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一尘缘》作者:天娜【完结】 天地初开,一片混沌,有道是太极得生两仪,两仪得生四象,四象得生八卦。最初的一片混沌终於在无数的变换和征战中趋於平稳。史书第一卷,属於唐氏腐化王朝的耽美元年渐渐展开。 腐化上下800年,江湖轶事永流传,讲修真,练仙道,万古传奇始上演。信步於繁华王都、挥剑於逍遥江湖、幻灭於飘逸仙境。高贵的皇族、英勇的战士、杂耍的艺人、异国情调的歌姬、仗剑闯天下的游侠、修真的仙人、神秘的精灵,芸芸众生相,悠悠千般情,丝丝扣心弦……江山翻转,英雄辈出,苍茫大地谁主沈浮?万古痴迷逃不掉一个"情"字。 王侯,游侠,是人?是妖?天下英豪竞相为"蓝颜"折腰。 别说得江山拥天下无敌手者多寂寥,有心者醉舞今朝。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 腐化王朝背景: 腐化王朝,後来的史书记载中统称大腐帝国。大腐开国皇帝唐骁原为唐国国君,征战20年後统一中原,建立腐化王朝,年号耽美。 国史800年,共有25个年号,25个皇帝。後世史官将腐化王朝大致分为四个阶段,治─盛─乱─分。 治: 大腐建国初期因为几百年的战乱,所以采取与民休息、休养生息,勤俭节约,鼓励生产,轻徭薄赋的政策。经过前五位皇帝的治理,大腐渐渐的走向繁荣,这段时期被後人称为耽定之治。 盛: 天威到天兴年间是腐化王朝最鼎盛时期。因为前面将近200年的休养生息和治理,到了天威时期,大腐迈向鼎盛时期。这期间腐化王朝军事,农业,商业均领先其他国家,特别是平定北蛮之後,大腐成为大陆第一强国。 乱: 乾化年间外戚当道,加上喜帝好大喜功,对经济产生巨大冲击,导致大腐国力衰弱。经过近百年的衰弱,兴宗继位(天和)他铲除外戚,整顿吏治,降低豪强在国家中的角色,劝民农桑,将铸币、盐铁收归中央管理,加强商业贸易,经过了兴宗的治理国家国力明显恢复,使大腐再度迎来了盛世,这就是的天和中兴。兴宗死後,元宗即位,大腐开始走向衰败。元帝性情柔仁,导致皇权旁落,外戚与宦官势力兴起。建德,大成,正平3个时期,外戚和官宦扶植年幼的皇帝,使得朝政动荡,大腐走向灭亡。 分:长期的朝政动荡,官府腐败,天灾不断 北蛮的满清频繁的侵略。在承明年间爆发农民起义,一年间发展到百万人。奔龙的末宗帝即位刚刚10天就被义军攻破善水的城门,末宗帝不知所踪。自此国史800年的腐化王朝,正式灭亡,天下又陷入纷乱。 ps 除了大腐外,大陆还有其他一些国家。 西 西域 2个国家  大印和月氏 南 南文 1个国家  同人 面积最小的国家 东 东乱 1个国家  扶桑 海上国家 北 北蛮 3个国家  满清,大元,金运 中 中原 1个国家  大腐 一笑一尘缘 楔子+开篇 楔子 天地初开,一片混沌,有太极得生两仪,两仪得生四象,四象得生八卦。最初的一片混沌终於在无数的变换和征战中趋於平稳。有记载的历史开始於唐氏腐化王朝的耽美元年。 腐化王朝,後来的史书记载中统称大腐帝国。大腐开国皇帝唐骁原为唐国国君,征战20年後统一中原,建立腐化王朝,年号耽美。大腐始祖唐骁共七子,二子仁宗唐远菁继位之时有感於先皇连年征战,兵困民乏,定年号为"止戈",意为休兵养民。故此止戈年间,除却边疆异族、小国偶尔来犯之外,一片国泰民安之势。之後的大腐帝王遵循祖制,修养生息,分定年号为平戾、隆昌、元定。耽美、止戈、平戾、隆昌、元定五朝历经200余年,史称"耽定之治"。 大腐民风开化,对子民所限甚宽,江湖应运而生。正派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等门派,与来自其他地域的摇光宫,碧空门等门派多有争执,对立多年。 除了人类外,大陆还生活著一些异族。他们与人有相似的地方,但是在生理和外貌上多少有些差异。他们人数很少。生活在各自的地区很少外出,也很少与人交往。 人可以修道而成仙成佛,动物亦可修道来得到法术和化为人形,人称为妖精。其中修道万年的会变化成神兽。 太平盛世时,在山林、河海之间的山贼和海盗依然存在,只是多了几分杀富济贫的味道,朝廷秉著"以和为贵"的原则,自是留个面子,并未全力绞杀。山贼、强盗也自然懂得盗亦有道的涵义,经常做出帮助朝廷抵御外敌的义举。 我们的故事就是发生在这样伟大的时代,这样古怪的世界里……开篇 止戈八年。 大腐王朝坐拥中原,东乱扶桑,南文同人,西域大印、月氏、北蛮满清、大元、金运。 扶桑是海上小国,不足为惧;同人尚文且弱小,早已依附为大腐属国;北以金运为霸,大腐为防之乃令当今皇後胞弟、从一品镖骑大将军周炙领军五万驻守山海关。 剩下一个西域,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月氏夹於大腐与大印之中,犹如中原与西域的分割带,若两边相安倒好,若一方有意侵吞另一方,必先拿下月氏。 话说至此,便该说说事由起因。 大腐连年征战,现今好不容易太平天下,自是抱著敌不犯我我不犯敌的宗旨对待大印,可是,沈睡的狮子并不代表你可以轻易地去撩拨他的胡须。 大印这几年来越发不安於现状,几度侵犯月氏,妄图吞并。 正当大腐仁宗帝唐远菁为此皱眉烦心,考虑是否对大印动兵之时,月氏国却派了使节前来请求和亲,以国与国联姻方式求得大腐国派兵僻护,而月氏一族也将保证永与大腐国友好结盟。 原来大印凶残暴虐,月氏族人早已不堪其扰恨之入骨,为免灭国威胁,不得不出此下策主动向大腐示好寻得依靠。 如此一来,等於在大腐与大印之间形成一道天然防护,仁宗帝自然求之不得,乐得接受。 只是…… 月氏国只有八位皇子,并无公主,好在大腐男风盛行,於是月氏国皇帝决定让宫女所生的六皇子赴中原和亲。 御书房里当今圣上正心情大好的筹谋著今年中秋的"翘宫"计划,偏偏这个时候总会有人不请自来得打扰他的"雅兴"。 "皇上,月氏国的送亲队伍出了事。来和亲的月氏六皇子不见了!" "什麽?人不见了?"活生生那麽大一个人能跑去哪?仁宗帝也是一愣,不得不收敛先前的好心情,沈著脸问"在哪儿不见的?查了麽?" "回皇上,是在蓬莱关边境不见的。对方使节说六皇子本来好好待在客栈,可第二天一早却凭空消失,他们也毫无头绪,正在到处搜查。" "你怎麽看?" "臣认为,两个可能性。其一,是大印将人掳走了,企图破坏我朝与月氏和亲之策。" "哦?那其二呢?"仁宗帝瞧著身边不卑不亢,甚至小时候还总把鼻涕往他身上蹭的心腹之将问道。 "其二麽,就是,那六皇子是自己逃的!自然有他熟悉的内侍或仆从帮忙才使他神不知鬼不觉得走了个无影无踪。" "有趣。说说那六皇子的情况,朕不信你没打探过" "知臣者莫若皇上。这六皇子据说长得像他娘亲,清秀俊俏,可惜是宫女所生所以在月氏国内没什麽地位。听闻他不太爱说话,常独自一人在自己殿里看书抚琴排遣时日,平常也不太与其他皇子来往,生僻的很。至於性格,懦弱,胆小,善隐忍,常被其皇兄弟欺凌。这次月氏国的皇帝派他来和亲,他也是一声不吭就点头应承了,完全没有丝毫反抗。只是,越是这样,反而越让人起疑,毕竟一个男人还是个皇子被送给别国皇帝当妃子来和亲,多少还是会反抗下才对!" 听得此言仁宗帝略微耸眉,将之在心中过滤番後才道"所以,你认为他是自己逃的可能性更大?" "的确。"下方的男子摸著下巴又自言自语道"其实他逃了也不错,嫁给您这麽个皇帝当妃子,迟早会被耍死!" "周容!你想造反不成!"仁宗帝诡笑著冷声道"哼,论起装疯卖傻、阴谋诡计、狠心绝情,谁比得过你这个暗阁阁主!表面上一套,私下又一套,花花肠子那麽多也不知道撕碎了多少痴男怨女的心!" "皇上,臣冤啊!臣还不是私下为了给您办事麽!"被唤做周容的男子无辜得摊了摊手,耸著肩膀儿道"臣为了皇上可是鞠躬尽瘁死而後矣啊!" "是这样麽?那真是辛苦爱卿了。正好皇後最近也总是跟朕提起你,说让你这麽游手好闲总不是办法,好歹你也是皇後之弟,上还有个一品镖骑大将军的兄长,怎麽的也得给你个一官半职才算是让周家体面。朕想想也不错,不如就……" "免了,免了!皇上,小的情愿一辈子掌管暗阁,也不要上朝廷跟您那班皮笑肉不笑的臣子们勾心斗角!一火起来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把他们脑袋全拧下来就惨了!" "呵呵,周容啊周容,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朕没逼过你!" "得了,皇上,您那心里头想的什麽臣还不知道麽?就会拿家姐来压我!"周容抹了抹脑袋上的汗珠,又打了口哈气道"皇上,那个月氏国的六皇子咱要费功夫找麽?" "这事不用暗阁出手,朕明儿让下旨让蓬莱关的地方官明正言顺的查就是,反正肯定找不到,朕也乐的轻松!无缘无故让朕纳个男人当妃,朕还不愿意呢!逃了正好!"当今圣显然松了口气,眉开眼笑道"朕回头还要安抚月氏国的使节,告诉他们,就算六皇子不见了,朕还是会如盟约派兵帮他们,这麽一来,月氏国又欠了大腐一个天大的人情!朕到要看看大印那老鼠尾巴还怎麽穿过月氏国伸到中原来!" "皇上,难怪家姐说您就是一老奸巨滑的狐狸!" "爱卿,彼此彼此" 一笑一尘缘 第一回 第一回 古诗云: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後。 这黄昏後,合该是华灯初上人豔酒醉的好时辰。 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千金呐,刚好买得一个清倌儿的头夜! "恭喜小容爷!" "不愧是小容爷,真是一掷千金!" "小容爷您今宵真要无眠了,哈哈!" 众人口中的小容爷,正是眼前这个一手执著描金纸扇,一手捏著玉杯,笑得三分随性七分俊美的男人周容。 要说周小容爷,在善水城可是名声响当当的纨!子弟。今年他二十有三,上有一个做皇後的姐姐不算,还有个替整个大腐守著北域的从一品镖骑大将军的哥哥,周家的得势在整个大腐就没有不晓得的。 可偏偏这周容却不干正经事,除了倒卖些古董做个小生意外,成天就游手好闲,逗鸟赏花赛马逛妓院,虽然还未成亲,但养在府里的男倌女妾可没少过。 甚至玩疯起来他能跑出善水城几个月不见踪影。好在周家俩老去的早,才没给他活活气死。 此刻只见他一身紫色绣兰锦服,腰上系著汉白玉带,脚蹬黑色小羊皮靴,坐在靠栏的位置上拿眼瞟著楼下大厅中正要退场的小倌。 "瞧这清倌儿把小容爷迷的,眼都离不开半刻!"众人嬉闹著凑上前,啧啧地羡慕道"还是小容爷好福气,要麽许久不来,一来就赶上这麽个好货色的开苞日!" "是啊是啊,爷都好久没来咱畅春阁了!"接话的是扭著腰摇著屁股刚上楼来的老鸨,此刻她刷著厚粉的脸几乎要将五官堆成一团似的扭曲成笑容,猩红的嘴一张一合著啪啦啪啦个没完没了,"爷不来的这些日子,可苦了咱季清,天天问著小容爷怎麽都不来看他,可把人伤心坏了!爷别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以後的日子还要多来走走看看我们季清啊!" 季清也是畅春阁的小倌,当初被周容宠过一阵子,本来还巴望著能被赎出去,谁知道一转身,这小容爷突然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也不晓得去哪边快活了。 "季清可好?"周容放下酒杯,不等老鸨回答,便示意身边的随从将一袋金子递了过去,"这是头金,剩下的明儿派人来我府上取。" "好好好!"老鸨接过金子一个劲点头,也不知道是回答说季清好呢还是明天去取金子好。 "哪间房?"周容懒得跟老鸨罗嗦,决定还是赶紧进房抱美人比较爽快。 "湘兰那间,这就带爷去"这畅春阁的厢房都是以花命名,听起来到是素雅别致。 话说老鸨带著周容到了厢房门口,老鸨笑咪咪停下脚步,道"这清倌儿年纪小,才刚满十七,不过胆子有点小,性子也极好,爷可要多疼著点。" 说罢,老鸨这才转了身走人,周容推开屋门,留下随从守在门口,只身踏进了房。 房里静悄悄的,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周容绕过屏风环视了下四周,最後将视线定格在敞开的一扇木窗上。 刚想走过去,却听外头吵闹起来,周容不加思索的大步朝外走去,果然看到那个逃跑的清倌正被几个龟奴拖了回来。 "小贱货居然敢逃跑?!得罪了小容爷你担待得起麽?" 老鸨青著脸撩起袖子,眼看一鞭子正要下去,却被人拦了个正著。 "妈妈,我记得这倌儿今夜是我买下的,该怎麽处置也得先问问我吧" 周容甩开那皮鞭後也不瞧老鸨,到拿眼上下打量著跪趴在地上的小倌,随後俯下身捏著那小倌的下巴让他抬起头看向自己,"你叫千瑶?" 四目相对的一刻,周容明显看到了对方眼中闪过的跳动,他满意得看著他乖巧得点著头,於是又温润著声音问"你可愿跟我回房?" 叫千瑶的小倌没有回答,却在犹豫片刻後,将手递到了周容伸出的手掌中。 一股遗失很久的温暖由著手指蔓延入心,很多年後,千瑶还记得那时周容是怎样将他的手完全包於掌中,像是要握著一辈子般,那麽牢那麽紧。 因为跳窗的关系,千瑶的腿扭伤了筋骨,不方便走路。 周容二话没说将人横抱进怀中,扔下面面相觑的老鸨和一帮龟奴,踏上楼回了房。 身後的随从由外头帮他将门关上,於是屋子里头只剩下他与千瑶。 将千瑶放在床上,周容拉过一个凳子坐下,又倒了杯茶润了润喉才开口,"为什麽要逃?" 千瑶手里绞著自己的衣袖,垂著头红著脸道"我怕" "怕什麽?" 千瑶的脸憋的更红了,嗑嗑巴巴著回道"他们……天天都在我那个地方……塞著……塞著玉势……很疼……可是……前面季清告诉我……说……如果……如果那个……会流血……更疼……" 季清?周容将这个名字在脑袋里滚了一周,心下冷笑,表面却依旧平和著问"你就是因为怕疼所以才逃?" "不是……我很早就想逃了……"千瑶忽然抬起脑袋,红著眼咬著唇却大著胆子道"我也是男人!为什麽我要受这种屈辱?" "恩?"周容没想到这小倌儿能说出这种话,意味深长得又瞧了他片刻,却突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麽?"千瑶攥著衣袖的手捏成了拳头,显示著他的不满。 "千瑶,你很可爱呢!"周容一手拖著下巴撑在桌上,一手又倒了杯茶,端著茶碗儿晃了半天,才说"可是千瑶,谁说这是屈辱呢?如果两个人相爱,就算是男人和男人,那也是极美妙的一件事情,是彼此相爱然後证明属於对方的结合。你懂麽?" 看著千瑶瞪著一双漂亮的单凤眼,一眨不眨得愣在一边,明显是还没明白过来,周容心情大好的放下茶碗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千瑶,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周容低下身拨弄著千瑶额头的发丝,随後印上一个淡淡的吻,"放心,你既然不愿意我不逼你,今夜我什麽都不做,只抱著你睡好不好?" "真的?" "真的!" "拉勾?" "拉勾!" 一笑一尘缘 第二回 第二回 畅春园是善水城数一数二的男娼馆,因著大腐王朝男风开放,这儿的生意也就特别红火。 夜里头大红灯笼一挂上,那就是一宵的折腾,待到天明鸡叫了才算真正消停。 月千瑶打从进了畅春园起,就没睡上过一个安稳觉。 念及当初在蓬莱关边境,他千方百计才得以逃出月氏皇家的送亲队,不想这一路向东而下,却在九江郡碰上人贩子,拐了他的钱财不算,竟还辗转将他卖进了善水城的男娼馆。 月千瑶自是气得不轻,可都到了这份田地,他又能怎样? 老鸨说"我不管你打哪儿来或者是怎麽给弄来的!反正现在你这个人是老娘我出了银子买下的!你就别想跑出我这畅春园半步,有本事的,等你挂了牌在善水城闹出点名声来,再找个爷赎了你出去,那就算是你本事!不然就是死,你也得给我死在这儿!" 听了这话,月千瑶他心里再不甘愿,也只能一边乖乖听话,一边寻思著好时机再逃出去。 谁想这一呆竟是整整半年光阴。 畅春园的头牌叫伶欣,也不过大上月千瑶三岁,适值风华正茂的好年岁。 月千瑶刚进畅春园那会子就是跟著伶欣伺候左右,这是畅春园的规矩,新进来的总要跟著红牌倌儿学上段日子,也算是调教,等时机成熟了,老鸨才会翻上黄历挑个好日子,然後风风光光的挂牌卖头夜。 只是明里这麽安排,可真正要挨过调教挂牌,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身型体态,颜容脾性,琴艺歌技,一样都不能少,更何况,上头还有当红的人压著你,生怕你一个翻身就顶替了他。因此这暗地里的小动作也没少过。 好在月千瑶天天想得不过是逃出这地方,根本无心争些什麽,所以日子也算安稳,而更好命的就在这伶欣性子善良温和,待他也算亲切,不似其他红牌那副要不得的嘴脸。 只是,千算万算,算不到伶欣竟然自杀了。 月千瑶知道伶欣是在等一个人,可等过一年又一年,早已心灰意冷,放不下的不过就是一个执念。 偏偏这时却碰上那人来了善水城进了畅春园,然他看到伶欣也不过一震,随後假意不识。 那夜过後,伶欣就死了,他终是放下了心底最後一点儿自欺欺人的希望,同时也放弃了自己残破不堪的生命。 月千瑶眼睁睁看著伶欣的尸体被裹进破草席中一卷,然後被人抬出了後园,消失在了小门转角口。 他尚未回过神去掩抹自己的悲伤,却听到老鸨的冷笑"千瑶你看仔细了,这就是傻人才会做的事!死後屁都放不出一个!这几日你好好准备准备,三日後是个黄道吉日,给你挂牌" 在畅春园,自然没有人知道月千瑶姓月,只知道他叫千瑶,可能姓王姓李姓孙姓赵,管他呢?本就是个人心凉薄的地方,谁又管谁的死活?更何况是一个名字。 挂牌前,原本老鸨想给他改个曼妙的花名,可想来想去都找不到更适合的,於是索性道"就还叫千瑶吧,也挺那麽回事的。" 於是千瑶还是千瑶,只不过从月氏国无用的六皇子变成了畅春园新挂牌的男娼。 月千瑶不明白怎麽兜了个圈,自己却还要被男人压在身下? 正好季清又拿话吓他,他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决定走为上策,可还没跑出去两步,转眼就被龟奴抓了回来。 他本以为这次一顿皮肉苦是逃不掉的,却不料周容的出现让他的生命出现了转折。 千瑶是谁? 是放在月氏国皇宫也得不到任何关心的无权皇子;是从小就没娘亲宝贝没爹爹教导的可有可无的孩子;是在皇兄皇弟的耻笑中长大慢慢变得隐忍安静之人。 如此一个千瑶,却在这样的夜里,有人帮著轻揉脚踝处的肿痛,然後抱著他说"安安心心睡个觉,我陪著你。" 而此人,就是眼前正握著他的手睡得正熟的男人,善水城闻名遐迩的小容爷! 大腐人人都知,天下第一美女,当属今朝皇後周筠。 周容乃其弟,一番俊颜当是不在话下,否则也不会在善水城落下那麽多风花雪月的故事。 而熟睡著的周容更是比平日里增添了份庸懒而柔和的气息,收敛了痞态的面容认真安详,脸庞轮廓刚毅分明。 千瑶在一片黑暗中就这麽静静得看著他出神,而冰冷的身子也因为周容体温的过渡变得暖和起来,甚至微渗出细汗。 他试图抽出自己还被包在周容掌心中的手,可一个细小的动作引来的是周容更加霸道地勒紧他的腰身,害得他更加动弹不得。 千瑶就这麽迷迷糊糊在周容的怀中睡去,再醒来时外头已是日晌三竿,太阳都能把屁股晒红了。 手空了,腰松了,身边的人也不见了。他翻了个身,将脸埋在锦被里,闻著周容身上留下的淡淡香气。 忽然觉得手指头咯到了什麽东西,千瑶赶紧抓起来一看,才发觉是个碧绿剔透的玉镯子。 他知道这一定是周容留下打赏他的。 千瑶将那镯子套进左手手腕中,凝视著那圈晃荡在自己细巧手腕间的晶绿,忽然想起了周容的笑。 甜甜得,软软得,一丝一缝钻进了他的心里,如同一夜被牵著手的温柔。 一笑一尘缘 第三回 第三回 周家府邸在善水城南面,依山傍水,其风水也就比位於中央正位对列分布的大腐皇宫差了那麽一小点。 自从周家俩老去世,大姐周筠进宫为後,二哥周炙领兵常年驻守山海关,这周府也就剩下周容一个少主子。 前脚周容刚回了府,後脚管家就跟了上来,"二少爷,皇上派了魏公公来,宣您进宫呐。" 周容抿了口热茶,眯著眼不知道想著什麽,半天才点了点头,随後又唤过身边的小厮道"从九江郡带回来的古董里挑几个出来包好,我要带进宫。对了,别忘了包上那鼎琉璃飞龙香炉,那可是要送给姐姐的。" 进了宫见了仁宗帝,周容将所查悉的事务均一一说来,从西边三郡包庇贪污一案讲到江湖各大门派动向。 仁宗帝双眉微皱,食指敲著桌面沈声道"九江、辽东、闽中三郡郡守同时舞私包庇贪赃枉法,致使三地民不僚生,法治混乱无章,甚至盗匪不断,这绝不会是巧合。" "所以臣才急匆匆赶回善水城。"周容也难得敛下玩世不恭的神情,继续道"皇上,可要彻查朝中众臣?" "不急"仁宗帝停下敲击著桌面的手指,忽然道"镇西将军庞安最近可有异动?" "庞公常年守在蓬莱关,一向冷言寡语,看不出变动。" "周容,去蓬莱关替朕查查庞安近况,包括他所有直系下属,朕要最详细的,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难道皇上是怀疑……"周容刚从西面回来没几日,没想到还没歇上几口气转眼又要奔赴蓬莱关。 "是。若朕猜测无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仁宗帝实在无法想象,若这庞公当真有二心,那刚派入月氏的几万精兵还有多少能在掌握中?倘若朝中又有其同党,甚至於是主谋,大腐起不等同於送入大印口中的肥肉? "臣明日即刻启程" 周容第二日就匆匆上了路,不过这一路自是摆足了他小容爷的驾势,带著如花美眷再度西下游历。 善水城的百姓见惯了他的轰轰烈烈,都说这小容爷野了的心是收不回了,不然怎麽刚玩了一圈回来,转身又风风火火得跑了出去? 甚至有人说,肯定他小容爷不知被哪个地方的美人儿给勾了魂,所以才又急吼吼回头寻美人去了。 众说纷纭间,日子一天天流过,眼见著秋叶落过冬雪飘絮,周容这才带著扫荡来的货物热热闹闹得回了善水城。 夜里头,几个一心拉拢他的官家子弟将他邀来畅春园喝酒玩乐,美其名曰:接风洗尘。 老鸨唤来季清给他陪酒,他看著季清妖媚的笑容却猛然想起了那夜的清倌儿,虽已记不得容貌,可那倌儿的一双单凤眼和眼角那粒泪痣却不容人轻易遗忘。 "妈妈,那夜的倌儿呢?叫他过来。"周容接过季清递上来的酒杯子,却捏在指间不饮。 "爷说的可是千瑶?" "正是" "爷不在城里怕是不晓得,这千瑶前阵子伤了客人闹出事端,已经不挂牌了" "伤了人?那他人呢?"周容不自觉扬高了音调。 老鸨似是看出了周容对那小倌儿还有点意思,心下到也一惊,可又不敢骗他,只得照实道,"爷,不瞒您说,这伤了客人的倌儿,园子里头都是照规矩办了的。爷现在就算见著他,怕也不会喜欢。不如让季清陪您,要是您不喜欢季清,我这还有新来的清倌儿呢" "我在问,千瑶在哪儿?"周容放下手里的酒杯,哗啦甩开扇子轻摇,"妈妈,难不成您私下把人给埋了?" "瞧爷说的,给了我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要人命不是?爷既然要见,我这就带您去见他。" 周容满意得站起身,轻巧得避开季清伸过来想要挽留住他的双臂,继续摇晃著扇子跟在老鸨身後下了楼。 七转八弯,这才走到园子後方一排看起来简陋的木房边。 与前头的灯火辉煌相比,这里显得荒凉而死气沈沈,偶尔飞落枝头的麻雀一惊一乍得徘徊逗留,随即挥翅远去。 老鸨边走边解释说"爷是不晓得,这千瑶看起来性子柔弱,可没料到悍起来吓人!爷之後好些人都买他的场,可他就是死都不愿。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关柴房里调教了好几日,可死活都不管用。最後没办法只得直接给他上了药,没想到他醒後竟拿刀把人给刺伤了。您说我能怎麽办?" "妈妈说园里的老规矩是什麽?"周容知道园里的小倌儿卖得几乎都是死契,按大腐律法,只要不弄死人,官府也管不著他们怎麽处置自己的小倌。 "爷是金贵的人,自是不知道我们畅春园还有个专门卖下等小倌的地方。一般出不了头的倌儿或者没人要的倌儿还有犯了事的倌儿都呆在这边,接待一些下等客人。像千瑶这种犯了事的,照规矩就是灌了药後给关在这儿接客的。" 老鸨边说边让一边的龟奴解开了其中一扇的门锁,推了把门走进去,指著床上的人道"爷,千瑶在这,您瞧我没骗您吧?他现在都这模样了,身子也被那些粗民莽夫给弄脏了,怎配伺候爷?爷瞧瞧就出来吧。" 周容挪了挪身子,朝屋内又走近几步。 屋子里一股腥臊的异味,而在阴暗的光线下,他几乎无法看清千瑶的样子。 他所能见的,只是一个满身是伤的人赤裸裸得趴躺在乱糟糟的床上,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细微得无法听辨。 "千瑶?"周容试图呼唤床上的人,却丝毫得不到一点回应。 於是他又朝前走去,径直来到床边蹲下身。 记忆里那双好看的单凤眼已没了生气,只剩下一片空洞,就这麽睁睁得与他对望,没有一丝波动起伏。 "千瑶?"他再度唤他,见他干裂的双唇蠕动了下,却最终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周容伸出手想去触摸千瑶的脸,却发觉对方眼眸中瞬间闪现出惊恐的神色,嘶哑的喉咙咿咿哑哑声不断。 "看清楚,我是周容!"周容捏住千瑶开始不停挥舞的双手,将他左手手腕强置於眼前,"我是送你这只玉镯的周容,你还记得麽?" 玉镯的晶绿一如当时碧幽幽得纯净,温润的光泽,柔滑的手感,冰凉的触温。 千瑶紧紧注视著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半饷,一滴泪顺著眼角淌落。 "周、容!"他念出他的名字,一字一字,沙哑但清晰。 然後,他知道自己被他抱进了怀中,如同那个难忘的夜晚,被人轻哄著拍著肩背。 他不再挣扎,而是乖顺得靠在周容胸口,听著他一下下有力的心跳,在心底默数著频率。 "没事了,乖,没事了" 千瑶听著周容低沈而温润的声音在耳边重复喃呢,再後来,他将他从床上横抱起,跨出了屋门。 久违的太阳,在那一刻,直直照进了月千瑶的心底,开出了一朵绮丽而幽静的迷迭香。 一笑一尘缘 第四回 第四回 月千瑶醒来是第二日的夜晚。 满屋弥漫著让人安心的草药味,桌上燃著的烛火散发出柔和的光亮,晕黄地铺满一屋。 前园喧闹的声音一层层传来,穿透屋内的寂静,撩起一阵阵心慌错乱。 他突然分不清真假梦境,若不是手腕间还晃著那只玉镯子,他几乎要以为这段日子都是一场噩梦使然。 可是,当他走到梳妆镜前,看著铜镜里照映出的一张脸,一幕幕不堪的回忆接二连三冲入脑海。 堂堂月氏国六皇子,已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娼,被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男人压在身下。 他甚至记得自己因为药物控制而不自禁溢出口的呻吟,迎合著嫖客的要求被摆出各种放浪而低贱的姿势,他无从反抗也无力反抗,燥热的身体早已陷入一种疯狂的堕落中糜烂。 一瞬间窒息,他呆呆看著镜中,伸手摸过自己的脸庞,冰冷的触感顺著指间滑落心底,竟是一片空洞的黑暗。 他月千瑶,丧失了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尊严,摊开掌心,他还能留下些什麽? 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错误,身为宫女的娘本指望著他的出生能带来荣华富贵,却没料到在父皇的眼中根本就没有他们母子的一席之地。 娘将所有的错怪责在他身上,认为是他不够聪明不够机灵,他默默承受著娘一日胜於一日的责骂。可是他不忍告诉娘,父皇并不爱他们,他们唯有安安份份的过日子才能在这宫中自保。 可是,就在月千瑶十二岁那年,娘还是死了,成了一场後宫争宠下的牺牲品。 他数著孤独的岁月守在自己的方寸天地,没有人关心,没有人重视,甚至於宫中许多太监宫女都不知道他这个月氏的六皇子到底是什麽模样。 他抱著那一点儿尊严和对未来自由的期盼,坚韧而隐忍得活著,一直到那道将他嫁入大腐和亲的圣旨的到来。 而现在,他已经什麽都没有了。 季清在他被送进木屋前曾来看过他。 那时季清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朝他身上一转,鄙夷得说"怎麽,以为陪了小容爷一夜就飞上天?这身皮肉是金贵到别人碰不得了?实话告诉你吧,小容爷已经离开了善水城,难不成你还以为他会独宠你麽?" "那夜我们什麽也没做" 季清闻言到是一愣,上下打量了千瑶片刻,忽然扯著嘴皮子笑出了声,"千瑶啊千瑶,你以为你是谁?进了畅春园就没一个能干干净净出去的!别忘了,你是男娼,说到底,就是个卖的!少在那装少爷公子的矜持!" 季清说的没错,就是个卖的,他却还指望能干干净净离开,真是痴心妄想! 千瑶自嘲著苦笑,扣下铜镜,他拿起桌边的茶碗狠狠摔在了地上,哗啦一声清脆的破裂声,一地的碎瓷片白晃晃得刺眼。 他蹲下身坐在地上,挑了片看起来锋利的碎片毫不犹豫得朝左手手腕内侧划下。 腥红的血一滴滴渗出肌肤,蜿蜒成一个流动的轨迹,在地面上留下豔治的殷红。 晕旋与黑暗再度侵袭,生命即将终止,再不会有苦难卑屈了。 闭上眼的那刻,他想起了手腕上那只忘记脱下来的玉镯,那麽漂亮的东西,不该染上他肮脏的血,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命硬,月千瑶并没有如愿得死成。 他摔碎茶碗的声音惊动了正好路过的下人,所以被及时得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再清醒时,只觉得有人在身边说话,不是很响,却能清晰得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爷,这好象不太合规矩,毕竟千瑶是犯了园规的倌儿,您看这……" "我出双倍包他,难道妈妈还是不愿给我这份薄面麽?" "看爷说的,没那麽严重,爷要包下千瑶那也是我们畅春园和他千瑶的福气" "得了,明儿找人去我府上拿银票吧。我还想再呆会儿,妈妈先去忙吧" 吱啦一声,是老鸨离去时反手带上了门。 屋子里安静了会儿,便听得周容的声音响起"你还要继续装睡到几时?恩?" 千瑶睁开眼就看见周容翘著二郎腿正坐在床边瞅著他,见他果真是醒了,於是伸出手扯了扯他脸蛋,道"好你个千瑶,胆子到是不小,敢情儿还有勇气自杀?" "我……"千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张开口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麽。 "来,到是和我说说,有什麽大不了的要闹到自杀的地步?我给你做主去!"周容看著千瑶憋了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不好受。千瑶,我跟你保证,你再不会回到那里去了。" 千瑶自是知道周容说的"那里"是指哪儿,他颤栗著伸出手紧紧捏著周容的衣角,这些时日心中积累的惊恐与委屈刹时汇成泪珠,一颗一颗地朝眼外滑落。 "怎麽动不动就掉眼泪呢!"周容心疼得俯下身想吻去千瑶脸上的泪,却发觉,身下的人忽然绷紧了身子,一双单凤眼也死死得闭拢,竟在隐隐发颤。 周容的动作就这麽僵在了半空,隔了片刻,他才重新抬起身,用衣袖替千瑶抹了抹脸。 "其实我是打算替你赎身的,但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所以暂时只包下你一个月。千瑶,我给你一个月考虑,只要你点头,我就带你离开这里,从此後你就是我周容的人。" "你的人?"千瑶突然开了口。 "是,我的人。千瑶,我喜欢你,你该明白我说的意思。"周容顿了顿,站起身道"不急著回答,你慢慢考虑。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一笑一尘缘 第五回 第五回 周容留下的话对月千瑶而言有著莫巨大的震撼。 是不是要让自己属於周容,月千瑶对此在心中百转千徊的思量,却得不出一个答案。 无疑,他是有点儿喜欢周容的。 因为周容给了他太多曾经没有过的感动,那是一种被人需要、被人关心、被人保护著的安心与温暖。 他眷恋这种感情,并不自觉得渴望更多。 只是,若跟了周容,那意味著什麽他也是明白的。 再孤陋寡闻,他也知道大腐是有收男妻男妾的风俗,让他如女子般委身跟随另一个男人,这一点他却是怎麽都过不去自己心里的一关。 仿佛一个妥协,就是决定了要将自己的一生,都托付给周容,他怎能不犹豫? 一夜无眠,再看到周容时,千瑶顶著一对黑眼圈,咬著唇闷声不吭。 周容却只是笑了笑,吩咐过下人上了一桌点心菜肴後,拖著千瑶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我说了,你有一个月慢慢儿想。先吃早膳,好不好?都几日没好好吃东西了,你是打算饿死自己麽?"周容边说边给千瑶盛了碗荷叶膳粥,又夹了块翠玉豆糕伸到千瑶嘴边儿,"尝尝看,我特意从宫中带回来叫这边厨子给热的,外头可吃不著。" 千瑶张开嘴咬了口,一股清香的甜味在口中舒缓开,他满足的咽了口,又巴巴得看著周容,红著脸道"我自己来。" 周容闻言莞尔一笑,放下那块翠玉豆糕後就将筷子递给了千瑶,然後含笑不语得看著千瑶闷著头吃了几块豆糕、又喝光了膳粥。 "还要麽?"周容拿起丝帛巾帕,俯身给千瑶擦了擦嘴,眼见著一片温柔都快要滴出水来,直把千瑶给羞得不住摇著头。 "饱了"千瑶抬起清秀的瓜子脸忽然望著周容问道"你不吃麽?" "我吃过了"周容站起身後又回身拉起千瑶"该给你上药了" "上药?" "恩。昨个儿李大夫嘱咐的。"周容按著千瑶的肩膀让他坐在床上,这头朝外叫道"周允,把那药瓶子给我" "上什麽药?"千瑶摸不著头脑得问著周容。 周容接过周允送进来的药瓶子,待周允退出了屋,他才晃了晃手上的东西回答说,"千瑶,李大夫说你那边肿得厉害,还有点撕裂,要好好调养一阵子。这是药膏,每天早晚各擦涂一次。而且,你必须忌口,多吃清淡的食物,油腻的不能碰!" 千瑶将周容的话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这才明白过周容的意思,瞪著一双单凤眼愣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出句话来,却是说著"我自己来。" 周容看著千瑶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突然一把捏住他手臂将人扯进自己怀中。 他把自己的脑袋搁在千瑶肩膀上,呼出的热气吹过千瑶耳边,用极其暧昧而温厚的声音道"怎麽?害羞?你以为你昏迷时是谁给你上的药?该看的我都看了,你躲什麽?再说了,你自己能伸进去涂到麽?更何况,你这个小笨蛋的一只手现在还不能动呢!" 说罢,周容举起千瑶用白色纱布捆绑著的左手手腕放在自己唇边轻轻摩擦,爱怜而叹息著继续道"还好叫人给发现了,不然大罗神仙都救不回你!" 月千瑶慌忙抽回左手,拿右手抵住周容的胸膛使俩人拉开了些距离,垂著头道"死了到干净" "瞎说什麽呢?恩?"周容收起了笑脸,用食指挑起千瑶的下巴,双眼肃容著表情直直看著他认真道"你是少了胳膊还是没了腿?随随便便就要死要活像什麽话!还真把自己当女人了?" "我不是女人!"千瑶怒瞠著双目低吼。 "那就证明给我看,别再为了那点子破事就寻死寻活的!" "我……"千瑶咬了咬牙,这才一字一句得说"我会好好得活著!活著走出畅春园!"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周容露出狐狸般的笑容,随後放开千瑶顺口道"趴下吧,恩,裤子是你自己脱还是要我帮你脱?" "啥?"对於周容表情的瞬间变化,显然千瑶还未完全适应,在看到周容悠哉悠哉得晃著手上的药瓶子时,他才恍然大悟,一双手在腰间摸了半天,才嘟囔道"我自己脱!" 周容并拢食指和中指沾了块药膏,然後小心翼翼得探入千瑶红肿的後穴。 因为之前长时期用春药过度,千瑶的後穴一有异物进入便习惯性得在扩张中开始收缩反应,感觉到自己将周容轻轻转动著涂抹药膏的手指吸得更牢,千瑶尴尬得将脸埋进被子里,一手缵紧床单,忍耐著後穴在撕痛中同时而升起的敏感与颤栗。 "别紧张,放松"周容发觉身下的人僵硬的身体微微在颤抖,於是低下身贴著千瑶的背脊,另一手反扣著千瑶攥成拳的十指,"跟我著我吸气,吐气,对,就这样,放松,好了"抽出手指,取过巾帕擦过手後,周容替千瑶拉好裤子,却在撩起他衣摆时,瞄到了千瑶背後那些红色的鞭痕与棒痕。 那是千瑶刚被关进木屋时,因著他反抗的太厉害,被打後留下的痕迹。 虽然有的已消了肿或者结了盖,逐渐转变成了淡紫红的伤痕,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轨迹却再也无法让周容紧皱的双眉展开。 周容一双眼眯成一条危险的弧度,却在下一刻猛然张开,一抹不易人察觉的暴戾闪过眼底,他忍了忍,才开口朝外头吼去"周允,去,回府问管家要一瓶肌雪膏还有玫瑰露送过来!" 外头的人领了命,回了一声"得令",转眼就没了声。 千瑶回过头去,才发觉自己後背的白色里衣被撩起了一块,一身伤正毫无遮挡得展现在周容眼前。 "我没事儿,这些伤都好了"千瑶急得想拉回好自己的衣服。 "谁说没事儿的?再不好好补救,这些伤疤就消不掉了!"周容的指尖描过那些伤痕的表面,"别忘了,我已经包了你一个月,所以,这段时间里,你只需要乖乖听我的话就好。" 一笑一尘缘 第六回 第六回 幸福的时间总是流逝得特别快。 二十多日不过眨眼,眼看离一月之期只剩下十日不到。 在周容无微不至的精心照顾下,千瑶的伤早已痊愈,身子也调养得圆润健康。 可周容对他越好,他就越是模糊不清自己的感情,明明已经习惯了在周容面前露出本性,甚至於撒娇拌嘴,可对於跟著周容回府,他依旧无法果断而明了的做出决定。 而最重要的是,这二十多日来,他仍旧无法让周容碰他。 每次总是到了关键时候,他会害怕的发抖僵硬,而周容又从不强迫他,结果搞得扫兴收场。 这夜亦是如此。 周容松了手起了身,拉整好衣服後,回头看著双手仍躺在床上抓著自己衣襟子不住发颤的千瑶。 他叹了口气,以千瑶正好能听到的音量,随後转身替千瑶整理好衣服,再替他盖上锦被。 "冬天里凉,你就别出来了。我去让人给屋里加个暖炉。" 说罢,周容站起来刚要走,却被千瑶拉住了衣摆,"你要走了?" "恩,你早些睡吧,我明儿再来看你。"周容拍了拍千瑶的脸蛋,安抚给了个笑容,然後头也不回得走出了屋子。 周容能去哪?就冲著前头贴身感觉到他下体的硬度,千瑶心里头也是有些数的。 以前每次他都能安然回避这个问题,可离期限越近,他的不安也跟随著一点点扩大,好似被人扯著心口,忐忑不安中微微有股酸涩疼痛。 一夜无眠。 千瑶昏昏沈沈爬起身,下了床准备倒口水喝,却发觉水壶早空了。 於是他走到门边,开了门正打算叫人来添水,不期然却看到周容刚从对门房里走出,精神饱满得朝楼下扬长而去。 一瞬间,千瑶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呆滞几许,他才抓著自己心口,一步步朝对门的房间而去。 那里,是季清的房间。 推开门,尚还能闻到一丝残留的欢爱气息。 千瑶轻悄悄得朝里走去,最终停留在依旧凌乱不堪的床榻边。 他几乎还能闻到周容所留下的香味,那是他腰间别著的香包里特有的味道,缠绕著屋里的暧昧,让人无法忽视它强烈的存在。 而床上,赤裸得裹著一层锦被的季清正侧躺著,白皙而修长的长腿露在外,弯曲成一个好看的姿势,即使是在睡梦中都极尽勾人的媚态。 难怪季清会是继伶清之後的头牌,这样撩人的姿势与气质,是他千瑶无法做到的。 看到季清忽然在梦中呜咽出声,千瑶一吓,赶紧想回身退出房间,却在慌乱中踢到了一边的屏风,哗啦一声彻底惊醒了季清。 "谁"季清猛然张开双眼从床上坐起,待看到千瑶後,瞪得圆圆的一双桃花眼这才缓缓清冷下来,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呦,我说谁一大早的往我屋里跑呢,原来是你啊。怎麽?来找容爷?真不巧,你瞧他好象刚走,这被窝还热乎著呢。"季清坐起身後,原本裹在身上的被子也半搭著滑落腰间,毫不避讳将光洁纤柔的上身露出,昭显一身欢爱後的痕迹。 "他昨夜,在你这?"千瑶明知答案是肯定,却忍不住要再次亲口确认。 "是啊,也不只昨夜,这段日子来,容爷他三天两头的从你屋出来後就在我这过夜呢。"季清冷笑著反问道,"怎麽?原来你还不知道呐?" 瞥了眼紧抿著唇站在原地的千瑶,季清抓起件衣袍随随便便披在身上,下了床走到他身边,凑著他耳边以一种轻藐的口吻道"你要搞清楚,这儿是畅春园,来这的男人最终都是奔著上床来的,什麽吃饭喝酒聊天听曲的,那只不过是一时兴致加点儿情趣罢了。别人家给你脸,你就真当自己是给捧在手心的宝贝。哪天爷腻味了你,就算你想爬上他的床,还得排个队呢!" "不会的,他说过他喜欢我!"冲口而出的话,让千瑶自己都傻了眼,他竟然一直将周容的这句"喜欢"藏在自己心里,似乎这就是他一切任性的资本。 "喜欢?"季清耸动著肩膀哧哧得笑出了声,"喜欢值得了几俩银子?还是,你巴望著他能喜欢你一辈子?我要没猜错,你都没让爷碰过你吧?他能忍个一天两天,能忍一辈子?要不然,他喜欢你,怎麽跑我床上来了?你到是说说呀?" "从今儿开始,他再也不会到你房里过夜了!"似是下了决心,千瑶急喘著胸口通红著脸,却是字字清晰,"我也不会留在畅春园,爷说他要我跟他回去!你听清楚,爷喜欢我,所以,只要我点头,他就会替我赎身!" 季清被千瑶一袭话怔了怔,忽然恍然道,"难怪容爷要包你一个月,原来是想赎你,就等你答应呐?我猜,因为你知道了容爷这些日子都在我这过夜,所以才发急了决定要跟他走?"季清的双眸晶亮,闪耀著洞彻一切,却藏不住一抹明显的嘲弄,"千瑶,你还真是好福气!" 被猜中了心事,千瑶哪还有心思再留下季清房中,甩开季清抓著自己的胳膊,逃也似得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又是个傻子"季清看著千瑶的背影,低叹著摇了摇头。 从日升等到日落,这一日,周容却没有来畅春园,只派了周允过来传了个口信,说有事要忙,这两天不过来了。 周允回来後跟周容报备了千瑶的情况,说完後周允多嘴得问了句"二少爷,千瑶公子有看到您从季清公子的房里出来,现在还把他这麽搁著,妥当麽?" "怎麽?你心疼?"周容正擦拭著自己的爱剑,略略抬起头盯著周允道,"你从小就跟著我办事,怎麽一颗心还这麽软呢?" 看著周允一脸惶恐地垂下头,周容放下剑,拍了拍他肩膀继续道,"再宠也得在该放手的时候搁上几日,好让他知道,谁才是他的主人!这日子也差不多了,回头替我告诉管家,把西园的玲珑苑给整整干净,过几天就该住人了。" "玲珑苑?可是西园那块已经好久不住人了。" 周容闻言嘴角浮起一层轻笑,抬起眼看著周允道,"你今天的话,是不是多了点?" "属下该死,请少爷责罚" "罢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可是跟著我你就该明白,进l了我周容的玲珑苑,就由不得他。如同你跟了我後,再心软也还是要杀人。" 看著周允一震,周容满意挥了挥手,"下去吧。" 一笑一尘缘 第七回 第七回 两日的等待,对千瑶来说,竟是从未有过的心慌错乱。 夜里头他做了个梦,梦到周容搂著季清跟他说,"千瑶,我改变主意了,我要给季清赎身。" "不要!"一声惊呼下千瑶猛然惊醒,才发觉眼前漆黑一片,外头敲梆的人经过,笃-笃笃笃四下,显然才刚过四更。 夜还很长,可千瑶却再也睡不著,突然他很想周容,想他温暖的双臂,想他宠溺自己时的笑,想他无可奈何得放开自己时的表情。 他清晰而坚定的知道,自己喜欢并依赖上了周容,而且,是再也无法离开。 近傍晚时,周容带著周允踏进了畅春园。 进了屋,看到千瑶正托著腮帮子,拧著一双弯眉对著一桌子菜想著心事。 听得门响儿,千瑶收回神望去,但见著是周容,即刻点亮了一双眸子,闪动著熠熠生辉的神采,似有千言万语要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怎地不吃饭?"周容脱下白狐狸毛围脖的黑绒披风交到周允手上,一边巡视了下一桌子未动的菜肴及千瑶跟前的青花瓷小碗。 千瑶将两只手绞缠在一起,低著声道,"我以为你今儿个也不来了" 周容听得此话微置一笑,净了手後坐在千瑶身边,举起筷子夹了口蟹肉双笋丝送到千瑶的碗里,"我这不是来了麽?到是你,身子骨没好透呢,还不晓得按时用膳?瞧这一桌子菜都要凉了。" "你吃过了麽?"千瑶将那一口菜扒著米饭塞进嘴里问著。 "恩,吃过了"周容看著千瑶垮下的小脸不仅又赶忙改口道,"不过没吃饱,留了几分肚子,正好陪你一块儿吃。" 千瑶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朝门口侯著的周允嚷道"快,要他们再送副碗筷进来。" 千瑶的一副心思都明白得写在脸上,周容岂会不知?看著他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面露欢愉,不知怎麽周容也跟著笑出了声,随即按著千瑶的肩膀儿道"好好吃你的,别瞎动。" 一顿饭罢,周容陪著千瑶喝著刚泡上的碧螺春天南地北得聊著。 周容与千瑶挨著肩膀说著南边儿的秀丽绮明,说著北面的河山壮阔,还有东方的人杰地灵,以及西地的辽阔繁华。 千瑶听得痴了一颗心,只想著周容带著自己走遍大江南北,跨过五湖四海,登上最高的山峰仰望浮云。 待到周容说到南边儿的"三生石",他更是抓紧了周容的衣袖,将眼瞪得圆圆地问,"真的有三生石麽?" "有,以後带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传说是真的麽?在三生石上刻上自己和爱人的名字,就能三生三世不分离?" "也许吧。"周容想了想後点点头,看著千瑶若有所思的敛眉低头,不仅调笑道,"怎麽?难道我的小瑶瑶想去在三生石上刻谁的名字麽?" "才没有呢!"千瑶撇了撇嘴侧过脸颊,叫人看不真切他眼中羞涩的神情。 "千瑶,你脸红了!"周容勾起千瑶的下巴让他直直看著自己的眼睛,"你每次口是心非的时候,就爱歪著脑袋不敢看我的眼睛。" 千瑶逃开周容摆弄著自己脸颊的手指,却将身子朝周容靠了靠,道"若有天到了三生石边,你自然知道我要刻的是谁的名字。" 周容没想到千瑶想得那麽认真,一时到也恍神了半会,这才重新恢复笑容,搂著千瑶的肩膀说,"好,我就陪你等到那一天。" 眼见天落黑幕,月亮跑上树梢枝头,一晃眼功夫,就快要夜深。 周容松开了怀抱著千瑶的手臂,正打算一如既往的离开,不想却被五只纤细的手指抓住了衣袖。 "你是要去季清那麽?"千瑶拽著周容的袖子管不肯放手,抬著巴掌大的小脸抿咬著双唇,"别去,成麽?" 周容停下脚步,回头看著抬著脑袋死活不愿松手的千瑶,却没有开口回答。 这一下更急了千瑶,一双单凤眼染上薄薄的水气,直到将脸憋的通红,才张口道,"别去,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千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麽麽?况且以你现在的情况,不能……" "没关系,如果是你,我愿意!"千瑶另只手也抓住了周容的衣摆,略带紧张得沙哑著声音,"我真的愿意,我已经决定了跟你走,请带我离开这里,我只要跟著你!" "千瑶……"周容托起千瑶的脸,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愿意麽?可你的身子……" "这道坎总是要过的,既然我愿意跟你,就一定可以!"千瑶边说边扯下自己的腰袋,衣襟瞬间朝两边散开,露出千瑶漂亮的一对锁骨。 "瑶瑶"周容的手顺势拨开千瑶的上衣,倾身上前慢慢亲吻,从锁骨一路伸延道胸口,再到小腹,流连著舔食啃咬,直惹得千瑶忍不住打颤。 周容拉起千瑶推至床上,脱了自己的衣服,又扯下千瑶仅剩的白色里裤,一边细细亲吻著逗弄千瑶的身子,一边将手探其下身揉搓,不多时就换来千瑶难耐得呻吟。 "不要……唔……别……别这样……"千瑶虽曾被灌药而被迫接客,可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遭,跟初经人事的雏儿一样很快就颤栗著在周容手上释放。 千瑶羞红的脸还带著高潮後的余韵,尚未清明,突然觉得後穴一凉,软滑间有异物伸了进去。 他心里一慌,忽然脑中闪现过之前不堪的画面,肮脏的,撕裂的,那些男人将他当作破烂的人偶一样折腾,极尽所能的在他身体里一次次冲击,让他几次想要呕吐,却又因为药物的控制而淫荡得尖叫和迎合。 "不要"千瑶突然伸出双手抵住周容的胸口,绷紧的身子瑟瑟发抖,竟怎麽也控制不住。 周容渐渐皱了眉,最後却是轻叹一声,放开了千瑶起身准备穿衣。 "对不起"千瑶再次拉住了周容的手臂。 "你睡吧,我先回去了!" "你不是回去!你是去季清那和他上床,对不对?" "千瑶!不要胡闹!" "别走,我可以!" "不要勉强你自己,你刚才在怕得发抖!" "我真的可以!再试一次!"千瑶坚定得表情看在周容眼里忽然觉得心疼,他抹了抹千瑶的眼角替他擦去因为害怕而渗出的泪,轻柔道,"好,我们再试一次,可答应我,不要勉强自己好麽?难受的话一定要跟我说。" "恩"千瑶点了点头,冲著周容绽开了灿烂如烟花般美丽的笑容,是羞涩,是快乐,是幸福,更是深深的眷恋与信任。 一笑一尘缘 第八回 第八回 周容一边亲吻著千瑶试图让他放松,一边在药膏的润滑下将手指慢慢探入千瑶体内。 直到三根手指顺利的在千瑶体内慢慢转动,他才撤出手指,略耸起身,抬起千瑶的双脚向两边拉开架於自己腰侧。 千瑶紧紧闭著眼,双手握拳攥紧锦被,上牙咬著下唇,几乎快要滴出血来。 周容看了眼千瑶的表情,停顿片刻,终於一挺身插进千瑶体内,谁知因为千瑶太过紧张,以至只进了一半便卡住了。 "瑶瑶,放松,别夹太紧!"周容拍了拍千瑶雪白的双臀,并用劲朝两边掰开好让自己再进入几分。 "疼"千瑶张开口,紧皱著五官,大口的呼吸也无法舒解心底的恐慌。 周容没法子,只得抓著千瑶大腿根部狠命下拉,顾不得千瑶的尖叫,用著力得一桶到底。 千瑶只觉得下身如撕裂,可还没等到自己适应这种疼痛,周容已经固定住他的腰部,上上下下的抽插起来。 "疼"千瑶碎出口的词并不完整,断断续续著呻吟,周容知道千瑶并不是享受,而是由於痛感才会发出的音调,一阵抽插後他终於停下动作,将千瑶的双拳撑开拉著他双臂攀住自己後背,随後捞起全身僵硬的人贴进自己怀里,小心翼翼亲吻过他每寸肌肤,由下往上,最後逗留在唇齿间缠绵。 直到怀里的人不再颤抖,他才贴著他耳朵吹著暖气柔声细语道,"瑶瑶,疼就唤我名字好不好?唤我容。" "恩"千瑶乖顺地点了点头,然後用力抓紧了周容的後背。 "瑶瑶,我喜欢你"周容亲了亲千瑶的脸蛋,抬起身再次掰开千瑶的双腿压到胸前,一个挺力直接贯穿到底,随後又迅速抽出再次闯入最深处。 千瑶只觉得身子如烧了把火得灼热,内壁在适应下变得越来越顺滑,疼感也一点点被酥麻取代,一次次在周容猛烈的冲撞中飘飘荡荡,最後就连双腿都没力气勾住周容的腰,只能勾起脚趾搭在两侧无知觉得晃动。 千瑶的温热与紧窒让周容有些陷入疯狂,不是没碰过比千瑶更漂亮的小倌儿,对於身经百战的周容来说,千瑶这个反应生涩的小倌儿实是不该让他如此。 可不知道为什麽,一粘上千瑶的身子他就觉得没来由的舒服,变得不想放开,乃至想要更多。 千瑶喘著气的恩啊声对周容来说更是比媚药还要管用的催情剂,他加速抽送,终於到达顶点爆发,带著千瑶一起攀入颠峰。 停歇了会,周容捏了捏千瑶的脸,瞧著他神情涣散不能集中眼神儿,更是宠溺得亲了亲他额头道"瑶瑶,今儿晚上,你别想睡了!" 千瑶迷茫得眨了眨眼,还没明白过意思,只见周容已经拽著他胳膊让他翻了个身,跪趴著将胸口贴著床,下身抬得高高的,正好在周容的眼皮子底下。 周容重新覆身压上,顺著千瑶背脊的线条落下一长串湿润的亲吻,使得身下的人因为痒感而不得不扭动身子想要躲避。 "瑶瑶,我要进去了!"周容话音刚落,千瑶便感觉到周容又从後头冲进自己体内,稍作停留後就急不可耐的上下抽动,几乎要将他碾碎揉片得天翻地覆。 这个体位要比之前插入的更深,千瑶忍不住连连呻吟,一声声唤著"容",往往前音未断,後头就因为一个顶撞而破碎只能发颤音。 两个身体激烈得绞合在一起,一屋静默里只听得劈啪的肉体撞击声,不时夹著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与粗喘。 千瑶顶不住昏睡过去时,外头的天已微微发白。 周容将裹著锦被的千瑶抱在怀里,替他理著一丝丝沾著汗水的长发。 千瑶睡著的样子很乖顺,脸贴在周容胸口,带著笑意的嘴角残留著情事中延续的甜蜜,一双手还搭著周容的胳膊,简直像个害怕被人丢弃的小孩。 周容就这麽一直抱著千瑶沈思,直到外头周允轻轻敲响了门,"二少爷,还回府麽?" "进来"周容捂上千瑶的耳朵,生怕将睡得正甜的人儿吵醒了,待看到周允推开门走了进来,他才继续小声吩咐"找人去替我取身干净的衣裳来。对了,玲珑苑收拾好了麽?" "回少爷,按以前的布置都收拾好了,就等千瑶公子住进去。"周允压低了声音回答。 "很好。那顺便也给千瑶找套象样点儿的衣裳来,总不见得让他穿著畅春园这身跟我回府。" "属下遵命。" "快去快回吧,等瑶瑶醒了又该喊饿了。" 周容挥手示意周允出去,这才放下还搁在千瑶耳边的双手,顺手替他捏了捏被角。 千瑶怕冷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每回到了冬日,早上在被窝里醒来,这一床锦被里里外外肯定是凉凉的。 可自从遇上了周容,只要有他陪在身边,被窝里就铁定是热乎乎得,暖得他几乎不愿爬出床来穿衣。 千瑶醒後就这麽跟只小猫一样在被窝里打著哈气又缩了缩脖子,直等到抬眼看见周容正玩味得盯著自己,这才猛然想起昨夜荒唐的颠鸾倒凤,刹时一张本来就红扑扑的脸蛋更红了,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干吗盯著我看!"思量片刻,千瑶跟教劲似得憋出一句话来,再看到周容眼角笑意更深後,不仅拉起被角遮住双眼闷闷道"都叫你别看了!你烦不烦呐!" "怎麽?才一夜就嫌弃我烦了?也不知道昨儿个夜里是谁拉著我的手死都不放我走的?" "你!"千瑶哗啦扯下被子,坐起身气鼓鼓道"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怎麽?我说错了?你个小醋坛子难道得了健忘症?"周容拉过千瑶的手臂让他靠著自己身上,"不过可容不得你不理我,别忘了你昨儿说了,要跟我走的!我已经让周允跟妈妈说了,今儿个就带你离开畅春园。" "这麽快?"千瑶到是一愣,虽然千方百计想要离开,可这事真到了眼前却不知怎麽心里到没了底。 "我还嫌慢了呢!"周容取过一边周允准备好的衣裳换上,又亲手帮千瑶穿上衣服系好腰带,"你住的苑子都已经整理好了,等你搬进去了保证喜欢!" "容"千瑶伸出手勾住周容的头颈,一边蹭著他脸颊一边嚷著,"你待我真好!我活了十七年,你是头一个这麽关心我的人!" "谁让你是我的瑶瑶呢?"周容用食指弹了下千瑶的额头,拉下挂在自己身上的人连连摇头道,"只是没想到,本以为遇上个乖巧温驯的,谁想转个身到给养成张牙舞爪的小猫了!" 千瑶耸了耸肩膀,摊著双手回道"我可没逼你!" "得了便宜还卖乖!看把你宠的!回头再收拾你"周容拍了下千瑶的屁股,这头才朝外边唤周允,"上早膳,用完这一顿,咱们就收拾收拾打道回府!" 一笑一尘缘 第九回 第九回 玲珑苑处於周府西园之内,邻周容的南院,九曲回廊,春有花满园,夏有荷铺池,秋有银杏潇潇,冬有腊梅点雪。 要说景致,这玲珑苑确不负其美名,好歹当年也是出自周容亲手布置盖造,一点一滴充满他的心血,以及他无上的宠爱。只可惜,这里毕竟荒凉太久,萧条遮盖了华丽,特别是在这冬日里,总让人觉得冷上几分。 周容是牵著千瑶的手走进的玲珑苑,不自觉收紧的掌心让千瑶有一丝吃痛,不解得抬头看著周容道,"容,你捏疼我了。" "对不起"周容微笑著松开手掌,搂住千瑶的腰,一手指点周围被白雪覆盖的苑景。 "瑶瑶,这片花圃到了春天会开出大朵大朵的杜鹃,还有这边的池潭,入了夏就是一池满满的荷叶,然後开出很多很多桃红色的荷花,香得连我在南院都闻得到。" "我是很喜欢这里,可是,为什麽我不是跟你一起住在南院?"千瑶垂下头盯著自己的脚尖儿轻声问道。 "按周家规矩,南院只有在我的发妻可以与我同住。" "发妻?容你会成亲麽?" "到了时日自然会。" 千瑶闻言豁然抬起头,可看著周容毫无遮掩的坦白了然於一片眼底,忽然他竟无从说起,更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自己的不甘。 "怎麽?听说我会成亲就不高兴了?瑶瑶,作为一名男宠,在周府还能独自拥有一间别苑已经是我能给你最好的宠爱和照顾了,之前进府的那些男宠可都是合住在一个苑里。" "之前?"千瑶震然,随即开口问道"容,我是你买进周府的第几个男宠?" "第三个。我的女妾与男宠向来都是安置在西面的雅阁居的,而这玲珑苑却是我亲手布置的,曾经的主人是我第一个买进府的男宠,叫琴真,可惜他身子不好一年前病死了,独留下这里空了很久。" 千瑶的神色在瞬间千变,最後沈淀为默然,只是悄悄捏紧了手心,收缩著肩膀隐忍心底泛起的细微疼痛。 这一切看在周容眼中,漠然中勾起冷笑,说出的话却是温柔如常,"瑶瑶,今後,你就是这儿的主人了,缺了什麽就与管家说,要有人敢欺负你就告於我,找不著我就找周允,我定是会为你做主。" "有你在,谁敢欺负我"千瑶扯出一抹笑,只是心里却早已不如刚进府时的雀跃,仿佛隐约中已被玲珑苑的清冷感染,茫茫里辨不清方向,不晓得前尘於何处蜿蜒伸挺。 "听说爷带了个新人回来?" 周允刚走进雅阁居,便被人拉住衣角,他寻声回头,果然见著是雅阁居里头的二公子,也就是排行老二的男宠琴言。 "是。"周允甩开琴言的手,退後几步才又继续道,"少爷已安排他住入玲珑苑,我来即是奉少爷之命通知各位,关於琴真一事,谁也不许与现在玲珑苑的主子提!" "玲珑苑的主子?开什麽玩笑,玲珑苑的主子只有我哥琴真一人!" "二公子,琴真大公子一年前已死,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 "是,死了,他死得到干脆!" "够了!"周允厉声制止住琴言的话,低沈下声音道,"二公子,希望你明白分寸。少爷现在待你算是不错,可并不代表你可以胡乱说话。" "爷待我不错?是啊,因为我长了张跟哥哥一样的脸!"琴言话刚落,却见周容不知何时已走近,一双眼闪过凌厉眸光,死死盯著琴言。 "只可惜你空有了张与琴真一模一样的漂亮脸蛋,却学不来他三分的聪敏。琴言,我最後一次与你说,下回若再让我听到些不该听到的东西,我不保证你还能舒舒坦坦地呆在雅阁居。" "爷的心里头从来就只有一个琴真,何时将我们放在心上过!" "够了,不许再提琴真!"周容簇眉微怒,双手背於身後肃容道,"琴言,莫要放肆得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还是说你真的就那麽想回南天?" 琴言一听到南天二字,心下顿时慌乱起来,硬将双唇抿得发白,才垂下头红著眼儿道,"爷,琴言知错了。" 南天郡的贪欢楼,他与琴真当年就是从那个狼窟爬出来的,而今,琴真已经不在了,剩下他一人,若是再被送回那个地方,到真不如让他死了得干净。一想到这,琴言便是一口冷气直往心上冒,老老实实得应承下了周容,"爷,大不了我不去那玲珑苑便是,别将言儿送回南天。" 周容看著这张与琴真一个模样的脸容上露出怯弱委屈的神情,心坎上立刻软下几分,敛起怒意伸手揽上琴言肩头,"回屋休息去吧,瞧这几日未见的,到是越发清瘦了。" 是夜,周容就在琴真的屋里用了晚膳後歇下来。 待到有人来到玲珑苑通知千瑶时,他正静静得拖著腮,盯著一桌子凉了的饭菜发愣。 "三公子,菜都凉了,小的拿下去热热吧"一边伺候千瑶的小厮候上来说道。 "不用了,盛碗汤留下就成,其余的都撤了"千瑶摇著头微微叹气,随後换了个姿势又重新斜靠在椅子上,恹恹得皱著眉。 "哪有第一天进门就被冷落的"千瑶突然开了口,歪著头问向一边的小厮,"景儿,少爷常在雅阁居留宿麽?" "回公子,这可说不准,有时候常去,有时候又好大一阵子不去,就像这之前大半个多月来少爷都没去过呢。" 听了景儿的回话,千瑶一口气喝下碗里的汤,用手背一抹嘴,微扬起嘴角说道,"既然如此,都歇下去吧,我也用不著你们伺候。" 等到景儿等众仆人撤了碗碟退出了房,千瑶这才脱了外衣,只著白色里衣,松了领口斜斜靠在床上。 床上铺著的是大红色苏绣锦缎被褥,一瞧色泽和光亮就是新货,想必是为了他来而特意新换上的东西,包括这屋里其他的木柜家具,也都还带著股明显的木香气。 千瑶冷冷环顾四周,直到觉得冷了,才披盖上被子,一面想著这玲珑苑,一面又想著雅阁居,然後又想到畅春园,想到第一次见到周容时的模样,就这麽想著想著,竟恍恍惚惚得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周容进了玲珑院的主屋看到的便是缩成团靠在床帏角落里的千瑶。 "瑶瑶?"周容皱眉摇头,脱了鞋上了床推了推千瑶的肩膀。 "恩?"千瑶睡得正迷糊,只觉得周身冷冰冰的,也没什麽力道,但听得似乎是周容的声音,便强撑著眼皮看向眼前的人,"容?" "你怎麽没躺下睡?"周容伸手去拉千瑶,一碰下才觉著他肌肤竟然烫手,"瑶瑶,你是不是不舒服?" 周容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探向额头,果然如预料的滚烫,"该死的!真是不看著你一会儿都不行!" 周容气得朝外头大叫,"周允,传王大夫过来!要快!" 一笑一尘缘 第十回 第十回 千瑶只是染了点风寒,吃了副药憋出汗,烧自然退了,人也就好了七八分。 看著周容忙乎得在身边来来回回折腾,千瑶忽然笑出了声,从被子里身出手抓住周容的袖拽了拽,"容,你是第一个对我这麽好的人。" 千瑶说这话时到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极为坦诚和孩子气,反倒是周容一下子没能适应,愣了好一会才拉开千瑶的手重新塞进被子底下,然後又摸著他额头道,"你怎麽就老叫人操心呢?" "那不是挺好,你就能陪著我了。"千瑶一双眼仿佛要看进周容心底,停顿了半天,才继续说,"容,你会一直对我这麽好麽?" "怎麽突然这麽问?"周容拨了拨千瑶额上的头发,"是因为我昨晚没有陪你?" "你还没回答我。" "会,当然会。"周容替千瑶捏好被角,柔声轻念道,"别胡思乱想了,先睡会吧。" "你会走麽?"千瑶倔强的不肯合眼。 "不走,等你醒了我还在这坐著,可好?" "好!"千瑶甜甜一笑,"你说的,不许赖。" "小祖宗,你快闭眼成麽?"周容摇著头回他一笑。 "恩"千瑶闻言终於安心得闭上了眼,可一只手却悄悄从被窝里伸出来,紧紧抓住了周容的衣袖。 周容垂头看向千瑶攥著自己袖子捏成团的小手,无可奈何得一声叹息,却终是将自己的大手覆盖上去,将他整个握於自己掌心,"睡吧,我在这陪著你,哪儿都不去。" 经千瑶这风寒一闹,周容便接连几日都在玲珑苑歇了下来,好在他只是暗阁阁主,用不著日日上朝,天天进宫的,到也是潇洒自在得很。 而那千瑶,虽面上依旧一副孩子气的老样子,可自从踏进了这玲珑苑,他便多上了一个心眼,而另一边的雅阁居仿佛成了他心头上的一根刺,忽略不掉,又无法让人真正舒坦。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周容的,就是因为太喜欢,所以,便受不起周容再去抱别人。在他前头,或许可以有大公子二公子和其他女妾,但既然他要跟著周容了,就不能允许在自己之後还有四公子五公的存在子。只是,他也知道,就如同周容所说,他终有一日会娶妻生子,他虽为此觉得刺心,可却又暗自宽慰自己,只要周容是最爱他的,也就足够了。 冬过,便是春,牡丹杜鹃满园盛开,坠满一片青色盎然。 一季一季过的甚快,在千瑶尚未留恋完春尾的惆怅情怀,春已眨眼而逝,再也看不到边。 初夏时分,荷花连叶朵朵漂满池水,阵阵香气随著夏风的闷热散开於满园。千瑶将眼睛眯成缝,调整好姿势重新窝回周容身边,一手趴在周容胸前,一手被周容纂於掌心。 "大热天的,这麽挨著我你也不觉粘?"周容微微低下眼眉,淡淡扫过千瑶的倦懒神情。 "我觉得挺舒服的"千瑶打了个哈欠,毫不客气得在周容胸口蹭了蹭口水,"好困,别吵我,让我睡会儿。" "白天里尽晓得睡,难怪晚上精神的要命!"周容腾出另只手拍了拍千瑶的脸颊。 千瑶一听这话忽得瞪大眼睛,嘟著嘴撇了周容一眼,恨恨道"能怪我麽?就是我想睡,你能让我安安分分得睡下去?" "哦?我怎麽不让你安分了?是这样麽?"周容的大手渐渐不规矩得探进千瑶敞开的衣领里,从上到下摸了个够本。 "喂,现在是白天,你晚上发情不够,连白天也不放过我麽?"千瑶缩了缩脖子,却没有伸手阻止在自己身体里肆意妄为的那只手。 "瑶瑶"周容咬著千瑶的耳朵,另一只手也从千瑶衣服下摆探进他裤内揉搓。 千瑶一听周容低哑的声音便知他是动了情,对於情人求欢的气味他是再熟悉不过,於是红著脸扯了扯周容的衣襟,小声道"容,回房,好不好?" "怎麽?怕人看?"周容笑得更加爽朗,手上却是加重了力道,丝毫不见要放过身下的人,"这可是你的玲珑苑,下头都是你的人,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你到害羞个什麽劲?" "可这毕竟是园子里,哎~~~"千瑶话还未说完,却被周容一把捏住下身,一阵哆嗦,连话也说不清了。 "园子又怎麽了?有荷花相伴,有太阳当空,还有夏风吹著我们呢!不是更好麽?"周容干脆脱下千瑶的衣赏,将他整个抱在腿上,"瑶瑶,乖,抬点腰" 到了这个接骨眼上,千瑶知道是在劫难逃,也就顺著话抬起腰身,跨出两腿盘住周容的腰,然後吸了口气慢慢沈下身体,将周容的整根一点点纳入体内。 "瑶瑶"周容抱紧了千瑶,一边低唤著他的小名一边上下起伏抽动,直到觉得甬道内完全湿润顺畅了,便直接托起千瑶的腰臀,再狠狠按下,大力得摆动,浅抽深顶,饶是千瑶已习惯了与他做爱,也受不住这番折腾,再是顾不上廉耻得呻吟尖叫。 周容宠千瑶,那是从冬到春至入夏的,玲珑苑上上下下一干人也早已习惯这番场景,早就退散的一干二净。 甚至於园门口的石拱门和长廊入口都有人把守,以免不知趣的人闯进去坏了小容爷的兴致。 而另一边,在雅阁居里,琴言正伫立在窗口听著外头蝉鸣声声,悄悄握紧了拳头。 "二公子,周允传话来了,容爷今儿还是在玲珑苑歇下。" 琴言冷笑著牵起嘴皮子,也不回头,依旧瞅著外头的天道,"第几个月了?" "回二公子,六个月满了。"回话的是琴言的贴身小厮小连。 "这日子也快到头了!"琴言松了松拳头又再度捏紧,冲著天喃喃自语道"爷答应过哥哥的,既然答应过,他就不会失言! 琴言话落突然转过身,走至柜前抽出第二格抽屉,从一只红木雕花匣子里取出用丝绒布包好的木钗递给了小连,"小连,把这个给周允,让他替我交给爷。" 四更的天,雅阁居里一片幽暗沈静。 嘎吱,忽然门被拉开的响声,透过月色,看见一人踏著满地银光走入。 "爷,您来晚了。"琴言穿著猩红色锦织华服端坐在床沿边,披散於肩头的长发垂过脸颊两侧,遮盖住他原本的神貌。 "找我来做什麽?"周容皱著眉将琴言从头到尾看了个遍,"这衣裳你从哪儿找出来的。" "这是哥哥衣箱里的旧物,不过,爷该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就跟那枝木钗一样。" "言儿,你半夜里的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麽?" "自然不是。"琴言的双眼死死盯著周容手上握著的木钗道,"我还记得,这枝木钗当年是爷亲手为哥哥做的,所以哥哥一直当作宝般收著,连戴都舍不得戴。" 周容闻言更加握紧了手里的木钗,依稀间还能记起当年琴真的表情,还有他捧著木钗时那张甜甜的笑脸。 "爷的心里头从来只有哥哥一人,哪怕我与哥哥再像,也比不过哥哥半分,是不是?" "言儿,你究竟要说什麽?" "爷,你答应过哥哥的,你还记得麽?" "当然。" "爷,所以你不会爱上那个叫千瑶的对不对?" 周容冷哼著笑道,"言儿,我喜欢千瑶,所以你最好不要动他一根汗毛。同样,我周容这辈子也只爱你哥哥一人,答应他的话我一直都记得。千瑶的事我自有分寸,还轮不到你操心!" "爷,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忘记哥哥是怎麽死的!不要忘记在哥哥面前发过的誓" "够了!记住,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提真儿!" "爷!"琴言一声惨叫,"那是我亲哥哥啊,你以为我不後悔麽?你以为我的痛就少过你麽!" 一笑一尘缘 第十一回 第十一回 "容,这大半夜的你去哪了?" 周容刚踏回玲珑苑,便看到千瑶搭著外衣依靠在回廊上,待看到他走近,直往他怀中扑来。 "怎麽穿成这样就出来了?"周容拉拢千瑶的外衣,低沈著声音道,"可别又生病了。" "没事儿,这天热哪那麽容易生病的。"千瑶笑著揪紧周容腰带,扬著头又问了遍,"大半夜你去哪了?" 周容张了张嘴,看著千瑶一双单凤眼正巴巴望著自己,心下一转,回他道,"听说琴言不舒服,我去看看他。" "那他好点了麽?"进周府久了,就算没到过雅阁苑,千瑶也是知道二公子琴言的存在的。 "好多了。"周容不动声色得捕捉著千瑶藏於眼底的摇晃和错乱,抿嘴浅笑得仰起头,"再不久就是中秋了,瑶瑶想怎麽过?" "中秋麽?"千瑶用力在脑海中思索这词的含义,这才想到曾经在书中看见过,中秋是中原所谓的团圆之日,它象征著合合美美的喜庆节日,"容你不用陪家人麽?" "我哥长年镇守山海关,肯定回不来,至於家姐贵为一国之母,自是在宫中操持节日庆典,我又最懒得那些繁文缛节,更何况家姐那母老虎,我是能躲就躲,哪还敢在这时候进宫。到是乐得一个人在府里,与你们一道那才是天上人间乐逍遥!" "没个正经!"千瑶咬著唇荡漾开笑容,拿手又扯了扯周容的衣襟道,"你到是跟我说说,这中秋还有哪些要做的要准备的?" "怎麽,你连这都不知道?" 千瑶想了想,摇著脑袋说,"我娘亲连生辰都没替我过过,又哪来的节日,最多每逢过年换身新衣裳吃几块红糕,也算是难得的了。" 千瑶说到这,又怕周容会多问他小时侯的事,便赶紧转移话题催道,"你到是快跟我说说。" "没什麽好准备的,也没什麽你要做的,你呀,就等著那一天到就行了!"周容说到这里,顿了顿口气,一双眼扫过廊外花苑,等著夜晚的凉风吹过额头绕起几根发丝,这才深吐口气,抓紧千瑶的胳膊道,"也没几日好等了,我到真的有那麽点期待。" "期待什麽?" "当然是为你准备的礼物。" "我不要礼物,只要你陪著我一起过节就好。"千瑶甜甜得笑出声,抬起胳膊从袖子管里探出手腕来在周容眼前晃荡,"你瞧,你送我的玉镯子我还戴著呢,我有这个就够了。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开开心心地过个节呢!" "你要是喜欢,以後每个节我都陪你过!"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容" "恩?" "容" "恩?" "容" "唉,你到底要说什麽?" "谢谢你。" 周容停滞下动作,弯起嘴角淡淡哼道,"恩。" "容。" "又怎麽了?"周容哼哼著无奈得笑出了声。 "我有没有说过,我真的好喜欢你。" "我知道。"周容的手指爬上千瑶的脸庞,细细抚摩著他柔嫩光洁的皮肤。 "容,你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千瑶顺著周容手指的方向来回摩蹭,宛如一只在撒娇的猫。 周容但笑不语,沈默过後,直到感觉千瑶略显僵硬地停下动作,这才开了口,"都把你接回玲珑苑了,还问这种傻问题?恩?" 大凡中秋,是骚人墨客最爱的节日之一,对月抒怀,半是惆怅半是情绵,饶是将好好一个八月半变得伤感起来。 这夜,周容陪著千瑶走过花街小巷,看过烟火,放过花灯,吃了月饼,啃了螃蟹,猜了灯迷,最後还凑了舞火龙的热闹。 千瑶兴奋著一张脸扑扑得发红发亮,整夜拽著周容的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 好不容易回了府,周容牵著千瑶踏著稀疏的树影漫漫走过九曲回廊,忽然开了口,"瑶瑶,你刚才在庙里许了什麽愿?"周容说的是之前千瑶偷偷得绑在寺庙许愿树上的红绳子,千瑶越是不让他瞧他越是好奇难耐。 千瑶莞尔一笑道,"也没什麽,不过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诗词。" "噢?哪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千瑶小著声扭扭捏捏,说完了又清了清喉咙补充道,"不过小时侯随便翻到的,记得写的是中秋,所以今夜便用上了,算是应个景也好。" 这回轮到周容笑开了,眯著眼点头道,"确实应景得很。" 话未完,却见管家匆匆迎了上来朝周容一行礼报道,"二少爷,兵部仇侍郎家的少爷仇青在客堂等候多时了。" 周容漠然得挥了挥手,随即道,"先上些酒菜招待著,我换件衣裳便过去。"说罢,他回头看著千瑶又道,"瞧我这记性,约了人到给忘了。瑶瑶你若是不累,陪我去应酬下可好?" "好。"千瑶点了点头,"不过,我也得换件衣裳,一身螃蟹的腥味还没散呢。" "那不如直接先沐浴再更衣?"周容笑得暧昧。 "你呀,别让人家候久了,有失礼仪。" "都等了一晚了,这麽一会会,还怕他会急麽?"周容伸出手捏了捏千瑶紧致纤细的腰身,俯身在千瑶耳侧轻声哝语道,"我最爱闻瑶瑶每次沐浴完後身上的玫瑰露味了,香香的,会让人忍不住一口就吃掉你。" "都说你没正经了,还得寸进尺!"千瑶便是习惯了周容的调侃,此刻也羞得一跺脚,别过身就朝玲珑苑的方向冲去。 周容停下脚步,直看著千瑶的身影没在夜色中,这才收敛起原本庸懒的笑,肃然著表情低喝道,"周允" "二少爷,属下在。"周允不知何时竟已侍奉在了周遭待命。 "都料理妥当了麽?" "是。" "很好,那就照计划行事吧。" "遵命。" 周允一起一落,瞬间没了影,剩下周容一人闭上眼,静静听著风磨树叶的沙沙声,手间捏著的还是那枝旧得发黄的木簪子。 他记得,那也是个中秋,热热闹闹的,琴真也同样红著脸,牵著他的手,一夜未曾放开。 那时,他以为琴真是可以陪他很久很久的,至少在他还那麽爱著他宠著他时,他的琴真会一直为他等候在玲珑苑。 可是他错了。什麽但愿人长久,什麽千里共婵娟。他爱的人,早已化成了一把黄土,再是回不来也抱不住了。 一笑一尘缘 第十二回 第十二回 夜深处,忽然一声惊叫响彻天际,然後又遽然停顿。 外间淅唆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密密麻麻,仿佛有很多的人,又仿佛只有一人。 周容抱著琴言正滚在床榻上欢好,听得声响却也没有准备遮掩的意思,到是大大方方的抱起琴言使他跨坐在自己腰上,随後便正面朝向门处,清冷著笑嘲弄般得望著门外的人。 闯进的屋的正是千瑶。 一身散乱的衣,凌乱乏软的脚步,撑著门板的双臂几乎还在瑟瑟发抖,他的双眼越过琴言裸露的後背直直看向周容,喘息间试图平复自己的沙哑和慌乱,只是,还未等到他开口,身後的人却也跟著跑进了屋。 "小容爷,你这宠儿居然敢伤我!"来者便是夜间到访的兵部仇侍郎家的少爷仇青,只见他一手捂著自己的脸,一手指著千瑶,"你这宠儿可是怎麽管教的!" "仇少爷何时连一个小倌都制服不了了?"周容轻笑著拾起一边的锦被裹住琴言,这才披上外衣站起身,走到千瑶跟前一把将人拉进怀里,"瞧瞧,把瑶瑶给吓的,莫非是仇少爷你太粗暴了?我这男宠可一向宝贝的紧,使不得粗。" "还说呢,他睁眼一看不是你就鬼吼鬼叫,我都跟他说了是你让他陪我一晚的,他硬是不信,所以就伤了我跑这儿来找你了,我是拦都拦不住,扫兴!"仇青一双眼绕过千瑶看向屋内榻上的琴言,又乐道,"得了,不如让这位伺候我也成。" "不行。"周容厉声断喝,随即又眯起双眼笑道,"还是说仇少爷不满意瑶瑶?我都忍痛割爱了,仇少爷到反而不要了?" "小容爷说的什麽话,只不过……" "不过怎样?仇少爷难道还搞不定一个被下了春药的男倌麽?"周容看著千瑶逐渐涣散的眼神,知是药力开始作用,於是果断的拉下千瑶拽紧在胸口的衣襟,"瞧瞧这身子都开始发红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仇少爷还要在这浪费时间麽?" 仇青见状只得伸出手去接千瑶,却不想千瑶的一双手紧紧拽著周容的衣裳,半点都松动不得。 "瑶瑶,乖,松开,替我好好伺候仇少爷,有什麽话明儿再跟我说。"周容试图扳开千瑶的手指,却不想怀里的人虽然身体发软,可十指依旧抠地死紧。 "不……要……容……我……不要……"因为药效,千瑶的双脸通红,身体已止不住开始发汗而颤抖,甚至连话都已说不清楚,他只能红著一双眼,咬著唇强迫自己保持最後的清醒,然後牢牢抓住周容。 周容无奈得摇了摇头,猛然拉起千瑶脑後的长发,倾身吻向千瑶双唇,直到津液顺著千瑶的嘴角溢出,他才顺势一根根掰开了千瑶的手指,俯身於他耳畔,几乎是轻咬著耳根子的细语喃呢之声,可听在千瑶心中,却是轰隆隆得快要震破心扉的字句,周容说,"瑶瑶,再不听话我就要送你回畅春园了。乖,先随了仇公子回房。万事明儿再说。" "容"千瑶想要摇头,可望著周容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眼神,快要伸出去的手放弃般软下垂於身体两侧,一行清泪在黑夜中骤然而落,他感觉到自己唇边咬出的血丝,腥而干裂,却没有疼痛,而身体内异样的炙热更让他清楚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是前头陪著周容和仇青酒宴时,周容亲手喂下他的,搀在酒中的春药,千瑶毕竟在小倌馆呆上过一年半栽,这药的香味儿早已熟悉异常,可他不疑有它,只当是周容为了乐子加进去的,却不想竟是要将自己拱手与人。 仇青终於抱著千瑶离开了雅阁居,周容回身,正对上琴言抱著锦被迎向自己的双眼。 "你真舍得?"琴言冷哼。 "为什麽要舍不得?"周容坐回床榻,搂住琴言的肩膀卷玩著他露在被外的发丝。 "说实话,他刚进府的时候我的确很讨厌他,特别是他还住进了哥哥最爱的玲珑苑。可是,现在我到有点同情他了。瞧瞧他刚才看著你的眼神,简直是万念惧灰,还真够可怜的。" "万念惧灰麽?"周容深邃的双眼忽然闪起精芒,抿嘴淡笑,语气却极度肯定道,"你错了,言儿,你还不了解瑶瑶。" "噢?"琴言抬起头,"我到是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无所谓。" "爷,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的心是不是跟著哥哥一起埋进黄土了。" "我也想知道。" 闻言,琴言伸出双手摸向周容的脸颊,他依稀记得,在琴真去世的那一夜,这个向来不轻易动容的男人,第一次,苍白著脸,流下一滴滴的泪。 "爷,您真的就这麽这麽爱哥哥麽?哥哥到底有什麽好是我们都比不上的?" 周容收敛起笑,抬头望向帐幕上方一片大红的锦绣牡丹图,一直微眯的双眼突然睁开,似有晶莹在里面翻滚,却终不见落下,待过片刻,他长嘘一口气,紧握成拳的五指慢慢放开,用琴言几乎无法听清的声音轻唤了声,"真儿"。 周容第一次见著琴真是在春暖花开的好季节。 牡丹正豔,如琴真的笑,在相遇的刹那就这麽不期得绽放在了周容心中。 那时的琴真还是南天郡贪欢楼里的头牌,与他的双胞弟弟琴言一起红透著半个南天。 那一年,周容在南天郡挥重金买下琴真琴言的事,无论南天还是善水,都还会有不少人记得清清楚楚,那般的轰动,那般的热烈,羡妒了所有人。 而琴真,这个笑起来三分真七分假的小倌,也就是在那一天,脱下一身眩丽媚彩的大红色锦袍,换上一身洁白素衣,干干净净地腼腆著笑,牵著周容的手,一步步得跨进了玲珑苑。 玲珑苑啊,那可是费尽了周容心思,一花一草都由他亲自栽种的地方。他几乎倾尽所有的宠爱於琴真一人,可最後,却还是因为一个错误的决定,失去了此生的挚爱。 天亮後,周容送走了仇青,转身慢步回到了玲珑苑。 静悄悄的园子里连下人也看不到几个,仿佛是知道周容要回来,都尽量得回避开了。 周容推开主屋的木门,刚举步踏入,便听到了细微的啜泣声,轻轻的,一下下哽咽,如小兽的悲鸣。 他皱了皱眉,走上前拉开锦被,果然看到光裸的千瑶正曲膝抱臂窝成一团。 周容坐在一边,摸著千瑶的头,沈静了很久,直到千瑶收起眼泪,他这才道,"瑶瑶,你昨夜跑来想对我说什麽?现在可以说了。" 千瑶猛然坐起身,顾不得拉起锦被遮掩一身痕迹,瞠目盯著周容,可是太多的话在舌头打著转,却忽然不知该从何问起,一股委屈袭向心头,他红著眼,千言万语仅仅汇出了三个字"为什麽?" "没有为什麽。"周容拉起锦被围住千瑶,扬起的嘴角一贯得露出温柔致极的微笑,"瑶瑶,你本来就是我买回来的男宠,偶尔替我伺候下客人,这是礼数。你昨儿个夜里不是还跟我说不能又失了礼数麽?何况仇青这人对我很有用。" "昨夜是中秋。"千瑶突然垂下眼,"你带著我逛花街,看烟花,点花灯,吃月饼。放花灯时我还许了个愿,我希望你能永远都对我这麽好。在庙里我还挂了红绳,我告诉过你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为什麽你不等我把梦做完?你不是喜欢我的麽?你不是说你喜欢我的麽!" "瑶瑶,我是喜欢你,在畅春园我就说过,我喜欢你。" "喜欢,不是爱,是不是?我不过一个男宠?恩?我跟著你回来,也不过是从一个小倌沦落成心甘情愿被人上的男宠而已!" "我以为你早就该明白这个道理。"周容看著血红著眼颤抖著身体的千瑶,竟然笑出了声,"千瑶,难道你以为,我会爱上你麽?" 一笑一尘缘 第十三回 第十三回 周容的话就如同杂碎在地上的琉璃,哗啦一地,在千瑶的心中轧著每一个角落。 一阵沈默後,千瑶突然仰起头泛起一丝牵强的笑,"从小我就没娘疼没爹管,可是出生由不得自己,我作不了主。但是,跟著你却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认了。你喜欢我,我自是高兴。你不爱我,我也强求不得。但是,我千瑶也有我自己的骨气,你若再让我陪人,我宁愿回畅春园!" "噢?再回到那个小屋?还是说你想通了要回去和季清夺头牌的位置?" "你!" 被戳住痛处,千瑶眼前顿是一黑,眼看就要倒下,却是被周容接了个满怀,"瑶瑶,这次我就再给你七日的时间,七日後你给我个答复,是要继续留下还是回畅春园。" "为什麽?"千瑶靠在周容胸前,努力睁开双眼盯著他的表情,"为什麽你舍不得将琴言送予人作陪,却要逼我?" "因为他是琴言,而你是千瑶。" 千瑶听著周容平静得心跳,知道周容说的话字字真言,没有原由的,就因为他是千瑶,哪怕是他周容如此般宠上了许久,也终究比不上那雅阁居中明丽妖媚的琴言。 一瞬间,千瑶心中燃起急簇而汹涌的火苗,一点点将心头的悲怆撕扯成寸寸不甘。 "你有七日慢慢考虑,先不急,到是擦个身换身衣裳才是正经。"周容看著千瑶眼底一闪而过的阴戾,不著声色得稍扬起嘴角,又朝外叫道,"周允,热水好了没,快点差人送进来。" 话音刚落,便见门被从外打开,周允身边多了几个侍从,端进一缸热腾腾的浴桶,水面上还撒著红豔香鼻的玫瑰花瓣,另还有人递上巾帕和两套新衣放在一边。一来一回,东西都齐全了,房间里又剩下了周容和千瑶两人。 千瑶逞强想要自己挪动身体,连周容伸出去的手都被他半途打落,可毕竟一夜折腾,而仇青又不似周容温柔耐心,再加上春药过猛,就千瑶现在的身体,当真是软乏酸弱,股间更是红肿撕疼,走一步就是一头冷汗,更不要提从床榻上挪入水中了。 才没几步,手都没碰触到浴桶边缘,就听啪嗒一声巨响,千瑶整个人跌到了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偏又碍著周容在一边瞧著,他只能混了痛往肚子里咽,死活也不愿开口喊出一个字。 到是周容先看不下去。 他知道千瑶是在硬撑,本想磨磨他锐气,可真看他跌在冰冷冷的地上了,多少还是觉得心疼的,於是也不说什麽,直接抱起千瑶放进水中,动作一贯的小心翼翼。 "我自己来。"待千瑶发话,刚说了一半,却见周容也脱了衣径直跨进了浴桶里,从後将千瑶整个揽进怀中,随後帮其细细擦洗过每一寸皮肤,就好象昨夜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千瑶还是周容捧在手心里呵护宠爱得几近完美的情人。 千瑶木纳著任周容摆弄擦拭著他的身子,直到周容的手指再度伸进红肿不堪的後穴帮他清理内里时,他突然开了口,"容,还记不记得,在畅春园里,你帮我上药的时候?" "记得。"清理干净後,周容又让人换了桶水,然後便舒服得眯起眼,抱著千瑶坐在水中,却不愿起身。 "我总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春梦?梦到了头,就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其实什麽都没有改变,一切只不过都是我的自以为是罢了。"千瑶也闭上眼,放任自己松软著筋骨倒在周容怀里,在肌肤与肌肤相贴间感受著热水下周容温润的体温。 "哦?那你的自以为是是什麽?" "以为你在爱我。可是,你看,是我搞错了,错得简直荒谬离谱。" "你要说什麽?" "没什麽,就七日吧。"千瑶轻叹一声,主动伸出手回握住周容的,"七日後我自会给你答案,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成麽?" "好,七日後我等你的答复。" 周容的耐心很好,给足了千瑶七日的空白时间,只是他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千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好在荷花池水深虽足面积却小,等到下人将千瑶拖上岸时,闻讯而来的周容在夜色的黑暗中冷峻著面容死死盯著千瑶苍白的脸。 直到千瑶吐出腹中积水渐渐缓过气来,周容才一挥袖子,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周允,给我找人好生看著他!我先回雅阁居,只要人没死就不要来烦我!"说完便甩身走人,再是没多看上千瑶一眼。 "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周允蹲下身接过已苏醒过来的千瑶,唏嘘著摇头道,"少爷最恨的就是别人寻死寻活,这样做只会遭少爷厌恶罢了。" 千瑶微微抬起身,遥望著周容离去的身影,双掌张开紧紧扣住地面,几欲将五指磨出血痕,仿佛是平息了很久,他才扬起嘴角,幽幽的声调让人无法辨其哀鸣,"活著让人厌,死又死不掉,这是硬要逼我选一条路走麽?好!好!好!我就称他的心如的意!我就不信,我千瑶用爬的还爬不进他心里去!" 次日一早,周容刚睡醒便得周允禀说千瑶想见他。 周容懒洋洋地和琴言用过早膳,这才不紧不慢的步入玲珑苑,推开主屋的门,果见千瑶梳妆干净,著一身淡青色宽襟长衫,将两侧长发拾起几撮盘於脑後,细致得叉著一支银铸的梅花扣发簪,露出玲珑秀致的五官,端坐於红木镂空雕花圆桌前,看不到昨夜里头的半点狼狈和苍白。 "你找我?"周容在门口顿下脚步,仔细打量了千瑶一周,这才满意得踏进屋子,回手合上门。 "我哪也不去,我要留在你身边,留在玲珑苑。"千瑶张口缓缓叙述自己的决定。 "哦?"周容摸著下巴笑著眯起眼,可突然间却又收起嘴角的弧度,冷冷道,"我周容不会将无用之人留在身边,你可明白?" "明白。"千瑶却突然扯开笑容,一双单凤眼拉得细长细长,直到看不清眼底的丝毫情绪 "只是,如果哪天你爱上我了,後悔了,可就来不及了。" "爱麽?"周容看向千瑶镇静的表情,冷言道,"你凭什麽认为我会爱上你?" "我昨夜个就清楚了,就算是用爬的,我都要爬进你心里去。我就不信会比不上别人在你周容心里的分量!" "呵,昨夜个没死成,到是变得更倔了。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人。畅春园那麽多小倌我偏偏对你另眼相待,就是爱你这烈性儿!"周容伸手捏起千瑶的下巴,看著他不著痕迹的神色,心情大好道" 那就证明给我看,告诉我你不是废物,而是我周容手中绝不能舍弃的一把利器。" "周容,你真的只是普通的商人麽?"千瑶流转眼中光眸,纤纤一笑,将自己从周容手中挣脱,撑起胳膊反手托住自己腮帮子,"那晚仇公子对我说,你会将我送予他,不过是想利用我博得他好感从他身上套消息而已。仇公子还说了,'你家主子哪是什麽简单的商人,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噢?他真这麽说?说来那晚他的确是喝多了。"周容笑著揽过千瑶肩身,"看来,想多留他几日都不成,瑶瑶,你说我该怎麽做呢?" "爷怎麽说千瑶便怎麽做。"千瑶顺从得窝进周容胸口,"千瑶既然选择留下来,便是什麽都想想通了。" "瑶瑶,怎麽改口唤我爷了?" "等你爱上我的那一天,我再唤你'容',不然,你就只是千瑶的'爷'。爷,你也别喊千瑶'瑶瑶'了。千瑶听著心里头都发酸呢。"千瑶伸出手背捂住嘴咯咯一阵轻笑,随即抹去眼角的泪痕,用微弱的声音自语道,"就当千瑶做了个梦吧,梦里头是容和瑶瑶,梦醒了便没有那个瑶瑶了。" 周容听得此番言语不自觉收紧手臂,随後应允道"我答应你便是。除此外,还有别的要求麽?" "有。"千瑶换了个姿势,重新贴回周容怀里,闷著声道,"爷,我想回一次畅春园,我要见季清。" "见季清做什麽?" "千瑶本是男儿身,除了陪爷上过床外,当真还不晓得怎麽用这副身子去服侍别的男人呢。所以,这好歹也得跟畅春园的头牌讨教讨教不是?不然又怎麽帮爷做事?" "好,我让周允去安排" "谢谢爷。" "其实……"周容想了想,又转口道,"你也不必刻意去学那些。" "怎麽不必呢?不然千瑶要怎麽爬进爷的心里呢?"千瑶伸出食指戳了戳周容心脏的位置,"爷,等这个位置有了千瑶以後,你说,你会不会也会疼那麽一下下?" "千瑶!"周容皱起了眉,拉下千瑶按在自己心脏的手掌。 "嘘!"千瑶将手指竖在周容唇边,"爷什麽都不要说,千瑶明白,爷不会爱上千瑶的。" 千瑶伸直上身,抬起手臂搂住周容脖子,贴上他头颈深处来回磨蹭,"爷不会爱上千瑶的,呵呵,爷不会爱上千瑶的。" 一声声喃呢,如同诅咒,在千瑶酸涩而无力的音调中,一点点渗透进周容心里,那一刻,他只觉得有东西堵在心头微颤,只是很渺小的感触,也不过转瞬即逝,他以为自己是记不住,更是不会在意的。 而很多很多年後,每每想到这一日千瑶的话,周容的心,便是撕裂的,寸寸断肠,却痛而无声。 *************************** 本来昨天要发的……可是……突然爬不上来了…尊rp还好今天正常了…哎~~~~ 一笑一尘缘 第十四回 第十四回 千瑶要见季清,这不仅是周容想不到的,更是季清万万料不到的事儿。 当看著千瑶款款走进他的厢房,季清头一次瞪圆了眼将千瑶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还是摸不准原由,只能再度眯起那双充著一潭盈盈秋水的桃花眼死死盯著千瑶。 "听小容爷说是你主动要见我?我并不记得我们交情好到足够把酒言欢又或者秉烛夜谈的地步。"季清双手抱胸斜坐在红木雕花大床上,语气依旧不痛不痒,透著几分庸懒和冷肃。 "我找你是因为伶清。" 听到千瑶提到死去已久的伶清,季清不仅皱著眉露出一脸鄙睨的姿态,"好好的提个死了那麽久的人做什麽!" "伶清死前曾跟我说过,若有一天活不下去了,就来找你,他说,你总有办法让我活下去。季清,我要活下去,你教我。" "哦?伶清真的跟你这麽说过?"季清掩嘴轻笑,伸出手指点著千瑶的额心道,"我要真有这通天动地的的本事,他伶清又怎的会死?" "那是因为他不想活了,一个人若没了生的念头自然是谁都救不著的。可我不一样。"千瑶绷直身子略微前倾,双眼中尽是一片倔强和刚毅。 季清收起笑,食指勾起千瑶瓜子儿般的下巴,一双眼冷冷清清,看不到一点儿温热,"我还记得,当初伶清刚踏进这畅春园时也是这般坚韧的,可最後呢?也不过说死就死,完全忘了自己当初那股子想生的执念。枉费了我……"说到这,季清闷闷得哼声,像是不愿再多提过去,只转口道,"千瑶,你今儿个想生,明儿个呢?我又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又想去死了。" "可是,现在的我只想活著。我还有太多的心愿未了,我不甘心。季清,帮帮我,我不想自己熬不过以後的日子。" "帮?我凭什麽要帮你?"季清咬著手指嗤笑"你抢走了我最大的主客我还没怪你呢,到要帮你了?说的什麽话呀!" "帮我!"千瑶紧抿下唇看著季清,半分都不曾移开自己的眼睛。 "你的生死,与我何干?"季清不干示弱的回凝著千瑶,嘴角荡漾开无边的冷笑,甚是无情。 "伶清说的,你是好人,若有过不去的坎,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季清听得此言却是不说话,别过头去看向身边锈著牡丹锦图的大红棉被,垂下的眼皮隐隐有些颤动。 "伶清还说,'你别看清哥哥平日里嚣张刻薄,一副止高气昂的样子,可是,他的苦,更甚於你我。他虽不与人亲近,却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够了!"季清一声轻喝打断了季清的话,"我说过不帮就不帮,你的事我无能为力,请回。" 千瑶默不作声的站起身,双手携起衣摆,扑通双膝跪地,却抬起头看著季清,"我知道,你向来看不起动情的小倌,爱上周容是我自作孽,我认了。可是我不甘心,凭什麽爱的人是我,痛的人也是我。我也要他爱上我,我也要他与我一样狠狠得痛。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的。季清,帮我,教我怎样用这身皮囊挤进周容的心,教我怎样才能站在与他一样的高度,教我怎样才能让他彻心彻底地痛!" "千瑶,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我到是给你搞糊涂了。" "爱,爱到了极致,所以恨。"千瑶五指抓紧地面,双眼瞠明,脑海中一幕幕重现,畅春园的初遇,玲珑苑的深宠,中秋夜的执手,然後,画面徒然腥红,雅阁居里周容抱著琴言对他冷眼旁观,湿冷的湖边他漠视他的生死离去的背影,一重重加重的浓烈几乎压得千瑶喘不过气,他甚至还无法适应一瞬间从天上掉入泥沼的改变,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猛,在他尚未从梦中清醒,便已是一身冷瑟从头透彻到尾,让他无所适从却又不甘心得挣扎而陷入了深渊,"我想知道,如若这恨又到了极致,又将变成怎个模样呢?" 季清看著千瑶的视线忽然变的模糊,他几乎以为看到了个过去的自己,倔强得爱著,也决绝的恨著,可是到了最後,又能剩下什麽呢? 事过境迁,当心里的人变得模糊不堪,唯一留存下来的,也不过是一些零星的片断,和半梦半醒时的惊乍和眼泪。 而千瑶呢?他是否会与自己一样,到伤痕累累无处可伤时才能真的放下一切? 季清一眨不眨得看著千瑶慢慢握成拳的双手,终是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便是,但是,你也要应承我,无论以後自己变成了什麽样子,都不许说一句後悔。" "我不会後悔的。"千瑶直起身,双手趴在季清膝头,重重得点头。 这一夜,千瑶留在了季清的屋内。 当季清进入千瑶体内时,他仅仅只因为不适而疼了一下,待缓和後,季清才开始抽动,或疾或缓,或深或浅,以各种姿势引导著千瑶来配合。 "腿再张开些,对,就这样。记住,腰要微抬,随著我的幅度上下轻摇。"季清拖起千瑶的腰,低哑的声音仍旧保持著冷静,看不出一点陷入情欲的痕迹。 "手臂要攀紧我的背脊,很好,用点力"季清稍稍拉开自己与千瑶的距离,又补充道,"这个时候你要看著对方,不可以闭眼,记住,半眯半睁,眉目要含羞,但眼光不能躲避,还有,要偶尔贴近对方耳侧低喘,呻吟声不可太大,不然就太假,让人觉得你放荡,也不可以不发声音,那会使得对方觉得无趣。"季清每动一下便说上一句,直到将千瑶拉过身子,调转方向让他跨坐在自己腰上,才停了声,拿过枕边的丝帕替千瑶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和眼角泛出的泪水。 "还能继续麽?" "可以。"千瑶趴在清身上,喘著气试图平坦自己的呼吸。 "那好,现在,换你自己动。"季清抚摩著千瑶後脑勺的头发,像是鼓励般又拍了两下。 "我……试试……"千瑶坐起身,一手撑床,一手借由与季清的相握而支撑,开始上下摇摆自己的身体。 "千瑶,放松。要将全身的敏感度都集中在那里,控制好呼吸,有起伏的去扩张和收缩。"季清皱著眉,忍了忍苦笑道,"周容算是疼你,竟从没让你主动服侍他过,连这个体位都不会。" 明显感觉到千瑶身体忽然僵硬和停顿,季清又道,"怎麽,一提他你就不自在了?在床上要专心,这点也要改!" "恩"千瑶拖著长音,伴随著呻吟应了声,继续顺著季清身体的引导和口述摆动身体。 "周容平日里都是怎麽叫你的?" 这次换成了後背式,千瑶跪趴在床上,大大张开双脚任由季清从後狠狠刺穿。 "他……他唤……我……唤我……瑶……瑶瑶……"千瑶句不成句,碎出口的只能是只字片言。 "那你唤他呢?"季清的声音此刻也带著喘息。 "容,我唤……他……唤他……容……" "那好,这个姿势你可以闭上眼,把我当作他再来一次。记住,以後在你床上的无论是谁,你都要将他当作是周容。"季清交代完,便又再次冲入千瑶体内,直直撞入最深处,听到千瑶几乎是哭著嘶喊著"容",他才停下动作,从身後抱著千瑶轻抚,"瑶瑶,瑶瑶。" 千瑶的泪随著季清一声声的"瑶瑶"而淌落,抑制不住的悲伤再度由心底蔓延,他将头埋进锦被内,感受著身後的人重新开始撞击,一下一下,缓慢却也极深,几乎要揉进他心里。 "哭吧,流完了泪,等明天太阳升起来了,就再也无需为他哭了。" 季清的声音渺渺飘入千瑶耳中,仿佛是一道仪式的最後一声祈告,将一切画入了终结。 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一笑一尘缘 第十五回 第十五回 星辰陨落,太阳初升,一片宁静照落於窗幕之後,透过薄薄的窗纸映入屋内。 千瑶醒来时,季清已经安然得坐与台前对镜梳妆,依旧还是那股子风骚纤弱的小倌样。 "醒了?"听得床上的声音,季清只是从铜镜的反光中撇了千瑶一眼,连头都未回,只顾著描绘自己的双眉,"昨夜该教的我都教你了,你今儿个就早点回去吧。"放下手中的笔,他随手撸起脑後的长发盘扎几圈然後松松插入一支吊著蝴蝶坠儿的玉簪子,"其实你在畅春园那麽久了,当初又是跟著伶清的,很多事不用我教也该知道,就看你放不放得下身去做而已。还有,不同的男人喜欢不同性子的小倌,你可以泼辣,可以温顺,可以顽皮,可以天真,也可以乖巧,但是你要谨记一句话,你始终都是个男人,所以你只能做个妩媚的男人,但决不能真将自己看做女人,否则男人迟早会对你腻味。" "恩,记下了。"千瑶看著恢复一身冷漠的季清,再想到自己还是赤身裸体,到是有些尴尬,清了清喉咙後小声问"那个……有干净的衣赏让我换麽?我忘记带过来了。" 季清回过身捏著指头示意千瑶看向床头,"早给你准备了。" 千瑶伸出胳膊抖开那衣裳,才发觉是一身绣著清雅的兰花的月牙儿白的长衣。季清望著那衣说道,"这是我好几年前的衣裳,因为太素了不适合畅春园,所以都好几年没碰它了,就送给你吧。" "谢谢,我很喜欢。"千瑶抱著衣服正琢磨著要不要携开锦被换上,却见季清站起了身朝外头走去,"我去让人准备点沾上玫瑰香露的热巾来给你擦身,等换好衣你就可以回周府了。" "你去哪?" "妈妈刚差人来说了,今儿个我有个堂会要去,不过地方在城郊的别馆里,所以我现在就得出门赶路,不然可要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又是堂会?"千瑶自是明白堂会的荒唐和淫乱,心里有些不忍季清去那种地方。 "我习惯了,况且堂会赚的银子比平日里的要翻个好几倍,我还乐不得多去几次呢。"季清整了整衣,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仿佛是去应朋友的宴,无关痛痒。 "季清"或许是因为昨夜有了肌肤之亲,千瑶唤起季清时的声音竟然温温糯糯,仔细辨别的话,还略微带著些撒娇的口吻,"季清,你是真的愿意去麽?" "当然,不然你以为呢?"季清并没有因为任何的改变而改变,还是那组好看得眼口鼻唇,还是那副柔若无骨的身段,还是那若有似无的笑和冷洌的眼神。 这回轮到千瑶被问得愣住了,他看著季清一身妖娆的湖绿纱衣,闻著那隔老远就飘过来的香粉气,忍不住还是皱了皱眉头。 "怎麽?见不惯麽?"季清掩嘴一笑,徊著衣袖一把拉开木门,这次是头也不回,直直朝前走著,声音却是递给屋里的人的,"没关系,迟早你也都会习惯了的。千瑶,别忘了,你要的尊严是帮不住你的。所谓至之死地而後生,你需要明白这个道理才成得了愿,不然,就是碎了你一身心血,都得是枉然。" "明白。"千瑶看著季清一飘一摇的背影,喃喃动了动嘴皮子,他知道自己回答的声音太轻,所以季清是听不到的,可有什麽关系呢?自己听得到,才管用。 再回到周府已是午时。 千瑶坐在软轿的羊皮垫儿上晃悠晃悠得正犯困,却突然听到外头轿夫高喊"二少爷午安"。 轿子随著此起彼伏的声响停落,千瑶揉了揉酸涩的眼皮,才一抬头,就见到绣著麒麟神兽的紫红色轿帘从外头被人揭开,只伸进来一只手,宽厚的掌心顺著明亮刺眼的光线朝他摊开。 "下来吧。"这是周容的声音,不过分隔一晚,听在千瑶耳中却恍如隔世的遥远。 千瑶递上自己纤细的手指,直到感觉到周容用力收紧掌心将他拽出轿子时,他才垂眼低眉微声细语却也清晰著唤道,"千瑶给爷请安。" "恩"周容似乎并不介意千瑶将一声亲昵的"容"改口成了生漠的"爷",他还是那样牵起千瑶的手,用自己刚劲有力的五指牢牢缠住了千瑶的手,"在季清那住了一宿,怎麽搞的一身都是他那味儿了?" 周容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笑著又说,"怎麽?巴巴的去找季清,就是为了讨他的香料去了?" "的确是要了些他那的香粉香油,也没什麽特殊的,不过多了几味催情用的。"千瑶将拎在另只手上的几只香盒在周容眼前晃了晃,继续道,"还跟他讨教了些服侍男人的方法,想著以後总是要用上的。与其在床上吃苦头不如先学著些,爷说是不是?" "哦?"周容停了步子,侧头看向千瑶扬起的脸容,玩味得瞅了片刻,只见他眼角渐渐弯起月牙儿的弧度,点头道,"你自己想得通,那是最好。" 周容牵著千瑶走回了玲珑苑,在穿过雅阁居时,千瑶见到了琴言。 琴言一身水蓝色锦袍,正坐在六角亭的栏杆边远远得朝著他看。千瑶看到周容温柔得朝琴言展开一个微笑,而琴言却依旧懒懒得靠在一边,连手都没抬一下,只是眼里那分明跳动的火焰却跨过距离冲了过来,将千瑶原本淡下的心又不轻不重得撕扯了几下。 "怎麽了?"周容感觉到千瑶停滞了下脚步,於是拉了拉手要他跟上。 "你喜欢琴言是因为他长得比我好看麽?"千瑶刚问出口,却想起季清叮嘱过他不可如女子脾性,顿时自觉问得有些傻,於是撇了撇嘴在心底自我唾弃了翻。 周容哪晓得千瑶肚子里那些百转千徊的小心思,只当他是在意琴言,又将他掘著嘴嘀咕的小动作收进眼里,就更觉得千瑶像个吃醋的孩子般可爱。於是好生温和著嗓音,搂过他腰故意亲昵得贴著耳朵说道,"琴言有琴言的美,至於你,虽不如他魅生,却也清秀可人,不然我当初怎会挑中清倌的瑶瑶呢?" 听到一声"瑶瑶",千瑶浑身一震,努力平和下情绪出言提醒道,"爷,难道您忘了您答应过千瑶不再唤'瑶瑶'的。" "呵,是麽"周容随口干笑两声,却不再答话。 穿过长廊,踩著铺碎一地的鹅卵石,过了月白木桥,再钻过紫藤花径,便到了玲珑苑的石拱门下。 千瑶又明显察觉出周容开始一点点收紧的掌心,攥得他隐隐涨痛。 玲珑苑予周容而言,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千瑶心中闪过一丝疑虑,可转念却又想到了第一次来到玲珑苑时,也是这般,被周容牵得甚牢。又或许,周容还是舍不得他的? 为了这一点点自我的遐想和猜疑,千瑶灭了的心火又开始逐渐重燃,他刚开口想要说话,却被周容打断。 "今夜我开了宴席,仇青也在其中。晚上我会故意给他机会让他来找你,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总之要让他上你的床。"周容边说边用另只空出来的手摸进胸口抽出一只青玉色小瓶递给了千瑶,"这药叫牵魂,你喝下它,只要在十个时辰之内与人行房,毒素就会过度到对方身上,一个月後就会毒发,保管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当然,你放心,我既有毒药便也有解药,若你失败了,我也会在时辰之内给你服下解药的。" 千瑶盯著眼前的青玉瓶子,坦然得接过,拔了红木塞就猛得朝喉咙里灌下,一滴不剩。 周容用衣袖仔细得擦了擦千瑶的嘴角,替他拭去水泽,用几乎溺死人的温柔轻声道,"一瓶毒药,你喝这麽快做什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琼浆玉液了呢。" 千瑶温顺得拉了拉周容,绽开笑容朗声道,"爷,替我挑身衣裳夜里穿吧。" "好。"周容再度牵起千瑶的手,"要是挑不到漂亮的,就让周允马上去买。" "恩,我想要烈红色的。" 千瑶看著与周容纠缠在一起的手指,忽然想著,会不会有一天,周容连这一点牵手的温柔都吝啬给予与他? 爱上这麽一个人,恨上这麽一个人,叫他情何以堪? 千瑶心里明白,就算是造化弄人,周容予他,逃不过,必是会痛上一生的劫。 一笑一尘缘 第十六回 第十六回 是夜,当周允回报说事已成时,周容捏转在指间的白色纸包突然停滞。 周允得不到周容的命令,於是疑惑地微抬起头,从他惊诧的眼神里,他看到周容正无声无息地将那白色纸包探进蜡烛中心点燃,直到一点点燃烧成灰烬掉落在冷冰冰的青花瓷盘中。 "少爷,这药……"周允忍不住开口。 "解药是我配的,以後若需要,自然还能再配。"周容取过手巾一根根仔细擦拭过手指,"若我没估错,今夜过後,仇青定会问我要了千瑶去" "可是,千瑶公子身上还会有残留的毒。" "只是余毒,哪有那麽快发作。到时候仇青早死了。" "可是……"周允欲言又止,终是怕逾越了身份,只能低头不语。 "可是?"周容站起身舒展了下僵硬的筋骨,凑近周允道,"千瑶的事,还轮不到你那麽上心。记住,守好你的本分就够了。" "是。"看著周容挥了挥手指示意他不要跟从,周允只能定定站在原地,直到眼角的余光扫到周容正跨门而出,他终於忍不住又低声道,"少爷,仇青他,有性虐的癖好。" 周容身形一顿,良久才传来声响,"我知道。" 一切如周容所料,次日一早,仇青便向周容讨了千瑶。 周容看了眼千瑶平静的神色,问他道,"你可愿意?" 千瑶扬起头灿烂一笑,乖巧的不似他本人,"都听爷的。" 周容簇眉,双炬闪闪得绕著千瑶一周,最後点头道,"既然千瑶愿意,我也不好拒绝。仇公子若喜欢带回府便是,只不过这人还是我周府的人,等有天仇公子腻味了,就差人给送回周府即可。" "小容爷果然大方,仇青在这里先谢过了。"仇青一手搂过千瑶,"正所谓礼尚往来,既然收了小容爷的礼我也就送个消息,听我爹爹说,镇西将军庞安身边的亲信昨日偷偷回了善水城。" "仇公子说笑了,我可没兴趣知道朝廷的事。"周容哈哈大笑著端起桌前的茶碗,镇定自若地携开盖子轻点杯口,"要是仇公子那麽想回礼给在下,不妨说说这方圆百里还有什麽值钱的古董没有落到周某的口袋里更好。" "听闻小容爷生平的心头好是两样,其一是古董,其二是美人,看来果真不假。"仇青意味深长得叹了口气,自语道,"朝廷那些事,又怎麽入得了小容爷的眼呢?不提那庞公也罢,千里外的镇西大将军,又与我们何干?" "那是。"周容将一丝冷笑掩盖在眼底,犹如逮著耗子的猫,将一切紧紧抓在了手心。 在周容允诺明日就会将千瑶奉上仇府後,仇青志得意满得离开了周府。 周容揽过千瑶将他按在自己膝头,环手抱住他腰,使得千瑶只能贴著他胸口,将重量放在周容身上。 "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取得仇青信任,然後替我打探究竟是庞安哪个亲信到了善水,甚至都见过哪些官员我也要知道。" "我是你送过去的人,他怎麽可能不防我?" "这就要看你本事了。"周容探手伸入千瑶衣襟,一寸寸摸著千瑶滑腻的肌肤一边道,"让他爱上你自然就行。仇青固然聪明,可他败也就败在太聪明上,以为我周容好惹就来撩我的胡须,如此自负还真是愚蠢。" 话说没几句,周容已将千瑶上衣拨开,露出千瑶纤细的上身,将一片片青紫的痕迹暴露在空气中。 "仇青下手还真是够狠的。"经由周容厚实的大手触碰过的肌肤引起一阵小小的颤栗,"到了他那可能要吃些苦头,不过你放心,挨上一个月我一定接你回来。" "为什麽一定要杀仇青?如果留我在他那再久些,也许探到的消息会更多。"千瑶眯著眼感受著周容的抚摸,他知道,到了明日,他将会有很长的时间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周容贴近自己的气息了。 "一,他在探我的底,趁他还未完全清楚前,我必先灭了他的口;至於其二麽,我舍不得你离开我太久。" 千瑶猛然瞠目望向周容,定定看了他很久,才绽开一抹嗤笑,淡淡道,"爷,即使你不说最後那句话,千瑶也会铁了心的为你做事。" "我知道。"无视千瑶眼里的震然,周容的手掌按上千瑶心口,"牵魂虽然可以通过行房过给对方,可多多少少还是会留下些残毒在本体中,等一个月後你回来了,我自会为你解毒。" 千瑶只觉得按在自己心口的手掌忽然变得冰凉,他将一双单凤眼瞪大,干涩著眨了眨,张口反问,"你不信我?" "信,怎麽会不信呢?"周容耸了耸肩膀,"只是,万事无绝对,我总是要小心行事,对你,也不能例外。" 千瑶挺了挺腰,转身换了个跨坐姿势,一双长腿牢牢攀在周容腰间,只见他凑上唇来到周容耳边,伸出舌头轻舔周容的耳垂,随後又换作周容的下巴,一路而下,再到胸口,喘了口气,千瑶满面红潮,秀气挺直的鼻翼微微收缩,却换上一张妖媚的笑脸,流转著眼里的情愫轻柔道,"无论是上了床还是下了床,我定回让仇青再也离不开我。他会爱上我,我向你保证。" "但愿如此。"周容的右手狠狠抓过千瑶後脑勺的长发,倾身咬上他的双唇,疼得千瑶立刻张开口。周容趁势探入舌头,仿佛要吸走千瑶所有的力气般辗转纠缠著啃噬。 一吻结束後,周容松开缠著千瑶头发的右手,拉开千瑶的身体道,"只凭这点本事就想让仇青迷上你麽?" 千瑶还有点气喘,可这并不影响他之後的动作,在周容诧异的目光下,只见他滑下挂在周容腰上的身体,半跪在周容腿间,撩起周容的衣摆就去解他的裤带。 周容伸出手掐起千瑶的下巴逼著他看向自己,"你想做什麽?"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这麽做麽?"千瑶甩开下巴,垂下眼道,"你以前一直没逼我这麽做,我那时以为你是心疼我。其实,这也没什麽,当初被关在畅春园的小黑屋里,我一直被逼著帮很多人这麽做过。有时候,很多人一起上我的时候,就是这样前面一个後面一个,虽然那个时候我因为服了药神智不清,但所有的画面一直在我脑子里没有散去过。相信麽,怎麽替那些人做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周容没有说话,只是捏在千瑶肩上的手异常用力,千瑶感觉到疼痛,想要後退,却发觉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千瑶,闹够了。"周容冷却下的声音里有微弱的沙哑。 "你认为我在闹?"千瑶一手还抓著周容的衣摆,一手却被周容抓在半空。 "不然呢?"周容手臂向上一提劲,便将千瑶又拉回怀里,"昨夜才陪过仇青,你那里都肿著,以为我不知道麽?还来撩我的火,当真不想下床了?"周容拍了拍千瑶的脸,笑道,"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到了仇府,可就没那麽好的日子过了。" "恩。"千瑶果真不动了,静静窝在周容怀里,听著他一下下有力的心跳,仔细揣测著里头可有为自己跳动的时候。 "千瑶。" "恩?"千瑶闻声抬起头,却看到周容正闭著眼,脸部英挺的线条在光亮中熠熠生辉,看得千瑶几乎要痴了。 "我一定会接你回来的。"周容猛得睁开双眼,正对上千瑶痴痴盯著自己的眼神,"等我。" "恩,等你。"千瑶弯起眼角荡漾开笑意,盖过满目酸楚,心里的血早就干涸了,可为著周容一句"等我",他只觉得就算撕裂整个自己和成泥给周容踏过去,都是值得的。 恨麽?哪会不恨。就是因为这麽深的眷恋和爱,所以,才恨的宁愿奉上自己,也毁了自己。 一笑一尘缘 第十八回 第十八回 一滴朱砂落在摊开在桌面的牛皮地图上,凝聚成一颗,犹如点心的红痣,异常刺目。 周容收了笔搁在案头笔架上,沈声低音,"告诉千瑶,若他没有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就别指望我会去接一个死人。" "是"周允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转瞬不见。 周容收了地图,这才出了书房进了雅阁苑,一推门,便看到向来爱极了豔色华服的琴言一身素衣在房里翻箱倒柜。 "你在做什麽?"周容停在门口看著焦头烂额得的琴言。 "我在找哥哥的琴,我记得明明压在箱底儿的,怎麽不见了呢?"琴言无睹一地凌乱的衣服,依旧埋头寻著。 "别找了"周容走上前蹲下身将琴言抱在怀里,"那琴我早就收好,不在这儿。当初你不是知道的麽?" "不在我这儿?"琴言呆了呆,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著周容,忽然开口道,"爷,哥哥忌日快到了。" "我记得。"周容看著眼前和琴真几乎一样的一张脸,情不自禁将他贴近自己的脸颊磨蹭,"要那琴做什麽?" "想烧给哥哥。" "当初我要烧时你死活不肯,说那是真儿最爱的琴,你舍不得连哥哥最爱的琴都没了。现在,到是怎麽舍得了?" "昨夜我梦到哥哥了。"琴言感觉到周容抱著他的手臂微微颤抖了下,他反手抓紧了周容的袖子,继续道,"哥哥说他想爷了,让我把爷送他的琴烧给他。" "琴言"周容拉开琴言的身子,微簇起的眉显示著他忽然而发的不耐烦,甚至於厌恶,"你不用总是这样试探我提醒我,真儿在我心里,这点是永远变不了的。同样,我更不喜欢你利用真儿来扮可怜争宠。哪怕你有和真儿一样的脸,可你不是真儿。" "爷,说实话,你是不是一直都恨我?"琴言惨然一笑,转头看向一地七零八落的衣服,"你怪我没有听你的话,你怪我害死了哥哥是不是?" "害死真儿的是我自己。"周容拖起琴言梨花带雨的脸,他最看不得琴言流泪,那就跟琴真最後一次在他眼前哭似的,总能让他心疼的恨不得撕了自己,"真儿那麽疼你,我向来都知的。" "所以,爷将我留在周府只是为了遵守对哥哥临终前的许诺?"琴言苍白的脸失去了往日的骄傲,颤著双唇娓娓道,"还是说,爷只是因为我有张和哥哥一样的脸?" "够了,真儿忌日就快到了,你发什麽疯!"周容怒容著甩开琴言拉向自己的双手。 琴言顿时失了支撑趴到在地上,五指张开紧抓著地面,垂落脸庞两侧的长发让周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可那阴阴透著怨恨和绝望的声音却从下方直蹿入心。 "爷,那那个千瑶呢?爷喜欢他什麽?是和哥哥一样的坚强聪慧执著?还是,只因为他笑起来,眼角眉梢里带著和哥哥一样的温顺柔情?又或者,只是那一颗同一位置的泪痣?" 周容的步子停在了门槛边,拉开的两扇门儿将一落清光引进屋内,照在周容冷冷冽冽的侧容上,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只见他张了嘴,稍动却又随之紧闭,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过了好半会儿,才见他渐渐转过身,朝著屋内半靠在柜子边坐著的琴言道,"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再问?我还是那句话,玲珑苑也好,千瑶的事也好,你少给我插手。千瑶对我有大用,你要是阻了我,就算答应过真儿,我一样还是会赶你出周府!" "爷,有时我真想挖了你心拿出来看看上头到底都是些什麽。" "你认为,真儿死後,我还会有心麽?"周容扬起嘴角在月色中绽开一丝苦笑,"我爱真儿,结果呢?他为了保护你宁可不顾我的感受。为了让我後悔一辈子,他甚至将自己逼上绝路。那我还要心做什麽?真儿已经不在了?我还要心做什麽?我还要玲珑苑做什麽?我还要那麽多的男宠女妾做什麽?" 又一阵静默,在两人彼此起伏的呼吸声中缓缓流过。 还尚未从那一声声悲哀中回神,门外却响起了周允的声音,"少爷,皇後娘娘又派人送了一折美人图,已送去书房。皇後娘娘还说,这是最後一批候选的姑娘了,让少爷今夜一定要挑一位出来,否则她就代父母之命替您做这个主了。" "知道了。"周容揉了揉发涨的脑袋,呻吟著叹了口气,终於认命得走向了书房。 小容爷要成亲,这在善水城里头可是件大事儿,更何况,这场姻缘还是当今皇後钦点,当今皇帝御赐。 而结亲的对方虽不是大官大吏家的千金,可也是皇帝的先师、已逝的翰林学士的孙女儿,出自世代书香名门长孙家的麽女,长孙锦如。 喜日就定在了秋末冬初的日子里头,距离千瑶被送进仇府正好整整一个月辰光。 这日千瑶又是到了午时才起了身,昨夜里头被仇青折腾了一宿,自是没能好好休息。 直到仇青早上出了门,他才得以忍著一身伤痛小息上一会儿,可梦里头反反复复,却怎麽都不安生。醒来後,他也不过瞪著一双眼望著头顶上金丝纱帐发愣。 按说,一个月已经满了,仇青该是活不过这几日。而该查的消息他也早在与仇青云雨时探得八九不离十,并让潜在仇府的暗子禀回了周容。照理儿,他千瑶也算功得圆满,就等著周容依约来接他回去。 可是,一想到昨夜里仇青说的话,千瑶便觉得一颗心被人硬生生挖开,怎麽也装不回心里头。 "宝贝,你那旧主子後日就要成亲了,到时候你可要跟我一起去热闹热闹?不过照上次那情形,保不准他都不记得你是谁了呢。" 仇青说的上次,是在周容成亲的喜讯刚公布後不久。 城里众纨!子弟借以给小容爷贺喜而大举包了个公馆开堂会,於是仇青也带著千瑶去了。 千瑶远远得就看到了在上座的周容,左手搂著一姿色豔丽的小倌,右手正举著青玉酒杯儿,张扬著只属於风月场合的笑,装饰著他一身风流痞性。 可千瑶知道,此非周容本性。他心里的那个周容,或温柔或冷酷或深情或决意,然那一身姿骨神容绝非堂上众人可以比拟的。 千瑶看著看著就痴了神,好在仇青也刚落座,正乐得抱著一边的小倌欢闹,怎会注意到安分得跟在他身後的千瑶。 突然,周容的眼神朝仇青这飘来,几乎是一刹,千瑶确定周容是看到了自己,但很快,周容波澜不惊的眼神冷漠的离开,又转回到眼前小倌的身上,甚至於一手已探入其衣内流连不休。 千瑶垂下眼,压抑下胸口翻腾不止的酸疼,小心翼翼得掩饰心里因为见著周容所牵扯出的喜与哀。 忽然,一双咸猪手搂上了他的腰,将他狠狠扯了过去。千瑶赶紧回过头,这才看到是身後不知哪家公子。 "放开我。"千瑶挣扎著就要离开,却又被按了回去。 湿乎乎的舌头舔上了千瑶的脸,带著冲鼻的酒气,惹得千瑶几乎要呕吐。 "我让你放开我。"千瑶的声音因为惊慌而显得尖锐,突兀得落在大堂上,使得不少人纷纷回头注目。 许是那人被千瑶的反抗给激怒了,撕啦一声就扯开了千瑶胸口的衣服,嘴里还在骂骂咧咧道"妈的一个死男妓,还给爷装清高?爷今天就在这上了你!" "王公子,你看清楚,他可不是堂里的小倌。"说这话的不是周容,却是一边的仇青。 但见仇青将千瑶拉回自己身边,揽著他肩头往自己怀里按,"这是我自己带来的人,可不是供你随便猥亵的小倌,没得我这个主人同意,你到自己放肆起来了?" "原来是王公子的人,在下卤莽了。"一见是兵部侍郎家的独子仇青,那人顿时收起气焰连声道歉,然後灰溜溜得退回了位。 一场闹剧就这麽匆匆收了场,周围的人许是发觉没了好戏看,又都收回视线自顾自玩乐起来。 仇青拍了拍千瑶的脸,安抚了声,"没事了。" "恩。"千瑶点了点头,拢好衣重新坐回仇青身後,抬起眼,他再次望向周容,只是,这次他犹如被钉住般无法移开双眼。 周容正和刚才那小倌抱在一起亲昵,小倌的衣服在周容手里被褪了一半,若隐若现的腰身宛若水蛇前後晃动。 刚才那荒唐的一幕,或许周容根本连看一眼都懒得。 千瑶忽然觉得,自己好或者不好,委屈还是不委屈,在周容心里,也许根本就是刻不下一丝痕迹的。而曾经的那些深宠和疼爱,不过只是拉著他投入万丈深渊的一场镜花水月。 容。容。容。 千瑶听到自己心里一声声轻唤,沈沈坠入一片荒芜,而荒芜的尽头,是周容温柔如水的笑,一如相遇般美好。 一笑一尘缘 第十七回 第十七回 当初进周府,是周容亲自牵著千瑶的手带他进来的,而到了离开时,却也是周容亲手扶著他上的马车。 哪怕知道所谓的离开或许只是短暂,可真到了节骨眼上,千瑶的心中依旧无法做到沈静如周容那般冷淡平常。 千瑶的五指狠狠用力,抓得周容不觉皱了眉,想要松开,却又无法轻易挣脱。 "千瑶,该起轿了,放开我。"周容甩了甩手。 "爷。"千瑶咬得双唇苍白。 "千瑶,听话。"周容还是抽出了手,看著被千瑶死缵著不放的手心,叹声轻语道,"怎麽?又後悔了?" "我……"千瑶出声却无言,那些个词词句句在心里翻转良久,却拼凑不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麽,又或者,在期待著什麽。 直到轿子被摇晃著抬起,千瑶这才意识到周容已经退到一边,一点点与他拉开距离。 你怎麽就这麽舍得下心。 千瑶忽然明白自己想要问周容的话,但当他拉开窗口的锦绣织布帘盖看向周容,却又硬生生把话给塞回了心里。 一瞬间愁情百转千徊,千瑶只觉得委屈,委屈得爱著一个人,委屈得恨著一个人,更委屈得不得不离开的现实。 "容。"他透过轿子的窗口朝外头喊去,声音嘶哑也不足够响亮,可短短的一声中,早已泪潸而下,顺著脸颊的弧度汇聚到下巴尖。周容只是隔著老远看著他,无动於衷得站立在原地,任由千瑶默然掉著泪,在视线中逐渐行远。 "少爷,该到时辰进宫了。"一边周允立於周容身後小声提醒。 "恩。"周容收回目光,卷起袖子,伸出左手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右手手指,才道,"拿上给皇後娘娘准备的礼,随我进宫。" "参见皇後娘娘。"周容跪於承乾殿奉旨面见当今皇後,也就是其家姐周筠。 "起来吧。"周筠一指身边的软蒲垫儿,一弩嘴道"且过来坐姐姐身边好好聊聊,说说你最近都忙些什麽,要不是姐姐派人找你,你就连个鬼影都没了?" "姐"看到一边宫女侍从都退出了殿堂,周容一撇嘴垮下张脸,蹭到周筠身边一屁股坐下,还不忘摇著个二朗腿晃啊晃得,"我当然是忙著做生意啊。" "做生意?我怎麽听说你又收了个男宠到府里?"周筠一挑眉,一双杏花眼瞪得圆圆得,"姐姐我位居中宫不得不母仪天下,而炙儿也在苦守边疆常年艰辛,怎麽周家就偏出你个吊儿郎当没正经的东西!" "姐,我怎麽没正经了?"周容一捂脑袋,从小到大,他天不怕地不怕,还就怕了这位姐姐。 "还敢说?"周筠轻斥道,"你都老大不小了,是不是也该收收心把婚事给办了?爹娘过事得早,我是你们大姐,自然要代爹娘之责,让你们尽快为周家开枝散叶。只可惜炙儿常年在边关,我是急也够不著他,没得用。但是眼前还有一个你,你是想逃也没得逃。"周筠拈起手中的绣帕抿了抿嘴角,又继续道,"我与皇上说了,近日就为你搜罗名门淑女,一个月内,我不管你答应不答应,这个婚都得给我成了!" 周筠摇了摇自己的食指,最後还不忘加句,"我知道你不会乐意天天往我这承乾殿跑,所以也跟皇上要了旨意,从今而後这一个月,天天会往你府上送画像,你就给我挨个得看挨个得挑,然後每五日进宫一趟,给我回复。当然,不排除我兴致一来,搞个赏花会玩玩。"周筠笑得诡异,周容却听得汗毛耸立,连连擦著额头苦道,"姐,哪有你这麽逼人成亲的。" 周筠的一双眼落过周容似哭非笑的表情,伸出手拍了拍周容的肩,说道,"容儿,姐姐本也不想逼你,可是,自从琴真死後,我就没见你再喜欢过什麽人。姐姐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明白麽?" "姐,好好的提琴真做什麽。" "我是担心你。一个炙儿就够让我心疼的了,要是你再……"周筠揉了揉脑袋,娇好的瓜子脸上浮起一层担忧,"如果爹娘还在就好了。" "姐"所谓姐弟连心,周容虽然从小就怕周筠,可也是最见不得周筠伤心难过的,於是只得连连点头,满口应下道,"我听你的"。 小容爷要娶亲,这个消息在善水城那是一传十,十传了百,也不过一两天辰光,便是满城皆知。 一卷卷的画像从宫中往周府送来,周容坐在书房里看著堆成山的美女图真真是哭笑不得。 到了五日时限进了宫,见过了周筠後,周容来到御书房,死命盯著仁宗帝快要笑抽了的嘴角恶狠狠问,"皇上,这鬼主意是不是你出的?不然好好的家姐为什麽突然要帮我选亲?" "哈哈哈哈哈哈"仁宗帝唐远箐终於忍不住捧著肚子狂笑起来,一手还指著周容乐道,"周容啊周容,你也有今天,来,跟朕说说,那些美女佳人可有合你眼的?" "皇上!"周容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冲上去扯了唐远箐下来,就跟小时候一样缠在一起揍上一顿。 "好了好了,不气你了,朕这麽做,那不也是下下策麽?不然怎麽能叫你三天两头的进宫来?" "可皇上也不该怂恿家姐……哎……"周容无奈得摇了摇头,"总之,这次是给皇上害苦了。" "朕觉得这样挺好,一来你能光明正大得天天往宫里跑,二来你也是到了年纪成家,不然别说皇後,就是朕都觉得愧对周老将军在天之灵。" "也罢,你们个个都拿爹来压我,我还能说什麽。"周容认命得叹了口气,懒得和皇上再拌嘴,转而肃容敛声说,"皇上,我已派人去查证过,庞安身边的亲信的确到了善水城,只是到现在为止,他仍旧没有和朝廷里任何官员私下接触过。不过,好象他在定平关停留过三日。" "定平关?"仁宗帝沈思道,"驻守定平关的是程老将军,更何况还有朕的三千虎贲军驻扎在那里,应该不会有问题。" "一粒老鼠屎可以坏了一锅粥。既然定平关有四十万大军也难保不出一两个叛徒。一旦有了内奸,从蓬莱关到定平关,再到朝廷内部,这一条线连起来那可不是闹著玩儿的。" "的确,所以最重要的是牵出朝廷内部的主谋之人,不除他难消朕心头那根刺。" "皇上放心,暗阁一定尽力为皇上解忧。" "周容,朕发觉你果真没小时候可爱了,一板一眼的真是严肃无趣" "皇上要趣还不容易?待微臣找家姐商量下。"周容作势就要起身出门。 "哎,朕收回前头那句还不行?"仁宗帝急忙转移话题,问道,"你之前说的人可送到仇侍郎那了?" "皇上放心,前几日就送去了。"周容这才想到送了千瑶给仇青已经足足五日了,为防仇青怀疑,他故意一直不去打探千瑶的消息,也不知道现在的千瑶在仇家,又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呢? 想到千瑶离开前那双欲说还休,好象委屈不得了的表情,周容心里顿时软绵绵的,象捞不到底的深海,说不出个什麽形状。 出了皇宫,周容立刻叫来了周允吩咐,说可以让在仇家卧底的暗子与千瑶牵上线了。 一来一回不过半日,到了傍晚周容正在书房里琢磨定平关的人力布置上的蛛丝马迹,周允终於进了屋回报说千瑶那头联系上了,目前尚未探得任何消息。 周容随口应了声,挥了手刚想让周允退下去,却突然又开了口"千瑶如何?" "回少爷,据暗子回报,仇青前日刚寻了大夫来给千瑶治病,说是……"周允抬起头悄悄扫了眼周容沈静的表情,停顿了下继续道,"说是因为仇青夜里下手太重,千瑶少爷熬不住昏死过去。不过大夫有给开药调理,身上的伤也都抹了最上等的药膏,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现在就还有点低烧在身。" 周容寒下脸,瞬间眯起一双眼,又在下一刻叟然睁开,只见他将双手背於身後,来回走了两步,才问,"那千瑶有没有说什麽?" "有。"周允清了清喉咙回禀,"暗子说,千瑶公子托他传话儿给少爷,但是,他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 "千瑶公子说,'回去告诉爷,答应了爷的事千瑶一定会做到,万一真死在仇青的床上,只希望少爷也记得当初答应了千瑶的话,接了千瑶的尸首回来。'" 一笑一尘缘 第十九回 第十九回 大红的喜堂,俊俏的新郎倌儿正牵著绸缎红花的一头,而另一头,系著的就是他将要相伴一生的新娘子。 那一片红惹眼的热闹,轧进了眼里,戳进了心里,染进了骨髓里,仿佛随时随地能让人窒息。 千瑶只觉得自己的一双手都快要拧断了,却阻隔不了媒婆那高亢尖亮的喜声。 一拜天地。 他看到周容扬起的笑,温柔如初,见不著真。 二拜高堂。 他想到周容牵著他的温度,暖暖洋洋,愣将一季冬化春。 夫妻对拜。 他笑了,笑自己痴痴傻傻的直著,到了这步田地,还在飞蛾扑火。 忽然仇青捏了捏他的手,小声凑他耳边说"听说周容答应了新娘子要散了家里的女妾男宠,我想明日儿趁这机会向他要了你的卖身契,让你真真正正成为我的人。至於爹那头你放心,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老人家也不介意我收你入房。好瑶儿,等挑个日子,我们也办一办,恩?" 千瑶挪开放在周容身上的视线,转头看向仇青,迷惘著歪著脑袋,却突然咧开嘴笑了。 其实,自那次他昏迷後,仇青对他到真是好了不少,虽然下手还是没轻没重的,常使他第二日满身污青,下不得床,但至少是心疼他也宠著他。千瑶想,要不是这样,自己怎能轻易套得仇青的话? 仇青错,错在将他千瑶当了真,错在低估了周容在千瑶心里的分量。 都说婊子无情,仇青也以为千瑶与周容不过一场主顾,又或者,他觉得自己的真心撼动了千瑶。 却不知,千瑶的心早在那场风花雪月造就的温柔假象里给了周容一人,拿不回更毁不去,生生如剜下,血淋淋疼痛著,只为周容一人跳动。 那是他的情,最初也是最终,一股脑儿到底,不晓得何时才能完结。 "好,可是,我可不要穿红裙儿,我是男的,也是穿喜袍的。"千瑶点了点头,又将视线挪回新娘子的红头盖上。 那流苏下晃动的脸孔看不清五官相貌,可自有其女儿的柔情似水从里头盈盈溢出。 千瑶能感受到新娘子的那份雀喜和腼腆,甚至,他能感受到她对於未来的憧憬和期盼,她是敬慕他的,她是迷恋他的,她是爱他的,犹如自己。 可她能嫁他,光明正大得被人称做周夫人,然後顺理成章与他白头到老。可自己呢?瞧不著光,见不得人,还得被骂不要脸,但就是这样,他依旧恨不得用劲所有力气留在他身边,卑微而倔强。 千瑶转念想到了过去的自己,那个作为月千瑶的自己。阴冷的後宫,娘亲疯狂的神情,父皇轻略而过的眼神。 他皱著眉咬著唇,突然不明白,为什麽,就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疼? 他不甘心,怎麽都不能甘心得让一身叫嚣著的怒怨和悲伤平息。 这夜里,千瑶紧紧攀著仇青的後背,指尖深深陷入,划下一道道红痕。 仇青为了防止他疼,总喜欢在事前给他喂些上情的春药,可是吃得多了,也就不管用了,虽然身体里的炙热依旧,但神智却是一日清醒过一日。 千瑶不懂,他明明今儿个偷偷加重了药量,可怎麽就还是不能让自己迷糊得醉死在仇青的撞击中? 他不敢松手,好似仇青就成了他整个的支柱,恨不得一头溺死在这片血腥的情欲里。 他轻吐气息辗转呻吟,疼了,含泪了,悄悄顺著眼角落下,又不见了。 侧过头时,他看到撒满一地的白色月光,他想到了以前也是这样莹亮轻柔的夜晚,周容从身後拥著他,唤著他瑶瑶,温厚的手掌抚摩过他的全身,带起一阵幸福的颤栗。 而这个夜晚,在他身上的人是仇青,在周容身边的人,是那个叫做长孙锦如的,他的新娘。 一瞬间,千瑶茫然,他不是不痛,而是不知道该怎麽痛了。 周容收到仇青的死讯是在他成亲後的第三日。 暗影来报,说是仇青去寺庙烧香,不想回来的路上就在轿子里断了气,那时他身边还跟著一个贴身小厮和五个家丁,以及两个轿夫。 大夫查不出仇青的死因,只说是突然暴毙,可能是过去哪儿的毛病突然发作,只能等检尸官的进一步查实。 仇老爷子就这麽个从小宠到大的儿子,心里的悲伤自是不用多说,甚至於,荒唐的打算让仇青生前最爱的男宠千瑶作陪葬。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一消息不胫而走,顿时,又是满城皆知,成了人们茶余饭後的闲扯。周容知道这个消息要比其他人早了那麽一天,其实也就是仇老爷子找千瑶下了死令後的那一晚,他就第一时间从暗影的口中得知了。 他敲著桌面的手指头有规律得嗒嗒作响,似乎是考虑了很久,久到眉间都皱起了深深的横沟,才开口吩咐道,"收网。" 所谓收网,就是将这一口线扎紧套牢,连网带人一并拖回,然後致之於死地,没得半分留存的机会。只是,网才刚撒就收,这一点却有违初衷,显然让众人觉得疑虑。 可是,若不收网就得眼睁睁看著千瑶给仇青做陪葬,一个大活人给个死人陪葬,周容怎麽想都觉得这笔帐划不来。 况且,他答应过千瑶的,不管怎样,都是要接他回来的。 千瑶就是他捏在手心的泥娃娃,他要他是圆的,他就得是圆的,他要他扁了他就得变成扁的,所以,他要他活,他就决不能死。 周容又怎麽会容许千瑶在这个时候就死了呢? 想到初遇这人儿时,他眼里的那片倔强和淳朴,周容不自禁微微笑出了声,大笔一挥笔下栩栩是千瑶的身影,跃然於宣纸上成形。 "少爷,人接回来了。"进房说话的是周允。 周容点了点头,搁下手里的笔起身,"走,去玲珑苑看看千瑶去。" "爷,还是晚点去吧。"周允的话里有些吞吐,显然话没有禀全,却又欲言又止。 "怎麽了?"周允跟著周容好多年,周容又怎会不了解他的性格?於是忍不住再问,"你到底要说什麽?" "查抄仇府的去晚了点,所以……"周允抬头看了看周容,深吸了口气继续,"千瑶被灌下小半瓶的情花,大夫已给他服了甘草解毒,救是救下了,恐怕一时半会还醒不来。" "情花并不难解,怎麽会醒不来?"周容敛容肃眉,双眼移向桌面纸张上的人儿,可嘴上却问向了跪於地上的周允。 "因为公子身上还有牵魂的余毒未清,所以……" "走吧。"周容忽然哗啦起了身,无视一地被自己扫落在地的纸张砚台,随手从一边的红木箱子里取出一罐白瓷瓶来道"随我走趟玲珑苑。送药。" "大夫说今日不能给公子服牵魂的解药。"周允跪在地上垂著头,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为何?" "说是公子这一个月服了过量的某种春药,那药里含有麻痹神智的作用,对公子身体影响很大。加上原本就沈淀在身体里的牵魂,和後来情花的冲撞,使得公子的身体完全垮了。所以,若解药下的杂了猛了,反倒适得其反,到时候轻则昏迷不醒,重了保不准是会要命的。" 周容捏著解药瓶子的手指渐渐泛起青白,直到解药在手心里转了几圈,他才放下瓶子重新坐回了桌前,"派人守在玲珑苑,一旦醒了,立刻通知我。" 一笑一尘缘 第二十回 第二十回 千瑶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右手被人捏得生疼,仿佛是连著心的紧著贴著。 他侧过脸,正瞧见周容落在他眼底的一片黑幽幽的眸光,怕是就这麽落进心坎里似的,胶著放不开。 "醒了?"周容的声音有些低沈沙哑,"这都睡了三天了,快变小猪了。" "三天?"千瑶慢慢回想起昏死过去前的景象,一幕幕几近绝望,却在最後一线生机前听到吵杂的脚步声,千钧一发得被救了下来,"爷接我回来了?"千瑶坐起身,一双眼略过周遭环境,直到确认过屋中熟悉的摆设,这才轻声叹了口气。 "恩,回来了。"周容应声答道,"是在玲珑苑里头呢。" "谢谢爷。"千瑶悄悄回握住周容的手掌,却不想在下一秒就被周容不著痕迹得脱开了。千瑶咬著唇,将手重新塞回被窝里攥成拳。 "我让下头熬了些人参枸杞粥,等会你先吃了再睡。" "好。"千瑶轻点颔首,却又侧过脸颊面朝墙壁,开口道,"爷成亲那日,千瑶听闻爷答应了夫人要散了家里的女妾男宠,可是当真?" "哪儿听来的胡话?锦如若是一般人家善妒的女子,我又怎会娶她进门?只不过是我怕妾室太多委屈了她,所以就遣散了几房,只留了雅阁居和这儿。" "原来爷也是知道疼人的主。"千瑶看著被烛光映在墙壁上的人影儿,自己的和周容的身影正叠在一块儿,不觉出神,只想得心口闷疼,这才移开眼来。 "怎麽了?醒了就这麽不愿见爷?"周容伸出手扳过千瑶的脸,待看著他一双荧荧深眸如秋水朦朦,心里也是著实觉得愧疚,"这口气,到象爷从没疼著你宠著你似的。我知道你在仇青那受了苦,可这不也接了你回来麽?仇青已经死了,仇家满门也被抄了,过去的一切,你就当做了场梦,恩?" "那以後呢?"千瑶蓦然里苦笑,垂下眼摇头道,"爷当千瑶是什麽,千瑶心里头明白。千瑶比不得雅阁居的那位能让爷紧张,更比不得夫人让爷知道珍惜。不过千瑶认了,谁让当初是自愿跟了爷的呢?""你……"周容一时语涩,竟不知如何回答,也许是习惯了当初张牙舞爪的千瑶,如今忽然变得如此温顺,到真让他无法应对如常。 "二少爷,夫人差丫鬟来问要等您一起用晚膳麽?"外头周允的声音传进了屋。 "这就去。"周容站起身,替千瑶拉了拉锦被,才道,"你好生养著,回头有时间了我会再来看你。" "好。"千瑶点了点头,直到看到周容走到门口,拉开门就要离开,慌忙又喊了声,"爷。" "恩?"周容回过头朝千瑶看去,但见床榻上的人一手揪著心口的被子,微微朝前倾著身,一袭来不及打理的青丝顺著脸庞的轮廓散於两侧,细细柔柔的,仿佛连著这人一眨眼就能吹散了般。 "爷,夫人真的不会赶我走麽?"千瑶睁得大大的一双眼里尽是挥不去的不安和惶恐。 周容心里咯!一下,放柔声音安抚道,"既然我都接了你回来,就没人能赶得了你。你是我的人,我不放人,就算牛鬼蛇神也要不去你。知道麽?" "爷的话千瑶记住了。"千瑶点了点头,"爷去吧,别让夫人等久了。" 看著周容的身影终於消失在门的那一端,千瑶散了气般倒回床榻上,而先前还楚楚惹人心疼的一双眼清明冷冽,已见不著一丝水气。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顺著手腕上玉镯的弧度摩挲著把玩,到那冰凉也擦成了温热,他才停了手,抬起手掌遮住了双眼。 记忆犹如潮水涌进脑海,千瑶想起了还在宫里的日子,他想到了自己的娘亲每次对镜梳妆,一身漂漂亮亮,可等到最後也不过是残颜痴泪,一切空想都是枉然。然後,娘亲学会了阴谋算计,学会了利用一切可以掌握的东西,包括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可她也不想想一个小小麻雀又怎能与高高在上的凤凰斗? 想到这,千瑶只觉得一股寒气由心口直往上冒,他撩起被子慌忙奔下床,将一块铜镜牢牢抓在手中。 透过模糊的镜面他端详起自己的脸,或哭或笑或愁或喜或悲或乐,他扯过一张脸皮却见不到自己的真,这又哪是曾经那冲出牢笼妄想自由於天地的月千瑶呢? 扣上镜面,千瑶仅著了单衣赤足向屋外走去,立冬的阴冷透进骨髓得冰凉,他却浑然不知,只晓得一步步朝前头走去,直到来到荷花池边,看著一片清荡荡的池面才停下脚步。 这一惊一乍里自然引起了下人的注意,胆小的只怕会要出事,赶紧朝南院主屋里通报,其余人纷纷朝荷花池靠拢,却没有一人敢上前去拉千瑶。 千瑶环视四周,耳里听得风吹草动心里更是连翻冷笑,他索性坐下身,一双裸足荡进水池中撩起涟涟圈漪。只闻这哗哗水声在黑夜里鬼魅得漾响著,一层粘著一层,如覆盖在心里的尘土。 他记得,他的心就是在这里被埋上的,他更记得,就是在这里,他见识到了周容的狠,领会到了周容的绝。 而今,他随著周容的意愿被捏扁搓圆,可接下来的路呢?又该按著谁的方向去走? 他月千瑶对自己发过的誓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一字未拉,就算是步上娘亲後尘,他也都不能回头了。 心已动,便是绝命,他懒得再去理那些所谓的值得或不值得,更懒得再去思量曾经的那个自己。 便在这时,千瑶听见急急的脚步声朝自己靠近,然後是周容依然冷静低沈却略带急促的声音,"这麽冷的天,你在池边做什麽?" "我想看荷花,可忘了这才刚入冬呢。"千瑶叹了口气,又道,"我记得爷说过,这一池荷花香起来,是连爷住的南院都能闻到的。" "荷花要夏日才盛开,好端端的,这鬼天气哪来的荷花给你看?胡闹也要看个场合分寸,非要搞得人仰马翻才乐意麽?"周容嘴上严厉,可动作却是轻柔,只见他蹲下身一把捞起千瑶塞进自己怀里,未了,又加了句,"看把你冻的,浑身都跟冰块似的,这才刚醒就想著法子折腾自己身子,真是离开你片刻都不行。" "爷,放我下来。"千瑶撑著周容肩膀就想下地,却被周容一把拉紧,更往怀里带近几分。 "爷,夫人来了,放我下来。" 话说著,便见一女子盈盈款款得轻步而来,一身水蓝色绣袍下是娇俏玲珑的身段,圆润的瓜子脸上一双黑亮晶莹的眼睛扫过周容怀里的千瑶,稍稍停顿,却没有一丝波澜惊扰。 "瞧你急的,连外衣都忘了披"长孙锦如伸出手从贴身丫鬟那接过一件衣袍亲手替周容围上,又道,"我看你这饭也是吃不安心了,索性过会让慧儿张罗点饭菜到这来,多少总是要吃些的。" "也好。"周容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眼将整张脸都埋在自己胸口的千瑶,莞尔一笑道,"我先带他回屋了,夜里头你早些歇著吧,不用等我了。" "知道了,你去吧。我也回南院了。"长孙锦如淡淡点了点头转身便出了玲珑苑。 这头千瑶听得声响,才悄悄露出一双眼看著长孙锦如离开。都说长孙家这位小姐秀内慧中温润淡雅,却又不失才气聪敏,颇有大家风范,今日一瞧千瑶心下更是明白传闻非虚,只看她此时沈稳大方的作风便可窥其脾性容度。 千瑶一颗心又向下沈了几分,若说周容娶的只是一般女子到也罢了,可现在面对长孙锦如,他实在不知这女子能占据周容多少心思和关怀。 一个琴言再加一个长孙锦如,光是用想的千瑶都觉得心里烧得慌,一身紧绷止不住颤栗,好似先前渗透进身子骨里的寒气正一丝丝一寸寸得爬进心里肺里。 "怎麽冷得发抖了?"周容察觉出异样,赶紧抱了人回屋,差人取了火盆加暖後,这才将千瑶塞回被子里。 千瑶的手穿过被子悄悄握紧了周容的,这回周容没有甩开他,而是任由他握著。 "爷,今儿个留下来麽?"千瑶问得小心翼翼。 "恩,留下来。" 千瑶瞬间绽开笑颜,一张苍白的脸立刻鲜活亮丽起来,"爷,我有点饿了。" "你身子刚好,吃不了油腻的东西,还是将先前的粥热热再吃吧。" "好。" 周容起身去门外吩咐,千瑶收了笑,一双原本熠熠生辉的眼睛突然失了光彩,木然无处聚焦。 千瑶感觉自己就像台上的戏子,一身厚重油彩霞衣,一层一圈包裹著自己,已然不够真切。 若说过去那十多年来他只知在宫中看那些後宫的真真假假之戏,那而今,他便成已从看戏人的身份变成了唱戏的。只是,周容予他的这出戏,看不到谱听不了音,没有本子也没有调子,任著他一番胡蛮挣扎,已是没了来路更没了去路。 到最後,究竟会变成个什麽模样? 或许,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娜: 终於更拉 停太久了 对不起大家的说 情节进展的有点慢 我要好好思考怎麽开展後面的内容 托腮状中…PS:昨天就想更来著 谁知道鲜突然抽了…今天终於好了 阿弥陀佛~~一笑一尘缘 第二十一回 第二十一回 冬末,寒气未能全数散尽,到是阳光格外灿烂,总是暖暖得,照得人一身懒散。 千瑶的身子经过一季的调理,好得也七七八八,可毕竟毒素在体内留存沈淀,多少也改变了他的体质,将原本好好一年轻旺盛的少年折腾得瘦了一圈儿,身子底也是彻底坏了,一个不注意的总是要引发些咳嗽之类的小毛小病。 周容看在眼里,自是遣了人小心服侍,三天两头的补品也没少过,可成效却并不大。 按说,千瑶自回了周府後,日子到也是平平淡淡。 周容还是一如往常待他温柔体贴,好象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 长孙锦如也是出乎意料的从未刁难过他,甚至没有必要是绝不踏足玲珑苑的。 至於住在雅阁居的琴言,千瑶只在大年时见过他几次,除此之外,俩人可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并没有过多的交集。 千瑶有时得了周容的准,也会回畅春阁看看季清。 只是季清还是不太爱拿正眼瞧他,可一旦俩人的眼珠子对上了,他又会被季清盯得浑身发毛,磕愣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到是季清,瞟过他然後冷冷道,"千瑶,你终於变了。" 千瑶咬著唇想了半天,才反问,"怎麽算是变了?" "变得多愁善感,变得娇媚妖豔,变得终於不男不女了。" 季清的话如一道听不见响的闷雷,明明该是炸翻了天地的动静,却看不到千瑶曾经张牙舞爪的顶嘴。 千瑶说,"季清,我连尊严都不要了,这点儿变又算什麽呢?""是啊,我们这些人,最要不起的东西就是尊严。若你还有一颗心,到还好,就怕你这样,连心一块,跟著尊严被人糟蹋了,却还是醒不回来。何苦呢?"季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伸出胳膊搂住了千瑶,"千瑶,你就是太认死理。早知这样,当初我该努力挤掉你的机会。" "可他不会要你的。"千瑶靠在季清身上舒服得眯起了眼,"他要一个全心全意爱他,肯为他付出一切的人。可是,你不是,你没有心。而我有,所以,我的心给他了。" "要得回麽?" "等过几年去要要看,恩?"千瑶自嘲得哼哼了两声,埋头窝进季清的胳膊窝里蹭了蹭,"季清,借个地,让我好好睡一觉。" "睡吧,傻孩子。"季清有一下没一下的拍著千瑶的背,一双眼茫茫望著窗外喃喃自语了句,"呵,我没有心呐。" . 风平浪静的日子没过多久,西域边境又开始传来骚乱的消息。 周容捏著手上从皇上那传来的密报,眯著眼大致浏览了下上头的名单,随後将纸头送进烛火中点燃,直至变为灰烬。 "周允。"周容拉开书房的大门召唤。 "小的在。" "替我发请贴到善水城各府侯,就说五日後我小容爷要热热闹闹办生辰。" "可是二少爷的生辰是下个月。" "放消息出去,就说我下个月准备出门远游,所以提前过生辰。记住,这个生辰宴多砸点银子下去,越隆重越奢华越好,舞班子戏班子多找些,我要缭花了他们的眼。最重要的是……"周容的视线眺到远处玲珑苑的方向,"最重要的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小容爷花大手笔从畅春园买下的小倌,将在那一晚当众献舞。" "小的这就著人去安排。" 周允得了令就准备告退,却又被周容唤住,"千瑶那边,你不用去了,我自己跟他说。" "是。" 要说这当初,善水城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小容爷一掷千金买下畅春阁一个清倌儿,这一消息或许还不算最轰动。 但事隔几月後又再度花重金将此倌儿从畅春阁赎了回来,却不得不说是这城里头热闹了好一阵子的传闻。 人人都好奇著这倌儿到底何德何能偏让这风流种的小容爷上了心,虽然时间一久也都给淡忘磨灭了,可这次小容爷做生辰,却又将这倌儿摆在世人眼前,怎会不让人又开始沸沸腾腾揣测期望,甚至心痒起来? "听闻这倌儿在床上浪得很,所以才特别得小容爷的心。" "乱讲,小容爷那是什麽人,再骚的男男女女他都碰上过,就一个清倌儿怎麽能让他这麽迷恋?"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倌儿不仅长得漂亮过女人,就那腰那腿,缠得人可紧了。怕是小容爷都舍不得他下床呢!" "你怎麽知道?" "实不相瞒,这小倌儿当初在畅春阁得罪过客人,所以被罚关在木屋,老子当年还上过他呢。可惜小容爷一回来就赎走了他,还跟个宝一样藏在府里。啧啧,你说这倌儿是不是够能耐,不然就他都被我们这种粗人上过了,小容爷怎麽还会要他?"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还听说其实当年他有被小容爷送给仇公子过。"第三个人听著来劲,半路突然也插上了嘴。 "哪个仇公子?" "还有哪个,就是前阵子突然暴毙的那个仇青啊。听说後来仇老爷因为犯了事被问斩,仇府就散了,结果小容爷又赶忙将那倌儿给接了回来。你说这宠的还真是百无禁忌了!" "你说按小容爷那性子,送一两个宠妾给人那是稀疏平常的事,这几年多多少少也没少听过,可送出去了又找回来的,这还是头一遭呢,稀奇不稀奇?" "是啊是啊,越说就越好奇这小倌儿的模样。" "哎,可惜当初木屋太暗,我都没看清他长什麽天仙的模样。" 众人可惜得连连摇头,转而又将话题聊到更加污秽不堪的地方上。 这头千瑶刚从畅春阁看完季清,不想才坐上茶馆却听到这麽一出好戏。 他握著拳头的手放在双腿上紧紧攥在一起,一双眼死死盯著面前的碧螺春,纱帐下的脸早已是青白一片,所幸被遮掩著也就看不清他在极力忍耐的表情。 还在木屋那会,周容抱著他跟他说"没事了",他以为他会一直保护他,给他一处安生歇息之地。 而今呢?他千瑶头顶著周容宠至极深的名声,可也不过就是他捏死在手上的一颗棋,他给他路他就走,他不给他路他就停。 他没有长孙锦如的大方容雅,他也没有琴言美豔不可方物,他有的只是在畅春阁经历过的和季清教他的那些。 所以周容才能大大方方坦白无戒地直视著他的眼睛,漠然而冷静地对他说 [ 千瑶,我要你跟三个人上床,然後从这三个人中找出一个腰上有新伤不久的刀痕的人。] 周容竟让他一夜上三个男人的床,到底是高估了他的魅力还是高估了他的体力? 千瑶只能笑,混著一口闷血咽进肚子,笑得灿烂而迷人。 或许那些人说的没错。 他千瑶既然是在床上勾得当朝小容爷持久不衰的爱宠,那他也就能在床上为周容开辟一条血路。 既然周容都舍得了,他又有什麽好舍不得放不下的? 一笑一尘缘 第二十二回 第二十二回 一身红衣大袍锦服,豔中带媚,敞开的立领下可见若隐若现的锁骨和光洁柔滑的後颈。 这套衣服与当初畅春园的比可真谓一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这衣服不是千瑶喜欢的,可偏又是周容亲手挑选的。 周容想让千瑶在这一夜豔压群芳,千瑶自是知的,於是从出场到淋漓尽致的跃舞,他都是倾注下自己所有的本事,举手投足间俱是当年畅春阁里妈妈教的又或者是後来季清提点的。 他知道他自己不够漂亮,可也算得上清秀,一双凤眼加上不偏不倚正点在眼角下的泪痣,若将双眼含满泪,那便是楚楚动人,极招人喜欢的。再加上一翻折腾後身子骨早就废了,没了先前的圆润和年轻人特有的紧实健康,反到更显纤细娇弱,不是女子却可与女子堪比,千瑶自己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能感觉到殿里头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不得不浑身解数,丝毫不愿在周容的视线范围中输了自己可被利用的价值,只是,他越是卖力便越显得自己可悲,不知不觉间早将一汪清泪滴滴落下,随著漫天飞舞的大红色袖袍,沾满了一地猩红的毡毯。 场下人自是看痴了神,千瑶的媚千瑶的妖千瑶的脆弱千瑶的柔情,随著那曼妙的身躯在殿堂中央翩翩旋转,最後定格在那一双嗔嗔泪目中。 一舞完毕,周容招了手唤千瑶坐於自己身侧,举起袖子替千瑶擦去脸上的泪痕,无不温柔道,"瞧瞧你,跳个舞罢了,至於投入到哭成这样麽,不晓得的还以为爷我欺负了你呢!" "爷待千瑶甚是疼爱有加,千瑶能在爷的生辰宴上为爷献上一舞了表心意,这是给高兴的才哭了呢。" "就你这嘴甜。"周容笑著搂紧了千瑶,俯身咬著他耳朵说著悄悄话,看在别人眼里又自是一番甜蜜不可言,可千瑶字字入耳的,却是周容条理清晰的吩咐,"右侧第五位是吏部稽勋司王孟,和他隔桌的是吏部考功司霍子琼,左侧下方第三位是都察院副御史刘奉,这三个人你记住了,别弄错。" 千瑶的眼神儿随著周容的指点略扫过那三人的面孔,在看到第三人时乍一惊,慌忙收回了视线,低头苦涩著扯开笑,终还是点了点头算是示意自己明白了周容所指之人,然後慢慢偎进周容怀中。 生辰宴到了一半,有人为讨好周容这个当今皇後的弟弟,投其所好得送上几位美姬和小倌,又是献歌又是献舞又是敬酒,硬是将周容绕了个扎实,千瑶便这麽被逐渐冷落在外圈,百无聊赖中一杯杯清酒入肠,不知不觉地便存了七分醉意在眼波流盼中荡漾回旋。 千瑶边喝著,边不时拿眼偷偷瞧著被美人儿包围的周容,听著一堂欢声笑语,仿佛如置身一场荒诞中漂浮,在看著周容左拥右抱,甚至与肆无忌惮的将大手探进美姬的胸脯时,他终於别过眼,垂下头任两侧长发遮住脸颊。 再抬头,一双泪目夹杂著醉後的迷离,跳过堂上所有人群,不过轻轻一扫,却在不经意间勾过了堂下右侧方向,在看到王孟和霍子琼起身去了茅厕後,他也随後离开座位悄悄走出殿堂。 不出千瑶所料,他刚走进殿堂後花园没几步就碰上了如厕回来後的两人,千瑶自知鱼儿就快要上钩了,到也不急不缓地又走了几步,随即便歪著身子斜靠在假山边故作晕眩不稳。 "美人儿这是不舒服麽?怎麽没陪著小容爷却跑这来?"三步并两步逼近千瑶的王孟急急开了口。 "两位大人是?"千瑶故作疑惑,祥装没有在意王孟和霍子琼一左一右将他卡在了中间。 "在下吏部稽勋司王孟""在下吏部考功司霍子琼" "原来是王大人和周大人,久闻两位大名,我家爷也常提到两位呢,说两位可是这善水城中难得的风流才子,而且年纪轻轻就被委以吏部重任,多少达官显贵都巴不得将自家的闺女嫁给你们呢。今日有幸一见果不其然,真是千瑶的好福气。" "那是小容爷谬赞,要比这风流潇洒,咱们又怎麽比得过响当当的小容爷呢?想当初小容爷买下你头夜那会儿,我们可也是在场的,到是只有羡慕的份。" "呵,爷是风流成性,这善水城上上下下有谁不知有谁不晓的,想当初他买了我那也是百般疼爱的,哪像如今。"千瑶话说了一半,到是哽咽出声,娇娇弱弱得捻著泪将身子靠在了霍子琼身上,而一双手却自然而然得搭在了王孟的手腕上。 "如今怎麽了?小容爷不是还很疼你的麽?"说话的是霍子琼,只见他一手已搂上千瑶的腰,只恨不得立刻将人塞进自己怀里似的。 "哪能啊,要到是那样就好了。面子上爷还是对我好的,可是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爷一找著新鲜的了,一回头还不是将我搁在一边,有时候他兴致来了,还让我去伺候别人呢。" "噢,真有这样的事?"另一边王孟也将一只手拉住千瑶的胳膊,另一只手环撑在千瑶肩头,借此挡住了千瑶细弱的身形。 "两位都是我家爷的朋友,爷那脾性自该是知的,哪还用我多说。"千瑶忍不住又是叹气,索性靠在了霍子琼身上,一面用袖子抹著湿润的眼睛。 "瞧瞧这给委屈的,爷看著心疼得紧。"王孟拉下千瑶抬起的衣袖,一把将人搂进怀里,鼻息间呼出的酒气喷在千瑶的脖颈间。 "爷,别在这,给人看见不好。"千瑶举起手拽了拽王孟腰间别著的坠玉,一双眼又带过霍子琼,还挂著泪珠的脸上顿时红扑扑得,真真是欲说还休,似有千种风情等人垂怜采摘。 王孟与霍子琼一见这光景,自知千瑶是肯从了他们的。 可毕竟千瑶是当朝皇後弟弟的宠爱之人,虽说小容爷没有一官半职,但就这善水城而言,人人都是宁愿巴结他,也不愿与他结仇的,若是为了一个男宠搞得周容生气,似乎也是划不来的事。 千瑶暗暗将两人踌躇犹豫的神情看在眼中,只得一狠心,一手覆於王孟腹下轻轻揉搓,似有似无的力道如小猫抓痒,顿时让王孟心神荡漾。 "今儿爷他有新人相伴,怎还会想到千瑶呢。可怜千瑶又要独守空房,哎。" 王孟与霍子琼一听这话,怎还按得住蠢蠢欲动的心思?要说对千瑶,当年在畅春园里头便是有了意思的,只可惜当时被周容买了去,他们是看得著吃不到,今夜这机会怎可错过? 而且按千瑶说的情形,就算周容知道了也不会太放在心上,断不会为了一个男倌与他们纠真,更何况只要千瑶不说,又能有谁知道? 心念至此,王孟与霍子琼对看一眼,平日里两人就厮混惯了,这一交神便明白对方的意思,於是一人一边拉著千瑶朝假山里绕去。 先说这周府花园,错落别致中带点江南的小巧玲珑,不失大气又不失格局美景。 湖池边以土堆成假山,并以湖石叠成绝壁、危径,顺著石梯走入,不出几步便是可从下横穿亭底的山洞。 山洞隐於花草丛木中,弯身进入半掩的入口後,便是一股潮气扑面,唯一不同的是,潮气中透著花草香,湿润而风情,而干净清爽的假山洞更如同一方暗幽隐蔽的屋室。 周容自然带千瑶来过这里,那是还甜蜜如糖的日子,连穿入洞中的风都是轻柔温暖的。周容在洞里要了千瑶两回,千瑶被折腾的腰酸不止,停歇下来後被周容抱在身上靠坐在洞中。周容说,"瑶瑶,你喜欢这里麽?不如下回我们在这铺层丝绸软垫,等以後外头下著雨,我俩就躲进这里头颠鸾倒凤,到也是别有番风情和滋味!"。 那次後,周容便派了人在这洞口四周移种了许多花草,花香味漫布整座假山,可周容却再也没和他来过这里。 进了山洞,王孟与霍子琼自然毫无忌惮起来。 何况又是天黑,谁能注意到这里的一切? 千瑶顺从的任两人在他身上肆虐,而他所关注的只有一个地方,便是两人腰间的位置。 衣物褪尽,在黑暗中,借著无法照射进来的微弱月光,千瑶极尽主动讨好,只为能看清他们腰间是否有周容所说的伤痕。 没有,什麽都没有。 无论是用眼睛看,还是用手摸触,他都找不到所谓的伤疤。也就是说,周容要找的不是这两个人。 那就是还有一个,都察院副御史刘奉。 一想到刘奉,千瑶不仅浑身打颤。他怎可能忘记这个人,当初还在畅春园里头,他之所以被送进那生不如死的地方,就是因为得罪了刘奉。他咬了刘奉,他还记得自己满嘴血腥的味道,还有刘奉瞪著他时那种恨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 可事到如今,他却不得不将自己送入刘奉口中。 或许是因为顾忌周容,王孟与霍子琼轮流了两回,便草草从千瑶体内退了出来。 两人前脚刚走,後脚便有人悄悄靠近,停在千瑶五步之遥的地方,"千瑶公子,阁主在等你的消息。" 阁主指得自然是周容。 千瑶怔了怔,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周容的监控之下,揪紧的心隐隐作痛,他张开嘴沙哑著声音回答,"不是他们。" "传阁主之命,若不是此二人,请千瑶公子速回殿堂。" "这就来。"千瑶整了整衣服,扶著石洞壁沿站起身,又用双手将一头凌乱的长发撸齐。 举步回入殿堂,一室的热闹欢腾浸润在音乐丝竹声中,浪声笑语丝毫未变,而堂中央上方的那个人,还是保持著先前的左拥右抱,好不狂放糜烂。 千瑶只看了他一眼,便匆匆坐回他身边,却沾不到他的衣,摸不著他的人,隔著几个美姬小倌,甚至无法看清他此刻笑容满满的那张脸。 千瑶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摸著一杯清酒便往喉咙里灌,辛辣冲上脑门,他闭上眼,只想著周容的好周容的温柔,可心底却又有个声音在不停得叫嚣著。 千瑶啊千瑶,你看看你自己,你再看看你铁了心要跟著一辈子的人,他怎麽可能去爱你?怎麽可能? 豁然一张开双目,千瑶突然感觉到身边一双厚实的肩膀靠近,然後被人猛得拉进胸膛。 抬眼看到的是周容放大的脸庞,鼻间闻到的是周容熟悉的气息,夹杂著那些刺鼻的胭脂水粉的味道。 周容的双手藏於台面下,轻揉著千瑶酸疼的腰际,每一道用力都是那样小心,每一指的移动都是那样体贴。 千瑶贪心得汲取著周容给予的温柔,还未足够,却听到周容爽朗著笑声,将一件刚从一美姬身上取下的肚兜放在了桌面上,"待会将这肚兜轮流传下去,让乐师击鼓,鼓停的时候,这肚兜在谁的手上,本小爷就让千瑶陪谁一个晚上。各位可有兴致参与?" 轰隆一声,千瑶不可置信地看向周容闪闪发亮的双眸,那里没有不舍没有柔情,一如即往,装不下他千瑶哪怕一滴的泪。 一笑一尘缘 第二十三回 第二十三回 如预料的那样,金丝边儿的大红肚兜在到了刘奉手上时,满堂欢腾的乐声正巧停了下来。 众人无不笑闹恭喜著他的好运,当中也不乏怨著自己没有豔福的。 周容站起身,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精眸里含著笑意,一把搂过身边的千瑶,大大方方地走到了下座。 "全善水城的人都知道,本小爷向来说一不二,今晚,千瑶就是刘大人的了。"周容牵过千瑶的手递给刘奉,"只此一晚,可没有第二次机会。春宵一刻值千金,刘大人可要抓紧了。" 周容的笑依旧洒脱不羁,看在众人眼里,果然是个地地道道的风流子弟,是荒唐胡闹惯了的。 话说完,周容便回到自己位上,左手搂上一美姬,右手勾住一小倌,使著眼色朝两边的侍从笑道,"还不快送刘大人去客房歇息?" 千瑶闻言不由浑身一震,抬头看向高高主座上的人,第一次觉得,一个人残忍起来的时候,原来竟可以这麽果断而毫不在乎。 毕竟顾忌著周容的身份,刘奉一开始并没将千瑶往死里整,相对与他床地间凶残的癖好来说,这次算得上收敛的了。 可千瑶在畅春园咬过他,这对刘奉来说仍旧是心头上一块去不掉的疙瘩,於是,一夜里头言语上的侮辱是一点都没少了去。 千瑶听到後头麻木了,也就没了感觉,只是一想到在自己身体里不停冲撞的人是周容以外的人时,他便忍不住一阵恶心,只想把夜里吃的东西都吐了。 说实话,到最後,他还真忍不住吐了,这一吐顿将刘奉堆积的火苗煽大,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刮上千瑶的脸,抓住他头发,又将衣服塞进他嘴里,随即,将人拖下床,硬按在桌子上弄了起来。 这一折腾,刘奉的习惯再是遮掩不住,也就撒了手地折腾起千瑶,将千瑶一身掐咬得青紫不说,还将烈酒洒满千瑶受伤的全身,甚至灌进他後穴里玩弄。 千瑶恐慌得不停挣扎反抗,刘奉又将千瑶手脚都捆绑起来,只顺著自己舒服,狠狠贯穿千瑶的身体,仿佛每一次抽出都要将著千瑶的内脏一起拉出来似的,直痛得千瑶几次昏过去,又生生痛醒过来。 一夜如地狱难熬。 等千瑶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浑身骨头跟被人拆散了又装回去似的,他是半分力气也没,只愣愣地干瞪著眼。 "醒了?"身边有人伸出手掌摸了摸他的额头,"大夫说你有点发烧,现在觉得好点没?" "爷?"千瑶转头脸来看到坐在床沿边的周容,扯著沙哑的嗓子叫了声。 "是我。"周容又摸了摸千瑶还有点发烫的脸颊,"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千瑶摇了摇头,皱著眉像是在回想什麽,好半天才说,"爷,刘奉腰上有伤疤。" "我知道。"周容点头。 "你知道?"千瑶刚反问,却在一转神里明白了缘由,昨儿在山洞里便有人监视著他了,那这一整夜,怕也是有人一直在这房里看著,然後等著向周容汇报。不然简简单单一客房里,做什麽要摆著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那刘奉是怎麽对自己的,怕周容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吧?难怪……难怪一睁眼就看到周容等在自己床边,是想安抚他还是可怜他? 千瑶忽然不晓得怎样面对周容,於是转正脸闭上了双眼,"爷,我有点累,还想再睡会儿。" "也好,那就再睡会儿,醒了我叫他们送点清淡的东西给你吃。"周容替千瑶掐了掐被子,然後俯下身凑在千瑶耳边喃呢道,"放心,今早上是爷我亲手帮你清理的身子。你的委屈爷都知道,再等一等,刘奉那王八羔子伤你的,定让他十倍他还回来,当然,也包括畅春园里头的事。" 听得周容的话,千瑶心里却没有太大的起伏。 这感觉就跟有人赏了你一把掌再给你颗糖般,那般火辣辣痛,是嘴里的甜无法化解的,便是连糖都成了苦的,混著各种滋味吞进了肚,愣是不晓得怎麽体会。 周容见千瑶依旧闭口不说话,到也不恼,只亲了亲他额头便退出了屋子。 这事看似就这麽过去了,此後几日,周容只呆在南院,与长孙锦如举案齐眉,真是好不教人羡慕的一对夫妻,而那日收下的美姬和小倌也没几天就被他转送了人。 於是,原本善水城里流传的小容爷冷落发妻一言便是不攻自破,人人都只道这小容爷是处处留情,却当不得真,只有这家中娇妻是心头宝,舍不得她抛头露面。 或多或少,传言总能顺著丫头小厮的嘴传进玲珑苑的这堵墙,千瑶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只将一手初开的蔷薇扯成了碎片,枝上的密刺扎进手心,也觉不到疼。 再说这刘奉,半个月後,突然有一夜,竟然从善水城里消失不见。 传闻他是在从小倌馆回家的路上被人劫走的,官府几乎将善水城翻了个天,可就是找不到人,只得作罢。 这一日,千瑶正蹲在池塘边喂鱼。 忽听身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一转头,便看到周允走了过来,"三公子,爷唤你,请随我来。" "去哪?"千瑶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等我换身衣服。" "爷说不是见客,就著平日里的衣裳便行了,公子不用更衣。" 千瑶跟在周允身後出了玲珑苑,七转八弯来到了周府北面傍山一处,穿过庭台楼阁,顺著小石子铺出的曲折蜿蜒的小道,最後来到了山下的一座小庭院中。 推开门,跨过门槛,进了屋,但见宽敞的四面墙壁只作了简单的装饰,却没有半点人迹。 "三公子,请跟紧我。"周允带著千瑶又进了里屋,左右扳转了几下放在犁花木圆桌中央的油灯,只听轰隆一声闷响,里屋的床竟然向外移动,露出一个地洞的入口,"地道比较黑,三公子小心。" 千瑶满怀疑虑地跟著周允走下地道,不过一转一弯,便是灯火通明的石屋。 石屋里有四个人,其中两个赤著上身蒙著脸,千瑶看不见他们的模样,而坐在正上方高椅上的人正是周容。 第四个人却是消失不见很久了的刘奉,此刻他被铁琏吊扣在石墙上,除了一张脸外,浑身早就血肉模糊。 千瑶是觉得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朝自己扑鼻而来,他停下脚步,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扶住墙壁,不解得看向满脸高深笑意的周容。 周容站起身,拉过千瑶圈进怀里,勾过千瑶的下巴让他直视眼前的刘奉。 "他这样,你还满意麽?" "爷"千瑶皱起了眉,"我想出去。" "出去?还没到时候呢。"周容一手摸著千瑶的脖子,语调却是温柔,"难道你不想亲眼看看刘奉是怎麽死的?还是说,你想自己杀了他?" 周容从一边拿起一把匕手递给千瑶,"不如这样,你自己去杀了他。" "不要。"千瑶推开匕手,挣扎著想要逃离周容的掐制,却徒劳无用。 "杀了他。"周容的声音再度在千瑶耳边响起,"千瑶,你要学会杀人,刘奉是第一个。" "我不要。"千瑶失声尖叫。 "想想他是怎麽对你的,千瑶!别忘了,在畅春阁里,若不是因为得罪了他,你也不会被送到那种地方被人污辱。你想想你是怎麽被那群禽兽对待的?你再想想那晚他是怎麽糟蹋你的!千瑶,这个仇你要自己报,杀了他。" "别说了,别说了!我……我真的不行……我不行……"千瑶用双手捂起耳朵,摇著头哀求般看向周容,"我真的不行,我不行。"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周容将匕首塞进千瑶手上,按紧他的五指,连拖带拉得将人推到已经奄奄一息的刘奉面前,"千瑶,乖,杀了他,你还是玲珑苑里的三公子千瑶。不然,明天你就会被人割了舌头挖了眼睛,然後重新送回畅春阁後院的黑屋里接客,直到被活活糟蹋死为止。二选你,你要哪一个结果?" "我……"千瑶死咬著唇,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而捏著匕首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不停。 "我数到十,你若是还没有杀了他,就等於你选了後面那个结果。一、二、三、四……七、八、九……" 当匕首插入刘奉心脏的那一瞬间,血溅上了千瑶原本雪白的衣服上。 他只觉得眼前血光一现,双眼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而那温热的液体正顺著脸颊一滴滴往下淌。 "我……杀了他……杀了……"千瑶松开匕首,直愣愣看著自己沾满血腥的双手。 "好了,没事了。"周容揽过千瑶,将他的脸埋进自己胸口,"瑶瑶,没事了,没事了。" "容,我杀人了,他逼我杀人,他逼我……"千瑶神智不清得拽著周容的衣襟,一遍遍念经般重复再重复,"杀人了……我杀人了……杀人了……他逼我……容……容……" "在呢,在呢,容在,瑶瑶,乖,没事了。我们回玲珑苑。" 一笑一尘缘 第二十四回 第二十四回 千瑶再醒来,已是两日後。 房里燃著淡淡的檀香,嫋绕弥散,使得一室香静悄然。 周容不知何时移了张桌案入室,端端正正摆在靠南面的窗下。 千瑶一睁眼就看见周容庸懒地斜靠在梨木雕花大椅上,一手握著书一手撑在椅柄上,看地正入迷。 千瑶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慢慢坐起身。 周容闻声豁然举目看向床上的人儿,但见千瑶自个起身,便是一笑,放下书大步跨到床边,扶著他坐起,又摸了摸他额头,说,"烧总算退了,你说你,怎麽动不动就生病呢?吃了那麽多补药就是没效,都不知道补哪去了。" 千瑶一愣,尚未从长时间的昏睡中清醒,只是呆呆得靠在周容身上,柔顺一如往常。 "睡了两日,怎麽到傻了?"周容替他披上外衣,垂下头贴了贴千瑶的脸,又道,"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自从那天你在地牢里昏过去,到现在都没进过食。" 千瑶一听到地牢二字,顿时瞠圆了双目,记忆中的血腥汹涌扑来,他看向自己白净纤细地几乎不似男儿的一双手,终於意识到,自己曾用它紧紧握著匕首,杀了人。 "怎麽了?"周容将那一双手包进自己掌心。 "我杀人了。"千瑶突然浑身颤抖不止,一双手牢牢纂紧,是恨不得掐出血来般。 "你忘了你自己答应过的,做我周容手中绝不能舍弃的一把利器。千瑶,哪有利器不伤人的?若你学不会杀人,以後又能有何大用?要会勾人的小倌,这善水城多的是,有何非你不可的理由?" 千瑶在周容的话语中渐渐停止了颤抖,他很努力很认真地听著周容的一字一词,深深记下。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默算,眼前抱著自己的这个男人,到底还能伤他到几许几分,才算是真正到了头? "千瑶,刘奉只是一个开始,我希望你做好准备。等你身体好些後,我会教你些必要的防身术和一些暗器的用法和招数。" "千瑶都听爷的。"千瑶张开手指,与周容形成十指相扣的方式,然後,他听到自己异常清朗而干脆的声音,"千瑶一定会好好学的。" "那就好。"周容只一声轻幽的回答,似在叹息,又似是赞许,叫人听不太真切。 转眼又是一季春,算算日子,千瑶进入周府竟已是一年光阴。 前日里,周容果然带了周允等一批家丁外出远游,千瑶不知道周容此行目的,却也明白他这一走却并不如城里传的那样仅为了游乐和猎豔。 甚至於他隐隐觉得,再到周容回来的时候,或许,又会指不定有什麽事发生,而到那时,是不是又要他这个倍受宠爱的周府男宠出场了呢? 天晓得! 周容不在,千瑶便也不能随意出府去寻季清,这白日里除了抚琴看书练字,到也只能闲著了。 想起季清那时候心疼的眼神,千瑶自嘲著笑了起来,俯身、捻袖抬手,一张摊开的宣纸上顿如行云流水,畅快间将笔墨沾染: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 这是季清让他抄的佛经,他痴在那句"一笑一尘缘"上久久未能回神,他还记得自己问季清,到底怎样才能到达心若无物的心境。 他想在一笑中泯灭尘缘,可是,他始终做不到。 季清却不答,只含笑摸著他头,让他自己参悟,最後他方说,"时间到了,你也就明白了。不过,我到宁愿你一辈子都不懂。" 於是,千瑶只能等,等哪一日他看著周容再不会心痛了,也许,就是懂了。 思及此,千瑶将宣纸揉成团扔在了一边,起了身张嘴喊道,"景儿。" 叫景儿的小厮闻声踏进屋,"小的在。" "陪我去园子里走走。" 园子里一片绿意葱葱,点点翠色在蓝天下显得生机盎然。 千瑶恍惚想起自己刚进这玲珑苑时,这里不过是一片白雪皑皑,而後,春有百花斗豔,夏有荷香扑鼻,秋有银杏满地,再到是又过了一个冬,便是一年四季已然悄悄滑过。 可当年那股子纯真的执爱,到如今,又剩下些什麽? 他回首伫立在回廊间,一动不动地呆望著玲珑苑深深重重的大门,一手捏得发紧发白了,仍旧不明所以得站在原地。 他真的不明白,他只是想要一个真真爱自己的人,怎麽地就是错了呢? 就在千瑶思绪烦乱之际,忽闻苑外一阵人声吵杂,夹带著丫头小厮的惊呼。 千瑶皱了皱眉,回过身便吩咐道,"景儿,去外边看看出什麽事了。" 景儿领命便快速朝外头奔去,不消一会儿,却又冲了回来,"公子公子,大事不好了,有刺客闯进南院。" "南院?爷下江南远游,这是全善水城都知道的事,刺客来袭南院做什麽?" "公子在苑中自是不知,前两日有刺客入宫刺杀皇上未遂,现在全城正在极力搜捕呢!看情形,该是这刺客无处可躲,所以才趁二少爷不在的时候闯进南院,打算挟持少夫人来保命。" "刺杀皇上那是死罪,挟持少夫人有什麽用?" "公子不知,少夫人上个月就被大夫号出喜脉,说是已有两个多月身孕,二少爷那时可高兴了。公子你想想,老爷他为国捐躯已逝多年,大公子又为国长年固守边疆不曾娶妻生子,周家传宗接代的重任都在二公子身上,现下终於有了周家第一个三代子孙,皇上皇後知道後,都高兴地不得了。你说皇上和皇後又怎肯让这尚未出生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 "身孕?你是说,少夫人有爷的孩子了?"千瑶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感千愁万绪涌入心口,然後狠狠纠在一起,绕成了根丝线,一圈圈在他心尖上打上死结,竟是恨不得立刻就让他窒息般地撕裂生疼。 "公子,你怎麽了?"景儿自知是自己多嘴坏了事,赶忙上前替千瑶顺气。 "为什麽这事我却一直不知道?"千瑶捂著胸口问。 "是二少爷……他不让说……说是……说是……"向来灵牙利齿的景儿,头一次舌头打了结。 "是什麽,话说清楚。" "二少爷说,怕公子知道了闹腾起来,会妄动了夫人胎气。" 千瑶听得此话,双脚一软,轰然一声便扶著回廊上的柱子跪在了地上。 他知道他比不过雅阁居倍受疼惜的琴言,他也知道他更比不过南院里头,那人风风光光、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室长孙锦如,可他不晓得的却是,他那麽努力地去爱,那麽努力地想让周容正视自己的存在,可在周容的心中,自己却不过是一个不堪的角色,犹如跳梁小丑地存在著。 既然如此,何必当初? 那抱著他总会疼他宠他,几乎要将他呵护到融化了的人,又是谁? 千瑶心里岿然如山的爱恋开始慢慢剥落,可他仍旧爱著,爱得渐渐成了恨。 一笑一尘缘 第二十五回 第二十五回 "带我去南院。"千瑶硬是扶著柱子站起身,拉过景儿让他带路。 "公子,二爷走前吩咐过,您是不能出玲珑苑的。"景儿为难地站立在原处未动,不忘好言规劝道,"公子我们就回屋吧,夫人那边不管出什麽事,我们都不要掺和的好。" "我说,带我去南院!"千瑶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顺手拆下挽住一袭长发的银色发簪顶在了仲儿颈间,厉声道,"去南院。" "公子,别这样,我带您去就是。" 景儿毕竟年纪小,又因为伺候著千瑶久了,心里总是向著千瑶的,此刻看到千瑶被逼急了,断也不敢再劝他,只能一路领著千瑶出了玲珑苑的大门,朝隔壁的南院走去。 周府一干上下此刻都在为了长孙锦如被要挟一事而焦头烂额,於是千瑶这一路上竟没得人注意,顺顺利利踏进了南院,直到他忽然开口说话,所有人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吓,这肚子到真有三四个月大了!"千瑶一声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他满意地迎向挟持著长孙锦如的黑衣男子,一边啧啧地摇头,一边笑道,"你这人怎麽这麽地笨,竟然以为挟持这女人有用?不过也好,到替我除了个眼中钉,不胜感激。" 那黑衣男子的眼睛在千瑶身上转了三转,但见他沾著血的手臂朝里更紧了几寸,直抵著长孙锦如的脖子吼问:"他是谁?" "我是谁你还要问她?"千瑶从鼻里发出轻藐的哼声,有些不高兴道,"这善水城人人都知道,小容爷最疼的最宠的是谁?可不是你面前那个女人,是我千瑶!你傻了吧你,我告诉你,今天死一个长孙锦如可没什麽了不起的,要说孩子麽,是可惜了点,不过没关系,我家爷还年轻,可以娶个更漂亮点的回来再生不就好了。当然,你已经没机会再抓我了,哈哈。" 千瑶摊开手指了指周围一圈圈的护卫,然後安然地退在保护圈内,双手插腰竟是再不看那黑衣男子,直瞪向长孙锦如道,"我说你也够厉害的,爷天天在我房里,难得一晚睡你那你就怀上了?可惜天不如你愿,这不今天就要一尸两命了?不过我看也没关系,你瞧著这爷还怕因为你有身孕的事害我伤心,所以连消息都没敢往我这说,好在今日老天开眼了,有趣有趣!改天我定要烧柱高香谢谢菩萨。" 黑衣人听了千瑶一通话,心里顿是动摇起来,按说先前他若还坚定长孙锦如能护他脱险的话,那这一刻,在他忽然想起街头巷尾所传的流言後,他不得不怀疑起眼前的这个妖媚的男子,才是真正能动摇周容的人。 可错都错了,要换哪来得机会? 这边他刚一迟疑,忽然只觉得头顶上空一暗,一个人影就朝他扑了过来,他拽著长孙锦如一躲,瞬间就被更多忽然出现的蒙面人包围。 眼见著就要控制不住长孙锦如,突然他眼光一闪,竟发觉以为这一突来的变动,原本护在千瑶前方的护卫都都朝自己冲来,而千瑶身前就形成一个很大的空档。 黑衣人大吼一声,下了狠尽将长孙锦如甩向几个蒙面人身上,然後一个跃跳拼砍,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落在了千瑶眼前。 千瑶面上顿显惊慌,可嘴角边却勾起一丝冷笑,在黑衣人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差错时,却已来不急了。 只见千瑶从衣袖里抽出一柄闪著蓝光的匕首,顺势向黑衣人胸口扎去,扑哧一声,是刀尖插入骨头的闷响,千瑶收回手,刚想擦去喷在自己脸上和头颈上的血珠,却忽觉胸口被人狠狠劈了一掌,那力量直透过胸腔,连带著力量的顺延将他猛烈地甩在了地上。 千瑶的眼前顿时一黑,再也看不真切,只觉得所有人都有了叠影,晕晕地在他脑海里转悠,耳边是呐喊声吼喝声还有刀剑相撞的声音,不过一会儿便又恢复了沈静。 然後他听到了周容熟悉的声音,他说,"锦如,你要不要紧?" 千瑶猛然睁大双眼,就著趴地上的姿势抬头看去。 他看到一群护卫已经排好队型恭敬地站在了一边,他看到那几个忽然降临的蒙面人正压著那黑衣人,最後,他看到了被护在最里面的周容,还有周容怀里已经吓地脸色惨白的长孙锦如。 长孙锦如的额头上布满细汗,一手正捂著肚子,一手被周容紧紧牵住。 "容……肚子……我……肚……子好……痛。"长孙锦如已经话不成句。 "锦如,锦如,你看著我,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一定没事的。"周容一把抱起长孙锦如朝南院内屋走去,"周允,周允,快,去叫大夫!不,去把林御医给我找来,快去!" 千瑶看著周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屋门里头,他突然间觉得,这一切不仅荒谬,更加的是可笑至极。 他竟然替他救了他的结发妻,而他从始至终,却没有看他一眼,哪怕只是关心下他有没有被打伤摔疼了? 他转头看向还插在那黑衣人胸口的那把匕首,那是周容在地牢里逼他杀了刘奉时送他的,事後他还定下规矩,让他随身携带,没想到,居然真得派上了用场。 千瑶摇摇晃晃站起身,一步步挪向那黑衣人面前。 只见他散著发,苍白的脸上是未干的血迹,一双黑闪闪的眼睛直愣愣著,将眼角下的泪痣衬得诡异而凄凉。 "把匕首还给我。"千瑶一字一句说地清晰,未了,竟真的伸出手,一把将匕首从黑衣人胸口抽了出来。 许是力道用得过猛,千瑶握著匕首人向後倒去,好在一边的景儿眼明手快接住了他的身体,却不想,还没站稳的千瑶忽然张嘴咳出一口血,然後人便跟没了骨头似的,直直倒地,昏死了。 一笑一尘缘 第二十六回 第二十六回 千瑶再醒来的时候,景儿正撑在床沿边一冲一冲地打著瞌睡。 他微微抬起身扫了下屋内,从门口到那张书桌再到自己床跟前,这才确认了周容的确不在屋里。 摇醒了仲儿後他问:"我躺了多久了?" "八个时辰。"景儿答道。 "现在几更天?" "三更了。" "二少爷来过没?" 景儿垂著眼,揪起衣角支吾半天,才说,"没来过,这大半天的二少爷一直在南院陪著夫人,想这会儿也该睡了。不过听说差一点孩子就没了,还好找来的是林御医,林家世代给宫里有龙种的娘娘看病,所以这次有惊无险,硬是给保住了。" "问你一句,你到给我回个三四句。"千瑶皱了皱眉,又问道,"那是谁抱我回玲珑苑的?" "公子昏倒後,是管家派了个护卫将公子抱回来的。" 管家指的自然是周允,千瑶心思一转,明白周允既然知道自己昏过去了,那周容就没有可能不知道。"而且管家也有找人来给公子把过脉,说是因为公子身子本来就虚弱,这一掌又正好震在心脉上,公子才会昏死过去,所幸那人自己受重伤在先,所以这一掌没几分力道,不然就是大罗神仙都没得救了呢!大夫还说,之後几日公子要好生静养著,不然以後保不准会留下心痛还有气喘的毛病来。" "静养?"千瑶眯眼微虑。似在丈量这二字的含义,然後他一携被,光脚就走到了梳妆镜前,凑在铜镜前头照起了自己的脸,"瞧瞧这跟个鬼没两样的脸,自然是要静养的,不然还怎麽讨爷欢欣替爷办事呢?" "公子……"景儿看著慢条斯里得戴上所有手饰的千瑶,"要不,让景儿来帮你梳头?"仲儿伸手想接过千瑶手里的梳子。"不用,我自己梳。"千瑶一下一下对著镜子梳理起自己的长发,而後,看著镜子里的仲儿吩咐道,"你先回去睡吧,我不用你伺候。" "公子一天没吃东西了,要不小的叫厨子给公子熬点鱼粥垫垫肚子。" "我不饿。"千瑶依旧保持著梳头的姿势,"叫你下去就下去,哪来那麽多废话。" "是,那公子也早点歇息。"景儿惶恐地看著有些异样的千瑶,踌躇了几秒,最後还是走了出去。 景儿前脚一走,千瑶就停止了梳头,只怔怔看著镜子里的自己,忽然,他站起身,只听哗啦一声,坚硬的牛角梳被他扔向铜镜,在镜子中央划下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景儿刚走到自己屋门口,却看到周允正等在门外,见了景儿也不多说,只让他跟著自己。 这七转八弯竟是到了南院书房,仲儿推门入室,这才看到周容正等在里头。 "二少爷福安"景儿慌忙下跪行礼。 周容只瞟了他一眼,淡淡说,"起来回话。" "是,谢谢二少爷。"景儿爬起身,唯唯诺诺地站在了周容下首。 "刚才,你家公子是不是醒了?" "是醒了。" "喝药了没?" "还没,大夫交代过不能空腹喝药,不然会伤及脾胃,反而不好。" "那就叫厨子煮点东西给你家公子端去。" "小的也是这麽跟公子说了的,可公子说不饿,还不让我陪在屋里。" "那他现在在干吗?" "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小的走前,公子在梳头发。" "梳头发?"周容到是给这个答案搞傻了,想了想也没察出异样,於是挥挥手叫景儿退下,临走前又忽然吩咐道,"从明早开始,让厨子给你家公子熬人参汤补身子,就说是我说的,买人参的银两从帐房里调。一个月,不许停,知道了麽?" "小的知道了。" "还有,回头你再问问那大夫,还有什麽是食材能补的,列张单子给厨房,让他们按著上头的弄给你家公子吃。" "谢谢二少爷。"景儿听到这,是真心为千瑶欢欣,本以为这事情一闹,周容该是气上千瑶的,不然也不会一个晚上都不来看人,可现在听到周容这麽交代,心里顿又觉得自家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被宠著的。 第二日当千瑶听到景儿的描述後,只是轻笑,一指头戳上仲儿的脑门,说,:"你个傻孩子,我要给你一巴掌再给你一块糖吃,你肯麽?" "公子为什麽要给小的一巴掌?" 千瑶两眼一翻,仰头大笑,"罢罢罢,景儿你还太小,我跟你说不明白。" "公子在说景儿笨。" "笨也好,所谓傻人有傻福,我要是也傻点儿到好了。"千瑶端起桌上的人参汤,小心吹了吹,啜上一口,忽然自言自语言道,"其实当初也够傻的,到是现在变清醒了,也不晓得是好还是不好,到宁愿一直傻下去从来没明白过,也是幸福的。" 千瑶忽得想起了前一年的中秋,周容牵著他的手陪他看灯花看烟火,那时候他以为周容是爱他的,就和他爱上他一样,爱得深切婉转,固执坚持,却也是永恒。 他还想起了那时他挂在寺庙里的乞愿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现在想来,莫不是个笑话,让人笑破了肚肠。 "景儿,你知道恨一个人是怎样的麽?"千瑶幽雅地笑著,一贯笑不真切。 景儿抓了抓头,老实回答,"小的没恨过什麽人,不知道,不过总是听人说什麽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之类的话,估计恨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吧。" "不是,恨一个人不是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而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肉喝了自己的血,好叫自己记住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一笑一尘缘 第二十七回 第二十七回 紫色烟炉里飘出嫋嫋青烟,一缕一缕散著淡而弥久的檀香味儿。 香料气中又混著浓烈的中草药的味道,乍一闻下,也不知道扑鼻的究竟是份淡然还是厚重。 周容伸手携起床边的纱帐,看著面色也是轻轻淡淡的千瑶,问他:"身子可好些了?" "谢谢爷挂心,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夫人可好些了?"千瑶本正靠在床边看书,见著周容进来,这才放下书,微微抬著脸,苍白之容让人一览无疑。 "你还有脸问,教你习武就是为了用在关键时候,结果呢?差点害了锦如!" "夫人有孕一事,爷并没有告诉千瑶,怎地能怪我呢?"千瑶说完一句,便捂著胸口忽然气喘起来,本来还苍白的脸颊顿时涨得红红的,一双眼充著盈光,却是倔强的不眨一下。 "你……"周容心下一疼,知道是自己过分了,叹了声气,坐在了千瑶身边,"不管你信不信,不告诉你锦如有身孕,是怕你难过。" "难道爷也会心疼千瑶了?" "爷什麽时候不心疼你了?"周容微微皱眉,执起千瑶的手包入掌心细细摩挲。 心疼,却疼不到骨头里,所以不够铭心,也就不足够用爱来衡量,千瑶明白,就是明白得太通透了,反而更不愿放手。 仿佛所有的感情,爱也好,恨也好,都已经成了一个执念,围绕著一个周容,纠纠缠缠,不知道何时方休。 千瑶朝里头挪了挪身体,让了半边床位给周容,"爷最近照顾夫人也累著了,上来躺会儿可好?" "恩。"周容宽了外袍半靠在千瑶身侧,一手探到千瑶身後,顺著他背脊的弧度来回抚摩,"都补了好几天了,半分肉没见长,怎地到越发瘦了?" "补的是病,又不是肉,爷当是养猪呐,塞多点儿猪食就能塞肥了?"千瑶嘟著嘴回道。 "呵,敢情儿把那些上等药材人参的都比作猪食了?" "怎麽,爷觉得可惜了?" "可惜到不至於,就是望著你能胖点儿,身体再好点儿,能像个男孩儿一样活蹦乱跳的。" "爷说笑著吧,千瑶这身子,怎麽可能还跟从前一样呢?爷又不是不知道。" "怪爷了?"周容闭著眼,似在享受手指尖所一一触碰过的肌肤,一边却不经意地丢下一句不温不火的话。 千瑶猛然僵直了背,挺了挺胸口,才回道"千瑶怎敢。" "你到是有不敢的了?在刺客面前打肿脸充胖子的是谁呢?说得到跟真的似的,恩?害我跟锦如解释了半天她才信!" "爷这又是怪我了?这才进屋多久呢,都怪了我好几次了。"千瑶缩著肩膀靠近周容,喃喃似自语,到是有些孩子气了,"就当是让千瑶做个梦,逞个口舌之快,都不行了麽?过去可不是这样的。" "你呀。"周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著千瑶的背,跟哄孩子般,微柔著声音低语:"到是要将你怎麽办好呢?" "爷又在说笑了,千瑶的命,是自知的,已经没什麽奢望了。就盼著能在爷心里头留久一点,再久一点,就够了。" 周容却再是没说话,紧抿著嘴微微皱眉,只觉得怀里的人一天比一天还要轻,怕是有一天,也是要去的,就跟琴真一样。 一念到琴真二字,周容就觉得胸口犹如压著三千斤重石,怎麽都呼吸不过来,等缓过来了,又是无止尽的绞痛,痛到他都不敢多想,哪怕只是琴真的一个笑,一个动作,一个回眸。 "爷?"周容突然坐起,千瑶顿时温暖,失声惊叫。 "你好好睡著吧,我去趟雅阁居。"周容穿上外衫,只不过匆匆留下一句话,人影儿便不见了。 "有必要这麽急著麽。"千瑶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一手抚过周容之前还躺著的地方,那里尚有遗留的体温未散,可不过就一会儿,他连这一会儿都吝啬给他了麽? 千瑶的手又再次纂紧,将被褥捏进拳中,却无法阻止心里凝聚过多的痛。 "景儿,景儿!" "公子,怎麽了?"景儿跌跌撞撞推门跑进来,刚才看见周容忽然离开,他正觉得纳闷,就听见里头千瑶的尖叫。 "酒,去,给我端壶酒来。" "公子,你的身体不能饮酒啊。" "让你端就给我端,那麽多废话干什麽,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了!" "那公子要什麽酒呢?" "什麽酒呢?"千瑶的目光落在手腕上的玉镯子上,想了想,忽然喃喃说,"就梨花小酿吧。去年中秋的时候,爷陪我喝过,还是在外头的芙蓉楼里呢,仲儿就去那买吧。银子不用问帐房拿了,在我左边的柜子里头取。" "小的这就去买,那公子先躺会儿等等?小的再嘱咐厨子给弄点小菜下下酒。" "不用了,我只要芙蓉楼里的桂花膏,那味儿我喜欢。" 梨花小酿的香醇,就著桂花膏的清甜,怕是再过个十几十年,他还是会好好的记著的。 因为那时的爷还是他心心念念的,想起来就泛甜的容,那个他以为爱著他护著他,会陪他一辈子的容。 而现在,梦碎了又醒,醒了又碎,他也再没喝过梨花小酿了。 便是醉,他也要醉在过去,要笑著醉,而不是恨著痛著哭著,连他自己看著都觉得恶心。 这一夜,周容是在雅阁居用的膳。 刚和琴言吃到一半,就见周允忽然跑了进来。 "爷,不好了,千瑶公子喝醉了,把房里的东西都砸了,现在正在院子里头又哭又闹呢。" "喝醉?他喝什麽了?" "梨花小酿,听他身边的小厮说,是他点名了要去芙蓉楼里买回来了。" "喝了多少?" "说起先是买了一罐,结果说不够,又叫去买了两罐,现在三罐都下肚了,人也醉了,还嚷著要喝呢。" "那就去给他买,喝醉了睡过去就好。"周容不悦地挥挥手想让周允下去。 周允到是急了,赶紧提醒道:"可千瑶公子这身体还没好,沾不得酒,再喝下去怕出事。" 周容还没答话,却听外头又是一阵脚步声,又个丫头急急冲进了屋,朝周容一拜,连忙禀报道:"二少爷,管家,不好了,千瑶公子掉荷花池里了。" 周容脸色一变,没再多问,站起身径直朝玲珑苑而去。 等周容到了玲珑苑,千瑶已经被救了上来,浑身湿嗒嗒地坐在池边,任人怎麽拖怎麽拉都不肯动,只埋头哭个不停。 不是没见过千瑶哭闹,可这样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千瑶,周容却是第一次见到。 周容原本满腔的急和怒忽然没了地方发泄,只得缓和下情绪,挥走围在一边的人,接过一件雪白的兔毛披风,蹲在千瑶身边小声哄著:"千瑶,怎麽了?不哭了,咱们回屋换身衣服好不好?" "不要。"千瑶摔掉盖在自己身上的披风,依旧坐在地上大声哭著,一颗颗眼泪吧嗒吧嗒就这麽生生砸在地上。 "那你要什麽呀?" "我要喝酒,我要……我要……我要回家!"千瑶忽然抬起头,含著泪的眼死死盯著周容,"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好好好,我们回家去,跟我走好不好?" "不要!"千瑶斩钉截铁地大嚷,哽咽了几下,又低下声音自言自语:"我没有家了,没有人要我,没有家,我不知道能去哪。" "那我们先回屋好不好?"周容再次将披风盖在千瑶身上,这次他终於没有再赌气扔掉。 "不好!"千瑶猛然站起身,踉跄著脚步走了几下,又停下脚步,张大眼睛朝周围张望,"容呢?容去哪了?" "我不就在这麽?"周容显得有些无奈。 "你?"千瑶一双眼滴溜地在周容身上转了一圈,又凑人前去,踮起脚够到周容脖颈间使劲闻了闻,然後狠狠摇头,说:"不是不是,你不是容,容身上不是这个味道,容的味道是淡淡的,香香的,每次他来看我我都闻得到。" 周容愣在原地,想了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是沾到了雅阁居里琴言用的玫瑰花露的味儿,难怪千瑶说不是。 "那你说,你的容在哪儿呢?"周容站在一边哭笑不得。 千瑶眨著眼睛想了想,扑扇的睫毛上还沾著泪,他用手背抹抹眼睛,转身张开口就叫了起来,"容,容,容,你在哪儿?容!" 哪儿都没有回音,只听得到千瑶一声声的"容"在院子里回响,却没有人应答。 千瑶急了,扯著嗓子,顾不上声音越变嘶哑,只是不停地唤著。 "容!容!容!你出来啊!带我回家!容,你在哪儿啊?你不要瑶瑶了麽?" "容,你出来啊,你在哪呢?" "容,我不要回畅春园,你回来带我走,你说过带我走的!" "容,你也不要我了麽?" 周容换了件外衫,走近千瑶身边,从後头轻轻将钱瑶揽进怀里。 "瑶瑶,容在呢,在这呢,恩?别哭了。" 千瑶一听周容的声音,闻著熟悉的味道,茫然中停下哭喊,转过身紧紧回抱住周容,死活都不肯再松手。 "容,容,容!" "我们回屋泡个热水,换身衣服好不好?" "好。" "以後不许喝酒了,恩?" "我没有喝酒。" 周容看著千瑶红红的脸和醉熏却晶亮的眼神,笑著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拧著他鼻子说:"说谎!" "容,我走不动了,全身都软软的,好累。" "叫以後再喝酒!"周容骂归骂,却早就一把将千瑶横抱在怀里,"累了就睡,我帮你换衣服。" "不许偷看。" "好,不偷看。" "容,你真好。" "恩。" "容,我好喜欢你。"千瑶咧开嘴笑地灿烂。 "容也喜欢瑶瑶。" "不对不对。"千瑶闭上眼将头靠在周容心脏的位置,"容,我爱你,我爱你,好爱好爱你,嘻嘻,不可以笑我。" 看著涨红著脸,掩耳盗铃般将脸埋在自己胸口的千瑶,周容心口一紧,竟觉得眼眶隐隐发热。 这样的千瑶啊,活脱脱还是刚进府时的样子,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会撒娇,会笑,会抱著他,一声声叫他"容"。 他忽然觉得自己开始怀念这样的千瑶,被他保护著心疼著的,天天幸福满满的千瑶。 一笑一尘缘 第二十八回 第二十八回 宿醉醒来的时候,千瑶只觉得头疼欲裂,撑著双臂想起身,身子却跟灌了铅一般,怎麽都抬不起半分。 他认命地躺回床上,一边揉著太阳穴,一边转过脸看向门外。 这一看,却是忽然呆了,原来周容正坐在书桌边,阳光透过他身後的窗户照进来,洒了他一身金光绒绒,连平日看起来刚毅挺拔的五官线条,都在这绒绒的光芒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周容听到千瑶那头的响动,抬起头看著他,赫然一笑,问道:"醒了?头还痛不痛了?" 千瑶瞠幕微惊,脑海中忽然闪过昨日醉了後的画面,顿时清醒了过来,竟骨碌一下爬起了身,双膝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俯首说道:"昨日是千瑶放肆了,还请爷责罚。" 周容嘴角原本荡漾开的笑容缓缓收回,看著眼皮底下一动不动跪著的千瑶,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和愤怒。 "你说让我责罚?那到说说,你都做了些什麽放肆的事来了?" "昨日千瑶不该喝太多酒,更不该喝醉了耍酒疯,让爷为难了!千瑶知错了,还请爷责罚。" "那你自己说,该怎麽罚?"周容站起身走到千瑶跟前。 千瑶依旧垂著脸跪在地上,一双眼盯著周容的靴尖儿想了半天,却不知该怎麽回答,只能老实道:"但凭爷处置。" 话说完,千瑶附首等了又等,却不见上头周容反应,又等了片刻,他实在耐不住性子,仰头一瞧,竟发觉周容正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盯著他看,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仿佛要将人吸进去般,直看得千瑶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爷,您瞧什麽呢?"千瑶看著不太寻常的周容,心里隐隐不安。 "千瑶,你在发抖。"周容蹲下身,将肩膀的位置与千瑶持平。 "爷,这是,这是要怎麽罚千瑶?"千瑶并不觉得此刻周容的温柔如水是好事,相反,他只是越来越惊慌,不晓得接下来又会怎样处罚他。 "不过就是喝醉个酒而已,为什麽要罚你?刚进府的时候,你也不是没喝醉过,我还记得有次你喝了一杯皇上御赐的女儿红,结果还闹地爬上树,怎麽都不肯下来,你记得麽?" "我……"千瑶眨著眼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他是真不明白周容到底要说什麽了。 "起来吧,你跪著我蹲著,脚都要麻了。现在才开春,地上凉得紧,你这身子骨就别给我折腾了,尽让人操心呐!" 周容扶著千瑶站起身,见他一摇三晃,知道是酒痛未过,便强硬地将人塞回床上,又替他盖好被子,再一瞧,千瑶正迷茫地看著他,一副百思不解的样子,甚是可爱。 周容笑了笑,刮了下千瑶的鼻子,道:"我知道你个脑袋瓜里在转什麽,你就别琢磨了。再怎麽斗,你也斗不过我。等你身体再补扎实些了,我重新开始教你些防身的功夫,就你现在这点破身手,别说替我办事了,就是保护你自己都成问题,不然能叫那刺客给你扎上一刀麽?" "明日我就能开始练……"千瑶急者抢话。 周容摇著头,坚决道:"急什麽急,练武也不差这一天两天,更何况,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就的,不能躁,得慢慢来。你之前就是太急了,才学不好。也不知道後来那些师傅都教了你什麽。"周容说的自然是後来教过千瑶几次的武师,"你身子骨弱,使刀和剑都不方便,不如就学用鞭,应该能顺手很多。过两天我让周允给你外头寻个轻盈灵活点的长鞭来。" "谢谢爷。"千瑶虽不明白周容怎麽突然又对他和颜悦色起来,可被人关心自然还是开心的。 "千瑶,我是该对你好点儿的。" 周容丢下一句话就转身走出了屋,留下千瑶躺在床上,在心里反复思量起周容话中的含义,却不晓得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迷茫,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自那以後,周容果然对千瑶又上了心,便是百般宠爱,犹胜当初。 可还是不同了,当夏令时节,看到大腹便便的长孙锦如伴在周容身侧时,千瑶只觉得眼前的一对璧人竟是扎眼得很。 "王妈说,我爱吃酸的,这胎肯定是男孩儿。"长孙锦如吃力地挺著腰站在周容身边,显然炎热的天气已经让她原本就耐不住热的身子更加疲乏。 "男孩儿好,咱们周家可就有後了,到时候一定要到祠堂祭祖,告诉爹娘这个好消息。"周容扶著长孙锦如,小心翼翼地注意著调整步伐。 "呵,王妈也是根据经验猜的,可不一定准,别是女孩儿你就不喜欢了。" "谁说的,是男是女我都喜欢,前阵子进宫见皇後时,她还提了这事,说是跟哥书信中商量过了,如果咱们生的是男娃儿,长大了就让他继承爹的王爷爵位,要是个女娃儿,就向皇上讨个郡主的头衔赐她。" "别从小就给养娇了,我可不喜欢。"长孙锦如一手挽著周容的胳膊,一手抚摩著肚子,一脸即为人母的婉约柔丽。 周容笑笑,不置可否,眼角却瞟到前头刚从外面回来的千瑶。 "周允说你烧香去了?"周容停下脚步看著面前的人,立刻就闻著他一身檀香的味儿。 "恩,城郊那间灵华寺,大清早的时候赶去的。"千瑶双眼先落在了长孙锦如的肚子上,一抬头,又正好对上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 "见过夫人。"千瑶咬著唇行了礼,刚想先行离去,长孙锦如却开了口。 "千瑶公子留步。"长孙锦如略微上前几步挡住了千瑶的去路,"上次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一直未能向公子道谢,这回可给我逮著了。" 长孙锦如放开周容的胳膊,竟是预备向千瑶行礼。 "夫人是千金之躯,小小一个千瑶,怎可受夫人大礼?"千瑶伸手刚要扶起长孙锦如,那头周容已先他一步挽住了长孙锦如。 "当心你身子,要谢也不急著现在。"周容执意不肯松手,长孙锦如瞪了他一眼,这才看向千瑶,调皮地吐舌,再次致歉道:"总之,千瑶公子的救命大恩长孙谨记在心,若将来公子有任何要帮忙的,请尽量开口,长孙能做到的,定全力以赴。" "夫人言重了。"千瑶回答地冷冷的,只想著赶快回到自己的玲珑苑好好睡个回笼觉。 "哎 ,你这人,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可别以为我只是说说的。"长孙锦如肩膀一挎,干脆伸手拉住千瑶,又道:"以後有空了我去玲珑苑看看你,可以麽?" "你现在身子不方便,要找千瑶说话,找人喊他过来不就成了。"周容挽回长孙锦如说著。 "爷说的是,若夫人要找千瑶,派人来唤千瑶即可。"千瑶俯身行礼,又道:"千瑶先回苑了,告退。" 看著千瑶一步步走远,长孙锦如意味深长地拉回视线又瞧著身边的周容。 "怎麽了?我脸上有东西?"周容不明所以。 "妾身只是在想,夫君有何魅力能让千瑶公子对你死心蹋地。"长孙锦如想了想,又问道:"你是喜欢他的吧?"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我只是怕你以後後悔莫及。" "你到是一点也不吃醋?"周容冷下脸,连声音都变地生硬起来。 "锦如知道吃醋是无用的。"长孙锦如低下头,一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轻轻拍了拍,说:"夫君的心里装不下任何人,那妾身又何必还要和一个可怜人计较?更何况,他予妾身,尚有救命之恩,到是心疼他更甚。" "锦如,公平点,你的心里又何尝有我?你的心一直都属於是秦瑞的。" "秦瑞死前将我托付给你,他说的话我都会听,免得他在九泉之下还要为我担心。"长孙锦如徐徐说著:"周家对秦瑞有恩,而秦瑞又是容爷属下,他敬你为主,以死效命与周家,妾身必也如此。所以,嫁入周家,为周家生儿育女,是锦如自愿的。可是,锦如还是要提醒容爷一句,不要等到不能挽回的时候再去後悔。若有一天,千瑶的心死了,爷再要去讨,就讨不到了。" "锦如,你今天话太多了。" "是我逾越了。"长孙锦如吐了口气,忽然又道:"对了,夫君留著千瑶到底何用?" "再等一年,你就知道了。"周容显然并不想多说。 "你让千瑶住在玲珑苑,真的好麽?那本是琴真的地方。要是以後千瑶知道了……" "没有那麽多以後,就跟你的心里只有死去的秦瑞一样,我的心里,只有琴真。"周容闭上眼沈默片刻,肃然又睁开,严厉地扫过长孙锦如,警告道:"不许在千瑶面前提起琴真一个字,如果你还想替秦瑞报仇的话,最好谨记我的话。千瑶不仅仅是一个小倌那麽简单。" "是,妾身记下了。" 一笑一尘缘 第二十九回 第二十九回 当善水城被纷纷鹅毛大雪覆盖的时候,长孙锦如生了个儿子,周容给孩子取名忆真,仁宗帝更是下旨,赐皇室锦服一件,并宣告由这孩子世袭周家王爷爵位。於是,这尚为繈褓中的婴孩也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当朝小王爷了。 周容特此大宴三天三夜,初为人父的兴奋之情莫於言表,而周家整个更是沈浸在小王爷诞生的喜悦中。 相比之下,玲珑苑却要冷清了许多,千瑶却像是没知没觉似的,一日日依旧练鞭舞剑,或者抚琴弄舞,喜怒不再形於色,像是潭千年沈水,幽深幽深的,便连周容都瞧不真切他了。 这日周容抱著小王爷周忆真来到玲珑苑,千瑶看了那孩子一眼,见他白白胖胖的甚是可爱,忍不住便伸出手对周容说:"能给我抱抱麽?" 周容见千瑶一脸平静地张著手臂,瞧不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踌躇了下却是没将孩子递给千瑶。 "怎麽,爷还怕我摔了孩子不成?他可是小王爷,是小的的小主子呢!"千瑶挑眼看著周容,又道:"抱一抱都不成麽?" "小心著点。"周容对千瑶嘲戏的口气有些不快,但还是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千瑶的怀里,"他小名叫真真。 千瑶用手臂横抱著孩子,一手拨了拨孩子肉嘟嘟的脸蛋,瞧著那娃儿嘀溜著一双大眼睛一片清澈地盯著他,千瑶到也乐了,忍不住又探出手指在孩子的嘴角边点了点,果不其然,那孩子立刻奴了奴嘴,就著千瑶的手指头吮吸起来。 "真真,这个是我的手指头,可不能吃呐。"千瑶凑上脸用额头拱了拱孩子的小手,"怎麽娃娃都一个样地傻,当年……" 他本想说当年皇弟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爱吸他指头,可话到嘴边忽然一惊,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皇弟已不是当年那个幼小的婴孩,而是如今等待继承大统的太子了;而自己呢?再不是月氏国无人问津的皇子,而是这大腐帝国里地位仅次於皇室的周府家的男宠。 周容看著千瑶好不容易闪现出乐趣的眼里忽然又消淡变落寞,於是伸出手掌摸了摸千瑶的头发,温和地问:"怎麽了?话说了一半,怎地不说了?" "没什麽。"千瑶将身子靠向周容,借著他的体温暖和住自己的心,才恬著笑道:"只是觉得小王爷长得跟爷好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呢。" "那是,这可是我的孩儿!我们周家总是有後了。"周容看著千瑶怀里的周忆真,一时感慨万千,再听著千瑶"真真""真真"地叫著怀里的孩子,竟是失神。 曾几何时,是谁在这玲珑苑的床榻上,苍白著面容对他说著什麽[ 容,若我是女子那该多好 ,至少可以为你留个一子半女,哪怕……哪怕我死後……至少还有我们的孩子陪著你,让你能永远记得我。] [容,我舍不得你,舍不得。] [容,对不起。求求你别忘了我。] [容,我走後,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爱其他人了?] [容……] 那人的泪,那人渐冷的体温,那人最後的离别,字字是血,刻进他的骨肉里,让他离去後的每一日每一夜都变得只剩下无尽的悲伤。 而今,他终於有了可以继承血脉的孩子,周忆真,真真。这个名字将随著孩子的成长永远伴在周容的心里,这算不算是圆了琴真的遗言呢? 周容心里生疼,连看著千瑶的眼睛都开始模糊不清起来。 "爷,周家不都是单名的麽?为什麽到了小王爷这辈却成了双名?" "恩?"周容从回忆里拉回思绪,愣了一会儿长才开口解释说:"单名双名的都无所谓。我喜欢这个名字,自然就取了,哪来这麽多为什麽。" "周忆真,怪文绉绉的名字,将来必是个纤秀斯文的俊俏郎,又不知道要迷死善水城多少姑娘了。"千瑶用手指戳著孩子的脸蛋,念念有词道:"真真,你长大了可别学你爹!" "学我有什麽不好?"周容揽过千瑶笑道:"还是你怪我最近冷落了你?这不是来了麽?" "爷好些天没教千瑶习鞭了。" "好,明儿一定教你。到时候你可得让我瞧瞧你最近有没有偷懒!" 这头周容屁股还没坐热,千瑶怀里的真真却忽然大哭起来,千瑶毕竟是男孩儿,自己尚小,又怎麽弄得妥一个孩子?只能眼巴巴看著周容,将孩子还了他。 "估计是饿了,我抱他回院了。"周容抱著孩子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刚到门口,又一个回头,却是朝千瑶身边的小厮仲儿道:"你家主子这两天又瘦了,你叫厨房给炖点人参枸杞鸡汤来给你家主子补补。管家若问起来就说是我吩咐的。" "小的知道了,马上就去办。"景儿连连弯腰点头,直到确定了周容带著小王爷踏出了玲珑苑,他忽然一蹦三尺高,直扑到千瑶面前喜道:"公子,二少爷还是疼您的,瞧他多细心呐,连我都没发觉您瘦了。经二少爷这一说还真觉得是您这阵子是有些消瘦了,得赶紧好好补补。" "光补得了身体又有什麽用?"千瑶手捂著心口忽然呼吸急促起来:"更何况,我这身子骨,早就废了,再调理都没有用。" "公子……"景儿替千瑶顺著後背,一边劝道:"公子还是要自己放宽心才好。" "我就是放不宽心,更咽不下这口气。我千瑶这一辈子,也就争这一次,怎麽就争不过了!我偏不信这个邪!" ******************************************某娜的话: 这文不是一般的纠结…… 目前来说,後面的内容我会先重新整理提纲再写下去,所以此文还是会慢更。 一笑一尘缘 第三十回 第三十回 娜娜: 事隔半年,终於来更新喽~~~ 让大家久蹲了…哈哈… 看三十回前,某娜要说明两点: 1,之前几章里,将千瑶的贴身小厮"仲儿"全部改回开篇时的"景儿",这是我最近重新整理文时发现的小BUG.若有火眼晶晶的发觉某章仍有未改处请提醒我,谢谢。 2,第二十八回里,对於长孙锦如的人物设定做了些改动。 最後想说,对於此文,我真的想速战速决。 恩,第三十一回大概会大虐一下。 就酱紫。 以上。 第三十回 周容教千瑶习鞭,那是极奇地耐心而认真的。千瑶学的也很努力,再加上曾习舞,学起鞭法来也算灵活轻巧。 不出多久,他便掌握了七八成的内容,耍起那条周容特意送他的火红色蛇皮皮鞭来更是架势十足,可惜了他身子不好,一场鞭法使下来,总是忍不住急喘著胸口,仿佛要溺死掉般地苍白无力。 周容见了也是不忍,让他休息,却总是遭到反对。千瑶的倔在那一可刻不容置疑,周容看在眼里,心下也是微微揪著,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心疼。 "身子累垮了,你习得上好鞭法也无用,不是麽?千瑶听话,先过来休息。"周容再是看不下去,一把抓住鞭梢,抓了两圈将千瑶扯到跟前。 "恩。"千瑶点了头,被按坐在周容的腿上,胳膊自然圈住周容的头颈,将带著薄汗的脸庞靠在他肩头。 "我练好了鞭法,是不是就可以帮你了?"千瑶这次没有称呼他"爷"。 周容微笑著抚过千瑶的脸蛋,轻声回应:"恩。" "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麽?" "说什麽傻话呢。"周容拍拍他脑袋,"是不是最近闷屋里给闷糊涂了?" "呵,随便说说,你紧张什麽。"千瑶一乐,蹦下来伸了个懒腰,一袭长至腰际的黑发散落在背後,随风飘晃。 "发散了。"周容跟上前,从怀里掏出蓝色丝绢为他系住发束。 "爷,您今儿对千瑶太好了。"千瑶扯了扯长鞭,唤来景儿将鞭子收好。 "怎麽?怪我冷落你了?"周容上前将千瑶搂进怀里,"千瑶,你便是你,不需要与别人比。" "是啊,我只是爷的一个男妾,又怎麽与别人相比呢?"千瑶自嘲。 "後悔了?" 後悔?千瑶将这词在心里辗转数百数千回,还是摇摇头,"周容,我千瑶这一生,就争你这一次。争得到是我福气,争不到我也认了。没什麽後悔不後悔的,就算当初没有跟你,我现在也不过是畅春阁里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娼货。我哪里有资格去说一声'後悔'?" "我怎麽听著这麽怨气横生呢?" "爷多虑了。" 又是一度新年。 千瑶早早起身後便对镜梳妆,一身红火的锦罗绸缎衣褂,还是年前选的布料新做的。 看著铜镜里那副模糊的眉角眼梢,早已不见十七岁那年的年少天真,尽是些柔媚风情刻画进五官表情,一拈笑,浅淡的梨窝是甜的,眼里冒出的火光是勾魂的。活脱脱的小倌样,骗不了人。 "景儿,你说我要是现在能流下泪来,那该叫做什麽?" "叫什麽?"景儿不解。 "那是叫胭脂泪。"千瑶拖著腮咯咯著笑。 "公子,你又说这些了。你是男子,怎能用胭脂泪来比喻自己呢?" "男子?我差点忘了呢。"千瑶的手触过冷冰冰的镜面,他想起自己初遇周容时那还倔强的少年脾性,说著一句[ 我也是男人!为什麽我要受这种屈辱?]。 当时,周容是怎麽回答他的? [ 如果两个人相爱,就算是男人和男人,那也是极美妙的一件事情,是彼此相爱然後证明属於对方的结合。你懂麽?] 哈,原来打从一开始,周容就是在骗他的。 现在想来,真是好笑地紧。 "公子,你笑什麽呢?"看到千瑶笑意更甚,景儿忍不住问道。 "想到一个很好笑的事,不过,不能告诉你。"千瑶看著一脸气馁的景儿,戳了戳他脑门问:"景儿啊,你服侍我也好些年了吧?" "是啊,从公子一进玲珑苑开始就是景儿跟著的呢。" "景儿多大了?" "今年十八了。" "呦,小景儿也长大了。"千瑶想著,从首饰盒里挑出一个挂著红绳的麒麟玉配塞进了景儿手里,"这个是公子赏你的。" "不要不要,这麽贵重的东西景儿不敢拿。"景儿慌张张地将玉配塞回去。 "叫你拿著就拿著,怎麽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千瑶一板脸,景儿顿时不敢再推脱,只好把玉配挂进脖颈里,一个劲说:"谢谢公子。" "都跟了我三年多了,早该送些东西给你。到是我疏忽了。" "公子一直对景儿,景儿不要东西,只要公子开心就是景儿的福气了。" "傻瓜,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也快了吧。"千瑶捏著手里那碧绿的玉镯轻叹。 镯子是周容第一次送他的东西,千瑶一直记著,也守著,仿佛镯子里住著很久以前的自己,幸福的快乐的也天真的。拥著一颗单纯的爱上周容的心,在里面沈睡地安稳。 "到时候了。"千瑶不知所谓的一句,让景儿摸著脑袋想了半会儿,才噌地一下跳起来。 "对对对,到时候了,再不出去可就要晚了。" 大年三十的早膳,按府里规矩,是要一家人一起用的。 千瑶到的时候,周容和长孙锦如尚未到席,只坐著琴言,一身锦蓝配上一串简单的珍珠项链,将他娇好的面容衬托的更加明亮。 千瑶入了座,琴言却未正眼看上他一眼。只捧著手里的茶碗,将碗盖扣地极响。 "也不瞧瞧自己适不适合穿红色。一大早就这麽扎眼,真是让人没胃口。" 琴言冷笑著扔下一句话,便再也没开过口,直到周容牵著长孙锦如,後面跟著抱著孩子的奶妈一起进了屋。火盆霹雳啪啦作响,将原本清冷的屋子瞬间烘地暖热暖热的。周容坐下後,看著琴言道:"一大早谁惹你了,又冷著张脸。" 琴言哼了一声,有意无意间瞥了眼千瑶。 "好了好了,开膳吧。"长孙锦如接过孩子抱在怀里,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千瑶,又看了看满脸鄙弃的琴言,劝道:"琴言,一大早的别惹事。" 琴言一扔筷子,说了句"我不吃了。",便带著贴身小厮离开。 长孙锦如看向周容,也是无可奈何。周容到是不怒,只挥手招来个下人,嘱了他单送份早膳到雅阁居,便无了下文。 千瑶咬在嘴里的包子跟加了黄连似的苦口,心里不知是委屈还是不平,却硬生生忍住。但更多的是疑虑,为什麽周容可以这麽包容琴言,却又没有独宠他呢? 这三年来,隐约间他也听说过琴言有个孪生哥哥,也曾是周容的男妾。可再要打听多些,却没有人肯再说。想问景儿,才知道他也不过比自己早进周府半年,根本没见过那人。 疑问跟缠绕在心底的水草一样,千绕百缠,漂漂荡荡,一顿饭失了味觉,再回神,看到的是那一家三口的齐乐融融,再是什麽胃口也没了。 一笑一尘缘 第三十一回 第三十一回 夜里是要守岁闹新年的,千瑶撑著身子坐在自己苑里的荷花池边,听著隔墙的烟火声还有笑闹声,期间夹杂著孩子的哭声,心里却是一片素静。 那一墙隔走了太多感知和情绪,他忽然觉得自己竟在一点点认命了。 冬季的荷花池只余下一池冰冷的湖水,他伸出手指略过水面,划起的波痕一层层递开。冻得他手指头僵了,也毫不觉得。 "公子,披件裘衣吧,这样会惹风寒的。" 千瑶抬首看著跟在自己身边的景儿,摇了摇头,才问:"爷今儿还来麽?" 景儿低下头,不敢去看自家公子眼里殷殷期盼的光火,"管家说少爷不来了,让公子守了岁後早些歇息。还有明早也不用去夫人那里敬茶,说是夫人和小少爷可能会起得晚。" "那他明早儿来麽?"千瑶又问。 "说是张公公刚来过,宫里传少爷明早儿进宫。" "噢。"千瑶将目光落回水面,终於用衣袖子拭了拭手,"景儿,回屋吧,我困了。" "可这还没到……" "不守了。" 千瑶起身朝屋里走去,没过多久熄灯睡下,似乎外头一切的热闹欢喜都与他再无瓜葛。 却说另一头,过了子时,迎来新年,周容这才走出南院,朝著玲珑苑而去。 刚走到一半,周允却从前头折了回来,"少爷,千瑶公子已经睡下了,要不要让景儿先叫醒他?" 周容皱了皱眉,又道:"算了,就让他睡吧。我们去雅阁居。" 第二日,当景儿从其他下人那听来此事,不仅为千瑶不叫屈:"公子真该晚点睡的,爷差点就留在玲珑苑过夜了。" "没关系,来不来都一样。"千瑶到是云淡风清的模样:"我刚进府那时,再晚了他都会来,哪怕我睡著了他也会想尽办法折腾我起来,好陪著他喝酒弹琴,胡闹个一宿。现在是不一样了,又也许,一直都是一样的,只是他已经不需要伪装罢了。" "公子你说什麽呢?景儿不明白。" "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了,怎麽还指望你明白。"千瑶笑著从景儿手里接过梳子,"我自个儿梳,你去替我取汤药来。" 夜里,周容还是来了玲珑苑,手里还不合时宜地摇著把扇子。 "爷大冷的天怎麽还扇扇子?"千瑶含著笑迎了上去,这才看清那扇子的正面赫然是自己的画像。 "怎样?可是我今早起来画的,像不像你?"周容献宝似地将扇子摊开竖在千瑶眼前,只见那扇面上是一弯眉敛笑的漂亮男子的容貌,阴柔之颜可见一般,而那副双眸里盈盈秋水含情,却是遮也遮不住的。扇子的背面是周容亲手提的诗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知道那些珍宝玉器你都不稀罕,所以就画了这个送你,可喜欢?"周容将扇子合起来,放到千瑶手心里。 "喜欢得紧。"千瑶收起僵持在嘴角的微笑,将扇骨捏在手心里,那上头还有著周容手掌的温度,温热的,转眼就又凉了,"让爷费心了。" "再过些日子就是元宵了,带你上街看花灯去可好?" "看花灯?"千瑶眼里的火苗瞬间燃烧,却一眨眼熄灭。 "是啊,记得上次带你上街都是三年前了。" 周容记得清楚,千瑶又怎会忘记?那夜的烟火下刚许了个百首不相离的愿望,回头,便是另一番天地。那份锥心的痛,至今还扭曲著伤口的形状,在心里时不时抽疼。而今,周容竟然还要拿这一把扇子来提醒他的深情? "爷记性真好。"千瑶将扇子在红漆木的盒子里搁好,又替周容沏了杯茶,才缓缓道:"千瑶还是不去了,外头人多,吵得慌。" "你以前可不是这麽说的。"周容不怒不喜,依旧还是那份泰然自若,仿佛未听到千瑶的拒绝,继续道:"也许这是爷最後一次带上你上街了,去吧。" "恩。" 千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刚放下手里的茶壶,便被周容一臂拉进怀里抱上床。 一眨眼就到了闹元宵的日子,周容果然带了千瑶出府,而且,仅千瑶一人。 吃了酒酿桂花元宵,看了花灯,猜了灯迷,周容牢牢牵著千瑶的手在嬉闹的人群里欢欢闹闹地闲晃著。卖糖葫芦的从眼边儿擦过,周容看千瑶盯著糖葫芦却不作声,顿时一伸手臂拦住几乎要走过的那人,"要一串糖葫芦。" 不过几个铜板的东西,千瑶却吃地眉开眼笑。 "就这麽好吃?"周容也乐了。 "是啊,舔外头的时候是甜的,可吃到心子却酸牙得很,但越吃越想吃,不信爷试试?"千瑶将糖葫芦放到周容嘴边,他却没有咬,只用衣袖擦了擦千瑶的嘴角,道:"吃得嘴边儿都是糖,是想让本小爷在大街上亲你麽?" "爷敢麽?"千瑶撅起红通通的嘴故意哼著。 "别忘了,我小容爷在善水城,可是数一数二的风流。"周容嘴角稍一上扬,另只手已捏起千瑶下巴,竟当著众人就这麽吻上了千瑶的双唇,离开时还不忘舔了舔他嘴角边沾到的糖渍。 匆匆而过的路人都红了脸,一边回头偷看,一边窃窃私语。 千瑶掂起脚凑到周容耳边,小声道:"爷这一亲,明儿全城可又得传开了。" "传开了才好,让人知道我有多疼你不是?" "是啊,爷对千瑶都疼到骨头里了呢。"千瑶调笑著挽起周容的手臂,几乎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粘在他身上似的,"爷,去河边看烟火吧。" 到了河边,烟火还未开始,看看还有时间,周容又带著千瑶边走边看热闹。 "有放花灯的,你今儿不放了?"周容指著河边一排木架上的花灯问道。 "三年前放过的,明明是骗人的把戏,我才不上当。"千瑶扭过身朝另个方向走去。转了弯行了几步,。果然又了那座月老庙前,他驻足望想庙门前的那株挂满红绳条的许愿树,起伏的胸口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是当年他许的愿,而今,许出的愿成了这树上成千成万里的红色痕迹,却再也看不出形状分不出哪是哪了,就如同他一颗被丢弃进凡尘俗世里的心,一个泯灭,全然碎地连沫都留不住。 终是要去的。 河对岸开始放起了烟火,红色的紫色的蓝色的,照耀过半边夜空,将千瑶晶莹雪亮的眼眸衬得更加通透明润,却是那样的波澜不惊,仿佛任何的事情都已与他无关,喜也好伤也罢,再是撩不起他一丝悲怆。 只见他一点点松开了周容牵著他的手掌,提起的手顺势绕起脸颊边垂落的长发夹到了耳朵後,开了口,声音是幽沈而平静地:"爷说吧,这次又要将千瑶送到谁的身下?" 周容也看向一夜空的烟火,原本牵著千瑶的双手慢慢背到身後,挺直的背脊下是那份怎麽也化不成绕指柔的狠绝。 "千瑶,这次你得回畅春园了。" "呵,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没差。"千瑶的笑在色彩斑斓的夜色中静静绽开,"在一个人身下是宠,在几个人身下是倌,不过就是被人骑,千瑶习惯了。" "千瑶……"周容永远完美的伪装下似乎出现道裂痕,但很快,就被一贯温和的笑容取代,他重新伸出手将千瑶环进胸前,"放心,事情结束了,我一定会接你回府的。" "好。"千瑶颔首,然後忽地挺直身体,拉开与周容的距离,"爷,夜深露重,该回府了。" 一笑一尘缘 第三十二回 第三十二回 又一次的离府,可是没有了第一次那样的麒麟绣纹锦织帘子的大轿子,不过一顶普普通通的漆红色小轿,从周府的後门出去,一路穿街走巷,最终停在了畅春园的门口。 千瑶拉开锦绿色轿帘,下了轿,抬头先看到畅春园那三个大字的牌匾,接著就是站在门口等著他的嬷嬷,还有季清。 季清一身大红锦袍裹身,松松垮垮著露出锁骨,更加衬得脖颈的白皙。但见他一声冷笑,一边拍掌一边尖叫道:"好好好,终是要回来的!"说罢,他竟然再也不看千瑶,甩了衣袖进了园。 千瑶不动声色地跟著嬷嬷进了园,嬷嬷给他重新安排了一间屋子,比当初的那间要大了两倍,就连装饰也比过去华丽许多。 "让嬷嬷费心了。"千瑶道。 "这些都是小容爷打点的。"嬷嬷到不似当年苛薄,似是不能确定周容是不是真的打算不要千瑶了,所以到还存著几分客气,"我说千瑶啊,你这是跟小容爷唱的哪出戏?就是要吵架,也不该撵了你回园子啊,这要真心撵你,那另头怎麽又塞银子说不能委屈了你?你到底是哪里惹小容爷生气了?" "嬷嬷想多了,不过是爷腻味了而已。" "这可难说,保不准几天没看到,小容爷就又想把你接回去了!" "果真如此那就是托了嬷嬷的福了。" "可是,你既然回了园子了,这到底是接客还是不接客……" "怎麽?嬷嬷何时开始好心地准备养废人了?我到不知道这畅春园里还有不接客的小倌?" "话不是这麽说,你好歹是小容爷的人,爷那心思一天三变的,要是他後悔起来……"嬷嬷有些为难。 "嬷嬷放心,那周府,我是没福气回去了。"千瑶打开梨花木衣柜,果然看到一橱新作的衣裳,全是大红大紫的妖豔色,甚是衬这畅春园的格调,"客我是自然要接的,不然爷又怎麽会送我回来?看这满橱的衣,哪件不是为了勾引男人准备的?只不过爷虽然腻味了我,可毕竟是大主子,所以才待我慷慨,嬷嬷别会错了意才是,不然你我都没得赚了。" "真的?" "假不了。""可惜了。"嬷嬷假装叹息。 "嬷嬷,您就别装了。爷送还给你一个摇钱树,该是高兴的事儿。"千瑶坐到床边,一手开始解衣,"我先睡会儿,夜里开园了再叫我。" 当夜色笼罩善水城时,正是畅春园灯火通明的时刻。 季清在楼梯口撞上了身著一紫纱外衫的千瑶。只见千瑶左手戴著玉镯,右脚挂著一串银铃,一双长腿在外衫下,随著走动忽闪忽现。 "何苦呢?"季清冷笑。 "这是我选的路。"千瑶停下身,略微靠近季清耳边,几乎是咬著他的耳垂喃喃低语"季清,我回来陪你了,可好?" "要你陪我作什麽?!"季清双眼一瞪,黑漆一片里却是心疼。 "我知道,我走的是条死路,可我就是要走到底,不然我不服气。"千瑶勾住季清的手臂,将身体贴了上去,"如果有天我死在了畅春园,记得帮我告诉容爷,就说'我恨他'!" "要说你自己对他说,我从来不帮死人传话!"季清推开千瑶,气呼呼地下了楼。 千瑶跟在他身後,笑得几乎要直不起腰来:"季清,你等等我,哎呦,你等我一起下去厅堂啊。" 那一夜,一个外省来的商人包了千瑶,一宿翻云覆雨不用多说。 再之後,渐渐的,善水城里的人都知道,小容爷宠爱致极的男宠终於还是失了宠,不得不重新做回小倌。又过不了一个月,又听闻,小容爷又买下另个馆子里的一个清倌儿,纳了男妾接进了周府。 於是新人换旧人的故事在流传了一阵子後,才渐渐被其他浓妆豔抹的韵事儿给替代了去,张家长李家短,谁家公子娶了妾谁家少爷休了妻,一一数来,真是道不尽说不完,而千瑶这个名字,终於被一点点抹去了痕迹。 周府,玲珑苑。 "少爷,月氏国的密探有消息送过来。"周允站在门口朝里禀报道。 "拿来。"周容接过纸条扫了一遍,点点头道:"我们猜的果然没错。" "可是千瑶公子那边还没消息。" "要等鱼儿上钩,当然不能操之过急。" "是。"周允答道。 "千瑶最近怎麽样?" "还是老样子,一切正常。只不过……" "不过怎样?"周容一手捏著纸条,终於抬起头。 "听密探说,千瑶公子昨夜里被伤到了,今天嬷嬷有找大夫来给他治伤,说是要躺个三四日才能再接客。" 周容斜著眼看向周允:"当初跟嬷嬷怎麽说的?不都说不能委屈他吗?怎麽还给接这种客人?" "是,小的知道怎麽做了。" "这麽说,他今夜里头不能接客了?"周容眯起眼问著。 "是的,少爷。" "周允,我们今夜就去畅春园!帮我发帖给各家公子,就说小容爷我摆酒请客!" 夜,还是一样的黑,只不过给整排的大红灯笼一照,便是别样的热闹,而这热闹中,又夹杂著一种糜烂的气息,伴随著笑闹声和曲调声,一层层一格格,由著屋子里朝外扩散开,空洞地可怕。 周容依旧选了二楼靠栏的一桌位置,从这正好可看到楼下大厅进进出出的人群,散乱的嫖客,衣裳不整的小倌儿,穿插打诨的龟公,还有花枝招展的嬷嬷。 "哎呦,瞧瞧这是谁啊,小容爷您再不来,嬷嬷我可要急死喽!"嬷嬷摇著他的蒲扇,扭著丰满的大屁股一摆一摆地挤了上来,"爷们今天想找谁作陪啊?我们畅春园这些日子又收了好几个清倌儿,那一个个可标致了,爷们要不要见见?就是清倌儿不似几个红牌会服侍爷,不知道对不对爷们的胃口。" "还是嬷嬷最懂我,爷我就爱清倌儿!"周容使了个眼色,身後的贴身小厮立刻拿出一锭金子塞到了嬷嬷手里,"都请上来吧。" "好好好,爷们稍等,我这就去请。" 话说著,忽然见一身著湖蓝色衣裳的小倌上了楼,直直朝周容走来:"爷怎麽来了畅春园也不叫季清呢?该罚该罚!" 来人正是季清,只见他大咧咧坐到周容腿上,倒了杯酒就送到他嘴边,"爷今儿怎麽想到来畅春园寻欢了?这都多久了,爷要再不来,季清可就要想死您了!" "就你嘴甜,来,爷赏你一杯。"周容将含在嘴里的酒嘴渡嘴的过给了季清。 "还好昨夜陪那变态的是千瑶,不然今天就算爷来,季清也没得出来见爷了,得跟千瑶一样躺著床上半死不活了。" 一听"千瑶"这两个字,满桌忽然没人敢再作声,所有人都巴巴等著看周容反应,却见他歪著脑袋想了一下,像是努力再想这人是谁般,过了一下,才见他忽然醒悟道:"啊呀,千瑶那不是之前跟了我的人麽,怎麽送回来後,还被人欺负了?" "有的客人的喜好就是那麽的……"季清捂著嘴咯咯笑了起来,"爷是有身份的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不然爷以後也这麽变著法子折腾我们,那可怎麽受得了呦。您叫是没看到千瑶今早的样子,哪还是个人啊。" 周容听到这,忽然转过头,对身後的小厮道:"回头吩咐管家,准备几支好人神送过来给千瑶养身子,好歹是跟过我的人,被人这麽欺负了我也要心疼的。" "是。" "所以我就说,我们小容爷是个疼人的主啊!"嬷嬷带著几个清倌儿正好走上来,赶紧接话道:"爷要不要去看看千瑶?" "这就不用了,他也起不来,见他作什麽?让他好好养著就是。嬷嬷还不快把身後的清倌儿介绍了?" 周容推开季清,一把拉过几人中最俊俏的一个按在自己腿上,"叫什麽名?" "回容爷,小的叫千豔。"被点名的小倌儿脸涨得红红的,不停扭著自己的衣袖,紧张地浑身打颤。 "好好好,爷就喜欢你这种。愿不必愿意跟了爷?" "愿……愿意……"叫千豔的孩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见到周容俊朗又气派,比不得大厅里那些凡夫俗子,自是已为大幸,哪有敢说"不"的份了? "得。嬷嬷,今天这孩子的初夜我买了,其他几个大家选了,也都算我帐上!" "成成成!小容爷一开金口,嬷嬷我敢说个'不'麽?!我这就叫人给爷们准备房去。"嬷嬷一听,早就两眼放光,满脑子都是要到手的金子银子,乐得不可开交,再看这周容并不怎麽要去看千瑶的样子,便知他是贪新鲜,早将千瑶忘到了脑後,当下也就不再提千瑶了。 千瑶人虽在後院,可早听得季清说周容来了畅春园。於是他偷偷跑了出来,却见著周容正搂著千豔进房。 周容也是一眼就瞥到了他,却装做没看见,就势关了房门,不久里面就传出哼哼声,混杂著一两声尖叫。千瑶站在房门外愣了片刻,直到被个酒醉的嫖客拉住猛亲一阵,本来他也能推开对方,可身体到处是伤,哪来的力气,好在季清及时赶到,推开那人後扶著千瑶赶紧离开,这才安生下来。 季清将千瑶带回房,一个字未劝,只冷冷地看著他,却不见他有丝毫悲伤。 "你不难过?"季清问。"我以为我会难过,可是没有。"换作千瑶笑了,"我只想著他至少来看看我,可是失望後到也没觉得什麽。" "千瑶,你骗得了自己,可骗不了我。"季清甩手走人,留下千瑶咯咯地笑了两声,随後和衣倒在床上,再也没有力气起身。 一笑一尘缘 第三十三回 第三十三回 到了子时,窗户不知怎麽被打开,哗啦哗啦的风声吹打著窗板,嘎嘎作响。 千瑶被吵醒,头疼著睁开眼,想起身去关窗,却看见一个人影儿就坐在自己床前。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投射进屋子,将来人的轮廓隐约勾勒出一个模样来,千瑶眨了眨眼,略张开口,还未说话就被来人抢先说了去。 "还痛麽?"来人扶起他,也朝床里坐去,将他的头靠进自己怀里。 "上了药,好多了。" "我跟周允说了,他会让嬷嬷注意,以後不让你接这样的客人。" "什麽客都是客,一样的。爷不必挂心。" "我没有挂心,不过你接这样一个客,就要躺上几天,要是错过了我们要等的人,那起不是白费我心思。" "原来爷是怕我坏了计划。"千瑶哎哎叹了口气。 "如果我说我是心疼你呢?" "不信。" "你该信的,这样你心里也好过点。" "还是不信。" "千瑶,我是真心疼你的。" "好,我信了。"千瑶抱住周容,蹭著他脖子舒服地又叹了声,"爷能来看千瑶就是好的了。" "是啊,我还是爬窗进来的呢。"周容撩起千瑶白色里衣的袖子,摸到那只翠绿的镯子,"这是当初我送你的那只?" "是啊!"千瑶缩了缩手,"爷该走了,呆久了不好。" "我就要呆久点。" "可你房里还有人,要是被发现就不好了。" "放心,周允给他下了药,不到卯时醒不回来的。"周容哼哼轻笑。 "爷爱呆到几时就几时吧。" 就著周容规律的呼吸声,千瑶终於还是抗不住身体的不适睡了过去,梦里,他看到自己在周容的怀里睡得那麽甜那麽香,而周容呢,轻柔地抱著他,一脸小心翼翼的表情,生怕他碎了般。 真是个好梦。 醒後,看著空荡的另半边床,千瑶这麽想著,嘴角泛起了一丝半苦半甜的笑。 善水城郊外,一具男尸正仰卧在出城的山林小道上,脖间一圈深紫红的痕迹,隐约能看见从肌肤下氤出的血丝。 一袭红衣的男子手握长鞭,正静静站在一边,他身後,立著一个青衣男子。 "千瑶,你做了多余的事。"青衣男子冷冷道。 "这是我自己的事。"千瑶的脚狠狠拈过尸体的手指,盯著那张扭曲苍白的脸,竟然勾起嘴角微笑:"周允,是他派你盯著我的麽?" "是。" "哼,他有什麽不放心的,我自不会坏了他的事。不就是死一个不知所名的外省商人。"千瑶掂起沾过血的鞋尖,在一边的沙土里蹭了蹭,想要撵去不当心染上的血迹。 "这阵子,你已经杀了不少人,每个都点过你的名,要真有人追究起来,会打草惊蛇的。"周允永远没有表情的面孔依旧平和著。 "他只是让你跟著我,却没不让我杀这些人,不是麽?"千瑶终於抬起头,收起手里的长鞭,"尸体你处理。天暗了,我要先回畅春阁,嬷嬷看不到我的话,到是真要怀疑了。" "等等!"周允忽然叫住了千瑶。 千瑶回过头,一身红衣在夕阳下红地壮烈,仿佛整个人都是一团火光,及腰的长发随著风动忽忽飘向一边,衬著苍白的脸,说不出的诡异。 "值得麽?" 千瑶的双手绕著长鞭一圈又一圈,仿佛在思考著周允的问题,静默了一会,他忽然咧嘴一笑,反问道:"不值得的话,就能离开畅春阁麽?" "不能。" "是啊,既然我做不了主,我的答案有何关系?周允,你能答应我件事麽?" "什麽?" "如果有天我死了,把我的尸体带回周府。虽然爷说过他会接我回去,可是,我不信他。"千瑶转过身,背对著周允边走边说:"我知道,这次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好" 他听到背後周允的答许,於是,轻轻丢下一声"谢谢",红色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层层树林之後。 又是一个月的光景而过,善水城郊外的几具白骨令捕快们抓破了头也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也就不说为罢。 且说这畅春园里却出了件事儿,之前服侍过周容的小倌千豔被人发觉死在了他自己的屋里,官府的人上了门,收了尸去验,很快得出结果是中砒霜之毒而死。另边又有园里的下人证实前几日看见千豔独个儿上街进了药铺,一路查下去,果然购买砒霜的人就是千豔他自己。一时闲言碎语不断,小倌儿自杀,嬷嬷自然要被带去官府问话。 一园的人就这麽得成了盘散沙,嬷嬷一日无回,个个都跟撒了野似的往外闲逛,龟公们自是不爱管,只要夜里照样开门做生意便是。 且说千瑶也跟众倌儿一样,白天里也不怎麽贪睡了,到是带著个贴身的小厮跑到市井里东看看西瞧瞧。这天他正巧看中玉器行里的一只梅花形蓝田玉小碗,虽然比不得以前宫里见过的精致,但觉得甚是小巧可爱,刚端起来想问价,偏被一不知哪儿冲上来的人一撞,顿时小碗吧嗒一声掉在地上,碗底立刻裂了条缝。 店家看到自是嚷嚷著赔,千瑶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恼著说:"是你撞得我才失手的,该你赔!" "对不住对不住,我赔给公子!" 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一身靛蓝便衣,脚蹬黑色小牛皮靴,腰间系著个玉配,依稀上头刻著个字样。千瑶定睛向上一瞧,只见一双满是笑意的桃花眼正看著自己。 "千瑶公子,在下因急著赶路,一时没注意冲撞著你了,可有受伤?"那年轻人边问边用眼儿将千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敢问这位小爷是?"千瑶努力想辨别出眼前的这张脸,却丝毫没有印象。 "千瑶公子真是健忘,当年在兵部仇侍郎家我们可是有见过呢!已故的仇青仇少爷可是在下至交,千瑶真的不记得了?" 千瑶忽然想起了这张脸,这看似风雅清秀的文儒公子,是当年曾问仇青要过他的人,只是当年仇青确是疼他,所以当场就翻了脸拒绝好友的要求。他还记得当时这公子说:"仇青啊仇青,一个小容爷丢给你的小倌儿你当做宝贝似的疼,也不想想什麽叫戏子无情婊子无意!当心哪天载在这小倌儿手上,连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千瑶一个哆嗦,四肢顿时冰冷,是了,面前这个人,正是当今中书令端木季的独子──端木淳。 一笑一尘缘 第三十四回 第三十四回 千瑶定下心神朝端木淳看去,见他依旧笑意盈盈看著自己,也不知他那张面皮底下的心思,只得附和著笑道:"原来是端木公子,真是有些时日未见了,不想公子还是这般风流倜傥。" "听闻畅春阁出了命案?你到是不怕?" "有什麽好怕的,咱们这些做小倌的,本来也是有今日无明日的,到是早死早超生的好。爷说是麽?" "也是个理。最近生意可好?"端木淳凑上前,一双手搂著千瑶的腰,近得几乎贴上他的身。 "若是爷来捧千瑶的场,那千瑶的生意才能算得上好!" "成,今儿夜里爷就来点你的场。"端木淳笑著扬长而去,走远了几步,还不忘回头看看愣在原地的千瑶。 却说千瑶看著端木淳走远了,又回到玉器行里对著小二说:"你家掌柜的说有货色给我瞧的,他人呢?" 小二机灵地瞅了他一眼,忙问道:"公子可是来挑如意的?" "不是如意,是玉佩,而且要一对的。"说著,千瑶从腰间拿出一个月牙形玉坠子放到小二眼前,"看看,能给它配到个对儿麽?" "能能能!掌柜的在里间等著公子呢!里面请。"小二打起隔间的帘子做了个手势,请了千瑶进屋,然後又重新放下帘子,警惕地望著门口。 再说千瑶进了里屋,果见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人,留著八字胡,一身灰衫衣,戴著个方帽,正坐在茶几前喝茶,看到千瑶进来了他也不起身,只打量了他一眼,问:"配月牙儿形的玉配?" "正是。"千瑶在他边坐下,将腰上的摘了下来放到桌上。 掌柜的举起玉坠,果见上头刻著个"容"字,将玉坠还给千瑶後,摸著自己的八字胡道:"想问什麽?" "端木淳。"千瑶收起玉坠重新挂回腰间,"这人曾经跟仇青交情甚好,对主子也是防备地紧,我总觉得他有问题。刚才在店门口撞见他,他还故意套我的话。" "这人主子早就派人查了,但他隐藏地很深,目前还未能看出任何破绽来。他父亲是当今中书令,掌权大,对外与几位朝中众臣来往密切,包括之前被清掉的都察院副御史刘奉。而且,据探子报,端木淳这几年时常来往与闽中,与驻守蓬莱关的镇西将军庞公之侄庞青关系颇好。虽然从表面看,他们不过都是世家子弟在一起玩乐,但难保当中没有猫腻。主子说过,若他当真去了畅春阁找你,你必要见机行事,取他信赖。" "原来主子早有防备。"千瑶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添了杯茶,一饮而尽後,喃喃自语道:"我觉得这事儿啊,快到头了。" "但愿如此。"掌柜的又给他倒满,说:"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用的是去年封存埋地的雪水化了後煮的,你得细细品,没得浪费了好茶好水。" "千瑶是个倌儿,懂不得那麽多。掌柜的若舍不得,就别给我喝。" "我哪敢不给公子喝,公子是主子贴身的人,等事成了还是得回主子身边,得罪了公子在下还不吃不了兜著走?" "掌柜的又说笑了,若千瑶此番能全身而退再说这话不迟。"千瑶站起身又道;"替我传个话给主子,若今夜端木淳来了,我就折一支院里的梅花插在窗口的花瓶之中。若他成了常客,十日後,我会把窗口的花瓶换成盆海棠。" "切记,不可焦躁,以取得他信任为上。" "知道了。" 话说完,千瑶打起帘子,慢悠悠走了出去。到了外头又不忘逛了些香粉店和布料店,再买了些小食,晃过了一个时辰才回了园子。 夜里,畅春园大门外的两排灯笼刚点亮,果见端木淳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千瑶也不急,只在二楼的栏帏边弯著腰撑著下巴朝楼下看,待见到端木淳抬头看了上来,他也不过朝他嫣然一笑,随即便转身走了。端木淳果真匆匆上了楼,一把拦下千瑶的去路,道:"都看到我了也不下来,这是要去哪儿呢?" "端木公子又没说点我,千瑶怎好随随便便贴上来,惹爷不快呢?"千瑶一身红纱衣,露出的左肩胛处用朱砂描著蔓藤花形,映衬著雪白的肌肤更显妖娆之气。 端木淳呵呵一笑,一臂勾住千瑶就往怀里带,千瑶却将身子一拧,故意躲开著说:"爷当真要做千瑶的入幕之宾麽?千瑶虽说不是畅春园头牌,可毕竟是曾受过小容爷恩宠的人,这一夜的度夜资开价可不低呢。爷要三思。" "他小容爷给得起你的,我端木淳也给得起,还怕小爷没银子不成?不过说到小容爷,你这前脚才被踢出门,他後脚就又买了个人回去,你到是不生气?" "当然气,可他是主我是妾,他一句不要了,我这种卑贱之人还能说什麽?怪只怪当初信了他的甜言蜜语,想著从此终於是有人疼有人爱了,不想原来没这福分,一份真心到遭他薄幸相待,不提也罢。"千瑶边说边哽咽,一双眼含著盈盈秋水,更是惹人怜爱。 "可至少善水城人人都知道小容爷可是真宝贝得你紧呢!虽情不长,但对你也算不赖。" "什麽呀!那时候小容爷对我,可是说送就送,说赏就赏,说到底,根本没把我当成他的男妾,只不过是个有主了的倌!爷是不知道,他第一次将我送给仇公子那会,我的心都碎成沫了。" "这我到是有听说过。" "呵,都是尘年旧事了,不提也罢。爷到底是要点我呢还是不要点我呢?到给个话呀。" "当年就想要你了,现在怎能错过机会?就怕你心里还装著小容爷,放不下我们这等人。"端木淳的手已伸入千瑶的衣襟里不规矩的来回抚摩,千瑶只笑著更贴近他,任他摆弄,不时便呻吟出口,勾著笑道:"爷又说笑了,千瑶现在是倌,谁出银子心里就装谁,爷要试试麽?" "自然要试的!"端木淳忽到将千瑶横抱起来,按著千瑶的指引找到了他的屋子一脚踢开,随後把人扔上床,反手关上门,便急忙压了上去。 "爷急什麽,您是主,还是让千瑶来伺候您。"千瑶反身跨坐到端木淳腰上,一点点脱了自己单薄的纱衣,纤细的腰身随著端木淳的亲吻慢慢扭动,时不时蹭过端木淳的下身,撩得他一把火烧了起来。 "小骚货,果真与以前不同了。那时候连碰你一下都要被你瞪个半天,现在到浪成这个样子了。" "呵,爷也不看千瑶伺候了多少人。我这是想通了,什麽情情爱爱的,那顶个屁,有银子才是真道理。爷说是不是?" "好,你要服侍的好,爷以後天天来找你,天天给你银子赚!" "真的?" "赎你回府都成!" 千瑶一听,嘴角微微上扯,想笑却又不能,只能埋下头将冷笑隐退在唇角边儿。同时,他主动引著端木淳进了他身,一阵撕痛从私处传来,他咬著牙挺过,稍稍缓和後,又晃著柔软的腰枝自动上下摆动。 呻吟声从房间里时不时传出,也不知夜深到几许,房里才渐渐没了声响。 第二日,周允派的人回来禀报,说千瑶公子的窗口放的是一枝梅花。 周允又报给了周容,周容挥手让他退下,换了装吃了早膳後就入宫去见仁宗帝了。 "你的小男妾可是有消息了?"仁宗帝一见周容便笑著问他。 "鱼儿上钩了。"周容也笑得奸诈得很。 "让朕猜猜是谁,中书左侍郎林子龙?" "皇上错了,林子龙虽然不是皇上亲信,却也是忠於朝廷的。" "难道是中书令端木季?" "近了!是他长子,端木淳!" "确定麽?"仁宗帝一听著名字便皱起了眉,极度不悦的样子。 "八九不离十。据说他可是一直在探千瑶同微臣的关系,怕是想从千瑶嘴巴里探臣的虚实。而且这人臣也一直派人盯著,他曾与仇青关系甚秘,又与庞公之侄乃挚友,他父亲在朝中也是自有一羽党派,想是不安分许久了。" "好,继续盯著。这事可大可小,让他们逮到一个机会,便会引得大印侵入我大腐国土,到时候蓬莱关不守,三郡必定民不僚生,叫朕怎麽对得起天下百姓!" "皇上放心,这场仗臣赢定了。" "不过,你真得舍得下千瑶?"仁宗帝若有所思得观察著周容的表情。 周容耸耸肩,叹了口气道:"怎麽连皇上也来问这种问题了?皇上该知道,千瑶自有他的去处,而臣欠他的,只有下辈子还了。" "心疼麽?" 周容想到了琴真,转而又变成了千瑶带著泪的脸,他苦笑了一下,缓缓道:"臣早就没有心了。" 一笑一尘缘 第三十五回 第三十五回 十日後,千瑶窗口的花瓶换成了一盆海棠。 端木淳在温存之余,一边旁敲侧击些关於周府的事,千瑶总是故意装迷糊著透露出半点蛛丝马迹,而後又作不知状。搞得端木淳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却说另一边,周容忽然宴请四方宾客,名目竟是为新纳的男妾雪燕过二十岁生辰。端木淳自然也在宾客之中,如周容所料,他一身华丽锦服出现在周府大门,跟在他身边的是除了贴身小厮外,还有千瑶。 再回到周府的大门口,对千瑶来说恍如作梦。 虽然知道周容办的这场宴席只为作戏给端木淳看,可看著刺眼的大红灯笼,他忽然又想到当年周容成亲的那日,他是被仇青带进周府,眼睁睁看著自己最爱的人和别的女人拜堂。那时起,他就是他手里的一枚棋,他要他到东他就去东,他要他往西他就奋力扑去。 这麽些年来,累得心都碎成了沫,可憋著一口屈却怎麽也说服不了自己放下。一想到他当日对他的好全是为了这之後利用来铺路,那不甘心便如十万条小蛇在心里扭动,一点点啃噬著心口上的血肉般。 千瑶才一恍神,端木淳就看出了不妥,拉著他手问:"这是怎麽了?发什麽呆呢?" "没什麽,想到以前了而已。"千瑶将满脸愤然装饰上容,好叫端木淳以为他是在嫉妒。果然端木淳得意得笑了笑,拉著他手道:"我们进堂吧。" 丝竹悦耳,满堂欢笑,各家公子都照例带著自己的宠妾或者红倌名妓,周容坐在正前方主桌上,旁边贴在他身上的正是今日的主角儿雪燕。 这是个正值年华的少年,青丝披肩、瓜子儿脸、凤眼、小鼻小嘴,配上风一吹就倒的身子骨和一身凝雪肌肤,却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倌儿,就是女人见了他也得靠边儿站。 堂下各人看著都不由自主暗自叹气,说这善水城的美人儿都给小容爷占去了,真真是让人羡慕。端木淳看见了也连连摇头,对著千瑶说:"看看人家小容爷的新欢,哪是你这个旧人可以比的,怕是为了哄著新人开心才弃了你至畅春园的吧。" 千瑶作起戏来也是滴水不漏,只见他故意捂著心口一副恨极了的模样,仿佛恨不得上去扯了雪燕的脸皮,顺便踩上两脚似的,咬著牙道:"好好好,他对我无情我有何必还对他有意!"说完,一口酒入肠,烧得眼也红了,脸也白了,甚是让人心疼。 旁边酒席也有人探头过来故意道:"呦,这不是小容爷曾经宝贝的跟什麽似的小倌千瑶麽,听说给小容爷送还园子里了?今儿怎麽还来这里?舍不得人家小容爷了?" "手拿开!"千瑶一把挥开那人的毛手,不想一扯手动作大了,将一台子酒也挥了出去,酒罐子砸在地上,发出一阵尖锐的碎裂声。 "这是怎麽了?"周容听到响声望了过去,先看到端木淳,再是千瑶,却当作没看见般直接唤了下人来去清扫。那头闹事的公子好不乐呵,顺手又摸了把千瑶的腰道:"改天儿爷去畅春园给你捧场!" "王公子,真对不住了,千瑶最近给在下包了。" "呵,这小容爷吃剩下的,还到处有人抢呢!"旁边不知谁又插了句话,惹来一干人嗤嗤乱笑,再看看主桌上,周容抱著雪燕以口对口的喂酒,闹得正欢,显然毫不在意著千瑶的存在。 千瑶丢下句上茅房,转身奔出了大堂。出了大堂右转,跑不了多少步就到了玲珑苑,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人住,荒凉凉得只听得到风吹的声音。他脱了鞋坐在荷花池边,看著一池绿叶,念著又要等不到荷花满池的景象了,突然身後有了脚步声,他一回头,看到个一身豔绿的琴言。 "你不是被送出去了?怎麽又回来了?"琴言在他跟前停下脚步,俯视著他问。 "今天小容爷宴客,我是跟著端木公子来的。"千瑶在周府的日子里,见到琴言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他只记得这是个冰冷而不苟言笑的豔丽男子,神秘而寂静地活在周府,却一直得著周容的宠爱。 "原来是这样。怎麽,来玲珑苑回忆过去麽?可笑。"琴言冷哼一声,又道:"你也配?还真当玲珑苑是你的地方了?" "什麽意思?"千瑶疑惑。 "玲珑苑是爷亲手布置出来的苑子,一草一木,一桌一凳,那都是爷费劲心思的。你知道是为了谁麽?"琴言看著千瑶迷惑的神情,鄙夷地冷笑道:"是爷这一生唯一爱著的人,我的双胞胎哥哥,琴真。" "那你哥哥人呢?" "死了。"琴言蹲下身,拣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扔进荷花池里,"当年哥哥说喜欢荷花,爷就命人挖了这个水池种上荷花,每年夏天他们都会在河边赏荷喝酒。哥哥死後,玲珑苑也一直保持著哥哥在世时的模样,爷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想念哥哥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在这里呆著,经常一伤心了就醉倒在池边。一直到你出现。可是爷就算再喜欢你,也不可能会爱上你,因为他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装著我哥哥一人。就连我,哪怕长著跟哥哥一模一样的脸,也换不来爷对我哥哥的一分爱。不过所幸也是因为这张脸,我能一直留在爷的身边。" "为什麽要跟我说这些?" "我哥哥死的时候,爷答应过他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也答应过他玲珑苑只有他一个主人。若你住进的是别的苑子我可能还要担心爷是不是会对你动真心,可你住进了玲珑苑,所以从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迟早是要离开的。" "我问你为什麽要跟我说这些!" "是想告诉你你到底是输给了谁!免得被抛弃了还搞错自己的对手。"琴言挪了几步走到千瑶跟前,低下身贴著他耳朵悄声道:"千瑶,你拿什麽跟一个死人比?" 说罢,他有直起身,"连一个雪燕你都比不过!" 风起风停,琴言的话散落在玲珑苑的各个角落,他走了,将死般的寂静留给了千瑶。 "为什麽会是这样?"千瑶喃喃自语,一遍遍问著问著,看著眼前的荷花池忽得流下眼泪,"都是假的。"他又是一遍遍得念著,转身,朝池里走去。 水漫过了腰,漫过了胸口,眼看就要淹没下颚了,他猛然被一股力量拉了回来。 "千瑶,你这是何苦呢?他这样负你,难道你不想报仇麽?"问这话的人是端木淳,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玲珑苑,跟在千瑶的身後"跟著我,我发誓我是真心对你!" 男人的誓言听起来总是动人的,但到最後不过都是利用。 千瑶心知肚明,几乎忍不住狂笑,却硬生生忍了下来,但见两行清泪顺著脸颊留了下来,他哽咽著抱住端木淳啜啜哭泣,仿佛是将所有的力气和信任都一并交到了这个男人的手中。 远出黑暗里,周容正静静看著荷花池边的一切。 "爷,你这次赌的可大了。"他旁边赫然站著的是琴言。 "不赌得大一点,鱼怎麽能上钩?"周容撇嘴一笑,又想起什麽,问他道:"你刚才贴著千瑶耳边说了什麽?" "我跟他说:你拿什麽跟一个死掉的人比?" 周容的笑僵在了唇角边,回过头,他继续望向扑在端木淳怀里的千瑶,那耸动著哭泣的肩膀,还有隐约传入耳中的啜泣声,究竟几分真里几分假,连他也分不清了。 一笑一尘缘 第三十六回 第三十六回 千瑶一直以为,周容的心是块冰,冷冷的,但总有能被融化的一天,却不知原来那冰中还装著一个人,即使被融了,也占不住那个位置。 当事实被揭开在眼前的瞬间,他竟然没有丝毫的悲伤,反而却是舒缓了口气。或许就想琴言说的,拿什麽跟一个死掉的人比?永远都是跨不过那道鸿沟的,又何必苦苦执著? "我常常在想,若当日就这麽死在畅春园未尝不是一件坏事。"他微翘著嘴角,语调从容平静,在月光下构成一袭豔红的侧影,如同凄厉的鬼魅。 "後悔了?"周容立身站在千瑶身後,一身黑衣下,只剩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 "我这麽努力的试图站在与你一样的高度,可为什麽看到的风景却还是一片荒凉?"千瑶叹了口气,挪动两步靠近周容身边,"你看,夜色莽莽,像是一切都是假的。" "真也好假也罢,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没得後悔。"周容伸出手臂揽住千瑶,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心上。 千瑶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个小小瘦瘦的人儿,仿佛手一捏就能碎了,但如今他坚韧挺直的背脊已经不再需要依赖他。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倔强的要从畅春园逃走的少年,更不是刚进周府时天真柔弱的男妾,他已是他周容手下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带著满手血腥渐渐变得与他同样的冷漠与坚毅。 "爷就不怕千瑶背叛了您?"千瑶从喉咙间发出冷冷的嘲笑声。 "你不会。"周容肯定回道。 "何必呢?你凭什麽认为到了这个地步,我还会死心塌地的跟著你?" "你想知道理由?" "当然。" 周容轻轻一笑,掰过千瑶的肩膀与他脸对脸相看:"我知道,我的瑶儿是不会背叛我的。" 千瑶啪一声拍开周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掌,後退一步道:"够了,这戏你做的不累我看著也累。是,我不会背叛你,我甚至恨不得为了你舍掉这条命,也只有死人才能跟死人比,不是麽?" "说什麽死不死的,一切都在我们计划之中,很快就会都结束了。" "结束?然後呢?我该去哪里?你想要我去哪里?" "当然是回来我身边,你还有别的地方去麽?"周容挑眉看著千瑶,见他表情有些动容,也不说话,只笑眯眯看著他。 "爷,我是人,我也会累的。"千瑶走前几步踩上一块硕大的岩石上,右手指向另一头远处山顶的寺庙道:"等结束了,爷送我去那里吧。" "你想出家?" "如果我还活著的话。" "千瑶,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寺庙没这个胆敢收我小容爷要的人!" "呵,那爷要不要在我身上烙个铁印?" "是个好主意。" "爷的嘴越来越贫了。得了,爷要见我这也见了,要传的话也传了,要安的心也安了。我也是时候回去了,不然端木淳见不到人,又是要起疑心的。" "我估计这一两日内他一定会带你回府,到时候端木府里会有内应与你接头。" "好。" "凡事小心。" "爷什麽时候开始担心千瑶了?"千瑶回头撇了眼周容依旧站在原处的身影,黑暗中他的容貌已看不清晰,只有那熟悉的轮廓,离得那麽近,又是那麽远。 "爷什麽时候不担心你了?" 周容温和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千瑶没有回头,一身红衣在地上飘起一道华丽的弧度,随後一点点远去。 正如周容所预估的一样,没出几日,端木淳便将千瑶带回府,千瑶也终於见到了他的父亲,即中书令端木季。 端木季位正一品,职高位重,在朝中二十余年,做事向来严谨稳重。千瑶见他虽年岁苍老,但身子骨却异常健郎,说话洪如锺声,双眼明亮精神。 端木淳平日里的嬉皮笑脸一到了他父亲面前便消失无踪,换上的是一副恭敬的表情,可见,若端木家与谋反一事有关的话,那暗中指使的人一定是端木季,而绝非他们当初猜测的端木淳,他充其量也不过是他父亲手下的一员大将而已。 一想到这,千瑶不仅头疼起来。端木季若真亲身参与谋反,那以他的人脉和党羽分布,必定要比当初周容估算出的情况还要严重得多。现下,他必须得在端木府找出参与此事的人员名单,特别是驻守在蓬莱关的各将领中是否已有人参与其中。 "你就是千瑶?"端木季上下打量了下千瑶问道。 "回大人,正是小的。"千瑶跟在端木淳身後,赶紧上前一步回答。 "听淳儿说,你有事要跟我禀告?" "是的大人。千瑶在周府这麽些年,对於里面的事一清二楚,大人有任何想问的,小的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可怪了,我对周府里的事可没半分子兴趣,能有什麽可问你的啊?"端木季眯起双眼,带起眼角两边的皱纹拉神入两鬓的白发间。 千瑶心里咯!一下,明白这老狐狸仍然对他有戒心,於是开口回答道:"是小的口误,大人不必要问任何问题,是小的自己想说而已。大人不知,这周容表面看起来吊儿郎当,实际却一直在插手朝廷之事,我曾见他三番两次进宫面见皇上,回来後便彻夜在书房中。而且周府里总有些神秘的黑衣人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像是来向他禀告些什麽似的。当初他送我去仇青那也是为了让我替他探听消息,最後还借我之手杀了仇青。" "哦?竟有此事?我看这小容爷天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怕是你胡说的吧。"端木季喝著手里的茶水,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大人,小的绝对没有乱说。" "你的意思是,仇青是小容爷杀的?" "正是!周容说兵部寺郎仇伸和他儿子仇青有谋反之心,所以故意将我送予仇青为他探消息,可惜还没探得消息就引起仇伸警惕,为保万一,周容命我服了一种毒药,可以通过交合一点点将毒性过给对方,最後仇青在慢性中毒下死亡,而且查不出死因。" "既然他怀疑仇家参与谋反,为何不上报皇上,让皇上派大理寺查办?" "因为没有证据,而且我怀疑周容就是私下替皇上办事,肃清朝中任何有不轨之心的臣子。" "到是听说过有一个暗阁是专为皇上办事的,但也只是朝中传闻而已。"端木季附和著,又问:"那你为什麽要告诉我这些?" "端木少爷告诉我,大人您能为我做主,所以我才来向大人禀报这些。" "哦?你很恨小容爷麽?可听说他对你可好著呢,你这样背叛以前的主子,心里难道没一点愧疚?" "大人说笑了,愧疚?他周容对我如此薄情寡意,我恨不得割他的肉喝他的血扒他的筋!大人您想啊,他先将我送於仇青,利用我杀了仇青,也不顾我因为沾染上毒药的药性而弄坏身子;口上说得好听,说会对我好一辈子,结果呢?娶了妻生了子不说,後来居然又为讨好新宠将我送还到畅春园,完全不顾我死活!我这麽死心蹋地为著他,结果换来的是什麽?我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狗眼,才会对他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动了真心!而今我更知道,他竟然从来就没对我真情实意过,他心里永远只爱著一个死掉的人!当初说什麽爱的,全是为了利用我骗我的!我怎麽咽得下这口气?!" "说了那麽多,你也该累了,让淳儿先带你下去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说。" 端木季朝他儿子使了个眼色,待到端木淳安顿好千瑶後再回来,他才谨慎地问道:"你真得认为他可信?" "绝对可信。那晚在周府的事我是亲眼所见,要不是我拦著,怕他早就因为想不开而跳湖自杀了。现在他对周容的怨深得入骨!所以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关於周容是暗阁阁主的事,我多多少少也有些耳闻。听他这麽一说,到是八九不离十了,看来他应该没骗我们才对。好,你再去多问些关於周容和周府的事,包括当初他在仇府里是谁和他接的头、他在周府中有没有发觉些不一样的地方,还有周容的生活习惯及常常接触的人,这些都要问清楚。只要能摸透他周容,量他是孙悟空也逃不出我们的五指山!" 一笑一尘缘 第三十七回 第三十七回 对千瑶来说要拿到名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花了一周的时间才摸清府中环境,确认了端木季的书房所在。而同时,他又要不断地提供周容的消息给端木季以取得他的信任,当然,那些消息中不是无关痛痒的,便是真假参半的,一时也让端木季这老狐狸信以为真。 就这样又耗上了十来天,一日清晨,趁端木季早朝,而端木淳中迷香未醒,千瑶偷偷潜入端木季书房寻找名册。只是找遍房间,却不见任何可疑之物。他正纳闷,不当心脚踢到了书案边的青瓷花瓶,可是花瓶竟纹丝不动。千瑶知道花瓶有异,於是蹲下身研究。他用双手握紧花瓶两侧的瓶耳顺时针转动後,果然房间北面的一块地砖开始移动,现出一个隐秘地窖的入口。这个入口极小,每次只能容纳一人进出,好在千瑶身形瘦,走下去是一点也没费功夫。 地窖下是个阴暗但干净整洁的小书房,房中央放著一颗夜明珠,以照亮整个房间。靠南边是一排书柜,每个小柜子都上了锁,要全部打开必定会浪费太多时间,万一端木季下了朝回来了就麻烦了。可这要从哪个柜子开始搜起呢? 千瑶一一仔细观察,终於将目光停在了右下角倒数第二格的小柜子上。这个柜子的银色小锁看起来蹭亮蹭亮,像是被人经常碰触般,所以无灰,而银是带了人气便会更亮,若不太碰,就会如其他几只的银锁看起来暗淡无光。很显然,经常被开的柜子才是真正在用的,而其他不太被开的该是混淆视听的幌子而已。 心里有了数,千瑶利索地从发束中抽出一支银簪,用尖的那头不出几下便撬开锁,柜子里果然放著他要的东西──名册。千瑶打开名册,将里面的人名记於心中,这才重新卷好封起,再次放回柜里锁好。 周容拿到名单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太多惊讶,靠近蓬来关边境的几郡官员都参与其中这是他已然料想到的,而朝中参和进去的也多是不足为惧的人,比官职比权势都低於端木季。另外,让他庆幸的是,这里头并没有镇西将军庞安的名字,只不过是他身边的副将在兴风作浪。如此一来,事情便好办的多。有了名册,谁是能信任的谁是要铲除的就一清二楚,做起事来也就方便许多。 周容进宫後将名单呈於仁宗帝唐远菁,皇帝的眉头也终於舒展开,乐呵呵道:"原来不过几个小贼子而已,到是好办。" "但若这几个小贼子不给揪出来,一个不当心,大印便会趁机吞并我大腐国土。臣已收到消息,蓬来关邻近的几个地方已出现民众暴乱,恐是当地太守故意激起民愤而後又派人煽动民情所致。" "哦?看来他们已经按奈不住开始行动了?" "端木季以为我在他的五指山中,自然有胆子开始动手,却不知道我棋高一著。" "你的棋可稳当?" "回皇上,臣就等甕中捉鳖了。"周容张开的右手手掌缓缓抓紧,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仁宗帝咧嘴一笑,朝著周容招招手让他靠近自己:"来,给朕说说,你打算怎麽玩?" "将计就计。" "哦?" "皇上可记得端木季还有个女儿在您的後宫里呢。" "谁?" "您的贤妃端木灵。" "哈,你不说朕都要忘了她长什麽样了。" "这就是皇上不对了,端木老贼放了这大个人在您身边,您怎麽就能给忽略了呢?" "後宫佳丽三千,朕这才两只眼。" "叫臣说,皇上就算有千只眼,也看不到後宫那些莺莺燕燕。" "这话怎麽说的,你家姐好歹也是朕的皇後,是後宫之首呢!" "得了吧皇上,就您那点子破事,非得臣捅破不成?" "好了好了,再耍嘴皮子朕就去你姐姐那告状了,告诉她她那吊儿郎当的麽弟其实是朕手下暗阁的阁主!" "切,就会拿姐姐来吓人!我们当初可是约好的,君无戏言皇上懂麽?" "好了好了,当朕失言,你去办事儿吧,宫里的事朕自有安排。" "也好。" 前脚周容甩甩袖子刚告退,唐远菁身後就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个衣著朴素但相貌漂亮的白衣男子,另一个却是当朝皇後,也就是周容的姐姐周筠。 "朕到底要瞒他到什麽时候啊?"唐远菁看了看那白衣男子,又看向周筠,"我怕他要知道真相,一定生气。" "谁让你上次跟他斗气时说漏嘴给臣妾听到了?想你一代明君,也又笨的时候!"周筠摇著头瞟了眼身边的男子,又看看皇上,才道:"先瞒著小容儿吧,他费劲心思不让臣妾知道,那也是怕著臣妾担心,何苦浪费了他的好意?至於贤妃那,不用你们动手,臣妾自会替帮皇上安排。" "哦?皇後娘娘有主意?"白衣男子站在唐远菁右手边儿,一边把玩著皇帝桌案上的毛笔,一边问。 "再过几日就是小皇子的生辰了,皇上这个做爹的呢心思不在後宫,当然记不得,我这做娘的可不会忘记。"周筠看著那白衣男子脸色忽然刷白,乐得拍拍他肩说:"好了好了,都多少年的事儿了,当心气坏身体。大不了,你今儿别让他进房嘛,来凤藻宫里陪本宫聊天得了。" "也好。" "你们当朕是皇帝嘛?"唐远菁苦笑。 "当然啊。所以皇上您要好好想想,怎麽借著小皇子的生辰宴,重新'宠幸'上我们的贤妃娘娘。" 这下,就连白衣男子也忍不住噗噗笑出了声,气得唐远菁是哭也不行笑也不行,要生气?就更不行拉! 再说另一边。 端木季在听从千瑶建议後,使方法派了探子混进了周府,原本铜墙铁壁的周府竟如此好混入实是让他惊奇,但刚一怀疑就被千瑶种种说辞盖过,真以为是因为千瑶熟悉周府情况所以才能轻而易举成功。之後,那探子在千瑶所给的信息下,又非常顺利地在截获了周容所放的信鸽。 解下鸽子脚上的密函,上面清清楚楚写著已查清几县知府及太守应振天参与谋反一事,并说皇上对镇西将军庞安有疑,需彻底调查。另告之朝内与大印勾结的官员有可能是中书左侍郎林子龙,因其最近与江湖人士来往过密,行踪可疑,让蓬莱关境暗阁分舵之人随时注意边境江湖人士的进出及是否与庞安或其他官员有勾结。密函右下脚是红彤彤的暗阁阁主周容亲自盖上的印章,印章是以蛇行图腾描绘出的一个龙飞凤舞的"容"字。 端木季看到这封密函自是更加深信了千瑶的话,对他信任又加上几分。另一面,他派人模仿了字迹及那印章的样子,然後重新将这信鸽抛回天空。几日後,连忙又追加一封,以模仿密函的形式,拟造出确认镇西将军庞安参与谋反,即刻捉拿立地正法的内容。 这还不够,在善水城他又将矛头指向林子龙,设计将各种罪证藏与其府上,再引得周容查证。 端木季和端木淳自认事情做的是天衣无缝,只等著边境庞安的副将庞统带领驻守月氏的将领叛乱,好引得大印国兵马长驱直入进大腐国土。而宫里头,女儿也借著小皇子的生辰宴重新获得皇上宠爱,借著机会一点点给仁宗帝下毒,只要皇上一病重,再加上边境混乱,他领著一干党羽便可逼宫,挟小皇子登机而後一统朝政。 算盘呢,他是打得很响,只可惜,他不知道千瑶不仅不是他的棋,更是周容奉送给他的一枚将军之卒。 ***************************** 娜娜的话: 马上就是情人节了,大家情人节快乐哦!!! 此文在坑了两年後,终於要到结局了,顺利的话一两章内就结束,再拖的话也不会超过四十回,所以,之前怕坑的现在也可以放心大胆地跳进来喽~~至於跟著坑了两年了的亲,只能说,你们的苦日子终於要到头了,哈哈~~~乖,挨个摸~~~ 一笑一尘缘 第三十八回 第三十八回 止戈十三年,春。 中书左侍郎林子龙被查与镇西大将军庞安联谋勾结大印国,林子龙被压入大理寺候审,庞安在被捉拿时逃脱,现不知所踪。驻守蓬莱关的十五万庞家军由副将庞统暂时接管帅印。 而宫里头,仁宗帝唐远菁不知得了什麽病,竟一下子卧床不起,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端木季为自己的一帆风顺而高兴之时,殊不知,死期正一步步逼近。 明晃晃的大殿上,端木季站在文武百官前,扶著不过三岁的小太子坐上龙椅。 "因皇上身体抱恙无法料理国事,现命太子监国,著中书令端木季携尚书府扶持朝政,为皇上排忧解难。" 太监尖锐的嗓音划过大殿上空,绕梁三尺,久久不能平复。不知情的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皆不知所措。 "大人,既然皇上不能上朝料理国事,全权交与大人,那关於大印滋扰边境一事,而望大人定夺。"群臣中忽有人站出,将奏折呈上後继续禀报:"庞家军军心涣散,被大印逼进蓬莱关边境,军事紧急,还望大人派兵支援。" "此事本官自会定夺。"端木季敷衍过,心里却清楚,这是他和大印之间的约定,只要大印与之合作,大腐将弃月氏国予大印,并连送蓬莱关边十座城池,所以他又怎麽可能派兵去支援? "端木大人,小太子这都睡著了,还怎麽监国呢?"忽然大堂上有个小太监走了上来,朗朗之音绝非太监之声。 "谁如此大胆?"端木淳在一边怒喝。 "胆大的应该是你们吧?"那小太监扒开一身太监服,里头穿著的赫然是一件明黄色的便装。 "皇上?"群臣中有眼尖的立刻叫出了声。 摘了帽子脱了太监服的人果然就是应该倒在後宫病榻上的仁宗帝唐远菁,他一步步走向端木季,到他身前止步,笑眯眯问道:"端木大人?朕何时说过让太子监国,让大人你来辅助朝政了?" "皇上不是……"端木季也傻了眼,之前病入膏肓的皇上他是亲眼所见的,这一回头,怎麽就好端端地出现在了大殿上? "你当朕离死不远了是不是?"唐远菁依旧笑地灿烂,可熟悉他的大臣都知道,他笑地越开心,那份暴戾的气味就越浓烈。大腐连年征战那麽多年,作为一代帝王,他身体里流淌著的可是祖宗们的血液,虽然平时被隐藏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但并不代表他真的就是个仁慈的帝王。 "臣不敢,臣惶恐。能见到皇上身体愈合,那是老臣求之不得的呀!"端木季果然不愧是老狐狸,脑子转得比风还快,不出一两句话便已立刻藏起狐狸尾巴了。 "哦?是麽?"唐远菁越过端木季走上前,将龙椅上的小太子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双膝,一边摸著他的头,一边俯视著跪满一堂的朝臣。 "端木大人,朕先不追究你假传圣旨一事,先说说这关於大印入侵我国土边境一事,为何不发兵?" "回皇上的话,这东面的飞龙关、南面的玉门关、北面的山海关都是关口重地,驻扎的部队不是说调就能调的,臣必须衡量过各边境状况後才敢做调遣,所以一时不能处理。还有定平关,虽然驻扎著四十万大军,可毕竟是善水城外的第一大关,臣怕万一有闪失,就更不敢随意调动了。" "似乎是有那麽点道理。可是朕就不明白了,西面蓬莱关的庞家军向来英勇善战,从未输过大印,更不要说还有一批是驻扎在大印与月氏边境的,怎麽就能轻易让大印的兵马跨过月氏踏上我大腐国土了?" "想是因为庞安将军叛变,导致大军军涣散,所以才不堪一击。" "哦?当真如此?那真该问问庞安将军了。"唐远菁冷冷一笑,朝身边的贴身太监道:"宣庞安。" "宣,镇西大将军庞安入殿!" 太监声音刚落,便见一个全身盔甲,眼露精芒的四十开外的男子进了大殿,跪拜後,只见他沈著的声音铿锵有力地禀报道:"报皇上,大印兵马以被我军逼退回蓬莱关外,现手下副将庞勤正带兵继续追赶,不出五日,必将将他们打回老窝!" "好!记得别伤了月氏国的百姓,这可是我和他们君王约定好的!" "臣遵旨!" 这一君一臣的对话不仅听得端木季和端木淳心中叫苦连连,就连群臣也是一头雾水。这不前头还在说著庞安叛乱而被通缉,而大印的军马不是连胜庞家军的麽?怎麽庞安会忽然出现,还说庞家军连胜? "端木大人是不是很为难?也很惊讶?"唐远菁笑呵呵地转头看向一脸惨白的端木季道:"庞安叛变一事其实是朕故意捏造的,庞家军出现奸细是真,但并不是庞安将军,而是他的副将庞统,此人与朝中贼子勾结妄图谋朝篡位,朕已将他收压,并与庞安将军联手打造了这一场好戏。" "皇上英明!"端木季显然还想死撑。 "还有一个人,朕也想让大人见一见。宣,中书左侍郎林子龙。" 端木季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林子龙被抓也是假,顿时心里明白皇上一早怀疑的就是自己,一切的布局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而做的好戏。但他自认并无把柄在皇上手上,要定他的罪,却也是不容易的。 "林大人的罪证可都是端木大人收集来的,不知大人现在还有什麽要跟朕说的麽?" "是臣有罪,未能查清证据真伪,冤判了林大人,还请皇上责罚!" "哈,端木季你还要撑多久?你当朕是傻子麽?光一个假传圣旨就够抄你九族了!"唐远菁一拍桌案,吓地一干人等统统跪倒在地。 "皇上明查,老臣假传圣旨也是为了大腐。皇上卧病在床,国事未能有人料理,臣只是想为皇上分担国事而已。何况,按大腐律例,若皇上有事不能处理国事,尚书府有权代为处理,臣又是掌管尚书府的中书令,自要一力承担,以解君忧!"端木季双膝跪地,一脸诚恳,说的也是义正严辞,"皇上若真要定老臣的罪,老臣别无话说。但若是因为老臣辅佐过两代君王,皇上怕臣权高过主而故意逼迫老臣,那臣惟有告老还乡以表清白。" 端木季一袭话,引来群臣惶恐。大腐向来出的都是明君,若真是为一己之私容不下老臣功将,那大腐朝臣之心便难以安定。 "清白?端木大人还在跟朕说清白?那朕想问问,大人让令女,也就是朕的好贤妃天天给朕吃的是什麽?若不是朕留了心眼早就怀疑了你,早就著了道,现在怕是离黄泉不远了!""欲加之罪何患无穷?!"端木季厉声狡辩。 "哈哈,好好好!端木大人不愧是两朝元老,老谋深算不说,就是这辩驳之词也是不容人怀疑。好,那朕就再让你们见一个人!宣千瑶!" "宣千瑶入殿!" 太监声一叠叠一重重传到宫殿之外,只见一身宝蓝色华服的男子跨过朱红色的门坎,一步步走向殿堂中央。 "草民千瑶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娜娜的话: 眼看著坑了两年的文终於快完结了。必须说,感谢这两年来对我不离不弃的姑娘们,我知道你们在坑底守了两年不容易,就算我不更文你们都给我投票,还送小皮鞭和炸弹催文。这两年我的确没坑品也没好好写过文,不过以後不会了,腐化文完结後,就是个现代文的新坑,希望大家会喜欢,记得票要投起来! 一笑一尘缘 第三十九回 第三十九回 "端木大人,这人可是府上的?"仁宗帝唐远菁指著千瑶看向端木季。 端木季却道:"是老臣府上的。但善水城人人都知道,他曾是周容的宠妾,被弃於畅春园後才被小犬带回府的。" "哦?大人这话什麽意思?难道说千瑶所指大人谋反一事都是受周容教唆而故意陷害大人的?"唐远菁问道。 "老臣不敢胡说,还请皇上明查,还老臣一个清白。" "清白?"唐远菁给逗乐了,"这千瑶都在你府上了,你还说自己清白?你可知他是谁?" 端木季和端木淳被这一问给问傻了,千瑶能是谁?还不就是一个小倌而已麽? "千瑶本名月千瑶,是五年前月氏国派来和亲的六皇子!" 唐远菁话音刚落,千瑶惊诧地抬起头看向前方,仁宗帝竟然知道他是月氏六皇子?那说明周容早就知道了。那为何没有送他进宫?为何还当他是个小倌般对待? "五年前他在和亲路上失踪在蓬莱关边境,原来竟是被你掳去,给他下药派他为细作隐藏在畅春园,以伺机接近周容。端木啊端木,你很聪明,知道周容是手握重兵的周炙之弟,更是皇後最宠爱的麽弟,所以你利用千瑶进周府,让他帮你收集朕的情报。更想在这最後将侮辱皇子的罪名扣在周家脑袋上,到时候朕若要保周氏一族,必说是自己将千瑶赐给了周容,那便是对月氏国尊严的践踏,两国邦交一旦被毁,大印便可趁机而入;若朕不保周家,驻守在山海关的周炙必起兵,大印同样可以渔翁得利。但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的是,千瑶早就跟周容坦白了身份,而他的毒早就被解了,所以这些年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朕的掌握之中。" "胡言乱语!老臣根本不知道他是月氏国的六皇子!"端木季这时才明白原来仁宗帝早有防备,就算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造反,也会捏造证据出来制定他死罪,"皇上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皇上不能硬给老臣扣上谋反的罪名!千瑶明明就是个小倌,有谁可证明他是月氏皇子?皇上如此捏造证据以治臣莫虚有的罪名,究竟是为何?" "端木季啊端木季,到了这份上你还不认?好,朕就让你死得甘心一点!传月氏国使臣孟非。" "孟非,你看仔细了,这可是你们月氏的六皇子?" "回皇上,正是。当年还是在下送的六皇子来大腐和亲的,可是一进了蓬莱关,皇子就消失了。" "单凭你一面之词很难确认,可有证据证明千瑶的身份?" "有,当初和亲前,我月氏国曾送予皇上您一副六皇子的画像,那是出自本国最好的画师兰宵之手,上头不仅有兰宵的印章,更有我月氏国皇上的玉玺之印,假不了的,皇上可以命人拿里比对一下。而且六皇子的左耳垂中心有粒朱砂痣,远看时像极了姑娘家的耳洞,这也不是一般人都有的。" "好,千瑶,能给朕及在场的大臣们看一下你的耳垂麽?"唐远菁转头问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千瑶。 "可以。"千瑶此刻心里早已是白茫茫一片,别人说什麽他便做什麽,他知道,这都是周容早早安排好的,他必须跟著他计划的去做,不容反驳。他站起身,撩起左侧的长发夹於耳後,耳垂上一粒殷红的朱砂痣分外明显。另一边,小太监早已在他身边拉开卷起的画像,两下一对比,再清楚不过。端木季就是有十张嘴,也再找不出理由为自己辩解,哪怕这的确是周容和仁宗帝伪造出的罪名。 "端木季,你可还有话要说?"唐远菁的声音依旧不温不火著,却透露出不容人反驳的气势。 "哼,皇上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老臣还能说什麽?" 端木季一个眼神瞥向自己儿子,一眨眼,只见父子二人极速冲向千瑶,端木淳不知哪来的手匕,赫然抓住千瑶将手匕抵在他脖颈前。 其实周容教过千瑶怎麽躲避突袭,但在这大殿之上,他本一羸弱皇子又怎能有轻巧身手?犹豫间已错过时机,成了端木淳手下的人质。 "多一个皇子来赔葬也不错!"端木季冷笑著,带著端木淳和千瑶退到大殿西南角的雕龙图腾立柱边。 "千瑶啊千瑶,你骗的我们好苦!没想到一切都败在你一个人手里!"端木淳恨地直咬牙,手里的匕首随之向里刻入几分,丝丝血痕在锋芒的刀刃下浸出,"没想到你居然肯为他牺牲到这步田地!好,那就让我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你为他如此!" 端木淳忽然抬头环顾大殿四周,开口喊道:"周容,我知道你就在这殿堂之上,你以为你暗阁阁主的身份还隐藏得住麽?你再不出来,我就让你的老相好先去地府报道!" "端木淳你胡说些什麽?周容不过一个闲散王爷,从不上朝从不参政,他是不可能在这里的。"唐远菁笃定地安坐在龙椅上看著垂死挣扎的端木家父子。 "哼!周容,你再不出来就看著你的相好受苦吧!"端木淳一声喝下,举刀扎进千瑶的右手手臂,刀入三分,刻骨之痛让千瑶忍不住呻吟,但他咬著唇硬是吞下了卡在喉咙间的声音。 "怎麽?还不出来?好,我就看看你能心硬到什麽时候!" 又是一刀,这次扎在千瑶的左腿上,顿时血顺著大腿流下,殷红了一片衣裳。血腥味让端木淳陷入疯狂,他已是红了眼,狂笑著喊道:"哈哈哈哈,好,周容你心够狠!就算你不心疼他,别忘了这也是月氏国的六皇子!"话毕,他将眼神望想仁宗帝:"狗皇帝,若你不命周容出来,我就一刀一刀割下这个六皇子的肉,看你怎麽跟月氏国交代!" 唐远菁不为所动地看向月氏的使臣孟非,问他道:"孟大人,若六皇子在鄙国有任何闪失,贵国可会与鄙国断交?" "皇上言重了,六皇子本就是嫁入大腐的人,他的命便是大腐的是皇上的。你们不是有一句话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孟非说得诚恳,同时摆明了月氏国并不在乎这一个已嫁出去的皇子的生死。 "说的好。"唐远菁重新看向端木季和端木淳,耸耸肩道:"你们看著办吧,是要束手就擒呢?还是杀了六皇子,然後等著侍卫将你们射成马蜂窝?若你们放了千瑶,朕考虑给你们一个尊严点的死法,也好对得起端木大人你身为两代重臣的身份。" "我宁愿死前拉个垫背的!黄泉路上也好多个伴!"端木季一把扯过千瑶的头发,抓著他的头道:"睁大眼睛看清楚,到你死前,周容都不愿意出现!" 身上的两处伤早让千瑶痛的神志不清,豆大的汗珠顺著额头淌下,盖过眼敛,沈重得压在眼皮上。难道真的要死了?也好,总算解脱了。他迷迷糊糊想著,眼前似乎又飘过那些河灯和那一夜的满月。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五年前挂在月老庙前的红纸条,也早就不知飘去了哪里。 "你怎麽来了?"突然唐远菁看向殿门外的方向喊道。 端木季和端木淳闻声跟著转头,手下匕首一松,突地从房梁上和窗门外蹿进三四个黑衣人朝他们袭来。端木淳来不及应对,慌乱中猛然要把匕首刺向千瑶心口。 "滚!"带头冲向端木淳的黑衣人一声怒喝,一脚踢向端木淳握著匕首的右手,却不想另一边,端木季忽地拔下千瑶发髻里的银簪回手就向千瑶扎去,黑衣人眼看来不及,只得一勾手将千瑶拉进怀里,顺势转身挡去那一击,扑哧一声闷响,银簪狠狠扎进了他的後肩胛。 唐远菁在龙椅上顿时皱了下眉,一个眼神,一边的太监忙尖叫道:护驾! 顿时殿外的弓箭手也纷纷冲进屋,端木季和端木淳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黑衣人救下千瑶後就带著他退到一边,剩下三个黑衣人也跟著退到一边档在他们前头,弓箭手见势发箭,不出几下,端木季和端木淳就已经成了刺蝟。 堂上一些端木家的党羽吓得瑟瑟发抖,纷纷跪在地上,弓箭手迅速将他们包围,等待仁宗帝发令,见他只是挥挥手,漫不经心道:"都先压进大理寺候审!" 一场叛变,眼看就要落下帷幕,忽然黑衣人中有一人扯下脸上蒙著的黑布,跪在了唐远菁面前:"暗阁阁主白安参见皇上。" 这人赫然就是之前那个跟随在唐远菁身边的白衣男子。 "做得很好,下去吧。" 到此,众臣恍然,原来这个身型纤细面容素净文雅的年轻人就是谣传已久的暗阁阁主,至於端木季所讲的周容是暗阁阁主一说,也就不攻自破了。 一笑一尘缘 第四十回 第四十回 被带回後殿後,唐远菁请来了太医为千瑶和那个受伤的黑衣人上药包扎伤口,之後便带著白安还有另外两个黑衣人离开。 屋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千瑶和那受伤的黑衣人双双坐在贵妃榻边。黑衣人的上身赤裸著,肩胛处透著血迹的白色绷带在黝黑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千瑶也不好过,手臂和大腿上也被包扎著,动一动身子就能扯著伤口,但他不怕疼似的,下了榻一步步挪到黑衣人面前,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罩。 "真的是你!"他轻叹,虽然在这人抱上他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人是周容,可心里千个万个的不敢相信,怕是自己在做梦。 "不是我还能是谁?"周容笑地无赖,好象没事人般拉过千瑶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痛不痛?"他问他,眼睛盯著他手上和腿上的伤。 "还好。"千瑶不懂周容的心,想问的一堆,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麽。是,我很早就知道了你是月氏国的六皇子,今天的一切其实从很早前就谋划好的,这也就是为什麽我没有戳破你的身份而继续将你留在身边的原因。" "为什麽要这麽做?既然端木季的计划已经都被识破,该抓的人都抓了,为什麽还要演这出戏?" "演给大臣们看的。庞统已经服毒自尽,端木府上除了名册外,根本找不到确切证据证明他谋反,所以只好自己制作证据,以服众臣之心。不然一些老臣会误以为皇上眼里容不下权高的老臣子,势必朝中大乱。若再有其党羽及其他人等替端木求情,要治他死罪也就难了。" "小容爷果然深谋远虑。那麽,之後呢?你是要送我进宫麽?" "当然不是。"周容见千瑶的双眼忽然发亮,仅不住心里一动,但还是压下声音道:"你也不会继续留在周府。还记得我送你回畅春园的时候说过,事情一结束我一定会接你回府麽?" "我记得。" "其实我说错了一个字,应该是接你回家。" "回家?"千瑶疑惑著看向周容。 "是,回家。我已经跟皇上说过了,会送你回月氏,那才是你的家。你父皇已经驾崩,现在是你的二皇兄继承皇位,他应承过会好好照顾你,从此你就是月氏国的六王爷,有自己的府邸和下人,能过得很好。" "所以,爷的意思是,要送千瑶回去做王爷?"千瑶冷冷得盯著周容。 "是。" "你对我就没动过一点真心麽?" "你觉得呢?"周容笑著摸了摸千瑶的脸,"我很早就说过,不要问我要真心,难道你又忘了?" "呵,是,爷的真心早就跟著那死去的人埋进了黄土。"千瑶站起身,一瘸一拐地退到门边,"可是,你刚才还是冲上来救我。所以,我们就当是恩怨两清吧。" "甚好!"周容的声音清朗干脆,却震地千瑶心神俱碎。 "我还想请爷帮个忙。" "说。" "走前,我想去畅春园看看季清。" "不用去了,季清已经逃了。" "什麽?"千瑶转头愕然。 "三天前,他就从畅春园逃走了,带走他所有的家当。"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千瑶喃喃自语著,推开门,屋外的阳光猛然洒在脸上,与屋内的阴冷竟是完全的不同。 是了,就连季清都走了,他也该走了。 止戈十三年,月氏国六皇子月千瑶因帮助大腐铲除叛党有功,特恩典由小王爷周容护送返回月氏,并封为荣亲王,从此无论在月氏还是在大腐都以王爷对待,享两国俸禄。 蓬莱关边境。 夕阳西下,马蹄扬起尘土,带起一地的喧嚣。 长长的队伍是安静的,只有飘扬的旗帆在阵阵狂风中呼哧呼哧地作响声。 一匹马儿蹄踏著散漫的脚步来到一顶锦绣亮丽的马车儿前,马骑上的人隔著马车的帘布儿朝里道:"到蓬莱关了,你四皇兄的马车就在对面等著你。" 马车里有人轻轻回道:"好。" 在随身小厮的搀扶下千瑶下了马车,扯了扯有些繁重的王爷袍,然後走到了周容的马前,仰头看著他。 周容还是那张俊俏略带痞气的模样,眼里三分温柔七分神秘,似笑不笑的上扬著嘴角,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悲。 "好象每次离开都是你亲自送我的。"千瑶看著周容说道。 "这是最後一次了。" "恩,我走了。"千瑶说著将手腕处一直戴著的玉镯取了下来递到周容眼前,"这个还你,我已经不需要了。" "好。"周容接过,放回到自己怀里,"还有别的要说的麽?" "替我跟尊夫人道声再见,走得匆忙没得机会去见见她,在府里她算待我不错,我一直感激。" "好,这话我会带给锦如的。" "谢谢"千瑶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听周容在身後唤住了他。 "瑶瑶。"久违的一声唤,几乎将千瑶隐忍了那麽多年的眼泪再度逼出,他定了定神,原地转身回望周容。 可是周容却什麽都没有说,依旧坐在马背上,微笑著朝他挥了挥手。 最後一次转身,别过脸看向前方等待著迎接他回国的列队马车,还有自己已经淡忘了长相的四皇兄,千瑶终於意识到自己要回月氏了,他也再不是那个可怜兮兮、无权无势的六皇子了。 在大腐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随著这西下的太阳,一点点得,终将落幕。 背後,一阵马蹄声再度响起,他可以想象周容挥起马鞭策马而去的样子,可是他没有再回头。脚下的路在前方,而对於那个人刻骨铭心的爱与恨,已经随著这样分离的结局烟消云散。 *****************************************娜娜的话: 就这麽完结了麽?可能麽? 当然不可能 大结局会在3月1日凌晨发布 等结局的亲们记得来刷哦 哈哈 另外 这文结束後 会开始更新新坑 现代文 更新速度会保证,大家到时可以放心跳坑,恩,绝对不会再出第二个跨年坑了。 希望之後亲们还能继续支持哦 喜欢的话别忘了给票票 也要多多留言哦~~ 爱你们! 一笑一尘缘 结局 结局 止戈十四年,冬。 隆冬的第一场雪,覆盖了月氏都城月亮城的街道。 一辆马车一路碾过雪地,!辘!辘地在青石板路上疾行,最终停在了荣王府门外。 "你找谁?"看门的侍卫问她。 "我找你们王爷。"抱著孩子的女子一袭素净的白衣,亮出手上的令牌。 管家老冯急急赶到门口,对那姑娘一行礼道:"里面请。" 却见那女子摇了摇头,说:"我就不进去了,让他出来吧,见一面我就走。" 老冯无法,只好将在书房里的月千瑶请到门外。 "少夫人。"千瑶一步踏出,见到长孙锦如到也吃惊,"你怎麽来了?" "来给你送点东西。"长孙锦如一脸平静,将睡得正甜的孩子交给了身边的婢女,而後从马车里取出一罐小小的青花瓷坛抱进怀里。 "主子上个月已经病逝,这是他一半的骨灰,我按著他的遗愿带来给你。主子生前交代,你爱留爱丢是你的事,我等不会干预。" "病逝……"千瑶一个踉跄,还未明白过来意思,缓了很久才问道:"怎麽会?" "当年琴真中毒,主子给他运功想将毒逼出体内,但琴真还是救不回来了,而主子也因悲伤过度,一时走过入魔,将毒引进自己体内。虽说一时生命无忧,但随著这些年的操劳和悲伤,毒入五脏六腑。近几年他一直用功力压著,不让人知道,直到去年因救你受伤,皇後娘娘才发觉他身体异样,但已经来不及了。拖了一年就去了。" 长孙锦如的话仿佛是砸在雪地里的石头,一落一个坑,却听不到声响。 千瑶低下头,接过青花瓷坛,说:"那另一半呢?" "按主子意思,与琴真合葬与一墓之中。" "所以,他生是琴真的人,死也是琴真的鬼,对吗?"话一出,千瑶便觉得耳熟,这才想起当年周容也这麽说过他,[ 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话犹在耳边,人已去,他做不成他的鬼,而他却追著自己的爱人去了。 "他还说了什麽?" "主子说,欠你的他下辈子还。" "下辈子?"千瑶哈哈大笑著抬起头,头顶一片蓝天,望不到边际,如这无尽的一生,已没有悲喜欢忧,"我不要什麽下辈子,我也不要他还我什麽!" !啷铛一声,瓷坛落在地上,摔成了四五瓣,一地灰白的粉末,风一吹,便散向各处而去。 千瑶面无表情地看著一地残缺,他说:"少夫人,请便吧。" 一年少年郎 三年胭脂泪 六年风尘住 八年往事尽 止戈十六年,春。 月氏国皇帝赐婚,六王爷月千瑶与大将军皇甫盛之女皇甫琳珠成婚,成婚後一年生子,取名月无念。 (全文完) 娜娜的话: 此文终於完结拉,鼓掌!!! 很多人说周容就是个渣,这点我不否认。但他也有他的痴情,而对千瑶的感情,相信各位看官自己心里都会有个不同的想法,也许会有喜欢,但不足以去爱,又也许只是利用和责任,又或者是其他些这样那样参杂著的感情。 不管怎样,这个故事结束了,千瑶也会一直过著他平淡富贵却不能称之为幸福的生活,但总之,我想,他的内心应该早已回归平静,所有的爱与执著也都已经成为回忆。 至於新坑神马时候开始呢?这个很快哦…请大家随时关注本专栏。 新坑是现代虐心文,结局是HE.心脏不够强的,可以放心大胆的看了。 话说回来,一直蹲在这里的,还有心脏不强的麽?貌似没有了吧…哈哈哈【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