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盐川酱 简介 前一天还走哪跟哪的大型挂件痴汉男友，第二天突然跟自己提出离婚？ 颜青山：……离就离！谁怕谁！ #来啊！互相伤害啊！# 嘴硬心软攻（颜青山）x偏执占有欲受（韩宁）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青山，韩宁 ┃ 配角：唐西凭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七年之痒啊……” 唐西凭随口应了一句，手上动作不停，一丝不苟地在茶几上摆好两套杯盏，沏上刚泡好的红茶，指尖抵着瓷白的碟沿，缓缓推到对方面前。 拿起自己的那杯小抿了一口，细细品味着那股醇香在唇齿间漫溢开，半晌过后，他终于把注意力拉回到谈话中来。 七年之痒什么的—— 默默思考了三秒钟，确定自己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他干脆以一副下结论的语气道：“……日久生腻，见即生厌，无非就是这么个套路嘛。” 坐在对面的话题发起者是他多年的旧友，从中学时代结识，到同一学府毕业，前后又都在同一所大学任职教师—— 十几年过去，两人间的交情虽然说不上有多么亲近，但能够实实在在地一直维持到现在，实属不易。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絮叨了会儿，唐西凭放下手中的茶杯，状若无意地反问道：“今天怎么会突然来找我聊起这个？” 对方闻言微微陷入沉默，没有答话。 唐西凭若有所思地细细打量了几眼老友。 emmmm…… 话说，如果他没记错，这位同志跟他家那位，今年正好是第七年来着。 “……” 自觉发现了盲点，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你们、呃……不会吧？” 坐在对面座位上的青年微微阖了眼睫，依旧一言不发，只是一把抓起搁在身旁的那只文件档案袋，直直朝他砸过来。 “……” 事实上，早在十分钟前开门的时候，看见这人一派沉凝冷肃的神情，唐西凭便已隐约猜到对方今天的心情恐怕不是很美丽，但直到这时，他才隐约有了更准确的明悟—— 看来不只是心情不好那么简单呢…… 这家伙怕不是正处于暴走的边缘？ 这么想着，他抬手接住来势汹汹的档案袋，目光不经意间瞥了眼其上的内容。 然而，就是这么短短一眼的工夫，撞入眼帘的几个黑体大字却看得他整个人顿时怔了住。 ——离婚协议书。 第2章 第二章 有那么几秒钟，唐西凭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但回过神后，那几个大字依旧好端端呆在原先的地方，每一笔一划都是原来的样子。 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神情中很有几丝难以言喻的怪异。从档案袋中拿出那一叠文件，唰唰唰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属于协议双方签字的空白处，一边的名字还空着，另一边已经署了名。 字迹锋冷锐利，即使躺在这么一张薄纸上，也似乎透着股隐隐睥睨的迫人气势。 正如这个名字的主人惯来给人的印象一样。 ——韩宁。 他这位好友家中配偶的大名。 所以……是韩宁提出要离婚？ 把这个结论默默念叨了一遍，唐西凭心里那种不真实感顿时变得更甚。 毫不夸张地说，自家好友跟韩宁的感情经历，这么些年，唐西凭算是一路见证过来的。 从外人角度，大概没有人比他看得更清楚，韩宁对他这位朋友的痴迷程度，哪怕较之古时那种倾尽天下为博美人一笑的庸君，恐怕也无所不及之处。 时隔多年直到如今，唐西凭都还能清楚记得当年自己第一次见到韩宁的情景。 彼时他跟好友都还在A大求学，他读的是心理系，好友则是法学系。时值大四，各自都为毕业保研的流程忙得不可开交。 韩宁同样是他们的校友，只不过低两届，算是好友的同系学弟。 那天是他们俩进行导师最后面试的日子，场地正好设置在同楼的AB区，唐西凭自己先轮完出场，就去隔壁区等了一会儿，打算找对方出去一起吃顿好的，犒劳这段时间来的辛苦。 但最后，那天他们俩并没能出去聚餐。 彼时等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人出了面试室，唐西凭还没来得及迎上前，便见对方目不斜视地朝楼梯口的方向匆匆而去，行走间抬腕看了一次表，随即眉间皱起，脚下步伐也更急了些。 唐西凭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态，竟然下意识选择偷偷跟了上去，而没有出声叫住他…… 可能是因为自从中学时代结识起，对方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冷静内敛的，无论遇到什么状况都能够有条不紊，鲜少会有那样情绪外露的样子—— 于是，当时那种罕见的反常难免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骑着自行车跟在对方身后，跨越了小半个校区，最终在一幢建筑楼前停下。 那个地方他倒是认识，用以举办各种活动赛事汇演项目的小剧场，大一大二的时候为了凑各种专业外实践类加分，他曾去过那儿好几次。 关于当天在那举办的活动内容，入口处招眼的大型横幅解释得很清楚。 ——法学院第xx届“最佳辩手”大赛总决赛。 “不是吧……”唐西凭一边找地方停车，一边忍不住纳闷嘟囔了一句。 什么年纪了，居然还来偷偷参加这种比赛……童心未泯啊？ 这么一耽搁，等再抬眼，便发现对方已经匆匆进了场地入口，他也就只好忍住继续吐槽的想法，跟上前去。 结果刚入场不超过三秒钟，唐西凭迅速了悟：自己先前的猜测出了根本性的错误。 先自己一步入场的好友身影停在前方过道处，没有半分要到后台准备的架势，只是静静站在那儿，目光直直望着赛场台上的情况。 原来……不是来参赛，而是来当观众。 行吧。 就当他是临近毕业心有怀念，特地来系里的招牌大赛现场感触几分情怀吧。 可是—— 辛辛苦苦大老远跑过来，临到入场却不去找个视角好点的空座坐下，反倒一声不吭地杵在小角落里—— 这到底算是什么操作？ 唐西凭不得其解，一时又不好上前问明——不然自己尾随跟踪的行径不就暴露了吗？想来想去，眼下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顺着对方的目光所向，一同看向了赛场台上。 然后，他就看到了韩宁。 第3章 第三章 其实当时场上有五、六支队伍，林林总总加起来好歹有十几二十人，可自己怎么就一眼看到他了呢？对于这一点，事后回想起来，唐西凭也觉得很无解。 也许有些人就是有这种特质，天生比其他人更引人注目一些？ 引人注目。 用这四个字形容当时场上的韩宁，一点儿也不夸张。甚至更准确地说，这位学弟的表现可谓锋芒毕露，几乎是以一人之力碾盖住了全场的光芒。 论述辩驳一针见血，角度刁钻犀利非常，逻辑缜密无懈可击——每每轮到韩宁出战，对于场下的观众而言，观看体验几乎都可以堪称为是一种享受。 只不过，这种所谓的“享受”中，除了“仰望大佬天秀”的咸鱼心态意外，更多人会往其中掺入另一层意味。 只因在了解到韩宁其人的实力之前，大部分人都会被他身上的另一样东西吸引去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不是别的，正是他那副过于优越的外表硬件。 其实对于自家好友被同性拐跑这事儿，唐西凭当年曾心情复杂过好一阵子。事实上，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由自主以一种主观意识过剩的挑剔（甚至嫌弃）眼光看待着韩宁——但即使如此，哪怕是在看对方最不顺眼的时候，对于这家伙的颜值，唐西凭还是一直都很服气的…… 正如当此眼下，身处千百目光聚焦的场台上，似乎连追光镜头都格外偏爱于他，有意无意总要转到他身上。 乃至最后，韩宁率领的那支队伍捧到了金奖杯，听着耳边瞬间炸起的热烈欢呼，唐西凭一点儿也都不感到意外，甚至还觉得有些无聊。 ——这种个人秀式的比赛有什么好看的？ 对这场“跟踪记”的收获颇感失望，他开始琢磨着，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趁着好友没发现偷偷溜走——权当今天无事发生过。 思路刚这么岔开几秒，前方场地的台上突然发生了点变故，又重新将他的注意力引了回去。 按照流程，这会儿比赛已经结束，颁奖部分过去，剩下的只是扫尾工作，气氛节奏不再像先前那么严肃。 一男一女两名大一新生主持人，拿着话筒念完例行宣词稿，准备按计划采访得奖者的获奖感言。 但不料，两人跟着镜头刚走到韩宁所在队伍的边上，口中“学长”的称谓还没叫出口，就被一道毫无预兆半路杀出的身影截了胡。 “获奖感言是吧？别问队长，问我吧！问我问我！”留着短寸头的青年兴冲冲地凑上来，接受采访的兴致显然十分浓厚。 认出对方是韩宁率领队伍中的成员，两个主持人也不扫他的兴，配合地将话筒递给了他。 “咳嗯！” 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青年笑眯眯地看向自己面前的镜头：“大家好！能拿到今天的冠军，首先当然要感谢我们队长，他的全场carry给予了其他队员莫大的信心与底气，最后得以成功发挥出各自的实力潜能；其次，更要感谢辅导老师这段时间里的谆谆教诲，其中……” 前面说得有板有眼。 “最重要的是——！” 说到最后，青年突然一个重音停下，目光从镜头方向挪开，转而巴巴望向台下观众区：“台下C区看台第四排五座的XXX同学！今天上场前你给我发的信息，我拿到冠军奖杯，你就答应我的表白——不要以为秒速撤回我就没看到！” “……” 随着满场哄笑炸开，两个主持人也是哭笑不得。 难怪这么积极，敢情是上赶着来脱单的！ 那厢男生主持拿回话筒，一脸严肃地斥责之：“学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让你发感言，你怎么发起狗粮了？” …… 经此一闹，整场气氛欢脱的再没了正经，后几名队员也有样学样，纷纷开始满嘴飙骚话——现场表白有之，吵架求和有之，势要将虐狗进行到底。 等到终于采访到韩宁的时候，小学妹主持的脸颊都已经笑得红扑扑，面对这位盛名向来高居云端的传说级学长，她都没了小心翼翼的紧张心情，反倒大着胆子笑言调侃道： “这么多队友'珠玉在前'，韩宁学长自己呢，有心仪对象没有呀？” 不知是否由于她的语气过于自然的缘故，对方当即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一点避讳的意思也没有，回答得更是毫不含糊： “有。” “……” 反倒是小姑娘自己听得呆了。 台下亦是稍稍静了一瞬，而后此起彼伏的“唉——”带着各种语气语调，在各个方向响了起来。 被身边的男生主持推了下手臂回过神，小学妹努力忍住没让自己脸上露出过于明显的“英年早恋”、“可惜可叹”的表情，话语有些不自然的磕磕巴巴： “呃、我们法学院的至高星辰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被人摘下了……啊，对了，那今天的比赛，学长的女朋友肯定也来现场看了吧？” 韩宁仿佛压根没在意自己的话在场下引起的骚动，闻言十分冷静地摇了摇头：“不是女朋友。” “……咦？” 不是女朋友的意思是—— 小姑娘整个人都凌乱了，脱口而出：“学长你、该不会是在暗恋？” 暗恋什么的……有种幻想破灭的感jio怎么破？男神怎么可以做这么diao丝的事情…… 听到她的这个推论，对方似乎也感到有些微哂：“称不上暗恋。准确说，正在努力追求当中。” ——韩宁这个人，在辩论台上整一派是气势锋冷、凛冽迫人的样子，可即使在平时，他也不是那种平易近人的性格。 正相反，别人眼中的他大都不苟言笑，独来独往，有时近乎带着点不近人情的意味，纵使其相貌盛佳，却总会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然而这会儿，似乎是想到了他口中的那名心上人，位居镜头焦点的那张面庞上，一贯倨傲冷漠的嘴角竟十分难得地勾了勾，使得整张脸上的神情都瞬间柔软了下去，出口语气里也愣是透着股纵容意味的笑意： “他比较害羞，暂时还没有答应我。” “……” 小姑娘目光发直地看着他，几乎已经注意不到他说的话了。 一直在边上旁听的队员见状，连忙凑上来解围挽救气氛，一脸嘿嘿嘿坏笑状： “不愧是韩哥啊，这个‘暂时’用得就很严谨，同学们注意记笔记哦。” 场下响起一阵短促的笑声，但很快又恢复成原先那种嗡嗡压抑的讨论私语。 对面的主持学妹被提醒了回过神来，明白自己该给对话收尾，但一时间脑子里还乱糟糟的，只能愣愣把话筒凑过去：“那、最后，学长还有什么话想对——呃、想说的吗？” 韩宁身后一堆队员在那儿挤眉弄眼地搞怪： “还想说什么话，说情话呗！” “情话正解！别扯那些有的没的，韩哥快跟我们看齐！” “就是就是，明明大伙儿都把脸豁出去了，队长不要一个人搞特殊啊！” “土味情话了解一下。” “对对对越土越好哈哈哈哈哈……” 面对这么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队友，韩宁未予置词，只是微微摇了下头。 默然片刻后，便听他沉声道：“我见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 整个小剧场里的空气仿佛静滞了一瞬，而后，各种起哄声终于压抑不住，喧哗着闹成整一片浪潮。 “哇——” “666666——” …… 身处这些喧嚣声的包围当中，有那么几秒钟，唐西凭几乎感到一阵错觉般的耳鸣。 经此良久，他终于从台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了那道从开始到现在，始终不声不响、静立前方的身影。 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他这位好友的名字，便是叫做颜青山。 —— 颜青山其人，有着一副公认的好相貌，但不同于韩宁那种耀眼夺目的俊美，他的五官眉眼给人的印象是那种如水墨勾画般的清隽，初见可能并不如何惊艳，但相处久了，便觉得越看越赏心悦目。 只可惜，他本人的性格并不像其外貌一样富有亲和力。 如果说韩宁是高傲独行不近于人，颜青山则是真正的冷若冰霜，从小到大都是一朵名符其实的高岭之花。即使以唐西凭跟他认识这么多年的交情，平常想逗他笑一下，也不容易。 就像这时，耳边各种熙攘喧嚣，他也依旧端着一张脸，整一派玉白端秀，几乎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人。 尽管站在这方僻暗的角落，他的周身却仿佛盈着一层微茫的冷白光晕，更显得整个人淡冷若霜雪，只宜远观不可接近。 ——若非唐西凭当时离得近，恐怕也很难发现对方悄悄泛红的耳朵。 第4章 第四章 想起多年前的往事，胸口无端泛起了些许沉滞不去的闷意，唐西凭无声吁出一口气。 自从那一天开始，韩宁这个名字正式走入他的认知范围。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为了追求颜青山，那家伙可以说是把半条命都搭了出来。 ——并非夸张，正是字面上的意思。 真正把人追到手以后，这么多年下来，他都是一副走哪里都恨不得把颜青山揣兜里的架势，平时被别人多看去一眼都要不高兴。 结果现在——他竟然会向颜青山提出离婚？ “啧啧啧……” 唐西凭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息几声，语气一波三折：“成天跟在身后寸步不离忠心耿耿的小狼狗，原来也会有变心的一天啊……” 他说着把手中的文件卷了两卷，佯装递话筒的样子凑到对面，一脸调侃的坏笑：“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啪的打掉对方作乱的手，颜青山面上冷笑：“他的确是长出息了。好得很。” 唐西凭看他不像是多么伤心难过的样子，便顺势放下文件袋，转而抱着手臂靠入身后的椅背：“所以你们俩这到底是在闹什么？总不至于真是七年之痒吧，这么老土的？” 别的不说，明明前两天见面时，韩宁那货都还是一副护犊子老母鸡的德性……就算要变心，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颜青山闻言沉默了数秒钟，似乎是在斟酌着该怎么开口，等到斟酌完毕，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前天晚上，他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给我戴脚镣。” “…………” 唐西凭发现自己有些难以理解他的话。 “什、什么意思？” 对方那张秀雅端方的脸庞上概无表情：“意思就是，他企图对我施行婚内囚禁。” “…………”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唐西凭面上那几分不正经的神色僵滞住，话语也跟着哽在喉间。 ——突然转入家庭伦理罪案剧频道是怎样？ “……然后呢？” 颜青山勾了下半边嘴角，语气凉凉带讽：“如你所见，我现在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身上也没多出什么叮当作响的奇怪零部件——你还想有什么然后？” —— 事情是发生在前天半夜。 几乎在那种冷硬触感贴上脚踝的一瞬间，颜青山就醒了过来。但出于某种直觉，当时他没有马上睁开眼睛，只是继续不动声色地佯装熟睡，静待事态发展。 况且，初初醒来的那么几秒钟，他整个脑子里的反应还有些滞后，只能下意识地吸收着外界的信息。 隔着薄薄一层眼皮，依稀可以感觉到稀弱的光亮。 ——只开了床头的台灯。 身边的位置没有躺着另一个人的气息。 ——大概率可以排除被不明人士夜闯屋舍的可能。 那么，眼下这个三更半夜偷偷摸摸给他戴上还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的家伙，应该就是韩宁本人无误。 刚想到这里，随着咔嗒一声扣响，对方轻轻托着他踝部的手掌松开，转而握住那玩意儿转了转，似乎是在检查松紧是否适度。 体感上觉察起来，似乎是某种圆环状的金属物件。 ——难道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饰品？ 他正默默思索着，那厢韩宁已站起身，同时手上似乎牵扯起了某样连赘在那圆环上的东西。 然后，随之响起一阵叮叮铃铃、锁链碰撞的清脆金属声响。 “……” 至此，终于大致猜到了自己脚上的是个什么玩意儿，颜先生的眉间忍不住抽了一下。 ——这个蠢货到底在做什么…… “青山……醒了吗？” 突然听到这样一句，颜青山还以为对方已经发现自己在假睡，刚犹豫了一秒钟要不要顺势睁开眼，就又听他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再不醒过来，你就要被我永远锁在这里了哦。” 光听语气，颜青山一时都分不清他到底是想还是不想自己醒过来。 兼之时值夜深，四下俱寂，只有那么一道话音在耳边轻声细语——这即视感之诡异，说出去怕是要以为闹鬼了吧？ 得亏他胆量还行。 尽管闭着眼睛，颜青山还是忍不住小小翻了个白眼。 那厢韩宁同志大半夜起来唱这么出独角戏，这会儿显然兴致未褪，还在那絮叨个不停。 “……哪也去不了，谁也看不到，只能待在我身边，一直到死为止。” “怕不怕？” “恨我吗？” 颜青山：“……” 他就这么默默听对方自言自语了几分钟，其间无聊到拿缩在被窝里的手指悄摸摸挠着被面，并且努力尝试用意念发出一张[冷漠.jpg]表情包，最好能稳准狠地甩到韩宁脸上去。 ——发病发够了就睡觉，他明天有课。 也不知是否因为他的腹诽当真起了效果，几分钟后，韩宁突然整个人陷入沉默，久久没有再说话，只隐约有阵阵压抑粗重的喘息声传入他耳中，似乎在忍受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折磨。 又等了半晌，那阵急促的喘息缓过去，对方才重新有了动作。 颜青山努力用耳中听到的声音判断着对方的行动。 衣料摩挲的声音，掺杂着锁链碰触的金属声，细微的脚步声……大概是走回到了床尾的位置……紧接着，响起另一种细碎得多的金属相碰的声音。 听出这种声音是什么以后，颜青山闭阖着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但他终归还是没有睁眼，继续静静等着。 这回等了将近半分钟。 过程中可以听得出来，对方尝试了至少五六次，终于成功把钥匙插进了锁眼。 ——抖什么啊。他一个被锁的人都没抖。心理素质真差。 “咔哒”。 那种微凉的金属触感从他的脚踝处脱离开，与锁链牵引的声音一同被收回。 把东西收好后，韩宁一声不响地从床尾走了开。 听着脚步声的方向，颜青山推测，对方似乎并没有要回床上睡觉的意思。 似乎是验证他的想法，不一会儿，室外玄关处传来了轻微的关门声。 房间内，颜青山躺着的姿势从头到尾没有移动，默默暗数了十秒钟，没有再听到别的声音，他终于睁开眼。 入眼是满室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带来的刺眼感。 ——不错。临走前还记得帮他把灯关了。 第5章 第五章 “……昨天一整天没有回家，今天一大早就派人送来了这个。” 三两句话简单交代了事情经过，颜青山朝档案袋扬了扬下巴。 唐西平全程听得一愣一愣，整个人有些反应不过来，出口声音都干巴巴：“那……你怎么打算？” 看到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他话音微微顿了下，再开口时近乎携有一丝失真般的沙哑，“……要挽回吗？” 颜青山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闭着眼睛往后靠在沙发椅背上，抬手揉了揉额角。 接连两个晚上睡眠质量欠佳，此刻他觉得脑袋有些发胀的难受，面上脸色也泛着些许青白。 他本就长着副清雅隽秀的面相，五官仿若是在一块冷色的羊脂玉上以毫笔墨砚雕琢而出，堪称是极为秀美的好看，却不显一丝羸弱之气。更兼之这张脸上的神色惯是冷漠无殊，以往就曾不止一次被唐西凭调侃是副性冷淡的长相。 可此时此刻，不知是自己的心理因素使然，还是因为看他面色欠佳而产生的多余脑补，总之，在眼前这人身上，唐西凭居然恍惚看出了某种难得的脆弱感。 那厢颜青山默默闭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过后，终于对他先前的那个问题给出了回答： “不。” 他的声音又低又缓，好像是在下什么不为人知的决定—— “既然他想离婚，我自然是要如他所愿。” 这样说完，他似乎已经为自己定好某种行动安排，等到睁开眼重新坐直身子，便顺手拿起边上的公文笔，快速找到在协议书签字栏的那块空格，效率十足地唰唰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字迹流畅，毫无停顿。 “……” 唐西凭坐在对面，愣愣看着排列在纸上的那两个名字，一时有些反应无能，哑然失声。 好不容易从那种失真感中脱离出来，再抬眼，看到面前人一派冷静无波的神情，他终究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 “颜老师……论起心狠手辣，果然还是你比较强啊。” 颜青山签好字后，便将那份文件推到边上，不再多看一眼。 这时听了这话，他顿时不太愉快地皱起眉头，一双寒目显得冰冷刺人，毫不客气朝对面直直瞪来。 “给你三秒钟时间重新组织你的言辞。你是不是骂错人了？” “……” ——所以，方才的那一丝脆弱感什么的，果然是自己的脑洞开大了吧。 唐西凭默默在心底又叹息了一声，口中放缓语气顺毛之：“好好好，我骂错人了……是他作死，他活该。韩宁就是个大猪蹄子。” —— 颜青山和唐西凭住的是同一幢公寓，彼此隔了两层楼。 一个小时后，颜青山回了自己家。 开门的一刹那，有饭菜香味悠悠逸出来。 ……正好，省得点外卖了。 颜青山一手揣着钥匙，另一手的指尖默默顿在手机屏幕上，静了两秒钟后，便顺势将手机收回到外套口袋。 进门第一眼看到的，是倚在墙角摆放着的两只大行李箱。 颜青山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个箱子，微不可察地撇了下嘴角。 ——收拾东西还要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才敢过来。胆小鬼。 似乎是听到开门的声音，厨房里的动静有几秒钟的停滞，之后才又继续下去。 反手关上身后的门，他耐着性子等在玄关处，直到听见关火装盘的声音，不一会儿，韩宁走出了厨房。 颜青山抱着手臂好整以遐地看着他，却见他不知有意无意，眼神始终刻意回避着这边……似乎是连一秒钟也不想见到自己的样子。 ——日久生腻？ ——见即生厌？ 突然回想起之前友人的话语，他微微无声嗤笑了下：“都要走了，不打算亲口跟我道个别吗？” 韩宁原本还算是镇定自若地做着自己的事，可这会儿听到他的声音，浑身却像是被按停了某个开关一样，整个人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颜青山只当看不出对方的异样，不紧不慢地朝那边走过去。 擦肩而过时，他顺手将手中装有离婚协议的档案袋放在桌上，纸面接触玻璃，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与此同时，余光所见那个人的肩膀也随之微微抖了下。 径自走进厨房，他从冰箱拿了瓶矿泉水倒在水杯里，然后拿出一直揣在口袋里的东西。 那是一颗小小的胶囊药片，从唐西凭那儿拿的。几分钟前对方的嘱咐尚且言犹在耳—— “整颗的量吃下去就得意识不清了，你给他吃一半就行。” 一半么…… 稍稍琢磨了一会儿，他旋开药片表面的胶层，将包裹在里面的粉末倒在勺子里，然后按估计把大致一半的量加入杯中。 顷刻间，细腻的白色粉末在清水中消溶于无形。 整个过程中，他的手稳得连一丝颤抖也没有。 把剩余的粉末洒进水池，他旋即端起水杯，正要转身走出厨房，目光却忽然扫过某样东西。 那是一张素底便利贴，静静躺在冰箱表面，上面只有简单的五个字—— “不准吃外卖”。 乍一看字迹十分眼熟，跟那份离婚协议上的某个签名如出一辙。 以及，没记错的话，昨天这里还没有这张便利贴。 颜青山瞅着那五个字默默看了会儿，最后嫌弃地一皱眉，随手扯下来，连同刚刚的药片胶层一起扔进废物篓。 客厅餐桌旁的另一道身影杵在原地，一点儿也没有挪过位置。走到离对方半米远处，颜青山也顺势顿住了脚步。 之前拿到药的时候，他很冷静；一分钟前下药的过程中，他也很淡定；可这会儿事到临头，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话说，该怎么让他喝下去呢？ #喂，我在这杯水里加了点料，你能配合点自觉喝掉吗？# ……成功率尚且不论，就算他以往跟韩宁说话都不喜欢拐弯抹角，但这记直球未免也太直了一点。 那么，强灌？ 只花了半秒钟时间，身娇体弱的颜姓市民便自行否决了这个方案。自知之明这种东西，他还是有的。 默默斟酌了几种展开方式，最后他干脆直接把水杯递过去，目光掠过对方僵硬不自然的神情，口中慢吞吞地道：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给我做饭了吧，辛苦了。” 韩宁原本偏向旁边的视线倏地一抖，至此终于朝他面上看过来。似乎花了好几秒钟，他才捕捉到这番话语中的某个字眼，下颌线条紧绷起来。 颜青山见他没有动作，端着水杯的手臂又抬起几分，口中隐晦地催促了一声：“……不想喝吗？” 韩宁的眸光深处透着一种沉黯深郁的底色，他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看着他，像是要借此将眼前这个人刻进骨血。 半晌过后，他终于伸手将水杯接了过去，手背上隐隐有青筋浮现。 颜青山满意地看着他喝下那杯水。 第6章 第六章 再睁开眼，颜青山发现自己在一辆大巴上，坐的是一个靠窗的座位。 窗外的路标飞快后退，远一些的地方是绵延的峰峦，顶上萦绕着些微的雾气。 这时，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身边响起。 “上车前我去看了住宿安排的名单，他们把你跟赵星迪组一间房了……等会儿我去找他换一下，好不好？” 颜青山依旧看着窗外，几秒钟前经过又一个路标，上面标识的地名带给他一种时空的错乱感。 看他久久不应，对方语气中带着关心地又叫了一声：“学长？” 颜青山从窗外收回视线，扭头看向身旁的座位，看清对方的样子，他心里不由浮起一丝久违的恍惚。 客观上讲，这的确称得上是一张深得造物主钟爱的脸，五官线条俊美悦目，只不过与颜青山以往的印象相比，眉眼间少了些深沉的冷厉，而多了几分稚嫩的青涩。 ——朝夕相处得久了，他差不多已经快忘记韩宁二十岁出头时的样子了。 原来曾几何时，这个家伙还会乖乖喊他学长呢。做事情之前也还知道老老实实问一句好不好，哪像后来…… 现在回想起来，大致就是以正式交往为开端，结婚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床上床下各种乱七八糟的称呼简直不堪入耳，平日里管得也是越来越宽，张口闭口总是“不准”这样、“不准”那样…… 于是，眼下看着这名尚且堪称根正苗红的青葱少年，颜青山心里不由有些感慨。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刀刀见骨。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异样，韩宁凑近过来一些：“学长？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颜青山注视着他的目光颇有些复杂，但终归还是摇了摇头。 对方闻言放心了点，于是试探着将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那我刚才说的……到了那边的旅馆，我能跟你组一间房吗？” 颜青山一本正经地严肃着表情，沉默了半晌——眼前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然后他微微点了下头，轻声应道：“好啊。” 有那么几秒钟，身旁彻底安静下去，似乎连呼吸都被屏住。 仿佛被这种反应逗到，颜青山唇角无声勾起，轻轻笑了下。 那副向来冷澈得近乎显得有些傲慢的眉眼中，忽而浸入一丝温和轻柔的笑意，一时间仿若冰消雪融、风拂樱落，清澈明净的赏心悦目，直让看的人一颗心也随之一起软化个彻底。 在各大辩论赛上都能口若悬河堵得对手难以招架的法律系高材生，这会儿整个人磕磕巴巴：“……什、什么？” “我说好，我答应。”颜青山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轻缓，耐心给他重复了一遍。 韩宁就这么目光发直地愣在了那儿，神情中几乎透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梦幻般的意味。 “怎么不说话？” 仿佛是怕周围座位的人听到，颜青山很小声地叫他：“……宁宁？” ——在颜青山的记忆里，认识韩宁这么多年，这是自己第二次用这种亲昵肉麻的方式称呼对方。 第一次还是在去年。 那段时间韩宁接了个十分棘手的大案，前后历经数月，可谓花费了诸多心血，结果到头来还是辩护失败。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任凭他在圈内名气何其之盛，但只要是干这一行的，再顶尖的律师也做不到永远不输案子。 只不过，好巧不巧的是，那个案子的终审，正巧与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在同一天。 想当然尔，那天原本应该轻松愉快的庆祝气氛，不免就变得有些微妙。 其实，韩宁自己倒是没有表现出多么明显的低气压，只不过，当时颜青山倚在厨房门边看着他准备晚餐，莫名其妙联想到了一件事情。 在那之前不久，学院系里的主任给家里十岁幺女办生日宴。包括颜青山在内，同系的同事自然都去捧了场。结果到了宴会场地，却发现一贯威严冷酷的主任大人正毫无形象地蹲在入口处，面前站着的是名小女孩。 走近一些，便听见那道十足讨好的软声轻哄：“……爸爸知道，我们宝宝已经做得很好了，谁也不会怪你，宝宝最乖，宝宝辛苦了……” 系里一众同事就这么被堵在门口，见证了上司OOC的全过程，长达十分钟。 事后听人八卦解释缘由，原来是当天的寿星小公主在班上期中考试失利，从万年霸占的第一宝座掉到了第二。 等到终于进场落座，主任脱身过来招待他们，面对一堆憋笑的目光，只能无奈摊手：“这孩子性格就是这样，太要强了……要是不及时哄好，晚上铁定会躲在被子里一个人偷偷难过。” …… ——晚上躲在被子里一个人偷偷难过？ 把这种画面感套在此刻的韩宁身上，两秒钟后，颜青山就被自己的想象给窘到了。 不过，眼看着对方一声不吭闷头做菜的背影，他不知怎么，竟也看出了几分沮丧低落的意味，不由十分难得地觉得有些心软，于是便走上前去，从背后轻轻抱了他一下。 “嗯？”韩宁手上的动作一顿，偏头看过来：“饿了？再几分钟就好。” 颜青山摇摇头，没头没脑地一本正经道：“你做得很好。” 韩宁面上的神色顿时微微怔了住。 心想单一句话的安慰鼓励似乎还不太够，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 “……宁宁辛苦了。” ——这句话造成的后果是，那一整晚，某个据说“心力交瘁、沮丧低落”的笨蛋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缠着他在家中各个角落解锁了n种耻度破下限的play，直接促成其后一星期由颜先生单方面主导的婚内冷暴力，同时也间接导致颜先生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无论如何，再也不要从自己口中叫出这个愚蠢的称呼了。 #真香警告# ——才不是。 现在只是特殊情况，不算数的。 颜青山这样默默告诉自己。 “……” 眼下听见那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韩宁整个人越发呆滞，呼吸急促，耳尖爆红。 ——果然，这反应也不是一个级别的，瞬间从限制十八禁掉到了纯爱全年龄。 “我答应你……” 颜青山又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缱绻。 但在一瞬间后，那股绵软的情意又毫无预兆地霎时退却，仿若云雾被山风吹散，剩下的只有不近人情的冷意。 然后他补充道：“离婚的事。” 那四个字眼入耳的刹那，韩宁面上的惊喜神色顿时僵滞住，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针刺扎了一下，双眸瞳孔骤缩，神情整整空白了两秒钟。 脑子还没理解话中的意思，胸腔内的器官就先一步给出了回应，心脏被铁钳拧住似的生疼，使得他的背脊都微微弓起。脑子里空茫一片，却又似乎有头被压抑关禁着的野兽蛰伏在意识的角落深处，张牙舞爪地想要冲破桎梏。 颜青山默默看着他这样的反应，似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 听到这声叹息，韩宁有些艰难地抬头，却不知是否由于角度光线的缘故，他恍惚从颜青山眼中看到了几丝悲哀的浅润水色。 喉咙顿时一阵痉挛的紧缩，韩宁的嗓音糙哑得仿若生锈刀刃滚过磨刀石：“……别哭。” “是我的错……你不要哭。” 他本能般地将这些字眼挤出口，却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他做错了什么呢？ 颜青山转开目光重新看向窗外。 ——谁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韩宁僵滞在座位上，有些无措地看着他。明明对方说的话让他感到无法理解，甚至连身边所处的环境都跟着透出一种无以言表的诡异失真感，但他却无暇顾及于这些怪异之处。只因为心底某处传来的躁动隐隐让他难得的发慌。他莫名有种奇怪的不安，就好像预见到有什么极坏的事情将要发生一样。 “学长——” 可他刚叫了一声，四周突然毫无预兆地陷入黑暗，视觉落差导致他连近物的轮廓都看不见。 韩宁越发觉得心慌，好像身边那个人就像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径自伸手过去，直到摸索到对方的手腕，用力攥在掌心。 下一秒钟，随着咔一声轻响，视野又重新亮了起来。 颜青山任由自己左手被抓着，抬起右手开了座位顶上的灯。 韩宁紧紧盯着他，整个人怔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情况。 ……对了，这次旅途的路线，中间是会穿过一条长隧道的。 可即使如此，心底那股紧缩的不安感却丝毫没有淡却，他抓着对方手腕的力度也就没有放松。 颜青山默默看着他数秒，随即垂眸看向对方握在自己手腕处用力到发白的指节，突然低声问了一句： “后悔吗？” 这句问话在韩宁脑中滤过一圈，却只让他觉得疑惑：“什么？” 颜青山勾了下一侧的嘴角，眉眼间却是冷冽如冰，了无笑意：“早知道跟我在一起会这么难受，有没有后悔当初救了我？” ——当初。救了他。 什么当初？他什么时候救过他？ 而且他说“在一起”？他明明还没有答应自己的追求啊…… 抓住对方话中奇怪的字眼，却越发觉得疑点重重，韩宁正要进一步追问，整节车厢却突然剧烈颤抖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从四面八方响起的密集轰鸣。隧道里传来的轰隆巨响隔着窗户听起来依旧震耳欲聋。 ——隧道坍塌！ 车厢里瞬间乍起各种惊慌的尖叫，韩宁脑中刚蹦出这个词，身体就像有自发意识一样向边上倾侧过去，欲要挡护住身旁的人。 但是，颜青山的动作比他更快。 …… 体感上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整方空间接连的轰隆震动才终于停歇止住。 头顶的座灯似乎被各种撞击震荡给弄坏了，隔几秒就闪暗一下，愣是平添出了几分诡异的不祥意味。 与此同时，浓重的血腥味儿在这方逼仄的角落弥漫开来，混着烟尘四散，十足呛鼻。两具躯体紧紧贴在一起，湿热的血液从伤口处汩汩涌出的感觉得以让彼此都感受得分明。 先前那股无来由的空茫不安在心头盘旋良久，这时终于落到了实处。 韩宁按在身前人肩上的手指抖得厉害，一双眼睛透着血丝惊恐地瞪着他，几乎有些目眦欲裂的即视感：“颜青山！” ……这么凶的吗。 在一起七年以来，颜青山还是第一次听到韩宁用这种语气喊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识地感慨了一秒钟，紧接着，胸背处那股被穿透撕裂般的剧痛，才开始一丝不漏地传到神经末梢。 大概是伤到了肺部，他很快感到呼吸不畅，刚一开口就咳出了几丝血沫。 但他还是竭力吐字清晰、一字一句地说道：“还给你。” 一句话说完已经到了极限，他的气息就这么不可逆转地渐促、微弱下去。 韩宁死死抓着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喉咙口被堵了团棉花一样憋闷得绝望，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应声，就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皮无力垂落，掩住了那双涣散失焦的眼睛。 胸口的心跳忽然跟着急促咯噔一声，然后，身周的整个世界也跟着陷入寂灭。 第7章 第七章 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睁开眼，颜青山先看到的是上方唐西凭的脸。 有那么一会儿，他只能看见对方的嘴唇开阖，耳朵里尽是嗡嗡的耳鸣，听不到任何声音。 视线稍往下移，胸口并没有被利物穿透的豁口，然而那种疼痛的余韵却还残留在神经末梢，衬衫被冷汗浸湿，密密贴在背上。 下一秒钟，他听见唐西凭微微舒了口气：“总算醒了。” 五感知觉终于回到了身体。 他的气息依旧略微急促，阖上眼睫平息一阵子，这才坐起来，揉了揉眉头。他也不跟唐西平说话，径自起身进了淋浴间。 唐西平全程默默看他动作，听到水声响起，半分钟后便见他重新从淋浴间走出，面颊上残留有几颗水珠，额角黑发沾湿贴在冷白肤色上，俊雅的眉眼被水意柔化润淡了冷漠——看着竟有几分活色生香的味道。 至此，唐西凭先生不禁挑着眉毛啧啧感叹：“颜青山同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这么戏精的一面……” —— 唐西凭跟颜青山在同一所大学任职教师，但他们的从业经历并不相似。颜青山是读完研后直接留校，唐西凭则还多了三年出国深造的经历。 这也跟他选择的专业有关，他读的是心理学，相关就业在国内发展得还不完善，研究生时期导师便建议他尽可能要往国外走。 依据留学期间给自己简历加持的份量，归国后他先拿到了某三甲医院心理精神卫生科的医师岗位，几年来兢兢业业爬到主治的位置，本月初又收到母校发出的橄榄枝，在临床之外兼职了大学导师一职。 可以说，近七年来，唐西凭同志过得都十分充实。 身为一名精神科医生，他一直以来都有个习惯，对于临床上接触到的每一个病例，他都会在私人用病历本上详细记录下病情发展治疗经过云云，权当以此自省。 今天也不例外。 客厅里很安静，微黄柔和的灯光下，除了笔尖轻触纸面的隐约声响，几乎没有第二种声音。 良久过后，这种寂静被沙发处传来的一阵突兀急遽的喘息声打破，紧接着，那人从沙发上翻身坐起。 唐西凭手中笔没停，头也不抬地开口道：“醒了？怎么样，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还在努力理解眼下的情况，等到反应过来，便疾步这边而来，话音居高临下言简意赅，带着股不容忽视的危险逼迫感： “人呢。” 笔迹微微顿住。 唐西凭抬头看着身前这个满眼黑沉暗色神情危险的男人，反倒十分轻松地笑了一下，随手拿起搁在边上的档案袋，朝对方递过去： “喏，名字他已经签好了。让我给你转告一声，从此以后你们就两不相干啦。” 韩宁一双眸子血丝密布，淬毒一般盯着那份文件，扯过来几下撕个粉碎，出口语气咬牙切齿地几乎透着股嗜血惊心的凶狠，他一字一顿道： “休、想！” …… 目送对方摔门离开，唐西凭微微撇了下嘴角。任其如何色厉内荏，这会儿在自己看来，也就只是一头丧家之犬啊。 他摇摇头，收回目光，继续完成手边的事。 等到终于一丝不苟地画上句号，他合上病例本，在收到档案袋中之前，最后填上扉页的简要信息概括—— 患者姓名：韩宁 主要诊断：偏执性精神障碍/偏执妄想 治疗方案：催眠心理诱导，精神稳定药物。续观。 —— 接到唐西凭的电话时，颜青山还没吃完饭。任由手机在旁边震个不停，他顾自动筷不予理睬。 直到七分饱腹，他搁下筷子，拿了张餐巾擦净嘴角指尖，这才慢吞吞地拿过手机，接通了坚持不懈的第五发电话。 隔着电话听来，唐西凭的声音也掩不住那种噫嘘唏的感叹：“……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一个精神病患，颜老师，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面对质问，颜老师神态优雅自若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口中淡声道：“我怎么欺负他了，不是他自己要离婚的吗。我只是成全他而已。” 唐西凭冷笑置之：“呵呵。我就没见过哪个七年之痒闹离婚会主动净身出户的……他打的什么主意，你还不是心知肚明？” 回想了下先前在那份协议书上看到的资产额度数值，他不禁连声啧啧：“反正嘛，你是怎么都不会吃亏的——离完婚一夜暴富，当天就可以入驻本市十大黄金单身汉排行榜前列，想找下一春只是随便勾勾手的事，岂不是美滋滋？” 颜青山不置可否，没有应声。 电话里双方突然都沉默了几秒钟，唐西凭看着眼前地面上散落的碎纸片，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涌上沉沉的疲累。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而仰头靠住椅背，手背搭在额头上，闭眼掩住了目光中那抹复杂得难以言喻的神色。 他轻声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抹错觉般的温情与柔和：“人家分明爱你爱到骨子里了……你怎么下得去手呢，嗯？” 颜青山放下手中的水杯，一时间垂眸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病纯属瞎掰，治疗方面理论依据为零，请勿深究…… 第8章 第八章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但唐西凭还是依照生物钟起了个大早。 时值初冬，清晨的温度已经让人有些瑟缩，于是出门前他又加了件长外套。 他没有走电梯，权当晨间散步，慢悠悠地顺着楼梯往下走。两层楼后，毫无意外在对面单元的门外看到了那道身影。 韩宁一动不动地靠墙站着，听到他下楼梯的脚步声也没有抬眼看过来，仿若整个人化身成了一具雕塑，永久无声地伫立守候在那个人的房门外。 唐西凭本来正要下楼，看到他脚步一转，抱着手臂也靠在墙上站了住。 周末早晨的六点，四周都还很安静。隔了个扶梯转弯的距离，两个成年男人就这么面对面，杵在楼梯口这方狭小的空间里。 两个人都不说话，好一会儿，唐西凭才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吗。” 他这么说，却也没去管对方的反应，反倒自顾自地继续下去：“在催眠中体验死亡，其实是有着相当风险的。” 韩宁默然的身形微微动了一下。 “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了，你也该懂得他的心意了吧？” 他的语气轻缓而温和，隐隐又含着一丝强硬，听起来似乎是建议，却又像是某种警告：“以后再吃一些乱七八糟的醋，发病之前不妨先想一想——让他承受这样的代价，值得么？” 话至此处，韩宁终于抬头朝他看过来。四道目光相接的瞬时，整方空间里的气氛倏然沉滞下去，恍惚间仿佛有丝针锋相对的气息在两人中间横隔开来。 寂然良久，直到唐西凭率先移开视线，那股压迫感才缓缓淡退下去。 等到重新开口，他的语气已然轻松许多，变得有些调侃：“……要我说嘛，那天晚上你要是咬咬牙狠狠心，当真把他扣住了锁在小房间里，他应该都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生气。” “你也知道他家里的情况，打小父母离异，婚姻观什么的本来就比较敏感，你倒好，转眼一份离婚协议甩他脸上……” 这样说着，他想到什么，顿时笑眯了眼：“说起来也是托你的福了，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真正看到他被惹到炸毛的样子呢——” 话音尚未落尽，眼前某扇紧闭的门突然毫无预兆地打开。 那道声音仿佛是某个开关，从刚才起就始终一声不吭的韩宁，这时整个人活了过来，瞬间站直身子，望过去的目光灼热得几乎带有实质温度。 然而，开门的颜青山却直接忽略了杵在门前的这个大活人，而是朝对面看去，眼神凉上加凉。 大概是刚睡醒，他身上穿着一套海绵宝宝的睡衣。 温暖的明黄衬着肤色的冷白，无端显出一种赏心悦目的清艳感，可再看衣服上的卡通图案，又让人觉得囧萌，然后搭配那副冷若冰霜的神情，眼下还耷拉着两抹睡眠欠佳所致的青痕…… 看着他这副多重反差的模样，唐西凭忍不住笑起来：“好好好，没有炸毛……你不是，你没有，我瞎说的，行了吗？” 颜青山语气不善：“一大早有什么事。” “啊，也没什么，只是刚好要下楼去扔垃圾，路过顺便聊了几句而已。” 准确地说，应该是他单方面尬聊，毕竟韩宁从头到尾都没有回过声。 ……下楼扔垃圾？ 闻言嘲讽地瞥了眼对方两手空空的样子，颜先生甚至懒得去拆穿这种张口就来的瞎话，不再理会他，转而看向站着一旁的身影。 从开门起，韩宁的视线就一瞬不瞬地痴痴黏在他脸上，热切专注得无以复加，一如往昔。 目光稍稍下移看向他的胸口，他的神情就像被利刃割过，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自责心疼：“宝宝……” 结果刚听了个开头，颜青山就立即嫌弃地皱起眉来：“瞎叫什么呢？没大没小。”他微微扬起下巴作示意状，“叫学长。” 一贯在法庭上话作刀、语作刃、唇枪舌剑、毫不留情的韩律师，眼下声音十分难得地噎在了喉咙口：“……” 趁着起床气还没过，颜老师非常理直气壮地无理取闹：“不肯叫？那就别进门了。” 说罢就作势要径自关门回屋。 于是韩宁果然很上道地无奈服软了：“学长……” 停着关门的动作，颜青山往他手边扫了眼：“协议书呢？” 韩宁沉默不答。 倒是站在一旁的唐西凭笑容满面，当面告状毫不心虚：“被他撕了。” “哦……”颜青山随意应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后悔了？” 韩宁眸光巴巴地看着他，正要点头，下一秒又听他继续道—— “不愿意净身出户的话，那就重新拟一份新的给我，怎么分配随你乐意，我不介意再签一遍。” “……” 短短一分钟内，韩律师的声音再一次噎住。 韩宁先前苦思冥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到底该怎么把人哄回来，这会儿眼见对方明显还在气头上，只能上前一步伸手去牵他，见人没有躲避开，这才将对方的手指拢在掌心，讨饶地小心翼翼捏了下指尖： “……我错了。” 颜青山表示不为所动，依然面无表情，十足冷漠地看着他。 ——呵，真是一肚子的坏水。 ——以为我会觉得你的手很冰从而想到你傻乎乎地在屋外冻了一整晚进而心软放你进门？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装可怜？身上又不是没钥匙！害我连续第三个晚上没睡好！ 就这么旁若无人两相无言对视了几秒钟，随后他带着嘲讽地哼了一声：“不要误会，我还没有原谅你。” 韩宁牵着他的手力道紧了几分，话音极低且沉：“……好。” 颜青山撇撇嘴角，转身让开了路。 作者有话要说： 《对付韩宁の三大绝招》by颜青山 附实战 #1撒娇 颜青山：blablabla……好不好呀宁宁？ 韩宁：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2假哭 颜青山：嘤嘤嘤…… 韩宁：啊啊啊不要哭我命都给你！ #3死给他看 颜青山：GG.有事烧纸。 韩宁：呜呜呜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第9章 第九章 关门声后，门外只剩下一个人。 唐西凭抬脚继续朝楼下走，其间忍不住摇头叹气。 就一个偏执障碍，犯得着么？别人家癌症晚期生离死别恐怕都没这么真情实感吧？ 爱情什么的果然就是麻烦。 初始的悸动念想，中期的欲望纠缠，再之后—— 要么沦于平淡，终于无聊。 要么陷入执念，走入极端。 …… 当年发现韩宁在追求自家好友之后，唐西凭曾去调查了解过对方家里的情况。 结果被他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实——韩宁家里有着连续几代的遗传性顽固精神疾病家族史。 精神分裂有之，抑郁有之，躁狂有之，双相有之……总之几乎找不出一个精神健全的正常人。 ——除了韩宁。 按理来说，遗传性的精神疾病，大多在青少年时期就会发病，且症状多为显性，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可韩宁一直长到二十多岁，也没有表露出过任何异样。 不仅如此，他的资质甚至堪称天才般得天独厚的优越，从小到大都是受尽瞩目的光芒焦点，工作以后，光光韩宁这个名字在职业圈子里便是居于云端神坛，高不可攀的存在。 大众认知中的韩宁几乎是完美无缺的，就像神造人时最为得意的那个杰作，毫无瑕疵。 ——直到如今。 唐西凭回想起昨晚由自己亲手写下的那个诊断。 ……原来不是没有发病，只是一直以来都被隐藏得很好罢了。 “偏执性精神障碍，又名'特发性偏执妄想'。” 昨天下午，在听了颜青山的描述后，唐西凭就这样告诉了对方。 把他递去的那本厚重医学书籍上的某一页仔细看了一遍，颜青山有些无法理解上面的一些专业术语：“……就是所谓的强迫症吗？” 唐西凭摇头否认：“不。强迫症的病状大多是泛化的，没有特发性，具体表现为患者不具备足够的自主控制意识，需要在一件事情上进行反复确认以示强调。” “而我说的这种病的患者，他们是对于'特定'的某样事物，抱有过于强烈的控制欲、病态的占有欲、抑或是极端的仪式感。也就是说，它的特征是定向发作——特发性。” 他故意在“特定”两个字上加了重音，颜青山听得眉间微挑，顿时若有所悟。 仿佛是验证他心里的那个猜想，唐西凭以下结论的语气总结道： “言则属于韩宁的这种特定病因，简而言之，就是你。” …… 听了唐西凭的话，颜青山陷入沉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反问道：“能治好吗？” “这种顽固性的精神类疾病，一般很少有能彻底治愈的，主要治疗目标都是控制发作，不再影响日常的生活工作罢了。” 这样说着，唐西凭微微笑了下：“所以韩宁这种情况，反正只对你发病，在外头还是当他的大众男神，所以，只要你不介意哪天真的被他实施囚禁play……治不治倒也无所谓的哦。” 颜青山脸上不由露出了十分嫌弃的表情。不知道哪天醒来突然发现身上多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道具？不好意思，他对这种情趣敬谢不敏。 “要怎么治。” 对于他的反应，唐西凭并不表示意外，依言回答道：“就目前而言，比较有效的是催眠式的心理诱导。具体操作方向有两种。” “第一种是从最初的诱因着手——究竟是在哪一天，具体经历了什么事情，他开始对你萌生了不可控的执念——只要知道这个因素，然后对他进行催眠，在潜意识层面诱导他避免那件事的发生，这对他的病情将会有很理想的控制效果。” 听到这里，颜青山微微皱起眉头，尚且未予置词，便又听他补充道：“可是这种问题，哪怕去问他本人，应该也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也许根本不是具体的哪一天，而是日积月累……” “那么，第二种办法则要更保险一些。”说到这里，话音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之后才复又继续下去： “——让他彻底忘记你。” 颜青山面上的神情微微怔了住。 唐西凭的语气却很轻松：“若是从一开始，你就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当中，他当然也就没有了发病的诱因。” “具体操作起来也就是催眠、潜意识诱导、加上多重的反复心理暗示——并不难做到。”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会儿，再开口时，音量低低地沉下去，莫名透出一种奇异的诡惑意味：“怎么样，反正已经决定离婚了，不如以后彻底当陌生人……好不好？” 闻言，颜青山就此陷入沉默，久久没有回答。 —— 唐西平耐心地等了好一阵子，才终于等到对方的回答。 只可惜，内容却是答非所问。 颜青山的目光定定看着他，像是做出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决定，他说：“七年之前，我们那一届的毕业旅行，你还记得吗？” 看他神情唐西凭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内容，更觉得恍惚。 那一年的毕业旅行？ ……怎么可能不记得。 颜青山和唐西凭由于专业不同，那年的毕业旅行，各自学院组织的旅行路线也不是同一条。 法学院的大巴车队要开往的目的地是C城，但谁也没想到，在途中穿过一条长隧道时，竟然意外发生了山体滑坡，隧道严重坍塌，虽然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丧生者，但也委实有多人重伤。 这个事故的新闻，当年在外界可是引起了轩然大波的。 不过也是在后来，唐西凭才知道，韩宁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也在那个车队里——因为在那重伤的数十人里，韩宁就是其中一个。 而且，据他所知，就是在之后韩宁住院的那段时间，颜青山才正式答应了对方的追求。 …… 见他对当年的事情还有印象，颜青山便继续道：“你就催眠我们，重新经历那一天的事情。” “……” 思绪迟缓地从回忆中退出，对方的话语在耳中悠悠绕过两遍，唐西凭终于慢半拍地抓住了那个字眼。 ——我、们？ 他整个人愣了下，顿时脱口而出：“你也要一起？” 颜青山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奇怪，只是神情平淡地点了点头。 看他这个样子，唐西凭心头忽然没来由地涌上一股莫名的不安：“……你想做什么？” 从刚才开始，颜青山的语气就一直很冷静：“如果真是像你所说的那样，我的存在就是他的病根，那么在我看来，他对我的执念就不是过深，而是还不够深。” ——所以还有心思惦记着自己的病情可能会伤害到他，甚至还敢离婚。 他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绪，缓声低语道：“当初是他自己来招惹我……现在要放他抽身而退，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第10章 第十章 唐西凭下了楼梯，走出公寓，站在门口深呼吸几下，随后朝旁边另一条小径走去。 晨间日光初晴，空气里泛着些微的凉意，似乎让人心里也变得清透明净起来。 昨天在听完他对韩宁病情的说明以后，颜青山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我真是他的病因，那为什么之前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现在突然就发病了？” 唐西凭当时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而后才斟酌着道：“可能是因为……最近你们身边，出现了什么刺激到他的间接诱因吧。” 颜青山当下深刻反省了一会儿，自己近来有做过什么反常的刺激性事件吗？ 终究一无所得。 唐西凭一手撑着下巴，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补充上没说完的后半句：“——如果我没猜错，这个间接诱因，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我了。” 颜青山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出口话音瞬间高高扬起：“……你？” 跟他一脸见鬼的表情相比，唐西凭倒是淡定得很，反问他道：“上个月底，韩宁不是出了趟差，前几天才刚回来吗？” 颜青山点点头。那家伙的确是出了趟差，前后历时半个月。 但就颜青山自己来说，几乎压根没有感觉到过对方出差了的真实感，只因为每天从早到晚，简直数不清要收到多少趟夺命连环call，存在感简直比每天早上的闹钟还要高，大大小小什么事儿都要来念叨几遍—— 什么天气凉了多添件衣服，什么明天下雨记得带伞，什么三餐记得按时吃，什么荤素搭配不要挑食，什么睡觉前把头发吹干，什么少喝饮料多喝热水，什么早睡早起不要熬夜……简直了，比老妈子还老妈子。 把自己从那半个月的可怕回忆中拉扯出来，颜青山皱起眉头：“这跟你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那你还记不记得，在他出差的这段时间，从本月初开始，本人正式成为了可以跟你朝夕相处的本校同事？” ——这事儿也没错。 当初得知唐西凭成为了本校的教职工，颜青山的确惊讶了一会儿。毕竟对方的本职工作已经足够好了，实在犯不着再多受这一份累。但这终归是对方自己的选择，他也没说过什么。 当然他也没在电话里跟韩宁提过，本来在他看来这就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后来韩宁自己也知道了。那天他刚出差回来，第一时间就到学校里想接他出去吃午餐，只不过唐西凭早一步在学校餐厅打了饭菜带到他办公室里，所以两人在那儿撞了个正着。 “……所以呢？” 颜青山依然没有get到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 “……” 唐西凭叹了声气，无奈摊手：“就是说，他吃醋了，这样听懂了吧？” 短期之内，唐西凭应该都忘不了，当时在颜青山办公室碰面的时候，韩宁看到自己的瞬间露出的那种眼神…… 啧啧，活像是一派要将目光化为解剖刀的架势。 “……” 听了这话，颜青山顿时眼神严肃地看着他，脸上神色纠结成一团。 看他这样，唐西凭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了，这个解释让你觉得很难接受吗？” 颜青山下意识地喃喃道：“废话……” “你是朋友，他是伴侣，有什么好吃醋的？”他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就因为这个……他还能更幼稚一点？” 唐西凭笑而不语。 颜青山就这么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气不过，不满道：“难道我有这么不可信任吗？” 眼看好友隐隐有炸毛的趋势，唐西凭只好放缓语气安抚对方：“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精神病人的脑回路嘛，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每时每刻，每一件有关于你的事，都可以让他钻入死胡同，自我折磨，沉湎其中，难以自拔。” 颜青山听得若有所思。 “拿你之前提到的七年之痒相比，他的情况要更极端得多……” 唐西凭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继续道：“大概类似于某种长年累月、噬心食髓的痒了吧。” 坐在对面座位的人微微沉吟，轻声重复：“……痒？” 唐西凭深呼吸了一下，然后重新睁眼看着对方，耸了耸肩：“差不多。” 比起痛苦、酸涩，或者别的什么，痒的感觉要更恰当一些。 …… 旁边的绿化带被护理得很好。 沿着小径往前走，几个拐弯后，唐西凭停住了脚步，前方就是这个小区统一的垃圾收集所。 他突然想起，就在几分钟前，听完自己说要下楼扔垃圾的时候，那个人小小甩过来的白眼。 “……”唐西凭无声地笑了下。 他可没有骗他。 他的确是下楼来扔垃圾的。 他将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指间捏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两名二十出头的青年，并肩而立，双双穿了身学士服，面容尚且带着一丝还未正式踏入社会的青涩。 唐西平的目光静静注视在照片里其中一名青年身上。冷澈秀美的眉眼十数年如一日，在彼时初见的第一面，他就觉得对方眼中倒影着一汪春花秋月的剪影。 这是他们俩的毕业合影。 由于所处院系不同，当年拍毕业照的那天，他找了很久才找到颜青山，拍下这张照片。 包括国外三年在内，这张照片在唐西凭的卧室床头摆了整整七年。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唐西凭自认只是个凡人，免不了俗。 只可惜，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看得太过透彻，便很难再让自己的心意保持纯粹。 不过说起来，果然是精神病人思路广么？韩宁这个家伙简直敏锐得可怕……明明这么多年，他都一直藏得好好的，从没有被第二个人发现过。 相比而言，至今毫无所觉，甚至还能坦然自若地说出“你是朋友，他是伴侣，有什么好吃醋”的颜青山，简直有些傻白甜了吧？ 所以，那个笨蛋永远都不会知道，昨天自己给他催眠的时候，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 事实上，这么多年下来，颜青山这个人在他心里的印象一直都没有变过，一颗执拗的赤诚之心，对于人生中的每一个决定都果断干脆，从不拖泥带水——从初见到现在，他依旧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人是真的很可爱。 而他自己，顾虑的东西则有太多。要想不顾外界世人的眼光，无所畏惧地去追求一段感情，他做不到。 所以从始至终，唐西凭都非常确定的一点是，对于颜青山身边的那个位置，韩宁比自己更合适。 —— 昨天把那颗药给颜青山之后，在他准备回家时，唐西凭忍不住出声叫住了他。 叫住以后要说些什么？其实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后他只勉强挤出一句话，嗓音微微发着哑：“……真的决定要这么做？” 颜青山沉默了几秒钟，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前只抛下一句话。 “止痒的最好方法，不是逼迫他忘记痒的感觉，而是让他感到疼痛。” …… ——感到疼痛了吗？ 唐西凭这样问自己。 他松开手，薄薄的照片从指间落下，无声掉进了面前的垃圾桶中。 所谓七年之痒什么的…… 说的其实从来都不是那两个人，而是他自己。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记一下脑洞来源# 几天前吃完晚饭跟我妈出去散步，中途发现自己右手食指被蚊子叮了个包……这种天气居然还有蚊子，天理何在！ 痒得一匹的作者当即愤怒地掏出手机—— 百度，启动！ #快速止痒的有效方式# 这时身边母上大人来了一句：“你不要去想它，催眠自己根本没被叮过，就不会觉得痒了。” #还有这种操作？臣妾做不到啊！# “那你挠用力点，挠痛就不痒了，来，我指甲长，我帮你挠。” #如此清新脱俗简单暴力毫无技术含量的民间秘方可真是让人槽多无口呢# ——最糟糕的是，在她用♂力♂挠♂我的过程当中，这个短篇脑洞的灵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产生了…… #止痒的最好方式，不是忘记痒的感觉，而是让自己感到疼痛# 标题所谓的七年之痒，从头到尾都跟两个主角无关，指的其实是炮灰——竹马不如天降，意难平啊。 还有关于主角颜青山，一开始我其实是把他定位在#清冷禁欲高岭之花#那一挂的，可实际下笔以后，写着写着好像变成傲娇吐槽役了……这一定是我的错觉8。 最后，虽然并没有人看，还是要装模作样地说一句：感谢观看~\(≧▽≦)/~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