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维无限深势阱 作者：程14 晋江2019-09-04完结 文案 一维无限深势阱的意思是： “假设粒子所处势场不随时间改变，当粒子所处势场在空间中某一区域为0，在其余区域为无穷大时，粒子的运动会被束缚在该区域内，如同掉入一个深度无限大的井内无法爬上来。” “你是我的一维无限深势阱” 意思就是，我的心被束缚在了你的身上，如同掉进了一个无限深度大的井里，再也离不开了。 仪器工程师攻x科学研究员受 钟也迟x万秋声 双向暗恋十二年。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也迟，万秋声 ┃ 配角：无 ┃ 其它：无 第 1 章 再遇钟也迟学长的时候，万秋声很是诧异。 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料到过两个人会再见。又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料到过自己还能再见到钟也迟学长一面。 毕竟也只有他记挂了一个人那么些年，久到他觉得好像已经度过了一个世纪似的。 万秋声如今是x市研究院底下某不知名研究所的一个研究员，底层，研究光电信息传感方向，主要负责中国航空航天光电信息传送。 他的生活极其规律，除了搞科研，就是做运动。 说实在话，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最后的就业方向竟然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在一个研究所当研究员。 毕竟他曾经是说什么都不可能安定下来的一个人。 他的疯与浪是有目共睹的，毕竟他一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能有什么踏实本分的想法。 而钟也迟学长刚好相反。 学长一直是一个对事物有着坚定不移的决心的人，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当然，学长的自律也是有目共睹的。 再遇钟也迟学长是在一个国家型的航天科技研讨会上。万秋声如今的工作和空间科学还有航空制造脱不开关系，他本是研究信息传送的，和制造说关系紧密也紧密，毕竟仪器工程也属于制造业的一类，但也没有那么紧密，毕竟他已经差不多算是脱离开硬件的研究范畴而转向了软件。 所以他被邀请参加这个研讨会的时候还有一点惊讶，但很快就恢复平常心了，毕竟他的导师一向器重他，而且他是一个国家级的研究员，大风大浪还是见过一点的。 然后他就在台下看到了久违的钟也迟学长。 估计有七八年了吧，说长也长，说短还挺短，六分之一甲子时间都未曾过去，可不是短的很吗？ 可是自己都从大四毕业到读完博士再到参加工作两三年，可不是很长吗？ 学长比以往要成熟的多了，但万秋声记忆里的他就是很成熟的模样。学长穿着一身黑西装，站在台上向在场的各位介绍他们新研制出一种精密测量仪器产品，说是对现今使用的航空航天仪器的测控更加精准，听得万秋声一阵唏嘘。 学长最后也做了不在自己曾经考量范围内的工作啊。他想。 想当年的学长是放弃了近百万年薪也要去本校附属的研究所读研做一名研究员。可如今他却是放弃了梦想，选择了企业，做一名工程师。 梦想总是梦想。 万秋声和钟也迟本科是同校同系的，读的都是测控技术与仪器。测控在国内的形势说好也好说差也差，学得好的本科就出去当一个工程师年薪二十万起步不是梦想，那要是混的差啊，就算是去给别人修水表，那都没人愿意要。 测控是全国范围内唯一一个和仪器科学沾边的本科专业，为国家培养了不少的仪器科学人才。 两个人都读的是d大的测控本科，d大的测控在全国范围能排的上名号，却不算突出，但是培养的学生却很受其他学校仪器类研究生导师的欢迎。尤其是各种仪器、空间以及航空航天研究所。 钟也迟学长可以说是万秋声在校那几年的风云人物了。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得一等一的帅气，学习也是一等一的好。仪器学院四年的院草，以及四年的该届均分第一。 学长大他两届，仪器学院的学生没有不认识这个学长的。据说学长考砸了才来的d大，但学长似乎并不排斥在d大的生活，并且可以说是很喜欢的了。 最值得一提的是，学长在大三结束的那一年，竟然婉拒了一个企业年薪近百万的管理职位，硬是选择了本校的研究生。然后学长两年研究生毕业，就去了美国读博。 学长研究的方向是精密仪器的设计与测量，走的是制造业方向，但他却曾经坚持要去自己心怡的研究所，说是他想再努力一把，尝试改变如今测量仪器的精密程度，哪怕只有一点点。 如今看来，学长也算是完成了梦想的一半，毕竟在他刚过而立的年纪就有如此的成绩，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研讨会要举办三天，今天大概三个小时，下午两点到五点。今天是第一天，结束了之后主办方就请所有的科研工作者和参与该次活动的工程师一起，进行夜宴晚会。 工程师的夜宴晚会一听就很枯燥，但事实并不。 很多人都以为这种夜宴就是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一起感慨如今的科技发展。但如今的中国，各类科研工作者的平均年纪大都不到不惑之年，因而这聚会正是青年人的聚会。不会轻浮，也至于无趣。 万秋声端了酒，就跟着导师去拜会其余研究所的研究员。 他读的是硕博连读型的研究生，走的就是如今工作的研究所的研。硕士读的是仪器科学与技术下的二级学科，博士则和通信联系较大，因而工作后的主攻方向就是光电信息的传感方向。 他虽然行事有些浮躁，脾气也古怪，但他的导师却很是喜欢他。导师姓李，已经是快六十的人了，心却一点也不老，还说什么搞研究的人要是都一成不变的木着脸，没有什么脾气的话，那科研工作才是真正的无趣。 老师器重他，他自然是努力的，因而工作之后行事就稳重多了。老师既有意栽培，万秋声也就接着顺着，毕竟一身才华全来源于老师的教导。 老师带他见了有关航天的国企负责人，也见了航天所的高级研究员，最后一个见的，竟然是他的学长钟也迟。 “来啊，秋声。这位是x企的总工程师钟也迟。小钟啊，这个是我的学生，万秋声。钟工的名号，在咱们仪器制造业那可是相当当的呀。” 万秋声赶紧回了一句，“久仰久仰”。 钟也迟也就客气地回复道：“李老您抬举了，不敢当不敢当。” 然后万秋声就听自己的导师补充道：“说到关系这一层啊，秋声还是你的同门学弟吧，都是d大毕业的高材生啊。” 万秋声唯唯诺诺地应了句，只听到那边的钟也迟学长说了一句很不寻常的话。 “是很有缘分的。” 万秋声心下一惊，却不知道这话的不对劲儿在哪。抬头看了眼钟也迟学长，学长恰好也在看他。于是万秋声心头一紧，更加毕恭毕敬了起来。 三个人又说了会儿，导师就带着万秋声走去进入了酒会话题的中心。 万秋声坐在导师旁边，一直听着老师跟别人讨论，却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始终粘在自己身上。转身之间，却也看不出是什么人这样做了。他只看见端着酒杯的钟也迟学长，一个人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 2 章 第二天的研讨照旧，上午是航天所的研究员的授课以及研究员之间的讨论，下午是自由活动，主办方没有安排行程。 研讨会开在海滨城市s市，s市四季如春，环境保护也甚是到位。主办方包下来半个海滨酒店，一群人住在海滨酒店里，下午时就去往海滨晒日光浴。 初夏，海浪喧嚣，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万秋声吹了一会儿海风，看导师和别的老人家聊的正欢，于是就自己一个人先溜回了室内，找了一家咖啡厅坐着，喝着咖啡看咖啡厅的新报纸。 要的是黑咖啡，万秋声不知何时就开始只喝黑咖啡了。以前总有人说喝了黑咖啡心里就没有那么苦了，但是万秋声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把黑咖啡都喝不出味道了。 至少苦味，没有那么重了。 本是在看报纸，但万秋声发现有人坐到了他对面，于是就抬了头，准备看对方一眼。 一看不当紧，倒是吓了一跳。 对面坐着的，可不是他的名誉校友钟也迟学长吗？ 学长脱去了原本的一身正经黑西装，穿的是简单的T恤牛仔裤，看起来竟然还年轻了不止好几岁。 “你好，秋声。”学长开口了。 万秋声是真的心下惊奇，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来丝毫，而是轻轻地叠了报纸放在桌上，认真地回了句：“学长好。”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次都想对钟也迟说这句话，可是无论是本科时候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是没有那个勇气的。 天知道他说这句话有多艰难。 “秋声，你现在还看报吗，若是不看了的话，倒不如我们来聊聊天吧。”钟也迟学长说。 “好的，学长，我没事的。”万秋声答。 “我是零九届毕业的，比你大两届，不知道秋声你对我可有什么印象？” 什么印象？ 为什么会这样问？万秋声很是奇怪。上来就问对方对自己的印象，莫不是觉得自己… 自己在对方心里有什么不应该有的印象？ 要么就是自己特别自恋想着别人都必须得知道他似的。 但万秋声可以肯定的是钟也迟学长不是这种人。 因而只能是第一种了吧。 但也许自己想多了呢？万秋声又想。 纠结许久，于是他只能淡淡开口：“嗯…我听说过学长的。”万秋声答。 何止是听说过啊，我曾无数次地与你在d大校园里“偶遇”过；我曾和你坐在图书馆同一间屋的同一张桌子上；我还曾和你同一间教室上课，虽然不是一节课，但是却坐在一个位置上，你带着茉莉花，花香浸染了整个抽屉；我还曾偷偷摸摸地租了一身学士服摸进入了你们那年的毕业晚会，我还曾… 我还曾暗恋你，暗恋你不止四年的时光。 一个四年，又一个四年，这都已经是第三个四年了。 虽然话说的很简单，但是那边的人听了他的话显得很是好奇，似乎是料到他会这么说但又不知道他话里究竟还有什么话。于是就继续追问他，“那你都听说过我什么事呢？” 我听说过的，你想都知道吗？ 我听说过你是有一个暗恋对象的，但是似乎和她却没有发生任何的关系；我还听说过有人说你被同性恋骚扰过，因而恐同，所以我从来不敢接近你；我还听说过 你后来为了心里那个人离开了美国，却如今都是单身…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都是我从别人口中探得的，你怎么会想知道呢？ 就算你想知道，我又该如何说出口呢？ 我不可能说得出口，一说出去，那便是快十二年的暗恋时光都化作了泡影。 就像是小美人鱼消逝一样。 所以万秋声说了些平常的，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我听说过，学长四年都是你们那一届测控系的均分第一。” 这不是听说过，这是实打实地见过，就在导员的办公室里，见过你的成绩单。 “是的，说的没错。”钟也迟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小啜了一口，“还有吗？” 万秋声清晰地看到学长喝的也是黑咖啡，同他的一样。 他还是这么念旧。万秋声想。 “还听说过学长你是你们那一届的毕业生发言人。”万秋声说。 这也不是听说过，那一年的毕业典礼，我偷摸裹着学士服去了，只看到你戴着学士帽站在台上演讲，那么耀眼。那时候我觉得我同你来说，就是太阳与尘埃，中间夹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是的，那一年的毕业典礼，我受邀演讲，可是讲的却并不太好吧。” 胡说，万秋声想，那一年的掌声雷动，是他不曾听到过的。没有比听完学长演讲更激动人心的了，那时候我整个人都是心潮澎湃的，就好像站在台上的那个人，真的是我的对象一样。 可我只是暗恋，只是暗恋罢了。 什么都不曾有过，就像你曾经和你喜欢的那个人一样。 “学长谦虚了，那一年的反响是很大的。”万秋声补充道。 “噢？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去过？”学长拿起咖啡杯旁边碟子上的小勺，轻轻地搅动了一下杯中的咖啡。 “不…不曾，只是道听途说罢了。”万秋声紧张了些，他突然觉得对面坐的那个人好像他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一样。 钟也迟抬起头来，看着他笑。不知道为什么，万秋声总觉得他的笑有一些不怀好意。 “还有吗？”学长问道。 “没有了。”万秋声规规矩矩地答。 就算是有，也是不能说出口的。万秋声想。 “那真遗憾。”学长故作惋惜地说，“我还以为我能听到不少年少时期的事情呢。” 然后他就紧接着问万秋声：“那么你愿意给我一个重新认识彼此的机会吗？或许我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高冷又或是…嗯，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我在你心里的印象。” “是特殊。”万秋声不知道为什么，想都没想就直接说出了这句话。而后他又觉得有些唐突，就又重复了一遍，“学长对整个d大，所有仪器学院的学生来说都是特殊的”。他肯定地答。 不光是d大。 你在我心里是特殊的。 无论是大学还是现在，都是那么特殊的存在。 然后对面的人听了他的话突然笑出声，“那好吧就是特殊，那么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重新认识彼此吗？” 万秋声突然愣住了，而后他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涩。 只是你去认识我吧，万秋声心里想，毕竟你怎么可能听说过或者认识我呢？ 我渺小如尘埃。 “好的，学长。”万秋声轻轻地说，就当作是新任同事或者是未来合作伙伴之间开始的相互了解了吧。 不必抱有任何的期待。 第 3 章 “我叫钟也迟，名字来源于唐代诗人钱起的诗句‘窗过远钟迟’。” 我知道的，我知道那首诗的。 是钱起的《题苏公林亭》。 钱起是大历十大才子之冠，亦以大书法家怀素之叔闻名于后世。 那首诗上二句便是我的名，万秋声。 万叶秋声里，千家落照时。 然后万秋声就听着钟也迟继续道，“其实我后来觉得这个名字取的很是古怪，明明断句的时候应该断的是‘远钟’，可最后却偏偏选了最后二字，大概是因为我姓‘钟’的缘故吧。” “名字很适合你的，学长。”万秋声说。 “谢谢。而且秋声，最有意思的是，你的名字也在这首诗里。只不过在诗上二句，而且那句是全诗最出名的两句。” “是‘万叶秋声里，千家落照时’这二句。”学长说。 “嗯，这当真是很巧的。” “所以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的时候，很是惊讶。但遗憾的是，我们曾经并没有什么交集。”钟也迟学长似乎很是遗憾。 话里有话，万秋声听得出来。 “那这么说来，学长是曾经听说过我的了？” “是的，我也曾听说过你。”钟也迟肯定地说，但是语气里却带有一丝感叹。 “那真的是受宠若惊了。”万秋声答。 哪里会是受宠若惊，他在大学的名声，一直都不怎么好。 因为他拒绝了当届系花的表白，转而那个女生就把他是同性恋的事实宣扬了出去，引得他这人在d大，一直在被各种各样的话题包围着。 虽然话题都是有好有坏的，但是万秋声却并不想这样被人议论着。 也因为这个，他从来都不敢真正地靠近，那个传说中恐同的学长一步。 默默喜欢就好了，何必给彼此都互生事端呢？他想。 “你就不想知道我听说过你什么吗？”钟也迟学长用勺子搅了搅咖啡，然后轻轻地呡了一口。 我怎么会不想，可我也确实不想。 你听说过的，我应该都是知道的，那些不可说的，或者是笑料。 “愿闻其详。” “可我听你这口气，倒像是拒绝我似的。”学长还和记忆中的一样，是一个窥察人心的高手。 “不曾，我也很想知道，我在别人口中，是什么模样。”万秋声回道。 不是别人，而是你。他想。 我只想知道，我曾经在你眼里，是什么模样。 “其实我印象中的你，和现在一点儿也不一样。”学长用的是“印象”。 果然是很不一样。万秋声想。 “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是一种...嗯...很张扬的个性，抱歉我这个词可能用的不太恰当。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任何的事物都不可能束缚住你的样子。很无拘无束，应该这么说。”学长用手撑着下巴，像是在思考。 “那就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毕竟你是你们那一届唯一一个敢跟傅老头对着干的人。说实在话，也可能是那几年来都唯一一个敢跟他对着干最后成绩还拿了优的人吧。” 傅老头是他们学院的教授，也是他们测控系的系主任，一个当时已经临近退休的老爷子。其实仪器学院有两大不可惹，一是傅老头，二是乔奶奶，傅老头教精密仪器基础，乔奶奶教电路分析实验。他俩要是惹了一个，那这一科就是必挂无疑。 这是仪器学院学长学姐多年来的血泪经验，然后一代代流传给下一届。 万秋声除外，他是唯一一个敢跟傅老头对着干最后还拿了优的人。 以至于大家都传说是万秋声家里被佛祖开过光，而万秋声就是那个从小就被神眷顾的男人。 但其实这个被神眷顾的男人成绩并不咋的，在他狂放不羁的那几年，他的大部分成绩都是飘过的，甚至还有少许的挂科，优秀分数四年来估计是十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傅老头其实对我很好的，是我当时不懂事罢了。” “他对每一个学生都是极好的。”钟也迟说。 老爷子心系学科建设，一直都坚守在岗位上，四十年如一日的对学生严格要求，引得仪器学院的学生们苦不堪言。但是多少年后，这些学生再回首，到母校留念的时候，总是要去看看那个老爷子，再毕恭毕敬地喊一声“老师好”。 “我前一段时间回了趟母校，正是四月初春，学校里仍是那般模样。美的晃人眼。我去看望傅老师，他终于是退休在家了。我在美国的时候就听说他死活都不愿意退休，于是就一直在学校里教书，只不过后来教的东西简单了些，带的学生也少了些。”学长继续补充道。 “是的，他老人家怎么可能闲的下来。”万秋声将杯中的黑咖啡一饮而尽，“他一直是一个那么认真的人。” “他还提到过你，秋声。”钟也迟学长继续说道，“他说这么多年来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不多，你也是其中一个，不过他说你还可以更好。虽然现在也不错，我觉得。”钟也迟学长笑了笑。 我知道的，我也回去看过他的，他用他长满了老年斑的手抓着我的说，秋声啊，你这么些年来，变了好多啊。但是变得越来越好了，这真好啊，真好啊。以后也一定要比现在更好啊。 就像是看到种下的小树终于长成了良木，种树人的喜悦心情一样。 “他说但是你变了好多，比以前沉稳多了。如今看来也确实是的。” “人总是要变的，更何况我那时候确实不好。” 什么都不好，若是早一点清醒，大概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的吧。 但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万秋声想。 我还是我，我只不过变得更加成熟更明白事理罢了。 “也不能这么说吧，以前的你比较有青年人的朝气。”钟也迟似乎很是怀念那时候的万秋声，他的声音是感慨万千的。“而且对我来说，也不能用世俗的眼光去评定你。”钟也迟学长突然笑了笑，万秋声心底终是明了。 他果然是知道的。 是啊，闹得那么大的事情，在学院里传了那么久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万秋声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 就算是被又一番教导那又怎么样呢？ 不过是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还觉得自己有些恐怖罢了。 没有什么的，虽然很重要，但也不是太重要。 “...学长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万秋声最后还是很艰难地开了口。 “不必担忧，我并不是一个会歧视这种性取向的人，相反，我也是。” 第 4 章 这回轮到万秋声说不出话来了。 学长的话给了他太大的冲击，仿佛一声闷雷在他耳边炸响，炸的他甚至有一瞬间的失聪。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那当是我唐突了。”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这信息量有点大。”万秋声赶忙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受到学长的唐突，“那学长是...” “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钟也迟学长笑了笑，“大学吧，大三的时候，对一个男生一见钟情了。” “也不能说是一见钟情，他当时在阳光里，很耀眼，然后我便记住了他的模样。后来发现他确实是一个很特别的人，然后就慢慢地喜欢上他了。” “那你们...” “我们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钟也迟沉默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这有点难以置信，我也挺难以置信的，甚至到现在为止我仍然喜欢他。虽然我这么多年了遇到了这么多人，但是没有一个能取代他在我心里的地位的。” 暗恋一个不认识自己的人很多很多年，这很难以置信吗？万秋声想，一点也不吧。 毕竟他也是啊，看着那个人四年，但是从来都不敢走过去。听说过他的很多故事，却从来都不敢跟正主说一句话。 很难以置信吗？ 暗恋就是在心里酿酒啊，时间越长，酒味儿就越醇厚，爱意也越深。 李白有诗：“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必当初莫相识。”若是不曾知晓，不曾见过，更不曾喜欢，又怎么会牵肠挂肚这么些年，到三十而立了，只是见之便欣喜异常。 “...学长其实不必跟我说这些的。这是学长的隐私，我...” “没有关系的，和我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我是真心想和你交朋友的，既是同校校友，又如此有缘分，若是错过了，当真是人生的遗憾。”钟也迟学长站起来，然后对万秋声伸出了右手，示意。 万秋声也站起来，伸出右手，握住了钟也迟的，“学长太抬举了。”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关于学术上面的事情，便到了晚饭的点儿了，钟也迟有约在身，就先行离去了。 万秋声回了酒店，还没进屋就遇到了气鼓鼓地老师。 “老师。”万秋声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李老是生气了，赶忙愈发地恭敬了起来。 “你跑哪去了，一下午也不见个人影儿，多大的人了还让我不放心。” 万秋声是真的哭笑不得，就是啊老师，我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会丢了呢，您老人家这心操的。 “秋声下午在楼下的咖啡厅遇到了钟也迟学长，因而聊得久了些。” “你看看你，你早说啊。和学长在一起多交流交流也是好的，虽然人家现在在企业里如鱼得水，但是咱们这普通搞科研的也可以向人家学习甚多。”李老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今天忘了告诉你了，晚上有一个聚会，你陪我去看看。我们这群老头子啊就需要后辈给我们解解闷，不然的话，说不定又要吵起来咯。” “好的，老师。”万秋声答。 一个科研交流会，邀请了不少的研究人员，也算是让很多很久未见面的老同学有了再见面的机会。 李老就是。 李老是七几年毕业的毕业生，那时候条件差，一群学生就只得自己在老师的教诲中摸爬滚打。后来一个班二十几个学生，天南海北，在国内的有之，出国的亦有之，很多人也从事了和自己专业并不对口的工作，像李老这样还在研究所里发光发热的是少之又少了。 和李老一同来参加这次交流会的也有一个李老的老同学，姓刘。那老同学才回的国，两个人算是四五年没见面了，一见面就说不完的话，因而在海滨上就根本停不下来。正好说到了当地同学今晚邀请做客，两个人便打算一同去了。 李老的有三个老同学都在s市定居了，s市风景优美，环境保护也很好，很是适合养老。 于是两个老头带着一个青年人，就直接坐车赶赴了约定的地方。 万秋声跟在两个老人家后面，聚会的地方定在了当地的一个高档酒店的上等包间。他们一个老同学在九十年代下海经了商，赚了不少钱，算是他们那个班的事业很成功的人了。 万秋声跟着他们进了屋，进屋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旁正在跟另一个老先生聊天的钟也迟学长。 万秋声心下一惊，这缘分。 随即他又转念一想，大概是这辈子的缘分，说不定就全用在了这几天上了。 东道主就是那个下海的老人家，老人家也姓钟。相互介绍之间，万秋声才意识到原来钟也迟就是钟老的小儿子。 钟老爷子哪怕是最后离开了这一领域，却仍对它有着放不下的情怀。于是不仅在国家的各种科研项目里投资了一大笔钱，更将他最钟爱的小儿子送去学了仪器事业。 小儿子学成归来，自然是进了自己合作企业的部门，成了总工程师。 原来是这样，万秋声心里想。怪不得很少听到过学长家世的传闻，原来是被保护的这样好。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大少爷，竟然还有这般的努力，当真是很不容易的。 同在的还有李老的另外两个同学，五个人一坐下就开始没完没了的说。一会儿是说自己家的老婆子怎么怎么折腾，一会儿又是说儿女的婚嫁之事，当然也不忘对他们曾经所在行业进行评论。 万秋声在一旁站着，算是侍候老师了。 百无聊赖之中，钟也迟学长拍了拍他的肩膀。 “出去站会儿吧，他们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的。”钟也迟低声地在万秋声的身边说，他似乎对这种老人家的聚会很有经验。 万秋声又看了老师一眼，发现老师是完全沉浸在和钟老爷子的争论中了，于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走吧。”万秋声说。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包间自带的阳台上，阳台是落地玻璃窗，从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景象。 天在渐渐的变黑，远处已经可以看到万家灯火辉煌。近处的天还是红色的，但是已经淡了去，马上就要被远方的蓝靛色吞噬了。楼下是酒店的花园，两个孩子在奔跑嬉戏。万秋声向下看了看，虽听不到小孩子们在喊些什么，但是却觉得这很是有趣。 “你喜欢小孩子？”钟也迟学长和万秋声并肩站着，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烟。 “...” “介意吗？”钟也迟未等万秋声答话就又说了句，他两只手指夹烟，对着万秋声摆了摆手。 他的手指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好看，万秋声想。 他曾经混到学长上的一节公共选修课上，其中有一节课，老师抽到了钟也迟上黑板做公式计算。万秋声那时候刚刚好坐在第一排的最侧边儿上，可以轻轻松松地就看到站在讲台上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的学长的侧脸，还有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又细又长。学长的手指每勾一下，万秋声就觉得好像是勾在了他的心上。 “不介意的。”万秋声规规矩矩地答，他确实不介意，因为他大学的时候就已经会抽烟了。 但是他大三的时候戒掉了，因为他忘了听谁说的了，说是钟也迟学长最讨厌烟味儿了。然后他就用了半年的时间，天天吃黄豆，然后硬生生地把自己的烟瘾克了下去，一直到现在他也没再吸过一次烟。 “你要吗？”钟也迟叼着烟，将烟盒往万秋声那边送了去。万秋声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大学前两年的时候常抽的，红色中华，可是还未等万秋声拒绝，钟也迟就又很快收了回来。 “抱歉，我忘了，你戒了。”钟也迟将烟盒塞到兜里，又掏出打火机将烟点着，“你还没回我话呢。”他说。 袅袅的烟雾在两个人中间盘旋升腾，万秋声被钟也迟这个急转弄的一时有些无措，但他很快就转过神来，于是回答道：“也不算太想要，但是想过有一个小孩儿会是什么样的。” “哦？什么样的？”钟也迟对此很是好奇。 “我也想过要不要去收养一个小孩儿。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搁置了，毕竟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对他来说这确实不是一个好事情。”万秋声老老实实地说。“而且，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一年里肯定会有那么几个月是忙到天昏地暗的，到时候把孩子托付给谁都是一个问题。” “你就没有想过找一个伴侣？”钟也迟问他。“我觉得找一个合适的伴侣就算是能好好地照顾他了吧，两个人互相扶持着。虽然这个家庭可能有些特殊，但是两位父亲终归是爱孩子的，这就够了。” “那你呢，学长，你也打算...” “我呀，我当然是要看我爱人的意见了。”钟也迟对着万秋声笑笑，“虽然现在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但是他看起来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讨厌我了。” 钟也迟又吸了一口，然后对着外面吐了烟雾，他的侧脸在烟雾里有些迷蒙，脸上挂的是万秋声看不懂的表情。 万秋声虽然已经做好了钟也迟马上要有爱人的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这话从他本尊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还是狠狠地颤了一下。 好疼。他想。 但是又没有那么疼了。他想。 大学的时候第一次听说钟也迟学长有一个暗恋的人的时候，万秋声是真的整个人如坠谷底，再也动弹不得。他那几天就真的是感觉心里一点儿光亮都不曾有过，太疼了，太黑暗了，喜欢怎么是一件这么难受的事情。 后来慢慢地，他也想开了一点儿，他喜欢了两年的人，也有一个暗恋了很久的人。并且那个人，似乎也不知道钟也迟对他的爱慕。这个时候，万秋声更多的是对钟也迟的心疼了，原来他们都是同样的人啊，爱而不得。 钟也迟看一旁的万秋声又没有答话，只好自嘲地笑了笑说：“又唐突了，让你见笑了吧。但是我这个人一提起来他，就怎么也刹不住闸。些许是时间过的太久了吧。” “怎么会，学长愿意同我分享，那秋声自然是愿意聆听的。”万秋声不知道何时，竟将自己的唇角咬破了一个血口子，整个人嘴里，都是浓郁的血腥味道。 “秋声，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都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钟也迟见万秋声嘴角一片鲜红，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儿。 “没事儿，一会儿它自己久凝固了。”万秋声木木地答。“学长，已经在上菜了，我们进屋吧。” “你呀...”万秋声不等钟也迟再说完话，就径直走回到里屋去了。 第 5 章 这顿晚饭吃得很是和谐，李老第一次没有和钟老爷子在饭桌上吵起来，估计是觉得应该在他徒弟面前好好地维护他的形象吧。 万秋声吃饭的时候总觉得有一道目光一直锁在他的身上，但是一抬起头，就只能看到对面的钟也迟学长在安安静静地吃饭，不时回一下父亲和父亲同学的话。 等到他低下头，他不一会儿有感觉到了那束目光，不是很强烈，但是它确实是存在的。 而后万秋声又抬起头，但是却仍然不知道是谁这样看他。 来来回回这样好多次，看到最后万秋声自己都觉得自己小人之腹了，于是只好以自己自作多情了为理由草草结了这个案子。 饭后，钟也迟开车，送万秋声和两位老人家回去。 s市的夜风很凉，却又让人忍不住站在风吹拂方向的对立面去享受它的爱抚。 两个老人系着安全带坐在后方，万秋声坐在钟也迟的副驾驶上。 李老是真的闲不住的性格，刚开车没多久就开始和钟也迟扯东扯西的。 “小钟啊，我听你爸说啊，你还不曾婚配啊。”李老在后面幽幽地说，“跟我这个徒弟一样，一点都不着急，光去忙事业了，急死人的。” 钟也迟本在认真地开车，听了李老后面这句话直接笑出了声，“李老，不急的，现在晚婚的人多的是。” “那你有没有在说的对象啊，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李老听了这话，又赶忙追问道。 万秋声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他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钟也迟，没想到钟也迟学长也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于是他只好施施然地收回目光，等着钟也迟学长继续答话。 “不麻烦李老操心了，我已经有心上人了。”钟也迟补充道。 “哎哟喂，到底是哪家的大家闺秀才能入得了你的眼哟。”李老一阵感慨，“秋声你听到了没，你得向你学长好好学学，早点找个姑娘家的，你这一个人一天天也没个人照顾着，回家天天吃外卖。” “嗯？秋声下了班就是回家吃外卖？”正好遇上个红灯，钟也迟踩了个急刹，要不是系着安全带，万秋声差点往前倒了去。 钟也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 “老师，这就别往外说了啊...”万秋声这次是真的尴尬了，他一向不太会照顾自己，做的饭不能说是难吃，但是对他来说太费功夫了。倒不如直接点个外卖，回去了直接消灭，连碗都不用洗。 “怎么不说，你看看人家小钟。他爸说他在美国的时候，天天都是自己学着做饭生活的，哪像你啊，多大个人了还照顾不好你自己。”李老气愤地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找个姑娘家的，我给你介绍你还不要，你是想咋的，一个人上天啊。” “老师...”万秋声被李老训得没门了，干脆直接不说话了。 “你要是不会做饭的话我可以教你。”钟也迟重新发动了车，慢悠悠地说。 “不麻烦学长了，我还是会一点的。”万秋声真的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这丢人真的丢大发了。 “或者你也可以来我家吃，我做给你吃。我调去x市的调令已经下来了，我把地址发你，你直接来我这就行。” 这次万秋声不是尴尬而是震惊了。 学长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顿饭吗，不至于这么较真吧... 直接叫到自己家里去吃，这得是多大的情面啊。 “这不太好吧，学长。”万秋声说，“你还要和你的对象...” “我先把你教会了再说。”钟也迟打了一个左转的灯，闪烁的灯光在黑暗中极为显眼。 “对对对，秋声，你去跟你学长好好学学，现在的小姑娘也都喜欢会做饭的男人。”老爷子这次算是心满意足了，靠在皮质座椅上很是感慨。“秋声啊，你看看你学长，对你多好啊。” “...是的。”万秋声心不在焉地答。 再好，也只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好罢了。 钟也迟将他们送回了酒店，就驱车回了家。 万秋声一个晚上都在琢磨钟也迟这一天来说的所有话，到睡着了都没有琢磨出来钟也迟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若是说只是因为校友和名字的缘故，那钟也迟对他未免也太好了些。这才认识多久，两天吧，就主动邀请自己去他家吃饭，还说要手把手教自己做饭。是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吧。更何况万秋声已经暗恋钟也迟这么多年了，更是觉得这是很难想象的事情。 而且钟也迟的所说所做，也确实不像是只和万秋声认识了两天似的。他似乎对万秋声很是了解，但是又不那么全面，知道一些具体的，但是却不知道很小的细节。 所以说若是学长对他只是单纯的“听说过”，这回答未免也太敷衍了些。只是“听说过”，就知道他抽烟又戒了烟？只是“听说过”，就会知道傅老头对他的态度不止是恨铁不成钢？ 万秋声想不明白，为什么钟也迟学长会这么的了解他。他在大学的时候，有哪一点能引起学长注意的呢？ 没有，一点也没有。 然后他就抱着自我否认的态度，沉沉地睡了去。 第 6 章 第三天，也是研讨交流会的最后一天了。上午进行最后一场研讨，下午就是主办方举办的送别宴席。 山珍海味往面前一摆，普通人就算是有再大的心事，也全部抛之脑后了。更何况是万秋声这样的典型为吃痴狂的人。 送别宴上，钟也迟学长只匆匆地来跟李老敬了一杯酒，然后跟万秋声客套了一二句便离了去。这算是完完全全地应证了万秋声的猜想，他于钟也迟，不过萍水相逢罢了，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客套而已。 没有太难过，只是有点失望吧 成年人的世界，他好歹已经摸爬滚打了快一轮的时间，十二年，总要学会些什么的吧。 回了x市，生活依旧。 万秋声已经不是那个会被钟也迟影响生活的大男孩儿了。他现在是研究员，虽然是底层，但他还是知道自己的工作需要多么细致的。他不能因为任何的事情去影响他的工作，这是会关乎到国家利益的。 回到住所，外卖也依旧。除了空闲一点的时间他会出去找好吃的餐厅觅食，其余的时间，他都宅在家里，不是看书就是继续做研究。最多就是每天早上出门，要去绕着护城河跑步。 万秋声的小屋买在x市的护城河边上，站在楼上就能看到河流慢慢流淌的模样。 这套房子很贵，因而万秋声选的是很小的户型。上下两层的复式小公寓，却只有九十平米，正好是一室两厅的单人公寓。厨房客厅都在楼下，楼上是卧室和卫生间。虽然房子看着很窄很小，但是却被万秋声装饰的很有家的感觉。 对万秋声来说，最温馨的事情，就在和所爱之人冬天的时候窝在沙发上，然后一起看电视或者是打游戏。屋子不必太大，但是一定要有足够的餐具和插花，还要铺上厚厚的地毯，那样才会真的有家的感觉。 这些东西，大概就是有声有色的烟火气息吧。 但是屋子里也许不会再住进另一个人了。万秋声想。 他的暗恋，终于要到头了。 周末，万秋声去了一趟建材市场，去买了一桶深蓝色和一桶乳白色的环保型油漆。 既然太阳已经要离开了，那不如拥有整片星空吧。 很多学航天方向的测控的人都有太空情结，因为从望远镜中看到过太空的广阔，才会一直拥有一颗谦卑之心。 万秋声也是。 当他第一次进入实验室，从监控室中看到宇宙的一角，他便再移不开眼了。 无限星光尽在眼中的感觉是远离这一行业的人不曾拥有过的。 暗蓝色宇宙，或者是已经是很接近黑色的那一种了。恒星的光虽然亮，但总有到达不了的地方，在那些渐明渐暗的地方，最是美丽，一半是光芒万丈，一半是黑暗永生。 万秋声回到了家，将自己卧室的天花板用油漆自己刷成了深蓝色。然后等它们慢慢地干了之后，又用乳白色的油漆在上面画出了黄道十二宫的图样。 黄道十二宫为圆，地球在黄道上绕一周三百六十度，每三十度为一太阳宫，就是一个星座。 黄道十二宫与中国的计时历法也有很大的联系。因为黄道十二宫的计时起点就是中国二十四节气中的春分节气。一太阳宫对应两个节气倒也好记。 万秋声画的是最简单的点线星座图，只用点和线组成星座的形状。 在天花板上作图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头仰一会儿就会很难受，更何况是要将整个天花板上按顺序画好所有的图呢？ 他花了一星期的时间才将卧室重新绘制完成，结束之后就在卧室里摆上三盆吊兰和一些切开的洋葱片用来吸收甲醛。 缘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但事实是正如万秋声所想的那样，他和钟也迟学长的缘分在那几天全部消耗殆尽，自此他再也没收到过钟也迟的任何消息。 生活照常进行。 直到他再次回家，在地下车库停车的时候，遇到了刚刚下车的钟也迟。 万秋声不止一点半点儿的惊讶。 学长，怎么会... 他迷迷糊糊地停了车，又迷迷糊糊地往电梯口走，然后就和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的钟也迟面对面遇了个正着。 钟也迟看着他，眼睛弯弯的，在笑。 “哈喽秋声”，钟也迟学长说，“很巧啊。” 确实很巧啊，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万秋声整个人都是惊的。 “怎么了，不高兴见到我吗？”钟也迟学长看起来有些失落，“被我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吗？” “不不不，只是感慨这缘分，太巧了，确实很巧的啊。”万秋声赶忙回复道。 然后他就听钟也迟学长说：“我调到了x市的分部了，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还是回到了开始的地方。” x市就是d大所在的城市，是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四年的地方，也算是他们职业生涯开始的地方。 “叮咚”一声电梯开了，两个人进去，钟也迟按下来“19”的键。而万秋声匆忙之间，连按钮都忘记按了。 “秋声也是...”钟也迟学长明显带着笑音。 “不不不，我在顶层。”万秋声赶紧用言语遮掩他的木讷，他按下了按钮。电梯在飞速上行。 “秋声的房号是多少，我才搬来，等我收拾完毕了就去拜访。” “2030屋，就是电梯口出来第一个拐角的第二间。”万秋声答。 “真巧，我的房间号是1930，就在秋声的楼下呢。”钟也迟学长刚说完话，电梯门就开了，“再会，秋声。” “再会。”万秋声站在电梯里对已经走出了门外的钟也迟学长挥挥手。 再会，怕是很远之后了吧。 第 7 章 万秋声没有想到，他的外卖刚到，钟也迟就来敲了他的门。 他今天遇到了钟也迟，心情有点不太正常，于是就买了他最爱的那家西餐厅的牛肉芝士焗饭。主要是因为它量大还美味，万秋声知道自己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不会想其他的令人心烦的事情。 所有的烦恼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只要吃。如果不行的话，那就两顿饭，就能将它完全消化了。 而当他从猫眼里看到穿着一身休闲装的钟也迟学长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把桌子上的外卖丢掉。 这次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 然后他又转念一想，不就是吃顿外卖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然后他就硬着头皮心虚地给钟也迟开了门。 “我收拾完东西了，所以我来拜访你，秋声。”钟也迟看到万秋声开了门，就幽幽地开口了。 “好的好的，学长请进。”万秋声赶忙让钟也迟进门，学长这也太实在了吧... “吃饭了吗？”钟也迟一进门就问万秋声，结果他一进屋，就看到餐桌上拆了一半的外卖盒。 然后万秋声就看到钟也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万秋声突然有点慌张，但是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请钟也迟坐了下来，然后给他倒了杯水。 “还没吃是吗？那家里有菜吗？”钟也迟学长问他。 “嗯...好像还有几个鸡蛋吧。”万秋声老老实实地答。 钟也迟似乎是气得腾得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而后打开了厨房里的冰箱，果然是空空如也。再看灶台，都已经落了灰，不知道主人已经多久没有使用过了。 钟也迟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万秋声。 万秋声被他看得汗毛都立起来了，只好慢悠悠地说：“其实外卖比较方便的。” 然后他就看到钟也迟径直走到了他的餐桌边上，一把把他的外卖扔进了垃圾桶里。 “走吧，到我家去，我给你做饭吃。”钟也迟开了门，对万秋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万秋声就只好硬着头皮抓起门口架子上挂的钥匙，跟着钟也迟出了门。 他连最爱的牛肉芝士焗饭都没有纠结了，满脑子都在想，这个学长究竟是怎么了。 钟也迟的家很干净，很素雅。 楼下是大户型的房子，单层，但是实用面积比万秋声的小复式要大得多。钟也迟是三室两厅的屋，屋子是米黄色调的，看起来很温馨。 一进门是餐厅，餐厅和厨房是紧挨着的，厨房门没关，可以看到里面的一角。餐桌上铺着很薄的一层桌布，上面摆着两套茶具，还有一瓶插花。瓷碗和瓷盘整整齐齐的在厨房的柜子里码着，橱柜是暗蓝色的，被擦得很干净。整个屋子都看起来很有烟火气息。 钟也迟家的客厅是落地窗，窗前摆了一大盆的绿萝，绿萝的叶子已经很长了，在地上垂着。沙发是皮质的，暗橘色，也是黄色调的，和屋子整体的色彩很搭。 “坐吧。”钟也迟为他拉开一个餐桌旁的凳子。他的餐桌是吧台式的，因而坐的是高脚凳，凳子很小但是看起来很舒服。钟也迟直接拿了桌上的茶具，用水冲洗了一下然后给万秋声倒了一杯泡好的凉花茶。 “我去做饭，想要吃什么。”钟也迟问他，“没有蒸米饭，就下一碗白面条配着菜吃怎么样。” “学长，这太麻烦了。”万秋声急切地说，“随便弄一点就好。” “不麻烦的，我也是要做饭吃的。”钟也迟答。 要是第一顿就让你没有吃好的话，你以后肯定就不会再来我这里。钟也迟心里好笑。 你呀你，秋声，这么多年了，我还能不懂你吗？ 不到半个小时，四道菜，家常菜，就全部端上桌了。 糖醋茄子、青椒灌肉、干炒四季豆以及一份干炒生菜。而后水煮面不到十分钟就被捞起来放到碗中，去了水的干面条比较干，用油或者辣子一浇是一种美味，配上菜，那就另当别论了。 万秋声是真的被钟也迟的厨艺惊到了，虽然只是普通的家常菜而已，但钟也迟学长竟然做出了餐馆儿的感觉。 首先是，他家的餐具未免也太好看些了吧。糖醋茄子用的是方形的瓷盘装的，但这又不是规矩的正方形，它的四个角微微翘起，就像是古代建筑的飞檐一样。白瓷和橙红色番茄酱的色泽对比鲜明，就好像是要给白瓷染上了颜色一样。青椒灌肉用的是圆形的瓷碟装着，也是白色，但是却是带有图案的。一尾红色的锦鲤翩然而至越于其上，鱼身是弯的，就像是它从水面上跳起来在甩水一样。万秋声甚至可以想象的到这样的画面。 并且，学长的菜卖相也很足。干炒菜的色泽总是不好把控，若是生了些或是老了些，颜色都会暗淡许多，尤其是生菜。但是钟也迟端上来的那一碟的绿色应该算是刚刚好，生菜若是水放多了，就会显现出一种灰绿色，看起来就让人感到食欲不振。四季豆也是，学长直接用的是晒干的红椒配的，虽然用的辣椒不多，但是红与绿的鲜明对比一下子就把这个绿色凸显了出来，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 “尝尝吧，这里有辣椒。”钟也迟从厨房里拿出来一个白色的小调料碗，然后轻轻地放到了万秋声的旁边。 “嗯，谢谢学长。”万秋声接过来，直接舀了一勺，拌在自己的面条上。 钟也迟拉开万秋声对面的凳子，也坐了下来。 万秋声是一个无辣不欢的人。 没有辣椒就没有生活，就算是焗饭一类的，他也偏爱黑椒味。 尝了学长做的菜，除了糖醋茄子以外，，其他也都是偏辣的。 卖相好，吃起来更好。 万秋声突然有点难过。 这么好的人，转眼间就要是别人的了。他想。 算了，能吃一顿就算我赚了一顿吧。以后要是再来吃，那肯定是不合适的了。 万秋声一边嚼着面条，一边羡慕钟也迟心里那个人太幸福，完全忽略了坐在他对面的钟也迟看他的目光。 太温柔，要是万秋声真的看了，怕是会溺死在里面吧。 第 8 章 两个人用完餐，万秋声主动要求去洗碗。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点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偏偏钟也迟也没有拒绝，听到提了这要求就自动为他让开了，就好像他俩是一家人一样。 “感觉怎么样？”钟也迟问他，“舒服吗？” 他没有问他“味道怎么样？”也没有问他“好吃吗？”而问的是“感觉怎么样？”和“舒服吗？”，这让万秋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在问菜肴的味道好不好，还是在问在他家感觉怎么样？ 是问菜肴吃着可口吗，还是在问在他家舒服吗？ 万秋声想，自己一遇到他，就总是会想多。人家只不过是礼貌性地问问自己饭做的好不好吃，仅此而已。 于是他一边用铁丝球刷碗，一边说，“很好吃的，谢谢学长款待。” 然后他就听到旁边的人声音低了下去，“那你以后多来吧，我总是也要做饭的。” “那多麻烦啊。”万秋声赶紧接道，“我平常都是在研究所餐厅吃饭的，没事儿。” 然后他就听到旁边的人的声音又低了些：“你若是想来的话，我是随时恭候的。” “好，那就谢谢学长了。”万秋声将洗好的餐具摆放整齐，“学长，这些放哪？” “碗是左边第二个柜，碟子是上面第一个柜。”钟也迟看着他，便不再说话。 万秋声擦了擦手上的水，然后说：“学长，要不你忙，我先回去了，就不打扰你了。” 钟也迟刚走到餐厅，正在把他的凳子推回原处，听了这话，抬起头来问他：“怎么，你晚上有事情吗？” “没有没有，我怕你忙影响到你。” “我没事的。”钟也迟说，“既然来了，就带你参观一下，虽然有点简陋，但总归是可以再说说话的。” 万秋声本想早早地逃离这个地方，太温馨太美好，美好到他都不知道应该将自己往哪里放了。将自己放在哪似乎都不合适。这里不是他的家，是钟也迟的，也是钟也迟未来爱人的家。他又有什么权利在这里久留？ 但是钟也迟让他留下的时候，他还是答应了。 “...好。”“吃人嘴软”这个毛病是彻底改不了了，万秋声想。 “客厅和厨房就不用看了，这边第一间屋是主卧，我住的地方。”钟也迟推开门，请万秋声进去。 万秋声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辈子自己竟然能进钟也迟学长的卧室，虽然是以客人的身份进入的，但他也已经很满足了。 学长的卧室和客厅的色调一样，连床都是米白色的，里面东西很少，就一张双人床，一个贵妃榻放在床尾，还有就是衣柜，但是衣柜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的。万秋声看着空荡荡的衣柜，心里了然。 给自己爱人留的吧。他想。钟也迟真是细致，什么都是成双成对的，怕是对他来说追到心上人已经是志在必得的事情了吧。 而后就是客卧，客卧比主卧小的多，但是装饰的和主卧也是一个色调。 最后就是书房，钟也迟用了两面墙装书，书架应该是定制的，并不像普通的书架那样简单粗暴，而是不规则的，宽度高度都是不规则的，却又刚刚好能放下里面的书籍。有些地方空了出来，钟也迟放了些小盆栽，似乎是多肉植物。 里面有文学作品也有专业用书，分类很详细。虽然书架并没有完全被装满，但是万秋声还是很羡慕钟也迟能够拥有这么多的藏书。在他家那寸土寸金的地方，到处都是他的书，他喜读书却又没有合适的地方能够将它们完全放在一起。 钟也迟的书桌也是米白色的，似乎跟床都是一个系列的。上面摆放着他的文件和电脑，连笔筒里插着的笔，都是整整齐齐的。 学长的家充满了严谨整齐的气息，和他这个人一样。 万秋声则完全不同，他的家，非常乱，乱的却很有条理。但所谓的条理就是万秋声能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就行。他能在电视后面找到杀虫剂，也能在厨房找到自己衣服，还能在卧室找到自己的餐具，反正东西都不在原处，但是一要用它，万秋声又知道它们都在哪个角落里呆着。 “我们去沙发上坐会儿吧。” 钟也迟又引着万秋声去了沙发那边，两个人侧对着坐着，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 钟也迟说：“当时上司说可以有调职，我便申了来，兜兜转转这样一大圈还是回到了x市，倒也好。” 万秋声心下疑惑，依山傍水的s市是多少人梦想渴求呆着的地方，x市虽然发展很好，但是终归是不如沿海城市的发展靠前，特别是像钟也迟这样的大型企业出来的人，应该更是注重发展才对啊。 “调来了x市离母校便不远了，企业在东五环那边，倒离这也近。”钟也迟又补充道。 “学长是怎么选了这的房子，我记得这早就全部卖空了啊？”万秋声问他。 万秋声是三年前买的房，那时他刚刚博士毕业留在了研究所，这个楼盘也刚刚好建起来。护城河是老城区的河，算是如今的三环左右，那房价是真的高。他研究生的时候帮着老师还有其他人做了项目，手里有些积蓄，精打细算了一个月，所有的优惠全都算到一起，发现自己手里的钱刚刚好可以付个最低首付，然后还贷十年，才能把这个屋子的贷款还清。 但是万秋声还是买了，再也没比他的那套小复式让他更心水的楼盘了。 况且房子这个东西，价格大部分时候都是在上涨的。估摸下来这三年，这里的房价要涨个百分之二十都不止了吧。 “对，我买的二手房。”钟也迟说，“当时有两套房源，一个在南二环，离咱们学校更近些，一个就是这里。后来我发现这里更好些。” 这里更好些，离我喜欢的人更近些。钟也迟看着万秋声笑了笑，却没有再说后面这句话。 “这里环境是好些，有水有公园，比较适合我这样的人养老。”万秋声自嘲的笑笑。 “你要是都开始养老了，那我岂不是行将就木了？”钟也迟笑出了声，“其实这里也不过是环境清幽了一点罢了。” “但是周围外卖还是很多的。”万秋声很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真的，楼下不远处有好多好吃的，回头我带你去吃。” 万秋声说完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人家自己做饭就是大厨级别的，肯定是不需要外面那些东西了。他这人就是习惯了，一遇到朋友什么的，就喜欢说带他们去吃东西，也不管别人是不是真的喜欢吃，反正推荐就完事了。 “好啊，我们可以一起去店里，但是你不许再吃外卖了。”钟也迟说，“每天都可以来我这里，我下班比你早些的。” 企业朝九晚五，研究所理论上朝八晚六，实际中... 看当时的项目进度了呗。 万秋声没门，是自己把话题又带回了外卖的，是他的错，但是学长可不可以不要总是揪着这个事情不放啊，万秋声有些委屈。 万一我真的被你养的吃东西特别挑剔，等你又有了爱人，我又该到哪里去觅食呢？ 哪里都不好吃，哪里都比不上你的家常菜，我连烦恼都吃不进肚子里了。 山珍海味那么贵，我又是一个要还贷款的男人，怎么吃得起呢？ “学长，你还是教我做饭吧。教会了我就不需要点外卖了不是？”万秋声思绪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学习。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办法了吧，要是真的学到了学长的手艺，别说是十之八九，就算是只学到了十之五六，都可以超过很多的餐厅做的饭了，更何况是万秋声自己。 “好，那你要按时的来，我才能教你。”钟也迟说，“不忙的时候要保证每天都来。做饭是一个很讲究练习的事情，一天不练手技艺就会生疏。” “...嗯好。”万秋声愉快的答应了。 “那就从明天开始吧，正好是周六，你这周还要去研究所吗？” “上午要去写个报告然后交上去，下午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万秋声答。 “那就来早一点吧，先从最简单的开始。五点钟你直接来敲我的门就可以了，如果你没有来的话，我就会上楼去找你的。当然，我上楼是有代价的，不准时的后果是很严重的。”钟也迟悠悠地说，“跟我学做饭的话就要认认真真地学了。” “好的，学长。”万秋声老老实实地说。 “我得好好想想应该教你什么。”钟也迟用手撑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不过不急，要学的东西很多，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钟也迟对着万秋声笑了笑，笑得万秋声有些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慢慢来，哪还有多少时间了呢？万秋声想，也许最长两三年，最短不过几个月罢了。 第 9 章 这个周末简言之还是很轻松的，但是论文确实是一个令人头秃的东西。 学测量相关的人眼睛都不怎么好，尤其是盯着一个地方久了，就会疼得厉害。但是实验是不可马虎的，哪怕是眼睛再疼，也得给它测得精准。 万秋声一直忙到了下午两点多，在研究所把论文一交就快快乐乐地回家补觉了。卧室还在散味儿，这几天万秋声就直接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下了。 空调开着，室内温度正适宜，万秋声盖了一条薄薄的太空被，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对于他们来说，随时随地睡觉都是有可能的。大学的时候为了做实验，就在实验室的地板上铺一块报纸，然后直接躺上去，一直等到实验做完再出来。要么是找朋友带饭，要么就自己点外卖。进了研究所更是这样，研究人员一有一个灵感或者是有一个发现那都是没日没夜地工作，为了自己的项目，也为了祖国的科技事业，再苦再累也不算什么。 等到他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表，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他这一觉睡了大概有两三个小时了。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似乎是错过了和学长约定的时间。 再看表，自己定好的闹铃响了一个小时自己都不知道，看来他果真是累得不行了。 而且学长期间给他打过两个电话，他都没有接。 然后万秋声赶忙跑到卫生间去洗漱整理，就急匆匆地抓起门旁挂着的钥匙就出门了。 结果万秋声刚打开门，就看到了站在他门口的一脸凝重的钟也迟学长。 他不止有一点点的心虚：“学长很抱歉，我...” 万秋声话还没说完，钟也迟就急急忙忙地问他：“没事吧，秋声。打你电话不接，敲你的门也没有应，我还以为你在家里...” 钟也迟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感慨起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抱歉学长，我睡过了...”万秋声答，“我的睡眠太深了，什么都没有听到。我还给自己定了闹钟，结果闹钟都快叫的没电了我还没醒过来...”万秋声真的是很抱歉地说。 “嗯...我说过的，如果没有按时来的话是有惩罚的。”钟也迟学长抱臂站在他的身侧，“跟我走吧，对你进行惩罚措施。” “哦...”万秋声只好紧跟着钟也迟学长出了门，心虚地跟在他后面。 “就罚你去超市买菜吧，今天的晚饭在你家里做。若是菜挑的不好，那就只好自己硬着头皮享受了...”钟也迟对着万秋声笑了笑，带着些调侃的意味。 “...好的。”万秋声不得不答应了学长的要求，毕竟是他失约了再先，不是吗？ 两个人一同去了最近的超市。 傍晚时分的蔬菜不如清晨的新鲜，但也不会是残枝败叶。钟也迟习惯性地推了一个车，然后万秋声紧紧地跟在他后面。 两个人，半步之遥。 钟也迟本认真地推着车，但却总不见万秋声追上来，于是只好扭过头来看他。看他一脸凝重的跟在自己身后，仿佛是要上战场一样的视死如归。 不就是去买个菜吗，有这么恐怖吗？钟也迟想。 哦，也对，这个人怕是一个月都没有怎么做过饭了吧。他又转念想到，真是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啊。 然后钟也迟就有些不高兴了，但是他知道他的不高兴从何而来。于是他停下了脚步，等着万秋声追上来。可是当他在前面停下的时候，万秋声也停了下来。 你是亦步亦趋的玩偶吗？钟也迟心里想，都不能跟我并排站着，一起走吗？ 可是这边的万秋声完全是不在状态，他哪里能知道钟也迟学长的心事。他满脑子都是，天啊，和学长一起逛超市了，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啊，这也太难得了吧... 对万秋声来说，逛超市一直都是一种很重要的仪式。他只愿意和自己喜欢的，或是能在一起生活的人，去一起推着购物车，在超市慢慢地走着。 他连推着购物车在前面走的样子都那么好看，他想。原来学长还是居家型的好男人啊，于是他就更加羡慕甚至更加对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产生了浓烈的醋意。 学长的心上人啊，将会拥有一个多么好的伴侣。 怎么能不酸呢？那么好的男人，却被那一个人收拾的妥妥帖帖的，十几年来一直都不曾变心，甚至为了他变得更好。 这大概就是爱情吧，是他不曾拥有的。 暗恋不算是爱情啊，暗恋只是一个的事情，和被暗恋的对象无关。而爱情，必须是两个人对对方互相都有情感，并且这个情感可能还掺杂着亲情、友情、甚至其他的特殊的情感。 他慢慢地，慢慢地就不想再靠近钟也迟学长一步了。被阳光照耀的感觉固然温暖，但是太阳一旦离开了，那就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就像曾经有个人这么说，我曾经孤独生活在黑暗里，后来有个人来了，就像阳光照进了黑暗中。后来他走了，什么都没有变，我又回到了黑暗里，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更孤独了。钟也迟学长于他就是这样。若是学长对他太好，把他全身上下全都包裹在温暖的阳光里，他怕是不可能再适应黑暗的环境吧。 “秋声，怎么了，有心事吗？”钟也迟学长迟迟等不到万秋声再走近一步，就只好自己后退一步，和他并排站立着。 “没有的，我很好。”万秋声答。 “我看你有些心不在焉的。”钟也迟说，“秋声，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话，我是很愿意效劳的。” “谢谢学长关心，但是真的没有什么事情的。可能很久没有去超市了，这般喧闹不是很适应吧。”万秋声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想把它搪塞过去。 然后他就听到旁边的学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好的，那我们赶紧去买，然后回去吧。” “嗯好。”万秋声也轻轻地回答了他。 第 10 章 暗恋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万秋声想。 可是钟也迟一靠近他，他就觉得心底柔软了些，说话也温柔了些，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 简言之，是引力作用。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把引力解释为“质量引起的时空弯曲的表现”。也就是说，钟也迟一靠近万秋声，两个人周围的时空就会发生弯曲，万秋声就会不由自主地和他靠的更近了些。因为引力是指具有质量的物体加速靠近彼此的趋势。 物理学总强调“趋势”二字，说的也确实没错。就像曾经万秋声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钟也迟，但他却从来没有真正地向他靠近一步。 所以两个人的互相靠近，也只是一个“趋势”而已。 钟也迟是真的认为万秋声不喜欢这种热闹的环境，惩罚措施直接就没有执行。他推着车到了果蔬处就开始快速精挑细选，买了几样菜和调味料就带着万秋声匆匆忙忙地回去了。学长面部表情凝重且严肃，以至于跟在他身后的万秋声一直不停地选择憋住笑。 这样维护他的学长他真的好喜欢。 等到两个人出了超市的门，万秋声就主动来接钟也迟手里提的大包小包的东西。 “学长，这边的给我吧，你一个人拿得太多了。”万秋声说。 钟也迟：“又不重，没事，我们赶紧回去吧。” 万秋声就料到钟也迟会这么说，于是只好弯了腰直接去抢钟也迟手里的东西。 等到两个人的手指触碰上的时候，万秋声才意识到他们两个人的动作有多么的亲密，就好像是真的一家人一样。 万秋声在触碰到钟也迟手指的那一刹那触电般的弹开，又故作轻松地再次伸出手来。“学长，还是给我吧…”他发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了，鼻音也压的很重。 钟也迟低下头来看着他，眼底平静如潭水，没有一点波澜。 暧昧如藤蔓在两个人之间飞速生长，将他们牢牢地缠绕在一起。 钟也迟便没有再拒绝，伸了手就把东西递给了万秋声。万秋声双手接了来，分开提着。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路沉默。 回了万秋声的家，两个人做的第一件事是清理。 万秋声的小厨房落灰严重，随便在灶台上放一件小物，就能溅起来薄薄的飞灰。碗碟似乎是很久都没有拿出来过了，也都需要消毒清洗。 钟也迟毫不意外万秋声家里连个围裙都没有，他只好又回了趟自己的家，拿了些在超市未想到要买的东西。 围裙、干抹布、钢丝球…钟也迟习惯性地把日常要用的东西都备两份，一份自己正在用，一份放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刚刚好，全都拿到万秋声这里来。 钟也迟直接系了围裙，就开始劳作。一旁的万秋声则是连个围裙都穿不正，穿的看起来很是奇怪。 钟也迟是过了一会儿才看到的，他真的直接被这个男人气笑了。本来灶台脏到气得钟也迟想骂人，但是碍于那是万秋声严重的话他就根本说不出口。结果一看到万秋声穿着围裙的古怪模样，钟也迟直接把脏话咽进了肚子里，直接笑了出声。 反正万秋声穿的是歪的，还皱巴巴的，明显是带子的位置没系好。 钟也迟只好放下手中的活，用湿毛巾擦了擦手，然后跑过去帮他。 万秋声穿上围裙真的可爱。一个研究所的研究员，一个标准的大男人，却被束缚在了围裙里，手足无措的样子看得钟也迟心波荡漾。 他真的很可爱。钟也迟想。 然后钟也迟就走到万秋声背后，把他的围裙带子解了开，又重新把他的衣服摆正。他的手划过万秋声的腰侧，又轻轻地将他修长的脖子环绕了一圈，最后在他的背后，将围裙的带子系上一个优雅的蝴蝶结。 他能感觉到万秋声在紧张，他的肌肉都是僵硬的，但他不知道万秋声在紧张什么。 不就是给他系个裙带吗，钟也迟想，以后要做的事情更亲密，他怕是会受不住的吧。 钟也迟一想到这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喜欢的这个人啊，怎么可以这么的可爱，让他都快忍不住了，他现在就想轻轻地抱住他，然后对他说喜欢。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并不知道万秋声心里所想。 万秋声真的被学长的亲呢给吓到了。 学长这些天对他未免也太好了，好得他神情又是一阵恍惚。 学长给他系好了围裙就继续去忙了，并没有跟万秋声说一句话，只是中途的时候他笑了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万秋声曾经永远不知道钟也迟心里会不会有他。 后来他笃定两个人只是萍水相逢却更深了一点而已，将来也不过是彼此人生中的过客。 他对这段时光并没有抱有太大的期待。 钟也迟收拾东西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万秋声就在一旁用清洁剂清洗他递过来的锅碗瓢盆，两个人配合默契，很快就将厨房收拾的焕然一新。 万秋声真的是被学长给惊到了，和他越是相处的深，越是觉得这个男人特别好。 尤其是做饭特好吃。 钟也迟将今晚的晚饭端上来的时候，万秋声当时就想：美食炉中死，做鬼也风流。 他都忍不住地热泪盈眶了。 累了半天终于能吃上饭的快乐简直就是如临仙境。 吃完这顿直接去世他都愿意。 他甚至都开始考虑等学长有了对象之后，自己要不要去找一个厨子谈一场轰轰烈烈地恋爱。 “怎么样，这个红烧鱼？”钟也迟给他夹了一块鱼肉，轻轻地放到万秋声的碗里。 吃到美食就要哭泣的万秋声激动地没带脑子地说：“太好吃了，好吃到我都想找一个厨子过一辈子了。” “......”然后他可以明显地感受到钟也迟的脸黑了下来。 钟也迟放下了碗筷儿，就坐在他的对面，他能感觉到学长似乎有些不太友善的目光。万秋声哆哆嗦嗦地又夹起一块鱼肉片儿，然后把头埋进了碗里，不敢看他。 然后他听到了钟也迟又拿起筷子的声音，然后他听到了学长对他轻轻地说：“别光只吃这一道菜，尝尝这个炒鸡蛋。” “谢谢学长。”万秋声赶紧抬起头，然后用碗接过钟也迟给他夹的鸡蛋碎，又开始吧唧吧唧地咀嚼上了。 然后他听到钟也迟学长坐在他对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万秋声突然也有些难过了。 生活仍在继续。 然后万秋声就发现，夏天过了快一半了，钟也迟学长也赖在他家已经好长时间了。 也不能说是赖在他家吧，学长天天上门教授他做饭，可是却又不教授一些实质性的东西，只让他洗菜切菜，然后就在一旁看他做饭。 酒足饭饱之后再派他去洗碗。 万秋声有点迷惑，明明教做饭，做饭才是实质，可是学长光让他切菜去了。如何把一块土豆切成均匀的细丝状，或者是在不破坏辣椒整体的情况下掏出来里面的辣椒籽，还有如何把一块火龙果简单去皮留下最多的果肉… 虽然说这都是很有用的，但是也不至于学切菜学了个一两个月还不让他碰锅吧。 而且每一天都是这样，哪怕他加班再晚，钟也迟学长也毅然决然地等他回来，然后才开始做饭。 太晚的时候，钟也迟学长还会专门驱车去给他送饭。看着被装的满满的爱心便当，万秋声真的是吓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学长这打的是什么牌？ 万秋声自诩没有什么能值得钟也迟这么做的，难道是表白失败了然后改变追求对象选择近水楼台？ 也不对啊，大部分的时间钟也迟都围着他转了，哪还有什么工作以外的时间。 那不会是，钟也迟学长说的那个人，就是我吧… 那也台魔幻了吧，人类迷惑行为大赏？ 万秋声一下子就否定了自己，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喜欢的人又刚刚好喜欢自己，写小说呢这是？ 万秋声只好安安静静迷迷糊糊地接受了学长的帮助，就当作是学长爱心泛滥的举措吧。 他喜欢他，就好了。 第 11 章 万秋声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第一眼看到钟也迟学长的时候。 那时他刚刚大一，入校没多久，也就两三个月罢，在仪器学院的小楼里无所事事地闲逛。 那是一个日落的傍晚，下了课，大家都去吃饭去了，只有少许的人还留在教室里，完成着他们未完成的作业。 那时候，整个天都是红色的，红玫瑰的那种红色，很鲜艳，却是雾雾的感觉，没有那么的刺眼。万秋声倚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落日的余晖。 甚美。 他看了一会儿天空，又看了一会儿阳光照进小楼的光斑，然后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地往天台那边走。 到了天台，阳光更刺眼了些，天空也是更深的那种红色了。他本想站在上面大声喊些什么，却发现那边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钟也迟，一个人坐在地上，半个天台的水泥地板上都被他用粉笔写上了计算公式。 他盘腿坐在凌乱的画满特殊符号的地面上，手臂随意地垂在腿上，可却在抬头望天。 在他的背后，是缓缓下落的夕阳。 风吹过脸颊，也吹起来了钟也迟的头发，他没有动，依旧看着天的另一个方向。 看着蓝色渐渐地将暗红吞噬。 只那么一眼，万秋声便再也忘不了他。 第二次见是在一个专业课老师的课上。 钟也迟做出来了一道很多届学长学姐都不曾攻克的难题，他要为大家亲自带来他的演算公式。 一笔一画，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万秋声一直都是一个能够过目不忘的人。他看出来了，这就是那天钟也迟学长在天台演算的公式。 他曾经用半个天台的大小的黑板，才算完了这道题目，如今，他却把它缩减为十四行。 只有十四行，但万秋声看明白了，他明白了学长的意思。 万秋声由衷的钦佩，并且从此再也没能忘掉这个学长的名字。 钟也迟。 是名字来源于“门随深巷静，窗过远钟迟”的钟也迟学长。 从此那个人，便成了他每一次梦境的主人公。 他暗恋着他。 喜欢着一个人，暗恋着一个人其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万秋声一直觉得自己和钟也迟学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也确实。 钟也迟的名号他刚入学就听到过，但是他却从来不曾见到过他。 可能要是直接就见了这样的一个学霸，就不会有那天在天台上面的那般惊艳了。万秋声后来想，这都是命啊。 万秋声大学是真的浪，又要兼职赚学费又要玩的快乐又要学习。然后他果不其然地把学习放到了最后一位。 上了大学他就彻底成了没人管没人要的孩子，四年来他没有回过一次家。回，也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那倒不如不回。 他拿了户口本就把自己的户口迁到了x市，大学的暑假全都用来打工，给自己交学费，剩下的用做生活。 独自一人，倒也轻松，不必要去为他人的事烦心。 除了喜欢上钟也迟学长。 他一直觉得可能喜欢上钟也迟学长是他这辈子做的最不符合他性格的一件事。他一直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从不拘泥于世俗，也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可是他在意他的。 就像他婉拒纠缠了他很久的姑娘的时候，说他自己是一个同性恋，他不怕别人的非议，也不惧他人的眼神。可是当他听到钟也迟学长的传闻的时候他会害怕，就是怕钟也迟学长会厌弃。 所以他从来都不敢靠近他一步。 他知道钟也迟学长最喜欢的花是白茉莉，每年初夏的时候他的书桌上总放着几朵。可是他也知道，他身上沾着的茉莉清香，永远与他无关。 白茉莉，象征着忠贞不渝的爱情，或是纯洁的友情。 这是一种很简单的花，纯白的花瓣包裹着花蕊，当真的纯白色，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杂色。花香味很浓，总是能传的很远，甚至只是从茉莉树旁经过，身上就会沾上茉莉花的清香。 正如歌曲唱的那样“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惹人夸”，茉莉纯洁干净，很多人都喜欢用它来送人。只小小的一捧花束，香气便能染的全屋子都是，谁人会不喜欢呢？ 万秋声记得很清，钟也迟学长每年夏天总会去学校的花店买白茉莉，然后放到自己的宿舍里。 学校的茉莉卖的都是裁剪过的，养不了太久，但是味道却很浓郁，因而钟也迟学长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茉莉花香。 说实在话，一个男人身上过于芬芬对于那时候的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因为可能会被吐槽。但是钟也迟就是那个特立独行的人，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这一点倒是和万秋声很像。 不过仪器学院男神喜欢的东西，迷妹自然也喜欢，再加上白茉莉的花语特殊，很多人就会用它来对钟也迟表白。 但是无一例外，都被他拒绝了。 研究所跟企业差不多，休的都是年假。仲夏x市已经是很热的了，万秋声恨不得天天把车开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真的是不想受太阳炙烤的罪。 下午下了班温度倒还好，六点多钟太阳已经有下沉的趋势了，虽然还带有温度，却没有那么强烈。 明天又是一个周末，理论上万秋声这个周末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虽然他一直都很热爱他的科研事业，但是愉快的周末对他来说还是必不可少的。虽然他也不需要去寻欢作乐，但是劳累了一周窝在自己的公寓楼里看看书，吃吃东西倒也是一种享受。 到了家门口果不其然钟也迟已经在等他了。 钟也迟自从上次自己迟到了之后，就不再是在家里等他，而是估摸了一个大约的时间，直接坐在他家走廊深处那边的公共沙发等他。万秋声的时间一向不是很固定，就总是会让钟也迟等他，因而引得万秋声对此很是愧疚。 到后来每一次万秋声下班之后，都不得不给钟也迟发一条消息汇报一下今天大概什么时间能到，然后再让钟也迟过来。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把自己家的备用钥匙给钟也迟，说实在话那套钥匙也就是为他配的。但是万秋声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学长只不过是最近比较清闲罢了，因而能帮帮我，而且钥匙这种东西给出去容易要回来难。等到倒时候他有了对象再说这件事，不是会尴尬的吗？ 况且学长自己都没有说这件事，那自己也就不必要提，有些事情自己心知肚明就好，没有必要给彼此都找不痛快。 钟也迟呢，每一次收到了万秋声的信息，也确实会提前来一段时间。 他们这小区里面装的很是漂亮，有公共的沙发茶几，还有藤编的吊椅。楼下是一个花园似的平台，绿化面积很广还有公共座椅，可以在上面坐着喝喝茶聊聊天。 他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会上楼，然后到公共沙发那边拿本书坐着看，一直等到万秋声回来。 他觉得这个男人在感情方面是真的迟钝，自己的意思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那边竟然还不知道应该更进一步。 他都已经把自己屋里所有能用到的钥匙为他备了一套齐全，可是却发现他变了很多。他比以前沉稳了，但是却还保留着大学时期的单纯。万秋声大概一个就是处事风格成熟了，可是情感方面还没有任何成长的雏儿。有时候情商低的都要能把他气死，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去接近他。 要是照以前啊，万秋声若是喜欢他，肯定就天不怕地不怕地跑过来找他要自己家的钥匙了，但是现在… 他能感觉到万秋声心里对他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但是他不知道这一点不一样是不是他想要的那样。 大学的时候他感觉万秋声见了他就躲，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他们那时候也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只不过是遇到了的时候，钟也迟认为他认识他而他不认识他罢了，不过也是，谁会莫名其妙地就和一个陌生人亲近呢？最近的时候是两个人坐在图书馆的同一张桌子上自习，那年他大四，可是万秋声一个下午都是沉默的，一直在埋头苦学，从来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最重要的是，他被一个同性恋骚扰过，因而不知道从哪里就有了他恐同的谣言。而他很早就听说过系花对万秋声表白不成就拖人下水的事情。因而钟也迟一直觉得可能自己在万秋声那里并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而这些天看来，万秋声对他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感官，只不过对他还是和普通人差不多，可能要好一些，但是却不是钟也迟真正想要的那种。 既然他不能更进一步的话，那就只好由自己来了。钟也迟心里想。 总要有一个人需要迈出第一步，既然是自己先喜欢上的他，那就应该自己做的更多些吧。 第 12 章 第二天的时候，钟也迟带了一把茉莉回来。 他特意寻了一个花店，买了一小束白茉莉。 白茉莉的花语有很多种，其中一种的意思就是“你是我的”。 钟也迟一直都很喜欢白茉莉花。他高中的时候，校园的一条路上的花坛里，都种满了白茉莉，春夏之交的时候，白茉莉盛放，整个校园都是清香扑鼻的。 而且白茉莉的样子与它代表的含义很是相近。纯白无瑕的花瓣，鹅黄色的细小的花蕊，怎么看，怎么觉得茉莉就是古画中的美人，从画中走下来。而白茉莉代表着忠贞不渝、清纯贞洁、亲切尊敬…… 当真是纯洁的花，干净的感情。 钟也迟将买来的白茉莉用绸缎扎好，捏着花枝丫，慢慢地往回走。 一个大男人捏着一把鲜花在路上走，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钟也迟只把车停回了公寓楼的车库，衣服都没有换，就直接去寻的花店。他还穿着深蓝色的西装，可是手里却捏着一把很简单包好的茉莉，说是想要去求婚，却又不像。 钟也迟生的极好，一路上不时有姑娘驻足回眸。 他大学的时候，曾经和万秋声一间教室上课，头一节是他的课，后一节是万秋声的。 万秋声喜欢坐在第一排最右边的位置，靠着门。无论是不是上课时间，他都很喜欢那间教室，有时候他人不在位置上坐着，可是书却还在抽屉里放着。 万秋声大学时候的字和他的人一样的张扬，说飘逸吧又没有那么飘，因为他好歹还能看出来一点字的体。但是有时候整个字都是张牙舞爪型的，名字写的尤其恐怖。 钟也迟经常能看到万秋声的课本正面上龙飞凤舞的笔记，估计是万秋声有时候懒得翻书了，就直接把笔记记在了第一页上。 后来钟也迟也喜欢上了那个位置，尤其是春夏之交的时候，他还会带上一两朵茉莉，放在抽屉里。一节课过去，整个抽屉都被花的馨香浸染了。 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是这样做了，就好像是万秋声沾上了他的味道一样。 他觉得万秋声就跟这茉莉一般纯洁，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凶巴巴的还浪的不行的样子，实际上心里面比谁都单纯，就是一个干净的未经雕琢过的白玉。 然后等下课了，他就把茉莉带了去，放回自己的宿舍里。 当然，更多的时候，就是在老师拖堂的那几分钟里面，钟也迟可以坐在靠门的边上，看到倚靠在墙边上等着进屋的万秋声。 他要么低头看着手机，要么拿着一本书在看，要么走到门口往里面望一望，可是却从来没有给钟也迟一个眼神的停留。 但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一个星期，他能够至少见到他两次了。 钟也迟回到了公寓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快六点半的光景了。 护城河水缓缓流淌，河岸两边种的都是垂柳，微风轻拂，荡漾起阵阵涟漪。落日余晖洒在河水上，波光粼粼。 钟也迟看了一眼手表上面的时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直接上了顶层，准备去等万秋声。 不多时，万秋声就拎着自己的公文包慢慢悠悠地走回来了。 “学长！”万秋声站在门口轻轻地唤他，然后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嗯…”钟也迟从休息的地方走过去，紧跟着万秋声进了屋。 钟也迟算是直接就把万秋声家当自己的家了，经过一两个月的接触，他差不多把万秋声最近的习惯都摸了个透彻。连万秋声的家里很多地方，都是钟也迟给他收拾的。 钟也迟从厨房里取出来一个玻璃杯，接了一点自来水，就把买来的茉莉插进了杯中。钟也迟随意地把花摆弄了一下，让它们看起来更舒服也更好看，然后就把杯子端了出去，放在餐厅的桌子上。 万秋声换完家居服刚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一捧很显眼的白茉莉。 白茉莉，忠贞的爱情，纯洁的友情。 万秋声想，不知道学长这样带来是什么意思。 爱情吗？ 还是友情呀… “好看吗？”钟也迟轻轻地问他。 “嗯，很好看，还很香。”万秋声坐到餐桌那边去，拿起来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特别香。” 钟也迟突然低下头来看他，两个人离得特别近，万秋声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的脸上。 “嗯…那就好…”钟也迟直起身，又对他笑了笑，“你知道白茉莉的花语吗？” 钟也迟然后把西装外套一脱，就准备围上围裙做饭了。 “知道的，纯洁、忠贞、尊敬、质朴、迷人……”万秋声一个一个的慢慢地数着。 “其实用的最多的，是纯洁的爱情。”钟也迟突然就紧接着万秋声的话说了句，惊的万秋声一愣。 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万秋声心里想，那可是你最喜欢的花呀。 你曾经连上课的时候都会带着，放到抽屉里。那个位置，还是我经常坐的，我的书总是在你放了茉莉之后，就晕染出了馨香气味。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 “哎哎哎，学长。”万秋声试图转移话题，“我们今天出去吃吧。” “为什么？”钟也迟正在系围裙的带子，系了一半听到万秋声的话顿住了。 “你穿的是西装，不太方便，我做的也不好吃…”万秋声老老实实地说。 还有啊，我看到这束花，就不想让烟火食物气味沾染上了它。那不适合它。 而且啊，我总想与你出去吃饭，不需要在特别高档的饭店里，也不需要吃的多么丰盛，粥铺就很好，路边摊其实也不错。吃完饭我们一起沿着护城河边上的小路慢慢地走，就像是真的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一样。 万秋声坐在凳子上，眼巴巴地看他。 “嗯好。”钟也迟在心里笑了一下，很快就答应了万秋声。 万秋声便从凳子上下来，准备去拿钟也迟的西装外套。 “秋声，你过来一下。”钟也迟突然喊他，“我好像系成死结了。” “嗯？好的好的…”万秋声赶紧把钟也迟的外套搭在手臂上，然后跑过去帮他。果然是已经系成了一个死结，不知道钟也迟学长今天怎么疏忽了。好在围裙的带子比较粗，很容易就找到解开绳子的办法。 万秋声将带子解开之后，钟也迟脱下来围裙，万秋声就敢忙把钟也迟的外套打开帮他穿上。 他捏着衣领，让钟也迟站在他的身前，手臂穿过衣袖，然后另一只手将西装上的褶皱抚平。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结束之后，万秋声才意识到刚刚的动作是多么的暧昧。 就真的好像，他们两个是爱人一样。 第 13 章 万秋声觉得自己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不过是帮学长穿一下衣服嘛，自己当时在大学的时候也经常帮助自己的舍友这样做啊。 可是他加速的心跳出卖了他，他根本就不可能平静的下来。 那是钟也迟，是他暗恋了三年又三年的男人，不是他的舍友，也不是任何人。 那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是万秋声还是在钟也迟面前表现的很自然，就像是帮助他是举手之劳一样。 钟也迟并没有扣西装纽扣，而是扭过身，站在万秋声对面，轻轻地问他：“秋声，你打算去吃什么？” “学长喜欢什么，我带你去吃吧…”万秋声回复他。 “我没有忌口。”钟也迟淡淡地说，“还有，不要再叫我学长了吧。” 万秋声又是一惊，他抬起头来看他。 正巧钟也迟也看着他，四目相对，暗流涌动。 然后他听见钟也迟淡淡地开口，就好像在阐述一个不争的事实一样：“叫我也迟吧。” 万秋声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他知道钟也迟叫他的时候，对他向来亲昵，但是他没有想过，他可以被允许也同样亲昵地喊他。 万秋声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开始理解钟也迟的意思了。 所谓的喜欢一个人很久，一遇到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就想竭尽全力对他好… 那个人… 万秋声觉得自己心里算是有点眉目了。 关于这些天钟也迟的所做，他已经有了一些感觉了，但是他从不敢相信他自己心里所想，只当做是一种巧合。而现在他用了另一种方式告诉他，你想的也许就是正确的呢，也许事实就是这样的呢？ 万秋声算是体会到了拨开云雾见天明的感觉，他似乎明白钟也迟的意思了。 如果这就是事实的话，那么故事也未免太过于戏剧性，他以为他从来不曾认识过自己，他以为他一直都排斥厌弃自己… 万秋声是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喜欢一个人那么多年的感觉他体会过，哪怕是最后再也没见一面，他也想从别人口中撬取出哪怕只有一点点关于他的消息。 他一直守着这段飘渺的感情，从来不曾放下，也不曾和别人有过什么。他已经习惯了去爱他，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改掉这个习惯。 对他的感情就一颗树好像已经扎根在心里面了，树根已经把他的心紧紧地抓住包裹了，若是要剥离开，那就是连根拔起。那种痛苦，可能是他无法想象的吧。 他曾经掉进了他编织的华美梦境里面，可能不是编织，可能只是一个意外，但是直到如今，他也不想再出来。 他只想在最底下，最底下静静地躺着，感受着，守护着，守护着他，还有自己那点卑微的喜欢。 而如今，他告诉他，他已经喜欢他很多很多年了。时间也许跟他喜欢他差不多的长，也许更长，但他从来不曾感受到过，因为曾经他在躲他。 而现在他对他说，你叫我也迟吧。那是他的名字的爱称，以前大学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喊他“也迟学长”，他也想。他不只是想喊他也迟学长，他想喊他“也迟”，或者其他的爱称，比如“宝宝”“亲爱的”一类的，只要是能代表他爱他的，都可以。 他想了那么多年，如今成了真，他却又不想了。 他突然感觉这个世界有一点假，不像是他正在居住生活的，它有一点太美好了。 万秋声想着想着，突然又被自己气的有点想笑。可是万一说的不是他呢，自己在这里纠结这么久，人家也许只不过是想要与你更亲近些，但是并不想与你共度余生呢？ 万秋声轻轻地走到门口，取下来钥匙，然后愣愣地给钟也迟开了门，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只是说：“学长，我们走吧。” 他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口，哪怕曾经他已经把这两个字在咬在嘴边千转百回了那么多次。 钟也迟的失落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他并没有再去强调万秋声应该怎么喊他，只是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他家。 万秋声锁上了门，手揣在裤兜里，又想回应钟也迟些什么，但是他的唇瓣动了动，还是没有出声。 钟也迟一直走在他的前面，直到两个人站进了电梯，才并排站了去。 “学长，我…”万秋声刚刚开口，就被钟也迟打断了。 “没事，你若是不想这样叫，叫学长也是可以的。”钟也迟从来都不是为难别人的性格，他轻轻地说，语气很是平静。 然后万秋声就沉默了一下。 “学长，我想说，我带你去吃焗饭吧。我特别喜欢吃那家的芝士牛肉焗饭。” 他觉得他一点也不难过，但是他就特别想吃。 “好，我都可以的。”钟也迟很快就回复了他。 “不远的，我们走过去吧。” “好，我没问题。” 两个而立之年的男人一起去吃焗饭，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焗饭是年轻人很喜欢的东西，大概是万秋声情窦初开就悲惨失恋，以至于他一直还保持着年轻人的心性。这点也正如钟也迟所想。 焗饭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对于万秋声来说，神奇就在于米不是他喜欢的那种软糯类型，但是嚼起来却能带走他所有的痛苦。 焗饭的量越大，他吃进去的痛苦就越多，他也就越快乐。 而且万秋声吃饭很喜欢用勺子，尤其是圆形的，一舀一大勺，直接灌进嘴里，然后吧唧吧唧咀嚼，不管好吃不好吃，反正爽就完事了。 钟也迟坐在他的对面，慢条斯理地咀嚼着，一点也不急，一边吃还一边看他。 两个男人是相顾无言，屋里其他的客人却觉得奇怪——两个男人，看样子也有三十来岁了，其中一个还穿着西装来吃焗饭，莫非是被家里人赶出来了？不对，两个人长的都很俊，应该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那倒是很奇怪的了！ 餐厅里大部分都是十几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本正经地钟也迟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万秋声环视了四周，又看了看钟也迟，笑了。 “笑什么？”钟也迟问他。 “我觉得咱们老了。”万秋声规规矩矩地说。他确实是觉得自己老了，自己虽然很喜欢吃这家的焗饭，但是却很少实质性的到店里去，几乎都是点外卖。这样跟钟也迟来也算是这么久的第一次吧，有点新奇又有点感慨。 钟也迟把没有吃完的米饭扒在一起，然后喝了口配送的奶茶润润喉咙，也笑了：“是啊，都快不惑之年了。” “我过了而立生日也差不多了。”万秋声说，“以前大学的时候，咱们学校后面的小吃街有一家焗饭特别好吃，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跟你讲啊，每天那个队排到令人窒息，我每次都是一下课就往那边跑才能抢到位置。” “哦，我好像听说过？是不是后面左拐的第三家店，装饰的很像西红柿炒鸡蛋的那个？”钟也迟问。 “对对对，就是那个店。”万秋声一阵感慨，“这么多年来，那家店的装饰仍然是我看到的最奇特的，没有之一。” 万秋声回想了一下，红与黄的鲜艳配色他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是装饰成万红丛中一点黄的店铺他真的是第一次见。就是所谓的，“西红柿炒鸡蛋”。 “它现在还在吗？”钟也迟问他，“现在老校区都是研究生了，一下子冷清了，很多的店铺都搬走了。” “在的在的，那家店雷打不动，前两年的时候翻新了一下，装饰…还是那么一言难尽。”万秋声一想到那个装饰就想笑。 “那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回去看看。”钟也迟淡淡地说。 “好啊，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回去了。不过现在好多老师都搬到新校区了，那边扩建之后越来越好看了。可以等他们开学了之后去。”万秋声想了一下时间，“十一过后最好，那时候老师也不会太忙，期中考试还不到，算是一学期里最轻松的时候了。” “你看来对咱们当年生活算得很是清楚明白啊。”钟也迟捏着奶茶杯的把手，轻轻地说。 “当年不是要打工嘛…学业越轻松兼职就能多做点，是这个理吧，我可不想留级再多交一年学费。” “你…你当年真的是太辛苦了…”钟也迟声音突然有点颤抖，就好像是在心疼他。 “这不都过去了嘛，哈哈。”万秋声突然也有点心酸了，“不过我现在也特别好，除了房贷一身轻松。” “那还行，自己觉得舒服就好了。”钟也迟用勺子搅拌了一下杯中的奶茶，轻轻地说：“这么多年，就没有想过找一个人陪着你吗？”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就像是飘在空中一样，但是万秋声却听地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我该怎么说呢，万秋声想，我怎么能够告诉你，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单身，是因为我已经喜欢你快一十二年了吧。太矫情了。 我从大一第一次见到了你，我便再也忘不掉了。大学四年来，每一次听到你的事情，就好像用刀在刻在我心上的那个名字又划了一下，一直不断地加深，加深到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深的位置。 而工作之后，我一直沉迷于天文学，深蓝色的太空和航空航天领域的知识让我无法分心。有时候我倒是想过，自己一个人很孤独，但是一想到你，也就没有那么孤单了。 其实你一直在陪着我的，这么多年来，我不是一个人，我心里的那个你，一直在陪着我。 “我心里，也有一个人，他一直在陪着我。”万秋声还是说了出口，他不知道他这样的回答会带给钟也迟什么样的冲击，但是他知道，就这一点上，他没有办法对对面的那个人说谎。 万秋声一口把白瓷杯中的奶茶饮尽，没等钟也迟说任何的话语，就直接地说道：“学长，我们走吧，我去结账。” 第 14 章 这一顿时万秋声请客，不贵，但是他坚持了，于是钟也迟也就没有拒绝。 钟也迟提议去护城河边上走一走，万秋声也没有拒绝。 其实万秋声之前之所以选了护城河边上的这套小公寓，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河边上有专门散步的人行道。无论是晨起跑步还是夜里散步，吹着河风都是一种享受。 尤其是和爱人在一起的时候。 两个人的自万秋声说完那一句话之后就开始沉默，是万秋声先沉默的，钟也迟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于是两个人只能靠着河岸慢慢地走，看着日暮降临，天空完完全全地变成了深蓝色的。 x市被装饰的很美，河边尤其是。x市算是一个历史很悠久的城市了，虽然新城区已经开发完毕，但是老城区的风光依旧，尤其是护城河里面那一块，几百年来，都属于周围方圆多少里内的大型金融中心。 护城河边上也有很多散步的大爷大妈，还有乘凉的市里人。夜风是很清爽的，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吹着河风看河上景色，甚美。 万秋声和钟也迟走的都很慢，最后还是万秋声先开了口。 “学长，s市在国内发展那么好，你为什么又要回到x市来呢？”万秋声其实想问这个很久了，但是他一直都没有说出口。 一开始的时候他是怕，他怕钟也迟说出来话，太伤他。 他怎么会猜不到，钟也迟从东部的经济开发区回到x市这样一个中部城市，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的爱人。 或者说，可能完完全全是为了自己的爱人。 但是现在的事态发展在隐隐约约地告诉万秋声，钟也迟学长是为了他才回来的。 他说他有一个喜欢的人，但他却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应该说是他的大部分空余时间都和他待在一起。所以万秋声有了一个隐隐的念头。后来钟也迟对他越来越好，好到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 可能钟也迟是喜欢他的吧。万秋声想。 但是万秋声也只是一个推测，在钟也迟什么都不曾说出来的情况下，他不敢妄加断定。 体面还是要保留的，有些事情不能太过了，不然若是撕破脸，两个人都不好受。 成年人的生存法则，他还是明白的。 “在s市的话我只是一个总工，但是来了x市的分公司我就是总裁了，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钟也迟笑了笑，他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万秋声很快就窥见了这话里面的不寻常。说实在话，钟也迟，他这样一个富家子弟也并不需要这些名誉上的东西吧。而且发达一线城市s市的总工程师职位和中部二线城市x市的总裁职位，对于他这样的一个从大型企业出身的人来说，那个总工的位置应该是更具有份量的吧。 万秋声只好应和的笑了一下，表示他明白了。 “其实呢，还是我喜欢的人在x市吧。”钟也迟慢悠悠地补充道。 这一下子就印证了万秋声的猜想。是啊，能把钟也迟捆得死死的，也只有他口中的那个他了吧。 “那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找他呢？”万秋声问。 “我博士刚毕业的时候，其实回过国来看他，但是他那时还不认识我。而且我那时候正处于两国来回飞的状态，整个人的工作生活并不稳定。等到我真正在国内稳定下来想要找一个研究所工作，又发现自己似乎不太适合那样的工作了。”钟也迟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才继续说道：“有时候梦想和现实还是差距很大的。” “是的，就像我也没想到自己会留在研究所里，而不是去做一个工程师。”万秋声说。 “是的，我也没想到。”钟也迟突然就笑了，“我一开始觉得你的性格并不适合长期在一个地方做研究，后来发现，其实我只是看到了以前的你，而现在的你，是很适合的了。” “嗯？”万秋声懵了。 “虽然你大学的时候真的很聪明，但是细致这一点是达不到的。我研究生的时候帮老师批改卷子，你错的问题都是我能看出来你会但是你就是写不对答案的那种题目。” “嗯？啥？我的卷子你改过？”这回轮到万秋声惊讶了。 他大学的那个字迹，写的那叫做一个潦草，但是有时候老师竟然会给他放水让他飘过，他也是很迷惑的了。 “每一次改到你的卷子的时候，我都要看好久，你的字当时我有点看不太懂。”钟也迟回想了一下，“但是你的字很有特点，以至于后来我只看字体就能直接看出来这是你的卷子。” 万秋声的脸不自知的就红了，但是夜色已经深了，钟也迟并没有看得太清楚。 “那真的是，承蒙学长厚爱了。”万秋声客气地说。 钟也迟其实对于万秋声大学时候的字有很深的印象，以至于他看到万秋声现在的字迹都有点不敢置信，这个变化也太大了些吧。 钟也迟想，那个时候改卷子，首先挑出来的就是他的，其实他也只能认出来他的。他会把万秋声的卷子仔仔细细地批改，一个错误也不放过，但是在这基础上，他又想方设法地能捞他一点是一点，挂科总归是让人难受的，虽然他知道万秋声的成绩并不太好，但他还是不想让万秋声的成绩单上飘红的过于厉害了。 两年里，钟也迟批改的每一门，都差不多把万秋声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虽然是飘过，但好歹也是过了。 “不算是厚爱吧，我也没做太多。你考得如何，试卷上便是如何，我扣分一向严格，都是按照步骤来的。”钟也迟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事实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而已。 万秋声只得乖乖点头称是。但是一想到自己那时候的卷子最终流到了钟也迟学长手里，他就开始懊恼当时的自己怎么就不多学学好。然后他又想到，就算是自己学的不好，字体也应该写的更好些，以前这样，不是平白给学长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吗？ 万秋声这边懊恼着，忽略了那边钟也迟的轻笑。 他在笑他，他觉得他很单纯，他说什么他便信了，一点也没有怀疑的样子。 这一段过去了，于是两个人又谈了些其他，便往回走了。 到了自家楼下，钟也迟说不再去万秋声家叨扰，就自己先回了去，留万秋声一个人自己慢悠悠地等电梯继续上行然后走回家。 入夜的时候，万秋声品了品今天钟也迟的话，想了很久却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了，于是就浅浅的睡了去。 第 15 章 夏季过去了。 入秋了。 秋天是万秋声最喜欢的季节。 “万叶秋声里，千家落照时”，说的，便是秋天啊。 秋天是一个总让人感到难过的季节。毕竟快到一年的终了，北雁南飞，落红满地，一切都是萧瑟悲凉的意味。 自上次护城河边上散完步，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起点，单纯的朋友关系。 万秋声似乎是对于钟也迟之前说过的话进行了选择性的遗忘，两个人都没有再提那些事情。 因而这边的钟也迟算是真的被万秋声的迟钝给气到了。 自己都已经表示的那么明显了，为什么他还是看不出来自己的心思呢？钟也迟想。 并且他看自己的眼神甚至还同往常更加戒备了，就好像是自己要把他吃了一样。 要不是他上次脱口而出的找对象要求，自己可能真的不会追的那么紧了吧。 恨不得天天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怕万秋声出去吃了一顿饭。他要是真的和哪个厨子看对眼了，那自己可就真的麻烦了。 大概只有自己亲自说出来他可能才会懂吧。钟也迟寻思着。 可是他记忆中的万秋声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钟也迟记忆里的万秋声，是很阳光很潇洒的。 他一直都知道他们学院有一个很特别的学弟，无心学习，只想挣钱。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无心学习，大部分时间想挣钱，其余的时间想着怎么吃。 听说过他的家境，家里人待他并不好，可是他却长成这样的性格，活得阳光自信又潇洒磊落，从来不被外界的言语所影响，倒是很特别的。 再加上他的名字着实特别，和自己的那般有缘，想不多看他几眼都不行。也就那么多看了几眼，从此便沉沦下去，再也忘不掉了。 而在钟也迟的印象中，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开学之后的第六周，他被专业课精密仪器设计折磨到不行。虽然才开学一个月而已，但是进入大三之后的专业课老师简直在以火箭的速度讲课，让人听得云里雾里。 他推着车沿着大道往宿舍那边走，正在思考怎么解决老师布置的新的问题，然后一个篮球从他头顶上飞过，他的车轻轻地擦过了前面一个同学的衣服。 没有直接撞上，只是擦碰了一下，但还是一下子把钟也迟拉回了现实。 然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道歉“对不起”。 “抱歉啊…”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对面的人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抱歉啊学长，我刚刚把球飞过去了差点砸到你…” 然后钟也迟才看到那个已经滚了离他五六米远的篮球。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儿…” 对面的人听到这话，算是松了一口气，而后感觉绕过他跑到对面去把自己的球捡起来。他又腼腆地对着他笑了笑，然后拍着球往跟他相反的方向走了。 钟也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回了头，夕阳残照洒在那个人身上很是好看。那个人穿着红色的球衣，但是在落日中他的肩膀的位置被染成了金色，就好像他穿着铠甲一样。他整个人都汗涔涔的，头发也是湿的，但是在阳光下却变成了晶莹剔透还闪着光亮的了。 他站在他背后，看着他抓起来衣服就往自己脸上胡乱的擦，看到了他衣服摆子被撩起来后露出来的一截腰身。 那时阳光灿烂夺目，他眼里装满了他。 钟也迟不过是几眼，便记住了他的样貌。不知道为何，当时他看到他的背影的时候，觉得还有一点单薄。 他能够记住他的声音，他的声音还很青涩，脆脆的，是刚过变声期后独有的一种嗓音。有一点点的沙哑，大概是才运动完没有来得及润喉。 他也能够记住他的样貌，第一眼并没有那么惊艳，只觉得在这帅哥如云的d大很是普通。但他看起来是很阳光的，有着少年独有的青春气息。那一双眼睛尤其大，还是双眼皮，看起来竟还带了些温柔的意味。 不算是一见钟情，但这一见，却很难再忘记。 他记得他的眼睛。 第二次见是钟也迟匆匆忙忙地路过大一教室。 那时候万秋声站着正在回答问题，那声音钟也迟听着很是熟悉。钟也迟本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寻思了一会儿又折了回来，专门靠着墙去寻声源的所在。万秋声还站着，在跟老师理论，他一向是看不惯大学的常用普通教育理念的。他很烦，他喜欢自学，奈何这个老师有点严，不是很喜欢学生上课开小差。 于是在万秋声答对了问题的情况下，他还是说了他两句。 于是怼天怼地怼所有的万秋声生气了，直接据理力争，跟老师怼了起来。 钟也迟靠着窗站着，虽然离得有些远，但是他还是认出来了万秋声就是那天他遇到的那个少年。 钟也迟站在门外听着，听着他说得头头是道，听着老师气急败坏地让他出去。 然后他就真的收拾了东西出去了。 而钟也迟他在临走前也记住了他的名字，“万秋声”。 万秋声，听起来是一个很文艺的名字，但他却不知道是哪几个字。 后来钟也迟寻了一个机会去导员办公室翻花名册，大一放在第一页的就有他，他的名字后面还紧跟着一个用红笔大大的写着的“？”号。 问题少年的样子。钟也迟心里想。 他看着他的名字，默念着。 “万秋声”，万是千万的万，秋声是秋天的声音。 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来和他名字相关的那首诗的三四句：“万叶秋声里，千家落照时”。 万，秋声。 他从此便将他连名带姓刻进了心里，再难忘记。 第 16 章 万秋声最喜欢的诗是刘禹锡的《秋词》，因为他觉得刘禹锡先生对待秋天的心情同他一样。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说的多好。 秋天，金色的季节，丰收的季节，也是很适合暗恋的季节。 一切的心思，都被藏在了枫叶里，从绿变黄，再变成红色，最后随着秋风慢慢地落下，落叶归根，再寻不见。 又是一年开学季，各大高校的门口又热闹了起来。 x市作为一个教育大市，全市二十一所重点大学星罗棋布。每每到了开学的时候，送学的车辆便挤满了整个x市。 万秋声又一次在路上堵了。但是他已经习惯了。 每一次看到送学的车，不管是不是d大的，他都是一阵感慨。多好啊现在，很多大学的新校区都搬到了郊区，学校建的一个比一个好看，都跟花园似的。学生的生活也比他们曾经丰富的多。 他们是最后一届在老校区上课的，三年前新校区开始建设，到他们大二的时候正式全部建设完毕。两校区有校园专车，来回很是方便。 那个时候，虽然万秋声不是新校区的，却对新校区有着无限的向往，以及对新生有着无限的嫉妒。 是啊，谁不想住在崭新的宿舍公寓楼里，去新建好的教学楼上课，学校那么大，走哪都是风景一幅，怎么都看不够。 虽然新校区的基础设施还在不断的完善着，但是万秋声那时候就已经坐车来来回回去往了那个地方很多次。有时候在大学城里走一走，隔壁就是其他高校的新校园，每一所大学建设的都不一样，设计师们也算是绞尽脑汁为学生们设计出更有特色的校园。 回了家，果不其然钟也迟已经在等他了。 前一段时间钟也迟算是威逼利诱要到了万秋声家里的备用钥匙，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直接开始在万秋声家里面等他了。 万秋声是从来没有过家里有一个人在等待自己的经历。前几天的时候他极度不适应，每一次拧保险门，都一圈就开了，吓得他以为家里进了贼。等到看到屋里的钟也迟学长，他才冷静了下来，然后放了包换了家居服，钟也迟学长就开始招呼他洗菜切菜。 挺暖的，有时候。万秋声想。以前回家的时候都是冷冰冰的，屋子里一点生气都没有，现在的时候呢，餐厅的吊顶鹅黄色的光打在身上，好温暖。 不知道是灯的温度，还是钟也迟带来的温度。 万秋声慢慢地开始习惯了钟也迟的存在了。 万秋声进屋的时候，就能看到坐在沙发上看书看报纸的钟也迟。学长把他随意摆放的书理地整整齐齐的，都放在茶几和沙发旁边。电视旁边的储物柜上，学长买的两条小金鱼在鱼缸里自由的嘻戏。 灯光洒在低头看书的学长身上，给他全身都镀上了一层金色。他的侧脸看起来很温柔，低头的样子又是那么认真。 有时候看着他，万秋声还是会心跳加速，就像是曾经初见学长一样。 像一个青涩初开的少年，遇到心上人时，心里小鹿乱撞的样子。 也没有错，他毕竟是第一次喜欢这样的一个人，一用心，便是将近十二个年头。 “回来了…”钟也迟听到他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就轻轻地放下手里的书，从客厅走到厨房。 今天堵的太厉害了，万秋声回家足足迟了快两个小时，天都已经快黑透了。 “今天有点堵…又是一年送学季啊。”万秋声感慨道，随即他又看到钟也迟准备做饭了。“学长，还是我来吧。”万秋声赶紧跑到厨房去准备从钟也迟手里接过菜刀。 “我已经切好了菜了，只需要再简单切一点调料。”钟也迟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开车很累的，你去歇一会儿吧。” 万秋声是真的感到疲惫了：“学长，那今天真的是麻烦你了。” 钟也迟扭头对万秋声笑了笑，有些揶揄地对万秋声说：“我倒是想你麻烦我一辈子呢…” 一句话，如石子落入潭水，惊起一池涟漪。 万秋声突然大脑停止了转动。 也不能这么说，就好像是原本正常运转的线路一下子有一根连接错误，然后大脑内线路一瞬间短路，万秋声的头脑中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学长，在说什么？ 他说，他想让我麻烦一辈子？ 万秋声就算是再傻他也能听出来这话的含义，但是这句话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了，让他整个人都固定了一般，愣在原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些什么。 “怎么了，吓着你了？”钟也迟突然笑出声。 “没…没…”万秋声赶紧回复他。 “你先回去坐着吧，等饭好了我端过去就是了。”钟也迟在锅里滴了油，就开始准备炒菜了。 然后他就看到一开始愣在当场的万秋声同手同脚地往餐桌那边走，整个人还是呆呆地样子。 钟也迟端上所有的菜后，解了围裙往凳子上一搭，就准备给万秋声盛米饭了。 结果愣愣地坐在原处的万秋声突然抢过来他手里的勺子，非要自己给自己舀饭吃。 钟也迟心里好笑，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丝毫，就任着万秋声去了。 万秋声装满了自己的碗，就紧张地捏着筷子拼命地吃，恨不得要把自己的脸埋进碗里。 “别着急，吃太快对胃不好。”钟也迟慢条斯理地咀嚼，明目张胆地看他。 万秋声则是真的被钟也迟的话吓到，整个人都被米饭呛到，开始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钟也迟赶紧给万秋声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然后走到他身后去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这么不小心…”说的是埋怨的话，可是钟也迟的声音里却只有满满的担忧。 “我没事儿的，学长，咳咳…”万秋声咳了一会儿就好了些，但是脸还是通红的。 饭后，万秋声洗完餐具走出厨房，就看到钟也迟在餐厅的凳子上正襟危坐着。 “秋声，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钟也迟语气很是严肃，严肃到万秋声还惊了一下。 “好的。”万秋声随便从茶几上抽了一张纸擦了擦手，然后快速走到餐厅，坐到了钟也迟的对面。 “学长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吗？”万秋声疑惑道。 “秋声，虽然我觉得我现在说这些话可能还不是很适合，但是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一些事情。” “……”万秋声动了动唇瓣，但是却并没有说出来话。他看着钟也迟的这个样子，似乎是知道了钟也迟学长想要对他说什么了。 他开始紧张了。 他紧张到爆炸了，他觉得自己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其实秋声，我已经把你存放在我的心里很久了。从大三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不一样。”钟也迟缓慢地开口，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万秋声紧张地握住了自己的瓷杯，假装镇定地继续听他说。 “很抱歉这样说可能有点吓到你了，但是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见钟情。因为我当时只是对你的眼睛印象特别深刻，我没有办法用言语来形容那种惊艳，大概就像是…像是研究生的时候我从天文望远镜里看到了太空的那种惊艳…很美，但是很少会有人去体会到的那种…”钟也迟学长说地有些艰难，似乎是在努力组织自己语言。 “谢谢…谢谢学长…”万秋声重重地对着钟也迟点了点头。 “后来我就在咱们专业课老师课上见到你了，也记住了你的名字。那时候心情还算是平和吧，直到听说了你的一些故事。”钟也迟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我知道打听别人的事情不是一个好的行为，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情。然后我就听学弟们说了些，不过听完倒是觉得你是一个很传奇的人。” 钟也迟突然笑了，然后继续补充道：“可能就是那时候真正地开始对你有了牵挂的吧。以前的时候可能只是有些喜欢，觉得你很不一样罢了。” “那个时候应该是我大三到大四的那一段时间，也就是你大一到大二的时候。” “嗯……”万秋声点了点头，以告诉钟也迟学长他在听。 “再后来我就读了研，经常能见到你的卷子但是却不经常见到你的人。”钟也迟突然笑出了声，“你的卷子上的字写的特别像当时的你。” “噗…”这回轮到万秋声也笑了，“学长就别提我的黑历史了吧…” “嗯，那我继续说，再后来我就去了美国读博嘛，就很少再听说你的事情了，就只知道你在研究所里读的硕博连读型研究生，最后留在了这个研究所里。” “在d大上学的时候，我一直都记挂着你，但是你似乎不是很愿意让陌生人亲近，每一次我靠近你的时候，你都很快离开了。”钟也迟补充道，“我还曾和你坐在图书馆的同一张桌子上，在第四自习室，88、89号桌。我现在还记得。” 我知道的，万秋声在心里说，我还回去过，专门去那个桌。那时候那里坐着一对小情侣，共用着一个耳机，在一起听歌。 “后来我就不知道你的事情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过喜欢的人，或者是在一起的伴侣。但是其实我在美国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有一点忘记你了，就和一个美籍华人谈过。”钟也迟似乎是有点愧疚的样子，但是他还是坦诚相待了，“也只有两个多月吧，连亲密接触都没有，因为我发现我还是忘不了你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就好像在我心里面扎下了根，已经长在我心里似的。” “……学长，其实我…”万秋声轻轻地开了口，但是钟也迟似乎没有听到，于是他就自顾自地继续说：“再遇你之后，你还是不认识我，我就决定要开始慢慢地走进你的生活。直到你上次说，你想找一个厨子什么的…” “……”万秋声突然就很想笑，但是他又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笑。 “本来这番话我想等到我真的走进了你心里再说的，但是我有点等不及了，我害怕，害怕你可能会离开我。哪怕是有一点点离开的可能我都会害怕，所以我就选择直接告诉你了这些，就当作是我正式追求你之前的一种仪式吧。” 噼里啪啦，仿佛有什么在万秋声耳边炸响了。 万秋声感觉时间静止了，甚至是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他也静止了。 他想过钟也迟会说些什么，但是没有想过他会说的那么多，说的那么真挚。 他也喜欢他，这多好啊。万秋声想。 这是梦想成真了吗，万秋声又想。 如果是梦的话，那就永远停留在这里，不要醒过来了吧。 然后万秋声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钟也迟的声音了。 “所以，秋声，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让我走进你的心里去，让我们缔结伴侣关系。” “这件事情我已经想了快十二个年头了，我已经想了足够久，也觉得自己足够坚定了。” “所以秋声，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我……”万秋声整个眼睛都是酸的，他突然矫情了。 “学长，其实我……” “我知道你心里有一个人，但是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钟也迟抓住了他的手，把万秋声一下子拉回来了现实。 “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究竟在你心里占了什么样的位置，但是我还是想努力一下，也许，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你就会接受我了呢…”钟也迟似乎很是坚定：“我也许一辈子也不可能取代他，我也没有指望过取代他，但是我就想陪着你，陪着你一直到你主动离开我的那一天…” “所以，秋声，给我……”可是这一次，钟也迟并没有把话说完，就被万秋声打断了。 “学长，你还记得吗，你在仪器学院毕业典礼上说的话。你说：‘我们都是站在悬崖之巅的人，之所以抬起头来无所畏惧，是因为我们生性如此’。第四自习室的88、89号桌子还在原处，这么多年来虽然桌子换了新，但是位置不曾改变。” “学长，真不巧，我心里的那个人，恰好正在我对面坐着，可是他说他取代不了他的位置。” “……”钟也迟被万秋声的话噎住了。 “学长，今年十月份的时候我们一起回一趟母校吧，不只是老校区，新校区也去看看，都去看看。” “我想告诉你，那些年里面的，我所知道的一切关于你的故事。” 第 17 章 十月，第二个周六。 都说是金秋十月，的确如此。d大老校区的校园主道两旁种的都是枫树，一进校园，当真是金黄色的一片。 老校区只剩下研究生了，所有的基础设施虽然是翻新了，但是钟也迟可以感受到人流量比当年他们在的时候要少的多。 万秋声走在他的身边，穿着一身连帽衫牛仔裤，看起来就像是才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 自从他们上次谈妥了之后，两个人虽然并没有实质上的进展，但是关系算是飞跃了一大步，生活还是同以前一样。钟也迟来万秋声家里，或是万秋声下楼去寻他，只不过两个人表明心迹之后，目光交汇之中其中一人不会再躲闪了，而是两个人相视一笑。 虽然已经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可是两个人还是像初恋情侣那样，甚至都还有些羞涩。 是初恋，也不是初恋。 只不过彼此一直喜欢了那么多年，终于走到了彼此都向往的那一步罢了。 学校是老样子，又不是，楼还是熟悉的楼，但全部翻新，看起来比以前要好看的多。来来往往的学生还是那样生无可恋，但却不是曾经熟悉的面孔。 两个人成功地混不进去图书馆和教学楼，只能去行政中心登记拿卡，作为毕业生重新回母校看看。 d大的图书馆很大，分自习区和阅读区，自习区没有书，只有桌椅和插头。 两个人刷了卡，一间屋一间屋的慢慢走，终于走到了二楼最深处的那间，第四自习室。 周末，自习室的人还是很多的，研究生主要是在实验室，自习室的主要是为了有一个安静的地方用电脑写报告。 还没进门，两个人就听到了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的声音。 88、89号自习桌在屋子的正后方，倒数第二排靠左的位置。 万秋声探头往里面看了看，那两个位置正好没有人。 “怎么了，秋声？”钟也迟压低了声音问他。 “嘘…”万秋声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拉着钟也迟就往里面走。自习室里很安静，只有电子键盘敲击发出的声音。 万秋声脸不红心不跳地拉着钟也迟走到自习桌，再轻轻地拉开凳子坐下。 以前的时候，这两个自习桌是普通的双人书桌型的，跟初中高中的双人书桌没什么区别。考研复习的时候，他的书就直接扔在上面，摞起来，但是书很容易就掉了。而现在，这桌子换成了有遮挡式的，前面有一个遮挡的台子，书就不容易掉了，凳子也换成了有靠背的，用起来更方便。 万秋声用手撑着脸，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学长，有没有一点点刺激？”万秋声问他。 “有一点点，好久没回来了，瓷砖都铺新的了。”钟也迟和万秋声的声音都很轻，他们都怕影响到了正在学习的同门师弟师妹。 “当时你就坐在这个位置上，我看了你好几眼。” “……你是用余光看的吧…”钟也迟吐槽了，“我都觉得你从来没有看过我的。” “我要是用余光的话，那可能一整个下午都在看你了。” “…是我大意了。我反思。” 两个人只坐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他们在说话，虽然声音很轻，几乎是看唇语交流，但是还是太影响其他的学生了。 紧接着他们沿着以前常走的林荫路往住宿的宿舍那边走。 d大的绿化面积非常广，哪怕是老校区这种在市中心的学校，很多树遮天蔽日，留给行人片刻清凉。 中间的时候路过了篮球场和操场，当走到钟也迟宿舍和篮球场交汇的那条路时，钟也迟指着那个熟悉的位置对万秋声说：“这就是我印象里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嗯？半路对我一见钟情？我是有多大魅力？” “……”钟也迟被万秋声的自恋怼的没法回答，只好转移话题：“你说你要带我去看什么？” “你还没说完话呢…”万秋声一把勾住钟也迟的脖子，继续把话题拉回来，“说吧，你当时是怎么看上小爷的？” 轻佻的话语和熟悉的面孔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重合，钟也迟再也忍不住了，轻轻地在万秋声头上落下一吻。 “好，我告诉你。” 然后万秋声就红了脸了。 “你这是…唉呀…占我便宜呢是…”万秋声又恢复了现在的模样。 “你这无缝切换进行的很好啊…”钟也迟说，“刚刚还觉得你是曾经那个你，现在，长大了。” “大概吧，我也只有在学校里面，还能像以前一样吧。”万秋声有一点感慨，“这都多少年了啊…” “八年。” “哎，我就是感慨一下你不用这么认真吧。” “好。”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钟也迟慢慢地开口道：“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差点砸到我，用你的那个篮球......” 万秋声一瞬间愣住了，然后突然笑出声来：“哈，学长，没想到你是这么记仇的一个人啊。” “没有没有，当时不是这样的。是我推车撞到了你。” “嗯？什么情况？” “我推着车却没有看路，闷着头往前走，在想事情。然后你应该是刚下了体育课，抱着篮球还在转，然后你的球飞了，我的车撞到你了。” “......两个，不看路的，半瞎，的，爱情故事？” “算是吧。”钟也迟悠悠地开口，“当时觉得你声音很好听就多看了你几眼，后来没想到就在咱们院的小楼里遇到了。在‘二教’，咱们楼二楼的那间教室。” “看到我在干嘛？不会是和老师互怼吧。”万秋声想了想那个时候的他，突然笑了出声。 “你很聪明，确实是。”钟也迟也笑了，“我听了几句，竟然觉得你说得还很有道理。但是我有事，就很快走了。” “听墙角是不道德的事情。学长，你需要反思一下。”万秋声轻轻地用手指戳了一下钟也迟的额头，就好像在做一个枪毙的动作。 “哦，那你呢？你就没有去和我上过同一节课？我可记得你个这个大一的可是去蹭过大三选修课的呀。” “我是去过，没错，我承认！但是我是明目张胆去的，有问题吗？”万秋声哪里会反思，但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两个人走到熟悉的宿舍楼楼下，三层的小洋楼已经被粉刷的崭新，最下面也被贴上了瓷砖，但是正门上“第七宿舍楼”的门牌还是没有变化，侧面写的“仪器学院、计算机学院男寝”的小告示也没有变，入口处还是有刷卡的机器。 什么都变了，什么又都没有变。 两个人只在宿舍外围绕了一圈就离开了，当时两个人住的都是这个楼，d大的宿舍是按照学院划分的，所有的年级都住在一起，方便管理。 “去仪器学院吧。”万秋声说，“那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好，听你讲我不知道的那些故事。” 第 18 章 仪器学院的教学楼已经完全被粉刷过了。记忆中砖红色的墙漆斑驳的小楼变成了淡蓝色的，贴着瓷砖的小洋楼。窗户也从老式的变成了新式的，甚至还给教室里都装上了窗帘，曾经木质的大门全都变成了防盗的，地上的瓷砖也铺新了。 仪器学院的小楼是“c”字型的，正中间有一个小花园，只有小花园还是熟悉的样子，每年秋天，桂花飘香，落红满地。 仪器学院正门很大的一块金色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仪器学院”，门边上的几个小牌匾上写着仪器学院开设的专业和仪器学院获得的奖，什么“x市重点大学仪器示范学院”啊，还有什么“全国重点仪器科学研究基地”之类的。 两个人刷卡进了楼，楼里面所有的设备都换了新，瓷砖是白色大理石的，因而比记忆中的水泥地板看起来要使整个屋子都亮一些。周末在教学楼里面自习的人很少，“一教”“二教”等教室都是空荡荡的，只有些许同学，只有顶层的实验室人多一些，还能听到些声音。 两个人从每一个熟悉的教室走过的时候，万秋声都会指着其中的一个位置问钟也迟，是不是曾经在这里停留过。 然后钟也迟就会笑着说，是，万秋声就像是受了表扬的小孩子一样心满意足地继续往下走。 一直到楼顶天台。 天台还是开着的，和万秋声见到钟也迟的那天一样，很空，没有人。 是下午，但还不到傍晚，风有点大，有云，但是是很薄的一层，看不透彻。看不到太阳，只能看到灰蓝色的天空，还有飞过的鸟群。 万秋声指着天台深处的一块空地，特别感慨地对钟也迟说：“这，就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地方。” “我在演算？”钟也迟问。 “对，当时是下午的课结束的时候，是一个黄昏，那天的黄昏特别美。”万秋声低着头，想了想。“还有，你坐在地上，周围都是被你写出来的计算公式，你低着头，像是在思考，我就没有靠近，只远远地看了你，一直看着你。” “那时候我不知道天台上还有另一个人，本来有些傻气，想站在楼顶上喊些什么的。还没出声，就看到了你。” “太惊艳了。而且那天的云，还是玫瑰红色的，特别好看。” “我看到你了，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你。”钟也迟突然有些诧异，“我坐在地上没有抬头，因而只能看到一个人在我的前面，似乎是在看我。等我回过神来想看一看他的时候，他转身就消失了。然后我就继续了我的演算，没有再注意。” “很巧。”万秋声说，“那是我第一次记住你。” “第二次就是在课上，你来介绍你破解的那道难题。虽然我至今也不会，但是你说的我都听懂了。”万秋声突然笑了笑，“这就是学霸与学渣的差距，就像当时的你与我一样。” “那道题...是很难，我当时在在实验室算得头脑发胀，因而才跑去了天台放松，结果没想到突然就有了灵感，拿着天台上的粉笔就开始写，写到最后整个地板上都是，我又半夜咬着手电筒把它们擦干净。” 万秋声在小楼的天台上来回踱步，张开双臂拥抱着天空笑着说：“所以是很有缘分的呀，学长。” “是了。” 所以我才会这么喜欢你，一惦记，就是一十二年。 天台上有风刮过，万秋声还跟个大学生似的，张开着双臂，似乎是在拥抱吹拂到他身上的些许凉风。 “好凉快啊。”万秋声闭上眼睛，喃喃地说。 钟也迟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愣怔。然后他看着万秋声的背影笑了笑，走到了他的背后，轻轻地环住了他。 “吹拂过你的风，便带有你的味道了。”钟也迟把下巴靠在万秋声的肩膀上，轻轻地在他耳侧说。他能看到万秋声的耳朵慢慢地变红了。 他害羞了。 钟也迟只觉得他很好玩。都已经是奔三的人了，竟然感情上还是那般单纯。 然后他就故意对着万秋声的耳廓吞吐了些热气，慢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说：“秋，声，啊…你，的，耳，朵，红，了，啊……”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怀里的人突然就颤抖了一下。一开始他本能上还有些抗拒的意味，后来意识到是钟也迟了，他自然而然地就放松了下来。 “你看你呀…”钟也迟感慨道，“就抱了一下，怎么就…” “那是你不安分。”万秋声忿忿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出来…” “以后还有更不安分的时候呢，难道你也这样？”钟也迟一下子就把万秋声带沟里去了。 “……”这回万秋声整个脸都红了，直接就不说话不理人了。 “宝贝儿，我错了。”钟也迟的声音是很有磁性的，尤其是他在万秋声耳边的时候，万秋声觉得他的整个魂儿都要被钟也迟吸走了。 天逐渐暗了下来，慢慢地，就要落日了。 可是今天的太阳不是很靠谱，半天了都没见着个全脸，只是在天边很远的地方，可以看到一片金色，还是在云彩里面。周围的云也被染成了橙黄色的，是一种很温柔的颜色。 “走吧，我们去吃那家的焗饭。”万秋声看了一会儿云，淡淡地说：“你可以放开了吧。” “故事还没有讲完呢！”钟也迟放了开，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抓起万秋声的手就往下跑。“还有一个地方，我还记得的。” 是学校的礼堂呀。 那一年，他偷摸着去看他，他不曾知晓，如今，可不是还要再回去看看了。 “当时你坐在哪里？”钟也迟问他。 “二楼，那样可以看得清一些。还不会被你看到。”万秋声声音越来越小，“其实也很想被你看到的。” 两个人一路奔跑，进了礼堂才发现，这正好是一周一度的电影放映时间了。 d大的大礼堂一屋多用，每周六下午四点开始放映电影，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每一场电影还都不一样。不过需要买票，但是票价很便宜，多少年来都没有变过，十元一晚，一晚上有时候三场有时候四场，看当天放映的电影的长度。进去了也是随便坐，去的早的就坐前面呗。不过看电影的人也少，位置大都很好。 两个人捏着卡，跑去买了两张票，然后就混了进去。 毕业多年了再回母校看电影，感觉也是很奇特的。 万秋声眼睛不自觉地就有一点酸，但是他又特别想笑。 他大学的时候很少来看电影，一是没有那个时间，二是没有那个金钱。他的大学大部分空闲时间都用来打工了，而且那个时候五块钱能让他吃一整天。记忆之中来大礼堂看电影仅有一次，还是大四的时候，觉得就这样走了有点不太甘心，就去了。 这一次算是和喜欢的一起来的吧。 第一次和喜欢的人一起看电影，也是两个人的第一次在学校里面约会。 迟到了十二年的约会。 大学的时候，万秋声知道很多的情侣就喜欢买两张电影票，然后一整个晚上就窝在电影院里面亲亲我我。他以前不是很懂这样的恋爱，可是现在懂了。 也许是钟也迟把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的时候。 也许是钟也迟借着黑暗握住他的手的时候。 也许是钟也迟侧过头来亲吻他的时候。 都是第一次。 第一次和喜欢的人约会。 第一次在电影院接吻。 第一次接吻。 万秋声觉得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 钟也迟极尽温柔。 他曾经捧着一颗火热的心，可是他不知道。而他也是。 如今，这颗心还是会因为他的一点点的举动就狂跳不止。 他曾经以为自己种在心里的那棵树就要枯萎了。 而如今，他发现，他心里长成的那棵大树，被爱浇灌了。 第 19 章 第一次，也仅仅是接吻而已。 回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万秋声躺在床上的时候觉得今天的事情特别地不可思议，但是这一切却是真真正正存在的，并且已经发生了。 万秋声摸了摸自己的唇瓣，上面似乎还沾着钟也迟的味道。 两个人的第一次接吻，没有太热烈，只是唇与唇的触碰，舌尖与舌尖的舞蹈。没有那种恨不得把对方吃进骨子里的霸道，也没有蜻蜓点水那样的清纯。 顺其自然，又恰到好处。 万秋声躺着看天花板上的黄道十二宫，突然就有一点寂寞了。 十二宫遥相辉映，却从来不曾遇到过彼此。 虽然有些地方看起来是相距很近，可是那毕竟是在太空中，一个以“光年”为距离单位的地方。 是人类不曾开拓，不曾了解的地方。 万秋声有一段时间可以说是痴迷于黄道十二宫了。 怎么看都好看，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立体的或是平面的，用专门的软件测绘还是在天文台用望远镜直接观测，黄道十二宫都是极美的。 现代有黄道十二宫，古代有二十八星宿。或者说，西方人观测出的是黄道十二宫，中国古人观测出的是二十八星宿。 中国宋代的《天文图》碑上，就已经将天文二十八星宿雕刻成型了。左青龙右白虎，下朱雀上玄武，东西南北各七宿。这是中国古人智慧的结晶。 而如今，在全球发展一体化的今天，黄道十二宫在日常中用的更多些。十二星座比二十八星宿好记一些，也世界上更普遍。 万秋声还记得，自己曾经去过一个时间科学馆，科学馆的正中，是一个傅科摆。傅科制作的傅科摆，摆长达六十七米，摆锤重量二十八公斤。这个时间博物馆很小，只有三层，因而它是把傅科摆等比例缩小到了博物馆能够容纳的大小。 而这个傅科摆呢，也被中国人汉化了。正顶上并不是巴黎国葬院大厅的壁画，而是黄道十二宫星宿，下方也不再是精确的偏转角度，而是二十八星宿和天干地支的结合。 中西合璧，却又极度和谐。 万秋声一直都很喜欢这样的文化交融。 自一百三十八亿年前有了宇宙，这个世界就开始不断地在扩张，一点点地，以人类无法预料的速度。 银河系只是万千宇宙中的一个小星系，太阳系也只不过是银河系中的一个。地球因为孕育了独特的生命而变得与众不同，可放眼整个宇宙，没有人知道这么宏大的世界之中，会有多少种已经发展比人类历史还要长的文明。 万秋声还记得自己在天文台上，观测到的星云变幻。那时候他和钟也迟同在一片天空之下，却从来不曾了解彼此。有时候万秋声也会想，是不是学长也同他一样，正在用望远镜窥视那个他们丢不曾了解过的世界呢？ 十一月七日，万秋声的生日。 十一月，才真的是“万叶秋声里，千家落照时”。树叶飘落，洒满了护城河边上的小路。柳叶已经散落干净，只等明年开春再发新芽。万秋声站在自己的卧室里，看着对面的万家灯火辉煌。 生日的当天，是周四，万秋声还是要工作的。他记得他的生日，每一年都会自己给自己做一份长寿面，然后买一份很小的袖珍蛋糕，祝自己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今年的时候，有了钟也迟了。 两个人的生日同一个人的总归是不一样的。万秋声想，也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 是给自己下一碗面，还是做一桌的好吃的？ 会不会给他买点生日礼物什么的？ 或者是一起出去吃一顿，然后买个小蛋糕？ …… 万秋声想了很多的可能，想到最后自己都笑了。算了算了，都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想得那么多。 清早的时候，两个人照例说了早安，钟也迟也对他说了“生日快乐”，因而万秋声还是有一点点期待的。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一点点期待，万秋声突然就开始不太适应了。他想，要是自己没收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失望就得多大啊… 但是似乎学长，并不会让他失望的。 直到晚上下了班，万秋声还是纠结的。开车回去的时候，万秋声捏着方向盘的手心全都是汗，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难以平静的状态。 他已经习惯了回去的时候就有钟也迟了。 打开门，灯是亮的，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鱼在鱼缸里撒欢，钟也迟在厨房里，围着围裙，有时候在洗菜有时候在焖饭… 等到两个人用餐完毕，他就收拾了东西去洗碗，然后两个人就在厨房有一茬没一茬的聊，聊什么都有，兴致起来了还会在厨房接个吻。 钟也迟喜欢压着他亲，和第一次的小心翼翼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似的。他总喜欢霸道地扫过他内里的所有，然后不停地挑逗他的舌尖，把万秋声亲地混混沌沌迷迷糊糊的。 亲多了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就有了生理反应，都是血气方刚地男人，又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这都是正常的。然后就互相疏解一下呗，准确来说是钟也迟来做两个人的活，万秋声总是嘴上打着嘴炮，但行动上却是个矮子。 但是实质上两个人却从来没有更进一步，也许还不是时候，万秋声想，但他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时候。 不过怎么样都好，万秋声想。 是他喜欢的生活，小火慢炖，细水长流的那种。 回了屋，灯暖着，钟也迟却不在厨房里。 餐桌上放了一碗煮好的面条，碗下面压了一张纸条。 “生日快乐，秋声。要解锁生日礼物，请进行一场任务游戏。第一个任务是吃完这一碗长寿面。” 钟也迟的字写的一直都很好看，现在更成熟了，也更有他本人独特的风格。钟也迟一直写的都是行楷，落笔有力而且苍劲，不能说是标准的横竖撇捺，但是至少组合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很舒服。 万秋声觉得好玩，都多大的人了过个生日还跟玩闯关游戏似的。但是他还是照做了，毕竟是心上人特意安排的，而且这对他来说也是很特别的。 万秋声很快就解决了他为他准备的长寿面，咬开荷包蛋的那个刹那，万秋声眼睛突然有一点酸，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睛好像被一种东西模糊遮盖住了，朦朦胧胧的。但是他咬了咬嘴唇，装作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吃。荷包蛋的蛋心还是他最喜欢的那种，外面是软的，咬到最里面的时候会流出来液体的蛋黄，流到面汤上看起来会很好看。 万秋声解决完了所有的面，然后就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去清洗了。 等到清理完毕，万秋声打开橱柜，就看到一张纸条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个应该被这个面碗填充的空白处。万秋声把纸条拿起来，把碗放回了原处。 “恭喜宝贝儿已经完成第一个任务！现在第二个任务解锁：打开冰箱。” 万秋声轻轻地打开自己的小冰箱的柜门，以往被钟也迟填的满满的冰箱被差不多清空了，只有一个小蛋糕被摆在冰箱里最显眼的位置，上面还插着一根数字为“30”的蜡烛。 万秋声小心翼翼地把蛋糕端了出来，然后放到餐厅里去。 他点上蜡烛。在蜡烛点燃的那一刹那，屋里的灯自动就关上了。 万秋声突然有一点想笑，工程师的浪漫就是这样的吗，不陪着我然后在暗处用机器操作？ 后来想想觉得也是，要是自己的话，可能就自己在实验室给他焊接一个心形流水灯，然后拿过去对钟也迟说生日快乐。 唉，两个人的浪漫细胞好像都在这么些年的研究工作中死亡了。 万秋声然后许了愿，轻轻地吹了。 愿望是钟也迟一辈子平安喜乐。 他没有许什么要和钟也迟长长久久在一起的愿望，经过这么多年了，他也知道这种愿望也只是愿望而已。哪有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世事无常，愿望总还是现实一点的好。 至少如果以后他们分开了，钟也迟的生活还是快乐的，那就足够了。 万秋声吹了蜡烛，餐桌旁布置好的小台灯就亮了起来，看样子应该是灯控的。万秋声本想直接去开餐厅的吊灯，后来意识到可能钟也迟是有安排的，然后就直接拿了钟也迟已经为他准备好的蛋糕刀，准备切蛋糕了。 切了蛋糕，万秋声猜到了蛋糕里面会藏着些东西，但没想到会是一个小盒子。这个小盒子的外面已经被蛋糕奶油包裹了，万秋声用手指沾了点奶油放到嘴里，甜的，比蜜浆还甜。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小型遥控器，遥控器上面只有一个红色按钮。遥控器的下面也躺着一张纸条。 “恭喜宝贝儿完成第二个任务！蛋糕好吃吗？那我们来进行第三个任务吧，第三个任务就是按下按钮开关。” 万秋声轻轻地对着那个红色的地方按了下去。随着一阵“咔嚓咔嚓”声音的响起，整个客厅的都被投影出了太空星云。而且这个投影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在不断变幻的，每一个瞬间呈现出的星空图都不一样。 万秋声一下子就愣怔了。 他慢慢地走过去，抬起手，但他却无法触碰，他意识到，这是太空星云的全息投影。 他环视一周，投影还在不断地变化着，就像他在天文望远镜里看到的那样。 他沉沦了。 就像他曾经被太空之壮阔吸引了一样。 就像他曾经被玫瑰星云吸引了一样。 就像他曾经被他，吸引了，一样。　 第 20 章 万秋声站在自己的的小客厅里面，被整个星云环绕着。 四周是黑暗的，只有投影所到之处市明亮的，是他喜欢的一切。 噼里啪啦的，他觉得心里有什么爆炸开来，像是冬年夜里盛放在夜空中的烟花。灿烂绚丽的烟花啊，是冬日夜空里最美的景色。 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万秋声又感觉到了，应该是一股暖流，涌了进来。它一下子包裹住了他的所有，让他愣怔的有些僵硬的身体又恢复了温度，然后万秋声便觉得全身上下都是暖的，热的，还有一点胀。 心里有一点点胀，眼睛也是。 他觉得自己的眼角可能红了，不，应该说是肯定红了，然后他就开始在心里自嘲他的矫情。 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如果钟也迟在这里的话，可能万秋声就直接冲过去抱住他然后亲吻他了。 他突然就特别想吻他。 吻他的眉眼，吻他高挺的鼻梁，吻他的脸颊，吻他的唇瓣，还吻他刚冒出来的胡茬…… 真的，万秋声想，他还好没有在这里，不然自己就太失态了。 最后，所有的影像放完之后，最后一束光汇聚到了万秋声电视柜上的鱼缸边。万秋声转过身，轻轻地走了过去，仍然是一个操作器按钮在静静地等待着他。 万秋声轻轻地将它拿起来，然后再慢慢地按了下去。但这一次万秋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似的，他慢慢地垂下来手臂。 “滴”的一声，是他房门打开的声音。 被设计完善的机械臂将房门慢慢拉开，万秋声站在客厅里，已经迈不开步子了。他颤抖着扭过头地向那边看去，门被完全打开的时候，他看到，是钟也迟抱着一束鲜花，静静地站在门外。 万秋声看着他，没有说话。 门外的钟也迟应该穿的是一套西装吧，还有黑皮鞋。屋子是暗的，万秋声看不清楚颜色。钟也迟穿的看起来很正式的样子，可今天不过是他的生日罢了。 “怎么，不欢迎我来吗？”钟也迟抱着花，笑着对万秋声说。 “没有的…”万秋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钟也迟的那一刹那 ，他突然觉得今天美好的不像话。 太不像话了，太温暖了。 温暖到，他都不适应了。 钟也迟走进来的时候，不知道他又设计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整个屋子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 然后钟也迟才看清楚他怀里抱着的，是红玫瑰啊。 一大捧的玫瑰。 “我本想买一束茉莉，可是现在不是茉莉的季节。找人去外地的花市空运，也没有能够买到。”钟也迟抱着玫瑰，似乎有点愧疚，“玫瑰太多人用了，我就觉得有点俗了。可是一时半会儿我又想不到有什么花比这个更好了。” “很好了已经。”万秋声说，“我很喜欢，谢谢你。” 钟也迟把花送了给他，万秋声轻轻地接过抱在怀里。花还是新鲜的，上面还沾着水珠，娇艳欲滴。万秋声凑近了闻，还是那般浅浅的味道，却让人安心。 然后钟也迟就单膝跪下了，他抓着万秋声的手，抬起头看他。 万秋声被钟也迟吓了一大跳，钟也迟这样的动作，万秋声就算是再傻，他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哎，这样做也不知道对不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求婚。应该算是吧，但是我们没有办法领证，那就当做是一种仪式吧。” “好。”万秋声答。 钟也迟把万秋声的手放进自己的手心里，然后看着他的眼睛：“喜欢你的一十二年之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离开你的八年之中，我也时常会思念你。” “牛顿经典力学里面说，物体与物体之间都存在着万有引力。我一直都想知道，那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应该怎么定义呢？其实我想，没有一种特殊名词可以定义这种关系。” 钟也迟亲吻了一下万秋声的手背，然后看着他继续说。 “你以前特别喜欢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这个我一直都知道。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把引力视为质量引起的时空弯曲的表现，因而我就在想，我们的相遇，是不是时空弯曲之后的一种意外之喜呢？” “后来我又读到了玻尔的量子力学关于‘引力’的解释，那里面说，引力是由两个粒子交换引力子导致的。后来我就在想啊，是不是因为我们交换了彼此的爱意，因而彼此之间就有了引力了呢？” “但是引力啊，是一种特别特别小的力，小到我们都不可能感觉到，因而我们曾经错过了那么多年。可是好在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等我，因而我现在有了你。” “我曾无数次想过应该怎么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尤其是我们在一起之后。后来我发现，这和我定义我们之间的情感要更难。也许是工作习惯，我总想定义什么，后来发现，世界万千，我并不能定义所有。” “所以我想，我所想要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算是一种伴侣关系吧。是彼此唯一的爱人，在异性恋世界的法律上，这被称之为夫妻。” “所以秋声，你愿意和我缔结这种关系吗？” 钟也迟慢慢地打开手里的灯芯绒盒子，盒子里面躺着两个男戒，设计很独特的戒指。 普通的戒指都是圆形的一圈，上面雕刻着一些花纹或是镶嵌着钻石。而钟也迟盒子里放着的，却是两枚形状很特殊的戒指。 这对戒指并不是简单的圆环状，而是螺旋型的。戒指起始螺旋线的最上方，镶嵌着一枚小小的钻石。螺旋线周围，用蓝色滴油装饰，在灯光的反射下看起来就像是星空一样。 “它的名字叫做宇宙星云。”钟也迟说，“是我们所喜欢的，宇宙之美。” “秋声，你的手指很好看，它很配你。” “学长，它也很配你。”不等钟也迟动作，万秋声就直接放下花，取过了戒指，轻轻地戴在了钟也迟的左手无名指上。 这回轮到钟也迟愣住了。但是他很快回过神来，亲吻了一下万秋声的指尖。 “谢谢你，我亲爱的。”钟也迟说。 “学长，你不觉得在表白的时候说物理理论，是一件很扫兴的事情吗？” “嗯？可是我觉得这样的表白，才最适合我们呀…”钟也迟也取过了戒指。“你看，情话那么多，但是大都被别人用过了。”钟也迟把戒指轻轻地环绕进万秋声的左手无名指。 “我们的身份，我们的喜好，都是和这万千世界息息相关。比起宇宙时长，还有漫长的岁月，我们人类是那么渺小，认识是那么局限，可是就算这样，我至少知道我是爱你的。” “我想在对你表白的时候，说出不一样的情话来。” 万秋声愣了一下，然后唰的一下他的脸就红了。 好吧，好吧。万秋声想。 他低估了老男人的浪漫。 于是他又靠近了钟也迟一点，然后轻轻地环住了他。 抱住他的时候万秋声又在想，其实浪漫这种感觉的来源啊，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啊。在一起无论干什么，都会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浪漫的。 哪怕是分别许久再见再相许，也是浪漫异常。 第 21 章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两个人就好像把自己的感情放到了同一个白瓷锅中，用小火煨着，慢慢地炖。 两个人都忙，很少能有固定的长时间的约会时间，万秋声心下有点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转眼就入冬了。 x市的冬天是很美的，尤其是落雪的时候。北方的雪一般都很大，而且不参杂着雨水，只是纯雪，落满整个世界。 万秋声搓了搓冻红的双手，对着手心“哈”了几口气，可还是冷。年轻的时候不注意，总用凉水洗衣服，也不在意是不是冬天，就照样在室外工作，因而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他就会冻手。 整个人的手一到冬天就肿得跟猪蹄似的，万秋声有时候痒的难受就特别想直接在自己的手上撒上盐，然后一口咬下去。 有时候太冷的时候，手上还会出现冻疮，抹药了也只是缓解一下，该疼还是疼，该痒还是痒，只不过会好的快一点。 但是今年好太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万秋声想。钟也迟看到了他的手，便每天晚上饭后都会给他涂药，涂了药又继续给他的手进行按摩。 冻伤的手不能遇热，遇热会痒的厉害，一旦万秋声发作的厉害，钟也迟就会轻轻地亲吻他的手心，还有那些被冻上的地方。 他在想方设法地对他好。 这个冬天来的特别的早，十二月的时候，就开始下了大雪。 其实万秋声是很喜欢雪的一个人。他是南方人，但是不是很靠南的那种，见过雪，但却不曾见过北方如此大的雪。 当他第一年来到x市的时候，才真的感觉到什么叫做“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样子。一阵风刮过，整个世界便只有雪了，不多时就落了很厚的一层，踩在上面软软的，还可以留下浅浅的脚印。 d大落雪是很美的。d大的校园绿化面积很广，也大都是那种三四层的小楼，从房檐上流下来的冰柱子，可以透过窗户清楚的看见。室内烧着暖气，因而窗户一天到晚都是雾蒙蒙的，学生们就喜欢在上面写些什么，物理公式、表白话语、英文字母……应有尽有。 出门了便是白色的d大了，以前的屋子都是砖红色的，在冬雪的映盖下显得色彩更加明艳。红与白的冲击是最好看的。 看过一眼，便再难忘记。 每一年的初冬，x市的美术馆都会举办一些绘画特展。 今年的主题是“星云”。 万秋声买了两张票，想着和钟也迟约会一次。就当作是这一年冬日的第一次约会了。 他的手上一直戴着那枚戒指，只有工作的时候才会取下来，用绳子穿起来，放在最靠心脏的位置。 其实钟也迟一直都比他忙，但是为了他，钟也迟把晚饭的时间空了出来，只为了给他做一顿可口的饭菜。 直到两个人真正地住到了一起，万秋声才知道，钟也迟总是要加班到深夜，有时候他一觉醒来，钟也迟还在外面的客厅里继续工作着。 是的，钟也迟搬到了万秋声家里。 他说，秋声，我能搬到你家里和你同住吗？ 他说，这样的一间小屋更好，有更多的安全感，哪怕是工作的时候，也可以让他离他更近一些。 转眼就是周末。 算是万秋声第一次牵着钟也迟出门了。 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钟也迟走在前面，然后回头看看万秋声有没有跟上来。如今在一起了，便是钟也迟追着万秋声了。 万秋声知道钟也迟总为工作上的事情烦心，便牵的紧了些，十指相扣。 美术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很热闹的。x市的美术馆每年会有两大特殊展出，一个是六月份的美术学院毕业设计展，一个就是冬天的画作特展。 两个人跟青涩的小情侣似的，小心翼翼地牵着彼此的手，跟着人流往里面走。万秋声时不时挠挠钟也迟的手背，或是摸一摸他戴在无名指上面的戒指。 定制款的戒指戴在钟也迟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光是看看，万秋声就心动不已。 第一个展厅是油画展。 “星云”主题在油画中很少见到，因而万秋声看得很仔细。这一次的油画展，画面构图之美是很罕见的，但是万秋声感觉最美的地方，却是每一个图画的名字。 比如全展厅最大的一幅油画，占据了一整个墙面的那个，名字叫做《海上明月共潮生》。 没错，是海，是月，是海天相接，是潮波万里，但不知道是不是古时月，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照过古时人。画面以蓝为主色调，配上黄色调，正好是海与月的颜色。画面从中间慢慢向两边展开，月亮倒映在海面之上…… 恢宏壮阔，万秋声想。 万秋声又继续看了去，还有的画作名字叫做《迢迢牵牛星》、《星分翼轸》以及《此似星辰非昨夜》……全都出自古诗句，甚美。 两个人慢慢地走，慢慢地看，一个展厅一个展厅地逛过去，等全部逛完，已经是下午了。 万秋声觉得还是不很尽兴，在车里靠着钟也迟的肩膀，想了好久，突然想起来他曾经去过的那个时间科技馆。 看了一眼表，万秋声觉得时间应该还够，就驱车带着钟也迟去了。 那个时间科技馆藏在郊区的一个研究院里，很小的一个科技馆，差不多只有学生会去那边参观调研。万秋声第一次是随导师去的，研二的时候，导师要去那边做一个报告，他便跟着去了。想着无聊，就在研究院里面闲逛，便看到了那个科技馆。 三层的小楼，装饰也特别的简单，就正面的最上方写着“时间科技馆”五个大字，就再也没有别的装饰了。万秋声想着新奇，便进了去。 参观和讲解都是免费的，科技馆里冷冷清清，讲解员还在一旁做课件完全没有注意到万秋声的走近，他似乎是没料到会有人来。 直到万秋声第二次敲击玻璃窗希望引起他的注意的时候，他才抬了头，然后为万秋声带来了一次酣畅淋漓的讲解。 两个人驱车去了，科技馆还是那般冷清。 小楼不起眼，但是里面藏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宝物。 万秋声牵着钟也迟走了进去，凭着自己的记忆，一点点地给他做讲解。 入门的地方放置的是一个树的横切面，年轮一圈又一圈，代表着日子一年年的过去。 顺着开始的方向往里面走，左边是历史，右边是计时工具，正中心的地方便是万秋声最喜欢的那个缩小版的傅科摆了。 科技馆的时间轴上写着地球上生命的发展。距今5.3亿年的从寒武纪生命大爆发开始，到现在的人类第四次工业革命结束，人类文明在不断发展甚至可以说是飞速发展，可是人类在时间轴上占的位置却仍是十分短小。 这就是人类的渺小之处。 万秋声向钟也迟介绍完了生命时间轴，接下来便是地球的、宇宙的。人类对于宇宙的发展了解程度，也只不过是通过飘在太空中的望远镜窥测计算出来的，宇宙到底有多大，没有人知道。 而当两个人走到傅科摆处的时候，万秋声还是习惯性地拿了旁边的演示道具去撞击了一下摆锤。他太喜欢它了。傅科摆，一个用来研究地球自转的科学仪器，却被这个研究所做的那么好看。上方是黄道十二宫，下方是二十八星宿，四大神兽的刻印呈现其中。摆锤缓慢地摇摆着，随着地球的自转，它就会发生偏移，可能从朱雀偏到青龙，也可能偏到白虎，都不过是因为地球自转运动罢了。 “你看。”万秋声把手搭在护栏上，轻轻地说，“宇宙存在的时间那么长，我们人类只不过是宇宙中渺小的尘埃罢了。” “可是我们人类是有感情的。”钟也迟说，“有些感情和未开智的动物一样，有些不一样。我们会因为儿女情长奔赴，因为工作琐事气急，因为家长里短争吵。” “恐龙曾经统治地球两亿年，可是它们的社会仍然是屠戮的社会，没有如今飞速发展的文明。”钟也迟继续说。 “人类，总归是宇宙长河中不一样的存在。” 万秋声扭过头，很诧异地看了钟也迟一眼。 “我说的不对吗？”钟也迟突然笑了笑。“宇宙确实很大，甚至太阳都不过是宇宙中很渺小的一个存在。别的星系的生物看太阳的时候，说不定就像我们看星星一样，那么远，那么小，却那么亮。” “秋声，‘势阱’我们都学过，这是量子力学中的一个基础概念。” “两个人的相遇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这个世界上的人那么多，每一秒都有无数的婴儿出生，也有无数的人死去。所以两个人的相遇的概率从来都不会是十的负三十三次幂那么大。” “人类在宇宙长河中是特别的存在，你对我也是” “而你，秋声，你是我的一维无限深势阱。” “也许不止是一维无限深势阱，也许是无限深方势阱。” 但我的心早已被束缚在了你的身上，如同掉进了一个无限深度大的井里，再也离不开了。钟也迟想。 “所以无论怎么样，你命中都注定有我。” 完结 又是一年冬雪纷飞。 万秋声站在自己小屋卧室的窗前看着外面的大雪，爬到床上去揉了揉还在睡梦中的人的脸。 卧室顶上仍然是他画着的黄道十二宫图，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 钟也迟说要不要把这些点线星座图做成壁灯，晚上的时候可以增加情趣，然后就被万秋声一下子踹下了床。 两个人的床头边，放着钟也迟亲手为万秋声做的一个小型的傅科摆。按照时间科技馆的样子，再次等比例缩小。 仍然是上方黄道十二宫，下方二十八星宿。 万秋声的手机屏保，被他换成了钟也迟对他表白的那句话。 “你是我的一维无限深势阱。” 而一维无限深势阱的意思是： “假设粒子所处势场不随时间改变，当粒子所处势场在空间中某一区域为0，在其余区域为无穷大时，粒子的运动会被束缚在该区域内，如同掉入一个深度无限大的井内无法爬上来。” 其实任何的形式的势，都有势阱。 而我爱你，便是最深层次的一种。 你是我的一维无限深势阱。 我掉进了你精心编织的势阱之中，再也离不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