,就会扎着大舅妈的心脏,她的眼中就像看到讨债的魔鬼,嘴便开始了不饶人。 她长着一米五的身高,腿瘦得像两条棍子,眼睛是蝌蚪形状的,圆圆的鼻头,生气的时候,嘴巴嘟得像还未成形的猿猴,但她行动迅速,干活顶家中的男人用。 她絮絮叨叨的嘴,与不知轻重的妄加揣测,已经把周围的邻居,得罪的差不多了,她没有朋友,只是每天下地干活,回家就围在灶火旁边,只要她的男人在家,那时她的嘴中,在没有絮絮叨叨的话,而是乖巧得如一只小猫咪,给她的男人端茶倒水。 所以很多时候,祁梦挺同情她的,一生就在两个地方拼命。 拼了命的下地干活挣钱,使劲浑身解数的讨好男人,她的心被挤得如此狭小,也情有可原。 在过去的无数个岁月中,在祁梦开始有记忆,在阿公阿婆从二舅家大房子中搬出的那一天起,她从早上清晨开始,就听见这个尖锐的声音骂各种动物,月落日升,只要她不下田干活,只要大舅不在家,她都滔滔不绝。 这种骂声祁梦早已习以为常。 第46章 小白 祁梦的阿公与二舅家分家是她八岁那年,她记得那年他们仨分得了一头又小又瘦的年猪,后来的那一年,锅中几乎没出现过什么油,其中分得的一个瓷罐,还是二舅与舅妈打架时被砸烂过。 他们仨挤在一间长长的房子里,睡觉,做饭,吃饭都在那间房子里,到如今,房子中间依然还是用那张灰蓝格的胶纸隔开,只是已经看不到了颜色,早已被柴火的烟熏成了黑色。所以祁梦从小的时候到现在,家中便只有一道木门,一道无法隔去吵闹声音之门,一道让人感觉不到安全之门,一道关起来连幸福都无法藏住的门。 其实这间房子还有一道门,那是曾经,是通往大舅家堂屋的一道小门,通过那扇门,就可以进入大舅家宽敞的堂屋,就可以看见擦得发亮的家具,和挂在墙壁上那些新奇的炒锅,或是一切用电,而不是用柴火才能做饭的家具。然后再穿过一扇门,里面就有一套坐上去都会往下陷的棕皮沙发,一个圆圆的大北京炉擦得锃亮锃亮的,与之对面是一个顶着屋顶的柜子,是棕黄色的,干净的玻璃上贴着舅舅年轻时的照片,还有大表姐小时候的无数奖状,有一个小柜子里,放着的全是表姐的化妆品,祁梦每次进去最好奇的就是那个位置,但是这些都不止那台闪着画面的电视机,更吸引人,宽大的画面总是让人觉得那些人就站在自己的眼前般真实。 可是那扇木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被钉得死死的,纹丝不动,那扇被一块一块木板钉起来的木门,后来就成了大舅妈偷看祁梦他们的一道无形之门。 她总是喜欢把灯关得黑黑的,然后把眼睛从那条狭小的缝里穿透过来,窥视这边的一举一动,祁梦发现时,她会用惊悚的眼神盯着那扇木门,然后听见手从门上拿下,窸窸窣窣的声音,脚步踩得极轻的离开,听见另外一扇门,用最小的力关上,然后再听见表哥不知趣的问:妈,你蹲那干嘛。紧接着便是整间屋子鸦雀无声,只听见电视机里发出的声音。 小的时候,电视的声音就像有魔力,只要一有动静,祁梦就会竖起两只小耳朵。那时候别人家还没有电视机的时候,大舅家就有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祁梦像个偷画面感的小偷,趁阿公阿婆睡着时,会偷偷爬起身,去舅妈家那扇四方形的玻璃窗里偷看,她把脸紧紧的贴在菱形的钢筋与木板的中间,踮起脚尖,在没被窗帘遮住的那只够一只眼睛看的地方,就一直垫着脚,直到电视剧播放完。 有时候还有二舅家的几个小表妹也会同她一起偷看,天气冷的时候,最小的表妹总是不停催,后来她们就不带她了,她们偶尔会被突然的开门声吓得魂飞魄散,就相互挤着躲进一条刚好够身子宽度的墙缝里,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只要听得“啪”的一声门响,便会涌出,继续趴在那扇透着光的四方形玻璃上,任凭风吹,却纹丝不动。 摆着手的时钟,被岁月牵着脚,在时间的轨道上,忘乎所有的奔跑,滴答声像某一种催命的东西,时时提醒着人,在这条不归路上,请把些许的日子,好好对待。 整整一个夏天,请将身边的人好好待之,进入了冬季,大雪就该填埋了所有的路,到时进的进不来,出的不愿出去,那时困局便再也解不开。 勤劳而又懒散的暑假,在躁动与狂乱之中又要结束了,充满希望的新学期又要开始了。到那之前祁梦于千万人之中发生了一点点不同的小事故,她深知年迈的阿公不能再承受自己的学费与生活费,所以她下定了决心,回家要书学费,这个决定刚放假那会儿就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她都得回去。 烦躁不安的情绪,使祁梦一直处于崩溃边缘,她无法想出一个开口理由,她甚至害怕那张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她怕那种冷冰冰的气场,将她团团围住,她怕对她模糊的那张脸假装不认识的对她视而不见。 果然如此,在她到门前篱笆前,站在门口的父亲就扛着锄头走了,连叫她一声都没有,冷眼相看也没有,只留下面露难色,面对祁梦的眼睛,还有一丝尴尬气氛的母亲,如果祁梦晚到一分钟,或许她就谁也见不到了,今天他们像商量好似的,提前了下地时间,但没想到,祁梦来得太早。 蓝祁,今天都开始报名了,你还回家做什么。母亲也没有说开门,让她进屋喝口水,缓缓气,而是在门前走来走去,似乎很忙,却又不知道在忙什么,只有稍微不安的脸上写着无尽的尴尬。 我来给你们借书学费报名。祁梦说,手揣在衣兜,紧紧的握成拳头,在衣服两边鼓鼓的,脚不停的搓着地面,使劲的蹭着不动的泥。 在阿公家,阿公没给你吗。母亲依然不停的忙碌着,手中却始终没有出现任何东西,听着母亲的话,祁梦微微的抬起头,停下脚上的动作,僵硬的站在原地。 她来之前,阿公阿婆说:你回去他们不会给你的,他们觉得啊,你帮阿公阿婆干活,就该阿公阿婆给你学费。二舅也说,难道你还不了解你爹吗?他会给你好脸色看,你想的可真多啊,来,舅舅给你。当时祁梦看着舅舅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变得温暖,但,他的负担,绝对不允许再承受一个高中生,所以她倔强的一一拒绝。 站在原地的祁梦不知道该说什么,阴冷的氛围,一下子把高亢的情绪紧紧勒住,乱糟糟的缠在心头。 那你应该早点来,你看,你爸刚走。母亲用手指着父亲去的方向,那个背影还在视线中一摇一晃,接着说:你来了你也不问他要,钱全在他身上。母亲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向祁梦暗示着,她是没有钱的,她已经向她展示了那种绝望的表情,希望像蜘蛛的网线,还未来得及伸手去缠,便断了,毫无征兆的。 没有算了,我自己想办法。话毕,祁梦转身走了,强忍着的泪水在眼眶中,转身的那一刻溢了出来,模糊的视线让祁梦深一脚浅一脚,倔强的背影却挺得笔直,连狂风都无法将她动摇半分。 你这做妈的也真是,女儿是你的,你推给他爹干嘛。祁梦转身走后,屋里的奶奶开了门,看着她笔直的背影,再看看祁梦的母亲,她话的意思是:女儿是母亲管,只有儿子才该父亲管。她说完,又回到屋里,继续关上门,四周除了风声,一片寂静。 祁梦用手抹着眼泪,使劲的擦着眼睛,但不管如何,眼泪就像一场没有归期的雨水,不停的宣泄而下,此刻她听不见任何的一种声音,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脏被锯得“滋滋”的声音,她想着父亲把它当做透明的空气,眼中看见她时依然空无一人的样子,决绝的特意的转身就走,看着母亲面露难色与那种陌生的尴尬,假装忙碌来掩饰她的情绪时,祁梦作为被他们生下来的这个人,感到委屈至极。 拿着,这是我给你二叔借的。祁梦的母亲一路小跑的追上她,把手中的六百块钱塞进她的衣兜,面无表情的脸上挂着深沉的颜色。 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祁梦甩开她的手,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冷漠,决然的向前走。 借都给你借来了,你这是何必。母亲再一次把钱放进祁梦的衣兜,特意说的那个借字,清晰的钻进祁梦的耳朵,毫不留情的铲平她起伏的心脏,带着血腥味的,肆意敲打。 她放慢脚步,不再反抗手中那沉重的六百块,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平静之色,那一刻她毅然决然的想好,一定用这六百块钱做车费,远走他乡去打工。她不想以后的日子里,依然为六百块让自己的心脏死亡,复苏,在死亡,在复苏,这种纯粹的死亡游戏,使她变得更加的狂躁。 生长于这种家庭,祁梦深深的了解同自己一个班级的哥哥,他为什么变成那般模样,他为什么不愿意开口叫一声爸妈,如果他同祁梦一般被区别对待,便完全理解。 被爱的人放弃,被依靠的人撤去依靠的肩膀,再无法辨别是非的年龄,被强迫型的走在成人的世界里,与那些是非之人打交道,如果心中还能善存一丝善念,那一定是善良的本意流淌在这个人的血液里。从生长那一刻开始,走的路与他的心背道而驰,他一定身心煎熬,痛苦难堪,善良被他一步一步的抹杀,终究走在冰天雪地里,需要不停的挑起战争,才能感受到温度,看着流淌的血液,才知道,我还活着,为这个抛弃我一切的世界,终究要好好活着。 赋予我们生命的那两个人,如果你不准备接受这个生命,就不该稀里糊涂的只给其生命,任之,在这世上自生自灭,不要理所当然的以为,不是你们的责任,是孩子的错。 倘若你在这世上自己都还未活得明白透彻,就不要一厢情愿的想要成为别人的父母。 很多时候,父母会是孩子与死神之间的一堵墙,也会是将其推进深渊最得力的那双手。结果却是,那双悔恨的眼睛瞪得老圆,无奈的以为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在孩子还与这个不堪的世界未接触之时,他还需要你们用爱来喂养他们未丰满的羽翼,父母的爱才是他们未来命运基石牢固的起点,那些乱糟糟的枝叶茂盛,往往都不堪一击,甚至会将他们困在一方,找不到出口。 祁梦听着母亲不耐烦的声音,紧紧的咬着牙齿,强忍着泪水,站在原地。她听到母亲离开的脚步声,久久,回头,看着那个背影时,大脑中一闪而过的是恨,与之无法抑制的怒气,她用一口气冲上那个小坡,然后压制不住的情绪促使着她伸出右手,重重的砸在石头上。 她控制不住的情绪,使她的脑袋微微的颤抖着,哭肿的双眼布满红血丝,在这座小山之巅,她像被上了钩一样的纹丝不动,渗出血迹的右手关节处有些血肉模糊,被风吹得微微发颤。苍茫的蔚蓝色天空之下,地面烘烤着脚底,毫不留情的发泄着,闪着光圈的太阳像长了翅膀,在云层之间快速的穿梭,毫无倦意。 祁梦依然舍不得手中的三块钱,选择中午的时候,徒步一个半小时回学校,其实也不能说是她选择中午徒步,而是中午逼迫着她。 今天连这个地方唯一与自己亲的小白狗都未出来送祁梦一段路,这让她更加的伤感。(其实后来才知道,小白在那时早已失踪了)。 第47章 不速之客 死气沉沉的校园,在门卫打开大门的那一刻钟,又重新充满了生气,安静的渗人的宿舍里,此时喧闹的嬉笑声在走道里不停的回响,她们连打扫卫生也是如此的欢快不渝。 消停了二月有余的广播,在此时响起了再熟悉不过的萨克斯,喇叭里的音量抖着这两月堆满了灰尘,顷刻之间又是光芒四射。 只是九月的开始,一切将进入另一个更替。 鲜活的气氛让这座校园瞬间被点燃,教学楼走道上,带着各自的小伙伴参观自己的新班级,秦超令用手挡着窗子的玻璃,看着里面的祁梦,跑到了门口,把头伸进门缝里:祁梦,祁梦。她故作轻言轻语。 进来呀。林言和木桓并排而立,笑嘻嘻的看着一脸惊讶的秦超令。 为什么呀?你们仨居然分一个班。秦超令委屈巴巴的看着林言与木桓,再看看祁梦,手舞足蹈的愤愤不平。 要不你转我们班得了。祁梦说,秦超令迟疑了半秒钟,脸上露出难为情之色,坐在了祁梦桌子对面的位置,慢悠悠的说:还是算了,麻烦,其实我还挺喜欢我们现在的班主任的。 她就那么一说,看把你吓得。祁梦微笑着摆摆手,心里却酸酸的,到了新班级,秦超令一定会交到新朋友,到时候就该把自己忘了吧。 没事啊,反正我就在楼上,下课我就第一个冲下来叫你,咱们还一起吃饭。对于性格活泼开朗的秦超令,她要交到新朋友,那是瞬间的事,可是这一年,她都在祁梦强烈的占有欲之中,身边除了祁梦,没有其他要好的朋友。 那我走了,收拾书桌去,还得打扫卫生,你们班可真快。似乎亲密的关系从我们变成了你们,迎风口的那一条裂缝,会因此,变大而一发不可收拾。 好。 赶快滚。木桓说,用手指着门。 走喽。说完,解放天性般,再也不受控制的,蹦蹦跳跳就走了,走到窗口的时候,停下来还对着他们做了一个鬼脸。 梦,没事,你还有我呢。林言一本正经的看着祁梦,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 还有我,还有我。木桓错开林言的身体,探出脑袋,诚恳的露出脸上嬉笑的神情,故意的眨巴着眼睛,面带笑容。 滚一边去你。林言用手挡住木桓的视线。 看把你酸的。木桓翻了他一个白眼,坐下。 梦,要不……林言开始整理桌子上的书,眼睛盯着祁梦身旁的空位置。 想得美。祁梦把腿迅速搭在另一条凳子上,微微仰起头。 为什么呀。林言一脸委屈巴巴的坐了下来,看着祁梦。 咱们说好的。 行。 他们说好,上课不能同桌,吃饭不能有亲密举动,总之一切大庭广众之下都得避嫌,祁梦历来都是带话题之人,她不想再次被传得不堪入耳,虽然偶尔还是听到一些奇怪的传闻,但大家都会在前面加上据说二字,如此,尺寸就没有那么高,即使被有心人不小心听到,也不用大费口舌,为知解释不清。 啊,祁梦,我可以坐这里吗?王莲用一贯甜美,娇弱的语气以及身姿站在祁梦的桌旁,看着那个空位。 木桓和林言齐齐扭头,看着祁梦偷笑,他们都知道祁梦不喜欢什么样的性子,于是他们像看笑话似的,双双用手杵着太阳穴,无关紧要的悠闲自得。 这里,已经有人了。祁梦舔舔嘴唇,难为情的捏着书角,眼神瞟过得意的两个人。 没事的,我让他坐在其他位置,我同你坐一起。王莲对于这个位置,势在必得,因为王莲知道,多撒撒娇,祁梦一定会受不了她就会妥协。 但祁梦就像看到救星那般的,两眼放光,她露出笑容,从座位上起身,高高抬起手,对着刚进门的同学喊:林辰,林辰,在这里。门口的林辰微笑着朝祁梦的方向而来。 他身材比较瘦小,同祁梦差不多高,但鼻梁高高的,嘴唇薄薄的,眼睛很长,带着一种抑郁感,笑起来时眯成一条缝,但眼中是悲伤的。 你不是让我帮你占位置吗,就在这里。祁梦拼命的向他使眼色,随即他把书包“啪”的一下扔在桌子上,看着祁梦点点头,示意自己懂了。 王莲姐姐,你要同祁梦坐吗,那我另寻位置喽。林辰这才假装看见王莲似的,流氓似的抖着腿,点头,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王莲,之后便是摇摇头,瘪了瘪嘴。 林辰是全年级年龄最小,又是成绩第一的人,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会有点专横霸道,其实这些都不是理由,而是他有一个比较强大的黑势力家族,放在过去十年,那是一个听到就会让人闻风丧胆的家族,他们家除了人多势众,主要还团结一心,一致对敌。 所以现在,但凡他前脚惹了什么事儿,后脚就有人替他摆平,所以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坏学生,一定不会少了他,只是大家都不敢提及他的名字罢了。 学校里面,当然是成绩好,其他另当别论,只要麻烦不进学校,只要你成绩一直稳定,你在外面什么样,没人看得到,也没人在意。 没有,你不用找,我去找。王莲其实挺害怕林辰的,他看着你笑的样子,就像要把你碎尸万段般阴森,寒冷,邪魅的笑容更不会怀有一点好意,惹他不开心,今后你会麻烦不断,他使坏而得意的样子,就像一把擦亮脱鞘的刀,故意藏起来却又要让你看得□□裸。他所不在意的人,渺小如一粒尘埃。 王莲转身看着林言,林言看了看木桓,木桓看了看身旁的空位,再看看林言,这时王莲已经走到木桓身边,开始放下书包。木桓和林言四目相对,相互耸耸肩,一同白了祁梦一眼,她却憋着嘴笑,露出左脸颊上不深不浅的酒窝,眯着弯弯的月牙眼,得意忘形。 这个不速之客,似乎不怎么受大家的欢迎呢。 第48章 不幸的人总是吸引着另类的东西 课间铃声震耳欲聋,祁梦懒洋洋的把头放在桌子上,闭起了眼睛,把手搭在耳朵上,能减少同学打闹而传来的吵闹声。如果能有一个安静的地方,祁梦想立马钻进去,她杂乱的心情似乎搅和在这吵闹声中,已经分不开,那一半声音是自己的,是拼命列着齿嘲笑的那个,还是吵得让人分不清南北的那个,但似乎都是,带着疯狂的闪光,一道一道的在脑海中不停闪。 祁梦,祁梦。久久没有回应,把脸贴在门上的秦超令示意身边的同学,帮她叫一下,可是那个胖胖的,缩头缩脑的男同学摇了摇手,他不敢。秦超令气得直翻白眼,回到走廊上,刚好看到走过来的木桓,便笑嘻嘻的迎上去,用手叉着腰,挡在他的面前。 你干嘛呀,大庭广众之下,还想非礼我不成。木桓把手挡在胸前,调戏起秦超令来。 你想得美。秦超令把鼻孔朝向木桓,继续说:你帮我叫祁梦出来一下,我有事和她说。 你自己叫去呀。木桓把秦超令叉着腰的手拉了下来,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着:像个泼妇样。随即加快了脚步。 木桓,你给我等着。她再次把手叉回腰间,又迅速的放下,偷偷的看看四周的同学,这时祁梦皱着眉头出来了,两人靠在走廊上。 祁梦,今天中午不能陪你吃饭。秦超令小声的说着,语气温和。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要走读了。后一个因为语气变得轻快起来,眼神中还闪着些光芒,这像是蓄意已久的计谋,终于得成般脸上挂起胜利的笑容,声音又慢慢的变小,变弱,眼神瞟向其它地方,继续说道:所以今天中午收拾东西。 好啊,你忙呗,我一个人去。祁梦露出的笑容里面没有一丝笑意,眼神黯淡无光,懒洋洋的将身体从走廊上抬起。 嗯,我也是前几天才决定的,房子是我爸妈找的,他们说那儿离我的画室近,所以……秦超令像认错似的小声说话,眼神时不时的看站在自己身旁的祁梦,她看着操场一动不动,像是眼睛都懒得眨一下,直直的盯着一个点,看得出其认真,又像什么都没有看到那般空洞。 住外面挺好的,宿舍人多,确实挺吵的,什么时候搬需要我的话,你就叫一声,反正咱们住对面,你一叫我就听见了。祁梦转头,看着秦超令,懒懒的眯起眼睛。 没事,我爸妈,还有我哥帮我搬,你中午就好好睡个中午觉,感觉你都没有精气神。 也好。祁梦笑着,慵懒的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似的,清澈的眼中,还是水汪汪一片,像眼泪,却又不像。 那我走了。 好。 等我搬了新家,请你去吃我做的饭。 好。祁梦点头,伸手向她说再见,心中不免有些失落,露出的忧伤目光,看着秦超令消失的背影,久久未动。 你干嘛呢,一脸的不高兴。林言从楼梯口出来,撞上祁梦的目光,扯着上扬的唇角,站在祁梦面前。 没有,懒得动而已。祁梦低下头,眼睛酸酸的,便努力的眨眨眼睛,声音小声得只有靠近她才听得清楚。 好啦,上课了,走。林言温和的声音像一阵飘过的轻风,带着阵阵暖意扑面而来。 有时候会让人猝不及防,跌入其中。 听到林言的声音,祁梦抬头看了看他,乖乖的走在他的前面,此时心里暖暖的。 上课铃响了,喧闹的教室里又变得安静起来,老师的声音又开始喋喋不休,蜿蜒行进。 这个堆满鲜花的世界,连恼羞成怒都要裹上一层蜜糖,在五彩缤纷的世界里,黑色都被压抑得忙着调换颜色。 快乐的人视线都是有颜色的,不快乐的人看着一道风景,视线也是泛着灰色的。 祁梦在跟着大家的样子,学着做一个有颜色的孩子,可是开始变成了开始,一切又将变成了黑色。 她以为秦超令会是她接近颜色的第一小步,可是自由还未来临之际,似乎黑暗的缝隙中声音又响起来。任何想要从光明身上获取一样东西,如果不是从内心发出的声音,终将都会被扼杀在摇篮里。你应该清楚的是,生于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愿意为你丢弃更好的东西,奔于黑暗之中,拉你一把。 黑暗之中肩并肩的故事,不过就是两个命运相同之人,被孤独与寂寞捆绑而需要相互解救罢了,生死相依是需要前提条件相铺,只有同病相怜才会博得更久一点的陪伴。 这个世界在撒着鲜花的对岸冷漠巍然屹立,灰色的透明体,总是熠熠生辉的缠着光带,有人在阳光下行走,就有人会在黑暗里挣扎。 不幸的人总是吸引着另类的东西。 单独吃完中午饭的祁梦,并没有回到宿舍,而是回到教室,她看不得别人离开的情形,即使她们下午依然见面。 她慢悠悠的回到教室,教室里有三俩没有回家的同学,把脸贴在桌子上,午休。 广播里放着催眠的轻音乐,祁梦轻手轻脚的关上玻璃窗,回到座位,困意席卷而来,用手捂在嘴上,深深的打了个哈欠。她把座位调成了舒服的坐姿,把头靠在手臂上,有催眠的音乐,把手当成靠枕,还有比宿舍清冷的空气,一下子就睡着。 她像睡了好久好久,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却又像一直醒着,只是闭着眼睛,那个长长的梦,就像生活般清晰,印于脑海。是一个与生活一样的,让人情绪狂躁的梦,祁梦隐隐的觉得声音很吵,似乎有什么撞击的感觉,她握了握拳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猛然站起来,大声的对着正在大声喧哗的同学说:麻烦小声一点,别人还在休息呢。她压抑着火气,语中的责怪声冷冰冰,恶狠狠的。 皱成一团的眉宇间盯着那几个吵闹的同学,几秒之后,还未睁开的眼睛催使着她再一次的趴在桌子上,安静片刻的教室,瞬间又恢复了打闹,现在比刚才还大声,他们移动桌子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尖锐的传入祁梦的耳朵,揪着她的心脏。 她依然选择深呼吸,紧紧的握住拳头,可是从天而降的一本书砸在她的头上,她听到台上几个碎碎的声音,安静片刻之后却大笑了起来。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祁梦忍无可忍,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看着台上憋着笑的几个人,她简直忍无可忍,弯腰捡起砸中脑袋的那本书,只听见“哗”的一声,书从中间分成了两本,祁梦狠狠的砸向那几个同学,眼神聚焦着所有精神,冷冰冰的,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 其中一个想要蠢蠢欲试,想走下来与她理论,可是被其他几个紧紧的拽住,他使劲的甩开那几个人,走向自己的座位,他边走边说:这又不是你家,凭什么不让别人在里面玩。 你瞎呀,你没看到有人休息吗。祁梦转身,隔着两排座位的距离,想要用眼中的怒火烧死他一样。 你才搞笑,谁让你中午在教室休息的。他发出冷冷的嘲笑,语气中带着轻藐,视线看向祁梦的脸。 你他妈简直就是有病。说完一脚踢在桌子上,桌子倒向那个男同学,她并没解气,大脑依然被愤怒支配着,愤怒而至,眼中布满红血丝,咬牙切齿的样子,有些害怕,气得微微发抖的身体,开始发冷。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有病你就看病呀,你在这发什么疯,神经病。男同学自以为是的语气中带着有意无意的轻藐,他伸手去抬被祁梦踢倒的桌子,这时一条凳子砸向他,他一闪,躲过了,他冷冷的抬起头,跨出脚,想与祁梦一较高下,可是被讲台上跑下的同学紧紧抱住,小声的说:算了,算了,是咱们不对在先,再说人家是一女生。 哇,翻车呀,这么热闹。单手插在裤兜里的林辰,一只手提着一瓶水,慢悠悠的走进来,惊讶的带着邪恶笑容看向那个男同学,眼神中夹着一种看不懂的东西,却让人感到害怕,嬉笑的语气中带着看热闹的语气。 祁梦,你翻车了,还是……他嬉皮笑脸的看着一脸愤怒的祁梦。 要你管。祁梦使劲浑身的劲,对着他吼,吼完甩手出门了,独留林辰站在原地,愣了半秒钟之后,笑着无辜的看向他人,耸耸肩,一副无辜受害,天真无邪的样子,可是看向某人的时候,眼中莫名的闪过一丝寒光,热情的动作僵了僵,邪恶的笑容拉着嘴角往一边扯,斜歪得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倾斜。 第49章 去找你喜欢的人 星期六下午,一切都如预想中的那般。 林言把一条胳膊搭在祁梦的肩膀上,走在洒满阳光的枫树大道上,木桓把手抱在胸前,三人并肩而行。 斑斑点点的星星从枫叶里透出来,洒在他们仨人的身上,披星戴月般在阳光下漫步。 你们给秦超令说,今天去她那里玩吗。木桓放下手,伸手在路边扯一根草,含入嘴中,微仰的头看着左手边的两个人。 除了你,没人说。祁梦微笑着,从林言控制的手臂里面逃脱,小跑的绕开木桓,走在他的右手边。 这样去,不好吧,都没说一声。木桓瞅一瞅祁梦,再看看林言。两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你说。 你说。 一左一右的两人转头看向他,笑容满面,林言与祁梦四目相对,把手伸在木桓的前面,击了一个掌,以此来庆祝他们的异口同声。 我去,你们俩,心有灵犀呀。木桓双手抱在胸前,左右看看此时脸上得意洋洋的两个人,不停的吧唧嘴。 他们沐浴着阳光,在宽敞的校园枫树大道上闲聊着,木桓从包里掏出手机,拨了秦超令的电话,几句寒暄之后,挂断电话,站在原地,耸耸肩。 怎么说。祁梦问。 人家忙着画画,没时间。木桓说完,看向林言,示意下一步,林言挠了挠头,看向祁梦:梦,你想去哪里玩。木桓也看向她,迫切的目光,紧紧的盯着。 嗯……这个嗯被祁梦拖得老长,她脸颊两边被吹得鼓鼓的,画面像禁止般的停在那儿。 去找你喜欢的人。祁梦歪着脑袋,望向木桓,身体微微的前倾到木桓的身边,把手背在身后,说完,站直身体,一脸诚恳,接着她拉着嘴笑了起来,笑容怪异而又迷人,弯起弯弯的月牙眼。见势,林言挤到了他俩的中间,用手轻微的敲祁梦的头,小声的说着:不许这么笑。祁梦缩了缩脑袋,眼睛眯了起来,从林言的身后把身体向□□,仰脸注视着木桓,他眯着好看的眼睛,一张常年爱笑的脸看着祁梦,无奈的摇摇头。她又露出刚才那般迷人的笑容,轻笑声浅浅的在林言的耳旁,她踮起脚尖,把下巴杵在林言的肩膀上,双手依然背在后面。 风吹起她长长的头发打在林言的脸上,她一脸好奇地盯着木桓,期待他的答案。 唉,去不去呀?天那么热,我都快被晒成衣服了。说着看看一望无际的蓝天,祁梦把双手搭在林言的双肩上。 你本来瘦的也只剩衣服。木桓说。 去不去,去不去。林言双手反着向后,十指紧扣勒住祁梦的腰,祁梦嘟着嘴,皱起委屈巴巴的眉宇,下巴不停的在林言的肩上搓来搓去。 我喜欢谁呀我。木桓一脸的无辜看着林言,求助的眼神被林言特意的避开了,这时他才明白过来,点着头,用手指着林言。 不关我的事啊,你别赖我。林言伸回手,把木桓伸出的食指按回去。 哎哟,我看见你给人家写信,上课还偷偷的用笔戳人家后背,然后假装是自己的笔掉了,喊人家帮忙捡,是不是。祁梦走到他的跟前,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我真是笔掉了,小姑奶奶,不信你问你家林言。木桓说。 一节课你得掉多少次呀。祁梦略带忧郁的脸庞,此时倒是轻松快活,似乎会发光的眼睛,不仅仅是好看,还带着某种侦查能力,激动人心的声音使她有十足的把握,会让你感到惊讶与窒息。 蓝祁梦,你上课都在干嘛,不听课,专心研究别人去了,是不是。木桓问她。 没有啊,我只研究你……们俩。明明心虑,却表示出一种理所当然的样子,仰着鼻子,似乎那个鼻子会挡住她的不安似的。 哦,我知道了,研究你们家林言,结果我一不小心入局了呗。木桓恍然大悟般竖起食指,得意的望着咬着嘴唇的祁梦,她努力的掩饰自己的不安。 啊哈哈哈哈。她用狂笑来隐藏自己的不安,心虚却在她的脸上胜利的跳跃。 研究我就研究我呗,你干嘛笑成这样。林言窃喜的样子,像是点亮了眼中黑色的眸子,闪烁着光芒。 木桓猜的,你也信,傻不傻,哈哈。笑声依然没有停止,祁梦独自转身。剩下两人四目相对,同时得意忘形,露出胜利的笑。 你说,像这种口是心非的人,居然是我朋友。木桓看着林言。 你算什么,还是我女朋友呢。 唉,以后得防着她,那双眼睛不仅仅是用来看路的。木桓摇摇头,却看到走在前面的祁梦绊了一下脚,向前一个踉跄。 这才说,就……木桓话没说出口,林言就冲到祁梦的跟前,将她扶住,木桓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他低下头,手指动了动,缩了回来,追上他们俩,冷不伶仃的说:像你这种人,不能得意,得意老天都会看不下去。 屁哟,老天根本就没在看我。祁梦很不客气的说,语气中带点淡淡的忧伤。 还说,他一天24小时都盯着你呢,小心。木桓说着用手在嘴边比划一个把嘴缝上的动作。 你…… 停。林言卡在他俩的中间。 还是说说去哪里。 你自己想。 你自己想。 异口同声的声音,让林言哑口无言,被甩在后面的他,摇摇头,却笑了。 他们来到集市的菜市场,赶上今天赶集,所以人挨着人,木桓走在前面,林言走在最后,用整个身体替祁梦挡开那些扎人的背篓。 哎呀,太挤了,咱们换个地方吧。祁梦站在高高的站台上,看着拥挤的人群,听着吵闹的市集,脑袋“嗡嗡”的作响。 整个七镇就这么个菜市场。木桓有些幸灾乐祸。对他来说,这已经算好的了,他跟着他母亲做生意,逢年过节的时候,那才叫水泄不通,比起那种场合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 要不,你站在这儿等我们。林言说。 好。祁梦一口就答应了,可木桓是不会放过她的,她怕什么,他就要让她做什么。 不行,我们等一下不走这边,太挤了。 木桓,你故意的。 木桓耸耸肩,憋着嘴笑了。 第50章 铅笔与小刀 你们仨够厉害的。秦超令手中还拿着铅笔与小刀,站在门边上,身体靠在上面,手还不停地削着铅笔。 仨人放下手中购物袋,整齐的排着队,都是一个表情,忍着笑,看着一脸认真的秦超令。 秦超令感觉到注视的目光,低着削铅笔的头,缓慢的抬起,对面的三人这时忍不住的一同笑出了声,笑弯着腰,七歪八倒。 笑什么呀。她放下手中的东西,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仨人,一脸的茫然。 秦,你们画室就你一个人吗。林言直起身子,眼睛里笑得泪汪汪的。 不是啊,很多。秦超令好奇的看向林言。 那他们跟你是不是有仇啊。木桓叉住腰站直。 什么呀。 这时,祁梦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圆圆的大镜子,放在秦超令的脸前,忍着笑,但拿着镜子的手在发抖。 祁梦,你别抖,我都看不清。秦超令用手正了正镜子,看了一眼祁梦,白了一眼后面笑得满脸胀红的两人,收回眼睛,继续擦着鼻子上的铅灰,嘟哝着嘴。 别笑了,做饭吧,我饿了。秦超令放下祁梦手中的镜子。 梦,你饿吗。林言问正在放镜子的祁梦,秦超令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嘴里小声的嘟哝着:重色轻友,见色忘友。说着把手中一把铅笔和小刀递到祁梦手中,顺便瞥了一眼林言。 秦超令转身走出两步,突然停下,转身,这时,铅笔和小刀已经在林言的手中,半僵在空中的手一动不动,看到秦超令转身,两人相视看了一下,面露难色,笑了笑。 就见不得你俩这样,腻歪。秦超令翻了个白眼。 还我。祁梦伸手去接林言手中的东西,小声的说着,秦朝令这时停下,再转身,这时两人手中的铅笔落了一地,惊慌的蹲下身子,快速的捡起地上的铅笔,祁梦小声的说着:我就说她还会回头吧。笑了笑,一脸无奈的林言摇摇头说:那你还要。 我要你就给啊,给了还不撒手,撒手吧还不是时候,活该你被瞪。祁梦起身,把林言手中的铅笔拿到手中,拿起小刀走出了房间,坐在门前的高凳子上,开始削铅笔。 浅蓝色的天空中飘着几朵棉花似的白云,飞机划过天空发出了“嗡嗡”的声音,带过一条长长的白色尾巴。镇上传来的若隐若现的喇叭声,以及被风吹过、带着甜甜味道的太阳气息都像是梦,加上小鸟吟唱的歌声,祁梦更觉得这像梦。 一个关于美好而虚渺的梦。 有人保护,有人斗嘴,有人吃醋,这对于一个感情淡薄,走得如履薄冰的那个地方,就如人间天堂般,随时都挂起彩虹,飘着花香。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热乎气吧。 哎呀! 听到声音,林言放下手中的菜,奔向祁梦,焦急的看着正捂着食指的祁梦:没事吧,伤着没有。林言一直在盯着她看,视线就离开了一小会儿。 没事。祁梦看着林言“咯咯”傻笑,眼中放着光,盯着一脸担心的林言的脸,身体在轻风中微微摇曳。 都出血了。血从另一只手指中渗出来,顺着手丫,慢慢的流到手背,拖长。 什么就没事,流那么多血。木桓跑出来,着急的说。 走,去医院。这时林言已经扶着祁梦的双肩,把她从凳子上提了起来。 对了,木桓,你先别告诉秦,不然她该难过了,你就说,我同林言去买别的蔬菜去了。被林言推着向前的祁梦,大声的说着。 知道了。 你快一点哟,回来我就吃饭。她笑着说,声音已经被风吹得飘飘呼呼的,一句高一句低。 知道了,真啰嗦。 出了门左转直行200米再左转,就到诊所了。 上次那个年轻的医生叫楚歌,他看着一双血淋淋的手时,不由得闭了闭眼,似乎有些反胃。 他师父刚出门,但流血的伤口不止血不行,他硬着头皮坐在祁梦的面前,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他努力的克制发抖的双手,取出棉球,蘸了消毒水,在轻轻的拿开祁梦的另一只手,抬头看了看她:只是伤了食指吗? 嗯。 确定吗? 嗯。 好,我开始帮你清洗伤口。 嗯。 这时祁梦才感觉到疼,便裂了裂嘴,手轻轻的发抖。 疼吗? 嗯。 疼就叫出来,诊所里常常有人痛得哭天呛地的。 真的吗?祁梦半眯着眼睛,把头抬得远远的,看着血淋淋的伤口慢慢的变干净,煞白煞白的一根手指头露在了外面。 真的,成年人也不例外哦。楚歌用他充满磁性的,压得极低沉的声音先哄个小孩子似的那般语重心长。 疼。祁梦的手指抖了一下,疼的眼泪水都出来了,楚歌换了个棉球,看了祁梦一眼,依然微笑着说:疼啊,疼的话下次就别再把自己弄伤了。祁梦未开口,就一直紧张的仰着头,远远的盯着自己受伤的手指头。 回去手指一定不能沾水,天气太热,伤口太深,以免感染化脓。楚歌包扎完,用剪刀剪下医用胶布。 啊,化脓会怎样?祁梦一下紧张起来,看着被白色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指头。 严重就没救了。但这是楚歌骗她的,他知道祁梦这种脾气的女孩,不说话吓唬她,她是不会在意的。 祁梦带着疑惑的表情看着他,想要再次确认。 记得,别沾水。楚歌收起东西,抬着出去了。 祁梦转头看下林言。 没事,咱们不沾水就没事,走吧。 也不知道木桓饭熟了没有,好饿。 你就知道吃。 要你管。 行行行,不管不管。 祁梦把受伤的左手搭在右手上,搭在背后的腰间,迈着慵懒的步伐,走在林言的前面,在干净的水泥路上,背对着斜下西面的太阳,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眯起的眼睛微微的露出月牙形,身后的林言不安分的手,多次想要试探去牵祁梦背在后面的手,可是那只包裹着白色纱布的手压在上面,只能放弃,两步跨到祁梦身旁,把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 我可是伤者。祁梦歪头,仰望着林言的侧脸。 我没有使劲的靠你。林言说话时,走得离祁梦更近了,两个人挨在了一起,依偎着身体往前走。 可你还是重。祁梦眨着眼睛。 哪有,我都没用一点力,不信,你看,手臂只挨到你的肩。祁梦笑了,笑他的幼稚与无赖。 你这是强词夺理。 哪有,我这明明……林言看着身旁的祁梦,顿了顿继续说:明明是离不开你。 又来。 两人漫不经心的闲聊着,在干净的水泥路上吹着同样的风,爱着同样的人。 第51章 最怕爱的人以,为你好为理由的理所当然 燥热的温度终于在进入十月之后,慢慢的减退,衰弱的温度线带着凉凉的十月后的风,吹起一丝悲伤的情绪。 这是个温暖而起风的黄昏后,平时的四人团又再一次聚到了秦超令的小蜗居里。这是一座赏心悦目的住宅,刷着白色的墙壁。进了扇铁门之后,里面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高高的围墙上被常绿的常青藤拥抱在怀里,它沿着墙壁向上攀爬,另一边被淡淡清香的蔷薇花占着,似乎在宣誓着主权般,向四周延伸自己的肢体。 秦超令租下来的两间房间,除了能放床的小卧室,就剩外面这间稍微四个人可以转身的小厨房,朝西开的那扇大大的玻璃窗,风正吹着拉在一边的白色落地纱窗,窗子的外面,遥远而神秘的西方,闪耀着橘色般的落日余晖。 暖风悉数的吹入房间,背对西方的祁梦用手把吹散落的头发,用手轻轻的搂在耳后,低着头,用数米饭的方式,往嘴里送饭,情绪平静而低落。 围在一张长方形饭桌上的四人,各怀心事的低着头,面色难看,气氛压抑。 我受够了。秦超令把筷子放在桌上,用力而发出特别的响动,她看了看依然低着头的仨人,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吃顿饭,搞得跟吃断头饭似的。 说完又拿起筷子,往盘子里夹菜放入碗中,又分别将同样的菜夹了放在仨的碗中,木桓抬起头,笑着说:谢谢!然后把碗中的菜吃完,房间里瞬间又恢复了平静,静得可以让人紧绷神经的那种,让你轻挪一下凳子就觉得像地震,这是一个人说话也得压低声音,连心跳也得控制的气氛。 我一有时间就会回来看你们的。林言讲话的声音有些生硬,又小心翼翼,他怕多说一句都会震动这房间里的东西,一不小心就会碎了一地。话音落下,只有白色纱窗被暖风带起,跳着带有节奏感的声音,平时听不见的声音,彼时却像操着倨傲的口吻,嘲笑着他们四个。 听说上班,会有很多的时间,还可以自己挣钱花,多好,以后你们想去哪儿,我就可以带你们去。林言放下筷子,把后背往后轻轻的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大拇指不自觉的相互抠着,微低的头谁也不敢看,眼神没有了聚焦点。 虽然决定的有点突然,但是明天,我还可以继续上课,陪你们一天。 我吃饱了。祁梦放下手中的筷子,出了门,碗里的米饭除了被她弄散,并没有少,桌子上的菜也一样,没有被动过一筷子。 当他们都兴致勃勃地围站在桌子旁,林言就宣布了一个消息,他对着祁梦说:我退学了,后天就走,所以……话还未说出口,祁梦在地上故意的拖着凳子,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坐下,把筷子放在桌子上用力的敲了敲,夹起一粒米饭放入嘴中。 所以,你们俩早就知道了。祁梦抬头看着木桓与秦超令,久久的没有低头,眼睛迫切的盯着,像是要盯出个什么究竟。 不是,梦,你听我们解释。秦超令双手伸到桌前,看着盯着自己的祁梦。解释,倒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着急的舔着嘴唇,看一下木桓,责备的说:我就说别瞒着她吧,你来解释。秦超令把话扔给了木桓,自己坐了下来。 我……木桓接不住这茬,弄了弄之后丢给林言:你自己解释吧。说完也坐下。 解释,有意思吗?想解释何必又瞒着呢,反正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祁梦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情绪。 不是这样的,我是不想你整天瞎想。林言有些手舞足蹈,坐在凳子上,把身体转向祁梦。 那不就是,通知到位了,吃饭吧。紧接着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第52章 同窗的日子已到头 翌日,清晨。 林言退学的事情在班级里传得沸沸扬扬,那些平时关系好一点的,便惊讶的同他告别且祝贺他,平日里不怎么接触的,与平日里一样,似乎今天早上这个消息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无关紧要,马上就要失去一个同伴的时候,他们选择平静看待这件事情,内心里充满冷漠,有的甚至冷笑着,像看戏似的做一群围观者的看客。 或许被击溃的永远都是在意你的人。 今天,同往日并没有不同,甚至连风吹开的温度也是一样的,只是祁梦感觉到有一丝的凉意,由心底而发。 她整日昏昏沉沉的,无法提及精神,瞳孔无法聚焦看向同一个事物,呆呆的看着一个地方便一动不动。 身旁的林辰用笔戳了戳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的祁梦,她没有反应,他用手扯了扯她的衣袖,感觉到拉力,祁梦这才缓缓的回过神,努力的眨着眼睛,看了一眼林辰,穿过林辰,视线落在林言的身上,他依然把手杵在太阳穴处,微笑着,静静的望着祁梦。 有那么一会儿,祁梦不再讨厌他用那种温情而浪费的眼神盯着自己看,细细想来,他微笑的样子中,总是带着温暖的阳光,那时,他的面孔会发光似的,吸引着祁梦。可是以后,那张会发光的脸,会带着温暖的阳光与照明黑暗之光弃她而去,在夜幕降临时,欢快声中已听不到他张扬而吵闹的声音。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同窗的日子终于已到头了,祁梦堆得满桌的书,连笔盖都没来得及盖,听到铃声时,第一个冲出了教室。 林言缓缓地将桌子上的书理齐,情绪低落的把双手搭在桌子上,沉沉的低着头,木桓也是一副泄气的模样,双手叉腰站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秦超令放学自己走了,也没有到林言他们班喊他们一起走。 这是他们四个第一次出现这种生冷的痕迹,谁都不敢理谁,唯恐自己说错一句话,就会扯着谁的心脏,受伤。也听不得一句意气用事的话,明明知道是玩笑,却偏偏怕自己也跟着认真,较真会使感情出现裂缝,谁都怕在四人之间横着一条杠,为此都选择逃避。 林言不敢去追祁梦,追到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现在或许说一句就错一句。 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脆弱,像枯草,甚至都不用风吹,就会自折而断。 这世界真是荒唐,赠人玫瑰是手留余香,哪怕过了河,走了一段路,还心存暖意。而赠人仙人球,往往就会伤了别人,一不小心也会伤了自己。然而这之间赠与的心态是一样的。 气温变凉的同时,白天也会变短,随着变快的似乎还有时间,秒针的“滴答”声,比起平时也要格外的响一些。 晚自习的时间就快到了,教室里的热闹声却越来越高涨,一群人围在林言的身边,问长问短,你一言我一语,像滔滔不绝的大海。但喋喋不休中,一直没有自己熟悉的那个声音,也没有那个身影,林言收书的动作慢了又慢,他时不时的盯着那张空桌子看,听见有人走进来,就会抬起头微笑着看,他生怕错过她走进来,看不见他的脸一般。 可是一直到预备铃响起,她都没有出现,他原本想与这个教室开心的道个别,好聚好散,他想开开心心的离开,想看她开心的与自己说再见。 看着她今天忧郁的样子,他想抱抱她,想把她所有的不开心也一并带走,剩下温暖替自己温暖她。 可是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出现,一直到他抱起书,走出教室与所有人说再见,唯独她依然不见踪影。 他走了,教室瞬间变得安静了,祁梦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走进教室,坐到座位,然后大家才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两两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这时王莲走到祁梦的面前,用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祁梦,没有了往日那种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祁梦,你出来,我有话说。说完,她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祁梦慢慢的放下手中的笔,到教室门口时,王莲靠在墙壁上,又开始哭了,抽泣声和急促的声音让祁梦心烦意乱,见此情形,祁梦转身,可王莲急忙的抓住她的手臂,小声的说:靳黎,他转到了昆明上学去了。祁梦不知道王莲为什么要与她说这些话,或许她也同自己一样,以为自己喜欢的人还是曾经那个人。“你就留下他吧,你去劝劝他,他一定会听你的”。王莲始终无法自控自己的情绪。 听到靳黎的名字,祁梦拇指不停地用力抠着食指,不知为何,眼泪就流了下来。 哭,是因为听了一个久违的人近期的消息,还是因为另一个人,而自己感到无能为力而难过,她费劲努力而做不到的事情,在别人眼中她能轻而易举的做到。伤心,究竟是为了谁,或许连自己也分不清楚吧。 祁梦知道靳黎的消息,但她不知道,这两句话,其中的有一句就像尖刀一般搅着她的心脏,疼得都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她悲伤,却找不到那个真正的源头。 祁梦,你不能这样自私。见祁梦不打算回答她的话时,她用力扯了扯祁梦的手臂。 关我什么事。祁梦回头,用冷冰冰的语气回答她,眼中是她一贯无所谓的样子,她回答这句话,她不知道究竟是要回答了她的哪一个问题,但无疑对王莲来说,都是伤透了心的。 她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任谁都会心寒,她回到座位,在上课之后的前几秒吵闹声中,哭得连身体都在颤抖。 这是林辰第一次见她哭,也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这也是林辰最后一次见她哭。 没有林言之后的日子,她似乎又恢复了曾经那个趾高气扬的样子,笑容里隐藏着无尽的心酸,甚至脾气变得更暴躁。 第53章 等多久都行 星期五的傍晚,夜幕降临之际,天空莫名其妙的飘起了毛毛雨,无法打湿人的那种,但路灯下的操场上,开始变了颜色,半开的窗户里可以闻到泥土的清香。 最后一节晚自习课,大家都在等,等被拯救的铃声响起,便可躺回被窝里。 蓝祁梦无聊的转着手中的笔,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教室门口那棵弯着腰的小枫树,在路灯下闪着金色的光辉,毛毛雨围在灯照的周围,像一层薄薄的纱,抖擞着躯体,湿漉漉的灯杆上颜色变得更深沉了,偶尔飘下的枫叶,三个角在空中不停的旋转,缓慢的落下,孤独得连呼吸都紧闭着,还未被深秋亲吻的脸,还带着一半的绿色,在风中,痛苦的哀怨了一声之后,离开母亲的怀抱,满身斑驳,散落在地。 祁梦手中的笔“啪”的掉在桌子上,发出的一声巨响,把她的思绪从远方拉回来,侧脸看向她的那些人,不满的以为她打扰了他们学习,自此在阴暗处偷偷的给了个白眼,嘟囔着嘴,恶狠狠的偷望着她。 无形的骂声,就像穿过透明的空气钻进祁梦的耳朵,她回头,那些带着颜色的眼睛,带着慌张的神色,努力的掩饰着正在难看的脸色,假装埋头解不开的数学题而烦恼而露出的难堪表情。 想起的铃声就像救命声,瞬间从那个自己炮制的尴尬氛围里跳出来。 祁梦,先走了。木桓顺手提起桌子上的一本书,放入衣服中,拉上拉链,把帽子带上。像夜行侠开始了变装,他要穿过城市的所有黑夜。 好,明天见。 祁梦,祁梦,要不要去我那里呀。秦超令远远的挤在人群中,向出门的祁梦挥手呐喊。 不了,明天找你。祁梦也挥手,眯着弯弯的月牙眼,教室里的灯光洒在她的身上,像一座美丽的雕塑。 好,明天见。 明天见。 祁梦慢慢的踱着步子,随着枫树绕了一圈,等学校都陷入寂静中,只有学校后门的小卖部还亮着灯时,她才会一个人去小卖部买一颗糖,买几包小零食,再慢慢的吃着踱回宿舍,那时刚好大家都上了床,地上就不那么挤了。 然而后门的小卖部,关门了,平时亮晃晃的灯光,只见一张灰色的卷帘门的脸,被毛毛雨打湿,变了颜色。 祁梦叹了一口气,转身,可是她停下脚步,有些惊讶的转身,她慢慢的,慢慢的扭动着身体,生怕会惊动什么似的,小心翼翼。 后大门那盏昏暗的路灯下,少了小卖部的光,暗沉得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祁梦顺着那个被拉得长长的影子,视线慢慢的往上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微微的晃动,那个熟悉的微笑像被定格在脸上般,保持着一动不动,被剪了很短的头发,在毛毛雨中,好像已经紧贴头皮,单薄的外套下面是一条灰白色的马裤,肌肉在吹起的凉风中,轻轻颤抖。 祁梦紧紧的盯着他看,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挺拔的站在风雨中,纹丝不动。换作平日里,早就蜷缩着身体,来回乱跳了。他紧张的用手轻轻的抓了抓裤沿,歪着头笑,在夜灯下,在凉风中,在即将要睡去的黑夜里,他微笑的时候,仿佛有阳光从他的头上撒下。他微微的打开双手,缓慢的动作在祁梦的眼中像一朵开出的花,想要拥她入怀抱,在昏天黑夜里,直到天荒地老,白发苍苍。 祁梦看着伸开的双手,痴迷的神情动了动,不自觉上扬的唇角拉出左脸颊上那个不深不浅的酒窝,弯弯的月牙眼中装满星辰大海,她迈开步伐向林言奔跑而去,她像被眼前的魔法控制住一般,双腿不听使唤的向前奔。 被车碾得坑坑洼洼的地面,祁梦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的终于一头栽进林言的怀抱,她把双手紧紧的围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将整个人都扑在他的怀里,她把脸深深的埋在他温暖的颈窝里,蹭了蹭,轻轻的说:你等多久了。声音里带着沉沉的鼻音。 刚到一会儿。林言用手臂环抱着祁梦瘦弱的小腰,冰凉的双手悬在半空中,将脸紧紧的贴在她的头上。 你骗人。祁梦咬着嘴唇,现在与她接触的身体,除了颈窝里,到处都是冰凉的。 真的,没骗你。 冷不冷。祁梦又问。 现在不冷了。这时祁梦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想我吗。林言用脸在祁梦的头上蹭了蹭。 我想你。他勾起一字形的唇角,往两边拉开,像每天清晨的阳光,带着温暖,在昏暗的路灯下,如海市蜃楼那般,让人如痴如醉。 你想我吗。 我想你。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着,回答着,这像是隔了一个世纪的相见,让他们紧紧的将彼此抓在怀中,让这种真实感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林言将祁梦从怀中拉出,用手理了理被雨打湿贴在脸上的碎发,用沉沉的声音说:回去吧,夜深了,起风就更冷了,别感冒了。 祁梦收回搭在林言肩上的双手,将他冰凉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腰间:别动。林言往外收手时,被祁梦紧紧的拽住,将手紧紧的贴在她温暖的腰间,看着他傻傻的笑。 手渐渐的有了温度,祁梦借着微光,盯着林言的脸看,她想如果,再不看仔细一点,她怕自己会忘记他的脸,忘记他温暖的笑容。 好啦,回去吧。 嗯,你也快回家吧,别感冒了。祁梦不舍的放下林言的手,撅着嘴。 我看着你回宿舍,我在走。林言把祁梦的身体扭向回宿舍的方向,轻轻的推着她,向前。 明天……祁梦回头望着林言,她害怕今晚以后,又见不着他。她无法将思念寄托,将想念的火焰熄灭,她害怕分离,害怕看不见那张脸,害怕自己因为想念偷偷的哭,害怕控制不住想他,在笔记本上把他的名字写上千遍万遍…… 明天,我来接你,去找秦。 真的吗?她开心的转过身,看着一脸宠溺的林言,眼中闪烁着光芒,看着林言肯定的点头,她才真正的展颜笑了。 快回去,头发都湿了。 嗯。 祁梦在林言的催促下,不舍得三步一回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看路,别摔了。陷入坑洼的祁梦,身子向右一个踉跄,林言紧张的伸起手,眼睛盯着她的脚步,直到她爬上那个不平的坡,朝他挥手,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微微的摇头,幸福的笑容洋溢在脸上。 祁梦拼了命的往宿舍跑,一口气上了五楼,然后来不及换满是泥的鞋子,便冲到窗子边,撩开窗帘,打开玻璃窗,看着昏暗的灯光下,林言越走越远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她还在静静的看着。 祁梦,关窗子吧,好冷呀。睡在窗子边的女生裹了裹被子,被冷风吹得倦了倦身体。听的声音,祁梦才反应过来,关上窗户。用完的力气,使她瘫坐在床上,软绵绵的将身体靠在被褥上,嘴角拉着笑容。 他为了见她一面,在细雨中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寸步不离的守着那个每个星期五晚上她都会去的小卖部,可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人,都不见她的踪影。当所有人都走完,当他垂头丧气时,那个身影出现了,她惊讶的转过身体,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用力揉了揉,确定不是幻觉,她才露出久违的笑容,向他奔去。 她为了看他最后一眼,平时需要歇气的台阶,今夜她一口气就跑完,就为在灯光下,看他的身影最后一眼,看着他安全的离开。 第54章 相爱,总是互相伤害 翌日的阳光格外的明媚,昨晚留下的毛毛细雨,在枫叶的三角形上形成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着光芒,潮湿的地面上形成的小水洼,水里像挂起一轮轮苍黄的太阳,与天上的那一轮相互照应。 祁梦出了宿舍门口,看着蹲在高高台阶上的林言,缓慢的起身,他满脸笑容,像他后背的阳光,耀眼温暖,淡淡的双眸里染着温柔,他伸出手,从祁梦的角度看去,那像是太阳之手,修长而富有无穷的力量,远远的却像已经伸到自己的眼前。 祁梦笑了,那种连灵魂都在发出轻松愉快的笑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连彼此的笑容都能传染彼此,不管距离多远,只要看见,便能快速的传播,传染给对方。 早上好啊,阿夕。她伸出右手,被他紧紧的握住。 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祁梦被林言拉到台阶上,祁梦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被晒得黝黑的林言,他剪掉了盖住额头的长发,留成了一个寸头,但却出奇的精神,眼神中再不是飘忽不定,而是坚定不移,似乎身体也变得结实了许多。总之,平时懒散的模样变得神经气爽起来。 林言就一直看着祁梦傻笑,似乎没听到祁梦在说话,林言觉得祁梦变了,变得比之前温柔,她的笑容让人无法挪开眼,她美妙的嗓音像钢琴发出的旋律,她的每个动作都扯着林言的眼睛,心扑通扑通的乱跳。 如果,她能一直这样开心,无忧无虑,多好! 祁梦用手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肩膀,顺势把手臂挂在他的脖子上,勾着他向前走,笑眯眯的说:想什么呢,都快变成雕像了。 林言伸出左手握住挂在他肩上的手,身体向祁梦倾了倾,靠得更近,附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想你。 是吗。两人又在另一个台阶上停下,祁梦歪着头,看着一脸正经的林言,他忙忙点头。 好啊,那走吧。此时,祁梦把整个身体靠在林言的身体上,双手紧紧的扣在他的胸前,双脚离地,坠在他的身上。 阿梦,你是不是长胖了,比原来重了许多。林言把一只手揽在她的腰上,一只手扶住搭在他肩上的手,身体负重的往一边倾斜。 才没有,是你变弱了吧。说着祁梦故意的把身体向下拖,以此来加重量。 调皮鬼,你以为这样就变重了呀,傻的你。上了台阶,林言用手弹了弹祁梦的额头,把手肘搭在她的肩膀上。 温热的阳光,带着甜甜的味道,洒在他们的头顶,模糊着他们的脸,风吹动叶子沙沙的声音,像是特定的一场小提琴演奏,伴随着鸟声,空旷的校园瞬间被他们洋溢的小幸福填满。 我们去哪儿呀。祁梦把身体往一边斜,林言依然紧紧的靠着她的身体,寸步不离。 你别闹,好好走路。祁梦站直身子,一脸严肃的望着林言,林言点点头,双手放在祁梦的双肩,推着她往前走,两个人一下子左一下子右,一下子快一下子慢,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出校园的大门。 这让祁梦突然想到一个人——靳黎,当初她站在楼上,看着靳黎与一个女孩子也是这般模样,那时候,她不懂两个陌生的人为什么会变得那般亲密无间,现在她似乎是懂了一些,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同他在一起,你再也看不到周边的一切事与人,眼中无法多装一粒尘埃,那一刻钟,他就是你的全世界。 祁梦,林言。远远的听见秦超令的声音,她放下手中满满的袋子,向他们招手,双脚跳离地面,双手甩着,站在旁边的木桓,把头向后仰了仰,不由自主的身体向后退了退,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走下来的两个人,看着这个画面,不经的看了看对方,笑了。 哇,林言,你的工作是打猎吗,晒这么黑。秦超令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走近的林言,她又上前,用手捏了捏他的手臂,两眼不停的眨,惊讶的表情看着他,缓缓的说道:哇,你这身肌肉。 打架吗,哈。林言做出一个拳击的动作,响亮的声音吓得秦超令向后退了退,缓过神时,拍了林言的手臂一巴掌,娓娓的退回来,假装生气的说:讨不讨厌,吓死我了。话还未说完,又笑了起来,看着祁梦说:祁梦,你管管。 你们俩扯上我干嘛。祁梦走到木桓的身边,同木桓站在一起看着他们俩。平时就他们俩爱斗嘴,吵闹,秦超令只要一输,就会把话题扔给祁梦,这时她准保赢,然后就会幸灾乐祸的对着林言做鬼脸,后来祁梦和木桓看清了她的小心思,每次都是当一个旁观者,站在一旁幸灾乐祸。 林言,你管管她。这时,秦超令反倒把话题扔给了林言,气急败坏的叉着腰,用鼻孔冷冷的“哼”了一声, 梦,听到没,秦叫我管管你。林言走到祁梦的身边,继续说道:说,我不在的这个月,是不是背着我与哪个小帅哥约会呢。 那你问木桓好了。这时秦超令把手中的袋子挂在林言的手上,挽起祁梦的手,向前走了。 林言同木桓站在原地,对视了一眼,耸耸肩,然后异口同声的说:无法。摇着头,追着她们去。 他们四人排着队站在山脚,看着没有尽头的水泥台阶,与两旁长满的高而茂盛的松针,表情僵在了脸上。马上就到中午,今天的太阳又格外的毒辣,来时路上的那份兴奋,此时静静收在心底,雀跃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林言,你确定爬上去,我们还能下得来。秦超令双眼盯着台阶,语气平静如水,身体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我也是听木桓说,谁知道修出来的是这样的。林言吞了吞口水。 别又把问题推给我。木桓痴痴傻傻的说着,两眼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后背却像泄了气的皮球。 你们看,有人下来了。祁梦兴奋的用手指着下来的一男一女,声音轻松。 哇,只爬到一半就放弃了吧。三个异口同声望向祁梦。 怎么会,走吧。祁梦兴奋的跑上了台阶,望着还在发愣的三个人。 你们不走,我走了。说完转身往上爬。 等等我。林言随身赶后,木桓也跟着上去了,秦超令无奈的摇着头,也跟上去了:反正等一下累的人不是我。她小声的嘀咕着。 台阶的两旁,高大而茂盛的松针,松针下盖起供旅客们休息的凉亭,凉亭上三两好友坐在彼此的身边,寒暄,戏闹。情侣你侬我侬的你靠靠我,我靠靠你。正午的阳光,从茂密的松针中穿透,像钻石在闪光灯下闪闪发光,地面的光斑像一块大大的地图,像变换移动的魔法。 体力不支的祁梦弯着腰,靠在林言的大腿上,竟然睡着了。 他们仨人围着一个圆石桌,开始玩起了扑克牌,木桓把桌子上的零食推到一边,用纸巾擦干净,放下洗好的扑克牌。 我就说吧,她肯定会体力不支,会中途睡觉,你还不信。秦超令摸着牌,躲了躲身旁的木桓,说:不许偷看。 打牌就打牌,你就废话多。林言瞟着眼睛看了一眼秦超令手中的牌,得意的笑了。 你废话才多。这时靠在林言大腿上的祁梦动了动,林言伸手扶她起来,头发凌乱的像鸡窝似的,碎头发里冒出细小的汗珠,双眼被阳光刺得眯成一条缝,朦朦胧胧的眼睛紧紧的闭着,又将脸贴在石桌上,又一动不动。 木桓,脱衣服。秦超令放下手中的牌,去拽木桓的外套。 你干嘛。 你脱就行了呀。 然后秦超令把衣服叠好,放在林言的大腿上。 这样她就会睡得舒服一点,石桌冰凉冰凉的,感冒了怎么办。秦超令坐回位子,拿起反着放在石桌上的扑克牌。 林言再次将祁梦轻轻的拽回自己的怀中,脱下外套,盖在她的头上,遮住洒下的阳光。 他们扑克牌玩得没了兴趣,都开始犯起困来,木桓把双腿搭在凉亭上,把帽子盖上脸,迷迷糊糊的听着风声睡着了。秦超令吃着吃着零食,也打起了哈欠,到午睡的时间,眼睛皮再也抬不起来,双手放在石桌上,把脸靠在上面,沉沉的打了一个哈欠,眼睛慢慢的闭上。 林言像一把自动的伞般,拱起身子,把手搭在石桌上,额头靠在手臂上,看着大腿上沉睡的祁梦,看着看着自己也睡着了。 狂热的气温,在半山腰肆意的挥洒,幸好吹起的风是凉的,才不至于大汗淋漓。 祁梦是被热醒的,她伸手拉开盖在头上的衣服时,只听得林言的呼吸声,他像一把伞似的盖在自己的头顶上,她将头轻轻的放正,面对着林言的脸,盯着他看,洋溢着笑容的眼睛里装满星辰,轻轻勾起的嘴角,看着那张熟睡的脸,无比的知足。 她轻轻的将头从林言的大腿上抬起,顺着身子慢慢的钻出来。她坐直身体,看着东倒西歪的三个人,不经笑了笑,突然咧着嘴,将双手轻轻的放在腿上,紧紧的捏住,腿麻了。她将腿长长的伸着,与此同时,睡在长廊座椅上的木桓翻了一个身,用手紧紧的拽着扶手,半截身子已经掉在地上,吓醒时脱口而出一句“我去”。 这下彻底没睡意了,他站起把帽子戴好,伸了一个懒腰,看着沉睡的两个人,使坏的笑了笑。 祁梦知道他要干啥,她用力的笑着,还未恢复的元气,让她全身没有力气,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找干枯的细草,然后调皮的伸到林言的耳朵里,伸进去,拿出来,再伸进去,轻轻的搅动,迅速的拿出来。林言睡梦中伸起手,在自己的耳边动了动,最后转个头,把耳朵压在手臂上,木桓起身,向另一边耳朵使坏。 林言终于被他弄醒了,他使劲的摇摇头,用手揉了揉两眼之间,看了看躺在自己大腿上的衣服,再看看祁梦,起身追木桓去。 林言。刚跑到木桓的身边,祁梦就叫他了,她伸起自己的双手,示意要他拉她起来。 这时木桓又开始对秦超令使坏,他憋着笑,得意的表情在脸上肆意。 林言和祁梦开始收桌子上的零食。 木桓。秦超令莫名其妙的叫出了一声,声音太大,仨人都被她吓了一跳,秦超令本来很生气的,可是看到被吓到的仨人,气就消了,反而笑了起来。 你幼稚死了你。秦超令指着木桓,只是呲着牙笑,笑盈盈的眼中像松针中落下点点星光,粘在眼角,熠熠生辉。 走吧,看谁是最后一个爬上去的,最后爬上去的请吃东西哦。林言开始爬,手中提着吃剩的零食。 那我知道是谁了。木桓紧随林言的身后,转头看着祁梦,这时秦超令已经超过了祁梦。 你们这群人,你们是故意的。祁梦气喘吁吁的叉着腰,站在原地不动。 木桓与秦超令超过林言,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究竟谁会输,经过激烈的讨论,一致认为会是林言。 林言伸手去拉台阶下的祁梦,却被偷偷走在身后的秦超令一推,掉了下去。祁梦看着她不停的点头,得意的笑着。 秦超令,你个大坏人。林言用手指着向上跑的秦超令,声音却落在她的大笑声之后,被淹没。 叫你得瑟。祁梦拽着林言后背的衣服,绕过高高的台阶,走到下面再往上走。 累不累。林言温柔的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祁梦,汗水已经浸湿了她前额的碎发,脸被太阳晒得通红,软绵绵的样子,看上去没有半点力气。 不累,就是腿有点软,刚刚麻了还没反应过来。祁梦用双手拽住林言后背的衣服,像是被他拖着走一般。 那我们走慢一点。 好。 秋风吹起半黄的落叶,跟在他们身后撒了一地,台阶上飘起的尘埃,飞落两地,看不清的轨迹线,像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顺着阶梯向上延伸。 祁梦此刻觉得自己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最在乎的朋友和最喜欢的人,都在自己的身边,她想这一定是那种平淡的幸福,虽然没有带着传奇般的色彩,但一定是平淡生活中最让人羡慕的那种。 第55章 黑暗就像死亡的地狱 山顶的广场上卖东西的烧烤摊越来越多,客满而坐,夕阳斜下坡的时候,带着悲壮的鲜红色,映着山颠上每个人的脸,被油烟熏得不停转动的人,嘴里不停的骂着脏话,酒精上头的人,把瓶口从嘴角中缓慢的拿下,痴痴的看着西边最后一趟给太阳送行的鲜云,眼中散发着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落寞,像一种失去所有美好的灰暗,情绪总是会被酒精的发酵而带动,那些平日里隐藏着的伤感,这时会随着西边的忧伤一迸而发。 然而面子,是人们对这个世界的唯一反抗,他不选择丢人现眼,却把所有悲伤告诉眼睛,让它帮忙承担所有。有的人在伙伴面前大谈人生论,在弱者面前做一个像坚不可摧的强者,然而活在强者的面前,则需要不停吹嘘自己的灵魂,除那些所谓面子之外,一无所有。 总有好心的人礼貌的坐在身边全程的“嗯”“啊”听完你的悲惨故事,然后你的故事还是故事,你的悲伤还是你的悲伤,你所无法释怀的事情,在你同别人讲起的那一分钟,早在别人耳边随风而散。人的心很小,很窄,装不下除自己以外的所有外来物,那些长得跟圣人模样的人,他们总是被赋予好耐心,在听故事时可以一心二用,为你寻得一丝你还在意的尊严。 不信你看,升起的夜灯下,烟熏缭绕的扎堆人群里,大家举杯相碰,面带灿烂笑容,却个个眼神飘忽,他们各怀心事,他们在桌上谈笑风生,他们的腿在桌下不自由主的踢,他们同老婆面对面而坐,依然不停四周扫射,看见好看的姑娘,眼睛便时不时望向那个方向。 人,在高尚的表皮之外,你永远不知道他肮脏的灵魂下住着一个多不堪的□□。人心,在他灵活巧用的嘴皮下,藏着的是多大一坨没有鲜红血液的腐肉。任何人都不例外,这个群居的动物,人人都活得像孤魂野鬼般,在寂静的夜晚,独自笙歌,失落会在你个体上炫舞,你白天所有的灯火通明,都敌不过深夜一个人从睡梦中醒来时的黑暗。 人为什么选择在进入夜晚才会扎堆,成群结队,因为黑暗就像死亡的地狱,他会不停敲打你的道德底线,为人处事,所作所为,他会拨开你伪装的外皮,一层一层撕裂,他会让你一个人无法承受,你则需要声音,温暖以及酒精来麻醉你的精神。 生于这世上,谁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没有被定下的死亡归期,总是时时提醒着有些人,肆意妄为。 烧烤摊前,有人开始在酒精的催促下,大脑不受控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起身敬酒都需要人搀扶。入夜,小丑开始跳梁,寂寞开始入侵脆弱的躯体,不堪开始找残缺的灵魂。就连阴森森的月亮,都看热闹似的避开所有云层,星星是闪着嘲笑的眼睛吧,幽深的夜空像魔鬼隐藏的脸,神秘而不可测,但他一定在发笑,笑愚蠢的人类,在短暂的生命里碌碌无为,平庸等死。 第56章 容易带血的青春 蓝祁梦,林言,木桓,秦超令四人围桌而坐,吃得正开心之时,王莲端着酒杯过来了,坐在林言与木桓中间,开始对林言嘘寒问暖,还不时的往彼此杯中倒他们四人分剩下的一瓶啤酒,笑容犹如今夜幽深的夜空,深不可测,伴随着阴森森的笑声,王莲时不时的抬头,看低着头只管吃的祁梦,转即便是笑容,春光满面。 林言真像是见到久违的老同学般,开始在她的嘘寒问暖中沉沦,或许妈妈般的关心比起祁梦毫无表达力的一句“我想你”,便只有胜。 祁梦见到那个想见的人时,她无法迅速问到他所有的问题,她无法表达每日每夜的思念与担心他而茶不思,她无法见到他时所有情绪倾泻而下,就连一句“我想你”,她都要做足足够的勇气,再不被他双目注视下说出。 她想,如果他愿意说,她一定愿意听,可是他不说她也无法开口询问。很多时候,他们甚至连开口解释都不会,面对重重误会,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相似之处,爱的渺小卑微,都在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份感情,怕一不小心,一不小心就断了线,断了线,就变成了水上的浮萍,到时候,分道扬镳,连相见,恐怕也不可能。 王莲同学,你走太久了,我们桌上都没氛围了。其实那个穿着一个背心,满身纹身的男人,一只手抬着酒杯,一只手拿着咂完的半截烟,笑嘻嘻的站在王莲的对面。 王莲抬头,与之对视,相视而笑。 哎,老三的小女朋友也在,前几天他还问我,你最近怎么样来着,我还说,你不是给他写信来着。靳黎的哥哥吸了一口烟,装作认真的样子。 你不要乱说,他们在老三走之前就分了的。王莲起身,假装面露蓝色的看着林言,再瞟了一眼祁梦的脸,她依然面不改色,让人信以为真。 哦,走之前就分了,那还让我照顾照顾她呢,这个老三,不好意思啊。他语气怪异,在王莲的推动下,转身朝他们的桌走了。 不好意思啊,祁梦,他以为你们还在一起呢。王莲说完推着他走了,脸上微妙的情绪,轻轻的带动嘴角,有些得意。 诡异的气氛将四人团团围住,刚才欢声笑语变成鸦雀无声,秦超令与木桓低着头,慢慢的吃手中的串串,声音变得小心翼翼。 你还给他写信。林言抬起头,将杯中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用手擦了擦嘴角,用质疑的眼神望着祁梦。 那也好过你,就在我的眼前卿卿我我好吧。祁梦放下手中吃的一半的牛肉串,用一贯冰冷的语气说着。 那就是说,你真给他写信咯!林言静静的说,情绪没有半点起伏,似乎他在问一件与他毫无相关的事。祁梦咬着牙,手指在桌子下不停的抠着,她冷哼一声,笑了,抬起头,望着冷静的林言。 那我是不是也要认为,你与王莲其实一直暧昧不断呐。祁梦的目光冷冽,像幽深的夜空,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林言像是与祁梦说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说完还拿起牛肉串,继续吃。祁梦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得像海平面。 也对,妈妈一样的呵护,要是我,也不会拒绝。祁梦舔了舔嘴唇,脖子的肌肉动了动。 蓝祁梦,你太过分了。林言没忍住情绪,压低声音,把身体向前倾,靠近对面的祁梦的脸,恶狠狠的说,尖锐的目光冷冽,脸上的表情冷漠,压低的声音寒冷,气氛瞬间又加了一层冰凉。 祁梦笑了,声音在喉咙里,身体却随着声音颤抖,眼睛里水汪汪的,整齐而洁白的牙齿露在外面,她笑得比哭还要丑,突然笑声戛然而止,伴随着颤抖的深呼吸。 林言,不要用那种仇视的眼神看着我,我太能知道他代表着什么,我不过就说了一句实话,你觉得我太过分了吗?那你要是听见那些过分的,可以杀人的话时,你为什么选择风平浪静呐,我就那么不值得你说一句呵护的话吗。祁梦说完,停顿片刻之后,继续说:还是你觉得我就像他们口中的一样,像刚才,你从来就不曾为我辨别过一分,你不过就是从他们口中挑一些你值得相信的话,就信以为真。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就质问我,你难道不知道王莲对你的心思吗,你轻而易举就信了。 我就那么的不值得你信任吗? 祁梦说完,起身,朝着来的方向走了,她倔强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挺拔而坚强,她连头都没有低下,保持着站起来时的样子,她绕开所有烧烤摊,可是绕不开那些烧烤摊上的流氓的眼睛。 哟,这不是蓝江河他妹蓝祁梦吗,平时求你哥带你陪我们哥几个玩,他死活不肯,陪我们喝一杯呗。酒精的气味夹杂着廉价的烟草味,顺着风,吹入祁梦的鼻子,她想要绕开桌子旁的几个人,可是她的四周似乎都是他们的人,把她围成了一团。 喝酒是吗?祁梦挑起眉毛,冷静的用幽深的眼睛盯着那个光头,他还没有祁梦高,满脸的油腻让人多看一眼都会作呕。 嘿,爽快,喝完桌子上的,放你走。所有人让开一条道,桌子上除了几瓶啤酒,剩下的全是用碗倒满的白酒,这群人今天是为庆祝这个关头拘留出狱而办的接风宴。 但是,你要想清楚,如果你不想马上回去…….祁梦走到桌子边,端起一碗白酒。 嘿,小娘子,你哥哥只姓蓝,我怕他,你想的有点多。光头用手将碗轻轻的推到祁梦的嘴边,那双眼睛就要把她看穿似的,色眯眯的看着她的领口,随着一阵起哄声中,祁梦喝完了第一碗,她将碗重重的砸在桌子上,看着那个光头笑了笑,笑容让人不寒而栗,然而光头的情绪正被哄得高涨,大脑已经不听使唤。 他看着祁梦高抬的脖颈,露在外面的白色肌肤,就顺着她的喉咙慢慢的滑下,沿着白色肌肤流入衣领中,他望眼欲穿的把身体凑近祁梦,舔着干裂的嘴唇,身体不受控制的靠近,凑在祁梦的耳边,大口的喘着粗气,手不自觉的伸到祁梦的腰间。 喝完,碗被砸在地上,这时所有闻声而来的围观群众,只看见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喝得微醺的脸上模模糊糊,用手中破碎的半截啤酒瓶,在人群中指着一个满头鲜红的光头,他用手捂着出血的地方,不可思议的看着从头上拿下的那只被染得通红的手,上下嘴唇颤抖着。 望着一脸醉意,双眼通红却一脸笑意的祁梦,他既害怕又不甘。 臭□□。他逼近祁梦。 电光火石之间,祁梦把玻璃瓶反过来,用另一只手捏着破玻璃,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看着一脸笑意平静如水的这个人,都有些毛骨悚然,她的手鲜血从手丫里面流出来,染红了整只手,所有人屏住呼吸的寂静,被一个怕血的烧烤老板娘“啊”的一声打破。 闻声冲过来的林言与木桓,看着祁梦的脸,失了神,林言撕下自己的白T恤,慢慢的靠近祁梦:阿梦,没事了,没事了,给我,把这个给我。她苍白的脸上紧绷的神经听到的林言的声音那一刻,松懈了,寒冰般的笑容消逝,转既是一脸的迷茫与恐慌。 木桓,叫车上来。林言轻轻的拿下深入祁梦手中的玻璃,帮她包扎止血,大声的叫木桓。 谁敢走,我满头的血,可是她弄的。光头大声的吆喝,声音想要威震四方,带着流氓的气息。 我们梦的手还不是全是血。秦超令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用吼的声音吼回去。 那是她自己伤的。这时林言已经将祁梦的手紧紧的勒住,他把祁梦交到秦超令的手中,转身回头看着光头,冷峻的脸上布满杀气,眼神就像一把刀似的。 你要想清楚,如果你不想马上回去。林言说出一句跟祁梦一模一样的话,甚至连表情都是一模一样,胜券在握的样子。 哼,连说话都一模一样,你以为你是谁。光头冷笑,他高傲的仰着鼻孔。 我叫林言,我不是谁。在听到林字的时候,光头的表情僵了一下,瞬间恢复正常,说:林……言,言,哼,那又怎样。 这时林言凑在他的耳边,小声的说着什么,他的脸色突然哗变,向后倒了一步,嚣张的气焰变成了惊悚,不可思议的盯着祁梦苍白的脸。 阿梦,走。 追悔莫及的脸上,是死神一般可怕的苍白,这个动作一直保持到看不到祁梦他们的身影。 第57章 你惹谁都行,她不可以 哇,你手又怎么了,是削铅笔削的。星期一的清晨,早自习,林辰放下背上的书包,看着祁梦放在桌子下大腿上,包成一团白布的左手,调侃的说道。 你以为我拿刀砍呐。祁梦示意着他,小心别靠近她。 照这样看来差不多。林辰把书全掏出来,放在桌子上,瞟了一眼祁梦的手,又继续说:不过话说回来,疼不疼。又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他一边翻书一边在课桌里找笔。 怎么,疼,你帮我报仇啊,问那么多。祁梦的书,被林辰往桌子上扔书包而煽起了风,翻篇了,林辰依然在课桌里翻找,或许要找什么,他自己都忘了。 林辰,你干嘛呀。祁梦往里挪了挪,她的半边书桌都堆满林辰翻出来的课本。 我找笔。说着,课桌里的书全被他翻出来,届时,两人都傻傻的盯着桌子上放着的一只黑色钢笔。 你刚才说谁伤你的手来着。林辰再一次将书本收拾好,整整齐齐的放回桌子里,祁梦右手转着笔,仰起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还是被吓傻了。 你才吓傻呢,不知道名字,反正就一光头。说着祁梦低下头,翻回被林辰煽回的那一页书。 光头,光头。林辰自言自语的说着,接着转头微笑着问祁梦:没你高是不是,一脸油腻,主要啊,嘴角上有颗大黑痣,对不对。说着林辰用手指着自己的嘴角,裂着嘴笑。祁梦频频的眨着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他,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 简单呢,坏人都喜欢晚上出来浪荡,稍微注意一下就知道了。说着自豪的向祁梦打了一个口哨。 还浪荡,作业写了没。祁梦回头,坐直身体。 要我帮你写。林辰问祁梦。 不要,你字那么好看,老师一眼就认出来了,再说我早写好了。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同学们开始进入书海。 只有林辰,急躁的把玩着手中的钢笔,不时的看着挂在黑板头顶上的钟表。 气候越来越冷,整日“稀啦啦”的下着小雨,地面终日都是潮湿的,北面吹起的风,肆意的吹刮着高猛的枫树叶,树丫拍打着彼此的脸,啪啪作响。 开始起雾了,秋天的雾是灰蒙灰蒙的,带着一阵阵哭泣的样子,总是揪着人的心,倔强的飘洒到人的眼前,潮湿,阴冷。 夜晚十点的街道,不安的人开始活跃,他们成群结队,染着各式各样的发色,烫着与时代一样潮的发型,但做着与时代相佐的事,仰望星空被他们当成一种无聊的耻辱。他们会仗着年轻作为台柱,在青春中胡作非为。 湿哒哒的路面上那几盏破旧不堪的路灯,在凉风中被吹得摇摇晃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伴着口哨声,从路的入口响到路的尽头,关门闭户的人家,早已经习惯深夜时卷帘门被石头砸中的声音,甚至习惯面对着马路的那一扇玻璃窗户,早上醒来的时候碎了一地的情形。 曾经的七镇,是一座时代潮流中模糊的存在,这儿的地盘还在家族手中,他们常常以武力捍卫自己的主权,久而久之这就像一种传统式的被后代继承。 这条长长的街道,夜夜入夜都如此,总是会有醉酒的人骂天骂地,会有成群的年轻人追赶拉动钢管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有摩托轰着奔向死亡之门的油门声,有求饶而发出让人藐视的声音……救命声。 亦如现在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横躺在马路中央,黑色车身上用白色的油漆喷上骷髅头,骷髅手掌,红色的油漆喷着交叉线,英文字母,被拆去内座而空旷的车内敞开着大门,在昏暗的路灯下,里面的人只看见一双类似学生的运动鞋,却是霸气的社会哥的坐姿,在黑暗之中看不清长相,他的右脚与车面摩擦,轻轻的拍打着,手肘撑在膝盖上,拖着下巴,藐视着跪在车下,有些血肉模糊的光头,他全身发着抖,去又一动不动,衣服上全是脚印以及稀泥,光亮的额头上鲜血被小雨洗刷,流入脖颈,凉风使他颤抖的身体更加不能把控,不敢吭声,颤抖的双手附在跪着的双膝上。 他是刚才被人从车上用脚踢滚下来的。 车里冷冷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危险性的命令,铿锵有力,吐字清晰:你惹谁都行,她不可以。 第58章 一扇地狱之门 是,是,老大,我错了,不会有下次,绝不会。他供着腰诚恳的道歉,头已经与地面接触,摩擦,鲜血混在泥土里,夹杂着小雨,发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你这只手暂时留下,倘若我发现你不老实,到时休怪我不留情面。这时门“啪”的一声关上,车门拉走的瞬间,被覆盖的那半边车身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L”横插在骷髅头上,白色的骷髅手掌拖着“L”的身体,红色的油漆像两滴眼泪,像极了一扇地狱之门。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排气管里发出重重的尾音,横穿整条街道,来回盘旋,炫酷的车技在180度的旋转过程中,只留下一排排深深的车轮印,和一阵油烟味儿,便在眼前消失了。 路灯在风中的“嘎吱”声,这般显得更加大声,落下的小雨,溅起地面的水花,向胜利的跳跃音符。破旧不堪的路面,坑坑洼洼。老旧的白色平房早已在岁月的日光下,被晒的发灰,窄而不平的路面,被飞过的那些车辆辗起的泥浆作为洗涤,早已是面目全非。街角的菜市场常常发出一股腐烂味儿与鱼腥味儿,充斥着整条街道,凹凸的地面,流淌的是浑浊的污水,早已镶在臭水沟的塑料袋被水冲着向一个方向,张着翅膀似的。 逢赶集,到傍晚时,街头总是堆满各种各样的烂水果,捡破烂的老奶奶坐在跟前,慢慢的寻找一些可以带回家的,她佝偻的背总是与她背上那一摞重重的烂纸壳形成强烈的对比,她的指甲里灌满了黑色的污泥,她的手掌被常年累月的污水浸泡,已经看不清楚她的命运线,她从未笑过,她总是低着头在人群中穿梭,她步履阑珊,她满面愁容,她像这条街上的一个非正常定律。 真的有一天,所有人都再也没有看见过她,直到有一天,地面的废纸再没人伸手去捡,人们才会勉强的记起,这条街少了点什么,具体是什么,无人记得。 蓝祁梦攥着手中的两块钱,趁中午休息的时候,走过长城到枫树大道,跑到街上的公用电话亭,排着长队,给林言打电话,排在她后面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他们依然有说不完的话题。 离上次的光头事件,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星期,蓝祁梦已经自己消化完那个故事,她已不再逼问林言的所有故事。其实她是不敢,她怕林言犹豫的眼神,坚定的口吻告诉她,那就是事实,如你亲眼所见,绝无半分虚假。久而久之,林言在祁梦生气的时候,不在第一时间去哄她,因为他知道,过了那个风头,她会自己想通。 然而他们的故事,积攒起太多无法解决的矛盾,他们都不敢触碰彼此心中的一条线,小心翼翼的维护着,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自己扯断。那些关于彼此过去的故事,就像一把刀横在彼此的心中,不敢询问,也不敢触摸,怕伤了自己,也伤了自己最爱的人。 因为太爱一个人,无法接受他感情中的任何瑕疵,因为太在意,所以走得如履薄冰,因为太在乎,卑微在爱的下面生长,无法开出耀眼的花朵。 他们把当时无法解决的矛盾,丢弃,以为会顺着时间的长河,消失殆尽,可是在卑微的爱情中,所有的事情都在积攒,膨胀,直至有一天,一发不可收拾,但终究,他们依然无法知道,选择离开,是以为厌弃了对方,放开双手,以为是那份浓烈的爱,早已随风飘散,放弃最爱的那个人,以为是对方先放弃的自己,于是都假装不再爱,将故事亲手掐断,将深情掩埋在心中,将爱变成祝福,成全彼此,成就你爱、也爱你的那个人。 蓝祁梦放下手中的听筒,付了钱,出了门,站在门口那个与自己四目相对的人,她无比的熟悉,他比自己矮,脸上总是跟没洗过时的一样油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嘴角的那颗黑痣。祁梦动了动被包扎的左手,心头一个灵光,竟有点不知所措。但他粗鲁的面孔上没有了那日的嚣张跋扈,而是有一种怯弱,害怕,他避开祁梦的目光,将手中的香烟递到嘴中,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扔在地上,用脚使劲的搓了搓,走了。 被祁梦用啤酒瓶敲过的半边光头,上面的疤痕还清晰可见,可毫无疑问的是,多了几条似乎刚弄上去的,更重要的是他的左手,同祁梦般用白色纱布裹成一团,挂在脖子上,看上去要比祁梦的严重的多。 祁梦在心中暗暗的高兴,报应是来得如此快吗?她究竟是,不由得想起点什么,但模模糊糊的记忆不是太清晰。 祁梦,祁梦。祁梦隐隐听得有人叫自己,将模糊的记忆拉回现实,抬头寻找声音,便看见背着书包的林辰正朝自己挥手,笑容灿烂。 他就是人们口中那种行走在阳光下的白衬衣少年,乖张的时候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痞气的时候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将要统筹整个森林。 你平时都不午休的吗,大中午跑街上干嘛来了。祁梦时不时的回头瞟一眼那个已经消失在人群中的光头。 偶尔,今天不是赶集嘛,我赶集来了呀。祁梦背着手,跟在林辰的身旁,林辰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你知道,我遇见谁了吗,刚才。祁梦凑近林辰,把头靠近他的耳朵,小声的说:那个光头。这时两个人四目相对,露出惊讶的表情,林辰表现出一脸的不可思议。夭长的眼睛勾起微妙的情绪,带动半边脸的肌肉,往上拉扯,眼角轻挑,带着一丝笑意,隐隐的得意。 就是那个,油腻男。林辰像是在记忆中搜寻了几秒钟,一下子记起,惊讶的转头四周看。祁梦用一只手扭回他的头,两人继续走,祁梦说:早不见了,他像不认识我一样,奇怪。 这不好吗,免得下次他再找麻烦。林辰拉了拉肩上的书包带,笑盈盈的看着祁梦不解的表情。 好啊,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被打以后,居然不记得自己的仇人。祁梦歪着头问。 被你打傻了吧。林辰笑,接着说:不过,你打人家,怎么把自己的手割伤了,是不是吓傻了当时。 你才吓傻了呢。祁梦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手,接着说: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生气,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不知道咋的,把自己也伤了。 你不会有暴力倾向吧。林辰退离祁梦一步,故意的瞪大眼睛。 不知道,生气的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脾气,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祁梦情绪变得低落,缓缓的低下头,踢着脚下的碎石头。 跟你开玩笑,你以为暴力倾向那么容易得的。林辰靠近祁梦,与她并肩而走。 可是……. 没有可是,你,就是典型的臭脾气。林辰还未说完就开始跑。 林言。 脱口而出的名字,祁梦愣了愣。失落片刻的林辰停下脚步,瞬间笑嘻嘻的站在祁梦的前面,眼中划过一丝悲伤,蒙上一层薄薄的雾。 蓝祁梦,你个没良心的。他笑着说,脸上的肌肉抽动着。 Sorry.林辰,请你吃棒棒糖。她将含在嘴中的棒棒糖递到他的眼前,笑着说。 你也太抠门了吧,你吃过的。林辰翻了一个白眼。 诺。说着从包里掏出一颗包装好的,递到他眼前,左右的晃了晃。林辰看着棒棒糖后面的那张笑脸,心中隐隐的作痛,属于他的短暂笑容,一直都是那么短。 这还差不多。林辰接过她手中的棒棒糖,笑了。 第59章 微妙 一切都像计划好的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岁月的无情变迁,曾经那些稳固的友情,不知为何,也会在风雨中飘摇,在不能是独一无二。 占有欲会使一个人分割一份情感,既然那不是我的独一份,我宁愿不要,而且你还成为我所不喜欢之人的朋友。 祁梦和木桓、秦超令之间的情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曾经的形影不离变成了如今的形单影只,祁梦下课时不再故意拖延时间等秦超令,放学或是上午自习前不在晚走或提前与她商量早餐吃什么,或是说一些无聊的话题。 情感的微妙变化,会使彼此之间产生缝隙,吹了冷风进来,就会生硬。 秦超令有了新朋友,同曾经与祁梦般,连上厕所都要一起手挽手。她们偶尔遇见时,还会如那时一样打招呼,但彼此之间似乎都发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木桓也一样,他与坐在身旁的王莲,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朋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了有说有笑,他们甚至放学都会一起回家。 祁梦开始躲避他们,她害怕那种变成多余的第三人,夹在别人的中间,左右为难,她也不想为难别人,她无法要求谁,无法不允许别人,除了她之外不允许有其他的朋友。 她总是自我研究来推测别人的想法,然后再一本正经的从别人的身边溜走。 祁梦的冷暴力,有时就像一把刀,插在每个人的心脏之上。祁梦的好,就像一颗棒棒糖,甜得憨人。她是一个两极分化特别严重的人,她对人好的时候,会好的别人不知所措,她生气的时候,周身竖起的尖刀,谁靠近,谁就会受伤。 他们常常聚在一起的时候,是周五下课,林言回来的那两天,他们会窝在秦超令小小的房间里做各种游戏或是打扑克,等稍微晚一些就到烧烤摊去吃烧烤,反正现在林言是有工资的人,他们常常会这样说。 气温渐渐的下降,开始穿起轻薄的棉衣,枫树的叶子也变成了黄色,早晨的时候,堆得厚厚的,在操场上被风吹得飘来飘去。 同每个星期五一样,林言准时的坐在学校的操场上,等他们仨上最后一节课。 祁梦透过玻璃,看着远远的那个身影,嘴角会不由自主的拉动。最后一节课她都是在熬时间,她不停的看黑板头顶上的那块时钟,数着它慢慢的转。又不停的转头看向窗子外面,保证那个身影一直在自己的视线内,她才能安心的把课上完。 下课铃声响起,祁梦慢悠悠的收起书,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她才会踱着步子迈出教室门口,她看见已经等在原地的三人不时的聊着天,林言一直望着祁梦的方向,一直眯笑着双眼。 说实话,祁梦每次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课都上不好,她满脑子都是林言,隔着远远的距离,她的心便开始扑通扑通的跳,看着他微笑时,会把自己深深的陷进去,心不在焉,可是每当心思被秦超令揭穿,她便死不承认。似乎她的那根感情线脆弱的经不住一句多余的话,被别人看穿的心思,对她来说是一种恐惧,她害怕这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情感,她小心翼翼的用一条线紧紧的拴着心,时不时的提醒自己:你真的把他归于你未来的计划了吗。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确定,才要这般的提醒自己。或许她是害怕,将他置于自己的未来,假如有一天,他会展翅高飞,独留自己守住一个没有未来的世界,怎么办。 第60章 裂痕 服了你了,每次都要等你。秦超令用一种不耐烦的口吻小声的说着,皱着眉头,叹着冷气。 你看,给你带了新书。林言走上前迎接,将手中的两本小说书举在胸前,冲祁梦笑。祁梦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书,快速的翻过,勉强的笑了笑,气氛有些尴尬。木桓双腿蹲在筑起的台阶上,用手拉了拉衣领。 走了呗,那么冷,不怕感冒吗你们。秦超令说着,便转身小步的走着,木桓也起身,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你推我挤的。 走吧,梦。 祁梦微笑着点着头,把书用双手背在后面,与林言并肩而走。走出学校大门,去秦超令住的地方,走小路的话,需要走一条往下的斜坡,那是一条学生抄近路自己踏出来的,路的两旁全是庄稼地,下雨天的时候,被踩得全是稀泥。 咱们走小路。秦超令用手拽着木桓的衣服,强迫他与自己同路,木桓无奈的摇摇头,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因为祁梦穿了一双不可擦的白色鞋子。 你故意的吧。木桓绕着坑洼水槽处,走到秦超令的身边,凑进她小声的说,脸上带着笑容,秦超令回头看了一眼,白了木桓一眼,说:你看,她不是有人背吗?怕什么。说完,木桓回头,祁梦已经在林言的背上,手臂紧紧的挽着他的脖子,木桓回头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秦超令,瘪了瘪嘴,试探的问了秦超另一句:你不会喜欢林言吧。问完,两人迈出去的脚同时停在原地,不动,双目对视,不动,木桓在等着秦超令的回答,好奇的眨着眼睛,看戏的笑容在脸上浮现。 你有病吧。秦超令认真的说,说完拍了木桓一巴掌,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停在原地,眼睛不眨的看着木桓,脸上露出笑意,舔舔嘴角,问对面傻站着的木桓:你喜欢祁梦? 木桓被问住了,他眨着眼睛,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我就知道,都喜欢她。秦超令抬脚向前,木桓跟在她身后说:嗯,喜欢你们俩是一样的,算是回答你的问题不。木桓笑得有些难为情,因为这个问题是真的难住他了。 或许在林言之前,他确实喜欢过她,现在,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们俩说什么呢。祁梦从林言的背上下来,伸手拉住他身后的衣服,跟在他的左手边过马路。 我问他是不是喜欢你。秦超令歪着头,身体向前倾,听到这句话时,祁梦哈哈大笑起来,拽住林言衣服的手更紧了,然后她又斜着身子,看着秦超令,笑着问:他是不是问你是不是喜欢林言呐。 无聊死了。秦超令摆了摆手,这时站在马路对面的四人,同时笑了。 这是他们四人的特殊相处方式,看见对方不爽的时候,就会问你是不是喜欢谁谁,才让你顾于朋友的面子,不敢开口,问着问着,这成了一种和解的方式,问着问着,或许有人把真心话当玩笑话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在意。 这个星期,你们有什么新鲜事儿,分享分享呗。到家四人围坐在桌子旁,林言从窗台上拿来扑克牌,开始洗牌。 新鲜事儿,我谈恋爱算吗?木桓不紧不慢的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的羞涩,洋溢起的笑容是幸福的,眼中有一股淡淡的清泉,似乎在灯光下,闪起晶莹剔透的光芒。 面面相觑的三人,呆呆的,大概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齐齐的望向他,异口同声的问:谁呀。 就是上次祁梦说那个啊。祁梦眨了眨眼,努力的在记忆中搜寻,然后眼前一亮,看向林言笑着说:就是前次我们说的那个,他还是不承认的那个。 一旁的秦超令此刻像是被排出的局外人,他们三人的对话她全不知道,情绪变得有一点低落。 你们仨什么意思,就我不知道,还瞒着我。秦超令看看三人,将自己陷入悲伤之中。 不是瞒着你,上次你忙着画画,我们三人在路上说起来着,后来就忘了。祁梦说。 那到底是谁呀。 我们宿舍对面那间,秦小云。 木桓拉起嘴角,轻轻往上扬。 等等,就是她朋友与王莲妹妹是好朋友那个。秦超令一脸的认真严肃,转头望向祁梦,继续说道:你不会不知道吧祁梦。面对秦超令的话,祁梦想起什么似的,却又迟迟未开口,秦超令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你们可真有一套。 秦,别这样说话,谁不是一套一套的。木桓起身,坐到另外的凳子上,低着头。氛围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冷风紧紧的吹,刮过每一个人的心脏,每一寸肌肤都不放过。 什么意思你们。祁梦左右看看,抠着自己的手指,有些不明所然。 你别对号入座。秦超令说完,祁梦冷哼了一声,嘲笑般的反问着自己:我对号入座,真是夸奖了,你们平时那一套一套的,对别人去吧。 其实,祁梦,我觉得王莲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讨厌,深入了解一下,或许你会喜欢她的,木桓看向祁梦。 深入了解,多深入啊,我不是男的,深入不了。你不是已经深入了解了吗?整天形影不离的,怎么样?喜欢她吗?祁梦依然冷笑,一副的事不关己。 蓝祁梦,你说的太难听了。木桓小声的说着,看得出来,他压抑着情绪。 好啦好啦,别吵了。林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说谁,却脱口的一句话,似乎伤了所有的人。 难听是吗?有王桥两姐妹说的难听吗?祁梦歪着头,静静的看着木桓低着的头。 对啊,木桓,我觉得祁梦说的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传祁梦的那些话,有多难听。秦超令看了一眼祁梦。 你没做,别人怎么说。木桓缓缓抬头,冷冷的看着,听完这句话冷笑着点头的祁梦,她没有任何情绪,冷冰冰的表情像看一个陌生人,嘲笑的眼中带着自嘲。 对,我做了。祁梦冷笑着。 你做什么了。林言弱弱的问了一句,小心翼翼的表情,像是只要你说话大声点,就有什么东西会支离破碎般垮掉,三人的争吵中,他下意识的问出这一句。 哼,我做什么了,你问木桓呐,你们向来都是无话不说。祁梦冷笑,开始冒冷汗,声音开始发抖,心脏开始撕裂。 什么意思。林言伸出无奈的双手,一脸无辜的样子,真正的把自己当成了局外人。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如今又假装自己是无辜的,这样有意思吗。木桓的话扯着祁梦的心脏,某一个地方翻搅着疼。林言则像被揭穿谎言的孩子,一脸无辜变得狰狞起来,眼神望向木桓。 这就更有意思了,你们平时都是在装聋子吗。我说呢,大家都跟没事人似的,其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都一套一套的,藏着掖着。秦超令的话,算是彻底打翻了祁梦心中的那个悬挂着的吊瓶。 林言,原来你都信了,那些流言蜚语你都信了,我说怪不得,跟王莲像穿条裤子似的,合着,我才是那个笑话,还自以为是的活成别人眼中的笑话。祁梦的表情开始变得狰狞,脸上的肌肉开始抽动。 今天她才知道,所谓的那些信任原来都他妈是装出来的,什么狗屁的友情,不过是在发霉的食品上加了一层奶油而已。 这也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我信不信…….别人信吗?林言看了祁梦一眼。 原来,你从未信过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压着生命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终于被连根拔起,祁梦收着压低的哭腔,把眼泪往回收。 祁梦,我可从未信过别人。挑起话题的秦超令,变得小声怯弱,看着祁梦这个样子,她便想起她谁都不信任的时候,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时候,她是花费了不少的时间才把她带到自己的世界的。 无所谓了。祁梦甩出的这一句话,瞬间把秦超令拉回来,那颗温热的心,瞬间冰冷起来。 也对,反正你也不在意。秦超令说。 干嘛呀?非得把那些不见光的都拿出来晒。 你不是最爱护着她吗?常常把我们这些所谓的朋友,甩在一旁吹冷风,今天你吃错药了。秦超令大声的说着,不小心手甩过桌子上的书,“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死亡的寂静,周边的空气都像凝结般,一动不动。 木桓,祝贺你。祁梦边说边往凳子上拿起书,往外走。屋外下着小雨,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眼前的路。 今天吃枪药了,散了吧。林言变得有些莫名其妙,起身追祁梦去了。 散就散了吧,早就该散。秦超令在屋里翻找,木桓手足无措,一直低着头,手不知该如何摆放。秦超令找着手中的铅笔,一句话未说,朝着画室的方向而去,剩下木桓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他缓缓地抬起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眼中淡淡的,没有任何色彩。 第61章 清者自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白天变得越来越短,黑夜总是肆无忌惮的提前张牙舞爪,出门的祁梦走在灰蒙蒙的水泥路上,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流,任凭手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以为喜欢似一阵清风,吹过时只有心跳与爱慕的脸红,于千万人之中,除了他,再也容不得其他人,可是在这流言蜚语的日子里,他在心底选择背弃信任。 原来被喜欢不一定觉得对方是清清白白,那么,你以何种心态面对那张让你日日夜夜思念的脸。 祁梦将自己陷入深深的怀疑里,哭得泣不成声。 飘起的小雨,像绵绵不断的愁绪,伴随着黑夜的降临,一发不可收拾。 人烟稀少的水泥路上,很远很远才会有一盏亮着的路灯,在灰蒙蒙的雾里若隐若现,灯火通明之时,狗吠声也变得嘈杂起来。 林言追在祁梦等后面,额头上的不知道是雨还是汗珠,出门便与祁梦走错了道,再转身追到她时,已经不知道该与她说什么了。 他跟在祁梦的身后,拳头紧紧的握住,似乎为刚才的话感到懊悔,眼中被灰蒙蒙的雾蒙上一层,不清不楚。 祁梦,我错了。林言距离祁梦两米之外,放大声音,懊悔的声音穿过冷空气,飘入祁梦的耳朵,她像没有听见般连头也没有回的继续往前走,脚步加的更快了,身体挺得更直,她用双手在脸上使劲的搓,擦干所有剩下的眼泪,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在墙的拐角处,林言将她拉入自己的怀抱,紧紧的将她抱住,任凭她怎么挣扎,他都不放手,好不容易擦干的眼泪,在这一瞬间,倾泻而下,无论她有多生气,她都无法反抗这个怀抱。 祁梦沉沉的站着,将身体的力量注入垂着的双手上,紧紧的闭起眼睛,咬着牙关,此刻,她是恨自己的,恨自己舍不得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恨自己在无法坚定自己的原则,只要他说对不起,她就会心软的原谅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口无遮拦,我胡言乱语,我乱发神经,我怎么不被车撞死呢我。林言将搂入怀中的祁梦抱得更紧些。 乱说什么呢。听到后句祁梦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双眼紧紧的盯着林言的脸,毫无笑意的脸上这时变得焦急起来,她擦了擦眼泪,双手被林言握在手中,他一脸诚恳的脸上写满歉意,闪光的眼中,黯然无比。 都怪我,我跟着凑什么热闹,说那么难听的话,对不起,阿梦,我刚刚并没有那个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大脑就是不受我的支配,我在乎你,所以才听不得半句有关你的流言蜚语,你知道吗?即使我知道那些话是假的,可是它就像一根刺,时时扎着我的心脏,只要听见,我便难受,却又无能为力任凭它伤害你。林言说的认真,严肃,脸上的表情甚至比祁梦还要更加难受。 清者自清,我根本不在意那些。祁梦望着林言,抿了抿嘴唇。 我在意。我在意你,所以才怕你在意,我才更在意。 你那么在意,我们分手吧。林言看着她,眼中藏着一种林言看不懂的情绪,像是一种措手不及的恐慌,像是一种无所谓的冷然,但林言都不会给她反应的时间,轻轻的捧着她的脸,深深的亲吻了她的额头,祁梦愣愣的站着,再一次被林言的强行拉入怀抱,紧紧的抱着,耳朵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说什么气话,我都认错了,嗯,别生气了,生气就不好看了。呼出的热气在祁梦的耳边来回萦绕。 一时便忘记了,刚才的窘迫与伤心。 第62章 我想你,一句无法开口的告白 第二天清晨,气温又下降了许多,雾沉沉的天皱着眉,黑着脸,满是淤青的脸上裂着小口,下着小雨,沉重的是轻微抖动的乌云。 祁梦撑着黑色的雨伞,慢慢的走在路上,似乎沉重的雾气,强迫着来回的车辆打开夜灯,亮起那一双安全的眼睛。 祁梦双手撑着伞,抬着头在前面寻找,清晨还早,雾气太重,街道上还没有路过的行人,甚至连放着“生日歌”的垃圾车,仿佛也变得懒散起来,声音无影无踪。 潮湿的地面溅起的碎泥,打在还未清理干净的纸壳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少数的早餐店亮起温暖的黄色的暖色灯光,灯笼里冒出热气腾腾的白色烟雾,与雾气形成一团,飘向天际。流浪的野狗东看西瞧,甩着脏脏的身体,快速的穿过马路,然后消失不见。喜欢夜间行动的猫咪,此时不知从何处窜出,闪闪发光的眼睛,机灵的观察着周围,蜷缩着身体,藏在墙角的角落处,时不时用前脚抓着脑袋,有些凶巴巴的望着前方。 祁梦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未等得回头,伞下便多了一个人。祁梦惊慌的抬起头,看着熟悉的脸,微微的笑了,看着他递到眼前热气腾腾的包子与牛奶,如释重负般:林言,你吓死我了。 早啊,我的胆小鬼。声音带着甜甜的宠溺,清脆的像一首动听的老歌,让人心情放松,愉悦。 早。祁梦接过他手中的早餐,他接过祁梦手中的伞,把手搂在她的肩上,挨得近了一些。 你吃了吗。祁梦看着他,把温牛奶递到他的面前,轻声的问,眯着弯弯的月牙眼。 吃过了,快吃吧,等一下凉了。 林言抬起搂住她肩的手,在她的头上轻轻的揉了揉,被点亮的眼睛泛着光,仿佛四周都被照得更亮。 林言这次回去,要一个月才回来,所以祁梦不管林言怎么说都要送他,陪他等车。 她不想冷清的清晨,独留他一个人在寂静而阴冷的路边等一辆不知来期的空车。 等你下个月回来的时候,天应该会下起雪了。祁梦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悲伤,抬头望着林言的侧脸,笑容已变得淡淡的,失了颜色。 到时候牵你的手,我们一起到雪地里白头到老。林言望着悲伤的祁梦,眼角也勾起淡淡的愁绪,上扬的唇角带着难过的笑容。 林言,我想同你这样一起上学,放学。祁梦强忍着眼泪,两边脸颊吹得鼓鼓的,皱着眉头,眨着眼睛,依赖的把身体靠近林言一些,双手紧紧的挽着他的手臂。 那你快快长大,快快毕业,到时候我们同这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回家。他带着温柔的笑容,像一个成熟的大人用安慰的口吻哄着身边的女孩。 当然,或许祁梦迷恋的就是他与同龄人之间相比而多了的那份成熟稳重。那一种深深的依恋,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全。 还未关的路灯之下,沉沉的浓雾将他们团团围住,停在站牌下的三两人已经收起伞,歪头看着驶向他们,两只眼睛发着光的空车。他们陆续上了车,然后直至车门“啪”的一声关上,它扬起尾气“嗖”的一下钻进了雾里,只听得排气管发出声音片刻,四周又变得安静起来。 冷不冷呀?傻丫头。林言望着呼出白气的祁梦,用手拽着下巴下面大大的拉链,耸着高高的肩,把脖子缩在里面。 都怪你,不上车。祁梦把双手放在嘴边,呼着热气取暖,双手不停的搓。 我想再陪你多站一会儿。这时他已经把棉衣的拉链拉开,用一只手拉开一扇衣服,示意祁梦钻进去,祁梦看看他,再看看四周,羞涩的脸再次看向林言,小声的说:说好的,大庭广众之下,不许抱,不许亲,不许……话未说完,一股暖意便包围全身,林言将大大的棉衣裹着祁梦瘦弱的身体,一只手放在她的腰间,紧紧的搂住。 不许抱,不许亲,不许胡闹,没说不许搂。林言低着头看着祁梦两扇黑黑的睫毛“扑哧扑哧”的扇着,眉宇间轻浮笑容,鼻尖轻轻地触碰着他的胸膛。 祁梦就这样静静随他搂着,有些呼吸困难的舔舔嘴唇,心扑通扑通的乱窜,她像一只乖巧的猫咪,把身体紧紧的贴近主人,乖乖的靠在他的胸膛,清晰的听见他匀速的心跳声。嘴角被拉扯着,露出左脸颊上那个浅浅的酒窝,弯弯的月牙眼里布满繁星。 怎么样,暖和点了吗。林言看着呼吸起伏的鼻翼,与微微煽动的睫毛,轻声的问。祁梦有些犯困的轻轻点头,又轻轻的摇着头,努力的睁着眼睛。昨晚睡得比较晚,今早又比所有人都起得早,加上急降的冷空气突袭,粘着温度她便开始犯困。 林言,我有些困。祁梦不受控制的把头靠向他的胸膛,像喝醉似的,抬不起眼皮。 别睡,等会会感冒的。 嗯。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眼皮在试探性的边缘不停的眨,再慢慢的变慢,再变慢。 阿梦。 嗯。 别睡着了。 嗯。 看着靠在自己胸膛的那张半睡的脸,林言的脸上带着笑容,伞外面的天空,淋淋沥沥的小雨不停歇的一直飘着,祁梦的脸在他的胸膛蹭了蹭,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一些。 他们像是站在时光外,被定格的幸福在空间站停留,等时光变老,等岁月变旧,等他们都老去,白发苍苍,回忆起这份期望的时候,依然觉得没有辜负时光。 翩翩少年总有一天会变作鬓发如雪,柔情少女有一天也会变得面目全非,只是这一辈子,能有一张泛黄的书签里,纸面断裂,依然被收藏的人视若珍宝,哪怕揉得皱巴巴,都没能舍得丢弃他。 正是这样,垂垂老矣的时候,目光苍茫,生命走到尽头,等回忆起来,连吹过来的风都是甜的,连满脸皱纹也还散发着青春的味道,这便足矣,陪爱的人熬过半个世纪的时间,初心未改,爱依旧,哪怕最终,我们各自散落在天涯,不能相守一生,每每回忆起来,心还如当初一样的快速跳动,爱还如当初一样浓烈。 那么, 这已经足够。 足够在每一次的回忆中,将空白的记忆填满,将想念你的心满足,将我爱你的一切,变成了我的一切。 阿梦,阿梦。林言轻轻的摇着怀中的祁梦。 嗯。祁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合拢,再睁开。 车来了,我走了。他小声的说着话,像怕吵醒睡梦中的婴儿般,用温柔的声音轻唤。 哦,好。祁梦看见远处的两只大眼睛车灯,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喇叭隔几秒钟按着一次,排气管的声音越来越近。 拿着伞。林言把伞递到祁梦伸出的一只手中,自己顺着肩把棉衣脱了下来,披在祁梦的身上。 别动,穿好,会感冒的,我会心疼。林言用手理了理她脸上的碎发。 那你怎么办。祁梦拧不过他的,皱起的眉毛皱成一团。 没事,车上人多,暖和。接过她手中的伞,帮她穿上另一只袖子,这时车已经快看到了影子。 你会感冒的。祁梦像个木偶似的站着,任凭他的摆布。 我感冒了才好,这样你就一直惦记我了。他一脸认真的说,情深深的看着祁梦的眼睛,用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温雅的笑容带着宠溺的声音说:好了,我不会感冒的,但是你要记得想我啊。林言揉了揉她的脸。 走了。 嗯。祁梦深深的点着头。 她在心里重重的骂着自己,明明就想说:我会想你的。可是不管怎样,就是说不出口。 林言上了车,汽车启动,祁梦看见伸出挥别的手,慢慢的消失在雾气中,沮丧的低下头,用手把棉衣裹了裹,闻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是林言身上的味道。 第63章 酒断肠 林言毫无音讯的第一个星期,想他。 暗灰色的天空除了淋淋沥沥的小雨外,偶尔还会飘着一些雪花,学校苍黄的枫叶已经掉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走在路上,感觉头顶上的天空亮堂了许多,走在下面的人,淋湿了单薄的外套。 四季常青的松针,倒是让人羡慕几分,无论何时,他都挺拔着身躯,在校园周围绽放着不一样的光彩。 这个星期,祁梦从未见过秦超令一次,就连课间操,她们都是特意的避开对方,没有想好怎么认错前,那些不必要的尴尬,就让它错开。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木桓,他们也总是破天荒的从未单独遇见,他上课会走神,有时还会打盹,反正精神总是不佳,谈两个星期的恋爱,总感觉他已经被抽光了所有精气,只要太阳出来,一晒就蔫儿了。 祁梦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个星期,他开始迟到,旷课,上课打瞌睡,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上上星期是精神不佳,这个星期是魂都没有了吧。 又到星期五,祁梦回到宿舍后脱了鞋就爬上床,在小小的床上勉强的摆着大字,开始思考。 蓝祁梦,有人找你。室友进宿舍的时候叫了她一声,顺便把门打开,跟在她后面进来的是另外一个班的女同学,她记得她与秦超令在一起,她们一起吃过饭。 那个,秦超令找你有急事。她递过手中的一个翻盖手机。 你确定她是找我吗?祁梦翻过身,把脸露出床沿,支起的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很确定点头的女生,她接过电话,放在耳边,缓缓地“喂”了一句,随后便从床上猛力的坐起,身体坐得直直的,弱弱的问了一句:还有呼吸吗?然后又是静静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很久才回了一句:那死不了,没事。如释重负般呼了一口气。 谢谢啊。祁梦把电话递还给那个女同学,麻利的从床上下来,地上站着的两个人还一脸惊讶的没有缓过神,她一边穿鞋一边跟她们说:她屋里进了一只猫,喝了她煮剩的甜酒,现在不醒人事,她以为死了,其实是睡着了,方才我还问她有没有呼吸。 两人如释重负的相互叹了口气,点着头开始忙自己的事。 祁梦在诊所买了葡萄糖液,往秦超令的住处一路小跑,秦超令早已焦急的站在门口,搓着手,不知所措,看到祁梦像看到救星似的,一把拉住。 推开门,一股难闻的酒味扑鼻而来,一片狼藉的地上放着很多个小空酒瓶,歪歪倒倒的椅子像是被踢过一般乱七八糟,当然,最入眼的是穿着单薄衣服而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木桓,他缩成一团,双手紧紧的抱着身体,厚厚的外套躺在身体的另一边。 你站着干嘛,帮我呀。祁梦放下手中的东西,蹲在木桓的身边,抬头看着傻站着的秦超令,她一脸的无措。 干嘛呀。声音里颤颤巍巍,生怕一不小心,那条微弱的呼吸就会断掉。 扶床上去呀,等一下没醉死,冷死啦。我说,你可真厉害,都不知道给他盖个毯子啥的。 两人合力,将木桓拖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才松了一口气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对方,秦超令先开口问:怎么办。忘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木桓。 什么怎么办,睡醒了自个回家去呗。祁梦也看了一眼木桓。 那万一…… 什么万一,他是喝酒,又不是喝农药,再说才几瓶而已,死不了。祁梦看地上的空瓶子,眨了眨眼,起身收拾,想起这个星期,他的样子,估计每晚都没睡好吧,现在喝了一点酒,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了。 刚才我打开门的那一秒钟,吓死我了,不管我怎么喊,他就是一动不动。秦超令也蹲下身子,开始收拾空瓶子。 他怎么了。祁梦问。一脸无辜的秦超令摇摇头,片刻之后说:上上星期我们吵架完了,就不是一直没说话吗,今天下午第一节 课,他突然找我要我的钥匙,我也没问,就给他了。说完耸耸肩,表示她也不清楚。 不过,你们俩在一个教室,你也不知道怎么了。秦超令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祁梦。 他不说,我怎么知道。祁梦把垃圾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上的东西。 对不起呀,梦,上上个星期,我…… 我原谅你了。 真的吗。 假的。 骗子。 你饿不饿。祁梦用手揉着肚子,然后满房间扫荡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可以填肚子的。 要不,咱们出去吃饭,顺便帮他带点回来。秦超令用嘴指了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木桓,祁梦点点头,表示同意,两人就出门去了。 现在天怎么黑这么快,这才放学感觉。秦超令挽着祁梦的手臂,两人在嗖嗖的冷风中,依偎在一起,并肩前行。 而且,冬天来的也太早了,冻死我了都。说着挨得更近,脚步加快了许多。 她们的关系就像这短暂的白天,一晃眼就过去,迎接黑夜的时候,又要紧紧的抱在一起,离不开彼此。 你说,木桓这么好的人,都会被女生伤害吗。秦超令像是自言自语,小声的说着,身旁的祁梦却听得清清楚楚,也同意的点点头。 木桓,脾气好,不爱计较,无论是哪一方,他都是深深付出而不记功的那个人,他能满足你提出的任何要求,他能在你悲伤时给你温暖,在你失去理智时保持清醒将你摇醒。在他们所有人的眼中,他是一个没有悲伤情绪的人,似乎他的步子都很轻,他从不会将自己陷入不见底的泥潭。 或许正是这样看上去平淡的情绪,才会让人们忘记他也是一个正处青春期的男孩子,也会悲喜交加。忽略了他也会处于寒冬腊月,他也需要一点光,为他照亮被自己走迷失的路,十字路口也需要与人商量怎么走。 你和林言,没事吧。很久,秦超令又冒出这一句,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触着她一根搭错的神经,拉开她的悲伤,到时又会逆流成河,在寒冬腊月里,汇聚成一条冰川。 没事啊,他不是说这个月同刚去时候一样,全封闭训练吗。 电话也不能用吗。秦超令问。 嗯,怎么了吗。 没有,就是问问。 你这种语气就有。祁梦扭头望着她,声音带着笑意,心里却变得慌慌的,心脏莫名其妙的扑通扑通地直跳。 我是觉得,他开始上班,而我们还在上高中,将来还要上大学,还得找工作,就觉得似乎在某个地点上无法重合一样,反正我也说不出来,觉得怪怪的,虽然他现在还很喜欢你,可是男生些的想法与我们是不同的。秦超令说的认真,祁梦也听得认真。细细想来,他们的轨迹线似乎从未重合过,走在两条不一样道路上的人,两种不同的人,真的会重合,还是在相遇的点相见,以后就开始疏离,越行越远。 能有什么不同。祁梦不了解别人的想法,她也从未花心思去了解一个人的想法:喜欢就静静的站在一起,别人会看见,自己有感觉,不就好了吗。 蓝祁梦,你是不是傻,入了社会,就该过成人的生活,成人的生活,你以为你看着他傻笑,你就能满足他了。秦超令放开祁梦的手,开始手舞足蹈,焦急的皱起眉头。 满足?可是…… 可是什么呀,你以为亲亲抱抱举高高,就能满足了,我妈说了,男人是得寸进尺,永远不安于现状,满足不了的。祁梦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秦超令,她说的似乎并不无道理,毕竟男人永远都是一副假正经,然后长着一双□□的眼睛,他们永远都在抛弃无法满足他们欲望的人,即使林言现在不是,但扎进成人堆里,他还依然能保持自己吗。 也许,根本就不可能。 满足不了,怎么办。祁梦弱弱的说着。 除非。秦超令停下脚步,色眯眯的看着祁梦,眼睛里放着光,然后轻轻的凑在祁梦的耳边小声的说着,话还未说完,祁梦笃定的说了一句:不可能。秦超令摊了摊手,两只大眼睛无辜的眨着,看着祁梦羞红的脸,忍不住的想笑。 不过,别当真,我说的是大多数男的。秦超令将大衣裹了裹身体,冷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没有方向的,左右乱飘。 你觉得林言会是你所认为的少数吗? 祁梦的反问,让秦超令哑口无言,她无法为他辩解,毕竟林言不在她的少数行列。 祁梦与秦超令回来时,打开门,开了灯,才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只是桌子上剩下的半瓶酒不见了。 祁梦让秦超令去了画室,自己抱起木桓的棉衣,朝屋顶去。 此时,黑夜已经将小镇团团围住,小镇家家窗户亮起了灯,雾漫漫的从四周将小镇包围,最后将其吞噬。那个消瘦的背影在雾里,似乎要消失般,在此之前,祁梦从未觉得,他的背影看上去会有那么多的故事,他弯曲着身体,微仰起头,看向不清楚的远方,一动不动。长长的木凳上的半瓶酒,已经见了底。 寒风呼啸,祁梦拉了拉衣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走到他的身后,将他的棉衣披在他的身上。也许,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就像刚才那般,安静的看着远方,或许思绪便会转变,又或许刚才他只是那般坐着发呆而已。 你,没事吧。祁梦转身走出两步,木桓开口问,他缓缓的低下头,将瓶中的酒一饮而尽,扔在地上。安静的空气中只听见酒瓶掉在地上不停旋转的声音,大声极了,像近在耳旁的东西碎了一地似的,瓶口在冷空气中慢慢的转着,迎着呼啸的寒风,像在演奏一首悲伤的情歌,耗尽余生的精力,将其唱完。 祁梦转回,坐在木桓的身旁,两人之间隔着一条宽得还可以容得下第三人的位置。冷风将那道宽宽的口子撕裂着,毫不留情的吹打着,仿佛快要变成一条无法越过的鸿沟,将他们隔在彼岸两边,遥不可及。 我能有什么事,不是你有事吗现在。祁梦把手缩进衣袖,歪着头,模糊的视线仿佛不太看得清楚木桓的脸,以及他脸上的表情。 木桓动了动身子,望向祁梦的脸又收了回去,冷冷的笑容里带着一点点的自嘲,便成沉沉的低下头,片刻之后说道:这都是些小事,不足挂齿。低着的头又仰起,迷茫的看向远方。 那,是什么小事,让你像疯子似的喝这么多酒,还翘课,上课打瞌睡。面对变了一个人似的木桓,祁梦已变得好奇起来,但看着他时而躲闪的眼神与冷漠的脸孔,祁梦又有些心痛。她想自己不该用这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用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同他聊天,可是她找不到更适合的方式来对他。 木桓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变成了冷笑声:我以为你完全不在意我的。他依然低着头,将心事深深的埋藏,只将故事讲给自己听,只许自己泪流满面。 谁说,我不在意你。祁梦抬头望着他,继续说:我在意你,在意林言,在意秦超令。或许祁梦从木桓的语气中读到些什么,鬼使神差一般的,把他们一个一个全说出来,她的声音很轻,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也对,在意林言,在意秦超令。他笑着,笑得意味深长,像是用生命在发出的咆哮,被压制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然后突然断掉,叹了一口气,用微弱的声音问:那,你在意自己吗。 在意自己吗?祁梦在心底问着自己,是否在意过自己?没有。她从来不知该如何在意自己,她只知道该如何在意别人,在意那些看上去不开心的人,至于自己,习惯在昏迷中慢走,不用睁开眼睛,便看不见,不用把心捆在问题上,便不会疼。 她早已将自己归于钢铁一类的事物,那些小心翼翼的童年,已经让她无法再为自己的受伤呼唤,她若在困难中睡去,便在噩梦中醒来,她虚弱的声音,无法唤醒大人们的同情。那便承受着,用微弱的气息让身边的人感知自己还存在,用麻痹的精神支撑着自己走好每一步,不摔倒,不为别人带来不悦,不为自己的存在挑起事端,这便够了。 在意,她的记忆中,似乎都不存在在意自己一说,老人在意年轻人,年轻人在意小孩,这世界又有谁是真正在意自己的,将自己置于自己的心中,为自己,好好思考一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类变得如此的伟大,在意所有人,却唯独忘了自己。 木桓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发呆的祁梦,侧脸陷入深深的思考中,露出让人心疼的表情,他多想伸手碰上她的脸,却又不敢,他太了解这个人,他怕这一伸手,她从此,就将会从他的眼前消失。 木桓看着陷入沉思的祁梦,偷偷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扯着嘴角,小声的叫:祁梦…….祁梦…… 我有你们在意就够了呀。祁梦从回忆中出来,声音提高了一些,笑容勉强的挂在脸上,眼中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被她生生的逼了回去。 谁有时间在意你,你笑死人你。木桓起身,声音打破诡异的安静,脸上露出熟悉的笑容。 切,你要是不在意我们,下次失恋醉死在臭水沟里没人管,怎样。祁梦叉着腰,嘟着嘴,蛮横的样子跟刚才判若两人。 哎,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啊。, 那你说,你今天咋啦?鬼上身啊。 分手了呗。木桓说得云淡风轻,其实祁梦也听得云淡风轻。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从开始就不会是一段长久的恋情。 真分了。 不然呢?你以为我开玩笑,好歹我也是醉过的人。那一份云淡风轻里,似乎透着一股轻松之意。 了不起啊。两个声音像被雾气吞噬一般,在寒冷的夜晚,呼啸着寒风的屋顶相互的损着,然后变得格外的小声,直至消失,听不见。 这时整个小镇都陷入尘雾里,只有白茫茫一片,那些使劲全身力气在燃烧的灯光,都将变成一片虚无,连狗叫声都少了,而来回的车辆在歇斯底里的按着喇叭,在窄而凹凸的地面上慢慢的爬行,像失去灵魂,两只没有神的眼睛在一片白雾里,把仅剩的一点精力,都聚焦在中心点,望着前行的路,小心再小心。 第64章 木桓,你喜欢蓝祁梦 或许失恋的木桓需要一种反差意识来唤醒曾经那个自己,他需要找回被丢失的某种东西,他依然的觉得似乎过去的每一天,时时都在眼前乍现,这让他感觉到混乱与纠结。 他想要到某个起点,在他迷糊的视线里被一不小心弄丢,他想将他找回来,放在原来的地方,可是心不允许他那么做,他倍感煎熬。 在他喝醉的前一天晚上,他被女朋友叫到操场上,她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木桓笑,笑声像某种好听的乐器发出的旋律,当时有那么一小瞬间,木桓以为自己真的爱上她了,当她将绯红的脸庞靠近他时,他的心脏像加速的马蹄发出的声响,震动五脏六腑。 那一秒钟,他像着了魔似的,弯下腰,低着头,鬼使神差的亲吻了那个女孩,吻上的那一秒钟,他以为从此刻开始,自己的灵魂将被重新释放,获得自由。他一直等待,将心中的某种东西敲碎,扔掉。 可是女孩儿开始回击他,他睁开双眼看着她紧闭的双眸,毫不抵抗的伸起双手搂着他的脸,湿润的嘴唇用力的亲他,望我的沉浸于其中。那一刻,亮起的满天星辰,在他的眼中忽然黯然失色,那亮起的某一种好听的音律变成了烦躁不安的情绪,开始躁动,鲜花一样绽放的内心开始枯萎。 在她吻得忘情的那一刻钟,他吃惊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推开,这让他立刻联想到一个人——蓝祁梦。某种东西在大脑中又开始作祟。 面对面的那双圆圆的大眼睛,诧异的有点手无足措,她飘忽的眼神似乎在询问着,吃亏的是我,为何他要做出如此嫌弃的模样,她的自尊心在被他推开的那一秒钟,已经破烂不堪,到嘴边的词,几度哽咽,她如哑巴一般的蠕动着两片粉嫩的嘴唇,她震惊的将头高高仰起,装在她大脑中的那句话,从成为他女朋友开始的那天起,就一直装着,她不能将它烂在其中,她一定要让自己这短暂的爱情死得明明白白。 其实,你喜欢蓝祁梦,对不对。木桓心中那种狂躁不安的情绪,又开始高涨。 寒冷的风吹刮着他们的脸,却显得格外的苍白,出奇好的夜色,使整个空旷的操场上洒满白色的月光,阴森而寒冷,树枝上独留几片的枫叶,此刻已在簌簌的风中,飘落而下,紧凑的呼吸,将两个人的影子变得如僵尸般可怕,弥漫着一种神秘的味道。 晚自习课后的宿舍,开始向黑夜发出挑战,小小的长方形窗户,一间挨着一间的亮起了黄色的灯光,瞬间把刚才那座沉浸在死亡中的大楼点燃生命,声音穿透玻璃隐隐约约的传入操场,被风吹起的窗帘,肆意的在房间里飘洒,最后被无情的打结,以及连风都一并被挡在了外面,这时你一定能听见,穿透过玻璃的寂静的灯光,正与黑夜拥抱而泣,低吟浅唱。 木桓费力的睁着眼睛,借着白月光,再一次细细的看那一双眼睛,她浑浊的眼中杂乱的布满欲望,不安分的转着眼珠。 不是这样的。 木桓懊恼的用手挠着自己的头,他想起来的是祁梦那双干净而无欲无求的月牙眼,她笑起来的时候,满天繁星都会跟着翩翩起舞般,干净的眼珠会显得白眼球格外的敞亮,像星辰晃动的心脏,总是吸引着人的眼睛。 那种感觉少了的东西,此刻被无限制的放大,眼前这双圆圆的眼睛,终于提醒他,原来他一直留恋的是她的那双月牙眼,写满委屈与心疼,不舍的流连忘返。 他发狂的环顾四周,不安的躁动压抑得他不知所措,仿佛在黑暗阴影之中,藏着一双无形的魔爪正伸向他,逐渐放大的瞳孔,变得狰狞。 为什么,谁让你说的。他逼近女孩,双手紧紧的搂着她的肩,泛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她,他特意压低声音,用喉咙发出沙哑的怒吼声。 那一惯被他隐藏的东西,在这个黑暗的夜晚被人□□裸的揭穿,让他变得措手不及,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那个声音,因为一个人突然觉醒,狂挠着他的内心。 热乎乎血淋淋的心脏,渐渐的发着嫩芽,长出高枝撑开时,血液顺着根茎越长越长,撑着他的身体,慢慢的变大,攀沿而上,登至顶部时,他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喜欢一个人的心越来越藏不住,他只能另辟蹊径,将那颗被黑暗之光照耀的心,转移,自私的分担给另一个人,另一个自己并不在意的人。 然而在某年某月的某个时刻,被别人一不小心撞击,黑暗中再无法容下它,□□裸的展现在别人眼前,他开始害怕,他怕自己的多余,会变成长长的□□,在意的人会顺着方向,最终消失。 他害怕,从未的害怕,想要失去身体的某一个部位一般意识已经摇摇欲坠。 木桓,你放开我,放开,女孩挣扎着,从一开始的蛮横质问声中变得胆小怕事,她不可思议的用惊悚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几近发狂崩溃的人,大脑一片空白。 我会满足你的任何一个要求。他一边说,一边用坚定且充满威胁的眼睛盯着缩着脖子的她:只要你将今晚的一切烂在心中。就在她想喊救命的那一秒钟,他松开了手,如梦初醒般低下头,头部开始轻微的颤抖,狰狞的眼睛变成棉花般的毫无攻击性,他在祈求她。 我们分手,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发誓。女孩战战兢兢。 谢谢! 时光拉动闸门与地面摩擦发出“滋滋”的声音,像生命中某种必经的东西,挑动隐藏的感伤部分,在一段更为艰辛的道路上,时常的变着方式,将你挫败。 如果你也曾经爱一个人几近疯狂,却又要将爱的心隐藏住,那一定知道求之不得,失于我命的无奈。 时光机甩着尾巴在你的眼前肆意妄为,华尔兹的小乐曲忧伤的穿透你的神经,你一定都不知道,比起这些,那些姗姗来迟的爱,才能像一根刺,扎根的在心中,风吹日晒才更让你不知所措。 一段开始了的故事,走过了的路,看过了的风景,以及爱过了的人,在你某一个时间回忆起来,他就像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苍凉小路,你一定不知道,不被爱过的你,与他背道而驰的时候,他已经选择了丢弃你们之间的小纪念,以及你写着密密麻麻的信签,被践踏的如一块废弃的垃圾场,在你回头看到的那一刻钟,你还会选择执着的站在原地,等他回头吗? 或许有人注定被上天定格在某一个原地,独自一人看尽世态凄凉,看见人生冷暖,看尽人心薄凉,受尽人生孤独与挫败。上天将一切苍凉让你尝尽,他才能把最美好的留给你,如果结局是期待的这样,那么所受之难,便也不算什么。 纵使岁月开成花,我依然无法从爱你的卑微泥土里开出花来,你把你的岁月镶金边,把我的年月揉成泥团,是否,你也曾如我般,曾把我放在生命的尽头,时时看望。几许,如我般,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风起岁月,黑夜中独行的黑帽士,夜行灯下拼了命的奔跑,他想快,却连影子都看不见,他想慢,却内心孤独煎熬。被我追逐的那个人,你还在云梯的顶端,望眼欲穿吗?你还想用温柔的语气告诉我:想我吗? 蒲公英也变得耸拉着耳朵时,苍黄的夕阳照在你苍旧的脸上,修剪花草的剪刀声伴着你哽咽的抽泣声,把整个世界都拉近,再拉近,窒息,压抑,最后疯狂…… 木桓顺着回家的小路,脑海中一直徘徊着那句“你喜欢蓝祁梦”。 我喜欢她吗?他自问,停下脚步,在寒风凛冽的晚上问自己的内心。抛开,裸露在一切都冰冷的夜晚,在黑暗中尽情的咆哮,询问。 喜欢她什么呢? 他自问,但他也不知道,答案就像被抛弃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洞中,无论你怎么喊,你听到的永远都是你自己的声音,也只能是自己的声音。 或许喜欢她爱发脾气,喜欢她生气时皱着眉头,喜欢她自以为是的那股傲慢之气,喜欢她时而幼稚的样子,时而一副老态龙钟的悲伤…… 喜欢她遥不可及,却又触手可及的那种变幻莫测的瞬间,喜欢她喜欢一个人忠贞不渝的痴情,以及她冷漠的样子,喜欢她无拘无束,却又将自己困于铁笼时的无奈,喜欢她崩溃的样子变成歇斯底里的怒喊……喜欢着她的喜欢。 木桓自己也不清楚,他站在光线模糊的车道上,看着千家灯火通明的窗口,竟不知道该往哪走,黑咕隆咚的街角夜行猫异常的活跃,像一阵风似的从他脚边流窜,紧绷着的神经提拉着肌肉,明亮的眼睛再一次黯然失色。 那天夜里,他一直溜达到很晚,直到眼睛发出疲倦的信号,但他依然没能把问题想得通透,但他觉得,或许就如现在这般,便是他们之间最好的故事。 如今他像为自己找到一个可以颓废的理由,可以放松紧绷的神经任由心,肆意妄为,他不知道为何成为王莲的朋友,与祁梦站在对立面,或许这样她的眼睛才会多看他几眼,她的心才会腾出时间,多为她辩解。 但似乎她除了变得不爱与自己说话,并没有什么变化,她天生富有一种特殊的功能,好像随时都可以与曾经亲近的人变成陌生人,抹杀掉过往的一切经历,她的人生仿佛轻而易举的就可以重新开始。 也能轻而易举的原谅每个人。 第65章 因为她身上有你的影子,所以才喜欢 林言出现的那天,是星期天下午,阴沉的天空忽然放亮,之后便飘起了小雪。 祁梦站在五楼的宿舍窗口,看着。他从高高的台阶向下,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踏实稳重,他的面孔不骄不躁,稳稳当当,连微笑也变得成熟起来般,让人着迷。 他从雪中走来,带着光芒的漫画俊雅成熟少年,似乎他披过荆斩过棘,方从战场上凯旋而归,带着众人希望的战绩,伫立在人民广场的中央,在五星红旗下绽放着自信的微笑。 祁梦远远的站在他的对面,眯着弯弯的月牙眼,她的心依然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跳,面上绯红,身体不受支配的僵在原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沉迷于那张脸上的笑容,沉迷他的微笑,贪恋他的怀抱。 她恐怕早已经爱上他,无法自拔。 远处的林言,伸开双臂,像一座小山丘伫立在前头,他深情款款的看着祁梦,眼中柔情似水,好看的一字型嘴唇拉着上扬的唇线,熟悉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陌生。 祁梦所有的矜持在那一秒钟土崩瓦解,她像一个孩子般笑着奔向他的怀抱。为何!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像是隔着万水千山那般,感觉跑了很久很久,才能抵达他的阵地,投入他的怀抱。 祁梦将双手抱着他的脖颈,把脸蹭到他温暖的颈窝里,将整个身体都挂在他的身体上,林言将宽而厚实的棉衣将她紧紧的围住,手搂在他的腰间,亲了亲她的头发。 想我吗? 我想你。 想我吗? 我想你。 异口同声,仿佛周边的一切事物都变得透明,他们彼此的眼中只看得见彼此。 雪越下越大,地面即将被覆盖,苍茫一片。 有多想我。林言把祁梦从怀中轻轻的放开,将她的脸与自己靠近,面对面的零距离站着,能感觉到彼此急促的呼吸,能感觉到被爱的心跳声,能感觉到分开之后的浓烈想念。 很想很想。寒冷的气温被上天的酷热消散,这种感觉就像从长长的黑色隧道穿越,驶入阳光地带,地面与轨道摩擦,就快烧起来那般,让人面红心跳。不知何时放在林言腰上的双手,已经变得湿漉漉的,心跳震动着胸腔就快要撞击着林言,她热的快要晕厥过去般,不停的舔着自己干枯的嘴唇。 祁梦微微的抬起头,窥视着他的脸,露出腼腆的神色,她试图从林言的怀抱中挣脱,可是他搂住她腰的手越来越紧,喘出的气,热乎乎的吐在她的耳朵上,轻轻地附在她的耳边,用充满磁性的暧昧低音说:别动,再抱一会儿。双手勒得更紧,她能感觉到他加速的心跳,以及加快的呼吸声。 热!祁梦闭了闭眼,轻声的说着。 那你亲我一口,我就放开你。林言赖皮的声音懒洋洋的,沉沉的低下头,嘴唇就快碰到祁梦的脖颈,冰凉冰凉的感觉透过皮肤,直至心脏滑向身体的每个部分。一阵凉风吹过,鹅毛般的大雪更迭而至,将他们围困其中,此刻对于他们来说,除了拥抱到白头,任何一种多余的形式都是对生命的一种无耻浪费。 而不远处,木桓沉默的低着头,站在原地不停的搓着看似冰凉的双手,眼神时不时朝他们这边看。看着他们在雪中白了头,他微笑,释然的表情终于不再是不知所措那般避开他们亲密的动作,他不想把自己变成一把刀,横在他们之间,他无法容忍,被兄弟与喜欢的人看透自己那种不义的心思之后的表情,或许看着她变得越来越好,从悲伤中走出来,一直这样傻傻的笑下去,便是自己所希望的。 成全她的幸福,放过自己,在以后的岁月中相互安好,这是爱她的另一种方式。 站着站着,在飘飞的大雪中,便一不小心也白了头。 晚上七点钟,林言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小汽车,载着祁梦,木桓与秦超令驶向小镇外,他们漫无目的的在长长的公路上行驶,笑声不断。窗外的雪毫不停歇,一片一片的飘打在挡风玻璃上,随着雨刷器的左右摇摆,随即化成雨,顺流而下。 开始他们不停的说话,谈笑风生,为一件小事争吵许久,根本停不下来,然后又是莫名其妙的哈哈大笑,笑声透过玻璃的缝隙,飘向高处,寂静的路旁也变得喧嚣起来,被他们甩在身后的小镇的千家灯火,已随着小汽车发动油门的声音,越走越远,直至模糊看不清。 飘洒的雪花带着一层薄薄的白雾,把身后一切都变得虚无,那些暗黄色的灯光像存在梦中一般,随着小汽车的速度,快速消失不见,像梦中一闪而过的场景,让人流连忘返,却怎么也记不得它的模样。 当他们笑累了,吼累了,随着时间的往后推移,夜色茫茫,昏暗的黑色总是容易将人推入睡眠。 林言我们回去吧。祁梦说。 困了。 嗯。同时他俩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个人,将头靠在座椅上,紧紧的闭着眼睛。林言将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伸到祁梦的手边,将她的手紧紧的握住,她慵懒地将整个身体靠向椅背,深深的打了一个哈欠,将玻璃窗摇下一条缝,透进一股清爽的凉意,困意瞬间消失不见。 两人转头看了一下对方,邪恶的笑了。届时,祁梦将身体靠近林言,两边的玻璃窗一同而下,寒风夹着飘飞的雪花,席卷着后座的两个人。 后视镜里的两个人冷的直打哆嗦,冷得咬牙切齿。 林言,你脑子有毛病。秦超令尖锐的声音随着关上的玻璃并没有减弱,她把屁股往座椅前挪,靠近前排的位置,将冷冰冰的手伸到林言的脖子里,激动的笑声随着林言的快速调头消失了。 你去哪儿,明天我们还上课呢。秦超令双手趴在前排座椅上,将身体向前倾,几乎要与副驾驶上的祁梦并排而立,两只眼睛盯着仅仅是车灯前那一块陌生的领域。 谁让你冰我,我们再绕一圈去。林言用余光扫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接着说:不好,这条路我也不认识,完了,完了。 林言,你,你,你。秦超令歪着头,无可奈何的看着一脸正经的林言,想起什么似的,将身体坐直,得意忘形的说:反正你家祁梦体质没我好,她受得了,我怕屁,随你去。她放弃挣扎的双手抱在胸前,将背重重的靠向后,重新闭上眼睛,脸上洋溢起胜利的表情,将嘴高高的撅起,那个“哼”字像一句宣战胜利的音律。 这时林言看了一眼祁梦,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的将自己靠在桌椅,两眼黯淡无光,慵懒,红血丝充斥着她的白眼球,无神的两只眼睛眼泪汪汪盯着前方。 之后林言将秦超令送回家,仨人目送她进了那扇宽而大的铁门,她的房间亮起灯,才起步离开。 哎呀,到家门口了,你俩确定不进去坐坐。那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房,两盏高高的路灯架在房子的两边,把地面的雪变了颜色。 赶快下车,明天见啊。祁梦催促着他,那股冷空气太强悍,分分钟的时间,就霸占了车里一丝丝的温暖。 家里有火烤,还有肉吃,你个没良心的。木桓故意磨磨蹭蹭,龇牙咧嘴的笑,终于踩下脚去,发出“嘎吱”的声音。 雪很深了吗?祁梦扭转身体,看着木桓。 似乎雪一直下得很大,可是水泥路上总是只看得见车轮的印子,以及被碾化的脏脏的雪水。 有一点,明天见! Bye bye. 车门迅速的合上,将木桓与冷空气都拒之门外,那扇门像幽灵的魔爪重重的抓挠了他的心,那一刻连孤独也一并留给了他,无法表达的内心,就像矗立在门口的两盏孤灯,守着温暖内心却无法温暖。 看着眨着眼睛的车灯,渐渐的消失在黑夜,他叹了一口气,泄气的背影在寒风中颤颤巍巍。门口两盏孤独的大灯,像魔鬼的眼睛,张着绝望且惊恐得寂寞得可怕的瞳孔,盯着木桓。 夜晚将近十点,林言把车开到距离学校不远处,关了灯,静寞的看着睡得迷迷糊糊的祁梦,她将眉毛皱成一团,似乎睡得不是□□宁,紧咬的牙关拉扯面部肌肉,轻轻的发生着变动。林言伸手轻微的抚平她的眉宇,手放在她的脸上,轻轻的抚摸。他已经不止一次近距离的看过这张悲伤的脸,可仿佛每次凑近一看,都会吸引着他的眼睛,为之着迷。 哎,到了吗。祁梦伸起手,揉着眼睛,将身体坐直。雪似乎变小了一些,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像童话故事里的白雪一样,干净纯洁,它赋有一种魔力,会让人的心情变好。 哇,好漂亮。她认真的将身体向前倾,把脸凑进挡风玻璃上,扑闪扑闪的两扇睫毛缓慢的煽动着,一脸吃惊的盯着外面。 嗯,很漂亮。 林言的脸上又露出曾经那种似曾相识的沉迷眼神。 祁梦看了一眼林言,又将视线转到外面的风景上,继续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缩回身体,将冰冷的双手抱在胸前,转头望着呆呆的林言。 我走了。她抱着双手,将身体转向林言,把脸贴近他,笑弯着月牙眼。 陪我坐会儿吧。林言将她的双手拉起放在自己的颈窝里,瞬间一股暖意流入祁梦的身体。 阿梦,我问你个问题呗。他调整了坐姿,一脸正经的望着祁梦。 可以,咱们互换吧。祁梦的手在他脖子里变得越来越暖和。 好。 那你先问。祁梦望着他笑。 你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林言的问题,祁梦愣了愣,思考片刻之后,使劲的摇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喜欢上他的,或许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动心了,又或许她到现在还没有真的喜欢上他,她不过是贪恋那份温暖与宠溺。 这算回答吗? 勉强吧。 那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祁梦问。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 那就是你先喜欢我的。祁梦得意的闪着眼睛。 他们之间,难道连喜欢都要分出胜负吗。 这次你先问。林言说。 祁梦顿了顿,问道:你喜欢过王莲吗? 没有。 那…… 是因为有一天突然从她的身上看见你的影子,我便心动了。 到我了。林言说完,望着祁梦的眼睛,祁梦轻轻的“嗯”了一声,林言继续说道:你会喜欢我到什么时候? 林言,此生非你不嫁。 这是祁梦的答案,写着一生一世的宣誓,但是对于现在的林言来说,或许沉重了一些,又或许都不是这些,他眼中闪过瞬间的惊慌与不安,这种无法触碰的答案,使他静默了。看到祁梦眼中从未有过的认真,让他有点忐忑,显然这是一个超出他所能回答的范围。 他不敢如她般认真的起誓,此生非她不娶。 似乎这场爱情的追逐战在某个时间点发生了转变,那些微妙的变化,慢慢的支配着两个人,他们最终都将会变得身不由己。 于是,他们中的某个人正逐渐的驱使着向黑暗的深渊,将万劫不复。 那些才平静的岁月,终于在某一时刻又开始蠢蠢欲动,隐没在静谧的黑暗中的那双眼睛,神秘的发着蓝光,像一双能颠覆人的未来的可怕命运,在某时突然觉醒,戏弄的身姿开始骚动,随意挑出一个人,便开始在他的身上做起了试验。 这原本就是一场荒唐的游戏,身在其中的所有人,谁都没有例外,被卷入其中,为其效命。 时间的诡异将他们的内心拉长,无法被填满的那些空洞终将会生出缝隙,在故事的另一端龇牙咧嘴,等待着某一场战争的爆发。 第66章 夏日微光 干净而纯洁的冬季将进入深冬,白茫茫的大雪早已被前几天忽然而至的太阳烤化,脏兮兮的地面流淌着白雪的本身,以及血液,白色的教学楼因此也被洗刷得更白,深灰色的台阶上似乎焕发着跟平时不一样的光彩,四季的长青松针,仿佛是打着某种胜利的口号,前后左右的摇晃着身体,宣示着某种胜利,不服输的高大的枫树,在寒风凛冽里依然昂首挺胸,干条抽打着带刺而过的冷风,“唰唰”不停哀嚎,每一声都像是最后一声哀叫而发出的呐喊。 半月之余不见阳光的学生们,像迎接什么似的,排着长长的队伍,靠在阳光直射的白色瓷砖墙上,把手挡在额前,皱着眉,与太阳最亲和的见面之礼,眯着眼睛只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做出谦逊的礼仪,懒洋洋的依靠在身边伙伴的肩上,上下嘴唇不停的开合,时而发出笑声,时而撅嘴生气,时而拳打脚踢。 操场上的篮球板,被男生有力的摔着篮球,砸得“砰砰”直响,球网在抖擞着身体,拉扯着已休息半月的筋骨,你一定也看出来了,他是怕寂寞的,他此时笑得正得劲呢。 东升的太阳,比起夏季,露出微弱的样子,却又毫不示弱的泛着金光,洒下一地,高大宏伟的枫枝的影子,被洒着金光的太阳穿过,穿插着编织成好看的图案,落在地面上。长在阴暗处的那些枯草或是绿叶,都争先恐后的露出高尖儿,得均沾一丝阳光,但矮矮的身躯,永远都是不合时宜的被无情挡住。 球鞋与地面摩擦而发出的“滋滋”声,引起少数人紧咬牙关,得意地划破所有寂静的,伴着喧闹声,直插云霄。 秦超令又换了新朋友,甚至是交了男朋友,与祁梦偶尔遇见时,也只是心照不宣的互相对视而笑,但她们依然是彼此心中最重要,以及独一无二的好朋友,至少祁梦是这么认为。 她觉得有的友情像天气,昼短情意也变短,随着时间的推移,寿命便在时光中被折减,直至对折消失,这时另一个人重新出现,沿着先前的路一分一毫都不变,继续往下走。但她觉得她们不同,她们不分昼夜,午夜,黎明,或是黄昏,不管少见,少谈,而不会对于彼此的情谊减少一分一毫,你来不来,你走不走,她都在那里,不离不弃。 木桓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生活又照着开始的轨迹线一往向前,只是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祁梦将他归为他成了王莲不可或缺的朋友之一,仅此是之一。即便如此,他们依然跟先前一样有说有笑,王莲也不再用一双眼睛充满特别的眼神看祁梦,也不再会有意无意的需要她陪伴,祁梦充满敌意的心也因此放松戒备,她甚至都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其实她感知不到大多数人的存在,那些她不在意的人都像穿了隐形的透明外套,在透明的空气中自由穿梭,她只是将他们归为大多数人的其他人,从未介意他们的生活。 似乎对于那些暗恋她的男生,为他深感表示同情。 他们一个星期的团体相聚,都会等到林言从城里风扑尘尘而来开始。 届时,他们又会变得同那时一般,亲密无间,仿佛那之间的四天,都变成了记忆的碎灰,在起风的那一刻,烟消云散,时光又毫无疑问的重叠,他们还是他们。 和过去的每一天都一样,放学找一个地方窝在一起玩游戏,中午下一趟街20分钟,他们硬生生要用一个小时来回,早上轮流请吃早餐,祁梦总是会多要一颗棒棒糖,树荫下乘凉时,靠在彼此的后背上有人开始打瞌睡,有人就开始搞怪,这半年仿佛每到星期五的下午,他们的记忆都会变成这样,飘起彩带的生活一成未变,他们手里紧攥着那四张连在一起的车票,依然还是向着一个方向,从未变过,也没有人重新提议,将其更改过。 唯一变化的或许就是祁梦了,性情冷淡的她,会与身边被她曾经归置在陌生人行列的熟人多聊几句,那一脸礼貌性的假笑,在某时好像也变成了发自内心的真笑,但她依然全身随时都会竖起防备的刺,但那仅仅是针对看上去长满心机的人,似乎通往她身边的轨道线多了一条,专车专线不再那么霸道。 若一切都如看上去那般美好,不道而别的那些人手持同样的车票,与彼此往同一个方向而去,那就不会有黄昏时刻乌鸦扯着嗓门的鸣叫,独留一份哀伤。还静静躺在你身边的人,你们不过是顺道,人潮拥挤刚好需要结伴而行,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讲,那段路上的人是谁都无所谓。 这些在黑暗来临之际,通通都会保持融为一体的荣誉感,黎明时分,都会分道扬镳,各谋其路。年少许下的那些誓言,终将变成一缕黄烟,随起的风而散。随时重新开始,又将变成另一群人的誓言,往返循环,在最终的道路上,都将烟消云散,将被遗忘。或将存于某个人的心中,长治久安,被守墓者时时怀念。 黑暗终将变成真实,仿佛一切都那么的合乎情理。 星期五的下午,放学,高音喇叭里终于改了曲目,放起了张韶涵的《隐形的翅膀》,似乎与天气不太相符的音律,莫名的拉起长长的忧伤。 变短的天气,到了下午傍晚时,气温开始骤降,天际四边会堆积起厚重的乌云,将温暖吞噬。小镇的四周也将陷入雾气里,会当凌绝顶的七镇中学,这时被照得发白而矗立于山巅之上,屹立不倒。 同往日不一样的是林言一直到放学都未现身,祁梦难免有些失落,甚至是失望,打扫卫生的同学将凳子全部翻起,放于书桌之上,开始打扫,她依然慢吞吞的强占位置,心不在焉的收拾书桌,却毫不见起色,依然凌乱不堪。 祁梦,祁梦,走啦。秦超令一手叉腰,一只手不停地轻敲窗户,玻璃发出反抗的声音,祁梦回头勉强的笑着,脸上的失落被秦超令收入眼底。 每次都是你最慢,干啥呢。秦超令把手搭在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祁梦肩上,不合适的扯着手臂,笑容一如往常的挂在脸上,没心没肺。 又变冷了,烦躁。冷空气迎面“啪啪”的扇着她们的脸蛋,将祁梦没扣上的外套吹成如蝴蝶般的翅膀,像被冻住一样一动不动,轻飘的衣角在冷风里擞擞发抖,她像裹被子般的将它强行拽回,用双手紧紧的抱在胸前,用余光看着吧唧着嘴的秦超令,她得意的用大声的语气回答着祁梦的话:人家没来,变得不安啦。她调戏的眼中冷冷的笑着,嘲笑般的仰起鼻孔,将目光对准祁梦,祁梦用手肘拐了拐靠近她的肋骨,秦超令放下搭在她肩上的手,轻拍了她一巴掌,缓缓的说:小样,想造反呐。 造反你这座小城池也需要我造反,我只要稍稍动动手,就是我的,没挑战性。高傲的脸上挂着自信满满,同样仰起鼻孔,对着冷空气“哼”了一声。 那,林言那座大城池呢,望眼欲穿了吧。轻轻勾起的声音,随着彼此的追赶变得飘渺,像故事的尾巴。 站在学校大门与她们会合的木桓,把脖子缩在衣领里,双手插在衣兜里,靠在避风的墙角,冷得直跺脚。 木桓,你像猫头鹰。祁梦老远的看着缩成一团的木桓,忍不住的笑了,秦超令笑着补了一句:缩头缩脑的。 缩头缩脑。祁梦转头小声的看着秦超令说,秦超令如梦初醒的瞪着眼睛,半张着嘴:那不是乌龟吗? 所以你骂木桓是:祁梦停下,紧闭双唇,即使两人异口同声的说:王八。 啊哈哈哈…… 突然笑声穿透冷空气,覆盖着半个校园,木桓看着笑出眼泪的两人,莫名其妙,嫌弃的连眉毛也在颤动,他时常搞不懂女生们的笑点,她们会因为一件不好笑的事情,抱在一团,笑得前扑后仰。 祁梦,你去开门,我去收鞋子。快到门口时,秦超令朝另一边晒衣服的地方,木桓则双手插在衣兜里,根本就没有想动的意思,用眼睛示意祁梦开门。 你没给我钥匙,我怎么开。祁梦看着身旁的木桓,摊开双手。 她不会没锁门吧。木桓瞪大眼睛,同祁梦双双看向那扇染着砖红色却被晒得发旧的木门,不可思议的迈着脚步。 手轻轻一推,末了,门未关。 祁梦推开门,一股暖意袭击了她,饭桌摆放着的生日蛋糕,插着18支光芒四射的蜡烛,桌前的林言,双手交叉拖在前面,脸上洋溢着笑容,深情的看着祁梦,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的说:阿梦,生日快乐! 祁梦看着眼前的蛋糕,以及眼前的那个人,愣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时生日歌响起,唱完一遍,又唱了一遍,祁梦激动得只是跟着拍手,大脑被这些粉色的泡泡填满,还来不及思考问题。 许愿吧。歌声唱完,不知是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配合的将双手合十,紧闭眼睛,认真的许起愿望来。这时蠢蠢欲动的三人,手中早已捧着一手心的奶油,等她一睁眼,便可抹了。 说这天气短,还真是,这时外面已经麻麻黑了,路灯在一片灰蒙蒙中亮起,呼啸的寒风吹着“呼呼”声,将灯撞击的“砰砰”直响。 此时屋内一片喧闹声,黄色的灯泡发出的金色光芒,自带温暖的照着房间每个角落,弯曲着的灯丝,像笑弯着的眼睛,笑容保持一直不变,开心得无法停下。 这片喧闹声,在“叮铃铃”的三遍电话铃声之后,变得安静起来。 林言,你电话一直响。秦超令使劲的把眼睛睁开,想把睫毛上厚厚的那层奶油煽掉,可是它就像被胶水粘住似的一动不动,眼睛里透进一丝光来,像极了一条细线,发着金光的细线。 祁梦瘫坐在木桓的身边,为了不把手上的奶油落在小小的沙发上,她将一只手搭在木桓的胸前,作为支柱。眼睛和耳朵里都被奶油塞得满满的,连头发都变成了白色,像松枝上堆满了白雪皑皑,一团一团的。 林言将接电话的那只手使劲的擦在秦超令的后背上,随即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放在耳边不耐烦的“喂”了一声,之后大概听了一分钟,从“我知道”“我马上回来”就迅速挂断。 意思是你要走。秦超令举着双手,还没玩尽兴的她用质问的语气问着一脸无奈的林言。微妙的表情望向祁梦。 木桓看了一眼身旁的祁梦,但由于奶油敷得太厚,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只是微微的低下头,将裂着笑的嘴唇合拢,支撑着厚重奶油的睫毛,慢速的抖动着身躯,她偷偷的深呼吸,将手从木桓的胸前抽回,两只手在脸上搓着奶油。但不管怎么用力,奶油就像扎根似的,敷在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 祁梦,生日快乐!我得走了,队里有紧急事件要处理。林言脱下外套,将手放在洗脸槽里,清洗干净,脸和头发也搓洗干净,穿上那次留给祁梦的那件棉衣。他伫立在房屋中间,站在灯光下,这让祁梦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刚才的那一幕像是做梦一般,虚渺,隔着一层白纱,不那么真实,那张脸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干干净净的,就如现在这般,一尘不染,她感觉这一切,就是在自己的想象中一闪而过的镜头,只有自己当真了。 相继洗完脸与手的两个人,用帕子擦着头发,分别站在林言的两侧,他们的认真,再一次让祁梦觉得这是她在做梦,所有人都站在故事之外,唯独她深陷梦境,唯独她还恋恋不舍地活在一片虚幻里。 阿梦,我走了啊,寒假快乐哟,明年见!他像在某种仪式上挥别着手,眼里含笑,说着再见。笑容就像在梦中,声音越来越远,轮廓越来越模糊,祁梦像是被谁努力的从梦中摇醒,却又不甘的紧闭双眼,想要继续下去。 祁梦一句话都没说,就是咧着嘴笑,不停的点头,双手高高的举着,绝望的眼睛被奶油团团围住,悲伤的面孔在甜甜的味道下苦笑。 一起走吧。木桓放下手中的帕子,没有看祁梦一眼,他是不敢看,他知道她失落的样子是怎样的,就如现在这般,笑得没心没肺,嘴角被使劲的往上拉扯,但眼角没有任何的表情。 祁梦,你洗脸,我九点下美术课再来陪你。秦超令说。 好。 声音轻飘飘的,像无底洞里的回音,分不清楚到底谁是真实的。 目送他们三人出门后,她走到镜子前,将手上的奶油蛋糕洗净,双手撑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冷笑了一声,手不知所措的放在脸庞,看不清楚她是否哭了,她把眼睛紧闭着,只见喉结动了动。 第67章 梦中人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摇摆着双腿,不停的跳动,舞动的双脚拉出“滴答”“滴答”声,充斥着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声音大得让人有些心烦气躁。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死亡路上鬼魂们踩着轻飘的步伐,不甘的被驱逐向前。似乎哀怨声也听得格外的真切,像带着刺一般,扎着祁梦滚烫的心脏,走一步扎一针,一针更比一针要深,带着黑色的怨气,带着□□的哀怨。让绝望的眼神,病态的眺望四周,他想随时的抓住机会,将报复进行到底。 快乐不适合活在阴暗之处的人,他们唯一有资格接受的,就是黑暗的鞭策,绝望的投食。 祁梦就这样呆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迟疑的盯着那双快要被眼泪冲破的双眸。 生日,从来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她从未在生日的今天抱有任何的期望,年年如此,今年也不例外。可是在她看见林言站在蛋糕前,笑容满面的样子时,这个被她极度厌恶的日子,第一次对她有了新的想法。她曾有无数次在这个日子里,希望那一天自己没有降临到这个世界,她从来没有想到的是,十八岁的生日,过得如此的热闹非凡。 与如此的冷清不堪,就像小汽车从城市的分界线驶向另一个黑暗的山区,从此连影子都背叛你的那种黑暗,呼喊的求救声只能徘徊于大山之间,到最终,都没有人能听见,你只能绝望的,漫无目的的在黑暗之中寻找出路。 原来这就是华丽之后的落寞,原来这就是站在天空下,却看不见光的恐惧,原来滚烫的心,被毛毛雨浇湿,还要把那湿漉漉的感觉藏起来,假装没有湿透,原来不是所有人都会真正的懂另一个人,或是愿意懂得一个人,原来被光明拥抱过,再回到黑暗处,就是这般,无可奈何。这通通的一切,都不及迷失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看着金黄色的光,一个一个的微笑着消失,任凭撕心裂肺,都叫不回头的那种绝望感。 祁梦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啦啦”的水流声终于冲破这种可怕的寂静,她将脸沉浸在水中,那种冷得刺骨的感觉,让她从梦中醒来一般,她将双手放入洗脸槽,捧起刺骨的冰水砸在自己的脸上,溅得满镜子的水珠,湿哒哒的往下流,她仰头,抬起眼睑,看着镜中冷冰冰的自己,笑了。 任凭水一直流,任凭声音覆盖所有的悲伤,任凭眼泪肆意的挥洒,任凭心痛被自己一遍一遍的凌迟,任凭所有快乐的瞬间在大脑里飞速运转,任凭绝望在她的心里蔓延…… 她将自己放肆的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毫无顾忌的,任凭眼泪往下流,将所有的悲伤,自己吞噬。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她关了水龙头,这才听见窗外寒风呼啸,吹打着玻璃“坑坑”的响动。被抽打着耳光的树枝,还在拼命的与其抗命,祁梦收拾好屋子,将一切归于原位,就像刚开始的时候一样,假装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关了灯,带上门,前脚刚出,就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啪啪”煽了两个耳光,猝不及防。一切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祁梦裹紧棉衣, 将身体紧紧的抱住,微微的弯曲着腰,水泥路上那两盏路灯,似乎已被冻得蜷缩着身体,她听见从耳边刮过的寒风,把帽子拉得更往前靠一些,用手捂住胸口,轻声的发出一声□□,紧咬牙关。 胃痛,已经算是她的老毛病了,她都不记得是从几年级开始,就缠着她。 她看着屋内的光芒闪烁着金色的光圈,穿透玻璃,延伸到地上,暗淡的地面脏兮兮的拉着个脸,似乎是与那一尘不染的光源进行抗争,败得一败涂地时,不甘的再次龇牙咧嘴,以示不服。 穿过毫无人烟的水泥路,走过拐角处,就看见马路上稀疏的人群,他们裹着棉衣,低着头,一路小跑向前。 祁梦这才记起中午忘记吃午饭,下午还来不及吃,天就黑了,晚上,晚上还没吃呢,想着便走到了诊所门口,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站在药台前,把身体紧紧的挨近,用压力来减缓胃痛。 医生,我要两片止痛药。这时她一脸苍白,两眼无神的舔着干裂的嘴唇,将头低的不能再低,手紧紧的压住胸口。 哪里不舒服。祁梦记得这个人,只是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他了。 胃疼。她抬起头与医生四目相对,看到她的样子,医生迅速的起身,将她拉到他身边的火炉边,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递一颗止痛药到她的手中:赶快吃了。 这一系列的动作祁梦都来不及反抗,也反抗不了,她捂着胃,想要找个支点,支撑住身体,这时医生拉过来一个凳子,将她扶了坐下,又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水,放在她的面前。 谢谢楚医生。 楚歌眼中闪过一抹光亮,照亮黑暗的夜晚。 你记得我。他想这样问,但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吞了回去,他坐下身体,看着脸色发白的祁梦,轻声的问着:舒服点了吗?见祁梦点点头,他松了一口气的,坐直了身体,将放在眼前还未来得及打开的饭撕开,冒出香喷喷的味道。 刚才呀,多送了一碗粥,我又不好意思让人家带回去,我又吃不完,扔了怪浪费的,反正粥也不撑肚子,看在刚才救了你的份上,你帮我解决它。他把白米粥轻轻的推到祁梦的面前,看着她,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眼角微微往上翘,露出迷人的笑容。 我…… 怕胖啊,白米粥不碍事,再说你长一点点肉不影响美观,浪费可耻,到时候咱们俩都变成了可耻的混蛋了,怎么样,下次遇见你时,咱们得称呼彼此为混蛋了,多不好听。他的手不停的忙碌,眼睛盯着手的位置,说到最后的时候,他才抬起头,看了祁梦一眼。 说着说着,从你,我,变成了咱们,祁梦听到他的声音,听得有些入迷,像电台里的播音员那样抑扬顿挫,低沉,沙哑,稳重,像一首久违的老歌声,牵着你的耳朵。 祁梦鬼使神差的伸手拿起那个勺子,开始搅动冒着热气的白米粥,眼中不由得溢满了泪水。 吃下去一碗粥,烤暖和身子,胃就不那么疼了,似乎心情也没那么糟糕了。 谢谢你,楚医生。祁梦抬起头,将烤得红扑扑的脸对着楚歌。 叫我楚歌就好了。楚歌抬起头,迅速又低下,一切都平静的照旧。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望着祁梦红彤彤的脸,轻轻的拉动嘴角,洋溢起笑容:你讨厌吃甜食吗?他漫不经心地咀嚼着嘴里的饭,有意无意的看上祁梦一眼。看着祁梦摇了摇头,他放下手中的筷子,认真严肃的看着她,缓缓的开口道:那,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祁梦眨着眼睛,这时胃已经完全不疼了,精神也好了许多,看着楚歌诚恳的表情。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弱弱的问道。 这时有一辆外卖摩托停在了门外,熄了灯,从箱子里取出一个椭圆形的东西,提着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笑意:楚先生,你的蛋糕,请慢用。 谢谢!辛苦了。楚歌伸手接过快递员手中的蛋糕,看着祁梦,耸了耸肩,无奈的将蛋糕放下。 你生日吗?祁梦脱口而出。 不是! 那你订蛋糕干嘛。祁梦变得更好奇了。 所以呀,才要请你帮忙! 我?祁梦质疑的用手指着自己,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对呀。嗯,是这样的,今天呢?是我一个小兄弟的生日,他托我帮他订蛋糕,结果这小兔崽子,说女朋友送了,还让我给退了,就在你刚才进来的时候给我打的电话,那个时候蛋糕都在路上来了,退不了啦。楚歌说的有理有据,找不出半点毛病。 祁梦为难的挠着头。 你不是不讨厌甜食吗?帮我吃了它。楚歌眨着眼睛,看着把脸颊吹得鼓鼓的祁梦。 不过你不喜欢吃也没关系,扔了便是。楚歌将蛋糕换了一个位置,毫不在意的坐下。 扔了? 嗯。 我又不喜欢吃,放着也会烂掉的! 就这样祁梦再次掉进了楚歌的陷阱里。 生日快乐!楚歌拆开蛋糕,插上一只蜡烛点燃,看着蛋糕对面映上烛光的那张脸,微笑着说。看着愣愣的祁梦,他将打火机放在桌子上,接着说:既然都吃蛋糕,那就意思一下,说生日快乐不是,不然多浪费情境呐,对不对! 谢谢!祁梦一度认真的以为,他晓得自己的生日,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呢?虽然他们见过几次,但所有加起来的话,还不到十句吧。 那,为了配合,要不要也许个愿呢。楚歌提议。 好啊。祁梦再次闭上眼睛,认真的许愿,比之前的还要认真。 风停了,夜空又开始飘起了雪花,一会儿功夫将地面覆盖,一片白茫茫。 窗户里的灯光透射到外面,映出一副好看的画面,像天使起飞的翅膀。 悄无声息的庄稼地面,站着挺拔腰杆的枯草,还有这座被黄土尘染的小镇,今夜又将接受一场洗礼。伴随着回家的小汽车的喇叭声,以及那穿透阴霾的敞亮灯光,或是经历过漫长岁月,苍旧而发黄的路边街灯。或是此刻已经稍有倦意而跌入窝中的狗,还是流窜于路边的脏兮兮的夜猫,都将沉睡于这场大雪之中,等待黎明的到来。 此时庄严的小镇与阴沉的天空混为一体,飘落的雪花借着玻璃的灯光,快速而成熟的落下,趴在玻璃上小孩的脸庞,是要与雪花亲吻,直至将脸挤弄到变形,才会被大人无情的抱走,将窗帘放下,关起灯光,准备进入梦乡。 大场景的慢镜头将亮起的所有灯光都收纳其中,唯有那扇大的出奇的玻璃门,看上去美得像一副镜子的画作,女孩双手握拳撑在一起,靠在额前,虔诚的对着插着一根蜡烛的蛋糕许愿,她嘴角微仰,下巴微微的低着,浅笑。对面的男孩,除了拉起的嘴角,一切都归为平静,连眼角也毫无波澜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如此阴冷的夜晚,他像沐浴在阳光下那般全身散发着温暖。 故事和故事,都将在这个冬季发生点什么,阴晴不定的天气或是成了最后的见证人。 第68章 丫头,新年快乐! 一如既往的天气,年年如此,除夕夜都是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今年也不例外。 楚歌大清早的便开着车回他的师父家,将买好的所有年菜,放下,吃完一顿饭,就急匆匆的赶回医院,不然等到下午些时候,大雪封路,就无法动身了。 街边的小孩都换上了新衣,戴上新手套新帽子,与小伙伴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热闹非凡。家里大人们在厨房里从早忙到晚,脚不离地几分钟。他们把家中布置的喜气洋洋,一派新迹象。 医院里除了值班的小护士与所剩无几的医生,都一头栽进了春节里,顿时医院那条长长的走廊,变得宽敞许多,连回音也变得大声起来。 楚歌站在蓝祁的病房里,将窗帘拉开,外面的一番热闹景象映入眼帘,万家灯火通明的窗户里,是来来回回急急忙忙的样子,厨房里女人们正用小勺尝着熬了半天的鸡汤,老少爷儿们在客厅里开始铺桌子,摆凳子,似乎这是一个窗口复制出来的千万家一样的窗口,家家都是一样的幸福模样。上菜的时候,大人总是端着菜绕过调皮的孩子,将菜举得高高的,闲不住手的老人也争先恐后的往厨房钻,想要帮儿女们一点忙,可是都被劝退,让他们坐在红色的沙发上,看着他们忙碌,挂在脸上的笑容,洋溢着一年之中最幸福的一天。孩童们会钻进老人的怀抱,在他们的怀里不停的蹭。在外面工作一年的青年们,同时也放下手中的手机,与家人一起,忙前忙后。 晚饭之后,全家人围在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嗑着瓜子,唠着家常,空旷的广场上从吃饭时的礼炮声,到现在的漫天烟火,似乎整夜都未停过。 今夜的家狗与野狗都显得格外的安静,它们吃完晚饭,便趴入窝中,静静的待着。 楚歌感觉到窗台处有一道小小的缝隙,吹尽一阵凉凉的风,他转身看着窗外的烟花光芒,印在蓝祁苍白的脸上,这又让他想起了十年前那张蜡烛前认真许愿的脸,身体不由得僵了僵,看着她一动不动。 很多时候,时光快得仿佛就像眨眼之间的一个过程,明明已经过去很久的事情,仿佛画面都已在大脑中开始模糊,可是乍一想,似乎又在昨天才发生那般,历历在目。 有些人活在记忆里,永远都像昨天才见过,有些人活在回忆里,执拗的以为他一定会在下个路口跟你说“好久不见”。你所期待的拥抱,他一定会如愿以偿的将你搂入怀中,紧紧的抱住,从此以后不再撒手。 当黑夜降临,风不断撞击街灯中昏暗的灯泡时,发出的光线像断断续续的回忆,藕断丝连。 楚歌捧着那本被翻得破旧的日记本,封面上那个大大的梦字用草书写着,看上去像是一团记忆的乱麻。 那天他迫切的想要将这本日记看完时,心中有那么几分喜悦,会不会自己也活于她的笔下,被记其中,可是那草草带过的一句话充斥了他的大脑,在她的日记里,自己甚至连名字都不曾存在,“那个大哥哥”的字眼就像一把染了毒药的尖刀,狠狠的穿插入他的眼睛,以及心脏。 她或许在抬脚出门的那一刻钟,就已将自己忘记。被人遗忘的感觉就像驶向海洋中心的小船,被海浪打翻,绝望。 楚歌低下头,看着自己被魔怔的这十一年,忽然变得想笑,于是他再也忍不住的笑出声,他将身体靠在椅背,用手挡在眼前,笑得抖动着身体。 这其中的有很多年,他总是自我催眠,她一定是记得的,至少她不会忘记那个狼狈不堪的成人生日蛋糕。 原来这十一年,她的心中只存在着那么一个人,一个已经背叛了她感情的人,即使他已结婚生子,她还是如此的念念不忘。想想,他们都是一样的可怜,都是寄生于别人的感情阴影之下,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的曾经。 那天日记看到一半的时候,他决定放弃了,放弃了让他魔怔十一年的一个小屁孩儿,可是他那颗活跃的心脏,总是被悬挂于半空,吊着甩来甩去。现在他想,将日记看完。原本自己就不在她的生活中,还非得在她的日记里看到自己的足迹,是自己要求的太多。 所有付出的爱,在没有得到回报的那一刻钟,甚至不被记得,你就会和别人赌气,想想,那也是自己愿意为之付出,为何又在意起结果来呢,还不是自己在犯贱。 楚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将身体坐直,安静的坐在那儿,静静的看着那张脸。此时外面的烟火,震耳欲聋,透过玻璃闪耀的光芒,五颜六色的照在房间的每个角落,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看着看着楚歌嘴里蹦出一句:若你醒着,未必愿意这般乖乖的陪我这个大哥哥看上一场烟火。他将头转向窗外,扭动着身体,又露出温暖的笑容,“砰滋滋”的烟花声,像一连串好听的音符,隐隐约约的传入耳中。 桌子上堆起的厚厚一堆书,是他所有下班时间给蓝祁读过的。 自从蓝祁住到他们医院之后,他这个年轻的冷漠一把刀变成了柔情的痴汉,说他不近女色,说他搞基的那些传闻通通变成了,他等待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故事,这些故事,他没有反驳,倒像是默认般,微笑着看着问他的那些听八卦的小护士。故事在他的纵容之下,传得越来越玄乎,传着传着连传故事的人自己听得都越来越假,于是故事被按下了暂停键。 你说,你还得听我读多少书,才愿意醒来。他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脸,仪器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像是睡得很沉很沉,他垂下头,像是有些泄气般的叹着气:你说,如果你一直不醒,我可怎么办。虽然你醒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你真的睡得够久了,你再不醒来,我就老了,到时候你醒过来,可是要对我负责的……那时候我管你同不同意,反正变成老头子的我,一定会对你死缠烂打的。被压得极低的声音,发出沙哑的,柔情似水的温暖,轻声的唤着,在她的耳边。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都不敢多看你一眼,我怕别人说我这个大叔怎么会用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着一个未成年少女,我还怕你从我的眼中看出端倪,怕我这个成熟而苍老的样子吓着你,怕我沉重的喜欢压垮你。他冷冷的笑了一声,像是自嘲那般,将头仰着,看着灰蒙蒙的天花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你说,我是多么的自恋,才会如此的自作多情,以为你会在意到我……对不起呀,我自作主张,看了你的日记,等你醒来,随你怎么处置我都行。 你说,我这半辈子中,一直都在读书,钻研,读书,钻研,一心想要成为了不起的医生,救死扶伤,等我梦想实现了,才发现我除了会救死扶伤,什么都没有,而如今却连你也救不醒,你说,到底值得吗?楚歌的眼中变得黯然失色,孤寂将他团团围住,他为学得一身本领,为救死扶伤,失去生活中的无限快乐,他在正值青春年华时拒绝所有的情书,放弃爱情,他在遇见喜欢的人时,因为学业,事业,将其放在一边,以为缘分一定会将他们捆在一起,老天一定会看见他的努力,而不会刻薄的对待他,可是当他看见她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时,竟害怕到连手术刀都拿不稳。 在他决然的快要放弃时,她以这样的方式出现,重新出现在他的身边,一半惊喜一半害怕,时时紧绷着他的神经。 楚歌拿起那本破旧的日记本,缓慢的翻开,发黄的纸张是被泪水浸湿过很多遍吧,长长的记忆就像深蓝色的星空,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近在眼前。 林言,你回来,回来,你要是走了,我发誓你永远再见不到我。宿舍里祁梦想发了疯似的对着电话那头喊,不停转动的眼珠,把手机还给别人之后,变得不知所措,不安的在床上翻找着什么,手忙脚乱的拿什么都不是,急得失去理智的样子,让人有些害怕。 蓝祁梦,你不是让林言回来,你还不下去吗。睡在她对床的女生连翻书都变得小心翼翼,见蓝祁梦没有反应,她把书放在桌子上,将身体靠前一些,挨的蓝祁梦更近一点:你还不下去,待会儿他又走了。听到“走了”时,蓝祁梦放下手中的忙碌,用手擦了刚掉下的眼泪,理了理搭在睫毛上的碎发,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见她点头示意。拔腿就跑,一口气下了五楼,在顺着学校后门的那条黑不隆咚的小跑了一段路程,远远的才见得那张小汽车闪着灯光,像她这边开过来,她停下狂奔的脚步,喘着粗气的站在路边,微凉的春风吹着她单薄的衣裳,看上去似乎整个人都在风中颤抖,她借着车灯,努力的想要看清车里的那张脸,此时到底是何种情绪。 刚才她赌气的对他说了过分的话,然后他毅然的接受了她再一次提出的分手,他的冷静与毫无反驳,吓到她了,那时她像疯了一般转头就走,被她伤透了的林言,看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他这次不想再挽回,这一年半,他已经受够了她的不冷不热。 可是当祁梦上了楼,看着那张消失在路上的小汽车,她慌了,她第一次感觉要失去他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早已深深的爱上他,那些面子,那些死不承认,终于将她击败。 她已经无法将自己从这份感情中抽离,她脱不了身,她早已深陷泥潭。 当小汽车停在她的面前,她才将那张脸看清楚,他如死灰般的没有任何情绪,直至他下车,她才感觉到那是他,她终将她整个身体都挂在他的身上,心里难受的说不出半句话,微微颤抖着的身体,被林言紧紧的搂住。 当我接近你时,你说我给你压力,我疏远你时,你说我伤害了你,站在原地,又不可能,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办。林言将祁梦从怀中拉出,面对面的看着彼此。 我也不知道,我要你怎么办。祁梦终于没忍住,抽泣着声音,平时里那些强装镇定,在这一秒钟都自动的乱了阵脚,通通所有一切,都不再重要。 林言伸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心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祁梦拉着他的手,深深的呼吸一口气,问林言:那你想让我怎么办,你告诉我,我一定听。 有些东西总归要等到失去,才会懂得他存在的重要。 我也不知道该让你怎么办。 林言摇摇头,低下的头又微微抬起,转即拉起祁梦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打:你打我吧,这样你会好受一些。祁梦紧紧的将手握成拳头往回拽,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最终还是打在了他的脸上,她将手放在他的脸上,轻轻的抚摸:对不起!我说了难听的话,我寒了你的心,林言,我错了。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那般用力,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我没怪你。林言将祁梦拉入怀中,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紧闭着眼睛。 那夜他们一直在车里坐到很晚,走的时候林言要求祁梦亲他,后来又辗转聊了好一会儿,祁梦才羞涩地吻了吻他的眉毛,还说:这是唯一被我吻过的地方,将来也不许有人亲吻。 破镜重圆,那条长长的裂痕就像一道闪眼的光,常常把人分成两半。 楚歌将日记本合上,用手指在两眼间使劲的捏了捏,将后背靠在椅背上,深沉的叹着气。 后面的日记本已经被撕,断开的纸张像锯齿的轮,参差不齐。 或许后来的故事,已经不值得一提,又或许后来的故事,像竖着的针,时时扎着心脏,疼。 楚歌把凳子转向窗子,把身体向前倾,把脸附在蓝祁到耳边,轻声的数着数字:10,9 ,8,7,6,5,4,3,2,1,丫头,新年快乐! 深灰色的天空,将一切都包围,顿时被烟火的绽放冲破,当绽放的色彩,将黑暗的神秘处划开一道口子,微微荡漾起流动,漂浮在暗夜里的那只孤独灵魂,才能遂着声音,抬起沉重的脚步,负重的向前,慢慢寻找。 清风吹起水面,荡起圆圆的水波纹圈圈,像如今快没有故事的故事,一切又像刚开始那样,在发生一系列事故之后,最后都被归为平静,起点。 林言终于失去耐心,祁梦终将失去林言。 他们的故事开始断断续续,从林言说分手的那天晚上开始。 他们像开始那般,都没有好好说一句:做我女朋友,你愿不愿意。便开始了,如今结束时也没有好好说一句:我们分手吧,便分开了。 林言不再每个星期都出现,也不在上课时让木桓把手机借给祁梦,说一些甜言蜜语的话,祁梦不再每天中午都要上街,抽时间给他打电话。 他单方面宣誓的那句话,似乎祁梦也信以为真。自尊心唆使着她,在被别人放弃的那一秒钟,她也将别人放弃。 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那样,找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而生活再无法回到最初那样,祁梦变得爱哭,常常躲着掉眼泪,变得邋遢,一身衣服要穿好几天。长长的头发剪到了耳朵上边,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生气,如今连那礼貌性的微笑都没有了,冷冰冰的样子,据所有人于千里之外。就连书桌上的书从早到晚都是一本,甚至连页都没有翻过。胃疼不再看医生,不再买止痛药,而是吃一包一包变态的辣条,偶尔时会偷偷的喝酒,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她才会变得清醒一点,麻木的心才会疼。 他终将一场单线的爱情梦变成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他终将一份简单的情深变成一条血迹斑斑的麻绳,将其困住那个信任他的人。 对于祁梦来说,爱是所有,失去也是所有,只是这份高昂的代价终会将她的某些东西一并吞噬掉。犹如湛蓝色的天空中会被黑暗吞噬,露出原本的龇牙咧嘴,就朝着一个人放肆的嘲笑。 对于那时的祁梦来说,爱就是一切。林言就是她的一切。 第69章 他是你哥哥 被风扬起的外套下摆,像恶魔的翅膀,在漆黑的小巷里狂妄,本来就不暖和的天气,到了黑夜就更加的冷了,蓝祁梦穿着单薄的外套,刚洗过的头发还“湿哒哒”的搭在脸上,像一片叶子紧紧的贴在头皮。 站在这条无比熟悉的小巷里,迎着通风口,被特意提起的神经,精神抖擞,这和她预计想的不一样,也和她哥哥蓝江河描述的不一样,她冰冷的眼神中,是对眼前这五个流氓的恐惧,也是对她哥哥的大失所望。 哥哥求你了,他们只想见你一面,我保证,只是见一面。接到电话的蓝祁梦,听着他的祈求声,将洗到一半的头,迅速冲洗干净,披上薄薄的外套,朝他所说的见面地方而去。 蓝祁梦迎着夜晚的凉风,将“湿哒哒”的头发左右甩动,出了学校大门,跑过长长的枫树大道,过了长长的街,便是哥哥说的那条小巷,破旧的围墙被长期的风吹日晒露出年代久远的痕迹,破损的砖墙露出无数个小洞,因为长期处于黑暗潮湿之处,所以墙缝里面长满了绿色的叫不出名字的植物,黑暗窄小的过道里需要借助其他的外来光源,才将这块死亡区照亮,住宅区里开始熄灯,头顶上的那块光源越来越弱。 蓝祁梦驻足脚步,看着黑暗里的动静,蓝江河正在被五个强壮的男人用手推着向后倒,蓝祁梦在他的后面,透过那一丝模糊的光源,看着他们狰狞的脸上,露出嘲笑的表情,得意洋洋的笑着,不停的吧唧着嘴,那一份自以为是深深的刺痛蓝祁梦的心脏,蓝江河的懦弱,像一把燎原的火把,烧着蓝祁梦的双眼,那一刻,她鄙视的看着那个背影,心中的狂躁使她紧紧的握着拳头:蓝江河。愤怒的语气夹杂着鄙视,听到这个声音,六个人一同望向她,蓝江河不可思议的眼中布满恐惧,他皱着眉毛,用眼神不停的向她的妹妹示意,嘴型做出一个“跑”字。 蓝江河的身体被其中一个一把拽回,扔到后面,那几个人得意的步伐慢慢的逼近蓝祁梦,眼神像刚擦起的火柴,拼命的燃烧,看着眼前这张干净的脸蛋,一尘不染,她愤怒的情绪勾起了他们征服的欲望。 求你们了,别,我以后什么都听你们的。蓝江河奋起身体,冲到妹妹的前面,将整个身体挡在她的前面,不停的向他们低头示好。蓝祁梦这才看清楚他的侧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处红彤彤的斑纹染着血迹,身上散发着一种污水的臭味,白色的T恤衫全是黑色的泥浆,脚印,以及被徒手撕开的口子。 蓝祁梦跟着哥哥的脚步往后退,退一步再退一步,直至退到那块光源的盲区,她将身体紧紧的靠在墙角,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那五张面孔,微光之下,他们扬起胜利的笑容,扭曲的肌肉一块一块的。 你只要留下你妹妹,你就可以走,从此我们不再找你的麻烦,你所欠的那些钱也一笔勾销。带头的那个胖子说,他将手抱在胸前,踏着胜利的步伐,安静的小巷里,除了风声,便只听见他的脚板与地面磕击的声音,像是踩着稀泥那般,粘粘稠稠。剩余的四人附和的点着头,扭曲的五官在泛黄的灯光下像一堆皱巴巴的垃圾。 我还,钱我一定还,再给我一个星期,我一定还。他将蓝祁梦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无法挪开一分,双腿却在颤抖,发颤的声音被他拼命的压制住,双手握在一起,不停的点头示好。 要不,我们咨询你妹妹的意见好了。那个胖子将目光投向蓝祁梦,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瞪得老大,毫无惧怕之意,冷冰冰的带着寒光,胖子看到她的眼神,心中发出一丝的战栗,那双视死如归的眼神中充满死亡,比现在这条漆黑的小路还要让人心生恐惧。然而他们占着人多势众,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慌张,瞬间消失。 他欠你的钱,关我何事。黑暗潮湿的角落里,蓝祁梦冷冷的说出一句,声音像冬季的夜晚,你无法用猜的程度来感受她此刻的心情,你也不知道她快速运转的大脑中,究竟蕴藏着什么才让她明知身处险境却还要奋不顾身的跳进深渊,她真的是因为哥哥蓝江河的祈求吗。 或许,不是的…….. 不关你的事,那我们就去找你们的父母,到时候,就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的。一个声音得意的穿过黑暗,钻进蓝祁梦的耳朵,小小的黑色角落里,此时正发出了一阵透明的嘲笑。 蓝祁梦推开蓝江河挡在前面的身体,向前跨出两步,站在微弱的光线之下,拳头紧紧的握住,脸上的那一丝冷笑让人毛骨悚然:那更好,要不要我把地址给你们,或者,我可以帮你们联系。她像是一个谈判官,没有觉察丝毫的危险性,或许说,她正在将自己拉往那个万劫不复的阵地。蓝江河轻轻的扯了扯她身后的衣服,她将衣服拽回,依然含笑的看着眼前的几个人,脸上挂着一抹冷笑。她的话,让对面的五个人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的这种眼神,让那个胖子舔了舔嘴唇,伸手往额头上一抹,冷笑道:那是不是到时候,两瓶酒就可以把你娶回家,做我的小娘子。 蓝祁梦知道这个人,他已经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威胁过自己,林言在的时候,是他帮她挡了这个电话,如今,威胁已经近在身边,危险将自己团团围住,他不会再出现。蓝祁梦手中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到的一根棍子,她缓缓的挥起,又缓缓的落下,另一只握住拳头的手,青筋凸现,白色的骨头裸露在外面:我知道你,你打电话到我朋友的手机里威胁过我。蓝祁梦冷笑了一声,叹了口气:还真是冤家路窄。 我们只不过是想要见见哥哥口中的漂亮妹妹。他把矛盾对准蓝江河,再次将落到额前的头发推到头顶,他注视着蓝祁梦的一举一动,在那双嘲笑的眼睛下,露出一副栽赃嫁祸的嘴脸,得意洋洋。蓝祁梦将余光向后瞟了一下,拳头捏得更紧,她为有这样的哥哥让自己感到悲伤,他只顾自己的利益,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出卖,他们虽然流着同样的血液,但蓝祁梦鄙视他的为人,那一刻,她无比的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同他一般,在那个充满势力的环境下成长。 对,她可是林言的女朋友,得罪林家人,你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蓝江河上前两步,与妹妹并肩而立,瞬间挺直了腰杆,霸气了不少。黑色小巷里吹过的风,伴随着一阵阵嘲笑声,慢慢的飘远,之后便是嘎然而至的安静,死亡一样寂静的夜空下,夹杂着一阵冷笑声,冷冷的说道:林家人玩过的女人,倒是新鲜,我早就想试试。之后,又是一阵嘲笑,这些所有的声音叠加起来,在蓝祁梦的耳边“轰隆隆”的一直响。 近来哥几个听说,他们分手了,以后,别再打你妹妹的旗号了,她已经被别人玩够了,像一只破鞋,早被别人扔了。蓝祁梦的胸腔起伏着,微微透着粉色的脸瞬间变得涨红,呼吸放慢,那些人嘲笑的脸烙印在她的眼睛里,眼眶被撑得老大,红血丝布满她的白眼球,瞳孔被放大,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挥起手中的木棍,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那个胖子的额头挥去。 看着那张狰狞的脸上,那条红色的印子,与他歪斜的身体。蓝祁梦不慌不忙的收回棍子,将它杵在地上,除了变形的眼睛,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不悦,一边拉扯着嘴角露出笑意,她的脸都已经扭曲了,平静的表面压制不住她狂躁的内心,她再次挥起棍子,朝着同样的方向挥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若隐若现的小巷里,就像一副静止的画面,除了棍子与肌肉接触的那一声“啪”,连迎风口都屏住呼吸,将一切有动静的东西都挡在外面,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拉扯谁的神经,发动一场战争。 妈的,你居然敢动我。胖子发出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恍然大悟,连同迎风口,都将吹进一股寒冷的风,用一秒钟的反应时间,蓝江河拉起蓝祁梦的手转身就跑,这条狭窄而短小的路,今天也变得格外的长,他们只听见一个恶狠狠的字“追”,与一阵奔跑的脚步声,便头也来不及回,向着前方的街道使劲的跑,向着前方的那一点光明,忘乎所有的拼命,似乎只有逃离这条黑色的小巷,他们的人生从此就开始光明了那般。 冲出巷口,蓝江河脸上露出笑容,他立住身体,转身,看着追在身后的五个人,一丝坏笑拉上脸颊,他就定定的站在那儿,毫无畏惧的一动不动。来不及露出困惑表情的五人,双腿就像刹车一样及时刹住,被堵在巷口的那群人吓得脸色煞白,灰白色的钢管就像他们的第三条腿,齐刷刷的露在外面,站在最前面昂首挺胸的那个人,是林辰。 他邪恶的笑容拉扯细长的眼睛,毫无笑意的歪着脑袋,在所有人擦的锃亮的黑色皮鞋当中,那双运动鞋极为的抢眼,像恶魔的脚掌,有力的撑着地面。吓得不停往后退的四人将那个胖子留在最前面,他用手捂着左脸,左右看看,沉默将恐惧放大无限倍,袭击着他的大脑。 黑色的巷子里,不能祈求阳光的直射,所以潮湿才那般的肆无忌惮。如今你连喊救命都没有资格,这条警戒的盲区,早已成了约架的场面。 没有怒斥声,也没有□□声,也没有呐喊声,甚至连一句救命声都没有,经过一番暴打之后,巷子里又恢复了一片死的寂静,趴在地上的五个人一动不动,穿着红色T恤的胖子,如今也变成了泥巴色,脸上那一条红色的路子也被覆盖。林辰蹲下身子,左手手掌杵在膝盖上,右手手肘杵在膝盖上用手指抠着头发,难为情的又将手指擦了擦鼻子,皱起眉头,说:听清楚,她即使跟我二叔没有任何关系,她也是我林辰最重要的人之一。回去告诉光头,再有下次,我一定会亲手砍下他的一只手。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三遍。 还不快滚。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的一句,趴在地上的五个人迅速弹起身体,一溜烟的跑了,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巷口只留下一片寂静,然后是“啪”的一声,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他们兄妹,蓝江河垂喪着头,蓝祁梦咬牙切齿:懦夫,下次再利用我,我一定先将你挫骨扬灰。 说完蓝祁梦转身就走,剩下那个失落的背影独自站在迎风口,微弱的光从他的头上照下来,显得特别弱小,心中的一股怒气,使他紧紧的皱着眉毛,那句话让他痛苦万分。他再一次与自己最亲的人划开界限,势不两立。 祁梦。脏兮兮的地面在黄色的街灯下更加的不堪,就像此刻祁梦的脸,狰狞的表情对于刚才没有松懈半分,那一丝冷然依然强行的挂在脸上,潮湿的头发早已被自己的温度烘干,盖着她的半边脸,听到声音,她决然的立住脚步,将头沉沉的垂着,看着自己的脚尖。 隔着一条马路宽度的林辰,见她停下脚步,自己也停下脚步,伫立在原地,不安的手抬起又缓慢的放下,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那个悲伤的背影,感觉心里的某处被人撕扯。 你不转身,我也不敢向前,他们之间就隔着那一段距离,任凭风吹过,带着涩涩的味道,一个人守着另一个人,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悲伤,自己也感同身受。 过了好一会儿,祁梦没有听见声音,她也没有回头,抬起脚步向前走,她一时快一时慢,一时停下脚步,静静的听着后面的动静,她终于不耐烦的转过身,蓄满全身的力气:别跟着我了。对着林辰吼,看到他愣愣的样子,大脑中浮现出另一张脸。面对她的生气时,他也会静静的跟在她的后面,愣愣的看着她。她的心再一次被鞭策,她的情感再一次无处安放。 我只是不想别人欺负你,我并没有要求你什么。林辰大声的说着,将头高高的仰起。 那你也没必要答应他的无理要求,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又不是他的狗。蓝祁梦放大声音嘶吼着,像是对着对面的冷空气。 他是你哥哥。林辰说。 他不是。 他不是……蓝祁梦越说越小声,如果他是她的亲哥哥,他就不会利用自己帮他拖延时间,不会利用自己帮他找帮手。 祁梦慢慢的走着,将沉重的步伐拖在水泥路上,她将身体挺的笔直,丝毫不想让后面的人看出来她在黑夜里的狼狈模样,她不想让别人看穿她的心事,那些自以为烟消云散的事,在这支离破碎的时间里,她不敢直视自己的心,她要避开所有人的目光,那种被窥伺的感觉会使她变得不堪,对于她而言,她不想做故事里那个悲情的女主,而身体的本能又让她无法与过往的一切断开联系。 就在林辰说到他二叔时,祁梦脸上微妙的表情,使她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 面对这两张有一丝丝相似的面孔时,她害怕自己笨拙的将感情分成两半,把另一个人往深渊里拽。那种不明不白的关系,会给原有干净的感情蒙上一层灰。 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眼中带着沧桑,诚恳的声音里想要急于表达某种东西,听得出来他情绪激动不安,又像要回避着某种带刺的力量,将那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放于这句话中,等着被判处某一种罪行。目光中流露出那种坚定的神情,接着又大声的对着前面的背影喊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一直都是。他话音刚落,祁梦就被某种力量驱使着不自由主的转身,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他诚恳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然后流露着真情。 我喜欢你。这种不卑不亢的告白,这种在黑夜之中蓄积了所有力量的告白,他急切的想要唤醒某种情感的回应,然而在这冷风吹的晚上,一切就像做梦这般,感觉不到他的真实性。蓝祁梦一声不吭的定在原地,果不其然,她那张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就默默的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将他的不安与慌乱收入眼底,嘴角竟露出一丝笑容,他平时的那份狂妄不羁,变成了这副可爱的模样,蓝祁梦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冷场的氛围中透露出一丝丝的尴尬,林辰在等着祁梦为他宣判。 路灯照在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竟有些明亮耀眼,也照在蓝祁梦黯淡无光的脸上,她的周围像是被一圈一圈的光圈包围着,身上散发着某种引力,就是这种引力,哪怕是身在黑暗之中,也会吸引着你抬起手,默不作声的跟在她的身后,哪怕会遍体鳞伤,也愿意将视线永远的放在她的身上。 你再说一遍。祁梦将她干净而纯洁的嗓音嘶拉着,微微的弯起腰,将身体向前倾,把目光放在那片灯光下。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林辰同样的撕拉着嗓子,兴奋的声音像一首高昂的美音歌曲,拉着动人的旋律,冲破那一层薄薄的雾。但是嘴角上拉着笑容的祁梦,站在微光下,轻轻的摇晃着头。 我喜欢你。林辰脱口而出,比上一句喊的还要用力。夜风中,两张被黑暗覆盖的脸,借着一丝丝微光,在黑暗中绽放着异样的光彩。 祁梦没在说话,她将头沉沉的低下,在心中不停的告诫自己:忘了那个人。 可是,她无法将启动的齿轮,按下那个暂停键,将它回到原点。一切都在照着她所不期望的方向而发展。她爱上了林言,而且无法将他忘记。然而她在心中又不停的告诫自己,早在他说分手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不喜欢他了,并且之前也没有那么喜欢他。然而她总是拧不过自己的大脑,林言就像在她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时时的抵触着她的心脏,他就像一场瘟疫蔓延于自己的全世界。 她终日与自己抗争,总是想要找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于是,她看见了与林言有几分相似的林辰,他主动把自己跳到这片黑色的区域,伸出双手,在她的半边世界里不停的摇晃,她强迫性的把笑容拉上脸颊,希望在这夹缝中能找到一丝光明。 喜欢我又能怎么样。她假笑的脸上再一次被悲伤覆盖,心中不停的在呐喊:喜欢我又能怎样。淡薄的感情世界里,只要风换了方向,逆风轻轻而吹,再多的喜欢便都会散。到那个时候,你甚至都会质疑自己,这份喜欢,真的是这个人吗。 因为喜欢,所以是这个人。还是因为这个人,才有了这份喜欢。 喜欢你,就做我女朋友试试。 好啊。 在这狂欢的一秒钟,那些愚蠢的存在,不停的分解着所有人。在这漆黑的夜空下,独自狂欢的那个声音,在被另一种声音拉扯,留下沉重的声音。 偏离轨道线的火车,载着一夜的光明,驶向黑暗…… 留下一声哀怨。 第70章 岁月长河 你可想清楚了。狂躁的太阳下,吹着凉风的枫树间,坐在堡坎上的两个人,认真去严肃的看着对方。 我想清楚了,我不想读书了。 姚玥,等你真的长大了,你或许会后悔的,打工只是一个下下策。蓝祁梦看了看那个大大的密码箱,被塞得鼓鼓的,像装满了姚玥所有的故事。她的脸上悲喜交加,匆促的交换着情绪。曾经与岁月并排而立的两个人,终于要在这一片绿荫之下,被劈开,将被分配到一个怎样的荒凉之地。 你把它想象成繁华的大都市,耀眼的灯光,整齐排着的大房子,怪诞的花园,没有烟囱却能升起冉冉的白雾。透过岁月的长河,你用肉眼看到的那些形状,是的,它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美丽的矗立于这片黄土之上,在你隐隐绰绰的视线里,他们都像一首美丽的欢歌,与飞扬的尘埃融为一体,在你沿着轨道急速而行之中,慢慢消失,然而出现在你眼前的是满身灰尘的人,他们戴着铅灰色的帽子,穿着黑色的套装,行走高楼大厦之下,渺小如蝼蚁,却拼命的移动着步伐,那时候,在你充满鲜花的想象中,浓密的岁月,会随着你模糊难辨的视线,将你所认为的一切化为灰烬,堆积成山谷。 犹豫片刻之后的姚玥,坚定的目光透过渺小的尘埃,看着那个被塞得鼓鼓的密码箱,她略带微笑,被灰色覆盖的脸上,面容有些憔悴,透过她银色的眼镜片后面,眼睛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她大概已经想好,要脱离这个窄小的小镇,将视线放在广阔的繁华下,或许因为这样,那双眼睛才让人感觉不到任何一点的暗淡,依旧聚精会神地盯着前面的路。 身上只放着二十块钱的蓝祁梦,毅然决然的忘记自身的情况,要陪她走过这最后一段偏远的小路,将她送到城里坐火车,将她们这五年的情感,在这段颠簸的土路上,将其温习一遍,以表来日方长的那些困难中,彼此还可以做彼此心中那个依靠的人。 过了一片荒凉地带,满身灰尘的小微型车就要驶进城市的中央,与城市格格不入,在城市的中央,它就像一个被孩子涂抹玩脏的玩具车,与那些在小镇上没有看过的小汽车,紧紧的挨在一起,红绿灯的眼睛严肃且充满警告性,高高的挂在黑色的铁栏上。它拖着沉重的身体,在城市干净的道路上慢慢的挪,车上乘客被迫凝视这座城市景色的时间,他们有的惊叹着,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双手紧紧的趴在玻璃上,蓝祁梦则紧紧的闭着双眼,曾经她对这个地方颇感好奇,如今却让她觉得深恶痛绝,她毫无欲望的把双手抱在胸前,将头埋得老低,在等这个让人焦急的红绿灯时,她怕自己的好奇心,一不小心被窗外的某些东西勾引住。 咱们下了车以后,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去火车站。姚玥挪动着身体,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对着身边的蓝祁梦说。 可以。 过了红绿灯,车向左拐驶进了一个小停车场,那个破旧的铁门处站着一名警卫人员,他耸拉着脸,将手撑在围栏上,帽檐向上翘,露出他那双眯成缝的眼睛,与一张碎碎念的厚厚的嘴唇。看着从身边路过的年轻女子,便将手收起,抱在胸前,眯成缝的眼睛微微拉开,头顺着一个方向扭转,再扭转,直至那个被他盯着的身影消失不见,他不舍的把头慢慢扭回,意欲未尽,这时抬手轻轻的扯了扯帽檐,再次恢复刚才的模样。 他们拖着重重的密码箱,路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路,马路中间,那一排排涂着白油漆的栏杆,格外的惹眼。映入眼帘的那些高大宏伟的建筑物,威武的挺拔着身躯,在日光下,年复一年的排着队,不管是在热闹纷繁的白天,还是寒冷寂静的午夜,它们永远都是一个表情,在空荡荡的地面表层一动不动。 她们拐进了一条小道,光秃秃的路面看上去有些萧条,唯一能看到的便是竖在门边的招牌,上面用白色的粉笔写着各式各样的小吃,湿哒哒的石板路上偶尔路过一个人,他也是踮起脚尖,绕过水洼里的脏水,踩着小碎步。在迎接那条宽敞的马路时,他将步子跨大,甩着额前的头发,自信满满的走出去,将腰板挺了挺。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只小猫咪,它用前爪抓着自己的脸,机灵的眼睛随时盯着眼前的一幕,以便逃跑。 她们选了一家没有人的馆子,将密码箱竖在门口。这时,最里面出来了一个人,拿着一个小本与一支笔,他乱糟糟的头发显得有些萎靡,长期处于厨房的原因,满面油光,啤酒肚估计挡住他看脚尖的视线,连走路也有些吃力的样子。他看到她们,懒洋洋的那双眼中闪着一丝丝的光彩,似乎精神也振奋了不少。 想着在曾经的岁月中,他一定也是爱穿白T恤,行走在树荫下的清瘦少年,而如今,在时间的无情打磨下,在生活精心准备的一个接着一个的惊喜之下,慢慢的从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随着时间的轨迹,终于不在与生活反抗,接受了无情的变迁,便将自己活成了这般模样。 吃点什么。他微微的笑着,似乎对于生活给他的所有,他早已与自己达成和解。 嗯,两碗面吧。姚玥看着他微笑的脸庞,也微微的笑着。 好,请稍等,马上就来。他转身进了厨房,便想起了刀具碰撞的声音,与打开煤气而燃烧的声音。 蓝祁梦四处张望,粉刷着的白色墙壁上除了挂着各式各样的菜品菜名,映入眼帘的还有一张小小的全家福,一家三口紧紧的依偎在一起,笑容满面,那时,这个店主还不是这般模样,他清瘦的脸上轮廓分明,看上去比现在英俊多了。紧接着,厨房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片刻之后,照片上的那个女人端着一碗面走了出来,她依然消瘦,依然笑容满面,眼眸中还透着一丝幸福的光芒,虽然相比过去,脸上多了一些岁月的沧桑,但毫不影响她幸福的样子。蓝祁梦凝视着她的双眼,将那双会笑眼睛下的幸福紧紧拉住,不自由主的脸上慢慢绽开笑容,老板娘充满魔力的微笑,像是一种传染剂,撒进她的眼底。她用一种清脆而好听的声音对她们说:泡菜在里面的小桌子上,有好几种,喜欢吃什么自己去拿。她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饮水机旁的泡菜,微微的笑着。 好。姚玥一边回答着一边起身,走向那几坛泡菜的面前。蓝祁梦看着那个身影,微微隆起的小腹使她走路已变得小心翼翼。男子轻轻的错开妻子的身体,将面放在她们的桌子上,便一路小碎步的追上妻子,伸手扶着她的身体,像是轻轻用点力就会消失掉那般,小心翼翼。妻子凝视着丈夫的脸,绽放开来的笑容就像一朵散发着奇异花香的花朵,传染给丈夫,他也拉起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似乎不管多糟糕的环境,只要你心中的那个人露出笑容,一切都变得美好,那忙出忙外的疲劳,也会在瞬间消失。 蓝祁,吃完面你就回去吧,天黑了就没有车回七镇了。姚玥将一碗泡菜放在蓝祁梦的面前,坐在她的旁边,开始搅动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没关系,我送你到火车站吧,听他们说,十二点之前都有车,没事儿的。受刚才两夫妻的影响,蓝祁梦也变得开心起来,似乎糟糕的心情也在慢慢的转好。 可是…… 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姚玥点点头,大口的吸着碗里的面条,直到最后,她都没人将头抬起。 第71章 相识一场 她们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看着背上大包小包的旅人,行色匆匆的盯着手里的票,不时的抬头望着站牌,生怕错过手中的这一列火车。 她们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台阶下的那个身影,面面相觑,露出惊讶的表情,不确定性的再一次看了一眼,再一次确定性的相□□点头。本想要错开,可是已经来不及,那一身蓝色的牛仔套装,已与她们目光相对,露出那个没有攻击性的笑容,甚至有点狼狈不堪。走近时,憔悴的面容与平时那个娇滴滴的模样判若两人,她正急忙的整理着自己。 好巧啊。王莲伸出手与她们打招呼,那个熟悉的笑容拉扯着她的面部神经,微微皱起的眉头看了一眼蓝祁梦,将目光收回,望着姚玥:姚玥,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姚玥坚定的点着头,将目光望向那个高高亮起的站牌,心中坚定不移的告诉自己:我早就想清楚,绝不后悔。即便将来后悔,这也是自己选择的路,由不得谁,哪怕再艰难,也会咬牙挺过。 不过,你在火车站做什么。姚玥一脸好奇的望着王莲,诚恳的眼神望着她一闪而过的惊慌脸庞,看了一眼蓝祁梦,对着她偷偷的耸了耸肩,将眉头紧皱。 没有,我,我没事乱逛的。王莲舔了舔嘴唇,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回答着,连忙伸起的双手已将她的惊慌暴露无余,歪歪倾斜的身体像要被什么击败一样,弱不禁风。只要微微的起风,就会顺风而倒。 搞不懂你们成年人的世界。姚玥轻声说着,提起手中的行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再一次忘了一眼那张亮起的红色站牌。 在夜色的来临,它独自亮起的光芒,显得格外的孤单。在它的身体下,那些嘈杂的声音仿佛一句也不属于它。它将自己置于半空中,为那些迷途的旅人指引方向,却忘了在灰白色的夜晚中,那份寒冷与孤寂会将自己团团围住,纵使它使劲的燃烧着自身,那些凝视着它的眼睛,片刻之后也只会注视着自己脚下的路,便将它刚才的指引,忘得一干二净。 那我们下去了。姚玥拉动箱子,蓝祁梦伸一只手与她提着一边,两人看着彼此的眼睛,微微的笑着,在接近夜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迷人。 王莲欲言又止,她舔着嘴唇,不安的手无处安放,紧皱的眉头,时而松开,时而紧皱。看着他们移步下了第一台台阶,终于开口:那个,反正我不忙,我可以送你进火车站。 不用了,蓝祁陪我就好了。姚玥转过头笑眯眯的说,可是王莲已经跟上了她们的脚步,将一只手放在蓝祁梦的手下。 给你好了。蓝祁梦抽出手,揣进衣兜里。 反正,等一下祁梦也是要回七镇的,这大晚上的,我们一起有个伴。王莲弱弱的说着。这时,姚玥点点头,轻声的说道:也对,毕竟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也不放心。姚玥看着蓝祁梦说,满脸的担心。 毕竟她们都不熟悉这个城市,在回去的路上,那些黑暗的地方,两个人总归要安全的很多。还有七镇的夜晚,总有人爱故意生事,那些黑暗的小巷子里,总会躺着一些不省人事的酒鬼,两个人,不管怎样,总比一个人好。 你就别瞎担心了,我是回一个熟悉的地方。你应该担心你自己,你要去的那个地方,我可是想象不出来的。 她们为彼此担心却又不能将彼此留在身边。青春总是会有无数个分岔口将牵挂的一群人分散,冲走。 检票站口,排着长长的队伍,个个面色凝重,似乎被背上的行李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在临近的夜晚,他们与黑夜融为一体,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前挪。 蓝祁,我走了。姚玥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似乎她也慢慢的走进黑夜,将负重的行李拖在手上,将不舍的情绪挂在眼角,却将不安深深的藏在眼底。 一个人在外,小心一点啊,反正谁你都不要相信。蓝祁梦拉着姚玥的手,握得紧紧的,不舍的表情被附上一层淡淡的悲伤,在黑色的夜晚,蒙上了一层灰。 我知道了,回去你也要小心一点。 嗯。 还有啊,不要再那么悲伤,好好的生活。仿佛在临走之际,有好多没有交代完的事情。 我知道,我会好好活着,等你回来请我吃大餐。蓝祁梦勉强的笑着,将眼角的星星之光努力的拉回,眯起弯弯的月牙眼。 那我走了。 嗯。 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蓝祁梦努力的挥着手,大声的说:不行你就回来。哽咽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挥别的双手像要被她甩断一样,影子在黑夜之中,像一对天使的翅膀。 一路平安。 王莲也大声的说着,将手挥舞着。 越行越远的身影,只听见密码箱的滚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姚玥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蓝祁梦惦记脚尖,也无法在灯光下将她揪出。那张小小的脸,挤过所有的人群回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她的笑容越来越远,声音终于被所有的嘈杂声盖过,只是看着她不断挥舞的双手。 她们终将是要被某些东西隔开,将彼此的距离越拉越远,在模糊的视线里将那张熟悉的脸忘却。在岁月的长河里,当你猛然回头,需要花几秒钟的时间去想起那张脸时,希望这时的那张脸,能给你挡住一丝丝黑暗之光,把灿烂的阳光留给你。 这便不枉费我们青春中曾经相识一场。 第72章 公用电话亭冷冽的传来一声“喂” 我们回去吧,祁梦。王莲小声的说着,望着蓝祁梦。 蓝祁梦没有说话,也没有理王莲,转过身体,把手揣进衣兜,自顾自的走了。王莲紧跟在她的身后,小跑着跟在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行。 我,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王莲弱弱的说着,把头埋得老低,两只手不安分的相互搓着,舔着干裂的嘴唇。祁梦早就听见了她咕咕叫的肚子,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竟生出一丝同情来,她偷偷的叹了口气,迈开脚步朝着吃饭的地方去。 兜里的二十块钱,吃了八块钱的面条,还剩十二块,这么算下来,她们要从火车站步行到城市中心,才有车费坐车回七镇。 王莲,你走快一点,回七镇的车,过了十点钟就没有了。说着停在路灯下的蓝祁梦看着一路慢吞吞的王莲,她没有用手机,也没有手表,所以蓝祁梦估计着时间,现在或许已经九点半了吧,她们若是不再走快一点,估计就真的赶不上回七镇的末班车。 我已经很快了,祁梦,咱们歇一会儿吧。王莲双手扶在膝盖上,走得太快,所以脸上微红,细小的汗珠冒出头发丝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如果再歇一会儿,就赶不上回七镇的末班车,我手里才有十二块钱,今晚怎么办?蓝祁梦认真的分析着,瞥了一眼王莲,伸手进兜里摸索了一番,将那十二块钱紧紧地握在手中。 现在走过去也未必有。王莲说。 先走过去看看,没有再说嘛。蓝祁梦的声音调得老大,与过往的车辆较劲着:多走几步路又不会怎么样。蓝祁梦有些生气的转过身子,大步的朝前走。王莲用手捂着肚子,跟在她的身后。 等她们走到车站的时候,那一小块区域,已经全部熄了灯,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偶尔路过的行人,也是脚步匆匆,连小小的警卫室也关门闭户,只有从其它大楼反射过来的光源映在那块脏脏的玻璃上。车站出口的升降栏杆无情的横躺在出口,一动不动,蓝祁梦扒在栏杆上,踮起脚尖朝里面望,隐隐约约的看见里面只有排成排的车,然而没有一辆是亮起灯光的,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听见风吹刮垃圾跑动的声音。 蓝祁梦绝望的站在车站门口的大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不停的按着喇叭。看着对面炸鸡店门口的小孩手里捧着的炸鸡,吞了吞口水,转头看着蹲在路边的王莲,她用手压着肚子,脸色有些泛白。 你没事儿吧。蓝祁梦问。 没事儿,肚子有点疼,不碍事的。她抬头,微笑。 蓝祁梦感觉今天的一整天都像做梦一样,整个过程都模模糊糊的,记不大清楚,只是十点点以后的夜晚,气温下降,空气中透着的那丝凉意,才会将意识拉扯清楚,她裹了裹单薄的衣服,将手抱在胸前。 小妹妹,去哪里?我载你们一程。一张破烂的小汽车停在她们的面前,车身已被溅起的稀泥砸的斑斑点点,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器只留下一根孤独的摇摆着身体,慢悠悠的左右摆动,反应与主人的千差万别,副驾驶上的黄毛将上半身身体伸到外面,手里的烟被他吸得发出金光闪闪,然后随地吐了一口口痰,将烟头无情的扔在外面。蓝祁梦看着地上那闪着光的烟头,没有看他们一眼,转身拉起蹲着的王莲,朝灯光明亮的地方而去。后面的人打着口哨,停在路旁的车辆慢慢的往后倒,车里的人不停的说话,蓝祁梦拉着王莲的手开始跑,直到灯火繁华之处,她才松了一口气的放下王莲的手,回头看那辆还在树荫下停着的车辆,心中不由得一凉,竟有些害怕。 现在怎么办,又没钱,回去又没车,还不能流落街头。王莲将身体靠在围栏上,看着蓝祁梦。 我怎么知道。蓝祁梦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她说:你电话呢,给木桓打个电话。 王莲低下头,小声的说:早就没电了。要不,我们用公共电话打。 你知道木桓的电话号码吗。蓝祁梦问王莲,王莲摇摇头,说着:我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 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 蓝祁梦懊恼的蹲下身子,将手指插进头发里。 要不……王莲欲言又止,沉沉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竟有些不知所措,脸上微妙的表情在路灯下若隐若现。 要不什么,你说。 打给林言,他就在城里,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蓝祁梦呆呆的站着,她何其不知道他就在这种城市当中,与自己近在咫尺,可是她不敢,她怕那沙沙作响的风声将某种东西吹裂,她不想主动的低声下气,她不想因为几块钱而惺惺作态,那些装腔作势的言辞与笑声,她无法对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娇柔造作的说。 我不知道号码。蓝祁梦脱口而出,声音冷冰冰的,显得傲慢无比。然而紧接着她说完的一句话,王莲脱口而出:我知道。 蓝祁梦又沉默了,她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将整个人都倚在围栏上,大脑里的声音嘎吱嘎吱的作响,围绕着她的心脏转个不停,手脚突然变得冰凉起来,嘴角拉起冷冷的笑意,像是自嘲那般。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她们都默默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祁梦,你就打一个吧,他不会不管你的。片刻之后,王莲一脸笑靥看着蓝祁梦,将头轻轻地歪到一侧,注视着蓝祁梦的脸。 要打你自己打。蓝祁梦刚说完,王莲又紧接着说:那我打了。 随便。 王莲屏住呼吸,站在公用电话旁,静静的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蓝祁梦也偷偷的竖起耳朵,将呼吸压制住。 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一声沉沉的“喂”,听的声音,王莲喜上眉梢,对着蓝祁梦做了一个OK的手势:喂,林言,我是王莲。之后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嘟嘟声,在没有任何反应,王莲挂了电话,失落的走出电话亭,对着蓝祁梦摇摇头,她偷偷的做了一个深呼吸,连呼出的气都在微微的颤抖。 怎么了?没人接吗?蓝祁梦好奇的问。 接了,但是他给挂了。王莲舔了舔嘴唇,低下头。 那你接着打呀。蓝祁梦说。 我怕他知道是我,还是给挂了。王莲弱弱的说,微微抬起的头,眼中泛着泪花。 祁梦,要不,你打吧。 之后蓝祁梦接起了被王莲拨通的那个号电话号码,听着那个熟悉的彩铃,她的心再一次怦怦的跳,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尖锐的女声,她像女主人一样的宣泄着情绪。 蓝祁梦愣愣的站着,再没有听见电话那端的声音,也没有听见电话亭外王莲的声音,她的大脑一片模糊,全身发冷。最终电话在一声嘟嘟声之后被挂断,蓝祁梦再次拿起电话筒,播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她紧紧的咬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盯着那些熟悉的数字,而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是: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们已将你的电话号码…… 蓝祁梦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听着那像发号施令的声音,心中的某一个地方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那种骚痒一样的疼痛,心脏像被某种东西侵蚀,想求救,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那种窒息的感觉,就像心脏被挤压一般。想哭,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那之后的两个小时,蓝祁梦就坐在街头的那张长凳子上,一直保持着一个表情,一句话未说。 繁华的夜都市,进入午夜之后,灯光闪得更加耀眼,街道上却变得越来越冷清,然而被抛弃的某些孤独灵魂,在这时,拖着沉重的脚步游走于街道,像没有尊严的酒鬼,像没有底线的流氓混混,像失去灵魂没有方向的蓝祁梦……在这阴冷的夜晚,在这被香气缭绕的都市,在这闪着霓虹灯的高楼下,他们都举步维艰,将自己置于另一个空间,迷迷糊糊的存活着。 活着,用自己最大的努力与这冷漠无情的世界并肩前行…… 身上最后剩的那十块钱,在进入午夜之后,她们最终的决定是,进了网吧,一人玩电脑,一人看电脑,就这样结束了一晚。蓝祁梦一直迷迷糊糊的,直到第二天清晨,回到学校,被班主任叫到走廊上,班主任严肃的表情,让蓝祁梦觉得自己又闯了大祸。 而这次闯祸的,并不是谁,而是在她心目中不会犯任何错的木桓。 你是木桓最好的朋友,你应该知道,他在哪里,他为什么给我说要退学。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迫切的眼神盯着蓝祁梦。 我不知道。蓝祁梦拼命的摇头,声音却小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她将头沉沉的低下,不敢看着班主任那双敏锐的眼睛。 那你知道,他家里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班主任再次问,把靠在走廊上的身体站直了,将手中的书捏了捏,舔了舔嘴唇,眼神变得更迫切。 不知道。蓝祁梦依然只是摇头,依然只是低着头,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与班主任对视过一眼。她怕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被那双敏锐的眼睛挖掘,自此要解释那沧桑的一整个夜晚,就会再一次鞭策自己的心,冷风会嗖嗖的刮过心底的那道口子,在等待时间的愈合之前,她害怕那撕心裂肺的伤口再一次被撕开,溢出新鲜的血液。 蓝祁梦听完班主任的问话,在转身进教室的那一瞬间,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像起潮的洪水,倾泻而下。 在林辰没有回到座位之前,她将自己伪装好,蒙头大睡。反正她上课爱睡觉,这也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情,更何况数学老师早就发话,只要她上课不说话,不打扰其他同学,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早已被彻底的放弃。裹同别人与自己一并的把自己丢弃。 上午第四节 课下,与所有回家的同学逆行,木桓终于出现了在人群里。他同平时一样,与认识的同学打招呼,遇见老师时问好,脸上依然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他并不像要辍学的人。 安静的教室里,只有蓝祁梦身边的那扇窗子紧闭,窗帘长长的拖着,被其它窗户吹进来的风吹得轻轻抖动身体,木桓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嗯哼”的一声,蓝祁梦将脸转向另一个方向,继续睡。 我说,都中午了,你还睡。木桓走到座位上,开始整理书桌里的书籍,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听到这个声音,蓝祁梦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用手揉了揉被自己压得迷迷糊糊的双眼,轻轻的摆着头,以便让自己的意识更清楚一些,她突然用手指着木桓,目光紧紧的盯着他一直在动的手,欲言又止的将手放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耸耸肩,用手杵着太阳穴住,淡淡的说道:你真的为了一个女生,确定要放弃这场骄傲的青春。 我听不懂,说的文绉绉的。我不为谁,就是觉得读书没啥前途,反正到最后都是为了找工作,那又何必多浪费这么几年呢。木桓的情绪并不太好,这也并不是他的真心话,他也曾抬头仰望过书的海洋,但这身处其间的感觉,让人的生活变得迷糊混乱。 所以他开始跟自己较真,在通往人生最后的道路上,他想换一种暂时不折磨自己的方式生活,在这所谓的青春中,他想把早上九点钟的热情,以及枕边响起的早闹铃声,通通都关闭,坐在成人的世界里,将那颗迷迷糊糊的心脏搁在虚伪的笑声中,想要找一个落脚点,也想要找一个支撑身体的支点,以此来支撑他,走过这个夏天。 随便你吧,反正又不是我的人生。蓝祁梦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木桓的手僵在原地,抖动了一下,脸上微妙的表情在他那双好看的眼中释放着一丝失落。 起身往外走的篮祁梦,将声音放得老大:人生苦短,既然是自己想做的,既然是不后悔的,那做便是了…… 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挺拔的身躯看上去可以抵挡任何的风吹日晒,但是那一双睁不开的眼睛,被眼泪塞得满满的。她不会安慰人,也不会将身处黑暗之人为他寻得一丝光明,她就是黑暗,或许不在她的身边,到处都是光明。 那些迷失在烟雾中找不到方向的人,紧接着丢掉自己的人,把自己归为黑暗之中的人,都会为自己贴上一个不祥的标签,以为自己就是瘟疫,能迅速的传染身边的人,给他们带来不幸。 他们把别人的不幸归为自己的不幸,把自己的不幸取下来放在背包里,日复一日的负重前行。 木桓的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人生苦短,人生苦短。 第73章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伤害自己 后来,班主任给木桓放了一个星期的假,给他时间,让他去放空自己。 可是一片乱糟糟的蓝祁梦,又一次的将自己置于浓雾当中,她连木桓那张若隐若现的脸都看不见,那个消失的背影就像强行从她的世界离开,还未风干的情绪,再一次被这个爱下雨的夏天,多次淋湿,连原路返回的痕迹都一并清洗干净。 她像一只夜间行走的猫,时而乖张安静,时而张牙舞爪,那一双没有精气神的眼睛,看什么都是朦胧一片,她常常把自己蜷缩在那个角落里,除了上厕所吃饭,几乎都在蒙头大睡。 你们听说了吗。下午的时候,蓝祁梦嫌自己的位置有光照进来,刺着眼睛睡不着觉,于她就坐到木桓的空位置上,把帽子拉了盖住头,闭着眼睛。可是那些说话的细小的声音,散发着一股恶臭的时候,被放大无限倍进入她的耳朵。 听说什么。另一个偷偷说话的声音,回答着上一句兴奋的八卦,那像是某种征兆似的,蓝祁梦越来越清醒,。 听说木桓是因为一个女生…….说的这句话的时候,中间的声音停顿了一小会儿,诡异的气息使蓝祁梦的后背一凉,似乎那个人正在用鼻孔指着她,在她的身上比手画脚,顺便带着嘲笑的样子。然后另一个声音表示明白的,拖着长长的一个“哦”字,然后两个细小的声音,像带着弹簧似的,笑声不断的循环。 你们俩笑什么。上次那个仍书打着蓝祁梦头的男生,畏畏缩缩的坐到两个女同学的身边,将身体向前倾,紧紧的靠着她们,近得连口中刚抽完烟的那一股烟草味儿都还闻得到。这时两个女生面面相觑,把身子往另一边挪了挪,白了他一眼。 别呀,有什么八卦说出来大家一起开心开心呗。他将身体慢慢的靠近,用胸腔蹭着那个女生的胳膊,脸凑得更近,仿佛在那片刻之后,他就会亲上别人的脸。 你一个大男生,听什么八卦,不要脸。 嘿,你说不说。男生将身体靠得更近,将脸更挨近女生的脸,搭在前后排的双手,就快要将他面前的那个女生一把抱住。 说,说还不行吗。那个女生嬉笑着,用胳膊推着他的胸腔,却显得无比的暧昧,就像打情骂俏那般,朦朦胧胧的,让人无法分清楚她到底是享受,还是反抗。但不管是什么,她那张自以为是的脸紧紧的盯着木桓的座位。那个男生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竖起弯曲的食指,嘴巴嘟得圆圆的,不停点头,然后附在女生的耳边轻声的说:我们班的大情圣,木桓。他还依然的得意的点着头,嘲笑的声音没有半点收敛,就继续说道:最近呀,听了一些八卦,哎呀,可新鲜喽,听说,他也喜欢蓝祁梦。他的声音带点惋惜,带点嘲笑,唉声叹气,又不停的点着头。 少说两句吧你。女生的声音变得恐慌,用手掐着男生的胳膊,不停的示意点头,男生则炫耀式的甩开她的手,眼睛还瞟了一眼蓝祁梦的空位,更肆无忌惮的放大声音:这是事实啊,两兄弟同时喜欢上一女的,我说嘛,平时看着跟没事儿似的,出事儿了不就分道扬镳了吗?你看,现在不就剩一女的,还每天跟蔫了似的。唉,要我说,这红颜祸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这也称不上什么英雄啊,美人就跟别提了,你听听她的那些传闻,指不定被多少人糟蹋过。 闭嘴。女生压低的声音发出怒气,男生依然不识趣的嚷嚷着说:我就说,这种女生,平时看着清高自傲,指不定…… 蓝祁梦迅速转身,抽起桌子上的书,张开手,动作麻利的挥动起手中的那本重重的书,砸在了男生的鼻子上。 他吃惊的瞪大双眼,看着眼前面红耳赤的这个人,凝视着她的眼睛里是一阵恐慌,半张开的嘴久久没有闭合,就保持着最后的那个动作,僵在原地。 流血了。伴随着女生的尖叫声,他木讷的抬起手抹了一把鼻子,终于,抄满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上血渍斑斑,男生把抹了鼻血的手搭在桌子上,怒气冲冲的眼中火光四射,他将身前的桌子猛劲一推,蓝祁梦被卡在中间动弹不得,她挥舞着手中的书,不停的砸向那个男生。 你有病吧。男生使劲浑身力气,用脚蹬着桌子,蓝祁梦失去了重心,跟着桌子的重心倒下,千钧一发之际,她伸手去拉高高的讲桌台,在一片混乱局面中,随着女生的尖叫声,再也没有看到蓝祁梦的身体,她被埋在讲桌台下。那个男生从梦中惊醒,一脸茫然的看着倒下的讲桌台,看着乱糟糟的场面,不安的双手僵在半空。 医务里蓝祁梦静静的躺在床上,从进去到现在一句话都未说,被划破的额头清洗之后包扎完毕,那一团白色的纱布在额头上特别的惹眼,但比起她那双失神的眼睛,并不算什么。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天花板,像是要把那个地方看出个洞来。 刚刚顺着桌子倒下的时候,她被埋在最底下,她以为,那张大大的讲桌台砸到了她的脑袋,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此时此刻正盘旋在她的上空,那一刻,她不想反抗,如果就这么被砸死,或许,就解脱了。 而不巧的是,倒下的讲桌被倒下的书桌支着,为蓝祁梦留出了一个大大的空间,她只是把额头擦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她就这样一直静静的躺着,听不到上课的铃声,听不到教室杂乱的声音,听不到那些热嘲冷讽的话,这个地方隐隐的让人觉得安全,明媚的阳光穿透枫叶,照射在透明的玻璃上,那一块白色的纱窗被风轻轻的吹开,阳光若隐若现的射进来,有些刺眼,蓝祁梦懒惰的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轻轻的煽动着睫毛。 在医务室的门口处,门被稍微的拉开了一条缝,阳光就从门缝里照进来,拉成一条长长的时间河,窥视着这个房间里的一举一动。蓝祁梦轻轻的转过头,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一条透射进来的阳光上,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为何,眼角滑落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悄然爬上心尖的情绪,像某一种催泪剂,在人不知不觉中,慢慢的显示出来。蓝祁梦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嫉恶如仇,骄傲高冷,她似乎毫不费吹灰之力的与自己达成和解,将那些所有的不愉快通通都抛之脑后。 她那双笑起来弯弯的月牙眼,平时看起来水汪汪的,包含着很多的情感与认真,而如今,眼神中平淡得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在她倒下的那一分钟,她或许将一切都想清楚…… 她终于晓得,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伤害自己,在他的面前让自己变得伤痕累累,那一种快感远远亚于用同样的方式报复他。 第74章 二叔 随着电影尾声的响起,观众慢慢的退位,蓝祁梦也迷迷糊糊的跟在林辰的身后,走出了那个黑洞洞的场地。 现在怎么办。蓝祁梦拉着林辰的手臂,一只手揣在衣兜里,在人群之中微微的抬起头,看着他带笑的侧脸。 没事,先去吃东西,吃完东西去骑车,然后送你回学校。林辰微笑着说,双手插在裤兜里。蓝祁梦看着他笃定的样子,一路紧随他的身后,他们吃完东西,慢悠悠的绕过一个弯儿,蓝祁梦忽然就停住了脚步,她不想再往前走一步,如果再走一步,心中的那个人,又会开始集中精力的翻腾。 你在这里等我,别走远啊,站在有灯光的地方。林辰感觉到那个犹豫的脚步,他轻轻的拍了拍蓝祁梦的手背,将她的身体推到那盏亮得耀眼的路灯下。 蓝祁梦微微的点头,将手揣在衣兜里,看着那张微笑的脸,大脑中不时的闪过另一张相似的脸。 心不由得翻起了涟漪,某个地方被划开的那道口子,凉风嗖嗖的刮进来,那种空洞感,带着无极限的悲伤与孤独,似乎将整个城市都覆盖,逃到任何一个地方都无法摆脱的悲伤。 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就站在灯光下,站在我的眼睛里我才随时看得见。 好。 林辰一路小跑,在若隐若现的树荫下不停的回头,看到那个身影一动不动的站在路灯下,他才会回头,继续往前走。树荫之中落下的光斑,将那个身影时而变得清晰,时而变得模糊,连同蓝祁梦的眼睛,也变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喂,四姑,我来你们大队里骑车,你帮我送出来呗。林辰掏出手机附在耳边,转过身,眼神紧紧的盯着站在灯光下的蓝祁梦。嘴角微笑,即使站在远方的那个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依然努力的保持着微笑的样子。 臭小子,谁让你骑车进城的。电话那头那个干净利落的声音,带着宠溺的大声咆哮。林辰把手机离耳朵远远的,歪着头,咧着嘴,等那个咆哮的声音熄灭,他又将手机放在耳边,轻言轻语的说:四姑,带着女朋友呢,影响多不好。 谁让你谈恋爱了,高中生谈什么恋爱,谈恋爱会影响学习,你这臭小子,你要气死我,不是叫你不要谈恋爱吗?声音再次咆哮的响起,像一连串的鞭炮,林辰做着相同的动作,把手机离得远远的。 你上次还说让我带女朋友看电影,这么快就反悔,你还是不是我四姑。林辰反咬一口,停留片刻之后,对方的声音反而变得更大:我说的是等你高中毕业,不过,谁家姑娘?漂亮吗?要不要四姑帮你把把关。咆哮声一下子变成了暧昧的八卦。 你好八卦,暂时不行。 还暂时不行,你偷来的啊。 哎哟,我的亲四姑,我是来骑车的,要八卦等下次呗,好不好。林辰看着路灯下将双手抱在胸前的那个人,她低着头,用脚踢着地板,时而抬起头,望着洒下的灯光,傻傻的站住,时而冲着望向她的林辰,傻傻一笑。 我没在队里,给你二叔打电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林辰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他舔了舔嘴唇,微微的低下头,片刻之后说:我不想找二叔。 怎么啦,你俩吵架了。那个干净利落的声音变得关切。 没有,反正他官又没你大,当然找你最好了。林辰苦笑着,用手挠着头发。 好,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把车骑出来给你。瞬时,对方就挂断了电话,听到嘟嘟声的林辰嘴里还在说:不用了,我自己进去骑。可是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再拨回去的时候,已在通话中,拨打另外一个人的号码,也是在通话中。 他懊恼的将目光转向路灯下的蓝祁梦,却发现空无一人,只有那一整排刷的白花花的栏杆杵在原地,他焦急的往回跑,使劲的跑,一边跑一边盯着路灯下,可始终那个身影都没有出现,他跑到拐角处的时候,被那一声大大的“啊”吓了一跳,蓝祁梦就站在那个拐角处,将身体紧贴着墙,偷偷的斜出一只眼睛,看着他拼命往回跑的样子,心中窃喜。 你吓死我了。被吓一哆嗦的林辰,紧皱眉毛。 我,我就是觉得站在路灯下太刺眼了,所以……蓝祁梦两边腮帮吹得鼓鼓的,露出委屈的表情,一脸无辜的看着一脸生气的林辰,用手轻轻的拽着他的衣袖。 以后不许这样,你知道我看不见你,我有多担心吗?林辰还是生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她的存在感,如果眼睛里没有她,就感觉她会从此失踪,再也找不到。 其实只要细细一看,多看一眼,或许就会发现路灯下的拐角处,那个长长的影子,她身体紧贴墙角,露出半边脑袋。另一只手插在衣兜里,呈现出一个三角形的样子。像一副铅笔画一样的落在地面上。 我不会了,以后。这时,林辰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二叔。林辰焦急的将蓝祁梦的身体推回拐角处:那你就站在这里,我去骑车,别动啊。 好。蓝祁梦真的就一动不动,连脚步也没有挪开半分,就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站立。林辰接起电话,往刚才的地方一路小跑。 林言早就站在那个出口,靠在摩托车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惊慌的将另一个人推回角落里,嘴角拉起的笑容,不知为何瞬间就消失了,他看着那两个长长的影子,心里一片翻腾。他一直看着那个紧贴墙壁的身影,直到林辰走到他的跟前,她都一动未动。 她,真的那么害怕见到自己吗?或许她,真的为了另一个人的话,站在那个角落里,等他去接她。 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四姑打声招呼,我们都可以出城去接你。林言把钥匙递给辰,眼神时不时的瞟着那个角落下的那个身影。 多不好,带女朋友约会,还得半路找你们去接。林辰接过钥匙,插进钥匙孔,笑嘻嘻的说。 我以为,你一个人。林言故意说。 不是啊。摩托车响起轰隆隆的声音,林辰将一只腿踩在摩托车上,戴上头盔:我走了,二叔,谢谢。 摩托车轰踩着油门,与地面摩擦出一轮轮的印子,再喷出一阵黑烟之后,快速消失在面前。停在那盏亮得耀眼的路灯下,那个身影一路小跑,接过林辰手中的头盔,带上,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上了车,摩托再一次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在那盏路灯下,连影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留下站在树荫下的林言,夜晚的路灯挤过密密麻麻的树叶,斑斑点点的照在他的头顶上,那个零零星星的影子,很多个地方像是通了洞,很多个地方又像是补了疤,嗖嗖吹进来的凉风,吹得那个影子在风中颤颤巍巍,而那个身体却挺拔的站立,在风中,顽抗的挺着胸膛,毫不低头示弱。 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短暂的瞬间,而忘记心中的那个人,则需要长年累月,需要用时间的沙子来填埋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然而一不小心,那份深爱,会被某种东西变得冗长,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其深裹,藏在离心脏最脆弱的某个地方,只要轻轻一碰,心脏就会发出呐喊。 第75章 想 第二天清晨,气温又下降了许多,雾沉沉的天皱着眉,黑着脸,满是淤青的脸上裂着小口,下着小雨,沉重的是轻微抖动的乌云。 祁梦撑着黑色的雨伞,慢慢的走在路上,似乎沉重的雾气,强迫着来回的车辆打开夜灯,亮起那一双安全的眼睛。 祁梦双手撑着伞,抬着头在前面寻找,清晨还早,雾气太重,街道上还没有路过的行人,甚至连放着“生日歌”的垃圾车,仿佛也变得懒散起来,声音无影无踪。 潮湿的地面溅起的碎泥,打在还未清理干净的纸壳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少数的早餐店亮起温暖的黄色的暖色灯光,灯笼里冒出热气腾腾的白色烟雾,与雾气形成一团,飘向天际。流浪的野狗东看西瞧,甩着脏脏的身体,快速的穿过马路,然后消失不见。喜欢夜间行动的猫咪,此时不知从何处窜出,闪闪发光的眼睛,机灵的观察着周围,蜷缩着身体,藏在墙角的角落处,时不时用前脚抓着脑袋,有些凶巴巴的望着前方。 祁梦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未等得回头,伞下便多了一个人。祁梦惊慌的抬起头,看着熟悉的脸,微微的笑了,看着他递到眼前热气腾腾的包子与牛奶,如释重负般:林言,你吓死我了。 早啊,我的胆小鬼。声音带着甜甜的宠溺,清脆的像一首动听的老歌,让人心情放松,愉悦。 早。祁梦接过他手中的早餐,他接过祁梦手中的伞,把手搂在她的肩上,挨得近了一些。 你吃了吗。祁梦看着他,把温牛奶递到他的面前,轻声的问,眯着弯弯的月牙眼。 吃过了,快吃吧,等一下凉了。 林言抬起搂住她肩的手,在她的头上轻轻的揉了揉,被点亮的眼睛泛着光,仿佛四周都被照得更亮。 林言这次回去,要一个月才回来,所以祁梦不管林言怎么说都要送他,陪他等车。 她不想冷清的清晨,独留他一个人在寂静而阴冷的路边等一辆不知来期的空车。 等你下个月回来的时候,天应该会下起雪了。祁梦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悲伤,抬头望着林言的侧脸,笑容已变得淡淡的,失了颜色。 到时候牵你的手,我们一起到雪地里白头到老。林言望着悲伤的祁梦,眼角也勾起淡淡的愁绪,上扬的唇角带着难过的笑容。 林言,我想同你这样一起上学,放学。祁梦强忍着眼泪,两边脸颊吹得鼓鼓的,皱着眉头,眨着眼睛,依赖的把身体靠近林言一些,双手紧紧的挽着他的手臂。 那你快快长大,快快毕业,到时候我们同这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回家。他带着温柔的笑容,像一个成熟的大人用安慰的口吻哄着身边的女孩。 当然,或许祁梦迷恋的就是他与同龄人之间相比而多了的那份成熟稳重。那一种深深的依恋,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全。 还未关的路灯之下,沉沉的浓雾将他们团团围住,停在站牌下的三两人已经收起伞,歪头看着驶向他们,两只眼睛发着光的空车。他们陆续上了车,然后直至车门“啪”的一声关上,它扬起尾气“嗖”的一下钻进了雾里,只听得排气管发出声音片刻,四周又变得安静起来。 冷不冷呀?傻丫头。林言望着呼出白气的祁梦,用手拽着下巴下面大大的拉链,耸着高高的肩,把脖子缩在里面。 都怪你,不上车。祁梦把双手放在嘴边,呼着热气取暖,双手不停的搓。 我想再陪你多站一会儿。这时他已经把棉衣的拉链拉开,用一只手拉开一扇衣服,示意祁梦钻进去,祁梦看看他,再看看四周,羞涩的脸再次看向林言,小声的说:说好的,大庭广众之下,不许抱,不许亲,不许……话未说完,一股暖意便包围全身,林言将大大的棉衣裹着祁梦瘦弱的身体,一只手放在她的腰间,紧紧的搂住。 不许抱,不许亲,不许胡闹,没说不许搂。林言低着头看着祁梦两扇黑黑的睫毛“扑哧扑哧”的扇着,眉宇间轻浮笑容,鼻尖轻轻地触碰着他的胸膛。 祁梦就这样静静随他搂着,有些呼吸困难的舔舔嘴唇,心扑通扑通的乱窜,她像一只乖巧的猫咪,把身体紧紧的贴近主人,乖乖的靠在他的胸膛,清晰的听见他匀速的心跳声。嘴角被拉扯着,露出左脸颊上那个浅浅的酒窝,弯弯的月牙眼里布满繁星。 怎么样,暖和点了吗。林言看着呼吸起伏的鼻翼,与微微煽动的睫毛,轻声的问。祁梦有些犯困的轻轻点头,又轻轻的摇着头,努力的睁着眼睛。昨晚睡得比较晚,今早又比所有人都起得早,加上急降的冷空气突袭,粘着温度她便开始犯困。 林言,我有些困。祁梦不受控制的把头靠向他的胸膛,像喝醉似的,抬不起眼皮。 别睡,等会会感冒的。 嗯。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眼皮在试探性的边缘不停的眨,再慢慢的变慢,再变慢。 阿梦。 嗯。 别睡着了。 嗯。 看着靠在自己胸膛的那张半睡的脸,林言的脸上带着笑容,伞外面的天空,淋淋沥沥的小雨不停歇的一直飘着,祁梦的脸在他的胸膛蹭了蹭,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一些。 他们像是站在时光外,被定格的幸福在空间站停留,等时光变老,等岁月变旧,等他们都老去,白发苍苍,回忆起这份期望的时候,依然觉得没有辜负时光。 翩翩少年总有一天会变作鬓发如雪,柔情少女有一天也会变得面目全非,只是这一辈子,能有一张泛黄的书签里,纸面断裂,依然被收藏的人视若珍宝,哪怕揉得皱巴巴,都没能舍得丢弃他。 正是这样,垂垂老矣的时候,目光苍茫,生命走到尽头,等回忆起来,连吹过来的风都是甜的,连满脸皱纹也还散发着青春的味道,这便足矣,陪爱的人熬过半个世纪的时间,初心未改,爱依旧,哪怕最终,我们各自散落在天涯,不能相守一生,每每回忆起来,心还如当初一样的快速跳动,爱还如当初一样浓烈。 那么, 这已经足够。 足够在每一次的回忆中,将空白的记忆填满,将想念你的心满足,将我爱你的一切,变成了我的一切。 阿梦,阿梦。林言轻轻的摇着怀中的祁梦。 嗯。祁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合拢,再睁开。 车来了,我走了。他小声的说着话,像怕吵醒睡梦中的婴儿般,用温柔的声音轻唤。 哦,好。祁梦看见远处的两只大眼睛车灯,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喇叭隔几秒钟按着一次,排气管的声音越来越近。 拿着伞。林言把伞递到祁梦伸出的一只手中,自己顺着肩把棉衣脱了下来,披在祁梦的身上。 别动,穿好,会感冒的,我会心疼。林言用手理了理她脸上的碎发。 那你怎么办。祁梦拧不过他的,皱起的眉毛皱成一团。 没事,车上人多,暖和。接过她手中的伞,帮她穿上另一只袖子,这时车已经快看到了影子。 你会感冒的。祁梦像个木偶似的站着,任凭他的摆布。 我感冒了才好,这样你就一直惦记我了。他一脸认真的说,情深深的看着祁梦的眼睛,用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温雅的笑容带着宠溺的声音说:好了,我不会感冒的,但是你要记得想我啊。林言揉了揉她的脸。 走了。 嗯。祁梦深深的点着头。 她在心里重重的骂着自己,明明就想说:我会想你的。可是不管怎样,就是说不出口。 林言上了车,汽车启动,祁梦看见伸出挥别的手,慢慢的消失在雾气中,沮丧的低下头,用手把棉衣裹了裹,闻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是林言身上的味道。 第76章 黑暗之光 翌日,清晨。 太阳一早就爬过山顶,将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璀璨的光辉之中。校园内,暖风轻轻吹起枫叶声奏出一阵阵动听的旋律,婀娜的身姿悬在半空中摇曳,枫叶之间星光点点,流光闪烁。星期天的清晨总是让人觉得格外的慵懒,宿舍楼道总是要等到中午才会有喧闹声,但是宿舍楼道下的体育生,同太阳一起起步,不知道在跑道上绕了多少圈,挥洒了多少汗水,咿咿呀呀的叫喊声被玻璃穿挡在了外面,像一首首催眠的旋律,将宿舍里的人送进梦乡,声音便被无情的挡在了外面,孤独的绽放着。 早上10点,蓝祁梦穿着睡衣,将盖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拉开,顿时一丝阳光透了进来,她眯了眯眼睛,打开玻璃,一股清香的空气挤了进来,她双手叉腰,把头伸在窗户外,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嘴角挂起浅浅的笑容。 蓝祁梦。林荫树道下,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将蓝祁梦的视线拉扯,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林言。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生,此刻正朝她挥手,笑容满面。看到林言,蓝祁梦快速的将身体缩回,放下窗帘,快速的刷牙洗脸,换衣服。穿衣镜面前她用十分惊讶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她激动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深呼吸,将身体微微的向后仰,浅浅微笑的脸上,瞬间带着一种轻藐的眼光看着自己。 你表现的如此惶惶不安,如此兴奋不已,难道说,你对那个花心大萝卜还念念不忘吗?你可别忘了,你只是做了别人的影子而已,你这样,会让人觉得你还放不下他。蓝祁梦看着镜中的自己,用一种淡淡的语气跟自己寒暄起来,这之后,她那迫不及待的眼神变得淡漠,她将那份喜欢深深的藏起来,于是便也不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就下了楼。 不管是否受欢迎,不管是否被原谅,林言都笑眯眯的站在楼下面,就像昨晚所发生的一切,一夜之间便可随风而散,他们都选择假装忘记,今天早上相见,还是和曾经一样和睦相处,伤害最终都被隐藏起来,丢在某一个地方,任凭自生自灭。 你到多久了?蓝祁梦走上前,双手揣在衣兜里,微微仰起头,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心中的某条弦不由得被轻轻拉扯。 刚到一会儿。林言微笑,将手中的东西递到蓝祁梦的面前:送你的。蓝祁梦伸手去接的时候,塑料袋儿刷啦啦的作响,她迅速的把手抽回,惊讶的看着林言:什么东西? 乌龟呀。 我不要。蓝祁梦将手背在后面,后退了两步,露出尴尬的笑容。 特意送你的。 可是我害怕呀。蓝祁梦害怕水里的东西,也害怕软体的动物,平时在街上看到别人卖乌龟,她都会绕得远远的。 没事儿,你看,它又不咬你,很可爱的,你只要把它放在盆里,有时间帮它换换水就得了,诺,拿着吧。林言说得一脸轻松,说完,将乌龟再一次递到蓝祁梦的面前,脸上的笑容在清晨的光辉下,显得格外的真诚。他注视着蓝祁梦的表情,缓缓的靠近她,轻轻的拉起她的手腕,将那个塑料袋放在她的手中。蓝祁梦翘起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提着塑料袋的一个角,手与身体离得远远的,狰狞的脸上皱成一团。 好啦,赶快送到楼上去,我在下面等你。林言看到她的样子,憋着笑容,忍不住的想要发出笑声。 干嘛去? 吃东西呀,好久没来学校了,陪我在周围逛逛呗。林言说得一脸诚恳,仿佛在这情不自禁之间,他流露出的所有感情,带着祈求的那种语气,都让人无法拒绝,也不忍心拒绝。 专注倾听的那个人,在他言之凿凿的诚恳里,也深情款款的点着头,迫不及待的想要成全他的这一份不舍之情。 仿佛,他们颤抖的曾经,冷战,抛弃,憎恨,在面对面给对方一个微笑的那一刻钟,都将烟消云散,他们还是曾经的他们,那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们紧紧的捆绑,剪不断,理还乱,像一条透明的金丝线,将两个人的心紧紧的捆绑,在任何人一个人需要另一个人的时候,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彼此的身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被需要成了他们相见的一种理所当然的借口,不用侧敲旁击。然而在转身的那一刻中又不留情面,态度强硬的保持着那一份执拗,谁都不愿转身叫住对方,仿佛那会屈伸了他们的自尊心,于是都选择仰着头,毫不犹豫的朝前走,反正身后的那个人,在他(她)需要的时候,都会站在自己的眼前。 蓝祁梦把乌龟放回宿舍,跌跌撞撞的跑下楼,笑眯眯的跟在林言的身旁。他们走出学校的后大门,刚刚叫蓝祁梦的那个男生倚靠在一张车旁,见到他们俩,迅速弹起朝他们挥手,当他们走进时,他眨巴着眼睛盯着蓝祁梦,不停的微笑点头。 终于见到你了。他有些唐突的说,手无处安放,显得有些太激动了。 你好。蓝祁梦浅浅的微笑着,微微的点着头。 我叫安萧,经常听林言提起你,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他依然显得有些激动,真实的样子让人不是那么讨厌。 蓝祁梦。蓝祁梦微笑着,做了自我介绍。看了一眼林言,又把视线转到安萧的脸上,保持着一贯的微笑。 我说你们俩,上车吧。 面对那些陌生的微笑时,蓝祁梦总是露出她那一贯善解人意的笑容,她的那种笑容是不管你做错什么都会被原谅,然而总是让人觉得冷冰冰的,面对芸芸众生,她似乎不偏袒其中的任何人,站在完全理解你的角度,信任你,让你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但这种笑容,熟悉她的人,却感到一股寒意,因为只有她不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她才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优雅的与你达成共识,在您最需要被理解的时候,她与你达成了你所希望的共识一致。正因为她不在乎,所以你的任何行为都能被原谅,因为在她强烈的感情空间,她护短心中是不会容下大批的人。 很多时候你都不知道该庆幸成为她的朋友,还是成为之外的其他人,但不管是哪一种,似乎都要遵从她的规律,接受她的固执。 车子一路驶出了小镇,上了公路,驶向了那条既陌生又熟悉的道路,蓝祁梦把手肘搭在车窗上,望着远方,灌入车窗的大风,将她短短的头发从后面吹起,凌乱的打在脸颊上,她微微的眯起双眼,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心中那种强烈的哽咽,无法表明身份,时间匆匆来回走,无法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蓝祁梦在心中劝着自己: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不要再顺着他的意思,来煎熬自己的内心。她似乎微微的给自己鞠了躬表示歉意。 不管绕了多少圈,跑去多远的距离,只要身边的这个人一出现,自己就会被他紧紧的掐住要害,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心中的无数算计,都抵不过他微不起眼的一句话。 不管她多么努力,只要他转身,那个模糊的背影就会清晰呈现,那些被覆盖的曾经往事,顷刻间又历历在目。 林言。蓝祁梦叫着,声音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和此刻她的表情一样,勉强的微笑无法替换那一份悲伤,这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一种特质,但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种临近病态的状态。 嗯。林言回头望着她的侧脸,微微的皱起眉毛,那种不明所然的微心疼,在看到那张侧脸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跳在心尖,左右敲击。 那似乎是带着黑暗之光,将一个人笼罩,病态且优雅的横躺在下面,让人无限的想要靠近却又心生畏惧。 你又怎么了?林言弱弱的问着,握着方向盘的另一只手,轻轻的靠近她的脸庞,将风吹乱的头发理在耳后。蓝祁梦微微的低下头,有些无措的舔了舔嘴唇,转头看着身边的人,浅浅一笑,露出弯弯的月牙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又缓缓的低下头,笑容有些无奈。 咱们去哪儿呀。片刻之后,蓝祁梦收起不安的情绪,伸手捯饬着车里的东西,像变了个人似的,礼貌的询问着车里的两个人,视线前后看了看,刚刚那种困惑的局面才被轻轻的释放,凝固的空气被释然,尘埃趁虚而入,将他们的空洞塞得满满的。 上一次我们全家去了蓝湾海草湖,我给你发照片了,记得吗。林言说完,看了看蓝祁梦,她微微的点着头,林言接着说:你说你想去来着,今天带你补上。说着,车驶入了下一个拐角处,从一条窄小的马路,进入一条林荫大道,道路两旁高大威猛的银杏树张开翅膀,点头微笑,拥抱每一辆经过此处的车辆。 我们全家。蓝祁梦在心里这样嘀咕着,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她真的以为林言口中我们家也包括了她,心中的那一份窃喜,就像一颗长满枝叶茂盛的大树,枝枝丫丫变成了她无法控制的喜悦。 我们家?怎么就变成我们家了?林言,今儿可是咱仨一起的。安萧把身体往前挪了挪,把手肘搭在前排座椅上,用暧昧的语气调侃着坐在前面的两个人。 你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林言也笑了,带着无比满足的轻松,说话的时候眼神瞟过低头浅笑的蓝祁梦。 吐出象牙来那真的就是狗嘴了,对不对?安萧对着蓝祁梦说。 那你吐出来了吗?蓝祁梦将身体歪斜,望着一脸得意的安萧问。 没有。 哦。蓝祁梦转身坐好,将后背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隐隐的笑了。 哎,不对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我说没有,岂不是……安萧伸手捂住嘴巴,不可思议的盯着蓝祁梦的侧脸,努力的眨巴着眼睛,继续说道:可以呀蓝祁梦,挖坑给我跳,你厉害。 我可没挖坑,是你自己使用了遁地术。 你看,你又说我。坐回去的安萧再一次将身体弹起。 哪有说你呀? 你说我会遁地术,只有老鼠才会打洞,哼。 我可没这意思啊,是你说自己是老鼠的。不过老鼠?过街的吗?蓝祁梦将身体动了动,拉起弯弯的嘴角,绽放笑容。 你看,阿梦没说你是老鼠,只是说你像土地公公,长得比较矮一点,而已。林言趁机插了一句,看了一眼身旁的蓝祁梦,心情莫名的轻松了许多。 唉,输了。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来古话是有真理的。安萧摆了摆手,摇摇头坐回自己的位置。 第77章 冰释前嫌 南湾海草湖,位于这座城市的最西面,是一个天然淡水湖泊,是多种鸟类的重要越冬地和迁徒中转站,是世界十大观鸟基地,国家4a级旅游景区。 他们仨吃完早饭,一路步行到南湾码头,蓝色的船只轻轻的漂浮于水平面,撑船人站在船头举起高高的船浆将小船推离岸边,海风吹起湖水的味道,带有一股淡淡的海草香,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音乐,衬托着喧闹的人群声,形成一首别致的旋律。 海草湾码头蓝色的船只排着长长的队伍,船桨在渔民的手中长短交汇,并排整齐的向前延伸,亦或是向后倾倒,又或是休息的时候船民们会把船浆整齐的放在一侧,并排的坐在床头,拉下长长的帽檐,像窗帘似的往两边拉开,用一颗黑色的发卡别在耳后的帽檐边上,露出被晒得黝黑的皮肤,显得两排整齐的牙齿格外的白。那正午俨然的气候像烧起的火苗,在空气里你能隐形的感觉到他正在愤怒的燃烧。这时船民会把提前准备好的冰水拿在手里,轻轻的贴在脸上降温,男人们喜欢把渔帽盖在脸上,做出伸展的姿势,把手枕在船头,把腿叠在一起,躺在渔船上休息,等待下一波上船的旅人。 当小船轻轻的荡起,船桨开始在水里游动,荡起圈圈的水波纹,水里影影绰绰的海草也随着船桨的移动,轻轻的摇晃身体,缓缓的弯下腰,在小船的嘎吱声后又慢慢的起身,又继续着他们自己的舞会。 蓝祁梦坐在蓝色小船的船头,弓下身子,静静的看着海平面,通过船只的搅动,湖水依然清澈无垠,随着船只的深入,水越来越清澈,海草越来越多,也比码头入口处的要强壮许多。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荒垦的田野上,那绿油油的一片沿着荒垦深入湖泊,荡起细细的纹路,荒野上,长着一排排比身高还要高的海草,被海风轻轻的拂过,一动不动的站立,让高高筑起的城墙,视线之外,你再也看不到城市的高楼大厦,喧嚣与吵闹。 布满灰尘的人,带着铅灰色的视力,走进湖泊的中央,那些所谓的嘈杂便会被洗尽,随着缓慢而行的船只,顺着轻柔的微风,看着那被吹开的水波纹,轻动摇摆着身体的海草,当你与这干净的空气融为一体的时候,你那些行尸走肉的思想,与悲伤的灵魂,与生活在漫天烟雾的躯体,在听着船只荡起的水波纹声,一切都会变得烟消云散,在湖泊中央,你依旧是那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听力会变得格外的好,视线会变得格外的清晰,心会变得格外的宁静。 不信你看,船只上的旅人,他们有说有笑,轻松自如,站在船头的渔夫似乎也被感染几分,黝黑的脸颊上露出真诚的笑容,眼中的那一汪清泉清澈见底,像湖泊中荡起的水波纹,这是一种远离喧嚣的宁静,干净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心计,与他说上几句话似乎活在喧嚣里的那些人也会变得不一样。 船只驶向湖泊下游,紧挨着最西面的高山下,渔夫之家的房子开始招揽旅人的视线,经过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那些红砖灰瓦房有些褪色,刷着白色灰浆的平房也有些暗淡,却依然矗立在对岸上,形成另派的一条风景线。 远远的望去,那一条灰色的水泥路从中央穿过,将房屋分成上下两排,似乎有些荒凉的河岸,有了孩童们的喧闹声,变得热闹起来。湖泊边缘,偶尔搭起一座吊桥,吊桥这头,荒垦的土地上,建起了房子,搬进了人家,途经这里的车辆,亦或是那些远方的旅人,他们都会好奇的停下脚步,将视线停留此处,然后发出惊叹的表情。 蓝祁梦那双水汪汪的月牙眼里,闪烁着几分光彩,她将手伸进冰冷的湖泊中,又迅速的捞起,湖水比想象中的还要冰冷,林言将她湿漉漉的双手握在手中,放在自己的胸前搓了搓,待水沥干,将她放在自己的脖颈处,冰凉凉的双手,肌肉微微的抖动着。 相视一笑,所有的一切都将冰释前嫌。 鱼儿跃出海平面舞动着身体,海草深处未见其鸟,却听见发出一连串的鸣叫,风儿温热过耳旁,还有那哗哗的水流声,以及眼前这个让人着迷的微笑,都将蓝祁梦暂时的带出那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湛蓝色的天空,白花花的云朵像是触手可及,有些沉重的压在湖面,像是盖在湖面的白色被子。 初秋已过,从春夏走过来的蓝湾海草湖,褪去了一身稚嫩,换上了一件金灿灿的大衣,偶尔跳脱出来的那一抹抹绿色,总是显得格外的惹眼。 蓝祁梦他们的小船驶回码头,靠了岸,坐在码头边上的人比先前要多了很多,有的成群结队,有的形单影只,但大多数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 晌午的时候太热了,情侣们都喜欢找一个奶茶吧坐着喝奶茶。 当太阳斜下西面,半边天空勾起一丝一丝的晕红时,气温也随之下降,躲在草坪里单调的虫鸣声此刻也开始微微的颤抖,无数的鸟鸣像银铃般动听,像挂在屋檐下的风铃声,随着风吹,碰撞,而独立奏出一首委婉的歌曲,在秋天的傍晚,在月亮与太阳的交界处,发出悲鸣。 像故事与故事之间,无法撕扯清楚而发出的悲鸣,像心与心之间,无法在那一双淡漠的目光下,将那些回响在脑海中的伤害剔除,也无法将他一一搬到太阳光下,将其曝晒。 于是在心中的某一个角落不停的暗示自己,却又不能将其击败。在这不同寻常的关系中,一边煎熬着自己的内心,又一边凄惨的享受着这个人带给你的感觉。如果爱,不用背负背叛,如果爱,自始至终都只属于一个人,那么,那一份所谓的地久天长,海誓山盟,都将会在青春离别之际,被释然成另一种牵挂。但是蓝祁梦无法将那种悲伤的麻木状态,完全从林言的身上撤出,她爱这个人,而这个人却深深的伤害过她。 从今天早晨看到林言的第一刻开始,她就起誓,她一定是最后一次满足他的要求陪在他的身边,从一开始,她就一直用手拎着自己的心脏,将她高高的悬挂于风中,时时保持着清醒。 他已经不再爱她了。蓝祁梦一直这样想,她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种心态,才会将那一份真诚如当初一样挂在脸上,或许,他同自己一般,也未曾将这份感情真正的放下,但,抗议的直觉声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坐在码头长椅上的蓝祁梦,双手交叉杵在膝盖上,下巴轻轻的搭在交叉的手指上,两眼目视前方,看着快要红透的半边天发呆,眼睛像被调了慢速度那般,一开一合。林言一只手拿着一瓶饮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发呆的蓝祁梦,回忆的线条再一次被勾起,眼前的这张脸与他们第一次去龙庙的时候相比,仿佛多了很多说不出的东西,但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悲伤比原来更悲伤,似乎这时的心跳跟那时的一样,一样的不能自己。 蓝祁梦收起双手,手肘搭在椅背上,双腿长长的伸起,一副慵懒的模样与秋天的傍晚融为一体,仿佛她就是这其中的一份子,不可分离。她缓慢的转头,看向林言去买饮料的那条路,那张深沉的脸在看到那个回头,迅速的将笑容拉上脸颊,轻轻的摇了摇手中的水,一路向前。 安萧呢?蓝祁梦伸手去接林言手中的饮料。 他女朋友回来了,去接她。说着将手中打开的那一瓶营养快线递到蓝祁梦的手中,从她的手中接过另一瓶,拧开喝了一口,坐在长椅上。 那我们接下来干嘛?蓝祁梦的上嘴唇沾着白白的饮料,转头看着身旁的林言,手轻轻的拧紧盖子。 别动。林言伸出手,蓝祁梦往后缩了缩,眨巴着眼睛望着林言。听到他说话,便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直到他的手触碰到她的嘴唇,在上面轻轻一抹,她才缓缓的低下头,舔了舔嘴唇,紧紧的咬着下嘴唇,露出羞涩的笑意。 蓝湾的秋天,夕阳很美,我们一起等太阳落山吧。林言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两眼目视前方,这是蓝祁梦第一次觉得,被染上颜色的这张侧脸上竟然会挂着一抹淡淡的忧伤,勾起的眼角,像故事的结尾,结局是不尽人意的,想要将那一份不甘表现给写书的那个人看。 蓝湾的秋天,听说夕阳真的很美,可是,你都看过好多次了吧,陪我坐在这里等,会浪费掉时间。蓝祁梦也开始伤感起来,心中又变得不安,大脑的分泌物又不停的翻搅,仿佛一直在心里说:蓝湾的秋天,我是第几个陪你等日落的人,此刻,你的大脑中,看到的真的是我这张脸吗? 陪你做任何事,都不会是浪费时间。 蓝祁梦轻轻的挑了挑眉,拉开上挑的唇角,露出左脸颊上那个不深不浅的酒窝。 那,我们去转转。 他们从码头的一条小路拐进,脚步踩着地上一些干了的海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秋天的到来,高高的海草染上了一片金黄色,一排排的排在田野间,田野之间那一条大大的沟壑,有的已经被海草填满,用脚轻轻的踩上去,软绵绵的,只要稍稍一用力,就会陷下去,溢出清澈的水流。有风吹过,一股被水浸泡过的海草味,扑鼻而来,夹着一点淡淡的清香,亦或是腐烂的味道,但不管是哪一种,它都将是这片黄土孕育出的味道。 沟壑边干枯的海草上,有鸟儿筑起的巢,里面藏着几个斑驳的小鸟蛋,淘气的孩童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其占为己有。当听到路过的脚步声,深藏在海草里的鸟类,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近,一会儿远。还有海草下面清澈的湖水,偶尔会偷偷的冒泡泡,不经意的噗噗响动。 他们顺着被踩踏开的小路,在日落前一路前行,缓慢的脚步声像这静止的湖泊水。坑坑洼洼的黄土地上,狭窄的土路在落日余晖之下被风吹出一股伤感的味道来,林言走在前面,推开挡在眼前已经干枯了的海草,偶尔用脚试探着堆积的干枯海草下面,是否会将身体深深的陷进去,安全之后,一脸傻笑的回头对着后面的人点点头。 一只手伸在后背紧紧的握住拽住他后背衣服的那只手,遇到需要跳过的沟壑时,他会站在对面伸开双手,或是两条腿挎在沟壑的两边,双手稳稳的扶住蓝祁梦,将她送到另一边。等到道路宽一些的时候,他会把手搭在篮祁梦的肩上,将整个身体紧紧的与她挨住,后面带着故事的那一串串脚印,铺上余晖的光芒,明晃晃的拉成一条时间线,在所有的故事当中,即将变成一个秋后落日余晖的苦熬岁月。 秋后的落日余晖已将半边天际染红,湖风拼命的往上窜,身后深蓝色的天空正发出夜幕的邀请,隐在白夜之下的夜幕,似乎已经嗅到了一点点的味道,那田野中央,傲立着身躯的那一排排柳条枝,正在与风打招呼,拥抱,多情的风儿溜走之后,落日就照在他们的身上,顿时像染了颜色,披着一件透明的蓑衣,正与脚下的湖水寒暄,用一种非常低沉的语调,哗啦啦,哗啦啦,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窃窃私语。 对面的山脚下,那一排排的房子也像是充满了故事的味道,马路上已被铺开了一面金黄色。在此时,老牛的声音也变得格外响亮,晌午紧闭的门窗,此时正像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迅速的睁开。蓝祁梦和林言就快要被漫过身高的海草淹没,只看见海草晃晃荡荡的摇动身体,那两个身影忽然出现,又忽然隐没,爬行的速度变成了你追我赶,土路边的海草被推得东倒西歪,笑声从某一个角落里传出来,向西边的余晖,金灿灿。 阿梦,你追我呀。 你跑太快了,我跑不动了。 林言。 之后林言便蹲下身体,蓝祁梦慢悠悠的走到他的身边,趴在他的后背上,得意洋洋的笑容,像是正在下沉的落日,有气无力,却光芒耀眼。 第78章 冰 南湾海草湖,位于这座城市的最西面,是一个天然淡水湖泊,是多种鸟类的重要越冬地和迁徒中转站,是世界十大观鸟基地,国家4a级旅游景区。 他们仨吃完早饭,一路步行到南湾码头,蓝色的船只轻轻的漂浮于水平面,撑船人站在船头举起高高的船浆将小船推离岸边,海风吹起湖水的味道,带有一股淡淡的海草香,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音乐,衬托着喧闹的人群声,形成一首别致的旋律。 海草湾码头蓝色的船只排着长长的队伍,船桨在渔民的手中长短交汇,并排整齐的向前延伸,亦或是向后倾倒,又或是休息的时候船民们会把船浆整齐的放在一侧,并排的坐在床头,拉下长长的帽檐,像窗帘似的往两边拉开,用一颗黑色的发卡别在耳后的帽檐边上,露出被晒得黝黑的皮肤,显得两排整齐的牙齿格外的白。那正午俨然的气候像烧起的火苗,在空气里你能隐形的感觉到他正在愤怒的燃烧。这时船民会把提前准备好的冰水拿在手里,轻轻的贴在脸上降温,男人们喜欢把渔帽盖在脸上,做出伸展的姿势,把手枕在船头,把腿叠在一起,躺在渔船上休息,等待下一波上船的旅人。 当小船轻轻的荡起,船桨开始在水里游动,荡起圈圈的水波纹,水里影影绰绰的海草也随着船桨的移动,轻轻的摇晃身体,缓缓的弯下腰,在小船的嘎吱声后又慢慢的起身,又继续着他们自己的舞会。 蓝祁梦坐在蓝色小船的船头,弓下身子,静静的看着海平面,通过船只的搅动,湖水依然清澈无垠,随着船只的深入,水越来越清澈,海草越来越多,也比码头入口处的要强壮许多。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荒垦的田野上,那绿油油的一片沿着荒垦深入湖泊,荡起细细的纹路,荒野上,长着一排排比身高还要高的海草,被海风轻轻的拂过,一动不动的站立,让高高筑起的城墙,视线之外,你再也看不到城市的高楼大厦,喧嚣与吵闹。 布满灰尘的人,带着铅灰色的视力,走进湖泊的中央,那些所谓的嘈杂便会被洗尽,随着缓慢而行的船只,顺着轻柔的微风,看着那被吹开的水波纹,轻动摇摆着身体的海草,当你与这干净的空气融为一体的时候,你那些行尸走肉的思想,与悲伤的灵魂,与生活在漫天烟雾的躯体,在听着船只荡起的水波纹声,一切都会变得烟消云散,在湖泊中央,你依旧是那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听力会变得格外的好,视线会变得格外的清晰,心会变得格外的宁静。 不信你看,船只上的旅人,他们有说有笑,轻松自如,站在船头的渔夫似乎也被感染几分,黝黑的脸颊上露出真诚的笑容,眼中的那一汪清泉清澈见底,像湖泊中荡起的水波纹,这是一种远离喧嚣的宁静,干净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心计,与他说上几句话似乎活在喧嚣里的那些人也会变得不一样。 船只驶向湖泊下游,紧挨着最西面的高山下,渔夫之家的房子开始招揽旅人的视线,经过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那些红砖灰瓦房有些褪色,刷着白色灰浆的平房也有些暗淡,却依然矗立在对岸上,形成另派的一条风景线。 远远的望去,那一条灰色的水泥路从中央穿过,将房屋分成上下两排,似乎有些荒凉的河岸,有了孩童们的喧闹声,变得热闹起来。湖泊边缘,偶尔搭起一座吊桥,吊桥这头,荒垦的土地上,建起了房子,搬进了人家,途经这里的车辆,亦或是那些远方的旅人,他们都会好奇的停下脚步,将视线停留此处,然后发出惊叹的表情。 蓝祁梦那双水汪汪的月牙眼里,闪烁着几分光彩,她将手伸进冰冷的湖泊中,又迅速的捞起,湖水比想象中的还要冰冷,林言将她湿漉漉的双手握在手中,放在自己的胸前搓了搓,待水沥干,将她放在自己的脖颈处,冰凉凉的双手,肌肉微微的抖动着。 相视一笑,所有的一切都将冰释前嫌。 鱼儿跃出海平面舞动着身体,海草深处未见其鸟,却听见发出一连串的鸣叫,风儿温热过耳旁,还有那哗哗的水流声,以及眼前这个让人着迷的微笑,都将蓝祁梦暂时的带出那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湛蓝色的天空,白花花的云朵像是触手可及,有些沉重的压在湖面,像是盖在湖面的白色被子。 初秋已过,从春夏走过来的蓝湾海草湖,褪去了一身稚嫩,换上了一件金灿灿的大衣,偶尔跳脱出来的那一抹抹绿色,总是显得格外的惹眼。 蓝祁梦他们的小船驶回码头,靠了岸,坐在码头边上的人比先前要多了很多,有的成群结队,有的形单影只,但大多数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 晌午的时候太热了,情侣们都喜欢找一个奶茶吧坐着喝奶茶。 当太阳斜下西面,半边天空勾起一丝一丝的晕红时,气温也随之下降,躲在草坪里单调的虫鸣声此刻也开始微微的颤抖,无数的鸟鸣像银铃般动听,像挂在屋檐下的风铃声,随着风吹,碰撞,而独立奏出一首委婉的歌曲,在秋天的傍晚,在月亮与太阳的交界处,发出悲鸣。 像故事与故事之间,无法撕扯清楚而发出的悲鸣,像心与心之间,无法在那一双淡漠的目光下,将那些回响在脑海中的伤害剔除,也无法将他一一搬到太阳光下,将其曝晒。 于是在心中的某一个角落不停的暗示自己,却又不能将其击败。在这不同寻常的关系中,一边煎熬着自己的内心,又一边凄惨的享受着这个人带给你的感觉。如果爱,不用背负背叛,如果爱,自始至终都只属于一个人,那么,那一份所谓的地久天长,海誓山盟,都将会在青春离别之际,被释然成另一种牵挂。但是蓝祁梦无法将那种悲伤的麻木状态,完全从林言的身上撤出,她爱这个人,而这个人却深深的伤害过她。 从今天早晨看到林言的第一刻开始,她就起誓,她一定是最后一次满足他的要求陪在他的身边,从一开始,她就一直用手拎着自己的心脏,将她高高的悬挂于风中,时时保持着清醒。 他已经不再爱她了。蓝祁梦一直这样想,她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种心态,才会将那一份真诚如当初一样挂在脸上,或许,他同自己一般,也未曾将这份感情真正的放下,但,抗议的直觉声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坐在码头长椅上的蓝祁梦,双手交叉杵在膝盖上,下巴轻轻的搭在交叉的手指上,两眼目视前方,看着快要红透的半边天发呆,眼睛像被调了慢速度那般,一开一合。林言一只手拿着一瓶饮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发呆的蓝祁梦,回忆的线条再一次被勾起,眼前的这张脸与他们第一次去龙庙的时候相比,仿佛多了很多说不出的东西,但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悲伤比原来更悲伤,似乎这时的心跳跟那时的一样,一样的不能自己。 蓝祁梦收起双手,手肘搭在椅背上,双腿长长的伸起,一副慵懒的模样与秋天的傍晚融为一体,仿佛她就是这其中的一份子,不可分离。她缓慢的转头,看向林言去买饮料的那条路,那张深沉的脸在看到那个回头,迅速的将笑容拉上脸颊,轻轻的摇了摇手中的水,一路向前。 安萧呢?蓝祁梦伸手去接林言手中的饮料。 他女朋友回来了,去接她。说着将手中打开的那一瓶营养快线递到蓝祁梦的手中,从她的手中接过另一瓶,拧开喝了一口,坐在长椅上。 那我们接下来干嘛?蓝祁梦的上嘴唇沾着白白的饮料,转头看着身旁的林言,手轻轻的拧紧盖子。 别动。林言伸出手,蓝祁梦往后缩了缩,眨巴着眼睛望着林言。听到他说话,便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直到他的手触碰到她的嘴唇,在上面轻轻一抹,她才缓缓的低下头,舔了舔嘴唇,紧紧的咬着下嘴唇,露出羞涩的笑意。 蓝湾的秋天,夕阳很美,我们一起等太阳落山吧。林言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两眼目视前方,这是蓝祁梦第一次觉得,被染上颜色的这张侧脸上竟然会挂着一抹淡淡的忧伤,勾起的眼角,像故事的结尾,结局是不尽人意的,想要将那一份不甘表现给写书的那个人看。 蓝湾的秋天,听说夕阳真的很美,可是,你都看过好多次了吧,陪我坐在这里等,会浪费掉时间。蓝祁梦也开始伤感起来,心中又变得不安,大脑的分泌物又不停的翻搅,仿佛一直在心里说:蓝湾的秋天,我是第几个陪你等日落的人,此刻,你的大脑中,看到的真的是我这张脸吗? 陪你做任何事,都不会是浪费时间。 蓝祁梦轻轻的挑了挑眉,拉开上挑的唇角,露出左脸颊上那个不深不浅的酒窝。 那,我们去转转。 他们从码头的一条小路拐进,脚步踩着地上一些干了的海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秋天的到来,高高的海草染上了一片金黄色,一排排的排在田野间,田野之间那一条大大的沟壑,有的已经被海草填满,用脚轻轻的踩上去,软绵绵的,只要稍稍一用力,就会陷下去,溢出清澈的水流。有风吹过,一股被水浸泡过的海草味,扑鼻而来,夹着一点淡淡的清香,亦或是腐烂的味道,但不管是哪一种,它都将是这片黄土孕育出的味道。 沟壑边干枯的海草上,有鸟儿筑起的巢,里面藏着几个斑驳的小鸟蛋,淘气的孩童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其占为己有。当听到路过的脚步声,深藏在海草里的鸟类,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近,一会儿远。还有海草下面清澈的湖水,偶尔会偷偷的冒泡泡,不经意的噗噗响动。 他们顺着被踩踏开的小路,在日落前一路前行,缓慢的脚步声像这静止的湖泊水。坑坑洼洼的黄土地上,狭窄的土路在落日余晖之下被风吹出一股伤感的味道来,林言走在前面,推开挡在眼前已经干枯了的海草,偶尔用脚试探着堆积的干枯海草下面,是否会将身体深深的陷进去,安全之后,一脸傻笑的回头对着后面的人点点头。 一只手伸在后背紧紧的握住拽住他后背衣服的那只手,遇到需要跳过的沟壑时,他会站在对面伸开双手,或是两条腿挎在沟壑的两边,双手稳稳的扶住蓝祁梦,将她送到另一边。等到道路宽一些的时候,他会把手搭在篮祁梦的肩上,将整个身体紧紧的与她挨住,后面带着故事的那一串串脚印,铺上余晖的光芒,明晃晃的拉成一条时间线,在所有的故事当中,即将变成一个秋后落日余晖的苦熬岁月。 秋后的落日余晖已将半边天际染红,湖风拼命的往上窜,身后深蓝色的天空正发出夜幕的邀请,隐在白夜之下的夜幕,似乎已经嗅到了一点点的味道,那田野中央,傲立着身躯的那一排排柳条枝,正在与风打招呼,拥抱,多情的风儿溜走之后,落日就照在他们的身上,顿时像染了颜色,披着一件透明的蓑衣,正与脚下的湖水寒暄,用一种非常低沉的语调,哗啦啦,哗啦啦,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窃窃私语。 对面的山脚下,那一排排的房子也像是充满了故事的味道,马路上已被铺开了一面金黄色。在此时,老牛的声音也变得格外响亮,晌午紧闭的门窗,此时正像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迅速的睁开。蓝祁梦和林言就快要被漫过身高的海草淹没,只看见海草晃晃荡荡的摇动身体,那两个身影忽然出现,又忽然隐没,爬行的速度变成了你追我赶,土路边的海草被推得东倒西歪,笑声从某一个角落里传出来,向西边的余晖,金灿灿。 阿梦,你追我呀。 你跑太快了,我跑不动了。 林言。 之后林言便蹲下身体,蓝祁梦慢悠悠的走到他的身边,趴在他的后背上,得意洋洋的笑容,像是正在下沉的落日,有气无力,却光芒耀眼。 第79章 莫大的幸运 蓝祁梦与林言正在吃饭的时候,林言的单位打来了电话,说今晚需要他值班,挂完电话之后,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蓝祁梦放下手中的筷子,望向林言。他们本来说好吃完饭就送蓝祁梦回学校,可现在看来,恐怕不行了。林言看着蓝祁梦,咬了一下下嘴唇,笑着说:反正现在回到学校你也就睡觉了,你陪我一起上班怎么样?林言的视线低下又抬起,片刻之后,继续说道:明天一早送你回学校,保证不迟到。说话的同时伸出发誓的手势。 可是…… 蓝祁梦想说:过了十点钟,她就必须要睡觉,不然会体力不支。而值班是一夜到亮,根本就没有休息的地方,估计明天星期一她又得打一天的瞌睡,但转念一下,熬一个晚上又怎么样,即使不熬夜,明天一样打瞌睡,于是在可是之后,就爽快的点头答应了。 饭后已是夜晚九点整,他们一路行驶出了城市中央,向着城市最东面的坡道一直往上爬,越往上爬才隐隐的感觉到,天气阴沉了下来,还飘起了毛毛雨。 起雾了。蓝祁梦摇下车窗,一阵凉风吹刮进来,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双手抱在胸前,把头斜过看着黑黢黢的外面,飘起的毛毛雨夹杂着冷风像蒸汽一样扑在脸上,她快速的将车窗摇起。 冷不冷?林言把车倒进一个高高筑起的堡垒之下,熄了火,关了灯,打开暖气,伸手在暖气上晃了晃,确保有温度溢出,才将手收回,拉起蓝祁梦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处。 不冷。蓝祁梦笑着回答。 那你在车上呆着,我去看看路况,马上回来。林言裹了裹自己的外套,将车内和车外的车灯都打开,车里小声的放起了王力宏和Selina合唱的《你是我心内的一首歌》。 如果说几个人一定要有一点什么相同的东西,那么《你是我心里的一首歌》便是她与林言,木桓,秦超令拥有的唯一共同的东西,这是他们手机里共同存放的一首歌曲,也是蓝祁梦买手机的第一首铃声。 “你是我心内的一首歌,想念汇成一条河,好想问你,对我到底有没有动心”。轻快的声音从蓝祁梦的口袋里跳出来,盖过了车里的声音,她拿出红色翻盖手机,打开翻盖,按了接听键,放在耳边轻轻的“喂”了一声。 同她一同问出声的还有电话那头的林辰,他的语气有些焦急:你在哪呢?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 估计是快没电了,怎么了吗? 担心你呀,电话一直拨不通。 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可担心的。蓝祁梦把身体靠在车身上,把腿搭在后排长长的座椅上,仰着头闭起了眼睛,开始与电话那头的林辰寒暄起来,欢快的笑声溢出了车窗,将前方的阴霾弹开。 嗯,知道了,我也会想你的,拜拜,晚安!挂了电话,她依然紧紧的闭着双眼,想起林辰那双爱笑的眼睛,与带吼的焦急声,笑容不禁在嘴角轻轻的扬起。 片刻之后,传来了开车门的声音。车门被打开之后,露出林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借着微弱的光芒,阴郁深沉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快,他看着反光镜里那张微笑的脸庞,心不由得被揪起,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他因为怕蓝祁梦一个人留在车里害怕,所以以最快的速度回来,刚好听到了他们最后的对话,他就站在玻璃外,抬起的手放在车门把手上在听了那句话的时候僵了僵,他低垂下头,深深的呼吸,被打开车门的那一刻,依然无法诠释出自己心目中的样子。 你那么快就回来了,外面冷不冷?蓝祁梦把屁股往前挪,双手抱着驾驶座的座椅,把头轻轻的伸向前,望着林言的半边侧脸。 还好,不是很冷。淡淡的语气。 林言偏过头与蓝祁梦对视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 车门再度被打开,被拉开的那一声声响,就像心被某种东西锯裂开来,被狠狠的划过。 外面挺冷的,你就在车里呆着。说着林言下了车,关上了车门。 蓝祁梦说声“我陪你”,也打开车门走了下去,顿时一股凉风扑面而来,她搓了搓手,裹了裹外套,将自己抱得紧紧的,走到林言的身边与他并排而立。 他们的影子被车灯拉的那么长,蓝祁梦靠近车灯,将手放在灯光前,比出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但林言的脑海中,依然是不久前路灯下躲在角落里的那个身影,以及刚刚那句刺耳的话,他的心就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渊,找不到攀爬出来的洞口。 啊。 蓝祁梦交换坐姿的时候,半蹲着的身体踩在了一个石头上,失去了重心,头撞在了车灯上,听到喊声,林言迅速回头,蹲在她的面前,伸手拿开蓝祁梦捂在额头上的手,目光聚焦,不停的问:撞哪儿了,我看看,撞在哪里,怎么样,疼不疼。蓝祁梦轻轻的拉动嘴角:骗你的。林言放下她的手,起身站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一只手叉着腰,看着眼前的人,一脸的无奈。 你看,你一下子就生气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蓝祁梦嘟囔着嘴,皱起眉毛,这时林言阴郁的眼眸才稍稍放松。 我没生气,你总是这样跌跌撞撞,别人怎么放心呢。 一时忘了,刚刚堵在心口的那一口闷气,因为她的莽撞而变得慌张起来。 你确定? 确定。他说的很笃定,刚才冷冰冰的语气也变得缓和起来。 那我想去车上睡一会儿,可以吗? 好。 面对这张笑得甜甜的脸,斜歪着头在自己的面前撒娇,他依旧没有办法紧绷着自己的脸。 紧随在蓝祁梦的后面上车,拉上车门,坐在长椅的一头,让蓝祁梦把头靠在他的大腿上,帮她脱了鞋,把脚伸在座椅上。 靠在我的腿上会舒服一点。林言说。 十点一过,蓝祁梦就开始犯困,只要有躺的地方她就一定能睡着,更何况把头枕在这双温暖的大腿上,林言又为她盖上一件厚厚的军大衣,瞬间眼睛皮就开始打架。 大概过了半个钟头,睡梦中呼吸匀称,林言伸手拉出一件衣服,叠成一个枕头,将蓝祁梦的头抬起把衣服放在她的头下,理了理盖在她身上的大衣,随手关了车内的灯,下了车,轻轻的关上车门。 他站在明晃晃的车灯前,路上的光亮被他的身子截去一半光彩,留下黑洞洞的一大片,他低垂着头,深深的呼吸,回头看了看安静的车内,感觉到那熟悉的呼息在深夜里变得格外的动听。但是瞬间之后,他拉下脸,阴沉的氛围将他团团围住,将自己陷入悲痛的回忆里。感觉就像深夜里厚重的云层,压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对于眼前又爱又恨的这个人,他想做一个旁观者,可是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去打搅她,她毫不拒绝这层没有关系的暧昧,林言很多时候的另外一个想法:如果她爱一个人,还被那个人伤害过,她是不会选择原谅的。他又觉得,自己应该是那个例外,但又无法说服自己。 突然,放在车里充着电的手机发出拼命的嚎叫,像一阵阵催命的鬼铃,迅速的穿透挡风玻璃钻进林言的耳朵。 喂。声音小得像一阵清风吹过,带着一种酥酥麻麻的温柔。 上了车坐在驾驶座上,轻轻的关上车门之后,便也将车外的车灯“啪”的一声关了。现在,除了深灰色的夜空闪着的那一点微光,每个角落都黑黢黢的存在着,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的一点点生机,除了窗外偶尔飞驰过的车子留下的一身尾气,就是林言轻得跟风一样的声音。 这个夜晚是否变得格外的诡异,任何一点声响都会被无限制的放大,又将无限制的缩小,在一个窄小的空间里不停的膨胀,冷却。 …… Bye bye.晚安!宝贝。 在林言长长的通话时间里,蓝祁梦依然像是在梦中,大脑模模糊糊的,有些分辨不出是做梦还是现实,但那句话就像染了毒剂的尖刀,一步一步的逼近她的心脏,在林言挂断电话,才想起回头看睡在后面的自己时,他那张不知所措,以及惊悚的脸,定定的看着坐在他身后的蓝祁梦,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时候醒的。 重要吗。蓝祁梦冷冰冰的说着,将盖在腿上的大衣撩开,在车里一个劲儿的猛找,变得有些慌慌张张的,不管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在手边的鞋子。她这才想起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翻盖,那一小团微弱的光照在她的脸颊上,她紧紧的咬住嘴唇,渗出一丝丝血迹来。 阿梦,别这样。他见过她慌张失去理智的样子。但她抬头看着他的那一抹冷笑,那一秒钟的若无其事,毫不在意的表情,变成了一股酸涩的味道,在林言的眼中,像一朵有毒的曼陀罗花。 那我该怎样,嗯。笑容就像被染了毒粉,在催化剂下被要求强行的盛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总是保持着平衡,眨都不敢眨一下。 我……林言变得结巴起来,他看着手机掉在车上,依然低着头系鞋带的蓝祁梦,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要找一个解释的借口都没有。 我总是这样毫不恬耻的放纵着自己的任性妄为,以为这样……蓝祁梦系好鞋带,捡起手机放在自己的包里,微微的抬起头对着坐在前面的林言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那般,话没说完,然后是一句冷冷的嘲笑,她长长的深呼吸了一口气,舔了舔被自己咬出血的嘴唇,感觉咸咸的,于是用手擦了擦嘴唇,微笑的将头低下。片刻之后,她拉开车门跳了下去,竟连头也没有回,在若隐若现的光线下,朝着来时的路,义无反顾的向前。 阿梦,你这是做什么。林言跟在她的身后。 天空无情的打开一道口子,飘洒的毛毛雨像极了一种愁绪,缠缠绵绵,不断歇。 而那个倔强背影前的那张脸,绝望的脸上再没流出半滴的眼泪,干涩的眼眶迎着冷风吹,变得有些刺痛。 蓝祁梦。林言又喊了一声,向着那个背影疾步的走去,似乎整个深灰色的夜空都能听得见他那大得有些离谱的声音。带着回旋的回音,在灰蒙蒙的雾气里直插而过,像一把六边形的无形屠刀。 心不是铁铸成的,而是由肉生长而成,脆弱得不堪一击。在经历谎言与欺骗之后,更会变得千疮百孔,痛苦不堪,只要轻轻的拉扯着被缝制过的那根线头,倾泻而下的便是那经过精心装置的过往曾经,情绪就会断堤。 需要谨小慎微养护的那颗破碎不堪的心,当被曾经驻空的那一个人再一次推翻,自由便像极了生存在莽荒之地的孤魂野鬼,空洞,绝望,在那一刻中甚至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蓝祁梦,你停下。林言越喊,蓝祁梦走得越快,现在她变成了小跑。 林言停下脚步,冷冰冰的双眼看着那个瘦小的背影,心灰意冷。 他拉开脚步,跟在她的身后,不知道跑出去多远,直到两个人都已身处在灰蒙蒙的雾气里,头发丝已被毛毛雨打湿,形成一块一块的,慢下脚步的蓝祁梦,依然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她感觉自己正身处陷阱,周围都是明晃晃的刀尖对准她,怕一不小心就会千疮百孔,所以她顺着一条路线,直行向前。 蓝祁梦,你再跑,我就不会再追了。林言声嘶力竭,在夜空下耗尽心血。 难道所有的爱,都会让人筋疲力尽,声嘶力竭。或许不是,你只是爱上了一个比爱自己还要爱的人,才会对对方吹毛求疵,稍微有一点不尽人意,就会将错误放大,精心雕琢,然后一不小心便会心灰意冷,撕心裂肺。 蓝祁梦早已将自己陷入自己编织的那个小小的囚笼里,与外界相隔,将那份悲伤铺展开来,团团围住自己,她听不到任何的风吹草动,也看不到眼前的任何蛛丝马迹,她的心,像极了一块木头,麻木且粗糙。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人行道还显示红灯的时候,按着长鸣喇叭声的那一辆大车,如箭一般穿过蓝祁梦的身边。电光火石之间,林言身体快速敏捷,抓住蓝祁梦的手,拽回自己的怀抱,用背对着光速而过的车辆,那风,带着凉意,吹起他的外套,像一扇大大的翅膀,眼前的那一双眼睛,听到长鸣的喇叭声,如梦初醒般,惊恐,不知所措。剪得极短的头发,顺着大车而去的方向,被拉扯往一边,立刻,像没有筋骨的线条,软绵绵的趴在脸上。她的脸色有些煞白,在路灯下,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痴呆。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蓝祁梦,你就那么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吗?你太自私了。林言嘶吼着,如释重负般将双手拖着,脸色黑暗无比,眼神高冷酷寒,慌乱的心至今无法平静,像堆积起的一座小山,顷刻之间坍塌,再没有一丝的力气。 如果爱这个人那么累,愿将这份爱就此隐藏,从此不再担心天灾人祸,不再害怕一缕风就能将它她粉碎掉。承担着两个人的痛不欲生,心始终会被粉碎,那段万劫不复的路程终将永远看不到尽头。 所以心不可以再如绢如帛,而是要变成这世间某一种最硬的金属,将其休整,平整如初,纵然知道这般,会将另一个人推向无尽的黑暗深渊。 纵然在爱,那个狭路相逢的人也可以成为生命中的另一部分,往前走,十字路口总是会出现很多个愿意相伴的灵魂,总有人会耗时一生,将你的心放在手掌,不偏不倚,甚至会放肆你的任性妄为,她都愿意在海浪之后,站在惨白的月光下,等你拥她入怀抱,说一声“对不起”,便会晴空万里。纵然,也有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她愿意倾心相待,却容不得你将一颗心常四分五裂,游荡在多人的身边。爱,是一颗仁慈的心,也是一颗冷漠坚硬的心,薄情的人轻而易举就能寻得下一个十字路口,痴情的人则将自己困住站在那个分别的十字路口,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繁花落尽,岁月沧桑,依旧无法将一颗破碎的心修整如初,依然无法带伤前行,找下一个慰籍口。 那天夜里,他们就在那一辆车上坐了整整一夜,一句话未说。直到天蒙蒙亮,林言才轰踩着油门,将那个地点甩在了车后。 那段平时需要30~40分钟的车程,林言那天清晨只用了8分钟。 后来蓝祁梦每每想起,坐在林言的左手边,依旧能平安的活到现在,那或许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对那时的他们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第80章 做你的前盾,替你挡风 连续阴沉的天气并没有因为平安夜的到来而发生任何改变,最近几天都是淋淋沥沥的下着小雨,从早到晚,天色暗沉,云层总是被压得老低,压抑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但平安夜的到来,总算为阴沉的教室添了几分暖气。窗外光秃秃的枫树枝,连续几天的小雨浸泡,依稀能看见它在寒风中微微的抖动着身体,发出某种抗议。 要好的朋友间相互赠送的平安果,褪去那一层大大的外壳,放在桌子上,在灯光下,发出星星光芒。蓝祁梦也收到了属于自己的平安果,那是木桓送的,一个又大又圆又红的大红苹果,洗得干干净净的。 晚自习,外面的寒风吹打着□□裸的枝条,不停的相互抽耳光“啪啪”作响,连玻璃窗也被吹得颤颤巍巍,站不稳的双腿就像潜伏在沙子里那般,只要风稍稍大一点,就会东倒西歪。安静的教室里夹杂着外面狂虐的风,流露出一丝丝的诡异,这间小小的教室,像是某种病毒外被隔离的小区,夜晚的时候,情绪高涨的人群变得有些颓废,挨近桌面那一张张低沉的脸,不停的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之后便会发出一股让人呕吐的味道——风油精。这像一种狂躁剂,只要打开盖子,瞬间就会弥漫在教室的每个角落,闻到味道的人,瞬间又变得精神抖擞。 数学老师面对黑板,在黑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一连串数字,写完让同学抄,抄完又开始讲解,终于在第二节 晚自习的时候变得安静起来,他搬一个凳子高高的坐在讲台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数学资料,不时的推着眼镜腿,不时又抬头看看坐在下面的同学。 看着数字就头疼的蓝祁梦,翻开那一本厚厚的小说书,开始认真的阅读,文字能让她暴躁的心安静,让她对渺小的生命产生一种畏惧感,那些充满未知的大脑总是让她感到震撼,在文字中她能找到生命存在的另一种意义,那些干枯的生命对活着的渴望,不时的会刺痛着她的心脏。 活着,到底是一种形式的活着,而是活着的一种形式。 这是一个高深莫测的话题,对于现在的蓝祁梦,她只知道,活着,是一个痛苦的形式加上另一种痛苦叠堆成无数个痛苦,依然无法分离的活着。哪怕身处黑暗,哪怕你时时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哪怕你看不见一丝微光,也依然要在黑暗中爬行,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她的生命不仅仅是她的生命,还堆积着别人的期许,像是一根支柱,纵然早已颤颤巍巍,可是在爱她人的面前,她依旧要坚不可摧,在黑暗中爬行的人,要假装在阳光的照耀下奔跑,满身蓄满无穷的力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生活的无奈竟然对准了未成年,从记事开始,就在她们的身边放满骷髅,成人之间的征伐与掩埋,也要让她们为他们承担上几分。比如大人的情绪,家庭的吵闹……总觉得这群孩子是自己血脉的流长,就该承担他们比好还要多的坏,还得忍气吞声。于是活着将那刺骨的寒冷,小心翼翼的将那份不完整的爱接受,镶进骨髓,于是就活成了他们上一代的样子,将那份不幸也继承。 然连续阴沉的天气并没有因为平安夜的到来而发生任何改变,最近几天都是淋淋沥沥的下着小雨,从早到晚,天色暗沉,云层总是被压得老低,压抑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但平安夜的到来,总算为阴沉的教室添了几分暖气。窗外光秃秃的枫树枝,连续几天的小雨浸泡,依稀能看见它在寒风中微微的抖动着身体,发出某种抗议。 要好的朋友间相互赠送的平安果,褪去那一层大大的外壳,放在桌子上,在灯光下,发出星星光芒。蓝祁梦也收到了属于自己的平安果,那是木桓送的,一个又大又圆又红的大红苹果,洗得干干净净的。 晚自习,外面的寒风吹打着□□裸的枝条,不停的相互抽耳光“啪啪”作响,连玻璃窗也被吹得颤颤巍巍,站不稳的双腿就像潜伏在沙子里那般,只要风稍稍大一点,就会东倒西歪。安静的教室里夹杂着外面狂虐的风,流露出一丝丝的诡异,这间小小的教室,像是某种病毒外被隔离的小区,夜晚的时候,情绪高涨的人群变得有些颓废,挨近桌面那一张张低沉的脸,不停的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之后便会发出一股让人呕吐的味道——风油精。这像一种狂躁剂,只要打开盖子,瞬间就会弥漫在教室的每个角落,闻到味道的人,瞬间又变得精神抖擞。 数学老师面对黑板,在黑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一连串数字,写完让同学抄,抄完又开始讲解,终于在第二节 晚自习的时候变得安静起来,他搬一个凳子高高的坐在讲台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数学资料,不时的推着眼镜腿,不时又抬头看看坐在下面的同学。 看着数字就头疼的蓝祁梦,翻开那一本厚厚的小说书,开始认真的阅读,文字能让她暴躁的心安静,让她对渺小的生命产生一种畏惧感,那些充满未知的大脑总是让她感到震撼,在文字中她能找到生命存在的另一种意义,那些干枯的生命对活着的渴望,不时的会刺痛着她的心脏。 活着,到底是一种形式的活着,而是活着的一种形式。 这是一个高深莫测的话题,对于现在的蓝祁梦,她只知道,活着,是一个痛苦的形式加上另一种痛苦叠堆成无数个痛苦,依然无法分离的活着。哪怕身处黑暗,哪怕你时时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哪怕你看不见一丝微光,也依然要在黑暗中爬行,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她的生命不仅仅是她的生命,还堆积着别人的期许,像是一根支柱,纵然早已颤颤巍巍,可是在爱她人的面前,她依旧要坚不可摧,在黑暗中爬行的人,要假装在阳光的照耀下奔跑,满身蓄满无穷的力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生活的无奈竟然对准了未成年,从记事开始,就在她们的身边放满骷髅,成人之间的征伐与掩埋,也要让她们为他们承担上几分。比如大人的情绪,家庭的吵闹……总觉得这群孩子是自己血脉的流长,就该承担他们比好还要多的坏,还得忍气吞声。于是活着将那刺骨的寒冷,小心翼翼的将那份不完整的爱接受,镶进骨髓,于是就活成了他们上一代的样子,将那份不幸也继承。 而生活,从来都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不幸的人,不幸的人永远都会不幸。每当你觉得被幸福眷顾的时候,不幸便会举起旗帜呐喊。幸福,终归擦肩而过。 嘟,嘟,嘟……蓝祁梦的手机在桌箱里哼着乐曲,她翻开手机,是四条未读信息。两条是林言发的,两条是林辰发的,都是祝她平安夜快乐!明天的圣诞节快乐!但林辰的第二条是:下晚自习我在学校的后大门等你,带你去兜风。 天太冷,风太大,我不去。蓝祁梦回说。 没关系的,我们骑慢一点。我做你的前盾,替你挡风,做你的暖气,给你温暖。林辰回说。 可是下自习课太晚了,要不明天吧。明天你要上班吗?蓝祁梦回。 上班?林辰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为是她打错了字,便回:上课? 傻的,我肯定要上课。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闲?蓝祁梦放下手机,依然没有看清楚发送人的信息,是林辰而不是林言。 一直到下课,林辰都没有回信息,他不敢再继续聊下去,他害怕,害怕这无关紧要的谈话中,会变得缠缠绵绵。他知道,蓝祁梦把他当成了谁,才如此这般的豪不客气,他也才知道,原来她同别人说话的语气是这般,不是客客套套,客客气气。 下课铃声一响,林辰就拨通了蓝祁梦的电话,过了好久,电话才被接通,传来一声不痛不痒的“喂”,没有任何的情绪。连同教室里吵闹的声音也一并传了过去,是木桓的声音,他说:林言说,他很忙,就不来陪我们了,让我给你们说一声,祝你们平安夜,圣诞节都快乐! 知道了。蓝祁梦回答。可是木桓忘记传达了林言的第一条信息,问蓝祁梦为什么不回他的信息。 老天像开玩笑似的调戏着被压迫的人,在倍感煎熬的岁月里哈哈大笑。 第81章 林家最得宠的那个小魔鬼 林辰,怎么了,你说。蓝祁梦走出教室,吹刮的冷风像针一样刺着她的脸庞,冷风刮进眼睛里,眼泪溢满眼眶。 我在我们学校后门。 啊,你什么时候来的。蓝祁梦有些惊讶。 刚到就给你打电话了。 好吧。 快点哦,带你飙车去。林辰微微的低下头。 飙车啊,好冷的……那你等我吧,我马上下来。说完又折回教室,把书扔回桌子上,关了灯,带上门,往学校后门跑去。 学校大门外站在冷风中的那个人,将两个头盔提在手上,看到蓝祁梦时,满脸笑容,将倚靠在车上的身体直了直。 蓝祁梦再一次恍神,他们之间除了长相有些相似之外,甚至连看自己的眼神也是一样的,甚至连动作也是复制粘贴那般,让人无法分辨。 蓝祁梦抬起眼睛,默默的看着那张脸,这样的笑容,让她完全愣住。她在心中不停的提醒自己:这是林辰,不是林言…… 林言给人的感觉带有强烈的阳光直射,而林辰虽然生活在阳光下,却带有月亮下的那种隐隐黑暗,发脾气的时候总是让人感觉阴森森的。其实他们除了姓氏一样,长得相似,并没有任何一点地方相同,但是蓝祁梦,在林辰的身上,总是能看见林言的影子,似乎很多时候,她都认为他们长得一模一样,比如现在,她将自己深深的陷入那个眼神中,给予同样的微笑,究竟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或许,爱过一个人之后,都会将之前那一份得不到的均衡的爱,多多少少寄托一些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林辰把头盔递给蓝祁梦,在隐隐的灯光下,笑容被拉长,像踩在脚下那一抹沉沉的黑影,没有更多的光彩。 寒冷的疾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七镇的夜晚,总是阴森森的,家家关门闭户。冬天,连野猫野狗也变少了,潮湿的角落里,便只剩下留下的一些猫爪印,路边的垃圾桶里,似乎也看不到全身脏兮兮的野狗双腿趴在上面,用灵敏的鼻子嗅着里面,听到响动时,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昏暗的路灯下,少了这些夜间作伴的动物,似乎生活少了一块颜色。但七镇的黑夜,永远不会少了跌跌撞撞的酒鬼,以及拉动钢管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群吼而高亢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恐惧感,在暮色的黑暗之下,被故意的拉长,沿着每一个潮湿的小巷,那声音就像传来的瘟疫,七镇的人家,都会关门闭户,甚至在听到那一声声群吼之后,透过玻璃窗的那一丝微光,都会被吝啬得迅速将它关闭,届时,世界将陷入一片黑暗,在经过一番吵闹之后,黑暗的世界变成死一样的寂静。 像盛开的某一种生命之花,将人席卷,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在经过漫长的一夜,清晨时分,一切又步入正轨。这样过去的无数个夜晚,似乎大家早已习惯,成了饭后闲话的一部分,便也只是笑笑,将昨夜听到的所有一切,当做梦一场,清晨梦醒,生活依然接着昨天的生活,继续往下。 蓝祁梦紧紧的勒住林辰的腰,不想开口问他到底要去哪里,她想哪里都好,只要不停下来,只要让这种超刺激的速度回旋,让它在时间的边边角角来回,将其填满,心,活在当下便可。 摩托车绕着小镇里里外外的转,整个小镇只听得见摩托车轰油门的声音,寂静的夜空像被锯齿拉扯那般,被搁浅的深灰色乌云,费力翻腾,不由得飘起了小雪。 在苍旧的路灯下,似是伤痕累累的飘着,像老天哭泣而结成的每一滴眼泪,冻成冰雪,洒落人间,固执的不想要任何人的安慰。 雪花越飘越大,夹杂着毛毛细雨,将地面淋得湿漉漉的,摩托溅起的水花,挥洒在路灯下,像一张拉开的蜘蛛网,若隐若现。 似乎今年七镇的平安夜,与往年相比,格外的安静,喜欢游走于夜间的那些孤魂野鬼,怎么都销声匿迹了。 他们不知在小镇上绕了多少圈之后,有些困意的蓝祁梦轻轻地扯着林辰的衣服,他像没有感觉到那般继续前行,速度越来越快,飘过眼前的雪花变得细小,一闪而过。 林辰,送我回学校吧。蓝祁梦撕裂着嗓子,将声音扯得最高。 林辰依然没有回应,摩托越来越快,路旁的灯柱像是被拉出无数道阴影,一闪而过的似乎除了路旁的灯,还有矗立在道路两旁的房屋,被扭曲的线条勾露出的那些影子,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然后又快速的消失,最后是事物的线条都变成了一样,拉长的模糊,依然清晰可见的是后视镜里林辰那张没有情绪的脸,以及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阴森的,专注地盯着前方,一眨不眨,那微量的复杂情绪被他化成速度,驱使在摩托的身上,想要将它挥洒尽。 然而就在这时,遥远的远方,传来一阵阵声音,短短的几秒钟内,黑夜之下,有无数只光亮的眼睛从他们的后背照过来,油门声,呐喊声,嘘嘘声,都像一首被扭曲了的歌曲,穿过透明的空气,在尘埃里绕了一圈,直击林辰与蓝祁梦的耳朵。 声音越来越靠近,呐喊声越来越高潮,从街道的这头一直往上爬,被他们堵住了前路,摩托便只能停在那个潮湿的小巷口。 这是那时林辰像保护神一样的出现在蓝祁梦的面前,将她与哥哥救下。 十辆摩托将他们团团围住,被打开的灯光格外的亮眼,林辰与蓝祁梦从摩托上下来,身影被灯光照成一道闪电,似乎只有一点小小的黑影飘在空中。这时骑在摩托上的人全部都跳下来,带头的那个将手中的酒喝了一口,走近,慢慢的走近,远远的蓝祁梦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她缩在林辰的身后,脸色在头盔之下显得格外的慌张,她终于感觉到害怕,眼前黑压压的那片人,不管是男生女生,都已微醺,黑夜的寒冷让他们早已失去了一份理智。 嘿,张狂的小子,你以为今晚七镇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仗着一个妞,你就可以在我的地盘横冲直撞,喝个酒都不得安宁,吵死了。话毕,他将一只手挎在女人的肩膀上,站不稳的脚不停的走来走去,将半边身体靠在女人的身上,女人用她微肥而强壮的身体去将他整个人支住,高跟鞋在水泥路上“塔塔”的作响,身体的轮廓在灯光下被勾勒出来,圆润的腰肢下是扭动着的肥臀,由于背对着光,看不清楚她的脸,以及想象不出那丰硕的胸部。没有带头盔的原因,细小的水珠在她的发丝上爬行,映着灯光,晶莹剔透。男人说完话,搭在她肩上的手掌粗鲁的抬起她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女子并未感到不悦,而是将身体紧紧的挨近他,发出一声轻声的□□:嗯,讨厌。 暧昧的气息,站在后面的人指指点点,然后仰天大笑。 然而被灯光照得发白的两个人,不敢取下戴在头上的头盔,怕灯光闪瞎双眼。 唉,我说,靠哪儿站吧。声音未落,身后的墙壁上就有一个砸碎的啤酒瓶,溢出一股刺鼻的酒味儿。得意洋洋的声音在雪天下□□。 退后呀,靠墙站。又是另外一个声音,随着声音而来的是那个喝空了的啤酒瓶,砸在他们的脚前,不得不向后退,慢慢的挨近墙。林辰伸手去取头盔,刚好飞过来一个酒瓶,砸在他的头上,粉碎。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啤酒瓶,砸在墙上,碎玻璃顺着墙而下,砸在脚下,只要稍稍动一动脚,就会踩着碎成渣的玻璃。 林辰将蓝祁梦揽在怀中,靠墙而立,双手紧紧的护住她。蓝祁梦紧紧的闭着双眼,任凭玻璃片从头上滑落,掉在地上与玻璃相撞的声音,在雪天里,这种声音显得格外的大,焦躁且粗鲁,不停的充斥着耳膜。 碎了一地的玻璃片,将他们俩围困其中,终于消停下的响声,变成了仰天哈哈大笑,在夜空中,这种笑声显得格外的刺耳,像一阵阵喇叭声,一直笼罩在身边,消散不去。 笑声终于停止,慢慢靠近他们的那个男人,他粗鲁的跨开脚步,碎玻璃在他的皮靴之下发出抗议,而林辰,将手臂从墙壁上拿下,有些微微发抖,衣服被玻璃片划开无数的口子,有的地方渗出血迹,将那一团团白绒绒的棉花染红,像极了一朵朵开在黄泉路上的死亡之花,拼命的绽放,在闪亮的灯光下妖艳得有些刺眼。然而带着的那一股血腥味,像是从头盔下面发出来的一般,带着强大的气场,那不甘示弱而高高扬起的头,那一双阴冷而酷寒的眼睛,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玻璃片,隐约的看清楚眼前的这张脸。 别急呀,让我猜猜你是谁,以及你身后的小妞。看着林辰把手伸在头盔上,他迅速的伸手把林辰的手按住,那粘稠的血液粘在他的手心,伸回手,嫌弃的在自己的衣服上使劲的搓。 我劝你,想清楚。声音从头盔里发出来,有些厚重,但带着满满的杀气。与此同时,男人的手已经越过林辰的头,还没抓到蓝祁梦的时候,身后跑过来了一个人,表情难看,有些扭曲的脸部肌肉发生抖动,轻轻的附在男人的耳边说道:好像是林家的车。 微醺的男人在停留了片刻之后,突然哈哈大笑,转既收起笑声,大声的说:你以为,在你的车上喷上一个“林”字,就想唬我,做梦。随着笑声的消失,男人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似乎夜晚的冷风起到了作用,顷刻间清醒了不少,转念一下:这个地方,除了林家自己人,谁敢冒着生命危险打着他家的旗号。顿时男人感到后悔不已,林家的车今夜会在七镇转圈,那这个人,就是林家最得宠的那个小魔鬼,那么,他身后的那个人,会是谁? 第82章 漫长的隧道时光 想到这里,男人不由得向后倒退了两步,双腿发软。这个魔鬼,曾经为了一个喜欢的人,差点丧了一条人命。 此时站在他身后的人。她,难道就是蓝祁梦。 老大,走了。轰隆隆的摩托声中传来一个声音。这时,已经减弱的光线算是完完全全能够看得见站在墙角的两个人,微弱的光不再那么刺眼,林辰伸手拿下头盔,血迹斑斑的手将挡在脸上的头发往后一推,他冷笑,嘴角往一边拉扯,露出邪恶的笑容,却冷冰冰的,毫无笑意。众人的视线缓慢的移到了他身后的那一个人,在她取下头盔的那一刻钟,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依然是冷冰冰的,阴森森的看向前面的人,没有一点光彩,像一个看不见光的深渊。 雪花快速的从他们的脸上划过,明明那么近,却又是那么的远,似乎所有人的眼睛都开始变得模糊。屏住呼吸,不敢大口的出气,生怕一不小心,自己便将万劫不复,将这一场雪花作为生命尽头的最后一场告别。 谁都行,偏偏她不可以。 庆幸的是,今夜蓝祁梦并没有受到一点点伤害。然而最不幸的,就是今夜将他们拦在这个潮湿的小巷里,偏偏林辰身后的那个人就是蓝祁梦。 林辰牵起蓝祁梦的手,朝强光处走,脚下踩着的玻璃碎片“咔哧,咔哧”作响,就像刀片,深深的裁割每一个人的心脏,眼前的摩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没了声音,变得呆板起来,那两张冷冰冰的脸,伴随着飘舞的雪花,像慢动作那般路过那个男人,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但那冷冰冰的气场,已将他团团包围,动弹不得。 微醺的脸已被冷空气吹得发红,红至耳后跟。 直到看到他们带上头盔,油门的声音被点燃,轰出的那一股黑气,就像魔鬼的尾巴,流露出毒液。 留在身后的人,呆滞的看着那个消失在黑夜里的背影,以及那响彻云霄的声音,再一次屏住呼吸,面面相觑。 有人孤注一掷把自己扔在无尽的黑暗里,不想接受所谓命运的安排,在那些铤而走险的峭壁上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以为能逆转乾坤,却日日与绝望和死寂相伴,久而久之,在这条深灰色的道路上走得久了,竟忘了霓虹灯下那些会变换着的色彩,沉沦在黑暗里,寄托在黑暗之下的希望,不知不觉扎了根,发了芽,长成了参天大树,久而久之,心便再也暖和不起来。 林辰和林言作为林家这一代的接班人,从生下来就注定好两个人的路,一黑一白,大家庭温暖的林言,在爱的孕育下,终日行走在阳光下,带着温暖。同时,也有着变通的思维,小小年纪将人情世故处理得极度稳妥,高情商在所有的人际关系中都处于上风,性子有收有放,他的天性便是一颗圆润的石头,顺畅的流入大海,甚至在唯唯诺诺的面前,他也可以变成卑微的游鱼,顺着大势,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然而作为林家最小辈的林辰,母亲早逝,待见了自己父亲的时候,自己却成了私生子,这个不完整的人生,从自己记忆还是一片空白的时候开始,就已经被别人规划好,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应该做什么样的事。 经过漫长的隧道时光,他终于在后妈的横眉冷对里跳脱出来,成为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他的脸上时常黏附着一张画皮,他真诚善良,渴望在阳光下行走,可是在这七彩的表面下,也住着一个愤怒,悲伤,绝望的小小恶魔,经过时间的沉淀,那浅薄的笑容,盲目的憎恨,与那无缘无故的悲伤灵魂,终于将他拖进了那个时光的空洞,他最终将自己置放于黑暗之中,脱掉善良的灵魂,肆无忌惮的挥霍着恶意,似乎,这能将他狂躁的灵魂释放。 于是他变成了林家名副其实的“恶魔”。 终于,连他的后妈都要高看他几分。 可是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想将全部失掉的真诚善良找回来,他试着在阳光下奔跑,希望在某一个时刻,路过某个人的时候,白衬衣上的味道是淡淡的太阳香。 可偏偏她喜欢的是同自己一同长大的,自己最亲近的人,他的二叔,林言。 他坐在漆黑的夜静静的思考,将那份深沉的喜欢放在心底,心想,做不了她的守护天使,那就做一个保护她的恶魔。 终于在那些惨不忍睹的人生里,他找到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也将自己慢慢的拉回了正常人生。 然而命运的石缝里,是否愿意为你安排下一场旅行,在你不可取代的地位上,愿意将你置于万花筒中,从此不再有痛楚,那便需要,从长长的岁月中褪去,获得新生…… 第83章 圣诞节 圣诞节的到来,为这座沉浸在深灰色里的小镇,平添了几分姿彩,虽没有张灯结彩,而路边的那些小店面,摆放着五颜六色的圣诞果,以及穿得红彤彤的老爷爷,街道上的人群,三三两两怀中抱着用圣诞纸包成的圣诞果,像一朵朵盛开的鲜艳花朵。雪花总是飘一会儿停一会儿,地面上化掉的雪水被踩得脏兮兮的,路过的车辆辗起的稀泥,像是排成长队那般,展开翅膀向道路两旁飞越,又迅速的落下。穿着厚重棉衣的大人,把手抱在胸前,把帽子戴在头上,从马路这边过到马路那边,用飞一样的速度,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相比较而言,平时窜得特别快的孩童们,今天却感觉脚下的鞋子有千斤重那般,像爬行的蜗牛,在道路上慢悠悠的,走前几步又退后,走前几步又退后。 学校里已经被冷空气冻蔫儿了的同学们,在沉重的氛围里寸步难行,那些落光叶子的枫树,平时冷得嗖嗖发抖,恐怕有一个月都是低垂着头。只是感觉一阵冷风吹过校园的大门,把一阵喧闹带了进来,环顾四周,平时死气沉沉的脸上,今天都露出甜蜜而迷人的微笑,带着一阵阵温暖纷扬而起。 据说……教室里的一个女同学环顾四周,确保安全,再一次小声的说着:林辰被别人打了,所以今天才旷课的。 瞎说,是他打了别人,据说还砍了那个人的手。另一个小心翼翼的说着,八卦的味道充斥着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真的假的,干嘛要砍人家的手。 听说,是因为那个人的那只手摸了一个人。 不会吧,这也太偏激了。 你说,那是不是有人看那个人,他都要把人家的眼珠挖掉。 许久没有阳光照进来的教室,有些潮湿阴暗,蓝祁梦呆呆的坐着,目光透过玻璃看向操场上,眼神有些涣散,精力无法集中。窗外又飘起了小雪,她把脑袋托在手掌上,只听得外面呜呜作响的冷风,教室里的以及操场上的热闹声,都被她自动屏蔽在外。 昨夜…… 要不要去医院包扎一下伤口。学校的后大门外,蓝祁梦取下头盔,看着血迹斑斑的林辰。 林辰那双阴霾的眼睛看着蓝祁梦微笑,眼底却带着一重重重的杀气,阴森而恐怖,像失去灵魂的魔鬼之眼,闪着一道寒冷的光。 这都是小伤,我自己能处理。蓝祁梦话音刚落下,他那故作镇静的语音中,低沉而沙哑,甚至有些着急。 回去吧,我就不送你到楼下了。蓝祁梦点点头,使劲的搓着双手。 那你小心一点,骑慢一点,回到家给我打电话,明天见!蓝祁梦用一贯所有的温柔语气,看着那张有些颓废的脸小声的说。 深黄色的夜灯下,一时间他们变得沉默不语,林辰整理着手里的头盔,只是微微的笑着,带着一股让人无法靠近的气势,似乎只要你轻轻的接近他,就会将你带进一个万丈深渊。 回去吧,怪冷的。说着,戴上头盔,摩托的引擎被点燃,油门声轰隆隆的,打破四周寂静的黑暗。 蓝祁梦一把拽住林辰的手,透过头盔的玻璃,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蓝祁梦小声的说:林辰,要不咱们分开一段时间试试,我不想为你带来那么多的不幸。 林辰皱着眉头,用食指和中指点着头盔,拼命的摇头,发出呐喊声:听不清,快回去吧,明天见。 头盔里面忽然提高的音量,似乎是在朝着某一个方向呐喊。 听得清,听不清,只有头盔里的那双耳朵知道。 林辰的摩托驶进了灰蒙蒙的雾气里,身影越来越小,那个黑暗的路口,就像魔鬼张大的嘴巴,将行驶进那个路口的人吞噬,最后连残渣都不剩。 蓝祁梦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咬着嘴唇,看着那个消失的背影,心就像被冰块冻住,温度降到最低,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刚刚说话的时候,表情明显的有些僵硬,她拼了命的想要微笑,想将林辰从那个黑暗的深渊里拉扯出来,可是结局的最后,是林辰的无尽黑暗,将她团团围困,点不燃希望的火苗,最后亲手将它掐掉。 人们都总是贪婪着自身以外的另一侧。 总是想着自己一定会被某一个人救赎,或者会变成救赎某一个人的上帝,然而在天台上,那给人无尽冷静的静谧感,总是不停的轻抚着脸颊,在太阳升到最高温的时候,总是无意识的跑到阴暗处。 无法被救赎也无法救赎别人,相继从自己身边消失的那些身影,成片倒下的光,都将成为你无边黑暗里的一种催化剂。 或许在林辰掉头的那一秒钟,蓝祁梦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别人所猜测的事情。他借着对蓝祁梦那一份自私的喜欢,将他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将他那份充满血腥味儿的喜欢,沉重的压在蓝祁梦的身上,也从不问她一句:你是否喜欢这样。 蓝祁梦一定会回答:不喜欢。 今天他又无故旷课无非是想将那份沉重的喜欢让蓝祁梦解读为:因为你。 还好吧。枯藤老树之下,木桓与蓝祁梦并排而走,呼呼吹刮着的冷风在耳旁不停的作响,干净的水泥路上湿哒哒的。 临近夜晚之时,地面终于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雪花。灰蒙蒙的雾气逼近眼前,抬头仰望天空,连头顶上的树枝都看不太清楚,这种逼近的窒息感,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挺好的呀。蓝祁梦笑笑,转头看着一脸严肃的木桓,抬了抬眉,轻轻的拉起眼角,但木桓知道,她有些故作镇定的强颜欢笑,因为荡漾的眼中没有了星辰的璀璨,像眼前的这一片光景,缓缓移到面前的是一片白茫茫,一碰既碎。甚至都不用触碰,便会就地而散,无影无踪。 木桓也只能点点头,将宽松的大衣裹了裹,继续前行。 你呢?感觉是不是好很多。蓝祁梦望向他,他们目光相遇,凝视着对方的时候,木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缓缓的垂下眼睛看着地面。 不存在好不好,你知道的,我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他低着头,看着潮湿的地面有些伤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变得需要如此的彬彬有礼,曾经的无话不谈真的已消失殆尽了吗?感觉一切都变得乱糟糟的。 他们都一样,站在十字路上任凭冷风吹,一厢情愿的以为是对方想要逃离自己的身边,微妙的友情总是经不住太多的风浪,不同的人捆绑在一起总会变成互相伤害。 仿佛太熟的人永远都只会看得见对方的不好,稍有不慎,那种想要逃避的心便无法避开。 对了,这么晚你上街干嘛?木桓突然问。 也不是太晚啊,只是黑夜来的太早一些罢了。蓝祁梦笑着说。 你……去找秦超令玩吗?木桓试探着问,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未触到她的某一根坏神经,又会被搅得翻天搅地。 没有啊,她刚走在我前面,和她的朋友们一起。浅浅的笑容带着一丝淡淡的伤感,目光有点游离,说话的声音还让人有些心疼。 这样啊。木桓不太懂女生之间的感情,仿佛她们的嫉妒心容不下除开自己之外的第三者,占有欲和控制欲让人有些发狂,尽管如此,他也无法弄清楚,她们到底是在赌气,还是已经绝交,又或者其他的什么。但这些都已是后话,他现在甚至连自己都无法理解,似乎也变得同她们一样,有些小肚鸡肠。 坚守在青春中的无数少年少女,每个人都会被一些或有或无的占有欲控制欲支配,在当下的情况中耍一些小脾气,或做一些略待出格的事来博得对方的关注,于是关系就这么一直僵着,谁都不愿意打破这个僵局。 第84章 活着,就好 马上就要期末考,同学们都变着法的逃课,于是最后一个星期,连晚自习都取消了。 每年冬天的这个夜晚,城市的灯火都格外的通明,笙歌不绝。通往城市中央的车辆也滔滔不绝,在长长的道路上,堵成一条一条长龙,炫彩的灯光,像闪烁着的眼睛,在灰蒙蒙的夜空下,格外的耀眼。道路两旁相拥而簇的行人,俊男靓女,少夫少妻,中年男女,他们最多的姿势便是手挽着手,在欢笑声,蜜语声,充满香水味和五光十彩的灯光之间游走。在饭后的那一整个小时,他们都手挽手,肩并肩,暧昧的走在飘满雪花的天空下,充斥着的香味,引发着那一股暧昧的气息,在泡沫般的情感之中迅速的来回游走。 不知为何,今夜橱窗里的模特也□□裸着身体,毫不羞涩的在橱窗中展示着自己的身材,进进出出的行人手捧鲜花,对橱窗中的那个人指指点点,还不时的露出羞涩的脸庞。 爆满的酒店,让大堂经理有些手忙脚乱,却满面笑容,女人们身上撒着的玫瑰香水味,总会让前台的收银员夸上一番,之后,便是嫌弃的表情,以及指指点点的话语,然后露出那张高傲的脸庞,洁身自好那种,绽放着不合时宜的微笑。 小旅馆的门口,总会有一男一女扭扭捏捏,你推我攮,敏锐的目光盯着前台的人,以及站在前台开房的人,等到人群全部走完,才蹑手蹑脚的走上去,笑容有些拘谨,目光有些飘忽,连站的姿势也不大自然,不停的舔着嘴唇,站在身边的女人总是低着头,羞涩的微笑,像一朵夜间盛开的花朵。 酒店,小旅馆,KTV.酒吧,慢摇吧都已爆满的时候,街道上开始变得空虚起来,孤独的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下班的人群,拉动卷帘门的声音,像是发泄那般,响动回响在整条街道,带着重重的回音来回敲打着耳膜,街道的灯光终于随着那一声声卷帘门的响动暗了下来,道路两旁也只剩下下班族的孤独脚步,与被一天生活压垮的泄气背影。行驶道路中央的车辆也找到了安置处,摆放着玫瑰花与圣诞果的摊位,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偶尔游走在街街道道的大妈手里提着的花篮,里面半死的玫瑰像没有灵魂那般,精神有些涣散,或许,卖到半夜也不会有人前来问一句,毕竟一年一度的最佳幽会,再穷的男人也不会让他的情人手捧一朵没有灵魂的玫瑰。 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那些高贵的灵魂正激昂高歌,这一夜,要在充满鲜花的世界里将泡沫般的感情变得更加牢固,港湾的船只将穿透迷雾,需在大海中央寻得一席之位,将那曾经溃败的岁月告一段落。然而这时,流浪猫也开始流窜,迷茫的在道路中央踟蹰,大雪毫不留情的已将它潮湿的蜗居占据,撒上那一层白绒绒的“棉花”,却将它整个身体弄得脏兮兮的,它愤怒的发出“喵”“喵”声,撕拉着嗓门的那种,毫不留情的对着豪华灯火,但它的声音不足这个城市的千分之一,任凭怎么叫唤,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它瞪着无辜的圆圆的流露出一种抗命情绪的双眼,快速敏捷的搜索一个可落脚之处,可是除了那高高的楼房里,荒野之外,还有哪个地方是可以藏身的。可是那散发着黄色灯光的窗口,看上去如此温暖,却残酷的关着大门,一丝暖气都不让其往外流,又何谈得到它的一丝悲悯。 每座繁华都市的后面都藏着一座贫民窟,作为分水岭的是那一条高高筑起的铁路,它悬在半空中,似乎随时都要倒下那般,在风中颤颤巍巍,与它右侧完全不同的是,没有了那些灯红酒绿,只有一排排排成队的矮小房屋,长满苔绿的平房屋顶,以及那用瓦楞板铺满的房顶,烟囱里冒出的黑雾是煤炭的味道。一声嘎吱的木门声响后,几个人裹着厚厚棉衣的男女老少,有的提着一个空提壶,有的手端一个热气腾腾的洗脸盆,排成一排小队,等着用同一个水龙头。小小的窗户用几张旧报纸粘护着,透出的光模模糊糊,里面行走的人影若隐若现,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没有工作的老人,贫穷的一家几口以及工地上的工人,还有偶尔被豪车接送的漂亮女人,不过,只是偶尔,因为她细针般的高跟鞋,走这条坑洼的泥土路,实在太为难她了。每走一次,她都会在嘴里嘟囔着,嫌弃的绕来绕去,嘴中破口大骂的是城市里高端的脏话,当那辆叫不出名的黑色小轿车停在她的面前,她又表现出那种娇弱的体态,开始对着那个西装皮革男撒娇,一脸的谄媚…… 而此时七镇小小的派出所里,仅剩的几个值班警卫人员,围在一个小小的火炉旁边,青色的火苗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放在上面沸腾的小提壶里,沸水不停的顶起壶盖,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沸腾的白气里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茶香味。警卫人员们嘴里叼着香烟,手里摸着扑克牌,偶尔兴奋的大叫,偶尔嘴里冒着脏话,情绪激动时拍打着同伴的肩膀。有人把腿搭在旁边空出来的座椅上,不时的伸手去挠大腿、臀部、以及后背,不时的拿下帽子抓着油腻的头发,有人顺手拿起放在身旁的水杯,凑到鼻子下面一闻,嫌弃的将头像后缩了缩,半眯起眼睛,最后伸起狭长的手臂,往门外一泼,一堆旧茶叶活生生的躺在了门外面,孤独的撅着性子,像不怕冷似的将脸朝着寒风,身体却不听使唤的被风吹起,煽打着地面。不知是谁裹着军大衣,“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于是成功的将其拒之门外。 蓝祁梦就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凳子上,靠在灰白色的墙壁上,拖着一只手,或许是灯光的原因,脸色有些苍白,又或许是因为受伤的手臂,在寒冷的夜晚以及寒冷的房间,冷风吹得有些发疼,而牵扯着身体上的某根神经,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林辰骑车载着蓝祁梦在马路上乱逛,圣诞节的夜晚有些热闹,小孩们也变得格外的兴奋,于是在马路两边乱窜,为了响应另一边小伙伴的召唤,便提起裤腿,挥着手朝另一边奔跑,一不小心,被驶过来的那一辆摩托车吓丢了魂,进退两难,于是呆呆的站在马路中央,看着耀眼的那一束灯光,瞳孔被放大的瞬间,用□□与摩托车相搏,千钧一发之际,摩托车与小孩都飞了出去,有几个走在路边上的大人,裹着棉衣像是低着头与地面聊天那般,听到那一声急刹之后,纷纷抬起头,瞳孔被放大,嘴型也被放大,视线顺着孩子与摩托摔出去的方向,呈现一颗抛物线似的,形成了一个弧状。 有人拿起电话,急促的按着键盘,将听筒放在耳边。站在路旁手里拿着苹果啃的小孩,呆呆的看着那一幕,似乎不大清楚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有人快速的冲到马路中央,围在那个蜷缩着的孩子的身旁,手无足措,也仅仅只是围着而已,脸上露出那难过的神情东张西望,寻求帮助的眼神在黑夜里显得有些慌张。大概一分钟之后,蓝祁梦从昏厥中,或是惊吓中醒来,大口的喘着粗气,吵闹的人群声叽叽喳喳,但似乎与自己隔得特别远,声音像是从远方飘忽而至,听得不太真切。她将一只手杵在脏兮兮的水泥路上,一只手扶着太阳穴,轻轻的晃了晃脑袋,眼神还有些模糊,看不大清楚眼前的事物,只有一坨一坨的红色与白色,剩下的便只是黑黢黢一片。 林辰从脏兮兮的地面爬起身,有些跌跌撞撞,却意识清楚的走到摩托车旁,用力推起平躺着的摩托车,他回头看着一脸脏兮兮的蓝祁梦,她连走路都还是歪歪斜斜的,看着林辰,她笑了,她在心中想到:还活着。 她看着那张脸,拼命的笑,劫后余生让她的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她走到林辰的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脖子上,用脸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林辰就任由她这样抱着,腾出一只扶着摩托车的手,缓慢的抬起,可是蓝祁梦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让他的手僵在了半空,表情也僵在了那一片冰天雪地里,原来,她的笑容是冲着另一个人,原来她奋起身体,哪怕跌跌撞撞也要拼命向前跑,也是冲着另一个人。 那个人...... 是林言。 第85章 败类 蓝祁梦从未信任过一个人像信任林言那般,她现在能将身体紧紧的贴在那一个怀抱里,能如此安心的抱着他一动不动,能用他的温度治疗自己的伤痛,这个人除了林言没有谁。 林辰伸长手臂拉开蓝祁梦紧紧勒住他脖子的手,摩托车“哐当”的一声,倒回地上,反光镜的那一小块镜子四分五裂,散落在雪地里的每个地方,借着灯光,反射着另一层虚伪的光,瞬间将故事带进一个紧张的氛围,吹刮起的冷风从他们中间穿透而过,像是故意那般,故意掀起他们的衣角,所有人瞬间觉醒。 林辰,我……蓝祁梦被林辰一抓,感觉到冷风,左手臂无法抬起,刺痛。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林辰,不过一秒钟林辰迅速的弯下身体,再一次将摩托车从地上推起来,没有再看蓝祁梦一眼,便迅速的跨上车身,绕过所有人群,扬长而去…… 等交警从城里赶下来那已是半小时之后,地面上除了小孩流的那一滩血,便只有蓝祁梦左手臂上流出的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的滴在地面上。她就被孩子的家长一直困在原地,不让移动半厘米,那怕她也同样受了伤,手臂正流着新鲜的血液。 她就这样一直站在黑色的夜空下,没有一丝的温暖,站在她身边的人已经加了几次衣服,然而在无情的冷风中,她始终衣衫褴褛,两只膝盖与地面摩擦时,破了两个大大的洞,褪去的那一层薄薄的皮,早已被冷空气凝固,渗出的血珠,早已干褐。所幸小腹前,只有腰带被摩擦断开一截,并无大碍,而左手手臂,除了感觉到有湿乎乎的东西流下来,疼痛已经将整个身体麻木住。 等交警拍照,取证,处理完所有的事情,那个胖乎乎的,看上去五十多岁,目光有些犀利的交警走到蓝祁梦的面前,手里拿着小本子,轻轻的打开笔盖,问蓝祁梦:跑了的是谁? 他目光有些犀利,语气平缓,但带着一点点的不耐烦。蓝祁梦挪了挪脚,抬起冷冰冰的双眼望向他说:不知道。 叫什么名字? 蓝祁梦。 蓝祁梦是吧,跑了那个叫什么? 不知道。 名字也不知道,那电话号码也不知道喽。 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你都不知道,你们不是同学吗?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还想袒护别人,姑娘,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他扭着笨拙的身体,将小本子揣回兜里,将笔挂回胸前的口袋里,表情有些无奈,却连连的点头,双手叉在腰间,那个大大的啤酒肚让人觉得有些难受。 把你手机给我。交警叔叔伸起一只手,目光变得犀利,笑容浅退。 我没手机。蓝祁梦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是要将他护到最后,用尽自己最后的一丝反抗之力。 你这孩子,快把手机给我。 凭什么? 凭什么?凭你包庇逃犯,你这么倔强,要是等我们亲自抓到他,结局就会更严重,你现在包庇他只会害了他,你知不知道。 蓝祁梦当然知道,她迟疑的看着那个交警叔叔,伸手进兜里摸索一番,握住那个冷冰冰的四方形小手机,心里有一丝窃喜,她将手机递到交警叔叔面前。 低垂下头,看着那湿哒哒的路面已经被一层新的雪花覆盖,然后再融化,在覆盖,融化之后形成了一条小鸿沟,顺着低洼处流。蓝祁梦拉动眼睑,看着那双站在雪地里的皮靴挪了挪步。 他翻开蓝祁梦的手机,打开通讯录,顺着往下滑,此时此刻,他甚至在为刚才提出的问题感到苦恼,甚至是一个愚蠢的决定,因为手机通讯录里面,没有一个正常的名字,每一个号码上面都是一个成语,或是一句简短的话。交警叹了一口气,看了蓝祁梦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感慨自己被时代的遗忘,甚至是羡慕这些年轻人连一个通讯录里面也弄得花里胡哨的,如此这般,纵然有手机也找不到那个电话号码。刚开始至少觉得能让她如此袒护之人,通讯录里面应该也会有一个特殊的称号,如此看来,她小小的生命里,每个人的出现都是带着特殊意义的,无一例外。 小夏,先送她回派出所。老交警转过身朝着一个年轻人喊,随即眼前便驶来一辆警车,车顶上闪着光。 上了车,从这个地方到七镇的派出所,需要十分钟的路程,这十分钟,老交警一直研究着蓝祁梦的通讯录,不时的将它递到小夏的眼前,小夏也是一脸的诧异,瞥过目光,偷偷的看了一眼后座的蓝祁梦。 姑娘,你这倔强的性格,将来一定会吃大亏的,听叔一句话啊,把性格放一放,不要那么较真,轻松一点。这时的蓝祁梦怎么可能听得进去一句话,她的大脑还是模模糊糊的,她歪着头看向窗外,大脑中或许一片空白。 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看看你现在不就吃亏了吗?这本不该是你受的罪,你说你傻不傻。小夏两眼目视前方,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灰蒙蒙的一片路,片刻之后没有听到回音,转头看了一眼老交警,又瞥了一眼看着窗外的蓝祁梦。之后又与老交警相互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时警车已经驶进了派出所,站在外面迎接的是三个头发跟鸡窝似的年轻警员,从灯光中看过去,面色有些不屑。但是看见从副驾驶上走下来的老交警,或许是感觉到了他那个肚子的分量,瞬间把抱在胸前的双手垂下,人模狗样的排着队,站整齐。 蓝祁梦被其中的一个年轻警员领进房间,被指派坐在离火最远的那个小凳子上,甚至连灯光都有些昏暗的角落里,她只能听见燃烧的煤炭发出“呲呲”的声音,闻着那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间感觉温暖了许多,冷风不在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抽着她的脸,温暖袭来,疼痛也像感觉到那般,瞬间苏醒,她轻轻的抬起手臂,将手掌放在膝盖上,被衣服擦到伤口,疼得直咧嘴。 他们之间相互交接完毕,那一辆警车闪着眼睛消失在门口,年轻的三个警员你推我挤,不停的搓手哈气,跨在火炉边,将整个身体覆盖在上面,伴随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另外两个人变得哈哈大笑,用手指着那张被烤得红扑扑的脸,笑道说:王兄,你有多久没换洗衣服了,怎么烤出来是这股味儿,你想熏死人。另一个人接着说:反正冬天,也可以把你的油脂当成薄薄的一层保暖衣,反正都是你的,脏不脏无所谓。 这两家伙,都给我闭嘴,大哥莫说二哥,彼此彼此。这一阵喧嚣声中,他们像忘记蓝祁梦的存在一般,各自围在火炉旁,占领着各自的区域,将身后的那个姑娘,无情的抛弃在冰冷的夜中,像对待空气那般对待她,视而不见。 你是我心内的一首歌,想念汇成一条河,好想问你,对我到底有没有动心,沉默太久……蓝祁梦的铃声打破黑夜的寂静,在那张冰冷的办公桌上拼命的挪动。三个警员不耐烦的四处张望,接着,传来“啪”的一声,那个被放弃的翻盖手机被狠狠的盖下,手机再一次躺回了那个桌面上,紧接着铃声又响了起来,其中一个拿着扑克牌的人伸手将手机挂断,又开始了一阵喧闹,甚至是小声的议论,偶尔把目光投向蓝祁梦那个黑暗的角落里,眼中带着一丝嘲笑。好几次和蓝祁梦撞上视线,都迅速的抽离,回头之后又是一阵小心翼翼的议论,从后背看过去,连身体都笑得有些发抖,却假装装模作样的玩着手里的扑克牌。蓝祁梦咬了咬嘴唇,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火气。 当铃声再一次响起,随着而起的还有蓝祁梦,她将受伤的手臂轻轻的放下,从那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站起来,走到光明的灯光下,顺手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翻盖,“喂”了一声。 谁让你接电话的,给我放下。一人暴跳而起,甩下手中的扑克牌。 败类。蓝祁梦说的很小声,不耐烦的瞟了一眼那张脸,丑陋无比,甚至还有些肮脏,他的笑容就像狗刚刚吃完屎,满足的舔嘴抹舌,甚至有些得意的摇摆着尾巴,披着人民的大衣,心里的小九九却东倒西歪。蓝祁梦在心里这样觉得,甚至靠近他半分都会让人觉得臭气熏天。 说谁败类呢?说谁败类呢?那个年轻的警员面部有些扭曲,狰狞着面孔,握紧拳头,慢慢的靠近蓝祁梦的身边。 我说败类,那么急着对号入座。败类,谁是败类谁心里最清楚。 仿佛只有那些被点到痛处的人才会暴跳如雷的迅速起身,为自己伸张正义。 第86章 未来可期吗 蓝祁梦冷冷的笑了笑,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没说你是败类,我是说败类,你在哪儿呢,败类。电话那头的木桓竖起耳朵,站在派出所的门外,隔着那一扇门听得一清二楚,还能吵架,这也就表示了她并无大碍。 小妞,你有病吧,你是不是找抽。年轻的警员像动了真格,跨在凳子一旁的另一只腿跨了过来,卯足了劲。 你他妈有病的是你。年轻的警员被另外两个死死的拽住胳膊,小声的附在他的耳边说:人家只是把手机交给我们,没说不让人家接电话,你跟一个女孩子较什么劲。另一个附和着说:就是就是,有失身份。 臭□□。被架空的双手并不妨碍他口出狂言,蓝祁梦张开的手臂,在落下的那一秒钟,被另一个人抬了一下,落在了那个警员的头上。 别闹了。 然后是木桓推开门的那一声“嘎吱”声,刚好落在他脚下的是一个捏瘪的矿泉水瓶,顺着他推开的门,滑到了外面。 干什么呢你们。木桓走进来把蓝祁梦拉到自己的身后。 不好意思啊,刚才有点争执,没事没事。另外两个警员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连连的摆手,脸上露出难看的神色,另外一个气哼哼的站立在原地,面部肌肉有些抖动。 祁梦,没事吧。蓝祁梦摇了摇头。紧接着办公室的座机铃声响起来了,只听见“喂”和“是”电话就挂断了。接电话的那个人说:你可以走了。 走吧。木桓拉着蓝祁梦的手臂,刚好是受伤的地方,出了派出所大门,蓝祁梦终于忍不住疼痛,用右手拉着木桓的手臂,站在原地,龇牙咧嘴:疼疼疼,放手,放手。看着她的样子,木桓迅速的放开,蓝祁梦“啊”了一声,皱着眉毛,恶狠狠的看着木桓:疼啊,你就不能轻一点,疼死啦。 说话的时候,眼泪顺着眼眶滚了下来,不知道是疼的还是难过的。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受伤了,还想跟人家大打出手,你就像一只蚂蚁,人家都不用抬手,一只脚就可以踩扁你。木桓也变得莫名其妙起来,生气的吼着蓝祁梦。 你不问,我怎么说。蓝祁梦把两边的脸颊吹得鼓鼓的,使劲的强忍着泪水,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声音有些哽咽。 没事吧,严不严重。木桓伸起双手,却不敢触碰她的任何地方。 还能站在你的面前,就是死不了咯。 她的脸上慢慢的绽开笑容,像鬼魅的影子从她的眼底掠过,那像是要开出花来的悲伤,在黑夜中蔓延,悄悄的绽放。 到了诊所里头,当医生轻轻的为她拉开手臂,小手臂的后面已经是血肉模糊,看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受伤,但看得见有一层薄薄堆积的死皮,已经在寒风中被她的体温自行蒸干。 我要用酒精帮你洗干净,看看损伤的面积再帮你包扎,如果怕疼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一针麻药。楚歌舔了舔嘴唇,看着频频摇头的蓝祁梦,说了声“好”。 木桓就坐在她的对面,她从开始到结束,愣是没有眨一下眼睛,她像感觉不到疼那样,将自己置身事外,可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心疼,她这样做不过就是想提醒自己,和伤害比起来这些疼痛就是一地鸡毛,不值一提。 林辰骑上车走的时候,丢下了一句话,他说:我会打电话给我二叔,让他来处理这件事情,顺便处理你的事情。 她就站在那一声扬长而去声中,满身泥土,却满心欢喜,被黑暗凝视。 直到警车中下完最后一个人,依然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蓝祁梦才掏出手机按了那熟悉的十一个数字,电话关机了。毫无征兆的她第又一次尝到被抛弃的滋味,是那么苦涩,又无可奈何。 原来,在你凝视黑暗的时候,黑暗也在凝视你。 第87章 将过往,一刀两断 最后在蓝祁梦自己的强烈要求下,她的小手臂除了消毒,就只抹上一层薄薄的红药水。 那道伤疤过去那么多年,到如今,依然在她的手臂上。每当有人问起,她只是笑笑说:年轻时候自己作的。有人问她为什么要留下那么深的疤痕,她依然只是笑笑说:勇敢的,为青春留下点什么,不是挺好的吗?但看得出来,每当她说完,一个人偷偷躲起来看自己的小手臂时,或许是带着悔恨的。 她曾被深深的伤害,那就是见证的最好图案,随时随地,无时无刻都在她的身上,只要一低头,那段暗晦的时光就会扑面而来,每每回忆起来,都会泪流满面。 期末考的第二天,消失一个星期的林辰终于出现了,他裹着厚重的黑色棉衣,将黑色的帽子盖在头上,整个人都裹在一层黑色里,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只是全身上下流露出的那一丝黑色气息,将周边的一切都上了颜色,但凡他路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不一样的痕迹。 那一天清晨大雪纷飞,一直维持到下午,等起雾的时候,隐隐约约的露出了一丝丝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带着冰冷的光直射地球表面。从嘴巴里哈出的一团团白气,将眼前的视线挡住,那些故作镇定的步伐,不过是想要拼了命的站稳脚跟,在无限宽敞的地面不被摔得四仰八叉,成为无数双眼睛的笑话,于是大家都走得小心翼翼,小心谨慎的搀扶着身边的同伴,一路同行。 下午考完,交了卷纸的同学都拼命的往宿舍跑,虽然透出一丝光亮,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大雪再次来临之前的征兆。等下午过去,黑夜降临,浓雾消散,地表面就会冻上一层厚厚的冰,然后深夜的时候,再覆盖上一场大雪,届时,又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蓝祁梦与林辰就面对面的站在那个废墟般的阳台上,蓝祁梦低垂着头,右脚不停的踢着地面的雪,左手臂的伤被冷风不停的吹,有些隐隐的作痛,那个不太宽敞的袖口,容不得她做任何的弯曲,她将一只手臂垂直的放下,五个手指露在外面,早已被冻僵,变得麻木。林辰依然戴着黑色的帽子,双手揣在兜里,目光有些冷然,也很悲伤,周围的气息像被凝固那般,招摇过市的冷冽寒风也都停下脚步,被隔在十米开外。好不容易透出的那一丝光亮,瞬间被乌云遮挡,天空便渐渐的暗了下来。浓雾也无法消散,在渐渐暗下来的天气里,冷空气加重,大片大片的浓雾蜂拥而至。 届时整个七镇都陷入一片死的寂静里,连学校里高音喇叭里陈旧的歌声也没了响动,街道上车辆的喇叭声也变得越来越少。睡眠也会提前横扫整个街道,做生意的人家早早就关了门,很多时候连门口的路灯也懒得打开,任凭那一片黑暗席卷着。 林辰轻轻的拿下盖在头上的帽子,蓄起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他缓慢的抬起头,眼帘轻轻的打开,像一朵盛开的黑色曼陀罗,死亡气息在花朵中蔓延,转即变得忧伤,空洞。一个星期未见,他消瘦了许多,那双明亮的眼睛已深陷入眼窝,黯淡无光。嘴的四周也长出了胡茬,变得沧桑,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狼狈,少了平时的那一股清流,平时不让白衬衣沾上一点的灰尘,小白鞋上永远都是干干净净,那时候在蓝祁梦的眼中,用一个词形容他就是一尘不染。如今短短的一个星期,他像变了一个人,似乎从白天走的黑夜,从阳光下徒步到阴森森的月光之下,经历无数的磨难,原来的那一份痞雅之气,变成落寞的伤感。 听说,你又闯祸了。蓝祁梦缓慢的抬起头,目光却不敢直视林辰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死气沉沉的氛围瞬间被打开一道口子,横冲直撞进来的不是慰藉,而是那句毫无感情的话,或多或少都是像一把磨得埕亮的刀口,从那道缺口里直冲而来。 听到这句话,林辰缓缓低下的头,表情变得有些沉闷,然后像是带有一丝丝自嘲,冷冷的拉起嘴角,那抹邪魅的笑容像是沾满了糖汁,然后抬起眼睛,看着蓝祁梦的脸,舔了舔嘴唇,缓缓的开口道:又……这个字说得语重心长,被卡着边的心脏渗出一丝丝血迹,那一小道裂开的伤口正在蔓延,顺着血液的方向,拉开一道口子,对准致命的那个地方。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对,又闯祸了。 那……蓝祁梦的声音轻飘飘的,只要风轻轻一吹就会飘散,甚至都不用风吹,在寒冷的气流里,也会顺着冷空气,散落在每个细小的尘埃里,毫无分量。 没事儿。林辰抢先回答,有些焦急,涣散的眼神聚焦在一起,却依然没有精气神,更没有平日里的喜笑颜开。 我想说……被抢走话,蓝祁梦皱了皱眉,半张着口,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林辰说完,她又接着说:可是……又被林辰诚心回答:所有事都处理好了。 林辰,你让我把话说完,我是想说,你为什么不上课?不参加期末考。听了这些问题,林辰像是松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凝重的表情也有些缓解,紧绷的脸部神经露出一丝丝欢喜。 我……我想,考不考都一样,反正今年估计得垫底了。你呢,考得怎么样,还好吧。林辰问完,蓝祁梦耸了耸肩,不冷不热的回答:就那样呗,能好到哪去。 浓雾将两个瘦弱的身影包裹住,在那个破旧的天台上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浓雾慢慢逼近的时候,蓝祁梦微弱的声音传入林辰的耳朵时就像被放到很多倍,像不停回旋的声音,一直在耳边打转,像眼前那一片灰蒙蒙的雾气,无法消散。 林辰,我们分手吧!她诚恳的眼神里坚定不移。 你想要为我遮风挡雨,可我为你带来的却是满城风雨。最起码,我为你带来了灾难,不是吗?我们…….还是做回曾经的我们,至少在彼此动荡不安的生活里,不会是满城腥风血雨,那时候的生活虽然算不上是人间天堂,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变成人间炼狱。林辰,希望我们都走得体面一点,潇洒的转身,不要回头看彼此狼狈不堪的背影,也不要为了狼狈不堪的过往流下一滴眼泪。往后,漫长的余生中也不要努力的记起彼此的模样,忘了便忘了,不要试图寻找联系方式,不要试图打探对方的生活情况,是生是死,是穷是富,都应该尊重我们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蓝祁梦低埋着头。 其实,我们都在装聋作哑,这段关系,形同虚设。对你来说或许是人间炼狱,但对我来说他就是人间天堂,有光照进来,盛开的花朵在风中翩翩起舞,为这,我愿意倾尽所有,哪怕它形同虚设,如果能死撑到白头偕老,我愿意消耗我的一生,哪怕互相折磨,我也愿意在这满城风雨中为你寻得一片天地,哪怕代价是,让我在血雨腥风中倒下。 沉重的语气像是死士对主人的宣誓,愿意为他粉身碎骨,将那些靠近他身边的危险,挫骨扬灰,但是在这段关系里,被挫骨扬灰的那个人,却是自己,踏进深渊粉身碎骨的那个人,也是自己。 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林辰,你知道吗,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总是徘徊在黑暗与光明的边缘,只要看见一个人向你伸手,你就会当救命稻草那般死死的拽住,可是你想过吗?稍有不慎,就会跌进黑暗的万丈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终归是我,不能为你带来安全感,终归是你,无法将我推出黑暗的深渊。终归你是你,我是我,既然无法携手共度天涯,那从此便是天涯陌路人,连回头看一眼背影,都不再允许。我们,终究是无法将那份喜欢变成爱,甚至最后,连那仅存的一点点喜欢都被消耗殆尽,也罢。 往后,保重。 往后,忘了我,要幸福。 林辰拉起的长长嘴角,在脸的一边形成一道深深的伤痕。 他们真的像约定好的那样,下了楼之后,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终归是越走越远。 那是蓝祁梦最后一次见林辰,也是林辰最后一次见蓝祁梦。 那个灰蒙蒙的傍晚,在他们分道扬镳的那一刻钟,天空忽然飘起了大雪,一会儿工夫,白茫茫的一片将他们的足迹覆盖,一切又像最开始那般,没有了任何的痕迹。在那个无数日夜里,被喜欢过的任何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就像凭空消失在这座校园里,又或是被厚重的尘埃掩埋,将过往,一刀两断。 第88章 爱情,历来都触手不可及 高三那年,林辰就此从这个校园消失,没有任何人知道关于他的半点消息,无影无踪。而关于他的故事,就停留在那个被砍断手指的人身上,刚开学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议论纷纷,各种猜测传得微乎其妙。关于他们的故事,不错,还有蓝祁梦,她也从这个校园消失,毫无征兆的。 这是一段不得而终的恋情,他们走后,所有的人都终于敢大声议论,大胆猜测,在那些嘲笑声中,叹息声中,怜惜声中,故事永远没个结尾,在争来争去的过程中,大家都处于疲惫时期的时候,都终于不再争吵,于是故事就永远没有了结尾,他们,也将渐渐的从他们的脑海中消失,渐渐的被淡忘,偶尔被提及时,也变成了不痛不痒的话题,热度不过几秒钟,便消散。 直到有一天,那个曾经弥漫全校的故事,被所有人仰慕的那两张脸,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所有人遗忘。 春天到了,冰天雪地消退后,天气慢慢的好转,迎来了十里春风。 医院里的大门被敞开,春天的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仿佛已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冬日里积攒的那些消毒水味儿,终于在某一天的到来,被追赶出去,换上一派新气象。但是躺在病房里沉睡的那个人,还是一样呼吸平稳,没有任何的改变。 楚歌依然抽出下班的所有时间,为她读书,讲故事,虽然付出的努力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暂时看来也起不到任何的效果,但他却这样孜孜不倦的,每天微笑走进病房,然后疲惫的走出来。想要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活过来,他们需要的是奇迹,这种微乎其微的东西,楚歌一直把它当成一个信念,并且始终坚信不疑:她并没有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只是太累,想要好好的睡一觉。可是大多数医生并不这样想,面对这个像植物一样的人,他们早已将她视作植物人,不会再醒来。断气,只是迟早的事。 生活的压迫感就像上了无数根发条一样,压得要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很多时候,负重向前,被压垮的瞬间,选择不闻不问,甚至选择长眠,这是不是在说,用尽生命与这个无情的世界对抗,哪怕换来片刻之间的安息,也在所不辞。但无情总会举起双手,伸长绝望的手臂,伤痕累累的那个人,又再一次的被对准靶心,又是狠狠的一击,你一定不懂那在睡梦中被无情的撕拉,模糊的意识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 疼痛会将你的精神折磨至崩溃,绝望的意识想要你放弃生的念头,想要迫不及待的见到死神的脸,与他握手示好。 某一天的一个下午,医院里莫名其妙的忙得不可开交,空荡荡的走廊里变得格外的热闹,护士与医生忙前忙后,蓝祁梦空荡荡的房间里,突然间多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像对生活服丧的那般,她戴着墨镜,穿得一身黑,甚至连涂在嘴上的口红都是暗红色的,她躲开所有的医生护士,从那忙碌碌的人群中穿梭而来,在门口的时候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反手轻轻的推开病房的门,两眼目视前方,倒着步走进了病房里。 因为是初春时节,空气是格外养人的,所以病房里那一扇大大的玻璃窗,轻轻地拉开一条小缝,白色的窗帘在暖风中摆动,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印在白色的纱窗上,白茫茫一片。透进来的光照在干净的地面上,有黑色阴影的地面,像落了一个空缺的心脏,在白茫茫的四周,显得有些落魄。就像那个女人的身影,在白色的光芒里黑黢黢一片,她小心翼翼的走到病床前,伸起手扶在床栏上,手指在床栏上轻敲,踩着碎小的步伐,围着床轻轻的转了一圈。安静的病房里除了仪器的声音,就只剩下女人克制着的高跟鞋响动。她走到床的另一边,背对着窗户,在背光的区域,表情成了一片漆黑,看不斟酌,但□□的身体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那样,毫不动摇。在一片白色的光芒中,她轻轻的抬起右手,将黑色眼镜取下,那双温情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哭的有些发肿,她仔细的打量着蓝祁梦那张苍白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慢慢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双眼慢慢的瞪大,狰狞,嫉恶如仇。她缓慢的俯下身子,一滴眼泪落在了蓝祁梦的脸上,她迅速的抽回身体,擦干眼泪,再一次盯着那张脸,那颜色苍白得让人有些害怕,没有一丝血迹,感觉冷冰冰的,像极了一张死人的脸。 你都是快死的人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惦记你?女人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发颤,她俯下的身体形成了九十度鞠躬的样子,在透过来的白色光芒中,弯成一道无法旋转的路,被那些光芒刺穿的边缘,像岁月久远的朽木,被虫子凿开了无数个小洞,风轻轻一吹,边缘线就会轻轻的颤动,在经过时间的无数久远中,侵蚀从边缘慢慢开始,蔓延,总有一天,那个身躯会被白色的光芒吞噬掉,剩一缕白骨,那时只要风轻轻一吹,就会散架。 有人惦记着你,还死不承认的想要把那份牵挂堆积在我的身上,凭什么?凭什么牵挂的是你,责任却要我来背。女人俯下的身体,慢慢的靠近蓝祁梦的脸,将她的每个毛孔都看得格外的清晰,不知为何,只要看到这张脸,女人就气不打一出来,她憋得胀红的脸,想要变成魔鬼的嘴巴,一口将躺在病床上的蓝祁梦吞噬掉。 在她与丈夫同枕共眠的无数个日夜里,丈夫只要喝得迷叮大醉,不省人事的时候,他都会张开双臂,用一种独特的拥抱方式,拥抱她。那是他们从谈恋爱结婚至今,只要丈夫清醒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拥有的拥抱方式,只有他喝醉,他才会把妻子的双手拉了放在他的脖子上,腾出那个温暖的颈窝,让她把脸轻轻的靠在上面,可是只要他清醒,他就会极力的排斥这个动作。那时候她一直以为那个独特的拥抱,是他们醉酒之后的情趣开始,是更想要贴近对方,贴近肌肤才能变得更亲密。直到有一次,丈夫独自旅游回来,当天夜里也是喝的迷叮大醉,嘴里一直在胡言乱语,一直拉着妻子的手说:你喜欢的莫高窟,你喜欢的月牙泉,你喜欢的黄色苍山沙漠,你喜欢的无数小山丘,你喜欢的落日余晖,天地一线,我都去看了,真的很美。 你知道那种酷暑过后的初秋,被结束的炎热气息驱赶,停留在那几天,晕热。当阳光驶进海岸线,进入黑夜,那股寂静带来的酷热,家里的玻璃窗就像要烧起来似的…… 那一段话,也像燃气的火苗,熏烤着妻子的肌肤,汗珠侵湿单薄的蕾丝睡衣,她终是停下手中的动作,将那块白色的毛巾沉沉的砸在水盆里,被支配的大脑就像纸房子一样慢慢的坍塌了。她看着丈夫湿漉漉的额头,皱起的眉毛,有些痛苦的哀吟着,在他无数声的咿咿呀呀中,妻子终于将最后的那几个字听得清清楚楚:阿梦,对不起!是我对不起。她的表情从开放的花儿变成了僵硬的僵尸,整个身体都僵住,感觉气温瞬间飙升,热得快要晕厥过去似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林言,林言。妻子将身体挪到床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语气温和,轻声的呼唤着他的名字,无比的缠绵。 阿梦,是你对不对。林言将沉重的身体挪了挪,使劲的抬起眼皮,看不清楚,在暗沉的灯光下不管怎么使劲都看不清楚,那张微笑的脸总是不停的晃,在无数个晕圈里,似乎离自己很近,去又那么远,不管怎么抬手就是无法触摸她的脸。 林言,你怎么样,头疼不疼,我给你倒水。 林言的妻子叫周晓,她从来不会叫林言的名字,都是叫老公,今天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脱口而出的是他的名字。 婚姻在现实之下就薄得像一张纸,只要轻轻一戳就会千疮百孔,所以选择背对背生活,将它视而不见。 总在失眠的那些无数个晚上想起,他睡梦中轻扬的唇角往上拉起,露出那现实生活中从未有过的笑容,梦中人,也应该同他一般笑得天真无邪。同枕共眠,男人喜欢伸开长长的胳膊,将自己的女人搂在怀中,当你在震耳欲聋的呼吸声中醒来,那些无意识的窥视之意,会让你抖擞精神,拼命的想要追赶,那些长眠于黑夜中的故事,每每与之失之交臂的时候,内心总是无比的煎熬与痛苦。 害怕真相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害怕往昔岁月中的青春像喂了狗,害怕在这混沌的天地之间,自己才是那个情感中的真正第三者。爱情,历来都是触手不可及的。 第89章 成年人的婚姻永远都是缩头缩尾 医院里忙过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平静了下来,查完房之后,医生都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护士们还要来来回回的推着车子,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挂吊水,询问病人情况。天气好的时候,她们也会面带笑容,天气不好的时候,她们也会垂丧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进进出出。蓝祁梦的病房中,那个女人蠢蠢欲试,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发抖,阴森森的像魔鬼的爪子,像夺命之手,她把手停在蓝祁梦的氧气罩上,带着仇恨的说:如果你不存在这个世上,他就只能是我的,他的心也只能是我的。那种邪恶的想法,像毒瘤那般,无法将它彻底的切除,只能任由它越长越大,将其恶化。 女人的手慢慢的靠近氧气罩,突然开门的声音将他从邪恶的监狱里拉出来,她猛然伸回手,盯着那扇被打开一条缝的门,同时也听见一个急匆匆的声音说:楚医生,病人发生突然情况,需要你去处理一下。随即门又被再一次关上,严丝合缝,透不进半点声音来,但是那个女人,忽然瘫坐在地上,眼神涣散,甚至有些恐惧,她看着自己放在氧气罩上的那只手,不可思议的迅速将它抽回,放在自己的身后。她太疯狂了,她想要谋杀一个需要靠氧气来维持生命的人,她的心过于邪恶歹毒,她被嫉妒蒙蔽了双眼,被仇恨挑拨离间。但或许她也只是恨吧,毕竟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这么多年,他念念不忘的是另一个人。用这样的姿态来面对这个人,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她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刚刚的那一股恼火,随着坐在地上的那一刻起,已经熄灭。 随着吹进房间的暖风,那一股淡淡的花香,那透过云层闪烁着从玻璃窗里射进的光芒,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无比的亮堂,阴晦的气息被冲断,扑面而来的是阳光的味道。女人终究是下不了手,看着那张苍白的脸,想起很多年前在七镇见过她时的样子,或许从那个时候起,她们就冥冥之中注定,要被某一种东西粉身碎骨。 那么多年,她想要努力的忘记这张脸,可是每当林言喝醉,想起那个拥抱,她就会想起他们抱在一起时候的样子,林言忘不掉,她也忘不掉,或许,蓝祁梦也忘不掉。 那种不能言表的痛,就像一颗针随时扎在心脏之下,只要稍稍一触碰,就会撕心裂肺。那么多年的婚姻依然让她无法得到一种归属感,生下即使生下一儿一女,她依然感觉到的是空空荡荡,感觉不到任何的安全感,像是随时都会发生一种爆炸,自己就是那□□。 当你极度的想要得到一个人,就会使尽手段将其捆在身边,谈恋爱的时候你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付出,幸福是不会离自己太远的。但,当生活褪去那一阵轰动,真正的平静下来,人也会冷静的思考起一件事情,埋藏在幻想下面的生活,最终会慢慢的凸显,曾经失去的那些奇妙感觉,被烟火气息覆盖,爱情,也终于爬上了没有回头的轨道。有些念念不忘的东西终将会变得不依不饶,而忘记是唯一的解决方法,而唯一不能肯定的便是忘记,是越思念越深,还是这段情深,越深沉越思念。 于是变得不敢面对,终日昏昏沉沉,将心情模模糊糊的敷衍。 成年人的婚姻永远都是缩头缩尾,为那所谓的责任,将不爱的两个人永远的捆绑在一起,装聋作哑,死撑着携手到老。在这段浅薄的婚姻关系中互相折磨,消耗彼此的人生,那碎了一地的感情,就像一地的鸡毛,这是婚姻吗?不,这是人间炼狱。 周晓磨磨蹭蹭的站起身,把墨镜戴回眼睛上,跌跌撞撞的走出了病房,站在病房门口,她大口的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的意识也有些模糊,她努力的调整身体,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昂首挺胸,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不停的回旋,落寞的背影,绝望且悲伤。 压得有些喘不过气的低矮走廊,像一条长长的隧道,无论你走多么快,总是走不到阳光地带。 第90章 凌晨十二点半 凌晨十二点半,林言又一次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听见钥匙插进钥匙孔,门刚被打开,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他蹑手蹑脚的脱了鞋,放下钥匙,顺手打开房间一侧的暖色灯光,走过高高的门厅,进入灰白色的客厅,前面就是一扇大大的落地窗,窗户半开半掩。午夜时分,小区里的窗户都是一片漆黑,只有那高高架起的夜灯,还拼了命的散发着光芒。夜间容易起风,把浅蓝色的轻纱窗帘吹得高高飘起,如同挂在高空下的旗子,拼命的扭动着全身,又像海平面的波浪,顺着风的方向,飘向洁白的天花板,一阵风过,又缓慢的落下,低着头,温柔的靠在一旁。 那排整齐的浅蓝色沙发已经进入梦乡,林言大脑中现在唯一的想法是,躺在那个沙发上,但是房间里浓烈的酒味儿已经盖过他身上的,即使开着窗户,任凭风吹。但他想要走近,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哭腔的,却又是冷漠无情的说:我们离婚吧。 话毕,看见的是女人晕红的那张脸,轻轻的靠在沙发上,右手端着酒杯,长长的手臂快要拖在地上,透明的高脚杯里,红酒像是一滩刺眼的鲜血,婚戒偶尔发出耀眼的白光。她穿着一身浅蓝色蕾丝绸缎面的睡衣,听到林言靠近的脚步声,她慵懒的动了动身体,裙子发出窸窸窣窣的抖动,微红的面颊,像是刚被太阳亲吻过那般,有些发烫,眼神有些迷离,加上那一股悲伤的神态,她的样子,无疑又让林言想起了另一个人。她总是这般,慵懒,醉意朦胧,看人时有一股悲伤的神态。林言傻傻的站在原地,刚刚醉意的酒已经清醒了不少,他就看着那张脸,站了好一会儿,有些情不自禁的想要伸手去抚摸她的脸。这时窗户里又吹进来了一阵风,纱窗飘起的那一连串摩擦的回响声,以及猛然伸回手的林言有些无措的走到窗前,绕过缠绕在他身上的窗纱,关上了所有的窗户,都被女人尽收眼底,她转过身体,就那样一动不动的靠在沙发上,酒杯里的红酒早被她一饮而尽,剩下那个空酒杯,与那个空酒瓶整齐的排在茶几上。 风停了,于是房间里也变得安静了,浅蓝色的纱窗终于徐徐落地,但是沙发上的女人,眼神中的那一股气息,就要摇摇欲坠,她无法再将它保持平衡,哪怕竭尽全力的,感觉在下一秒钟就要轰然倒塌,届时,应会掀起轩然大波。 你喝多了,睡吧。林言的醉意算是彻底醒了,这个画面让他有些失去平衡,抓不住重心在哪里。他也习以为常的常常包庇着他妻子的这种公主病,每次当他一脸诚恳的答应离婚时,紧接着他的妻子就会轻声的笑起来,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用无辜的眼神盯着他,说一些负有责任心的话,在道德底线的边缘疯狂的试探。 林言早已习惯活在她的权威之下,他早就没有力气折腾,也不想斤斤计较。他无奈的低下头,偷偷的叹了一口气,迈开步子,朝卧室走去。 今天,我去医院见她了。周晓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挑战性,与往常一般,嚣张跋扈。 你想见谁就见谁,与我何干。好一会儿,林言松了松捏紧的拳头,微微的扬起头,继续迈开步子进卧室。 难道你就不好奇,她现在怎么样吗?那个声音总是冷冰冰的从后背传来,脊背上的那一股凉意使寒毛竖起。 你就不想问问我,我去干什么,甚至是做了什么。 她轻笑着,似乎在讲一个很久远的故事,风趣幽默。 我动了她的氧气罩…… 林言风一样的速度冲到她的面前,瞪着双眼,瞳孔被放大,因为常年熬夜红血丝已经占据了他的白眼球,他用跪一样的姿势蹲在自己妻子的面前,双手紧紧的捏着她的肩膀,一分一秒都不停歇的注视着他的妻子,用一种轻声轻语,却又使尽全身力气的低沉声音问着他的妻子:你把她怎么样了。 周晓冷笑,不停的冷笑,直至最后,身体在慢慢的发抖,她才压低声音,将身体微微的向前倾,慢慢的靠近林言,用一种女人独有的优雅魅力,不紧不慢,不急不躁,把脸贴在丈夫的耳边,轻轻的呼出一口热气,她显得有些我行我素,最后嘴唇总归是动了动:反正她都是要死的人,我不过就是…… 周晓,我总算真正领教了你的心狠手辣,你怎么那么歹毒,你好狠呐。林言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憎恨,甚至有些厌恶。 有你狠吗,林言,我有你狠吗。走出去的林言,听到妻子的话,站在高高的门厅下,拳头握得紧紧的,他转过半边脸,在微弱的灯光下充满杀气。 这些年过去,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吗?我在努力的做一个好丈夫,做一个好爸爸。为此,我却不能做一个男人。我做的,不一直都是你要求的吗?所希望的吗?他说着说着有些泄气,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我从来没要求你对她念念不忘。女人撕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在吼,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镇定自若,像得了失心疯那般。 既然你比我都要清楚我对她的感情,那当初又何必愿意和我结婚,这一直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与旁人无关,是你不肯放过你自己而已。 与旁人无关……我不肯放过我自己。周晓像是自言自语那般,低着头冷笑,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她伸手一抹,眼睛的四周黑了一圈,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极了鬼魅。 周晓,如果过不下去,咱们就离婚吧。这么沉重的一句话,周晓却听得轻飘飘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却像长了翅膀的鸟,一直徘徊在耳际,做着沉重的姿势,不停的敲打着耳膜。 林言,你自私。 对,我自私。我如果不自私,就不会一厢情愿的以为,她曾经,从未喜欢过我。我如果不自私,那么些年里,就不会想尽一切办法的折磨她,让她痛不欲生。我如果不自私,当初在选择的时候,就不会与你结婚,这些年相互折磨,生活过得狼狈不堪。 命运喜欢同我们开玩笑,来来回回的折腾,把一切美好的愿望,在经历的那个过程中,变得苦不堪言。生活总是在现实之下变得面目狰狞,龇牙咧嘴,撕开一层一层的面具,总会变得狼狈不堪。人总是喜欢自以为是的我认为,把一份又一份的美好推向深渊,在离幸福最近的地方撒上毒药,遥远相遇。无法做一场真正的告别,奋力的翻腾,不过是想在那被搁浅的沙滩上掀起一帆风浪罢了,想要哪个人不得安生,也不停的折磨自己。 年少的心智总是成熟的那么晚,无法强大的可以洞察一切,给未来一个清楚的交代。年少的青春却来得那么快走的那么晚,无法成熟到可以挽留一个人,将曾经的那些伤害避免。年少的人总是无法搁浅那一份沉重的喜欢,自私的不愿放过别人也无法原谅自己,将一份共同的期许变成了一场灾难。 周晓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空酒瓶,朝着林言的后背扔去,“砰”的一声,玻璃片碎了一地,如同此刻悬挂着的心,随着那一声巨响,也像沉重的石头那般落了地。似乎整个房间都变得忧伤起来,似乎碎了一地的不仅那一个空酒瓶,还有他们相伴多年的情谊。 你今天非要为了那个人出门吗?那清脆的一声声响,倒让整个房间变得冷静了不少,房间里的人也变得冷静起来,那冷冰冰的一句话就像冰锥一样,将林言的四周团团围住,仿佛只要他轻轻的一动脚,冰锥就会发起攻势,欲要将他千疮百孔。 这些年我每次走出这扇门,那次不是因为你,你的无理取闹,不依不饶,让我无法多停留一秒钟,两个人的生活,没必要弄得血雨腥风。 他们每次吵架,周晓身边有什么便丢什么,例如凳子,碗筷,锅,甚至是锋利的菜刀,她像失去理智的疯子,将别人的生命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心,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提出来警示警告,哪怕就此会断送,她也在所不惜。 好啊,你一定要让这个家家破人亡,我成全你。周晓慢慢的走近林言,站在他的身后,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意,阴森森的眼神带着笑意。林言转身,看着妻子那张面目狰狞的脸,心中不由得发寒。她慢慢的逼近林言,附在他的耳边,轻声的说着,得意的表情仰上嘴角,不怀好意。 林言的表情慢慢僵住,等他妻子说完,身体失去了重心,向后倒退了两步,这时整个人已经石化,像一块僵硬的石头悬在半空,需要找一个支点才能站住身体。他变得面无表情,保持着那个惊讶的表情,一动不动,注视着他妻子的目光,像丢了魂似的摇摇晃晃,一时间,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真相总使人痛不欲生,站在真相外的那个人在得逞的那一秒钟,脸上露出的那一丝窃喜,像狡猾的狐狸,幸灾乐祸。 第91章 你的名字 凌晨一点整,楚歌关了病房的灯躺在那个长长的沙发上,外面的树叶被风吹响发出沙沙的声音,他似乎早就习惯了,听着仪器的声音像就像听到蓝祁梦的心跳声,工作少的时候,或是失眠的时候,他都会来到这个房间,听着那均匀的呼吸声,然后轻轻入睡。 在他有些困意,闭上眼睛的时候,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将他拉回来,紧接着是一阵敲门声,越敲越快,甚至没有等他起身,打开灯光,门就被人推开了,映着走廊上的灯光,他的白大褂亮的格外耀眼,表情格外的凝重。 什么事,这大半夜的,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楚歌从沙发上坐起,顺手拉起外套披在身上,接着说:别开灯,晃眼。那只伸到开关边上的手,停在半空又迅速的抽回。 楚医生,就知道你在这里。那个声音急急忙忙的。 什么事儿说。 刚才急诊送来了一个人,需要你过去一趟。 今夜不是我值班,医院还有其他医生在。 不,这个手术只有你与你师父可以做,伤的都已经看不见前后了,一片血肉模糊,你快走吧,多耽搁一分钟都会没命的。 听到这里,楚歌才有了一点点的紧张感。 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什么血型?让血库赶快备血,准备手术。 林言,28岁,B型,一切准备就绪。 林言。楚歌的身体僵了僵。 心想:一定不会那么巧。 他们的声音最终被隔到了那一扇门后,自始至终都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只有从外面照进来的一丝丝光,躺在病床上的人,依然安静的躺着,仪器上那安稳的线条,此刻正波澜起伏,躺了五个月的人,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 她的手指,动了。 她的心跳,加快了。 第92章 你向左我向右 林言从家里出来,直奔停车场取出了车,一直都迷迷糊糊的,意识不大清楚,妻子的那句话就像挥之不去的阴影,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如果我说,念儿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还依旧无动于衷吗? 念儿是林言大女儿的小名,学名叫林夕林,3岁。她出生的那一晚林言喝酒喝到通宵,直到后来有一天,他看到那双瞪得圆圆的眼睛,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忧伤,而且喜欢皱着眉头,从此被林言捧在手心中,可是今夜,她的亲生母亲说:她跟你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说的那般决绝,将他从悬崖上推下,摔得粉身碎骨,毫不留余地的灰飞烟灭。 这种感觉,无关过往的疼痛,未来的恐惧,它就像一道旧伤疤,躺在睡梦中的时候,被人用力的撕开,在里面不停的翻搅动,你就这样躺着,却动弹不得。 他喝了酒,在没有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脚死死的踩着油门,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闯了一个又一个的红灯,然而好运总是会被用完,在所有的运气都被用光的时候,不幸就会降临到头。 不是每个十字路口都会有幸运之神,那双注视的目光也会偶尔打盹,林言驶向十字路口的车,就在幸运之神打盹的那一会儿,与一张大货车相撞,360度旋转之后,侧身横躺在了马路中央,等救护车赶到的时候,车里的人已经奄奄一息,呼吸微弱,全身都是血。 那个夜晚,暖风温和,深蓝色的夜空中,满天璀璨星辰。和曾经过往的很多个夜晚一样,被唤醒的记忆终是蜂拥而至,那些好的,不好的,快乐的,伤心的,被伤害的,伤害的,都在那片熟悉的深蓝色夜空下,变成温柔的模样,不再那么的极端与傲娇。 原来当你面对死亡的时候,一切都可以变得那么温柔,当你快要失去生命的时候,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和事通通都会浮现在眼前,无比的清晰,将那些过往的所有伤害,都归为零。 原来生命这般脆弱,有时候还未证明好好的活着,就变成了黑暗之光的阶下囚。脆弱得像一根枯草,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便在万千草丛中自行折断。有时却又是那么的坚韧不拔,与死神搏斗的战争中,从劣势转为上风,成功的燃起活着的希望。 从今天清晨开始,整个医院都在议论纷纷,大到医学教授,小到扫地的阿姨。医院里每天住进的病人不计其数,大家都已经习惯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来看周边的环境,但今天,所有人都喜上眉梢,遇见一个人便要打招呼,互相使眼色,不忙的时候,停下来问长问短,一阵寒暄。 楚歌的手术一直忙到今天清晨,当他从手术台上下来,疲惫不堪的回到办公室,他发现看他的所有眼神都不一样,崇拜的,依然有畏惧的,还有带着暧昧的笑容,原本走路都想打盹,可是看到那些奇怪的眼神,他加快步伐,往办公室走,晚走一分钟他都感觉要被那些眼神看穿。 师父,今天什么情况?他推开门快速的溜进去,负重的坐在椅子上,用寻求的目光看着那个老医生。 病人怎么样?老医生喝了一口水,气定神闲。 转重症监护室观察二十四小时。楚歌像是松了一口气。 唉,刚醒一个又搞来一个,年轻人啊,对自己的生命太不负责。老医生频频的摇着头,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听到这句话,楚歌摇着椅子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紧紧的盯着老医生,似要开口却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眼角湿湿的,泛着点点微光。 那莫名其妙的苍白感,就像站在烈日之下,瞬间有点晕头转向,心中有一大块儿的地方,铺满的沙子,被风瞬间吹散。 喜忧参半。 怎么?是你盼望着人家醒来,却又表现出这一副沮丧的样子,嗯,为师看不懂。 师父,你说,她醒过来,有我的功劳吗?楚歌依然保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动,甚至连说话的时候嘴角的肌肉都没有动。 为师只知道她一切指标都正常,你若想去看她,随时都可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臭小子,她醒了,你功不可没,没白白浪费你这五个月的时间。 我知道了,师父。 话未说完,身影却不见了踪影,只感觉关门留下的那一阵风,有些凉。老医生喝了一口水,微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口气跑到病房门口的楚歌,站在病房门口来回的踱步,不停的搓着手,徘徊着,连头也不敢往里望,那个成熟稳重的大男人,冷面杀手,现在就像一个羞涩的少年,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有些不知所措。 楚医生,你为什么一直在门口走来走去都不进去啊。从里面走出来的小护士不解的看着楚歌,小护士刚说完,他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瞬间把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的站立,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 病人已经醒了,只是…… 护士的表情有些严肃. 只是什么。 你自己先去看吧,反正我觉得跟睡着的时候是一样的,除了是睁着眼睛的。说完护士就走了,楚歌看着那个背影离开,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他慢慢的靠近病床,一步一步走得相当稳当,房间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要被压住,仿佛只要心跳声大一点,整个房间都会变得非常的吵闹。 病床上的那张脸依然苍白无力,眼睛盯着天花板,眼神没有一个聚焦点,慵懒的连眨也不带眨一下。 蓝祁。楚歌轻声的唤着,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将房间的沉寂打破,然而那双眼睛,依然未动,仿佛她只是换了一个方式沉睡而已。 蓝祁梦,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能的话你眨眨眼。楚歌弯下身体,将身体更靠近她一些,以便能感觉到她任何的肢体运动。 我知道你能听见。楚歌坐了下来,将头垂的老低,声音有些哽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偷偷的呼了一口气,嘴角扬上微笑,看着蓝祁梦说:我知道你能听见,我也知道你很累不想搭理我,没关系,咱们慢慢来,总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楚歌再次低下头,湿润的眼角又开始星星点点。蓝祁梦微微的皱了皱眉,嘴皮动了动,但依然没有声音。 我说,你这丫头片子,也睡得太凶了,整整五个月,从冰天雪地睡到春暖花开。我说,你是攒了多久,才睡了那么久。所幸,老天爷眷顾,终于醒了,你知道吗?在你沉睡的这五个月里,我可是像你的护工一样,给你读了那么多的书,我这才发现,原来除了医学书,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的好书可以读…… 吵…… 声音微弱得像瞬间要断气那般,那一丝气息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空旷的房间里若隐若现,像从遥远的远方飘过来,没有一丝丝是力气。 楚歌停下所有的动作,屏住呼吸,久久的才弱弱的问了一句:什么。惊讶的,惊喜的,甚至激动得想掉眼泪。 吵…… 吵,好,不吵,不吵。说完保持着一个动作,一动不动,就这样定定的盯着那张脸,连呼吸都变得格外的小心。 她又像睡过去那般,没有了任何反应。 苍天不负有心人,你心心念念的东西,终于在某一个时刻,让你如愿以偿。 所有人都以为她心跳停止,只是时间问题,然而她就像奇迹般苏醒,没有任何征兆的,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 在无比绝望的生活中,我们都是选择负重前行,从往昔的岁月中,挑一根最坚强的支柱,强顶后背,哪怕逆水行舟,狂风暴雨,甚至头破血流,终会在黑暗的生命之中找到一个出口,迎娶光芒,将终生为伴。 第93章 七月,一个特殊的日子 今年的夏天比往年来的要早一些,气温也在逐年的升高,似乎这个季节让人有些陌生,与曾经不同。 蓝祁梦出事的前几个月,那是最炎热的七月,一个特殊的日子,彝族同胞们的火把节,每一年都特别隆重的一个日子,今年也不例外,但是今年的选地让人有些匪夷所思,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小村庄,四面环山,深凹之处建起特色的小房子,烈日当空的时候,墙面上的那些图案映着日光,熠熠生辉,四周的高山上,除了那些高大的树木,矮小的灌木丛,都在日光之下轻轻的摆动身体,星耀的光辉,穿梭在绿草之上,来回奔跑,一连串细长的光芒,相撞,星星火光,变成白色的耀眼光芒。小汽车拐过一道一道小弯,家家户户门口都热闹非凡,支起的铁架下火光燎原,火光之上的大铁锅里,炖着鲜美的羊汤,飘香四溢。进入小村庄之后,排着长队的房子,被粉刷的干干净净,上面的图案灯火通明,他们在那白色的墙壁上日日搞聚会,一场酒宴的狂欢,一场美妙的篝火晚会。 门前水龙头流着清澈的水流,房屋旁边的庄稼地里,玉米还未背上果实,顶着强烈的日光在努力的生长。那一条窄窄的水泥路,一直延伸,伸到家家户户的门口,弯弯曲曲,形成一道好看的风景。 蓝祁梦坐在小汽车的副驾驶上,被晒得有些昏昏沉沉,把帽子挡在脸上,日光变得忽暗忽明,她已经睡过去,感觉到有人用手抓自己的左肩,便缓慢的从脸上拿下帽子,日光穿透挡风玻璃依然有些刺眼,她坐直了身体,用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阿梦,你给林言打电话,让他上来接我们。秦超令一边说话一边整理车里的乱七八糟,还时不时的生气的吼出一句“你别弄,你看都乱成什么了,再弄我打手手啊”。 你给他打吧,我不记得他号码了。蓝祁梦回头看着她,她正在与女儿斗争,她捡起一样她就扔下一样,玩得不亦乐乎,孩童尖锐的笑声就像清脆的铃铛声,一串一串的。 别闹啦,我忙得都没有手拿电话。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埋头整理车里的东西,一边要注视着那个两岁的小女孩以防她摔倒。 然后蓝祁梦掏出手机,按了那十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数字,似乎过去的这将近十一年,就像这一连串的数字,用手轻轻一按,又历历在目,时间,真的如流水,转瞬之间,似乎所有的人都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人,让人感到熟悉又陌生。 电话接通,蓝祁梦按了免提,把手机递到秦超令的面前,秦超令白了蓝祁梦一眼,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听筒里忽然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梦,到哪儿啦。 纵使过去很多年,纵使那个声音发生了一些改变,但那依然将蓝祁梦拉扯回了一段段曾经,过往在大脑中就像闪电一样迅速的过了一遍,听到那个声音,她依然紧张的会手心冒冷汗,心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 是我啦,我们到了,你上来接我们吧。 好。 昨晚他们比较要好的几个高中同学聚会,其中也包括了林言和蓝祁梦,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有足足的两年时间没有见到过,也没有通电话,之前的很多次聚会,蓝祁梦都选择避而不见,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但这次,她提前打听好,林言因为工作原因,不能出席聚会,所以她才勉强的答应。 然而,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早来。 同学聚会除了吃饭就是KTV唱歌,到夜深人静该挥手告别的时候,有的人已经喝得不省人事,走路都需要用两个人架着胳膊,等所有人都散尽,空旷的大门口就只剩下了秦超令夫妻,木桓夫妻以及蓝祁梦与林言。 木桓的妻子喝了几杯酒,此时正软绵绵的靠在木桓的怀里,双腿晃来晃去。秦超令的老公本来就不喜欢她出来喝酒,找朋友玩,不然每次秦超令到哪里,都能见到他的身影,然而他又一句话不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静静的等。如此这般,下面的计划便是各回各家,有时间下次再聚。 木桓的妻子本来就对蓝祁梦有意见,她觉得木桓和蓝祁梦一定有一层不清不楚的关系,为此,还曾大动干戈的吵架,后来蓝祁梦知道了,她就再也不敢拨打木桓的电话,生怕一不小心,就会造成误会,为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们渐行渐远,曾经亲密无间的伙伴,为彼此排忧解难,给彼此生活建议,然而如今,多了一个人,他们之间就像横了一道坎,谁都不敢越过那条鸿沟,那个不经意间,会让对方成为罪人,生活将会万劫不复。 或许曾经再好再重视的朋友,都抵不过与你同枕共眠的那个人,哪怕曾经你们无话不谈,哪怕曾经你们将彼此视为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或许作为朋友,当另一个人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你要做的就是舍弃那份不舍,将你重视的那个人归还,哪怕从此你们再无相干,哪怕从此之后相见也只能说一声“好久不见”,平平淡淡的擦肩而过,将曾经的那份特别假装看不见,但只要你幸福,作为朋友的那个人,一定会满心欢喜的祝福你,白头偕老。 毕竟很多女生,独断专横,希望自己丈夫身边除了自己,不能再出现其他的女人,同为女人,很多人愿意用猜测来了解自己的丈夫,最终将那些真正在意他的,都从他的身边赶得一干二净。 这世上并没有一种规定,规定男女不能有纯洁的友谊关系,或许有些人真的一辈子都遇不到,但你不能用你的遭遇,来衡量其他人。绝望的人将一切都一刀斩断,以自身为原则,强迫自己在意的那个人,将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给了午夜,倾诉被她极端的化为泡沫,于是这样你最在意的那个人,被你渐渐的逼近黑暗,将委屈和沮丧都给了黑夜,或许有一天,你也成了那个局外人。 朋友本身就是用来排忧解难的,或许青春年少的时候会有一些朦胧感,但时间,早已将一切化为零,能相伴一路前行走过十个年头,靠的并不是那一丝丝好感。所以有的人会把那纯洁友好的关系变成某种腐朽的沉沦,将自身的说法麻痹别人。朋友,不敢再与你时时唠叨,不想给你带来麻烦,所以,联系少了,关系淡了,终于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来不及挥手说再见,彼此都消失在大雾里。 所以人生永远都是一个人的人生,在一个匆忙的十字路口,所有人都会暂别,有的人会在下个路口相见,而有的人从此消失。 蓝祁梦不想失去生命中重要的朋友,但她不能自私的将自己的关心强加给那个人,或许他已经不再需要,那便也罢,同行半路,如果一定要在某个分叉口分别,那便散了吧,往后余生,各自安好。 但只要你需要,你开口,那个人会一直在,这便是朋友。 第94章 狂欢的孤独 聚会总是容易撩起人的惆怅,酒宴的狂欢之后落下的是一地的孤独,似乎整座城市从一个大型的游乐场变成一座孤城,那些深夜的喇叭声也变得格外的清脆,霓虹灯也变得格外的耀眼,拼命的闪着灯光,就为了将那一份孤独烧尽,碎了一地的灰末,变成每一缕尘埃,洒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于是孤独蔓延,狂欢终于在那一阵低沉的响动之后离开了,故事的尾巴永远都是以悲伤结尾。 蓝祁梦坐在车的最后一排,用手掌托着下巴,车窗外的暖风一阵一阵的袭来,轻轻的撩开她的秀发,树木的枝影借着夜灯快速的掠过,扭在一起的电线成了窗外一条长长的视线,穿过一层又一层的高楼,让夜晚的灯光散发出光芒。坐在副驾驶上的林言心不在焉的扭头看了后面一眼,把手枕在脑后,看着夜晚的孤寂,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难得一次不开车,原来可以看见那么多风景。 你那心不在焉的样子能看见多少风景。秦超令挪了挪身体,将紧紧闭着的眼睛睁了睁,故意的调侃着林言。 原来她并没有睡着,只是假装闭着眼睛而已。 睡你的觉吧,就你知道。林言扭过身子,故意看秦超令的时候,瞟了一眼蓝祁梦,四目相对的时候,他迅速的抽回视线,无措的低了低头,窗外的绿灯印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块一块的光斑,像风的影子一般迅速的消失,又迅速的堆积,显得有些沉重,光的影子也有些难舍。 闭着眼睛我也知道你的花花肠子,你不是要看风景吗?不要老是回头,你看我们后座黑黢黢的一片,有什么可看的,风景都在车窗外。秦超令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在黑暗中,拉起嘴角,隐隐微笑。 年少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认为,等到他们谈婚论嫁的时候,蓝祁梦和林言一定会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将在吵吵闹闹,卿卿我我,腻歪的时间里度过一生,可是后来,他们将彼此都拒之门外,在一场又一场的误会中,将对方越推越远,却又不合时宜的,做了一条长长的风筝线,偶尔时,将彼此往回轻轻的拽。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那条彼此握在手中的线何时断了,这两个人,都语气平和的,大方祝福另一个人幸福。 我正在努力的看风景。 你就别闹了,看风景也需要努力吗? 也对,谁说努力就一定能看得见。 林言,你这句话是说给阿梦听的吧,我怎么觉得酸酸的。 见蓝祁梦一直没有说话,秦超令主动开口提到她的名字,或许她还陷在那深深的回忆当中,将眼前的一切屏蔽在外。 是啊,谁说努力就一定能看得见,谁说付出就一定有回报。你情不一定我愿,拼命吹起的号叫声想让听见的那个人,或许他总是假装视而不见,老人不是常说,人生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吗?活着,哪能事事随了你的心愿。蓝祁梦看着窗外,发出一阵感叹,仿佛她在勉强的劝告自己,毫无疑问的,黑夜之下的那一层悲伤,变成了透明的雾气,覆盖着她的脸,眼角下的昏暗星辰,渐渐失去了光芒,变得有些颓废,将之前活泼开朗的那个人,折去一双翅膀,丢在黑暗中,任其覆灭。 祁梦,你明天还上班吗?秦超令另寻话题。 我早没上班了。蓝祁梦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又迅速的抬起,嘴角拉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苦涩的,自由的,无奈的,像人间无数的味道,五味杂陈。 没上班,为啥?林言终于插上话了,有些好奇的将头往后扭,终于是正大光明的,看着那张悲伤的脸,心中一阵一阵的涌起,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不想上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自由……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没在继续往下说,生怕一不小心,哪里说错了。 对我们来说自由就是奢侈品。秦超令回答。 那你应该去海边,尽情的享受。林言说。 我不喜欢海边,我喜欢沙漠,喜欢秋天的落叶,喜欢落日余晖。林言看着光影从她的脸上一遍一遍的刷过,那双弯弯的月牙眼里,总有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感觉。 敦煌莫高窟,鸣沙山,月牙泉。林言刚说出这三个地名,蓝祁梦忍不住的频频点头,被人一秒说中心事,她兴奋不已,但秦超令的话如180度的转弯,极速的将她甩进一个黑色的弯道里:你们俩不会是偷偷的背着我们常常联系吧,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默契还在呀,还是你们都……. 你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蓝祁梦伸手捂住秦超令的嘴,瞟了一眼林言,他只是笑笑,如很久以前一般,那个久违的笑容,富有治愈的功能,在月色下无比的温柔。 对了,明天火把节你们去吗?蓝祁梦成功的岔开话题。 去。秦超令是彝家女子,虽然她已嫁给了汉族,但是每年火把节她都会积极的参与。 捎上我呗。 好啊。 到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帮你们引路。 谢谢你啊,林言。 别假装故意故意的。 哈哈哈……. 秦超令他们的车一路跟在林言的车后,一路畅通无阻,车辆驶进了政府大楼,林言就坐在车里与他们大声的打招呼:顺着这条大道一直走,然后左拐,就是火把节现场,我走了啊,你们玩得开心。他的车在调头的时候,副驾驶上的那个女人笑靥如花,轻轻的歪过头,瞟了秦超令他们一眼,然后眼神与看林言时不一样,冷漠的,似乎那种眼神是带着一点点的骄傲,宣战主权的气势就是那样。蓝祁梦这样觉得。瞬间,她的内心深处刮起一阵一阵的涟漪,似乎在隐隐作痛,那种生硬的感觉使她无法展笑颜开,心痛,让她回到了那些痛不欲生的日子,不停的煎熬着生命将他慢慢的驱逐。不管过了多久,做过多少努力,只要与他见面,在他的身边被他忽视,她的心,每一次都如刀割。 难道爱一个人,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不管你为了忘记他做过多少努力,只要那张脸一出现,只要那个微笑还是冲着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对于蓝祁梦来说,似乎是这样的。 还需要多努力,才能够看不见,还需要走多远,才能离开那一块区域。 蓝祁梦一直的不停告诫自己,不要再在乎那个人,无论他身边的人是谁,无论他对自己的那个微笑是真是假,无论他表现出的那一副深情款款里面掺杂着多少的感情成分,即然你无法辨别真伪,就别将自己深深的陷进去。可是,她一边告诫自己,一边往深潭里踩,永远无法拒绝去爱。她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向别人证明,她在这段感情里绝不是受伤的那一方,可是每当回头,总是泪流满面的不能自己。 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不爱,唯独忘了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将近十一个年头,每一天,都要将那个名字在心里默念几遍,都要将那张脸在自己的心里展示几遍,骗了所有人,以为也骗过了自己,麻木的假装那只是一种怀念,一种放下的纪念,可是,似乎生存在这个故事里的人,一直就是她。 原来放下,不是那么轻而易举。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放下。 第95章 七月火把节 蓝祁梦毫无心思,坐在烈日当空下,她举在手中的伞像是要被太阳的强光烧尽,然后一片火辣辣的顶在头顶,她根本就一句都听不懂他们在台上唱什么。彝族姑娘们清脆的嗓音像涓涓的流水横淌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坡,粗壮汉子的嗓音就像一面锣,憨厚而稳重,可是蓝祁梦除了能听见主持人的介绍,其余的彝语她一句都听不懂。坐在身旁的秦超令听得津津有味,她挥舞着空手掌,兴奋的打着嘘嘘声,她总是这样,有用不完的精力。 蓝祁梦从凳子上站起,收起遮阳伞,垫起脚尖往后看,但映入眼底的,一直只有闪着蓝光的那几辆警车,车旁边站着的是她不认识的陌生人,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沮丧的低下头,在心中劝告着自己:那个人无视你的存在,为何你还要如此心心念念,蓝祁梦,你是来寻开心的,不是来自寻烦恼。 然而她来这个地方,不是提前知道了林言会在才会来的吗。 祁梦,你站着干嘛?秦超令轻轻的拽了拽她的衣袖,扬起的脸被太阳照得有些油光满面,眼睛眯成一条缝。 没有,我站起来透透气,太热了。 之前的一个月,整天都是淋淋沥沥的下着雨,所以天空放晴,温度就会升的格外高。被烤焦的水泥地板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草坪里站满了人群,然后走回水泥路上的时候,踩在脚上的稀泥一步一个脚印,一串一串的脚印交织在一起,像一幅山河图。长满郁郁葱葱的山林,现在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五颜六色,舞台的对面,是一座开发过的高山,黄色的泥土上站着几个人影,隐隐约约的,遥远得像在落日的怀抱里。 山谷中央有一个大大的水潭,由于降雨量大,里面的水一片浑浊。周围早已堆满了火堆,像一座一座的小山丘,等所有节目表演完,人们就会围着篝火跳舞。 太阳慢慢的斜向西边,气温也随着慢慢的减退,吹起了暖风,湛蓝色的天空下那些五颜六色的遮阳伞,正慢慢的消失,节目已近尾声,凳子被起身的人群弄得嘎吱作响,蓝祁梦低着头,看着往后退的无数双脚,也跟着起身,被强迫性的扭转身体,往回走,主持人的声音在一片喧闹声中被压低,那些关心的场面话,终于飘向了后山,若隐若现。 站在高山上的人挪不得步子,站在场外的人移不动身子,场内的人开始手挽着手,围着那一个水潭,站成了三大圈。当太阳缓慢地移着步伐,那些满身灰尘的人又抖去尘埃,精神抖擞,篝火晚会要在黑夜来临之前点燃,视线之外的落日余晖,把天空烧成一片金黄色,站在下面的人群,也像身披盔甲,与天空几乎完全融为一体。 七月火把节的音乐在舞台的音箱里响起,躁动的气氛开始喧闹起来,举着火把的人开始站在火堆旁,只听一声令下,一阵白色的浓烟之后,木柴燃烧发出可怕的嘎吱脆响,火光冲天,随着篝火被点燃,人群开始扭动身体,跳动步伐,呜呼声伴着木柴的燃烧声,砸在山谷的石头上,然后又迅速的弹回,直插云霄。 夜幕被轻轻的拉下,西边的那一片云彩慢慢的褪去颜色,树影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人群轻快的步伐踩踏出的尘埃,漫天飞舞,带着一股清香的泥土味,穿过透明的空气,弥漫在这片深蓝色的天空下。 蓝祁梦退到了圈子外,站在繁华喧闹的边缘,凝视着这片光景,暖风吹过的时候,那双弯弯的月牙也变得有些暗淡,她的四周仿佛被一片压抑的气氛包裹着。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遍又一遍,可依然空荡荡的,心中被空出的那一块,再热闹非凡,都无法填满。她站在光秃秃的一块水泥地上,抬头仰望星空,竟觉得有些冷清萧条,树影下的那些阴暗角落里,似乎站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孤独灵魂,面对眼前人喧哗,他们望眼欲穿,而本身却是一个透明的载体,伸一伸手,握在手中的是一阵又一阵的风,看着别人眼中闪过的那些光彩,绝望的将头低下。 蓝祁梦动了动紧握的双手,无法握在手中的那一股暖风顺着指缝溜走,她有些沉重的低下头,像是自嘲那般轻轻的拉起嘴角,邪魅的笑容将孤独的灵魂劈成两半,在世界的两端,分别承受着不同的孤独。 她为了能与他离得更近一些,为了能与他呼吸同一样的空气,为了能吹同一样的风,将自己置身于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有些手无足措,她看着那燃烧的火苗,与围在火堆旁翩翩起舞的人群,脸上慢慢绽开的笑容,像那失了魂的鬼魅。她不能感同身受那一份喧闹,而是那一份喧闹将她拉到一个低沉的深井,她努力的想要与大家融为一体,可偏偏站在人群最中央也感受不到那份热烈。 她一遍一遍的看着手机,数着时间的秒钟慢慢的过,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拖得格外长,终于篝火慢慢的烧尽,冒出一团一团的黑烟,大家在吵闹声中不舍得慢慢散开手,面挂笑容的与身边的伙伴点头微笑,那一种陌生感,在神秘的夜空下,散发出无限的温柔。 终于走过那一条长长的水泥路,到车里的时候,秦超令的老公和他的女儿靠在椅背上,沉沉的睡着。秦超令换下她的彝族服装,从老公的手中接过女儿,温柔的眼神像一阵暖风拂过,用手在女儿的小脸蛋上轻轻的拨弄着她的碎发,小声的说着:今天委屈了我的小心肝。 车子终于启动,蓝祁梦累得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她也不想说话,她把身体靠在椅背上,紧紧的闭着眼睛,假装睡去。 黑夜已至,小村庄便落入一个深邃的谷底,被一片黑色笼罩,人家渐渐亮起的灯光就像萤火虫的尾巴,聚集在一个地方,密密麻麻。而此时最亮堂的,是那座最宽敞的小学食堂门口,篝火旁站着穿着不同警服的警察,忙碌了一天,他们终于可以歇下来吃一顿饱饭。烤全羊的味道飘香四溢,漫出这一座小山谷,随着黑色的空气,顺着路慢慢的往上爬,飘往山巅。木柴被烧得嘎吱作响,火焰直冲天际,摆成一排长长的餐桌上,穿着制服的警察陆续从篝火旁撤回,坐上餐桌,香喷喷的食物扑鼻而来。 然而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除了那拼命燃烧的篝火,四周落入一片黑暗之中,停电了,一片唏嘘声顺着餐桌游走,他们纷纷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微弱的光芒照着彼此的脸,陷入一片叹息声里。 此时,蓝祁梦他们已经从村庄里驶出来的小汽车,还停在半山腰,像蜗牛背着重重的壳,一点一点的往上挪,已经过去足足一个小时,可是那排成长龙的车队,依然停滞不前。步行着晚上爬的人,过了一波又一波,而车辆,依旧只能亮起两只无辜的大眼睛,照着前面的车辆,催促的喇叭声终于也在长久的等待中熄灭,偶尔从驾驶座伸出来的脑袋,此时正打开车门与前后的司机相互的吐槽着,焦急的面孔慢慢的平静下来,反而欣赏起这一番美景来。 长长的车队从山底一直排到山巅之上,亮起的车灯将整条弯曲的道路燃烧着,在神秘的深蓝色夜空下,像一条会发光的长龙,盘旋于整座大山上。星光璀璨,密密麻麻的像芝麻似的粘在夜空上,深蓝色的夜空,有一条蓝色的河流横穿整个天际,芝麻似的星星显得更加耀眼,夜空中被开了的那一道口子,神秘得让人感到有些恐惧。 蓝祁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站在外面,深深的呼吸着,隐隐约约的音乐从车窗里冒出来,还有小汽车从气管里冒出的声音,以及山底下看不见的车辆而拉着长长鸣笛的警车,还有路过的人群聊天的声音,孩童的嬉闹,不一样的旋律混在一起,将整个寂静的夜晚变得热乎起来。蓝祁梦抬头望着夜空发呆,身子靠在小汽车上,脚尖离地面轻轻的踩踏着,白色的耳机线从领口抽出,耳塞挂在耳朵上,正播放着张国荣的《风在起时》。 就那一瞬间,感觉脚下的地面晃了晃,身体也跟着倾斜了一下,紧接着是轰隆隆的一声巨响,然后就是窸窸窣窣的响动,像石头从高山滑落的声音,像大树倒下的声音。刚刚村庄里的灯火人家,此时已是黑灯瞎火,车里的行人听到响动,都纷纷的站了出来,议论纷纷。蓝祁梦站直了身体,借着车灯四处张望,可是微弱的连四周都看不太清楚,不知为何,她的心,忽然变得很惊慌,有些隐隐的作痛,不停的加速拍子,她掏出手机,扯下耳机线,将手机高高的举在半空,依然没有信号。她把脑袋伸进车里,秦超令抱着她熟睡的女儿,也有些打盹。 超令,你手机有信号没?蓝祁梦显得有些慌慌张张。秦超令从座椅上摸出手机,按亮屏幕看了一眼,对着蓝祁梦摇了摇头,放下手机,伸长了另外一只腿,轻声的说道:怎么啦? 没有,我感觉村庄里面好像有山体滑坡,还是什么的,反正就是有什么东西倒下了。蓝祁梦舔了舔嘴唇,频繁的眨着眼睛。 不会吧?今天天气那么好。 可是之前下了一个月的雨,我现在有些担心……蓝祁梦停了下来,将头伸了回来,靠在车身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担心林言。秦超令替她说了出来,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算是默认了。 就在这顷刻之间,半山腰里又发出了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和刚才的声音一模一样,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站在车外的人都纷纷的看向同一个方向,屏住呼吸,听着那一声巨响,慢慢的宁静,声音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可是现在车没法移动,四周又都是大山,所有人又都提心吊胆。 祁梦,你给林言打个电话问问。秦超颖抱着她的女儿下了车,声音里有些焦急。 我在打,一直占线,怎么办?蓝祁梦望着秦超令。 你别急,没事儿的。秦超令把熟睡的女儿交给老公,用手轻轻的拍着蓝祁梦的肩膀,却微微的皱起眉头。 不,刚才有人打电话说山体滑坡是……那座小学的位置,林言他们就在那儿吃饭呢。蓝祁梦的声音有些哽咽,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似乎周围变得更幽暗,空气里飘荡着的仿佛就是一股血腥味。 你问问有人出事没有? 那人没来得及问,电话就断线了。 你别着急,你看看,我们旁边也有山体滑坡,我们大家都没事,相信林言他们也没事儿。秦超令说完,缓缓的低下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又继续说道:说不定林言他们还来不及去吃饭。 蓝祁梦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她专心致志的听着电话另一头的响动,可是一直传来的依然是那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着同样的回答。 祁梦,你是不是…… 超令,我先下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我。 回来。秦超令拽住蓝祁梦的手臂,看了她一眼,紧紧的皱着眉头,微微的动了动嘴唇,把原本想要问的话换成了另一句:你连小学的位置在哪里都不知道,你怎么去,黑灯瞎火的,谁知道等一下垮的是哪一个地方,你只是长了两条腿,不是翅膀。 没关系,我去问问,或许下面的人知道,我不会乱跑,我沿着大路走,走不丢的。最后的那一抹苦笑,秦超令的心被她揪了一下。她的样子,和曾经林言离开时候一模一样,强装镇定,苦涩的笑容像染了毒药,亮晶晶的眼中失去了光泽,眼底一片黑暗。 她,难道一直都是这样过的吗?如果是这样,她的演技,早已炉火纯青,或许他们,都被她的表面骗了,包括林言。秦超令松开她的手,在心中这样问着自己,不知道为何,被揪起的心痛变得一阵一阵的。 第96章 原来,你还爱我吗 秦超令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是林言。 你没事吧? 你们没事吧? 没事。 没事。 异口同声的问,异口同声的回答。彼此都松了一口气。 阿梦呢? 打你电话一直占线,找你去了。 她一直打我电话。林言提高嗓音问,停下向上爬的脚步,大口喘着粗气,瞬间变得细腻起来。 什么意思?你不会也一直在打她的电话吧?陈超令的眉毛皱的更紧,心里更加的五味杂陈,像一块被掀开的旧布,发出老旧的味道,似乎眼前的这一片黑暗,也变换着一种游手好闲的姿势,看热闹。 电话里安静的过了好一会儿。 可是,刚刚变成无法接通。林言的语气变得无比冷静。 她跑下去好一会儿了,估计山底没有信号。秦超令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大一点声,就会惊动某一种可怕的东西。 她怎么能乱跑,这到处都黑灯瞎火的,随时都有危险发生。你别打她电话,免得一直占线打不通。 知道了……秦超令还没说完,林言就挂断了电话。 由于塞车,寸步难行,所以林言徒步往上爬,蓝祁梦则一路向下,绕过所有站在车边的人群。亮晃晃的车灯像是一把刺眼的手电筒,蓝祁梦停下来揉了揉眼睛,使劲的闭了闭,在努力的睁开,眼前的无数个小光圈直逼她的视线,看不清楚眼前的路,她使劲的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跑。只听到“啊”的一声,蓝祁梦在了一个小坑里,摔了一跤,手掌被石子蹭的火辣火辣的,飞出去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她从坑里爬出来,看着手机屏幕上熟悉的是一个数字,瞬间眼泪夺眶而出,不知道是摔疼了,还是看见了希望。 林言。 阿梦。 你在哪儿呢? 你在哪儿呢?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我没事。 我没事。 你吓死我了。蓝祁梦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哽咽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责怪,她用手捂着电话,偷偷的吐出一口气,眼泪,顺流而下,她抬起头望着星空。 你才吓死我了呢。 林言,你看到了吗?天空好美。抬起头,眼泪依然顺着眼角往下流,湿了一片的头发,不知是眼泪多一点,还是汗水多一点。 是啊,好美。模糊的记忆逐渐的变得清晰,过往历历在目,尘封的记忆总是因为相同的事物将不愿被提及的过往,破尘而出。 阿梦。林言在电话里轻声的唤着,像曾经相守的每一次呼唤,心疼而充满爱意。 嗯。哪怕时间过去很多年,那种曾经的习惯依然没有改变。她总是会将自己陷入那个低沉的声音中,轻轻的抿起嘴角,温柔的回答着他的每一次呼唤,用一种无比依赖的语气,似乎要将整个人融进他的身体里。那种爱,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会让整个人滚烫。 你……今天……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今天……坐在你副驾驶上的女人是谁? 同事。 是吗? 我以为你豪不在乎的,你甚至都懒得抬起眼角看我一眼。林言低下头,微微的拉起嘴角,笑了笑,露出右脸颊上那个长长的不深不浅的酒窝。 明明是你忙得懒得抬头望我一眼,明明是你忙着给你身边的人介绍我们是你的同学,迫不及待的想要让别人知道,我们除了同学关系毫无瓜葛。我下车站得离你那么近,你却急忙慌张的把头转向另一个人,笑得那么如痴如醉。蓝祁梦说完也低下头,眼角的泪光星星点点。 我…… 林言,你平安就好了。蓝祁梦想起什么,把自己从那个氛围里强行拉扯出来。 阿梦,我们…… 林言,我们都平安,这就够了,再见! 蓝祁梦,你总是这样,找出一堆的问题丢给我,你自己怎么不来解决?林言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有些生气。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我怎么帮你解决?你让我随时站在你的身边,帮你挡着所有的烂桃花。林言,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要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于别人,你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或许她们都曾深深的爱着你,又或许是你曾深深的爱着她们,你让我帮你解决,你给过我机会吗?如果不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或许我永远都不知道,我就是那个活在鼓里的人。谈话声不再安静,美好总是在愿望之外,担心变成了受伤。 相爱总会让人变得不依不饶,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故意拉起警戒线,把自己变成看热闹的那个人,另外的那个人总是孤独的站在圈里,终于有一天变得放肆,招摇,仿佛一切都无所谓,爱,不就是逞一时之欢,爱谁,也不再那么重要。 蓝祁梦,原来你一直就是这样看我的。 我怎么看你本来也不重要。 蓝…… 林言,我们不要这样,都给彼此留一些尊严,也不要伤害了……你身后爱你的人。 蓝祁梦刚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牙齿紧紧的咬在一起,剩下的除了沮丧就是绝望,她双手覆住脸颊,在强烈的灯光下,手掌往两边移动,使劲的搓,脸部的肌肉都发生了变形,终于,眼泪不再往下流,但脸上却血迹斑斑,刚刚摔的那一跤,手掌心被戳破了皮,而此刻脸颊上面,像是血泪搓开的一条条痕迹。 她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全身冰冷。 蓝祁梦。声音从她的身后传入耳朵,随着这一声震动的还有黑暗中轰隆隆的那一声巨响,那一秒钟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仿佛那个声音就在自己的面前,仿佛下一个被埋在黄土下的就是自己。黄色的泥土从斜坡上滚滚而下,苍天大树被埋藏在下面,顺着泥土往下滑,碎石头裹挟着黑暗滚到了路旁,小汽车被砸得吭吭直响,尖叫声伴随着慌乱的步伐往下跑。 阿梦,跑啊。林言逆着人群而上,奋力的挤开身边的人群,五官狰狞地挤到了一起,看着倾泻而下的黄土覆盖了绿色的庄稼,溅起的泥土打在白色的车身上,林言的心像是快要死了那般绝望,那张没有笑容的脸就这样定定的站在原地,脸色被灯光照得无比的苍白,上面一条一条血的痕迹显得格外的刺眼,她轻轻的眨着眼睛,那种幅度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的速度。 跑……蓝祁梦看着那张张得大大的嘴,逆着灯光,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她不知为何,既然不想移动步伐。 或许死亡,是离开他的唯一办法。 你做什么?当那个身影慢慢的逼近她,她竟然移动步伐,向后退。林言的声音撕心裂肺,脸被吼得通红,他挤开所有人群,来不及看滚在脚底下的碎石头,也来不及计算眼前的那一堆黄土何时会倾泻而下,他只看得见眼前的那个人,眼底一片黑暗,绝望的脸上像他离开的那个夜晚。 原来这是她死心的表情,对一切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甚至连自己的生命吗? 第97章 习惯等一个人 当你爱一个人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但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那一刻,他带走的并不只有他自己,还有另一个空洞的灵魂。 然而当那份爱生了锈,上了一层灰尘,那一具失去灵魂的□□,终将变成行尸走肉,似乎不管你花多长的时间,都无法将那个空壳再次填满,最终觉得自己像失了魂的鬼魅游走于世间,无法感知温暖,也再无法温暖别人。 于是活着与死亡,仿佛就是睁开眼和闭上眼的那一瞬间。 当林言拉起蓝祁梦的手,拼命的往安全的地方跑的时候,无数车辆的灯光将他们的脸照成一片空白,与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深蓝色的夜空,那股神秘的力量似乎将他俩围住,奔跑与强烈的灯光下,感觉到那消失在夜晚的寒冷,情感在那一分钟可以找到安置的地方,似乎在通风口里四处爬行寻找出口的灵魂,在奔跑的那一刻,看见了夹缝里的那一束白光,感觉生命的死火再一次被点燃。 但是长大之后的感情,成年人的游戏规则里,蓝祁梦选择一条孤独的路独行,她不能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尴尬的三角区,在所有人都觉得打着真爱的旗号,做任何事都不过分的时候,她将自己的底线,调得格外的清晰明显。 她认为,只要你娶了别人,我便不再爱你,也不能爱你。一个身边躺着一个人的另一个人,是不配拥有第二份爱的,不然一段美好的路程,就要变成了捉迷藏,生活就该变成了迷宫,在里面爬行的人会过得很辛苦。 他们站在人群中央,林言紧紧的把蓝祁梦拥抱在怀里,轻轻的附在她的耳边问:你爱我吗,阿梦。 爱,我一直都爱你,从未变过。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是:从你要爱上别人的前一秒,我就已经不爱你了。 你撒谎。 林言,是你撒谎……那你爱我吗? 我爱你…… 你爱我?你爱我你为什么娶了别的女人,与别的女人结婚生子。林言,爱情对你来说算个屁。 放手,那么多双眼睛呢,不要寒了别人的心。 回去吧林言,不要看我的脸,我也不会看你的脸。 阿梦…… 也不要说一句多余的话,我们不该这样,也不能这样。 说完蓝祁梦推开林言的身体,低着头,避开视线,决绝的转身,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像一张被雨打湿的旧报纸,拧巴着,悲伤着,苍旧着,却依然两眼平视前方,任凭视线怎么模糊,都没有抬起手擦干眼泪,也没有低下头看脚下的路,□□的背像是永远都不会倒下,就这样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林言不敢说一句挽留的话,也不敢抬头看那个坚强的背影,他能想象,她理性之后绝情的样子,甚至连看一眼那个背影,心都会如千刀万剐。 他只能拨开人群,朝着来时的路一直往下走,也不能有过多的情绪,掉了眼泪就代表在这条路上已经认输,这条路一开始就是自己选的,那么,跪着也得走完。 秦朝令站在路边,看着那个沮丧的身影,不知该上前安慰她还是停在原地,最后她只是选择停在原地,替她打开车门,然后关上,这之间她们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看对方一眼。 祁梦,你和…… 没有。 那你是不是还…… 没有。 我们只是习惯了关心而已。 习惯了关心?秦超令的这句话,带着太多的情绪: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们这个习惯保质期有点久哈。 习惯嘛,难免的。 习惯爱一个人,习惯等一个人,习惯关心一个人…… 甚至,习惯了他所有的习惯。 车子开始走动,蓝祁梦闭起了眼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 漫天星辰璀璨,泛着点点星光,慢慢移动,在一条时间的长河上,在一片深不可测的蓝空中,向准一个方向,不管是错还是对,都将永久的沿着那一条道往下走,如果回头,那一定会是粉身碎骨。 蓝祁梦不是不想回头,而是不敢回头,她知道,她永远无法拒绝那张脸,那张像对她施了魔法一般的脸,只要她回头往回跑,那一定会是一个万丈深渊,终将要万劫不复的那个人,不只是自己,还有把爱全部付出,躺在通风管里等待救赎的人。 现实生活永远不会像电视剧里的狗血结局,披上黑袍,时间就能倒流,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现实是,走错了一步,便将步步错,错过了一个人,即使他变成了终身遗憾,也不能回头说牵挂他,选择了一条路,哪怕一片漆黑,纵使跌跌撞撞,哪怕头破血流,你也得走到尽头。 这是成人的游戏规则,被道德底线死死的捆绑住,如果做了那个没有底线的人,不怕被世界唾弃,也会被自己嫌弃。 人活着尽量不要活成自己讨厌的那般模样。 第98章 一往情深 林言睡在重症监护室里已经整整一个月,今天早晨转到了普通病房。 蓝祁梦因为躺得太久,四肢有些退化,经过一个月的复健治疗,虽然还不能像平常人那般走路,但是杵着拐棍进进出出不是问题。但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整整一个月过去,她依然没能开口说一句话,从醒来到现在,她的脸上就是一个表情,不喜不悲,不伤不痛,似乎她除了醒过来,大脑意识还在沉睡当中。 楚歌依然抽出自己的空余时间,推着轮椅上的蓝祁梦出去晒晒太阳,在医院的小道上一圈一圈的转,然后停在一个凉亭之下,听风声,听鸟叫声,听虫鸣声,听楚歌讲一个一个的个故事,听他手中的书翻过一篇又一篇,直到蓝祁梦犯困,沉沉的在风中睡去,楚歌才会停下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把书轻轻的合拢,坐在一旁看着那张熟睡的脸发呆,不经意的露出笑容,暖风中洋溢起快乐的气氛。 来往的病人,或是匆匆而过的护士,看着这一幕的时候,都会停下脚步多看一眼,在世人的眼中,他们像童话里美好的存在,仿佛他们所在的每一个地方,都会留下一些被爱的印记。 不知道为什么,大多数自己所愿望的事情都会偏离轨道,或许这就是古话所说的人生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像噩梦一样存在的过往曾经,荒诞的,尖酸刻薄的,虚情假意的将一个灵魂摧毁,当你对一个人的爱守口如瓶,会在某一天的下午,看见了他那一刻,不管你如何的想要忍住,但那种难受的情绪总是暗示着你,悲伤就会铺天盖地而来,哭声终于再也无法忍住。 楚歌把蓝祁梦送到林言的病房,一刻钟都没有留下,转身就离开了病房,他觉得自己在他们之间就是那些属于无关紧要的人。但或许让他们见上一面,躺着的那个人和闭口不说话的这个人,或许都有一丝帮助吧。 病房里那扇大大的玻璃窗紧闭着,落地的白色窗帘被推到一边,斜下的夕阳将窗外的一切染得通红,病房里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的动静,甚至连呼吸也变得无比的微弱。 蓝祁梦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似乎双眼的眼神无法聚焦,那双涣散的眼神,盯着那张苍白无力的脸,她就像什么也想不起似的,像看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人,没有感到一丝惊讶和困惑。 我……你……她在房间待了半个小时以后,费劲的挪动嘴唇,轻声的发出两个字,话未说完,眼泪便夺眶而出,像一串一串的珍珠往下滚,晶莹剔透。 林言,如果感觉到累,就放下我,连最后能让你想起的那一丝恨,都放弃。蓝祁梦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是多么悔恨,悔恨每一次相见都要劝他放下。她这样说,其实心中自私的再发出另一种声音,“别忘了我”。 她怕自己的样子在他的脑海中模糊,甚至被忘记。但这次,她真的想劝他放下,或许只有他放下了,她也就放下了。 当他们相见变成陌生人的样子,擦肩而过也要装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恨占据所有的爱,或许那个时候,便将对方的名字,容貌,以及那一份深沉的爱,都能当成过眼云烟,在某一天下午起风的时候,便散了…… 你好了以后,我们做回陌生人,不要再相互折磨,像曾经不认识的时候一样,各走各的路。 曾经过去的八年里,他们选择藕断丝连,或许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残留下来的爱消失殆尽,蓝祁梦觉得自己狼狈不堪,觉得自己这颗千疮百孔的心都是因为曾经忽视林言那份强烈的爱,而导致后来她用内疚,而保持与他往来,但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已将那个人,那份爱,经过长年累月,早已融入自己的骨血里,忽然有一天要变得无关紧要,那等同于是要了她的命。林言爱蓝祁梦,也爱其他人,选择和谁一辈子,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但或许那个人注定一辈子都不会是蓝祁梦,因为他用任何消息去交换,她总是如此波澜不惊,那张笑得天真无邪的脸总是祝福他的,而又看不出任何犹豫的神色,似乎他的幸福对她来说,从来都无所谓。终于他变得不甘心,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总是在她最快乐的时候出现,自私的想要将她占为己有,却又不会将那份爱负起责任来。 兜兜转转,来来回回,转眼之间八年过去了,等再一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其实自己早已为人夫,人父。很爱那个人,终于选择离自己越来越远。后来的两年里,他们相互选择逃避,在一无所获的这份感情里终于伤痕累累,选择各自疗伤,选择各自的生活,但老天总是喜欢玩弄他们俩,在过完安安静静的两年后,在一次相见时,发现那份爱,比原来更加的浓烈。 至少蓝祁梦是这样。 她发现,相识的十一个年头里,今年她比任何一年都还要爱他。如果有得选,她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交换,换一份为时不晚。 仿佛爱了那么多年,她今年才真正的看清楚自己的心。过去的十年里,她从未想过要嫁给这个人,即使爱他如自己生命这般,但是今年,她觉得,能与他白头偕老成了她毕生的愿望。但这个愿望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已经不存在可能性了…… 林言,你放过你,也放过我,我放过我,也放过你。 别在说你想我,我也会努力,会努力,努力不在想你…… 他们在错的时间相遇,内心还无法强大到可以原谅所有的错误,在错的时间相爱,强烈的愿望在得不到满足的时候会使其发生质变,心里会变得扭曲。 有一天,当对方都懂得“珍惜”二字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再是当初的样子,物是人非,回不去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然而带来的回响便是五雷轰顶的一场灾难,在所有运气都被用完的那一刻,灾难就会排山倒海的接踵而至。 爱了你十年,也恨了你十年,我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林言,你知道吗?我怕,我怕有一天遇见我爱的人,我怕我结了婚,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像我爱你一样爱着你。 蓝祁梦哭,林言也哭,眼角的泪水挂成一条直线,倾泻而下…… 我爱你…… 蓝祁梦像一座悲伤的小城,坐落于夕阳的怀抱,头发被暖风轻轻的吹起,连同盖在身上的那一条薄薄的毛巾,随风飘远。她回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楚歌,他的脸被夕阳映得通红,他的白大褂在风中像天使的翅膀,他的微笑像温柔的风。 他,还同许多年前一样,柔情似水的目光里装着璀璨星辰,望向蓝祁梦的时候,一往情深。 坐在轮椅上,夕阳下的那个人,在风中,笑了…… 愿你往后的日子里都能好好生活。 也请。爱过,笑过,哭过,恨过的你们在未来里无所畏惧。 即使当曾经的岁月散去,也不要悲伤,请勇往直前,下个十字路口,一定会遇见一个引路人。 我们历经长途跋涉都不能得到的那束光,或许你停留在某一个港湾里,回头的刹那,其实早已触手可及。 我们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得太重,却在那个不懂得珍惜的年纪,每每失之交臂,但请别着急,月落日升,将有无数个清晨,将有无数个四月天,只要你耐心等待,将自己活成自己期许的模样,你等待久违的那一句“好久不见”,一定会响彻整个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