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鹿向西》作者:苹果喝酸奶 文案 沈鹿的父母离了婚,父亲隔天娶了亲小姨,家里成了报社网站追踪的社会新闻。 沈鹿带着内心的一地的废墟躲到了西部边境的小县城,成为了一名支教老师,而她的学生是三十多个完全无法沟通的西域小孩。 阿卜杜拉是沈鹿短暂的教学生涯中的第一个问题学生,却没想到他竟是成了自己的小尾巴,跟着自己回到省会,还带来了他的家长。 “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着你爸?” “他可不是我爸,是我小叔。” “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我是你老师哎。” “你可不只是我老师,你是我小婶。” 日更。 这是一个充满爱的故事。男主军官,女主准毕业生。支教过程很短。 文内小萌物出没。本文背景架空,请勿对号入座。HE.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因缘邂逅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鹿,吾米提 ┃ 配角:阿卜杜拉 ┃ 其它: 第1章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在第六章出现。作者本人有新疆支教经历,对小恶魔一写就控制不住,又不舍得删,只能委屈男主晚一些出场。各位小天使鞠躬,只看不下去的欢迎直接移步第六章。沈鹿是真的很后悔暑假回了家。她常常想,如果自己当时老老实实地待在宿舍准备考研,或者干脆去找个兼职家教留在大学城,这样是不是就不会面对家里那不堪的丑事。 没错,丑事,名副其实的丑事,血淋淋的在她面前撕开。争吵了一辈子的父母终于离了婚,离婚后,父亲立刻和母亲的亲妹妹结了婚。母亲愤怒地去父亲的工作单位大闹一场。一时间满城风雨,竟是登上了当地的社会新闻。 她终于盼到了开学。和以往的前呼后拥不同,这一次没有人到机场送她。更没有人关心她的大四其实并没有课,学校安排了自主实习。家里乱作一团。父亲义无反顾的背叛,母亲歇斯底里的崩溃,小姨在病中忏悔的泪水,再也没有人顾得上她了。她没有回学校,她的家本就在西部边疆的省会,她给自己买了去往边境小县的火车票。她想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躲上几个月。 沈鹿辗转了火车。第二天,她又坐上了汽车。窗外路上尽是白色的盐碱和漫天的黄土,这像极了她近段时间的心情。当汽车终于摇摇晃晃地停下时,她终于到了家乡边境的一个小县城。 沈鹿下了车,车站来来往往的有华族,还有西族,他们有的用西语交流着,还有的用沈鹿听不懂的西语交流着。 “您好,您一定是沈鹿老师了。” 沈鹿转身看见一个中年女人正笑着看着她,她留着一头利索的短发,皮肤黑中泛着红。 “您好,我是沈鹿,您一定是李园长了。”沈鹿想她一定是一直跟自己联系的李华园长了。 “是我,是我,”李园长热情地一把拉住了沈鹿的手,“沈老师,我代表霍西坎特乡的村民欢迎您,感谢您参加支教,我们这里很少来您这样又年轻又漂亮的老师,真的替这里的孩子谢谢您。” 沈鹿有些不知所措,她来这里的目的,自然没有李园长说的那么高尚。 李园长看着沈鹿红了脸,只当做她是羞涩。“以后对待孩子可不能这么害羞,别看你要带的孩子年龄小,都皮着呢。趁着天早,咱们走吧。” 李园长接过沈鹿的行李,带着她坐上了一辆皮卡车。开车的是一个西族的小伙子,高鼻梁、大眼睛、深眼窝,看见沈鹿有一些不好意思,有些羞赧地笑着。 皮卡车一路摇摇晃晃地走着。李园长向沈鹿介绍情况。“我们这个乡是贫困乡,西族占到居民的99%,所以当地老师基本上也是西族,他们中的有一些西语不标准。所以,我们一直想多招一些华族的老师,但是当地的资源还是有限,很少有外地的老师会愿意长期来这里,所以我们只能多招一些支教老师。陆老师,真是很感谢你能来这里支教。” 沈鹿真切地感受到对于她的到来李园长发自内心的感激,她不觉也受到些触动。“那我的工作具体是什么呢?” “现在在各方的努力下,小学和中学已经建立了起来。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嘛,你的工作就是带一些学前儿童。他们的父母日常说的都是西语,所以这些孩子基本没有华语的基础,不经过学前教育,直接进入小学的话,他们往往跟不上。你要做的就是给他们提前教一些华语。” 沈鹿点点头,看来是要和一些小鬼头打交道啊。李园长似乎看出了沈鹿不太爱说话的性格,她笑了笑,便也不说话了。 这一路的景色和沈鹿由省会来到县城的景色不同。一排排的树高大茂盛,茂密的树枝间挂着一团团绿色的圆球。据李园长介绍,这是这个乡的经济作物—核桃树。正值九月,正是核桃的采摘季节。沈鹿还是第一次看见挂在树上的青核桃。空气中都有淡淡的核桃清香。她大口的吸了口空气,空气可真好啊,心情仿佛也好了一些。 皮卡车行使的速度并不快,路很长,沈鹿看不见尽头,路很窄,两辆汽车相遇是都要小心地不擦伤彼此,又要小心不掉进路边的小沟里。 “好了,我们的目的地到了。”皮卡车进了一个铁栅栏围着的院墙中,有四五排平房,平房前竖着一个国旗杆,看样子是一个学校了。 李园长操着西语指挥着司机停在了一排平房前。 “沈老师,这是你的宿舍,咱们的幼儿园没有院墙,居住也不安全,我特意找了中学校长商量,安排你们住在这里。这里已经来了两个老师了,她们比你早来了两天。”李园长说着,其中的两个房间里走出了两个年轻的女孩。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华族女孩,还有一个是一个浓眉大眼高鼻梁的西族姑娘。 “你好,你好。我是马戈,‘金戈铁马’的马,‘金戈铁马’的戈。”华族女孩落落大方地介绍着自己。 “我叫泽依拉,欢迎你到我的家乡来。”西族姑娘一口流利又标准的西语。 “你们好,我叫沈鹿。” 大家简单地作了一下自我介绍,算是彼此认识了。 沈鹿将行李放下后,李园长召集三人简单的开了会。 “我们乡只有一个幼儿园,幼儿园招收四到六岁的孩子,分成小班、中班和大班。具体谁来带哪个班,我就不分配了,你们自己决定怎么安排吧。” 泽依拉先开了口,“我懂语言,也对当地的情况比较熟悉,小班的孩子不好带,我来带吧。” “我没有教学经验,我来带大班可以吗?”马戈和沈鹿商量道。 “没问题的,那我就带中班了。” 李园长将大家安排下,就忙别的事情去了。大家也各自散去。 沈鹿看着宿舍里面的摆设,心中有些苦涩。这间宿舍里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门口有一个水龙头却没有厨房和卫生间。有一些盆、水壶等生活用品,倒是看得出来是李园长刚准备的。 沈鹿只有两个包,她把把床铺铺好后,就收拾起了自己的随身带的书籍。打开随身小包时,她看见了两天没有开机的手机。 想了想,沈鹿还是开了机。这里的手机信号很差。沈鹿看着手机微弱的信号条,握着手机躺在了床上。两天的颠簸,她也需要休息。几分钟后,慢半拍的手机似乎才接到信号,开始不停地震动了起来。 “鹿儿,你怎么不接妈妈的电话?” “鹿儿,你到了吗?” “鹿儿,你爸爸他不是东西,他背叛了这个家,妈妈是被他骗着离婚的,你帮帮妈妈,帮帮妈妈让他和我复婚。” “鹿儿,给妈妈回个电话吧。” …… 沈鹿强撑着疲惫,还是拨通了母亲陆秀荣的电话。 “鹿儿!”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通了。“你也烦妈妈了吗?为什么手机不通呢?你在躲着妈妈吗?你也要背叛妈妈了吗?” “妈,我不是…”沈鹿试图打断她。 “你小姨她可真不要脸,是我把她带到城市里的,是我让她过上了好日子,我收留了她,她却恩将仇报。我就不应该管她,不应该管她……” “妈…” “鹿儿,你说这是不是报应,肯定是报应,她不是得癌症了吗?这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惩罚她的。你说,她怎么还不死啊?她到底什么时候死呢?” “妈—!”沈鹿再也听不下去了,大声地打断了陆秀荣。“不说了好吗?不说了妈,咱们放过他们,”沈鹿的眼泪落了一脸,“也放过自己,好吗?” “鹿儿…鹿儿…妈妈做不到啊,妈妈做不到,我好恨啊,好恨他们…”母亲再一次的情绪崩溃,在电话那头大哭。 沈鹿的眼泪也落了一脸。待母亲的情绪平稳一些后,她在电话这头又安慰了母亲一会,才挂断了电话。 沈鹿平躺在床上,她感到非常疲惫,疲惫到无法思考自己在这时离开母亲,是否足够的自私,疲惫到隐约听到马戈在敲门叫自己吃饭,却没有力气答应。 第2章 第二天,沈鹿早早地起来,一夜的休息使她把情绪收拾的很好。她翻出包里带的最后一块面包,简单的吃了一点,便等着另两位老师了。 泽依拉起来了,她热情地邀请沈鹿一起共进早餐。沈鹿因为没有回赠的食物,所以拒绝了。 等到马戈也收拾好,三人便出发了。沈鹿这才知道,昨天她休息后,李园长又回来一趟,为她们三人每人准备了一辆自行车。她也才知道,李园长并不是这个乡的园长,她是县教育局的工作人员,负责联系接待支教老师。 三人骑着自行车往幼儿园的方向去。李园长说,从中学门口出来,朝着西一路走,大概两公里处有一个学校,那里就是幼儿园了,就在路边很明显。 一路上,路两边除了核桃树,散落着一些平房,里面住着是这里的土著居民—西族,他们的长相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情,高鼻梁、大眼睛、深眼窝是他们最明显的特征。 这个时间他们刚刚起床,略显肥胖的中年女人正在露天锅灶处忙碌,强壮的男人坐在房屋外面的大炕上抽烟,帅气靓丽的男孩女孩背着书包迎面走来,他们的脸庞轮廓分明,五官深邃,男俊女靓,偶尔还能遇见一些让沈鹿移不开眼睛的面容。年迈的老汉,赶着毛驴车迎面过来,车上嘻嘻哈哈地坐着几个孩子。 还有一些马车、驴车、摩托车从她们身后陆续超过,上面坐着一些四五岁的孩子,似乎和沈鹿她们是一个目的地。 几乎所有人都对沈鹿一行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做饭的女人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直直地望着她们,年轻的孩子大声呼喊着同伴,三五成群地指着她们说笑,嘴里说着她们听不懂的西语。 沈鹿的自行车是一辆老式的女士自行车,咯吱咯吱的链条声,让她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紧。 “还要多久才能到啊?”马戈的声音也有些发紧。 “不要紧张。”泽依拉笑着说,“他们都在说,这是城里来的漂亮的女老师。” “漂亮”真是对女孩最美的赞扬,马戈一下子开心了起来:“是吗?还挺有眼光的。哎,你们看,我们是不是到了?” “啊——”泽依拉惊喜地喊道,“肯定就是了。” 在她们一百米左右的前方,站在一个微胖的西族女人,她正微笑着向她们招手,她的身后有一排绿色墙面的平房,没有院墙,没有校门,看样子这里就是幼儿园了。 沈鹿一行在面前停住了自行车。 “你梦好,”女人展开了热烈的笑,“我是院长,阿依古丽,欢迎你梦。”阿依古丽用撇脚的华语做了自我介绍。 一行人稍作寒喧。 “我带你梦去教室。你梦都是班主任,你梦…你梦…”阿依古丽有些紧张,后面不停地手舞足蹈,却说不出一句完成的华语,“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她索性对着泽依拉说起了西语。 “她说咱们刚来,你们两个完全不懂语言,也没有带过孩子,所以给你们两个安排了两个保育员,她们负责打扫教室里的卫生,并且她们懂一些华语,可以作为你们的翻译和孩子们交流。” “太好了。”马戈明显地呼了一口气。 沈鹿也由衷地感到高兴。 三人跟着阿园长走进了这个绿色的房子中,一些四五岁的孩子在教室外面追跑,还有的孩子坐在教室的外面哇哇大哭,他们的嘴中无一不在说着沈鹿听不懂的西语。 阿园长用西语大声地对追跑的孩子呵斥了几句。孩子们纷纷跑进了自己的教室。她又矮下身子对着大哭的孩子温柔地说了几句。 泽依拉笑着对沈鹿两人说:“孩子说爸爸回家了,不要她了。” 说完,她把这个孩子抱在了身上,丝毫不在意孩子的眼泪鼻涕擦在了她的肩上。“她是小班的孩子,以后就是我的孩子了。”说着泽依拉走进了挂着“小班”牌子的教师。 紧接着,到了中间的教师,上面写着“中班”,一定就是沈鹿的教室了。 沈鹿向教室里面望去,有大概三十个孩子坐在红色的小椅子上吃饼干,一位二十岁左右的西族女孩拿着抹布擦着窗台。 “喂——拜合蒂——”阿园长呼唤着那位女孩。 拜合蒂放下手中的抹布,急步走出了教室,阿园长和她用西语交流了几句,就带着马戈离开了。 “老师,我,拜合蒂,请进。”拜合蒂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了这句话,俊俏的小脸憋的通红。 沈鹿感激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沈、鹿”,她也刻意放慢了语气。 沈鹿小心翼翼地迈进了教室,一屋子的小孩子们全部睁着他们大眼睛咕噜噜地望着她。沈鹿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她略显紧张的调整了下仪态,朗声说:“小朋友们,你们好。” “老——师——你——好——”三十多个小朋友齐声回答。 沈鹿有些惊喜,他们竟然会说华语。这时,有一个小姑娘笑着跑到了沈鹿的面前,扬起了她的笑脸,对着沈鹿伸出了手,“老师,你好。” 这是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沈鹿一时有些不想伸出自己的手,“老师,你好。”小女孩又对沈鹿问了一遍好。 “你好。”沈鹿握住那只脏兮兮的手,认真地说。 小姑娘满足地跑开了,她对着小朋友说了句沈鹿听不懂的西语。 “老师,你好。”“老师,你好。”“老师,你好。”“老师,你好。” …… 全班的小朋友都跑了过来,他们仰着稚嫩的小脸,几十只小手将沈鹿团团围了起来。 “你好。” “你好。” “你好。” 沈鹿认真地握过了每一只小手,尽管其中有几只黑乎乎的完全看不出肤色。 握过手的小朋友重新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有的扬起脸看着沈鹿,有的小朋友继续吃着自己的手里的饼干。 沈鹿又语塞了,她从来没有过教师的经验,更加没有过教授这么小的西族小朋友的经验。 “你们多大了?”她试探地说了句话。 小朋友们茫然地看着她。没有一个小朋友回答。 “你吃饼干前不洗手吗?”沈鹿没有泄气,弯下腰来,蹲在她面前的一个小男孩面前,温柔地说。 小男孩没有回答,他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用脏兮兮的小手捧起沈鹿的脸,在她的右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沈鹿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一时不知怎么反应,“这……这是他们的礼仪吗?”沈鹿吃惊地想。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小男孩睁着他几乎占据了半张脸的大眼睛对沈鹿说了一串西语。 “噗嗤。”一阵轻笑传来,沈鹿回头,站在她身后的是保育员老师。沈鹿仿佛看见了救星,这是位懂华语的保育员。 “他说,他…他给你买好看的包。”没有等沈鹿开口,保育员老师先开口了。 “为…为什么?”沈鹿先吃了一惊,紧接着笑了起来,她很久没有发自内心的笑了,她怀疑保育员老师是故意在逗她开心。 “他……他……恩……希望,对,希望,老师喜欢他。”保育员老师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手舞足蹈了半天了。终于想出了一个合适的词。 沈鹿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对自己“一见钟情”的小男孩。他脸上脏兮兮的,显然早上起床后没有洗脸,除此之外,他的脸上还有几道新鲜的指痕,不知道是和哪个小朋友打架留下的。但这些都不足以遮挡住这个孩子本来的肤色,白,嫩,沈鹿自己的肤色是白皙的,但是她的肤色在这个男孩的面前立刻就逊色了。这样白净的肤色加上一双闪烁的大眼睛,一对小扇子的眼睫毛,一对褐色的瞳孔,沈鹿几乎立刻就投降了。 “小朋友,你叫什么?”沈鹿放柔了口气问。 小男孩眼睛又滴溜溜地转了起来,有了经验的沈鹿看他似乎又想再来一次突然袭击,急忙向后闪了一下。谁知,小男孩抓起了她的手,“吧唧”又亲了一口,亲完眨着大眼睛冲沈鹿笑。 “拜……拜老师。”沈鹿想要叫保育员老师,但是一下子忘记了这个女孩的名字。 “拜合蒂,我。”围观了一切的保育员指指自己笑着说。她蹲下身来,对沈鹿说:“老师,看我。” “你叫什么名字?”拜合蒂问小男孩。 “我叫阿卜杜拉。”小男孩流利地说。 “你今年几岁了?” “我今年4岁了。” “哇!”沈鹿兴奋地鼓掌。拜合蒂转身拿了几本书给沈鹿,沈鹿一本一本翻开了下《幼儿华语》《华语儿歌》…… 拿了《幼儿华语》翻看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你今年几岁了?”……沈鹿明白了,原来孩子们只会这上面的问答,而她接下来也要完成这上面的幼儿会话。 第3章 沈鹿来到霍西坎特乡幼儿园的第五天。她已经学会了连蹦带跳,带着比划带着动作给小朋友教授华语对话。 马戈每天喊着,带孩子真累啊。沈鹿也觉得累,尤其是这些语言不通的孩子。累到每天往床上一躺立刻就能入睡,累到每天睁眼闭眼耳边都是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虽然她几乎一句都听不懂。累到她几乎没有时间给母亲打电话,甚至经常接不上母亲的电话,只是给母亲回信息说,在上课。母亲自然不知道她是作为学生在上课,还是作为老师在上课。 沈鹿发现拜合蒂的华语并不好,她只能明白一些简单的华语,甚至不能和沈鹿正常的交流,沈鹿要完成教学任务,只能依靠自己。 沈鹿拿着《幼儿华语》准备教授今天的内容。看似很简单的两句话,“你是男孩还是女孩?”“你喜欢吃什么水果?” 中班的孩子在小班已经学会了上课的口令。沈鹿现在也很熟练地使用这些口令。 “小朋友们,上午好。”“老师,上午好。” “小眼睛——”“看老师——” “小嘴巴——”“不说话——” “小手——”“放腿上——” 沈鹿满意地看着孩子们的表现,准备开始今天的课程。 “小朋友,你是男孩还是女孩?”沈鹿想试一试班里有没有孩子会回答这几句简单的话。 …… 没有小朋友回答,三十双大眼睛注视着沈鹿,没有一个孩子回答。 沈鹿叹了口气,她有些无奈,西族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但是这里的西族因为生活在封闭的山区,老一辈的西族人几乎一句华语都不会,如果孩子们长大想要去看看更广阔的天空,必须学会说华语。 “热依拉,你来。”那天第一个站起来和沈鹿握手的小女孩成为了沈鹿的小班长。 热依拉站了起来,迷茫地望着沈鹿。沈鹿只好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说:“过来。这是过来的意思。” “阿卜杜拉,你来。”沈鹿准备再叫一个男孩。 阿卜杜拉看了看沈鹿,摇了摇头,显然不愿意配合沈鹿。沈鹿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位叫做阿卜杜拉的小男孩是沈鹿短暂的教师职业生涯中遇见的第一个问题学生。她不愿配合沈鹿,五天了,他没有开口对沈鹿说过一句华语,总是打哭他前后左右的小朋友,并且只要稍微没有注意到他,他就会自己离开教室。 昨天,沈鹿发现他不见时,急忙冲出去教室去找他,这个幼儿园并没有院子,沈鹿担心他跑丢。冲出教室,沈鹿见他举着一根比自己高四五倍的大棍子,敲打着教室门口的一颗大核桃树。沈鹿惊了一头汗,生怕他没有打到核桃,棍子先伤了他自己。 “阿卜杜拉——”沈鹿叫他。谁知他一见到沈鹿,马上甩了棍子,和沈鹿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最后筋疲力尽的沈鹿实在追不上他,只好去喊拜合蒂,谁知刚进教室,阿卜杜拉却冲到她的前面跑进了教室,他一把抱住了沈鹿,又奶声奶气地对他说了几句西语。拜合蒂说,这个孩子这一次说,他长大了要给沈鹿买一幢大房子…… 现在,阿卜杜拉小朋友再次拒绝了沈鹿,沈鹿看了看另外一个小男孩,拿起他的手腕看了看,上面有一个明显的数字“8”,沈鹿拿起花名册,找到8号小朋友的名字,“艾尼瓦尔,你来。” 叫做艾尼瓦尔的小朋友来到了沈鹿的身边,这是沈鹿想到的另一个办法,班里三十多个小朋友,目前,沈鹿只认识班里的两位小朋友,她的小班长热依拉和问题学生阿卜杜拉,为了快速记住小朋友,她只能在按照花名册给小朋友编了号。于是,每天,沈鹿来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小朋友洗手、洗脸、点名、编号。 “你是男孩,还是女孩?”沈鹿开始说。 “你是……”由热依拉带头,小朋友准备异口同声地跟着沈鹿说。 “不,不,不。”沈鹿摇头,孩子们也说不出这么长的句子,自然停了下来看着沈鹿。 “老师说,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小朋友说,我是女孩或者男孩。”沈鹿看着孩子们的迷茫地眼神。 沈鹿决定换一种方法,“小眼睛——”孩子们的注意力很难集中,她不得不再次维持一次纪律。 “热依拉,女孩。”沈鹿摸着热依拉的头,说。 热依拉抬起头,有些受宠若惊,她忽闪着大眼睛,小声地重复说:“女孩?” “对,女孩,你是女孩。”沈鹿朝热依拉竖起了大拇指,“女孩——”她提高了声音,让全班小朋友说。 “女孩——”小朋友们大声地说。 “男孩——”沈鹿指着艾尼瓦尔大声说。 沈鹿不断大声重复着“男孩”“女孩”把全班的小朋友每一个都摸着头,重复了一下“男孩”“女孩”。 正在沈鹿觉得可以进一步教孩子们说“我是男孩。”“我是女孩。”的时候,“哇——”角落里传来一个孩子的哭声。 沈鹿闻声望去,只见阿卜杜拉正对一个男孩举起攥紧的小拳头,另一个孩子已经发出了大哭声。 沈鹿两个健步赶过去,先抓住了阿卜杜拉的小拳头,紧接着抱起了哭泣的小男孩。其他孩子们围着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沈鹿有些无奈,一般她上课的时间,班里只有自己在,拜合蒂会利用这个时间,打扫一下校园里的卫生,有时候会去厨房,给孩子们准备午饭。 孩子们似乎是在给沈鹿讲述谁打了谁,阿卜杜拉显然是理亏的那一个,只见他的小拳头攥着更紧,他皱着眉头,用手扯着哭泣的男孩的小腿,看样子是想将男孩从沈鹿的身上拽下来。 “阿卜杜拉!”沈鹿有些生气,却也知道阿卜杜拉听不懂她的话,她只能不断的大声地呵斥着阿卜杜拉的名字。 阿卜杜拉停止了动作,他抬起头,眼神中似乎含着委屈,沈鹿看着他大大眼睛中竟是含了泪水,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竟是落下了豆大的泪珠。 沈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放下了哭泣的小男孩,准备抱起阿卜杜拉。 “哼!”阿卜杜拉狠狠地甩开了沈鹿,一个人搬着小椅子坐在了角落里。 “叮铃——”下课铃声响起了,沈鹿这一节课的教学目标没有完成,她现在需要带着孩子们去上厕所了。 “小朋友,我们一起排队上厕所,好吗?” “好的——” 小朋友们一边回答,一边排好了队,只有阿卜杜拉小朋友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掉着眼泪。 “阿卜杜拉,阿卜杜拉,排队上厕所好吗?”沈鹿连着喊了两声,阿卜杜拉均是充耳不闻。 沈鹿决定先把别的小朋友带去厕所,再回来带闹别扭的阿卜杜拉。 这里的厕所是农村的室外旱厕,沈鹿必须把小朋友送到厕所的门口,才能快速地回答一趟。 “男孩进男厕所,女孩进女厕所。”沈鹿还记得今天的教学目标。 小男孩排着队进入了男厕所,小女孩手牵手着进入了女厕所,沈鹿正准备回教室去哄阿卜杜拉小朋友。 一转头,看见阿卜杜拉飞快地从她的身边跑了过去,直奔向男厕所,手里拿着一件小男孩的外衣。沈鹿觉急忙追了上去。 “哇——”男厕所中瞬间传来了一个男孩尖锐的哭声。 沈鹿也已经跟到了男厕所门口,她停了一下,“有没有男老师在里面?”她提高声音大喊了一声。没有人回答她。她再没有犹豫,进入了男厕所。 只见上课时被阿卜杜拉打哭的小男孩,正在嚎啕大哭,其他小男孩看见她,纷纷拉着她,顺着小朋友的手势方向,她看见的那件小男孩的衣服,被扔进了厕所的下面。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男孩,沈鹿知道了这件衣服是安尼瓦尔的。 至于,阿卜杜拉已经在小朋友们七嘴八舌告状的时候,悄悄地离开。 第4章 沈鹿觉得自己的脑子嗡了一声,没有经验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 艾尼瓦尔仍然在哭,沈鹿又朝厕坑里看了一眼他的外衣,显然无法捡起,就算是捡起,也没有办法穿了。 小朋友们都围着沈鹿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好了,小朋友们,咱们出去好吗?” 孩子们孩子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有的小女孩也跑了进来。 为了让“围观群众们”散开,沈鹿只好将艾尼达尔从男厕所抱了出来。 迎面遇见了匆匆赶来的拜合蒂,她是被班里一个男孩亚森江叫来的。 拜合蒂把安尼瓦尔从沈鹿的怀里接过,用西语安慰了几句。 泽依拉的班级靠近厕所,她听见外面的动静也从班级里出来了。 “小泽,你帮我问一下他,阿卜杜拉为什么打他?为什么扔他的衣服?” 泽依拉用西语询问了几句,“他说他不知道。” “阿卜杜拉去了哪里?”沈鹿又有些头痛了。 孩子们显然对发生的事情很兴奋,上完厕所也不排队了,一路奔跑着回到了教室,似乎是帮助老师去抓“叛逃”的阿卜杜拉小朋友。 有几个先回到教室的小朋友又冲了回来,他们抓着沈鹿的胳膊让她往前走。 “他们说阿卜杜拉在教室里。”泽依拉解释道。泽依拉看没什么大事,就回去自己的教室了,毕竟她带的孩子都很小。 一进教室,沈鹿就看到阿卜杜拉恶狠狠地和几个小男孩对峙着,他像一只发狠地小兽,架着双臂,怒视着几个男孩。几个小男孩虽然围着他,却硬是不敢向前。 “喂,阿卜杜拉!”拜合蒂放下了安尼瓦尔,她用西语对着阿卜杜拉一阵大喊。 阿卜杜拉没有掉眼泪,他低下了头,放下了双臂,像一只委屈的小狗似的耷拉着尾巴。 “好了,好了,他认识到错误就行了。”沈鹿瞬间心软了,对着这样一个年幼的孩子,她不忍苛责。 “老师,安尼瓦尔,衣服怎么办?”拜合蒂有些不依不饶。 “放学的时候让阿卜杜拉的家长来赔吧。” 拜合蒂摇了摇头,说:“不,老师。” 厨房那边喊她了,拜合蒂继续回到了厨房帮厨。教室里又剩下了沈鹿和一帮孩子们。 孩子们还在兴奋中,沈鹿艰难地维持着纪律,但是似乎不是很有收效,她无法继续她接下来的课程。最后,沈鹿找来了一些A4纸,每一张撕成了四份,又找了一些旧的油画棒,一只掰成了三节,发给孩子们画画。 拜合蒂回来了,她看见沈鹿用掉了这么多的画笔和纸,心疼得红了眼睛。她连说带比划半天,沈鹿明白了,这是爱心人士捐来的画具,是上个学期省下来的,要足足用一个学期。 沈鹿看着她发红的眼睛,心中受了触动,她连连保证,她能带来更多的画具,拜合蒂这才作罢。 比起语言课,沈鹿更爱教孩子们的画画,虽然语言不通,但孩子们的画不循章法,却天马行空,朝气勃勃,散发着活力和张扬的创造力。 倔强的阿卜杜拉小朋友连这种令孩子无比幸福的绘画课也不参与,他不接沈鹿递给他的画笔和画纸,即使沈鹿偏心地偷偷递给他三只不同色彩的彩笔时,他也只是抬眼望了望,复又转过了头,继续趴在桌子上。 沈鹿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倔强难搞的,又语言不通的小萝卜头,只能由他去了。 没有人看见,在沈鹿转身去欣赏其他孩子画画时,阿卜杜拉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落下来泪,他把头埋在了胳膊里,掩饰着自己的眼泪。 沈鹿再注意到他时,他已经睡着了,沈鹿没有叫醒他,她拿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这个小家伙醒了后,会不会把我的外衣也扔进厕所。”沈鹿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不自觉地想到,又无奈地笑了笑。 午饭时,沈鹿叫醒了阿卜杜拉。小家伙睡得侧脸上有一些衣服的褶皱印记,模糊地揉着眼睛,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在哪里。他睡眼惺忪地看了沈鹿一眼,又环视一下四周其他的小朋友。沈鹿看着他睁着迷蒙的双眼小动物一般四处打量,不由得地在心中暗骂自己的没有原则,刚才对他的一些气,顿时无影无踪。 阿卜杜拉似乎想起了睡觉前自己干下的事,他把小脸鼓起来,扭过去不去看沈鹿,一双手不自觉地揉搓着衣角。 拜合蒂正在给小朋友分饭,她显然还在和小小的孩子置气,阿卜杜拉坐的小桌子上其他小朋友都端上了自己的饭开始一勺一勺地认真进食,只有阿卜杜拉的面前空空无也。 “老师,阿卜杜拉,最后。”拜合蒂的意思是最后一个给阿卜杜拉。 沈鹿是不太赞同的,她自己盛了一碗饭,端在阿卜杜拉的面前。 “艾尼瓦尔,过来。”沈鹿将安尼瓦尔叫到了身边。 安尼瓦尔显然不是一个记仇的孩子,他高兴地来到了沈鹿的身边。 “对不起,对不起。”沈鹿拉起阿卜杜拉的手,希望他随自己说,“阿卜杜拉,你说对不起,这碗饭你吃。” 阿卜杜拉低着头,始终不看沈鹿的眼睛,自然不随着沈鹿开口,沈鹿看着他的样子,不知道他是没有听懂,还是不愿意开口,沈鹿觉着两者都有。 “哎,阿卜杜拉,”给所有小朋友分完饭的拜合蒂蹲在沈鹿的旁边,她从沈鹿的手中抓过了阿卜杜拉的手,用西语对着阿卜杜拉说着什么,沈鹿从她零星的蹦出的“对不起”中知道,她也是再让阿卜杜拉道歉,但是阿卜杜拉始终低着头不说话。 “老师,他,不听话。”拜合蒂转过头,有些着急地对着沈鹿说。 沈鹿叹了口气,她从来没有做过老师,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她只能让安尼瓦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吃饭,同时把阿卜杜拉的饭递给了他。 阿卜杜拉看了看沈鹿,并不接这碗饭。 “你的,吃饭吧。”沈鹿说,谁知阿卜杜拉忽然推开了她,径直冲出了教室,跑进了卧室,爬上了自己的床,用自己的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阿卜杜拉——”沈鹿和拜合蒂一起追了进来,阿卜杜拉使劲地攥着被子,沈鹿好不容易扒开了被子,却看见这个孩子满脸的泪水。 沈鹿愣住了,她觉得自己的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到了。她一直眼窝很浅,几乎是瞬间,她的眼泪也蓄满了眼窝。她知道这个孩子一定受了委屈,但是他不愿告诉自己。 “他……”拜合蒂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沈鹿摇了摇头,示意拜合蒂去看着别的孩子吃饭。即使阿卜杜拉在拒绝,沈鹿还是将他抱在了怀里,她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宝贝,老师错了。老师不应该给逼你说对不起,原谅老师好不好。” 慢慢地,阿卜杜拉停止了挣扎,他趴在沈鹿的肩头,默默地抽泣,沈鹿知道他听不懂自己的话,只能轻轻地,再轻轻地拍打着他,抚慰着他。她决定今天放学的时候,单独和他的家长谈一谈。 阿卜杜拉渐渐地安静了,别的孩子陆续地吃完饭,吵吵闹闹地进了卧室,沈鹿抱着阿卜杜拉站起来,维持了一会纪律,让孩子们安静下来。 阿卜杜拉还没有吃饭,沈鹿将他抱进了教室,把饭递给阿卜杜拉,阿卜杜拉仍旧摇头。沈鹿想起了第一天见到这个孩子对自己用的招数,她矮下身来,“吧唧”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看着孩子呆愣的表情,沈鹿急忙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口饭,阿卜杜拉皱了皱眉,还是将饭咽了下去。 “啊——”沈鹿一口一口将饭给阿卜杜拉喂完了,中途她尝试把勺子递给阿卜杜拉,但是阿卜杜拉小朋友拒不接受,只有沈鹿给他喂到嘴边时,才会皱着眉头张嘴吃掉。 “你是不是故意给老师撒娇呢。”沈鹿有些好笑。 终于,把阿卜杜拉送上床上后,沈鹿呼了一口气,这时,她才有时间自己吃一口饭。 第5章 下午,孩子们午休醒来,沈鹿继续进行着上午未完成的课程,阿卜杜拉小朋在上课仍旧不开口,却是也没有睡着,也没有去制造新的麻烦,他的眼睛始终跟着沈鹿滴溜溜地转,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总算到了放学。沈鹿让孩子们在教室里坐好,等待着家长一个一个地来接走自己的孩子。 三十四个孩子的家长没有一个会华语,他们都是当地的农民,孩子们的妈妈会和沈鹿握手,爸爸会对她鞠躬,然后靠着拜合蒂的翻译简单地交流几句。 安尼瓦尔的妈妈来了,拜合蒂在一边对他解释。沈鹿在一边看着,女人的表情非常不好,她紧皱着眉头,两人一直用沈鹿听不懂的西语交流着。过了一会,两人停止交流,安尼瓦尔的妈妈一脸怒气,她一把拽过孩子,站在教室门口。 “老师,安尼瓦尔妈妈,等,阿卜杜拉叔叔。”拜合蒂指着坐在门口的安尼瓦尔的妈妈说。 沈鹿的关注点却在另一边:“为什么是叔叔,他的爸爸妈妈吗?” “阿卜杜拉吗?爸爸没有,妈妈外面,叔叔。”拜合蒂一边比划一边说。 沈鹿懂了,阿卜杜拉没有爸爸,妈妈不在家,他和叔叔生活。沈鹿望着教室里那个小小的身影有一些心疼,小朋友们都走完了,只有他还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小椅子上等着家长。 “阿卜杜拉——”一个西族中年的女人来了,她站在门外,冲着阿卜杜拉叫了一声。阿卜杜拉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情愿地站起来,朝着她走过去。 “叔叔,老婆。”拜合蒂用自己会的西语向沈鹿介绍着女人的身份。 一直等待着的艾尼瓦尔的妈妈几乎是迅速就冲了上去。沈鹿看到她的表情不太友好,尖锐的语气中也带着居高临下的强势。 沈鹿暗叫了一声“糟了”,急忙起身挤在两个女人的中间,一边招呼着拜合蒂先给阿卜杜拉的婶婶解释他惹下的祸事。 阿卜杜拉的婶婶听完了后,急速地说了一串的西语,说完,就一把拽过阿卜杜拉,转身要走。 艾尼瓦尔的妈妈自是不让,眼见两个女人之间的冲突就要爆发。 “怎么了?她们在说什么,什么意思?”沈鹿急忙问。 “她说,孩子不是她的,衣服……”拜合蒂急的手舞足蹈,可是越是着急,越表达不出自己的意思。 沈鹿几乎是立刻地明白了她的意思,无非是阿卜杜拉的婶婶不愿意承担这件衣物的赔偿。 沈鹿快步走到讲台,找到自己的背包,从钱包中取出了100元钱,递给了艾尼瓦尔的妈妈。 两个女人停止了争吵。 “不行。”拜合蒂最先反应了过来,她将沈鹿的手向后推,示意她将钱收回。 艾尼瓦尔的妈妈愣了一下后,也一个劲的摇头摆手。 “这个钱,应该有人来承担,我是班主任,这件事是孩子在幼儿园的时候发生的,应该由我来付。”沈鹿坚持,她将钱塞在了艾尼瓦尔的妈妈手中,“你给她们翻译一下吧,拜合蒂。” “老师,多,外衣,20块。”拜合蒂一着急就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 “没关系的,那就多买几件吧。” 最终,在沈鹿的坚持下,艾尼瓦尔的妈妈收下了钱,带着孩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阿卜杜拉的婶婶却还牵着孩子的手,没有离开。她才来到了拜合蒂的身边,对她说着什么。 拜合蒂看着有些无奈,不时地摇着头,沈鹿注意到一直跟在婶婶身边的阿卜杜拉似乎没有了白天时的倔强,他始终低着头,垂着双手,像一只无助的小狗。 “老师,她说了话给你。”拜合蒂说。 “嗯?说吧。” “她,三个孩子,钱,没有。阿卜杜拉,别的地方。” 拜合蒂有一些欲言又止。 沈鹿一时没有理解了她前几个词的意思,却没有理解她后面的意思,“别的什么地方?” “学校。” 沈鹿慢慢地消化了这几句话,她看了看站在她面前的女人,那个女人正有些期待地看着沈鹿,看见沈鹿看她,还扯开嘴角露出了讨好的笑。 沈鹿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阿卜杜拉的身上。这个小小的孩子一直低着头,沈鹿看不清的他的表情,只看见他的手紧紧的攥着衣角。 “阿卜杜拉爸爸,外面,打工,回来时,回家。”那个女人依然在解释着自己的理由,拜合蒂依然在进行着翻译。 “我没有办法决定这件事,我并不是园长,而且我没有看见哪一个孩子住在幼儿园,这里晚上没有人,谁和他一起住?这并不是收费的幼儿园,自然没有办法承担孩子的住宿问题。” 拜合蒂没有说话,沈鹿的这一串长句子说的又急又快,她大概是没有听懂。 沈鹿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拉过阿卜杜拉,将他带出了教室,隔壁教室的马戈的孩子已经全部被接走了,她正在无聊地玩手机。 “这个孩子先放在你们班,我去和他的家长谈一谈。” “哇,这么漂亮的孩子啊,刚好陪我玩一会。”马戈欣然答应了。 沈鹿又去小班叫来了泽依拉,她需要一个更专业的翻译。 沈鹿回到了教室,那个女人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她在继续和拜合蒂说着什么。 “阿卜杜拉的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沈鹿出声打断了她。“小泽,麻烦你帮我问一下她。” “她说,不知道。” “阿卜杜拉在她家里住了多久了。” “两个月。” “阿卜杜拉的爸爸走的时候给钱了吗?这个孩子一个月花多少钱?” “300,一个月150。” 沈鹿明白了,这个女人联系不上阿卜杜拉的爸爸,而孩子的爸爸离开时给的生活费已经用完了,对于不富裕的家庭来说,多承担一个孩子的生活,自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尤其是这个孩子还是一个爱惹事不那么听话的孩子。 “孩子,学校,不行,我给她说。”拜合蒂有些着急。 沈鹿摇了摇头,示意拜合蒂先不急着说,让孩子住在学校显然是不现实的,但是这个女人现在表示不想养这个孩子,从法理上是没有错的,毕竟孩子的监护人是孩子不负责任的父亲。沈鹿知道如果由幼儿园出门和乡政府沟通,这个女人没有办法不养孩子,但是她是否表面答应,私下对孩子进行身体甚至精神虐待。 沈鹿默默思考了下,转身又拿出了自己的钱包,“这300块钱是阿卜杜拉的这个月的生活费。” “老师!为什么?”拜合蒂不解。 “小泽,麻烦你给她说,这个钱不是我掏的,只是暂时我来付上,等阿卜杜拉的爸爸回来,让他给我。” 拜合蒂明白了,阿卜杜拉的婶婶也明白了,犹豫了一下,她欢欢喜喜地接过钱。 “我希望她能好好地对待孩子,如果发现她对孩子有打骂虐待的现象,我会通过幼儿园和乡政府对她进行追究。” 女人听了泽依拉的翻译,几乎是立刻尖叫了出来,她的表情极其夸张,彷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尖着嗓子急促地说了一串话,无非是自己一直对孩子很好,只是孩子不听话,总是惹事情等等。 女人最终去马戈的教室里,牵起阿卜杜拉走了。 沈鹿、泽依拉和马戈站在幼儿园门口,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越走越远,心中五味杂陈。 “你觉得这个女人会善待他吗?”已经知道情况的马戈问。 “她也是生活所迫吧。她想要的无非是就是钱。希望她不要带孩子进行精神虐待。” “只希望他爸爸快些回来吧。”泽依拉感触地说。 那天晚上,沈鹿主动给父亲沈标去了电话。她在电话里问,“爸爸,你觉得我还是一个孩子吗?” 沈标接到电话似乎很激动,他在电话那头颤抖着声音回答,“你永远是爸爸的孩子。” “但你为什么亲手撕掉我的自尊,为什么?”沈鹿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沈标在电话那头哽咽。“爸爸也不想,只是你小姨她现在不太好,我不想在她最后的时间里留下遗憾。” “那你们就可以伤害我和妈妈吗?”沈鹿大喊。“这个有悖伦理啊,我怎么面对你们的关系啊,我的朋友同学会怎么看待我啊。” “对不起,鹿儿,对不起,是爸爸的错。我和你妈妈的关系你都知道,这么多年一直就是为了你才将就着。女儿,爸爸很爱你的,爸爸最不想伤害就是你。”沈标最后在电话里说道“鹿儿,你小姨…她不太好,你知道的她也很爱你,她一辈子没有孩子,你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她真的很爱很爱你,爸爸想求求你,能不能抽空回来看看她,或者给她打个电话也行…鹿儿…爸爸求你…” “不可能。”沈鹿说着挂掉了电话,眼泪想断了线似的流了下来,她忍不住的抽噎,她想说出更恶毒的话来诅咒他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第6章 后面几天,阿卜杜拉每天按时来幼儿园,按时被接走,沈鹿也见到了他的叔叔,一个强壮的中年男子。 沈鹿依旧和孩子们斗智斗勇,时间长了后,这一帮小精灵渐渐不怕她了,他们敢和沈鹿亲近,也适应了沈鹿的上课节奏。 阿卜杜拉依旧上课不说话,依旧会举起他的小拳头将别的孩子打哭,沈鹿渐渐发现,阿卜杜拉打哭的孩子,似乎恰好都是刚刚被自己的表扬的孩子。 沈鹿暗暗发笑,看来这个孩子似乎是喜欢她。他像个小兽一样捍卫着自己的对他的喜爱,坏心眼的不想和别的孩子分享。沈鹿对这个发现有着欣喜,也有些苦涩。 她教会了孩子们说我是男孩,我是女孩,我爱吃苹果,香蕉是黄色的……她会暗暗检查阿卜杜拉的身上是否有伤,也有让泽依拉一遍一遍地问他,在家里的时候,吃的饱吗?有人打他吗?阿卜杜拉的回答,让她放心不少。 九月底的霍西坎特乡天气有些凉,瘦小的沈鹿一向怕冷,来到这里后,她一直在中学的教职工食堂吃饭,她有些吃不惯这里的饮食,不到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更急速地瘦了下来。 沈鹿又拿出了300元钱给了阿卜杜拉的婶婶,让她给孩子添一些厚衣服,阿卜杜拉的婶婶再也没有提出将孩子放在学校。 那天一大早,沈鹿早早出门 ,她给自己裹上了厚毛衣,又带上了条大红色的围巾,本就白皙的她显得肤色更加虐白。 她遇见了刚起床去吃早饭的马戈。她大叫着,“鹿鹿姐,这里的紫外线这么强,你怎么就是晒不黑啊,你看我都快晒成碳了。” 沈鹿笑了笑,“这是自然的阳光浴,还不满意啊,我先走了。” “你怎么早去干什么啊?”马戈看了看手表,叫道。 “我的保育员老师今天请假了,我今天要去打扫卫生。”沈鹿笑着骑上自行车走了。 这一天对沈鹿来说是一个挑战,她一个人既要打扫卫生,还要带着孩子上课,上厕所,吃饭,还要哄着所有的孩子进行午睡。 下午时,沈鹿觉得天气有些冷,想偷懒不带孩子们出去进行课外活动。教室里有一台老式的电视机,用连接线连着一个DVD纪。她给孩子们放起了动画片,华语版的《西游记》,孩子们虽然听不懂,但是看着画面也看得津津有味。 谁知已经养成习惯的孩子,一会儿就在教室里坐不住了。 “老师,摸瞎子!”阿卜杜许库尔喊道。这是沈鹿在泽依拉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给孩子们教会的户外活动,孩子们现在爱玩的紧。 “摸瞎子。” “摸瞎子。”孩子们纷纷应道。 “好吧。摸瞎子。”沈鹿只好答应。 孩子们欢呼一声,大笑着排好队,由小班长热依拉带到了室外。 “摸瞎子”是沈鹿最近教给孩子们的游戏,孩子们很是喜欢。像往常一样,沈鹿是第一个“瞎子”,她用围巾将自己的眼睛蒙上。 “我要开始了,三、二、一、开始!” 孩子们大笑着跑开,在她说“开始”的时候,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沈鹿竖起耳朵,仔细地分辨着声音的方向。 忽然,她听见了阿卜杜拉兴奋地大叫了一声,随后是一阵急切地脚步声,朝着她的左边跑来。 “阿卜杜拉,你在这里吗?”沈鹿笑着向左边方向扑过去,却结实的扑进了一个怀抱里。 这个怀抱结实宽大,凭直觉,沈鹿知道这应该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她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来不及解开围巾,便急忙后退,她步伐慌乱的跌跌撞撞地一路回退,眼见得她又要跌倒。一双有力的双手抓住了她。 “谢谢。”沈鹿双眼漆黑一片,只能凭着本能地抓着这双手站起,这才红着脸解开挡着眼睛的围巾。 这里的海拔高、紫外线很强,刚见到光亮的沈鹿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她就这样毫不设防的看见了这个男人,这是个高大年轻的西族男人。他逆着光站在沈鹿的面前,身着一身迷彩服,立体的五官、深邃的眼睛一时晃得沈鹿睁不开眼睛。 沈鹿看见男人弯下腰,抱起了阿卜杜拉。阿卜杜拉“吧唧”一声亲在了男人的脸上,就像他第一次对自己做的那样。 他们在用她听不懂的西语亲昵地交流着,男人不住地亲吻阿卜杜拉的脸颊,孩子的表情生动极了,他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男人将阿卜杜拉放下,他走到沈鹿的面前,拿出了一沓人民币递给了她。 沈鹿望着那一沓不知数目的人民币,觉得异常的刺眼,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屈辱感。 她转身,对着疯跑的孩子喊道:“排队—” 阿卜杜拉的爸爸回来了。阿卜杜拉有了新衣服,他每天来幼儿园的时候小脸干干净净,再也不需要到了幼儿园后由沈鹿给他洗脸了。现在的他,真正是粉雕玉琢的一个孩子,让人看了就心生喜爱,当然要除了他的恶作剧。 他依然时不时的打哭一两个孩子,上课时依然不开口说话,就这个问题,沈鹿几次想和阿卜杜拉的爸爸沟通一下,都没有机会。 那个男人,自第一次见面后,沈鹿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他回来的第一天,接走了阿卜杜拉,第二天,阿卜杜拉拿着一个信封,交给了她,里面装着是不多不少的整整600元钱,这一次,沈鹿收下了。 那天早上,三个支教老师照例骑着自行车前往幼儿园。 “怎么还没有到十月份就这么冷了啊。”马戈捂得严严实实,卖力地蹬着自行车。 泽依拉是当地人,“因为这里海拔比较高,四周都是核桃树,是比较冷。” “天气真的好冷啊。”沈鹿发自内心的说,真冷啊,不同于沈鹿家乡的冷,这里天气更加干冷,冻入人骨中的冷。 “哎呀!”沈鹿脚下一虚,脚踏板打滑,自行车链条竟是掉了,“我自行车坏了。”她下车查看,发现中轴晃动,暂时是骑不成了。 “你们先走吧,我只能推着走了。”快到幼儿园了,沈鹿让马戈和泽依拉先走。 “没事,我和你一起吧。”马戈仗义地也推着车和沈鹿一起走。 “时间还早,我也锻炼锻炼身体吧。”泽依拉从自行车上下来了。 三人逆着朝阳,推着自行车一路向西。 “你们为什么选择来这里支教呢?”马戈忽然发问。 “我就是这个县城人,说句实话,我家的条件是当地比较好的,从小上的是华语学校,所以我的华语是比较好的。”泽依拉开了口。 “你那是相当得好啊。”马戈哈哈笑着。 “哈哈,应该是的,我大学期间偶尔到这里做社会实践,被这里条件有些触动,原来我的家乡还有这样的地方。所以,毕业之后,我就报名来这里支教了。” “我是因为学历不高,几次找工作的不太顺利,后来家里人说,有了支教经验的会好找工作,家里人就劝我来了。”马戈诉说着自己的支教的原因,“不过,那都是一开始,现在我可真正是为了孩子,这里真的太苦了,孩子们真的太可爱了,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带好他们。”马戈的表情很认真。 “哎,你呢?鹿鹿,你怎么一直不说话?”马戈忽然圈了一下沈鹿。 “我。”沈鹿想到自己的目的,一时有些语塞,“我来寻找希望。” 时间还早,朝阳下三人的影子很长,很长。 第7章 第七章 沈鹿的自行车坏了,中午孩子们吃完饭后,沈鹿拜托拜合蒂看着孩子,打听了乡上修理厂的位置,她推着自行车,向着乡集镇的修理店走去。 沈鹿一路静静地走,她不自觉地想到了早上的话题,又想到了家里的一地鸡毛。最近几天和母亲通话,让她觉得母亲最近的状态越来越糟,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冷静期,她想马上国庆假期了,她或许应该回一趟家。 不知不觉,沈鹿来到了乡上的集镇上,这是说是乡镇,其实只是有几家门面房。门面房上写着华语和西语,挂着老旧的招聘。 沈鹿推着自行车来走过商店,牛肉面店,菜店,在一个修理部门口停下来。 修理部的门口停着一些摩托车和电动车。店里或站或蹲着几个西族男人,他们都在忙着修车,间或用西语交流几句。 沈鹿微微有些胆怯,她不知道有没有人会说华语。她正在犹豫该怎么开口时,离她最近的西族男人看向了她。 “你好,我的自行车坏了,可以帮我修一下吗?” 男人停了下手中的活,看了又看了看自行车摇了摇头。 沈鹿以为他没有听懂,急忙拍了拍自行车,用手指了指中轴。 男人又摇了摇头,口中说着西语,指了指修理部的招牌,沈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招牌上画着大大的摩托车,两轮的、三轮的,唯独没有自行车。沈鹿明白了,这是一个摩托车修理部。拜合蒂告诉她,这个集镇上只有一家修理部,看来自己是白来了。 “你可以帮我修一下吗?我可以多付你钱的。”沈鹿想请求这个男人帮自己修一下,她把自行车从幼儿园推到这里用了近一个小时,这里和自己的宿舍是两个方向,她实在是累的走不动了。男人只是摇头,他俯身钻进了一辆电动三轮摩托车的下面不再理会她。 “能多付多少钱啊?我以为沈老师不多收钱,也不会多付钱的。”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男中音,沈鹿吓了一跳,“你……”沈鹿转头,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个男人身着一身迷彩服,不是别人,正是阿卜杜拉的爸爸。 “现在很忙,他们的手中都是大活,你这自行车也赚不上几个钱,自然没有人给你修。”男人双手抓起自行车,将它翻转成座位朝下,轮子朝上,放在了地上。 男人转身进了修理部,和几个男人用西语打了招呼,大家看见他都很热情,一时间修理部中嘻嘻哈哈地笑闹了一片。他从里面出来时,手里拿了几把工具,也不理会沈鹿,对着自行车敲敲打打起来。 沈鹿看到终于有人给自己修自行车了,发自内心地说,“谢谢你啊。”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的,一直欠你一句谢谢。”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短暂地停了下手中的活,沈鹿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真挚。 “我是给孩子的。”沈鹿轻轻地摇了摇头,“你竟然会说华语。”沈鹿来到这里一个多月,这是她所听到的会说华语的西族人中说的最标准的,即使是泽依拉也有时常有一些蹩脚的音。 “你有给我机会和你说话吗?沈老师。”男人依旧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只有在最后说到“沈老师”的时候,才抬头看了眼沈鹿。 沈鹿被他深邃的眼睛一看,又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窘迫,她有些脸红,不自觉地转开了头,“我帮助阿卜杜拉只是因为他那是需要帮助,我并不是需要那么多的回报。” 男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沈鹿说:“那么,我为我那天无心的行为向您正式的道歉。” 沈鹿点了点头,盯着自行车不在说话,算是接受了男人的道歉。 男人似乎是笑了一下,继续对着自行车敲敲打打起来。 一会儿,他用扳手敲着卸开的中轴的一个位置说,“这里缺了个零件,把零件装上就好了。” 沈鹿有些开心,“好啊,那就装上吧。” 男人又笑了,“这里,”男人回头用手里的扳手指了指招牌,“这是摩托车修理部,没有自行车的配件。” “……”沈鹿一时语塞。“那好吧。你帮我把自行车反过来,我推走吧。” “嗯?”男人站起身,“推走?推到哪里去?整个乡只有这一个修理部。今天没有零件,我可以找朋友从县城里带啊。你是要推着走回幼儿园,在推着走回你的宿舍,明天再推着送来自行车吗?沈老师。” “你……”沈鹿被他怼的哑口无言。 “吾米提,”男人看着沈鹿的眼睛,缓缓说,“我叫吾米提。 沈鹿不自觉地错开他的眼睛,阿卜杜拉的眼睛真的很像他,都是那么的大,很深的双眼皮,棕褐色的瞳孔仿佛望不到底的河水。 “那,那就先放在你这里吧,我得回幼儿园了,现在孩子们应该已经起床了。” “对哦,到‘摸瞎子’的时间了。”吾米提的声音中带着笑。 沈鹿终于知道阿卜杜拉像谁了,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自是随了这位不正经的爸爸。沈鹿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哎,等一下,怎么总是一不高兴转头就走呢?”吾米提急声叫住了她。  沈鹿回头看她。 “我送你。” 沈鹿没有拒绝,毕竟是学生家长的好意,回去的路并不近,她也确实有些乏了。 吾米提很快洗了手,骑着一辆摩托车出来,沈鹿接过他递来的头盔,坐上了他的摩托车。 “坐好了,一生气就转身走的老师。”吾米提说完启动了摩托车。 沈鹿本就嘴笨,一时间除了脸红竟是不知道怎么接话。 吾米提还是穿着一件迷彩服,他很高大,沈鹿坐在他的后边,脸只堪堪到他的肩膀,沈鹿不好意思抓他的腰侧,只能背过手去抓着身后的扶手。 乡村的小路并不平坦,摩托车忽然一个大的颠簸,沈鹿的身体猛地向前倾去,她的下巴磕到了他的脊背上。沈鹿被痛的几乎掉了眼泪,不自觉地用一只手去捂住了下巴,却忽然意识到身体正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背上,只能慌忙向后挪。 “你在后面干什么呢?小兔子一样。不怕掉下车去吗?”男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沈鹿不禁又红了脸,不由大声说道,“慢一些不行吗?太冷了。” 没想到吾米提不仅减慢了速度,竟是直接停了车。 “怎么了?摩托车不会也坏了吧。” 他们已经驶离了集镇区,这一条乡间小路上幽静深远,路两边是落光了树叶的光秃秃的核桃树林,只有几只黑乌鸦在树间穿梭。沈鹿来的路上还能遇见几个行人,现在前后确是没有一个人。沈鹿一时有些发慌,毕竟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过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学生家长,沈鹿有些怪自己的莽撞,轻易答应了搭乘他的车。 “嘘”男人示意沈鹿小声,“你看。”指着林间说。 “哇。”沈鹿顺着男人的手指看去,不禁惊呼出声,那是几只彩色的大鸟,它们全身呈红褐色,头是亮蓝色,尾巴却是绿色的,只见三只大鸟正排着队快速地移动,它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小沟,三只鸟儿展开彩色的翅膀飞了过去。 “这是什么鸟?”直到三只鸟离开了他们的视线,沈鹿问。 “不是鸟,是野鸡。”男人笑着说,“我想着你肯定没有见过,就停车让你看看。走吧,这一次开慢一些。” 沈鹿重新坐上了摩托车,男人脱下自己的迷彩外衣,甩给了沈鹿。 “不,不用。”沈鹿涨红了脸。 “不好意思穿的话就披上吧。” 沈鹿确实有些冷,推脱一下,穿在了身上。 摩托车缓缓地启动了,这一次,摩托车果然开得很慢。 “你太瘦了,多吃些饭,才不怕冷。”男人的话清晰的传进了她的耳中。 第8章 第八章 吾米提一路带着沈鹿回到了幼儿园。 “谢谢。”沈鹿取下头盔,将头盔和衣服一起递向吾米提道谢。 吾米提耸耸肩,接过头盔,将摩托车停在幼儿园门口,“我也进去。” “嗯?你不回修理部吗?”沈鹿觉得他作为一个修理工,离开太久不太好,她看到修理部现在挺忙的。 “现在已经4点半了,孩子们5点就放学了,我在这里等一会吧。”吾米提一边说,一边径直向沈鹿的教室走去。 “你可以现在把阿卜杜拉接走,我批准了。”沈鹿说的时候吾米提已经推开了教室的门。 “喂,阿卜杜拉——”男人忽然大喊一声,冲进了教室。 紧跟其后的沈鹿也快步走进教室,看到教室里的情景,她不由得摇了摇头。 拜合蒂正在给孩子们放动画片,坐在后排的阿卜杜拉正面红耳赤地和另一个小男孩扭打在一起。吾米提一手一个将两个男孩提了起来。 拜合蒂有些难堪,她拿着光碟断断续续向沈鹿解释:“对不起,老师,我在找,动画片。” 沈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没有关系,让她继续给孩子们放光碟。 另一边,吾米提已经开始处理这一起幼儿冲突事件。一向倔强的在闯祸后从不说话的阿卜杜拉,这一次却一直在滔滔不绝的向他的父亲解释着什么,他手舞足蹈地说着,表情中还带着一些委屈。 “怎么回事?”沈鹿忍不住问。 “阿卜杜拉说艾力卡木挡着他看动画片了,但是艾力卡木就是不挪开,”吾米提有些无语地解释,“所以,他就打了他。” 沈鹿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拉着两个小朋友的手,“阿卜杜拉说对不起。” 可能是因为父亲在旁边看着,阿卜杜拉这一次很配合,他很乖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艾力卡木是一个学习不错的小朋友,不需要沈鹿引导,主动回答。 沈鹿简直有些惊喜,“真是好孩子啊,”她将两只小手握在一起,“手拉手,好朋友。在拥抱一下,拥抱。” 听懂了的艾力卡木主动张开双手拥抱了阿卜杜拉,阿卜杜拉破涕为笑,“吧唧”一下,在艾力卡木的脸上亲了一口。 沈鹿有些好笑,“好了,回座位,坐好。”她将前后摆放的两张小椅子摆成并排,示意两个孩子各自坐好。 处理好了这个事件后,沈鹿抬头,不经意间看见了身旁站着的男人带笑的眼眸。 “咳,”沈鹿有些尴尬地清了下嗓子,“那个,你……” “吾米提。”男人看出了沈鹿忘记了他的名字,“我以为支教老师都不是专业的幼儿老师,没想到沈老师这么专业。” “我就当做是夸奖了。现在,我们得谈一谈阿卜杜拉的问题。” “好。”男人爽快地答应。 沈鹿起身在后排拿了两个幼儿小椅子,一个自己坐下,一个放在自己对面示意吾米提坐下。 吾米提看了看幼儿专用座椅,又看了看坐的端正的沈鹿,瘦小的她坐上并不突兀,但是一米九的自己就难说了。 “只有这个?不然你蹲着?”沈鹿有些故意地说。 高大的男人最终坐在了这个幼儿小椅子上,“坐坏了不赔哦。” 沈鹿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窝坐在幼儿座椅上,一时有些忍笑。她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后说,“阿卜杜拉的表现今天你也看见了,他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就和别的小朋友打架,平时上课也不开口,今天的‘对不起’是我听到他说的第一句华语。” 提到这件事男人的表情也严肃了,“谢谢。” “嗯?什么?”沈鹿对男人忽然的道谢有些不解。 “你是个好老师。” “你中午已经道过谢了。”沈鹿想到孩子的父亲对于她支付孩子的食宿费真的很感激,但她还是想说一下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我不能真的让他的婶婶把他放在学校,再说你不是已经把钱还给我了。只是,你以后不要一下子离开这么久,一走四五个月,这样是很不负责任的。孩子现在还小,对父母的依赖是很强的。”沈鹿停顿了一下,“即使已经成年了,父母的行为也会伤害孩子的。” “父母?”男人有些疑惑,他微微地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释然地笑了,“沈老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嗯?”沈鹿有些不解。 “我再次做一下自我介绍,我今年27岁,还没有结婚,我是阿卜杜拉的叔叔,不是他的爸爸。”男人语气中带着难掩的笑意,“我像是有孩子的男人吗?” “……”沈鹿语塞了,“对不起。”自己不是没有惊讶过阿卜杜拉爸爸的年龄,“因为,因为这里确实有一些很年轻的爸爸。”沈鹿喃喃地说。 “没关系。”男人笑着伸出了右手。, “?”沈鹿不解。 “我原谅你了呀。接下来不是需要手拉手,好朋友吗?” 沈鹿一时无语,她摇了摇头,即使是叔叔,阿卜杜拉的性格也是遗传于他,又看到他认真的表情,沈鹿笑了。 吾米提看着她也笑了。他收回了手,两个人无声的笑了一会,沈鹿继续前面的话题,“那么孩子的爸爸呢?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吾米提摇了摇头,“二嫂去世后,二哥受不了打击,颓废了一阵,后面说要养孩子,就去省会打工了。这两个月我也联系不上他,大哥家条件不好,大嫂吧…我有点担心孩子,就抽空回来看看。” 沈鹿点点头,听他的谈吐,沈鹿想他是应该从这个小乡村飞出去的金凤凰。“那一直找不到孩子的父亲的话该怎么办呢?” “继续找吧。二哥的性格有些懦弱,我想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躲起来了。过几天我去省会找一下他。” 沈鹿摇了摇头,省会,那是沈鹿的家,那么大个城市,找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以前,或许自己可以说让父亲帮一下忙,但是现在… “但是,孩子的性格呢?只是靠老师不行的,何况我和他没法交流。”沈鹿确实是对这个很担心,何况自己只是支教老师,并不能一直带着这个孩子。 “他的性格很好啊。”吾米提没有意识到问题。 “他经常和别的孩子打架。我觉得他不只是打架的问题,打架分很多种,可以有很多原因,他经常无缘无故地打别的孩子。” “他喜欢你。”吾米提打断了沈鹿的话。 “什么?” “他喜欢你,这就是原因。他从小没有妈妈,我大嫂对他不好,他把你当妈妈,所以,他才会和他认为你喜欢的小朋友打架。” “……”沈鹿的内心有些震动,她有过这样的发现,只是觉得是孩子的嫉妒心,但是没有想到自己是在被一个孩子当做妈妈来爱吗?她不由红了眼睛,她用目光去寻找孩子。 阿卜杜拉就坐在他们的不远处,应该是频繁地听见自己的名字,也是因为自己的亲人就在身后,他像一只小狗一样,感到兴奋,他频频地转头。 这时,一集动画片放完了,沈鹿和吾米提也停止了交谈,两人似乎都在思考着什么。阿卜杜拉大大的眼睛在两人中间转了转,他站起身来,跑到两人身边,他先奶声奶气得对叔叔说了一句西语。 吾米提笑着点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阿卜杜拉捧起沈鹿的脸,认真地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他说了一串西语。 “噗嗤。”吾米提笑着拍了一下他。“他说你不要生气了,他长大了给你买一个大房子让你住,再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吾米提带着笑意,慢慢地将这一句话说完。 “又来啦。”沈鹿笑着摇摇头,她抱起阿卜杜拉在她的怀里,这个小小的孩子实在是太敏感了,他似乎生怕自己失去了本就可怜的关爱,总是小心翼翼得讨好着她。 沈鹿也在他白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说:“老师没有生气,但是你以后得听老师的话,不要随便打别的小朋友了,即使别的小朋友犯了错误,也不要动手打人好吗?不然,老师就再也不喜欢你了。”说完,沈鹿抬起头对吾米提说,“翻译给他听,好吗?” 沈鹿看着阿卜杜拉认真地听着叔叔的话,等到叔叔说完,阿卜杜拉小朋友认真地点点头,转过头,“%&*”他睁着大大地眼睛,直直地看着沈鹿的眼睛。 “他说,他会听你的话,老师不要不喜欢他。” 沈鹿望着他清澈的眼睛,笑着点点头,阿卜杜拉开心地笑了。 “如果他还是不听你的话,你告诉我,我会收拾他的。”吾米提保证道。 “好了,”沈鹿看了看时间,马上到放学的时间了,她把阿卜杜拉放在地上,“差不多该放学了,你可以带着孩子回去了。我的自行车明天可以修好吗?” “应该可以。”吾米提的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沈老师,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那个,我的腿和脚都麻了,你能把我拉起来吗?”吾米提有些艰难地说。 已经站起来的沈鹿看着一米九的男人窝坐在小椅子上,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如果我说不能呢?” 吾米提摇了摇头,试着自己站起来,很明显他自己站不起来,“有爱心的沈老师不会不帮助我。” 沈鹿笑了,她伸出了手。她的手被一双大手抓住了,她感到一股很大的力,几乎将自己拉倒,但是很快,男人还是借助她的力量站了起来。沈鹿看他站起起来,甩开了他的手,谁知吾米提腿麻脚麻地一时站不稳,险些一个踉跄摔倒,他手疾眼快地抓住了沈鹿的肩膀。 “不能谋杀啊,沈老师。”吾米提有些龇牙咧嘴地边说边甩着腿。 “我觉得你扶着我,不如去扶着墙。” “说的对。”吾米提听从了沈鹿的建议。 第9章 第九章 “来,小朋友排好队,爸爸妈妈要带我们回家了。”沈鹿不在理会吾米提,到放学时间了,她招呼着孩子们排队等家长来接。 家长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三十多个小精灵一个一个向沈鹿告别,被家长牵走了。 沈鹿呼了一口气,又是一天,又有些头痛,今天的教学任务没有完成,这么小的孩子,后期可怎么追赶。 “拜合蒂,卫生打扫好了吗?”沈鹿转身,竟是看见那叔侄俩竟是还没有离开。“你们怎么还没有走?要在幼儿园过夜吗?” “我也想走啊,”吾米提做出无奈状,“只是宝贝说,要送他的老师妈妈回家。” “不用了啊,我自己走就好了,谢谢你们。”沈鹿急忙拒绝。 “鹿鹿,怎么没看见你的自行车?是不是没有修好啊?你怎么回宿舍啊?”马戈恰巧这时也送完了自己班的孩子,整装待发地来喊沈鹿。 “哇哦~”这时,马戈发出一声惊叹,显然是看见了吾米提,她悄悄地拉了下沈鹿,“这是?” “哦,他啊,学生家长。”沈鹿边收拾背包边说。 “你好。”吾米提已经礼貌地打了招呼。 “哈哈,你好,我是大班的老师,我叫马戈。”马戈理了理头发。“好年轻的家长啊,你是小家伙的哥哥吧?” 吾米提笑了,他有些戏谑的看了下沈鹿,“我是阿卜杜拉的叔叔。” “哇。”马戈又惊呼一声,“你这华语水平,二级甲等以上吧。” “老师们,还不走吗?”泽依拉进来了,她忽然惊喜地尖叫了一声,紧接着大声叫了起来,“吾米提江—” 大家都吓了一跳。吾米提看着她有些疑惑,显然没有认出她。 “&&&&&”泽依拉着急地直接说出了一串西语。 沈鹿看着吾米提的表情,显然是想起了她。 “你长这么大了啊,你姐姐还好吗?”吾米提没有用西语回答她。 “我姐姐很好的,她去年刚结婚,现在正在计划要一个孩子。”泽依拉看着沈鹿和马戈疑惑的表情赶紧向二人解释,“这是我姐姐的同学,是我最优秀的学长,后面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军校,现在应该已经毕业好几年了吧?” “现在在部队。” “那肯定是军官了。”马戈肯定的说。 沈鹿也吃了一惊,她看着马戈和泽依拉崇拜地对着吾米提,内心又微微发笑,看男人这身量气度谈吐,他的一身迷彩服装束,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他怎么会觉得他是修理工呢? “老师们,”拜合蒂忽然出声,众人齐齐看向她,“下班吗?” 大家不约而同地笑了。 一起走出教室沈鹿才发起愁来,她最近上下幼儿园可怎么办呀,这可真是一个难题。 “鹿儿,我们陪你一起走回去吧。”泽依拉好心地说。 “不,不用了,我们来送沈老师。是不是呀,阿卜杜拉?” 沈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她还没来得及拒绝泽依拉的好心,这人倒是嘴快。 “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你们都先走吧。” “老…师…”一双小手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腿。 沈鹿失笑,“好吧,我投降。” 沈鹿又坐上了摩托车,这一次她和吾米提中间还夹了个小阿。沈鹿裹着男人的外衣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摩托车开的很慢。仅仅比小泽和马戈的自行车快一些,沈鹿裹着外衣并不觉得冷,反而微微有些脸热。 到了宿舍,沈鹿向吾米提道了谢。 “明天早上我们来接你哦。”男人留下了这句话后,载着孩子走了。 沈鹿不善于接受别人的好意,她想着“十一”假期回家给孩子带一些书籍文具来还这个人情。却没想到,一个电话提前了她的计划。 当天晚上,沈鹿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父亲在电话里很惊慌,他语无伦次地通知沈鹿。她的小姨不好了,医生已经报了病危,求沈鹿回来看看她。 沈鹿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宿舍,敲开了泽依拉的门。 “小泽,我现在要回省会,我家人病了,很严重。” 泽依拉从来没有见过沈鹿如此慌张的样子。她安慰了她几句,便立刻帮她联系了阿依古丽园长。 “阿园长说你不要着急,她现在就安排车送你去县城。这里的事情你不要担心,专心去处理家里的事,你的班你来带。” 沈鹿感激地点点头。她赶紧回宿舍收拾自己的行李,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只抓了手机和身份证就焦急地等待着阿园长派来的车。 小泽和马戈都来安慰她,沈鹿明白她们的好心,只能感激地向她们不停点头。 车终于来了,沈鹿认出了司机还是当时来接自己的那个小伙子,只是拉开车门,她看见了坐在车里的叔侄俩。 “老师。”小朋友奶声奶气地叫。沈鹿看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才哭过。 “你们……” “快上车吧,路上在说。” 沈鹿闻言,再不多问。路上吾米提简单地说了他们的目的。 他的工作单位本就在省会,这次休假,实在放心不下孩子,于是先回到家乡看望孩子,已经在这里耽误了几天,原计划这两天去省会寻找哥哥。 “我和亚森是朋友,他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本来准备后天走,麻烦他送两次,索性就一起走吧。”吾米提说着看了一下阿卜杜拉“谁知道这个小家伙应该是感觉到我要走,怎么哄都哄不好,硬是要跟着来。时间太紧,我只能带着他,后面找到他爸爸,再把他交给他爸爸。” 沈鹿点点头,她低头看了看了阿卜杜拉,小家伙撅着小嘴,他本就坐在两个大人中间,看到沈鹿看他。他侧过身一个翻身扑到了沈鹿的怀里。 他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沈鹿,委屈的瞥了瞥小嘴,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沈鹿的眼眶。沈鹿不知道他是在撒娇奢求沈鹿安慰他,还是看出了沈鹿内心的翻江倒海在安慰她。这一刻沈鹿忍了一晚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老师……”小朋友喃喃地叫着她,小手不停地给她擦着泪。 沈鹿紧紧地抱着他,把脸歪在他小小的肩头,不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流泪。 孩子安静了,他乖乖的把脸埋在沈鹿的怀里。 吾米提也不在说话,他侧脸看向窗外。天很黑,车里也昏昏暗暗地看不清他的表情。 亚森关掉了车里的广播。车里只有沈鹿的抽噎声,她的情绪彻底失控。 她忍不住的想,她会死吗?她很矛盾,她应该是恨他们,恨他们的背叛。但小姨,她想起来那个温柔地叫自己“鹿儿”的女人。小姨本是农村人,妈妈发迹后,将她从农村接出。她一生未婚,和他们全家一起生活,比起工作忙碌性格急躁的母亲,小姨在沈鹿的成长中占了不可替代的位置。她一手拉扯大了沈鹿,沈鹿知道对她的母亲而言,小姨与其说是妹妹,不如说是家里的阿姨,而对于沈鹿来说,小姨在沈鹿的心中更像是她的母亲。 父亲和小姨不同寻常的感情,沈鹿不敢承认她早有察觉。当父亲和小姨的事情终于东窗事发,她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中,她不敢承认她其实内心中也认同父亲和小姨。她不敢面对母亲犀利的眼神,更不敢面对母亲的指责,她应该和母亲站在一起憎恨他们,诅咒他们。 但是现在呢?她快死了吗? 沈鹿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她听到怀里孩子规律的呼吸声,阿卜杜拉睡着了。沈鹿想给他换个舒服的姿势,不想摸到了他后背的衣服竟是已经湿透了。沈鹿有些窘迫。 “把他给我吧。”吾米提忽然出声,他一把就把孩子从沈鹿的怀里接过,抱在自己的怀里。 “他的衣服…” “没事,男孩子嘛,没有这么娇贵。”吾米提说着,却是脱了外衣将孩子紧紧地裹住。 一时无语,两人各自转头看向窗外,车里只有孩子的呼吸声和汽车呼啸的风声。吾米提沉默地抱着孩子,并没有询问沈鹿的失控,沈鹿感激他的不探究。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到?”她转头,忽然意识到来时似乎没有走这么长时间。 “到了县城只能赶火车,时间太长了,我们直接去隔壁城市赶飞机。这样今天夜里4点就到了。”吾米提说着看了看表,“到市里还得一个小时,你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沈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一腹的心事,怎么能睡得着。 “别害怕,有我呢。” 沈鹿蓦然转头,男人低着头注视着怀里的孩子,他轻轻地抚着孩子的后背“还有他,我们都在你身边。” 汽车不知不觉已经进了市里,借着车外的灯光,她看不见男人的表情,只看见他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眼睫毛扇子一样在脸上留下阴影。 沈鹿想,自己或许并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这一个多月真诚的付出,收获了师生之间真挚的情感和家乡对自己诚心的感激。 第10章 飞机落地时已经凌晨四点。沈鹿感受着熟悉的空气,一时间感慨万千,虽然离开仅仅一个多月,却彷佛过了一个世纪。 沈鹿走在前面,吾米提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到了出站口,沈鹿停下。“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我直接去医院。” “我们送你去吧。” “不用了,这里我熟悉,你快带孩子去休息吧。” “他醒了看不见你,又该闹了。”吾米提拿出杀手锏,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看她这个状态,他实在是不放心,也想看看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时间太紧,沈鹿不在坚持。 坐在出租车上,沈鹿难掩内心的紧张,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阿卜杜拉已经醒了,他睁着惺忪的睡眼,好奇地望着窗外,城市的夜晚灯光璀璨,马上临近国庆佳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灯光秀让人目不暇接。 沈鹿一行赶到医院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父亲在电话里指引她直接来到手术室门口。 沈鹿在手术门口看见了父亲,他独自坐在手术室的门口,寂寥颓废,印象中她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父亲,他不修边幅,双目通红,头发凌乱。他是这个医院的副院长,一直以为都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在自己的工作单位他一直保持着体面,看来现在的情况真的很严重。 “回来了。”看见沈鹿,他微微侧目,和她打了个招呼,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叔侄俩的身上。 沈鹿不知道怎么介绍他们的关系,只说是自己的朋友。 父亲没有追问,他继续目不转睛地望着手术室。沈鹿喉头发紧,她看见手术室的门上几个大字“手术已进行3个小时”。 “已经报了三次病危了。”父亲喃喃道,“前面都撑了过去,现在你回来了,我相信你小姨她不会有事的。” “小…她究竟是什么病?”沈鹿暑假回家时,家里的战争已经打响,那时小姨已经住了院,母亲禁止她到医院去看她,小姨更是成了家里及其避讳的人,沈鹿只知道小姨生了病,却从不知道如此严重。即使知道她得了癌症,沈鹿也自私地不想回来看她,侥幸地觉得没有那么严重。 “骨癌。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期了,她应该提前知道,却一直瞒着我。”父亲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鹿儿,你不要恨她,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们所有人,如果我一开始就负起责任,就不会耽误了她一辈子,到头来又伤害了你和你母亲。” 沈鹿摇摇头,她现在不想理会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她只关心里面的那个女人,那个将她一手拉扯大的女人。 “沈鹿!”楼道里一个尖锐的女声,沈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自己的母亲。反而吾米提和阿卜杜拉皱着眉头看着她。 陆秀荣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风衣,看的出来的脸经过精心的修饰,却还是难掩疲惫。 “你回来干什么,谁让你回来的,我不是说过吗,不许你来看她,不许你和他们来往,你也要和他们一起背叛我吗?”卢秀荣冲到沈鹿的面前,对着沈鹿一阵抢白。她的言语尖利,表情狰狞,她当了一辈子的老师,现在简直是把沈鹿当成了她最不听话的学生。 吾米提已经站了起来,时刻准备上前护住沈鹿。 “妈,”沈鹿疲惫地开口,吾米提听到沈鹿开口叫那个女人“妈”,他皱了皱眉头,坐了下来。 “你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女儿。”陆秀荣并不领情。 “我们回家再说好吗?现在小姨她正在手术,我们都等一等好吗?” “啊—”陆秀荣忽然大叫一声,她站在沈鹿的面前大叫道,“你竟然还叫她小姨,你竟然还叫她小姨!她是个什么东西,忘恩负义,我恨不得她死在手术台上。”她说着用手指着沈标和沈鹿,“你,还有你,你们全部人都不是好东西。哎呦!”陆秀荣忽然大叫了一声。 被大家忽视的阿卜杜拉竟是忽然冲过来用头狠狠地顶了一下陆秀荣的肚子,陆秀荣被他顶的向后踉跄了好几步,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小家伙听不懂华语,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老师的母亲,只看见她手舞足蹈,面带凶相,孩子的认知里觉得这个女人随时要打自己的老师。 “这是哪来的野孩子!”陆秀荣反应过来时,阿卜杜拉已经被吾米提护在了身后。 沈鹿急忙起身扶起陆秀荣,“这是我的朋友和他的侄子。” “你看看,你看看,你一天到晚的教的什么朋友,养的什么野孩子。” 沈鹿看吾米提瞬间皱起了眉头,她拜托地看向他。吾米提叹了口气,准备带着孩子先离开,他已经安全地把沈鹿送到了医院,看来的她家里的事情很是复杂,他不大方便参与。 “你们在干什么,不知道这是医院嘛!”楼层的护士过来呵斥道。“沈…沈院长…”她看见坐在一边的沈标之后,声音变小,有些为难。 “手术中”的灯灭了。沈标倏地站了起来,站的太猛,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沈鹿想伸手扶他一下,他却已经直直的冲到了手术室的门口。 手术室的门从里面打开,医生和护士先走了出来。 “怎么样,李医生。”沈标颤抖着声音询问。 “沈院长,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摘下口罩,低着头道歉。 沈鹿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什么意思?”她模糊地看见吾米提已经双手架住了沈标。 陆秀荣拉着医生一直在问,“她死了吗?她是死了吗?” 医生不知怎么回答,只是点头,“人马上推出来了,你们可以道别了。” 陆秀霜被两个护士推了出来,沈标挣脱开吾米提的搀扶,跌跌撞撞地扑在了陆秀霜的身边。 “霜儿,”沈标轻声呼唤他,陆秀霜双目紧闭,双颊深陷,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生气,“霜儿—”沈标哀嚎。 沈鹿的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她想上前去握握她的手,在抚摸下她的脸,却始终抬不动脚。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去年寒假,那时刚过完春节,她就要离开家去学校做社会实践,她撒娇地对她抱怨,她却说,“小懒蛋,长这么大了却还爱和小姨撒娇。”那时候,她是否已经知道生了病。 沈标埋在陆秀霜的身边痛哭,哀痛声传遍了整个医院。 吾米提将孩子抱在怀里,一只手捂着他的眼睛。 陆秀荣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她喃喃道,“死了,死了…” 沈标突然抬头,怒视着陆秀荣,“你满意了吗?这下你满意了吗?” 陆秀荣张张嘴,似乎是想解释什么。 “咔嚓”“咔嚓”快门加着闪光灯,对着几人一阵狂轰乱炸。 几个记者竟是扛着摄像器材冲了上来。 “沈院长,请问去世的是您的情人吗?” “请问你们是因为她才离的婚吗?” “现在她去世了,你会和太太会复婚吗?” “请问这是您的女儿和女婿吗?” “沈小姐,您对您的父亲和母亲离婚,另娶您的小姨是什么看法呢?” …… 记者们七嘴八舌,问什么的都有。愤怒已经充满了沈鹿的内心。 直到一个记者将摄像机对准了陆秀霜的脸,沈标像一只发怒的狮子,他大吼,“滚—谁让你们来的,全部给我滚。” □□大炮瞬间对准了沈标发怒的脸。 “哇—”阿卜杜拉没有见过这种仗势,竟是被吓得大哭出声。 沈鹿觉得自己被人扯了一下胳膊,她被抽离了灵魂似的被吾米提拉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阿卜杜拉被安置在她的旁边。 沈鹿看见吾米提脱掉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阿卜杜拉的头上。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些叽叽喳喳的记者。沈鹿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她仿佛看电影一样着吾米提一个一个得将那些记者撂倒,夺下了他们的设备,走廊里瞬间响起了“哎呦,哎呦”的叫声混着心疼设备的叫骂声。 “老师,老师。”沈鹿低头看见一只小手悄悄地扯着自己的衣角,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偷地掀开了衣服。看见沈鹿看他,急忙用手示意沈鹿,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着注视着一个角落,他的小手指的方向,一个黑影悄悄地溜走了。 终于,面面相觑的医生和护士反应了过来,他们叫来了医院的保安,制止了这一场闹剧。沈家人没有人有力气去质问医院,为什么医院里能进来这么多的记者。当保安试图控制吾米提的时候,沈标抬手示意放了他。 当所有人都被清理走时,沈标难得给了陆秀荣一个眼神,“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陆秀荣摇头,“这次真的不是我。” 沈标厌恶转过头去,跟着护士一起推着陆秀霜离开了。 卢秀荣看着沈标离开,急忙拉着沈鹿说,“真的不是我,” 上一次,陆秀荣已经鱼死网破地自爆了家里的丑事,沈鹿知道她只是一个丢了丈夫的可怜的女人。这一次的记者,沈鹿虽然也许真的不是她找来的,但是也是来追踪报道这一场闹剧的。 “妈,咱们回家吧。”沈鹿馋着卢秀荣,向着走廊出口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谢谢你们,你快带孩子去休息吧。” 吾米提看着她瘦小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走廊的尽头,走得很慢却走的很稳。 第11章 吾米提带着小侄子就近找了一家酒店入住,他发现小家伙小小年纪却有两幅面孔。他很会装可怜,比如在沈鹿面前就是被父亲遗弃的小可怜虫;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他却喋喋不休到自己恨不得立刻丢了他,回部队去。 小家伙在沈鹿面前装了一夜的乖宝宝,现在憋了一路的话开始给他说“喂,吾米提江,我不去上学了,我去学武术吧,就像你这样,遇见坏人啪啪几下把他们打倒。” 吾米提忙着烧水,爷俩准备煮两袋方便面对付下早午饭。 “哎,妈妈那里还有那么多事,你为什么带我回来啊?”小家伙撅着嘴,气哼哼地说。 “没看出来,你在那里很碍事吗?人家家里出了这么多事,现在需要安静,你懂不懂?”吾米提看了一下坐的东倒西歪的巴郎子,“我现在也需要安静。” 阿卜杜拉直接无视掉吾米提的后半句话,“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去?今天下午吗?去的太多会招烦吗?你把借口找到了吗?” “去你个头啊你,我带你来是找你爸的,不是给你找妈的。”吾米提把面碗撕开,虽然很烦,还是给小家伙的面碗里卧了一颗卤蛋。 “找他干什么,我才不要爸爸呢,我有沈鹿妈妈就好。” “我给你说过,不要再把沈鹿叫妈妈,她是你的老师,人家一个女孩还没有结婚,哪来的你这么大的儿子。幸好她听不懂西语,不然知道你每天把她叫妈妈,你看她还理不理你。” 阿卜杜拉做了个鬼脸,“我又没有妈妈,我就想让沈鹿给我当妈妈,你有本事跟她结婚,我就把你叫爸爸。” 吾米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伸手作势要打他,阿卜杜拉吓得缩了下脖子。“明天就把你送回家,让你永远见不到沈鹿。”吾米提放下手,转身去了阳台。 阿卜杜拉毕竟年龄小,他想了一会儿,呼的从沙发上滑下来,拖着拖着“嗒嗒嗒”地跑到吾米提的身边,“叔叔~” 吾米提看他变了脸,无奈道,“怎么了?” “我再也不叫沈鹿妈妈了,你不要把我送回家。” 吾米提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到底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我以后叫她婶婶,你不要生气了。下午带我去见婶婶好不好。” 吾米提抚摸他手掌顿了一下,“乖孩子。” “下午带我去见她好不好~” “怎么去呢?我们过去的太多,会讨人嫌的。” “婶婶现在这么可怜,我们去陪陪她不好吗?” 吾米提想起她在汽车上的眼泪,想起她在医院踉跄的背影,“确实可怜。” 阿卜杜拉拼命点头。 “好了,好了,吃面去。吃完你睡一会。”吾米提用脚轻踹他的屁股,把他往房间里赶。 阿卜杜拉小跑着跟上,“那我下午怎么表现,真烦呀,我什么学会说华语呀,我下午要凶一些去打坏女人,还是乖一点去抱妈…婶婶呀……” 吾米提深呼一口气,“你还是别学会说花语了,沈老师知道你这么话唠,肯定会立刻把你扔出去的。” “我就要学,我得赶紧学,你先给我说‘婶婶’的华语怎么说?” “‘婶’和沈鹿的‘沈’一个音,”吾米提说要“啧”了一声,“你学这个干嘛,赶快给我吃面。” 阿卜杜拉撅了下小嘴,开始吃面。 吾米提一边吃面,一边刷着手机。 忽然他看到新闻上推送的消息: “悲痛!省医院副院长沈标情人离世,沈标痛不欲生” “小姨子去世,沈家伦理剧大结局?” 再往下翻: “神秘人是谁?沈家小姐恋上西族少年” “恼羞成怒,沈标纵容女婿伤人” 下面除了颠倒黑白的报道外,竟是还有自己的几张全身照,他抱着阿卜杜拉的,他扶着沈标的,他拉着沈鹿的,以及他飞踹记者的…… “哎~我去!”吾米提放下手中的方便面碗,有些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 阿卜杜拉从对面蹭过来,踩着沙发,扒着他的胳膊看手机屏幕。他一个文字都不认识,只是扒拉着照片看。 “我就看到,你打他们的时候,有一个人跑掉了,我给妈…婶婶说了,可你打起人来太凶了,婶婶害怕的不敢去追。”阿卜杜拉呼着腮帮说,“你看,这些人把婶婶哭的照片都拍下来了,一点都不好看。” 吾米提没有精力答他的腔,他有别的事情要担心。果然,没一分钟,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阿卜杜拉先一步抓住了电话“是婶婶吗?” 吾米提两根指头就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手机,“你是疯了吗?她根本没有我的手机号码好吗?” 电话来自部队,吾米提的搭档高峰,“哎,我说你不是休假回家了吗?怎么休假还上新闻去了,成了什么,沈家女婿?” “别取笑我了,那纯粹是误会。”吾米提无奈地解释,“那是我侄子的老师,她家里出事,我送她回来,碰巧遇见了这个事。” “真的假的啊?” “真的。” “不管真的假的,你得回来了,你知道你休假期间上了新闻,组织要求你立刻归队,你得就此事向上级做出说明。” 这个在吾米提的意料之中,阿卜杜拉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现在说的是华语,阿卜杜拉并听不懂,但他却警惕的注视着他。吾米提早就发现了这个孩子特别敏感,他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 “指导员,我可以申请把我的侄子带回部队吗?” “这个你得回来办手续啊。你还没有结婚,按说没有随军的指标,有特殊情况的话,你回来申请,看能不能把他安排在军队的幼儿园。” “谢谢组织。”吾米提顿了一下,“我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处理,最晚明天归队。” “嗨,臭小子,孩子的事情都给你解决了,你还有什么事?”高强在电话那头忽然笑了,“沈家那个女孩叫什么?长得倒是不错啊,去吧去吧,给人家告个别,人家家里刚出事,说话温柔一点啊。” 吾米提笑了一声,挂了电话。 “叔叔,你要走了吗?”阿卜杜拉耷拉着眼皮站在吾米提面前。 “走了呀,把你个小坏蛋送回家,我就走了,再也不来看你了。”吾米提坏心眼的说。 阿卜杜拉嗒啦着拖鞋转身走了。 “喂。”吾米提看出来小家伙生气了,叹了口气追进了卧室,小家伙背对着他躺在床上。 “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这么容易生气。”吾米提边说边伸手扒拉他,却不想看见孩子留了一脸的泪。 “哎呦呦,爱哭鬼,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吾米提忍着心里的刺痛感给他擦泪。 “呜呜呜……我讨厌你。” “好好好,你讨厌我,你以为我喜欢你呀。我也讨厌你。但你没人要怎么办呢,我只能把你带走。” 阿卜杜拉顿了一下,“把我带到哪里去?你不送我回家了。” “我也想送,可惜你个小可怜虫没有人要呀。只能我去哪就把你带到哪儿。” “哼!”阿卜杜拉重重地哼了一声,翻过身去不在看他,小小的身体还是忍不住的抽搐。 吾米提有些心疼,“喂,你起不起来,我可是要去看沈鹿了啊。你不去我走了啊。” “谁说我不去,我要给婶婶告你,告你对我不好!”小家伙气呼呼地起来了。 吾米提笑了,“我说小子,你在说笑话吗?”两个语言不通的人,究竟要怎么告状呢? 沈鹿这边也乱了套。沈标不吃不喝的陪着陆秀霜,当终于把陆秀霜暂时安顿在殡仪馆时,沈标说要召开追悼会,以沈太太的身份追思陆秀霜。 陆秀荣砸光了家里的物件,她赤红着双眼追来了殡仪馆,却被沈标的保安拦在了门外。沈鹿一路追过去抱住她。 陆秀容目龇欲裂,“鹿儿,你爸他这是在报复我,他是在恶心我啊。” 沈鹿紧紧的抱住她,“妈,妈,我们不管了,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她没有忍心说出口的话是,母亲已经赌气和父亲离婚,他怎么处理现任的后事是他的事情。 路上,沈鹿的收到了大学舍友徐田的来电,沈鹿没有接听。 “鹿儿,怎么回事?班级群里传遍了。”手机这是震动了起来,徐田向她甩了几条链接,她早已经屏蔽了班级群,没有看到大家最近的议论。 她没有回复徐田,却一条一条点开了她发来的链接。沈鹿有些恼火,她把吾米提连累了吗? 这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进来,沈鹿没有接陌生电话的习惯,何况是这种时候,她本能的按掉觉得是八卦小报的记者。 这个电话锲而不舍地又打进来几次后,沈鹿收到了一条短信:“沈老师,我是吾米提,明天我和阿卜杜拉要走了,阿卜杜拉想和你告个别,你有时间吗?” “可以。你们在哪里,我一会儿去找你们。”沈鹿想当面和吾米提道个歉。 第12章 沈鹿不愿透漏自己家在哪里,吾米提只好就近在自己住的酒店楼下的餐厅请沈鹿吃个饭。 阿卜杜拉一本正经的端坐着,吾米提看着他有些失笑,这小子以后或许可以往演员的方向培养下,真的很有天分。 两人没有等多久,沈鹿就来了。她看叔侄俩面对面的坐着,她选择坐在了阿卜杜拉的身边。 “婶婶…”吾米提还没来得及说话,阿卜杜拉先开了口,吾米提瞬间变了脸,阿卜杜拉两个字是字正腔圆的华语。 “沈…沈…沈什么沈,给你说了,叫沈老师,别学会了老师的姓,又忘了叫老师。”吾米提急忙补救,他哈哈笑着向沈鹿解释,“今天回去非得问你的名字,给他讲了却只记住了姓。沈老师,快喝水,喝水。” 沈鹿笑了,她抚了抚阿卜杜拉后脑勺翘起来的一小撮头发,“阿卜杜拉很棒呀,沈沈发音很标准呀,老师很喜欢这个名字呀。” “咳咳!”正在喝水掩饰自己的吾米提,听到沈鹿的话,一口水呛在了喉咙里,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沈鹿惊讶。 吾米提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脸却闹了个通红。 阿卜杜拉从椅子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过去,殷勤地给吾米提捶背。 吾米提边咳边侧脸用眼睛瞪他,却看见阿卜杜拉狡黠地冲他眨了下眼睛,吾米提抬手就要揍他。 “婶婶~”阿卜杜拉利落地躲开,一下子扑到沈鹿的怀里。 沈鹿责怪地看了下吾米提,“你这个人,孩子好好的给你捶背,你干嘛要打他。” “……”吾米提脸涨的通红,一时有些语塞。 沈鹿只当他是愧疚,忽然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对不起哦,我可能给你添麻烦了。” “啊,没关系的,都是那些小报记者乱写的,没人当真的。”吾米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了头。“我现在没父没母的单身汉一个,没人会在意的。” 沈鹿攥着水杯,低下了头,没有对象吗?那家里可能不需要解释,但他是部队的现役军人,对于他们的纪律,沈鹿虽不精通,但也略知一二的。 “单位呢?” “我们没有人上网的,没人会去注意这些的。”吾米提刻意隐瞒了组织上已经准备找他谈话的事情。 “那就好,”沈鹿看起来放心了很多。“有麻烦你一定给我说,我一定帮你解释清楚。” 得到了吾米提的保证,沈鹿放心了很多。三人开始用餐,吾米提看着小影帝阿卜杜拉在沈鹿面前,一会掉了筷子,一会摔了勺子,几次忍住从桌子下面用脚踹他。 沈鹿不住地给他布菜舀汤,最后竟是要开始一勺一勺喂他。 吾米提忍无可忍。“沈老师,我们今天主要还是想给你正式的道个谢,谢谢你对阿卜杜拉的照顾。”吾米提说着,竟是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这是这小子给你送的,他说他答应过你,要给你送一个漂亮的包。”吾米提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当然是我选的品牌,付的钱。 “哈?”沈鹿笑了,阿卜杜拉正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她。“那老师就谢谢你了哦。” “不客气。”小家伙故作严肃的样子,惹得两个大人都笑了,吾米提更想踢他了。 “另外呢,我们爷俩就向您告别了。” “你给我发信息说,你们明天就要走了,是找到阿卜杜拉的爸爸了吗?”沈鹿想起了吾米提的那条信息。 阿卜杜拉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是能听懂自己的名字,他瞬间挺直了小胸膛,支棱着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 “没有,单位上有紧急的任务,我明天就得归队。” “那阿卜杜拉呢?” “我已经请示过了,可以带过去。” 沈鹿微微的蹙起了眉头,“可他语言不通啊。你有任务的时候,把他放在哪里啊?” 吾米提也知道这是个问题,但他也确实没有办法,带孩子来时,他就没有准备把孩子在送回乡镇。他是一步一步从乡镇走出来的,只有自己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大的苦,才从学校走到军校,又走到部队。他不愿再让孩子吃自己这种苦。 “我会慢慢地教他的。先放幼儿园吧。” 沈鹿叹了口气,这里同龄孩子都在学英语和各式各样的兴趣爱好班,根本没有幼儿园在教孩子学母语。她想起了自己在边疆留下的三十几个孩子,“本来应该是我来教他的。可惜我现在家里一堆的事情,根本回不了学校,我真是辜负了这一帮孩子。” “不会的,你是个好老师,大家会理解你的,能遇到你是孩子们的幸运,现在回不去也是有原因的。” 沈鹿苦笑了一下,算是接受了吾米提的安慰。 “只是还有一个事情麻烦您。” 沈鹿示意他说。 “阿卜杜拉非常非常喜欢你,希望我们以后不要断了联系,他可能会经常给你打电话。”吾米提说着看了下阿卜杜拉,示意他可以开始卖乖了。 沈鹿笑笑,“当然可以。”在她短暂的支教经历中,这个孩子是她最喜爱的,也是最疼爱的,听到孩子家长这样说,沈鹿由衷地欣慰。 “哇—”阿卜杜拉忽然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沈鹿吓了一跳。 吾米提也有些吃惊,“喂,我说你可以卖个乖让老师答应和你通电话,没有让你开始哭啊。”吾米提用西语提醒他。 “哇—”谁知阿卜杜拉却并没有停止大哭,反而声音更大了。 沈鹿急忙抱住他,“老师答应你,每天都和你打电话,不,每天和你视频。我们现在在一个城市呀,你休息的时候,我就看你呀,你也可以来看我呀。” 吾米提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些正是他后期的计划,没想到沈鹿倒是主动提出来了。 他站起身,来到阿卜杜拉的身边,“阿卜杜拉,戏过了哈,老师说了,以后每天都去看你,让你不要哭了,再哭她以后再不理你了。”吾米提说着,想从沈鹿的怀里把孩子接过来,谁知阿卜杜拉却不让他碰,在他的怀里又踢又打。 “你在干什么?!”吾米提怕他伤到自己,只能把他放在地上,孩子顺势直接躺在了地上。 吾米提发现他不是装的,他是真的伤心了。 周围就餐的人,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眼光,有几个客人甚至围了过来。 “你们把孩子怎么了?” 沈鹿窘迫极了,“他是不是不舒服?”她小声地问吾米提。 吾米提摇了摇头,“他是不想跟我去部队。” “那怎么办?”沈鹿有些惊讶。 “只有这个由不得他。”吾米提说完,弯下腰,不顾孩子的挣扎,抓起他,竟是直接将他扛在了肩头。阿卜杜拉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喂,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在干什么?!你不能这么对孩子,我们要报警了。”几个正义的路人拦住了吾米提。 “他是孩子的家人,孩子在闹脾气。”沈鹿急忙解释。 “孩子哭成这样,我们怎么相信你们。”路人不信,有几个竟是拿出了手机,对准了两人。 “……”沈鹿无言,又要上头条了吗? 吾米提对准自己的手机,也有些抵触,昨天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他可不想回去再写个检查。他只能将孩子放在了身边的椅子上。 “西族的小朋友吗?我会西语,我来问他。”人群中出来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眼镜俯下身,用西语温柔的向阿卜杜拉说了几句话。孩子含着眼泪,乖巧地点了点头。 吾米提抱臂站在一旁,冷哼了一声。男人说了一句话,阿卜杜拉奶声奶气地回答,沈鹿看吾米提的表情忽然顿了一下,偷眼看了一下自己。 “孩子说,这两个人是他的叔叔和婶婶。”眼镜翻译。 “我是他的老师,我姓沈,所以他把我叫沈沈。”沈鹿急忙解释,却没有意识到,“沈沈”和“婶婶”的西语发音并不一样。 人群却并不在意,有人问,“问孩子为什么要哭啊。” “不想和叔叔走,叔叔太凶了。” 吾米提闻言瞪大了眼睛,就想上前去抱孩子。 “哎,你干什么,问一下孩子叔叔是不是打他,他的爸爸妈妈呢?” 吾米提看着孩子转着眼珠,只回答了自己没有爸爸妈妈后,就低着头不说话了。人群听到两人确实是孩子的亲属,也就逐渐散开了,只留下眼镜还站在一边。 “那你不愿意跟我走,你想去哪里?”吾米提出声问他。 “婶婶。”阿卜杜拉说着拉住了沈鹿的手,这一句是华语,沈鹿看着他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他不想跟叔叔走,想跟你走。”眼镜来回看了看两人,“你们是离婚了吗?” 沈鹿瞬间囧红了脸,吾米提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眼镜却继续说道,“现在性别都不是阻碍了,你们不是一个民族的又怎么了?加油,我支持你们,你们看把孩子委屈的。本来就没有爸妈,还要在你们俩中间做选择题……” “好了,好了,现在孩子我可以带走了吧。”吾米提怕他继续口无遮拦说出令人尴尬的话。 “可是孩子不愿意怎么办?”眼镜却并不答应。 “婶婶……”阿卜杜拉着沈鹿的手摇晃,继续卖乖。 “阿卜杜拉,你懂事一些,你今天只能跟我走。”吾米提有些生气了。 阿卜杜拉不在挣扎了,他忽闪忽闪了两个眼皮,豆大的泪珠滚落了下来,他站起身来。 吾米提不在看他,转身去结了账。 阿卜杜拉乖乖地站在一边,无声地落泪。 吾米提结账回来,叹了口气,“那沈老师,我们后面再联系。” 吾米提向门外走去,阿卜杜拉用袖口抹了下泪,跌跌撞撞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沈鹿叹了口气,快步跟在两人身后,她一把抓住孩子的手。“阿卜杜拉,跟沈沈回家吧。” 吾米提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第13章 三人从餐厅出来,直接去了旁边的商场,他们需要给阿卜杜拉准备一些生活用品。 一行三人吸引了不少路人的侧目。 吾米提今天一身休闲的打扮,他现在心情不爽,一路上话很少,他黑着脸去结账,几个想和他搭讪的导购,也默默地禁了言。 阿卜杜拉则和他刚好相反。他刚换上新买的背带套装,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他兴奋得面庞粉扑扑的,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俨然是一个小混血儿。 吾米提提着一路上给阿卜杜拉购置的衣物,书包,生活用品,看着他在前面窜来跑去,“沈老师,孩子我还是带走吧。” “为什么?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这个孩子并不好带,这样实在太给你添麻烦了。”沈鹿家还有很多事,家里多个小猫小狗还有看家人的脸色,何况是忽然多个孩子呢? 商场里有一个室内游乐场,阿卜杜拉被里面的音乐吸引,只是向里面望了一眼,他的眼睛就再也出不来了。 沈鹿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心疼,她没有回答吾米提,牵了阿卜杜拉的手把他往游乐场里面带。 阿卜杜拉左顾右盼,每一个机器都想多看几眼,又怕看了这个又漏了这个。 旁边一对情侣正在夹娃娃,女生看准了一个大脸猫,男生一次一次地尝试,女生在旁边紧张的看着,却总是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失败。女生一会儿惊呼,一会儿叹气。 沈鹿和阿卜杜拉在一边围观,也跟着微笑和摇头。 “最后一个币了啊…加油…啊,又掉了。”两人终于花光了最后一个游戏币。 “哎呀!这个小朋友太好看了,外国小孩吗?”女孩一转身看见了阿卜杜拉,“我可以捏一捏你的脸吗?”女孩说着,已经伸手捏住了他的脸。 阿卜杜拉瞬间鼓起了脸,眼睛睁得溜圆。 “啊哈哈,不愿意啊,瞪大眼睛的样子更可爱了。不生气不生气,姐姐给你一颗糖。”女生说着竟是从口袋里翻出了一颗棒棒糖,插在了阿卜杜拉胸口的口袋里。 “好了,好了,走了。”男生无奈地她身旁提醒,有些歉意地冲沈鹿点了点头。 “再见哦,小朋友,姐姐走了…”女孩说着被男孩拉着走了。 沈鹿有些羡慕,能发自内心的笑,多好啊。 “喜欢哪个?”吾米提忽然站在了她的旁边。 “我没有什么喜欢的,看孩子喜欢哪个?” “他懂什么。”吾米提有些不屑。 “……”沈鹿有些无言,喜欢哪个就能拿到哪个吗? 吾米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游戏币,他投了一个游戏币进娃娃机,示意沈鹿开始玩。 沈鹿摇头,她握着阿卜杜拉的手放在了把柄上。阿卜杜拉瞬间笑弯了眼睛,他刚才已经看过了操作,现在小小的手使劲握着把手开始夹,只是他个子太小,只能垫着脚尖,聚精会神的开始夹。 失败……大脸猫纹丝不动。 吾米提又投了游戏币。 大脸猫依旧纹丝不动,再次失败…… 吾米提又投了个游戏币。 又失败…… 吾米提又投。 阿卜杜拉白净的小脸憋的通红。沈鹿看不下去,握着他的手一起瞄准,启动。 “啊—”两人遗憾地叫出声,大脸猫在里面摇摇晃晃了一下,又纹丝不动了。 吾米提手里提的东西放在一边,此时正抱臂站在一边,他眼角微弯,显然看的有趣。 “叔叔~”阿卜杜拉踩着小短腿挪到吾米提的身边,向他撒娇。 吾米提哼了一声,并不想理他。 “对呀,你也试一试吧,孩子好像很喜欢。说不定就夹出来了呢。”沈鹿在一边帮腔。 吾米提挑了挑眉,说不定?射击类的项目他一直就特别擅长,还拿过好几次的奖项。这点小游戏他早就看出了里面的名堂。 他一手握住操作柄,眼睛直直的盯着里面的玩具,另一只手拍下按钮,铁爪夹抓住了出口处的一只大脸猫,摇摇晃晃地吊着,竟是准准的落在出口处。 “哇—”沈陆和阿卜杜拉激动地鼓掌。 阿卜杜拉已经迅速地取出了大脸猫,他一双眼睛笑成了半月牙,把个大脸猫摸了又摸。 “婶婶…”他竟是将个玩具递给了沈鹿。 沈鹿一下子笑了,“沈沈有很多的这样的玩具,这个你留着。” 阿卜杜拉听不懂她的话,他只是还举着大脸猫。 “好了,好了,不要争了了,一人一个好了。”吾米提说着,一阵操作,竟是又抓出了一只。 阿卜杜拉大笑着,把它捡出来,直接递给了沈鹿。 沈鹿笑着接了。 阿卜杜拉跑到旁边的橱窗,指着里面的眼镜狗冲着吾米提一阵西语。 吾米提挑挑眉,阿卜杜拉一会就抱出了两只眼镜狗,一只硬是塞进了沈鹿的怀里。 “好了,好了,再多抱不下了。”当沈鹿的怀里又加了一只□□熊的时候,她急忙阻止这叔侄俩。 “还剩最后一个游戏币。”吾米提左右看了看,“等一下哦。” 他竟然夹出了一个芭比娃娃。“这个送给你。” “…”沈鹿看着这个眼睛大大,头发卷卷的芭比娃娃,是自己五六岁喜欢的娃娃,“还是给阿卜杜拉吧。” 阿卜杜拉抱着一堆玩具,小小的脸从玩具堆里探出来,他龇了龇牙,摇了摇头。 “为什么给他?这是专门给你买的。和你很像的。”吾米提不满。 “……”沈鹿无言,哪里和她像,性别吗? 三人从玩具城出来的时,时间已经不太早了。 “好了,那就差不多了,我就带孩子回去吧,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他的。” 吾米提沉默了一下,“沈老师,我还是不太赞同你带走他,你一个女孩,带着这个孩子很不方便的,我不想…不想给你带来困扰。” “没有困扰的,孩子不愿意和你走,不如就在我这里,我现在主要是在家里陪我妈妈,顺便给他教一教华语。” 吾米提坚持,“我把单位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给他找好学校就带走他。” 离开商场前,吾米提又给阿卜杜拉买了一个电话手表,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当三人终于坐上了出租车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吾米提本想两人吃个晚饭,但沈鹿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在家,只能赶紧送两人回家。 “沈老师,不建议我和孩子用西语聊一聊吧。”每当沈鹿在时,除非必要,他很少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和别人交流。 “当然可以。” “阿卜杜拉,我认真地和你谈一谈,你今天这样做非常不好。” 阿卜杜拉正在抠弄着手表,忽然听叔叔这样说,他瞬间撅起来小嘴,“婶婶喜欢我。” 吾米提轻哼,孩子对这个倒是摸得挺准,“我看是你喜欢人家,她喜欢所有的小朋友,为什么单单喜欢你一个。” 阿卜杜拉委屈了,大大的眼睛蓄满了雾气,眼看就要落下来。 “好好好,”吾米提赶紧补救,“就算是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但是你得学会让她一直喜欢你。知道怎么做吗?” 阿卜杜拉摇了摇头。 “你手腕上的电话,每天都要接我的电话,你不需要给我说太多,就告诉我你好不好,乖不乖,然后就把电话给你婶婶接,听到了吗?” 阿卜杜拉认真地点了点头。 “要学会适当的撒娇卖乖。”吾米提这句话简直多余,这孩子在这方面的天赋无人能及。 “每天都要亲亲婶婶吗?” “不行。”吾米提正色道,“婶婶讨厌别人亲她,你再亲她她会讨厌你,把你赶出去的。”他说着想起了什么,“婶婶家里有个奶奶,那是她的妈妈,肯定是特别讨厌你,你每天亲亲她,把她逗得开心一些。” “喂—臭小子。”吾米提一扭头竟是看见,阿卜杜拉抱着沈鹿的脖子,在她的侧脸崩了一下。 沈鹿笑着说,“怎么了,阿卜杜拉,又给老师撒娇啊。” 阿卜杜拉拉着沈鹿的手亲昵的蹭了蹭。 吾米提失笑,这孩子可真不好哄。 很快到了沈鹿家楼下,吾米提想送两人上楼,沈鹿拒绝了。 “我妈在家,看见你我又要解释半天。” 吾米提只好将孩子的东西都递给沈鹿。看沈鹿吃力地拿着,他又接了过去。“我送你到门口,不进门。” 将所有东西放在沈鹿的家的门口,吾米提压低了声音,和沈鹿告别,“沈鹿,我走了。阿卜杜拉麻烦你了。”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吾米提摸了摸孩子的头,转身要走。阿卜杜拉拉住了他。 “一定要听话啊。” 阿卜杜拉点点头,“你放心,我肯定会完成任务,让婶婶变成真的婶婶。” “臭小子。”吾米提拍了下他的头,转身走了。 在下降的电梯里,吾米提想,把阿卜杜拉放在沈鹿这里,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沈鹿拿出钥匙打开了门,房间里昏暗一片,没有亮灯。 阿卜杜拉好奇地四处打量。 “嘘—”沈鹿示意他小些声音,她把采购的商品一件一件搬进客厅。 “啪—”客厅里的灯忽然亮了。“你今天去哪儿了?你去殡仪馆了吗?” 阿卜杜拉被突然的灯光惊得用手蒙住了眼睛。 沈鹿牵着他走到了客厅。 陆秀荣披苍白着脸坐在沙发上。“这个野孩子到底是谁?你把他带回家干嘛?” 第14章 沈鹿抱着阿卜杜拉坐在沙发上,旁边是披头散发的母亲陆秀荣,母亲教了一辈子的学生,她特别注意自己的形象,时刻在学生面前保持尊严和体面,此时却仿佛判若两人,沈鹿看着她的样子,心中苦涩。 沈鹿这次回来才知道,上次母亲大闹了父亲的医院后,她也受不了同事和学生的议论和指点,请了长假在家里休息。 “你今天去哪儿了?”陆秀荣阴翳地看着沈鹿。 沈鹿疲惫极了,看到母亲的样子,沈鹿叹气,“我去见朋友了。这是我朋友的孩子,他最近有点事,孩子先放在我们家。” 沈鹿预想中陆秀荣的反对没有出现,她听到沈鹿没有去殡仪馆,“随便你吧...” 陆秀荣站起身,回房间去了。 沈鹿暗暗呼了一口气。 “饿了吧?老师给你做饭去。”沈鹿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又不由得想起了小姨。沈标和陆秀荣的工作一直都很忙,沈鹿从小就会自己做饭,直到陆秀霜来到他们家,才承担起了家里所有的家务,以及接送沈鹿上下学。她总说自己就是他家里的保姆,但是家里的谁都没有当她是保姆。对于母亲来说,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对于沈鹿来说,她更像是自己的母亲,对于沈标.....沈鹿的心里有些发酸。 沈鹿简单的下了点清汤面。 “妈,出来吃点饭吧。”沈鹿敲门,母亲在房内并没有应声。 沈鹿推门,陆秀荣坐在一动不动。 沈鹿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妈,吃点饭吧。” 小尾巴阿卜杜拉跟在沈鹿的身后,他怯生生地冲着陆秀荣喊道:“奶奶...” 陆秀荣的涣散的眼神聚焦到了阿卜杜拉的身上,她哼了一声,确是站起身出去了。 沈鹿摸了摸阿卜杜拉的头,牵着他的手一起去了餐厅。 三人沉默的吃着面。 陆秀荣翻着面碗,清汤面,里面放了几根青菜,她用筷子一翻,下面握着一个荷包蛋,和陆秀霜的做法一模一样。她再也吃不下去了。 “啪—”陆秀荣将面碗摔在地上,汤汁四溅,热汤淋在脚上也没有感觉,“谁让你跟她学的,为什么?为什么做个面都跟她一样!” 阿卜杜拉惊得一颤,想起叔叔的话,他生生的将眼泪忍在了眼眶。 “妈—你理智一些,这只是一碗面。”沈鹿的泪同样悬在眼眶。 “你们都背叛我,全部都背叛我。”陆秀荣自言自语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沈鹿看着她的背影,泪水无声地掉落。 “老师...”小小的人仰着脸望着她。 沈鹿抱住他,无声地流泪。母亲的状态实在太差了,她本想国庆假期之后返回支教,但是看样子她的计划暂时需要搁浅。 阿卜杜拉睡得很香,从昨夜到今天,他都没有好好休息。到底是个孩子,刚刚孩还好奇地睁着大眼睛,四处打量沈鹿的房间,现在却已经进入了梦想。 沈鹿却睡不着。小姨明天就出殡了,她必须要去送她最后一程,母亲这边却把她盯的紧。想起家里事情,她的眼眶又湿了。 【孩子睡了吗?】 【我是吾米提,请把我的电话存一下。】 是两条来自吾米提的短信息。 【已经睡了。】 手机安静了一下。【你呢?为什么还没有睡?】 沈鹿苦笑,她怎么能睡得着? 【丫头,我们的父母是给了我们生命、养育了我们的人,尊重爱护他们是我们作为儿女应该到的事情。但是他们之间情感的纠缠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加油,向前看,好吗?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说,相信我能是一个合格的听众的。】 沈鹿攥着手机哭出了声,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她几乎断了和朋友和同学的联系,一意孤行地躲开,根本没有人来劝过她。 吾米提此时一个人在酒店里,昨天一夜没有睡,明天一大早就要回部队,按理说他应该一躺在床上就会立刻入睡,此时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吾米提想到第一次见到沈鹿时,她那么小小瘦瘦的一只,吃惊害羞的样子,仿佛真的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吾米提不由得笑了,那一刻心悸的感觉,原来叫心动。 后面的几天,每次他都利用去接孩子的时间,打量她,却发现她似乎总是在躲着他,他到底不敢轻易地上去打扰她。 这是自己见过最漂亮温婉的姑娘,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中却总是带着哀伤,他原因为她是受了情伤才躲起支教,原来竟是因为家庭的缘故。 想到返回省会时,她在车上崩溃的哭的样子,她哭红的眼睛,吾米提叹了口气,“傻丫头,真是让人心疼啊。” 【好】 很长时间之后,他终于收到了她的回复。吾米提叹了口气,“傻丫头,又在哭了。” 他到底没有继续打扰她。还好部队就在驻扎在省会,虽然是郊区,或许明天到了部队,应该还能出来吧。 第二天,天昏昏暗暗,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陆秀荣顶着黑眼圈坐在客厅里,生怕沈鹿出了门。 沈鹿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带着阿卜杜拉在卧室里给他教华语,心里却急的仿佛着了火。 阿卜杜拉乖巧的配合她,再没有像霍城那样,气的沈鹿头昏眼花。 孩子敏感地感受到沈鹿的不安,总是摸摸她的手,向她撒撒娇地安慰她。 半下午的时候,阿卜杜拉从客厅进来,拉了拉沈鹿的手,指了指外面,示意沈鹿小声一些。 沈鹿随他轻手轻脚地从卧室出来,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打盹,她终于不敌倦意,睡着了。 阿卜杜拉递给沈鹿她的外衣和雨伞。沈鹿摸了摸她得头,急忙找他的衣服。 阿卜杜拉摇了摇头,“老师,我、奶奶...” 沈鹿明白了,阿卜杜拉示意她快走,自己留下了陆秀荣。 沈鹿赶到墓地的时候,只有父亲一个人坐在墓碑前一动不动。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天,虽然不大,却也将他的后背淋湿。沈鹿看的心里抽搐的痛。 “你来了。”沈标听到动静回头看她。 沈鹿用伞将他罩上,仅仅两个多月,父亲却是瘦下来一半。 “她一辈子没有什么朋友的,根本没有来送她,你能来送她,她知道的话一定很高兴。”父亲喃喃地说,雨滴砸在墓碑上,他用袖口一遍一遍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陆秀霜笑的温婉。照片下的一行字“吾妻陆秀霜”。 “小姨,”沈鹿将抱着的鲜花放墓碑前,“对不起,我来晚了。”她对着陆秀霜的墓碑深深地鞠躬,泪水混着雨水砸在了地上。 她在心里默默地道歉。 “你小姨不会怪你的,她只会遗憾最后没有看见你,但也只是遗憾而已。”沈标叹了一口气,“她怪的是我,怪我不该和你妈离婚,怪我非要和她结婚,怪我伤害了你们。” 沈鹿默默流泪,他说不出话来。 “鹿儿,你不要生她的气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年轻的时候,我爱她却懦弱的不敢给她承诺,都这个岁数了,想要为她疯狂一次,她却也不给机会,还伤害了你和你妈妈。我后悔,后悔没有早一些给她一个家,让她一辈子活在痛苦中,到死...到死都还在受着道德的谴责。是我的错啊霜儿,我对不起你...” 沈标伏在墓碑前痛哭,沈鹿跟着落了一脸的泪,想起的家里的母亲,她的心中又是一痛,这一切都是何必呢? 她想起了吾米提给她发的信息我们确实无法控制他们的之间的感情纠葛,但是我们都有起码的是非观。她感动于他们父亲和小姨之间的爱情,却无法认同他们。爱情是伟大的,但是人之所以为人,就是有道德伦理约束。他们相爱或许没有错,但是如果从一开始父亲就离婚再娶,母亲受的伤害就不会这么大。可惜当时的父亲舍弃不了自己的事业和名声。于是,他们就在她和母亲的眼皮下偷情了十几年吗? “小姨,感谢这些年你对我的养育,希望你来生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真心的爱人,一个自己的孩子。”沈鹿说着深深地鞠了三躬。 沈鹿搀着沈标从山上下来,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语。 雨渐渐下的大了,天也蒙蒙黑了。沈鹿想起家里的母亲和孩子,拿出手机想给母亲去个电话。 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沈鹿停了下来,静音的手机上竟是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全部是来自吾米提。 还有两条短息: 【沈鹿,你的母亲自杀了,我已经联系了救护车送了医院,你一会直接去省会医院。】 【阿姨没有大事,发现的及时,不用太担心。】 沈鹿心头剧震,一阵头晕目弦,险些摔倒。 “鹿儿,怎么了?”沈标终于注意到了她。 “我妈...我妈自杀了...” “什么?!”沈标闭上了眼,“她怎么这么傻。” 第15章 第十五章 吾米提一早赶到了部队。 连队里的兵已经正在拉练完毕,吾米提进楼时正巧遇见他们嘻嘻哈哈地进宿舍。 “哎呦,连长好!” “连长好!” 看见吾米提回来大家都有些吃惊,纷纷停下向他问好,还有些胆子大的,更是问出了疑惑。 “连长你的假期并没有结束呀?” 吾米提故意冷下了脸,“怎么?我提前回来还要向你报告吗?” “当然不用,不过是不是需要向小嫂子报告呀。” “就是啊,连长,小嫂子看着长得不错啊,什么时候也带来给我们见见呀。” “连长,什么时候结婚呀?” “结婚的时候,可以给我们放假吗?” 吾米提忍无可忍,抬脚就踢,“都闲得发慌是吧?不如再去操场上加跑十圈。” 小兵们一哄而散,只留下吾米提一个人摇头苦笑,“连他们都知道了,那上级那里自然都是知道了。” 吾米提回宿舍换上军装,和高强打了个照面,高强果然对他一阵打趣,吾米提懒得理他,直接去了团长的办公室报道。 团长叫张晓冲,非常年轻,才四十多岁,已经是正团级干部。他看见吾米提进来,眼皮抬了一下,冷哼了一下,继续翻看文件。 “团长,一大早就这么多文件要看啊。”吾米提讨好的笑,看张晓冲并不理他,自顾自的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 “谁让你坐的!”张晓冲一本书就砸了过来。 “别别别,团长,团长,我错了,我错了。”吾米提敏捷地躲过。 张晓冲把桌子拍的砰砰砰的响,“让你休假,你竟然去打架,打架就算了,你还给我上新闻。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让地方上把你的新闻压下来吗?” “我错了,我错了。”吾米提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急忙殷切地给他倒了杯水,“喝口水,喝口水,润润嗓子接着骂。” “我...”张晓冲端着杯子就要浇他,他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下午出发,去边疆连带兵。” “别啊,团长。”吾米提这下真的急了,去边疆连带兵的话,那就不止不在省会,更重要的是半年都不一定能回来一次。 “怎么?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去锻炼吗?” “半年之后可以去,现在不行。” “理由呢?” “我把侄子带来了,他现在被寄养在朋友那里,我得去看他。” 张晓冲喝了口茶,“还有呢?” “没有了。” 张晓冲挑眉,“女朋友呢?” “没有女朋友。” 张晓冲又喝了一杯水,低头翻看文件,不再看他。 吾米提站了一会,心里七上八下,真怕他真的派自己去边疆连,“团长,真的没有女朋友,”他又小声地加了一句,“起码现在还不是。” 张晓冲笑了,“我说你个没出息的,这是看上了?” “嗯。” “认准了?” “嗯。” “那追呀。” “认识时间太短,害怕吓跑了。” “咳。”张晓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们当兵的讲究什么。速战速决,我跟嫂子那才认识一个月,就被我拿下了。好了,好了,边疆连先不去了,给我追媳妇去,三个月拿不下来,就给我死了这条心,乖乖下去。” “是!”吾米提敬礼,告辞。 “等一下,明天交一份检查,5000字。” 吾米提欲哭无泪。 吾米提接到阿卜杜拉的电话的时已经下午了,他正在办公室里憋检查,手机忽然想了起来,竟是阿卜杜拉。 “小子。” “叔叔—”阿卜杜拉在电话那头哭得厉害。 “不哭,慢慢说。” “奶奶...血...都是血...” “沈鹿呢?” “不在。” “别怕。别挂电话。”吾米提一边安慰着孩子,一边用座机拨打了120,告知了沈鹿家的地址,并安排医护人员,将房间里的孩子一起带到医院。 “阿卜杜拉听着,你是男孩子,要坚强勇敢,一会医生叔叔阿姨来了以后,你要开门,跟着他们一起去医院,随时接我的电话知道吗?” 吾米提迅速向张晓冲告了假,张晓冲听了情况,还给他派了辆车。 吾米提一路打沈鹿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他急得满头大汗,急忙拨通了阿卜杜拉的电话,救护车已经来了。人正在送到医院。 沈鹿离开后不久,陆秀荣就醒了,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沈鹿,她却没有吵闹,而是直接去了卫生间。 阿卜杜拉有些害怕她,他怯怯地看着她,看到她关上卫生间的门时冲着他笑了一下。 阿卜杜拉觉得过了好久奶奶都没有出来,婶婶一直没有回来,他有些害怕了,他轻轻地来到卫生间的门口。 他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低头,一股鲜红的血顺着卫生间的门缝流了出来。 阿卜杜拉吓得大哭,他拨通了吾米提的电话。 沈鹿和沈标赶到医院的时候,陆秀荣正在抢救,吾米提抱着阿卜杜拉坐在长椅上。孩子的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眼珠。 吾米提看见父女俩站起身来,他一身军装挺拔英武。沈标内心赞叹,没想到他是一个军人。 “我妈怎么样?” “失血过多,发现的及时,没有生病危险。” 沈鹿痛苦地掩面蹲了下去。沈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阿卜杜拉从吾米提的身上跳下来,他伸手抱住了沈鹿的脖子,“婶婶,对不起。”如果他早一些发现,奶奶是不是就不会进医院,婶婶是不是就不会哭。 “傻孩子,是婶婶对不起你。让你害怕了。”沈鹿反拥住阿卜杜拉。 吾米提看着两人,满眼心疼。 沈标站在一边,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他神情复杂,却终于没有说一句话。 陆秀荣的手术结束了。她被转到了重症病房,家属不被允许陪护。 “你们都回去吧,我就住在办公室,我会不时过来看她的。”沈标自从离了婚,便住在办公室了。 沈鹿倏地看向他,“她不会想见你的。” “我让护士看着她,她醒了,我给你打电话。”沈标颓然开口。 沈鹿不愿离开,“回家吧,把家里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送你过来。”吾米提抱着阿卜杜拉开口。 吾米提带着沈鹿和阿卜杜拉回了家,一路上沈鹿一句话不说,吾米提看着她闭着眼睛的侧脸,在心里默默叹气。 沈鹿站在家门口从包里掏钥匙,却手抖得几次都拿不出来,吾米提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接过包。 “哪一把?” 沈鹿指了一下。 吾米提打开了门,一股血腥味迎面而来。 沈鹿捂住了眼,吾米提握住了她的手。 “不怕,你和阿卜杜拉先回房间,我来收拾。” 沈鹿摇头,她倔强地走进了房间。 玄关处到客厅到处是一滴一滴的血迹,一直到卫生间是一大片鲜红的血。沈鹿看着卫生间那一滩立刻有些头晕目眩,险些站不住。 “别看了。”吾米提从后面扶住了她,“听话,先回房间去。”吾米提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到卧室坐下。 他脱掉外衣,挽起袖子开始收拾。 “婶婶。”阿卜杜拉鼓着小嘴凑到沈鹿的身边。他用两只中指放在额头上,提起眉毛,大拇指放在鼻子上,作出一只小狐狸的样子。这还是沈鹿教给他们的。 沈鹿笑了,孩子在用自己的办法逗她开心,她摸了摸阿卜杜拉的头。示意他上床睡觉。 小家伙乖乖地躺下,沈鹿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他的手。孩子今天也确实受了惊吓,也只是在去医院前掉过眼泪,后面看见沈鹿,却一直顾忌着她的情绪,懂事的没有掉泪,沈鹿看他睡得熟了,从卧室里出来。 吾米提已经快速地将房间打扫干净,此时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谢谢你。”沈鹿在一边坐下。 吾米提笑笑,“我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父母,从小就跟着两个哥哥长大,大哥比我大了16岁,二哥也比我大了8岁。我8岁的时候,大嫂就进门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开始吃不饱饭了。” 灯光很暗,吾米提的眼睛却很亮,“到现在我还记得,二哥带着我,和大嫂打架。大嫂直至我们的鼻子骂我们有人生没人养,说她上辈子造了孽才嫁进了我们家,我想冲过去让她闭嘴,二哥拉着我走了,他给我说,大哥好不容易才娶了她,让我懂事一些。” “后来吧,我就在政府的资助下上了学,我拼命地学习,就是为了要从那里走出来。二哥呢,他早早地下了学,只为了供我读书。” “他也是个命苦的人,好不容易娶了二嫂,生阿卜杜拉的时候却去世了。” 吾米提转过头看着沈鹿,“比起我们,你多幸运啊。起码你有父亲,而他们都还健在,最重要的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始终是他们的女儿,你还能叫一声爸爸、妈妈。” 沈鹿低下了头,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丫头,答应我,从今以后,不要哭了。你还有我们。” 沈鹿转头,看见他坚毅的面庞上一双黑眸里仿佛有万千星辰。 第16章 第二天,吾米提将沈鹿和阿卜杜拉送到医院就不得不离开了。 沈鹿努力扯出了一个微笑向他告别。 吾米提没有忍住还是揉了揉她的头发,“要加油啊,丫头。”为了避免尴尬,他赶紧接着揉了揉阿卜杜拉的头“看好你婶婶,不要调皮,知道吗?” “我才没有调皮呢,你快一点走吧。” 沈鹿提听不懂两人的话,就看见吾米提又举着手作势要打他。她到底笑着摇了摇头。 陆秀荣已经醒了。 她注视着天花板,神情难得的平静。 “妈…”沈鹿出声喊她。 陆秀荣看了她一眼。“你们来了啊。” 沈鹿敏感地感受她的变化,她想说,妈我错了。妈,你不要离开我…… 她仰起头让泪水倒流,她答应了吾米提不哭。 “我给你带了粥。”沈鹿掩饰地低头忙碌。 “鹿儿,别忙了,陪我说说话吧。” 沈鹿急忙坐下,阿卜杜拉依在她身旁。 “孩子,谢谢你。” 阿卜杜拉看看陆秀荣,又看看沈鹿,当他意识到这句谢是对他说的后,孩子的脸上展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不客气。”他认真地回答。 陆秀荣笑了,沈鹿看着她的笑有些恍惚,她有多久没有看见母亲的笑了啊。 “昨天晚上我醒来之后,和你爸爸谈了一下,前面是我钻牛角尖了,我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以后我们一起向前看吧。”陆秀荣说着苦笑了一下,“鹿儿,爸爸妈妈让你受苦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叫沈鹿吗?” 沈鹿含泪点头,父亲姓沈,母亲姓陆,她的名字就取自两人的谐音。 “所以,鹿儿,爸爸妈妈也是爱过的,你也是我们的爱情结晶。及时我们现在互相直接不爱了,我们还是爱着你的。” 沈鹿含着泪点头,她紧咬着下唇,还是没有控制眼泪,她在心里默念着,这次不算,不算。 陆秀荣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奈何一只手打着绷带,一只手正在输液,只能含着泪看着她笑。 “只是,妈妈还做不到原谅他们,你想让我和你爸爸回到过去那还不太可能,对不起啊,鹿儿,爸爸妈妈没法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沈鹿说不出话,只能一直摇头,就像吾米提说的,她还是幸运的,起码她还有爸爸妈妈,而他们还都爱着她。 沈标在门口站了一会,转身走了。 陆秀荣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了,阿卜杜拉成了医院的小红人,无论是医生护士还是病患家属,都喜欢逗逗他。沈鹿发现他的口语进步的非常快,一方面应该和语言环境有关,另一方面这个小家伙非常好学上进。 “奶奶,你吃饭吗?”阿卜杜拉这会正在和陆秀荣撒娇卖萌。 陆秀荣当了一辈子的老师,她非常喜欢阿卜杜拉,“奶奶和你一起吃。” 沈鹿被沈标叫到了办公室。 “爸……” “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你妈的事情。”沈标拿出一份病历给沈鹿,自从陆秀荣醒来以后,沈标在当天夜里和她谈了一次以后,他再也没有在陆秀荣的面前出现过。至于两人那天的谈话内容,两人默契地对沈鹿闭口不谈。 “你妈她现在精神状态还是不太好,我的意思是让她转到精神医院去接受系统的治疗。” “我看她的状态越来越好了呀。”沈鹿皱眉,她以为母亲已经基本好了。 “这是报告你看一下。” 沈鹿翻看着病情报告,母亲竟是有重度的焦虑症和中度的抑郁症,伴随着还有失眠多梦等症状。 “比较好的一些是她现在能正视自己的问题,我觉得现在转到更专业的医院比较好。” 沈鹿点头。 沈鹿没有想到母亲对于去精神疗养院这件事出奇的配合。 沈标给她找的医院条件非常好。医院建在半山腰上,环境安静,风景秀丽,不仅有专业医资和设备,还开设的有养生的讲座和瑜伽课程。沈鹿带着阿卜杜拉将医院的里里外外转了个遍,沈鹿点点头,她非常满意,阿卜杜拉也跟着点点头。 医院不需要配合,医生建议沈鹿每个周末来看望一次母亲。 “妈,照顾好自己,要听医生的话,有事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陆秀荣笑着点头。 “奶奶,”阿卜杜拉扑到陆秀荣的怀里蹭了蹭,抬起头,他想了想,认真的说,“好好吃饭。” 陆秀荣噗嗤一声笑了,在孩子的眼中,什么都没有吃饭重要。“好,好。奶奶知道了。” 沈鹿带着阿卜杜拉从山上下来。坐在下山的线路车上,沈鹿有些恍惚,小时候放学回家,家里的灯永远都亮着,打开门总是有饭菜等着自己,现在,除了自己,只剩阿卜杜拉陪着自己了。 “阿卜杜拉。” “嗯?”阿卜杜拉大大眼睛望向沈鹿。 “你想家吗?”阿卜杜拉似乎没有听懂。“你的家就是霍城呀,那里有热依汗、艾尼瓦尔、热依拉..还有核桃,红枣、还有你的婶婶...” “婶婶...”阿卜杜拉看着沈鹿的眼睛唤了一声。 沈鹿的脸腾一下红了,“哎呀,臭小子,是你的婶婶,不是沈沈,是你大叔叔的老婆了。” “你…婶婶呀。”阿卜杜拉惊奇极了。 “以后不要叫沈沈了,继续叫老师。”沈鹿转过身子,“跟着我说哦,老师。”沈鹿拍了拍自己。 “婶婶。” “你…”沈鹿对他有些无可奈何。 她学着阿卜杜拉的样子,鼓起来脸,扭脸看窗外,心里却不知何时出现了那个男人的侧脸。 “不是说好了每天都要打电话给孩子的吗?这都一个多星期了,说话不算话。”沈鹿刚放下去的嘴,又鼓了起来。 一进小区,阿卜杜拉忽然尖叫了一声。沈鹿被他吓了一跳,再一看孩子已经像一颗足球,准确地滚入了守门员的怀抱里。 “沈鹿。”男人还穿着他常穿的迷彩服,他笑着弯腰把孩子抱起来,和女孩打招呼。 沈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不叫自己“沈老师”,而是直呼其名,冲着他挑眉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吾米提回到单位就接到了一个紧急任务,以为只需要三天就能解决,没有想到却足足十天才完成。一结束任务,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还,就直接告了假,直奔医院,却没想到自己扑了个空。 出任务的时候,是不允许带手机的,吾米提在医院打听到陆秀荣已经出了院,来到沈鹿的家,谁知家里竟是也没有人。 这会他正在沈鹿的家门口碰碰运气,却没想到真让他给遇上了。 “你…还好吗?”看着自己时刻想念的人,吾米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想问她,父母的事情处理好了吗?孩子在这里给她添麻烦吗?心里好受些了吗?这些问出口,就只剩“你还好吗” “挺好。”沈鹿笑了一下,扭过头看着他又笑了一下,“真的很好,比前面好很多很多。” 沈鹿将最近家里的事情,简单地给男人讲了一下,她一直不愿讲家里的事说给外人,但是吾米提却让她不想隐瞒。 “现在,妈妈住在医院,虽然不用陪护,但是每个星期都要去看一下她。我不能走太远,只是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很对不起我带的孩子们的。我真的辜负了他们。”沈鹿低下了头,她前几天已经致电给李园长,告知了自己的情况,对方表现出了完全的理解,这让沈鹿更加不好受了。她从网络上给孩子们采购了很多的书籍,文具、画具,邮寄给了他们。 “你是一个好老师,孩子们都会记得你的。”吾米提安慰道,他看了一眼坐在两人旁边看电视的阿卜杜拉,“阿卜杜拉的学校已经也差不多找好了。”他休假被召回单位的第一件事就是为阿卜杜拉上学的事情打了申请,以高强的能力,现在应该已经办好了。 “啊。”沈鹿有些吃惊,“真好。”她一面真心地为阿卜杜拉高兴,可以留在城市上学,一面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失落感。所以,这个空荡荡的的房子里最后还是只留下自己。 “你呢?”吾米提看着她低着头不说话,心里有些不忍。 “嗯?我去找个实习吧,我们同学现在都在实习。” “我们部队幼儿园现在刚好在招实习老师,你愿不愿去?” “啊?可是现在是学期中啊,不是开学才招实习老师吗?” “谁知道呢?可能是招到的老师不合适被赶走了吧。” 沈鹿一听连忙摇头,“这么严格啊,那我肯定不行的,我不是专业的。” 吾米提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你当然没有问题了啊,你可是沈鹿啊。” 沈鹿含笑看着他,“你可是在霍城带过那么多小巴郎的沈鹿啊。” 沈鹿是真的开心了,她在一边努力地向阿卜杜拉解释着两人明天要一起去幼儿园的事情,两人开心得笑作一团。 吾米提有些后悔没有带手机了,不知道明天直接把人带过去找到高强,能不能直接去幼儿园当实习老师不过管他呢,实在不行不是还能去求张晓冲吗? 第17章 第十七章 吾米提带着沈鹿和阿卜杜拉去了单位,先去见了指导员高强。 高强看着一本正经的吾米提,以及后面跟着的沈鹿和阿卜杜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指导员、高指导员,”吾米提连呼了他两声,赶紧冲他挤眼睛,“这是沈鹿老师,你不是说家属幼儿园缺实习老师吗?沈老师刚好这两个月有时间,我就带来了。” “我...”高强一头雾水,他说的幼儿园缺实习老师,他连幼儿园里面有几个班都不知道,他瞥了一眼又是饶头又是挤眼的吾米提,连忙找补,“咳咳,我...我是高强,沈老师你好。” “您好,高指导员,我叫沈鹿。”两人握手。 “咳咳,我当然知道沈老师,你是...你是这个孩子的老师嘛。”高强揉了揉阿卜杜拉的头,“感谢你啊,沈老师,在我们这些需要老师的时候帮助我们。也感谢你啊,连长,给我们带回来一个这么好的老师。” “哈哈哈,哪里哪里,应该做的。”吾米提干笑。 沈鹿有些不好意思了,同时还有些奇怪,“高指导员还分管幼儿园吗?” “啊?我...我...” “指导员孩子在幼儿园,所以对幼儿园的情况比较了解。” 高强不可思议地看着吾米提,他的儿子已经上高一了,哪来的孩子在幼儿园。 沈鹿看指导员年龄不小,孩子竟然才上幼儿园吗?八成是要了二胎,沈鹿高兴了起来。 “那就是和阿卜杜拉差不多大呀,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呀?也是上中班吗?两个小朋友刚好可以成为好朋友。” “没有,没有,我刚没说清楚,指导员的孩子刚从幼儿园毕业。” 没错,也就刚毕业十年吧。高强默默在心里补刀。 “那没关系啊,反正都住在家属楼,放学之后,我可以带孩子去找他。”沈鹿一心想给阿卜杜拉找个玩伴,她一直觉得这个孩子太孤独了。 “咳咳咳...”高强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说了,指导员为了工作把孩子送回老家去了,现在一提指导员又该想孩子了。” 高强一双眼睛恨不得把吾米提盯出个洞。 “哈哈哈...”门口传来一阵嬉笑声。 吾米提一转头,门外趴着几个兵。 “训练去!”吾米提轻斥一声。 “报告!” “进来吧。”高强应道。 “连长好!指导员好!”穿着迷彩服的小伙子向吾米提和高强敬了礼,转向沈鹿,“小嫂子好!” 沈鹿的脸一下热了。 门口嘻嘻哈哈地笑了几声,紧接着响起一声一声的“小嫂子好”。 高强看吾米提并没有制止的意思,反而含笑看着女孩,也笑着摇了摇头。直到连里的皮小子大喊了一声,“连长,大家还都以为你没有结婚,原来儿子都这么大了啊!” “胡说八道。”吾米提笑着回了一句。 没想到阿卜杜拉竟是听懂了“儿子”一词。他认真地反驳,“不是爸爸。” “对啊,不是爸爸。” “是叔叔。”阿卜杜拉指着吾米提,认真的样子可爱极了。 “对啊,是叔叔。”吾米提看沈鹿在一边实在窘迫的可怜。 “这位也不是妈妈。” “不是妈妈,是婶婶呀。”阿卜杜拉口齿伶俐,现在说起简单的华语,完全没有问题。 “哦~~~~”大家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欢呼。 吾米提去见团长了,沈鹿抱着阿卜杜拉在他的办公室等他。从高强的办公室已经出来一个小时了,她的脸还是微微发热。 吾米提的办公室非常简洁,只有一张办公桌,一个文件柜,两张会客椅,窗边还有一张午休的单人床。 阿卜杜拉坐在床上,上下晃了晃,一点弹性都没有,他撅着小嘴从床上下来。 “硬。”阿卜杜拉一本正经的评价。 耳边不时传来哨子声和战士们的口号,沈鹿望着窗外,想看看操场在哪里,却和窗外假装路过实则偷看的战士打了个对眼。 小战士吃了一惊,嘻嘻笑着跑开了。 沈鹿“”怎么感觉一个上午都在被围观。 这边,吾米提带着一脸谄媚地站在张晓冲面前。张晓冲头都没抬。 “把人带回来了?” “是。” “一个大人一个孩子?” “是。” “幼儿园实习老师?” “嘿嘿,是。” 张晓冲抬起头,吾米提做好随时躲开的准备,张晓冲却瞥了他一眼,继续低下了头。 “团长...”吾米提继续讨好。 “实习老师没有工资。” “什么?!”对上张晓冲飞来的眼刀,吾米提急忙改口,“实习老师当然没有工资,工资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锻炼的机会。” “没有宿舍。” “连宿舍都...连队的宿舍确实紧张,我已经安排好了,她住我的宿舍。” “哒哒哒”张晓冲快速地敲了下桌子,“虽然现在的社会风气很开放,年轻人恋爱也都是自由的,但是你也不能违反纪律,影响太不好了!实在喜欢就赶紧结婚。” “团长!”吾米提越听越不对,“你在想什么呢?我是说她去住我宿舍,我住在办公室。” 战士们训练结束了,不时有三五个战士路过连长办公室,趁机看一下沈鹿。大家实在是太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能拿住连长。 沈鹿实在受不了了,站起身来忽的拉上窗帘。 阿卜杜拉奇怪地看着沈鹿,“婶婶。” “哼,”沈鹿把阿卜杜拉的脸揉出各种形状,“都是你个小家伙,给你说过了,以后不许叫沈沈,叫老师,你就不改。” 阿卜杜拉摸着被沈鹿揉的微微有些红的脸,一脸不满,“婶婶!” 沈鹿败了。 吾米提赶走了楼道里的凑热闹的士兵,推门回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人闹作一团。 吾米提笑了,“怎么这么开心?” 他的声音磁性而低沉此时带着些笑,被围观了一个上午的沈鹿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转身看见吾米提一身军装,挺拔而俊朗,沈鹿一直以为,床上军装的男人特别帅,却一直不知道本就英俊的男人穿上军装更加摄人心魄。 吾米提看沈鹿的脸不觉又微微泛红,有些好笑,“不好意思,在团长那里开了个会。中午咱们一起吃个饭,我再送你们俩去幼儿园。” 阿卜杜拉很长时间没有去幼儿园,听说自己马上要去幼儿园,兴奋地恨不得马上飞到新学校,他怎么也不愿意留在这里吃饭,非要现在就去幼儿园。 吾米提没有办法,只能打了个电话,“好了,小朋友们还没有开饭,我们去感受一下新学校的伙食吧。” 沈鹿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继续在食堂被参观。 幼儿园并不远,就大院旁边的家属院里。三人步行过去也就十五分钟。一路上吾米提一直在用西语给阿卜杜拉嘱咐着,并和他约法三章: 第一、不能和小朋友们说西语,一定要学习着用华语表达; 第二、绝对不能和别的小朋友打架; 第三、沈鹿带的是大班,他被安排在小班,一定要服从老师的安排,除了放学不能去找沈鹿。 前面两条阿卜杜拉都爽快地答应了。说到第三条时,他撅起小嘴不愿意了。 这个是吾米提和沈鹿商量好的,和阿卜杜拉分开,为的就是培养孩子的独立性,希望他离开沈鹿能在幼儿园交上几个好朋友。 “如果你不听话的话,就把你送回霍城。”吾米提知道沈鹿听不懂他们的话,吓唬阿卜杜拉道。 阿卜杜拉瞬间就不说话了,鼓着小脸只能答应。 “怎么了?” “没事,就是告诉他不要和小朋友打架。” 说到这个沈鹿有话说了,“在这里一定不能和别的小朋友打架,不能像在霍城那时候一样,不配合老师,一定要听老师的话,只有这样老师和小朋友才会喜欢你的。” 阿卜杜拉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鼓着小脸一直不说话。 “沈鹿。”吾米提还有些话对她交代呢。 “嗯?” “你这次不是班主任,带的孩子也比较少,你最重要的学习,学习正式老师的教学方法。”并不是傻乎乎地去打杂。 “好。”沈鹿笑。 “还有你的工资从今天开始算。” 沈鹿惊讶,“我还有工资吗?”实习老师管个食宿就不错了啊。 “唔,一个月...一个月5000块。” 沈鹿彻底惊了,这里的待遇这么好吗?自己是不是该考虑下毕业后正式过来。 吾米提看她没有说话,有些心虚,他没有提前了解幼师现在的平均薪资,5000块是不是有些少啊?毕竟幼儿园老师那么辛苦。 沈鹿考虑到另一个问题,“那是不是没有宿舍啊?”虽然都在省会,但这里离她家还是有近两个小时的车程的,而且自己也没有车。 吾米提暗暗松了一口气,“有啊,有地方住的,你看那个楼,你就住在三楼,303。” 沈鹿很满意,看来这里真的可以作为自己的就业的选择。 “只是...”吾米提还有话说,“你介不介意收留阿卜杜拉和你一起住啊。” “当然不介意啊。” 第18章 新的幼儿园并不大,一个小院子围着个两层小楼。 吾米提拿着介绍信带两人进去,找到园长,园长是一个和蔼的老太太,姓李。 一看见三人先笑了,“一定是吾米提连长了。” “李园长您好,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吾米提谦逊而尊敬的回答,“这位沈鹿老师,这个小家伙是我的侄子。” “李园长您好。”沈鹿连忙问好。 “园长妈妈好。”阿卜杜拉竟然也奶声奶气地回答。 “这位小朋友的华语发音真标准啊。”李园长很是惊喜。 “他的发音不错,但是会说的词汇还不是很多。以后还要麻烦您。” “没关系的,小朋友学起来很快的。” 吾米提急着回去给沈鹿腾宿舍,把两人送到幼儿园就告别离开了。 新的幼儿园条件真的太好了,沈鹿和阿卜杜拉都很满意。 幼儿园并不大,只是一个小的两层小楼,孩子并不多,一共只有大中小三个班级,每个班也就二十几个孩子,每个班有两个老师一个保育员。 恰好赶上中午吃饭,李园长带着两人在教职工食堂用餐,顺便将沈鹿介绍给了园里的老师。沈鹿发现了除了带班的老师之外,还有专业的钢琴、声乐、舞蹈、美术、心理老师。 而沈鹿是这里唯一的实习老师。 沈鹿……这里真的紧急招聘实习老师吗? 阿卜杜拉站在小班的门口,有些不敢进去,沈鹿看出了他的紧张。他攥着衣角,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小班的班主任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叫王雅,她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精神极了。 她弯下身,“阿卜杜拉小朋友,和老师一起进教室好吗?” “婶婶。”阿卜杜拉可怜巴巴地望着沈鹿。 阿卜杜拉有些不愿意,但他显然想起了吾米提临走时对他的警告。 他松开沈鹿的手,却也不抓王雅的手,只是用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她。 “太可爱了宝贝。”王雅忍不住的想伸手摸他的脸,阿卜杜拉鼓着脸躲开了。 沈鹿笑了,太多的人想摸他的脸,这小家伙现在已经躲出经验了。 沈鹿站在门口看着他一步一回头地跟着王雅进了班级。十几个小朋友正在吃饭。看见老师带着阿卜杜拉进来了,小朋友们惊呆了,七嘴八舌起来。 “他是谁?” “老师,他是谁?” “小朋友们,这是我们班的新来的小朋友,阿卜杜拉,大家要和阿卜杜拉做朋友哦。”王雅老师向小朋友们介绍道。 “你是外国小孩吗” 一个清脆的小女孩的声音,沈鹿站在门口向里看,是一个绑着牛角辫的小姑娘。 没有听懂的阿卜杜拉自然没有回答。 “他不是,他和大家一样都是中国人。”王雅回答。 “他不一样。”牛角辫又说。 沈鹿有些发愁,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有些厉害。没想到牛角辫又加了一句,“他比我们都好看。” 沈鹿“......” 王雅“......” “阿...阿...小阿同学,你和我做朋友吧。”牛角辫的声音清脆悦耳。 听不懂的小阿同学“......” 牛角辫等了半天没有回应,从小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过王雅,跑到阿卜杜拉的身边,“啪叽”亲了一口,“以后,小阿就是我的好朋友了。” 被占了便宜的小阿同学,委屈地转过头看向门口。 沈鹿赶紧后退一步,躲在墙边。 “这是张团长的千金。”来接沈鹿的大班班主任韩慕菲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沈鹿跟着韩慕菲进了班,和小朋友们打了招呼,韩慕菲就招呼保育员哄着小朋友们睡觉了。班里加上沈鹿一共有三个老师,韩慕菲并没有给沈鹿安排工作。 “沈老师,你是来学习的,你就坐在一边记一下笔记就行。” “......” “哼,关系户就是不一样。”一边的另一个老师许枝对沈鹿并不友好。 “许老师,不要乱说话。”韩慕菲急忙制止。 “我哪里乱说,”许枝瞪了实沈鹿一眼,转身走了。 沈鹿有些莫名其妙。 “沈老师,她没有恶意的。”韩慕菲有些尴尬的解释。沈鹿并不这么觉得。 “她…她暗恋吾米提连长。”韩慕菲左右看了看,悄悄地告诉沈鹿。 “……”那她的雷达好像转错了,自己和吾米提并没有什么关系。 沈鹿一个下午并不顺利,她习惯了幼儿园忙碌地转个不停,韩慕菲却什么也不让她干,她不习惯极了。还有一个把她当做“情敌”的许枝在一边,时不时对她一阵冷嘲热讽。 终于下课的时候,沈鹿简直觉得是一种解放。她不想让阿卜杜拉成为最后被接走的孩子。沈鹿先去小班接了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坐在小椅子上望眼欲穿。 沈鹿一进来他就离玄的箭一样冲向沈鹿。 “婶婶,快走。”阿卜杜拉拉着沈鹿的手就像外拽。 “怎么了?”沈鹿想他是不是有些不习惯,上午来幼儿园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吗? “小阿!”牛角辫皱着小眉头追了上来,“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阿卜杜拉攥着沈鹿的手更紧了,“婶婶。”他催促着沈鹿快走。 沈鹿却想和这个小姑娘打个招呼。“小朋友,你好。” “唔,你是小阿的婶婶,那我也叫你婶婶,你明天一定要送小阿同学来学校哦,我是他的好朋友,我叫张晓沁。”牛角辫对着沈鹿说了一串话,“婶婶,你们也住在这个院子里吗?是哪一栋楼呢?你可以带我回家吗?我哥哥每次都来得最晚。” 沈鹿不知道该回答她哪一句,想到吾米提还没有给自己的钥匙,只能回答她,“我们现在不回家。” “沈老师,这是找你的。”楼道那头韩慕菲指着两个穿军装的小伙子对沈鹿说,“没什么事了,你可以下班了。” “报告,嫂子,我叫李天,我是吾米提连长的勤务兵,我来你们放学。”李天在沈鹿面前站的板正。 “我…”我不是你们嫂子,沈鹿已经无力了。 “哥哥,你今天倒是来得早呀。”这边张晓沁小朋友已经跳进了另一个小伙子的怀里。显然,另一位是张团长的勤务兵。 一行五人离开了幼儿园。 阿卜杜拉全程冷着脸,张晓沁在他旁边一直不停地说着话,时不时还回头看一下阿卜杜拉的表情。 两个小战士跟在后面听张晓沁喊了一路的“小阿”,另一位却全程没有回应,默默地为张团长抹了把辛酸泪。 “哇,小阿,你也住在这里吗?我家在二楼哎,你家在几楼?”当五人进了同一个单元楼时,张晓沁欢呼。 “三楼。”沈鹿记得吾米提这样告诉过她。实习老师的宿舍和团长家一个单元吗? 张晓沁到了二楼却怎么也不愿意回家。 “一起来吧。”沈鹿望着小姑娘可怜巴巴的眼神无奈道。 “婶婶!”阿卜杜拉生气地直跺脚。 吾米提并不在,李天说吾米提手里有事没有处理完,晚一些会过来看看他们。 李天开了门,“嫂…”看到沈鹿飞过来的眼刀,李天急忙改口,“嘿嘿,沈老师,连长说了,你看看还缺什么给我说,明天我们就置办。” 房间很是敞亮,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套间,房间里各种家用电器应有尽有,一尘不染,看得出来刚刚打扫过。 “这真的是学校宿舍吗?” 提前得到指示的李天,点头如捣蒜。 沈鹿推开了卧室的门,里面竟然放着一张上下铺。 沈鹿“……”难得真的是宿舍? “咦?吾叔叔怎么把床换了?”张晓沁奇怪。 “晓沁,这里你以前来过吗?” “嗯!”张晓沁点头,“这里是吴叔叔的家。” “哈哈,这是连长以前的家,真是巧了巧了。” “以前的家,多久之前,今天吗?”沈鹿扶额,“那他现在住在哪里?” “办..办公室。”李天心里默念,连长连长真不是我想说的。 李天走了之后,张晓沁一直磨蹭到她妈妈下班亲自过来捉人才离开。 直到把阿卜杜拉哄睡着了,吾米提还没有来。沈鹿给他发了信息,他也没有回。沈鹿独自坐在客厅,李天说吾米提晚一些会来,那他就一定会来。 沈鹿歪在沙发上,不觉有些迷糊,手机这时震动了一下,沈鹿倏地坐起。 【睡了吗?】来自吾米提的短信。 【还没有。】沈鹿揉了揉眼睛强撑着倦意。一看手机竟是已经半夜三点了。 【方便开门吗?我在门外。】 沈鹿瞬间清醒,她的心里一时充满了一股莫名的冲动。她冲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自己思念了一晚的人。他风尘仆仆,身上带着夜的凉气。 “怎么还没睡?”吾米提看沈鹿还穿着上午的衣服。 沈鹿嘴上没有说话,心里默默回答,等你啊。 吾米提坐下,“今天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的。”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下。 “我…” “你…”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一起笑了。“还是你先说吧。”吾米提深邃的眼睛望着沈鹿。 沈鹿被他的眼睛一望,瞬间什么都忘了,她红着脸摇了摇头。 “我…我有个任务,一个小时后就出发。这一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 沈鹿瞬间抬起头,“去…去多久?” “还不知道。”两人开了夜灯,昏暗的灯光下,沈鹿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知道这一定不是一个一般的任务。 沈鹿使劲眨了眨眼,转过头去不在看他。 “丫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不来了,请你帮我把阿卜杜拉送回霍城。” “我不会!”沈鹿转过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 第19章 沈鹿忽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吾米提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他抬起手来又放下了。 沈鹿忽的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含着泪,“不要出事好吗?” “好。”吾米提笑笑,心里却一片悲哀,他是一名军人,他需要保家卫国,他不知道每次任务的结果,看着女孩的眼泪,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说了好。 “吾米提,”沈鹿像是忽然决定了什么一样,她的目光坚定而执着,“我会等你的。答应我,一定要安全回来。” 吾米提的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为她心动,她美丽善良,心软而有责任心,总是能触动自己的内心的最柔软的地方,此时,女孩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却有些犹豫了,此行他生死未卜,她还如此年轻,他不想让她今后后悔今天的选择。 沈鹿看他半天没有说话,沸腾的心凉了一些,“所以,你这样对我,只是因为阿卜杜拉吗?” “不是。”吾米提看她失落的样子,几乎是瞬间否认了。 “那是因为许枝吗?”是因为他有更好的选择吧?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 “谁?” “别的女孩?” “从来没有别的女孩!”吾米提冤枉极了。 “那你究竟是为什么要拒绝我?!”沈鹿的泪瞬间又落了下来,他以为他是喜欢她的竟是不是为了阿卜杜拉才对自己这么好,又没有背的女孩,那究竟是为什么拒绝自己。 “丫头啊,”吾米提将她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沈鹿含泪望着她。吾米提叹了口气,到底将她拥在了怀里。 他的胸膛宽敞而坚硬,带着男人身上特有的清香,沈鹿攥紧拳头在他的胸口砸了几下。 男人笑着纵容着她,胸腔的震动是他不由红了脸。 “当一名军人的伴侣是一件很苦的事情,”吾米提缓缓开口。 “我不怕。”沈鹿抬起头注视着他。 “我以后可能会说走就走,不会告诉你原因,也不会告诉你时间。” “只要是你回来,我都在这里等着你。” “可我们常常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得来。” 沈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我不许你说,你要注意安全,你只需要家里一直有人等着你。” 吾米提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我已经请张团长帮忙找我哥哥,到现在还没有结果,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哥哥一直找不到,阿卜杜拉我可能会一直养着他。” 沈鹿伏在男人的怀里,闷闷的说,“你养着吗?这么长时间不是一直是我在养吗?”她抬起头注视着男人黝黑的双眸,“他不只是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吾米提望着她小巧精致的脸,一双眸子仿佛含着星辰,他不由自主地俯下身来,“可以吗”男人的声音低沉而诱惑。 女孩仰起头,没有回答,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一吻结束,女孩红着脸趴在男人的肩头。 “鹿儿,我得走了。” 沈鹿站起身,掩饰的背对着他。 “鹿儿。” “没事,”沈鹿摸了摸脸,“再看看孩子吧。” 两人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的门,阿卜杜拉睡在上下铺的下铺上,此时正睡得安稳,他呼吸均匀,小脸睡得酣红。 吾米提站在床头看了一会,转身出去了。 沈鹿将他送到门口,吾米提伸手开门,他顿了一下,转身又拥住了沈鹿,“鹿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沈鹿说不出话来,只能使劲点头。 “对了,不许和阿卜杜拉睡一张床,你去上铺睡,不许他爬上去。”吾米提忽然开口。 沈鹿抬起头来,“他才4岁。” “那也不行。”自己可是专门换了上下铺。 沈鹿无奈地笑了。 吾米提看看表,不得不走了。“我走了,你进去吧。” “吾米提,一定要注意安全。”沈鹿嗓子有些发紧,多余的话有些说不出来。 吾米提点点头,又看了沈鹿一眼,转身拉上了门。 沈鹿背靠在门上,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来,她知道她还在站在门口,怕他听到自己的哭声,她蹲下身,身体却不住地颤抖。 吾米提站在门外,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却只有一声,他抬起手从推门进去,最终却放下了手,转身离去。 阿卜杜拉很惆怅,自从到了这里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叔叔。每天除了他和婶婶之外,只有一个叫李天的哥哥每天来看他们。 还有那个女恶魔张晓沁。张晓沁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总是“小阿”“小阿”的叫他。“哼,”阿卜杜拉在心里冷哼,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还想和我当朋友。 最让他苦恼的是,张晓沁总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亲他。在幼儿园这样,在家里也这样。上次,在院子里的小花坛,张晓沁又凑过来亲他脸蛋的时候,恰好被张晓沁的爸爸看见了。 张晓沁的爸爸一声大吼,竟然冲过来要打张晓沁。张晓沁的爸爸脸真红,一把就把张晓沁扛起来了。 张晓沁大哭,手脚共用在她爸爸身上乱踢乱打。阿卜杜拉也怕他真的打张晓沁,冲过去也在他身上乱打乱踢。 张晓沁爸爸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她,他竟然冲着阿卜杜拉冷哼,“臭小子,等吾米提回来再收拾你。” 张晓沁被爸爸带走了。 阿卜杜拉一个人躲在花坛边哭了。张晓沁爸爸说的吾米提他听懂了。他不记得多久没有见过叔叔了。他不知道叔叔是不是也像爸爸和妈妈那样走了不要他了。 阿卜杜拉小脸哭的通红,是因为他不听话吗?他以为叔叔是喜欢他的。婶婶呢?婶婶以后也会不要他的吧? 沈鹿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花坛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沈鹿吓了一跳,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没有受伤。沈鹿放心了一些,这才耐下心来,问他到底怎么了。 当听到阿卜杜拉带着哭腔的说出“我想叔叔”时,沈鹿把孩子抱在怀里,红了眼眶,是啊,吾米提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我也……我也很想他啊。 当天晚上,阿卜杜拉听着上铺婶婶压抑的抽噎声,他觉得以后再也不想叔叔了,就算是爸爸妈妈叔叔都不要自己也没有关系,他还有婶婶呀,全世界最好的婶婶呀。 直到幼儿园放了寒假,吾米提还没有回来。沈鹿打包行李,准备带孩子回来过年。 高强是他们的邻居,他的家属热情而健谈。这时正在热心地帮沈鹿打包行李。 “沈老师啊,你不要太担心的,我家老高最长时间有一年多没有回来,回来的时候,回来的时候,我家儿子一句叔叔你找谁,硬是把老高问的红了眼睛。” 说起高指导员的儿子。沈鹿刚知道和高强家做了邻居时,她非常开心,她还记挂着好高家那个比阿卜杜拉大不了两岁的儿子,刚好可以和阿卜杜拉做朋友,直到她看见高家那个已经上了高中的大儿子。 高家嫂子看沈鹿没有说话,觉得她还在担心吾米提,她叹了口气,拉住了她的手,“沈老师啊,你得习惯,他们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沈鹿郑重地点了点头。 快过年了,沈鹿到精神疗养院接出来了母亲,沈鹿发现母亲的气色好多了,甚至比前面看起来还年轻了几岁。 “奶奶,漂亮。”阿卜杜拉乖巧地讨好陆秀荣。 陆秀荣摸摸他的头,夸奖道,“好孩子。”她看了看阿卜杜拉,又看了看忙碌的沈鹿,有些欲言又止。 三人回到家,沈鹿把电视打开,给阿卜杜拉找了他爱看的动画片,阿卜杜拉欢呼一声,看起了电视。 “鹿儿,这个孩子的爸爸还没有找到吗。”陆秀荣终于问出了口。 “没有。”沈鹿摇了摇头。 “那他叔叔呢?” “他有任务。” “鹿儿,你和吾……吾……” “吾米提。”沈鹿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握住了她的手,母亲真的变了,从前的母亲此时早就暴跳如雷了,此时却小心翼翼,生怕伤害了她。“妈,我和吾米提,我们在一起了。” 陆秀荣的手抖了一下,“鹿儿,你想好了吗?妈妈觉得你们不太合适。” “哪里不适合呀?” “你们不是一个民族。” 沈鹿笑了,“妈,现在性别都不是问题了,何况民族。” “他是军人,我承认他长得非常好,但是鹿儿,当军嫂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还有这个孩子。”陆秀荣看了一眼正聚精会神看电视的阿卜杜拉,“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妈妈也很喜欢这个孩子的,何况,他还救过我的命。只是,养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鹿俯在母亲的怀里,“妈,这些我都知道,可我爱他啊,妈妈。我是爱他英俊潇洒,但我更爱他对国家对民族的责任感,他一身正气,保家卫国。又重情重义,我愿意在他身后等他,爱他。” 陆秀荣抚了抚她的后背,“鹿儿,只要你想好了,妈妈就支持你。孩子的事情,我也会帮你的。翻年,你还要去学校忙毕业的事情,孩子就放在我这里,我帮你们看着。” 第20章 西北的冬晨异常的寒冷,除夕的早上,沈鹿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踩着积雪去医院看沈标。 可能是天气冷的原因,沈鹿现在出门,阿卜杜拉不愿因跟着她,比起出门,他更愿意粘着陆秀荣在家里。陆秀荣的精神状态极佳,她当了一辈子的老师,对于阿卜杜拉的教育颇有方法,阿卜杜拉的口语越来越好,也更愿意和陆秀荣在一起。沈鹿也乐意他们俩在一起。 沈鹿来到医院,沈标还住在办公室里。家庭变故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影响,本来有望成为院长的沈标,降职成为了科室主任,很久不上手术台的他,又重新站上了手术台。对于这个变化,沈标倒是乐于接受。 沈鹿到的时候,沈标正在上手术,护士告诉她,可能还要一个小时。沈鹿点点头,在楼道里坐下。 沈鹿握着手机翻看信息,吾米提还是没有消息。屏蔽的班级群里上面有一个小红点,未读信息那里有显示有“999+”,沈鹿无聊地点开。 群里的同学们刷屏似的互相祝福着大家“新年快乐”,医院里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和病患也在互相送着祝福,就连沈标的办公室门上也被贴上了大大的“福”字。 【祝大家新年快乐。】沈鹿将自己的祝福发送到班级群里,预想中的冷场并没有出现,沈鹿的手机反而震动了起来: 【沈鹿,新年快乐。】 【春节快乐。】 【小鹿,新年快乐。】 沈鹿一时有些恍惚。 “叮咚”,手机震动,沈鹿慌张低头,【鹿鹿,大家还以为你失踪了呢。】竟是来自大学室友徐田的私信。 【鹿鹿,真对不起啊,是我不好,不应该给你发链接。】 【你放心,大家没有人在说你的。咱们同学都很好,后面一起去反击投诉了帖子,现在早就被删掉了。】 【鹿鹿,希望你不要介意,父母的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希望你放下心理压力,开学希望见到那个积极向上,眼光可爱的你。比心。】 徐田一口气发了很多信息,沈鹿看到最后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窗外,下了一夜的血,这时已经停了。沈鹿真的是新的一年了。 【谢谢你,徐田。咱们开学见。】沈鹿回复。 【开学见。】徐田几乎是秒回。 “鹿儿,你来了。”沈标手术结束,看见沈鹿坐在门口等她,显得很惊喜。 “爸,你忙完了啊。”沈鹿站起身来,“今天过年了,我来陪你吃顿饭。”沈鹿只能过来陪他吃一顿午饭。陆秀荣的状态再好,她也不敢把沈标请回去吃年夜饭。 沈标拿着钥匙的手一颤,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好,好。” 等到沈标换好了衣服,父女两人来到医院的食堂买饭,食堂里的人很少,时间还早,父女俩谁都没说现在吃午饭时间还早。 沈鹿急着回去和母亲一起贴春联,沈标则是记挂着去给陆秀霜扫墓。 两人简单地点了两个菜,父女俩相顾无话。 “爸,你多吃一点,注意身体。”沈鹿给沈标拣了一些菜放进他的盘子里。 “好,好。”沈标低着头,沈鹿看见他发顶花白的头发,眼睛有些发涩,对于沈标,她现在早已不恨,甚至有一些可怜,但是父女俩却再也回不到从前,沈鹿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和沈标吃完饭,沈鹿回家。一路上成双成对的情侣很多,沈鹿看的有些心酸,以前也没有觉得街上这么多情侣,大家都不回家过年吗? 沈鹿站在自己家门口有些不可置信,门上贴着一个大“福”字,门框左右还贴着春联。沈鹿后退了一步,楼道的墙上掉了一块墙皮,是自己家没错了。 母亲陆秀荣腰不太好,一直直去不起来,说好等她回来在贴春联,阿卜杜拉更不可能… 沈鹿的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她站在门口,一时有些不敢开门。 门忽然送里面打开了。 “我就说是婶婶回来了。” 引入眼帘的先是阿卜杜拉兴奋的脸,他的后面站的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高大英俊的男人。 男人黑了些,更加健硕了些,沈鹿看见他此时绑着自己天天带的围裙,一手面粉站在门后,有些恍惚。 “婶婶,你不认识叔叔了吗?”阿卜杜拉奇怪地看着互相望着却不说话的两人。 吾米提正在做饺子皮,此时一手的面粉,想拍他一下,最后还是上了脚,轻轻地踢了踢他。 “你回来了。”沈鹿一身寒气进屋。 “我回来了。”吾米提站在玄关处,等她换鞋。两人表面云淡风轻的仿佛一对每天见面的老夫老妻,其实各自的内心思念的河早已汇成了海。 “鹿儿,你回来了,吾米提已经来了两个小时了,我说给你打个电话,他非说要给你个惊喜。”陆秀荣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吾米提笑笑,他是不想打扰沈鹿和父亲难得的相处。 吾米提在厨房包着饺子,沈鹿坐在客厅陪母亲看电视,阿卜杜拉兴奋地像一只到处滚来滚去的皮球。 沈鹿坐在客厅,眼睛看着电视,耳朵却一直在厨房,他在剁馅、他在擀皮… “鹿儿,鹿儿。” “啊?”陆秀荣喊了她两遍,她才听到。 “去吧。” “嗯?” “我说啊,人家是客人,你怎么能让人家一个人在厨房忙,快去帮忙啊。” “哦。”沈鹿站起身,她一直是一个办事很妥帖的人,只是遇到了他,却总是忘记该有的礼仪。 沈鹿打开厨房推拉门,吾米提正在包饺子,他回头看着沈鹿笑了,“你去陪阿姨吧,我干这个很熟悉的,每年过年,战友们都一起包饺子。” 沈鹿摇了摇头,继续站在他身边看他忙碌。他的饺子包的可真好,大小一致,皮薄肉厚,看着像一只只工艺品。 “饿了吧,先下几个给你吃吧。”吾米提看她盯着饺子。 沈鹿又摇了摇了头,继续倚在一边看他忙碌,吾米提看了看她,笑了笑,也不在说话。 阿卜杜拉凑过来看了看,扑到陆秀荣的怀里撒娇,“奶奶,叔叔和婶婶都傻了。” “怎么了?” “都不会说话了。” 端着饺子从厨房出来的吾米提和沈鹿:…… 四个人凑着电视吃完饺子,陆秀荣就说倦了,回房休息了。吾米提带着沈鹿和阿卜杜拉出门看烟花。 阿卜杜拉裹得像一只小粽子,只露出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四处咕噜噜的转。 沈鹿也裹着厚厚的围巾,把一张小脸塞进围巾里。 倒是吾米提只穿了一件羽绒大衣,反而没有两人的瑟缩样。 阿卜杜拉跑在前面,吾米提和沈鹿跟在后面,三人将雪踩得咯吱咯吱响。 广场上不是绽放的爆竹,仿佛催着阿卜杜拉的心,他不是后头催着两人,“快点,快点走。” 广场上的人真多,烟花映得大人孩子的脸上都红彤彤的,透着喜气。 阿卜杜拉是第一次看见烟花,他一双眼睛瞪的圆溜溜的。 沈鹿没有带手套,一双手冻的通红,她双手抱拳在嘴边哈了哈,正准备继续揣兜时,一只手被吾米提的大手裹住了。 吾米提穿的并不多,手却有力而温暖,他裹着沈鹿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沈鹿的心跟着暖了一下。 “早就跟你说,太瘦了,穿这么多还把手冻得冰凉。” 沈鹿吸吸鼻子,继续假装看烟花,整个人的注意力却都在被踹进口袋的手上。 吾米提看她聚精会神地仰着头,看着天,好笑地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 沈鹿一个激灵,瞬间回头,吾米提回以一个灿烂的笑。 “丫头,这两个月苦了你了。” 沈鹿心头一热,使劲摇了摇头“跟着我就是这样,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有的。” “一点都不苦。”沈鹿笑,等待爱人的时候,思念都是甜的。 “傻丫头。”我此生何德何能才能遇到你。 “我爸妈刚离婚的时候,我的天都塌了,我恨他们,恨他们离婚的原因这么不堪,我害怕同学问我。我也不想再面对他们,我就走了,到了霍城,我几乎是崩溃的。那里的条件太差了。直到我遇见了那一个班的小精灵。他们治愈了我,才让我有勇气回来面对小姨的死。” 沈鹿声音混在彭彭的烟花声中,吾米提却听的一字不差。 “治愈你的只有那些小家伙吗?” 沈鹿笑,“还有你。”她直视着他深邃的双眸,“你是我在绝望中抓住的希望。” “沈鹿。” “嗯?” “你知道,我的名字华语是什么意思吗?” 沈鹿摇头。 “希望。” 天空中一串烟花绽放,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沈鹿顺着声音扬起脸来,烟火的光亮掩住了她眼眶里的湿润。 阿卜杜拉跟着人群兴奋地上蹿下跳,转身看见叔叔婶婶不为所动,他抱住吾米提的腿,扬起小脸,“叔叔,你们在说什么啊。” 吾米提附身将他拖上肩头,“我们在说新年快乐。” 沈鹿吸了吸鼻子,挽住吾米提的胳膊,附在他的肩上。“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各位小天使,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这是一本短篇,却是作者一直想写的一个故事,因为后面涉及到题材比较敏感,就不往后写了。就到这里吧,一个爱与救赎的故事。 下一本将尝试不同的文风,写一个偶像大明星(游戏渣)和一个游戏大神女主播(假偶像)的故事,欢迎戳专栏收藏。 再次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