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七零之我在凡间当中医 作者:刺莓 文案: 白南星,太上老君的药师宫中最得意弟子,医术了得,性格傲娇毒舌,因同窗集体举报其思想作风有问题,被踢下凡改造。 白南星下凡落入华国1974年,亲妈后爸双双惨死,亲妈在死前给她安排下乡当知青,寻找亲爸和双胞胎弟弟。 听说亲爸娶了后妈,又生了孩子。这复杂的关系,让白南星头疼,甚至想掉头就走。 结果一不小心被团宠了。 奶奶:这丫头长的可漂亮,随她娘。 后妈:南星啊,这条件跟城里肯定没法比,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 白芨:姐,以后有什么需要小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白莲花:姐,咱俩果然是亲姐妹,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白牡丹:姐,你可真厉害,我想跟你学中医,行吗? 白学识:大姐,我喜欢你,我想让你高兴。 蓝毛:【主人,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白南星为完成太上老君和玉帝之间的五年之约,靠着一身医术,从小小的赤脚医生做起,一路披荆斩棘,走向人生巅峰。 ………… 周道年,一个被下放到牛棚的干部儿子,患有耳疾,右耳听不见,恶劣的生存环境,让他的身体更加的脆弱,但他并没有自怨自艾,依旧乐观向上的活着。 他喜欢白南星,默默地为她付出,却从未将这段感情说出口, 某天治疗完,他被白南星堵在床边,附身在他右耳边说:“周道年同志,喜欢我这么久了,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嘴硬心软的傲娇女主&温柔残疾,感情自卑男主】 提示: 1、女主下凡后没法术,主事业,仙界真背景板,金手指不大。 2、男主成熟暖男。 3、有极品,量少量少。 4、种田日常慢热风,温馨文,有萌宠哦! 5、甜文,女主和弟弟妹妹一起成长的故事。 6、此文所有的医学知识及案例都来源包括但不限于《本草纲目》《神农本草经》《汤头歌诀》《金匱要略》《千金方》《伤寒论》《温病条辫》《黄帝内经》《中药炮制传统技艺图典》《针灸治疗学》《针灸学》《赤脚医生手册》、百度百科等。请勿带入现实医学,看文图个乐呵,不合理可以指正(不要人身攻击,新手需要鼓励啊,跪求轻拍。) 7、现代架空,有私设。 一句话简介:兄弟姐妹齐心协力,共建美好未来 立意:赤脚医生,为农村医疗事业发光发热 内容标签: 甜文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南星 ┃ 配角: ┃ 其它:白家一家 第1章 白南星是被一脚踹下天的。 太上老君这一脚踹的不轻,在空中飞舞的时候,她想着,落地时,自己屁/股会不会绽开成一朵花。 此刻,她才明白什么叫得意万人捧,失意众人推。 上一秒还是太上老君药师宫内最得意的弟子,众人百般迎合,下一秒因为几句话,就被众人指责思想不正。 正值天庭严抓严打思想作风问题,白南星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就连平日里最护着她的老君也受牵连。 老君万般求情之下,玉帝下旨抽其仙骨,贬入凡间,好好改造。 ………… 白南星以为自己屁股会落地开花,等她醒来的时候,根本顾不上屁股疼,脑袋比屁股还疼,脑袋里塞满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她落入华国1974年,原主和她同名同姓,也叫白南星,今年十七岁。 原主本来有个幸福的家庭,后爸许友淮是医院里医术高明的中医,亲妈也在医院食堂工作。 她高中毕业成绩优异,原本是有机会推荐上工农兵大学。 可惜前段时间,许友淮在坐诊时,得罪了人被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许友淮一生救人无数,因为忍受不了批/斗的屈辱,上吊自杀。 原主妈安排她去乡下找她亲爸,也跟着许友淮去了。 幸福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此时,她正在去找亲爸的火车上。 她抬头看向周围,车厢里人很多,闹哄哄的,空气污浊。 车上人穿着打扮很奇怪,衣服颜色大多数是蓝色,灰色还有绿色,款式土的掉渣。 女人的发型不是麻花辫,就是齐耳短发。 隔壁的几个少男少女耷拉着脑袋,一脸忧愁。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的红色衣裳,黑色布鞋,再看看那双细嫩的手,摸摸及腰的麻花辫。 确定这不是她的身体,她心里迷惑,老君到底为何这样子安排。 身边的人戳了一下白南星胳膊,问:“想啥呢?” 白南星侧头看她,这姑娘叫云木香,原主刚结识的朋友,和她一样是下乡知青。 白南星摇摇头,看向车窗外倒退的风景,脑子里慢慢梳理原主的记忆,原主妈当年生下龙凤胎,在原主两岁时候,因为和亲爸性格不合离了婚,原主跟了她妈,弟弟跟了亲爸。 从此双方再也没有见过面,听说亲爸后来再娶,又生了孩子。 白南星皱眉,这关系也太复杂了点。 火车哐当哐当一路行驶,总算到达了云雾县。 白南星背着布包,提着沉重的木头箱子顺着人流下车出了车站。 来云雾县当知青的人不少,白南星站在最显眼的位置。 四月初的春天,微风不燥,阳光正暖,白南星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才仿佛自己真的活了过来。 云雾县有十五个公社,每个公社都派人赶着驴车、马车排队过来接人。 公社人拿着名单喊名字,白南星很快听到自己的名字。 “白南星,向荣公社。” 白南星淡定地走了过去,一个瘦高的少年窜到她身边,兴奋地喊:“姐,姐,我是白芨。” 白南星瞅着他,五官长的大气,眼大嘴更大,皮肤黢黑,说话的时候就看到那排白的发亮的牙齿,整个人瘦得跟个麻杆似的,笑起来有点瘆人。 白南星心里一哆嗦,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嘴,还好挺正常。 她将手里的箱子塞到他怀里,白芨忙不迭接住大箱子,跟了上去。 分到向荣公社一共三十个人,两辆马车拉满了行李。 白芨脸皮厚,硬生生地给挤出一个位置,扯了稻草垫着,“姐,快过来坐。” 白南星不客气地坐了上去,三十个知青,就她一个人坐上马车。 众人带着异样的眼光看向她,白南星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挪动几下屁股,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一身红色的衣裳格外地耀眼。 路上白南星耳朵都没有消停,白芨一直在她耳朵嘀咕。 把白家的情况都说了一遍,白南星听完眉头都没有解开过。 忽然,马儿发出一声凄惨尖锐的叫声,马前蹄高高抬起,马车上的东西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白南星眼疾手快地跳下马车,利落地站在安全的角落。 赶马车的老刘立马拉紧缰绳,马头扭头,在圈地转了几个圈,扬尘四起,地上的行李也被踢得到处都是,一段时间后两头马儿才渐渐安静下来。 知青们慌张地捡起自己的行李,突然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狮,狮子!” 众人寻声望去,个个倒吸一口冷气,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有人反驳,“那不是狮子,狮子毛是黄色的,那应该是只猫。” 一只体型巨大的猫向他们走来,个头比成年狗还要高,它昂首挺胸地向他们走了过来,一身浅蓝色的长毛,顺着它的步伐飞舞,每一步都尽显王者风范。 白南星嘴角微微勾起,刚要抬步,就被白芨抓住衣角,吞咽口水道:“姐,别过去。” 低头看着白芨紧抓衣角的手,白南星抬手捏住他的手腕,白芨“啊”的一声,松了手,埋怨道:“姐,你干嘛!” 白南星不理,阔步向巨猫走过去,巨猫见到白南星飞奔了起来,几米远的地方一下子跳了起来。 四肢打开,蓝色长毛瞬间炸开,嘴巴张开,舌头伸出,身体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度。 “姐,小心呀!”白芨几个健步上前,推开白南星,紧捏着拳头全力朝巨猫挥了过去。 白芨虽然瘦,但并不弱,常年干体力活,力气可不小。 巨猫瞪大着双眼,显然没有预料到突然其来的转变,砰的一声被砸倒在地。 白南星被推的趔趄几下,险些摔倒,她转身再看还未收回拳头的白芨,以及摔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巨猫,双眼翻白,舌头歪斜。 她走过去,刚弯下腰,巨猫就跳起来了,两只前爪向来,像小孩子求抱抱的样子。 白南星伸手摸摸它的脑袋,“蓝毛,我现在已经抱不动你了。” 蓝毛圆乎乎的脑袋在她怀里蹭蹭,心里有点难过。 白芨收拳,扭头看到一人一猫的互动,才明白这猫原来是她姐养的,他表情讪讪,搓着手道:“姐,对不起哈,我不知道这是你养的猫。” 蓝毛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龇牙咧嘴,这一拳头可真不轻,要不是看在你是主人弟弟的份上,早就一爪子飞过去了。 它傲娇的哼一声,将猫头扭了过去。 白芨懵住了,怎么这只猫像听懂人话似的,这表情活像我懒得和你计较的样子。 白南星没说什么,这时马儿已经安静下来,吃惊地知青们也回过神来,开始收拾掉在地上的行李。 一顿整装后才动身出发,这回,不仅白南星占了位置,连那只蓝猫也坐到马车上,一人一猫绷着脸,一副高傲不好惹的样子。 众人小声嘀咕,时不时还朝马车上看,这猫长的真是太奇特了,浅蓝色的毛发,长而顺滑,一灰一蓝的眼睛,短鼻圆嘴。 一人一猫坐在马车上,一红一蓝,画风张扬又和谐。 一队人浩浩荡荡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向荣公社。 知青们累的气喘吁吁,白南星下了马车,摸了摸发麻的屁股,蓝毛也跳了下来,立在她的身边,长尾高高的翘起,一脸戒备的模样。 人刚站稳,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激动冲了过来,白南星眯眼一看,这长相应该是原主亲爸白爱国无疑了。 白芨就是他脱的壳,白爱国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裤脚上沾满了泥巴,脚上穿着一双草鞋。 他的脚很大,草鞋上的几根编带有些紧,裸露的脚背上有许多细细小小的伤口,泥土粘在伤口上。 “南星啊,爸终于见到你了。”白爱国眼眶含泪看着她。 “十五年,咱们分别了整整十五年,当年你走的时候还这么小。”白爱国伸手比划着高度,人也向前走了两步,“时间一晃,就长成了大姑娘,爸真开心。” 白爱国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再见到自己的女儿,在收到前媳妇的来信时,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看着眼前的女儿,颤抖的双手无处安放。 周围的人很快围了过来,白爱国看到久违的观众,原本就激动的心情,此刻更是难以描述,眼里顿时有了泪花。 白南星面无表情地看着白爱国表演,她差点忘了,原主她爸之前是个唱戏的。 白爱国见到女儿没反应,“南星,你就不想爸?你不知道--” “不想。”白南星声音毫无温度,原主脑子里压根就没有这个爸一丝印象,抬腕看一眼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白爱国酝酿了一肚子的情绪突然就没了,到底是分别了十五年,他心里难受,看来这是把这个亲爸给忘记一干而净了。 白芨&围观众人:“……” 气氛尴尬几秒,白爱国收起心中悲伤,笑呵呵地说:“走,跟爸回家。” 眼睛又瞥向她身边的蓝猫,脚步向后移了一步,这猫和主人一样,高冷。 白爱国所在的是幸福生产队,这次一共分了五个知青,除了白南星,还有两男两女。 幸福生产队小队长孙亮带着几个人赶着牛车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幸福村村口。 白南星站在高处看向不远处的村庄,高高低低的黄土砖草房,中间穿插黑瓦的屋顶,盖得稀疏不齐。 白芨指着村里的一角,凑近说:“姐,那就是咱们的家。” 第2章 白南星似看非看,目无焦距,家,对她来说,从未有过。她侧目盯着白芨那双泛着光的双眼,没有回应。 村庄前面良田肥地,还有河流,后面是高山,春天,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白南星跟着白爱国到了白家,白家房子在村西头,盖在小土坡上,三座房子都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土墙黑瓦,墙面黄土星星点点的脱落,屋檐下还有燕子在做窝,靠着墙有一排简易的竹子做的晾衣杆,上面挂着一排衣服,从大到小,从衣服到裤子,晒得非常讲究。 另一角摆着一个大水缸,木板盖虚掩着。 房子前面种了好几棵果树,有枣树、柿子树,果树的枝干上冒出翠绿的嫩芽,树下几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正在刨食。 屋前面一条小路,小路边就有一个不大的池塘,池塘周围都是水田,绿油油一片秧苗。 屋后是一片竹林,绿意怏然,翠竹挺拔挡住外面的世界。 还没进屋,白南星就闻到饭菜香还有孩子们的喧闹声。 “牡丹,锅里再烧把火就行了,学识,去看看你叔他们回来没有。”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白芨扯着嗓子喊:“奶奶,我们回来了。” 话音落下,片刻,屋里冲出来七八个人。 白南星脚步一顿,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转身离开。蓝毛也退了几步,一道炙热的目光在它身上来回地扫荡,它瞪着眼与那炙热目光对视着。 白南星脚步后移,白爱国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假咳了一下,“南星,快过来叫爷爷奶奶。” 众人眼睛都往了过去,空气仿佛静止一般。 白南星紧抿着唇,细手攥拳,浑身上下连脚指头都充满了抗拒,一旁的蓝毛全身毛都炸开,随时准备做战。 刘翠花上前,眯着眼睛仔细地瞅瞅,长得可真好看,身材匀称,皮肤又白又嫩,像刚熬出来的豆花一样,眼珠子黑亮,鼻梁高,嘴巴端正。 白南星被她瞅得心里发毛,刘翠花笑眯眯地说:“幸好长的随你妈,要是随你爸,那可真是白瞎了。” 白爱国嘿嘿地笑,“妈,这俗话说的好,儿子像妈,姑娘随爸。” 刘翠花说:“你可要点脸吧。” 白南星:亲母子没错。 白爱国搓鼻对白南星说:“南星,快叫奶奶。” 白南星没有张口,她叫不出来,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五岁的白学识跑到蓝毛面前,伸着小短手去摸它的长毛,兴奋地说:“奶奶,好大好漂亮的猫呀。” “喵喵~”蓝毛抗议,立马抬爪给挡开了,白学识嘿嘿地笑,又想伸手去摸,蓝毛直接扒拉着白南星的裤子。 一副快救我的模样,白南星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叫白学识的孩子。 穿着一身洗的发白小衣裳,圆溜溜的小脑袋,和蓝毛有的一拼,白皙的皮肤,细长的眼睛,笑起来有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白学识看着蓝毛,哄道:“你过来,我跟你玩,我这里有好吃的。” 蓝毛:【呵,凡人,你以为好吃的就能收买本王。】 叫奶奶的话题被了岔过去,刘翠花护着白学识说:“爱国,赶紧带南星屋里休息休息,等会该吃饭了。” 白爱国唉了一声,急忙拎起地上的箱子,“南星,屋里休息会儿。” 范苗香急忙跑到前面,走进东边的那座房子,房里三开间,中间是堂屋两边是房间,范苗香开了西间的屋子,人站在门口,眼睛止不住地打量着闺女。 白南星进了屋,眼睛打量这间不大的屋子,土坯墙,泥巴地,仅有的一扇窗户,还是用塑料布封的,屋里光线阴暗。 靠墙里面一角摆着一张小床,靠床的土坯墙上贴了报纸,紧挨着放了张旧桌子,桌子上有些书,一盏煤油灯。 床尾处摆放着一组衣柜,单开门,门面的油漆都掉得差不多了。 屋子很小,多两个人都有点转不开身。 白爱国从床底下拿出新的木盆,里面还有毛巾牙刷牙膏,“南星,这些都是你范姨给你准备的。” 范苗香笑得有些拘谨,“南星,这条件差了些,有啥缺的尽管跟范姨提。” 白南星抿着唇,半响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谢谢。 “爸去给你打些水,洗把脸,休息一下。”白爱国端着盆走了出去。 范苗香也急忙跟了过去,见人都走了,白南星这才跌坐在床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蓝毛收起尾巴,【主人,老君让我带任务来了。】 白南星看着蓝毛,示意它说下去。 蓝毛跳到桌上,与白南星对视,【老君因为你的事情和玉帝叫板,玉帝答应老君提出的条件,给你五年时间,只要你在人间做出杰出贡献,学会与人友好相处,他就收回对你的惩罚,如果没有做到,老君将不再管理药师宫。】 白南星听后,闭上眼睛,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脑海里冒出老君平时护她的模样,训斥她的模样,教导她的模样,他时常当着所有弟子毫不吝啬的夸她,有时候也为她忧愁。 私下里老君常说:“南星啊,专业能力为师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天庭药师的位置迟早是你的,可你做人太过冷硬,不懂回旋,做好这个位置,可不是光有能力就行的,凡间常说,三分做事,七分做人,你要学的东西还是太多。” 白南星明白,若不是平时太过高傲嚣张,从不将其他人放在眼底,今日又怎么到如此地步。 这次出了事,老君面露怒火,一脚踹她下凡的事情,所有人都认为白南星这回死定了。 连老君都不在宠她,她还有什么底气? 白南星掀起眼眸,勾着笑像是在回答蓝毛,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老君,五年之约,我定不负你所望。” 蓝毛:【主人,五年之约,我定相伴在你身边。】 白爱国端着脸盆进屋,他想将盆放到桌上,可本就不大的桌子被那只猫占了。 蓝毛眼尾扫了一眼白爱国,跳下桌子,白爱国放下盆,“南星,赶紧洗洗。” 白南星极力地控制自己面部的表情,龇牙露出一个她认为还算和善地笑容,友好相处而已,这点对她来说应该不难。 白爱国这个突如其来地表情给弄傻了,他微张着嘴,好想问这表情到底是哭还是笑? 蓝毛用爪子捂脸,【主人,你还是别笑了,真是没眼看。】 白南星闭嘴,收起表情,淡定地将脸埋进盆里,温热的清水在她的脸上滚动,脸上毛孔都打开,缓解刚刚的尴尬。 白爱国不好意思久呆,转身走了出去。 听到人走后,白南星才抬起头来,脸上挂满了水珠,她张着嘴用力地吸了几口气,拿起毛巾擦干脸,调整完情绪后出了屋子。 她刚走到门口,一个姑娘就冲到她面前,姑娘看着十来岁年纪,皮肤白皙,一头泛黄的头发,梳着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口,一对灵动的大眼睛,鼻子小巧挺拔,嘴唇微厚。 小姑娘喘着气,说:“姐,我叫白莲花,妈说咱俩以后睡一个屋。” 她知道今天姐姐会来,放学后一秒没敢耽误,急速跑回了家。 白南星想起那张小床,又看了看白莲花瘦弱的身体,干巴巴地说:“我睡相不好。” “姐,我也是!” 白南星瞧着白莲花,都说睡相不好,她乐个什么劲? 白莲花抱着白南星胳膊,笑嘻嘻地说:“我妈说的没错,我们果然是亲姐妹,一样的睡相不好。” 白南星看着被抱的胳膊呆愣了几秒,回过神想抽出来,听到蓝毛的提醒后,又僵硬地放下,她手指发颤,极力地控制着。 蓝毛在一旁打气:【主人,你一定可以的。】 白莲花瞧着蓝毛,笑嘻嘻地问:“姐,这只猫,叫什么名字?长的可真漂亮。” “喵喵~”蓝毛发出抗拒的声音,他是公的,讨厌漂亮这个词。 “蓝毛。”白南星语气有些不自然。 既然笑的难看,那就要不要笑好了。 很快,白爱国扯着嗓子喊吃饭,白莲花回屋放下书包,拉着白南星去西边屋子吃饭。 西屋的格局和东屋一样,大的三开间,左边是白爱强的房间,右边隔间,一间是灶房,一间是刘翠花两口子房间。 中间就是堂屋,堂屋的正上方位置摆着一张朱红色长形条台柜,台柜上面放着一个红色铁皮水瓶,两个白色陶瓷杯,还有几本□□。 正对着条台柜,摆着一张大的八仙桌,四条长板凳,拐角也放一张小的桌子,几把靠背椅。 饭菜摆了两桌,几个孩子都乖乖地站着,白爱国拉着白南星走到大桌下方,一一跟她介绍。 白南星这次很配合地喊了人,虽然喊的没得感情,但至少喊出来了。 白家几个长辈关心话语可比她喊的真诚的多,脸上笑容也是真诚和善。 白家极度讲究,白启发和刘翠花坐在八仙桌正上方,其他人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左边坐着大伯白爱中和大伯母万珍,白爱国在家中排老二,坐在右边。 下方位置坐着老三白爱强,白南星被安排坐到白爱强身边。 白启发拿起筷子,说了句吃饭,大家才拿起筷子吃饭。 桌上三菜一汤,蕨菜和香椿炒鸡蛋。腊肉烧笋,一盆绿油油的汤。 白南星看着满满一大碗米饭,这碗饭肯定吃不完,她舌头打圈,话未出口。 就听到刘翠花说:“吃不完分给你爸。” 白爱国连忙将扒拉一口饭,用筷子将自己碗里的饭压实,白南星拨了半碗米饭给他。 刘翠花用筷尾夹了几块腊肉放到白南星,“多吃点。” 白南星看着碗里的腊肉发呆,她虽不关心凡间,但也有听闻,凡间生活极其艰苦,吃肉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那碗腊肉炒笋,本来就没有几片腊肉,被刘翠花一夹,也看不到几片了。 一旁的范苗香见她半天不动筷子,关心地问:“南星,怎么了?吃不来?” 第3章 白南星摇摇头,沉默地开始吃饭,第一次吃凡间的食物,味道好像还挺不错。 小桌上的白学识总算用一块腊肉哄得了蓝毛小小的信任。 白学识捏了一坨米饭,奶声奶气地说:“这个米饭也很香哦,要不要吃?” 蓝毛傲娇地扭头:【本王是食肉动物。】 白学识疑惑地看着蓝毛,想了想说道:“你是不是只吃肉呀!” “喵~”蓝毛叫了一声,算你聪明。 白学识高兴地将饭团塞进嘴里,又夹了一块腊肉,白芨阻止他,“学识,你自己吃。” “哥哥,我不吃肉,给蓝猫吃,它跟大姐一样,坐了好远的车才到我们家,肯定饿坏了。”白学识认真地说。 白莲花纠正:“学识,它叫蓝毛。” 大桌上的人听到这话,都抬眼看向白南星,每个人眼里都充满了心疼。 原来低着头好好吃饭的白南星,感受到这么多目光注视,颇为不自然,她抬起头,板着脸说:“不饿。” 这一解释就更让心疼了,范苗香说:“爸,南星这才刚来,插秧这活太重,她肯定吃不消。” 白启发愣了一下,半响才道:“我知道了。” 范苗香听到爸的话,和白爱国互看一眼,都松了口气,他们都知道老头子要强爱面,挣工分永远都是冲在前头,在村里人面前那可是有“铁锄头”称号的。 老头子应了这句话应该是会帮忙解决,这实属是一大意外。 刘翠花心里舒坦,虽说进屋老头子一句话没多说,就算南星叫他爷爷时,也是嗯的一声像是在敷衍。 她知道老头子这是对当年南星妈做的事耿耿于怀,让他跌了面子,可到底是自己亲孙女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一顿饭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范苗香和万珍忙着收碗。 小桌子上,是白莲花和白牡丹在收拾。 刘翠花总共生了五个孩子,只活了三个。 大伯家三个孩子,大哥白学文在县机械厂上班,二女儿白牡丹和白莲花一样大,12岁,白牡丹大月份,小儿子白学识5岁。 白爱国排行老二,三叔白爱强已经定了对象,等农忙结束,就要娶媳妇了。 这些都是白芨告诉她,目前看来,虽然人挺多,也不算难相处。 白南星回了屋,开始整理原主带来的箱子,除了衣物之外,还有个匣子,打开后,里面几层纱布裹着针灸针,一本赤脚医生手册,一张一家人三口的黑白照片,三百块和一些粮票。 她摩擦着照片,将它放进了箱底。 布袋里除了石臼,军用水壶,一些零钱,一本红/宝/书,再无其他。 这些都是原主妈拼了全力给她留下的。 白南星并没有什么感觉,她不是原主,她体会不到那种亲情珍贵,更理解不了那种牵挂和思念。 灶屋那头,刘翠花问白莲花,“你们下午是不是放假?” 白莲花应了一声,手里洗碗的动作没停。 “下午你和牡丹带姐姐出去转转,说话可得注意点,你姐刚失去两个亲人,别戳她心窝子。” 白牡丹争辩:“奶奶,我才不会。说话不过脑子的只有莲花。” 白莲花瞪了白牡丹一眼,“你才说话不过脑子,赶紧把这潲水倒猪圈去。” 白牡丹两手提着潲水桶,晃晃悠悠地往猪圈走,半路就被白芨给截了。 刘翠花看着自家孙子孙女,一脸欣慰。在她眼里,她家的孩子就是个顶个的懂事乖巧。 她心里倒是担心白南星,这孩子一下子失去了爸妈,又来到陌生的地方,这心里还不知道啥时候能缓过劲来。 还没容得她多想,上工的喇叭倒是响了,一家人戴着草帽,提着水壶,齐刷刷地往外走。 白莲花和白牡丹也收拾好厨房,背着背篓去找白南星。 白莲花说:“大姐,咱们一起去后山,摘野菜吧。” 白南星下意识想拒绝,看到蓝毛递过来的眼神,最后点了点头。 跟着白莲花和白牡丹一道出门,蓝毛跟在白南星身侧,白学识小短腿一路跟着蓝毛跑,边跑边哄蓝毛:“蓝毛,我带你去找玩好不好,跟她们一起采野菜多没意思。” 蓝毛一脸傲娇地不理他,白学识沮丧,明明吃肉的时候还理人的啊。 就算蓝毛没有答应跟他一起玩,可蓝毛特殊的模样,还是引起了村里小伙伴的注意。 一个个都围了过来,有人问:“学识,这是什么猫,长的特别。” “是啊,学识,它好高啊,比你还高,我家的猫好小一个啊。” 有人甚至动手想去摸它的毛,白学识急忙上前挡住,得意道:“特别吧,这是我大姐带过来的,叫蓝毛。” “你大姐?就是白莲花同爸不同娘的那个姐姐?听说她后爸和亲妈都死了。”小孩子口无遮拦,压根没有想过这些话说出来有多伤心。 而这些话大多数都是跟家里人学的。 白学识震得满脸通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死亡让他瞬间想起家里养的小鸡,生病死了。他爸挖了个坑将小鸡都埋了,真的好可怜。 他并不知道大姐失去了家人,他哭的一抽一抽的,引起来前面白南星几人注意。 白莲花扭头看到弟弟哭了,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将白学识护在身后,问:“学识,是不是余石欺负你了?” “他、他说大姐后爸和亲妈都死了。”白学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表达却一点也没有错,见有人撑腰,抹了把眼泪,奶凶奶凶地瞪着余石。 白莲花回首,双手插腰,瞪着一双大眼睛,骂道:“余石,你奶奶没有教你说话别戳人心窝子嘛!不会说话就闭嘴吧!我姐姐有亲人,我是她亲妹妹,我爸是她亲爸,我们是一家人!” 余石被骂的满脸通红,解释道:“我、我也是听我妈说的,我、我奶奶也没有教过我,说话不要戳人心窝子。” “那我现在教你,你可要记住了!”白莲花用力地说,眼睛又扫过站在一旁的几个小孩子,“你们也都记住了吗?” 余石忙不迭的点头,其他小朋友也被白莲花的话给震慑了,也跟着点头。 “哼,学识,咱们走。”白莲花牵着学识的小手向白南星走去。 白南星则是被白莲花的话堵的半响没有回过神,我们是一家人啊,可惜原主听不到了。 蓝毛这回给了白学识面子,放慢了脚步,等着它,白学识可高兴了,瞬间感觉走路气势都变了。 白家在村西头,去后山的路得穿过村前的小路。 路两边长满一人多高的野竹子和杂草。 白莲花和白牡丹一路注意着路边,看到有小竹子的地方,都要蹲下来探头看看,伸手就掰下野笋。小野笋铜钱般粗细。 春天野笋疯长,白莲花和白牡丹眼尖手快,还没到山脚下就掰了一背篓。两人配合默契,将笋倒进蛇皮袋里。 然后将蛇皮袋抬到路边小竹林藏好。 白南星一路也在观察,天花粉,小蓟,牛蒡,葛根,香薷,青蒿,夏苦草,太多了,随处可见的中草药。 “姐,你咋对野草这么感兴趣?”白莲花好奇问,摘着地上的青蒿尖,“姐,这个和糯米面一起做粑粑,里面包馅,那馅得有肉,加这个新鲜的野笋,放锅里一蒸,那香味,美极了。” 白牡丹补充:“能来点雪里蕻更好,油煎得更香,不过奶奶舍不得。” 两人说着,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白南星脑海却是青蒿的各种功效,清热解暑,治疟疾寒热,她眼神一亮,现在自己做为一个凡人,能为凡间做贡献的,最快速的途径就是当个中医,救死扶伤了。 她弯腰将脚边的青蒿连根拔起。 白莲花急道:“哎哎,姐你拔错了,是这个,你拔的那个不是。” “你那个是白蒿,这个是青蒿,中草药,没错。”白南星边拔边小心地将根部的泥土去掉。 白莲花和白牡丹对视一眼,不敢再说什么,怕戳到她心窝子,白牡丹腾出一个背篓和铲子给白南星,“姐,这个背篓给你装。” 接过背篓和铲子,白南星几不可闻道了声谢,弯腰开始采中药,有一些药还是需要等八九月份采摘会更好,她一一记下位置。 她只采了一些青蒿,夏苦草,月季花,益母草花开正浓,红紫色的小花很是漂亮。 投入到自己擅长的事情当中,白南星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开始采摘,很快就采了满满一背篓。 她学着白莲花的模样,将背篓背了起来,跟着她们往山上走。 满山遍野的映山红,红的蓝色黄的,将整座山都填满了春天的色彩,白莲花直接掰了几朵红色映山红,去掉花芯塞进嘴里,“大姐,你要不要吃?” 白南星一脸嫌弃,将背篓放下,坐在一棵松树下乘凉,松毛落了一地,坐上去软软的,还挺舒服。 白莲花开始采蕨菜,春天野菜遍地都是,白牡丹拿出一个蛇皮袋开始装松毛,捡松丫。 山间微凉的风,让整个人很快就放松下来,新鲜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看着两人忙碌,白南星坐在树下昏昏欲睡。 坐了一路车,又采了药,这会真是困极了,白南星很快就进入梦乡。 她已是个凡人,吃喝拉撒睡,她要学会适应。 蓝毛在山上一路撒欢,白学识最为开心了,跟着蓝毛一路跑。 等白莲花和白牡丹采完蕨菜,早没了影子。 白牡丹急道:“莲花,学识不见了。” 第4章 白莲花四处望了望,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这下两个人彻底慌了。 白南星也被喊醒了,她刚刚梦到老君了,他在天上过的并不好,她心情难过极了,她缓缓睁开眼,口气不好地问:“怎么了?” “学识和蓝毛都不见了,我担心他们会不会进了深山,那里面可是有野狼啊。”白牡丹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丢了手里的蕨菜就跑起来。 白牡丹边跑边喊,白莲花也跟着叫起来,声音透着急切和担心。 白南星皱眉扶着松树站起来,不正确的睡姿,导致她脚底发麻。 她甩了甩脚腕,大吼一声:“蓝—毛……” 她的面部扭曲,声音洪亮的仿佛穿透了整座大山,余声久久回荡。 白莲花震惊,她姐这小身板,声音也太大了吧。 很快一道蓝色的影子从山间窜了出来,白莲花和白牡丹都晃了眼,蓝毛的速度也太快了吧,而它身上坐的居然是白学识。 白学识稳稳地坐在蓝毛身上,嘴角快挂到耳边去了,细长的眼睛也看不见了。 “蓝毛,再快一点。”白学识抓住蓝毛的毛发,一点也没有胆怯。 蓝毛猛的一个跳跃,把白莲花和白牡丹看的都吓傻了,下巴半天忘记收回来。 “哇……”白学识大喊,觉得棒极了。 蓝毛被他吵的头疼,听到死亡就哭哭唧唧的奶娃,这会怎么就不知道害怕了。 它收了速度,走到白南星面前,身体蹲下来,白学识松了手,从猫背上下来,双手小心地顺了被自己抓乱的猫毛。 他抬头对白南星说:“大姐,蓝毛真的好厉害呀。” 蓝毛昂首挺胸,一脸骄傲:【当然厉害,也不看本王是谁?】 白南星扫了一眼蓝毛,“我看上的,当然厉害。” 蓝毛一听,伸头在她腿上蹭。 白莲花和白牡丹总算回过神了,跑过来将白学识上上下下好好检查一番,白学识兴奋地和她们说刚刚有多好玩,完全没有一点害怕。 白莲花检查完没有受伤,一巴掌就拍在他屁股上,凶道:“学识,谁让你乱跑的!离开为什么不告诉姐姐!” 学识捂着屁股,一巴掌将他从刚刚兴奋过头的意识中拍醒了,这才想起来,自己离开没有告诉姐姐,他垂着脑袋,小手不安地摩擦着口袋,小声道:“对不起,姐姐,我错了,让你们担心了。” 白牡丹揉了揉他的脑袋,温柔地说:“以后可不许这么皮了。” 白学识点点头,见姐姐们原谅他,刚刚的自责也瞬间消失了,又开始和蓝毛一起说话。 嘀嘀咕咕的没完没了,蓝毛烦的又不想理他了。 几个人采完野菜一道回家,藏在路边的野笋,本来是打算让白芨下工后再过来拿的。 白南星直接将一袋野笋抬到蓝毛身上。 蓝毛瘪嘴,一脸不高兴,背主人弟弟就算了,还要它拉货,被仙界那些“人”知道了,它还要不要面子。 白学识在一旁急了,问:“姐姐,那个野笋会不会太重,会不会压坏蓝毛?” 白南星不理,拽着背篓带子,昂首阔步地向前走,白莲花和白牡丹也有点担心蓝毛,虽然它很高很壮,可那袋笋也不轻啊。 蓝毛见主人走了,它也挺直了背,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这一幕让田里干活的人看见觉得稀罕,有人扯着嗓子问:“翠花,那个穿红色衣裳的,就是你的大孙女?” 刘翠花正弯着腰插秧,闻声抬头看了过去,路边走的几个人,可不是她的几个孙女嘛。她应道:“是呀,我大孙女,咋啦?” “哎呦,我这远远地瞧着就觉得长的水灵。” 刘翠花笑道:“白家孙女,哪个不水灵?这根好,枝丫长的自然好。” “呦,我说你这老皮可真是够厚。”另一个人打趣道。 “咋滴?谁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一朵花?你要是一脸麻子,你家老马能看上你?”刘翠花笑着怼过去。 老妈家的被臊的脸红,随即又问:“你这大孙女17了吧,是不是该说对象了?” 刘翠花闻言皱了皱眉头,在农村十七岁确实好说对象了,有的说的早的,十六岁都定了亲。 可南星不一样,经历这么大的事情,她心里正难受呢。 好不容易找到亲人,自己这边要是急吼吼地给她找对象,哪怕是出于好心,估计她心里也接受不了。 “这刚来,我可舍不得这么早就嫁出去,再说,我孙女,那可得挑个好的。”刘翠花回答道。 老马家的唉了一声,没再多说,心想不就是个女娃娃,还舍不得。 也就她刘翠花把几个孙女看成宝,村里其他家孩子,那个不帮家里挣公分的,也就刘翠花疼的跟什么似的,不乐意孩子们下地,还夸自己孙女勤快的狠,在家啥事都干。 夕阳西下,红彤彤暖光印在田间干活的社员脸上,他们依旧弯腰,插着秧,唠着嗑,脸色洋溢着幸福满足的光彩。 直到大队长孙家贵拿着喇叭吼了一声,“下工啦!” 社员们才慢慢地收了手,一个个扛着农具往家里走。 白启发插完手里最后一把秧,才从田间出来,大队长孙家贵视察完田间工作,也落在后面。 白启发喊了一声:“家贵,我有点事和你说。” 孙家贵背着手,回头看着白启发,“我说启发,你这万年不求人的人,今儿找我是为了你那个孙女吧。” 孙家贵听他小孙子孙亮说了,今天白家那个孙女回来了。 “可不是为了她嘛,我这孙女,下乡做知青,原本就该像领袖说的,知识青年下乡,不怕苦不怕累地为农村发光发热的。”白启发说完,顿了顿。 叹了口气又说:“可这孙女,刚失去两个亲人,这心里估计还没转过弯,我担心这插秧的活,她干不了,万一要是累出毛病来,可不是给村里添乱嘛。” 孙家贵瞧着这个平日里老实巴交只知道埋头干活的老头,这说起话来,还真是头头是道。 他道:“你放心好了,今天也下来几个知青,我打算让她们先去花生地里拔草,这几年下乡的人不少,这经验已经有了,得慢慢来。” 白启发得了准话,心也放了下来,走路的步伐都轻盈许多。 白家灶房已经冒起了炊烟,白莲花烧火,刘翠花亲自掌灶,晚上做粑粑吃。 白莲花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说姐没有吃过蒿子粑粑,她奶奶就宣布晚上要做蒿子粑粑。 可把她高兴坏了,油煎的不想了,能有蒸的就满足了。 家里没有糯米面,刘翠花拿着竹篮村里绕了一圈,借了两斤糯米面,手里还提着雪里蕻。 白莲花瞧着竹篮里的面粉,馋的吞口水,“奶,你咋借这么多面,还有雪里蕻。” “那不是你奶人缘好,老话讲的好哟,邻里睦如亲,黄土变成金,只有千年邻,没有千年亲,乡里乡亲的可不得互相帮衬些。”刘翠花舀水将雪里蕻清洗一遍。 白莲花笑:“姐,你别看奶没读过书,嘴里的话可是一套一套的,说不过她。” 刘翠花伸手作打白莲花,“不得了你,敢消磨你奶!”随即又问白南星:“南星,能吃辣吗?” 白南星想了想说:“一点点。”,她正坐在小板凳上清理采回来的草药,让莲花给找了大簸箕,清理完,好晒干备用。 刘翠花和白莲花忙着做饭,范苗香几个忙着剥笋,新鲜的笋要全部剥出来,连白学识也加入了剥笋的队伍。 他不会像大人那样,两根指头搓一下笋头,食指拧着部分笋壳缠几道,一根笋两三下就剥出来了,他两只小手从根部一点点地抠点笋皮。 白芨速度最快,他直接拿刀削尖笋头,不用搓,那手速,别人一根,他能剥两根。 去掉老的根部,白学识拿着笋节,缠着白芨吹口哨。 白芨亮出他的白牙,将竹节凑到嘴边,吹了起来。 声音从竹节里发出来,清脆的声音仿佛人置身在竹林之中,曲调舒缓,听的人有些沉迷。 一曲吹完,白学识很给面子拍手叫好,“二哥,再吹一曲。” “我吹,这笋,你晚上给我剥?”白芨将竹节丢他怀里。 白学识无趣,又想到蓝毛,可蓝毛大概被他吵烦了,回到家就不理他了。寸步不离地跟着大姐。 大姐回家就整理那一堆野草野花,二姐不让他去打扰,说大姐正伤心呢。 可他怎么都看不出大姐伤心,摆弄那些野草的时候还挺享受。 他跑到水缸面前,够着手去拿缸里的葫芦瓢,可水位有点低,他探了半个身子也没能拿到。他的脚尖慢慢地离地,身体探的更深了些,指头总算碰到葫芦瓢。 忽然,他重心不稳,鼻尖和水面就要亲密接触的时候。裤子被什么东西咬住了,整个人被带了出来,他趴在缸边,回头看到蓝毛,一把搂住蓝毛的脖子,“蓝毛,谢谢你。” 蓝毛别扭地转过头。 晚饭,白南星吃到了她们说的好吃的蒿子粑粑,味道确实不赖,她吃了两块,配了点汤就吃饱了。 刘翠花特意给孩子炖了一大碗水蒸蛋,白莲花看着鸡蛋里的飘的油,哈喇子都快滴下来,说:“奶,你居然舍得放香油。” 刘翠花敲了敲她的脑门,“一点相都没有,给我坐好。” 白莲花摸着脑门,乖乖地坐好,眼睛也没移开那碗鸡蛋。 刘翠花几个孩子一人舀了两勺,剩下的都给了白南星,笑着道:“快吃。” 白南星看着碗里金灿灿的水蒸蛋,散着香气,又看白莲花吸溜鸡蛋,眯眼满足的样子,也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又嫩又滑,真的很香。 几个大人看见孩子吃的香,眼里也充满了笑意。 来幸福村的第一晚,白南星几乎整夜没有睡好,她才知道白莲花说睡相不好,绝对不是假话,第三次被她踢醒后,她简直忍无可忍,直接把白莲花叫醒。 白莲花一脸歉意,眯着眼打着哈欠,将自己缩在拐角。 白南星望着白莲花的小身板,长长地叹了口气,躺在床上后半夜才睡着。 天还蒙蒙亮,鸡都没打鸣,屋外就响起了声音,白南星困得眯眼看一下时间,才凌晨四点都不到,翻身继续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被范苗香叫醒了,她小声问:“南星,昨晚睡得好吗?” 第5章 “不好。”白南星捂着头,如实回答。 范苗香尴尬,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是不是莲花吵到你了,这孩子睡觉一向不老实。” 白南星闭眼点头,太不老实了。范苗香不知道怎么说,这家里条件有限,只有三个房间。 她讪讪道:“我晚上和莲花说说,你赶紧起床吃饭吧。”说罢人离开房间,随手带上了门。 白南星换了一身衣服,这麻花辫真是需要功夫,她来回折腾了好几次,辫得也不像那么回事。 她直接拿起剪刀,几剪刀下去,便将头发剪到颈脖位置。 出了门,可把白家人吓了一跳,刘翠花哆嗦着两只手,上前左看看右看看,问:“这好好的头发怎么就给剪了?” 这剪得跟狗啃的差不多,这咋出门哪。 白南星:“麻烦。” 一句话让众人无法反驳,剪都剪了也长不回去,刘翠花催促她快点洗脸刷牙吃饭。 白南星不知道她干嘛突然这么着急,吃完饭就被刘翠花盖上草帽,拉到村里的老李家,老李家的媳妇凤南,会剪头发,一般村里剪头都找她,大队给她记工分,不要钱。 刘翠花道:“凤南,快过来,给我孙女剪个头。” 凤南端着饭碗,奇怪道:“婶,这马上要上工了,剪啥头?” 刘翠花拉着她,走到白南星面前,掀开草帽,急道:“哎呦,你可快点吧,你瞧我这孙女,自己一剪刀剪的这咋出门?” 凤南瞧着,笑得差点没把手里的饭碗给打了。她放下碗筷,又去拿剪子和梳子,拿了塑料布走了过来,说道:“你这丫头,咋把头发折腾成这样了?” 白南星被刘翠花按在凳子上,塑料布围着脖子,她还不能明白刘翠花急什么,直到这个叫凤南给她剪完头,她照着镜子,才知道她剪的头发被鄙弃了。 凤南说:“你这孙女头发真好,脸型也好,这盖帘一剪啊,显得更漂亮了。” “我瞧着还是你凤南手艺好,你剪的头发,村里谁不夸?唉,这一大早的,麻烦你,搞得你饭都没吃好,真是过意不去。”刘翠花真心实意地说。 “婶子,你瞧你说的。剪头发不也是我的工作,挣工分呢。” 刘翠花帮忙扫了地上的头发,就拉着白南星回家去了。 路上白南星偷瞄了好几眼身边的人,孙翠花察觉了,问:“南星,咋了?” 白南星问:“我在想,奶奶的嘴是不是蜜罐里泡过的。”几句话把那个叫凤南的说的眉开眼笑。 她是直来直去的性格,说话不懂得拐弯,老君说和你说话,一不小心就得被噎死。 孙翠花听出意思了,伸手点白南星脑袋,不过没点着,她笑着说:“你这个丫头,泡蜜罐总比泡粪坑好吧,奶奶没读过书,只知道和人相处啊,好听的话多说,戳心窝的话别说,不知道咋说就装葫芦。” 说完又看着自家孙女,继续道:“这国家往后啊,都靠你们这些年轻读过书的人咯。” 白南星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两人回到家,白家人看到白南星新剪的头发,都夸漂亮。 白莲花和白牡丹已经去上学了,今天白南星也得跟着去上工。 范苗香给她准备凉水、草帽、还有手套。又往她口袋里塞了一个鸡蛋,让她休息的时候吃。 白南星握着鸡蛋的手发烫,烫的全身都跟着热起来,她想肯定是这鸡蛋肯定刚出锅没有过冷水的缘故。 号声一响,白家人就整齐地出发了,白南星跟在后面,望着东方刚刚冒出头的红日,又瞧着一路又说又笑得社员们,社员,这是白芨告诉他的新词,白南星心中有些感慨。 往后,这里就是她生活的地方了,明明才来一天,天庭却仿佛已经离她好远了。 白南星还看到昨天跟她一起过来的四个知青,他们精神有些萎靡,估计是累的还没缓过劲吧。 所有社员们站在一起,背着领袖语录,白南星蠕动着嘴唇,滥竽充数,她实在喊不出口。 等大队长宣读完今天任务,大家都去仓库领了工具,新来的几个知青,第一天任务,就是去花生地拔草。 三月份刚播种的花生,地里的草长得比花生高。大队长特意派孙亮给他们讲解。 孙亮是个皮肤黝黑,个头不高却很壮实的男人。看着年纪不大,白南星昨天虽然见过,但没有说过话。 倒是几个知青跟孙亮熟悉些,说话自然近了几分。 孙亮的普通话说得不太好,有时候会夹杂着几句方言,这里的方言好懂,讲慢一点都能听得懂。 他蹲在地上,手把手地教大家,那些是草,那些是花生,几个人听的认真,有个叫蒋丽丽的姑娘跟孙亮打趣,“孙队长,你就放心,咱们不会把花生当草拔了。” 说完看向白南星,道:“我看你一直在后面不说话,你可听懂孙队长的话了?” 话落几个人都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南星,白南星没有说话,只是配合地点点头,那副清冷的气质,让人却步。 这么大一片花生地,孙亮让他们几人分组干,高强上前对白南星说:“南星同志,这片地,咱们分两队,我们俩一组吧。” 昨天在公社,白南星和她的猫出尽风头,所有的人都记住这个漂亮姑娘。 高强自然也没有免俗,第一眼就对这个姑娘有好感。 白南星眯着眼审视眼前这个长的白净,俊秀,戴着眼镜的男生,说:“我一个人可以。” 高强显然没有想到白南星会拒绝,他长的不错,向来都是姑娘向他倒贴,没有想到难得看到一个顺眼的,居然还跟他拿乔。 他当然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他笑着说:“南星同志,我看你这么瘦——” “我并不瘦。”白南星打断他,看向孙亮,示意他快点分配,别耽误时间。 原主确实不瘦,她家境不错,爸妈对她更是疼爱,伙食上从未克扣过,她长得算比较丰/满。 高强这回脸黑了下来,孙亮看着白南星,他知道她是白家的大孙女,昨天晚上爷爷还特意叮嘱她,要多些照顾。 他原本也是想让她跟男生一起配合干的,结果这还没有开口,就已经被拒绝了,他不确定地问:“南星同志,要不你跟文青一组?” 孙亮指着另一个女生,询问白南星意见。 这回没等白南星回答,那个叫文青的姑娘先开口拒绝了,文青不喜欢这个叫南星的姑娘。 第一天就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还一副高傲爱答不理的样子。 白南星倒是没有难过,她向来单打独斗习惯了。 孙亮无法,只好让她一个人划了一小片地,借着给她讲解的机会,动手帮她扯了一溜才回田里干活。 白南星觉得拔草不难,比她采草药可简单多了,她手上动作一点也不慢,边拔边想着以后的打算。 原主后爸许友淮是中医,她若当医生的话,身份也不会引起怀疑。 听说先要去参加赤脚医生培训,通过了才能下乡做医生,她想要怎么参加赤脚医生培训的事情,还是中午回去问问白家人。 她一直蹲着拔草,也没觉得累,不知不觉就拔完了一片。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空气中渐渐有些热流,白南星走到地头喝了几口水,正准备再去拔草的时候,被高强拦住了。 白南星看着眼前这张笑脸,耐心耗尽,很想动手打人,这男人给她的感觉就是轻浮还自傲。 “南星同志,天热了,你要不树荫下坐会。”高强用他自以为深情的目光看着她。 白南星将手指捏的噼里啪啦的响,脑海里在思考作为凡人打赢他的几率有多大。 刚准备挥动拳头,就听到喵的一声,蓝毛一步步向她走过来。 步伐还是王者的步伐,如果忽略背上白学识那张笑的像傻子一样的脸,蓝毛还是霸气十足的。 它摆着一张发怒的脸,张开大口,露出獠牙,把高强吓得退了两步。 白南星冷笑,看也没有看他一眼,摸了摸蓝毛的脑袋,说:“帮我干活去。” 高强自讨没趣地离开了,心里自然是不爽的。 蓝毛可真的会干活,嘴巴咬着杂草,一咬一个准,连根拔起,一点也不含糊。就是这杂草味道不怎么好,边咬边咧嘴的嫌弃。 白南星掏出口袋里的鸡蛋,和白学识一起吃了。 白学识边吃眼睛就没离开蓝毛,他说:“大姐,蓝毛是不是可以听懂人话?你看,你让它干活,它就干活,不过我看蓝毛好像不高兴呀。” 白南星扫了一眼蓝毛,又看向白学识,这孩子观察力还挺强。 “我喜欢蓝毛,我想让它高兴。” “喔,你打算怎么做?”白南星问。 “给它吃肉。”白学识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白南星,又道:“大姐,我也喜欢你,我也想让你高兴。” 白南星将半个鸡蛋塞进嘴里,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灰尘,她想何止刘翠花嘴里泡过蜜罐,白学识应该是蜜罐里长大的,“你好好在这里坐着,我让蓝毛过来。” 白南星放了蓝毛,继续拔草,忙了一个早上,除了蹲得脚麻,其他都还好,原主体能还不错。 很快下工号角声响了,孙亮过来检查,见白南星拔的干干净净,杂草也扔到地沟里,拔过的地方清清爽爽,孙亮狠狠地夸了白南星一顿。 高强打脸,他没想到白南星一个人居然干的这么好。 第6章 宣布下工后,白南星带着蓝毛和白学识回到家,大伯母万珍和范苗香正在灶屋做饭。 白南星在外面水缸打了水,将自己清洗一番。 孙翠花正在门前池塘扯着鱼篓,喜道:“南星,快过来看,中午有鱼吃啦!” 白南星走到池边,孙翠花已经打开鱼篓,在里面挑挑拣拣,小的都扔回去了,寸把长的留了下来,规整一下有一大碗。 孙翠花又从鱼篓里摸出两条鲫鱼,一条斤把重,摸摸鱼肚子,又给扔进了水里。 “这一条鲫鱼,一会让你伯母给炖鱼汤,剩下的红烧。”孙翠花手指在盆里比划,一脸高兴。 “在这里抓鱼吃,不会被抓?”白南星问。 “嗐,搞运动也得吃饭吧,那总/理还说呢,各省都要找自己的‘大寨’,还鼓励咱社员经营少量副业呢,这个小池塘还是五几年的时候,你爷爷自己挖的,屁大点地方,没人管,又不是前面那几个大塘,那几个是公家的。” “说山里的东西打了要上交,咱这里谁不是偷偷打了回去自己吃,这村里村邻的,谁没事去举报,大队长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外头啥情况,我不知道,咱这里,只要不是太过分,都没事。” “你咋知道总/理鼓励搞副业?” 刘翠花笑了,“嗐,那还不是咱大队宣传工作做的好呗,瞧见咱家那两头猪没,可不是国家鼓励咱养的嘛,每年还要交供应猪呢。” 白南星没再问,原主的记忆大概也只供参考。 孙翠花麻溜地处理了鱼,清洗干净送到厨房忙活。 白南星去看了她晒的草药,给移了位置,便回屋躺在床上休息,拿出赤脚医生手册翻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早上起得太早,昨晚也没有睡好。白莲花回来推门而入,看到熟睡的大姐,脚步轻了下来。 一直到吃午饭,白南星才被叫醒,今天中午的饭菜格外的香,不光有奶白色鱼汤,还有鲜辣红烧鱼。昨天剩下的雪里蕻,拿来烧笋,咸鲜刚好,太下饭了。 白南星大概是干活累了,一碗米饭吃的干净,又喝了一碗鱼汤,觉得满足极了。 吃完饭,白南星跟白家人说了想当医生的想法。 没想到白爱国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不行,治病救人可没你想得那么容易。”他很想说,你后爸就是给人治病得罪的人,搞得家破人亡。 他不想白南星去冒险,虽然农村没有城里那么复杂,可人心谁知道呢。 他没想到昨天她采草药是抱着这个心思。 范苗香身份本就尴尬,她没敢发表意见。 白芨说:“爸,我觉得大姐当医生挺好的,村里看病太困难了,大姐要是能当医生,那可不是造福咱村了。” 白爱国鲜少的怒脸瞪了白芨一眼。白启发抽着旱烟,瞧着这个孙女。 年纪不大,主意倒是很大,瞧她那个表情,俨然已经做了决定不会回头的主。 大伯白爱中也劝道:“南星啊,你这刚来,想做什么还是等熟悉了以后再决定,你有文化,考个代课老师也不错的。” 老师和医生,孙翠花自然倾向前者的,教小孩子自然比当医生轻松些。不过她想归她想,总不能逼迫孩子。 “这件事等农忙结束后再说,就算想当赤脚医生,也得大队卫生所推荐,农闲的时候才会去培训。趁这个时间,你先考虑考虑,是不是真想当医生。”刘翠花站起来收碗,这话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的意思。 白南星想说不用考虑,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还以为白家会全票赞成呢。 没想到赞同她的只有白芨,这会儿她承认白芨和原主应该真的就是双胞胎。 即使白家人不同意,她也没有打算放弃这条路。 趁着大家收拾的时候,白芨凑到白南星身边说:“姐,我和你说,咱家别看老爷子不说话,他才是咱家的领头人,你这事,只要他点头,就成了一半了。” “怎么说?” “他要是同意了,全家谁反对也没用,咱爸你不用怕他,他就是个纸老虎,见到他老头就怏了。” “爷爷刚好像没说话。” “那就说明有希望,姐,我支持你当医生,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开口。”白芨露出整齐大白牙。 白南星简直没办法直视他那张脸,明明吃得挺多的,人却瘦得跟猴似的,个头倒像棵桐树一样,窜得挺高。 “姐,我和你商量个事呗?”白芨小声道。 白南星看着他,“什么事?” 白芨左右看看,将人拉到屋外的枣子树下,说:“姐,我看你昨天在弄回来不少草药,你能不能教教我认识草药。” “你也想当医生?” “我想卖草药,黑市有人收这个。”他才不想当医生,他只想赚钱。 田地里刨食,现在是饿不着肚子了,但是穷啊,一年到头也就工分能分个百来块钱,副业也就是卖猪了。 可家里的钱都在他奶奶手上,也就过年会给点压岁钱。 白芨哭穷啊,一个十七岁的男人,马上就到讨媳妇的年纪,身上没点钱怎么行。 所以他一门心思想挣钱,先前偷偷在池塘下了些鱼卖了,可也不敢天天去下鱼,怕被发现了。 去山上下野味,还得看运气。这不,他就把主意打到草药上面,这要是能卖钱,可是没有成本的买卖呀。 白南星倒是觉得卖草药也可行,毕竟这里地理环境,很多草药是没有的,有了人脉,也可以购买一些,额外还能挣点钱,也不错。 两人一拍即合,不过目前能采的草药不多,而且这些基本都是比较普遍的。白芨倒是听别人说牛家山上有灵芝和丹参,牛家山离他们村也得十几公里路,走路也得2个多小时。 白南星说:“有空先跟我认草药。” “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白芨目的达成,脸色的笑容放的更大。 白南星忍不住闭眼,努力控制自己上扬的嘴角,不想承认,虽然白芨笑得丑,却极有感染力。 下午上工,阳光有些炙热,还好有风,并不能是不能忍,蓝毛要跟着,白学识也寸步不离的跟着。 白南星让蓝毛带白学识在树荫下玩,蓝毛好憋屈,它本来是想帮主人忙的,结果来个拖油瓶。 而这个拖油瓶一点自觉没有,趴在它的身上,就是不愿下来。白学识已经坚信蓝毛能听懂大姐说什么,那肯定也能听懂他的话。 如果听不懂的话,那就多说几遍。他还想跟昨天一样,坐在背上奔跑,跳高高。 蓝毛被吵得头疼,加速奔跑,直接跳到几米高的树枝上。 “啊……”白学识啊完后,彻底傻了,他紧抱着蓝毛的身体,小脑袋靠着蓝毛的脖子,颤抖地说:“蓝毛,我们会不会摔死?” 他不敢往下看,又很想看,内心矛盾极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哇!好高啊。” 蓝毛:【呵,知道害怕了吧。】 “好刺激啊!”白学识哈哈的大笑。 笑声引起了花生地里几人的注意,蒋丽丽看到后,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妈呀!那猫把孩子带到树上去了。” 其他几个人也看了过去,这真是太危险了,高强立马丢了手里的草,朝白学识走过去,他觉得自己机会来了,那个孩子是白南星的堂弟,这要是救了她堂弟,那关系不就更进一步了。 文清和蒋丽丽也不拔草了,跟了过去。老实巴交的苏柏,扶了扶眼镜,看向一直埋头拔草的白南星。 他想去跟她打个招呼,又内心纠结了半天,也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最后放弃挣扎,继续拔草。 蓝毛听到白学识说刺激,又来了劲,直接在树干上走了起来,树干承受不住它的重量,直接弯了下去。 “啊……”白学识尖叫,这回真的有点怕了。 树下,高强喊:“别动,再动就要掉下来去了!” 蓝毛瞥了一下树下的人,呵,想打我主人的注意,还敢命令我,我偏不听。它又向下走了两步,树干更弯了,仿佛马上就要折断一般。 高强和蒋丽丽几人倒吸一口冷气,文青直接捂脸尖叫起来,这声音惊动了白南星,她抬眼看了大树上的蓝毛,又垂下继续拔草。 太热了,她想快点把自己这块拔完,压根没有心思管其他的。 高强准备爬树救人,蒋丽丽回头看到白南星还是无动于衷地在那拔草,心里一头的火,这到底是谁的弟弟啊。 她冲了过去,质问:“白南星同志,我不相信你没看到,那可是你弟弟!” “看到了,那只猫也是我的。”白南星头也未抬,继续拔草。 “所以,你还不去救人!” “蓝毛不会让学识受伤。” “你居然相信一只猫?你以为你家猫是什么?” “神兽。”白南星回答。 蒋丽丽被她的话气笑了,“算了,反正是你弟弟,我干嘛操心!”她两手一摊,又转身走了。 高强已经爬到了一定高度了,他脱了鞋子,四肢并用,城里的孩子哪里爬过树。 他爬的异常艰难,抬头看向还有两米左右距离的一猫一人,心里觉得好苦啊。 蓝毛这会儿玩心四起,嘿,你要救人呀,那就等等你吧。它往回走了几步,滴溜溜的眼睛看着爬树的男人。白学识因为猫背太舒服,刚刚又玩得太疯了,趴着趴着居然开始犯困,眼睛慢慢地眯起来。 高强被那双一蓝一灰的眼睛,看的直吞口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蓝毛叫了两声,【你倒是快上来啊!】 这时,蒋丽丽突然大喊:“高强!你左手边有条蛇啊!” 高强一听,脑袋都不敢往左边看,浑身颤抖起来。 蓝毛听到有蛇,简直兴奋的不得了,可还没等它去抓,身上的白学识直接身体一歪,从它背上掉了下去。 就那么巧合地煽动了蛇呆的枝干,蛇惊动后,直接猛的上前,露出獠牙,最后只听到啊的一声惨叫。 蒋丽丽和文青两人直接瘫坐在地上,蓝毛快速跳了下去,咬住白学识的衣裳,两人安全落地。 蓝毛放下白学识,几个跳跃就跑不见了。 高强就惨了,不仅摔了狗吃屎,还被蛇咬了手臂。 “呀,高强胳膊被蛇咬了。”文青大喊。 第7章 白南星听到被蛇咬了,急忙跑了过去,拉开蒋丽丽,抓住高强的胳膊,咬的是前臂,看了下伤口,伤口不大,咬的不深。 她拿了毛巾,用力地栓在他的肘关节位置,用力地挤了些血出来 ,她问:“有没有看清楚是什么蛇?” 高强整个人都被吓懵了,哪里记得什么蛇。 蒋丽丽说:“我看到是绿色的。” 此时蓝毛咬着一条70公分长的竹叶青走了过来。 它嘴角粘了点血,露出神兽的本质,看上去有些霸气又凶残。 白南星看了眼地上的蛇,说:“竹叶青,不会致命。现在跟我回家,帮你处理一下。” 高强看白南星那坚定的眼神,心底不由地相信她。 丽丽和文青这会儿脑子也不知道思考了,急忙跟了过去。苏伯见人都走了,又听到高强被蛇咬,草也不拔了,一路跟了过去。 白南星昨天有在田沟边看到半边莲。她走过去扯了一把鲜半莲。到家后,先用了冷开水给高强冲洗伤口,拿了石臼将鲜半莲捣碎,问白学识:“家里有没有甜酒?” 白学识一脸没睡醒的模样,哪里还知道什么酒。苏伯急忙说,“我有,我去拿。”说完人就跑了。 白南星将汁水倒入碗中,将残渣敷在伤口四周,找不到布条包扎,她直接剪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文青看得目瞪口呆,那可是一件好衣服啊,就这样被她给拆了。 苏伯拿了酒,气喘吁吁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一脸痛苦的高强,好担心他会不会 死。 白南星用鲜半莲汁二两调制甜酒一两,递了过去,“喝吧。喝完包在被窝里睡一觉,发了汗就好了。伤口会有些肿胀,很正常,如果醒来还是感觉不舒服,再过来找我。” 高强接过碗一口气喝了下去,这会儿伤口剧痛。 白南星松了松肘关节位置的毛巾,两分钟后又给系上了,她叮嘱道:“这毛巾半小时就可松开了。” 苏伯哎了声,便急忙扶着高强站起来,对蒋丽丽说:“我和文青带高强回去,你去跟大队长汇报一下情况。” 蒋丽丽点头应好,待高强走了,蒋丽丽才回过神,问:“白南星,你怎么会医术?” 白南星思考了会儿,说:“跟我爸学的。” “你有行医资格证吗?” “没有。”白南星干脆地回答。 蒋丽丽瞪大着双眼,完了完了,怎么傻乎乎地就信了她的话。 她急忙冲出去,要去找大队长,找赤脚医生过来。 白南星见人都走了,开始收拾残局。 蓝毛:【主人,他们好像不信你医术?】 白南星洗着石臼,“他们也不信你是神兽。” 蓝毛难受,看了眼坐在小板凳上喂鸡的白学识,刚睡醒这会儿倒是安静了。 白南星收拾完之后又去了地里拔草,这次没让蓝毛跟着,让它留在家里看白学识。 她加快了速度,总算在下工后完成了任务。 而她救人的消息,一个下午地发酵,整个村都知道了。 她回来到白家,白家人一个个眼神都不对了,个个担心坏了。 刘翠花围着白南星打转,“你说说,你这孩子,怎么胆子这么大,就那点皮毛本事就敢上手,这要是给人治个好歹出来,你可怎么办?” “我不是皮毛本事。”白南星低头洗手。 刘翠花气的胸口痛,劝道:“重点你不是医生啊!你这要是治出问题,你一辈子就完了。” 白南星站起来,看着刘翠花,说:“奶奶,你放心,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刘翠花痛心疾首,这孩子怎么就说不通呢。她唉了一声,转身进了屋。 白爱国气得满脸通红,一句话都说出来,坐在墙角将柴火劈的砰砰响。 范苗香心里倒是觉得南星很厉害,那大队卫生所医生老陈都夸南星处理的好,说明南星就是当医生的天赋。 她收拾南星下工后的手套毛巾帽子,一一给放好,一句话也没说跑灶屋做饭去了。 白芨躲在一旁给他姐竖大拇指,他姐绝对是白家牛人,这么多孙子,她可是第一个敢和他奶奶叫板的。 白南星才懒得管,她收了晒干的草药,问白芨有没有办法弄个装草药的柜子。 白芨思考会儿说:“柜子回头我去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先弄几个封闭的玻璃瓶怎么样?” “也可以,明天你把那些晒干的草药切一切。”白南星指挥道,有了帮手那必须人尽其才。 吃晚饭的时候,刘翠花担忧和烦恼还写在脸色,不过还是心疼孙女,中午剩的两条鱼,夹了一条给白南星。 白莲花和白牡丹放学后听到大姐救人的消息,可兴奋了,特别是白莲花,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地问白学识,到底啥情况。 白学识睡的晕乎乎的,他哪里知道什么情况,只知道自己从树上掉下来了,不过被蓝毛救了,蓝毛可真厉害。但这件事情他没敢说,怕被家里人骂。 白莲花见啥也没问出来,吃好饭就直接跑去问她姐。 白南星觉得有家人的感觉好累,弟弟缠着出门认草药,妹妹缠着讲故事。她只想躺着。 冷着脸的白南星在一个厚脸皮一个没心没肺的两人面前,根本不管用。 白南星只好一拖六出门,白牡丹听说带着认识草药,也要跟着。蓝毛自然不愿意离开主人,白学识屁颠屁颠的跟着蓝毛。 这五人一猫,可在村里赚足了眼球,吃好饭的社员们出门八卦。 村里谁家发生一点事情,那传播的速度比瘟疫还快。 早上白南星剪个头发,晚上救个人,那在村里可是算是大事。 人走一路,就被人问一路。白莲花可是不厌其烦,见到每个人都绘声绘色的讲一遍,仿佛那个女主角就是她一样。 村里的妇女大多数爱八卦,扯着白莲花问:“莲花啊,你这个大姐,可说对象了?” 莲花12岁了,对对象这一词,她也有些概念了,特别是小叔相亲定亲,她都有参与。 “李婶,咋了?”白莲花反问。 “嗐,就是随口问问,要是没有,李婶给她介绍一个。” 白莲花皱眉,想了想,认真地说:“李婶,我看你还是省省吧。一般的凡夫俗子,配不上我姐。” 说完就跑去追她姐去了,哼,她姐那么厉害,那必须得有优秀的人才能配得上。 “哎,你这孩子说的啥话,还凡夫什么子来着?你还当你姐是仙女呢!”李婶笑着啐道,她娘家侄子可不差。 白南星可不管村里的八卦,她指着田沟边贴着地面长的野草,说:“这个就是半边莲了。” “红紫的小花开的还挺好看。”白牡丹蹲下来,仔细研究一番,“它的梗好细啊。” 白南星见她感兴趣,就多说了两句半莲花的药性,白芨则是跟在后面一路狂采。 在他眼里,这些可都是钱啊。 白南星都不想打击他,这种随处可见的草药,能卖什么钱,物以稀而贵。 “这种就是青蒿,叶茎根入药,这个时候正是采摘的时候。”白南星蹲下来拔了一棵,说:“别小看它,可治疟疾,神农本草经上记载它还可明目。” 白莲花和白牡丹觉得好神奇,这毫不起眼的杂草都是宝藏啊。两人都来了兴趣,看到一棵野草都要问是不是中药。 对于擅长喜欢的事,白南量一向耐心十足,讲解的也十分详细,“看到没,那个是苍耳。” “这东西最喜欢粘衣服啦,咱这土话叫见人粘。”白莲花看着绿叶上一颗颗浑身是刺的小种子。 蓝毛不信邪地跳进去走了一圈,出来身上果然粘了些,小表情跟见鬼一样。惹的几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白南星说:“它还没有成熟,要等9月份采摘最好。”她扯了一片苍耳的嫩苗道:“这东西也可以治蛇伤。” 白莲花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姐,“姐,你怎么这么厉害,教教我好吗?” “姐,我也想学。”白牡丹跟着说。 白南星没想到才来白家第二天,就收了三个徒弟,还是不/正/经的徒弟,一个为了钱,另两个应该是一时兴起吧。 天色渐晚,几人原路返回,白南星因为今晚的教学,一下子拉紧了几个弟妹之间的感情。 当然她本人是没有什么感觉,洗漱完躺在床上,才觉得舒坦,到底是凡人啊。 白莲花坐在床边趴在桌子上点着煤油灯补作业,今天学草药兴奋过头,早就把作业抛到脑后了。 她已经五年级,六月份马上就要考初中,学业还是挺紧张的。 白南星瞧她边写嘴里边嘀咕,她好奇凑过去,看她写的啥。 一看她的字,就忍不住吐槽:“你这字写得,鬼都不认识。”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认识鬼,老师认识就行。”白莲花拿笔头搓头发,眼睛也没离开试卷。 这副认真的模样和白天咋咋呼呼的白莲花完全两个人。 白南星第一次被怼的没话讲。 “姐,你读书成绩怎么样?”白莲花问。 白南星想到在天庭药师宫的日子,“第一。” 白莲花扭头看她姐,觉得好可惜啊,要是有大学可上,她姐绝对可以上大学。 “姐,你说读书有什么用呢?即使上完高中,还得回来嫁人生孩子。” “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都18岁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我12岁就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了!” “太闲的人就爱想太多。” 白莲花翻白眼,“姐,村里人都在问你有没有对象,想给你说对象呢。” 白南星躺了下来,背过身,不屑地说:“一般凡夫俗子哪里配得上我。” “姐!”白莲花将笔啪一声摔在桌子上,陡然提高声线,“我就说咱们是亲姐妹,连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 白南星没再理她,她怀疑这姑娘跟白爱国一样,有演戏的天份。 第8章 第二天,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白南星还以为大家不用上工,结果这小雨哪里能阻挡社员们热情,一个个披着斗笠,穿着草鞋,下田插秧。 刘翠花心疼白南星,不让她去上工,“你就在家待着,我给你去请假,大不了少挣点工分,咱家不差那一点。” 她没去上工,也没闲着,将白芨昨晚采回来的草药,挑拣一番,白芨只顾着多采,胡乱装,导致好多都没法用了。 她刚整理完草药,高强就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东西。 白南星问:“你过来换药吗?” 高强说:“不是,伤口,医生刚刚处理了。我就是想谢谢你。” 白南星一听不是来换药的,就没了兴致,“不用谢,你走吧。” “怎么能不用谢呢,你昨天可是救了我的命。”高强说着,自己走进了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你被咬的不深,不会致命,即使我不救你,你也死不了。” 高强可不信,他当时就觉得自己快死了,是白南星救了他,原本就对她有好感的,现在恨不得立马将她娶回家。 他今天是特意借着感谢的理由,过来跟她套近乎的,“你在干嘛?” 白南星皱眉,头也没抬,把地上的没用的草药给扫起来。 她虽有原主记忆,但脑子一时还跟不上手,做得有些笨拙。 “我来帮你扫吧。”高强说着要上前拿她手里的扫把。 白南星冷冷地看他一眼,“不需要。” 高强被白南星冷漠的眼神看的浑身一颤,感觉伤口位置更疼了。 他退后两步,指着桌子说:“这个酥糖糕,特意买给你的,你要记得吃啊。” 见他完全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白南星彻底火了,咬着后牙槽道:“你听不懂人话?说了不要你感谢,赶紧带着你的东西给我离开!” 高强扯着笑,“南星同志,你这是干嘛,我就是想来感谢你一下,想和你做朋友。” 白南星冷笑一声,道:“不需要!赶紧拿着你的酥糖糕走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高强何曾受过女人这样子对他,此刻他讨人欢心的耐心耗尽,提起桌上的酥糖糕,愤恨地看了白南星一眼,转身走了。 蓝毛从屋里走出来,看着白南星:【说好与凡人好好相处的。】 “没卸了他胳膊算是对他客气。” 【看主人和白家人相处,以为主人脾气变好了呢,原来都是假象。】 白南星瞪了蓝毛一眼,“话多。”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路面已经有了积水。白南星坐在屋檐下,看着燕子做窝,看的入神。 “是不是很好看?”白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白南星回头看他,满脸雨水,身上也湿透了。 “在咱们这有个说法,燕儿来,要发财,今年咱们家肯定发财。”白芨指着鸟窝,又道:“看到没,咱们这三座房子,都有燕子做窝,今年咱们家要发大财。而且这挣大钱的人,就是我。” 白南星丢了个白眼,“我不知道会不会发财,我只知道,你再不去换衣服,生病肯定会破财。” 白芨嘿嘿嘿地笑,接了屋檐流下的雨水,猛地弹向白南星,弹完就跑个没影。 白南星抹了脸色的雨水,淡淡地说:“幼稚。” 雨越下越大,一连下了三天,都没有停歇的意思。 田的活是没法做了,可白莲花她们的学,还得去上,虽然小学就在大队部,并不远,走过去也就十几分钟。 可外面路都被淹了,泥巴路压根没办法走。 白莲花一脸忧愁,戴着斗笠,身穿蓑衣,卷着裤腿,赤着脚,再看向躺在床上的白南星,满心羡慕。 白牡丹已经背好书包,穿戴好,在她家门口喊莲花的名字。 “来了!”白莲花撅嘴,“大姐,我真不想上学呀!” “那就不去好了。”白南星抱着赤脚医生手册在看,有些西医学,她并没有接触过。 “不去,奶奶会打死我。” “那你就让奶奶打死你好了,正好死了不用去上学。” 白莲花:“……” 她不情不愿地刚准备把脚伸进水里,白芨就冲了过来,说:“河坝子桥被冲毁了,没法去学校了,已经通知停课了。爷爷和大伯他们都去抢修去了。” 白莲花喜的跳起来,“奶奶不用打死我,我也不用上学啦,太好了。” 白芨弹了下白莲花的脑门,说:“什么奶奶打死你?奶奶这会儿颈椎病犯了,正难受呢,还有精力去打你。” “什么?奶奶颈椎病又犯了?”白莲花捂着脑袋,脸色也没了喜色。 听到两人的谈话,白南星坐了起来,拿着针灸匣子,掀了白莲花头上的斗笠,戴上就跑了出去。 到了西屋,就听见刘翠花哼哼声,相必是疼的不轻。 她进了屋,下雨天屋里也没点灯,昏暗的很,看不清楚刘翠花的表情,声音倒是听出来很痛苦。 刘翠花龇了两下嘴,问:“南星啊,你咋过来了?” “听说你劲椎病犯了,我就想过来给你看看。”白南星坐到床沿边。 “嗐,老毛病了,过两天就好了。” “奶奶,要不让我给你治治看。” 刘翠花愣神一会才说,“你真的会?”她真疼的受不了了,往日一犯病,就会弄点止疼药吃吃,可见鬼了家里明明还有两颗止疼药,怎么就是找不到了。 “当然会。”白南星着刘翠花出了房间,堂屋要光线要好一些。 白南星给她把了脉,眉头紧锁,“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刘翠花瞧她一副认真严谨的模样,也配合地伸了舌头。 “手臂麻不麻?”白南星捏着刘翠花的手臂问。 刘翠花哎哟哎哟的咧嘴,说:“手臂还好。” 这时,白莲花和白芨也跑到西屋,瞧着大姐和奶奶一问一答,顿时禁了声,乖乖地站在一边观看,白牡丹很快也走了进来。 白南星没管屋里的人,她又问:“天气冷的时候,是不是会疼的更厉害些?” “是啊,肩膀酸的要命。” “你是不是睡觉经常露着肩膀?或者睡在湿地上过?” 刘翠花惊讶啊,怎么都被她说中了,“是啊,这肩膀放被子里,我睡不着。” 至于睡湿地,她想了会说:“年轻的时候倒是睡过地上,天热啊,家里凉席不够,就摊着被褥睡地上。” “奶奶,我刚把你的脉弦紧,舌质颜色偏淡,舌苔发白,根据你反应的情况来看,你这是风寒痹阻所导致的。” “啥阻?”刘翠花听不懂。 “就是因为风、寒、湿导致你的,我先给扎几针,缓解一下,你这个想彻底好,得有个过程。”白南星说着又看向白莲花说:“奶的屋子太暗,能不能多拿点煤油灯过来?” “我有电筒。”白芨道,那可是他省了好久的钱才买的,要不是为了奶奶,他才舍不得用。 “行,都拿过来。”白南星说。 刘翠花觉得这孙女或者真的有点本事,分析的头头是道,也配合她回屋里坐着,等白芨他们拿来电筒蜡烛。 白芨及时退了出去,当了守门人。白南星不疾不徐,拿出针先是过火消毒,待冷却后,才开始施针。 “奶奶,你褪去衣服,趴着别动,不会很疼。”白南星难得有耐心叮嘱,采用毫针泻法,取劲夹脊穴、天柱、后溪 、大椎穴。 毫针进入皮肤,白南星用食指和大拇指慢慢捻转。 “哟哟,酸酸,麻的很。”刘翠花嘴里吆喝。 “别动,酸麻就对了。”白南星手法稳当。 白莲花和白牡丹站在旁边,一个拿着电筒,一个拿着蜡烛,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影响了大姐施针。 很快几个穴位都施完针,白南星说:“行了,你们两个可以出去了,我来看着。” 白牡丹和白莲花都不愿意走,缠着白南星给她讲穴位。 白芨站在门外听到房里嘀嘀咕咕的声音,急的不得了,这时候白启发带着三个儿子回来了。 瞧着白芨那尿急的模样,白爱国嘿嘿地笑,“儿子,憋尿对男人可不好。” “爸,你瞎说啥?”白芨瞥了一眼不正经的爸,“南星正给奶奶治病呢。” 白爱国瞬间收了笑脸,眼睛瞪大,“她能治啥病,这不是胡闹嘛!” 他急的一把推开白芨,想要开门进屋看看,白芨立马拉住他爸的手,“哎哎,爸,爸,男人不方便进。” 白爱国急了,“那是我妈!” “那还是我媳妇呢!”白启发啐道,“你给我起开,我进去看看。” 白启发手还没碰到门把手,房门从里面开了,白南星已经收了针,说:“爷爷,奶奶刚施完针,睡着了,等她醒了,记得提醒她,暂时不要碰凉水,别吹风,也别干重活。” 白启发哎了一声,应完之后才想起来问南星怎么回事,讲故事怎么能少了白莲花,她自告奋勇从她哥来找她不用上学开始讲起,当然忽略了说奶奶打死她的话。 白爱国受不了女儿墨迹的样子,直接出声打断,“莲花,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多戏,我要听重点!” “爸,你不说没有前奏铺垫,突然进入说重点,故事就不够精彩了。”白莲花拿白爱国平时教她的话怼他。 白爱国:好想打死自己。 白莲花依旧按自己思路讲述,连中间她忍不住放个屁的表情都没有放过,演到白南星时,整个人又正经严肃,说话表情模样的不说十分,那至少有七分。 白牡丹做为全程参与者,忍不住鼓掌,“莲花,你演的真好,连大姐说的话都一字不差。” 白南星可不知道西屋的情况,她早回到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第9章 直到吃午饭,白南星才被白莲花叫醒,外面的雨还在下,两人撑着伞到了西屋。 刘翠花已经醒了,感觉整个人轻松不少,肩膀也没有那么疼了,白南星这波操作可把白家其他人给震住了。 刘翠花问:“南星,我这颈椎病能治好?” 白南星点头,“奶,你这是顽疾,需要一些时间,每隔一天,就给你针灸一次。” 全家人听到白南星的话,都喜上眉梢,刘翠花这老毛病要是犯了,那真的是全家都跟着遭罪。 白爱国叮嘱:“南星给妈治病的事,可不得往外传。”他还是不想女儿当医生。 刘翠花还是那句话,等农忙过后,要是南星还想学医,全家都得尊重孩子决定。 十五年没有管过孩子,本来就是对她亏欠的,这才刚来,就要管孩子,她孙翠花可没有那么大的脸。 这俗话说得好,老不管小,越过越好,这往后的路是她自己的选,走成什么样,怨不得别人。 她瞧着这外面的雨下个没完没了,等天睛了,怕不是田里地里都得忙飞起来。 雨过天晴,白南星看到花生地的野草时,简直傻眼。 孙亮说:“这花生地里还算好,红薯地里长的更多呢。” 白南星戴着手套,压根不想讲话,闷着脑袋拔草,孙亮见白南星不理他,也没有再说继续干活。 这次参加拔草的人员多了些,有些老知青和半大的孩子参加,速度快了起来。 高强蛇伤已经好了,可他对白南星骚/动心思,还没有好,实在是这农村里没有能入的了他眼里的女人。 高强这人没有其他优点,最厉害的就是脸皮厚,他早忘记了前几日的难看。 他像只苍蝇一样在白南星耳边围绕,白南星边拔草边想着一定要找个机会教训一下这个恶心的男人。 高强问:“南星同志,我看你拔了半天,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白南星不理,转身换了个地方拔草,高强又堵了过去,这一幕,地里的人可都看的清楚。 蒋丽丽小声跟文青说:“我看高强对白南星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没意思,你可别毁了高强的名声。”文青名声咬得极重。 蒋丽丽一愣,她也没说啥啊,不过两人的悄悄话,怎么就上纲上线了呢,蒋丽丽觉得没意思,转身和老知青去聊八卦去了。 白南星话题还留着余热,她长的好看,背景又特殊,这救人的事件一出。 将她推向村里八卦榜第一名,并列第一的还有一位,罗凤凰。 老知青们呆了几年了,对白家多少还是了解,大部分都是夸奖的,毕竟刘翠花向来与人为善。 可人无完人,即使再好,那也有嫉妒的。村里罗家就能排上号。那攀比得从白启发那辈说起了。 罗家当家罗忠仁与白启发算是从小比着长大。比完个人,比媳妇,比完媳妇,比儿子。 儿子是没法比了,罗忠仁小儿子得病死了,儿媳妇也改嫁了,只剩下一个大儿子,身体还不太好。 而白家儿子,除了白爱国离过婚,也没啥槽点。 这让一辈子傲气的罗忠仁怎么能忍得了这口气。 那儿子比不了,那就比孙子吧,罗忠仁两个孙子都在城里混的不错,而白家也就一个大孙子在城里当工人,白芨那个烂泥,也就在田地里刨食。 孙子辈总算胜了一局,罗忠仁心情可算是舒畅了,可他万万没想到半路又杀出来一个漂亮孙女,还懂医术。 他只好将17岁正在读高二的孙女罗凤凰叫回来,让她准备准备,等农闲后,去参加赤脚医生培训。 老知青江玉红说:“听说,罗凤凰在家跟她爷爷打了一架,把罗老头推倒了。今天罗老头没来上工,这消息怕是不假。” “这罗老头有毛病吧,孙女不愿意,干嘛这么逼她。”蒋丽丽道。 “嗐,这世上有多少事情不是被逼着做的,你来这里当知青难道不是被家里人逼的?” 蒋丽丽被戳中心思,不说话了。 “我看呀,罗凤凰还是干不过她爷爷,最后还是得去学医。”江玉红总结。 白南星耳朵好,将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么大一出戏,可没听白家说过。 和她竞争医生位置,她倒不担心,就怕那个罗凤凰不是出自真心想当医生,那就算她考核过关,也不会是个负责的医生。 上午拔完草,回到白家,就抓住白芨问情况,白芨一听白南星提到罗家,他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黑黢黢的脸,也没有什么颜色变化,絮絮叨叨把两家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其实两家也没有什么矛盾,就是罗老头咽不下当年那口气。我听爷爷说,当年他们一起长大,虽然两方家里互相看不顺眼,可他们也算良性竞争,毕竟当时小,饭都吃不饱的年代,哪有心思去攀比啊,就是奶奶出现才导致两个人彻底翻脸的。奶奶选了爷爷,没有选罗老头。” 白南星瞬间懂了,所以爱而不得,就化成恨了。 “不过听说后来罗老头娶的媳妇,可一点也不输咱奶奶美貌,只不过红颜薄命啊,我也没见过罗奶奶,死的太早,村里人说罗凤凰就是她奶奶脱的壳。”白芨想到罗凤凰,确实是个漂亮的姑娘,就是这性格,也太暴躁了些。 刘翠花从后面拧起白芨的耳朵,“你说谁不输你奶奶的美貌?啊?” “哎呦,奶奶,你轻点,轻点。”白芨斜眼歪嘴,顺着刘翠花手的方向站起来,“奶奶,你在我心里是最美的,绝对最美的。” “哼,本事没有,嚼舌根倒是学的挺快。”刘翠花激他,“咱们两家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爷爷可从来没有跟罗老头比过,是他自己想不通,累一辈子,怪谁呢?” 白南星认同刘翠花的话,自己要钻牛角尖,累一辈子,怪谁呢? “赶紧洗手吃饭,田里的活还等着干呢”刘翠花捶着腰往屋里走。 白南星起身洗了手,去堂屋吃饭。 几天的相处,她也越来越放的开了,比她更撒欢的是蓝毛,已经忘记谁是它主人了。 刚进屋的那句以为美食就能收买本王的誓言早就被它踩在泥地里找不到了。 白学识吃饭睡觉恨不得蹲茅厕都要跟蓝毛一起。 白家也很喜欢蓝毛,能听懂人话,把白学识看得可好了,大伯母万珍问:“南星,这蓝毛什么时候发/情,给它配个母猫,多生几个。” 白南星一口饭刚咽下,梗在喉咙管,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抬眼看向蓝毛那个憋的快要崩塌的表情,长尾翘起,浑身的毛发都炸了。白南星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桌上的人都好奇这有什么好笑得?不过真是难得见白南星笑,白爱国也配合地笑了起来。 白南星笑完又尴尬地收了脸部表情,“大伯母,蓝毛不会找的、对象。” “嗐,也是我太着急,估摸着它想找了,说不定就带一个回来了。”万珍说笑。 白南星也跟着勾唇,白学识说:“妈,这村里的土猫土狗才配不上我家蓝毛。” 白莲花说:“呦,小弟,你这话说的跟你大姐三姐一样经典!” 白芨捂住偷笑:“莲花,你脸上金子都快掉了,还不拿个盆接着。” 白莲花不明所以,放下碗筷,去摸脸,摸了两下才明白她哥的意思,给了白芨一个大白眼,继续埋头吃饭。 “爱强,你晚上下工去李木匠家看看,家具打的咋样了,眼看着时间也近了。”刘翠花瞅着爱强那张脸有些发愁。 他的婚事一直是刘翠花的心病,爱强闷葫芦,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长相一般,像极了她娘家的哥。 媒人说了不知道多少个姑娘,不是别人看不上他,就是他嫌别人不好看。 这七挑八选,22岁了还没找个媳妇,今年总算和杨河大队的王小凤王八绿豆算是看对眼了。 要说这王小凤,孙翠花也是没有看上的,可到底儿子娶媳妇,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也懒得再操心了。 白爱强半响才嗯了一声,算是回了孙翠花的话。 下午上工,白南星见到罗凤凰,长得确实很漂亮,穿着大红色衬衫,身材修长,和她一样剪的齐耳短发,并没有留盖帘,瓜子脸,细长的眉毛,大眼睛,鼻梁硬挺,小嘴唇。 罗凤凰见到白南星也傻了,没想到自己对手这么漂亮,但她既然答应了爷爷,也不愿开局就输掉气势。 她走到白南星面前,说:“我是罗凤凰,你未来的对手!” 白南星挑眉,性子挺直接,她问:“不是说你不想当医生?” “谣言不可信。”罗凤凰说得都没底气,她是不想当啊,可她爷爷不允许啊。 她知道白罗两家的情况,这几年一直劝爷爷一大把年纪了,别总是跟人比,比来比去有什么意思呢。人家白爷爷压根就没把他当对手。可罗老头固执啊,固执了一辈子,岂是一两句劝就能放弃的。 头年白家媳妇生了龙凤胎取了个草药名,第二年罗老头得了个孙女,缠着老中医好几天,也没能找出个带罗又好听的草药名,最后退而求其次,用了凤凰衣前两个字,取名罗凤凰。 罗凤凰懂事起就讨厌这个名字,每次说起这个名字,就会想起从未见过面的白南星。 白南星笑了一下,说:“既然不想当,为什么还要逼自己,学医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第10章 “谁说我不想当啊,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输不起。”罗凤凰梗着脖子,嘴硬道。 “我可不打算和你比,你想学当然没人拦着,我不过是劝你想清楚罢了。” 罗凤凰难过,她想清楚有个屁用,家里有个整天拿刀威胁自己,不同意就去死的罗老头,她还能怎么办。 她爷爷说,高中毕业,没有大学可上,能学医也算是个出路,总比在田里干活强。 罗凤凰其实想考县里的纺织厂,她哥在里面干的不错,当了小队长,她能力不差,进厂并不是难事。 她看着眼前的白南星,她也是高中毕业,如果让她考纺织厂当工人,那是不是她就不用当医生了。 罗凤凰越想越觉得可行,她凑到白南星耳边说:“白南星,要不咱们俩一起考工人吧。” 白南星瞥了她一眼,“你想当工人就和你爷爷直说,我的目标就是当医生,我家里人也不同意,不过,我绝不会妥协。” 罗凤凰看着白南星坚定不移的目光,心里莫名有些钦佩。她没再说话,默默地在一旁拔草。 白南星也没再多说些什么,抬头看着绿油油一片青草,不知啥时候是个头。 这几天,白南星白天拔草,隔天晚上就给刘翠花针灸一次,刘翠花察觉到身体的变化 ,总算相信自己孙女不是什么皮毛本事了。 这治病的事,全家都没有往外说,不想节外生枝,毕竟她现在还没有从医的资格。 可不是进退两难,救的好是应该,救不好那是要招祸的。 白家人向来团结,哪怕最小的白学识,想从他嘴里套话,那也不是容易的。 可有时候,你不找事,事来找你,晚上刚吃了晚饭,白家西屋里就来了人。 来找白家的还不是一般的村邻,也姓白,不过是出了五服,两家离的不近,平时也没有什么来往。 白启财的媳妇王桂花带着自己小儿媳妇施芳上门,小媳妇手里还抱着奶娃,王桂花先是跟刘翠花家长里短的唠嗑,刘翠花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和王桂花一起在村里生活几十年,她也是知道王桂花的性格,无事不登门的主。 这时候施芳怀里的奶娃,这会不耐烦的哇的哭出声来,五个月大的孩子哭的声音洪亮。 白学识正和蓝毛在屋外玩,听到哭声,小腿忙不迭地往屋里跑,想看出了啥事。 刚进屋就闻到一股臭味,他憋着气又退了屋。 施芳连忙把脏的布片子扯了下来,顺手折了擦擦屁股,刘翠花看见那孩子屁股红透透的。 王桂花说:“这孩子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拉肚子。” 施芳说:“妈,我忘记带布片了。” 刘翠花接了施芳的话,说:“先前学识用的还有,我去给你找一片,垫着赶紧回去换,这拉肚子可得换的勤些。” 她算是知道王桂花的目的了,她起身进屋,在箱里子找了一片布片,给了施芳。 王桂花见刘翠花不接话,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我听说你那个大孙女会医术呢,能不能给这娃看看。” 刘翠花推辞说:“嗐,她哪里会呀,救人那事,不过是瞎猫抓了死耗子,这小娃娃还是到卫生所去。” “听说她那个后爸是中医世家,她的医术肯定也不会差,你就让她给这娃看看,我又不是给钱。” “妹子,这可不是给不给钱的事,我家这孙女她不会啊,她是想当医生来着,这不是还没去学嘛,哪能就给人看病啊。这要是误了事,我们家可承担不起。”孙翠花声音硬了些,心里郁闷,最烦这种怎么都讲不明白的主。 为她好,她还当你舍不得。 施芳说:“刘大妈,你瞧你说的这么严重,不过是拉肚子而已,能误什么事啊。” 刚到西屋外就听到施芳的那句话,她摇摇头走了进去,说:“谁说拉肚子是小事了?严重的一天拉二十次,会呕吐,高烧,嗜睡,甚至会引发更多的并发症。” 施芳被吓的脸色都青了,王桂花听她说了这么多,急忙道:“南星啊,你会这么多,赶紧给你弟看看。” 按辈分,这小奶娃,可不是她弟弟嘛,虽然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弟弟。 白南星说:“我不会,这些都是我看医书写的,我劝你赶紧送孩子到卫生所,免得小病拖成大病。” “哎,我说你这孩子,不救人咋咒人呢。”王桂花脸色不好看了,讲了半天,这祖孙俩是油盐不进啊。 刘翠花也不高兴了,“我说妹子,我孙女哪里咒人了?她可是好心劝你们送孩子去医院,这早去看,孩子不是少受些罪?你没看到孩子屁股红的跟什么似的,你就不心疼?” 施芳抱着孩子站起来,“妈,咱们走吧,去卫生所,不过多走几步,干嘛在这里低声下气地求人。” 王桂花咬着牙说:“行,咱们走。” 刘翠花看两人走远了,才无奈地摇摇头说:“奶不是阻止你当医生,当医生也要名正言顺,这世道讲理的有,不讲理也是一大把。” 白南星:“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 孙翠花瞅着孙女,觉得她还是太年轻。 白学识皱眉说:“奶奶,那个脏尿片她们没拿走。” “扔了。”刘翠花话没说完,就看到王桂花扭着腰又回来了,一把捏住地上的尿片又走了。 一场闹剧看似结束,却没有结束。王桂花哪里受了这个气,可不得在村里大肆宣扬一番。 不过并没有激起什么浪花,因为刘翠花什么什么,王桂花什么人,村里的人心里明镜照着呢。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白南星也来幸福村半个月了,田里的秧插好了,地里的草也拔完了。 社员们总算可以清闲两天,不过清闲并不代表没事做,秧苗施肥也是一项大工程。 队里是有肥料粮的,社员们将养猪的粪便和人工粪上交,计算工分。 整个田间包括村里都弥漫着一股臭味,活不多,白芨就缠着他姐,一起去牛家山采药。 范苗香知道姐弟俩要上山采药,一大早起来给摊菜饼,放在铝饭盒里装着,又给装了装了两壶水。 “还是妈做的好吃。”白芨将饼装进布包里,嘴里还不忘记塞一口。 他叫范苗香妈,已经叫了十三年了,都说后妈难当,白芨却从未为难过范苗香,两个相处就跟亲母子一样。 白南星第一次天没亮就起床,刚出门,就看到白爱国挑水的身影,村里只有两口井,离白家还是有点距离。 她走过去,发现大缸里的水已经满了,干净的井水将人影照得清楚,白家国不声不响地去了灶房。 白爱国不支持白南星学医,所以对他们要上山采药也没有好脸色。 范苗香见白爱国一大早板着脸,劝道:“你这又生哪门子气?孩子有想法不是挺好?我瞧着南星将来就是有大出息的。” “你一个女人家,你能瞧出个啥?”白爱国不高兴地说。 “我女人家怎么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告诉,白爱国,你可别瞧不起女人。” “好好好,我哪敢瞧不起你,我不是这心里堵的慌,唉,你说这孩子,怎么就不像我呢!” “你这不会吃这孩子后爸的醋吧?” 白爱国解释道:“这都哪跟哪啊?唉,真是跟你讲不清楚。” 范苗香也懒得跟他扯,转身去洗衣服了。 白芨和白南星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白爱国走了出来,虎着脸,凶巴巴地说:“白芨,上山护着你姐!” “知道了,爸。”白芨对白南星眨眼。 白南星看了眼别扭的白爱国,说:“爸,我们走了。” 白爱国看着门口的小路,直到看不到两人的背影才转头进屋。 白芨和白南星还没走出村口,蓝毛就追了过来。 它的表情带着埋怨,【主人,你出门居然不叫我。】 白南星摸着蓝毛的脑袋,一阵安慰。 路上,白芨畅想未来,觉得马上就要发大财了,有了钱,那腰杆都直了。 白芨上完初中就没再读书了,并不是白家不让读,实在是他学不下去,一心就想着做生意挣钱。 可现在是不允许私人做生意的,农村卖鸡蛋也是指定供销社,换些生活用品。 可白芨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私下也干过不少,县里的黑市也摸得清楚,只要有货,他就能卖得出去。 白芨说:“姐,我可问了,灵芝和丹参价格可不低。” 白南星瞧他那副高兴的样子,忍住没有打击他。 从天蒙蒙亮一直走到日出东方,才到牛家村。 “姐,看到没,那就是牛家山了。快到了。”白芨抹了把汗,脸色带着兴奋。 白南星累的喘粗气,没空回话,坐在路边石头上,半响才道:“休息会儿再走。” 白芨点头,跟着他姐坐在一块,拧开水壶递了过去,“喝点水。” 白南星接过水喝了几口,才缓过劲来。 休息一会,两人继续往前走,什么叫望山跑死马,白芨今天总算体会到了,以为快了快了,又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白南星看了眼手表,整整走了三个小时,铁打的身体这会也累的不行。 看着眼前的高山,她深吸了口气说:“走吧,上山!” 今天目的就是采灵芝和丹参,普通的草药都没有采。 白芨拿着镰刀在前面开路,两人一路寻寻觅觅。 “等等,白芨,你过来。”白南星喊了一声。 白芨一喜,“姐,发现了?” 第11章 “嗯,这个就是丹参,茎有棱,叶有毛,开着紫红色的花,小心点挖,咱们要的是根。”白南星叮嘱。 白芨唉了一声,放下背篓,拿出小锄头,动手开挖。 白南星没闲着,四处又看了看,很快又发现一颗。 没多久白芨就挖了出来,去掉根部的泥土,扔进了背篓。 他们运气不错,白芨一路挖挖,脸上的笑容都没停下来过。 一路往深山走,白芨说:“姐,要是能发现灵芝,咱们今天可算没白来。” 白南星嗯了一声,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蓝毛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长尾翘起,【主人,前面有狼群。】 白南星一把抓住白芨,“等等。” 白芨不解地问:“怎么了?” 【我先去把它们解决掉。】蓝毛说完几步一个跳跃,猫身就消失大从林之中。 白芨笑:“这蓝毛,没事叫什么?” 白南星紧皱着眉头,“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会再走。” 白芨不想休息,他现在一点也累,浑身都是劲,可他姐要休息,他也只能同意。 休息了十几分钟,他姐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白芨就急了,“姐,咱们可以走了。” “再等等 ,蓝毛还没回来。”白南星说。 “等蓝毛干嘛?等它--”白芨话没说完,就见蓝毛浑身是血的冲了过来,他甚至看到蓝毛的獠牙上滴答的血迹。 白芨腿软地差点摔了跤,幸好旁边有棵树让他可以靠靠,“姐,这蓝毛、它、” “刚刚前面有狼群,应该解决了。”白南星脸上露出一丝笑,摸了蓝毛的身体,身上的血都不是它的。 蓝毛舌头舔了一圈牙齿,将血迹舔干净,斗志昂扬站在白南星身边。 “走吧。”白南星站起来,拍拍屁股,发现白芨小腿肚都在打颤,“你怕了?” “没有。”白芨死鸭子嘴硬,咽了口吐沫道:“不知道狼肉味道怎么样?” “你要去看?” “听说狼皮做褥子挺暖和的。”白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白南星想了想,道:“那走吧。”眼神示意蓝毛带路。 走了会儿,白芨看到地上几匹血肉模糊的狼皮,吓的直接坐在地上。 “你要皮,速度快一点。”白南星催促。 白芨觉得丢脸,他姐都不怕,他一个男人居然被吓的腿软,真是没出息。 他捏着拳头,拿着刀走了过去,动作粗鲁地开始扒皮,一共三匹狼,白芨都给扒了。 将药材都倒给白南星背篓里,三张狼皮塞了大半背篓,白芨不死心,死命地塞了一些狼肉进去,最上面盖一层活松毛。看着地上剩下带不着的狼肉,心里一阵可惜。 白南星可没有工夫在这里耽误,她看了看四周环境,选择继续向里走。 白芨背起背篓,跟在后面,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白芨要求休息,这山路难走,背篓又重。 他刚准备一屁股坐在枯树上,就被白南星给制止了,“别动!你别动!” 白芨傻了,不会是后面有蛇吧,他瞪大着眼,说:“姐,姐,你可得救我啊!” 白南星一把将白芨拽了过来,扒开杂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灵芝。” 白芨捂着胸口,可被吓死了,听到灵芝也围了过去。 “姐,这灵芝大是挺大,下面有虫眼啊。”白芨问。 白南星点头,道:“这很正常,野生的都会这样,这棵看大小也有差不多四五年了。赶紧把它挖出来。” 听到有四五年,白芨挖的可仔细了。等灵芝挖完,也差不多快到中午了,两个人找个有山泉的地方,才坐下来休息吃东西。 奔波了一个早上,两个都饿了,白南星一口气吃了三张饼,还觉得没有吃饱。白芨将饭盒里最后一块饼撕了两半,递了一半给他姐,白南星顿一下,不自然地接过饼。 “姐,今天这趟可算没有白来。” 白南星点点头,站起来,看看时间也快十二点了,“咱们再去找找,两点往回走。” 白芨将饼一口塞进嘴里,背起背篓,跟了上去。 白南星选的路,都是没有一点走过痕迹的,她拿着镰刀砍了杂刺,越往里走,越艰难。 白南星更是被一些树刺刮了好几次,她并不在意,眼睛一直往地上寻找,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他们又发现了几棵灵芝,不过没有第一棵大。 白芨负责挖采工作,眼见背篓装满,时间也差不多,两人准备下山,上山容易下山难,陡峭的斜坡,上来的时候没有感觉,下去的时候,白芨的小腿肚子都在打颤。 四月天气渐暖,山上的蛇又多,白芨额头上的汗,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累的。 蓝毛倒是风姿潇洒,几个窜步,影子就不见了。 花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才走到山脚,白芨累的直接瘫坐在地上,咧着嘴,喘着粗气道:“姐,姐,咱们休息会,真好的好累。” 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就躺在草地上,白南星其实也累得够呛,不过她还是在意形像的,规矩地坐在一旁,将背篓放在一旁,喝水休息。 眼睛看向不远的稻田,翠绿的秧苗随风飘荡,田边有两个社员正挑粪施肥。 白芨躺在草地上,眯着眼,暖阳照在身上,昏昏欲睡,突然,身边人猛然起身向前方跑。 他一下子清醒,坐起来,大喊:“姐,姐,你去哪里啊!” 白南星没理他,狭窄的田梗并不好走,她跑起来,速度快,差一点打滑摔了一跤。 蓝毛不知道又从哪里窜出来,跟了上去。 等她冲到社员身边时,年轻男人抬起昏迷的老人,掐着人中。 白南星见男人掐了人中,依旧没有转醒,便抓住老人的手腕把脉,两手来回把脉,脉像细缓无力。 苏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白南星依旧认真察看老人面色,唇舌颜色很淡,捏着下巴,看看舌头,舌淡苔薄。 白南星垂着脑袋边掏兜里针灸匣子,边说:“将人抬到平地上去。” 可对面的人像是听不见她说的话一样,还是傻愣着,白南星耐心地又说了一次,苏木才反应过来,抱着人往路边跑。 白南星跟了过去,白芨也跑了过来,喊:“姐,你干什么?” “救人。”白南星将老人脚上的布鞋袜子脱掉,拿出针,主穴水沟、内关、涌泉。 又掀开老人的衣衫,既为虚症,又取气海,关元两穴。 白芨瞧他姐一脸镇定的模样,有些担心地问:“姐,行不行啊?” 白南星没理他,手指捻转着针,很快老人眉头微皱,眼皮动了动。 白南星收了针,说:“他身体太虚弱,还需要多休息,这种挑粪的活还是别干为好。” “谢谢你,同志,我叫苏木,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苏木开口问道。 白南星站起来,瞥了眼前男人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转身就走了,白芨见状也跟着跑了。 蓝毛倒是目光锐利地与苏木对视了几秒,随即傲娇地转身向白南星跑了过去。 两人背了背篓边走边休息,到家时天都快黑透了。 白爱国坐在大门口,黑着张脸,看到白芨,就是一记板栗上头,“天都黑了,都不知道带你姐早点回来!” 白芨又累又饿,一步还没跨进门,就被打了一顿,摸了摸脑袋喊:“爸,我姐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你还打我。” 白南星没理两人,将背篓放下,去水缸舀水洗脸,灶房里飘着饭菜香。 刘翠花白启发一堆人听到两人回来,急忙从屋里跑出来,想看看这两人去了一天,到底有啥收获。 看到白芨拿出来的狼皮和狼肉,都吓的倒吸一口冷气,白芨急忙解释,这些狼都是蓝毛咬死的。 虽然他也不明白一只猫怎么能干得过三匹狼,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不相信也没办法。 白学识抱着蓝毛的脖子摸,说:“我们家蓝毛真厉害,连狼都不放在眼里。” 蓝毛眼底露出得意之色,区区狼群而已,它怎么会畏惧。 刘翠花倒是觉得正常,这蓝毛的体形一看就不是正常的猫,能咬死狼也不奇怪。她动手将狼肉切了一大块,往灶房走,说:“今晚吃肉,剩下的,老大家的,用盐腌制了,晒干吃。” 万珍应了一声,立马动手忙起来,三张狼皮也需要处理,白启发倒是有些经验,招呼大儿子过来一起帮忙收拾。 白莲花缠着白芨跟她说上山上的故事,白芨又累又饿,眯着眼,故事讲的倒是精彩,不过他没有讲他姐救人那一段,怕引起家里人担心。 白南星埋头清理今天采回来的草药,招呼白牡丹过来帮忙,她算是发现,精细的活,也就白牡丹干的好,白芨和白莲花都是太粗了。 将灵芝和丹参根除去杂质,洗净,放在竹筛里,晾干就好。 白家国见没有插手的地方,就转身去灶房帮忙媳妇烧火。 一家人分工忙碌,说说笑笑,很快也就处理完了。 今晚的晚饭异常丰富,狼肉红烧飘香半里,白莲花还没进屋就开始吞口水,她妈做的饭菜就是香。 等饭菜都上了桌,刘翠花念叨:“这爱强,下工去看个家具,咋到现在还不回来。” 白启发背着手,说:“咱们先吃饭。” 第12章 白启发说吃饭,刘翠花吩咐两个媳妇准备开饭。 白莲花盯着桌上满满一碗青红辣椒搭配的红烧狼肉,直咽口水。 大家都饿了,吃饭的时候,没人说话,白南星第一次添了米饭,不知道是不是太饿了,总感觉今晚的饭菜格外的香。 刘翠花见她装饭,笑眯了眼,古话常说能吃是福,原本还担心孙女下乡会吃不惯住不惯。 没想到这半个多月,适应的都挺好,下地干活一点也不矫情,跟家里人相处也很好。 她心里感激白南星亲妈和后爸,把她的孙女教得这么好。 白南星看到刘翠花对她一脸慈爱的模样,面上不显,心里发颤,这又脑补的什么画面? 她低着头,专心吃饭,吃了两碗才感到饱了,白芨吃了三碗饭,要不是锅里要给三叔留饭,他都能把锅里的饭都吃干净。 白莲花砸吧嘴,说:“狼肉真好吃,要是天天有肉吃,就好了。” 白芨瞥了他妹子一眼,“天黑了,你可以去做梦了,梦里什么都有。” “哼,我就想想而已,说不定哪天就实现了,等那个时候,我一天三顿,顿顿吃肉,吃各种肉。”白莲花一脸信誓旦旦。 白芨:“我怀疑你得胖成猪,哈哈哈哈。” “哼,我懒得理你,我去找大姐。”白莲花说着就去东屋找人。 白南星正在看赤脚医生手册,边看边做笔记,用的白莲花的铅笔,铅笔太短了根本没法用,这孩子在铅笔上套一指长竹节。 铅笔字,白南星刚开始写的也不太好,后来练了几次,毕竟有原主的记忆在,这几天也写的有模有样了。 白莲花进屋看她姐又在学习,也没敢出声,默默地拿着书本,也呆在一旁学习。 没一会儿,屋外传来刘翠花的大骂声,白莲花将书本往后一扔,鞋子都来不及穿,连拖边跑了出去。 白南星身手敏捷接住书,也穿着鞋出了门。 只见刘翠花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摇扇,一手颤抖地边骂连指,“白爱强!我咋就生了你这么没有出息的儿子!” 白启发沉着脸,一口一口地吸着烟,虽然一言未发,可他浑身散发的气场,真的让人足够畏惧,甚至有种暴雨要来的前兆。 “妈,妈,你别生气,别生气。”白爱国蹲在他妈面前,伸手抚背,帮他妈顺气,眼神一直看着他弟白爱强,示意他说两句软话。 可显然白爱强没有体会到他哥的意思,还一个劲在那儿说,“妈,小凤就是想彩礼钱多加三十块钱,咱家又不是没有。” “三十块钱,咱家是有,但那是钱的事吗?咱一家子8个劳动力,一年才挣两百来块钱,她张口彩礼就要一百块钱,你自己看看,整个生产队都没这么高的彩礼,我想着为你们好,咬牙同意了。” 白爱强低着脑袋,不敢支声。 刘翠花胸口起伏,用力的摇着手中的蒲扇,牙齿磨的咯吱咯吱响,又道:“都谈好的事情,他们家这是什么意思!欺负我们白家好说话是吧!” “妈,小凤不是那样的人。”白爱强小声解释,肚子饿的呱呱叫,还得听他妈在这里谩骂,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来。 白牡丹跑到她奶奶面前,说:“奶奶,进屋让大姐给你扎针吧,时间也差不多了。”说完看向白南星。 白南星说:“走吧。” 提到扎针,孙翠花才两手撑着膝盖起了身,眼睛死死地瞪了小儿子一眼,心里窝火。 眼见着小儿子的婚事没几天了,就算女方厚着脸皮多要三十块钱,她也只能忍气给了。 现在家家户户都不富裕,但家有喜事,那也得掏心肝地拿好菜出来招待,家里存鸡蛋酒席用肯定不够,刘翠花在村里偷偷买了一些,价格要比供销社贵一点,邻居们自然愿意。 又塞了十块钱级白芨,让他去县里找白学文,看看能不能弄点肉票,买些肉回来,农村没有肉票,平时想吃回肉还得完成任务猪,拿了条子才能杀猪。 她算算家里的腌的狼肉,准备拿出来跟菜一起炒了,杀个三只子鸡,这几天鱼篓里也攒了好几条鱼,再加上菜园里的蔬菜,这酒席也还算像样。 这两天,白家人为了白爱强的结婚的事,忙得脚不沾地,刘翠花到处在村里打招呼,借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还跟几个相熟人打招呼,请她们当天早点过来帮忙。 白南星几个孩子也没闲着,家里洗洗刷刷,还把小叔的房间,在有限的能力范围内布置一番。 白牡丹手巧,跟着奶奶学了一手好剪纸,只见她将红纸叠来叠去,又将红纸在剪刀下转来转去,再一打开,一张喜字就剪好了。 大门上,窗户上,到处贴着喜字,整个白家都笼罩在喜庆的气氛之下。 晚上,白芨跟白学文回来,白学文提了四斤肉回来,还都是肥肉,位置特别好。那白花花的肉,看的人都忍不住咽口水。 刘翠花提着喜的不得了,问学文怎么买这么多肉,学文说找工友借的肉票,其实也就借了三斤肉票,其他都是白芨在黑市弄的,也不知道他打哪里来的本事。白芨让他不要和家里人说,他也不如实告诉奶奶。 白南星第一次看到白学文,高大结实,长相跟白芨有些像,脸上肉更多些,显得更成熟些。 白学文主动跟白南星打招呼,他难得回来一次,给家里每个人都带了礼物,送给南星的是一盒雪花膏。 白南星低头看着手里的雪花膏,原主在省城的时候也有用过。 白学文见白南星看着手里东西半响没支声,迟疑地问:“南星,是不是不喜欢?告诉哥,喜欢什么,下次回来帮你买。” “挺好的,谢谢。”白南星说,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姐,你看这是什么?”白芨嘿嘿地笑,像变魔术一样,从屋外又提了一斤肉回来,“这一斤可是花了我积蓄给你们加餐的。” “哥,你真好!”白莲花高兴地夺过肉,对刘翠花说:“奶奶,做红烧肉行不?” 刘翠花接过肉,笑道:“行!今天奶奶高兴,就满足你做红烧肉!” 白芨鬼鬼祟祟地把白南星偷偷叫到一边,塞给她13.5块钱,“姐,这是卖药材的钱,说好的咱们俩一人一半。” 白南星淡定地将钱塞进口袋,这是她来凡间挣的第一笔钱。 “姐,那个大灵芝要是卖了,肯定更值钱。” 白芨这回在黑市尝到了甜头,买药材的人还夸他们药材处理的好,以后有的话只管向他那里送。 白南星拒绝道:“不行。”那么难得的药材,她肯定要留着,以防万一。 听到拒绝,白芨也没有沮丧,他又道:“姐,那咱们什么时候再去牛家山?” “再等等。”白南星想等白家喜事过后,要去问问赤脚医生的事情。 白芨听到再等等也只能再等等,他可没勇气一个人上牛家山。 晚上,白南星吃到了红烧肉,没有糖的红烧肉,酱色透亮,里面还放了蒜苗。 虽然跟原主记忆里的不一样,但味道也非常好,非常香。 这顿饭每个人都吃得非常满足,白莲花夸张地用油汤拌饭,那满足的样子,差点就将脑袋埋进碗里了。 连蓝毛也吃的舒坦地眯着眼。白学识用他那油乎乎地巴掌摸它的毛,它都忘记了反抗。 第二天天还未亮,白南星就被叫起来了,没睡好的她,真的有想揍人的冲动,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刘翠花吩咐他们去村邻家搬桌子板凳,还有碗筷,一家人忙的团团转。 白南星虽然来了半个多月,但对村里的人并不相熟。 她跟在白莲花和白牡丹后面,机械地搬着板凳,脑袋耷拉着,耳边蚊子一直嗡嗡作响,快五月的天,蚊子已经开始猖狂了。 她不耐烦地皱着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来来回回也不记得多少趟,总算是把刘翠花交代的任务给完成了。 西屋里已经来了不少妇女,围着桌子吃稀饭,刘翠花了做了许多的菜饼,白南星不想凑热闹,拿了菜饼就回东屋了。 可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整个话题都是围着白南星的,仿佛今天的主角是她一般。 刘翠花今天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不是太过份的问题,都会好耐心地回答。 十个九个要给她孙女介绍对象的,她都给挡了。她那个孙女啊,她算是看出来了,是个有自己的主意的。 “我说,翠花,你这么护着南星,我看她往后你给她找个啥样的。”李婶子打趣道。 刘翠花笑了笑,说:“破畚箕对折笤帚,南星啊,总会找到合适自己的,我还是少操点心吧。” 张玉凤说:“就是,这女人啊,操心多了容易老。” 王桂花摇着身子,一步步走过来,问:“嫂子,听说你这新儿媳妇又加三十块钱彩礼?” 原本还高兴的刘翠花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她就知道不该请王桂花过来帮忙,这个搅精棍,可不请到时候又落她的话柄。 “嗐,是爱强心疼小凤,才提出来要多给三十块钱彩礼钱。”刘翠花这么说,完全是为了保全新娘的面子。 王桂花说:“我可听说是她要求加的,这脸皮也太厚了点吧,都谈好的事情。” 李婶瞧刘翠花那张脸,捣了捣王桂花的胳膊,说:“你可别听风就是雨,翠花都这么说了,还能有假?赶紧干活,别等会客人来了,咱们还没把菜整出来,那可是要闹笑话了。” 众人听了这话,哈哈大笑,也就将这件事翻了过去,个个埋头干活。 王桂花拉着脸跟谁欠她钱似的,甩着膀子将盆里的菜叶子洗的水花四溅,这些人怕不是故意的吧。 人多力量大,一堆人忙活洗菜做菜,两个多小时,就将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交给村里的大厨老张。 老张颠着大铁锅,长铁勺子不停的在锅里翻滚,锅里的肉香气四溢,早来的孩子们都站在旁边瞪着眼睛,流口水。 这时,鞭炮声响起,不知道谁大声吆喝了一声,新娘子来啦! 第13章 鞭炮声立马惊动了那些唠嗑的社员们,个个探着脑袋看着小路,马车上白爱强穿着崭新的中山装,眯着眼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一旁的新娘也是崭新的一身红衣,微垂着脑袋,一副害羞的模样。 马车赶到平地上,白爱强先跳下来,小孩子们一窝蜂地涌了上去,新娘子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果,撒了过去。 白南星站在一角,看着那些人扬着笑的哄抢,白莲花动作快,抓了几个就向她跑了过来。 “姐,橘子糖。”白莲花摊开手,掌心里不光有两颗糖果,还有绿草。 白南星迟疑了几秒,拿了一颗,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白莲花动作更快,两下就拆来糖果猛地塞进嘴里,口腔紧紧的裹着,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都在跳舞,半响,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真好吃。” 白南星舌头将糖果在口腔里打了几个圈,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不远处,凑热闹的人们还在说笑,可没几分钟,气氛就变了,喧闹声戛然而止。 “小凤!你到底下不下车?”空气中只听到白爱强的声音,透着一丝丝愤怒、哀求和无奈。 小凤抬着泪眼看白爱强,又看了看身边的大姐。缓缓地垂下头。 王大凤说:“妹夫,不是说了吗?下车钱十八块零八毛。这习俗可不能改。” “咱们这也没有这个规矩呀。”媒人站在旁边一脸尴尬,先前也没有说这事啊,这咋就突然又要钱了呢。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每个人脸上表情都不一样,有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有为白家打抱不平气愤,还有看笑话的。 “谁说没有,幸福生产队没有,咱杨河生产队可是有这个规矩的。”王大凤硬气地怼了回去。 白爱强见王小凤铁了心听她姐的不下车,也急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王桂花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听说上次突然说要加彩礼,我看多半是真的。” 这话一出,场面一度有些失控,白爱强急的满头大汗,一个劲的哀求王小凤。 见情况不对,白莲花急忙去报信,刘翠花很快赶了过来。 什么话都没说,塞了十八块八毛到王小凤手里,心里呕的吐血,面上还带着笑,说:“唉,瞧是我这个婆婆做的不到位呀,这钱早准备了,这一忙活就给忘记了。” 白爱强松了口气,王小凤也没再拿乔,收了钱就让白爱强抱着下了车。 村里人捂着嘴嘀嘀咕咕,刘翠花紧咬着后牙槽,让自己表情尽量不要太难看,说:“大家赶紧去找位置坐哈,马上要开席了。” 好在后面流程都顺顺利利,白家的席面办得丰盛,亲朋好友都吃得喜笑颜开,暂时忘却了刚刚的插曲。 满桌的好菜,白家人都没机会吃到嘴,一个个忙着端菜,流水席,吃完一轮,都忙着收碗洗碗,压根就没闲的时候。 现在日子苦,饭桌上压根不会有剩菜,吃的碗底都干干净净。 刘翠花早有经验,特意留了一份放到灶房,等送完所有客人,白家人才坐下来吃饭。 刘翠花又累又气,真是癞猴子爬脚背,恶心坏了。今儿要不是她顾全大局,这婚怕是闹成什么样。 白爱强装了满碗饭菜准备起身给他媳妇送饭菜。 白启发轻咳一声,不疾不徐地说:“让你媳妇出来吃饭。” 白爱强愣了几秒放下碗筷,回屋叫小凤,没一会儿白爱强拉着王小凤出来。 两人坐到主桌的下方,白南星坐到小桌和白芨一起吃饭。 王小凤小声地喊了爸妈,刘翠花板着脸嗯了一声,白启发说:“吃饭吧。” 王小凤唉了一声,又喊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万珍客气应了一声,她可瞧出来婆婆不高兴,给范苗香使眼色,范苗香是个老实的,压根没有理会到大嫂的意思,很热情地应了好。 主桌上吃饭气氛不太好,小桌上却吃的格外的满足,几个孩子都累了一天了,饿的不得了,看着满桌的好菜,个个埋着脑袋扒饭碗,根本没有留意这个新进门的三婶。 吃完饭,刘翠花让三个儿媳妇去洗碗,“外头那两大盆碗,洗的时候看碗底的字,都分清楚了。” 王小凤垂着脑袋拉了拉白爱强的衣服,白爱强立马说:“妈,小凤今天刚进门,也累了。” 刘翠花没理白爱强,转头对几个孙子孙女说:“你们几个吃好,去把外面的桌凳还了。” 几个孩子同时应了声,白南星留意到王小凤紧咬着嘴角,心里冷笑一声,这段位在孙翠花面前,也不够打的。 孙翠花分配好任务,转身就进屋躺着去了。 晚饭她没吃两口,气都气饱了,王小凤的小动作,当她老眼昏花吗,要彩礼要下车钱,结果陪嫁就两床六斤重的被子,也亏得亲家拿得出手。 晚上,白南星过来给孙翠花扎针,孙翠花肺里的气才消下去。 扎完针,白南星又给孙翠花把了脉,道:“奶奶,你这情况再有一个疗程就差不多了。往后你再多注意保暖,没事多活动活动肩部。” 孙翠花露了笑脸,拉着白南星的手,说:“那感情好,这回要是好了,奶奶可得注意。” “奶奶,我还是决定学医的。” 孙翠花啊了一声,回过神道:“真想学,明天就让你爷爷带你大队卫生所那去问问,看能不能先把名给报了。” 白南星应了一声好。 “当医生不比做其他的,南星啊,你可得认真仔细点。” “奶奶,你放心吧,我既然要做,那一定会做到最好。” 孙翠花笑道:“有出息,是我孙翠花的孙女。” 白南星:其实我真不是。 忽然屋里传来砰的一声,“什么声音?”孙翠花起身穿鞋。 白南星:“三叔屋里传出来的。” 一听是她儿子爱强屋的声音,她抬起的脚又退了回来,“南星,你早点回去睡吧。这天渐渐热了,蚊子也出来了。” 白南星出了屋,经过堂屋的时候,听到三叔屋里传出来压抑的女声,“不要,不要这样。” 出屋路过窗边时,王小凤还在求饶说不要,听着声音,显然白爱强没有听她的。 白南星好奇地向里看了看,黑乎乎地什么都没看见。 “姐,你在这干嘛?”白芨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吓了白南星一跳。 好在外面月光也不是很亮,看不清脸上表情,白南星眨了眨眼,淡定地说:“要你管。” 白芨嘿嘿地笑,“姐,你不会想偷听吧。” “切,无聊。”白南星向东屋走,白芨跟着后面咬着腮帮忍着笑,觉得自己抓住了姐姐的小辫子。 他说:“姐,其实咱们这个年纪好奇也挺正常。” 白南星停下脚步回过头 ,紧抿着唇看白芨。 白芨两只食指对碰,小声说:“这情到浓时自然是把持不住的。” 白南星双手环胸,向前走了两步,问:“你这么了解,看来你有喜欢的人了?” “姐,你可别给我扣帽子,我可没有喜欢的人,感情这东西完全就是本能啊,哪里还需要特意去了解。” 白芨说完看他姐木着一张脸,以为她还没懂,又补充道:“姐,等你喜欢的人时候,你自己然就懂了。” 白南星心想自己要忙着发扬医术呢,什么喜欢的人,靠边站吧。 她懒得再费口舌,回屋洗洗睡了,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吃早饭的时候,没有看到王小凤的身影。 白南星好奇地向屋里看了看,床上躺着人影。 刘翠花端着稀饭从灶房出来,一把拉住白南星,“瞎看什么,过来吃饭。” “奶,她是不是生病了?”白南星手指着屋里的人。 刘翠花将稀饭放桌上,“矫情病,赶紧吃饭,你爷在外等着呢。” 白南星没懂,但听到白启发在等她,不由地加快吃饭速度。 刘翠花煮了三个荷包蛋,特意放了一小勺糖,站在儿子房门口,说:“小凤,睡醒了就起来吃饭,荷包蛋给你搁桌子上了,上午给你请半天假,午饭就交给你了。” 半响,屋里才回一句好的。 白南星吃完就跟白启发动身去了大队卫生所,大队卫生所就是两间非常简陋的屋子,一间诊疗室,里面有一排放药品的木头柜子,上面也摆了许多草药,另外一间是输液室。 白启发喊了两嗓子,才从屋后头窜出一个人来,黑瘦身材,个头不高,五十几岁的年纪。 老陈边走边提裤子,问:“启发同志,你这是———” 老陈瞧着白启发身边的姑娘,有些迟疑地问。 白启发指着白南星,说:“老陈,这是我孙女,她想当赤脚医生。” 老陈哦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对白南星打量一番,点着手指头,恍然道:“就是上次解了蛇毒的姑娘?” 白南星点点头,老陈顿时来了兴趣,问哪里学的医术,白南星也没遮掩,说了后爸是医学世家,从小跟着耳濡目染,也懂医学。 老陈心里高兴,白南星可是个学医的好苗子,现在政策赤脚医生推荐,一是医学世家,二是高中且略懂医术,三就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这三个条件,白南星完全符合啊。 他道:“南星同志,去县里培训这事,我可以给你提名,还得询问社员们意见,队委会通过,大队批准后才行。这样,你先回去等消息,这事我老陈肯定放在心上。” 白南星没想到去参加个赤脚医生培训要这么麻烦,老陈解释说这去培训得三个月,口粮也是大队出,工分照记,肯定要询问社员们意见。 规定如此,白南星也只能暂时回去等消息,白启发去上工了,让她回去休息半天,下午再去上工。 白南星刚到家门口,身后就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第14章 白南星驻足回头看,一个男人骑着二八杠自行车,车后座绑着一大纸箱子,侧边有一个大大的绿色军包,上面印着中国邮政。 男人下了车,问:“请问,这里是白南星同志的家吗?” 白南星说:“我就是。” 男人用脚勾住车撑,将后座的包裹解下来,“这个是你的包裹,还有你的一封信。” 男人在军包里翻了几下,找出一封信,一同递了过去。 白南星接过包裹,“谢谢。” 男人笑着说:“为人民服务。”说完,人又骑着车走了。 白南星低头看着信封,寄信人简平,搜索原主的记忆,这个人不仅是她后爸许友淮的好友,两人还是同事。 许友淮出事,也是出声力挺,差一点也被连累进去,后来许友淮和原主妈自杀,简平曾想接原主在他家生活。 可原主不愿意麻烦简家,义无反顾地下了乡。 白家星拿着包裹回到东屋,将包裹放在堂屋的桌子上,拆开信,一张信纸写的满满当当,半页纸都是在关心问候是否平安到达,生活是否习不习惯,顺便提到自己的状况,让白南星不要担心。 最后写道,他会想办法弄到回城名额,会尽快让她回城。 白南星是不想回去的,这半个月,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农村的生活,跟白家相处的也算不错。回忆原主城里的生活,她一点也不向往。 打开包裹,里面的衣服是原主走之前让简平帮她寄的,上面的一袋大白兔奶糖,三十块钱,还有两斤肉票,五斤粮票,这些都是简平特意寄的吧。 白南星将东西收拾一下,开始写信简平,相对简平的写的满满一张,她的信就简洁太多,只写了自己平安抵达,生活很好,白家对她也非常好,最关键地写到不想回城。 刚写完信,白学识跟蓝毛就进了屋。白学识眼里蓄着泪水,小嘴一憋一憋的,委屈地喊:“大姐。” 喊完就扑到白南星怀里小声哭了起来。 白南星吓的两手张开,看着怀里小人,有些不知所措,眼神询问蓝毛,到底怎么回事。 蓝毛摇头,表示不知道。它离开解决一下三急,回来这孩子就一脸委屈的样子。 白学识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还紧紧地搂着白南星的腰,白南星嫌弃地往后倒,半响才道:“给我站直了说话。” 白学识松了手,抹着眼泪断断续续道:“三婶、让我收碗,我把、碗、摔碎了。” 白南星听完松了口气,不过碎了碗而已,哭的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她说:“碎了就碎了呗,哭什么。” 安慰的口气硬邦邦的,听起来还有点训斥的味道。 又瞧他膝盖上两块泥印,白南星弯腰将他裤子卷起看了看,有点青,并没有破皮。 “大姐,我把早上吃饭的碗全摔碎了,我妈回来肯定要打死我。”白学识垂着脑袋,三婶让他帮忙收一下碗到厨房,谁知道地上有水打滑了。 碗碎了,人也摔了一跤。 “几个碗就要把你打死,那你的命也太不值钱了。” 白学识到底年纪小,拽着白南星的衣服不松手,“大姐,我该怎么办?中午吃饭的碗不知道够不够。” 白南星掰开他的小手,从柜子里拿出几颗大白兔奶糖塞到白学识手上,说:“走,我们去西屋看看。” 白学识捏着糖,又听到大姐的话,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 白南星去了西屋,王小凤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碗,见她们要进来,急忙说:“不要进来,小心扎到脚。” 白南星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问:“中午吃饭碗够不够?” 王小凤摇头,“我不知道,碗柜里没几个碗,不知道妈屋里有没有,门锁着呢。” “我去买。”白南星扭头就走,回屋拿了钱和票。 出发时,白学识死活要跟着去,白南星只好带着一人一猫出发了,快十点钟了,路上没敢耽误,白学识小腿压根跟不上,只好又坐上蓝毛的背上。 公社的供销社很小,里面的东西也不齐全。白南星想买碗,售货员找了半天,才翻出来十个落了一层灰的白碗,碗口位置印着一道细蓝边。 好在这东西并不是油粮糖那些紧缺的东西,并不需要票。5分钱一个,十个5毛钱。 白南星提着碗,马不停蹄地往回走,快到五月了,天气也越来越炎热。 刚到村口,白南星已经满头大汗,后背也湿透了。 “喂,白南星。”罗凤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南星回头,罗凤凰背着被褥,一手里提着捆好的书本。一手端着搪瓷盆,里面还有洗漱的牙刷毛巾。 罗凤凰喘着气,说:“白南星,你走路可真快。” 白南星没理她,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 “我这次回来,就不去上学了,等着毕业考再去。我已经答应爷爷,去学医。”罗凤凰快步地追着白南星,边走边说。 白南星依旧没说话,对于罗凤凰学不学医,压根不关心。 罗凤凰有些生气,“白南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说我准备学医了!” 白南星侧头看了罗凤凰一眼,半响才道:“你学医,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罗凤凰被她这轻蔑的口气,整的气急,她抓了抓快要掉落的书本,道:“怎么说,以后我们也会是对手。” 白南星听到她的话,冷笑一声,说:“倘若我们以后都做了医生,本质上都是救病治人,何来对手一说?”盯着罗凤凰的表情,顿了顿又说:“想做我的对手,你还不够资格。” 白南星丢下这句话,阔步向前走,白学识觉得大姐的气场真是强大。 蓝毛抿着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帅气地跟了上去。 罗凤凰气的胸口起伏,将书本和瓷盆都丢到地上,指着白南星背影大喊:“白南星!你给我等着!” 吼了几嗓子,罗凤凰气也消了,一低头才发现原本绑好的书,都散架了。 她蹲下来,一本本将书垒齐,边垒边想,白南星的话好像有点道理,医生救病治人是没错啊!而且白南星从小跟着后爸学习,基础也比她强太多,她确实没有实力跟白南星抗衡。 她沮丧地耷拉着脑袋,觉得她爷爷这步棋走得太臭了。 白南星才没有管罗凤凰怎么想,她提着碗回到家,王小凤已经在屋里做饭了,还没进屋,就闻一股呛人的辣椒味。 白南星在外面水缸打了水,将碗洗干净,拿进了灶房,王小凤正挥着锅铲炒菜,看了白南星两眼。 白南星放了碗就要走 ,王小凤搓了把围裙,一脸为难地说:“那个,南星,过来帮婶子烧把火,行不?” “我不会。” 王小凤啊了一声,显然没有想到白南星会拒绝,她听白爱强说过他二哥大女儿白南星。 刚从省城下乡做知青没多久。 白南星没再呆下去,灶房的辣椒味,实在刺鼻,王小凤见人这么快就走了,气得咬牙,本来不会烧火,洗菜总会吧,跑的这么快,她拿着锅铲炒的铁锅砰砰响。 下工后,刘翠花瞧着桌子上的三菜一汤,心里才稍稍舒服些,顺嘴夸了王小凤两句。 白爱强心里高兴,偷偷地给王小凤竖大拇指。他知道昨天结婚闹的他妈心里不舒服。 昨晚小凤也跟自己解释了,下车钱也不是她想要的,她大姐出嫁也要了下车钱,要是她没有,往后回娘家,没面子可是他白爱强。 听到小凤的解释,白爱强觉得很有道理,小凤如此为自己考虑,心里那点怨气早就化成了心疼。 王小凤微低着头,羞涩地说:“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做的合不合大家的胃口。” 白启发说:“都坐下来吃饭吧。” 看着桌子三菜一汤,白南星拿着筷子,不知道如何下手,三个菜里基本都被辣椒覆盖了。 身旁的白学识夹一筷子菜塞嘴里,皱眉张嘴,舌头一直往外吐,喉咙发出一阵干呕。 白学识立马放下碗筷,低头把菜吐了出来,“好咸,好辣。” 刘翠花尝了一口,咸的她立马扒了一口饭,直接吞了下去,说:“小凤,你这菜炒的能打死卖盐的,你放了多少盐啊。” 小凤一脸无辜地说:“不咸啊,我尝过的啊。”她说着,还夹了一筷子吃进嘴里,一副满足的表情,再次肯定地说:“真的不咸啊!” 白爱强也尝了一筷子,呸的一声吐了出来,“小凤,你是不是味觉不好,这么咸,还不咸?” 小凤委屈地说:“我吃习惯了,我们家做菜就这样子的。” “行了,也怪我没说清楚,倒点开水涮着吃吧,小凤,下次做饭少放点盐,少放点辣,咱家口味清淡。”刘翠花无奈地去拿碗倒开水,瞧了瞧碗又觉得不对劲,碗底还没有白字。 她问:“昨天办酒,碗是不是还错了?” 小凤含着饭,立马说:“妈,都怪我不好,早上我吃完饭肚子就不舒服,就让学识帮我收一下碗,结果一不小心给打碎了,学识不是故意地的,你别怪他。” 白学识站起来,“奶奶,碗是我打碎的。” 刘翠花瞧着王小凤的解释,话里话外的都是别怪白学识,可听着就是不太舒服,或许是她主观不喜欢王小凤,所以对她说的话也是带着偏见的。 她知道自家孙子的秉性,并没有开口责怪他,得知这新碗是南星出钱买的,心里欣慰,这兄弟姐妹就该团结,日子才能过的好。 白爱国听到女儿这么懂事,心里高兴,觉得这咸菜也能让他吃两碗饭。 碎碗和失败的饭菜在白家并没有荡起什么水花,吃过饭,刘翠花让万珍和王小凤洗碗,顺带叮嘱万珍好好教王小凤做事。 第15章 白南星没想到陈医生办事效率这么快,当天晚上下工后,大队长孙家贵就在喇叭里组织社员们每家派代表到大队部开会。 饭后,白启发亲自带着白南星去大队部,路上还遇到了罗凤凰和她的爷爷罗忠仁。 罗忠仁看了白南星几眼,心里有些得意,自家的孙女不管从哪方面和白启发这孙女比,都不差。 白启发真的懒得搭理罗忠仁,成天没事找事做。他背着手,阔步地向大队部走。 罗凤凰主动凑到白南星面前,“虽然你中午说得有点道理,但你也别太轻敌,我现在是没有基础,但并不代表我以后就不如你。” 白南星哦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兴趣。瞧着前面的两个老头,嘴角勾了起来。 罗凤凰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捂着额头,她爷爷怎么就这么幼稚。 连走路都要比个赢,个头没人家高,腿也没有人家长,看自家爷爷加快着步伐,快人两步距离,仰着脑袋,一副胜利者的样子,没几步又被白老头淡定的超越时状态时。 她真的是哭笑不得。 几个人到达大队部时,广场上已经来了许多人。 幸福生产队近三百户,分了五个生产小队,这次老陈推荐社员上县里参加赤脚医生培训,大队书记秦爱党是非常支持。 晚上开会,秦爱党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便有社员提出疑问,万一学了又像之前那样不回来,怎么办? 秦爱党也为此担心,大队卫生所只有老陈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之前队里也出资培训了两名,政策原则上是“社来社去,队来队去。” 可没想到好不容易培训了两个,结果都没有回到队里来,一个太优秀被留到了县医院不愿意回来,另一个家里有点关系,去了公社卫生室。 罗凤凰说:“大家放心,学成后,我肯定会回幸福大队。” “你保证有什么用?当时那两人也是这样跟我们保证的。”人群中有人这样子喊道。 罗凤凰尴尬得不知道怎么接话。 “那你觉得要怎么做,才能够让你们放心?”白南星气定神闲地站着,目光看向人群里的某个点。 社员们顿时议论纷纷,各抒己见,都没有一个好办法,吵的秦爱党有些头疼。 这时,人群中有人站了出来,说:“要签订保证书,要是没有回来,扣二千个工分。” 二千个工分那可不少,按去年一个工分值0.36元算,那可是72块钱呢。 说话的人是第三生产小队小队长王大江,王桂花的弟弟,他之所以说这话,也是为他姐姐王桂花出口气。 有人觉得这扣二千个工分有点多,王大江道:“如果他们回来,也不存在扣工分一说,要知道她们出去学习,大队补贴工分,补贴生活费的,这些可都是从咱们人头上摊的,如果不回来,损失最大的,还不是咱们。” 这话乍一听起来,社员们觉得还有几分道理,有些人开始认同王大江的提议。 王大江一脸痛快地表情看着白南星,说:“怎么,白南星同志这是怕了吗?” 被提名的白南星垂着眼睫缓缓抬起,唇角微微扬,“活了这么久,我还真没怕过谁。” 这狂妄轻蔑的说话口气,把王大江气得够呛,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也敢如此嚣张。 社员们一个个都打量着白南星,这个刚来幸福大队没一个月的知青,白启发的大孙女,交头接耳地说个不停。 白启发淡定地抽着旱烟,忽略耳边的闲言碎语,也完全没有责怪自家孙女的意思。 秦书记伸手往下压压,示意大家安静,说:“咱大队向来处事公平,既然有人认同,那咱们就老规矩,投票决定吧。” 队委会几名干部,很快组织投票,最后的结果当然如了王大江的意,毕竟他的提议是对社员们有利的,而如果白南星她们真的能做到队来队去,她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签订协议的时候,白南星一秒都没有思考,干净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大名,她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要离开幸福大队。 她眼睛不瞎,早看到王桂花在王大江身边嘀咕了,这恶心人的手段,她根本瞧不上。 罗凤凰也跟着签了字,她视白南星为对手,自然是要在同一个战场。 社员们意见通过,后面队委会几个干部意见那就快了,秦书记立马向上级打了报告,等整个流程批复下来,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 天气炎热了,这段时间,卫生所的陈医生,正在带领社员们开始灭蚊、清理臭水沟里的蚊虫活动。 粪池也是每隔几天派人喷洒灭蛆除蝇的药物,白南星和罗凤凰既然决定学医,老陈自然不会放过两个人。 抓着她们一起,游走在村里的各个粪池和臭水沟之间,给她们介绍一些传染病和寄生虫病传播途径。 白南星倒是淡定,这些知识,她在赤脚医生手册上已经看过了,陈医生的讲解和介绍,不过是再加深一下印象。 这天气越来越炎热,粪池和臭水沟的气味可不好闻,每天白南星都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子臭味。 到家不洗澡换衣服,坚决不愿上桌子吃饭,白爱国笑她讲究,村里人有些人挑完粪手都没洗就吃饭,也没啥事。 刘翠花啐道:“你懂个啥,南星将来可是要做医生的,做医生就得做表率,这卫生习惯陈医生都在咱们队宣传多少次了,那老胡家就是邋遢人,可别拿他举例子。” 范苗香:“就是,南星可都是为了大家好,你这个当爸的不过是多挑两担水而已。” 白爱国委屈地拼命扒拉着饭碗,他说了啥了啊,老妈媳妇都集体围攻自己。 白南星淡定地吃着饭,仿佛大家讨论的主角不是她一般,因为批复流程已经下来了,后天她就要去县里学习了。 这次去县医院参加三个月短期培训,除了每周五次上课之外,其余时间跟班边实践边学习。 下午下工后,老陈医生总算放过了她们,说明天不用来了,让她们好好准备一下。 罗凤凰高兴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这一个星期被粪池、臭水沟熏得她整天没有胃口,饭也吃不下去。 这跟她想像中的医生形象完全不一样,但她瞧白南星一直淡定的样子,也不想认怂,一直□□地熬着,还很认真地做了笔记。 时不时还会要求陈医生再复述,因为一些专业术语,她压根听不懂,记录的时候也跟不上。 陈医生也没有不耐烦,对于这样勤奋好学的同志,他是非常欣赏的。 可白南星却恰恰相反,除了一个人,什么都没带,几天了,也没见她问什么问题。 陈医生有心考验她,提了些问题,没想到白南星都对答如流,甚至还给出一些不同的见解,陈医生心里暗暗赞叹。 罗凤凰虽然有些郁闷,但也不得不佩服白南星很厉害,知道自己目前不是白南星的对手。 她并没有气馁,回家后更是挑灯学习。 因为后天就要去县城培训,晚饭后刘翠花就拉着白南星在屋里唠嗑,各种叮嘱,县城可不比在村里安稳。 到处都是红/卫/兵,说话做事可千万要小心些,这些白南星从原主记忆里也都知道,甚至在天庭就亲自体验过。 自从决定要完成五年之约后,白南星脾气性格已经收敛了许多,要把以前的脾气,那绝对不可能坐在刘翠花面前听她啰嗦的。 刘翠花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瞧着南星木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她转身打开柜子,掏了半天,掏出个布袋子,拿了二十块钱出来。 看到钱白南星立马拒绝,她并不缺钱,可刘翠花死活要塞她手里,“你这孩子,穷人富路,在外没有钱怎么行。” 白南星说:“我不穷,我妈给我留了300块钱,前两天简叔又给我寄了30块钱。” 当然卖药材的钱,她没有说,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刘翠花可不管她有没有钱,反正她给的是她的,不容反驳,不收钱就不许回屋睡觉。 抗议无效,白南星只能将钱塞进口袋里,刚出门就碰到王小凤,王小凤见到她笑了笑。 白南星礼貌性点了点头,也没有叫人,和她擦肩而过,她不喜欢王小凤,没有理由,就觉得她笑的太假。 从王小凤嫁进来,她也就当天被迫叫了一声三婶,后面也没叫过。 王小凤心里不满,刚刚婆婆跟白南星的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白南星不要钱还非得塞给她,可她不过要求加三十块钱彩礼钱,还被她一顿大骂。 说她家得寸进尺,要不是白爱强什么话都和她说,她还真不知道她的婆婆这么能装。 结婚当天,估计也是咬着塞了下车钱的吧。怎么说,她也是白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却比不上一个在外养了十几年的丫头,居然说给钱就给钱,不要还非得硬塞。 她咬着唇看向婆婆的房间门,心里充满了怨恨,白爱强刚在屋外冲了澡进屋,瞧自己媳妇傻傻地站着,从身后一把将人抱住了,“咋了,不进屋?” 王小凤被吓了一跳,知道是白爱强后,脸上瞬间换了一副表情,撒娇地说:“我这不是在等你嘛。” 刚开荤的小年轻,哪里受得了这样子的话,白爱强眼底冒着火,立马一把将人抱着冲进屋里。 第16章 白南星回屋后,白爱国和范苗香也跟了过来,又是塞钱,没有分家,范苗香手上并没有多少钱,但还是拿了十块钱塞给白南星,让她在县城注意安全。 白南星知道不管如何解释自己有钱,解释奶奶给了她钱,估计他们肯定也会说那是他们给的,我们给的是我们的心意。 她没再费口舌拒绝,收了钱将两人推出了房门,整个人靠着门背发呆,手指在纸币上慢慢地摩擦。 白莲花说:“姐,你这钱接的也太干脆了吧,怎么也得推辞两下啊。” “推辞有用吗?” “这不是有用没用,这是客气,懂吗?” “假客气。” “对,就是假客气,大部分人啊,都喜欢这一套,比如咱爸,他最喜欢这种假客气,经常站门口跟人唠嗑,唠着唠着就说,今儿中午别走了,就在我家吃饭。”白莲花极爱表演,边说还要配合动作。 把白爱国的表情学得入木三分,她道:“可这年月,谁会没事留别人家吃饭啊,咱爸还非拉着人家,哎,我媳妇都做好了,你别走啊,别走啊!” 白南星扬着嘴角,被白莲花的表演给逗乐了,白莲花演完,说:“姐,你可别觉得咱爸有时候傻乎乎的,其实他可精着呢,我可是看了,奶奶这三个儿子,就咱爸最精。” “哟,你还会看相?”白南星搭腔,她可没看出来白爱国哪里精明,倒是有些神经是真的,白莲花这爱演的天赋绝对遗传白爱国。 白莲花见大姐不信,就要给她说故事,说的白南星哈欠连天,想睡不给睡,最后只能求饶承认白爱国最聪明才被放过。 第二天一早,白南星就醒了,这段时间已经有了生物钟,范苗香正在晒被单,连棉被都拿出来了。 白南星大概猜出来,这是为了她准备的。 范木香拿着棒槌拍打着棉被,“南星啊,这被子回头就给垫床下面,睡着软乎。” “谢谢。”白南星想起家里的床下面垫的都是稻草。 范木香:“这孩子,一家人讲什么谢不谢的。” 白南星笑笑,发现白启发站在鱼塘边起了鱼篓,就凑过去看了看,篓里好几条大鱼,再看白启发,激动得被烟呛咳了好几声,也没能阻止他笑弯的眼睛。 他咬着烟弯下腰,将鱼拿了出来,“今天运气好,这些拿屋里,让你奶给做了。” 白南星看着那双布满沧桑粗糙的手,半响才回过神哦了一声,接过篮子,将鱼送到灶房。 刘翠花在准备早饭,稀饭已经煮好,正在摊饼,今天早上是韭菜饼,她手艺好,每块饼都摊的大小一样,薄厚适中。 瞧南星过来,刘翠花急忙让她出去,说灶房太热,瞥了一眼正在烧火的王小凤,被热气炕的满脸通红,白南星放了鱼就走了出去。 王小凤在几次叮嘱后做饭依旧毫无长进后,已经沦为专门烧火工了,天气热起来了,烧火可不是件好差事,王小凤内心自然也是不情愿的,逮着机会就指使白爱强,让他去干。 刘翠花也不多说,反正有人干活就行,儿子要宠着媳妇,她心里再不舒服,也没拿台面上说。 早饭过后,大家都出门上工了,白南星没去,因为明天就要去县城,刘翠花让她在家歇一天。 白莲花和白牡丹今天放假,白牡丹可高兴大姐不用去上工,抓着机会让大姐带她们去后山认草药。 白莲花已经对草药失去兴趣了,对她来说光记住草药的样子已经够难了,还要分辨每种草药的药性,功效,炮制方法,用量。 太复杂了,她脑容量完全不够,不过能跟大家一起,她也是非常开心的,“咱们带个篮子去,现在野草莓熟了,咱们可以多摘一些。” 听到摘野草莓,白学识拍手叫好。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蓝毛了,一早就垂着个脑袋,明天主人就要去培训了,它被命令呆在这里。 要分开三个月,它自然是不高兴的。 白南星揉了揉蓝毛毛绒绒的脑袋,“三个月而已,我会很快回来。” 蓝毛知道主人一旦做了决定,是不会再改变的。 一行人往后山走,白莲花眼尖,一边走一边注意路边成熟的野草莓,个头大,红彤彤的,她摘一颗,用嘴吹了吹,往嘴里塞,真甜。 白学识年纪小,站在一旁急的直跳脚,“三姐,三姐,你别光顾着自己吃啊。” 白莲花吃得嘴角留红,笑着说:“对不起哈,把你给忘记了。”边说边塞一颗野草莓到白学识嘴巴里,“甜不甜?” 白学识点点头,白南星没管两人,带着白牡丹认识草药牛蒡,白牡丹很高兴,原来这个淡紫色从状小花就是牛蒡。 “牛蒡根和果实都可入药,果实要等到七月才好采根,四季可采。”白南星蹲下来,开始动手采挖。 边挖边给她解释牛蒡的药性,白牡丹特别感兴趣,还拿出本子开始记笔记。 白南星扫了一眼,瞧她的笔记记的很有意思,她不像罗凤凰那样,死记,写的满页都是文字,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有些头疼。 而白牡丹记得一点也不死板,她画出草药的样子,将入药的部分圈出来,一旁写着成熟日期,采药日期,药性,以及炮制方法。 白牡丹说:“大姐,我决定了,以后,我也要像你一样,当医生。” 白南星愣了,她没想到自己行为会影响到身边人的,瞧白牡丹说的如此认真,难得没有开口打击,道:“那就好好努力。” “我一定会努力的,初中,我想去县里读。” 大队里一般只有小学,要上初中,就要去公社读书。白牡丹想去县里读书,条件自然要比公社好。 可村里的孩子想考到县里,那可不是容易的事,白南星没有再问,有目标本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白莲花采了满满一盆野草莓过来,“大姐,二姐,看,我采的。”挑了个最大的递到白南星嘴边。 白南星心里嫌弃的要死,嘴唇却不知道怎么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野草莓就这么被含进了嘴里。 白莲花笑着又递了一颗给白牡丹,“咱们去山上采野葱吧,这时候野葱最嫩最香了,野葱炒鸡蛋,那味道真让人怀念。” 白牡丹笑:“瞧你,整天就想着吃。” 白莲花反驳:“二姐,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吃,老师不都说了嘛,民以食为天。” “那老师还让我们努力学习呢,你咋就没记住?” 白莲花嘿嘿地笑,“二姐,人太完美会遭人嫉妒的,你瞧我长的这么漂亮,成绩再好,那不是不给人活路了嘛。” 论斗嘴脸皮厚,白莲花实力担当,在学校都能排的上号。 几个人上了山,山坡上的野葱随处可见,白莲花拔了许多,装进背篓里。 白南星往山上多走了几步,居然发现了桑树,树枝上结满了紫红紫红的桑果,五月的桑果已经成熟。 她吃一颗,味道酸甜可口,她放下背篓,开始采桑果和桑叶,白牡丹跑过来帮忙,说:“大姐,你采桑叶干嘛,它不会也是草药吧。” 白南星说:“当然,桑叶功效可不小,治风眼多泪,眼红涩痛都很有效果,煎饮对五脏和关节都有好处。” “那桑果呢,它也能入药吗?” 白南星点头,又将桑果的药性和炮制说了一遍,“明天一早我就要去县城了,这些药采回去,都交给你炮制。” 白南星一是没有时间 ,二是也想锻炼一下白牡丹,看看她是否真的有这个天赋学中医。 白牡丹哎了一声,兴奋地开始采药,白莲花采好野葱,带着白学识过来帮忙,不过她们两个主要就是负责吃的。 谁也没有注意到蓝毛不见了,等她们采完桑叶,白学识才想起来,正着急的时候,蓝毛飞奔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两只兔子。 白莲花看到兔子,立马冲过去抱住蓝毛的脖子,上上下下把蓝毛夸了个遍,夸得一向骄傲的蓝毛都毛皮发麻,忍不住猫步后移。 几个人下山回家,正巧赶上社员们下工回家做饭,白莲花老远就看到她妈,百米冲刺跑了过去,勾住她妈的胳膊,嘀嘀咕咕在她妈耳边说了一通。 范苗香温柔地说:“行,回去就做。你瞧你那张嘴吃的什么,乌漆嘛黑的,跟中了毒似的,怎么就不知道擦擦。” 白莲花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嘴,又跑回去跟她大姐报好消息,今天中午不光有红烧鱼,还有红烧兔肉,还有野葱炒鸡蛋,这菜色,简直堪比过年。 回到家,范苗香就动手做饭,她手脚麻利,再加上有大嫂和几个孩子帮忙,灶房里很快香气四溢。 路过白家门口的社员都纷纷开口问:“爱国,你们家煮肉了吧,这么香?” 白爱国说:“这不是几个孩子瞎闹腾,运气好,在山上抓了只兔子,李师傅,中午就在我家喝两杯。” “不了不了,家里饭正做着呢。”李师傅笑着回道,脚步却停了下来。 “哎呀,别客气,这不是赶上了嘛,我媳妇做菜那味道可是一绝,留下来喝两杯。上次帮咱家打家具,还没好看看感谢你呢。”白爱国说着还上前拉住李师傅。 李师傅客气地退了两步,“那感谢个啥,都乡里乡亲,再说,你们家又不是没给队里钱。” 西屋的堂屋里,白南星被白莲花拉着看戏,白莲花说:“看到没,咱爸就喜欢假客气,压根就不会留在咱家吃饭。” 这话刚落下,就看到白爱国拉着李师傅进了堂屋,白莲花瞪着大眼,差点咬到舌头。 白爱国说:“莲花,赶紧去咱屋里,把条台柜里的那瓶酒拿过来。” 第17章 午饭因为多加了一个人,显得格外热闹,范苗香坐在小桌上跟孩子们一起吃饭。 白爱国拉着李师傅,一个劲地劝酒吃菜,白爱国本就是个话痨,二两酒下肚,简直家里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 饭桌上,就把牛吹的满天跑,家里的人都听不下去,李师傅是好酒之人,两个酒鬼越喝越高兴,互相吹捧起来。 白爱国吹李师傅手艺好,打的家具十里八乡都夸好,李师傅就吹白爱国大姑娘厉害,小姑娘漂亮,媳妇菜做的好。 抱着酒瓶子的白爱国目光呆滞地傻笑,“那是,南星以后可是要当医生,最有名的医生,莲花长的好看,随她妈,我媳妇就长的好看,我、媳妇不光好看,她做的菜还好吃!” 孙翠花听不下去了,夺过他手里的空酒瓶,一顿饭两个人吃的忘记了时候,直到下午上工铃响了,白爱国还在说着胡话。 下午只好给白爱国请假,还好最近不太忙,否则可不得被大队长好好一顿批评。 白爱国醉酒不醒,逮着白莲花非得拉着要再喝两口,白莲花急的喊救命。 白南星见他那样子,一时半会估计都不会醒,只好拿着锄头去了屋后,她记得竹林边有一片野生葛根,很快就挖了两根很粗的葛根回来。 白牡丹问:“大姐,你挖葛根回来干嘛?” “生葛根汁水可以解酒,护肝。”白南星用清水将泥土洗干净,切块放石臼捣碎,用纱布绞出汁水,绞了满满三大碗葛根汁。 白南星说:“动手给把汁水给他灌进去。” 白爱国醉得趴在桌子上,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哼什么曲子,几个人动手掰开白爱国的嘴,大概是酒劲麻木了,这回倒是很配合。 给他灌了三碗进去。连拖带拉地将他弄到东屋房间,丢到床上。 这一顿操作,可把三个姑娘给累坏了,白牡丹说:“二叔这酒品也太差了些。” 白莲花:“以后坚决不能让他喝酒。” 白南星揉着手腕,坐在床上不想动弹,下午大家都没出门,在屋里写作业看书。 白南星将柜子里剩下的糖果拿出来给三个小的分了,开始收拾明天出发要带的东西,带了五十块钱和粮票肉票,还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和鞋子。 其他的棉被床单什么,范苗香已经帮她准备好了,翌日一早,白南星起床,发现屋外的马车上已经放了不少东西,罗凤凰坐在马车上,白芨站着和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看到白南星走过来,白芨说:“姐,快去吃早饭,吃了早饭咱们就出发了。” 白南星一般早上刚醒的时候,大脑反应有些缓慢,她哦了一声,去了西屋。 罗凤凰第一次见白南星这样子的状态,那表情居然非常可爱,她扬着嘴角笑了。 白芨走近问:“凤凰,你笑什么?” “你姐平时那么冷,没想到还有这么呆的时候。” “我姐哪里冷了?那是你跟她不熟,其实她很好相处的。” “我要跟你姐当对手,要跟她熟干嘛,又不是做朋友。” 白芨瞧她鼓着嘴,一本正经的模样,分析道:“你没听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连你的对手都不了解,你还想赢她。” 罗凤凰不服气地说:“你就知道我赢不了你姐?我偏要赢!” 白芨摇头转身,真不是他盲目崇拜自己的姐姐,实在是实力相差甚远。 罗凤凰跳车抓着白芨的衣服,问“你摇头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不起我,我跟你打赌,我一定会赢你姐姐。” “无聊,小孩子才打赌。” “你害怕我赢,所以不敢了?”罗凤凰眯着眼睛仰着头看白芨。 白芨瞧着罗凤凰那张漂亮的脸,不忍心道:“我只是怕你输的太难看。” “我才不会,咱们赌什么?”罗凤凰一手紧紧地抓着他衣服,踮起脚尖,努力想跟他平视,奈何个子不够高。 白芨上身微弯,两人的距离突然拉近,他滚动着喉结,张了张嘴道:“你要是输了,就当我媳妇吧。” 罗凤凰听到这话,整个人连退了几步,满脸通红,眼睛左右乱晃,就是不敢看白芨,结结巴巴地说:“你个臭流/氓,谁要跟你赌这个!” 白芨也摸着自己的头发,感觉刚刚的话,好像忘记过大脑,他面色讪讪,垂着眼说:“哪个,我开玩笑的,别整天学罗忠仁小心眼,去医院就好好学习。” 丢下这句话,人就转身跑了,罗凤凰回过神了,气的跺脚,嘴里嘟囔:“我才不像罗忠仁呢!” 说完又觉得不对劲,罗忠仁可是她爷爷,罗凤凰狠狠朝白芨后背瞪了一眼。 正吃着早饭的白南星,瞧着白芨满脸通红,步伐不稳,两腿交叉差点把自己给绊倒了。 白芨扶着桌子坐下,耳朵发烫,胸口砰砰跳个不停,他摸了摸胸口,看着地面,碎道:“这地还得再夯一下,差点摔了。” 白南星瞧着白芨红的滴血的耳垂,问:“你一大早也喝酒了?” “啥?”白芨没听清,心里还虚着呢,怎么就鬼使神差般地说那样的话,肯定是想媳妇了! 对,十八岁男人,想媳妇很正常,白芨心里安慰自己。 白南星瞧他一脸心虚地样子,也没再多问,吃过早饭,白芨赶着马车出发了,刘翠花跑了出来,将手里的布袋塞到白南星手里,说:“路上饿了吃,记着,在县里好好学习。” 白南星拿着布袋,注视着刘翠花饱含担忧的双眼,认真地点点头,白家的人纷纷上前送行。 白芨瞧他爸那副快要哭的样子,真是捂着脸没法看,他扬起马鞭甩马屁股,马车动起来,他侧头大喊:“行了,都回去吧,三个月就回来了,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范苗香笑了,说:“这孩子,马上就该讨媳妇了,说话还没个正形。” 白芨听这话,马鞭甩的更快了,好不容易从早上的尴尬中缓过劲,他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路上,白南星和罗凤凰并排倒坐在马车上,身后是柔软的棉被,白芨回头只能看到两个人的头顶。 罗凤凰一直低垂着脑袋,心里还在为早上白芨说的话感到羞涩和气愤。 白南星看了一眼罗凤凰,总感觉这两人怎么都怪怪的,平时话多的不得了,这会儿却异常安静。 她闭着眼睛,双手抱膝,享受着清晨的空气。 路边已经有人在干活了,这个时间还没上工,这些人都是在处理自留地。 瞧着马车经过,社员们停下锄头,伸头张望,说:“呦,这两姑娘是双胞子吧,长的可真像!” 白南星:“那人怕不是得了青盲。” “啥是青盲?”罗凤凰问。 “眼睛外观正常,视力严重下降,甚至失明的眼病。” 罗凤凰点头,又掏出小本子,一笔一划地将刚刚的话记了下来,又问:“那要怎么治?” 白南星看罗凤凰认真的模样,又多说了几句,首先要分清病因,分析是肝肾两亏引起的,或者是情郁,肝气不舒引起,再者也有可能也是气血两亏,每种情况,用药也是不一样的。 可要弄清病因,就得把脉,在说到每种病因脉象的情况时,罗凤凰整个大脑都迷糊了,完全听不懂的状态。 白南星撑着下巴,瞧罗凤凰皱着眉,一脸焦急的模样,出声道:“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来吧。” 罗凤凰叹了口气,“你学了多久?” 白南星想了想,答:“十几年吧,我说了,若你不是真心学医,就算逼迫自己也没有用,你先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 罗凤凰不说话,喜欢不喜欢重要吗?重要的是她已经选择了,没有退路,必须坚持。 白芨在前面一直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他知道罗凤凰是被罗忠仁逼着来学医的,目的不过是想赢得白家而已。 一开始他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罗忠仁搞这一套,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可想到身后罗凤凰的沉默,他的心突然也跟着难过愤怒起来。 白芨说:“凤凰,你要是真不想学医,咱现在就回去跟罗忠仁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他罗忠仁凭什么还在家搞一言堂!” 罗凤凰听到白芨一口一个罗忠仁,火的站起来扑倒在棉被上,探着半个身子,一巴掌就拍到他的头上,骂道:“一口一个罗忠仁,叫的还挺欢哈!我早上就想打你了!”边说又连着拍了几巴掌。 白芨躲着身体,缩着脑袋,连忙解释:“我又没有说错!罗忠仁就是霸权!” “你还说!”罗凤凰瞪着眼,上手又一巴掌呼了过去。白芨忍无可忍,抓住她的手腕 ,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吼道:“别闹,小心翻车!” 罗凤凰被他话震住了,哦了一声,想收胳膊,发现白芨还抓着她的手腕,白芨顺着她的眼神看到自己紧抓的手,立马松了手。 罗凤凰回身坐下,直到马车到了县城,她都没再开口说话。到了县医院,马车不能进,白芨只好让她们先进去办手续。 第18章 白南星和罗凤凰两个人拿着介绍信去了医生办公室询问。 接待她们的是后勤部张主任,张主任看过介绍信便给她们办了手续,带她们去宿舍。 县医院总共三栋楼,白南星她们住宿上课都在第三栋楼,上课一楼,住宿二楼。 宿舍的房间很大,但非常的简陋,墙壁的石灰有些发霉脱落,水泥的地面也到处是破洞。 两侧的墙壁,分别各摆了三张床,床边放着桌子。六个床铺已经三个有人了,白南星选了靠角落的位置,罗凤凰赶紧挑了挨着白南星中间的床铺。 张主任告诉她们下午一点有课不要迟到,又给了每人一把钥匙就走了。 拿了钥匙,两人才锁门出去找白芨拿行李。 白芨给了门卫两毛钱,让他帮忙看着马车,自己跑去给他姐买礼物去了。他辛辛苦苦攒下的钱,一下子就花了大半,五块钱买钢笔,又买了墨水和笔记本,出了店门,想了想又多买了本笔记本。 回来时,刚好看到她姐和罗凤凰走出来,他将买来的东西塞到白南星怀里,说:“姐,这是送你的。” 白南星摸着纸笔,心里高兴,铅笔写字时间一长就容易糊,看不清楚,原主在省城的时候也是用钢笔的,她还想着有空去买一只呢,没想到白芨这么心细。 第一次,白南星真诚地和白芨说谢谢。 这声谢谢把白芨吓得不轻,他摸了摸脑袋,又将手里的笔记本递给罗凤凰,“这个送你的,算赔罪,早上的话,我开玩笑的,你别放心上。” 罗凤凰迟疑了几秒,接过本子,垂着眼朝一边看,故作轻松地说:“我早忘记了。” 听罗凤凰这样说,白芨心里松了口气。 三个人开始搬行李,等收拾完已经十一点了。 白芨说:“咱们出去吃饭吧。” 提到吃饭,罗凤凰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立马从口袋里拿出粮票和钱,“这个是大队给的补贴,我忘记给你了。”一早被白芨都气糊涂了。 白南星数了数粮票和钱塞进布袋里,三人一道出门,白芨和罗凤凰对县城都很熟,在狭窄的小巷里绕来绕去,很快就找到国营饭店。 两间门面,里面摆着六七张桌子,墙壁上订着木牌,写着今日的菜单。 见人进来,服务员头都没抬,说:“要吃什么,看木牌。” 白南星点了个木须肉,白芨点了狮子头,罗凤凰见两人都点了肉,就点了个青菜。 白芨掏出钱和肉票给了服务员,入座后,罗凤凰把自己的那份钱和票递给白芨,她可不愿意占便宜。 白芨也没客气,把钱票收了起来,说:“姐,吃了饭,我就回去了,你在这注意点安全,没事别乱跑。等有空,我就来看你。” 白南星:“不用来看我。” 白芨:“姐,你放心,我会抽空过来,不会耽误上工。” 白南星皱眉,认真地说:“你误会了,我是担心你影响我学习。” 罗凤凰噗嗤哈哈哈笑出了声,“南星,你真棒。” 白芨拉着脸起身去端菜,开始埋头猛吃,白南星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说错了话,觉得这饭菜还挺合胃口,忍不住吃了两碗米饭。 饭后,白芨赶着马车回去了,走之前还忍不住对他姐说:“姐,有空,我来看你!” 罗凤凰凑到白南星耳边说:“你们两个真的是双胞胎吗?为什么从头发丝到脚丫子没有一点像的?” 白南星瞥了她一眼,问:“你看过我们的脚丫子?” 罗凤凰:“……” 两人回到宿舍,宿舍的三个人已经回来了,有一个人白南星还认识,就是火车上认识的云木香。 云木香见到白南星并没有意外,在火车上的时候,就看过白南星有看医书,知道白南星爸爸是医生。 她主动上前打了招呼,还将另外两人李青和余莲介绍给白南星认识。 她们三个都在不同的公社,云木香和余莲下乡知青,李青是杨河生产队的,白南星听着熟悉,不正是王小凤娘家嘛。 大家彼此认识一番之后,云木香就向白南星倒苦水。 她下乡的地方条件不好,知青住的地方更是破败的很,前段时间下雨,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住过那么破的房子,还有厕所,简直让她没法忍受,米饭虽然能吃的饱,但也没有什么菜,那些野菜,她根本吃不习惯。 最主要的是她们几个人都不会烧柴火灶,刚开始几天都是吃的糊饭。 吃糊饭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插秧,她们去的时候刚好赶上农忙,第二天就被安排下田插秧,她压根不会,还被蚂蝗给粘住了脚,恶心的她一天都没吃下饭。 白南星听完,不能理解她的痛苦,她不知道插秧有多辛苦。至于吃睡的问题,那更没法感同身受了。 当云木香问她过的怎么样时,她只说了句还行。 云木香想估计也跟她差不多吧,她知道如果在培训中表现优异,有关系的话是有机会留在县医院的,她不想再回村里种田了,更不想住那么破的房子。 她看了看白南星手腕上的表,她知道白南星是省城的,爸爸还是个医生,想着她说不定也会找关系。 白南星不知道云木香想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云木香纠结几下,小声地说:“你想不想留在县医院工作?” “不想,怎么了?”白南星的目光看向云木香,她这话问的太突兀了,她由不得多想,原主和她的交际也就在火车上那短短的几小时,除了简单个人信息外,两人并没有深交。 云木香微怔,笑着说:“没什么,就随口问问而已。” 白南星点点头,觉得她应该不是随便问问那么简单,能问这个问题,说明她是很想留下来工作的。 难道是怕自己会对她有什么影响,白南星心里觉得好笑,这未雨绸缪是不是太过了点。 时间很快就到一点了,几个姑娘提前下楼去了教室,教室很小一间,是临时隔出来的,前后也就三排,她挑了第二排坐了下来,罗凤凰急忙坐到她的身边。 云木香招呼她们往前坐,说听的清楚,她们早上已经上了一天的课了,白南星和罗凤凰算是插班进来的。 白南星摇摇头,总共就三排,坐哪里有什么区别,云木香见叫不动,也就没叫了,急忙翻开书和笔记,开始复习起来,身旁的李青和余莲也埋头看书。 白南星摊开笔记本,无聊地开始研究起钢笔来,罗凤凰左右张望,很快从外面又进来两个男同志,坐到她们身后。 有个男同志开口问:“前面两位女同志,你们是新来的吗?我叫陈玄,你们叫什么?” 罗凤凰回头,笑着说:“陈玄同志你好,我叫罗凤凰。” 白南星说:“白南星。” 陈玄也笑,“你们名字挺好听,看你们的模样应该是下乡知青吧。” 罗凤凰摇头,“不是,我是向荣公社幸福大队的。” 陈玄说:“我也是本地的,我家就在县城,这位叫霍商陆,我表哥,家里省城的。” “省城啊,白南星,你家不也是省城的吗?”罗凤凰问。 白南星抬眼看了眼霍商陆,正巧和他的眼神对上了。 霍商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浓眉硬挺,薄唇微抿着。 白南星移开眼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很快一个消瘦的男人进了屋,将手里的书给了白南星和罗凤凰,“我姓姜,你们可以叫我姜医生,之前课的内容,问一下同学,先自己消化,不懂得,课下过来问我。” 白南星瞧着书名《半农半医教材》,翻来第一页就是伟大领袖的语录,把医疗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第二页写着赤脚医生职责,一堆文字,总结为防疫、治病、保健康。 姜医生说:“我说一遍啊,县里条件有限,只能提供短期培训,一周五次课,剩下时间就要跟各科室边实践边学习,学习的都是常见疾病及处理方法。所以你们不用紧张,摆正心态好好学,我相信你们都能顺利毕业。” 过后开始打开书本讲课,姜医生主要讲中医看病,针灸推拿以及常见症状诊断与处理。 妇科和儿科是必学课,是一名女医生教的,姓曾,年龄四十几岁,非常严肃的医生,每一个点都讲得非常详细,讲述很多西药的用量。 这块内容白南星特别感兴趣,西医学对她来说是一种新的挑战。 下午的两节课,白南星听得非常充实,笔记记录的都是关于现代医学的一些内容,关于中医看病,老师说的望闻问切,她一个字都没留下。 罗凤凰简直要哭了,一个下午她脑袋都是晕的,听的云里雾里,原本想借白南星笔记看看,结果写的什么,东一句西一句,完全接不上,看不懂。 她只好跑去找云木香几个人借笔记,云木香有些为难地说:“老师讲的太快,我也没记全。” 李青认真点头,“我好多都听不懂。” 余莲没说话,一直埋头看书做笔记,罗凤凰舔了舔唇,没好意思再开口。 沮丧地回到位置上,瞧白南星撑着脑袋看书,她小声问:“南星,老师上课你都听懂了吗?” 第19章 白南星嗯了一声,手指翻页,余光看到罗凤凰丧着一张脸,问:“你没听懂?” “嗯,太难了。” “哪里没听懂?” 罗凤凰瞪着大眼,迟疑地问:“你什么意思?” “哪里没听懂!” “我压根一个都没听懂,老师讲的太快了,我又没有预习。”罗凤凰觉得自己就像听天书,她读书成绩并不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上课像个白痴一样,明明每个字都听懂了,可合在一起,她压根就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 白南星叹了口气,盖上书,拿过罗凤凰的笔记本和笔,看她记的笔记,脑袋发麻,无奈地拿着笔开始刷刷地写。从姜医生说的望闻问切到曾医生说的幼儿常见疾病,每一条重点都写得清清楚楚。 中医部分,甚至还补充了许多姜医生没有细讲的内容,满满写了两张纸,写的手腕都有些发酸。 罗凤凰看着笔记本,整个人都呆住了,颤抖着唇不知道说些什么,眼里有泪光打转。 白南星摇晃着手腕,“走吧,去吃饭。” 罗凤凰回过神,忙不迭地盖上笔记本,跟着跑了出去。 两人回屋后,云木香拿着饭盒,招呼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五个姑娘,虽穿着朴素,但个个青春洋溢的面孔,也引来了不少路人关注。 云木香走在最前头,扬着笑脸跟人打招呼,好听的话像不要钱的往外倒,八面玲珑为人作风,真是让白南星大开眼界,长的好看的,夸漂亮。 长得丑的夸才华,云木香语气、表情还配合的特别好,那些人听着就是一副高兴享受的样子。 可白南星看一眼就觉得假的要命,难怪老君常说,每个人生存在这个世界都有她独特的生存方式,或者你会看不惯,但它既然存在,必然是有人喜欢的。他常说,南星,你可以不喜欢,但你要学着接受。 那时候的白南星,心里嗤之以鼻,这种虚伪的人为什么还要跟她打交道。 路上,云木香不停地介绍食堂什么菜做的好吃,一个星期哪天会有肉吃。 罗凤凰惊讶道:“木香同志,你也不过比我们早来一天,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云木香笑着捏着垂在胸前的麻花辫,“鼻子下面就是嘴,不懂就问咯,后勤那个张主任人非常热情,特别好相处,一点架子都没有。” 罗凤凰回想起张主任的模样,不由地打了个冷颤,肥头大耳还挺着孕妇肚,那双眯眯眼像极了寻找食物的老鼠,冒着精光。 这云木香从哪里看出来他好相处,没架子的? 到了食堂,打饭的师傅倒是挺热情,看到云木香就道:“哟,木香同志,今天没跟张主任一起过来吃饭?” 云木香笑道:“张师傅,这饭能多吃,话不能乱讲的,昨天我是刚好和张主任门口碰到了。” 张来福嘿嘿地笑,他堂哥昨那个献殷勤的模样,倒不像假的,他拿着长勺舀菜,平时都要抖两抖,可给云木香打的时候,特意多舀了些。 云木香见着饭盒里的饭菜,又瞥了一眼其他人饭盒,心里有些微微的得意。她向来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要不是她哄着大队长,这次推荐医生培训,怎么也轮不到她头上。 这次她既然出来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回去,那个连电灯都没有,上个厕所还随时担心会不会掉下去的破地方,她再也不想回去了。想到这,她对白南星说:“南星,刚刚下课,你们怎么那么晚?” 罗凤凰抢答:“我不是没听懂嘛,笔记也没记全,南星帮我记笔记呢,她真厉害!” 云木香一脸惊讶,“是吗?那待会能不能借我看看,我笔记也没记全。”说着脸转向白南星,问:“可以吗?” 白南星慢悠悠地咀嚼完嘴里的米饭,才道:“凤凰的笔记本,你问我干嘛。” 李青不满道:“南星,木香只是问问你,你语气干嘛这么冷?” “不是,不是,南星讲话就是这样子的,李青,你别误会。”罗凤凰尴尬地解释。 云木香说:“是的,南星讲话就是这样子,硬邦邦的,李青,等你了解南星就知道了,她人其实真的很好。” 白南星听到这话,放下筷子,认真地说:“我并不是一个好人,相反我眦睚必报。” 云木香&罗凤凰:“……”完全没法接话。 饭后,回到宿舍,云木香就过来借笔记,罗凤凰自然没有拒绝,之后,宿舍一片安静,大家都是来学医的,时间紧张,每个人都争分夺秒的在学习。 白南星也在学习,重点都放在西医部分,她学得非常认真。罗凤凰将课本上的知识看的差不多了,就跑过去找云木香要笔记,云木香正埋着头,奋笔疾书地抄写,见罗凤凰过来,急道:“再等会行不行,我这边快抄完了。” 罗凤凰心里有些不舒服,再等会就要关灯了,但看到云木香恳求的样子,也不好多说,只道:“那你快一点吧。” 可罗凤凰等啊等,直到快熄灯,云木香才过来还笔记,一脸歉意,嘴里还不停地道谢,罗凤凰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出不去也咽不下,只好将笔记放到桌上,闷头睡下了。 白南星早就进入梦乡了,充实的一天,本以为会睡的特别香,半夜却被恶梦惊醒过来,她又梦见老君了,依旧过的不好,她心里难受,再也睡不着了,直到天快亮才眯了会。 白南星没睡好,状态不好,课上一直在强撑,直到姜医生说到辩证施治要点时,她再也忍不住,撑着脑袋眯眼打起了瞌睡。 姜医生怒不可遏,连续敲了几下桌子,白南星瞬间从半睡半醒中清醒过来。 姜医生说:“你起来,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白南星想了一下,说:“常见虚症,血虚。” “表现?” “面色苍白,嘴唇舌头指甲淡白,头晕,手足发麻,脉象细,舌质淡。” 虽然都答对了,姜医生还是很生气,说:“不要以为自己会了,就可以不听课!” “知道了。”白南星低头,想起了老君,他曾经说过同样的话。 姜医生见她态度不错,又是女同志,也就放过了她,继续讲课。 几天的课程下来,白南星表现也越来越好,姜医生对她也是越来越欣赏,她的突出的成绩,让云木香整个人充满了危机感,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努力了,结果跟白南星差了十万八千里,甚至成绩还不如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余莲。 今天课上,姜医生再次表扬了白南星,这让云木香心里非常焦急,下台阶的时候也没有注意,一不小心踏了空,整个人向前面一扑,好在后面有人拉住她,她被人向后用力一带,晃神间,额头碰到了后面人的下巴,她似乎感觉到被人舔了一下。 她慌忙地向后退了两步,才看清拉她的人居然是张主任,她整张脸涨得通红。 张大海一脸关心地问:“云木香同志,怎么魂不守舍的,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 云木香见他一脸坦然,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产生了错觉,她收了收情绪,道:“没有,谢谢张主任关心。” 张大海笑笑,伸手拍了拍云木香的肩膀道:“有什么困难及时跟我说,我在这医院呆了几十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面子的。” 云木香点点头尴尬退了几步,“我知道了,谢谢张主任。”转身就跑回了宿舍,那速度简直就像是后面有鬼在追她一样。 刚刚张主任那个神情,那句话的用意,她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他的意思。 她坐在书桌前,看到宿舍人都在埋头看书,背知识点,白南星整个人坐得笔直,眼睛一直盯着书本,仿佛周围的世界不存在一般。她稳稳了心神,吸了口气,拿出书也看起来,可无论怎么逼自己,还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李青见云木香走神,“云木香,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云木香扯了扯嘴角,摇摇头,强逼着自己看书。 …… 第一次跟诊实践,姜医生点了三名理论基础扎实的白南星、霍商陆以及存在感极低的余莲。 罗凤凰羡慕的不得了,这几天下来,她已经渐渐地适应了,课上也能听懂一些,有些薄弱的地方,她都是厚着脸皮问白南星。 她算是发现了,白南星虽然说话怼人,但从来不藏着掖着,问什么都会回答。 对于这次姜医生挑选白南星,她虽然羡慕却不忌妒,毕竟白南星确实有这个实力。 而另一头的云木香却焦急的不得了,她明明下了苦功夫,可成绩依旧提不上来,她明白实践的机会多么重要,少一次机会,她就很有可能落后一大截,她眼珠转了转,嘴角上扬,立马站起来跑了出去。 出门时正好和罗凤凰撞了个满怀,罗凤凰被撞的连退了几步,幸好白南星在身边扶了她一把,不然她肯定要摔跤。 云木香没有时间跟她们拉扯,直接跑了。罗凤凰气的要命,“这人怎么这样子!撞到人连道歉都不会说!” 这些日子,她早就对云木香心存意见了,从来都是说话好听却不顾及别人感受。 白南星望着云木香的背影,大概猜到她要去干嘛。她摇摇脑袋,“还没学会爬,就想要跑,注定要摔跤。” 第20章 罗凤凰一脸茫然没听懂,白南星也没解释,进屋看书去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跟诊,原定的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姜医生的办公室是长方形,面积不大,正对着门摆着一张木桌子,两把椅子,最里面靠窗的位置有一张单人小床,还有一个落地的厚窗帘收在角落。 姜医生背窗而坐,白南星几人拿着小凳子靠墙一侧坐着,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纸笔。很快就有一个年纪四十几岁的女人捂着头走了进来,人还未坐下,就嚷着头疼,疼得不得了。 姜医生让她坐下来,仔细地问她病史,哪个位置疼,什么样的疼,疼多久了。女人指着右脑袋,“就半边疼,我现在头晕的很,耳朵还翁翁响,眼睛也看不清楚。” 姜医生给女人把了脉,云木香立马站到姜医生身边,拿着本子刷刷地记着,姜医生说:“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女人伸出了舌头,姜医生侧头看了几下,没看清,回头见云木香把光都挡着了,不由的来气,“边去!” 云木香脸刷一下子红了,又往里移了几步,将身后的窗户露了出来。 姜医生看清后,点了点头,在病历本上记了病因,“你这个主要是肾亏,精气不足引起来的头疼,我现在给你配一个疗程中药,你自己回去煎着喝。” 女人听到肾亏、精气不足,其实也没明白具体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各种不舒服,是不是得了啥大病,听说只开一点中药喝,又问:“医生啊,这效果会不会太慢了啊,我真的非常不舒服啊。” 姜医生想了想说:“那就再配合针灸吧,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每三天来一次。” 女人面上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姜医生一边写药单,一边让白南星几个人上前号脉,写病人的病因。 云木香第一个冲上去,刚准备坐下,又退了几步 ,“余莲同志,你先来吧。” 余莲点点头,学着姜医生的样子,号脉,看舌象,很快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第二个上去的是霍商陆,他号脉,看面象舌象,等他看完,云木香看了一眼低着脑袋纹丝不动的白南星,她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来,她刚伸手号脉,就被姜医生呵斥:“你那是号脉嘛!你都摸到哪里去了?” 云木香涨红了脸,颤抖着手,慢慢地总算找对了位置,过了十分钟,姜医生的药单早就写好了。 云木香还没有结束,此时她心浮气躁,完全忘记了姜医生课上讲的脉象,见所有人都盯着她,只好胡乱摸了几下,看了看舌头,就回到自己的位置。 白南星速度是最快的,切脉看象果断利落,又问病人,“是不是经常感到疲惫没力气,膝盖酸软。”女人用力地点头,“对对对,医生,我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 “没有。”白南星松了手,人又回到椅子上。 姜医生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把药单递给女人,并安慰她没什么事,等会付钱拿了药过来,安排针灸。 病人走后,又进来几个看病的,这次姜医生没有让他们再参与,因为涉及没有学到的内容,对他们来说参与也没法理解,只是让她们坐在一旁听,听懂多少那就要看个人的领悟能力了。 姜医生看病开药,并不是光以中药为主,有些也会开西药,两者结合,因为县城的药品物资并不是非常齐全,他开药都是根据病人的情况来定。 又送走一批病人后,那个女病人也拿着药又走了进来。姜医生让她脱鞋袜子,女人刚脱了一只鞋,再听到露腰时,立马脚踹回了鞋里,一把抓住桌子上的草药包就跑了。 姜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见再没有病人进屋,就让白南星几人把写的病因拿给他看。余莲有点小失误,姜医生很认真的跟她指了出来。 再看霍商陆,不光基础掌握得扎实,还写出了药方,让姜医生非常意外。 而云木香写的东西,让他看得眉头皱成了川字,简直牛头不对马嘴,姜医生一点不留情面地骂了她一顿,云木香觉得丢脸,低着脑袋,小声解释道:“姜医生,我第一次跟诊,我、我太紧张了。” “紧张还能成为理由!”姜医生原本骂完也没打算怎么着,结果她还来个理由,姜医生就更气,噼里啪啦的又痛骂一顿。云木香泪水不停的往下地滴,两手紧紧攥着拳头。 姜医生气的胸口起伏,看到人哭了,也没再骂下去,“回去再好好看看书,不懂就多学多看多问。” 话落,又去看白南星笔记,当看完她的笔记,姜医生的气总算消了,白南星写得非常详细,不单单只写了肾精不足引起头疼,连其他几种情况都分析出来,连基本针灸治疗都写的清清楚楚。 他脸上露出了笑,再往前翻两页,脸又黑了下来,关于中医的笔记一个字也没有,全是西医方面的知识。 虽然也有他讲解的课,但他心里还是不舒服,最多的还是担心这个好苗子会不会因为自傲而退步。他将笔记本还给白南星,并顺口考了她平时上课的一些理论知识,发现她对答如流,心里才松了口气。 很快到了中午下班时间,几个人也退出了办公室,霍商陆叫住了白南星,白南星有些意外,毕竟来这里一个星期了,这还是霍商陆第一次和她说话,她看得出来霍商陆是个淡泊冷清的人。 有些时候,她觉得他们两个人还挺像的,白南星问:“怎么了?”“白南星同志,能不能借你的笔记看一看。” 霍商陆注视着白南星的眼睛,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白南星想了一下,把笔记递了过去。 “谢谢,下午还你。”霍商陆接过笔记本,转身就走了。 白南星也回到宿舍,罗凤凰正在屋里看书,边看边记,嘴里还在念叨什么,看到白南星,立马放下笔,问:“今天上午怎么样?” “挺好。”白南星坐到床上,后面云木香就沉着脸走了进来。 罗凤凰又问白南星什么情况,白南星简单地说了,云木香听的头疼,故意把桌子挪的吱吱响。 罗凤凰看了一眼,憋憋嘴,“走吧南星,咱们去吃饭。”白南星点点头,拿着饭盒两人去了食堂,正巧碰到陈玄和霍商陆,陈玄走过来和两人打招呼,几个人打了饭就坐在一起吃饭。 陈玄对上午跟诊也很有兴趣,奈何他表哥只顾低头看笔记,一句话都懒得和他说。 罗凤凰和陈玄缠着白南星讲上午跟诊的情况,白南星无法,只好挑重点说了每个病人的病因特点,以及姜医生的分析,配药。 她讲得非常详细,连一直低头霍商陆吃饭,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因为有几个病例,他也有些没听太懂,而白南星却全部都掌握了。 罗凤凰听完仿佛自己就在现场一般,她感叹:“南星,你真的太棒了。” 白南星说:“所以,你想打败我,还需要多努力。”她吃了口米饭,唉,讲的太投入,饭都凉了。 罗凤凰崇拜的目光都来不及收回就被泼一身冷水。 陈玄问:“什么意思?罗凤凰同志。” 罗凤凰凶巴巴地说:“没什么,赶紧吃你的饭!” 陈玄眼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罗凤凰瞪了他一眼,陈玄嘿嘿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姜医生、曾医生都非常厉害的,正经的大学生,原先都是在江省大医院做医生的,姜医生的中西医都非常厉害。” 罗凤凰说:“那他们怎么会来云雾县的?” “前几年,领袖不是说了把医疗重心放到农村来,派了很多大城市的医生下来指导,姜医生和曾医生也就是那时候过来的,过来后就自愿放弃回城了。这几年他们不光看病救人,还培养了许多赤脚医生。” “他们真伟大。”罗凤凰感慨。 陈玄点头,“每一位医生都很伟大,你以后也是。” 听陈玄这样子说,罗凤凰有些害羞又有些憧憬。 白南星听完这番话更加坚定了自己要走的路,是正确的。 这顿饭将几个人距离拉近,连平日不出声的霍商陆也发表几句意见。 大家在讨论医学知识中,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中午。下午白南星继续去姜医生办公室跟诊,下午有个针灸的男病人,姜医生不光给她们详细讲解,还让他们互相用银针在对方身上找位置。 云木香立马走到霍商陆面前,想跟霍商陆一起,可霍商陆就像没看见她人一般,错开她走到白南星面前,“咱们俩一组吧。” 白南星点头,两人先从手开始找穴位。白南星压根就没有动手,全程都在指导霍商陆,哪个穴位找的不对,哪个穴位针法不对。 云木香看见两人配合默契,气的咬牙,一个没注意,一针将余莲的手给扎破了。 虽然针细,但扎得深,疼得余莲连吸了好几口冷气,很快皮肤冒出一小滴血。云木香立马拿了桌上的棉花给堵上,“余莲同志,我不是故意的,要不咱俩跟白南星他们换一下吧,我看他们都挺熟练的。” 第21章 姜医生见状, 觉得云木香太莽撞,还是和霍商陆搭档会好一些,就开口让她们换个位置。 云木香忍着上扬的嘴角, 和白南星换位置, 白南星倒是无所谓和谁搭档,她很自然地移了位置, 和余莲搭档。 余莲基础自然没有霍商陆强, 很多次都找错了穴位。 白南星一一指正,余莲很是感激,虽然白南星面无表情, 声音也很冷淡,但每次都及时指出她的错误, 甚至在自己几次扎针失误, 白南星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鼓起勇气,主动问了许多问题, 白南星都认真地回答了。 余莲内心非常感动,因为长相原因,她从小就受到排挤,导致她性格孤僻不爱说话,也不擅长和别人交流,这么多年,她也没有什么朋友。 这是第一次, 她有了想和人交朋友的想法。 下午下班后, 白南星发现余莲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几步的距离, 她回头看了两次,余莲原本抬起来的头又快速地低了下去。 白南星驻足, 问:“余莲同志,你想干什么?” “我、我、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回宿舍。”余莲结结巴巴地说。 白南星看看蓝天,叹了口气,“那就快点啊,我好饿。” 余莲脸上露出笑容,小跑跟了上来。 自此,白罗二人组变成了三人组,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讨论问题,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余莲话不多,被提问时才会说几句自己的意见。 罗凤凰经常调侃她是个闷葫芦,余莲也不生气,就抿着嘴笑。 罗凤凰说:“余莲,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真好看。”说完还推了推身边的白南星,“南星,你说对不对。” “对。”白南星对罗凤凰最近得寸进尺的表现,很想揍她,不管干什么都要拉着她一起。 连上厕所都要拉着她,说这是女性革命友谊。 白南星很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说好的竞争对手呢,她怕是抛到九霄云外了。 余莲配合的又笑了,她知道这是朋友的善意,对于自己的长相,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了。 不过,现在长相已经不重要了,白南星说的对,不过一副皮囊罢了,何必那么在意。 如今她有了朋友,有了人生的目标,想做一名为人民服务的赤脚医生,这就够了。 宿舍学习氛围格外浓烈,大家都在努力地学习,好几次白南星半夜起来上厕所,都看到云木香点着蜡烛在楼道里着了魔似的背书。 白南星站了会就悄悄地离开了,大家在努力地的时候,姜医生的课程也越来越难,知识点也越来越多。 关于认识如何辨别草药,书上印刷的黑白的图画,模糊不清楚,根本辨别不出来,姜医生讲的特别详细,不光带着药房炮制好的中草药他们观看,甚至带着她们去郊区亲自去辨认,亲自采摘,学习炮制。 白南星动作娴熟,不管是采摘还是挑选、炮制每一步操作非常规范,再一次得到姜医生的表扬,再看看云木香和李青瞎糊弄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让白南星他们做示范,这让云木香受到更大的打击,明明一样的上课,为什么白南星就是比自己强呢。 这天晚上回到宿舍,见屋里没人,她跑到白南星桌前,拿起她的笔记本仔细地翻了翻,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遗漏了什么,怎么就技不如人。 看来看去,笔记本上除了问题提了一堆,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她将笔记放到原位,又发现抽屉里的信。 她看着那封信,到底还是没敢拿起来,转身回到自己床上开始背书。 白南星一回到宿舍,就发现自己的笔记本被人动了,她记得很清楚,走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 她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什么财产损失,只动了她笔记本,她心里瞬间明白。 罗凤凰见白南星神色不对,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被一只老鼠恶心到了。” “什么!老鼠!”罗凤凰声音陡然提高,她最害怕老鼠了,小时候老鼠爬到她床上,一直是她的噩梦。 宿舍另外三个人也投过来目光,李青害怕地问:“哪里有老鼠?” 白南星手尖轻轻弹了弹笔记本,像是在弹什么肮脏的灰尘,说:“没什么,我只是发现一只恶心的老鼠在我笔记本上留下几粒老鼠屎。” 云木香紧握着笔,抬头看过去,努力地让自己表情自然,问:“南星,本子没啃坏吧。” “没有,只是被恶心到了,这次就算了,下次老鼠再来,我会毫不留情一巴掌拍死。”白南星脸色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在开玩笑一般。 罗凤凰翻着笔记本,一本正经地说:“今天老师刚说了鼠疫,灭鼠可以用磷化锌和红薯搅拌做诱饵。” 白南星忍着上扬的嘴角,“嗯,可以试试,剧毒!” 云木香额头冒着细汗,白南星指桑骂槐的警告,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紧咬着下唇,握手的笔不由的加重。 李青瞧着云木香在发呆,额头还出汗,问:“木香,你是不是不舒服?” 云木香从思绪中拉回来,扯了扯嘴角说:“没有。” 从那晚之后,云木香不再主动和白南星说话,见面也只是客气地点点头,平日只和李青一道,要么就独来独往。 罗凤凰在白南星耳边唠叨:“咱们是不是把云木香得罪了,最近我跟她说话,她都像听不见一样,明明我的声音挺大的啊。” 白南星淡定地回答:“得罪了就得罪了,难道下雨还不下我田里吗?” 罗凤凰笑道:“哟,南星,你才来多久啊,咱这话学的这么像。” “没办法,我奶奶总是口出精句,想不学都难。”白南星根本没有在意到云木香的疏远,每天沉迷于学习无法自拔。 努力学习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又过了半个月,白南星因为成绩优异,已经获得曾医生几次手术参观学习的机会。 白南星知道大队卫生所是没有为孕妇手术条件,往后估计也没有机会用上,但她仍然珍惜学习的机会。 罗凤凰好不容易搞懂了脉象,认识了草药,甚至合上书,能开一些头疼脑热的方子。可白南星已经飞越到她连尾巴都抓不住的地步了。 “南星,你明天又可以跟曾医生实践,我啥时候才有机会啊。”罗凤凰沮丧地说。 余莲安慰道:“你这段时间也是飞速进步,我相信下周的跟诊学习,你就可以上了。” “也是,这几次姜医生就点了我的名,我相信曾医生应该也快了,南星,你说对不对?”罗凤凰自我安慰。 “对。”白南星难得地大声回她,其实除了她跟霍商陆,剩下几个人的学习进度相差并不大,连云木香自从上次被姜医生狠批之后,也进步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白南星就去了曾医生的诊室,曾医生也来的很早,正拿着水杯烧窗台上几盆花。 不知名的小野花,花枝招展的开的正浓,见白南星来了,转身回到位置上,问:“昨天的内容消化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不懂的?” 白南星回答:“还行,就是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她摊开笔记本,有疑问的地方都标记出来。 曾医生放下水杯,接过笔记本仔细地看了看,“不错,懂得举一反三,这些问题都是你自己归纳总结出来的?” “是,有些地方还不太明白。” “这很正常,毕竟你没有系统的去学习西医知识点,我们现在对赤脚医生的培训,也只是针对简单的常见疾病进行讲解,目前最主要的还是预防为主。”曾医生说着,便将白南星提出的几个问题,都回答了。 白南星连忙记了下来,两人一问一答,很快就到了上班时间,第一个进来的是怀孕7个月女人,前两次检查就显示臀位,曾医生建议她7个半月过来做外倒转术。 白南星坐在曾医生身边,她看得出女人明显很紧张,双手紧握,一直不停地看身旁的丈夫,丈夫却没看她,盯着曾医生问:“曾医生,这个手术确定没有风险吗?” 曾医生说:“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现在孩子臀位一直转不过来,到时候生产时,胎头最后出来,会对胎儿有一定风险。现在建议做倒转,是你们条件刚好符合可以做。” 女人听到风险,害怕的眼睛都发红了,抓住男人的手,说:“刚哥,怎么办?” 刚子看向媳妇,说:“要不,就听医生建议,现在做倒转。” 女人抹了把眼泪,想了许久,才点点头。 曾医生站起来说:“你去小便排空,去手术室等着。” 女人点点头和丈夫一起走了出去。 白南星也跟着站起来,曾医生说:“南星,今天的手术你来做,我在一旁辅助你。” 白南星一脸意外,不过很快就镇定地点点头。 两人洗手消毒后进了手术室,整个手术室是非常简陋,仅三张床。靠墙柜子放着一些医用器械。 曾医生走到孕妇面前出声安慰:“别害怕,这是小手术,一旦胎心有变,我们都会停止手术。” 女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绳索,长长地松了口气。 第22章 “把衣服都松开, 双腿弯曲,整个人放松下来,别紧张, 我先来听一下胎心。”曾医生戴上鹅式胎心听筒, 一手扶着听筒,一手拿着手表计时, 很快她说:“南星, 胎心正常,你可以开始了。” 白南星点点头,双手分别握住胎头和胎臀, 动作轻巧地将头向下推,腿向上推, 期间曾医生一直在监听胎心, 突然, 曾医生说胎音有变,白南星立马停止手上的动作, 孕妇肚皮发紧,有些害怕。 白南星不停地安慰孕妇,直到她紧张的情绪完全缓解,曾医生说胎音恢复正常后,白南星再次进行倒转操作。 好在一切顺利,手术非常成功,白南星拿了两个枕头放在腹部用布条固定住。 “你再多听一下胎心。”曾医生将听诊器递给了白南星。白南星接过戴起来, 边听边看手表数数。 女人躺在床上不敢动, 白南星听完取下听诊器说:“没事了, 好好休息,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听到没事, 女人脸色露出了笑容,“谢谢你。” 白南星被女人的笑容晃了眼睛,心里某一处突然软了下来,嘴角也微微地勾起。 曾医生说:“记得定期要过来检查。” 女人点点头,手不由地摸着拱起的腹部。 手术后,白南星继续跟着曾医生去诊室,后面来了几个病人,都是妇科病,曾医生检查完,给开了药,白南星在一旁辅助写病历。两个人忙的水都没有喝几口,中午下班,白南星才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曾医生端着白瓷缸喝了几口水,问:“累了吧,习惯了就好。” “没有。”白南星看着曾医生眼角的皱纹,问:“曾医生,你为什么没有选择回去?” “什么?”曾医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后笑道:“你说我怎么没回江省啊,城里医生不缺我一个,而这里,你也看到了,看病有多难,我总想着自己多坚持一下,就能多救一个病人。” “当然,我也希望能回去,女儿一直念叨快不认识我这个妈了,我想也快了,等你都强大起来,我也可以回去陪女儿了。”曾医生低下头,小声道:“也不知道她那个时候还需不需要我陪伴。” 曾医生的话让白南星心里有些堵,像姜医生和曾医生这样平凡的凡人,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心甘情愿地背井离乡,放弃自己原本岗位。 “曾医生,你的家人支持你这么做?” 曾医生脸色扬起了幸福的笑容,说:“支持,我的丈夫也是一名医生,他能理解我,也非常支持我,这辈子,我唯一愧对的还是女儿。” 白南星说:“你女儿长大了,肯定也会理解你的。” 曾医生喝了口水,叹道:“也许吧,行了,不说这些了,忙了一个早上,赶紧去吃饭吧。” 白南星点点头,收笔记回到宿舍,罗凤凰已经帮她打好了饭菜,白南星洗了手,准备吃饭,罗凤凰就凑了过来,小声说:“南星,今天我听到一个大八卦,想不想听?” “不想。”白南星拿着勺子,舀了一口饭菜塞的饭菜,她发现大口吃饭特别的香,特别有满足感。 罗凤凰说:“没劲,每次都这样子。” 白南星撑着脑袋,就算她说不想,罗凤凰也会不顾她的意愿。 “听说云木香跟后勤的那张主任在处对象。”罗凤凰小声说。 白南星皱眉,张主任,就是那天刚进医院带她来宿舍的那个男人,看面貌怎么也快四十了,云木香才十九岁。 罗凤凰继续说:“白南星,你说她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怎么非要找一个年纪能当她爸的男人啊。” 白南星没有发表意见,至于云木香怎么样,她压根就不关心。 余莲从书本中抬起头,说:“会不会是误传?也许云木香只是找张主任有事,刚好被人撞见了,这种人云亦云的话,别太当真。” 罗凤凰鼓着嘴,躺到床上,双手做枕,眼睛看着天花板,喃喃道:“也许是吧,那么大年纪了,看着都倒胃口。”她突然侧身,单手撑着脑袋,问:“你想过找什么样的对象吗?” 余莲:“没想过。” 白南星:“没想过。”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罗凤凰坐起来,问:“为什么?” 余莲面露苦色,伸手摸了眼角的胎记,没说话,她怎么会没有幻想过呢,虽然她不美,但她也憧憬过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幸福生活的场景。 罗凤凰见余莲沉默,鼓励道:“余莲,南星不是说过嘛,不过一副皮囊,谁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余莲笑笑,问:“南星,你呢?” 白南星放下勺子,咽完嘴里的米饭,认真地说:“我的人生目标是为凡人,不是,为人民做贡献,其他的没想过。” “哈哈哈哈。”罗凤凰笑的连拍大腿,说:“白、白南星同志,你、你真的要把我笑死了!” 余莲也被白南星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的捂嘴偷笑。 白南星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有那么好笑吗?” 罗凤凰努力地咬着唇点头,道:“其实为人民做贡献,和你找对象两回事情,你想想嘛,你想找什么样的对象?” 白南星舀米饭的勺子停了一下,半响才道:“不知道,等遇到了再说吧。” 罗凤凰觉得没劲,一个两个年纪不大,怎么都装老成呢。 这时云木香从外面走了进来,拎着一个布袋,看到屋里有人,笑着道:“哟,你都在呢?” 罗凤凰眼尖地看到云木香手腕上的新手表,那手表她在百货商店看过,一百多块钱一块呢。 罗凤凰好奇云木香这些东西谁送的,她脑袋不会转弯,心里怎么想便直接问了出来。 云木香大方地伸出手腕递到罗凤凰面前,说:“好看吧,我家里人送我的,还有这件衣服,粉色的,穿了特别显皮肤。” 罗凤凰一脸羡慕:“真好看,这手表真配你,你家人可对你真好。” 云木香看着手表,又看着新衣服,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穿新衣服,更别提手表了,那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奢侈。 她没想到张主任会这么大方,虽然明知道张主任的心思,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到底还是忍不住,渴望得到他的呵护,得到他的嘘寒问暖。 白南星一听就知道云木香在撒谎,她记得云木香在火车上跟原主说过,自己家庭并不好,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年幼的妹妹,父母也只是厂里最普通的工人,哥哥毕业后顶替了云木香爸的工作,而云木香只能被迫下乡。 她口中的这个家人,怕是另有其人吧。 云木香换上粉红色的衬衫,小心翼翼地扯着衣角,问大家好不好看,年少虚荣地心思一点也没有遮掩,罗凤凰和余莲都很给面子地说好看。 云木香见白南星不说,故意走到她面前,问:“南星,怎么样?好看吗?” 白南星扫了一眼,很直接地说:“不好看,你皮肤不白,穿粉的真的很难看,你手腕骨头大,这细表带一点也不适合你。” 云木香脸刷一下子红了,刚刚膨胀的好心情瞬间没了,她瞪大着双眼,怒视着白南星,嘴硬道:“我看你就是嫉妒我。” 白南星站起来,冷笑一声,“嫉妒?你样样不如我,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说着就迈步到她耳边,小声道:“其实我还是欣赏半夜在楼道看书的你,现在的你真让我看不起。” 说完她阔步潇洒地往外走,扭头道:“上课了。”这话是对罗凤凰和余莲说的。 云木香整个人像被人泼了冷水一般,从头凉到脚。 下午曾医生被临时安排外出参加学术交流会,白南星也跟着罗凤凰她去教室,姜医生教她学习输液扎针,找血管各种技巧,并让她找搭档互相训练。 七个人,两两一组,罗凤凰抓着白南星不放,余莲只好和姜医生搭档,白南星连扎几针,都是一次找准静脉血管。 可罗凤凰就惨了,白南星血管细,她是拍了好几下,白皙的皮肤都拍红了,也没有摸到血管的位置,她一脸羞愧,“南星,你再忍忍,我肯定能找得到。” 白南星一脸无语地看着她使劲的拍自己的胳膊,就是找不到位置的崩溃样子,要不是罗凤凰鼻头的细汗,她真怀疑是这罗凤凰对自己的报复。 后座的陈玄实在看不下去了,伸出胳膊说:“凤凰同志,你还是放过南星同志吧,来扎我。” 罗凤凰抓了抓头发,看着陈玄胳膊上突出的青筋,立马松开白南星胳膊上的止血带,说:“南星,我还是跟陈玄同志搭档比较合适,你跟霍商陆同志强强联合吧。” 白南星胳膊向前伸了伸,说:“别为你找不到血管找借口,你以后遇到的患者,有可能是肥胖者,血管更难找,也有可能遇到不配合的孩子,你怎么办?赶紧扎。” 罗凤凰垂着脑袋,止血带在手里绕了几圈又回到了白南星胳膊上,这一次她沉下心,仔细的摸了摸,总算找到了位置,用棉签消毒后,针尖30度角进入白南星的胳膊,很快见血,她高兴地捂着嘴,感叹自己真厉害。 白南星无奈道:“笨蛋,这是练习,针可以□□了。” “哦哦哦。”罗凤凰得意忘形,一下子忘记姜医生说拔针的注意事项,直接拽了出来,白南星疼的眉头一皱。 身后的霍商陆从始至终眉头都没有松开过,见罗凤凰如此粗鲁的行为,直接呵斥道:“你到底懂不懂!” 说着拿着棉签按住白南星还在流血的胳膊,他的声音太大,引起了其他几个人的注意,姜医生走了过来,问:“到底怎么回事?” 第23章 罗凤凰被霍商陆的一声吼给怔住了, 白南星和陈玄也吓的微张着嘴,其实连霍商陆也被自己的声音给吓到,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做这样子的举动。 “怎么回事?”姜医生的一句话把几个人都思绪都拉了回来, 白南星捂着棉签, 霍商陆也松了手,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罗凤凰刚要开口, 就被白南星一句,“没事 ,姜医生。” 姜医生狐疑的眼神扫向四个人, 没看出啥问题,严厉地说:“都给我好好练习, 不许偷懒。” 后面的练习, 罗凤凰小心谨慎许多, 但白南星的胳膊还是青紫一块,下课后罗凤凰愧疚地说:“南星, 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刚才的事情,白南星心里并没有在意,看罗凤凰一脸歉意的样子也没理,让她吸取点教训也好,免得以后对病人也粗心大意,那可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 霍商陆看着白南星的背影, 心思复杂, 陈玄小声地问:“哥, 你上课的时候,怎么回事啊?” 霍商陆心里也想问自己怎么回事, 大概因为心里在乎吧。他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路,第一次希望自己能够走快一点,跟上白南星的脚步。 赤脚医生的培训很快就过去一个月,六月的云雾县迎来了它的梅雨季,老话说雨打黄梅头,四十五日无日头,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没完没了,湿热沉闷的天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整个宿舍都是一股霉味,洗过的衣服也是一股子怪味,白南星感觉整个人都窒息了,前一分钟洗完澡,没几分钟就热的汗流浃背。 晚上热的根本没法睡,只能开着窗户,偶尔会有凉风吹进来,可开着窗户蚊子又多,整晚在耳边都吵个没完没了,白南星这几天都没有睡好,眼底一片青色。 这天刚下课,白南星就看到一个多月没见的白芨,比之前更黑了,人倒是结实了些,站在树下,两只手抱满了东西。 白南星问:“你怎么来了?” “我可是带着任务来的。”白芨举着手里的东西,又道:“妈让我给你送蚊帐和草席,奶奶问你,过两天端午节,你们放不放假?要是放假就回家过节。” 想想端午节是快到了,白南星接过白芨手里的东西,说:“我下午问问姜医生,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到外面吃饭。” 白芨点点头,将东西送给白南星,“都洗干净了,晚上就直接用上就行。” 这一幕恰巧被走在后面的陈玄和霍商陆看到了,虽然没有听到两人说什么,可从两人刚刚的行为来看,应该不是一般的关系。 陈玄调侃道:“没想到白同志已经有对象了。” 霍商陆蹙眉停了下来,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看着年纪不大,脸黑得根本看不清五官,只看到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陈玄说:“哥,那小子还对咱们笑呢,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霍商陆撇过头,左脚转了方向,“不要,走吧。” 白南星很快从宿舍出来,两人一起去了国营饭店,点了一道红烧肉,一个冬瓜汤。白南星付了钱和票,她问白芨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白芨笑着说:“还是老样子,就是你不在,奶奶成天念叨你,莲花也是,本来这次她也要来的,可是月底要考试了,妈让她再好好复习,姐,你在这里怎么样,没人欺负你吧?” 白南星:“你觉得有人能欺负我?” 白芨:“行吧,就当我问了一句废话。”奶奶还担心他姐会受欺负,哎,外表真是太会欺骗人了。 两人吃了饭,白南星去问姜医生端午节有没有假,刚开说完,姜医生一口茶水差点没有喷出来,“白南星同志,做梦吃饺子呢?” “什么意思?” 姜医生:“想得挺美。” 白南星将这个消息告诉白芨,又去副食品店买了些糖果和点心,让白芨带回去,就回去上课了。 天热,白南星因为晚上睡不好,下午就特别容易犯困,她可不敢再犯上次那样的错误,整个人都坐得笔直,有时候撑不住,就拿出银针扎自己提神。 课间休息的时候,一旁的罗凤凰感叹,“南星,你对自己可真狠。” 白南星淡淡地回道:“错,我对别人更狠。”说完又扭头对霍商陆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霍商陆被问的呆怔,舌头在嘴里打了几个圈,最后道:“没有啊。” 白南星哦了一声,转过身去,一直盯着她看,还有以为事情呢。很快姜医生抱着一包布走了进来,这节课学习包扎,又是一节互相配合练习的课程。 罗凤凰不敢选白南星了,上次输液扎针,她一度难过很久,这次她选了陈玄做搭档。 余莲见罗凤凰没有选白南星,立马跑了过去,要和白南星搭档,原来以为一定会和白南星搭档的霍商陆面色立马黑了下来。 李青跑了过来,小声地说:“商陆同志,我能不能和你一组?”她心里对霍商陆有好感,可惜他太冷了,李青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他说话,从来都是偷偷观察。 霍商陆没有拒绝,毕竟大家都是同学,这下子云木香落了单,她心里对李青有些怨气,可是跟姜医生一组,她又不敢大意,生怕一个没注意又被骂。 虽然张主任答应她,一定会给她拿到留院的名额,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毕竟姜医生和曾医生都是不怎么讲情面的人。专业知识不过关,人情也只是白搭。 所以学业上她不敢怠慢,如果能靠自己的双脚站稳这个位置,她又怎么甘愿找又丑又老的张主任,想到他昨晚还摸了自己的手,心里一阵恶心想吐,手上的动作不由的就重了几分。 姜医生嘶了一声,摸着耳朵,骂道:“云木香,你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是让你这么打结了?这个结应该打在哪?!” 姜医生气的一把将三角巾扯了下来,“白南星,你过来做给她看看!” 白南星上将接过三角巾在姜医生头上做示范,将三角巾一腰边放在前额,顶角与底角在下颚角处打结,另一只手将底边在中点处向上拉紧,拉住另一底角,包到前额,在耳后上方与底部中央折角打结。 姜医生满意地点点头,松开三角巾,对云木香说:“云木香,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 说者无意,听都有心,云木香难堪地低着头,双手紧握,手背的青筋突起,难道姜医生已经知道什么了吗?这话难道是在暗示她,她心里怒火一下子就点了起来。 她紧咬着牙关控制了自己的冲动,下课后,李青拉着她一起回宿舍,因为姜医生的话,她对宿舍的每个人都充满了怀疑,那怕是跟自己走的近的李青,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一个宿舍五个人,她知道白南星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白南星,自从上次白南星暗讽后,她也没有再主动和她说话,见面也就礼貌性点点头,如果自己再和李青闹翻,那她可就真的被孤立了。 李青很高兴地和云木香分享下午的课,虽然极力的克制,可云木香还是听出李青在提到霍商陆名字时,那种崇拜的口气。 云木香看了眼李青发红的耳根,一下子就明白李青的心思,立马顺着李青的话说:“霍商陆确实很厉害,可白南星比他还强,课上,姜医生可是特意让她做示范了呢。” 李青冷哼道:“她不过仗着比咱们多学几年而已,听说她压根就不是正儿八经医学世家!那个是后爸,亲妈后爸都死了。” 云木香震惊:“你打哪里听的?”在上次在火车上,白南星并没有多说。 “她的三婶跟我是一个大队的,村里哪能有点秘密?她这次下乡,听说就是来找她亲爸的,亲爸娶了后妈又生了孩子,你觉得她的日子能过的好?” 云木香听完心里舒坦,没想到白南星居然有这样的身世,这年月有的亲爸妈都嫌弃姑娘,更别提还是后妈了。 想到白南星以后的生活如此水深火热,她心情就好了不少,“那她也挺可怜的,也难怪霍同志一直挺照顾她。” “哼,白南星这种的人怎么能配得上霍同志。”李青咬着牙,比起身份,她好歹也是大队长的女儿,白南星算什么,顶多长的比自己好看一点罢了。 云木香笑了,巴不得多个人讨厌白南星,给她制造点麻烦。她搂着李青的胳膊,和她继续讨论霍同志。 直到看到大树下大腹便便的张主任时,好心情顿时消失殆尽。她尴尬地对李青说:“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情。” 李青说:“木香,你不会真的跟他在处对象吧,他的年纪都能当你爸了!” 云木香摇头推着李青,说:“没有,你赶紧回去吧。” 李青深深地看了一眼云木香,见她坚决的表情,只好先回到宿舍,进屋看到白南星,没理由的对她翻了个白眼。 白南星一下子就捕捉到李青的白眼,她有些意外,好像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她啊。 第24章 没两天, 白南星就发现李青对她的敌意来自哪里,这天中午下课后,白南星发现宿舍钥匙丢了, 她让罗凤凰和余莲两人先去食堂帮她打饭, 自己回教室找找。 刚走到教室外,就听到屋里传来李青的声音, “霍同志, 你听懂我说的吗?” 白南星本想大步走进去,这时听到霍商陆冷冷地说:“李同志,白南星同志不管怎么样, 都轮不到你来评判她!” “可是她——” “你算个什么东西!”霍商陆毫不留情地说,声音透着愤怒和厌恶, 说完就走往外走, 白南星及时侧身靠墙, 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还是被霍商陆发现了,他走近说:“不必在意这些。” “我只是想去找钥匙。”白南星说完人走进教室, 霍商陆担心她,也跟着进了教室。 李青原以为霍商陆,一回头发现是白南星和霍商陆,心就像针扎一样疼,白南星直接无视地越过她,到自己位置上找钥匙,找了会, 才在角落找到钥匙。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 被李青伸手拦住了去路, 白南星目光看到李青那张表情扭曲的脸,冷冷地说:“让开。” “你都知道了?”李青咬牙问, 她内心惶恐不安,没想到背后说人被上抓了正着。 “知道什么?”白南星反问,眼睛盯着李青,人向前走了一步,冷洌的目光把李青吓的心里咯噔一下,小腿肚也跟着打颤。 白南星说:“香白芷七钱,研末,饭后用水送服一钱。” “什么意思?”李青皱眉问。 “听不懂?那换一个好了,益智子仁一两,甘草二钱,一起碾粉,含在嘴里就好。” 李青急地提高声音,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白南星扬着笑,挥手将她推到一边,道:“专治口臭。两个方子免费赠送给你,不用谢我。” 说完也不给李青机会,大步离开了,霍商陆看着她潇洒的背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白南星压根不想理李青这种跳蚤,忙了一上午,她早就饥肠辘辘了,哪有空跟她废话。出了门就直奔食堂,今天食堂居然有肉,虽然只是肉末,但也值得高兴。 她也没有跟罗凤凰和余莲说这件事,三个人开开心心地吃了饭回宿舍休息,李青和云木香都不在。 最近云木香很少在宿舍,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自从那晚三人亲眼看到张主任吻了云木香的嘴后,她们已经确定,两个人在处对象。 余莲想去劝云木香悬崖勒马,一个清白的小姑娘,跟着那样一个男人,这叫什么事。 听说那个张主任离过婚,还有一儿一女,都在上初中,这样子的家庭,云木香跟着,完全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毕竟一个宿舍的,她不能眼睁睁着看她掉入悬崖。 余莲说:“南星,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劝劝她?” “怎么劝?云木香这件事她做的这么隐秘,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如果当面去劝,肯定会让她恼怒不堪,而不是感激你。”白南星分析道。 看罗凤凰和余莲的沉默的表情,又道:“两个人男未娶,女未嫁,就算处对象也是正常的,在你眼中的不理解,可在她眼中未必不是幸福。” “最重要的是,她明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不愿停下脚步,说明她早就想好了。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无论以后走什么样的路,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要是劝说有用的话,上次自己那么刻意地提醒,她也该清醒了,可现在这个状况,她大概真的乐在其中吧。 分析完这件事,白南星拍拍余莲的肩膀,说:“也许你会觉得我心狠,但这就是事实,与其劝一个不愿回头的人,不如多看看书,将来凭着自己的能力多救一个人。” 罗凤凰总结:“南星说得对,咱们还是好好学习吧。” 余莲听完也冷静下来,觉得白南星说的有道理,自己眼里的不理解,未必在她眼里不是幸福。 她甩甩脑袋,将心思放到书本上。 白南星回到自己床上,默默地看书做着笔记。 罗凤凰拿着银针在自己手臂上练习,她最近学习中医针灸已经入魔。 宿舍安静地仿佛只能听到笔尖摩擦本子的声音的刷刷声。 突然砰的一声,门被大力地推开了,白南星拧着眉头,看着闯进来的云木香,头发凌乱地像是被鸡扒过一般,目光涣散,脸色惨白,双手紧紧地捂着胸口,一下子铺到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罗凤凰见云木香这个状态,放下银针,忍不住上前问道:“云木香同志,你怎么了?” 云木香依旧哭哭啼啼,没理人。罗凤凰为难地看向白南星,发现白南星低着头看书,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又看向余莲,余莲犹豫了几秒,还是放下笔走到云木香床边,问:“云木香同志,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你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帮你解决。” 云木香吸着鼻涕,手指紧紧地抓着枕头,浑身颤抖,嘶吼道:“走开!统统给我走开!” 余莲被她吼的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她慌忙起身回到自己床上。 罗凤凰也立马回到自己床上,真是好心没好报。 白南星继续看书,将自己疑惑的地方都记录下来,准备明天去问曾医生。 云木香大概是哭累了,没一会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李青回来看见云木香的样子有些奇怪,可到底忍住没有问余莲,在她看来,她得罪了白南星,自然也得罪了罗凤凰和余莲这两个跟班。 白南星以为发生这样的事情,云木香至少会沉寂一段时间呢,没想到第二天云木香就回复了以往的神态,甚至比以往多了几分自信和得意。 看来她低估了云木香的抗挫能力。 两人相遇,云木香还主动打招呼,白南星也礼貌性的回了,除了上次私自动她的笔记本之外,云木香没有再对她做什么。 实际两人也没有什么仇,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云木香倒是意外白南星会搭理自己,她仰着头,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白南星无语,为什么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一个个都爱玩这套。 不待白南星回答,云木香说:“知道我也不怕,我已经答应和张主任结婚了,他答应给我在县里搞定工作,我再也不用回农村了!” 白南星哦了一声,想想又补了句,“恭喜你。” 这句恭喜就像把刀一样插入云木香的心脏,要不是家里人没有能力帮她回城,她又何必走这一步,她咬着唇,说:“别怪我没劝你,你农村那个家,既然生活不下去,还不如早点想办法离开,你能力不错,留县医院机会很大。” 白南星不知道她打哪里听的她在白家生活不下去的谣言,也懒得解释,看她那故作坚强的脸,生怕自己解释会再插她一刀。她转身去找曾医生。 云木香在她身后,紧紧地攥着拳头,大喊:“白南星,我一定会幸福的!”这句话不光是说给白南星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白南星并没有回头看她,她只想快点去找曾医生解惑,不然等她上班,压根没有时间。 果然还是去晚了一步,到诊室,已经有病人了,正是上次那个做外倒转手术的孕妇,这次还是她丈夫陪着来的,曾医生已经给她检查过了,胎儿一切正常。 孕妇看到白南星很高兴,一个劲地拉着白南星的手道谢,白南星多次想抽回手,奈何被抓的太紧。 一旁的丈夫见媳妇太激动,劝她别耽误下位病人时间,这才放过白南星。 等人走了,曾医生笑着说:“以后这场面你都要经历的,就当提前练习吧。” 白南星揉着手,也没时间跟曾医生讨论问题了,病人一个接一个,有个慢性盆腔炎的女人仅仅才二十岁。 “董同志,你这种情况还是考虑做手术吧。”曾医生看着病例本皱着眉,因为不是第一次来了,药也吃了,没有效果,还是反复发作,检查时还能摸到肿块。 董梅花一听要做手术,吓的眼里带泪,央求道:“曾医生,你还是给我开药吧,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前几次治疗的时候,曾医生严厉要求她禁止夫妻生活,避免感染。 可是她男人以要孩子为理由,完全不顾她的感受,她力气小也推不开,同时心里也抱着小小的期待,也许这次就怀上也不一定。 可曾医生的话犹如一盆凉水浇在她的身上,明明外面阳光正热,她却浑身冰冷。 曾医生叹了口气,边写单子边说:“你自己考虑清楚,如果再拖下去,我也没有办法保证能治好你。” 话落把单子交给她,“去缴费拿药吧,记住我说的注意事项!药吃完了过来复查。” 董梅花双手紧握着单子,连连点头退出了诊室,曾医生看着慌张的背影,摇摇头,“哎,明明刚开始只是急性盆腔炎,结果拖成重度不说,还不好好配合。” 白南星说:“她自己若不强起来,吃苦的日子还在后面吧。”人若不自立,谁能扶的起来呢。 曾医生笑了,“白南星同志,你也才十八岁,怎么讲话这么老气横秋,人生感悟还挺多。” 白南星也笑了,她何止十八岁,她都八百六十八岁了。 第25章 端午节前一天, 中午白南星刚下课,出教室门就看到门外的大阵仗,刘翠花、白爱国、白芨、白莲花、白牡丹都来了, 还有蓝毛和学识。 白南星再淡定, 也难掩心中的激动,对着罗凤凰和余莲说:“我家人来了, 今天中午就不跟你们吃饭了。” 说完, 她几步跑过去,问:“奶奶,爸, 你们怎么都来了?” 刘翠花上前拉住白南星的手,上下打量, 说:“瘦了, 脸都尖了。” 白爱国说:“特意过来看看你。”说着指了指手上的包裹, “省城寄来的。”他这个当爸的内心好奇得要死,简平到底是谁? 白南星一听省城寄来的, 就知道应该是简叔。 白莲花和白牡丹高兴上前一左一右的搂着白南星胳膊,白学识也扑到白南星怀里,高兴地叫姐。 可怜巴巴的蓝毛,连靠近主人的机会都没有。 白南星带着奶奶妹妹去了宿舍,刘翠花将布包放桌上,就开始往外掏东西,煮好粽子, 粽子包的尖角的, 用稻草绑的结实, 一摞6个,个头不大却非常精致, “你范姨亲手包的,这糯米泡的时候加了白糖,等会吃的时候不用蘸白糖都好吃,回头跟宿舍的人一起吃。” 白南星点点头问:“哪儿来的白糖?”她记得上次白爱强结婚,刘翠花差点把家底都掏出来了,糖啊油啊不够的还找邻居借了一些。 “队里前几天发的糖票,这一般要过节的时候都会发一些。” 说着刘翠花拿了一袋又大又红的李子,“可甜了呢,村里李婶家种的,还有这个,你爸上次跟李师傅那顿酒可没白喝,看,特意找李师傅给你做的。”刘翠花将木匣子递了过去。 白南星接过木头匣子,和她身上装银针的一样大小,只不过身上的有些年头了,底部缺了一个角。 她没想到白爱国这么心细,瞧刘翠花头顶泛白的头发,嘴里的谢谢怎么也说不出口,觉得这两个字太轻了。 她点了点身上的钱和票,决定请她们去国营饭店大吃一顿,刘翠花一听去饭店吃,吓得连连摆手,说早上吃了粽子不饿,等会就回去了。 白南星让白莲花拉着刘翠花,几个人去了国营饭店,几个人拼了两张长桌,白南星带着几个小的去点菜,私下问莲花和牡丹刘翠花和白爱国吃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了肉。 这年头谁不爱吃肉呢,白南星点点头,点了两道肉,两道素菜,还有一个汤。 这一下子将她身上剩余的肉票粮票都花了个一干二净,看到白家人吃的满心舒畅的面孔,她的心也跟着舒畅起来。 刘翠花看着满桌子的菜,心疼的不得了,可到底没有没说南星,这是孩子的孝心呀。 这顿饭每个人都吃的满足,白莲花吃的连汤底都不剩,“国营饭店的菜真好吃。” 白牡丹说:“那你就好好读书,咱俩争取一起考到县里来。” 白莲花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如果能在县里上学,学文哥又在县城,还怕没有来国营饭店的机会吗,想通后,她点点头,“今晚开始,我要努力学习,最后半个月,我要拼了!” 白芨无情地揭穿她,“我看你是为了吃拼了。” “反正只要能考上县初中,你管我为了什么?”白莲花给了她哥一记白眼。 刘翠花说:“莲花和牡丹要是能考上县初中,一人奖励两块钱。” 白莲花星星眼地拍手,“奶奶,你说真的?” 刘翠花笑着点点头,转头又问大孙女,在这里学习的怎么样,白南星说一切都挺好的,带她们的医生都很负责。 刘翠花说:“那挺好,跟宿舍人处的怎么样?没受欺负吧。” 白芨抢着回答:“奶奶,谁敢欺负我姐啊,连扬言要做姐对手的罗凤凰都成姐的跟班了。” “凤凰那孩子本就是明事理的。”刘翠花放下筷子,对白南星说:“要是遇到蛮不讲理的,你可别让着,咱白家的人可不是任由人欺负的。” 白南星说:“奶奶,你放心吧,没人欺负我,一般人我都不会放在眼里。”无视对手才是她的强项。 听到没人欺负,刘翠花也松了口气,“马上要双枪了,后面也没时间来看你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去机械厂找学文。” 白爱国道:“等会还是去学文那说一声,让他过来,这外面不安全,南星没事别往外跑,知道不。”县里有红/卫/兵巡逻,他们早上就被查了,要不是他和白芨机灵,怕是又被审问个没完没了。 “你们放心吧,我八月份就回去了。”白南星哪有空往外跑,总共就培训三个月,每个人都废寝忘食的学习。 就算她中医了得,也需要花了大量的时间学习西医,忙的压根就没有时间想其他的。 这顿饭就在刘翠花和白爱国的叮嘱中度过了,他们还想带莲花和牡丹看一下县初中,再去机械厂一趟,饭后没呆多久就离开了。 白南星将刘翠花带来的大李子分了些给罗凤凰和余莲,宿舍其他两个人没份。 粽子天热放不住,六个粽子,白南星根本吃不完,所以晚饭也是拉着两人一起吃的粽子,红枣的粽子,吃起来甜甜的。 罗凤凰说:“这大枣肯定是你家门口那棵树上结的。” 余莲问:“你怎么知道?” “她家那棵枣树,每年结的枣子又大又红,我都馋了好多年了。”罗凤凰咽下粽子,突然想起自家的爷爷。 其实每年白家枣子都有送村里人的,有一次她跟小伙伴一起玩,正巧碰到刘翠花在发枣子,小伙伴们都跑了过去,她也跟了过去,从小她就知道爷爷和白家不和,所以她从来没有来过白家。 对白家也是有些敌意的,她看到小伙伴都拿到了枣子,心里有些忐忑的,她想刘翠花会不会认出来她是罗忠仁的孙女,会不会不给她吃。 可没想到,当时刘翠花给她的枣子是最大最多的,她心里激动得不得了,可还没吃到嘴就被后面赶来的爷爷一巴掌给拍撒在地上。 当时她记得很清楚,刘翠花和她爷爷大吵一架,说她爷爷不该这样教孩子,说大人的恩怨为什么要扯到孩子身上,还说她爷爷心眼比针眼小,气得她爷爷当天晚饭都没有吃。 其实等她慢慢长大了,并不觉得罗家和白家什么大仇,只不过她顽固的爷爷因为陈年旧事,面子放不下而已。 这次她之所以答应她爷爷来学医,也是和她爷爷约定好了,只要她能战胜白南星,以后就别再比了,哪怕两家不能当面交好,也要学会放过自己。 可看着白南星桌上的那一堆医书,她仰头看了天花板,觉得这辈子都追不上了。 端午节过后,天气变得越来越炎热了,培训班的进度也慢慢地加快了速度 ,毕竟只有三个月时间,她们不光要学习常见病和多发病,姜医生要求她们要对每一种常见病的诊断和治疗都必须要掌握中西医治疗。 现在农村的医疗条件有限,大部分的赤脚医生还是需要采集中药,节约药费开支。 姜医生的严格要求,让她们学习压根没有喘气的机会,罗凤凰连吃饭都要抱着书扫两眼。 白南星劝了几次无效之后,也懒得劝了,所有人都在努力前进的时候,云木香却出现了意外。 在课上突然晕倒了,当时姜医生见她一副想要打瞌睡的样子,就想叫她起来回答问题,谁曾想她刚站起来就倒了下去。 还好身边李青反应快,立马扶住她,姜医生上前给她把脉,脸色当即就变了色。云木香怀孕了,虽然脉像极弱,可他一定没有把错。 姜医生扶着桌子站起来,缓了缓才说:“云木香,等会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云木香头晕地趴在桌子上,整个人又累又困,听到姜医生的话,机械地点点头。 因为云木香的插曲,姜医生后面的课都是拉着脸上完的。 下课后,李青扶着云木香走了出去,罗凤凰拉着白南星,小声说:“你说,云木香不会是怀孕了吧。” 白南星嗯了一声,看她和张主任的关系,再看看姜医生刚刚的臭脸,十有八九是怀孕了。 罗凤凰叹气,心里觉得云木香真傻,后妈可没有那么好当。 她们吃过午饭回宿舍休息,李青和云木香已经回来了,屋里还多了张主任。 他挺着大肚子,正忙着给云木香收拾东西,见有人进来,他笑呵呵地打招呼。 罗凤凰和余莲尴尬地笑笑,白南星直接无视,看都没看他一眼。张主任也没在意,不停的收着东西,时不时凑到云木香耳边嘀咕两句,云木香也只会点头摇头。 很快,张主任就抱着云木香的行李,带着云木香离开了。云木香走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打招呼,全程就像只提线的木偶一般,任由张主任拉着。 李青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心里不是滋味,她没想到云木香胆子这么大,居然整出个孩子。 虽然姜医生没有明说,但她肯定云木香是怀孕了。 这要是传出去,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说不定还会被批/斗。 她看向屋里的其他人,面色无异,跟平时一样。 可她心里惴惴不安,说:“你们都知道了吧!可别到处乱说!” 罗凤凰立马说:“说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李青白了罗凤凰一眼,“最好如此,要是传出去,大家可都别想好过。” 白南星气定神闲从书中抬起头,看向李青,说:“看来,你的口臭还没好,要不要我再给你个方子?” 第26章 李青听了气的满脸通红, 可看看宿舍三个人,还是将气吞进肚子里。 云木香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只是姜医生在上课的时候特意强调一回, 大家来这里的目的,如果不是为了学医为人民服务, 那就哪里来滚哪里来去, 不要在这里耽误大家的时间。 从他激烈的言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云木香的失望。李青也被吓的不轻,想到冰块似的霍商陆, 也渐渐的收了心思,开始专心学习。 六月底, 白学文来找到白南星, 给她带了吃食还有信, 信是简平寄的。告诉她牡丹以全县第五的成绩被县初中录取了,白莲花也考上了县初中。 白南星觉得国营饭店对白莲花诱/惑还真挺大, 居然真考上了。而她们也就剩下一个月也要毕业考试了。 只要通过考试,就正式成为一名赤脚医生,就可以持证上岗了。想到这,她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想要干一番事业。 罗凤凰见白南星一副上战场的样子,问:“你拿着信不拆,在发什么呆?” 白南星瞬间回过神, 拆开信, 信中简平一如既往地关心她的生活, 上次回信都说不要再寄钱寄票了,这次还是寄了。 对于白南星选择做赤脚医生, 简平在信中是鼓励支持她,告诉她要像她爸爸那样一心为民服务,万不可忘记当医生初心。 白南星回忆原主的记忆,那个爸爸对原主是极为疼爱的,哪怕原主没有改姓,但这并没不妨碍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后来她妈安排她下乡,她内心是极度排斥的。 白南星有点想不通,就是原主是怎么死的,她没有一点记忆。看完信,白南星提笔回信,这次她写的比以往都要多一些,她想将来要是有机会,还是要回去见见这个简叔。 最后这一个月里,实践课要比理论知识多一些,几个人都是轮流跟着姜医生和曾医生后面坐诊。 罗凤凰盼望已久跟曾医生坐诊的愿望总算实现了,可第一天上阵就差点把她吓的差点晕过去。 这天一早空中就下起了大雨,她们到办公室时,鞋子都湿透了,刚坐下,外面就冲进来一个男人,男人脸上满是雨水,身上也被淋湿了,双手紧紧横抱着大肚子的女人,他急切道:“医生、医生,救救我媳妇。” 曾医生看了一眼,女人的裤子湿嗒嗒,“怎么回事?” 这时屋里又跑进一个年纪大的女人,她喘着气接过曾医生的话,“嗐,昨晚儿媳妇肚子疼,接生婆说要生了,可是生了快一晚上了,也没有生出来。谁生个孩子像她要命似的,当年我生孩子的时候可不就跟母鸡下蛋一样,很快就生出来了。” 曾医生说:“赶紧去手术室。” 去手术室后,一检查,孩子横位,宫口全开,胎膜破了,胎手也落了下来,胎儿也没了心跳。 现在只能手术将孩子尽快生出来。 女人听到孩子已经死亡,不可置信看着医生,垂在床边的两只手缓缓摸着弓起的肚皮,明明昨晚还能感觉到他在踹自己,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坚强点,养好身体,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你现在要努力配合,给你做内倒转手术,然后把孩子生下来。”曾医生出声安慰,招呼白南星拿单子出去找家属签字。 当手术室外的男人得知孩子已经死亡后,他仿佛被人抽了魂一样,瘫软地坐到地上,双手捂着脸。 “赶紧签字。”白南星将笔塞到男人手上,男人握着笔,名字签得歪歪扭扭,婆婆知道消息就开始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双手插腰,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吐沫横飞的像要吃人一般。 “医院禁止喧哗!这不是你的家!”白南星严声道。 “怎么,你想怎么样!”女人插着腰上前,白南星没空跟她打嘴仗,抓住路过的护士,“秦同志,麻烦你跑一趟保卫科,让他们过来处理。”说完转身就进了手术室。 手术台上,女人双手紧抓着床边,上身微微起伏,每次都用尽全力,罗凤凰站在一旁,小腿打颤,额头的汗比手术床的孕妇还要多。 孕妇的嘶喊声,仿佛要把她的耳膜穿破一般,她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 只看着手术台上,曾医生和白南星的忙碌,余莲在一旁鼓励,当孩子出来的那一刻,床上的女人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那张惨白无力的脸,湿透的头发贴在她消瘦的脸颊,嘴唇缓缓蠕动,罗凤凰低头凑近才听到她嘴里的话,“曾医生,她想看看孩子。” 曾医生抱着没有呼吸的孩子走上前,放到床边。女人侧头看孩子的那一刻,眼泪也顺着眼角落了下来,她想抬手摸摸孩子,可尝试了多次,颤抖的手却一点力气都没有,缓缓地闭上眼,张嘴大声地哭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发出呜呜的嘶哑声。 曾医生检查完她子宫后,让她家属进来,安排住院。 推开手术的门,女人的婆婆像个鹌鹑一样坐在椅子上,看到白南星也不敢豪横了。曾医生让男人去交费,安排住院。 男人这才从地上缓缓的站起来,眼睛看向他妈,说:“妈,给我点钱,医生说菊花这情况要住院。” 菊花婆婆嘟囔:“孩子都没了,住什么院,回家不是一样养!” 男人顿了顿,又转头对曾医生说:“医生,你看我媳妇这情况能不能回家养?” 曾医生叹了口气,劝他怎么着也要让孕妇在医院观察一天,要是明天没什么事,要回去就回去吧。 面对胡搅蛮缠的病人,曾医生这些年也看透了,能说得通就说,说不了她也算是尽力了。总不能绑着让他们别走吧。 回到诊室,罗凤凰颤抖的心和小腿还没有缓过来,白南星见她那副样子,显然是被吓的不轻,她倒了杯水递过去,“这是当医生必须经历的,你必须要学会克服。” 罗凤凰喝了水,心情才慢慢平复,问:“为什么生孩子这么可怕。” 曾医生回答道:“是他们来晚了,横位就算宫口全开,只要胎膜没破,这孩子都有的救,以后等你们回到岗位上,检查时一定要仔细,谨慎,没有百分百把握的一定要让他们去公社或者县医院检查,” 曾医生的话给她们敲响一记警钟,医生是人并不是神,没有把握的事情不要去逞强,否则断送的有可能就是一条生命。 曾医生伸头看看外面没有人,便说:“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去看看刚刚那个产妇怎么样了。”话落,曾医生脚步急匆匆地走了。 罗凤凰这次彻底感受到了做医生的使命,也彻底改变了她当初学医的心态,现在她觉得自己肩膀上担着的是社员们的健康。也明白当初白南星和她说的医生的本职是治病救人,何来对手一说意思。 想起白南星的话,罗凤凰就为之前自己的豪言感到羞愧,再看白南星一直低着头认真梳理病例做总结,觉得她是一个有格局的人。 “白南星同志,你真棒。”罗凤凰凑近向白南星竖大拇指。 白南星头也未抬,“你又哪里不对劲了?” “没有,我就想夸夸你,真棒,真优秀。” “不用你夸,大家都知道。” 罗凤凰笑了,“等毕业了,我可就跟着你混了。” 白南星停下笔,“不当对手了?” 罗凤凰摇摇头,“不当了,我当你助手,咱俩以后就是油浇的蜡烛一条心,全心全意为幸福大队的社员们服务。” “总算有点觉悟。”白南星将手中的病历本丢了过去,“好好学习,助手太笨我可不要。” 罗凤凰吐了吐舌头,想说自己哪里笨,是你太聪明了。 余莲羡慕的不得了,她和她们不在一个生产大队,注定不会在一起工作了。 罗凤凰察觉到余莲的小难过,揽着余莲的肩膀说:“虽然咱们以后不能一起工作,但都是为人名服务,再说咱们两个公社离的不远,总有机会见面的。” 余莲道:“是,虽然不在一起,但我们的梦想是一样的,那就够了,对不对,南星?” 白南星没有回答,因为她人已经冲到七八米外的地方,一个女人歪着脖子夹着雨伞,手里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 女人为了哄孩子,好几次雨伞差点被风吹跑了,白南星跑过去接过雨伞,帮她们撑到诊室门口。 “谢谢你医生。”女人看向白南星,双手还在不停地轻轻摇晃,孩子双腿双手用力地蹬,扯着嗓子干嚎。 白南星看孩子脸颊泛红,口水沾着嘴角,道:“抱进来我看看。” 女人唉了一声,抱着孩子进了屋,白南星拿了体温计甩了甩看一眼,递给女人,“先量一下温度,告诉我孩子什么症状。” 女人将体温计放到孩子腋下,可孩子依旧烦躁,拼命的哭,女人抖着腿,拍着孩子的屁股,说:“这两天不肯吃东西,总是哭,今天我摸着头滚烫,就抱着来看看。” 第27章 白南星给孩子把了脉, 发现孩子口腔粘膜有些红肿,还有细小的水泡。 “孩子多大了?”白南星又问。 “二岁四个月。” 这时体温也量好了,白南星一看温度, 还好不是高烧, 道:“口腔炎,给你开些中药回去煎服, 平时注意口腔卫生, 每天要给他清洗口腔,这段时间就给他煮些菜粥吃,大便怎么样?” 女人回答:“大便挺好的。” 白南星点点头, 药单上去掉玄明粉、大黄,加生石膏一两, 将药单写好递给女人, “注意孩子体温, 不超过38.5度,问题都不大, 回去多喂些温水,三天后过来复查。” 女人抱着孩子连连道谢,拿着药单就出去了。白南星侧头看着旁边一脸呆滞的罗凤凰和余莲,问:“你们两干什么这副眼神看着我。” 罗凤凰收起吃惊的下巴,指了指门口,道:“你就让她这么走了?” 白南星淡定地说:“病都看完,还留下来干嘛。” “曾医生, 她还没来看过呢?” “曾医生看过, 也会跟我开一样的方子。” 刚巧这时曾医生进了屋, 见几人表情怪异,询问怎么回事。 白南星把刚刚的事情说了, 曾医生接过病例本,仔细看了看,一脸欣喜地说:“白南星同志,你做的很好。” 曾医生的夸奖,可把罗凤凰激动坏了,连连拍手叫好,“南星,你真棒。”余莲也给白南星竖大拇指。两个人眼里都透着对她的崇拜。 白南星微低着头,勾起嘴角,这革命友谊好像还不错。 余莲问:“曾医生,刚刚那个产妇怎么样了?” 曾医生叹了口气,坐了下来,说:“走了,没住院,我跟护士长轮流劝都没用。女人的婆婆捂着口袋不肯出钱。”她面露苦色,道:“我给她开了些调养中药的方子,这身子要是不养好,往后要生也难。” 罗凤凰气的想骂人,瞪着大眼,拳头紧捏,“那个人的婆婆怎么这么恶毒。” 曾医生瞧她那嫉恶如仇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还是未经社会的孩子,这种现象,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白南星说:“她现在处境和她男人脱不开关系,倘若男人拿出点勇气站在自己媳妇这边,她婆婆也不至于这么嚣张。” 罗凤凰骂道:“真是眼瞎了看上那样个男人。”她又气又心疼那个女人,问:“难道就让他们这样子回去了?” 白南星反问:“要不,你拿钱出来给她住院?” 罗凤凰被怼得说不出话,急道:“白南星,你心为什么这么狠呀!那女人多可怜。”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才不算心狠?把他们全都请回来,给女人出住院费,医药费?”白南星看着罗凤凰,说话的口气有些咄咄逼人。 罗凤凰显然没想到白南星这个态度,她只是觉得女人可怜,觉得不能就这么回去了,觉得她们是不是能做些什么。 曾医生见罗凤凰要哭的表情,劝道:“好了,都别争了,能做的咱们都做了,问心无愧就好。” 罗凤凰瞧白南星冷静的眸子,不由地有些生气,她别过头,没再说话。 白南星也不再理她,低着头看书。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刚好也到了下班时间,白南星和余莲拿着饭盒去食堂打饭,白南星走两步觉得左边好像少了什么,回头一看,发现罗凤凰一直站诊室门口,手抠着饭盒,偷瞄她们,发现白南星回头,立马垂下脑袋。 白南星抿了抿唇,喊道:“是不是要我请你过来,给你出饭钱啊!” 罗凤凰一听,瘪嘴装着不情愿地样子跑到白南星左边。 白南星给了她一记白眼,余莲在一旁看着两人偷笑。 三人步伐一致地走向食堂,老远就看到云木香和张主任朝她们走过来。 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张主任怒气冲冲地甩开云木香的手,径直向前走。 白南星听到云木香说了一句,“张大海!你这个混蛋!” 双方距离近了些,云木香才注意到前面的几个人,她停下脚步,泛红的眼看过面前三个人,她手指紧抠着伞柄,紧咬着牙关,努力想要控制自己颤抖的下巴,微微扬着嘴角,挺直着背越过她们。 余光看到她们脸上扬着自信的笑脸时,她闭上了眼睛,眼泪滑了下来,她再也回不去了。 罗凤凰回头看着云木香的背影,小声说:“云木香瘦了。” 余莲说:“是不是怀孕初期胃口不好?刚刚好像在和张主任吵架。” 两个人在后面嘀咕,言语皆是同情,再抬头,发现白南星早走远了。 白南星懒得参与这个话题,忙了一早上,早饿的前胸贴后背,对她来说吃饭才是最正经的事情。 云木香对她来说就是一个过客而已,可没想到白南星眼里的过客,傍晚的时候却找到自己。 白南星看到她的时候有些意外,毕竟中午的时候,还一副故作坚强的样子,而现在整个人神态都变了。 云木香病急乱投医,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白南星。可当她冲到宿舍看到白南星那冷的结冰的眸子时,她又有些犹豫和害怕。 当初白南星用那么羞辱人的法子提醒她,她没有听,现在,白南星真的会帮她吗? 白南星扶着门框,有些不耐烦,“云木香,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云木香舔了舔干裂的唇,握紧拳头,说:“白南星同志,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白南星心里蹦出的第一字是不,可看到她无助又慌乱的眼神,又想起原主和她相遇在火车上那对明亮的眸子,想到那晚在楼道点着蜡烛努力的云木香时,扶着门框的手渐渐的松了下来。 两人走到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云木香鼓足勇气告诉了白南星自己的遭遇。 她原本只是想找个靠山,能帮她疏通关系,她贪图张大海对她的好,但她从来没想过把自己交出去。 那晚根本不是她自愿的,可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她只能劝解自己接受现实。 从那之后的相处,张大海对她比之前更体贴了,给她新衣服新鞋子,她说想吃肉,他就给做,没有肉票,就冒着风险去黑市里买,一个月的相处,让她感受到被人疼爱的滋味是如此地美好。 张大海对她的好,让她忽视他的年龄和他的家庭。 直到发现自己怀孕,她才从这场梦中醒过来,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她怀孕了,她想过打掉孩子,可打掉孩子后,她什么都没有了,学业她已经放弃了,清白也没了。 要是被举报,很大可能会被拉去批/斗。 几番考虑,她还是决定留下孩子,反正张大海对自己不差,如果他能将自己工作搞定,不用再回村里当知青,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吧。 可没有想到她这边想清楚了,张大海却一直拖着不愿去领证,工作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有解决,之前是出言安抚她,让她不要着急。 而现在就连安抚的耐心都没有了,每次都是躲避自己。眼看着培训的日子快要结束了,她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南星听完她的故事,情绪并没有起伏,看着面前憔悴的云木香,问:“你找我,认为我能帮你做什么呢?帮你解决工作,还是帮你解决肚子里的孩子?” 云木香抬起头,眼泪从眼角涌了出来,她抹掉眼泪,看着白南星那又冷静的眼睛,这一刻才彻底的清醒过来,白南星在县城也跟自己一样,毫无人脉,她能帮助自己什么呢? 她双手捂着脸,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精气一般,缓缓地蹲了下来,将脸埋在膝盖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白南星本就不会劝人,而在她看来云木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人不脚踏实地学习,总妄想着一步登天。 但云木香再可恶,也罪不至死,她等云木香哭完,整个人渐渐平复之后,才问:“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如果你想和张大海领证,我帮不了,如果你想打掉孩子,重新开始,我或许可以帮你。你自己想清楚再来找我。” 白南星说完这句话就回宿舍了,她不知道云木香会不会来找她,但她能帮的也只能这么多。 云木香看着白南星远去的背影,想着她说的话,脑袋里一团乱。 白南星回到宿舍,罗凤凰和余莲都围了过来,询问云木香到底找她干什么。 白南星只说是叙旧,并没有多说。叙旧一词一听就是敷衍,她和云木香有什么旧好叙的,罗凤凰憋憋嘴退了回去,心里弄不清怎么回事,痒的不得了。 可白南星嘴巴就跟蚌壳一样,怎么撬都撬不开。 时间过去一周,云木香并没有来找白南星,白南星忙的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她现在已经不上课,轮流跟姜医生和曾医生坐诊,每天除了给病人看病,还得抽空看以往的病历,做分析,写总结,还要抽空看曾医生给她的医书。 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西医上。 培训班的气氛也因为毕业的临近而变得紧张起来,每个人都在拼命的学习,李青在放弃霍商陆之后,整个人也沉入了学习当中,遇到不懂得问题,还会厚着脸皮去问白南星。 白南星并没有为难李青,每次都会回答,虽然罗凤凰每次都说她态度不好,冷着张脸,两遍听不懂就开始语气不耐烦,白南星心想,一个背地说自己坏话的人,凭什么要给她面子,用刘翠花的话就是三张纸糊个驴脸,真是好大脸面。 第28章 过了小暑, 空气的温度越来越高,天气更是说变就变,上一秒还晴空万里, 下一秒就雷声滚滚, 暴雨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诊室里静悄悄的, 没有人来看病, 几个人除了看书学习,也没什么事可做的。 霍商陆望着坐在办公桌前低着头认真看书的白南星,这些天总算弄明白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上次那个黝黑的男人,他也查清楚了, 只是她的双胞胎弟弟, 长的可真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霍商陆从来不是一个被动的人。只要自己看中的, 都会主动出击。 他已经决定跟她说清楚,如果她愿意, 他可以找他爸,给白南星安排到省里的医院。 省城的医院和队里的卫生所,他相信白南星会选择前者,她本就是省城人,乡下生活根本就不适合她。 他摸着口袋里的钢笔,是为白南星特意定制的,笔帽上还刻着她的名字, 他坐在培训教室第一排, 眼睛向门口瞄了好几次, 都没有发现那个俏丽的身影。 下班后,白南星看到霍商陆给她留的纸条时, 非常意外,有什么话为什么刚刚不当面说,还非要单独去培训教室。 她没想通也就懒得去想,和罗凤凰说了一声,就往培训教室走,还没走几步,突然被云木香拦住了去路。 白南星看向云木香,脸颊消瘦凹了进去,脸上的颧骨突出,唇色发白,整个人一下子感觉老了好几岁。 云木香紧紧地拉着白南星的手,指甲嵌进她的肉里,白南星嘶的一声想抽回手,云木香抓的更紧一些,“南星,求你帮帮我,求求你了,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张大海也不理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白南星有些意外 ,问:“孩子没了?” 云木香泪眼汪汪地点头,“没了,前几天我和张大海发生了争执,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就没了。” 白南星见她哭的凄惨,内心其实很不耐烦了,她向来讨厌遇事就只会哭的女人。 她甩开云木香的手,问:“你说吧,我能怎么帮你?” 云木香抹眼泪,说:“我想离开这里,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你怎么离开?没有介绍信,你哪里也去不了。” “那你别管,我只想找你借点钱,等以后,我一定会还你的。” 白南星思考了一会,道:“借多少?” “100块。”云木香说完也有些心虚,毕竟100块不是小数目,她见白南星没有说话,又道:“要不80块钱也行。” 白南星一毛也不想借,她和云木香可没有什么交情,为什么要借钱给她,再说她自己挣的也就13.5元,其他的钱都不是她自己挣的。 “你为什么不找张大海?” 云木香哭道:“我找过,可是他说他没有钱,也不愿意见我,我没有办法了。” 白南星冷笑一声,他没钱,难道自己就要当冤大头吗?她看了云木香一眼,道:“他既然做了,就得承担责任。走吧,我陪你去找张大海。” 云木香半响没动,白南星提高声音,语气充满不耐,“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 云木香这才回过神了,想了想还是决定带白南星去找张大海,如果能要到钱更好,要不到,白南星应该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到张大海家里时,他们家正在吃饭,伙食看上去还不错,有肉有汤。张大海是医院后勤部主任,食堂采购也是归他管,所以想吃肉并不是什么难事。 见屋里突然进来两个人,张大海的妈和两个孩子都愣住了。 看到云木香,张大海的女儿猛从椅子上跳起来,骂云木香不要脸,甚至抬脚想提云木香,被后面张大海的妈给拦住了。 张大海妈倒是笑着问云木香怎么来了?又看看一旁的白南星,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底却充满了防备。 云木香没有开口,眼睛看向白南星,白南星上前两步,直接开门见山说了来意。 张大海一家听到白南星提出的200块钱赔偿时,差点没有惊掉下巴。 张大海气得张口就想骂人,可到底忍住了,他知道这件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他上前拉着云木香的手,低声安慰道:“木香,你别冲动,刚掉了孩子,还是要好好休息,我并不是故意躲着你,我这些天都在为了你工作的事情,在外面奔波。” 张大海语气温柔,用词诚恳,云木香想起了两人的甜蜜的过往,也想起了张大海当初当着姜医生的面,起的誓言,一定会帮她弄好工作,也一定会娶她,当时他那副屈尊下跪的样子,满脸真情,她的心早就化成了水。 所以当着姜医生的面,她才说他们是两情相悦,张大海并没有强迫自己,求姜医生给他们一个机会。 她的思绪越跑越远,要不是白南星咳嗽声,打断云木香的思路,差一点她又相信了他的甜言蜜语。 云木香挣开他手,问:“既然这些天你都在为我工作奔波,那也该有个结果了吧。” 张大海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城里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那么容易的?” “这句话,你都说了几百遍了,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给我找?”云木香冷着眸子质问道。 “行了,张主任,别墨迹,还是拿钱了事吧。”云木香见云木香那磨磨唧唧的样子,难不成还想旧情复燃不成。 张大海斜了白南星一眼,他是知道白南星的,医术了得,深得姜医生和曾医生的喜欢。可那又怎么样,不过一个小小的知青,他和云木香的事情,还论不到她来插手。 白南星也不在意张大海的轻视,淡淡地说:“不给钱也行,咱们就写封举报信到革委会,我倒想看看革委会怎么处理。”她早向陈玄打听过了,县里的革委会不光有领导干部,还有群众代表和驻军代表,现在主抓思想作风,她就不相信张大海他不怕。 最重要的一点,张大海家里根本没有什么背景,所以她根本不怕他会起幺蛾子。 张大海之所以肆无忌惮,不就是料定了云木香是女人,不敢豁出去告他,现在云木香既然已经找到了退路,还怕他什么。鱼死网破,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张大海紧握着拳头,咬着后牙槽,道:“白南星同志,你以为我会怕你的威胁?” “你可以试试,看看我是不是威胁你!”白南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扫到站在张大海身边的家人,铿锵有力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可是响应领袖的号召下乡建设农村的知青,在县里参加赤脚医生培训受到迫害,我就不信医院的领导不管,县革委会的领导不管。” 张大海的妈吓的退了两步,扶着桌角才站稳,脑子里迅速打转,思考到底要怎么办,看白南星这个架势,想蒙混过去,显然不太现实。 云木香也被白南星的气势吓到了,她从来没有拿这种态度和张家人谈判。是啊,她都决定离开了,还怕什么!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她看到张大海眼里犹豫的神色,立马挺直了腰背,大声说:“张大海,你要是不给钱,我就去革委会举报你!” 张大海哪里见过云木香这副面孔,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就看出来这姑娘有点心机,但到底是个十九岁的姑娘,那点小手段,他从未放在眼里。 当她主动套近乎的时候,他自然也没有拒绝,哄小姑娘的心思对他来说太简单,一点点好处就让她晕头转向。 两人在相处的时候,张大海仿佛回到年少的时候,对于这段感情,他也投入了许多心思,可云木香却太功利,一直催着他帮忙安排工作,这让他非常失望,渐渐地也失去了兴趣,孩子意外没了,正合他的心意,想着云木香回乡下,他也就自由了,可没想到云木香会带人上门,还扬言要举报他。 他心里也打起来了小算盘,万一她们来真的,自己的位置保不住不说,严重的还得去劳/改。 可200块钱他又不甘心,他一个月才四十八块钱工资,两百块钱对来他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脑子里转了几秒,立马换了一副温柔的面孔,对云木香说:“木香,你别这样,咱不是说好了,工作落实下来,咱就结婚。我在这边为了你工作到处求人,而你却带人上门,你到底什么意思?” 云木香吸了口气,不再受他的蛊惑,她已经找好了退路,只要有钱,她就能离开这里,能离开这里,为什么要给这个比自己大二十几岁的男人当媳妇,为什么要做后妈。 当初她是鬼迷心窍,为了留城不计后果,现在想起来真是可笑,她推开张大海,侧过身不看他,道:“200块和举报信,你赶紧选吧。” 张大海见云木香铁了心,也失去了耐心,“云木香,你要想想你这么做的后果!你——”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早就想清楚了,你不用刻意提醒,她只是一个人,而你可不一样。200块钱可真是便宜你了!”白南星不爽地打断张大海的话,看向张大海的妈妈,微挑着嘴角问:“张大婶,你说是吧。” 第29章 张大海的妈被问的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两个孩子这会儿也被吓得不轻,饭桌的饭菜早已经凉了,她的心也跟着凉透了。 她算是看出来这两个姑娘是动真格的, 她怎么可能看着自家儿子自毁前程, 她握着拳头,撑着桌子缓缓地站起来, 眼睛看着白南星, 那眼神仿佛要吃了她一般,半响才从嘴里吐出一个字,“给!” 张大海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妈, 这回他也知道事情难以收场了,本来以云木香的性子, 她闹, 他哄几下就乖了, 可今天带了白南星过来,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他也有些退意,现在的位置,他也是熬了很多年才熬出来的,要是真被举报了,他们家也彻底完了。 张大海妈说完,就进了房间,没多久, 拿了一大叠大团结出来, 一把塞到云木香手里, “滚!给我滚出张家!” 张大海的妈给了钱,腰杆也直了起来, 看云木香的眼神充满了鄙视。 云木香捏着钱,没有看她,一张张地数了一遍,刚刚好200块钱。 拿到钱,白南星一秒也不愿意多待,快步走出了屋子。 张大海一双恶毒的眼睛盯着白南星的背影,他要是就这么算了,他就不姓张! 云木香拿到钱也跑了出去,跑了几步,才停了脚步,眼泪再次流了下来,看着手里的钱,不知道是喜是悲,她望着白南星的背影,喊道:“白南星,谢谢你。” 白南星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蹲在地上的云木香,“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就往医院走,到大门口是才想起来,霍商陆约了她去培训教室,她看了眼时间,都过去两个小时了,也不知道霍商陆在不在,她想想还是决定去看一眼,到了教室,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人了,她饿的头晕,可现在也没有地方吃饭了,只好空着肚子回到宿舍。 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罗凤凰还想问霍商陆和她说了什么呢,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结果白南星回来没多久就睡了,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半夜,白南星被饿醒了,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她再也睡不着了,喝了一肚子水都不行。 只好起身点着蜡烛看书,希望能转移一下注意力,这一看就了时间,等到蜡烛燃尽后,才回到床上眯了会。 天一亮,她便快速地洗漱好,见罗凤凰慢腾腾的样子,不停的催促她快一点,罗凤凰含着满嘴水,吐了出来,问:“你是不是跟霍商陆同志约好了?” “约什么?我昨晚没吃饭,现在真的好饿,你快点。”白南星照着镜子,发现头发又长了些。 “什么,他连饭都没有请你吃?这也太抠门了吧。”罗凤凰吃惊,看霍商陆那个穿着也不像是没钱的样子啊。 白南星饿晕了,一句话也不想多解释,拿着饭盒自己先冲进食堂,要了两包子,一碗稀饭,配上咸菜,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吃完早饭,白南星才感觉自己活过来,做凡人真的是太不容易了。今天她跟诊曾医生,并没碰到霍商陆,一整天霍商陆也没有来找她,一连几天,她也没有碰到霍商陆,问陈玄才知道他因家中有事,提前回省城了。 陈玄并不知道他表哥那晚并没有表白成功,还将白南星的打探,误会为担心他表哥。心中还挺高兴,他表哥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他看好白南星,看来这两人的是心中都有了彼此。 白南星见陈玄偷笑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劲,既然霍商陆走了,她想他找她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她没再多问,将心思都放到考试上。 没两天,云木香回城的消息在医院里传开了,听说是用了病退的方式回了城。宿舍几个人都唏嘘不已,感叹云木香的遭遇,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她肯定怀孕了,现在回城,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没了,瞧张主任那张嘴脸,好像还挺高兴的,李青为云木香报不平,罗凤凰这回不敢再发表意见了,她望着白南星一副事不关已的态度,也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白南星内心其实还挺佩服云木香,虽然手法并不高明,走的道路曲折,她最终还是达到了她的目的,终于不用回村插秧,不用吃糊饭了。 白南星倒是想回村了,有些想白家的人,应该是想了吧,她很久没有梦到老君了,脑里关于天界的事也越来越模糊了,反倒是白家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时不时的会从她脑海里蹦出来。 七月底,白南星几人顺利通过了赤脚医生的考核,完美毕业。走的当天,姜医生给她们上了最后一堂课,整节课并没有讲关于病理知识。而是给她们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 既然选择了赤脚医生,再难都必须坚持,必须明白做为一名赤脚医生的职责,要加强宣传,不能脱离群众。 姜医生说:“咱们要贯彻领袖的思想方针,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要对工作负责,咱们不是说毕业了就不用学习了!大家给我记住,随时随地都不能忘了学习,努力提高医疗技术,为农村医疗事业发光发热,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该做的,同志们,听懂了没!” “懂了!”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罗凤凰更是激动得掉下了眼泪。 为了梦想各奔东西,虽然三个月的相处不长,但她们几个已经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一向存在感极低的余莲埋头大声哭了起来。 临别前,李青鼓起勇气向白南星道歉,这些日子相处,她发现白南星真的是个非常优秀的同志,即使当初自己诋毁过她,她也没有跟自己计较,学习上更是毫无保留的教自己,她这次能有这么大进步,心里非常感激她,她愧疚道:“白南星同志,我为我之前的说的那些话向你道歉,对不起!” 白南星望着李青,说:“送你的两个治口臭的方别忘记了,今后记得保持口腔卫生,我可不想到时候公社培训思想交流会的时候戴口罩。” 李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啊,他们一个公社的,赤脚医生一个月都要聚集一起交流经验,展开政治业务学习,她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几个人抓着姜医生和曾医生在县食堂吃完中饭,就各自分道扬镳了,霍商陆直到毕业也没有回来。 收拾好行李,罗凤凰拉着白南星去百货商店,想给家人买点礼物,白南星想起上次白学文回家也给大家都带了东西,想起白家人对她的好,她想着自己也该礼尚往来。 罗凤凰给她爷爷挑了烟丝,白南星想起白启发也抽烟,顺手也买了一盒。罗凤凰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子,买了零售的雪花膏,白南星伸头看了看,和上次白学文给她带的盒装的一样,只是零售卖要便宜些。 白南星没有玻璃瓶,就买了几个盒装的,还特意买了盒头油。给莲花和牡丹买本子和铅笔,白学识买了糖果,想想又买了两瓶白酒。 两人买好东西走出百货商店,回到宿舍将所有东西打包后,陈玄骑了辆自行车过来帮忙搬行李,瞧着两人大包小包行李堆成了小山,陈玄感慨道:“女人的东西就是多!” 炎热的天,这些东西累得他整个人像水里捞起来一样,总算不辱使命地将她们送上中巴车。 中巴车上非常热,人不满还不走,白南星和罗凤凰蹲在大树下等着,从一点蹲到三点,车子才开,白南星等的彻底没了脾气,心里发誓挣了钱,一定要买辆自行车。 原本以为上了车,她可以松了口气,结果破车开到一半,坏了,司机修了一个小时也没修好,白南星和罗凤凰大包小包背的跟讨饭似的往家的方向走。两个人走走停停,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可实际上压根就没有走多远。 白南星坐在路边,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泥巴路,有些怀念第一次去幸福大队时候坐的马车,虽然颠的屁股疼,但总比两条腿走路要强。 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公社,想想到了公社还要走七八公里的路才能到幸福村,白南星和罗凤凰双目对视,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绝望。 两人等了半个小时,也没有路过的马车,只好继续背着行李往前走,还好快到公社的时候,看到白爱国和白芨,白南星第一次觉得远处的两人好亲切,她热情地大喊:“爸!白芨!我在这里。” 白爱国和白芨闻声立马冲了过来,帮忙卸下她身上的行李,白爱国边拿行李边问:“南星,累着了吧,瞧着小脸红的。” 白南星点点头,嗓子都快冒烟了,她清了清嗓子,道:“爸,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说着又转头让白芨去帮凤凰拉行李。 白爱国说:“想着你应该这两天就要回来,所以每天下工就来这里等,这些日子都在双抢,队里不给请假,不然我就去县里接你了。” 白南星再细看一眼白爱国和白芨,又黑又瘦,白芨那肤色怕是掉碳里都要找半天。 罗凤凰站在一旁,羡慕的不得了,她爸死了好多年了,妈也改嫁了,看着白爱国一脸疼爱白南星的样子,鼻头有些发酸。 白芨背着凤凰的行李,罗凤凰闷闷地道了谢,白芨瞧她眼睛发红,框里还含着泪水,低声关心道:“你,怎么了?” 第30章 罗凤凰摇摇头, 虽然她没有爸妈,她也长这么大了,而且家里人对她也很好, 大妈对她也视如己出,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白芨看着她,说:“怎么了?” 罗凤凰摇摇头, 没说话, 垂着脑袋向前走,剩下的路,几个人有说有笑, 很快就到了幸福村,罗凤凰情绪一直不高, 白芨背着行李将她送到离家十米的地方就放了下来, 他知道罗家不喜欢白家, 他不想给罗凤凰找事。 白芨道:“别不高兴了,明天下工到后山来, 我请你吃肉。” 罗凤凰惊讶地抬起头看白芨,可人早跑得不见踪影。 …… 白南星看到久违的小路,身体的疲惫感顿时消失殆尽,脚步也不由得轻快起来。 门前池塘四周的水稻已经收割了,柿子树和枣子树上结满了果实,看到西屋屋顶冒出的浓烟,她脸色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白莲花、白牡丹和白学识见大姐回来, 一个个都扑了过来, 大点的抱胳膊, 小的白学识直接扑到她的怀里,几个异口同声地喊大姐。 白南星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风整的有些不知所措, 蓝毛可怜兮兮地站在一旁,压根没有它的位置。 白爱国在后面喊:“没看见你们大姐累着了吗?莲花,赶紧去打点水过来给你姐洗脸。” 白莲花哎了一声就跑了,白牡丹说:“姐,我去给你倒杯水。” 白学识:“我、我给大姐捶腿。” 白南星忍不住揉了揉白学识的小脑袋,牵着他的手和西屋走,这时刘翠花和白启发从屋里走了出来。 刘翠花捏着白南星的胳膊,心疼地说:“咋又瘦了呢。”扭头就朝灶房喊:“苗香,炖三个鸡蛋。” 范苗香拿着锅铲从灶房探出头,“妈,你说啥?” 白南星喊:“范姨,我回来了。” 范苗香听到白南星主动喊她,高兴极了,说:“回来就好,赶紧进屋歇会,等会就能吃饭了。” 刘翠花说:“炖三个鸡蛋,瞧这孩子脸上的肉都快瘦没了。” 范苗香应了声好,就回屋做饭去了。 白南星觉得她奶奶太夸张,明明她脸色还有很多肉,她也没瘦,还是挺圆润的。 倒是白家几个人,都变黑变瘦了。特别是白启发,整个人消瘦得厉害,脸上的皮都皱了起来,仿佛一下子苍老很多。 很快白莲花端来了水,白南星洗了把脸,冰凉的井水刺激到皮肤,整个人舒爽极了。 洗完脸,白牡丹一杯凉白开递了过来,喝完水白南星才感觉彻底活了过来。看还没吃饭,就回自己屋收拾行李,给家里人带的东西也都拿了出来。 瞧自家女儿出门回来还知道给家里人买东西,白爱国心里特别自豪,范木香更是感动极了,不光有雪花膏还有头油,这东西她可从来没舍得买过。 虽然卖药的钱都花完了,可看到家里人一个个都高兴的样子,白南星觉得这钱花得值得。 王小凤拿着雪花膏,面上虽带着笑,心里却不这么想,买这么多东西还是婆婆给的钱,婆婆给的钱那就是集体的钱,所以她并不感激白南星,但她看得出来,家里人都喜欢白南星。 她也没有傻到和白南星过不去。 她摸了摸肚子,嫁进来也三个月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刘翠花倒是没有催,可她心里急得不得了,她妈说了,怀孕生了儿子,在家里地位才能稳住。 她现在就想怀个孩子,可最近双抢,每天累的跟什么似的,白爱强对那档子事也不热衷了,洗了澡就呼呼大睡,她心里着急又没办法。 王小凤心思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大家都在沉浸在白南星回来的喜悦当中。白南星一直留意着白启发手一直捂着胃,脸上的笑容极为勉强,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饭后,白南星有些担心,就问了白启发怎么回事,白启发摆摆手,道:“老毛病,没事。” 刘翠花道:“都疼了多久了,你还说没事,让你去卫生所看看,非不去,还怕耽误上工,都说了命比上工重要,怎么就听不懂。” 白启发见媳妇当着孙女的面这样子说,感觉没面,语气不耐道:“你懂个啥!双抢多重要,耽误一天,下半年收成都要受影响。” 孙翠花也火了,“你去看一下病就耽误了?整个生产队缺你一个,那田就种不了?可把你能的!” “你——” “好了!奶奶说的对,不舒服就要去看,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给你看看。”白南星打断白启发的话。 孙翠花挽着大孙女的胳膊,扬着胜利的面孔,道:“还是我大孙女懂事!走,咱们出去乘凉。” 天黑透了,不过外面的月光很亮,还有微凉的夜风,一家子坐门口摇着扇子唠嗑,一旁熏着艾条,农村都拿这个驱蚊。 白莲花和白牡丹缠着白南星讲培训班的事情。可白南星讲故事能力太差,而且也没什么特别事情好讲,平时除了上课就是跟诊。至于云木香事情,她也懒得提。 倒是把罗凤凰学习事迹拿出来说了,从第 一节完全听不懂到后面改变学医态度后,每天刻苦努力,连吃饭都抱着书啃,为了练习好针灸,每天疯狂扎拿自己练习,这次毕业考试,得到姜医生肯定。 白南星说:“她可是我们几个人当中进步最大一个。” 白芨听完笑着说:“没想到凤凰看着小小的,居然可以这么拼。” 刘翠花:“我就喜欢敢拼的姑娘,凤凰这姑娘,将来谁娶了谁有福气。” “反正咱白家是没有这个福气了。”白莲花遗憾地晃脑袋。 刘翠花一蒲扇拍到白莲花的脑袋,白莲花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嘟囔:“我又没说错,就咱们两家几十年都没说过话,哪有机会嘛,哥,你说对不对?” 白芨靠着椅背,双手环在脑后,望着满天的星空,无声道:“敢拼,没有什么不可能。” 白莲花凑近,“哥,你说什么?” 白芨弹了下她脑门,“我说你话真多,多学学牡丹。” “又打头!”白莲花不爽地立马掐了她哥的胳膊,掐完跑,白芨猛地起身,追了过去,白莲花吓得赶紧躲到白南星身后求救,可没想到白芨越过她直接沿着门口的小路跑走了。 白莲花摇着手,“二哥,我在这里呀。” 白芨不回应,人也早跑的没了踪影,白学识小短腿跑过来,说:“三姐,我陪你玩呀,我追你。” 白莲花弯腰将白学识抱起来,捏着他肉嘟嘟小脸,“咱明天玩,天黑了,摔跤了可不好。” “我有蓝毛,不会摔跤,它的眼睛会发光。”白学识认真地说,扭头看着依偎在大姐脚边的蓝毛。 刘翠花站起来,拿着蒲扇拍了拍腿,一手提着椅子,道:“行了,都回屋睡吧,明儿一早还得上工呢。” 次日,白南星特意起了个大早,到西屋的时候也没有发现白启发,她问刘翠花,“奶奶,爷爷呢?” 刘翠花正在摊饼,“自留地去了,他哪能闲的住。” 白南星掉头就往自留地走,白家的自留地离家不算远,从屋后的小路一直走,上个小坡就到了。 白启发正在地里挥着锄头,白南星走过去,喊:“爷爷,你过来。” 白启发停下手里的动作,问:“南星,咋了?” “过来给你看病。” “嗐,你这孩子,老毛病了,费那心思干啥,快回去吧。”白启发继续挥着锄头。 白南星无奈,只好上前抓着白启发的手腕给他把脉,白启发见孙女紧锁的眉头,抿着唇的样子,心里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慌张。 白南星把完脉,让他把舌头伸出来看看,白启发乖乖地配合伸出舌头。 “嘴巴是不是发苦发干?”白南星问。 白启发点点头。 白南星伸手摸到白启发的胃,按了按,“疼不疼?” “按着不疼,还挺舒服。” “大便会不会很费劲?有没有干结?” 白启发被这个问题问的老脸一红,怔了一会还是点点头。 “疼几年了?” “好多年了,我也记不清楚了。” 白南星叹了口气,“爷爷,你这个胃要好好养,你以为老毛病挺挺就好了?再拖下去,得癌了我也救不了你,我现在去卫生所给你拿点药吃,回头配合针灸,好好调理。” 说完掉头就走,想想又停下来道:“爷爷,你要戒烟戒酒,刺激性的东西别吃了。” 大孙女严肃的口气把白启发吓了一跳,手不由地摸着胃,隐隐的灼痛感又来了。 白南星直接去了大队卫生所,陈医生正端着饭碗坐门口吃饭,一大早吃的泡饭配咸菜。 瞧见白南星过来,陈医生立马站了起来,道:“哟,这是毕业了?” “是,陈医生,我爷爷胃不好,我想给他拿点药。”白南星说。 陈医生领着她去了药房,说:“胃这个东西,得靠养啊。” “是,我打算给他配点药,再配合针灸治疗。”白南星看了药架上的药,找了好久才找到一盒复方胃舒平,“陈医生,没有复方点颠茄片吗?” 陈医生说:“没有,公社医院可能有。” 白南星想现在去公社医院也来不及了,等会就要上工了,农忙时,就算赤脚医生也得干活。 “那这个药多少钱?”白南星问。 陈医生看了看,说:“七毛。” 白南星付了钱拿着药回了白家。 第31章 白南星一回家就被刘翠花抓着问白启发的病情, 瞧刘翠花那副焦急的样子,宽慰道:“奶奶,爷爷胃病还有得救, 我给配了药再加上针灸, 慢慢的能治好,就是这胃要养, 咱家以后做菜要清淡些, 爷爷还得戒烟戒酒,这个你得看好了。” 刘翠花听说能治好,心里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看老头子吃不下饭,她心里比谁都担心, 可怎么劝, 他都说要等到双抢过后再说, 怎么着也不愿意耽误上工。 “你放心,呆会我就把他那烟嘴烟丝给收起来, 往后,咱家不吃辣椒。”刘翠花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快去吃饭吧,待会要上工了。” 白南星将药递给刘翠花,叮嘱让爷爷要饭前吃,一日三次,一次三片, 怕她记不住, 还特意在盒子上写清楚, 刘翠花拿着药就风风火火地跑去找老头子去了。 …… 8月初,双抢还没有结束, 学校老师学生都放假了,家里的活基本都交给了白莲花和白牡丹。白南星身为赤脚医生也是要上工的。 吃好早饭,白南星跟着大家一起去仓库领农具,她的工作是晒稻谷,装包。相比割水稻、脱谷,算是轻松的活,一般这样子的活,大队长会分给怀孕的妇女或者身体瘦弱的人。 白南星拿着耙子,跟着几个人来到晒场,晒场很大,地是浇的水泥地,边上是一间堆放粮食的仓库。 几个人分工合作,两人一组将仓库里的稻谷一箩筐一箩筐抬出来,那一箩筐可真不轻。 和白南星搭档的是一个孕妇,肚子起码有六个月了,干农活丝毫没受影响,手脚特别麻利,走路健步如飞。 两人抬完稻谷,拿着耙子将稻谷推平,将里面的杂草清理干净,孕妇叫梨花,比白南星大五岁,今年22岁,已经有个四岁的女儿,肚子里是二胎。 梨花说:“我知道是白家大孙女白南星,还知道你现在是赤脚医生。咱村总算有个女医生了。” 说到女医生三个字,梨花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回头,你能帮我检查一下不?都第二个了,还从来没有检查过呢。” “好,吃了中饭,去卫生所我帮你检查。”白南星听曾医生说过,一般村里的女人怀孕都不会去医院检查,生产也是在家里,有条件的找接生婆,有些连接生婆都省了,自己在家生。 梨花听了白南星的话,心里高兴,又问:“你能看出来是男娃女娃不?好多人都说我这胎是儿子,你瞧,从后面看,我是不是不像怀孕的?”梨花说着,停下手里的耙子,转过身让白南星看。 白南星皱了皱眉毛,不明白这是哪门子的说法。 “是不是不像?”梨花见白南星内心回答,继续追问。 白南星反问:“你想要儿子?” 梨花笑了,说:“村里哪家谁不想要儿子?没儿子在村里可抬不起头,没儿子香火不是就断了,死了连个摔盆的都没有。” “什么是摔盆?难道姑娘不能做?” “嗐,你咋什么都不懂?哦,我想起来你是城里长大的。”梨花说着话,手里的动作没有停,用耙子将水稻推平,清理上面的一些残碎的稻草。 又道:“嫁出门姑娘泼出门的水,在咱这可没有姑娘摔盆的说法,姑娘那始终是别人家的人。” 白南星听这话心里极度地不舒服,但并没有反驳,人的思想一旦歪了,就算说再多也很难掰正。 梨花见白南星不说话,以为她认同了自己的观点,挺直了腰板,摸了下肚子,继续翻稻谷,她心里坚信这胎绝对是儿子。 白南星笨拙地用耙子推着稻谷,因为不熟练,动作看起来有些怪异,八月的天是真热,才早上九点钟,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浑身湿透了。 脸上的汗跟水似地往下流,晒场上的人们都在热火朝天地干着,谁也不敢偷懒。 休息的时候,白南星坐在小板凳上,累得不想说话,身上被稻谷弄得有点痒,左右手越抓越痒,脖子上都是红印子,她喝水缓了缓,掏出口袋里麻梨。 上工喊口号的时候,范苗香给的,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白南星拿着梨子去水缸里打水洗干净,咬了一口,这梨子外表虽丑,可水分足,还特别的甜。 这一口下去,将炎热的烦躁都消了下去,白南星满意地又咬了一口。 梨花的女儿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身上的衣服打满了补丁,泛白的衣服,有些地方都脱了线,一看就是不知道多少人穿过拿来改的,脚上的布鞋也开裂了。一双黢黑的小手,指甲缝里都是黑垢。 梨花瞧白南星打量自己姑娘,立马把女儿往前推,说:“春苗,去,叫姐姐,姐姐给东西给你吃。” “姐姐。”春苗上前喊,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白南星手里的梨子。 白南星嗯了一声,又咬了口梨子,压根没有给春苗吃的意思。 春苗看着白南星嘴巴,忍不住地吞口水。 梨子本来就不大,白南星几口将梨啃了个干净,啃完把梨核丢了。 她低头看春苗,小姑娘依旧咂吧着嘴望着自己。再看看梨花那吃惊的表情,白南星心想她平常没少教孩子做这种事情。 像自己这么不给面,或许也是第一次。白南星扬着嘲讽的笑,两手摊开,说:“不好意思,没了。” 说完戴上草帽,扛着耙子往晒场走,那头小队长吆喝干活了,稻谷晒了还需要翻面,这样才能让稻谷均匀受热,干的快一点。 梨花看着白南星离开的背影,半响才回过神,她没想到这姑娘如此没有眼力介,那表情那口气明显是看不起她。 春苗见地上的梨核,立马用她脏乎乎的小手捡起来,梨花上前一巴掌拍掉她手中的梨核,一脚将梨核踢的老远,骂道:“八百年没吃过的!给我好好呆在这!”说着又朝孩子头上打了两巴掌,“丢人!” 春苗缩着脑袋,不敢说话,眼睛还盯着远处滚满灰尘的梨核。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上午下工后,白南星跟着大部队交了农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 午饭已经做好了,白牡丹和白莲花做的,这季节菜园里的菜品种多,长势喜人,桌上的几碗菜,红红绿绿的,看着非常清爽可口。 白南星真的累极了,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的活,吃完饭本想回屋睡觉的,突然想起答应梨花看诊的事情,只好去了大队卫生所,没等会久,梨花就扶着肚子来了,脸上带着笑容,丝毫没有因为早上的事情而感到尴尬。 白南星拿着本子记录,问她末次月经什么时候结束,梨花支支吾吾,压根记不清楚,她笑道:“村里女人哪里记这个,不都是肚子疼了就能生了嘛。” 白南星有些头疼,让她躺在病床上,她用肥皂洗了手,戴好口罩、手套,给她做做检查,摸子宫外形,高度,位置,根据她提供的大概日期,推算出来预产期。 接着从上至下仔细检查孩子位置,检查背及四肢位置和方向。 梨花见白南星的双手在自己肚子上摸来摸去,时不时还用手指向下深压,表情还特意严肃,不由的紧张起来,后面的检查更是让她羞耻满脸通红,也不知道白南星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明明还是一个没结婚的姑娘。 白南星边检查边记录,听完胎心后才让梨花起来,检查结束了。梨花穿上裤子,一脸紧张地问:“南星,孩子没啥问题吧?” “没什么问题,怀孕七个月了,多注意饮食,半个月再来复查。”白南星道。 “那、那你能检查出来是男孩还是女孩不?” 白南星皱着眉头看着一脸期许的梨花,说:“不能,看诊费五分钱。” 梨花从衣服口袋里掏出5分钱,丢到桌上,一脸失望地离开诊所,连男女都看不出来,还要半个月再来检查,她是钱多嘛。 白南星记录好病人档案,又喊了陈医生记账收钱。 下午上工,白南星觉得早上那根本不叫累好嘛!,这大中午的顶着毒辣的太阳,在晒场上翻稻谷,那汗水流的,白南星觉得自己都快被烤干了。 田里还有不断新打好的稻谷运到晒场,她们要将晒好的装起来,还要将新打好的稻谷倒到晒场,因为新打回来的稻谷,里面夹杂着很多稻草,得拿着大扫帚在上面轻轻的扫,将那些稻草清理干净。 一整个下午,白南星除了喝水,上厕所都没有闲下来。 好不容易抽空想休息,就听见有人在那吆喝,谁家的鸡过来吃稻谷了,赶紧哄走。 鸡无笼头,狗无圈,这时候的家禽那都是散养的,让它们自己找吃的,家里可没有那么多粮食喂。 这鸡吃了稻谷就算了,它还在上面拉,白南星整个人都要炸了,小队长要求一定要清理干净,因为这稻谷要交公粮的。 地上要提防,天上飞的还要提防,麻雀这时候最喜欢过来凑热闹,赶走了又来,简直乐此不疲。 她累得直喘气,发誓明天一定要带蓝毛过来。 第32章 傍晚收稻谷的时候, 白南星觉得胳膊腿都抬不起来,她撑着扫帚,耷拉着脑袋, 感觉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忽的, 手的扫帚一空,白芨扬着他那一口晃眼的白牙, 道:“姐, 去一旁休息去。” 白南星睁大着双眼看着白芨,有些意外,“你那边已经下工了?” “我负责的那块做完了, 就知道你撑不住。”白芨礼手上动作麻利,扫过的地方特别干净, 也没有残留的稻谷。 白南星没有客气, 到仓库找了个板凳坐着休息, 再干下去非晕不可,白芨速度确实很快, 一人抬一箩筐,大步流星。一起干活的女人见白芨,都在打趣说要给他找个媳妇。 白芨嘿嘿地笑,就是不接话,埋头干活,下工后,白芨没跟白南星一道回家, 说去后山有事, 让家里人别等他吃饭了。 白南星瞧白芨神神秘秘样子, 问:“你到后山干嘛?还不回来吃饭?”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白芨想了想又说:“姐,咱什么时候再去采药啊?” “双抢结束就去, 不过以后我们以后要分开了,我采的药往后都要给村里人治病,不能再拿去卖了。”白南星想起来还有些遗憾,没法挣钱了。 好在赤脚医生是有工资的,还会有补贴,日子应该能过的去。 “没事,等你弟我挣了钱,给你钱花。”白芨拍拍胸脯保证道。 白芨不说,白南星也没有深问,回家后和范苗香说了一下,就回屋洗了个澡。 趁着还没吃晚饭,先给白启发做了个针灸,白启发刚开始还别扭不肯治,可被刘翠花硬是按下来,威胁道:“行,你不治也行,等你死了,我就改嫁。” 白启发黑着脸,“你这死老婆子,在孩子面前瞎说什么呀。” “我咋瞎说了,你死都死了,还能管得了我?” “你、你——”白启发被气的不轻,你了半天也说出话来。无奈地脱了衣服躺了下来。 刘翠花满意地松了手,年轻的时候就吵不过她,老了还想赢,那怕真是有点难。 白南星现在对白芨当初说的白家当家做主的是白启发这句话产生质疑,见白启发躺好,白南星从匣子里拿出银针,取主穴足三里,中脘内关,配胃俞、三阴交,调理气机,疏解郁气。 白启发瞧孙女累了一天,回来还要给他治病,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说:“要不等双抢结束了再治也行,我这老毛病了,也不在乎这几天时间。” “你这样天天吃不下饭,我担心你撑不过双抢就得进医院。”白南星嘴里说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只要好好调养,老毛病都会好,最主要还是要忌口,你那个烟可别再抽了。” 想到自己上次回来还给白启发带了烟丝,早知道就换其他的了。 …… 吃晚饭的时候,王小凤看着桌上的菜拉着脸,又没有辣椒,菜的味道也淡了。她吃惯了咸菜辣菜的人,看到桌上的菜顿时没了胃口。 其实万珍也觉得不好吃,晚上范木香菜做的太淡了,像没放盐似的,可她没敢表现出来,在白家这么多年,婆婆多少精明,她是知道的。 可不好吃也不妨碍她吃两碗饭,累了一天,有口吃的,还有啥好挑剔的。她瞥了眼拉着脸的王小凤,心想这怕是没有吃过苦的主。 白爱强见媳妇拨着白米饭,担心地问:“小凤,怎么了?你是不是胃也不舒服?要不要南星给你瞧瞧?” 王小凤虽然心中不爽,但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她摇摇头,一脸虚弱地说:“我没事,你别担心,就是嘴巴里没什么味道。” 范木香说:“碗柜里还有些酸豆角,要不,我去给你拿过来?” 王小凤摇摇头,说:“二嫂,不用了。”那酸豆角酸的牙齿打颤,谁要吃啊。 白爱强听到小凤说没事,又瞧她这阵子晒的又黑又瘦,也是心疼,便殷勤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豇豆,“吃吧,天天活路这么重,饭还是要吃的。” 王小凤见碗里的菜,勉强地对白爱强笑笑,埋头扒拉着米饭,她真想吃肉,从那两个兔子吃完,就没有闻到肉味了,她口袋里有钱,可又不想拿出来,要是买肉那就得大家一起吃,她可舍不得。 她脑子里动了分家的念头,如果分了家,她和白爱强两个人,那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两个人又年轻又能干,日子过的肯定比一大家子舒服,大哥二哥家都有孩子读书,怎么算他们家都是亏的。 脑子里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就再也止不住了,她想着怎么跟白爱强提分家这件事,虽然白爱强平时挺顺着自己,但她也看得出来,白爱强怕他爸妈。 一顿饭没滋没味的吃完,她脑子里也理出一条大概的计划,吃好饭就拉着白爱强回了屋。 刘翠花瞥了一眼关上的房门,心里很不舒服,刚刚王小凤的话,她怎么会听不出意思,自己也是多年媳妇熬成的婆,见王小凤那样子,就知道她肯定不满意这饭菜了。 说实话,她对这个儿媳妇是百般不喜欢,才嫁进来三个月,面上装得贤惠懂事,私下不知道给儿子枕边吹了多少风。 她叹了口气,吩咐大儿媳妇去喂猪,看到鸡笼里的三只母鸡,想了想还是叫来大儿子白爱中,让他明天一早逮一只杀了,这段时间家里人都挺累的,老头子胃口不好瘦了几圈,刚好南星也回来了,杀只鸡给大家补补身子。 白莲花耳朵精哦,一听到杀鸡,高兴地整个人都蹦了起来,没一会儿在外头乘凉的人都知道了。 白莲花手舞足蹈,跟白牡丹商量,明天母鸡要怎么做,白牡丹知道白莲花的心思,说:“鸡肉咱就拿来炖汤,鸡杂拿来红烧。” “好,咱家刚腌好酸豆角,做个酸辣的。”白莲花说着就吞口水。 白牡丹说:“做酸辣的,咱爷爷不能吃。” 白启发大声地说:“你们吃就好,我不吃,从明天起,你们做菜的时候给我装一点,剩下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话刚好让屋里的白爱强听见了,他急忙拉着媳妇说:“听见没,爸说明天菜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明天还有鸡吃。到时候我给你多舀点鸡汤鸡肉,好好补补。” 王小凤心里不高兴,扭了下身体,耍着小性子,道:“那么大一家人,一只鸡一人也吃不到几块。” 白爱强拉着小凤的手,说:“小凤,分家这事,以后就别提了,我妈常说一根筷子容易断,十根筷子包成团。咱白家一向和睦,哥哥嫂子家虽然有孩子读书,但他们家劳动力也不少啊,大哥家三个,二哥家四个了。莲花和牡丹虽然没有挣工分,但她们在家洗衣服做饭,喂猪打扫屋子,也没闲着啊。咱们两个要是分出去,也不见得活的有这么自在。” 王小凤怔住了,她没想到白爱强原来这么能说,平时一个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原来是装的啊。 她狡辩:“大哥家哪里是三个,学文一个月只上交五块钱而已,他一个月可是十八块钱工钱。” 白家强有些不高兴,“他一年到头在家里吃不了几顿,你计较那些干啥!” 王小凤更不乐意,不过没有跟他吵,而是软言细语的跟他分析,她这么做,将来都是为了孩子。 白爱强听小凤这么一分析心又软了,他想了想,掀开床单,在稻草里面翻了翻,拿出一卷钱递了过去,“小凤,这是我之前攒的钱,都给你保管。” 王小凤没想到提了分家不成,还有意外收获,白爱强居然还藏着私房钱,这男人可藏得够深的,她将钱缕清楚,一张张数,总共十二块两毛钱,“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白爱强说:“妈每年过年都会给钱,我一直攒着没花。”其实他在墙壁里还塞了点,不过他没打算都拿出来。 王小凤收了钱,心里舒坦了些,关于分家的话题也就此打住了。白爱强说出去乘凉,王小凤也高高兴兴地跟着出去了。 一家子坐门口唠嗑,大家都很关心白南星第一天晒谷,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孩子,肯定吃不消的。 范苗香心疼地说:“吃不消就少干点,明天让白芨早点去帮你。” 这话要是说别人,白启发肯定要火了,干活哪能偷奸耍滑,可说的是自家大孙女,他就闭上了嘴巴。 谁家孩子谁心疼,这不是双抢没法请假,不能搞特殊,不然以白家收入,白南星也不需要上工。 白南星见大家都这么关心自己,心里触动很大,越是和白家人相处,越觉得他们是真的发自内心对自己好。她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说:“其实也还好。” 白爱国笑着说:“南星这笑的多好看,多自然,第一天进屋的时候,那笑的我都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听白爱国这样讲,白南星回想当天的事,脸上的笑放得更大了。 范苗香说:“咱南星本就长的漂亮。” “妈,我长的也好看。”白莲花搂着白南星的脖子,两个头挨在一起,“我和大姐是亲姐妹,大姐漂亮,我也漂亮。” 白牡丹说:“二婶,莲花可是咱们班公认的长的好看。” 范苗香心里高兴,笑道:“牡丹长的也好看,咱白家的姑娘都是个顶个的漂亮。” “哟,妈,大半夜的,你在这王婆卖瓜呢!”白芨吹着口哨出现在家门口,脸上挂着笑,心情颇好。 “臭小子,晚饭也不回来吃,你又跑哪里野去了?”范苗香挥着蒲扇作势打白芨的腿。 第33章 白芨跑得快没打到, 他斜靠着墙,没个正形得站着,“妈, 我都多大了, 你还管我。” 今晚他没想到罗凤凰会真的来,幸好他运气好, 埋的陷阱下到一只野鸡。想到罗凤凰吃肉那高兴的样子, 白芨心里也跟着高兴。 “二哥!你想什么呢,问你半天话了。”白莲花上前揍了白芨一拳。 白芨回神,道:“问什么?” “我说, 你是不是偷吃肉了,你身上有股烤肉味。”白莲花吸了吸鼻子, 她确定自己没有闻错。 “你这是狗鼻子吧!”白芨闻了下衣服, 汗味夹杂着烤肉味, 差点没有吐出来,想到晚上跟凤凰离的那么近, 顿时脸上变了色。急忙往东屋跑。 “喂!二哥!你别跑啊!”白莲花气得跺脚,“哼,他肯定偷吃肉了。” 白南星累得直打哈欠,即使白莲花表演得再精彩,她也没眼看了,将椅子搬回屋,就回东屋睡觉去了。 …… 一连晒了好几天稻谷, 最忙的双抢也结束, 社员们忙着将晒好的稻谷交到公社粮站, 完成交粮的任务,白南星总算迎来喘气的机会。 第一天正式到卫生所上班, 陈医生和她们说了待遇,每个月工资5块钱,年终参与生产队分红,这项基本没有,生产队年年能供得全队人吃饱饭就不错了,哪里来的分红。上工10-15天,计20天工分。 罗凤凰听到五块钱,心里高兴极了,兴致勃勃地和白南星讨论等拿到五块要怎么花,她长这么大,口袋还没有过五块钱。 白南星没有什么感觉,她并不缺钱,这五块钱,她打算每个月给刘翠花二块钱。她知道白家没有分家,怎么着也得上交一点。 陈医生吩咐她们清理完药柜,药柜里炮制好的草药也就是治疗头疼脑热的几种,西药更是少得可怜,陈医生说咱们卫生所也就看些小毛病,大的看不了,都上公社要不县医院。 他自己也不是专业出身,当年也是因为识字被抓去学了一段时间就赶鸭子上架了,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对着医书给社员们看病,草药抓来抓去也就那几种,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索才在医学上有些小成就。 现在资源这么紧张,村里人有啥毛病都是抓点草药吃吃,社员们每年每人交一块钱给大队卫生所的,看病只要花五分钱问诊费,除了那些慢性病或者特殊的药贵一些,一般的药都很便宜。 陈医生叹口气道:“哎,现在都穷,要是谁家得个慢性病,癌症什么,那都是回家等死,村里人没几个人愿意花钱治,行了,你们继续理,我去采药。” 陈医生拿着背篓和锄头准备出门,白南星提出她和罗凤去采药,一是因为陈医生年纪大了,采药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二是她想采更多的草药,她不想诊所里只能看头疼发热。 罗凤凰眼疾手快地上前将陈医生手上的锄头抢过来,说:“在培训班,我们也学过采中药,陈医生,你放心,这事咱们能办好。” 陈医生见两位姑娘这么积极便答应了。白南星和罗凤凰两人背着背篓,拿着锄头上山了。 幸福村的后山常见的草药还是非常多,白南星刚上山就发现一大丛连翘,采其果实,挖其根,白南星做得非常利索,随后又发现苍术,取茎挖根,罗凤凰跟在后面边学边挖。 两人一路采了不少常见的草药,白南星还发现了一棵灵芝,太小了,跟牛家山的不能比,她想着过两天还是要去一趟牛家山。 两人采好草药下山,路过一座孤零零的稻草屋,白南星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说这屋子还挺隐秘的,她来后山好几次都没见过。 罗凤凰急忙拉住她,告诉她这房子早没有人住了,之前没发现是因为杂树长得比屋子高,听说前几天这里住了进了一个人,这人被关进牛棚五年,昨天才被下放到咱们村。 “在那种地方呆了五年,还能这么坚强地活着,也真是厉害。”罗凤凰感叹道。 白南星从原主记忆里得知牛棚的概念,那并不是一个有人权的地方,每天都要接受所谓“思想反省”,会被挨打,完全失去尊严的那种批/斗。 她的后爸就是被关进“思想反省室”,承受不了那种折磨而自杀的。 白南星看向茅草屋,屋顶的稻草早就烂了,唯一的窗户也没有遮挡,连木门都烂的。 “走啦,别看了,这种思想有问题的人,咱们还是离远一点好。”罗凤凰扯着白南星向前走。 思想有问题,这句话无疑戳中了白南星的肋骨,她想起了自己在天庭被所有同窗揭发她,说她思想有问题。 说她高傲嚣张,说她不服从管教,不遵守规则,总是特立独行,从不参加批评大会,甚至说她写的药方里有反抗玉帝新政策思想,连上课走神、睡觉都成了思想有问题。 墙倒众人推,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到她的头上,即使没有证据,他们认为你有罪,你就是有罪。你若狡辩,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摧毁你的精神,让你改正思想。 白南星在天牢里看到过有些神仙被折磨得毫无尊严,最后自毁修行消失在三界之中。 回到卫生所,两人将药材清点出来,洗干净放到簸箕里晾晒。陈医生看到许多草药都是他药柜里没有的,再看白南星动作娴熟的样子,他心里欣慰,幸福大队的社员们往后应该会少受些病痛的折磨了。 白南星也跟陈医生说了明天去牛家山采药,陈医生是知道牛家山的,山上草药品种多,他有些担心白南星的安全,深山里肯定有野狼。 罗凤凰也要跟着去,白南星说自己去过一次,不会有事。至于罗凤凰,白南星让她留在诊所,万一有人来看病,有个女医生在,也方便。 陈医生见说不动,只好让她多注意安全,随后又问她会不会骑车,要是会,他可以找人借一辆自行车,毕竟走到牛家山真的太远了。 听到有自行车,白南星脸上浮起笑容,她自己不会,可原主是会的,肌肉记忆,她相信练习一下很快就能掌握,她问陈医生能不能下午帮忙借过来,先熟悉一下,毕竟好几个月都没有骑过了,有些生疏。 陈医生满口答应了,白南星回家吃午饭,饭桌上白爱国也提起了茅草屋里的那个人,他们村一向平静,不管外面批/斗成什么样,他们依旧在秦书记的带领下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茅草屋里那个人自然引起了全村人的关注,白爱国说那人是个省里大干部的儿子,听说被关押在云山县五年,云山县就是他们隔壁县,那里关押了许多黑七类分子,整个县的风气可想而知,前两天上头领导发话让他们到农村去基础改造,这个人不知道怎么就安排到咱们村了。 这些消息,都是村里人口口相传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 范苗香说:“中午下工的时候,我瞧见他在晒场捆稻草,秦书记对他说话还挺客气,不过他身体好像不太好,整个人瘦的感觉就剩下骨头了,连两捆稻草都背不动。” 王小凤说:“二嫂,那可是黑、七、类、分子,你可别给秦书记扣帽子,小心被抓起来批/斗,那人能挺过5年,明显就是个不正常的人,咱们还是别招惹得好。” 范苗香被王小凤的话说得有些害怕,怎么一句话就要被抓了。 王小凤又说:“你可别不信啊,我娘家那边一个人说想听老戏,就这一句话就被抓起来了,每回批/斗,都有她。” 刘翠花说:“行了,好好吃饭。那茅草屋离咱村一两里路,谁没事跑那去干嘛。” 关于茅草屋里那人的话题就这么中断了,白南星并未多在意,因为她实在是太忙了。白天忙着采草药,傍晚下工还是背着药箱在每个小生产队奔走,宣传防疫知识,给社员们检查身材。 短短十来天,她就晒黑了许多,原本婴儿肥的脸也消瘦不少,裤腰也大了一圈。范苗香见她成天拿着红绳拴着裤腰,腰间的白皮都被她勒出来了红印来,晚间吃过饭,便拿了针线便将裤腰给改了。 范苗香针线活细密工整,手艺非常好,改完的裤子穿着一点也不硌皮肤。白南星感激范苗香细心,虽然她银针手法了得,但此针非比针,针线活她是一窍不通。 王小凤说:“二嫂,姑娘家不会针线活,以后找了婆家可是会被笑话的,你这个当后妈的,可得好好教教。” 王小凤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笑容,可话传进耳朵里却是如此得刺耳,范苗香脸上的笑容立马收了起来。 她从来不擅长跟人吵架,脾气一直是温温和和,她娘家的妈一直教导她,家和万事兴,嫁了人就要好好和家里人相处。 王小凤见范苗香脸色黑了下来,急忙改口说:二嫂,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你可千万别跟我计较。 第34章 范苗香深吸了口气, 最后也没再说什么,再怎么讲王小凤也是白家新进的媳妇,她作为嫂子, 也不好挑事。 白南星早回到东屋, 她是没听到王小凤的那番话,否则绝对不会像范苗香那样忍气吞声的。 最近卫生所的事情太多, 简叔的信来了一个多星期, 她都没有时间回信,最让她意外的是收到霍商陆的信。那封满满表达爱意的信,让白南星震惊得好几分钟没有回过神, 她努力回忆在县医院培训的那段时光。 她和霍商陆也没有特别的接触,说话还没有和陈玄说得多, 看着那封烫手的信, 白南星还是决定回一封信给霍商陆。 不喜欢还是要讲清楚比较好, 写这封信的时候,她并没有花多少心思, 想到老君的五年之约,她摇摇头,还未在人间作出杰出贡献,又怎么能被儿女情长所耽误。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信誓旦旦,也有被自己打破的那一天,第一次见周道年,是在一星期后的花生地里。 白南星和四个知青, 加上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分到一组拔花生, 她并不知道他就是住在那间茅草屋的男人。 只是在摘花生的时候, 蒋丽丽等人故意疏远他,白南星有些奇怪, 便多打量他两眼,蒋丽丽拉着她小声地说这人最好离得远点,上头下放过来的改造的,瞧那个样子,估计活不了几天。 白南星一下子就想到原来眼前的人就被关了五年牛棚的男人,她问蒋丽丽男人犯了什么错。 蒋丽丽哪里知道,道:“都关了五年,能是什么好人。”要不是前两天白南星给她开了痛经的药,她也没有那么好心去提醒白南星。 白南星不置可否,低着头摘花生,花生叶子上有许多洋辣子,就附在花生叶上,不注意就会被蜇到。 她下地前,范苗香就叮嘱她一定要戴好手套,否则被蜇到真的很疼,白南星摘的时候发现好几个,特意提醒了蒋丽丽她们不要大意。 高强恬不知耻地非要挤到白南星身边,说要离医生近些,安全。自从白南星去县城培训,他几个月都没见到白南星了。 现在的白南星虽然黑了些,整个人瘦得更加清秀了,眼神也比刚来的时候有了温度。 特别是前两天她去知青点给蒋丽丽看病时,那份淡定自信,更让高强倾心不已。 白南星不想理高强,背过身,故意装着看不见,可她越是这样子,越激起高强的好胜心。 本来天气热,人就容易浮躁,耳边苍蝇还一直嗡嗡叫个不停,白南星愤怒地站起来,正想冲高强发火,就看到不远处晕倒的男人。 她急忙扔掉手里的花生,跑了过去,白南星见他面色苍白,呼吸浅表,摸着手腕,皮肤发冷,断定他应该是中暑了。 她架着男人的两只胳膊用力地将他树荫下拖,男人虽然清瘦,但个子高还是非常重,白南星咬着牙生拉硬扯,男人的两条腿在地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曲线,高强跑过来,犹豫了几下,让白南星抬脚,他抬头,两个合力抬到树荫下。 白南星没敢休息,将他半个身子靠着树,立马动手解开他的衣服,脱去鞋袜,给他散热。 高强见她动手解衣服,急得在一旁说她不能这么做,什么男女有别,什么这男人成分不好,本来就不该救。 啰里啰嗦一大堆,原本白南星见他帮忙,之前的事本不想跟他计较了,可此刻她恨不得一银针直接插向他的天灵盖,让他永远闭嘴。 她猛地一掌将高强推倒在地,冷冷地说:“我是个医生,我的病人不分男女,还有,这人该不该救我说了算!你给我滚开!”说完就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匣子。 用银针刺十宣出血,再取针刺人中、涌泉,取百会、曲池、大椎各穴,在针尖刺激的情况下,男人渐渐皱起了眉头。 高强再次听到白南星出口伤人的话,感觉自己一颗好心喂了狗,愤恨地离开了。 白南星收完针,打开自己的水壶给他喂了些凉水,喂完水,白南星脱下草帽坐在地上边给他扇风边打量眼前年轻男人,整个人形销骨立,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黄色,戴着一副眼镜,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再往下看,从胸腔到肚脐位置,几乎看不到完整的皮肤,奇形怪状的新旧伤疤布满了全身。 周道年已经醒了,意识却还是模糊的,他没有抬起头,“罪/犯”是不可以抬起头的,否则迎接他的就是拳头和脚踹,严重的还会受到鞭打,这套流程他早就熟记于心。 刚开始他也是有傲骨的,那些人批判他思想有问题,批判他不站队,批判他不和父母断绝关系,可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那些人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说你错了就是错了,他被关进了“牛棚”,从此失去了自由,不光是身体还包括思想,五年的时光,每天有干不完的体力活,吃着没有油水的水煮菜。 到了晚上,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他们,背语/录提高思想觉悟,他们会抓住你白天劳动中瑕疵进行批/斗,若是说错了或者有一点反抗行为,那必将是一顿毒打。 白南星见他眼珠子一直在动,就是不肯睁开,伸手拍了他脸颊几巴掌,这回周道年彻底醒了,他神经紧绷,虚弱无力地捏着拳头,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女同志。 “你叫什么名字?”白南星问。 周道年想,这又哪里调来的人来审讯他,他心里一阵恶心,胃也开始隐隐作痛,他手捂着胃,低声回道:“周道年。”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衬衫的扣子都被解开了,连裤带也被解开了,光着脚,鞋袜也被丢到一边,他涨得满脸通红,觉得羞耻极了,伸手想系裤带。 白南星见他捂着胃,问:“你胃不舒服?” 周道年想这个外调员真有点意思,居然关心起“罪犯”的身体来了,白南星见人不说话,伸手摸到周道年的手腕,替他把脉。 白南星认真地把完脉,让他伸舌头看看,周道年怔住了,这一次头也不晕了,脑袋彻底清醒了。 他已经不再“牛棚”了,对啊,那些人说不再集中管理了,但并没有将他“无罪释放”,而是让他下乡参加劳动再教育。感受到胃按压,周道年疼地回过神,抬头对上眼前那张两脸,四目相对,白南星并没有一丝害羞,开口问:“这里疼?”问着又按了几下。 周道年皱着眉头点点头,问:“你是谁?”虽然才来一天,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早就在村里传遍了,村里人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都是疏离和冷漠,大家对他都是避之不及。 “白南星,生产队的医生。”白南星回答完又继续问胃疼多久了,什么样的疼法,会不会恶心想吐,大便什么样子。白南星问这些问题的时候,没有一丝难为情。 周道年正要回答她的问题时,正巧高强带了好几个知青走了过来,他蓄了些力气扶着树慢慢地站起来两只手将衣服裤带系好。 高强咽不下这口气,虽然他喜欢白南星,但并不代表她能有损自己的面子。 他就是想带人过来让她出丑,从此以后白南星休想在他面前趾高气扬。 几个女知青见男人衣衫不整,立马扭过头去,高强阔步走到白南星面前,假惺惺得说:“白南星同志,刚刚的话我说得不对,不管他成分怎么样,至少也是条人命,所以我带了几个同志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 白南星看着眼前七八名知青,这架势不像帮忙,倒像是来看热闹的,她站起来压根没有打算跟他们说话,只是和周道年说,下工后会去他家替他看诊,便在众人的凝视中回到自己位置继续摘花生。 周道年也是一脸坦然,这些目光对他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见白南星同志更加坦然,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及的,对高强说了句谢谢,人就淡定地走地走了。 高强见两人这么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又气又恼,他咬着牙瞪着周道年的背影。几个知青见主角都散了,也失去了看热闹的兴致,文青说了句救人救到脱人衣裤,还真是饥渴。 蒋丽丽震惊地看着一旁的文青,没想到她瘦小的个头,看上去毫无攻击力的小脸,说出的话居然如此恶毒,白南星一个未嫁的姑娘,这话要是传出去,对她的影响有多大,文青难道不知道吗。 文青说:“你没看到我们刚到时候,那男人背对着咱们不就是在系裤带,要不是高强带咱们来,指不定两人会发生什么呢。” 蒋丽丽扯了扯文青的衣服,急道:“你可别瞎说,白南星同志那是救人!”她哪里知道文青怎么对白南星有这么大恶意,明明两个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苏伯也说中暑了要散热,所以才脱衣服,三人成虎,话可千万别乱说,这对一个姑娘名声真的太重要了。 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关白南星与周道年两人的谣言第二天就传遍整个幸福生产队。 第35章 关于两人的谣言越传越离谱, 从开始白南星趁治病占周道年便宜上升到两人花生地里偷情,甚至如何偷情,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睛。 白南星压根没有受到这些谣言的影响, 不仅不避讳, 中午还去了周道年的家。大中午阳光毒辣,空气闷热, 两边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 白南星被晒得满脸通红,衣服都汗湿了。 到茅草屋前,周道年正在树下编稻草结, 见到白南星同志来,立马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有些不安地搓手, 他知道昨天的事情对白南星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 “白南星同志, 谢谢你昨天救了我,以后惹有机会, 我一定会好好报答,可现下,你还是早些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周道年说道。 这时候她是不应该出现在他的面前,否则要是有心人在造谣,哪怕是两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白南星说:“这里属于幸福大队,你在幸福大队改造, 现在户口也迁到幸福大队的社员, 我作为村医, 上门拜访社员家,有什么不该的地方。” 白南星进屋, 扫眼看着屋里的陈设,屋顶爬满了蜘蛛网,墙角还有冒出来的野草,靠门角有一个泥砖搭的简易灶台,一口铁锅,两个碗,一小袋米,还有一块木板,木板上摆着一个木箱子,整个屋里阴冷、潮湿,充斥着刺鼻霉味。 周道年紧跟进屋,道:“就算你是村医,你也该知道我的身份。” “你是什么身份?在我眼里,就是一位普通的病人。” 周道年一怔,他目光呆愣地看着白南星,白南星也注视着眼前枯瘦的男人,四目相视,空中的气氛陡然静了下来。 白南星率先打破沉默,她上前道:“难道你不想活着,难道你不想有一天能洗刷自己身上的莫须有的罪名。” 怎么会不想,周道年日日想,时时想,他比任何人都想活着,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去做。 “既然想活着,那就听我的,我会治好你。”白南星卸下背上的药箱,“过来,我替你把脉。” 周道年凝视着白南星专注的表情,喉咙里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如此勇敢,他一个男人,又怎么能退缩,他坐在小马扎上,伸出手腕。 白南星为什么执意要救他,或许是因为感同身受吧,在天庭的时候她见过太多抵抗不了打击的仙人选择魂飞魄散,而眼前的男人,却一直在反抗,不管生活如何艰难,也没有选择结束生命。 而且姜医生说过,作为医生,每一个生命都值得敬畏,她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就会放弃救治他。 把完脉白南星又问了病状,周道年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白南星拿着笔边问边记,记完眉头一直锁着,二十四岁的年纪,六十岁的身体,煎熬的五年已经将他健康都夺走了。 脾胃素虚,加上长期饮食不当导致脾胃阳虚,运化失职,寒湿中阴,听他讲述,连右耳都失聪了。 周道年见她皱着眉,就知道情况不好,他经常感到腹痛、胃痛,呕吐,看着自己这副像是吸食了鸦片一样的身躯,眼里彻底没了神色。 “你的病,我会配合针灸和中药给你调理,饮食上,你要注意别吃辛辣刺激的,每顿都要定时定量,不要吃太多。”白南星细细地交代生活中,饮食上要注意的地方。 周道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从自己被抓,再也没有被关心被照顾,一句谢谢太轻了。 他起身送白南星出去,白南星瞧树下的稻草结,随口便问编这个东西干什么,周道年指了指屋顶说要修补那些破洞。 她问他怎么会这个,周道年伸出他的手,调侃地说了自己五年的“罪犯”生涯,他学习了很多技能,盖房子那是最基本的,五年的时光,他被换了三处“牛棚”。 每一处“牛棚”都有他们的功劳,不光盖房子,拉石子、水泥、还有煤炭,这些重活都是他们日常工作。 周道年叙述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哀伤的神色,对他来说这些工作并不能打倒他,体力上的压榨根本不会让他屈服。 白南星听完只感觉眼前这个高大消瘦的男人,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单薄,周道年一直将她到达路口才停下脚步。 白南星回到卫生所,罗凤凰正在给孕妇检查,那个孕妇白南星也认识,就是在晒场认识的梨花。 梨花躺在床上一脸带笑,一个劲地问罗凤凰孩子怎么样,罗凤凰心里其实很紧张,虽然在县医院已经实践多次了,但每次都是有曾医生有南星在场的情况下,她们无形中就给她了力量。 而这一次是她第一次独自面对,她反复地看了自己记录结果,确认没有问题才告知春苗孩子一切都很健康。 梨花捂着肚子坐起来,小声地问:“罗医生,你刚又摸又按的,知不知道我这肚子里是男娃还是女娃?” 罗凤凰被问得怔了几秒,老实地摇摇头。 白南星正在药柜里找药材,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梨花嘴巴一瘪,“你咋能不知道?你不是医生吗?” 罗凤凰急了,道:“我是医生咋了,我是医生就该知道你肚子里是男娃女娃?” 梨花扭着身体从床上下来,切了一声,边往外走边小声嘀咕说罗凤凰这是技术没学到位,白瞎了村里给她那么好的待遇。 罗凤凰听了气的要命,上前几步吼道:“你给我站住!” 梨花回头,双手叉腰,尖声地说:“咋地!你想咋地?” “把五分钱检查费交了。”罗凤凰说。 “你啥都没检查出来,还想要我交钱!”梨花说着就抬步往屋外走。 白南星伸手拦住她,说:“把钱交了再走。” 梨花一看是白南星,脸上立即扬起来鄙夷之色,阴阳怪气地说:“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白医生呀,你自己的破事解决了?还有闲心来管我。” 罗凤凰气地咬牙,说:“梨花,你又没有亲眼看到!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哼,我当然没有亲眼看到,可有人亲眼看到了!他们俩就是无耻地在滚花生地呢!真是不知羞耻!” “那都是假的!白南星当时是在给周同志治病!” “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那她怎么一句解释都没有?”梨花指着白南星道。 罗凤凰急道:“南星,你赶紧说句话!” 白南星看向罗凤凰,道:“她算什么玩意,我要跟她解释!” “你!”梨花瞪大着双眼,伸出食指指着白南星。 “你什么你!赶紧交钱走人!否则我就记账,让大队长年底扣你家工分。”白南星连眼神都懒得给她,转身去药柜里找药。 故意拖欠药费不给,年底会多扣工分,这规矩是今年队里刚定下的,梨花自然是不愿意白南星记账的,她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五分钱,往桌上一扔转身就走了。 罗凤凰看着春苗的背影,气呼呼地坐在凳子上抱怨,这都什么人呀,尽心尽力地给她检查,还没落下一点好。 白南星也没劝她,知道罗凤凰就也就一张嘴,发泄完了压根不会往心里去。 更何况以后的行医路上,这种事情肯定不会是第一次。 罗凤凰偷瞄着白南星问她真不打算去制止这些谣言吗,外面传得真的太难听了,说什么的都有,她和白芨私下在查到底是哪个混蛋传出去的,一定要抓起来毒打一顿,否则真的难消心头之气。 “清者自清,我何必多费口舌。”不解释并不代表这件事她会善罢甘休,她可不是任由人欺负不还手的主。 白南星将药整理好,还缺好几副没有,看时间还早,便去了公社卫生院,结果也没买到,只好回家找白芨,想让他去黑市看看。 刚到西屋,她就听到堂屋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当她阔步进了屋,屋里的人全都禁了声,所有人都在,连许久没回来的白学文也在。 白南星见每个人神色哀愁的样子,就猜到大家应该是为自己的事情伤神了,她心里有些愧疚,她可能不在乎名声,却不能忽略了白家人感受。 白南星站出来斩钉截铁地说:“爷爷,奶奶,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查出来谁在背后造谣,不会让白家沦为笑柄。” 她已经派蓝毛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砰的一声,白爱国一巴掌拍在桌上,大骂道:“查!你怎么查!那么多张嘴,你知道谁传出去的?当初反对你学医,非要学!你看看现在,弄成什么样子!” 白南星见白爱国一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样子,心里也有气,这件事难道不该怪造谣者吗,跟她学医又有什么关系。 “行了!别吵了!南星有什么错!”白启发扫一眼自家儿子,都什么时候还分不清主次。 范苗香扯了扯白爱国的裤子,让他坐下来好好说话,白爱国甩手坐下,喘着大气,显然被气得不轻。 白爱国一向爱面子,这次女儿出了这种事情,被人嘲笑,他觉得没脸,再加上当初他一再反对白南星学医,结果她就是一根筋不听劝,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姑娘的名声毁了,往后还怎么嫁人。 白爱国想法很简单,白家条件不差,自己姑娘长得也不差,等明年满了十八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日子总归不会太差。 第36章 刘翠花看着白南星消瘦的脸, 又心疼又懊悔,当初若是阻止她学医,或许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她自然是不相信自己孙女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地陷害她家孙女。 但外面谣言满天飞, 即使白家出面解释也堵不住那么多张嘴巴,几个相好的老友劝她嫁孙女, 可这种事情她孙翠花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先不说那个姓周的家世、人品如何, 就那他一阵风能吹倒的身体,能活几年都是未知数,她怎么舍得让自家孙女跳火坑。 白启发说:“这件事我会去找大队长, 你们都别管了。” 他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挺直着腰板出了门, 他要去找大队长孙家贵评理, 可万没有想到刚到屋外就听到孙家贵媳妇说罗忠仁正在堂屋跟自家男人拍桌子。 罗忠仁跟孙家贵拍桌子不奇怪, 罗忠仁脾气臭那是整个大队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 可罗忠义媳妇说为自己孙女的事拍桌子,他就心生奇怪了。 忍不住站在屋外听了几句,听到罗忠仁的理由,虽然他是为了自己家孙女考虑,白启发觉得要好好感谢他。 白启发走进屋,先是跟孙家贵客套几句,罗忠仁见到白启发, 老脸一板, 眼睛也不朝他看。 白启发倒是对他露出笑, 罗忠仁冷哼一声,“都什么时候了, 亏你还笑得出来。”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白南星,这件事必须查清楚,否则往后要是有人用同样的方式往他孙女身上泼脏水,他可承受不了这种打击。 白启发也不生气,转头对孙家贵说出他孙女这件事必须要调查清楚,否则往后他孙女要如何在幸福大队生活下去,他白家身正不怕查,若是造谣就必须得还他孙女一个清白。 若是属实,那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孙家贵原本是不想管这事,不过是男女那点事,都传成这样子,让白南星嫁给那个下放的男人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但现在不想管也得管,先不说白启发和罗忠仁,下午秦书记知道这事之后也要求一定要调查清楚,若是白南星被冤枉,必须严肃处理造谣的人。若查出来是真的,白医生和周道年也得批评教育。 孙家贵给罗忠仁和白启发表示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情,让他们赶紧回去,他捂着脑袋,被罗忠仁大嗓门吵了半小时,脑袋里嗡嗡响。 白启发得了准消息便回家吃饭去了,刘翠花瞧自己老头子一脸轻松的样子,急忙上前问是不是找到解决的办法了,白启发不想让老伴担心,但告诉了她。 刘翠花听完松了口气,招呼大家赶紧吃饭,饭桌上白启发说了大队会处理这件事,大家在外面都闭上嘴巴,别跟人起冲突。 白爱国大口塞着白米饭,也不夹菜,自个跟自个较劲,脑子里想着若是抓出造谣的人,一定把他得满地找牙。 饭后,白南星把白芨叫到一边跟他说去黑市买药的事情,白芨拿着药单眉头紧皱眉,问这些是不是给那个男人治病用的,白南星没有否认。 白芨心情复杂,私心是想让他姐离那个男人远一点,风口浪尖,别再惹出让人误会的事情,可他心里又能理解他姐,作为医生的职责,更何况这件事,他们根本就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恶意造谣的人。 正巧这时,蓝毛从远处飞奔过来,喵喵得在白南星身边叫个不停,白南星揉着蓝毛的脑袋,脸上露出兴味的笑容,白南星向来眦睚必报,虽然白启发让她们都不要再管这件事,但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诬陷她的人,她想了想,便在药单上又添了两味药材,给他们还点礼好了。 白芨内心挣扎一会最后趁着天黑去了黑市,直到后半夜白芨才回来,白南星一直在床上没睡着,听到开门动静,立马起身去了隔壁房间,轻轻地关上门。 白芨摊开布包,把药材一包一包拿出来,白南星打开仔细地察看。 白芨得瑟地向她邀功,今晚这趟没白跑,东西可都买齐了。 白南星检查完药材,就将钱给了白芨,不光给了,还多给了一块钱辛苦费。 白南星先做了大黄牵牛丸,取大黄配牵牛头,担心入口味道不好,她还特意加了些野生蜜,真可谓下了血本,做完就将东西交给蓝毛,自己则带着药去找周道年。 白南星进屋时,周道年正在做菜,他神情专注,动作熟练,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白南星发现屋里多了一张木床,床板还是昨天那个木板,只是多了四条腿的架子,墙角的野草也被清理干净,还多了一张小桌子,造型谈不上多好看。 周道年端着炒好的冬瓜转身看到白南星,脸上带着笑容,语气温和地问她有没有吃过饭。 白南星点点头,周道年不想耽误白南星时间,放下饭菜,说先针灸完再吃饭。 虽然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袒胸露乳,周道年还是非常尴尬,一再暗示自己她是一名医生,医生面前无性别之分,才成功脱了上衣和鞋袜,规矩地躺在床上。 白南星取出匣子,拿出银针,他脾胃阳虚,又因脾胃虚寒性呕吐,除三位主穴,白南星又配神阙、胃俞、脾俞几穴。 每一根银针穿透皮肤时的刺痛感,都给予周道年莫大的希望,这几年身体的病痛一直在折磨着他,他咬牙不说,并不是自己有多坚强,反而是说再多那些人根本不会理你,也根本不会有医生给你治疗。 牛棚里因病去世的人太多了,大多都是凉席一圈,扔在某个荒山野岭,甚至连个墓碑都没有。 他还算无比幸运,虽然身体不好,但还苟延残喘地活着。 施完针后,白南星将布包里的中药都拿了出来,今天早上她在卫生所已经将每一份药的计量都分好,叮嘱周道年只要按定量熬药喝就可以了。 周道年急忙从木箱里拿出钱来,递给白南星,说:“我知道可能不够,以后我会慢慢还你的。” 这点钱还是他之前当罪犯时发的生活费里省下来的。 白南星见他手里的钱,皱巴巴的,总共加起来不到三块钱,估计是他的全身家当吧,白南星接过钱,又扫了眼桌上那碗凉透的冬瓜,便转身回去了。 傍晚,造谣者就被大队长查出来了,正是知青大院的高强和文青,让两人当面道歉写悔过书,还惩罚两人挑一个月大粪。 白爱国一听是高强,气的鼻子都歪了,当初自家姑娘救了他性命,这家伙居然恩将仇报。 他当即回屋拿起挑水的扁担往知青点跑,谁曾想居然看到高强和文青争抢茅厕的好戏,高强毫无风度地推了文青一把,文青毫不示弱咬了高强手臂,然后快速地跑进茅房关门。 高强面色涨得通红,他双手捂着屁股四处张望。 白爱国心里纳闷,这两人不会是为了逃避挑大粪,故意整这一出吧,毕竟这挑一个月大粪的待遇,在整个幸福大队还真是第 一回。 见两人狼狈的模样,他朝着两人的方向吐了口吐沫,恶人自有恶人磨,他还是别脏了自己的手。 回家的路上,白爱国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晚上喝点小酒,自从上次喝醉后,就再没机会摸酒杯了。 白南星今晚回家晚了,下午下工时候,一个单薄的少年突然冲进卫生所说他奶奶在家里摔了一跤。白南星提着药箱便跟着少年一路往他家赶。 老奶奶还躺在地上,嘴里哼唧,少年说奶奶一直喊疼,但他不知道奶奶到底伤到哪里,所以也不敢动奶奶。 白南星放下药箱,给老奶奶上上下下检查一遍,发现是左小腿骨折,其他地方只是轻微擦伤。 她让少年去找两块木板来,放伤腿内外侧,从脚踝到大腿处,分几段包扎好。 两人合力将老奶奶抬到床上,老奶奶从知道自己骨头断了就开始哀嚎,自己这一伤,怎么着也得三个月不能动弹,家里要怎么办,孙子要怎么办。 少年在旁边安慰奶奶说会照顾奶奶,也会把家照顾好。老奶奶一听就心疼了,马上就要开学了,自己孙子就要上初中了,哪能留在家里照顾自己,说着说着就开始唠叨自己命苦啊。 年纪轻轻死了丈夫,唯一的儿子前些年挖水渠的时候死了,儿媳妇也跑了,只剩她和这个小孙子相依为命。 白南星听了一耳朵,少年脸色涨得通红,他已经十三岁了,少年的自尊让他觉得奶奶在外人面前唠叨太过丢脸。 他请白南星到堂屋说话,白南星叮嘱他照顾时候应该注意的事项,“等会儿我回去配些药给你送过来。” 少年手搓着裤边,小声问:“那药多少钱?”囊中羞涩,家里的钱只够他九月开学的学费。 白南星瞧少年面色,又看了看堂屋的陈设,也猜出这家人的经济情况,她想了想说:“我回去问问陈医生,你叫江风是吗?” 江风点点头,他知道白医生,整个幸福大队没有人不知道白医生的。 白南星提着药箱回卫生所,陈医生正要锁门,白南星便问了陈医生江家的情况,陈医生听说江奶奶小腿骨折,倒吸一口冷气,这一老一小在队里生活本就困难,年年超资,大队人将他们家作为照顾户,可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家里没有劳动力,这一老一小,压根挣不了多少工分。 陈医生说那个老太太家里这么困难,还非得让她孙子读书,村里人劝她让孙子回来种田,读书无用,现在不能考大学,可她执拗得很。 就算不能考大学,上了高中说不定能考进厂里工作,她就一个这么一个孙子,她就是再苦再累,只要想到自家孙子以后能有出息,她就觉得值得。 白南星边听边将中药配好,查了一下账本,他们家连一年一块钱医疗费都没有交。 陈医生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钱将药费补上,提着药说给江家送过去,让白南星早点回去。 白南星知道陈医生家情况,老来得子,家里的孩子还在读小学,他家的情况也不见得比江家好多少,她将陈医生补的钱退了给他一半,另一半自己补上,“见者有份。” 陈医生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白南星没理他,见天已经黑了,也没再耽误,借星光快速往家走。 第37章 接下来的日子, 白南星不是上工就是去社员家上门巡诊,每天中午都会去周道年那里给他治疗,当然她不再是一个人去, 每次白芨都会陪着, 免得被人瞧见又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转眼时间到了九月,白牡丹和白莲花已经开学了, 开学当天白爱中和白爱国两人送的, 跟白南星去县城一样,马车上堆满了行李,白莲花和白牡丹坐在车上满脸笑容, 白莲花小声问二姐,奶奶给了多少生活费。 白牡丹说给了十块钱, 白莲花高兴捂嘴偷笑, 将大姐给的五块钱和半斤肉票都塞到二姐手里, 说:“咱以后就能吃香喝辣的,咱明天就去国营饭店吃红烧肉。” 白牡丹将钱和票理整齐放好, 没理白莲花,心想吃多少用多少还是得掌权的人说了算。 儿行千里母担忧,范苗香和万珍两人看着远去的马车,心里难受得抹眼泪,直到马车转弯看不见,两人才去上工。 白南星一大早就和罗凤凰去牛家山采药去了,白芨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 白南星怕像上次那样再遇到狼群, 就让蓝毛跟着。 几人出发得早, 这些日子白南星在村里呆的,体力脚力都强了不少, 一路走到牛家山也没提出来要休息,她的头发又修剪一次,剪到耳根,因为这个发型还被孙翠花唠叨了好几天。 皮肤因为整日生产队奔跑,晒成小麦色,身形也不像刚来是那么丰满了,瘦了不少。 这造型,猛眼一看,还以为是个小子呢,罗凤凰的则不同,她将头发扎了起来,皮肤依旧白皙,两人走在一起,也没有人说像双胞子了。 白芨看着有些心疼他姐,刚来的时候多好看,可现在完全变成一个假小子,说是他弟,都有人信。 有上次的经验,这次采药少走了一些弯路,白芨拿着镰刀在前面开路,很快几人进了深山,三人边找边挖,一天下来,收获不少。 灵芝丹参、川芎、桔梗等草药挖了不少,白芨心生疑惑,他姐居然挖到人参,这里的气候压根不可能会有人参的。 白南星望着湛蓝色天空,不光人参,还有许多草药这里也不会有,可偏偏她就挖到了,她想是不是老君在帮她。 采得太多,白南星就让蓝毛背着蛇皮袋先回幸福村,三人又采了会才下山,刚下山天便暗了下来,几人加快速度往家里赶,路才走到一半,斗大的雨滴像倒豆子一般砸了下来。 雨下得又急又大,大风吹得眼睛都没法睁开,白芨让她俩把背篓给他,让她俩先跑。 白南星没同意,说罗凤凰速度慢,让白芨帮罗凤凰背,三人一路向家的方向跑。 雨越下越大,路面已经泥泞不堪,罗凤凰一小心摔了一跤,她试着起来结果泥土打滑又摔倒在地。 白芨上前将她扶起来问她怎么样,罗凤凰见白芨着急样子,不想让他担心就说自己没事,两人继续向前跑,可没跑几米,罗凤凰便撑不住了,她的脚实在太疼了。 白南星扯下白芨后背的背篓,“白芨,你先背凤凰回来,再找人来接她。” 白芨看着一脸痛苦的罗凤凰又看看白南星,咬牙将人背起来,道:“姐,你一定要小心。” 罗凤凰又愧疚又担忧,“南星,你要小心啊。” 白南星点点头,催他们快走,自己则将背篓挂在前面,两手托着篓底,她实在跑不动了,只能一步步向前走。 脚上的布鞋很快便被黄泥巴沾满,她抹了把脸,眯着眼看着路前方一道人影向她走过来。 白南星没多想,以为也是赶着回家的社员,她咬着后牙槽,步履维艰,很快前面的人影就跑到她的面前,一把大伞越过头顶。 “周道年同志,你怎么来了?”白南星看着周道年肩头湿透,裤子卷到膝盖,赤着一双脚。 “快,把背篓给我。”周道年一手撑着伞,一手提起白南星身后的背篓。 白南星卸下背篓,感觉轻松不少,周道年将背篓一前一后的挂在身上,两人隔着一拳头的距离,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 白南星问:“你来的路上看到白芨没?” “看到了,我给了他一把伞。”周道年回答。 短短时间,路面的积水已经越过白南星的脚踝,黑压压的天仿佛要塌下来一般,路越来越难走,此刻白南星开始体力不支,手不由自主抓住周道年的胳膊,想借点力气。 周道年第一次见白南星如此狼狈的模样,天未亮就出发采药,采药爬山,来回又走了那么久,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周道年用手扶着她的胳膊带着她向前走,不知不觉两人走到幸福村村口,此时白南星已经精疲力竭,双腿似千斤重般已经抬不起来了。 她努力地咬着下唇,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两人刚走到河坝子桥,发现桥已经被淹没了,河水浑浊,根本不知深浅。 周道年不敢冒险,扶着白南星选择从他家方向那条小路绕进村子。白南星此时脑子已经混沌了,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整个人都歪在周道年肩膀上,借着他的力量向前走。 两人走到周道年的家,白爱国和白爱中急匆匆地赶过来,白爱国见白南星依偎周道年怀里,整个人迷糊的状态,小跑过去将女儿背起来,周道年也将背篓给了白爱中。 白爱国虽然极不待见眼前这个男人,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诚心道了谢,便背着女儿往家赶。 周道年撑着伞站在路边,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才转身回屋。 白南星到家后就开始发高烧,范苗香和万珍两人给她洗了个澡,刘翠花找来退烧药给喂了两颗。 白芨见床上昏睡的大姐,心里难受极了,心里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再跑快一点。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白南星昏睡不醒,高烧一直不退,刘翠花急得晚饭都没吃两口,饭后催促白爱国去找陈医生过来看看。 白爱国自然也是心疼女儿,穿着蓑衣赤着脚就往陈医生家走。 陈医生家离白家十几分钟的距离,半小时来回也够了,可白爱国去了两个小时也没见回来。 范苗香熬着白粥,眼睛也时不时往屋外看,刘翠花坐不住了,担忧儿子是不是出了事。 白启发安抚刘翠花,又让白爱中和白爱强出去找。 王小凤见外面雨那么大,心里着实不乐意,可这时候她也不敢说话。 白爱中和白爱强出去没多久,白爱强就回来说二哥没事,是陈医生不见了,现在村里人都在找他,白爱强没进屋,说完话转身就消失在雨中。 听到陈医生不见了,白启发撑着伞就要出去找,刘翠花拉着他说一把老骨头,别再给大家添乱了。 白芨在整理打湿的药材,听到陈医生不见了,抢过爷爷手里的伞就跑了。 白南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她摸着额头上凉透的毛巾,桌上的煤油灯还燃着,她垂眼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范苗香。 白南星坐起来推醒范苗香,让她赶紧回屋睡觉,范苗见白南星醒了烧也退了,就想去把粥热了给她吃。 照顾自己一夜,白南星怎么能忍心再让范姨劳累,她端起桌上凉粥就吃起来,她确实饿极了,一碗白粥配咸菜,没几口就进了肚子。 范苗香见她状态不错安心不少,白南星问了白芨有没有安全到家,范苗香就把晚上的事和她说了,听到陈医生失踪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白爱国他们也还没有回来,白南星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起来走到堂屋,打开门,外面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大雨一直噼里啪啦下个不停。她问范苗香蓝毛去哪里了,范苗香还真没注意。 白南星见范苗香红肿的双眼,说:“范姨,你再去睡会吧。” 范苗香摇摇头,白爱国和白芨都没有回来,她哪里睡得着,白南星也睡不着,两人坐在堂屋等着。 一直等到天亮,范苗香去西屋做早饭,白爱国几个人才回来,一个个垂着脑袋,脸色并不好。 白南星拉着白芨问陈医生找到没,白芨点点头,用力地揉着脸,将脸埋进手心里,闷声说陈医生死了。 白南星瞪着眼,拽着白芨的衣角问他刚刚说什么,白芨很难受,从小到大,他身体哪里不舒服都是陈医生看的,他还记得小时候陈医生每次给他打完针都给他糖吃。 陈医生自己结婚几年没孩子,对村里的孩子都特别疼爱,见到孩子总是笑嘻嘻的,他还记得小时候跟村里的孩子有事没事就往卫生所跑,只要陈医生在,口袋有吃的,从来不吝啬。 当今早看到陈医生尸体时,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那就是平日和蔼可亲的陈医生。 白南星听到陈医生去世的消息,早饭也没吃,就往陈医生家跑,陈家围了很多村里人。大伙都在帮忙操办陈医生后事。 白南星挤进屋,两条长板凳并着放在堂屋中间,陈医生尸体放在上面,人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脸被黄纸盖着。 白南星给陈医生磕完头,便去找陈医生媳妇兰花,兰花抱着儿子在房屋里,头发凌乱,两眼红肿不堪,见白南星来,哑着嗓子和白南星说了两句话,眼泪又掉了下来,兰花捂面擦泪哽咽道:“南星啊,这日子往要该怎么过啊!” 第38章 白南星还没想好怎么安慰, 兰花又哭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好人不长命,责怪陈医生把卫生所当家, 一辈子为卫生所, 结果连命都贡献给了卫生所。 白南星没吱声,白芨说大家是今天早在河坝子桥下游的水草中发现陈医生的尸体, 水草成片又高, 昨晚雨太大了,他们来回找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 早上发现陈医生的时候,整个人身体都是浮肿的, 脸被水泡的惨白,身上还挂着药箱, 村里人分析应该是陈医生昨晚走了河坝子桥, 昨晚桥被淹了, 水流那么急,估计踩空了脚。 “我真是后悔嫁给他, 没让我过上一天好日子,他怎么就如此狠心抛下我们。”兰花愤恨地说,双手紧紧地扯着衣角,仿佛要把它撕碎一般。 “妈,你别这么说爸,爸是好医生。”陈医生儿子陈乐紧抿着唇轻轻拍着兰花的背。 兰花提高声音,“但他不是个好爸爸!这些年, 他有多少时间是放在我们身上的, 有多少时间!” “妈, 妈。”陈乐吓的搂着他妈,眼泪又掉了下来。 兰花大概是哭累了, 发泄累了,推开儿子,整个人靠着床头目光有些呆滞。 白南星从桌上倒杯水递给兰花,“兰婶,节哀顺变,你们家的实际情况,队委肯定不会不管,陈医生因公殉职,这件事我会向上写申请,尽量为你们争取些补助。” 兰花手握着白瓷缸没有喝,目无焦距地看着地面,一副完全沉静在自己世界的状态,白南星没再多说什么,便出去了。 陈医生的葬礼按照村里的习俗,操办了三天后下葬,送上山的那天,生产队很多社员都来送陈医生最后一程,每个人眼中有泪,白南星这几天听到最多的就是陈医生的生平之事。 虽然他医术是半路出家,但他一生兢兢业业为幸福大队社员作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 他心善,真遇到困难的社员没钱付药费,他就自己掏钱贴,这些年受到他恩惠的社员太多了。 这次陈医生突然离世,很多人都不敢相信,也不愿意承认,围着棺材哭得昏天黑地。 白南星自然也不愿相信,她记得那天下班前,陈医生还特意帮她们磨上山要用的镰刀和锄头,叮嘱她们采药一定要注意安全。 还记得那会要去培训班前,陈医生拉着她跟凤凰两个人灭蚊虫,清理臭水沟。白南星一度以为自己是个心冷的人,陈医生的离开却让她难受不已。 可再难受日子总归还要过下去,队委会决定将兰花一家纳入照顾户,陈医生因公殉职,白南星写了报告给秦书记,希望县里卫生组委会也能给予他们家一些补贴。 大雨过后,社员们都忙碌起来,田里地里,被雨水冲毁的房子,白南星和罗凤凰也忙得脚不沾地,罗凤凰主要在卫生所看病,处理药材。 原来陈医生负责的病人,一下子都落到白南星手里,她几乎早上眼睛一睁就往社员家跑,陈医生手上的病人,她一个个亲自拜访,必须将社员的病情了解清楚。 每天在生产队来来回回不知道跑多少次,村里的每条小道,白南星觉得自己现在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去。 走访的过程并不顺利,虽然大部分的社员们非常配合白南星工作,但从他们的话语中,白南星还是听出来他们对她的顾虑和担忧。 白南星能理解,毕竟她太年轻了,十七岁的小姑娘,仅仅在县医院培训三个月,肚子里能有多少货,在他们心中自然更愿意信任行医经验丰富的陈医生。 白南星有能力自然不怕他们质疑,很快社员们就打破了对白南星质疑,事情起因是李婶的婆婆吃饱饭没事干和邻居老牛家唠嗑,结果唠着唠着两人吵了起来,妇女吵架那全凭谁嗓门大,谁脏话多。 你来我往,越吵越凶,李婶妈气的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可把吵架的老牛家吓的不轻,李家人过来时,老牛家急忙解释自己没动手,这要是真的死了,可不能怪她呀。 李家人赶紧把人抬回家,吩咐人去叫医生过来。 白南星正惬意地坐在门口,听白家人唠嗑,李婶儿子就冲过来说他奶奶晕过去了。白南星腾地一下站起来,回屋背着药箱就跟着跑到李家。 这时李家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这吵架把人吵死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老牛家的胆都吓破了,也不敢上前,扒拉着门缝,心里砰砰直跳。 白南星从人群里挤进了屋,发现李婶婆婆脸色黯青,胸腹膨胀,哕声频发,白南星立马给她把脉,又细问了李家人关于李婶婆婆晚上的情况,翻开眼睛和舌头再一细看,便确认了病症。 跑回卫生所准备药,一些社员想看白医生到底有什么办法,也跟着跑去了卫生所。 白南星取赤小豆和瓜蒂(熬黄),分别捣碎,细筛后和匀。卫生所围着人嘀嘀咕咕,白南星抬起头问谁能帮她去屋后灶台生个火,马上就有热心的社员跑屋后生火。 白南星取香豉煎汤倒入瓷缸子里,拿着药快速地往李家跑,白南星跑,身后的社员也跟着跑,到了李家,白南星让李家人帮忙灌药,灌药后李婶的婆婆还是没有反应,社员们交头接耳,都在猜测这李婶婆婆是不是要死了。 李婶急着问:“白医生,这怎么办?” “别急。”白南星出屋打水缸洗了手戴上手套将手指伸进李婶婆婆的喉咙。 顷刻间,李家婆婆便吐了出来,白南星躲闪不及,衣服和裤子沾了些呕吐物,李婶婆婆接连又吐了一些,人才缓缓清醒。 社员们一看李家婆婆醒过来,嘴里纷纷称奇,看白南星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白医生还真有两下子。” “可不是,听说白医生省城的爸就是很厉害的医生,白医生自然不会差。” “确实,前村张婆的孙子前段时间拉肚子,拉的可厉害了,白医生一去,开了副药方,没几天就好了。” “对啊对啊,还有刘家那姑娘,十几岁了来了身子也不规律,也是白医生给看好的。” 社员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说着。 白南星没有理会这些人的话,用清水将身上清洗干净,又给李婶婆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就回家了。 这件事之后,社员们对白南星的态度明显热情许多,上门问诊的时候,都会特意多问几句。 只要关于病情的事情,白南星都会尽心回答。 队里很多人也只是上个扫盲班,有时候给开个药教他们怎么熬药,都要解释半天,白南星第一次体会到陈医生这些年的不易。 直到中秋节前夕,白南星才整理完所有的病人档案,白南星发现大部分有慢性病的人,病历本上陈医生都写着建议去公社卫生院,但通过她这次走访下来,这些人都因为舍不得花钱,一直在家里抗着不去看。 白南星回来找罗凤凰商量,这些人没钱看病,只能在家等死,原来陈医生都是私人补贴,但到底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当初培训的时候,姜医生说过,卫生所必须坚持群众路线,要相信群众,依靠群众,白南星想着从这个点找突破口。 “咱们可以先把能想到都写出来,再去找队委。”罗凤凰对白南星提出来的意见都是举双手赞同,她现在能力只能看些头疼脑热,吊个消炎水什么,疑难杂症她根本帮不上忙。 白南星也是这样子想,不管最后能不能通过,总要先拿个章程出来。 白南星说干就干,立马拿着纸笔趴在桌子上写起来,翻出她这些天走访的社员家情况,整理这段时间发生的问题,白南星全心投入写整改报告,罗凤凰叫她好几次都没听见。 罗凤凰说:“南星,天快黑了,赶紧回去吧,这件事又不是一天就能解决的。” 白南星低着头奋笔疾书,让罗凤凰先回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南星总算写了一份满意的报告。 她拿新的纸,将写完的草稿重新抄写一份,这时门口传来敲门的声,白南星抬头看一眼,居然是周道年。 周道年说刚巧路过这里,看到屋里有亮光就进来看看,白南星写完整改报告心情特别好,招呼周道年过来,“周道年同志,过来帮我看看。” 周道年上前接过白南星递过来的纸,认真地看起来,白南星瞧周道年眉头一会舒缓一会皱起,问:“周道年同志,你觉得怎么样?” 周道年见白南星紧张的神情,笑着说:“你自己觉得呢?” “我,我感觉还不错,但我还是想听听周秘书的意见。”白南星知道周道年在出事之前在省城做秘书工作。 周道年无奈地笑笑,随后拿起桌上的笔,一条条和她分析,白南星提出来要给社员培训识草药,让社员们帮忙采摘交给卫生所,社员们吃中药就不用拿钱,她们也能减少上山采药的时间。 “出发点很好,但山上的草药始终是有限的,而且深山危险,很容易出事。”周道年说。 白南星确实没有考虑到这点。 “其实咱们可以跟大队提出来开荒种植草药,让社员们参与种植,采摘,炮制。不仅可以解决社员看病用药,若是效益好,还能增加队里收入。” “对啊,这个想法很好。”白南星指着纸上的提议让周道年帮忙加上去。 “种植草药需要时间,这段时间可以让社员上山采药来过渡,但一定要叮嘱不要去深山。” “那他们会听我?” “你说话他们听不听不知道,但秦书记的话,他们肯定会听。” 周道年继续往下说:“对于转诊病人,队卫生所能给转诊病人给予一定的补贴,这点提议非常好,但还是要写清楚,一定是经过队卫生所同意转诊的病人,还有这个补贴比例一定要写清楚,避免后续麻烦。” 白南星佩服周道年能想到如此细致,她撑着脑袋继续听周道年说,关于账目定期公布,还有医疗管理制度,周道年一一分析并提出自己的意见。 周道年说完放下笔,白南星目光还没从那张纸上移开,看着纸上那一排排苍劲有力的字,她抬起来头看着周道年,真诚地说:“周道年同志,你真的很厉害。” 周道年笑着摇摇头道:“时间很晚了,早点回去吧。” “你先走,我收拾完就回去了。”白南星收起纸夹放到箱子里,准备回去重新整理一份。 “天黑了,我送你回去。” 第39章 说是送, 周道年却并没有跟她一起走,而是默默地跟在后面,两人保持着五六米的距离, 直到看到白南星到了白家, 周道年才转身离开。 白南星到家后,孙翠花就念叨怎么回来这么晚, 这姑娘家晚上走夜路太不安全了, 孙翠花边念叨边把锅里的饭菜端出来,让她赶紧洗手吃饭。 白芨说:“姐,下回你要是再晚回, 就让凤凰给我个信,我去接你。” 白南星饿了, 嘴里包满了饭菜, 慢慢咀嚼, 脑子里还想着整改的事 ,压根没有听到白芨说什么。 “我说姐, 你听到没呀。” 白南星敷衍地点点头继续吃饭,白芨丧着一张脸,看他姐那表情就知道没听进去,他姐现在的心思都放到卫生所去了。 吃完饭,白南星刚想去洗碗,范苗香就过来把空碗接了过去 ,“我去洗, 你坐着休息会。” 王小凤坐在一旁, 揶揄道:“二嫂, 你可真是疼孩子,连个碗都舍不得让南星洗, 我看咱村谁家姑娘都没这个福气。” 范苗香笑笑,“可不是,谁家的孩子谁心疼呢,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心疼了。” 王小凤说:“哟,心疼归心疼,这姑娘可不能学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毛病,这往后要是嫁了人,在婆家日子可不好过。” 白南星看了一眼王小凤,说:“三婶,你闲着没事拿块碳去洗吧。” “啥?”王小凤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南星没理她,回屋写报告去了,范苗香抿着嘴偷笑。白芨直接笑出了声。 王小凤不高兴地瞪了一眼白芨,说:“笑什么笑,这有什么好笑的。”她没听懂白南星话啥意思。 * 白南星第二天一早就拿着报告去找大队长,她们卫生所工资是队委发的,任何决定都需要队委会通过才行。 大队长孙家贵看着白南星拿来的整改报告嘴角忍不住上扬,他自然希望大队卫生所能越办越好,能够造福幸福大队的社员,他这个大队长名声也更好听。 孙家贵很快就把这件事上报给了书记,这件事白南星没等两天,队委就通过了白南星的提议。 白南星和大队长讨论培训社员识草药时间地点,又问种植草药的安排,大队长摆摆手说秦书记已经安排好了,不需要操心。 白南星听到安排妥当便松了口气,她可不会种草药,关于培训和卫生所整改的事情,白南星麻烦大队长组织社员开个大会,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一家家去宣传,这段时间,她已经磨破了两双鞋底,她现在做梦都想要一辆自行车。 她的钱足够买一辆自行车,可惜没有票,连白芨在黑市都弄不到票,这让她非常郁闷,至此自行车变成了她的执念。 她原以为执念无望,没想到中秋后一天,周道年居然给了她一张自行车票。 白南星高兴地问:“周道年同志,你哪里来的票?” “找朋友要的。”周道年回答,他现在自由了,跟以前的好朋友也开始有了联系。 他知道白南星想要自行车票,所以厚着脸皮找朋友要了一张。 “多少钱?我给你。”白南星认真地说,自行车票太难得,她并不愿意占他便宜。 周道年笑着说:“钱就不用了,请我吃顿肉吧。” “你这是吃出念想来了?”白南星揶揄道,前几日蓝毛抓了两只野鸡,刘翠花让她拿一只过来送给周道年,感谢他那次大雨护送白南星回家。 周道年又笑,反问:“怎么,你不愿意?” “那就再送你一只野鸡怎么样?”一只野鸡换一张自行车票,她赚大了。 周道年说好,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她送什么,自从配合白南星治疗后,周道年感觉到身体在慢慢地变好。 如今生活自由,他对未来也有了期待,他感激白南星给他带来的希望,一张票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白南星有了自行车票,第二天一早就拉着白芨陪她去县城买自行车,县城百货商店自行车没几台,款式都差不多。白南星挑了款凤凰牌自行车,165块钱。 价格着实不便宜,但当她骑上车的那一刻,觉得钱花得太值了,白南星买自行车在幸福大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毕竟整个大队也就书记家有自行车,那自行车还是单位给配的,白家这辆车可是大队独一份。 白南星骑车带着白芨回到白家时,家门口里里外外站满了人,都是些年轻姑娘小伙,还有些小孩子。白南星吓得来了个急刹,白芨猛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白南星也从车上下来,赶着车走到西屋,一群人一窝蜂涌了过来,白南星还没出声呢,王小凤头一个钻进来,张开手挡着那些人说:“看就好好看,别动手摸啊,摸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白南星听着这话眉头紧皱,她将车停好后,对大家说:“没关系,你们看吧,想骑车得也可以试试。” 说完转身进屋吃饭去了,白家晚饭已经吃过了,锅里给她和白芨留了饭菜,白南星自顾自吃饭,也没出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就听见王小凤在外面喊着慢点,小心点,别摔坏了。 白南星吃了晚饭出来,看热闹的人已经都走光了,就剩下几个年轻的同志还在骑车,白芨站在一旁指导。 其实白芨也是下午刚学的,这会儿已经能当老师教人了。 王小凤在旁边心疼的不得了,虽然白爱强说白南星买车的钱是她自己的,可王小凤心里不这么想,以她婆婆疼孙女这个劲头,这自行车,她婆婆肯定给拿了钱。 既然她婆婆拿了钱,那车自然就是大家的,她扯了扯一旁的白爱强让他也去学,白爱强扭头说不去,他整天下地干活学那玩意干啥。 王小凤也没甩脸色,在他耳边嘀咕,说过两天她妈过生日,他们就骑车回娘家,这不是给他长脸吗。 白爱强有些犹豫,这骑车去丈母娘家确实长脸,可那车是南星买的,他一个做叔叔的多少还是要点脸,怎么能跟侄女抢东西。 他坚决不去,王小凤见说不通,生气地进了屋,白爱强也没进去哄,结婚几个月,他也摸透了王小凤的脾气,动不动就爱生气,刚开始他也是紧张媳妇,一生气就去哄,哄得他私房钱都给光了。 现在他也没有耐心去哄了,多大点事,过两天总归要和好的。 刘翠花坐在屋角将小儿子和小媳妇那点事看得清清楚楚,她叹了口气跟一旁的老头子嘀咕几句。 白启发听完半晌没说话,孙翠花也没深说,她知道老头子一时肯定想不通,她起身去找白南星,这自行车能买成,得亏了周道年同志,她想着怎么着也要请人家吃顿饭,表达一下谢意。 本来上次就想请来着,可赶上陈医生去世,后来一直忙的没闲下来,这回怎么着也不能再失礼数。 白南星听说奶奶要请周道年吃饭,她肯定没有意见,第二天一早,她就骑着自行车去周道年家,半道上还遇到高强和文青。 两个人挑着扁担,扁担两头装的是大粪。白南星加快速度,目不斜视似一阵风骑了过去。 高强垂着脑袋紧捏着扁担两头粗绳,压根没敢抬头看白南星,一想到自己还没挑完的大粪,心里就悔不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喜欢这样一个女人。 白南星现在的模样早没有当初来的时候那样的俏丽,像个假小子一样,而她的性格更是冷硬的像块石头,一点也不柔情似水,高强越想越觉得自己瞎了眼睛。 文青简直恨极了白南星,她内心非常后悔,后悔自己做那件事不够隐蔽,倘若自己小心一点,怎么会被大队长查出来。 还有拉肚子的事情,她知道一定是白南星干的,知青点吃饭喝水,大家都是一样的,怎么偏偏就她和高强两个人拉了两天的肚子。 一定是白南星的报复,她懂中医,一定是她整的药物。 可她和高强说这件事是白南星干的,高强压根就没什么反应,他甚至不愿听到白南星名字。 虽然上次抢厕所事件,文青对高强有些不满,可到底是自己第一次喜欢的人,心里也不愿意这么轻易放弃。 哪怕是被大队长罚挑大粪,只要能和高强在一起,她也觉得值得。 白南星才没空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骑着车到了周道年家。 周道年正在门口劈竹子,见白南星来了,立马放下手上的镰刀。 白南星问周道年这条小路中间野草怎么都没了,周道年说是他早上挖的。 “为什么?”白南星不解。 “那种杂草太长容易打滑,我怕你骑车摔着。” “我骑车技术很好的。” 周道年笑笑没说话,白南星指着地上的竹子问他这是干嘛。 “给你车子前面编个篮子,可以放药箱。” “你还会这手艺?” “我会得可多了,以后你可以慢慢了解。”周道年说的话被劈竹子的声音掩盖,白南星没听清问他说的什么。 周道年扬着笑转移话题问她一大早过来干嘛。 第40章 白南星这才想起来说奶奶要请他去家里吃饭, 周道年自然没有拒绝,说晚上一定准时去,白南星话传到了, 也没再多留, 骑着自行车走了。 周道年跟着车一路小跑,白南星边骑边扭头说:“周道年同志, 你不用每回都送我, 这点路我闭着眼睛都会走了。”每次走他都要送,就算白芨跟着,他也不例外。 “我听不清你说什么?”周道年指着自己的右耳, 边跑边说。 白南星想起来他右耳的问题,伤的太严重又拖的时候太久, 她也束手无策。 直到送白南星到大路口周道年才停下脚步, 他微喘着气, 脑子里想着晚上要带点什么东西去白家合适。 * 白家今晚的饭菜格外丰盛,刘翠花特意杀了只母鸡, 炖了一锅母鸡汤。母鸡汤油黄透亮,香气四溢,加上春天采得蘑菇干,光闻着香味,就忍不住吞口水。 王小凤问大嫂万珍今天什么日子,婆婆做这么多菜,万珍说今晚家里请周道年吃饭。 王小凤惊得叫出来声, 说:“怎么能请他来咱家吃饭!”天啊, 婆婆还杀了只老母鸡。 万珍见王小凤小手小脚的样子就头疼, 这个弟媳妇要说她多坏谈不上,就是说话做事太小家子气, 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自己的利益。 相比之下,万珍更喜欢范苗香,大方不计较,人也很好相处。 “大嫂,那人的身份,咱家怎么能请他吃饭。”王小凤又道。 “他又不是牛鬼蛇神,你干嘛这么不待见人家。” “哎呀,他身份不好,咱家还是不要和他来往,往后容易被抓小辫子。” 白南星一回来就听到王小凤这句话,她生气走到王小凤面前,质问道:“你说他什么身份?” 王小凤被白南星吓了一跳,跳完又觉得自己没错,梗着脖子道:“他被关了五年,你不知道,咱家怎么能跟他来往,我早就说过要离得远一点。” “那又怎么样,他现在下乡改造,就是幸福大队最普通的社员,大队长都说了社员们要互帮互助,你在这里要带头搞分裂?”白南星眯着眼看王小凤,顿了会又道:“还有,咱家要跟谁来往,不是你说了算,别整天自以为是,对别人生活指手画脚,你要是不想跟他一起吃饭,晚上你可以不用吃晚饭。” 王小凤被白南星的话气得浑身颤抖,怎么说她也是三婶,她一个晚辈怎么能这么跟自己说话。万珍见两人脸色,立马开口两边劝,边劝边拉着王小凤往屋里走,让她别跟个晚辈计较,还说客人马上就要来了,公婆最要面子,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摆个臭脸。 白南星见人走了也懒得跟她再计较,奔走了一天她回屋洗头洗澡,等将自己收拾完,周道年来了,手里还提着东西。 白南星将周道年领到西屋,刘翠花让白南星招呼他在堂屋坐着,没一会儿就从灶房端了一杯白糖水出来。 刘翠花瞧周道年上门还带着礼,客气了几句,周道年只说是一点心意,并不值钱,刘翠花对他更是欣赏,她就喜欢务实的人。 刘翠花和周道年在堂屋唠嗑,一问一答还挺和谐,刘翠花没有问他以前的事,也没有问他的父母,只聊了些在这里生活日常,又问他身体情况。 白南星坐在一旁全程没有插话,刘翠花一直暗中观察两人神色,生怕自己错过什么细节,在她心里,周道年和她家孙女是怎么都不相配的。 不说他是什么身份,就他这副身体,做工分估计也只能拿个六七个工分吧,好在周道年还挺守规矩,眼神都没有往她孙女身上瞄。 很快白启发白爱国几人也从自留地回来了,灶房的饭菜也做好了,白启发招呼他上座,周道连连推辞,可在白家乃至整个幸福大队,家里来了客人,都必须坐上座,以示尊重。 周道年见推辞不掉,只好坐了下来,原来家里来客人,肯定要喝两杯的,可周道年肠胃不好不喝酒,白启发也没再客气,这要是真喝出个好歹,受苦的还是他孙女。 饭桌上,白启发还想着跟人聊点什么,这一个干部的儿子,能跟他聊啥呢,总不能光闷头吃饭吧。 没想到周道年主动提起来了种田,说起种田白启发可是老把式,他从春耕讲到秋收,原以为周道年这个年轻人听不懂“种田经。” 可没想到周道年说起种田丝毫不逊色,讲得头头是道,说起机械化种田,农具改良,什么手扶式插秧机、拖拉机,听得白启发羡慕不已。 “这拖拉机耕田,一天能耕多少亩?”白爱中问。 周道年说:“差不多一小时一亩地吧。” 这话听的桌上的人都吸一口冷气,这拖拉机也真是厉害,这要是能买一台,就再也不用牛耕田。 “可拉倒吧,这拖拉机就算队里能买的得也没名额。”白爱国说,他对周道年有偏见,要不是这男人,他姑娘哪里会招惹那么多流言蜚语。 周道年说:“确实名额不好拿,但幸福大队每年生产任务完成都不错,去年被评选出县里优秀生产队称号,队里真要买,也不是一点机会没有。” 白启发认同地点点头,刘翠花瞧周道年只吃面前的两碗菜,便用勺子给他舀了两勺子鸡肉,劝他多吃点。 周道年连连道谢,白爱国瞧着他妈那样,心里又不舒服了,另一个不舒服的还有王小凤。 王小凤被分到小桌吃饭,心里很不满,虽然菜都一样,可她看着眼前的白南星,想到她对自己的话,饭菜就有些咽不下去。 白南星喝着鸡汤,心里感叹范姨手艺真好,炭火慢炖的鸡肉,入口即化,汤味鲜浓。 白学识最喜欢吃二婶做的菜,别看他年纪小,每口菜进嘴,他就能分出了是谁做的。 最近他被限制吃糖了,因为牙齿出现了黑洞,前两天半夜疼得哇哇叫,还好有大姐,不然他真担心会被疼死。 他现在对大姐可是满眼星星般崇拜,觉得自己大姐就是最厉害的,白南星瞧白学识一直盯着自己,夹了块好鸡肉丢到他碗里,“吃饭,吃完记得漱口。” “好的,大姐。”白学识高兴地扒着碗里的米饭。 王小凤见白学识虎头虎脑的样子,心里羡慕极了,她现在做梦都想有个儿子,可结婚这么久了,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嫂真是好命,生了两个儿子。 哪怕二嫂也生了个女儿,白芨就算不是她亲生的,也跟亲生的没有区别。 这样一想,她碗里的饭真吃不下了。明天就是她妈生日,她要回娘家找医生看看,是不是自己身体出了毛病。 她自然不敢找白南星,她怕查出来自己真有问题,白爱强要和她离婚的话,她怕真是活不成了。 “三婶,饭菜你还吃不吃?”白芨问。 王小凤回过神,原来大家都已经吃完饭了,就剩她了,她看着碗里的两块肉和鸡汤,端起来倒进自己碗里,拌着饭几口进了肚子。 一顿饭下来,白启发对周道年同志非常欣赏,说话进退有度,态度不卑不亢,即使受到五年的苦难,依旧有着大度的胸襟。 饭后时间也不早了,周道年和白家人道别后就回家了。 白启发让白芨送送客人,白芨跟周道年已经称兄道弟了,白芨特敬佩周道年知识渊博,无论聊什么话题他都能接上话,从来不会让气氛冷场,他喜欢跟周道年聊天,每次都感觉自己学到不一样的东西。 白芨是个藏不住话的话,他喜欢罗凤凰,可自从上回一起在后山吃过烤肉之后,两人就没机会好好说过话了,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魂不守舍,很想找人聊聊,于是就把这件事跟周道年说了。 白芨问:“道年哥,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让凤凰答应做我对象?” 周道年第一被问蒙了,这个问题他不知道,他还没有追求过姑娘,不过还是给了白芨诚恳的建议,“尽全力对她好。” 白芨说:“哎,这个我知道啊,就怕她跟我姐呆久了,受我姐影响,把全部心思放在卫生所,压根对谈对象不感兴趣就惨了。” “你姐对谈对象不感兴趣?” “是啊,她自己说的,要为人民做贡献,不谈对象,你说她是不是傻子。” “当然不是。”周道年说,也许不是不想,而是没有遇到吧。 * 第二天一早,王小凤和白爱强就回娘家了,白爱强坚决不学车,两人自然是走路去的。杨河大队离幸福大队两个小时距离,对于他们干活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可王小凤心里有气,孩子没有怀上,自行车也没坐上,气哼哼地先走了,也不管白爱强在后面怎么追。 刘翠花站在门口晒衣服,老远就瞧见两人别扭的身影,心里又一阵难过,跑回去问老头子,那件事想清楚了没有。 白启发戴着草帽没回应,刘翠花脸色也拉了下来,就知道自家老头子也是倔种。白南星到西屋装水,见两人脸色不好的样子,刚想开口问呢,这两人就像变脸谱一样,见到她立马又换了一副面孔。 刘翠花从屋里拿出新的草帽,把她头上那顶旧的换了下来,说这旧的给爷爷戴,白南星想拒绝,刘翠花一把按住帽顶,麻利地系上绳子,道:“姑娘还是养白点好看,你看看你这张脸晒得,原来多白净。” “我觉得挺好的啊。”白南星摸着自己的脸,觉得黑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好什么呀!你看看头发剪得跟男人似的,再把脸晒丑了,这往后怎么找对象。” 白南星无所谓地说:“不好找就不找了呗。”反正她也没有打算,五年之约她这才起步,哪有那个心思。 “别胡说。”刘翠花点她的脑袋,“那有姑娘家不嫁人的,明年就十八了,到时候给你说个对象?” “我不要。”白南星一口拒绝,看了眼手表,道:“哎,我得走了,奶,你也赶紧收拾去上工吧。” 说完人就跑了,刘翠花摇摇头,这种事也急不来的,到时候再说吧。 今天是公社卫生院组织开会的日子,白南星骑着车慢悠悠往公社卫生院赶,原本她是不想去的,可罗凤凰去了一次之后,死活不愿意去第二次,说什么思想交流会真的太无聊,还让她发表什么看法,她压根就不知道要写稿子,觉得自己丢了脸。白南星没办法,只好亲自来参加。 白南星骑到公社卫生院,向荣公社是云雾县最大的公社,公社下面生产队也是最多的,但是来公社卫生院参加思想教育学习的医生却寥寥无几。 白南星停好车,找到培训的教室,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李青,李青见到白南星很高兴,挤到身边打招呼。 李青上上下下把白南星打量个遍,感慨道:“白南星同志,这才几个月,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白南星抓头发,“还好吧,你也变了不少。” “什么还好,你瞧瞧你,要是不开口,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少年呢。”李青怎么也没想到白南星变化这么大,上次罗凤凰说,她还不信呢。 白南星不想跟她扯这个,换了个话题问她最近怎么样,李青回了句还行,不过语气低落,神色暗淡。 “怎么回事?”白南星问,她可记得李青爸是大队长来着,应该不会有人欺负她才对。 第41章 李青内心纠结, 她不知道该不该和白南星说,这件事压在她心里难受极了。 “不方便说就别说了。”白南星也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李青叹了口气,将她拉到无人的角落, 说了自己的烦心事。 她从县医院回来之后, 就在杨河大队卫生所工作,杨河大队医生还是她本家堂叔李国仁, 刚开始李国仁对她特别好, 做什么都带着她。 李青还挺满意的,可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就发现李国仁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好。 病人来看病, 他并不是按什么先来后到,先急后缓, 李国仁是看谁送的礼重就先治谁, 还经常去社员家吃饭。 李青发现后很不满, 也曾提醒堂叔作为一个医生的职责,可他根本就有恃无恐, 依旧我行我素。 李青内心很难过,在她心目中,所有的医生都像姜医生、曾医生那样,一心为民的,她怎么也想不到看着老实忠厚堂叔会做这样子的事情。 李青知道李国仁是想拉拢自己,可李青人虽然有些自负,也是一个有明辨事非能力的人, 她怎么可能与李国仁同流合污, 这种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事情, 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她很想告诉她爸李国仁的罪证,可李国仁说他大舅子是大队书记, 若是她敢告,他就先把她爸大队长的位置给撸下来。 李青害怕了,她爸只是个大队长,也没什么靠山,她不敢连累家里。 现在上班对李青来说分秒都是煎熬,看着李国仁那张虚伪的脸,她都生理性想吐,可又不得不听他的安排。 她现在只是帮忙打打下手,收钱记账重要的事情她根本都摸不到手,但她偷偷看过账本,很多药材卖价简直高的离谱。 白南星听完内心其实和李青反应差不多,恶心想吐,这样子的人怎么配做一名医生,“他这个样子,你们队委都不管吗?” 李青摇头,他们队委将卫生所看诊费,注射费,药品利润归医生,队委不给医生工资,李国仁在队委混得开,每年大队从卫生所提钱应付开支,李国仁都能搞得定,队委根本就不管,书记又是他大舅子,社员们就算有苦也没处说。 真是蛇鼠一窝,白南星说:“可以去公社举报,公社不行,去县里也行。” 李青苦笑了一下,举报的事情社员们不是没有做过,可根本没用,李国仁在公社卫生所也是出了名,卫生所还曾给他颁发一个优秀奖章,真是够讽刺,就因为他会装,积极参加劳动,不脱群众路线。 “哎,现在咱们队是干部、有钱的看病吃药好药,而那些照顾户,家里穷得压根就没有药可吃。”李青口气有些绝望,她想过了,如果忍不下去就不做了,虽然心里不甘心。 白南星说:“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沮丧,你作为一名医生,只要做好的你自己的职责就行,他不管那些没钱看不起病的人,你来管不就行了,你爹好歹是大队长,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白南星的话让李青茅塞顿开,这些日子她一直对李国仁做的混账事耿耿于怀,导致她压根没有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可李国仁放弃的那些社员,她完全可以去管啊,即使她能力有限,也 不枉她苦学一场。 想通后,李青脸上有了斗志的决心,“谢谢你,白南星,要不是你,我差一点就放弃了。” “我奶奶说办法总比困难多,以后若是专业上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白南星想了想又说关于李国仁犯罪的证据还是要收集,苍天有眼,像他那样的人总归会有报应。李青点点头,她比谁都想看到李国仁倒台的那一天。 后面要开会,两人也没再交谈,公社卫生院组织交流会,就是政治思想教育,交流经验,还要展开批评,最后还能业务技术交流。 整个交流会并没有罗凤凰说得那样无聊,至少技术交流培训这块,在白南星看来还是非常有意义。 交流会结束后,夕阳都落山了,白南星骑着自行车回家,半路上居然遇到周道年,那清瘦的身形,白南星不会看错。 她弓起身子加快速度追了上去,“周道年同志,好巧啊。” 周道年笑着看她,回道:“是呀,你去公社开会?” 白南星点点头,下车和周道年一起走,见周道年手里提的纸包,便问他来公社干嘛,周道年说寄信。说到信,白南星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给简叔回信,她最近实在太忙了。 白天不仅要上工看病,晚上还要给社员们培训,回到家累得什么都不想干,就只想睡觉。两人聊着聊着,白南星就将李青的事和周道年说了。 周道年听完沉思了会,说:“像李国仁这样有资本主义倾向的医生,肯定会被打倒的。听说南城那边已经对合作医疗社开始整顿,我相信这阵风很快就会吹到咱们这,李国仁根基深厚,甚至还有干部牵扯其中,我建议还是按兵不动,私下收集他们犯罪证据,等待时机给他致命一击。” 白南星点点头,她也是和李青这么说的,想要扳倒李国仁绝非易事,但给他制造点麻烦还是可以的。 周道年见白南星眯眼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歪主意,他私心是不想让她趟这个浑水,动荡时代,像李国仁那样的人太多,哪里能抓得完。 周道年转移话题问她今晚还要给社员们培训吗?白南星说让罗凤凰去,她的基本功已经非常扎实了,而且上课也比自己有趣,社员们比较爱听。 “我觉得你讲得很有趣。”周道年说。 白南星不以为意笑笑,觉得自己还是擅长给人看病,两人走了一段,白南星让周道年骑车带她,周道年很自然地接过车。 白南星坐在后座,两手抓着车座,周道年一路骑得很稳,特意避开坑坑洼洼的地方,白南星惬意地坐在后面,迎着微风哼起了小曲。 小曲是白莲花经常哼的,她说当年她爹就是用这个小曲征服了她妈的心。白南星不记是的歌词,只记得曲调。 周道年第一次见白南星有这么俏皮的一面,他忍不住顺着她哼唱的曲调将歌词唱了出来。 【哎!云来遮,雾来盖,云里雾里放光彩。风吹来,浪打来,风吹浪打花常开。哎!】 白南星听着有些沉醉,周道年的声音低沉浑厚,气息掌控好,唱词清楚标准,唱得别有力道。 她情绪高涨,让周道年教她唱这首歌,周道年便从第一句开始教,白南星跟着唱。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周道年减慢了车速。 天空的尽头,晚霞只剩下最后一抹,两人到了幸福村村口,周道年下车,将车还给白南星让她先回去。 周道年提着东西去了秦书记家,秦书记一看是周道年来了,急忙将人请到堂屋,见他手里还提着东西,又说他太客气。 周道年是来感谢秦书记,上次帮他极力澄清谣言的事情,秦书记摆摆手,那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比起老领导对他的叮嘱,他确实没有优待周道年,反倒是他要感谢周道年,上回给他提生产上的改革意见,这次县里开会,他可是赢足了脸面,得到老领导的认可。 他真诚地邀请周道年在家里吃饭,就凭周道年和老领导的关系,他只要好好把握,往后的路也不难走。 周道年没有拒绝,他还想再跟秦书记说说卫生所的事情。 而另一头白南星回到家,也正好赶上晚饭,范苗香正在端饭,大妈万珍在赶鸡上笼。 白学识坐在门口吃柿子,只见他几口吃完一个,又从篮子里拿一下,白南星瞧他身边的柿子核,夺过他手里的柿子,“不可以再吃了。” 白学识舔着舌头,眼睛还看着白南星后里的柿子,白南星将柿子放回篮子,拉着白学识去洗手吃饭。 白爱强和王小凤回娘家还没回来,吃过晚饭,白芨就跑没了人影,刘翠花奇怪这孙子这些日子太反常了,之前也没见他成天不着家啊。 刘翠花将篮子里的柿子分了几个出来,让白南星明天带给罗凤凰吃,白南星应了好,挑了两个好的,准备明天带给周道年,他帮忙做车篮子,她也得还点礼。 想到自己还欠他一只野鸡,她叫来蓝毛,让它上山去看看,蓝毛一脸哀怨,它好歹也是神兽,现如今沦落为上山抓鸡抓兔地位,白南星揉着蓝毛的脑袋,“那我陪你一起去?” 蓝毛高兴地蹭着主人的小腿。 白南星带着蓝毛往后山走,刘翠花以为她去大队部给社员培训也没多问。 天已经黑了,月光下的乡间的小路只有一片蛙声,蓝毛那一灰一蓝的眼睛在黑夜散发着蓝色的光。 白南星见四下无人,拍了下蓝毛的背,蓝毛感受到熟悉的指令,浑身一震,立马抖动着毛发,身体瞬间长大一倍。 白南星翻身躺了上去,双手作枕,惬意地欣赏着天上的圆月,小声哼唱着周道年教她的歌曲。 蓝毛感觉到主人的快乐,它的脚步也缓了下来。 【主人,你还想回天庭吗?】 白南星侧身,掌心撑着脑袋,又唱了几句,问:“蓝毛,好听吗?” 【好听。】 “周道年教的,我也觉得很好听。”白南星眯着眼,舒坦地拍着膝盖。 蓝毛没再问,它知道主人要是不想回答的时候,总会答非所问。 一人一毛来到后山,白南星在山脚下等,蓝毛很快飞入山中。白南星背着手,无聊得在原地来回走,突然听到林中有人说话声,她悄悄地走近仔细一听,这两道声音她可真是太熟了。 第42章 白南星放轻脚步, 慢慢地靠近声音的源头,黑夜相聚,这两人肯定有猫腻, 白南星凑近听着两人的对话。 白芨说:“凤凰, 我怎么感觉你这几天都瘦了?” 罗凤凰说:“哪有,我才没瘦, 南星才瘦了。” “我看你就是瘦了, 明天我抓只兔子给你补补。” “千万别,上回送兔子我跟爷爷解释半天,差点说漏嘴了。” 白南星听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轻言轻语的声音,哪有平日两人互相斗嘴的样子, 原来两人私下是这个样子, 合着这两人一直在她面前演戏啊。 蓝毛咬着两只野鸡回来, 白南星双手环胸,凑到蓝毛耳边嘀咕一句。 寂静的黑夜, 突然响起一声猫叫,吓得林中女人啊了一声,白南星捂嘴偷笑,翻身坐到蓝毛身上,蓝毛几个跳跃消失在后山。 罗凤凰被一声猫叫吓得腿软,尖叫一声后立马捂住嘴,白芨连忙将她圈进怀里, 安抚她别怕。 罗凤凰气的一拳打他, “都怪你。” 白芨一听急了, “凤凰,你别生气, 我出去看看。”说完松手要往外走,罗凤凰一把抓住他的手,“白芨,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啊,我害怕。” 白芨一脸得意,顺势反握住罗凤凰的手,说:“一起去看看。” 罗凤凰微垂着脑袋,感受着白芨手心传来的温度,白芨拨开竹枝见外面并没有人,转头对罗凤凰说:“凤凰,你什么时候答应做我对象啊?” 罗凤凰害羞的把头垂的更低一些,心想这个傻子,人都跟你出来了,还不明白她的心思。 “凤凰,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是不是考虑咱俩家情况不愿意接受我?” “你都说些什么呀,我要是考虑咱们两家情况,我还能跟你出来吗?”罗凤凰一脸难为情地说。 白芨激动抓住罗凤凰两只手,笑的脸上肌肉都在抖动,月光下那排白牙显的格外的亮,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哎,你意思是同意跟我处对象了?” 罗凤凰轻轻地嗯了一声。 白芨紧捏着罗凤凰的手,注视着罗凤凰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凤凰,我会对你好的。” 罗凤凰因为白芨一句话心怦怦直跳,她退后一步,说:“知道了,咱们先回去吧,我怕回去晚了,爷爷会找我。” * 白南星听到隔壁屋的动静,看了眼手表,已经八点多了,这两个人居然在那里呆那么久,到底有多少话说不完啊。 第二天一早,白南星起床,见白芨正在水缸边刷牙,边刷还边哼着小曲,她端着洗脸盆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一双眼睛将白芨从上打量到下。 跟初见时一样,瘦不拉几的样子,而且这皮肤越来越黑,显得他的牙更白了,除了个头高,这长相真的太塞碜,罗凤凰怎么着也是幸福大队出了名的漂亮,怎么就看上白芨了。 白芨被白南星看得心里发毛,这眼神到底几个意思啊。他嘴里咕噜几下将水吐出去,问:“姐,你有什么事?” 白南星咬着牙刷,摇摇头,转过身继续刷牙,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白芨顿时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他姐那表情明明就是有问题嘛,怎么就不问了,这墨迹的个性完全不像他姐啊。 白南星没管他,刷牙洗脸吃饭,饭桌上白爱强正咬着饼,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 昨晚王小凤没回来说要在娘家住几天,最近不忙,白爱强也没说什么,可住娘家就住娘家,为什么还找他要钱。 他手上的钱都交给她了,哪里还有钱,从昨晚到现在他心里都堵着一口气。 见白爱强那个样子,白南星也没开口说话,快速吃好饭,提着柿子和野鸡走了。 她先去了周道年家,周道年正在院子里练拳。 白南星没打扰他,直接进屋,把野鸡放到桌子上,还放了两个柿子。 出了屋就见周道年正在给自行车装车篮子,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铁丝和老虎钳,白南星现在一旁看着他认真做事分样子,居然觉得有些好看。 周道年经过这段时间调养,脸色不再惨白无色,原本枯瘦如柴的身体,也长了点肉。 样子确实要比第一次见好看许多,白南星目光从周道年身上移到竹篮上,竹篮编得特别精致,竹篮子还配了盖和锁扣。 竹篮里外都被精心打磨过,手摸上去一点也不刺手。 周道年拧好最后一点铁丝,站起来看看竹篮,问道:“怎么样?把你的药箱放进去看看。” 白南星开心地把药箱放进去,发现木头药箱太长了,竹篮盖子根本盖不上,“小了。” 白南星有些遗憾地拿出药箱,背到肩膀上。 周道年上前动手开始拆竹篮盖,白南星急忙拉住他胳膊,“你干嘛呀。” “把盖拆了。” “不要。”白南星伸手将盖子上,说:“装不了药箱,可以装其他的东西,这个竹篮我喜欢。” 周道年松了手,退了两步,看她肩上的木头药箱,那么重,一背就是一天,肩膀怎么受得了。 “走,我给你把脉看看。”白南星说。 周道年收回思绪,跟着她的脚步进屋,配合她看病,白南星检查完,拿出病历本,开始记录,对比上次病情记录,再次调整了药量,写了药方给他,“中午有空自己去大队部拿药,咱们队已经有社员采药给卫生所了,你也可以采呀。” “秦书记把种植草药的任务交给我了。” “什么?”白南星一脸不可置信。 周道年见白南星吃惊的表情笑了出来,白南星发现周道年好像很喜欢笑,他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很好看,眼里总着带着柔光。 “秦书记怎么会把这个事交给你?”白南星问,又指着床让他躺下,准备针灸。 周道年躺在床上,讲述了和秦书记相识的经过,秦书记的老领导曾是周道年爸爸的下属,他能从“牛棚”出来分到这里,也是那个老领导安排的。 秦书记对他多有照顾,也是老领导打过招呼。 “听说你爸爸是干部?”白南星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家人。 两人虽然很相熟了,但从未提起过彼此的家庭。 周道年嗯了一声,现如今他爸妈在南城农场是死是活他也不清楚,他写信托朋友帮忙调查,可迟迟没有消息。 白南星听出周道年声音里的悲伤,转移话题,问他要怎么种植草药。 “看到我床头的书没,我得先把这些书理解透彻了再说。” 白南星扫了一眼,全是有种植的书,“看完就会种了?” 周道年说:“当然不会,我找了省里朋友,到时候会去南城实地学习一段时间。” “学习多久?” “具体时间还没说。”周道年还想趁这个机会去南城农场那边查查他父母的情况。 白南星哦了一声,没再开口说话,帮他治疗完,就骑车往卫生所跑。 自从卫生所改革,最近来送草药的社员很多,看病的人也多了不少,白南星和罗凤凰两人连轴转,吃饭都是两人轮换着来。 有些社员采来的草药完全没有按照她们要求来,根本没法用,她们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跟社员讲解沟通。 大部分社员还是非常好说话,他们也知道这次卫生所改革是白医生提出来的,这么好的政策,他们自然是心怀感恩。 可总有那么一些人不听劝还要彰显自己,第三生产队小队长王大江就是典型中的典型。 罗凤凰见王大江进卫生所,脸立马拉了下来,这个王大江每次送来的药都没法用,说了很多次根本不听,还说她鸡蛋里挑骨头,每次说话总是流里流气,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白南星经常外出,并没有碰到过王大江,她对这人还是有印象的,王桂花的弟弟,当初她们要去学医的时候,还逼着她们签保证书。 罗凤凰不想理这个人,转身进屋,白南星让王大江把药摊在簸箕里,王大江见罗凤凰的背影,说:“平时不都是罗医生检查的吗?” “今天罗医生没空,快点,别耽误时间。”白南星严声道。 王大江瘪瘪嘴,将药材扔到簸箕里,白南星蹲下来,一点点的检查,王大江双手叉腰得看白南星,心里寻思这白南星刚来村的时候多水灵的姑娘,比罗凤凰还水灵,咋几个月就变成这样子。 王大江顺着白南星后脑短发往下看,看到她白皙的颈脖,目光微缩,舌头缓缓地舔了下上唇。 白南星低头检查药材,也没留意王大江的打量,罗凤凰出门刚好看到这一幕,气地上前用力推了王大江,骂道:“王大江,你个臭流/氓。” 王大江被推的一个踉跄,抬手就要挥拳头,嘴里骂骂咧咧:“你个娘儿们!你敢推我!” 白南星站起来挡在罗凤凰前面,“王大江!你想干嘛!你还想打人?我可告诉你,这可是卫生所,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王大江被白南星冷脸严词给唬住了,几秒没回过神,罗凤凰在白南星耳边把刚刚的事说了。 白南星气势汹汹的阔步上前,王大江一个彪悍汉子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退完又觉得丢面,上前道:“你干嘛!” 第43章 “当然是打你!”白南星伸手, 王大江及时抬手想抓她的手,白南星快速收回,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王大江嘶的一声, 双手抱膝, 面目狰狞的骂道:“你个娘们刚开还说卫生所不是撒野地方!怎么自己还先动起手来。” 白南星才不会傻乎乎地听他在那里说,早拉着罗凤凰躲进屋, 关上门。 王大江用力地拍门, 在外面大喊大叫,白南星就是不理,罗凤凰吓坏了问白南星怎么办, 这要是冲进来,她们两个也打不过啊。 白南星说他不敢乱来, 怎么说他也是小队长, 他要是敢破门而入, 毁坏的那可是咱队里的财务,这欺负两小姑娘, 传出去,他可没那个脸。 “万一他来阴的呢?”罗凤凰问。 “他要是敢来阴的,我就放蓝毛咬死他。” 罗凤凰见白南星的口气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哆嗦道:“杀、杀人是犯法的。” “放心吧,这种人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有事,回头, 我派白芨保护你。” 听到白芨的名字, 罗凤凰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 心里怀疑白南星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可白南星这表情又不像,她心思百转千回, 她跟白南星关系好,有喜欢的人她肯定要分享的。 可她喜欢的人是白南星的弟弟,两家又不来往,她实在不敢说。 她怕和白南星说了,万一她和白芨最后走不到一起,那她和白南星会不会也做不成朋友。 此时外面已经没有动静,王大江发泄完觉得跟两个娘们计较太跌面,怎么说自己也是小队长。 他啐了一口转身走了,白南星站在窗边见人走了,便把门打开,继续挑药材。 说实话,这次王大江送来的药材还算可以,白南星对人不对事,把王大江送来的药材按分量都记录档案。 白南星记完,又和罗凤凰把药材清洗晾晒,便骑着车去陈医生家,自从陈医生去世后,他媳妇兰花就承受不住打击,染上了头疼的毛病,白南星每隔一天都要上门给她针灸,江奶奶小腿骨折恢复得还不错,白南星抽空去给她拆夹板。 这样穿梭在幸福村日子很快就到了十一月份,二季水稻要收割了,白南星分到的任务依旧是晾晒水稻,有了第一次经验,再加上这段时间体力锻炼,再抬箩筐一点也没感觉了。 这回搭档不再是梨花,梨花半个月前生了,生了个姑娘,当时还是罗凤凰去接生的。 得知是个生个姑娘,梨花哭得差点晕过去,她一心盼着儿子,却没能如愿。 罗凤凰回来和白南星说梨花压根看都没看那姑娘一眼,明明小姑娘长得很漂亮,说着心里难过,她当然知道村里人重男轻女思想,儿子传宗接代,没有儿子在村里都矮别人一截。 白南星不理解也没有发表意见,生儿生女这种事,原来她觉得是送子娘娘安排的,可经过科学学习后才知道压根不是那回事。 而另一个一心求子的王小凤,前段时间在娘家住了十来天才回来,还是刘翠花叫白爱强去接的,再呆下去,传出去也不像话。 王小凤回来之后,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原来红润的皮肤变得有些蜡黄,胃口也不好。白南星一眼就看出王小凤身体肯定出现问题,她主动问了王小凤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王小凤一口否定,说自己没事,她心里也苦,在娘家吃了十来天的中药,那个李医生说了吃了保准她能怀上,可谁想到回来之后,月经一直没干净,压根没法同房。 她想着等收完稻谷,再回趟娘家,找李医生看看,是不是药方配得不对,钱花了大几十,一点也不见效。 她当然也知道白南星看病厉害,连她娘大队的人都知道白南星得大名,因为李医生的侄女经常让病人来幸福大队找白南星看病,她的名声在附近几个队中传开了。 可再厉害,她也不敢找白南星看病,万一白家人知道她不能生育,很有可能就会让爱强跟她离婚,她是怎么都不可能让自己走到那一步,她对爱强有感情,更何况要是离了婚以后在娘家日子也不会好过。 白南星要是知道王小凤的心思,只会送她一个蠢字。 十一月份收完二季水稻,田里地里的基本都已经结束了。 可社员们并不会闲下来,挖水渠修路,队里也会派一些有手艺的人外出干些零活,作为队里副业收益。 冬季也是生病高发季,受风寒感冒的人也在急剧增加,白南星和罗凤凰早早提前准备预防感冒药一家家上门拜访送药,并叮嘱家庭里个人卫生。 云雾县的冬天特别冷,这季节骑自行车真是折磨,白南星的脸被吹得干裂生疼,即使涂了雪花膏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周道年不知道从哪里给她弄来一双皮手套,一条红色的羊绒围巾。 冬天白南星皮肤已经变白了,红色的围巾戴起来显得她皮肤更白,人显得更加精神,黑色的皮手套里面有毛,戴着特别暖和。 白南星解开围巾和手套放到桌上,虽然没有概念,但看东西就知道价格不便宜,“我不能要。” 周道年笑着说:“这些都是瑕疵品,贵的我也买不起,你放心,我不白送你。” “怎么说?” “想麻烦你帮忙处理一份卫生所常用草药单子,队里中草药肯定要先考虑社员们的需求。” 白南星想说一份单子哪里能抵得了这三样东西的价格,更何况那本就是她应该做的工作。 “行了,把我当朋友就收下吧,你不是快要过生日了,就当送你生日礼物好了。”周道年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塞进她的手里。 白南星诧异地看着周道年,问:“你怎么知道我快过生日了?” “白芨说他快要过生日了,你跟他不是双胞胎嘛。” 白南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手里的东西似有千斤重。 周道年瞧她的表情,特意叮嘱道:“你可千万别再给我送野味了。” 上回送了她一个皮质药箱,周道年当时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喜欢的不得了,果然她没有扭捏就收下了,周道年当时高兴得松口气,生怕她拒绝。 结果第二天白南星就送来两只野鸡和两只兔子,他就一个人,哪里吃的了那么多,他只好将肉风干寄给省城的朋友。 “好,不送野味,不过咱们去牛家山要等凤凰培训回来,卫生所不能没有人。”白南星回答,想着他不要吃的,那就送点别的吧,她不能白占便宜。 白南星戴着围巾手套回白家,一路上都在想要如何解释这两样东西来历,上次周道年送药箱,她如实禀告家里人后,被刘翠花和白爱国唠叨了许久,特别是白爱国,耳提面命不许和周道年处对象,好几次给周道年看病,白芨没空,他便要跟去看着。 白南星真是有点不耐烦,和周道年相处,他从未有过越轨行为,她感觉两人是再正常不过的朋友关系,白南星一点也没看出他喜欢自己。 更何况她压根没有心思处对象,她还要为人民做贡献呢。 罗凤凰谈个对象耽误多少事,只要和白芨有争执,哪一天保准工作上出问题,罗凤凰最终还是没屏住嘴,将她和白芨的事情托盘而出,白南星是不反对两人谈对象。 可谈对象也不能耽误工作,白南星对罗凤凰真是气极了,这次公社组织医学知识培训,为期一个月,白南星派她去了,专业知识不扎实,那就是害人性命。 白南星脑子还没想好对策,车子已经骑到家门口了。听到西屋传来的欢声笑语,白南星觉得还是先别破坏气氛比较好,她回东屋把手套围巾摘下来,才去了西屋吃中饭。 进屋一看,堂屋里坐满了人,白学文回来了,白南星喊了大哥,才发现白学文身边还坐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姑娘。 白南星拉着范苗香问怎么回事,范苗香说文学处了个对象叫海棠,跟学文是一个厂的,两人谈了几个月,今天两家定日子,坐在正上方那个是学文厂主任,学文请他过来当媒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白南星乖乖地坐在一旁小椅子上,听他们在那谈话,大伯母万珍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失过,显然是非常中意这个未来儿媳妇。 今天午饭刘翠花花足了心思,范苗香掌厨,整了满满一桌子菜,白芨说过年都没有这么好的菜。 酒足饭饱,该说的场面话也说过了,桌上的人开始商量彩礼,结婚的事。海棠父母是非常开明,他们家在县城郊边,家里日子也不好过,海棠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家里只有爸爸在上班。 海棠家并没有狮子大开口,只说按风俗给就行,主要还是房子的事情。他们现在在厂里住的集体宿舍,总不能结了婚还住集体宿舍。 海棠家提的问题也确实是个问题,可白家对县里和厂里什么情况完全是两眼摸黑,啥也不懂,这事情他们也没法解决,白启发就问海棠家什么想法。 厂主任就说了,这厂里马上就要分房子了,按学文的工龄等个十几也不一定有名额,但他有个亲戚有名额,他亲戚老婆这边有房子住,这名额可以让出来。 这话一说,白启发就明白什么意思,天下哪有白吃的饭,白启发就顺着话问了价格,一听要350块钱,屋里一下子没了声。 厂主任说这价格还是他在中间牵线才给的优惠价格,现在住房紧张,这名额要是放出来,肯定有人买,而且这次分的房子比之前那批要大,有一间半,少说也有三十几平,宽敞着呢。 再者讲,这名额让出来还得名正言顺,这中间周旋也需要费不少功夫,350块钱,厂主任说是真的看中白学文踏实能干,自己才冒这个风险。 白爱中心想着三十几平有多大,要350块钱,万珍也跟着心疼,这房子要350,还有彩礼,再加上办酒,这家里皮都要被扒三层。 半年前爱强结婚也花了不少钱,学文结婚都不知道家里的钱够不够,她看着婆婆刘翠花,心想着,真不行她回娘家借点。 白启发虽然心疼那钱,可更心疼孙子,也没犹豫就咬着牙同意拿钱买名额,房子的事情讲完,剩下的事就更顺利了。 海棠父母也是讲理的人,之所以提出来买房子,也是希望女儿结婚不受委屈。 第44章 事情进展顺利, 两家定开过年三月办酒,定完日子,海棠家和媒人也没多待, 稍坐会儿就回县城了, 白学文请了一天假,明天早上回县城, 主要还是想和家里人再商量一下。 他知道这次结婚花费不少, 他从工作到现在,除了每个月给家里的钱,自己手里也存一百多块钱, 他打算再找朋友借点,彩礼酒席他自己来。 只是买房的钱, 他实在拿不出来, 他想这钱就当是问家里借的, 毕竟他还有两个弟弟没有结婚,他不能这么自私。 可他心里的话还没说出口, 白启发就让刘翠花拿钱给白学文,先把名额定下来,白学文说写欠条,以后会慢慢还给家里。 白启发一个板栗上了白学文的头,“一家人,写什么欠条,你问问二叔、三叔, 他们敢不敢有意见。” 白爱国连连摆手:“没有, 没有, 学文,你可别有什么负担。咱家你爷爷说了算。” 白爱强:“当然没有。”他自己结婚也花了不少, 哪有什么资格说话。 王小凤却在一旁把白爱强大腿拧紫了,心在滴血,这么多钱啊!凭什么老头子说给就给了。 白爱强被掐得直皱眉,语气不耐道:“小凤,你干嘛。” 王小凤黑着脸,眼珠子瞪着白爱强,还好意思问她干嘛,这么多钱说给就给了,那可是集体的钱啊! 刘翠花看了王小凤一眼,说:“小凤,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王小凤当然有想法,白学文结婚家里也不说不出钱,但这也出得太多了点,但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她脑子也不是浆糊,二嫂也没说话,她自然也不会得罪人。 刘翠花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学文结婚拿的钱多,你心里不舒服,可你也别不舒服,家里的钱你也没挣几分,爱中小学毕业就挣工分了,万珍嫁进来,也一直都下地干活,那时候生活苦,生完学文,万珍月子没坐两天就下地插秧。在这个家里,爱中和万珍贡献最大,他们儿子结婚拿这点钱算什么。” 这番话把白爱中和万珍讲的鼻头发酸,特别是万珍,嫁进来这么多年,婆婆还从来没有说过这样子的话。 王小凤低着头,心里虽然还有气,但也不敢吱声了。 “行了,这是喜事,等学文结了婚,后面就轮到白芨了。”刘翠花一脸慈爱地看着白芨。 突然被点名的白芨,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刚刚一直在算他哥结婚要花多少钱,等他和罗凤凰结婚,自然不能比他哥差。 怎么着要盖个砖瓦房,家具肯定要打新的,他还想着能不能像城里那样搞个三转一响,让罗凤凰风风光光地嫁给自己,他盘算自己口袋的钱,想着还得加把劲。 “瞧这孩子,还害羞呢,回头奶托人给你介绍介绍,你年纪也不小了,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刘翠花见白芨发红的耳垂,打趣道。 白芨赶紧拒绝,自己还小呢,找什么对象。 刘翠花道:“小什么,再有两天生日一过不就十八了,还小。你爸十八岁就有你和你姐了。” 白爱国看了自家媳妇一眼,他妈真是,说得好好的咋又说到他头上了。 范苗香才没那么敏感,想着要给儿子找媳妇,还插嘴说她娘家谁谁家姑娘长得不差,干活又麻利。 刘翠花一听,心思就活了,拉着范苗香仔细地问,白芨生气地站起来,吼道:“你们别给我说亲,说谁我都不要!” 吼完人就跑了,一家人面面相觑,觉得莫名其妙。 刘翠花:“这孩子咋了,怎么跟点了炮仗一样?” 白南星瘪瘪嘴,站起来准备去卫生所,刚出门就被白芨拉到枣树下说救他。要是身体有病,白南星还真能救,可这事情,她自己都没有经历过,她咋救。 原本白芨是想早点得到两家人认可,这样他和罗凤凰就能正大光明在一起,可现在一听结婚要这么多钱,他又觉得自己太草率了,怎么着也得攒到钱再说。 在这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去相亲的,他想拉着他姐当挡箭牌,大姐都没说对象,他说什么对象。 白南星一听不乐意了,这火都没有烧到自己身上,哪还有上杆子去点火的。 “你自己想办法,千万别扯到我身上,不然我就把你和凤凰的事说出来,看你怎么收场。”白南星威胁道。 “喂,姐,你怎么一点不顾手足之情啊。” 白南星回屋拿了围巾和手套,骑着车就跑了,卫生所一堆事要做,哪有空跟白芨在这里掰扯。 白芨见他姐就这么跑了,气得直跳脚,他这个姐真是太狠了,自从凤凰犯了两次错被骂后,她再也不让白芨去卫生所,加上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公社卫生院培训,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白南星不知道白芨对她的怨念有多深,她前脚刚到卫生所,屁股还没来得及坐凳子,就听到 王桂花的声音,她扶额一阵头疼。 前两天王桂花抱着孙子突然抱着孙子冲进卫生所喊救命,当时白南星看王桂花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样子,还以为她生了什么病,后来听王桂花说救孙子,白南星才注意到她怀里的孩子。 白南星检查完孩子手指、两腿及脚趾的状态,问了施芳一些孩子的情况后,断定是因为缺钙引起来的抽搦症,没有四肢抽动,神志不清,情况不算严重。 白南星给孩子静脉推注葡萄糖酸钙,叮嘱要给孩子多晒太阳,给孩子多吃些有营养,又给孩子配了钙片。 事后,王桂花感激得不得了,抓着白南星的手不放,一个劲地为曾经散播白南星坏话道歉,王桂花那张嘴真不愧连她奶奶刘翠花都怕她,说话都是话赶话,一句接一句都不带喘气的。 声音又尖,刺的白南星耳膜都疼,她艰难地将自己的手抽回,道:“行了,带你孩子回去吧,记得明天过来。” 施芳拉着她婆婆说别打扰白南星工作,王桂花这才罢休,带着儿媳妇孙子走了。可算是走了,白南星喝了两口水,开始切药材,已经晾晒好药材,需要切片保存。 一连几天王桂花都抱着孙子过来喂药,几次一喂,王桂花也就记住了,白南星听她说记住了,巴不得她马上带着药离开。 王桂花一点没有理会到白南星赶人的意思,眼瞅着白南星,是越瞧越满意,冬天白南星皮肤白了,脸上也长了些肉,白家条件不差,白南星又有正经的工作。 多好的条件啊,配她姐家儿子正好,说起她那个外甥,田里地里干活那可是一把好手,她姐家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最主要她姐夫还是村里大队长,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她想着刘翠花肯定不会拒绝。 心里打定主意,第二天王桂花就去了她哥家,离幸福大队不远,她去得快回来也快,回来的时候还把她大姐王茶花和外甥大军给带回来了。 王桂花本想带着人去直接见白南星一面,可王茶花觉得这样不好,就在卫生所外面看了一眼。 王桂花瞧大军那个样就知道这是看中了,王桂花心里高兴,说:“大军,这媳妇够俊吧。” 大军目光看向他妈,王茶花瞧白南星模样和身段,说:“瞧着还不错。” “行,你们就先回家等好消息。”王桂花胸有成竹地说。 当晚王桂花就去找刘翠花了,刘翠花老远看到王桂花扭着腰往自家门口走,就想躲,可人刚站起来,就听到她那尖锐的声音:“翠花嫂子。” 刘翠花听这声音就觉得不对劲,这王桂花上门准没好事,王桂花这回也没拐弯抹角,在她看来,能给白南星说这么好的一门亲事,那是真是把白家放在多高的位置。 刘翠花一听要给孙女说对象,还说是她娘家侄子,刘翠花对她娘这侄子是有印象,小伙子长的是不错,家里条件也不错。 王桂花的姐姐茶花也是非常能干女人,屋里屋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最主要的是出了名的脾气好,那王桂花和王大江简直不像一个妈生的。 找对象,一定要看好婆家,这婆家好,日子也不会过得差,刘翠花这么一分析,真还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王桂花瞧刘翠花表情就有戏,继续道:“怎么样,翠花嫂子,我这可是诚心给你们南星介绍,开过年十八了吧,嫂子,可以定下来了,再迟好的可都抢走了。” 王桂花这句话倒是实话,刘翠花虽然也没把话说死,总归也要问问南星的想法,若是她愿意见,那就见一面看看合不合适。 王桂花一听也行,让刘翠花尽快给她答复,人就回去了。 刘翠花去西屋找白南星,白南星披着被子坐着看书,刘翠花瞧她孙女那认真的模样,心里欣慰,她小心地将煤油灯的芯调了调,屋子瞬间亮了许多。 白南星放下书问刘翠花什么事,刘翠花就将王桂花来找她说亲的事情说了。 白南星听完有几秒钟没反应过来,不是说好了给白芨找对象,怎么转头就变成她了。 她心里猜想是不是白芨在家里人面前说了些什么,可想想白芨也没那个胆子。 白南星道:“奶奶,我不想找对象。” “傻孩子,姑娘年纪到了自然要找对象结婚,哪有说不想找的。” “我是真不想找,我只想当个好医生。” “找对象,结婚也不影响你当好医生。听奶奶,就去看看,说不定就看中了呢。” 白南星想说罗凤凰谈对象就影响了,可话到嘴边又吞下去。 刘翠花看到床头的红色围巾和手套,问:“南星,这哪里来的?” 第45章 “哦, 简叔给我寄的。上回写信,我说这里好冷,他就给我寄了。”白南星随口扯了个谎。 刘翠花不疑有他, 但还是不赞成孙女找别人要东西这个习惯, 这人与人之间都讲究个你来我往。 刘翠花道:“等年头杀了猪,给你简叔寄点咸肉去, 这一年他给你寄了不少肉票。” 白南星哦了一声。刘翠花又问她相亲的事, 白南星被问烦了,可又不想对刘翠花发火。 平日里刘翠花对自己很好,她也不是不感恩的, 而且说对象这件事,从刘翠花的角度想, 就是为她好。 “奶奶, 我去相看也行, 若是看不上,你可不能逼我。” 刘翠花心中一喜, 道:“那是当然,这都新社会了,人肯定要选你喜欢的,行了,你也早点睡,这灯暗看久了伤眼睛。” 白南星送走刘翠花,关上房门舒了口长气。 说是要安排相亲, 白南星没想到刘翠花动作这么快, 应该说王桂花速度快, 第三天一早刘翠花就跟她说今天中午相亲。 白南星并未当回事,白芨内心喜得不得了, 有他姐挡在前面,他日子也好过不少。白南星今天要相亲的事,拜王桂花那个喇叭所赐,头晚上就已经传遍整个幸福大队。 白南星苦不堪言,今天早上只要来诊所看病的人都要问一句,白南星点头都点到麻木,只说八字还没有一撇,还不一定能成。 看病的人像是串供一般,几乎都是夸大军的,说这孩子忠厚老实,长的也不差,最主要是他们家条件好,在崔家庄独一份砖瓦房就是他家,大军就一个姐姐已经出嫁了,家里人员也简单,嫁过去肯定是享福的。 白南星尴尬地笑笑,中午到家,刘翠花催她回屋换衣服,让她洗个脸,打扮打扮跟她一起去王桂花家。 白南星并不觉得自己穿得有什么不妥,随便梳了两下头就出来了,刘翠花问她咋没换件衣服,这相亲好歹也要重视一下。 白南星说赶紧去办完事可以早点回来吃中饭,她都饿了。刘翠花也没计较,带着白南星就去了王桂花家,王桂花姐姐王茶花已经带着儿子大军来了,正坐在堂屋喝茶。 王桂花领着刘翠花和白南星进了屋,刘翠花和王茶花本来就认识,两人还热情地握手,互相寒暄,彼此都打量着对方身边的人。 刘翠花把大军从上到下都夸了一遍,眼里话里都透着满意,王茶花也在暗中观察白南星,姑娘长相工作自然是没话说,第一眼是非常满意的。 白南星看着大军,确实是一个长相周正的小伙子,国字脸,浓眉大眼,个子高,人也长得结实,也难怪村里人都夸赞。 大军一直站在他妈身后,双手紧贴着裤缝,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 这时候王桂花倒了两碗糖水过来,让她们坐下来慢慢聊,中午就在她家吃饭。 刘翠花道:“那不行,家里的饭做好了呢,坐会就回去了。” “嗐,嫂子这是跟我客气了不是,就留在这里吃,吃完饭,让两个年轻人好好聊聊。”王桂花拍拍刘翠花的胳膊,给她姐一个眼神,转身回厨房做饭去了。 王茶花拉着刘翠花出门坐坐,说让两个年轻人好好聊聊。屋里只剩下白南星和大军两人,大军微抬着头,眼睛快速地看了白南星两眼又垂了下去,酝酿了半天才道:“白南星同志,我叫崔大军。” 白南星哦了一声,接下来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崔大军不停看向门口的老妈,急得手心直出汗。 “你总是看你妈,是不是有事找你妈?”白南星不解地问。 “不、不是,我就是想问问我妈,我要跟你说些什么,我忘记了。”周大军抓着脑袋,又看向他妈的方向,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妈还特意交代要问什么问题,可他紧张得都给忘记了。 白南星觉得这个崔大军真有意思,这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吧,凡事皆找妈。 “哦,我想起来了,我妈问你会不会做家务,茶饭做得怎么样?”崔大军说。 白南星回答:“不会做饭。”在白家她从来没做过饭,就算是洗衣服,范苗香也嫌弃她洗得太慢,每回都抢着洗。 “我妈说姑娘都得会做饭,你不会,往后嫁给我,就跟我妈学。她茶饭做得好。”崔大军像背书一样,说得那叫一个流利。 也不等白南星回答,他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问:“那你会做衣服,做鞋子吗?” 白南星再次摇头,崔大军一脸惊讶,说:“我妈说姑娘家就得会针线活,你不会,往后嫁给我,就跟我妈学,她针线活非常好。” 白南星被崔大军的话给逗笑了,反问道:“那你怎么不学?既然是一家人,就得分工干活。” “洗衣服拿针线的活,男人怎么能干?” “噢,那为什么女人要干?” “那活本来就该女人干的,我妈说没有男人围着灶台转,家里的活就该女人干。男人都是下田种地,都卖的力气活。” “那女人不也下田种地,怎么你们男人就不能洗衣做饭,拿针线了?” 崔大军被问的噎住了,扭头看着他妈坐的方向。 白南星站起来,道:“行了,别看你妈了,咱俩不合适。”说完人就走出门。 刘翠花见孙女出来,也跟着站起来。王桂花一看人要走紧跟着从灶房跑出来,问:“咋啦?不是说好了就在我家吃饭。” 刘翠花说:“不了,儿媳妇在家做好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着人已经走出了院门,路上刘翠花逮着白南星问怎么回事。 白南星将两人对话说了,刘翠花听完也没说话,现在谁家姑娘还不会洗衣服做饭,缝缝补补。 这孙女啥都不会,往后要嫁人,确实是个问题,可崔大军啥都听他妈的话,这小伙子,刘翠花也是瞧不上。 小伙子二十多岁了,还天天把我妈说挂嘴边的,刘翠花道:“这崔大军不行,咱下次再看。” 白南星见她奶还不死心,急忙道:“奶,你就放过我吧,我好不容易回到白家,不想这么快嫁人。” “不是嫁人,就是有合适的咱就处处,先把婚事定下来。”刘翠花也舍不得那么早就把孙女嫁出去,怎么着也得留个两年。 白南星不懂刘翠花为什么要执着先把婚事定下来,就算现在定下来,两年后又不喜欢了怎么办呢,什么不挑往后年纪大了就挑不到好的了,这都什么鬼逻辑。 “奶,你都说了新社会,我自己的婚事我要自己做主。” 刘翠花被噎得无话可说,“不听老言,看你往后自己能挑个啥样的。” 白南星心想那你可有得等了。 两个回到家,家里人都一脸关心相亲的结果,特别是白芨,人还没进屋就问怎么样,刘翠花说没戏,又把相亲的过程说了一遍。 白芨切了一声,“啥都听他妈的,他还娶什么媳妇干嘛,一辈子当他妈的乖儿子得了。” 刘翠花一巴掌扇到白芨脑袋上,“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让人听去,可不得撕烂你的嘴。” 白芨摸着脑袋,觉得自己也没说啥啊。 “算了,南星,这个不行,下次肯定能挑个好的。”范苗香安慰道。 白南星说:“我和奶奶都说好了,以后婚事我自己做主,暂时不相亲了。” 白爱国一听这话就跳起来了,道:“你自己能做啥主?你还不到十八岁,你懂个啥,可别被人花言巧语给骗了。” 白爱国这番话,明显话里有话,白南星问:“爸,我被谁花言巧语骗了,你说清楚?” 说清楚,白家国自然说不清楚,他虚张声势的气势瞬间被戳破了,他一直怀疑周道年对南星有那种心思,他就担心南星万一有一天被骗了。 “怎么,不说了?”白南星又问。 白爱国耷拉着脑袋,“反正找对象这事,还是得过家里人这关。” 刘翠花见父女两这架势,立马打圆场说赶紧吃饭,南星早饿了。 白南星见刘翠花出来说话,也没再咄咄相逼,要说这个爸,疼姑娘那也是极疼的,但脑子里有些思想,就跟铁石一样都砸都砸不开,有时候她都怀疑白爱国是不是罗忠仁的儿子,这固执的想法,还真是如出一辙。 白南星相亲就此落幕,可留下来的余波并未结束,王桂花怎么也想不通白南星居然看不上自家外甥,多么优秀的孩子,方方面面可都挑不出来那一点毛病。 可刘翠花当晚就过来和她说两个不合适,她姐和外甥都对白南星印象不错,她还想着撮合这个婚事呢。 咋就成了不合适,刘翠花也没过多解释,就说两人性格不合适,王桂花心里就想着白南星这姑娘十有八九有喜欢的人了,她在大姐面前说了大话,这会儿被拒绝了,心中自然是不舒坦的。 更何况当时两娃相亲,她以为十拿九稳,早就在乡亲们面前都宣传过了,这下子拒绝那多该没脸,第二天上工的时候有人问她相亲结果。 她自然说她外甥没看上,白南星这姑娘不会洗衣服做饭,连针线活都不会,娶回家那可不是娶个祖宗。 村里人有说刘翠花疼孙女,瞧瞧她家那几个孙女,哪一个干过什么活。 也有人说不会可以学嘛,哪个姑娘天生就会呀。 王桂花接话,“可不是那个理,我姐姐贤惠能干,那可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嫁过去学学也不是不行,可那白家姑娘说啥,说凭啥屋里的活都要女人干,瞧瞧这话说得,那男人粗手能拿得了针?” 第46章 这话说得几个妇女都频频点头, 她们家男人那是扫把倒了都不会扶一下地主,别更提什么拿针了。 “我看还是刘翠花太惯孩子,这啥也不会, 往后可不好找婆家。” “哎, 之前不是传她跟那个周道年有那啥。” 几个妇女撑着锄头也不干活了,越聊越上头, 都说上回那事虽说是救人, 也不能扒人裤腰带,一个未婚的姑娘家,还是太难堪。 王桂花见她们聊到上回的事, 她急道:“我说,你们可别瞎说, 那事大队长可都查清楚了, 难道你们也想挑大粪?南星这姑娘当医生那是没话说, 绝对是个好医生。” 妈呀,她只想把这事圆过去, 并不想得罪白南星,谁家没个头疼脑热呢,谁知道这些人越扯越远。 几个妇女一听,也不敢八卦,这好赖的话都让王桂花一个人说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闲言碎语还是传到了白家人耳朵里,刘翠花气得一天都没吃东西, 关键还拿王桂花没办法, 她说的那些话, 还不能说她是假的。 南星确实不会做饭,更不会缝缝补补, 刘翠花想这么下去不行,刚好冬天也空闲了,就拉着范苗香教南星做鞋子,衣服太难了,先从做鞋子学起吧,家里的碎布头还有不少。 白南星一听也没拒绝,正愁不知道还有什么礼给周道年,做双鞋应该还不错,于是每天下工后就跟着范苗香学做鞋子。 糊模子,剪鞋样都不难,白南星学得有模有样,她剪得尺码也是估摸着来的,反正往大了剪总没错。 可到了纳鞋底,她就觉得拿针就跟自己作对,棉鞋的底又厚又硬,纳起来非常费劲,底要纳得厚重穿着才舒服,即使鞋底打了孔,每一针都要用顶圈使大力才能把针线穿过去。 一双鞋磕磕绊绊一直做到罗凤凰从公社回来,总算是做完了,样子自然没有范苗香做得漂亮,针线缝的也不整齐。 鞋口做大了,不过棉花倒是塞了不少,白爱国满心以为女儿这双鞋是要送给自己的,结果第二天那双鞋就不见了。 白爱国追问,白南星就说要送给简叔,上回她寄了围巾和手套,她也要还礼。白爱国痛心疾首,可又没办法说她什么。 白南星送鞋给周道年的时候,他正屋里做饭,白南星还没进屋就闻到香味,周道年背对着她,没有看到她进来。 白南星拍拍周道年后背,问:“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周道年听到熟悉的声音,也没回头,手里的动作未停,“清炒萝卜丝,要不要吃点?” “好呀。”中午听白爱国唠叨,她都没吃饱。 周道年将菜装碗里,拿了两个鸡蛋煎了做汤,剩饭加小葱翻炒。 她坐在椅子上等饭,她有自知之明,不会做就不要去添乱,周道年速度很快,没多久,饭菜都上了桌。 周道年将大碗的米饭递给白南星,白南星吃过饭来的,自然吃不了那么多,就换了份小碗。 白南星见周道年碗里只有汤没有蛋,鸡蛋都在她的碗里,笑道:“周道年,你怎么跟我奶一样。我奶每回吃饭都要把好的夹给我。” “我和你奶奶可不一样,你奶奶那是疼你。”周道年扒拉着米饭,吃了口萝卜。 “难道你不是?”白南星说着又将碗里的鸡蛋夹了一筷子放到他的碗里,“我也吃不了这么多。” 周道年差点没被她的话呛到喉咙,扭头咳了好久才停下来,因为咳嗽震得满脸通红,红到耳根烧了起来。 白南星起身倒了杯水递了过去,周道年喝着水,没回话,脑子里一直回荡着白南之前那句话。 他当然知道白南星是无意说的,可怎么听都有点被调/戏的味道,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和身体,没有一点能配得上她,但在心底深处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奢望。 白南星完全没有在意他有没有回答,认真地吃着饭菜,周道年喝完水,心情平复之后,道:“其实你没有必要因为村里人的一些话改变自己。” 他知道她去相亲了,男人嫌弃白南星不会做家务不会针线活,之后就传出来白南星在家苦学做鞋的事情。 他想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有谁规定女人就一定要会做衣做鞋,有谁规定男人就不能做饭洗衣。 更何况两人若是相处,那必然是要学会包容,而不是硬逼着对方改变成自己心中满意的样子。 白南星放下碗,跑到车篓里拿出鞋子递到周道年面前,说:“送你的。” 看着眼前黑色棉鞋,周道年呆愣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如果白南星之前那句无心的话勾起他心中一丝幻想,那这双鞋足已经让他整颗心汹涌澎湃。 白南星见他不接,就将鞋放在桌子上,坐着继续吃饭,“吃完饭试试,大小不合适的话,你就将就吧,我不会改。” 周道年酝酿一会,极力地找寻平日的声音:“这鞋是特意做给我的?” 白南星点点头,说自己想不到送什么回礼合适,棉鞋虽然丑了点,但我塞了许多棉花,应该很暖和。 回礼两个字让周道年瞬间回归理智,是啊,白南星向来就是这种人,她压根就没有想到一个姑娘送一个男人鞋子代表什么意义。 白南星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嫌弃呢,解释道:“这鞋虽然比不上你送给可花了不少精力,你可不能嫌弃,” “当然不会。”周道年摸着鞋面,从小到大,除了他妈妈,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姑娘做的鞋子,还是他喜欢的姑娘,他喜欢得不得了又怎么会嫌弃。 他放下碗,跑出门没一会又跑进来,白南星瞧着他裤脚上的水渍,周道年说去冲了个脚,怕脚脏把新鞋子弄脏了。 白南星被他的话逗乐了,鞋子本就是拿来穿的,难不成还要贡起来不成。 周道年小心翼翼地试了鞋,鞋子不合脚,大了两个手指,走起路来总是掉,鞋口太大,周道精瘦的脚踝能在里面划船。 白南星看着皱眉,周道年却笑着说自己太瘦了,等长胖了,这鞋口就变得刚刚好,鞋子大在他那不是问题,垫双鞋垫,穿两双厚袜子就解决了,虽然鞋垫和厚袜子他都没有。 他脱下鞋,将鞋子塞进箱子里,白南星见他一脸欢喜,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虽然不合适,但那可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唯一的鞋子,她再也不打算做鞋子了。 吃过饭,白南星没再多留,回卫生所的路上,正巧遇到蒋丽丽。 蒋丽丽现在是队里小学代课老师,白南星跟她打过几次交道,都是她送孩子来诊所看病。两人面对面走来,蒋丽丽主动打了招呼,白南星客气地回了话,见她走路怪异问她是不是扭了脚。 蒋丽丽点点头,她前天上课歪了脚,到现在脚踝还有些肿,走路也不利索,可班上泥沟村的那个孩子,两天都没来上课了,她实在有些不放心,想亲自去看看。 蒋丽丽搓着发红的手问白南星能不能把车借给她。 白南星将车停好,蹲下来看了蒋丽丽地的脚踝,肿得还很厉害,她知道泥沟村,离大队六七里路。 蒋丽丽见白南星不说话,连连表示自己会骑车,一定不会把车子弄坏。 “我带你去吧,你那个脚没好透,还是少用些力气。”白南星将车子转个方向。 蒋丽丽从没想过冷冰冰的白南星会这么好说话,难道从前都是她误会了吗。 白南星都做好准备,见人还没坐上来,口气不耐道:“到底走不走?” “当然走。”蒋丽丽拢了拢衣服,一屁股坐到后座,后座包了稻草编制的软垫,坐上去一点也不硌屁股。 蒋丽丽夸白南星贤惠,车篮编得好看,软垫也编这么舒服,白南星心道她哪里会编,贤惠的另有其人。 那是上周道年骑车带她回来,周道年察觉到她下车后的表情和动作,第二天就动手给车后座编的软垫。 “贤惠我可担不上,你没听村里人说,我可是连针线都不会拿的女人。”白南星调侃道。 不会拿针线又怎么样,蒋丽丽说自己也不会给病人治病呀,而且她的针线活做得也不好,做的衣服也就勉强能穿,知青点最贤惠的就是老知青江玉红,热心地大姐,她们遇到什么问题都会找她。 蒋丽丽提到江玉红的客气和热情,就想到文青把客气当随便,理所应当地指使江玉红干活。 蒋丽丽是个直脾气,每次都看不惯要说两句,可江玉红还说文青小,咱们要多照顾一点。 就算照顾也不是这么照顾的,蒋丽丽现在横竖看文青不顺眼,上次谣言事件,蒋丽丽出来为白南星作证之后,文青和她说话也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 蒋丽丽自从考了代课老师之后,每天都特别忙,根本没有时间在乎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听说文青和高强在处对象,蒋丽丽又看不惯文青那个倒贴的样子,每次好心劝她要有点女孩子的矜持,可文青每次都冷言冷语,蒋丽丽也是恨自己不长记性。 明明不关自己的事,却偏偏嘴巴要去说,经常是做了还没讨到好。 蒋丽丽说:“白南星,你说说吧,那个高强除了长得好一点,还有什么优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不如咱们女人。” 白南星想说自己都记不太清楚高强的样子,而且她现在骑着车带人,真的好累啊,别看蒋丽丽不胖,但架不住她个高,载着一百多斤的人,骑了六七里路,累得她满头是汗,果然心软对自己没好处。 白南星听了一路高强和文青的事,也没发表意见,她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更何况跟蒋丽丽也不熟。 到了地点,蒋丽丽一路问人才找到她学生的家,茅草屋,篱笆围的小院,蒋丽丽推门而入,喊了几声。 “谁呀!”屋里传来一道虚弱地的声音,蒋丽丽站在门口报了名字,很快屋里走出一位妇女,黑瘦,个头不高,整个脸颊凹陷,眼圈发黑。 蒋丽丽上前又说了自己的身份,问刘建树这两天怎么没来上课,刘建树妈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说孩子一直都有去上课啊。 两头信息对不上,这下子蒋丽丽和建树妈都急了,这建树好好的课不上,能跑哪里去,建兰平时很听话,又很爱学习,不应该是个逃课的孩子。 建树妈急得捂着胸口直咳嗽,白南星一直站在旁边观察建树妈的状态,见她一直咳喘得厉害,便提出来给她看看。 建树妈愣了一下,道:“不用不用,天一冷就这样。”说着又咳嗽了几声。 蒋丽丽说:“建树妈妈,你就让白医生给你看一下,她医术很好的。” “妈,你就让白医生给你看看吧。”刘建树背着篓子在院门口。 建树妈见儿子背篓子,立马上前帮忙卸下来,甩手打了儿子的背,嘴里埋怨道:“你干嘛逃课不上学!” 建树委屈道:“我只是想给你采药。”听到妈妈这几晚咳嗽得都整晚地睡不着,他心急如焚,让她去看医生就说队里没有卫生所,去别的大队又远药又贵。 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钱,他记得每年妈一犯病,他爸就会上山采药给他妈喝,虽然治不断根,但好歹也能让他妈少受点苦,可今年的冬天他爸却不在了。 想到死去的爸爸,刘建树眼里有了泪光,建树妈见孩子这么懂事,眼角也湿润了。 母子俩默默地抹眼泪,蒋丽丽是个特别感性的人,见这么伤感的画面,鼻头也跟着酸起来。 白南星蹲下来翻看篓子里的草药,半夏确实有化痰止咳作用,但要彻底根治,不是一种草药就能解决的。 建树见白医生在看他采的药,立马问:“白医生,我把这些草药都给你,你能治好我妈妈的病吗?”他一直在幸福大队上学,他知道幸福大队卫生所现在有了新政策。 他羡慕极了,可惜他不是幸福大队的,他们的大队没有卫生所,因为大队穷,根本办不起,很多社员都不愿意去交那个钱,更出不起钱给医生培训。 建树妈让她们进屋坐,建树很懂事地去倒了三碗水,白南星替建树妈把了脉,又听了肺部的情况,两肺布满了哮鸣音,再细问咳嗽症状,大便等情况,白南星确诊了病因,当即开了药方,先服3剂后再诊断药方是否要调整。 建树妈一看单子上一堆字,她也识不了几个,就觉得肯定需要很多钱,死活不愿意治,建树急着跟他妈抢,哭着喊道:“妈,爸爸已经离开我们了,难道你也要离开我嘛。” 建树妈心似被人割一般疼,她捂着脸呜呜地哭,哭自己命苦,为什么嫁一个男人两个男人都死了,难道她真的像村里人说的那样命硬克父吗。 蒋丽丽不知道怎么安慰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她手足无措地看着白南星。 白南星面上无波地坐着,建树抢过药单问白南星需要多少钱,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给妈妈治病。 “五分钱看诊费,药费你就拿那一篓子草药抵吧。”白南星道。 建树喜极而泣,高兴地点点头,回屋里拿了五分钱给白南星,嘴里一个劲地道谢,白南星见天色也不早了,说先回去抓药等会儿送过来,建树高兴地说要跟着去,他自己完全可以。 说着人就跑出去背着篓子要走,蒋丽丽一把抓住他,问:“你还要跑,两天没去上课,也没给老师带个口信,你觉得我要怎么罚你。” 建树羞愧地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蒋丽丽松了手说让在家里照顾他妈,明天一定要去上课,五年级了,明年就要考初中了,课程还是很紧张的,建树只能乖乖地点头。 白南星骑车载着蒋丽丽回到卫生所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白南星让罗凤凰给蒋丽丽看看脚,自己迅速配好了药,将药放进车篮子里,就骑车往泥沟村赶,蒋丽丽不放心,这冬天天黑得早,这一来一回,天早黑了,这一路两边都是树木,白天都吓得要死,更别提晚上了。 蒋丽丽说:“白南星同志,我还是陪你去吧,天这么黑。” 白南星凉凉的瞥了眼她,“你难道不知道你有多重嘛。”她两条腿都踩酸了。 “那要不去叫白芨陪你一起吧。”罗凤凰说,天黑了一个姑娘家确实不安全。 “不用,我带了电筒,他还在大坝那头挖河,等他赶过来天都黑了。”话音未落,白南星骑着车不见踪影。 正巧这时小队长孙亮走了进来,蒋丽丽看到孙亮,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心里暗骂白南星,她哪里胖了,明明很瘦,要说重,顶多骨头重一点吧。 孙亮见蒋丽丽的样子,尴尬地笑笑便进屋找罗凤凰取药,罗凤凰见孙亮来,就将之前装好的药拿了出来,递药收钱记账,罗凤凰做得行云流水。 孙亮拿完药出来,看见蒋丽丽还坐在那里,便问她怎么回事,蒋丽丽内心还在郁闷,被人突然这么一关心,脑子一时没接上话。 孙亮憨厚地笑笑,又问了一遍,蒋丽丽这才回过神来说自己扭了脚。孙亮看了她的脚踝,蒋丽丽顺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将脚往凳子里缩了缩。 孙亮说:“看着还挺严重,不行就请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蒋丽丽立马回道:“那怎么行,我请假又要麻烦其他老师代上?这点小伤,没有关系。”说着,蒋丽丽站了起来,忍着疼,走到屋里拿扭伤的药就往知青点走。 孙亮见她一瘸一拐的样子,转头钻进路边的树林里,出来时手里拿了根树枝,顺着蒋丽丽的方向小跑追了上去,“蒋丽丽同志,这个给你。” 第47章 蒋丽丽稍愣, 孙亮以为她是没听懂自己说得方言,他有些腼腆地又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又说了一遍。 惹得蒋丽丽扑哧笑出声来,她接过树枝道了谢, 孙亮闹个脸红, 加快脚步走了。 另一边的白南星正骑着车疾速地往泥沟村赶,想着天黑前能赶回来吃晚饭, 等到了刘建树家时, 屋子里又来好几个村民,建树妈一脸难为情,真不是她宣扬出去的, 这隔壁邻居整天没事干就盯着他家,放个屁恨不得都能给说出去。 几个村民见到白南星蜂拥而上, 把她围个水泄不通, 嘴里纷纷说着哪里疼。 白南星一个都没听清楚, 吼了一声安静,这才把人给镇住, 众人纷纷闭上嘴巴。 她推开人群,把药交给建树妈叮嘱她如何煎药,哪些药是需要后放,都特意用笔在包药的纸上写清楚,完事后她才将药箱打开,问:“谁要看病,一个个来, 排队。” 要看病人赶紧排好队伍, 白南星一个个看诊, 开药方,大多数都是一些小毛病, 药箱有药的当场就给了,没有得只能明天去卫生所。 等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建树家饭菜已经做好了,再三邀请白南星留下来吃饭。 白南星拒绝了,现在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像建树家这样缺少劳动力的家庭更是难上加难,她赶着车说三天后会再过来。 白南星从包里拿出电筒,赶着车慢慢地向家走,天黑路不熟,白南星走得不快。 小路的两边都是茂密的松树,夜静得可怕,偶尔听到树林中传来窸窣窣声音,白南星并没有害怕,一路淡定地走着,没有回头。 乡间小路狭窄曲折,白南星走了一会儿就遇到来接她的白芨,两人是在转弯处差点撞到对方,白南星没怎么着,白芨倒是吓得大叫一声。 白芨喘着粗气,连忙拍着胸脯喊自己的名字,边喊还边安慰自己不怕不怕,一连喊了七声。 白南星不懂便问为什么,白芨说这是奶奶教的,怕魂给吓跑了,白芨接过车,骑车载着白南星向前走。 白南星取下手套让白芨戴着,白芨嫌弃虽然手套是黑色的,但那也是女款,他才不戴。 迎着寒风,白芨缩着脖子蹬车,白南星问明天生日,他和凤凰有什么安排,白芨高兴地说去县城看电影,白芨票都买好了,还想带凤凰去吃一顿好的。 白南星嗯了一声,让他明天骑车带凤凰去,白芨心里有些愧疚,上次大雨抛弃他姐,明天生日又抛弃她了,他提出要不三个人一起去。 “不行,卫生所不能没有人,明天泥沟村的社员要过来拿药。”白南星对电影一点也不感兴趣。 看电影当然比不上给凡人做贡献。 两人到家后,刘翠花赶忙将锅里的饭菜端上桌,白南星这下午来回跑,肚子早饿了,狼吞虎咽地将满满一大碗饭菜都吃了个干净,一粒米都不剩。 刘翠花问她下午怎么回事,去送个药也不该这么晚,白南星就大概讲了一下情况,刘翠花听完叹气,一边感慨村里人看病难,一边又心疼自家孙女受累,说明天生日,请假休息一天。 白南星摇摇头解释凤凰早就和她说好了,她明天休息。 刘翠花说不过白南星,转头去找白芨,可找了一圈,也没发现白芨的影子,骂道:“白芨这孩子,成天找不到人,跟他爸当年一样!没个正型!” “妈,这骂人不揭短,你咋又扯我头上来了。”白爱国一脸哀怨地看着他妈。 刘翠花白了自家儿子一眼,“走走走,看到你就烦,三个儿子,当年就你不省心,你说白芨像不像你,成天不见个踪影,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你这个当爸也不管管。” 白爱国无所谓地说:“妈,他都多大人,还管,又不是学识。” 被提名的学识正在给蓝毛梳毛,蓝毛一脸享受地趴在他身边,闭着眼睛。 白学识:“二叔,你叫我?” 白爱国摸着学识的脑袋,将他抱进怀里,“哎哟,这又长了不少,二叔都快抱不动了。” 白学识嘿嘿地笑,伸出五根手指,“二叔,我五岁了,过了年就六岁了。” “明年二叔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白学识摇摇头,认真地点头说:“我不要上学,我要和蓝毛玩,三姐说上学最没劲了。” 范苗香笑着说:“你三姐那是胡话,听不得。” 万珍说:“牡丹和莲花她们是不是也快放寒假了,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让学文捎个信回来,到时候好去接啊。” “过两天我去看看。”白爱国说。 一家人围着火盆聊天,也忘记了白芨的事,王小凤没坐一会儿就站起来打着哈欠要进屋睡觉。 范苗香关心地问王小凤最近怎么总是看着没精神一样,王小凤揉着泪眼,捶着腰说:“这冬天就适合包被窝里。” 万珍说:“小凤,你会不会是怀孕了,我记得当年刚怀学文的时候,也很爱睡,每天都睡不醒。 还是妈有经验,看我不对劲,带我去陈医生那一看,真的是怀孕了。你要不要让南星给你瞧瞧?” 王小凤听到怀孕两个字,脸色变得惨白,她怎么可能怀孕呢,前几天月经刚干净,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说:“没有,就是犯困,我先回屋睡觉了,坐椅子坐的腰疼。” 五小凤进屋后用力关上门,砰地一声把堂屋的人都吓了一跳,白爱强小声嘀咕:“小凤这又发哪门子疯啊。” 万珍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觉得王小凤故意做给她看的,没坐两分钟也坐不下去了,起身抱着学识,叫白爱中回屋睡觉。 白南星也拉着范姨回东屋洗洗睡了,白爱国见气氛不对也跟着媳妇女儿跑了,蓝毛舒坦地伸了个懒腰,舔着牙齿瞥了一眼还端正坐着白爱强,趾高气扬地走了。 刘翠花小声询问白爱强问小凤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按道理讲,她一个婆婆不该插手儿子的事,可她眼不瞎,这段时间王小凤的变化,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白爱强摇摇头,除了爱睡觉,总说自己没力气,其他的他一个大男人也看不出来啊。 刘翠花瞧他傻儿子那个样,心里直摇头,王小凤可不得把他吃得死死的。 白爱强也不坐了,站起来进屋睡觉,见小凤面朝着墙,肩膀一抽一抽的,他就知道小凤哭了,他脱了鞋坐到床上,拍着小凤的肩膀,问:“怎么啊?” 王小凤扭动着肩膀,吸着鼻子,哽咽道:“你说怎么了,结婚这么久,我不就是没怀上孩子,大嫂那话说的不是故意扎我的心嘛。” 白爱强头皮发麻,解释道:“大嫂她那也不是那个意思啊,她就是关心你。” 王小凤生气地坐起来,用力推白爱强的肩膀,“怎么不是故意的,不就是生了两个儿子有什么了不起!” 白爱强不敢说话了,多说多错,王小凤见他不说话,更来气了,“你干吗不说话,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生不出儿子!” 白爱强瞪大着眼,这都什么跟什么,说话也错,不说话也错,他哀求道:“小凤,咱不闹了行不,大嫂真没那个意思。” 王小凤听白爱强帮万珍说话,气得拿指甲抓他,使着大力一点也不心疼,白爱强疼的倒吸冷气,也不敢发出大动静,怕爸妈听见。 回屋的万珍自然也没忍下这口气,把学识哄睡后,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跟白爱中说两句,枕边的人早打起来了呼噜,万珍难过地背过身。 西屋那两口子也躲在被窝里嘀咕,毕竟白家这些年一贯和和气气,虽然今天没吵起来,但万珍和小凤彼此心里肯定有了疙瘩。 范苗香忧愁得不得了,这万一两人不说话了,她夹在中间多难做人。白爱国就笑她没事找事,就算大嫂和小凤不说话,又管你范苗香什么事,你反正两边都不得罪就行了。 “哎,你不懂,我妈常说家和万事兴,这妯娌亲,兄弟亲,往后她俩要真是不说话了,那让大哥和爱强怎么相处啊。”范苗香皱着眉,想着明天能不能拉着两人当面把误会说清楚。 老夫老妻,范苗香一个皱眉,白爱国就知道她在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捏着媳妇的手,说:“你可千万别想着当老好人,到时候搞得里外不是人,这家没分,就算彼此不顺眼,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你咋这么肯定?” “咱爸最爱面子,前几次我都听到妈跟爸说要分家的事,可爸至今没有点头,他总说罗忠仁老古板,他不也一样,树大分叉,人大分家,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范苗香听白爱国的话,怎么听都感觉他有分家的念头,她半撑着身子,惊讶道:“你是不是想分家?” 白爱国点点头,他自然是想分家的,虽然看上去他们家目前是三家中劳动力最多的,可白芨和南星都快到了说亲的年纪,到时候肯定是一笔大开销,他也是担心到时候爸妈拿钱出来会引起其他人心里不舒服。 这次学文结婚不就引出矛盾了,虽然王小凤嘴上没说,但心里铁定是不服气的,家大事多,他不想到时候因为钱吵得兄弟都没得做。 范苗香听白爱国这么一分析,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要是分了家,钱在自己手上花得也自在。 她还想盖房子呢,青砖瓦房,盖个四大间,到时候南星和莲花也不用挤在一个屋子里了。 可两人想得再美好也只是想想,分不分家还是白家老头子说了算。 翌日一早,白南星就被冻醒了,她哈着白气搓着手,这天真是一天比一天冷,今天生日,范苗香起了个大早,给两个孩子做了荷包蛋,一人五个,这是家里每个人过生日都有的待遇。 荷包蛋里放了白糖,温热的糖水下肚让白南星感觉到整个身体都暖了过来。 她夹了两个荷包蛋给学识,又拿了个干净的碗,把学识碗里的山芋稀饭倒了半碗给自己。白学识眯着眼,脸上的小酒窝特别明显,“谢谢大姐,大姐真好。” 白芨也夹了一个荷包蛋放到学识碗里,“二哥好不好?” “二哥好,大姐二哥都好。”白学识低头咬着鸡蛋。 白芨捏着学识小脸,笑着说:“你这张小嘴就会哄人,谁给你吃得都好。” 王小凤开房门正好看到这一幕,白学识那张肉嘟嘟白皙的脸蛋,还有他稚嫩的童声,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 第48章 她也没去吃饭, 简单地收了东西跟刘翠花打了招呼,说回娘家住几天,也没等刘翠花回应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爱强想去追被孙翠花给吼住了, 刘翠花瞥到儿子脖子上的指甲红印, 气得将手上的棒槌得咚咚响。 白学识虽然小,但也会察言观色, 他一早起来看妈不高兴, 爸跟妈说话,妈都爱答不理,奶奶也不高兴, 小婶也不高兴,他瘪瘪嘴, 明明大姐二哥生日, 为什么都不高兴。白南星让他赶紧吃, 不然一会儿就冷了。 白芨吃了早饭骑着自行车就跑了,临走时还和刘翠花说中午不回来吃饭, 刘翠花提着一篮子衣服,扯着嗓门问他去哪儿,白芨早就骑得没影了。 刘翠花的脸拉老长,白南星走过去帮忙晒衣服,刘翠花嘴里絮絮叨叨念着白芨,又唠叨王小凤昨晚不应该,白南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任由刘翠花发泄。 刘翠花突然问:“南星, 你瞧你三婶, 看着是不是身体像有毛病的样子?” 白南星说:“不知道。”上回好心劝王小凤,可王小凤不听, 她也不可能绑着王小凤去看病吧。 “我瞧她就感觉不对劲,这嫁进来也大半年了,肚子也没个动静。”刘翠花嘴上不说,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着急的,等爱强生了孩子,她和老头子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白南星说:“生孩子这事急不得,奶奶,你要是真不放心,就劝她去医院看看,不去我那看,去公社、去县医院都成。” “她这一生气回娘家,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昨儿估计把你大妈气得够呛。” 白南星没回应,晒完最后一件衣服,收拾好东西就往卫生所走,冷风割脸,她将脸又往围巾里缩缩,双手插衣服口袋里。 路过河坝子桥,见很多妇女在塘下游洗衣服,棒槌槌着石板噼里啪啦地响,伴随着她们此起彼伏唠嗑的声,白南星路过,听了几句,这回话题总算不是她了,换成大队长孙子孙亮,说他和蒋知青的事情,有人夸蒋知青书教得好,性格也好,要是孙亮能娶回家,可是他们家福气。 白南星觉得这群妇女太夸张,送个“拐杖”就上升到结婚去了。 几个妇女围着知青讨论起来,大部分人对他们还是非常认可,特别是老一批知青,他们早就适应这里的生活,甚至学会这里的方言。 走过河坝子桥,没几分钟就到了卫生所,她把两间房子的门都打开,先做卫生,扫地擦桌子,往常这些杂事都是罗凤凰一手包揽,白南星都没管过。 做完这些,她就把约定好过来买药的几个药方都配好放在一边,又跑屋后的棚子烧了两瓶热水。 这时泥沟村的那些人也过来了,白南星对着药单拿药收钱记账,忙碌了好一会才空下来。 暖冬的太阳特别舒服,白南星拿了张椅子坐在门边,看书晒太阳。上午除了一个吊盐水的,再没社员上门,从县医院回来,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她看了眼时间,准备关门回家吃饭。 蒋丽丽走了进来,走路明显比昨天好了许多,手上还拿着拐杖,白南星看一眼便想到早上那些洗衣服女人的话。 蒋丽丽不是空手来的,她特意带了糕点过来,感谢白南星昨天的帮助,白南星不要,蒋丽丽非塞到她手上,说这是自己亲手做的,不值什么钱。 “我也想交你这个朋友,你就收下吧。”蒋丽丽笑着说,她现在明白有些人表面上冷,但心却是热的。 白南星看着手里的糕点,还是说了声谢谢,锁上门,两个人一道回家,知青院和白家是一个方向。 一路上就听蒋丽丽在那里倒豆子般说八卦,白南星不想听也得听,她算是发现这姑娘和罗凤凰某些方面还真像。 蒋丽丽说着文青和高强,她看不上高强那种除了一张脸,其他啥也不行的男人,上次惩罚他们挑大粪,高强也就干了五天,剩下的都是文青一个人干的,蒋丽丽嘴上一直骂她倒贴。 白南星听出来她也是恨铁不成钢,蒋丽丽叹了口气,道:“怎么说,我和她也是住一个屋,虽然现在不怎么说话,但我也不想看到她受伤。” “你该做的都做了,听天由命吧,她受了伤自然会醒。”白南星看向河坝子桥,对于文青和高强两人的事并不太感兴趣。 蒋丽丽想想也对,何必庸人自扰,她现在教小学,每天和孩子在一起,其实生活真的挺好的。虽然吃得不是特别好,可是能吃饱饭,代课老师工资不高,总归也算是一份收入,她现在每个月都可以寄点钱回去给爸妈,已经很知足了。 两人走到岔路口分开了,白南星提着糕点回到家,范苗香正在屋里炒菜,今天白南星生日,菜色自然不差,前些日子河坝子桥放水抓鱼,每家都分了十来斤鱼。 刘翠花将大鱼都腌了,留着过来待客,今天倒是舍得拿一条出来,范苗香做得红烧咸鱼里面配上笋干和辣椒,鲜香可口,超级下饭。 白启发强忍着不去看那碗红烧咸鱼,只夹着面前的清蒸鱼,这几个月,他明显感觉到胃疼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胃口也比之前好了许多,他可不能因为嘴馋而功亏一篑。 刘翠花还是忍不住唠叨这白芨到底去哪里了,成天神神秘秘的,过生日也不回来吃饭。 她一唠叨,白爱国就把脑袋埋进碗里,生怕殃及池鱼。 饭后没多久,白家人都知道白芨去哪里了,因为罗忠仁气冲冲地找上门了。 罗忠仁也没进门,就站在枣树下喊白启发出来。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要吃人一般。 架势着实把白家人吓了一跳,白启发也不知道这位死对头哪根筋搭错了,上门找茬。 白启发人还没站稳呢,罗忠仁就一拳头过来,将人推倒在地上,白家人一见动手,立即上前拉架,罗忠仁打了拳头,又踢了一脚,嘴里脏话连篇。 从他激烈的言语中,白家总算听明白了,白芨这是跟凤凰处对象了,今天在县城被罗凤凰大哥看到了。 刘翠花险些没晕过去,这个浑小子,招惹谁不好,招惹罗家。 这时罗大儿子罗向党和媳妇叶菊也赶过来,每个人脸色都拉得老长。白启发起身拍完身上的泥巴,请罗家人进屋商量。 罗忠仁呸的一声,罗向党扯了扯他爸的衣服,小声说了几句,罗忠仁沉着脸,拉着嘴角,移了脚步进了白家的门。 几个人坐在堂屋,屋里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来气,范苗香赶紧给罗家几个人倒了水。缩着身子坐角落,像个鹌鹑一样,大气不敢喘一下,想到自家儿子犯的错,没把公婆气个好歹已经算是大幸了。 白启发问罗向党具体怎么回事,罗忠仁刚才咋咋呼呼地吵得脑袋到现在还是晕的,罗向党将王大江看到白芨和罗凤凰在县里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老子要看看你孙子长几条腿,今天我就在这里等着,不把他腿打断,我就不信罗,敢招惹我孙女。”罗忠仁瞪着眼,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气。 白启发不慌不忙道:“你打断我孙子的腿,就能阻止他们不谈对象?” “反正!他们两个绝对不可能,除非我死了,否则他们休想在一起!” 罗向党急道:“爸,你也要顾及一下凤凤的名声。” 罗忠仁怒气冲天,猛地拍着桌面,震的桌子上的糖水洒了出来,道:“什么名声!谁敢在我面前嚼舌根,我不劈死他!” “行了!罗忠仁!把我家桌子砸烂了,你给我赔!”刘翠花扯着嗓子吼,不就是比谁声音大,谁不会。 罗忠仁没出声,懒得跟女人争辩。 白启发不慌不忙道:“等这两个孩子回来,咱问清楚,要真相处对象,那就把婚事定下来。” “你说定就定,你算老几!”罗忠仁一脸不屑地说。 白启发反问:“那你又算老几” “你!你!!” “我可告诉你,他们要是真心喜欢,你还真拦不住,别总是把死不死的挂嘴边,咱们都是大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有什么心结不能放下的。” 罗忠仁瞪着白启发,“你以为你两句话,我就能放下恩怨跟你结亲家,等着天黑了好做梦!” 白启发见说不通也懒得说了,招呼儿子孙女该上工的上工,该去卫生所的去卫生所,别都在这里耗着。 白南星见罗忠仁这架势,白芨晚上回来可有的受,她起身出门走了。 到了卫生所也没有什么事,比早上还要闲,人一旦闲下来就会想七想八,白南星坐着门口望着蓝天,想着老君会不会在天上看她,看她现在这样转变,会不会感觉欣慰。 晚间,白南星到家时,西屋烟囱正冒出了炊烟,她进屋一看,罗忠仁坐在门口,眼睛死死盯着门前那条小路,白启发坐在另一边,眼睛同样看着门口那条小路。 白南星进灶房,范苗香和万珍在做饭,白南星问门口两人怎么回事,范苗香说吵了一个下午,吵累了。 “奶奶呢?”白南星问。 “屋后面喂猪,哎,三个人吵了一下午。”范苗香拧着眉头,拿起盐罐子。 白南星说:“范姨,你刚刚放过盐了。” 第49章 范苗香回过神, 揉了揉太阳穴,放下盐罐子,万珍见范苗香的样子让她回屋休息一下, 剩下的她来做。 范苗香这会有点撑不住, 头疼闻着油烟也都想吐,她放下锅铲说回屋睡会, 白南星见范苗香状态不对, 便说给她看看。 范苗香点点,两人到了东屋,白南星给范苗香把脉 , 脉象显示她怀孕了,脉象弱, 应该刚怀上不久。 范苗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怀孕了, 怀疑道:“南星, 你会不会把错了?” 她都35岁了,过两年可都是要当婆婆的人了。 “当然不会, 你上次月经什么时候?” 范苗香仔细想想,好像真的一个多月没来了,她一直忙,也没把这个当回事。可是这么多年他们都挺注意的,怎么会怀孕了呢,范苗香心情复杂,一方面觉得能再生个孩子挺好的。 农村, 谁会嫌孩子少呢, 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快当婆婆的人, 怕被人笑话。 “范姨,你这刚怀孕, 前三个月还是要多注意。”白南星说。 范苗香忙不迭地点头,这个她有经验,自然不敢乱来,这时刘翠花进了屋,她听万珍说苗香不舒服,就想过来看看,一听说苗香怀孕了,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她拉着白南星出去,让苗香好好休息,待会锅里给留点饭。两人回到西屋,罗向党刚好提着小篮子过来,篮子里装着饭菜,罗忠仁是不可能吃白家的饭,连水都不愿喝一口。 白芨和罗凤凰到村口就分开走了,白芨骑着车先回到家,看到家门口的阵仗,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他狼狈地下了车,将车停好,慢慢地向西屋走,看这些人的表情就知道他和凤凰的事情肯定露馅了。 他脑海里纠结了几秒,想着反正横竖都是一刀,早晚都要面对的,这样一想,脚步也不那么虚了,背也挺直了些。 他喊了声罗爷爷,罗忠仁呸了一声,抡起墙角的柴火棒子就打,白芨也没跑,他知道这一顿打跑不掉的,白启发也没阻止,毕竟白芨私下拐走罗凤凰确实做得不对。 将心比心,若是谁私下拐走他的孙女,他也忍不了,白芨这顿打该受着。 罗忠仁下手狠,专挑疼的地方打,冬天衣服穿得厚实,虽然疼,但还能忍。白芨就站在那里硬扛着。 打了一会,罗凤凰就跑过来了,拉着她爷爷的手,眼泪就掉了下来,哭着求她爷爷别打了。 罗忠仁气的心肝都在疼,甩手拿柴火棒子朝她身上挥,打自己白芨能忍,可打凤凰,白芨忍不了,他一把夺过罗忠仁手上的柴火棒子,没想到用力太猛,罗忠仁没站稳,居然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不轻,罗忠仁半晌没爬起来,在地上摸着腰哎哟了好几声。 白南星上前按压罗忠仁腰肌处,疼得罗忠仁面部表情极度扭曲,一个小姑娘家,他不好骂,嘴里又开始骂白启发,越骂,白南星手下的越重,一脸认真地询问这里疼不疼,哪里疼不疼。 罗凤凰见她爷爷这个样子,急忙上前看他爷爷,几个人合力将罗忠仁扶着站起来。 罗忠仁腰已经不能动了,不能前府也不能后仰,斜着半个身子,脸色涨得通红,“凤凰,跟我回去,往后再让我听到你跟这臭小子有来往,就别怪我不客气!” 罗凤凰泪眼婆娑看看爷爷,又看看白芨,崩溃地跪了下来,拉着爷爷的裤腿哀求道:“爷爷,我和白芨是真心的,求求你就成全我们吧。” 白芨也跪了下来,紧握着拳头抿着唇没说话,平时话多的男人,在这一刻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想求罗忠仁,他和罗凤凰相爱有什么错,上一辈子的恩怨凭什么要让他们小辈承担。 罗忠仁身体动不了,瞪眼看着自己孙女,伸着颤抖的手指,道:“成全你们,可以,除非你不再是我罗忠仁的孙女,否则休想!向党,咱们走!” 罗向党扶着他爸走了两步,罗忠仁便腰疼得受不了停下来。罗凤凰看她爷爷痛苦的表情就知道这次伤的不轻,以前爷爷的腰就受过伤,她站起来跑过去扶着爷爷,“爷爷,我给你推拿一会再走吧。” 罗忠仁见孙女还是舍不得他这个老头子,心也软了下来,“不用,咱们走。” 白芨依旧跪在地上,看着三人的背影双眼通红,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凤凰!” 罗凤凰听到白芨的声音,浑身一颤,她侧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白芨,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掉下来,什么话也没说扶着她爷爷走了。 白启发背着手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孙子,道:“行了,起来吃饭。” 白芨没动,刘翠花上前拉,白芨依旧没动,刘翠花急得在他身上打了两巴掌,“白芨,你给我起来!” 白爱国挥挥手让他们都走别管,蹲在白芨面前问:“就这么放弃了?” 白芨垂着眼,脊背挺得笔直,怎么可能放弃,只要凤凰一天没跟他说分开的话,他一天都不会放弃。 白爱国说:“不甘心就去追,脸皮不厚怎么讨媳妇。当年你爸要不是脸皮厚,任由老丈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哪能娶到你妈。罗忠仁最在乎的还是这。” 白爱国说着拍拍白芨的脸,“努力吧,小子,红军万里长征都苦过来了,你这点坎坷算什么,赶紧起来吃饭。” 白芨看他爸,觉得他爸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还有几分道理,他起来去厨房端饭,锅里留了一份,那份上面还特意炒了个鸡蛋,扯着嗓子问家里谁还没吃饭啊。 白南星正拿着药膏过来回了句范姨,白芨一听妈没吃饭,立马放下手中的碗就要去看看,是不是被他的事气到了,白南星拉住他,“范姨睡了,别去吵她。” 白芨神色暗了下来,白南星说:“范姨怀孕了。” “什么?怀孕?”白芨以为自己听错了。 堂屋是白爱国也以为自己听错了,苗香居然怀孕了,震惊过后便是狂喜,他立马往东屋里跑。 白爱强见他哥那欣喜若狂的样子有些羡慕,他记得二哥娶两个媳妇,都是第一个月都怀了,怎么他结婚都大半年了,还没动静呢。 小凤这次回娘家,也不知道呆多久,他想着明天就去把小凤接回来。 白家这一天发生这么多事,真是精彩的可以写册子,白爱国早忘记儿子的悲伤,坐着床边端着饭碗非要给媳妇喂饭。 范苗香脸颊通红,都老夫老妻了还来这一套,白爱国可不这么认为,谁规定哄媳妇只属于年轻人的,在他眼里,范苗香还一如当年他追求时那样漂亮,贤惠。 “你说咱给孩子取个啥名?”白爱国问。 “都不知道男孩女孩,取什么名啊,等生了再取。” “行,听媳妇的。” 范苗香还是担心白芨,这罗家肯定是不会同意他们俩的,她担心白芨受伤。 白爱国安慰道:“你也不看看白芨是谁的儿子,你现在最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养身体,我明天就和妈说,这几个月饭你别做了。” 范苗香不同意,不就是怀个孕哪有那么娇气,村里那个大肚子不做饭洗衣服,下田种地干活。 这怀个孕就不做饭,可不得被人说死。 可没想到范苗香把话说得太满,没过两天,她就开始孕吐,别说做饭了,闻到一点油烟恶心得饭都吃不下去。 白爱国急得找白南星求助,他知道这是正常现象,大嫂怀孕的时候也经历过,可范苗香不一样,原来怀莲花的时候一点反应没有,再加上年纪大了,白爱国担心范苗香身体受不了。 白南星给开了中药伏龙肝捣碎煎水服用,还让刘翠花做一些清淡的菜,范苗香胃口才好一点,可依旧吃得少。 万珍瞧白爱国心疼媳妇的样子,跟范苗香说她找对了人,万珍记得当年白爱国找范苗香的时候,范家也跟罗家一样,死活不同意的,范苗香长得好,范家条件不错,怎么舍得女儿去给人当后妈。 可白爱国死活不放弃,范苗香爸受了重伤,哥哥又在外当兵,白爱国硬是在医院伺候一个月,不管怎么骂怎么打,都尽心侍候。再硬再臭的石头也该捂化了,后来范苗香爸才同意两个人在一起。 范苗香正拿着学识的旧衣服改小衣,等孩子出来就能穿了,听到大嫂说起当年,她也笑了,要不是白爱国一直坚持,她那会儿估计也放弃了,在她心里不管怎么样,养育她的爸妈都是最重要的。 “白芨不也跟着他爸的路子,死缠烂打。”范苗香说。 白芨第二天开始偷偷跑到罗家帮忙做事,整天像个田螺姑娘一样,罗忠仁腰受了伤,罗向党身体又不好,白芨天不亮就把罗家院里水缸挑满水,扛着锄头去罗家自留地帮忙翻地。 实在没得做了,连罗家门口的杂草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罗忠仁气得在屋里大骂,他就知道是白家那小子干的,哼,以为学他爸当年那一套,他就能心软了,想得美。 罗忠仁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好办法,只能将孙女关家里,不让她出门。 不让罗凤凰出门怎么行,她现在是村医啊,她哀求她爷爷不能这么做,南星一个人在卫生所忙不过来。 提到白南星,罗忠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孙女学医,结果医术没比过白南星,还把孙女的幸福给搭进去了。 罗凤凰好话说尽,罗忠仁也不理,罗凤凰真的是气得在屋里咬牙跺脚,威胁道:“爷爷,你赶紧放我出去,卫生所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我不光是你孙女,我还是名医生!你这样子把我关起来有什么用!关得住我的人,关得住我的心吗!我告诉你!就算你关着我,这辈子我也非白芨不嫁。” 罗忠仁听到这话气得腰又开始犯疼,他揉着腰回道:“你给闭嘴,老实在屋里待着,这么大声嚷嚷也不嫌丢人!” 罗凤凰说:“我丢什么人!我一没偷二没抢,我丢什么人,我不过是找了一个我喜欢而你不喜欢的对象。” 罗忠仁吵不过罗凤凰转身不走了,罗凤凰气得使劲地把门踹得哐哐响,手掌拍红了,嗓子也喊哑了,外面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她靠着门坐在地上将脑袋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一边哭自己感情坎坷,一边为白南星担心,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白南星确实很忙,自从去了一趟泥沟村,最近外面生产队过来看病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了,队里的很多慢性病的人都挑这个时间过来抓药。 白南星忙着看诊,开药单抓药还要记账,忙了整整一天连口水都喝不上,临到下班了还遇到一个疯子骂她不知羞耻。 “冯刚同志,不就是问你每天晚上是不是有失精,我怎么就无耻了?”白南星冷声质问,一天得烦躁彻底压不住了。 冯刚涨得满脸通红:“这种话,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问出口。”他真是后悔极了,干什么鬼迷心窍地听媳妇的话过来看病。 “真是笑话,你是病人,我是医生,我怎么就不能问了?我不问我怎么知道你到底什么病!” 冯刚捏着拳头,大眼瞪着白南星,牙齿咬得咯咯响,道:“我不看了!”说完人就往外走。 “不看赶紧走,别耽误我下班,我告诉你,到时候行不了房,可别再过来求我!”白南星喊得比他还大声,一点也不害臊。 冯刚听到这话,身体一个踉跄,迈出去的步子犹豫了几秒又收了回来,他转过身看白南星,小声道:“你说的是真的?” 他才和媳妇结婚半年,孩子都还没有,听到白南星的话自然是非常担忧。 “是不是真的,半年后不就知道了?”白南星头也没抬继续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第50章 冯刚心里挣扎了一会, 还是回到诊桌前坐好,纠结了半晌才伸出手配合白南星的治疗,白南星面无表情, 摊开病历本, 继续刚刚的问题,冯刚尴尬地收回手说:“白医生, 我回答了你可得保密不能说出去。”。 白南星睨了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看傻子一般,冯刚抿着唇,略停了十几秒才开口说:“有, 婚前就有。” 白南星见他精神疲惫,舌苔也没有光泽, 又问他是不是经常做梦, 有没有倒汗。 “有, 每天晚上都有。”冯刚回答。 “大便小便怎么样?” 冯刚听到这个问题,从耳根到脖子都红了, 毕竟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垂着眼,“大便干燥,小便有时候清,有时候很黄。” 白南星点头,认真地做完记录,开了一张方子, 道:“这方子上的牡蛎我这里没有, 你自己去县医院去买, 其他的我这里配给你,先吃五剂看看效果。” 白南星打开药柜, 拿出药袋给他抓药,冯刚看着方子上十几种草药,脸色立马就变了,他紧捏着方子忐忑地问:“白医生,这病能治愈吗?” 白南星速度快,将药一袋袋装好,递到他面前,说:“能治愈,只要是你按时服药,往后房事别过度。” 冯刚听到能治愈心里还没来得及高兴,听到她最后那句话,脸上又变得火辣辣地疼,他急忙收了桌上的药,落荒而逃,出门时被门槛绊了一脚,差点摔跤。 白南星见冯刚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声,正巧这时白芨走进来,他丧着脸,耷拉着肩膀,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精气神,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看到罗凤凰了,虽然每天都坚持给罗家干活,可罗仁忠始终没有给他好脸色。 他爸给那招在罗忠仁那压根就不管用,白南星看白芨那沮丧的样子,就知道他在为罗凤凰的事情担忧。 白南星说:“行了,别整天拉着一张脸,你以为就你想凤凰,你姐我也想,她要是再不回来,我也快撑不下去了。” 白芨问:“姐,你有办法搞定罗仁忠?” 白南星点头道:“放心吧,明天姐就让你见到凤凰。” 白芨兴奋的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他确实看到凤凰,可惜没有近身的机会和她说话,罗忠仁这个老头,寸步不离地跟着罗凤凰。 罗忠仁背着手,瞪着白芨,你以为搬出大队长我就怕了,臭小子,你就给我死心吧! 白南星和罗凤凰说了许久的话,罗凤凰一直询问诊所的情况,问之前在她手上病人情况,其实她还想问白芨怎么样了,可是爷爷一直在旁边坐着,她没有那个胆子,好不容易出来的,她可不想再被关家里。 罗凤凰可以正常上班后,白南星也松了口气,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五,突然下了两天的暴雨,暴雨过后她和罗凤凰忙着去做饮水消毒卫生的工作,罗凤凰负责队里几口井水消毒,白南星骑着车一家家的跑,帮助社员进行缸水消毒,周道年的家她是第一个去的。 白南星了解周道年的身体状况,担心他喝了脏水身体会不舒服,周道年家大门虚掩着,她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回应。 白南星疑惑这大中午的周道年难道不在家,她推门而入,发现周道年躺在床上,紧紧捂着被窝,浑身打颤。 白南星急忙上前,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周道年脸色绯红,嘴唇被烧得起了皮,他疲惫的点点头,白南星急忙打开药箱拿出体温计让他量体温,听诊器听他肺部的情况,询问他有没有咳嗽,腹痛等的情况。 周道年烧了两天,喉咙疼得根本发不出声音,他嘴唇蠕动,白南星只能凑到耳边才听清楚。 白南星检查完,一看体温计温度,决定先给他输液,她骑车回到诊所拿了输液的盐水,想想又回家拿了水壶装了热水,想给周道年找点吃的,发现碗柜里什么都没有。 范苗香瞧白南星慌张的样子,急忙问:“南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白南星头也未回地骑车走了。 赶到周道年家,先倒了些热水给他喝了暖胃,又给他挂了盐水,周道年喝完水人已经睡着了。 白南星从药箱里拿出漂粉精片,把精片放碗里捣碎,加水调整成糊状,倒入水缸里搅动。 看了眼时间,打算等会儿煮点菜粥。 看墙角的灶台,想着给他煮点粥喝,虽然她从来没有下过厨,但她还是自信地认为煮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出门采了把小青菜,清洗干净,又把米洗干净到了加水的时候,白南星有些犹豫不知道加多少水合适,索性直接舀了一葫芦瓢水倒进锅里,又把青菜倒进去,盖上锅盖直接生火烧。 期间她揭开锅盖数次,她完全没办法确定粥要煮到多久才能熟。 本来就不会煮饭,还要时刻关注周道年同志吊水的情况,很快就发现粥煮失败了,她刚给周道年换完药瓶,就闻着锅里散发的焦味,急忙把灶膛里的火往外扒拉,揭开锅盖一看,哪里还有粥,完全变成了糊饭,青菜也变得黄不拉几,跟范姨煮得完全不一样。 她懊恼地紧锁着眉头,想着要是刚刚和范姨说了,或许周道年醒了就不会饿肚子了。 “没关系,加点水还可以吃。”白南星身边传来周道年的声音。 白南星回头正看着周道年手举着盐水瓶凝视着自己,白南星的心似被什么撞了一下,又开始快速地跳动起来,她快速地把目光放到锅里,道:“不能吃了,重新再煮吧。” 周道年还想说些什么,白南星已经飞速将糊饭装进碗里,周道年好静静地闭上嘴巴,默默地站在一旁,看她洗锅淘米,重新摘的青菜,她做什么都非常认真,洗菜的时候都是将每一片叶子都掰开洗,洗完三遍,双手都冻得发红,她还手举青菜仔细看,检查是否真的洗干净了。 所有的动作笨拙得让周道年既感动又心疼,她在家里都没有做过这些,如今却为了自己这么辛苦。 白南星这会儿后背和额头都是细汗,不知道是被那道炙热目光烧的,还是做饭累的,她理了下思绪,抬头问:“周道年同志,要加多少水合适?” 周道年回过神,拿起水缸里的葫芦瓢,舀了些水进去,他哑着声音道:“等米都膨胀了,就可以不用烧火了,再把青菜倒进去搅和搅和,撒点盐就行,锅里的余温就能可以把粥闷熟。” 白南星听完认真地点点头,理解了周道年说的话,脸上有了坚定的笑容,见他手里的吊瓶也差不多没了,便让他回到床上躺着,白南星熟练地将他手背上胶带撕开,沿着入针的方向将针拔出,用消毒棉球按住针孔位置,叮嘱道:“轻轻按着,千万别揉。” 周道年另一只手覆上消毒棉球,白南星及时抽开自己的手,转身到坐到灶膛边,看着灶膛里的火生怕锅里的米饭又煮糊了。 周道年总算没再盯着她,躺在床上又模模糊糊地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已经黑透了,白南星并没有走,她坐在小桌子前看书,昏黄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周道年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圆润的鼻头,紧抿的唇线,她看得投入,眉头忽而舒展,忽而紧皱。 周道年屏息生怕自己破坏了这份美好的画面,白南星像是感应到什么,抬头看向床头。 猝不及防地两人视线相交,周道年一点也没有偷看被抓的尴尬,嘴角微微上扬,“白南星同志,谢谢你。” 白南星被他的微笑晃了一下眼睛,其实在感受到那道目光时,她手里的书已经看不下去了,周道年炙热目光像浆糊一样粘在自己身上,让她如坐针毡。 她虽然对感情迟钝,但并不是傻子,一个人的眼神根本骗不了人。那样一双温柔炙热的眼神,她完全没办法忽视。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周道年,若真要在凡间结婚,对象是周道年她内心并不排斥。 白南星淡定地拿出体温计给他测了体温,说:“不发烧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周道年点头,他确实饿极了。白南星将锅里的稀饭端出来放在桌子上,周道年闻着菜粥散发的香味,忍不住做了吞咽的动作。 白南星坐在一旁边,看到他滚动的喉结,快速地移开了眼,指着桌上的药,说:“吃完记得吃药,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 “我送你回去。”周道年拢了着身上的棉袄,人已经站起来往门外走,白南星自然不愿让他送,这感冒刚退完烧,要是吹了冷风,晚上再烧起来怎么办。 周道年却倔强得像个孩子,完全不听劝,一定要送她回去,又黑又冷的夜晚,周道年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回家。 白南星见他态度坚决的模样,最终败下阵,两人赶着自行车往白家走,一里的路,两人硬是走了一刻钟才到,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寂静的夜里白南星能清楚地听到他粗喘的呼吸声,这一刻她居然有些紧张得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到了白家的小路,周道年将车还给白南星,看着她走进白家的门才转身离开。 第二天早上,白南星就见白爱国拿着扫帚在搞卫生,墙角的蜘蛛网被清扫得干净,堂屋的桌椅也被抬到外面,白芨正忙着贴对联,白莲花站在身后白芨身后瞎指挥对联的位置,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气得白芨差点从椅子跳下来。 除了大门,门口枣树,柿子树上都贴着红纸,西屋灶房里传来女人的欢声笑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香。 白爱国见女儿一早背着药箱要出门,问:“过年还要去上班?” “嗯,一会儿就回来。”白南星将自行车抬出家门,一路骑到周道年家,相比白家的热闹,周道年家太过冷清,孤独的茅草屋,寂静得没有一点声响,亦如周道年这个人。 白南星敲门而入,周道年正拿着做好的米糊准备贴对联,见到白南星,他眼里泛着光芒,哑声道:“一起贴春联?” 白南星点点头,两人配合高度默契,没几分钟春联就贴好了,白南星给周道年检查一下身体,虽然还有些咳嗽,好在病情已经控制住,又给他开了两天的药。 拿完药,两人一时间又没有话,气氛变得特别尴尬,白南星觉得浑身别扭,明明之前自然相处的两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变了。 白南星站起来,背着药箱想回家,周道年告诉她过完年他就要去南城学习种植草药的技术。 “周道年同志,祝你一路顺风。”白南星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谢谢,我会尽快回来的。”周道年这句话是对白南星的承诺,虽然他们目前只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白南星看着那双炽热的眼睛,认真地点说:“好。” 周道年初二一早就离开了幸福大队,白南星没有去送,她正跟着白爱国和范姨回范姨的娘家拜年,这里习俗是初二要回娘家。 范姨的父母健在,身体还算硬朗,见到女婿女儿这一大家子都非常热情,两位老人又是拿零嘴又是泡茶,白南星不知所措地站在白芨身后,跟着他和白莲花一起喊了阿公阿婆。两位老人笑得满脸皱纹,让他们坐着烤火,两人去灶房忙活。 事实上只有范苗香一个人坐着烤火,白爱国到了范家,也没坐凳子,拿着斧头就把墙角的木头给劈了,白芨帮着理柴火,白莲花去灶房帮忙烧火。 白南星也不好意思干坐着,拿着蒜在那一点点地剥,大脑一旦静下来就开始胡思乱想,想着周道年上火车了没有,想着他什么时候回来。 第51章 周道年回来的时候正值阳春三月, 万物复苏的时节,白南星已经脱下那条红色的羊绒毛巾和黑色手套,戴上草帽跟着社员上前山开荒, 队里的药房也早就按照周道年寄回来的图纸盖好了。 一切准备妥当, 就等周道年回来,电报里明明说了三月初回来, 可一直等到快三月中旬, 幸福村的村口也没看到周道年的身影。 队里的社员们开始躁动起来,怀疑这药厂是不是办不下去了,甚至有人传言周道年家应该是平反了, 回省城不会再回来了。 这些传言白南星听到不少,她依旧每日骑着车背着药箱在乡间穿梭, 偶尔路过茅草屋的时候会停下来看看, 注视着那道紧闭的大门, 大门上的对联贴得严实,只是红纸黑字的颜色淡了许多。 白南星埋头挖地和罗凤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罗凤凰的爱情要死不活,罗忠仁不肯松口,罗凤凰只能委屈白芨,从去年东窗事发到现在,两人见面说话次数屈指可数。 白南星一度以为这两人是不是已经没有希望了,可每次两人互望时那种含情脉脉又默契十足的眼神时,白南星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白芨依旧坚持每天到罗家干活, 用他的话说, 坚持到底或许感动不了罗忠仁, 但半途而废肯定会被罗忠仁耻笑。 “唉,南星, 你看看那人是不是周道年?”罗凤凰握着锄头,伸头眯眼想看得更清楚些。 白南星听到名字,一锄头差点挖到自己的脚,她顺着罗凤凰指的方向看过去,她视力好,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周道年。 罗凤凰问:“南星,你说那一群人干什么的啊?怎么秦书记也在里面?” 白南星吸了口气,平复完自己的心情后说了句不知道,扬起锄头继续挖地。 中午下工吃完饭,白南星借口去卫生所背着药箱骑车跑了,车轮似生了风一般又快又稳,穿过那条熟悉的小路时,她发现路中间的冒出的野草已经被人挖了。 白南星下了车,脚步慢了下来,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冷却下来,大概是太过想念,真要见面时,她忽然有点不敢靠近。 白南星心口砰砰的心跳声差点跳出喉咙,脑子里一团乱,她思考着见面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 茅草屋门前的野草也被拔了干净,那道木头门依旧关着,提醒着她要找的人不在家。 白南星有些失落地捏着车把手,将车头转了方向。 “白南星,我回来了。”周道年站在她的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白南星不由得退了一步,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仿佛不认识一样。 她一颗心无法平静,像狂风席卷湖面,卷起数米高的波浪一般猛烈。 四目相对几十秒,周道年紧握的拳头总算松了下来,他笑着上前:“白南星同志,几个月不见,就不认识我了吗?” 当然认识,可是又不认识,白南星第一次发现周道年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自信,眼睛格外地亮,他从容地站在她的面前,和以往认识的周道年不一样了。 周道年打开门:“过来,进屋坐。” 白南星跟了进去,坐在椅子上居然有些紧张,突然想不起来找周道年的目的。 周道年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开始讲述他在南城学习种植草药的日子,刚开始学习过程自然是困难的,周道年一笔带过,只挑了比较有趣的事情说了,他还说打听到父母的消息,虽然没能见上面,但知道他们过得没有那么糟糕,他心里也非常满足了。 周道年斟酌半晌,道:“白南星同志,这次没有早点回来,是购买草药种子耽误了几天时间。之前定的幼苗质量不过关,所以又重新找的买家。” 白南星默默地听着,心里因为他的解释而感到高兴。 周道年瞄到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心中欣喜,他收敛了情绪起身去包里拿出一支钢笔递给白南星,说:“送你的礼物。” 白南星没接,仰头看着他,问:“为什么又送我礼物?”车篮子、药箱还送了围巾和手套,现在又送钢笔。 “还礼,你不是送了我鞋子。” “可鞋子是我的还礼啊。” “钢笔也是我的还礼。” 白南星注视着眼前递笔的男人,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从刚开始的不确定变成了突然很想拥有,她接过笔道了声谢谢,又问:“对了,早上跟在你身边的那些人是谁?” “去年我不是跟你说过南城那边医疗卫生所在整顿,这次省里也开展医疗合作整顿工作,李国仁跑不了了。” “真的吗?” 周道年点头道:“真的,贪污受贿,违法乱纪都是整顿重点对象。” 周道年说得没错,白南星下午就收到卫生所检查通知,来的五个人,三男两女,不光检查卫生所收支账目和药材数量,还对白南星和罗凤凰进行思想检查,白南星应对自如,平时怎么做就怎么回应,一点也不怯场。 只是问她问题的男干部问完问题后也没打算放过她,眯着细长的眼睛上下打量她。要不是那人目光坦荡,白南星早就忍不住给他一拳。 男人却一点也不自知,伸手点着桌面上的文件下方,道:“签个字。” 白南星掏出钢笔刷刷几笔写上自己的名字,男人盯着她手上的钢笔却笑出了声:“周道年送的?” 白南星瞪了他一眼,男人爽朗地笑出声,伸手道:“白南星同志,认识一下,我叫沈远志,周道年的好兄弟。” “你好。”白南星伸手回握了一下,她听周道年提起过沈远志,年纪轻轻就当了省卫生局的干部。 沈远志并没有因为周道年的关系而对白南星格外优待,该怎么调查审核一步都没有少,在群众走访过程中,他才知道周道年为什么爱惨了白南星。 每一个走访的社员像统一口径,夸赞白南星和罗凤凰两个姑娘是如何的敬业,对他们社员是如何的照顾。 “去年我差一点就死了,幸亏白医生救了我哦。”李婶的婆婆拉沈远志的手讲述她如何吵架晕倒,如何被白南星救治。 李婶婆婆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当时很多社员们都见到了,他们将沈远志五个人围成一圈,嘴巴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说个没完没了。 白南星的治病救人的事迹没有听完,天已经黑了,秦书记自然要安排这几人的吃住,沈远志毫不客气地说要住白南星同志家里。 白南星刚要开口拒绝,就被秦书记一眼给瞪了回去,有干部来家里住,白家自然非常热情,特别是一个长得不错,行为举止一点也不矫揉造作的年轻干部。 白南星真的佩服沈远志的交际手段,还没有半个小时,就将她的弟弟妹妹纳入他的旗下。 白南星非常不满白莲花的表现,不过是讲了两道题,就被哄得一直喊远志哥,白学识更是没出息,一袋糖果就哄得眼睛睁不开,明明她也没少给学识买吃的。 沈远志相较于周道年,他的性格要外放很多,或许是没有经历过生活的挫折,言语间透着一份傲骨。 饭桌上气氛都是他带动起来的,会主动做那个引导话题的人,而不像周道年,只有被问及时才会侃侃而谈。 王小凤见白南星总是一脸嫌弃地瞥沈远志,忍不住说道:“南星,你别总是对他翻白眼,这男人咱们惹不起。”王小凤就是窝里斗的,真要是在外面,也是立不起来的人。 白南星听王小凤这么说,故意又对沈远志翻了个白眼,只是这次刚巧和他目光碰上了,王小凤心里咯噔一下,白南星却一点也不在意,夹了筷子蕨菜放嘴里,腊肉炒的,真是香。 晚上沈远志睡得白牡丹的房间,白家根本多余的房间给他睡,白牡丹跟白南星和莲花三人挤在一张小床上。 三个人虽然不胖,可白莲花和白牡丹自从上了初中之后,半年个头都窜得老高,特别是白莲花,那两条大长腿在床上压根不知道要怎么放才好。 第二天早上白南星眼睛一睁,白莲花地脚正踹着她的下巴,气得白南星坐起来就给白莲花屁股一巴掌。 结果白莲花没一点反应,只是捂着肚子,额间冒着冷汗。 白南星急了,将白莲花翻身躺好问她怎么回事,白莲花皱着眉头,双手捂着肚子嘴里哼唧肚子疼。 白牡丹说:“那赶紧起来去茅厕。” “不是那种疼啊。”白莲花眼中带泪,小腹隐隐地往下坠。 白南星摸着白莲花肚子按压,想知道她到底是哪一块,刚压了一下,白莲花惨白的脸瞬间红了耳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太丢人了,她居然尿床了。 见白莲花哭个不停,白南星也没耐心了,沉着脸问是不是这里疼,白莲花摇摇头,白南星无语地说:“那你哭得这么惨。” “大姐,我好像尿床了。”白莲花羞涩地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白南星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她把白莲花往里推,白莲花还死活不敢挪,觉得自己太丢人。 “行了,不是尿床,是月经来了。”白南星看到床上的血迹,道:“赶紧起来。” 白莲花听不到不是尿床心里松了口气,赶忙爬起来,看着床上的痕迹脸还是通红,白南星从柜子里拿出卫生巾让她换一条干净的裤子,又教她如何使用。 还花了十分钟给两个妹妹上了一堂生理课,白莲花第一次,总觉得不舒服,还随时担心自己会不会出丑,平时跳脱的她,今天变得安静又乖巧。 吃早饭的时候,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沈远志还以为小姑娘是不是腰不舒服,还关心地问了两句。 闹得白莲花再一次羞涩起来,脸色红晕像是发高烧一般,哆嗦得一句话都说不利索:“远、远志哥,我没、没事。” 第52章 沈远志听她说没事也就没有担心, 他掏出粮票和肉票放到桌子上:“这是给你们家的,这个是给你的。” “给我?”白莲花看着他指的肉票,心里一阵狂喜。 “你和牡丹都在县里上学, 正长身体的时候, 多吃点。”沈远志站起来。 白莲花毫不客气地把肉票收进口袋,笑眯眯地说谢谢远志哥, 沈远志已经走远了, 调查任务还很艰巨,他可不敢耽误时间。 沈远志带着几个调查人员把幸福大队附近的几个大队都走了遍,听到最多的还是白南星的名字。 五个人调查完泥沟大队, 路上刘芸感叹道:“白南星同志真的厉害,这么远的路也跑过来给他们看病, 这次咱们省里评选乡村优秀卫生员, 白南星肯定得拔得头彩。” “对, 这次调查走访,才知道农村医疗困难, 为什么幸福大队卫生所能办得这么好,除了队里领导干部重视,优秀的卫生员可是太重要了。” “瞧瞧泥沟大队那些领导,卫生所完全不够重视,根本就是放任不管,能办得起来才有鬼。” “清山大队卫生所倒是办起来了,可那个卫生员对待工作也太不积极了, 一点也没有热心。” “最惨的还是杨河大队, 李国仁这个烂根必须连根拔起, 沈远志同志,你说具体要怎么做?” 沈远志沉声道:“先不要打草惊蛇, 私下去找李青,她手上有证据。李国仁和队里干部勾结,要拔就要拔得彻底。” 白南星这头接受完调查就一头扎进了种植草药的大军中,周道年回归,无疑是让一群散沙的士兵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对于种植的草药需要什么样的土壤环境,周道年早就熟记于心,前山位置非常好,整个山坡坡度向阳,土壤肥沃,周道年根据每种草药的生长习性选择位置。 施肥整地,整个坡的排水都做得非常讲究,幼苗的栽种深度周道年都一一检查,经过披星戴月十几天的劳碌,草药总算是赶在插秧前种植完成。 而周道年因为这些日子不规律的饮食,脆弱的胃又跟他做起了斗争,白南星对于他这样子不珍惜自己身体的行为非常生气。 一是因为她对周道年有那份好感,还有她作为医生的职责。在他针灸的时候,下手时一点也不客气,疼得周道年频频倒吸冷气,却忍着不敢吱一声。 他知道白南星生气了,可他也没有办法,因为那片山头对他来说太重要了,承载着他全部的希望,他希望通过努力能够自信地站在她身边。 “等会儿给你开点胃药,万一我不在身边,也可以救急一下。”白南星下了两针重手之后,到底还是不忍心,这人身上好不容易长起来的肉,又瘦了下去。 “你那个朋友办事还挺有效率,雷厉风行,这才半个多月,李国仁的事情就给办了。”这是白南星第一次觉得沈远志顺眼。 可听到周道年耳朵里难免心里微酸,沈远志自然是优秀的,不论从长相,家庭还有他个人的能力,周道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白南星却是打开了话匣子,把昨天去县卫生局开会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和周道年说了一遍。 不仅李国仁被抓了,连李国仁小舅子也被抓了,两个人作为这次合作医疗队整顿典范,自然判得不轻。 那些思想不端正,态度不积极的卫生员,被抓着做思想教育,垮台破产的卫生所,县卫生局也根据实际情况给予一定的补贴,跟队里的领导一起合作将卫生所先办起来。 白南星说:“沈远志同志打个棒槌给个枣,先是肯定成绩再纠正错误。会上说的那些卫生员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他确实有这种本事。”周道年虽然心里酸,但还是为兄弟高兴。 “所以你们才是好朋友。”白南星自然知道周道年在种植草药时候遇到的困难。 他一个下放人员,能去当技术员已经是秦书记顶着压力给的,若是做不出成绩,秦书记的脸也没有地方放。 种植草药的时候,那些年轻气盛的社员们不配合周道年工作,故意给他难堪,她自然都知道。 可周道年一点也不慌张,更没有拿秦书记身份去压人,而是满足那些人需求,示弱有时候并不代表无能,而是等待时机绝地反击。 “听说前山另一块坡地的开荒,王大江那几个挑事的是你向秦书记推荐的?” 周道年也不否认:“是啊,他们干得很好,我跟秦书记说他们是非常优秀的社员,在种植草药的时候非常积极。” “啧,那座山可不好挖。”白南星眉头上挑,心中莫名的舒坦。 周道年看着白南星挑眉的动作也笑了,两人的关系虽然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彼此已经心照不宣了。 “哟,在聊什么呢?”屋外传来一道声音,白南星不满的皱眉,沈远志已经进了屋,见周道赤着上身,还故意捂着眼睛:“真是有伤风化。” 白南星不爽地踢了他一脚,被沈远志巧妙地躲开了,沈远志笑着说:“我说白南星同志,女人可不能学得这么野蛮,小心找不到对象。” 白南星快速地看了一眼周道年,发现周道年目光不善地瞪了沈远志一眼,白南星高兴得没跟沈远志计较。 沈远志特意过来看周道年的,他在云雾县的工作已经结束,明天就要回省城了。 白南星给周道年针灸完准备离开,知道他们兄弟相聚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可沈远志多精明的人,见兄弟这么久连表明心意的勇气都没有,自然是轻易放过两个人。 缠着白南星说关于整顿医疗室的问题,现在公社卫生院和大队卫生所组成了管理委员会,定期对大队医疗室进行检查,“我说白南星同志,你可是被选定委员会成员,往后医疗室检查工作,你可以努力把关。” 白南星诧异道:“我什么时候被选上的,我怎么不知道。” 沈远志:“我推荐的,有问题?” 白南星微怔,铿锵有力道:“当然没问题,为人民服务是我的职责。” 沈远志同情地看了周道年一眼,觉得他的兄弟命好苦,周道年正在洗菜准备做饭,白南星主动过去帮忙洗菜,沈远志带了红烧肉,她也不好意思白吃。 沈远志把周道年拉到屋子里,小声道:“这么优秀的姑娘,什么时候娶回家。” 周道年沉默不语,他当然想娶,只是现在的他还不够资格。 “我说道年哥,你可别顾及家里,我爸说周叔的事上头准备提案重审,肯定会有希望平反的。” 周道年嗯了一声,不敢追求的原因,家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他自己,现在无根无基,没有做出一点成绩,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行了,道年哥,喜欢就去追,可别给自己留下遗憾。”沈远志拍着周道年的肩膀,从提包里拿出一张信封,道:“出事前你留我房间的,现在物归原主。” 周道年接过信封,放到枕头下压着,白南星端着洗好的菜进屋,周道年上前接过菜,起火做饭,他做了两道青菜,又单独为白南星做了水蒸蛋。 三人边吃边聊,关于医疗室整顿问题,周道年也提出来自己的想法,之所以那些卫生员敢高价卖药,也是因为价格不通明,若是取消一切自订价格,统一定价,建立完善价格制度应该是可以规避掉这种问题。 沈远志就知道自己这次没有来错,他边吃边挖,周道年这回一点也不想低调,他想让白南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乡村卫生员还是太少,还是得加大培训力度,领导不是说过要把医疗的重心放到农村去。”周道年说。 这一点沈远志和白南星都非常认同,不光要培训卫生员,还要培训出优秀的卫生员。 一顿饭三人吃了两个小时才结束,沈远志吃完饭就走了,周道年把白南星送到大路边也掉头去了前山。 白南星中午没回家吃饭也忘记和家里人打招呼,白芨特意送了饭菜到卫生所也没碰到人,倒是和罗凤凰撞了个正着。 罗凤凰心中欢喜,两人好久没有好好说话,这次总算抓住机会,白芨大概是太激动了,开口第一句话就把罗凤凰惹的不高兴:“罗忠仁不在吧。” “白芨,他是我爷爷。”罗凤凰拧着眉纠正,虽然她也烦透了爷爷干涉,可那到底是疼她长大的爷爷。 白芨嘴快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低头认错,哄道:“我错了,我错了,他也是我爷爷,那你说咱爷爷到底怎样才能同意咱俩在一起啊。” 罗凤凰也愁呢,过完年她都十七了,前几天她还偷听到大妈跟爷爷商量要给她说对象,还好她爷爷没答应,不然到时候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白芨瞧罗凤凰那拧把的样子,伸手将她皱眉抹平:“等插完秧,我带你去县里照相好不好?就照那种彩色的。” “那种很贵的,我以前同学照过。” “没事,我有钱。” “那我也舍不得。” “我舍得就行,就这么说定了。” 罗凤凰有些害怕自己到时候脱不开身,没有回应,白南星进卫生所见两人凑得近,轻咳了一声,吓得罗凤凰脸红脖子粗,立马端正了坐姿。 白芨问:“大姐,你中午没回来吃饭,妈让我送饭过来了。” 白南星说:“可是,我已经在周道年家吃过了。” “你们两个人?”罗凤凰一脸八卦。 “当然不是,还有沈远志,他是周道年的朋友。”白南星没打算隐瞒。 白芨没多问,对于道年哥的心思,作为男人他也看出一点苗头,若是他能成姐夫,其实也挺不错的。 他默默地将那份饭吃了,又去屋后打水将碗洗干净,看时间不早了也不敢跟凤凰说多,捧着碗依依不舍地离开。 四月的天气风和日丽,湛蓝色天空,和煦的暖风,不知不觉白南星已经来幸福大队一年了,白南星卷着裤腿,赤着脚跟随社员们一起下田插秧,她的速度不快,但每一根秧苗前后位置都插得非常准。 插秧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人要一直弯着腰,田里的淤泥每走一步都非常艰难。白南星想起了去年刚来的时候,范姨害怕她吃不消,求爷爷去找队长说好话,心里满是感动。 白南星在田埂上寻找到范姨的身影,只见范姨挺着孕肚,挑着秧苗与其他几个妇女在田埂上走着。 范姨肩膀微弯,两手分别握着扁担的两头的绳子,清晨的暖光照在她的身上,将她整张脸印得通红。 “有些人可真是脸皮厚,插得这么慢,还好意思偷懒。”一道声音打破了白南星注视。 第53章 白南星瞥了一眼身边的文青, 又看着她负责的那块区域,秧苗插得东倒西歪,有些秧苗都浮在水面, 插成这样还好意思教训别人, 真是可笑。 白南星的沉默助长了文青的嚣张,她看着白南星消瘦的脸上挂着几道淤泥印, 眼神里也没了刚来时那种不可一世的神态, 文青就觉得畅快,就算有白家撑腰又怎么样,该干的农活一点也不能少。 白南星冷笑一声, 道:“烂泥扶不上墙的人才是脸皮厚,都被人看不起, 还非要舔着脸去贴。”听蒋丽丽说她和高强关系已经确定了, 他们准备五月份结婚, 蒋丽丽说高强家不满意文青,觉得女方家条件太差。 明明没有指名道姓, 文青敏感得整张脸涨得通红,她咬着牙槽,手里的秧苗都快被她掐断了,她目光恶毒地看着白南星又看向远处的蒋丽丽,她和高强的事肯定是蒋丽丽传出去的。 她脑子里刚想着要怎么报复两人,腿上就传来刺痛感,她啊地一声, 立马扔掉手里的秧苗, 将左腿从泥田里拔出来一看, 一条蚂蟥正吸附在她的小腿肚上,顷刻间, 文青地尖锐的声音穿透了田间,她哭喊着高强的名字,叫救命,高强人倒是跑了过来,看到她腿上的蚂蟥时,一张脸也变得惨白,城里长大的孩子,哪里看过这玩意。 文青满脸泪水,哭着喊高强救救她,高强将人抱到田埂上坐着,文青紧抓着高强的胳膊,哭喊道:“高强,赶紧帮我把它弄走,好疼啊。” 高强头皮发麻,手抖如筛,刚鼓起勇气想用手去拽就被一道声音呵住了。 “不能强行用力,越拽越吸得紧。”白南星走过来,看着文青的小腿。高强听到白南星的话松了口气,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白南星以掌轻拍被叮咬部的周围,不多时蚂蟥就落了下来。文青吓得一直吞吐沫,眼泪水不停的流,白南星见她被咬的地方有些微肿,渗出丝丝血水,她站起来跑到树荫下将药箱背了过来,伤口清洗干净后,涂了些碘酒,用干纱布包好。 整个过程文青一直乖巧地坐着,嘴里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滚动了几圈也没能出口。她垂着眼有些不敢看白南星,心里一直安慰自己白南星是村医,这本就是她该做的,根本不需要感激。 白南星处理完伤口,继续下田插秧,队长孙亮见文青的样子只好打发她去挑秧苗,可文青死活不愿意,说自己腿疼要休息。 孙亮眉头拧成了结,可又不好意思说重话,这时蒋丽丽走了过来,说:“文青,咱们知青下乡可不是来享福的,一点点小伤就摆资本主义做派,昨天罗爷爷那个腿都被犁那么大伤口,今天不还在挑秧苗,你看看这里女社员,怀孕挺个大肚子都在上工,你好意思休息。” 蒋丽丽口中的罗爷爷说的是罗忠仁,昨天犁田的时候受伤还是因为白芨非抢着要去犁田,结果两人争抢过程中罗忠仁受了伤。 文青最讨厌蒋丽丽这副说教的嘴脸,不就是当个代课老师,总喜欢用教人的口吻说话,可她也不想被扣上资本小姐的帽子,高强也在一旁劝说他会快一点把秧插完,过来帮她。 文青不情不愿得起来,恶狠狠地瞪了蒋丽丽一眼,又换了副柔弱的表情和高强说要快点过来帮她。 孙亮感激地看了一眼蒋丽丽,蒋丽丽害羞地低下头转身回到田里继续插秧。 文青挑了一上午的秧苗也没等到高强过来帮她,气得下工回到知青院就和高强争吵了几句,高强累的腰酸背疼,压根就没有力气和她吵,心里烦透了她的无理取闹。 “赶紧做饭吧,吃完饭还得上工。”高强瘫在椅子上,两条腿上全是泥巴。 他们两个人已经单独做饭了,高强嫌弃大锅饭不好吃,人多有点好得自己还没捞到嘴就没了。 文青浑身疼,腿上的伤口更疼,眼泪直掉:“我都这样子了,你还让我做饭。” 高强急了,不就是腿被蚂蟥咬了一下,又不是手段了,怎么就不能做饭了。可看文青哭哭啼啼样子,只好说:“我去做饭,你可别嫌弃。” 文青噘着嘴,把腿上的纱布拆开,伤口还有些微肿,四周起了红色的瘀点,她害怕极了,觉得是白南星公报私仇故意没有给她处理好。 高强做饭的能力也是基于饭能熟的程度,可今天他心情不好,米饭煮糊了,菜炒得倒像个模样,只是野笋没有淖水,油也没放多少,味道着实不好吃,高强自己吃不下去,端着饭碗去隔壁大锅饭蹭菜去了。 文青用筷子扒拉两下实在吞不下去,只能用开水泡着白米饭吃了一碗,心里又委屈高强不会心疼人,腿上的伤口还疼,越想越气,放下裤腿就往白家走。 白家一大家子刚吃完饭,正坐在椅子上唠嗑,白学文带着新媳妇回来了,今天中午的饭菜正是海棠做的,海棠的做菜的手艺跟范苗香有得一拼,三菜一汤做得色香味俱全。 白学文是特意带海棠回来的,两人结婚才两个月不到,海棠的月经量少,人还特别怕冷,她很担心自己这样子的状况不好怀孕,本来白学文想着就在县医院检查更方便。 海棠却不乐意,家里有人当医生为什么还要去多花冤枉钱,两人结婚手里的积蓄都花了干净,口袋那点彩礼钱,她还想留着给孩子用。 吃饭前海棠偷偷地拉着白南星去她房里看过了,说是虚寒,给配了方子,待会就去诊所拿药。 海棠正和白学文咬耳朵说看完了,问题不大,谁知道那方子卸掉地上被王小凤捡到了。 王小凤吃了大半年的中药病,看药方也能猜个七八,她是没想到海棠这个蠢姑娘,自己得了那样的病,还不捂紧一点,还非跑回来找家里给治,她将药方随手丢到地上,走两步想想又捡了起来,给她看病的李国仁被抓了。 她的病看了半年也没好,说不定这方子对她的病有效果。海棠在口袋里掏药方,口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急得往地上寻,沿路找了几遍也没找到。 文青站在门口,喊:“白南星,你给我出来。” 海棠皱眉,问:“你是谁啊?在我家门口大呼小叫的。” 文青没理,白南星听出是文青的声音,她原本不想理的,可又怕文青一直喊会影响范姨睡午觉。 她出了屋,文青上前就把腿撩开,质问道:“你自己看看,你是怎么处理的伤口,我这块都发红了。” 白南星瞥了一眼伤口并没有流血溃烂,她淡淡地说:“这是正常的,过两天就好。” “你就是公报私仇,白南星,去年的事,我和高强都受到惩罚,你私下给我们下泻药,我都没有去举报,你现在这样对待我,你的良心呢!” 蓝毛听到外面的动静,立马跑起来,浑身的毛发都立了起来,全身进入攻击的状态,文青被吓得后退几步。 白南星摸着蓝毛的脑袋,让它退后,白南星双手环胸,道:“我的良心当然在,如果你满意我的治疗,可以去找罗医生,再不行就去公社卫生院。” 文青不乐意,去找罗医生,罗医生跟白南星一伙的,找她有什么用,去公社医院,先不说距离远,去了还得花钱。 “我凭什么要去公社医院,这伤口,你必须给我处理了。” 白南星眯着眼打量文青:“文青同志,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还挺文静的,在这里呆了一年,幸福大队社员身上好的品质没学到,泼妇骂架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文青气的要死,可看到白南星身边的那只巨猫,又不敢打架,她咬着牙放狠话:“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去大队长那里告你。” “赶紧去,晚了大队长可要上工。”白南星摆摆手送人,完全不在意。 海棠捂着嘴偷笑,道:“没想到南星妹妹这么厉害,你真的给他们下了泻药啊?” “你说呢?”白南星挑眉,伸手摸蓝毛的脑袋。 海棠没说话,她相信白南星为人,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找药方的,白南星让她别找了,两人一道去了卫生所。 白南星凭着记忆拿药,海棠拿药付钱后还是心神不宁,小声道:“南星,你说我的药方会不会被人捡去了。” 白南星一听,第一个想起来王小凤,就她想怀孕的执念很有可能,白南星想作为医生职责得去提醒一下她,药不对症,可不能乱吃。 海棠拿完药便回家了,白南星看时间还早,背着手往前山走,刚到山脚下,就见周道年蹲在山坡上看草药。 周道年招手让她上来,前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个小土坡,整个山坡都非常平缓,白南星走近,周道年一脸兴奋地跟她分享:“最先种的这批桔梗可以定苗了。” “可大家都忙着插秧,没有人啊。”白南星有些担心。 “没事,队里的孩子不也放假了,他们也可以过来帮忙。” 白南星觉得这决定太不妥当,孩子年纪都不大,别把辛苦种幼苗给祸害了。 “我已经观察过了,挑几个靠谱的孩子就行,当然了,肯定要给一部分酬劳。” 周道年轻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见白南星还是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半真半假道:“你这是担心我啊?” 白南星扭头不理他,周道年指着另一块地说:“带我去看看丹参,长势也不错。” 白南星跟在周道年的身后,看完丹参,又看了白术,一个中午时间在前山来回走了两三趟,即使她现在身体素质好,下山的时候双腿也忍不住打哆嗦,她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说自己没力气了。 周道年蹲在她的面前:“那我背你。” “你不怕被人看见?你还记得去年,我去茅草屋找你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吗?”白南星双手环着膝盖,故意道。 周道年背过身蹲着,喃喃道:“到山脚下就放你下来,不会有人看见的。” 白南星看着周道年脊背,又道:“你背上都是骨头,会不会咯地我肉疼?” 周道年:“……”算了,他刚起身,突如其来一股力量压向他的后背,周道年顺势曲肘抬臂勾住白南星的两条腿。 白南星两手抱住他的脖子,两条腿还不安分地晃动,周道年察觉到背部的柔软,脸一下子红到耳根。 白南星问:“周道年,你耳根红了,呀,脸红了,脖子也红了,是不是碰到什么东西过敏了?”说着还特意扭着身体要下来帮他把脉。 周道年强忍着身体的变化,哀求道:“别乱动,我脸红是因为天太热的了。” “在山头跑了一个中午,确实挺热的。”白南星将脑袋贴在他的肩膀上,对着他的颈窝吹气,吹得周道年内心的燥热仿佛翻滚的开水一般,咕噜咕噜的向往冒,脚底好几次差点打滑。 他抬了抬手臂,将背上的人往上提,后背的摩擦让他备受煎熬,白南星嫌弃地说:“周道年,你努力长点肉吧,背上光是骨头咯得我不舒服。” “好。” 白南星心满意足地将脸往他的颈窝靠,闭着眼睛脑子里回味着他说的那个好,彼此沉默了一段路,白南星觉得无聊又问:“周道年,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周道年认真地说:“我在想,咱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第54章 白南星被周道年的话震得好几秒都没有反应过来, 周道年又说:“南星,我喜欢你,余生的革命道路我想和你一起走。” 白南星的脸瞬间红了, 她扭着身体要下来, 周道年松了手,忐忑不安地看着白南星, 他知道自己冲动了, 可他不后悔,领袖语录里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 原本他只打算把这份喜欢藏在心底,可刚刚白南星如此直白地试探, 他再不表白,那就怂得不像个男人。 白南星站直身体, 伸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理了理褶皱的衣服, 一颗心扑通的狂跳,这会儿脑子也不恍惚了, 脑子里清晰地回响着周道年刚刚那句话,白南星假装淡定地向前走,走了几步发现后面的人还没跟上来,她刚转身回眸,右手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 白南星垂眼看着那只大手,手指修长,手心关节的位置布着黄色的老茧, 大掌上还有黄泥巴印子, 白南星下意识地用拇指去摩擦。 周道年摊开手掌将她的手指穿过自己的指缝, 两人十指紧扣。 “周道年,我不会做饭。” “我会。” “我还不会针线活。” “我会。” “你还会什么?” “你不会的, 我都会。南星,跟我在一起,我不需要你委屈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白南星心底的防线坍塌了,身体不自觉地靠近他的肩膀。周道年另一只手将她拥入怀中。 一分钟,两分钟,直到空中响起上工的喇叭声,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周道年说:“南星,咱们的事还是要告诉一下你家人,等农忙结束,我就正式去拜访你的家人。” “好。”白南星眼里透着期待。 下午上工白南星心情还抑制不住的激动,兴奋,嘴里哼唱着周道年教她的《珊瑚颂》,白芨看他姐那个兴奋快乐的样子,心里哀嚎他姐肯定是故意刺激他。 他好不容易熬到罗忠仁不时时刻刻跟着罗凤凰,他和凤凰偶尔还能来个巧遇的时候,自己非得急功近利,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把罗忠仁弄伤了不说,罗凤凰忙着照顾她爷爷,连偶遇都没有了。 中途休息的时候,白芨挨着白南星坐下,说:“姐,我说你有点礼貌行不行,你弟都这样了,你表现这么开心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表现很明显?”白南星收起脸色笑容,恢复平日的神色。 “你说呢?整个田头都听到你的歌声了。”白芨的话实属有些夸张。 白南星瞪了白芨一眼,抬头去寻找周道年身影,他和大队长说话,大概是感受到白南星注视,周道年抬头回望,两人目光在短暂地碰触后又迅速离开了。 白芨正烦心自己的感情的事情,对他姐的异常并没有发觉。 晚上吃完饭,白南星特意去找范苗香,想问问她这里结婚习俗,大概要多少钱,好歹让周道年提前有个准备。 范苗香正在屋里剪鞋底,不足巴掌大的鞋底一看就是给未出生的宝宝做的。 范苗香见白南星进屋,停下手里的动作。 白南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先替范姨做孕检,确定孩子没问题后才吞吞吐吐地问:“范姨,我三叔结婚花了多少钱啊?” 范苗香疑惑:“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就随口问问。” 范苗香说:“那可得准备不少,光36条腿就得忙活一阵子,还有请媒人看家定日子,彩礼钱啊,酒席也是要排面不是,这结个婚没个三百块都不行。” “这么多?”白南星大吃一惊。 “光打家具就得一百多咯,杉木又不便宜,还得请木工师傅打,新衣新被子,你三叔和你学文哥结婚,你奶奶都是攒很久的布票还在村里借了个遍才凑齐的,到现在欠的布票还没还清呢。” 白南星皱着眉头,突然觉得结婚真的是件麻烦事,范苗香心生好奇,平日只是提出说对象都反感的孩子,今天怎么会主动问起结婚的事,她刚想问白南星怎么回事,话还没问出口就被冲进屋的大嫂给打断了。 万珍一脸焦急地说:“南星,快去看看学识,他发高烧了。” 白南星听后赶紧提着药箱冲进大妈家,学识趴在床上一声不吭,地上还有些未消化的呕吐物。 “怎么又吐了啊,学识啊,你别吓妈啊,”万珍急的将学识抱进怀里。 白南星拿出体温计给他测了体温,发现高烧39度,学识浑身皮肤滚烫,一张小嘴巴被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咽喉也红了,额头上出现红色小丘疹。 白南星解开学识的衣服一看,胸口的小丘疹有些已经为成了水疱,很小个。 万珍问:“南星,学识这是什么病啊?” “是水痘,没事,正常两个星期就会好,这段时间不要让他出门,会传染。”白南星起身又道:“我现在去卫生所拿药,大妈,你不要着急。看着他,不要让他把这些水痘抓破了。” 万珍听到水痘后松了口气,这东西学文和牡丹都得过,她也算有点经验。白爱中跟着白南星去卫生所拿了中药回来煎。 喂药的时候学识嫌弃药苦不肯配合,大概是高烧难受,小脸皱成一团都没有舒展过,一直抱着白南星胳膊不肯放手,哭着喊着不要喝药。 “学识,你乖乖喝药,等病好了就让蓝毛带你出去玩,好不好?”白南星对学识无奈至极,平生第一次极有耐心地哄人,温柔的语气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学识闭着眼,眼角还挂着泪水,嘴角瘪着道:“那蓝毛能带我飞吗?” “能。” “大姐,你骗人。” “我没骗你,蓝毛真的会飞。” “它又没有翅膀,怎么会飞?” “你想知道为什么,把药喝了我就告诉你。”白南星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药递到学识嘴边,学识摇摇头,直接接过碗一口气喝了干净,喝完小舌头在口腔里跳舞,“大姐,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万珍立上倒了些温水给学识喝,喝完水学识已经睡着了,高烧耗费了他太多的体力,压根没有力气再去听蓝毛为什么会飞的故事。 一晚上的折腾,白南星没睡好,第二天上工整个脑袋都是浑浑噩噩,一上午都在咬牙坚持,本想着中午可以好好补个眠,没想到蒋丽丽抱着一个孩子进了卫生所,孩子发着高烧,扁桃体红肿,身上也起了红疹,从脖子向下,全身都是,特别是肘膝弯曲的位置还有大腿内侧。 蒋丽丽急得原地打转,问:“白医生,怎么样?” 白南星检查完确认病情,说:“烂喉痧,我先给他肌肉注射一针青霉素,再配一点口服药,他这种情况是这几天不能去上学,避免感染其他孩子。” 蒋丽丽听到会感染一个头两个大,这才刚复课第一天就出这种事情,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后面几天,班里连续好几个孩子出现同样症状,这下子白南星和罗凤凰也跟着急了,不光要给得病的孩子治疗,还给学校孩子统一做检查,避免大批感染。 “南星,抗菌素没了。”罗凤凰有些急,在学校检查一天就查出来七八个孩子,今天的针打了,明天还等着用。 现在卫生所的药都是由公社卫生院统一采购发放购买的,一般卫生所用量不大,所有药物都是定量的。 白南星想了想,道:“你先去药柜里统计一下,还有哪些药不够的,我一会儿就去公社卫生院,这件事情还是要向上级汇报。” 罗凤凰理了一长串缺少的药单,白南星到了公社卫生院直接去找副院长徐长顺。 买药的过程自然是不顺利,并不是徐长顺故意为难,而是公社医院药品也匮乏,春季又是疾病高发季节。 徐长顺无奈道:“白南星同志,你也看到咱们卫生院情况,最近很多生产队孩子高烧都送这里来了,公社医院都不够用,哪里还有多余的,现在的情况我们也上报了卫生局了,等着领导批复。实在不行,你要不县医院看看。” 白南星看了眼手表,都快五点了,赶到县医院根本来不及,她现在也没办法,中药是能救,但上山采药炮制都需要时间,病人也等不及。 最后徐长顺还是同意给白南星开一部分药品,实在不行让她去县里看看,白南星队里病人都来不及看,哪里还有时间去县里。 带着药回到卫生所天已经黑透,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缺少中药药品写出来让白芨去黑市购买,不管怎么样,先救人要紧。 可这一决定遭受到白芨的拒绝,“姐,你想清楚,你是拿公款去黑市买东西,到时候查账,你怎么解释得清楚,姐,我知道你一心想救人,但我可不想看你救别人,把自己给搭进去。” 白南星揉了揉脸,从烦闷的思绪中冷静下来,这一点她确实没有考虑到。 “你别想着拿自己的钱去垫,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白芨再次出声提醒。 “那总归能解决目前的困境。”白南星说。 这时蓝毛走到她的身边,叫了两嗓子。 蓝毛说:【主人,咱们可以去牛家山碰碰运气。】 “没看见你主人正烦着吗,滚一边叫去。”白芨伸手捏着蓝毛的脸,转头又道:“姐,你可别犯傻!” 白南星眼前一亮,对啊,才来一年,她都忘记自己原来的身份了,她站起来看着蓝毛,说:“走。” 说完人就往外跑,蓝毛速度更快,白芨跟着跑出来,一人一毛早已经消失在黑夜里。 第55章 蓝毛直接带着白南星飞到了牛家山, 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起步时,白南星还有些不适应, 差点从蓝毛的背上摔下来。 【主人, 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像凡人了。】 “我现在就是凡人。”白南星抓着蓝毛的毛发,紧闭着眼睛, 春天的夜晚气温还是有些低, 风很冷,白南星的脸都被吹麻木了。 好在进山顺利,白南星一到地方, 她需要的草药已经放在石头上,还都是炮制好的品质上等的草药。 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 白南星身为凡人的眼睛在空中看了半天, 也没有寻找到她想念的身影, 只好对着辽阔的星空说了声谢谢。 第二天一早,罗凤凰看到白南星拿回来的药, 高兴得合不拢嘴,直给白南星竖大拇指。有了药,看病开药时,罗凤凰也不会那么焦虑了。 生了病的孩子,白南星和罗凤凰都叮嘱大让不要让孩子出门,她们每天亲自上门看诊配药。罗凤凰没有车,白南星就将附近的一些病人分给了她, 远的地方都是她在跑。 每天早出晚归, 连着一个多星期白南星午饭都没有正常吃过, 整个人憔悴地又瘦了一圈,好在病情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周年来卫生所找了好几次连白南星的人影都没有见着, 心里除了思念,更多的是心疼,他尽全力去帮她,不想她这么辛苦。 “周道年同志,这些药你都是哪里弄来的?”罗凤凰看着柜台上的药有些害怕。 “放心,有明细,这些都是县卫生局特批的药品。”周道年从口袋里掏出清单,罗凤凰一一对过之后,发现药品和清单数量都对得起来。 罗凤凰说:“可是这钱?” “放心吧,秦书记那边批过了,他说年底清算会从医疗经费里扣掉。” 罗凤凰听完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很疑惑县卫生局为什么会给她们卫生所特批药品,周道年怎么会给卫生所送药。 周道年没有多说,没见到想见的人,也没多说什么人就走了,他还要去前山看看草药,他前脚离开卫生所没多久,白南星就踩着自行车回来了,看着罗凤凰正在整药柜,好奇这些药哪里来的。 罗凤凰解释一番,白南星并未多想,毕竟上回徐副院长说了事情已经上报了,县卫生局特批药品也很正常。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周道年了,两人确认关系之后,她就忙了起来,“凤凰,你先整理,我回去吃个饭再来。” “下午就别来了吧,最近你太辛苦了,马上天气热起来,我们又有得忙了。”罗凤凰想到臭气熏天的茅厕,苍蝇,虫子,整个人心情都变得不好了。 白南星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脑子里想什么,“下午我就不过来了,有几个孩子病情已经好了,我再去上门复诊,没问题就让他们去上学了。” 罗凤凰无语,她是想让白南星休息,结果她还要上门复诊。白南星吃过饭先去了前山找周道年,秧苗已经插完了,前山上有些社员正在施肥,白南星找了一圈没找人,只好下山骑走了。 检查完最后一个孩子情况,白南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路上遇到周道年,她愣神了好几秒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似乎好久没见了。 她忙地把人都抛在脑后了,周道年笑着上前说:“听说下午你来找我了,那会儿我正在药厂。” 白南星点头道:“好多天没见,就想问问你怎么样,我看草药长势不错,都已经定完苗了。” “是,正在施肥。”周道年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车,又道:“南星,你那边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去拜访你的家人吗?” 白南星揉着脑袋,想着之前范苗香和她说的那些话,结婚要花的钱可不少,本来她还想着要去提醒一下周道年,结果一忙工作就给忘记得一干二净。 “你别急,时间再往后推也没事。”周道年见白南星揉着脑袋,以为她腾不出时间。 “不是时间的问题,结婚好麻烦啊,周道年同志,要不咱们就直接去领个证好了。” 周道年被白南星的话逗笑了,笑完又认真道:“南星,你不用考虑那么多,这里结婚该有的习俗,一个都不能少。” 白南星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那就明天吧,怎么样?” “好。”周道年心里即高兴又忐忑,上门该准备的东西他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白南星这句话。 第二天一早下起来了小雨,春雨朦朦,将远处的水田青山都染上了薄雾。 白南星通知了家人说周道年会上门,白家人也没往别处想,刘翠花一早上心神不宁,左眼皮子一直跳。周道年这回来穿着非常正式的中山装,手里提着烟酒,还有糖果糕点。 这阵势把白家人都吓了一跳,眼神齐刷刷地看向白南星。 白南星说:“爷爷,我和周道年同志已经确定了革命感情,准备领证结婚。” “什么!” “我不同意!” “南星啊!你可千万别冲动。” 白南星的话一出,白家人一下子炸开了锅,白爱国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范苗香劝南星不要冲动。 周道年站出来先是礼貌地把长辈都问候一遍,随后才说道:“白爷爷,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配不上南星,可我相信身穷志不穷,未来我一定会努力让南星过上好日子。” “努力!努力有个屁用!你自己什么情况你难道心里没数!还想祸害我女儿!”白爱国将头顶草帽狠狠地摔地上,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他就知道这小子一直对他女儿不怀好意! 周道年自然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多么苍白无力,如果他还是之前不争不抢的心态,努力确实没有什么用,一个技术员能有多大的出息。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白南星,自然是希望往上走,想让她过好日子。 刘翠花道:“南星,你还小,就算是找对象,也不能这么急地就领证,习俗还是要遵守的,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刘翠花这话虽是对南星说的,可眼睛一直看着周道年,周道年有些羞愧,立马说:“习俗肯定是要遵守的,只要你们这边同意,我马上就去请媒人。” “请个屁的媒人,我不同意这门婚事。”白爱国气地说了脏话,范苗香将白爱国扔在地上的帽子捡起来,小声在他耳边道:“行了,你别在这棒打鸳鸯了,白芨的事都够难受的了,难道你还想南星也这样吗?我倒是觉得周道年同志靠得住。” 白爱国被范苗香的话震得蠕动着唇说不出话来,他从一开始就对周道年带着偏见的,下放来的,就算原来家境不错,那也是虎落平阳,在这里无根无基,想要努力过好日子哪有那么容易。 偏偏白南星还要继续拿刀戳他心窝:“爸,我选择了就不会放弃。” 白爱国气得捶桌子,骂道:“你给我闭嘴。” “你给我闭嘴!”白启发瞪着白爱国。 屋里彻底安静了,万珍和白爱中面面相觑不好说什么,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王小凤有些幸灾乐祸,之前崔大军条件那么好,白南星都没看上,还以为她会挑个什么好的,结果却捡个下放的人。 先不说他身份,就这一穷二白的家底,白南星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这一桌子烟酒糖果的,估摸着也是借钱买的。 白启发背着手看着白南星又看看周道年,沉声道:“南星,你想清楚了?” 白南星果断地点头道:“爷爷,他很好。” “既然你想清楚了,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不过这结婚该有的东西可不能省,我可不想让别人看我白家笑话。”白启发看着周道年,说话也不客气。 “谢谢爷爷成全。”周道年激动地说,目光看向白南星,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原本他还以为肯定不会很顺利,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白启发同意,刘翠花也没多说什么,虽然她一直觉得周道年身体不好会拖累孙女,可看南星的眼神,明显和周道年早就情投意合了。 周道年这第一次正式上门,东西都带了这么大一包,怎么着也要留下来吃饭,刘翠花让两个媳妇跟她去灶房准备饭菜。 剩下人坐在堂屋,白启发自然不会跟周道年闲聊,也想打探一下他对未来生活的规划。 周道年从和白南星确定好有关系那天晚上就开始计划了,房子他没打算再盖,一是没钱,二是怕树大招风,虽然他现在有了庇护,但也不好太招摇。 打家具的材料,他这回厚着脸皮找秦书记帮了忙,已经挑好了,准备这两天上山去砍回来,家具师傅还是请得村里的李师傅。 至于未来打算,周道年没把话说得太满,虽然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技术员,但他肯定会努力往上走。 白爱国在一旁听着直放冷箭,道:“往上走?难不成你还想当厂长?” 第56章 白爱国的话让堂屋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 周道年向来不爱说大话,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谦虚低调,可这一回他怎么也不能让未来岳父看不起。 周道年坦白说:“叔叔, 幸福药厂厂长确实是我下一个目标。” 白南星也给周道年助长威风, 道:“爸,别总是门缝里看人, 我相信周道年的能力。” 白爱国咬牙切齿地想骂人, 女儿这还没出嫁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 家里的情况周道年也挑能说的说了一些,白启发听周道年把事情安排明明白白,心里非常满意, 他对周道年小伙子印象挺好,从他种植草药就看得出他是个有想法、有能力的人, 将来日子一定不会太差。 白启发说:“这杉木砍回来最少要阴干放2个月才好用, 找个时间, 爱中,爱国还有爱强, 你们三个人去帮忙砍。” 白爱中和白爱强应了声好,白爱国胸口血没被气出来,扭着脑袋说不干,抢了他的女儿,还想让他帮忙干活,凭什么。 “你不去,让白芨去, 咦, 那小子人呢?”白启发探着脑袋找没找到。 白爱国冷哼一声, 说:“还能去哪里,肯定是去罗家了, 哎,罗忠仁这老头子也是够倔得,这两人都这样了,还咬着牙不同意。” 范苗香端着菜进了堂屋,笑着说:“白爱国,你这半斤对八两,还好意思笑别人。” 白爱国抑郁了,老子不给面子,姑娘不给面子,连媳妇也不给面子,他起身接过媳妇手上的碗,让她坐在一旁休息。 去年周道年来白家做客没有喝酒,这一次白爱国怎么也不愿放过他,周道年自然要给未来岳父面子。 周道年那个胃哪里还能经得起酒精的摧残,白南星再三想要阻拦,周道年只是趁人不注意捏了一下她的手,告诉她没事。 周道年并不擅长喝酒,一杯白酒下肚,从脸到脖子都红了一片,眼里光更加透亮,嘴唇红得滴血,白南星注意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攥着拳头,臂膀不受控制地颤抖,依旧面上带笑的跟白爱国举杯,白南星心疼极了。 这顿吃了许久,两人喝了整瓶白酒,白爱国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子,嘴里说着胡话,范苗香想拽他起来,白爱国却拉着她,把她当成白南星,苦口婆心地说:“南星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爸我还能害了你,找个本地人嫁了多好。” 范苗香好脾气地坐那跟他掰扯:“女人不管嫁谁,不都得先嫁个自己如意的?两人只要齐心协力,日子总会过得好。” “屁话!他就是个独生子,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出个啥事都没人帮衬的!” 范苗香不乐意听了,拍了他一巴掌:“把醒酒汤喝了赶紧回屋睡觉。” “他家在省城,以后要是平反了,不要你怎么办?”白爱国拽着范苗香的手,道:“南星啊,听爸的话,找个本地的,以后受了委屈还有娘家人给你撑腰。” 白南星听到白爱国这些话深为动容,虽然白爱国脾气像个炮仗,但是真心地疼孩子。 周道年也喝多了,安静地坐着,视线一直落在白南星的身上不肯移开,喝醒酒汤的样子顺从得像个孩子。 外面的小雨还在下,白启发让白南星带周道年去白芨房间睡会,周道年乖得很,白南星让他走,他就跟着走,眼睛看着白南星也不看路,反应迟钝出门时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还好白南星手快扶了他一把,才没摔倒,可这一扶周道年就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白南星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偷瞄了一眼没人看到,做贼一般赶紧拉着周道年往屋里跑。 进了屋,白南星让他自己躺床上睡会,周道年就乖乖地躺着,可牵着她的手却怎么也不愿意松开,白南星不敢做出太大动作,怕隔壁范姨听到,只好顺从地坐在床边。 周道年躺在床上,一双深情的眼睛望着白南星,哑着声说:“南星,我不会抛弃你的,更不会让你受委屈。” 还以为他醉得不知道天南地北,没想到他居然把白爱国的话都听了进去。 白南星摩擦着他的指尖,“我知道,我相信你,赶紧闭着眼睛睡觉。” 周道年很配合地闭着眼睛,可是握着白南星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松开,没几分钟,耳边就传来周道年均匀的呼吸声,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呼吸声有些重。 白南星试着抽开自己的手,动一下就被周道年握得更紧一些,白南星心里不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没有睡着故意的。 挣脱不开,只好坐在床边欣赏周道年睡颜,白南星仔细看才发现周道年得睫毛很长,皮肤白里通红,配上他鲜红的嘴唇,居然显得有点可爱。 白南星有些不解,这男人明明跟她一样整天晒着太阳,怎么就是晒不黑呢,她懊恼地摸摸自己的脸,想着是不是也该对自己的肌肤做一下美容。 她心中嗤笑一声,去年在培训班时还安慰余莲容貌不过是皮囊,这回自己却倒在意了。她瞪了一眼熟睡中的周道年,小声道:“都是因为你。” 害得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不知道是春困秋乏,还是白南星最近太累,白南星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等她醒的时候已经在自己床上了,她揉着脑袋,这一觉睡得可真香。 她去了白芨屋里,床单整整齐齐,周道年已经走了,白南星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对面屋里白家国的呼噜声打得震天响。 白南星去了西屋,晚饭已经做好了,范苗香说正要去叫她吃饭,见她起床刚好不用过去了。 “爸不用叫了?”白南星边洗手边问。 “让他睡,饿一顿他活该,谁让他又喝那么多酒。”范苗香扶着腰,一手摸着肚皮。 一旁的王小凤看着范苗香的肚子羡慕极了,她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孩子。想起枕头里那张药方,思考着反正这插秧也结束了,她可以回娘家呆一阵子,在这里熬药吃显然是不现实的。 白南星捕捉到王小凤的表情,突然想起海棠嫂子丢的药方,她这段时间也是忙糊涂了,把这事给忘记了,她故意对范苗香道:“范姨,上回海棠嫂子回来,丢了一张药方,你有没有看到?” “没有啊?海堂怎么了?”范苗香关心地问。 “哦,没事,她就是来月经时候有些怕冷,我给她开方子,可是她给弄丢了,我真怕家里人捡到了,万一不懂的人去配了乱吃,很有可能一辈子怀不上孩子。” “哟,这么严重,那可真得好好找找。”范苗香信以为真,“我去问问大嫂和小凤。” 王小凤吓得要死,急忙道:“嫂子,你放心,那个药方我没见着。”妈呀,待会赶紧找个地方烧了,还好没吃。 白南星见目的已经达到,拦范苗香说吃了饭她会去问大妈的,让她坐着休息,别太累。 家里一整个天都没有见到白芨,晚饭过后白芨才回来,他苦着眉头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掀锅盖,端着饭菜一句话也不说大口吃起来。 白南星坐在他身旁,看他的浑身从泥田里滚出来的样子,便问他怎么回事。 白芨嘴里的野笋咬得咯吱咯吱响,“姐,我没事。” 白南星知道肯定有事,以白芨的性格完全是藏不住事情的人,他不说估摸着肯定是丢面的事情。 刘翠花从房里出来,对白南星说:“南星啊,要不结了婚,你们就在家里住怎么样?我和你爷爷商量一下,准备盖新房子。” 白南星说:“不用奶奶,那房子也挺好的。” “结、结婚?”白芨被她们两人对话呛得米饭进了嗓子眼,脸震得通红,“姐,你和谁结婚!我一天没回来,你怎么就有对象了!” 白芨饭也不吃了,拉着白南星必须给他交代清楚,什么时候有了姐夫,他怎么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周道年同志。”白南星回到。 “道年哥?”白芨吸了口气摸着下巴,道年哥和他姐,一个医生一个中草药的,貌似还挺相配。 “怎么?你也有意见?我告诉你,你有意见也没用,爷爷当场就同意了,你自己说的家里的事情爷爷说了算。” 白芨有些委屈,为什么道年哥情路这么顺畅,他爷爷好歹也拦一下,让他多个患兄难弟啊。 今天他去凤凰家,事情都做了还被她两个堂哥给揍一顿,委屈的他还不能还手,谁让他鲁莽把罗老头给弄受伤了。 罗老头年纪大了,腿伤了还非的坚持上工,导致伤口到现在疼,走路也不利索。 这两个堂哥也真是狠,拳头光选打得疼又看不见地方揍,疼得他有苦说不出,完了还劝凤凰考工厂的工人。 还好罗凤凰意志坚定,不过她的话还是伤到了白芨。什么她热爱卫生员这份工作,就算和白芨分开,也不会放弃这份工作,而且爷爷年纪大了,身边总归要有人照顾,两位堂哥最后才没有勉强。 白芨心里那个酸,在罗凤凰心里卫生员工作才是第一,爷爷第二,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排第三。可在他心里,罗凤凰肯定排第一的。 这种不平等的心理落差让他心情跌入低谷,回家又听到大姐要定婚的消息,白芨觉得自己在低谷里又挨了几拳。 “姐,如果当医生和道年哥,只能选一个,你选什么?”白芨心里难受极了。 第57章 白南星不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 但看白芨的样子,还是认真思考后说:“医生,周道年同志说过他不会委屈我做任何事情。” 白芨不明白, “爱一个人不应该把他放在第一位?” “可我在爱他之前, 最重要的是先做自己。”白南星看着白芨,认真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别总是把所有的精力都压凤凰身上, 让她喘不了气。” 白芨抱着碗,目无焦距,难道凤凰跟他姐抱怨压力太大了吗?是不是真的是自己逼得太紧了。白南星没再多说回屋睡觉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一切顺理成章, 周道年请了秦书记媳妇张新芳做媒,白南星定婚那天可把幸福大队的社员给吃了一惊, 这两人啥时候看对眼了, 有人为白南星可惜, 医术这么好的姑娘,眼神怎么不好, 挑了这样的对象,这往后日子怕是难过。 有人说今天定婚该有的东西可不少,烟酒茶糖一样不少,还买了新衣新鞋呢。 文青背着药桶,听着田间的议论声,心里直冒酸水,说:“一个下放的, 能有什么钱, 肯定借了一屁股债。” “那可说不准, 文青同志,你和高强同志打算什么时候办喜酒啊。” 文青脸上羞涩看了眼高强, 高强扯了扯嘴角,敷衍道:“快了。” 两个人血气方刚年纪,好几次都擦枪走火,高强心里是想娶的,可他的父母不同意,他的内心多少有些挣扎。 “咱们准备端午节请假回去见父母。”文青高兴地回了那人的话。 “哟,那感情好,这大喜事大队长肯定会批的。” 文青心中又是一喜,看向高强,高强垂着眼却不再看她,社员们又聊到白南星定婚的话题上。 这次定婚,白启发确实很高兴,光桌上摆的东西就给足了面子,更何况周道年还当场给了一百块钱的彩礼。 白南星心里为周道年捏把汗,他是不是把所有的朋友都借了个遍,这样挥霍,后面是不是就不过日子了。 周道年很激动,往后他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白南星走在一起了,白启发把两人结婚的日子定在年底,周道年自然没有意见。 打家具需要时间,下半年除了农忙,药厂肯定也会很忙碌,定在年底刚刚好。 白爱国见木已成舟,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拉着周道年威胁他要是对白南星不好,他第一个不会放过。 周道年见准岳父红了眼眶,承诺道:“爸,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南星的。” 白爱国上手给了周道年肩膀一拳头,明明难受得要死却又觉得这声爸听起来还挺顺耳。 订婚过后日子还跟往日一样的过,只不过白南星繁忙的生活中多了一个周道年,偶尔中午有空的时候,两人会一起到前山,看那些草药。 草药在周道年精心管理下,长势非常好的,桔梗的幼苗长得不错,周道年边看边顺手扯掉一旁的杂草。 白南星也跟着去扯杂草,见这大片的长势喜人的桔梗,也为周道年感到高兴。 周道年拉住她的手,说:“你不用干,我来就行。” “你可别小看我,我来幸福大队第一次干农活就是拔草,我拔得可好了,孙队长还夸我来着。” 周道年温柔地看着她,他哪里会小看她,他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上。 白南星最怕他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她垂下眼看着地上的桔梗。 周道年捏了把土,道:“得松土了,走,咱们先回去吧。”说完人蹲在白南星面前,“我背你下山。” “不要。” “为什么?” “你太瘦了,真的咯着肉疼。” 周道年:“我前几天去公社粮站称了,我长了肉了,不信你上来试试。” “骗人,哪有几天肉就长起来了?”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在骗人?”周道年拉着她的两只手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白南星抿着唇偷偷地笑了,两只手环住了周道年的颈脖,“明天中午我不能过来了,我从明天开始要去公社卫生院,跟着检查委员会的人做季度检查了。” “整个向荣公社吗?” “是啊,十五个队呢,估计得花不少时间。”白南星庆幸自己有辆自行车,不然每天走到公社都要命,更别提下队检查了。 “没事,你工作忙,我去找你。” 白南星将脑袋搁在他的背上,嘴角勾起幸福的笑容,半响才道:“真的长肉了。” *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白南星就背着药箱骑着车往公社卫生院,好在没有迟到,这次季度检查人员有四个,其中一个是副院长徐长顺,还有一个白南星也认识,县卫生局的干部刘芸,上回来卫生大队检查过,另一个是队里的推荐的群众代表许勇。 除了许勇,其他三个人都是骑车来的,许勇长的是又高又壮,徐长顺五十几岁老头骑车压根带不动他。 白南星和刘芸两位年轻姑娘就更不用说了,许勇憨厚说自己可以跑步,他力气大,早上就是从队里跑到公社来的,说完还握拳显示一下他强壮的肌肉。 看他强壮的体魄,白南星不由打个激灵,脑子里冒出周道年要是换上这副身材,她坚决拒绝,回去还是要和他说说不能猛吃。 徐长顺先组织四个人开了个小会,徐长顺开口先说了十分钟的整顿思想基本路线,必须要统一思想,发动群众,弄清问题。后面又是长达十几分钟的整顿重点,白南星看一旁正襟危坐的许勇拿着笔和本子飞速地记着徐长顺说的重点,表情十分严肃,徐长顺每讲一个点,他都会配合的点头。 虽然他的字写得张牙舞爪,还有很多错别字,但他的态度特别认真,会后许勇还特意请教了白南星,有几个术语他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白南星耐心地给他解释了,问他为什么这么仔细。许勇又憨厚地笑了,道:“我是群众代表,肯定要好好做,才能对得起他们给我的信任。” 白南星听到这话,心里有些惭愧,刚刚会上徐长顺讲的这些东西,早在周道年家,沈远志和周道年都说过了,她早就明白了,所以根本没有用心去听。 徐长顺带着他们来了离公社最近的一个队检查,早几个月前沈远志他们检查过,改修改的制度早就确定过了,白南星他们几个人主要还是检查这几个月卫生员们对这次改革有没有执行到位。 徐长顺负责抓卫生员思想教育工作,徐芸检查账目,白南星查看整个卫生所的环境卫生还有药物保存是否合格,许勇负责群众走访。 大概是沈远志第一次大刀阔斧地整改余温未过,白南星他们上午的检查异常顺利,除了几种草药存放方式不合格外,基本上没有多大问题。 回程的路上,徐长顺心情格外好,连连称赞要是队里的卫生所都达到这个水平,那农民就有福气了。 中午白南星跟徐长顺在卫生院吃的食堂,检查组没有额外补贴,吃饭都是要自己拿腰包,白南星手里的粮票还是昨天周道年塞给她的,她当时还惊讶周道年怎么把检查组吃饭的事都摸了个门清。 吃完饭几个人也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往下一个大队赶,徐长顺实在不好意思让许勇刚吃饱饭就跟着跑,只好教他骑自行车,许勇先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不学。 白南星看出许勇是想学的,估摸着是怕摔坏了车赔不起,徐长顺苦劝几句最后放狠话让他别耽误调查工作,许勇才伸手扶住车龙头。 男人对车似乎都是天生的敏感,白芨上车没几下就学会了,许勇也一样,学了一会儿就骑的非常稳健,带着徐长顺骑在最前头。 几人到了生产队之后,发现卫生员并不在医疗室,因为是突击检查并没有事先通知,白南星几人扑了个空。 许勇说:“这个点估计社员都在上工,要不咱们直接去田地里看看。” 徐长顺点点头,几人一道往农田方向走,路上遇到几位社员,许勇上前问了情况才得知李医生今天一早就去牛家山采药去了。 徐长顺无奈道:“看来这趟白跑了。” 白南星说:“我们可以先去走访一下社员对李医生的看法。” 徐长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几人刚走几步,远处传来一道哄响的声音,“领导们,等一等啊。” 白南星顺着声音来源望去,一个年纪和刘翠花差不多大的妇女向他们跑过来,跑的有些急,到跟前喘着粗气,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领、领、领导。” 徐长顺安抚道:“这位同志,不要慌张,有话慢慢说。” 妇女微张着嘴点头,面部表情全都皱到一起,等了片刻才说:“我刚听刘子说各位领导是下来检查卫生所的,我要举报李医生李文易。” 徐长顺表情立马变的严肃起来,问:“这位同志,你说。” 妇女脸上一喜,道:“咱们队要招卫生员,李文易就让他侄子进了卫生所,你们说说我该不该举报,凭什么是他侄子啊,整个大队那么多人。” 徐长顺问:“选拔卫生员没有经过考核?” 妇女顿了会儿,道:“考了,但李文易是卫生员他啥都懂,他侄子能过,肯定就是他帮忙作弊。” 刘芸道:“这位同志,说话前最好考虑清楚,要事实求是,若是胡编乱造,一样也要受到处罚。” 第58章 妇女舔了下舌头, 不慌不忙地说:“各位领导,我刘照荣说得肯定句句属实。” 刘芸觉得很奇怪,明明上回来调查, 李医生各方面表现都不错, 现在上头抓的这么严,按道理李医生不可能会顶风作案。 徐长顺听完刘照荣的话向她保证肯定会秉公调查, 如果查出李医生失职行为, 肯定是上报严肃处理。 刘照荣听到领导的保证喜滋滋的离开了,徐长顺看了下时间,说:“咱们现在分两组去调查一下这件事情。” 刘芸第一个应好, 她第一直觉就是不相信这位社员说的话,可是直觉并不能当证据。 白南星和许勇一组去社员家调查, 问了好几个行走不便的老人, 他们并不清楚这件事情, 但对李医生的医术和为人都作出了非常高的评价。 “李文易他爸原来活着的时候就是老中医,早些年搞什么修正路线还被打倒过, 后来咱领袖说要搞农村医疗建设,他们家日子才好过一些。” “李文易像他爸,小伙子忠厚,经常上门看我这个老太婆子,哎,我也没几年活头的人咯。” 一位枯瘦如柴、满脸沟壑老太太激动地拉着白南星的手,指着一张矮桌上的药, 说:“姑娘, 你瞧瞧我这家, 我能买的起这些药,那都是三响那孩子免费送的。” 许勇和白南星走访了整个生产队, 跟徐长顺会合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头,刘芸和徐长顺这边走访结果各有说词,有关李医生利用关系带侄子进卫生所的事情,社员们都听过,大部分人表现的漠不关心,事不关已,像是怕惹什么麻烦一样,不愿多说。 有些人把这件事当成田间休息时的谈资,至于真实性他们根本就不关心,只有小部分人觉得李医生不会这么做,并透露了李医生之所以有这样子的传言的原因是因为刘照荣儿子想做卫生员,可惜条件不够,塞钱给李医生,李医生没收,估计是怀恨在心想着要报复。 对于刘照荣这个人,徐长顺也问了社员,很多人避而不谈,眼神躲避,很明显在惧怕什么。 刘芸很是生气,“你说这些人怎么能这么冷漠!污蔑一个人名声,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完全都不关心。” 白南星冷静道:“我们还是等李医生回来,看看他怎么说。” 徐长顺也是这个意思,不管怎么样,既然事情出了,肯定要调查清楚,几个人坐在卫生所旁边的石头上,没一会儿大队长刘照强走过来,热情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饭。 徐长顺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最基本的原则,刘照强固执己见地拉着徐长顺让他别讲客气,“就一顿家常便饭,各位领导不用讲客气。” 徐长顺力气比不过人,被刘照强拉着走了几米远,他急的原地跳脚,嗓子都喊到破音:“刘队长,你先放开,你先放开我。” 刘芸对刘照强的虚假的热情特别反感,刘照强和刘照荣是亲兄妹,在她看,这事不可能这么简单。 白南星见一脸无助的徐院长,直接上前拉着徐长顺的另只胳膊,道:“刘队长,我们现在要开会,你还是先回去吧。” 徐长顺赶紧顺势说:“对,刘队长,你先回去,我们还有点事要讨论。” 刘照强苦劝无果,只能客套几句离开了,徐长顺舒了口长气,理着衣袖,道:“这刘队长也太热情了。” “谁知道他安没安好心。”刘芸小声地嘟囔。 几个人坐着都没说话,这会儿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他们奔走了一天又累又饿。白南星喝两口水,许勇坐在一旁,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白南星假装没听到,许勇却羞的红了脸,太阳完全落下去,路上已经看不清人影,耳边蚊子嗡嗡作响。 白南星站起来不敢再坐下去,就在他们感觉没有希望,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一高一矮人影朝他们走过来,两人微弯着背,隐约可以看到背上晃动的枝影。 刘芸激动地向前走几步,“应该是李医生回来了。” 翘首以盼总算没有空等,来人正是李文易和他的侄子,白南星还以为李文易是个中年大叔,没想到这么年轻,看模样最多二十六七岁的模样。 两人背着满满两篓草药,身上的衣服都有不同程度破损,李文易的左胳膊衣服卷起来,整只手臂涂了绿色的药汁。 李文易认出来了刘芸,“刘芸同志?” 刘芸点点头,介绍了徐长顺几个人,互相打过招呼后,李文易打开卫生所的门,让他们进来坐,卸下肩上的背篓,又让侄子李健伟还回去。 徐长顺说:“等等,我们还有点事想问李健伟同志。” 李健伟年纪不大,看这模样最多十七岁,眼神里透着稚嫩,他紧张地搓着手,整个人笔直地靠着墙站着。 徐长顺指着一旁的椅子笑着说:“别害怕,我们就问点问题,不会吃了你,过来坐。” 李健伟犹豫了会慢慢地坐了过去,徐长顺考了他基本的医学常识,李健伟压住心中的不解,字字清晰地回答了。 白南星检查了药柜的药材,刘芸查账目,李文易默默地蹲在一旁清理他采回来的草药,白南星见他胳膊上的伤口颇深,可他根本没有在意,坐在小板凳上专心致志地挑选着草药,小心翼翼地清理上面的泥土。 白南星检查完药柜后蹲到他的面前,和他一起整理,身边多个人,李文易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你居然挖到赤芝。”白南星轻轻地拿起簸箕里的灵芝,满眼羡慕。 听到这句话,李文易才抬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今天是第一次挖到。” 徐长顺听到赤芝凑了过来,这么大的赤芝还真是头一回见,他道:“青赤黄白黑紫,赤芝药效是最好的,神农本草经里说轻身不老,延年成仙。” 李文易提醒道:“这世道可没有什么神仙。” 徐长顺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刘芸走过来说账目看完了,没有问题。 徐长顺刚刚问了李伟健,这孩子确实是有一定的医学基础,完全符合卫生员入选的条件,至于有没有作弊违规,还是要李文易亲自解释一下。 李文易听到徐长顺的问话,觉得可笑至极,“是不是刘照荣说的?她还真是不把我打倒不罢休啊。徐副院长,我没有做过任何包庇我侄子的事情,她刘照荣想把一窍不通初中都没毕业的儿子送进来,我怎么可能答应,治病救人可不是儿戏,就算她拿她哥来威胁我,我也不可能违背我的良心做事。” 李健伟急忙道:“各位领导,我叔叔不可能做这种事,我是凭我自己的本事考进来的。你们不能胡乱冤枉好人啊。村里的人说得难听,都是迫于大队长给的压力。” 徐长顺拍拍李健伟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吧,像李医生这样的好医生,如果真被冤枉了,我们也不会轻易放过造谣的人。” 李文易从抽屉里拿出当时考核的内容给徐长顺看,“各位领导,你们可以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当李健伟的答卷和刘照荣儿子的答卷放在一起对比,连许勇这个不懂医学知识的人都看得出谁有资格进入卫生所,更别提白南星这几个专业人员。 “走,咱们去找大队长,必须要严肃处理这件事情。”徐长顺自己身为医务人员,自然对这种乱扣帽子的行为非常愤怒,信口雌黄污蔑卫生员,必须要付出代价。 刘芸迟疑道:“大队长不是刘照荣的哥哥嘛。” 徐长顺回道:“这就是为什么要找大队长的原因,连自家人都管不好,又怎么有能力管整个队。” “这种行为如果不遏制,那以后谁都可以造谣,反正不需要成本。毁掉一个人很容易,只需要一张嘴就够了。”白南星脑子里想到当初为周道年看病时被人造谣,当时的流言蜚语,她是压根不在乎,可若换成一个普通的姑娘,跳河自杀都有可能。 许勇特别激动,他作为群众代表第一次遇到社员污蔑医生的事情,“徐福院长,我知道大队长家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 许勇第一个带头往前冲,大队长刘照强正在吃饭,见到来人,刘照强立马放了筷子迎了上去,笑嘻嘻道:“哟,这赶巧了,刚开饭,几位领导赶紧坐来一块吃。” 徐长顺摆摆手,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就说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等着找大队长要结果。 刘照强一听这事,脸色立马变了,他这个妹妹也太会找事了,都说了会安排外甥的工作,怎么就沉不住气,那个李文易,倔得三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怎么就非要找他的麻烦。 他刚想着要狡辩几句,白南星就将手上的两份答卷打开递到刘照强眼前过了一遍又快速地收了回去。 刘照强心里那个气啊,这把柄都在人手上了,狡辩的话说出去也是徒劳。 “我说刘队长,事情已经这么清楚了,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处理,那我就给你出个主意,首先得开大会要求刘照荣同志当面道歉,然后扣500工分让他们家好好长长记性。” 刘照强急忙说:“是是是,听领导的,必须严肃处理。” 徐长顺皮笑肉不笑地说:“大队长能秉公处理,那可是咱们社员的福气啊,好了,我们也不打扰了,下回来了再聊。” 刘照强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将人送出门,转头就破口大骂,当然是骂他那个不懂事的妹妹,现在这事搞的人尽皆知,他想护着也护不住了。 白南星他们出了大队长的家又去一趟卫生所跟李文易说了事情解决方案,李文易没把这些谣言放在心上,不过能如果得到解决对健伟来说确实是件好事情。 事情圆满解决,几个人也准备回去,白南星和许勇都是回各自大队,刘芸这几天暂住在公社卫生院,跟着徐长顺一起走。 徐长顺也提出让白南星跟刘芸同志一起住,一个姑娘家晚上走夜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白南星婉拒了,虽然罗凤凰经过这一年多成长不少,她还是放心不下卫生所的事。 刘芸说:“白南星同志,要不让许勇同志送你回去吧。” 许勇直愣愣地点头道:“对,对,我可以送白南星同志回去。” “不用,我们不顺路,而且我——”白南星的话没有说完,一道熟悉的身影向她跑来,白南星扬着嘴角继续道:“我对象来接我了。” 几人顺着白南星目光看过去,周道年已经走到跟前,白南星互相做了介绍,周道年面带微笑很礼貌地跟人握手问好,还不忘感谢他们对白南星同志的照顾。 徐长顺笑道:“既然白南星同志有人接,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明天就不用公社卫生院,咱们就直接杨河大队见。” 第59章 见人都走了, 白南星才问周道年怎么会过来,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肯定是一路跑过来的。 “当然是来接你回家。”周道年从口袋里拿出包好的油纸递给白南星, “先吃点垫肚子。” 白南星接过油纸, 里面是做好的鸡蛋饼,金黄色的鸡蛋加了野葱和面粉, 香气四溢, 白南星忍不住咬了一大口。 白南星咬完发现周道年一直看着自己,眼里还带着笑意,她将手里的饼举到周道年嘴边, 口齿不清道:“吃吗?” 周道年还是第一次见白南星这么可爱的一面,他摇摇头说:“你吃吧, 特意给你做的, 吃完咱们再回去。” 白南星没再客气一口接一口吃完了手里的饼, 周道年打开水壶递了过来,白南星喝完水才感觉整个胃暖了过来问周道年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周道年说:“我去公社卫生院问的。” 白南星有些心疼, “明天不用来接我了,干了一天的活这样跑太累了。” “我一点也不累。”周道年蹬着车,手上的电筒照着前方回家的小路,白南星环着他的腰,将脑袋靠着他的后背,跟他讲述今天一天遇到的事情。 周道年静静地听着,在白南星寻求答案的时候才会表达他的想法, 对于李文易被造谣的这件事, 白南星望着满天繁星, 感慨道:“周道年同志,有时候毁掉一个人真的很容易, 只需要一张嘴就够了。” “你可别把人想的太脆弱,李文易是完全没有将那些人放在眼里,那些谣言也不过是捕风捉影,大部分社员避而不谈,不过是趋于大队长的权威,又不愿违背自己内心选择最安全的办法,李文易心里应该想的很透彻,事情若真触及到他的底线,就算刘照荣的哥哥是大队长,我想他也无所畏惧。” “确实,他的眼里只有治病救人,完全不关心其他的事情。”白南星认同地说。 周道年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父女还真是一个样子。白南星不懂自己说了什么戳中了他的笑点。 “你笑什么啊?”白南星轻轻掐了一下他腰间的肉。 周道年忍不住身体一缩,车子歪了,白南星本能双手抱的更紧一些,“周道年同志,原来你怕痒啊,赶紧说刚刚笑什么?” “你先别动手。”周道年稳住车子,“我只是想起白芨和我过,你原本打算一心为民做贡献,不找对象。” 白南星狐疑这句话哪里好笑,不过她并没有否认,“是啊,我一开始确实这么想的。”定下目标后也一直朝这个方向在努力,也确实没想过找对象,或许天意难违吧。 “可惜月老将我们俩的红绳都拴好了,我也改变不了啊,周道年同志,你相信天上有神仙吗?” 周道年轻声低笑,虽然这种敏感的话题不能说,可他还是想和她聊下去,反问道:“你信吗?” “信啊,因为我就是仙女啊。”白南星望着天空,脑海里天庭的样子渐渐模糊了。 “嗯,我也相信你本就是仙女。”周道年肯定地回答。 白南星两手搂紧周道年的腰,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笑着说:“周道年同志,你要娶的可是仙女,你知道吗?” 周道年心脏一下子被填满了,脑子里开始心猿意马,瞬间的身体反应让他僵直了脊背,求饶道:“我知道,我知道。” “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回天庭了。”白南星还不肯放过他,“要是我真走了,你可别想我。” 周道年听白南星越说越离谱,及时刹住车扭过身子,伸手抚摸她的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霸道地说:“以后这种话不可以再说了,听见没?” “哦。”白南星用一种怪异的姿势卡在他的怀里,不敢动弹。 周道年轻轻地抚摸白南星柔软的头发,调整姿势加速骑行。 两人到了白家,东屋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肯定是范姨在等我。”白南星下了车,小声道。 周道年轻手轻脚地将车停好,“快进去吧,明天去杨河大队,注意安全。” 白南星点点头,注视着周道年深情款款的眼睛,脚步却没有动。 “快进去,我等你进去就走。”周道年嘴角勾勒着温柔。 “好。”白南星转身手却被周道年拉住了,猝不及防地被带入坚硬的胸膛,她扬着脑袋,嘴里想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两瓣柔软的唇封住了。 白南星震惊地瞪大着双眼,身体僵硬的动都不敢动,脑海里变得空白,她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吻就结束了。 周道年近在咫尺的脸,那双黑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她一把抓住周道年的胸口,垫脚再次吻了上去,她想再次体会刚刚的柔软。 她不知道技巧,完全凭借着本能去亲吻,深夜寂静,她能清楚地听到彼此呼吸声、心跳声。 她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她吃的第一颗橘子糖,酸酸甜甜的让人上瘾,抓住胸膛的手勾住了周道年的肩膀。 可惜她不够高,仰头垫脚姿势让她有点不舒服,周道年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提起来嵌入怀里。 彼此调整了姿势,默契地加深了这个长吻,白南星学着周道年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漂浮云端的感觉,心里充满了幸福和满足。 不知道亲了多久,白南星只觉得嘴唇麻了,舌头也麻了,呼吸也乱了,进屋后范苗香问了什么,她脑袋都是晕乎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白南星头疼发胀,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的场景让她心生涟漪,随手拿起墙面挂着镜子,白南星抓了抓头发,仔细看着镜中的两瓣红唇,微微有点红肿,她忍不住无声笑了。 她抓了抓头发,侧着脑袋左右看看,决定把头发留起来,等到结婚的时候就可以扎了。 起床收拾一番去西屋吃早饭,刘翠花看着她的红唇心里担忧南星这孩子傻乎乎的不懂事,没结婚就把自己给交出去,这要是传出去得多难听。 白南星见刘翠花眼神怪异地打量自己,心里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刘翠花拿着煮好的鸡蛋递给白南星,叮嘱她路上饿了吃。 刘翠花说:“昨晚怎么回来那么晚啊,还好白芨说道年去接你,没遇到什么事吧。” “没遇到什么事,只是检查的时候那个卫生员采药回来晚了耽误了点时间。” “哦,那就好。”刘翠花又盯着南星的嘴唇,忍不住小声道:“你们俩可得注意点,就算定下来,没结婚不该做的事千万不能做。” 白南星认真点头,拿着鸡蛋就跑了,先去了卫生所,罗凤凰正在收拾卫生,白南星询问昨天的情况,有没有病人来找她。 罗凤凰说:“没有,队里人都知道你出去检查了。” 白南星说:“那就好,有人来找我,你就记下来啊。” 罗凤凰瞅着白南星嘴巴越看越不对劲,“你嘴唇怎么了?” “啊?哦,我昨天吃饭不小心咬的,我先走了,要迟到了。”白南星骑车落荒而逃,真的是太尴尬了。 她一路骑车到了杨河大队卫生所,徐院长他们还没到,李青见到白南星很激动,两人很久没见面了,白南星发现李青气色非常不错,整个人变美了许多。 李青摸着脸心里乐呵,自从李国仁和他小舅子被抓,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再下去过,每天来卫生所上班都充满了干劲,没了讨厌的人在眼前晃悠,自然吃好睡好。 李青高兴地说:“南星,你是不知道现在咱们队的风气有多好,新换的书记是咱们队的老知青,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 “你喜欢他啊?”白南星作为过来人,一语点破李青的小心思。 “瞎说,你连个对象都没有,懂什么叫喜欢?当初在培训班的时候,霍商陆同志那么对你,你都没发现。”李青揶揄道。 白南星淡定地说:“哦,我忘记告诉你,我年底要结婚了。” “什么!”李青不可置信,她都没找到对象,这人居然要结婚了。 白南星笑着说:“到时候记得来喝喜酒。” 李青好奇白南星找了个什么样的对象,可她还没来得及逼供,徐副院长几个人已经来了。李青只好先带人去办事。 虽然白南星和李青是朋友,但检查该走的程序一样不会少,李国仁被抓之后,李青在收拾卫生所的时候又在药柜后面的墙壁上发现一本账本,一笔笔的开支,记录的非常清楚。 刘芸看着账本气得胸口疼,“李国仁这种人真该直接拉出去枪/毙,居然贪污了这么多医疗费四千多块钱。” 李青说:“这钱怕是追不回来了。” 徐长顺愤怒地说:“能追多少追多少,这件事立马上报,李国仁拿不出这笔钱,他的家人也得拿!压榨老百姓吃香喝辣的这么多年,是时候该还这笔账了。” 李青心里高兴,如果这笔钱能追回来,就算不用在卫生所,用在队里也是好的。 白南星几人检查完,针对一些问题提出意见后又马不停蹄赶往青河生产队,午饭都没吃,饿着肚子,白南星踩自行车的小腿都在打颤。 青河生产队不大,地理位置偏僻,路上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路又窄又不平,自行车根本没法骑,白南星只好下车推着车走。 正午阳光热辣,空气中也没有一丝风,几个人又热又饿,情绪都变得焦躁起来。 白南星把口袋里的几个鸡蛋分给大家吃,可没有一个人伸手,白南星只好把鸡蛋塞到每个人手里,“别耽误时间,早检查完早回家吃饭。” 许勇剥开蛋壳,一口将鸡蛋塞进嘴里,“这鸡蛋煮的真香。” 白南星自豪地说:“我奶奶煮的,她煎的饼也好吃。” 刘芸咬了一小口,笑眯眯地说:“是很香。” “我范姨做的更香,不过她现在怀孕了,很少做饭。”白南星两口吃完鸡蛋,打开水壶灌了几口水,开始想念范姨做的饭菜。 刘芸知道白南星的情况,说:“有机会一定要去尝一下。” “行啊,等检查检查幸福大队的时候就来我家吃饭。” 徐长顺说:“那不行,要吃也得给粮票。” 刘芸补充道:“对,可不能白吃。” 几人“吃饱喝足”,说说笑笑,白南星一下感觉路也没那么难走,到了青河大队问了一圈才找到卫生所的位置。 原来队里的卫生所在检查之前就停办好几年了,也是这次整改之后,县里扶持才重新开起来。 几个人看着简陋的房子眉头紧皱,许勇问:“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白南星也希望自己走错了,可门边的木牌清清楚楚地写着青河大队医疗室。徐长顺脚踩着杂草,还没敲门,里面传来一阵争吵声。 第60章 “我说蒋医生, 你这个药是不是开错了?” “哪里开错了!你是医生,还是我医生?” “那我孩子皮肤咋还没好,这水疱都化脓了, 痒的钻心的难受。” “没好, 那我也没办法,我配的药没有问题。” 徐长顺敲门而入, 白南星几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坐在椅子上男人眯着眼问:“你们什么人啊。” 刘芸说:“我们是医疗卫生检查组的。”刘芸从包里拿出工作证给他看了眼又收进包里。 蒋海立马站起来,说话声音跟前面简直判若两人,刘芸板着脸, 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白南星则把注意力放到角落里的女人和孩子身上,她走过去, 五六岁的孩子满脸冒着绿豆般大小的脓疱, 疱的四周都是红晕, 一张小脸上,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陈玉见走过的女人一直盯着自家孩子, 鼓起勇气问:“你是医生?” 白南星点头,“是,我姓白,孩子的胳膊和腿上是不是也有。” “是,脸,胳膊,腿都是, 身上倒还好。”陈玉边说边掀开孩子的衣服, 把孩子往前推了几步。 “没发过烧吧。”白南星看着孩子的淋巴处还算正常。 “没有。” “开的药方给我看看。” 陈玉从口袋里拿出单子递过去, 白南星一看就眉头皱成川字,这孩子明显不是什么体廯, 可这个蒋医生却给开的治体廯的药水,最关键的这种药水根本不适合小孩子用,更别说用在脸上了。 “白医生,我孩子这情况是不是治不好了啊。”陈玉焦急地问。 白南星说:“不是,只是这药方开的不对,我重新给你开一张,内服外用一起,别太担心,常见的夏天皮肤病,回家要注意卫生,这个有一定传染性,最好还是多注意一点。” 陈玉忙不迭地点头,白南星从车篮子里拿出纸笔,写了一张方子,拿着方子让蒋卫生员配药,结果七种草药,除了青蒿,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白南星简直被气得无话可说,整个药柜打开也就几种处理好的草药,蒋卫生员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都停了几年了,我这看病的手艺也忘的差不多了,只能看个发烧感冒的。” 白南星没理他,而是对着女人说:“明天早上你带着药方去幸福大队卫生所拿药。” 陈玉感激地拉着白南星的手:“谢谢你,白医生,真是谢谢你。” “没事,赶紧带孩子回家吧,别到处乱跑。”白南星叮嘱道。 面对蒋卫生员这种一副我不会我有理,还不认真学习的消极态度,徐长顺狠批了两个小时才放人。 药品少的可怜,白南星根本没什么可以检查的,许勇回来之后也是摇头,群众那边的反馈都是蒋卫生员看病不行。 “蒋海同志,你现在这种情况必须要抓紧时间学习啊!你不能抱着我只会看这几种毛病就不进步了。”徐长顺可不敢让这种半桶水给人看病。 “是,是我一定好好学。”蒋海好脾气地回道,心里盼着这几个人赶紧走。 徐长顺见他态度还算诚恳才放过他,几个人出了门,白南星回头对蒋海说:“那孩子不是体廯,是脓窝疮,下次你不确定的病,千万别再给人乱开药。” 被一个女人这样子说,蒋海羞愧的满脸通红。 几个人原路回家,一天跑两个生产队,远的地方一天跑一个,连续跑一个多星期,总算是季度检查工作跑完了。 白南星以为跑完就该结束了,结果徐长顺还不放过她们,抓着开会写总结,提意见,大方向的问题在第一次整改后已经好很多,现在队里卫生所普遍存在的问题是人手不够,还有专业技术不够扎实,像李青所在的杨河大队,几百人口只有她一个卫生员,是远远不够的。 刘芸说:“上回省卫生局沈远志同志提出来的要在县里办卫生员培训学校,咱县卫生局这边正在走流程,我相信很快就有好消息。” 徐长顺沉思了会道:“嗯,卫生学校办下来确实能解决卫生员缺少的问题,但个别卫生专业知识不扎实也是个大问题,白南星同志,你有什么想法?” 白南星能有什么想法,她现在很想回家饱饱的睡一觉,她撑着脑袋,打着哈欠道:“知识不扎实就补啊。” 徐长顺心想谁不知道补啊,见白南星眼底的一片青色也没再为难她,“行了,这件事会和领导再商量一下,你们先回去吧。” 白南星伸着懒腰,总算得到解放了,不用跑检查的第一天早上睡到早上7点才起床,外面又下起大雨,上工的喇叭没有响,家里人坐西屋聊天,白爱国三兄弟坐大桌上打桥牌,这消遣的玩意白南星看他们打过几次,完全看不懂。 白启发闭着眼睛假寐,年纪大了,坐着总爱打瞌睡,周围那么吵闹的声音也没吵醒他。 他的胃病比去年好多了,疼的次数越来越少,可瘦下去的肉也没见长多少回来,刘翠花说人老了都这样,慢慢就瘦没了。 白南星不爱听刘翠花说这种话,虽然她知道人最终的归宿都是与黄土为伴,可她私心想让他们都能活的久一点。 白芨不在屋里,白南星晃悠了一圈准备出门去找周道年。 范苗香说:“下雨天走慢一点。” “知道了,范姨,中午别给我留饭了哈。”白南星小声说。 范苗香脸色露着笑,伸手将她衣服上的头发扯了下来,“还是留长发像个姑娘家。” 白南星抿嘴笑笑,撑着伞挥手走了,蓝毛一脸落寞,自从它主人有了对象,它已经完全没有存在感了。 学识揉着蓝毛的脑袋:“蓝毛,你会飞吗?大姐说你会飞。” 蓝毛叫了一声,【等天晴了就带你飞。】 * 白南星好不容易走到周道年家却吃了闭门羹,周道年不在家肯定去了前山,她撑着伞往前山走,人在山脚就看到山上披着蓑衣的周道年,拿着锄头像是在挖水沟。 下雨天,山路真的不好走,白南星的雨鞋上沾满了黄泥,抬脚都有些吃力,她走到一半就累的不想走了,站在半山腰喊周道年的名字。 周道年正在清理积水,雨势大,他根本听不见有人叫他,白南星有些挫败,突然想起来周道年的耳朵不好。 她只好继续向前山上走,边走边喊,周道年听到白南星声音,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他回头看到人,才确定不是。 他急忙扛着锄头往山下走,“南星,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跑来了。” “你家里没人,我想你肯定来这里了,你也知道下大雨,你跑这里干嘛。” “我过来清理一下积水。”周道年见白南星狼狈的样子,“走,咱们现在就回去。” 周道年牵着白南星,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里走,到家后白南星雨鞋里进了些水,袜子都湿了。 周道年更惨,蓑衣白穿了,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接过伞挂在屋檐下,进屋拿了毛巾:“湿鞋子脱了,把脚擦擦。” 白南星听话的脱了鞋袜擦干了脚,裤腿湿的地方也用毛巾吸了吸,“你也赶紧换身干净的衣服。” “不急。”周道年拿出干净的布鞋,蹲在她的面前,“试试看合不合脚。” “你什么时候买的呀?”白南星看布鞋的大小就知道自己能穿。 周道年解开布鞋的脚扣,帮她套到脚上,扣好扣子,才回道:“我做的,一直想找时间送你的。” “你真的会针线活啊!”白南星简直不可思议。 周道年挑着眉看她,“起来走走看。” 白南星站起来走了几步,满意道:“这鞋做的真好,比我做的好,周道年,你怎么这么厉害。” 周道年说:“喜欢以后都给你做。” “太喜欢了。”白南星走走停停,眼睛都没离开脚上的布鞋,“你赶紧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 周道年有些为难,这屋子就是一个大间,根本没有什么私密性可讲。 “放心吧,我不看。”白南星看出他的窘境,坐椅子上身体背对着床,心想除了生殖系统,她好像都看过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窸声音,白南星坐直了身体没有动,没一会儿周道年就换好了衣服,蹲在门口拿着树枝认真地刮雨鞋上的黄泥巴。 白南星见他刮完泥还接雨水刷雨鞋的底,连忙道:“就这样行了,反正等会儿我回去还是要穿。” “底部卡的小石子,不处理干净,穿起来会不舒服。”周道年低着头认真的刷鞋。 白南星发现桌上的书还有笔记,都是关于草药种植,“我能看吗?” “当然可以。”周道年回头扫了一眼。 两个人一人刷鞋一人看书,白南星惊讶周道年短短半年时间就把种植草药的事情吃的如此透彻,从草药的习性药性,种植技术,炮制技术记录的清清楚楚。 白南星问:“周道年,这积水要是多了是不是草药是不是容易得病?” “现在高温,还是梅雨季,就拿桔梗来说,要是不及时排水的话,就很容易得根腐病。”周道年将鞋子清洗干净,拿出里面的鞋垫,用布条把鞋子里擦干净。 “种植草药不光要防病害,还有虫害,什么地老虎,红蜘蛛,但凡染上一个,收成都得减产。”周道年坐到白南星身旁。 两人开始聊草药的事,聊卫生所的事,聊到后来白南星根本不记得她和周道年到底是谁主动挑起旖旎气氛。 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周道年的怀里,两人的第二次亲吻技术明显上升了许多,不再是毫无章法的乱啃,鼻子也不会再撞到一起。 周道年每一个动作缓慢轻柔,白南星浑身战栗,乖巧地闭上双眼享受着。 外面的雨没有停歇的意思,两人的吻也没有停歇的意思,直到白南星一声娇软的闷哼,周道年才慌忙地松开怀里的人。 周道年哑声道:“对不起,我刚刚——” 第61章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动情是身体的本能。”白南星看着周道年眼里充满的渴望和欲望, “我刚刚也动情了。” 周道年面对白南星直白,突然不知道说点什么,身体的火依旧高涨, “我去做午饭。” 白南星见周道年尴尬不知所措的表情扑哧笑出了声, 决定不再挑衅他。 周道年洗菜做饭,夏季蔬菜丰富, 桌子上红红绿绿的几盘菜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饭菜做好,周道年把那双湿鞋垫放在灶膛口放着。 吃饭的时候,周道年提起要打家具的事情。 白南星看着屋里的陈设, 问:“打那么多家具,这屋子就间够放吗?” “我打算在外面盖个棚子做饭, 这间房子还是挺大的, 在那隔个房间出来。”周道年指着屋里的位置, 哪里放床,哪里做隔断, 吃饭的桌子放哪里,连书桌的位置都流了出来。 白南星没有什么概念,但听周道年细致的描述,突然对未来两个人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吃过午饭,雨势小了些,周道年就送白南星回家了,白南星先回了房间把周道年送她的鞋放好, 打算去西屋坐会, 学识就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 “大姐,三叔和三婶打架了, 打得好凶好凶啊。” 白南星问:“为什么打架。” 学识头摇成拨浪鼓,刚打起来他就被他妈抱回家了。 白南星牵着学识去了西屋,气氛果然不对,灶房里大妈和范姨在做晚饭,王小凤的房门紧闭,白爱强坐椅子上,双手隔膝盖上捧着脑袋,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睡着了。她爸和大伯都不在,刘翠花和白启发也不在。 白南星看到泥地上还有椅子滑过的痕迹,这架估摸着打得不轻,白南星跑到灶房问情况,范苗香压着嗓子把打架的事情说了。 起因白爱强打桥牌输了钱,他就找王小凤要钱还债,王小凤扭捏的不想给,总共三块六毛钱,没钱两个做哥哥的自然不会再要,可白爱强却觉得丢了面子,两个人关着房门争了几句,谁也没想到会打起来。 范苗香摇摇头,说:“这两人从房间打到堂屋,还是你大伯和你爸几个拉架才停手。” 万珍说:“爱强可没动手,我可看得清楚,别看王小凤披头散发看着吓人,你没看爱强那脸那脖子,全是指甲印,耳后根还抓破了好大块皮。” “爷爷和奶奶呢,我怎么没见到他们?”白南星问。 万珍说:“在我屋里坐着呢,你爷爷奶奶气的中饭都没吃。” 范苗香说:“南星,你去叫爷爷奶奶过来吃晚饭。” 白南星去大伯屋里叫爷爷奶奶去西屋吃饭,白芨正赶着饭点回来,白南星瞧他嘴角直勾着,轻轻地踢了他下,给他使了个眼神,这屋子低气压,白芨这傻子是没看出来吗? 这顿饭是白南星来这里年多,吃得最压抑的顿饭,全程没有人说话,白芨好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白南星给瞪了回去。 王小凤也出来吃饭了,梳理过后,白南星确实没发现她脸上有什么伤痕,除了双眼有些红肿。 饭后,白启发将条台抽屉里的烟锅拿了出来,装了烟叶,点火用力地吸了口。 白南星看白启发佝偻着背,擦火的时候手抖了几次都没有擦着,大概是许久没吸了,但启发被呛得连咳了好几声,刘翠花拍着他的背,想去抢他手里的烟,被白启发躲开了。 白启发瞅着屋里坐着的每个人,酝酿了下午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刘翠花坐在旁掐白启发大腿,明明下午都商量好了,怎么临到头却退缩了。 以刘翠花的想法,这家早该分了,她都和老头子提了好几次,老头子思想固执,认为分了家,这个家就散了,好几次都没松口。 今天爱强和小凤打架的事彻底激怒了刘翠花,这个家已经到了不分不能过的地步。 白启发咬着烟又吸了口,半晌才道:“爱中,明天把学文叫回来,咱们分家。” 白启发的话出,堂屋下子就炸了,特别是白爱强,第个站出来反对,“爸,我不分家!” “爸,我也不分家。”白爱中作为家里的老大,骨子里的思想像极了白启发。 白爱国就不同,他想分,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太明显,附和道:“爸,这家人过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提分家了。” 白启发说:“不是突然,你妈早就说了好几次分家,我直没同意,现在想想孩子都大,是该分家了。” 王小凤早就想分家了,听到公公说分家,嘴角止不住上扬。 白爱强看到王小凤的样子,咬牙切齿地骂道:“王小凤,你还有脸笑!要不是你,爸妈怎么会提分家!” 王小凤不甘示弱吼回去:“白爱强,你别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 “行了!都给我闭嘴!”白启发拿烟锅敲桌子。 白爱强缩着脖子坐回去,王小凤扭着头,两个人谁也不理谁。 白启发说:“都回去睡觉,明天等学文回来就分家。” 不管早晚,这个家迟早是要分的,白启发就算再不想,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只是这个家要怎么分,白启发和刘翠花商量到半夜,也没想到好的章程。 白启发想和小儿子起住,把两个大的分出去,可刘翠花个都不想跟,她不喜欢王小凤这个儿媳妇。 至于老大和老二家,她也不想跟过去添麻烦,刘翠花劝道:“老头子,你就听我的,咱们分出去,我打听过了,兰花带着陈乐要改嫁了,她说那屋子到时候就空下来,咱们花钱买了,两间屋子还带个小院住得不比这舒坦?” “改嫁?这陈医生死了还不到年呢。” 刘翠花说:“就算队里有补贴,个寡妇带着孩子日子不好过,兰花才40几岁,她娘家让她再找个伴也没错。” 白启发想起陈医生家那个小院子,确实盖得挺好,可他还是舍不得自己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试图商量道:“要不,我们就挨着老大家盖两间?” 刘翠花急道:“你干嘛非得跟孩子挤块过日子,要分就分得干净,等咱老了不能动,就让三个儿子给口粮。” 白启发还是心有不甘,村里谁分家不是跟着个儿子过的,轮到他怎么得不行了。 第二天大雨停了,大队长组织上前山检查水沟,稻田里的水也要放,水稻正值抽穗关键时期,社员们都不敢松懈。 白南星跟着家人起上山排积水拔杂草,中午回家吃饭,白学文和海棠已经回来了,起回来的还有莲花和牡丹。 范苗香问莲花不上课,跑回来干嘛,初中最后年最关键的时候。 白莲花却不以为意,她又不想上高中,落天课根本无所谓,天大地大哪有分家的事大。 万珍也责怪丈夫,叫学文回来就行了,怎么把两个孩子也带回来了。 牡丹说:“妈,二婶,你们别生气,是我们执意要回来的,今天落下的课我们定会补回来的。” 人都回来了,两个当妈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家人吃了中饭,刘翠花去请了大队长孙家贵当见证人,白启发宣布分家。 家里的钱和家禽平分四份,家里的两头猪分给了爱国家,今年的任务猪让他们家交。 万珍没有意见,毕竟白芨为家里付出这么多年没结婚,猪分给爱国也是合理。 王小凤更没意见,反正公婆跟着他们住,怎么分都是他们家占便宜。 白启发分家分得细致,除了锅碗瓢盆,连家门口几棵树都分了,爱国家要了枣子树,那棵枣树正好在东屋地基上,剩下柿子梨子树都没要。 队里分得自留地按人头分了,等所有东西分完,白启发才说了要搬出去的话。 这话出家里人都不同意,这老两口搬出去,可不是让外人戳脊梁骨。 最先跳脚得自然是王小凤,她算盘打得啪啪响,结果这两个老的居然要单过。 西屋里下子吵得不可开交,白启发敲着桌子,不耐烦道:“都给我闭嘴。” 屋里安静下来,每个人都面带难色看着白启发。 白启发看着刘翠花,这搬出去住可是她提出来的,刘翠花说:“就算搬出去住,咱们也是家人,这事就这么定了。” 白芨问:“奶奶,你们搬去哪里住?” 刘翠花说:“兰花家,她要改嫁了。” 白爱国听完还想劝,“妈,你跟爸就算想搬出来住,也没必要跑那么远啊,可以在我屋子旁边空地上盖间。” 白启发眼睛亮,他也是这么想,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他真的很难割舍。 刘翠花不同意,直说那地皮是给白芨结婚盖房子的。 不管众人怎么劝,刘翠花就是不松口,分家的事情就这么定了,没过两天,刘翠花就收拾好东西招呼几个儿子帮忙搬家。 刘翠花和白启发搬走了,白家下子失去了主心骨,范苗香茫然地站在屋前,不知道该做什么,王小凤走过来问范苗香什么时候把猪牵走,她今天要去买小猪回来养。 范苗香为难地看着王小凤,说家里连灶房都没有,更别提猪圈了。 王小凤自然不乐意,这个家分得她毛钱没占到便宜,凭什么还要她提供猪圈给范苗香养猪。 范苗香知道王小凤是心里不舒坦,既然人家不乐意,她也不能厚着脸皮,只好说等爱国回来就把猪牵走。 王小凤得到满意的答复才露出笑脸,说:“二嫂,我真不是为难你,我和爱强也想多挣点钱,等有了孩子也不会那么辛苦。” 范苗香笑笑说:“没事,我都理解。” “真是谢谢二嫂子,不光猪圈,这做饭的事也得解决啊,三家围着个灶台它也转不开啊。” “我知道,我和你二哥正商量先搭个棚子做饭呢。”范苗香尴尬地解释道,准备会儿就上公社去买锅,先垒个简单的灶台。 王小凤听到范苗香要搭棚子,心里就更高兴了,达到上目的也不乐意闲扯,乐呵呵地走了。 白南星帮刘翠花收拾好屋子回来,没发现范苗香人也没在意,戴着草帽上工去了。 第62章 七月盛夏, 除四害成了卫生所工作的重点,上头分配的药水不够用,白南星便自制灭蛆药水, 采用闹羊花茎叶倒碎和水浸成溶液喷洒粪坑。 在阴暗多蚊的角落教社员们设置灭蚊缸, 早晚带着罗凤凰扛着锄头清除臭水沟,将坑洼的地方填平, 铲除杂草。 罗凤凰闻着自己的身上的汗臭味, 干呕了几声,见白南星面不改色地背着药桶喷洒每个粪坑,草帽下的那张小脸晒成黑红色, 豆大汗水顺着脸颊落下来,眼睫上的汗湿得让她睁不开双眼, 白南星粗鲁地抬起胳膊, 扫光脸上的汗水, 继续手里的动作,罗凤凰深感佩服。 “你一直看我不干活干嘛!”白南星早察觉到罗凤凰打探的目光。 罗凤凰说:“南星, 我发现你真漂亮。” “废话,我当然漂亮。”白南星这话说得有些心虚,天一热,她又晒黑了,压根跟漂亮沾不上边,还好结婚在冬天,到那个时候她应该就白回来了。 白南星催促罗凤凰赶紧干活, 她要早点忙完回家帮范姨做饭, 罗凤凰也收起说笑, 认真地开始干活。 “白南星同志,赶紧跟我去救人。”江玉红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白南星问:“怎么了?” 江玉红说:“文青同志和高强同志吵架, 一时激动喝了农药。” 白南星立马脱下身上的农药桶,跟江玉红一道往回跑,路上江玉红和白南星说了情况,今天田里打农药,文青和高强因为婚事起了争执,文青一气之下喝了农药。 白南星问喝的什么农药,喝了多少,江玉红说:“文青应该想吓唬高强,我看没喝多少进去。” 白南星进了卫生所,就见高强脸色惨白的抱着文青,白南星开了门,让高强把人放到床上,立马脱去她身上的衣物,见文青意识清醒,只头晕,恶心,浑身汗。 白南星拿了个马桶放在她的面前,赶紧给她服用催吐药水进行催吐,文青扭着身体拒绝配合,嘴里一直哭喊着不活了。 “要死也别死在卫生所。”白南星掰开她的嘴,骂道:“高强同志,你死人啊,过来帮忙!” 高强被白南星吼得浑身一哆嗦,赶紧上前抱住文青,白南星将药水灌入文青的嘴里。 文青呕了几声没东西出来,白南星喊:“高强同志,用手指给她抠。” 高强伸着手指去刺激文青的喉咙,很快文青连同未消化完的早饭全都吐了出来。 白南星给文青注射一针解毒剂,文青还在呕,白南星说:“高强同志,再给她多灌些,不要停。” 高强浑身汗,一点也不敢松懈,不停地给文青喂药水,文青难受极了,胃里不停地翻滚,心也跟着翻滚,伤心道:“你不愿意娶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啊。” “我娶,我愿意娶,咱们明天就去领证。”高强害怕极了,他根本没想到文青会做出这么极端的行为,他和文青的事,家里依旧不同意,他一直夹在中间,进也不,退也不。 今天只稍微表达一下想要分开的念头,没想到文青就以死威胁,他还怎么敢不娶。 “高强,你说的真的?”文青收起哭声,虚弱的声音透着一丝惊喜。 “真的,你现在好好配合治疗,明天咱们就去领证。”高强保证道。 文青脸上露出笑容,非常配合地喝下药水,随后抱着马桶又一阵狂吐,吐到胆汁都快出来,人虚脱到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白南星再次给她注射一针解毒剂,坐在一旁观察她的状态,好在喝的农药不多,只轻度中毒,催吐之后,文青中毒症状减轻许多。 在检查完体温心率正常之后,让高强先带她回知青院休息,卫生所没有住院的条件,叮嘱高强不要给她喂食,注意体温有没有变化,“下午我会过去给她吊盐水。” 高强背着文青走了,白南星看一眼时间,早过了做饭的点,她简单收拾过后回到家,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这时万珍和王小凤也下工回来做饭,白南星便问万珍有没有看到范姨。 万珍摇摇头,道:“苗香早上就没去上工啊。” 白南星心里咯噔一下,语气焦急地问:“大妈,你知道范姨去哪里了吗?” 万珍说:“不知道啊,南星,你先别急,她这么大人了不会出事的。我马上去田里问问爱国。” 白南星说:“好,我再去村里找找。” 王小凤嘀咕范苗香不会因为她的话生气回娘家了吧,她并没有将这事放心上。 大嫂二嫂不在,她可以第一个做饭。 白南星骑车在村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回家后发现白爱国也不在家,大妈家只有学识和蓝毛,问了蓝毛才知道他们都出去找人了。 白南星急忙又骑车出去找人,走的时候扫了一眼西屋,王小凤正在堂屋吃饭。 白南星在村口找到白爱国和白芨,白爱国听人说看到范苗香出村了,估摸着不回娘家就去供销社了。 三人兵分两路,白芨骑着车载着白南星去公社,白爱国去范家。 路上白芨和白南星都失去了说话的心情,两人紧抿着唇,眼睛看着前方,白芨车子骑的飞了起来,好几次差点把白南星从车子上抖了下来。 到了供销社也没找到人,白南星失望极了,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听到人群中说什么孕妇,医院的字眼。 白南星慌忙拉住那个妇人,问:“那个孕妇在哪?” 妇人说:“你她亲人?赶紧去公社卫生院,晚了估计人都见不着了。” 白南星失魂般退了几步,撒腿就往公社卫生院跑,白芨见他姐跑了,也跟着跑了过去。 白南星到了卫生院跑到窗口问护士,今天早上有没有收治一名孕妇叫范苗香。 护士说:“有,病人正在二楼手术室抢救。” 白南星和白芨两人几个箭步冲到手术室门口,李文易坐在长椅闭目,身旁还放着一口铁锅。 “李医生?”白南星喊了一声。 李文易睁开眼,神情有些疲惫,道:“白医生,你怎么来了?” “里面抢救的病人我的家人。” “孕妇的情况不太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白芨急忙扣住李文易的肩膀,激动道:“我妈情况怎么不好,你说清楚。” “白芨!你冷静点!”白南星轻斥一声,带着歉意对李文易说:“不好意思,我弟弟太紧张了。” 李文易说:“没事。” 白芨松了手,焦急地趴在门边,想透过门缝看看里的状况,可惜什么都没有看见。 白南星从李文易口中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已经推断出范姨应该会早产,她立马让白芨回家拿孩子要用的东西,“你和大妈说一下,如果爸回来,让他赶紧来卫生所。” 白芨回了声好人就往楼下路。 “等等,你再去通知一下罗凤凰,让她下午去给文青吊盐水。”白南星追上去叮嘱道。 白芨走了,长廊上只剩下白南星和李文易,李文易把锅交给白南星之后说自己有急事也离开了。 白南星在焦急地等待了一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总算开了,她立马迎上去询问情况。 医生取下口罩,说:“我们刚刚给她做了检查,帮忙止了血,产妇的情况最好转到县医院,孩子很有可能早产。” 白南星道了谢,进手术室看到躺在手术台上的范姨,脸色煞白,满脸的虚汗,衣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一只手打着吊瓶。 她走近床边握起范姨冰凉的手,轻声喊:“范姨?” 范苗香迷迷糊糊,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肚子疼得她眉头紧皱,泛白的唇一直打着哆嗦。 白南星不敢耽误时间,想去找徐副院长请他帮忙安排一辆马车,刚出门就碰到匆忙赶来的白爱国和白芨,一同来的还有周道年。 白南星长话短说,简单地说了范姨的情况,现在最主要转院,听到白爱国他们赶马车来的,几个人迅速地给范姨办了转院手续。 马车一路颠簸来到县医院已经下午三点了,到了县医院,白南星第一时间找到曾医生请求帮忙,范苗香人已经被推进手术室。 曾医生让白南星做她的助手,一起进了手术室,范苗香的情况不好,因为受到外力撞击出现早产症状。 曾医生在检查完范苗香的状况后决定终止妊娠,孩子必须生下来,否则大人孩子都会有危险。 白南星检查完宫口,现在还没有完全打开,出了手术室让白爱国赶紧弄点东西过来给范姨吃,否则依范姨现在的这种状态肯定没办法生下这个孩子。 白爱国傻了,“怎么就要生孩子了,不才刚刚八个月吗?” 白南星没时间跟他解释,只说要早产,赶紧快去,白爱国慌不择路,完全没了方向,关心则乱,白芨也像只无头苍蝇,好在周道年还算清醒,在问清楚产妇能吃什么之后就离开了。 周道年速度很快,回来时手里端了一碗面条。 白南星端着面条进了手术室,范苗香肚子疼得厉害,她咬着牙不吭声,乖乖地配合吃完一碗面条,她知道自己不吃就没有力气生下这个孩子。 第63章 范苗香第二胎宫口开得快, 因为没有足月,孩子生下来才4.3斤,白南星双手抱着浑身皱巴巴的小人, 浑身僵硬, 小心翼翼地递到范苗香身边,说:“范姨, 是个男孩。” 范苗香欣慰地扯了下嘴角, 虚脱地闭上双眼。 因为早产,孩子各项发育都不全面,曾医生建议多住几天院, 害怕孩子太小容易感染各种并发症,白爱国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立马跑去交了住院费。 白家人当天晚上都赶了过来, 白南星把他们都拒之门外, 孩子太小容易感染,最好不要接触太多人, 白家众人也只能作罢。 王小凤心虚地躲在人群后面,她心里一直在打鼓,害怕是因为自己早上的话刺激了范苗香导致她早产,要真是这样,白家人肯定饶不了她。 刘翠花塞了30块钱给白爱国,交代他弄点好吃的给苗香好好补补。 白家人回去没多久,白爱国催促白南星和白芨也赶紧回去, 医院不让家属多待, 几个人都留下来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白南星想着自己懂医术, 留下来照顾范姨最合适,可白爱国不同意, 自己的媳妇当然得自己照顾。 白南星和白芨被赶出病房,出了医院门,白南星才发现周道年并没有走,而是坐在一旁长椅上发呆。 她走过去坐到一旁,周道年这才回过神来,关心道:“范姨和孩子怎么样了?” “都很好,只是孩子太小,还得再观察几天,我爸嫌弃我们在这里碍事就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周道年站起来,说:“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 白南星点点头,她确实饿了,已经五点半了,她中饭都没吃。三个人去了国营饭店,一人点了碗面条,吃完饭白芨不想夹在两人中间,骑着车先走了。 白南星和周道年坐了汽车到公社,又从公社一路走回幸福大队,七月的天,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火红的晚霞挂在天空中格外得艳丽。 微风徐徐,白南星扬着头走在这条泥路上,和周道年分享刚刚出生的小弟,“他真的好小,全身皱巴巴的,只有4.3斤,哼哼唧唧跟小猫的叫声一样。” 周道年慢白南星一步,配合她的脚步,慢慢地走着,这样眼睛就能一直看着她的侧脸。 夕阳的光将她的脸照得更加的柔和,微风吹起她脸颊的碎发,美得让人陶醉。 “我真担心我爸那个粗人照顾不好孩子和范姨。”白南星担忧道。 周道年牵起了白南星的手,白南星扭头看着他,周道年也看着她,手里的力度不由加重了一些,道:“我倒是相信白叔能照顾好,第四个孩子,怎么着也熟能生巧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医生护士在,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曾医生,白南星松懈了肩膀,不再杞人忧天,一个星期后,白爱国带着媳妇孩子出院回到家,其间白南星趁着下工去看一次,见范姨状态还不错,孩子更是受到护士无微不至地照顾,只是两天不见,白南星发现孩子就变了模样。 范苗香在家坐月子,家里的重担一下子压到了白南星的身上,做饭这个大难题让白南星抓耳挠腮,这大概是她在凡间一年多遇到的最大的困难。 人生第一次做个炒饭,白芨尝了一口差点没把人送走,白南星见白芨隐忍的表情,也跟着尝了一口,米饭刚进了嘴巴,她吐了出来,以前刘翠花说王小凤炒的菜打死卖盐的。 她做的炒饭才是真正发挥了这句话的精髓,白芨喝了几口水,才问:“姐,你这炒饭放了多少盐?” 白南星心虚地伸了三根手指,“炒鸡蛋放了一次,炒米饭放了一次,加葱的时候放一次。” 白芨突然觉得他姐的智商大概全都放在医学上了,他内心突然有些同情道年哥,这辈子怕是吃不到他姐做的饭了。 白南星窘迫地低着头,谁知道炒饭要放多少盐,好在有刘翠花和周道年帮忙,大多数时候白南星只是简单地打个下手洗个菜。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白爱国早就想要盖房子,在得知媳妇是因为买锅才出事,心里对老三家堵着一口气一直没发出来,从医院回来就在门口搭了棚子做了临时灶房。 随后又找大队长批条子,着手盖房子的事情。 每天下了工就带着白芨周道年一起去挖土、和泥,做砖坯,白南星做饭不行就想着出力气,可每次都被三个男人轰到一边。 等范苗香出了月子,门口放满了整整齐齐的砖坯,瓦片还有木头梁子,白爱国坐在门槛上喜滋滋地想着明天就可以找村里的老师傅烧砖了,等双抢结束就可以盖新房了。 范苗香抱着儿子走出来,看白爱国那副傻样,问道:“想什么呢,这么乐呵。” “哎哟,我说你怎么把学礼给抱出来了,当心吹了风受凉了。”白爱国急忙站起来,想要伸手去抱,想起自己没洗手又缩了回去,眼巴巴地看着媳妇怀里的儿子。 “没事,南星说了,孩子也要晒晒太阳。”范苗香将孩子往怀里拢了拢。 白爱国一脸慈爱的目光看着小儿子白学礼,当初儿子从医院回来时候,村里人都说七活八不活,说这孩子肯定养不活的时候,可没把白爱国气死。 学礼在月子里确实经历了好几次生死,因为呼吸器官发育不成熟,差点窒息死掉了,还好南星发现及时救了过来,喂奶经历的呛咳、呕吐也是常有的事,整个月子都是南星在一旁指导,学礼才度过了有惊无险的一个月。 体格检查虽然没有赶上足月生产的孩子,可小学礼再也不是皱巴巴的小人了,脸上皮肤被撑开了,越长越像范苗香。 范苗香看着门口堆的材料,问:“咱什么时候盖房子,这小棚子可撑不到冬天。” 白爱国说:“双抢一过咱就盖,材料都准备好了,请几个人一起盖也快。” 今年的双抢累得白南星整个人脱了几层皮,因为范苗香刚生产完,还得照顾小弟,肯定不适合再下田收割水稻,一家安排两个人晒稻谷,大队长也怕社员们说闲话,白南星选择下田收割水稻。 割水稻真的不是一件轻松的活,镰刀锋利,第一刀下去白南星就差一点割到自己的大腿,还好周道年及时拉了她一把,才免遭其害。 一个上午水稻没割多少,胳膊被稻穗磨的都是红印,又痒又疼,即使她穿了长衣长裤都没能幸免。 周道年心疼极了,让她割慢一点,自己却加快速度想要多割一点。 白南星一本正经道:“我现在可是县级评选出来的年度先进优秀卫生员,大伙都看着的,我可不敢明目张胆地磨洋工。” 前几天县卫生局领导特意到幸福大队给白南星颁发的奖状和奖品,奖品是一个搪瓷盆和一个暖水壶,上面印着先进优秀卫生员的字样。 白南星要拿出来给家里人用,范姨没舍得,这么好的东西自然等南星结婚带到小家庭才是。 周道年凑到白南星小声道:“那就偷偷地磨洋工,去喝口水休息一下,没有人会说你。” 白南星被耳边热气吹得耳根发痒,忍不住缩着脖子,佯装瞪了他一眼,乖乖地放下镰刀去喝水。 双抢虽然很累,但丰收的喜悦还是让社员干劲十足,现在白家分家了,每家挣的工分都归各家所有,白爱国家里四个劳动力,挣的工分是最多的。 这让王小凤心里开始懊悔分家,每天累得要死回家都是冷锅冷灶,而大哥二哥家莲花和牡丹早就把饭菜做好了。 王小凤闻着隔壁传来的饭菜香,忍不住跟白爱强抱怨。 “那都是莲花和牡丹能干,咱们也赶紧生个孩子,长大了也能帮咱们洗衣做饭。”白爱强坐在灶膛边烧火,想起学礼那张可爱的样子,心里止不住渴望想要早点当上爸爸。 王小凤脸色一沉,抿着唇不敢再说话,她何尝不想生孩子,草药都吃了那么多肚子也没见动静,每次看爱强抱着学礼不撒手的样子,心里又妒又酸,自己的肚子怎么就不这么不争气。 白爱强没有捕捉到王小凤敏感的心思,一心想要积极生娃,他比二哥年轻力壮,不可能比不上他二哥。 白爱国可不知道爱强的想法,双抢一结束就开始动工盖房子,村里盖房子都是相互帮忙的,白家劳动力又多,周道年更是积极表现,每天下了工就往白家跑,挖地基砌墙一点也不含糊。 村里的老师傅都夸他手艺好。白爱国是个爱面子的人,有人夸他女婿,他心里惬意得不得了,吹嘘道:“那可不是手艺好,瞧瞧前山那一大片山的草药,要是没有我女婿的技术,可长不了这么好。” “那可不,这前山那片草药周道年同志可是尽了不少心。” “我说,爱国,这草药种了真能挣钱?” 白爱国说:“那必须的啊,不挣钱我女婿能让咱白忙活?” “你可拉倒吧,办药厂的初衷是为了让咱们社员看病有药,能不能赚钱到时候得看咱们自己本事。”范苗香听不得白爱国吹牛的德行,招呼师傅们洗手吃饭。 白爱国厚着脸皮说:“那还是看道年的本事,他可是药厂技术员,种植加工售卖,谁有他懂?大伙说是不是?” “是,是,这药厂还是得靠周道年同志,他见多识广,怎么卖赚钱,肯定有路子。” “听说周道年同志爸妈原来可是大领导,就算被打倒了,这烂船还有三千钉呢,肯定有路子。” 白爱国脸色立马拉了下来,推了白爱富一把,“你说什么呢!”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议论周道年的身份。 “二哥,我没说啥啊?”白爱富懵了。 “谁是你二哥,咱早就出五服了!别在这给我攀亲戚。” 白爱富一脸尴尬,“这,这,我是说你女婿是有本事有路子啊。” 范苗香见状况不对,立马扬着笑推着白爱富,“爱富,赶紧去坐着喝酒,你二哥昨儿喝的酒还没醒,别跟他一般见识。” 白爱富赶紧找了台阶下坐桌子上吃饭去了,范苗香拉着白爱国到房里狠骂了一顿,人家辛辛苦苦地来帮忙,你不感激还拿话堵人家。 白爱国狡辩,周道年那是他女婿,他自己可以说不好,但别人就是不行,他女婿为了前山那片草药付出那么多辛苦,明明自己那么努力上进,怎么一句话就全都归到家庭身份上去了。 什么烂船还有三千钉,在他看来,要不是他女婿的家庭拖累,他早就是人中龙凤了吧。 “行了,赶紧去吃饭!今晚不许喝酒,明天房子就出水了。”范苗香叮嘱道,房子出水可是大事。 第64章 白爱国的五间砖瓦房, 那可是村里独一份,房子出水这么重要的事情肯定不会马虎。 范苗香早就请教婆婆出水要准备哪些东西,鞭炮糖果红绿绸子, 酒席都不能少, 范苗香都准备妥当。 第二天一早下起了蒙蒙细雨,白爱国感叹日子选的好, 这房子出水下雨可是好兆头。 范苗香却苦着脸, 这下雨天做饭可不是件舒服的事情。 师傅们一大早就过来上梁,封顶盖瓦的时候,整个队的孩子都来了, 压根不在乎毛毛细雨,一个个站在屋子下面仰着脑袋等着屋顶上的人撒糖果, 连妇女们都站在下面凑热闹。 白芨那头点了鞭炮, 噼啦啪啦的响声一下子让东屋热闹起来, 屋顶上的师傅们纷纷向屋子下来撒糖。 屋子顿时乱成一片,纷纷哄抢掉在地上的糖果。 白南星抱着学礼站在最远地方, 看着热闹的画面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凡间真的好有意思,学礼,你说是不是?” 小学礼配合地捏着小拳头,在白南星怀里蹬了几下脚,眯着眼往她怀里拱,拱了几下就开嗓子开始哼唧。 白南星急忙安抚道:“别急, 带你去找妈。” 小学礼可听不懂话, 一个劲地往她怀里拱, 哭声越来越大,白南星赶紧加快速度往家跑, 刚刚担心鞭炮声吓到学礼,她特意跑到小路路口站着。 白南星边跑边安抚,小学礼根本不讲道理,声音越来越洪亮。 周道年跑过来问:“孩子怎么了?” 白南星说:“不知道呢,一直往我怀里钻。” 周道年见孩子扑腾的动作,伸过手说:“我来抱吧。” 白南星把孩子给了周道年,奇怪的是周道年一抱,学礼不哭不闹,一双小眼睛盯着周道年瞧,瞧了几秒就开始瘪嘴哇哇大哭。 周道年很有耐心地轻拍着怀里的学礼,嘴里哼着曲调悠扬的摇篮曲,很快,学礼的小眼睛就缓缓的闭上了。 白南星给周道年竖大拇指,小声道:“周道年同志,你可真厉害,连哄孩子都会。” 学礼听到声音,眼睛又缓缓地睁开了,周道年赶紧轻轻摇着,学礼的小眼睛又闭上了。 白南星这回不敢说话,和周道年对视一笑。 远处做菜的妇女们看到这一幕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我瞧这周道年同志真不错,不光干活一把好手,还会哄孩子呢,模样长的也不差。” “是不差,可还是不如之前相亲的崔军,那小伙子长的才叫一个俊。” “光好看可不顶用,南星这丫头这么有本事,找对象那肯定也得有本事。” 王桂花听到这话心里发酸,虽然她很想为自家外甥辩驳两句,可到底说不出口,周道年会下地种田,还会做饭、缝鞋,现在又是药厂技术员,做什么事都井井有条,妥妥当当的,也难怪秦书记欣赏他,就连队里的社员们也早就改变对他初来时的看法。 讲道理,她外甥确实比不上周道年,但王桂花也不敢示弱地说她外甥也定婚了,结婚的日子也巧了定在年底。 其实也不算巧,这结婚好日子一年也就那么几天,撞上也不奇怪,大伙八卦了几句就忙着开席了。 吃酒席的时候,雨稀里哗啦下得更大了,新屋里摆了好几张桌子,每张桌子都挤满了人,坐不下的小孩子都是端着饭碗蹲在一边吃,白爱国满脸笑容拿着酒和酒杯在中间穿梭,高兴地与人攀谈,劝酒。 周道年也被安排坐上主桌上陪客人,白南星装了碗菜到躲到房间里吃饭,没吃几口就听到外面哭声,紧接着就一阵打骂声,白南星听出是梨花的声音,放下碗筷走出房门,梨花正一手端着饭菜一手打着春苗的脑袋,嘴里骂道:“八百年没吃的,吃个鱼还能卡到,赶紧吞口饭。” 春苗脸上挂着泪水,微张着嘴,表情非常痛苦,听到她妈说吞饭,正准备扒饭到嘴里。 “等一下,不能吞饭。”白南星快速走到春苗面前。 梨花说:“咋就不能吞饭,这土方子可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它还能有错?” 白南星问:“你知道卡的鱼刺多大?万一划伤食道更难处理。” 梨花嗤笑,一脸无所谓道:“反正你是医生,你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呗。” 白南星见春苗的表情,懒得跟梨花计较,拿来手电筒用筷子压住春苗的舌板仔细看一下,发现鱼刺的位置不是很深,对着春苗道:“你乖乖配合我,张大嘴巴不要动,我帮你把鱼刺取出来。” 春苗点点头,眼里的泪水又蹦了出来,白南星看向梨花,道:“过来帮我拿着手电筒。” 梨花不情不愿地又塞了口饭菜才放筷子,用手抹了下嘴,拿着手电筒含糊道:“快点啊,等会饭菜都吃完了。”她可是出了钱的,吃不饱回去岂不是亏大了。 白南星见梨花用抹嘴的手拿手电筒,表情瞬间凝固了几秒,她张了张嘴到底没把嫌弃的话说出来,收回心思用钳子小心翼翼地将春苗喉咙里的鱼刺取了出来。 白南星叮嘱道:“记住以后吃鱼的时候一定要慢一点。” 春苗手捂着脖子试着吞咽了几下,不疼之后脸上浮现了笑容,小声地说:“谢谢姐姐。” 梨花骂道:“好了就过来吃饭,你妹还在家里饿着肚子呢。”才读了几天书还会讲谢谢。 白南星收拾好东西就回了房间,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个言语刻薄的女人。 酒席吃到下午三点才结束,宾客尽欢而散,白家人忙收拾残局,早上还是毛毛细雨,下午就成了瓢泼大雨,这雨又是连续下了好几天才停下来。 一场秋雨一场凉,雨停过后,触不及防的气温变化让许多社员一下子就感冒了。 卫生所人员爆满,大部分是体弱的老人和孩童,该开药的开药,输液的输液,白南星和罗凤凰两个人忙得焦头烂额。 好在药品齐全,没有出现缺药的情况,白南星另配了预防感冒的草药,免费发给社员们拿回去煎着喝,一时间来卫生所领草药的人排成了长龙。 白南星一直不停地配药打包,一直忙到天黑透了,人走光了才松了口气,可没想到回到家里,两个孩子都生病了,学识一直打喷嚏流鼻涕,鼻头都捏红了,学礼手脚冰凉,体温已经飙到38.5度,白南星气极了责怪道:“大妈,范姨,你们俩怎么这么糊涂,怎么就不知道把孩子送到卫生所!是不知道卫生所的门朝哪里开吗?” 范苗香和万珍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看得出来南星这孩子是真生气了,说话都带着颤音,可她们不是没带孩子去,是压根挤不进去,卫生所今天人实在太多了,而且看南星忙的中饭都不回家吃,她们哪里好意思再往里挤。 想着先给孩子喂点药,等白南星下班回来再说,谁知道晚上学礼就发起了高烧。 白南星说完气话开始给两个孩子治疗,检查她们给孩子喂的药还算对症,只是用量有些不对,学礼就很麻烦,本来体质就弱,普通感冒很容易就会引起肺炎,白南星诊断完两个孩子的病因,立马拿着电筒回卫生所拿药。 此时白南星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手捂着胃忍受着不适,加快奔跑的速度。等配完药拿回来给学礼喂下之后,白南星依旧不敢松懈,不停地给学礼做推拿,学礼不会说,高烧难受躺在床上一直在哭。 白南星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范苗香留的晚饭来回热了好几次,白南星也没有吃一口,直到学礼头发里出了汗,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等吃晚饭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吃好饭白南星又去大妈屋里,想看看学识的情况,好在没有发烧。 一晚上白南星都没有睡好,学礼烧退了几个小时后又烧了起来,体内的炎症没有退,引起反复高烧。 早上起来,白南星眼底黑了一片,嗓子疼地说话都不敢大声,她知道自己这是中招了,可她还得去卫生所,这么多病人,罗凤凰一个人肯定搞不定。吃完早饭白南星叮嘱范姨和大妈,两个孩子要是情况严重了一定要去卫生所找她,配的药要按时煎给孩子喝。 白南星去卫生所就吃了感冒药,戴上口罩开始工作,害怕传染给别人,看了一上午诊,硬是忍着没有喝一口水。 等到上午最后一个病人的时候,她的嗓子已经哑到发不出声音,只能手写到纸上询问病情。 中饭是周道年送来的,范姨要照顾生病的学礼没有时间,周道年主动揽下送饭的任务,结果白南星感冒一点胃口都没有,就喝点蛋汤,米饭也只吃了几口,周道年柔声地想哄她多吃一点。 白南星倔强地摇摇头,她实在不想吃,“道年,我没事,等会我吃点药就会好。” “我看你的状态很不好。” “真没事,我是医生,我自己的身体我很了解,我再吃点药就好了。” 第65章 周道年没办法, 又不好呆在这里打扰她工作,只能将剩下的饭吃完,拎着饭盒走了。 下午白南星的状态确实不太好, 一直咬着牙撑到下班, 回家后检查完学礼和学识的病情,晚饭都没有吃, 直接闷头睡了过去。 周道年晚上来看了一次, 白南星已经睡着了,白南星的睡姿一向不好,在床上来回的翻身, 没几下就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白南星睡的不踏实,恶梦不断, 脑子里有全是她被抓的那段记忆, 梦到自己被踢下凡的场景。 白南星难受极了, 她答应过老君会努力完成五年之约,她一定可以做到和凡人好好相处, 她一定会为凡间作出杰出贡献。 周道年坐在一旁椅子上,听到白南星嘴里一直嘀咕着五年、凡间,伸手摸摸白南星的脑袋,滚烫的吓人,周道年想给她量体温,准备掀被子时才惊觉不合适,两个人虽然订婚了, 但到底还是没有结婚。 他转身出门想去叫范姨, 这时白南星迷迷糊糊地醒了, 她微眯着眼想坐起来却发现头似千斤重。 周道年坐回床将她扶起来坐着,白南星耷拉着脑袋, 伸手摸着脑袋,嘟囔道:“几点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快九点了,先量一下/体温。”周道年次温度计递给白南星,又问:“要不要喝水?” 白南星乖乖地点头,将温度计放到腋下。 周道年端来了温水,白南星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会嗓子冒火地疼,晚饭没吃肚子也饿了,这还是她当凡人以来第一次生病,真的是难受极了,她哑着声道:“周道年,我饿了。” 周道年起身道:“你先睡会儿,我现在就给你做。” “我睡不着,跟你一起去吧。” “外面有些冷,你还是在屋里呆着,我做的很快。” 白南星不乐意,抽出体温计起身穿衣服跟他一起去了旧屋。 旧屋结构变了,白芨的房间和她的房间打通了成了一间超大的灶房,周道年揉面擀面条,动作一气呵成。 白南星站在一旁双手抱臂,感叹道:“我真是嫁了个好贤夫。” 周道年伸手刮了她的鼻头,白色的面粉沾上白南星的鼻子上,显得有些滑稽,周道年勾着嘴角笑了。 白南星看不见,还以为他笑自己说的话,又道:“你多下一点,我们两个一起吃。” “好。”周道年将擀好的面折叠到一起,用刀切成均匀的面条。 没多少功夫,一碗简单的葱油面就做好了,白南星是真饿了,屁股还没坐上板凳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葱油的香和手擀面的嚼劲,面条里还放了一点猪油,口感更是地道,一点也不比范姨做的差。 白南星吃的汤底都不剩,满足地打了饱嗝,突然觉得身体舒服许多,“我感觉自己好了。” “等会吃点药再睡,你刚刚还在低烧。”周道年洗着碗说道。 “好。” 白南星吃完药又量了一下/体温,还在低烧,周道年不放心,白南星催促他赶紧回去,不然她病没好还要她爸看嗓子,白爱国在屋里假咳半天了。 周道年无奈只能先回家,内心无比渴望时间能够过的再快一点,等年底结了婚,一切就名正言顺了。 * 第二天白南星烧退了,可感冒一直没好利索,因为秋季感冒的人多,她一直没能好好休息,好不容易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公社医院的徐长顺又通知她去给队里那些基础不够扎实的卫生员上课,白南星很意外,按理说这公社卫生院有资质的老医生也不少,再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去上课啊。 可徐长顺不这么想,白南星的医术底子扎实,特别是中医这块,就算是卫生院的老医生也比不过。白南星又是优秀卫生员,请她来上课,分享一下日常在队卫生所的工作再合适不过了。 白南星没有拒绝,传道解惑也可以为凡间做出贡献,她没有特意准备上课的资料,只讲中医课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因为公社安排的上课不能耽误卫生员上工,一个星期也就安排两天时间,一天中医一天西医。 白南星一个星期只要去一天就可以了,第一天上课情形着实把白南星吓一跳,统共15个生产队来了12个卫生员,她记得基础不扎实没有那么多吧,李青坐在第一排小声叫白南星名字,白南星跟她对视一笑,人群中白南星还发现了李文易也来了。 白南星虽然心里好奇,可面上依旧保持着淡定。活了快一千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她回忆起姜医生第一次给她上课的情形,依葫芦画瓢先给卫生员上了十几分钟思想课,因为不了解每个卫生员的情况,她采取了提问回答的方式上课。 这些卫生员都是有一定基础的,只需要针对自己薄弱的地方进行巩固,能够解决基本的常见疾病就可行了,卫生员的主要还是要以预防工作放在第一位。 来上课的卫生员态度都非常积极,白南星的大名他们早就有所耳闻,有些人是真心来学习的。 比如青河公社的蒋海,上回被白南星点名之后,他痛定思痛想好好学习,一是不服输,二是卫生员工作在队里还是非常吃香的,现在公社又在扩招新的卫生员到县里培训,他要是不努力很有可能被开掉。 所以他上课表现的最为积极,白南星很高兴能看到蒋海的改变,对于他的问题回答非常详细,甚至还会扩展讲一些病例。 李文易不是来上课的,他听说幸福大队卫生所整改后效果非常不错,他是想请白南星指导一下,他们队可不可以效仿,现在采药只靠他和侄子两个人,出门采药就会耽误给病人看病的时间。 白南星讲了幸福大队卫生所改革的要点,从看病用药免费,转诊病人报销补贴到账目定期公布都做了详细地介绍。 其实这些东西白南星当时写的非常粗糙,后期还是周道年帮她细致修改后才被队里采纳,白南星轻咳一声做最后的总结:“卫生所做这些改革的最明确的方向就是让社员们能看得起病,有药治病。大家能不能效仿还得根据每个队的具体情况来决定,队里的领导是否采纳执行非常关键。” 白南星说完,李青第一个带头鼓掌,其他卫生员也纷纷鼓掌,白南星脸上发热,这些荣耀其实并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而是整个幸福大队的,没有队里领导的支持,没有社员们的支持,她就一个人就算再努力也没用。 卫生员们对改革要点展开了激烈地讨论,光看病用药免费这点很多卫生所都没办法做到。 “咱队里要是看病吃药不收费,那我估计得饿死,队里不给补贴,报酬都是从看病卖药收入,每年还要向队委里上交钱。” “你这还有些收入还行,我这边生产队只给补贴一点工分,根本就没有工资可拿,想想咱们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给社员们看病,家里都顾不上,结果到年底还没女人挣的多。” “哎,别提挣了,不倒贴我就谢天谢地了,队里每年给卫生所安排上交的钱,完成不了还得扣钱。那么多钱,我咋完成,总不能命不要把药价抬上去吧。” 上回大整顿乱抬药价的卫生员已经被送到劳改所改造去了,卫生员们越说越激动,开始抱怨做卫生员的艰辛,白南星一直默默地记着他们言语中反馈出来的问题。 李文易坐在最后一直深思不语,队卫生所想要改革最大的阻碍就是大队长刘照强,想从他那里走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还是得另辟蹊径。 有些队的卫生员听说幸福大队种植草药,也有跃跃欲试的想法,想问这草药是不是真的能卖钱,草药怎么种,销路怎么找。 白南星笑着说:“种植草药能不能挣钱,现在还不知道,我们队也是在做新的尝试,如果你们兴趣欢迎来我们队考察,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药厂技术员。” “咱们队医疗资金少,我看种植中草药势在必行,不然防治一些常见病都很困难。” “是啊,咱们卫生所还是自负盈亏,基本上年年都在亏钱,队里也拿不出钱来补贴,要是自己能种植草药,可以省不少钱。” “咱们队倒是种了草药,不过种的少,也没有完全利用起来。” 卫生员们开始讨论各自队里用药的问题,富裕的生产队医疗资金充足,自然有钱去买药,可有些生产队卫生所还是靠上面补贴才办起来的,医疗经费少的可怜,甚至可以说没有,哪有那个条件,就算是上头免费补助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白南星全部都记了下来,想着回去理理和周道年讨论一下,上回沈远志探访过后整个卫生医疗室都做了大整顿,确实对农村医疗有了很大的改善,卫生员的工作热情和态度都积极了,一些资金不足的队也因为上面的补助重新开办了卫生所。但想要彻底解决农村卫生医疗的问题还是任重道远。 第一天的课白南星上的异常顺利,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面对自己的不足都在努力地学习,卫生员的工作不比其他,出一点差错都是关乎人命的事情。 蒋海是深刻认识到这一点,上回他开错了药,虽然没有将人治死,但那个孩子却遭了不少罪。队里卫生所停办了好几年,他也颓废了好几年,原来就是半路出家,之后停办也没想过要继续学习。 他这回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恨不得一下子能把所有的知识都塞到脑子里,这会儿外面天都黑了,其他卫生员早回家了,蒋海还拉着白南星问问题。 白南星饿得胃有些不舒服,她手捂着胃认真地回答蒋海的问题,蒋海边问边记,白南星想起曾医生曾经说过的话,她总想着自己能坚持一下,就能多救一个病人。 白南星自觉没有曾医生那么伟大,可她也想多坚持一下,蒋海之后或许就不会再诊错病了。 周道年早就来了,一开始站在外面没有进屋,直到看到白南星捂着胃才走进屋。白南星知道他会来接自己并没有感觉意外。 蒋海看天色太晚也不再好意思打扰夹着笔记本就要走,白南星喊住他,道:“蒋海同志,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时来幸福大队卫生所找我。” “谢谢白南星同志,我一定会去的。”蒋海激动地说。 蒋海走后,屋里就剩周道年和白南星两人,白南星拉着他坐下,想跟他讨论今天发现的问题,周道年却拉着她往外走,“咱们先回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解决问题。”他有些懊恼,走的时候没想到会搞这么晚,早知道就应该带点吃的备着。 白南星确实饿了,没再挣扎任由他牵着手出门坐上自行车后座,深秋的夜很凉,周道年将带来的外套披到白南星身上。 “天气真的越来越冷了。”白南星将衣服纽扣扣好,宽大的衣服套在她的身上把她整个人衬的更显小了。 “是啊,以往我很讨厌寒冷的冬天,可现在我每天都期盼它快点来。”周道年踩着车踏板,两人离开了公社卫生院。 第66章 白南星听出来他话的意思, 其实她的内心也在期盼呢,结婚家具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周道年带她去看过, 李师傅的手艺很好, 家具的细节打磨得非常光滑,门板上的花样刻得也很精致, 油漆漆的浅浅的棕黄色, 不像枣红色那么深沉。李师傅还用剩余的木头给她打了两个木箱子。 “没多久就要立冬了,年底也很快地。”白南星头依着周道年得背,双手环着他的腰。 两人回到家, 锅里的饭菜还是温热的,新屋里传来阵阵欢笑声, 白南星还听到学识喊着三叔, 你让我抱抱呀, 我会抱弟弟。 白南星坐在老屋吃饭没过去凑热闹,边吃边把今天记得问题给周道年看, “你先看,等我吃完咱们再说。” “你慢点吃,别噎着。”周道年见她嘴角的米饭忍不住伸手帮她抹掉。 白南星依旧吃得不慢,她当然知道吃饭快对胃不好,可她已经养成大口吃饭的习惯,因为工作忙根本不会有时候去细嚼慢咽,快速地吃完饭洗好碗, 白南星坐到周道年的身边。 周道年已经写了半页纸的问题整理, 白南星记得比较杂乱, 再看周道年整理过后,问题写得简单明了。 周道年说:“卫生员工资问题确实是一大隐患, 如果得不到合理解决,时间长了很容易消磨掉他们的热情,毕竟除了卫生员身份,他们还要生活。” “是啊,那些生产队把卫生所当副业是怎么想的,还定上交任务,完成不了就扣工分,长此以往谁还想做卫生员呢?” “确实如此,上头文件解决薪酬的方案没有问题,不管是队委发放还是从诊疗金收取工资,县政府每年对这块还是有补助和奖励的,只是在实施过程中没有落实好。” 白南星提议道:“你说要是卫生所能承包给个人,问题不就解决了。” 周道年摇摇头,先不说现在不允许个人做生意,就算现在将卫生所承包给个人单干,光资金问题没法解决,更别提普遍缺药的问题。 “个人单干确实能调动卫生员积极性,也能解决工资的问题,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周道年说。 两人商量了会儿关于提倡各队种植草药的事,周道年揉着白南星的脑袋,安慰道:“行了,赶紧洗洗睡吧,卫生员工资问题还是交给该管的人去解决,我会把问题写信告诉远志。” 白南星应了声好,起身伸了个懒腰,这些政策上的事她确实管不着,有时间还是多操心一下即将到来婚事吧。 * 立冬过后,白南星和周道年去了县民政局,两人背完语录领了结婚证,周道年带她去照相馆照两人的第一次合照,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白南星还从未看过电影,公社有放过露天电影,她一次都没有去过,影布上突然出现画面和声音的时候,还把她吓了一跳。 周道年捕捉她脸上的表情,问她怎么了。 白南星从震惊中回过神了,摇摇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移动的画面,心里感叹凡人真是厉害,什么都能创造出来。 周道年见她看的投入,也没再出声说话,两人安安静静地看完一场电影,白南星还有些意犹未尽,问周道年什么时候可以再来看。 周道年说:“要不,咱们接着再看下一场?” 白南星高兴地点头,“我去买瓜子,我刚闻到旁边人吃瓜子好香。” “我去买,你在这等着。” 不一会儿,周道年买一份瓜子回来,两人又买了两张票进了电影院,白南星惬意地看着电影,吃着周道年剥好的瓜子,这次看的是战争片,看得白南星几度落泪,她忍不住偷偷地用袖口擦干眼泪不想让周道年看见。 没想到两人出了影院,白南星发现周道年的眼眶也红了,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周道年揉着她的脑袋,笑着说:“好饿啊,咱们回家吃饭吧。” 天确实晚了,两人迎着冷风骑车回到家,家里一屋子的人,爷爷奶奶大伯小叔他们都在屋里坐着,白南星刚进屋,白芨就吵着要看结婚证,周道年把结婚证拿了出来,白芨立马抢过去大声地朗读出来。 白芨朗读完,屋里还响起了掌声,把白南星尴尬地想钻地缝里去。 今晚的晚饭特别丰盛,白爱国拉着周道年又喝起了酒,虽然酒席还没办,证领了就正式成为一家人了。 这回白爱国还算理智,没喝个烂醉,吃完饭一屋子人商量着两人的婚事。 白南星还是没有逃脱做鞋子的命运,这里的习俗结婚前女方要给男方及男方的家人做鞋子,周道年知道白南星不会这些针线活,想说自己父母也不在身边就免俗了吧。 白爱国不乐意,他可不想别人到时候捡嘴说他们欺负女婿是个外地人,要来周道年父母的尺码,让白南星做鞋,缝鞋垫。 白南星一个头两个大,三双鞋她要做到何年马月,好在这是要送出去的礼,有范姨帮忙,剪里子面子都是范姨做的,她只是缝合一下就行,两双鞋硬是在范姨的一针一线的指导下完成了。 * 要结婚前两天,白南星去公社给卫生员们上了最后一课。 徐长顺惜才想提拔白南星来公社医院工作,白南星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了,“我觉得卫生所也很好。” 徐长顺说:“我没说队卫生所不好,不管在哪里都是为人民做贡献,只是你也该为你的事业想想,人往高处走,你只在队里当个卫生员有什么前途?我明年就会调到县医院做主任,走之前我把你调公社来,你好好努力,等我在县医院站住脚就提拔你上来。” 白南星:“徐副院长,提前恭喜你啊,也谢谢你为我着想,可是我不想去公社,更不想去县医院,我只想呆在卫生所。” 徐长顺见劝不动只当白南星还是太年轻,不懂为未来做规划,放着城的铁饭碗不要,非要窝在农村。 白南星没时间和徐长顺讨论个人事业,后天她就要做新娘了,范姨特意叮嘱她早点回去,很多事情要给交代给她和道年。 虽说破四旧,可农村结婚的规矩还是很多。 白南星听了脑袋晕乎乎的,好在范姨说的基本上没她什么事,她只要乖乖地当个听话的木头人就好。 范姨说:“道年,铺喜被全福人我找了村里的花奶奶,滚床就让学识去就行。” 周道年坐在一旁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因为道年这里没有亲人,父母也没有办法来参加婚礼,除了省里几个朋友过来,周道年能请的也就队里的秦书记和大队长了。 白南星这边也请那两家,为了省事,两家酒就一起在女方这头办了。 第二天白家人一通忙活,白南星想去帮忙被范姨阻止了,明儿就要嫁出去了,在娘家最后一天可不能累着,白南星只能坐着看家里人为她忙进忙出。 次日天不亮,白南星就被范苗香从床上拖了起来,洗漱打扮,白南星的头发刚过肩,范苗香给她抹头油绑两条精致的麻花辫,脸上涂了雪花膏,换上崭新的红棉袄。 出了屋家里人都夸漂亮,可白南星照过镜子,跟平时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胸前的大红花显得有些傻里傻气。 吃过早饭白南星就被安排在房里坐着,没多久屋外就热闹起来,白南星的房间里也热闹起来,进进出出的人都来看新娘子,看嫁妆。范姨早就叮嘱她,见到人不会说就笑。 于是周道年还有来接亲,她的脸都笑僵硬了,终于外面的鞭炮声响了,周道年总算来接她了。 周道年穿着崭新的中山装,胸前跟她一样戴着大红花,白南星看见他的样子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两人在众人的见证下,在领袖画像下宣誓完成了结婚的仪式,中午流水喜宴办得非常热闹,白南星和周道年空着肚子敬一桌又一桌的酒。 后来白南星人都晕了,整个人像提线的木偶,酒席什么时候结束,她什么时候回的家都不知道。 等她有意识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传来周道年鼾声,她坐起来脑袋还有点疼,口干舌燥得想喝水。 她起床想点灯,伸手却怎么也摸不到她的桌子,恍然间她才记起自己已经嫁人了,这不是她原来的房间。 “怎么了?”周道年坐起来揉着眼。 “我想喝水。” “我去烧。”周道年麻利地下了床,没一会儿外面有了微弱的亮光,白南星借着亮光穿鞋跟了出去。 周道年已经坐在灶膛边生起了火,“想不想吃烤红薯?” “想。”白南星想起烤红薯的香味,忍不住咽口水,她是真的饿了。 周道年挑了几个放进灶膛里,见白南星缩着身子伸手唤她过来一起烤火,白南星走过去,周道年把小板凳让给她坐,自己坐在一旁边的柴火上,灶膛里的火光印的白南星脸色越发红润。 周道年忍不住亲了一下,白南星侧头看他,周道年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脸上。 白南星伸头想要吻他的唇,结果她位置不够高,只吻到他的下巴。周道年伸手拂过她的侧脸,俯身亲了下去。 灶膛里的火噼里啪啦地烧得正旺,灶膛外的两人吻得难舍难分,白南星觉得这火烤得太热了,热的她喘不上气,热的她忍不住浑身战栗,额间都有了细汗。 就在她要觉得自己热的快要喷火的时候,周道年将她抱起来,两人滚进了冰凉的被窝。 第67章 新婚后第一天, 两个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锅里的水已经烧没了,锅膛里的红薯也烧糊了, 白南星用火钳敲打了几下, 里面黢黑根本没法吃。 白南星觉得可惜,昨天两人乐此不疲折腾到后半夜, 哪里还能想起锅膛里还烤着红薯呢。 周道年从菜园拔了白萝卜和青菜回来, 说:“中午咱们做咸肉炖萝卜,再炒个小青菜怎么样?” 白南星点点表示没意见,她不挑食吃什么都行。 “那你去刷牙洗脸, 去做饭。” 白南星放下火钳去刷牙洗脸,把房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昨天陪嫁来的被子都放进柜子, 带过来的钱都放箱子里锁好, 自己用的书籍都放到书桌上,等整理完东西, 周道年中饭也做的差不多了。 两人的米饭好做,咸肉炖萝卜用砂锅放在炭火上炖的,吸满汤汁的白萝卜软烂可口,从昨天到现在两人都没有好好吃顿饭,两人端起饭碗连话都顾不上说,低着吃起来。 汤汁拌饭更是一绝,白南星足足吃了两碗米饭才放下筷子, 碗里剩下的一点边角料, 周道年一扫而空。 吃完白南星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弹, 看着周道年麻利地收拾碗筷,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她搬着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今天艳阳高照,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非常舒服,周道年洗好碗叫她一起去县里买明天要回门的东西。 白南星来了精神,问能不能再去看场电影,媳妇的这点小愿望,周道年自然要满足,两人骑着车到了县城,先去电影院看了场电影才去百货商店买东西。 还剩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要过年了,这个时间点,百货商店的人还挺多,两人早就商量好了要买的东西,烟酒糖茶很快就买齐全,白南星买了几斤橘子,两个人收获满满,正准备出门听到人群中有人呼救救命。 白南星本能地将手里的东西塞到周道年的怀里,拔腿就冲了过去,好在周道年反应快,糕点在幸免掉在地上。 白南星冲进人群,看见昏迷在地上的姑娘,旁边蹲着个小男孩子,不停地摇晃着姑娘的身体,嘴里哭喊着救命。 白南星立马上前蹲在地上,检查姑娘的呼吸心跳都停止了,白南星赶紧将她的头部向后仰,掏出口袋里的手帕盖在她的嘴巴上,低头给她心肺复苏,围观的人群纷纷扭头嘀咕。 白南星继续吹气按压胸口,丝毫不受周围窃窃私语的影响。 周道年挤进人群后站在白南星身旁,怕打断白南星救治没敢出声。 心肺复苏数次之后姑娘有了反应,白南星不敢松气,见她脸色青紫,呼吸困难,喉咙间发出长长的哮鸣声,白南星问:“姑娘,你是不是有哮喘?” 秋香难受得讲不出话,只能闭眼表示认同,白南星赶紧将人扶起来半窝在怀里问她身上有没有带药。 秋香点点头,白南星在她衣服口袋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周道年在地上开始寻找,果然在角落里找到散落的药瓶,立马捡起来递给白南星。 白南星看了一下药瓶确认是哮喘药,才将药瓶打开塞进姑娘的嘴里,秋香吃力地吸了两口,白南星让周道人将人扶着,动力给姑娘按摩合谷、内关、风池等穴位。 等了十几分钟,姑娘呼吸才慢慢恢复正常,脸色也不在青紫,白南星才停止手上的动作,扶着秋香站起来。 秋香感激地拉着白南星的手,一定要挽留她和周道年去家里吃顿便饭,白南星一再推辞,可秋香就是不撒手,“白南星同志,你救人救到底,万一回去的路上再犯怎么办?” 白南星说:“你不是有药吗?” 一旁的小男孩子也抓着周道年的裤腿不松手,白南星和周道年对视一眼,满脸无奈。 白南星只好答应送人回去,周道年先去拿了买好回门礼,推着自行车跟在几人身后。 其实在看到秋香第一眼,周道年就觉得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直到几人来到机关家属楼,周道年才想起来秋香为什么那么眼熟。 到了楼下,白南星总算完成了送人的任务,秋香却道:“白南星同志,都到家门口了,就进去喝杯茶再走吧。” 白南星拒绝道:“真的不用,天快黑了,们还得赶着回家。” 周道年说:“马秋香同志,请问马继军马书记是你的父亲吧。” 秋香说:“你认识爸?” 周道年点头道:“认识,说起来能到云雾县还得亏了马书记,马秋香同志,今天太晚了,拜访马书记也有点不合适,后天和南星一定会上门拜访。” 秋香见周道年说的笃定不像是假话,考虑到夜路难走也再强留,反正她已经知道两人是向荣公社幸福大队的,要是他们不上门,她就亲自去找好了。 秋香说:“那可说定了啊你们可一定要来,晚上就和爸说。” 白南星没想到居然救了县委书记的女儿,而这位书记正是一直暗中帮助周道年的领导,真的是太巧合了。 第68章 周道年说后天去拜访, 白南星问多问,两人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周道年做了两碗面条, 两人吃饱便洗洗躺下了。 新婚燕尔的两人抱在被窝里耳鬓厮磨, 很快就气喘吁吁,周道年翻身在上, 用手肘支撑着身体的重量。 白南星伸手将被子往上拉盖住他露在外面的肩膀, 小声道:“吹灯。” 周道年赤红着眼看着身下的女人,动作轻柔地开始亲吻她的脸颊、红唇,还有饱满圆润的耳垂, 白南星浑身舒麻,脚趾紧扣着床单, 伸手环住周道年的脖子, 两人火热脸颊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这里的习俗回门要赶早, 两个人不敢像头天那样毫无节制,翻云覆雨之后两人相拥而眠。第二天一早白南星醒来身边已经人了。白南星起床收拾好, 看到周道年从外面挑水回来。 早饭吃的红薯粥配咸菜,吃完饭白南星主动提出来洗碗,周道年打发她去多穿件衣服,把围巾和手套都戴上,外面很冷。 天寒地冻,冷风呼啸,路面都结了厚厚的冰, 两人走路回到家, 家里白爱国和范苗香正在灶房里忙活, 范苗香指挥白爱国把炭炉子烧起来准备炖鸡,听到外面的动静, 赶紧扔了手中的锅铲,道:“爱国,快,南星和道年回来了。” “哟,这两孩子还真够早。”白爱国笑眯眯地端着火盆跟了出去。 可不得早些,白爱国三翻四次交代回门一定要早,白南星也不敢不从。 范姨迎了出来,笑道:“南星和道年回来啦。” 白南星一愣,这口气怎么像几个月见着似的,明明她才嫁出去两天,接着后面的白爱国也出声说 :“回来了,赶紧到屋里烤火。” 白南星来不及多想就被范苗香拉着进了堂屋,周道年把带来的东西都放到条台上,几个人围绕着火盆烤火,范苗香又拿糖果花生又给两人泡茶。 “爸,范姨,你们干嘛这么客气。”白南星都被她爸和范姨的举动和语气整的有些懵。 白爱国说:“都嫁出去了,再回娘家就是客人了。” 白南星皱着眉头问:“客人?难道我不是你女儿了?” 白爱国解释道:“当然是,咱这习俗就是这样子嘛,姑娘嫁人头一回回娘家就这样子。” 白南星见白爱国那急吼吼地样子也再为难他,她脱下围巾和手套,坐下来问:“学礼还醒吗?” 范苗香说:“呢,昨晚闹了好久才睡。” 白莲花听到动静从屋里探出头,一脸委屈地看着白南星,范苗香瞪眼看她,她视而不见眼睛依旧看着白南星。 白南星起身到白莲花房门口问:“怎么了?受委屈了?” 听到委屈两个字,莲花眼泪都下来了,白南星看她表情快速地进了房间关上房门,靠着门问她怎么了。 白莲花委屈,只不过和爸妈说了明年不想读书,反正以她的成绩也考不上高中,还不如早点回家,减轻家里负担。 可想到她爸妈非常生气,不仅不同意她退学,还天天逼着她学习,一定要让她考高中。 她真的绝望,本来就不喜欢读书,为什么非逼着她读,更何况就算读了高中又怎么样,又不能上大学,还不得回农村。 白莲花越说越委屈,拉着白南星的胳膊祈求道:“大姐,要不你和他们说说,放过我吧。” 白南星问:“那你不读书,你想做什么?回来种田?” 白莲花微怔,她只是不想读书,根本有想过她不读书之后想要干什么,种田显然不太现实,她看着她大姐,心道要不要跟她学医,不行不行,课本都啃不下来,那医书上的东西更别提了。 她苦着脸一屁股坐到床上,肩膀塌了下来,忽然她眼睛亮了,她舅舅在部队啊,她舅妈在文工团,她可以去当文艺兵啊,对,白莲花决定了要当文艺兵。 白南星有打击她,看着书桌仰头道:“可以,你现在就给舅妈写信,告诉她你想当文艺兵,把自己的情况写清楚,看符不符合征兵条件。” 白莲花想到她大姐一句责骂都有,还这么支持她,感动得她眼眶发红,迅速地跑过去把她姐抱住,白南星吓得立马高举双手,见莲花在她怀里呜呜地哭,她的喉咙里也像堵了一朵棉花,她放下手臂,手掌轻轻地拍拍莲花的背。 白莲花哭够了擦干眼泪抬头问:“姐,爸和我妈那里,你要帮我说说话。” 白南星见白莲花那双期许闪亮的眼睛,拒绝地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点头道:“你先给舅妈写信,如果你条件符合,我去和他们说。” 白莲花高兴地欢呼,赶紧趴在桌子上写起信,白南星再打扰她,出了房间,白爱国抱着学礼和周道年聊天,白南星去了灶房,范苗香在小桌子上弯腰切着菜,角落炭炉上鸡汤香气四溢,小桌上摆着一盘盘切好的菜。 范苗香抬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刀有停,问道:“莲花这丫头不知道怎么了,这次回来居然和我们说不想读书了,她也不想想我和你爸把她供到初中多么不容易,村里多少孩子想读书都那个条件,她还不想读,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白南星坐在灶膛边问:“范姨,是不是开始架火烧了?” “你架吧。”范苗香将切好的菜放到盘子里端到灶台上,往锅里淋上油又开始唠叨起来莲花,“我看她就是吃过苦,不读书回头只能像她妈我一样,成天围着灶台转,围着孩子转。” 白南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低着头范姨抱怨,自从生了孩子,范姨的生活确实很累,田里家里,孩子丈夫,每一样她都要亲力亲为,这几个月为了她结婚的事也操了不少心,范姨脸颊上的肉肉眼可见少了。 范苗香像小鬼嗦螺蛳一样唠叨了一顿饭时间,白南星也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烦,偶尔回应几句表示自己还在听。 范苗香发泄完,不好意思道:“南星,你别嫌范姨话多啊,主要是莲花这孩子不听话,学礼也越来越难带,心里太烦了。” 白南星安慰道:“范姨,我知道你是把我当女儿才愿意这样子倾诉。” 范苗香欣慰地笑了,白芨进屋搂着他妈的肩膀,问:“妈,你跟大姐说啥好笑的?” “说你成天不着家,媳妇也讨进门。”范苗香故意戳白芨的痛处。 白芨嬉皮笑脸地说:“咱这不是在努力嘛,先苦后甜,点坎坷那能叫爱情?” 范苗香懒得跟他贫嘴,端菜叫大家吃饭,满桌的菜香酒香,满屋的欢声笑语,吃过饭多久白爱国就把白南星和周道年赶走了,这回门讲究早来早回,可不能坏了规矩。 一年多以来,白南星还是第一次受到被赶出家门的待遇,回家的路上她拳头挥向周道年背后,嘴里怨念都是周道年的错,周道年拱手求饶,见四下无人之前将人打横抱起,宠溺道:“我的错,回家怎么打都行,在外面给我点面子。” 白南星吓的尖叫一声,随后搂住周道年的脖子笑道:“你要面子啊,那就跑快点啊。”,周道年真的加快了速度,一直将人抱到家门口还不愿意把人放下来,喘息道:“钥匙在我左口袋,你开门。” 白南星从他口袋里拿了钥匙开了门,周道年直接将人放到床上,将人圈在身下目光灼灼看着那张红扑扑的小脸。 “周道年,你要克制。”白南星吞咽一下,轻轻地咬着下唇,又道:“黄帝内经里说醉以入房,以欲竭其——” 话未说完就被他封住了唇,白南星刚想奋力反击,周道年就放开她侧身躺在一边,搂着她的腰,哑声道:“我媳妇真美。” 白南星舔着牙尖,口腔里还残留着他留下的酒气,醉的让她情不自禁主动靠近那坚硬的胸膛。 两人闭着眼真的睡着了,一觉睡醒来外面的天都黑了,两人饿的不行,白南星说想吃烤红薯,她都馋了两天还吃上嘴。 周道年煮面条的时候赶紧往灶膛里扔了两个红薯,白南星坐在一旁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周道年笑道:“放心吧,这回不会再烧糊了,一定让你吃到软糯香甜的烤红薯。” 还好意思提这茬,白南星瞪眼看他,周道年将锅里面装到碗里,“赶紧过来吃面。” 白南星面条还吃两口,大门就被敲的砰砰响,“白南星同志,赶紧救人啊!” 听到呼声,白南星赶紧放下筷子,周道年快她一步开了门,江玉红喘着粗气,语气急切地说:“白南星同志,赶紧和我去知青院救人。” “发生什么事了?”白南星边问边回屋拿药箱。 第69章 江玉红拉着白南星说:“走走走, 蒋丽丽和文青打架手指被咬了。” 听到蒋丽丽手指被咬,白南星以为没有多严重,结果跟江玉红到知青院一看情况, 才发现整个大拇指咬的都见到骨头, 脸上被指甲抓的全是红色血印子,地上头发也被薅掉不少。 白南星及时给蒋丽丽手指消毒止血, 简单包扎后让她赶紧去卫生所缝针, 另一头的文青也没好到哪里去,额头上被磕破了一道口子,伤口挺深, 白南星看了一下,这情况都得缝针。 这两人大概是打累了, 站也站不起来, 只好让人背着去, 高强背着文青,蒋丽丽咬着牙要自己走, 江玉红只好扶着她走。 白南星先跑卫生所准备缝针需要用的东西,刚出屋就看到周道年拿着电筒站在门口,一脸诧异道:“道年,你怎么跑来了?” “天这么黑,想过来给你照路的。”周道年接过她的药箱背到自己肩上。 白南星心里似抹了蜜一般的甜,旁若无人地牵着周道年的手,说:“走吧, 去卫生所。” 两人一路跑到卫生所, 白南星开始准备缝合用的器具, 让周道年去后面烧点热水。 文青先到了卫生所,白南星洗完手戴上手套, 先做了局部浸润麻醉,将伤口周边细碎的头发清理干净,再次将伤口洗涤消毒,才开始缝合。 白南星针还没下去,文青便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说:“白南星,我知道你讨厌我,你不能公报私仇,我头上的伤口绝对不能留疤。” 白南星甩开文青的手,直起身来说:“你到底缝不缝,后面蒋丽丽比你还严重,要不等她来了,我先给她处理,你再想一会。” “白南星,你就是这么对病人的吗,我什么时候说不缝了,我只是问你会不会留疤。”文青用力嘶吼,伤口又震出了血。 高强安抚文青别激动,又对白南星说:“白南星同志,我们能不能暂时放下恩怨,先救救文青。” 周道年说:“高强同志,请你说话注意用词。我媳妇可是一名优秀的卫生员,一直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去年你们造谣的事,我媳妇宽宏大量没有计较,后面还救了文青同志几次,现在是文青同志自己无理取闹,耽误我媳妇看病时间。” 高强被怼得哑口无言,心虚地垂下眼,文青喝农药确实是被白南星救的。 白南星走到文青面前,再次帮她额头止血,消毒,也没再跟两人废话,专心致志地开始缝针,文青的额头一共缝了三针,脖子上的抓痕,白南星见蒋丽丽进来,直接把药丢给高强,让他洗手给文青涂药。 蒋丽丽的手指要严重许多,整整缝了七针,疼的蒋丽丽边哭边骂,一旁的文青也在哭,高强下手重,涂药总是碰到伤口,疼的文青哇哇叫。 高强心里头带着气,气文青不该这么冲动,他从来没有想过文青会有这么泼妇一面,看到蒋丽丽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真的被吓了一大跳。 “高强,你动作就不能轻点!”文青口气不好,她都这样了,也没见高强安慰一句,怎么说她打架也是为了他。 高强心里憋屈的极了只有忍着继续给文青上药。 打架的事闹太大,没多久大队长孙家贵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孙亮站在一旁边,看着眼前两个姑娘的狼狈的样子,一脸不可思议。 孙家贵咬着牙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不睡觉我看你们一个个是不是太闲了。” 文青说是蒋丽丽先动的手,蒋丽丽也没否认,是她先动的手,但是是文青先做的不对,还出言侮辱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孙家贵头疼,“行了,蒋丽丽你来说。”到底是代课老师,孙家贵心里还是有些偏袒的。 蒋丽丽便将事情始末说了个明白,她晚上回房间发现文青正慌张地拆她的被子,她就问一旁的文青到底怎么回事,文青就说自己在她床上睡了一觉,不小心把被子弄脏了,准备拆下来帮她换一床。 蒋丽丽不信,睡一觉怎么会脏了,她环视一圈,发现她木箱子上的糕点被拆了,她气得要死,扯过文青手中的被子,发现里面蹭了一些黑淤泥,她扔了被子甩手就给文青一巴掌,问她和高强是不是在她床上包被窝了。 文青说没有,只是高强累了,借床坐了一下。 蒋丽丽自然不信,骂他们两个不要脸,文青立马怼了回去,蒋丽丽想到她怼的话,眼睛快速扫了一眼站的笔直的孙亮,没将那些话说出口。 反正最后她忍无可忍地先动了手,文青也不是吃亏的主,两人越打越凶,女人打架可没有章法,更没有什么打人不打脸的说法。 孙家贵问文青,“她说得对不对?” 文青说:“我和高强是清白的,他真的是挖水渠太累了,借了丽丽的床坐了一下。” 蒋丽丽咬牙道:“他自己没床嘛,为什么要坐我的床,经过我同意了吗!还偷吃我的糕点!那是我准备给孩子们,真是不要脸!知不知道不问自取就是偷!” 文青也火了,她真的没有和高强包被窝,“被子脏了可以洗,糕点吃了我赔给你!你诬蔑我的名声,你能还吗!” 蒋丽丽被她这畸形的理论给气笑了,凉凉地说:“我污蔑你?简直就是个笑话!” 高强知道坐蒋丽丽的床是他不对,但他真的没有和文青做那种事,听蒋丽丽这样说,脸色涨的通红,辩驳道:“蒋丽丽,我真的只是坐了一下,虽然我和文青订了婚,但也是清清白白的,你不要张口就污蔑人!” “我诬蔑人!你们两个亲嘴的时候倒是避着人啊!” “行了!别吵了”孙家贵出声打断他们的话,背着手,看着眼前这两个姑娘,这个文青做法,他要是蒋丽丽也打,打的比她还恨。 最后孙家贵让文青给蒋丽丽道歉,赔偿新被子还有糕点,两个人打架影响恶劣,文青被罚挑一个月大粪,蒋丽丽因为手伤,就免了吧,让她搬出来住到学校去。 文青当然不干,凭什么两个人打架,她又要道歉赔偿,还要挑大粪,凭什么蒋丽丽什么惩罚都没有。 孙家贵气哼哼地说:“怎么没有惩罚,本来明年开春推荐大学名额,经队委决定是要给蒋丽丽一个名额,现在我要向上级汇报这个事,看队里怎么决定。” 蒋丽丽一听上大学名额要没了,忍着手指疼又要上前打文青,孙亮及时拉住她,说:“你要再打,可就真的没了。” 蒋丽丽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跌坐在椅子上放声大哭,孙家贵叹了口气,让孙亮帮忙收拾残局,自己背着手走了。 文青听到蒋丽丽大学名额没了也不敢坐下去,让高强背她回知青院。白南星不客气地拦着让他们付钱,高强见白南星那副高傲的样子,觉得自己在她面前这辈子都没抬起头。 他粗鲁地从口袋里拿出钱扔到桌子上,背着人走了,屋里人走的差不多了。 江玉红一开始想留下来安慰蒋丽丽的,可听到大队长说的大学名额时,心还是被刺痛了一下。 她比蒋丽丽早来两年,参加劳动一向积极,在村里一向与人为善,可名额从来没有降到她的头上,偏偏蒋丽丽就得到这个名额。 这太不公平了,虽然队里推荐,公社还要筛选考核,县教育局也要审核,蒋丽丽也不一定能选的上,可若没有队里的推荐,根本连考核的机会都没有。 工农兵大学招生基本条件最少要参加劳动两年,蒋丽丽明年开春刚好两年的时间,她越想越觉得蒋丽丽是不是走了什么后门,再也没法正视蒋丽丽一眼,转身走了。 蒋丽丽这会也不哭了,手指疼得要命,眼睛也疼,嗓子也哭哑了,真是哪哪都疼,疼得她想家,要是能留在家里,她也不用经历这么多委屈。 白南星见她不哭了,才把热水毛巾递过去,“眼睛用热水敷一下,我帮你按按,能消肿。” 蒋丽丽感动不已,在她最难过的时候还有人站在她身边,她听话的用热毛巾敷了眼睛,白南星洗了手帮她按摩眼部。 经过几分钟的按摩,蒋丽丽觉得眼睛舒服多了,她站起来想付钱,发现自己口袋压根没带钱。 白南星让她明天送过来,蒋丽丽高兴地点头,她要回去收拾东西,她一秒都不想在那个屋子里呆了。 孙亮陪着蒋丽丽走了,屋子彻底安静下来了,白南星收拾完东西和周道年回到家里,桌上的两碗面条早就坨了,灶膛里红薯又烧糊了,白南星沮丧道:“是谁保证一定能让我吃到软烂香甜的烤红薯的!” 周道年一脸歉意道:“我再给你重新烤,好不好?” 白南星说:“算了,太晚了,把面条热了吃完睡觉。” 周道年也没再折腾,把面条倒锅里又热了一回,坨掉的面条口感并不好,两人还是吃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周道年本打算要带白南星一起去县城拜访马书记,没想到一大早就有病人上门找白南星看病,周道年只好自己骑车去了县城。 知青院打架的事已经在整个队传得沸沸扬扬,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虽然文青和高强当时也极力撇清了根本没有抱被窝的事,可谁能信呢。 白南星压根不想参与这么无聊的话题,奈何看病三姑六婆一个都不放过她,变着法的问她昨晚的战况,一整天耳朵吵的都停过。 白南星在娘家吃了晚饭才回家,周道年还没回来,白南星坐立难安,眼睛都不知道望了多少回门前的小路,总算是盼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周道年冲进屋,白南星刚想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晚,话还没出口就被他用力抱进怀里,隔着厚厚棉衣,白南星都能感受到周道年强有力的心跳声,她小声地问:“怎么了?” 周道年松开手臂,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激动地说:“远志给我来信了,说爸妈的案子一个星期前重新审查了。” “真的吗?”白南星接过信快速地浏览一遍,高兴地说:“是不是很快就能平反?” 周道年回道:“如果一切顺利,今年我们可以回省城过年。” 第70章 周道年当晚就给远志回了信, 洋洋洒洒地写了两页纸,白南星见他如此兴奋,也没打扰他自己先钻被窝睡了。 信寄出去之后, 两人的日子按部就班过到腊月二十, 这天周道年总算收到了回信,信是周道年父亲写的, 寥寥几句话看的周道年潸然泪下, 这些年所承受的心酸和委屈都在这一刻释放。 此刻刻白南星觉得再多的安慰都是苍白,她立马骑车到了大队长家里,和大队长说明情况后, 孙家贵很爽快地开了两张介绍信,还问他们什么时候走, 东西多不多, 要不要安排队里的马车送到县城。 白南星感激道:“行李还没收拾。” 孙家贵说:“需要马车就过来说一声, 我让亮子送你们去县城。” “真需要,我让白芨过来, 不用麻烦孙亮同志了,队长,我先回去了啊。” 孙家贵摆摆手,看着白南星远去的背影感叹这丫头怕是在幸福大队呆不长咯。 说起来孙家贵还很惋惜,这白南星和周道年两位优秀的同志,可对幸福大队做了不少贡献,真要是走了, 还挺可惜。 白南星直接去了娘家, 长话短说的把回省城的事和家里人说了, 白爱国听完半响没回过神,范苗香已经开始收拾家里存的干货。 咸鱼咸肉, 干蘑菇干笋,没几分钟就整理一篮子让白南星带到省城给公婆还有简叔。 白南星说:“范姨,这些东西火车上不好带吧。” 范苗香说:“我给你找个蛇皮袋装着,好带。” 白南星不置可否,也不想辜负范姨的好心,等范苗香把东西装进蛇皮袋递到白南星手上的时候,白爱国才回过神来,他抓住白南星的胳膊问:“南星啊,你和道年不会回去就不回来了吧。” 白南星说:“爸,你在想什么啊,我们只是回去过个年,一个月后就回来。” 白爱国说:“道年他爸妈都平反了,那工作国家肯定得安排,道年当年也是受到爸妈影响才下放的,现在他爸妈都没事,他肯定也会回省城啊。” 白南星经她爸这么一分析,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可她还没和道年谈呢,“爸,以后的事情再说,这次就去一个月,肯定要回来的,前山那一大片药材还指着道年呢,就算他要回省城工作,也得把药厂的事给解决了。而且我是落户知青,城里没有工作,我也回不去啊。” 白爱国松了手,“赶紧回去收拾,明儿一早让白芨送你们去火车站。” 他想通了,即使再舍不得女儿,也不能阻止她幸福,这年头能回省城总比呆农村刨食强。 白莲花见她大姐走出屋,急忙追了出去,“大姐,大姐,等等我。” 白南星驻足问怎么了,白莲花做贼心虚四处看看,确定没人才从衣服里掏出信塞到白南星手里,说:“大姐,信我写好了,我没法去县城,你帮我寄出去。” 白南星摸着信封还挺厚实,估计莲花写了不少,这怕不是头皮都抓破了才写出来的。 白南星揣着信走了,白莲花不放心又叮嘱了两次,这可是关系到她未来要不要继续读书的命运,一定不能有什么闪失。 白南星头也没回地跑回家,周道年已经收拾好情绪正在做饭,见到白南星很淡然地问她刚刚跑哪里去了,他哭的太难受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媳妇不见了。 白南星把开好的介绍信拿出来给他看,说吃好饭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咱们就去县城买票。 周道年拿着介绍信的手抖个不停,他没想到这么短功夫,他媳妇连介绍信都开好了。 白南星看着周道年发红的眼眶,没想到自己嫁了个这么感性的男人。 看周道年饭还没做好,白南星回房间收拾东西,两人的衣服书籍还有给公婆做的鞋子,一箱子刚刚好装满。 吃过饭周道年提出去给爷爷奶奶爸妈道个别,白南星也跟着去了,孙翠花听说孙女要去省城,又忙着给她塞钱,白南星自然不会收,推脱不掉直接拉着周道年跑了。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两人就提着箱子走了,因为东西不多就没让白芨送,两人走到公社搭汽车到了县城火车站,周道年买了最早的票。 白南星看了眼车票半个小时后发车,她瘫坐在椅子上,起的早又马不停蹄地赶了这么久的路,这会真的有点累了。 周道年让白南星看着东西,他出去买点东西顺便把信寄了很快就会回来。 白南星点头应了声好,乖巧地坐着等,周道年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网兜橘子,还有包好的瓜子。白南星闻到烤红薯的香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周道年看她馋猫的样子扬着嘴角笑了,要发车了,白南星只好忍着肚子里的馋虫,提着行李跟着周道年挤上火车。 穿过狭窄的通道,两人找了会才找到位置,周道年买的两张硬卧,一张下铺一张中铺的位置。 火车硬卧一个隔间六张床,其他四张床已经坐满了人,看着年纪和白南星差不多大。 其中一个女同志徐星很热情地做了自我介绍,又问他们是不是知青回家探亲的。 周道年礼貌性应了声是,目光快速收回看向一旁的白南星,见她两手不停交换着烤红薯,鼓着嘴一直吹气,就是吃不到嘴。 周道年拿过红薯,仔细地把红薯皮剥开,递到白南星嘴边,白南星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周道年说:“你吃慢一点,刚出锅的烫。” 白南星满足地嗯嗯两声,又低头咬了一口,直到吃完整个红薯,周道年才收回手。 徐星满眼羡慕,又问:“你们在处对象啊,感情可真好。” 周道年纠正道:“我们结婚了。” “恭喜你们啊。”徐星真心实意地说。 白南星说:“谢谢。” 徐星是个热情大方的姑娘,很快就把六个人的身份都弄了清楚,知道大家都是下乡的知青,大家也有了共同的话题。 说说笑笑时间好像也不那么难挨,徐星不仅性格热情还多才多艺,从口袋里拿出口琴吹起了歌,熟悉的曲调让在座的年轻人都忍不住跟着哼唱。 白南星也被感染了,虽然她压根不会这首曲子,也轻轻地跟着哼了起来,气氛被带动起来,徐星说起来自己下乡做知青的生活,刚开始语言不通,生活风俗不同,闹了许多的笑话。 可她依旧不服输,什么苦都愿意吃,学习犁田、插秧丝毫都不含糊,她性格好,很快就融入了队里的生活,她骄傲地说:“我已经决定扎根农村了,明年我要竞选队里的宣传干部。” 白南星看她黝黑脸颊和粗糙的双手,相信她没有说谎,徐星问白南星插队的生活。 白南星只说自己在队里做卫生员,并没有多说什么,大家一路高谈论阔,仿佛不知疲惫,白南星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在睡觉,等到了省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下车前徐星拿出本子要了大家的地址,说有时间可以互相写信。 白南星写完地址就急着去拿行李,周道年说不急,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再下车,白南星又回到座位上坐好。 直到车厢里人走得差不多了,两人才不慌不忙地拿着行李下了车,出车站后周道年带她去坐了几站公交车才到干部宿舍。 周道年的家在他父母平反之后就还回来,他的家是干部宿舍里的独院,到了家门口,周道年的脚步却有些踌躇不前,近乡情怯,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阔别六年,周道年再次踏入院门,居然觉得有些陌生,六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的东西。院里的一草一木也不复从前,他母亲很喜欢在院里种菜,可如今的院里光秃秃的,除了杂草什么都没有,他还记得院墙边有一棵石榴树,如今也没了。 白南星默默地跟在后面,她内心也有些慌,临走的那晚范姨一再叮嘱她到了省城要学勤快一点,要和婆婆好好相处,不要让周道年难做。 白南星从来不擅长做讨人欢心的事,更何况缝衣做饭她根本就不感兴趣。 周道年从回忆中走了出来,拉着白南星的手一道进了屋,见客厅里没人,喊了声:“爸,妈,我们回来了。” 秦玉珍正在厨房切菜,猛然听到有人喊她妈,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走神间锋利的菜刀划破了手,顿时鲜血流了出来,她慌忙捂着流血的手跑出来想找东西包扎,人到客厅看到儿子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周道年见她妈满手的血,吓得赶紧放下身上的行李,白南星急忙打开药箱,很快拿出碘伏对伤口进行消毒,又撒了些止血消炎的药粉,用纱布将伤口包扎好。 秦玉珍一点也没觉得疼,目光一直在儿子和儿媳妇脸上来回的切换,她激动地嘴唇一直打颤,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她想喊老头子,突然想起来老头子去单位了,根本不在家。 周道年见他妈一直看着他不说话,温柔地说:“妈,我是你儿子道年,你不认识啦?这位是你儿媳妇白南星。” 白南星紧跟着喊了声妈。 秦玉珍连连答应,激动地热泪盈眶,她哆哆嗦嗦地站起来,道:“饿坏了吧,你们坐会,我去做饭。” 周道年赶紧拉住他妈,说:“妈,你手不能碰水,还是我去做吧。你带南星收拾下行李。” 第71章 秦玉珍这会激动的心情已经平复了, 和南星边收拾东西边聊家常,白南星从箱子里拿出两双鞋送给秦玉珍,秦玉珍高兴地合不拢嘴, 真心实意地夸白南星手艺好。 白南星不敢邀功, 说这是家里人帮忙做的,她只是缝了个面, 针线活她一点也不擅长。 秦玉珍笑着说:“这针线活可比我做的好。” 白南星也笑了, 从聊天中白南星感觉出秦玉珍是个非常温和的人,和她聊天特别舒服,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 婆媳第一次见面, 秦玉珍送了白南星一个玉镯子,虽然不是上等的玉, 但对于这个饱经世变的家庭来说, 这个镯子的分量已经表达了秦玉珍对白南星的满意程度。 午饭周卓明没有回来吃, 秦玉珍说他们回来这里也刚刚一个星期,周卓明已经上两天的班了, 原先的位置早就被人顶了,现在暂时安排了同级别的岗位。 秦玉珍之前是高中老师,这次回来是被安排的原来的学校教书,秦玉珍笑的有些苦涩,道:“也挺好,房子还回来了,这些年的工资的工资也补齐了, 日子倒是和从前一样。” 周道年默默地给他妈夹了一筷子青菜, “妈, 苦尽甘来,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秦玉珍笑着说:“是, 南星多吃点,吃完饭好好休息,明天咱们一起去打年货。” 下午秦玉珍不想打扰小两口,吃完饭就出去了。白南星和周道年洗了澡窝在床上休息,白南星毫无睡意想起她爸说的问题,开口问周道年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周道年搂着她,在她颈脖处蹭蹭,闭着眼道:“我内心是不想回城里,药厂刚起步,我不能撂挑子不管,对我来说原来的一切早就物是人非,就算回到省城路也未必好走,我想留在幸福大队。你怎么想?” “我当然也愿意留在幸福大队。”先不说白南星家人都在那里,就拿现在农村医疗状况,白南星也不能离开,回到省城自然能为人民服务,可是省城并不缺她这一个医生。 “咱们留在幸福大队,切切实实地为群众们做实事也挺好。”周道年说完将怀里的搂的更紧一些。 白南星很庆幸两人目标理念是一致的,只是她有些担心公婆这边的想法,他们就周道年一个儿子,会不会不同意。 周道年说:“放心吧,我爸妈一生都在为革命奉献,他们能够理解我们。” 晚上周家很热闹,周道年舅舅一家都过来了,白南星跟在周道年后面乖巧地喊人,周道年问候完亲人拉着白南星进了厨房做饭,一秒都不想在客厅多呆。 白南星看出周道年心情并不好,虽然刚刚表现的很得体,但他一点也不没有见到亲人该有的热情和喜悦。 周道年压根没有办法对舅舅家露出笑脸,当年他家出事,舅舅家避如蛇蝎,他和父母下放这些年,他们也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 如今他家刚刚平反,舅舅家立马换了一副态度,这种有利可图的嘴脸真的让他喜欢不起来。 白南星听完周道年的讲述,觉得客厅里的笑声非常的刺耳,吃晚饭的时候,周卓明依旧没回来。 饭后周道年舅妈王如玉拉着白南星先是虚寒问暖,紧接着就是刨祖坟式的问话,白南星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面露难色,好在后面的问题都是周道年在救场,她看周道年口气敷衍,也不想呆在客厅假笑,找了个借口想回房间,却被周道年的舅舅秦修平叫住了。 秦修平说:“南星啊,省城的几家医生,你之前有没有了解过?” 白南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是让她随便挑吗?她不知道秦修平的官有多大,但从他的口气和作派,显然已经是对这种事已经轻车熟路了。 白南星说:“舅舅,我没了解过呢。” 秦修平心道这姑娘真是傻得可以,给了梯子还不知道要如何往上爬,张如玉急忙接话:“修平,我看三院不错,风评好,技术也过硬,离小妹家也近。” 周道年打断道:“舅舅,舅妈,你们不用为南星的工作操心,我和南星没有打算回省城。” 张如玉听完就板起脸开始批评从孝顺父母的层面去批评周道年,言辞激烈的根本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秦如珍听不下去,只好打断嫂子的话,说:“行了,我这个当妈的都没说什么,嫂子,你会不会太激动了。” 张如玉说:“如珍,你和妹夫好不容易回到省城,肯定要把道年和南星一起调回省城,一家人在一起才好啊,再说道年留在农村能有什么出息。” 张如玉说的话让秦如珍很不高兴,当妈的谁会乐意别人说自己的孩子,她冷冷地说:“我自己的家的事就不劳烦嫂子费心了,有空还是多操心一下芳英的婚事,过完年24岁了吧。” 秦芳英听到姑姑的话脸色非常难看,她相过几次亲,根本没有一个能入得了她的眼,要不是长得丑,要不是家境还不如她们家殷实,感情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就是没有一个合适。 张如玉笑着说:“找对象可急不得,咱芳英条件这么好,再怎么样也得找个门当户对是不是。”张如玉故意把门当户对几个字说得极重,生怕小姑子听不明白,我女儿没嫁人总比你儿子随便娶个乡下姑娘要强。 “嗯,确实要仔细找,24岁也不着急。还是我家道年好福气,能娶到南星这么优秀的媳妇。”秦如珍看着坐在一角的儿子给他竖大拇指。 周道年抓着南星的手,低头交耳地在她耳边说:“我妈夸你优秀呢。”白南星身体后倾瞪眼看他,这么多人呢,还表现这么亲密。 张如玉见周道年小两口如胶似漆的模样,脸色暗了一层,正要开口就被秦修平一个眼神吓的把话吞了回去。 秦修平真是受够了媳妇蠢如猪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做事从来不过大脑,眼瞅着今晚又碰不到周卓明,他只能起身回家。 走到院门口时,秦修平突然说:“南星,你和如芳年纪差不多大,年轻同志可以多交流交流。” 秦芳英站在她爸身后翻了个白眼,这土里土气的表嫂,她才不想跟她有什么交流。 白南星客气地笑笑,说:“好的舅舅,只是我过完年才19岁呢,就怕芳英表姐嫌弃我小,跟我沟通不了。” 秦芳英心里又被重重一击,她真有的受够了别人说她年纪,她拉着她爸的衣角,示意他别废话了,赶紧走。 秦修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没再多说什么,看到他们走远的身影,秦如珍无奈地摇头,周道年问:“妈,舅舅是不是有事?” 第72章 秦如珍冷笑道:“他能有什么事, 几年没联系,想加深一下兄妹之情而已。” 周道年皱眉抿唇不语,回屋收拾一下凌乱的客厅, 没多久周卓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看到周道年和白南星倒是表现的非常淡定。 他非常从容地询问周道年和白南星在幸福大队的生活,白南星刚开始以为大领导都是严肃, 不苟言笑的, 可周卓明表现得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他的笑容很有亲和力,说话一点架子也没有,聊天的时候很会引导话题, 很快就把白南星从拘谨的状态中拉出来。 一家人坐在客厅聊天,关于白天聊到回城的话题, 秦如珍再次询问了周道年和白南星是不是已经决定好了一定要留在农村。 她虽然尊重儿子的想法, 可作为母亲, 她还是想自己的孩子能少受一些苦。 周道年说:“爸妈,我和南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要留在农村, 我们决心用自己的能力去改变农村的面貌。” 周卓明见自己儿子有如此强烈的事业心感觉非常的骄傲,并没有因为儿子想要扎根农村而感觉愤怒,反而鼓励他们要好好为农村做出贡献。 周道年内心也经历了强烈的思想斗争,父母年纪大了,他作为独子也想留在身边尽孝道,可一想到前山那片草药,想到农村少医少药的现实情况, 他还是决定留在农村。 白南星听到周卓明的话,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有了公婆的支持,她相信她和道年后面的路会走得更好。 * 临近过年, 周道年也忙着草药售卖的事情,白南星跟着秦玉珍一起采买年货,今天百货商店,明天副食品店,秦玉珍不光给家里买,还给白南星娘家寄了一大包礼物。 白南星百般阻拦,秦玉珍却根本不听劝,他们没有亲自去见亲家已经非常失礼了,只是一点点东西根本不算什么。 晚上周道年见白南星愁眉苦脸的样子询问她怎么回事,白南星把事情说了一通,其实她更担心她爸妈收到婆婆寄的东西后会焦虑不安,那些麦乳精她家人怕是听都没听过。 白南星说:“我爸妈是个不喜欢欠人情的人,婆婆送了这么重的礼,他们肯定很慌张,不知道要拿什么还。” 周道年安慰道:“他们这亲家走的不是挺好的,礼尚往来,范姨还给妈带那么多干货呢,别看不值钱,可这鲜口城里可买不到,有些东西不是用钱来衡量的。再说,妈买都买了,寄都寄了,你在这里忧愁也于事无补啊。” 白南星撅着嘴,想想也这么个道理,什么时候自己变的这么多愁善感了,她又问周道年事情忙的怎么样。 周道年这边还算顺利,大概是因为他爸恢复了官职,那些人给足了他面子,走了好几个国营的药厂都表示可以合作。 “年后咱们去看望简叔后,我想尽快回幸福大队。”周道年还是不放心那些草药,他投入了那么多心血,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好呀。”白南星自然也想尽快回去,自从她当了卫生员,还是第一次离开家这么长时间,她开始想念家人了,不知道莲花收到舅舅的回信了没,也不知道白芨跟罗凤凰现在怎么样了。 等她回去,学礼肯定又变了模样了吧。 1976年的春节是白南星来凡间过的第二个春节,省城过节要比农村无聊许多,除夕吃完团圆饭也没有放烟花守夜的活动,白南星只好早早地躺进被窝。 除夕之后,周家每天都有许多人上门拜访,客厅里的人来人往,白南星极度不自在,初三她和周道年去了简叔家。 简平一个人独居在筒子楼,知道白南星要来,简平一大早就开始准备饭菜,他不擅长做饭,平时也是在医院食堂吃得多,自己做饭次数屈指可数。 楼里的妇女见他忙上忙下都好奇他家要来什么客人,有人打趣道:“简平,你这是招待对象啊!” 简平板着脸道:“你们可别乱猜,是南星那孩子今天要回来。” 提起白南星的名字,几个妇女立马围了上去,打探南星这孩子过的怎么样,去年许医生家发生的事人尽皆知,众人同情那个可怜的孩子,失去了父母又去了乡下,虽说去找亲生父亲,可谁知道她那个多年不见的父亲有她好不好啊。 简平一脸幸福地和她们说南星这一年多在幸福大队的生活,那边的亲人对她很好,她在村里当卫生员,去年还结了婚。 他说的这些事都是南星信中和他讲述的,虽然他从未参与,但从南星的字里行间,他能感受到她现在的幸福。 白南星对于原主的记忆其实已经模糊了,可看到简叔的第一眼,还是觉得非常地亲切,简平高兴地将两人领进屋,三十平的一居室用布帘子隔成了两间,外面是书房,里面是卧室。 一进屋白南星就被一排墙面的书架给吸引了,整排的书架上都放满了书籍,大部分都是医学的书。 白南星问简叔可不可以看看,简平说:“当然可以,这里面有些书是你妈妈当时拿过来放在我家里的。” 白南星随手抽了一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就写着许淮友三个字,字迹潦草却能看出笔锋,书里很多要点都做了记号,中医有些生僻字还有手写的注解。 简平感叹道:“你爸一向都这么认真。”口气很是惋惜,要不是遭人陷害,许淮友的前途必定是一片光明。 白南星沉默不语,抬头看向另一个墙面上的老照片,镜框里照片不少,里面居然有一张原主一家三口的照片。 黑白的照片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模糊不清楚了,她眯着眼打量着照片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高兴地坐在男人的肩头,小姑娘的两只肥嘟嘟的小手抓着男人的头发,男人一手抓住小姑娘的两条腿,一只手牵着身边的女人,三个人嘴角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白南星忍不住伸手隔着玻璃摸摸照片,她至今还想不通原主灵魂去哪里了,她对亲妈后爸的感情深厚,既然她选择听从她妈的话下乡好好生活,按道理不会自杀的。 难道是老君为了她收了原主的灵魂吗?会不会她完成五年之约就会离开这具身体,而原主也会回来呢? 第73章 简平看白南星看着老照片出神, 怕她伤心赶紧转移话题问她们在乡下的生活,白南星这才回过神来和简叔聊天,但心中一直惶恐不安, 直到夜幕降临, 从简叔家吃了晚饭回家,她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原主的事。 周道年早看出来媳妇心神不宁的状态, 以为她睹物思人便带着她去公园散步, 静谧寒冷的冬夜,公园里一个人也没有。 两人白南星心慢慢地冷静下来,她望大胆的牵手并肩走着, 着空中的冷月,不管凡间多少年, 人总归都要离开, 几年后原主真的会回来, 她在天上看他过的好也知足了。 周道年看白南星难过的神情,忍不住将她的脑袋揽入怀中, 下巴搁在她头顶,宽慰道:“别难过了,往后我都会在你身边。” 白南星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侧脸贴近周道年的胸膛,刚刚想通的心又一次坍塌,他说往后都在,而她的往后却是未知。 两人散完步刚进家门, 秦玉珍便一脸焦急地迎上来说:“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 白南星问:“妈, 怎么了?” “今天你娘家那边来电话了, 说奶奶生病了。” “妈,你说什么?”白南星一脸震惊, 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秦玉珍就把白天电话内容又复述了一遍,安慰道:“南星,你别着急,先去收拾东西,票我已经给你们买了明天早上最早的一班火车。” 白南星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呆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道年伸手扶着白南星坐下,转头去了房里收拾行李。 这一夜,白南星彻夜未眠,脑子里全是和刘翠花相处的场景,那样一位刚强的老人,怎么突然就倒下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白南星就从床上爬起来,眼底一片青色,秦玉珍起来给两人做了早饭,简单吃完饭两人坐车去了火车站,等到了云雾县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白南星和周道年提着行李直接飞奔县医院,寒冷的冬天白南星跑的满头大汗,进医院后就碰到要外出的白爱国。 白南星急忙拉着白爱国问:“爸,奶奶病情怎么样了?” 白爱国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情况不太好,半个身体动不了,讲话也不清楚。” 白南星去了病房,刘翠花正含糊不清地跟白启发说些什么,脸歪嘴斜的她讲不清楚话急得呜呜用左手拍打着床沿。 白启发拉着她的左手不停的小声安慰刘翠花不要着急慢慢说,刘翠花视线模糊,眼角挂着泪,完全接受不了自己现在这副窝囊的样子。 “爷爷,奶奶。”白南星上前坐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刘翠花心中难过不已。 白启发高兴地说:“老伴,你看看南星回来看你了。” 刘翠花也很高兴可惜怎么也说不出来话,白南星拉住刘翠花的手说:“奶奶,我是南星。” 白启发轻声哄道:“老伴,你别着急,好好养身体,养好了咱们一起回家。” 刘翠花难受地摇头,她这副样子还怎么回家,连床都下不了。 白南星替刘翠花把了脉,又去了询问主治医生姜医生,姜医生说刘翠花属于高血压引起的急性发病,抢救还算及时,她的情况如果后期康复训练得好虽然不能完全恢复到原来的身体水平,生活还是可以自理。 姜医生又说:“除了日常饮食要注意,最主要还是你奶奶的情绪变化。” 白南星明白姜医生说的意思,不管后面怎么治疗最主要还是要刘翠花思想上主动配合。关于针灸配合治疗的方案,她和姜医生又讨论一番。 刘翠花在医院住了几天院之后死活闹着要回去,情绪非常激烈,不管家里人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白南星寻求了姜医生的意见之后,决定带刘翠花回家治疗,白启发满心担忧,白南星只好跟他分析道理,治病不光治身体,病人的心情也要是考虑,刘翠花呆习惯了幸福大队,在这里肯定各种不适,最主要还是她也心疼钱,呆在医院她心里有负担。 白南星说:“爷爷,奶奶现在各项体征都很正常,回家之后我会细心照顾,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好好配合治疗,肯定会好起来的。” 白启发看着病床上深睡的老伴沉思良久,最后还是点头同意回家治疗,到家之后,白南星为了更好地照顾奶奶便和周道年商量,提出暂时住到奶奶家去。 她担心白启发年纪大了,晚上照顾不好,万一要是自己再累出病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件事还是和爸妈,大伯小叔家再商量一下,我担心他们会有想法。”周道年不是反对媳妇照顾奶奶这件事,只是觉得媳妇的想法打破了国人几千年的传统习俗,白家人不见得会同意。 果不其然在白南星提出自己搬到奶奶家住之后遭到白家全家上下的反对。 白爱国说:“你奶奶有儿子有儿媳妇,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一个嫁出去的孙女去照顾。” 白爱中也不乐意,这要是传出去不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往后在村里哪里还能抬得起头。 白南星很是无语,她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却遭受到她爸的指责,刚想站起来反驳几句就被周道年拉住了手,示意她不要再开口,剩下的交给他。 白南星也不想和顽固的白爱国多说,起身去了卫生所,春季疾病多发期,白南星回来之后每天都很忙碌,晚间回到家周道年说家里人已经同意她去奶奶家住了。 “周道年同志,你也太厉害了吧。你是怎么说服爸的?”白南星高兴地问。 周道年笑着说:“打蛇打七寸,家里人最在乎的就是奶奶的病情,我和他们说奶奶这才刚出院,病情肯定要密切关注,等过段时间奶奶病情稳定你再搬回来。” “那我今晚就过去睡。”白南星说着就要去收拾衣服,周道年见她欢天喜地的样子心里泛酸,这媳妇还真是一点也不挂念他啊。 白南星住进了刘翠花家,一住就是一个月,刘翠花身体底子好,这一个月恢复的还算不错,虽然行动还是迟缓,说话也不是非常利索,可到底能听清楚她说话了。面瘫的情况也改善了许多。 刘翠花心中充满了希望,积极地配合治疗,心里盼着春种时说不定自己就能下地干活了,白南星每天忙得不得了。 除了照顾刘翠花,给队里卫生员看病,还得应付公社上课和卫生季度大检查,这段时间白南星肉眼可见地瘦了不少,吃饭都没有什么胃口。 周道年本想着心疼媳妇杀了只母鸡给她补身子,没想到刚端上桌,白南星就开始干呕起来。 周道年慌忙倒了杯水递过去,一脸心疼地说:“南星,你是不是胃不舒服?” 白南星喝了几口水,压住了心里的恶心,摇头道:“可能是天气热了吧。”她放下水杯开始端着饭碗吃饭,那碗鸡汤始终不愿意伸筷子。 周道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放心地说:“下午我带你去县医院检查一下。” 白南星笑着说:“检查什么?我自己就是医生,我的身体我自己了解,真的没事,吃好饭赶紧去上工去。” “那你给自己把脉看看,确定一下有没有问题。” 白南星见周道年认真执着地表情,只好放下筷子给替自己把脉,周道年见她神情严肃,眉头紧皱,心里也跟打鼓。双手不停地来回揉搓,“没什么问题吧。” 白南星摇摇头,沉声道:“有问题。” 周道年听到白南星说有问题,整个心都提到嗓子眼,赶紧坐到她的身边问什么问题。 “我怀孕了。”白南星认真地说,她这阵子太忙都忘记了自己月经没来的事情。 “你说什么?”周道年怀疑自己单耳出现了幻觉,迟疑地又问了一遍。 白南星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说:“我怀孕了。” 周道年一脸震惊地看着白南星,又忍不住低头去看她肚子,“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要当爸爸了。” 第74章 周道年满心欢心又不可置信, 整个人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盯着白南星的肚子问她有没有什么感觉。 白南星摇头,除了胃口不好有些犯困之外,啥感觉也没有。见周道年一脸紧张, 只好跟他科普孕期知识, 周道年听得格外认真,知道她胃口不好是正常反应之后才松了口气, 但又不放心地跟她确认道:“是不是过两个月你的胃口就变好了?就不会恶心想吐?” “不一定, 要看个人体质,有些人整个孕期都会呕吐。” 周道年皱着眉心里祈祷孩子能懂点事,下午两人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家里人, 白爱国喜的合不拢嘴,指挥白芨杀鸡晚上给南星补身子, 白南星赶忙阻止, 她现在闻不得一点荤腥。 范苗香赶忙拉着南星到一旁问她情况, 白芨看着他姐的肚子又看着自家姐夫满眼羡慕。 他和凤凰已经有几个月都没说话了,两人就算在村里碰到也是相见无言, 白芨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态,明明喜欢着对方,却没有勇气去道歉。 两人不过是拌了几句嘴,原以为两人冷静两天就会和好如初,可没成想却弄到如今这么尴尬的地步,他内心越来越不敢确定罗凤凰还喜不喜欢自己,有机会还是约凤凰好好再谈一次。 相较于白爱国的喜悦, 白爱强羡慕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去年大哥生了儿子, 今年侄女才结婚几个月就有了身孕,而他都结婚两年了, 媳妇的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村里的闲言碎语他也听过,一开始他也坚信是小凤说的和孩子的缘分没到,可现在他心里存有疑虑是不是他们俩身体有毛病。 怀疑的种子一旦萌芽根本抑制不住它的增长,白爱强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白爱强就对灶房里忙碌的王小凤说:“小凤,要不咱们上医院检查一下吧。” 王小凤拿着锅铲的手一抖,锅铲掉进了锅里,她心虚地问:“爱强,你说啥呢,咱俩能吃能喝的要检查什么啊。” “检查一下咱们为什么生不出孩子。” “怎么生不出,我不是和你说过了,这有孩子也是要讲究缘分的,我妈——” “我知道你又要说那彩霞,结婚三年半才生的孩子,小凤,我不想听这些,咱们今天就去检查,你要是不想在南星那里看,咱们就去公社。”白爱强打断了媳妇的话。 王小凤心里害怕,嘴里打着哆嗦,白爱强以为她害怕,轻声安慰她说:“小凤,你别担心,要是咱们身体有毛病,咱就趁着年轻赶紧治。” 王小凤歇斯底里地又吼又叫,手指着他的脸质问道:“白爱强!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怀疑我不能生!” 白爱强无奈的看着眼前发疯的女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当初千挑万选的媳妇。 他无力地说:“小凤,咱们能不能好好说话,只是去检查一下,如果真的是身体原因,咱们早看早好啊。” 每天抱着可爱的学礼,他的心都融化了,内心无比渴望当爸爸。 见王小凤不说话,他又继续道:“我没说一定就是你的问题,咱们一起去检查。” 可王小凤不这么想,她清楚地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她害怕被人嫌弃,害怕被离婚,她自小就知道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在农村根本无法生存。 她坚决不要和白爱强一起去看医生,她解开围裙,回屋里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往外走,白爱强急忙追上去拉住她,劝她听话。可王小凤怎么会听话,又打又踢,嘴里还放着狠话,“白爱强!你嫌弃我不能生,你放我回去!” “我没有嫌弃,我只是想咱们两个去检查一下!” 王小凤不乐意听,两手捂着耳朵,嘴里硬气心里则一阵阵冒冷汗,无论白爱强怎么劝,王小凤执意要回娘家。 西屋的吵架声惊动白爱国和范苗香,范苗香想出门去劝导,白爱国拦着她让她少管闲事,他们夫妻吵架还是少掺和的好。 白爱强劝了几次见王小凤还是铁了心要回娘家心里也火了,松手让她走,王小凤头也不回地走了,原本王小凤以为两人闹个几天白爱强会来接自己,结果等春种结束,白爱强也没去接人。 白南星肚子一天天大了,她已经搬回自己家住,孙翠花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虽然还不能下地干活,简单的家务已经可以做的很好,不用再麻烦儿子儿媳妇送饭了。 爱强的事她也知道,村里闲话说的满天飞,之前身体好的时候她也为爱强的事着急上火,可自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什么都看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现在这身体能把自已和老伴照顾好已经是万福了。 * 白南星的生活依旧,并没有因为怀孕懈怠自己的工作,依旧每天骑着单车去卫生所给人看病,罗凤凰现在已经成了她的得力助手,经过两年多的磨练成长不少,或许是长大了,原本活脱跳跃的性子也变得沉稳不少。 白南星知道是因为白芨,两人虽然解开了相亲的误会,可横在两人之间的根本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原本罗凤凰觉得他们只要齐心协力肯定会有将来,却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个决定让她和白芨彻底分道扬镳。 今年队里推荐农民工大学两个名额,队委一致决定后给了白南星和蒋丽丽,蒋丽丽高兴不已,急匆匆地跑到卫生所和白南星分享这个喜讯。 白南星听到消息倒是一脸淡定,问蒋丽丽怎么想的。 蒋丽丽说:“咱们公社这次分到10个名额,大专生5个,中专生5个,咱公社十五个队,我听大队长说每个队推荐2个人,竞争还是很激烈的。” 罗凤凰说:“南星肯定没问题!” 蒋丽丽说:“十月初文化考试,还是有充足的时间准备的。我打算考个中专,就咱们云峰区的师范学校,南星,以你的条件可以报考大专。” 罗凤凰附和道:“对,南星这么聪明,肯定要上大专。” 相较于罗凤凰的激动,白南星却非常淡定,她并不想去读大学,先不说她被贬下凡还未完成的约定,很现实的问题她若去读大学,肚子里的孩子要怎么办,今年药厂正值关键的时候 ,她不可能把所有的压力都给周道年。 蒋丽丽见白南星不说话,以为她高兴怔住了,特意叮嘱道:“这推荐信还没下来,你们先别到处乱说啊,我也是听孙亮说的。” 罗凤凰忙不迭地点头道:“放心吧,我才没有那么大嘴巴。” 蒋丽丽听到保证后高兴地离开了,白南星决定和周道年商量过后去找秦书记说明白,让他们另选其他人。周道年自然是支持媳妇,现在的大学什么情况,他很清楚,年龄文化水平层次不齐,真正靠自己本事进去的也是一小部分,努力学习能跟上老师进度的也是凤毛麟角。 白南星挺着肚子没再停留直接去了秦书记的家里。 在表明自己的来意之后,秦书记大感意外,其实当时决定白南星的名额时,队委的人还是有些争执的,毕竟蒋丽丽和白南星都是下乡知青,名额本队的年青人一个人都没有,确实有些不公平。 可秦书记力保白南星,先不说她的背景,就白南星来队里两年做的贡献有目共睹,大队卫生所的改善,队里社员有病可医,有药可吃的情况,那都是白南星凭着自己的实力做出来的。 而持反对意见的人也正是因为白南昨的优秀,他们不愿意让这么优秀的人离开幸福生产队,怕她离开了就不愿意再回来。 秦书记被这些愚昧的人气的发笑,灵魂拷问他们是不是要再写一个保证书。队委的人集体沉默,最后还是同意了秦书记的决定。 可秦书记没想到自己努力替白南星争取的,白南星却拒绝了,秦书记不死心地问其缘由。 白南星坦然地说:“在省城过年的时候,我和道年就和家里人摊牌决定扎根农村,我们想通过自己努力来改变它的样子。” * 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推荐最后落到了罗凤凰的头上,罗凤凰知道这一消息时气的大骂白南星,急吼吼地拉着白南星要去队委问个明白,白南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泼辣的罗凤凰,无论怎么解释,罗凤凰都听不进去。 气的白南星只好装肚子疼,罗凤凰这才放过她。 白家人纷纷觉得惋惜,现在的大学生有多珍贵,农村户口只要上了大学就可以凭着工作转成城镇户口,有份体面轻松的工作。 范苗香埋怨道:“南星,你怎么就不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要是担心孩子,生下来我来带啊。” 白南星无奈道:“范姨,并不光是孩子,我真的不想读大学,我要是真想去城里生活,年初就不会再回来。” “算了,凤凰去读不也挺好,孩子真不想去就依她吧,反正人生是她的,只要别后悔就行。”白爱国扶着学礼学在屋里学走路。 范苗香急忙跑过去把孩子抱在怀里,责怪道:“哪有孩子走这么早的,当心长不高。” “哪有这怪事,我妈说我九个月就会走路了,你看我矮啊!”白爱国笑着说。 “你现在怎么总爱跟我唱反调,你是不是也想把我气回娘家。” 白爱国脸黑了下来,“你瞎说啥!” 范苗香自知说错了话,把孩子塞到白爱国怀里,对着白南星说:“我去做饭,中午就在这里吃。” 白南星应了声好转头就去敲白芨的房门,里面没有人应,白南星又敲了两下推门而入,见白芨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脸茫然目无焦距地盯着蚊帐顶,忍不住地问道:“你怎么了,和凤凰吵架了?” 白芨没说话,他心里有气,气他姐为什么要放弃这个名额,气凤凰为什么一定要去考试,更气自己的无能。 白南星扶着床沿坐下来,推着白芨的小腿道:“凤凰去读大学,你害怕了?” “我害怕什么?” “害怕她出去看了外面的世界不要你呗,凤凰长的那么漂亮,去上大学往后肯定是越走越好。” 白芨生气地坐起来,说:“姐,你说话能不能别戳我心窝。” “被我说中了?” 白芨低着头不想说话,他确实害怕,但并不是怕凤凰变的优秀,只是害怕自己追不上她的脚步。 第75章 白南星心知白芨的脾性, 他除了脾气急躁一点并不是事理不分的人。罗凤凰有机会往上走,即使他心中再有不舍,也不会拦住凤凰的脚步。 “你想不想跟车跑长途啊。”白南星说。 白芨直愣愣地看着他姐, “姐, 大白天的你说什么胡话呢。” 白南星还真不是说胡话,这些都是周道年告诉她的, 药厂运输这块周道年一直没有找到好的解决办法, 最后决定和县里的运输队合作,只是这运输过程中得安排人跟货。 秦书记想在队里找个靠谱的人,周道年第一个想到白芨, 白芨不光嘴皮子利索,有生意头脑, 最主要他也懂药材, 于是就让白南星过来作说客。 白芨激动坏了, 年轻的小伙子,谁不想去外头闯一闯呢, 白南星看到白芨眼中的期待,只道:“你要是同意,我就让你姐夫去跟秦书记说了,这机会可不等人。” 白芨从床上跳下来,鞋都没穿好就往来跑,“等我回来。” 白爱国见儿子这副冒失鬼的样子,忍不住骂道:“你干嘛去, 一会就要吃饭了。” 白芨早跑没影了, 他去找凤凰, 他想去告诉凤凰,你去读书吧, 我要去做自己的事,他希望凤凰能再等等他,等他做出成绩让罗忠仁点头同意。 可没想到自己兴冲冲地跑到罗家门口,又看到罗凤凰那个相亲对象,更可气地是罗忠仁对那人和蔼可亲的态度,让他怒火心烧。 罗凤凰本就为上大学的事情着急上火,偏偏这时候许海还跑上门献殷勤,明明都和他说的很清楚两人不可能,可他油盐不进居然开始攻克她爷爷。 罗凤凰回家后连个眼角都没给他,把房门关的砰砰响以示自己的不满,当白芨在后门敲窗户时,她第一反应是许海,开了窗户就想大骂,看到白芨骂人的话又吞回肚子。 白芨看凤凰的反应就知道她认错了人,不爽地揶揄道:“怎么,不是你想见的人失望了?” 罗凤凰生气地瞪眼,“你说话我怎么听不懂?” “呵,听不懂,我刚可是瞧的清清楚楚那个许海又来你家是不是?” “是,可是我看都没看他一眼。” 白芨见罗凤凰这么大方地承认,心里更来气了,赌气道:“你是不是对他有想法,他家在县城,你是不是也想读大学弄个城镇户口,去县城生活。” 罗凤凰听白芨的话气的双眼发红,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会这么误解自己,她紧捏着拳头,一字一句问道:“你真这么想我?” 白芨见罗凤凰情绪不对,心里也慌了,知道自己话说的太重,明明他的来意并非如此,罗凤凰见他不说话,气的把窗户猛地关上,扑到床上呜呜地哭起来,任凭白芨怎么敲窗户也不开。 白芨恨死自己的口无遮拦,他又不敢有大动作怕罗忠仁听见,只好垂着脑袋回家找他姐帮忙劝劝凤凰。 下午白南星见到双眼红肿的罗凤凰刚想开口就被她出声阻止了,罗凤凰遮着半张脸哑着嗓子说:“南星,你别帮他说话,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你说几句话就能解决的。” 白南星只好闭嘴干活,看着罗凤凰难过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明明培训班的时候她多么乐观开朗,可因为一段感情就把自己伤的不成样子。 事实上罗凤凰一直是个坚强的姑娘,因为从小没有父母她自懂事起就非常独立,在颓废了三天之后,她重拾起信心,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十月初的文化考试上。 她还找了好几个往年参加过文化考试被刷下来的人询问考试题目类型,她的目标是上大专,她想读医学院,想成为一名更优秀的医生。 白芨堵了罗凤凰好几次,可她根本不给他机会解释,白芨难受极了,可见罗凤凰那么决绝的模样自己又觉得委屈。 刚巧这时候白莲花初中毕业,白爱国让白芨送她去北城部队,白莲花如愿以偿地去了部队,她要和文工团的舅妈先学习几个月再参加入团考试。 白莲花对北城部队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期许和憧憬,走的时候范苗香眼含泪水各种叮嘱,北城那边生活条件艰苦,听说用水都非常困难,她很担心莲花会不适应。 “妈,你放心吧,我一定会适应的很好,我会经常给你们写信的。”白莲花笑嘻嘻地和家人挥手告别,丝毫没有离别的难过。 白芨送白莲花从北城回来忙碌的双抢开始了,忙完双抢,9月初前山那片草药进行了第一次采收桔梗的果实,幸福生产队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喜悦,刚迎完双抢大丰收,又跟着药材大丰收。桔梗的果实采收回来之后需要加工,去泥趁着鲜放在水里浸泡,刮去外皮后还要晾晒干之后才可以。 桔梗成熟期不同,周道年领着社员们分批采收加工,不光桔梗还有大片的丹参也到了收获的季节。 队里的社员忙碌的回家做饭功夫都没有,周道年更是以身作则,几乎每天都泡在前山和药厂,闷热的夏天,周道年晒得黑瘦黑瘦,社员们打趣周道年真的是越来越像白家的人了。 秦书记见大伙忙碌,请了几个妇女专门做起来了大锅饭,白南星肚子越来越大,做饭也不方便,去药厂人多她又不爱凑热闹,只好每天中午跑到奶奶家蹭饭吃。 等到药材全部采收完工,所有的药材都打成小捆,用麻袋包装好上车,周道年和白芨跟着火车走了,白南星担心他们路上有危险,坚持让蓝毛跟着一起去。 白芨笑着说:“姐,带条狗还能咬人,这猫管啥用。” 蓝毛一听身上的长毛炸气,龇牙咧嘴地盯着白芨,它可是天上的神兽,居然还不如一条看家狗。 白芨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一回头就被蓝毛怒目圆睁的双眼吓了一跳,心里嘀咕难道学识说的是真的,这蓝毛真能听懂人话? 周道年听媳妇的,既然让带着蓝毛就带着,只是他不放心白南星一人在家,拜托范姨将她接回家里住,走之前白芨写了封信交给他姐,让她转交给凤凰,他的字不好看,龙飞凤舞得没个章法,这封信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罗凤凰盯着信看了良久,最后点了火把信烧了。十月初的向荣公社在向荣中学组织的文化考试,罗凤凰和蒋丽丽都很顺利的通过了。 一个星期后罗凤凰和蒋丽丽参加了推荐人员体格检查,第二天拿到结果罗凤凰很高兴地过了,而蒋丽丽却被检查身体不符合要求被刷了下来。 蒋丽丽不服气,拿着单子去找白南星,请求她帮忙检查,“这单子上写着我有心脏病,不符合条件,南星,你好好给我检查一下,我到底心脏有没有病。” 白南星扫了一眼单子上面盖着县教育局的章,白南星仔细地给蒋丽丽把完脉,仔细询问她一些有关心脏病的相关症状又用听诊器探听之后,给她开出了一张心脏完全的单子。 蒋丽丽拿着单子就去了县教育局,结果带着一脸的伤无功而返,她难过地大哭,实在不理解不了为什么那些人就是不承认白南星开的单子,还大言不惭地污蔑白南星一个小小卫生员懂什么。 蒋丽丽听到那个孙组长污蔑白南星气的上前就抽了她一个嘴巴,反正打架她已经有经验了,这一回孙组长在她的手下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可惜她身单力薄,很快跟随孙组长的几个人就把她围住。 这件事闹大后连张局长都知道了,蒋丽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张局长听完让她回去等消息。 其实在听到向荣公社幸福大队时,张局长内心就有不好的预感,他急忙去找了马书记打听消息,确定白南星正是周卓明儿媳妇之后,吓的满头大汗,回来就把孙组长叫进办公室审问。 * 蒋丽丽回到队里没敢去卫生所找白南星看脸上的伤口,可没想到白南星去来学校找她问情况,白南星见蒋丽丽满脸的伤问她怎么了。 蒋丽丽只好把事情说了,只是隐去了孙组长诋毁白南星的话,她怕白南星怀着孕被气出个好歹。 白南星知道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名额肯定早就被人拿走了,蒋丽丽因为身体检查被刷下来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她没有指责蒋丽丽的冲动,不管她打不打这场架,都注定她不能去上大学。 白南星说:“跟我去卫生所上药吧,你这还没对象就花了脸,往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嫁不出去我就一辈子呆在这里教书。”蒋丽丽摸着脸抽着冷气。 给蒋丽丽上完药,白南星回到白家,周道年和白芨去了半个月也没有一点消息,周道年说最迟半个月就会回来,可约定的时间早过了,村口还没有两人的身影,好在有蓝毛跟着,白南星也没有过多担心。 翌日一早,白南星家里就来了几个女人,大队长孙家贵还有蒋丽丽也来了,白南星一头雾水用眼神问蒋丽丽怎么回事,蒋丽丽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心想着应该孙组长应该是为了昨天打架的事来的。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孙组长还有昨天帮她打架的几个同事,孙组长点头哈腰拉着白南星一通道歉,她哪里知道村里一个小小的卫生员居然有这么大的背景。 白南星听完孙组长的道歉才知道昨天蒋丽丽居然是为了她才打的架,现在过来道歉怕也是知道她公公的身份吧。 白南星嫌弃地甩开孙组长的手,说:“你最该向蒋丽丽同志道歉,而不是我。” “是是是,白南星同志说得对。”孙组长转头又对蒋丽丽说:“蒋丽丽同志,昨天的事真的非常对不起,是我们工作疏忽,还请你多多体谅。” 蒋丽丽扭着脖子想说自己不体谅,可看到孙队长的眼神只好垂着眼睫嗯了一声。 白南星又问蒋丽丽上大学的事情怎么说,孙组长赶紧说:“没问题,有白医生出示的体检结果,蒋丽丽同志已经通过了考核,就安心地等着通知书吧。” 第76章 五天后罗凤凰就收到了郊远医科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她高兴地和白南星分享,最后忍不住问了白芨的消息。 白南星收到电报说他们有些耽搁可能还需要十天才能回来,这消息让罗凤凰很是伤心, 因为一个星期后她就要去学校报道, 分别的最后一面两人应该是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蒋丽丽的通知书到得比罗凤凰晚两天,两人是同一天离开幸福生产队, 白南星一下子送走两个朋友, 一整天心情都非常失落,内心无比想念远在外地的周道年。 天越来越冷,白南星肚子大的没有办法再骑车, 只能走路去上班,卫生所少了罗凤凰, 所有的事情都交到白南星的手上根本忙不过来, 增加人手迫在眉睫, 白南星去找队委商量需要选人去县里参加学习培训。 队委自然也有考量,不光缺卫生员还缺老师, 他们决定两个一起选。 消息一出,整个队都沸腾起来,有罗凤凰和蒋丽丽的例子在前,很多人都认为当卫生员和老师是有机会上大学的。 卫生所一下子被围的水泄不通,白南星被吵的头皮发麻,回家吃中饭范姨还不放过她,和她说要不写信把莲花叫回来跟她学医算了。 范苗香心疼地说:“莲花写信回来说那里洗澡一个星期只能洗一次, 第一天去皮肤就被冷风吹的开裂。” 白南星扒拉着热气腾腾的米饭, 回道:“她肯定选择一个星期洗一次澡也不会回来学医的, 回信的时候我给她写几个润燥的方子。” 范苗香不置可否,白莲花那个孩子生性跳跃, 哪里是能坐的住给人扎针的性格,两人又聊了会,白南星正准备离开,大妈万珍带着牡丹进了屋。 万珍开门见山地说想让白南星带着牡丹学医。白南星知道牡丹对中医很感兴趣,“牡丹,你真的想和我学医,不上高中了?” 白牡丹带着纠结的目光看着白南星,她内心很想去读高中,可她妈说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如果能好好表现两年说不定就能被去读大学,要比她读两年高中来的更快一点。 白南星说:“大妈,我看还是让牡丹去读高中吧,她现在年纪小,如果高中毕业她还想学医我也可以带她。” 万珍还在犹豫,范苗香也劝她说:“牡丹好不容易考上了干嘛不去读,也就两年时间,说不定恢复高考也不一定。” 牡丹震惊地问:“二婶,你说真的?” 范苗香笑着说:“我瞎说的,谁知道往后咋样呢,都说不准,二婶劝你读书,高中毕业就算考不了大学,也能跟你大哥一样成绩好考个厂上班。你要当卫生员,可得在队里吃苦赖劳好好表现两年才有机会被提名。你瞧蒋丽丽同志,平时除了教书,队里的劳动那可是积极的不得了,脏活累活那一样不是抢着干。” 万珍想着女儿要在队里吃两年苦,觉得弟媳的话说的有道理,本来她对这件事也不是报着坚决的态度,被人这么一劝也就放弃了,她咬着耳朵跟范苗香说:“王小凤回来了,回来两天了。” 范苗香很意外回来两天她都没有看一人影啊,万珍说:“她自己回来的,估摸着是不好意思见人吧,瞧着模样又胖了不少。” 白南星听到大妈的话,路过西屋时,特意多看了一眼,大门虚掩着却没有一点声音,与之前热闹的西屋,简直今非昔比。 王小凤烧着火盆坐着烤火,看到白南星的身影赶紧跑出来叫住了她,白南星驻足看着王小凤,王小凤拘谨又尴尬,很扭捏地问道:“南星,能不能到三婶家烤烤火?” 白南星思考了几秒点头进了屋,她知道王小凤叫她不是烤火这么简单,以前的每次见面王小凤态度都是傲慢的,说话也是阴阳怪气,可这一回她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没有一点精气神,脸色蜡黄身形发福得完全没有两年前刚嫁过来的影子。 王小凤给白南星倒了杯热水,让她坐会又跑去拿花生,白南星说:“三婶,你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王小凤搓着手坐下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白南星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想找我看病?” 王小凤瞪大着眼看着白南星,看着看着眼里就蓄满了泪水,拉着南星的手恳求她帮帮自己。 原本她以为打算回到娘家偷偷地找医生看好病再回来,她不敢找队里的李青看,她知道李青和白南星认识,她担心消息会传到白南星耳朵里。 她只好跟着她姐去了她姐的婆家那边找医生,结果看了大半年身体不但没好,整个人反而越来越虚,月经变得更加不正常,一个月来两次,甚至一来十几天都不走。 她厌恶自己现在的状态,她妈只能劝她先回家稳住白爱强,她在娘家一直没能等到爱强来接自己,只能自己灰溜溜地回来,回来之后白爱强根本就不搭理她,连睡觉都分了床。 她絮絮叨叨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和白南星说了,她现在必须得治病,要给爱强生个孩子,她不想跟爱强离婚。 王小凤说完见白南星不说话,连忙道:“南星,你就帮帮三婶吧,三婶有钱。”说着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零碎的钱来。 白南星并没有接钱,坐下来让她伸手,王小凤激动坏了,她就知道白南星不会计较过往,赶紧伸出手。 白南星并不是不计较过往,她不喜欢王小凤,不管她如何改变还是不喜欢,替她看病不过是履行一个医生的职责。 仔细替王小凤把完左右手,又让她把裤子卷起来,按压她的小腿发现下肢浮肿的厉害。 “手脚会不会有麻木的情况?”白南星问道。 王小凤点头道:“有,还腰酸,胃口也不好。” 白南星看完舌象之后结合所有的症状确定了病情,“呆会和我去卫生所开方子,先吃5剂看看效果怎么样,你还要配合多动动,人太胖也很难怀孕。” 王小凤哀求道:“南星啊,你能不能把药方给我送家里来?”她实在不想太多人知道自己不能怀孕的事情。 “不能。”白南星站起来往外走,“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回到卫生所,白南星开始整理这次报名参加卫生员考试的人员资料,报名人虽然多,但符合条件的却少之又少。 白南得只能矮子里拔将军选了老实稳重的苏伯,还有一个村里接生婆的孙女余花花,初中毕业,对草药相对熟悉。 被选中的两人被队里推荐到县里开办的卫生培训学校进行短期三个月的培训,这几个月时间白南星还是得一个人撑着。 王小凤赶着快天黑的时候才到了诊所,偷偷摸摸地像做贼似的,白南星见她的表情动作就觉得好笑,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小凤拿完药塞进自己的棉袄里,特意等着白南星一起回家,周道年还没有回来,白南星暂时还住在娘家。 范苗香见王小凤跟白南星一起回来心里疑惑忍不住开口问了两句,白南星只说刚巧碰上了,范苗香也没多想,又问:“道年和阿芨是不是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白南星心里默算了下时间回道:“应该就这两天了。” “明天中午咱们一起把屋子打扫打扫。” “不用了,范姨,等道年回来做就行了。”白南星不好意思再麻烦范姨。 “他跑了这么久的车,回来还是让他好好歇歇,打扫屋子我做惯了。” 白爱国说:“一家人客气什么,听你范姨的。” 分家之后白爱国当家做主,说话办事越来越像白启发了。 白南星争辩不过两人只能同意,打扫屋子白南星几乎都没有动手,都是范苗香和白爱国两人做的,白爱国还把缸洗干净挑了几桶水。 头一天打扫好屋子,第二天周道年和白芨回来了,回来的时候白南星正卫生院里晾晒草药,听到周道年熟悉的声音,她赶紧放下手里的草药跑了过去。 周道年见白南星挺着肚子跑步,吓的赶紧扔了手中的箱子,跑过去将人圈进怀里。 白南星伸手隔着衣服都能摸到周道年的突兀的骨头难受极了,抬头看着他蓬头垢面,满嘴的胡渣的样子又心疼又想笑。周道年顺势低头亲了她一口,“走,咱们回家。” 她想给周道年烧点热水洗个澡,周道年却不敢让她动手,赶忙给她拿张椅子按着她肩坐着道:“你好好坐着,我来烧,咱俩好好说说话。” 两个都快一个月没见了,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周道年讲述了这次卖药材的经历,路上的艰辛自然不必多说。他担心有风险,都让司机挑的大路走,路上都是啃的煎饼,偶尔路过县城才会进饭店吃顿热乎的,睡觉也只能在车上将就。 虽然辛苦,好在一路上都非常顺利,今年的药材价格不错,收购的价格比当初约定的价格还要高两分钱,因为周道年的关系,货款也是一次性付清并未拖欠。 周道年说:“南星,明儿我就去找大队长准备盖房子,砍树做梁子肯定来不及了,就直接把这个屋拆了,我准备跟爸商量一下,先搬旧屋住些日子。” 白南星说:“这么急啊?” “哪里急,你还有三个多月就要生了,这屋子太冷怎么做月子。”周道年早就想盖房子了,只是今年太忙了,根本找不到时间。 白南星说:“你不是说买了新药种要趁着年前种,忙的开吗?” “放心吧,我肯定能忙的开,你啥心也不能操,就等着住新房子吧。” 第77章 白南星见他这么执着也没再多问, 周道年想法很美好,可现实却给他沉重一击,刚栽下草药苗没两天, 就迎来一场大雪。 白南星冷的直打哆嗦, 房子四周都倒处都在灌冷风,周道年烧了炭火, 又加盖了两床被子, 两人还是冷得没法入睡。 鹅毛般大雪下了一整夜也没有停歇的意思,清晨,路面的积雪已经到了小腿肚, 河里也结了厚厚的冰。 周道年挑了两桶水回到家,手脚都冻的麻木, 白南星正在收拾屋子, 周道年放下木桶愁眉苦脸地说:“雪再这么下下去, 药苗得损失不少,房子也盖不成了。” 白南星探着脑袋看了眼外面的雪, 安慰道:“不是盖了稻草,这雪说不定明天就晴了。” “下午我去山上看看。”周道年舀水洗锅做饭,吃过早饭,白南星背着药箱要出门,周道年急忙锁门跟了上去,外面风大雪大,他可不放心媳妇一个人去卫生所。 两人穿着雨鞋一深一浅走在雪地上, 人还没到卫生所, 白南星的脚又冷又麻, 脸也被冷风割得生疼,白南星缩在周道年的怀里冷的直打哆嗦。 到了卫生所两人就开始忙碌, 因为天气冷,伤风感冒,胃病,中风各种老年病频发,白南星坐诊开方,周道年帮忙抓药。 两人忙得水都没空喝,午饭两人也没空回家做,就在卫生所做了顿热乎的红薯稀饭配咸菜。 周道年见白南星捧着稀饭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顿时心生愧疚,媳妇从怀孕就没有歇过,自己忙着药厂也忽视了对她的照顾。 白南星余光发现周道年一直盯着自己,便问道:“你怎么了啊?” 周道年摇摇头,说:“明天我去买点肉,给你做红烧肉吃。” 白南星听到红烧肉忍不住咽吐沫,她好久没吃肉确实嘴馋了,可看着外面的大雪摇头道:“算了,我不想吃油腻的。” 周道年察觉出她的小动作,更是心疼地不得了,这年头缺油水,谁会嫌菜油腻呢。 下午周道年去了前山看药苗,白南星一个人呆在卫生所,王小凤缩着脖子走了进来。 上回开的5剂方子她已经吃完了,虽然没有这回月经来还是量多不正常,可她觉得整个人精神许多,尤其是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脸色也变的好看了,她算是彻底相信了白南星的本事。 所以药一吃完她就赶紧跑过来,白南星替她把脉,又守着原方给她开了十五剂。 王小凤拿着药热情地邀请白南星过两天去她家吃杀猪饭,白南星赶紧拒绝,除了医患关系,她私下一点也不想和王小凤来往。 王小凤笑着说:“南星,你咋还跟婶子客气呢,我可听说了,今年咱们每家都能分不少钱呢,这些可都是你们家道年的功劳。” 白南星没说话,今年队里收成确实不错,粮食和药厂的收入是近几年最好的一次,可这些又关王小凤什么事呢,她这一年最忙的时候呆在娘家都没回来,就算分红那也是按工分来的,他们家也就白爱强一个主要劳动力,能有多少工分。 刚巧这时所里又来了人,王小凤慌忙把药塞进棉袄里,故意提高声音道:“南星,记得后天来我家吃杀猪饭啊。” 王桂花进来见王小凤嗖的一下跑没了影,狐疑地问:“你这个三婶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还特意请你去吃杀猪饭?” 白南星说:“桂花奶奶,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王桂花赶忙说自己的手上的关节疼,疼的伸不直,都没法做事,以前偶尔也疼,可没现在疼的这么严重,现在连手腕和手肘都疼得没法抬。 白南星仔细看了她的手掌,发现她的关节处都肿成梭形,整个手都有些变形,一看就是多年累积的,平时疼一点根本没有当回事,今年天气寒冷,疼痛加剧了。 白南星给配了祛风散寒的草药,叮嘱她日常要做好保暖,刺骨的冷水要少碰,“桂花奶奶,你这个毛病还是得重视,否则到时候这手要是弯曲不了,农活也干不了。” 王桂花听到农活干不了,心里立马重视起来,这日子越来越好,明年药厂还要扩大,她可是家里的主力,可千万不能倒下。 送走王桂花,白南星看时间不早了便锁门回家,屋里冷锅冷灶,周道年还没回来,白南星洗锅烧水,天冷就煮了点青菜汤面,放了点酱油。 刚煮完周道年就回来了,白南星问他前山药苗怎么样。 周道年说:“情况不太好,之前盖的那些稻草都烂了,这要是霜冻,估计都得死。等天晴重新盖,还得找合适的地方烧火堆防冻。” 这批药苗要是存活不了,对幸福大队的社员来说都是一笔重大的损失,在防冻的工作上,社员们都非常积极。 大雪刚停,周道年带着队里的社员展开防冻工作,这一年春季他没有回省城陪父母过年,一是工作忙,二是白南星大着肚子挤火车不安全。 极端恶劣的天气一直到1977年的2月气温才逐渐回暖,山上的药苗还是冻死了一些,刚过完年,周道年就带着白芨去南城购买药苗。 眼看着白南星就要生了,房子没盖起来不说,周道年还要去外出,这让白爱国心生不满,嘴里埋怨周道年对自家女儿不上心。 周道年也是满腹委屈,自家媳妇生孩子,他也不愿意离开,可这药苗关乎到药厂的发展,关乎到队里每个社员家的收益,他自然不能为一己私利留在队里。 白南星宽慰周道年别把她爸的话放在心上,让他放心去办自己的事情,社里培训的两名卫生员也到位了,她现在放手了许多事情,并不会很累。 周道年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尽全力把行程缩短,想着能回来能赶上媳妇生孩子。 送走周道年,白南星加入了劳作,三月的幸福生产队放眼望去每一处都是柳绿桃红,社员们在地里翻土播种,白南星面临生产,大队长派了些轻松的活计给她。 白南星撑着腰迈着笨拙的步伐行走在田间,湛蓝的天空,蓬松的白云后面,太上老君看着凡间的人影一脸欣慰,身边的仙童轻声道:“老君,南星仙子什么时候返回天庭?” 天庭动乱的时代已经过,局势渐近明朗,那些仗势欺人,意图谋反的仙人统统抓获定罪,玉帝昨天还委派李天王重查所有错案,李天王还特意提到南星仙子名字呢。 太上老君摸着胡须,慢悠悠地说:“现在怕是我亲自下凡接她,她也不愿意回来咯。” 仙童疑惑地看着田间的南星仙子,凡间那么辛苦,能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第78章 白南星撒了一上午的种子, 此刻正撑着后腰抬手擦拭着额间的汗水,抬头眯着双眼看了眼天空,仙童碰巧与那双柔和的双眼对视, 田间的女子哪里还有南星仙子的影子。 太上老君看见腾云驾雾而来的雨神, 挥挥佛尘转身离开。 春雨贵如油,早上田间刚下种, 中午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下午范苗香就没让白南星去上工。 白南星不上工也坐不住,背着药箱去卫生所,范苗香心疼地说:“南星啊, 你就不能在家里歇半天?” 白南星说:“在家里和卫生所歇息没啥区别,我怕万一有人找我看病呢。” 果然白南星到卫生所坐了还没半小时, 孙亮一脸焦急地跑过来, 说:“白医生, 罗爷爷从山上摔下来了。” “摔了?他人现在在哪里?”白南星急忙站起来。 “人还在山上,满身是血, 苏伯正在给他做检查。” 白南星赶紧收拾好急救用的纱布和绷带,又进里屋抱了一大小不一的木板,说:“我先过去处理伤口,你去仓库找块大板子过来抬人。” 孙亮说清楚具体位置之后叮嘱道:“外面还下着小雨,白医生,你路上慢一点。” 白南星撑着伞抱着木板边走边催促道:“你别管我,赶紧去仓库推车。” 孙亮也不敢耽误时间赶紧往仓库跑, 白南星疾步向山上赶, 等到了地方, 发现罗向党和苏伯,还有两个年轻的社员。 罗向党看到白南星来了, 赶紧挥手让大家后退,白南星见苏伯正撕着衣服,身边还放着一些树枝。 苏伯说:“他的两只手臂和一条腿都摔断了。” 白南星蹲下来检查罗忠仁伤势,罗忠仁摔得不轻,满脸的血混合着泥土和雨水,衣服被树枝刮破了,罗忠仁满嘴泥土,嘴里哼唧个不停。 不光右手和两条腿摔断了,脸上和腰间都有伤口。白南星检查完之后,对骨折的位置进行复位处理,手法干脆利落,咔咔几声骨头的脆响配合着罗忠仁面目狰狞的表情和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把在场的几位看得身上的汗毛直竖。 苏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有些紧张,给伤口消毒的时候,双手不停地颤抖,白南星将伤口消毒,用纱布盖上伤口后开始用带来的木板固定骨折的位置。 这时孙亮扛着板子到了,白南星一直蹲着包扎,和苏伯配合了半个多小时才将骨折的地方全部包扎好,让他们用木板把罗忠仁抬回卫生所。 几人抬着罗忠仁先走了,白南星扶着药箱缓缓地站起来,蹲的太久起来的时候头有些晕眩,孙亮急忙关心道:“白医生,你没事吧。” 白南星摇摇头,只觉得肚子往下坠,腹部发硬发紧,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没事,先回卫生所。” 孙亮还是不放心,小心翼翼地跟在白南星一侧,身怕出什么意外。回到卫生所,白南星强忍着陈痛再次检查了一遍罗忠仁的伤势,给他开了内服和外敷的药物,让罗向党去煎药,叮嘱苏伯一些注意事项,担心罗忠仁伤口感染发高烧。 白南星交代好一切之后告诉孙亮通知白爱国和范苗香说她要生了,孙亮一听整个人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急忙跑田里去找人。 白南星回到家倒了水壶的热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范苗香和白爱国急匆匆地赶到家,万珍和王小凤也跟着来了。 进屋时,白南星正在穿袜子,白爱国傻眼了,孙亮那小子不是说他女儿要生了吗?瞧他女儿这样子也不像啊。 到底是女人心细,范苗香一眼就看出白南星的状态,赶紧扒着白爱国出去借车。 范苗香叮嘱道:“去找大队长,借拖拉机,拖拉机跑得快。” 白爱国说:“拖拉机正耕田呢,我哪好意思开这个口。” 白南星赶紧阻止道:“范姨,就借牛车,我自己的情况我了解,孩子没那么快生。” 白爱国听女儿这么说,松了口气,撑着伞掉头就去借车去了。 万珍担忧道:“南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大妈,我挺好的,你给我做点吃的吧,我怕呆会没力气生孩子。”白南星肚子有点饿了。 万珍不敢耽搁,赶紧洗锅烧水煮荷包蛋。 范苗香忙着去医院要带的东西,王小凤一直站在墙角目光一直看着白南星不敢吱声,她想开口问白南星疼不疼,可又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哪有女人生孩子不疼的。 “三婶,你的脸上气色看上去好多了。”白南星忍着阵痛说。 “真的吗?”王小凤忍不住摸了摸脸,她自己也有感觉的,吃了那些药,不光气色变好了,连腿部水肿也好了。 “真的,照这个情况,后面再坚持两个月,应该就能痊愈了。” 王小凤高兴地上前伸手道:“南星,你说的是真的?要不,你再给我把把脉?” 白南星疼的额头上都是汗水,哪有什么力气给她把脉,和她说话不过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想一直把精神都放在宫缩疼痛这件事上。 王小凤见白南星一脸痛苦的表情又赶忙收回手,急着跑到门口张望:“大哥,借个车怎么这么慢。” 万珍端着煮好的荷包蛋过来让白南星趁热吃,范苗香大包小包收拾满箱子,还特意带上热水壶还有瓷盆。 等白南星吃完饭,白爱国才赶着牛车姗姗来迟,范苗香忍不住埋怨几句,白爱国满身淤泥,身上衣服也被雨淋湿透了,心里委屈得不得了,还不敢顶嘴。 白爱国把马上铺了软乎的稻草,几个人扶着白南星小心地坐了上去,外面的雨依旧噼里啪啦的下个不停,范苗香坐上车撑着伞,万珍也要跟着去。 范苗香说:“大嫂,你回去吧,家里还有学识和学礼呢。” 万珍只好叮嘱道:“爱国,下雨路滑,路上慢一点啊。” 白南星垂着眼依偎在范苗香的肩头,肚子宫缩越来越有规律,白爱挥着牛鞭,车子缓缓地向公社走。 人在脆弱无助的时候就会开始想念最亲近的人,她开始思念远在南方的周道年,路过乡间的田地,白南星想起来第一次和周道年相遇的场景。 当时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与那个骨肉如柴的男人走到一起,往事一幕幕从脑海里闪过,她的肚子也越来越疼。 “轰隆”天空划过一声巨响,白南星“啊”地叫出了声,范苗香和白爱国吓了一跳。 白爱国嘴里骂道:“不长眼的老天,能不能下小一点。” 刚骂完牛车的轮子就陷入了泥坑,车身一歪,白南星重力不稳也顺势栽倒,衣服也淋湿了不少。 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白爱国气得连挥了几下牛鞭,车子才吭哧地爬起来,白南星咬着唇,重新调整呼吸,范苗香吓得脸色惨白,连忙问白南星怎么样。 白南星虚弱地摇摇头,忽然只觉得下腹部一股热流顺着腿流了下来,范苗香见白南星下面流了水,吓得眼泪流了下来,哽咽地喊道:“爱国,你快一点,南星要生了!” “我知道!”白爱国也烦躁不得了,口气凶巴巴的,又开始骂周道年,当初就说了让他别去,媳妇要生孩子了,可他就是不听,什么有大家才有小家。自己家都照顾不好,一心只想着为大家服务。 白南星小脸皱成一团,疼的牙齿差点咬到舌根,宫缩越来越频繁和强烈,她忍不住低声喊了周道年的名字。 范苗香体贴地将她脸颊的湿发别到耳后,轻声安抚道:“南星啊,你别怕啊,马上就到了。” “范姨,你别担心,我不怕。”白南星只是有些想周道年了,她想若是她生孩子周道年能在一旁,也会给她更多的勇气。 等白爱国的牛车赶到医院的时候,白南星的宫口已经开到八指了,她是被几名卫生员抬进手术室的。 生产的过程还算顺利,孩子不大,白南星骨盆又好又懂得如何发力,人抬进去不到一个多小时,孩子就生出来了,当听到婴儿啼哭的那一秒,白南星才彻底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医生抱着孩子送到她面前:“是个漂亮的女儿呢。” 第79章 白南星太累了, 生孩子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梦里她回到了久违的天庭, 她一脸茫然地走着, 看到天庭不再像几年前那样到处充满了“战火”,天兵们只是各司其职地站在属于自己的岗位, 整个天庭充满了和谐向上的气氛。 白南星回到她最为熟悉的药师宫, 她站在门外脚步却不敢再往里踏入,她偷偷地站在门边往里看,老君正手持书籍跟弟子们传道解惑, 白南星看着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眼眶不由湿润起来。 她猛地转过身要走却碰到了一位仙童, 仙童看到南星仙子先是意外而后惊呼叫出声:“南星仙子。” 他的声音引起来了宫里其他人的注意, 白南星惊慌地想要施展法术逃跑, 却发现自己一点法力没有,她慌不择路的跑起来, 根本不敢回头看那些人是否在看她。 到底是凡人,很快她就没有力气,瘫软地坐在地上,她埋头喘着粗气,一颗心狂跳不止,她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回到这里,难道原主已经回去了吗? “白南星。”老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白南星条件反射地应了声“在。” “抬起来头来。”老君又道。 白南星知道自己躲不了, 只能听话地缓缓抬起头, 看到满脸沟壑的老君,她眼里的泪再也包不住, 一下子夺眶而出,她紧咬着唇,不想让自己声音。 老君伸出手,和蔼地说:“起了吧。” 白南星伸手握住老君借力站了起来,她抹掉脸颊的眼泪,哽咽地喊了一声老君,又道:“老君,我怎么会回到天庭了?” 老君说:“你本就仙子,你不回来,想去哪里?” “我、我不是,不是被贬下凡了吗?五年之约,我还没有完成呢。”白南星焦急地说。 “现在天庭已经一片祥和,你的那点小事早就过了。” “可,可是……”白南星看着老君,“可是我在凡间的事还没有做完啊,我并不想回来当什么仙子。” “身为仙子,哪里是你想当就当,想不当就不当的?” 白南星被噎的无语,她刚刚太急没有注意老君的神情,这会再细微一看,才惊觉老君这是故意说话激她。 老君她察觉也没再继续逗她,两人再次回到药师宫,避开众人找了一块幽静之地促膝长谈。 白南星告诉老君她下凡这几年的经历,其实她不说,老君也都知道,对于她在凡间的改变,老君甚是欣慰。 “老君,原来的白南星她去哪里了?”白南星有些担心自己回到天庭,那原主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她早就投胎,再次做许友淮的孩子去了。”老君淡定地说,即使那孩子当时不投胎,到了村里也活不了多久,也会死在那场暴雨之中。 白南星松了口气,原主不会再跟她抢身体了。 老君知道白南星放不下凡间的丈夫和孩子,塞了一粒药丸到她嘴里,又叮嘱了几句又便放她回到凡间。 “老君,你给我吃了什么?”白南星舌头舔着牙缝,刚刚太快了,她根本没有尝到味道。 “仙丹,你以为是毒药啊!” “那你再多给我几颗呗?” 老君从衣袖里又拿出一颗递了过去,白南星赶紧接过放到口袋里。 老君挥着佛尘,道:“凡间疾苦,好好为凡人做些好事,待你阳间寿元尽的时候,我再会亲自己去接你的。” 白南星连连点头,瞬间消失不。 * 白南星醒来第一眼就看到满脸沧桑的周道年,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地趴在床沿睡着了,她刚抬起手立马惊动了沉睡的周道年。 周道年揉着双眼,白南星醒了,激动坏了,俯身凑近小声问:“南星,你终于醒了。” “我睡多久了?”白南星问。 “一天一夜,怎么叫都没醒,把我们都吓死了,好在医生检查说没有什么事情。”周道年抚摸着白南星的额头,目光锁住她的眼睛,轻轻吻了她的唇,“媳妇,辛苦了。” 白南星扯着嘴角笑了,扭头看向身侧正在梦乡中的女儿,“我睡的这么久,女儿吃了没?” “喝了奶粉,你饿不饿?” 白南星点点头,周道年赶忙出门去买饭,白南星侧身撑着脑袋看着熟睡的女儿,她伸手摸摸口袋,果然多了粒药丸。 没过多久,周道年就端了碗热腾腾的面条进来,白南星吃完面胃里舒服极了,应该是仙丹原因,白南星的身体没有一点不适,反而精神特别好,她不愿意躺着,下午就要求要出院回家。 周道年劝不住,只好收拾东西办了出院手续,又骑车回队里借了牛车把白南星拉回了家。 当晚范苗香就端着煮好的鱼汤过来让她喝了好下奶,白南星闻着鱼汤忍不住咽口水,“真香。” 范苗香说:“白芨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弄的,好心好意送了些给罗家,罗老头硬气地又给送回来了,明天我再给你做鱼汤。” “罗老头的伤好些没?” “放心吧,苏伯一天去好几次呢,老头子身子骨硬的很。” “再硬,这骨头断了也得养几个月呢。” “哎,我看罗老头那个态度,白芨和凤凰这事算是黄了。” 白南星说:“范姨,你就别为他们俩操心了,这事你急也急不得。” “咋能不操心啊,你跟白芨一样大,你孩子都生了,他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今天罗老头退鱼,你爸也觉得没面子,嚷嚷着要给白芨说对象呢。” 白南星想以白芨那个性子,肯定是要跟白爱国吵的,估计谁也没有赢过对方,两败俱伤而已。 范苗香送完鱼汤就回去了,学礼还小离不开人,白南星的月子做的极为舒坦,周道年格外的注意,生怕她受凉受累,白南星除了喂奶,几乎啥事都不用做,范苗香隔三差五的送各种滋补的汤,吃的白南星人都胖了一圈。 月子里团团很好带,除了吃就是睡,醒着的时候也很少,白南星趁着空闲的时间,沉下心好好看书,虽然五年之约不在再了,但她治病救人的心还要坚持下去。 除了看书,白南星也没有闲着,偶尔有人上门看诊,白南星都会接诊开方,日子如流水般划到了九月,队员们刚忙完双抢没多久,又开始忙着前山草药采收,原本喜悦丰收的日子却被喇叭里播报的一条新闻彻底击碎,领袖逝世了,骤然间,社员脸上却洋溢不出笑容。 队里举行了哀悼仪式,所有社员都穿着素服站在队里的广场上,广场上的国旗降下了半旗,烈日炎炎,大家丝毫感觉酷暑炎热,秦书记哽咽发表了哀悼词,每个人脸露悲痛,有人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白南星背着药箱站在一旁,人群中很快就有人哭得晕厥倒地,她急忙招呼苏伯一起救人,这一天她们一共救治了三十多个中暑的社员,到了晚上,卫生所的苏伯和余花花累得瘫倒在地,白南星像没事人一样收拾晒干的草药。 余花花喘着大气说:“苏伯同志,你看南星姐这么纤瘦,体力可比咱俩好多了。” 苏伯说:“是啊,白南星同志,你不累吗?草药放着明天再整理吧。” 白南星说:“我不累,你们先回去,我把这些弄完就回去了。” 余花花和苏伯收拾好东西就先走了,白南星蹲在地上仔细地挑选筛子里的草药,没一会,周道年抱着团团来到卫生所,团团已经五个多月了,白皙肉嘟嘟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非常的可爱,非常爱笑,她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记忆,看到白南星,嘴里呜呜直叫,小手扑腾地要让妈妈抱。 “等妈妈把这点药材收拾完就抱你,好不好?”白南星看着团团笑脸,举起手里的草药说道。 团团像是听到她妈妈的话一般,很快就在周道年的怀里安静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筛子里的草药。 白南星很快就把草药收拾完,一家三口借着月光往家里走,周道年和白南星聊着盖新房的事情,团团咿咿呀呀在中间插话,画面异常和谐。 因为年初的事情,盖房子的事一直没办成,团团越来越大,屋里的空间越来越小,盖新房已经成了周道年的执念。 白南星说:“说到盖房子,我想着卫生所也要翻新重盖,目前只有两间太小了,最好能把看诊抓药分开,这样子可以保持卫生,还能保护病人的隐私。” 周道年说:“我认同你的看法,不过这事你还是打份报告和队委会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怎么说,这钱还是得队里出。” 白南星算过账的,卫生所赚的钱是有盈利的,扣除一年买药进设备的基本费用,翻新房子,钱完全是够的。 回家吃过饭,白南星埋头书写一份翻新卫生所的报告,隔天就交给了秦书记,秦书记看完报告并没有直接给回复,毕竟队里花的每分钱都是需要队委商讨的后才能决定的。 没过几天,白南星没有等到队委会商讨的决定,却等来了恢复高考的通知,消息一出,所有符合招生对象都热血沸腾起来,不管是上工还是下工,大家都在讨论着高考的话题,决定参加考试的人在讨论报考的学校,因为时间紧,大家白天上工,晚上挑灯夜读。 卫生所里苏伯和余花花已经无心工作了,整天两个人抱着书本苦读,白南星知道他们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跳出去,对于他们工作的怠慢也没有指责,反而承担了大部分的工作,她和周道年商量过高考的事情,她没想过参加高考改变自己的命运,既然她和周道年都选择了留在农村,那就好好地为改变农村面貌而努力。 第80章 白家对于白南星和周道年放弃高考一心扎根于农村的想法百般不解, 之前周家平反,他们放弃借此机会回城,给的大学名额也不要, 这一次明明是能靠自己的实力改变命运的时候, 他们还是选择放弃。 饭桌上白爱国喝着闷酒,道:“你们这一个两个怎么都不听我的话, 白芨死守着没有凤凰不要去相亲, 南星,又死守着那个卫生所不愿去考大学,真是儿大不由爹啊!” 范苗香用调羹喂团团吃鸡蛋羹, 笑道:“你就不能学咱妈,儿孙自有儿孙福, 少操心孩子的事吧。” 白爱国不满道:“我不操心能行?这夫妻俩, 一个扑在药厂, 一个扑卫生所,可怜团团都没有管。” 范苗香说:“哪有不管, 不刚巧这个月忙,药厂草药那可都是钱啊,过两天药材加工打包完就能运出去了。” “那南星呢,成天背着药箱骑着车上门给人看病,要么就是做检查,给人上课,抽点空还上牛家山采药。我看她就没有闲下来过。”白爱国语气埋怨还带着点心疼。 范苗香听白爱国一通抱怨心里也跟心疼, 这做医生可真是够辛苦, 可这是白南星自己选择的路, 她自己没觉得苦,当父母又能说什么呢。 白爱国抱怨归抱怨, 吃完饭丢了筷子扛着扁担就去捡石头去了,周道年要盖新房子,需要石头垫地基。 白南星期待的整改卫生所还是没能批复,秦书记告诉她去年队里的整个收支情况是很好,确实挣了些钱,可是今年年初的药苗冻死了一部分,再加上购买农用机械也花费不少,队里的小学刚好也提了重修的意见,土墙开裂了,原来的窗户也不通光,条件太差了。 队里综合考虑还是先修学校,毕竟高考重新开放了,国家开始重视教育,学习还是得从娃娃抓起。 白南星听完秦书记的解释非常理解,“秦书记,明年如果队里有钱,能不能优先考虑修卫生所。” 秦书记说:“那是自然,南星啊,你回去和道年说,队里修小学,买砖瓦的条子队里批了,这事就委托他去办了。” 白南星听这话立马明白秦书记的用意,“谢谢秦书记了。” * 二季水稻收割之后,终于迎来了阔别多年的高考,这天队里的报考生坐着拖拉机去县城参加考试,队里的学校和周道年的新家也在紧锣密鼓的修建。 初冬季,田地里基本没有什么农活,大队长开始组织队员挖水渠,白南星趁着天气好开始给村里的井水做消毒的工作,带着妇女们开始挖蛹灭蝇、灭蛆,大搞环境卫生,预防一些传染性疾病的传播。 队里发的农药有限,白南星只能自制灭蛆的法子,带着妇女们上山采新鲜皂荚,女人觉得新鲜,这玩意山上到处都是,咋从来没听过还能灭蛆。 王小凤连忙地问:“南星啊,这东西怎么灭蛆啊?” 白南星说:“大家摘回去切碎,加2倍的水浸泡一夜,再把水倒进粪坑上就行。” 妇女们似听懂了又似没听懂,总之白南星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做,完全信任白南星说的话。 大家分头开始采摘,没一会就听见有人喊晕倒了,白南星急忙赶过去拨开人群,一看居然是王小凤,白南星掐了人中,又替她把脉,王小凤悠悠转醒,一脸茫然道:“我这是怎么了?” 白南星说:“你刚刚晕倒了,你体质虚弱,怀孕初期还是需要多休息。” “什么,南星,你刚说什么?”王小凤脑袋晕乎,抓着白南星的手再次询问,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怀孕了,虽然胎脉还很弱,但我肯定没有把错。” 王小凤听到怀孕两个字之后瞪大着眼睛,一副难以致信的模样,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再次跟白南星确认道:“我,真的,怀孕了?” 白南星点点头,旁边的妇女们开始恭喜王小凤,让她赶紧回去休息,王小凤这才回过神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看向白南星。 白南星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回去休息,王小凤哎了一声转身就往家里走,她怀孕了,她终于怀孕了,她要和爱强分享这个好消息。 王小凤怀孕的事在白家引起了一些浪花,刘翠花高兴极了,三儿子有了后,她也再没啥遗憾的了。 白爱强很是激动,他感激侄女治好了媳妇的病,特意杀鸡宰鸭请大嫂和二嫂帮忙做饭,分家这么久以来,白家一大家子第一次在西屋团聚,这一天西屋恢复了昔日的热闹。 这一次没分桌,白爱强借了一张大桌子和家里拼一起,一屋子人刚好够坐下,学文和他媳妇海棠还有读高中牡丹都回来了,除了远在部队的白莲花,所有人都在。 白启发抱着学礼,刘翠花抱着团团,两位老人的嘴角一直挂着笑,白爱国看着心里难受,找来大哥和三弟商量,往过过节过年几家还是在一起过,爸妈也没几年好活了,说是树大分叉,可到底还是一个根。 白爱中和白爱强自然没有意见,饭桌上白爱国就提出来今年过年就在大哥家过,每家轮着来,刘翠花刚想出声反对来着,白启发立马应了声好,小学礼也紧跟着说好,惹的大家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大家眼里都含着泪花,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刘翠花炊烟垂眼抹泪,团团扬起脑袋看刘翠花哭,小嘴也跟着瘪起来。 范苗香笑着说:“妈,你可别哭了,哭得团团都要跟着哭了。” 刘翠花破涕而笑,团团也跟着笑起来,两只肥手不停的鼓掌。 白爱国说:“政策越来越好,咱们日子也越来越好了,明年,明年牡丹要好好努力考个大学!咱白家也要出个大学生。” 牡丹说:“我一定好好努力,我想考医学院,我要跟大姐一样当医生。” 白爱国说:“当医生有什么好,忙的要死,你看看你大姐成天忙的不顾家,又累又挣不到钱,你好好考,到单位上班。” 牡丹吐吐舌头,心里不认同但做为小辈也不敢怼二叔,她只对当医生感兴趣,其他的她都没有考虑过。 白爱国这话一句引了围攻,王小凤第一个跳出来反驳二哥,“二哥,当医生怎么不好,要不是南星,我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怀孕呢!” 刘翠花道:“小凤说的对,要不是南星天天上门给我针灸按摩,你妈我可能都瘫在床上,哪里还能抱重外孙?” 白启发说:“我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吧。” 范苗香说:“学礼体质弱,可得亏了南星给调养的好。” 周道年心道若不是媳妇,他应该早死了吧,不过他可不敢说出来顶老丈人,白芨嘴不怂道:“爸,你只要敢在队里说这句话,我怕你会被打死,别说队里了,就是公社也不行。” “你小子还敢教训我来了,我可告诉你,今儿过了年,你和凤凰还没定下来就赶紧给我死了这个心,你必须给我相亲!”白爱国被说的爸妈说的有气不敢发,正好拿白芨出气。 白芨脸色一暗,抿着唇手里的筷子落了下,范苗香气的瞪白爱国,赶紧给白芨夹了块鸭肉,“赶紧吃饭,这段时候跑长途人都受了一圈。” 白爱国闷了口酒,心里郁闷咋就没人理解他。 白南星看她爸吃瘪的模样,夹了一块子萝卜丝给白爱国,道:“爸,萝卜通气的,多吃点。” 白爱国又气又尴尬,只好闭上嘴巴继续吃饭。 总体上这顿饭吃的还是很愉快的,大家许久没有一起聚了,吃完饭坐在一起聊天,学文在厂里的级别提了一级,工资涨了些,两个人日子过得挺舒坦,白芨现在在药厂负责运输,见识多了,说话做事也变得稳妥起来。 南星和道年是更不用说了,为队里做的贡献都是有目共睹的,当长辈的看着后代有出息心里都自豪的。 刘翠花唠叨完在坐的孩子,又提起来了莲花,这孩子自从去了部队就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在部队过的好不好,刚开始说那边水资源缺乏,也不知道适应了没有。 范苗香说:“妈,莲花挺好的,前两天还寄信回来了呢,她们现在正下乡做慰问演出。” 刘翠花问:“那会来咱们队演出不?” 白爱国说:“妈,你就别想了,北城离这远着呢,咱国家那么大,县文化团到咱们这演出倒是有可能。” 刘翠花听到没可能,心里还有些失落,说:“下次写信让她寄些照片回来。” 范苗香应了声好,后面又聊了会天才各自回家,周道年抱着团团,白南星背着药箱,两人并肩的往家里走。 周道年喝了点酒,情绪有些高涨,一向内敛的他路上开始高谈阔论,说到高考的恢复,日后国家会在经济管控方面也会做调整,他想扩大药厂的种植范围,销售市场的路也要打开,他梦想着能卖草药带着大家一起富裕。 周道年说:“药材生意我想能做到全国,让全国的人都知道咱们这个地方。南星,你呢,你有什么梦想?” 白南星想了想说:“在生孩子之前,我还想着完成5年之约,想着要为老君保住药师宫,现在啊,我只想尽自己努力做个好医生,一家人幸福的在一起就好。” 周道年脑袋发胀,“南星,你说话我怎么听不懂啊?团团,你听懂了没?” 团团闭着眼趴在周道年肩膀睡着了,白南星说:“道年,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我是天上的仙女。”白南星指着天空说。 “记得。”周道年想到那天晚上,那是白南星第一次搂他的腰。 白南星极其认真地说:“我没骗你,我真的是天上的仙女。” 第81章 三年后, 随着分田到户的政策走向正轨,改革春风的到来,幸福大队的社员们生活越来越好。 药厂在周道年的带领下发展得越来越壮大, 业务不断地扩张, 原来公有制的药厂现在已经转换为股份制,幸福大队的社员都参了股, 大家齐心协力, 赚得盆满钵满。 白芨也抓住了改革的机遇,跟着运输队跑了两年,他辞了药厂的工作, 去了南方下海从商去了,罗凤凰毕业之后被分配到了县医院工作, 没多久就跟陈玄结了婚, 她和白芨两人曾经炽热的感情终究分道扬镳。 白南星问凤凰是不是真的喜欢陈玄, 凤凰风轻云淡地说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合适, 她早就过了年轻为爱冲动的年纪,风雨飘摇的爱情她已经体验过了,没有后悔更没有遗憾。 凤凰满脸笑容地说:“南星,陈玄对我真的很好。” 白南星能看出来那笑容不是伪装的,她尊重好友的选择,即使当不成她的弟妹,她们依旧是好朋友。 凤凰说:“我看现在卫生所办得不错, 不仅盖了新房还进了新设备。” 白南星微扯着嘴角, 露出一丝苦笑, 幸福卫生所确实越办越红火,队里出钱新盖的房子, 不仅扩大了诊疗室,还进了许多新的医用器材,苏伯和余花花高考落榜,两人依旧在卫生所里当卫生员,经过两年的磨炼,两人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 可整个公社,甚至整个县城,像幸福大队卫生所这样子的合作医疗室已经寥寥无几,政策的越来越宽松,农村的医疗合作社也产生了巨大的变化,许多大队实行了个人承包制度,农村卫生医疗迎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困难。 早些年因为卫生员薪资问题,白南星还跟周道年一起商讨过,若是把卫生所承包给个人是不是就可以得到解决,可现实远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 政策越来越宽松,个人承包卫生所后,有些队里的卫生员只管疾病不管防疫的工作,给社员看病也是开贵的要药,社员的经济负担越来越重,还有些卫生员弃医从商,农村再一次出来了缺医少药的状况。 白南星每次到各生产队做季度检查,内心满是忧愁,许多生产队合作医疗站已经大门紧闭,农民有病无处看,农村的环境也逐渐变得恶劣,人民不再灭蚊蝇,导致流行病频发。 尽管白南星每次检查卫生所时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一些没法出门又没有钱的病人看病赠药,但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渺小的,合作医疗走向衰落已经成了必然的趋势。 白南星左思右想决定离开卫生所,她要自己开家中医馆,尽自己最大力量让农民有医可看,有药可吃。她的想法得到了周道年的支持,两人决定医馆开在泥沟大队,一是离幸福大队不远,方便她晚回家。二是泥沟大队的地理位置十分方便,是去公社的必经之路。 白南星的医馆开得不大,简单的两间屋子却打扫得非常干净,一间药房,一间诊室,医馆所有的手续都是她亲自己去办的,忙碌了近一个月,她的中医馆便正式营业了,没有锣鼓喧天的宣传,第一天来的人却差点把大门都挤破了,所有得过她恩惠的农民纷纷前来祝贺,白南星应接不暇,好在还有周道年和家里人帮忙应付。 药馆生意非常好,每天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白南星都是免费看诊,药费也收得便宜,若是家境真的困难的,她都是免费赠药,医馆几乎没有什么盈利,月底盘账,赚的钱甚至还不如她在卫生所工资,可白南星依旧觉得快乐。 为了节约成本,药材她亲自去牛家山采的,碰到需要稀缺的药材,她便厚着脸皮找老君要,白天忙着没时间,每次她都趁着晚没人,骑着蓝毛飞到牛家山,好几次半夜周道年醒来都没摸到枕边人,一开始以为白南星去厕所,担心天黑白南星害怕,特意去厕所外等着,结果依旧没找到人。 周道年心中疑惑不解,直到他抬头看到白南星坐在蓝毛身,一人一猫从天而降,整个人彻底呆愣住了。 白南星淡定地从蓝毛身下来,蓝毛嗖地一下缩小了身子,猫背蛇皮袋落到地,白南星搓着手对周道年说:“大半夜的傻站在这里干嘛,赶紧进屋睡觉啊。” 周道年呆若木鸡,目光在白南星和蓝毛之间来回切换,良久才喃喃道:“原来我真的娶了个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