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 七零之绝色美人玩转香江 本书作者: 女王不在家 晋江VIP2024-1-1完结 总书评数:32904 当前被收藏数:42634 营养液数:104432 文章积分:1,754,497,920 文案 叶天卉上一世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如今生在这七十年代,却成为香江豪门滞留在内地的真千金。 豪门无亲情,来往皆利益,她来到这花花绿绿的香江,别无所求,只求吃点好吃的。 她挽起袖子准备开干,捞钱!暴富,吃起来! 叶家流落在外的女儿从内地回来了。 香江上流圈子聊起来,谁不一声感慨,这女儿自小养在内地不曾管教,如今初来乍到香江,怕不是土得似番薯。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 假千金叶文茵拉着联姻对象,含泪道:“我们分了吧,你去娶她。” 顾家少爷宣布道:“我只钟意文茵,我不会娶你一个北妹,你死心吧!” 叶天卉惊讶:“……你以为谁要嫁给你?我能看上你?” 顾志镡恶狠狠:“不要假惺惺在这里给我装,你这辈子休想进我们顾家的门!”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矜贵挺拔的身影来到了叶天卉身边,一身维护之姿。 假千金叶文茵惊讶。 这是顾时璋,顾志镡的亲小叔…… 顾时璋神情寡淡地看着自己侄子:“志镡,我女朋友进不进顾家门,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古穿今 甜文 爽文 年代文 港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团宠,大型雄竞争宠! 立意:无论身处何地都要奋斗奋斗再奋斗 vip强推奖章 古代大将军叶天卉穿越到了香江,成为豪门真千金,她利用上一世的知识从事赛马经营,一步步扳倒真千金,并掌控豪门大权,她悉心经营赛马事业,最后终于成为香江赛马的传奇,之后她更是带领自己的骑师回归大陆,在八十年代作为大陆代表参展奥运,夺得金牌,为国争光。与此同时,她也收获了美好的爱情。 本文以真千金叶天卉抵达香港为故事起点,以七十年代香港为背景,展开了那个年代香港故事的画卷,并讲述了香港赛马的故事,文笔出众,情节新奇,设定有趣,整个故事激昂人心跌宕起伏,有亲情有爱情也有友情,读之让人神往。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第1章 漆黑的夜空中乌云翻滚,怒吼的狂风铺天盖地而来,在海面上掀起一阵阵巨浪。 一道巨浪就是一道生死关。 叶天卉知道,自己必须在巨浪来临时,用尽所有的体力来拼出一线生机。 她一旦松懈,便会被狂猛的海浪吞没,瞬间消逝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中。 她也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濒临极限。 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仿佛这是生命中最后一次吐纳。 每个人终究都会死的,叶天卉并不是没有死过。 上一世的她,最后结局应该也是葬身大海之中。 她出生将门,虽身为女儿家,却喜好骑射,十四岁时跟随父亲抗击敌军,便已经立下战功,十七岁那年,便已受封四品司金中郎将。 及至二十四岁,她屡立战功,被封辅国将军,二十五岁那年,她奉旨巡边疆岷州,却遭遇蛰伏已久的北狄军,被困于凤凰山,她连发七道急函请求粮草兵马支援,却不曾盼来半点音讯。 最后树无皮,草无根,无粮可食间,她宰杀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御赐坐骑给大家分食,之后带领瘦骨嶙峋的亲信冲了出去。 只是她终究败了。 她身为辅国将军,年纪轻,又是女儿身,自然很清楚兵败被擒之后的下场,所以四面楚歌之时,她纵身一跃跳入大海。 后面的种种她不记得了,不过终究应该是死在海中。 她还记得,她在跃下的那一刻,脑中最后一个念头是——饿。 这种饥饿的记忆像是烙印一样刻在她的灵魂中,以至于她转世为人后,在自己稚嫩的哇哇啼哭中,她第一个印象就是饿,还是饿,很饿很饿。 在投胎这方面,她好像总是欠了一点运气,这次她投胎到了一个饥饿的年代。 特别穷,穷到了整天挨饿,让她总疑心上一世坐困愁城的日子还在延续。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她这身世很是有些波折。 最开始生下来后,她到底是一个小娃儿,身体软糯无力,视力也不好,周围的事情看不清楚,但是从自己那“妈妈”偶尔的言语中,她大概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她出生时,这个国家才建国几年,而她那妈妈在建国前其实是大户人家家中自小养着的女佣人,建国前那家人匆忙过去香江了,唯独那家的三少爷和少奶奶因为当时外出,不曾跟着走,就此滞留在了内地。 那女佣人当时虽然嫁人了,不过也时常和那少奶奶走动。 过了那么几年,局势稳定下来了,香江的家人终于有了消息,要接少爷和少奶奶过去,当时少奶奶身怀六甲,马上要生了,只怕是禁不住长途跋涉,那少爷要留下来陪着妻子。 但是那妻子却劝说,好不容易批下来的申请,不能就这么浪费了,若是少爷先过去,回头再把妻子接过去终究会方便一些。 于是这家子就商量着,少爷先过去探亲,回头少奶奶生了就回来接。 谁知道少奶奶生下孩子后一命呜呼,恰好女佣自己也怀孕生了孩子,她便把两个孩子一起抚养。 之后少爷来接孩子,女佣瞒天过海,把自己的女儿塞给了少爷,而把那少爷家的女儿留下来养着。 叶天卉就是那个被留下来的小婴儿。 她生于五十年代中,她这“妈妈”日子过得不好,遭了不少罪,对她又不够疼爱,她自小便是在饥饿中长大。 叶天卉便觉得亏,特别亏。 上辈子她堂堂辅国大将军,饿到了几乎拎不起长剑,就连自己的战马都给人吃了。 这辈子她却依然还要挨饿,从小就挨饿! 叶天卉从三个月起就琢磨着怎么弄点吃的,一口气琢磨到了十八岁。 每每这个时候,“妈妈”便会对着叶天卉数落,会指桑骂槐一番。 最开始其实她也没盘算着得香江那边的好处,她好歹上辈子也是堂堂一辅国将军,既然重活一世,凭着自己的双手,哪怕去摆摊卖艺,还不能给自己整点好吃的吗? 可谁知道,她到底是想错了,这世道和她以为的大不一样,她便是再有一身功夫,也根本没有施展余地,只能勉强填饱肚子罢了。 高中毕业那年,情况稍微好一些,她进了工厂当纺织工人,白天安分守己地干,晚上她就开始写信,写了信投出去寄到香江。 她知道自己那“妈妈”是万万不会给自己透露只字片语了,但自己小时候她可是念叨过一些,是以叶天卉多少知道那边的情况,她想着,投出去十封八封的,没准就能碰上。 然而她对那边知道的信息实在是太少,她寄出去那些信犹如石如大海,根本不曾有半点回音。 她便想着干脆办理通行证过去香江看看,然而谈何容易,她鼻子不知道碰了多少灰,又不知道遭遇了多少盘问,就那么厂里审批上面批,上面批了又回到厂里。 一来二去的,厂里都知道她叶天卉“不安分”,“异想天开想去香江”,之后“妈妈”听说消息,大怒,直接撕她户口本,说她一辈子别想过去香江了,还举报她,给她赖了一堆的罪名。 被名誉上的“亲妈”举报,她说什么都白搭了,人家那是大义灭亲,她说那不是她亲妈别人只说她是疯子。 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没有户口本身份证明就别想拿到审批拿到通行证去香江,没有介绍信连出门都难。 三分钱难倒英雄汉,想她叶天卉也曾叱咤沙场,更曾殿前拜圣人,麾下十万大军,何等威风,谁曾想如今竟为一介绍信求爷爷告奶奶! 叶天卉被逼之下,便把在工厂做工积攒的一些钱全都取出来,一路南下来到了广东宝安一带。 她想过了,这天下再不是曾经的天下,她便是有上天入地之能,也根本没什么施展之处,倒是不如豁出去,渡到香江去找那个爹。 那爹若是能认下自己,自然是好的,自己能得个父辈照料,若是不认,倒是也没什么。 反正那香江一花花世界,听上去风气和大陆截然不同,到了哪里,她摆摊卖艺,或者去当个武打演员,再不济做个杂耍,凭着她这一身本领,好歹能混口饭吃,也比如今强行和这假“妈妈”绑在一起,每日站在那纺织机前要强百倍! 在宝安县,她得到了许多她以前不知道的信息,更听说英国伊丽莎白女王诞辰,香江将大放边境三天,因为这个,数万人聚集在一起要涌往香江。 她没有和这些人混在一起,反而是独辟蹊径走了西线,需要游泳过去的这条线。 其实这辈子活到十八岁,叶天卉还没游过泳。 住在北京城,旱地儿,根本没那条件。 庆幸的是,上辈子她能上马也能下海,是个水性好的,这辈子又有晨练的习惯,从来没懈怠过,她有信心自己能游过这段海峡。 在出发前,她做了足够的准备工作。 篮球皮球都是违禁品,买不到,她便购置了许多乒乓球,将那些乒乓球用细麻绳绑起来,这样能增加浮力节省力气。 要想事成,最重要的还要知道天气和潮汐规律,如果赶上退潮时下水,漂到中间慢慢游,之后正好借助涨潮把自己送上岸,就会很顺利,但是如果涨潮下水,那就事倍功半了。 只是这些信息相关部门都是视为机密,不会向市民公布,她只能自己观察。 她观察过一段,终于摸准了潮汐规律,挑了一个合适的时候下水。 可谁知道,天算不如人算,她竟然赶上了海上的狂风暴雨! 只能说,她虽然也懂得观察天气,但是对于这海上气候并不熟悉,也摸不透。 只是天公不作美,竟然遇到了这狂风巨浪。 她拼命告诉自己,她不能放弃。 她曾在疾风劲草中狩猎于凌源,角弓鸣响意气风发,也曾经在漫天黄沙中马踏阳关,远眺荒野看那千里暮云。 她是叶天卉,被万千敌军围困于峭壁之前依然生死不惧的叶天卉。 她重活一世,这个世上一定有很多美好等着她去领略! 香江的大白馒头在等着她,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 死了,漂浮在海面上,被拉尸佬捡去,埋了她去领那十五块钱! 她怎么可以死! 她头发脸上都是水,在那泛着腥咸味的海水中,她仿佛看到前方远处有朦胧的灯光。 在溅起的浪花中,那灯光迷离得仿佛奈何桥上那种飘忽摇曳的灯盏。 她想,也许那就是香江的灯了。 她已经距离岸边不远。 只要上了岸,她就成功了。 谁知道这时候,一个浪头打来,冰冷咸腥的海水兜头浇下,叶天卉绑在腰际的乒乓球在海水中摇荡得厉害,连带着叶天卉也犹如一片破败的树叶,被海水卷起又放开。 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没有任何感觉。 她累了,要死了。 这个念头犹如水草一样将她困住,她心中最后撑着的那口气松懈了,她想随波逐流,想干脆就这么死去。 她感觉那湿冷的海水浸入她的口鼻,感觉自己的头发扑打着自己的身体,她想,上一世她纵身一跃入深海,最后本应该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果然这就是她的宿命。 又是一个巨浪卷来,她放弃了挣扎。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那呼啸的海风中,一个声音是那么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卉卉。” 一个分明温和却又蕴含了无上力量的声音,遥远而熟悉。 这一瞬间,犹如被神明点中,叶天卉一个激灵,陡然清醒过来。 她奋力挣扎着自那汹涌的海水中挣扎出一丝喘息的机会,她仰起颈子看天,天上一道闪光划过,瞬间将这一片海域照得犹如白昼。 她仰着脸,用双腿狠狠一蹬。 海浪滔天,水花四溅。 她想,她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完结好文推荐: 《八零之珠玉在侧》改嫁前夫小叔的甜蜜人生,女主从海外捡漏古董,利国利民顺便自己发财。 《八零之偏执大佬白月光》反派亲妈华丽归来,上训反派爹,下管反派仔 《七零之改嫁前夫发小》不孕不育遭遇渣男,这辈子改嫁前夫发小,打脸渣男,科研人生走起来。 《七零之大院娇妻》大杂院的烟火气,家长里短的故事。 《蜜芽的七十年代》:七十年代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蜜芽幸福的一生 《高门娇女》:真千金重生而来,狂虐假千金,各种得意苏爽,最后收获男神一枚 《皇家小娇娘》:农家小姑娘无意中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故事,附带萌宝一枚 《半路杀出个侯夫人》:死去的男人回来了,突然封侯拜将发达了 《将军家的小娇娘》:重生甜宠文 另外大家如果对那个年代女主给香港信心有疑惑的,可以看一些资料了解下,那个年代并不是完全封闭的,是可以对外写信的: 1)《素锦的香港往事》那是上海女人奔波到香港,然后不断从香港往上海家里寄钱,同时给在上海的妹妹写信,一直写到1976年,写了整整几百封信。 2)一些家人奔波到香港的科学家故事,比如邓锡铭人在大陆,他父亲在香港,他们之间的故事,可以看看人家回忆录,里面会涉及一些香港往事。 3)一些当年的报刊杂志,关于香港的报道。 第2章 叶天卉躺在湿冷的沙滩上,耳边是地海浪怕打着海岸的声音,冰冷而残酷。 天已经蒙蒙亮起来,远处的天空惨淡一片。 她知道她应该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按照方向来算,她如今应该是在香江的元朗区,只要爬起来,穿过元朗区,进入市区,她就成功了。 现在香江施行抵垒政策,只要能抵达市区,或者接触到香江的亲朋,她就能拿到香江身份证在这里居留。 但她确实累了,她想休息一会。 闭上眼睛,她想起自己被泡在冰冷海水几乎丧失斗志时,听到的那个声音。 那是圣人的声音。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听到了圣人在唤着自己的名字。 对于那位神威浩荡的帝王,她一直觉得他心思过于深沉,她从来看不透。 为什么七封急函都换不得半点回应,他是分明要她死吗? 他到底是忌惮她手握兵权,只是隐忍不发罢了? 还是说,岷州之行其实就是他为她设下的天罗地网,凤凰山本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只是这些终究不可能知道了。 她一觉醒来,自己成了哇哇啼哭的婴儿,每日饥饿难耐,受尽折磨,等好不容易长大一些,挣扎着认了字,迫不及待在那贫瘠的图书馆藏书中,翻找着曾经属于自己的那段历史。 然而翻遍了历朝历代,也偷摸着问了一些历史教授,她终于明白,如今记载的历史中并没有大昭的痕迹。 这个世道有莽莽黄沙,也有苍苍关山,却没有那个曾经足踏乾坤执掌天下的帝王,更不曾有她叶家百年武将征战万里的传说。 叶天卉用了很久才终于明白,岷州坐困愁城月余,凤凰岭下纵身一跃,那只是印在自己大脑中的记忆。 甚至可能,都是一场梦,根本不曾存在过。 她有了新的人生,存在于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阵海风吹来,九月的天冷得厉害,衣服已经湿透的她打了一个喷嚏。 她翻了一个身,到底爬起来。 她先摸了摸绑在小腿上的塑料袋,那是在宝安县小卖铺买饼干时的包装袋,她把自己手头的家当全都放进去,包严实了,然后用布条绑在了小腿上。 里面有些港币,并不多,只一百多港币,是她这几年慢慢积攒下来的钱,在黑市里偷偷兑换了港币。 如今摸过去,所幸这一百多港币并没有丢,完好无损,这是她接下来在香江生存的本钱。 除了那二百港币,还有两块朱古力,是她花了高价钱买到的。 最近那谣言盛行,不知道多少人都想冲线过去,那边小卖铺的各种食物都卖光了,为了或者两块巧克力她花了不少钱。 不过一切都很值得,她现在又冷又饿,急需补充体力。 她将那朱古力咽下去,太甜了,吃下去口渴,她用自己的手捧起来接住些许雨水来喝。 吃喝过后,到底是多了一些力气,她重新将那二百港币藏妥,她又从左边的小腿抽出一把小刀来,很小的一把,只是普通的刀,不过到底是一把刀。 她用那把刀割断了身上帮着的乒乓球,那乒乓球都是用牛皮细绳编织在一起的,为了不至于被冲散,她编织得很细密,如今倒是要花一些功夫来割断。 等割断过后,她又将身上粘着的水草和杂物都清理过了。 清理时,她还捡到一只黏在衣服上的小虾,很小的一只虾,透明的,在她手心里乱蹦跶。 她觉得这虾可怜,一时看向那海面,却见凌晨时分的海面灰蒙蒙的,那海浪一波波地拍过来。 她踩着沙子,往前走,在一片海浪冲过来时,将那小虾给放生到海中了。 上辈子她征战沙场时,杀过不知道多少性命,从来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的人,不过此时,在自己经历了这么一场艰难后,竟觉得众生不易,既然遇上了也是缘分,给它一条活路吧。 离开海岸,她开始往前方那片农田走去。 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在决定走这条路前,叶天卉是做过周密筹备的,她不光准备了港币,积攒了乒乓球,防水塑料袋,又搜集了不少消息。 她特意背下了走线图和地形图,也搜集了其它一些信息。 她边走边观察着地形,判断自己如今在香江的元朗,这元朗是香江最西北的一个区,三面环山的平原地带。 而按照香江政府如今实施的抵垒政策,他们这些人需要逃到界限街以南,或者找到香江的亲戚,这样就能去金钟的入境登记处,申请成为香江合法居民。 她是没什么香江亲戚的,那她就必须抵达界限街,这界限街在深水埗区的大埔道,距离这里约莫二十多公里。 在这个过程中,她只要躲开巡逻队,不被香江警察抓住遣送,那她就能胜利了。 不过显然,靠她自己跋山涉水走过那二十多公里并不容易,一则她并不熟悉这里地形,二则她的衣着只怕是带着浓重的大陆乡土气息,这里的香江人会一眼认出来,听说对于内地过来的,香江人大部分人比较友好,但巡逻警却不会留情,她并没有把握不引起巡逻警的注意。 那么对于她来说,最好的办法是找当地的蛇头了。 在三十多年前,香江其实属于深圳宝安县的一部分,香江和深圳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年宝安县前往香江的犹如过江之鲫,由此自然也诞生了一些从中牟利的。 那香江蛇头就是帮衬着大家伙过去香江的,他们收了钱就会办事。 叶天卉在深圳混了这些日子,左右打听,也设法得到一个元朗当地蛇头的联络方式。 不过她首先得联系到对方。 这时候大雨已经转成了小雨,细密的小雨落下来,叶天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便迈步往岸上农田的方向走去。 这边估计是香江的郊区,比较偏僻,乍看过去,青山绿水,还有农田水塘,在那细雨之中倒是很美,一切都和大陆的乡野并没区别。 唯独不同的是,可以看到一些公路修建的痕迹,听人说,这元朗最近在打造元朗新市镇,说是要造桥修路,现在看来果然是的了。 她这么望着走着,便见到那边一位阿婆,竟是穿着大襟儿褂子,下面是抿裆裤,脑后头还梳着纂儿。 她有些意外,不过又没什么意外的,看来这香江虽是繁华之处,但也有依然保持着和大陆一样农村传统的地界。 那阿婆举着伞,胳膊弯里挎着个篮子,正往前走,冷不丁看到叶天卉,也是意外。 阿婆显然一眼看出叶天卉的来历:“你快离开啦,快走啊,不然啹喀兵来抓你啦!” 叶天卉以前不懂粤语,现在在广东也学了一些,虽然如今阿婆说得有些快她不太能听得懂,但是她知道“啹喀兵”是什么意思,那是英军雇佣的尼泊尔军人,英文名叫Gurkhas。 尼泊尔人骁勇善战,成为世界雇佣兵的翘楚,如今香江的啹喀兵由英国雇佣,负责驻守边境并维持紧急情况的。 她当下便用夹生的粤语比划着道:“阿婆,我想问问,阿婆有没有电话,我要找亲戚。” 阿婆摆摆手,显然是拒绝的意思,叶天卉又问起这边的街道,她想去街道那里摇电话。 那阿婆看着叶天卉这样子,也就道:“我带你去。” 叶天卉听着,对这阿婆表示“唔该”,她知道“唔该”是谢谢的意思,那阿婆摆摆手,让叶天卉随着她往前走,边走她边絮叨着一些事。 她口音很重,叶天卉半听半懂的,大概知道这些年阿婆遇到她这样的很多,大多是男人,也有不少淹死的,她好心,会给对方吃点东西。 不过阿婆显然是不赞同的,一再强调:“你去那边啦,回去才能长命,好歹有饭吃啦!” 很快那阿婆带着叶天卉过去了她们村子,这村子有平房,也有两层建筑,灰瓦斜坡顶,已经看不出底色的白墙,村头堆着一些废弃的油漆桶。 阿婆指着那边的方向说:“那里,有电话。” 叶天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看之下,也是意外,就在那有些年代的老旧村落后面,则是高楼大厦,还有各色招牌,一看就是资本主义纸醉金迷的味道。 阿婆从家里拿出来一双旧布鞋,又找了一件发黄的白色短袖衬衫给叶天卉,叶天卉没鞋子,身上衣服又湿的,黏糊糊冷飕飕的,正难受,如今得了这衣服,真是雪中送炭。 得了这些,叶天卉也不敢再耽误阿婆,郑重谢了这位阿婆。 阿婆听着叶天卉的话,其实也是半懂不懂的,不过她显然有些担心,东张西望的,看看没人,示意叶天卉赶紧“你去啦”。 叶天卉也不好再耽误阿婆,再次“唔该”过阿婆,便赶过去那街道上。 眼看着有了希望,她走路也快,没多久来到街道上,却见这边已经是和大陆完全不同的风光了。 大厦林立,街道两边遍布招牌,到处都是卖各样吃食衣服的,也有一些电子产品,逛街的人穿的衣服五花八门。 有些比较朴实,和大陆人差不多,但也有一些特别时髦。 叶天卉还看到一个高挑的年轻人,白衬衫牛仔裤,留着短发,戴着墨镜,时尚得惹眼,唯一奇怪的就是分不出男女。 这会儿天已经大亮了,街道上许多食店都冒出热气,香味直往叶天卉鼻子里钻。 她一眼看过去,有卖荣华饼的,有卖老婆饼的,也有牛腩面、炸鱼皮和凉粉等。 叶天卉看着这些,直流口水,不过她控制住了。 刚才那位阿婆提起的啹喀兵,他们的驻地就在元朗一带,所以这一代应该也随处可见啹喀兵或者他们的家人。 叶天卉明白,自己务必小心,免得因为他们注意。 她先到了一处角落,从绑腿中取出来两张十元的港币来,之后若无其事地走在街道上,就像这边普通的市民一样,也许是那阿婆的衣服起了作用,倒是没人察觉到什么不对。 她很快溜到了一处转角,那是一家首饰店铺的橱窗,有一个老爷子就在拐角处卖报纸杂志,旁边还设置了一个电话亭,看上去是摇电话的地方,当下拿了钱上前表示要摇电话。 老爷子慢悠悠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接过来钱找零了。 叶天卉摸到电话后,很快拨通了记忆中的号码,电话那头是一个很粗声粗气的声音:“你找哪个呀?” 叶天卉这会儿也不想说粤语了,她拧着舌头说话太累。 当下直接道明来意:“我是大陆来的,我想抵垒。” 那边一听这个,自然懂得很,当即也尽量用了普通话:“你有没有钞?” 叶天卉:“你要多少钞?” 那蛇头道:“一千港币。” 叶天卉:“……” 这么多!放在大陆那都是一万块了!她如果有一万块她干嘛来什么劳什子的香江! 她深吸口气:“我没有这么多钱。” 那蛇头却道:“那你有多少?” 叶天卉:“本来有二百,现在花了五十块,只有一百五十了,算了我找别人吧,你太贵了。” 那蛇头:“你是不是女仔?” 叶天卉知道女仔是女孩的意思,道:“对,是。” 蛇头:“可以先给一百五十块,另外八百五先欠着。” 叶天卉微挑眉:“那也行。” 双方谈妥,于是对方详细问了叶天卉所在的位置,说他马上来接她。 叶天卉趁着这个时候,找了一个公共厕所,快速地将自己剩余的几十块港币都藏好了,只留了一百五十块,如果蛇头来了就给他。 自己不可能分文不剩,那不得饿死,但也不能让蛇头知道自己身上有钱,这些蛇头都是和当地一些势力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己长得也挺好看的,万一他们起了歹心呢。 重新回到报摊,那蛇头还没来,叶天卉无聊,便去看那些杂志,那些花花绿绿的,有漫画书,也有马票和字花等,是不同于大陆报纸的严肃和正经。 叶天卉翻到杂志那一栏,那杂志有《武侠世界》,有《老夫子》,还有一本是《香江名流》。 而就在那《香江名流》的封面上,放着一位摩登女郎的照片,旁边那些大小标题赫然仿佛是“顾叶两家联姻,叶文茵猛捉金婿”。 叶天卉很快找到对应的页,翻开来看,这香江用的是繁体字,和她以前朝代用的字多少有些像,她倒是很容易看懂。 这叶文茵赫然正是自己那“妈妈”的亲生女儿,也就是顶替了自己前往香江的女儿,这篇报道就是讲她的。 上面听到,因为顾老爷子和叶老爷子有些渊源,两家是曾经订下亲事的,接下来要联姻,而根据媒体拍到的照片,就在前一日,顾家的孙少爷顾志镡和叶家的六小姐叶文茵一起参加了某个晚会,疑似他们在拍拖,如果这样的话,那叶文茵估计要嫁入顾家,成为顾家少奶奶了。 她继续往前看,下面则详细讲述了顾家的来历,顾家的资产,看不太懂,不过大致知道,这顾家是有钱人,不光有钱,也有地位,大概类似她那个年代的国公爷那个级别了。 叶天卉又重新看了看那封面,封面上的叶文茵头上抹了发胶,烫着卷发,穿着很时尚的松糕鞋,还戴了金灿灿亮晶晶的项链,看着还挺好看的。 叶文茵的旁边则是顾志镡,那顾志镡生得—— 叶天卉认真看了一番,想着这顾志镡也太好看了。 他眉眼仿佛细致描绘的工笔画,肌肤却似上等的冷白瓷,有着线条分明的下颚以及修长的颈子,着一身很是时尚昂贵的白色西装,气质绝艳。 这样的一个男人站在叶文茵身边,高贵优雅,简直就是童话里的白马王子。 叶天卉小时候捡破烂卖钱,她捡到过别人家偷偷扔掉的连环画,西方连环画上有些彩色小人,那上面的白马王子就长这样的。 她一直以为这都是画出来的,这个世上不可能存在这么漂亮的人,没想到真的有。 不过这顾志镡显然是个高傲的性子,看上去目空一切,颇为张扬。 叶天卉正看着,就听旁边一个声音说:“是你吧?” 她顺着那声音看过去,便看到一个穿了花衬衫胳膊带着刺青的主儿,还剃了挺白亮的一个脑袋。 她点头:“是我。” 蛇头打量着叶天卉,视线快速扫过她的身段,之后舔了舔腮帮子:“跟我过来。” 第3章 蛇头把叶天卉叫到了一旁,仔细聊了聊,很快摸清楚了情况。 蛇头叫李三,李三在当地多少有些门路,可以带着她这种从大陆过来的人去市中心,但是要收费,李三的价码是一千港币。 他看着叶天卉,道:“不过我们也不光看钱,也讲人情。” 叶天卉:“哦,人情?可是我们不认识,我们没人情可言。” 李三看着叶天卉那不上道的样子,很无奈地耸了耸肩,之后才道:“相逢就是缘啦,你有一百五,先给我,你再写一个八百五十块的欠条,我不收你利息。” 叶天卉困惑:“可是你又不认识我,我也没保人,万一我不还你钱,或者一直没钱还你,你不是赔本了吗?” 李三听这话却笑了:“在香江这地界,我想找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欠我钱的,怎么都得还,至于你——” 他的视线从叶天卉的脸往下,掠过那微起伏处,最后盯住那细细的腰。 他笑着说:“年轻好女仔,怎么就挣不到钱呢?我不怕等,可以一直等,我很放心啦。” 叶天卉听这话道:“我就是怕我不小心坑了别人,怕你吃亏,既然你不怕,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 她认真地保证道:“我这个人从来是说话算话的,一般来说我也不会随便欺负别人。” 欺负? 李三听叶天卉这一派天真的言语,只觉得好笑,这大陆妹可真是纯,长得也够味! 两个人既然谈妥了,叶天卉把自己的一百五十块交给了李三,又给李三写了一份欠条,欠条还规定了利息,叶天卉看着那利息,年息百分之二十。 她问李三:“年息百分之二十?” 李三点头:“是。” 叶天卉:“你确定?” 李三:“都是这个价钱,没多要你。” 叶天卉笑了,她笑望着李三:“我就是怕你觉得太低了,不过既然你觉得好,那也行,就百分二十吧。” 李三:“……” 这大陆妹怕不是傻了。 不过李三也没再说什么,当下带着叶天卉往前走,很快走到了一处油腻腻的修车厂,他抽着烟,和对方说了一番,用的粤语,口音很重,叶天卉听不太懂。 那些人还好奇地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感觉,他们的目光也和这修车厂遍地的油污一样,油腻腻的。 很快李三便带着叶天卉上了一辆旧面包车,他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带你去市区。” 叶天卉以前只坐过公交车,现在看到这车也是好奇,又趴在窗口看着,那面包车一路驶入繁华之处,只让叶天卉看得不挪眼。 香江市区高楼大厦,来往车流络绎不绝,街道上随处可见大招牌,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不仅如此,那巴士上竟然都贴着五颜六色大广告,什么李锦记,什么阿华田麦乳精,还有修车的卖电器的,全都是繁体字。 她看得眼睛都不够用了,心里想着,果然是花花大世界,是她曾经那个年代不能比的,也是如今的内地不能比的。 来此锦绣之地,大展身手,做出一番事业,快意享受人生,吃香喝辣,这才不枉她重活一世。 李三看她睁大一双眼睛,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越发好笑。 谁知道这时候,叶天卉突然好奇地问:“那是什么?那些人在做什么?” 李三不在意地道:“也没什么,就是街道吧。”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看过去,一看之下,他也是惊到了。 却见那边桥底下乌泱泱的人,拖家带口的人群,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还有人脸上挂着彩,沾着泥。 看那穿着,这分明是一群大陆人! 这些人就从街道上走过,浩浩荡荡的,犹如蝗虫过境,竟然丝毫不曾惧怕警察的样子。 李三目瞪口呆:“这,这——” 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场面! 叶天卉却是瞬间明白了。 因为那个伊丽莎白的谣言,不少大陆人都听信了,据说几万人冲向香江,这些人自然会有不少人死了,但人数太多了,还是有很多人冲到了香江。 她顿感不妙。 这世上的捷径,或者说孔子,是给少数人钻的,若是人数一多,变成了人人有份,那这捷径也就被踏烂了。 只怕是那“抵垒政策”要黄了。 这时候,又看到一些香江警察过来,要拦阻那些人,前面道路乱糟糟的,堵起来了,根本没法走。 李三咬牙,骂了一声,只好调转方向,到了一处早餐店旁:“先等等。” 叶天卉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点头。 李三带着叶天卉下车,找到一处饭店外,却看到饭店里正放电视新闻,正好在播报这件事。 原来今天几万人冲击边境线,港英当局对此事反映强烈,试用了各种手段进行围堵搜捕,在边境线成立了“军警联合指挥部”,甚至出动了部队、直升飞机和军舰昼夜巡逻。 可是即使这样,依然没能挡住,有大批的人涌向了香江街头。 如今当局已经开始严查,试图将这些人全部遣送回去,并且告诫居民,不可私自窝藏,一番发现,便有罚款。 李三听着这个,那张大的嘴巴都没合上。 他干这行也有些年头了,自从当局出了“抵垒政策”,他这钱一直挣得很顺当,怎么突然这样了? 他当下不敢声张,赶紧往前溜,很快走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叶天卉忙跟在他身后。 李三见四下无人,停下步子,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那意思仿佛她很听话。 李三顿时来气了,狠狠地对着对着墙角吐了一口。 叶天卉小心地道:“现在,我们去哪儿?怎么办?” 李三皱着眉头,微抬起下巴看着叶天卉:“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叶天卉:“什么?” 李三:“当我的马子,我罩着你。” 叶天卉听着,明白“马子”就是对象的意思。 她摇头,认真地道:“我不想当你的马子,我又不喜欢你。” 李三看着她那依然一派天真的样子:“那行,你走吧。” 叶天卉:“走?可是你不是要带着我去市区吗?” 李三只觉得叶天卉太蠢了,他不耐烦起来:“你眼瞎了,看不到现在街道上是什么情况,你想连累我吃官司?” 叶天卉:“可是我们都说清楚了啊,我钱都给你了,欠条也写了,你这会儿让我走,那我怎么办?我人不生地不熟,孤苦丁零的,你想让我被抓走吗?” 李三:“滚!我哪知道你怎么办!” 叶天卉几乎不敢相信:“你竟然想坑我?” 李三好笑:“就坑你怎么了!我没说把你硬拖回去当马子,我很有良心了!” 叶天卉确实有些不敢相信,这人怎么可以这样,他竟然出尔反尔。 竟然坑她! 叶天卉微挑眉,看着李三:“你不管我了?” 李三:“管你?你陪我睡几晚,我睡舒服了,我就管你。” 叶天卉:“你也不还我钱了?” 李三:“还钱?进我口袋里想出去?你做梦吧!” 说完他就要走。 叶天卉却上前追着不放:“不行,你必须还我钱,还有我的欠条,你得给我,不然我不走。” 李三:“你他妈的有病!” 叶天卉:“你真不还我钱了?” 李三:“谁欠你钱?你想找谁找谁,别找我!” 他这话刚说完,就见叶天卉突然抬起拳来。 他惊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自己鼻子已经挨了一拳,只打得鼻子酸麻涨,之后就是龇牙咧嘴的疼。 他不敢置信:“你,你竟然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 一个大陆小妹妹仔,竟然打他?? 叶天卉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我管你是谁,你骗我钱,看我不打死你。” 说完,她上前又是一拳。 李三也不是吃素的,气恨之下,连忙回击,然而,看似柔柔弱弱的叶天卉,竟然有力气的很,没几下,他竟然被叶天卉反剪着双手按在那里,被她一通狂打,只打得嗷嗷低叫。 叶天卉:“你不要太大声,就算疼也不要太大声,不然警察来了,我会被遣返,但你也得受罚,你小声点,忍忍吧。” 李三鼻涕眼泪一起流,听到这话,流得更凶了。 这是什么大陆妹,她眼看要把自己打死了,还能这么好心好意地劝着自己! 谁知道这时候,叶天卉又是一拳:“我的钱呢?” 李三颤巍巍地道:“在,在口袋……” 叶天卉便俯首下去,从他口袋里找了找,果然找到了自己那一百五十港币。 不过她并不放过李三,又继续翻了他其它口袋,先找到一袋老婆饼,是没拆封的,叶天卉现在饿得要命,正好赶紧收为己有。 她又翻找,竟然发现有一个钱包,里面是自己那欠条,还有成摞的港币。 她先把欠条收起来,之后数了数那港币,竟然是八百多港币。 这蛇头这么有钱。 她直接将那八百港币连同自己的一百多都收起来:“行了,你走吧。” 李三瞪大眼睛:“那八百是我的,那是我的钱——” 这大陆妹竟然抢钱?这不是抢钱吗? 叶天卉听闻这话,直接抬起脚,狠狠地踩在李三胸口,李三脸色煞白,疼得发不出声音。 叶天卉垂眼,看着地上的男人:“拿你几个钱怎么了,我没要你命,那是我好心,你不是应该谢谢我吗?” 李三疼得眼花缭乱,他艰难地抬起眼,看向叶天卉,只觉原本柔弱的大陆妹,此时竟然有着一种冷沉沉的气场,就好像她是杀伐果断的将军,就好像她掌控了世间多少人性命。 李三后背发凉。 他突然想起叶天卉最开始说的话,她说她总怕她坑了别人让别人吃亏…… 当时觉得这大陆妹单纯,现在他懂了…… 他哆哆嗦嗦地道:“女侠饶命,女侠,那些钱你都拿走吧,都拿走吧,都是你的了,我谢谢你!” 叶天卉满意地点头:“好,既然你愿意送给我,那我就心安理得了,我早说过,一般来说,我是不会随便坑别人的。”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不过走到一半,她又回来,对着地上已经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李三,诚恳地道:“唔该。” 李三:“……” 唔该在这里是谢谢的意思,女主很有礼貌的。 第4章 叶天卉揣着那一大沓的港币,拎着那袋老婆饼,快速地沿着小路离开。 刚才跟着李三过来这边的时候,她也在留心观察地形和情况,现在她知道周围巡警的分布,知道怎么躲开那些巡警保证不被发现。 她先找到一处偏僻的拐角,这是老旧瓦房和旁边新式高楼形成的拐角,那瓦房的墙皮斑驳陆离,还用白石灰刷出方形区域,上面密密麻麻写了黑色或者蓝色繁体字,全都是广告。 叶天卉打开那老婆饼,那老婆饼原本应该是酥的,现在已经有些压碎了,不过味道依然很好,里面是甜的,很香。 一共四个老婆饼,并不大,叶天卉馋得直流口水。 从蛇口出发的时候,她是吃饱了的,但是她在海水中泡了几乎半夜,已经耗尽了体力,事后一心想着联系蛇头,又怕引起别人怀疑,根本没敢买什么吃的,如今肚子已经空荡荡的了。 她拿着老婆饼,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好吃,真香! 大口吃饭的感觉太满足了,不用花钱抢来的老婆饼更是香! 一番狼吞虎咽后,她吃下两个老婆饼,体力得到补充,她感觉好多了。 她一边慢条斯理地啃着第三个,一边想着刚才痛打李三的种种。 这些年她其实有意锻炼自己,会在晨间或者晚上时候偷偷练武,所以身体素质还行,只是没实战过,心里没底,如今大概心里有数了。 重活一世,她宝刀依然在,两个老婆饼下肚,十个李三在她跟前,她也不必惧怕! 一时又想着,这到底是太平盛世,像她这样的,并无用武之地,不然就算不干别的,打家劫舍,劫富济贫,也能混口饭吃吧。 这香江凭着武艺倒是能混,比如赌场酒店的打手什么的,但是她又不太想和那些人搅在一起同流合污,说来说去,还是得有个生财之道,也好养活自己。 要不然,只想依仗那劳什子亲爹,谁知道靠谱不靠谱。 自己已经给那亲爹写信,写了那么多,却没个回信,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没收到。 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装傻的话,说明这亲爹无情无义;没收到的话,说明这叶家豪门关系错综复杂。 自己的信投进去,竟到不了当事人手中,这必然有些缘由,怕不是有什么利益纠葛。 她又想起那叶文茵。 才十八岁,很美的一个姑娘,是香江这花花世界长大的千金大小姐。 如果论赤手空拳和人打架,或者乱世之中求生,她必然是万万比不过自己,但是到了这豪门之中,打扮得精致华丽成为豪门联姻的工具,人家怎么都比自己有优势。 这种事,她也不是没遇到过,上辈子她若要嫁国公之子都是门当户对易如反掌,甚至还有机会入主东宫——事实上当年但凡她点头,兴许她还有母仪天下的机会。 可她心里明白,自己并不适合这种生活,养在深闺的安逸并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必须遵守这个世界赋予后宫后宅女性的行为规范。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无论是她所处的大昭国,还是如今的大陆,亦或者是看似经济发达的香江,整个社会都是按照这个模式运行的。 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干不了这种活。 就这点来说,叶文茵有很大的优势,她显然满足叶家这种豪门家庭对一个女儿的要求,她也能做到他们要求的,联姻,为家族争取更多利益。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就算找上门,叶家会怎么对待自己,怕不是要嫌弃自己这不入流的女儿,毕竟不能带来什么利益,甚至根本就不认? 想象着这场景,叶天卉倒说不上多失落,她毕竟拥有上辈子记忆,不是什么不知世事的孩童,在她心里,“父亲”这两个字重如山,那是上辈子那个南征北战的铁血大将军。 至于这辈子的血缘至亲,没接触过,她并没有什么亲情的期待,自然也不会太在意。 她这么想着时,已经吃完了第三个老婆饼。 其实吃第一个和第二个的时候实在是香,香得恨不得一口吞下,但现在吃到第三个,她有些口渴了。 奈何也不敢去买水,只能先忍着,等吃完了再寻觅喝水的地方。 正吃着时,她突然感觉到异样,那是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 她抬眼,顺着那视线看过去,便看到黯淡陈旧的老楼墙根底下,有一处看不出底色的垃圾桶,而垃圾桶后面,探出一个脑袋。 那是一个男孩,那男孩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他很瘦,也略有些黑,唯独一双眼睛墨黑湛亮,犹如暗夜中的一双狼眼,充斥着渴望。 叶天卉很熟悉这种目光,她曾经在流离失所的孩子眼睛中看到过,也曾经在饥肠辘辘的将士眼睛中看到过。 顺着他的目光,叶天卉看向了自己手中仅剩下的一个老婆饼。 被叶天卉发现后,男孩抿了抿唇,之后缓慢地收回了目光。 叶天卉默了下,才道:“你要吃吗?” 那男孩没吭声。 叶天卉又道:“其实我也饿了很久,我这四个老婆饼是用拳头抢来的,现在我吃了三个,不太饿了,如果你很饿,那这个给你吧。” 说完,她便起身,用塑料包装袋包起来最后一个老婆饼,放在了垃圾桶上面。 之后,她也没再说什么,迈步离开。 她走到瓦房一侧就要拐弯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很轻的声音:“谢谢你。” 对方用的普通话,但带着一些内地西部的口音。 声音很哑很哑,像是沙漠里的沙,干涩到没有半点水分。 叶天卉没有回头,直接走了。 ********** 这件事明显已经闹大了,大批人员犹如黄水泄过楼盘,密密麻麻地涌过,之后逐渐分散开来,于是土灰和土黄色便融入了香江这繁花的各大街道。 当地各家各户已经锁门闭户,但是那些人走在街上,依然试图敲响谁家的门,祈求一些吃食。 也有一些楼房里,会有市民从窗户里扔出来一些面包和衣服,这些会瞬间被哄抢,于是有人涌向那楼房,聚集着不走,那市民自然也有些怕,便不敢扔了。 而香江政府显然也根本不可能接纳这么多人,于是当地政府派出来警察和啹喀兵维护秩序,电视和广播新闻里都在播报这件事,街头巷尾也能听到讨论声。 叶天卉躲到了一家饼店的屋顶,趁着没人的时候偷拿了一些面包和饼干,也拿了一些水来喝,并给他们留了两元的港币。 拿到这些后,她便纵身溜到了另一家药店的二楼,躲在阁楼处观察着外面的形势。 现在大批人员涌入,香江政府派出大批警察要对这些人进行驱逐,这种情况下,任凭她再机智,也存在一定风险。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躲过风头,等大批人员被遣返后,这正是当地警察警惕心最松的时候,她再设法进入界限街的警署,享受抵垒政策。 当然了这里面也存在一个风险,就怕当局突然颁布新的法令,取缔抵垒政策。 叶天卉啃了一口刚拿到的蛋挞,这蛋挞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味道特别好,搭配着奶茶,真是绝了。 这么吃着时候,她也透过那处狭窄的窗户看向窗外。 香江楼房密集,她只能看到高低不同的楼房切割出的一点点星空,勉强看到三五只星星,而在夜空下,人们拖家带口,偎依在墙角,或者低声哭啼,或者小声说话,人群中密布着绝望。 叶天卉便不再看了。 上辈子她见过灾荒战乱,也见过百姓颠沛流离,心已经很冷很硬。 如果她无力力挽狂澜,那就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伤风悲月。 她寻了一处还算平整干净的地方,就地睡去。 因为上一世的种种,她睡觉一向机警,是以如今睡在这里倒是不怕,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她都可以随时醒来。 她就这么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再次醒来是被一个声音惊醒的,有人在下面大喊“派食了”。 她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天已经放亮了,人群正疯狂涌向一个地方,在那里警方正给大家发放食品,有面包有包子,抢到的全都狼吞虎咽,还有人大声喊着“莫挤莫挤,都有的”。 叶天卉也有些饿了,她趁着下面乱糟糟的空档,又潜入了一处早茶店,拿到了包子和烧鸡,照例给对方留下两港币后,便回到了这处歇脚处,大吃一番。 接下来她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饿了就出去找吃的,困了就躺在地上睡一会。 至于楼下的世界,两日时间却是有大变故,那些人先是被驱赶到了一处,说是要被送走,就有当地市民强烈抗议,据说当时市民有一半以上都和那边有血缘关联,他们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 但是显然当地政府已经下了决心的,甚至开始动用警棍来驱赶。 这引发了当地市民更强烈的抗议,就有正义之士站出来,形成组织,救济那些人,甚至组成人墙来替那些人挡住警棍。 叶天卉看着这一幕,她并不太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这样,但心里是有些感动的。 可能这就是血浓于水。 她又想起来那亲爹,她多少好奇起来,如果自己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自己是她的女儿,他会怎么样,会继续认那自小养大的叶文茵为女儿,还是更喜欢自己? 他会不会因自己粗拙不堪又不能给叶家带来利益,就此不认自己? 她发现想不出,她到底对这个世界的许多事认知并不足,于是只好不去想了。 接下来几日,事情便闹大了,大量媒体涌来,报纸电台记者纷纷报道,当地市区的歌舞厅全都自动关门,停止一切娱乐,当地的家庭甚至停止工作,全都上街保护这些缺衣少食的人群,就连叶天卉藏身的那处,都能听到有些当地人守着电视机抹眼泪。 很快,那些人果然大部分人被送回去,于是叶天卉看到了一张张绝望的面孔,那些人哭泣,无奈,但又不得不上了运送的卡车。 一辆辆的卡车驶出的时候,沿路都是当地市民,他们拼命把自己的衣服和食物扔向卡车,希望能帮到他们。 就在那些卡车即将驶出时,突然间,一片排山倒海的呼喊声向车队压来。 那些警察全都惊了。 叶天卉看过去,却见是一群当地市民,成千上万的人,他们有组织地冲了过来,呼天喊地,组成人墙,大家站在马路正中央,以身体阻挡车辆驶出。 有人哭叫起来,大家高喊着不能把他们赶出去,甚至有人躺在马路正中央死活不起来,在一阵乱糟糟的哭喊和警笛声中,那些运送的车辆不得不停下。 场面一下子混乱了,车上的人哭喊着不要走,车下的人也都蜂拥而来,将他们喊下车,引领车上的人离开,警察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做什么,也不敢去拦,有些警察看到此情此景,也跟着抹眼泪了。 在场笼罩着饱含了人类朴素悲悯感情的氛围,卡车上那些穷苦的百姓陆续被当地市民带走,场面完全失控。 叶天卉安静地从旁看着这一切。 或许是因为她拥有上辈子的记忆,也或许她此生的“妈妈”对她骨子里的疏远和防备,她这辈子从来没体会到什么亲情友情,她对于这时代也是淡漠的,并没有太强烈的融入感。 至于来广东来香江,她对于那听不太懂的粤语也是陌生的。 因为不熟悉,会下意识觉得是另一种人类,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块幕布。 就像曾经她在行军作战图上运筹帷幄,那一座座山一处处营,只是捏在手中的棋子,她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所以她看到他们,但并不能理解他们,也并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感同身受。 换言之,能唤起她心底深处情感的事物几乎已经没有了。 但是看着这场景,她有了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会想起上一世的一些画面,那些曾让她悲痛曾让她奋起,曾让她握着长刀披星戴月奔波万里的种种。 她甚至隐隐感觉,身体沉寂已久的血液慢慢有了温度。 叶天卉轻轻握住了拳。 这一刻,她真切地感觉到,叶天卉没死,她纵身跃入大海后,并没有死。 她一定还活着。 关于文中最后那段,有兴趣的可以搜1962年香港事件,本文因为是微架空,时间线和现实并不符。 第5章 在当地市民强高大的舆论压力下,当局也认识到抓捕遣送不得人心,于是改变了政策,开始为那些民众建造安置区,他们提供了木材,开始在山上或者空地构建板屋来安置这些人。 叶天卉将她藏身的这废旧楼道略收拾过,收拾到看不出任何曾有人寄住的痕迹,之后才躲过楼中的人群,悄无声息地汇入了人群中。 当地会有警察给他们发放吃的,饼干或者粥,叶天卉也喝了免费分发的粥。 其实叶天卉这几天一直吃着面包蛋挞以及各种饼干,刚开始觉得很好吃,美味,但时候长了嘴里挺难受的,太干了。 现在能喝一口绵软的粥,那自然是美味佳肴。 可惜这粥太咸了,咸得难受,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之后叶天卉便混在大家伙中,跟着大家一起行动,排队登记姓名。 不过在发放免费膳食证的时候,叶天卉没领,她手头有不到一千港币,其实足够自己吃喝了,也许还能租一个廉价的房子,倒是不需要和大家伙争这一口吃的,她只是希望有个合法的身份,所以必须跟着大家一起走程序。 这时候,一排排的木制寮屋已经建起来了,非常简易,一般用木板和铁皮搭建,但是有水电,也有公共厕所。 不过显然这些寮屋根本不够住,当地政府也没办法,他们根本没人力来做这些,于是便给大家伙提供铁皮、石棉瓦、铁丝网和木板,让他们自己搭建。 于是犹如洪水一般的人群便得到了建材,在城区边缘或者山区地带,因势建起来寮屋。 这些房屋和建材自然优先那些拖家带口的,她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哪儿都能睡一觉的人,自然也不想和大家抢这种机会。 好在她终于领到了居住证明,虽然不是正式的身份,但这意味着她可以合法地出现在这里,也能自由从事一些工作。 她很清楚,任何时候,人都需要这么一个小证明,她那个年代出门在外需要文牒,大陆需要单位介绍信和证明,这里自然也需要居住证明。 她将这份盖了红戳子的薄薄证明小心地收好,便先行离开。 走没多远的时候,她闻到一阵食物的香味,便回头看了一眼。 日暮已至,远处的彩霞渲染着这片天空,不远处的高楼大厦已经华灯初上,而就在这依山而建的简陋寮屋中,也透出了昏暗灯火,并飘出了饭香。 应该就是最简单的粥饭,但是却很诱人。 这时候,原本愁眉不展的女人也露出些许笑意,小孩儿已经在寮屋四周围打闹起来,更有男人们聚在一起说话,讨论着“去边度揾钱呢”这样的话题。 叶天卉静默地站在那里,在那隐隐饭香中,看着这一幕。 这时候,叶天卉便感觉到一道视线。 她看过去,却见暮色中,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站在那寮屋旁,正看着自己。 他身量很高,背脊又挺得直,生了一双狭长锋利的眼睛,眉骨略显紧促,眼眸细黑幽深,整个人看着清瘦贫穷,却又有着野心勃勃的倔强。 视线相对时,那人微抿了下唇,别开了目光。 叶天卉便记起,她好像看到过这个人,是那天人群乱糟糟的时候,有人哄抢木材,是他上前制止了。 他虽然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也就二十岁上下,却很冷很硬,做事也有些手段。 当时叶天卉看到了,不过并没太上心,她现在对于和挣钱无关的人和事都不太上心。 她收回目光,转身径自离开了。 ********** 一个人走在香江街头,看这里霓虹灯闪,看这里人潮涌动,这是她未曾体会过的世界,也是她渴望拼搏奋斗的地方。 路边招牌琳琅满目,店铺里客人走出,店主说一句“得闲来帮衬”笑着欢送。 她路过一处,看上去是电影院,有打扮时尚的摩登男女,男的穿着窄腰的裤子,紧紧贴着胯,下面则是宽松的大喇叭裤,还有一些穿牛仔裤的。 至于发式,那更是五花八门的,烫着卷儿染着色,光怪陆离的,却又是新潮时髦的。 那些男女不少是情侣,都手牵着手,甚至搂着抱着,还有人就在路边亲得难舍满分。 叶天卉有些好奇地看着,觉得特别有意思。 她所在的时代很保守,男女界限森严,她这样的女将军照样可以上马打仗,但是对于寻常闺阁女子来说,其实连家门都不怎么出。 到了大陆,虽然比她那个年代好很多,但依然有一堆的清规戒律,绝对没有人在街上亲吻。 没想到香江的人都这么开放。 她看了一会,那对男女发现了,便骂了一句,很是暴怒的样子,叶天卉自知理亏,灰溜溜地赶紧逃了。 她走了几步,不见了那对男女,却闻到一阵甜香,看过去时,竟然是推着爆米花机的老人家,那爆米花机和大陆的没什么区别,下面炉火烧着。 叶天卉被那甜香勾得馋起来,反正她有港币,便上前要了一份。 那爆米花是现做现爆的,她等了片刻就听得“砰”的一声,那爆开了花的爆米花在一阵浓郁甜香中倾泻而出。 拎着那袋子爆米花,叶天卉边走边吃,欣赏着这香江的风光。 很快她又看到一处卖车仔面的,过去瞧了瞧,那汤汁倒是看着不错。 叶天卉这些天都是吃得政府免费餐,不是面包就是包子,要么是齁死人的咸粥,如今看到这样好滋味的面,自然是忍不住,便要了一份。 做车仔面的是一个老阿婆,一双手颤颤颠颠的,收了叶天卉的钱后,便拿了一个碗口有些崩裂的描花公鸡碗,给叶天卉盛上了淡黄色粗面,又在里面加了几粒咖喱鱼蛋,一小块猪皮,并两段卤猪肠,加了点韭菜,之后便塞给了叶天卉。 叶天卉端着碗,要了双筷子,便寻觅坐处。 这边来吃车仔面的很多,看样子都是灰头土脸的穷人,他们埋头大口地吃,吃得额头冒汗,一脸满足。 这时候有个人吃饱了离开,叶天卉迅速占领了那个座位,坐下来后,她也学着大家扒拉了一口。 这些南方口味的饭菜,叶天卉以前很少吃,如今倒是大快朵颐,吃得有滋有味。 这么吃着时,就听得周围人在说话,听口音,大多是粤语,不过也有一些大陆北方的口音,那种让叶天卉听着熟悉的调子。 这时候大家讨论的话题依然围着“揾钱”打转,毕竟要讨生活。 有人说是要去卖血,有人说是要去赌场当小弟,还有人说去码头卸货卖苦力,说来说去的,不知道怎么有人说到了赛马。 其中有一个仿佛很是懂行的:“那个可是英皇御准!” 叶天卉听到这话,支棱起耳朵好奇听着——对于自己不懂的,她一直都很积极想知道。 周围显然也有别人好奇,于是那个人便神秘兮兮地说起来,原来在香江是不允许赌博的,但是唯独赛马,却是奉旨的娱乐,是英皇的御准,香江有一片地叫跑马地,就是因为那个地方有一处跑马场。 在如今的香江,赛马几乎人人参与,没玩过赛马的几乎没有,这几年香江的赛马更是□□,普通市民可以在电视上看到直播,于是参与热情更高,不少市民甚至在客厅里大喊着为自己下注的赛马疯狂呐喊。 叶天卉听得眼睛都亮了。 说实话,她上辈子的特长就是打仗,骑射,行军布阵,别的她都不行。 让她做女红她能活生生气死亲娘,让她读书写字她能气跑夫子,她是干什么什么不行。 这一世,她读书也不怎么样,英语学得也不好,在工厂当纺织女工也是经常挨批评的那种。 她天生就该是生在乱世长在马背上的人,离了那些,她就是再平庸不过的一个人,注定碌碌无为。 所以对于她来说,要想挣钱,除非打家劫舍,不然只能去赌场给人当打手,或者做个电影武打替身了。 现在,听到赛马,她瞬间眼睛亮了。 叶家世代行伍,家中养着各样奇人异士,其中有一位叶天卉唤作文叔的,是她爷爷手底下一老人家,对相马很有一番研究,叶天卉小的时候,对马感兴趣,便缠着那文叔教自己,文叔便倾囊相授。 之后叶天卉行伍多年,见过不知道多少宝马良驹,将文叔那一套相马术融会贯通,以至于后来,她的相马术在大昭国几乎无人能比。 记得她得胜回朝面圣,圣人会特意提起,说他御马苑得了几匹好马,她眼力好,只等着她来品鉴。 叶天卉用筷子扒拉了下,将最后一粒咖喱鱼蛋吃到口中,在咖喱鱼蛋的浓香中,她心满意足地琢磨着这件事。 赛马,下注,挣钱。 这对她这么一个不事生产的人来说,似乎是最快的生财之道了。 总比当古惑仔打家劫舍要好吧。 ********* 叶天卉吃完车仔面,起身便四处溜达着,其实这几天她也在暗自观察着房屋租赁的信息,街边见到小广告都会看一看。 她现在虽然也有不到一千港币,但其实并不经花,比如车仔面就要六七港币左右,租房子的话,就算政府提供的廉价公屋,只能用公共厨房卫生间的,加上差饷,也就是税,一个月也要一百多港币了。 她现在自然不可能申请到公屋的,那就得自己出去找,如今就这点钱,还是得找一处便宜的,最好是二百港币以内的,这样能让自己留一些余钱。 只不过当晚已经不早了,她自然很难找到,看来只好露宿一晚,明日再说。 也幸好现在天气暖和了,晚上也不是太冷,或者实在不行找一处电话亭或者人少的楼梯间去凑合一晚也可以。 她便先随意逛着,路过报亭的时候,特意看了看报纸。 她发现其它报纸杂志都不贵,唯独讲赛马的报纸,叫《马经》的竟然要十港币,比一顿饭钱还要贵了。 叶天卉还是忍痛买了。 买下来后,她便到了一处商店旁边,借着里面的灯光翻看起来,却见那《马经》上内容倒是丰富,包括参赛马匹的状态、赛事场次排位以及骑师马匹资料等,也有知名马评人的撰写的评论,会针对参赛的赛马进行详细分析,更有赔率以及马评人提供的贴士,底下还有一些对当今赛马行业存在问题的弊端分析,针砭时弊等。 叶天卉仔细翻看着,倒是看了不少,多少对这边赛马行业有个大概了解了,只可惜杂志上的照片实在不够清晰,她只能看个大概。 而凭着这些信息,万万不敢随便下注的。 这赛马不是赌马,而是技术判断,她本钱有限,哪敢随意挥霍。 看来还是得找机会,近距离看看那些赛马,以便更好判断,看样子距离最后的下注时间也就几天了,她必须尽快决定,然后拿出几百港币来下注,争取赢一把,解了这燃眉之急。 这时候天已经大暗,路边霓虹灯闪烁,香江夜景自然很美,叶天卉欣赏着香江人的摩登时髦,也欣赏着这灯红酒绿的繁华,慢慢往前走,最后终于寻到一处弯弯折折的小巷,角落阴暗潮湿,遍布青苔,不过从街头摆摊以及路上来往的人群看,这就是叶天卉要找的便宜住处。 她仔细观察着,这里明显和周围的锦绣繁华不同,房间密度很大,望不到底的筒子楼一重一重的,还有一些歪斜的违章建筑,勉强用钢筋木板支撑着,每间鸽子笼又伸展出很长的晾衣架来,上面挂着花花绿绿的衣裳。 如今晚间时候,各家都亮着灯,油烟番外味道和锅碗瓢盆敲打声一起传来,楼房前还有衣衫褴褛的人群,以及一些叼着烟看着很不正经的混混流氓,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古惑仔? 叶天卉看到旁边一个老爷子正拎着一个菜篮子往前走,便上前打听了打听,对方指了指,说是要租房的话,去找王阿婆,王阿婆家里正好有多余的房子出租,那房客才搬走。 叶天卉一听,忙按照那老爷子指引,过去了一处,却见那边正做饭呢,闻到一股子又甜又香的味道,非常浓郁,倒是馋得叶天卉流口水。 她过去后,打了声招呼,对着里面问道:“有没有人啊?” 她语言学习能力还不错,这几天留心听着这里的人说话,多少已经知道一些常用语了,如今这句话说来,虽不够地道,但也像模像样。 她这么招呼过去,那边出来一个阿婆,那阿婆穿着中式旗袍,一头烫过的短发,手中拿着炒菜的铲子。 她看到叶天卉:“你有什么事?” 叶天卉便提起来自己想租房子,她特意强调:“希望便宜一些。” 那阿婆便说起有一处房子正好空着,叶天卉要是想过去,可以看看,叶天卉自然感兴趣,她纵然可以露宿街头一晚,但到底希望尽快有个住处安顿下来。 当下问起来价格,一间房只需要一百五十港币,叶天卉又仔细问了,包括了水电费和税费,这价格自然还算不错。 这时候那阿婆炒好菜,叶天卉看到她做的是蜜汁鸡翅,那鸡翅色香味俱全的。 她收回目光让自己不要去看,之后跟着那阿婆过去出租房。 楼房前面并不干净,垃圾桶里的垃圾简直要溢出来了,楼道外面是一排排锈迹斑斑的信箱,那信箱密密麻麻的,也说明这里住户密集。 跟着那阿婆走上逼仄的楼道,上了六楼,这里每家一间小门,门前楼道里遍布着各家的炉灶和厨具,这会儿还有些正在做饭的,锅碗瓢盆叮当响。 阿婆领着叶天卉过去的时候,时不时有人说一声“哪来的后生女”,那阿婆便随口道“才来的北妹”吧。 叶天卉走在后面,仔细品味着“北妹”这句话的意思。 她想,其实她也不用特意学着他们的语气说什么话,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其实别人一眼看破。 这座城市里有人用略带鄙薄的眼神看着自己,也有人用自己身体躺在大卡车前面为那些即将被赶走的穷苦老百姓换得一线希望。 个别人怎么看待自己,那个对自己来说并不重要。 无论如何,这座城市作为一个整体容纳了她,给了她一个合法的身份,也给她一线发财的希望。 叶天卉跟着那阿婆进了那间空闲的房间,其实并不算房间,只是一处睡觉的地方而已。 迎门看到的是碌架床,床底下是储藏的抽屉格子,左手边是金山杠,右边摆着五桶柜,墙上又挂吊着一些储物挡板,这些物件已经摆满了整个房间,让房间几乎无下脚之地。 叶天卉问了问能不能便宜,那阿婆打量了她一番,问:“你在那里做工?” 叶天卉听着,大概明白,知道她在问自己在哪里上班工作,当下便说起自己现在刚来,领到了居住证明,但是还没有工作,现在正在“揾工”。 阿婆听着倒是有些同情,道:“那就宽容一些,你先给我一旧水,等你出粮了再补交吧。” 出粮应该是发工资的意思,不过旧水? 叶天卉疑惑:“一旧水?” 阿婆摆摆手:“红衫鱼啦!” 叶天卉:“?” 阿婆只好道:“一百块啦!” 叶天卉连蒙带猜终于懂了,一旧水,红衫鱼,一百蚊,那就是一百块。 因为那个一百块的港币是红色的,就叫红衫鱼。 她听了自然感谢,当即和阿婆谈妥了,拿出来一条红衫鱼给了阿婆,算是在这里安置下来。 她是既无被褥,也无衣服,不过没关系,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就很好了。 住下来后,她又观察了下四周围,这边做饭都是在过道里,厕所和浴室是公用的,当然了这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她想发大财,挣大钱,住在这里只是权宜之计,能凑合下就很好了。 她也发现这里鱼龙混杂,有楼凤,也有古惑仔,当然更有些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自己,那分明是别有用意。 但那更无所谓了。 反正她已经决定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来招惹她,她就痛揍一顿然后抢对方钱。 绝对抢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她又打听过,在附近的杂货铺子买了浴巾,被褥以及两身简单换洗的衣服,当然也包括一些洗浴用品。 她问了问这边的阿伯,又买了痰盂和蚊帐。 这些花了她不少钱,但置办这些后,她切切实实感觉自己安顿下来了。 她拎着东西往回走,走到楼道前的时候,却见几个阿伯在那里说闲话,似乎就在讨论着“赛马”的事。 叶天卉特意放慢了脚步,支棱着耳朵听。 看起来其中一位阿伯是老马迷了,他手里拿着马经,并一支笔,借着旁边商店昏暗的灯光计算着胜算和赔率,他对那些赛马倒是如数家珍,什么“好爸爸”,什么“爆冷”的,听起来都是连着赢过几次的知名马匹。 他还提到一个叫柯志明的:“柯志明也要参赛啦,他肯定赢!” 旁边一个年轻的听着这话,却是神秘兮兮地道:“听到今日的“秘密贴士”吗,可不可以买?” 那阿伯连连摆手又摇头的:“你不懂,不能买,赛马不要看什么秘密贴士,要靠自己。” 叶天卉站在一旁听了好一会,知道那老阿伯姓孙,孙阿伯研究赛马已经几十年了,显然是很懂。 这贴士似乎就是秘籍,类似小道消息什么的,经验老道的赛马专业人士分析好了卖给普通人挣钱。 她仔细听着,倒是知道,赛马会的马场是可以对外开放的,普通市民可以过去隔着围栏观看,当然这是要收费的,还要符合一定的安全规定。 麻烦是麻烦,能看就行。 她听了一个差不多,便拎着东西回去,这时候已经很晚了,不知道时辰,但看那天上星子,估计怎么也得是晚上十点多了。 她又跑过去洗盥间去洗澡,这洗盥间自然是公用的,很狭小,最多只能容纳四五个人的空间,且只有三个淋浴头,很明显高峰期是要排队的,好在这会儿人少了。 叶天卉认真洗澡,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打理干净,又用了沐浴露,那沐浴露带着茉莉花的香味,叶天卉觉得有些呛,她不喜欢香味,不过到底是忍下了。 在如今的她看来,这茉莉花沐浴露就是安稳,就是松弛,就是终于活得像个人样的证明,而不是被人追赶打骂,不是偷偷摸摸躲在废弃的楼梯间里。 洗过澡后,她用浴巾抱着潮湿的头发回去自己房间,风一吹,叶天卉只感到阵阵凉爽,她顿时浑身舒畅。 这些天她先是泡在海水里,之后东躲西藏的,过得跟个叫花子一样,现在自己终于干净了,舒坦了,她甚至觉得身上那茉莉花的香味都好闻起来。 自己香喷喷的呢! 她走进自己房间,关好门,把自己的身体扔在床上,惬意地躺在那里,看着那天花板,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明天就试着溜进去赛马场,最好是近距离看看赛马,等看出些门道就尽快下注。 下注后,有时间的话,再设法打听下叶家的情况,看看能不能见到她那亲爹,试探下那边的想法。 第6章 叶天卉现在已经对香江的赛马以及投注方式有了初步了解。 香江赛马由来已久,而最近几年更是得到蓬勃发展,已经几乎到了全民关注的地步,以至于早上香江人打招呼,“你今日听了《一马当先》吗?”可以和“你吃饭了吗?”相提并论了。 香江赛马会是英皇御准政府审批通过的,负责赛马□□活动,他们采用的方式是“同注分彩法”,赛马会对于所有投注金额,都要先抽取19%作为公司盈利,之后根据各赛马的投注金额自动形成一个赔率。 所以这个赛马的玩法其实是各玩家之间的博弈,和赛马会无关,无论哪匹马输赢都不影响他们挣钱,这就一定程度上保证了比赛的公正性。 玩家之间的博弈,就看各自的眼力和运气了,人云亦云去下注那些关注度热门稳赢的马匹,赢的概率自然大,但是赢了后分得的钱也不过尔尔。 如果有能力去押中一个不被人看好的,这匹马投注者少,到时候一旦赢了,那就是“爆冷门”,那就能以小博大,赢一大笔钱。 可以说,香江的赛马会给了所有香江市民一夜暴富的希望,这也是为什么街头巷尾都会讨论赛马,这也是为什么马经杂志是其它杂志的十倍之多。 所以对于叶天卉来说,来钱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走寻常路,去找一批爆冷门的黑马。 当然,这种机会并不一定有,她眼力再好,没这种良马也白搭,最后也许只能勉强挣一些港币来让自己日子宽松一些。 叶天卉乘坐了巴士过去跑马地马场,这香江的巴士也实在是有趣,两层的巴士,很高很高,就那么穿梭在狭窄的街道。 让叶天卉意外的是这车子是靠着左边看的,又窄又靠左,偶尔见对面来了一个双层巴士,便有种要撞上的错觉。 巴士里人很多,挨挨挤挤的,叶天卉又新鲜又难受,之后叶天卉又坐了叮叮车,这叮叮车是有轨电车,比巴士便宜一些,不过里面更为拥挤,折腾半晌,她总算到了跑马地。 据说这跑马地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最初英国人把英式赛马引进到香江就是在这里进行赛马的,这里原本是一块沼泽地,不过随着赛马行业的发展,附近已经建造了许多高层建筑,于是这里也成为了香江最出名的马场。 到了这跑马地后,却见四周围果然是高楼大厦,一些豪宅附近还停着非常贵重的汽车——叶天卉并不懂汽车,不过那种特别奢华的汽车,她多少能感觉到那个味儿。 或许因为赛马季即将开始的缘故,这边的交通很拥挤,估计不少人都是想来马场看马的,可以看到很多人手里拿着马经,和同伴热烈讨论着。 叶天卉随着人流过去了跑马场,并进行了登记,马场是允许进去参观的,不过必须隔着围栏,不能近距离观看,除非进去那边的茶餐厅消费,那样的话能以更近的距离看到参赛的马匹。 如果再想更近距离,那就得是赛马会的会员了。 不过显然这会员不是那么好当的,花钱也进不去,必须是有几位会员联名推荐才可以进去,就算进去后,会员也是分几个等级的,一个人身份地位没到那个级别,就不可能成为那个级别的会员。 据说在香江有句话,说所谓富人要在半山有栋别墅,在维港停着艘游艇,车库里有辆劳斯莱斯,但是即使这样,也只是寻常富人,只有成为赛马会会员,那才是真正身份地位的象征。 简单来说,这就像是叶天卉那个朝代的京官和外地官员,一品大员和七品芝麻官一样,阶级分明,你不到那个位置,硬跑到人家一品大员的宴席上,自己都觉得不自在,羞于与人交谈。 只有自己本身到了那个阶层,才可能成为那个阶层的会员,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上流社会的圈子了。 叶天卉分析了一番情况,毫不犹豫地选择过去茶餐厅消费。 她现在打算参与赛马,对于自己将来能挣到钱这个事多少有些信心了,所以吃上也不抠门,一口气要了胡椒猪肚鸡、金沙红米肠和手作虾饺皇,最后还要了一份粥。 她打算这些慢慢吃,边吃边看,然后再寻觅一个功夫,溜到那边的会员通道,混进去,之后再近距离观察,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证自己稳赚不赔。 虽然这样很可能被人家赶出来,但是没关系,反正只要看到了就赚了。 不得不说,这跑马场的茶餐厅饭菜虽然贵,但就是和路边摊的车仔面不一样,吃那车仔面和政府救济粥,她会觉得香江人的饭菜真难吃,但是吃了这茶餐厅,才感觉到,还是很美味很享受的。 那脆皮肠的粉皮吃起来软糯可口,蘸着一点料汁,香得很,还有那猪肚汤,乳白的汤色,浓香扑鼻,鲜美异常。 她满足叹息,想着这比起上辈子的御宴饭菜来,也就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吧。 她这么一边观察着地形,一边吃饭,等吃饱喝足,也看得差不多了。 离开茶餐厅后,她径自离开马场。 她已经观察过,这跑马地赛马场看台旁有高架子,另一侧则是一片坟场,密密匝匝的坟墓依山势而上,甚至连山坡都在墓碑的包裹中,而这坟墓对面的围墙就是楼群和商店等。 她打算沿着那些坟场绕过去,绕到马场荒僻的一侧,之后翻墙而过,偷偷潜入养马场。 到时候先找一身养马场工作人员的衣服,之后她就可以大摇大摆在那里欣赏观察各样赛马,一口气看个明白。 叶天卉旁若无人地进入那坟场,坟场和寻常坟场不同,高树葱茏,绿草如茵,并没有半点让人阴森感,反而是犹如一处花园。 她越过一处已经干涸的喷水池,以及一座黄色小教堂,又穿过一片十字架形状的墓碑,最后过去一条大道,终于到了那养马场的围墙外。 此时眼看要入夏了,绿树成荫,倒是恰好为叶天卉提供了掩护,她看着四下无人,直接爬上那围墙,纵身一翻直接进去了。 进去后,她先小心地蹲在矮树丛下,观察着这养马场的种种,看得出,养马场内部被设计得井然有序,就外部来看,至少设有装卸台,自由草场驯马圈和跑马场等。 而远处则是两三层楼高的看台,那是外部观众能看到的部分。 就在她的左前方约莫几百米处,却是一整排一整排的人字形长棚。 根据叶天卉的经验,这一定就是马舍了,她如果偷偷溜进去这马舍,还愁看不到那些赛马吗? 她小心留意着这边工作人员的动静,看准了没人注意时,快速窜入一处房舍,在片刻隐蔽观察后,再次窜入下一个,这其间,她顺利地摸到了一身制服,看上去是跑马上员工的工作服。 她给自己套上那工作服后,便不再躲藏,光明正大地步入了马舍。 进入后,在那干草的气息中,她却觉一阵沁凉。 她疑惑了片刻,才恍然大悟,这竟然是有空调的。 一时不免感慨,大陆老百姓,包括香江住在贫民区的市民,有几个能享受空调的,没想到这马舍里的马匹早就享受上了。 ——她若懂投胎,今生干脆投成一匹马,岂不快哉? 她沿着那通道往前走,就见两侧都被铁栏杆分割成了两三米见长的马房,每匹马单独拥有一个马舍以及窗户,每个马房都有单独的喂食和喂水装置,看上去非常人性化。 她仔细观察着每匹马,这些马的马房都是有牌子的,可以让她知道这些马的具体信息,包括编号,名字和班次。 不过看了半晌,也没发现什么特别有潜力的马。 叶天卉有些失望,不过反正这马舍现在没人,她就继续往前走,这么走着间,视线触及马房角落时,她的脚步便陡然顿住了。 她看到马房的角落站着一匹黑色的马。 她屏住呼吸,盯着这匹马仔细地看。 这匹马看上去有些发育不良,瘦弱矮小,不过颈部笔直,看上去很有力量,而且胸部宽广,肚子紧凑,肩膀那里也有着结实的肌肉。 它还有一只很短的马尾巴,远比一般的马尾巴要短。 她有些不敢相信,盯着这匹马看了很久。 上一世,身为大将军的她南征北战,曾经有过数匹坐骑,但是最后随同她前往岷州的,却是御赐的赤雁,那是圣人的御马苑亲自培养出的一匹宝马。 那赤雁跟随她三年,是她最心爱的坐骑。 只可惜,她被困在岷州城时,粮草殆尽,为了一点粮食,竟有军民相争险些酿成骚动,她为了平息众人怨气,便宰杀了赤雁来给大家分食,这才勉强挽回一些局面。 她至今记得赤雁临终前的眼神。 一匹马含着泪看着她,明知道她要对它举起屠刀,它却没半分怨言。 往事如烟,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她也希望自己忘了,但如今见到这匹马,她知道自己没有忘。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匹马。 其实从外貌和品种上,它和赤雁并不相同,这分明是不同的品种,但是她看到这匹马的第一眼,就感觉熟悉,这是灵魂的熟悉。 如果一匹马也有属于它自己的灵魂,那这必然是赤雁的转世了。 这时候,马却侧首看向它。 显然,它并不认识叶天卉,它的眼神有些高傲,也有些懒散,很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之后它便低首慢条斯理地吃草。 叶天卉从旁看着它俯首的样子,看着它吃草的样子,她越发从它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这应该就是赤雁,在这个没有大昭国历史的世界里,赤雁的灵魂就在这里。 她静默地看着转世的赤雁。 这一世的它确实瘦弱,仿佛一个营养不良未曾长大的孩子,比起一旁那些体型彪悍的马来,它实在是太过黯淡无光,没有任何人会认为这是一匹好马。 但是叶天卉却清楚地看到,就如同上辈子的赤雁一样,它有着寻常马匹难以企及的爆发力,它是举世无双的名驹。 只是这一次,它恰好长得不够漂亮罢了。 叶天卉站在那里,足足看了半小时,一直到外面传来动静,看起来有人过来了,她才不得不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抬起手,摸了摸赤雁的鬃毛,低声对它耳语道:“你怎么一直在吃草,你饿了是吗?” 说起这个,她怔了下。 到了最后,岷州城已经是草无根树无皮,赤雁自然也要跟着挨饿,它上辈子挨了那么多饿,最后还是把自己的躯体贡献出来了。 所以饥饿印刻在它的灵魂里,它发育不良,所以它一直一直都在吃草是吗? 她侧首,看了看旁边的牌子,这才看到,它的名字现在叫腾云雾,今年三岁半了,它只是一匹五班马。 五班马,实在是寂寂无名的一匹马。 通过一番恶补,她现在对香江的赛马已经有所了解,这赛马分为几种比赛,分别内部赛和公开赛,其中内部赛包括新马赛,条件赛和班际赛,班际赛中,会对每一匹马进行评分,根据评分把这些马分为五个班次,每匹马只能参与自己班次的比赛,赛事结束后根据每匹马的表现来由评磅员调整马匹评分。 只有在班际赛中表现优异进入一班和二班的,才有机会进入后面的公开赛。 也就是说,其实普通市民在看台上或者报纸电视上看到的那些赛马,都是经过一轮轮的内部赛脱颖而出的,其实还有许多赛马只能被评为三班四班五班,在苦苦参与班际赛升级,以求得亮相机会。 三岁以及以下的马匹参与新马赛,如果能在新马赛期间出头,那后续自然是平步青云,如果不能,那就只能在三岁后参与班际赛出头了。 这匹马已经三岁半了,也就是说它在新马赛期间没能给自己博得机会,而新马时期结束后,整整参加了半年的班际赛,依然表现平平,如今只能位列五班。 要知道,根据评分,95分以上为一班,8095为二班,6080为三班,4060分为四班,而五班马则是40分以下的。 这成绩,不光是不及格,简直是糟糕透顶。 不能参加公开赛,也就不能为它的主人挣到什么钱,属于没什么金钱价值的马。 如果这样的话,那它的主人自然不会重视,甚至可能随意将它打发,低价卖掉。 总之它的处境看起来很不好。 这时候,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叶天卉知道自己必须离开。 她最后看了一眼腾云雾,它依然在垂首吃草,吃得很慢也很认真,好像这对它来说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她低而快速地道:“我还会设法回来的,会回来看你,你好好吃草养身体。” 她迈步就要离开。 不过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再次道:“既然有新的一生,那就不要想什么驰骋沙场,也不要想什么建功立业,我们就吃好喝好,懒懒散散过日子就是了,我若富贵,就把你救走,让你好好养着,一辈子当一匹混吃等死的懒马,舒舒服服过日子。” 那赤雁吃草的动作停住,抬起马脑袋,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它好像动心了。 果然这就是她的赤雁! 这时马厩的门已经被推开,叶天卉连忙快步往前,敏捷一闪,窜到了一处角落。 她虽然也穿着人家衣服,但显然万万不能和人碰面,不然别人一问,她的口音就露馅了。 毕竟这种马舍涉及到安全问题,也涉及到商业机密,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她这种非会员外人随便进入的,一旦被抓住,说不得就直接被这边警察带走了,可能还得坐牢! 片刻后,果然有一行人过来,好像是这边的工作人员,在商量着接下来的跑马比赛,有几匹马要参赛,他们需要提前为那些马做好准备。 那些人将要参赛的马全都领走后,这边总算安静下来,叶天卉见一切都安全了,这才躲藏处出来。 看来这里时不时有人过来,并不安全,她当下不敢耽误时间,尽快往前继续看,遇到觉得不错的赛马就记下来。 只可惜也没什么她特别看好的马,只勉强看到几匹能看得过眼的。 她近距离这么观察一番,到底记下来十几匹马的编号和名字,之后才悄没声地溜出那马舍。 从马舍出来后,她观察了下地势,研究着该怎么出去。 这时候,叶天卉便看到,南边假山后面好像有一处单独的马舍,并不算大,不过那马舍明显是新建的,比这边的马舍要高大,山墙式的棚顶也看上去设计精心,仿佛还用了灰色投光玻璃? 她看着,就好奇起来了,为什么单独养,这是什么好马吗? 她本该离开了,不过到底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轻手轻脚过去那边马舍,踮起脚尖来,从窗子里往里看。 这是一处纯松木打造的马厩,乳白色玻璃天窗长线一般贯穿了马厩的屋脊,阳光便从那玻璃天窗洒下来,穿过木桁架投射在松木墙壁上,也投射在一个男人身上。 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穿着浅灰色衬衫和牛仔裤,微低着头,专注地拿了草料喂马。 因男人低着头,叶天卉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感到了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开始是丝丝缕缕的,但是很快扩散开来,蹿遍了全身每一处。 这时候,那个人却突然抬起眼来。 于是,在光和影的切割中,男人的面庞完整清晰地呈现在叶天卉面前。 俊朗矜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四目相对间,叶天卉手上一松,落地。 第7章 那马厩很高,叶天卉跌在草地上。 她回想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那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眼睛。 这一刻,朝代的变换,时空的变幻,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圣人在这里,他看到了她。 这让她瞬间回到了那一刻,岷州之困,她苦撑数月,凤凰山上,她纵身一跃,想为自己留一个粉身碎骨的清白名声。 这时候,那远在燕京城的帝王在做什么? 史书不过是任人打扮的姑娘,她死前,目光所及皆是狄戎,她便是誓死不降,又有谁知? 这一刻她甚至想起身后事,那些曾经追随她多年的悍将,叶家世代效忠屹立百年的功勋,是不是在那巍巍皇权下,皆已成灰? 这时,脚步声响起。 踩踏在石板上的脚步声清越,稳健,从容,就好像昼夜轮换一样清醒而富有规律。 这让叶天卉感到窒息,她有种自己即将暴露于烈日下的感觉。 那脚步声停下来了,周围变得异常安静。 叶天卉的意识慢慢地回笼,她地看着前方。 原木色马房旁,在砖红色猫尾草的萧瑟摇曳中,她看到了一双运动鞋,再往上,是被牛仔裤包裹的笔直修长大腿。 她的视线往上,试图去看那个人的脸。 但是看不清楚。 在逆光的晕影中,他颀长身形的周边被镀上了一层光晕,她睁大眼睛,却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 她张了张唇,想发出声音,想质问他,但是她在这一刻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候,男人迈开脚步,向她走来。 于是她便看到那双被牛仔裤包裹着的长腿,一步步地迈过来。 他走得很慢,运动鞋踩踏在杂草和落叶上,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她想,他一定就是了。 这个世上没有人能给她造成这样的冲击,只有那个人才可以,那是她自小被谆谆教诲的至高无上的权威。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声音在上方响起:“你是过来送草料的吗?” 叶天卉的大脑有片刻的凝滞。 他的声音分明就是圣人的声音,但是他在说什么? 接着,她便听到一个笑声,清朗愉悦的,带着些许戏谑和调侃的。 他笑着说:“你这是怎么了,那边草地很软,容易踩踏?” 说着,他朝她伸出手:“过来这边。” 叶天卉看着眼前的手,看了半晌,之后再看那个男人。 他走近了自己身边,于是就仿佛魔法消失了一样,原本的晕轮不见了。 在秋日的郁郁葱葱中,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模样。 他眉骨高耸,脸部线条矜贵俊朗,他看上去和圣人实在是像,无论是眉眼的深邃,还是鼻梁的陡峭,当然也包括此时他唇边的那抹笑,风华无双,仿佛可以让世界所有一切黯然无光。 但是却仿佛又有些微的差异。 他乌黑浓密的短发是现代样式,卸去了那位古代帝王十二冕旒冠下的神威莫测,却多了几分休闲的惬意,况且衬衫和牛仔裤也让他变得亲近起来。 一阵秋风起,枝和叶被风吹得接连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自枝叶和马房缝隙漏下的稀疏光斑洒在他脸上,让他眸色的瞳孔看上去透着诚恳善意的碎光。 他还在笑,冲着自己笑。 叶天卉抿了抿唇,收敛了情绪,到底试探着伸出手去。 当男人的那双手握住她的时,她感到了温暖的力量,带着些许草料的干燥和醇厚。 男人淡灰色的衬衫袖子是半挽起来的,那胳膊是小麦色的,很结实的样子。 他轻轻一拽,她便站起来了。 站起来后,叶天卉才感到,这个男人实在是很高。 她在大陆算是体型偏高瘦的,来到香江也感觉很有身高优势,但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只能和他的唇部平视。 她再次抿了下略显干涩的唇,试探着开口:“你是?” 那男人唇边依然带着友善的笑,他笑看着她道:“看来是我认错了,刚才马场供应处给我打电话,说会给我送一些新鲜草料过来,我听到动静就出来,还以为你是来送草料的。” 叶天卉:“哦……” 她看看那马房,再看看眼前男人的装束,很是随意的灰衬衫,并不太讲究的样子,牛仔裤上都有了磨白的痕迹。 她想,这怎么都不能是他,毕竟他是那么尊贵讲究的人。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如果是他,他见到自己,纵然会笑,但那笑里也必然带着她难以琢磨的意味,然后淡淡地道,叶大将军别来无恙。 他怎么会假装不认识她呢,毕竟他应该很明白,哪怕时代变迁,哪怕昔日王朝早已灰飞烟灭,但只要是他,只要他说出她的身份,他就可以轻松将她挟持,让她依然为他肝脑涂地。 这是曾经整个家族的烙印,是她父辈自小的谆谆教诲,是她永远无法背叛的使命。 她在心里轻舒了一口气。 很好,这样很好。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他的转世,只要他不记得,那就极好,她就可以让自己摆脱曾经的枷锁。 于是她让自己仿佛变得轻松起来,以一种再自然不过的语气开口道:“我确实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不过我刚过来两天,现在还在熟悉工作。” 之后,她故作疑惑地看了看这边的马房;“请问你是谁?你是负责这边马匹的吗?” 男人墨黑的眸子泛着温和的笑意,他看着她那一脸无辜和茫然的样子,笑着道:“你竟然不知道我?” 叶天卉很淡定:“哦?你很有名吗?” 男人笑道:“我姓顾,名时璋。” 顾? 圣人自然是不姓顾的,圣人是天家姓。 叶天卉:“然后呢?你是干嘛的?” 男人挑眉轻笑:“你不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不然这样很不公平。” 他的视线巡视过叶天卉衣着,之后道:“不然我会误会你是爬墙的宵小。” 叶天卉心里一顿。 这个男人看似温和的笑容下,其实隐藏着锐利的锋芒,万万不能小视。 于是她到底是抿出一个笑来:“顾先生,你好,我刚来两天,确实还在熟悉阶段,很多事情也不太懂,还请你多多包涵。” 之后,她注视着他那双墨黑的眼睛,笑着道:“我姓叶。” 她看到,当她说出自己的姓氏时,男人没有半点异样的反应。 她继续道:“我叫叶天卉。” 她的语速很慢,因为她想清楚地捕捉男人在听到自己名字时的反应,不过并没有,他的眸底是波澜不惊的温和笑意。 一旁的顾时璋依然含着笑,温声道:“原来是叶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叶天卉抬着眼,笑道:“其实顾先生,我刚才看到你之所以反应有点大,是因为我看着你很眼熟,像我一个朋友。” 顾时璋有些惊讶地挑眉:“是吗?是什么朋友?和我长得很像?我有幸能认识他吗?” 叶天卉的视线注视着他的眼睛:“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顾时璋便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那太可惜了,想必是你很要好的朋友吧。” 叶天卉看着他的反应,心里越发确认,看来确实不是了。 于是,她有些失望,也有些释然,当然更多的是轻松。 顾时璋却在这时笑道:“你刚才是想看拢光吗?” 叶天卉:“拢光?” 顾时璋颔首:“我以为你看到了,我刚才喂的那匹马,它叫拢光,是一匹非常棒的马。” 叶天卉有些兴趣:“我可以去看看吗?” 顾时璋唇边浮现出好看的弧度,他笑看了看四周围,之后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秘地道:“一般不让随便看,不过趁着现在没人,可以偷偷看,我带你进去?” 叶天卉:“好。” 第8章 当下那顾时璋便带着叶天卉过去了马厩,踏入这马厩,叶天卉仔细看着,越发发现这边的马厩管理更为精细。 纯原木的马厩有着宽敞明亮的玻璃窗,阳光自枝叶缝隙中洒进来,上等干草整齐地堆叠在木隔离架上,一匹雄健的马正垂首安静地吃草。 空气中并没有丝毫马厩常见的马粪气息,反而有着干醇的草料香味——这是刚才顾时璋手上的气息。 这里的一切都静谧纯朴,仿佛西方油画中的静物素描。 顾时璋拿起旁边一捧干草喂给那匹马,笑对叶天卉道:“你在哪一号马厩工作?” 叶天卉:“我刚来没几天,现在暂时分配在七号马厩,负责四匹马的喂养。” 她刚才溜过了那么多马厩,自然多少记住一些,自信不会被顾时璋拆穿。 她好奇地看着这边马厩:“为什么这边的马厩和我们七号马厩不一样,这边明显设备更好,环境也好,这里的马喂养得也更精细。” 顾时璋道:“你说这话一听就是新来的,难道你的上司没和你讲这边赛马和马房的经营模式吗?” 他抬眼,墨黑的眸子望向她,笑着道:“按说第一天入职,你就会拿到入职手册,上面应该有这些信息吧?” 叶天卉压下任何情绪波动:“有手册吗,我不知道,我入职的时候,确实给我一个袋子,但我没看到什么手册啊!” 之后她解释:“我英语不太好,看到那些就头大,所以没细看。” 她这句话绝对可进可退,谁知道是不是这个男人故意套路自己,那什么手册鬼知道有没有。 顾时璋见此,便笑道:“看来你真的是个马大哈,连手册都没看到。” 说着,他也就解释道:“跑马地赛马会的现役赛马有七百多匹,这些赛马并不是全部归赛马会所有,它们是分属于不同的马主,只是这些马主将马匹交给香江赛马会统一管理,赛马会提供不同档次的马舍,如果主人对自己的马匹格外精细,也可以申请独自建立马舍,聘请专人来维护。” 叶天卉:“那就是这几匹马的主人有钱,所以给自己的马开了包间。” 包间…… 顾时璋眸中越发泛起笑,赞同地道:“有道理,包间。其实这几年,香江还建起来另外几座私人马场,比如奔腾马场,如今正是跑马地马场竞争客源,香江马场竞争激烈,所以各大马场也都推陈出新。” 叶天卉看着这马舍:“这必然是新盖的了,肯定很贵。” 顾时璋视线巡视着这马舍,显然是很满意:“这处马舍据说是一位世界知名的设计师设计出的,你看这里的天窗,双层玻璃,这样可以给马匹提供更为均匀的自然光线,这里面设施很齐全,还建了淋浴房和马鞍房。” 叶天卉好奇地看着,果然是的,各种设备齐全,一看就特别时髦现代化。 说话间,他带着她继续往前走,穿过一道木质走廊,来到了一处马厩前,那马厩中是一匹棕色大马,身材匀称,头形优美,仔细看时,却见胸阔背短,腿骨短,这样的马如果跑起来脚步会很轻快,而且具有很强的爆发力。 这显然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 顾时璋爱怜地伸出手摸了摸那匹马的鬃毛,笑问道:“这就是拢光,你觉得怎么样?” 叶天卉心里一顿。 眼前的顾时璋虽只是穿了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但是他这么站在骏马旁笑着说话的样子,周身却只有一股矜贵的气派。 她脑中甚至浮现出一个画面:御马苑里,穿了便服的帝王站在那新得的宝马旁。 她屏住呼吸,看着他脑后浓密乌黑的短发:“拢光?” 顾时璋:“对,这匹马的中文名字,我起的。” 他回首看她一眼,笑道:“不过它还有一个英文名字,lucis 's wing,lucis在拉丁语中的意思是光,它的名字寓意是光的翅膀。” 叶天卉不动声色:“然后呢?” 顾时璋:“它原本是一匹速度赛马,后来接受了障碍赛的训练,成绩卓越,曾经在英国皇家障碍赛中获得冠军,不过在它六岁的时候腿部受伤了,被诊断为无法修复的韧带断裂。” 叶天卉听这话,看向这匹马的腿,这匹马体态完美,安静驯服地站在那里,看不出任何腿伤的痕迹。 顾时璋:“在英国利物浦马场,它腿部受伤,即将被主人安乐死,于是便有人低价将它买下,把它带到了海滩上训练,在海水中它的伤势逐渐好转,之后它就被带到了香江,目前它正在做恢复性训练,如果可能的话,也许它会参加这个赛季的比赛吧。” 他平淡的叙述,却听得叶天卉连连蹙眉。 她看着眼前的这拢光,阳光洒在它的马背上,它看上去安静祥和地沐浴在一片金芒中,这是一匹住在上等马厩,沐浴着阳光享受着干草的马,乍看之下好一番岁月静好。 谁能想到,它曾经驰骋沙场,又有谁能想到,它险些被背叛抛弃。 她略蹲下来,平视着那匹马的眼睛。 她想,这是一匹死里逃生的马。 她看着这匹马,问道:“拢光很贵是吗?” 顾时璋垂眼看着她。 马厩中铺满了明亮的光线,而她蹲在马槽前,背脊清瘦笔直,乌黑的发柔顺地垂落在后背,神情专注而悲悯。 她在试探着伸出手,去触碰那匹马,指尖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温暖的光晕。 顾时璋沉默了片刻,才道:“很贵。” 叶天卉:“哦,有多贵?” 然而顾时璋并没有回答。 就在叶天卉疑惑地要回头看的时候,顾时璋终于解释道:“赛马会的马都是专业赛马,一般来说是从世界各地引进的纯种名马,身价都在百万港币以上,而除了购买费用,马主还要向赛马会缴纳专职饲养费,训练费,场地费,以及其它可能的改善赛马生活的其它费用。如果想提高赛马的训练情况,也可以请更高级别的练马师,那价格就更高了。” 叶天卉便懂了:“外面普通市民可以下注参加赛马,那是娱乐,碰运气,有钱的就买马养马,让赛马参赛,从中牟利。如果眼光好运气好的话,能通过养马挣大钱。” 顾时璋颔首赞同:“你一语道破天机。” 他补充说:“不过那些有钱人养马,除了想取得一定的回报外,还和社交圈层有关系。” 叶天卉点头:“我大概懂了。” 进入哪个阶层就玩那个阶层的流行,对于顶尖有钱人来说,玩马除了是玩马,还是社交工具。 看来她要想把她的赤雁买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顾时璋笑望着眼前的拢光:“叶小姐,你来马场已经两天了,有觉得哪匹马特别好吗?” 叶天卉站起身,道:“没有,没什么特别好的,除了这匹拢光,都大差不差吧。” 顾时璋侧首,看了她很长的一眼:“哦。” 本章发100红包。 第9章 叶天卉隐瞒了自己的心思,她当然不会和这个人提起赤雁。 买一匹马一定会花不少钱,她希望用更低的价格买到,想买到的就要隐瞒自己的目的。 眼前这个男人身份不明,她存着防备之心,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太像圣人了。 赤雁是圣人赐给她的宝马,她不想在这个顾时璋面前暴露赤雁,会有种暴露自己的感觉。 她便顾左右而言它,看着那匹马:“拢光确实不错,这匹马多钱?” 顾时璋:“这匹马比一般的更贵,在它没有腿伤的时候,它的身价是四千万美金。” 叶天卉有些意外:“四千万?” 她当然知道,美金和港币不一样,美金更值钱。 但是四千万美金? 顾时璋肯定地颔首:“它的腿受伤后,依然有一千六百万美金的身价。” 叶天卉:“……” 她的视线再次扫过那马厩,那造价昂贵配置齐全连头顶天花玻璃都是双层的马厩。 怪不得它们居住条件这么好。 像她这样的,拿去称量了来卖,卖一百个她也卖不出一千六百万美金的身价。 这么一想,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马场的马不让随便看,这就是商业机密,这就是接下来赛马场的制胜法宝。 顾时璋抬起手,轻抚着那马的颈部,那马儿倒是温驯,用脑袋在他胳膊上轻蹭了下。 他笑着说:“拢光是英国纯血马,鉴于它辉煌的历史成绩,价格自然不菲。” 叶天卉听着,再次看向那拢光。 她并不懂什么英国不英国,看到的那些《马经》提过英国纯血,但她没见过,不知道怎么好,如今一看,果然是好马。 顾时璋:“英国纯血马的渊源可追溯到一千六百年前阿拉伯马和柏布马,这种马步幅长脚步快,速度快而耐劳,且有强大的爆发力,可以说是为竞速而生的马,是世界上最快的马。” 叶天卉好奇:“有多快?” 顾时璋:“纯血马最高的世界纪录是一千米五十三秒七,哪怕和汽车比,也是不落下风。” 叶天卉默默算了下:“那还真是日行千里了。” 她的赤雁自然也不是凡品,是西域作为国宝向大昭国进贡的大宛良马,她转世为人,翻找历史,想从字里行间寻找她那大昭国存在的痕迹,也顺便关注了东亚一带其它小国的情况。 她自己慢慢领悟出,她的那匹马应该是来自土库曼斯坦的阿哈尔捷金马。 大昭所得的大宛良马并不止那么一匹,她的赤雁能够被天子赐给她这样的大将,那自然是大宛良马中的佼佼者,这才能日行千里。 如果这纯血马竟能有这个速度,那就是说,纯血马从品种上就已经超过了大昭曾经引以为傲的大宛良马了。 顾时璋温柔地为那马抓挠着颈部,显然那马很受用,竟然享受地微闭上眼睛。 他笑着道:“是,据说医学界对英国纯血马做过解剖研究,发现它们的有灵敏的反应神经系统,皮肤毛孔粗大干燥——” 他这么说的时候,看向叶天卉:“他们的体重大概是四百五十千克,但是心脏竟然重达八公斤。” 叶天卉点头:“这马眼睛很大,可见心脏也大。” 要知道相马有五藏之法,所谓由耳看肝,由鼻看肺,由目看心,由腹看肾,由□看脾,那是“由外以知内”的相术。 而昔日说学《相马经》中提到,心欲得大,目大则心大,心大则猛利不惊,目四满则朝暮健,如今这马,从五官而论,确实不可多得。 她略想了想,又道:“不过这纯血马重在爆发力吧,爆发力强却未必持久,若是长距离的骑乘,还是要讲究持久力和耐力。” 从这点看,她的大宛良马赤雁自然是优于这英国纯血马的。 顾时璋听着,很是欣赏地看着叶天卉:“看来叶小姐对于相马之术颇有一番见地。” 叶天卉也不隐瞒:“略知一二罢了,其实我来到这马场工作,就是对马很感兴趣,想多看看,长点见识。” 顾时璋微挑眉:“你想选几匹种子选手来下注?” 被一语道破心事,叶天卉并不羞愧,她坦白承认道:“我囊中羞涩,但是又没什么财路,自然想着赌一把,反正全民下注,也不缺我一个。” 顾时璋笑看向叶天卉:“所以你是翻墙偷偷溜进来的,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对不对?” 叶天卉听这话,迎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男人一双黑眸落在马厩的阴影中,看不真切,隐晦难辨。 她便笑了笑:“对,我就是翻墙过来的,怎么,你要告发我是吗?” 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却是想着,如果他敢说是,那自己就一拳打过去,先把他揍晕了再说。 虽然他实在和圣人长得像,她若揍过去,很有种欺君犯上的罪恶感。 但是……管他呢,反正他又不是。 顾时璋看着她那浑不在意的样子,在片刻的沉默后,突然笑出声:“这么会呢,你不要这样,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恨不得把我杀人灭口。” 叶天卉便安慰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杀人的,我不会轻易干出这种坏事,我顶多把你打晕了免得你让人抓我。” “如果你要出声喊人,我保证,在你的同伙到来前你已经倒下了,你要不要赌一赌?” 顾时璋:“不,我不赌,我相信你,我也没有想要告发你。” 他笑叹了一声:“我只是一名策骑师,你混进来看就看了,只要别搞破坏,也不关我的事,对不对?” 叶天卉:“真的吗?” 顾时璋便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名牌递给叶天卉:“我把这个给你可以吗?你看,这是我的名字和职位。” 叶天卉接过来看了看,上面是顾时璋的一张证件照,她抬眼对照了下,确实是他本人。 下面则用英文和繁体两种文字标注了他的名字和职位,中文名顾时璋,英文名叫Modesta,下面则写了他是策骑师。 她这么看着的时候,那顾时璋又道:“你如果还不相信,那我把这块表给你,抵押在你这里好了。” 说着,他卸下手腕上的手表,递给叶天卉:“我这块表很贵,在瑞士买的,花了我一个月工资,你可以用这个挟持我。” 叶天卉看了眼那手表,大陆的手表也有进口的,特别贵,她可以感觉到这块表必然比她以前所遇到的所有手表都贵。 她便将名牌还给顾时璋:“你不要告发我,那我也不为难你,你让我收你的手表,是想坑我当强盗吗?现在我知道你的名字了,你但凡敢声张一个字,放心好了,我以后不会放过你。” 顾时璋眸间带着笑,很是无辜地道:“你不要对我这么凶,我发誓我不告发你可以吗?” 叶天卉在心里哼了声,总觉得他很古怪,总觉得他就是一只笑面虎。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就算了,反正万一他声张,她可以赶紧跑。 顾时璋又道:“我明白,你溜进来只是想看看赛马挣一些钱,我能理解,所以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介绍工作,我看你对赛马很了解,你发挥所长,不比溜到马场提心吊胆强吗?” 叶天卉她并不太信任顾时璋,觉得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心思必然深沉,不一定打什么鬼主意。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她自然顺势试探,也就问道:“哦,你觉得我适合什么工作?” 顾时璋:“我也不知道,不过可以找一份马场的工作吧?” 叶天卉:“哦,你是策骑师,策骑师是干嘛的?” 顾时璋便笑着介绍道:“就是骑马的。” 他进一步道:“你不用担心我告发你,因为我不属于马房部管理,也就是说这里的马房和我没关系。我是自由策骑师,从英国跟着拢光回来的。” 叶天卉疑惑:“跟着拢光回来?” 顾时璋:“对,我是专门负责拢光的日常操练,调整它的状态,日常大概就是根据练马师的策骑要求,带着拢光出去晨练,然后去跑道正式参加训练,这么说你应该能理解吧?所以等拢光一切恢复正常,我就会离开了,马场的经营和我没关系。” 叶天卉有点明白了,练马师是专门练马的,策骑师是专门骑马的,而顾时璋是策骑师,是编外人员,就跟着拢光混的。 顾时璋笑看着她,目光温和而友善:“以后你有兴趣可以找我,另外,你需要看马的话,也可以和我说声,我随时都可以把你带进来,虽然爬墙有助于你锻炼身体,但如果被人看到,好像并不太美好,对不对?” 叶天卉:“有道理。” 顾时璋:“现在,我先带你去看看别的马,想看吗?” 叶天卉听着,自然觉得他过于好心了。 她觉得一般出乎异常好心的,非奸即盗,说不定别有用心。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反正走一步看一步,且看他耍什么花招,大不了一拳揍过去。 所以她点头:“好啊!” 顾时璋:老婆好难哄 第10章 顾时璋倒仿佛确实是一个好心的,竟然又带着她去看了别处马舍的马匹,他显然对赛马场的马匹很是熟悉,领着她径自去看一些他看好的。 这么一来叶天卉倒是节省了不少功夫。 要知道这马场有几百匹赛马,她自己一个个看过去,那不是花费多少功夫,而且很可能随时就被这边的工作人员发现,直接给叉出去了。 现在有顾时璋这个内部人士领着,又给指点一番,自然是事半功倍。 这么看了十几匹后,她对顾时璋的防备之心也减轻了许多。 她不想管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心思,反正他应该没有圣人的记忆,目前来看他也不想告发她,这就够了。 顾时璋领着她出去了这座单独的马舍,大摇大摆地过去了别的马舍看,一边看一边大致给她讲着赛马会的各种规矩。 他讲解得非常详细,比那《马经》上还要详细,毕竟《马经》针对是那些老马迷,是对规则有一定了解的,而叶天卉却是彻底的空白,《马经》上有些是她看不太明白的。 现在经过顾时璋这么一讲解,她了解了新马赛的年龄规定以及评分规则,也了解了后续各班次比赛的详细规定,原来这个还要分公马、骟马和雌马,每个种类的马匹参加公开赛的分值其实并不同,另外南北半球出生的赛马也要求不同。 顾时璋道:“再过两个月这个赛季就要开始了,你看过马经的话,应该看到马经杂志上都有排程表吧?” 叶天卉点头:“嗯,我看到了。” 顾时璋:“到时候拢光也会出赛,不过它是一班次,还是让磅赛。” 叶天卉:“让磅?” 顾时璋见叶天卉不懂这个,又解释道:“拢光虽然因为腿受伤,已经一年未曾参赛,但是它在英国赛马场上曾经取得非常好的成绩,以它以往的成绩来和这次的一班马比赛,按照规则它必须让磅给其它的赛马。” 叶天卉明白了:“就是得让它驮点分量?” 顾时璋笑了,点头道:“对,按照赛马的规则,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让比赛更有悬念,参加过比赛的赛马必须给未曾参加过的让磅,评分高的要给评分低的让磅,分龄赛中年纪大的要给年轻的马让磅。” 叶天卉恍然:“就是要把马匹本身的天分抹平,让它们尽量同一起跑线,这样赛马才有看头,才有悬念,而且每匹马都有机会。” 顾时璋颔首:“是,拢光的国际评分比其它马高一分,就得承担一磅的额外重量,因为拢光的历史得分太高了,它这次可能要负重六十三磅。” 六十三磅? 叶天卉大致算了下,不免拧眉:“这也太吃亏了!” 本来就是因为腿伤而停止了一年比赛,现在腿伤归来,还不一定取得什么成绩,结果现在竟然还要比别的马多负重六十三磅,这怎么出成绩? 顾时璋笑道:“它曾经的辉煌成为了今日的负担,先试着参加这次的比赛,看看情况再说吧。” 所谓看情况的意思是,如果拢光表现不佳,分数下降,那自然不需要让磅。 当然了,不需要让磅的时候,声名也随之下降,价值也就下跌了。 这事就是一个动态调整的过程,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怕得越高,承担得就越多,就是这道理。 叶天卉微吸了口气,心里暗暗盘算着,看来这比赛里面花头很多。 并不是会看马就能赢,必须把那些规则吃透了,再仗着一些技巧,不然冒头冲进去也是白白赔钱了! 当下两个人边走边说,顾时璋又给叶天卉讲起一些其它隐形规则,比如“让磅”不但和赛马的以往评分有关系,还要综合其它各种条件,甚至也包括骑师的情况。 他给她详细地讲说:“比如我们香江本地培养的见习骑师,如果处于实习期间,也可以获得减轻负重的机会。” 叶天卉:“那可以让拢光搭配一位见习骑师,这样就不用负重那么多了。” 顾时璋:“是,不过也要看有没有必要。” 叶天卉:“如果为了减轻分量,特意用了见习骑师,那就先露怯了。” 说白了,对于拢光这样曾经在欧洲获得莫大荣誉的赛马来说,是一项投机取巧的耻辱,是在折损它的骄傲。 这么说话中,两个人也遇到了一些其它的工作人员,看到其它工作人员叶天卉自然多少有些心虚,想躲着一些。 顾时璋却很是光明正大的样子,一旁也有工作人员看到,还冲着顾时璋微颔首,神态间颇为恭敬。 等走到无人处,叶天卉好奇:“你在这里混得还不错?” 阳光下,顾时璋微侧首,略沉吟了下,才笑着道:“还好吧,在南非马术节,我成绩尚可,可能是因为这个。” 叶天卉:“那你很有名了。” 顾时璋:“也不算,我只是策骑师,是幕后工作者,真正出名的是赛场的骑师,那才是在前面出尽风头挣大钱的人。” 叶天卉想想也是:“就比如那个柯志明?那是一位很有名的骑师吧?” 顾时璋:“对,这位柯志明也算是一个传奇了,他是香江第一代本地骑师,打破了外籍骑师在香江的垄断地位,算是开启了香江赛马的新时代吧。” 叶天卉颔首,想着回头再去多了解那个柯志明的信息,如今这马场也摸得差不多了,她也该赶紧溜了。 这顾时璋管他是好是坏的,她先跑着,他也别想坑了自己。 谁知道这时,顾时璋却突然道:“这边的休息室可以吃点心,你要吃吗?” 叶天卉听着,心里微动:“点心,好吃吗?” 顾时璋:“当然好吃了,我们餐厅的点心优先供应外面的贵宾会员区,但是会有一些多余出来的,这些多余的就放在职工休息室了。如果是在外面,要花很多的钱才能吃到,我们可以免费吃。” 免费吃? 叶天卉还真有些心动了,不过她还是假模假样地道:“还是算了吧,这样也不好吧,我还是先走吧。” 顾时璋:“你不想吃那就算了吧,那我送你出去吧?” 叶天卉:“嗯。” 当下顾时璋便真的带了叶天卉往外走,这么走着时,叶天卉便觉得,看起来他确实没什么坏心眼,至少没有要趁着自己不备将自己抓起来的意思。 她想着那贵宾间的点心,那应该是极好的吧,很贵,一般人不能轻易吃。 既然碰到这种好事,那她何不干脆尝尝呢? 但是眼前的顾时璋确实心思难测。 叶天卉就在美食和安全之间纠结,纠结了片刻后,她终于道:“哎呀,我突然觉得我好像有点饿了。” 顾时璋:“哦?” 叶天卉:“其实吃点东西再走也挺好的。” 顾时璋:“你想吃的话,那我带你过去?” 叶天卉当然不去了,她不能去室内,她得留在这种开阔的地方,这样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她才能拔腿就跑,就不信这里的工作人员能追上她。 况且,她也想试探下,看看这顾时璋敢不敢留下她自己在这里,若他存着恶意,必然是生怕自己跑掉紧跟着自己不放。 所以她看着他,笑道:“不了吧,你去取一些来,我们在外面吃,可以吗?” 顾时璋倒是没说什么,微颔首:“可以,我去拿几份好吃的茶点,那边的赛道后面有一处凉亭,我们过去那里吃。” 他补充说:“放心,不会被人怀疑的。” 叶天卉:“好!” 这自然对她不错,他说的那处凉亭就紧挨着围墙,想跑随时可以翻墙跑。 顾时璋:“那你等着我?” 叶天卉连连点头。 顾时璋对叶天卉笑了下,之后便径自过去那边的休息区了。 叶天卉站在赛道旁,看着顾时璋的背影。 他身形很是颀长,简洁利索的衣着让他看起来有些清爽闲散的阳光感。 她回想着刚才顾时璋看着自己的目光,温煦含笑的,友善诚恳的。 他意欲何为? 她想起遥远时代的那位帝王,他看着她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眼神? 她回忆着,记忆却有些模糊。 也许年少时的他也是这样的,他会含笑看着她,会叫她卉卉,会陪她在山涧中练剑。 那个时候的他包容温柔,在她心里像是大哥哥一样的人。 不过后来,他积威日盛,变得深沉莫测,神情间总是不动如山,让人辨不出喜怒。 当然,叶天卉回朝时,那必是大获全胜,必是朝野一片欢喜之色,那位不苟言笑的帝王也仿佛温和起来,会颇为平易近人地和她说话,仔细问起她在外征战的种种,会很关切的样子。 只是叶天卉还是觉得他性情难测。 也许昔日他们曾经很是亲近,毕竟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但是后来那种亲近就再也没有了。 哪怕他对自己温和笑着,和自己谈起年少种种,她依然觉得,隔着那一层象征权威的垂冕,君臣之间有一道天堑。 她毕竟是执掌兵权的重将,身在都城的帝王未必不存着几分戒备的估量,而她在那看似大大咧咧的谈笑间,也存着几分为人臣子的谨慎。 此时,隔世的阳光下,那个衣着闲散的男人走远了,叶天卉缓慢地收回了目光。 她踱步到了一旁树荫底下,想着自己接下来的应对。 谁知道这时,就见那边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房舍方向走过来。 从那些人的衣着以及身边簇拥的保镖以及工作人员看,身份自然不一般,应该是赛马会的会员,为首的是三五个年轻男女—— 叶天卉这么看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当下仔细辨别,果然就是了。 她在那杂志上看到过叶文茵的照片,虽然那照片上妆容略微浓重,和现在的样子不太一样,但依然能认出,有一个就是叶文茵。 这叶文茵神情含着笑,看上去是一个好脾性,优雅温柔。 叶天卉的目光迅速扫过一旁几个,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个赫然正是顾家的顾志镡。 这位顾志镡真人比画上更好看,眼尾狭长,线条清绝,穿了艳丽的印花马甲搭配纯色衬衫,下面是一条样式很是特别的牛仔裤。 很是骄傲冰冷,却又有些桀骜不驯。 至于叶文茵和顾志镡身边几位,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每一个都打扮得时尚贵气,极可能是叶家或者顾家的少爷小姐。 正这么看着的时候,那顾志镡却陡然看过来,眼风凌厉,充满了不屑。 叶天卉感觉到了,微拧眉。 顾志镡嘲讽地勾唇,一笑,之后吩咐道:“过来。” 发100红包,么么 第11章 叶天卉只当没听到。 顾志镡却陡然收敛了笑,命道:“大陆妹,过来!” 他这么两声后,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 其实就叶天卉的打算,她自然是要想办法和亲爹相认,和亲爹相认那就必须走入叶家。 但是走入叶家,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 只是他这么一嚷,马场上的工作人员都看向她,她本就是冒充的,如果表现异常,那就很可能被识破。 刚才认识的那个顾时璋现在又不在,这时候也没别的办法,为了不引起他们怀疑,只好走过去。 那顾志镡手揣在兜里,眯起眼来,鄙薄地打量着她:“大陆来的?” 叶天卉点头:“是,我是大陆来的,在这里做工的。” 旁边几个男女听了,都发出“哇”的惊叹声,对顾志镡敬佩地道:“你眼光好好!” 顾志镡笑了笑,很是笃定地道:“现在这些内地来的太多了,跟洪水一样,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傲慢地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天卉:“远看似番薯,近观还是似番薯,倒是知道看靓仔,觉得我靓所以一直看吗?” 这话一出,大家全都哄笑起来。 这句话原句意思是远看像公主,近看却像番薯,而今他却这么说,怎么看都是番薯了! 叶天卉听着这话,倒是也明白,他在嘲讽挖苦自己。 番薯嘛,土里扒出来的,满身都是土。 她并不是太在意别人说她土,更不在意那一句嘲讽的话,不过心里也纳闷,明明自己穿的是这边的工作服装,怎么还被一眼认出?因为头发不曾烫过,还是因为骨子里的大陆气质? 她视线扫过在场几个姑娘,她们确实和她很不一样的感觉。 而就在众人大笑的时候,叶文茵却没笑。 她微蹙眉,就那么盯着叶天卉看,看着她的眉眼,看着她那神态。 她就这么看着她,终于试探着开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喂马的吗?” 叶天卉自然感觉到了叶文茵的异样。 她不动声色,依然垂着眼道:“我是负责打扫马厩卫生的。” 旁边一个蓝衬衫年轻男子不太耐烦:“不要理会她了,我们去看马!” 顾志镡也道:“走吧。” 叶文茵却是依然望着叶天卉:“你们不要这么急,她从内地来的,看上去什么都不懂,也是可怜。” 说着,她笑着对叶天卉道:“你去忙你的吧,也不用太害怕。” 叶天卉听着,只觉这叶文茵声音很温柔的样子。 只是她那声线,或许是因为叶家原本是北京人的缘故,并没有香江常见的粤语感,反而带着几分老北京味儿,多少有些像那位大陆的“妈妈”。 她不喜欢“妈妈”。 叶天卉是拥有上辈子记忆的人,昔日的女将军征战沙场披荆斩棘,自然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妈妈”而让自己受太多委屈,养成什么不好的性子。 但是叶天卉明白,但凡自己不是拥有上辈子记忆,如果是个寻常小娃儿,那必然是自小生长在阴暗中。 也因为这个,她听着叶文茵的声音就不喜欢,会觉得果然是那个女人的亲女儿,于是骨子里便有了排斥和反感。 而这种排斥反感和这个叶文茵是什么样的人无关,就是她自己的好恶,就像有人不喜欢蓝色有人不喜欢红色。 这时候,那叶文茵又道:“对了,刚才我不是让你们了一些零食吗,嫌腻,阿云,你拿出来,给这北妹吃吧,看着挺可怜的。” 旁边那蓝衬衫年轻男子摇头,却是对顾志镡道:“看,文茵一直都是好脾性,最是心善。” 顾志镡听着,皱眉,对叶文茵道:“对这种北妹大可不必如此。” 叶文茵温柔笑着道:“前几日我倒是也看了新闻,他们实在可怜,我们就当日行一善吧。” 旁边那个叫阿云的女佣便过来,取了一份随身带着的点心直接拿给了叶天卉。 叶天卉便也收了过来,又低声道:“谢谢。” 那几个便说说笑笑的过去马厩了,叶天卉听着他们说话,知道刚才那个年轻男子叫文敬,既然是从“文”字,她猜着应该是叶家人,叫叶文敬,估计是和叶文茵同辈的堂兄弟。 眼看他们稍微走远了,她便一溜烟儿躲到了旁边。 叶文茵等人自然不知道她的底细,她还能勉强敷衍几声,但是如果赛马会正儿八经的工作人员过来,一盘问她马上就露馅儿了。 她想起那顾时璋,便想着要不要等他回来。 他过去那边贵宾间拿点心还没回来,如果自己就这么跑了,岂不是让他白跑一趟,倒仿佛自己失信于人,但是他不回来,自己在这里干等着,万一被发现那就麻烦了。 再说她也不想再遇到叶文茵一行人了,这群人没一个好的。 还有那顾志镡,长得真是太好了,但那脾性实在是太差了——若是以前,她是正眼都不想看一眼的。 她略犹豫了下,低头看了看叶文茵给的那包点心,一看就是很贵的,挺大一包,这些食物足够她吃到明天了,倒是省了一两天的伙食费。 她是素来不讲究什么“不食嗟来之食”的,反正已经装傻充愣了,别管他们是不是存心羞辱,她都拿到了,何必不吃呢,骨气又不能当饭吃。 她拎着这点心就要离开。 谁知道刚溜到马房后面,就听到一个声音说:“你怎么不等等我?” 叶天卉转头看过去,便看到了顾时璋。 他手里拎着一个食品盒子,包装还挺精美的。 她便道:“我刚才等你了呀,等了半天你也不回来,反倒是一群人过来盘问我,还笑了我一番!我有点害怕,万一被他们逮住呢,所以想着赶紧溜吧。” 顾时璋听她这么说,蹙眉:“笑你?谁笑你?” 叶天卉:“也没什么,碰到几个驴粪蛋。” 顾时璋:“驴粪蛋?” 叶天卉眨眨眼睛:“驴粪蛋外面光啊!” 顾时璋哑然失笑:“我给你拿了一些吃的,走,我带你到旁边去吃,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说着,他提了提手中的食盒:“看,这么多呢。” 叶天卉:“刚才那几个人也给我吃的了。” 顾时璋已经看到了她手中的提盒,和他手中的一样包装:“这里的客人?他们为什么给你吃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质问的语气,语音有些冷沉,言语间隐隐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这种感觉让叶天卉感到熟悉。 她沉默地打量着他,没作声。 顾时璋感觉到了她的异样,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忙放轻了声音,解释道:“我只是好奇,他们应该是这里的客人,今天贵宾室的客人有些多,所以想问问。” 叶天卉:“是几个年轻人,看上去衣着都很讲究,其中一个……” 顾时璋:“嗯?” 叶天卉:“其中一个恰好和你同姓,姓顾,长得还挺好看的。” 顾时璋看着她,蹙眉:“好看?” 叶天卉在他略有些研判的眼神中,笑道:“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脾性……太臭了。” 顾时璋:“那他们为什么要给你点心?” 叶天卉:“就好心吧,自己吃不完不爱吃,看我可怜就给我了。他们就当做慈善了吧。” 顾时璋便直接从她手中接过来那点心,道:“把这些给我吧。” 叶天卉不给,连忙护住:“干嘛?” 顾时璋:“我不是给你拿了吗?那你干嘛要他们的?” 叶天卉却攥着不放:“我知道他们给我的时候,有些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但是我并不在意这些,也许我不喜欢他们,但是我喜欢点心,反正点心又不是他们做的,是厨师做的,厨师做好了一直装在食盒里,根本没拆开过,所以点心有什么错?” 顾时璋也是没想到。 他微挑眉,静默地看着她,之后便陡然笑了:“你说的话怎么这么有道理。” 人不讨喜,点心却是香的。 叶天卉很有些理直气壮:“因为本来就是有道理的事。” 顾时璋笑看着她:“走吧,我送你离开马场。” ************ 顾时璋带着叶天卉从一旁的侧门出来的,那边是工作人员进出通道,出来的时候,竟然还要检查证件,叶天卉自然没有。 幸好顾时璋带了,他很顺利地领着叶天卉出来。 从赛马会出来后,顾时璋问起叶天卉住处,叶天卉大致说了,不过在提起区域的时候,她特意指东打西模糊了下。 顾时璋:“那边是不是有点乱?” 叶天卉:“还好吧,租金很便宜。” 顾时璋:“那也行,你怎么回去?” 叶天卉:“坐大巴吧,要倒两次车,挺麻烦的。” 顾时璋颔首,没再说什么,之后将手中提着的食品盒递给了叶天卉:“你话说得有道理,点心是厨子做的,点心没有错,那这些你带回去吧。” 出了马场后,她心里也松了口气,整个人自在了很多,对顾时璋的防备心也松懈了。 她笑着说:“好的,谢谢。另外还得谢谢你今天带我参观马场,让我知道了很多我不懂的。” 不得不说,若是她自己乱逛,有些细节规则根本不会知道,只能走马观花看,他这么一讲,她对马场的运行规则、马匹情况以及比赛情况都清楚了很多。 这可比《马经》将得好多了。 顾时璋抿唇,笑得格外温煦:“不用客气,你先回去吧,我给你的电话号码你记住了吧?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叶天卉连连点头:“嗯嗯,记住了!” 一时两个人告别,叶天卉拎着那些吃食过去乘坐巴士车。 她上车找到一处座位,坐下来从车窗户看向远处,却见顾时璋已经沿着那边的街道往前走,他说他就住在这附近,房租很便宜。 对于顾时璋,叶天卉感激,但依然心存疑虑。 她看似大大咧咧,但其实是一个天生的疑心病,并不是那么容易和人交心的。 至于这顾时璋,虽然他和圣人长得像,但还是不能大意,需要观察下,至于给他打什么电话号码,以后再说吧。 她坐在大巴上,欣赏着外面的风景,这一带如今发展得繁华,路边店铺都装潢得时尚华丽,“白马威士忌”和“黄金龙香烟”的大招牌格外惹眼,路上的行人也比较五花八门。 不同于北京城那清一色的灰蓝黑,这边服装实在是时髦,或者西装革履的,或者热裤松糕鞋,好多男女头上都抹了厚重的发胶,就像是戴了夸张的假发。 除了这些,也有一些穿着天主教袍子的修女自路边匆匆走过。 路上可以看到一些非中国人的面孔,除了英国白人警察,也有一些东南亚人,他们面色黝黑头发微卷,看上去从事的工作也都比较底层。 叶天卉想着这香江的历史,猜测这些大概是印度巡捕的后裔,当然也有可能是尼泊尔人? 她乘坐巴士往回去,倒了三次巴士,才终于回去了自己那片住处。 看过了跑马地的繁华,再看自己这附近,确实寒酸得紧,这就是传说中的贫民窟了。 叶天卉越发觉得,还是得努力,争取在这花花绿绿的香港做人上人,受穷过苦日子是万万不行的。 她先在附近报纸摊问了问,有没有旧杂志,她就想看那些豪门大户的八卦,那老阿伯听了后,愣了一会,之后进屋给她翻出一堆来,上面都蒙着一层灰,叶天卉翻了翻,都是香江大户人家各种恩怨情仇,这房那房争夺财产什么的。 她麻溜儿全都买了。 哪怕不是叶家的,她多看看,多了解,也会对他们那个圈子有些熟悉,总归有好处的。 买过后,她恰好看到旁边的投注处,原来为了繁荣香江赛马,提高马迷热情,现在香江特设了许多投注处,和买杂志差不多方便。 叶天卉买了赛程表后,径自回到家。 因为最近班际赛的排程很紧,天天都可以投注,且过两三个月每年一次的公开赛就要开始了,很明显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赛马,就连那房主阿婆的客厅里,电视都在播报赛马的新闻,因为天气不热,楼道前面有一群拿着蒲扇的阿伯们也在讨论。 叶天卉拎了那些点心和杂志赛程表等进去,恰好被其中一个阿伯看到了。 那阿伯道:“妹妹仔也喜欢赛马?” 好了,顾时璋导游演说赛马风云结束,小叶得回家下注去了。本章一百红包 第12章 下注 那阿伯笑道:“妹妹仔也喜欢赛马?” 叶天卉道:“我不太懂,先买了杂志了解下。” 阿伯:“这里面学问大得很,你慢慢学吧。” 叶天卉听着倒是赞同。 她最开始以为凭着自己相马之功,足以大发其财,但现在发现,这里面学问确实太大了。 不说什么负重让磅什么班次对决的复杂规则,就是投注的时候这五花八门的奖池,要想研究明白,那都得下一番功夫。 而后天就有一场班际赛可以下注,她必须在明天进行投注,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晚上回去必须赶紧研究,研究出结果后明天去投注。 她上了楼梯,回到了自己房间后,先把两份点心全都放在桌上,打开看了看,叶文茵那一袋就是一些常见点心,不过顾时璋这袋子里东西还真齐全,竟然还有烧卖和蟹黄包。 叶天卉其实走了这一遭已经饿坏了,她拿出蟹黄包,两口吞下,里面有大块的蟹肉蟹黄,带着几分鲜甜,好吃得很。 叶天卉忍不住,一口气吃了三个,之后又尝了别的点心。 这么吃了一遭,也差不多饱了,她喝了些水,这顿饭算对付过去了。 她把剩下的其它点心全都放在那个食盒里,想着幸好现在的天气还不算太热,估计后天也不会坏,这样的话,这两天她算是节省了饭钱。 吃过饭后,她拎着浴巾和换洗衣服去洗漱,不过这会儿赶上人多,排了好一番队。 排队时候,大家难免说些话,这里的人大部分是穷人,不少都是从大陆过来的,彼此间自然多了几分同命相怜,又说着哪里可以揾食。 叶天卉也听出来,有两个年轻姑娘似乎要去做皮肉买卖。 她抬眼看过去,眉眼颇为清秀的姑娘,这在内地估计是特别安分的姑娘,但是来了后生活所迫,也就看开了。 终于轮到叶天卉了,她进去三下五除二洗过,换上衣服出来。 出来走在楼道上的时候,恰好对面过来一个喇叭裤,楼道狭窄,叶天卉便错了错身,谁知道那喇叭裤却盯着叶天卉胸口那里看。 叶天卉穿的是白衬衫,扣子都系得完好,但到底刚洗完澡,垂下来的发丝略打湿了颈前,那衬衫领子便贴在细白的颈子上,落在外人眼中,多少有几分动人。 喇叭裤便凑过来,伸手就要摸的样子,话里话外还笑着说:“妹仔,给你开个张吧,给你一张红杉鱼。” 叶天卉听这话,斜看着他,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以为自己也是楼凤,要给自己一百块钱睡自己。 她微拧了下眉,心里有些困惑。 上辈子,从来没人敢对自己这样,谁敢呢! 没有人敢! 这辈子她在大陆时候,一则年纪小,二则风气保守,也没人敢对自己这样。 敢情来了香江,前有李三,后有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竟然都敢肖想自己了? 她有些不太理解地说:“你要给我一百块?让我陪你睡觉?” 喇叭裤点头:“对对对,别嫌少,便宜点,一回生二回熟啦!” 叶天卉抬起手,淡看着他,示意他近一点:“你凑过来。” 喇叭裤以为叶天卉愿意了,便凑过来。 谁知道就在这时,他只觉眼前一闪。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清楚叶天卉的工作,直接就被叶天卉摞那儿了。 叶天卉抬起脚,穿着布鞋的脚尖踩住那人后背一处,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喇叭裤疼得哎呦哎呦:“你,你放开我!” 叶天卉凉凉地道:“小崽子,你撒泡尿照照镜子吧,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针尖大的豆芽菜,还好意思跑来我跟前丢人现眼?你妈怎么教你的?” 说完,她脚上用力,那喇叭裤龇牙咧嘴好一番叫嚷。 他们动静大,倒是惹得不少人来看,大家看着这场景,也是大吃一惊。 要知道,叶天卉这么一个柔弱小姑娘,看上去也没个伴,大家心里明白,这种肯定不长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到哪个手中,说不得也要跟着楼里几个妹仔一起做皮肉买卖了。 大家都是这么眼看着不少人过来的,这种事见多了。 可谁知道,她竟然有这么一手! 谁能想到呢,一个看上去这么纤弱的姑娘,竟然这么能打! 大家议论纷纷的,全都围上来凑热闹,就连楼里住着的几个古惑仔都惊到了。 这妹仔竟有这样的好身手! 叶天卉知道,自己一时半刻离不开这贫民窟,既然离不开,那就得给自己立一个威,绝不能让人随意欺负上来。 于是她直接把那喇叭裤放开:“你要是不服气,我们再来一次,我一只手来对付你,打得过我算你赢。” 那喇叭裤听此,到底是不甘心,挣扎着爬过来就要打叶天卉。 然而叶天卉现在打人已经很有心得了,一个略闪身躲过,之后反手一剪,将喇叭裤控制住,脚底下再一下,喇叭裤“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啃食。 周围人看着,纷纷鼓掌叫好。 喇叭裤灰头土脸的,想挣扎,但脸都憋得通红了,就是挣扎不起来。 他最后没办法,只能无力地趴在那里,听着众人的嘲笑声。 叶天卉这才放开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看我不揍死你。” 说完,她拍拍手,拎着东西径自进自己房间了。 身后围观众人看得意犹未尽,但人已经进屋了,他们也只好在那议论中散开。 叶天卉听着外面动静,自然明白,自己杀鸡儆猴,经此一役,估计也没人敢随便招惹自己了。 当下她便不再理会,打开灯,专心对照着那赛程表看,后天就是这次赛季的开锣日了,会有两场五班赛和一场四班赛。 其它的也就罢了,其中有场五班赛中参与的赛马,有几匹是她比较看好的。 她便打算下注,不过下注的话,又有很多玩法。 比如可以选择“独赢”,那就必须押中赛事中第一名的马,也可以选择“三重彩”,那就必须押中前三名而且必须顺序正确,或者选择“单T”,那就是不论次序,选中跑入第一、第二及第三名马匹。 每一个项目都有单独的奖池,根据难度不同,奖池也不尽相同。 不得不说,这些项目品类繁多,要想挣最多的钱并不容易,必须利用自己目前获得的信息来进行分析判断,然后选择概率最大的,且最好是押一个奖池最大的项目。 叶天卉再次将明天要参赛的马过了一遍,发现非常不巧,自己看中的那几匹马都属于不同的比赛,所以自己要想一口气押中前三,并没什么把握。 在对其它马匹不太了解的情况下,她自然不敢贸然去赌。 最容易选的是“独赢”,不过看起来这个是最简单的,赔率也并不高。 她最合适的,是选择“三宝”这个项目。 所谓三宝,是说在三场比赛中,均能押中跑进第一名的那匹马,这是正奖,如果只押中了头两场的头马,第三场所选的马只得了第二,那就获得一个安慰奖。 这对于叶天卉来说是最有利的了。 她衡量半晌,终于在每场比赛中选定了两匹马,她可以每匹马都投注,多买几份,这样才能保证一定不赔钱。 这可就很考验数学能力了。 叶天卉计算了下,按照每场比赛两个选择来说,三场比赛,那就是要八种可能了。 八种可能的话,现在三宝正奖的赔率大概是一比四十三,买八份,只要有一份押中了,那就能挣到大概五倍的回报了。 如果运气好,再来一个安慰奖,还能挣更多的钱。 她又把自己的房租和生活费都算过,考虑到未来一个月的各种可能花销,以及现在自己手头的钱,她到底决定拿出来三百港币去投资赛马。 这样万一这次血本无归,她也可以支撑一两个月,不至于流落街头也不知道受冻挨饿。 而万一挣了的话,说不定就能得到五六倍的回报,五六倍的回报,那就是大概一千五百港币,这么一笔钱,也可以给自己腾挪出更多的空间来谋求更多出路。 叶天卉主意已定,准备好三百港币,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投注。 ************* 因为是投注的最后一天了,第二天叶天卉起来后便直奔附近的投注站,如今的香江□□业发达,赛马更是全民参与项目,对于那些富豪,自然可以购置上等马匹来参与进去,而对于一般的有钱人,则可以用电话来投注买好,不过对于普通市民,那自然只能跑过去投注站投注,而如今的香江各地也遍布着各种马会站点。 叶天卉很快在附近找到一处投注站,投注站外面贴着花花绿绿的广告,最惹眼的是一个骑手纵马驰骋的画面,叶天卉看了看,那个骑手叫柯志明。 这不就是顾时璋提到的那个,打破了香江赛马格局,开创了香江本地骑手的时代? 叶天卉看了下面的介绍,这个柯志明果然了不得,胜率很高,据说有40%,这算是非常惊人的胜率了。 她看了一番,才走进去投注站,投注站看店的是一位阿伯,她本来还想和那位阿伯说一下自己打算怎么投注,谁知道对方却娴熟得很。 她只需要每一场比赛选择两匹马,人家就三下五除二给她计算好她的组合,直接给她登记了并让她掏钱。 叶天卉也是没想到,自己昨晚算计了半天的东西,人家一张口就明白。 可见熟能生巧,这赛马的下注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需要动脑子的计算了。 掏出来三百港币付账后,叶天卉拿到了赛马投注票,之后便拿到了自己的马票。 那马票边是绿色花纹,中间是红色的,上面写着“The Hong Kong Jockey Club”字样,下面写着SPECIAL CASH SWEEP ON THE,再下面则是中文繁体以及具体投注情况。 叶天卉翻看着自己马票时,便感觉有人好像在盯着自己看。 她抬眼看过去,就见街道角落有几个小青年,穿着大敞领口的花衬衫,烫着头发,看上去就很时髦很特别,带着一股子痞劲儿。 这一看就是古惑仔,可能还是混得不错的古惑仔。 这几天叶天卉听人聊天,多少也明白,古惑仔也分情况,分堂口,有组织。 自己可以打打李三,揍揍贫民窟的咸猪手,但是这种拜过堂口成群结队的古惑仔,最好还是不要招惹。 她将那马票收好了,低着头,径自离开,走出老远后,还感觉那几个古惑仔探头探脑的。 当天叶天卉也没怎么出门,想着小心为上,等着开赛。 发100红包,么么 第13章 第二天是周末,早上时候叶天卉洗漱过,出门去早点铺子吃饭,结果下楼的时候,恰好看到房东那间屋子里围满了人,大家热火朝天在看赛马。 叶天卉也就停下脚步,从门前看过去,那电视是有些年头的老电视,信号并不太好,咔嚓咔嚓的雪花点,不过这不妨碍大家的热情。 隔着这密布雪花的电视屏幕,那热闹氛围也传递过来,大家围了一屋子翘头看着,还有人低声讨论着一闪而过的人影谁是谁,那都是有名的人物,平时轻易看不到的。 叶天卉看了一会后,便出去了。 她想要一碗咸粥,可以搭配着顾时璋给她的那些吃的,再从从房东那里要些热水,这样子她一天的伙食就解决了,也不用花很多钱。 香江的早餐很丰富,要中有中,要西有西,叶天卉还不太喜欢那些三明治火腿通粉什么的,便要了油条,他们这里好像把油条叫做油炸鬼。 除了油炸鬼,她还要了一份豆花和咸粥。 香江的豆花和老北京的不太一样,老北京的豆花是咸的,但是香江的是搭配姜汁和黄糖,喝起来有些特别,很浓郁香滑。 其实叶天卉不太适应,吃甜的吃多了没意思,她想吃咸的,或者干脆麻辣的,那样才有味道,不过这会儿也没什么可挑拣的,忍着吧。 叶天卉拎着那些吃食上了楼,放好后,先吃了豆花和油炸鬼,那咸粥打算留着中午热热吃,房东那里有炉子可以帮着热一下。 她把这些食物都放好后,这才重新下楼,却见第一场比赛已经结束了,大家情绪复杂,有人扼腕叹息,有人兴奋异常的,还有人摩拳擦掌准备下一场。 她问了问结果,便有人很热心地告诉了她前三名,她听着,她选的那两匹马,分别跑了第一和第二。 听了这结果,也是着实松了口气。 她最起码要押中两场比赛的第一和一场比赛的第二,才能拿到最低的一个安慰奖,这样至少能挣一些钱不至于赔钱。 一共三场比赛,现在第一场的结果出来了,她买的八种组合中的一半已经被淘汰了,不过还有四种组合可以继续征战。 接下来的两场比赛,她再赢一场,那基本就问题不大了,所以第二场对她来说是很大的关键。 这时候,大家终于从刚才的情绪中慢慢恢复过来了,开始讨论下一场了。 “下一场我押了无敌勇士,现在只好盼着无敌勇士一马当先,取得头马了!” “无敌勇士?那个肯定不行的啦,我下注了‘狂仔叻叻’,听说这是澳洲来的,去年可是一鸣惊人!” 也有阿伯在那里神秘兮兮:“我可是花大价钱买的神秘贴士,我押的‘红色大师’,这是新马,你们的马都要给它让磅,今天这是它第一次开上战线!” 叶天卉支棱着耳朵听,她发现大家选什么的都有,不过大部分是选的热门,比如以前表现突出的“无敌勇士”以及欧洲名马‘狂仔叻叻’,至于她选中的那个“翩翩如燕”只有一个秃头的阿伯选了。 那秃头阿伯一说出自己选的,顿时被周围人一通同情,一个仿佛很懂的阿伯也皱眉摇头:“这匹马不行呀!” 那秃头阿伯便一脸低落:“人衰做什么都不得,我也是听人说这匹马好,就下注了!” 叶天卉从旁听着没吭声,她可是也选了那匹“翩翩如燕”,她可不觉得自己“衰”,这一定要赢啊…… 这么说话间,大家也开始注意到叶天卉,好奇打量着她。 或许是之前她揍了那个古惑仔的原因,明显大家伙看她的目都充满了敬佩以及小心翼翼 对此叶天卉非常坦然。 事实上,上辈子的叶天卉早就习惯了别人敬畏的眼神。 这时候旁边的阿伯便问叶天卉:“妹仔也喜欢赛马?你有无下注?” 他这一问,大家都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也就承认:“下注了。” 大家一听,顿时来兴致了,纷纷问起来,叶天卉便道:“我买了翩翩如燕。” 她这么一说,秃头阿伯顿时激动了:“看,妹妹仔也买了翩翩如燕,我就说翩翩如燕好,妹妹仔是懂行的!” 然而他的话只招惹来大家的笑声:“妹妹仔不懂啦!” 旁边一位懂行阿伯便热心给叶天卉指点,给她讲她那匹马怎么不行:“就算有让磅,这匹马也比不过‘狂仔叻叻’,更不要说‘狂仔叻叻’的骑师是英国知名骑士,你看那个‘翩翩如燕’是香江本地培养出的年轻骑士,经验也不足,这次让‘翩翩如燕’上阵只是增加经验来的。” 另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也摇头:“年轻人这是浪费钱,你应该和我们说一下,我们帮你分析分析,出出主意,怎么也不让你买‘翩翩如燕’!” 也有人笑道:“妹妹仔就是不懂,你以为这是柯志明骑的马吗!” 就在大家的议论纷纷中,第二场比赛开始了,大家顿时没人说话了,全都盯着电视屏幕看。 却见一声枪响,赛道开闸,十匹赛马几乎瞬间爆发,如同离弦之箭飞奔向前。 冲跑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大家看到的英国名马‘狂仔叻叻’,显然它拥有其它马匹没有的爆发力。 叶天卉微眯起眼睛,盯着‘狂仔叻叻’那健壮的身姿。 她突然感觉自己到底忽略了一点,这次的比赛是短途赛,短途赛更反应灵敏度和爆发力,毕竟全程也就一分多钟。 但凡这比赛拉长,她都对自己下注的‘翩翩如燕’更有信心。 可现在就这一分多钟的比赛,显然‘狂仔叻叻’的参赛经验更丰富,它在第一时刻便占了先机,这也给其它马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十匹马奔腾往前,迅疾而充满力道的马蹄翻飞间,角逐激烈,不知道引来多少欢呼声,就连电视机前面,诸位阿伯都是憋红了脸,紧攥着拳,拼命地给自己下注的马鼓劲儿。 “冲啊冲啊!狂仔叻叻!” “无敌勇士加油!加油,给我加油!” 这时候,‘无敌勇士’往前一个冲刺,竟然领先了英国名马‘狂仔叻叻’半个马头,一位押了‘无敌勇士’的阿伯见此,激动起来,他直接从板凳上跳起来,两拳挥舞,嘶声喊道:“无敌勇士,无敌勇士!!” 其它阿伯见此,也都提着心:“狂仔叻叻!!狂仔叻叻冲啊,给我冲啊!!” 叶天卉也从旁盯着电视画面。 她现在毕竟是太穷了,也没别的生计,三百港币对她来说是一笔大数目,她输不起。 其实她心里多少也觉得自己要吃一个教训。 这赛马没那么简单,这是骑士、马匹、复杂赛马规则以及一些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她只会相马,并不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赛马并不是一个稳妥挣钱的法门。 她必须想想别的法子,也许找那个顾时璋想想办法,去养马场打杂工更合适? 这时候,就见马蹄飞扬间,几匹赛马已经抵达了跑道的拐弯处,那跑道窄小,赛马跑得飞快,但是在这个地方还要一个高速转弯,这无论对于赛马还是骑师来说自然都是一个考验。 叶天卉看过去,却见就在人们疯狂的欢呼尖叫声,自己押中的那匹‘翩翩如燕’却一个纵身上前—— 她的心顿时提起来了! 这个动作其实是合规的,但却有些难度。 一旦成功了,这匹马就可能弯道超车,但是如果失败了,那可能直接摔出赛道!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她叶天卉的红杉鱼和那美味佳肴也都在这里了! 第14章 赛马场现场的观众发出了惊呼声, 而电视机前几位阿伯也全都瞪大了眼睛,大家屏住呼吸看着。 一切都仿佛慢动作一样,‘翩翩如燕’几乎腾空而起, 一个高难度转身后, 前蹄堪堪落地, 之后继续往前冲刺而去。 而这个时候,‘翩翩如燕’已经和‘无敌勇士’并驾齐驱,却把那‘狂仔叻叻’扔到了后面。 有阿伯扼腕叹息,发出了遗憾的痛呼声,也有阿伯提着心大喊:“无敌勇士冲啊!” 现场同样下注了‘翩翩如燕’的秃头阿伯, 原本被大家说得都没什么希望了,一脸衰相地在旁边沮丧着, 现在看到这情景, 突然振奋起来了。 他满脸红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画面,激动地嘶吼起来:“我的‘翩翩如燕’,‘翩翩如燕’, 加油!” 叶天卉也屏着呼吸,不眨眼地盯着画面。 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件事的重要程度甚至比不上她上辈子一场小小的遭遇战。 但是如今对她来说却至关重要,关系到她的钱,投入了几百港币,是她几乎一半的财产了。 她必须赢回来,必须赢回来。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现在对于昔日那个威风凛凛的辅国将军来说, 一匹马的输赢关系到她的衣食住行! 最后几秒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心脏都仿佛停止了跳动。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翩翩如燕’和那‘无敌勇士’齐头并进,看着它们的狂奔变成了她眼中的慢动作。 就在最后一秒,终于,那‘翩翩如燕’突然往前一伸—— 伴随着而来的是众人不可思议的惊呼声。 不要说电视里的现场观众,就是电视机前的这些老阿伯,一个个都呆住了。 之后,大家反应过来:“‘翩翩如燕’得了头马?‘翩翩如燕’第一?” 那秃头老伯愣愣地看着场上,他一蹦三尺高,大呼道:“我赢了,赢了!我赢了,我的‘翩翩如燕’!” 他喊得太阳穴都绷出青筋来,声音震天响。 之前对叶天卉批评教育的那些老伯都傻眼了:“这‘翩翩如燕’竟然跑了头马?” 一位老伯差点想哭,颓丧懊恼地拍着大腿:“错了,选错了!我真系衰啊!” 更有人垂头丧气:“气死我啦!” 唯独那秃头老伯,简直是要当场手舞足蹈了,倒是把其他人气得要命。 叶天卉看着这场景,也是总算松了口气。 她有八个投注了,第一场比赛赢了,只剩下四个投注了,现在第二场比赛又赢了,只剩下两个投注了。 这两个投注就看最后一场比赛了。 如果最后一场比赛就是她选中的那两匹马之一,那她就能得全奖,从今天最新的赔率看,估计得有几十倍。 就算万一比较不幸运,不能拿到头马,那只要那两匹马中有一匹进了前二,那她依然能得一个安慰奖。 而对于接下来那场比赛,她其实还是相对有些把握的。 当下她也就不再看了,反正不会赔钱,她就先上楼。 她还想继续研究下接下来的投注。 这次其实还是仓促大意了,她必须好好研究规则,争取下次搞一个大的且有把握的。 当然了有时间可以联系下顾时璋,看看找一个杂工来干,不能只靠这赌马,不然哪天运气不好血本无归,她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她一起身,其它老伯突然记起来了,大家惊呼:“妹妹仔赢了,你也选的‘翩翩如燕’!” 那老伯一说,其它人纷纷看过来,大家一个个都羡慕又惊奇。 其中一个老伯甚至问:“妹妹仔是有什么贴士吗?” 叶天卉摇头:“我没有,就瞎选的。” 说完她告别了大家伙,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赶紧上楼了。 *********** 最后一场比赛好像安排在晚些时候,是个黄昏赛,叶天卉便在房间内看看杂志,研究研究马经,也研究那些骑师们的情况。 这赛马犹如打仗,天时地利人和都要研究,还要研究概率学,排列组合等,幸好她在这个时代是上过学的,高中曾经学过这些,虽然未必学得多么好,但也有些概念,应付□□的计算倒是也可以。 接下来的赛马季还会有不少机会,她既然赢了第一笔,挣了一些小钱,那接下来必须努力走好,步步为营一点点翻倍,争取通过这个赛季挣一笔钱。 之后,就安稳下来找个工作干,或者争取在这里上学读个书什么的——当然前提是她能在挣一笔钱供养自己上学。 中午随便翻了翻,从顾时璋给的那个盒子里翻出来一块叉烧肉,之后拿过去搭配着咸粥热了热来吃。 不得不说,同样是叉烧肉,人家赛马会的就是味道好,无论是用料还是做法估计都是上乘的,比街边小摊小贩好不知道多少倍。 ————看来还是得有钱,花花世界里,有钱人才能享受美食。 吃过后,她又埋头研究了好一番,突然间听到楼下传来欢呼声,便侧着耳朵听了听动静。不过人声太杂,她听不出来什么,只好下去走了走,于是很快就知道黄昏赛的结果出来了。 她押的那两匹马,一匹跑了头马,一匹得了第二名。 也就是说,她硕果仅存两个投注,一个全奖,一个安慰奖。 对于这个结果,叶天卉倒是没什么太激动的。 上午在楼下电视前看的那场比赛已经透支了她的期盼,那一场赢了,她已经胜券在握了。 现在只是石头落地而已。 钱即将到手,她心里放松了,她看看时候还早,外面还有吆五喝六的麻将声和说笑声,当下也不着急睡觉,便又把自己买的那些旧杂志拿出来,那上面倒是也有不少关于顾家的,关于叶家的,她挨个地翻起来。 叶天卉拿到的这些旧杂志,入手点主要是各种路边爆料小八卦,各种狗血噱头以及耸人听闻的大标题小标题,花花绿绿的一眼就看着不可信。 不过从那字里行间,叶天卉还是多少获知了叶家一些信息。 叶老爷子,也就是叶天卉的亲爷爷,在老家北京原本有一个原配妻子,不过他去伦敦留学又和一位大陆留洋女学生一见钟情,之后从伦敦回去北京,将那位留洋女学生作为二房带回,四十年代初又从北京过去香江,在香江又娶了两房,没正经纳进门在外面养着的也颇有几个。 总之叶天卉这亲爷爷可以说是一生风流,妻妾成群,膝下儿女自然也不少。 叶老爷子一共有七个儿子三个女儿,其中大儿子和三儿子是北京的原配生的,这在过去叫嫡子——当然现在不讲究那些了。 大儿子英年早逝,叶天卉那亲爹就是嫡出的三子,当时叶天卉出生时,那正房原配发妻早就不在人世了,这里面自然也有些大宅门的尔虞我诈。 就叶天卉推测,叶家人匆忙前往香江发展,却唯独剩下了这位三少爷和三少奶奶,估计其中便有些勾心斗角的缘由。 她再翻看一番,搜罗那亲爹叶家三少叶立轩的消息,不过只有只字片语,提到叶立轩是海外留学归来的,在香江大学任教,从事物理方面的教学工作。 这亲爹看起来做科研工作还有些成绩,曾经入选亚洲青年科学家项目会员,并被美国一所知名高校特聘为教授什么的,还曾经获得一个科研奖项。 她看不太懂,但多少感觉到了,这亲爹是个搞科研做学问的,还很有些成就。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好消息,根据她历经两世的观察,在她那个时代读书人总是清高并讲究一些原则,而现代人呢,知识分子也最起码让自己保持着一点做人的底线——别管真的假的,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这种人讲究骨气,讲究不食嗟来之食。 自己这么一个亲女儿设法去认的话,对方应该不至于太过冷血无情吧? 她继续往下看,其余八卦消息都是针对叶家三代的,也就是她那些血缘上的堂兄弟姐妹以及表兄弟姐妹,今天三公子包了小明星,明天四太太参加慈善晚会拍卖了什么,前天二房太太过生日如何豪华都是什么上流社会人物来庆祝等等。 当然,这叶家和顾家可能的联姻如今自然是这些杂志大肆渲染的重点。 不光是因为叶家在香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还因为顾家在香江的地位。 顾家祖籍福建,早些年移民马来西亚,就在本世纪三十年代初,将家族经营重心转移到了香江,这些年顾氏集团在香江发展迅猛,家族生意涉及地产、金融、酒店等领域,遍布新加坡、马来西亚和香江。 叶天卉看着繁体字那么陌生的字眼,慢慢地念道:“……世界跨国性的集房地产、银行与金融服务的综合类的企业集团,股票也已经在欧美以及新加坡多个国家上市。” 她继续往下看:“如今他们家的家族资产达到惊人数目,可以说是东南亚一雄。” 看起来很了不起呢…… 她又继续翻看其它杂志,找了半晌终于找到那个顾志镡的情况。 顾家的掌门人顾勘元,早年留学麻省理工学院,之后又在哈佛大学读了商业经济博士,如今已经是香江国际商会主席。 至于那顾志镡,是顾家掌门人顾勘元二房的孙子,叫顾志镡,这顾志镡自小被送到美国一流名校,今年取得学位回香江工作,为了避免家族姑息,便先放在朋友家公司里实习,指望着积累了历练再过去顾家当差。 从报道看,这顾志镡显然还算是优秀的,皮相也实在是绝艳,不过性情实在不佳,白瞎了一个好皮囊。 叶天卉继续往下看,慢悠悠翻着这些八卦,看到媒体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形容,说是“顾氏集团掌控着三国命脉”。 一比之下,叶家在顾家面前,自然是远远不如,这叶文茵若是能高攀上顾家公子,那自然对她大有助益。 这么一来,叶天卉大致也就推测到叶家的情况了。 像叶老爷子这种人物,他能在时代大动荡中将家族企业维护下来,并且能果断在关键时候避险,说明他是一个处事果决很有魄力的人,这样的人眼中看得必然是更大的家族利益。 一个孙女到底是真是假,也许在他眼里不过是工具罢了。 这个工具能够用来攀附顾家,那就是有用的,就是他的亲孙女,他自然会重视。 至于一个流落在外的血脉,不是自己家族养出来的,又不知道是不是养废了,这样的孙女他并不会太在意,就算在意,也没有那么急切,毕竟人家孙女还有很多。 再说,这种大家族的掌门人一般还有点重男轻女,她只是孙女而已,又不是孙子。 这么推测下来,叶天卉对于去叶家认亲也没什么大兴趣了。 叶家是一个大家庭,这种大家庭内部必然存在一些派系斗争,各房之间的利益纠葛和攀比什么的,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现在明摆着,自己如果回去,必然影响叶文茵这叶家女儿的位置。 而叶家和那顾家联姻,叶家竟然有攀附顾家的意思,如果这样的话,那自己的出现就是下了顾家的脸,让叶家在顾家面前跌份了。 换言之,自己的出现是损害叶家利益的,可能让叶家落人笑柄,这样的话叶家人对自己的冷淡也可以理解了。 在叶家这种香江富豪家族的眼中,她一个大陆来的北妹必然不上台面,一手精心培养的孙女才是有用的。 她下意识不喜欢那叶文茵,犯不着腆着脸凑过去,倒是被人家评头论足。 至于自己那亲爹—— 她倒是可以私底下试试看看怎么联系上,毕竟是血缘亲情,他若对自己能有几分情分,看看他的态度,认或者不认的,好歹私底下捞一些好处,也不是什么坏事。 ************ 第二天叶天卉起得很早,先观察了下四周围没人,投注站开门的时候他就第一个进去了。 她中了一个三宝的正奖,两个三宝安慰奖,投注站的老板核实过后,一叠声地说恭喜:“恭嘿恭嘿!” 恭嘿过后,他很快给叶天卉计算了赔率,因为这次的“翩翩若燕”爆了冷门,叶天卉这个组合很少有人选中,赔率就特别高,竟然有一比九十三。 虽然三百港币中只有八分之一是得了正奖,但因为赔率高,回报依然非常可观,更何况还有两个安慰奖可以当做添头。 一番计算后,她大概得了十二点五倍的奖金,投注站的老板给她算过之后,最后兑换了将近四千港币。 兑换了奖金之后,老板自然也很高兴,一连声的恭喜她,又问她要不要继续投注。 这时候其它客人也都陆续上门,大家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叶天卉。 叶天卉不想惹是生非,当即拒绝,自然不敢再投注,揣着那四千港币就往外走。 她还要继续投注,但是绝对不会继续在这个投注站了,事实上她现在也有了经验,下次投注的时候还得分好几个投注站,分散开来,这样哪怕自己挣了钱,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谁知道刚一走出投注站,她就被人拦住了,站在她面前的是几个古惑仔。 叶天卉看过去,打头的那两个很眼熟,前几天遇到过,显然前几天是盯梢的,现在是正式上门找茬。 他们要么穿着花花绿绿的夏威夷恤,满头发胶,带着纹身,嘴里叼着烟,有的还带着金属链子,反正一副不正经混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拦住叶天卉,歪头打量了一番,之后笑着说:“靓女你中咗奖啦,发财了?” 叶天卉神情淡淡的:“对,发财了。”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港币:“中奖了,这里有两张红衫鱼,我请诸位喝酒的,还请笑纳。” 识时务者为俊杰,叶天卉可以对付李三,也可以对付一个咸猪手,但是这样成群的,她不想硬干。 她素来最知道什么是能屈能伸。 谁知道那花衬衫却嗤的一声笑了:“你这次挣了不少吧,两张红杉鱼,你就想堵住我们的嘴?你打发叫花子呢?” 说着,这些人往前逼近,七八个古惑仔,团团围了上来。 叶天卉不动声色,迅速观察着这几个人的方位,在心里谋划着接下来的逃跑路线。 这伙人估计也都是练家子,说不定手上还有枪,如果上辈子的自己,正儿八经打这些人,她自然不会看在眼里,不过这辈子没怎么练过,体质方面是有差异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万一闹出大动静来,以他如今的临时居住身份,回头吃亏的还是她。 既然这二百块他们看不上,那他自然只能跑了。 然而显然这些人也是经验丰富的,一群人分不同方向逼近,几乎堵住了她所有的路,她插翅难逃。 叶天卉见此,叹了声,便将手伸手口袋,之后才道:“既然这样,那钱就给你们吧,我花钱买个平安可以吧?” 那古惑仔见此,便笑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叶天卉颔首,之后掏出口袋中的一把来,掏出来的那一瞬间,猛地往那些古惑仔身后一洒。 众古惑仔只见花花绿绿的钞票飞了漫天,当即赶紧去抓。 叶天卉这个时候却突地跃起,趁他们不备,嗖的一声从两人之间窜了出去。 这些人冷不丁的,没防备,待细看时候,才发现手中抓的竟然花花绿绿广告纸,一时也是大怒,连忙追去! 叶天卉不敢停留,拔腿往前狂奔,她因为想跑来香江,其实也是花功夫练过的,每天早上都要起来跑步,要不然她也不可能有体力游过那处港湾。 可问题是那些古惑仔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显然日常干这种买卖,且对这里地界熟悉。 叶天卉就吃了这个亏,她虽然也看了地形,但不曾想,穿过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竟无意拐到了一处街角,那边遍布小摊小贩,四处杂货铺子还有挑着担子拎着篮子的! 这种街道她跑来跑去难免冲撞,倒是惹来一群人不满,而身后那几个古惑仔却是熟门熟路的,一溜烟追过来。 叶天卉没法,她知道若是硬打,对方有武器,她必要吃亏。 对方抢了钱也就罢了,她是女儿家,说不得对方把她给拐了捆了的,她哪能受得这般侮辱! 她跑着间,就见前面是个什么基金教会,沿着山势竟是往上的台阶,密密麻麻的,看不到上头。 她眼看后面的人追上来了,只能一股脑往上爬。 谁知道刚爬上那台阶,就见斜地里出来一个身影,那人一把将她拉到一旁:“跟我来!” 第15章 她来不及惊讶, 随着那人一个拐弯,竟拐到了一旁,是一处跌打医馆, 那医馆挂着老旧的繁体字招牌, 旁边支棱着一块仿佛要掉下来的门。 那人握着她的手腕, 直接把她拽到了那门后。 外面阶梯上已经传来吆喝声和脚步声,那些古惑仔口中喊着别跑! 叶天卉平息着自己的气喘,在那些人的吆喝中抬眼看过去。 眼前的人身形颀长削瘦,却比她足足高出一头,视线越过那随意扣上的蓝衬衫, 她看到了一张多少有些眼熟的脸。 她记得这个人,是那天她离开寮屋时看到的那青年。 那些古惑仔也跑上了台阶, 他们看不到叶天卉, 开始东张西望,还大声吆喝着:“看到你了,你以为躲那里我们找不到你!” 对于这种虚张声势,叶天卉不予理睬。 古惑仔四处看了一番, 没见人影,口中咒骂了几声, 便带着人继续往前追了。 一直等到他们的脚步远去了,两个人才从藏身处出来。 那青年低声道:“先离开这里,免得他们回来。” 叶天卉颔首,于是两个人迅速离开,走到了另一处繁华街道, 这边熙熙攘攘都是人, 顿时感觉安全多了。 叶天卉看向那青年,道:“谢谢你帮了我。” 青年没什么神情的样子:“没什么, 举手之劳。” 叶天卉:“你怎么在这里?” 青年:”最近几天我正好盯着他们。“ 叶天卉略想了想,明白了,她望着他问:“这是你的工作?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 青年微抿了一下唇:“我在一家赌场,当保安。” 叶天卉若有所思。 在叶天卉的沉默中,青年微垂眼,低声解释道:“其实也还好,只是帮着做些事,不管场子里具体的业务。” 叶天卉:“是吗,那挺好的……” 青年不吭声了。 叶天卉犹豫了下,终于试探着说:“这工作怎么样?工钱高吗?” 青年疑惑地看着她。 叶天卉:“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这工作不错,你可以介绍我过去干吗,他们要女的吗?” 青年听着这话,眉眼间泛起一丝异样,之后他才道:“好像只要男的。” 他又道:“那里的女的都是陪酒的,陪着业务的。” 叶天卉便不吭声了,看来这工作她是没戏了。 女的去陪酒,她当然知道这可不只是单纯陪酒,可能还要被吃豆腐,说不定还得被买一个什么钟,就是被带出去□□。 这种夜场里估计赌和嫖是不分家的。 这种活她肯定干不了。 青年道:“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叶天卉好奇:“你现在不回去工作吗?” 青年摇头:“不用的,现在不需要。” 叶天卉听着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南方口音。 明明看上去削瘦倔强的青年,口音却有几分软。 叶天卉便笑了下:“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 青年看着叶天卉,道:“我叫江凌枫,江苏人。” 叶天卉:“我叫叶天卉,原来住在北京。” 当下两个人沿着那街道往前走,说着话。 其实叶天卉本身对陌生人是颇为防备的,不过青年到底救了她,她心存感激,自然对他少了几分戒备。 至于这青年,看得出他并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或许还有些孤僻,但是经历了这一场,他好像也不那么寡言了。 于是两个人便简单聊了几句。 虽然江凌枫没细说,但是叶天卉大概猜到,必然是家里情况不好,不得已只好跑来这里。 让叶天卉意外的是,他是带着自己阿婆和妹妹来的。 要知道来到这里并不容易,大家都是经历了好一番磨难的,他一个人带着老人和自己小妹,那必然是吃了许多苦头。 江凌枫:“这些天,我们也设法弄到了一些木材和其它材料,搭建了一处临时的房子,虽然小,但也算安顿下来了,所以我现在要多挣一些钱。” 他望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低声道:“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妹妹能上学,也许以后可以上大学。” 叶天卉听到这话,微侧首,看过去。 阳光透过摩天大厦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在那清冷的硬朗中,竟有几分温暖。 她轻笑了下,道:“你肯定能做到的。” 江凌枫微抿了下唇,却是道:“我要谢谢你。” 叶天卉:“哦?” 江凌枫:“那天,你救了我妹妹。” 叶天卉有些意外,她回想了下:“你的妹妹是不是六七岁,叫小鱼儿?” 江凌枫颔首:“是。” 叶天卉便明白了,那天政府要发救济膳,大家都在抢包子和面包,人太多差点发生踩踏,小鱼儿太瘦小,挤在人群中,摔在那里了,是叶天卉眼疾手快,直接从人群中把小鱼儿给拽出来的。 当时叶天卉只知道对方叫小鱼儿,并没多想,事后也就不太记得这一茬了。 当下她笑着道:“都是举手之劳,我们都是从大陆来的,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朋友,在这里讨生活不易,我们本来就应该互相帮衬着。” 江凌枫侧首看向叶天卉,看她笑起来眼睛亮亮的,里面都是诚恳的善意。 他微颔首:“好。” 之后,他补充说:“我别无长处,但是会打架,你遇到麻烦一定要找我,我帮你。” 他说话的时候有些慢,不过却很是郑重。 叶天卉便明白,他是很认真的 他一定是那种不轻易承诺,但是却一言九鼎的人,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 她当然也很高兴能交到他这样的朋友,她人生地不熟,需要一个足够信任的人互相帮衬。 她笑着道:“谢谢你,如果我有需要,我一定会找你。至于今天,我们一起吃饭吧,我请你?” 江凌枫:“不用,我回家吃。” 叶天卉:“让我请你好不好?我今天马票挣了一些钱,其实心里很高兴,一个人去吃好吃的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我在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 江凌枫默了下,看着她,之后点头:“好,那我陪你一起吃。” 叶天卉却笑道:“不过我很抠门,也不舍得请你吃太贵的,我们就去吃碗仔翅吧。” 江凌枫:“嗯。” 和车仔面一样,这碗仔翅也是常见的香江街头小吃,给他们这种外地流入底层人员的便宜货。 叶天卉并不是不舍得请他吃好的,一下子有了四千港币的积蓄,她是想奢侈一把吃点好的。 只是她明白江凌枫这样的沉默青年估计自尊心很强,她今天请了他,也许哪天他会请自己。 他和自己不同,他是卖命挣钱的,还要养着年迈的阿婆以及妹妹,不像自己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她要给以后对方可能的回请留出余地来,不能让人家觉得是负担。 两个人往前走,前面正好有大排档,熙熙攘攘的客人,热火朝天的。 他们找了一处摊位,叶天卉非常大方,让老板使劲地加了各种料,给江凌枫要了好大一碗。 她笑看着江凌枫:“刚才我们跑了那么久,我肚子都饿坏了,得多吃点。” 江凌枫微颔首。 很快两个人的碗仔翅做好了,确实很大一碗,用料格外扎实,有鸡肉、虾仁和鱼肉,还额外加了一些猪肉丝,再搭配木耳香菇,调入一勺红醋,入口绵密滑腻,浓郁香滑,贫瘠的胃瞬间被抚慰,吃得人心里都是熨帖。 一番碗仔翅吃下,叶天卉对江凌枫越发多了几分熟稔,江凌枫怕叶天卉有危险,要送叶天卉回家,不过叶天卉还惦记着想去探探那大学教授爹,便想过去香江大学。 江凌枫看了眼,道:“那你要小心些。” 叶天卉道:“放心好了,我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 江凌枫微怔了下,之后点头,眸中多少带了几分笑意:“好像是的。” 叶天卉抬起手来,非常亲热地拍了拍江凌枫的肩膀:“好了,我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家吧,替我向小鱼儿问好,以后方便时候,我找你们一起吃饭。” 江凌枫显然并不习惯别人这么亲密的碰触,他身形略有些僵。 不过他还是点头:“好。” ************ 叶天卉上了巴士后,巴士顺着中环往前,她好奇地看着窗外,却见对面就是码头,码头那边停泊着一些船只,码头上不少穿着破旧衣服的工人正在卸货,干得汗流浃背。 从他们的气质看,叶天卉隐约感觉,这些应该是之前那波大陆人过来“揾食”了。 码头旁边也有一些寻常家用船只,挨挨挤挤地堆在那里,都用黑色的篷布给遮住半边——估计是为了市容? 至于街道上,咖啡馆和酒廊比比皆是,也有沿街卖各样零食的,当当糖、麦芽糖和糖葱饼,一个个都叫卖得响,更有妇女背着小婴儿叫卖着香烟。 这里也有不少穿着中式长衣长衫的,有些像解放前的大陆。 叶天卉观摩着这边的市容,看得津津有味,正看着,谁知道竟然还遇到一行人,他们口中的口号—— 叶天卉略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在香江还能听到这种口号。 他们竟然在背语录。 她仔细看了一番,发现这里竟然还挂了了伟人的全身画像和红五星,并在一旁大门上贴了高仿的手写字《清平乐·六盘山》。 要知道,如今的香江还属于英国政府管辖…… 这个世界实在充满了多样性,叶天卉觉得自己长见识了。 这时候巴士到站了,叶天卉下了巴士,在路上找人问了问路,顺利找到了香江大学。 在这寸土寸金的香江,这香江大学校园依山而建,传统中国风的建筑沿着盘山主干道分布开来,红砖铺就的地面看上去也很有几分古色古香的韵味。 来往的年轻学子打扮时髦,进进出出说笑着,他们的衣着都很潮,充满港味的时髦,是和北京城完全不同的风貌。 叶天卉虽说见多识广,但也感觉到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而自己那个爹竟然是在这里任教的,他会是什么样? 她又想起来那顾家叶家的小姐们,她们是属于香江的,是和香江气质融为一体的,而自己不是,自己哪怕穿上和她们一样的衣服也显得格格不入。 她这么站了一会,看到旁边有一处咖啡馆,好像有不少学子进去,她犹豫了下,便也跟着进去,想着听听她们说话,了解下这里大学的情况。 她从来没喝过咖啡,只是知道有这种饮料,如今进来,难免好奇,便装着模样,学了别人,点了一杯。 服务员问她要什么,她就指指,问她要不要加糖,她就摇头。 在服务员略有些鄙薄的目光中,她终于拿到一杯咖啡,来到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来喝。 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 好苦。 她是疑心有人特意给自己使坏,怎么别人很是享受的样子,唯独她的苦? 但也没法,她确实不懂,只能状若无事地喝了半口,之后留心听着旁边人的言语。 听起来,过来这边喝咖啡的都是香江大学的学生,他们的闲谈自然五花八门,大多不是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这对于叶天卉来说,都是新鲜的,从未接触过的,可以让她借此来感觉下这种资本主义世界的学校氛围,顺便也学学粤语。 最开始他们讨论着“去旺角食晏”之类的安排,后来便又讨论着明天的课程安排等,最后终于,叶天卉听到一个字眼“叶教授”,她顿时竖起耳朵听着。 “明天叶教授的讨论课你们都准备了吗?” “我去图书馆翻了一些资料,不知道能不能过关,叶教授好严厉哦!我都要后悔上他的课了!” “但是叶教授好帅,我心里好喜欢!” 那个女学生一脸崇拜向往的样子。 叶天卉惊讶,这个叶教授能是她亲爹吗? 谁知道接下来,几个女学生开始七嘴八舌地提起叶教授,叶教授如何如何酷翻天,叶教授如何如何靓爆了,叶教授如何如何有型! 就在叶天卉以为这个叶教授非彼叶教授的时候,他们竟然还提到了叶家,还提到了叶教授的家世显赫。 到了这时候,叶天卉确认,她们口中提到的那个“靓爆了”就是她亲爹。 她下意识以为她亲爹应该七老八十了,头发花白有着慈祥皱纹的。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上辈子自己将军爹三十好几才生了自己,自己长到二十五岁时,他已经年近六十了,况且又曾经征战四方风餐露宿的,自然看着是个老头子了。 但是现在社会人们生活富裕稳定,保养好,不显老,而且这个爹好像是二十啷当岁生了自己,自己十八岁,他甚至可能勉强不到四十岁,那人家看着竟然还能“靓爆了”,倒是也说得过去。 果然生孩子要趁早! 接下来几个年轻学生还在那里一脸崇拜,说叶教授如何如何,叶天卉却已经起身。 她把那喝了几口的咖啡直接扔掉,之后径自跑过去香江大学。 根据她观察到的,那香江大学是不拦着外人的,可以随便出入的,果然一切顺利,她很快进了校园,到了校园里,她根据指示牌,很快找到了物理系。 她很快被一个戴着眼镜模样的拦下,问她要找谁,她便表示自己要找叶教授。 她给对方解释:“就是叶立轩叶教授。” 那眼镜男却惊讶地看着她:“你找叶教授?” 叶天卉连连点头。 眼镜男不太耐烦:“他今天不在这里。” 叶天卉:“不在?为什么不在?” 那眼镜男神情冷淡:“今天没有课。” 叶天卉便道:“我是他家的亲戚,麻烦给我留下口信,他来了,请帮我告诉他一声可以吗?” 眼镜男见此,便过去和旁边的女老师商量了下,于是便让她过去前台,她来口述,对方帮她写下记录,并留下了她住处附近的一处电话。 那负责登记的女老师也不太情愿的样子,叶天卉看着,知道机会很渺茫,不过也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办法。 干完了这件事后,叶天卉也算是种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她想着,最近必须多搜罗信息,好歹对这叶家再多些了解,这样才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然就现在这种冒头往里面钻,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当即离开香江大学,走出大学校园的时候,已是近黄昏。 夕阳下,年轻时尚的男女学子走进校园,他们讨论着餐厅食堂,讨论着物理课,也讨论着明天的打算,看上去无忧无虑的样子。 她记起来那叶文茵。 她想着,一个人的经历都会深深地刻在一个人心里。 住在宽阔明媚的别墅中,和住在挨挨挤挤杂乱无章的寮屋中长大的孩子,永远是不同的。 而自己那个亲爹,骨子里也应该更适应叶文茵那样一个女儿,而不是自己吧? 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沮丧的事情。 但凡自己不是拥有上辈子记忆,但凡自己不是心理和身体足够强大,面对这浮躁繁华的大香江,只怕是很快陷入无尽的痛苦和懊恼中,永远无法释怀。 也幸好,自己本来也没有抱有太大期望。 她这么往前走着,突然间,便听到一个声音:“叶小姐,是你?” 叶天卉抬起头,便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前方花枝怒放的紫荆树下。 是顾时璋。 秋风瑟瑟,紫荆花开,他穿着休闲西装,身形修长,神情闲淡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他挑眉笑道:“竟然真的是你,太巧了。” 第16章 叶天卉也是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顾时璋:“我有个朋友在这所大学工作, 有事过来找他,没想到竟然遇到叶小姐。” 他笑看着她:“你呢,怎么过来这里?” 叶天卉不想提自己那认爹的伟大事业, 便随口道:“我就随便看看, 这边的校园可真美。” 顾时璋看向校园, 此时秋风已起,紫红的紫荆花瓣自树上落下,飘飘洒洒落了满地,那校园便仿佛铺上一层花瓣雪,确实很美。 他收回目光, 问叶天卉:“你喜欢这里?” 叶天卉:“也说不上,只是觉得好玩吧, 我没见过这样的地方。” 顾时璋看着她:“如果你喜欢的话, 以后有机会可以来这里读书。” 叶天卉一听,连忙摇头:“才不要呢!我不是读书的料。” 顾时璋看她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是吗?你之前不是想下注赛马,下注了吗?” 叶天卉:“买了。” 顾时璋:“看来押中了?” 叶天卉猛点头,满足地道:“小小挣了一点点。” 顾时璋看她腮帮子略鼓着, 真是占了便宜一脸满意的样子,便哑然失笑。 他笑道:“你连马票都能研究明白, 上学其实不难。” 马票的规则繁琐,要研究天时地利人和,要研究赛马研究骑师,还要计算赔率,能搞明白马票的, 基本学什么都不会觉得难。 叶天卉却道:“才不是呢!上学和研究马票不一样, 上学没意思,研究马票能挣钱。” 顾时璋轻叹:“好吧, 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饭吧?” 叶天卉:“已经吃了,刚才和朋友一起吃的!” 顾时璋:“哦,朋友?” 叶天卉点头,却是没再多提:“对,我们随便吃了点东西。” 顾时璋静默了片刻,道:“我还没吃饭,本来想着请你吃饭,没想到你已经和朋友吃过了。” 叶天卉:“……” 她也有些无奈,看了看四周围,便找补道:“你喝咖啡吗,我请你喝咖啡吧,你看那边有咖啡馆。” 顾时璋黑眸看着她,笑问:“你喜欢喝咖啡吗?” 叶天卉很诚实地摇头:“不喜欢,一点不好喝!” 顾时璋:“那你为什么要请我喝你自己不喜欢的?” 叶天卉:“……” 她看他一眼,轻哼一声:“我这是好心,想请你吃点好的,喝咖啡一看就是很潮的,我自己平时都不舍得喝!” 顾时璋:“我不喜欢喝那边咖啡馆的咖啡,一定不好喝。” 叶天卉:“你要求这么高!” 她很快想到,他是来找朋友的,他有在大学校园的朋友,可见他的交往圈子很高档。 咖啡在自己看来是很潮很稀罕的,从未喝过的,但他也许根本不稀罕了。 顾时璋:“走,去吃别的吧,你请我。” 叶天卉:“好吧……” 一时两个人沿着街道往前走,不知为什么,顾时璋略有些沉默,不怎么说话。 叶天卉侧首看向顾时璋,他戴着金丝眼镜,那眼镜遮住了略有些锋利的眉眼,整个人看上去温和沉静,有一种淡淡的矜贵感。 虽然时代不同,装扮也不同,不过这个侧影还是带给叶天卉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譬如御书房里,那年轻的帝王垂眼翻动着奏章时,冕旒上的垂珠落下时,那高耸的眉骨间自有着叶天卉看不懂的深邃。 偶尔间,他会对着叶天卉,笑吟吟的很随和,但是叶天卉永远无法忽视他居高临下的强大威严,那种可以让文武百官轻易被震慑的力量。 顾时璋感觉到了叶天卉的目光,他看向她:“怎么了?” 叶天卉收回视线,摇头:“没什么……你,你眼睛近视吗?” 顾时璋:“不近视,不过这个季节我习惯戴眼镜。” 叶天卉:“这样啊。” 不太懂,但又不好细问。 顾时璋:“想好请我吃什么了吗?” 叶天卉:“哦……” 他可真不客气,竟然非追着要让自己请他吃饭。 她无奈,坦白道:“你直接说你想吃什么吧,我初来乍到,哪吃过什么好东西,我只会请吃碗仔翅,你要吃吗?” 她下意识感觉,顾时璋可不是一份碗仔翅可以糊弄过去的。 尽管他好像也只是一个策骑师,但叶天卉还是觉得,让他坐在路边摊贩的板凳上吃碗仔翅是一种亵渎。 可能他还是和圣人长得太过相似了,那是镌刻在叶天卉骨子里的敬仰。 顾时璋的眼神淡淡地扫过来:“刚才你请人吃了碗仔翅?” 叶天卉:“嗯,还挺好吃的。” 顾时璋:“所以你前脚请别人吃了碗仔翅,现在又要用碗仔翅打发我?” 打发? 叶天卉:“话不能这么说,我是真心实意的,你要吃什么就直说,我要是能请得起一定请,绝无二话!” 顾时璋看着这样的她,就那么很随意地轻笑了下。 他笑看着她:“是不是在担心,怕我讹你一把,让你请我吃山珍海味?” 他笑起来声音竟然很好听。 叶天卉听得心神有些恍惚,她收敛了心神,摇头:“那天的事,我得谢谢你,你非要讹诈我,我也只能认了。” 顾时璋:“放心,不会太讹诈你的。” ************* 他看起来确实对那街头的车仔面和碗仔翅不感兴趣,不过还好的是,他至少没有让她请什么太高档的餐厅,只是来到路边一家小门脸。 虽然这家门脸装潢尚可,但是叶天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卉凭着经验感觉这家并不算太贵,估计也就比街边摊贩贵上那么一些,她也就放心了。 拿到菜单,看着价目表,她的心彻底放到肚子里,她也顿时大方起来,诚恳地笑着,对表示顾时璋表示:“你饿坏了吧?今天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尽管点!” 说完后,她又豪爽地补充道:“吃不完打包也行!” 顾时璋修长的手指轻捏着菜单看,听到这话,撩起薄薄的眼皮看她:“这会儿大方起来了?” 叶天卉慷慨陈词:“友谊是无价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想吃什么,我就算再抠门,也会买单的,尽管点吧!” 顾时璋便笑:“行,那我不客气了。” 于是顾时璋点了好几样,有避风塘炒蟹,黑椒牛仔骨,还有干炒牛河艇仔粥等,另外还要了杏汁炖蛋。 菜点好了,那边厨师开始做饭,这餐厅并不大,就算坐在靠窗户处,也隐约能感觉到厨房里烟气升腾,明锅大火的,好一番锅勺叮当,倒是很有烟火气。 顾时璋看着对面的叶天卉,笑问:“挣了多少钱?” 也许出于某种骨子里的下意识,叶天卉丝毫没有隐瞒,老实地汇报了自己的成绩。 顾时璋墨眸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就那么看着叶天卉,听得认真。 这么听着,他突然开口:“那下一场呢,有什么想法了吗?” 叶天卉:“有点想法,但是心里没底。” 顾时璋:“哦?怎么没底?” 叶天卉叹了声:“这赛马的规矩太大了,讲究也太多,但凡一个算不好,便是要赔,我自以为我有相马之技便能百战百胜,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么简单。” 顾时璋道:“你明明赢了一场,却依然心思沉稳,不曾有半点浮躁,这心性也是难得。” 叶天卉便嘟哝道:“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顾时璋本来正垂眸擦拭餐具,听她这么说话,手中动作便略顿住。 她声音软软囔囔的,竟有些小姑娘的娇憨意味。 很熟悉的声音, 于是记忆便被拉回,好像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抬眼,于餐厅那昏暗的光线中看了叶天卉一眼。 她年轻明媚,含苞待放,清澈的眼睛中直白地写着各样情绪,沮丧的,期盼的,渴望的。 她坦诚到毫无防备。 顾时璋的视线便一寸寸变得柔软。 再开口时,他以一种温柔到极致的声音道:“你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不过也没关系,都可以慢慢来。” 叶天卉托腮,看着他道:“我有好多事情想问你呢。” 此时的顾时璋有着前所未有的好耐性:“嗯,比如?” 叶天卉:“就是那些赔率啊那些规则啊……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但感觉还是不够透彻。” 顾时璋:“你想要系统地了解赛马知识。” 叶天卉:“对对对,所以这个有什么门路吗?” 顾时璋略想了想,道:“其实现在赛马会成立了一个公众赛马学校,可以学到马术知识以及马匹护理知识,当然也包括赛马的知识,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报名参加,这个本身价格并不便宜,不过现在有一个内部员工推荐名额,可以做到非常优惠的折扣。” 叶天卉试探着道:“……有多优惠?” 她当然明白,马术在香江属于比较高端的运动,或者说是贵族式的运动,这不是一般老百姓都玩得起的,所以教学价格也肯定不便宜。 顾时璋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自然猜透了她的心思:“我认识一个朋友,他也许有内部名额,如果有的话,那我估计整个课程下来,大概能做到五千港币吧?” 五千港币? 叶天卉蹙眉:“太贵了,这肯定万万不行的!我可没那么多钱。” 顾时璋见此,又道:“你也可以去马场,做马房助理,就是会辛苦一些。” 叶天卉:“马房助理?这个工作都负责什么?” 顾时璋:“打扫清理马厩,备料,以及配合策马师训马师做好晨练操练的准备。” 他继续介绍道:“刚开始去,只能做见习助理,估计工钱并不高,但是在工作大概一年后,可以参加考试。” 叶天卉:“又要考试?” 她发现了,明明是骑马的活,是个体力劳动,但竟然东一个考试西一个考试,仿佛不参加考试就不能干这种活。 顾时璋:“当然了,需要进行资格考试,通过后就能留在马房成为正式马房助理,薪酬方面就会有所提高,同时如果你所在马厩的赛马赢得比赛拿到奖金,这个马厩的所有职员都有一定比例的分成,所以马房助理也是有奖金分成的。” 叶天卉眼睛都亮了:“分成?那不错啊!” 顾时璋:“你想做这个?” 叶天卉连连点头:“帮我介绍下吧,我想干,这对我来说也算是个兴趣爱好,比去码头卸货要强吧。” 卸货? 顾时璋眼神有些无奈:“你……” 他轻叹了声,很没办法地道:“那我替你打听下这个工作吧,不过现在我们赛马场人员饱和,只能问问别的私人马场了,你愿意去吗?” 叶天卉连连点头:“当然,什么马场都行,只要混进去这一行就可以。” 顾时璋笑道:“好,我会问问同行的朋友,争取找个位置把你塞进去。” 叶天卉连连点头:“好好好!先谢谢你了!” 这时候,饭菜终于上来了,顾时璋:“先吃吧,我怕你又饿了。” 其实叶天卉已经不饿了,不过顾时璋点的菜很让人有食欲,况且他在吃,她在旁边看着也不好,所以也跟着尝了几口,一尝之下,不得不说,就是比外面摊贩卖得要好吃。 顾时璋把那份杏汁炖蛋白推到了她面前,说是给她点的。 她也就没客气,尝了口,很是嫩滑香醇,有着浓郁的杏汁和香奶味,她吃得满足。 顾时璋抬眼,看她吃得很享受的样子。 他没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叶天卉吃差不多了,却是想起来一桩事:“对了,你平时看报纸吗?关注那些豪门八卦吗?” 顾时璋显然疑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叶天卉擦了擦唇,这才道:“你对顾家了解吗,他们家还和你同姓呢!我是说那个香江首富的顾家。” 顾时璋淡看了眼叶天卉。 他体贴地拿起纸巾递给叶天卉,之后,才慢条斯理地道:“知道,他们家的生意做得很大。” 叶天卉:“那叶家呢?” 顾时璋:“也知道。” 叶天卉:“给我讲讲呗!” 顾时璋微挑眉:“哦?” 叶天卉便问起来:“比如他们家联姻的事,就那个叶文茵,千金大小姐,那天我们在赛马场不是见过吗?他们两家是不是利益联姻?那个叶文茵是不是很受宠,她很优秀吧?还有顾家,顾家是不是特别有钱?他们到底多有钱?” 她一口气抛出很多问题。 顾时璋看着她那兴致勃勃的样子:“所以你真正想知道的是叶文茵和顾志镡吧?” 叶天卉:“……” 他竟能如此敏锐,直接看透她的心思。 她有些讪讪的,不过还是道:“差不多吧,那位叶小姐长挺好看的,那天还好心给我点心,她是不是和顾志镡要拍拖啊?” 顾时璋长指优雅地捏着筷子,开口道:“其实我离开香江已经多年,在南非的时候更是和香江没有什么瓜葛,回来后一直忙于生意和赛马,对于他们的情况并不熟悉,只是听过一些传闻,也是和赛马有关的,这才知道一些。” 他很是轻描淡写地道:”不过不知道真假,我姑且说之,你也姑且听之。” 叶天卉:“那你说说嘛。” 顾时璋:“叶家以前在大陆的上海和北京是做消费品行业的,生产销售日用品和日常护理,在三十年代时候,他们就把生意做到了香江,四十年代他们举家搬迁过来,一直经营日用品,生意算是不错,这些年在国外也有些口碑。” 叶天卉:“那他们家这买卖挺兴隆的。” 顾时璋:“不过前几年叶老爷子年纪大了,把家里的生意交给家中长子和次子,这两位新官上任三把火,便将资金投入房地产领域。” 他顿了顿,看着叶天卉:“你知道这几年香江房地产的发展吧?” 叶天卉茫然,摇头:“不知道。” 顾时璋便道:“从前几年开始,香江开始大量拆穿旧房子盖新房子,房地产上涨很快,我说详细点,1960年的时候,中环一平方呎才八百港币,但是1963年就翻成了两千港币。” 叶天卉听得大开眼界:“这简直是抢钱!” 顾时璋:“因为地价上涨太快了,所以热钱大量涌入,新加坡马来西亚,还有菲律宾澳大利亚,他们的热钱全都来了,所以房地产大热,叶家就掉进了这个坑里。” 叶天卉不懂:“既然房地产大热,地价上涨,他们做这个不是挣钱吗?怎么就掉坑里了?” 顾时璋笑看着她:“因为他们用贷款,高杠杆,借钱来买地,所以一旦出现房地产问题,那银行就发生危机,他们这些抢地的也跟着掉坑里了。” 叶天卉恍然:“这就像借高利贷来买马票!” 顾时璋颔首:“对,所以叶家两兄弟的资金出现流动性问题,叶老爷子不得不重新出马执掌大局,你那天过去马场,是不是看到叶家千金和顾家的少爷?” 叶天卉:“嗯。” 顾时璋:“叶家这位六小姐自小喜欢马术,就读于Nottingham Trent学院,她的大学专业就是赛马与商务管理,这是专门为赛马产业设计的专业,根据时间推算,她已经入读两年,今年是最后一年,这次回来香江,应该是有两个目的,一则助力于家族,二则要完成自己的毕业项目实践。” 叶天卉听着,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这叶家要步入赛马领域?” 她看了一堆的八卦,这方面可是一句没提。 果然那些花边新闻没点正经东西。 顾时璋:“是。” 他徐徐道来:“刚才我不是提到香江的房地产发展吗?叶家要进军房地产领域,但是眼下缺少新的热点,他们在沙田囤积了大块的地,现在他们需要将这些地皮的价值提升上来,要用的办法就是赛马。” 叶天卉:“怎么提升?” 顾时璋:“十几年前,香江政府在土瓜湾做了填海工程,把海心岛和土瓜湾连接起来,就在几年前,他们由此建了海心公园,这样的话,海心岛的价值是不是就大幅度提高了?” 叶天卉:“他们买了岛,想填海?” 顾时璋颔首:“是,现在香江政府想填海,目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圆洲角,一个是九龙半岛旁的海军基地昂船洲,至于政府选择这个,尚无定论。” 叶天卉脑中迅速转着,很快就明白了:“如今香江的马场就在跑马地,政府想兴建一个全新的跑马场,大力发展赛马□□业,以此来拉动经济,但是这种跑马场地需要大面积的空旷土地,所以政府就选择填海,以某个岛屿为中心进行建设?” 顾时璋眸中闪过激赏,他笑道:“是,所以你自然也猜到了,叶家恰好就出重资囤了这么大片的岛屿土地,他们必须设法介入赛马□□行业,以此竞争自己的岛屿成为填海规划场地,填海之后,这块地将被纳入赛马发展工功能性场地。” 叶天卉:“现今跑马地附近都是豪宅,价格很贵,那边有墓地还那么贵,如果发展一个新的赛马功能场地,那他们手中囤积的土地自然奇货可居了。” 顾时璋:“是,这些年跑马地周边的房价一直狂飙突进,现在政府既然有意发展新的赛马经济中心,那自然是大家要争取的对象。” 叶天卉:“叶家的岛是哪一块?他们又和谁争?” 顾时璋笑道:“在香江有几大家族,这些人联手把持着香江的经济,分别是顾家,叶家,孟家,和梁家,你现在已经知道顾家和叶家的情况,对于孟家,你知道多少?” 叶天卉回想了一番,自己看的那些花边新闻似乎也提到过孟家,她回忆了一番:“他们家祖上是经营金铺子银楼的,也做一些外汇买卖,主要盘踞在广州一带,解放前来的香江,如今也开始涉足房地产领域了?” 顾时璋:“是,叶家投下重金,盘踞了沙田一带的圆洲角,孟家则是押了昂船洲,两家本身也是世交,但是如今既都押下重金,且有大利可图,自然难免生了隔阂,如今他们明里暗里都在较劲。” 叶天卉:“这叶文茵在英国攻读赛马相关专业的,本来还不应该回国,这次也是回国助阵的?因为两家要在接下来的赛马季一决雌雄,这个关系到后面赛马用地的规划之争。” 顾时璋颔首:“是,赛马运动源自英国,但是在香江扎根,发展壮大,这些年民众参与热情大涨,如今香江已经成功了赛马委员会,委员会目前有一位理事长和六位委员来处理日常事务,将来赛马场所怎么选择,赛马委员会自然有很大的话语权。” 叶天卉:“叶家人想进赛马委员会?” 顾时璋:“是的,叶家人早几年已经在赛马领域小试牛刀,不过结果并不尽如人意,如今赛马委员会的理事长已经年迈,六位委员也面临退休,香江豪门圈子里都在盯着这个位置。” 他笑了下,道:“在香江这个圈子里,名声就是社交的资本,如今香江几大家族,谁能在接下来的赛马中出尽风头,证明了自己在赛马事业中的影响力,那自然轻松进入赛马委员会,也就能得到赛马场所的主动权。” 叶天卉听着这话,自然顿时生了许多盘算。 自己如果只是下注来获取利益,小打小闹不说,一个不慎,可能满盘皆输,到底不能长远。 现如今这叶家自然要发展赛马事业,那自己岂不是正好在其中一展所长,他们家的女儿,看来也不一定非要当和亲的公主,所以这千金大小姐的身份,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她这么琢磨着,又好奇起来:“那叶家既然要走赛马这条路子,想发展自己在赛马界的影响力,那怎么又牵扯上顾家?” 顾时璋淡瞥她一眼。 叶天卉觉得他眼神不对,疑惑:“怎么了?” 顾时璋眸中略有些凉凉的嘲意,他笑了笑:“你想知道顾家,可以直接问,倒是不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叶天卉:“……我这不是想多了解嘛!” 顾时璋便继续道:“叶家这位掌门人做事素来稳妥,孟家往年在赛马上也有说投入,叶家不过是才刚步入这个行业,自然不敢将自家身家性命押在这赛马上,而和顾家的联姻,则是给叶氏准备的一条后路。” 叶天卉若有所思。 顾时璋品了口茶,不再造声。 叶天卉却突然问道:“那天过去马场的有一个叫顾志镡的,看来这位就是叶家的联姻对象了。” 顾时璋颔首:“是,上次你见过他?” 叶天卉:“嗯。” 顾时璋没什么表情地道:“好像是混血,他母亲是英裔。” 叶天卉:“哦。” 顾时璋挑眉:“在想什么,在想他长挺好看的?” 叶天卉听此话,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老实承认道:“是挺好看的,我第一次在杂志上看到他,便觉得他就是童话中的白马王子。” 谁知道她说完这话,便觉得空气好像冷了几分。 她纳闷地挑眉:“你怎么了?不舒服?” 顾时璋漠声道:“没什么。” 叶天卉有些莫名,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一时也有些尴尬。 她为了缓解尴尬,只好低头吃东西,把桌上的茶点拿来吃。 吃完了两块糕点,她终究觉得不妥,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到底是继续问:“那个……要不你再给我说说嘛。” 顾时璋神情凉淡:“说什么?” 叶天卉轻咳了声:“我好奇嘛,叶家的,顾家的,或者孟家的,都行。” 顾时璋面无表情:“这么感兴趣?” 叶天卉:“嗯,是挺感兴趣的,这些香江豪门对我来说太新鲜了,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故事。” 顾时璋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却是道:“我知道的也不多,毕竟我离开香江几年了,不过顾家和叶家的婚事应该是势在必行,这好像是当年两边老人家的约定。” 叶天卉:“你刚才提到了叶家的长子和次子,那叶文茵呢,她是哪一房的?” 顾时璋:“她是三房的,她父亲是叶老爷子第三子叶立轩。” 他顿了顿,道:“叶立轩在香江大学任教,就是刚才我们过去的那所大学。” 叶天卉顿时来了兴趣:“这个叶立轩多大了?长得很好看是吗?很有才华?我看到好多学生都喜欢他崇拜他呢!” 顾时璋拧眉,以一种无法言喻的眼神看着她。 叶天卉:“我好奇嘛,我听到那些学生讲起来,我就不明白了,一个中年人有什么好看的?” 顾时璋:“叶教授尚不到四十,风华正茂,在专业领域也有所成就,自然引得年轻学子仰慕,这倒是不足为奇。” 他的语调格外平静,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 叶天卉:“那他到底长得好看吗,显得很年轻吗?” 顾时璋:“也就那样吧,毕竟,如你所说——” 他抬起薄薄眼皮,看着她道:“他不惑之年,女儿都那么大了,再过些年就老了吧。” 叶天卉倒是赞同:“有道理,哪怕他年纪不算大,女儿都那么大了,一定不可能太好看。” 肯定一脸爹的感觉吧。 顾时璋颔首:“对,就是这样,况且他是大学教授,教书育人的,平日里醉心于学问,你可以想象那种严厉严肃的样子吧?” 教书育人的爹? 叶天卉突感后背一阵发凉。 昔日跟着皇子公主们在尚书斋听那太子太傅讲经的一幕幕浮现眼前。 她深吸口气,叹道:“他竟是这样的!” 这样的爹,还是远离的好! 第17章 吃过饭, 叶天卉便忙去结账了,顾时璋坐在桌上,气定神闲地看着她结账。 这顿饭并不便宜, 一般路边摊也就几港币, 但是这一顿饭竟然六十多港币。 正常来说现在香江寻常做工的工钱一个月能有两千多港币, 所以这一顿饭吃掉的是一个苦力在码头干活一天的工钱。 叶天卉不免感慨,她发现舍得花钱就能吃好吃的,不舍得花钱在路边摊吃就不好吃,所以还是得有钱。 她买单过后,就见顾时璋正笑看着她, 那含笑间颇为意味深长,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叶天卉微挑眉, 不明白地看着顾时璋。 难道这人让她请了客, 看她结账还要从旁看热闹? 这算什么心思…… 顾时璋笑道:“是不是太贵了,让你破费了?” 叶天卉:“还好吧,你对我不错,帮我这么多, 我只是请你吃个饭,都是应该的。” 顾时璋笑道:“走, 我送你回家。” 当下两个人走出餐厅。 一出餐厅才发现,外面竟然下雨了,淅淅沥沥小雨倾洒下来,柏油路已经油光发亮了,天晚了, 路灯亮起来, 萧条朦胧。 叶天卉看着这雨,想着也不是很大, 直接冲出去就好了,那边巴士站牌可以挡雨,之后上了巴士就不会被淋到。 谁知道这时候,顾时璋却不知怎么变出来一把三折伞。 叶天卉惊讶地看他:“哪儿来的?” 顾时璋只有两个字:“魔术。” 叶天卉轻哼一声:“骗人!” 顾时璋拇指轻一按,那伞便稳稳地撑开了,挺大一把伞,将两个人都护在了伞下,一起往巴士站台走去。 此时街道上原本的繁华消散了不少,褪去热闹的街道上只有稀稀朗朗的行人打着伞匆忙走过。 灯光错落间,整条街仿佛都罩上了一层透着朦胧光晕的薄纱。 两个人一起走在伞下,这么并肩走着的时候,飘渺的雨丝落在他们脚边,叶天卉看到两个人的鞋子挨得很近。 他是皮鞋,她是最近新买的运动鞋。 叶天卉看着看着,竟有些恍惚。 如果她不侧首看向身边的男人,她会感觉自己梦回故里,会想起曾经的种种。 她还记得,那一年圣人还是储君时候,他代替先帝前去边疆巡查,那时候就是她一路随行护卫。 好像也是一个这样的夜晚,他们从驿站出来,却不曾想遇到了雨,当时她举着伞,要为太子掌伞,谁知道却被他接过去了。 雨夜沁凉,她唯恐太子受凉,便脱下自己的披风来为太子御寒。 只是太子看着她,却不曾接过去。 她疑惑间看过去,只看到他眸中的晦暗和不悦,带着几分被冒犯的冷。 她当时并不懂他到底怎么了,甚至觉得自从他被立为储君后,那性子便格外古怪起来。 她只好恭敬地低着头不言语。 之后过了良久,她终于上方一声叹息,却是道:“卉卉。” “卉卉”这是她的乳名,自小家里人叫惯了的。 但是她十三岁入军营后,除了自己家里长辈,再没人那么叫过她。 当时听得太子这么唤她,她只觉心惊。 那位年轻矜贵的储君到底接过来她双手奉上的披风,披在身上。 后来,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疏淡的冷漠。 “叶小姐,你冷吗?”身边的声音突然传来,清淡礼貌,就仿佛那么随口一问。 叶天卉怔了下,思绪瞬间被扯回现实。 她有些机械地抿了下唇,之后开口:“不冷。” 顾时璋沉默地打量着她,像是要看透她一样,之后他突然笑了。 清冷的夜色中,她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心便微缩。 对于他的猜测,是起疑心,否定,否定之后又疑心,就这么如此反复。 顾时璋却在这时脱下外套,径自递给她:“穿上。” 叶天卉听此,只是看他,并不反应。 顾时璋见她没动作,便抬起手,将外套为她披上。 氤氲的雨汽中,男性清爽的气息瞬间笼罩住她,好像是某种沐浴露的香味,闻着很舒服。 她抬起睫毛,在朦胧夜色中看着顾时璋,却看到他也在垂着眼帘看自己,脸上是一以贯之的沉静表情。 她迎着他的目光,低声开口:“你为什么要给我你的外套?” 顾时璋静了几秒,才开口:“可能我怕你冷吧……”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然后叶天卉听得,却是一个激灵。 她骤然后退一步。 下意识的后退动作让她退到了雨伞外,于是沁凉的雨丝扑面而来。 隔着飘渺雨雾,她看着伞下的他。 清晰分明的五官轮廓。以及略显锋利的线条,这些都是如此鲜明熟悉。 当距离远时也就罢了,如今他就这么逼近,几乎把她笼罩,激起她灵魂内埋藏的情绪反应。 顾时璋走上去,用大伞把她罩住,语气中很有些无奈:“怎么了?” 叶天卉摇头:“没什么。” 她下意识攥紧了身上的外套,那是他的,带着他的气息和体温,很暖和。 她低声问:“还是不要了吧,我不怕冷,你的外套还给你,我不想穿你的外套。” 她有些语无伦次,不过她在清晰地表达拒绝。 顾时璋举着伞,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竟然有些结巴的样子。 几秒的静默后,他突然笑了:“你不要这样。” 叶天卉有些脸红,又有些羞恼:“不要怎么样?” 顾时璋:“只是外套而已,作为男士,我应该有些风度,不能看着一个女性在我身边衣着单薄,这不符合我做事的风格。” 说着间,他眸中泛起无辜,无奈笑着道:“你好歹让我有机会展示下我的绅士风度,可以吗?” ……好像有些道理。 顾时璋低声哄着道:“走了,不然等会雨大了,我们都会被淋到。” 叶天卉:“好吧。” 顾时璋举着伞陪着她往前走。 伞虽然比起一般的伞要大,但两个人共用到底有些局促,并肩行时,两个人的肩膀便几乎是紧挨着的。 她穿着顾时璋的西装外套,那西装外套的袖子便时不时轻擦过他的胳膊。 她便觉得一切都很微妙。 明明是他的西装外套,他的衬衫,可现在外套在她身上,衬衫还是他自己的。 她甚至有种自己在被他拥抱的错觉。 这时候,就听顾时璋道:“你听这首歌,你喜欢听?” 叶天卉大脑停顿了片刻,注意力才从西装袖子转移到了耳朵,于是她这才听到,旁边咖啡馆传来一首歌。 是一个非常甜蜜柔美的声音,缥缈犹如丝绵,在这雨夜里别有一番哀婉的凄楚。 她想了想道:“还好吧,听起来不错,缠绵悱恻的,我以前没听过这种歌。” 上一世她是金戈铁马的将军,这一世她是蓝绿服装包裹下的女工,可能她自己永远唱不出这么柔软甜蜜的调子。 顾时璋:“能听懂吗?” 叶天卉摇头:“粤语我现在能听懂大部分了,但是如果说太快,或者这种歌词咬字不够清楚,那我就听不出来了。” 顾时璋:“这好像是前两年一部电视剧中的歌,是最近知名的一个女歌手唱的,叫《晶晶》,你想听听歌词吗?” 叶天卉好奇地看他一眼:“你竟然知道?” 顾时璋:“当然了,歌词是讲天上星星的,大意是说,晶晶,晶晶,孤零零,像天边的一颗寒星,为了寻找母亲,人海茫茫,独自飘零。” 叶天卉回想着那曲调:“怪不得我听着有些伤心,这不就是我嘛。” 顾时璋侧首看她:“你怎么孤零零了?” 叶天卉想起那亲爹,那叶家,还有那大陆的“妈妈”:“我就是人海茫茫独自飘零吧。” 顾时璋哑然失笑:“瞎说什么,我看你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叶天卉:“怎么会呢!” 这时候,一阵风吹来,沁凉,带着湿意,顾时璋略侧身,不着痕迹地挡住了。 之后他才道:“你来香江没几天,已经呼朋唤友了。今天陪你吃饭的,是你在大陆的朋友?你们很熟。” 叶天卉:“算是大陆的朋友吧,说不上多熟,其实也就是几面之缘。” 顾时璋:“哦,不熟吗?你还请他吃饭了。” 叶天卉狐疑地看他,觉得他这个人有些斤斤计较。 她便道:“那是因为他帮了我一个忙,再说我们都是大陆来的,之前也见过,大家交个朋友,互相帮衬,这不是挺好的吗?“我请他吃饭,两个人一共才花了十港币,我请你吃饭,花了六十港币!” 她把“六十港币”咬得特别清楚,之后道:“这根本不一样,请你吃饭的钱,能请他吃十顿了!” 顾时璋便笑了:“那我占大便宜了。” 叶天卉:“你要记住,在我这里,金钱就是衡量友情的唯一标准。” 顾时璋若有所思:“那我是价值六十港币的友情呢。” ************ 到了叶天卉的住处,顾时璋一眼看过去,老旧的楼房斑驳陆离,远远可以看到各家晾晒的衣服以及在走廊搭建的临时厨房,楼房下面更有用帆布棚子搭建的小屋,小屋旁边一个老伯正蹲在垃圾旁边端碗吃饭。 细雨缥缈中,有人热火朝天的说话,打麻将的声音,讨论赛马的声音,在楼下都能听到。 还有阿婆和人吵架的声音,用粤语,骂得震天响。 顾时璋:“你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叶天卉:“挺好的,人都不错,对我挺好的。” 自从她暴打那古惑仔后,谁见了她都亲热叫一声妹仔,连那些楼凤都用崇拜的眼神看她,至于租房的阿婆都热情地要给她送吃的。 顾时璋颔首:“你住几楼?” 叶天卉:“七楼。” 顾时璋:“要我送你上楼吗?” 叶天卉赶紧摇头:“不用,我们这边人太多了,随便谁有个什么动静大家就都知道了。” 顾时璋:“哦?” 叶天卉:“你如果送我回家,他们一定会误会的。” 顾时璋却问:“误会什么?” 叶天卉想说,误会我在拍拖,不过她也意识到这么说有些暧昧。 她视线别向远处,淡淡地道:“说不定误会我是楼凤呢。” 顾时璋微怔,之后略俯首下来,磨牙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叶天卉便笑了:“你怎么回去?” 顾时璋:“我乘巴士,应该很方便。” 叶天卉便要脱下外套来,谁知道顾时璋抬起手,那修长的手便稳稳落在叶天卉肩头,按住了他的动作。 叶天卉疑惑地看他。 顾时璋:“天冷了,很容易着凉,你不要嫌弃,先穿着吧,等你买了新的外套再还给我。” 叶天卉:“你不冷吗?” 顾时璋:“没什么,不冷。外套给你,雨伞我就拿回去了。” 叶天卉见此,也就不客气了:“好吧,明天如果不下雨,我就去逛街买衣服,等买了就还给你。” 顾时璋颔首:“马票的事,你如果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分析下。” 叶天卉笑了:“好,到时候找你一起参谋,不然我心里还真没底呢。” 顾时璋:“至于工作机会,我会帮你打听。” 叶天卉:“嗯嗯!” 顾时璋:“那我走了?” 叶天卉笑道:“路上小心!” 顾时璋:“我看你们这边有点乱,你先上楼吧,我看着你上楼。” 叶天卉点头,她再次冲顾时璋告别,之后赶紧跑进屋去上楼。 而顾时璋站在那里,看着叶天卉抬着手,两只手护着脑袋,闷头正往那楼道里冲。 一旁好像有一对男女在屋檐底下热吻,她也不管不顾的,像是没看到一样。 等她冲进去那楼道,他就看不到了。 他的视线便缓慢上移,慢慢地落在七楼。 朦胧雨夜,靠着那微弱的灯光,他可以看到七楼有一排开放式走廊,走廊里挨挨挤挤的都是临时搭建的炉灶,那些租户就在走廊里做饭。 他看着许多房间都亮着灯,唯独两三间卧室是暗着的,只是不知道她住哪一间。 他举着雨伞,无声地看着,当又一阵风吹过的时候,他看到七楼的走廊里好像出现了人影,那人影好像冲他挥了挥手。 他便抿唇笑了,冲她招手。 跟着雨幕,两个人挥手,他便作势离开,她这才关上门。 门关了后,那灯很快亮起来了。 那略显昏暗的灯光在迷蒙的雨幕中竟恬淡温暖起来。 雨水滴答中,顾时璋无声地望着那盏灯,看了很久,一直到那盏灯熄灭了,他才终于转身。 他走出那条巷子,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就停在雨雾中。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举着伞,守候在车前。 对方垂着首,恭敬地上前为顾时璋撑起伞。 顾时璋没什么表情地颔首,之后径自上了车。 ************* 叶天卉仔细研究衡量过后,重新开始投注了,这次她要投一千港币,这样她还能剩下三千港币做生活费,这也算是很宽裕了。 哪怕这一千港币有去无回,她也不至于穷困潦倒。 她研究过即将投注的项目后,拿了那一千港币,分成了十份,每家投注站投注二百港币,都是按照她制定的策略来投。 她就这么折腾着跑了十家投注站,也幸好现在香江各处都有投注站,非常方便,不然跑都跑不过来。 拿着一大摞的马票,她收好后,又过去了旺角街头,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这边夜市也才刚开始,霓虹灯下的街道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商铺林立,人潮涌动,这里据说是香江的不夜天。 不过这里的衣服可真是太过张扬了,夸张的皮衣,花哨的夏威夷恤,还有大宽挑肩的衣服,叶天卉一时有些没办法接受。 人要想突破自己也不容易,她无法想象自己穿上这种衣服的样子。 最后她挑了一番,挑了两款样式不错的毛衣,一件女士西装外套,还挑了三条裤子,这几件衣服不便宜,花了她一百多港币,不过叶天卉觉得有这几件衣服,她可以应付一段了。 回去后,她把自己新买的衣服都洗了洗,又把顾时璋的那件外套拿去洗干净了,想着回头还给他。 而顾时璋也很快给叶天卉回复了,他联系到了香江奔腾马房,这家马房是由香江赛马基金会投资的,建于七八年前,是除了跑马地马场外最大的马房。 顾时璋道:“其实比起跑马地的会所马房,这里因为是这几年兴建的,所以就纯血马饲养训练方面,标准更高,也更为完善,是几乎照搬了英国目前最高档标准的,目前香江已经有一部分富人将自己的赛马放在奔腾马房驻训,你如果过去那里,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 叶天卉听着自然有些兴奋:“那敢情好,确定可以去吗?说好了吗?” 顾时璋看着她激动的样子,笑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只是帮你介绍了一个机会,成不成的还得看你自己。” 叶天卉:“什么意思?” 顾时璋:“需要考试,考试通过了才能进。” 叶天卉一时无言:“又要考试?这怎么到哪儿都得考试啊,都考什么啊?” 顾时璋:“体能测试和语言。” 叶天卉一听语言,便拧眉。 英语她不行,粤语她也不灵光,这方面怎么比都比不过香江本地人吧。 顾时璋:“体能测试包括心肺功能、平衡力、手眼协调、柔软度和手握力,一共有八项体能测试,同时身高体重也会列为考量指标。” 他扫她一眼,道:“你比较瘦,应该没问题。” 叶天卉:“这对体重还有要求?” 顾时璋道:“你虽然应聘的是马房助理的职位,但是他们希望他们招聘的职工都存在更大拓展性,所以会以骑师的标准来要求,骑师是有会体重的。” 叶天卉便懂了,通过之前关于让磅的规则,她大概明白马的负重问题在比赛中也是关键因素,由此也可以推断,骑师的分量当然也是重大决定因素。 特别是这种短程比赛中,又是在通过负重来将参赛马匹的先天体力优势抹平的情况下,骑士重上那么几斤,那几乎是可以把好好的一匹马给拖累了。 她想了想:“这些体能什么的,我感觉我应该没问题,体重应该也在合理范围内吧,实在不行可以稍微控制下进行调整,就是这语言,这语言考什么?” 顾时璋笑看着叶天卉:“当然是英语。” 叶天卉:“英语?” 她有些不明白了:“一个骑师而已,不就是在马上骑马吗,考什么英语,马又听不懂英语!” 顾时璋:“赛马这场运动到底起源于英国,骑师如果不懂英语,就会失去一些机会,当然你也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弊端或者偏见,反正他们是要考察英语的。” 他含笑望着她,问:“你英语怎么样?” 叶天卉有些沮丧:“不怎么样……” 她无奈地道:“我们也是学英语的,但是我一直学得不太好,我们英语老师水平也不行,本来学校也不太重视这个。” 顾时璋:“那可不行,你怎么也得会日常对话,不然过不了关,那你就没办法应聘成功了。” 叶天卉:“这么难……” 果然这香江不是那么容易混的。 顾时璋:“你也不能就这么泄气吧,总该好好准备下,临时抱佛脚,没准就过了。” 叶天卉鼓着腮帮子,很无奈地道:“怎么办?你教我吗?你不是在英国拿过证书吗,还去过南非,你肯定英语很好吧?” 顾时璋听着笑道:“我英语不见得多好,但日常对话以及马术相关术语是没问题的,毕竟在马场那种环境中耳濡目染的,不过你自己都不想学,那就算了。” 叶天卉看他神情略显凉淡的样子,忙道:“那你就教教我吧,好歹让我能通过那个考试吧。” 顾时璋:“哦,真心想学?这并不好学,我也很严厉。” 叶天卉:“那不然呢……我想找别人教,也没人教我,我就认识你这么一个优秀的。” 顾时璋微挑眉:“真的吗?” 叶天卉诚恳又认真,就差对天发誓了:“真的!你最优秀了!” 顾时璋倏然笑了,笑得黑眸中都是兴味:“行,那我教你英语,不过你明天要再请我吃饭。” 叶天卉:“好。” 顾时璋:“我看你有点不太情愿吧?” 叶天卉:“才没有呢。” 她觉得顾时璋这个人心眼真多,不过也没办法,她确实有求于他。 她只好道:“我不是不情愿,只是有点不舍得,我毕竟穷嘛!” 顾时璋看着她那拧了眉,很犯愁很心痛的样子,便笑了:“你不是赢了一笔钱吗?” 叶天卉嘟哝着道:“赢是赢了,可我也怕回头我输了啊!” 她托着下巴,无奈地道:“我看你对吃饭要求挺高的,一顿饭就花几十港币,那我不是很快就坐吃山空了吗?” 顾时璋便笑道:“看把你愁的。” 叶天卉脸上微红,哼了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知道不?我就算有一身功夫,我还能去偷去抢吗,我也没什么工作嘛!” 顾时璋哄着道:“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打听过了,虽然他们待遇一般,但是职工在内部吃饭是免费的,所以只要你成功混进去,不用愁吃喝。” 叶天卉:“真的?” 顾时璋颔首:“人家选拔职工也是很严格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选拔出来的职工也都是要好好培养,自然有各种优惠福利。” 叶天卉:“那敢情好!” 她知道这种地方的饭菜估计比她吃路边摊贩要高档很多,高档的饭菜就是好吃。 顾时璋笑道:“走吧,我们去附近公园吧,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我先教你英语口语。” ************** 顾时璋声音很好听,英语也说得很流畅。 叶天卉不太懂英语,不过她知道他口音很不错。 他教学态度还挺好的,对她那蹩脚到没法听的僵硬英语没有半点嘲笑的意思,耐心地带着她一起说,还细致地给她纠正错误发音。 十几句英语来回倒腾了四五遍,叶天卉总算是应对自如了,顾时璋又给她讲马术相关的英语,比如rein,gieth和saddle,当然也顺便和她讲马术的相关知识,以及一些动作英语,诸如heels down,shoulders back和half halt等。 这些单词对于叶天卉来说也不容易了,好在有一些单词她还是会的,在这个基础上记起来倒也不难,只是发音以及运用方便,都需要顾时璋慢慢教。 顾时璋足足教了一下午,她才勉强感觉好一些。 结果顾时璋又给她一个无线电收音机:“可以收到一些英语电台节目,你没事的时候就听听。” 叶天卉:“好。” 顾时璋笑道:“今天学了不少,走吧,我们吃饭去。” 叶天卉:“吃什么?” 顾时璋侧首,墨黑的眸子看着她:“看你想吃什么。” 他笑着补充说:“我请你吃。” 叶天卉忙道:“不用不用!你帮了我那么多,只要我还能有钱吃饭,那还是我请你吃吧!” 顾时璋:“这次我请吧,不然我怕我六十港币的身价来几个跌停。” ******** 顾时璋果然拿到了这次的推荐考核机会,他给了叶天卉一个培训邀请函,里面详细写了需要准备的事项,之后他便先离开了。 听他那意思,最近赛马比赛,他们这些马工会很忙,他前一段没什么工作是正好轮休,现在估计要加班了。 叶天卉自然理解,表示自己去就行。 临走前,顾时璋又停下脚步,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嗯?” 顾时璋笑看着她,含蓄地道:“我这个月才发了工钱,手头有一些钱,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暂时可以借给你,不收你利息。” 叶天卉便笑了:“不用,我应该够花吧!” 顾时璋提醒:“你看看这封文件的注意事项,自己还是需要准备一些行头的。” 叶天卉:“好,我看看,人家让怎么办就怎么办!” 顾时璋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说什么,先告辞了。 等顾时璋走了后,叶天卉打开那面试通知看了一番,里面有一个小册子是对这个奔腾马场的详细介绍,以及她这个职位的工作内容前景分析介绍等,也提到了她将接受的考核内容,并介绍了应该准备的物件清单。 叶天卉看了看,需要马裤,马靴,上衣以及防滑防晒手套,也提到了如果没特殊要求,可以不准备头盔,马场会为面试者提供头盔。 她看着这清单,一时也是无奈,但凡一个穷人,买不起这些,岂不是连考试资格都没有了? 所以能跑去这种马场参加面试考试的,也都是有些门路不缺钱的吧? 不过为了能混进去,她也是没法,自然只能买了。 她拿着那个清单,坐巴士过去了商场,去了马术相关专柜,结果可倒好,原来这些都很贵,一件看上去普普通通的polo上衣就要一两百港币,甚至几百港币! 太坑人了…… 叶天卉研究了一番,这马裤马靴是没办法,只能买,但是手套和上衣她完全可以用普通手套以及样式差不多的普通T恤来代替,这样能节省一些钱。 她买了几样打折货,最后终于轮到看马靴了。 这马靴是最大头了,最贵的,她先逛了这边一家看上去很有名的品牌店,想着先了解一番,等了解过,再去挑一双性价比高的。 那店员看她穿着一般,自然不太上心,等到她张口问人家时,一口大陆话,对方脸上依然在笑,但是那笑里分明是容忍和鄙薄。 对此,叶天卉表示理解,并且不予理会,反正她本来也只是看看而已,不能指望太多,没人给她介绍,她就自己看,只要她们不赶自己出去就行。 她很快发现这马靴也是五花八门,不说款式,只材质就有多种,比如护腿分为皮质的和布料的,马靴也分纯皮和革的,如果护腿和马靴都是真皮,那价格就非常昂贵了。 这家因为是知名品牌,皮子都很好,版型也好看。 叶天卉看到旁边一个姑娘正在试穿,穿上后确实看着英姿飒爽的。 她便想着回头她有钱了也买一个这样的。 其实她上辈子骑马也是要穿靴子的,而且都是顶尖好皮子,御赐的贡品,至于做工那更是家里豢养的好手艺,穿起来就是舒服。 只是如今那些只是想想罢了,今非昔比。 正这么看着,就见来了几个客人,于是便突然听得那些服务员热情起来,言语中都带着几分讨好的样子。 叶天卉看过去,却恰好看到了叶文茵。 一行四五个人,因为是叶文茵和她朋友,两个人都穿戴华丽时尚,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女佣一样的人物。 那几个服务员恭敬地把叶文茵一行人请到旁边的贵宾区域,听那意思,叶文茵在这家订做了两套马靴,她是特意过来试穿的。 这时候服务员便拿出来两套马靴,热情地给叶文茵介绍:“这是纯手工的,用了顶级尼罗鳄鱼皮,叶小姐,你看看这里——” 那服务员介绍这马靴如何舒适,如何奢华,舒适度和支撑力都是一般马靴所不能比的。 正说着,叶文茵一抬眼,恰好看到了叶天卉。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叶天卉:“你这么在这里?” 她声音柔软而缓慢,带着几分惊讶。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旁边的服务员何等人也,都是擅长察言观色的,自然意识到了叶文茵的意思,便忙笑着解释道:“这位小姐只是过来看看的样子,并不是我们这里的客人。” 另一个服务员便上前:“小姐,请问你还有什么要需要的吗?” 嘴上说得很客气,不过那语气很明显,就是要赶叶天卉离开,显然觉得叶天卉有些寒酸,留在这里有碍观瞻。 叶天卉听此,当即就要离开,毕竟她确实不打算花钱买什么,没得白白在这里遭人嫌弃。 谁知道叶文茵却笑着叫住了叶天卉:“那天给你的点心,你吃了吗?” 她这一说,旁边几个服务员都有些意外,没想到叶文茵竟然认识叶天卉。 叶天卉看着叶文茵的笑脸,道:“谢谢叶小姐,挺好吃的。” 叶文茵颔首,道:“你喜欢骑马,是想要买马靴吗?” 叶天卉也就道:“确实是打算买一件,不过这里的太贵了,我买不起,所以只是来看看,开个眼界而已,想着等下去别处再买一件吧。” 叶文茵见此,叹了声,便对同伴道:“她是从大陆来的,难得,在大陆那种地方长大的,竟然也知道马术,我看着倒是不容易。” 旁边几个女伴和女佣,以及附近店铺的几位客人,全都好奇地看着叶天卉。 她们都是有些见识的,看到一个人先看衣着,用料做工,那是一眼看出来,叶天卉那衣着一看就便宜,甚至还不如叶家女佣的衣服。 大家眼中便泛起同情来,一个女伴好奇地道:“你们在内地是不是吃不饱饭?你以前见过马吗?” 另一个女伴却道:“应该没有吧,内地怎么会有马嘛。” 大家我想想也是,于是便一起笑起来,叶文茵笑着道:“前些天我看电视上提到这些大陆人过来,确实挺不容易的,我也和二伯娘提起来,得了二伯娘首肯,我便捐献一些衣物送过去寮屋,也算是尽一份心。” 大家听着,笑道:“文茵,你这脾性实在是太良善了,也难怪大家都说你好。” 叶文茵便望向叶天卉,用很温柔的声音笑道:“你如果喜欢骑马,又买不起马靴,那我可以送你骑马装和马靴,虽然是我之前用过的,但也都是好的,肯定比你外面随便买那些便宜货要强。” 服务员见此,也笑着恭维道:“叶小姐真是好心人!你的马靴都是从我们家定制的,随便拿出去都是好的,我们能有你这样的客人,也是我们的荣幸。” 说着,她望向叶天卉:“你还不赶紧谢谢叶小姐?” 对于别人的好心,叶天卉一直都是没什么好拒绝的。 她并不在意什么自尊,也没有穷人的敏感,更没有太多道德感,别人好心送了,她绝对不嫌弃,只要有需要她一定照单全收,并且心存感激。 不过如今大家的讨论,她还是感到了些许微妙的不舒服。 就好像自己是一只从深山里蹦出的猴子,大家用看异类的眼光看着自己,好奇的怜悯的,高高在上地施舍着,在众人面前公开大声地彰显着自己的好心。 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仿佛等着看她说谢谢,等着她感激涕零,去接受那个叶大小姐赠送的旧马靴。 她就有些逆反了。 她轻笑了下,道:“在内地,我们自然是见过马的,地大物博,怎么会没有马呢,只是我们不赛马罢了,至于靴子,我们自然是穿的。” 她淡看着一旁那精心定制的手工鳄鱼靴,笑道:“我们只是不穿这种罢了。” 她这一说,大家彼此对看一眼,脸上都露出微妙的神情来。 旁边一个女伴笑着说:“不是吧,那你们穿什么,难道要穿着草鞋骑马吗?” 草鞋? 大家好奇起来,纷纷问起什么是草鞋,之后便都一起笑起来。 叶文茵倒是没笑,她探究地看着叶天卉,之后道:“大家也不必笑,只是可怜罢了。” 这时候其他人也都纷纷看过来,毕竟在这种商场竟然有北妹过来,其实也是挺少见的,大家都好奇看热闹。 而就在众人看猴子一样的打量中,叶天卉道:“骑马的靴子,我们或者用牛皮或者羊皮,若只是骑着玩耍,则穿羊皮靴,羊皮柔软轻巧,穿起来舒服,但是如果长时间骑行,则穿牛皮靴,牛皮牢固耐磨,经久耐用。” 大家听着有些意外,她倒是仿佛很懂的样子。 叶文茵微拧眉,视线紧紧盯着她。 叶天卉感觉到了叶文茵对自己的格外关注。 她笑着继续道:“骑马是技术活,不是大小姐选美,更不是玩什么花架子,自然是耐用实用。当然了,也不是什么人都懂这些,比如有些经济条件好的,却并不知道什么是骑马,甚至根本不会骑马,只知道一味地讲究,比如用了丝绸,比如用了什么其它昂贵材质,他只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其实只是花架子罢了,那种鞋,穿几天就坏了,说她是来骑马的,不如说是来装模作样的。” 她这话说出,众人脸色已微变,毕竟她这话瞬间得罪了一众人,从叶文茵等客人到店里的服务员,甚至连旁边看热闹的,全都被她给含蓄地贬低了。 叶文茵一个女伴便撇了下嘴,好笑地道:“不过是个北妹罢了,能知道什么,倒是来这里装模作样,买不起就直接说,何必呢,谁还能笑话你吗?” 那服务员也道:“你知道什么是尼罗鳄鱼皮吗,这是来自非洲的鳄鱼,这家的皮料是专供爱马仕箱包的,你见过吗?你知道什么是爱马仕吗?” 叶天卉凉凉地道:“我确实不知道什么是尼罗鳄鱼皮,但我知道,这玩意儿就不适合做马靴。” 这话说得大家嗤笑:“你懂吗?这是高级手工定制!” 叶文茵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叶天卉,没吭声,就从旁沉默地看着。 叶天卉淡看了一眼那马靴,道:“这尼罗鳄鱼皮纹路细腻,皮面光泽透亮,确实看上去很好看,这种皮料如果做日常穿用的漂亮鞋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可是这尼罗鳄鱼皮的皮质太过脆弱,容易开裂,在日常骑马用力中,很容易因为摩擦开裂。” 她笑了下,道:“想想吧,你骑着马,突然,你的鞋子裂开了,难道不觉得丢人吗?这就好像用金锄头去种地,自己觉得自己实在是奢侈又漂亮,但其实呢,中看不中用,明眼人一看就是外行。” 她这么一说,在场几个女孩自然气得不轻,叶文茵见此,便劝说道:“算了,我们不和她计较,不要理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叶文茵的好脾性却更是让几个女孩愤愤不平起来,其中一个更是上前质问:“你懂什么?你告诉我尼罗鳄鱼皮会开裂?” 那两个服务员自然是更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你这是对我们产品的污蔑,我们这是上等尼罗鳄鱼,爱马仕都用这种材质,这种皮质的结实程度是牛皮的五倍,怎么会开裂?” 叶天卉:“哦,你信不信,你拿着一扯,这靴子就裂开了?” 第18章 这话只引来众人的嗤笑和嘲讽声。 这时候店面的经理已经来了, 他看到这情景,笑道:“我们的马靴就放在这里,我们欢迎任何人来扯, 如果尼罗鳄鱼皮一扯就破, 那我们早早关门大吉好了。” 叶天卉:“我可不敢扯, 这玩意儿一看就跟纸糊的一样,我扯坏了,你们肯定要我赔!” 说完,她抬腿就走。 然而话说到这份上,那经理自然不让他走, 这店面都是要名声的,被一个大陆妹大放厥词如此贬低, 谁心里痛快? 那经理直接叫住她, 道:“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你但凡扯坏了,那我不但不要你赔,还可以送你一套马靴。” 叶天卉:“真的假的?” 经理:“当然, 我们这家店开了不少年,老字号了, 我说话算话。” 叶天卉见此,又看向叶文茵:“真的吗?” 叶文茵扯唇,笑了笑,不过那笑却没到了眼里:“我可以告诉你,不管是金锄头还是银锄头, 都是可以耕地的锄头, 你既然不懂,那可以, 试试吧,你扯坏了算我的。” 叶天卉当下也不客气:“行,我也不要你们的什么马靴,反正让我扯一扯,万一不坏,当我错了,我赔礼道歉,万一坏了,我拍拍屁股走人你们别赖上我就行。” 周围一群人都看着呢,见此情景,全都低声议论着,分明是等着看热闹。 那经理的脸此时阴得能滴水了,毕竟高级定制的尼罗鳄鱼马靴,竟然被这么说,他也是想狠狠地这大陆妹吃个教训,当下直接道:“小姐,请吧。” 叶天卉便直接走上前,伸出手,摸了摸那皮质。 在场所有的人,店里店外的人,全都兴致勃勃地看着她,看着她所谓的“扯一下”。 叶天卉一上手便知道,这鳄鱼皮确实好,手感紧实,质感上乘,外层花纹和内层肌理贴得紧密,制作中估计还经过了精心的处理,脱去了皮质中的脂肪和水分。 叶天卉显然也不是什么天生神力可以一口气扯断这鳄鱼皮。 不过恰巧,她对于这种事情还是有些办法的,不需要什么神力,也不需要什么外力,就可以把最上乘的牛皮撕开。 要知道,这种皮革类制品本身就是动物身上的皮毛,是带有细微缝隙的,或者说是动物的汗毛孔,这种毛孔虽然非常细小,但确实存在,而撕开皮革类就是要从这种细微的汗毛孔下功夫,找到皮质的纹路,再用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巧劲。 当下她屏住呼吸,用指腹摩挲着那质感上乘的皮质,细致地感受着上面的纹理,这纹理是纵向排列的,上面果然有细微的裂隙,这种裂隙比起牛皮的更没有规则,并不好处理,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指甲轻轻摩挲着那皮革的时候,周围所有人全都看着。 店面经理好笑地看着叶天卉:“怎么样?” 叶天卉:“我再摸摸这是什么材质,你等等。” 叶文茵眸中泛起一丝鄙薄,她看了眼身边的服务员,微抬着下巴,轻描淡写地吩咐道:“这双皮靴麻烦后续帮我做好清洁工作。” 那服务员一听,忙道:“那是自然,你放心好了,我们都会处理好。” 叶天卉自然听出来了,这是在嫌她碰了那双靴子。 她便笑了下,道:“叶小姐放心好了,这双靴子的钱你可以省下来了,清洁也不必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大家不免越发觉得好笑,想着这大陆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谁知道就在她话音落时,大家便看到,她的手轻轻一扯,那尼罗鳄鱼皮便活生生被撕开了。 众人眼睛都瞪大了,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叶天卉抬眼,望着众人震惊的样子,轻描淡写地道:“这东西就跟纸一样,太不结实了。” 说完她收回手,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一小包纸巾来,这还是之前和顾时璋吃饭付账时捎带拿的。 她就这么掏出纸巾来,不紧不慢的擦了擦手,之后才淡淡的道:“我们大陆来的,见识确实浅,我没有见过这种鳄鱼皮,不过大陆有扬子鳄,扬子鳄的皮都是好东西,我们素来有鼍皮做鼓,鹤骨为笛的雅兴,至于做皮靴,倒是也可以,但扬子鳄的皮结实耐用得很,可不是眼前这区区尼罗鳄鱼皮可以比的,是绝对不可能撕坏的。其实我也不懂,这个尼罗鳄鱼皮到底怎么回事,要么这根本是假货,这家店不行,要么就是那个尼罗鳄鱼不怎么样。” 她摇头叹了声,略有些困惑地道:“至于到底是外国的鳄鱼不行,还是这里的人不行,我也不清楚了。” 鳄鱼不行?人不行? 大家听得这话全都目瞪口呆,一时无言以对。 也有人好奇的凑过去看热闹,却看那上等皮革的撕口处,简直像撕开纸一样! 一个犹如黄金一般金贵的鳄鱼皮就这么被轻易撕开了?就跟纸糊的一样?! 经理自从刚才的震惊后,下巴都是不曾合上的,他无法理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整个脑子是懵的,表情是呆滞的。 叶文茵也是不敢相信,她看看那已经被撕开的马靴,再看看旁边的经理,她觉得这事不太能理解。 她花了高价钱定制的马靴,等了两个月的马靴,现在就这样了,被人家随便撕开了? 名贵奢华的材质呢,考究精良的做工呢,怎么就跟纸糊的一样了? 之前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经僵在脸上了 叶天卉看都没看那几个人呆滞的傻样,已经热情地招呼大家:“各位,哪一位好奇的话可以过来试一试,真的,这个是可以撕得动的,很好撕!大家都试试嘛!” 很好撕? 要知道在场大家全都是来购物的,是消费得起这家店的各样皮具的,但是要说那尼罗鳄鱼的特别定制,却是未必人人有这个资本。 结果现在,她们竟然可以走进来,可以对着那花了不知道多少价钱用了多少人工的高档马靴,直接动手,给她撕一撕? 不过听起来又有些心动,反正已经撕坏了,她们是不是也可以去撕一撕了? 就在大家的探头探脑中,终于有一位烫着头发的胖太太,好奇地伸出手,试探着撕了撕。 她捏着那边缘,没撕动,于是她用了几分力气。 于是大家就看到,虽然撕起来好像比较费劲儿,并不像叶天卉那么轻松,但是她沿着那小豁口,确实撕开了一点点! 那胖太太惊讶地捂着嘴巴说:“有冇搞错啊?这到底怎么了?这根本不是真皮,这是假货吧?” 其他人顿时炸锅了,于是这高档皮具老店变成了菜市场,大家七嘴八舌的,都开始怀疑起来,更有一个客人道:“上次我在这里也买了一件鳄鱼皮的,难道这也是假的吗?唔系嘛,我要退货!” 其他人也都纷纷嚷嚷起来,直接质问这家店是不是卖假货:“真正鳄鱼皮怎么可能一撕就坏!” 看着这场景,那店经理已经满脑门的汗,面对着质疑的人群,他只好拼命解释,然而根本无济于事,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人们纷纷上前撕起来,当发现这所谓的鳄鱼皮确实是能撕得动的,大家全都愤怒起来,于是再怎么解释都白搭,哪怕别的撕不动,大家也不信了,甚至还有人拿了自己刚买的皮靴让叶天卉来撕。 就在这一团乱糟糟中,叶天卉走到了叶文茵身边。 叶文茵几个女伴见叶天卉突然过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而叶文茵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嘴巴微张,根本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花了大价钱订购的啊,那是弥足珍贵的手工制作,是千锤百炼的工艺品,是一般人无法肖想的奢华。 本来那件鳄鱼皮马靴应该穿在她脚上,成为她飒爽英姿的一部分,成为她大小姐雍容华贵的一个配件。 结果现在它就这么被撕开了,被东一下西一下地撕啊摸的,成为了人人可以践踏的劣等货。 这就仿佛,她的矜贵也被人贬低了。 几个女伴全都看向叶文茵,见叶文茵没什么反应,她们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件事本来就老尴尬了。 就在大家的尴尬中,叶天卉却是笑望着叶文茵,落落大方地道:“叶小姐,谢谢你之前给我点心,也谢谢你打算把你的马靴送给我,你长得很美,人也善良,所以今天帮你拆穿了他们的阴谋,没有让你吃亏上当,我也挺高兴的。” 她笑得非常友善:“下次买这种贵重的物品你可以找我,我帮你把关,这样子你就不会上当了。这次的事儿你也不用太客气,就当我报答你之前的点心,我先走了,再见。” 叶文茵看着眼前的叶天卉,嘴唇动了动,她想说话,但是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觉得丢人,特别丢人。 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什么没见过,结果现在就这么让一个大陆妹教育他,告诉她,仿佛她就是那个没见识的人! 但是她却辩驳不得。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叶天卉冲自己友善一笑,之后飘然而去。 ************ 这一次投注的结果出炉了,叶天卉依然中了,不过算了算赔率,因为不是什么冷门,所以她大概只有四倍的进账,不过因为这次她投入了一千港币,哪怕只有四倍,她依然从一千港币变成了四千港币。 加上之前存的两千多港币生活费,她就可以有六千多港币的积蓄了。 鉴于上次的经验,她生怕惹麻烦,没敢一个人行动,特意过去找了江凌枫。 江凌枫:“你又投注了?” 叶天卉笑道:“嗯,赢了钱。” 江凌枫看过去,秋日温煦的阳光洒落,她笑得眉梢都跳跃着阳光。 他想起那天寮屋外,一个人走出寮屋的那个女孩,她当时看着寂寥孤冷,和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颔首:“好,我陪你去。” 叶天卉:“你赌场这边忙的话,我可以晚一些,也不着急。” 江凌枫:“我和他们说一下就是了,不然我怕你着急。” 叶天卉:“好,今天请你吃饭。” 一时江凌枫便让叶天卉在这里等着,他便过去了他们店里,远远的,叶天卉看到他在和人说话,都是穿着夏威夷恤的年轻人,那几个年轻人还好奇地张望过来。 江凌枫身形微动,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过了一会,江凌枫回来了,两个人一起过去巴士站,等车的时候,叶天卉注意到江凌枫衬衫胳膊那里有些鼓,从形状看,里面有绷带。 她问道:“你们工作很忙吗?” 江凌枫:“还行,只是最近比较忙。” 叶天卉:“哦,忙什么?打架吗?” 江凌枫看了眼叶天卉:“是有人上门踢馆。” 叶天卉不太懂这些,好奇地看着他。 江凌枫看着叶天卉那困惑的眼神,很清澈很天真的样子,仿佛非要一探究竟。 他便解释道:“是大圈仔,也是大陆来的,这些人战斗力很强,来踢馆,要保护费,一时也拿他们没办法。” 叶天卉有些意外,江凌枫便大致讲了讲,叶天卉才懂。 这种事也并不奇怪,只能说是时代原因了。 这时候巴士来了,当下两个人上车,江凌枫也就不提了。 叶天卉的那些投注站都是记在笔记上的,江凌枫陪着她一起四处兑换了,折腾了大半天,总算是全都领到了,约莫到手四千多港币,大多是红杉鱼,一张红杉鱼一百块,这就是四十多张红杉鱼,放在信封里鼓鼓囊囊的。 叶天卉心花怒放。 她不喜欢过穷日子,她喜欢享受美食,衣服的话未必要多时髦讲究,但一定要好料子要舒服,香江市面上的便宜衣服质地其实并不好,都是工业产品,她并不太喜欢。 如今突然发这么一比小财,她这日子顿时宽松了。 她笑得眉飞色舞,直接拉起江凌枫的手:“走走走,今天我请客,吃好的!” 江凌枫垂眸,看了眼她握着自己的手腕,道:“好,那就吃车仔面吧?” 叶天卉:“才不要呢,必须去馆子里吃!” 她拽着江凌枫,兴高采烈地就往旁边一家餐厅过去,那是一家看上去还算有些档次的餐厅,地理位置好,肯定不便宜,但管它呢,先享受了再说! 这餐厅环境很好,通透敞亮,一低头就是维多利亚港湾的风景。 过来这里吃饭的都是有钱人,男的西装革履,女的时髦漂亮,这么一比之下,江凌枫和叶天卉就有些格格不入,就连服务员看着他们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不过叶天卉却是泰然自若,兴致勃勃地点餐,津津有味地享受。 她点了各样菜,有奶凰酥,鲍鱼鸡粒酥,片皮乳猪片,还有酸甜咕噜肉,反正各样看着不错的,统统都点了一遍。 江凌枫微拧眉:“能吃得完吗,不要浪费。” 叶天卉笑道:“平时肯定不舍得吃,好不容易发一次财,我们多点一些,各样都尝尝。” 她解释道:“如果我一个人吃,根本吃不完,现在有你作伴,正好让我借机多尝几道菜。” 江凌枫:“好吧。” 一时饭菜上来了,那菜色果然是好,花了钱的就是不一样,甚至那鲍鱼鸡粒酥上还有一个个的小鲍鱼! 叶天卉自然大快朵颐,江凌枫却没什么表情,一直沉默地吃着。 叶天卉好奇:“你不喜欢吗?” 江凌枫:“喜欢。” 叶天卉轻哼了声:“看你那沉着脸的样子,还以为吃苦瓜呢!” 江凌枫怔了下,之后解释道:“我觉得很好吃啊,我只是习惯了,吃饭就这样。” 叶天卉笑道:“我好不容易请你吃大餐,你好歹表现得开心一些嘛!” 江凌枫:“怎么表现开心?” 叶天卉托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端详着他:“现在,给我笑一个。” 江凌枫:“……” 叶天卉:“来嘛,看着我,笑一个。” 江凌枫心里觉得好笑,她如今像是一个调侃小姑娘的阔少爷。 他其实是想笑的,不过被她那样看着,却又觉得笑不出:“别闹。” 叶天卉坚决不干:“不行不行必须笑一笑。” 江凌枫倔不过她,便抿唇,挽起唇来,冲她笑了下。 笑得有些僵硬。 笑完之后,两个人对视着,突然都觉得很好笑,于是便都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吃过饭后,还有不少菜没吃完,叶天卉让服务员帮着打包了,她让江凌枫拎着那些打包盒,两个人走出餐厅,搭乘电梯下楼。 这边的大厦里很有几家不错的餐厅,经过一处海鲜类餐厅时,叶天卉道:“这家餐厅一看就很贵,肯定比咱们吃的要贵不少。” 江凌枫看过去,却见那边果然装修华丽优雅,从那透亮的落地玻璃中看过去,就连天花板都是金箔的,里面的服务员也都看上去很讲究。 再往里面看,却是单面幕墙,看不到里面了。 他看着那高档奢华的幕墙,道:“我以后有钱了,便请你来这里吃吧。” 叶天卉:“好啊,那你可要记得这家店的名字,不要忘了。” 江凌枫侧首看向叶天卉,她有一双被冰水洗涤过的眸子,干净澄澈。 有时候她会过于冰冷疏离,就好像和这个世界都透着格格不入,但是有时候她又仿佛很天真纯粹,眉眼生机勃勃,饱满的额头都洋溢着朝气。 她看着那奢华到他们根本不敢走进去的饭店,眼神中写着直白的渴望。 他微握住藏在袖子下的拳,用一种郑重而沙哑的声音道:“这家餐厅叫张林记,我记住了。” 他低声承诺:“总有一天,我会请你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叶天卉听着,自然开心:“我给你记在小本本上,苟富贵勿相忘!” ********** 这家餐厅有些年月了,这几年香江发展迅速,一些知名餐厅层出不穷,其实这里已经有些落伍了。 不过顾时璋上学时候偶尔会和朋友过来,这次和朋友聚餐,还是选了这里。 其间他过去洗手间,回来后,便看到身形修长的叶立轩就在旁边那抹翠竹处,他正看着窗外不远处。 顾时璋顺着他的视线,便看到了落地幕墙外的叶天卉。 还有叶天卉身边的那个青年。 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隔着幕墙听不到,不过可以看出叶天卉很开心满足的样子,她对着那男人笑,笑得眉飞色舞。 那个男人—— 顾时璋审视着那个男人。 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作为男性来说也算是英俊的,只是穿着不太入流,是自以为潮流其实很劣质的衣服,像是街头流窜着的古惑仔。 就是他,被叶天卉念叨在心里,被叶天卉请吃了十港币的煲仔翅? 所以,现在他顾时璋依然是身价六十港币,这个男人又涨到了什么身价? 他这么看着时,叶天卉和江凌枫已经往旁边电梯处走去。 他们走远了,叶立轩收回目光,望向顾时璋。 他疑惑:“你认识?” 顾时璋听到这话,缓慢地收回视线,落在叶立轩脸上。 叶立轩三十九岁了,但是岁月并没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外人看到叶立轩会误以为他三十出头罢了。 大学教授,斯文儒雅,性情疏淡,不喜凡尘俗世,大多时候埋首于学术研究,有着遗世独立的魏晋文人风范。 这样的叶立轩在大学校园很受欢迎,甚至也曾有二十岁上下的女大学生对他飞蛾扑火。 顾时璋望着叶立轩,淡声开口:“不认识。” 叶立轩微挑眉:“我看到你一直在看那个女孩子。” 顾时璋:“哦,是你一直在看吧?” 叶立轩颔首承认。 顾时璋没什么表情地道:“很少见你这样。” 叶立轩看着外面的大厅,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走过,但是已经没有了那个女孩。 他回忆着刚才那个女孩的样子,眸中泛起浅淡的情绪。 他用很低的声音道:“她——” 她给他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第19章 这几日香江一直阴天, 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这天叶天卉过去马场参加考核,依然是阴着天的。 路上堵车, 好在她起了大早, 过去的时间倒是宽松。 到了那奔腾马场, 却见马场外已经有不少人排队等候了,大家需要进行登记,还要填写表格,她便拿了笔写。 她在内地学的都是简体字,不过好在她大昭的字体和如今香江的繁体字大概相似, 她只好按照以前大昭的写法来。 谁知道那负责人道:“你写的这是什么!” 叶天卉:“……” 她小心地道:“这个字不是这么写吗?” 负责人鄙薄地看了她一眼,拿来旁边的一张纸, 给她指了指, 她这才恍然。 虽然这里的繁体字大部分都和大昭国一样,但少部分也是不一样的。 她这边登记着的时候,一辆房车缓缓驶来,那马场工作人员见到那车, 已经毕恭毕敬地上前打开车门。 房车是叶家的,坐在车上的赫然正是叶文茵。 叶家如今成立了马务公司, 并重金购置了几匹马要参与到这一季的赛马中,家族马务公司如今是由叶家二伯叶立轸来主导,但是叶文茵也参与了这次的马匹购置采买过程,是以她也在马务公司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这次过来马场是想看看自家那几匹马。 她的目光散漫地扫向马场前登记的那群人, 本来只是无意看看而已, 谁曾想一眼看到了其中的叶天卉。 她顿时心里一顿。 她知道今天似乎要考核一批马房职工,这叶天卉竟然过来这里参加面试? 要知道如今叶家重金购置的马匹都在奔腾马场, 如果叶天卉也来到奔腾马场工作,她就难免接触到叶家人…… 叶文茵盯着叶天卉的背影,微微拧眉。 她隐隐感觉,事情已经走向一个她无法控制的方向。 这时候,旁边的叶文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叶天卉。 叶文敬是四房的,在家里排行第五,比叶文茵大半岁,两个人自小关系要好。 他一看到叶天卉便皱眉:“这不就是那天那个大陆妹吗?” 叶文茵微点头:“是她。” 她深吸口气,看了眼叶文敬:“就是那天在韵坊遇到的。” 叶文敬一听“韵坊”,脸色就不好了:“果然是她,这大陆妹做事太下贱了!” 叶文茵叹了声:“算了,也不怪她,她可能是来马场做工的吧,这件事我自然是丢了脸面,但也怪我自己不运气,我又怎么会怪别人呢。” 然而叶文敬却是很有些打抱不平的。 那天回到家,叶文茵眼圈都是红的,他恰好看到,问起来,结果叶文茵不声不响就回自己房间呜呜呜哭起来了,他敲门她也不开。 他问了问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对于叶文茵来说自然是颇为难堪的,甚至对叶家来说也是羞辱。 他们这种家庭走出去,谁不要一个风光? 后来他特意让专业人员对那鳄鱼皮进行鉴定,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那靴子鉴定过后,竟然确实是鳄鱼皮的,并且材质也确实非常坚实,至于当时到底为什么竟然被撕开了,那些专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他们还在研究,争取得出一个结论。 那家店铺也随之给他们退款并郑重道歉了,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到这里也结束了,但是叶文茵显然一直郁郁寡欢,有时候甚至心神不安,这让叶文敬看着就不痛快了。 恰好这几天叶家购置的英国纯血马到了,安顿过后,因老爷子计划下周过来看,便先让叶文茵大致了解情况,也好对家族的赛马做进一步的安排规划。 叶文敬想着,能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毕竟马场开阔,跑跑马看看风景总归对心情好,他也陪着过来。 可谁想到,竟是兜头竟然遇到了叶天卉。 晦气! 叶文敬冷笑一声:“她是来做工的?就凭她也想在这里做工?若让这么一个北妹来马场工作,让我以后每次来都看到她,我便觉得这马场都透着一股子臭味了!” 叶文茵看向叶文敬,她清楚看到他眸底的鄙薄和不屑。 她叹了声,却是温声劝道:“五哥,其实我们倒不必和她一般见识,这些人都是可怜人,我们放她一马,不理会就是了。” 叶文敬听这话,摇头道:“文茵,我知你好脾性,但你要知道,你就是太好心了,人善被人欺。像这种人,她能怒海游来,那必都是从泥里摸爬滚打的,她们那心性,为了一张红杉鱼,她们可以去卖肉皮,若是姑息了她们,还不知道以后怎么嚣张,就该给一些教训才是。” 叶文茵很没办法:“罢了,我不说了,随你就是,我看到这种人就头疼,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管不了你。” 说着这话时,她的视线落向玻璃窗外,却恰好见那叶天卉已经登记完毕,拎着一把湿漉漉正滴水的伞正往马场走进来。 她望着她的背影,扯唇,轻笑了下。 *********** 叶天卉其实也看到一辆豪车自身边经过,不过她并没多想,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接下来的考核。 她登记过后,便和一群人被带到了马场中,和一群看上去颇为瘦小的少年们一起排队等着。 那些少年们看上去都不大,十二到十四岁的样子,都统一穿着蓝色的骑马服,不过每个人都很瘦弱,甚至到了瘦骨嶙峋的地步。 这时候,她就听到身边有人低声说话,好像议论起那些少年来,她仔细听着,才知道这些人叫“虫仔”,一般都是贫苦家庭出身,是从小被收养来培训骑术的。 叶天卉略想了想,便明白了。 顾时璋曾经说过马场对骑师的要求,他们对骑师的体重要求非常苛刻。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未必达到要求,那马场为了培养自己的骑马师,就可能找到一些矮小瘦弱的孩子进行培养,同时从小让他们控制体重,以达到最好的效果。 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比如舞蹈演员,或者某些运动员,都是从小培养,并适当控制保持体重等。 很快,那些“虫仔”便被负责人领到了另外一处会议室,而叶天卉等人也被安排参加考试。 这考试先是面试,面试一个一个来,叶天卉进去后,考官用英语问她,她英语底子太差,就是哑巴英语,不过好在这几日顾时璋教她不少,特别是有些专业词汇她都是知道的,那考官一方面觉得她口音不好,另一方面觉得她词汇量丰富,衡量一番后,竟也给她通过了。 通过后,第二关就是操作类了,分别考察了马房清洁技能(其实就是扫马厩)日常马匹打理,以及备马卸马,并清洁拆卸鞍具等。 叶天卉上辈子对马匹自然很熟悉,但是这香江的现代马鞍器具终究和她那会儿不一样,她用得并不熟练。 不过看起来和她一起应聘的也都不熟,毕竟如果特别熟悉,也不至于来应聘这么一个小小的临时马房助理了。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通过考察的一共有五个人,这五个人被分入不同的马房接受最基本的试炼。 一个叫Jessie的年轻人过来,笑着和叶天卉打招呼,让她跟着自己过去马房,说以后叶天卉被分到他的马房了。 他手里拎着湿漉漉的伞:“外面下雨了,走吧,我们快点。” 叶天卉拿起自己的伞,跟着Jessie过去,外面的雨已经下大了,整个马场都笼罩在暴雨中,有水流自半山的跑道流下来。 Jessie弯腰卷起裤腿,低声诅咒着:“这是什么鬼天气!” 风吹着雨,Jessie衣服下摆都被水淋到了,叶天卉忙用自己的伞帮他挡着。 Jessie挽好裤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叶天卉笑了笑:“谢谢你,你叫叶天卉是吗,你是大陆来的?” 叶天卉点头。 她能分辨出别人的善意还是恶意,同样是问“大陆”来的,有的人带着预设和鄙薄,有的人只是单纯问问而已。 她笑了下说:“我才来没多久,粤语说得不好,繁体字也只认识一些,如果我能留下,还请你多多指教。” Jessie便笑道:“我粤语也说得不好,你没听出来吗?” 他冲她眨眨眼睛,有些调皮。 叶天卉:“好像是,你有些口音,很奇怪的口音,我听不太懂。” Jessie哈哈笑了:“其实我爸爸是半个葡萄牙人,我是中葡混血,有四分之一的葡萄牙血统,我的口音被我爸爸影响了,你看我长相,是不是也和本地人不是太一样。” 说完他故意凑过来,让她看清楚他那张脸。 下着雨,空气潮湿,他如此逼近,叶天卉便觉得他那张脸特别大。 她抿唇笑了:“是不太一样,仔细一看,你肯定是混血!” Jessie:“这就对了!” 说着,他领了叶天卉过去马房:“以后咱们两个就负责七十一号马房,我们马房现在有六匹马,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伺候这里的马,我来这里工作一年了,一直是马房助理,是最低级的职员,天天被人使唤,不过现在你来了,以后我就可以使唤你了,在你面前,我是长辈。” 叶天卉笑道:“好,我知道了。” 说着,他们终于到了他们的马房,潮湿沁凉的空气随着他们进入马厩,马厩中弥漫着些许干草和马粪的气息。 两个人将滴着水的伞挂在马厩入门处的木棚旁,之后Jessie便大致给她介绍这边马厩的情况。 这家马场现在拥有全香江最先进的马房设备,有最齐备的马匹训练设施,也包括马匹游泳池,登山跑到以及休养区等。 目前除了只有马匹外,还为香江富豪委托管理着大概三百匹马。 马房配备了一整套的工作人员,除了策骑员练马师这种赛马相关的工种,还有兽医、马术事务助理、教练助理、钉甲匠以及赛事见习行政助理等。 当然这些工种都是需要经过一系列选拔和培训的,叶天卉初来乍到,还不够资格参加那专业的技术培训,只能暂时先在这里做见习马房助理。 她的工作是清洁马房、马房设备及工具,监督所照料马匹的健康及卫生情况,在有需要对马匹进行运送的时候,要运送途中陪伴马匹。 Jessie笑着说:“具体到我们的工作嘛,就是要照顾这里的马,要喂养,给它们洗澡按摩,还得带着它们散步,如果练马师要调用哪匹马,我们也要提前让马匹准备好,咱们这边的六匹马都是退役的,不过每一匹都是好马。” 叶天卉听着只有点头的份。 她上辈子对马匹自然是熟悉的,目前Jessie所说的关于马匹的护理也多少能和自己的知识对上,但是得益于如今科技的发展以及工具的便利,当然也包括观念的革新,显然自己所知道的显得落后老套,这些新鲜的东西更为科学合理,看来她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 正说着,门开了,一个打着伞的老阿伯快步进来,一袭风雨也随之扑打进来。 阿伯赶紧关上门,之后却是对Jessie道:“Jessie,五十六号和三十二号,备马,那些虫仔要用。” Jessie一听便皱眉:“这个时候用?” 这阿伯头发花白,穿着一身西装,说一口夹着英文的内地北方口音,略显严肃:“对,现在要用,快点吧!” Jessie无奈:“下着这么大的雨,凭什么要用我们的马。” 阿伯:“这也不是我说了算,快点吧。” 一时阿伯出去了,他看上去还要通知别的马房,Jessie无奈诅咒了几句。 叶天卉好奇:“下雨天竟然还要去跑马?” 刚才过来的路上,她看到那跑马道是依山而建的,还设有一些障碍,这就意味着跑马过程中要上山下山,还要跨过障碍,这对于寻常的马匹来说还是有些挑战的。 现在下着雨,那么多雨水往下淌,竟然还要跑马,这也太危险了。 Jessie耸了耸肩,无奈地道:“那些虫仔要骑马,他们肯定不舍得用好马,咱们这里的马都是退役的老马,他们用起来不心疼。” 叶天卉疑惑:“下雨天,让那些虫仔骑马?他们还没入行吧,而且那么小,他们也没有接受过最基础的培训,直接在这种天气让他们跑障碍山道?” Jessie自然听出她的惊讶,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确实如此,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说着,他便解释起来,这些“虫仔”都是出身贫苦的少年,一般从事骑马的最低门槛是十六岁,这是规定,但是赛马又不会看出生证明,反正很多人也没有出生证明,所以就存在谎报年纪的问题。 他看着叶天卉,道:“所以年纪小一些,十二三岁开始骑马最合适,因为这样体型是最好的,他们要经受一定的考验,只有通过考验后,才能被马场的训马师选中,对他们进行培训,让他们成为这一行的佼佼者。” 他说得并不详细,不过叶天卉顿时明白了。 这些虫仔都是挑选出来要进行很艰苦培训的,就像是旧社会那会儿,一般学徒要想跟着师傅混一口饭吃,可能都要经过一些历练考察,而这些虫仔也要经过这么一道考察才可能吃上这碗饭。 哪怕是吃上这饭碗,日子也并不好过,估计小时候挣了钱自己只能分到很少的一部分,大部分被马场或者师傅给拿走,部分人会在这个过程中被淘汰,也有一些熬到最后,熬出头,成为师傅,之后再带徒弟,由此形成一个循环。 这时候,Jessie满腹牢骚地开始准备,叶天卉从旁打下手,又拿了防水的雨衣,给两匹马披上,之后两个人都套上雨衣,又举着伞,各自牵着一匹马出去。 外面雨越发大了,好在两匹马都是久经沙场的,并没有退缩。 两个人牵着两匹马过来跑道前,却见这边已经聚集了十几匹马,二十几个少年,那些少年应该是已经被筛选过一轮的了。 他们都非常瘦弱,个子不高,沉默地站在雨中,就这么被淋着。 而不远处,原本整齐的赛场如今已经变得泥泞起来,一切都显得凌乱而萧条,唯独那山道上的一道道障碍,依然在雨中屹立着。 叶天卉随着Jessie牵着自己的马在旁边马棚下避雨,随时听候命令。 这时候,叶天卉感觉到一道沉默的视线,她顺着那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湿透的骑马装紧裹住他瘦弱的身体,乌黑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一双墨黑的眼睛就那么看向她的方向。 隔着冰冷的雨水,视线相对,叶天卉看进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湛黑湛黑充斥着渴望的眼睛。 叶天卉很熟悉这种眼神。 当年她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些枯瘦如柴的将士时,她曾见过这样的眼睛。 这也是那一日,她狼吞虎咽吃了两个老婆饼得到满足后,看到的那双躲在垃圾桶后面的眼睛。 竟然是他。 没想到他竟然被收罗到马场,成为虫仔候选。 那一日不曾细看,如今看来,他其实长得很干净,偏清秀的长相,睫毛又长又密,只是太过瘦弱。 此时天还下着雨,有一滴雨自他鼻尖滚落,顺着他苍白的面容往下淌,流过他修长瘦弱的脖颈。 他抿了抿唇,避开了她的目光。 叶天卉也收回视线。 旁边有工作人员过来,其中有几个削瘦的训马师,他们光着臂膀站在雨水中,开始逐个检查那些少年,有人甚至伸出手去捏捏他们的胳膊,去丈量他们的身形,去观察他们的脚。 那些少年就像市场上的牛马一样,任凭挑拣,一声不吭。 旁边Jessie凑近了,好心地给她解释:“你看,他们在看脚。” 叶天卉低声问:“为什么,是因为脚能看出将来的重量吗?” Jessie:“对,他们认为一个孩子长身体先长脚,如果脚太大了,以后肯定又高又重。” 他继续解释道:“我们正规比赛一般是比赛前三天公布体重,要求体重范畴在108到118磅之间,对于一般男人来说很难,所以必须严格。” 叶天卉听着大致算了算,她知道一磅大概是不到一斤,那样的话如果是男骑师,这身高确实非常严苛了,必须是极其瘦小的人。 说话间,每个训马师都挑到了一个少年,他们将自己的少年领到了一旁,而没被挑中的,则被吆喝着带走。 叶天卉看到,那个有着湛黑眼睛的少年被挑中了,是一个戴着草帽的训马师挑中的。 而那些没被挑中的,原本木讷的眼睛中流露出失望,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只能被工作人员领走——显然他们也知道,自己被淘汰了。 那些少年走远了后,还有人往这边看,恋恋不舍的眼神。 而在选定了少年们,考核历练也开始了,叶天卉看到,那几个训马师拿了一个厚重的旧马毯来,他们把那个旧马毯递给少年,少年便将马毯披在背上。 叶天卉有些疑惑,低声问Jessie:“这是做什么?” 看样子是要挡雨,但是这马毯显然不是挡雨的物件,这种马毯厚重,是冬天时候披在马匹身上保暖的,很能吸水,哪有用这个挡雨的。 Jessie握着缰绳,小声道:“给他们增加点难度吧,如果他们能骑着马跑一圈,且能保证身上的马毯不掉下来,那就算是通关了。当然了,万一摔了也起到保护的作用。” 叶天卉蹙眉,她开始意识到接下来选拔的残酷。 那些少年披上马毯后,叶天卉等人便接到命令,将自己的马牵过去待用,显然Jessie很不舍得,心疼地絮叨说:“可怜我的Unnasch,太可怜了。” 但是他显然也做不了主,只能忍痛将马牵出去。 少年们被领到了这些马前,每个人可以挑一匹马,显然少年们并不懂马,大部分人都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些马,这些马体重大概有一千磅,身高至少有一米七,而那些少年们看上去也就八十多磅的分量,他们在这些高头大马之前显得如此瘦弱渺小,他们不懂,也无从下手。 唯独那个黑眼睛少年,他径自走上前,走到了叶天卉面前。 叶天卉便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他,之后低声迅速地道:“注意下山时候的第十六道障碍。” 少年听闻,蓦然抬眸看过来。 叶天卉没再看他,低头整理马镫,少年见此,也不再出声,在叶天卉整理好马镫后,他便沉默地牵马出去。 很快,在场所有的少年都选中了自己的马,他们在训马师的要求下翻身上马。 这对于他们来说显然都是陌生的,这些贫寒人家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接触过赛马,但是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翻身上去,握紧缰绳,攥紧了手中的马毯,等待着接下来命运的安排。 看得出他们都很紧张。 因为就在刚刚,那些筛选者已经淘汰了一批人,而他们如果不能通过接下来的考验,他们也必然要带着失望离开。 叶天卉看着刚才那黑眼睛少年,他身形实在是瘦弱,瘦弱到也许就七十多磅的分量,那腰细得一只手能掐过来。 不过他坐在马上,两只脚踩着马镫,上半身保持着直立,看上去很稳。 叶天卉心中泛起赞赏,他能被挑中做虫仔,看来是有些天赋的。 只是看着这个少年的背影,她心里却有些复杂。 能留下来做虫仔,也算是这些少年吃饭的一个路子,可她也明白,做虫仔必然很苦,要控制饮食控制体重,要付出很多努力却未必有成绩。 这时候,那些从来不曾上过马的小少年已经骑着马上了跑道,好在这些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马,叶天卉牵来的那匹更是,比起那些初次骑上马背不知所措的少年,这些老马其实更知道怎么跨过那些障碍。 依山而建的跑道全程是两千四百米,设有二十三个障碍,跑到经过大雨的冲刷变得湿滑。那些赛马铁蹄翻飞间,泥水飞溅,溅了那些小少年满身。 因为速度,也因为这泥水,这些小骑手们的身形全都微微前倾。 赛马开始越过障碍,当赛马跃起的时候,有一个小骑手跌落下来,骏马嘶吼中,那小骑手仿佛被踩踏到了,大雨中隐约传来痛苦的嚎叫声,有人骂了一声“废柴”之后便带着担架跑过去。 站在叶天卉身边的Jessie深吸了口气,叹道:“太可怜了,那个孩子肯定被马踩了。” 叶天卉没有出声。 这个时候雨势已经小了,她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那个黑眼睛少年。 他好像已经越过了四道障碍而安然无恙,他的那匹马果然是一匹老马,跑得快而稳。 她看到,他的那匹马正狂猛地奔跑在上山的跑道上,因为高速的奔跑,赛马的身体在剧烈摆动,背部和臀部结实的肌肉更是翻腾起来。 叶天卉明白,乘坐在这样一匹马上并不像寻常人以为的那么安稳,骏马狂猛奔腾时,就仿佛狂风巨浪中的一艘高速行驶的小舟,要想在这匹马上保持平衡且不坠落,其实是非常艰难且耗费体力的工作。 她微眯起眼睛,透过那雨雾,清楚地看到此时的黑发少年已经弓起来,整个身体悬空,他的脚趾正牢牢地踩扣在那个剧烈摇晃的马镫上。 他已经把自己那瘦弱身体所有的重量压在了那脚趾着力处。 旁边的训马师显然也留意到了这黑发少年,有人低声发出赞叹,也有人道:“这个男仔有天分!” 另一个训马师却道:“很危险的啦,他这个姿势,稍微往后一点就直接翻到了,往前一点那就坠马了。” 叶天卉听着这话,自然明白,从这个黑发少年的姿态看,从未上过马的他能天然掌控最佳的乘马姿态,他的身体平衡能力,协调能力以及反应能力应该都是绝佳的,换言之这个孩子有着寻常人没有的天赋。 但他到底没有任何经验,在这种高速奔跑的马背上,能够让骑师掌控的平衡范围其实非常少,前后差上几寸,那就是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竞技是残酷的,需要天分和毅力,眼前这虫仔的筛选就是要筛选出那些有着与生俱来天赋的少年。 叶天卉不眨眼地盯着场上的情况,奔马的速度是迅疾的,在越过一道道障碍后,不断有人落马,黑发少年却已经领先了旁边的马半个马身的距离。 叶天卉的视线便扫向前方,这个时候雨势变大了,她越过那滂湃雨幕,视线落在前面那第十六道障碍上。 其实就在她刚才一眼扫过时,她已经看到,整个跑道的二十三道障碍高度都不超过一米一,大部分设在赛道的直道中间,但有六道障碍是设在上山下山的崎岖山道上,而那第十六道障碍,乍看并没有特殊之处,但是位于赛道的转弯处,且那个转弯处还是下坡路。 也就是说,按照常理,一匹马通过直道冲刺过来,冲刺的速度会很快,但是这里却突然出现一个下坡急转弯,同时又叠加了一米一的障碍。 这对于职业的选手来说也是一个难点,对于这些没有任何骑马经验的少年,特别是大雨之中,简直是死亡关卡! 她想到那个黑发少年,心便微提起。 他能通过这一道死亡关卡吗? 第20章 隔着朦胧雨雾, 叶天卉就这么盯着,她看到就在跨过第十三道障碍的时候,他试探着勒了下缰绳, 显然他想减缓速度。 叶天卉心中略松, 看来他记住了。 哪怕在这陌生的颠簸中, 他也清楚地数着他到底跨越了几道障碍,他知道在第十三道障碍后必须减缓速度。 因为他的减缓,他身边的一匹马超过了他,之后又有一匹越过去,他一下子成为了第三名。 看台上的工作人员全都凝神看着, 大家显然也都在提着心,Jessie更是微张着嘴巴, 大气不敢喘地看着。 此时, 第一匹马已经抵达那第十四道障碍,显然因为它太过迅疾的速度,它根本来不及起跳了! 一位训马师低声咒骂了句:“蠢才!” 这匹马无可救药地跌落,于是马上的少年便翻滚下来。 紧随其后的另一匹马自然关注到了这情景, 也许是过于紧张,它竟然早早起跳了! 要知道一匹优秀赛马的速度是六十多公里每小时, 哪怕是在障碍赛的跑道上,哪怕是在这大雨之中,整场比赛也不过几分钟罢了。 在这短短的两三分钟时间里,要跨越二十几道障碍,还要面对复杂的地形, 这就需要一个骑手拥有超前的预知能力, 拥有冷静到恐惧的镇定,要精准掌握赛马奔跑的节奏, 要凭着与生俱来的感知力,将马匹和自己身体动作全都精准地控制在毫厘之间。 此时面对这一米一的障碍,要想拿捏好最佳的起跳时间,那是难上加难,而一旦拿捏不好,面对的注定是失败。 于是叶天卉看到,那障碍物绊住了马前腿,马上少年也瞬间被摔到了障碍物前。 接二连三的失利让看台上的人神情凝重起来,毕竟大家也都希望挑选到种子选手,希望能找到最有资质的虫仔! 叶天卉的视线却一直不曾离开那个黑发少年。 她知道在这种决定命运和将来的筛选中,必然有人残酷地被淘汰出局,还可能受伤,可能丧命,这就是命。 就像那么多人自怒海而来,有多少人葬身海底,能够顺利抵垒的也不过是少数罢了。 那个黑发少年身体僵硬地趴俯在马上,湿透了的马毯紧紧裹着他瘦弱的身体,看得出他也很紧张,这对他来说毕竟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不过好在,他的速度再次放慢了一些。 叶天卉这么看着黑发少年时,其它人也都关注到了,那个挑选了他的秃头训马师也激动起来,低声喊着“加油”。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大家看着他终于抵达了那处转弯,看着他那匹马高高抬起前腿,之后,纵身一跃—— 人们伸直了脖子探头看—— 在那风雨交加中,叶天卉看到了Jessie的低呼:“太棒了!” 那个秃头训马师也兴奋地大叫:“过去了过去了!” 黑发少年在越过那道障碍后,显然也放松了,而接下来的九道障碍并没有什么难的,他骑着马轻松跨过,终于第一个抵达了终点。 他成功了。 叶天卉的视线扫过那跑道,后面的骑手吸取了黑发少年的教训,有的同样成功了,有的却依然落马。 于是几家欢笑几家哀嚎。 那秃头训马师跑过去,伸手扶住了少年。 经过这么剧烈的运动后,显然少年全部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体也是软的,看上去没有半分力气,手指头都在颤抖。 那秃头训马师把他抱下马后,又用一块干净的马毯递给了他,给他裹上。 少年瘫软地坐下来,两手紧紧攥着毛毯,手指都在颤抖。 有人喂了他两口水,他抿下后,似乎才勉强好一些。 之后,他侧首,望向了叶天卉方向。 四目相对间,叶天卉看到他漆黑的眸子仿佛有些失神。 他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 就在跑到一旁的三层观赛台上,三楼是贵宾包间,叶文茵和叶文敬坐在包间柔软的沙发上,隔着大落地玻璃看着窗外的情景。 这次他们过来其实也想趁机看看有潜力的练马师和骑师。 叶文茵一直拧眉看着场外的情景,她自然看到了雨中的叶天卉,也看到了那些虫仔选拔的场景。 她这么看着,喃喃地道:“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个北妹对一个虫仔说了什么,他们认识吗?” 叶文敬茫然:“没有吧,我怎么没看到?” 叶文茵看着叶天卉,看着那得胜归来的虫仔,道:“这个北妹心思好重。” 对此,叶文敬倒是赞同:“这种人给她一点颜料就能开染坊!” 台下,雨停了,叶天卉跟着Jessie回到了马厩,他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干。 赛马是精贵的,这么淋了一场雨,他们需要给马沐浴,沐浴过后还要擦干,需要仔细照顾好。 不说别的,只沐浴就是一个复杂的工作,Jessie带着叶天卉领了那两匹马进入沐浴房,沐浴房里开着空调很暖和,且供应二十四小时的温水。 两个人将沐浴露稀释在水桶中,之后用海绵蘸了涂抹在马身上,再仔细轻柔地擦拭。 这么擦着的时候,Jessie便不免埋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马受了大委屈,又觉得那些人胡来。 叶天卉记起那黑发少年:“那几个孩子算是通过考核了,以后就会留下来是吗?” Jessie点头:“他们通过考核后,留下来,会跟着训马师做训练,如果时机合适,可能参加一些内部赛。” 叶天卉:“他们挣钱多吗?” 这时候沐浴露已经涂抹得差不多了,Jessie小心地擦拭着马蹄的底部,随口道:“不多,他们跟着他们的训马师,工钱没多少,比我们少,如果他们赢了比赛,大头也是被马房分,他们自己分不了多少。” 他耸了耸肩:“不过有一句话叫做聊胜于无,多少也能分一些嘛!” 说话间,他已经拿起水压枪,准备给赛马冲水了。 叶天卉站在一旁,准备了干净的毛巾等物,等会冲过后就得赶紧给赛马擦干保暖。 她想起那黑发少年,想着他应该是通过了。 通过了的话,至少能有一个生计了。 ************ Jessie给她打了一个高分,综合她前面的成绩,她顺利通过了考核,被通知说明天可以来上班了,在她见习期间一个月工钱是一千八百港币。 并不多,但是已经很好了,其实来香江做工的那些内地人在码头扛一天的货也就是两千港币而已。 搞掂了工作后,她心情也很好,离开马场,她找了一处公共电话亭,给顾时璋摇电话。 能拥有一份工作对她来说实在是莫大的好事,况且还是一份可以近距离接触赛马行业的工作。 顾时璋帮她介绍了这么一份工作,她觉得应该郑重感谢下。 她琢磨着,该怎么报答呢? 其实她明白,顾时璋的经济条件很不错,他在英国拿到的策骑师证书,还曾经去南非参加比赛,这次过来香江,显然他是专门为了那匹拢光来的。 既然有人专门雇佣了他过来照顾拢光,这种价格应该很高,换言之他是一个身价很高的专业技术人员。 再说他还住在跑马地,那边都是豪宅。 他这样的条件,自己请他吃饭,或者送他什么礼物,他都未必看得上。 至于其它的,她也没什么能帮他的了。 她这么想着,便听着那边的电话铃声,电话响了半天,才被接起来。 那边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传来:“你好,我是顾时璋。” 叶天卉便笑了:“我是叶天卉。” 然而相对于她的欣喜和热情,对方却是反应凉淡:“哦,叶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叶天卉意外:“你是不是在忙?那我回头再找你吧。” 顾时璋:“也不算忙,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叶天卉只好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今天通过考核了,这马场的待遇还挺好的,环境不错,确实也有助于我了解赛马,我挺满意的。” 顾时璋:“你喜欢就好。” 叶天卉:“所以我想着,如果你不忙的话,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吧?” 她说完这话后,电话那头就没声了。 如果不是隐约能听到他规律的呼吸声自电话筒中传来,她都要以为他已经挂掉了。 她疑惑:“怎么了?你很忙是吗,太忙的话就算了?” 顾时璋却在这个时候开口,声音很淡很淡:“上次的马票挣钱了?” 提起这个,叶天卉便笑了:“对,挣了!” 她声音压低了:“一下子回来四千港币,我现在有六千多港币了,感觉发财了!” 顾时璋听着她那压也压不住的愉快声调:“这么开心?” 叶天卉:“那当然了,我看你不太缺钱的样子,你自然不懂没钱的苦,更不懂饿肚子的苦!” 顾时璋:“哦,是吗,你饿过肚子?” 叶天卉:“饿过啊……” 顾时璋:“什么时候?” 叶天卉便含糊起来:“饿过不少次呢。” 顾时璋却紧追不放:“你详细说说。” 叶天卉心里发苦:“你干嘛问这个?” 顾时璋:“我最近很忙,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 叶天卉:“?” 顾时璋:“听听别人饿肚子的故事,心情一好,也许胃口就好了。” 叶天卉:“??” 她拧着眉,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道:“你怎么这样!” 顾时璋声音凉凉的:“怎么,不行吗?那就算了。” 叶天卉听着他那声音,寡淡得很,和以前完全不是一码事,就像变了一个人,又或者仿佛自己得罪他了一样。 她便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一时竟想起许多,比如御书房里,圣人那凉淡的目光。 有些人他们就是这样,喜怒无常,你永远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们,偏偏又问不得,谁让君心难测呢! 她深吸口气,到底是道:“既然你忙着,那就算了,等回头你有时间,或者有胃口的时候,我再找你吧。” 顾时璋:“你——” 他还没说完,叶天卉就直接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后,叶天卉还是有些气不平:“我想请他吃饭,也是想感谢他,他何必呢,倒像是我欠了他八百块!” “虽然我欠了他人情,但我心里也不是不感激,他何必对我这么冷淡?凭什么要我低声下气,我得罪他了吗?” 叶天卉想起昔日那个天恩难测的帝王,冷哼一声:“你又不是他!我才不怕你!” 这时候,却听那公用电话铃声响起,显然是有人打过来了。 这种公用电话是路边行人随便谁都可以打的,这种电话一般都是约定好了才会打回来,没有谁会给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公用电话摇电话,所以基本可以确定,这打回来电话的就是顾时璋了。 然而,叶天卉还是有些气恼。 这些气恼并不是只针对眼前顾时璋的,而是针对那让她畏惧臣服的帝王的。 在圣人面前,她永远会低下头,自小接受的家族教诲让她把对帝王的忠诚刻到了骨子里,让她臣服在天家的威严下,去甘之如饴地忍受天子的喜怒无常。 但是,她的这种容忍仅限于那位九五之尊的帝王,不包括任何其它人。 哪怕顾时璋那么像他,那又如何,不是就是不是! 叶天卉恼得很,听着那电话铃声,转身就走。 才不要接他电话! 她这么走出去一段后,那电话铃声听不到了,她才停下脚步。 她站在街头,路边一个摊贩卖水果的,摆着一桌子,铺了红格子桌布,上面是红莹莹的葡萄,立了一个牌子,写着珍珠提,十元每磅。 她盯着那珍珠提,看了半晌。 其实也不是看珍珠提,就是挺烦闷的,需要一个什么盯着看。 看了这么好一会后,她到底是轻出了口气,重新走回去。 回到那公用电话前,那电话机自然是很安静的,并没有铃声响起。 她看着那电话,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他确实帮了我不少,教我这个那个的,还帮我介绍工作,我是知恩图报的人,我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人,像我这样开朗大方的性格,何必和他一个小家子气男人一般见识呢!” 她这么宽慰了自己一番,就要伸出手去拨电话。 谁知道拨出去后,那边却是忙音,说正在电话中。 她无奈了,叹了一声,心想看来天意如此。 那就不要搭理他了! 她挂上电话,迈腿就走。 可就在她走出七八步的时候,她听到那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了。 她毫不犹豫,立即冲回去拿起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不过对面并没有声音,她只听到似有若无的电磁声中传来男人的呼吸声,均匀稳定,一下一下的,仿佛跟着电话线,能喷洒在她脸上。 她便觉得,心头好像有些异样的感觉,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 甚至脸上也有些烫烫的。 她咬唇,看着远处的街道,没什么好气地道:“怎么会有人故意乱摇电话呢,没人说话那我挂了!” 说完作势就要挂。 那边便传来男人清沉的声音:“不要挂。” 叶天卉:“哦,你谁啊,哪位?” 顾时璋声音很低,有些磨牙的意味:“别装了!你刚才还说要请我吃饭,怎么,现在不请了?” 叶天卉望着天空,语气中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矜持:“那不是恩公你没什么胃口吗,我自然是等你有胃口了再说。” 恩公…… 顾时璋哑然,之后用一种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奈的语气道:“什么恩公,这是什么词?” 叶天卉懒懒散散,很没正形地道:“难道不是吗,你帮了我大忙,这个恩德我铭记在心,一心想着报答你。” 顾时璋声音认真起来:“我要你报答了吗?” 叶天卉:“你没要,可做人得知恩图报啊!” 顾时璋:“我把你当朋友才愿意帮你,你如果非一口一个恩公,那以后有什么事你也不用找我了。” 叶天卉:“好吧……我就和你开个玩笑嘛!” 顾时璋:“你直接叫我名字吧,不要叫我顾先生。” 叶天卉想了想:“也行。” 顾时璋:“叫一声,我听听。” 叶天卉:“顾时璋。” 顾时璋:“有没有一点礼貌,哪能连名带姓叫你的朋友?” 叶天卉:“……” 她想了想,试探着说:“时璋?” 她这么叫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竟然觉得有一点烫嘴。 好像一下子变得很亲近。 电话那头,顾时璋的气息略顿了下,之后才道:“好,就这么叫我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叶天卉的错觉,他的声音很低,发沉发紧。 叶天卉正疑惑,顾时璋却已经转移话题:“刚才想请我吃什么?” 叶天卉道:“就街边大排档随便吃吃吧。” 顾时璋:“哦,就吃这?” 叶天卉:“我就这种消费档次了。” 本来应该请他吃好的,甚至叶天卉想着,要不要去一趟上次那家她很钟意的海鲜餐厅,那个高档的,一看就很贵的。 不过现在这么一闹腾,就请他吃路边摊,大排档,多了是绝对没有了! 顾时璋声音便略带着几分凉:“是吗?看来我的身价又下跌了。” 叶天卉:“对!你吃吗,不吃的话,那就下次吧。” 顾时璋硬声道:“不吃了。” 叶天卉哼哼了声:“我就知道,你肯定挺有钱的,眼光特别高,和我一起吃大排档,你肯定委屈死了!真是难为你了,屈尊和我这种人交朋友,受了大委屈吧!” 顾时璋:“我有说过这种话吗?” 叶天卉:“你没说过,但我可以体会到!” 顾时璋:“是你自己多想。” 叶天卉:“那你就吃大拍档呗,你又不吃,我能请你吃饭就不错了,你竟然还嫌弃!” 顾时璋:“地址。” 叶天卉没明白:“什么?” 顾时璋:“这个公用电话机的位置。” 叶天卉便看了看附近的街道,报给了他。 顾时璋:“先挂了电话,等我。”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许乱跑。” 叶天卉拧眉,低声嘟哝道:“我又不是小孩!” 她话说到一半,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她便站在旁边墙根底下等着,这个时候天已经不早了,华灯初上,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车流和人群。 她回想着刚才电话的种种,想着他和自己说话的音调,竟会有种错觉,电话那头的不是顾时璋,而是圣人。 那分明是圣人的声音才有的质感。 叶天卉让自己轻靠在一棵金蒲桃树上,微合眸,审视着自己的心思,也回想着刚才自己心底惊起的一丝涟漪。 她知道这种错觉来自于电话,看不到对方的样子,所以凭着声音,把他想象成了她以为的模样。 想到自己心底的想法,她后悔起来,觉得不该在一个其实并不太了解的男人面前这么放纵自己的性子,但是她下意识又会这么做。 这是为什么? 她和他很熟吗,这个人也不是她很亲近的人。 于是她看到了一个自己从未意识到过的事实。 下意识对他信任和亲近,说到底还是因为他长得像圣人。 因为他长得像圣人。 这才是让叶天卉不敢相信的。 那分明是她心里最忌惮和畏惧的人。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声音:“怎么站在这里?” 声音清沉动听,落在叶天卉耳中,她恍惚中只觉自己回到了上一世,回到了御马苑。 她喜欢马,圣人也喜欢马,圣人的御马苑了收藏了各样名马,她回京后,待其它要事都处理妥当了,圣人都会宣她过去御马苑,陪他一起品鉴那些名马。 隔了那么一个轮回,她眼前甚至还能浮现出他当时的样子。 金丝玉冠束起如缎的长发,长身玉立间,矜贵从容,风华无双,耀眼如天上星子。 再是温煦包容的谈笑风生,也掩不住他久坐高位的威仪。 她睁开眼睛,缓慢望向眼前的男人。 属于圣人的幻象消失,她看到的就是顾时璋。 他穿了一身考究的西装,手揣在裤兜里,竟有几分洒脱的慵懒感。 他没有笑,墨色瞳仁清冷,带着几分探究地看着她。 叶天卉胸口便重新萦绕上那层异样,她微抿唇,躲开了视线。 顾时璋迈步上前,走近了,在距离她只有咫尺的时候停下。 他很高,颀长的身形立在她面前,犹如孤高的山峰,挡住了远处洒落的夕阳。 叶天卉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就不曾移开。 之后,他终于微垂下首来:“你刚刚明明看着我,我却觉得你在看着别人。” 叶天卉嘴上强自倔强:“没有吧…” 顾时璋笑了下:“你好像脸红了。” 叶天卉:“才没有!” 她摸了摸脸:“是晚霞照的吧。” 其实她自己都感觉脸烫。 顾时璋见此,也就放过她,低声笑着问:“想吃什么?” 叶天卉咬唇,带着几分故意的意味:“云吞面吧。” 那个便宜,随便街头巷尾都能吃到。 顾时璋就那么无声地看着她,看了良久,墨黑的眸子终于漾出笑来。 他用极低的声音,很没办法地道:“你怎么对我这么抠门?” 叶天卉:“我就抠门怎么了。” 顾时璋看她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道:“天卉,你就是坏心眼,故意欺负我吧。” 他喊了她的名字。 语调是懒散的漫不经心,却又有略带几分亲昵。 虽然不是更加亲昵的卉卉那两个字,不过叶天卉依然听得心跳加速。 她抿唇,压下心中感觉,故意用一种理直气壮的语气道:“我就这样,你要是不喜欢,那你就不要和我交朋友了。” 顾时璋轻笑,笑得云淡风轻。 她便觉得他看穿了自己心思:“你——” 顾时璋已经笑道:“走吧,去吃云吞面。” 第21章 顾时璋不想吃街边的小摊, 他带着叶天卉乘坐巴士,来到了一家老餐馆。 看得出,这餐馆有些年月了, 应该是老牌子, 这会儿是饭店, 客人很多,一进去热火朝天的,旧式吊扇在上方转动着,高汤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两个人点了两份云吞面,顾时璋问道:“要不要换成方便面?” 叶天卉:“方便面?那是什么?” 顾时璋温声道:“也是一种面, 那就试试吧,你可以尝尝。” 叶天卉:“好。” 顾时璋便对老板道:“两份, 都要细蓉, 一份换转丁。” 那边老板正忙得额头冒汗,听这话头也不抬,在一个本子上飞速划拉一番,之后撕扯下一张单子直接给贴桌上了。 叶天卉探头看了看, 上面的字迹潦草到根本看都不看懂。 她看看四周围,压低声音, 好奇地问顾时璋:“原来你粤语说得这么地道。” 顾时璋笑道:“我小时候一半时间住在香江,一半时间住在新加坡。” 叶天卉听着,心里越发好奇,不过到底没问。 顾时璋抬眼,他自然看出叶天卉的心思, 便解释道:“我祖母一直住在新加坡, 我在那里是陪着她老人家,我们家兄弟多, 我是最小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所以在她老人家仙去前,我一直陪着她。” 叶天卉:“哦,这样啊。” 顾时璋:“以前我祖母过来香江,会带着我吃这家。” 叶天卉:“怪不得呢,我就感觉你熟门熟路的!” 顾时璋黑眸中便泛起温煦的笑意:“香江的云吞面分四大家族,这家是其中一个,他们从几十年前就开始做了,都是解放前从广州西关一带过来的,我祖母说,当年她一路奔逃到了香江,兵荒马乱的,饿得前胸贴后背,之后吃了一碗云吞面,惊为天人,觉得是这世上最好的美食。” 叶天卉:“估计是饿了,人饿极了,便觉得什么都好吃了。” 顾时璋望着叶天卉:“看来你很有经验。” 叶天卉听这话,视线便瞬间落在顾时璋脸上。 她便看到,他含笑望着自己,仿佛只是随口说说的样子。 她想起自己的诸般心思,那些微妙的,不可言说的心思。 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她低声道:“是,小时候条件不太好,吃什么都要票,粮票肉票米票彩票,过年时候锅里能擦上一点油星子都觉得香,确实没吃过什么好的。” 她笑了笑,道:“我来香江,就是想着不要饿肚子,我想吃各样美食,各种好吃的,不过当然了,前提是挣很多钱,不然不舍得吃。” 她抬起眼,看过去,看到顾时璋眸中的笑意已经消失了,他微抿着唇,沉默地看着自己。 当视线撞上的时候,她捕捉到了他眼底一丝异样情绪。 她微怔了下,看着他的眼睛。 他眉眼矜贵好看,眼线极长,内褶也薄,此时望着自己时,那眸底是浓酽的墨黑。 和冕旒后面那双眼睛像极了。 这时,顾时璋却开口;“你小时候经常挨饿,是吗?” 叶天卉回神,点头道:“对,我觉得自己命苦,满脑子都是饿,记忆中也是饿,所以我上辈子一定是饿死鬼投胎,这辈子总感觉怎么吃都吃不饱,而且还很馋,总想吃点好的。” 顾时璋微抿起唇,唇线薄而锋利。 他开口道:“那下次……还是我请你吃吧。” 叶天卉笑看着他:“怎么,你终于发现我是来自大陆的可怜姑娘,终于有了一点良知,知道不能这样盘剥我了?” 顾时璋看着她,抿出一抹苦笑:“是,我良心发现了,回头给你找补回来。” 叶天卉:“太好了!我正好发现有一处饭店,那家实在是好,一看就很贵,我可不舍得自己花钱吃,你请我吃好不好?” 顾时璋挑眉:“哦,叫什么饭店?” 叶天卉回想着:“张林记吧。” 顾时璋听闻,那神情便微妙地顿了顿。 之后,他抬起眼,看着叶天卉:“真要我请吗?” 叶天卉:“怎么,你不舍得?” 她低声嘟哝道:“我感觉你还挺有钱的吧,肯定比我有钱多了。” 她想起江凌枫,江凌枫没有钱,但都已经答应等有钱了要请她吃呢。 她叹道:“作为男人,你不要这么抠门嘛,你也不用装,我早看出来了,你特别有钱,你就装普通人逗逗我吧。” 顾时璋薄薄眼皮就那么撩着,静默看了她半晌。 终于,有些认命地垂下:“我怎么就——” 然而说到一半,却是说不下去。 叶天卉纳闷,耸眉打量他:“你怎么了?” 顾时璋:“算了,面到了,吃吧。” 叶天卉看过去,果然服务员端了面过来。 那面一看就是熬了很长时间的,上面再盖了面,顾时璋那份是普通竹升面,叶天卉这份是方便面。 顾时璋把筷子和勺子递给叶天卉,道:“出前一丁的,香江本地产的,尝尝。” 叶天卉便接过来,尝了口,里面高汤很是鲜甜,云吞里更是有满满的新鲜大虾仁,至于上面的方便面,很是爽滑劲道,被那高汤浸泡过,滋味浓郁。 叶天卉:“好吃!” 果然是多少年的老店面,比外面大排档好吃很多。 顾时璋:“他们家这个汤,是用虾子,猪骨还有土鸡熬的,很地道,面可以随便选,这个出前一丁的,我们一般都认港版的,不要日产的。” 叶天卉便看了看旁边的价目表,看得出,比起外面大排档贵一些,但不会贵很多,看来吃饭还是要会吃,找对地方就能物美价廉了。 顾时璋看着她吃起来有滋有味的样子,唇角微翘起,笑道:“马场好像会提供两顿员工餐吧?” 叶天卉点头:“是,伙食还不错,也提供宿舍,过两天我就搬过去,这样能节省下住宿和饭费,那边有图书馆,可以在里面看书,能学到不少东西,所以我才说这份工作真不错。” 内地过来凭着居住证找一份工作并不容易,一般都是做那些最底层的工作,码头装卸,苦力,洒扫清洗,年轻姑娘可能干脆就去KTV卖唱挣皮肉钱,男的就像江凌枫那样,干脆去给人家当打手。 其实江凌枫说的那些大圈仔就是内地来的,这也是没办法,仗着功夫混点钱花。 像她这样直接过去某个马场当马工,这种工作除非有人帮着介绍引荐,不然一般人真不可能进去,就像Jessie说的,好好干,熬几年就有更多的机会。 顾时璋:“你好好做,再过一段就是赛季,公开赛机会很多,你手头有些积蓄,到时候可以试试。” 叶天卉颔首:“嗯,我也这么想的。” 顾时璋:“我最近要出国一趟。” 叶天卉:“啊?” 顾时璋:“去一趟英国,有些事情要处理。” 叶天卉听着,心里多少有些失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去多久啊?” 顾时璋:“可能要两周。” 叶天卉:“那还好吧,两周。” 她还以为要去一年半载呢。 顾时璋:“我在英国有些投资,和朋友合伙的,现在出现一些棘手的问题,我必须过去处理。” 他顿了顿,道:“我给你我在英国的电话电话号码,万一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叶天卉:“嗯!” 顾时璋:“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叶天卉听这话:“好,可不要忘了!” 顾时璋看她一听礼物,那眼睛扑棱棱地亮了,仿佛镀了一层光,一时不免好笑:“怎么这么小财迷。” 叶天卉便笑:“你自己答应的嘛,反正你得记得给我礼物!” 顾时璋唇角翘着,笑得清雅好看:“知道了,如果我忘给你礼物,只怕你要和我绝交。” 吃过饭后,叶天卉结了账,看看时候不早了,她想着回家去,借了一本书,可以回家赶紧看看,多研究。 顾时璋便陪她坐巴士回去,下了巴士后,还要走一段,顾时璋和她并肩而行,就这么随口聊着。 他对她在内地的种种显然是好奇,便问起来,叶天卉其实不太想多提,毕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不过还是大致说了说,只是关于叶家的种种,她到底没提。 顾时璋听了后,倒是沉默了很久,一直没怎么说话。 直到走到她住处楼下,他才突然道:“没关系,这些都过去了。” 叶天卉笑道:“嗯,我也这么想的。” 顾时璋:“你哪天搬家过去宿舍?” 叶天卉:“就这两天吧。” 顾时璋:“如果我还没出发,我过来帮你搬吧。” 叶天卉:“不用——” 顾时璋轻挑眉,问:“哦,那你找谁帮忙?” 叶天卉:“也不需要找谁吧,主要是我东西本来也不多,随便拎过去就是了。” 顾时璋笑了:“你倒是俭省。” 叶天卉:“我本来就没多少东西嘛。” 这么说着,顾时璋看了看时间:“我先走了。” 叶天卉:“嗯嗯!” 顾时璋说要走了,他却并不走,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她。 远处街道上闪烁的霓虹灯映照在稠密的楼房上,这让白日里那挨挨挤挤的一切变得光怪陆离起来,街道上陈年的煤气路灯散发着橘色的光晕。 初秋的风落在脸上,沁凉。 叶天卉便觉得这一刻的气氛异样起来,他浓稠的眸底好像有一些什么,是她看不透的。 她低声道:“你不是要走吗?” 顾时璋墨黑的眸子直直地锁着她:“我想问问你。” 或许是因为距离有些近,叶天卉便觉他的视线犹如一张网,把她笼罩住,以至于她呼吸都有些艰难。 她微偏头,错开他的视线:“什么?” 心却无端跳得快了。 顾时璋低头,略凑近了些,嗓音压得很低,几乎是气音:“你是不是害怕我?” 叶天卉微惊:“啊?” 顾时璋声音便略有些嘶哑:“我总觉得,你有时候不敢看我的眼睛。” 叶天卉立即否定,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没有吧!怎么会呢!” 顾时璋:“那你告诉我,我和谁像?” 叶天卉脸红耳赤,不过却斩钉截铁:“没有和谁像!” 顾时璋:“你最开始说的,说我和你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我想知道——” 他距离她太近了,近到滚烫的鼻息轻洒在她脸上,而他的声音也带了不易觉察的诱哄:“那个人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叶天卉只觉“轰隆”一声,脑子里有什么被炸开了。 她下意识抬起手推他。 根本推不动,他站得纹丝不动不说,反而瞬间握住她的手腕。 她明明力气不小,现在却完全无法使力。 一时耳根羞红,反驳道:“你在说什么,胡说八道!” 她想起那高高坐在龙椅上俯视一切的帝王,只觉得曾经那些压迫着自己的威仪瞬间把自己笼罩了。 她已经再世为人,过往一切本应是云烟,但她就是忘不掉。 顾时璋放开她,不过视线却紧紧锁着她:“我只是问问而已,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叶天卉幽怨地瞥了顾时璋一眼:“关你什么事,不该问的不要问!” 顾时璋唇角挽起,他含笑看着她:“行,那我不问了,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你来说竟然这么敏感。” 叶天卉咬牙:“我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谁知这时,身后一个声音陡然响起:“叶天卉。” 这一声,清沉而充满无形的威严。 叶天卉只觉脑中瞬间有什么炸裂开来,曾经熟悉的一切犹如山海一般压来。 她浑身紧绷,攥紧了拳,压抑着心底的澎湃。 她试着用一种云淡风轻到若无其事的声音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她这么问了后,他并无回音。 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稠密楼房中传入谁家电视机的声音,而在她身后,那个男人的呼吸声一下下地传入耳中。 直到一阵秋风吹来,吹起她脸颊的碎发,她才听到那个清沉的声音传来。 “没什么,只是想再叫一声你的名字。” 白云千载空悠悠,而他,还能再叫一声,叶天卉。 第22章 这天半夜时, 外面下起来雨,淅淅沥沥的秋雨一直没停。 叶天卉听着外面的雨声,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她忍不住反复回想着顾时璋说的每一句话, 他的气息, 他的语调, 他叫着自己名字的样子。 千年已过,这个世上没有了大昭国,但是她却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唤着自己的名字。 她的名字曾经也是大昭国那片土地上的传奇,没想到今日竟然在他的口中再次响起。 她明白,自己的情绪已经严重地被顾时璋影响了。 无可救药。 她懊恼地用被子蒙住头, 不让自己去听外面的雨声,也不让自己去回想顾时璋。 她告诉自己, 那都是假的。 她之所以总是因为他有了惴惴的情绪, 那是因为他太像圣人了。 而他不可能是。 也许他是圣人的转世,但他应该不记得上辈子的一些事,不记得,那他就不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晚没睡好的缘故, 第二天醒来竟已经不早了,偏偏外面下了一夜的雨, 道路湿漉漉的,早高峰堵车严重。 过去奔腾马场没有叮叮车直达线路,只能乘坐巴士,可那巴士不同于叮叮车,竟会堵车, 她被堵在中间。 她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实在是度日如年。 总不能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实在是不像样, 就这么煎熬下去,什么时候到? 这时候巴士上也有其它上班族抱怨起来,还有说老板会扣工钱什么的,一脸无奈的样子。 叶天卉听到“工钱”二字,顿时觉得此事万万不可大意。 怎么可以让迟到的巴士害她被扣工钱呢? 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要求巴士司机开门,之后她拎着包窜下去,越过那堵车的巴士车小汽车,一路往前狂奔。 于是在一夜秋雨之后,在这个清新潮湿的早晨,在喧嚣的马路旁,众人便见一个身穿衬衫牛仔的女孩儿,扎了马尾,毫无顾忌地奔跑在油光发亮的柏油路上。 她年轻而瘦弱,却有着挺直削薄的背,背部线条流畅结实,奔跑时的身体青春洋溢,充满柔韧的力量感。 有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也有人拿出来相机想拍下这一幕。 对此叶天卉丝毫不在意,她只想着可能被扣的工钱。 一定不要被扣钱! 她这么跑了好一段后,总算跑出了那段堵车区,不过可惜的是,这边已经没有巴士车,也没有计程车了。 没奈何,叶天卉只好抬起袖子擦擦汗继续往前跑。 她必须庆幸,若是她不跳车,只怕如今还堵在那巴士上,这一段路完全没车就是明证。 所以跑步是正确的,她不但要跑,还要跑得更快一些! 她紧攥着手中的包,加快速度往前跑。 ************ 最初叶立轩看到前方那个奔跑的人影时,并没在意,他只以为这是晨跑爱好者。 今天他的物理课被安排在第二节 课,不过晨间吃饭时候,女儿文茵说要去马场,奈何她的车抛锚了,要打电话安排家里司机送过去。 他见此,便提起载她一程。 左右他的课程并不着急,哪怕绕一段路也不会耽误什么。 谁知道女儿却有些意外,仿佛有些排斥。 他没说什么,还是送了女儿过来马场。 因为当年种种,女儿从内地抱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周岁了,他那个时候刚过弱冠之年,到底年轻,并没学会怎么做一个父亲。 当时家里又有佣人保姆帮衬,他自己一则因了丧妻悲痛,二则也要出国留学读书,是以女儿成长的种种他参与极少。 等他学成归国已是几年之后,叶文茵七八岁,是个小小的大姑娘,很懂事体贴,也很乖巧讨喜,只是父女之间却失了亲近。 他也曾经试着想弥补,奈何那些日子正是他专业研究攻坚克难的时候,实在是事务繁忙,加上小姑娘家自然也有自己的性情,而他自己也并不知道怎么和这小女儿相处,于是到底没能做什么。 如今叶文茵已经长大了,懂事体贴,虽说并不是多熟稔,但二人倒是也能父慈女孝。 就叶立轩的打算中,自也是想着尽可能弥补,比如今日,尽管看出女儿并不太想,他还是送了。 他就在这似有若无的心事中开着车离开,却恰好看到了迎面跑来的少女。 他一眼认出,这是他隔着幕墙看了很久的那个女孩子。 她正尽情地奔跑过来,暖红的晨阳洒在她身上,她跑得朝气蓬勃却又野性十足,就像是一匹自山涧窜出来的小马驹,野性难驯,却放肆不羁。 他微怔了下,在片刻的犹豫后,到底是放缓速度,将车子开到女孩身边,之后放下车窗玻璃,问道:“需要载你一程吗?” 问出这话的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 他是有些洁癖的人,并不会随便让什么人上自己的车。 因为往时种种,他的防备心也很重。 仅仅一面之缘,他好像对这个女孩子有些特殊的好感,甚至说是偏爱。 叶天卉其实已经有些累了,她听到这话,懵了懵,之后便心花怒放。 遇到了一个好心人! 她绽唇笑了:“真的可以吗?顺路吗?” 叶立轩颔首:“上车吧。” 叶天卉感激不已,忙打开车门。 她在内地坐过公交车,来香江也只坐过巴士车,没坐过这种小轿车,自是不懂这里面的道道,打开车门就上车了。 叶立轩其实也有些意外,她毫无顾忌地坐在了副驾的位置上。 不过他并没说什么,只是提醒道:“你系好安全带。” 安全带? 叶天卉茫然地看他一眼。 叶立轩略沉默了下,到底是侧身俯首过来,拿到了安全带的扣头。 这样的动作有些过于亲昵,他面容敛肃。 他递给她那扣头,提醒道:“扣在那上面。” 叶天卉恍然:“谢谢,我知道了。” 说完赶紧扣好了。 她系着安全带的时候,叶立轩握着方向盘,发动车子。 这小姑娘还很年轻,含苞待放的样子,应该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 因为才刚刚奔跑过的缘故,姣好的面容浮动起烂漫的薄红,原本宽松的衬衫背部有部分布料被打湿,轻贴着肌肤。 香江是开放的城市,她现在的穿着依然是保守的,并不会有什么失仪,走在大街上丝毫不会引起什么注意,但是因为同处车厢这样狭小的空间,又彼此陌生,便多少有些不妥。 说不上来出于一种什么感觉,也许她恰好和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缘故,叶立轩竟有了罕见的呵护之心。 他淡声开口:“你冷吗?” 叶天卉:“我不觉得冷,只觉得热……刚才跑了好长一段。” 叶立轩单手拿起旁边一件西装外套,直接递给她:“披上。” 叶天卉:“啊?” 她惊讶挑眉,不明白这人怎么了。 叶立轩:“披上吧。” 叶天卉并不想披上陌生人的外套:“我真不冷,谢谢了。” 叶立轩蹙眉:“你去马场?” 叶天卉:“对对对,我去马场,第一天上班呢,那边堵车,我以为要迟到了,只好跑过去,幸好遇到你。” 她感激地冲他笑。 这么看着时,她也有些意外。 刚才匆忙中没来得及细看,现在看,这个人竟然有些眼熟。 她记得,她在“妈妈”的相册里看到过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年,站在红墙小楼前,戴着礼帽,穿着白色西装,清雅漂亮,雌雄莫辨,格外惹眼。 不过那张照片因为年代久远且保存不当,已经斑驳陆离,以至于有些模糊了。 如今她看着眼前这男人,隐隐觉得眼熟。 眼前的男人气质俊逸儒雅,穿了羊绒西装,面料考究,看上去贵气斯文,不过细看,那五官其实还是过于出挑,只是被他斯文气质所掩盖罢了。 她回忆着那照片上的少年,那少年若是经了多少年岁月的打磨,是不是恰好变成现在的模样? 叶立轩自然察觉到了她探究的目光,肆无忌惮,毫不收敛。 他没见过这样放肆的女孩。 他感觉自己在被冒犯。 当下越发蹙眉,他往常自然不是什么热心人,也万万不至于让一个陌生女孩随意上他的车,更不会拿着自己的外套去给那女孩披上。 他觉得今天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经脱离了自己正常的轨道。 况且,自己对这个小姑娘的判断显然失误了。 多少有些懊恼,不过很浅淡,左右马场很快就到了。 接下来,汽车安静地行驶着,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在即将抵达马场时,有一处红绿灯,叶立轩停车等待的时候,看向身边的女孩。 她正好奇地看着车前面的一件发饰,上面镶嵌了碎钻的,闪闪发光。 叶立轩记得女儿晨间时候似乎戴了这个,她可能整理头发时无意中落在车上了。 这时候,女孩却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看过来。 她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探究和打量,有些微妙的异样感。 叶立轩迎着她的视线,微挑眉,茶色的眸底有着疏远的排斥。 叶天卉望着他,突然就笑了:“先生贵姓?” 叶立轩抿唇,无声地看着她,眼神漠然。 对于这个问题,他当然不会回答。 叶天卉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谢谢你载我这一程,我想,也许我们可以交个朋友,我姓叶,今年十八岁,你呢?” 她把自己最关键的信息透露给他,希望引起他的兴趣。 叶立轩听这话,拧眉,眸间泛起鄙薄来。 叶天卉惊讶:“你不要误会,也不要生气,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聊一聊嘛,你也姓叶是不是?我们都姓叶,这实在很巧。” 绿灯亮了,叶立轩一脚油门开过去,于是马场便在眼前。 他停下车,凉凉地道:“下车。” 叶天卉:“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猜到你姓叶,以及为什么我竟然也恰好姓叶?” 叶立轩面无表情:“抱歉,我不想,请你下车。” 叶天卉从看到那碎钻发夹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她哪肯放过,当即道:“我猜你就是叶立轩叶教授,是不是?其实叶先生,我之前找过你,我——” 叶立轩眼神冷若冰霜,他断然拒绝:“你认错了,我不是。” 叶天卉狐疑:“你不是?你姓叶吗?” 她盯着他:“你女儿十八岁了,是不是?你看我也十八岁,我来香江是来找我亲生——” 叶立轩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漠声道:“小姐,请你下车。” 叶天卉看着叶立轩,他俊逸的面孔写满了冷漠的排斥和不屑,倒仿佛自己觊觎了他什么。 他说他不是叶立轩。 也许确实自己推测错误了。 叶天卉只好推门下车,下车后,她才看着叶立轩,道:“先生,刚才是我冒昧错认了,我很抱歉。另外,谢谢你载我这一场。” 他在车上,她在车下,隔着副驾驶座和一道门,他安静地看着她。 她已经收敛起了之前的肆无忌惮,眉眼凉淡,礼貌周到起来。 倒仿佛变了一个人。 叶立轩几不可见地颔首:“不必,顺路而已。” 说完,他当着她的面,将自动门关上,也隔离了她的视线。 叶天卉看看时间不早了,攥着自己的包赶紧进去马场。 叶立轩开着车子行驶离马场。 他从倒车镜里看过去。 马场地处偏僻,雨后的万物静籁,她穿着宽松休闲的白色衬衫,很简洁的牛仔裤,比起香江绝大多数年轻人来说,过于保守和朴素,不过她却穿出了疏朗通透的飒爽。 他拧眉,想着她刚才的种种。 她乍看之下,明明是风光霁月的美好。 第23章 叶天卉正式过去报道, 她领了工牌、饭卡、出入证,又领了工作手册等,最后马场还分了一套工作服。 拎着这些, 她过去马房报道, Jessie看到她显然也很高兴, 又兴致勃勃地给她讲这边的具体工作情况,她正式留在这里干活,那还有许多需要了解的。 Jessie也提起,说往常这种马房助理都是男性,这次之所以招了她, 是因为马场承包了几项富豪的家族赛马工作。 Jessie道:“你应该明白,到时候会有一些太太和小姐过来, 你作为马房助理需要带着她们看, 给她们介绍,给她们讲,所以你参加考试的时候,他们应该也考察你的语言能力了。” 叶天卉点头:“是。” Jessie又带着她去看住宿, 因为马房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值班,马房里是有宿舍的, Jessie带着她去看了看,其实就是在鞍具房安置一张简单的床。 不过叶天卉倒是觉得不错:“可以用这边的热水洗澡,而且也有空调。” 她自己租的房子都没空调,也没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 Jessie听着这个,道:“本来你是女仔, 不必过来轮班, 不过你想节省房租住在这里的话也可以,晚上的时候可以顺便值班, 这样还有补助。” 叶天卉:“补助多钱?” Jessie便给她介绍补助,又提起来:“你好好干,如果干得好,那就有机会得到免费的职业培训,那就有机会晋升了。” 叶天卉好奇:“晋升成什么?” Jessie:“比如你现在只是见习助理,一个月是一千八百港币,如果你参加了职业培训,到时候可以选择自己的方向,比如可以做马术事务助理,教练助理或者钉甲匠,这些工种都是技术工种,工钱相应的都会高一些,教练助理的工钱一个月有三千港币,又或者,有天分的话可以当助理练马师。” 叶天卉听着,也有些明白了。 这边的工种分为两种,骑马技能以及其它技能,这是两条路线,显然大家都想走骑马技能的路线,这确实是一条好路子。 不过她来这里目的不纯,她只是想多蹭蹭赛马相关的知识,对于当骑师没兴趣,所以也只是听听。 Jessie又给她介绍了这边的情况,上班下班时间等,还带着去领了工作手册,工牌以及食堂饭卡。 叶天卉:“包伙食?免费是吧?” Jessie耸耸肩:“不过我们是职工餐厅,是雇了外面包伙食餐厅做的,就很简单啦。” 叶天卉对于简单不简单的并不是太在意,她明白哪怕再简单也会比她在外面摊贩上吃饭要好,这种餐厅肯定干净卫生,反正比外面要好,当然了关键是免费! 忙了一上午,中午吃过饭后,有片刻的休息时间,叶天卉便跑过去这边的图书馆,Jessie说这里的职工可以在图书馆借书看,叶天卉对此很感兴趣,他们这种专业的马房图书馆自然有很多相关的书。 她拿着员工卡进去图书馆,好一番翻找,这边关于赛马相关的书籍倒是很丰富,她凭着职工卡可以借五本。 不过她也怕借了后万一丢了,所以想着只借一本,这样看完还回来再借。 这边书籍丰富,她选来选去,最后挑了一本《中英赛马历史》来看,想着先详细了解下历史和根源,再来研究别的。 反正她现在手头有六千多港币的积蓄,还有了这么一份工作,并不需要急功近利赶紧挣钱,她可以慢慢来。 她拎着这本书回去马房,结果走到马房时,恰好看到了那个秃头训马师,而在秃头训马师的身后跟着那个黑发少年。 他换上了一身黑红相间的骑师服,看上去像是一个偷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黑发少年像是没看到她一样,沉默地垂着眼睛。 Jessie显然认识秃头训马师,他打着招呼:“恭喜孙叔,你收的这个虫仔肯定大有前途。” 那孙叔看起来心情也不错,他笑呵呵地道:“太小了,连马鞍都举不起来,我想慢慢来,先让他在马房熟悉马,这两天让他在你们这里打下手,也好跟着学学吧。” 对此Jessie当然欢迎:“好,没问题,把他交给我就是了。” 当下孙叔交待了一番先离开了,Jessie问了问黑发少年,他叫林见泉,祖籍福建的,父辈早些年过来香江,他就出生在香江的。 Jessie大致交待了下工作,便让叶天卉和林见泉一起打扫马厩,他自己则带着那几匹马出去游泳。 马厩里安静下来,叶天卉拿着扫帚,林见泉拿着粪铲,两个人快速地打扫着。 叶天卉注意到,林见泉虽然身板小,不过干活很利索,他显然是干惯了这些的。 很快马厩打扫得差不多了,叶天卉要去提水过来,他们要冲洗马厩,林见泉道:“我来吧。” 这是叶天卉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他应该处在男孩子的变声期,有些粗嘎的声音。 她笑道:“没事,我来吧。” 然而林见泉却已经不由分说接过来那水桶,他低声道:“我早晚要干这些,我能提得动。” 说着他提了水桶出去。 叶天卉便看到,他身形实在是瘦弱,和那水桶很不相称,提得费力。 等他终于提水进来时,叶天卉问道:“中午吃的什么,你吃饭了吗?” 林见泉抬起眼,看过来。 于是叶天卉便看到,他的睫毛很长很密,冷淡,却又乖巧。 他墨黑的眼睛看着叶天卉,道:“吃了两片面包,一个鸡蛋。” 叶天卉:“根本没吃饱吧?” 显然,像他这种正在长身体的少年食量应该很大,这点东西根本不够他塞牙缝的。 林见泉声音沙沙哑哑的:“还好。” 他低声补充说:“我习惯了。” 叶天卉听着,叹了一声,就那么看着林见泉。 半晌后,她终于开口:“你应该知道,我曾经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并不好受。” 林见泉颔首:“嗯,我知道。” 叶天卉:“我做梦都想着摆脱,我想挣很多钱,吃香喝辣,让自己再也不用受穷,让自己永远有很多美味佳肴。” 林见泉微抿唇,沉默地看着她。 叶天卉:“你踏上这条路,很艰难,需要一路前行,需要踏过很多坎坷和煎熬,需要打败很多敌人,才可能走上一条铺满鲜花的路,才可能听到别人的掌声。” 她眼神无奈:“所以,你图什么?就算挣了钱又能怎么样,你不是还要饿肚子吗?” 林见泉漆黑如墨的眸中泛起一丝动容。 他看着叶天卉,唇角轻拉扯了下,用很轻的声音道:“谢谢你。不过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我母亲。” 叶天卉意外。 林见泉:“我自幼失怙,家中贫困,无隔宿之粮,我母亲为了养我受尽屈辱,我懂事起,听了多少鄙薄,看了多少白眼。这世间若有一条路,能让我登上青云梯,便是付出再大代价我都心甘情愿。” 叶天卉便懂了。 一个女人在这纸醉金迷的世界穷苦潦倒,为了养这孤儿,必然付出了许多代价。 她轻叹,到底是道:“这是你选择的,既然选择了,那就走下去吧。” ********* 四点钟时候,Jessie带着叶天卉和林见泉,牵着马去修蹄,修蹄师傅忙着的时候,Jessie便指挥着两个人从旁打下手。 那修蹄师傅修差不多,便匆忙换上了新蹄铁,Jessie有几分不满:“怎么这么快,好生敷衍。” 那师傅无奈:“今天从早晨就上工,已经上了六个钟,修了不知道多少马蹄呢。” Jessie:“这么多?” 师傅:“我们马场新进了这么多匹马,只是叶家就有四匹,这四匹都要上心,据说过几天叶家人过来看马。” Jessie听着便拧眉,不太苟同的样子:“一口气买四匹马!” 师傅叹了声:“那可不是嘛,这四匹还都是从英国拍卖会买的纯血马,叶家为了接下来的赛季下了血本,他们家要是不出些风头,我看岂不是活活气死。” Jessie便好奇起来:“今天晨操时候我看到他们的马,确实不错,他们花了多少钱?” 师傅:“谁知道呢,一匹马至少几栋大豪宅吧。” 这么说着间,大家便要牵着马回去马厩,谁知道这时,迎面就看到几个人,为首的那两个,穿着某知名品牌的套裙,优雅时尚,赫然正是叶文茵和陈家蕊。 而就在她们身后,陪着的正是马场一位西装革履的,叶天卉多少有印象,知道那西装革履是马场的胡经理。 那胡经理正点头哈腰地给叶文茵介绍情况,正介绍着,就看叶文茵蹙眉看着前方,他疑惑,顺着叶文茵的视线看过来,便看到了牵着马的叶天卉和林见泉。 他以为叶文茵看的是赛马,便笑着对叶文茵介绍:“这两匹马都是退役的赛马。” 叶文茵的视线却扫过叶天卉,也扫过叶天卉身后的林见泉。 她好奇:“这两位都是你们马场的职工吗?” 胡经理笑着回道:“一个是我们新选出来的虫仔,是要好好磨练栽培,以后做骑师的,至于这女职工是我们的马房助理,现如今在马房做些杂工。” 叶文茵:“哦,看着倒是尽心尽力。” 旁边陈家蕊乍看到叶天卉,自然是没好气,之前因为马靴的事情,叶文茵当场吃了亏,她也觉得脸上无光,谁家不是富贵人家的,谁家缺了那么一双马靴,结果就让这寒酸的内地妹在那里耀武扬威。 如今在马场见了这大陆妹,她便是再张扬,也不过是马场的一个普通小助理,还不是随便踩随便捏! 陈家蕊神情中便带了几分嘲讽:“胡经理,我只当你们马场是香江最专业最现代的养马场,却不曾想你们竟然还聘用大陆妹?是为了价钱便宜吗?” 胡经理万没想到陈家蕊竟然这么说,连忙解释起来:“这女职工只是马房最低级的助理,负责清洗打扫马厩,并不涉及其它工作,一般时候她也不必出来。况且她也是经过考核的,无论是英语和专业能力都不是一般大陆妹能比的。” 这马场毕竟不是一般随意什么人去的,他们这里任意一匹马都是价值高昂,高贵的马自然是聘用最好的职工,万万不至于用那扛麻袋的苦工,所以胡经理还是尽量解释,免得给这叶家小姐留下不好的印象,平白拉低了马场的档次。 叶天卉听着,也上前,笑了笑,道:“两位小姐,我确实是大陆过来的,只是无论哪里来的人,都是人,香江政府既然留下我们,那就是欢迎我们,我们在这里合法居住,规矩做人,正经做工,既然胡经理留下我,那证明我能胜任这个工作,不知道两位小姐是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吗,觉得不合适可以提出来。” 她这话说得不亢不卑,旁边胡经理倒是满意,落落大方,拿得出手,不会给马场丢人。 陈家蕊没想到叶天卉这么能装。 前几日在那店里,她如此嚣张跋扈,简直是欺人太甚,如今来到马场,她知道形势比人强,倒是说这种话了。 她便好笑,鄙薄地道:“怎么,如今倒是知道低头了,前几日你是怎么说的,你会英语吗,会粤语吗,你竟然能来这里做工?你懂马术吗?” 这话略显尖酸,有些失了千金大小姐的体面,胡经理一时无言。 反倒是旁边的叶文茵笑了笑,对陈家蕊道:“家蕊,不必说了,既然是胡经理用的工,那自然是经过考核的,万万不至于随意招聘了谁。” 之后,她笑对胡经理道:“提起这话茬倒是让我想起来,我们马房那几匹马不是正缺骑师吗,这年轻小骑师看着倒是天分好,把他调到我们马房去吧,如何?” 旁边胡经理听着,自然是高兴,林见泉是才招聘进来的虫仔,现在还处于磨练阶段,不指望他有什么成绩,结果就被叶小姐看中了。 拴住一个财神爷需要拴住他家的马,拴住他的马就需要一个优秀的训马师和一个匹配的骑师,如果能把这林见泉安置在叶家的马房培养,林见泉又能很好驾驭叶家的马,从此叶家那匹马岂不是就被自己家马场拴住了吗? 当下胡经理马上答应,表示只要叶小姐看中的,马上就把林见泉给转过去,一时又让林见泉谢过叶文茵。 旁边的林见泉一直是垂着眼,安分地听着叶文茵胡经理等人说话,就不曾抬起眼看过,如今听到这个,方抬眼,看了眼叶文茵。 叶文茵便觉,他的眼神很凉,凉到没什么感情。 她这个时候才恍然发现,刚才她们和胡经理叶天卉说话的时候,这个矮小瘦弱的少年一直垂眼低着头。 她以为这个少年或许是太过安分乖巧,但现在她感觉,那是一种对外物的漠然。 便是如今他望向自己,也没什么太过感谢,他更像是一只听不懂人类号令的小兽。 这让叶文茵心中更添几分不喜,不过她还是笑着道:“等下我们要骑马,我的助理没来,我需要一个临时助理。” 她看着叶天卉:“让她过来吧。” 叶天卉和林见泉牵着赛马回去马厩,将赛马安顿好后,林见泉便低头整理旁边的马毯。 叶天卉看过去,他瘦弱,乖巧,沉默,总是习惯垂下眼睛,让修长的睫毛遮住他的情绪。 她问道:“你想去吗?” 她话语简洁,但是她明白林见泉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林见泉手中的动作顿住,之后低声道:“我是虫仔。” 叶天卉没说话。 林见泉继续道:“从我踏入马场的时候,就不存在‘我想不想’。” 说完这个,他继续干活了。 叶天卉静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林见泉,就像一块行尸走肉,好像可以任人宰割。 但是她也说不得什么。 毕竟她也没办法帮他什么。 就好像那匹腾云雾,分明她觉得那就是转世的赤雁,但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让腾云雾继续留在跑马地的马厩里。 她想起这些,便冷笑了一声:“总有一日,我必能改变这一切。”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转首,自那马厩的格子窗棂中往外看。 这马场是依山而建的,一条绿茵马道蜿蜒而去,就在那马道上,叶文茵和陈家蕊正在教练的陪同下策马而行。 她们的骑马装都很讲究,特别是叶文茵,剪裁优雅的蓝色骑马装搭配了帽子和手套,脚底下踩着及膝长靴,整个人看上去古典优雅。 这时候,马厩里一匹马发出咴儿咴儿的声音,叶天卉抬起手,轻抚过那匹马安抚着。 她的视线却依然看着窗外。 其实对于叶家,她确实是不太有所谓的,他们认了自己,她自然高兴,不认的话,给一些钱打发自己那也是好的。 她觉得困难只是暂时的,凭着自己的双手,她一定可以在这花花世界拼搏出一番天地。 但是此时此刻,她竟然非常可耻地羡慕起叶文茵。 至少现在,她作为一个马房助理只能在这里闻着马粪的味儿,看着身边的朋友只能屈从,看着自己心爱的坐骑在那里黯淡无光地吃草,而叶家大小姐却可以穿着漂亮讲究的骑马装驰骋在绿茵道上。 上辈子的一些事已经太过久远,以至于她开始思念,思念那遥远的感觉。 她也曾经手握缰绳策马迅奔于月下,马蹄翻飞,驰骋万里,大漠如雪。 叶天卉这么看着的时候,却恰好,那叶文茵回首,远远地看过来。 隔着炫目的阳光,彼此都感觉到了彼此的视线。 当视线交接间,叶天卉便明白,叶文茵已经知道了。 叶文茵望着自己的目光,是试探,是打量,是防备。 她必然已经知道了。 其实如今回想,好像从她最开始见到叶文茵,叶文茵对待自己的态度就有些不对,好像格外关注。 她只能推测,叶文茵见到自己的时候可能就已经认出自己了。 一切都有可能。 内地的“妈妈”对自己一直有所提防的,当自己离开北京后,她也许就猜到了自己的动向,她本来就有香江叶家的联系方式,这种情况下,联系上叶文茵,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叶文茵,让叶文茵早做防备,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再往前推测一下,也许“妈妈”寄了自己照片给叶文茵? 如果那样,当时在赛马会所的种种就可以解释了,她已经认出自己,故意送给自己吃剩下的点心,其实是在试探自己? 这么想着的时候,就有人过来通知了,让叶天卉先过去,说是叶小姐需要助理。 叶天卉当即略收拾了下,便跟过去,过去的时候,却听叶文茵正和训马师讨论着几匹新马的训练计划,陈家蕊从旁摆弄着一匹马的鞍具,旁边有练马师牵着几匹马等候在那里。 叶天卉一眼扫过,便知道那几匹马都是顾时璋所说的“英国纯种马”,从这几匹马的配备看,这应该就是叶家从英国拍卖来的名马,是冲着这一赛季来的。 那练马师道:“这四匹马在抵达我们马场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做了全面的体检,它们的身体状况都非常好,接下来我们要先让它们适应环境,帮着它们调整时差,适应气候,等这些完成后,便开始对它们进行正式训练,按照我们的计划,这些大概会在一个月内完成。” 叶文茵一边翻看着手边的文件资料,一边偶尔抬眼看看那匹马,之后她的视线落在一匹黑色母马身上:“这几匹马都来自Newhaven Park,Newhaven Park曾经繁育出许多优秀的世界赛冠军,至于这一匹黑马,它叫Black Rose,它的父系是著名种公马肯塔皮特,它的母系是美国一级赛冠军Bergene。Black Rose在周岁的时候被拍卖到英国,在它三周岁的时候已经名满英国,如今它三周岁半,正是一匹马的黄金巅峰时刻。” 叶文茵微颔首:“不过它看上去精神还不太好,看来还需要调整时差。” 训马师表示赞同:“我们计划先给它开始适当的运动,所以今天叶小姐可以先试试。” 叶文茵笑着道:“可以,名满英国的宝马,我也想知道骑起来是什么感觉。” 她这么一发话,众人便开始备马,陈家蕊挑了一匹马,已经准备上马了,叶文茵却要过去一趟更衣室,训马师等都是男性,见此自然让叶天卉陪着。 叶天卉也就跟随叶文茵过去更衣室,到了更衣室后,叶文茵漫不经心地打开自己的包裹,又吩咐叶天卉:“我要喝一杯咖啡。” 叶天卉看了看,这边是有咖啡机的,不过她还不太会用,便略研究了一番,按了其中一个按钮,果然那咖啡机便动起来了。 叶文茵从旁看着,突然道:“我并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这点你放心。” 叶天卉听此,淡声道:“我相信叶小姐并不是,叶小姐善良温柔。” 叶文茵对于这话显然有些满意,她又仿佛很随意地问起来,问起叶天卉的经历,问起叶天卉这份工作。 最后她好奇:“你们内地过来的,找这样一份工作不容易吧。” 叶天卉:“是。” 说着,她将咖啡递过去。 叶文茵接过来,之后笑看着叶天卉。 两个人个子其实差不多高,不过此时此刻,身着马靴的叶文茵比起叶天卉来,自然更显气势。 优雅考究的骑马装,高高挽起的发髻,那是英式贵族的风范。 而相比之下,眼前的叶天卉穿着马场的统一制服,那是完全无法和叶天卉相提并论的。 她以一个优雅的姿势拿着手中咖啡,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天卉:“叶天卉,你很聪明,也比我想得要能干。 叶天卉笑了:“叶小姐,谢谢夸奖。” 叶文茵:“只可惜,猪仔得食墟墟冚。” 她后半句说得比较快,叶天卉没听懂。 叶文茵自然明白叶天卉不懂,她浅尝了一口咖啡,之后便拿了纸巾接着,吐出来。 她将吐出来的纸巾递给叶天卉,叶天卉见此,便低着头接过来,之后扔到了一旁垃圾桶中。 她明白,叶文茵故意的,她就是故意使唤自己,不过这也没什么,随她。 她扔了那纸巾,回身时,就听叶文茵又,吩咐道:“帮我把这些收到那边的储存柜里吧。” 叶天卉看过去,却见梳妆台前铺了丝巾,那丝巾上放着一块手表,一个镶嵌了钻石的发卡以及一对耳坠。 她这辈子虽然一直穷,但上辈子到底是见过一些东西的,自然明白那发卡还有耳坠都是贵重物件,至于那手表,看得出来金灿灿的,估计是名牌。 那些国外的名牌手表贵得特别离谱。 她便道:“叶小姐,这些物件太贵重了,若是丢了一块,那卖了我也赔不起,你稍等片刻,我叫我们经理过来,帮你妥善保管。” 叶天卉这么一说,叶文茵顿时拧眉。 她好笑:“你倒是像泥鳅一样,生怕谁赖了你不成?” 叶天卉才不管呢,她走出去后,马上叫来了Jessie,Jessie一听自然重视,当即请教了胡经理,胡经理便马上找来了两位保安,大家一起取来保险箱,将那些首饰当着叶文茵的面放入保险箱中,之后钥匙交给了叶文茵。 之后胡经理笑着说:“叶小姐下次过来,如果带了这种贵重的首饰,可以和我们说一声,我们会提前准备。” 叶文茵接过来钥匙,神情便有些异样:“我只是忘了。” 骑马的时候自然不能带着这些首饰,她穿着骑马装过来的,却带着这些,难免有些疏忽了。 胡经理没说什么什么,还是陪笑着,又让马术教练陪着叶文茵去练习了。 ********** 等叶文茵过去骑马了,叶天卉回去自己马厩,和Jessie一起收拾过马厩后,还有些时间,她便过去了马厩旁边的管理室,那边有一部电话,她直接给顾时璋拨号,不过电话响了一会,一直没人接。 她只好挂了,想了想,又给江凌枫摇电话。 这次电话倒是马上被接了,那边传来一个声音:“请问你找哪个?” 叶天卉道:“你好,我找江凌枫,他在吗?” 那声音马上道:“你等等——” 说着时,那人便喊了一声:“枫哥,有靓女!” 于是很快,就听到动静,江凌枫接了电话:“喂?” 叶天卉:“凌枫,是我。” 江凌枫听到她的声音,显然有些意外:“怎么突然给我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叶天卉:“就是问你个事,你现在忙着吗?忙的话回头再说。” 江凌枫:“没什么,你问就是了。” 叶天卉这才问起:“我们现在领的是临时居住证,假如……我是说假如说我犯了什么事,被他们的警察给抓住,那会怎么样?” 江凌枫声音便凝重起来:“最近香江当局对我们的政策不太稳定,并没有一定的规定要怎么样,好的话按照当地居民情况处理,不好的话,可能把我们遣返回去。” 叶天卉:“这个要看当局怎么处理,没硬性规定?” 江凌枫:“是。” 叶天卉便明白了:“行,我知道了,回头我可能还有问题问你,有时间我们聚聚。” 江凌枫:“好,有什么事你随时给我摇电话,如果我有事不在,你和接电话的说声,我回头打给你。” 叶天卉:“嗯,我现在要搬家了,等我换了新电话告诉你。” 江凌枫:“搬家?” 叶天卉便将自己的情况说了,江凌枫自然觉得不错:“那样倒是节省了房租和伙食费,确实不错,而且这个工作也不辛苦。” 叶天卉自己也很满意:“对,所以我想着得小心些,好好干!” 挂了电话后,叶天卉想着叶文茵今天的举动。 这叶文茵对自己的恶意简直是不加掩饰,那么贵重的首饰竟然让自己帮她收,明摆着是给自己设个陷阱吧。 回头她这大小姐随便嚷嚷一声,说自己偷她什么了,如果没个外人作证,那真是百口莫辩。 等被警察抓了,以她的社会关系和地位,随便找个由头,给点压力,警察直接把自己遣返,或者莫名死在海里什么的。 像她这种社会地位的,死十个八个扔海里都没个响声! 这种坑,她若是跳,她就不是叶天卉了。 只是自己能躲过一时,却躲不过一世。 如今这叶文茵的手段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若她动真格的,只怕有的是办法收拾自己。 自己便是会些功夫又如何,两拳难敌四手。 一时她又想起叶文茵竟然挑了林见泉过去,其实多少担心起来。 她要对付自己的话,该不会从林见泉下手吧? 自己和林见泉并不熟,但是如今在一处马厩做事,那叶文茵又看到自己和林见泉一起出入,如果叶文茵由此误会,从而连累了林见泉,那是她绝对不想看到的。 她想打听下林见泉的情况,不过也并不好打听,毕竟叶家的马是养在专用的马房,各马房之间泾渭分明,内部管理森严,她没有得到许可是不能到各处乱转的。 就算她可以偷偷溜过去,但是这会儿叶文茵估计正等着抓自己的把柄,万一被发现了,他们是绝对不会姑息,自己只会被遣送出去。 这种情况下,叶天卉只能安安分分,并设法从Jessie这里打探下消息,Jessie却给她一个钥匙:“这是那边空闲马房的,和别的马房区都是隔着的,你住在那里很方便。” 叶天卉听着自然觉得不错,马房有空调也有热水,关键是不花钱,虽然住在这里晚上可能轮班,早晨还会照顾赛马出晨操,不过怎么着都省钱了。 她心里喜欢,顿时将那些烦恼先抛开,想着先搬家拉倒,这时候也下班了,她拿着钥匙便要离开。 谁知道一出马场,就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就站在红围墙外。 是顾时璋。 他穿着简洁的灰色连帽工装服,踩着自由鞋,戴了一顶渔夫帽,难得没有戴眼镜。 渔夫帽的帽檐略压下来,衬得鼻梁挺拔,两眼深邃,俊酷异常,竟有金属般的冷感。 叶天卉看着这样的顾时璋,她总觉得他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她如今对于男性的熟悉其实源自于内地,满眼所见的军装蓝,还有灰色,大家都那么穿的,一个个很质朴,很循规蹈矩。 来到香江后,这边的男人自然穿戴各有不同,百花齐放,甚至有人穿着窄腰大喇叭牛仔裤烫着大卷发完全像个女人一样。 叶天卉觉得那样的男人太讲究外貌,没有男人味。 她看待那些穿戴很讲究的香江男人,不觉得他们是男人,就觉得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是陌生的,她无法理解的。 但是顾时璋却不一样。 如果换到内地满眼中山蓝的时代,他太潮流了,太时尚了,扑面而来的港味,冷冷的,淡淡的,别有味道。 顾时璋在叶天卉的目光下,笑道:“给我打电话了?” 第24章 叶天卉:“嗯, 你怎么知道?” 按说就算她打了,他也看不到来电号码的,况且她用的马场电话打的, 他应该不知道。 顾时璋唇角便微翘起:“猜的, 我家里的电话号码万年没人打, 既然有未接电话,想必就是你了。” 叶天卉:“我以为你出国了呢,原来还没出国。” 顾时璋:“计划有变,推迟了,后天的飞机, 已经定下行程,想着正好今天正好过来看看你。” 叶天卉:“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顾时璋笑道:“也是刚到, 想着你快下班了, 过来等你,走吧,先去吃饭,然后我陪你搬家吧。” 叶天卉心里泛起轻快的愉悦:“好。” 顾时璋显然也是心情不错, 他两手揣在卡其裤兜里,笑着问:“想吃什么?” 叶天卉看他一眼:“你要请我吃吗?” 顾时璋笑看着她:“我如果说让你请, 你怕不是要跳起来了,然后说不得和我绝交了。” 叶天卉很轻地哼了声:“你知道就行。” 对她来说,再也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了,总想着让她请吃饭的朋友,一定不是真朋友。 这时候, 马场的大门开了, 一行车辆自马场出来。 顾时璋淡扫了一眼,抬起手, 修长的手指轻压了下帽檐,笑着道:“走吧,带你去吃煲仔饭。” 于是两个人过去吃煲仔饭。 或许因为这天上班辛苦的关系,叶天卉胃口很好,觉得那米饭很香。 顾时璋见此,便加了一碗米饭,叶天卉听着他对老板说“靓仔”便有些奇怪,纳闷地问:“那是什么?” 顾时璋抬眸,笑看着叶天卉:“米饭蒸出来晶莹白净,那不是挺好看的,这个就叫靓仔。” 叶天卉恍然,细细品味一番,又觉得好玩。 顾时璋却突然问:“白天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叶天卉:“本来想问你个事,不过后来不用了。” 顾时璋:“哦,到底怎么了?是工作上的事?” 叶天卉便提起来叶文茵:“我不喜欢她。” 顾时璋略蹙眉:“那要不要干脆换一份工作?” 叶天卉想起那叶家人要过来马场,这对她来说倒是一个机会。 不是说叶老爷子过来吗,如果叶老爷子过来,那自己那亲爹还是有可能来的,到时候她就来一个当场认亲好了! 就光明正大来,看他们叶家还能不认不成! 当下也就道:“不用,只是一个骄纵的大小姐而已,我又不会在意。” 顾时璋抬眼看她:“怎么,你有别的想法?” 叶天卉并不太想和他提这些。 她知道顾时璋必然是有些身份背景的,她能感觉到。 她和江凌枫交往,和林见泉相识,和Jessie聊天,也包括和马场其它工作人员接触,她能感觉到顾时璋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顾时璋不显山不露水,但他雍容闲淡,矜贵散漫,那不是一个普通策骑师该有的气质。 很明显,他在英国有自己的投资,在新加坡或者别处估计也有产业,总之这是一个富贵闲人,策骑师一说未必是骗她的,应该只是他个人爱好罢了。 不过这并没什么,她不在意他的身份背景。 两个人相处得好,那就相处,那就当朋友,至于什么身家背景,她不会因为林见泉是卖肉养出的孤儿而轻看,也不会因为他顾时璋的富贵而高看他。 就这点来说,她甚至觉得顾时璋也是一样的。 或者从一种很矫情和自以为是的角度来说,她觉得她和顾时璋的交往是抛却了这些世俗的伪装,比如金钱比如地位,比如她是大陆妹,这些在她眼里并不重要。 她觉得顾时璋也是一样。 所以她却并不打算和顾时璋细说自己那狗血电视剧一般的身世,以及接下来自己的打算。 她很在意这个人,她也知道只要自己开口,这个人会帮着自己,他其实对她非常好,她能感觉到。 但是自己的事,她还是希望自己处理。 她这么笑着时,顾时璋抬着眼皮探究地看她:“看来你是有什么打算了?” 他这么问了她两次,她也就道:“——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叶天卉道:“那天我第一次去马场报道,差点迟到了。” 她便讲起自己当时不得不弃车跑步的种种,顾时璋神情便有些微妙,之后便笑了:“是你叶天卉会干出来的事。” 叶天卉笑道:“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车停在我身边。” 顾时璋微挑眉:“哦?” 叶天卉便把当时的情况大致讲了:“总之,乍看很好心,结果最后却把我赶下车。” 顾时璋神情收敛,详细问起来,叶天卉虽没提自己目的,但也没太隐瞒,把自己如何友好和对方说话,结果对方一脸冷淡的事都说了。 她最后道:“我就想,这个人是不是就是叶文茵的爸?” 顾时璋:“你为什么认为他是?” 叶天卉饶有兴趣地道:“我猜的嘛,他长得挺好看的,不对,特别好看,而且一股书卷气,他又送叶文茵去马场,我觉得就是了吧,年纪嘛,看上去三十多岁。” 顾时璋神情郑重起来。 他面无表情,平视着对面的叶天卉:“天卉,你才从内地过来,心性单纯,可能有些事你没意识到,所以我作为你的朋友,必须提醒你。” 叶天卉纳闷:“什么?” 这时候,两个人也吃差不多了,于是顾时璋带着叶天卉离开,两个人也没坐巴士,就这么走在路边,边走边说话。 顾时璋非常有耐心,细致地给叶天卉讲一些约定俗成的礼仪规范,也讲一些职场或者说成人间的讲究。 因为顾忌到叶天卉的面子,他说得非常含蓄,不过该说的都说明白了。 叶天卉是粗中有细的人,她也并不是不懂事的,只是未曾细想罢了,如今顾时璋这么一点,她回忆着当时情景,顿时懂了。 她开始把这件事从头分析:“所以,最开始他把车子停在我面前,要顺路载我一程,其实根本不顺路,他是故意的。” 顾时璋点头:“对,他居心叵测,就是故意搭讪你。” 叶天卉:“他后来拿了外套要给我。” 夜风微凉,灯火朦胧,顾时璋幽黑的眸中泛起一丝凉意。 不过他还是用温柔的声音道:“第一,不要随意穿男人的外套,这样会引起男人的遐想,第二,他显然想多了。” 叶天卉尽量回忆:“我也没有什么太过不当的吧,就是可能后背出了一点汗……” 但这也没什么。 现阶段她脑子更多的是想着生存,挣钱,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没法讲究这些细节。 顾时璋:“说明这个人容易想入非非。” 叶天卉有些赞同:“看来就是了,有些男人,看到女人一截胳膊都能联想到和这个女人生孩子的事!” 顾时璋:“……” 顿了顿后,他承认:“有点道理。” 叶天卉:“那他后来干嘛又赶我下车呢?” 对此,顾时璋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放远:“可能他脑子不太正常吧。” 然而,叶天卉却自己了悟了:“他误会我了,把我当成不正经女人!把我当成楼凤!” 顾时璋听此,眸中顿时泛起无奈。 显然,叶天卉的人生经历让她对大香江的五光十色还不够了解,她对这种事的了解就是“楼凤”,因为她只接触过楼凤。 内地显然没这种事的,她接触不到。 她不知道以叶立轩的身份地位,当然也因为他出色的外形,会有前赴后继的女人想尽办法接近他,搭讪他,巴望着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也许最开始,叶立轩对她存在某种好感,所以才做出明显违背他以往风格的事情,竟然主动载她一程。 但是上车后,她的种种表现让叶立轩误会了。 叶立轩是高傲孤冷的性子,才把她赶下车。 他安慰叶天卉:“天卉,不会的,你不要多想。” 叶天卉:“他竟然误会我,他竟然敢误会我?亏我当时还努力礼貌了,敢情他竟然误会我了?他都那么老了,我能看上他?” 简直恨不得蹦起来,直接把他揍趴下! 她竟然还傻傻地猜测这个人是她亲爹,她亲爹能是这样的人? 顾时璋:“这个人一看就是年纪大了,纵然皮相不错,但都是伪君子罢了,这种伪君子,他想了什么根本不必在意,我们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叶天卉冷笑一声:“亏我还心存感激,没想到这种人竟如此自以为是!” 她突而想起那顾志镡:“这个人和那个顾家人简直是一丘之貉,都是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等我下次再见到他,我定是要他好看!” 顾时璋便抿唇笑了:“对,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揍一顿,他们就知道他们姓什么了。” 叶天卉听这话,反倒纳闷,好奇地看他:“你难道不劝劝我,让我不要惹是生非?” 竟还有这种朋友,在她恼的时候竟然添油加醋? 顾时璋:“可你生气不是吗?你既恼了,那不该揍他们吗?” 叶天卉瞥他一眼:“你这脑子怎么这么简单,都不带拐弯的!你这样做事,是怎么有了你偌大的家业,你英国还有投资,那不是挺有钱的,怎么脑子里就这?” 顾时璋:“……” 叶天卉呵呵一声:“我岂是那等有勇无谋之辈!” 顾时璋试探着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叶天卉:“我若就此揍他们一顿,固然解气,但只能伤他们皮肉,且把我自己陷于囹圄之中,这不过是逞一时之能罢了,我若要对付他们,自然是从长远计。” 顾时璋:“从长远计,又该如何?” 叶天卉笑了笑,却是淡声道:“那自然是平步青云扶摇上,那些宵小之辈,总归会被我踏在脚下,我既已经立下打算,又何必计较这一时之长短。” 顾时璋听此话,微怔。 看过去时,却见秋意恬淡,夜风微凉,她扬眉一笑,飘逸洒脱。 一时心思竟有些恍惚,倒仿佛看到千年之前,那个手挽二尺青峰,笑说要为他斩尽天下奸佞的小姑娘。 ************ 晚上回到家后,叶天卉开始收拾东西,其实她也没多少行李要收拾,无非几身应季的行头以及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罢了。 略收拾过后,将那些行李堆在一旁也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天卉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她还在梦里。 她一个激灵醒来,带着睡腔含糊地问:“谁啊?” 她下意识觉得是楼房里的租户,或者阿婆或者阿伯什么的,卫生费租费过道杂物这种繁琐事。 谁知道却听到顾时璋的声音:“我,这都七点了,你不是今天要上班吗?” 叶天卉懵了懵:“顾时璋?” 顾时璋:“叫我名字,去掉姓。” 叶天卉现在脑子还不太清醒:“好吧,时璋,你怎么来了?” 她连忙爬起来,给自己套上衣服,就要去给顾时璋开门。 但是起身后,看看自己这根本无立锥之地的小窝,再想想自己睡了一觉蓬头垢面的样子,竟有些尴尬,只好道:“我还没洗漱呢!” 这人太过分了,能给她留点面子吗? 薄薄的一扇门外面,顾时璋轻笑出声:“我是想着你要搬家,又要上班,怕你来不及,那这样吧,我去楼下等你,你打理好了再喊我?” 叶天卉:“哎呀,不用了,我很快就好。” 当下,叶天卉迅速地穿戴过,收拾好自己的用品,又拎着洗漱品过去洗漱过,擦了一把脸,梳了头发,这才对顾时璋道:“走吧,我好了。” 顾时璋便笑,她确实很快:“行军打仗的速度。” 叶天卉挑眉:“谁让你这么早的。” 顾时璋弯腰,接过来她脚边的那提包:“想吃什么?” 叶天卉看了看时间:“我想赶紧搬过去,等安顿好,在马场随便吃点吧。” 顾时璋却拿出一个袋子,笑道:“看,我带了一些吃的,那我们等去了马场一起吃?” 叶天卉:“好啊!” 当下顾时璋陪着叶天卉下楼,先去阿婆那里退租,签字,交割,。 他外形太过出色,尽管只穿了简单的工装牛仔,但依然引了不少人侧首看,在顾时璋帮他清点交割时,还有楼凤悄悄凑过来对叶天卉打听:“怎么找了这么好的男人,很有钱吧?” 叶天卉:“他特别抠门。” 让他请自己吃好的都不太肯的样子。 楼凤眼睛直溜溜往顾时璋那里扫,挺拔颀峻,肩阔腿长,那身看似简单的牛仔装仿佛是一个国际顶尖名牌,还有那双鞋,也是很贵的,当然还有那手表! 她低声惊叹:“他的手表很值钱吧!他好阔!” 叶天卉反应平淡:“是啊,他说花了几个月工资呢。” 这时候顾时璋已经帮她交割过了,她便迎过去,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身后,都是艳羡的目光。 等走在街道上,叶天卉:“刚才那个姐姐说你长得好看,还说你一看就是有钱人。” 顾时璋:“哦。” 叶天卉:“还说你的手表特别贵!” 顾时璋轻叹:“听起来你很羡慕的样子,你喜欢的话,我把手表送给你行吧?” 叶天卉:“我就说说而已嘛!” 这么说着,两个人拎着包上了巴士车,赶过去马场。 因为来得早的缘故,一进入马场,就听到群马奔腾的声音,却见朦胧晨光中,一匹匹的骏马正在跑道上奔驰,有训马师吆喝着,还有策骑师翻身下马汇报等。 这是马场的例行公事,哪怕这些马匹目前并不参加什么赛马比赛,但是每天的晨操依然是例行公事,这也有助于让这些马匹保持良好的状态。 叶天卉见此,忙对顾时璋道:“你帮我把东西放到那个宿舍,我先去我马房看看。” 顾时璋:“你宿舍在哪?” 叶天卉:“就那边三排第十七号马房。” 顾时璋看了看:“好。” 当下叶天卉赶过去马房,却见自己马房的几匹马还没出晨操,Jessie在那里低声埋怨:“前面的马太拖沓了,浪费了不少时间。” 这些赛马出晨操的时间都是排好序的,因为他们马房的几匹马都是退役马,优先级低,自然排在最后面。 叶天卉:“那就等等吧,反正时候还早。” Jessie问起叶天卉:“你不是今天搬到这边宿舍吗?” 叶天卉:“对,我朋友陪我一起来的,他帮我拿过去。” Jessie:“好,你先把过去你的房间安置好吧,我估计还得等半个钟,到时候你过来就行。” 叶天卉点头谢过,便赶过去自己宿舍。 所谓的宿舍其实就是马房改造的鞍具室,这鞍具室有两间,一间空闲着,现在充作宿舍。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顾时璋已经将鞍具室打扫过,把一张临时木架子床给搭好,安置在了放鞍毯的架子旁。 他见她进来,笑着道:“以后天冷了,你可以随便扯过来鞍毯当被子,也不错了。” 叶天卉看了看,也是满意的:“你已经打扫过了!” 她觉得他是矜贵讲究的人,但不得不说,他干活还可以,显然对马房也很熟悉。 顾时璋:“那是自然,这种活我很熟,我以前也曾经睡过鞍房。” 说这话,他又过去一旁检查隔壁的热水和厕所装置,检查过后,自然很满意。 他挽唇笑着道:“还好,虽然挨着马厩,估计有点马粪味,不过比你租的那小窝强多了。” 他没进去,但大概感觉到了,她租的那房子几乎没法下脚。 叶天卉:“我也觉得不错,你看这位置多好啊,对着一片绿草地,通风好,虽然挨着那些马,但想想人家赛马的身价那么高,如果论斤称两地卖,我还不如人家值钱呢!” 所以,似乎也没什么好委屈的,说起来她还沾光了。 顾时璋又打开旁边的一个盒子:“我还给你带了一些日用品,这样你用着也舒服。” 叶天卉好奇,探头看过去,却见里面有全新的浴巾毛巾,都是成套的,一看就是好的,还有护手霜,面霜,洗发液沐浴露等。 她疑惑:“你怎么给我买这么多?” 顾时璋轻叹:“你请我吃这么多饭,我也不能不回馈下是不是?” 叶天卉检查了下:“那也挺好,这些我确实有用。” 她感激地看他:“谢谢你,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顾时璋黑眸含笑,望着她道:“我这不是要去英国一段嘛,我得赶紧花点钱收买你,让你用着我送的物件,还能想着我,可别回头过两周我回来,你都忘记我是谁了。” 叶天卉:“瞧你说的,我有那么没良心吗?” 顾时璋却道:“你有。” 叶天卉不满:“你!” 顾时璋继续来一句:“你就是一个没心没肺没良心的。” 叶天卉:“……” 她无奈又无辜:“你以为你送我那么多东西,就可以随便侮辱我的人格了吗?顾时璋,我不过是不想和你计较罢了!” 顾时璋看她那气鼓鼓的样子,突然便笑了。 他嘴角噙着笑意:“好,不侮辱你的人格,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我带了一些点心,去外面找一处,一起吃。” 叶天卉一听好吃的,刚才的气恼顿时烟消云散了,她兴致勃勃地道:“我看到外面有一处凉亭,这会儿没人,我们赶紧过去!” 顾时璋:“好!” 叶天卉折腾这一遭也确实饿了,于是两个人便过去马厩后面,这里有一处凉亭掩映在苍翠之间,从凉亭往那边跑马场看,蜿蜒的跑马道尽收眼底。 顾时璋笑道:“这边估计很少有人过来,清净。” 说着,他把那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看看喜欢吃吗?” 叶天卉看过去,一看之下倒是意外。 里面竟然有肉肠,还有虾乾,并不只是她以为的寻常点心,一时自然食指大动。 顾时璋自然看出来了,从旁拿了一个小竹签递给她:“尝尝这个。” 叶天卉接过来,先叉了一块那肉肠,入口筋道,香味四溢,细吃时又隐隐带着几分甜感,一点也不腻,甚至有些弹软的口感。 她连连点头:“好吃,这个好香!” 顾时璋:“这是生晒的腊肠,你再尝尝这个,这是虾乾,海上渔民凌晨出海落网捕的虾,去了壳后在竹箩上晒的,现在香江很多食品都是工业加工,这种原汁原味的开始少了。” 叶天卉便尝了口那虾乾,略带着一些腥味,但并不重,虾味很是浓郁,味道也是鲜甜的,吃起来很开胃。 顾时璋又打开旁边一个包装盒,里面是面包,都是切成一指见方的小块,可以用竹签戳着吃。 他自己也拿了一个竹签,两个人各样都尝了尝,好吃得要命,叶天卉吃了一口还想再吃一口,就着面包块,再喝口水,吃得齿颊留香。 此时树木繁茂,翠竹成阴,山风吹来间,带来些许干草的气息,两个人坐在这凉亭上,远眺着香江风景,尝着这世间美味,自然惬意。 叶天卉各样都吃了不少,这才心满意足:“你带的这些真好吃!” 好多都是她见都没见过的,便是外面有同样的,也不是一样的滋味。 顾时璋唇角微上翘,笑着道:“看你吃得香,连带我胃口也好了。” 叶天卉:“挨过饿的,吃什么都香,一看你竟没饿过。” 顾时璋听这话,视线落在她脸上:“挨饿是什么感觉?” 叶天卉:“这可不好形容。” 顾时璋:“为什么?” 叶天卉叹了声:“我便是有生花妙笔,也没办法让你知道你不曾经历过的滋味,想知道,饿上十天半个月的就知道了。” 顾时璋听着,神情顿了顿,之后点头:“也对。” 叶天卉用竹签再次叉起旁边一小块腐乳芝士蛋糕,品尝着那独特的香,道:“不去提这些不高兴的了,你明天不是要去英国吗?” 顾时璋颔首:“是,明天的飞机。” 他抬眼看向她,突然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叶天卉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顾时璋马上收敛了神情:“开个玩笑。” 叶天卉纳闷地打量着他:“总感觉你仿佛恋恋不舍的样子。” 顾时璋听此,捏着竹签的优雅长指陡然顿住。 之后,他缓慢抬起眼皮,看向叶天卉。 却见她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挑眉:“说这话,你是拿我打趣吗?” 叶天卉心满意足地吃着那腐乳芝士蛋糕:“我就说说嘛,你干嘛反应这么大?” 顾时璋静默了片刻:“我只是有些不太放心。” 叶天卉:“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顾时璋便不说话了。 纵然她生性洒脱并不在意,但他自是看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昨晚难得回去许久不曾回去的顾家,先把顾志镡这侄子叫到一旁好一番训诫,看他憋屈无奈却只能隐忍的模样。 之后又给巴拿马咖啡种植园摇电话。 他和叶立轩交情甚笃,因喜好咖啡,又口味挑剔,所以一起在巴拿马添置了咖啡种植园来种植咖啡,谁知道无心插柳柳成荫,如今巴拿马种植园的咖啡屡获大奖,倒是要好生经营了。 如今他自是要给叶立轩添几桩堵。 叶天卉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她疑惑:“你怎么了?不开心是吗?” 顾时璋:“我有个助理,会帮我处理家里的琐事,他会留在香江,万一你遇到什么事,你就给他打电话。” 叶天卉:“哦?” 顾时璋道:“我都和他说好了,什么都可以帮你处理,想换工作,或者哪里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对他,你不必见外。” 叶天卉便懂了:“放心好了,如果遇到什么我自己处理不了的,我不会客气。” 顾时璋拿了纸笔,在纸上写了电话号码和名字,交给叶天卉。 他嘱咐道:“他什么都可以处理好。” 叶天卉:“我懂了!” 说着,她拿起一罐汽水,“砰”的一声打开,递给顾时璋:“来,我以水代酒,给你践行,你赶紧高兴起来,不要在这里依依不舍,倒仿佛要诀别一样!” 顾时璋修长手指轻握住那汽水瓶,抬眼看着叶天卉:“好,那我们干杯。” 两个人干杯,汽水入腹,沁凉。 顾时璋垂下薄薄的眼皮,所有的心思都掩下。 包括分离带来的隐隐担忧,包括不计后果的志在必得,也包括觊觎的贪欲。 叶天卉父亲叶步边曾经说,叶天卉是奔波在荒野的一匹野马,这个世上没有能够羁绊她的缰绳,更没有能囚禁她的宫墙。 她本是洒脱无忌的性子,他又怎么能轻易乱了分寸。 于是他终究不动声色起来,仿佛并不在意地道:“那我走了,两周后见。” ********* 送走了顾时璋,叶天卉去过去马房准备工作,她和Jessie一起将自己负责的那处马厩迅速收拾妥当,便准备出发上午的训练了。 他们负责的几匹马,有一匹马总是无精打采的,它刚醒,好像有点起床气,叶天卉牵它缰绳的时候,它耷拉着脸。 Jessie便笑道:“我有办法对付它!” 叶天卉:“什么办法?” Jessie对着叶天卉狡黠一笑,之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什么,喂给了旁边的马。 叶天卉疑惑挑眉。 Jessie公布答案:“一块糖,奖励它们一块糖,它们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叶天卉也忍不住笑了:“会被发现的。” 被发现了,这自然是违规的,那么金贵的赛马呢,食物都是精心配备好的,不是他们能随便做主的。 Jessie:“放心,马会为我们保守这秘密!” 叶天卉笑道:“走吧。” 说话间,训马师和策骑师终于来了,他们负责牵着马去晨操,Jessie和叶天卉顺利交接后,便趁着这个功夫清理马厩,为做操回来的马匹备水备料,等准备差不多了,那些马也要回来马厩,他们过去接应。 叶天卉按照号码牌逐牵马回来时,却恰好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匹马。 她记得那匹马,是那匹叶家从英国拍卖来的Black rose,黑玫瑰,这匹马品种好,又是国外知名马场繁育出的,确实非同寻常。 比起马场的其它马,这马看着身形高大,四肢强健,有着高昂的颈部,皮毛光滑。 只是叶天卉却感觉到,这Black rose精神有些萎靡,很轻微,但确实看得出,它在晨操的两圈跑步后赶到了疲惫。 对于一个身体情况正常的赛马来说,这样的晨操应该是非常轻松的,跑完后应该是舒畅的,而不是现在的情况。 叶天卉打量着那匹马的时候,Jessie也注意到了,他低声说:“我今天听人私底下说,说这匹马状态不对。” 叶天卉心里一动,她想起之前训马师和叶文茵聊过的,说是要调整时差。 但是从这匹马的状况看,只怕并不只是时差的问题。 她疑惑:“马场怎么说?那边马房带马去看医生了吗?” 马场配备有香江最完善的赛马医院,可以说那医院的配置比一般人类用的医院还要高端。 Jessie看看外面,马厩外没什么人,只有马厩里几匹马正低头吃草。 他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可是我听马房经理私底下说,我偷偷听到的,说这个状态好像已经持续一天了,他们很担心,今天这匹马出晨操出到一半就放弃了,现在他们还没有和叶家人提起,估计想着周末好好调理两天,如果过几天还不好,可能就得和叶家提了。” 叶天卉听着,大概明白里面的意思,这匹马从英国购置过来,中途运输过后来到这边的马场,在交接过程中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马场进行体检并接收后,这就需要对这匹马负责。 一般情况下,有些什么小的不适应,马场会写在养马日记中交给马匹的主人,但是有些偶尔性的,一闪而过的小问题,他们可能就忽略了,毕竟这里面也存在误判。 她便问起来:“我听别人说,过两天叶家人就要过来看这几匹马了吧?” Jessie点头:“是,所以没多少时间,那个叶家小姐虽然是读了这个专业,但其实没什么实战经验,她看不出来,但是过几天叶家掌门人过来,他们马务公司的专业技术团也过来,到时候Black rose的问题只怕是瞒不住。” 叶天卉微挑眉,回忆着那Black rose种种。 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契机? 第25章 叶天卉搬到马场后, 日子过得逍遥舒坦却又小心翼翼,逍遥舒坦是因为她这里日子确实不错,可以吃职工餐厅的饭, 不要钱。 职工餐厅的食材自然比不上对客人供应的那些, 但是对她来说也相当不错了。 至于这马房, 别看是和赛马为邻居,但这条件真好,随时可以洗澡,而且还有空调,可以说叶天卉活了两辈子, 还没这么舒服地享受过。 上辈子她虽贵为辅国将军,但大部分时候征战在外, 就算小部分时候留在燕京城, 但科技落后的年代也没空调,总之那种享受程度肯定不如现在。 可这里再舒服,她也得提防着叶文茵,是以还是得处处小心。 不过好在经过她这几天的观察, 叶文茵虽然贵为叶家大小姐,但其实她并没有太多实权, 或者说,她手头并没有可以供她调动的人脉资源去做一些瞒过大家的腌臜事。 这倒是也好理解,毕竟在叶家这种大家族,估计对于子女能够调用的钱财都是有严格规定的,不是可以随便乱花的, 所以叶文茵可以去买名牌衣服, 也可以消费昂贵的鳄鱼靴子,但是却不能□□。 况且她到底才十八岁, 在叶家又不掌实权,之前还在国外留学了两年,这样的叶文茵,充其量不过是豪门受宠的小姐罢了,她还没能量来对自己施什么手段。 这天,叶天卉在和Jessie给赛马洗过澡后,又给它们都擦拭干净,暂时马厩里也没什么活,叶天卉便想着过去看看林见泉。 林见泉身为虫仔,如今已经正式进入虫仔的培训,就她侧面所知道的,马场对虫仔的规定非常严苛,严苛到非人的地步,据说会有至少一半的虫仔承受不住酷刑一般的训练自动退出。 叶天卉跑过去虫仔的培训中心,结果连大门都没能进去,她仗着自己马房助理的身份,大致问了问,这才知道,虫仔现在正在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封闭培训,培训期间是绝对不能见外人的,哪怕是自己的亲人也不能见。 叶天卉有些失望,也有些担心,回到马厩后,和Jessie聊起来,Jessie却是司空见惯的样子:“虫仔的训练就是这样。” 叶天卉:“他们都训练什么?” Jessie耸耸肩,摇头道:“他们的训练内容都是保密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说过,他们不能吃饭。” 不能吃饭…… 叶天卉想起林见泉那瘦弱的样子,简直仿佛风一吹就倒。 Jessie叹了声:“举个例子吧,我认识一位骑师,当我们洗马的时候,他都会刻意避开,不看不听。” 叶天卉:“为什么?” Jessie:“因为他们为了能够严格地控制体重,会节食,会禁水,当禁水到一定地步,他们听到水滴声,看到水的流动,那就是忍受酷刑。” 叶天卉一时无言。 Jessie:“我听说,他们还有很多别的手段,总之为了减重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 这几天叶文茵没再出现,叶天卉略有些放松。 她猜测叶文茵就算想对付自己也不那么容易,毕竟自己在马场,不轻易外出的话,她也没办法。 这天,她过去马场图书馆,将自己之前借的那本书还了,又找了其它几本书来看,最近她在马场倒是长了不少见识,反而把之前靠着下注挣小钱的想法淡了。 之前她能赢钱,真的只是靠运气罢了,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赛马里面讲究太多,博大精深,这绝对不是一个懂马的人看几眼就能下注赢钱的,如果那么简单,早有那懂马的伯乐发了大财。 她现在最该做的是精进自己的知识和见识,以后叶家无论认不认自己,她都得给自己找一条好路子。 她这么想着,抱着自己借的几本书准备回马厩,谁知道就见有一些人正等在会客室外面,旁边由马场工作人员看管着。 从那些人的衣着看,这都是非常穷苦的。 她不免有些疑惑,毕竟马场这种地方,她一个大陆妹来当最低级的马房助理,那些千金小姐都仿佛觉得拉低了马场的档次,突然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穷人? 她走近了,和那边工作人员搭讪了几句,或许看她也是马房工作人员的关系,对方倒是耐心,和她提起来,这是虫仔的家里人。 原来那些虫仔虽然是封闭培训,但是在早期时候,为了让他们能更好地熬过艰苦的培训期,每周会有一次机会可以见到家里人。 这种见面大概是十分钟左右,隔着玻璃栅栏,不能送任何东西,但是可以说几句话知道家里的情况。 叶天卉听着,便看向那些虫仔家里人,他们大部分神情憔悴麻木,衣着都非常落后,约莫和大陆十几年前的样式差不多,有老阿婆穿着旧式的对襟褂子,也有中年人穿着粗布褂子,总之这是一群和这个纸醉金迷大香江完全不同风格的衣着,这也是繁华世界的阴影面。 她不免想着,林见泉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他的妈妈也会来看他吧。 不过她这么看了一遭,并没看到年龄上可能是他妈妈的人。 这时候,虫仔们被训马师带着,排队过来这边了。 叶天卉看到,那些虫仔们果然没有林见泉。 虫仔走近了,鱼贯进入会客室,一时那些家人全都张望过去。 但那些虫仔们却是目不斜视,他们一个个脸色略显苍白,神情冷漠,戴着帽子,微垂着眼睛,动作一致地跟着训马师往前走。 叶天卉大概明白,这应该是虫仔的规矩,规矩非常严苛,以至于他们明知道自己的亲人就在旁边,却不能抬眼看哪怕一眼。 那些家人们殷勤地看着虫仔,有人抬起手抹眼泪,有人低声喃喃着自己孩子的名字,不过很快被旁边的马场工作人员低声呵止,于是场面变得寂静无声,那些家里都用热切而渴盼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孩子。 叶天卉便低声问了问旁边的工作人员:“请问,你知道林见泉吗,他的家里人没来看他吗?” 那工作人员听了,想了想:“林见泉,你是说那个眼睛很黑的虫仔?据说他表现很好,那些训马师都看好他。” 叶天卉:“对,眼睛很黑的那个。” 这时候那些虫仔家人已经鱼贯而入了,工作人员迅速划着名单,随口道:“他阿爸早早没了,他妈妈是楼凤,卖皮肉养他,后来出了什么事,被人家打,疯了,他家里没人来看他。” 虫仔和虫仔家里人都进去了,会客室的门关上。 叶天卉抱着手中的书,低着头回去自己马厩。 秋风起来,路边枝叶婆娑,有一片红黄斑驳的枫叶飘然而下,落在她面前。 她怔了半晌,才弯腰捡起来,夹在书中了。 ********** 周日早上六点,出过晨操后,马匹回了马厩,叶天卉和Jessie便开始紧锣密鼓为接下来的内部赛做准备,这内部赛是马场内部举办的,不对外公开,大概每两周一次,马场内部的策骑师都可报名。 那些虫仔也都会参加,这对于新晋虫仔来说算是很好的积累积分的机会。 Jessie兴致勃勃,他已经和朋友下了赌注,下注对象是那些虫仔,他看好林见泉,觉得林见泉在这次比赛中会有些成绩。 Jessie贼兮兮地道:“那些骑师对他们这些虫仔会有让磅,大概十磅呢!” 这对于虫仔来说自然是不小的优势,本身他们年纪小体重轻,正规骑手又要给他们让磅,他们还是很有可能取得一些成绩的。 叶天卉:“希望吧。” Jessie却对林见泉抱有更大的信心:“毕竟是我们马房出去的,希望他能成功吧。” 叶天卉听着,想起那一日亲人见面,那些虫仔们目不斜视的冷漠眼神,他们见到自己的亲人却不能表现出任何欢喜,不过心里应该是高兴的吧。 林见泉呢? 当下便道:“那我也过去看看。” Jessie欢呼,几乎高兴地搂住她:“太好了,我们一起给林见泉加油!” 不过让叶天卉和Jessie都没想到的是,这次的内部赛比他们以为的规模更大,甚至还看到了一些马场贵宾会员过来,据说是要看看他们麾下虫仔的表现。 至于叶天卉,再次被叫过去做现场助理,负责服务那些女贵宾。 Jessie很有些可惜:“那你看不到林见泉了。” 短短一两周的功夫,林见泉已经成为虫仔中带有几分传奇色彩的名字,显然大家都对他寄予厚望,觉得他能成功。 马场的不少贵宾会员都开始留意他了,他变得炙手可热。 对于那些会员来说,在一个虫仔还没发迹的时候就买断他的前途,成本低廉到几乎可以忽略,又可能在将来回报丰富。 叶天卉也觉得有些惋惜,她也有些担心,听说今天叶家人会过来,大概率是叶文茵。 叶文茵把林见泉弄到他们马房了,虽然还没签下合同,但凭着叶家的能量,林见泉大有可能就此留在叶家马房,然后被叶家签下长期合同,买断一辈子的策骑生涯。 不过她也没办法,当下略整理过后,换上了统一制服,便过去了贵宾区。 一到贵宾区,便看到了叶文茵,她穿着格子衬衣搭高帮骑马靴,英姿勃发的样子,而在她旁边陪着的赫然正是顾志镡。 顾志镡则是卡其色西装马甲和外套,里面搭配白衬衫和领带,下面则是配了紧身骑马和马勋,看上去随性不羁,却又帅气得要命,更像童话里的白马王子了。 在场也有其它女性服务员,不少人都用艳羡的眼神看向顾志镡和叶文茵。 叶天卉刚一过去,那顾志镡的视线便扫过来。 之后,他坐在真皮沙发上,慵懒地伸展着线条修长的大长腿,笑问旁边的叶文茵:“这个女人看着眼熟,你有印象吗?” 叶天卉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当没听到。 顾志镡旁若无人的议论透着高傲和不以为然。 叶文茵听这话,淡扫了一眼叶天卉,之后笑道:“这不就是之前在赛马会的那个北妹吗,你忘了吗?” 顾志镡一只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叶天卉:“我记起来了,当时你好心,把吃剩下的点心给她了,人靠衣装马靠鞍,她现在倒是比之前看着顺眼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说着,他便吩咐叶天卉:“这房间有些发闷,你把那边的窗户打开。” 叶文茵见此,忙道:“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这么多人呢,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我来了这里自然入乡随俗。” 顾志镡听着,再次看了眼叶天卉,叶天卉长得其实还算好看,不过看着太素净了,头发简单扎起来,穿着一身马厩的蓝色制服,站在那里没什么表情,仿佛完全没看到他一样。 不过他可是记得,记得叶天卉第一次看到他时的眼神,她很关注自己,看了自己好几眼。 装什么装,不过是一个贪图自己相貌的肤浅女人罢了! 他有些嫌弃地嗤笑一声:“这种工作人员怎么能和你比呢!” 叶文茵听这话,笑了笑,眼神轻淡地看了眼叶天卉,却是声音温柔地劝道:“别这么说,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专业人士吧,爷爷对于这次的赛马寄予厚望,我过来这里先做调研,还得仰仗这里的工作人员。” 顾志镡不屑地看了叶天卉一眼:“马场有很多专业人员,这种大陆妹算什么。” 他说完这话,却见叶天卉依然目不斜视的样子,好像说的不是她。 他越发好笑,这种大陆妹的脸皮真厚。 说话间,就见外面马场上,那些骑手和虫仔们都已经陆续到位了,叶文茵和顾志镡所在的位置是三层最好的位置,从他们的角度可以将赛场情况一览无余。 叶文茵笑看向顾志镡:“我挑了三四个虫仔,想着筛选出一个好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顾志镡颔首:“走吧。” 当下叶文茵和顾志镡就要下楼,下楼时,顾志镡突然看向旁边的叶天卉。 他挑眉,吩咐旁边的负责人:“让这个工作人员跟着我们下去吧,有什么需要的也好听使唤。” 那负责人听闻,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忙对叶天卉道:“你陪着叶小姐和顾先生下去,多上心。” 一时又对顾志镡道:“顾先生,这是我们马房的工作人员,不懂事,有什么事你尽管使唤,她做得不好的,还请多多包涵。” 顾志镡勾唇,笑了下:“我知道。” 叶文茵从旁,微蹙眉,她并不喜欢这样,她觉得顾志镡对于叶天卉过于关注了。 顾志镡自小容貌出众,拜倒在他西装裤下的女人不知道多少,但是他眼高于顶,一个也看不上,对于寻常女子根本正眼都不看的。 叶文茵算是从小和顾志镡一起长大的,深知他的秉性,和他关系要好。 不过叶文茵另有所爱。 只是她深知,她所爱之人永远不会回应她,她也绝不可能和那人有进一步的瓜葛,只能将所有心思深埋在心。 本来以叶文茵的身份,既不钟意这顾志镡,自然不必非要和他如何,便是家里人属意联姻,她也可拒绝,毕竟是叶家嫡出的孙女,她还是有这个底气。 只是如今她所有底气全都化为乌有,她开始明白,只有拼命抓住顾志镡才能抓住自己的将来。 顾志镡于她,竟如同一块浮木,她便使出浑身解数,温柔小意,果然让这顾志镡落入她编织的情网,对她温存百倍。 以顾志镡心性之高昂,断然没有女人能轻易入了他眼,自己能被他看在眼里,便已经成功了一多半,是以她对自己和顾志镡的婚事胜券在握。 她便想着,这桩婚事若能成,其实也算是如她心意了。 况且,若成了,她到底距离她的向往更近了一步,哪怕和他不能有夫妻之缘,却也有了间接的情缘。 这让叶文茵心底不为人知之处升起一些背伦的快感。 只是,如今顾志镡竟然格外关注这叶天卉,那种关注虽然带着鄙薄和居高临下,但也让她感到一些不安。 作为女人,她对于身边男人的心思有着别样的敏感。 或许因为叶天卉对顾志镡的不屑,让顾志镡对叶天卉有了征服欲,那种征服欲隐藏在不屑和鄙薄之下—— 叶文茵不敢细想。 她心里并不喜顾志镡,但顾志镡于她来说实在重要,她不能丢掉顾志镡这块浮木。 就在叶文茵复杂微妙的心思中,几个人来到了楼下赛马场,在这里,马场所有的虫仔和骑师已经各就各位,大家胸前别着号码牌,沉默地等着自己的场次。 叶天卉跟在顾志镡和叶文茵身边,视线在那些瘦弱的虫仔中巡视着,很快便找到了林见泉。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骑马劲装,腰部只有窄瘦的一拢,仿佛稍微用力就会折断。 秋日的阳光下,他面色苍白,唇上几乎没什么血色,垂着眼睛没什么表情地站在虫仔中间,如同异世的一抹魂。 叶天卉正看着时,突然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 她收回视线,便看到了顾志镡,他正望着自己,很有些探究的兴味。 顾志镡见她发现了,好笑地道:“那是你什么人?” 叶天卉用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道:“朋友。” 顾志镡微挑眉:“哦,也是大陆来的吗?” 叶天卉看着顾志镡脸上那别有意味的笑,就好像上帝在俯瞰着低等生物,她便有一种冲动。 现在,马上,抬起拳,狠狠地来一下子,把他那窄瘦漂亮的鼻子打歪。 然而她当然也明白,冲动是上位者的奢侈品,小不忍则乱大谋。 所以她到底是道:“不是。” 顾志镡微眯起眼来,他捕捉到了她眸底压下去的怒意,于是他更加来了兴致:“你不是觉得我好看吗,怎么,你现在又看别人?” 叶天卉诧异,不可思议看他:“先生…你想什么呢?你想多了吧?” 怎么有钱人都这么自以为是? 顾志镡俯首下来,看着她垂下的眼睑,饶有兴味地道:“怎么,你口是心非是吗?”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旁边的叶文茵突然道:“哎呀——” 顾志镡听着,看过去,却见叶文茵的手指好像被什么刮到了,白净的小手指那里破了一点皮。 他忙过去:“怎么了?” 叶文茵咬唇,有些委屈地摇头:“没什么,我刚才想看看这边的马鞍,结果不小心碰到了。” 顾志镡皱眉:“这马鞍怎么回事,太糙了,设计不合理。” 一时就要质问旁边的工作人员。 叶文茵忙道:“怪我自己啦,是我不小心,不能怪他们。” 顾志镡听了,摇头:“文茵,你这性子就是软了,平时你对家里的菲佣,我就觉得太过纵容。” 叶文茵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旁边低着头的叶天卉,之后才软绵绵地对顾志镡道:“就是觉得他们可怜嘛……” 顾志镡便笑了:“你啊你!” 叶文茵:“好啦,不说了,我们过去看看我挑的虫仔好不好,今天他们也要参加比赛。” 顾志镡:“走,去看看。” 他们两个过去赛马区,叶天卉从后面磨蹭着,她自然不想跟他们屁股后头,她便趁机磨蹭着,先溜到一旁了。 她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Jessie,Jessie自然看到了刚才的情况,问:“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叶天卉:“也没什么,他们过去看比赛了。” Jessie道:“据说这次过来的除了叶家小姐,还有叶家聘请的顾问团,他们这次都来了,要观察这些虫仔的表现。” 叶天卉好奇:“他们是看到合适的就买下是吗?” Jessie点头:“对,等比赛结束后,虫仔成绩要递交给各大贵宾会员,到时候那些贵宾会员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对虫仔竞价,接下来虫仔每隔几天就会有比赛,每次比赛的成绩都会累积成他们的积分,这些比赛表现情况和总体积分都会及时呈现到这些贵宾会员面前,以便以后拍卖的时候能拍出好价格。” 虫仔进入马场,这是签了长期约的,马场不计成本培养他们,不收取任何费用,还会给他们一定的补贴费用让他们可以供养家里,而相应的,马场也买断了他们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这些合同中自然会给虫仔一些比赛的分成,但肯定对虫仔不利的,存在着严重的剥削,不过大部分虫仔没什么选择权,毕竟如果不是马场的精心培养,他们注定贫困,毫无出头之日,是马场给了他们一条可以奋斗的路。 Jessie道:“现在香江最有名的骑手柯志明,他就是虫仔出身,虽然他也是卖身给马场,不过现在他出名了,他家里人也住上豪宅了,听说马场还分给他一些股份,总之他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叶天卉想起之前在租住的老屋前,众人挤在电视机前时的画面,显然那个在赛马场上驰骋的身影,对于穷困的男孩子来说就是一个传奇,一个梦想。 挤在贫民窟的孩子可以睁大晶亮的眼睛,闪烁着渴望,希望成为柯志明那样的人,可以凭着艰辛的努力改变自己的人生,也改变家族的命运。 说话间,就见那边赛马已经开始了,他们是抽签式分组,每组十个人,大多是年轻的本土正规骑师,也有虫仔,这些骑师根据自己的跑马年限会适当给虫仔让磅. Jessie压低了声音道:“走,我们去那边,我认识那边马房的主管,到时候他们绕过东边跑道时,我们可以近距离看。” 叶天卉听着自然觉得不错,于是跟着Jessie,不着痕迹地钻在人群中,很快到了跑道的东边,这边山路有些崎岖,不过不远处有一片紫荆树以及马房,正好可以在这边看比赛,视野非常好! 叶天卉:“我们这位置太好了,高低也得是一个贵宾专座!” Jessie听着道:“这里很高,不低。” 叶天卉便笑出声。 Jessie茫然:“怎么了,低吗?” 叶天卉:“不低,这边地势很高,看起来特别好!” Jessie还是有些不懂,叶天卉便笑着道:“走啦走啦,我们看比赛啦!” Jessie点头,然后从兜里摸出来两块方糖:“给,我们一人一块。” 叶天卉看着,知道这是之前他给马吃的,心想他可真是痴迷,当下接过来吃了,吃起来挺甜的。 吃着糖,看着这比赛,可以看得出,经过一轮轮淘汰后,那些虫仔都是很有天赋的,可以说是天生的骑手,才不过短短一段时间的特训,他们竟然已经有模有样了。 在正规策骑师让磅的情况下,竟然有虫仔能够赢过正规骑手,甚至还有一个虫仔以半个马头的优势取得了小组赛的第一名。 Jessie看得入迷,偶尔喝彩,他兴高采烈地对叶天卉道:“你看那个虫仔,他叫陈综万,他也是虫仔,干了好几年了,也很出色,你看这次他赢了小组赛,马上就会有贵宾会员开始打听他了,估计身价会高一些。” 叶天卉:“赢了这种比赛,除了积分还能有什么好处吗?” Jessie:“主要是额外的积分,积分高了身价高,身价高了自己以后拿到的分成也高,除了这个,马场也会有奖励,如果综合评分在虫仔中能拿第一,可能会奖励五百港币?我记得听他们提过,是五百港币。” 叶天卉:“赢了就五百港币?那也不少了。” Jessie点头:“是,我们四分之一的工钱了,所以这些虫仔虽然辛苦,他们一个个前赴后继,就是因为挣钱嘛!” 叶天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Jessie:“没错,我们在马房当助理,这辈子难出头,只能拿每个月的工钱了。” 这么说话间,却见那边又一场比赛开始了,Jessie探头看了一番,有些激动:“我看了赛程安排,这次有林见泉,不知道他表现怎么样,这是他第一次内部赛吧!” 叶天卉也看过去,因为距离太过遥远,看不清那边的情况,只能看到闸门后面,一匹匹赛马整装待发,至于上面的骑手,全都戴着头盔和护目镜,身体被黑色骑马装包裹着。 这时候,就听一声枪响,闸门打开,比赛开始了,赛马自闸门后射出! Jessie低呼:“开始了!” 叶天卉看过去,在闸门开启那一刻取得了领先权的是六号骑手,她隐约记得林见泉是十二号。 Jessie道:“这是一个正规策骑师,他往常胜率有10%,林见泉遇到他太吃亏了!” 不过这是抽号抽到的,这属于运气问题了。 叶天卉微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情景,赛马奔驰如电,马蹄激烈翻飞间,已经射出很远。 叶天卉终于捕捉到十二号骑手,他目前排在第三的位置。 一个勉强有些优势的位置,不过他在外圈。 在这种激烈到也许仅凭半个马头就能和胜利失之交臂的比赛中,内外圈分别自然很大。 如果占住了外圈,那就要比内圈的马多跑一段距离,这自然是很大的劣势,但是比起内圈,外圈的优势是转弯的时候不会受阻拦。 因为赛马都是上千磅的庞然大物,马背上还要耽误上百磅的负重,这种情况下,转弯需要一定富裕的空间,跑内圈就需要更高的驾驭技术以及判断能力。 Jessie低声嘟哝道:“这有点吃亏啊,我已经下注了他,赌了五十港币呢!” 叶天卉挑眉,看了眼Jessie:“五十港币,你可真舍得。” 这自然是内部职工的小赌约,五十港币已经不少了,毕竟他一个月估计也就两千多港币。 Jessie:“我赌林见泉一定是最棒的!” 叶天卉叹了声:“路漫漫其修远兮,这才培训了多久,我倒是希望他能把路走得更稳一些,不要太急。” 急于求成,那可能反而事倍功半弄巧成拙。 Jessie茫然地看了眼叶天卉,他显然不懂叶天卉在说什么。 叶天卉看着场上,突然道:“你看,林见泉要去内圈了!” Jessie看过去,果然是的! 他低叫:“内圈,去内圈!” 然而叶天卉并不看好。 走内圈需要高超的骑技,而从外圈拼到内圈,那更需要绝佳的判断力,要在电光石火间精准判断出前方赛马跑位中的微妙信息,要凭着直觉去分析前面的空隙是否可以容纳他和他的赛马通过。 这不是可以从容丈量尺寸的时候,前方赛马的加速能力,转瞬即逝的空隙大小,自己的马匹能不能完美精准地穿过那空隙从而抵达内圈,这是一个数学家需要列一纸的计算式来计算的,但是对于骑手来说,只是不需要思考的直觉判断。 事实上从林见泉表达出要挤入内圈的意向,到Jessie喊出这句话,也不过是半秒都不到的时间罢了。 叶天卉屏住呼吸,盯着场上的形势,她看到左前方有一匹马猝不及防地转入内圈,恰好拦住了林见泉的路! Jessie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睁大眼睛,几乎发不出声音! 这如果撞上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或者取消比赛资格,或者身受重伤! 一切都在刹那间罢了,犹如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的时间,快到让任何人都无法反应和思索。 叶天卉看到,林见泉的马纵身一跃,恰恰好跨过了那匹转入内圈的赛马,矫健而迅猛地窜入了内圈。 剧烈摇动的马尾恰好扫上了斜冲来那匹马的马头! 不过是零点几秒的间隙,擦身而过间,林见泉成功了,成功冲入了那匹马的前面。 Jessie舒了长长一口气:“天哪,我的心都跳出来了!” 他擦了擦汗,看向一旁的叶天卉,却发现她神情平静到近乎残酷,眼神中更是没有半点波澜,就好像眼前的一幕对她没有任何的影响。 他有些诧异:“你不在意这个吗?我以为你担心林见泉。” 虽然只是相处了很短的时间,但是他能感觉到叶天卉对林见泉还是很关心的。 叶天卉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林见泉的身姿,她听到这话,低声道:“在意。” 只不过越是在意,越要保持格外的冷静,这几乎是刻在骨血中的惯性。 Jessie越发不能明白,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重新放在了赛场上。 此时的林见泉已经通过内圈的优势顺利超过了第二名取而代之,成为第二名,他现在距离第一名的六号骑手只有半个马身的距离。 Jessie激动地攥紧了拳头:“加油,加油!!” 此时那些奔马眼看就要跑到他们所在的马房外,他不敢大声,只能低声嘶吼着加油,他激动得面孔涨红两眼发光。 然而叶天卉却感觉到不妙。 她虽然没见识过多少赛马,但是她有着丰富的骑行经验。 此时的林见泉就在第一名和第三名之间,他的内圈前方是第一名的六号,外圈后方是第三名的十一号,等于他现在被包抄在中间,如果他不抓住机会尽快突破第一名的六号,而后面的十一号突然发起赶超,那他很可能被两匹马前后夹击,以至于出现马匹的冲撞,从而影响他的速度,浪费绝佳的冲刺时间。 而无论是他前面的六号,还是他后面的十一号,显然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策骑师,他们远比林见泉更懂得这赛场上的伎俩和手段! 她微蹙眉,视线紧盯着那几匹马,看着他们悬空在马背上疾驰,看着他们挟持着磅礴的力量却犹如流星一般自跑道飞驰而来,即将经过他们所在的马房。 就在这时候,突然间,叶天卉看到,那三号骑手竟然一个盘旋,伸出腿来。 Jessie诧异:“他要做什么!” 叶天卉却已经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Jessie张大嘴巴目瞪口呆,想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叶天卉冲出去的那一刻,已经看到十一号骑师的腿踢向了林见泉那匹马。 这种急速行驶的马匹处于奔腾中,他自己使出力气那么一踢,显然他也受到冲击,但是他却巧妙借着这一踢的力道,策马疾驰,往前狠狠一冲。 而林见泉的马正全力冲刺,一匹距离翻腾奔驰的马是毫无防备的,也是极度敏感的,那匹马遭此一击,瞬间被激怒,乱冲乱撞。 这显然是极度危险的! 这匹马的前面就是六号马,它在暴怒之下冲向六号马,对六号马造成何等影响姑且不提,就它自己,前蹄踩踏在前面的马后腿或者马头冲撞上前面的马屁股,无论发生什么,最后的结果都是它的速度陡然顿住。 那种陡然顿住的过程对这匹马来说也许不过尔尔,但是对于骑在这匹马身上的林见泉来说,他没有任何其它的安全措施,他在那么高速奔腾中只是靠着两只脚尖踩在脚蹬上来着力。 一旦这微妙而艰难的平衡被打破,他就会瞬间被发射出去,成为一个人肉沙包! 而这里不是别处,这里是赛马的爬道,一匹匹重达千磅的骏马将携带着千钧之力用他们的铁蹄踩踏过跑道。 叶天卉纵身跃向跑道。 显然那十一号骑手是故意的,他分明是要置林见泉于死地! 而这个时候,就在看台上,不少人都注意到这边的剧变,全都睁大了眼睛。 因为十一号骑手伸出的是另一侧腿,大家并没有看到他刚才那作弊的动作,大家只看到林见泉的马突然受惊,变得狂暴躁动,且仿佛失去了控制。 而在马上的林见泉,瘦弱的身体已经随着奔马的律动化作了一道弯弓,他腰悬于迎鞍骨,身体前倾到面庞几乎紧贴着马鬃毛,在那赛马狂暴激烈的摇摆中,艰难地掌控着自己的平衡,竭尽全力地将自己钉死在脚蹬上。 这显然无异于在火海中行走于刀尖! 人群中发出尖叫,训马师低吼出声场上一下子乱糟糟起来,尖叫声,呼唤声,吹哨声,呵斥声,更多的人是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场上形势。 所有的人心中都升起一个模糊的念头,完了,这个虫仔完了。 在这奔马冲撞中,他将被这暴怒的赛马甩出,离鞍的他将翻一个大筋斗,之后以每秒十八米以上的速度被射出去。 之后,他也许会跌倒,也许会冲撞上什么,但是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在剧烈的撞击中身受重伤。 接下来呢,接下来他会自己的马或者别人的马所践踏。 每一只铁蹄对他来说都将是如山一般的力道。 而最可怕的是,一匹马的失利会造成连锁反应,后续将是灾难一般的现场! 在这大脑几乎不容细想的瞬间,经验丰富的观众都已经在脑中预见了接下来不忍直视的一幕。 痛惜和绝望伴随着肾上激素在身体内迅速蹿爬。 叶文茵盯着这一切,抿紧了唇,眸底泛起残酷的冷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让人意外的一幕出现了,众人看到,一个淡蓝色的纤细身影飞快地奔向了赛马场,速度很快很快,那是几乎肉眼看不清的速度。 众人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置信,这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人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是不要命了吗? 叶文茵眸中瞬间泛起兴奋来,这是叶天卉,她知道,这是叶天卉! 这是未曾想到的变故! 顾志镡几乎第一眼便认出,这就是那北妹! 他瞳孔收缩,无法理解地看着,蠢货,果然是蠢货,这是多么蠢的蠢货!她不怕死吗?!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那匹暴躁奔腾的赛马行经她身边的时候,那道淡蓝色的身影竟然趁势而上,纵身一跃,几乎仿佛飞一般,跳上了马背。 那流畅写意的姿态,仿佛一抹蓝色的流云! 人群中发出惊呼,更有人举起摄像机。 不过一切都是刹那间罢了,那是几乎无法用秒表计量的时间,那是摄像机捕捉不到的高速。 顾志镡怔怔地盯着这一幕,他只觉心脏狂跳浑身血液贲张,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女孩子,她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她是人吗! 而此时的叶天卉当然知道,这一切都很危险。 林见泉的马处于暴怒狂躁之中,前有十一号马,它无去路,后有六号马,它不得停,就在这两匹全力狂奔的赛马中间,她叶天卉是如此渺小,这就仿佛一只蚂蚁触角面对大象的力量。 一千磅以上的奔马在迅疾奔驰中,是一股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冲量,在这种巨大冲量前,空气的流动,马鞍的变动,以及跨栏的位置,这都是无法估量的危险。 不过叶天卉也知道,自己若是不出手,林见泉不死也残。 渴望应该被满足,梦想应该被呵护,一个困顿的孩子需要奋斗的机会,一只稚弱的苍鹰需要不受羁绊地在天空自由翱翔! 他不该早早地被折断翅膀。 况且有可能受到她的连累。 她冲上了马背,从后面环住了林见泉瘦弱紧绷的身躯,用两只脚尖将他已经僵硬的脚自脚蹬中勾出。 此时的林见泉显然也已经完全被恐惧所扼住,哪怕再有天赋,哪怕经历过再多,他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个爬上马背才一周的新手。 叶天卉抱住他僵硬的身体,之后,握着他的手松开了缰绳,在这么松开的一瞬间,迅疾狂奔的马匹上两个人那点脆弱的支撑力量瞬间被打破,他们以一个迅猛的速度被甩出去。 这一切看似复杂,其实所有的动作不过是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迅速完成罢了。 在远处的看台上,人们肉眼说看到的,不过是看到那么一道蓝色身影,以一种飘逸而迅疾的姿态奔上了那匹高速奔驰的怒马,之后在马背上稍微一个滞涩,便带着马背上的骑手被甩出。 人们屏住呼吸,心跳加速地看着这一幕,他们看到那淡蓝色身影包裹住黑衣劲装的骑手,看到他们化作一体,随着奔马速度的惯性自马背滑落,之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自侧面摔飞了出去。 接下来,一个空中大筋头,一个自山道滚落的动作,巨大的冲量被卸去大半,最终两道身影重重地摔在了旁边草坪上。 而随着他们的落地,十一号马冲撞上了已经没了骑手的八号马,而八号马的脚蹬则是绊上了六号马的脚蹬,就在这种和停顿中,烈马巨大的冲量彼此撞击,两位骑手仿佛破布一般被摔出,随后其它马跟上,现场乱作一团。 有训马师冲进现场试图挽救一切,救护车已经整装待发,人群发出尖锐的叫声…… 叶文茵的视线紧紧盯着那淡蓝色身影,她看到有人冲过去解救他们,看到他们好像不再动了。 她脸色煞白,两唇颤抖。 所以,到底怎么了? 死了吗…… 这时候,身边的顾志镡却大吼一声:“救护车!!快救人!快点救她!” 叶文茵茫然地看向顾志镡,却见顾志镡已经向着赛道冲了过去。 她怔怔地看着,一时有些不能理解。 顾志镡他怎么了? 第26章 叶天卉抱着林见泉摔向了草地。 这是在她冲出去的瞬间已经谋划好的路线, 无论是速度,距离,山坡的高度, 卸力的路线, 以及滚落的地点, 她都已经完美计算过了。 这草地丰茂柔软,上面有陈年的落叶堆积,可以缓解她和林见泉最后一些冲力。 只是任凭如此,这种跌落依然让两个人受到不小的冲击。 也许她到底算错了,这辈子的叶天卉不是上辈子的那个, 身体基础素质还是有很大的差异。 她紧抱着林见泉,闭着眼睛, 无声地忍受着跌落带来的痛感。 片刻后, 她终于睁开眼睛,看向怀中的林见泉。 他瘦弱的身躯紧绷得仿佛一张拉满的弓,他的身体每一处都僵硬到仿佛石头,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 他在颤抖,在她怀中剧烈地抖动, 犹如深秋时候挂在枯枝上的一片黄叶。 她越发抱紧了他,给他一些安抚。 林见泉似乎感觉到了,他将脸埋在她怀中,贪婪地感受着柔软的暖意,他颤抖着唇, 似乎要说什么, 但却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叶天卉便没说话,就那么沉默地抱着他。 很快, 马场工作人员冲过来了,Jessie等人也飞奔而来,人们围了过来。 叶天卉要放开林见泉,不过林见泉却依然死死抱着她不放开。 他细弱的胳膊颤抖地攀附着她的身体,墨黑的眼睛睁得很大。 这是叶天卉第一次看到他那双眼睛中流露出孩子一般的茫然和恐惧。 叶天卉不忍心。 她明白,这必然不只是因为刚才的险象,他的眼神中分明有着一整个黑暗童年留给他的烙印。 不过秃头训马师的声音响起来,他边冲过来边吼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医生,医生快来!” 听到这个声音,林见泉打了一个激灵,之后,眼底的情绪消逝,原本颤抖的胳膊也仿佛被他自己控制住了,他瞬间从那劫后余生的恐惧中恢复了过来。 秃头训马师来了,医护人员也来了,人们围着他们,为他们快速地检查身体,并要把他们抬上担架。 林见泉却推开了搀扶他的手,也推开了担架。 他站起来,脸色苍白,身形笔直,神情漠然而倔强。 叶天卉便觉,这一刻,他瞬间化为了一把剑,一把冷漠而锐利的剑,这是他在世人面前的壳。 他用一种异样沙哑的声音道:“我没事,我可以继续比赛。” 秃头训马师看着这样的林见泉,用打量牛马货物的眼神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中满是自得和骄傲:“很好,很好,记住,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就此有了恐惧!恐惧是骑师的大敌,一个出类拔萃的骑师,永远没有懦弱,永远无坚不摧,哪怕身受重伤,你也得给我爬起来,爬上马背,爬到终点!” 叶天卉也拒绝了医护人员的帮助,她对自己所受到的冲击很清楚,她不会有什么内伤,只是一些皮肉擦伤。 她起身就要离开,Jessie扶着她,关切而小声地问她。 她低声笑道:“我没事。” 她发出声音的时候,周围不少人都看过来,那秃头训马师也看过来。 大家自然都看到了刚才的这一幕,知道那抹淡蓝色的影子是如何以一种神奇而飘逸的姿态冲上马背,将这瘦弱的骑手带下来。 一切都漂亮得无以复加,让人啧啧称奇。 就在这种惊奇中,人们再次看向赛道,赛道上的惨剧已经发生,有骑手已经发出哀嚎。 听得人心有余悸。 秃头训马师深吸口气,望向叶天卉:“谢谢你救了他,如果不是你,他一定身受重伤。” 叶天卉:“客气了,我也是赶巧了。” 也有人好奇地打量:“你会功夫吗?轻功是吗?” 叶天卉:“会一点功夫,不过没有什么轻功,只不过运动能力好,赶巧了而已。” 现在惨剧已经发生,必然有一些骑手的职业生涯被毁掉了,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而这件事故也必然会被调查,她只怕也将被牵连其中。 这时候又有其它工作人员赶到了,开始处理现场情况,并命令所有人员不许乱动,有人将叶天卉带走,要对叶天卉的突然出现进行盘问,而林见泉也将被带过去参与调查。 就在叶天卉转身离开的时候,林见泉修长的睫毛抬起,幽黑的眸子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给了他一个无声的笑。 林见泉睫毛忽闪间,重新垂下眼睑。 ************ 其实赛马场上出现什么事故,这并不鲜见。 赛马自然是一项很受欢迎的运动,但是这种运动本身对于赛马和骑手来说都是非常危险的,根据美国的统计,每年几乎有三四百匹纯种赛马死亡,至于受伤的骑手更是不计其数。 年少的虫仔以着贫穷瘦弱的身骨投入这个行业,本身就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拼死一搏,搏赢了,也许可以像柯志明那样名利双收改变人生,输了,寂寂无闻一身伤痛都是好的,更惨的是,就此丢了性命。 此时的赛场上一片狼藉,哀嚎惨叫阵阵响起,叶天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那些哀嚎的骑手只怕是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骑手的世界本身就是残酷的竞技,会发出恐惧哀嚎的一定会被淘汰。 叶天卉被带到了一处房间,密闭的房间,没有窗户,有一个戴着帽子目光锐利的男人开始审问她,盘问她当时的种种情况。 她救了林见泉,但毕竟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而她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赛道,他们需要调查情况。 叶天卉将自己所看到的一五一十说出来,那个男人对于她的说辞没表示相信或者不相信,只是面无表情地记录下来。 她知道对方不但会审问自己,还会审问别的人,他们会把所有的人单独审问然后对一下当时的情况。 在被审问过后,她便被关到了马房中,上了锁的马房,依然没有窗户,里面弥漫着混了发霉气息的马粪味道。 因为没有任何光,她看不到外面的明暗变化,只能根据感觉来推测时间。 这种睁眼不见五指的黑暗容易让人心态崩溃,不过叶天卉到底不是寻常人,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让自己受影响,所以她静默地躺在床上,心平气和。 在这种时间仿佛静止的寂静中,叶天卉也想起很多。 这一辈子的经历是贫瘠的,贫瘠到都不值得叶天卉去回想,她在想上辈子。 上辈子,她曾经经历过那么多征战,那些征战占据了她记忆的大部分空间,以至于她会认为自己短短的二十五年就是波澜壮阔的戎马生涯。 只是现在她望着那一片黑暗,竟然有许多自己不曾在意的细节自记忆的缝隙中显露出来,让她开始斟酌,让她开始反思自己。 她想起自己怀抱着林见泉时的细节。 瘦弱的身躯分明已经被恐惧完全扼住了咽喉,他瑟瑟发抖,他麻木到僵硬,他恨不得化为一个小婴儿蜷缩在自己怀中来躲避这个陌生而残忍的世界。 但是当一切回归现实,他的理智回笼,他却在一瞬间变得坚忍,变得无坚不摧,仿佛他漠然到什么都不在乎。 叶天卉当然知道,那是假的,他只是把自己包裹武装起来罢了。 她想着他单薄瘦弱却笔直的身形。 在她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但是她却觉得熟悉,曾经有个人给过她这样的感觉。 她闭上眼睛,在那无边的黑暗和寂静中,当摆脱了这个世界的纷纷扰扰,她终于看到,那是年少的帝王。 那年她十四岁,持剑舞于青龙岭万泉涧,其时圣人年方十七,尚不曾入主东宫,他站在那澄净如练的飞瀑旁,掬起一捧白浪,曾经叹道:“这一池飞瀑,流于这万泉涧,涛叠浪涌,溅玉飞珠,也是自在快活,卉卉,你觉得呢?” 叶天卉收了那二尺青锋,在烟波浩渺中看向那少年,生来稳静含蓄的他,眉眼间竟笼罩着一丝迷惘。 她想了想,才道:“河润百里,海润千里,若能纳百川,又何必偏安于这一隅?” 彼时大昭国外迫于羌狄,内忧于资财,正是江山困顿时。 而自己的将军父亲曾经说过,山河飘摇,唯待明君,看宫中诸子,能够再造乾坤者,唯有皇三子。 叶天卉睁开眼睛。 后来圣人还说了什么,自己又说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之后不过月余,他便入东宫,再两个月余,登基为帝。 她微出了口气,试着去挥散这些曾经的记忆。 其实圣人和林见泉不同,圣人挺拔俊逸,踔厉奋发,那是大昭国少有的风姿,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游刃有余,只手可掌日月,双足踏定乾坤。 他开疆拓边,赫赫功绩足可以彪炳青史。 哪怕这个年代不曾有过他的痕迹,但浩瀚星空可以见证,在某个时空,有个雄才伟略的少年帝王曾经开辟了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 所以,她又凭什么有这种错觉,把区区一个林见泉和他相提并论? 她到底收敛了心神,让自己睡去。 曾经的一切早已经逝去,她生在一个全新的时代,还有许多事等着自己去做。 ************ 马房的木门被推开,外面耀眼的阳光洒进来,叶天卉感到一阵刺眼。 片刻后,她适应了那光线,看到两个马场工作人员还有两位警察过来,他们没多说一句话,把她带到了一间房子中,重新对她进行盘问。 依然是昨天的那些问题,重复地问,反复地问,从不同角度问。 叶天卉明白,她的回答不能有半点差池。 昨天的赛马现场出现了重大事故,警察正在调查,作为出现在现场的当事人之一,警察显然对她有些怀疑。 她是大陆妹,只拿了工作居住证,一旦成为犯罪嫌疑人,或者被怀疑什么,她会被开除,会被遣返,那她就失去了一切机会。 显然他们先盘问自己一番,之后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对自己施加心理压力,让自己崩溃,之后趁着这个时候再对自己盘问审讯,这都是他们的招数。 如果是普通人估计这个时候已经无法承受开始崩溃,不过叶天卉拥有强大的心理素质,那是久经历练的冷静,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 当然,她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冷静,毕竟在这些警察眼中,她只是普通人,她如果太过冷静反而引起他们的怀疑,适当表现出忐忑惶恐反而更加取信于他们。 在经过大概两个钟的盘问后,她在问话结果上签了字,之后终于被放出来。 这时候Jessie等人也都被盘问过释放了,劫后余生,大家见到彼此,不免激动,于是忍不住一个拥抱。 Jessie抱着叶天卉:“太可怕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叶天卉被他抱得有点喘不过气,伸手想推他,然而推不开:“这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没事了。” Jessie依然抱着叶天卉,感动得很:“我一直在回想,回想当时的情景,天哪天卉你好棒哦!你太棒了!我不敢相信,你飞过去救了林见泉!” 叶天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们别被连累就好!” Jessie放开叶天卉,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喃喃道:“应该不会吧。” 他们藏在那个马房显然是违反马场规定的,本来不出声根本没事,但叶天卉跑出来了,跑出来后还出事了。 平心而论,如果叶天卉不跑出来,林见泉必然出事,最好的结果就是身受重伤,至于其它骑手只怕是依然不能幸免。 现在她跑出来,救了林见泉,林见泉安然无恙,但别的骑手依然很糟糕,这件事的是非功过就不好评定了。 在规矩刻板的情况下,叶天卉依然可能会被追究责任。 其实叶天卉已经想到了这点,不过她也顾不上了,毕竟做都做了,于是她叹道:“听天由命,我做事但求无愧于心。” 其实哪有那么多衡量,看到情况不妙,冲出去,不过是刹那间罢了,这是直觉,这也是本能,至于后果,那是后面冷静下来再慢慢分析的。 很快,她被叫到了胡经理那里,胡经理神情慎重,和她好一番谈话,表扬了她当时临危不惧的精神,表示如果不是她,林见泉必死,又赞美她当时的敏捷反应,夸赞她功夫了得。 叶天卉在这番称赞中,感觉到了不妙。 这分明是先夸后贬。 最后,胡经理看着叶天卉道:“你确实帮了我们,鉴于你的出色表现,我们会奖励你一千港币,你可以接受吗?” 有钱拿,叶天卉当然接受。 不过她脸上没什么欣喜,平静地看着胡经理,等着他接下来的话锋一转。 果然,胡经理道:“不过我也希望你能明白,这次的事故造成了我们马场的损失,有一位经验丰富的成熟骑手遭受了连累,被奔马践踏已经严重骨折,还有两位虫仔只怕是要被淘汰了,这些都是我们真金白银花费心血培养出的骑手,所以这次的损失非常大。” 叶天卉挑眉,直接问道:“但是他们出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救了林见泉,我是凡胎□□,我没办法救更多人,如果我不出手,只是多一个人受伤吧。” 胡经理叹了声:“叶小姐,我很抱歉,但你只是假设,无论如何,后果已经造成,我们没办法去假设什么,现在的情况就是事情出现了,且造成了不好的结局。” 他望着叶天卉:“叶小姐也必须承认,你的出现其实也可能更加惊扰了后续的赛马,从而造成赛马的拥堵和混乱吧。” 叶天卉冷笑一声:“把责任推卸到我的头上,那怎么不调查那个始作俑者,是谁用脚踢了林见泉的赛马,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比赛胜利?他凭什么这么做?他是不是受了别人指使?好好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害林见泉?” 胡经理望着叶天卉,看了半晌,才终于神情凝重道:“叶小姐,看来你对虫仔们之间的竞争并不太了解,我们培养虫仔,要挑那些天分绝佳的,应激能力,感知能力,平衡能力,运动能力,都需要上上等,而在天分之外,更要心性坚忍,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其中不知道多少虫仔都不过是半途而废罢了。” 叶天卉听得蹙眉。 胡经理:“能够爬上去的路就那么一条,这本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工作,一位骑师冉冉升起,这就意味其它人失去了机会,一位骑师坠马,必然成就了另外一位骑手或者几位骑手。你知道在柯志明之前,最有名的骑师是一位英国骑手,他曾经在香江障碍赛中三连冠,但是他不幸坠马,胸骨被压断,在他被救护车送往医院的路上,已经有几十名骑手盯着他的位置,大家群起而抢之,之后才有了柯志明的机会,才成就了如今香江本地骑手的传奇。” 叶天卉便懂了。 每一个虫仔都想爬到金字塔顶端,但是最顶尖的就那么一两个,路太窄了,要想自己爬过,那就必须把别人推下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见泉的出色已经威胁到了别人的前途。 或许那位骑手背后也有别人的支使,但是嫉妒才是他最大的动力。 而这样的事情,在未来林见泉的赛马生涯中,还会遇到很多次,甚至包括正规赛马场上,在关键时候抽冷子被人暗算都是有可能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成败荣誉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而这也是他赛马生涯必须修炼的一环。 胡经理叹了一声:“这里面后续也有别的缘由,但那已经不是我能追究的了,那个骑手我们自然会处罚,警察也会处理,事实上他自己也骨折了,可能就此葬送了赛马生涯,但是我们没办法再把你留下了,我也希望你能想想我们的难处,你能理解吗?” 叶天卉当然能理解,这必然是叶文茵在言语间进行了施压。 叶家作为马场的贵宾,是马场竭尽全力想服务的对象,更不要说一旦叶家在这次赛季出了什么风头,晋级赛马会委员会,那他们在赛马领域便拥有了更多的话语权。 再深一些想,如果叶家的沙田区域能够开发成新的赛马场所,那香江所有的马场都要仰他们鼻息。 在这种情况下,叶文茵一个眼神,胡经理必然竭尽全力,而自己是如此渺小,自然不值一提,是随时可以牺牲的。 叶天卉也就不再做无意义的辩驳,为今之计还是尽快摆脱自己的身份。 而按照之前她所打听到的,听起来周一时候,那叶家人就要过来了,那就是她的机会。 不然,她其实和林见泉并无不同,只能凭着自己血肉之躯挣扎在最底层,难有出头之日。 所以她必须设法见到叶老爷子。 而为了这个目的,她大可以放低姿态,只要能达到目的即可。 她看似大大咧咧,但其实从来不是什么逞一时之勇的人,小不忍则乱大谋,沙场上可以豪气万丈,却不能意气用事。 当下她便和缓了语气,望着胡经理道:“胡经理,我明白你的难处,我也不会非赖在这里让你为难,但是我有个不情之请,可以吗?” 胡经理看她竟然态度很好地接受了,自然也是松了口气,当下也大方起来,道:“我说了,为了感谢你,我们会给你一千元港币做奖金,也算是对你的慰劳和感激,至于其它的,我能做到的,能力范畴之内,我一定会帮你。” 叶天卉:“我是这几天入职的,昨天才搬到了马房居住值夜班,搬来之前为了节省房租的费用,我已经把我的房子给退了,突然之间我很难找到落脚之地。能不能好歹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找到落脚之处,周末这两天,让我继续在这里做工吧?周一的时候,也许会有客人过来马场,但是一大早我就离开了,这样子别人也不会看到我,可以吗?” 胡经理听着,略有些犹豫,他当然希望尽快让叶天卉离开马场,这样对他后续和叶家的沟通也有好处。 叶天卉见此,再次恳求道:“我从内地过来,手头没什么钱,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的工作,我也想认真干,没想到才上班两天就惹出这种事来,我很愧疚,现在希望能让我好歹在这里再多干两天,周末两天的工钱我就不要了,只希望能让我这两天不至于流落街头。” 她言语诚恳且又有些可怜,胡经理自然也是不忍心,叹道:“可以,但是周一的话,你一大早就搬走,至于周末两天,我们这里可能有些打扫的工作,你可以参与进来,我们不会缺了你的薪资。” 叶天卉既然已经得了这允诺,想着周一必能见到叶家老爷子,当下谢过,这才离开。 ******************* 她反正要被炒鱿鱼了,和Jessie说了声,Jessie虽然没被炒鱿鱼,但也被罚了。 他有些无精打采,但是竟然还很有八卦精神,详细和叶天卉说起他被盘问的经过,也提到那几个骑手的伤势和前途,他还提到了林见泉。 林见泉几乎没怎么受伤,不过听说叶家对他很是不满,打算放弃,而他也因为这件事失了先机,名声并不好,一切都前功尽弃。 不过因为他的天赋,马场经过通盘考虑后,到底是打算继续留下他好好培养,指望着等事情消停过后,再把他拎出来参加比赛,让他积累积分,以图卖一个好价钱。 对于这些安排,Jessie有些义愤填膺:“这件事分明是你的功劳,他们却要赶走你,他们就是柿子捡软的捏,你就成了牺牲品,。” 对于这件事,叶天卉已经没什么情绪波动了,反正走到哪一步就看哪一步。 她笑着道:“也没什么,其实我来马场本来目的就不纯,现在来了这一段,也算是有些长进。” 本来到马场工作,学习一下这边的知识,多接触马匹,她觉得还不错,但是来了后发现有大量琐碎的工作要做,其实也耽误时间,性价比不高,还不如自己去图书馆多借书,再多买点马经来研究。 Jessie叹了声:“我听说,现在马场养着叶家的马,那匹黑玫瑰好像情况确实不太对,他们也是心虚,所以只能拼命讨好叶大小姐,指望叶大小姐给他们说句好话。” 叶天卉听着:“看来那匹马确实出了状况。” Jessie点头,又安慰叶天卉:“你先去找房子住,我也会和朋友问问,如果有做工的机会我给你介绍。” 叶天卉感激过后,便先离开马场。 她想起那顾时璋,本来想打电话联系下,不过想到他远在英国。 虽然他给了英国的联系方式,也给了一个助理的电话,但她想想还是算了。 两个人固然是朋友,他对自己也是极好的,但也没有到了凡事和他报告的地步,况且自己和叶家的种种瓜葛,在认亲这个事悬而未决的情况下,她也不愿意和外人细说。 当下也就作罢,便要赶回去原本的出租屋,去找那阿婆问问房子。 她走出马场后,匆忙便要过去巴士站,谁知道经过路边停车场时,恰好旁边一辆车门打开,那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叶天卉看到,自是记得,这是那一日载了自己一程的人。 她看着这个男人,想起那一天自己匆忙来上班,满怀期望,现在好了,马上要被人赶走了。 结果又遇到这男人。 不过她也懒得搭理,便要过去巴士车站。 谁知道男人却出声:“那天你本来想对我说什么?” 叶天卉顿住了脚步,回首看向那男人。 她笑了:“没什么。” 叶立轩抿唇,静默地看着她,神情间是探究的打量。 叶天卉本来其实不想搭理他的,毕竟自己如今一身的官司,不过看到他看着自己的那眼神,没来由便一阵反感,那种打量的,防备的,以及探究的眼神。 此人实在龌龊,竟然把她当成不三不四的女人,这是没见过女人吗,竟是看到一个小姑娘就多想了。 她也只是问问他是不是叶立轩,他既然不是,那就罢了,谁还非要追着他如何呢。 叶天卉觉得这个人实在欠那么一点教育。 她便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先生,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熟悉,很面善。” 叶立轩无声地望着她,眸底没有丝毫波澜。 叶天卉笑道:“我之所以问你那些,说因为我有一个亲人,我觉得你长得很像他。” 叶立轩:“哦?” 叶天卉惆怅叹息:“我那亲人,是我亲亲的大爷。” 叶立轩微蹙眉。 叶天卉却继续道:“他自小身体孱弱,智商偏低,瘦弱不堪,相貌丑陋,人人厌弃,他长大后又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染下一身的脏病,我爷爷把他赶出家门,但是我父亲到底惦记着这亲人,一直在找他,那天我看到你第一眼——” 她诚恳地望着他,眸中真情流露:“便觉得你实在像极了我那大爷,无论是神情气质还是相貌,都像极了,所以我才问你。” 叶立轩眸底陡然泛起凉意:“你——” 他自然明白,她在故意埋汰他。 叶立轩长到这么大,还未曾遇到过如此放肆恶劣的小姑娘。 叶天卉叹了声:“虽然你长得很像我大爷,但我觉得你不是,毕竟看上去你比我大爷老那么一截呢。” 她一脸善良地看着他:“希望你能拥有健康幸福的人生,不要自甘堕落,对自己的智商和外貌也不用太自卑,其实你也没那么糟糕,真的,你相信我吧,再见。” 她转身就走。 身后,叶立轩冷冷地道:“小姑娘,你父母没教你什么叫教养吗?” 叶天卉直接笑道:“大爷,你家祖宗没人教你什么叫自知之明吗?你看看你,满脸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了,遇到年轻小姑娘找你说话,难道你竟然会想入非非?你思想到底有多龌龊!” 叶立轩:“你自己说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你故意说你也姓叶?你还猜测我的身份!” 叶天卉自然明白,叶家是富贵大家,眼前这个男人别管是叶家哪一房的,沾上这个“叶”字只怕是少不了扑过去的女人。 自己那天试图搭讪的言语确实容易让人误会,让人以为自己别有所图,让人以为自己筹谋已久精心策划。 但是,她还是觉得好笑。 当下道:“我告诉你,我大爷就叫叶立轩,我是误会了才找上你,你既然说你不叫这个名字,那谁还缠着你不放?至于我的姓氏——” 说着间,她直接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姓叶就姓叶,我还姓了两辈子叶了,我姓什么关你什么事!你再拿这个说事,信不信我直接揍你?” 叶立轩笔直地站在停车草坪旁,微蹙着眉,就那么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狂肆的小姑娘。 最初,他以为她风光霁月美好无边,后来发现她心术不正别有目的,现在才发现,原来她还可以张牙舞爪恶劣至极。 他深吸口气,终于道:“小姑娘,你还很小,人生的路还很长,好自为之吧。” 第27章 叶天卉想起这个臭男人, 便好气。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身份,不过现在她已经打好了算盘。 她必须认祖归宗,必须成为叶家的女儿, 还必须占领叶家的资源, 成为叶家掌权人! 她要风光发达, 要一览众山小。 这个可恶的狗眼看人低的臭男人,还有那个脑子进了水的叶文敬,以及那个虚伪到极致的叶文茵,到时候她统统要踩在脚下,要让他们跪着痛哭流涕对她说对不起! 不过当务之急, 还是要找个住处,以免得自己流落街头。 她赶回去原来的出租屋, 找了那阿婆, 阿婆倒是好心,说那房子还没出租出去,她若想回去随时可以。 有了这栖身之地的后路,叶天卉也放心了, 便回去了马场。 她马上就要被炒鱿鱼了,这会儿再回去那马房, 心情就变了,来的时候看着这边的种种都挺喜欢的,那空调,那淋浴,纵然和马共享, 但也觉得极好, 她甚至想着去淘一个二手的小桌和台灯,这样晚上可以看书用。 哪怕这里弥漫着马粪的气息, 也并不觉得难闻。 可现在马上就要被人赶走了,顿时觉得这里窗棂格子都带着冷漠的气息,一股子资本家的味道。 她这么收拾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些动静,好像是脚步声,很轻盈,轻盈到仿佛一只鸟掠过草地。 她动作顿下来,看向窗外,便看到了一个削瘦的身影,是林见泉。 她很有些意外,便过去打开门。 秋日柔软的阳光自一旁倾洒下来,落在马房旁的草地上,于是那草地便仿佛被涂抹上一层光晕。 只是那柔软的光却恰好不曾照在他的身上。 他穿了一身黑色制服,隐藏在马房的阴影中,眼神幽暗而谧静并没有什么血色的薄唇紧紧抿起,静默地看着她。 明明是个大晴天,但叶天卉却读到了寂寥萧凉的味道。 他有着修长浓密的睫毛,以及点墨一般的眼睛,他看着她,想说什么,但似乎又发不出声音——就好像他以及忘记了怎么说话。 叶天卉先开口:“今天没有培训吗?” 她知道他们虫仔的训练强度很大,规矩更是森严。 林见泉有些艰涩地动了动唇,终于开口:“你要离开了,是吗?” 他的声音格外干哑,像是几日几夜没有沾染任何水分。 叶天卉点头:“嗯,你在这里好好干吧。” 说着这个,叶天卉也想到了,出了这种的事,叶家放弃了他,他的处境可能也并不好,也许会被惩罚什么的,看来也是勉强能继续留在马场。 林见泉睫毛颤动,低声道:“是我连累了你。” 叶天卉听此,笑了:“你真的想多了,不要说这种话,我的离开和你无关。” 林见泉垂下眼睛,他站在叶天卉面前,轻攥住了拳。 他有一双纤细漂亮的手,手背上淡蓝色的脉络清晰可见,当他握起拳时,那筋脉便轻轻凸起来。 叶天卉便感觉,他瘦弱到极致的身体中仿佛在缓慢酝酿着一股蓬勃的力量,此时那股力量几乎要迸裂而出。 他在拼命压抑一种他完全无法控制的情绪,这种情绪如果膨胀到极致,可以反过来将他自己吞噬。 她走过去,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拳头。 他的手沁凉而僵硬,那就不该是一个温血生物应该有的温度。 当他的拳被她握住时,他的身形好像颤了颤。 叶天卉用柔软的力道握着他颤抖的手,低声道:“相信我,我的事情和你无关,不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那个,我总归会被赶走的,我甚至怀疑是我连累了你。” 林见泉睫毛轻颤,他抬起眼来看着她,眼神寂寥迷惘,像是沉沉秋日被雾气笼罩的湖面。 叶天卉认真地道:“不过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你不用对我感到愧疚,我也不会对你愧疚,不要说什么连累。其实我做事的思路一直是,遇到问题解决问题,你留下来,好好做你的虫仔,有朝一日,你一定会纵横赛场,驰骋香江。” “至于我,你放心就是。我来香江的路,是踏着怒海踩着惊涛的路,在这条路上,多少人葬身海底,枉送性命,而我却活着踏上香江。所以我能活着站在这里,就已经证明了我福大命大,无论到了哪里,我都可以生存得很好,眼下不过是小小挫折罢了,我还不至于怕了什么。” 林见泉蠕动了下唇,这次他没有能发出任何声音,他有些僵硬地点头,再点头。 *********** 周末两天,叶天卉便埋首在这马厩里,帮衬着干活,因为周一时候叶家要过来,因为之前马场的意外,马场自然也有意挽回声誉,是以这次对叶家人的到来格外重视,提前都已经规划好了周一的种种安排,免得有什么纰漏。 叶天卉便勤快着,干这干那的,四处跑腿,借着这个机会,她留心着马场的路线,也留心着叶家马厩的情况。 黑玫瑰的情况她之前就关注过,不过一直没什么机会,这次Jessie提起来黑玫瑰,听那意思黑玫瑰好像情况并不见好转,晚上时候连干草都不怎么吃,叶天卉觉得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机会。 上辈子军中自然缺不了战马,战马生病也是家常便饭,军队有专门的兽医,但是叶天卉闲暇时也会关注战马的情况,所以对马匹可能的疾病也算是了如指掌。 虽说现在医学进步发展快,自己以前掌握的那些诀窍未必就有用,但是马匹到底是庞然大物,不同于几十公斤的人类,目前医学对于马匹检查还处于有限的范畴,所以叶天卉觉得自己那陈年的老经验兴许能有些用处。 其实从晨操时候的种种,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了,毕竟不是什么急病,那些医生用现代科学手段也没查出什么,那也算是排除了许多未知可能。 她现在需要见到黑玫瑰,近距离看看,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不过可惜的是,因为之前赛场上的意外,很明显马场的管理比之前更严格了,各马房之间的工作人员严禁走动。 又因为她要被炒鱿鱼了,现在只能做一些简单洒扫工作,也没资格带着马过去晨操,以至于整个周末,她根本没机会溜到叶家的私人马厩去看黑玫瑰。 她很有些无奈,不过也法子,无论如何,周一时候她必须想办法见到叶家老爷子,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且要把事情闹大,到时候他们不认也得认了。 若他们叶家豪门世家无情无义,那她叶天卉就是不折不扣滚刀肉,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她是叶家正经骨肉,他们又能奈她如何。 况且,她对自己那亲爹多少存着一些念想,好歹顾念一点点骨肉亲情吧? ********* 周一凌晨五点多钟,马房负责人便来清查,要把叶天卉赶出去,说是新晋了一匹马,那匹马马上要住进来,让她赶紧让地方。 叶天卉睡眼惺忪的,不免无奈,万没想到有一日她堂堂辅国将军要和一匹马争宿舍! 她便只能恳求道:“我不是赖着不走,只是时候太早了,好歹容我收拾下,我收拾自己的行李,再把这马房收拾得干净,还会备好料,到时候那赛马住进来肯定心情好,可以吗?” 马房负责人见此,挥挥手,也就随她了。 其实大家都知道那天危急时刻,她竟然挺身而出,救了一位虫仔的性命,虽说后来依然发生了惨剧,但这份勇气也算是可嘉,马场中众人都是从事这一行的,难免对她存着几分敬佩。 只是上面的命令不好,只能赶出去而已,现在见她这么可怜,自然愿意宽容她一些时间。 当下嘱咐说:“等你收拾好后就离开,不过你一定要留心,等下叶家人来了,万万不能让他们看到你。” 叶天卉自然满口答应着。 其实她早就将马场地形烂熟于心,就算她被赶出去,到时候翻墙而入的话,也是完全没问题,保准不会被发现。 只是翻墙到底像是做贼,不够光明正大,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继续赖一会。 她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东西,收拾了半晌,总算收拾好了,她便拎着自己仅有的一点行李打算离开,不过这么离开的时候,就见那边好像有汽车的声音。 叶天卉从旁边马房缝隙里往那边看,看却见浩浩荡荡一串的车开进来,她虽然并不太懂车,但是最近努力看报纸看新闻吸收这边的社会信息,已经知道,前面开道的那是丰田,后面几辆是迈巴赫和劳斯莱斯,这种车肯定特别贵,最起码上百万了。 关键是,这么多车,浩浩荡荡,有保镖有佣人的,好生气派,简直堪比她那个时代的帝王出行了! 叶天卉看着这情景,只觉开了眼界,一时想起自己之前的心思,什么好歹在叶家捞个几万港币这种想法,顿时觉得傻透了。 果然穷人只以为皇帝是用金锄头来种地的,她想象的几万港币在这一整排顶级豪车面前简直幼稚可笑。 那负责人匆忙跑过来,见到了叶天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磨蹭好半天,现在好了,客人已经来了,你让我怎么办?” 叶天卉:“那我赶紧离开?” 负责人气急败坏:“罢了罢了,你现在离开,也会被看到,只怕又惹出是非!你现在马上躲起来,在客人离开前,千万不要出来。” 叶天卉看到那边的工具间:“要不我躲在那个工具间吧,这样等他们过来马场,我就马上趁机离开,不会被发现的。” 负责人见此,也就点头:“ok。” 叶天卉这下子放心了,她躲在工具间,而这个工具间是可以直通旁边马房的,到时候沿着马房一路开溜,她可以直接溜到黑玫瑰的马厩。 叶家来人,一定会过去黑玫瑰马厩的,到时候她就有机会了! 当下她躲好了,负责人着急忙慌地走了,叶天卉便窝在这工具箱中,从窗户探看着外面动静,却见黑压压一片保镖,威风凛凛,成群结队一字排开,人群中有西装革履秘书样的男人,也有穿着套裙的职场女性,更有看样子像随从女佣之类的女性,至于叶老爷子或者叶家其他人,竟然是人影都看不到。 不过想想也没有什么意外,昔日圣人出行不也是这种场面,只是那时候,叶天卉是跟随在天子左右的近臣,自然不知道那远处围观老百姓的感觉。 她当下也不敢出去,贸然出去,万一叶家人见不着,反而被保镖抓起来呢。 现在她很是明白,小鬼难缠,她万万不能落在诸如叶文茵这种手中,要见必须见最大的,就那位叶家老爷子。 好歹那也是亲爷爷,见了后,她再施展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就是了。 她也只好安静地观察着外面动静,看着他们的动向,看样子这叶家人来了后,先在大厅稍做休息,之后便过去马场的观马场,就在马厩旁边,那边有贵宾专用房。 可惜这么等着间,她眼看着众人往东边的马房走过去,她依然看不到叶家人,只能看到外围的保镖,看起来叶家人非常注重人身安全,这些保镖训练有素防护严密。 也幸亏她有马场职工的便利,不然看来是很难混进来的。 如今她等在这里,怕是不能轻易见到叶家人。 而这工具房和马厩是衔接的,只不过马厩和马厩、马厩和工具房之间都有一些廊道,也就说,她可以从一处马厩转移到另一处马厩和工具房,但是中间要过一些廊道。 这条路并不好走,经过这些廊道的时候,就有被人发现的风险,在马厩里也有可能遇到马厩的工作人员,就可能引起别人怀疑。 不过事到如今叶天卉也没别的选择,这叶家人就跟她那会儿的皇帝一样,不是随便见的,只能这么试一试了。 当下她离开了那处工具房,慢慢地往马厩那边摸,经过一处廊道前,先观察一番动静,确定没人注意,再快速通过,之后再经过另一处廊道。 这边的马厩一排一排的,她从那处工具房往前走,走了好半晌才总算摸到了黑玫瑰的马厩。 这边因为是私人马主的马,马厩配置就和寻常马厩不同,看上去各样设施齐全,也更为先进。 而马厩外的观马房外,更是聚集了黑压压一群人,保镖以及工作人员等,一个个都神情严肃。 叶天卉还看到几位兽医,提着红十字医药箱,神情严肃地进去了马厩。 她看着这场景,多少猜到了,估计黑玫瑰的情况恶化了。 当下小心地扒着窗户往里看,幸好这是马厩,为了通风都是用的百叶窗设计,中间其实是有些缝隙的,可以看到里面。 她便看到观马房宽敞的贵宾间中,正中间沙发上坐着一位老人,竟然穿着民国风的长衫,头发花白,沙发旁边还之放着一根拐杖,看上去颇为威严的样子。 想来这就是叶老爷子了。 按理说这是叶天卉血缘上的亲爷爷,不过她看了看,也没有什么亲切的感觉。 就在那爷爷的左后方站着的是几个年轻人,其中便有叶文敬和叶文茵,而右前方排开的则是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叶天卉研究了一番,一个看上去大腹便便的,穿着西装,根据她之前看杂志看到的,这应该就是叶家老二了,也就是她血缘上的二伯。 而在二伯旁边—— 叶天卉一眼认出来,这不就是那个讨人厌的男人吗? 他果然是叶家人! 叶天卉拧眉,打量着这座位这排次,看来看去,一个不妙的猜测浮现。 这该不会真是她亲爹吧? 听那意思,叶家全体人马到场了,但是这些人中,论可能年纪,论气质,以及论座位排次,其它任何人都仿佛都不太可能满足成为叶立轩的条件。 只有这一个,乍看三十多岁,实际三十八岁,气质儒雅,大教授风范,且从他的座次看地位辈分必然不低。 关键这个人还曾经送过叶文茵,关键他还很像“妈妈”相册里的照片。 所以这个混蛋玩意儿真是她亲爹? 叶天卉的心都凉了。 这爹是挺好看的,但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种人当她爹,配吗? 完全不能指望…… 叶天卉迅速筹谋着,她昨天才对着他挥拳头,这亲爹对她印象也不佳,就算她顺利认祖归宗,他估计也不会待见她了,为今之计,自己只能设法抱住叶老爷子的大腿,争取自己往上爬。 靠山山倒靠爹爹不行,她只能靠自己。 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见一众兽医进来了。 他们一进来,叶天卉明显感觉这房间的气氛好像紧张起来。 那兽医进来后,先提交了一份手写的报告,呈给了叶老爷子,之后才汇报起来,他们竟然用的是英文,叶天卉的英语水平并不太好,只隐约听到几个单词,还都是没用的词汇。 她不免无奈,好好的中国人说什么英国话。 不过可以听得出,那几个兽医汇报过后,房间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了。 最后好不容易,叶老爷子开口了,总算他说的是中国话:“所以你们现在的意见是,将这匹马退回去英国?” 旁边那叶立轸道:“爸,按照我们和英国马场签订的合同,两个月之内,在我们不存在主观刻意疏忽的情况下,如果马匹出现什么问题,我们完全可以将马匹退回。” 叶老爷子听着这话,面上不见任何表情。 叶立轸皱眉,之后给叶文茵使了一个眼色,叶文茵便甜甜一笑,软软地撒娇道:“爷爷,现在我们需要找英国方面交涉,并提供我们照管这匹马的日志交给他们审核,如果情况顺利,我完全可以追回这部分损失,这方面你完全不用担心,所有的合同我都看过的,你就相信你孙女吧。” 叶天卉从旁听着,顿时明白了。 之前叶文茵几次出入马场,一则她是专门研读这个专业,二则,却是这采买拍卖马匹的事她也有份。 细想之下,应该是叶文茵在英国读书,叶立轸去英国采购,于是叶文茵也就参与其中了? 如果这样推测的话,那这叶文茵竟然和大房叶立轸的关系很要好了? 而叶老爷子听着自己孙女说,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匹马我们退回去?” 叶立轸颔首:“是。” 叶老爷子叹了声:“当时你们挑中这匹马,也是甄选了多少匹后才看中的,如今才来香江一个多月,结果就成了这副模样,终究心中不甘,到底这匹马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竟然不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话说得叶立轸显然面上无光,叶文茵也有几分不自在。 当下两个人面面相觑,之后叶立轸忙道:“若是想留下,也可以,那就得延请英国的兽医过来,请他们联合诊治,只不过这样的话,到时候一旦有什么问题,那这匹马只能落在我们手中了。” 叶老爷子皱眉,看向一旁的马场经理:“你们作为专业的马匹养护人员,现在竟然对这匹马的状况束手无策?竟然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马场经理听这话,很是无奈:“就目前我们的检查结果来说,我们确实没办法判断这匹马存在什么问题,我们一直派了专业人士对这匹马进行精心的照料,对于马匹的饮食以及活动情况都做了详细的日志,当发现这匹马精神萎靡的时候,我们也马上请了专业医生进行检查,但确实看不出任何问题,现在我们只能猜测,要么是水土不服,要么是这匹马存在什么我们无法检查出的隐患。” 那叶立轸一听,声音便有些嘲讽了:“无论如何,我们从英国将这匹马运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事实就是在你们这里养了一个月,现在这匹马的情况出现了异常如果你们的兽医没有办法对这匹马的情况做出诊断,那我们现在就有必要求英国的医生专门来为他诊治,同时考虑对英国方面提出退货申请了。” 他叹了声,道:“事实上,我现在对于你们马场的专业能力也表示怀疑,面对这样一匹马,你们竟然束手无策?” 马场经理听此,皱眉,只好上前解释道;“叶先生,可能你存在一些误会,我们马场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事实上我们也摇电话和我们英国的马匹专家进行了沟通,英国方面……” 他详细解释了他们马场所做的努力,也提起英国方面专家医生的建议,然而于事无补,这匹马的状况大家都没办法做出解释,所以现在也没法辩解。 叶天卉听到这情况,知道自己出场的时候到了。 当下她蹑手蹑脚从那马厩退出来,绕过旁边的草坪,来到了贵宾房的正前方,她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干草和灰尘,光明正大地向贵宾房走去。 一到了贵宾房前,自然有穿着黑西装的保镖上去拦住了她。 叶天卉一脸从容,笑着说:“我是马场的医生,需要为黑玫瑰做检查。” 保镖皱眉:“医生?刚才有几位医生进来了,是这边的马场助理亲自带着过来的,你是怎么回事?” 叶天卉:“我是特邀医生,现在那几位医生没办法解决问题,需要我再看看。” 她抬手,看了看自己根本不存在的手表:“我马上迟到了,麻烦让我进去吧。” 保镖虽然觉得她有些古怪,不过还是道:“那我进去问一声。” 说着他就要往里走。 叶天卉自然明白,他如果去问了估计是没什么好结果的,那她就得硬闯了。 当下她故意放高了声音道:“那匹马具体什么情况我心里已经有数了,麻烦你去说一说,让我尽快进去为这匹马诊断。” 她这么一说,果然惊动了里面的人。 叶老爷子疑惑:“这是?” 胡经理也是不懂,他忙从窗户往外看去,一眼看到了叶天卉。 一时,也是心惊胆战。 不是说要把她解雇了今天就走吗,怎么又来这里了? 她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吗? 惹了那叶文茵,虽然那是千金大小姐,但还只是一个小姐罢了,但是如果惹了叶老爷子,那好了,他们马场也别想在香江混了! 这时候,旁边的叶文茵也看到了叶天卉。 叶文茵的心顿时咯噔一声,狠狠往下一沉。 之后,她皱眉问旁边那胡经理:“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还在?她怎么能来这里?” 胡经理顿时无奈了:“我们已经把她解雇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我马上让人去问问。” 叶文茵忙道:“不用了,让她走吧,别来这里讨嫌就是了。” 胡经理忙道:“好,我这就去办。” 叶老爷子听到这话,却是疑惑:“怎么了?这话是什么人?文茵,是你认识的人?” 叶文茵便甜甜地笑了:“爷爷,没什么,只是马场的工作人员,一个内地来的北妹,笨手笨脚的,不太会做事情!” 叶老爷子皱眉,道:“我们也都是从内地来的,那些内地过来讨生活的不容易,好好的,你们怎么要解雇人家?” 马场经理一时也是无奈,想着这爷孙两个人可真是一个左一个右。 但是当着叶文茵的面,他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陪笑着说:“也没有办法,做事做的不太好,笨手笨脚的。” 叶文茵揽着叶老爷子的胳膊,软软地笑着道:“是,这种马场的工作人员如果手脚太笨,倒是让那些马受委屈,爷爷你是喜欢马的,那些虐待马的,你说你见了恼不恼?” 叶老爷子:“这倒是,那可得小心着,万一有人私底下虐待马,那不是什么好人。” 这时候,旁边的叶立轸突然道:“昨天文茵在马场,受惊了?” 叶文茵听这话,神情微顿,看了眼自己那二伯,只觉得二伯看着自己的目光别有用意。 她犹豫了下,到底是笑着道:“只是一桩小事,受了点惊吓,不值一提。” 一时又对叶老爷子道:“爷爷,你还是看看咱们的黑玫瑰,这可怎么办?” 叶老爷子被一提醒,想起黑玫瑰,叹了一声,道:“你们还是再检查一遍——”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却听外面一个清亮的声音大声地道:“我都已经说过了,那匹马具体什么情况,我心里已经有底了,你们让我去看看,我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把我拦在,我看不到黑玫瑰的,具体情况也没法说!你们难道要耽误黑玫瑰的病情吗?” 旁边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叶立轩,听到窗外的声音,陡然抬睫看过去。 不过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外面都是保镖,他看不到发出声音的女孩。 但是他一下子就听出,这是那个飞扬跋扈挥舞拳头威胁他的小姑娘。 他微蹙眉。 叶老爷子诧异:“这?这人是在说什么话?” 第28章 叶老爷子听到这话诧异:“这是个兽医?” 叶文茵神情便不对起来, 不过她还是笑着道:“怎么会呢?只是一个年轻人,笨手笨脚的,怎么会是兽医呢。” 说着她的视线扫向马场经理。 到了这时候, 马场经理哪里能不知道, 这叶大小姐反感那位叶天卉, 是万万不想让叶天卉跑来凑热闹的。 事实上他也怕叶天卉惹是生非,只想让她走得远远的! 当下马场经理忙道:“她根本不懂医学。” 一时又给旁边使眼色,让他们赶紧把叶天卉赶走,底下人连忙出去了。 叶老爷子听道:“我听着这声音是个年轻姑娘,她既然这么说了, 让她进来,听听倒是无妨。” 叶老爷子这么一说, 叶文茵脸色微变, 当下直接看向那马场经理:“胡经理,你们这是找了一位兽医高手,专门用来看马的?这是要药到病除?”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含着笑的,声音细细软软的, 很是认真的样子,不过那胡经理却听得心里一个咯噔。 要知道叶文茵这位千金大小姐, 她的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她言语间已经指向“兽医高手”和“药到病除”,本来黑玫瑰出了状况,他们马场已经难辞其咎,如果他们马场职工号称兽医高手,号称药到病除, 最后却没成, 那真是平白给自己招惹麻烦! 他当然不能承认了。 他赶紧道:“这话就是说笑了,确实只是一个年轻女仔, 内地来的,没怎么见过世面,也不知道怎么被介绍到我们马场打杂,谁曾想她竟然做事不靠谱,胡搅蛮缠,还冲撞了客人,我们已经把她炒了鱿鱼。”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听得外面保镖呵斥驱赶声,显然是要把外面这“胡搅蛮缠”的给赶走。 叶老爷子看向窗外,却是道:“我听着这姑娘说话声音清朗好听,口音也很熟悉,这就是我们老北平的口音哪,我在北平城多年,这口音我听着太亲切了,你们让她进来吧,我听她说说话。” 叶文茵却笑着拉了叶老爷子的胳膊撒娇道:“爷爷,知道你一心惦记着老家,想着乡音,可眼下这个莽撞得很,白白惹你生气罢了,我看我们还是赶紧看看——” 然而叶老爷子却道:“让她进来吧。” 叶文茵话说到一半被打断,面上也有些无光,当下便讪讪的。 胡经理见此,也是没法,自然是让人把叶天卉带进来。 于是大家便看到一个穿着马场制服的姑娘走进来,她身段纤细到略显瘦弱,皮肤剔透白净,黑眸晶亮,双眉墨黑犹如剪裁一般,竟隐隐带着几分英气。 叶立轩看到这样的叶天卉,蹙眉,视线紧紧锁着叶天卉。 叶天卉进来之后,首先注意到了叶立轩望着自己的眼神,当下越发好笑,便给他回了一个璀璨的、别有意味的笑。 他接触到她的笑,越发皱眉,眸间都是排斥。 叶天卉却是心想,这亲爹太不是东西了,很不是东西。 她必须认亲,必须当一个气死亲爹的逆女,必须把他的财产捣腾光,必须让他这辈子都后悔把她生出来。 她当下一笑,便上前道:“你就是叶爷爷吧?我叫叶天卉,是马场的工作人员,今天打扰叶爷爷,我感到很抱歉,不过实在是有些话想说,还希望叶爷爷见谅。” 叶天卉外貌姣好,声音清朗好听,说话又是不亢不卑,倒是已经引得叶老爷子好感。 当下那叶老爷子眉眼也慈爱起来,笑着道:“小姑娘,说起来也是缘分,你竟然和我们同姓。如今你既然夸下海口,那就和我们说说,这匹马到底是什么情况?” 旁边胡经理很无奈:“叶总,这北妹他真不懂,她也就随便说说,可不能当真。” 他脑门已经全都是汗了,这事一个不好,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他不想看到叶天卉再帮他得罪客人了! 叶老爷子却道:“没什么,让她说就是了。” 一时又对叶天卉道::“你放心好了,说错什么也不怪你,你姑且说说,我们姑且听听就是。” 叶天卉听这话,淡扫了一眼旁边的叶文茵,却见叶文茵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 她就是提防自己,拼命不想让自己进来见到叶老爷子吧。 叶天卉笑着道:“叶爷爷,我在这里工作,前几天早晨时候看到黑玫瑰出晨操,当时我就注意到,这匹马精神萎靡,当时我观察了一番,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猜想? 她这一说,胡经理,并在场兽医以及练马师,全都看向叶天卉。 要知道整个马场都是专业养马人员,经验丰富,但是大家都对这匹黑玫瑰的状况束手无策,结果现在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马房助理,还是一个要被炒鱿鱼的,竟然在这里大放厥词?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叶文茵从旁看着,眸底便泛起笑来,幸灾乐祸的,等着看热闹的笑。 叶立轩盯着叶天卉,眼神晦涩,看不出任何情绪。 叶老爷子却是意外不已:“你有个什么猜想,说来听听。” 叶天卉:“我因只是远远一看,并不敢确定,所以斗胆申请,能让我走近了细看。” 叶老爷子略沉吟了下,没说话。 叶天卉:“叶爷爷,若我说错了,大可骂我,把我赶出去,但兴许我就说对了,是不是?” 叶老爷子颔首,却是吩咐胡经理:“让这小姑娘跟着过去看看吧,带着你们马场的医务人员,大家一起看看。” 胡经理自然应着,但是旁边的兽医一个个却是脸色并不好看。 他们也都是专业医务人员,不知道治疗过多少马匹,在香江可以说是顶尖的了,结果这叶家老爷子竟然让他们和一个小姑娘一起去看? 那小姑娘懂兽医吗,学过医学吗,看过几匹马? 只是事到如今,他们也没法,少不得在胡经理安排下,一起过去旁边的马厩,再次检查黑玫瑰的情况。 当下众人挪位,浩浩荡荡过去,几位兽医到了跟前,却是看向叶天卉:“这位小姐,你先请吧?” 另一个兽医却是道:“小姐手中无任何检查仪器,难道要用手检查吗?” 他说这话,其实多少带着嘲讽的意思。 谁知道叶天卉却道:“中医讲究问闻望切,不需要仪器,看看就是了。” 众兽医听此,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年轻小姐实在是大言不惭。 一个内地来的北妹,不知道天高地厚,怕不是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 且等着看她怎么胡编乱造,闹一个大笑话! 当下大家纷纷退让,就让叶天卉先检查。 叶天卉走到马前,先仔细观察过一番,之后要了手套,戴上后,将马尾巴拉到了一旁,从后腹向中间往前仔细观察。 她这么看着的时候,周围人全都屏住呼吸来看。 马场胡经理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他自然不相信叶天卉懂什么医马,但这匹马如今出现状况,一旦真有什么,他们只怕是也难辞其咎,所以他有存着一丝希望,希望这叶天卉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好歹撇清了马场的责任。 叶文茵拧紧了,盯着叶天卉看。 她确实是知道的,知道叶天卉的身份。 就在四个月前,她突然收到一封来自大陆的信,对于信上那个号称是她亲生母亲的人,她并没在意,只觉得不过是大陆的骗子罢了,想着自己怎么可能傻到相信这些,当即扔到了一边。 可谁知道,她后来无意中听到二伯的谈话,似乎他们也收到了这样的一封信,两个人密谈一番,打算先调查下这件事再做决策,还说为了不刺激到自己爹地,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爹地。 但是她心惊胆战的,突然就害怕起来。 她是生来的千金大小姐,虽然自己爹地身体不好需要修养,且不参与家族的事业,但爷爷还是给爹地留了一些股份,她更是从小备受宠爱长大的,所以她从来没感觉到过什么忧虑。 如今突然知道这消息,自然害怕,那是后背发凉的恐惧感。 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从小拥有的一切也许都是幻影,有可能一切都会随之逝去。 之后她一直小心关注着这件事,时刻谨慎观察着爷二伯的动向,至于后来在家庭医生给家族成员做体检时,她更是关注着。 她开始疑心二伯那里为了查明真相,可能拿了自己的血样送到美国去做了什么检查。 这让她忐忑起来,她寝食难安,生怕自己突然被赶出家门。 虽然叶家来自内地,但是她从未关注过内地的种种,她觉得那是一个贫穷落后封闭可怕的世界,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如果她真的是那个什么叶家保姆的女儿,那她—— 她不敢相信,只觉得可怕至极。 就在这种忐忑中,她时不时过去二伯那里,甚至在有一天二伯的秘书送来了一份来自美国医学研究中心的文件时,她偷偷过去拆开看。 根据那份文件,她果然和父亲不是血缘至亲,血型根本不可能! 哪怕不去深究美国血液研究中心那些深奥的道理,只说最简单的,她的爹地是O型血,而她是AB型,一个O型的父亲不可能有一个AB血型的女儿! 她简直是如坠冰窖,最后的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 就在她痛苦不堪的时候,二伯出现了,她被二伯抓了一个正着。 她彻底绝望,以为自己即将一无所有,以为自己即将被赶出家门。 可这个时候,二伯却宽容地安慰了自己,并且表示可以帮着自己,让自己继续留在叶家拥有一切。 想到这里,叶文茵看了一眼旁边的叶立轸,从她的角度,只看到叶立轸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不出他任何反应。 她心里暗暗拧眉,不知道他到底作何打算。 正想着,突然,叶立轸的视线扫过来,那是一双不动声色的眼神,但眼底隐隐带着谴责和嘲讽。 叶文茵瞬间羞愧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她确实隐瞒了叶立轸。 虽然叶立轸说要帮她,只要她听话,叶立轸就会帮她,让她继续留在叶家,可她心里也没底,害怕,怕叶立轸放弃自己。 所以她到底是找到了当初被她差点扔掉的那封信,瞒着叶家,私底下和那个所谓的“亲妈”有了联系。 让她想不到的是,对方竟然再次回信了,虽然那信含糊其辞,但她多少读明白其中意思,那个叶家真正的女儿叫叶天卉,她竟然试图跑到香江来认亲! 那封信里面附了一张模糊的证件照片,赫然正是那个叶家真正女儿的照片。 这让叶文茵坐立难安起来,她本来想把这封信报告给叶立轸,但思虑再三,到底是决定将这个消息隐瞒下去。 后来她在马场看到叶天卉,看到叶天卉的第一眼她就明白,这就是了。 叶天卉的眉眼间和自己的“爹地”有些像,比那张模糊的证件照更能看出,这就是“爹地”的亲生女儿了! 而见到叶天卉的时候,她犹豫过,犹豫要不要将这一切告诉叶立轸,但是思虑再三,她还是放弃了。 她确实害怕。 她认真研读了那些内地来港潮的种种报道,看到他们的辛苦,也看到了他们的贫穷。 想象下如果不是那大陆的亲生母亲给自己李代桃僵的机会,那么在内地受苦的就是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将遭受怎么样的命运。 华美的衣服,耀眼的首饰,还有富贵公子的追求,这些全都将成为泡影。 她怎么能想象自己成为一无所有的北妹,沦落到赛马场的马房里,在马粪和汗水的味道中辛苦劳作。 这是她永远无法接受的。 而为了对抗这种命运,她必须付出一切代价! 所以她只能设法打压叶天卉,她希望叶天卉消失,同时也努力巴结上顾志镡,想和顾志镡联姻! 她纵然心有所爱那又如何,当她是叶家千金小姐的时候,她可以任性,当她需要为了叶家小姐的位置而挣扎的时候,她就失去了选择的资格。 她并成功地和顾志镡拉近了关系,如果不出意外,她和顾志镡马上就可以订婚了。 她很好地把控着一切,只要二伯帮着自己,只要自己嫁给顾志镡,那自己这叶家千金的位置算是保住了。 只是如今,在二伯那略带着愠怒的眼神中,她看着眼前的叶天卉,这个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叶天卉,她感到了一阵烦躁。 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北妹罢了,结果竟然闹腾出这么的动静,甚至闹到了爹地和老爷子面前。 她现在就像是没穿衣服奔跑在大街上,有种随时被人发现的窒息感。 她深吸口气,再次看向叶天卉,此时的叶天卉已经把那匹马检查过。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叶天卉身上,这其中自然神情各异。 有盼着她丢人现眼等着看热闹的,也有不相信中略带着一丝希望,更有好奇打量的。 叶天卉脱下手套,笑望向众人,之后道:“叶爷爷,我刚才检查过,这匹马确实出现了一些状况,不过这些和马场的照料并没有关系,问题应该出在英国方面。” 她这一说,旁边叶立轸那脸色已经不太好了。 他未曾发言,他身边的秘书已经上前,直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问题出在英国?你意思是说,我们在购买挑选这匹马的时候出了纰漏?” 叶立轸这才叹了声:“小姑娘,你要知道,这匹马离开英国已经半个月了,当初离开英国时,我们对这匹马可是做过详细检查的,这种话,可不是乱说的。” 叶天卉笑道:“根据我的判断,这匹马应该是怀孕了。” 怀孕? 旁边的几个兽医听此话,对视一眼后,显然都觉得好笑。 其中一个更是直接道:“怀孕?如果事情这么简单,我们难道查不出来吗?再说一匹赛马怎么可能随便怀孕?” 要知道一匹赛马,特别是一匹赛场战绩辉煌的赛马怀孕,那就意味着它在赛场的成绩变得不可控起来。 虽然按照规则,母马在怀孕一百二十天内是允许参加比赛的,甚至也不乏怀孕母马夺得冠军的例子,但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个不可控因素,这种情况一般都会设法杜绝。 英国马场更不至于将一批怀孕的母马以这么高的价格兜售,那样的话,英国马场属于隐瞒重大事实,形成了严重违约。 根据他们对英国马场管理严格程度的了解,他们并不认为会发生这种事情。 然而叶天卉却道:“我认为是这匹马怀孕了,是否怀孕,查查就是了。” 其实叶天卉这么说,是有些把握的,就算是人类女性,怀孕初期,比如怀孕两个月以内,就算是有经验的诊脉高手也很难判断出是否怀孕,一般要在两个月之后才陆续有些迹象。 至于母马,那就更难了,毕竟母马怀孕初期,特征并不明显,又因为马的体型庞大,相对于人类女性会鼓起的腹部,怀孕的母马一般并不惹眼,所以母马受孕后,明显身体明显一般在五个多月才能有些迹象。 当然如果管理人员悉心照料,及时发现异样并进行详细的检查,在两个多月时是有机会发现母马怀孕的。 只是因为怀孕母马的检查难度问题,以及照料人员的疏忽,对母马怀孕的疏忽屡见不鲜。 她最近勤奋读书,看了不少关于赛马的事故,也曾看到过一个例子,前几年日本有一匹三岁的母马在某天比赛前突然产下一匹小马。 根据这件事情的详细描述,大家是忽然发现赛场旁的等候区多出一匹小马,在这之前完全没有人发现。 所以从这点,她判断,哪怕英国和香江都有针对赛马完备的体检措施,但是怀孕母马的检查可能并不在这种例行检查中,这就存在一个检查盲区。 叶老爷子听着,皱眉打量着那“黑玫瑰”,过了片刻,才问马场经理:“你们有没有做过怀孕方面的检查?” 马场经理微怔了下,之后道:“这是一匹价值高昂的竞赛马,我们目前主要考虑身体方面的检查,至于怀孕,我们的检查项目中是有血液检查的,我们对黑玫瑰的雌性激素进行了检查,并没有发现异常。” 叶天卉听着,道:“因为它处于怀孕初期,这个时候只根据血液检查还没办法判断出它的孕育情况。” 叶老爷子望向叶天卉:“那你又是凭什么猜测它怀孕了?” 叶天卉走到了黑玫瑰旁边,重新拨起它的尾巴,之后才道:“在座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赛马医护专家,想必应该很清楚,如果我们采用人工检查的方式,完全可以通过观察赛马腹中线来观察这匹马是否怀孕。” 旁边的兽医听到,略撇了撇嘴,带着几分鄙薄地道:“我从事这一行业二十年了,这点经验还不至于要一个年轻妹仔来教我,但是从这腹中线看,这匹马并没有任何怀孕迹象。” 叶天卉却道:“如果只用眼睛看,自然是看不出,但是如果你将手放在这里,用手触摸,是能触碰到非常细微的突起,正常未曾怀孕的母马并不是这样的,所以结合这匹马的异常,我判断这匹马怀孕了。” 她之所以敢这么说,也是因为她确实见多了。 她麾下有一支所向披靡的轻骑兵,对于轻骑兵来说,战马就是伙伴就是战力,所以军中对于战马的身体状况自然是格外关注,出战之前,会有专门的兽医对每一匹母马进行详细的检查,其中就有一项是排查怀孕情况。 曾经有一段,她事必亲躬,也会跟着一起检查战马情况,如此下来,自然经验丰富。 她这么一说,几个兽医纷纷不信邪,开始上前动手亲自检查。 然而—— 几位兽医这么检查过后,对视一眼,都纷纷摇头。 为首的兽医上前,好笑地道:“我们并没有查到任何异常,什么突起的线,摸都摸不到。” 另一个也道:“妹仔,你确定吗?你确定你摸到的是什么线,该不会是马毛吧?” 他这一说,其它兽医眼中纷纷露出不屑来,只是当着叶家人面,大家到底收敛着,不说什么罢了。 叶文茵见此,总算略松了口气。 放心之余,她求助地看向叶立轸。 叶立轸接收到她的目光,唇畔略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之后才转首,却是恢复了往日的严肃,他一本正经地对叶老爷子道::“爸,我看这件事没办法再拖下去,马场的兽医已经是香江最为专业的,现在这样闹腾,传出去让人笑话,再说黑玫瑰的事耽误不得,还是得尽快联系英国马场。” 叶老爷子:“如果想进一步检查,有什么办法来对这匹马进行检查吗?” 马场经理听此,道:“如果要检查的话,可以用手检的方式。” 所谓手检,其实就是把手指深入马的阴*部或者直*肠,通过感触子*宫的大小来判断马的怀孕情况。 叶天卉听此,道:“现在是怀孕初期,母马的子宫估计还没什么变化,用手检的方式未必查得出来,其实我有两个建议,第一,再次对母马的血液进行孕检,毕竟怀孕初期,可能一天一个变化,前几天没法检查出来的,今天就能检查出来了,第二,可以考虑超声波检查。” 这两天她赖在马场,自然不是白赖,已经迅速翻找了图书馆的书,找到了关于母马怀孕方面的书籍,虽然是英文的,但是她通过英文词典也多少能猜到那个意思,知道现在超声波检查已经在医学方面开始应用,国外已经有这样的先例,可以直观地检查到母马子宫内部的情况。 胡经理其实心情复杂。 一方面,他根本不相信叶天卉,毕竟叶天卉是内地来的,内地根本没有赛马,也没有成体系的赛马理论,他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内地来的年轻妹仔? 但是另一方面,他暗暗期盼着,期盼着叶天卉说得是对的。 毕竟如果叶天卉说得是对的,那黑玫瑰才来到他们这里一周多,那基本可以判定,黑玫瑰在来到他们马场前已经和公马交*配并受孕,那样他们的责任就彻底可以撇清了! 现如今看着叶天卉说话头头是道,且能说出血液检查和超声波检查等措施,分明竟然是一个懂行的! 当下他看向叶老爷子,试探着道:“叶总,她说得倒是也有些道理,这母马怀孕后的血液,一天一个变化,甚至早上和晚上可能都不一样,现在倒是可以再试试。” 叶老爷子颔首:“好,这个多长时间能出结果?” 那胡经理道:“这个检查我们马场就能做,分为尿液快捷试纸检查和详细血液分析,如果尿液试纸检查的话,顺利取到尿液后,半小时就能看到结果。” 叶老爷子:“两个都做,现在马上做。” 胡经理忙道:“好。” 当下,胡经理自然命人设法取了黑玫瑰的尿液和血液,尽快做检查,而这边,叶老爷子显然对叶天卉颇有好感。 他神态和蔼地让叶天卉坐下:“你先坐下,喝口茶。” 叶天卉也没客气,当即坐在了叶老爷子下首。 她先看了眼旁边的叶立轩,笑道:“这位是叶立轩叶教授吧?我久闻大名,只是一直不曾得见。” 叶文茵听这话,神情满是防备,就那么盯着叶天卉。 叶老爷子笑呵呵地道:“对,他如今在香江大学任教,平时忙得很,今天难得过来一起看看。” 叶天卉听这话,嘲讽地看着叶立轩,口中却是笑道:“竟真是叶教授。” 叶立轩脸色冷漠地扫了眼叶天卉。 别人听不出来,他自然能听出,她这是故意嘲讽他之前隐瞒姓名,不承认自己身份。 他只是不愿理会,总觉得她那笑里别有意味。 叶天卉见此,也就不理会叶立轩。 现在,她可以和叶老爷子深入探讨探讨身世问题了。 第29章 叶文茵见此情景, 微拧眉。 她心里对叶天卉充满排斥,而现在叶天卉如此接近叶老爷子,更是让她焦躁至极, 她心乱如麻, 恨不得当场让叶天卉赶紧滚。 她只好求助地看向叶立轸, 谁知道叶立轸却是视而不见。 她又小心地留意着叶立轩的神情,却见叶立轩微垂着眼睛,神情难辨。 一时心里苦涩不已,想着他们都好狠的心,养她这么大, 哪里顾及过她的感受! 茶点上来了,叶老爷子和蔼地和叶天卉说着话, 问起她在“北平”的种种。 叶天卉也就大致讲讲, 讲起自己的生活,讲起如今的北京城,也讲起每日的面茶。 她赶的时候不好,平时都是按票供应, 很多好东西她见到过但是没吃过,不过现在也都大致和叶老爷子讲讲。 这么一番聊过, 倒是勾起了叶老爷子的一番乡情。 叶老爷子感慨:“说起老北平的面食,那么多花样呢,蒸饺、馄饨、馅儿饼、烧卖、合子还有包子,还有各样新鲜的好菜,我还记得我以前最爱吃的翠盖鱼翅, 那大个的紫鲍, 用新鲜的荷叶包火腿,那个味儿啊……” 他摇头, 叹道:“只是可惜,来到香江后,我就再也没吃过那个味了,这香江的膳食和北平不是一个味儿。” 旁边叶文茵心里真是犹如热锅蚂蚁,此时听得这话,忙笑着道:“爷爷,你喜欢吃,让厨子给你做就是了,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叶老爷子却摇头:“你哪里知道,这根本不是一个味儿,哪怕同样的做法,香江的馅饼就是香江的味儿,做不出北平城的那个地道哪!” 叶天卉听着叶老爷子说话,倒是感觉亲近了一些。 她这一路行来不容易,难免对叶家人多了几分猜测,那些猜测都是冲着“豪门无情无义”去的,如今见了白发老人,便觉得倒也未必那么无情,于是心里越发稳妥。 这时候,那叶老爷子又问起来:“你好好的怎么想着过来香江,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吗?你是怎么过来的?” 叶老爷子这问题对于叶天卉来说,自然是正中下怀。 她抬眼扫了一眼叶文茵,却见叶文茵神情紧绷,明显是坐立难安。 她笑了笑,便道:“叶爷爷,说起我来香江,这话就扯远了,估计得说半天了。” 叶老爷子:“没事,我们等着结果,左右也不急,我听着你说话亲切,你且说来我听听。” 对于讲故事,叶天卉是有些经验的。 她常年在外征战,偶尔间会回京面圣,面圣那几日自然至关紧要,兵马粮草这些经略大事全都要在这几日敲定,这个时候该怎么和圣人谈,这学问就大了。 在外征战手握兵权的将军,首先得表自己赤胆忠心,其次要争取更多军饷粮草,再次就要争取更多自由裁决权,前者是手段,后两者是目的,要想达成后者,必须先陈前者情。 总之……她经验丰富。 眼下对于叶老爷子这样年纪大的,她自然是要诉苦了。 当下她便提起自己在内地的种种,提起自己怎么来香江的,其中如何艰难,自己来到香江后又受了多少苦头,她倒也没什么夸张,只是把自己诸般经历,如何死里逃生,如何忍饥挨饿,全都讲了一遍。 她这么一番下来,倒是听得诸人无声,贵宾厅中一片寂静,还有伺候在后面的女佣抬手悄悄抹眼泪。 她一眼扫过,那叶立轸面上并无反应,叶立轩——就是她那亲爹,微垂着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他难道就不能给一点反应吗? 冷血无情的爹! 不过好在叶老爷子苍老的眸子中充满着感慨和怜悯,这就够了。 一时只听得那叶老爷子道:“孩子,你可真是受苦了!你这一趟过来不容易哪!” 叶天卉:“其实在北京我倒是也能勉强不饿肚子,不至于过不下去,我千辛万苦过来香江,是来寻找我失散的亲人。” 失散亲人? 这话一出,那叶立轸神情微变。 叶文茵则是脸色惨白。 她想阻止,但是现在这叶天卉竟然走到了叶老爷子面前,这让她怎么阻止! 她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叶天卉自然将这两位的神情收在眼底,一时她也是疑惑了。 这叶文茵怕成这样也就罢了,她理解,但那叶立轸怎么回事? 难道这兄弟阋墙,叶立轸竟然瞒了叶立轩什么? 叶老爷子:“你的什么亲人在香江?你可以告诉我,兴许我能帮你找找。” 叶天卉欣赏着这两位那并不太好看的脸色,之后才说起来自己的故事。 她并没有详细地说姓名,只是说起自己父亲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自己母亲滞留大陆,生下来自己,结果被家里保姆给李代桃僵,把自己留在大陆,却把那保姆的女儿带到了香江享福。 她说起这些时,可以看到叶文茵面色已经白如纸,两只手更是一直在袖子下颤抖。 显然她都快受不了了。 至于叶老爷子,则是深深皱眉:“真是岂有此理,没想到竟然遭遇了这般歹心之人!” 旁边的叶立轩神情却突然凝重起来,他有些狐疑地盯着叶天卉。 叶天卉感觉到了,微扬眉,笑看了他一眼。 猝不及防,叶立轩陡然一怔,就那么心神恍惚地看着叶天卉。 叶天卉收回视线,继续和叶老爷子提起来:“我不求别的,只求找到我的亲生父亲,一家团聚,从此后好生孝敬在老人家膝下,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了。” 叶老爷子:“你那亲人姓谁名谁,你都告诉我,我让人帮你去查。” 叶天卉笑望着叶老爷子:“根据养母的日记,我那亲生父亲叫——” 她话说到这里,却见马场的工作人员匆忙进来了:“结果出来了。” 胡经理一听,忙道:“什么情况?” 医护人员呈上了检验报告,递给了胡经理。 胡经理连忙看了,看过后,他那眼中便不可控制地露出喜色。 不过当着叶家的面,他到底是压抑下来,努力保持着没什么表情的脸,将那检验报告拿给了叶老爷子。 他恭敬地道:“叶总,你看,这报告显示阳性。” 阳性? 叶老爷子拿过来,看了看,不过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 胡经理用一种平静到有些刻意的声音道:“从报告看,这匹马确实怀孕了,不过具体怀孕时间需要确定。” 他进一步解释道:“我们现在是在提取赛马血液中的孕马血清促性腺激素,先初步做了一个快速检测来判断阴性阳性,目前结果看,这是阳性的,但是具体怀孕时间,需要我们更进一步的检查结果,通过这个数值来判断怀孕时间。” 嘴上这么说着,他已经心花怒放起来了。 这匹马抵达他们这里大概一周多,如果和公马交.配的时间很短,那这检验报告应该不能呈现阳性,交.配时间只有一周多这个激素数据不可能呈阳性! 如果这样推测,那这黑玫瑰就是在英国时候已经被配种了! 如此一来,就等于他们马场遭受了无妄之灾,他们委屈了他们被冤枉了。 这事分明应该去找英国人的麻烦! 旁边叶立轸一听这话,顿时皱眉:“怀孕,怎么可能?这是英国马场的竞赛马,他们对赛马的管理科学严格,绝对不至于出现这种事!” 叶老爷子冷笑一声,直接将那报告单扔给了叶立轸:“你自己看看吧?还是不信的话,你自己抽血去查!” 叶立轸赶紧接过来那检查单,仔细看,虽然并不太懂,但那阳性却是呈现在眼前的. 这—— 他倒吸一口气。 如果这匹马真的怀孕了,它才来到奔腾马场一周多,那意味着这匹马来到马场前就已经怀孕了! 也就是说,英国马场卖给他们一匹已经配种过的母马! 叶立轸脸色瞬间变得格外难看。 其实竞赛马并不是不可以配种,完全可以在赛季结束后利用这个时间让母马进行生产,但是这个时间必须精准把握,不能耽误下一期的竞赛。 另外配种的公马也必须精挑细选,争取培养出优良的下一代! 现在,不知道是配的什么公马不说,关键是接下来便是赛马季了,花费重金竞拍到的黑玫瑰却怀孕了,这让他们怎么参赛? 那叶家岂不是擎等着丢人现眼了? 叶老爷子看着长子那阴得要下雨的脸:“你和英国那边的合同怎么规定的,这马怀孕了,接下来的比赛是不是会受影响了?如果受影响,那怎么算?” 叶立轸:“这——” 这匹马是他拍卖的,是他签的合同,是他一手敲定的,如果是疾病以及其它缺陷,那没问题,合同都是规定好的。 但是怀孕—— 这根本不算病,不算病的话,英国马场方面是不会给任何赔偿的。 叶老爷子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真皮沙发的椅背,淡淡地道:“这方面你完全没想到,对不对?” 叶老爷子的话犹如重锤一般,直接捶下来,这让叶立轸顿时灰头土脸起来。 他在外面也是光鲜威风的叶家总经理,但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被这么敲打。 他只好道:“关于这方面,我们需要找律师来协商,然后再看看怎么和英国马场交涉。” 他看了一眼叶天卉:“再说现在这个结果未必就准吧,这个结果是不是也可能呈现假阳性?” 旁边胡经理道:“如果要确定结果,等下我们可以看具体PMSG的数值结果,估计十几分钟就出来了,这个结果出来,甚至可以精确推算怀孕的时间。” 叶老爷子叹了声:“怀孕了就是怀孕了,倒也不必抱什么希望说假阳性,这件事你回头和英国谈吧。” 一时叶老爷子又望向那胡经理:“怀孕的母马在竞赛方面有什么规定?” 胡经理却犹豫了下,还是道:“按照规定,母马在怀孕四个月内允许参赛。” 旁边叶文茵见此,忙补充说:“爷爷,其实怀孕母马参赛且获得胜利的不胜枚举,从最低规格的比赛到最高规格的一级竞赛都有这样的先例,比如有名的Kitten 's Queen和Chinese White,都是很好的成功案例,甚至有人说,怀孕对母马在赛场上的表现有促进作用。” 这次叶天卉出了大风头,她自然也想多少找回一些面子,忙想说几句。 叶老爷子颔首,道:“不管如何,既然黑玫瑰已经怀孕,那就好生养着身体,看看接下来它的身体状况,今年的赛季若是能参加自然好,不能参加也不必勉强。接下来还请你们悉心照料,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告。” 胡经理忙道:“叶小姐说得极是,而且一般母马孕期为十一个月,也就是说距离黑玫瑰生产还有九个月多,这样的话,即使它耽误了今年的赛季,明年却是完全来得及。” 叶老爷子听了,自然没什么意见,当下又吩咐叶立轸道:“你负责和英国方面交涉吧。” 叶立轸连忙点头称是。 叶老爷子便起身,他还想再去看看黑玫瑰。 他这么一起身,叶家众人自然跟随在左右,叶文茵也忙上前,身形有意无意地往叶天卉面前一挡,直接挡住了叶天卉,这样她就紧跟在叶老爷子身边了。 对此,叶天卉倒是懒得抢,被挤到一旁就一旁,反正她已经在叶老爷子这里挂了号,这些鬼魅魍魉也别想阻止她认亲。 这时候叶家一行人已经过去看那黑玫瑰,显然叶老爷子对黑玫瑰是颇为怜惜的,叶天卉远远看过去,可以看到叶老爷子正用手抚摸着黑玫瑰的鬃毛,和它说话,仿佛在安慰它,让它安心养胎等等。 一旁,胡经理带着叶天卉过去一旁护理室,却见马场的医护人员都在,大家的的脸色并不好看。 毕竟大家都是专业人士,经验丰富,结果在这个关键时候,谁也没有料到这黑玫瑰竟然是怀孕了。 大家都没猜到的事,束手无策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不是兽医的叶天卉给想到了,当着叶家人面提出来了,那真是一下子出了大风头。 她出大风头了,可大家都成了打嘴的献世包。 本来大家都在那里讪讪的,现在见胡经理和叶天卉过来,都有些尴尬,为首的那兽医便道:“就在前天,我们对黑玫瑰的血液做过检查,它并不是呈现阳性,可见……也就是这两天出现的征兆吧。” 他这么干巴巴地找补了一句。 另一位兽医却是一本正经地点头:“ 按照常理,像英国马场这样的专业机构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纰漏的,这种情况确实谁也没办法料到。” 其它兽医总算找到了理由,纷纷点头附和:“反倒是对这些规矩并不清楚的外人,可能误打误撞反而猜到了。” 叶天卉听到这话,却是笑着道:“各位说得没错,论运气经验我自然是不如几位,经验太丰富,反而落了窠臼,所谓云深不知处,只因身在此山中,大概就是这种了。” 她这话自然很是讽刺,几位兽医面色越发不好看,怎奈这次确实是叶天卉帮了大忙,以至于大家都发作不得,只能憋着罢了。 那胡经理听了诸位兽医的话,一时也是好笑,又哭笑不得,他自然知道叶天卉这次成功出了大风头,马场养着的这些医护人员脸上无光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些医护人员确实是疏忽了,他们自己钻了死胡同,明明答案就在眼前,他们却一心认为黑玫瑰身体状况出问题。 他当下便笑着道:“这一次确实多亏了天卉,如果不是天卉的话,我们马场必然会陷入麻烦之中,还不知道要操多少心,不说别的,就算以后发现了黑玫瑰怀孕,那也说明我们马场医护的无能,不能及时查明原因。你们怕是不知道,今天叶家当家人都过来了,如果事情不能顺利解决,我们的名声只怕是一落千丈。天卉提醒了怀孕的情况,当时做了尿检,那尿检结果一出来,我真是浑身舒畅,我总算把这个锅直接甩了出去!” 他笑着说:“我们马场的名誉保住了。” 说话间,却见详细的PMSG检查结果出来了,上面清楚地写了PMSG数值,这个是精确测量的,再没有假阳性一说,而根据上面的结果,这匹马怀孕五周了。 五七三十五,那就是三十多天,也就是说现在可以保证这黑玫瑰是在英国马场怀孕的。 他忙道:“天卉,你先把这个结果拿给老爷子看,好好和老爷子谈谈,给他解释清楚。” 叶天卉有些意外,胡经理竟然让自己过去,不过当下也没说什么,径自拿了过去老爷子那边。 胡经理看着叶天卉的背影,再次看了一眼那些医护人员,道:“你们也不用不服气。这叶天卉确实是有实力的,眼力够好,一眼看到了事情真相,你们不要觉得他是误打误撞,能够有勇气跑到叶老爷子面前,不亢不卑,说出自己的见解,这就已经远胜过绝大部分人了。” 众医护人员脸上越发讪讪的,心里自然是憋屈,很是不痛快,他们或者从事赛马养护多年,或者是西方留学归来的专业技术人员,没想到这次都败在了叶天卉一个北妹的手里! 关键她还那么年轻,关键她还在叶家的面前出了风头! 这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如果当时是自己提出来黑玫瑰怀孕了,那不是一个大好扮英雄的机会,从此就是发财呀,前途一片光明! 一群人真是越想越懊恼。 胡经理:“从现在开始,叶天卉正式进入咱们马场,她会成为我们马场的专业技术人员重点培养。” 至于什么开除,至于什么叶家大小姐看不惯叶天卉,至于什么贸然闯入,那些自然都不追究了! 说话间,他远远地看到叶天卉过去老爷子那边,老爷子对她笑着说话,两个人坐下在说什么。 看着这情景,他自然是有些打算的,这叶天卉一鸣惊人,叶家也许也看中了,说不定就会聘用叶天卉为叶家的马务助理,他当然不愿意让叶家这样摘桃子。 他想让叶天卉收揽入自己麾下,成为马场的专业技术人员,通过叶天卉拴住叶家,这样也有助于马场以后的发展。 ********* 而此时,叶天卉将那详细报告单拿给叶老爷子看,并大概做了一些解释。 老爷子看着那具体的数值,多少也懂了:“从这个结果看,这匹马在你们拍卖的时候已经怀孕了。” 叶立轸从旁也是脸色难看:“当时也才刚刚交.配没多久,这个防不胜防,很难发现。” 老爷子嗤笑一声:“你倒是理由很多?” 叶天卉见此,也就道:“叶爷爷,这匹马现在怀孕也就五周的时间,其实早期确实不容易发现,就是早一周两周,兽医都检测不出,所以这件事倒是不能怪叶先生。” 老爷子听了自然心里舒坦,毕竟是自己亲儿子。 此时的他对叶天卉自然是满意得很:“这次多亏了你,你眼力好,一眼看出问题,要不然这事情耽误下去就麻烦了。” 继续耽误下去的话,一方面怕疏忽了这怀孕的母马,一方面也怕耽误了和英国方面的合同纠纷不能及时处理,另一方面,也好提前为接下来的赛季做好准备。 总之现在及时发现了,后面才能有空间来处理这次赛马季的种种问题,以及时启用后备方案。 叶天卉便笑着道:“叶爷爷谬赞了,马场的工作人员哪个都是顶尖技术人才,他们只是没想到这种意外而已,我在马场工作这段时间,也跟着长了不少见识,不然我也一定能看出来。” 这话其实多少给叶立轸找补了面子,叶立轸便勉强着笑道:“不知道和黑玫瑰交.配的种马是什么马种,如果也是英国纯血的话,那我们买一匹母马,岂不是白得一匹马驹,倒是也还好。” 然而这话说出,叶老爷子呵呵一笑:“你这是反倒要请功了?那今年的赛季呢?黑玫瑰能参赛吗?” 本来特意从英国高价竞拍了黑玫瑰,这是要参加今年香江赛马的,要和孟家一较高下,结果现在可倒好,黑玫瑰怀孕了,只怕是注定认输了。 叶立轸讪讪地道:“爹地,黑玫瑰如果怀孕只有一个多月的话,它完全可以参加这一季的比赛,胡经理不是说了吗,四个月内都可以参赛,这种例子很多,而且也有不少取得了很好的成绩。” 叶老爷子颔首:“看看再说吧,不过无论如何,这次我们都得谢谢叶小姐。” 叶立轸无奈地看了眼叶天卉,勉强道:“说的是。” 叶老爷子满脸欣赏地看着叶天卉,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叶天卉留下来,当他的马务助理,帮他照料赛马。 当下他便和蔼地笑着,问叶天卉道:“你刚刚提起你的亲人,具体是什么情况来着?需要我帮什么忙吧?” 旁边叶文茵之前跟着叶老爷子进了马厩,见叶天卉并不积极的样子,她略松了口气,便存着侥幸,想着也许叶天卉未必知道她就是叶家的,不然她为什么不直接说明呢? 如果那样,她也许有机会。 现在,她听到叶老爷子再次提起这话题,心顿时咯噔一声,当下眼睛下意识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笑着道:“是的,我来香江是找我失散多年的亲人,只可惜——” 她略停顿了下。 叶老爷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叶天卉叹了声:“我那失散的亲人在香江有头有脸,财大气粗,我却只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内地妹,我哪里能随便见到他们呢,我跑去那亲生父亲的学校,给他留下口信,至今没见回应。” 叶老爷子听得不太苟同:“便是财大气粗又如何,难道还能不认自家女儿,你去给他们留下口信,他们竟然不见你?这是什么人家?你说说他们家情况,我来帮你,怎么也要他们认下你。” 叶天卉扯唇,苦笑了下,之后才缓缓地道:“我亲生父亲叫叶立轩,我亲生母亲叫顾施穗。” 这话一出,叶立轩的视线瞬间落在叶天卉脸上,他紧紧盯着她:“小姑娘,你在胡说什么!” 旁边叶文茵瞬间眼前一黑,她只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 到底是来了,挡都挡不住,她到底来了。 而叶老爷子则是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道:“这————” 周围一群人等,也全都震惊了,这内地妹在说什么? 唯独叶立轸,从旁不动声色,阴着脸,一言不发,就那么看着。 他是万万没想到,一生清风朗月不问俗尘的叶立轩,竟然生了这么一个女儿。 不按常理出牌,胆大妄为,却又嚣张肆意。 这是一个很有手段的女人,若让她顺利认祖归宗,会成为自己极大的威胁。 对于满场的震惊,叶天卉倒在意料之中,她看着叶立轩:“你觉得我胡说?你听都不愿意听我说什么,就一味说我胡说?你是心虚了吗,你不敢面对现实?” 叶立轩凉凉地道:“如果我没忘记,你是来香江找你大爷的。” 叶天卉:“不,我是来找我亲爹的,我一直在努力找我亲爹,奈何别人不但不信我,还羞辱我,我能怎么办?” 叶老爷子皱眉:“小姑娘,说话得有凭证,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叶天卉听着,道:“爷爷,我当时年纪尚小,又哪里有什么凭证,不过倒是有一样东西,可以拿出来看,倒是能证明,至少我不是满口胡言的骗子。” 说完,她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纸包。 她捏着那小纸包,“本来是有首饰盒的,花梨木的,西洋风,上面有唐草纹。” 叶立轩听此言,眸中陡然涌现出万分情绪,他盯着叶天卉不挪眼。 叶天卉自然注意到了叶立轩的动静。 很好,他很在意,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于是她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道:“现在这首饰盒没了,但我也没办法,我从深圳的蛇口游泳过来,夜黑风高浪头大,我没有办法把那首饰盒带来,只能扔在海里。” 说着,她一层层地打开了那纸包。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在她手上,当那纸包一层层打开后,大家便看到了一件五彩银鎏金耳坠,那耳坠上显然曾经镶嵌过什么,如今却是空的,早被扒下去,只剩下残余的凹陷,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出斑驳暗色来。 叶立轩见到那耳坠,脸色瞬间变了,他一把夺过来那耳坠,捧在手中,怔怔地看着,看得两手几乎颤抖。 叶天卉:“从我养母的口中我知道,这对耳坠本属于我母亲所有,只是困难时期,养母将上面的翡翠抠了下来,换了钱来买米,所以这耳坠就成了这模样,这是我手中唯一的信物,是我亲生母亲留下的。” 事情当然没她说的那么简单,这耳坠纵然被扒下来翡翠,但耳坠也是值一些钱的,养母当然不肯撒手,是暗地里偷偷藏着的,所以她就直接偷过来了。 不过管她呢,偷亲妈的东西不叫偷,叫拿回来。 叶立轩盯着那耳坠很久,终于缓缓地抬起眼,他幽深的眸底泛着红血丝,就那么看着叶天卉,半晌,他终于咬牙,哑声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叶天卉冷笑一声:“你把你的妻子扔在了大陆,你可知道,她临终前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这对耳坠,结果她死了后,还是被女佣扒了下来变卖,然后她用自己性命换来的女儿,却被留在那女佣身边,从小吃尽了苦头。” 她嘲讽地道:“香江真是一个锦绣繁华世界,应有尽有,好吃好喝好玩的,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她从小忍饥挨饿,现在她游过南海来找你,结果你却问她,你在说什么?你有资格这么问吗?” 旁边的叶文茵陡然尖声道:“你胡说,怎么可能,你在编瞎话,你大陆妹来这里,只是想骗钱罢了,你要钱你就说,何必玩这一套把戏!” 叶天卉却是根本不理会叶文茵,她只是盯着叶立轩:“你女儿长得有半分和你像,还是她长得像你亡妻?你不觉得她和你们家昔日女佣像吗?” 其实叶天卉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空口说说就能证明的,区区一个首饰也只是证明自己和那女佣有些瓜葛,并不能说明什么。 不过叶家是大户,叶立轩对那亡妻也有几分感情,她既然提出这个问题来,那就把怀疑的种子给他们埋下。 她知道叶老爷子对她是有几分欣赏的,凭着这几分刚刚搏得的欣赏,叶老爷子如果怀疑了,凭什么不去查证? 而叶家自然有的是手段来查证,查证她的身份。 果然,她这一说,周围人脸色都越发古怪,叶老爷子更是沉着脸。 叶文茵确实不像叶立轩,和叶家其它人也不像! 叶立轩望着叶天卉,茶色的眸底有万千复杂情绪滋生,翻涌。 他紧紧抿着唇,却是一言不发。 叶天卉冷笑:“你根本不信我的话,以为我是胡说八道?你就认准了那西贝货,那可以,你就像之前一样把我赶下去,让保安把我赶出去,赶出叶家,赶出香江,从此后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九泉之下,你再见亡妻,我看你怎么和她交待!”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叶天卉,明朗娇艳,犹如雪中红日,就那么生机勃勃地站在他面前,指责着他的种种不是。 她说她才是施穗生下的那个孩子,是她的亲生骨肉。 叶立轩眸色越来越深,深到了仿佛浓黑的夜,趁着他此时略显苍白的肌肤。 下颌线涌现出凌厉的棱角来,他攥紧拳,盯着她道:“所以上次,上次你坐我车,你是已经怀疑我是——” 叶天卉颔首:“对。” 叶立轩一动不动地看着叶天卉,良久,陡然脚底下一个趔趄。 叶文茵的腿也发软,觉得头晕目眩,不过她还是努力镇定下来,跑过去扶住叶立轩,担忧地叫着爹地。 旁边一直不曾言语的叶老爷子此时终于开口:“你是说,你是立轩和施穗的女儿?” 叶天卉望向叶老爷子,道:“是,爷爷,我是你的亲生孙女,是流落在外的叶家血脉。” 第30章 她笑看着叶老爷子:“爷爷, 你不觉得,我在某些方面,和你老人家很像吗?” 叶老爷子看着叶天卉, 看着这个神韵间确实有几分像自己儿子和儿媳妇的姑娘, 半晌, 他艰难地看向叶文茵:“那文茵——” 叶文茵听到这个,顿时哭出了声:“怎么可能,爷爷,你别信,我就是爹地的亲生女儿, 是你的亲孙女,爹地!” 她扁着唇, 委屈悲愤地盯着叶天卉:“你到底是什么人, 要来这里干什么!你看你把我爹地气坏了,如果爹地出什么事,我和你没完!” 事情到了这里,叶文茵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赌了。 她要赌, 赌爹地对自己的感情,赌这种北妹会成为家族耻辱, 赌爷爷不会要这种孙女,也赌叶天卉那刚硬的脾性万万不如自己讨喜! 然而,叶老爷子却道:“住嘴!” 他这声音并不大,但是却低沉有力充满威严,那叶文茵吓了一跳, 脸上挂着泪, 怔怔地看着,再不敢开口说什么。 在场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就那么低头站着。 叶老爷子却在这时望向叶天卉,神情严肃:“叶小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叶天卉:“为了能够骨肉团聚,我该说的已经说了,如果你老人家单方面拒绝相信,认为我在无理取闹,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就离开,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众人从旁看得惊讶不已,一时都不知道做何反应。 不过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位叶姓姑娘,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这时,叶立轩却陡然出声:“站住!” 叶天卉停下脚步。 叶立轩艰难地压下胸口的翻腾情绪,望向叶老爷子:“爸,这件事,需要细查。” 叶老爷子蹙眉,看着儿子。 父子俩四目相对间,显然叶老爷子已经明白叶立轩的意思,在这小姑娘的质问中,他已经信了一多半。 叶立轩涩声道:“也许她真的是。” 叶老爷子再次望向叶天卉,这个一出现便让他心生好感的小姑娘,有勇有谋有胆识,做事也实在有魄力。 这么一个小姑娘,竟可能是他的亲生孙女? 叶老爷子终于道:“先带回去吧,具体什么情况,还需要细查。” *********** 显然叶老爷子已经动摇了。 叶立轩的话,叶天卉的胆识以及笃定让他开始相信,也许叶天卉真的是他嫡亲的孙女。 他当即下令,封锁消息,带着家族众人并属下离开马场。 也幸好叶天卉把这消息抖擞出来时,在场的都是叶家人,胡经理并不在,是以叶老爷子一声令下,便将消息封锁住。 在没有确切结论前,这件事自然是不能轻易外传。 当叶家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时,胡经理正拿了那黑玫瑰的血样急匆匆跑来,结果他一看,叶家人都要撤了,一时也是疑惑。 他忙问起叶家一位相熟的秘书,那秘书却是对他皱眉摇头,示意他千万不要多问。 胡经理越发纳闷,低声道:“那个叶天卉可是我们马场的技术骨干,我们要重点栽培的。” 秘书听他又提起叶天卉,赶紧冲他使眼色,让他不用说了。 那叶天卉可真是胆大包天,直接号称自己是叶家流落在外的女儿,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叶天卉都不可能继续留在马场了。 然而胡经理不知道,他还一心惦记着叶天卉,眼看着叶家人就这么纷纷上了加长型轿车浩浩荡荡离开,不免耷耷了头,耸肩叹气:“怎么可以这样?” 叶天卉这个时候已经在叶老爷子的安排下,单独上了一辆轿车,由两个女佣陪着。 她自然明白,叶老爷子显然是有些监控的意思。 这是一个乍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那是多么和蔼可亲的人。 但是一旦涉及到家族利益,他便瞬间变了脸色。 不过叶天卉有足够的底气,知道自己至少应该能在叶家有一席之地了,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方式,他们都会安置下来自己了。 毕竟,看起来叶立轩对自己那死去的生身母亲是有些感情在的,她拿出那耳坠,便是捏住了叶立轩的三寸。 至于进了叶家后,也不是说她就功德圆满了,就叶家的形势来说,她的路还很漫长。 那叶文茵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那叶立轸也不是省油的灯,需要对付的人还有很多。 不过她并没什么畏惧的,左不过这些豪门是非罢了,谁有手段那就来,铁血沙场走过一遭的人,她还不至于怕了这群人。 反正好吃好喝的就行,和这些人斗斗心眼就当是解闷。 她回味着自己这一系列的动作,觉得还算是成功的,一切都照人下菜碟,致命一击,保证让那叶立轩愧疚后半生。 不用太补偿,记得多给自己在叶家争取一些钱就是了。 她略舒了口气,有些惬意地靠在那座椅上,真皮的沙发座椅可真是舒服,果然豪车就是不一样,比那巴士上的座椅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她微合上眼睛,想着今日的种种,不知怎么,竟想起上辈子的一些事来。 比如她回朝面圣时。 她想起那一年,诽谤纷纭而起,说她拥兵自重,说她擅做决策,她奔波万里回去燕京城请罪,抵达燕京城的那一晚恰是磅礴雨夜。 圣人连夜宣她于御书房,她让自己麾下文武双全的副将为自己写了陈情奏章,她通读过后背诵下来,进宫面圣。 她单膝跪在御书房中,以一种悲恸而诚恳的声调饱含感情地背诵着那陈情奏章。 她这么背着的时候,突然,圣人开口了:“真的吗?” 她垂首,一跪到底,不假思索地道:“末将句句肺腑之言!” 上方的圣人却半晌没有说话。 窗外风雨扑扑簌簌地吹打着御书房的窗棂,叶天卉清楚地听到那宫灯摇曳的声音,也听到了铜壶滴漏清晰的声响。 她垂着眼睛,看着一滴雨顺着战袍的衣袂缓缓落在青玉地砖上。 良久,圣人的声音再次自上方响起:“君王如天地,万物赖为生……吾听牧马之声,思君王巍巍之恩,夜不能寐?” 叶天卉听着,恭敬而诚恳地道:“末将披肝沥胆只为报皇恩,自是日思夜想,恨不得死而后己!” 然而,她这一番表忠诚,却只换来那圣人一声意味不明的“哦”。 她微怔了下,有些困惑地看过去,却见御书案后,圣人身着一件宽松的缂丝绢棉长袍,墨发慵懒地轻垂在肩头…… 看样子是已经就寝又爬起来的,甚至未曾梳洗就爬过来御书房了? 这样折腾一个皇帝合适吗? 她眨眨眼睛,想着自己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这时候,圣人却以拇指轻托着下巴,矜贵中带着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叶将军,所以你奔波万里,雨夜入燕京,扰了朕的清梦,只是想告诉朕,你人在边塞,心系君王,日思夜想,你甚至想得夜不能寐?” 豪华房车突然停下,叶天卉身形为之一顿。 在这一顿间,她的思绪便从那遥远的回忆中收了回来,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只是,圣人那让人捉摸不透的慵懒笑意依然浮现在叶天卉面前,让她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那一次的诽谤之言再也没有人提起,就那么无声无息消失了,她雨夜入宫一番剖心之言,换来的是帝王大手一挥的封赏。 不过她却开心不起来。 在某个瞬间,她是懊恼的。 觉得属下为她撰写的那陈情奏折也太过离谱,让她像个傻子一样说着不太切实际的话! 但是很快她又觉得,圣人有些过分了。 他为什么要那么对着自己笑,为什么要在那字里行间挑剔着自己!他明明知道她的意思! 在之后的光阴里,当她纵马驰骋时,当她军营夜读时,又或者当她眺望那茫茫原野时,她脑中偶尔会浮现出圣人那一晚的眼神。 终于在某个夜晚,她脸红耳赤地醒来,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她可能被他调戏了。 叶天卉抬起手,覆盖住眼睛,试图挡住眼前复现的那幻影。 她想,她已经重活一辈子了,曾经的金戈铁马都已经在梦里,昔日的巍巍皇权只怕也化作那荒芜皇陵旁的一抹土,谁还会在意? 调戏了就调戏了,反正她也没吃亏。 至于那顾时璋,他确实很像,但那又如何,他不是,不是就不是。 就算是,她也不认账! *********** 浩浩荡荡的豪车队伍在爬到了半山腰时终于停了下来,叶天卉看着窗外,从路边的标记,她大概认出这里是浅水湾,根据她对香江粗浅的认识,这浅水湾好像是豪宅区。 往前看,前面豪车似乎停在了一处偌大的院子前,那院子围墙足足七八米高,隐隐可以看到里面绿树成荫,有米白色西洋风建筑群露出顶端来。 看得出,这是一处豪宅,一处犹如皇宫一般的所在。 车门被打开,她被西装革履的保安请下车,之后在两个女佣两个保安的前后簇拥中往前走,通过一道防守严密的铁栅栏门,经过重重把守后,眼前便豁然开朗。 这花园占地面积极大,有原木色的甲板路铺设在草木之间,白色条石铺就的小道上很有艺术感地散落着五彩鹅卵石,各样修剪整齐的名贵树种穿插其中,蓊蓊郁郁,彰显着这个园林的讲究和从容。 叶天卉被那保安和女佣簇拥着继续往前走,先是进入了一处大厅,那大厅布置很有艺术气息,一水儿的白色真皮沙发,看上去就很贵也很空旷。 她自打再世为人,已经习惯了北京城的简朴,偶尔间看着那红砖灰墙上精致的雕花纹路,也能想象那座老城曾经的奢华。 只是一切终究早已逝去,只留下些许痕迹。 但是现在来到这里,她便明白,任何时代其实都是一样的,总会有一些人站在金字塔的最顶尖,享受着世人难以想象的奢靡。 她被引领着往前,拾阶而上,沿着那光鲜到不可思议的地板,经过一处悬挂着各样名画的走廊,终于来到了一处房间。 一个穿了套装挽着发髻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女人来了,自我介绍过,说她姓谭,人称谭妈。 谭妈笑着对她说,让她先在这里住下。 叶天卉见此,什么都没问。 反正让她住下她就住下,叶家不是寻常人家,叶老爷子也不是寻常人,他既然知道了,必然会去查。 他们要查那就让他们查,她等着结果就是了。 在这之前,她不用着急,事实上现在最应该着急的是叶文茵。 还有她那亲爹叶立轩。 这时候,谭妈起身就要出去,叶天卉叫住她:“谭妈,慢着。” 谭妈回身:“叶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叶天卉看着谭妈:“我有个问题。” 谭妈笑了笑,温和却不容置疑地道:“有什么问题,等叶小姐见到先生再问就是了。” 叶天卉:“可我只是想知道,这里有吃的吗,我饿了。” 她挑眉,看着谭妈:“你们该不会想饿着我吧?” 谭妈笑容微凝,打量着叶天卉,道:“吃的自然是有,叶小姐想吃什么?” 叶天卉淡淡地道:“叶家也算是大户人家,难道平日里不学一些待客之道?就这么没规矩?竟然还要问我吃什么?我要龙肝凤胆,有吗?” 谭妈一时哑然,之后才道:“这个时候不是正餐时间,叶小姐先用下午茶吗?” 叶天卉颔首,吩咐道:“好,各样随意来一些吧,免得这里的餐点不对我胃口。” 谭妈神情略有些异样:“那小姐想喝点什么?牛奶,咖啡,还是果汁?” 叶天卉:“牛奶吧,就纯牛奶,热的。” 谭妈:“好。” 一时谭妈出去,叶天卉仔细研究了一番这卧房,挺开阔的一间客房,装饰豪华,有一处阳台,站在木质竖格落地窗前往外看,越过院子里的风景,以及远处入门处的安保人员,往远处看,可以看到天高云淡,甚至隐隐看到香江的海湾风景。 这可真是风水宝地,视线绝佳。 她不免有些感慨,之前自己窝在深圳,从海岸遥望这边,满脑子想着怎么钻到这边来,现在自己终于成功了,可以在这别墅的房间回望深圳。 她又走回卧房研究了一番,发现旁边的花瓶仿佛不是寻常花瓶,那釉面匀润,釉色青黄,看上去有些年月了,怎么也得是一个古董吧。 她上辈子到底出身大家,见过世面的,一眼便知,这是名贵陶瓷。 叶天卉不免唏嘘。 所以对于叶家来说,随便一间客房都摆放着值钱的古董?那一路上走廊里的画,该不会都是价值不菲的西洋画吧? 他们这种人家,真要把自己赶出家门,那自己随便搬一块砖离开,是不是就够几个月饭钱了? 她叹息一声,又研究了一番,发现旁边竟是一处推拉门,推开后,这才发现,竟是一处浴房。 这浴室比她之前租住房子的一个房间还要开阔,里面一水的大理石家具,金色和白色相间,两边分别有淋浴间和洗手间,用了夹纱玻璃墙来隔开。 洗浴间那里有个非常奢华的圆形浴缸,看上去如果泡澡的话应该很舒服。 她对着那浴缸摸索一番,很快搞明白了怎么洗澡怎么方便。 在内地时,她自然没见过这些,自己租房子住,厕所卫生间也很简陋,她还没享受过这种豪华的设备,一时不免跃跃欲试。 很快两个菲佣来了,端着托盘,有一杯热牛奶,还有各样糕点,叶天卉看了后很满意,让她们给布置在阳台的小石几上。 叶天卉看她们布置好,这才道:“麻烦给我准备新的换洗衣物,还有浴巾等用品。” 菲佣两个人面面相觑。 叶天卉看着她们茫然的样子,突然意识到,她们刚才一直没说话。 自己指着阳台,她们便将下午茶摆放在阳台的石几上,但其实可能她们没听懂。 换言之,这菲佣是不懂中国话的。 叶天卉笑了笑,淡声道:“不懂的话,那就学,先出去吧。” 她摆手,示意她们出去,两个菲佣对视一眼,这才退出去。 叶天卉先洗了手脸,便坐在阳台上,欣赏着外面的风景,品尝着这各样美食。 这叶家自己做的糕点乍看和外面卖的没什么两样,但入口一吃,那味道就不同了,叶天卉吃了一个芒果糯米糍,只觉外面的糯米皮实在是软糯好吃不粘牙,里面的芒果味道也很好,还有香蕉糕、砵仔糕和芝麻卷等,每一个都吃着滋味独到。 她想着,可能叶家这种家庭自己会养着厨子,都是精挑细选好厨子。 上辈子叶天卉家中自然也养着好厨子,不过她常年在外,不怎么着家,倒是没怎么享受过。 她喝着牛奶,慢条斯理地品着这糕点,欣赏着外面风景,都是惬意得很。 这么吃着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敲门声,叶天卉淡声道:“请进。” 进来的是谭妈:“叶小姐,请问你刚才是有什么吩咐?” 叶天卉头也没回,道:“麻烦给我准备新的换洗衣物,我要洗个澡。” 谭妈:“好的。” 叶天卉:“另外,下次不要让那些不懂中文的菲佣过来。” 谭妈听着,笑看着叶天卉,道:“叶小姐,你怕是不知道吧,菲佣是菲律宾人,她们都是讲英文的,她们不懂中文。” 叶天卉淡声道:“哦,在我中国人的地界,在叶家的宅院里,不懂英文就不配吃饭了?” 谭妈挑眉:“可是她们确实不懂中文。” 叶天卉神情很淡,她看着谭妈,道:“那就让会中文的保姆过来。” 谭妈一怔。 眼前的叶天卉分明神情平静,但是眼神中却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压迫感,让她觉得自己不能违抗。 这种感觉她只在叶老爷子身上感觉到过。 她只好道:“那,那我安排。” 叶天卉颔首。 之后,她才慢条斯理地道:“家里的佣人不懂中文,所以东家和客人竟然只能说英文,这种话你们但凡敢在老爷子面前说——” 她却是不说了,只是笑看着谭妈。 谭妈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叶天卉说得是对的。 老爷子是民国时候老派文人,也是生意人,老观念老传统,最看不得年轻人说话夹着几句英文,虽说现在香江政府部门工作人员不少都是中夹英,普通人也开始在话语中夹一些英文单词了,但是老爷子却很是不屑。 他认为和英美打交道说英文可以,但是如果中国人平时自己就说英文,那就是数典忘祖,如果让他在家里说英文,他是必会恼怒的。 叶天卉见谭妈这神情,自然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笑着道:“你先出去准备吧,等我吃饭,我要洗澡。” 谭妈神情讪讪的,点头出去了。 ********** 在叶天卉吃饱喝足的时候,一位说中文的女佣进来了,给她带来了换洗的睡衣和浴巾等物。 叶天卉拿着那些用品过去了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 在内地时候,想泡热水澡只能去洗澡堂子,后来她一心想跑到香江来,这一路上吃苦受罪穷困潦倒的,就算租了房子能洗澡,也只是站在那里冲一冲,又因为周围环境乱糟糟,总归是留心着不能放松。 如今舒服地躺在浴缸里泡着热水澡,这自然是难言的享受。 热气氤氲中透着一股清淡的玫瑰花香味,这让她竟然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舒坦地伸展四肢,让自己漂浮在水中,感受着那种彻底放松感。 微合上眼睛,她回想着上一辈子的自己,也想着这一生的自己。 曾经的荣誉骄傲,曾经执着坚守的,曾经热血奋斗过的,曾经愿意用一生去追求的,其实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如今的她,正经应该做的是躺下来享受人生。 无论如何得让自己吃点好的。 洗过澡后,她擦拭了身体,吹洗了头发,之后换上早已准别好的睡衣。 这睡衣非常柔软,像是桑蚕丝,但是又不完全像,叶天卉没见过这样的织物,她只觉得好,一定很贵。 走出浴室时,就见那位中国女佣又来了,给她送来了一些衣物,看起来是日常穿的,有薄毛衣,长裤,还有大衣等。 叶天卉看到这些衣服便明白,现在她的身份不明,叶老爷子不会让她离开叶家,至于到底怎么处理,他还需要再调查商量。 对此叶天卉也就无所谓,反正这里有吃有喝舒舒服服的,她就先享受一番吧。 她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头发,同时按了铃。 很快谭妈来了。 谭妈一进来,就见叶天卉坐在梳妆台前,穿着一袭宽松真丝睡衣,墨黑的乌发轻垂在肩头,倒是衬得她双唇娇艳肌肤如雪。 她有些意外。 之前看叶天卉衣着土气,一看就是北妹,没想到现在这么梳洗过后,倒是一个靓妹。 叶天卉见谭妈进来,倒也没说什么,继续梳头发,就这么让谭妈等着。 她见过的人多了,一见谭妈就知道她是什么人。 宫里头也有这种人,以为自己伺候在圣人面前便觉得自己大小也是一个官,惯常拿着自己手中的一些小权柄来拿捏人,在圣人跟前唯唯诺诺百般讨好,在百官面前倒是鼻孔朝天。 所以对于这种人,她是不会客气的。 足足让她等了一会,叶天卉才问道:“我想出去逛逛,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她这话说得就很模棱两可,“出去逛逛”,可以说是院子里,也可以说是外面,一句话问出去后,就看谭妈怎么应对。 谭妈略意外了下,道:“叶小姐,你如果要出去,那就要派车了,怕是不方便,老爷子那里没提起来,我们也不敢擅自做主。” 叶天卉轻笑:“瞧你,想得倒是多,这里有吃有喝的,还有人伺候着,我出去干嘛?我就在院子里逛逛而已。” 谭妈听这话,明白自己误会了,便道:“叶小姐想去院子里逛,那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要注意,有些地方是不能随便过去的。” 叶天卉:“行,你都说说吧。” 谭妈这才提起,毕竟这边几栋楼,有些是老爷子的办公区,要会见重要客人等,没有人允许,他们这些下人是不能过去的。 叶天卉听着,点头,之后又问起其它,很快便知道,这大别墅里倒是一应俱全,有几栋房子,这一栋是客房,客人来了一般住这里。 这栋别墅的四楼有健身房,也有图书馆,总之设施一应俱全,至于电话,房间里也是有的,随时可以摇电话。 叶天卉听着倒是不错,看来叶老爷子并没有想禁锢她,电话是可以打的。 当然了,这老爷子估计也不忌惮什么,毕竟她是内地来的,无亲无故的,给警察局摇电话人家警察都不会搭理她。 等谭妈离开后,叶天卉便出去探索了一番,健身器材什么的真是没意思,她也不太能看得上,还不如她自己练几套功夫呢。 不过图书馆却是不错的,她看了一番,选了几本赛马的书拿回房间,这样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 接下来两天,叶天卉安安分分的,对一切都不管不顾,反正想吃什么就提要求,想玩什么也提要求,谭妈在经过这么两次微妙交锋后,对她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了。 她也时不时在楼下走走,不过在谭妈限定的区域后倒是没看到叶家别的什么人,她研究了一番,发现这豪宅可真大,看来也是分区域的,叶家人出行都是坐着摆渡车过去门口,所以她们不出来逛的话并不容易遇到。 这样也好,省得见面尴尬。 这其间,早上时候有医生团队过来,说是要给她检查身体,抽了她的血。 她猜着这必然是要去验血了,估计国外有些先进的科技可以验证出是不是亲生的。 抽血的时候,叶天卉回想起叶立轩当时的样子,他被自己说服了? 这让她多少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会固执地不信,倔到最后一秒。 她想起他之前指责自己如何恶劣的样子,还有他那嫌弃排斥的眼神,这样的他,竟然突然轻易相信自己就是他亲生女儿? 也是挺有意思的。 叶天卉开始期待,等真相出来后,这个爹面对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愧疚?还是摆出我是你爹我没错的样子? 好不容易抽完血,她回到房间,一时也是无聊,等待的过程总是无趣的,现在除了佣人,她也接触不到别人。 也能拿了书来随意翻翻。 这么翻着时,她看到一旁的电话机,便心里一动。 她想起来顾时璋,也许可以给顾时璋打一个电话? 她想,她对顾时璋是有些好感的,在这点上倒不必装傻充愣,确实是有些好感的。 但是她现在也分不清这种好感来源自哪里,是因为他气质相貌上实在像极了圣人,于是她竟然想欺君罔上了,斗胆肖想圣人了? 还是她孤苦无依,遇到这么一个对她还不错的男人便开始动了心思? 想起这些,她多少有些无奈,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开始轻易为了一个男人烦恼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再次想起那一个雨夜,御书房里,圣人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睛,以及他笑看着自己时的模样。 他确实调戏了自己。 这是天下共主,是九五之尊,但看起来他也是一个男人。 一个深夜被急报惊扰穿着睡衣爬起来的男人。 也许是还活在梦里没睡醒,以至于失了分寸?还是说这个男人临睡前喝酒了? 叶天卉轻叹了一声,其实她从来都看不懂他。 她更猜不透,最后她七封急函却换不来粮草,到底是中间出了差池,还是他已对她起了杀心。 她和他也算是青梅竹马,曾共读于御学苑,曾练剑于青龙山,但帝王无情,她并不敢存着什么幻想。 这么想了一番后,叶天卉到底拨通了顾时璋的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电话被第一时间接了起来。 叶天卉听着那边的声音,并没有说话。 顾时璋:“天卉,是你吗?” 叶天卉笑了下,才道:“是我。” 顾时璋:“这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叶天卉:“也没什么,就是问候你一声,你英国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顾时璋:“有些棘手,我可能要去一趟美国,估计得过几天才能回去,你呢?最近怎么样了?” 叶天卉:“我啊,我可要发财了。” 顾时璋:“哦?” 叶天卉笑道:“我马上就要平步青云发大财,你快回来吧,不然你回来晚了,我风光发达,未必就认你这个旧友了。” 顾时璋听闻这话,便笑出声:“这是怎么了,你买了多少马票?” 叶天卉:“不是那个啦,等你回来再告诉你!” 顾时璋:“好,等着听你讲。” 一时他又笑道:“我在这里有些投资,其实这次过来是处理投资问题,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我也可以发大财,等发财了,就回去请你吃那个张林记。” 叶天卉:“嗯,记得礼物。” 顾时璋:“知道,小财迷,怎么也不能忘了你的礼物。” 叶天卉:“既然我都已经成财迷了,那我提醒下你,可要记得给我买个贵的礼物,不然白白枉担了财迷的名声呢。” 顾时璋笑得很没办法:“你等着,我把英国的白金汉宫给你搬回去住吧。” 叶天卉哼:“这种话就像说我下辈子要给你做牛做马一样,都是瞎话!” 顾时璋:“即使是瞎话,能说出来也是好的——” 他语音便有些意味深长起来:“不然你给我说一个?” 叶天卉:“说什么?” 顾时璋:“当然是好听的,比如说你下辈子要给我做牛做马,或者会记得我,来找我。” 他的声音带着戏谑的调侃,但是叶天卉的心却骤然紧缩。 她攥紧了电话筒,不动声色地道:“哦,我下辈子为什么要记得你?” 顾时璋却是漫不经心地笑着:“我就说说而已,你这么不想记着我吗?” 叶天卉脸上泛起薄红:“谁要记得你。” 她说出这话,那边却是没声了。 隔着越洋电话,她感觉到一阵让她心紧的寂静。 她闭上眼睛,隐约听到他的呼吸声,清沉稳定,一下下的,充满磁性,叩击在她耳膜上,让她手指尖尖仿佛过了电。 良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低低的:“你那里是下午三点多吧?” 叶天卉很轻地“嗯”了下。 顾时璋:“我们的时差是七个小时,我这里是早上八点,我的窗外——” 他笑道:“从我的窗户往外看,我看到砖红色的老城堡,老式黑金属烧气路灯,外面在下雨,地面都是湿漉漉的,我的窗外有一对白人情侣,他们正撑着一把蓝色伞,一起走在街道上。” 叶天卉想象了下那场景,不过她没去过英国,所以想象不出。 顾时璋:“你要不要听听外面的雨声?” 叶天卉:“能听到吗?” 顾时璋:“等一下。” 于是,叶天卉便听到电话筒那边传来窸窣的声音,之后便安静下来。 再之后,她便听到很轻微的“嘀嗒”声,滋润潮湿,一下下地响起。 于是一瞬间,那遥远潮湿的雾都仿佛有了具体的形状。 她甚至仿佛可以想象顾时璋一身西装风度翩翩,举着伞漫步伦敦街头的样子。 她笑道:“听到了。” 顾时璋:“嗯。” 他的声音温醇好听:“这是我最近几天每晚都会听到的声音,现在你也听到了。” 第31章 挂上电话后, 叶天卉站在落地窗前,静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这里视线好,隐隐可以看到维多利亚港湾, 秋风乍起, 天高海阔。 她想, 她是喜欢的,喜欢他和自己说话的样子,喜欢那遥远伦敦传来的嘀嗒声。 他也知道自己喜欢吧。 有些事情虽然没有明说,但仿佛已经有默契在暗暗滋生。 她忍不住翻来覆去想着顾时璋这个人。 她当然明白,自己对他的这种好感本身就不纯正, 她自己私藏着杂念。 甚至也许她看到的这个顾时璋并不是真正的顾时璋,那是他的伪装, 也是她用昔日帝王的光环附加给他后幻想出来的假象。 当她真切面对自己内心时, 她知道当自己攥紧马鞭驰骋在朗月白沙中时,她也有一种情思被自己压下。 只是上辈子的她做了选择,既然选择了,那就注定要放弃一些东西。 他就是她的放弃。 叶天卉抬起手揉了揉脸, 让自己不要去想了。 她也不能去细想。 她起身过去,看到外面阳光正好, 一时想起遥远的伦敦,他那里细雨正是朦胧。 她轻叹了声,想着大好光阴,自己享受着他不能享受的阳光,又何必陷入这无用的惆怅。 当下便从行李中选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讲国外赛马技术的书, 她又让谭妈给自己在花园里摆了一些干果糕点,正好在那里边看书边吃点小零食。 花园中的阳光从稀疏枝叶的缝隙洒了下来, 落在木质小桌上,也落在书页上,一切都很是幽静美好。 她慢悠悠地剥开一个栗子吃,正剥着,就感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那是一双皮鞋落在原木栈道上的声音,轻而富有规律。 她剥开那栗子,放入口中。 那身影走到了她身后,被拉长的影子落在她的书页上。 她看着那落在自己面前的影子,并没有抬眼,在吃了栗子后,擦了擦手,继续看书。 在她翻过一页纸张的时候,上方传来一个沉静的声音:“你喜欢马?” 叶天卉翻过那页,淡淡地道:“是。” 身后的人自然是叶立轩。 现在她身份不明,估计叶家人哪怕有天大的好奇心,也是能躲着就躲着,唯恐牵扯上什么。 唯独叶立轩,看来他终于压抑不住他的好奇了。 叶立轩走到那木桌旁,坐下来。 叶天卉这才抬眼看过去。 以前遇到过他两次,不过那个时候并不知道他确实是她的亲爹,对他的衡量自然有些不同。 如今试着以看待爹的眼光去看他。 他相貌雅俊出众,爽朗清举,如今一身简洁的衬衫和长裤,有着不同于往日考究西装的雅淡感。 就叶天卉所知道的,他三十八岁了,不过看起来保养极好,外人乍看也就三十出头。 解放前,他是富贵少年读书破万卷,风姿绝艳,解放后他熬了几年辛苦,便来到香江,很快前往欧洲读书,之后自然一直养尊处优。 他很幸运,是嫡生子,老爷子封建,重视这个,且他长相优渥,又在学术上有所建树。 在叶家这种商人家庭,就缺那么一些书卷气,曾经获得过国际学术奖项的他自然是叶家的脸面,所以纵然他并不涉足家族生意,却地位超然,并不会被轻视了。 这样的叶立轩,自然有高傲的本钱,他可以不为金钱烦恼,可以醉心于学问,他可以目无下尘。 叶天卉的视线在叶立轩身上好一番打量,最后落在他的眼睛上。 他有一双淡茶色瞳仁的眼睛,年轻时候应该如同那张照片上一般漂亮,就算年纪大了,曾经的惊艳沉淀下来,反而更添几分清雅风姿。 不过现在,他明显休息得不好,眸底浮现着红血丝,并不多,但很明显。 她的视线往下,看到了他薄薄的唇也透着干涩。 极好,看来他这几天饱受折磨。 叶天卉笑道:“叶先生,你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叶立轩用一种无法描述的眼神看着她。 叶天卉一脸坦然,随便他看。 叶立轩薄薄的唇动了下,终于开口:“我第一次见到你,其实是在张林记外面,你当时和朋友站在幕墙外面,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用很轻的声音下了结论:“你的侧影某个角度,很像我的亡妻。” 叶天卉笑了下,看着叶立轩,轻轻淡淡地道:“先生,换一种情景,我会觉得你这是一种拙劣的搭讪方式。” 她托着下巴,很是玩味地看着他:“你见到一个小姑娘就说人家像你亡妻吗?” 她的话是如此玩世不恭,以至于叶立轩眸中瞬间泛起无奈。 他蹙眉:“你——” 他顿了顿,才无奈地道:“你平时就是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 叶天卉却笑道:“长辈?我家里哪有长辈呢,毕竟我只有一个不学无术得了脏病流落在外的大爷,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没有教养对不对?” 这话一出,叶立轩的视线陡然射了过来。 叶天卉却是混不在乎,散漫坦然。 叶立轩下颌线紧绷,他死死盯着她,半晌后,终于用一种异样嘶哑的声音道:“对不起,我当时……误会了。” 误会了? 呵呵,可让她逮住把柄了! 叶天卉自然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她笑了笑,继续道:“误会了?叶先生,请问你误会什么了?你误会我年纪轻轻上了你的车,其实是对你图谋已久吗?你说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只是和你说个话,你就把我赶下车!你思想有多龌龊,你有多自以为是,天哪!” 她叹息:“你的亲生女儿想找你认亲,你竟然认为她觊觎你的男色!你——” 她不敢置信地摇头:“这事传出去,你名声还要吗?” 叶立轩眸底都是狼狈:“我的错,我承认是我的错。” 叶天卉呵呵一笑:“你的错?你的错只是你误会了我吗?你在羞辱我,你在羞辱我的母亲,也是在羞辱你自己!” 叶立轩还能说什么,他当时的误会是如此不堪,以至于把他直接打到十八层地狱遭受烈火焚烧都不为过! 他只能压抑下情绪,承认道:“对,当时是我脑子有问题,是我想错了。” 叶天卉:“你知道你把我赶下车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吗?我孤身一人来到香江,看到一个像我父亲的人,人家却把我当成不三不四的女人,你知道这对我是多难堪的一件事吗?我下车后,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哭了十分钟,之后过去上班,我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叶立轩听得心中愧疚,无暇细想她到底会不会哭成这样:“对不起,我确实做得不好。” 叶天卉:“我也不是非要抓住你一个把柄往死里打的人,所以这件事就先过了,我们探讨另一个问题。” 叶立轩:“另一个问题?” 叶天卉颔首:“来,你说一下吧,我在马路上跑,你在车里坐,你说你干嘛停下车让我上车?你该不会思想龌龊,对当时的我有所图谋吧?” 她仰着脸,很是狐疑地道:“我当时不懂,只觉得你好心,现在想想,仿佛也有些不对劲呢?” 叶立轩眼神无奈:“怎么可能,你这样说就是侮辱我了,我是那种人吗?” 叶天卉淡淡地道:“哦,你没有?我一个十八岁小姑娘,年轻漂亮,你看到后,你就要载我一程,你竟然还要给我衣服穿,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呢,你说你,你竟然对你的亲生女儿有所图谋吗?” 叶立轩太阳穴抽搐。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遇到这么荒谬的事,他的女儿竟然是假的,被人家偷梁换柱了,港剧的狗血奇怪剧情在他生活中真实发生了。 而更荒谬的是,他竟然在向亲生女儿解释自己人品的清白,因为他在被亲生女儿审问。 他按捺下情绪,勉强辩解道:“你……确实想多了,我当时看着你,你跑过来,我确实没多想,我怎么可能——” 他但凡有什么不好的念头,也不至于后来误会了后就把她赶下去了。 他突然不想解释了,陡然站起来,磨牙道:“我是那种人吗?你非要这么质疑我的人品吗?” 他当时只是觉得她和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看上去很美好,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想亲近。 他怎么可能有什么别的念头!这种质疑太侮辱他了! 叶天卉见此,淡定地安抚道:“你也不用太着急,我也不是非要冤枉你,没有就好。” 叶立轩看着她那浑然不在乎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了。 他微眯起眼睛,望着她道:“你故意的,你不过是想拿捏我,想让我对你愧疚罢了。” 她只是要让他处于下风,抓住把柄对他进行道德上的打击和羞辱。 什么哭得两眼红肿像桃子,什么担心他有所图谋,都是她的小手段罢了! 这个女儿从来都不是什么软弱好欺的良善之辈。 叶天卉笑道:“果然不愧是我的亲爹,你还是挺聪明的嘛,对,我就故意的,但那又怎么了,你不该愧疚吗?你不敢悔恨吗?你难道对我没有误会吗?” 叶立轩:“……”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儿,年轻的女儿浑身散发着蓬勃朝气,她明明生了一脸剔透纯洁的美好,但却藏不住那勃勃野心。 这是他的骨肉,但却有着他无法理解的肆意不羁,她就不是可以用寻常思路来对待的孩子。 他合上眼睛,又睁开,之后重新坐下来。 叶天卉看到,重新坐下来的他仿佛已经逐渐整理好了情绪,至少不是那个被她激怒、被她逼到墙角的可怜爹了。 他变得镇静起来。 她想,这个爹好像在专业领域很有些成就,还获得了国外知名大学什么荣誉教授还是什么称呼,总之很出色。 他智商很高,看来确实是很有天分的一个人。 这种人自然也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这么看着叶立轩,却见叶立轩抬起手,揉了揉眉心,之后,他终于道:“和我说说你小时候,可以吗?” 叶天卉饶有兴味地看着叶立轩:“你想听什么?” 叶立轩:“都行,随便什么都可以。” 叶天卉身体微后仰,舒服地靠在那白色藤椅背上,之后她想了想,道:“我从小跟着养母长大的,家里很穷,经常吃不上饭,我四岁的时候就学会出去捡煤核,你知道捡煤核吗?” 叶立轩颔首:“知道。” 解放前,穷人家的孩子都会去捡,这是冬天的生计。 他只是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女儿曾经经历过这些。 叶天卉:“冬天我捡煤核,其它季节我就下水捉鱼虾,也会在街上捡碎纸片拾破烂,或者去天桥帮着那些老艺人打杂,反正碰到什么是什么,换了钱后我就偷偷在街上换吃的,然后留一部分钱回家上缴给养母。” 她说的这些自然是半真半假。 她确实挨饿,确实想弄点吃的,确实很辛苦,但是她自然也不是那被人欺负的,她从很小就知道了怎么以最节省力气的方式弄好吃的给自己,会偷偷攒钱藏好吃的,到了六七岁,她就已经收拢附近的孩子头,带着他们一起干活弄吃的。 总之,她赶上年头不好,日子穷困,但也没那么惨。 不过她当然罔顾事实,便不慌不忙地编着瞎话,看着叶立轩道:“后来被她发现了,她就打我。” 叶立轩:“你是怎么发现你的身世的?” 叶天卉:“她有一个关系很要好的朋友,叫胡翠云,这个胡翠云好像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不过胡翠云离婚了,自己带着一个儿子过,她们关系很好,经常一起说话。有一天我在里屋缝衣服,因为我没动静,她们进屋后以为我出去了,便在那里说闲话,她们想让我嫁给胡翠云的儿子,说让我赶紧结婚,生个孩子,拴住我,这样以后就算万一有个什么风声传出去也不怕了,还说想起这件事就担心,生怕佛祖怪罪,不过想想她自己的女儿在香江享福,怎么也值了。” 叶立轩拧眉,眸中隐隐泛起沉痛的怒意。 显然他知道胡翠云,那也是他们家曾经的丫鬟。 叶天卉看着叶立轩的反应,她对此很满意,她的话果然是有些效果的。 她便继续道:“我当时也是吃惊,回忆下小时候的种种,想着我果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之后我便格外注意,趁她不注意,翻她书信,竟然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叶立轩:“你上过学吧?” 叶天卉:“上过,学习也还可以,但现在大陆是没高考的,高考废除了,高中毕业后不少人都上山下乡了,我运气好,高二那年崴了脚,没去上学,早早就敲定了去工厂的名额,结果竟然避开了上山下乡。” 叶立轩:“在工厂里做什么?” 叶天卉:“就站在那里搞纺织,这活儿还行,待遇也好,工厂有食堂可以发饭票,过年时候还能发两斤肉票开开荤。” 叶立轩听得这话,沉默了好半晌,才问道:“两斤肉是什么意思?平时呢?” 叶天卉理所当然地道:“平时当然不吃肉了!” 叶立轩微怔。 叶天卉惊讶:“过年时候才能吃肉啊,平时怎么可能吃!” 关于这个,她倒是没编瞎话。 确实没肉吃啊! 但凡有肉吃,她还能忍忍,就不至于非跑到香江来受罪,又跑到他叶家门前当叫花子了! 叶立轩显然并不是太能理解。 他离开内地时候,也才建国两三年,那个时候北京城的富裕人家还保持着原来的生活水准,没有后续的种种举措,也没有那些运动和自然灾害,所以他确实没经历过。 叶立轩抬起手来,揉了揉额,之后低声问:“你说你给我们写了信?” 他的声音沙哑疲惫。 叶天卉颔首:“写了信,但那不是一直没有回应吗,我就想着我这香江的亲人真是无情无义,罔顾骨肉亲情!” 叶立轩:“你再说说你过来香江的经过,可以吗,我想听。” 这自然是可以的。 叶天卉详细地把她如何洑水,如何运气不好遇到狂风暴雨,又如何死里逃生都说了一遍,其中三句话不离一个关键:饿。 她饿,她饿,整个过程就是饿。 她上辈子生命中最后几个月,在那运筹帷幄在那殚精竭虑之外,饿就像是大脑中时刻响着的警铃,会在她好不容易可以打一个盹的时候,以那么清晰而不可忽视的姿态出现,让她无法忽视无法摆脱。 得益于她那货真价实的经历,她自然说得声情并茂。 说完后,叶立轩垂着眼睛,神情晦暗难辨。 叶天卉见此,看了眼旁边的各样下午茶点,拿起一块鸡蛋仔来吃。 这鸡蛋仔金黄金黄的,估计是才出炉没多久,还带着泛了鸡蛋味的浓郁烤香,特别好吃。 叶天卉品尝着这鸡蛋仔,想着无论如何,曾经遭过的罪都已经值了。 现在,香江顶尖豪门的大门已经向她打开,而眼前这个爹,她有足够的把握可以拿捏他,榨取他身上为数不多的价值,让他成为自己的踏板。 至于愧疚?良心?亲情? 这玩意儿早就被她丢海里了! 叶立轩看着她:“你不问我吗?” 叶天卉:“哦,我该问你什么?” 叶立轩看着叶天卉:“关于你的身份,以及现在叶家的安排,或者别的什么?” 叶天卉笑着拿起湿巾来,慢条斯理地擦手,之后才道:“我的身份我自然很明白,但是你们信不信那是你们的事。” 她抬起眼,望进叶立轩的眼睛中:“其实你来找我,这说明你已经确认了我的身份,所以,还说什么绕圈子的废话。” 叶立轩眸间瞬间泛起一丝狼狈的痛。 他看着这样的叶天卉,哑声道;“对不起。” 叶天卉笑了。 她笑看着叶立轩:“你真觉得对不起我吗?” 叶立轩:“是,对不起,我会尽一切努力来弥补你。” 叶天卉:“你确实需要弥补我,但也不必说什么一切,我只是想得到我想要的。” 叶立轩:“你想要什么?” 叶天卉淡声道:“我这个人喜欢直白点,不喜欢藏着掖着,坦白说吧,从物质的角度,我确实是你的亲生女儿,但是从灵魂的角度,你对我来说只是陌生人,我们之间没有骨肉亲情,我不需要你因为这个对我感到愧疚,但是基于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如果你还存着一份良知,那你就尽到你的本分就是了。” 叶天卉很明白自己几斤几两重,让她学着叶文茵对着这什么爷爷亲爹的撒娇卖乖,挺难的。 她学不会,也扮不来,硬装出那个样子来大家都别扭。 干脆大家都说明白点,省得彼此在那里猜。 叶立轩用异样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叶天卉大概能明白这位亲爹的心思,他可能在愧疚,愧疚自己怎么长成了这样无情无义的模样。 良心好的亲爹会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良心坏的亲爹会认为我没养这孩子果然是对的。 而叶天卉认为,叶立轩应该是有良心的那种爹。 叶立轩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你到底想怎么样?” 叶天卉笑了笑,她略靠近了叶立轩,在很近的距离中,看着眼前他脸上被涂抹的憔悴。 她相信,每一分憔悴都是他的良心备受辗磨后挤出的苦汁。 她仔细审视着这样的叶立轩,笑意收敛间,她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诚恳,用很低的声音道:“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叶立轩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叶天卉:“你想要什么?” 叶天卉拉远了和叶立轩的距离,叹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钱,可能是自由,我看出来了,你在叶家并不是一个能做主的,我这个女儿千辛万苦来投奔你,说不得荣华富贵一场空,最后还丢了性命。” 她没再提那个生下她的母亲,不过她相信,只要自己提一次“女儿”字样,他就会想起那个一次,他的心就会被愧疚冲刷。 这辈子,他都休想逃出愧疚的阴影。 叶立轩垂下眼睫,他低声道:“你想让我做什么,说吧。” 叶天卉将那盘糖炒栗子推到了叶立轩面前:“你先帮我剥栗子吧,我想吃,可是不想剥。” 她看着叶立轩,补充道:“聊胜于无,就当补偿我没有父爱的童年。” ********* 叶天卉确实并不想叶立轩帮自己做什么。 她只需要确认,在自己和叶文茵发生利益冲突的时候,他至少不会帮着叶文茵就行了。 或者最起码,他承认自己是他女儿就可以了。 他显然并不是什么能干的,但凡他能杀伐果断站起来和那叶立轸斗一个你死我活,他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自己女儿不是亲女儿,自己妻子死在大陆,家族生意也没他插手的份。 总之,这爹不太行。 这爹的作用也就是帮她获得叶家身份了。 至于叶老爷子那里,根据她的推测,估计也差不多了,叶老爷子到了亮出他底牌的时候了。 果然那天早上,叶天卉洗漱吃过早餐后,谭妈便过来了,说是老爷有请。 老爷。 这是一个民国风范很浓的称呼,由此也可以推断叶老爷子的风格。 她点头,换上了简单的衬衫长裤,便跟着谭妈过去。 从她说居住的客房过去大厅有好长一段回廊要走,那回廊中装饰豪华,充满艺术气息,有不少画应该都是昂贵的名画。 可见叶家确实太有钱了。 叶天卉津津有味地看着,想着自己若有一日被赶出叶家门,她就顺几幅画离开,好歹能卖点钱。 终于谭妈带着她抵达一处,却是一幢有着民国气息的三层小楼,筒瓦屋顶,砌筑工整,周围环绕着各样精贵的树木和花卉。 来到那小楼厅前,却见穿着西装的保安就立在外面,还有几位男女秘书随侍在一旁,这气派比起她那会儿的皇帝也不差的。 谭妈和那保安说了声后,保安微点头:“叶小姐请进。” 叶天卉当即便推开了那扇门,径自进去了大厅。 她一走进去,便感到无数双眼睛落在了自己身上。 非常阔气敞亮的大厅,有着让她无法想象的实木大沙发,而叶老爷子就坐在那沙发上,沙发一旁,依次是叶立轩叶立轸,也有叶家孙子孙女以及可能是这些孙子孙女配偶的人。 当然还有一些随身的秘书以及站立在两旁的佣人。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叶天卉。 叶天卉的视线却直接落在了叶老爷子身上。 她冲着叶老爷子一笑,之后旁若无人地走向叶老爷子,神态恭敬:“爷爷。” 叶老爷子欣赏地看着这个孙女,在这么多人目光注视下,她依然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他眸光温和,笑着微颌首,示意叶天卉坐在自己身边。 那是一处略靠近叶老爷子的位置,从中国传统礼仪上来说,这是叶老爷子的下首,是距离他最近的位置。 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在场众人看到这情景,神情都浮现出一丝异样。 第32章 虽说叶老爷子封锁了消息, 不让人外传,但在叶家内部,这消息还是瞬间传开了, 大家都知道叶家客房楼住了一位号称是叶家流落在外女儿的大陆妹。 有了这消息, 各房自然都拼命打听, 大家八仙过海各有各的门路,很快就打探到消息,据说这大陆妹竟然连英语都听不懂,以至于没法用菲佣,只能找了普通佣人过去照顾。 而且听说她住在那里后, 也不知道去打探消息,更不知道去讨好下老爷子, 竟然什么都不想的样子, 就在那里整天知道吃喝,听说随便吃点什么都很高兴。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只觉得可笑至极。 要知道叶家是什么,叶家的女儿从生下来就有专门的保姆和家庭教师管教, 学礼仪学语言学各项贵族圈子流行的运动,假期飞去北美学冰球, 平日里在香江学高尔夫学马术,学棒球学击剑。 中学都是国际双语学校,大学都要去英国或者美国名校。 这生活好不好,自然是好,比起普通人那都是贵族一样的生活。 但是生在这种人家, 这日子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甚至可以说每个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从小婴儿哇哇啼哭,就有了男女之分, 老爷子是老派人,难免重男轻女的,生了男丁便更加看重一些,当妈的面上也有光,觉得自己肚子争气。 之后,谁的孩子多少天会翻身,什么时候会爬,什么时候会说话,几岁认多少字,平时茶话会或者家族聚会闲谈,这些都是可以攀比的。 再大一些,会几种乐器会几国语言,冰球比赛得没得奖,当没当棒球运动协会的会长,在贵族学校的学绩分如何,能不能申请到最英美最顶尖的名校,这些都是要攀比起来。 可以说,叶家的每个孩子都是在家族的期待中长大的,都是百炼成钢的,哪个不是人中尖。 不但一家子内部要比,叶家的也要和外面其它家族比,世交之家的,香江富豪圈子里的都要比,贵妇圈里参加一个慈善晚会,面和心不和的比比皆是,大到谁家找了什么样的儿媳妇,谁家找了怎么样的女婿,谁家的资产多少,谁家的股市涨了跌了,小到谁家今天的首饰最贵,谁今天打扮得最靓,这就是大家的日常。 至于说到叶文茵,在叶家这种家庭,叶立轩不问世事醉心于他的学问,叶文茵早早没了母亲,自然有些势单力薄,不过大家都知道叶老爷子,心疼叶文茵年幼失恃,所以其他各房也都对她多加照顾——反正将来财产也不会分给这么一个孙女,大家乐得彰显自己的慈爱包容。 这叶文茵也是一个争气的,十六岁便申请到了伦敦学习赛马管理,如今回来帮着打理家业,长得靓,又聪明,在香江这千金小姐圈子里也算是才貌双全。 正好这个时候老爷子想和顾家联姻,可就让她逮住了,竟然要嫁到顾家,嫁给那顾志镡,那顾志镡各方面也都是出类拔萃,是顾家老人重点栽培的孙子,大家暗地里谁不羡慕叶文茵命好。 谁曾想如今突然这么一个消息,叶文茵竟然不是叶家的亲生女儿,叶立轩的亲生女儿竟然另有其人! 如果没有叶家和顾家的这桩联姻也就罢了,这消息虽然劲爆,但也不至于引起什么太大的波澜,可现在关键是,叶家和顾家联姻了。 消息一旦传出去,那顾家人还能认这门亲吗?一个不是叶家亲生女儿的孙女嫁过去顾家,叶老爷子肯定不愿意! 可问题是,这真正的亲生女儿看上去实在是不上台面。 先说叶天卉这长相吧,其实如果按照平常人家来说,她长得也算是不错的,身形高挑,虽略显瘦弱但皮肤白净,五官姣好,最特别的是那眉眼,眼睛清澈发亮,那一双眉毛好似用小刀裁剪过一般,甚至带着几分英气。 但若说好看,也就是普通人家的眼光来看待罢了。 如果按照他们这种人家来看,这叶天卉浑身上下没一处能入眼的! 发型明显没做过就那么随便一剪,脸上素净没半点妆容,身上更是寻常衣物没半点首饰,还有那指甲,显然是没个样式的。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寻常人家都以为有了钱自然可以办到,但其实这些细节都是大有学问在,都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自小跟着家里女性长辈一点点学出来的审美。 如今大家看着这叶天卉,分明就是花房里精心栽培的名贵花种中,突然闯进来一棵野蛮生长的狗尾巴草,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关键是这样的一个乡下丫头,老爷子竟然打算认她了。 大家面面相觑,显然都觉得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那顾家的顾志镡是个讲究的,万万看不上这粗糙丫头,又不可能娶一个假千金,少不得最后另外挑选,说不得就落到自家头上了。 在场众人各揣心思,眼神各异,而叶文茵却是没什么表情地坐在一旁,微低着头。 这几天叶家调查叶天卉,叶文茵自然没闲着,她在崩溃之余,很快找了叶立轸,在叶立轸的奚落和嘲讽中,她低头哀求。 好在叶立轸并没有落井下石,给她订下了方针,让她栓住顾志镡。 叶文茵微合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是叶立轸那张深沉难辨的笑脸。 他笑看着自己,说:“文茵,你已经十八岁,不是小妹仔,而是女人了,你是我们叶家最靓的女人,你应该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 叶文茵想起这些,只觉得眼前恍惚,也有些茫然。 叶立轸的语气是意味深长的,会让她忍不住多想。 此时的她,别无他法,只能努力压下那一丝丝怪异的感觉,她第一时间联系了顾志镡,并且迅速拉近了和顾志镡的关系。 她明白,虎狼环伺,她别无选择,唯一的倚靠只有顾志镡。 拉住顾家,让顾志镡为自己死心塌地,仗着顾家,她再保住自己在叶家的位置,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这时候,叶天卉却是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很坦然,也很理所当然。 众人见此情景,不免面面相觑。 区区一个内地长大的乡下丫头,竟如此目中无人,她就不知道谦让谦让吗? 叶天卉坐下后,叶老爷子便问起来:“本来带你回来那一日,就该把你介绍给家里人认识,不过我事务繁忙,一直没来得及,倒是让你久等了,这几天你在家里住得还习惯吧?” 这话听起来是如此虚假,一听就是糊弄人的。 不过叶天卉并不在意,她笑着说:“爷爷你是日理万机,我自然知道,久等倒是不至于,这几日我住在这里,想着这是自己家中,有爷爷庇护,倒是安心得很。” 叶天卉的话也很假,假到没边了,不过显然叶老爷子却很受用。 再虚假的马屁,外人听着尴尬,然而当事人却是喜欢的。 叶老爷子神情和蔼:“今天我把大家都叫过来,聚在一起就是想正式公布,天卉是我们家流落在外的孩子,是立轩的亲生女儿。” 他叹了一声,道:“当年我们离开北平城,立轩夫妇二人滞留在内地,之后世事沧桑,谁能料到竟有这等变故呢。不过好在苍天开眼,竟让我们骨肉团聚,让天卉来到香江和我们相认。” 叶天卉只沉默地听着。 这句话说来是如此轻松,老人几句感慨之言,不过是进入正题的一个背景板罢了。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过去的路有多么艰难。 当她孤独而绝望地游在狂风巨浪的海峡时,可谓是九死一生。 但凡换一个人,但凡她叶天卉不是拥有上一世的种种历练,只怕是早已经葬身海底了,又哪里轮得到这位老人家坐在豪华温暖的大厅去感慨苍天开眼。 不过她并没说什么,有些话真真假假的,听听就是了,犯不着较真。 谁较真谁就输了,对她来说关键是钱。 她光脚不怕穿鞋的,认了这门亲总归不亏。 叶老爷子继续道:“如今天卉回来了,我心里很高兴,但也愧疚,愧疚我没能好好照顾好天卉,我会对天卉适当做出一些弥补。” 老爷子这么一说,在场众人自然都支棱起来耳朵。 弥补,那是什么弥补呢? 在叶家,每个孩子都有一定的教育基金,生一个孩子就能领一份教育基金,孩子年满十八岁还能再领一些股权以及其它成人礼,这些估计都要弥补给叶天卉? 除了这些呢? 老爷子视线扫过众人,却是道:“具体细节我回头会让律师慢慢谈,至于现在,先让天卉认认家里人,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以后也好照应着。” 大家听着,自然都连声说恭喜,笑着说家里又添了一口人,又夸叶天卉长得好,大方得体,一看就是老爷子的亲孙女等等。 老爷子便给叶天卉挨个介绍,先介绍的是二太太。 当年老爷子留学美国,认识了二太太,后来就直接纳进来当了妾,之后这二太太生了二子叶立轸。 按照叶天卉的猜测,当年大太太估计没少憋屈,自己丈夫出国一趟就领回来一个留洋妾,倒是把自己比下去了。 如今叶天卉见这二太太,却见这二太太实在是个讲究人,烫着好看的卷发,穿着剪裁得体的旗袍,搭配了翡翠首饰,端得是豪门太太珠光宝气。 她笑起来也颇为慈爱,见到叶天卉后拉住叶天卉的手:“孩子,你受苦了,以后回家了,可得好好疼你。” 又不是自己亲奶奶,叶天卉自然不指望的,不过面上也含了笑,特意去掉“二”字,直接叫奶奶,看得出这二太太很高兴。 ——前头那位就算死了,她也只能落得一个“二”呢,估计她这辈子无论怎么风光耀眼,都得恨那个“二”字。 老爷子对于那微妙的差异仿佛并无感觉,他笑呵呵的,继续给叶天卉介绍。 他膝下共有七儿三女,除去早早没了的长子,如今排行第三的叶立轩和排行第六的女儿叶立玫是嫡出,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其它却是各房姨太太生的。 不过那叶立玫早就结婚了,如今忙于夫家的生意,而叶立轩来香江比别人晚几年,又不曾打理家中生意,是以反倒不显。 叶天卉逐个见过了这些伯父伯母还有叔叔婶婶姑姑的,每个人都笑着和她说话,又说有什么事尽管说话,反正每一个都是慈爱温和的样子。 最后,老爷子长叹一声,却是对叶立轩道:“立轩,现在天卉回来了,你们父女相认,你以后总归要多花心思陪陪天卉。” 叶立轩哑声道:“爸,我知道。” 叶天卉笑望着叶立轩:“爹地,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以后我处处都得听爹地的。” 她这么说的时候,是没有太多感情的。 确实没什么感情。 她记忆中的父亲是那个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虽然在她出事前就已经去世,但是对她性格以及成长的影响是任何人都不能比拟的。 如今的这个父亲,她觉得太过于弱势了,心里并不太看得上。 当然了,也存着几分不屑。 一个连自己女儿都不能保护的父亲,她又凭什么对他有孺慕之情。 况且,爹地,这个称呼就特别拗口。 上辈子她是喊父亲,喊爹,这辈子她周围的人都喊爸爸,她可从来没喊过爹地,现在还这么一喊就感觉自己在唱戏。 不过显然,在她喊出这声“爹地”后,叶立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是饱含了许多微妙情绪。 他抿了下唇,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却没发出声音。 叶天卉便打个圆场:“爹地,能够和你相认我很高兴,因为我从小没有爸爸,有时候下雨天,我看到同学的爸爸来接她们,会举着伞,还会把她们背起来,我没有伞,也没有人背,只能自己挽起裤腿淌过积水的胡同,我有时候会做梦,梦到有一个人举着伞来接我,会把我高高举起来举过头顶,我一直觉得那是父亲该有的样子。” 她看着叶立轩,抿出一个浅淡的笑,声音略带着几分动容:“现在我的梦想实现了。” 叶立轩听到这话,眼底便不可控制地湿润了。 其实他明白,明白叶天卉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她并没有她所说的那么在意。 甚至很可能她这个故事都是编的。 但他听着这些,还是心头酸楚。 毕竟这是自己亲生的骨肉,毕竟十八年了他从未尽过一点父亲的责任。 他抬起手来,有些僵硬地抱住了她的肩:“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他顿了顿,艰涩地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叶天卉可以感觉到,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哽咽,刻意压抑的那种哽声。 他的气息滚烫,在她肩膀上方形成一个不容忽视的热源,是充斥着感情的热源。 对于这样的感情流露,叶天卉也有几分触动。 毕竟人家是抱着他亲闺女的。 她微侧首,道:“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叶立轩听到这声轻轻的谢谢,抱着她肩膀的手略僵了下。 他想,也许她并不是全然不在意,至少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无所谓。 其实想想无论她是什么性格,这都不怪她,没有父亲的小姑娘,又被养母苛待,无论她长成什么样,那都不是她的错。 而此时的叶文茵,看着叶立轩竟然这么抱住叶天卉,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攥紧了。 她的爹地是什么性格她再知道不过了,那是天底下第一凉淡性情的人,很少有什么能入了他的眼。 他不在乎名利,不在乎权位,别人锱铢必究的时候,他可以挥挥衣袖飘然而去。 他仿佛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对什么都淡淡的,并不太上心。 可是现在,很明显,叶天卉有一张会讲故事的嘴,而那个故事把叶立轩打动了。 叶文茵便觉得讽刺好笑! 自己叫了二十年的爹地,自己那么努力讨好,处处体贴孝顺,结果没换得他半点喜欢,如今这叶天卉几句话就轻易把他打动了! 虽说自己不是亲生的,可以前他也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也没见对自己怎么好! 正想着,叶老爷子却提到了她。 叶老爷子笑着说:“天卉,以后你和文茵就是姐妹了,我仔细查过了,文茵比大一个月,以后你就叫文茵姐姐,你们姐妹要互相帮助。” 叶文茵听着这话,不敢置信,却又终于松了口气。 叶老爷子这话很明白,意思是她依然留在叶家,依然是叶家女儿,并没有要把她赶出去或者对外公开她身份的意思? 这时候,叶老爷子道:“当年到底是什么缘由我会查清楚,也会给天卉一个交待,但是这些其实都和文茵无关,文茵那个时候也只是一个小婴儿,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文茵一直留在叶家,也算是替天卉你尽孝于长辈跟前,就这点来说,天卉,我看你气量宏大,应该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吧?” 叶老爷子话说到这里,大家自然都明白了。 众人心中警铃大作。 意思是没能把叶文茵踢走,还来了一个分羹的? 叶立轩一个女儿变两个? 叶文茵则是惊喜交加,她很快领悟到了多层意思。 看来她和顾家的婚事保住了,她叶家女儿的身份保住了,不但如此,她还是姐姐,正经的姐姐,叶天卉的到来并没有威胁到自己的身份! 看来老爷子还是疼爱自己的。 她这么想着,那叶立轸却是笑看了她一眼,眼中别有意味。 叶文茵心里陡然一顿。 难道是叶立轸帮了自己?他说过要帮自己的。 而叶天卉听这话,自然也明白这老爷子的意思。 果然老奸巨猾,亲不亲的不要紧,关键是有利可图,两个孙女,以后就是两个用途,他这算盘打得噼啪响。 她自然不可能让他这个老算盘打得这么顺溜。 叶文茵在叶家多年,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下子把她赶出去,但是自己就这么接受现状,凭什么? 她自然要趁机为自己多捞一些好处。 于是她有些惊讶地看着叶老爷子,又看了看叶文茵:“爷爷,她是我姐姐吗?” 她这一说,全场顿时无声。 这不但不是她姐姐,还是代替她在叶家享福多年的人,叶天卉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天真。 叶天卉在众人的无声中,又看向叶立轩:“爹地,她是我姐姐吗?”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这句话平淡地重复了一遍。 然而,就是这么直白的发问,让叶立轩无法回答。 他看着叶天卉,看着她眼中执拗清亮的倔强,在良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 “你没有姐姐,我和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 他语气平静,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过显然这句话说出,那真是不给叶文茵留一点点脸了。 叶文茵瞬间脸红耳赤,她咬着唇,不敢相信地望着叶立轩:“爹地,你,你……” 她嘴唇颤抖,竟是说不出话,但是喊着“爹地”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委屈到了极致的样子。 叶天卉见此,也是意外。 其实她就是想让他们难堪,让他们愧疚,这不过是她拿捏的手段罢了。 她要求了,他们做不到,好,那就来点金钱的补偿吧——这是她的如意算盘。 她也没想到叶立轩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这么说。 难道做学问的教授竟是如此直率吗? 一时之间,她准备好的台词竟然无从说起。 她只好装傻,站在一旁看戏。 旁边,叶老爷子听闻这话,瞬间板下来脸:“立轩,文茵是我们叶家的女儿,是我们一手栽培起来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这样说,让文茵怎么办?这到底是你一手养大的女儿。” 叶立轩微抿了下唇,他没什么表情地道:“爸,我只是阐述一个事实,我没有说文茵不可以留在家里,我愿意继续把她当成养女看待,会待她若亲生,这是我们十八年父女感情的果,但是,我觉得生物学上的客观事实应该说清楚。” 这话说出,叶文茵只觉得有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自己脸上。 生物学客观事实,她和叶立轩没关系,和叶家也没关系…… 一旁众人见此,眼里都瞬间泛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趣来,不过面上却依然死死绷着,不让自己流露出半点兴趣。 叶老爷子听此,也是气恼,呵斥叶立轩道:“立轩,你在说什么?你还给我讲生物学?你做学问做傻了吗?” 偌大的豪华客厅,岩板的地板冷冰冰,老爷子怒斥几乎传到了每一个角落,大家听得真真切切,所有的人都低着头,屏着气,不敢吭声。 叶立轩却是面色不改,他望着叶老爷子:“爸,我说的话有错吗?我没有要违背你的意思,但是我不能指鹿为马,是不是?” 指鹿为马,这种词都出来了。 叶天卉越发没想到,他竟然为了自己要和叶老爷子对抗。 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看来还是个硬骨头? 她当然不愿意事情闹到撕破脸的地步。 哪能这么闹,这样伤钱,也许不伤他叶立轩的,但绝对伤她叶天卉的。 只会让老爷子当她是一个麻烦。 于是她上前,低声道:“爹地,爷爷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有爷爷的道理,我们都听爷爷的好不好?” 叶立轩微挑眉,清冷的视线扫向叶天卉。 四目相对间,他瞬间明白了这女儿的心思。 她怕引来老爷子的不喜,所以只能反过来劝他。 显然,她并不信任他,不信任他能护她,所以才想着看老爷子脸色。 叶老爷子叹了声:“还是天卉懂事。” 叶天卉却是道:“爷爷,我爹地说他和我妈只有我叶天卉一个女儿,他这话说出来,我明白这是实事求是,也是爹地对我的公平,我能体会爹地的良苦用心,我感谢爹地对我的呵护。” 一旁被提到的爹地叶立轩薄唇紧抿,沉默地看着她,茶色的眸底不见丝毫波澜。 他竟如此冷硬的样子,叶天卉便觉自己仿佛在唱着尴尬的独角戏。 难道就不能父女同心一起搞宅斗吗? 这可真是一个拽都拽不动的爹…… 当下也没办法,叶天卉只能忽略这个拖后腿的爹,一个人继续往下演,她笑望着叶老爷子:“爷爷,可我也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有些事不是非要论一个真假对错,毕竟这是家,家不是讲理的地方,所以我们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但是对外面怎么说才能保全叶家的体面,还是得爷爷定夺,我们晚辈自然是没有不听的道理。” 她继续道:“我也相信,爷爷是我们的亲爷爷,最是公正厚道的老人家,自然会给我一个公道,万万不至于委屈了我。” 这话一出,叶家众人全都有些惊讶,原本以为是个北妹傻大姐,却不曾想人家竟是舌灿莲花的,既能溜须拍马,又会讨要好处,脸皮够厚,心理素质也过硬! 一时各房警惕心大起,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 就连那二奶奶都微蹙眉,盯着叶天卉。 谁能想到,那不问俗世的叶立轩竟生了一个这样七窍玲珑心的女儿! 而叶老爷子听得这话,却是意外不已,又大为惊喜。 这孙女好,太好了。 有芝兰玉树之姿,又有朗月清风之态,言语落落大方,虽为女子,却胸中有沟壑,腹中有经纶。 他笑着,亲自拉了叶天卉坐下:“今日天卉既说出这番话,是我叶氏一门有幸,来,你且坐下,趁着这个时候,大家都在,我也说说我的打算。” 第33章 众人一听, 纷纷敛容,自然都是仔细听着老爷子的家训。 老爷子慢悠悠喝了口茶,这才说起来:“这几年香江的经济开始发展起来, 大家也看到了, 各领域都出现大好机会, 服装、电子、餐饮和房地产,各处都是机会,这个时候对我们叶氏也是一个挑战。也许你们以为叶氏家大业大,并不畏惧这些,但你们也要知道, 就因为我们家大业大,那就必须抓住香江最好的发展机会。” 他叹道:“如果一个小门小户抓不住这是历史机遇, 那也就罢了, 总归会有一些挣钱门路,但是我们不一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要抓就得抓主浪, 抓不住主浪,吃最大的, 以我们的家底,如果只吃一些小鱼小虾,我们就是坐吃山空,就是衰败,就是落在人后。” 众人听着, 要么点头称是, 要么低头不语。 叶天卉听这话倒是深有同感,治家犹如治国, 治国犹如掌舵,这都是一个道理。 叶家这种家底在香江数得着的,他就不能去吃小利,小利不足以维持叶家这庞大体系,他们只能抓大浪,抓不住就是家族地位的滑落。 叶老爷子一双睿眸扫过众人,道:“我把我们叶家连拉再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已经知足了,我现在年纪大了,我要做的是趁着我还在多为你们争取机会,把我们叶家这艘船带向一个更广阔的海域,也给你们创造更多机会。” 旁边一个年轻男子便开口:“爷爷说得极是,爷爷的教诲我们自然都认真听着。” 叶天卉听这话,看过去,记得此人叫叶文慵,是叶立轸的儿子。 看来子承父业,都挺能装的。 叶老爷子继续道:“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我也给你们说说心里话,那顾家盘踞东南亚上百年了,最近这几十年更是发展蓬勃,他们现在的家族生意遍布房地产、金融和服务业,他们的触角也已经延伸到了欧美地区。我和顾家老爷子是多年的好友,两家联姻是我卖了老脸求来的一门婚事,我必须要这门婚事成,因为这关系到我们和顾家接下来的合作计划,而这个合作计划更是我给你们留下的锦囊妙计,是在你们陷入绝境时留给你们的一条后路。” 他再次长叹一声:“只不过现在时代变了,不是过去那时候了,我们那时候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你们要自由恋爱,我也说不得什么。但是现在好不容易文茵和志镡谈了,作为长辈,我们都觉得不错,也乐见其成,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我们和顾家的合作也在开展了,结果现在闹出这种事,你们让我怎么办?” 旁边叶文茵低垂着头,乖巧地听着。 她自然明白,顾志镡就是她最后一根稻草,顾家的联姻就是她唯有的希望。 抓不住这根稻草,她就彻底没了指望。 老爷子继续道:“我已经和顾老聊过了,两家联姻,他想继续,不过也得看志镡的意思,毕竟现在都是开明家庭,不可能强迫你们什么,这也是为了我们叶家的大局着想。” 他这么一番说下来,算是给这件事定了性。 这是叶家的发展大方向,这是自由恋爱大前提下好不容易得联姻机会,所以叶文茵的身份必须有,不然叶家找不出其它合适的联姻。 而叶文茵则是心中石头终于落地了,顾志镡应该已经知道事情真相,只要他依然愿意娶自己,顾家那边也没有意见,那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彻底保住了。 叶老爷子再次看向叶天卉:“天卉,你是大度的,过去的事,能不提的就不用提了,你这些年受了苦,这是叶家对不住你,能弥补的我一定会设法弥补你。” 叶天卉恭敬地垂首,用很淡的声音道:“爷爷,我明白,爷爷自然不会亏欠了我这小小一个晚辈。” ********** 家庭会议解散后,叶老爷子便把叶天卉叫到了书房里。 叶老爷子的书房位于别墅区的三层,看起来这三层并没有别的用途,只是叶老爷子的书房而已。 走廊狭长而典雅,布置得充满书香气息。 叶天卉在秘书的引领下,沿着那走廊往前走了很久,就在她以为这走廊几乎走不到尽头的时候,终于到了一处大门前。 那是几乎两米多高的大门,古色古香的大门,上面还配了金丝楠木的牌匾,上面雕刻了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惟善为宝”。 秘书轻轻扣响了门环,里面便传来一声略带着沙哑的声音:“进来。” 于是门被推开,叶天卉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先看到的是一盆翠竹,就摆放在迎客区,视线绕过那迎客区,便看到了叶老爷子。 他正坐在紫檀木办公桌旁,微拧着眉,低头翻看着什么文件。 开阔的办公室奢华空旷,也安静。 安静到几乎让人产生错觉,仿佛这里是隔绝时空的所在。 这让叶天卉想起上一世她过去御书房时,圣人的御书房也会给人这种感觉,永远是静谧而富有压迫感的,会让每一个到访的臣子感到自己的渺小。 叶天卉走到了办公桌前,不过她并没有开口。 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沮丧的,也是有些怨愤的。 一个小女儿家的情绪应该在这个时候实时展现,那才叫真实。 这样也能让叶老爷子在自己面前产生轻松拿捏的感觉——以她如今的地位,她绝对不可能去挑战这位老人家的权威。 这时候,叶老爷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这个时候才发现,叶老爷子的五官很是深刻,看得出,他年轻时候必然是一个美男子,估计如今的叶立轩和他年轻时候很像。 此时他饱经世事的眼睛竟格外慈爱,充满爱意地看着自己。 就仿佛,之前那位威严的大家长消失了。 这让叶天卉不得不佩服此人,实在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显然因为叶立轩这个儿子当场的反驳,让叶老爷子面上无光,觉得自己权威被损,是以他放了重话,要给叶文茵找回一些面子。 他给叶文茵面子,这都是给以后留后路,怕是想着万一以后叶文茵还是嫁了顾家,到时候别因为如今的种种凉了叶文茵的心。 但是自己到底是他的亲孙女,且他并不想放弃这个孙女,所以私底下又来安抚自己。 刀切豆腐两面光说的就是他了。 叶天卉上辈子见识过不少这种人,倒是见怪不怪。 这时候,叶老爷子终于开口:“孩子哪,其实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心里就感到亲切,就觉得这孩子眼熟,和我投缘,后来知道你是我亲孙女,我心里只有一个感觉,果然如此。” 叶天卉没怎么吭声。 叶老爷子见此,起身,绕过那紫檀木桌,走到了叶天卉身边。 他抬起手,爱怜地拍了拍叶天卉的肩:“骨肉亲情是这个世上最宝贵的,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孩子,我看着你,我心疼哪!” 叶天卉抬起眼睛看过去。 这位老人的眼睛坦诚而充满慈爱,乍一看就是一个疼惜晚辈的老人家。 随便换一个人,必然被他迷惑了,怕不是要感激涕零。 叶天卉低声道:“爷爷,你说这会话,我心里并不好受,你也应该知道吧,只是刚才在大家伙面前,我不能不给爷爷面子,但我心里其实并不好受。” 叶老爷子听着,却是仿佛有些意外的样子,困惑地道:“怎么,天卉,你生爷爷的气了?” 叶天卉:“爷爷,你心里非常清楚为什么我被会留在内地,被那个养母虐待,我吃了这么多苦,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比谁都清楚吧?我以为我找到我的亲人,会有人为我主持公道,你这样子让我觉得,你不是我的亲爷爷,倒是叶文茵的亲爷爷。” 叶老爷子叹了声,无奈地道:“你这孩子这不是说傻话吗,无论如何,你都是爷爷的亲孙女,我怎么舍得我亲孙女受苦受累,爷爷肯定会为你着想,至于那些外人,那也是没办法,其实我心里肯定向着你啊,你还能不明白爷爷的心思?” 叶天卉听着不免好笑。 这手段,他不去古代当皇帝拉拢人心都可惜了! 叶老爷子自然看出这孙女的不满,他迈步,走到了一旁的大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之后才道:“咱们家这座大宅,其实是战前就买下的地皮物业,当时造了房屋,不过一直到四十年代末我从大陆过来定居,才决心把这里的居所改造,又把周围的地皮都买下来,终于扩充成之现在的模样,我当时想着,我所有的妻儿子嗣,我们叶家的后代就住在这里,世代传承,大家永远和睦幸福。” 叶天卉:“美好的愿望。” 大抵那些开创出一片基业有所成就的帝王都希望自己的子孙千秋万代永享荣光,比如那秦始皇便盼着二世三世代代传递。 这叶老爷子显然也不例外,才建下偌大的叶家宅邸,但其实谁人知道身后事,这还没咽气呢,只怕各房子嗣已经为了些许利益争得一个头破血流。 叶老爷子自然看出叶天卉笑容中的嘲讽,他自己也笑了:“你看,你在笑我一个老人家,我自己也知道很可笑,可孩子,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兴许会多理解我一些。” 叶天卉:“爷爷,我相信你在我这个年纪,听到这样的美好愿景,你也会想笑。” 叶老爷子一愣,之后哈哈笑出声:“对对对,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意气风发,很是看不惯老人家那一套呢,人在不同的年纪总归会有不同的想法。” 半晌,他收了笑,才道:“孩子,你爹地的母亲是我的原配发妻,这你应该知道。” 叶天卉:“对,但我知道爷爷你心中另有所爱,你的原配发妻不过是糟糠妻吧。” 叶老爷子摇头叹了声:“你小孩子家的,心直口快,净说一些不该说的,什么叫糟糠妻,走到哪儿那都是我的原配发妻,你亲爹如今是我惟一嫡生的儿子,懂吧?” 叶天卉:“……好像有点懂。” 叶老爷子:“孩子,你也许认为我冷血无情,但我是你的爷爷,同时也是叶家的当家人,我身上肩负着的是整个家族,所以我今天和你说的,都会是肺腑之言。” 叶天卉知道这老爷子是说真的,也就收敛了:“爷爷,你说便是了,我听着呢。” 叶老爷子颔首,他背着手,缓慢地在办公室里踱步,口中却是道:“顾家和叶家的这桩婚事,我是必须要的,原因我也说过了,目前未曾婚配,且年纪差不多合适的,也只有顾志镡了。” 他看着叶天卉,道:“现在我们以大局为重,应该拿稳这桩婚事的时候。这桩婚事,文茵就是最好的保障,至于她到底在我们叶家是什么位置,那就看你的了。” 叶天卉:“看我?” 叶老爷子眸中温和起来:“你是我的亲孙女,虽然你长在内地,不曾被悉心教导过,但是我相信,你一点不比叶家长起来的这些姑娘差,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足够优秀,这桩婚事,你也可以试试。” 叶天卉:“我?我和谁?” 叶老爷子:“当然是顾志镡了。” 叶天卉:“?” 叶老爷子:“只是让你们接触接触,其实文茵和志镡目前也只是接触而已。” 叶天卉一时无言,还可以这样? 富贵人家这么不讲究的吗? 叶老爷子:“天卉,我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最初为什么选中志镡,其实还是和顾家的布局有关,顾老太爷一共四个儿子,最小的那个才是最出色的,不过太出色了,只不过那个太出色了,别说我们,就是顾家都不能把控的人物。” “他还在国外一直没回来,就算回来也未必上心顾家这些事,所以我们没法考虑。而其它三个儿子都各有安排,志镡是二房的儿子,而二房如今掌控着金融投资方面的业务,这以后就是顾家的重点发展方向,所以在顾家几房中,我选了二房,就是给叶家选了最有前途的一房来联姻,二房除了志镡,其它年纪都不合适。” 他看着叶天卉:“也不是说非要勉强你,我就是想着,先给你们一个接触的机会,至于成不成在你们。” 叶天卉:“我见过那位顾家的公子,看起来他对叶文茵很上心。” 她顿了顿,才道:“所以,是顾家二房,也就是这位顾家公子的父母不太赞同这门婚事了?” 叶老爷子听这话,眸中泛起意外,他看着叶天卉,之后便笑了。 他的笑意中慢慢有了激赏:“很好,你很聪明,太聪明了。” 他笑着说:“你猜得不错,是二房的媳妇看不惯,她不喜欢文茵,如今只是碍于顾老的面子,但私底下难免有些怨念,我想着结亲嘛,是结两姓之好,如果父母有些意见,总归是存着隐患,所以我也想着,你也试试,到时候如果你觉得合适,顾家那边也没问题,这个机会自然属于你的。” 叶天卉听到这里算是明白老爷子的如意算盘了。 就是让她和叶文茵开展竞争,叶文茵的优势是她和顾志镡情投意合,但她的劣势是顾志镡妈那里不待见她,不松口,且她不是亲生的,显然顾家那边也知道。 反正现在老爷子是两头哄着,到时候无论真孙女还是假孙女成了,他都可以拿来用。 所以,她和那叶文茵就是饭桌上两盘菜,就看谁得卖相好口味好了。 呵呵。 她便又问:“我可以问问顾家那个第四子吗,他是什么情况?” 叶老爷子:“他啊,那可是顾家,甚至是香江都罕见的人物,他如今应该在欧美发展,前几天我听到他消息,他在英国,正趁着英国经济危机,大举低价收购英国制造业的股份。” 叶天卉也就不问了,提起自己的正事:“爷爷,我既入了叶家,自然当为家族效命,但你觉得,我能在那蛇蝎心肠女人手中安然长大,又能踩着惊浪赶过来香江,最后出现在你面前,终于让你承认我的身份,难道我就没有别的用处,我只配当一个联姻的工具吗?” 叶老爷子听这话,认真看着叶天卉,终于道:“哦,怎么,你不想嫁人。” 他挑眉,猜测道:“你懂马,你想介入家族赛马的工作吗?” 叶天卉:“是,我不是已经向你证明了我的实力吗?” 叶老爷子呵呵笑了:“很好,说说你的打算。” 叶天卉道:“再过一段时间,香江新一期的赛季要开始了,我知道叶家前后一共从英国购置了四匹马,我希望得到这些马匹的管理权,这是给我一展所长的机会。” 叶老爷子:“这……天卉,一时之间,你的这个要求我没法答应。” 叶老爷子显然有些意外,叶天卉提出的要求实在是有些太突兀了,叶老爷子是想先观察下再做打算。 然而,叶天卉是野心勃勃的。 她若没半点野心,也不必非要挤进叶家的门,她就是要利用叶家的资源来兴风作浪。 是以,她提议道:“我知道叶文茵在英国读过赛马相关的专业,可能专业知识丰富,但是爷爷,这次的事情也证明了,赛马是一个实践性更强的项目,我对于马匹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比起那些饱读诗书的医生,我自认为我更胜一筹。至于赛马,爷爷,我想你一定对我做过调查,我手中拿着两百港币来到香江,能够安顿下来,我想,爷爷应该相信我的能力吧?” 叶老爷子便呵呵笑了:“你是前些日子跟着内地逃港人群一起登记的,之后便进入马场工作,我确实对你在马场的工作有些了解,你能在危难之际扶危济贫,且能全身而退,确实勇气可嘉。” 叶天卉笑看着叶老爷子,反问:“所以,我不配得到爷爷的信任吗?” 叶老爷子收敛了笑,略沉默了一番,才道:“天卉,你是我的亲孙女,我自然是信你,但这次赛马,事关重大,关系到我们在香江赛马界的名誉,你要知道,在香江,名誉就是社交的名片,也是晋身的资本,无论如何,文茵协助你大伯从英国购置了这四匹马,她对整个流程了如指掌,我也不能因为你而轻易把她撤换了。” 叶天卉一个冷笑,直接逼问道:“爷爷,你既然调查了,就该知道,上次马场的事故到底因何而起,难道你就没怀疑过你这位好孙女吗?” 叶老爷子神情瞬间一顿,锐利的眸光陡然射向叶天卉。 叶天卉笑得平静:“爷爷,这次的赛季,你想赢是不是?” 叶老爷子深吸口气,之后静默半晌,才长叹了一声:“你要想和你二伯争这个工作,也不是不能,但我贸然把这些工作交给你,只怕是家族众人也不会服气,毕竟就目前来说,文茵,或者说你二伯,并没有出现什么很大的纰漏。” 叶天卉明白,这叶老爷子要给自己摆下道道,当即道:“爷爷,你尽管说吧。” 叶老爷子:“接下来赛马场会有多次班际赛,如果你能三次都押中第一名的赛马,那我就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在家族的马务公司担任主管,到时候,你在马务公司,会和你二伯平起平坐。” 他盯着叶天卉:“如何,你敢吗?” 叶天卉听着,自然也是没想到。 眼下叶老爷子给的条件是苛刻的,也是丰厚的。 所谓苛刻是说,连着三次班际赛,要想每一次都押中跑第一名的马匹并不容易,毕竟赛场上永远充满了意外,这甚至不是一个靠实力可以完全倾轧的比赛,这是天气、场次、骑手状态等多重因素的天时地利人和。 哪怕最顶尖的相马人士都不可能做到,除非幕后操控比赛结果。 但是回报也是丰厚的。 因为哪怕是叶文茵,她一直参与在叶家的赛马事业中,但其实她也没有独立自主的裁决权,赛马的主要负责人是叶立轸,叶文茵只是参与其中,起到帮衬辅助作用罢了。 而她只要赢了就能和叶立轸分庭抗礼了。 叶天卉这么沉吟间,叶老爷子笑道:“你可以好好考虑,给你两天时间吧。” 叶天卉却当机立断:“我答应。” 叶老爷子挑着花白的眉,看着叶天卉:“你答应?这么有信心吗?” 叶天卉道:“试试嘛,就算不成,爷爷你也得养着我这个孙女,不是吗?” 叶老爷子听闻,哈哈一笑:“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接下来,我会对你做好安置,我的秘书会给你说一下你的安排,至于你,你只需要从马场的班际赛中选择三场比赛,并押中头命冠军!” 他望着叶天卉:“就让我看看,你怎么让全家人心服口服!” ******** 叶天卉当然明白,这叶老爷子也是老谋深算。 他自己梦想着底下儿女都团结和睦,世世代代住在他打造的叶园中,然而事实上呢,他自己都在算计着他的儿孙,上行下效,凭什么他认为他的儿女单纯善良重视亲情? 如今这老头在自己面前摆下一个大馅饼,其实不过是让自己像一匹马一样为他奔跑,只为了得到那些奖励。 当然了,他是老爷子,他有钱,他可以掌控大家的命运,所以作为自己,作为叶文茵,也只能在他指定的跑道上奔跑,以争取可能的资源。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叶天卉想着心事,从老爷子房中出来,出来后,她便被秘书领到了另外一处房间,不算太大的房间,里面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在等着她。 对方微笑着冲她颔首:“你好,我姓彭,我是老爷子的律师,现在我受到老爷子的委托,需要和你讲一下你接下来将拥有的赠予。” 叶天卉颔首:“彭律师,你好,麻烦你讲讲吧。” 那位彭律师便礼貌和叶天卉握手,并给她讲解了老爷子即将赠送给她的。 一份份详细地讲。 从出生时便应该获得的教育信托基金,到每年的生日赠礼,再到十八岁那年应该获得的奖励,额外再送给她一套位于铜锣湾的房产。 彭律师:“总之,叶老爷子说,他会尽可能补偿你,这些都是无权赠予你的。” 对于这些,叶天卉其实似懂非懂,毕竟大陆没这种事,她那个朝代也没这种事,况且这律师话语中还莫名夹杂了几句英文词。 不过她努力听着,并试图消化。 最后律师将一摞文件推到她面前:“叶小姐,麻烦你看看这些文件,有什么问题我会再详细给你讲解,如果没有异议,麻烦签字吧,我会尽快协助你办理后续相关手续。” 叶天卉看过去,一摞的文件,各式各样。 她拿起来其中一份看了看,里面有繁体字也有英文,她凭着自己对繁体字的直觉,勉强读懂,这是铜锣湾房产的转让文件,看来就是彭律师刚才提到的豪宅,大概有七百多尺。 叶天卉对房产其实没什么概念,不过按照尺和平米的换算,她琢磨着这房子大概相当于内地的两居室? 她有个同学家住在老式苏联楼房中,就是两居室,住着还挺舒服的。 在香江这种遍地鸽子笼的地方,这么大的房子确实可以称之为豪宅了。 虽然这对于叶家也许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她挺满意的,毕竟也算是有自己的房产了。 她问道:“这房子会过户到名下是吧?” 彭律师笑着说:“当然了。” 叶天卉眨眨眼。 其实她想问,万一她和叶家闹崩了,那这房子叶家还能要回不。 不过这种话却是不好问出口。 彭律师看着她,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道:“过户到叶小姐名下后,这就属于叶小姐的资产,个人财产是受到法律保护的,任何人都不能剥夺。” 叶天卉便懂了,懂了的她,感觉很不错,忍不住拿着那房产的文件仔细看了看,越看越喜欢。 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叶天卉心里雀跃起来,她觉得自己认亲这一步算是走对了,平白擎受一套房子,不比租住那一个月一百多港币的房子要好多少倍,也比马房宿舍强多了。 充分品味着拥有一套属于自己房产的喜悦后,叶天卉继续往下看。 除了房子,叶家还给了她一些钱,这些钱都是五花八门的名目,有教育费用,有生日礼金,有十八岁生日豪车报销奖励,也有这个那个的,分了不少文件,形式多样。 她看了一番后,问道:“这些钱,我不能随便花?都是各有用途的对吧?” 彭律师便给她解释,教育信托基金是读书用的,她现在才十八岁,还不能动用,只能在她二十四岁那年确认不在接受教育才可以取出来作为结婚礼金。 生日庆祝礼金本来是可以动用的,但是因为她长久没领取,现在一次性支付,这些钱将为她专门设立一个信托基金,她只能按月支取。 彭律师:“叶小姐不必担心,作为叶家的子女,每个月都有定额的月金可以供你花用,每个月一日这些钱会按时打到你的私人账户上,这些钱叶小姐可以随意花用。” 叶天卉听着,这才略松了口气,至少不是一穷二白,是有钱花的。 她想得很实际,自己入这豪门,到底根基浅薄,豪门之中处处都是八卦阵,她未必就能讨得了便宜,所以做人嘛,要求必须放到最低,进来这道门,好歹讨要一些实在的便宜,以让自己有个退路。 什么股权,什么信托基金,那些都是依仗着叶家才有的。 资金主义社会的经济手段多得是,她是封建农耕时代和社会主义社会出来的,和他们斗这种资本的心机,她是断断玩不过的。 所以,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眼看现在自己最能把控住的,一个是自己名下的房产,一个是每个月的月金,这才是不受叶家控制自己可以自由支配的。 有了钱,她先考虑买下腾云雾! 当即叶天卉就要签署了那些文件。 彭律师忙道:“有些文件,叶小姐要不要仔细看看?” 叶天卉笑道:“不用,签就是了。” 反正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最初投身于香江,不过是一条命两张红杉鱼罢了,如今既入这豪门,也没什么可以忌惮的,签就是了。 彭律师见此,也就指导她各处签字。 待叶天卉签过后,彭律师看着叶天卉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好一番磅礴气势,不免笑了:“叶小姐写得一手好字。” *********** 叶天卉一直自认是不学无术的,她自小也曾经去宫中伴读,陪着皇子公主听从太子太傅教导,然而她实在没这方面天分,书法功底更是不济。 她能恰好把这名字写得好,其实是当时还只是皇子的圣人吓唬的,他说别的也就罢了,自己的名字总要写好。 他吓唬她说,若是名字都写不好,以后战报军情上签署名字都会很难看,会被很多人笑话。 叶天卉觉得有道理,才苦练自己的名字,果然把名字写得极好了。 重生一世,她最初的名字自然不叫这个,但好巧不巧竟然姓叶,她懂事后立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上辈子的,这样整个人都舒坦了。 如今她竟然有机会在签名的时候展现自己曾经苦练的书法了。 叶天卉拿着那文件的副本,看着自己即将得到的房产,一时也是兴致勃勃,有时间她想去看看那套房子,属于自己的房子呢! 锦绣繁华的大香江,说着陌生粤语的大香江,是冒着琐碎烟火气息的,有着人情冷暖的,却也是冷漠陌生的。 可是在这里,她将有自己的立锥之地,一处普通人看来算是豪宅的房子。 叶天卉越想越喜欢,连带着那老爷子老谋深算的那张脸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而接下来,她从客房楼搬到了叶家的主院,主院是以叶老爷子所在的主屋为中心的建筑群,那主屋占地六千多尺,分上下三层,是叶老爷子日常起居之处。 主屋的东西南北延伸出去,各有一些独立小楼建筑,每栋小楼都是上下两层的,相应厨房浴房都一应俱全,可以说,就是单独的别墅。 她看着难免有些新鲜,这样倒是有趣,符合老爷子的心思。 平日里各房门房一关单独过活,但是各家到底血脉相连,老爷子一个电话,不过两三分钟就能过去老爷子的客房,实在比大家伙都住一栋高楼要方便。 叶天卉自然是和叶立轩叶文茵住一处,她也没什么行李,直接由管家带着过去了那房子。 房子上下两层,下层是客厅,保姆间和厨房客厅等,楼上是四个卧室,叶立轩的书房和卧室各占一间,叶文茵住了朝南的一间,另一间朝东,如今赶紧装点起来给叶天卉住。 叶天卉搬过去的时候,叶文茵正在楼下餐厅里喝茶,见到她进来,抬眼看了看:“以后我就叫你天卉吧。” 叶天卉直接就当没听到,招呼佣人,给自己上茶上菜。 她要吃。 那女佣叫李姐,听了这话,忙要给叶天卉上茶上糕点,叶天卉要求高,要这要那的,很快一摞摞的杯盘碟子过来,几乎占据了整个餐桌。 叶天卉大摇大摆的,看了眼叶文茵:“这么多好吃的,你不用客气,也尝尝吧?” 叶文茵:“……” 她嘴角抽搐。 这叶天卉初来乍到,倒是把自己当成主人的样子! 叶天卉看着叶文茵的样子:“文茵,怎么了,不舒服是吗?怎么嘴角抽抽,要不要找家庭医生给你看看?” 叶文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竟然连家庭医生都知道了? 一旁李姐也是诧异,这新来的小姐可真行,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这房子里住了十年半年呢。 叶文茵硬声说:“不用了。” 叶天卉叹了声,用叉子叉了一块蛋糕,“啪”的一声,隔空直接给糊叶文茵盘子里。 精准投射,分毫不差,严丝合缝地把叶文茵原本那块精致小点心给糊住了。 叶文茵猛地一个哆嗦,吓得往后躲。 她提防地看着她,神情略显惊恐 那李姐从旁看着,眼神也是不对了。 这新来的小姐怕是有什么厉害功夫吧? 叶天卉却是淡定得很,笑道:“文茵,虽然你和我并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是你放心好了,你既养在我们家,我会和爹地讲,让你继续留在这里,该有我的一份,你都会有,不会短了你什么,放心好了。” 她很好心地安慰:“至于饭食上,也不必如此见外,来来来多吃一点嘛,不然传出去,还说是我们叶家虐待养女呢。” 叶文茵听得眼神恍惚,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厚脸皮,才来,就把自己当成女主人了。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之后什么都顾不上,赶紧逃一样地回去楼上了。 叶天卉看着她那仓皇的背影,她玩着手中的叉子,在心里冷笑一声。 若是以她的性子,自然是伸出一脚直接把叶文茵打一个面目全非,之后再撕巴撕巴扔出去。 不过她也明白,这豪门大家,她没法那么简单粗暴。 凡事往好里想,她现在也算是入驻豪门了,吃香喝辣,无非就是一个碍眼的叶文茵。 不过没关系,她自会慢慢整治。 那冯素琴把自己的女儿送到香江来吃香喝辣享尽荣华富贵,却那么苛待自己让自己吃苦受罪,所以,自己好不容易来到香江,凭什么让自己看她功德圆满? 她不但要把自己失去的夺回来,还得看着冯素琴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当然了,来日方长。 如今她先尽情享受这豪门人生就是了。 第34章 叶天卉径自到了自己那房间, 这个朝东的自然不如朝南的阳光更好更充足,不过大落地窗,视野极好, 对她来说已经知足了。 这房间也有单独的浴室和卫生间, 可以让她随便霍霍了。 入门处还有一个小的衣帽间, 叶天卉打开看了看,里面一整排的衣服,看上去都很昂贵时髦的样子。 正看着,外面有人敲门,却是那李姐。 或许是刚才那么一个惊吓, 她有些战战兢兢的,她小声说起情况, 说她一直在这里照顾着叶先生和叶小姐, 家里的洒扫做饭都是由她来负责。 看上去还算安分的一个人,规规矩矩把家里各种情况都说了。 最后还道:“至于这衣帽间的衣服,是全新的,只不过怕小姐不喜外面的衣服, 所以我都统一清洗过,小姐可以随时取用穿戴。至于吃饭, 每日开饭时我会上楼提醒。” 叶天卉听着倒是不错,一时又问了其它问题,那李姐都耐心回答了。 最后叶天卉突然想起来:“这宅子在半山,周围没巴士,也没的士, 我若要出行, 那该怎么办?” 老爷子让她考取驾照,好给她配一辆车, 那没考到驾照的时候呢? 那李姐忙道;“我们佣人下山的话,都是过去乘坐缆车,不过我们这处宅子清净,距离缆车有些距离,小姐自然不必这么麻烦,家里有司机可以送小姐下山。” 叶天卉:“哦,家里有几个司机,可以随时接送吗?” 李姐解释道:“原本家里有八个司机,不过老爷子说了,积谷防饥,一份司机的月薪也不少,不必显摆那派头,所以后来消减用度,只留了五个司机,不过这倒是也没什么,各家一般都是自己开车出行,老爷子往日出街要用车,会留一个,另外几个却是各家可以用的,小姐若是要用,说一声就是,我帮你和司机讲,可以预留。” 叶天卉听着,便觉得好像很麻烦,等于自己要出门必须动用公中的五个司机之一,只怕是整个叶家都知道自己要出门,所以到了这豪门之家,学会开车竟是最基本生存技能了。 她便筹划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竟然很多,一方面要适应这豪门生活,他们家里要给自己的,那自己就痛快收着,能捞到手就捞到手,一方面自己得完成接下来的班际赛三次押中,争取拿到老爷子的奖励,这是自己以后能在这豪门立足的根本。 她还得尽快学会开车,不然每次出门都叫司机,实在太惹眼。 最后,必须尽快弄到钱去买下腾云雾。 这么筹划着,她又去楼下逛了一圈,看看这客厅看看这餐厅还有厨房的,餐厅有一个大冰箱,她见都没见过的大冰箱,冰箱里存储了各样新鲜的水果饮料还有糕点。 李姐见她过来,给她介绍:“这些都是定期更换的,如果天卉小姐有什么偏好的口味也可以告诉我。” 叶天卉看了看,倒是满意得很,看到里面有一种可乐,倒是喜欢,冰凉爽快的滋味很特别。 她拿了那冰可乐,坐过去落地餐厅前,边喝边欣赏着这里的风景。 她听到楼上隐约传来脚步声,听起来叶文茵也在家,不过显然她现在不想看到她,刻意躲着。 随便她吧,不让自己看到碍眼是最好的,凡事有点自觉躲着点。 不然她可不是那好说话的,在老爷子在大家族面前给她面子了,但私底下的里子是万万没有的。 别问,问就是她看到叶文茵心情不好。 她慢悠悠地喝了口可乐,想着那叶文茵惊恐忐忑的样子,不免舒畅。 若是那冯素琴知道她女儿现在的处境,估计气都要气死了。 当然这叶文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私底下不知道多少阴谋,林见泉惊马,必有她的文章,更不要说对自己的排挤。 如今自己岂能轻易放过,少不得慢慢折磨。 她这么想着,便看到一个人影,是叶立轩回来了。 叶立轩进门后,看到她,默了下,先过去洗手间,略洗漱过后,便走过来,坐在她对面。 叶天卉:“你今天没有课吗?” 叶立轩淡声道:“没有。” 叶天卉笑道:“那你喝咖啡吧,我帮你倒一杯。” 她刚才研究了一番,已经学会用咖啡机了。 叶立轩望着眼前的女儿,她穿着简洁的衬衫长裤,看上去清爽随和,眉眼间含着笑。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很惬意地享受着一切。 ——明明性子恶劣至极,但却总能给人恬淡怡然的感觉。 他在心里轻叹一声,道:“不用了。我只是想问问,你有什么不适应的,或者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告诉我。” 叶天卉笑道:“没什么不适应的,只要不缺吃的,日子总是能过得很舒服,至于需要的话,老爷子说要送给我一套房子,就在铜锣湾,我想去看看,可我还没驾照,明天得和司机说一声,送我出去。” 叶立轩便懂了,却是道:“我送你吧。” 叶天卉有些意外:“你,你不上班吗?” 叶立轩:“可以顺路送过去。” 叶天卉听着自然觉得不错。 叶立轩却又道:“我听老爷子提起来,你喜欢赛马?” 叶天卉:“也谈不上多喜欢,主要是觉得能挣钱吧,能挣钱的我都喜欢。” 叶立轩微怔,之后脸上便有了一些难以描述的神情。 显然,风光霁月的他,是生来的大少爷,从来不需要操心什么金钱。 而他的亲生女儿却满口都是钱。 在片刻沉默后,他终于开口:“我听到你和老爷子的约定了,你打算怎么做?” 叶天卉笑道:“暂时还没什么想法,等我先看看最近班际赛的资料再说吧,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把握,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叶立轩颔首,又道:“不必有什么压力就是了,另外再过一段就是老爷子的七十大寿了,到时候把你的身份正式向外公布。在这之前,你估计还有许多事要做。” 叶天卉:“比如?” 叶立轩望着眼前的女儿:“很多,明天你就得忙起来了。” ************ 很快,叶天卉就知道叶立轩口中的“忙”是什么意思了,当天下午时候,家里突然涌进来一些“顾问”,要带着她过去做形象设计,给她修整发型。 把她按在那里好一番折腾,还要给她烫头发。 她一听烫头发,很不乐意,她不喜欢把头发烫成小卷,她心里还是老观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想平白折损。 那形象顾问见此,便给她好生修剪并吹拉一番,最后做成了黑色秀发披肩。 叶天卉起身自己看了看,倒是也还行。 又仔细看了看,觉得还挺好看的。 反正乍一看,她好歹也像是香江的小姐,而不是灰扑扑的仿佛土里扒出来的番薯——就是那个顾志镡埋汰他的话! 做完发型,又开始给她定制服装,带着她过去高级定制裁缝店,给她介绍:“每年各大品牌都会送过来他们当季的新品list供我们选择,不过除了这些品牌新品,叶家家族成员还有自己地服装定制。” “如果是要紧的西装或者礼服会去巴黎,纽约,米兰或者意大利进行定制,但是家常日用服装就选择在香江本地定制,这家店已经开了三十多年,香江一些知名政要和明星都曾经在这里定制服装。” 叶天卉自然全都听着,反正她们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她上辈子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征战在外,但是回到燕京城,卸下铠甲时也曾经穿上燕京城时兴的女装,走在那皇亲国戚之间,怎么也是一个名门闺秀的样子。 除了这些,后续楼房、股权和信托的各样手续都需要办,还办理了学车的手续,尽快就要学起来,每周要练四次车。 于是整整一天,叶天卉都在跑前跑后的,根本没得歇,以至于晚上时候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恨不得赖那里不起来。 她提刀上马打仗都没这么累! ********** 第二日叶天卉起得特别早,她要搭乘叶立轩的车出门,下楼时候,发现叶文茵和叶立轩都在了,两个人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叶文茵看到她,抬头看了一眼,便笑了,道:“天卉,你起床了,过来吃早餐吧,你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的话,可以让李姐给你做。” 倒是看着友好得很,一改昨日的惊恐,甚至言语间有些女主人的架势。 然而叶天卉连客气都懒得,假惺惺的有什么意思,于是根本没搭理,径自坐下来。 她和叶文茵之间,不需要开什么好头,她就是这样的。 叶文茵脸上的笑便略僵了僵。 之后,她咬唇,眸底有些潮湿,求助地看向叶立轩,样子可怜极了。 叶立轩神情却淡淡的,只是道:“坐下吃吧。” 显然,对于叶文茵明显的告状行为,他视若无睹,选择忽略。 叶文茵的神情便肉眼可见地异样起来,不过当着叶立轩的面,她到底是勉强忍住了。 就在昨晚,其实叶立轩和她谈过。 叶立轩说了,说他依然会把她当成养女看待,依然养在他名下,以后她结婚,他也会尽到长辈的责任。 但是叶天卉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他对不起她,要弥补她,说叶天卉那性子实在是棱角分明,他也无法拘束,让她凡事多忍让。 叶立轩一直是儒雅的,也是和善的,当然更是凉淡的,她一直这么以为。 但是现在她突然明白了,也许这就是骨肉亲情,是她一个外人无法改变的。 行事刻板一向最讲原则的叶立轩,竟然如此无原则偏袒叶天卉! 就因为那是她女儿吗? 那自己不是也叫了他这么多年的爹地吗? 况且如今他和自己说话,只说尽到长辈的责任,却不是尽到父亲的责任,这分明是不一样的。 叶文茵心中的委屈瞬间犹如决堤的水,几乎要倾泻而出,不过她到底是忍住了。 她必须忍住。 既然他这么偏袒叶天卉,那她就必须要让他后悔,要让他知道,谁才是对叶家最有用的那个女儿! 一时三个人各怀心思,静默无声地吃饭。 这时候,叶文茵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眼叶天卉:“天卉还没车子吧?若需要,把我的车子先给天卉开吧。” 她这话一出,场面便寂静了几秒。 显然叶天卉是没驾照的,她倒是好心送车,可叶天卉却根本不会开。 对此,叶天卉不置可否,就像没听到一样,淡定地起身。 旁边叶立轩道:“天卉还没驾照,文茵,你的车子自己开就是了。” 叶文茵意外:“是吗?竟然没驾照?” 她恍然:“也对。天卉没学过开车,那就只好打电话叫司机了吧,要不我帮着打电话,让他们预留一部车子一个司机?” 叶立轩:“不必了。” 他淡声道:“我今天时间宽松,载她过去就是了。” 这话一出,叶文茵那视线瞬间落在叶立轩脸上。 叶立轩没什么表情:“天卉不是要看看你爷爷才送你的那套房子?记得拿着钥匙。” 叶天卉颔首:“好。” 她感觉到叶文茵那失落的眼神,便笑对叶立轩道:“房子钥匙我揣兜里了,直接过去就是了!” 叶立轩:“走吧。” 叶文茵看看叶立轩,看看叶天卉,突然便觉得很可笑。 可笑至极。 叶立轩竟然是把这个北妹女儿当成宝,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自己看错了。 她会嫁到顾家,让这叶立轩不得不折腰在她面前陪笑! ********* 这叶园位于半山高端地段,车子驶出叶园,便是太平山风景,在那郁郁葱葱中已经见了斑驳红叶。 叶天卉侧首看着窗外,看那稀薄的晨雾笼罩中的半山风光。 这种地段的晨间风光,自然不是一般人能轻易看的,也只有住在这种高端地段的,早晨出门才能看到。 所以,应该尽量饱饱眼福,享受下富人的风景。 开着车的叶立轩却突然开口:“这是枫香树的叶子,乍看很像枫叶,其实不是。” 叶天卉:“哦?” 叶立轩:“这个时节,北京香山的枫叶也红了吧。” 叶天卉:“嗯,红了,乍一看,倒是有些像,不过我们平时去香山要走好远,我都没去过几次。” 叶立轩:“那你现在住在这里,可以每天看山上的风光了。” 叶天卉听此,看了眼叶立轩。 其实刚才上车的时候,她便想起她第一次搭乘他车时看到的,属于叶文茵的碎钻发夹,他看来经常做这种接送女儿的事? 竟还是一个慈父? 虽然看似他现在对叶文茵并没太多父女感情,但谁知道呢。 叶立轩感觉到她的目光:“怎么了?在想什么?” 叶天卉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觉得爹地好慈爱,以前还真没看出来……” 这声调就很有些嘲讽的意味了。 叶立轩:“你想说什么,大可以说,不必顾忌——” 他顿了顿,道:“反正我看你在我面前,也是原形毕露,没什么好装的。” 叶天卉:“……” 这话倒是说的实诚,毕竟父女相认前,彼此已经见识过对方最恶劣的一面。 她笑看着他:“爹地,我只想问你,假如我和叶文茵打起来,你帮谁?要说真话哦!” 叶立轩眼神无奈:“你们打起来,她能打得过你吗?我看以后在这个家里,只有你欺负她的事,没有她欺负你的道理。” 叶天卉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快。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他说这话,到底向着谁? 她便冷哼一声:“所以你要护着她?你怎么不看看谁是你亲女儿?你要明白,打架厉害并不意味着不受欺负,我以前受的气还少吗?” 她想起之前的憋屈,人家穿着骑马装,她只能在那里被人呼三喝四。 这也就罢了,那叶文茵分明是想把自己赶走。 要不是她非要逼着自己,自己实在走投无路,何至于非要到这豪门来阿谀奉承。 想想就好笑。 她便嘲讽道:“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他们一口一个北妹叫我,还要把吃剩下的点心施舍给我,你养着保姆家女儿,给她吃香喝辣,倒是让她来怜悯我?后来她去马场,她分明已经知道我身份了,却故意假装不知道罢了,她喊了我伺候她,给她端茶递水的,连带着那顾志镡都开始使唤我嘲讽我,不拿我当人,你的亲生女儿被这样作践,你觉得自己特别有面子是不是?” 叶立轩却是一言不发。 叶天卉便继续道;“我欺负她了吗,无非摆几个脸色而已,怎么,我还错了吗?分明是她占尽了我大便宜,她要害我,要阻止我认亲,还作践我,如今她才得我几个白眼,这就委屈上了?” “况且今天早上分明是她先挑衅,以为我傻吗先是在你面前装懂事装体贴,仿佛她是这个家里的主人,之后又故意嘲讽我没有驾照。你难道看不出来她的心思吗?还是说你心里其实偏向她,毕竟你们十几年的父女情深呢!” 她正说着,刹车声响起。 叶立轩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叶天卉:“?” 叶立轩侧首看着副驾驶座的她。 逆着阳光,很难看出他的表情。 叶天卉试探着问:“干嘛?你……怎么了?” 好好的开车,突然停下。 叶立轩开口:“还有什么不满的,你都可以说说,我今天有的是时间,我可以慢慢听。” 叶天卉打量着他,小心地道:“然后呢?” 叶立轩:“我会尽我所能弥补。” 弥补…… 叶天卉哼了声,轻轻拧起一边的眉尖:“你以后不要说那些戳我心的话,我就千恩万谢,说什么弥补,你能弥补什么。” 叶立轩侧首看着她那表情丰富的眉眼,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也是一个挺大的姑娘了,他竟然能想象她小时候的样子。 她如果在父母身边长大备受宠爱的话,应该是很会撒娇,很是古灵精怪的。 他淡淡开口:“你看你,我就说了一句,也是客观事实,你就顶了我一大串。” 叶天卉:“我说的难道不是客观事实吗?” 叶立轩承认:“是事实,你说得对,我说的话让你听了不舒服,我道歉。” 他这样好性子,倒是让叶天卉没脾气了。 她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她只好道:“罢了罢了,我们不要争执了,我们是亲生父女,应该团结起来。” 叶立轩:“怎么团结?” 叶天卉:“你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样子我们就能团结了。” 叶立轩:“……” 他表情微妙顿了顿:“不该你听我的吗?我是长辈。” 叶天卉:“你不是说对我愧疚,要弥补我吗,怎么现在忘了,说话不算话了?” 叶立轩叹:“行吧,你有道理。” 叶天卉便笑了:“你承认就好。” 叶立轩:“我确实想弥补你,所以你现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告诉我。” 叶天卉听这话,看过去:“你确定?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叶立轩看着她眼睛亮闪闪的样子,缓缓地道:“在法律和道德允许范围内,我力所能及的。” 呵呵,说话倒是挺严瑾的,马上给她一堆限制条件。 她笑看着他:“你上次去马场,实际是去送叶文茵吧?结果路上遇到我,才施展你的好心,载我一程。” 叶立轩默了下,点头:“是。” 叶天卉:“哦?看来我还沾她光了,我得谢谢她了?” 叶立轩神情便有些异样。 他抿了抿唇,到底是开口道:“过去的事,我也没办法。” 他也想起当时自己把她赶下去的种种,她当时其实猜到了,想和自己提起身世问题吧,但是自己连听她讲的耐心都没有,已经先入为主误会了。 此事想来,终究愧疚遗憾。 叶天卉:“也行吧,我也不能天天翻旧账,这件事要不这样吧,反正她会开车,她也有车,我没有,你只能载我,不许载她,永远都不许!” 叶立轩:“……” 他觉得她说的话实在太幼稚,倒像是一个护食的孩子,一时神情有些无奈。 不过他到底点头:“可以,这个没问题。” 反正他当了叶文茵十八年爹,也就接送了那么两三次,以后避免就是了。 叶天卉:“好了,赶紧开车吧,我还等着看我房子呢。” 叶立轩便重新发动车子:“你尽快拿到驾照,我会给你置办一辆车。” 叶天卉:“这里的车子贵吗?” 叶立轩:“还行吧。” 到底是叶家的儿子,手里自然也有些东西,对他来说一辆车自然不算什么。 叶天卉:“”你给我买多钱的?” 叶立轩:“随便你。” 叶天卉:“那我要一辆好的,开出去拉风的,一看就知道我有钱的!” 叶立轩默了下,唇角泛起些许弧度:“行,买贵的,最贵的行了吧,不过你得先拿到驾照,不然再好的车你也没法开。” 叶天卉:“驾照……行吧。” 这么讲着,车子下了山,进入闹市区。 叶立轩放缓了速度,侧首望向叶天卉:“要我陪你过去看吗?” 叶天卉看着这边的高楼大厦,想到这里面竟然有一处属于自己的住宅,心里的快乐几乎要溢出了。 她忙道:“不用。” 回答得太过干脆利索,以至于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不过她想到房子就开心,已经迫不及待了。 因为这种高兴,对叶立轩的不满也少了几分。 她便侧首,笑对叶立轩道:“爹地不是还要上课吗,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叶立轩见此,自然明白,她对于这套房子是充满喜悦期待的,并不想他这么一个并不受欢迎的爹杵在那里影响她的心情。 当下他也就不说什么,只是微颔首:“我的电话你知道吧?” 叶天卉:“嗯嗯知道。” 叶立轩:“回去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叶天卉笑道:“好!” 说着已经下车了。 叶立轩侧首,透过落下的车窗看着叶天卉,她站在阳光下,眉眼间都是跃动着的欢喜,澄澈纯粹到了极致。 这是他的女儿。 哪怕为了钱财为了房子这种俗物而喜悦,那种喜悦也如同阳光一般美好坦荡。 他怎么了,因为知道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开始偏心? 以至于连她的缺点都觉得美好起来? 叶天卉感觉到了叶立轩看着自己的眼神,疑惑地挑眉:“爹地?” 叶立轩便回神,却是道:“没什么,对了,给你这个。” 说着,他递给她一个白色信封。 叶天卉好奇接过:“什么?” 拿在手中的时候,她感觉里面好像有一张硬质的卡片。 这可不太像是钱。 叶立轩:“我给你办了一张副卡,这房子周围商铺很多,你去逛逛,看中什么就随便买。” 哦? 叶立轩看着叶天卉那明显没反应过来的样子,道:“这是我额外给你的,和家里给你的没关系,就当先稍微弥补你童年缺少的父爱吧。” 叶天卉哑然失笑:“也不用吧,其实我那天就是和你开个玩笑。” 叶立轩看着她,素来平静理智的茶色眸子泛起暖意。 他低声道:“可我是认真的。” *********** 就叶天卉对香江粗浅的认识,这铜锣湾是香江商业和娱乐场所集中地,走在这边街道上一眼看过去,周围林立的高楼大厦遮住了阳光,五光十色的广告牌子琳琅满目,走在街道上,人就变得格外渺小。 她对照着地址,找到了那处房子,房子在高层,乘坐电梯上去后,用钥匙打开门后,不由眼前一亮。 这房子看起来做过简单基础装修,一进去左手边是厕所门,右手边是嵌入式柜子,可以挂衣服可以换鞋。 往里面走,便看到偌大的客厅,客厅是落地窗户的,从这里可以俯瞰香江,可以看到维多利亚港湾,她俯首看那街道,街道上的小汽车都成了小甲壳虫,行人成了小蚂蚁,这体验很奇妙了。 她又把各房间都看了看,除了客厅,还有三个卧室,都不算特别大,但足足够用了! 这自然是不如叶家的那宅子宽敞,但是想到这是完完全全挂在自己名下属于自己的资产,她心里便升腾起无法抑制的快感。 属于自己的,属于自己的! 她甚至开始琢磨着,以后自己可以好好改造,三间卧室自然有一间要改造成书房,另一间则改成健身房好了,她可以在里面练练武艺什么的。 至于客厅,她可以邀请朋友来家里,比如可以让江凌枫来,他一定没见过这么好的房子,到时候让他过来,可以带着他家里人,一起来见识见识好了,还可以在这房子里做饭! 还有林见泉,Jessie,也都可以来看看! 叶天卉恨不得让认识的人都看看自己拥有了这么一处豪宅。 她甚至还饶有兴趣地研究了下厨房和厕所,显然这里还没有人住过,所以只有最基本的洗浴和厨房设施,不过没关系,反正能满足最基本的生活要求,如果真要住进来,再添置一些日常用品就是了。 不过日常用品当然要买好的,这装修一看就特别奢华精致,买档次低的就格格不入,显得特别掉价。 叶天卉这么横看竖看的,看了好半晌,实在是满意得不行了。 当叶家女儿就是好,才入门就送房子,她必须挽起袖子好好干,争取从那老东西手中捞更多东西! 她看了好一番,看得肚子咕咕叫了,才恋恋不舍地出来,打算先去吃点东西。 下了楼,来到街道上,她研究了一番,这边果然是繁花锦绣之地,各大品牌各大商场都有,男女格外时髦,烫着大卷发的,抹着厚重发胶的,衣服或者大垫肩,或者超短裙,还有那大个的松糕鞋,整个街道氛围都是时髦的! 叶天卉摸了摸包里装着的那信封。 虽然叶立轩给自己卡这件事足够欢乐和惊喜,但是刚才她的心思都在新房子上,还没来得及关注。 如今她打开看了看,却见信封里是一张塑胶卡,黑色的,上面写着一些英文BANK的信息,旁边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几个清爽的数字,看起来是密码。 她看着这张卡,大概猜到这就是香江人说的信用卡。 在内地,大家伙都是用存折的,存折上都印着字,里面还有多少钱一目了然。可是这种塑胶小卡片,没有显示里面多少金额,她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不过想着叶立轩望着自己时那温和的眼神,他都这么说了,肯定不会坑害自己,那就是应该可以用了? 她看了看四周围,好一派繁华世界,她决定先去刷一些便宜的,看看能不能用,万一不能用,她好歹还能用现金支付。 于是她看了一番,最后到底去了一家小店,这好像是卖小饰品的,很精致时尚的小饰品,广告牌子很小,不仔细看都看不着。 她直觉上这家店应该便宜。 她拿着卡过去,在里面挑了一个发卡和一小包头绳,问店主可以用信用卡支付吗,店主听着她的口音,自然是一听就知道这是内地来的。 她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头:“当然可以。” 叶天卉便放心了,拿出来那黑色的塑胶卡片:“刷这个。” 那店主见了,有些惊讶,狐疑地看了眼叶天卉。 叶天卉看她那样子,心中也是有些咯噔:“不能刷是吗?” 店主小心地问:“这是你自己的卡吗?” 叶天卉比她更小心:“不是……是我爹地的,他给我办的副卡,这……可以刷吗?” 这亲爹总不能坑她吧? 店主看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拿起卡来,又检查了一番,到底是道:“这是需要密码的。” 叶天卉忙点头:“我知道密码啊,我爹地给我了!” 店主见此,也就不说什么,帮她刷了,又让叶天卉输入密码。 其实输入密码的时候,叶天卉也有些提着心。 虽然她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拿着一张不能刷的卡来闹笑话,实在是丢人。 也有些担心这亲爹耍她。 随着“滴——”的一声,那个机器缓慢地吐出印有字迹的纸条来,叶天卉看到,这好像是刷成功了? 店主拿出一张便条来让她签字,叶天卉看了看,上面都是英文,看不出来名堂,不过大概可以看到价钱,一共一百多港币。 没想到买这么几件小东西竟然一百多港币,能吃十顿鱼丸粗面了。 不过想到不是自己出钱,她心里好受一些了,利索签字走人。 走出那家小店后,叶天卉有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松快感。 这么一张简单的塑胶小卡片,竟然能为所欲为,什么都可以买,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资本主义的发达就是让人神往! 叶天卉揣着那塑胶小卡片,感觉自己简直揣住了一座金山银库,她兴致勃勃四处看,看得津津有味,最后来到一家餐厅,这餐厅一看就装修很好,上面写着什么L 'Atelier de Joel的,看上去竟是法国餐? 不管了,吃! 第35章 叶天卉昂首挺胸, 迈步走进那餐厅,进去后,就有服务员恭敬礼貌地上前, 笑着问要不要保管大衣, 叶天卉摇头拒绝了, 又问她吃甜点还是正餐,她当然说吃正餐。 她一说话,明显的北方口音还是被发现了,果然那服务员眼中浮现出诧异和堤防,不过她的视线迅速扫过叶天卉的衣着, 阅人无数的服务员自然马上看出她浑身上下的衣服虽然看似简单,但其实都是顶尖大牌的新季服装。 服务员便再次笑容可掬起来, 引领着她上楼并坐下来, 之后桌上便放上了面包和饼干,叶天卉心中疑惑,想着自己还没点菜,竟然就上菜了? 谁知道这时服务员才拿来菜单, 请她点菜。 她纳闷:“这些面包怎么回事?” 服务员笑看着她,解释道:“这是前菜, 免费供应的。” 叶天卉这才恍然。 高级餐厅就是高级,竟然可以白吃面包! 她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怪不得叶老爷子说自己还有很多要学,这资本主义花花世界的生活习惯,自己还是有很多不懂的。 一不小心就会露怯, 落下笑柄。 不过没关系, 谁爱笑就笑,反正她慢慢就知道了。 她当下拿起菜单来看了看, 却是……根本看不懂的。 这菜单上根本没中文! 这就过分了。 她抬眼看过去,却见那服务员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含笑望着自己,但是那笑里分明带着几分优越感。 她便道:“我是第一次来你们店里,确实不太了解,有什么好的,你给我介绍介绍吧,就介绍你们这里的招牌菜。” 服务员见此,点头,之后便笑着英文介绍。 叶天卉抬眼,淡声道:“你是不会讲中国话吗?不会讲的话,那就把你们经理叫来,给我换一个服务员。” 服务员冷不丁的,心里一凛,她觉得眼前这女孩眉眼间带着几分凉意。 她便不敢造次,收敛了轻视之心,大致给叶天卉介绍了招牌菜。 叶天卉便多少明白了,最后要了这Beef Sirloin,要了lobsterjelly,还有一个应该是鹅肝的菜。 服务员看她如此豪横,已经不敢说什么,态度倒是恭敬起来。 她点完菜后,便好奇地看了一番,这边还有吧台,可以坐在吧台上看厨师现场做,倒是挺有趣的。 她尝了尝这前菜,里面的舒芙蕾味道特别好,不过想想,她只吃了一个,要留着吃后面的大餐。 很快大餐正式上来了,菜式实在是精美,一看就是很贵很好的,她心花怒放,敞开了吃。 厚切和牛真是不错,口感很好,吃起来心里都是满足感,鹅肝的话,她感觉一般,不过也能吃。 叶天卉各样都尝了一番,吃得心满意足,最后吃不完,又让服务员给她打包。 结账时候,她继续刷那张叶立轩送给她的卡,这次她没什么好担心的,顺利刷了,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这一餐竟然要三百多港币,实在是贵! 有钱人家的生活就是不一样。 她吃饱喝足,拎着打包的盒子继续逛,其实她也不想买衣服,她的衣服都有形象设计师给她订购了,她不需要操这种心,她对于花时间买衣服也不感兴趣。 不过她还是津津有味地逛逛,好歹多了解下这纸醉金迷的世界嘛。 这么随意逛着,她也没什么特别要买的,一个是觉得这里东西特别坑,很贵,另一个,则是也没什么兴趣。 有那功夫,她还是多研究研究开车技术的问题,尽快拿到驾照,再去马场把最近的班际赛搞清楚。 不过就在要走的时候,她看到旁边一家店,叫Via Tailor’s Club,她便记起,那天形象设计师带着她东逛西转的,那时候头晕眼花的也没注意,但好像是这么一家店铺,还给她定制了几件衣服。 一时便想着不如过去问问。 谁知道一进去,就看到里面有几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她们好像在讨论一款手工定制钱包,其中一个倒是眼熟,竟然是陈家蕊。 那陈家蕊乍看到她,惊讶不已:“你怎么又来这里了?” 她这一说,旁边一个年轻姑娘好奇:“这是谁?” 陈家蕊神情便有些暧昧,给那姑娘一个眼神,之后才压低声音暗示道:“叶家,才认的,内地来的。” 那姑娘便有些惊讶:“就是她?” 说着,她打量着叶天卉,神情间都是排斥:“那天文茵哭得眼睛都肿了,就因为她?” 叶天卉听这话看过去,这年轻姑娘约莫二十岁上下,满身矜贵讲究的样子,显然是香江圈子里的大小姐,生来的小姐,眼神中都是没受过穷的骄傲。 她挑眉,淡看着那年轻姑娘,想着自己什么时候结下来这么一号仇敌,叶文茵的朋友? 那年轻姑娘视线巡视过叶天卉的周身,之后收回目光,却是对陈家蕊道:“就她,也来Via Tailor,她配吗?” 她这一说,周围不少人全都好奇地看过来,旁边店面的服务员也都疑惑地打量着叶天卉。 叶天卉便笑了笑:“我不配,你就配吗?” 说完,她径自走进去,对那旁边的服务员道:“我在这里订购过几件衣服,我现在对衣服的样式有些想法,需要重新沟通下。” 那服务员显然没见过叶天卉,不过听到这话也是微惊。 要知道他们家是高级奢侈品成衣定制,价格非常昂贵,能在这里一口气“订购几件衣服”,那绝对是大客户了! 但看来这位大客户和旁边的顾家小姐有些矛盾? 她正茫然着,旁边店面的经理看到了,她一眼认出这就是叶家那位“新认”的小姐,看来叶家对这位小姐也颇为重视,是万万不能怠慢了的! 但是顾家的小姐那自然更是不能得罪。 她连忙上前,先热情地和顾嘉悦打了招呼,一边招呼一边给旁边服务员使眼色,然后让服务员带着顾嘉悦等人先介绍最新款,她自己则是将叶天卉带进了一旁的休息室,拿出订做的图样来和叶天卉沟通。 其实叶天卉也没什么大想法,就是想问问进度,顺便多了解情况,知道再过几天就做好了也就罢了。 这么聊着时,她很随意地问了句:“刚才那位穿着蓝裙子的,是哪家的小姐?” 那经理常年和香江圈子里这些贵家小姐打交道,自然早看透了,不过她一个做生意的,哪家也不得罪,要刀切豆腐两面光,当下既然叶天卉问,她就压低了声音道:“是顾家二房的小姐,叫顾嘉悦,和文茵小姐是同窗,关系要好。” 二房? 叶天卉顿时明白了,这不就是那位顾志镡的妹妹吗? 显然,顾志镡和叶文茵关系不错,而这位顾嘉悦小姐和叶文茵也要好,估计叶文茵在闺中好友面前哭了鼻子,所以顾嘉悦倒是来找她打抱不平,对她颇为不屑。 当下叶天卉并没说什么,和经理闲聊了几句,经理起身去找设计师沟通时间,叶天卉自己在这里随意翻看着。 谁知道这休息室隔音并不太好,她恰好听到外面几个小姐正兴致勃勃地说话,声音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倒很是肆无忌惮。 她们说的都是粤语,非常粤语的粤语,有些话叶天卉根本听不懂,不过偶尔也能听到几个熟悉的字眼,诸如“内地妹”,“好简陋”等话,言语中很有些鄙视,一听就是埋汰她的。 显然,她突然进入叶家,在这香江上流社会圈子里简直犹如投入一个小石子,估计已经可以成为一桩笑话。 她并没在意,继续翻着那产品目录,翻找着她们之前看的那款“黄金手工手包”,结果很快就翻到了。 这竟然是一件纯黄金的镂空编制手包,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很小巧的一个,但是做工精致时髦,绝对没有黄金的俗气感,也怪不得那几个千金小姐这么喜欢。 她倒也喜欢,不说这上面附加的其它价值,就是这材质这做工,放到什么时候也是一个好东西。 她又仔细看了看介绍,原来这家店不但定制衣服,偶尔也定制限量的手拿包,因为定制的量非常少,又必须是在这家店的贵宾会员才有机会购买,所以这种手拿包也算是香江顶流圈子的一个证明。 至于价格,自然是贵,非常贵。 比起外面大排档那不到十元的鱼丸粗面,这仿佛另一个世界。 这时候,经理回来了,笑着和她说起那几件定制服装的进度问题,叶天卉自然没什么异议,不过聊完后,她便问起那件黄金镂空小手包:“我看中了,这个我可以买吗?” 经理一听便笑道:“当然可以了,叶小姐,这件黄金手包是我们特别定制款,是专门送给钻石贵宾用户的额外福利,你这个季度在我们店铺的消费已经达标,你随时可以订购,这一款手包的定制周期非常长,大概有三个月,现在我们店里还有一件现货,你如果想要,可以尽快拿下。” 叶天卉满意:“就是说,我今天刷了卡,今天就能拿走?” 经理点头,温和笑着说:“当然了。” 叶天卉:“好,我现在就刷卡。” 经理当然高兴,当即带着叶天卉去刷卡,这手包确实很贵很贵,不过管它呢,反正是刷亲爹的钱,亲爹说了让她随意刷,她也不用太替亲爹省钱。 刷过卡后,她签单,经理马上命人提来了现货给她。 她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实物精致玲珑,黄金表层光华内敛,低调又贵气,确实是好物件。 她笑道:“这手包表面用的传统火镀金工艺,底托的纹饰用了锤鍱古法,两侧用的镂空花丝雕刻吧。” 那经理听着,也是没想到,赞赏道:“叶小姐是个懂行的,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们这是和八福黄金合作做出的特别款,八福黄金最顶尖的老工匠给我们家做的,这里面都是门道都是手艺呢!” 叶天卉也是喜欢得很,古色古香,黄金古法手艺,奢华却也不至于浮躁,拎在手腕上小巧玲珑,端得是大方得体。 她上一世大部分时间都征战在外,和那些粗犷将士混在一起,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她兴趣爱好都和那些糙男人一样,燕京城的闺房里她也有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有闺阁中的精巧小玩意儿,也有些稀奇古怪的逗趣小物件,有些是家里人送的,也有宫里头圣人赏赐的。 各地官员进贡的,番邦进贡的,稀奇古怪的新奇好物件,她都能拿到头份,哪怕她不在燕京城,宫里也都会赏一份给她留着。 如今看到这黄金镂空小手包,她也生了喜欢,想着闲暇时摆弄玩耍倒是极好。 这么说着,那经理亲自送她出去。 出去的时候,叶天卉自然也不避讳,直接将那黄金镂空小包挂在手腕上。 那顾嘉悦和陈家蕊几个正研究着要订购一些衣物,必须订购到一定价钱的衣物才可以购置那黄金镂空小手包,几个人显然很有兴致。 叶天卉便大模大样地走过她们面前。 她这么走过,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那黄金镂空小包上。 金灿灿的,典雅精致的……小包。 就这么挂在了叶天卉手腕上,明目张胆的,毫无顾忌的! 在场众人眼中泛起酸涩来,顾嘉悦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 她顿时有些着急了。 她已经看中了,甚至想着怎么搭配裙子了,想着要在接下来的慈善晚会大放光彩,结果她正琢磨着怎么给家里摇电话,要求买这个,就被叶天卉抢走了? 这不是明着抢吗? 叶天卉笑着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聊。” 说完人已经往外走。 顾嘉悦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叶天卉离开,她马上转身质问柜台:“我不是已经看过这款包了吗?你们怎么卖给她了?她付钱了吗?” 那经理也是一怔,她也没想到这一出,她自然只好说尽好话,说接下来可以定制,定制特殊样式等,然而顾嘉悦脸色却格外难看:“你们就这么卖给她了?” 关键是,卖给这么一个内地妹了,那她还怎么可能再要一份! 她不可能和一个内地妹撞了同款! 旁边经理看着此情此景,顿感不妙。 这些千金大小姐,她自然是一个都不想开罪,开门做生意笑脸相迎,是万万不能得罪财神爷的,但是卖已经卖了,又有什么办法,店里不可能变出第二件,就算变出第二件,顾嘉悦也不可能再要了。 她当下无奈,只好从旁说尽好话,好一番安抚。 顾嘉悦面色却依然难看,她想起刚才叶天卉走出店门的样子,冷笑一声:“她分明故意的,就是故意的,好一个穷人乍富的内地妹!怪不得呢,连那么优秀的文茵都被你气哭了,这种女人——” ********* 叶天卉走出那商场的时候,想象着刚才顾嘉悦和陈家蕊目瞪口呆脸色难看的样子,心中真是一阵阵的舒爽,这两位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天天一口一个内地妹,今天可算是让她们不痛快一把了。 对于这种富家千金,别的估计都白搭,就是这包啊衣服啊,最最能刺激她们的心! 况且—— 叶天卉满意地看了看这黄金镂空小包,这物件她确实喜欢得很。 其实在她那个时代,她曾经有一只笔筒就是黄金镂空的,外邦进贡的小物件,她倒是喜欢的很,虽然那只镂空笔筒从来没放过几只笔——差生文具多,大概是这个道理。 如今有了一只镂空手包,管它用不用,反正放在家里自己看着喜欢! 说起来,叶家给到自己手里的钱,那就是自己的钱,自己的钱花起来总要想一想,但是别人的卡刷起来那个感觉就不一样,反正不是自己的,随便刷吧。 必须承认,金钱的力量就是强大,此时想着叶立轩,便觉他格外顺眼,这声爹地真是不白叫。 一时想起晨间他说的话,她倒是想和他打个电话,恰好看到前面有一处公用电话,她便过去拨响了号码。 香江街道的喧闹中,她站在公用电话亭中,听着里面的响声,大概响了七八声,那电话终于被接起来了。 一个清沉的声音响起:“喂,你好,我是叶立轩。” 叶天卉听着这声音,便笑了:“爹地,是我!” 这话说出后,她才听到,电话筒里自己的声音变得柔软起来,感觉自己已经很能进入女儿的角色了。 她再次感慨,果然金钱是个好东西,穷了这么长时间的自己,轻易地被钱财所虏获了。 叶立轩听到,马上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你现在在哪儿?” 叶天卉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刚刚刷了那张你给我的副卡。” 叶立轩:“哦,这没什么,我给你副卡就是让你刷的。” 叶天卉:“我先买了一些小东西,之后饿了,我就大吃了一顿!” 叶立轩:“吃了什么?” 叶天卉汇报了一番:“那些菜名我都不太懂,牛排的切法我也没记住,反正凑合着撕巴撕巴都吃了。” 电话那头的叶立轩顿了顿,之后才道:“没关系,用餐礼仪这种事,你愿意在意就在意,不愿意就不必在意,好吃就行。” 叶立轩笑道:“好像形象顾问也给我安排了用餐礼仪课程,我还没来得及上呢!不过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刚才去了一家店里,看到一个手包,实在是太好看了,我一见倾心便想买下来。” 叶立轩:“买了吗?” 叶天卉点头:“买了。” 叶立轩:“那就好,这张卡额度很好,你随便刷,喜欢什么买就是了。” 叶天卉这才说出重点:“可是,我刷卡买了后,却有几个年轻小姐姐对我瞪眼,她们好像很是恼火,还对我说了不好听的话。” 叶立轩疑惑:“为什么?” 叶天卉无辜地叹道:“好像是因为,她们也想要?我买了,她们就没得买了?” 叶立轩微蹙眉,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那店铺既然卖给你,就不必理会她们,她们既然没下订,又何来恼怒一说?” 叶天卉:“对,我也这么觉得!我只是担心因为这个事惹上麻烦。” 叶立轩:“这都是小事,你不必——” 他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 他这女儿,哪里是那为这些许小事就牵肠挂肚的,这分明是套他的话。 所以他到底是挑眉,问道:“那几个因为买包而恼恨的,是哪家的千金?和我们叶家有些交情?” 叶天卉见叶立轩倒也不是好糊弄的,这才笑着道:“其中一位好像是顾家的吧……” 叶立轩懂了,他轻叹:“你故意的,是不是?” 怕他说她什么,所以还特意来找补下,给他打预防针。 叶天卉便道:“只是买一个包而已,爹地,我是一个年轻女孩,看到心爱之物,我想买来,这怎么算故意的呢,买包的事,哪有故意的呢,你说是吧?” 叶立轩沉默了片刻,之后哑然失笑:“说得有些道理。” 叶天卉:“你既然也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叶立轩:“你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回家,我去接你吧。” 叶天卉赶紧摇头:“不不不,不必了,我打算去一趟跑马地的马场,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等回去时候,我在市区打一辆的士回家,不必劳烦爹地了!” 叶立轩:“去马场?老爷子不是说了,班际赛的事,他回头会带你去看,到时候一起敲定?” 叶天卉这才道:“不是因为班际赛啦,我是看中了一匹马,想去打听下价格,如果可以的话,我就买下来。” 叶立轩:“看中一匹什么马?” 叶天卉叹了声:“其实也不是什么好马,就是一匹很普通的五班马,买了后也不能指望出什么成绩,那匹马懒得要命,天天就知道吃草,买回来后只能当宠物马养着了。” 赛马这种事,哪匹马勤快就让哪匹马去跑好了,反正她的赤雁是不要跑的。 她的赤雁就是懒,就是馋,就是要躺着舒舒服服过日子。 叶立轩:“……” 他知道这女儿对马有些眼力,但是万没想到女儿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宠物马…… 不过他到底是道:“好,那你先去看看情况吧。” ************** 叶天卉径自赶过去跑马场,先花大价钱过去了贵宾席看马,查看了马场的赛程,找到了腾云雾的比赛信息,就在三天前,这腾云雾又参加了一次班际赛,九匹马参加比赛,它竟然只得了第八名,而第九名的马是一匹两周岁的新马! 这可怜的腾云雾,它竟然只能去欺负欺负未成年马了! 就它这成绩,再过一段不出成绩估计就要被放弃了。 而她打听了打听,还打听到一个消息,说是这匹马特别馋,天天想着吃,那双眼睛到处寻觅零食,为了让它减肥,工作人员想尽办法,会限制它吃饭。 谁知道它竟然贪婪到大半夜偷偷咬自己的床铺,把自己床铺的稻草都偷摸给吃了,第二天马厩工作人员看到少了一半的干草床铺,气得直瞪眼。 叶天卉听得头大,可怜的她的赤雁,这是馋到了什么地步。 她感到事情有些紧急,她必须尽快买下腾云雾。 当然了,它这稀巴烂的表现对她来说也是一桩好事,这种没有前途的马,想必主人也不想留着它了。 马场关于每匹马都有详细的档案登记,一般来说客人可以要求了解这些情况,可让叶天卉没想到的是,当她试探着了解腾云雾资料的时候,却被冷漠拒绝了。 马场的工作人员客气礼貌但是很冷漠,表示那匹叫做腾云雾的马是登记在一位外籍富豪名下,对方并不愿意透露自己的信息,并且绝对不会出售那匹马。 这让叶天卉有些无奈,看来凭着自己是不可能买到这匹马了,就算自己有更多钱也白搭,必须在老爷子那里下手,让他帮自己得到这匹马。 她本来还想着再打车过去原来的马场,去看看林见泉,不过想着如今叶家还没正式公开自己的身份,看起来就算这些上流社会小姐圈子里,也只是个别人知道自己的事情。 这样的话回去后对方若是有什么误会倒是不好说清,便想着叶老爷子回头带了自己过去马场,到时候再做计较,当下也不强求,反倒是将这一段班际赛的排程全都记下来,打算回去仔细研究,也就打车回去叶家大宅。 *********** 叶天卉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候了,她十一点的时候吃了一顿,跑了这么一遭又有些饿了——看来那法式大餐并不太顶饿,都是花哨样子货。 她回去叶园,本来想拜会下老爷子,却遇到了谭妈,谭妈恭敬但是疏淡,和她说起老爷子这会儿出去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天卉小姐才住进叶园,只怕是不知道老爷子的习惯,就算这会儿老爷子在家,也不是随意打扰的。” 叶天卉看着谭妈那慈禧身边大太监的嘴脸,都懒得搭理。 如今叶天卉住进了叶园,也多少知道,谭妈是二太太的心腹。 也怪不得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 显然,那二太太对叶立轩和自己并不待见。 只是到底是当太太的,老人家了,自然不好亲自对付自己一个晚辈,或者说不屑,于是她身边这谭妈便开始冲锋陷阵了。 对于这种人,她当然早晚也得给她来一把横的,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还犯不着,她最紧要的是先在叶家拥有一定的资源和权利。 她当即便回去三房。 这叶园本就是依山而建,西洋风格建筑群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间,便是这各房之间别墅的通廊,都是白色碎石铺路,路边花草繁茂,竟仿佛走在花园中一样。 此时秋风乍起,枫香叶火红火红的,倒是斑驳美丽。 她这么慢悠悠走着,却想着自己的心事,比如那班际赛的情况,比如林见泉,比如腾云雾,她甚至还想起来顾时璋。 顾时璋之前过去英国了,也不知道回来没。 一段时间没见,她如今的身份已经大不相同,她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和他提。 她之前没和他提过自己的身世,如今提起来,到底是有些突兀。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却不曾想,就在这花园的角落一处,在一处枫香树下的石桌旁,坐着一个人,赫然正是顾志镡。 顾志镡是过来找叶文茵的,不过他自有一番复杂心思。 那一日在马场上,就在那瘦弱骑师即将坠马的时候,在那位骑师命悬一线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看到一抹淡蓝的身影,以那么飘逸的姿态横空而出。 她就像一个自天而降的仙子,洒脱无忌,救下了那个少年。 顾志镡明白自己被震撼到了。 在那一瞬间,那个曾经被他认为俗不可耐的、被他嘲笑为番薯的少女,成为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整个香江都是那么平淡无趣,充斥着喧嚣嘈杂,但是唯独她,犹如一道阳光穿透过万里晴空,给这个世界带来静谧明净的光。 这种心思让他烦躁不安。 他觉得挺没意思的,只是一个内地妹,她长得也不好看,仔细看,土,还是土,和这个烫着波浪卷发穿着大垫肩迷你裙松糕鞋的香江世界比起来,她格格不入。 而他作为顾家的孙少爷,怎么可能看中这样一个俗不可耐的内地妹! 于是一连两三天,他都闷闷的,让自己忘记这个番薯妹,倒是约了好几个女同学一起游玩,他甚至连叶文茵都不想理会了。 他知道叶文茵为了这个很失望,但他却是不想理会。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实在是让他震惊。 这内地来的番薯竟然是叶家的血脉,是三房嫡出的女儿,是叶立轩的亲生骨肉!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不敢相信的,但又是惊喜莫名的。 他当然知道,自家爷爷是希望顾叶两家能够缔结两姓之好的,而如今自家适龄且未曾婚配的也就自己了,所以他极可能是要在叶家找一个合适婚配对象的。 对于这个,他心里有些反感,但想想叶文茵也还算优秀,生得温柔和顺,性情又善良,他觉得自己找个这样的妻子也还说得过去,所以对于这桩婚事也就认了。 但是现在—— 现在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他还可以有别的选择。 一个新鲜的、未曾想过的、让他兴奋的念头萌芽、升腾。 如果一周前他竟然有这种想法,他会感到羞耻和厌恶,会有激烈的反感 但是现在他竟然有种隐隐的期待感。 本来这几天叶文茵约他,他一直都推脱,无精打采,不过今天他爷爷新写了一幅字,想让叶老爷子看看,他便自告奋勇跑腿送过来了。 过来后,叶老爷子并不在家,二太太招待了他,之后叶文茵提起她新学会的糕点,想让他过来尝尝,他推不过,只好过来了。 这会儿叶文茵回厨房去取她新烤的点心了,顾志镡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这里。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他抬头看过去,便看到了叶天卉。 枫香成林,风吹枫叶的声音沙沙作响,他看到了叶天卉,她身披一袭霞光,正向他走来。 她抬起眼来,看向他的方向,眼神灿灿生辉,看起来充满期待。 晚霞落在她脸颊上,她脸上透着一抹红晕。 顾志镡的脸“轰”的一下子红了,火烫火烫的。 这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想的? 她是不是已经有些想法了? 是了,她既然成了叶家真正的千金,那原本的联姻对象叶文茵是不是就变成了她,她但凡有些想法,就该争取这门婚事了。 况且,她分明是对自己有些念头的。 那天在跑马地马场,为什么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因为他知道,她就是在看自己,她觉得自己好看一直在看自己! 顾志镡的血液便开始沸腾,他心跳加速,他怔怔地看着向他走来的叶天卉。 他攥紧了拳,想着等下她走过来,自己该怎么和她说。 直接就在一起,那显然是不行的,还是应该先了解了解,可以彼此了解一段,然后在考虑定下来。 当然了也不用很久,反正他们总归要在一起的吧。 在一起后可以先不急,先约会,慢慢约会,不要太急…… 而就在顾志镡脑子中已经开始想象着他和叶天卉手牵手漫步在林荫间,想象着该怎么开始第一个吻的时候,叶天卉终于注意到了他。 叶天卉刚才满脑子想着班际赛,而顾志镡坐在花园这颜色斑驳的枫香树下,她确实没注意到这边有个人。 当走近了,看到是顾志镡,她有些意外,但又不是太意外。 今天才因为黄金镂空小包气了一把顾志镡的妹妹顾嘉悦,没想到回到家后便看到了顾志镡,要说一天见全了这兄妹俩也实在是晦气。 况且她看着顾志镡那样子,他绷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甚至还神情异样。 这是怎么了? 叶天卉微挑眉,心里暗想,难道他竟是来给他妹妹报仇雪恨的? 不至于吧,就一小手包而已,当哥哥的专门找上门? 当下她不动声色,对着顾志镡微颔首,礼貌但是疏淡地道:“顾先生。” 谁知道她刚说完这个,顾志镡却“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那动作太猛,以至于叶天卉也惊讶。 她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黄金手包,有些防备地看着他,淡声道:“顾先生?” 第36章 此时的顾志镡却是想起来自己小时候, 小时候他其实胆子很小,他怕坐飞机,但是要去新加坡, 要去英国, 他必须坐飞机。 妈咪说, 不能让人知道他不敢坐飞机,会被别人笑话。 他便只能强行忍着。 只是每次坐飞机的时候,他都觉得耳朵和大脑被什么贯穿了,他会失去所有的听觉和感觉。 现在,她只是简单一声“顾先生”, 顾志镡竟然仿佛人生第一次坐上飞机。 只不过,伴随那巨大的轰隆声而来的不是恐惧, 而是期待和兴奋。 他直直地望着她, 屏住呼吸,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叶天卉却只觉得莫名。 他这么看着自己,倒仿佛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这算什么? 不就是一手包吗? 她好笑至极, 不过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只是淡淡地道:“顾先生玩好, 我先失陪了。” 说完,径自越过顾志镡,过去别墅门前。 顾志镡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想象中的,她应该是走上前, 笑着和他搭讪, 他必然是要摆摆姿态,但只要她放软一些身段, 他马上表示原谅,然后两个人就可以先说说话,增进下了解。 结果,就这? 她就这么直接扔下自己进屋了? 她竟然对自己不理不睬?? 顾志镡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他低声道:“站住!” 叶天卉越发莫名,她停住脚步,挑眉看着他:“怎么了?” 同时她越发握住了手中的黄金手包。 自己买这手包确实是故意的,确实让顾嘉悦没得买了,可自己也是合理合法光明正大,自己也是用钱买的。 有本事让那店家再去造一个,有本事你去收购了那家店别让人家卖给她啊。 现在跑到自家门前,却是冲自己吹胡子瞪眼大声怒斥,这算什么,打算明着抢吗? 叶天卉凉凉地看着顾志镡,想着他若敢抢,她就敢揍! 不知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怕是不知道什么是中国传统武术。 顾志镡看着叶天卉,看着她那生疏排斥的眼神,心里便一阵悲愤。 她竟然这样看着自己?她难道不知道哄着自己吗?她凭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自己已经决定给她一个台阶,她一个内地妹,就不能放低姿态吗? 他咬牙,看着叶天卉:“你难道不想解释下吗?你这样做到底什么意思?” 叶天卉好笑,她抬起手,刻意向他展示了自己手中的黄金镂空手包,之后很是理直气壮地道:“有什么好说的,我喜欢行不行,我喜欢凭什么不能要?” 喜欢? 顾志镡一股子恼怒瞬间下去了,他心里只回荡着两个字——“喜欢”。 他盯着叶天卉:“你真的喜欢吗?既喜欢,为何又如此待我?” 叶天卉越发莫名,她诧异地看着他:“我怎么待你了?顾先生,这是我家,我不管你是来找谁的,我客客气气和你打声招呼,怎么了,我哪儿招惹你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顾志镡也不明白叶天卉怎么提起这个,他脑子里有些乱,不过他很快捕捉到了重点——她特意提起他是来找叶文茵的。 吃醋了? 顾志镡深吸口气,他矜持地将手揣在裤兜里,看着她道:“我过来是拜访叶老爷子的,是特意来送一幅我爷爷的字,并不是特意来拜访谁,我坐这边,只是看着这边的风景——” 他要撇清自己和叶文茵的关系,好给叶天卉解释明白。 谁知道这时候,叶文茵却推开别墅客厅的门走出来。 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刚烤好的蛋糕,热气腾腾散发着甜香。 顾志镡要说的话陡然顿住。 叶文茵看了眼叶天卉,之后那视线从叶天卉身上落到了顾志镡身上。 她眨眨眼睛,困惑地道:“志镡,你们在聊?那,那你们进客厅聊吧?” 顾志镡有些烦躁地握紧了裤兜中的手,道:“随口说几句话。” 叶文茵咬唇:“那你们说吧,我先进屋了。” 叶天卉看着这情景,越发觉得莫名,莫名之余她还觉得瓜田李下的。 好死不死自己为什么和顾志镡在这里掰扯?就为了一手包?传出去简直笑掉人大牙! 况且这叶文茵怕不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想抢她未婚夫? 顾志镡确实那模样不错,刚开始看到杂志封面她也觉得真好看,赏心悦目。 问题是那性子—— 可真是一言难尽! 她就算瞎了眼都不可能看中这样的! 她笑了笑,淡看了眼顾志镡,又看了看叶文茵:“你们两位继续,我还忙,我上楼了。” 说完,直接推门进屋了。 顾志镡迈步,下意识想追过去,谁知叶文茵也往前走,他一下子碰到了她的托盘,便听得她一声“哎呦”。 顾志镡扶住她,然而人扶住了,那托盘却掉地上了。 精美的瓷器碎了,散发着香气的糕点滚落在了地上。 顾志镡问叶文茵:“你没事吧?没伤到吧?” 叶文茵蹲在那里,低垂着头,不吭声。 顾志镡:“文茵,怎么了?” 都是一块儿长大,自小认识的,看她突然落泪,自然是诧异。 叶文茵低着头,依然不说话。 顾志镡待要细问,却见一滴泪落下来,“啪嗒”一声落下来,就那么滴在了洁白的碎瓷上。 他忙握住她的肩膀:“文茵,怎么了?” 叶文茵微抬起脸来,于是,顾志镡便看到了一双充盈着泪光的眼睛,以及被牙齿咬住却分明在颤抖的唇。 顾志镡忙道:“文茵……伤到哪里了?” 叶文茵抽噎了一声,之后别过脸去:“没有,没伤到哪里……我只是难受。” 顾志镡:“到底怎么了?” 叶文茵抽噎着道:“蛋糕,蛋糕摔地上了,我烤了很久,想着你喜欢吃,要给你吃的。” 顾志镡这才明白,他叹了声,安慰道:“没什么,不吃就是了,你别哭了。” 然而叶文茵却依然止不住哭起来。 ************ 叶天卉上楼后,马上关了门,关好门,她便先把那黄金小手包放在衣帽间的置物架上,自己看着也是美滋滋的,好生喜欢。 之后她就去洗手换衣服,换上了一身宽松的家居服,又和保姆李姐打了内线电话,问起来晚餐,说是晚餐很快就好了,等先生回来就开饭,如果她饿了,就先端上来一些餐前点。 叶天卉不想下楼,免得又碰到,她就盼着这顾志镡赶紧走人,当下让李姐给自己端上来。 她走到窗边去看看,看那顾志镡滚了吗,如果没滚,到时候叶立轩回来,难道还要留下吃晚饭? 她自窗边看时,恰好看到顾志镡握着叶文茵的手指,好生怜惜的样子,看那样子,仿佛叶文茵手指受伤了? 她摇头,叹了声,就要放下窗帘。 谁知道这时候,顾志镡却恰好看过来,隔着玻璃,视线对上。 她拧眉,之后干脆直接放下百叶窗,不理会了。 晦气晦气。 ********** 这天叶老爷子过去奔腾马场,这次主要是查看黑玫瑰的情况,如果有空余时间,可能再过去一趟跑马地,查看下那边班际赛的赛程,也顺便着手他和叶天卉之间的赌约。 叶天卉是陪在叶老爷子身边的,其它孙辈自然没这殊荣,叶文敬和叶文茵一起上了后面的房车,上车后,叶文敬看旁边叶文茵。 却见她微靠在真皮座椅上,有些茫然地看着车窗外,神情中分明带着几分失落。 这到底是自己从小处到大的妹妹,他看着自然心疼。 一时通过那车窗往前看,却见前面一辆房车已经启动,能上那辆车的必然是叶老爷子心腹,是被叶老爷子宠着的。 他们这种大家庭,平时底下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也最会琢磨这些眉高眼低,看着老爷子宠爱那叶天卉,自然便把其它人轻看了,大家都是打小这么过来的。 叶文敬叹了声,对叶文茵咬耳朵:“听说前几日那内地妹买了一个黄金手包,是硬生生从嘉悦手中抢的,倒是把嘉悦气坏了。” 叶文茵对此自是心知肚明,早知道了,不过还是故意道:“黄金手包?怎么好好的要买这个?未免太招惹了吧!嘉悦看中的物件被抢了,怕不是很恼怒?” 然后她又很快道:“不过也没什么,我会和嘉悦说,安慰她,免得她太气恼了。” 叶文敬却是不太甘心:“文茵,你性子好良善,她惹出的是非,凭什么你来替她买单!” 叶文茵苦笑一声:“其实这几日她来了后,我每每想着讨好她,让她好受,但她总是对我脸色难看,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我也是诸多苦楚,但没办法,我想着她也不容易,她在内地必然吃了许多苦头,这都是我欠她的,便是我把我的血肉割了来给她,都不为过,更何况是帮她维持一些体面呢。” 叶文敬听此言,自是心痛叶文茵,又觉得她体贴懂事:“文茵,你实在是受委屈了,其实这些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当年你也是一个婴儿,你什么都不懂,她又凭什么给你脸色!” 叶文茵咬唇,无奈地道:“三哥,你能这么说我心里就好受多了,至少在这个家里,还有人能体谅我,知道我并不是鸠占鹊巢。” 叶文敬忙道:“文茵,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把你当妹妹看的,我们一起长大的,是自小的兄妹,就算没有血缘,那又怎么样,我们都是吃着一个锅里的饭长大的,这是谁也夺不走的。” 提到这里,他颇为不屑:“至于那内地妹,她和我们哪里一样,俗气粗糙,什么都不懂,连粤语也说不好,英文也说不好,没什么见识,一心只知道来我们家捞钱的,这样的妹妹让我怎么认!” 叶文茵叹了声:“三哥,倒也不必这么说,她也不容易吧,我看她在家中,见到什么好的都想吃一吃,想必在内地是饿极了,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然而叶文敬听着这话,想着那叶文卉“什么都想吃一吃”的穷酸样,却是越发不屑。 他对叶天卉自是厌恶至极,又侧首看着叶文茵,她低垂着颈子,很隐忍温柔的样子,这让叶文敬很是不忍起来。 这才是一起长大的妹妹,那个内地妹她凭什么,如今老爷子倒是那么偏宠那个内地妹。 那个内地妹,他看着到底不屑,觉得丢了叶家的面子,他是不会认那个妹妹的。 而就在前面一辆房车中,叶老爷子看着这孙女儿,自是满意得很。 这孙女经过一番打理后,模样气质都提升不少,已经看不出之前乡下落后的感觉了。 当然更让他满意的是,叶天卉虽然纤细瘦弱,但是眉眼间却有一股英姿勃发的生动,这是家中其它孙女外孙女所没有的。 其它孙女外孙女大多生在香江长在香江,自小享尽荣华,虽是正经的名门闺秀,平时看着他是很满意的,但是如今和叶天卉比,到底少了几分生机勃勃的活力。 况且,这个孙女实在是胆大妄为,仿佛不曾把任何规矩看在眼中,那种肆意妄为的魄力,倒是有些像他年轻时候。 他略靠在柔软高档的真皮座椅上,带着慈爱的笑,侧首看着叶天卉:“天卉,这几天你感觉怎么样?适应得还好吧?” 叶天卉笑道:“还好,我以前什么都不懂,如今由助理教着,慢慢的也懂了一些事,不过我花了好多钱买衣服和配饰。” 老爷子听着便哈哈笑起来:“你喜欢什么,尽管买就是了,你每个月都会有一些零花钱,随便买,万一不够的话,和你爹地提,让你爹地给买。” 叶天卉:“好,我爹地也给了我一张卡呢。” 老爷子听着连连点头,一时笑着问起来:“这次班际赛的赛马,你有什么看中的吗?” 叶天卉:“已经有些初步想法,但是具体情况还是想过去马场,待看过后再做定夺。” 老爷子笑着说:“天卉,你心中可是有怨言,认为我对你太过苛刻?” 叶天卉却是笑道:“爷爷,那倒是不至于,我倒是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老爷子:“哦?” 叶天卉:“我生在内地,不曾接受过香江的教育,也不曾学过上流社会的礼仪,初来乍到,就算我是叶家正经血脉,也怕被人轻看了,爷爷贸然委以重任,别人未必服气,如今爷爷既然要给我设下考验,也是一举两得。” 老爷子:“一举两得?” 叶天卉笑看向老爷子,道:“难道不是吗,爷爷想趁着正式赛季前,在香江本地购置几匹有潜力的马,我若能押中班际赛的成绩,一则可以服众,二则可以做主采购并训马,到时候,别人自然无异议。” 老爷子便笑了:“你看似不拘小节,但却心细如发,倒是很能猜中我的想法。” 叶天卉开玩笑道:“毕竟是你亲孙女,对不对,这就是血缘的感应!” 老爷子哈哈一笑:“说得好!” 一时爷孙两个说笑着,叶天卉却想起曾经,曾经她为人臣子,去揣摩帝王心思,那可是必修功课。 虽然她是屡猜屡错,屡错屡猜,但好歹增长了许多经验。 说话间,顾家的房车已经浩浩荡荡抵达马场,那胡经理先迎了上来。 胡经理一眼便看到叶天卉就走在叶老爷子身边,显然很是看重,他一时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叶天卉竟然被叶老爷子这么看重,忧的是如今叶天卉攀上高枝,他只怕是很难把她留在马场了。 当下他笑着迎了叶老爷子坐下,之后便毕恭毕敬地交上了这几天黑玫瑰的详细日志报告。 叶老爷子翻看着日志,听着胡经理的汇报,看样子这几天黑玫瑰情况已经好转,怀孕初期的不适感好像消失了。 胡经理汇报得差不多了,他那眼睛便时不时扫向叶天卉,给叶天卉用眼神暗示。 叶天卉疑惑看他。 胡经理看她那不通透的意思,一时也是无奈,他只好明示一下:“天卉,我们马场的这些情况,你也得了解了解,回头也好向叶总禀报。” 他实在是摸不清情况,不知道叶天卉和叶老爷子那边谈得怎么样了,是以这两天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叶天卉听这话,意外,之后马上明白了,敢情胡经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过想想也是,之前消息封锁着,为防万一,并不外传,对胡经理这里的说法是需要细细调查黑玫瑰的情况,所以胡经理确实也不知道。 她眨眨眼,想给胡经理一个暗示,让她不要说了。 奈何胡经理显然没明白,他皱眉,挤眼,给她暗示。 她无奈,只好收回视线,对他视而不见。 胡经理见此,心便有些凉了。 叶家这次从海外购置几匹名马,这些必须要放在他们马场来养的,这已经不是管理费用问题,而是名声问题。 如果在他们这里养着,觉得不合适,又搬过去别处养马场,那他们就等于失去了叶家这么一个大客户,这必将带来连锁反应,可能从而失去其它客户。 胡经理便琢磨着,怎么也不能让叶老爷子直接把叶天卉给要走,必须通过他们马场的手续,他可以给叶天卉开高薪。 他这么琢磨着的时候,恰好叶老爷子拿了那日志,交给了叶天卉:“天卉,你看看?” 他这么一说,那胡经理真是又喜又悲。 看来叶天卉和叶家关系不错?但太亲近了对他来说也不是好事。 叶天卉听着,接过来那日志,打开来看,她也想看看黑玫瑰最近几天的情况如何,这关系到接下来的赛季,黑玫瑰到底能不能参加这次的比赛。 她这么看着时,就听得一旁胡经理开始和叶老爷子说话,小心翼翼地试探,礼貌恭敬地讲道理。 叶天卉无奈,便连忙要制止胡经理,谁知道叶老爷子已经发话了:“胡经理,你的意思是说,让天卉继续留在马场,让她专职为我们打理家族的赛马?” 胡经理笑容满面:“是,天卉是我们这边精心培养的技术人员,是非常专业的人才,到时候由天卉为叶总打理所有马匹,会按时向你报告,当然了,我们马场的工作人员也会随时配合天卉的工作。” 他笑望向叶天卉:“天卉,你放心,回头我们将会有最好的培训机会,待遇方面一定能做到让你满意。” 叶老爷子听着这个,拧着发白的眉,开始的时候他都没明白这胡经理在说什么,之后才明白,这胡经理分明是并不知道眼前这是他叶家的亲孙女。 他虽一向心思深沉,不过此时看着这胡经理那拼命吹捧想把叶天卉留下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好笑之余,又难免有些骄傲。 毕竟的亲孙女,虽然命运多舛,孤身长在内地不曾接受过来自长辈的教诲,但依然长得这么好,明朗自信,不亢不卑,有胆魄有见识。 他笑呵呵道:“胡经理,我明白你的意思,天卉是你们马场的能人,你想把她继续留在这里,生怕我把她挖走了对不对?” 胡经理被说破心事,其实也觉得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笑着说:“叶总见笑了。” 叶老爷子听此,越发心花怒放。 自己的亲孙女哪,哪怕没有叶家小姐的身份,走到哪里别人也得高看一眼! 他满面红光,笑看着那胡经理:“天卉看马的眼力确实好,确实有一套,胡经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情有可原,哈哈哈!” 胡经理看这情景,一时也是听愣了,完全不懂这叶老爷子为什么这么开心。 他是不打算把叶天卉还给自己了吗? 叶天卉从旁看着,自然也看出叶老爷子的心思。 老人家嘛,他心思再深沉,他也是老人家。 既然是老人家,那就有老人家的通病,就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儿孙,儿孙有出息他觉得扬眉吐气。 突然觉得这叶老爷子也没那么深沉,有他可爱的一面。 旁边一众人等也都在,看着这情景,也都觉得好笑,好笑之余又不太服气,就这叶天卉,她在大陆看过赛马吗,大陆根本没赛马,她怎么会懂 而叶老爷子哈哈一番笑,得意够了,这才道:“胡经理,我给你说个明白话,你就别想着给天卉发高工钱让她给我们看马了,天卉以后只能帮我们家做事了。” 胡经理听着,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是活生生一个人才没了? 叶老爷子看着胡经理那脸色,笑道:“是不是觉得我硬从你们这里抢人?” 胡经理忙道:“叶总,这哪能,我没那意思,其实天卉能过去帮叶总看马,这是天卉的福气。” 叶老爷子却摆手,笑哈哈地道:“什么福分不福分的,我可给你说清楚,天卉这是我的孙女,我的孙女!我的孙女帮我们看马,那不是应该的吗?还用你们马场来发工钱吗?” 孙女? 胡经理一愣,心想这老爷子怎么了,竟然说这种话? 虽说你们都姓叶,但人家大陆来的,连粤语都说不利索,怎么就是你孙女了? 叶天卉看胡经理不明白,这才道:“胡经理,感谢你之前的照顾,我因故流落在外多年,现在已经认祖归宗。” 啊? 胡经理心中惊讶,不敢置信地看着叶老爷子。 叶老爷子颔首,满脸骄傲地道:“胡经理,这就是我的亲孙女,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黑玫瑰的事,我们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能骨肉团聚。” 胡经理显然都听傻了。 要知道一个内地妹意味着什么,穷,落后,土,本来自己随便安排下叶天卉就能用叶天卉的眼力为自己看马,现在人家一步登天,成叶家千金小姐了,这,这可就不一样了! 身份完全不同了! 他深吸口气,很快反应过来,马上恭维地笑着道;“恭喜恭喜,大喜大喜!” 他笑望着叶天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道这是叶家千金!果然,叶家千金就是非同一般!” 叶老爷子心情舒畅,笑着道:“我这孙女流落在外多年,如今总算回来了,也是这马场带给我的福气,以后我们的马依然寄样在贵处,还得胡经理多多费心。” 胡经理听这话总算安心了,当下自是越发热情,一叠声说恭喜。 叶天卉看了一番那黑玫瑰的体检和观察日志,倒是觉得不错。 老爷子自然也满意,于是便带了叶天卉叶文茵等一起过去看了黑玫瑰。 叶老爷子看着这黑玫瑰,精神倒是好了很多。 他侧首,看向身边的众人,却是问道:“你们认为,黑玫瑰能参加今年赛季的比赛吗?” 要知道,这种一年一度的正式赛季比赛,即使马场拥有多匹马,也不可能所有的马都去参加比赛,这都是有配额限制的,赛马委员会根据历年成绩以及说拥有马匹的数量等级,当然也包括对赛马的慈善捐赠数据来综合评定,从而给出一个配额。 叶家的配额是四匹马,也就是说,叶家可以派出四匹马。 也因为这名额的珍稀,所以机会难得,在出赛马匹的选择上则要慎重。 叶天卉道:“老爷子,我虽然能看出黑玫瑰怀孕,也多少会看马,但是一匹马怀孕了能不能参赛,这种经验我没有,还是得问问马场专业人员。” 其实上辈子叶天卉对马了如指掌,自然知道这些,马匹和人类是不同的,人类怀孕十月生出来的孩子依然不能爬行,但是马驹生下来后便知道奔跑,这是动物和人类孕育的不同。 母马在怀孕头几个月基本不会对体力造成什么影响,打个比方,这就如同人类女性怀孕头一个月,一般都不会有所察觉,运动工作并不会对孕育造成什么影响。 只是现代赛马关于母马的参赛规则,叶天卉确实并不熟悉。 胡经理听叶天卉这么说,自是觉得面上有光,当下也就分析起来黑玫瑰的情况:“母马怀孕的孕期是十一个月,小马驹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体重都是在怀孕的最后三个月增长的,也就是说前八个月小马的体重只有很少部分,在母马怀孕的前五个月,身体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旁边兽医也跟着补充说:“关于赛马的速度竞赛已经历经百年了,目前来说我们还没听说过母马因为怀孕参加比赛而导致的流产或者其它身体伤害。按照我们如今的规定,母马怀孕四个月前可以参赛。” 叶老爷子听着,放心了,问旁边的技术人员:“黑玫瑰是我们花费重金拍卖来的,它如今又怀孕了,必须慎重,绝对保证它的安全,你们既然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不过怀孕了,成绩会不会受影响?” 技术人员对看一眼,道:“这个就没定论了,目前各方面的说法都有。” 当下大家便把所知道的情况大致讲了讲,谁知道大说什么都有,有人认为怀孕母马取得傲人成绩的比比皆是,也有人认为怀孕母马成绩不如人意。 叶老爷子见此,笑了笑:“我倒是有个法子,这种事情犹如小马过河,到底怎么样,还得实践看看。” 叶天卉听这话,便明白了:“爷爷,你希望黑玫瑰自己下场试试?” 叶老爷子赞许颔首,之后问胡经理:“能不能为黑玫瑰安排一场比赛,我们看看情况。” 胡经理点头:“当然可以,其实虽然怀孕了,但是每天也要进行晨操遛马,不然对黑玫瑰身体也不利,如今确实可以来一场比赛,看看黑玫瑰的情况再做定夺。” 叶老爷子便吩咐胡经理尽快做准备,拉两匹好马来进行一场比赛。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胡经理也将这次参赛的几匹马详细数据都送了过来,分到每个人手中。 叶老爷子看着那参赛马的情况,一看都是马场的优质好马,比起黑玫瑰并不会差。 他翻着那资料,看向在场几个孙辈,笑着问:“你们来猜一猜吧,黑玫瑰能不能胜。” 叶老爷子这么一说,在场几个孙辈全都提起劲儿来了。 要知道在场有叶文慵,叶文敬,叶文茵和叶天卉等共计七八个孙子孙女,叶老爷子让大家猜,若是猜不中虽然不输钱,但也丢面子,倒显得自己无能。 家里孩子多,每一个都要争取在叶老爷子跟前多表现的,这样慢慢累积下来,才可能讨老爷子喜欢,将来家产以及各方面才有可能讨得更大好处。 在他们这种家庭,处处都是利益,必须锱铢必争,是万万不能退让的。 当下大家全都抖擞精神,有人求助地看向旁边的助理,也有人皱眉沉思,更有人回想着刚才叶文茵的话,一时大家反应各异。 最后还是叶文慵先开口:“爷爷,以我看,和黑玫瑰比赛的这几匹马实力不俗,黑玫瑰即使怀孕不受任何影响,但要想胜出并不容易,我分析了一番,黑玫瑰跑前三应该没问题,但是跑头马,怕是悬了。” 叶老爷子颔首,又看向其它人,其它人其实也没太多想法,自然赞同叶文慵的。 这时候,叶天卉却道:“爷爷,其实我觉得黑玫瑰跑头马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我下注的话,那我就押黑玫瑰赢。” 叶老爷子挑眉:“哦,为什么?” 旁边的叶文慵听这话,面上带了几分笑:“天卉妹妹果然有想法,若是下注,你这胜率必然是几十倍的了。” 叶天卉多少感觉,这话隐隐带了几分嘲意。 叶文慵如今在叶氏马务公司担任总经理,等于也是一直接触实务工作,他刚才和助理眉来眼去的,那助理是专业的,他如今必然是有些把握的。 不过她倒也不是随便说说,她刚才看了黑玫瑰的状态,认为黑玫瑰目前并不受怀孕影响,其实是很有些斗志的。 叶文茵又开口道:“我觉得文慵哥说得没错,其实关于怀孕母马的情况,我也做过研究,曾经翻看了最近十年怀孕母马在怀孕三个月内的表现。” 叶老爷子一听,倒是意外,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细致,当下道:“你说来听听。” 周围众人全都看向叶文茵,叶文茵自然面上有光,她便带着温柔的笑意,和大家讲起来。 “我对最近十年世界级赛马大赛的数据进行过归纳,统计了过去七年在欧美参加平地赛所有的怀孕母马案例,共计四百四十三匹,参加了一千五百四十二场比赛,平均每匹马参加了三点五次,但是头马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八点二三,而三岁以上母马做头马的概率是百分之九点三五,所以从统计学上来说,母马怀孕后参赛还是对成绩有一定的拉低作用。” 她笑着道:“爷爷,也许有人会给我们一些案例,说哪些母马怀孕后依然取得良好成绩,但其实这只是一种错觉,因为那些没有取得成绩的怀孕母马从我们的视线消失了,只有怀孕取得成绩的才会被提起来。” 她这么一番分析,分析得头头是道,听得叶老爷子连连点头:“说得有道理。” 就连旁边的胡经理也赞道:“叶小姐不愧是赛马研究的专业人士,竟已经做了这样的专业分析,果然英国留学的人才就是非同凡响。” 旁边众人见此,想起叶天卉是支持黑玫瑰跑头马的,面上那神情便有些微妙。 叶老爷子也想起来了,他笑望向叶天卉:“天卉,你怎么想的?现在改变主意了吗?” 叶天卉笑道:“爷爷,你应该知道,我从元朗海岸爬上香江的时候,身上只有二百港币,后来,我把这二百港币做到了四千港币。” 叶老爷子颔首:“你靠的是赌马。” 叶天卉:“赌马最忌徘徊摇摆,买定离手,我既然说了黑玫瑰必是头马,那自然没有再改的道理。至于输赢论据,其实这些都是我们人类的自说自话。” 她笑着道:“无论是马匹专业人士,还是统计学,都是我们人类自己的遐想罢了,一匹马的状况究竟如何,它体内隐藏着怎么样的潜力,都要用事实说话。” 叶老爷子眸中也浮现出笑意:“很好,很好,接下来我们看看结果如何吧。” 叶文茵看向叶天卉,显然她很笃定,仿佛黑玫瑰一定能赢。 她微蹙眉,望向一旁的叶文慵。 叶文慵略颔首,示意她稍安勿躁。 既然叶天卉这么有自信,那就让她看看所谓的事实吧。 第37章 这是一场猝不及防的比赛, 胡经理选取了五匹马场的赛马,都是有着良好参赛经验的一班马,每一个都处于最好的状态。 相比之下, 黑玫瑰状态明显不同, 它看上去太过松弛, 就连热身时的步子都带着几分温柔。 看起来怀孕能改变一个女人,也能改变一匹母马,这是大自然雌性激素对孕育的改造。 叶老爷子看着黑玫瑰,摇头:“看起来它现在没有什么胜负欲,完全是懒散的状态。” 叶文敬见此, 眸中便有几分嘲讽地看了眼叶天卉:“天卉,你不是看好吗?” 叶天卉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叶文敬, 之后才道:“文敬哥哥, 你可能忘记老爷子怎么说的了。” 叶文敬:“爷爷说——” 叶天卉直接打断他的话:“对,爷爷说了,没什么胜负欲,看上去状态懒散, 但是爷爷也说了,要比一比试试, 既然说了试试,说明爷爷认为还是有一丝希望的,不然,你以为爷爷这么无聊,在这里浪费时间去看一个结果确定的比赛吗?” 叶文敬被说得哑口无言。 确实, 要比赛看看状态的是叶老爷子, 在结果出来前,也不好说一定如何, 不然爷爷这个决策显然不够英明了。 旁边叶老爷子听着这孙子孙女的话,笑道:“天卉说得有道理,我们现在发表一些见解,只是我们的个人看法,并不一定对,最后跑出什么结果还是要看黑玫瑰自己。”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文敬:“文敬,你对赛马到底知道得不多,还是要多看看,多向天卉学习。” 向天卉学习…… 叶文敬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很明显他刚才这小小的挑衅,是以他落败告状,无论如何,爷爷都是抬了叶天卉,并否定了自己,这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失败了。 一旁众人看着这情景,都知道叶文敬被老爷子教育了,有些丢人。 不过大家都故作不知,装傻,谁也不说什么。 一时气氛便略有些尴尬。 叶天卉也没理会,反而对老爷子道:“爷爷,我想近距离看看黑玫瑰可以吧?” 老爷子:“你想看就看,来,让胡经理带你过去。” 胡经理从旁连忙应着,一时带了叶天卉过去。 叶天卉随着胡经理过去下面赛马后场,走到黑玫瑰近前,仔细观察着黑玫瑰。 这匹马确实是生来的良驹,哪怕在纯血马中也都是出众的佼佼者,它颈部修长优雅,胸部深而长,背腰有着流畅的结合线条,体态轻盈,四肢修长,这样的马必是有着绝佳的爆发力。 不过现在,这匹马看上去驯服而温柔,在一番热身赛后,其它马匹状态明显已经起来了,但是它仿佛依然悠闲淡定,并没有比赛前的任何激昂感。 要知道接下来它要参加的是一公里短程比赛,在这种短距离比赛中,哪个先冲出闸口,哪个在起跑线领先了,那很可能它就是最后的胜利者,后续要想改变局面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种状态对黑玫瑰是非常不利的。 她看着眼前的黑玫瑰,而黑玫瑰也在看着她。 她抬起手,轻抚了抚黑玫瑰的脑袋。 黑玫瑰有些意外,不过并没有反感,当然也没太欢迎。 叶天卉便顺势替它挠痒,她知道一般的马都会喜欢这样。 果然,黑玫瑰一脸很享受的样子。 叶天卉笑着道:“你是一匹纯血马,是生来要在赛马场驰骋奔跑的,我看过你的一些影像资料,我相信你喜欢奔跑冲刺,喜欢自由翱翔,喜欢拼搏竞争,更喜欢第一个抵达终点的胜利感吧?” 黑玫瑰安静地看着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叶天卉:“你怀孕了,不过还不到一个月,你的体力方面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你完全有实力继续参加今年的公开赛,向世人证明你的价值。” 黑玫瑰脑袋动了动。 叶天卉:“试试吧,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努力赢取这场比赛,给自己赢得今年公开赛的门票,如果你真的累了,想松懈,想懒懒地躺着,那也就是算了。” 说完,她最后拍了拍黑玫瑰的脑袋,离开。 回到观众席上坐定,显然叶家人对于她刚才的行径都有些疑惑,就连叶老爷子都问:“刚才天卉和那匹马说了什么?” 叶天卉笑道:“爷爷,我就是给它鼓鼓劲,让它加油干。” 叶老爷子便呵呵笑了:“说得对,大战在即,确实要鼓舞士气。” 不过显然,大家都没当回事,甚至旁边几个晚辈都觉得好笑,若论怎么激励一匹马,还有比专业的驯马师更在行的吗,她一个外行跑过去说几句话就管用了? 大家心里这么想,却都没说什么,其实稍微懂行的都看出那匹马状态不佳,就等着看这叶天卉的笑话了。 这么想着见,却见铃声响起,闸口打开,六匹马同时冲出闸口,所有的人都瞬间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一幕。 大家看到,四蹄飞扬间,奔波向前,哒哒哒的狂奔声传来,众人看得全都攥紧,眼睛一眨不眨。 不过,就在这种让人精神振奋的赛马奔腾中,人们看到,有一匹马在滚动的奔涌中已经渐渐落后——落后了几乎半个马身。 这是黑玫瑰。 显然,它从冲出闸口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落后了,半个马身的距离在短距离赛马中是无法挽回的差距。 叶老爷子也是紧盯着,喃喃地道:“不行啊,看来不行……” 他这话意思很明显,是说黑玫瑰不行。 这匹怀孕的母马看来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斗志。 旁边叶文茵听到这话,淡瞥了一眼叶天卉。 她心里自然是极欢喜,有着小小的报复快感。 这叶天卉不是觉得自己很懂马吗,她不是还要亲自鼓励马吗,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多此一举,不行就是不行。 况且这里面自然还有其它更长远的原因,叶立轸已经和她谈过了,叶天卉竟然野心勃勃想取得叶家赛马的经营管理权,这就有些痴心妄想了。 偏偏叶老爷子还答应了她,让她押中三次班际赛。 虽然叶文茵并不认为她叶天卉能押中三次班际赛,毕竟赛马场上变数太大,转瞬间便是风云突变,一口气押中三场,凭什么? 但是她难免有些担心,怕万一中了,那就凭叶老爷子对赛马场的野心,只怕叶天卉地位会瞬间提高,那她在叶家就再无容身之地。 眼下这件事虽然小,但是也让老爷子明白,这种狗头军师是多不靠谱。 就在这种小小胜利的快乐中,叶文茵把自己的注意力再次投射到赛场上,却见那匹黑玫瑰已经比跑在最前面的那匹马落后多半个马身了! 更多了! 显然,此时旁边众人看到这情景,也都越发皱眉,看来怀孕后不行就是不行,他们完全没办法看到昔日冠军马的实力了。 叶老爷子也皱眉,摇头,叹了声。 叶天卉紧紧盯着赛场,盯着那匹跟随在众马身后奔跑的黑玫瑰。 她在外征战,不知道看过多少匹马,几乎日日以马为伴,自然是对马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反应都了如指掌。 她可以看到,黑玫瑰身上那健壮的肌肉开始发动起来了,一条条肌肉奋力鼓胀,它和之前的温柔状态已经不太一样了。 她就这么看着黑玫瑰,仿佛看着一个灵魂在被马蹄声唤醒,看到一个自由的精灵在摆脱□□的束缚。 这时候,不光是叶天卉,其它人也感觉到了。 观众席发出惊呼声,还有人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赛场的工作人员也都看得瞪大眼睛。 谁能想到,赛场上,黑玫瑰就这么骤然奋起了,它好像被从睡梦中唤醒,它全力扬起蹄子,不规则的步伐变得锐利、迅疾而长阔,它的速度在不断地加快。 它就像被安装了一个马达,在瞬间加快速度! 观众席下,训马师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顾不得看台上有着尊贵的客人,他攥紧拳头,发出震耳的吼叫:“黑玫瑰,跑!!” 看台上,不要说其它年轻人,就是叶老爷子都不由站了起来,他紧握着护栏,身体前倾,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看着,看得太阳穴都一鼓一鼓的。 为什么赛马能在人类世界这么流行,因为人类看到了另一种生灵迸发出了自己无法企及的彪悍力量,那是造物主对活力最好的诠释。 而现在,人们分明看到,那匹原本已经斗志全消的马,在奋发,在崛起,在犹如一朵含苞的玫瑰般绽放出生命的美。 人们看着黑玫瑰,看着那个自由奔跑尽情绽放的精灵,胸口几乎瞬间被激昂振奋的情绪说充塞着。 在这一刻,它是否能成为头马仿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重新焕发出旺盛的生命力。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转瞬间罢了。 携带着巨大冲量的奔马终于即将抵达终点,人们伸长脖子屏着呼吸去看,去看这最终的结果。 终于,黑玫瑰第一个触线。 人群中发出激动的欢呼,训马师欢呼道:“我的黑玫瑰!我的黑玫瑰太棒了!” 叶老爷子也沙哑地道:“太好了,太好了,果然是名驹!惊世宝马!” 胡经理很快拿来了数据报告,低声道:“黑玫瑰领先了半个马头!” 他激动得满脸红光,语速也很快:“不过就在前半程,黑玫瑰落后半个半身,一般情况下,这种差距是很难追回的,但是黑玫瑰的状态竟然很快起来了,它为了追回差距,它在后面半程竟然追上了几乎四分之三的马身!” 要知道,黑玫瑰的对手全都一等一的优秀赛马,是一班马中的佼佼者,但黑玫瑰竟然能在这么短的赛程中将差距追上同时又领先半个马头。 关键黑玫瑰跑完这一程后,竟然气都不喘一下,对于这样的一匹马,跑这么短距离就是小意思! 他深吸口气,继续道:“这匹马的爆发力太惊人了,太惊人了!果然是名马,名马!” 叶老爷子缓了口气,之后呵呵地笑了:“太精彩了,我今天算是见证了奇迹,我太满意了,我看着这匹马,感觉自己都可以飞起来了。” 他这一说,众人都哈哈笑起来。 在场其它的孙辈显然都笑不出来,叶文慵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叶天卉。 他微微眯起眼,想着,看来他小看叶天卉了。 叶文茵心里滋味自然更不好受,站在人群旁,甚至有些尴尬。 她之前并不看好黑玫瑰,并且拿出了统计数据,如今这匹马竟然上演了这么精彩的一幕,这让她的数据变得可笑而苍白。 她深吸了口气,开始想着接下来自己的对策,谁知道这时候,就听到旁边兴奋的欢呼声,她看过去,是叶文敬。 这叶文敬竟然在激动,显然他已经忘记前面的种种,也在被那匹马的奔腾所打动。 她好笑地扯唇,只觉得讽刺极了。 她从小就觉得这个哥哥是个傻子,显然看果然如此! 他刚才还在嘲讽叶天卉,转眼就被啪啪啪打脸,自己不觉得丢人吗? 一旁,叶老爷子正满心激动:“天卉,你这眼力太好了,只有你看出来黑玫瑰可以赢。” 胡经理也是面上有光:“叶小姐果然是精通马道,一眼就看出这匹马的实力!” 叶老爷子哈哈笑起来,笑得畅快:“天卉,你来说说,你怎么激励那匹马的?” 叶天卉笑道:“也没什么,我只是告诉它,加油,一定要赢。” 众人听这话,都纷纷笑起来。 黑玫瑰的胜利让叶老爷子龙颜大悦,当下亲自过去马房,见了马房的工作人员,和他们详细谈过,了解了黑玫瑰的训练情况。 叶老爷子看到黑玫瑰的表现,自然是信心大增,也出言鼓励了那些工作人员。 按照马场的机制,如果黑玫瑰获奖,赢得奖金,马房中的工作人员都是有一定比例奖金的,不过叶老爷子也提出,如果黑玫瑰出了成绩,他会额外对负责黑玫瑰的马房工作人员进行奖励。 叶老爷子这么一番话,那些工作人员自然精神振奋,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务必照顾好黑玫瑰,同时做好黑玫瑰的训练工作,定要让黑玫瑰以最好的状态参加今年的公开赛。 当下叶老爷子格外满意,便准备出发过去跑马地。 临走前,胡经理找了个空子,私底下和叶天卉说话:“恭喜,叶小姐,恭喜你,现如今身份可是大不一样了,以前我这里慢待你的,你多多见谅。” 他之前要开除叶天卉,其实骨子里还是不把叶天卉当回事,现在叶天卉突然飞上枝头做凤凰,自然是有些担心,怕叶天卉对他存着记恨。 叶天卉倒是并不在意,道:“没什么,胡经理做事也是不得已,是不是?” 她这话,意有所指,倒是让胡经理无奈,一时说不出什么,只有苦笑。 他开除叶天卉,确实是因了叶文茵,那时候哪知道这两个叶姓女子之间还有这种纠葛,他不敢得罪叶文茵,当然只能赶走叶天卉了。 叶天卉见此,越发知道自己猜得不错。 现在来看,自己虽然入了豪门,但路漫漫其修远,很多事还早着呢。 她笑道:“胡经理,我之前在马房的朋友Jessie,做事还算能干,请胡经理多照应一些。” 胡经理听了自然连声答应着,一时又问起林见泉来:“那也是叶小姐的朋友了,当时若不是叶小姐,这林见泉只怕早没命了。叶小姐要不要见见他,他就在马房那边的培训房训练,过来一趟很快的。” 叶天卉听到林见泉的名字,看向不远处。 绿草如茵的马场尽头,有一栋白色小楼,那就是培训房,林见泉就在那里接受培训。 那培训一定很苦,是要让这些小小少年挑战自己身体和精神的极限,那一定是常人不能忍受的。 她现在入了叶家,几千港币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要帮衬他很容易,只要一句话,胡经理肯定立即给他安排一个舒服一些的工作,他再也不用受苦了,可以像普通人一样享受平静安详的生活。 但是那又怎么样? 她不是什么救世主,解救不了别人的人生。 她知道他也有他的骄傲。 她笑着道:“不用了,让他专心训练就是了,我应该很快就能看到他出现在班际赛的时赛场上吧?” 胡经理顿时明白了叶天卉的意思,笑道:“那是自然,再过一周,林见泉便将在班际赛上初试锋芒。” 跑马地是公开赛的赛场,平日的班际赛也会在这里举行,所以这里登记着香江各大马场马匹的成绩资料。 叶老爷子带着专家团成员并底下儿孙们,过去跑马地后,叶家二代的几位,包括叶立轩叶立轸已经等在这里了。 今天叶老爷子一早就吩咐了,要开一个简单的家庭赛马会议,全部都要参加。 叶立轸见到众人过来,立即迎了过来,陪着过去会议室,笑着道:“爹地,我听到消息了,黑玫瑰表现非常好,实在是没想到,黑玫瑰怀孕了表现还是这么好。” 叶老爷子颔首:“本来我们的专家团队和马场工作人员都拿不准主意,大家从专业角度建议不启用黑玫瑰,也都不看好黑玫瑰,结果只有天卉觉得黑玫瑰可以,天卉眼光真是好,事实正如她所料,黑玫瑰勇夺头名!” 提起这个,他还是有些激动:“名马就是名马,无论什么情况下,都是马中佼佼者!黑玫瑰在赛场的表现实在是振奋人心,回头你们都该看看,这才是名马!” 叶立轸听着自然连连点头:“赛场都有录像,我们回头看看录像带子,欣赏下。” 叶老爷子叹:“我平时总觉得自己老了,年纪大了,但是看了黑玫瑰——” 他哈哈一笑:“我觉得自己可以再活五百年!” 老爷子这么说,自然惹得在场众人全都笑起来,也有其它子女纷纷开始说起奉承话,场面热闹。 叶老爷子:“走吧,我们过去看看最近的班际赛安排。” 他这么一说,大家自然都明白,这是要让叶天卉挑了。 众人面面相觑间,神情多少有些异样。 有人是不服气,但是还没机会提出异议,有人是无法理解,有人纯粹是不舒服。 毕竟叶家这么多人,各房之间利益争夺,谁都想争一个头份。 叶天卉只是一个孙辈,且才刚进了叶家门,如今竟然直接能有这样的机会,怎么看怎么都是老爷子对她太过偏爱了。 谁心里能真正服气呢? 叶老爷子自然看出在场众人的心思,他呵呵笑着道:“黑玫瑰怀孕了,我看那些专业医生没一个看出来的,但是我们天卉就看出来了,黑玫瑰哪怕怀孕了,它的潜力也是远超寻常马匹,但是专家们或者说可以或者说不可以,只有我们天卉说,让黑玫瑰自己选吧。” 他说到这里,收敛了笑,视线扫过在场众人。 经历过多少世事的老人,视线中的锐利已经圆润,被平和睿智包住,让在场所有的叶家人感觉到了来自老人的威严,但又不会太有压迫感。 叶老爷子:“我认为,天卉在赛马方面还是有些天分的,你们觉得呢?” 他都这么说了,在场谁敢说不是,自然只能点头称是。 叶老爷子:“在我们家族内部,我一向认为凡事应该任人唯贤,虽说天卉比较年轻,但是目前来看她确实拥有赛马方面的天赋和能力,而接下来的公开赛对我们叶家沙田地区的发展至关重要,我想大家也都了解到情况了。” 众人听着,微低首,都有些不太想表态,多少是不太服气的。 这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率先道:“爷爷话的自然是有道理,我们做晚辈的只有听着的份。” 叶天卉看过去,说这话的是叶文慵,他是叶家长孙,也是叶立轸的长子。 他这一开口,其它人也都纷纷点头赞同,自然没人敢反对什么。 其实想想,按照老爷子的意思,那时候要一口气三次全部押中头名,这并不容易。 要知道若是早些年,赛马场还可能人为操控赛马数据以牟取暴利,但是前些年官方对赛马行业严格整顿,制定了行业规范,如今这赛马场是按照□□抽成法,无论哪匹马获胜,赛马会都能抽成,所以赛马会的盈利和赛马结果本身无关,这样赛马会就失去了操控赛马结果的动力,加上赛马委员会的强力干预,可以说如今香江的赛马是最公平公正的,万万没有半点黑幕的。 又因为现在电视直播节目发展得快,不要说公开赛,就连班际赛都可以通过录像视频看到影像资料,或者甚至能看到电视直播,这种情况下,谁还敢人为干涉呢。 所以如今赛马的结果可以说是不可预测的,任何人都不可能一口笃定哪匹马一定获胜。 要知道知名骑师柯志明凭着百分之四十的胜率已经封神了,连柯志明都不能保证一定能赢,那谁又能一定保证呢。 在这种情况下,叶天卉一个小小的女子又怎么可能一口气押中三次班际赛的冠军呢? 大家想通了这个,也就乐得做一个顺手人情,点头表示同意。 叶老爷子见众人再无异议,便看向一旁的电子屏幕,黑色屏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绿色的字迹,那是如今世界最先进的信息显示系统,上面有接下来班际赛的排程信息。 对叶天卉道:“现在,你选一场班际赛吧。” 叶天卉:“我已经看好了,事不宜迟,我就选明天上午十点的班际赛吧。” 明天上午十点? 叶老爷子当即命人调出了这次班际赛的资料,大家快速浏览着,却见这是一次五班马的比赛,一共有九匹马参加比赛。 叶文茵从旁看着,眼睛扫过这些马的资料,不免疑惑。 这实在是一次平淡无奇的比赛,五班马的比赛没什么精彩的看头,也没有人会特别关注一次五班马班际赛。 但是叶天卉为什么要选择这一次班际赛,她发现了什么? 她抬起眼,看向一旁的叶立轸,叶立轸却皱着眉,正盯着屏幕上的绿色数字看,显然他也不懂。 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叶天卉道:“我选七号马。” 大家看过去,这七号马只有一个英文名字,叫Life Legend,是一匹两岁的小公马,这是这匹小公马的首战。 大家看到这个纷纷皱眉。 要知道第一次参加班际赛的小马往往因为经验不足等原因并不能取得很好的成绩,这也是为什么一般有经验的成年马要给三岁以下的新马让磅,但是即使让磅,这种两岁小公马首站依然存在很大不确定性。 也许成绩不错,但要想跑头马却是很难。 如今叶天卉竟然选择一匹首战的小马,她能赢得赌注的概率不是没有,只是非常的小。 而就她这种选择风格,能一口气押中三次班际赛的头马,那更是难上加难。 叶老爷子显然也是意外,看着叶天卉:“你确定吗?” 叶天卉:“确定,我就选这个Life Legend,人生的传奇,这个名字就是一个好兆头。” 名字是一个好兆头…… 众人心中暗暗无语,一旁马务助理更是无话可说,哪匹马的名字不是一个好兆头呢! 这种话能信吗? 叶老爷子却点头道:“好,你选定了就可以,明天这匹马将参加班际赛,如果它能夺得头马,那你可以再继续押下一次的班际赛了。” 叶天卉:“好。” 旁边马务助理看着这情景,越发好笑,但他到底没说什么。 坐在一旁角落的叶文茵听此,唇角微微弯起,不过很快压平。 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看向旁边的叶立轸。 叶立轸微颔首,神情也流露出一丝释然的放松。 叶家的沙田以及赛马都是由他一手把控的,他并不想将赛马事业拱手于人,让出了赛马,将来沙田大开发,他就可能失去沙田开发的控制权。 叶立轩这个女儿虽说是大陆来的,乍看没什么见识,但虚虚假假的,实在是让人看不透,而她在马匹方面的屡次爆冷门,更是让老爷子刮目相看,也让他开始感到一丝危机。 他心里明白,老爷子前大半辈子都处于大陆民国的传统家族观念熏陶中,他骨子里很保守,很重视嫡庶,要不是叶立轩醉心于科研,只怕叶立轩会在家族企业中占据一定的分量,自己将岌岌可危。 可如今叶天卉一出现,便赢得了老爷子的喜欢。 老爷子明着继续扶持叶文茵,甚至给叶天卉设置了一些障碍,但其实是明踩实捧,只要叶天卉稍微有个出挑之处可以压下众人异议,便将她直接往上抬。 所以叶立轸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忐忑的。 但是现在,看着叶天卉的这选择,总算放心了。 看来他们到底是太高看这叶天卉了,或者这大陆来的丫头片子太自以为是,太过轻敌。 也许她懂马,但是显然她并不懂赛马。 叶立轸收回视线,神情间很是松弛,叶文茵也收回目光,微垂下眼睛,随意地这么翻着面前的资料,仿佛并不在意的样子。 而就在一旁,叶立轩抬起眼,淡淡扫过叶文茵。 不过并没说什么。 一时家庭会议结束,众人陆续散场,叶家重量级人物簇拥着叶老爷子打算离开,又吩咐几个晚辈由马务经理陪着,了解下接下来赛季的安排。 叶天卉另有打算,她想找马场经理打听下腾云雾的情况,便先出去了。 当下会议室中只剩下几个晚辈,叶文敬突然想起什么来,低声对旁边的表妹道:“我突然想起来了,之前我陪着文茵过来马场,就遇到过天卉。” 旁边七堂妹一听,顿时好奇:“是吗?怎么碰到的?” 叶文敬便把当时的情况大致讲了讲:“你们一定想不到,志镡眼力好,一眼就认出她是内地妹,当时文茵更是好心肠,还送她一盒点心吃!” 大家好奇,问起来,叶文茵其实不太想提。 她当时就已经隐隐怀疑叶天卉了,她是想把叶天卉赶走的,可她当时到底是怯懦,太过心软,没能下起狠手,当然了也存着一丝侥幸。 如今叶天卉入了叶家,就连叶立轸都开始忌惮了,一切都悔之晚矣。 早知如今,她就该早早地向叶立轸求助,让他对叶天卉下狠手,怎么不能把一个叶天卉给赶出去香江! 可谁知道几个家中同辈都好奇起来,问这问那的,叶文茵觉得无趣,便要起身。 但她刚要起身,就见一个人走过来。 是叶立轩。 叶文茵微诧异,脸色瞬间变了。 叶立轩看着她,眼神发凉。 叶文茵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喃喃地喊了声:“爹地……” 一时却是不知道说什么,无从辩解。 其它人也都是微惊,本来大家只是说一些八卦,谁曾想被叶立轩听到,叶家很传统,辈分之间规矩很严,众晚辈想起刚才自己说的正是人家女儿,难免有些心虚,一时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叶立轩也是想着叶天卉还没自己的车,她又和别人不熟,想载她离开,便去而复返。 谁曾想竟然听到这个。 家中子弟讨论起来时,那言语还算克制,但语气间也分明透着几分旁观者看热闹的意味,至于当时叶文敬和叶文茵对叶天卉的态度,以及那居高临下的施舍,让他这为人父者听起来更为刺耳。 他淡声开口:“在叶家,我不希望听到这种话。” 他的视线扫过众子侄:“不然我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他的声音凉凉淡淡,众子侄听着,心瞬间咯噔一声。 他们未必惧怕一个叶立轩,但叶家辈分森严,叶立轩是叶老爷子原配发妻留下的儿子,且叶立轩的嫡亲妹妹如今外嫁后是能执掌夫家大权的。 就这点来说,叶立轩纵然在叶家不管事,他的身份地位也摆在那里,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况且他们说的话万一传出去,传到老爷子那里,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老爷子不会问是非曲直,只会责罚他们! 想到这些,大家只能小心翼翼地道:“三叔,我们只是开个玩笑,也,也没说什么……” 叶立轩凉凉的一眼过去。 众人顿时提起心来。 叶立轩却没再说什么,在众子侄有些心虚的目光中,径自过去马厩找叶天卉。 第38章 叶天卉知道, 大家都不看好那位Life Legend,不过她做出这样的判断是经过缜密研究的,她不光研究了各班际赛的赛马, 还研究了骑师过往的成绩, 甚至还研究了前后多少场班际赛的参与者, 在综合判断了各样情况后,她选择了这场看似并不起眼的班际赛来下注,并赌这匹两岁小公马。 原因有二。 第一是人和,那小公马的练马师和骑师虽然目前并没出什么成绩,但是他们却曾经师从美国知名练马师凯恩.格林伯格, 这位凯恩.格林伯格训出的马曾经几次在美国锦标赛拿到很不错的成绩。 所以这位练马师在训练过程中,必然向他的恩师凯恩.格林伯格请教, 并吸取了很多经验教训。 第二是马本身, 这匹马的父亲是英国种公马White Caviar,母系是阿根廷马Chibola,他的父母都曾经在赛场上表现优秀,母亲更是在两周岁就已经出征雅士谷, 在小组赛中屡屡展露头角。 第三是天时,她曾经仔细研究过这次班际赛的其它八匹马, 并把其它八匹马的参赛流程都列了表格,其中有四匹马需要对这两岁小公马让磅,有三匹马前面会参加一个速度赛一个障碍赛,还有两匹马表现平平并不会对这两岁小公马造成冲击。 如今即将接近公开赛赛季,马场中的班际赛几乎每天都有几场, 她能在众多班际赛中挑出这一个来下注, 那必然是穷尽心思,综合考虑了各种因素, 就她自己推断,这匹小公马跑头马的可能几乎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只是这些,她自然不可能轻易说出,随便他们怎么想吧,她只需要等着看结果就是了。 当下她也懒得和叶家这些同辈说什么,径自起身,找了马场经理,她想再次和对方谈谈腾云雾的问题,这次她身份不同,马场经理自然对她颇为客气,也给她透露了更多不会和人轻易提起的信息。 拥有腾云雾的那位马主是一位神秘富商,如今对方在他们马场养有六七匹赛马,腾云雾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匹。 叶天卉听着,心中自然升起希望,诚恳地再次表达了购买腾云雾的意愿。 她诚恳地道:“如果对方愿意割爱,我可以随便对方出价。” 其实一般做生意自然不能这么做,她太暴露自己购买腾云雾的渴望了,但是她也明白,自己已经过问了两次,目的简直是显而易见,倒是也不必藏着掖着。 况且既然对方是富商,看起来很有些身家,又养了七八匹赛马,那腾云雾在对方的马匹中算是很不起眼的,也许对方就愿意出让了。 然而,马场经理却很无奈:“叶小姐,对方怕是很难同意转让腾云雾。” 叶天卉自然不肯轻易放弃,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好一番说,又恳请他再次联系下那位马来西亚富豪。 马场经理没办法,只好表示试着联系对方。 叶天卉却是不走,就等在那里,看他的结果。 马场经理只能回去办公室,试着去打电话。 叶天卉便等在外面会客室中。 大概十几分钟后,马场经理出来了,他很没办法的样子:“叶小姐,很幸运,对方已经从英国回来了,我联系上了这位先生,并通了电话,不过这位先生明确表示,他不会出售腾云雾。” 叶天卉:“他有说缘由吗?” 马场经理:“没有,他只是礼貌拒绝了,希望你能理解,我没办法再去追问什么,这显然有些强人所难了。” 叶天卉便再说不得什么了。 显然对方也是很有些来头的,其实能在这马场一口气寄养几匹马的,那他必然不是寻常人,人家不会为了些许钱财出售自己的马匹,根本没那必要。 现在隔着电话,隔着一个传话的,她也没办法直接面对面说服对方,再多费口舌可能越发引来别人反感。 她叹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想着现在过去看看腾云雾。 马场经理忙道:“这倒是可以的,我会安排工作人员陪你过去。” 叶天卉谢过后,便在马场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过去马厩。 经过那绿草如茵的草坪时,看着远处一排排的马厩,她不免想起她第一次过来的情景。 当时是偷偷溜进来的,生怕被人看破身份,顾志镡对她呵斥不屑,叶文茵对她施展善心,她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可怜的内地妹,来讨生活的。 如今入了叶家门,到底是不同,便是去看腾云雾也会有人陪着光明正大过去了。 再次来到马厩,马厩中依然如往常一般安静,马匹们安详地低着头,偶尔甩动马尾巴,空气中弥漫着干草的气息,那是温暖而富足的感觉。 隔着马厩的原木格子窗棂,叶天卉望向那匹今世叫做腾云雾的马。 它左边是一匹皮毛油光发亮的阿拉伯枣红色马,右边是一匹身形雄健高大的黑色英国纯血,无论是左边还是右边,都看上去矫健匀称,都充满了骏马的健美感和力量感。 而夹在那两位中间的腾云雾,看上去实在是太不济了,体型略显瘦弱,精神也不抖擞,就连眼神仿佛都托着一股慵懒和漫不经心。 甚至,就连它低头吃草的动作都很慢。 叶天卉看着它吃草的样子,它先在那蓬松的干草中用鼻子拱,好一番挑挑拣拣,才挑到那么一撮草。 ——这让叶天卉感觉像是一个人试图从那鱼香肉丝中挑选出一根肉丝。 而这匹马再挑到后,便叼在口中,细嚼慢咽。 它咀嚼的时候腮帮子一动动的,整个动作很慢,不过却很享受的样子,甚至还舒服地微微闭上眼睛,像是享受着至高无上的美味。 叶天卉隔着窗棂,就这么看着腾云雾,她再一次确认,这就是她的赤雁。 那大宛国主为了讨好圣人,在大宛国良驹中层层选拔,才选出了一批上等良驹,之后不远万里跋涉,途径西域诸国,终于抵达大昭的国都燕京城,送到了圣人面前。 之后,宫廷御马苑又精挑细选出一批,被圣人誉为天马。 她的赤雁是天马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一匹,被圣人赐给她,由此结下了之后三年的缘分。 赤雁曾陪着她在那海阔天空中听嘎嘎雁声,于那草青日白中度葱郁阴山,更曾在那大青山下看听黄河浪涛声。 最后终于陪她一起遭遇了人生中的那一场劫难,并贡献出了自己最后的一块骨肉。 叶天卉想起这些往事,她终于明白,曾经的一切虽然逝去,但其实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她虽然已经转世为人,但是她的骨子里依然是那个死不瞑目的女将。 她怎么能甘心呢? 只可惜曾经那个遥远的朝代早已经化为了灰烬,在史书里都不能看到半点痕迹。 她又去哪里重整乾坤,力挽狂澜? 她这么看着转世的赤雁,看了很久,终于走上前去。 她伸出手,试探着抚摸腾云雾。 这时候,腾云雾自那草料中抬起眼,看向她。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腾云雾是认识自己的。 并不是上辈子那种面对主人的熟稔,而是今生似有若无的眼熟。 看来这是一匹记性非常好的马,它记得上次自己来看过它。 叶天卉便笑了:“圣人说你是天马,你果然不同寻常,记性竟这么好。”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捡垃圾,捡到过一些旧书,泛黄的故事书上有那小美人鱼的故事。 故事里说,只有人类可以拥有永远不灭的灵魂。 叶天卉抚摸着它的马:“你看,你也有一个可以转世的灵魂,所以我们才能有缘再相见。” 那腾云雾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她。 看了一会,便到底低下头继续吃草了。 叶天卉看到旁边有一个喂养手册并记录单,她拿起来看,这是马房工作人员记录下来的,是腾云雾的喂养训练情况,也包括它最近三次班际赛的成绩。 它果然依然成绩不佳,甚至有一次竟然跑了倒数第一。 叶天卉叹了声:“你看你,跑了倒数第一,这也是好事,你如今的主人也许哪天放弃你,到时候他就会把你卖给我了,我可告诉你,以前我是匆匆忙忙翻墙的一个毛贼,现在我的身份可不一样了,我是叶家的千金大小姐了,我有钱了——” 说到这里,她想了想,感觉自己的零花钱估计是没法买下腾云雾的,不过没关系,她可以攒攒,或者让叶立轩借给她一笔钱。 于是她继续道:“反正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早晚把你买下来,到时候我养着你,你好吃懒做没关系,不想参赛就不要参赛,咱们天天躺着就行了。” 腾云雾不知道是否听懂了她的话,竟然很温驯地用它的脑袋在叶天卉胳膊上蹭。 叶天卉便笑了:“万一你的主人不愿意让出你,也没关系,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万一他敢虐待你,我就替你做主,以后我就是你的娘家人!” 腾云雾显然也有点喜欢,鼻子里发出咴咴咴的声音,叶天卉便低声和它说话,管它听懂听不懂,她先和它说说,拉拢拉拢感情。 这么说着间,叶天卉感觉到一道视线。 她转身看过去,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叶立轩。 叶立轩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搭配一尘不染的棉白衬衫和蓝色领带,看上去知性儒雅,却又有几分疏淡的清冷感。 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当他单独出现的时候,是很惹眼的存在,清冷到有些孤高的魏晋文人气息,隽永俊逸,但是当他出现在叶家时,就仿佛一条变色龙,他便隐藏在其中,似乎不会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以至于叶天卉回想了下才记起,刚才叶家的赛马家庭会议,他也是出席了的。 他可能没有跟着老爷子回去,听马场经理提起自己过来这里,便来找自己了。 她便问道:“爹地怎么过来了?” 叶立轩这才走进来,道:“我想着你没有车,等会载你回去。” 叶天卉:“我想看看这匹马,便过来了,早知道和你说一声了。” 叶立轩微颔首,陪着叶天卉站在马槽前看着腾云雾。 他看了一会,才问:“你喜欢这匹马?” 叶天卉:“喜欢,我想买呢,可惜马主人不肯割爱。” 叶立轩:“哦,这匹马是有什么特别的吗?我不会看马,看不出什么优秀之处。” 叶天卉笑了:“它并不优秀,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我见到它,便对它一见如故。” 叶立轩打量着这匹马,他也看出这匹马不太对,和其它马匹的精神抖擞不同,它看上去很散漫,就好像有人踢它一脚,它依然可以茫然地看着,毫无反应。 之后,他听到叶天卉道:“自己喜欢的,未必要最优秀吧。” 叶立轩默了下,赞同地点头:“对,喜欢本身是一种情绪,不需要什么理性,也不需要理由。” 叶天卉歪头看向叶立轩:“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哲学呢,爹地,你明明是学物理的啊!” 叶立轩也笑了,他好像很少笑,笑起来时眼神竟然有些温暖,这温暖打破了他原本的疏淡感。 他笑着道:“我们研究物理的,研究时间长了就走向了哲学,殊途同归。” 叶天卉好奇:“物理和哲学有什么相似的吗?” 叶立轩:“你学过物理吧?” 叶天卉点头:“对,小球运动,电磁线路什么的,反正就那些吧,我学得一般。” 叶立轩笑道:“其实物理和哲学探究的都是物之理,宏观存在有宏观的物之理,微观存在有微观的物之理,意识本身就是一种没有静止质量的物质存在。” 他笑看着她:“所以从广义上来说,物理和哲学甚本上是一体的。” 叶天卉想了想:“没听懂,不过又觉得很有道理。” 所以爹就是爹,就是和她不一样。 她转世为人都不想去想这些高深的道理,听着头疼。 叶立轩笑了。 叶天卉:“走吧,我看马也看得差不多了。” 叶立轩颔首,叶天卉便和腾云雾告别,又说好了回头再来看它,这才说着话离开。 或许是因为今天心情格外好,也或许因为叶立轩给自己的那种卡,叶天卉对叶立轩也很是多了几分好感,话也多起来了。 叶天卉:“对了,等会儿回去的时候,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得去办。” 叶立轩:“哦,什么?” 叶天卉:“找一处赛马投注站,我想投一注。” 叶立轩疑惑。 叶天卉:“我都已经押了那匹Life Legend,我当然得趁机下注一笔钱,这样到时候老爷子那里我挣了名头,在外面我还挣了钱,岂不是美哉?” 叶立轩挑眉:“你就这么确定能赢?” 叶天卉:“当然了!” 叶立轩:“那你打算押多少?” 叶天卉便算了算现在她能分到的每个月零花钱以及能动用的钱,再考虑到一些其它的开支,最后终于道:“三万港币吧。” 三万港币,这自然是不小的一笔。 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大概是两千港币,三万港币这也就是一个工人十五个月的工资。 不过对于叶家来说,这确实不算什么。 小赌怡情。 叶立轩想了想,道:“可以,那我陪你一起去,顺便——” 叶天卉:“什么?” 叶立轩道:“才发了这个月的工钱,我下注一把,蹭你的运气。” 叶天卉:?? ********** 而就在不远处,叶文茵怔怔地看着这父女二人,一时竟不愿意往前。 她本来要走的,结果车子抛锚了,几个堂姐也要离开,本来说载她回去,不过她突然想到爹地,见他还没走,想看看,便拒绝了。 她好奇,回来马场,谁曾想就看到了这一幕。 温暖的阳光下,绿草坪中的白石子路,那个总是儒雅冷淡的父亲此时却和叶天卉有说有笑,神情间甚至带着几分亲昵的笑意。 不知道爹地说了什么,那叶天卉竟然笑出声来,笑得很是开怀。 这是对她从未有过的。 所以,哪怕爹地不知道她不是亲生的,却依然不喜欢她吗? 凭什么呢? 她明明这么努力这么优秀,凭什么叶天卉一来就得到了叶立轩所有的疼爱? 眼看着那两个人走过来,叶文茵咬唇,一个转身,自己过去停车场。 走到停车场旁,却看到了叶立轸。 西装革履的叶立轸,身旁两个保镖一个秘书陪着,正安静地等在那里。 叶立轸和叶立轩气质很不相同。 叶立轩才三十八岁,很显年轻,有着文人的知性和孤高。 叶立轸四十五岁,明明只大了六七岁的样子,却很有年纪感,也有成熟男人生意场上的老谋深算。 叶文茵微眯起眼来,径自走上前。 叶立轸也是没想到叶文茵竟然还没走,他有些意外,笑着道:“文茵怎么还没走?” 叶文茵却抿唇一个笑来,仰脸看着叶立轸:“二伯,我爹地他们已经走了,我车子抛锚了,坐你的车好不好?” 叶立轸有些意外,他看着叶文茵的笑。 女孩子的笑很柔软,也很漂亮,带着几分依赖的味道。 他便笑道:“当然可以,上车吧。” ********* 第二天是周六,叶天卉过去了叶老爷子的正房。 叶老爷子的茶厅位于一处面向别墅花园的落地玻璃房中,布置清雅别致,既能观赏园中冬雪春景,却又有空调电视机等现代社会,可算是兼具了现代便利和风花雪月。 就叶天卉的观察,叶老爷子喜欢这玻璃房,叶家人若要过来听训,或者参加家族会议,也都在这里。 这时候电视机已经打开,十点时候,叶天卉押下的那场班际赛就要开始了。 今天是周六大家不用上班,叶立轸叶立轩以及叶家其它重要人物都陆续来了。 叶文茵和叶文敬等也过来,安静地守在一旁,唯独叶天卉,被老爷子叫了坐在她身边。 这时候谭妈过来了,带着两个菲律宾女佣,捧了茶具上来。 老爷子侧首问叶天卉:“天卉喜欢喝什么茶?” 叶天卉扫一眼便知,道:“爷爷喜欢喝香片茶吧?” 老爷子一听便笑了:“对,天卉好眼力,我就爱喝香片茶!” 所谓香片茶,其实就是茉莉花茶,这在正经南派茶人看来,无异于失之本味,但老北京人就爱这一口,那些南方正经好茶反而不受青睐,据说当年宣统皇帝出宫,故宫善后委员会在神武门卖出去一批清理的剩余物资,里面上等的云南普洱茶卖得比市面上普通的茉莉香片还要低,后来被广东人知道,简直是痛彻心扉。 当下叶天卉笑道:“这茉莉花茶滋味醇厚,花香鲜灵,自然是其它品种说不能比,我记得以前读书曾经过福州王真曾的一首诗,提到说芳苞泫露,冉冉暗香度。纤手量珠曾几许,犹忆冰盘幽贮,说的就是茉莉香片了。” 老爷子便呵呵笑了:“是,是,亏你年纪小,竟然知道这些!” 当下自是对叶天卉颇为赞赏,吩咐那谭妈为叶天卉倒茶,一起品评。 叶天卉听着,却是自然明白,如果不是上辈子的经历,她哪可能懂得品茶。 品茶是闲情逸致,是富足状态下对生活的细品,这辈子的她饭都吃不饱,哪儿懂得去品茶来让老爷子赞赏。 这其实是有些讽刺的。 这么想着时,那谭妈已经半蹲在叶天卉跟前来倒茶,恭敬得很。 叶天卉不过淡淡扫过,这种家中多年的老佣人,在掌权人面前和在寻常小姐面前,只怕是两种面目,不过她一时倒是犯不着计较罢了。 正品着茶,班际赛开始了,所有的人都看向电视画面,解说员开始给大家介绍今天的赛马,几匹马正在热身,透过镜头可以看到叶天卉押中的那匹Life Legend,看得出,这确实是一匹颇为雄健的小公马,有着发达的肌肉,且野心勃勃跃跃欲试的样子。 叶老爷子确实原本并不抱希望,不过看到这画面,也开始隐隐有了期待。 很快比赛开始了,却见一声铃响,几匹马瞬间冲出闸口,马蹄翻腾间,几匹马几乎不分前后,齐头并肩疾驰。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客厅响起,众人盯着电视画面,神情也都紧绷起来。 无论如何,赛马总是能调动每个人的神经,更何况这场看似不起眼的赛马还关系到叶家以后权利和资源的分配。 叶天卉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她看中的那匹Life Legend果然没有如她所想的,足够彪悍,它奋力前冲,拼到了后腿几乎踩到了肚带,终于比身边的其它几匹马领先了半个马头的距离。 解说员声音激动起来:“这是我们两岁的小公马Life Legend,它竟然领先了!” 老爷子拍着沙发扶手,有些激动:“这匹马太能干了!” 这声音一出,无异于锤子一样凿在了一旁叶立轸心上。 这匹马能干那就是叶天卉眼光好,叶天卉眼光好那她就更得老爷子青睐。 他的视线紧紧锁着那匹马,他希望那匹马摔倒,希望那匹马意外,希望那匹马倒霉! 别的马赶紧追,超过它! 叶文茵旁边也在屏着呼吸看着,其实她心里还存着希望。 现在Life Legend在外圈,它要想超过其它马,那必须换跑道到内圈,不然接下来的两个拐弯,它的那点优势将荡然无存! 可是在这种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赛马道上,要抢占其它马匹的跑道谈何容易,只是超过半个马头而已,别的马怎么可能相让! 其它人自然也明白这个,也都紧紧锁着画面,看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却见那两岁的小公马,它越发加快了脚步,它拼尽了它年轻身体所有的力气在往前拼,就在这奔腾中,它超过了其它马匹的鼻子,超过了其它马匹的脖子,之后,它甚至超过了其它马匹的肚子,最后,它几乎超过了多半个马身! 叶文敬攥紧拳头,忍不住低吼:“加油,加油啊!!” 但是喊完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在赛马场,自己是在客厅里,顿时尴尬起来。 他正想着道歉,谁知道其它年轻堂兄弟姐妹也都忍不住喊:“快跑!” 原本异样安静的客厅顿时热闹起来,就连老爷子也用嘶哑的声音道:“好样的,跑啊!!” 叶立轸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一幕,这群人都盼着他输是吗? 最可气的是,里面喊着加油的竟然还有他的亲生儿子! 他傻了吗,就这么盼着叶天卉能赢? 他心里正暗暗恼着,突然间,就听客厅里一阵欢呼:“天哪,它可真行!” 叶立轸微诧,赶紧看过去。 一看之下,也是大吃一惊。 这两岁小公马实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它在超越了多半个马身的时候,竟然想抢占内圈的跑道了! 这怎么可能! 它太狠了! 而现场的解说也紧张起来,开始对观众解说着这情况。 “这骑手不要命了吗?” “这匹马不听话,它疯了!管不住了管不住了!” 叶天卉也看出来了,这匹马竟然固执不受管教地向提前抢占跑道。 这是非常危险的! 电视屏幕上传来观众震耳的吼声,解说员声音也颤抖起来,显然一切都好像失控了。 人们看到,Life Legend的骑手打直了背脊,身体压到Life Legend的鬃毛上,他掌控不了这匹马,只能配合。 接着,大家就见那骑手左缰一拉,随后Life Legend纵身一跃,腾空而起,马声嘶鸣,马蹄飞扬见,这匹马挟持着巨大的冲量向前腾越。 半空之中,矫健彪悍的身姿,每一条肌肉都在彰显着力量。 震惊横扫现场观众,吼叫声犹如巨浪一般传来! 谁能想到,区区五班马比赛竟然有这么精彩的画面! 而叶家众人,全都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大家已经没法发出声音了。 然后就在片刻之间,大家看到,在速度和力量的震撼中,那匹马落地了,稳稳地落在跑道上,同时借助着之前的惯性,竟然奇迹般地抢占了内圈的跑道。 它成功了! 解说员大吼起来:“它竟然成功了,它抢占了内圈跑道,它取得了前所未有的优势!” 叶天卉看着眼前情景,知道自己这一次赌对了。 本就拥有一个多半个马身的优势,现在这匹马更是强悍霸道地抢占了其他马匹的内圈跑道,这就意味着,它在接下来的跑道转弯中将拥有不可比拟的优势。 没有马再能接近它了。 果然,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几乎没什么悬念地,Life Legend跑了头马。 现场掌声雷动,不少人开始欢呼Life Legend的名字,显然这匹两岁小公马首战告捷,它为自己赢得了荣誉,也为自己赢得了将来的机会。 叶老爷子高兴得很:“天卉果然眼光独到,天卉你说说,你怎么选的这匹马?” 周围人全都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这才和叶老爷子说起自己的分析,当然了,略隐瞒了一部分信息,她也不想将自己的关键信息都暴露出来,反正能说服众人相信就是了。 她这一说之后,叶老爷子点头赞叹:“极好,极好,怪不得你能押中,从孙子兵法来说,天时地利人和都被你琢磨明白了!” 一旁叶文慵笑了:“天卉竟如此神奇,这眼力果然是好。” 家中子弟一时也都是惊叹不已,旁边叶文彬突然遗憾地道:“那也是猜中了,早知道我应该问问你,就该按你说的来买些马票,那岂不是发财了——” 他话说到一半陡然顿住,不好再说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他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叶老爷子。 好在叶老爷子心情正好,并没在意,竟然也跟着笑道:“是,天卉给我们出贴士吧!” 叶天卉听着,笑道:“哪那么容易,我也是搜罗了不知道多少信息,筛选了多少班际赛才挑出这么一场有把握的,自己猜猜也就罢了,若是出贴士岂不是很快就砸了自己招牌。” 不过这次她自己自然是买了,她已经看过了,赔率是1:3.5,也就是说她这一口挣了大概七八万港币! 虽然她入了叶家,又有一个对她还算可以的教授爹,目前看来她不会缺钱了,但钱嘛自然是多多益善,她想多积攒一些钱,也许等哪天那位马来西亚富豪愿意出让腾云雾,她就可以买回来了。 不然光凭她现在手头的零花钱,要买腾云雾还是有些费劲。 她想起叶立轩也下注了,好像押了一万块的,视线便扫过去,却也叶立轩也恰好看过来。 她便得意地扬眉。 叶立轩神情顿了下,眸中略有些笑意,不过却收回了视线。 旁边叶文茵看到了这一幕,她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从那匹什么Life Legend跑了头名的时候,她便感觉窒息。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抵达了人生最狼狈不堪的顶峰。 她那么努力,从小那么优秀,但是她得到了什么,叶天卉来了,这个内地妹只凭着赛马竟然轻易获得了爹地和爷爷的青睐。 这时候,她看到了一旁的叶立轸。 叶立轸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深吸了口气,微闭上了眼睛。 ********** 叶天卉很快便敲定了下次班际赛,并押了自己早已看中的头马。 或许因为之前叶天卉的胜利,众叶家人并马务经理都不敢小看,一听说叶天卉的选择都纷纷回去研究了,以至于从叶老爷子房中离开后,大家各有心思行色匆匆。 也有几个堂兄弟姐妹好奇地想问问,不过显然又不好意思张口。 唯独那叶文彬竟然一直跟在叶天卉身边,颇为热情,好奇打探。 叶天卉想起自己之前看到过的八卦,他好像如今和娱乐圈一小明星要好,已经山盟海誓,奈何家里事反对的。 那小明星叫胡云娇本是内地人士,十年前全家坐私船过来香江,结果遇到大浪,船翻了,全家葬身海底,唯独胡云娇活了下来。 后来那胡云娇便仗着美色进了娱乐圈,这其中自然也免不了许多桃色绯闻,名声自是不好,叶文彬痴恋胡云娇,想娶进门,叶老爷子不肯松口,叶文彬自是急得抓墙。 叶天卉见他紧跟在自己后面,非要问出个所以然,这必然是钱财上紧缺了。 像叶家这种人家自然是家大业大,寻常人家看了只以为他们无忧无虑,其实掌权人忧愁将来,忧愁沙田的那块地,忧愁百年之后子孙能不能永享富贵。 而寻常家中子弟,每月能自由支配的又不过每个月的月钱,月初富裕,月尾便吃紧,再要调用其它钱财只怕是要得上面长辈审批,并不是那么随心所欲的。 叶文彬显然是想图一个生财之道。 叶天卉直接坦白:“我确实是有些把握,但你要知道,这个世上原没有百分之百把握的,若我能确定,我只怕是早发了大财,我只能把我自己的判断说给你,至于你如何,不关我事,回头四叔那里提起来,或者老爷子问起,自然和我毫无瓜葛。你怎么做,也不要和我提起。” 叶文彬自然是连声称是:“你什么都没和我说,我只是听到了你和老爷子提起的,这才自作主张的!” 叶天卉这才点头,其实对于接下来一场比赛,她也是很有把握的,如今已经暗暗拿了十万港币去下注,争取赢一笔大的。 而在下注后,她耐心等着下次的班际赛,同时也开始投入心思学开车,学驾照。 对于开车,她刚开始有些摸不着门路,毕竟无论对于上辈子的叶天卉,还是这辈子内地的叶天卉,这都是太过于遥远的事物,在大陆汽车司机那都是八大员的好职位,一般人根本摸不着。 不过在接触了一两日后,她总算是有了感觉,某种意义上来说,驾驭一辆车和驾驭一匹马并无区别,只不过一辆车是机械的,各种按钮和汽车的机动反应都是固定的,而一匹马是需要凭着感觉判断的。 于是两三日学习后,她便上道了,已经差不多能操作自如了,就连教练都夸她有些天分,她自己也觉得不错。 不过如果考驾照的话,还得要过笔试,那自然是麻烦得很,就要背诵许多资料,这让叶天卉有些头疼,没办法,只能闷头学习起来。 她在这种苦闷学习中,也觉得烦闷,难免想着出去玩玩。 况且她还惦记着另外一桩事,这几天也不着痕迹地问起叶家的信件邮寄,知道叶家的信函都会投放在公用的邮筒中,之后由佣人统一交给邮政局。 她这么研究了一番后,便写了一封信的,是要寄回去给内地的,想着找一个时间邮寄出去。 她当然不想用叶家这种公用的邮筒。 这么一来,她就必须下山一趟了。 下山倒是有许多计划,她又掐指算着那顾时璋估计要从国外回来了。 当下便试探着给顾时璋打电话,电话果然被接起来了,她大喜,笑道:“你回来了!” 然而谁知道,电话那头却是一个女人声音,对方问她是谁。 她有些懵。 于她来说顾时璋就是顾时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顾时璋,他也许有他的社会关系有他的个人背景,但是她从未接触过。 他没问过她过往以及去处,她也不会问他,茫茫红尘中,两个人之间的交往颇有些忽略了身份背景的精神层次交往感。 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叶天卉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只好干巴巴地道:“我找顾先生,顾时璋先生。” 那女人一听,便道:“顾先生现在不在家,请问你找他是有什么事吗,需要我帮你记录下来吗?” 叶天卉其实已经生了退却之心:“也没什么,我是他朋友,知道他出国了,想着看看回来了吗,其实也没什么事,你——” 她还是道:“麻烦不用帮我传达了,等我有时间再找他吧。” 那女人听着,便应了。 挂了电话后,叶天卉怎么想怎么不舒服,不舒服极了。 她甚至开始琢磨着那个女人说话的样子,听着很年轻,而且声音颇为甜美,性情仿佛也很是乖巧。 他家里竟然藏了这么一个女人。 这难道不是很瓜田李下吗? 他从来没和自己说过! 叶天卉想到这个的时候,也是意外,自己竟然对顾时璋有了这种想法,以至于他家里有一个女人,自己心神不安,甚至觉得他辜负了自己。 她怎么会有这种思维? 虽然之前两个人之间是有些微妙,彼此也许有好感,但谁也没承诺过什么,她竟然对他隐隐有了这么多期盼。 这怎么可以。 叶天卉当然不允许自己这样,显然顾时璋在自己面前从来不是透明的,自己看不懂他,但现在自己竟然已经要陷进去,开始对他有了很多期盼。 叶天卉拿起一旁的水杯来,让自己闷闷地喝了好几口水,将自己心口的憋屈感使劲呼出去。 她还是出去逛逛吧,不能闷在叶家了,她要出去交朋友。 先去找谁? 她很快想到了,先去找江凌枫吧。 第39章 叶天卉如今到了叶家, 还没和江凌枫提过,她可以多带一些吃的,明天就去江凌枫那里, 或者干脆去一趟寮屋, 看看江凌枫的阿婆和妹妹也可以啊! 第二日, 是她第二次下注的班际赛,不过看了看时间安排,被安排在傍晚时候了,是黄昏赛。 她便也不着急,打算今天出门逛逛。 她略收拾了下, 又找出一封信来,这是她昨晚写下的, 写给冯素琴的, 她打算找机会寄回去内地。 她扎了马尾,又让李姐给她准备了一些糕点——家里的糕点比外面卖得好,她想拿过去给江凌枫尝尝。 谁知道刚要出门,谭妈却过来了。 或许是因来传达老爷子命令的, 她格外矜持,下巴是微抬起的, 望着叶天卉道:“老爷子吩咐了,有重要的客人,麻烦天卉小姐做些准备,把自己收拾一些,等会过去老爷子那里, 老爷子要帮你引荐。” 她的眼神扫过叶天卉那一身运动装, 眸中泛起一丝挑剔的鄙薄:“请天卉小姐好歹挑一身上得台面的吧。” 叶天卉对于她这态度倒是没什么意外的。 她在古代那会儿,那些得势的大嬷嬷大太监趾高气扬得很, 对宫中一些不受宠的小公主面前也是这样的。 不过她自然没必要容忍这种人,她如今既入了叶家,断然不要受这种气。 当下她也就道:“谭妈,你既是传达老爷子话的,那就说清楚具体什么情况,别含含糊糊的,不然传出去,别人还以为谭妈一把年纪了,竟不如个小丫头机灵,话都说不清楚的。” 谭妈听这话,便知道叶天卉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也就道:“据说是世交之家的客人,其中一位还是从海外回来的,老爷子重视,要让天卉小姐见见。” 说着,她从上到下打量了眼叶天卉:“见这种客人,自是要讲究体面礼数的。” 叶天卉:“世交之家?” 谭妈略道:“是。” 叶天卉打量着谭妈神情,多少猜到了。 这会儿突然来一个世交之家,还说是重要客人,让自己去见,那应该就是顾家了。 如果自己对顾家的婚事有所图,那自然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而谭妈故意含糊其辞不告诉自己真相,其实是想让自己错过这次机会? 她笑了笑,不免想着,这叶家派系林立,这太太看着八风不动的模样,也不知道打了什么主意。 她这么看着谭妈时,谭妈的神情便略有些不自在起来。 其实谭妈也是见多识广的,她能在叶家这种家庭当到妈妈辈,那自然是不简单,不过现在,被叶天卉那双墨黑的眸子就那么看着,她竟然有种被一眼看穿的感觉。 不过是个年轻妹仔,那眼神竟如此锐利,也是让人想不到。 叶天卉看着谭妈那明显心虚的样子,笑着收回目光,淡淡地道:“老爷子不是说了吗,过几天的晚会,到时候会公开介绍我,至于现在,我就先算了,再说我今天还有事,和朋友约好了的。” 谭妈明显略放松了下,不过还是道:“天卉小姐,这是老爷的吩咐,你确定不去吗?” 叶天卉:“不去了。” 谭妈:“老爷说,这是很重要的客人。” 叶天卉看了眼谭妈:“我是眼睛不好使,还是你的耳朵不好使?我说了什么,你听不到吗?” 谭妈一愣,她只觉得叶天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清清淡淡,但是气势迫人。 她默了片刻,才低头,道:“那,那我和老爷说一声去。” 叶天卉打开衣帽间的门,又随口吩咐道:“对了,我要出门,给我准备好司机。” 谭妈听这话,有些意外地望向叶天卉。 她站在衣帽间前,在那些昂贵时尚的衣裙中挑选着,很是从容悠闲的样子。 她这么吩咐自己备车,连正眼看自己都没有。 好一副大小姐派头。 谭妈心里不痛快,又觉得好笑,一个内地妹,之前好似番薯,简直是从土里扒出来的,满脑子吃,随便给点什么都吃得高兴,估计连正经浴缸都没见过的样子。 这才几天,她倒是已经把自己当大小姐作威作福,竟好似天生的大小姐了。 穷人乍富罢了! 谭妈压下心中的鄙薄,到底是道:“天卉小姐,我会帮你和女佣说下,让她给你吩咐下去,摇电话登记备车,只不过家中司机也是有数的,其中一个是老爷子日常用着的,不能挪用,另外两个也要看得不得闲。” 叶天卉此时正在那挂着的衣裙中挑选,她听着谭妈这口气,知道这是嫌自己使唤她了。 对此她懒得搭理。 这谭妈也是欠收拾,她很快就会让她付出一点代价。 她翻着那些衣裙,总算找到一身衬衫长裤,都是很简洁的休闲样式,倒是很适合今天出门。 谭妈出去后,她换上那一身衣服,自己照了照镜子,确实还不错。 这种比较昂贵的名牌衣服乍看也一般,没什么特别的,不过穿上后就不一样,料子确实舒服,而且显得人很有时尚,或者说很潮,很浓郁的港味。 她对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倒是喜欢的,这时候女佣过来,说是已经备车了,叶天卉便出去,径自坐上车。 这房子位于半山腰,好处是一览香江小,不过坏处是出门必须有车,这里根本没有出租车,也没有公共巴士,便是叮叮车,都要走好远。 不过能住在这里的都是富豪,一般家里都有车子和司机。 叶天卉坐在后座,欣赏着这半山腰的风光,琢磨着自己今天的计划。 这么想着时,就感觉车子放缓了速度,叶天卉下意识看过去,却见山下方向有一排车正浩浩荡荡地往山上行驶,那车子自然都是满满的名牌豪车。 她不免多看了一眼。 从这条路上的豪宅分布、这豪车阵仗以及这个时间点来推算,这就是顾家的车了。 果然今天很是隆重,估计顾家老爷子并家里几位晚辈都过去了,不然不至于这么大阵势。 她自然也明白,自己躲过这一次,躲不过以后,估计和顾家早晚遇上的。 不过也没什么,自己什么德性她心里很清楚,让她干点别的或许能成,让她联姻—— 下下辈子吧! 反正那顾志镡也看不上自己,他估计正为他妹妹那件黄金手包鸣不平呢。 ********** 而就在此时,就在对面擦肩而过的加长型房车中,顾时璋微垂着眼睛,闭目养神。 坐在他身边的恰是顾志镡和顾嘉悦。 顾时璋一直不说话,开始的时候这兄妹二人也不说话,后来顾嘉悦便低声说起来:“本来那件包我都已经看中了,我要买了,我摇电话给妈咪,妈咪同意了,我正要买下来,谁知道一回头,她手腕上挂着那件包。” 提起这个顾嘉悦就生气,几乎想磨牙:“她还故意抬起手冲我打招呼,她就是故意的,就是冲我炫耀,我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她这样对我!” 顾志镡微呼出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这几日他心里一直闷闷的,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叶天卉。 那一天他叶文茵伤了手,他难免安慰几句,可谁知道恰好被叶天卉看到。 她怕是本就生气他和叶文茵亲近,后来看到那情景,还不知道多少气恼,只怕是生了误会,以为自己根本看不上她。 顾志镡叹息,觉得女人就是事多,难免争风吃醋想东想西。 不过又一想,她到底是大陆来的,又不是叶家养大的,比起正经叶家长大的孩子要不如,她哪能不自卑呢? 在这种自卑下,她怎么敢相信自己竟然钟意她了? 她一定挺难过的…… 顾志镡遥想着这些,不由心驰神往。 他本来想摆高了姿态,要装成并不在意的模样,让她苦苦追求,自己再突然告诉她,其实我钟意你的啦,然后她喜极而泣,两个人就可以在一起了。 可现在看,他还是应该多少解释些,给她一些希望,要让她知道,自己对叶文茵只有兄妹情。 此时听着顾嘉悦这么说,便随口道:“你也不要太恼,她可能也只是喜欢才买了,谁会故意让你难受呢。” 顾嘉悦一听,差点气到了:“哥,你在帮着谁说话!” 顾志镡:“我是帮理不帮亲!” 顾嘉悦不服气:“穷人乍富就是这德性,可能就没见过好东西,爷爷还说让我们见到她好好相处,谁要和一个乡下妹相处!她能懂什么!” 顾志镡忙安抚:“爷爷也是看叶老爷子的情面。” 顾嘉悦不屑:“哥,我可是和你提前说好,你如果真听爷爷的搭理那个内地妹,我是不认的!你该不会——” 她好奇地看着顾志镡:“你该不会看上那内地妹了吧?” 顾志镡被说中心事,陡然脸红了,下意识赶紧否认:“看中她,怎么会,我能看中一个内地妹吗?我不会,才不会!” 顾嘉悦这次好受一些:“哥哥,你可是海外留学的,要学问有学问,要地位有地位,就算她是叶家的千金小姐又怎么样,蹩脚的粤语,不上道的英文,大字不识的见识,不修边幅的莽撞样子,粗鲁得要命,这样的女人当我大嫂,我是万万不愿的!” 顾志镡听此,不太乐意地瞥了妹妹一眼:“你不要这样说,回头爷爷生气了。” 顾嘉悦:“咱们私底下说,爷爷怎么会生气,再说了,不知道爷爷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竟然想着让个乡下妹进我们顾家门!” 她这么说着时,突然感觉房车中的空气一凝。 之后,便听一个疏淡的声音道:“嘉悦。” 声音凉而沉,清清淡淡地响起,却很有分量。 他这么一出声,倒是让顾志镡和顾嘉悦微惊,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全都心虚起来。 开口的是顾时璋。 顾时璋比他们也大不了几岁,但是顾时璋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顾时璋是老爷子的晚来子,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备受宠爱,当时已是知天命之年的老爷子对顾时璋倾注了其它任何子女都不曾得到过的心血。 而顾时璋也确实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孩子。 他生下来就不曾哭啼过一声,对一切孩子喜欢的从不感兴趣,三岁就开始认字,四岁已经开始读书,自小聪颖异常天分过人,有着极强的运动天赋,还有非常惊人的艺术细胞,十四岁便申请到英国顶尖名校,二十岁那年便拿到了英国博士学位。 可以说,顾时璋的前二十年是大写的辉煌,是顾家上百年都不曾有过的天才,也是顾老爷子最大的骄傲。 二十岁那年,顾时璋拿到博士学位准备回来香江进入家族企业,可谁知道他乘坐私人飞机回来香江的途中,却遭遇了恶劣气流,飞机坠毁。 顾时璋大难不死,逃过一劫,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他却仿佛看破红尘,放弃了一切曾经坚持的,反而走遍了世界各个角落旅游,甚至曾经设法进入内地旅行数月。 对于顾时璋的种种行径,众人惋惜不已,顾老爷子却是听之任之。 如今的顾时璋已经二十五岁了,他一两年回来香江一次,神出鬼没的,家里几乎没有人和他有什么联系了。 对于小叔,顾家孙辈都是颇为敬畏,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他话并不多,用语简洁,惜墨如金,但是偶尔说话,那双墨黑的眼睛看着人,好像能看得人无所遁形。 可以说家里除了老爷子外,子孙辈最怕的就是顾时璋了。 本来这位小叔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并不生活在香江,大家也就当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谁知道前些日子,这位小叔突然回来,别的没管,倒是挑了一番顾志镡的毛病,把顾志镡好一通削,只吓得顾志镡心惊胆战。 削了那一通后他就走了,大家略松了口气。 结果这几日,他突然又回来了,且那样子,竟仿佛要在家中长住一般。 更让大家想不到的是,今天,一向深居简出不怎么和人交道的顾时璋竟然主动提出要跟着老爷子拜访下叶老爷子。 于是一次简单的拜见顿时复杂起来,他们这些孙子辈也都小心翼翼作陪。 本来顾时璋单独乘坐一辆车,但谁知道这次随行人员多,顾志镡和顾嘉悦竟然被发配到了顾时璋的车上,和顾时璋同行。 两个人都很忐忑,很小心。 这也是车子行出这么久,顾时璋一直不说话,仿若不存在一般,两个人以为他睡着了,便低声说说话。 谁想到突然吵醒了这尊神! 如今顾时璋这么轻淡一声,两个人便微心惊。 顾志镡连忙收敛了心神,道:“小叔。” 顾时璋抬起薄薄的眼皮,视线缓慢地落在顾志镡脸上。 顾志镡便觉得,他的眸光竟分明带着几分凉意,有些瘆人的凉意。 顾志镡蠕动了下唇,才道:“小叔,你醒了,我以为你睡着了,我们……吵醒你了?” 顾时璋:“刚才你们在说什么?” 顾志镡忙道:“也没什么,就是嘉悦说起她买衣服的事。” 顾嘉悦没想到哥哥一句话就把自己扯过来了,她只好忙道:“小叔,我们在说世交家的一个朋友,就是随便提提,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顾时璋微凉的目光看着顾嘉悦:“朋友?内地妹?” 顾嘉悦没想到顾时璋竟然听了个清清楚楚,只好道:“是……内地来的……” 顾时璋指尖轻轻敲打着旁边的真皮座椅把手,淡声道:“哦,这种话是跟谁学的?” 顾嘉悦心中微凛,她忙解释道:“只是别人这么说,我没这么说。” 她又连忙补充道:“我们只是讨论讨论,那都是别人家的事。” 顾时璋便收回目光,看向窗外。 窗外,恰好有一辆车自山中别墅方向驶出,和他们的车擦肩而过。 ********** 下山后,叶天卉便让司机停在了随便一处,这边热闹,有街道有公共巴士更有公用电话,她根本不需要一个司机紧跟着。 司机走了后,她顿时感觉自由了。 虽然这豪门大户的风景确实好,美味佳肴也让人回味,但是走到哪儿都有人看着确实不舒服。 想想她上辈子,其实她的人生有很多种选择,她可以选择当一个名门闺秀,可以寻一个门当户对的良人嫁了,甚至她也可以选择嫁入皇室。 在那么多条路中,她选择了世人眼中最难的那个,想来也是自己性情决定的,她受不得那些束缚。 她拿起自己准备好的信,先将那封信邮寄了,这是寄向大陆的,寄给那冯素琴的,她还寄给冯素琴五百港币。 五百港币,此时对于冯素琴来说应该是不小的一笔,足以诱惑她,让她眼巴巴地来香江了。 寄出去后,她便揣着兜,悠闲地走在街头,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这么走着间,她看到了路边的一处公用电话。 一个念头陡然在脑中升起。 她对顾时璋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要不要再给他摇一个电话。 还是不要搭理他了吧,他回国后不是也没给她电话吗?他家里还有一个女人,也许是佣人也许是亲戚,但也有可能是他女朋友甚至妻子。 叶天卉很有些纠结。 她觉得因为这种事纠结是很可耻的,这让她不太瞧得起自己,但是又无法控制。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于男女之情看得很淡。 比如上辈子,其实在她看似枯燥的戎马生涯中,也曾经和一个男人多少生了些情意。 那人是世家子弟,风姿特秀,爽朗清举,端得是天生好相貌,她当时也喜欢得很,甚至险些互许终身。 只是可惜那个男人到底辜负了她,没有解释,就那么莫名和别家女子订亲了。 她不懂,但也很快释然,两个人本来并不合适,只是一时迷惑于对方容貌罢了,如今他既撤回,她也可以不放在心上了。 她真心祝福他能夫妻和睦白首偕老,甚至还送了一份丰厚的贺礼,到了后来他家中遇到变故,她还曾经出手相助,免他于牢狱之灾,那男子的妻子曾经亲自上门跪谢。 事后看,此事对她也算是一番历练。 所以她认为,对于顾时璋,她更可以很好地控制,毕竟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感觉,其实两个人的关系根本是虚无缥缈到什么都没有。 但现在,她竟然一想再想。 默了半晌,她到底嘲笑起来自己:“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再打一个电话,若有疑问,问他便是,他若已经娶妻或者已经有女朋友,那是他自己不知检点误导了我,又不怪我,到时候一别两宽再不相见就是了。” 她既想明白,便毅然决然给顾时璋摇电话。 电话很快响了,一声,两声,三四声。 叶天卉只觉那铃声实在是枯燥而磨人,而这声音响了不知道多少声,终于被自动挂断了,根本没人接。 叶天卉怔了一会,深吸口气:“罢了,罢了,我何必自讨无趣,我原不该自以为是,他只是对我一时好心,可怜我罢了,我为什么竟然以为他其实对我另眼相待,他出国一趟,早把我忘了,我竟还在这里念念不忘!” “还有什么听你听到的雨声,呸,不过是男人的花言巧语罢了!” 她当下不再去想,径自坐上巴士车,她想去找江凌枫,她提了这么多点心,要给江凌枫一起吃。 谁知道好不容易到了他们家那处店面,那招牌早换了一家,她去打听,只有几个古惑仔样的人用玩味眼神打量她,还有人笑道:“妹妹仔,半张红杉鱼,要吗?” 她冷冷扫了那人一眼,便径自离开了。 看来江凌枫之前的那家堂口已经不在了,香江的江湖自然是各方势力此起彼伏,今日你家风光,明日他家威风,倒也正常,只是不知道江凌枫没了这份工,又去做了什么。 她略想了想,到底是担心,怕江凌枫出什么意外,便干脆坐着巴士过去九龙山的寮屋。 才没多久的时间,这边的寮屋已经建起来不少了,挨挨挤挤的,狭窄的街道上有卖包子的,也有剃头的,更有叫卖一些零散生活用品的。而寮屋外挂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又堆积着锅碗瓢盆,满是生活气息,穷人的生活气息。 或许因为她住在叶家别墅这几日,如今再看这寮屋,只觉得拥挤逼仄。 她打听过后,总算找到江凌枫的阿婆,那阿婆看到叶天卉高兴得很,握着她的手热情地拉她进屋,叶天卉也就进去。 房间中非常拥挤狭窄,不过收拾得还算干净整齐,看得出阿婆是一个利索人,旁边江凌枫的妹妹小鱼儿有些害羞,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翻。 叶天卉将自己带来的各样点心零食拿出来,给那妹妹吃,那妹妹不好意思,一双眼睛亮亮的,有些期待地看向阿姨。 阿婆:“你叶姐姐带来的,给你你就尝尝吧。” 小姑娘这才小声说了谢谢,接过去。 阿婆便打发小姑娘出去玩,她给叶天卉倒了一杯水,拉着叶天卉说话。 她显然是心疼江凌枫:“黑天白日地不着家,我问他,他也不说,再问就是在外面忙着呢,有时候看他回来倒头就睡,累得够呛!” 叶天卉少不得听着,附和几句。 阿婆又道:“天卉,我们凌枫是一个闷性子,他也没什么朋友,如今好不容易有你这一个朋友,他有什么不好的,你多担待着。” 叶天卉忙道:“凌枫人很好,他帮我不少。” 阿姨笑了:“他是个好孩子。” 说着便提起来江凌枫的不容易,说如今四处找活,挣了钱都攒起来,是打算留着给妹妹上学的,又说他很小就没了爹娘命苦。 叶天卉耐心听着,想象着江凌枫小时候的种种。 她印象中的江凌枫是一个有些冷峻的少年,完全想不出他小时候竟然曾经是脆弱的,还曾经被人家欺负。 说了半晌后,外面有人招呼,好像是来收活的,江凌枫阿姨给人做一些收工挣零花钱。 叶天卉见此,也就起身告辞了。 谁知道刚走出寮屋,就看到前面一个人匆忙走过来,正是江凌枫。 她一看到江凌枫便笑了,赶紧招手:“江凌枫!” 江凌枫一抬头,看到她,微怔了下,之后便笑了。 这时候一辆巴士停下来,车门开了,下来很多人,又有一些人挤着想上去,人流一下子把江凌枫和叶天卉隔开。 熙熙攘攘的人群隔开了叶天卉的视线,隔着狭窄的街道,她只看到灰蒙蒙的破招牌以及远处依山而建的老旧建筑群。 她连忙喊道:“江凌枫!” 不过人群涌动,她完全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正自无奈时,突听到身边一个愉悦的声音:“叶天卉,我在这里。” 叶天卉看过去,就看到了江凌枫,他穿着一身略有些蹩脚的廉价西装,头发上还抹了发胶,正笑看着她。 叶天卉:“哎呀,你怎么跑过来了!” 这时候有一辆两层的巴士到站了,又一波人下车,她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往旁边跑,等跑到了一处老店铺旁,她才停下。 江凌枫:“你怎么过来这里了?” 叶天卉也笑问:“你呢,怎么倒是穿起来西装,你这是要做什么?” 总不能当了古惑仔的头吧?大哥大? 江凌枫也很高兴,他看着她,眼神跳跃着兴奋,道:“我原来的那处堂口没了,没了后我就想着另外找份工,谁知道也是我运气,竟然遇到一个老乡,他在五台山做工,看我长得年轻又会些功夫,便介绍我过去当武打替身,这份工的工钱很不错,关键也是正经工作。” 叶天卉:“五台山?香江哪来的五台山?” 江凌枫解释道:“就是香江广播道上的电视台,因为那边有五家电视台都在,就叫五台山。” 叶天卉恍然:“明白了!” 江凌枫:“说我如果表现好,也许也有出镜机会,那样能挣更多钱。” 叶天卉听着也觉得不错:“你好好干,说不得哪天就当电影明星了,我听说有个中国明星叫李小龙,是世界武打明星。” 其实她最初也想过走这条路,不过到底觉得没意思,不太想这么抛头露面。 江凌枫:“我是不指望那么多,哪能想那么多呢,先挣一些钱养活家人吧。” 叶天卉猛点头:“对对对!” 江凌枫:“你怎么在这里?” 叶天卉:“我刚去你家了,见到你阿婆还有你妹,你妹一看话就是乖孩子!” 她笑着道:“听说你妹妹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马上就能上学了,恭喜了!” 江凌枫:“还好。” 他看着她:“你是来找我吗,你怎么突然来找我?” 叶天卉:“今天恰好有时间就过来看看你,我在香江也没别的什么朋友。” 江凌枫笑了,笑得很淡,但他笑起来竟然很好看。 他笑着说:“你打算做什么?” 叶天卉:“就随便逛逛,没什么想法,吹吹风。” 江凌枫:“你吃饭了吗?” 叶天卉:“吃了早餐,我现在不太饿。” 江凌枫微低头,认真地想了想,道:“那我请你吃好吃的吧,然后陪你去维多利亚港湾?听说那边风景很美。” 叶天卉笑了:“好啊!” *********** 顾家人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叶家,分宾主坐下了,顾老爷子和叶老爷子显然兴致不错,谈天说地的,顾老爷子问起来叶家新认的孙女,叶老爷子无奈:“听说一早出去了,早说了让她留在家里,估计说晚了,这孩子实在是不成体统。” 顾老爷子笑道:“小孩子嘛,谁还能没点事,现在我们不能总让年轻人迁就我们,在说我们今天也来得突然,是我们冒昧了。” 叶老爷子连声说着哪里,一时又提起来叶天卉:“这孩子新来到家里,很多都要学,这不,连驾照都在学,也是忙。” 两位老爷子笑哈哈地说着话,顾志镡却只觉烦躁,他万没想到叶天卉竟然不在! 本来要给她解释的,要给她说明白,好歹有个进展,谁知道她竟然不在。 为什么她不在,特意避开他?生气了? 这小小内地妹仔,未免脾气也太大了吧! 顾志镡有些不耐,觉得自己不能娶一个脾性这么不好的妻子,更不该为她牵肠挂肚,但是想想叶天卉的种种,又觉得不甘心,她那么好,其实他或许可以再忍忍? 好在这时候,两位老人要过去看书法,他们喜清净,自然不喜欢晚辈跟着,于是大家各自散开,几个第二代的在一旁喝茶谈事,年轻人们说要去打网球。 旁边叶文茵看着顾志镡:“志镡要去吗?” 顾志镡其实不太想理会,不过想着出去透透气也好,便也起身了。 叶园内有游泳池,也有网球场,各种设施齐全,二太太让菲佣准备了各样点心,让年轻人们吃喝。 此时花园中落叶缤纷,美食美味,又是一群衣着鲜亮的年轻人,打球说笑的,倒是热闹得很。 而就在一旁书房的露台处,叶立轩将现磨的咖啡端给顾时璋:“尝尝这个味道如何。” 顾时璋道谢,接过来,优雅地品了一口,才道:“丝滑细致,油质绝佳,隐隐有一股果香的气息。” 叶立轩便笑了:“巴拿马海拔高度在1700-1800米之间的咖啡,果然不同凡响,看来这种植园大有可为。” 叶立轩今年三十八岁,顾时璋二十五岁,虽然相差十三岁,但是一则两个人是同辈,二则顾时璋这个人心性早熟,从三四岁起就跟个小大人一样了,所以两个人关系一直不错。 两个人都是酷爱咖啡之人,对咖啡讲究到极致,就干脆在巴拿马购置了一处农场,这家农场原本是牧场,不过这些年开始种植咖啡,如今他们打算对庄园咖啡树进行精细化管理,再引进高精度咖啡机械设备,打算把这家咖啡园规范起来。 只不过两个人都也只是闲散着偶尔上点心,这咖啡种植自然是交给专业人士打理。 如今难得聚在一起,干脆商量起接下来的打算,两个人自然希望参加咖啡竞赛,好歹博一些名声,或许能把这次的咖啡做出来。 当下两个人就这么品着咖啡,闲聊着。 突而,顾时璋抬起眼来,望着叶立轩:“立轩,你特意把我叫来,只是和我聊咖啡吗?” 叶立轩被一语道破,也不隐瞒,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顾时璋:“哦?” 叶立轩:“你在跑马地马场是不是养着几匹马?” 顾时璋探究地看着他:“我不记得你对马感兴趣。” 叶立轩:“我现在突然感兴趣了。” 顾时璋挑眉:“所以?” 叶立轩:“我看中了一匹马,希望你能割爱。” 顾时璋:“哪匹?” 叶立轩:“一匹叫腾云雾的马。” 顾时璋便笑了:“你眼光倒是很好,竟然直接相中了这匹。” 他起身,在浓郁的咖啡香气中看向窗外。 窗外秋风飒飒,顾叶两家的几个孙辈正热火朝天打球,还有几个跑过去那边游泳池了。 他淡淡地道:“这匹马,恕我不能相让。” 叶立轩:“哦?” 顾时璋回身,看向叶立轩,之后,缓慢地解释道:“那匹马对我来说很重要。” 叶立轩挑眉不言。 顾时璋:“那是我送给我未来妻子的聘礼。” 叶立轩意外:“未来妻子?你谈恋爱了?订婚了?” 一般情况他自然不会问起别人这种私事,但这事实在是出乎意料,顾时璋竟然有了女朋友? 顾时璋笑了笑,道:“我没订婚,也没谈恋爱,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永远不会谈恋爱结婚,我总归会有一位妻子吧。” 之后,他道:“我相信我的妻子一定会喜欢那匹马,那是我给她的聘礼。” 叶立轩:“……”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怎么确保你的妻子喜欢?” 顾时璋:“因为我不会娶一个不喜欢那匹马的妻子。” 叶立轩一时无话可说。 顾时璋:“让我猜猜,你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别人,是不是?” 叶立轩神情闷闷的:“对。” 顾时璋:“哦?是什么人让你这么上心?” 叶立轩瞥了顾时璋一眼,凉凉地道:“没什么,既然这匹马对你意义非常,那就罢了。” 顾时璋:“立轩,其实我有几匹好马,你可以看看别的。” 然而叶立轩却只是看了他很长的一眼。 之后他便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再说吧。” 第40章 江凌枫所说的“好吃的”是西餐, 又不是正经西餐,其实是香江流行的一种西式快餐,这家快餐店装修很特别, 里面放了一个穿着黄衣服有着蓬松红头发的外国人, 看上去像是一个小丑?旁边灯牌上有中文繁体和英文, 繁体字大概是“送麦当劳礼券”六个字。 叶天卉:“礼券?” 她不懂,没吃过。 江凌枫却是很懂的样子,他带着她找到一个位置,让她坐下,他过去点餐了。 叶天卉好奇, 非跟着过去看看:“这个怎么点餐啊?” 江凌枫看她那好奇的样子:“那你跟着我,看我怎么点。” 叶天卉猛点头, 于是两个人一起过去, 发现这边是排队,很多人想点餐,之后便点套餐,江凌枫给点了汉堡, 薯条,还有炸鸡块。 拿了一个点餐条后, 他带着叶天卉过去一旁出餐口等着。 叶天卉小声说:“这么快就做好了?” 江凌枫:“所以是快餐,当然比较快。” 叶天卉:“哦,这样。” 果然西方资本主义就是不一样! 叶天卉吃上了汉堡和炸鸡,炸鸡汉堡她吃得喜欢,有滋有味特别香。 更让她惊喜的是这里竟然有可乐, 和她在家里喝的口味一样。 吃了一会炸鸡汉堡, 便觉得腻,这个时候喝可乐, 冰冰凉凉的滋味就很好,特别解渴! 叶天卉很满意:“怪不得这么多人来吃,这个好吃!” 江凌枫:“对这个很有名,这家店也是最近才来香江的。” 叶天卉:“怪不得呢!” 江凌枫:“说说你吧,你最近怎么了,我之前去马场找你,他们说你已经不在了。” 他好奇地看着她的衣着,虽然不太懂,但也能感觉到,她的衣着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现在穿的衣服虽然看着休闲,但很贵的样子。 叶天卉美滋滋地喝了口可乐,便把自己的情况说给了江凌枫,前因后果都说了。 最后她舒服地道:“事情就是这样了,我已经有了一套铜锣湾的房子,你如果有时间可以过去看看,我请你们吃饭!” 江凌枫听着,只觉得这故事太过离奇。 他试探着说:“所以……你现在是富人家的千金大小姐了?” 叶天卉点头:“理论上可以这么说,反正他们认我了,还给了我一些资产。不过当富人家的千金大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们给了我资产,一些文件,股权,还有什么什么卡,我可以随便刷,但我现在烦恼的事也挺多,富贵人家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都得搞起来了,该学的都得学明白,不然回头被人家连渣带骨头都吞下。” 江凌枫听她这么说:“你爹地不是对你挺好的吗?” 叶天卉:“不好说,我看这爹地不太关心家族的争端,我自己不操心的话,靠他是不行的。” 江凌枫:“那你慢慢熬吧,反正你现在的身份,吃香喝辣,再不济也比之前强。” 叶天卉:“嗯,只能这么想了。” 不过她当然得琢磨着在叶家争取更多资源,争取更多权利。 任何时候都必须往上爬,只有往上爬才能得到更多自由,不然只能是被摆布的工具人。 在她那个时代,送过去和亲的公主也不是没有过。 江凌枫:“那你刚才说的联姻又是怎么回事呢?” 叶天卉便大致讲了,最后她分析道:“我当然不可能嫁给那个什么顾家人,要联姻,让那个叶文茵去联吧,我是不可能的,我只是为了钱,我绝对不可能在他们家葬送我的婚姻。” 她想起叶老爷子,叹道:“他是没经过社会主义改造的人,满脑子封建思想,包办婚姻,大家族,不过我看,家里那些孙子孙女有几个听他话的,还不是一个个包明星的包明星,搞劈腿的搞劈腿,等以后他两腿一蹬走了,这一家子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江凌枫抿唇,沉默地看着她半晌,终于问:“如果这样,你真的要和他们家搅合在一起吗?听起来这种家庭很麻烦。” 叶天卉:“当然了,为了钱我也要搅和。” 江凌枫:“你想有多少钱?” 叶天卉:“不知道,应该是多多益善吧。” 江凌枫:“如果你不喜欢他们,那还是算了吧,你凭着自己也能挣到钱。” 叶天卉却是道:“才不呢,就要钱!那是我亲爷爷亲爹,从来没养过我,反而因为他们的疏忽让我饿了这么多年的肚子,我当年投胎的时候,但凡投一个正经人家,我都不至于受这种委屈。” 她叹了声:“也怪我自己吧,从来投胎技术差,就没个安生日子过。” 江凌枫:“……说得你好像投胎过多少次一样。” 叶天卉默了下,便笑了。 像她这样投过两次胎的,这世间估计也是少有。 吃过麦当劳后,江凌枫便带着她乘坐巴士车过去了维多利亚港湾,如今的香江经济发展得快,这边也兴旺发达很是热闹,海岸上可见繁忙的渡海小轮,邮轮和观光船等,也有一些看上去略有些陈旧的破败小船夹杂其中。 江凌枫带着叶天卉过去坐渡轮,其实只是不大的船,约莫能容纳二十多人,一张票也才几港币,江凌枫交钱买了两张票,带着叶天卉上船。 因为便宜,一切就格外简陋,从码头过去甲板,只搭了水淋淋的木板,眼看着要糟腐的样子,看上去很不结实。 江凌枫自己先跳过去,之后牵了叶天卉的手过去。 船舱内部是暗红色木质的座位,上方都贴着繁体的广告,舱内虽然并不算大,但这个时刻人较少,除了他们两个,只有一对白人夫妇并两三个年轻学生,所以倒是显得空旷自在。 两个人坐了靠窗的座位,可以远眺港湾风景,海风出来,带来湿咸的气息。 叶天卉笑看着那远处,远处隐隐可以见到对岸的楼房,应该是低矮的吊脚楼,就那么笼罩在一片雾蒙蒙中。 她笑道:“这么看,其实也不算,很短的距离,但我却游了很久。” 江凌枫微侧首,看向叶天卉。 秋日微凉的海风吹起她的鬓发,一缕细软的发丝轻扑打在她白净的脸颊上,让那脸颊透出一些红晕来。 她让他想起年幼时看到的桃子。 走了很远的路,饥渴之中看到路边的桃园,那桃子已经熟了,透着一抹粉红,仿佛轻轻一咬就能出汁。 只是他不能吃罢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脚趾间的泥巴,到底迈开步离开了。 后来那桃子一直在他梦里,香味萦绕了许多年。 他收回目光,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你一个人,其实怎么都能活吧。” 叶天卉:“为了吃饱饭。” 她轻笑了下,道:“我上辈子临死前挨了很久的饿,只想着这辈子吃点好的,谁曾想投胎技术不行,从生下来还是挨饿,就没吃过什么好的,我才不管什么世道正义,更不管谁是谁非,我只要挣钱,只要吃香喝辣,我还要享尽世间富贵!” 她说的是实话,然而江凌枫显然并不会当真,只以为她说笑。 江凌枫抿唇,笑着,用很低的声音说:“那你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你进入叶家,成了叶家的女儿,再也不愁富贵了。” 叶天卉看着维多利亚港湾上空飞过的海燕,笑道:“看起来是不用愁了,但我又不太满足,我总觉得一切都犹如空中楼阁,我不喜欢别人施舍我,就像猪圈里的猪,一辈子只盯着食槽,靠着主人的施舍过日子,那样还是会担心,担心下一顿别人不给了,我就没得吃了。” 江凌枫便懂了。 她进入叶家,成了千金大小姐,但她并不甘心当一个豪门的棋子,更不甘心被长辈当成联姻的工具嫁人,她是想在这豪门拼杀出来一些势力,想掌控财富。 这世间女子,若她这般的倒是少见。 不过想想倒是也能懂,有多少铮铮男子在这片水域的波涛狂浪之中丧了性命,更不要说她一年轻女子。 她能跨越怒海过来香江,又在后面难民的混乱中独善其身,甚至还有余力曾经帮扶了自己阿婆和妹妹,这样的女子,本就不是寻常人。 他还清楚记得那一晚,众人呼朋唤友,彼此照拂着搭建临时房屋,把铺盖放开来,安置老人孩子,开始安顿奔忙。 她却起身,毫无留恋,亦不曾有什么指望的样子,转身就走。 江凌枫一直觉得自己性情孤僻,但她好像比自己还孤。 孤冷之中又有几分人间气。 他良久没造声,最后终究低声道:“你一定可以的。” ********** 叶天卉告别了江凌枫时,天已经不早了。 这时节正好赶上那些上班族下班高峰期,华灯初上间,巴士车站人群拥挤,那计程车喇叭一直闪。 叶天卉想起又要回去叶家,面对那些人,难免有些不快。 斗志昂扬是一回事,但一进门是非关系就是八卦阵,总归不喜。 是以如今和江凌枫这么说话,自由自在的坦诚,她倒是有些留恋,甚至想着,若不是自己非要进入叶家,靠着自己看赛马赢些钱来过日子,也未尝不可。 江凌枫陪着她等巴士时,却是低声告诉她道:“我生来贫寒,并不懂那些豪门是非,但是偶尔也听人说起一些事,想着那大户人家虽在一个屋檐下,但只怕心面不一,彼此倾轧也是有的。你初来乍到,这日子并不自在。” 他略顿了顿,眼睛看着她,道:“有什么事,你说一声,我别无长才,但有一身力气,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做。” 叶天卉听着,道:“谢谢。” 她伸出手,轻握了下江凌枫的手,看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道:“你是我来香江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若遇到难处,定会找你商量。” 说话间,叶天卉要做的巴士到了,她松开了江凌枫的手:“我上车了,你早些回家吧,不然白白让你阿婆挂心。” 江凌枫颔首:“好。” 他嘴上这么说,不过脚下却没动,他就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她上车,看着那巴士走远了。 之后,他抬起手,低头看了看她握过的手。 他知道她是不拘小节的女子,且心中一片澄澈,对他断然无半分男女之情。 但他手中,到底残留了几分余香。 ********* 顾志镡和年轻一辈们打网球时,总是数输球,他有些心不在焉,想着那叶天卉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才当了叶家大小姐,难道不知道懂些礼数循规蹈矩一些吗?她这样子,若是自家爷爷不喜,或者招了父母的反感,她以后怎么进顾家的门? 顾志镡对此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恨不得赶紧找到叶天卉,告诉她你到底该怎么办。 他觉得她太没出息了,果然是乡下来的,不懂得大户人家礼数。 不过很快他又原谅了她,她不懂这些也正常,一直在内地,听说经常挨饿,她受过那样的苦,又凭什么会知道这些? 顾志镡想到这些,心中竟然涌起了对叶天卉的怜爱,他想,如果这样的话,以后她嫁给自己,自己一定要好好待她,再不让她吃苦了。 他又想起来叶文茵,穿着运动服的叶文茵,姿态优美,很是好看。 这样的叶文茵固然是动人的,他以前也觉得叶文茵不错,但是总觉得她可能欠了一些什么,至少是没法和叶天卉比的。 叶天卉纵身一跃,那抹飘逸的身姿已经落到了他心里,让他念念不忘。 顾志镡整整半日功夫,都在这种心思恍惚中度过,一直到快离开时,他跟着自家爷爷和叶老爷子告别,却听得叶老爷子用很欣赏的目光看着他,说志镡年少有成,以后定是有所为。 他听了心里一动,想着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就听到自家爷爷说,心性浮躁,还是得好好历练,又提起说,叶天卉要学车,回头就让志镡帮衬着,志镡车技很好。 两个老人说笑间,似乎都安排好了,之后问他意思,他当然点头称好。 就在这老人家你一言我一语中,顾志镡明白,这是要安排自己和叶天卉了。 他只觉得脸上火烫火烫的,像是被烤着一样,然后心里却滋滋滋地冒着泡泡,那是快乐的泡泡。 看来两家老人也觉得自己和叶天卉合适了! 只要她不要太别扭,那自己和她岂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顾志镡就在这种飘乎乎的快乐中,坐上了车,跟着大部队离开。 ********** 就在顾家一行人离开时,叶天卉正乘坐计程车上山,她自然看到了那群下山的车队,猜到这应该是顾家的。 很好,完美错过。 她舒服地靠在座椅上,筹划着自己接下来的种种,晚上她挑选的第二次班际赛就要开始了,在如今她对赛马情况掌握了足够多信息后,她很有把握。 这一次如果顺利赢了,那她在叶家的威望必然提升。 接下来,最后一次班际赛,她也要赢。 赢得三场班际赛后,她就可以获得叶家赛马的部分掌控权,从而开始在叶家取得不可或缺的地位。 至于那叶文茵,没法和她比了。 她爱联姻那就去联姻,反正从目前看,顾志镡和顾嘉悦都是不成器的,将来是不是要仰仗这顾家,都是不好说的。 她若是能在叶家获得一定权利,那自然是搅和一个风生水起,哪怕最后一败涂地,也必是能青史留名。 叶天卉这么打了自己的如意算盘,心里自是畅快,甚至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昔年她摆兵布阵驰骋沙场的时候。 这么想着,自是想起来那顾时璋。 她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想起顾时璋,绝对不是因为自己那蠢蠢欲动的女儿情怀,而是因为他像极了圣人。 顾时璋是不可信的。 顾时璋这个人不能交心。 她对自己重复了一百遍。 甚至比起顾时璋来,她心里更信任江凌枫。 因为她知道是坦诚的,就像上一世,那些可以和她并肩作战的好友,是刀枪剑雨中一起拼杀出来的兄弟。 没有什么不可以聊的。 但是顾时璋不一样,她觉得自己和顾时璋隔着一层,她对顾时璋有所保留,同样她也知道,顾时璋对自己有所保留。 他也许并不单纯是一个什么策骑师,他的见识以及涵养,远比一个寻常策骑师要高。 只是叶天卉并不想去猜测什么,有些人原本她就不该去猜。 所以,忘记这个人吧,她再也不要去想他了! ********* 回到叶园,叶天卉进去客厅,就看到了叶文茵,叶文茵穿着风衣,正要出门。 抬眼看到了叶天卉,她笑了:“天卉大小姐可算回来了。” 这言语中肯定是多有嘲讽。 叶天卉很是看出叶文茵这个人的性子,乍看是柔弱无辜的,也是良善可欺的,但其实那只是面对世人的一个假面罢了。 在自己面前,她足够尖锐,她无时无刻不想着看自己热闹,想把自己赶出家门。 从她出现在香江的那一刻,她和叶文茵之间,就是你死我活。 叶天卉淡声道:“今天来了重要的客人,看来你收获不错。” 叶文茵整理了下大衣领子,之后打开门就要出去:“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不过我要好心告诉你,爷爷说了,等你回来让你过去一趟。” 叶天卉:“也对,晚上还有一场班际赛。” 提起班际赛,叶文茵脸色便有些不豫。 她知道家族中有些子弟已经对叶天卉迷信起来,有人暗暗地照着叶天卉的班际赛买了马票,叶文彬估计还买了不少。 这些人都想着一夜暴富,都想着投机取巧,却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叶天卉身上。 她当然希望叶天卉失败,一旦叶天卉失败,那就意味着那些兄弟姐妹也要跟着赔钱了,大家都会一起恨叶天卉,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她便笑着道:“祝你好运。” 说完,径自出去了。 叶天卉上楼,略收拾了收拾,也就过去叶老爷子的正房了。 一进正房,果然各房人物都到了,唯独缺了叶立轩和自己,听说叶立轩是有什么重要会议出去了,那只有自己无故迟到了。 她一到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 老爷子面色并不佳,问道:“今天去哪里玩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叶天卉上前,恭敬地道:“之前和朋友约好的,一大早就出去了。” 老爷子板着脸:“什么朋友?” 叶天卉:“刚来香江时候认识的。” 她顿了顿,才补充道:“就是普通朋友,都是从内地过来的,之前也是互相帮助,如今我突然认祖归宗了,想着和朋友报报喜。” 她这一说,在场众人难免有些鄙薄。 那“内地”来的朋友,一听便知道,必然是穷苦下等人,说不得住在贫民窟鸽子笼里,这样的人和他们显然不是一类。 事实上就连叶家的佣人都懒得和那些人打交道。 谁知道老爷子听了,却是微颔首:“你虽说身份和以前不同了,但是既然是朋友,那就不能因为自己身份地位的改变而疏远。” 叶天卉点头,恭敬地道:“好,爷爷说得,我会谨记在心。” 老爷子又道:“不过今天有贵客上门,你怎么还出去了呢?无论如何应该先打个招呼吧?” 叶天卉听着,却是疑惑:“贵客?什么贵客?” 老爷子皱眉:“你不知道?” 叶天卉:“倒是知道有客人,但我想着,爷爷既然请了客人过来,想必是生意上的客人,我也不懂那些,我在不在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便出去玩了。如今爷爷既这么说,那我以后出去玩,都先和爷爷提一声罢了。” 她浑然不觉的样子自然让老爷子生疑,当下一双锐眸扫向旁边谭妈。 谭妈心里一慌,忙道:“我说了,当时就和天卉小姐说了,说了贵客,可是天卉小姐根本不听!” 她叹了声:“天卉小姐要出去,我拦都拦不住,我又能怎么着呢!” 叶天卉惊讶:“可是,你不是说,贵客来了要学礼仪学待客之道,我看你那样子,倒是觉得我学得不精,我也怕万一我出现了惹人笑话,倒是丢了叶家的脸面,我才干脆出去躲躲啊!” 谭妈万没想到叶天卉竟然当着大家的面这么说,忙解释道:“老爷,我哪敢这么说天卉小姐,我是苦心劝了的,可,可我——” 旁边二太太突然开口:“罢了,谭妈,不许说了。” 她这一说话,谭妈顿时不敢声张了。 谭妈的依仗就是二太太,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爷子对谭妈摆脸色,其实就是下二太太的面子,这时候只能二太太自己出声了。 二太太望着谭妈,面上冷得很:“这里哪有你解释的份,无论孰是孰非,既然事情没办好,可不拿你问责。” 谭妈噤声,再不敢言语的。 旁边人自然明白,这二太太是觉得老爷子当面叱责谭妈,让谭妈下不了台,这就是下了她二太太的面子,所以只能自己出声。 这时候,显然老爷子要出来劝几句,为谭妈说句话,事情和缓下来就没事了。 然而,让大家没想到的是,老爷子竟是置之不理。 他这么不理会,都是把二太太晾在那里,毕竟是自己房里的人,继续骂几声不像样,就这么轻轻放下也说不过去,倒是让她不知道怎么办了。 现场气氛顿时有些凝滞,大家心里也泛起微妙的感觉。 这个时候,大家都懂了,其实叶天卉在贵客来临时错过了,出去了,这里面显然谭妈有些故意的,但是叶天卉未必就没错,若是换个别的孩子,必然被斥责教育的。 但是老爷子却并没责备叶天卉,反而拿着谭妈开刀,这分明是要杀鸡儆猴,也好让家里这些佣人知道,新来的天卉小姐不是你们随便欺负的。 也有人暗暗看向叶天卉。 其实这个时候叶天卉如果出声,承认下错误,也能给二太太一个台阶。 可问题是,叶天卉就是不出声,她仿佛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就是不作声。 二太太脸便有些红了,家里除了老爷子外,她是最有威望的,她还不曾这么被人下脸过。 叶文茵见此,低声开口道:“爷爷,二奶奶,消消气吧,我看谭妈也不是故意的,她每天要操心的事也不少,便是一时忘了也是有的。” 她这一说,总算是缓和了场面,其它人也都附和。 二太太感激地看了眼叶文茵。 叶文茵便轻柔柔地笑了下。 谁知道这时候,叶老爷子却道:“谭妈最近很辛苦是吗?” 谭妈忙道:“要说辛苦是不敢的,只是到底事情多,可能有些不周到的,这是我的不是,以后我也会多尽心。” 叶老爷子颔首,叹了声:“谭妈最近看上去脸色也不好,精力不济,既这样,那你就先休息一段吧,你这一段的工作暂时由孙妈来打理吧。” 众人惊讶。 二太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地看向叶老爷子。 谭妈更是震惊,无法理解,明白后,脸色顿时煞白。 只是这么几句言语而已,老爷竟然要让她“休息”,她可比谁都清楚“休息”是什么意思! 休息的意思就是不让她干了,只给她支付最基本的双粮、公积金和医药保健,其它的是不给了,一分钱工资都没有! 若是休息的再长一些,那便是彻底裁掉,什么都没有了! 谭妈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她怔怔地看着二太太,一脸求助。 二太太也是完全没想到,她望向叶老爷子:“这,倒是不必如此小题大做吧?” 叶老爷子:“其实最近我一直都在想着,我们叶家虽然家大业大 ,也有些名望,但是积谷防饥是家训,有些无所谓的派头能省了则省了,这样虽不能开源,但少一分负担,也算是节流。”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众人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只有说是的。 那二太太脸红一块青一块的,最后愣是憋出一句:“你说得在理。” 其它众人听着,也都暗暗心惊,想着老爷子这是帮内地妹立威嘛! 谭妈自是面如死灰,两腿绵软,她哀戚戚地看看二太太,看着二太太那脸色,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少不得挪着腿下去了。 老爷子这才下令:“先吃饭吧,等吃过饭,估计天卉选的那场班际赛也出结果了,回头打电话问问。” 因这场比赛是黄昏赛,也没电视和直播,只能电话知道结果了。 他这么一提,众人也都精神抖擞起来。 因叶天卉上次的班际赛押对了,这次大家也都多少买了马票,都盼着有个结果呢。 吃饭间,饭桌上大部分时间是无声的,只是偶尔会陪着老爷子闲聊了几句。 叶天卉上辈子的宴席礼仪其实比叶家还要讲究,她虽出身武将世家,但世代蒙受皇恩,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她年少时也是和皇子公主混在一起的,出入宫廷间,那礼仪自然是无可挑剔。 不过看起来,叶家在这方面虽然有些讲究,但是却并不严苛,他们家饭桌上也是可以说话的。 他们说话间自然提起来顾老爷子,原来今天老爷子之所以这么重视,不光是因为顾老过来,还因为顾老的小儿子过来了。 听他们言语中提起,那顾家小儿子简直是传奇一般的人物,很是不寻常,便是叶家晚辈提起,都有几分崇敬。 至于叶老爷子,更是赞叹连连,显然欣赏得很。 叶天卉听着便有些逆反,心想若是真那么优秀,那就进入家族做些成绩出来,读了那么多年书,最后什么云游四海,听着就不靠谱! 这种豪门纨绔子弟,也没什么新鲜的,不务正业。 况且,不过是那顾志镡的小叔罢了,侄子那样,当叔叔的想必也不过尔尔。 当下不过是随意听听罢了。 这时候,已经吃过饭了,早有菲佣上来收拾,但是显然在场众人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想着按照时间,那班际赛的结果已经出来了,都想知道情况,只是碍于老爷子四平八稳的,大家不好说罢了。 总算老爷子抬手示意说:“文敬,你去打电话问一问马场吧,天卉押了那一场比赛出结果了吗?” 叶文敬得了令,便起身走到一旁,靠落地窗户处有一电话,他便给马场摇电话。 大家听着那摇电话的声音,都纷纷提着心等着。 毕竟这关系到他们的钱…… 二太太坐在老爷子身边,帮老爷子沏茶,不经意看了眼叶天卉。 叶天卉感觉到了,望过去,含笑看她,一脸恭敬。 二太太凉凉地挪开了眼。 叶天卉知道二太太必然是不待见自己了,不过这也没什么,随她。 而就在一旁,叶文茵微微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叶立轸则是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就在这种各怀心思中,叶文敬的电话拨通了,拨通后自然是先寒暄,之后问起来,对方便热情汇报了一番。 隔着这么远,大家只听到叶文敬一会点头称是,一会表示感谢,大家听着他的话,那是心思就跟被风吹的海浪一样随着起伏。 最后,那电话挂了。 大家的心便被吊到了半空中,就那么悬着。 这叶文敬啊,班际赛到底什么情况,你倒是说一句话啊! 这时候,就见叶文敬叶挂了电话,走到叶老爷子面前,准备汇报。 大家全都支楞着耳朵听着。 叶文敬:“爷爷,刚才我已经问过经理了,这场比赛已经播完了,录像带马上送过来。” 众人听他说这话,一时也是气结,恨不得上前摇晃他。 你说什么废话赶紧说结果呀! 叶老爷子微微颔首。 叶文敬这才继续道:“得了头马的是——” 众人的心齐刷刷地提起来,提到了嗓子眼。 就连叶文茵都抬眼看过来,盯着叶文敬。 叶文敬缓缓地道:“是四号马,威武将军。” 四号马威武将军! 这正是叶天卉选择的那匹马! 这话一出,客厅的氛围顿时不一样了。 尽管没有人发出任何笑声,尽管没有人做出任何欢呼声,但是客厅中瞬间充斥着喜悦和激动。 叶文彬的嘴巴一下子裂开,差点笑起来,不过很快忍住,努力地忍住。 他可是下注了不少钱,这一下子可赢大了! 至于其它下注的,自然也是高兴,心花怒放,赢钱了。 要知道叶家虽然有钱,但轮到每个人的现钱也就那样,谁不愿意买马票轻松捞钱呢! 这其中自然也有懊恼的,懊恼自己当时没看上,不信邪,竟然没买,这下子踏空了吧! 叶老爷子听着,满意点头:“很好很好,天卉的眼力真是没得说!” 如果说一次可以是巧合,但是两次这就是实力,让人心服口服的实力。 不得不说,这个孙女敢夸下海口,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赌马,这是对综合信息的判断,这是对天时地利的审度,也是对马匹对骑师的把控,能两次押中头马,这能力绝对非同一般了。 其他众位儿孙们得了便宜的,自然是高兴,也都纷纷点头附和:“若是能赢一次也就罢了,这一口气赢了两次,真是让人佩服!天卉若是去卖贴士,那必然是发大财了!” 叶立轸见此,便也扯唇笑了笑,随着场面夸了几句。 二太太笑道:“老爷子,你看你高兴了吧,你这个孙女虽然流落大陆十几年,但是回来之后可真是给你长脸了。” 老爷子哈哈一笑:“当时我们约好的是要押中三次班际赛,这还有一次呢,天卉你尽快想一想,你的第三次班级赛要选哪一个?” 叶天卉:“我已经有目标了,但是还需要几天来确认,等我确定了再告诉爷爷。” 老爷子满意点头:“这次你选了之后,我也要跟着你去买一个马票。” 大家听到老爷子这么说,全都乐开了花。 本来大家跟着叶天卉买马票也只是私底下的,绝对不敢让老爷子知道,唯恐老爷子觉得自己做事不踏实,引起老爷子的反感。 现在既然老爷子都这么说了,大家自然也都不再忌讳,纷纷表示自己也要跟着买马票。 一时氛围自然热闹得很,七嘴八舌的,,也有人问起叶天卉为什么这么选,叶天卉便也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众人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说得有条有理,一时也都不免佩服不已。 而就在这番热闹中,叶文茵一直微微垂着头,不怎么说话。 其实按照常理,她也应该上前去庆祝,但这个时候她实在是没有心情,也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的表示了。 她只觉自己的领土在一寸寸地被侵占,早晚有一日,这个来自大陆的女人会将自己赶走,让自己无处容身。 而这,是她绝对不愿意允许的。 第41章 这两天叶天卉仔细研究班际赛信息, 她必须找出最有把握的一场比赛。 然而,经过各种信息筛查后,她依然没办法确定。 要想找像前两次那样投机取巧的好事并不容易, 并不是每次都能那么有把握, 赛场上永远充满了不确定性, 而如果最后一次她没办法押中,那她必然功亏一篑。 如此研究了两三日,依然没个头绪,她又要将部分心思放在驾照考试上——这驾照考试又是必须要考的。 这一日,她顺利参加了笔试考试后, 回想下自己的答题,感觉是没问题的, 心里也觉得放松多了。 正好这天也没什么事, 便过去马场看了看腾云雾。 腾云雾又参加了一场比赛,不过成绩实在是一般,她搂着腾云雾,很是怜惜:“你这样下去, 很快就可能被淘汰了吧。等你真被淘汰了,你那主人就会放弃你, 到时候我就把你捡回家。” 当然了,这只是美好的想法。 腾云雾如今和她也有些熟稔了,听到这话,便用马脑袋来磨蹭她的胳膊,动作倒是亲昵得很, 这就有些像上辈子了, 她越发喜欢,恨不得搂着腾云雾不放。 等看过腾云雾后, 她又在马场逗留了一番,将这边的各样马匹都好生研究一遍,试图从中找出些许线索,不过可惜,并没有任何合适的机会。 她这么看着时,便要离开,谁知待要走出时,却看到旁边一辆车。 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叶立轸特助孙启仁的车,那辆车的车牌很特殊,她记得。 其实孙启仁来马场并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叶立轸是要经营叶家的赛马工作,他的特助过来马场研究情况也正常,不过她分明记得,早晨时候她过去向老爷子请安,叶立轸向老爷子提到,他今天要去一趟沙田。 他说这话的时候,叶天卉便感觉他神情间有些不对。 当时那种感觉不过一闪而逝罢了,她也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按说如果叶立轸过去沙田,那他特助怎么没去,孙启仁过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秋日的马场天高云淡,有几匹马正在操练,一切看上去静谧美好,不过叶天卉却隐隐感觉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作为上辈子打了十几年仗的女将军,从空气中嗅到异样的氛围,敏锐地察觉到阴谋的气息,并及时避免,这几乎是一种本能。 况且,从人性的角度,自己连赢两次了。 如果再赢第三次,那叶立轸必将把自己手中的权利让渡出一些来给自己,他怎么可能甘心? 自己的三次班际赛赌约是如此简单粗暴,而自己的势力其实很单薄,所依仗的不过是老爷子的支持罢了,一旦自己失利,那老爷子便是想帮自己,他也难以服众。 更何况,叶家看不惯自己的人很多。 从奶奶辈的二太太,到父亲辈的叶立轸,再到同辈的叶文茵,还有其它一些自己看到看不到的,这些都不想看到自己愣生生从他们手中分一杯羹。 共同的利益会促使他们团结起来,联合将自己这初初萌芽的一点成就绞杀。 叶天卉笑了下。 她自然是熟读各路兵法的,所谓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 既然他们要对付自己,那也好,就正好利用他们,将计就计。 如此,自己原本并不能笃定的赌约,倒是可以由他们便坐实了。 她当下走出马场,在马场外找到一处公共电话亭,直接给胡经理摇了一个电话。 她自然明白,胡经理是那种刀切豆腐两面光的,他虽对自己笑脸相迎,但并不会为自己所用,自己初来乍到脚跟不稳,其实无可用之才。 不过没关系,别说这种没什么立场的,就是站稳了对方立场的,自己未必不可以用用。 电话接通后,胡经理自然是恭敬得很,一口一个叶小姐。 叶天卉也不遮掩,直接说出自己目的,说自己看中了某个班际赛的几匹马,请对方给自己提供一些信息,那胡经理满口答应,积极得很。 最后要挂上电话时,胡经理笑道:“叶小姐这眼力太好,这次如果押中头马,又要发大财了吧,我看我们也可以跟着叶小姐沾光。” 叶天卉笑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个世上若是有赌马的常胜将军,那赌马可以取缔了。” 说完她直接挂了电话。 那边胡经理,想着叶天卉刚说的话,仔细品味,一时竟是茅塞顿开。 心想这叶小姐虽是大陆来的,又实在年轻,但说出的话,竟是精妙至极! 而叶天卉挂了电话后,盘算着这件事。 她以前身为在外征战的将军,自然是诸事不宜,行军布阵要算天时地利,也要算人心士气,更要盘算拿捏那都城天子的心,这其中不知道多少操心。 如今既要赢这小小班际赛,自然要拿出诸般本领,务必把事情办得妥当。 回去后,她自是要和叶老爷子细谈,略变通一些赌约的形势,同时要让叶老爷子约束叶家诸人,万不可随意购买马票,以便落入他人圈套。 若是叶老爷子管束了,依然有人私底下购买,到时候成为牺牲品,赔一个精光,那就怪不得她了。 她前后盘算明白,心中松快,便要打一辆的士准备回去叶园。 恰好这时候看到一辆的士过来,眼看着要在这马场外停下,看样子是有客人在这里下车,她便想着过去等这辆,谁知道那辆车下来一人,却是眼熟。 那人身形修长挺拔,一身高领风衣,在这秋风飒飒中,儒雅贵气。 是顾时璋。 叶天卉神情淡淡地打了招呼:“顾生,好久不见了。” 这招呼,娴熟的港味,却有着满满的疏离。 顾时璋对那的士司机微颔首,的士司机离开了。 叶天卉见此,待要招手让对方留下,她要走,谁知道那的士司机就像没看到她一样,直接走了。 叶天卉好笑,不过压下,保持凉淡面容。 顾时璋走过来叶天卉身边,微垂眼,就这么看着她。 他身形实在颀长,以至于叶天卉这么平视,只看到他的下巴处。 他内衣里面是内搭了一件贴身细线薄毛衣,高领的,那领子微抵着他凸起的喉结,看上去儒雅贵气,但也斯文讲究。 她不吭声,他也不说话,就那么垂着眼看着她,他的视线沉静平和,充满耐心,好像非要等出一个所以然来。 叶天卉便逆反了。 她别过脸去:“你看什么看!” 顾时璋终于开口:“我怎么得罪你了,生我气?” 叶天卉便讶然:“什么意思?我怎么生你气了,我看到你,这么礼貌地和你打招呼呢。” 顾时璋看着她这样子,勾了勾唇,带着笑说:“是吗,没生气?那我们好久不见了,请我吃饭吧。” 叶天卉轻哼:“没见过你这样的,见了我就知道让我请你吃饭,你凭什么不请我吃饭?你就知道让我请你吃饭,你太抠门了吧!” 顾时璋挑眉:“哦?那好吧,为了证明我不抠门,今天我请你吃饭可以吗?” 叶天卉:“……” 她不想理他了,转身就走:“不要!” 顾时璋便跟上来:“为什么不要?” 叶天卉:“我很忙,没时间。” 顾时璋:“吃饭的时间总有吧。” 叶天卉:“抱歉,还真没有。” 顾时璋:“我怎么惹你生气了?” 叶天卉:“没有!” 顾时璋:“那见了我不理不睬的?” 叶天卉:“不想搭理你还错了吗?” 顾时璋突然出声:“叶天卉。” 他声音冷沉沉的:“你这是无理取闹吗?” 叶天卉听着他那声音,心里陡然一顿。 她抬眼看过去,眼前瞳孔深邃而充满压迫感。 她只觉得后脑那里骤然嗡嗡而响,刺得头疼。 她冷笑一声,道:“顾时璋,我这人自认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顾时璋黑眸紧锁着她。 叶天卉:“你以前帮了我不少,我很感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人间正理,但是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 她一字字地道:“忘恩负义!宁愿我负天下人,绝对不让天下人负我!就算帮了我,也不要想着挟恩图报,我绝对不搭理你,你敢冲我摆脸色,那我这辈子都不要理你了!” 说完她抬腿就走。 谁知道顾时璋却上前,手腕忽然翻转,直接握住了她的:“叶天卉,你必须说清楚,我怎么惹你了,我做错了什么吗?” 叶天卉恼,挣扎,但他的力气竟然很大,她竟然没办法挣脱,这竟是一个练家子! 她冷笑:“你放开我!” 顾时璋却是根本不放,他盯着她:“给我一个理由。” 叶天卉被那样的目光逼视,深吸口气,道:“想知道吗?” 顾时璋:“想。” 叶天卉:“觉得你长得不顺眼行了吧,我讨厌长得不顺眼的!” 她这话一出,顾时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围空气也瞬间冷了几分。 叶天卉倔劲儿便彻底上来了,她昂着下巴,就那么和他对视。 是死活不服输的。 顾时璋就这么看着她,看了很久,终于道:“可以说说你觉得谁顺眼吗,我才离开多久,你就觉得别人顺眼,这么嫌弃我了?” 他嘲讽地勾唇:“果然不愧是叶天卉。” 叶天卉眼睛望天,漫不经心:“知道就好,请你放开我,不然我就叫警察了。” 顾时璋却是固执地追问:“说来听听,是哪位入了你的眼?” 叶天卉:“关你屁事。” 顾时璋笑了下,是似笑非笑,眸中都是凉意:“不说是吧?那你可以看看,关不关我的事——” 然而,他这话说得一半,叶天卉突然出手了。 她的拳快速迅疾,锐利狠辣。 顾时璋便是有些功夫底子,但他对她是无半点防备的,在这种毫无防备之下,也是避无可避,只能硬扛。 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响声,是拳头和骨头以及肌肉的激烈接触。 叶天卉抬眼看过去,她看到顾时璋脸色已经泛白。 她面无表情地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自己刚才被攥紧的手腕,淡声道:“我讨厌别人这么挟持着我不放,你也不例外。” 她微歪头:“你以为你可以这么对待我吗?” 就算她亲爹,都不可以! 顾时璋紧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唇,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就那么望着她。 叶天卉轻哼:“我走了,以后我们再无瓜葛,不要追着我携恩图报,你实在想讨债,也可以,列个账单给我吧,心情好的话,也许我会付账!” 说完,她甩袖而去。 头也不回。 一直到等她走出老远后,她才停下脚步。 闭上眼睛,再睁开。 站在大街上,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熙来攘往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品招牌,以及缝隙里透出来的一些蓝天,这些都在眼前成为虚幻模糊的影子。 而就在这种虚化中,一张脸庞格外清晰起来。 他眸色晦暗难辨,脸色苍白,抿着薄薄的唇,就那么看着她。 叶天卉缓慢地摇头,试图甩去那影子,但是良心和愧疚却犹如晨间无法阻挡的雾一样升腾起来,让她难以冷静地思考。 她刚才揍了他一拳。 当胸一拳。 尽管这一世她的力道和速度都不如上辈子,但她知道,她那个拳法,那个角度,那个力道,是足以让普通人重伤的。 她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他到底帮了自己很多,就算他有一两处自己不喜的,但也不是什么大罪过,自己凭什么这么对他? 其实剖析自己的内心来反思,只不过是羞恼成怒罢了。 她知道自己在意,可是一切都不如人意,她畏惧,畏惧知道真相。 害怕顾时璋终究如同上辈子的何清叙一样,不声不响地放弃自己,留着自己去猜测,去疑惑,然后去化解自己内心的无奈。 事到如今,她必须承认,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在意那个何清叙,所以她轻易释怀了。 但是重来一次,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顾时璋身上,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轻松放下并不在意。 因为害怕自己不能,所以开始逃避,开始用强硬的言语来武装自己。 宁愿刺伤他,绝对不能伤了自己。 她仰头,望着天空,怔怔地看了很久,终于转身往回走。 这是她自己的心结,她不能因为这种心结去伤害别人。 她应该去问清楚,若是最不好的结局,便从此疏远了,或者做一个并不亲近的朋友就是了。 她何必这么对他呢。 于是她终究往回走,走在那一座座高楼前,穿过那一处处人群。 这么走着的时候,心里难免想着,也许他已经离开了,从此后,两个人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他不会原谅她,而她也不会回头再说什么。 一个拐弯间,她终于抬眼看过去,结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他的视线对上。 已是夕阳时分,他迎着落日静默地站在那里,依然保持着她离开时的那个姿势,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经过他身边时分开又合拢,仿佛被摩西趟过的海。 风吹起他的发,那一缕缕短发便轻轻动着。 而他却是仿佛被定住一般,一直保持着他离开的姿势,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的方向。 哪怕如今视线远远地相触,他似乎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脚步略滞了下,到底是走到他面前。 视线无声交缠,她竟然有些脸红了。 于是她微咬唇,将视线看向远处,仿佛漫不经心地道:“我打你,是我不对,向你道歉。” 他并不出声,幽深的眸子中依然没什么情绪波澜,就那么紧紧地盯着她。 叶天卉:“但你非要攥着我不放,我让你放开你也不放开,我不喜欢这样。” 这时候,顾时璋却开口了:“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不过却很固执:“为什么突然生我气了?” 叶天卉含糊地道:“其实也没什么。” 顾时璋:“告诉我。” 他用很低的声音道:“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这让叶天卉心里越发愧疚了。 归根到底,她打了他,这是不应该的。 他长得这么像圣人,他对她好,她不该因为一点小事打他。 所以她终于道:“我可以告诉你理由,但你不许笑我,也不要问为什么。” 顾时璋:“好,你说。” 叶天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觉和想法,这种事情终究是陌生的,她没什么经验。 于是她很小声地道:“先说下,反正我们做不成朋友也没什么,我不会生你气,我打了你,如果你要去医院,我可以帮你治,我现在有很多钱,可以赔你钱,给你出医药费,你想要多少都行。” 顾时璋沉默了片刻,终于道:“看来你果然发财了,打人的时候已经想着怎么赔钱了。” 叶天卉:“……” 顾时璋:“说吧,不要你赔钱,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叶天卉想着措辞,想着自己该怎么说,一时视线便有些游移。 顾时璋见此,便道:“过来这边,我们慢慢说。” 叶天卉:“好吧。” 他带着她走到了一旁僻静处,之后才道:“你不愿意说的话,我来问,你如实回答,可以吗?” 叶天卉点头:“可以。” 顾时璋:“是谁说了我什么坏话吗?” 叶天卉摇头。 顾时璋:“是你知道了我什么事吗?” 叶天卉点头。 顾时璋:“别人说的?谁?” 叶天卉眼神有些闪烁。 顾时璋便放轻了声音,温柔而有耐心地道:“嗯?告诉我可以吗?” 叶天卉叹了声,终究是道:“你让我想想怎么说。” 顾时璋点头:“好。” 叶天卉便琢磨着这个事,承认自己在意那个女人,这实在是丢人,但她一旦问了,便暴露了自己的内心。 这就更丢人了。 这时候,顾时璋却道:“你知道吗,你实在是没良心,这一段我出差在外,好久不曾联系你,其实一直挂念着,上次你也不给我留电话,之后更不给我打电话,让我怎么办?这次回来后我便想着找你,谁知你并不在,电话也联系不上,今日过来马场,也是想着能遇到你。刚才远远看到是你,便忙下车,可你却对我不理不睬,倒是一盆冷水一样泼下来。” 叶天卉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么直白的言语。 这话竟如同一杯醇酒泼洒在叶天卉心坎上,把她之前的一些气恼和纠结,全都熄了。 心里也开始隐隐泛起期待来。 她终于不再多想,直接问道:“你从国外回来几日了?这几日住在哪里?” 顾时璋何等人也,听这话已经明了,他猜测道:“你给我打过电话,知道我回国了,以为我回国后没联系你,所以恼我了?” 叶天卉被说破心事,只好道:“如今你不过说好话哄我罢了,其实根本并不在意吧……” 说出这种话对她来说实在是难堪,话出口,耳边都觉得嗡嗡嗡的。 有些丢人显眼了,倒仿佛恼怒人家不在意她。 顾时璋忙解释道:“我前日便回来了,但是回来后有一些俗事和人际要处理,那些事我虽然已经不大理会,但也避不开,我确实不知道你和我打了电话。我家中有一钟点工帮我料理家事,是以前用惯了的,她已经三十有四,和丈夫恩爱,有一子两女,平时我不在,会交托她帮我打扫家中,除此之外,我家中并无别人。” 叶天卉:“……” 钟点工?有儿有女有丈夫? 她顿时觉得自己一切小性都显得那么可笑。 太丢人了! 她只好道:“这些原本也与我无关,你家中的事,犯不着说给我,我也不在意这些。” 顾时璋:“天卉,我和你说过,我家里住在新加坡,这些年在香江也有些发展,我也有家人在香江,只不过已经好几年了,我和他们联系并不多,我自己的事业也和他们没什么瓜葛,所以这些俗事,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要紧的,也没和你说过,你如果想知道,我都一一说给你。” 哦…… 叶天卉道:“其实倒也不必,你既然不在意,那我也不太在意这些。” 对于他是什么人,他有什么家人,她确实并不在意。 只要他不是那招蜂引蝶的孟浪子就足够了。 她觉得自己和顾时璋还没发展到这一步,并不想和他交底,也不想听他再说什么。 顾时璋看着她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自然明白她的心思。 她这个人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只是欺蒙世人的表象罢了,她是百年叶家最出色的战将之一,是定边大将叶步边精心调教出的女儿,她怎么可能是有勇无谋的莽将呢。 她最是防备心重,疑心病重,是最不能和人轻易交心的。 当年她驻扎在边,那些参她的奏章并不是毫无缘由,她自己私底下囤积了什么钱财粮草,他多少也是知道的。 归根到底,她并不信他,对他存着提防。 那一晚她冒雨进京,还不是怕他抓住她的小辫子,便故意说了那些瞎话来哄他。 对此,他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他都不必计较那些小节。 此时的顾时璋撩起眼皮来,看着眼前隔世的叶天卉,终究轻叹一声:“果然是宁愿你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你的叶天卉。” 叶天卉一听,马上道:“怎么,你看不惯吗?” 顾时璋看着她那有些理直气壮的样子,想着曾经她手挽二尺青锋的傲气。 他终究笑了。 他笑着说:“我看不惯又能如何?” 他笑起来竟是清隽好看,叶天卉竟然脸红了,于是她马上倒打一耙:“不过通过这件事我发现,你并不是什么好性子,你刚才攥着我的手腕,对我很凶,我但凡没什么力气,你肯定伤到我了。” 顾时璋:“可我知道你并不会被伤到,伤到的不是我吗?” 叶天卉:“那是因为你面对的是我,但凡换个别人,只怕是早被你伤了。” 顾时璋:“可我也不会面对别人,我只会面对你。” 叶天卉才不管这些呢,直接给他糊回去:“反正你就是凶!” 顾时璋:“……对,我确实凶,我会反思,以后再不会这样了,可以吗?” 他认错的样子倒是让叶天卉没脾气了。 她一直都是吃软不吃硬,于叶立轩是,于顾时璋也是。 她便笑道:“罢了罢了不说你了。走吧,你答应我的,要请我吃饭。” 顾时璋:“你要不要跟我去我家里?” 叶天卉有些意外,也觉得突然。 顾时璋黑眸望着她,温声解释道:“我在英国给你买了一份礼物,放在家里,所以想着顺便给你,再说我家里可以做饭,我们可以一起做饭吃,我让钟点工采买了一些食材,这样比外面吃更好。” 叶天卉:“嗯,好吧。” 她觉得这样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又觉得,好像也不错。 第42章 叶天卉跟随顾时璋过去他家中, 其实这实在有些大胆,她觉得他们还没发展到这一步。 不过他邀请了,她也就想去看看。 他的房子位于一处高档小区, 从小区的园艺布置看, 这边房子必然价值不菲。 他带着她坐电梯到了二十六楼, 一进去后,便见房子装修布置颇为用心,就连墙壁都用了看上去颇为名贵的木料,空气中弥漫着恬淡的木香。 她好奇:“这是什么木头?” 顾时璋:“泰国柚木。” 说着,他领着她过去玄关, 圆弧状的玄关很别致,也很有设计感, 往里头是客厅, 客厅有一整面的落地窗户。 叶天卉走过去看,可以俯瞰维多利亚港。 她有些意外,但又不太意外:“你这房子是不是很贵?” 她觉得自己那房子很好,但和这个一比, 还是有些差距。 果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邀请他过去看是对的,他肯定看不上她的小房子。 顾时璋脱下风衣, 利落地挂在一旁,之后才笑道:“确实不便宜,但是一则我买得早,那时候房价还没涨起来,二则我收入可以。” 他径自走到一旁, 旁边有个吧台, 吧台上有咖啡机等设备,他问道:“喝点东西吗?” 叶天卉凑过来:“都有什么?” 顾时璋:“有咖啡, 茶,白开水。” 叶天卉便有些失望:“你竟然没有可乐!” 顾时璋挑眉,笑看着她:“我平时不喝饮料,那下次记得准备可乐。你竟然喜欢喝可乐了?” 叶天卉点头:“嗯,挺好喝的,我们家现在就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有可乐,特别好喝,上次朋友请我吃麦当劳,吃个汉堡,吃点炸鸡,再喝口可乐,真是不错。” 顾时璋依然带着笑,不过那笑却有些凉:“哦,你朋友真好,带你去吃麦当劳。” 叶天卉:“嗯,他说麦当劳是美国的,今年才在香江开店,这个很流行的。” 顾时璋:“关系很不错的朋友吧?” 叶天卉:“是挺好的……都是从内地来的,互相帮衬嘛。” 顾时璋颔首:“不错,真不错,那必然看着很顺眼的。” 叶天卉听这话,自然感觉到了这话语中似有若无的酸,显然他是记恨她之前说的话,说她看着他不顺眼。 她看他一眼,笑道:“你说你何必呢,酸溜溜的!我就算有个玩得好的朋友怎么了?我朋友嘛,那自然是看着顺眼,怎么,你有意见?” 顾时璋微抿唇,神情晦暗。 叶天卉见此,也就不提了:“罢了罢了,不要提了,你这咖啡——” 谁知道这时,顾时璋突然出声 :“你说我看着不顺眼。” 他说这话时,眼神中是似有若无的不甘。 叶天卉微怔了下:“你别这么说嘛,开个玩笑而已。” 他怎么这么小心眼?以前没发现。 顾时璋:“哦?开玩笑?” 叶天卉:“哎呀,这不是刚才随便说说嘛,你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和平相处了吗?还是说,你想和我再打一架?” 顾时璋:“我也没生你气,只是想了解下你朋友的情况,看看彼此的差距,不可以吗?” 叶天卉挑眉看着他。 顾时璋黑眸幽深,固执而沉默地看着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叶天卉便哼笑了声:“瞧你这人,刚才倒是装着大度的样子,并不生我的气,很是包容,现在到了你的地盘,马上变了模样,开始找补旧账!” 顾时璋:“是你刚才非要提起他,他请你吃什么麦当劳……奢侈的麦当劳。” 叶天卉给他气笑了:“对,还有可乐,美味高档奢侈的可乐!” 顾时璋却没笑:“有点疼。” 叶天卉:“疼?” 顾时璋:“刚才有人一着恼给了我一拳,现在后劲儿上来了,觉得特别疼。” 叶天卉:…… 提及这个,叶天卉多少是有些心虚的,她知道自己从那个角度出拳的力道和对方可能受到的伤害。 他估计不是装的,确实疼。 他如果一直没事人,说不疼,那反而奇怪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竟然这么疼吗?我不知道啊……” 顾时璋看着她仿佛很无辜的样子,凉凉地道:“当时疼得我脑中一片空白,心都拧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叶天卉:“那是因为你攥着我手腕不放开,我当然恼了。” 她马上抬起手,揉了揉根本已经不疼的手腕:“我这里也挺疼的,你看,都红了。” 顾时璋垂眸看向她的手腕,她手腕处骨骼纤细,尺骨有个些许的凸起,这样的手腕,谁能想到蕴含了惊人的力量。 他缓慢抬眼,看着她又心虚又理直气壮的样子,道:“那你怎么不想想,你对我说了什么话?” 叶天卉:“不就随口一说嘛!” 她叹了声,很是无奈:“果然,男人实在太难讨好了,小心眼,动不动翻旧账,你就不能多向我学习吗!” 顾时璋听此,呵笑一声,突然弯腰凑近。 两个人距离很近,彼此呼吸可闻。 在很近的距离,他低垂了眼帘看她,墨黑的眸子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 叶天卉不自觉放慢了呼吸的速度。 气氛好像一下子不一样了。 房间中很安静,两个人在略显朦胧的光线下注视着对方,彼此清楚地看到对方眼睛中。 叶天卉看到,挺拔的鼻梁骨后,男人那双眼睛幽深似海,仿佛要把她吸进去。 在那双目光的注视下,叶天卉的思维开始迟钝,她恍惚中竟仿佛听到了滴漏的声音,非常缓慢,很久才那么一下。 那是来自大昭国御书房的滴漏,深夜的滴漏。 她甚至仿佛闻到了御书房的檀木香。 就在这个时候,顾时璋用很低声音道:“你给我打电话,听到有女人的声音便不想理我了,我不想去细问你当时什么感觉,因为我知道你不想说。但你可以易地而处,想想我的感受。” 叶天卉只觉他的话语犹如潺潺泉流,流到她的心中,在她心里涌起涟漪。 他的话语如此直白,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在吃醋。 顾时璋温柔地注视着她,用一种富有耐心的声音道:“那个朋友和你关系很好吗,你说他长得好看,比我好看吗?” 叶天卉的心便软了。 她想解释下,不是这样的。 她甚至有种想安抚他的冲动。 这时候,顾时璋却陡然撤离,他站直了。 距离拉远,刚才的暧昧瞬间消失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却听到他用很淡的语气道:“还是说,他恰好是你喜欢的那种?” 说完这话,他转首过去,背对着她,面对着咖啡机。 从叶天卉的角度,她感觉他优雅地拉动了一个木质手动拉杆,好像在做咖啡。 她微抿唇,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傻。 他抛给自己那么一句,自己傻傻地想安慰他,结果他自己却去弄咖啡。 自己简直如同一个被晾在讲台上罚站的学生。 她沉默地站在那里,低垂着眼睛。 房间中异样安静,只有他的动作声,之后好像有咖啡的香味慢慢飘来,很醇厚的香味,就在鼻翼萦绕。 这时候,顾时璋终于开口:“真的不想尝尝咖啡吗?” 叶天卉耳朵听到了这话,但是脑子却没法做出反应。 顾时璋缓慢回首,视线投在她的眼睛上。 她便感觉,他一贯冷静温和的目光中好像有什么异样的情绪。 在这双目光的注视下,叶天卉恢复了理智。 她轻轻攥拳,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咖啡好喝吗,比得上美味高档奢侈的可乐吗?” 顾时璋唇角牵动着,抿出一个浅淡的笑:“试试?” 叶天卉:“好。” 说着她便走过去,研究着那咖啡机,那咖啡机看着有些年代了,好像是机械的,比较古老,和叶家的咖啡机不太一样。 她抬起手指戳了戳,问道:“这是什么咖啡机?是不是古董啊?” 顾时璋给她解释:“这是一台老式咖啡机,三十多年前了,不算古董,只是我用习惯了,这种老式咖啡机做出的咖啡更香。” 他这么说着,便感觉叶天卉正仰脸看着自己。 她看得那么认真,顾时璋心里一动:“嗯?” 叶天卉神情虔诚认真:“时璋,关于你刚才提起的,我那位朋友,其实我想告诉你——” 顾时璋呼吸微紧。 他自然隐隐猜到她要说什么。 薄唇轻抿起,他用很低的声音道:“你说。” 叶天卉微歪头,唇艰难地动了动,想说,又仿佛不知如何说起。 顾时璋温声哄着道:“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我不会生你气,我只是想听你说实话。” 叶天卉轻叹了一声,看着顾时璋的眼睛。 她清楚感觉到顾时璋的在意,他的情绪显然已经被自己调动起来了,正屏着呼吸等着自己说。 肯定以为自己要说些重要的话。 她便终于张口道:“他请我吃的麦当劳,味道确实很好,当时我觉得那可乐也越发好喝了。你家里竟然连可乐都没有,太让我失望了。” 她这话说出,便捕捉到顾时璋微怔的神情。 他显然意外,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是说说可乐而已,以至于他竟然没反应过来。 他那样素来冷静理智遇事从容不迫的人,搭配上这种表情,简直仿佛修炼万年的上仙破了格。 那种感觉……很好。 叶天卉心里特别得意,觉得自己找补回来了。 她压抑下心中几乎跳跃而出的得意,用一种无辜又茫然的神情道:“怎么了?你,你该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吧?” 顾时璋不说话,失望以及被戏耍的感觉让他略显狼狈,他抿着唇,就那么用谴责的眼神看她。 叶天卉便很好心很体贴地道:“没有可乐,我可以勉强凑合喝咖啡嘛,你不要因为这个太难过。” 顾时璋静默地看着她,看了半晌,唇角终于微扬出一丝弧度。 她故意的。 报复心强,也学得很快,很知道怎么拿捏他的情绪,知道故意抻着他。 不过他确实不会因为这些生气。 她如果不是这样的,那她就不是叶天卉。 于是他笑看着她,到底是道:“没有难过,你就勉为其难喝口咖啡吧,是我委屈你了。” 叶天卉:“我上次在香江大学外面的咖啡馆喝过一次,不好喝,苦,不过我现在闻着你这个咖啡的味道好像挺香的。” 顾时璋:“所以你可以试试,不同的咖啡是不同的口味,你看,这个咖啡是巴拿马农场的咖啡。” 叶天卉好奇:“巴拿马?” 顾时璋:“海拔高达一千八百米,气温低,哪怕空气干燥也会有云雾缭绕,又有原始森林做遮荫,夜晚温度很低,在这种天然气候下,咖啡成熟期延迟,那边又有火山土壤可以提供更好的养分,所以那里的咖啡味道自然不同。” 叶天卉:“哦。” 她越发好奇:“这个很贵吗?” 顾时璋:“贵,比大学外面咖啡馆的咖啡应该贵很多倍,虽然比不上你高档奢华的可乐。” 叶天卉便笑了:“行,那我尝尝吧。” 顾时璋:“先喝一点点试试。” 这时候咖啡机的水已经开了,顾时璋将研磨过的咖啡粉倒入,于是叶天卉便看到那水自水箱流过,缓慢滴入咖啡粉中,流淌下来。 这时候香味已经很浓郁了,醇厚的香,非常动人。 顾时璋看着她眼睛晶亮,很有些期待的样子,便笑:“差不多可以了。” 叶天卉:“好!” 顾时璋便取来一套精致的咖啡杯,冲洗过,给叶天卉倒了一杯:“先喝一小口感觉下。” 叶天卉接过来,浅浅品了一口,只觉那浓郁的醇香瞬间充满了口腔,口感丝滑,深处略带着的几分苦却越发放大了那浓郁的香,确实是从未品尝过的香。 她感慨:“好喝,果然比外面咖啡馆里面的好喝!” 其实叶家的吧台上也有咖啡,但是她根本没想着要尝,且那些咖啡并没有顾时璋这咖啡这么浓郁的香味。 顾时璋笑道:“你坐在这里,品着咖啡欣赏着傍晚的风景。” 叶天卉:“你呢?” 她一时疑惑:“我们该不会只喝咖啡吧,有饭吗?” 顾时璋哑然失笑:“我哪敢让你挨饿,吃意大利面好不好?我这里有现成食材,才让人准备的。” 叶天卉点头:“嗯嗯,好,那就意大利面吧。” 一时顾时璋去做饭,叶天卉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却见维多利亚港湾水波荡漾,秋天郁郁葱葱的绿色中有些许其它颜色,就如同绿布上的绣线,就那么浓墨重彩地涂抹着岸边,而沿岸的摩天大楼在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秋日的天空自然是澄澈纯净,隐隐有海鸥飞起,成为晴空下移动的小黑点。 她看着这风景,想着那一夜自己游怒海而来时的疲惫和绝望,也想着在自己几乎放弃时,耳边响起的那声音。 他喊她卉卉。 叶天卉微合上眼睛,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咖啡,咖啡确实香,仿佛融入了异域的阳光。 她想象着顾时璋品评咖啡的样子,便想起御书房里的他,他优雅地品茶,问她南方今年的新茶滋味如何。 她心里便涌起一阵阵可耻的感觉。 其实她根本分不清他和他,如今自己对顾时璋的许多感觉其实都映射了自己对那个遥远的他的眷恋。 她一个征战在外的臣子,心里竟然藏着这样一份自己根本都不曾察觉的心思。 也许只有千年之后,当巍巍皇权如烟云一般散去,当那双幽深的眸子不再注视着她,她才可以诚实而清晰地去审视自己的内心吧。 “在想什么?”一个清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叶天卉听着这声音,便有些恍惚。 熟悉的声音,给她一种异样的错觉,仿佛她回到了那个消逝的过去。 “怎么了?”他迈着长腿,走到她身边。 叶天卉自那迷思中抬起眼看过去。 高领细线毛衣微抵住喉结处,衬得线条矜贵,明明仿居家的打扮,但是举手投足间都有些富贵闲人的优雅。 一如那个人。 她缓慢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他墨黑的眸子注视着她,仿佛有些担心。 叶天卉掩饰性地摇头:“还有咖啡吗,我还想喝。” 顾时璋:“还想喝?你如果不经常喝,一口气喝多了也不好。” 叶天卉:“好吧……” 顾时璋的视线留在她脸上,看她两颊泛起一抹隐隐的嫣红,微挑眉:“屋里闷?我打开窗户?” 叶天卉摇头:“没事,不热。” 顾时璋听此,注视着她:“刚才你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很入神。” 叶天卉别过脸去,顾左右而言它:“你这边风景挺不错的,视线真好。” 顾时璋轻笑了下,便也不再追问,反而是道:“我去给你拿礼物,说好要送给你的。” 叶天卉很轻地“嗯”了声。 顾时璋便转身,径自过去旁边的房间,他很快出来,手里却捧着一个漂亮的包装盒。 叶天卉好奇:“这是什么?” 水晶纸包裹的,彩条盒子,设计感十足,一看就是精致贵重。 顾时璋将那盒子递给她:“打开自己看。” 叶天卉接过来,撕开水晶玻璃纸被,拆开盒子,于是她便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狗,白色的,卷毛的,又丑又机灵。 她有些意外,捧着那只狗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忍不住笑出声:“这狗傻乎乎的,可怜巴巴的!” 顾时璋:“是有点。” 叶天卉其实心里已经很喜欢了,刚才那些莫名惆怅的情绪也随之散去。 她抱着这只狗,小心地揉弄着:“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竟然抱着一个玩具狗,不会很奇怪吗?” 顾时璋:“不奇怪,很多大人都会喜欢这个,我觉得你会喜欢。” 叶天卉便美滋滋收下了:“好吧。” 她好奇地摆弄着,那毛可真柔软顺滑,摸起来特别舒服,小狗的做工也很好,那黑眼睛小红鼻子,惟妙惟肖,看上去活泼动人,像是真的一样。 她忍不住抓着那毛绒狗的毛:“还挺可爱的。” 顾时璋笑道:“这边的房间是书房,里面有些书,你自己随意看看,我去做饭了。” 叶天卉赶紧礼貌一下:“要不要我帮忙?” 顾时璋笑看她,黑眸温和:“你会吗?” 叶天卉心虚:“还行吧……” 顾时璋一眼看穿,他唇角上扬:“我来吧,厨艺不佳,请多包容。” 叶天卉自然没意见:“能吃就行,万一夹生我也能凑合!” ************ 叶天卉在叶家时也吃过意大利面,现在的她对各类食材都有所了解了,不过顾时璋做的这意大利面形状和她以往吃得不太一样,那意大利面条很窄,也略厚,上面挂着浓郁的酱汁,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 叶天卉:“你厨艺不错啊!” 还没吃,她已感觉到这份意大利面的美味。 顾时璋笑道:“意大利面分很多种,这是Tagliatelle。” 叶天卉挑眉,露出不懂的表情。 顾时璋大致给她介绍了几种意大利面,最后道:“至于Tagliatelle,是手擀的,这肉酱汁则是用了高汤和小番茄块熬煮的,你尝尝,味道应该不错。” 叶天卉尝了口,果然是的,那肉酱汁可以说和面条融合在一起,吃着劲道弹牙,但是却入口即化。 顾时璋:“再尝尝这个,这是黑松露,从法国普罗旺斯空运回来的。” 叶天卉看着那什么黑松露黑黑的,有些好奇,便尝了口,口感非常脆嫩,有着浓郁的香味。 她满意叹息:“非常非常好吃!” 顾时璋看她很满足的样子,也就笑了:“要不要来一点红酒?” 叶天卉一听,很有兴致:“竟然有酒,来一瓶啊!” 顾时璋听这个,笑看着她,却问:“你酒量如何?” 叶天卉:“应该挺好的吧?” 上辈子她酒量很不错,千杯不醉就是她! 顾时璋却轻叹:“我想了想,我那红酒还挺贵的,怕你一口气喝光岂不是浪费,省着点吧,别喝了。” 叶天卉:“……” 她有些不敢置信,只好道:“罢了,不喝就不喝,抠门!” 好在这意大利面还不错,上等美味,比她在叶家吃的意大利面要好吃多了。 这顿饭吃得开怀,吃过饭后,看天色不早了,叶天卉准备回去。 顾时璋说要送她,不过她却觉得不用,她直接打的士回去就行了。 走在香江街头,看着那繁华夜景,她也和他大概提起来:“其实我是来香江寻找我亲生父亲的。” 顾时璋:“你父亲是前些年过来香江的?” 叶天卉:“嗯。” 就叶天卉来说,她很珍惜现在和顾时璋的种种,他们之间就如同影影绰绰隐藏在晨雾中的青纱帐,现在这样就极好,若是再多一分,反而失了滋味。 所以她斟酌着道:“现在我们父女相认了,我住在他们家中。” 顾时璋便明白了:“怪不得呢。” 叶天卉:“怪不得什么?” 顾时璋笑道:“我看你最近不再挖空心思赌马挣钱了,看来令尊让你暂时不必为此烦恼了。” 叶天卉:“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他们每个月会给我一些零花钱,还送我一套房子,我问了问,那套房子应该也挺值钱的。” 说起这个她话就多了:“我那套房子大概八百尺,虽然不算太大吧,但我觉得也行,有好几个房间,风景也不错,和你这个差不多,就是没你的大,装修方面不如你这个好。” 顾时璋笑道:“我这个就是很普通的装潢,实用为主,你的房子好好装一定比我这个好看。” 叶天卉:“我也觉得,这套房子不是给我住的,只是送给我的,按说应该出租,能挣租金,但我不太舍得。” 顾时璋显然也多少有些意外:“看来你家里对你很大方,你果然和以前不同了。” 叶天卉:“对对对,总之我现在成了大小姐。” 顾时璋:“恭喜,这是好事,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奇遇。” 叶天卉叹道:“当然了大小姐也有大小姐的烦恼。” 顾时璋:“比如?” 叶天卉便提起来,诸如学驾照,诸如出入不自由,诸如可能还得联姻什么的。 她无奈地道:“上次我们家那联姻对象跑来我们家,我一看情况不对,立即就跑了,我跑出家时还带了一些好吃的,想着和你分享,结果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 顾时璋听此,脚步微顿。 之后,他视线缓慢地看过去,望着她,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的上次,就是出来吃麦当劳那次?” 叶天卉点头:“对。” 顾时璋神情便有些微妙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试探着再次道:“你姓叶,所以你亲生父亲也姓叶?叶家?” 叶天卉也就不隐瞒:“那当然了,我亲爹当然姓叶了。上次不是找你打听过吗,就是那家了。” 顾时璋便不说话了。 叶天卉感觉到他哪里不对,以后看他:“怎么了?” 顾时璋微吐了口气,才道:“也没什么,叶家可不是普通人家,你现在还真成了千金大小姐。” 叶天卉:“对,所以你要好好和我相处,我这样的大小姐,你这辈子未必交到我这种朋友。” 顾时璋:“……” 他苦笑:“你说得对,我得好好巴结你。” 叶天卉笑道:“这就对了,下次记得送礼物的时候要贵重,请吃饭的时候要大方,好酒记得拿出来,你跟着我这种千金大小姐混,总归不会吃亏的,知道吗?” 顾时璋:“……知道了。” 夜色朦胧,华灯初上,两个人说着话,斗着嘴,就这么往前走,竟觉得也很有意思,甚至生了几分恋恋不舍。 不过叶天卉终究要回去。 这时候一辆的士经过,叶天卉招手,谁知道那辆的士像是没看到一样,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她有些懊恼:“怎么不停呢!” 她说这话,身边的顾时璋笑道:“可能因为我们还有件事没有做。” 叶天卉:“什么?” 顾时璋伸手,牵住她的手,把她拉近了,几乎拉到他怀中。 叶天卉微怔,下意识看过去。 于是,在这朦胧夜色中,她便跌入他的视线中。 他墨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中好像有一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她抿了抿唇,想发出声音,但是嗓子却像是被什么扼住了。 她有些费力地转动着大脑,让自己想些什么。 谁知道这时候,顾时璋缓慢地俯首下来。 接下来的一切都仿佛慢动作一样,她看到自己的一丝发被风吹起,远处的红绿灯把那丝发映成了金,她就在那梦幻一般的金色中看向他,看着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时钟仿佛被刻意拨慢,一切都仿佛电影中的慢动作,于是在这漫长的光阴中,一些有的没的想法在叶天卉脑中涌现。 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他到底要做什么?她们还有什么没有做? 她开始浮想联翩,心也开始跳得快了。 这时候,顾时璋垂下了眼皮。 或许距离太近的缘故,她清楚地看到,那睫毛竟然很长,缓缓垂下时竟如同蝶翼一般漂亮。 原来他有这么漂亮的睫毛。 气息萦绕,一切都暧昧到了极致。 顾时璋微侧首,调整了下角度,这个角度让两个人距离很近,鼻子几乎相贴。 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那滚烫鼻息轻轻喷洒在她脸上,让她仿佛被羽毛轻轻撩过。 耳边传来男人的喟叹声:“叶天卉,现在告诉我,我们算什么?” 叶天卉:“算,算什么……” 顾时璋声音低哑起来:“你说,你告诉我。” 叶天卉不懂:“我应该告诉你什么?” 顾时璋温柔地看着她略显懵懂的目光,耐心地引导:“我们在谈恋爱,对不对?” 谈恋爱…… 这三个字一出,叶天卉仿佛被什么神灵瞬间点中,心跳加速,大脑空白,耳边有嗡嗡嗡的声音响起。 她茫然地看着她,看到他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她。 她不由自主,无法拒绝,轻轻点了下头。 顾时璋低垂着眼皮,看着她点头的样子,眸底便溢出无穷无尽的温柔。 他微侧首,将唇落在她脸颊上,不过只是浅浅的一触后便离开了。 之后,他抿唇,低低地道:“叶天卉,你记住,是你承认的,我们在谈恋爱。” 叶天卉困惑:“难道你不承认吗?” 顾时璋听这话,也是没想到,他看着叶天卉,此时她的眼神清澈无害,但他很清楚,他敢说不承认,她现在就要一拳打过来! 他便低笑出声,那笑声清醇好听,是从胸腔发出的。 叶天卉被他笑得越发面热:“你笑什么!” 顾时璋俯首,以额抵着她的,用略显沙哑的声音:“你可要记得你刚才说的,我们在谈恋爱,不许抵赖。” 叶天卉:“我怎么会抵赖呢,说得我仿佛一个赖皮……” 顾时璋以一种诱哄的语气道:“嗯,你当然是说话算话的,所以话已出口,你要对我负责,知道吗?” 负责? 叶天卉脑中的迷雾瞬间消失,她有些清醒起来了。 这怎么像是签订了一个合约? 她突然想起叶家的那个律师,那个律师一本正经的样子。 她再次看向顾时璋,看着顾时璋那分明哄人的样子,脑子便生了警惕。 她歪头,纳闷地看着他:“我们不是在说谈恋爱吗,这和负责有什么关系?” 顾时璋:“难道不该负责任吗?” 叶天卉不太懂地看着他。 顾时璋轻叹,温柔地看着她,低声哄着道:“谈了恋爱就要一心一意,就要彼此忠诚,对不对?” 叶天卉:“好像是。” 顾时璋抬起手,握住她的,目光专注而虔诚:“你知道有一句话叫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 叶天卉有点懂了。 她拧眉,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顾时璋安静地注视着她。 有双层的大巴从一旁行过,有远处的灯光在闪烁,叶天卉不说话,拧眉沉思。 顾时璋一直耐心地等着。 想了半晌后,叶天卉终于道:“我觉得你说得好像不太对。” 顾时璋不动声色:“怎么不对?” 叶天卉:“我虽然刚来香江,但也知道,一个人一生可以谈几次恋爱,谈恋爱未必要走入婚姻,即使走入婚姻也未必要栓死一辈子,这不是签订什么生死契约,关键是彼此处得开心,好聚好散就是说的这个。” 顾时璋:“……” 他挑眉:“嗯?” 叶天卉便继续道:“谈恋爱就是拍拖,拍拖就拍拖嘛,也可以拖着拖着就一拍两散,我们刚开始,你不能这么要求我。” 这就仿佛她在路边买一瓶可乐,对方却要她对整个冰箱负责。 哪有这样的。 顾时璋:“谁教你的这些道理?” 叶天卉看过去,路灯投射过来的朦胧光线下,他神情晦暗不明。 这人不太高兴。 不过她还是坚持道:“电视上看到的,现代男女都这样,从一而终那都是老黄历了!而且你们香江人当然不知道了,我们大陆可是曾经破过四旧的,我们解放妇女解放思想,我们要打破一切封建束缚,要婚姻自由,要男女平等。” 顾时璋微吸了口气,沉默半晌,终于道:“可以,很可以。” 叶天卉见此,也就安慰道:“不过你不要多想,我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我对于我们谈恋爱也没有意见,我觉得挺好的……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这么着急,好像要把我逮住拴起来,我们可以慢慢谈,其他的以后再说嘛。” 顾时璋看着她那很好心的样子,扯唇,似笑非笑:“你倒是很懂。” 叶天卉:“也就懂一点点吧。” 还挺谦虚的。 第43章 送走叶天卉后, 顾时璋自己往家走,他走得很慢。 他这么走着的时候,回想着刚才叶天卉说话的样子。 就像回到了曾经, 他们在山涧里一起练剑, 在书房里一起读书, 她陪着他奔波边城巡查四方,那时候他还不曾登基为帝,她也还年少单纯。 一切都很美好,美好的仿佛澄澈溪水中的画面,以至于他竟如履薄冰, 生怕打破了眼前的美好。 他就这么往家走,走到家中, 推开门后, 径自走到电话机旁摇了一个电话,是给叶立轩的。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略犹豫了下。 他也没想到,她从身份上竟然是叶立轩的女儿。 他知道叶立轩的女儿找回来了, 但是并未关注,下意识只以为是个很小的小姑娘, 没想到竟然是她。 他今天还向她展示了和朋友合作的咖啡…… 顾时璋微压下那些心思,到底是开口:“立轩,上次你想买那匹马?” 叶立轩:“是。” 顾时璋:“那匹马你如果想要的话,送给你吧。” 叶立轩:“哦?这么突然?” 顾时璋:“嗯,最近计划有变, 那匹马表现一般, 我有了别的想法,你想要就给你了。” 电话那头, 叶立轩却沉默了。 片刻后,他才道:“再说吧,我也计划有变。” 顾时璋:“也行,看你需要,以后再谈。” ************* 叶天卉回到家后,却是心情大好,整个人心都是雀跃的,是飞在半空的,以至于回到叶园,踏进三房的大厅时,她脚步都格外轻快。 她抱着那毛毛狗,想着顾时璋和自己说话的样子,只觉心花怒放,又觉甜蜜无限。 谁知道走上二楼,步入走廊,迎面却遇上了叶立轩。 叶立轩显然是才洗过澡,头发还带着些许湿意,穿着家常的便服,黑色绸缎的,衬得面色玉白,贵气冰冷。 她笑意收敛了,一脸很乖的样子:“爹地,你回来了呀,今天倒是回来得很早?” 叶立轩望着女儿,狭长的走廊中并无别人,昏黄的廊灯落下来,叶立轩清楚看到了女儿脸上不曾敛去的笑意。 其实她走进门前,他便在楼上阳台看到了,她容光焕发,满脸满眼都是笑,浑身都洋溢着甜蜜。 这分明是和人谈了恋爱的样子。 叶立轩心底顿时泛起一股无法压抑的恼意。 他眸底泛冷,盯着她道:“那你呢,怎么现在才回来?” 叶天卉听得这话,也是惊讶:“现在,现在不是天刚黑吗?很晚了吗?” 她吃过晚饭就回来了,算晚吗? 叶立轩:“你还没拿到驾照,自己没有车,也不让家里司机接送,你怎么回来的,计程车?” 叶天卉点头:“嗯,我打车回来的。” 叶立轩:“晚上要上山,你一个单身女孩,这样不安全你知道吗?” 叶天卉:“爹地,这你就放心吧,我的拳脚功夫很好,一个能打仨,我根本不用怕。” 叶立轩的视线却已经落在那只毛毛狗身上,软趴趴的一只毛绒玩具被女儿抱在怀中。 很明显,这是一个男人送她的。 一个和她关系亲密的男人,陪她一起共进晚餐后,又用一只毛绒玩具哄得她心花怒放。 这一刻,平生第一次,叶立轩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作为一个女孩子父亲的感觉。 他的女儿,一脸单纯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懂,她可以毫无戒备之心地坐上陌生男人的副驾驶座,不曾留意到衣料贴着后背可能让男人心猿意马,她还会在这样的夜晚抱着男人送的毛绒玩具一脸亲昵。 叶立轩胸口阵阵发闷,他无法接受,会忍不住把那个亵渎女儿的混蛋抓过来痛揍一顿。 不过他握紧了拳,强自压制下来。 之后,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你抱着的这是什么?” 叶天卉搂着怀中的毛毛狗,笑道:“一只狗,还挺可爱的。” 叶立轩:“哦,自己买的吗?” 叶天卉听这话,自然感觉到叶立轩的意思,便也痛快承认道:“我和朋友约会,他送我的,今晚我们一起吃了饭。” 叶立轩微挑眉,不动声色地道:“是吗?男的?” 他便想起那一日,在张林记外面看到的,她和一个年轻男子在一起。 就是那个略显青涩的男人,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 叶天卉笑了:“对啊,男的,算是男朋友吧。” 叶立轩马上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眼:“算是?” 叶天卉:“嗯,这不是才刚开始吗,在谈,但是以后不一定呢,再说吧。” 她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这让叶立轩的忍耐再次抵达了极限,暴躁的怒意已经在心底酝酿。 只是被他强制压下来。 他继续问道:“在哪儿吃的?吃的什么?” 叶天卉:“去他家里吃的,吃面。” 家里?吃面? 去人家家里! 吃不入流的一碗面条! 送一只廉价的毛绒玩具! 人家就这样把她哄得心花怒放! 叶立轩面色无法抑制地冷了下来,他紧紧盯着她:“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怎么认识的?怎么突然开始拍拖了?” 叶天卉听他这语气,有些受不了了:“爹地,虽然你是我爹地,但是也大可不必如此,我都十八岁了,过去十八年没人管我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现在你才当了我几天的爹,就开始管东管西了?” 她认真和他讲道理:“我谈了对象,这是我的权利,你如果想知道,我也可以和你聊聊,但是你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和我说话?” 叶立轩听着,神情却越发沉郁:“我没资格?这不是资格不资格的问题,而是我要不要对你负责任,你才十八岁,不要以为你多大了,你还很小,而且你才到香江,这里远比大陆要浮躁复杂!” 说到这里,他越发窝火,又心痛难忍:“你对这里了解多少,你认识的那个男人你又了解多少?人家用一只廉价毛绒玩具就轻易把你哄到手,你让我怎么想?” 哄到手? 叶天卉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什么叫一只廉价毛绒玩具就哄到手?人家说这还是从国外带回来呢,礼轻情意重行吗?再说什么叫哄到手,我有那么傻吗?是我把他哄到手还差不多!” 就顾时璋这样的优质男人,她还觉得她占大便宜了呢! 要外形有外形,要钱有钱,要房子有房子,要能力有能力,还会相马骑马!还会做意大利面煮咖啡! 这样的男人哪里找! 叶立轩声音低而冷:“那个男人多大年纪了?你跟着一个男人去人家家里,然后这么晚才回来,你让我怎么想?” 叶天卉好笑至极,敢情他是误会什么了? 她无法理解地望着他:“你是脑子进水了吗?你非要把我想得这么不堪,我跟着人家去家里你就要瞎想,我有那么随便吗?你这是在侮辱我!” 叶立轩对于她的质疑却是不理不睬,冷冷地问道:“他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告诉我。” 叶天卉越发觉得他不可理喻。 开始以为他是大学教授文质彬彬斯文儒雅,如今看来,敢情竟是个老学究老古板老霸道封建大家长! 她挑眉,嘲讽地道:“怎么,你认回我这个女儿,觉得应该行使当父亲的权利了?我可以告诉你,已经晚了,你过去十八年对真相一无所知,养着别人的女儿,你自己亲生女儿在内地吃苦受罪,为了生存,该干的不该干的我都干了。” 叶立轩眸底瞬间森冷至极,咬牙道:“你在说什么?” 她扯唇,笑了笑道:“论起鉴定男人,我肯定比你强多了,说实话,我见过的各种男人大概是你的一万倍吧,曾经多少男人拜倒在我脚下,对我俯首帖耳绝对不敢有半句违背。如今来到这小小香江,弹丸之地,我谈个恋爱而已,我想亲就亲,想睡就睡,还不至于需要你教育我管束我!” 说完,她不再理会叶立轩,抱着那毛绒玩具,侧身就要从叶立轩身边过去。 不稀罕搭理他了! 叶立轩从旁,喘着粗气,紧紧盯着女儿侧影。 他看着她冷然负气的样子,听着她那扔过来的话,看着她抱了那怀中的毛绒狗。 在自己的爱妻怀孕时,他也曾经憧憬过一个小女儿,抱着毛绒玩具的小女儿,很乖很软,被他抱在怀里,宠得像一个小公主。 那是他昔日的梦。 恍惚十八年,梦醒了,她说她想睡就睡,想亲就亲,她桀骜不驯叛逆乖张! 此时的叶天卉已经越过了叶立轩,向自己房间走去,她是多看一眼叶立轩都懒得。 谁知道就在时,陡然间,叶立轩突然闪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叶天卉微惊:“你干嘛?” 她可不想大逆不道弑父! 叶立轩攥着她的手腕,黑沉沉的视线逼视着她,用低而危险的声音道:“天卉,过去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无能,才让你受了许多苦,但是你既回到家中,我就有责任照顾你。” 说完,他的手攥住了那毛绒玩具:“给我。” 叶天卉护着:“我才不呢,你疯了吗?你干嘛抢我东西!” 叶立轩却是嘲讽地道:“他给你什么了吗?就是一个哄小孩的东西,你眼皮子都这么浅?为了这么个小东西就被人家哄走了?” 叶天卉听此,恼极了,直接上手去推叶立轩:“关你什么事,我就喜欢!放开,这是我的!” 叶立轩磨牙,就要夺那毛绒狗:“你为了一个男人你——” 谁曾想,这时候却听得“嘶——”的一声。 叶天卉诧异,忙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两个人这么撕扯间,那毛毛狗的耳朵竟然被撕扯破了。 叶天卉下意识抬手推叶立轩:“你太过分了!” 叶立轩脚底下趔趄,骤然后退。 那毛毛狗跌落在了地上,有几根绒毛散落地上。 叶天卉有些茫然地看着地上的毛毛狗,怒意和痛意在胸臆间交缠,冲击着她的大脑。 他怎么可以这样! 顾时璋才送给自己的礼物,他要给自己弄坏了! 她抬起头来,无法理解地望着叶立轩:“你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此时,走廊里气氛压抑而沉重。 叶立轩望着女儿,声音嘶哑至极,一字字地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既然愿意回到叶家,我也愿意用我全部的耐心来照顾你,但是你在做什么?你去和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野男人鬼混,跑到人家家里一晚上,你还和我说这些话,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他喃喃地说:“你是我的女儿,你才多大?你还这么小…” 叶天卉好笑好气,冲口道:“那我不当你女儿行了吧!我痛痛快快活了十八年,凭什么一来叶家就整天被管着!你算什么当爹的,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偏不听偏不听!” 她冲着他吼完,直接走进自己房间,之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 叶天卉很生叶立轩的气。 她想,如果最开始她对叶立轩毫不在乎,只想当一个摆设爹,完全不在意,那她现在不会这么生气。 她还是在意了。 因为他长得年轻好看,她觉得有一个这样的爹也不错,也因为他好像试着在对自己好,努力对自己释放着耐心和父爱。 他给自己剥了栗子,亲自开车送自己出门,还给自己一张卡,随便刷的卡,还陪着自己聊马赌马。 他对自己释放了这么多爱意,现在却粗暴地镇压自己,想让自己听从他的安排吗? 想得美! 叶天卉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叶立轩拉过来痛揍一顿,或者立即和他断绝父女关系。 不过痛定思痛后,她认为自己不应该意气用事,就是一个爹而已,血缘上的爹,犯不着,她应该做的难道不是随便敷衍几下,然后榨取他最大的剩余价值! 比如他好歹是叶家的第二代,好歹能给她一个叶家的身份。 他还很有钱! 想到钱,叶天卉突然找到了发泄的办法,她找出叶立轩给自己的那张卡,狠狠捏着! 叶天卉赌咒发誓一番,抱着雄心壮志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她叫了司机直奔外面商场了。 她要跑到那些最贵的商场买买买,那些精美的珠宝华丽的衣服,她都可以买,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要花钱花到他破产! 叶文茵一早起来,就看到叶天卉风风火火跑出去了,对于那父女二人的争执,她自然看在眼中。 看来这父女闹崩了。 她略想了想,便亲自磨了咖啡,之后捧过去叶立轩的书房。 书房里静寂无声,显然叶立轩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 本来他今天应该去上班的,不过看起来他并没什么心情。 叶文茵轻轻敲门,门内才传来略显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叶文茵推门进去,便看到了坐在书桌前的叶立轩。 他微抿着唇,眼神凉淡,面上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叶文茵咬唇,低声道:“爹地,我看你今天起来后没去上班,也没用早餐,我担心你。” 她声音乖软,不过眉眼间带着几分失落。 叶立轩:“没什么,今天没课而已。” 叶文茵走上前,将托盘放在叶立轩桌上,体贴地道:“爹地,我按照你的口味冲的咖啡,还有刚烤出来的面包,你尝尝吧。” 叶立轩微颔首:“谢谢文茵,先放下吧。” 叶文茵却不离开,她望着叶立轩,试探着道:“爹地,我看你脸色不好,你……你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叶立轩听这话,抬起眼,看了眼这女儿。 女儿是婴儿时便被带过来香江的,曾经他以为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是女儿终究和他并不亲近,反而和二房来往亲密。 他也不是没有为此惆怅,但细思之后,只以为自己亲缘单薄,青年丧妻,又和女儿关系疏淡,没奈何之下,只能寄希望于学术,每日埋首在实验室中。 他只是万没想到,一直养在膝下的叶文茵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当第一次见到叶天卉,他便隐隐有些熟悉,只是因为种种误会,那些熟悉和亲近反而被压了下来。 待她说出事情原委,他在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也许叶天卉和这喧嚣的大香江格格不入,但是他看着叶天卉,他能想象如果那一切不曾有变,他和自己的妻子精心照料的小女儿,也许就会长成叶天卉的模样。 此时再看叶文茵,心里却是实在生不出亲近来了。 他明白这一切并不是叶文茵的错,当时她也只是一个小婴儿,但想到女儿昨晚的话,那些话几乎就是刀子一样在凌迟着他的心。 他会下意识迁怒怪罪,所有造成这一切后果的人和事,他都忍不住迁怒。 况且他也明白,明白叶文茵如今的容忍,她也只是想要一个叶家的身份罢了,至于谁是她爹,怕是并不在意。 他微垂眼,压下这诸般复杂的心思,到底是道:“也没什么,只是今天没什么工作,便在书房看看书,怎么了文茵,是有什么事吗?” 叶文茵摇头:“没什么,只是看爹地一直待在书房,担心你。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叶立轩颔首:“好。” 叶文茵起身就要出去,不过走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首道:“对了,爹地,昨晚……”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昨晚你是不是说了天卉?我好像听到一些声音,听着爹地很生气的样子,我想出来劝,但又怕天卉误会了什么……” 叶立轩其实并不想提昨晚。 提起昨晚,想起叶天卉说的那些话,他太阳穴处便一鼓一鼓的疼。 不过他到底是道:“文茵,天卉才回来叶家,无论是我和她,还是她和叶家诸人,这些都需要慢慢磨合,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必担心。” 他这么一说,叶文茵心里便微沉了下。 她听懂了,这话意思很明白,他们是亲父女,亲父女就算有争执那也是磨合,但是外人却是不能插嘴的,而她就是那个外人。 她想着这个,脸上便缓慢地惨淡起来,袖子下的手也悄悄攥紧了。 从这件事出来,一切都变得尴尬而微妙。 她知道自己不是这家的女儿,她也在努力,讨好叶老爷子,讨好叶立轸,她从中巧妙周旋着,充分发挥着自己最大的价值,想保住叶家千金小姐的地位。 叶立轩并不管叶家的诸事,所以她并不在意,她觉得关键是叶立轸,她也这么选择了。 可是现在,当看到叶立轩对叶天卉的在乎,她心里感觉便不一样了。 叶立轩对叶天卉的偏宠,她看了后竟是嫉妒得发狂,她也想要,想要叶立轩对自己这么好! 自己喊了他十八年的爹地,他从来不曾对自己这般纵容,凭什么叶天卉来了她就可以! 她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叶立轩,看着这个疏淡清隽的男人。 她好希望,希望他对自己热切,就像对叶天卉那样!要比对叶天卉还要好! 她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到底是道:“好,那,那我先出去了。” 叶立轩微点头。 待到叶文茵关门出去后,叶立轩抬起手来,轻揉了揉额角。 叶文茵的话再次提醒了他,提醒他昨晚的一切。 他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前,从中拿出里面的毛毛狗。 昨天女儿抱着毛毛狗回来,显然很喜欢的样子,走路都要搂着,结果那么撕扯,这毛毛狗跌到了地上,还扯坏了耳朵。 这毛毛狗倒是也惟妙惟肖,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顶着那半歪不掉的狗耳朵看着他,很是无辜的样子。 他看着那毛毛狗,看了良久,终于,摇了一个电话。 电话过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接电话的是顾时璋。 他低声道:“你的那匹马,还要转让吗?” 顾时璋:“怎么了,你没休息好吗?” 叶立轩摇头:“把那匹马给我吧。” 顾时璋:“没问题。” 叶立轩:“你现在方便吗,我过去一趟,关于巴拿马咖啡园的一些细节我需要和你商量,正好我带着马务经理,顺便办理赛马的转让手续,你签下字就行了。” 顾时璋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道:“你在哪里?我去你学校找你?” 叶立轩:“你呢?” 顾时璋:“我今天在家里。” 叶立轩:“那我过去你家里找你吧,办完后,我得去一趟学校,今天还有课。” 顾时璋:“好。” 挂上电话后,顾时璋略一沉吟,便拿了电话要给叶天卉打电话。 叶立轩突然什么都顾不得,急着要从他手中买那匹马,这必然是要送给叶天卉的。 这说明他们父女之间有了什么争执,叶立轩才要急着讨好这个女儿。 他这电话打过去后,却是响了很久,根本没人接。 他无奈挑眉,只能罢了。 *********** 叶天卉跑到商场,她现在对于这些珠宝首饰的品牌已经有些认知了,也知道有些衣服和包会很贵。 不过她觉得犯不着自己买这些,反正家族会给置办。 她既然要狠狠花叶立轩的钱,要让他心疼,那就得买点珠宝玉器类的,这样她也能积攒一些私房钱,以后万一和叶家分道扬镳了,她也能打包细软走人。 人必须有远虑! 所以她跑到了香江最有名的黄金首饰店,看了一番,先买了五个大金镯子,又买了一个金项链,买完后,她觉得不过瘾,又跑去旁边的瑞士手表店,直接买最贵的限量版手表! 她知道这些保值。 她给自己选了手表后,又想买一个给顾时璋。 如果叶立轩知道自己花他的钱买了礼物给自己男朋友,他估计可以直接气死了! 很好。 不过看了看,发现那手表挺贵的,便犹豫了下。 最后咬咬牙,算了不给顾时璋买手表了,买别的吧,不能太贵! 不然好亏! 爹虽然不行,但也不能太便宜顾时璋。 出来那家手表店,她看到旁边竟然有古董店铺,好奇之下,也凑过去看了看。 她自然是有些眼力的,那些瓷器字画,她多少也懂一些,很快便挑了几样好的,统统打包带回去! 买完这些后,她也花了不少钱,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她在商场里找了一番,想找那毛毛狗。 顾时璋送给她的毛毛狗竟然被扯坏了耳朵,还被扔在了地上,她也不想去捡了,就想再去找个一模一样的来。 可谁知道,她到处找了一番,根本找不到那种样式,她找了一家进口玩具店的老板,给对方形容了一番,对方也表示从未见过这样的。 只是分析道:“听起来应该是特别定制的吧?” 叶天卉便无奈了,想着顾时璋还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买了这么一只毛毛狗,竟然寻不到同款。 她有些沮丧,也有些无奈。 顾时璋送给她的呢,就这么被扯坏了。 想到这里,真是对叶立轩凭空又多了几分气恼。 她无奈地走着,路过一处公用电话,便想着给顾时璋摇一个电话。 这个时候格外需要他的安慰。 她便放下手中的东西,直接摇了一个电话给顾时璋。 ********** 门铃响了,顾时璋过去开门,把叶立轩迎了进来。 叶立轩:“你这次没回家里住?” 顾老爷子早些年在香江盘下好大一块地,盖了家宅,那占地比叶家的叶园还要大,顾时璋作为顾老爷子的幺子,以前自然是住在顾家老宅的。 不过这几年他四海游荡,也开始自己做一些事,倒是很少回去了。 因叶立轩和顾时璋关系一直不错,他倒是知道顾时璋的这处宅子。 以前顾时璋不在香江,也曾拜托叶立轩帮来拿一样东西,所以叶立轩对这里倒还算熟。 顾时璋迎了叶立轩进了客厅:“暂时没这个打算。” 叶立轩见此,便不再问了。 虽说他们很熟,但是也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顾时璋并不是喜欢别人过问他生活的人,他也不是。 顾时璋起身给他沏咖啡,叶立轩已经把马务经理送过来的相关资料拿来,有些需要顾时璋签字的。 顾时璋冲了咖啡给他,就要拿起那资料来看,谁知道这时候,电话却响了。 叶立轩低头继续看着资料,顾时璋起身去接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却听到了那边委屈巴巴的声音:“顾时璋,你在干什么?” 顾时璋听到这个声音,神情微顿了下,之后不着痕迹地看向一旁的叶立轩。 他正翻看着那些资料,并没有察觉什么。 顾时璋道:“我在家里,家里有客人。” 他说完这个,才略放低了声音:“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叶天卉一听,知道他不方便,忙道:“那我回头再和你说吧,你招待客人就是了。” 顾时璋:“没事,你稍等下,我在客厅,我过去书房给你打,你给我你那边的号码?” 叶天卉便报了号码。 顾时璋记下来,暂时挂了电话。 叶立轩从旁看着那匹马的资料,听到这个,道:“你有事?” 顾时璋:“我打一个电话,很快。” 叶立轩微颔首:“好,等下聊,我先看看种植园的数据。” 顾时璋便过去了书房,在书房里,他摇了那个号码。 当电话铃声在话筒中响起时,他看着书房那道原木色的门,想着隔了一个书房的叶立轩。 这个男人显然神情间有些萧条,他心情并不好,因为他的女儿。 和女儿吵架,闹别扭了,他很在意,所以特意跑来自己这里,想从自己手中拿到腾云雾去讨好他女儿。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电话打通了,他听到了叶天卉的声音。 低落的声音透着伤心,不加掩饰。 她总是这样的,很小的时候就这样,把不开心写在清澈的眼睛里,必须有人耐心哄着,要很久才能把她哄笑了。 顾时璋压低了声音,用自己平生最温柔的声音道:“和我说说,遇到什么事了?” 叶天卉想起那毛毛狗,沮丧极了:“顾时璋,对不起……可我好难过。” 顾时璋:“怎么了?” 叶天卉:“你送给我的毛毛狗,我已经弄坏了,耳朵歪了。” 她想到那歪了耳朵被摔在地上的毛毛狗,越发难受了。 顾时璋听这话,便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喜欢的话我再送你一个就是了,一模一样的。” 叶天卉:“可是——” 她很不高兴地道:“我在这边商场问了好久,根本没有人卖这个,买不到。” 顾时璋:“这里自然买不到,这个毛毛狗是我从英国朋友那里买的,他那里还有,到时候我再买一个给你,或者多买几个,你想要几个就有几个。” 叶天卉:“好吧。” 虽然还是有些难过,但至少这样会好受很多,会觉得至少这个遗憾不是不可弥补的。 顾时璋听着她那有些勉强的语气,低笑出声:“只是一只毛毛狗而已,不是什么贵重的,会再送给你一只,所以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是不是?” 叶天卉知道他在放软了语气哄着自己,而这正是她所需要的,这让她很受用。 于是心里那些失落和沮丧便慢慢消散了,她笑道:“是没什么难过的。” 顾时璋:“所以到底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坏了?” 叶天卉听此,叹了声:“还不是我那个爹!” 顾时璋;“……” 他抬起眼,看了眼书房的门。 其实书房隔音并不是非常好,因为本来这房子就只有他自己住,当年装修设计的时候没有特意做在这方面下功夫。 所以他现在和叶天卉说话,理论上叶立轩能听到一些声音,只是听不真切。 现在,和那位父亲隔着一道门,他正听着女儿对父亲的埋怨。 他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道:“你父亲怎么了?” 叶天卉:“他这个人□□霸道封建,昨晚我回去,他竟然说我回去得晚,要管着我。” 顾时璋便懂了:“一言不合,你们起了争执,所以就把毛毛狗扯坏了。” 叶天卉:“嗯。” 顾时璋:“你动手了?” 叶天卉一听,不服气:“怎么能是我动手呢,是他动手好不好!” 顾时璋轻叹:“若论起动手,他纵然是七尺男儿,也未必能把你怎么样吧。” 这是实话,他知道她的实力,叶立轩自是没法比的。 叶天卉无奈:“我只是推了他,轻轻一推,谁知道他还攥着我的毛毛狗,结果就坏了!” 顾时璋:“……” 他深吸口气,道:“无论如何,那都是你的亲生父亲吧。” 叶天卉轻哼:“他反对我和你交往。” 顾时璋:“他难道不该反对吗?” 叶天卉不敢相信:“你什么意思?你竟然向着他说?你意思是我应该听他的赶紧分手,好好好,那我们分手!” 顾时璋:“天卉,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句公道话。” 叶天卉显然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道::“那你说吧。” 顾时璋:“说实话,如果我有一个女儿,一直流落在外,突然回到我身边,却转眼就交了男朋友,且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那我一定无法接受,一定要追问对方祖宗十八代,还可能打断对方的腿。” 叶天卉困惑:“你有女儿吗?你有女儿?顾时璋,难道你结婚了?” 顾时璋:“没有,我没结婚,我没儿女,从来没有过儿女,我只是假设。” 叶天卉:“那不就得了,你凭什么这么假设?” 顾时璋:“……” 他无奈,不过还是试着和她解释:“他应该也是担心你,是不是?你们才刚刚父女相认,其实彼此并不熟悉,他在用他的方法来关心你,只是用错了方法,惹了你反感。” 叶天卉想了想,终于道:“多少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吧。” 顾时璋笑道:“也许只有百分之一的道理,不过可以借着这百分之一的道理想想他为什么这么做。” 叶天卉叹了声:“其实我也没那么生气了,我刚才买了不少东西。” 顾时璋:“嗯?” 叶天卉:“用他的卡嘛……反正花他的钱来报复他!” 顾时璋唇角微微翘起:“这就对了,喜欢什么买就是了,香江的商城里应有尽有,一定有你喜欢的,反正他既然以前没养过你,现在应该弥补你,千万不要手软,把他的卡刷爆就是了。” 叶天卉:“刷爆?那是什么意思?” 顾时璋:“哪怕额度再高的信用卡也有最高限额的,你可以多刷,把所有你喜欢的都买了,这样那张卡额度耗尽,就是刷爆了。” 叶天卉:“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永远不会刷完呢!” 如果这样,那太好了,她可以继续买一波!买更多! 顾时璋听着那边飞扬洒脱的声音,小姑娘精神气回来了,满腹斗志的样子,仿佛要买下全世界。 这让他想起上一世。 他喜欢在各地进贡的小玩意儿中翻找一些有趣新奇的,会让人留下来,收起来,等她回来送给她。 在她情绪不好的时候,送给她,她便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不过这好像是她还小的时候,后来过了二十岁,她就没那么容易哄好了。 她心思越来越深,对他的提防也越来越重。 那些花费心思的小玩意儿再也不能轻易换来她的笑颜。 挂上电话,顾时璋回想着这酸涩又温暖的回忆,推开了那扇门。 客厅里,男人正低头看着桌上的资料。 他听到门响,抬头看过来。 微微颔首间,彼此心知肚明。 他知道他竟然谈恋爱了,不过显然并没有多问一句的意思,这种事情也不好多问。 当然了,也没兴趣问。 顾时璋默了下,却主动开口:“我女朋友的电话。” 叶立轩挑眉:“恭喜,静候佳音。” 顾时璋勾唇,轻笑了下,道:“女朋友心情不好,我多哄了几句,耽误了时间。” 叶立轩显然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他淡淡地道:“你竟然是这样的,倒是让我意外。” 之后,他补充说:“你竟然动了凡心。” 熟悉的朋友都知道,顾时璋从年少时就不知道让多少女性为之疯狂,但他从来是冷心冷情,丝毫不为之所动。 顾时璋笑道:“我女朋友不是什么好脾性,没办法,只能哄着了。” 叶立轩挑眉,疑惑地看了眼顾时璋。 不过他并没多想。 毕竟才从英国回来的顾时璋,那是顶尖贵公子,吃喝穿戴处处讲究,和自己那性情不羁的女儿完全不是一码事。 他的心思很快便回到了那腾云雾身上,他想尽快拿到那匹马送给女儿。 他只想赶紧哄她高兴。 第44章 叶立轩过去学校时, 却接到了一出电话,是银行工作人员打来的。 因他是银行的特殊贵宾用户,账目流水都有系统的管理和反馈, 他这通电话便是工作人员问起, 他的账户今日有异常大额消费, 他们认为和他往日消费习惯不同,且因为比较大额,所以问起他是否存在信用卡被盗用情况。 叶立轩听到这话,略有些意外,不过当知道是他附属卡消费时, 又详细问了问消费商家。 他略默了片刻,才道:“这些消费我都知道, 可以确认并没什么异常。” 工作人员听了, 这才表示没问题,并且表示使用过程中若有什么需求,随时可以和他们工作人员沟通反馈。 叶立轩却想起一件事,道:“我的家属最近可能有频繁的购物需求, 麻烦帮我临时再提高一下这张附属卡的额度吧。” ********** 叶天卉听了顾时璋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她便又四处瞎逛了一番, 给自己买了不少物件,比如给江凌枫的阿婆和妹妹买了礼物,包括一块香江本土品牌的手表,精美漂亮的发卡,还有进口的文具盒。 之后又买了一沓的腰带, 给顾时璋的, 给江凌枫的,给林见泉和Jessie的。 ……总之她一口气买了好多腰带。 幸好这种高档店铺都是可以打包后直接帮送到家中的, 不然她都提不动了。 不过让她无奈的是,这张卡依然没被“刷爆”。 在她的想法中,如果刷爆后,她就理直气壮说叶立轩抠门,告诉他卡不能用了,还能让他为他的钱心痛。 然而,并没有刷爆! 于是叶天卉也觉得没意思了,这种事情是无意义的,而她现在也并不是那么生叶立轩的气了。 她何必和一个给她卡让她随便刷的爹生气呢,这种爹她应该供起来哄才对呀。 人和什么过不去都犯不着和钱过不去,难道她忘记初来香江时她的伟大理想了吗? 要捞钱,捞很多,让自己锦衣玉食,让自己享尽荣华富贵。 怎么走着走着,她就迷失了本心呢? 这么一分析后,她顿时神清气爽。 他只是说自己几句而已,小事情小事情,他要是不给自己钱花用,那才是大事! 如今自己手握着他的信用卡,想怎么刷就怎么刷,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想到这里,叶天卉看到前面一家男装店,略犹豫了下,到底是走过去。 男装店的衣服她是不敢买的,谁知道尺码呢,看来看去,就买领带吧。 她对男人的领带自然也是不懂的,不过问了问店员,又大致形容了叶立轩的气质和装扮,最后店员到底帮她选了一条领带,是一条斜纹真丝领带,看上去倒也稳重高端。 她看了一番,又想起顾时璋。 顾时璋现在是她男朋友了,应该得到她的厚待,不能和其它普通男人一视同仁了。 所以她干脆挑了两条领带,这样一条给叶立轩,另一条给顾时璋。 所以其它人要么只有领带,要么只有腰带,只有顾时璋两者兼备,这才像个男朋友的待遇。 她用叶立轩的卡付账完这些,便先拎着回家了。 她想着,回家后,如果他还恼着,她就用这条领带哄哄他好了,再叫几声爹地,也许他就不恼了。 如果他还是恼,那就再说吧,实在不行只能一拍两散了。 她琢磨着,反正这个爹是有些用,但要说大用处也不至于,她最要紧的是成为叶家女儿,有了这个身份,她才能谋求其它。 比如现在的赛马,她要表现,要掌控资源和权利,从而在叶家有一定的话语权,发展出自己的势力,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这才是最要紧的。 区区叶立轩,只是工具,只是跳板,只是一个血缘的纽带。 她堂堂叶天卉,何必和个跳板一般见识呢? 哄哄他就是了! 叶天卉在做足了这些心理建设后,也就坦然了。 先回家,哄好了这叶立轩,明天她就开始正经干活,不用再为这些爹啊男朋友的些许小事纠结了,毕竟有那功夫还是多想想未来。 靠爹靠男朋友都不如靠自己。 在她的盘算里,打算先带着那些礼物过去马场,找Jessie聊下,她需要再多了解那边的信息,以保证自己的计划能够按照自己设想的进行。 当下她走出商场,想着打一辆计程车回去,谁知道刚走到路边,便有一辆车停在她身边。 她疑惑,感觉到这辆车好像刻意停下的。 这时候,就见车窗玻璃落下来,于是她看到了驾驶座上的男人。 是叶立轩。 叶立轩显然是从学校回来,西装革履,儒雅端庄,每一根头发丝都一丝不苟的样子。 ——可以想象他站在讲台上的风采。 他看着窗外的她,淡声道:“上车吧。” 叶天卉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她要把叶立轩哄好的,只是一个跳板,她耐着性子哄哄绝对没问题。 但是现在,猝不及防间,他就这么出现了,她还没把笑脸准备好,他就出现了。 所以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怎么反应。 沉默地看了他一会,最后到底没吭声,弯腰上车了。 叶立轩伸手,接过来她手中的购物袋,放到了一旁。 之后把安全带递给她:“系好。” 这让叶天卉感到很被动,她低声嘟哝道:“知道啦!” 叶立轩又弯腰,从旁拎过来一个精美的袋子:“给。” 叶天卉:“什么?” 这好像不是她买的? 叶立轩:“你的玩具。” 叶天卉疑惑,打开袋子一看,竟是她的毛毛狗! 仔细看时,毛毛狗的耳朵已经不再歪了,她检查了检查,一切完好如初,看不出任何修补的痕迹,就像是新的一样。 她疑惑看他:“这是?” 叶立轩没什么表情地握着方向盘:“找老裁缝修补过了。” 叶天卉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做错了,所以特意找人修补了这毛毛狗,修补到完好如初再还给自己? 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说感谢太轻飘飘,不说仿佛又哪里不对。 叶立轩并没说什么,他径自发动车子,车子汇入车流中。 叶天卉抱着怀中的毛毛狗,看着前方的人流,不吭声,父女两个一起沉默。 这时候,前面红灯亮了,车子一个停顿。 叶立轩握着方向盘,仿佛很随意地道:“都买了什么?” 叶天卉听这话,微耸眉,小心翼翼看他一眼。 他知道了吗,知道自己刷了他很多钱吗? 挥霍无度的刷卡快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贪婪行为的愧疚和心虚。 她看着他那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到底是试探着道:“买了不少。” 叶立轩:“哦,买了什么?” 叶天卉下意识揉了揉那毛毛狗的脑袋,道:“很多啊……送给各种朋友的礼物,也有买给我自己的,我喜欢金的,也喜欢老玩意儿,反正各种都买了。” 这确实花了不少钱啊! 叶立轩却道:“你在香江认识不少朋友?” 叶天卉:“也不多,就几个朋友,不过这几个朋友都是我刚来香江时候认识的,倒是帮过我一些忙,贫贱之交嘛,如今我认祖归宗,经济上富裕一些,便想买件礼物送给他们。” 叶立轩颔首:“你能这么想极好,既是昔日挚友,便是如今身份不同了,那也不该就对别人另眼相待,朋友依然是朋友。” 叶天卉:“嗯……” 叶立轩:“能详细说下吗,这朋友怎么交的,是做什么的?” 他说完后,又补充说:“没别的意思,不是非要盘问你的朋友,只是随口问问。” 叶天卉听着,也就道:“没什么,就是刚来时候认识的。” 这会儿天已经黄昏了,路灯亮起,街道上车速缓慢,叶天卉也就和叶立轩大致讲了自己和江凌枫认识的经过,以及江凌枫的阿婆和妹妹。 叶立轩安静地听着,听着那些奔港人的经历,听着政府派发的福利餐食,听着寮屋,也听着她买马票挣钱却遭遇古惑仔的种种。 他望着前方的车水马龙,让自己仔细去体会她曾经历的种种。 他当然知道在大香江的繁花锦绣背后有许多灰暗,有人艰难度日,有人卖肉求生,更有人光着脊背扛着沉重的货物走在码头上。 这些人和事是本来就存在的,时候长了,见多了也就不足为怪,这就仿佛那些人本来就是过着那样的生活,并不会奇怪,甚至连他们自己都麻木了。 但是如今听女儿提起,他怎么能不心惊后怕。 若不是女儿有些拳脚功夫在身,若不是女儿这倔强的性子,她从内地过来,又还算貌美,那她会沦落到什么地步,楼凤,歌舞厅? 他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方向盘。 之后,他低声道:“既是你这么要好的朋友,那有时间也可以把他们请到家里吃个便饭,至于礼物,也是应该送的。” 提起礼物,叶天卉还是略有些心虚,道:“嗯,该送,不过我不光给他们买了,我还买了别的其它的,反正买了很多……” 叶立轩:“没关系,我给你附属卡的时候就让你随便买,喜欢什么买就是了,就算有些东西浪费了,这也是一种经验,让你学会去消费去购物。” 他倒是大方…… 叶天卉便试探着道:“可是我还给我男朋友买了礼物。” 叶立轩听此,原本温和的神情便略凝固了下。 叶天卉便清楚地感觉到,车厢内的气氛不太一样了。 显然对于这个一脸大方的爹地来说,自己花他的钱给男朋友买礼物,足以把他的阔绰大度直接击个粉碎。 车厢里太安静,那种感觉很奇怪,就仿佛自己是一只爬在灶台上的小蚂蚁,小火苗嗖嗖嗖往上蹿,她那小腿小脚被烤得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过了半晌,终于,车厢内的寂静被打破了,她听到叶立轩道:“也没什么。” 声音略显干涩,有着一种故作的宽容大方。 叶天卉显然是不信的,她小心地道:“真的?” 叶立轩长指握住了方向盘,严肃地道:“既然交了男朋友,别人送了你礼物,那你也送给对方礼物就是了,总不能白要人家的礼物。” 叶天卉便道:“我也这么想的……” 叶立轩左手成拳,放在唇边,微出了口气,压抑下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之后,他终于用状若轻松的语气道:“你这个男朋友……方便的话,什么时候带过来见见?” 叶天卉听这话,意外,她诧异地看了眼叶立轩。 叶立轩皱眉:“怎么了?” 不知为何,他竟隐约有个感觉,女儿是逃避的?不想带男朋友过来见他? 叶天卉轻咳了声,含糊地道:“我和他才刚刚交往,还不一定怎么着呢,如果带他来家里,倒仿佛马上谈婚论嫁了,才不要呢!我觉得不必这么着急吧!” 叶立轩听着,哑然。 他微挑眉:“你这是还有别的心思了?” 叶天卉便闷声道:“爹地,我还小呢,未来的世界那么大,一切都存在变数,再说我们刚交往,还需要慢慢了解,不着急。” 叶立轩:“哦。” 怎么感觉他的女儿竟仿佛吊着人家的样子? 不过应该不是的,毕竟他的女儿这么率直善良单纯… 他拧眉,继续问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叶天卉:“说是策骑师。” 她想着顾时璋,想着他往日谈吐,他那房子也算是豪宅了,怕不是要很贵。 还有他房间的装潢布置,他的衣着用品,甚至他那咖啡机,显然都不是凡品。 她在这个世界未必见识过很多,但是上辈子到底是出身不凡,许多道理是相通的,有些生活细节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讲究。 顾时璋随手拿给她用的那咖啡杯都是细腻光洁的,那胎骨那质感,比叶家餐厅用的餐具都要好,必然是上等精品。 他那咖啡杯是一整套的,一定很贵,绝对不是随便能买到的。 总之他其实很有钱,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策骑师。 不过这些,她暂时懒得深究。 她想,她喜欢的是顾时璋带给自己的感觉,和他的身份背景无关。 太过透彻的了解,也许少了那份朦胧的神秘感,她反而没感觉了呢。 叶立轩:“策骑师?” 叶天卉:“嗯,说是英国拿到一个什么策骑师的证,之前还去过南非,现在过来香江训练一匹马。” 叶立轩:“怪不得你们能谈到一起,倒是有些共同语言了。” 叶天卉:“对,他对赛马很了解,倒是帮我不少。” 叶立轩:“多大年纪了?” 叶天卉:“……” 她想了想:“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呢。” 叶立轩眼神便泛起无奈:“你和人家谈朋友了,结果连对方多大了都不知道?” 叶天卉:“应该还算年轻吧,总归不超过三十岁的吧?” 她对香江男人的年纪实在是没法估量,谁让香江的男人都很会打扮呢,一点都不原生态。 叶立轩越发拧眉,不太苟同:“对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想着他见过的那个年轻男子,显然那个男子的气质不太像,那个有些像古惑仔,不像是策骑师,而且那个明显年轻,应该二十岁上下。 也就是说,女儿确实有不少关系不错的男性朋友? 叶天卉其实也有些无奈,她发现她完全无法估量顾时璋的年纪。 他看上去很好看,但性情稳定,气质内敛,感觉上很像上辈子的圣人,所以这样的一个男人,他到底该是多大了? 他应该没三十岁吧?万一有了呢,那岂不是太老了。 太老的男人她也不想要啊! 叶立轩看着女儿那困惑纠结的样子,心越发往下沉:“他到底多大了?” 叶天卉有些迷惘地道:“……总归比你年轻吧!” 叶立轩:“……怎么能和我年纪比!” 不过他很快收敛了,认真分析道:“你才十八岁,现在谈恋爱明显太早了,如果你找一个年纪大的,那肯定不行,你年轻,很容易被人家哄了。” “大三四岁可以,五六岁的话,对方就是老牛吃嫩草,就要心存防备了。” 提到这个,他想到自己女儿就是那嫩草,要被不知道什么男人拱,不免胸口闷闷的。 他涩声道:“如果二十五岁以上,对方只怕是居心叵测,上了三十岁,那就是心理有问题,万一和我差不多大,那——” 叶天卉:“那如何?” 叶立轩:“记得我们家门外那些穿西装的保镖吗?” 叶天卉点头:“嗯,怎么了?” 叶立轩:“让他们去打断那个男人的腿。” 叶天卉:“……” 她有些难以言喻地看他。 这文质彬彬大学教授有时候也够狠的呢,竟然张口就是打打杀杀的? 一时很无奈地说:“爹地,倒是不必如此,其实他——” 叶立轩:“他如何?” 叶天卉:“他人品挺好的,不是那种坏心眼的人,而且我这次去他那里吃饭,他也没有乘人之危的意思。” 叶立轩却一个冷笑:“他没有乘人之危的意思?你们才刚开始交往吧?刚开始交往,他直接把你带到他家里去,你竟然还说他没有乘人之危?” 他突然想起那一日,女儿在路边跑步,他当时载她一程,她的衬衫后背被些许打湿,衣服料子轻贴在后背上—— 叶立轩微吸口气,压下心中那翻腾的怒意,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道:“天卉,你还年纪小,自然不懂有些男人的龌龊心思,你以后万万记住,不可随意过去异性家中,这样会引起他们的遐想,有些人看似衣冠楚楚,也许内里不过是伪君子罢了。” 叶天卉听这谆谆教诲的样子,突然觉得耳熟。 一时不免记起,当时顾时璋好像也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他让自己不要轻易上男人的车,说那些人不一定心里想什么。 想起这些,她也有些心虚,瞥了他一眼:“其实,他还好吧,他教会我很多东西呢。” 至少教会她分析了这个爹曾经也不是好东西。 叶立轩语调低凉危险:“哦,你觉得他很好?” 叶天卉越发无奈。 她隐隐感觉,叶立轩和顾时璋可能彼此都不太看得上对方。 她叹了声:“爹地,我想你真的误会了,他并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是那么懵懂无知的,我见识过很多,比你以为的要多。” 她上辈子还曾经见过活春宫,大白腿什么的,那是真刀实枪的。 也曾经被男人疯狂示爱过,虽然人家很快又放弃她,去娶别人了,但她也不是没见识过男人的人。 然而,这话听得叶立轩心里咯噔一声。 他一时沉默,就那么拧眉看着她。 这是女儿,本来应该娇滴滴养着的女儿,大家闺秀,结果现在成这样了…… 而这时候,叶天卉还在试着说服叶立轩:“其实他邀请我去他家里,只是吃了顿意大利面,其它根本什么都没有。” 她想起最后离开时,他在自己脸颊上的蜻蜓点水。 她叹了声:“我以为他好歹会亲我下,结果根本没亲!其实我也挺失望的,他太不争气了,竟然不亲我一下,这还算是哪门子的谈恋爱!” 叶立轩也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白,他神情出现了瞬间的凝固。 之后,在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道:“这样也好,说明你们都是有分寸的孩子。” 父女二人虽然是两代人,但是其实年龄差距并不是太大,他自己同龄的同学也有人正和二十几岁小姑娘交往,是以和十八岁的成年女儿讨论这个话题,实在是有些不得已。 他只能在言语上用“孩子”这个称呼来免除一些微妙的尴尬。 叶天卉听到“孩子”这个词,也是头皮发麻。 她突而想起昔年那谆谆教诲的太子太傅。 当下忙道:“总之你不要瞎想了,我才没有那么随便的,我很有分寸,我觉得现阶段亲一下我还是愿意的,但是他如果敢多想,我肯定会揍他的。” 她想起昨天自己放出的豪言壮语,忙解释道:“其实我在内地根本没谈过,就来香江后谈了这么一个,但也八字没一撇呢,就随便谈谈而已!” 叶立轩听这话,拧眉:“所以昨晚你故意气我的是吗?” 叶天卉哼了声:“谁让你那么说我,特别霸道封建,你那样说,我当然生气了,我既然生气了,那我凭什么不让你生气?” 叶立轩淡扫过去,看她那气鼓鼓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无奈:“算了不提了,都是话赶话,你不要生我的气就是了。” 叶天卉:“其实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啦!” 叶立轩颔首:“你们既然正式谈了朋友,那有机会的话把他带回家——” 他很快道:“不行,不能带到我们家,在外面吧,挑一个时间,我请他吃饭,我们一起坐下聊聊,这样我也好给你把把关。” 带到家里仿佛承认了一样,先在外面看看。 叶天卉听着,总觉得有些悬,她感觉叶立轩怕是看不惯顾时璋的。 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道:“行吧。” 叶立轩何等人也,自然感觉出女儿的勉强,当下对她那男朋友越发心存疑虑。 不过此时他也不愿意再就这个话题纠缠,免得引起女儿反感,于是反而问起:“班际赛的事,你有什么想法了吗?我看你还要再押一次?” 叶天卉:“还没想好呢,反正这事情不好搞,慢慢来吧。” 叶立轩:“这件事你想做就去做,就算万一做不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叶天卉听这话,好奇看着叶立轩:“那如果万一做不成呢,那该怎么办?” 她拧眉:“如果做不成,别人一定会看我笑话,那我什么都没了。” 叶立轩:“怎么会呢,在你心里,我这个爹地就这么没用吗?” 叶天卉看叶立轩说这话好像很认真的样子,便兴致勃□□来:“你要帮我吗?如果我输了,你打算怎么帮我?” 叶立轩:“我确实对家族的生意没什么兴趣,家中诸事,我并不参与,但是我也有应当应分的股权。” 他解释道:“你也知道,你祖母走得早,其实老爷子对这件事一直有些遗憾,之前他特意留了一些股份给你祖母的,之后我过来香江,他便将那些股份都挂在我名下了,加上我自己的一些,我如今在公司的股份还是有些分量的。” 叶天卉听着不免疑惑。 在她眼里,老爷子这个人精通权谋之道,恨不得把家里每个子女儿孙都放在价值的天平上称量,都要卖个好价钱,而在婚姻上,他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国外留学带回来一个小妾,很快娶小妾生孩子,且明显对那二太太颇为宠爱。 之后在香江,他又一口气娶了好几个,总之不是什么专情的。 可是在叶立轩眼里,这老爷子竟然是念念不忘发妻,还特意留给她一些股份?甚至在她去世后,把那些股份分给了叶立轩? 叶立轩:“你那是什么眼神?” 叶天卉虚心请教:“那为什么爷爷又找了好几个小妾?我看爷爷最小的小妾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岁,这可不像是挂念亡妻的样子吧?” 叶立轩脸色微变。 他深深看了叶天卉一眼:“有些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人都是复杂的。” 叶天卉:“所以男人可以一边吟诗作对,说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一边左拥右抱一枝梨花压海棠?一边生了不少子女,在子女间挑拨离间,让他们斗得仿佛饿狼一般,一边却又仿佛对自己的孩子爱若至宝,处处为孩子打算?” 这是什么两面三刀的老头子! 叶立轩眼神就很无奈很无奈,他咳了声,以一种非常郑重肃穆的语气道:“天卉,那是我们的长辈,那是你的爷爷,这种事情不是我们应该随便讨论的。” 叶天卉:“好吧,那就不讨论了,毕竟雷霆雨露都是爷爷的恩。” 叶立轩继续道:“说正事吧,反正我手头握有一些股份,你爷爷的遗嘱中,我也占有很大的份额。现在你爷爷还在,我自然不会说什么,但是有一日你爷爷如果驾鹤西归,他们欺负到我们头上,关键时候,我也可以行使我的权利为你撑腰。” 叶天卉点头:“所以爹地,他们争来争去,你却是深藏不露,就算他们执掌大权,最后也是为你打工。” 叶立轩:“倒也不是,都是叶家子弟,只是多少问题,我是想告诉你,至少我也有自己的底牌。除了家族股份,这些年在外面我也有一些自己的投资,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却也能保你一生无忧,如果你在家族中过得并不如意,那也可以离开,在外面工作,或者出去国外读书都可以,随便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给你安排好。” 叶天卉听这话,倒是意外,没想到他竟然早就对自己有些打算和安排。 他的声音颇为温和,也有些慈爱之感。 她侧首看过去。 他应该是才从学校讲台下来,墨色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领带也打得规制,整个人都是斯文沉稳的,看着这样的他,都可以想象他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样子。 她看着眼前这个爹地,想起上辈子的那个将军父亲。 将军父亲生得虎体猿臂彪悍勇猛,早年征战在外耽误了婚事,三十五岁时娶了郡主母亲生下叶天卉。 从叶天卉记事时,她的将军父亲便是马蹄踏地震动四方的大将军,是战袍披身横扫敌军的勇士。 父亲用结实的大披风把她拢在怀中,带她马踏浅草。 她至今记得当时的感觉,幼弱的她靠在父亲宽厚坚实的胸膛上,从那大氅的毛毛领缝隙中看向远处,晚霞漫天,余晖洒下,那个世界是瑰美的,也是安稳的。 她生在百年将门,长在挂了御赐匾额的门楣下,她有一个爱她若珍宝的父亲,可以永远为她遮风挡雨,护她一路前行。 眼前的叶立轩自然和她的将军父亲完全不同,他两鬓不曾染霜,也没有那个父亲的威猛热烈,不过听着叶立轩的话,她竟恍惚中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洒满落日余晖的傍晚。 她看着前方,华灯初上,车流犹如巨龙。 她想,这个世上的人有千百种,当爹的原来也可以有不同的面孔。 他是清隽如水的文人,也许不像上辈子的父亲那么热烈直白,但却也可以润物细无声。 叶立轩:“怎么哑巴了?” 叶天卉听这话,回神,再次看向叶立轩,却是笑着唤道:“爹地——” 声音很软,带着几分孩子式的撒娇意味。 叶立轩:“嗯?” 叶天卉道:“我就当你知道昨晚上做错了事,所以故意说这些好话来哄我开心吧。” 叶立轩:“那你被哄高兴了吗?” 叶天卉便哼哼:“就这?” 她眨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就不能送我个什么礼物吗?你不知道礼物最能收买人心吗?” 叶立轩看着她那晶亮的眼睛,一脸小财迷的样子,他苦笑:“你不是买了好多吗?我的卡被你刷了不少。” 叶天卉:“那不算,就要你给我买!” 叶立轩:“这不是得寸进尺吗?” 叶天卉很有些赖皮的样子:“反正我就要!不然我就生气了!” 叶立轩抿出浅淡的笑意:“先回家吧。” 叶天卉见此,疑惑:“怎么仿佛真有什么惊喜的样子呢。” 第45章 叶立轩的汽车直接入了别墅的车库, 之后叶立轩拎了叶天卉那些纸袋子出来车库,上了客厅,谁知道进了客厅, 恰好见叶文茵从楼上走下来。 那叶文茵原本闷头往下走的, 冷不丁地看到了叶立轩和叶天卉, 也是怔住。 叶天卉看过去,却见叶文茵眸底泛红,神情略有些惨淡。 叶立轩显然也感觉到了,当下微拧眉:“文茵,你这是怎么了?” 叶文茵摇头:“没什么, 今天有点头疼,不太舒服, 就在家里早早睡了, 刚睡醒。” 叶立轩:“不舒服?那打电话给胡医生,让他过来一趟吧。” 叶文茵却道:“不用了,爹地,我没事, 就是可能要来例假了,所以有些肚子疼, 睡一觉就好了。” 哦…… 这种话题,叶立轩自然也不好多问,只是温声道:“那你先回房吧。” 叶文茵扫了一眼旁边的叶天卉。 当视线对上时,叶天卉便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敌意。 其实叶文茵眼睛中并没什么情绪,但是那种敌意她能感觉到, 这就像她站在无人的旷野, 明明没有任何迹象,但是她却能感觉到敌人的埋伏一样。 叶文茵一直对自己有敌意, 但是此时此刻,这种敌意却越发锐利了。 她莫名,挑眉,凉凉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间,到底是叶文茵收回目光:“爹地,我先回房了。” 叶立轩:“好,回去后早点休息,让李姐给你煮个红糖姜水。” 一时叶文茵上楼,叶天卉想着刚才叶文茵那个眼神,多少觉得不对。 是有什么变故,让叶文茵突然对自己这样? 她知道冯素琴的事了? 但是自己寄给大陆的信,自己都是做了手脚的,不可能被叶文茵截获,而大陆和香江的通信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她怎么可能知道。 叶立轩拎着东西,便也要进去客厅,见叶天卉从旁只看了叶文茵的背影,却是不动。 他疑惑:“怎么了?” 叶天卉摇头:“没什么。” 虽然她和叶立轩关系一下子拉近了很多,不过人家到底当了十八年父女,所以她对叶文茵的疑心自然也不好轻易说给叶立轩。 当下也没说什么,径自和叶立轩上了二楼,客厅里李姐正好在,叶立轩见了,便吩咐道:“文茵身体有些不适,李姐,麻烦你煮一碗红糖姜水,若有什么不好,记得叫胡大夫过来。” 李姐听了,自然连声称是。 叶天卉见此,准备回房。 不得不承认,看到这情景,她多少有些酸涩。 真是体贴周到无微不至的亲爹呢! 就算自己是血脉相连好了,人家却是相处十八年的感情。 谁知道叶立轩却对叶天卉道:“跟我过来一下我书房。” 叶天卉:“干嘛?” 叶立轩听到她的话,缓慢地看过来。 她可真是会变脸,刚才还很乖巧撒娇的小女儿,转瞬间眼神凉凉的,好像他稍微说几句重话,她就能跳起来了。 他无奈:“不是要礼物吗?” 叶天卉:“啊?” 叶立轩:“跟我过来。” 叶天卉一脸疑惑地看他。 叶立轩看她拧着那小眉毛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大写的纳闷。 他挑眉,很没办法地道:“真不要了?” 叶天卉将信将疑:“好吧。” 然而进了书房后,叶天卉依然没明白叶立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只是让自己签署了一些文件,却没让自己看具体内容。 她狐疑地说:“你该不会把我卖了吧?” 叶立轩接过来她手中的钢笔,道:“你见过卖女儿的爹地吗?” 叶天卉:“以前旧社会时候,把女儿卖到火坑里的也比比皆是呢。” 这话听得叶立轩瞬间蹙眉,他无奈地看着她:“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口无遮拦?” 叶天卉便忙起身,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嘛,开个玩笑!好了我先回房了!” 叶立轩:“你明天要去跑马地马场?” 叶天卉:“嗯,先去练车,见一个朋友,然后就过去跑马地” 她正好要带着礼物给林见泉还有Jessie他们。 叶立轩:“我明天有个学术会议,估计没法送你,我和司机说下,让家里司机送你去吧。” 叶天卉:“其实不用,我自己打的士就可以啦。” 叶立轩:“没什么,家里养着几个司机,你现在没车,让司机送你过去天经地义,我会给你安排好。” 叶天卉抿唇笑了:“好吧。” ************ 第二天叶天卉睡了一个大懒觉,起来的时候叶立轩叶文茵都不在了,她倒是可以独霸餐厅了。 李姐给她添了水,又问她还要什么,态度倒是殷勤。 叶天卉便随口问起来:“我爹地什么时候走的?” 李姐:“早上七点就出发了。” 确实挺早的…… 叶天卉:“那文茵小姐呢?” 李姐:“这就不知道了,文茵小姐没吃早餐,我早上过去喊她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叶天卉疑惑:“是吗?” 她想起昨天来,仿佛很不经意地道:“她昨晚好像不太舒服,后来没事吧?” 李姐摇头:“没有不舒服,只是——” 叶天卉:“只是什么?” 李姐蹙眉想了想,道:“她回去后,仿佛一直在打电话。” 打电话? 这么晚了,她能给谁打电话? 叶天卉心里生疑,不过一时也没什么线索,只能先不去想,她今天还有一堆的事要办呢。 她先给顾时璋打了一个电话:“今天你有时间吗?” 顾时璋:“当然有时间,今天你想吃什么?” 叶天卉叹:“你看你,怎么满脑子就想着吃呢?” 顾时璋:“……” 他很无奈很无奈地道:“对,我满脑子想着吃。” 叶天卉笑道:“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呢,你要不要?” 顾时璋:“礼物?你送给我礼物?” 叶天卉:“对,你不想要,那就算了,我送给别人去。” 顾时璋:“当然要,怎么好好的想起送我礼物?” 叶天卉便笑起来:“我那不是拿着我爹地的卡嘛,我到处刷了好一通,当然趁机用他的钱多买点。” 顾时璋一时无言。 所以这是拿叶立轩的卡给自己刷的礼物? 叶立轩知道了,怕不是要和自己绝交? 他苦笑:“什么礼物?” 叶天卉自然听出来了,他这反应不对:“我给你送礼物,你不是应该很惊喜吗,为什么很心虚的样子?” 顾时璋:“没有心虚,就是觉得刷了你爹地的卡给我买礼物,我怕你爹地生气,这样不太合适吧?” 叶天卉:“有什么不合适的,我都和他提了,他没有意见。” 顾时璋听着,只觉太阳穴发紧:“你……和他提了?” 叶天卉:“嗯……” 顾时璋:“都提什么了?” 叶天卉自然感觉到顾时璋的顾虑,她安慰道:“不用担心,无非就是说了说你的情况,说起我去你家吃饭……” 想到这里,她略拧眉:“他对你有那么一丁点不满,也问起你的情况来。” 顾时璋试探着道:“嗯?” 叶天卉:“对了,你多大了?” 顾时璋略顿了顿,才道:“我们现在已经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对不对?” 叶天卉:“对。” 顾时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对不对?” 叶天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意思是说,我们确认了男女朋友关系,这只是一个开端,至于持续多久,以及会不会进一步走入婚姻,那都是以后的事,且得考虑呢。” 顾时璋声音便带了几分危险:“叶天卉,你什么意思,随时打算把我踹了是吗?” 叶天卉:“哪有!只是说说而已,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它,关键是,你多大了?” 她突然想到自己父亲的担忧:“你干嘛不说?该不会你很老了吧?我爹地可说了,你如果和他一样大,他会打断你的腿。” 顾时璋苦笑一声:“我有你爹地那么老吗?” 叶天卉略想了想:“我爹地才三十八岁,年轻有为,其实还是不错的嘛,我看过他年少时的照片。” 她满意地叹了声:“他年少时,定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如果在她那个时代,她完全可以让他在她麾下做事,会给他找一个好活,闲暇时看几眼,岂不是也能赏心悦目? 当然了,他现在年纪大了,没那个味儿了,现在就整个一斯文儒雅大教授的风范了。 她这么想着,突然感觉顾时璋好久没吭声了。 一时纳闷:“怎么了?挂了吗?” 电话那头,顾时璋终于闷声道:“原来你不是要给我送礼物,是来找我显摆你爹长得美的。” 叶天卉听着他那酸不溜丢的语调,便忍不住笑出声:“我只是顺便提提嘛,你也不要太难过,你长得也挺好看的,而且我觉得你应该比他年轻吧。” 顾时璋:“我今年二十有五,肯定比你大,但应该不会比你大很多吧?” 叶天卉:“还行吧……勉强凑合。” 顾时璋:“你爹地还说什么了?” 叶天卉:“就是提起,说回头要找你一起吃个饭,要见见你,就是替我把关呗。” 顾时璋听这话,略沉默了片刻:“这样也好,他提起什么时候了吗?” 叶天卉:“没提,其实我最近忙着呢,也没功夫,我得研究我的班际赛,哪有那心思,万一你们见了面,他对你不满意,闹着要我分手,我不是还得哄他?” 哄他…… 顾时璋酸涩地道:“你已经成为一个会哄他的女儿了。” 叶天卉:“嗯,没办法,他有钱,给我钱花,我干嘛不哄着财神爷呢。至于你们见面的事,再说吧,等我忙完这一阵再说。” 顾时璋:“好,那今天你出来吗?” 叶天卉盘算了盘算:“可以,不过我得先去见朋友,还得去一趟马场。” 顾时璋:“那我去接你吧,我送你过去?” 叶天卉:“接?你有车吗?” 顾时璋:“……我有辆车,不过很少开。” 叶天卉听着,却是呵呵一声:“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开?之前你也没见你要开车接送我啊,怎么现在我成大小姐了,你的车就直接变出来了?” 顾时璋很有些无辜地道:“那不是很少开吗?” 叶天卉微挑了挑眉:“行吧,不和你计较这些了,不过叶家有司机可以送我,再不济还有一个亲爹呢,暂时用不着你。” 顾时璋听这话,便磨牙:“你飞黄腾达,转眼就不理我了吗?” 叶天卉却是笑着道:“不要着急嘛,等我忙完了手头的事,我就去找你,给你送礼物行了吧?” 顾时璋:“这还像句人话。” 叶天卉:“那我们一起用晚餐吧,你请我吃什么?” 顾时璋声音便变得温柔:“你想吃什么?” 叶天卉:“一时也没什么想法啊……” 顾时璋:“那带你吃海鲜好不好?” 叶天卉想起张林记:“什么海鲜?” 顾时璋笑道:“你要去奔腾马场?” 叶天卉:“嗯。” 顾时璋:“那我们去东涌那边的餐厅吧,距离奔腾马场不远,我们去海边码头吃,吃完可以坐缆车,风景应该很美。” 叶天卉便觉得有点意思了:“好!” 电话里,顾时璋的声音都是笑:“到时候我去接你。” 叶天卉:“不用,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完事呢,我让司机送我过去,你给我说一下大概位置。” 顾时璋:“也行,那你记得给我带礼物。” 叶天卉哼了声:“知道啦,大财迷!” 顾时璋:“……” 他之前说她小财迷,她倒是记得清楚,如今总算让她还回来了。 ************ 挂上电话后,顾时璋略沉吟了下,便摇了一个电话,却是摇给叶立轩的。 电话那头,叶立轩收到电话也是疑惑:“有什么事吗?” 虽然两个人关系不错,且有巴拿马咖啡园的合作,但是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热络人,性情疏淡,并不会无缘无故打什么电话。 除非有必要,不然因为私人原因的见面一年也就那么一次两次,上次一起去张林记还是因为一位多年老友自国外回来,大家难得聚了一下。 是以叶立轩对这个电话多少有些意外。 顾时璋轻笑了下:“也没什么,只是最近我得到消息,法国咖啡大师卡斯特尔过来香江,我已经把我们的咖啡拿过去请他研究,这两天正想过去看看结果,你要不要尝尝,看看卡斯特尔先生会调制出什么口味?” 叶立轩听了,倒是多少有些兴趣。 一杯好的咖啡,咖啡豆种植自然是重中之重,但是后续咖啡制作过程也是关键,包括咖啡豆的研磨,水温,时间,咖啡豆烘焙度等,每一个细节都精准把控,最后才能将顶级咖啡原料的醇香发挥到极致。 这位卡斯特尔先生是世界级顶尖咖啡调制大师,在国际咖啡品鉴大赛中斩获奖金的咖啡,有不少都是他亲手研磨调配的。 叶立轩问道:“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你已经约好了?” 顾时璋:“本来打算我先尝过后再和你提,不过想着,一起过去品鉴,这样我们才能挑选出最好的口味,是不是?” 叶立轩:“稍等,我看看我的安排——” 叶立轩身为香江大学教授,有研究工作,有教学任务,也有学术会议,行程总是满满当当。 最近为了女儿,他已经尽量腾出时间想在家多陪陪女儿,也因为女儿牵扯了许多心思,是以工作安排更为紧凑了。 他看了看行程,道:“那就周六下午三点吧?这个时间合适吗?或者看看那位卡斯特尔先生的时间?” 顾时璋:“那就周六下午三点吧,我会和卡斯特尔先生确认。” 叶立轩微颔首:“好。” 顾时璋当下便把具体地点说给了叶立轩,叶立轩拿了笔记下来。 再次确认过后,本来要挂电话了,叶立轩却听到顾时璋道:“对了,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叶立轩:“怎么了?” 顾时璋略沉默了下,才笑道:“你知道的,我现在交了一个女朋友。” 叶立轩:“嗯,然后呢?” 顾时璋:“小姑娘天真活泼,挺可爱的。” 叶立轩挑眉,安静听着。 顾时璋:“女朋友的家人好像不太愿意,对我多少有些意见。” 叶立轩拧眉。 顾时璋很有些无辜地道:“过两天我打算登门拜访,到时候想送一些见面礼,你觉得我送什么合适呢?” 叶立轩淡声道:“你竟然会喜欢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也是没想到。” 顾时璋,少年老成,三岁时便已经开始读书识字,十岁时便心性成熟四平八稳,他有着远超于他年龄的心智和性情,要不然长他十三岁的叶立轩也不会和他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 就顾时璋的性格而言,同龄人对他来说显然都太幼稚了。 如果非要畅想顾时璋的另一半,那必然是才情出众聪敏智慧的出色女性,不然一般女子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也没办法和他思想同步。 谁想到他竟然找了一个“天真活泼”的女孩子。 顾时璋:“爱情这种事情是不讲道理的。” 叶立轩呵呵一声:“这种事情你竟然问我?你顾时璋做事,素来老成周到,你竟然因为这种人情世故踌躇忐忑起来?” 顾时璋摸摸鼻子,很无奈地道:“我想着你到底年长我一些,或许能给我一些意见。” 叶立轩:“你既能吃得嫩草,找什么天真活泼的,那就有本事搞定你未来老泰山,又何必问我?” 顾时璋叹:“没办法,想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我这一生原本可以无牵无挂,谁想到偏遇到命中注定之人,只能认栽。” 叶立轩冷笑:“那你就自己想吧。” 说完,径自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后,叶立轩想着,天真活泼? 幸好自己女儿并不是那天真活泼之人,招惹不来顾时璋这种人。 她是能挽起袖子打家劫舍的女孩子。 ********* 叶天卉拎起昨天买的那些礼物,先去了江凌枫家。 江凌枫的阿婆看到她自然高兴得很,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好一番说话,说现在江凌枫去当武打替身,工作好拼命,但是也挣了一些钱。 现在小鱼儿已经上学了,学习非常用功。 叶天卉听着自然高兴,看上去这一家子从最开始的颠沛流离到如今的有了着落,江凌枫也找了一份正经工作,能养家糊口,说不定还能拼打出一些前途。 阿婆显然很喜欢她,拉着她说东道西的,说江凌枫辛苦,也说起寮屋的邻居,叶天卉听着,其它人家也大多安顿下来,找到了生计,都在努力做工挣钱养家。 她便把自己的礼物拿出来给阿婆,她送给江凌枫阿婆的是手表,可以看时间,还有一款手霜,可以滋润裂纹的,送给江凌枫妹妹小鱼儿的是一整套进口文具,以及精美发卡,至于送给江凌枫的则是一条名牌腰带。 阿婆看着这些礼物,几乎不敢置信,只说让叶天卉破费了,开始根本不收,叶天卉劝了一番,这才收下了。 送出去礼物后,叶天卉心情很好。 不光是因为送出了礼物,看到了阿婆惊喜的样子,还因为她听阿婆讲了许多故事。 她想起最初他们来到香江后的困苦,那么多人哭着上了卡车,要被送回去,要生死未卜,但是最后大家终于得到机会,留了下来,不但留下来,还得到了安家之处,得到了一份工作。 哪怕寮屋再简陋,哪怕这工作再辛苦,但那也是一个家,一份希望,于是大家便可以勤恳努力地生活下去,存着一个盼头,兢兢业业把日子过好。 高楼林立的香江,车水马龙的香江,那么多人匆忙来去,有人为了富贵权利,有人为了一口饭食,有人善良包容,有人鄙薄挑剔。 但是无论如何,这熙熙攘攘的大城市总算有了他们的立身之地。 这让叶天卉心情也好起来,她会觉得幸福可以把控在自己手中,会觉得只要努力奋斗就会有希望。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提袋,里面还有要送给顾时璋的礼物,不过也不着急,她便先赶过去了奔腾马场。 本来她想和胡经理聊聊,不过因有别的客人在,胡经理正忙着,她也就先过去见了Jessie。 如今Jessie倒是升职了,现在成了马房副主管,他显然很满意:“我在这个位置干三年,积累了足够经验就有机会当马房主管了!” 当了马房主管后,工资待遇自然是会提高,而且自己管辖下的马匹赢得奖金,自己也会有很丰厚的分成,那样各方面待遇都会好起来了。 这还不包括国外培训机会等等,总之职业前途瞬间大好了。 Jessie兴奋地握着她的手:“天卉,天卉,我必须感谢你,其实我这次升职应该和你有关系,胡经理也许是看你面子。” 叶天卉:“怎么会是我的面子,只能说你有能力,胡经理任人唯贤,他看到了你的努力。” Jessie笑道:“不用管那些,反正我只知道,这次我因为你得到了机会,我太开心了!” 叶天卉看他这样,自然也替他高兴,这是患难式的朋友,曾经帮过她的,她也喜欢他能开心。 她又拿出礼物,好几条腰带中的一条。 Jessie看到后惊叹不已:“这很贵的!” 叶天卉:“哎呀,管它贵不贵呢,反正不是花我的钱。” Jessie:“那花谁的钱?” 叶天卉笑道:“我这不是有了一个有钱爹地嘛,他给我一张卡,我可以随便刷,怎么刷都不会刷爆!” Jessie听得惊叹连连,又羡慕不已:“还是当千金小姐好,真希望我也是豪门丢失的公子。” 叶天卉听着笑道:“也许你是葡萄牙小王子呢。” Jessie自己也笑起来:“也许呢!” 两个人正说笑着,就听到马房外传来马蹄声,Jessie听到那马蹄声道:“要不要去看看?是虫仔们今天在特训,肯定有林见泉!” 叶天卉一听林见泉,自然有兴趣:“我给他买了礼物,不过估计没办法见到他,我放你这里,你有机会拿给他吧。” Jessie点头:“没问题,我认识他们虫仔宿舍的管理员,肯定能给你捎带进去,我们现在先看他们训练吧。” 叶天卉:“好。” 当下叶天卉跟了Jessie过去训练场外,却见十几位训马师和策骑师都一字排开,每个都是负手而立,而就在他们身边,是约莫十几匹的赛马以及虫仔。 叶天卉很快在那一水的黑色骑装中搜罗到了林见泉。 他站得笔挺,修长的睫毛垂下去,眼睛注视着前方固定的一点,神情漠然冰冷。 周围马声嘶鸣,人群嘈杂,围观者众多,但是虫仔们却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神都不曾半分挪动。 Jessie低声对叶天卉说:“他们的规矩你也懂的,我们没办法和他说话。” 叶天卉颔首,明白虫仔的规矩很严格,严格到了哪怕胡经理到了,估计也不能轻易破坏。 这个行业就是这么传承下来的,每个入行的都要遵守,规矩比天大。 很快,虫仔们开始训练了,他们翻身上马。 叶天卉注意到,有个别骑手竟然连上马的力气都没有,需要训马师扶着他们上去。 但是这些看上去虚弱不堪的虫仔一旦到了马背上,就瞬间爆发出全部的力量,开始变得无坚不摧起来。 赛马开始了,一匹马率先冲出。 Jessie从旁道:“林见泉!他每次训练成绩都是最好的!” 叶天卉的视线紧随着那一人一马,她看到林见泉瘦弱的身形弓在马背上,看到他纵马奔驰,犹如夜空流星,引起一阵阵掌声。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标准的,是完美和那匹马契合的,他的眼神好像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专注地注视着前方一处。 叶天卉看着这样的林见泉,想起那个站在垃圾桶后面用渴望眼神望着自己的少年。 她想,那个少年其实已经消失了。 他的渴望和脆弱全都被打磨成了坚硬的外壳,他被剥夺了人生中所有的喜怒哀乐,他被锻造为了一把剑,一把只在马背上绽放的宝剑。 他的身与心,他的灵魂,全都成了完美契合马背的模样。 ************ 看过虫仔训练,叶天卉也随性地看了这边的其它几匹马,和Jessie聊起马场的种种情况,对于接下来的班际赛,她其实有些想法了,但是还有些信息需要确认,其中一匹马就是奔腾马场的,正好多看看。 谁知道看着时,突然间,却听到一阵剧烈的轰隆声,之后马场便响起惊呼声,尖叫声和呵斥声。 Jessie听了,大惊:“这怕不是那匹马惹事了!” 叶天卉:“哪匹?” Jessie忙拉了叶天卉:“走,看看去!” 叶天卉被他拽着往赛道跑,却见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一群训马师正在设法制服一匹马。 叶天卉远远看过去,却见一匹马正激烈地翻了一个大筋斗,之后以万钧之势坠落地上,并压上了另外一匹马的马腹。 一匹马有千磅之重,以如此激烈之势重重砸下,巨大的冲量加诸于那匹可怜的马,被砸中的那匹马头颈在剧烈顿挫中狠狠地仰起,鬓发飞扬间,血溅四方,伴随着的是凄厉的惨叫声。 人群中发出阵痛的抽气声,有人大声吆喝着怒骂,更有人差点发出悲愤的声音。 训马师们很快将场面控制住,不过后果却是惨不忍睹的。 那匹被砸中的马经此重击,发出惨痛凄厉的哀嚎声,医护人员大声痛呼:“它的脊梁骨断了!” 这实在是太惨痛了,对于一匹马来说,断了腿都很难修养治愈,更不要说脊梁骨。 至于那匹惹是生非的马,却竟然是安然无恙,它被制服后,依然扬起四蹄,桀骜不驯。 叶天卉看着这匹烈马,也是意外。 这是一匹紫马,高昂雄俊,头部匀称,耳小眼大,竟是上乘好马,最绝的是鼻子,那鼻孔乍看并不大,只是一条缝,但是随着那呼吸,鼻孔扩张,竟是比寻常马匹要大上许多。 要知道,鼻大肺定大,肺大马能奔,但是马鼻大小并不是一眼便知,像眼前这匹马,平时鼻子收缩,仿佛只有一条缝那么大,但是剧烈运动中,鼻子扩张,那就是大若碗口。 如果没有经验的相马者,很容易就错过了这种绝世好马。 叶天卉冷不丁看到这等顶尖好马,便绕过去细看,看那流畅的背脊线条,看那结实的肌肉,最后视线落在它后腿和臀部。 相马不但要看细节,还要看形态,好马形态多种,但是这匹马的形态,却是她见过最佳的。 背部和腰部的线条比例绝佳,且强壮结实,搭配肢势上等的后腿,这就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马达一样,在奔跑的时候能发挥最大的潜能。 这匹马无论是耐力还是爆发力,都几乎是她见过最佳的——可以和上一世的赤雁媲美了。 不过显然,这匹马性情刚烈,桀骜不羁,它没有学会服从,也没有在奔跑中体会到什么乐趣,它把体内埋藏的巨大能量用于发泄,内斗,撕扯。 胡经理匆忙跑来了,他看到这情景,脸都白了,气急败坏起来,好一番痛斥。 那匹赛马的脊梁骨被压断了,肯定活不成了,这损失显然不小。 而那匹几乎形同于谋杀的马,也已经被制服,有一个络腮胡子的老人正牵住那匹马,拼命地用自己的力量安抚它。 不过胡经理显然很生气,对着那老人大骂:“老周,你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吗?你是不是不想干了,这是多大的损失!” 他怒吼,跺脚,气得肚子都要鼓起来了。 那老周白着脸,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不过显然并不敢回一句嘴。 叶天卉看着,自然疑惑,Jessie从旁低声说:“他叫老周,那匹马叫地狱王者,是从跑马地赛马场赶出来的,那边不要它了,说它是惹祸精,前几天才带过来这边马场,结果就出了这种事。” 叶天卉:“这匹马这么能惹祸?” Jessie:“是,三天两头惹事,地狱王者的主人估计也不想要这匹马了,可能打算把它转卖了,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香江的跑马地,还有另外几家小马场,大家都不敢招惹这匹马,这匹马没马厩愿意收了,谁也养不起这样的马。” 叶天卉蹙眉,看着那位老周的背影,他牵着那匹地狱王者,看上去很是沮丧绝望的样子。 她问:“这个老周对这匹马很有办法的样子?” Jessie:“他一直照顾地狱王者,一直跟着地狱王者,据说地狱王者被转卖了两次,他都跟着,给钱就干,反正要跟着。” 叶天卉:“还能这样?” Jessie耸耸肩:“估计有感情吧,据说从地狱王者很小时候他就照顾,有感情。” 叶天卉:“那他也挺不容易的。” 这时候,那背影已经走远了,她看着那一人一马,心里自然是有些想法。 不过她也明白,一时之间,她也没法做什么。 这匹马是需要付出很大心血精力以及金钱的马,一般人真养不起,她如今也没那条件。 这么想着间,胡经理过来了。 他刚才恼火过,现在看到叶天卉,却顿时热情起来,上前道:“叶小姐,你的那匹马我们已经帮你安顿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叶天卉疑惑:“我的?哪一匹马?” 胡经理见此,便笑了:“叶先生不是帮你购置了一匹马吗?我们昨天运过来的,已经做过全面的身体检查,它的身体状况非常好,叶小姐过去看看?” 叶天卉惊讶,她想起昨天叶立轩说要送给自己一份礼物,当时自己也没多想,难道他所谓的礼物就是送给自己一匹马? 可是,一匹马很贵的啊! 无论是什么马,只要是赛马就很贵。 买一匹赛马前,他不是应该和自己商量下吗? 万一他眼力不好买了不合适的怎么办? 有钱直接送给自己不更好吗? 叶天卉各种想法涌上来,不过到底没说什么,当下便让胡经理陪着过去看看。 胡经理显然是很有些讨好的意思,一路上夸赞着那匹马如何好,不过这么夸着时,也含蓄提到了:“这匹马应该还需要练练。” 叶天卉听着这话,淡看了胡经理一眼,她明白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叶立轩果然不懂,土财主一样买了一匹别人并不看好的马。 他可真浪费钱! 还能退货吗? 这时两个人走进了马厩,叶天卉看过去,一看之下,也是没想到。 那是一匹黑色阿拉伯马,瘦弱矮小,但是颈部笔直,胸部宽广,肚子紧凑,肩膀那里有着结实流利的肌肉线条。 是腾云雾! 她几乎不敢相信,仔细看了看,腾云雾看到她应该是认得的,仿佛也很开心,还用鼻子来蹭它。 没错了没错了再没错了,果然是腾云雾! 叶天卉瞬间心花怒放,紧紧抱住腾云雾,高兴得差点直接亲过去:“你是我的了!” 第46章 她一边搂着腾云雾, 一边向胡经理确认道:“这匹马,现在归我了?” 胡经理连连点头:“对,我们才运过来的, 从跑马地马场运过来的。” 叶天卉:“我之前看过这匹马, 这匹马的主人说不卖, 现在竟然突然卖了!” 胡经理:“这就不知道了,是叶先生委托我们把这匹马转过来,具体情况得问叶先生了。” 叶天卉自然是惊喜交加,一时所有对叶立轩曾经的不满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喜欢喜欢再喜欢! 他竟然替自己买来了腾云雾! 一时真是恨不得扑倒叶立轩面前, 直喊几声亲爹,果然是亲爹! 胡经理其实确实有些担心, 怕她对这匹马不喜, 毕竟只是一匹五班马,但没想到叶天卉竟然这么喜欢,当下也就放心了,从旁恭维道:“叶先生定是疼爱叶小姐, 才特意买了这匹马,其实我们马场的训马师已经看过了, 说这匹马还是有些资质的,只是性情有些懒散,我想着只要用心训练,假以时日,总会出成绩的。” 胡经理说这话的时候, 其实心里一个很大的叹息。 这匹马不是有些懒散, 而是太懒散,懒散得简直没救了! 不光懒, 而且贪吃,那嘴巴就没闲着,一直在吃,它那双眼睛贼溜溜的,天天寻摸着找吃的,看到草料就吃,竟然连自己的床铺都要吃下去! 胡经理和马匹打交道数年,他见过各种各样的马,但是他真没见过这么能吃的马。 更可怕的是,它还懒,特别懒,除了吃它就是睡。 别的马哪可能安分躺那里睡,毕竟马天生属于好动的,这是禁锢不住的,然而这一匹,它真是懒! 它卧在草坪上懒洋洋晒太阳的样子,简直没法说,明明只是一匹三岁半的年轻马,身强体壮,应该是缰绳栓都拴不住拼命要出去尥蹶子,结果它,却愣是躺出了八十岁老太太的懒散! 只是当着叶大小姐的面他不好说什么罢了。 不然他怕叶大小姐当场气死。 叶天卉听胡经理那语气,明白胡经理并不看好。 她笑道:“罢了,倒是不指望这匹马出什么成绩。” 胡经理却道:“叶小姐,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的训马师已经给出了针对这匹马的详细训练计划,你要不要看看?” 叶天卉笑道:“不用了。” 她爱怜地抚摸着腾云雾的鬓毛,道:“腾云雾的历史成绩并不好,它要想参加正式比赛,估计要参加不少训练课程,还要把之前落下的班际赛积分累积上来,那样实在太辛苦了。” 辛苦? 胡经理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干这一行的,还能嫌辛苦?不辛苦怎么出成绩? 结果现在,这大小姐买了一匹马来,竟然怕马辛苦了?他让训马师设计的训练课程,那一点不辛苦啊!只是最普通入门级的训练啊! 然而叶天卉却是不管不顾的,她笑着搂了腾云雾的颈子,安抚地摸着它的鬃毛:“你想不想驰骋赛场一展雄姿?你不太想是不是?” 腾云雾马眼睛看着她,发出咴咴的声响。 叶天卉便笑了:“我就知道,你这个懒马,你现在只想吃草,那就好好吃草,吃累了就睡觉,睡醒了继续吃,如果烦了,就让训马师带你出去跑两圈活动活动筋骨就是了。” 一旁胡经理:…… 他已无言以对,这位大小姐在说什么? 这敢情是买了一匹养老马回来? 叶天卉知道胡经理已经惊诧不已,不过才不管呢。 她让胡经理重新制定计划,要丰富的草料,要充足的休息,每天可以带出去放风两三圈,其它时候腾云雾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懒就懒。 至此,胡经理还能说什么,少不得深吸口气:“好,好。” 反正出钱的是大爷。 随她,大小姐高兴就行! ********* 从马场出来时候,叶天卉自然是心花怒放。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这个世界是彩色的。 如今的腾云雾属于她了,她会把亏欠赤雁的一切全都弥补给腾云雾,让腾云雾度过幸福快乐的一生,无忧无虑! 当然了,她也要努力挣很多的钱,要把曾经的一切弥补过来,让自己拥有幸福快乐的一生,无忧无虑! 其实当拥有了腾云雾的那一刻,她便感觉,所有曾经失去的一切都回来了,她的一些遗憾也得到了弥补。 就这点来说,她必须感谢叶立轩。 自己问了几次都没得到的腾云雾,他必然花费了不小的代价,就这点来说他对自己足够用心了。 其实回想昔日,因为最初那个尴尬的误会,她对叶立轩并没抱什么希望,甚至对他充满了反感和恼恨。 但抛开最初的一切,她必须承认,能够拥有叶立轩这样的父亲,实在是让人庆幸的一件事。 相对她这个糟糕的女儿来说,叶立轩已经足够优秀了。 她想起自己给叶立轩买的领带,昨天忘记给他了,等今天回去之后就马上送给他! 一定要多哄哄他,甜言蜜语哄老爹她多少还是会的,上辈子她就很有经验了。 这么想着,她走过去停车场,谁知迎面过来一个人,却是眼熟的很,竟是顾志镡。 往常她看到顾志镡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不过现在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便也象征性的和顾志镡打了个招呼,冲顾志镡笑了下。 她这么一笑,顾志镡倒是一愣。 其实顾志镡早就看到叶天卉了,就看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望天,仿佛得了偌大甜头。 他不懂,便站在一旁看着。 谁知道突然间,她就这么对自己璀璨一笑。 那一笑便仿佛冬天里的青天红日,澄澈娇艳,明净爽朗,只看得顾志镡心神荡漾,满脸通红。 香江贵公子的顾志镡,骄纵任性什么都不曾看在眼里的顾志镡,此时看着叶天卉,竟然怔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了。 叶天卉看他不说话的样子,一时也是疑惑:“你怎么了?你怎么过来这里了?” 顾志镡忙道:“也没什么,就……就正好过来看看,你呢,你也是过来看马的吗?” 提起马,叶天卉自然心情不错,便笑着说:“爹地给我买了一匹马,那匹马我很喜欢。” 顾志镡:“是吗?什么样的马?叶叔叔给你买的定是顶尖好马吧?” 叶天卉此时正是满心欢喜恨不得到处和人讲讲,如今她也不嫌弃顾志镡讨人厌,便开始和顾志镡讲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资质的马,这匹马非懒,天天就知道好吃懒做,每天就是吃草料吃草料,反正一天到晚吃吃吃,它已经三岁半了,参加了几次班级赛,每次都是倒数第一名!” 顾志镡听着惊讶不已:“竟然还有这样的赛马,这匹马太有意思了,每次都能倒数第一,这也不容易吧?” 叶天卉便笑起来:“是,每次都是倒数第一,现在香江跑马会登记在册的马,它怕是五班马中成绩最差的了,这样的马也是少见!不过我认为,这匹马资质上等,根骨奇佳,它若要发力,那必然是一鸣惊人!它只是不屑罢了!” 顾志镡懂了:“这匹马的段位高很多,它根本不屑和那些凡夫俗马跑比赛?” 叶天卉:“凡夫俗马?这个词太好了,对,除了我的腾云雾,其它统统是凡夫俗马。” 顾志镡自然是赞同,他非常赞同,一叠声地赞同。 叶天卉见顾志镡竟然这么捧场,便又讲起来,讲为什么腾云雾资质好,将它和纯血马的区别,讲它血统的优越性,将它若出马,天下的马都要为之失色。 总之,好一番吹嘘。 顾志镡对此毫无异议照盘全收,他觉得叶天卉讲的都是对的,每一个字眼都是对的! 面对这么上道的顾志镡,叶天卉自然也多少添了几分好感。 看来这个人也不是一无是处了。 顾志镡便问起叶天卉打算去哪儿,叶天卉提起打算回家,司机马上来接,不过看起来这司机迟到了。 顾志镡见此,趁机提议道:“我正好要过去半山,要不我带你去吧?” 叶天卉:“不用吧,我的司机马上就过来了。” 顾志镡:“我帮你打个电话,司机来了让他自己回去就是了,他既然迟到了,你还能等他不成?” 叶天卉听着,也觉得顾志镡说的有道理。 司机迟到,她就不必等着了,不然这司机以后也没法用了。 况且她如今正需要顾志镡这样一个听众听她讲腾云雾,他既然好心,自己犯不着非要拒绝。 她便道:“我约了朋友,打算去东涌。” 顾志镡:“去东涌吃饭?我对那边很熟,那我也可以带你去,我正好要过去,顺路。” 叶天卉:“真的吗?” 顾志镡:“当然了,正好我小叔有个文件让我送过去,我那文件就在车上呢,我载你过去就是了。” 叶天卉自然觉得不错:“那就麻烦你了。” 顾志镡见她肯上自己的车,自是心中舒畅。 上了车后,两个人继续聊着,顾志镡也看出来了,叶天卉对别的未必有兴趣,唯独对这赛马,特别是她那匹腾云雾实在是喜欢,于是他就特意问起腾云雾,问起赛马,也问起马票。 叶天卉打开话匣子,倒是正经好一番和顾志镡说。 顾志镡其实也是一个聪明人,举一反三,倒是确实学了不少。 顾志镡趁机问起叶天卉考驾照的事来,一提这个,叶天卉有些蔫:“反正大差不差吧,应该能考过吧。” 顾志镡便看出来了,他忙道:“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练车,我的车技还可以,我曾经参加过赛车,教你肯定没有问题的。” 叶天卉看他说得竟然还算诚恳,想着这个人虽然有些势力眼,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坏种,其实还是可以稍微交往一下,当下也就表示感谢。 顾志镡再三保证:“有什么你尽管说,千万不要客气。” 叶天卉:“我知道,谢谢你。” 顾志镡看她颇为友好,借着这好氛围,便也试探着问道:“那……最近你和叶爷爷聊过吗?就……就这件事,你是什么想法?” 叶天卉纳闷地看了顾志镡一眼:“当然聊过了,我们早就谈差不多了,要不然我干嘛来马场。” 来马场? 顾志镡惊喜不已,她是知道自己来马场,所以也特意来的?不是吧? 他几乎不敢相信! 顾志镡:“那,那你的意思是?” 叶天卉:“你怎么突然问起我这个?你怎么知道我们家的事?” 顾志镡忙道:“那天我过去拜访叶爷爷,我爷爷和叶爷爷特意谈过,算是正式的谈,彼我看叶爷爷倒是没什么意见,听那意思,就看你的了。” 叶天卉听着,不免越发纳闷,想着自家的事外人知道倒也不奇怪,也没特意瞒着。 但是这叶老爷子竟然还特意和顾家说,也真是不把顾家当外人。 顾志镡小心看着叶天卉脸色,看她没什么反应的样子,一时也是提着心。 他便试探着道:“那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呢?” 叶天卉淡淡地道:“暂时没什么大想法,反正顺其自然吧,具体怎么选,我还需要再想想。” 这件事,别说外人,就是叶家人,她都不想让那些人跟着买马票了,现在牵扯进来这么一个,她可不想惹是生非。 于是她继续道:“我是做事不靠谱的,未必说得准,这种事情我可不敢害了谁,谁也别指望我就是了。” 顾志镡只以为她自卑,想着她万一由此胆怯了,并不敢积极争取了,那才叫糟糕! 如今少不得安慰她。 于是他便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我至今记得那一日,你纵身一跃,救了那虫仔,我当时看着便想,这竟是天女下凡一般。如今你又入了叶家,身份地位和以往不同,谁还能嫌弃了你不成。” 叶天卉听得蹙眉,心想瞎扯什么呢,别人不嫌弃我,我就一定能赢吗?又不是靠着别人来的成绩,况且如今看,这叶立轸和叶文茵怕不是给她整什么幺蛾子,这一出虚虚实实的,她未必能独赢。 不过她也懒得搭理顾志镡,觉得此人脑子不太清楚,稀里糊涂的,话都说不明白。 顾志镡看她不言语,叹了声:“反正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一切端看你了。” 叶天卉心里想着事,便随口道:“嗯,我知道,希望一切顺利吧。若事情真成了——” 顾志镡听着心里一动:“事情成了,你待如何?” 叶天卉:“自然是皆大欢喜,我入叶家,本就为此而来。” 顾志镡:“!!!” 他惊喜地看着她:“你今天说这话,我便知足了。” 叶天卉蹙眉,不明白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他倒好像比叶立轩更像她的爹,处处为她操心的样子! 顾志镡忙哄着道:“你不要恼,我知道你的心思就是了。” 叶天卉越发纳闷:“我……什么心思?” 她拧眉:“顾生,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我和你也没大关系吧?” 顾志镡解释:“天卉,其实就在昨天,我已经正式和我爷爷说过了我的想法,我爷爷应该也和你爷爷提过了,我妈当然也是高兴,总之这是皆大欢喜的。” 叶天卉越发疑惑:“你的事说给我干嘛?你是在说你和我家联姻的事吗,你干嘛和我说?你不是该和叶文茵说吗?” 这时候,车子已经到了和顾时璋约好的地点,且正好有一辆车子从旁擦过。 顾志镡忙刹车,他着急忙慌的,也就道:“你别恼,文茵那里,昨天我也和她提了,我和她打电话说的,但我也得和你说清楚嘛!” 叶天卉想想也对:“行,咱们说清楚也好,这样我爷爷面前,也是清清爽爽的,省得我爷爷又打什么主意。” 她这么说着,却想起昨晚叶文茵的种种,越发觉得奇怪。 听说这种大好消息,叶文茵不是应该高兴,怎么倒那么古怪的模样,倒像是恨极了自己。 难道她也有别的心思,不想联姻顾家? 顾志镡看叶天卉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也是好笑,他叹道:“行,让两边长辈去谈就是了。” 一时看向一旁:“我小叔好像就让我送这里,我也到了。” 叶天卉:“那你忙吧,我先下车了,谢谢你送我。” 顾志镡白牙一露,冲她笑得璀璨:“不客气不客气!” 一时叶天卉下车,看看周围,约好了要在一家咖啡馆前等着的,她便往那边走去。 走在路上,想起顾志镡如今的殷勤,也是莫名。 要知道往日他对自己多有不屑,今天却如此巴结奉承的样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况且说话含含糊糊,莫名其妙,此人怕不是为叶文茵特意来找自己打探消息的。 也幸好自己还算机警,虽然和他说了许多关于腾云雾的信息,但是关键心思是一点风声没露。 一时又觉得好笑,想着这班际赛的赌约只怕是引了不少妖魔鬼怪,看来这次班际赛自己要早下决断,不然耽误下去,还不一定整出什么幺蛾子。 这么想着,她走到了那约定的商厦处,却是老远就看到了顾时璋,他正用公用电话打电话,和人说着什么。 远远的,他显然也看到她了,笑着冲她示意,便挂了电话。 叶天卉今天心情不错,兴高采烈过去:“你和谁打电话呢?” 顾时璋:“家里侄子。” 叶天卉惊讶:“侄子?你侄子多大了?” 顾时璋并不太想多提的样子:“不小了。” 叶天卉狐疑地看着他,一番打量。 顾时璋:“嗯?” 叶天卉:“你真的只有二十五吗,该不会向我隐瞒年龄吧?你要是三十五了你就直说。” 都有侄子了,而且仿佛很大一个侄子的样子呢…… 顾时璋无奈看她一眼:“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叶天卉却是无辜:“谁知道你到底——” 她这话没说完,顾时璋已经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走,带你去吃好吃的,不许瞎想。我二十五,说二十五岁就二十五岁,回头给你看我证件行了吧?所有证件都给你看!” ************* 顾时璋先带叶天卉去坐叮叮车。 其实之前叶天卉自己坐过几次叮叮车,叮叮车是有轨电车,不会堵车,不过是固定线路,有时候没有直达的线路就不太方便。 如今顾时璋带着叶天卉坐的这辆是有些年头的老车,很幸运上去后竟然有座位。 他拉着她坐在靠窗处,笑着介绍道:“据说这辆车是香江年代最久的叮叮车了,是仿战后型电车。” 其实北京现在的交通工具也都是有轨电车,是以叶天卉对叮叮车并不觉得新奇,不过这辆叮叮车的布置实在是特别,窗框是原木的,座位是藤椅,悬挂了钨丝灯,还有古色古香的机械控制台,看上去原汁原味的古旧。 这电车不同于寻常巴士,叶天卉自然觉得新鲜,在那“哐当哐当”的车轴和轨道摩擦声中,她向窗外看,却见这古色古香的叮叮车穿过繁华的街道,街道两旁高楼大厦,牌匾招牌,街巷行人,有世界最新潮的时尚,也有百年沧桑留下的光阴旧痕。 这叮叮车距离海很近,风吹起来,海浪飞溅到车上,空气中弥漫着海水和咸鱼的味道,竟是别有一番趣味 顾时璋笑着给叶天卉介绍这边的风土人情,他显然是很懂的,遇到一处便会介绍背后的故事,倒是让叶天卉听得津津有味。 到站后,随着一声“叮叮”的声响,叮叮车停了,顾时璋挽着叶天卉的手下了车。 ——不知不觉,叶天卉好像已经习惯他这么领着自己的手了。 走在街道上,她好奇:“去哪儿吃,我都要饿坏了!” 一时又想起来:“你的礼物我给你带着呢。等会,先吃饭。” 叶天卉:“嗯?” 竟然有人不着急要礼物,这还是人吗? 顾时璋和她十指相扣:“先吃饭,等会再给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含笑看着她,他干燥温暖的指腹轻摩着她的小指: “反正你都出来了,我先请你吃饭,如果你不给我礼物,我就把你扣押下来,不许你回家了。” 叶天卉轻哼:“看我不揍你!” 顾时璋笑道:“小姑娘家家的,别整天把打打杀杀放嘴上。” 叶天卉:“我就这样!” 顾时璋便笑,他笑着问:“你对你爹地也这样吗?” 叶天卉想起过去,眨眨眼睛,无辜地道:“只是口头威胁,没真揍他。” 顾时璋越发想笑:“你——” 叶天卉却想起一件事:“对了,我爹地还说了,他说有些男人乍看正人君子,其实是个伪君子,见到小姑娘就不知道想什么。” 她笑道:“好像和你之前说的话有点像。” 顾时璋:“……” 他哭笑不得。 当初就不该心里泛这不该泛的酸,对着叶立轩落井下石,如今倒是一报还一报。 无论如何,那是她今生的血缘至亲,少不得忍着容着。 他耸着好看的眉,笑道:“好了,吃饭啦。” 叶天卉:“吃什么——” 这话说到一半,她便闻到了海鲜的香味。 这是一处不大的码头,不过岸上堆彻了集装箱,沿着码头停泊了密密麻麻的船只,有大邮轮也有不大的渔船,旁边有许多货车排着队过来拉货,更有不少光膀子的工人正在卖着力气卸货。 顾时璋牵着叶天卉的手,穿梭在那来往人群中:“按照政府规划,这边很快就会填海了。” 叶天卉有些意外:“那岂不是就看不到这样的海景了。” 顾时璋笑道:“是,不过又会有新的风景吧。” 叶天卉想起叶家在沙田的那块地,如果也能填海发展,那确实大有可为的,只是政府到底怎么规划,一切都未可知。 这里面利益实在太大,也怪不得叶家要为此痛下血本了。 说话间,他们两个到了临海处的集市,说是集市,不如说是大排档,这里是密密麻麻的烧烤摊,烧烤摊都是挨着海的,靠海的则是各色渔船,人们沿着湿漉漉的踏板走上渔船,去挑选刚从海里打捞来的鲜味。 空气中弥漫着烧烤过的海鲜味,伴随着那滋啦啦的油煎声,听得人直流口水。 叶天卉已经迫不及待了,她摇着顾时璋的手:“要吃要吃,赶紧吃!我们吃什么?” 顾时璋看着她两眼放光的样子,笑道:“走,我们去渔船上挑,挑大的,鲜的。” 叶天卉:“嗯嗯嗯!” 于是顾时璋便领了她过去渔船,这边人气很旺,有些阿妈阿婆的拎着篮子过来挑,因为各样海鲜不同,有大有小,都要眼疾手快,找那些性价比高的。 顾时璋显然抢不过那些阿婆们,不过他可以挑最大的,最新鲜的,那些贵。 最后顾时璋挑了很大的墨鱼,两个大鱼蛋,还挑了新鲜的黄花鱼子,以及一些基围虾,之后又看到另一家渔船的龙虾,干脆要了一只大龙虾。 叶天卉:“好像有点多。” 顾时璋:“我们可以各样都尝尝。” 他拎着滴着水的袋子,牵着叶天卉往岸边走,岸边青石板路都有些湿漉漉的,不过路边的海鲜摊全都是油煎火烤烹炸,好一番烟火气,空气中弥漫着动人鲜香。 顾时璋寻到一处摊子,那摊子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了“陈皮冰糖炖柠檬”和“紫贝天葵炖山楂”等字样,下面还有小字标注“柴火煲”。 顾时璋笑道:“就在这里吧。” 叶天卉已经看得流口水了,哪顾得上哪里,反正他说哪里就哪里。 顾时璋便上前和老板说起,请老板帮着做,给工钱,老板爽快应了,接过来他那些海鲜,帮着料理起来。 两个人便坐在旁边临时搭建的木板桌子旁,要了那紫贝天葵炖山楂来喝,还要了杏仁饼和湖泊核桃。 那饮料果然是现炖的,味道浓郁,酸甜清凉。 顾时璋让叶天卉喝着饮料,他自己则挽起袖子过去要帮忙,叶天卉看过去,黄花鱼子和虾是要炭烤的,已经放在烧烤炉上了。 她好奇:“你会吗?” 顾时璋抬眼,笑看叶天卉:“你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旁边的老板听了,豪爽笑着说:“妹仔,你男朋友很能干,你好福气。” 叶天卉便笑:“那你烤吧,我要火候恰恰好的,不能生了也不能太焦了!” 顾时璋:“好。” 叶天卉便坐在一旁,尝着杏仁饼,喝着饮料,看顾时璋烤鱼。 海边的阳光洒下来,顾时璋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紧实有力的小臂。 他腕骨看上去很是坚实,手握了一个大钳子,娴熟地给那黄花鱼子翻面。 随着炭火的烤炙,那黄花鱼子和虾都发出滋滋的声音,水分被烤出,海鲜的香味也随着炭火被蒸发出来。 叶天卉馋得直流口水,想吃,想吃! 顾时璋抬眼笑看她,道:“是不是很有食欲?” 叶天卉坐在一旁:“嗯!快点啊!” 顾时璋看过去,阳光下的女孩子青春洋溢,斜射的阳光洒在她面庞上,把那睫毛染成了金黄色,也把她的肌肤衬得剔透明洁。 偏生她翘着小腿儿悠闲自得,一股支使人的样子。 他笑得越发无奈,一时给那虾翻了翻面,却是问道:“你知道为什么炭火烧烤的食物特别馋人吗?” 叶天卉:“为什么?” 顾时璋:“我觉得是因为在远古时期,人类能得到的美味就是烧烤过后的野味,在相当长的时间里,炭火和野味的组合就是人类对食物最漫长最深刻的记忆,这些写在人类的基因里,以至于如今闻到这种味道就勾起了馋。” 叶天卉:“……” 她无奈挑眉。 有些道理,但她不想听。 她只想吃。 顾时璋自然看出她的心思,他叹了声:“好了,可以吃了,小馋货。” 叶天卉才不在意他给自己取的绰号呢,反正他干活了,他烧烤了,而她可以图现成,她得到实惠了,就不能计较这些。 她赶紧起身,凑过去,拿了盘子,于是顾时璋便将那烧烤过后黄花鱼子以及虾放到了她的盘子中。 他果然是手艺极好,那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黄花鱼子烤到焦脆。 叶天卉尝了一口,焦香微脆的口感,入口满是鱼子浓郁的甜香,鲜得舌头都要化了。 太好吃了! 叶天卉:“你再烤点别的吧。” 顾时璋却已经拿了纸巾,擦拭了手指,之后坐过来:“让老板烤吧,我也要吃。” 叶天卉:“好吧。” 这时候老板却已经帮他们打理好了那龙虾,把龙虾放上去烤来吃。 两个人吃着烤虾烤黄花鱼子,很快龙虾也烤好了,那大口的虾肉真是鲜香到了极致,叶天卉吃得心满意足。 顾时璋却吃得慢条斯理,从容优雅,偶尔会拿起纸巾来,帮叶天卉擦拭下嘴巴。 此时海风吹来,一眼望去,远处是大片的棚屋,那棚屋的老式拉门颜色鲜艳,映衬着那蔚蓝的天,以及那清澈的海,这一起都是清澈鲜明,这是阳光和海水的气息。 这也是大香江的人间烟火气,有滋有味的人生。 叶天卉满足地享受着这鲜味,也享受着顾时璋对自己的照顾。 突然间,她抬眼,凝视着顾时璋。 海边的天空和海水都是清新鲜艳的,阳光穿透蔚蓝天空洒下来,给这世界涂抹上了一层明丽的暖意。 他逆光而坐,脸上被投了暗影,却让他五官越发轮廓分明,清隽好看。 他乌黑的短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区别于往日的讲究和淡定,倒是显得有些少年气。 她这么看着他时,他显然也感觉到了,墨黑的眸子也定定地看着她,视线相接间,空气中有无声的暧昧在流动。 半晌,叶天卉终于开口:“你烤的黄花鱼子太好吃了。” 他无声地看着她,视线专注而热烈,里面隐隐有些可以称为期盼的情绪。 叶天卉迎着他的视线,笑道:“我好喜欢。” 顾时璋:“嗯?” 他发出的这个字节很低,低沉而温暖,像是从喉咙中滑出的。 叶天卉笑着说:“我看你比我爹地强多了,如果你是我爹地就好了!” 这话说出,顾时璋神情微僵。 之后,他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望着她:“叶天卉,收回你的话。” 他轻轻磨牙:“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给你烤鱼吃。” 第47章 (加更) 这男人实在是个小心眼儿的. 他竟然不高兴了, 还真生气了 叶天卉拉着他的手,轻摇着他的手臂:“别这样子嘛,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有什么好生气的吗……” 顾时璋面无表情, 继续往前走。 叶天卉跟在他身边走, 边走边道:“我是觉得你很好,这是夸你呢!” 顾时璋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什么表情地道:“这是夸我?” 叶天卉看他终于搭腔了,忙眼巴巴地道:“我是觉得你好!” 顾时璋扯唇,一个冷笑:“我为什么要对你好, 我对你细心周到,处处照料, 结果最后竟然换了一句像你爹?” 叶天卉自知理亏:“就是逗逗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当时她那么看着他,心跳得有些快,偏偏他还一直那么望着她,就好像看到她心里去。 她心里一紧, 就下意识这么说了。 顾时璋:“这种玩笑是乱开的吗?” 如果不知道谁是她爹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 无法接受这个类比。 叶天卉:“我知道了,以后不乱说了,你别生我气了,你看——” 她看着西落的夕阳,那夕阳洒在海面上, 她叹道:“天都要黑了。” 然而顾时璋还是有些闷闷的。 叶天卉无奈:“天不早了, 我得回家了。” 顾时璋听这话,凉凉的视线便扫过来:“吃饱喝足, 你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叶天卉:“那你要怎么样?” 顾时璋长指伸展,反握住她的手指,侧首看着她道:“你如果就这么回家,那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握着她的手指,扣得很死,是怎么都不会松开的样子。 所以根本不存在“如果”。 叶天卉:“你要是不原谅我,那就不给你礼物了!” 顾时璋磨牙:“叶天卉。” 叶天卉便笑:“好了好了,不要生我气了行不行,我知道错了,给你赔礼道歉。” 顾时璋依然有些闷闷的样子:“你如果得罪了人,好歹记得低低头不行吗?” 叶天卉赶紧表示诚意:“我知道,我应该哄着你,不该故意气你。” 顾时璋发出一声浅淡的轻叹:“罢了,我不和你一般计较,走吧。” 叶天卉:“干嘛去?” 顾时璋:“你先给你爹地打一个电话,就说我们晚一些回去。” 叶天卉:“啊?” 顾时璋:“我想带你去坐缆车,怎么样?” 叶天卉:“缆车?” 顾时璋指着不远处:“你看那边,有透明的缆车,我们可以坐在缆车上俯瞰整个香江的夜景。” 叶天卉来了兴致:“好!” 她喜欢去体验这些新奇的,现代科技带来的好东西,这些在她那个时代,哪怕是贵为帝王都没办法享受——时代所限嘛。 顾时璋先带着她到了一处电话亭,让她给家里打电话。 他教她道:“就实话实说,如果你爹地问起来,就说我会送你回去。” 叶天卉眨眨眼睛,笑道:“我知道怎么说,放心。” 当下叶天卉便打电话,先打了家里电话,是保姆接的,说是叶立轩还没回家,叶天卉便打了叶立轩办公室电话。 果然很快就接了。 叶立轩:“你现在在哪,回家了吗?” 叶天卉:“爹地,我在外面还没回去,我看到那边有缆车,上了缆车可以看香江的夜景,我觉得风景一定不错。” 旁边顾时璋手插在兜里,安静地看着,看她和叶立轩交涉。 叶立轩:“嗯?你自己?” 他应该很忙,电话里能听到纸张的窸窣声。 叶天卉便道:“我那不是有个男朋友嘛,就让他陪我吧?” 叶立轩:“……” 叶天卉握着话筒,笑看着面前的顾时璋,却是对叶立轩道:“好不好啊,爹地,他既然当了我男朋友,总得让他献献殷勤对不对?” 顾时璋微抿唇,沉默地听着。 那电话机很老了,音效并不好,他又站得过近,可以听到那里的滋啦电流声,甚至隐隐能分辨出叶立轩的声音。 在过去的十几年,他熟悉叶立轩,关系也还可以,不算近不算远,怎么也算一个朋友。 他怎么都没想到,眼下这个从天而降的惊喜,他等了多年的人,竟然恰好是叶立轩的女儿。 电话那头,叶立轩显然是有些不悦的。 于是叶天卉便开始撒娇,哄着,好一番说,终于叶立轩点头了。 点头后还告诉她,必须早点回家,又说尽快抽时间,要见她男朋友。 叶天卉自然统统答应,于是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叶天卉看着眼前的顾时璋,叹:“你看,你非让我打电话,我这个爹地好麻烦,要好一番解释,如果干脆不打,不就没这回事了。” 先斩后奏就是了,事后管他怎么说呢! 顾时璋淡看着她:“你倒是很会哄他。” 叶天卉:“?” 她歪头打量着他:“你这脑子都在想什么?” 顾时璋:“虽然他是你亲爹,可你们之前也并不熟悉,之前你不是很反感他吗,现在关系竟然这么亲近了?” 叶天卉想了想,最后轻哼一声:“因为我很容易被金钱收买,我亲爹给我钱花,给我买马。” 马…… 顾时璋神情便有些难以形容。 他竟然把马给了叶立轩,让叶立轩讨好了她。 叶天卉:“金钱自然是有大妙用的,比如——” 说完,她便拿出来那个精美的包装盒:“给你的,我用爹地的钱买的。” 顾时璋看着那包装盒,默了好半晌,笑了。 他接过来,打开,便看到了里面那腰带和领带。 看得出,相对于她的性子和阅历来说,能挑选出这些也是难为她了,必然是用心问了别人的。 他唇角翘起:“好,这礼物我很喜欢,收了。” 叶天卉:“这不就得了,走吧,我们去坐缆车!” ******** 金属缆车并不算大,一辆缆车可以容纳五六个人的样子,不过这时候人并不多,顾时璋和工作人员说了下,他们可以单独坐一辆缆车。 上了车后,门关上,伴随着那嘎吱嘎吱的声音,缆车沿着钢缆轨道缓缓往上爬,缆车两旁都是树木,郁郁葱葱的。 在那婆娑树影中,隐隐可以看到远处起伏的群山,绵延的海岸线,以及那鳞次栉比的现代化高楼。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洒下,通过缆车玻璃落在缆车里,整个缆车都仿佛沐浴在一片暖红色的金光中。 叶天卉:“这种感觉真好!” 顾时璋看她开心的样子,适才的不快已经散去,他轻捏着她的指尖笑道:“等下的坡度会很陡峭。” 叶天卉却是一脸惊喜:“是吗?快来快来,我要体验一把!” 说着这话,却见这缆车的角度已经变了,果然是很陡,那倾斜度非常大,窗外的摩天大厦和那些树木因为这角度已经仿佛倾倒了,那体验自是不一般。 叶天卉自然不害怕,反而越发觉得有意思。 顾时璋笑道:“我有飞行执照,以后有机会我开飞机带你玩,你一定喜欢。” 叶天卉:“是吗,你还会开飞机?” 顾时璋:“嗯。” 叶天卉:“你会骑马,会开飞机,会烧烤,会种咖啡,那你还会干什么别的吗?” 顾时璋:“还会很多,什么都会。” 叶天卉好奇:“那你先给我说说飞机怎么开吧?” 她连汽车驾照都没拿到,他却会开飞机。 顾时璋:“没什么难的,和开汽车差不多吧,掌握技巧,熟练运用就可以了。” 他又给她讲起来在南非开飞机行经非洲上空看到的情景,原野,沙漠和象群等,倒是听得叶天卉津津有味。 这么说话间,天逐渐暗了下来,他们的缆车也即将抵达山顶。 从缆车中往外看,傍晚时分的大海静谧广袤,摩天大厦的灯火已经亮起,星星点点剔透犹如玻璃水晶一般。 如果忽略身边的缆车,忽略那一切世俗之物,她会感觉她在缓慢飞翔,以一个稳定而规律的轨道轻缓地飞过这个城市上方。 这个城市的夜景仿佛脚底下一幅画,就那么一帧一帧地自自己下方划过。 她满足地叹息:“太好了,果然资本主义的享受非同一般!” 顾时璋听这话,低笑出声:“看你高兴的傻样子。” 叶天卉轻哼:“我傻吗?” 顾时璋:“你不傻,傻的是我。” 叶天卉威胁:“你敢说我傻,我就生你气。” 顾时璋:“我哪敢,我现在很认命。” 叶天卉拉着他的手笑:“反正你得听我的!” 顾时璋挽唇笑:“好,听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温醇好听,倒是听得叶天卉心里一动。 华灯璀璨,可他们坐在缆车中,把这璀璨繁华的都市和这斑驳五彩的山林全都隔绝在外。 一时心里也有些异样,这种感觉很奇妙,就仿佛他们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他们独处一个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中。 叶天卉侧首看过去,视线却不经意间就和他的对上。 他也在看着她。 夜空很暗,但是他漆黑的瞳孔里却有星子在闪耀。 于是她的呼吸仿佛被什么扼住,视线也完全无法移动。 缆车依然在缓慢往上攀爬,两边的灌木丛萧萧而下,远处的山海随之倾倒。 秋风萧瑟间,仿佛洪波涌起,仿佛沧海桑田,光阴流逝白驹过隙,这个世界在轮回,恍惚间千年岁月已过。 只有他们两个,仿佛是这变幻中的永恒,四目相对,胶在一起,仿佛凝固了一般。 良久,他终于俯首下来。 她听到他的喘息声,一下一下的,掺杂着对于叶天卉来说很陌生的什么。 叶天卉的心跳加速,她张口,竟是喃喃地道:“你要亲我是吗……” 顾时璋哑然,之后轻笑。 他将鼻子轻抵在了她脸颊上,用温柔到极致的声音道:“是,闭上眼睛,我要亲你。” 之后,他果然亲了一下。 犹如蜻蜓点水一般,轻落在她唇上。 叶天卉便觉得唇间有丝丝酥麻感,这种感觉很陌生,不过她又很喜欢。 可他已经撤离了,就那么耷拉着眼皮,静默地看着她。 她有些不满,低声嘟哝道:“还要。” 说着这话,她咬了咬自己泛着酥麻感的唇。 顾时璋低笑出声,他用自己的脸轻贴着叶天卉的:“不要急,最美味的佳肴应该一口一口,慢慢来。” 话虽这么说,他却再次侧首,就着她的姿势吻上她,这一次不同于刚才的蜻蜓点水,这一次他试探着撬开她的唇,探入其中。 他单手从后面托着她的后脑处,吻她,吻得缱绻而绵长。 开始的时候叶天卉还觉得新鲜,不过后来,她便感觉他的气息把自己包住,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便下意识用手抓紧了他的衣袖。 顾时璋终于放开她,放开她的时候,他的气息明显不对了,很急促的呼吸,里面有些压抑着的渴望。 叶天卉觉得腿软,手指末梢有些酥酥的,心也急跳不已。 顾时璋抵着她的额头,看着她,用很轻很哑的声音道:“你喜欢这样吗?” 叶天卉想矜持一点说不喜欢,不过在他的目光中,她还是情不自禁说了实话:“喜欢,特别喜欢……” 顾时璋便再次俯首下来,用下巴在她头发上轻蹭,又用唇啄吻她。 只是啄吻,并不深入。 叶天卉喜欢这种感觉,这让她觉得自己在被他用心珍惜着。 *********** 顾时璋送叶天卉回到叶家,远远地便看到门口的保镖,两个人自然没有近前。 顾时璋低声叮嘱:“我在这里站着,看你进家门。” 叶天卉感觉到他眼神中的不舍,提议道:“要不你再亲我一下吧。” 顾时璋看着她微微仰脸,竟然主动要他吻的样子。 心都要化开了。 他怜惜地包拢住她的手:“我是舍不得你,但并不是非要亲你。” 他温声道:“回去吧,我在这里站着,我可以看到你的窗户,到时候你回到家,就冲大门方向招招手,我就能看到你了。” 叶天卉:“好吧,那我走了!” 她也怕被人发现,叶家人多口杂,被人发现难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现在需要在叶家站稳脚跟,在这之前她不想招惹是非。 她赶紧进了叶园,其实也不算很晚,隐约可见各房还亮着灯。 一时回头看,看大门方向,大门方向有两棵樟脑树,山风吹着,老式煤气路灯散发出朦胧的灯光,将那夜晚的树照着了苍银色。 并不见顾时璋的人影。 她微抿唇,却有些浮想联翩。 和顾时璋在一起,总是会想起一些元素,比如夜雨,比如滴漏,比如御书房那位穿了便服的帝王。 她收回目光,在那微凉的山风中回去自己家门。 一踏入客厅,李姐便迎了过来,问起她要不要吃晚饭。 叶天卉本来没什么兴致,也不算太饿,不过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腾云雾,它连连自己床铺稻草都要偷摸吃。 她便多少有了些食欲,当下道:“马无夜草不肥,准备点宵夜吧,清淡一些的。” 李姐一愣,并不明白为什么她和马是什么关系,不过还是去准备了。 叶天卉当下也就先上楼,想着先洗洗,换了衣服。 谁知道上了二楼,便见叶立轩站在露台旁。 廊灯昏暗,落地窗轻软的丝质沙帘垂下,他沉默地站在阴影中,倒像是站了很久。 叶天卉:“爹地,你怎么在这里?你吃饭了吗?” 叶立轩的视线却瞬间落在叶天卉嘴唇上。 他静默地看着,看了半晌,终于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去坐缆车了?” 叶天卉点头:“嗯。” 叶立轩:“吃饭了?” 叶天卉隐隐感觉到不对,便小心地道:“吃了。” 她低声道:“去海边吃的,吃的烧烤海鲜,还挺好吃的。” 叶立轩:“看起来心情不错?” 叶天卉:“嗯……” 叶立轩:“都做什么了,说说吧。” 叶天卉:“好多,我们吃海鲜,他烤了给我吃,他手艺挺好的,然后带我去坐缆车,那个缆车挺有意思的,我还想再坐一次。” 叶立轩单手插在裤兜里,颀长而立,面无表情。 叶天卉这么说着,便想起叶立轩的疑问,便道:“对了,爹地,你让我问的,我问他了。” 叶立轩:“哦?” 叶天卉:“我问了他的年纪,他二十四五岁吧,比我大不了几岁。” 她当然希望叶立轩不要有什么反对意见,尽管他如果反对,她肯定不听的,但是她还是希望不要和他起什么冲突。 所以她尽可能淡化年龄差距,把二十五岁这个数字说成二十四五岁,既没说谎,又减少年龄差带给叶立轩的冲击。 叶立轩微微拧眉:“二十四五岁,这么大了?这年纪也不小吧?” 叶天卉忙道:“也不算很大吧,他看上去挺显年轻的,乍看和我也差不多吧……” 其实叶天卉觉得,有时候他还挺幼稚的,今天耍性子生气的样子太幼稚了。 所以这个男人并不是一直那么稳定成熟。 叶立轩:“好吧,你尽快和他敲定,我要见一见他。” 叶天卉:“我今天过去马场,对班际赛的事有些想法,明天我得找老爷子谈谈,估计一时顾不上这,等班际赛的事结束,我就安排你们见面?” 叶立轩:“好。” 一时叶天卉过去房间了,看得出,她脚步轻快,很有种被教导主任审讯后终于解脱了的松快感。 叶立轩垂下眼来,袖子下的拳头微攥起。 他当然看到了,女儿嘴唇那里嫣红嫣红的,甚至微微浮肿。 她约会了,且被那个男人吻了。 这让他心底有怒浪在翻腾,酸涩几乎无法压抑,恨不得质问她,今晚到底都做了什么,又恨不得把那个男人揪过来痛揍一通,问问他凭什么亲吻自己女儿! 不过他到底压抑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能意气用事。 一个完全没有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性情,也有自己的主意。 她倔强,桀骜,她不按照常理出牌,她野性难驯! 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左右她,也绝对不能强硬管教她。 管教只能让她越发叛逆不羁。 他沉默很久,终于回到书房,摇了一个电话。 “帮我查一个人。” 而叶天卉摆脱了叶立轩的盘问,快步回到自己房间,回到房间后,便跑到窗台去看,然而根本看不到那边有什么人影。 不过她还是打开窗子,抬起手,冲着那个方向挥了挥,虽然这样子实在有些傻。 之后,她便自己甩到在大床上。 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想着今晚的种种,闭上眼睛,回味着,一时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天上飞。 她喜欢顾时璋,喜欢他带给自己的感觉。 她放纵自己,让自己脸红心跳,让自己沉浸在爱情中。 如此想了半晌,一直到佣人敲门,她才收敛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不要去想了,明天还有正事要办。” 第三次班际赛,她要尽快下决断了,明天得去找老爷子好好谈谈。 第48章 第二天一大早, 叶天卉径自过去了叶园主楼,去见叶老爷子。 进去后,听那佣人说老爷子在书房旁的平房中, 她也就径自过去了。 那平房是紧挨着一旁花园的, 有着大落地窗户以及自屋顶垂下来的古罗马式水晶吊灯, 按照叶天卉所知的,叶老爷子好像往日喜欢在这里招待客人。 不过这会儿,晨间时候,大平房中就他一个,半躺在藤木摇椅上, 微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晨阳洒进来, 这老头子背影倒是有几分寂寥。 叶天卉想着, 别看这老头子那么多儿女,但其实各自住在自己的院落里,家里虽然还有几房太太,更有二太太是他当年的红颜知己, 但如今年纪大了,看上去也是各自图谋自己的利益, 都指望着从老头子这里扒拉好处,真心对待老头子的又有几个呢。 她这么想着,突然记起上一世的圣人。 圣人只比她大三岁,即使她出事时候,圣人二十八岁, 也是年纪轻轻的。 他是高高居于万人之上的帝王, 但是后宫寂寥,膝下无子。 叶天卉以前自然知道这些, 但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曾经大昭内忧外患,圣人忧心国事,自然是无暇后宫事。 但是如今重活一世,看着这叶老爷子寂寥的身影,她竟多了几分惆怅的叹息。 所谓高处不胜寒,也许就是这个道理了。 这时候,老爷子却恰好抬头看过来,他好像没太适应晨间的光线,着实看了她片刻,才认出来:“是天卉哪!” 叶天卉笑了:“爷爷,是我,我看你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怕惊扰你,所以没敢出声。” 老爷子招手,笑呵呵地道:“你过来,过来坐。” 叶天卉便上前坐下来,老爷子按了铃,让女佣上饮料糕点等,又好一番嘘寒问暖,问起叶天卉最近在家里适应的怎么样。 叶天卉自然说不错,老爷子道:“再过一段,就是我的七十大寿,到时候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你在大家伙跟前露露面,也好让人知道,我多了你这么好的一孙女。” 叶天卉笑道:“好,等爷爷七十大寿,我们也要好好给爷爷做寿。” 爷孙二人这么聊着,老爷子便提起班际赛来。 既然进入正题,叶天卉便提起来:“爷爷,其实这几日我也在研究班际赛的信息,但我发现,赛马场上瞬息万变,神仙难断头马,我虽精通此道,但也未必敢说一定能赢。” 叶老爷子听着赞同:“你赢了两次班际赛,不代表一直赢,胜不骄败不馁,这就对了,赛马场上如此,商场上亦是如此。” 叶天卉赞同:“马有失蹄人有失算,有时候一个人能赢也是天时地利与人和,若竟天真地以为竟是自己有多了不起,那下一次也就到了输的时候。” 叶老爷子满脸欣赏:“说得好,难得你年纪轻轻,竟有这般心性和见识,我像你这么大时候,可没有你这么稳当。” 叶天卉笑道:“爷爷,我可不敢说稳当,我知道自己的问题,是个直性子,还是需要多向爷爷学习,也多历练。” 她顿了顿,道:“所以关于这次的赌约,我仔细斟酌过后,认为应该变一个花样,以防万一。” 叶老爷子:“哦,你想怎么变?” 叶天卉:“如今大家都知道我赢了两场,不说外面,就是叶家家族中大家都要跟着买马票,可我哪里敢让大家跟着我这样豪赌,若是赢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输了只怕引起不快,所以我想着,必须设法让大家不敢跟注。” 老爷子收敛了神色:“你考虑的有道理。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们叶家子弟万万不可投机取巧,我自会约束家中子弟。” 叶天卉这才提起来:“爷爷,但是即便你下了禁令约束了,大家嘴上不说,私底下还是会跟着买马票的,虽说我也不想让他们买,但如果他们就此赔了钱,那我心中也是不快。” 叶老爷子:“那你是什么打算?” 叶天卉:“所以我想到,这赌约得变个花样,如果爷爷同意,并且二伯那里也没有意见,可以按照新的形式来变。” 叶老爷子听着自然疑惑。 叶天卉这才提起来:“班际赛无非就是后天的那场班际赛了,但是我押下的答案,我打算不在家族中公开,到时候我写在纸条上,并在大家的监督下将纸条封在保险箱中,大家一起监督保管,等到赛马结果出来后,再打开保险箱,看看我的答案是否押中。” 老爷子听这话,那双锐利睿智的眸子便扫过来。 他看了叶天卉很长一眼,才道:“天卉,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不过怎么突然这么想?” 叶天卉听此,自然明白,老爷子何等人也,自然猜到自己的防备心了。 自己明着是防止家族中跟票赌马的,实际是防着叶立轸。 当下她便笑道:“赛马场上风云诡谲,变化难测,我虽懂赛马,能看骑师看赛马也能看天时地利,但是我却未必能算人心。” 老爷子听这话,却是长叹一声。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檀木桌面,喃喃地道:“天卉,你担心的不无道理。” 其实这两日,他也在想这个问题。 叶天卉定下三次班际赛的赌约,第一场班际赛,没有人相信她能押对,大家都在等着看她到底玩什么花样,没有人会采取什么行动。 第二次班际赛大家依然抱着不信邪的想法,所以依然在观察。 况且这两次班际赛时间间隔短,要想不露痕迹地下手并不容易。 但是第三次班际赛可就不一样了。 叶天卉通过前两次的胜利已经向大家证明了她的实力,所以她已经从一个大家观察怀疑的对方,变成了一个切实的威胁。 第三次班际赛如果她依然赢了,那叶家赛马事业板块必然发生大变动。 这牵扯到叶家子弟重大的资源分配,威胁到家族内一部分人员的利益,利益牵动人心,自然有了人心浮动。 便是叶老爷子自己,都不能一定保证比赛的公正性了。 当下叶老爷子沉吟良久,终于道:“很好,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 叶老爷子是雷厉风行的性子,问明白叶天卉打算后,当晚就在大宅饭厅布置晚餐,并让秘书电话通知各房务必前来,若有应酬统统推掉。 于是这晚,大家全都到场,上至几位太太,下到各房孙子孙女全都来了。 叶立轩自然也到了,他应该是才开会回来,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见到坐在老爷子身边的叶天卉,看了一眼,不过并没说什么。 显然他来到正厅前有人已经找他打探过。 毕竟是他女儿,如今就在老爷子身边,都以为他能得什么小道消息,谁知他是根本一无所知。 大家坐定后,茶水点心上来,叶老爷子便开声说话了:“我们一家人聚首一堂,我是要和大家商量下天卉的班际赛赌约一事,今天我和天卉聊起来,倒是有个新想法,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他这一说,大家自然都纷纷恭敬问起来。 叶老爷子便吩咐秘书,由秘书向大家宣布老爷子的决定。 这也是老爷子一向的行事风格,让他老人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家宣布是不行的,必须由秘书来宣布,这秘书就相当于过去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秘书间接宣布,老爷子才更有当家人的气派。 等这秘书讲过了规则后,叶文彬等人自然是失落,如果按照这个法子,要把答案封起来等到班际赛结束再公布,那这一次没有办法跟着沾光了。 不过大家自然也明白,这个法子看起来是最公正的,能防止人为干扰,是以并没有人表示反对。 况且,大家都不是小孩子,谁也不傻,老爷子说让大家提提意见,哪是真听你意见的,就是让你同意的,谁会这么没眼色去反对呢。 叶立轸从旁听着,也是不动声色,笑呵呵地点头:“这个法子好。” 叶文茵听这话,抬头看他,却恰好迎上叶立轸的视线。 叶立轸不动声色,叶文茵却睫毛颤了颤,低头,收回了视线。 叶天卉这个消息宣布后,其实她没看别人,就着意看着这两个人的反应,此时见到此情此景,越发疑惑,这两个人怪怪的,那彼此的眼神有些不对。 不过一时之间叶天卉也顾不上这个人,她还有正事。 这时候老爷子让秘书宣布了详细规则,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叶天卉拿出来一张折叠好的纸。 她对叶老爷子道:“爷爷,我已经在这里面写了班际赛的班次,以及我押下的头马信息,包括头马的名字和编号。” 她这一说,大家都看向她。 薄薄的一张纸,那是折叠起来的,他们完全看不到里面写了什么。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张纸上的信息有多重要。 对于叶立轸等人来说,这是手头掌握的重要家族生意要不要分出去的关键,而对于其它子孙辈来说,大家盼着靠叶天卉的贴士来发一笔小财,显然这张纸上就是他们挣钱的秘诀。 可惜,这么关键的信息已经被折叠起来,隔了那么薄薄一层白纸,没有人能看到。 所有的人目光都异样起来,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谁能想到,有些关系到财富的密码就触手可及,但是大家就是摸不着。 叶天卉在众人各怀想法的目光中,将那折叠好的纸张放到了一份白色信封中,并交给了家庭律师。 家庭律师接过来后,在叶家众人的目睹下,拿来了保险箱,将这白色信封放到了保险箱中,而那保险箱有三把钥匙。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那三把钥匙逐次上锁,于是众人明白,没指望了。 挣钱的贴士这次是不会有了。 财富的密码被封锁,大家看向那钥匙。 钥匙有三把,分别交给了叶老爷子,叶天卉和叶立轸。 要想打开这个保险箱需要三把钥匙同时使用,三把钥匙归三个人保管,自然能最大限度保证秘密不被外泄。 在这种周密的安排下,显然没有人能窥探到保险箱的秘密了。 大家有些失落,不过也慢慢接受了,看来挣钱暴富和自己无缘了。 这时候,家庭会议终于散了,大家抱着各样百味杂陈的心情离开,各自回去自己院子。 叶立轩,叶文茵和叶天卉,三个人自然一共离开。 无论大家怀着什么心思,从叶老爷子接纳了叶天卉又留下叶文茵后,她们两个便同时作为叶立轩女儿的身份存在,于是就成为了别别扭扭的一家子。 从主房回去的廊道并不算太宽敞,三个人并行走显得有些局促,但是两个人并行走,显然冷落了另一个。 于是大家很默契地各走各的,一行三个人鱼贯而行。 叶天卉走在那通道上,看着这花园静谧的月色,叶园修建时想必是花了心思的,自然比不过帝王御花园的偌大气派,但就家庭小花园来说已经是颇有些规模了。 月色洒落,花园幽静,偶尔有蛐蛐细微的叫声。 这么走着时,叶天卉看着前方叶立轩的背影,也看着叶文茵的背影,便开始琢磨了。 也不知道在叶立轩心里,叶文茵这个女儿的分量有多重。 叶立轩显然是喜欢自己,且对自己不错的。 他对自己存有愧疚,是想弥补自己,毕竟自己是他的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他不是什么坏人,当然要疼爱自己女儿。 但是叶文茵也是他一手养大的。 在他不知道真相之前,他也是把叶文茵当成自己亲生女儿看待的,又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她想起那一次自己在前往马场的路上巧遇了叶立轩,当时叶立轩就是去送叶文茵吧,而叶文茵的钻石发卡还落在了叶立轩车上,从这个细节看,这父女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 想到这里,叶天卉对叶立轩的亲近和喜欢便被浇熄了几分。 将军父亲和郡主母亲只有自己一个女儿,他们对自己疼爱有加,且只疼爱自己,但她也不是嫉妒心强到不能允许父母有别的女儿,若能有一个关系要好的姐妹,自然是极好,大家一团和气彼此帮衬。 但是这个姐妹若是那内地养母的女儿,并且这姐妹本就是鸠占鹊巢,害自己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那就另当别论了。 要她以德报怨是不可能的,就这种不甘不愿的姐妹关系,谁稀罕呢…… 叶立轩和叶文茵之间的父女感情难免让她刺眼,这么一来,她对叶立轩自然有了几分小小的恼意。 他固然对自己不错,但是他对叶文茵也不差。 他给自己信用卡让自己随便花,但叶文茵长这么大,得花了他多少钱? 叶天卉在心里轻轻磨牙,想着送给他的那副领带还是不要给他了,这种爹地才不要讨好他,回头她就把那副领带送给顾时璋。 一口气送给顾时璋两副领带,就告诉他这是给他替换的! 她正想着,三房的门厅已经到了,大家进去玄关,李姐已经迎了上来。 几个人各自过去衣帽间换鞋,叶文茵很快换好了,招呼叶立轩道:“爹地今天开了半天会,是不是累了?” 叶立轩温声道:“还好,你呢,今天忙什么了?” 叶文茵便笑了:“我这几天忙着写论文,一直在图书馆,明天我打算去香江大学图书馆,到时候和爹地一起过去学校吧。” 叶立轩点头:“好。” 旁边叶天卉没吭声,就当隐形人。 一时大家上楼,上了二楼就要各自回去房间,谁知道叶立轩却叫住了叶天卉:“天卉,过来我书房一下。” 他这么一说,叶文茵和叶天卉全都停下了脚步,看向叶立轩。 对此,叶立轩并没再说什么,他并不是多话的性子,显然他也不喜欢向女儿解释交待什么。 于是,叶文茵收回了目光。 叶天卉道:“好吧,等下,我换衣服。” 叶立轩:“好。” 叶天卉又道:“对了,爹地,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叶立轩显然意外:“礼物?” 叶文茵也疑惑地看着叶天卉。 叶天卉笑道:“是啊,我给你买的,领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适合爹地。” 叶立轩并不缺领带,显然他有很多领带,不过他唇边还是露出笑意:“好,谢谢你。” 当下叶天卉马上回房拿领带,在走回自己房间时,她眼角余光看到了叶文茵的脸色,看到了叶文茵蹙着的眉,以及若有所思的样子。 显然,对于叶文茵来说,这个爹虽然比不过叶老爷子掌权,也比不过叶立轸未来潜在继承人的地位,叶立轩在叶家企业中并不掌控实权。 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爹。 爹是什么意思,就是血脉的纽带和家庭的传承。 叶天卉和叶文茵还不一样,没有这个爹叶天卉依然是叶家的血脉,但是没有这个爹叶文茵就失去了和叶家的间接联系。 所以这个看似没用的爹对叶文茵来说,自然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况且,现在叶立轩这个爹,只怕已经在叶文茵的盘算中了。 而她正需要一个让叶文茵利用的契机,需要通过一个叶文茵可以利用的渠道将虚假消息传递给叶立轸。 很快,叶天卉换了一声休闲睡衣,那睡衣上还有非常可爱的小熊,她穿上后也觉得自己仿佛可可爱爱的样子,这就是一个乖巧女儿该有的样子。 之后她便拎着那领带过去叶立轩书房了,过去书房的时候,恰好看到李姐上楼。 李姐看到她,笑道:“我上楼查看走廊的灯。” 叶天卉微颔首,没说什么,径自敲门进去书房。 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叶天卉推开门,便见叶立轩正在那里看书。 他一见到她来便放下手中书,显然他在等着她。 叶天卉进去后,首先伸出手来,两只手捧着那领带交给叶立轩:“爹地,给你的礼物,你不要嫌弃。” 叶立轩接过来看了看,之后问:“你确定这真是给我的?” 叶天卉:“当然了!” 叶立轩挑眉:“你给你男朋友,给你以前的好友都准备了礼物,该不会临时把送给他们的礼物挪给我了吧?” 叶天卉倒吸一口气。 虽然她有过放弃给他礼物的念头,但他的想法也太冤枉她了! 她当即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叶立轩:“爹地,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你看看这领带,这是我特意咨询过人家店里的导购,给他们说了你的体型气质,我告诉他们说你是大学教授,文质彬彬气质隽永,成熟儒雅风度翩翩,我说请他们帮忙挑一款领带,他们还问了我你平时喜欢什么风格的衣服,我努力回忆了一番,最后他们给我挑了这一款,你看,他们说这一款最适合你了,特别是在讲台上的教授,显得特别有涵养!” “你看看,这样的领带,除了你,谁还能配得上?” 叶立轩看着叶天卉滔滔不绝的样子,淡淡地道:“可是我脸上褶子能夹死蚊子。” 叶天卉听着,心中发出悲愤的声音,她无奈地看着叶立轩:“爹地,你非要这么翻旧账吗?你这样的话,要不要把你当初怎么残忍地把我赶下车的事讲讲?” 叶立轩顿时头疼,他不想回忆当时的情景。 他忙抬手制止:“算了,不要提了,这件事我们谁也不许提了。” 叶天卉很是无辜地道:“爹地,你这么说就对了,过去的是是非非我都已经不提了。从今天起,我要当你的乖巧女儿,既然这样,那我们父女自然要好好相处,以后遇到什么事,我都得和你好好商量,你就是我的大靠山。” 对于女儿的花言巧语,叶立轩明白只能信一半。 她是个顽劣的小皮猴,小心思很多,她如今说这话,还不知道等会翻出一个什么样的筋斗云呢。 他便淡声道:“天卉,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直接说吧。” 叶天卉:“爹地,你送给我腾云雾,我心里很喜欢,那一刻我觉得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地。” 叶立轩听闻,抬起眼皮,看向女儿。 他知道她说这话是真心的。 她喜欢腾云雾。 他看着道:“你开心就好。” 叶天卉叹了声:“我确实很感动,我开始真切地感觉到,无论这次的赌注我是输是赢,你都会在我背后支撑我,帮我托底,是不是?” 叶立轩听这话,面上有几分动容:“是。” 他低声道:“我说过的话当然会算话。” 叶天卉便垂下了眼睛,她语气有些无奈:“其实这次的班际赛,我并没什么把握。” 叶立轩看着女儿那明显低落的样子,眼神便温柔起来:“这也没什么,很正常,没有谁能一直押中头马。” 叶天卉摇头:“但我其实一直纠结,因为有两匹马,我觉得这两匹马都是大有希望,我只是不敢保证哪一匹,最后我只能闷头选了一匹。” 她长叹了声,继续道:“目前我看中的有两匹马,一匹叫深海舞者,它是阿拉伯马,出生于日本,父亲是美国马王,之前几次比赛都是名列前茅,今年十七次班际赛曾经跑过十一次头马,但是它的问题是,它的骑手是一个经验不足的英国人,且这次明显要高负重。” 叶立轩其实并不太懂马,但是他听到女儿这么说,还是认真听着。 之后问道:“那另一匹呢?” 叶天卉:“另一匹则是英国纯血天际流星,它在三岁前新马期已经表现出惊人的天赋,曾经参加过几场美国重大赛事并且连战连胜,但是它的问题是,它最近似乎精神不佳,上次参加内部赛,只跑了第三名,我已经尽力搜集资料,并观察它的状态,并没办法判断它是偶尔行为还是它本身状态出现了什么问题。” 叶立轩听着便懂了:“这两匹马各有优势,也各有劣势,并不存在什么压倒性的胜利,就算我们人为把它们的条件加加减减,各自列出一个分数,但是赛马场上瞬息万变,一阵秋风吹过一根劲草,一位观众打了一个喷嚏,这些都可能以一个我们想象不到的方式影响着赛场的最终结果,你也没办法确认。” 叶天卉叹:“是的,所以我只能闷头选择一匹了。” 叶立轩听此,没说话。 显然,这是她的秘密,他并没有要问的意思。 叶天卉见他竟然不问,也是有些佩服他的定力。 她只好继续道:“我仔细想过后,终究想着,我不能寄希望于偶然,更不能奢望有奇迹,我应该脚踏实地,选择那匹最稳定的。” 叶立轩听着,多少明白她的意思,她选择了深海舞者。 他神情略顿了下,道:“没关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叶天卉知道他特意略过了这个话题,既然这件事是叶家的秘密,那他作为她的爹地也不想知道。 ……这太有原则了。 不过没关系,她该透露的已经透露差不多了。 她当下也就点头:“是,爹地说得对。” 叶立轩:“其实你还年轻,未来要想有所发展,路还很长,并不急在一时,就算这一次不能成也没什么。” 叶天卉纳闷:“爹地,那你怎么想的,你想让我读书是吗?” 叶立轩颔首:“我自然希望你去读书,我可以帮你写推荐信,直接把你带到英国或者美国去读书,可以上很好的学校。” 叶天卉到那爹地,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略顿了下,才继续道:“但是这些年你一直流落在外,如今回到家里,我也不想又立即把你推到国外去,也并不放心,所以想着如果可以的话,我就把你安置在香江的大学,这几年会一直留在香江任教,这样我也可以照顾你,你的想法呢?” 叶天卉其实有些犯愁:“我不喜欢读书,觉得挺没意思的,不过爹地如果觉得我还是应该上学,那倒是也可以试试。” 叶立轩笑了:“天卉,你母亲聪颖多才,我看你也是聪明机灵,读书并没有什么难的,再说我可以帮你补课,等这次班际赛结束,我们一起试试吧,可以吗?” 叶天卉看着叶立轩,他此时表情温润,眼神殷切。 明明是清隽俊逸的年轻爹地,但是她脑中却莫名浮现出太子太傅那谆谆教诲的肃正脸庞。 她心里抽抽了下,到底是勉强点头:“好吧……” 叶立轩看着叶天卉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笑道:“我会尽快帮你安排。” 之后,他低声哄着道:“你听话。” 这声音醇厚温柔,叶天卉听得心里一动。 她略怔了怔,到底是道:“知道了。” 叶立轩看着女儿这看上去仿佛很乖巧的样子,显然心情也不错。 他唇角弯起,笑道:“让李姐给你准备一杯热牛奶,你喝了后睡觉,这样可以助眠,晚上好好休息。” 叶天卉:“嗯嗯!” 叶立轩:“回房去吧。” 叶天卉和叶立轩说了晚安,走出书房,她感觉叶立轩望着自己的目光都有着别样的温柔。 叶天卉说不上来怎么形容。 他太年轻,而慈爱这个词自带长辈气息,所以她不好用慈爱形容。 但她觉得那目光是温柔包容的,是可以纵容她一切恶劣行径的,是可以永远站在她身后为她收拾一切残局的。 走出那书房的时候,叶天卉突然有一个冲动。 她想问问,如果有一天她做错了什么,害他伤心了,他是不是会生自己的气,再不会这样对自己温柔了。 但到底也只是想想。 他并不是自己的将军父亲,她也不可能那么要求他。 这么想着,关上书房的门,叶天卉恰好看到了李姐,这次李姐手中端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是牛奶。 她看到她显然有些意外:“天卉小姐。” 叶天卉:“这是?” 李姐笑道;“这是……给天卉小姐准备的牛奶,是先生吩咐的。” 叶天卉微颔首,淡声道:“好,放到我房间吧。” ************ 叶立轩和顾时璋约好了这天下午过去拜访咖啡大师卡斯特尔先生。 中午时候,顾时璋打来电话,再次确认了时间,又提起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拜访卡斯特尔先生的礼物。 他笑着说:“我都准备好了,到时候你直接过来就是了。” 叶立轩正忙着记录一个数据,听到这个,随口道:“好。” 顾时璋又道;“我和卡斯特尔先生很熟,你如果忙,晚一些也没什么,我会和他说。” 叶立轩听着,疑惑:“不必了,既然约了时间,我自然会按时过去。” 顾时璋:“好。” 挂上电话,叶立轩想着刚才顾时璋的言语,便觉得顾时璋今日不同于往日,有些过于殷勤了。 他蹙眉,觉得莫名,不过这时候助理过来找他提起试验报告,他也就不再去想了。 一直忙到了下午时候,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径自开车过去约定的地点,一下车便看到了顾时璋,他倒是来得早,手中提着一个精贵的纸袋子站在那里。 叶立轩:“你近日很闲?” 说着这话,他的视线便落在顾时璋领带上。 顾时璋的领带,分明和自己是同一个品牌,且都是斜纹真丝的,只是颜色和花纹略有不同。 这对于注重细节的讲究男人来说,已经是一次略有些尴尬的撞衫了。 顾时璋自然也注意到了叶立轩的领带,他在片刻微妙的沉默后,便露出笑来,一个难以形容的苦笑。 不得不说,这位挑选者也是花了心思的,每个人的领带风格都和本人很搭,单独看,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凑在一起,那种同品牌同材质且分明是同一个设计师的风格相似感,实在是有些难以言喻。 此时此刻,他还能说什么,只能笑着对叶立轩道:“很巧是不是?” 叶立轩抬手,修长的指尖落在自己领带上,他很有些矜持地道:“这是我女儿帮我选的。” 顾时璋:“你女儿的品味和我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这一说,叶立轩直接一个不悦的眼神过来。 顾时璋马上闭嘴:“我不该这么说,唐突了你女儿,我道歉。” 叶立轩微挑眉。 他想起那一日,他和顾时璋站在张林记,恰好看到外面的叶天卉,那时候顾时璋也看到了。 显然那时候顾时璋并不知道那是他的女儿,但顾时璋仿佛也是关注到了的。 他对自己女儿有些兴趣。 这认知让叶立轩心里涌起不舒服的感觉。 他凉凉地看着他:“时璋,我女儿之前一直生活在大陆,你可能不知道,大陆风气比较保守,和香江完全不同。” 顾时璋:“嗯,我前几年曾经去过大陆旅行,对那边的情况也算了解。” 叶立轩:“我之前一直不曾照顾过她,如今她回到我身边,我自然要好生为她打算。” 顾时璋:“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一时他仿佛不经意地说:“你和你女儿相处得如何?应该还好吧?” 叶立轩微挑眉。 顾时璋意识到了:“怎么?” 叶立轩轻叹:“想起她就头疼。” 顾时璋:“……” 他指尖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领带,想到今天自己怎么精心挑选了搭配的西装,怎么仔细佩戴好,就这么精神抖擞出门。 结果—— 就看到了叶立轩类似款的领带,想都不用想,人家一口气买了几条,送了爹地送男朋友,这人情全都被她打包搞定了。 她确实很让人头疼。 但也没办法,她就这样,只能认了。 叶立轩却道:“说实话,我必须承认,我女儿不曾养在身边,我看着如今的她也是头疼。” 顾时璋:“头疼?” 叶立轩颔首,叹道:“她性子实在恶劣,诡计多端,财迷心窍,不学无术,野心勃勃,粗俗暴力,我有时候也摸不透她的心思。” 哦…… 顾时璋挑眉看向叶立轩,神情中有一丝不敢苟同。 她有恶劣到这种地步吗? 叶立轩继续道:“不过想想这是我的亲生骨肉,也只能自己受着了,谁让我生了她,又不曾教养她,我认了。” 顾时璋:“你这么说,倒是让我好奇了,等哪天我见见可以吗?” 叶立轩那眼神顿时沉了下来。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顾时璋一眼:“你什么意思?” 顾时璋无辜:“我没别的意思——” 叶立轩淡声道:“时璋,作为长辈,你这样说话不合适吧?” 顾时璋:“……” 他苦笑一声:“没别的意思,只是你如今父女团聚,作为朋友,我自然为你高兴,又想着你上次和你女儿有些矛盾吧,我想着现在的小孩子不同以前,一个个都很有主见,只怕是未必听家中长辈那一套,所以关心下,免得你们父女之间又轻易起了什么冲突。” 叶立轩:“你说得也有道理,比如你家侄子志镡,他那模样倒是不错,但是性情实在是幼稚,他便是追在我女儿身后跑,我女儿好像也不太看得上。” 顾时璋挑眉:“我侄子?志镡?” 叶立轩颔首:“就前两天,我女儿从马场出来,她过去和男朋友约会,结果你侄子遇到了,眼巴巴非要送我女儿过去,我就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什么?” 他这话一出,顾时璋那神情就不太对了。 他看着叶立轩:“是吗?你女儿和男朋友约会,志镡送她去的?” 叶立轩:“对,听我女儿提起,好像是这样。” 顾时璋略沉默了下:“志镡不是要和文茵谈吗?” 叶立轩:“谁知道呢,只是两家老人家提,也不一定非要他们两个谈吧,其实还是看他们自己的意思,你也说了——” 他淡淡地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主见,也倔得很,我们这一代人是理解不了这些年轻人的,是不是?” “我们这一代人”…… 顾时璋明明白白接收到了叶立轩的暗示以及排斥。 那意思很明白,你,还有你侄子,离我女儿远点。 叶老爷子将祖辈基业发扬光大,在这大香江创下一番事业,那自然是有大谋略的枭雄,不会在意些许小女儿心思,在他眼中,子女婚姻都是筹码,都是可以周密盘算的,是以对于和顾家这门亲事,叶老爷子自然势在必得。 但是叶立轩不一样,叶立轩生在富贵之家,但也不是没吃过苦头,他在美国留学期间也曾勤工俭学,他是能享得富贵也受得贫穷的人,他也并不在意那些家世钱财。 早些年曾经有一位国外富豪对叶立轩颇为上心,展开追求,叶立轩根本不为所动。 时至今日,他更不想拿自己女儿的婚姻做筹码。 他越发苦笑一声,很无辜又无奈地道:“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确实现在的孩子都很有主见,在谈朋友这方面也不会受长辈拘束,凡事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想法,做长辈的也不好横加干涉吧。” 说完这个之后,他又小心翼翼地找补:“不过呢,你女儿应该听你的,你总归是为了她着想。” ************ 傍晚时候,叶立轩回到家,一路上,他眉心一直微蹙着。 一直到回到家,换了衣服鞋子,过去洗浴间洗澡时,一阵凉意陡然袭击他的后背。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紧攥着那喷头,静默了半晌,之后关了水源,扯了毛巾快速擦干,顾不上身上残余的水分,快速拿起电话,摇了一个电话号码。 拨通后,先听了那边查的情况,显然一时半刻并没有什么进展。 这么听着,他神情泛冷,一字字地道:“直接查顾时璋——” 他略顿了顿,才道:“他交了女朋友,查他女朋友的身份。” 第49章 而就在此时此刻, 隔着一道走廊的另一处房间,叶天卉正和顾时璋煲电话粥。 顾时璋问起她的班际赛情况,叶天卉也就大致提了提。 顾时璋却凉凉地道:“你都没和我说过。” 叶天卉意外:“是吗?可你也没问啊!” 顾时璋轻“呵”了声:“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和我在一起只想着吃, 正事瞒得密不透风。” 叶天卉越发惊讶, 很不能理解:“可是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难道我像是没事给你念叨这些的人吗?” 出去约会,就谈谈风花雪月,为什么要提这些? 顾时璋:“你只是不信任我, 不想和我提罢了。” 就像生在原野的一只鹿,它看起来温驯乖巧, 睁了清澈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你, 仿佛你是它的唯一。 其实它可以转头就跑,临走前还要尥你一蹶子! 叶天卉无奈:“你不要动不动把问题上升化,动不动给我扣高帽子,你这么说我, 那你呢,你和我提什么了吗, 你和我说过你的事吗?你不和我说我逼着问你了吗?” 顾时璋一时沉默。 他试探着说:“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 叶天卉却干脆给他扣回来:“我没什么需要问你的!” 顾时璋:“……” 叶天卉直接躺倒在柔软的沙发上,欣赏着窗外的美景,懒洋洋地道:“时璋,我还小呢,人生还很长, 我们暂时不打算结婚, 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我只需要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就可以了。” 这倒是真心话, 她不想关心顾时璋到底什么身份背景。 不是她傻到谈了恋爱都不知道男朋友到底多大,而是她不关心。 顾时璋是谁,是那个阳光充足的午后,自马厩中走出的男人,他身上有着昔日帝王的气质,带给她莫名的熟悉感,但是却又不必让她心生防备以至于处处谨慎。 这对她来说,是恰到好处的一个人,恰到好处的一场恋爱。 若是知道顾时璋的爹娘长什么样兄弟姐妹是什么性情,再来一场姑嫂公婆儿媳妇撕扯,那就无趣了。 叶家这一摊子事够她操心的了,她没必要涉入另一场豪门八卦阵。 顾时璋听这话,那语调便沉了下来:“哦,你果然只是想和我玩玩,根本不想负责任了?” 叶天卉:“我当然是认真的,我是那种玩弄感情的人吗?” 顾时璋:“你不是吗?” 叶天卉:“你不要这样,我发誓,我现在对你肯定是认真的,我是在正经和你谈恋爱,绝对不会三心二意,但你要知道,不是每一场恋爱都最终走向婚姻,我不能保证别的,是不是?” 在她的上辈子,寻常女性都是要成亲的,成亲生子,这是正常路子,但是她没有,她二十五岁不嫁人不生孩子,但是没有人说她什么。 她的将军父亲在世时,尽力地保护着她,为她撑起一片天,哪怕将军父亲没了,她的郡主母亲也给予了她莫大的支持,当然也有她的赫赫功绩,让她有底气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重活一世,她虽然觉得自己也可以考虑过不同的人生,可以迈入婚姻,甚至可以尝尝拥有自己血脉的滋味,但她觉得不用着急。 这一世的人生还很长,她犯不着太着急忙慌。 她叹了声,补充说:“至于其它的,等以后我大一些,我们都想定下来的时候,如果我们还觉得对方合适,那就再谈结婚的事?” 顾时璋声音很凉:“叶天卉,你就是没心没肺。” 叶天卉无奈:“你怎么这样,我以前没看出你是这样不洒脱的人,难道我让你亲了一下,我就得许诺你一辈子?要不这样吧——” 顾时璋磨牙:“怎样?” 她提议道:“我再亲你一下,我们扯平了可以吗?” 顾时璋:“……” 电话里瞬间陷入了沉默。 男人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很沉,很慢。 叶天卉她可以感觉到那如山一般的压抑感,这让她也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有些心虚,但更多是无奈:“那你到底要如何?” 顾时璋却在这时终于开口:“不用了。” 之后,他用平静到有些刻意的声音道:“对了,那天你和我出来玩,我记得你说让家里司机送你过去,后来呢,司机知道我们约会的事吧?” 叶天卉:“不是司机送的。” 顾时璋:“哦?谁?” 叶天卉:“哎呀,就是一个——” 她其实不太想提,免得顾时璋多想,不过他都问了,到底不想隐瞒他什么,便承认道:“就是那个顾志镡啦!” 这话说出,电话中有一段微妙的沉默。 之后,顾时璋才道:“哦,是他,为什么让他送?” 叶天卉:“他说他顺路,既然顺路那就让他送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顾时璋:“你之前不是讨厌他吗?” 叶天卉:“我讨厌的人多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或许打着什么鬼主意,随便他就是了,我又不傻,不至于着了他的道。” 谁知道她说完这话后,顾时璋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显然,他的情绪不高,估计是生她气了。 这让她有些低落,一时想起上辈子的那个何清叙。 何清叙那么热烈地对她表达爱意,她也觉得何清叙很好,都已经和郡主母亲说好了,以后就嫁何清叙。 然而何清叙转头就娶了别人。 她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是难免有些伤心。 没什么缘由,她被人家背叛了,高傲让她并不想知道什么理由,背叛了就是背叛了,哪怕他有一万个为难,那也是背叛了。 她并不会原谅背叛她的人,但也不会去为了这种情感的背叛而彻底推翻那个人的人品。 其实事到如今,她多少猜到了缘由,只是无法证实罢了。 此时此刻,听着电话筒中传来的那呼吸声,她到底是道:“这么不高兴?” 顾时璋用很低的声音道:“也没什么,只是有些难过。” 叶天卉的心便软了,她轻叹一声:“我该怎么让你不难过?你这样子我也不好受,是我的想法错了,是吗?” 她也有些茫然。 顾时璋听她这么说,反而笑了下。 那一笑,却是包含了很多,譬如无奈,譬如认命,譬如惆怅。 再次开口,他用很低沉,但是很温柔的声音道:“天卉,我是有些不高兴,确实有些失落,不过你今天和我说的这些,我能理解,也能接受。你毕竟还小,又刚刚认祖归宗,家里必然对你有些打算,我也不该——” 他顿了顿,才道:“不该想着早早束缚你,所以我认同你的话,我们可以慢慢来,我不着急。” 叶天卉只觉那声音实在温醇动人,犹如潺潺流水一般,倒是唤起她往年的一些记忆。 那些在金戈铁马的奔波中被她慢慢封存的记忆。 她便低声道:“其实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并不是对你有什么提防……我觉得你挺好的,我认识的其它人都没有你这么优秀,你对我最好了……” 说着说着,突然鼻子发酸,她喜欢他,并不想失去他。 但她一时并不知道该怎么去挽留。 顾时璋却是轻笑了下,仿佛很轻松地道:“也没什么,我能理解,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了,就像你说的,慢慢来就是了。” 叶天卉很轻地“嗯”了声。 顾时璋便笑着转移了话题:“对了,忘记说了,你送我的皮带很好,我已经用上了,领带我也很喜欢,今天正好有事出门便佩戴了,很适合我。” 叶天卉:“是吗?你喜欢?” 她便想起今早,爹地也戴上了领带,看上去他也很满意。 看来她挑选得不错,大家都喜欢。 顾时璋颔首:“嗯,是很好,你怎么挑了这么合适我的领带?” 提起这个,叶天卉多少是有些成就感的,她笑道:“我当然是问了柜台工作人员,他们给我介绍的,我挑了好几件呢!” 顾时璋不动声色:“哦?不光送给我,还送给别的男人了?” 叶天卉也不好直说,便含蓄地道:“因为我爹地的钱嘛,不花白不花,反正我买了好多礼物,别的我随便选的,唯独领带,我可是花了心思。” 只有爹地和顾时璋的花了心事,不过在顾时璋面前,还是不要提爹地了,不然谁知道这男人是不是小心眼呢。 顾时璋听她这回避的语气,了然。 他再次摸了摸那领带,想到这是花了叶立轩的钱,似乎他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挑剔或者酸涩什么。 他应该庆幸,至少,她还是挑了不同花样的,看起来对每个人的礼物都是用心了的。 她就算一口气拿两个完全一样的,他还能真和她计较不成? 他想起叶立轩对叶天卉的评价,恶劣,诡计多端,财迷心窍,不学无术,野心勃勃,粗俗暴力…… 其实他叶立轩这才哪到哪? 两辈子了,他摊上叶天卉这种人,还不是得认命? *************** 第二天就是第三场班际赛,叶天卉多少感觉到叶家的氛围和以前有些不同,她的一举一动应该都有人关注着,各子弟也经常过来找她聊天,言语小心翼翼,但却存着几分试探,显然指望从她这里探听消息,她自然是滴水不漏。 对于这次的班级赛,她既然已经存了心思,设下了局,如今不过是坐看结果罢了。 不过她做事喜欢从长远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叶立轸和叶文茵勾结起来,终究让人看着心烦,要想给叶文茵致命一击,那必须釜底抽薪。 她叫了司机出街,不过到了街道上后便让司机自己回去,她自己在街道上乱逛。 逛了约莫半个小时,买了一些老人用的补品,摸脸油雪花膏什么的,又买了治疗腰酸背痛的膏药,最后还买了小孩子的几本书——上次她过去寮屋,看到小鱼儿旁边书桌上放了几本连环画,是旧的。 总之买了不少,之后才提着过去寮屋。 现在天冷了,寮屋的门窗都用破棉絮旧报纸堵住,曲折弯转的石板路旁是东一根西一根的竹竿,都用铁丝给绑住,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衣裳,嘀嗒着水。 从那衣裳可以看出,这里的人都陆续上工了,且有些年轻人的衣着已经添了几分时髦的港味,看来陆续开始融入这里的生活。 叶天卉找到江凌枫家的寮屋,正好看到江凌枫阿婆正晾衣服,旁边小鱼儿帮忙。 小鱼儿先看到叶天卉的,她眼睛一下子亮了:“天卉姐姐,天卉姐姐!” 江凌枫阿婆也顿时看到了,便笑起来:“天卉来了,快进屋坐——” 一时又喊道:“阿枫,天卉来找你了!” 叶天卉上前笑着拉住小鱼儿的手,又和阿婆说话,这时候江凌枫出来了。 江凌枫穿着一身西装,簇新的,一看就是新做的,那西装看着也算有模有样。 她好奇打量,他生得高而瘦,背脊挺得也直,双眸幽深好看,但那是有些过于狭长锋利,眉骨那里也略显紧促,不过现在穿了西装,眉毛可能也略修整过,整个人就看着不一样了。 甚至连那斜长的双眸都是略往上飞的,倜傥多情,少了几分穷困的局促,却多了几分花花世界的舒展。 叶天卉便笑了:“还挺好看的!” 她这一说,江凌枫便略显局促地抿了抿唇:“不要取笑我,我是才从片场回来。” 说着,他有些用力地抹了抹自己的眉:“他们给我剪裁过眉。” 叶天卉忙阻止:“我觉得你这样很好啊,比原来好,我都没看出,你这样的放在香江电影中,那必须是一代风流少侠!” 江凌枫脸都红了:“哪有。” 小鱼儿却很开心,她迫不及待告诉叶天卉:“我哥哥要当演员了!” 演员? 叶天卉好奇道:“你是得到什么好角色了吗?” 江凌枫:“不要听小孩子胡说,你进屋,我详细和你说。” 阿婆:“阿枫,你给天卉倒茶,我来做饭,都快做好了,等会留天卉在这里吃吧。” 一时又对叶天卉道:“天卉,你别嫌弃,都是家常饭。” 叶天卉笑道:“阿婆,那我就不客气了,等会尝尝你的手艺。” 一时江凌枫领着叶天卉进屋,小鱼儿也高兴跟进去,叶天卉便将自己带的各样礼物拿出来。 江凌枫蹙眉:“怎么又破费,阿婆和小鱼儿说了,上次你过来就给我们带了很多礼物,那些都太贵重,这次又带。” 叶天卉道:“我把你当朋友,当朋友的话,就不要想太多,我现在认祖归宗,手里有我爹地的副卡可以刷,我买了我高兴,我送给小鱼儿和阿婆礼物,我看着她们高兴我也高兴,你如果非要和我客气,或者嫌弃我伤了你自尊,那我也没法和你交往了。” 江凌枫听这话,便懂了:“我明白了。” 叶天卉:“说说你吧,怎么突然这装扮了,你是得到什么好机会了?” 江凌枫这才提起来,原来他在片场跑龙套,给人当武打替身,结果在拍摄一个镜头的时候,那个导演的朋友正好来片场探班,看到了他,对他非常满意,要挖掘他去拍一部武打戏。 提起这个,江凌枫眼中带了几分笑:“这位导演可是知名大佬,如果这次我真能得到机会,那我说不定就能当演员拍戏,这样我就多挣一些钱了。” 叶天卉听着也是意外:“竟然有这么好的机会,那你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练习,说不定过几天你就成大明星了,就像李小龙那样!” 江凌枫:“那些太遥远了,我也不敢想,我现在就想着能拍戏挣钱,挣了钱以后我们就有希望搬出去这里,住大房子了。” 说这话时,江凌枫阿婆正好进屋,她满脸骄傲,笑着说:“祖宗保佑,我们阿枫真是出息了!” 小鱼儿从旁托着下巴,也是高兴:“等我哥哥挣了钱,也要送给天卉姐姐礼物!” 她这一说大家都笑起来。 叶天卉:“小鱼儿越来越可爱了。” 小鱼儿明显比原来开朗了许多,小姑娘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饭菜是家常便饭,不过阿婆特意做了一份白斩鸡,搭配了青菜米饭以及一些卤水菜,吃着倒也可口。 吃过饭,叶天卉陪着阿婆和小鱼儿聊了一会儿天,看看时候不早便要离开,阿婆见此连忙让江凌枫送叶天卉。 小鱼儿见此,蹦起来也要送,却被阿婆按住了。 两个人走出那寮屋,走在狭窄的青石板街道上,路边都是挨挨挤挤的寮屋,这家狗叫那家孩子哭的,还有油锅里发出的“噼啪”声,以及电视剧声音,倒是热闹得很。 江凌枫:“我们家午餐简陋,委屈你了。” 叶天卉笑了笑,回首看,寮屋窗户里透出来的昏黄灯光,想象着里面的温声笑语,笑着道:“我觉得这样很好,全家一起使劲儿,充满希望。” 她望向江凌枫:“你一定能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叶家的房子自然是宽敞明亮,里面是豪华的家具,精美的餐具以及奢侈的食物,可是到底少了几分烟火气,没有什么家庭的温馨,有的都是豪门八卦阵。 她喜欢江凌枫的阿婆,也喜欢江凌枫的妹妹小鱼儿。 这种喜欢,就像在无数个黄昏,她勒住缰绳,回首瞭望那遥远的村落,却见那边炊烟袅袅。 那是不属于她的另一个世界,是她羡慕的,但也是她从一开始就自己选择放弃的。 江凌枫侧首看她:“你最近怎么样?还算顺利吗?” 叶天卉道:“谈不上好或者不好,就这样吧。” 说着,她也没有隐瞒,把自己在叶家的情况大致说了说:“反正在这种家庭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若不努力计算别人,那就要被别人踩在脚下,现在我争取赢了第三次班际赛,我就能爬上去,站在高处,到时候只有我踩别人的份,万没有别人欺负我的道理。” 江凌枫沉默地看着她,灯火阑珊中,他看到她眸中含笑,却神情清冷。 他一直都知道她,就像他知道自己。 因为从淤泥中爬上来,所以要努力,要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往上爬,只有爬上去才能活命,才有机会得到更多。 只是叶天卉所说的,到底是另外一个世界,他不懂,他也帮不了她多少。 于是他在良久沉默后,终于道:“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叶天卉轻笑:“凌枫,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找你,确实有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帮忙,只不过看你现在的情况,专心演艺事业,我也怕耽误你了。” 江凌枫一听便明白了:“其实没什么,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不用多想。” 之后他解释道:“我现在虽然在演艺圈,但是这个圈子里也很难说,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还是得有靠山,不是别的,就说我当武打替身,更是要败山头,要跟对大哥,而且我现在和以前的兄弟也都有联系。” 叶天卉听这话也就明白了,香江演艺圈比她以为的还闹腾。 他哪怕去拍戏,有些事该沾手的还是得沾手。 大香江就是这样,一个大染缸,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当下她也就不客气了:“我想找一个人,其实并不是什么难的,我随便让谁帮我找都可以,但是因为关系到一件要紧的事,我不希望叶家知道,也不希望走露风声,所以对我来说,你是最稳妥的。” 江凌枫:“找什么人,你告诉我。” 叶天卉:“那个人是一个蛇头,在元朗郊区一带活动,人称李三。” 江凌枫:“好,我帮你找,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叶天卉笑了:“不着急,关键是一定要小心,万万不可走露了风声。” 江凌枫:“我明白。” *********** 将找李三的事交给江凌枫,叶天卉倒是放心的,毕竟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叶家人并不会注意到这么一件小事。 显然,如今叶立轸和叶文茵的心思都在第二天的班际赛上。 于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叶家的氛围就很不一样,就连李姐都感觉到了,照料早餐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 饭桌上摆着一整套精美华丽的瑞典瓷器,早餐花样繁多,中西结合,有水果挞,干蒸烧卖,萝卜糕,虾饺,也有刚出炉的英式司康饼,以及苏格兰面包。 叶立轩,叶文茵和叶天卉都静默无声,低头吃饭。 正吃着,叶天卉突然听到叶立轩道:“早餐可以多一些花样。” 他这么一开口,叶天卉叶文茵全都停下动作,抬眼看过来。 叶立轩手中拿了刀叉,姿态优雅。 他开口道:“我是说天卉,天卉每天早上都要吃油条。” 叶文茵默默地看了叶天卉一眼,便重新低下头。 叶天卉看看自己盘子里被切成段状的油条:“是啊,我觉得这个吃起来很香。” 在香江,他们把油条叫做炸油鬼,并不好听的名字,不过味道却很好,她喜欢。 叶立轩:“也不要总吃,你现在还在长身体吧,要多样化补充营养。” 叶天卉:“……” 她闷闷地道:“我什么都爱吃,不偏食。” 心里却想,他越来越像太子太傅了。 叶立轩:“每天晚上喝牛奶了吗?” 叶天卉:“喝了。” 叶立轩颔首:“昨天你的体检结果出来了,我看了看。” 叶天卉惊讶挑眉。 前两天确实参加了一个什么体检,但是她并没在意。 她疑惑地看着叶立轩:“怎么了,我生什么病了?” 这话一出,叶文茵的视线马上扫过来。 叶立轩道:“没有,只是我觉得你可以增加一些营养。” 听这话,叶天卉看向一旁叶文茵:“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没病呢。” 叶文茵瞬间脸上泛起狼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立轩:“天卉,不要转移话题。” 他这么说,叶文茵张了张唇,想为自己讨回公道,但又仿佛没什么好说的。 叶立轩的意思很明白,他只关心他要问的问题,至于其它的只是小儿女的口角,他忽略了。 叶文茵略僵了下,只能低下头继续吃饭。 叶天卉低声嘟哝道:“我怎么转移话题了……” 叶立轩:“明天家庭医生过来,会帮你制定一个营养方案,也会为你配置科学的一日三餐。” 叶天卉眉毛顿时打结:“意思是那医生还得管着我吃饭?” 叶立轩:“不是管着你,是给你科学合理的建议。” 叶天卉听这话,倒是沉默了好一会,最后终于喃喃地道:“敢情我还有了皇帝待遇?” 她上辈子当皇帝的就是这样,她觉得很可怜,一度她很同情即将当皇帝的圣人。 叶立轩:“先吃饭吧,明天再说。” 很快,早饭吃完了,叶天卉回房换上了大衣,现在天气越发凉了,得穿大衣了。 她换好衣服下楼,准备过去主屋,今天她得跟着老爷子过去跑马地看那场班际赛。 下楼时候正好看到叶立轩,他穿了一身毛料西装,看上去持重贵气,手里捏着一把钥匙,看到她下楼,那视线便看过来。 看样子是在等她。 叶天卉:“嗯?” 叶立轩:“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叶天卉听这话,笑了,她好奇地打量着他:“你竟然是在担心我吗?” 叶立轩眼神很是无奈:“好好说话行吗。” 叶天卉:“我就纳闷了,你既然担心我,那为什么大早上非要给我添堵呢?就不能让我心情好一些吗?” 叶立轩:“你的生活习惯难道不该调整吗?” 叶天卉:“我高兴,我乐意。” 叶立轩:“……” 他深吸口气。 他可记得,前几天她还一脸乖,结果转头就开始呛他了。 叶天卉看着他那无可奈何的样子,便笑道:“算了你不要多想了,你赶紧去上课吧。” 他今天有两节课。 叶立轩挑眉:“真不用?” 叶天卉叹:“看你这担心的样子,难道你担心我输了赛马,当场气得哭鼻子丢你人吗?” 叶立轩:“我是怕你一气之下挽起袖子开始揍人。” 叶天卉:“嗯?” 她之前曾威胁要揍他,他显然记着。 叶立轩叹了声,很无奈地道:“你把人揍坏了,你这种小抠门,舍得自己出钱吗,还不是让我出钱赔人家。” 叶天卉:“……” ********* 在叶老爷子带领下,叶家绝大部分人马都随着过去跑马场,一时车队浩浩荡荡。 显然马场负责人也没有想到,这么一场普通的班级赛,竟然引来了叶家的全班人马。 叶家是马场的顶尖贵宾,当下自然是倾尽全力尽心招待,叶家人占据了贵宾席的大部分席位,几乎等于包场了。 家庭律师自然也跟随前往,而那个众人瞩目的保险箱,则放在了叶老爷子身边的座位上。 坐定后,自然不少人的目光全都不自觉地看向那保险箱。 事实上自从这保险箱上锁后,不知道多少人试着琢磨这保险箱,毕竟这里面就是财富的密码。 叶家的子女不缺大钱,也不缺随手可以花的小钱,但却仿佛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钱,比如叶文彬,他在外面养着那小明星,难免就琢磨着多弄一些钱来,这样在外面花着也阔绰。 而就在这种打量中,有些人的眼神是不太一样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叶家已经有人知道了这个秘密。 叶文彬轻轻攥紧了拳头,他便是那其中的一个。 毕竟叶家只有那么大,虽然分别住在各房,但是大家还是几步路的距离,有时候走在花园里,谁家说话大家多少都能听到一些,一来二去,叶文彬获知了这个秘密。 当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他便押下了重金,他想赢,想挣很多钱。 如果他手头能拥有更多自由自主的钱,那他就可能摆脱叶家,出去住公寓,和自己的心爱之人逍遥自在,这是叶文彬的美好打算。 他抬起眼,看向场上众人,他明白大家脸上不露行藏,但其实除了自己,还有人知道了这个秘密。 也许是自己身边的好兄弟,也许是手握家族权利的二伯,当然也许是不问世事的二太太。 对于家族的纷争,他并不太想知道,他只想借机挣一些钱。 叶天卉坐在老爷子身边,她自然感觉到了大家各怀心思的目光,一时抬起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叶文茵。 这时候叶文茵也恰好看过来,四目相对间,叶天卉清楚地感觉到了叶文茵眼中的探究和防备。 以及一些笃定。 显然,她对于这场班际赛的结果是成竹在胸的。 叶天卉轻笑了下。 叶文茵微微拧眉,眸中有了几分怀疑。 叶天卉便不再看她,这时候班际赛正式开始了她的视线移到场上。 却见一切准备就绪,铃声响起,几匹马直接从闸门中飞奔而出,以让人炫目的速度飞奔望向。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赛场,却见跑到最前面的赫然正是深海舞者! 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一旁的叶文彬眼睛里迸射出惊喜,看来果然所料不假,这匹马够强! 叶老爷子看着这一幕,笑对叶天卉道:“这匹马怎么样?” 叶天卉笑道:“这匹马是有些来历的,父系为曾经美国肯塔基州的冠军种马,母系也曾在二级赛中胜出,这匹马高昂雄俊,面瘦肉少,而且额头宽阔雄大,是一匹好马。” 叶老爷子:“我看这匹马是三班马,成绩倒也突出?” 叶天卉点头:“是。” 叶老爷子:“除了这些,这匹马还有什么特别的?” 叶天卉笑道:“爷爷,你看,这匹马两只耳朵很直,长短统一,而且额头到鼻尖那里成了一条线,非常轻巧,两边嘴角也很深,这样的马看上去贵气,神采奕奕。” 叶老爷子连连点头:“是还不错,现在表现也好。” 这两人说话时候,其它众人自然都用心听着,此时听得这个,大家自然各揣着心思。 叶天卉到底押下哪匹马,其实大家多少也猜到了,如今从这对话中再次证实,果然不假。 叶文彬有些兴奋地攥了攥拳头,要赢钱了,要赢钱了! 旁边叶文茵却看了一眼叶立轸方向,叶立轸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看着赛场。 叶文茵收回视线,抿了抿唇。 她多少有些紧张。 叶天卉如今和叶立轩关系越发好了,父女两个人明显亲昵起来,而叶天卉在老爷子面前的份量,以及在叶家众人心中的地位,都在提升。 她便感觉,这个大陆来的叶天卉,就如同一株野草,拱开土壤,勃勃而发,她拼尽全力想压制,却根本压不住! 现在,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叶立轸已经使下手段,这是最后的机会,压制住叶天卉,绝对不能让她在家族的赛马事业中分一杯羹! 她这么想着,却听到场上出现惊讶的声音。 她忙看过去,一看之下,便振奋了! 原来那深海舞者竟然已经被一匹马追上了,两匹马如今正比肩齐驱! 而追上的深海舞者是一匹叫天际流星的马! 她紧紧盯着场面局面,在心里为天际流星加油,却见那天际流星在几个跨步后,从从外侧抄过弯道,紧咬着深海舞者不放,那深海舞者显然有些撑不住,但也不肯让步,拼命地在保持着优势,同时试图甩掉天际流星。 可那天际流星不遑多让,在几次被拉开些许差距后,又一次次逼近,一次次地试图超越深海舞者。 两匹马咬得太紧了,彼此伯仲难分,全都拼劲全身力气往前奔驰。 这紧张的比赛简直如同千钧之石悬于一根丝线,所有的人都全都吊着心,紧紧盯着场上,等着最后的结局。 叶天卉却突然开口:“咦,不对啊……” 叶老爷子也是紧盯着这赛马场,看着那两匹把死死咬紧对方的马,此时听到这话,视线都没离开那两匹马,只随口问:“怎么了?” 叶天卉:“为什么深海舞者的负重竟然是一百二十四磅?” 她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全都看过来。 负重有问题? 叶老爷子也感觉不对,忙看过来:“怎么了,这负重多了?” 叶天卉面无表情地道:“根据之前的数据综合评定,深海舞者的负重是一百一十三磅,这一次怎么突然多了十一磅!” 十一磅,这是不小的负重增额了。 两匹马如果伯仲之间,那一匹马活生生多十一磅负重,这就意味着这匹马要付出比另一匹马更多的代价,会严重影响一匹马的冲刺速度。 如果这匹马不曾进行过高负重的训练,贸然在比赛中承受这样的负重,可能让它完全无法找到冲刺时的平衡状态,从而严重影响成绩。 叶老爷子也意识到了:“怎么会这样?” 当下忙问起一旁的马场经理,那马场经理见此,忙解释道:“就在昨天,我们重新对所有班际赛马匹的历史成绩进行了总结,今天的评磅师对深海舞者最新评定出磅重就是一百二十四磅。” 他解释道:“按照惯例,评磅师评是根据所有参赛马匹的成绩,马匹同程成绩,胜负距离,档位差异,跑道差异,也包括林场状态一起评定的,我们今天的评磅师是拿到英国专业证书的,如果叶小姐有问题,可以查证。” 大家听着,都疑惑,也感觉到诡异。 看来叶天卉确实押了深海舞者,但显然深海舞者被评磅师评出的负重远比之前的要多。 这种负重显然会改变这场赛事的走势。 叶文茵从旁,紧紧盯着叶天卉。 她其实是相信叶立轸的,叶立轸既然要做手脚,那就必然能够做到天衣无缝,必然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不过她还是担心,担心失败。 她害怕不能压制叶天卉,害怕叶天卉耀眼。 她必须要看到叶天卉失败! 好在,就在她屏住呼吸的等待中,她看到叶天卉轻叹了口气:“看结果吧。” 叶文茵便也略松了口气。 于是在场所有的人心情都复杂起来,那叶文彬更是紧紧揪着心,他咬牙,再次看向赛场。 一看之下,心都要碎了! 却见此时此刻已经到了冲刺的最后关头,那天际流星却突然往前伸头,它的嘴猛地用力,扯紧口衔,之后陡然往前冲刺! 那力道,那速度——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切都仿佛慢动作一样! 终于,那天际流星以半个马颈的优势提前触线了! 天际流星成为这次班际赛的头马! 口哨声尖锐响起,有人呼啸,有人痛声,训马师欢快地跑过去,迎接自己的马匹和骑师。 而就在看台上,叶家众人看着这个结果,却是反应各异。 叶文彬怔怔地望着,望着那以半个马颈痛失班际赛头马资格的深海舞者,他只觉脚底泛凉,浑身发冷。 明明心脏在一下下地跳动,但他却觉自己仿佛失去了知觉。 这一刻,他的大脑一片混沌,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他怎么办,他押注了很多很多。 除了叶文彬,自然也有其它个别子弟,面色也都难看起来,他们都押注了,他们相信叶天卉,以为叶天卉可以再创奇迹,谁能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叶家人也有不曾押注的,但是多少听说内幕——也许之前没听说,但是至少在今天过来马场的路上,这个秘密仿佛已经不是秘密,大家私底下都聊起来了。 一时大家望向叶天卉的目光,有同情,有好笑,也有幸灾乐祸,当然更有“果然如此”。 就知道,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内地妹,并不懂香江的赛马,怎么可能一口气押中三次班际赛,那不是成神了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所以果然,第三次,她输了。 事实证明,就算再厉害的人也有失误的时候,三次班际赛,她神奇地赢了两次,结果在最后一次的时候却功亏一篑。 大家想到这叶天卉竟然狠的栽了一个跟头,自然是心中庆幸窃喜,想着他也该吃一个教训,不然也太过嚣张了。 一时也有人向叶天卉看过去,却见叶天卉没什么表情坐在那里,脸上竟然看不出任何波澜。 于是也有人暗想,果然是输了,若是赢了,那必然早就欢呼雀跃了。 这个时候马场经理匆忙跑过来,将结果呈报给了叶老爷子,上面有现场工作人员根据这次比赛写下的详细数据报告。 叶老爷子只打眼扫了一眼,便看向叶天卉:“天卉,你要看看吗?” 第50章 叶天卉道:“这次的比赛, 在比赛进行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天际流星赶超深海舞者,那个关键点很重要, 如果可以的话, 希望将这次比赛的录像带拿过来, 我需要查看一下。” 一般来说,这种比赛都会有现场录像带进行存档的,很少有人提出查看录像带,录像带只有在对现场结果存在争议的情况下才会被拿出来查看。 显然,这位叶家大小姐对结果不满意。 那马场经理面上浮现无奈, 不过还是道:“当然可以,我们这就拿给你看。” 周围人听着这情景, 原本并不确定的, 也越发确定了。 这叶天卉必然是知道自己输了,但是不甘心,想从录像带上查出一些所以然来。 按照赛马场惯例,如果对结果有疑问, 可以在赛马结束后的两个小时内提出异议,并申请赛马专业监督委员会介入, 进入赛马审核复议流程。 显然叶天卉想走这一条路为自己扳回局面。 但是怎么可能呢,现场的情况大家看得真真切切,输了就是输了,大局已定,她无力回天。 叶文茵唇边轻轻扯出一个笑, 之后很快压下, 她看向一旁的叶立轸。 叶立轸却是凑过来,对叶老爷子道:“父亲, 现在结果出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打开保险箱看看情况了。” 叶老爷子看叶天卉。 叶天卉道:“毕竟事关重大,这次深海舞者的负重比以往多了十一磅,这个磅重对结果影响很大,我需要检查评磅结果数据,同时我还需要看看录像带,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再打开保险箱吧。” 叶立轸的视线便落在叶天卉脸上,他打量着叶天卉:“天卉,赛马场的规矩你可能不太懂,如果你确认对比赛结果有问题,那就必须尽快提出,进入复议流程了。” 赛马的过程是短暂和迅速的,赛马的结果取决于多重因素,包括骑手状态马匹状态现场条件等,不说其它,只说骑手个人情况。 骑手的磅重,骑手是否服用药物,骑手是否采用了其它违规违禁手段,这些都是必保存现场的,如果想对结果进行复议,必须在这些影响比赛结果的条件未曾改变的状态下进行复查。 一旦超过一定时间,骑手去一趟厕所,可能体重发生些微变化,磅重就产生差异。 所以赛场复议的时间是非常严格的,两个小时内提出异议,一旦超过两小时,便查无可查了。 叶天卉听叶立轸这么说,看过去。 赛场的阳光中,两个四目相对,叶天卉清楚看到了叶立轸眸中的势在必得。 叶立轸四十五岁了,他不是叶立轩一样的嫡出,虽然侥幸生在受宠的二太太肚子中,但老爷子并不疼爱他,他可以说一点点爬上来的。 在满脑子封建嫡庶思想的老古板叶老爷子面前,叶立轸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几乎执掌了叶家大权,隐隐便是叶家接班继承人,他必然付出了许多,他也必然有外人说不知的手段。 只是一个小小的班际赛而已,他便是出手影响了结果,那又如何? 叶天卉收回视线,对一旁的老爷子笑着道:“爷爷,是否提出复议,我需要时间,据我所知,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是吧?” 老爷子何等人也,对于家族子弟的动向自然多少也是知道的,看起来消息确实走露了。 消息走露了,叶天卉赌输了。 这其实也在他意料之外,他也想借机给叶天卉一个机会。 况且场上比赛情况确实看着有些蹊跷。 所以如今叶天卉提出要看复查结果,他自然没意见,且看结果如何就是了。 一时之间,马场经理也明白了,叶家人重视这场比赛,且必须保证结果的公正性,极可能对结果提出质疑。 他也没法,自然是安排工作人员准备好评磅结果数据和录像带的放映,同时安排叶家人前去观看。 当下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存着希望,也有人多少有几分侥幸,当然更多的是盼着就此拉到。 在叶家,如果掌权的是叶立轸这种长辈,晚辈们并没什么感觉,但是如果一个初来乍到的叶天卉如此出挑,大家心中多少不是滋味。 是以众人心中多少有些不满,想着既然输了,何必折腾呢,只是谁也不好说什么, 当下大家浩浩荡荡集体挪移到了马场的影音室,这影音室是马场设立的专业放映室,里面日常放映一些关于赛马的影音资料,当然也包括偶尔的特殊用途,比如今天的录像观看。 抵达影音室后,叶老爷子自然坐在正位,叶立轸看看叶天卉,笑道:“天卉,你坐老爷子身边,这样距离近,你可以好好看,看得仔细一些。” 叶天卉便也坐下:“二伯这么体贴,那我就不客气了。” 叶立轸轻笑:“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当下叶立轸便随着几位侄子侄女辈坐在了后排,他坐下后,便悠闲地伸展了双腿,端起一杯茶来喝。 显然现在的他并不避讳,也不特意隐藏自己的志得意满。 两个小时,叶天卉要想颠倒乾坤,几乎不可能的。 如果叶天卉能轻易做到,那他就不会花费这么大的功夫了。 周围侄子侄女们看着这情景,自然明白,叶天卉这次注定落败。 她到底是太嫩了,竟然以为自己可以赢,太过嚣张了! 叶天卉先仔细看了那评磅过程数据。 她如今也了解了评磅的规则,这些规则极其复杂,比那些公司财务数据还要复杂很多,涉及到多重因素。 评磅师水平有高有低,评定出来的负重自然也有不同,但是要说大猫腻,倒是不见得有。 关键就在于,他暗暗在某些地方偏向于其它马匹,而对深海舞者在允许范畴内苛刻一些,一高一低,各种累加之下,深海舞者的负重就高了上来。 这是很难复查的,因为评磅师是专业人士,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且永远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所以结果很难推翻。 叶立轸从旁看着叶天卉:“怎么,天卉,你觉得这个评磅师的评磅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有,你说出来。” 叶天卉淡看了叶立轸一眼,她确实说不出。 这就像一个大家长对两个孩子偏心眼,要让其中一个说出个一二三来,仿佛也没有什么天大的事,但就是感觉不同。 这里面涉及一些主观因素。 她便没什么表情地道:“没什么问题,还是看录像带吧。” 叶立轸笑道:“好,看录像带吧。” 于是众人坐下,这个时候比赛结果开始回放,众人仔细看着,叶天卉也认真观看着这赛马的整个过程,特别是看着其中的细节。 影音室内的灯已经关掉了,随着赛马影片的放映,影音室内光线明暗变幻,马蹄奔腾声自录像机传来,遥远而模糊。 此时的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身后的氛围。 显然,叶立轸在得意,他得意于他赢了。 而其他人在叹息,在怜悯,在嘲笑,他们都知道自己输了。 明明赢了前两次,最后一次却输了,自己的背影在他们眼里就是失败者的代名词。 她微侧首,还看了一眼叶文茵,不过叶文茵并不在场内,她好像出去打电话了。 这时候,赛场录像终于到了那个最关键的时刻,天际流星超越深海舞者的一处,叶天卉道:“停下。” 她声音清朗,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看向她。 她对一旁老爷子道:“爷爷,我想把这一段放慢,再放慢一些仔细看,可以吗?” 老爷子颔首:“当然可以。” 一时自有工作人员上前,把那段录像以很慢的速度进行放映,一帧一帧地反映。 叶天卉微拧着眉,一点细节不错过,盯着这比赛过程。 其他人也都感觉到了异样,纷纷盯着看,试图找出什么破绽。 就在叶天卉看着这放映录像带的时候,叶立轸起身,作势去洗手间,不过一个拐弯,却走出了放映室,来到了外面走廊上。 叶文茵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 窗外秋意浓郁,天气微凉,她穿了一身薄款大衣,神情清冷。 叶立轸走到她身边,颇为愉悦:“文茵,你看到了吧,她狗急跳墙的样子,哈哈哈!” 相比于他的得意,叶文茵却有些忧心:“二伯,还有时间,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叶立轸悠闲地抬起手表:“已经四十分钟了。” 叶文茵:“还有八十分钟。” 叶立轸侧首看向附近,偌大的走廊里并没什么人,落地窗户更是让他把周围一切一览无余,并没有人能听到他们说话。 他满意笑道:“别说给她两个小时,就是两天,十天,她也未必想出里面的所以然来。” 叶文茵看着叶立轸,皱眉:“叶天卉并不是那种轻易就范的人,她既然要看录像,说明她已经怀疑了。” 叶立轸叹了声:“你未免太过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再能干,也是孤掌难鸣,她有什么人脉资源吗,她能做出什么事来?还是说——” 他轻笑了下,语气鄙薄:“你以为,你们那爹地能帮她什么吗?” 叶文茵深吸了口气。 叶立轸笑看着叶文茵:“文茵,相信我,我说护着你,便会护着你。在叶家,除了我,谁还能这么护着你?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叶文茵声音很轻:“嗯,谢谢二伯。” 叶立轸:“走,进去吧。” 叶文茵:“我想打一个电话。” 叶立轸:“哦,给谁?” 叶文茵抬起眼,淡淡地道:“当然是给我亲爱的爹地。” 叶立轸微挑眉。 叶文茵扯唇,嘲讽地笑了下:“我现在就想告诉爹地,他心爱的女儿一败涂地,他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难过吧。” 她望着远处秋日的天空,用很轻的声音道:“我只可惜,不能当面看到他心疼的样子了。” ********** 叶立轩接到叶文茵的电话,顾不上接下来一个重要的会议,就要赶过去马场。 不过就在推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脚步陡然停了下来。 在略一沉吟后,他走到电话机旁边,给顾时璋摇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顾时璋:“立轩,怎么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叶立轩:“时璋,你对于赛马很了解,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顾时璋:“赛马,怎么了?” 叶立轩:“我女儿押了一场班际赛,这次比赛结果对她来说很重要。” 他说这话时候,语速很缓慢,刻意留心着对面的反应。 顾时璋的声音却是依然颇为平静:“哦,然后呢?需要我做什么吗?” 叶立轩默了下,才道:“她好像押错了。” 这话说出后,电话那头出现了片刻的沉寂。 之后,顾时璋道:“嗯,那是有点遗憾。” 叶立轩对于他平静的反应有些意外。 他多少有些怀疑,并不确定,如今让人帮忙查,暂时还没查出什么线索。 他握着话筒,垂下眼睑,淡声道:“我在想,这种比赛中会不会有什么人为干涉因素在,所以我想找你请教下。” 顾时璋却道:“应该不至于吧,这种班际赛都有专业人士把关,有着严格的比赛规范,一般人很难从中作弊干涉。” 之后他又道:“班际赛押错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赛马场上变幻万千,谁都不可能永远赢,胜败兵家常事。” 叶立轩:“说的是。” 顾时璋:“你多安慰安慰你女儿吧。” 叶立轩:“那我先挂了,我要赶过去马场。” 顾时璋:“好。” 挂上电话后,顾时璋沉吟间,神情便有些微妙。 之后,他到底轻笑了声。 如果要说曾经最了解叶天卉的人,那个人并不是他。 但是如果需要说出两个最了解叶天卉的,那他还是可以排第二的。 他知道,她一定不会输。 因为她是叶天卉。 叶天卉和人打赌,就从来没有输过。 ********** 叶立轩匆忙赶往马场。 他想,看来是他多想了。 顾时璋的反应太过平淡。 他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女儿的男朋友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他这么想着间,一路狂飙,抵达赛马场的时候,距离比赛结束已经一小时五十分钟了。 只剩下最后十分钟。 他赶到了马场,进入马场多功能大厅时,恰好看到了叶文茵,她正站在大厅处。 看到他过来,叶文茵忙迎了上来:“爹地。” 叶立轩:“天卉呢?” 叶文茵:“还在放映室,她好像对于结果不满意,有点不甘心,行找出问题,现在已经找了马场负责人,我们自己的马术顾问以及技术人员全都在了,大家在讨论这个问题。” 叶立轩拧眉,问:“你爷爷和二伯都在?” 叶文茵咬唇,点头:“我听着他们刚才好像起了争执,天卉认为有问题,但是马场的技术人员说没问题,如果天卉申请结果复议,只怕是不满足条件吧……” 叶立轩微颔首,他不再说什么,径自过去放映室。 叶文茵喊住他:“爹地。” 叶立轩拧眉:“怎么了?” 叶文茵自然感觉到了爹地的不耐。 她喊了他这么多年爹地,虽然和他关系有些疏远,彼此并不亲昵,但一直以来他对自己还算有耐心,在努力尽着一个父亲的责任。 可是现在,他的亲生女儿回来了,他对她只剩下敷衍了。 她掩下眸中那丝嘲意,道:“爹地,可是我们过去也没用,现在这结果只怕是无力回天。” 叶立轩不耐地看了叶文茵一眼:“今天早上天卉说了一句话,现在我发现,也许她说得有道理。” 叶文茵疑惑。 叶立轩:“看到她失败的样子,你是不是很高兴?你迫不及待想把她失败的消息告诉我,你想看到什么?” 叶文茵瞬间脸色大变。 叶立轩:“文茵,只要你还留在叶家,我就会尽到我的责任,该有你的,我不会少你什么,我也不会刻意轻待你,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想看到你对天卉的敌意。” 他看着叶文茵,直白地道:“那是我的女儿,亲生女儿,是我的骨肉,任何人想与她为敌,我都不会原谅。” 叶文茵怔怔地看着叶立轩,从未有这么一刻,她清楚地明白,在叶立轩那里,自己和叶天卉是不一样的。 他对待自己一直都是疏淡的,是试着散发父亲的慈爱却不得门路,她有时候能感觉到他骨子里的凉淡,那是他生性的傲气,是轻易不能让人接近的孤冷。 如果没有叶天卉,那她觉得没什么,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现在叶天卉来了,她便看到了叶立轩对待女儿的另一种可能。 她终于明白了在叶立轩的字典里还有一个词叫做偏爱。 对,偏爱。 叶天卉就是他心尖的肉,就是他手心里的宝,他偏爱叶天卉,会护短,他就是无理由纵容叶天卉。 叶文茵微咬牙:“爹地,你——”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立轩自然感觉到了叶文茵的痛,但是他并不想理会了。 其实比起叶文茵,叶天卉并不够优秀,也不够完美,她贪财逐利,她嚣张肆意,他清楚地知道她骨子里的无情和凉薄。 但是那又怎么样? 如果叶天卉有错,那就是他的错,他没有能够很好地呵护他的女儿,没有给她一个美好富足的童年! 无论她多么恶劣,那都是他捧在手心里的人。 至于叶文茵,他其实是在凭着自己的理智和道德,努力让自己冷静,不要迁怒,毕竟孩子是无辜的,毕竟他也养了这么多年! 只是这种冷静的克制并不包括看着她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看着叶文茵,凉声道:“天卉受了很多罪,我欠她的,我必须弥补,但是我不欠你什么,文茵,我希望你能想明白,安安分分做你自己。” 说完,他快步过去了放映厅。 他走进放映室的时候,似乎争执刚刚告一段落。 老爷子旁边有七八个西装革履的技术人员,叶立轸站在一旁说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放映室中太闷热,他脸上泛着闷红。 而叶天卉则坐在一旁,低头盯着她手中的一沓资料。 叶立轩的视线落在女儿脸上,他看到她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并不见太多失落,看上去她并不至于因为这个遭受太大打击。 他心里略松了些,迈步过去,走到了叶天卉身边。 叶天卉抬眼看到他:“爹地,你怎么来了?” 叶立轩:“上完课,没什么事,我便开车赶过来了。” 这话说得轻松,但显然并不容易,他有两节课,第一节课结束后得到消息,第二节课便心不在焉,上完课直接飞奔过来的,一路超车。 他低声道:“情况怎么样了?你需要提出复议吗?”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叶立轸马上道:“我们刚才已经讨论得很充分了,天卉发现的那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不满足发起复议的条件。” 叶立轩蹙眉,他看着叶天卉,等着她说话。 叶天卉便沉默了。 她沉默地看着那些资料,之后又看向放映机上显示的画面,刚才经过几位技术人员探讨,已经被研究透了的那几个关键动作。 在场众人看着这情景,都微蹙眉。 有人瞧瞧地看表,时间已经接近一小时五十七分,只剩下三分钟了。 三分钟后,她就失去了对赛马结果申请复议的资格。 放映室内安静到让人窒息,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叶天卉身上。 叶立轸站在一旁,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旁边的赛马资料,仿佛很是不在意的样子。 但是大家自然明白,这对于他来说,也是很煎熬的三分钟。 叶天卉放弃,从此后她就再也别想争夺什么赛马经营权了。 甚至于往长远说,可能叶天卉再没什么资格染指叶家的生意,她只能听从叶家的安排,当一个千金大小姐,等着被安排,等着嫁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距离最终的时间只有一分钟的时候,众人多少已经预知了结局。 这时候,叶天卉道:“看起来这场比赛确实是公平公正的,不存在什么问题。” 这话一出,在场众位技术人员全都松了口气。 显然这位千金大小姐精通赛马,她的赛马的了解,对骑手的了解,甚至对赛马复杂细节规则的了解,都远超出他们以为的,要想说服这么一个人并不容易。 幸好她放弃了。 放弃了,意味着这件事情可以结束了。 而当叶天卉说出放弃的时候,叶文茵心中的石头落地了,她在心里略松了口气。 一旁的叶立轸的眉眼也放松下来。 叶家众人再看向叶天卉,那同情的意味便更浓了。 叶天卉自然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她对叶老爷子道:“我对结果没有异议,那等下我们一起打开保险箱吧。” 叶老爷子深深地看了眼叶天卉:“好。” 当即他就命人搬出保险箱。 叶天卉见此,便起身出去一趟:“我透透气,马上就回来了。” 叶老爷子:“去吧。” 众人自然知道,她必然难受,需要稍微缓和下情绪。 叶立轩道:“我陪你出去。” 叶老爷子颔首,于是叶立轩陪着叶天卉走出了影音室,走到了一旁露台。 秋日天宇澄澈明净,远处的一朵云飘逸闲淡,竟有野鹤之美。 耳畔有风吹过,那风飒爽,带着海的气息,丝毫不留情面地掠过成片的紫荆树。 于是那胭脂红的花瓣便随风散落,点缀在这葱茏草木间。 叶天卉伸出手去,净白的手掌摊在天空中,有一片花瓣落在她的手心。 她捏在手中,端详着那片花瓣。 那花瓣薄薄一片,娇艳欲滴,落在她手心,竟有破败之凄美。 叶天卉:“爹地,当年我自蛇口下水来香江,其实我已经做了周密筹备,自以为万无一失。” 叶立轩侧首看着女儿,看着一丝柔软的发轻拂在她净白的面颊上。 他低声问:“然后?” 叶天卉:“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出了意外。” 她苦涩一笑:“我在海浪中游了很久,游到最后,我以为这个世界已经被海水淹没,我永远不可能看到海岸了,我以为我受到了什么天惩,会生生世世永不停歇地游在苦海之中。” 尽管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但是此时的叶立轩听到,心里依然泛起丝丝的痛意。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来换一双手,去无边的海中将她抱起,拥在怀中。 叶天卉笑道:“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我得到了一个教训,永远不要太相信自己,我并不能算无遗策,我也并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一直赢下去。” 叶立轩缓慢地抬起手,轻握住了她的:“天卉,没什么,只是一时的得失而已。” 叶天卉:“我明白,确实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她看着远处的蔚蓝天空,那天空清澈犹如蓝玉。 她问叶立轩:“爹地,你觉得这天空中是不是缺了什么?” 叶立轩看过去:“缺了什么?” 叶天卉注视着远方:“那些鸟都飞得太低了。” 叶立轩:“嗯?” 叶天卉笑道:“这香江高处的天空,缺少一对翱翔的翅膀。” 叶立轩静默了片刻,便笑了。 他侧首,眸光温淳:“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吗?” 叶天卉:“哦,不是那次你要载我一程吗?” 叶立轩摇头,唇角掠起弧度,笑着道:“当时你就在张林记外,和你的朋友看着张林记,眼睛中充满了渴望,当时就觉得,你像是有一对翅膀,扑棱扑棱扑棱就能飞起来了……” 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况,眸底深处是无尽的温宠:“我当时隔着玻璃看着你,就觉得你很熟悉,会有一种冲动,想满足你所有的愿望,希望你开心,得到一切你想得到的。” 他的声线醇厚动人,那是温柔到骨子的声音。 叶天卉有些意外,她侧首看着他:“真的吗?” 叶立轩:“当然是真的。” 叶天卉不懂:“可是你后来载我那一程,对我好凶。” 叶立轩却问道:“但是,我是那种轻易载陌生人的人吗?” 叶天卉:“……好像不是吧。” 叶立轩轻叹:“分明是你自己性子太恶劣,把我对你所有的美好想象都打破了,我很是懊恼,又惋惜,又生气。” 叶天卉:“……” 她有些幽怨地瞥他:“爹地,你到底是安慰我呢,还是埋汰我呢?” 叶立轩:“只是说一句事实而已。” 叶天卉想了想,歪头打量着他:“爹地,问你个事。” 叶立轩:“嗯?” 叶天卉:“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美好,你会生我气,会不会不再对我好了?” 叶立轩听着,略沉吟了片刻。 叶天卉看着他,他生得温文尔雅,仿佛旧年时的贵族一般,他的眸色是深棕色的,眼睫覆着淡色的眼瞳,竟然很漂亮。 她想起那张已经斑驳发黄的老照片,那个在老民国时代穿了西装的少年,那必是惊才绝艳的人物。 叶立轩在片刻的沉默后,终于笑望向叶天卉:“你好像已经让我恼了好几次,我现在好奇,你还能更恶劣一点吗?” 叶天卉便笑道:“看来你对你女儿根本不抱什么期望嘛。” 叶立轩哑然失笑,之后却是温声道:“这几天你要拿到驾照是吧?” 叶天卉:“嗯,很快了。” 叶立轩:“等你拿到驾照,你出去旅游吧,随便想去哪里,如果我有时间,也可以请假陪你去,可以四处逛逛。” 叶天卉:“也不是太有兴趣旅游,很多事要做呢。” 叶立轩:“那你想要什么?” 他想了想,很快道:“我看你很喜欢铜锣湾的那套房子?” 她记得当时她眼巴巴去看,很期盼的样子。 叶天卉点头:“是啊。” 叶立轩:“那我送你一套商铺,可以出租,租金收益应该很好。” 叶天卉意外:“真的?” 叶立轩:“明天就过户到你名下,到时候带你去看看。” 叶天卉笑看着叶立轩:“谢谢爹地!” 叶立轩看她眉眼间瞬间染上了喜色,他无奈,想着她未免太好哄。 将来岂不是男人随便哄哄就被人家哄走了…… 不过看着她那喜上眉梢的样子,他心里到底是喜欢的:“你高兴就好。” 叶天卉笑道:“爹地,我看时间差不多到了,估计安保人员已经把保险箱搬过来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叶立轩看着女儿仿佛并不在意那结果,也就放心,笑道:“好,我陪你去。” ********** 这时叶家众人在稍事休息后,已经转向了会议室。 叶天卉父女过去的时候,显然所有的人已经准备就绪,家庭律师,赛马顾问,马场技术人员全都在了。 叶立轩推开门,父女二人进去,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在父女二人身上。 叶立轩冲大家微微颌首之后,领着叶天卉走到了叶老爷子面前:“父亲,没什么问题就公布结果吧。” 他觉得女儿的精神状态很好,完全可以接受了,希望尽快结束。 叶立轸向叶老爷子请示:“爸,我们现在打开保险箱了吗?” 老爷子微微颌首。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老爷子、叶立轸和叶天卉都拿出了属于自己的那把钥匙。 三把钥匙聚集在一起,保险箱被打开。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保险箱。 而当律师终于伸出手,将那封信取出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在那封信上。 尽管绝大部分人知道结果已出,但人们还是好奇,因为没看到靴子落地,所以想看看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 叶老爷子再次颔首。 于是家庭律师在众人的注视下,双手将那封信呈现在了老爷子面前。 叶老爷子当着众人的面,用美工刀轻轻切开了那封信的腊封,之后,从里面掏出那封信来。 信纸发出窸窣的声音,众人的心都跟着那封信在动。 叶文茵没看那封信。 结果已出,她等着看叶天卉低落的样子,等着看叶立轩无奈的样子。 而老爷子看着那张信纸,看了好久后,终于缓慢地抬起眼,他望向叶立轸。 叶立轸自是胜券在握,不过他不动声色:“老爷子,怎么样?天卉押的哪匹马,押中了吗?” 问这话显然是得了便宜又卖乖,毕竟谁都知道叶天卉为了能为深海舞者挽回局面而做的努力,她整整和那些专业赛马技术人员争辩了两小时。 老爷子叹了声,道:“当初我设下这个赌约,现在想来也草率了,毕竟是家族赛马运营的大事,哪能轻易由这么一个赌约来决定,立轸,你觉得呢?” 叶立轸忙道:“不会的,我们叶家要发展赛马事业,自然是任人唯贤,天卉若是三次班际赛全都押中头马,那说明天卉在赛马管理上有着不可多得的天分,那自然是可以胜任,既然老爷子订下这个赌约,我们自然都愿意遵从,所谓愿赌服输——” 他看向叶天卉,道:“自然是言出必行。” 叶老爷子:“你说得有道理,现在看来——” 他抬起眼,睿智锐利的眸子扫过众人,郑重公布道:“天卉押中了,她赢了。” 这话一出,叶立轸怔了下,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他疑惑地看着老爷子。 叶文茵皱眉,她有些不明白老爷子说了什么。 其它众人面面相觑,下意识看向别人,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别人也困惑的样子,又仿佛自己没错。 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叶老爷子将那封信缓慢推到了大家面前:“大家可以看看,天卉写下的头马就是天际流星。” 他缓慢地道:“她押中了,赢了。” 这话一出,叶家人顿时爆炸了! 大家再也顾不得其它,叶文彬竟然第一个冲过去,他拿起那封信仔细看,果然见上面写的赫然正是天际流星! 他不敢相信:“原来天卉押中了,原来天卉写的是天际流星!” 那又是谁坑他,为什么他听到的是深海舞者! 叶立轸自是不敢相信,也忙探身去看,他恍惚中果然看到四个大字“天际流星”。 他不敢相信,怔怔地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之后,终于,他将视线挪到了叶天卉脸上。 四目相对,叶天卉笑了:“二伯,很抱歉,我好像赢了。” 她笑得笃定从容,显然是胜券在握。 叶立轸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他用一种几乎变调的声音道:“你——” 然而,后面的话他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输了,输的彻头彻尾! 他望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叶天卉,想起她生生拖了两个小时,她在和专业技术人间争辩,她认为天际流星赢的过程中存在技术瑕疵! 他明明已经赢了,却端着姿态,在那里拖了两个小时! 叶立轸想到这些,陡然之间明白了。 自己拿到的是假消息,自以为聪明,其实拿到的根本是叶天卉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是假消息! 事实上,叶天卉就是故布迷阵! 她为什么生生在这里拖了两个小时,并不是她要想对比赛进行复议,而是防着他叶立轸! 因为保险箱的成绩一旦提前拿出来,当叶立轸发现自己错了,他完全可以立即指令属下,对比赛结果提出质疑。 比赛结果本身就是他人为控制的,他自然知道怎么以最快的方式找到证据推翻比赛结果! 叶天卉心知肚明,她知道自己的计划,也知道自己手中的筹码,所以她为了堵住这个漏洞,硬生生拖了两个小时! 最后两个小时过去,叶立轸所有翻盘的机会全都消失,叶天卉这才把结果公布,狠狠给叶立轸一巴掌! 年近五十久经商战的叶立轸看着眼前年轻的女孩,陡然间后背发冷。 从一开始她就算好了一切。 她算好了自己一定会施展手段获得她的押注,她算好了自己早就打通关节务必要这次班际赛随着自己的心意而定! 她算好了比赛的结果,算好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她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将自己算计了一个淋漓尽致!所以的每一个路数每一个心思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她甚至连她亲爹叶立轩都利用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个可怕的女孩,他叶立轸终日打鹰,今日竟然被鹰啄了眼,败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手中! 叶立轸脸色惨白地看着叶天卉,他已经顾不上掩饰自己的心思,也无法为自己装点最后的一丝体面了。 而就在一旁,叶文茵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结果,她的大脑已经一片浆糊,完全不能理解,也完全无法理解,她不知道眼前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就在刚刚,叶立轸还胜券在握地告诉自己,他会护着自己,明明她还在心里嘲笑着叶天卉的幼稚,她还在等着看叶立轩为女儿发愁烦闷的样子! 怎么可以这样? 她顿时觉得这个世界仿佛是塑料的,是假的,是可以推翻了重新来过的! 她要喊停,这不是真的! 她在茫茫然中抬头看过去,却看到了叶天卉,她正看过来。 当她和叶天卉那含笑的视线相触时,她的心瞬间紧缩,一种骤然窒息的疼痛袭击了她,让她几乎站不稳。 叶天卉赢了,她输了。 叶天卉早已经提前洞察到了自己所有的心思,她设下了天罗地网,她根本就把自己玩转在手心! 叶文茵脚底一软,差点站都站不住,这一刻所有的狼狈和不堪全都涌来。 就在刚刚,自己品尝到了胜利者的得意,但是转瞬之间,羞耻的刀狠狠地割着她的心,让她刚才那得意忘形成为了一个笑话! 第51章 第50章爹地他生气了! 在场其它人自然没有叶立轸叶文茵之人那么遭受打击, 不过众人也都震惊不已,又觉佩服,又觉得不敢置信。 叶老爷子自然将众人各自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叹了声, 却是问道:“天卉, 你明明已经赢了, 为什么竟然不着急打开保险箱,反而要找出天际流星的破绽?” 叶天卉笑道:“因为我本来也以为我不能赢,我已经将自己置之死地,以为自己输定了,万没想到, 还有这样的转折,所以我心里终究不踏实。” 她淡看了一眼叶立轸, 道:“我想知道我赢的是不是光明正大, 是不是问心无愧,经过两个小时的观察,也感谢各位技术人员的分析判断,看来一切都没什么问题。” 她这话一出, 旁边的技术人员脸色都浮现出异样的尴尬。 他们以为自己和这位大小姐争辩,说服了她, 他们以为自己赢了。 现在才知道,原来一切都在人家的算计之中,她只是要让他们为她的成功之路铺垫一个更坚实的基石罢了! 叶立轸听此,神情难以形容。 叶老爷子从旁却是哈哈大笑:“极好,极好, 女得孙当如叶天卉!我往日只说你父亲不喜家族事务, 让我失望至极,不曾想竟有了你这么一个孙女!” 叶天卉听这话, 侧首看了眼叶立轩。 自从结果出来后,叶立轩脸上便没任何表情了。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 ************ 这天回到叶家,叶老爷子把叶家马务公司的相关人等全都喊了过来,大家开了简短的会议,正式宣布了叶天卉进入叶氏集团所属的马务公司,并担任赛马副总管一职。 至此,叶天卉大获全胜,她将拿到叶氏旗下的部分管理权,且将有一大笔专用资金可以调用,以图成事,临走前,叶老爷子又提起,明天让叶天卉过去一趟,他要和叶天卉详谈,只是今日太晚了,让她早点休息。 叶天卉经历了白天这么一场,晚上又是马务公司的会议,如今这会儿她多少有些疲乏了。 人心难测,这叶家屋檐下人丁繁多,是非关系利益纠葛犹如八卦阵,她若不是以前恰好有些经验,只凭着她在大陆那些年的见识,是绝对不可能应付的。 也幸好她上一世那些经历,才能在叶家崭露头角。 她这么想着,一个人走在那条从主房通往三房的廊道。 秋夜沁凉,星月暗淡,花树影影绰绰,有细碎的虫鸣声响起。 香江的气候和北京城截然不同,这里即使到了秋日也是温暖的,是翠绿的,但是晚间的山里到底有了些凉意,她拢紧了大衣。 两旁廊檐下的灯盏散发出泠泠光晕,照亮了前方的木质廊道,她便想起那一晚,叶立轩叶文茵以及自己回去三房的情景。 她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产生了嫉妒之心,她觉得叶文茵当了叶立轩这么多年的女儿,他们一定有着很深厚的父女感情。 那一刻,她产生了利用叶立轩的想法。 这种利用其实也是一种试探,试探在重大利益面前,他到底是向着自己还是向着叶文茵。 就目前的结果来说,是她太较真了。 他对自己太过温柔,那种温柔以至于让她产生错觉,会觉得他是自己的将军父亲,会觉得他是自己的郡主母亲。 总之,他满足了她对父亲和母亲所有的需求。 他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地试图安慰自己,用尽全力想满足自己所有的要求。 以至于面对他,她也有些患得患失了。 她很贪婪,得到的温柔怎么甘心失去呢? 只是如今看来,他到底恼恨了自己,生自己的气了。 从结果出来后,他甚至没有正眼看自己一眼。 叶天卉便想着,他生自己气了,那自己该怎么办,怎么哄他高兴? 不过想来想去并没有什么办法。 一时回去三房客厅,推开门,一个陌生面孔的女佣从厨房走出来。 对方殷勤上前:“天卉小姐好,我姓孙,叫阿蓉,你喊我阿蓉就行了。” 叶天卉问起来,知道李姐已经被辞退了,她原本是后厨的,如今暂时借调过来在这里帮佣。 叶天卉听着自然明白,是叶立轩察觉了,他动作倒是挺快的。 她这个爹地,从来不是什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他其实最为机敏睿智。 他只是太过清高骄傲,不屑于去争罢了。 当然了,他作为老爷子最宠爱的嫡子,其实也已经把许多实惠放到口袋中了。 ——从这点来说,叶天卉对老爷子又有了新的认识。 他这个人并不是把所有子女都当成棋子,他确实偏爱自己这位嫡子,他只是刻意闲置了这位嫡子,免得给这位嫡子惹祸上身? 由这个嫡子延伸,他可能对自己也是有几分偏爱的?至少这次的班际赛,他怕是把一切看在眼里,就等着那二伯入她彀中,他倒是从旁好一番看戏。 当然了,对此叶天卉并不敢轻易下判断,得再观察。 她这么想着,便上楼去,上楼的时候,故意脚步放得很慢,一步步的,之后竖着耳朵听动静。 显然今天叶文茵受了大打击,她一定闷在房中不肯出来,至于叶立轩—— 她仔细听了一番,叶立轩应该没再卧室,他在书房里,他好像习惯每天晚上都看看书。 叶天卉先回房洗漱,洗漱过后,她便开始想着该怎么和他说,父女最好不要有什么隔夜仇,她得给他疏通疏通心情,让他别生自己气。 不过具体该怎么给他疏通,她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 一时想着,如果是将军爹的话———— 可是将军爹根本不会生她的气好不好! 无论她做什么,将军爹都不会生她的气。 她闯下天大的祸事,将军爹都会跟在她身后从容收拾残局。 这就是名将的风范,这就是男人的气概,这就是父亲的纵容。 至于这叶立轩—— 叶天卉将自己小小的腹诽咽下。 这个爹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他已经足够包容自己了,她不能太挑剔。 况且爹和爹是不同的,这个爹其实也有这个爹的好,她现在也很喜欢这个爹了,所以哪怕再嫌他书生气不够大度宽容,也只能受着了。 谁让摊上这么一个爹呢,只能好好哄了。 叶天卉硬着头皮过去书房,敲了敲门。 敲门声响起三四声的时候,里面终于一个声音:“什么事?” 那声音凉凉淡淡的,并不太友好的样子。 叶天卉便推门进入,进去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冲他抿出一个特别乖巧的笑来:“爹地——” 她的声音简直是掺了蜜,特别甜。 叶立轩抬起眼皮,很淡地看了眼女儿:“有什么事吗?” 叶天卉看他那冷淡的模样,明显是生气了。 她抿了抿唇,想着找个什么话题,最后脑子一抽,竟是问道:“爹地,你不是要陪我去旅游吗,我想去旅游,你陪我好不好?我们来一个父女漫游香江!” 她眼睛亮晶晶的:“爹地,或者我们坐缆车好不好?坐缆车看香江夜景?” 叶立轩神情疏淡,直接拒绝:“我最近工作很忙,没空。” 哦。 叶天卉碰了几个小小软钉子,她想了想,又道:“爹地,你不是答应我要送我一处铺子吗?那你什么时候陪我去看看?” 这话一出,叶立轩冷冷的眼神便扫了过来:“铺子?” 叶天卉猛点头:“是啊,铺子,你答应我的!” 叶立轩嘲讽地挑眉:“你需要吗?” 叶天卉忙道:“我怎么不需要呀?我当然需要了,爹地给我的,我喜欢得很!” 叶立轩:“今日的你,已是今非昔比,进入叶氏集团马务公司,已经是马务副主管,在马务公司,只怕就连你二伯都要让你三分了,如今的你又怎么会稀罕那小小的一处铺子?” 叶天卉:“我稀罕啊,当然稀罕!有钱的话我为什么不要呀?” 叶立轩直接道:“抱歉,我不想给你了,我收回承诺,你去别处找铺子吧。” 啊? 叶天卉:“你不给我给谁啊……” 叶立轩嘲讽地道:“你可能忘记了,我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我那不是还有一个养女,养女也是女儿,我凭什么不能给人家?” 这话一出,叶天卉也有些恼了,他这什么意思? 她当即道:“那能一样吗,我才是你亲生女儿,她不是!你明明说要对我好,只对我好,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 叶立轩却不说话,就那么疏淡地望着她。 叶天卉睁大眼睛,望着眼前这眼神陌生的叶立轩,她心里也浮现出不确定。 她望着叶立轩,试探着道:“爹地,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给我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道:“生气归生气,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了你要对我好,说了什么都要给我的,你现在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叶立轩好笑至极:“今晚,眼看你平地起高楼,叶家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羡慕得眼红了吧,你竟然还真惦记着我的东西?你能别这么贪心吗?” 叶天卉听着他那嘲讽的样子,微拧起眉,小声说:“好好的,说了给我,凭什么出尔反尔,你该不会其实根本没那么恼,只是找个借口不想给我铺子吧。” 叶立轩抬眼看着叶天卉,看着她那贪心却不能得的小模样,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中写满了失落和失望,一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叶立轩一生孤高,目无下尘,将钱财二字自是看得极淡。 他万没想到,他亲生的女儿,竟是如此贪财的小模样! 他摇头,有些不敢相信:“我不理解,为什么你是这样的,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女儿?你可一点不像你母亲,也不像我……” 叶天卉沉浸在小小的失落中。 她哼哼了声:“怎么不像了,你之前不是还说,看到我觉得我熟悉吗,那肯定是因为我血脉的呼唤!” 叶立轩:“你心思深沉,爱慕虚荣,满脑子都是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拿着我的卡刷了很多古董和黄金,怕不是都要自己收起来,你根本不是要用,你只是要收起来将钱财据为己有,你想从我这里挪钱到你手里去。” 叶天卉听到这话,便有些惭愧,惭愧之余也羞恼起来。 羞恼的她,也有些受不了了:“叶立轩,你是不是男人?是不是当爹的?你有没有一点长辈的风度?你都已经说了让我随便刷,怎么现在就开始说这话了,感情一直想着给我找后账,我爱买什么买什么,你还得管着我?我就刷了我就刷了,有什么问题吗? ” 她直接摊开了讲:“你是不是心疼了,后悔了?那我告诉你,晚了!刷就刷了谁还为这个叽叽歪歪的!至于你的铺子,大不了我不要了行了吧,谁稀罕!” 叶立轩眼神幽凉:“对,你现在根本不稀罕这些,你野心勃勃胃口很大,是我小看了你,我根本不可能满足你,我在你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叶天卉听着这话,越说越不像话了简直。 但这是亲爹,亲爹啊! 她深吸口气,勉强忍下来,试着再哄哄他:“爹地,你看你说的,咱们是父女,你想不到的,我替你想了,有朝一日我若能执掌大权,你不是也脸上有光?难道我就不会孝顺你吗?我们是父女,本身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应该心往一处使吧?” 叶立轩听此,却是嘲讽笑道:“你说的倒是比唱的好听,还父女一条心,叶天卉,你相信过我吗?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他冷冷地望着她:“你就是在利用我,你把我当成一个傻瓜在利用我,你就是把我当成一个工具!” 说到这里,他想起那一日在马房。 她抚摸着那匹马,神情间竟是前所未有的模样,她温柔到惆怅,像是有许多难言的愁绪没办法排解。 那一刻他恨不得走过去,把世界捧到她面前哄她高兴。 那是他的女儿,是他的骨中骨血中血,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可是,她就是个小骗子,她就没有心。 而今日在那露台上,那个倾尽全力想哄她高兴的自己简直仿佛一个笑话! 叶立轩嘲讽地道:“事实上,现在你之所以叫我爹地,是因为我是叶家的儿子,因为我能给你一个叶家大小姐的身份,如果我不是叶家的儿子,你根本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是不是?” 叶天卉听着,惊讶不已:“爹地,可是,我一直都知道我是叶家的孙女啊!如果你不是叶家的儿子,那你就不是我爹,我当然不会看你啦!” 叶立轩听此,眸底全都是沉沉寒意:“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真的是我的女儿吗?你嫌贫爱富,势力虚荣,贪财逐利,满口谎言,你——” 他深吸口气,磨牙:“你心机叵测,自以为聪明,你以为自己可以把所有的人全都玩弄在鼓掌之间,是不是?” 叶天卉有些茫然,更多的是不理解:“你怎么这么生气呢?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聊,你这到底钻什么牛角尖?” 叶立轩:“我钻牛角尖?” 叶天卉:“是啊,我知道你是疼我的,你对我很好,因为你是我爹,可现在我赢了,你难道不应该替我高兴,为什么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呢?难道你盼着我失败吗?我失败了,我难过,你不是也会替我难过吗?你也会努力安慰我,恨不得帮我做成这件事,对不对?” 叶立轩听着这话,一时无声。 他承认她说的是对的,如果她失败了,他会很难过。 叶天卉望着叶立轩,言语是从未有过的诚恳:“爹地,我是你的女儿,难道你不该以我为傲吗?至于我在这其中的一些手段,一则,兵不厌诈,我既然要想赢,那总该有些谋略,二则,人不算我,我何来算人?是他们居心叵测,想对付我,想给我使绊子,我不过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罢了,这有错吗?” 叶立轩蹙眉。 叶天卉长叹了一声:“你对我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我听了不会难受吗,我愿意被人这么说吗?就算你说的是对的,那我为什么爱慕虚荣?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得到过虚荣,当我湿淋淋地在元朗郊区爬上岸,我看到香江的千金大小姐衣着华贵地出现在杂志上,我难道不该努力一把吗?我为什么贪吃贪钱,是因为我一直受穷一直挨饿,我饿了很久很久!你们豪门水深,我哪知道是不是能得个长久,我就是愿意多攒点钱,万一哪天混不下去也好有个盘缠,我这么想有错吗?” 她后退一步,看着他那辨不出情绪的眼睛,哑声道:“你作为我的父亲,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这难道不是你的错吗?我知道你对家族企业没有兴趣,那我也没有埋怨你不努力呀,我想自己来争取,我想得到更多,这有错吗?我想要你给我的信用卡,也想要你给我的铺子,因为我知道你给我是因为你喜欢我,但是除了这些,我也希望自己去争取一些东西呀,这有错吗?” 叶立轩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女儿,唇抿成了一条线,放在书本上的手背筋骨突起。 叶天卉想起自己来到香江的种种:“我喜欢马,我想要腾云雾,我也喜欢赛马,我希望能做更多的事情,我希望让那些身处绝境却依然心存梦想的人展翅高飞,我希望看到志在千里的伏枥良驹奔驰万里!我并不想像你一样做什么闲云野鹤,因为我是生来的鲲鹏,我要站在千仞之上,我要翱翔苍穹,我要扭转乾坤,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是叶天卉。” 话说到这里,她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她望着眼前的叶立轩,声音也有些嘶哑:“我既然想做事,就不会拘泥于这些小节,未来你看不惯的估计还有很多,你如果非要生我的气,那就随便你。” 说完,她径自离开了他的书房。 *********** 回到房间后,她想起这事,心里也是百味杂陈。 最开始对这亲爹是不在乎的,只想着让他给自己钱,她对他也没什么愧疚。 可这么一段时间过去,相处下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知道这个爹对她还是用心的。 如今事情是办成了,他却恼了。 自己又说了这么一番,他还不知道怎么想,她到底心里并不舒服。 只是让她低头承认错误,再去讨好他哄着他,她也是做不来。 这么一想,心里真是憋闷难受,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这么团团转着,最后想起顾时璋来,顿时觉得看到了救命稻草,忙给他摇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了,顾时璋的声音传来:“天卉?” 叶天卉听到他的声音,鼻子也是有些泛酸:“我今天有一件大开心的事,也有一件很不开心的事。” 顾时璋:“哦?” 叶天卉:“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淡,你不该关心下我吗?” 顾时璋:“那就让我猜猜吧。” 他略沉吟了下,道:“班际赛你赢了,得偿所愿。” 叶天卉点头:“是,本来很开心的……” 顾时璋听着她那有气无力的样子,道:“但是你和你爹地闹矛盾了,你们俩吵架了吧。” 叶天卉微扬眉,有些不可思议:“这你都能猜到?” 顾时璋叹:“想猜到这个很简单,第一,以你的能力和心性,那是必然要赢,无论如何要赢,你如果没赢的话,怕是也没心情给我打这个电话了。” 叶天卉:“有道理。” 她如果不赢,那就是天塌下来了,那必须是绞尽脑汁力挽狂澜,确实就没闲情逸致找上顾时璋了。 顾时璋又道:“除了班际赛的事,如今能让你挂在心上,能影响你心情的,也就只有你这亲爹了。” 这么说的时候,顾时璋的心里不可避免地酸涩了一下。 谁能想到如今的叶立轩已经很能影响叶天卉的心情了呢。 难道这就是血缘的羁绊? 两辈子了,叶天卉都有那么一个爹。 叶天卉听着,叹了一声:“你猜得一点没错,他生我气了,对我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我当然也生气,我也对他说了一些很激动的话,我们互相对吼了一番,最后拍桌子散了。” 她再次重重地叹了一声:“他以后不会原谅我了,我也不想原谅他。” 她沮丧又咬牙切齿地放狠话:“我看,我们这父女情分到此为止吧!” 顾时璋听她这么说,却是笑出声:“看你,说得仿佛天塌了一样,不就是吵了一架吗?过几天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父女没有隔夜仇,实在不行你哄一哄他不就行了吗?” 叶天卉有些心虚:“你不知道……他觉得我骗了他,他是真生气了。” 顾时璋:“哦?说来听听?” 叶天卉略有些犹豫,不过还是把这件事大致和顾时璋讲了。 最后,她很无奈很无奈地道:“事情就是这样了,其实我也不是不信任他,不是故意的。” 顾时璋自然一听便懂:“你只是想通过他来让叶文茵得到假消息。” 叶天卉:“是。” 她如果直接告知,对方不会信的,随便说给别人,对方也不会信,唯有她说给叶立轩的,对方也许会信,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但是,显然在叶立轩眼里,这就是在利用他。 他那样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自然觉得她这种行为非常看不上…… 叶天卉:“我觉得吧,这个没法哄了,他对我失望透顶,他不会原谅我。” 她长叹一声:“我即将成为事实上的孤儿,本来好好的一爹,就这么被我折腾没了。” 顾时璋听她那蔫蔫的语调,便忍不住想笑:“怎么会呢。” 叶天卉便有些不开心:“你看,你竟然还笑,你竟然还笑我!” 顾时璋忙低声哄着道:“不是笑你,而是觉得你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他不会真生你气的,我听你说了这件事,其实我觉得没什么,你也不要哄他了,先晾着他,这几天你不要搭理他。” 叶天卉拧眉:“不搭理?” 顾时璋:“嗯,这几天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见到他也不要和他说话,只假装没有看到,过两三天他如果还是不理你,你再想别的法子。” 叶天卉:“也行吧。” 她想着自己今天对叶立轩的喊话,反正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如果再回头去讨好他,那真是低不下头啊! 况且,他正在气头上,也未必就会马上回心转意,那就还是晾着好了。 顾时璋:“嗯,先别去想了。” 一时他拧眉,道:“看来我这几天也不能见他了?” 叶天卉:“见什么见呢,他若就此生我的气,那我和他一拍两散,我交男朋友他管得着吗,你也不用见他了。” 顾时璋听着,却是苦笑:“你敢这么说,我可不敢。” 叶天卉:“你干嘛这么怕他,我不认他这爹,他就什么都不是。” 顾时璋:“那先不提了,你既然已经赢了这三次赌局,接下来自是要做好接下来的筹划,距离这一次赛季也就一个月了,需要你操心的事情多了。” 叶天卉:“是,现在我虽然成为马务公司的副主管,但我初来乍到,未必能够轻易掌权,明天我先过去一趟马务公司,摸清楚情况,现在时间很紧,如果马务公司那边不好下手,那我就另辟蹊径,单独搞。” 顾时璋:“哦,你打算怎么做?” 叶天卉笑道:“兵在精而不在多,我已经看好了骑师,看好了训马师,也看中了一匹马,可以试试。” 顾时璋微挑眉:“你已经成竹在胸了。” 叶天卉:“也不一定能成,尽力而为吧,明天我打算找老爷子提提,他没有意见的话我就要开始干了,打算明天先过去马务公司走一遭。” 顾时璋:“那我明天过去接你,一起吃饭?” 叶天卉其实也有点期盼:“吃什么?” 顾时璋想了想,笑道:“到时候看你喜欢吧?” 叶天卉:“也行吧……” 一时挂了电话,叶天卉想起那叶立轩来,终究有些不痛快。 她叹了一声,心想自己并不是不在意,还是开始在意这个爹了的。 对他放了狠话,当时发泄了痛快了,其实自己心里并不舒坦。 **************** 第二日早晨时候,叶天卉下去吃早餐,结果餐桌上叶立轩和叶文茵都在。 叶天卉只做没看到,该吃的吃,反正就算有些在意,但胃口是不会影响的。 叶立轩品着咖啡,偶尔抬眸看她一眼,叶天卉只做没看到。 反倒是叶文茵,从旁似乎感觉到了这父女俩的异常,不过并没说什么。 这次叶天卉进入马务公司,相比之下,她是远远不如,自己也觉得没脸,昨晚没睡好,今天脸色也是难看。 吃过饭,叶天卉便要出门,谁知道这时候老爷子派了秘书过来,说是有请。 叶立轩本来已经开门准备离开,听到这个,淡声道:“那我也过去吧。” 叶天卉意外,不过也没说什么,当下父女两个一起过去主房。 秋日晨间的叶园,有薄薄晨雾萦绕在花木间,路边是淡紫色的木槿花,花蕊层层舒展开来,沾着些许晨露,剔透晶莹。 父女二人也算是并排走着的,不过谁都没说话,只专心走路。 一时过去了主房,却见老爷子在,二太太在,叶立轸并叶立轸长子叶文慵都在,大家打了招呼,老爷子笑着让他们坐下。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如今叶天卉要过去马务公司上班,万事开头难,况且叶天卉是个空降,如今马务公司的大方向由叶立轸掌管着,叶文慵为总经理,负责日常事务管理,如今叶天卉进马务公司,老爷子大致谈了谈叶天卉可以调用的资金,以及接下来的管辖范畴。 显然老爷子也是想鼓对鼓锣对锣说清楚,免得起了什么不满,这也是为什么叶立轸和叶立轩都在,毕竟这是两房的长辈。 这么聊着间,叶立轸呵呵笑道:“立轩自小喜读书,不喜俗务,谁能想到呢,竟有了天卉这样能干的女儿,实在是让人羡慕。” 二太太笑了笑:“要说起来,你们父女俩这性情也是南辕北辙了。” 他们这么说话,叶天卉只当没听到,叶立轩也是面无表情,冷冷清清的,竟是无半点反应。 那母子俩见此,一时也是有些尴尬,怎么摊上这样一对父女。 老爷子倒是没在意,他知道自己三儿子的性情,他就那样,至于叶天卉这孙女更是一个不按理出牌的,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下故作不知,便笑呵呵地让大家先散去,他要和叶天卉单独谈谈。 一时众人起身退去,老爷子单独和叶天卉聊。 叶天卉知道,这种谈话一般是推心置腹,拉拢人心,最后还会展望未来。 她应对娴熟,也说起自己接下来的规划,倒是听得老爷子满意不已。 他叹道:“你竟已经成竹在胸了。” 叶天卉笑道:“我既敢提出,自然是已经有了腹案,且只能成,不能败。” 叶老爷子便笑了:“好,看你的了。” 他却是提起来:“我听说这次孟家也是投入了很大资金,是要全力以赴的,他们专门从欧洲美国聘请了顶尖骑手,而且前些天,又拍卖了三匹马,一匹英国纯血,一匹阿拉伯马,还有一匹阿根廷马,这几匹马都是在世界级赛事上拿过大奖的。” 他叹了一声:“所以我们这次面临的对手非常强劲,孟家这次赛马的总负责人,也是才从美国回来的。” 叶天卉最近其实也在留意这香江孟家的种种,已经将他们的情况大致了解过:“爷爷是说,孟家的孟逸年回来了?” 叶老爷子颔首:“对,孟逸年。” 孟逸年是孟家最出色的孙辈之一,十几岁时便在英国威尔特郡接受了系统的马术训练,之后就读于英国知名学府,十八岁时便已经是国际马术联合会注册职业骑手,二十岁那年他参加肯塔基德比赛马会,惜败于当时的知名骑手路易斯·马登,只夺得亚军,之后又在贝尔蒙特赛马会上一雪前耻,荣获冠军。 这几年孟逸年退居幕后,在英国建立自己的马场,培养自己的赛马和麾下骑师。 这次的香江赛马会,显然孟家会借助孟逸年的资源,但是叶天卉没想到,孟家竟然直接把这位拽回来主持大局了。 叶天卉:“我只是翻看孟家新闻报告的时候知道这个人物,但不够详细。” 叶老爷子:“我会让秘书把他的资料全都拿给你,你仔细看看,要做到知己知彼,才有可能出奇制胜。” 他摇头,叹了声:“孟家有这么一号人物,算是他们的制胜法宝,这也是为什么提起这次的赛马会我便忧心忡忡,我们比起他们到底是缺了根基,但是眼下沙田的那片地,我们必须设法争取到,赛马季之争我们势在必得,要不然,一旦落败,从此我们叶家怕是就此失去了和孟家一较长短的资格。” 叶天卉:“我明白了。” 所以叶家难免有些慌不择路,这才匆忙之中从英国以高价购置了四匹马。 但这赛马总归是要根基的,必须长久经营,如此仓促之下的置办,比起那根基深厚的孟家,特别是对上孟逸年,这胜算就很小了。 这么想着,她突然便明白,为什么老爷子一定要抓住顾家这门联姻了。 如果这一次赛马季叶家败于孟家,后续进入赛马常委会,及至沙田地区赛马场的开发问题,都将成了泡影,由此可能引发连锁反应,从此在香江逐鹿,叶家再也无能为力,只怕就此一衰不起。 而若是能牢牢抓住顾家这门联姻,关键时候,或许能保后代一线生机。 叶老爷子道:“所以天卉,你不要觉得我老头子满脑子都是算计,把儿孙的婚姻和利益全都放在我的棋盘上算计,这一盘棋,总归有人要下,我不来下,那便是让别家来下我们的棋。” 叶天卉听此,也就表态道:“爷爷,你说的话,我自然理解。提起这个不得不说,我来到叶家之前的种种,想必你也心知肚明,你既看在眼里,我也不至于非要和叶文茵斤斤计较,从此后,她若安分守己,当她的叶家千金小姐,那我不必和她过不去。” 叶老爷子道:“你和她不同,你是我叶家的血脉,是要用心栽培的,你虽为女儿身,但我也指望你有朝一日为叶家支撑起半边天,但是她到底不一样,她母亲昔年做出的那些事,我已调查清楚,她若是安分守己,抓住顾家这门亲事,我们也就认了,随她,但她若是不安分,我自然秉公办理。” 秉公办理? 叶天卉轻笑,道:“爷爷,你该看得出来,我从来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窝囊废,而我一向认为,自己的公道应该握在自己手中。” 叶老爷子听此,心里一顿,缓慢抬眼看向自己这孙女。 她脸庞明洁,眉眼清朗,略含着笑,不过言语间却自有一股百折不挠的柔韧。 于是他清楚地明白,这并不是一个自己可以随意掌控的孙女。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笑了:“天卉,你有自己的主见,这很好,我把你该得的交给你,至于怎么做,能做到什么地步,就看你的了。” 第52章 离开老爷子主房,叶天卉便准备坐车出门,司机都是提前约好的。 谁知道刚要过去停车处, 就见一辆车停在身边。 是叶立轩的车。 叶天卉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叶立轩淡声道:“上车吧。” 叶天卉:“不用——” 叶立轩再次道:“上车。” 叶天卉便不说了, 麻溜儿上车。 不过上车后, 她坐在副驾驶座,就看窗外风景,就是不看叶立轩。 叶立轩却也不说话,一路父女两个都是沉默,一直到车子停在马务公司下方, 他才道:“有我学校办公室的电话吗?” 叶天卉:“没。” 叶立轩拿了纸和笔,快速写下来给她:“下班时候给我打电话。” 叶天卉慢腾腾瞥了他一眼:“不用了。” 之后, 她才道:“和男朋友说好了, 下班一起吃饭,他来接我。” 叶立轩神情顿了顿,之后侧首看着她。 叶天卉很无辜的样子:“嗯?” 叶立轩望着女儿那天真无辜又理所当然的眼神,良久, 终于道:“也好,玩得开心。” 叶天卉:“好。” 下了车后, 叶天卉走过去公司,不过心里却想着刚才叶立轩的那表情,那反应。 她多少有种报复的痛快。 他对她男朋友显然是有意见的,如果是以前关系不错时,估计难免叮嘱几句, 现在好了, 两个人闹得这么生分,他连说都没得说了。 只能憋心里, 他估计满心不痛快。 呵呵,他不痛快,她心里就畅快得很! 这么想着,一时进去了叶氏大楼,她因没有工牌,只能让前台给叶文慵打电话。 很快叶文慵便过来了,他如今是马务公司总经理。 他见到她后,笑了笑:“欢迎欢迎。” 嘴上说着欢迎,不过脸上那表情却有几分看热闹的样子。 当下叶文慵带着她上楼,要把她介绍给马务公司众人,也给她介绍了马务公司的运营方式。 叶氏集团旗下的这马务公司是才成立没多久,架构体系照抄了其它成熟公司的架构,公司马务主管麾下设置了若干马务助理,每一个马务助理会根据级别和经验年限而拥有一两匹马的经营管理权。 这些马务助理给自己管理的马匹制定训练以及作战计划,培养麾下的训马师和骑师,待到麾下马匹取得战绩,获得奖金后,公司会根据比例给马务助理分成。 当然,目前公司并没有自己的马场,那些马匹目前全都借用了奔腾马场的地皮。 除此之外,她还被分配了一个助理,那助理姓杨,头发梳理得油光发亮,用了不少发胶,西装讲究,看得出是一个妥帖人。 叶文慵道:“从长远来说,我们也希望沙田大开发,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建立自己的马场,从而在赛马运动行业占据一席之地。” 他又给叶天卉介绍了那些马务助理,以及公司的马匹。 在他话语间,叶天卉也明白一件事,公司目前共有十二匹马,那些马匹大多已经有助理在管理了,他们付出了一定的心血,谁也不愿意把自己付出心血的马匹生生让别人摘了果子,所以对于叶天卉的空降,那些马务助理显然是心存堤防的。 况且,叶天卉太年轻了,才十八岁,也没有什么资历,纵然听说她押中了三次班际赛让人叹为观止,但……那又如何? 谁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高人指点? 总之叶天卉明显感觉到,那些很有些资历的马务助理对她很有些轻视,并不服气。 对此,叶天卉并不在意。 上辈子她十三岁入军营,也有许多人瞧她不上,以为她只是一个娇弱小姑娘,以为她是蒙父亲荫庇来混资历的战二代。 很快,她倚手中二尺青锋,让所有的人为她俯首。 从此沙场之上,再无人敢撄她锋芒。 硬实力才是一切,耍嘴皮子勾心斗角是没有用的。 叶文慵在介绍过后,也就先离开了,说是等下有个简单会议,到时候叶天卉参加下。 叶天卉颔首,趁机查看马务公司的账册以及各马匹情况,她虽然得到了副主管的位置,但其实她手底下根本没人,也没有马,只有一些可以调用的资金。 显然,那些人都在看她笑话,毕竟在赛马界,从来不缺一掷千金的富豪,有钱人玩玩马随便往里面扔钱,但扔了也未必有用。 赛马界最缺的就是人才和马匹,这些都是要经过长年累月的寻觅挑选,采购培养,那就不是一日之功。 其实像叶家马务公司这样,跑去英国美国拍卖会高价拍卖那些名马,这看在专业人士眼中就是外行的急于求成,是土大款式的撒钱。 而叶天卉面对的现状是,香江新一期的赛季只有一个月了,她想撒钱都不好撒了。 也怪不得,叶文慵介绍自己时,那些马务助理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其实没有人相信她能做什么,大家都觉得这个千金大小姐是来这里逗乐子的。 叶天卉又查看了自己可以调用的资金量,以及这财务状况,这些自然不好看懂。 不过好在,她上辈子手底下也是需要管理军饷粮草的,这些都有一定的记账模式,虽然现在的账册和以前有些不同,但是原理差不多。 她不但看自己的账目,还把之前马务公司的账务也大概看了看。 杨助理对此有些疑惑,叶天卉道:“怎么,不可以看吗?” 杨助理忙道:“当然可以,那,那我都拿过来?” 叶天卉:“你给我复印一份,我要拿回家慢慢看,学习下。” 杨助理连忙称是。 叶天卉看了一番账目,这时候有人过来通知她,叶文慵召开了一个简单会议,让她过去。 叶天卉也就收起那些资料,赶过去会议室。 她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自然新鲜,叶文慵再次将她介绍过后,会议便开始了。 叶文慵先提起接下来的工作规划,以及马匹分配,当提到黑玫瑰的时候,他那意思显然是想把黑玫瑰扔给叶天卉。 叶文慵笑看着叶天卉:“这匹马,当时天卉你也看好的,如今交给你没问题吧?” 别的马匹早早安排了的,但是因为黑玫瑰的特殊情况,一直悬而未决,虽然黑玫瑰表现出强大的斗志,老爷子意思是要黑玫瑰参赛,但是目前并没有马务助理接管。 因为都怕是个祸害,万一弄不好,耽误自己的业绩。 叶天卉自然明白叶文慵那意思,想把这个烫手山芋给她。 她直接笑了:“可以。” 叶文慵:“好,那天卉,你就暂且管理黑玫瑰吧。” 显然叶文慵觉得不错。 如果一匹马都不给她分配,显得好像架空她这个副主管,现在给了黑玫瑰,且是她自己看好的黑玫瑰,至少在老爷子那里可以交待了。 叶天卉也觉得不错,便接收了。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免觉得这大小姐也太好糊弄了。 虽说怀孕的母马是可以参赛的,但是谁知道能不能出成绩,总归不是什么好差事。 叶文慵:“天卉,你有什么其它计划也都可以说,我们会尽可能协助你的工作。” 叶天卉听这话,也就提起来:“目前我手底下能管理的马还是没有,我看中了一匹马,想买下来。” 她这一说,众人全都看过来。 叶文慵那神情也微变,望着叶天卉:“哦,你想买哪匹马?想买哪匹的话,可以让杨助理来办。” 叶天卉对于场上的形势自然看得很明白,他们都一个个等着抢功呢,但凡自己说看中哪个,很可能自己还没买到,已经被他们提前下手了。 不过她还是笑着说:“我想买奔腾马场一匹叫地狱王者的马。” 地狱王者?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根本不记得这一茬。 有这么一匹马吗,取得过什么成绩吗? 之后总算有一个马务助理陡然记起来:“这匹马好像脾气暴躁,惹是生非。” 他这一说,其他人都有印象了:“把另外一匹马直接压死的那一匹?” 那马务助理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一匹。” 其他众人也都想起来了,毕竟是业内事,多少知道有这回事,只是不记得具体哪匹马了。 一时大家想起,多少觉得好笑,又觉得这大小姐太自以为是了。 那匹马或许有些潜能,但是那么容易驯服的吗? 况且有些马就算有潜能,却未必能发挥出来,她凭什么以为她可以? 很多老手都没办法的马,那就是一匹废马了,养那么一匹马只会带来麻烦,指望它出成绩,下辈子吧! 旁边叶文慵乍听之下,也是笑了。 他知道叶天卉来到马务公司后必然要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就等着看这把火怎么烧,结果竟然烧到了那么一匹马身上? 她以为,香江几大马场,多少有经验的训马师都束手无策,那是因为什么? 他手指头轻轻敲打着桌面,笑着道:“天卉,你赌马之能无人能及,相比相马功底了得,相信你也擅长训马,既如此,那就把那地狱王者买来,把它驯服了,若能成,这也是一桩奇迹了。” 叶天卉便提起奔腾马场的那匹地狱王者:“对,我要不惜代价,把这匹马买回来。” 在场众人听着,都越发好笑,只是憋心里罢了。 叶文慵说这话,明摆着是等着看这大小姐的热闹。 或许这大小姐是有些相马之能,但她到底小看了训马,到底小看了速度赛。 一匹不能上战场的马,那就是废马,哪怕根骨奇佳,但它的性情都并不合适。 她显然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且让她撞南墙吧,就等着看她撞一个头破血流。 ********** 叶天卉把杨助理叫来,又吩咐了一番,她要的人马,她要雇佣的员工,都给杨助理列好了,让他去帮自己谈。 杨助理连声答应着,表示会尽快办理。 离开马务公司的时候,叶天卉打了一个电话,知道顾时璋再过一个小时就过来。 顾时璋:“你先在公司,等等我,马上就到。” 他很抱歉地解释道:“本来可以早一些,不过临时有点事耽误了。” 叶天卉:“没什么,正好我有点事要处理,这样吧,我先办自己的事,等我办完后,就在楼下铺子等你。” 顾时璋笑道:“好。” 一时挂了电话,叶天卉下楼,谁知道下楼后,随意逛在楼下店铺中,却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有人在盯梢自己? 她上一世自是机警人,这一世虽生在和平年代,不曾经历过什么,不过骨子里的本能却是丢不掉。 她三下五除二,一个拐弯,果然见一个穿着黑色运动衣的东张西望,显然是跟踪自己的。 她好笑,这是叶文慵的人? 自己都交底了,就要那匹地狱王者,结果他们不信,还要跟踪自己?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个人发现自己跟丢了,忙往前走。 她便从后面走过去,径自拍了拍那人肩膀:“找我是吗?” 那人显然也是没想到,脸色骤变,赶紧后退一步,提防地看着他。 倒是也不能怪这人,估计就是一个寻常盯梢的,谁能想到她一个千金大小姐竟如此机警敏捷,不但发现了这盯梢的,甚至还反跟踪绕到这人身后呢。 叶天卉笑了笑:“我也不想问到底是什么人指使的,但是告诉你的主子,离我远点,不然有你好看的。” 那人神情惨白,连连点头,一边盯着叶天卉,一边后撤,等走远了后,赶紧一溜烟跑了。 叶天卉琢磨着这件事,想着回去后,倒是可以试探试探。 左不过是叶家内部人干的,至于谁,看情况再说。 不过这么一来,和顾时璋约定的时间自然耽误了,她连忙赶回去,这会儿已经到了快下班时候,车辆熙熙攘攘的,巴士都挤在一处,还有私家车,好生拥堵。 正四处看着,突然看到顾时璋从不远处打招呼:“我在这里。” 叶天卉见他今天穿了白色休闲长裤,上面却是宽松毛衣搭配衬衫,整个人看着悠闲清爽却又时髦得很,倒像是电视剧里的那些大明星。 看着倒是让人喜欢。 顾时璋伸出手,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想吃什么?” 叶天卉:“随便啦!” 顾时璋:“那带你去吃西餐吧?” 叶天卉想起自己上次自己吃西餐的经历:“也行。” 顾时璋看她那样子,大概猜到了:“没关系,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叶天卉:“好吧。” 他牵着她的手往路边走,边走边说话:“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有什么头绪了?” 叶天卉:“感觉不好。” 顾时璋:“嗯?” 叶天卉便将大致情况说了说,顾时璋听着,却是道:“你是空降,他们不服,自然也正常。” 叶天卉:“是,慢慢来吧。” 顾时璋便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以你的能力,自然是马到成功,早晚让他们服服帖帖,为你马首是瞻。” 叶天卉:“我可没那么大信心,我现在的对手,不是叶文茵,不是叶文慵,更不是马务公司那些马务助理额。” 顾时璋侧首看过去:“那是谁?孟家?” 她既然想介入叶家的马务工作,自然是想在赛马场上有所斩获,她要想有所斩获,则注定和孟家对上。 孟家和叶家不同,孟家在赛马行业经营多年,很有些根基,叶家想和他们一较长短并不容易。 这也是为什么叶老爷子竟然启用才认祖归宗的叶天卉,这是兵行险着,是冒险一搏。 叶天卉点头:“对,孟家。” 顾时璋:“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他这么一说,叶天卉心里一动:“你知道孟家的孟逸年吗?” 顾时璋略沉默了下:“他回来了?” 叶天卉点头:“嗯,据说这次孟家的马务管理统一是由孟逸年调配的,所以这个人才是我的对手。” 顾时璋:“我认识他。” 之后,他才补充说:“——以前在英国的时候还算熟悉。” 叶天卉听着,也有些意外:“熟悉?你朋友?” 顾时璋便笑:“关系很不错的朋友,不过这个时候,还讲究什么朋友?” 叶天卉:“嗯?” 顾时璋握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道:“他要和你斗,我当然向着你,马上把这个朋友扔一边去。” 叶天卉微怔,之后便笑出声:“你要是不向着我,那我肯定和你急。” 顾时璋:“那干脆去我家里吧,给你做饭吃。” 叶天卉:“为什么,不是说吃西餐吗?” 顾时璋笑着道:“我手头有一些资料,录像资料,是孟逸年往年赛马的视频,你多看看这种录像资料,可以做到知己知彼。” 叶天卉听着眼睛都亮了:“太好了!” 虽然老爷子也给了她不少资料,但是孟逸年参赛的视频,这个自然不好找。 ************ 到了顾时璋家,换上鞋子洗过手,顾时璋便把叶天卉带到了书房。 进了他这书房,叶天卉才发现这里竟然别有洞天。 这书房竟比客厅还要大,偌大的书房有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样书籍,而另一面却是一块很大的幕布。 顾时璋打开书架中间的嵌入式柜子:“我可以放视频,你先看着,然后我去做饭。” 叶天卉好奇看过去,发现这是一个类似电影放映机的家伙,不过比一般电影放映机小很多,上面写满了英文字母,估计是国外进口的。 顾时璋灵活摆弄了一番,又打开旁边盒子,那盒子中都是录像带,贴了标签分门别类的。 叶天卉好奇:“这么齐全!” 他这简直仿佛一个小型图书馆。 顾时璋:“其实我这里面都是一些国外的电影,能有孟逸年的录像资料也是赶巧了。” 叶天卉好奇:“那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顾时璋将那孟逸年的录像带放进去,一声轻轻的“咔嚓”声,他笑着道:“什么都有。” 叶天卉看看那柜子里的录像带,突然好奇起来:“有那种电影吗?” 顾时璋修长的手指正调整着那木质按钮,没太听清楚叶天卉的话:“什么?” 叶天卉:“就是那种电影!” 顾时璋手指微顿,之后,拧眉,侧首看着她:“我没猜错你的意思吧?” 叶天卉:“有点好奇嘛,没看过。” 顾时璋:“先看赛马吧,不要总想这些有的没的。” 叶天卉:“好吧……” 当下顾时璋体贴地关上门,出去做饭了,叶天卉在那里看赛马录像资料。 这里面的视频大多是孟逸年年少时,看上去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十几岁,个子也不高,倒是正好适合速度赛,这里面有三场速度赛,叶天卉仔细看了看,很快就关注到那个夺冠的,这应该就是孟逸年。 看得出,他拥有强大的自制能力和协调能力,反应灵敏,身形矫健,对马匹的驾驭和对节奏的把控都是一等一的。 她继续看,后面几场比赛却是马术赛。 显然这孟逸年已经长高了,目测大概有一米八的样子,这种身高必然带来较高的体重,而骑手的体重身高会增加马匹负重,从而影响马匹的速度和反应能力,他显然已经不适合速度赛了。 叶天卉对于马术赛并不太熟悉,不过还是从头到尾把孟逸年的马术比赛过程都看了。 他应该是一个非常有毅力的人,性格稳当,且对马匹有着很好的亲和力,很懂得驭马训马。 这样的一个孟逸年,在英国马场养了不少好马,也培养出自己的速度赛骑手,如今带着这些资源回来支援孟家了。 叶天卉隐隐感觉,对方好像太过强大,而比起这孟逸年,自己就是一个穿着草鞋拎着自制土地雷的,这根本没法比。 这么看着时,陡然间,她在视频中看到一个身影。 她忙仔细看,却是隐约认出,那身影好像是顾时璋! 那竟是年少时的顾时璋。 她自然意外,也好奇。 便研究那放映设备,看了一番,大概猜到哪个按钮是回退,便让那录像回退,回退时,她又仔细看了一番。 他那时候估计还小,十六七岁的样子,不过已经身形挺拔修长,穿了骑马装翻身上马,矜贵雍容,简直仿佛一个白马王子般。 原来他还参加过这种马术赛,之前他提起,她一直以为他参加的是速度赛。 这么看着间,门开了。 顾时璋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看得怎么样了?” 叶天卉:“看了一半多了,这个人实在不容小觑。” 虽然只有这些赛马的录像资料,但通过比赛中这个人的应对策略,可以看出他的心性,看出他的谋略,显然这个人精通赛马,但却又不拘泥于赛马。 一个专业赛马出身的赛马经理人,又有背后庞大的孟氏集团资金做依托,他这些年在英国发展,英国农场不知道培养了怎么样的精兵良将。 顾时璋:“是,不过你不用太担心,我会帮你一起分析。” 他笑道:“我手头有一些资料,是他在英国马场的骑手和马匹信息你可以拿过去慢慢研究。” 叶天卉:“你这都有?” 顾时璋:“当然了,朋友嘛。” 叶天卉微耸眉,这么好的朋友呢…… 顾时璋道:“不管他,朋友也没你重要,先出卖了再说。” 叶天卉听得心花怒放,自然是喜欢的。 顾时璋:“还有另一盘录像带,是其它比赛的,等会我陪你一起看,现在先吃饭吧。” 叶天卉:“吃什么?这就做好了?” 顾时璋叹了声:“哪那么容易呢,就算要做,我这里也没多少食材,我刚才给饭店打电话让他们送了来,可能你专心看着录像带没听到。” 叶天卉:“哦——” 当下两个人过去餐厅,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顾时璋从冰箱中拿饮料:“你喝可乐是吧?” 叶天卉:“有吗?要冰的!” 她现在只着迷冰可乐。 顾时璋便拿了一罐可乐给叶天卉,自己却泡了茶。 叶天卉:“我还以为你没有呢。” 说着她打开,舒服地喝了一口,清爽冰凉,好惬意。 顾时璋:“先吃饭吧。” 叶天卉:“嗯嗯!” 顾时璋点了外送,有四五道菜,足够两个人吃的,其中有一道烧鹅,那味道绝了,皮质松脆,汁水充足,吃到嘴里爆香! 这么边吃边说话,叶天卉突然想起来刚才看到的少年顾时璋。 她好奇地看他一眼,打量着他的样子:“你家里怎么也没有照片?我特别好奇你十几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顾时璋便笑了:“你的眼神挺好的。” 显然他知道她认出来了。 叶天卉笑道:“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比你现在年轻,还挺好看的。” 顾时璋:“那回头我找找,拿出我那时候照片给你看。” 说着这个,他顿了顿:“不过我偶尔看到自己以前照片,会觉得那时候有点傻,自己都不想回头看。” 叶天卉一听,越发感兴趣了:“是吗?那我更想看了。” 顾时璋无奈笑看她一眼:“你就是想看我傻乎乎时候的样子吧。” 这么说笑间,吃过饭,两个人一起收拾过,顾时璋便陪叶天卉去看录像。 第二盒录像带和前头的大多重复了,不过偶尔有一些比赛还算有意思,这里面自然也涉及一些比赛规则,以及赛马细节,美国比赛的规则和香江又有不同,顾时璋便给叶天卉一一讲起。 叶天卉听得津津有味,偶尔也问他一些问题。 顾时璋知识渊博,可以从一个小动作讲起,讲里面的缘由,将规则的起源,讲得还生动有趣,倒是听得叶天卉入迷。 叶天卉:“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顾时璋:“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呢,只不过你想知道的,恰好是我知道的罢了。” 叶天卉想起他之前在缆车上说的,她好奇:“可你说你还会开飞机,你什么都会。” 顾时璋:“我以前去过很多地方,什么都做过,确实也学会了一些技能。” 叶天卉好奇:“都去过哪里?” 顾时璋:“大部分国家都去过吧,连朝鲜这种也去了。” 这种国家相对不开放,需要申请特别证件。 叶天卉:“为什么,你去做什么,旅游吗?” 她这么一问,顾时璋便沉默了。 叶天卉隐隐感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顾时璋在片刻沉默后,才道:“可能太平日子过久了,便想体会另一种感觉,想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 叶天卉:“可是这样很辛苦啊,舒舒服服待家里多好。” 她上辈子大多时候都在外头,这辈子只想赖家里,才不要到处跑呢。 顾时璋看着叶天卉,视线便格外温柔:“那就待家里,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 叶天卉:“嗯,待家里喝可乐,吃西餐!” 顾时璋便抿出一个笑,很浅淡,很温煦,如同三月暖阳。 叶天卉心里微动。 不过她还是别过眼去,随便打量着旁边的书架。 可她清楚感觉到,顾时璋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 那目光很专注,带着些许烫人的温度,以至于房间的气氛好像不太一样了。 这里到底和缆车不同,私密的空间,只有单独的两个人,再无外人,仿佛他们可以为所欲为,于是暧昧和异样的情愫便恣意蔓延。 房间的空气黏糊起来,叶天卉感觉自己的脸庞在逐渐变烫,而顾时璋依然垂眸望着她。 她的手指便无意识地挪动了下,谁知道却恰好碰到他手腕的肌肤。 那肌肤有些烫人。 顾时璋便伸出手,逮住了她的手。 叶天卉下意识想挣扎,不过没挣扎。 顾时璋缓慢地俯首下来,细致而温存地吻上她的唇角,轻轻啄吻,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渴望。 之后他辗转吻过她的唇,在好一番缠绵留恋后,才轻撬开唇瓣,探入其中。 对于叶天卉来说,这种感觉是很舒服很享受的,就像大热天喝着冰可乐,或者冬日里品尝着软糯的烤白薯,是无上甜美的滋味。 她仰脸看着眼前的男人,遮光窗帘是拉下来的,房间内只开了一盏小的灯,温暖的橘黄色映衬出男人轮廓清晰的脸部线条,而在这朦胧灯光中,她看到男人薄薄眼皮垂下,就那么专注地注视着自己。 那目光像一张网,温暖地将她包容住,这让她心跳加快,想忍不住做些什么,更亲近的,更喜欢的。 她想了想,到底仰起脸来,还伸出胳膊,轻勾住他的颈子。 她以前住在贫民窟,曾看到楼下电视机播放的港剧,上面是有些类似画面的。 显然她的动作让他有些意外。 他侧首,亲吻着她的脸颊:“哪儿看到的?” 叶天卉脸红耳赤,低声说:“电视里。” 顾时璋动作顿了下,之后便在她耳边笑,笑得沉沉的:“这种画面怎么就让你看到了,你学得倒挺快。” 尽管她主动的动作带着一些不知人事的天真,不过却格外惹人。 他吻着她的动作逐渐急切起来。 怀中女孩儿馨香柔软,这让他欲罢不能,他绵长细密的吻便往下,轻划过叶天卉修长的颈子,来到她细白的锁骨处,轻轻啃着。 这时候录像带已经停止了,安静而朦胧的房间中只有他们两个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地交缠着,也让彼此感受着对方的热切。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姿势已经变了,叶天卉被放倒,被这个男人压在了沙发上。 顾时璋的两手轻扣着叶天卉的,十指交缠,两个人的身体就仿佛两片叶子般紧密地贴在一起。 叶天卉清楚地感觉到顾时璋的变化,因为距离太近,彼此细微变化都能很轻易感觉到,更何况那么大。 叶天卉从未经历过,这一切都是新鲜的,她心跳加速,竟有些口干舌燥,她下意识越发抱紧了他。 顾时璋感觉到她的动作,神情微顿了下。 之后,他深吸口气,艰难而缓慢地撤离。 他的两只手落在她肩膀两侧,将身体撑起来,撤离了后,撑在她上方,就那么专注地凝视着她。 他这种突然的撤离让叶天卉有些失落,她茫然地看着上方的男人,看着他好看而熟悉的面庞。 她动了动唇,低声说:“怎么了?” 顾时璋目光沉沉:“为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眸底也是火烫。 叶天卉拧眉,不懂地看着他:“你干嘛不继续?” 顾时璋:“继续什么?” 叶天卉不明白,他这不是故意的吗? 逆着光,他脸上表情难辨。 不过开口时,他的声音却很温柔,是那种特意哄着的语气:“你想继续什么?告诉我?” 叶天卉:“就是……就是男女之间的事情啊,你不想试试吗?” 说完这话,她自己也有些尴尬。 于是抬眸看过去,视线轻盈相触,两个人在朦胧的光线中沉默了片刻。 之后,叶天卉收回目光。 多少有些心虚,她看向一旁的沙发。 沙发花纹好像很古典,这个男人品味有点太考古了。 顾时璋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想要我继续?” 叶天卉脸红,低声嘟哝道:“我就是好奇嘛,我觉得可以试试……” 顾时璋神情就有些难以形容:“好奇?” 叶天卉也就豁出去了:“我都活了这么多年,我确实好奇,好奇不行吗?” 可怜她上辈子活了二十五年也没有结婚,虽然她对结婚并没有兴趣,但是想一想,这世间有一件事,曾经让无数的男女为之沉沦,而她始终不曾窥见其中奥秘,这不是人生一大憾事吗? 如果这辈子有合适的人,她也喜欢,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呢? 顾时璋听此,却沉默地抿起下唇。 叶天卉觉得这沉默有些难堪,他竟然毫无兴趣! 她也就找补道:“算了算了,不想试就算了,我听说这种事情女的会很疼,我干嘛非得找疼呢!” 顾时璋却在这时,捧住她的脸,温柔地道:“不是我没兴趣,我只是——” 他顿了顿,有些无奈地道:“这种事情当然不能随便了,我们刚开始谈,不能太莽撞,你毕竟还很年轻……” 他有些懊恼:“还有,回头你爹地知道了,还不打断我的腿。” 叶天卉惊讶:“你竟然还怕他?你怕他干嘛,我都和他闹翻了!” 她无奈:“再说了,这种事情他怎么会知道呢?” 顾时璋便笑,笑得很无奈很无奈:“我只是不想冒险,而且这种事情做了会有后果。” 他小心提醒:“也许会怀孕呢?” 叶天卉听了,也是拧眉。 怀孕这种事,她当然不想的。 她才十八,好好的生什么孩子?想想那哇哇啼哭的小娃娃,她就头疼,她可照顾不了什么小孩! 她便遗憾地道:“好吧,那就算了,万一搞出个孩子,那真是大麻烦呢。” 顾时璋看着她那明显败兴的样子,却是笑道:“其实这件事情应该确实是很美妙的,你想试试,我也能理解。” 叶天卉:“嗯?” 她打量着他,改主意了?他也想了? 顾时璋:“不过我认为婚前不应该随意发生这种关系,所以——” 他视线幽深,看着她,温柔而郑重地道:“要不我们早点订婚吧,订婚之后,也许就可以试试了。” 叶天卉一听,顿时明白了:“才不要呢,我才认识你多久,你就想和我订婚。” 她愤愤下了结论:“骗子!” 顾时璋便笑出声。 他低头轻轻吻着她的唇,边吻边笑。 他没说的是,她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骗子。 第53章 叶天卉可以感觉到顾时璋对自己的珍惜。 她上辈子天天和男人打交道, 尽管以她大将军高高在上的位置,是没有人胆敢在她面前犯浑的,但是军营中混久了, 谁还不能听几句男人私底下的话呢。 男人都是很渴望这种事的, 他们和女人不同, 他们没法忍。 外出行军打仗,憋久了,路上看到头母猪都觉得赛貂蝉。 她觉得顾时璋也是男人,也应该是这样,况且他分明已经有感觉了。 但他竟然非要隐忍着。 他低头吻着自己, 一下一下的,缱绻克制。 她可以分明地感受到他吻着自己时那种珍惜, 仿佛多用几分力气都是对自己的亵渎。 因为细细品味过他这微妙而克制的情绪, 她便越发觉得美好。 他牵着自己的手,那修长有力的手温暖而干燥,这让她确实会有种冲动,希望和这个人就这么牵着手一直走, 走到天荒地老。 许以婚姻,许以生生世世。 这些细腻而陌生的情绪冲刷着她的心, 以至于回到叶家时,她踏进这寂静的叶园,都觉这夜晚的风景平添了几分唯美。 走进自家小楼前,正厅的落地窗帘都已经落下,但是从边角处隐隐可以感觉到, 里面亮着灯。 她踏进那正厅, 便看到了叶立轩。 他拿了一份报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叶天卉自然明白, 这不是叶立轩的风格,他可从来没有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的习惯。 他就是在等着自己。 叶天卉只当做没看到,径自上楼。 在她走到楼梯处时,沙发上的叶立轩自报纸中撩起眼来:“这么晚才回来?” 叶天卉淡淡地道:“不行吗?” 叶立轩神情严肃:“一直和男朋友在一起?” 叶天卉回转过身,视线漫不经心地望着叶立轩:“有问题吗?” 叶立轩看着女儿略带了几分挑衅的目光,他拧眉:“我希望以后你能早点回家,也希望以后你如果有需要,可以打电话让家里人或者司机去接你。毕竟——” 他放下报纸,淡淡地道:“你是叶家的小姐,香江也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太平。” 叶天卉听此话,笑了,她探究地看着叶立轩,眉眼间带了几分嘲讽: “爹地,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了,今天竟然有人跟在我身后呢,想跟踪我?如果这样的话,看来以后我出门确实得小心了。” 叶立轩:“哦?跟踪你?” 叶天卉看着叶立轩那没什么波澜的眼睛,便确认自己猜对了。 竟然跟踪自己。 叶天卉倒是没多少恼,就是觉得好笑,太好笑了。 他要干嘛,想知道自己男朋友什么样子? 她也懒得和他揪扯什么,便道;“是,也不知道什么人,跟踪我?被我拆穿,那跟踪的麻溜跑了。” 叶立轩:“也行,那你以后出去,还是多上心,如果需要,带两个保镖吧。” 叶天卉:“用不着。” 她不太上心地道:“没什么事我先上楼了。” 叶立轩:“有件事想和你谈。” 叶天卉:“请说。” 叶立轩看着女儿明显排斥的样子,微抿唇,神情便有些复杂。 不过他看着她,到底是道:“你回来后,诸事繁忙,加上种种争端——” 他有些苦涩地道:“我一时也没机会和你提起,不过心里到底是想着,你也应该过去你母亲的墓前祭拜,也算是告慰她在天之灵。” 叶天卉听此话,也是意外。 当年那位生母生下她后便难产而死,在内地火化后,叶家在香江通过香江临时政府向内地提出申请,于是内地保留了生母的骨灰,之后叶家派了人来,接走了生母的骨灰以及偷梁换柱的叶文茵。 那生母的骨灰被接到香江后,自然葬入香江叶家的祖坟了。 她其实对那位生母并没什么感情,毕竟不曾见过,不曾养过,她又有着上辈子的血亲。 不过此时此世,到底是因为这位生母才得了性命,且这位生母也因为生她而去世。 她也想去尽这未曾尽过的孝道。 她当下也就颔首:“去扫墓这是应该的,我什么时候都可以,你看看你的时间吧,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 叶立轩:“我是明天的机票,我要去一趟美国,要参加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等我回来吧,到时候稍微做做准备,我就陪你一起过去,为你母亲扫墓。” 叶天卉:“好。” 不过说完这个后,父女二人却是再话可说,场面便多少有些尴尬。 叶天卉便淡声道:“我先上楼了。” 叶立轩也就道:“好,早点休息吧。” 叶天卉便不再理会叶立轩,径自回到自己房间,她先洗过,换上睡衣。 和叶立轩这么一聊,倒是把她在顾时璋那里的心思打散了许多,她难免想了许多。 比如这死在大陆的生母,比如自己这辈子的生命,以及从此后自己要做的事情。 重活一世,终究不能虚度,她还是想做出一番事来。 是以如今自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得尽快琢磨琢磨那孟逸年。 对付孟逸年,叶家是没那实力的,自己也没那实力,只能出奇制胜赌一把了。 她回想着孟逸年赛马中的种种,他其实和顾时璋很像,做事从容不迫,有一种富贵闲淡公子特有的松弛感。 这样出生的公子哥却有着惊人的天分,这是最难对付的,他几乎没什么弱点。 顾时璋倒是和他熟…… 叶天卉想着,顾时璋如果真能拿到孟逸年在英国马场的骑手和马匹详细信息,那对她来说,自然是大有助益。 正想着间,电话却响起来了。 叶天卉便接起来,她下意识以为是顾时璋的,谁知道并不是,反而是杨助理的。 她离开公司时给杨助理留了自己的电话,方便紧急情况沟通。 杨助理汇报道:“叶小姐,真是抱歉这么晚了打扰你,不过有个情况必须和你说下。” 叶天卉:“嗯,你说。” 杨助理:“你吩咐了后,我就马上和马场交涉,试图联系上地狱王者的主人,不过根据我们目前沟通的情况,那匹马已经被卖出去了。” 叶天卉:“卖出去?卖到哪里?” 杨助理:“这就不知了,听说是这匹马实在是野性难驯,又惹是生非,马主要卖掉,但是一直没人愿意接手,现在这匹马低价处理了。” 听到“低价处理”这四个字,叶天卉的心微沉了下。 要知道速度赛的这些马,黄金赛期也就那么几年,几年过后,养育这些马匹的成本会让大部分马主放弃,那些战绩赫赫的名马自然待遇好,也许会被当吉祥物供起来,部分成绩不错的赛马会成为成为繁育马进行配种繁殖。 而大部分马匹都是默默不闻被低价处理。 这种低价处理,好的情况是卖到马术学校或者训练机构,还能发挥一些残余价值,或者卖到马戏团也是好的。 但是不好的情况就是卖给屠宰场,被宰杀。 美国超市里卖给宠物狗吃的狗饼大多是马肉做的,那就是许多竞赛马的下场。 这地狱王者还年轻,又有着优良的血脉基因,极大可能是送给兽医成为繁育马,不过它生性难驯,而一匹母马的配种都是要交钱的,未必有人愿意有人用这种公马给自己的母马配种。 如果这样的话,那它最可能的下场就是被屠宰,成为宠物狗的食物。 叶天卉吩咐道:“你现在马上连夜联系马场,务必找到地狱王者的下落,不惜代价一定要买回来。” 杨助理:“好,我明白了。” 一时又道:“另外叶小姐你要的人,除了林见泉,我都已经和胡经理谈好了,价钱都谈拢了,明天你可以过去见见。只有林见泉,胡经理好像有些犹豫。” 叶天卉听着自然满意,他做事还算能干,当下道:“林见泉,明天我们一起过去马场,我再和胡经理谈。另外杨助理,你能这时候给我打这个电话,我很感激,有什么事你随时可以找我。” 电话那头,杨助理显然也有些意外。 之后他忙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小姐的吩咐我都记下了,会尽快去做。” 挂上电话后,叶天卉想着这件事,就在刚刚,她脑中也曾想过是不是有人刻意为难她,给她下绊子,但细想又不可能。 地狱王者在香江赛马界大部分人眼中是没什么价值的,就叶文慵的角度,他怕是巴不得自己把精心重心放到这样一匹马上,这样才能很好地打压自己,看着自己白费精力。 至于这杨助理,目前看来他是拿钱办事的,他未必对自己多忠心,但至少还不敢坏自己的事,自己吩咐的他确实用心办了。 这么分析一圈后,看来这件事并没别的阴谋诡计,那位马主只是单纯不想要这匹马了。 她略沉吟了下,马上给奔腾马场Jessie所在的马厩摇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多声才被接起来,她听到Jessie的声音:“喂,你好,这里是奔腾马场。” 叶天卉:“Jessie,是我,叶天卉。” Jessie一听,惊喜:“是你,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你打算让我帮你吗,太好了,我很愿意!” 这次叶天卉想要一些人手,直接从奔腾马场挖了Jessie,显然Jessie已经知道签下他的是自己了。 叶天卉笑道:“我是有些事情请你帮忙。” Jessie:“你说,什么事?” 叶天卉便讲起自己想买下地狱王者:“现在我的助理已经去寻找地狱王者的下落,你这里有什么消息吗?还有那位训马师老周,是不是可以通过他打听打听?” Jessie听着,却是凝重起来:“这件事我知道,地狱王者被卖了,昨天谈好的,今天上午拉走了。” 昨天谈好? 自己是今天公布想买地狱王者,看来确实是晚了一步,而不是刻意有人阻扰了。 Jessie:“地狱王者被带走,老周也辞职了,他又跟着地狱王者走了,不过——” 他叹了声,道:“谁知道呢,估计这次地狱王者没什么好下场,老周肯定要伤心了。其实地狱王者的身价已经很低了,老周还想找人借钱买下,可是大家都不太愿意借,朋友也都劝他。” 叶天卉听着,自然明白。 地狱王者的棘手已经不是它的身价,而是它的养育成本,这匹马固然有些潜力,但养育过程需要格外精心,还需要高明的训马师耐心地对这匹马进行训练,挖掘出它的潜能,这才是最昂贵的。 老周作为一个寻常训马师,如果没攒下什么钱财,就算借钱买下地狱王者,也根本找不到地狱王者的安身之地,如今香江已经没有驯马场能接收这匹马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彻底拿到叶家马务管理的那笔资金前,叶天卉也不敢提前订下地狱王者。 她想了想,道:“那麻烦你也帮我留意下,看看能不能联系到老周。” Jessie:“好,我知道,我现在就找老孙,他和老周熟。” 叶天卉:“老孙?你是说林见泉的那位训马师?” Jessie:“对对对。” 叶天卉:“好,那就请你多费心了,另外明天我正好要过去马场一趟,到时候见。” ********** 第二天一大早,杨助理马上打来电话,说是已经找到马主,马主将那匹马卖给了培训学校,不过看起来那培训学校试过后觉得不合适,于是又一次转卖了,因为他们一次性处理了不少匹马,具体情况还需要确认,他如今已经找人追查了,如果有消息马上会通知他。 叶天卉颔首,先让杨助理陪着自己去一趟奔腾马场。 这次她从胡经理手中要了四个人,分别是秃头训师孙家京,马场管理员Jessie,骑师陈综万和林见泉。 这四个人都和马场签订了不同的合同,所以以不同的合同形式由奔腾马场转包给了叶氏马务公司,唯独林见泉,叶天卉要他的卖身契合约。 对此,胡经理也是没想到。 林见泉从进入马场的那一刻起,就签下了三十年卖身契,因为对于他这种十几年小孩子来说,马场要投入很大的成本去培养,去训练,去栽培。 马场一般会筛选并签约一批虫仔,这批虫仔其实大部分都会被淘汰,而被淘汰的虫仔就成为马场的沉没成本,等于白白浪费了人力物力和财力。 极少数的虫仔会成功,会赢取奖金,会创造利润,这将成为马场押下的宝。 因为成功概率并不高,所以马场必须竭尽所能地从那成功虫仔的身上榨取他最大的价值。 一纸合同三十年,正好可以充分利用这个虫仔最巅峰的岁月,等到三十年后,这虫仔四十多,多年严苛非人的训练,虫仔的身体机能都会迅速衰老下降,那他也就失去了价值。 虫仔的合同会被转卖,转卖的价格视虫仔的潜力和年限而定,端看买卖者对虫仔潜力的判断。 林见泉,那是这一批虫仔中的佼佼者。 尽管他才入行没多久,但已经表现出惊人的潜力,况且他还小,他有将近三十年的黄金赛马生涯,这样的虫仔,自然价值非凡。 雄鹰尚且展翅,但也可以预见未来击长空之势。 对此,叶天卉并没犹豫,她强硬地要求拿到林见泉的三十年合同,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不惜代价。 杨助理见此,也没法,只好找来叶氏马务公司的法务人员,开始和奔腾马场谈判,在好一番深谈后,终于以高昂的价格拿到了林见泉的合同。 胡经理也是心情不错,毕竟林见泉将来自然价值高,但那都是虚无缥缈的,是存在风险的,现在能拿到一大笔现金,也算是回报丰富。 叶天卉问杨助理:“他知道是我们买下的吗?” 杨助理摇头:“他现在还在进行封闭训练,对此一无所知。” 叶天卉颔首:“那就让他好好训练,不要打扰他,先把孙家京和Jessie叫来吧,我要和他们分别谈谈。” 杨助理以令去办,叶天卉先和陈综万谈了谈,陈综万已经有两年的骑马生涯,有大赛的经验,也取得一些成绩,这次来到叶天卉麾下,对他来说自然也是很好的机会,显然他也很积极,眼睛亮亮的,表示会尽力而为。 之后叶天卉便和孙家京谈,孙家京是当初挑选了林见泉的那个秃头训马师,无论他性情如何,他在专业能力方面显然是无可挑剔的。 叶天卉以前没有和孙家京同处一室过,现在两个人深谈,距离很近,她才发现孙家京身上有一股浓重的味道,男人的汗味和马粪干草味道的混合,并不太好闻。 不过这是很正常的,他们这种男人长期在马厩里和马匹打交道,不勤于洗澡,这种味道再正常不过了。 两个人一番深谈,显然叶天卉重金聘他,孙家京自己也是很愿意。 叶天卉问起地狱王者以及训马师老周的情况,孙家京便有些叹息:“老周啊,我和他熟,认识多少年了。” 叶天卉看着孙家京,她知道这个孙家京是个有眼力的,但又是一个刻薄严厉的。 当时林见泉惊马坠落,也有其它虫仔受伤,但孙家京赶到后,第一句话是对林见泉的训诫,这些训马师都是拼着性命熬出来的,他们手底下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虫仔,又不知道看着多少虫仔或者坠亡或者飞升。 这样的人,他们那颗正常属于人类的柔软的心早已被磨成了石头。 只是现在,她看到孙家京提起老周时,眼睛里竟然惆怅的情绪。 她颔首:“能和我讲讲他的故事吗?” 孙家京叹了声,道:“老周以前其实是一个军人,退伍的,他以前在军队是养马的,后来到了香江,他也没别的本事,在码头当苦力挣钱却不小心伤了腿,成了一个瘸子。后来也是侥幸,被人家知道他养过马,就过去马厩里干活,他最开始在马厩里干最脏最累的活,不过他会调理马,慢慢地马房也发现他有些本事,他开始训马,他很擅长调理马。” 孙家京语气顿了顿,道:“地狱王者是他接生的小马,这匹小马驹不服管教,我们一直说应该给这小马驹来点狠的,要让它学会马鞍的存在,要让它适应马腹的束缚,不过可惜,他对这匹马太有感情了,他太顺着这匹马,我觉得他把这匹马当成他的孩子。” 叶天卉:“他有什么亲人吗?” 孙家京:“我听说他结过婚,有个孩子,不过好像早早没了,得病死的,他和他老婆离婚了。” 提到这里,他蹙眉:“其实我也是亲眼看着地狱王者出生的,三年多了,我也想试着驯服它,但是不行,对地狱王者,我没办法,老周也没办法,但凡有什么办法,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了。” 叶天卉:“麻烦你协助杨助理,帮我找到老周,找到地狱王者,我会把它买回来。”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便见孙家京陡然望向自己。 一直以来,这个训马师的眼睛都是锐利的,也是冷漠的,但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他都不至于在奔腾马场做到现在。 不过此时,他的眼底深处有些可以称之为柔软的情绪。 他看着她,过了很久,才道:“好,我会尽力联系老周。” 送走了孙家京后,叶天卉让人请来了马房管理员Jessie。 Jessie推门进来后,看到叶天卉自然很高兴,他兴奋地跑过来,激动地抱住叶天卉:“天卉,我太开心了,我将为你工作了是吗?这真是太棒了!” 叶天卉笑着反抱住他,大致和他讲了接下来的安排,现在她麾下有黑玫瑰,接下来她还要购置另一匹马,她需要Jessie全力照顾好两匹马,Jessie自然没异议。 两个人这么说笑着,叶天卉突然道:“最近顾先生比较忙,有一段没来找你了吧。” 轻轻淡淡的一句话,Jessie笑容瞬间凝在脸上。 他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叶天卉。 叶天卉微扬眉:“嗯?” Jessie眨眨眼睛,有些无辜地看着叶天卉。 叶天卉便笑了。 Jessie局促起来,他摸了摸脑袋,尴尬地道:“对不起,天卉,对不起,但是,但是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你的,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叶天卉:“所以?” Jessie无奈至极,脸都涨红了:“你都知道了是吗,你都知道了对吧?” 叶天卉:“我确实知道了,不过,我还是想听你说。” 她自然并不知道什么。 只是当时她那份工作是顾时璋介绍的,Jessie对自己照顾有加,她难免会去猜测一些。 包括和顾时璋的日常相处,他和圣人那么多相似,以及似有若无的巧合,她怎么可能不去想。 之前她手无寸铁,她需要在叶家掌权,需要取得叶老爷子的信任,还腾不出闲暇去试探,也没有把握自己能掌控Jessie,让Jessie对自己投诚。 除非有绝对的把握,不然她绝对不会打草惊蛇,让顾时璋察觉。 现在,她手握着Jessie的合同,那些心中的怀疑总算可以有个确认了。 她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地道:“Jessie,你应该知道,我是把你当成朋友的,我们是患难之交,我也相信在我困顿时,你是真心为我担忧,我从来不怀疑这一点,但是今天,我既然提起这个话题,我需要你的坦诚,不然我会忍不住怀疑这个世界,以及怀疑朋友这两个字的定义。” Jessie便沉默了。 他沉默地看着叶天卉,半晌终于无奈地耸了耸肩,懊恼地承认道:“是,是的,我认识顾先生,我,我最开始其实领的是顾先生的薪水,他把你介绍过来,让我照顾你。” 之后,他举起手,诚恳而郑重地道:“但是我向你发誓,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我也没有向顾先生透露过你任何不该透露的信息,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做朋友看待的!” 叶天卉点头:“嗯,我也相信。” Jessie:“而且在你离开后,我便成为马场的正式职工了,我已经和顾先生没什么关系了,只能说,最开始是顾先生为我谋求了这份工作,而且还给了我一些钱,我已经有一段没见到顾先生了。” 叶天卉:“他都对你说过什么?” Jessie摇头:“其实也没有,他好像只是关心你,让我照顾好你,如果万一有什么事,让我和他说一声,之前你要被赶走,我和他说了,不过他说不用管,随你吧,说你自己会处理好,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他想起什么,忙道:“你突然成为叶家女儿,我都没和他提,因为那时候我已经不拿他的钱了,我就没和他说!因为他说,只有你遇到大麻烦的时候才要告诉他,这个不算大麻烦,是大喜事,我当然可以不告诉他了!” 叶天卉笑。 这是耍了一个怎么样的机灵? 不过她还是仔细盘问了一番,问了一个底朝天,不着痕迹地将她昔日的疑惑全都问过了。 最后,她终于道:“你说的我大概能明白,其实我也没有生你气的意思,你看,我现在需要一个马务助理,我想请你来帮我吗。” Jessie听着,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太好了,你依然能相信我,我终于放心了,不然我也好难受!” 叶天卉:“所以你要好好干。” Jessie猛点头,激动地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做好,而且我绝对不会背叛你,我一定会将功补过!” 叶天卉笑道:“不过,现在你是我的人,我有个要求。” Jessie:“嗯嗯嗯,你说!” 叶天卉:“今天我们的谈话,不要告诉他。” Jessie听着,惊讶,不过很快道:“行,不告诉他!” 叶天卉笑道:“现在我和他在拍拖,拍拖嘛,总是需要一些惊喜的,所以你不要告诉他,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如何?” Jessie不免惊叹:“你们在拍拖,真是浪漫,太浪漫了,真好,恭喜你,你放心,我自然那帮你们保守秘密!” ************** 腾云雾如今被养在奔腾马场最顶尖的马厩中,全实木建造的马厩看上去质朴而具有艺术感,人字形屋顶高高挑起,充足的光线均匀地洒下来。 一匹怀孕的母马安静地站在马厩前吃草,如同一幅油画般静谧和美好。 叶天卉看着这马厩,却想起以前,在曾经的那个时代,上马石,拴马桩和马槽,这些其实都是和身份地位紧密相关的,地位不同,这些碑石的花样和品级也各有不同。 现代社会自然不同,不存在那些严苛的品阶规定,但其实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同。 人有三六九等,马也有三六九等。 她想起Jessie的话。 她其实隐隐有所猜测,也有所怀疑,只是不想说破罢了。 如今在Jessie这里,算是一个证实。 她扯唇轻笑了下,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腾云雾的鬃毛,笑着道:“赤雁,我也疑惑过,疑惑过一匹马难道也有转世,我竟这么幸运能有机会弥补你。” 一直到如今,她终于明白了。 如果一件事有太多的巧合,那背后必然有蹊跷。 她竟然在相隔不远的马厩中先遇赤雁,再遇和圣人气质长相那么相似的顾时璋,那是因为赤雁就是他寻来的。 他曾经去过南非,去过沙漠,也去过内地,他会开飞机,会骑马,也会烧烤,他曾经走过很多很多地方。 他找到了赤雁,将赤雁精心地养在马厩中。 于是就仿佛宿命一般,那一天她摸到了他的马鬃,看到了赤雁,也看到了他。 她曾经疑心过,但是顾时璋的宽松态度,让她放松了警惕。 现在想来,他很懂,知道有了赤雁就拴住了她,不怕她跑。 他就像一个运筹帷幄的猎人,一直在等着她的出现,他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哪怕猎物出现,他依然能保持不急不缓的节奏,耐心而机智,有张有弛,尽量不露痕迹。 只是偶尔他会表现出一些急切,想让自己给他承诺。 承诺… 她俯首下去,将自己的脸贴在腾云雾的鬃毛上,感受着马鬃那粗糙的质感。 她闭着眼睛,再次想起那个倾盆雨夜,御案之后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以及那个分明失了分寸的调侃。 事到如今,她终于可以了悟一切,他在君王肃穆华丽的掩饰下,试探和调侃了自己。 大雨萧瑟,这个后宫寂寥的年轻天子,在被她惊扰了清梦后,分明竟起了旖旎之心。 叶天卉闭着眼睛,回忆着过往种种。 会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去质问他,问他当年到底是为什么,问他知不知道曾经的一切,问他千年岁月到底去了哪里。 以他的城府,他又会怎么应对,他能承认吗,敢承认吗? 这时候,腾云雾仿佛也感觉到了她的情绪,竟昂起颈子来回应,用脸摩挲她的脸,竟仿佛是安抚一般。 她低声喃喃道:“你看,这个大骗子,太能装了,他就是个骗子!” 腾云雾喉咙中发出模糊的声音,仿佛是回应她。 她苦笑:“还是我的马好。” 她爱怜地抚摸着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养你一辈子,你看,那地狱王者被主人转卖了,你不用害怕,你永远都是马厩中的小王子,我活着一日,你就能享受一日,为了你,我一定往上爬,永远站在金字塔的最顶尖。” 自从把腾云雾接过来后,腾云雾这日子确实过得滋润。 腾云雾的床铺是最厚实上等的稻草,而每天的粮食都是进口的北加州牧草加燕麦。 她还会让兽医密切关注着腾云雾各方面的表现,也会定时抽检腾云雾的粪便,以便及时发现腾云雾的营养均衡问题。 腾云雾已经是整个马场最受宠最悠闲的那匹马,它这辈子唯一的烦恼也就是有些胖对健康不利,需要每天跑几圈减肥。 她温柔地抚摸着腾云雾的马脸:“其实你如果想和它们一样参加比赛,也可以,你想跑就跑,不想跑就不跑,都没关系。” “总之,我会对你好,永远爱你,至于他………” 她嘲讽勾唇一笑。 骗了她的人,她当然以牙还牙,骗回去。 这时候,便听到了脚步声。 那是一种非常轻盈的脚步声,轻盈到让人怀疑那不可能是人类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一下下地响起,最后来到了她身后。 叶天卉没有回头,她抬起手为腾云雾挠痒,看着腾云雾享受的舒服样子。 终于,那个脚步停在了叶天卉身后。 他显然经过身体的深度训练,以至于如今的他站在她身后,轻盈缥缈到几乎没有存在感。 甚至,她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她终于停下手中动作,转身,看向他。 他穿着一身黑色训练服,微垂下后颈,浓密的睫毛更是耷拉着,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好像一直都这样,从来没变过,犹如一尊黑色的雕塑,没有呼吸,没有喜怒。 叶天卉:“你知道了,对不对?” 她说出这话后,林见泉睫毛颤动了下,之后抬起。 他幽深的视线便缓慢地落在她脸上。 之后,他用很哑的声音道:“是你。” 叶天卉:“这算是一个惊喜还是一个惊吓?” 林见泉抿着干涩的唇,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 显然,他只知道自己的合同被转让,并不知道买主是她。 叶天卉又问:“你母亲呢,现在怎么样了?” 林见泉:“她很好。” 他又补充说:“我现在有了不错的奖金,我母亲的朋友替我照顾着她。” 叶天卉:“那你回去看过她吗?” 林见泉摇头:“没有,不需要。” 他低声道:“我会害怕,害怕她动摇我的心,我不需要看到她,她也不需要看到我,我只需要努力往前走,努力挣更多钱。” 叶天卉:“那你明天回去,去见她一面吧。” 林见泉:“我不想回去。” 叶天卉:“现在你的合同在我手中,你是我的人。” 林见泉陡然听得这话,怔了下,睫毛掀动间,他看向她。 叶天卉面无表情:“现在我让你回去,这是你工作的一部分,不要问我为什么,没有原因。” 她淡声道:“我希望以后你能适应我的风格,跟着我干,学会听话,学会说是。” 林见泉望着叶天卉,此时的她清冷无情,仿佛一个握着长剑的将军,要求他的服从。 他低声道:“我知道,我会听你的话。” 叶天卉:“等你看望过你的母亲,来见我吧。” 林见泉垂下眼:“好。” 叶天卉:“回去训练吧。” 林见泉却不走:“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叶天卉神情淡淡的:“嗯?” 林见泉:“你……心情不好?” 叶天卉的视线陡然扫过去。 眼风冷锐,寒若冰霜。 这是昔日沙场上淬炼出的锋利,在这双冷漠的瞳孔中曾经印下多少寒光冷铁血雨腥风。 任何人被这样冷漠的眼神望着都会凉透后背,都会为之低头。 不过林见泉却挺直了纤瘦的背脊,安静地望着叶天卉。 他固执地望着她,瞳孔浓黑,仿佛浸了墨汁一般。 他轻声问:“你不开心,是不是?” 叶天卉眼底的锋利逐渐缓和下来,之后,她终于收回了目光。 她淡声道:“我心情确实不太好,不过这并不重要。” 对她来说,这些并不影响什么,太阳依然会升起,夜晚依然会降临,该做的事还是会做。 人生就如沙场,在这刀刀见血的沙场上,最不重要的就是个人的好恶情绪。 关键时候,她完全可以将所有的情绪波澜压下。 林见泉微抿着苍白的唇,就那么专注地看着她。 他没再说话,但是叶天卉读懂了他的眼神。 他觉得很重要。 叶天卉走到他身边,端详着眼前的林见泉。 窗外的光线穿过马厩木头格子窗照进来,马厩中很安静。 而就在这静谧的光线中,他的脸庞依然隐藏在阴影中,晦暗不明,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那是一双明明足够冷静却又仿佛藏着火的眼睛。 她轻笑了下。 于是林见泉便觉,他看到暖阳洒在清澈的冰河上,剔透而温暖。 之后,他听到她道:“回去见你妈妈吧,等你回来后,我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第54章 叶天卉让司机直接驱车过去顾时璋家的楼下。 那算是香江最为繁华的地段之一了, 楼起得很高,路便有些狭窄。 叶天卉自路边往上看,却见两边楼房的穹顶似乎是弯曲着要向中间某个点靠拢一般, 会给人一种错觉, 这逼仄的空间越发被压抑了。 这样的楼房中, 严丝合缝地住了不知道多少人家,而他的那处就安置在她望也望不到的高处。 叶天卉沉默地站在那楼下,她看到身边来来往往的人。 香江的节奏总是很快,行色匆匆,以至于她睁开眼睛看到一拨人在跨出, 闭上眼睛再睁开,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拨人。 这里如同急速的流水一般在动, 想停歇都不能。 初来香江时, 这里入眼的都是陌生和新奇,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她又怎么会想到,那千古年前的圣人, 他竟活在这么一片天空下。 他就是曾经身边匆忙走过的陌生人之一。 其实两个人交往到现在,她对这个人了解很少, 有顾时璋仿佛不经意的隐瞒,也有她自己的躲避。 她喜欢顾时璋,因为她是顾时璋,也因为他像极了曾经的那个人。 她这么看了半晌,到底转身要离开, 谁知道就在这时, 却听到一个声音:“天卉。” 在那汽车喇叭和喧嚣的人群中,这声音清朗好听, 就那么传入叶天卉耳中。 她看着那声音来源处,却看到马路对面,顾时璋拎着一个袋子,正要往这边过来。 视线相对间,他眸中瞬间泛起笑意,之后冲她招手:“你不要动,我过去。” 马路上来来往往都是车辆人群,他等着车辆过去,而叶天卉远远看着,却见秋日的阳光下,他穿了白色休闲运动衣,笑得矜贵温润。 于是突然便有一种宿命感,会想起昔日青砖城墙上,那个俯首冲着自己笑的人。 她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 车辆穿梭间,人潮涌动,这熙熙攘攘的世界,这五光十色的人间在这一瞬间都化为时空流转中虚幻的一场梦。 时光流转,日月婆娑,一梦醒来千年,铅字缝隙里寻觅不到的历史,她以为曾经的一切已经尽数化为灰烬,再不可寻。 谁知蓦然回首,相隔了一层又一层的人潮,他就在那里,白衣洒脱,笑得俊朗温润。 就好像他一直都在那里。 心神恍惚间,叶天卉看到他已经穿过马路向自己走来,他走到自己身边,俯首笑看着自己。 她仰着脸看过去,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熟悉的轮廓,垂下的眉眼,他笑着,一如千年前那般。 顾时璋挑眉,笑叹:“这是怎么了,傻傻的?” 叶天卉有些艰难地别过脸去。 顾时璋意识到不对,温声道:“到底怎么了?” 叶天卉缓慢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顾时璋伸出手,握住叶天卉的:“吃饭了吗?” 叶天卉却在这时,掂起脚尖来—— 顾时璋未曾预料,正疑惑,叶天卉闭上眼睛,唇轻轻落在他的脸颊上。 顾时璋微怔了下,垂眸望着叶天卉。 他眸间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在流动:“嗯?” 叶天卉仰脸看着他:“你怎么不亲我?” 顾时璋抿唇,低声道:“你确定吗,这是大街上。” 叶天卉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情愫。 顾时璋陡然间拉住她手腕,把她拽到怀中,之后捧住她的脸,俯首吻下。 于是一瞬间,所有的熙攘喧嚣全都远去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她。 他吻得很疯,有力的五指牢牢禁锢着叶天卉的后脑,舌尖跃入叶天卉的口腔,他吻得彻底,吻得贪婪,就像是要把她吞下去一样。 他满身蓬勃的渴望犹如烈火,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几乎把她吞噬,她只觉自己已经烈火焚神,和他一起在燃烧,烧得噼里啪啦。 仿佛过了一千年那么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怜惜地捧着她的脸,低头轻吻她的唇缝,就像是收拾残局一样,细致耐心地吻过她每一处润湿。 叶天卉只觉身上无力,手指头也在颤抖。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带给自己的那种感觉,那种陌生又熟悉的复杂感觉。 这是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人好奇看过来,也有人喊着拍拖好甜。 叶天卉终于无力地埋首在顾时璋肩窝里,她闷闷地搂住他的肩膀,就那么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 忌惮,提防,怀疑,拿捏,抛却君和臣之间的诸般心思,他到底是她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几乎覆盖了那个叶天卉二十五年的人生。 如果没有他,那叶天卉不会是现在的叶天卉。 当他们那一场君臣之缘走到最后,她对他的猜忌,也只是她的怀疑罢了。 而现在,在异世相逢,她再次嗅到了来自大昭国的气息,那是熟悉的,那是让她战栗的,是埋在她灵魂深处的。 她一下子想起许多往事,童年时的御学苑读书声,少年时的千里陪伴,后来的君臣协力,以及他对自己的种种照拂。 这些记忆犹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让她几乎无法克制自己。 这个世界如此陌生,唯独他是熟悉的,有着和她一样的基因,有着和她相同的回忆。 她抱着他的肩膀,手指尖都在颤抖,但她努力压抑住,压抑住。 顾时璋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到底怎么了?是和你爹地吵架了,还是赛马的事?” 叶天卉咬住颤抖的唇,低声道;“也没什么,就是,就是——” 顾时璋:“告诉我,乖乖告诉我好不好?” 叶天卉埋在他肩窝里不吭声,半晌,到底是道:“我想起爹地的事来,挺难过的,赛马的事也烦心,我看中的那匹马,可能没了,可能死了……” 死了……这是一件多伤心的事。 叶天卉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借着那匹马,她发泄着自己的情绪:“那匹马死了,我没能救它。” 顾时璋见此,握着她的手:“走,跟我过来。” 他牵着她,乘电梯进去家中。 其实到了顾时璋家里后,叶天卉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 不过显然顾时璋很紧张,他拿了温热的湿毛巾,细致地帮她擦拭过眼泪,之后抱着她坐在沙发上。 他捧着她的脸,低声道:“要不要再喝一杯冰可乐?” 叶天卉眨眨还有些湿润的眼睛,摇头。 顾时璋看着她那好生无辜的样子,哑然失笑,他用额头抵着她的:“这是哭鼻子哭傻了吗?连可乐都不爱喝了。” 叶天卉低声嘟哝道:“就是没心情……” 顾时璋:“那就喝杯果汁吧?” 叶天卉:“也行。” 顾时璋:“柚子汁,苹果汁?” 叶天卉:“苹果吧?” 顾时璋便起身过去,拿了苹果给她榨汁。 他自己是不爱喝这个的,不过上次她过来,她想喝可乐,他这里没有,当时便告诉钟点工以后定时置办,放在冰箱里,万一她来了可以喝。 又想着可乐到底并不健康,便购置了榨汁机,并准备几样时令水果。 他很快给她榨了果汁,拿了坐在沙发上。 叶天卉要接过来,顾时璋却没给,就着她的唇喂给她喝。 叶天卉喝着果汁,抬着眼皮看他。 从她的角度,越发清楚地看到他斯文好看的薄唇,往上是挺拔的鼻梁,以及优雅的眉骨。 他弯着眉眼,笑吟吟的,沉静眸底泛着直白的怜惜和喜欢。 叶天卉喝了几口后,便不喝了。 顾时璋也就把那果汁杯放到一旁,之后他捧住她的脸,俯首下来。 叶天卉:“干嘛?” 顾时璋眸子有些深,他看着她,声音沉沉的:“还想亲。” 这次说是亲,其实是舔,他将她唇缝里残余果汁都吃干净了。 吃得叶天卉唇上酥酥麻麻的。 他这么温存缱绻着的时候,她有些晕乎乎,又有些走神。 心想谁想到他竟是这样呢。 那个矜贵疏淡的帝王,他高高在上,藏在冕旒后面那双眼睛总是淡漠的,居高临下地望着世人。 他寂静无声,深不可测。 多少臣子在他一个淡漠的眼神下寝食难安,私底下绞尽脑汁揣摩着他背后深藏的用意。 可他现在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了,他幻化为一凡夫俗子,好生随和温柔的模样,竟和她在男女情爱间沉浮。 上辈子他有欲望吗,好像没有。 他后宫形同虚设,无数臣子猜测,这位帝王从来就不曾踏入后宫! 叶天卉觉得不太真实,脚底悬浮。 不过在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后,那就只有一个真相,他就是。 就是天子转世,他和她一样拥有上一世的记忆! 正想着,顾时璋微凉的手指轻捏着她的下巴,垂眸间,鼻息萦绕,他低声道:“在想什么?” 叶天卉收敛了心思,她看着他:“你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顾时璋的手怜惜地抚过她的唇:“看你现在情绪好多了,不着急,你想说就说。” 叶天卉打量着他:“干嘛说这种假话,其实你很想知道,只是不想给我压力,所以故意这么说吧?” 顾时璋哑然失笑:“你——” 他很没办法地道:“看你刚才那么难过,现在好不容易好些了,我怎么舍得再问你。” 叶天卉听着他这么说,只觉他那语调中都是温宠。 他很怜惜自己,处处小心地哄着自己。 回想最开始,他对自己就是处处温存样样细致,端得好一番成熟绅士模样。 或许是他一直如此,她竟习以为常,把他的温柔下意识当成了理所当然。 她便看着他,故意道:“为什么不舍得?” 顾时璋眉眼越发温柔:“看你刚才哭成那样,我能不心疼吗?” 叶天卉歪头:“你怎么竟生了这么会哄人的一张嘴?这话听着让人好喜欢。” 顾时璋:“我确实这么想的,又不是故意哄你。” 叶天卉笑了下,也就说起叶立轩要带她去扫墓的事,也说起自己和叶立轩的生分。 她叹道:“他反正没有要低头的意思,你告诉我要抻着,那我当然也不低头,反正就这么着吧。” 顾时璋:“你既然这么在意,那还是早些说清楚,不然白白自己难受。” 叶天卉:“再说吧。” 顾时璋:“那匹马又是怎么回事?” 叶天卉便将地狱王者的事说了,顾时璋蹙眉:“你想要这匹马的话,也可以,我认识一个行内朋友,让他们帮着打听,赶紧找回来这匹马。” 叶天卉:“现在真能这么希望了。” 顾时璋:“实在不行,我把拢光借给你。” 叶天卉看他:“真的假的?” 顾时璋笑道:“拢光就在我名下,你想要,我送你就是了。” 叶天卉眨眨眼睛:“这太贵了吧,这样不合适吧。” 顾时璋叹了声,指尖轻叩在她脑袋上:“不要得了便宜又卖乖,明明心里巴不得拿走了,干嘛还装客气?” 叶天卉马上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顾时璋看她那唯恐自己反悔的样子,便笑,他笑看着她道:“其实我有个朋友,也提出想借,我拒绝了。” 叶天卉拧眉,狐疑地看他。 之后,她问:“你那个想借马的朋友,该不会正好姓孟吧?” 顾时璋笑着道:“对,很巧是不是?” 叶天卉:“!!!” 她一把搂住了他的腰,霸道宣布:“我是你女朋友,你要搞清楚亲疏远近,只能借给我,不许借给别人!” 顾时璋垂眸看着她,笑着抚她额发:“都是你的,行了吧?” ********* 顾时璋要把拢光借给她,还给了她一大沓的资料。 她这才知道,刚见到时他手里拎着的那个袋子是关于孟逸年的资料。 孟逸年和他显然交情甚笃,应该是从少年时的友情,孟逸年能向他提出借拢光,可见他们关系很好。 现在,他把孟逸年的资料一股脑给自己了。 好一个出卖朋友。 叶天卉站在落地窗前,慢条斯理地翻着那些资料,心里却不住地反复揣摩着他当时抱着自己说话的样子,大街上那个对他们来说惊世骇俗的吻,他温宠细致照顾自己的样子,他两手捧着自己哄着的语气。 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他竟然是他,果然是他。 是时光流逝了一千年,他终于变了另一种心性吗?还是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这一世他走遍世界,他找到了赤雁,他对自己的种种呵护是切切实实的。 叶天卉又想起昔日,想起自己年少时的他,那个时候的他好像也是温柔的?这么一想,其实即使后来,抛开那些偏见、怀疑和提防,他对她一直也都不差。 叶天卉这么想着想着,便突然笑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分裂成了三个,一个体会着恋爱的甜蜜,一个在品味着胜利的喜悦,还有一个存了一颗报复之心。 他肯定知道自己是拥有记忆的,但他装傻,他不戳破,现在自己知道了,自己当然也不戳破。 她就是要看,看那曾经高高在上的圣人对自己俯首帖耳,看那昔日冷漠矜贵的帝王对自己温柔备至。 趁着一切都未曾挑明,她可以继续装傻,该沾的便宜沾了,该耍的性子耍了。 要让他对自己予取予求,要让他对自己千依百顺,要爬到他头上为所欲为,反正能欺负就尽量欺负欺负他! 别问太多,问就是她根本不知道他身份,再问就是她不记得上辈子! 叶天卉琢磨着,甚至那些男女之间的事,其实可以正经试试。 毕竟这高低是一个帝王,血统基因都是最好的。 万一哪天玩崩了,一拍两散,谁知道还有没有。 反正试试嘛,她总归不亏的。 万一有个孩子的话—— 叶天卉心里倏然一动。 她上辈子没什么儿女,这辈子难免也有些想法,比如不能白白死了,得在这个世上留下自己的血脉。 如果自己和这样品种优良的顾时璋有个孩子,也不错。 不过她又一想,还是罢了,生孩子这种事还得自己生,太辛苦,年纪轻轻何必呢,还是先试试感受下新的人生吧。 她这么想着,竟是好一番打算,甚至连怎么把他骗上床都已经想明白了。 之后,各种心思终于落听了,她打开他给的那些资料。 非常详细的资料,分门别类,都是孟逸年麾下马匹的,有身高体重以及性能指标,也有历次参赛情况,当然还有照片,还有优缺点分析。 叶天卉非常满意。 她当然明白,顾时璋不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策骑师。 其实顾时璋的身份背景她大概也猜到了,只是懒得求证而已。 他身上那么多秘密,这辈子的身家背景反而是小事。 以他的能力,帮衬自己这些资料简直不在话下。 叶天卉越发琢磨着,她可得慢慢来。 好好压榨他一番。 从感情到身体,再到资源,全方位的资源。 反正先享受了再说。 ********* 顾时璋给叶立轩摇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助理接的,说叶立轩正在美国开会,又给了叶立轩美国的电话, 顾时璋便打给了叶立轩,电话很快接通了。 叶立轩:“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他声音淡淡的,略显一丝沙哑,听上去有些疲惫。 顾时璋:“也没什么,只是想着等你回来时候,想和你聊一聊。” 叶立轩:“哦?和我聊?你不觉得最近你好像找我找得有点频繁?” 顾时璋笑,却是问起:“听你声音不太对,这是怎么了?” 叶立轩:“来美国开会,熬夜,累。” 顾时璋:“听起来不光是累,还有心病吧?” 叶立轩的声音中便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时璋——” 顾时璋便笑了:“等你回来,我们当面说吧,我有点事想和你细聊。” 叶立轩略沉默了下:“好。” 挂断了顾时璋的电话后,叶立轩拨通了一个电话,对方见是他,忙向他一番回报。 叶立轩拧眉:“查不到就算了,也没什么,他本就是非常机警的人,先不用查了。” 这次挂了电话,叶立轩静默地坐在办公椅上,他眸光沉沉地看着窗外。 看了很久,他终于再次拨了电话,这次是打给叶天卉的。 电话铃一声一声地响起,叶立轩抿着唇,很有耐心地等着,等着那边有人接起。 可是枯燥的铃声一直在持续,电话并没有人接,直到最后,终于自动挂断了。 于是叶立轩便彻底烦躁起来,他无法压抑地开始胡思乱想。 香江和美国有时差,这时候香江应该是晚上,这么晚了,她还不回家,那她在哪里? 和男朋友约会,在男朋友家里? 叶立轩想起那一天晚上,叶天卉回家之后嘴唇上那微微的红肿,眸底瞬间变冷。 而他想到她那二十四五岁的男朋友竟和顾时璋同龄,便越发无法忍受。 他活了三十八年,第一次体会到一个老父亲的心。 心闷,气慌,简直恨不得杀人的冲动。 叶立轩深吸口气,终于给家里保姆拨了电话 这次电话倒是很快被接通了。 叶立轩不动声色:“天卉小姐呢,在家吗?” 保姆忙道:“在,刚刚我过去还在。” 叶立轩:“她今晚一直在家?” 保姆道:“是,不过刚刚可能是在洗澡吧。” 叶立轩微怔了下。 揪着的心瞬间松散开来,随之而来的便是自嘲。 太荒谬太可笑了,他竟然到了患得患失的地步。 他垂下眼,淡声道:“那没事情了。” 就在要挂电话时,叶立轩又吩咐道:“不要和小姐提起来,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我只是问问。 保姆自然连声说是。 叶立轩挂了电话,略沉默了片刻,到底也给叶文茵摇了一个电话。 *********** 第二天一大早,孙家京就传来消息,说是地狱王者被转卖给了马戏团,但是那家马戏团很快发现这匹马的野性,所以现在又转卖给了屠宰场。 叶天卉听闻,不敢耽误,当即带了孙家京和杨助理,以及叶家几位保镖,赶往屠宰场,务必救出地狱王者。 路上,孙家京眉头深皱,显然有些担心:“会不会晚了?” 叶天卉吩咐杨助理:“开快点。” 杨助理:“好,好!” 车子终于抵达屠宰场,杨助理和保镖上前交涉,知道今天恰好有三匹马要屠宰,据说现在已经开始宰杀了。 这话刚落,就听到屠宰场里面传来马的嘶鸣声,那是哀鸣的声音。 叶天卉心里一顿,和孙家京对视了一眼,显然两个人都预感不妙。 当下不敢耽误,直接就往里面冲。 孙家京跑到一半,突然道:“叶小姐你别进去了——” 她怎么着也是千金大小姐,这是屠宰场,血腥场面,他怕她看到害怕或者恶心难受。 叶天卉:“走吧。” 孙家京一怔,他觉得叶天卉脸上格外冷静,冷静到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他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他一犹豫,叶天卉已经冲过去了,他连忙撒腿就跑,跟上。 很快两个人跑到了那马匹嘶鸣处,进去后,却是大吃一惊! 一共三匹马,其中两匹马已经被屠杀,其间情景自然是不忍直视,而就在那两匹马的旁边,有四个大汉正拼命地围堵着一匹马,那马赫然正是地狱王者! 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拿了电击棒,他们试图绳子拖拽,试图让地狱王者驯服,但是地狱王者睁大倔强的眼睛,它颤抖着,嘶吼着,声音尖锐凌厉。 孙家京:“停下!停下,我们已经买下这匹马了!这匹马不要杀!”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那个光头男人已经用电击棒击向地狱王者,马声嘶鸣中,电击棒击中了马匹那棕色的马腿。 于是瞬间,大家便听到,地狱王者发出一声瘆人的惨叫,紧接着,大家便看到,它浑身颤抖起来。 它的臀部,它的腿,它的腹部,全都在颤抖,它无法控制地在瑟瑟发抖,或者说在痉挛。 孙家京:“我们买下那匹马了!别杀,停下!” 然而,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地狱王者突然跃起,它狰狞恐怖,俨然犹如来自地狱的复仇者,冲向了那个屠师,屠师瞳孔收缩,拼命躲闪,然而马蹄已经踢中了那屠师的大腿部,屠师发出惨叫,腿骨断裂。 另一个屠师见此,眼睛都杀红了,他捏着电击棒,冲过去,要给地狱使者最后一击。 这一切都在片刻间罢了。 叶天卉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看到这么一番画面。 而这个时候,那屠师已经慌不择路,他下意识扔下电击棒,拎起刀冲向地狱王者。 叶天卉一眼看出,他的刀直取地狱王者第四和第五肋条之间。 这个男人是一个屠杀的好手,他显然杀过无数的牛马。 经受点击的地狱王者一旦被刺中,必死无疑。 但是惨死的地狱王者也必然会拼出最后的力气,这个男人也必受伤。 叶天卉骤然冲上前,纵身一跃间,单腿踢向男人的手腕,力道并不大,但是男人手腕遭此一击,那把刀便瞬间脱落飞出。 而就在那把刀脱落飞出的那一霎那,陷入痛苦和疯狂的地狱王者已至,叶天卉借着踩了那男人手腕的些许力道,凌空往前一冲———— 而此时,马场负责人,保镖,杨助理等人也恰好全都冲了过来。 于是他们看到了让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他们看到,那道白色身影化作一道轻盈敏捷的白光,在一人一马形同厮杀的冲突中,她凌空而出,犹如镰刀划过长空,她踢飞了那屠宰的凶器,竟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稳稳地跃上了马背。 ——那匹受到极大痛苦以至于处于癫狂中的马的背部。 这是极度危险的一件事,哪怕最有经验最高明的骑手都不敢去挑战这样一匹马! 杨助理大叫一声:“小心!” 虽然他并不看好这千金大小姐上司,但是她若一旦出什么意外,那他必要被炒鱿鱼! 众位保镖也是傻眼,他们可以打架可以护人,但是他们完全没有从马背上救人的经验! 况且这千金大小姐自己冲过去的啊! 她自己冲过去! 而就在一旁,孙家京屏住了呼吸,瞳孔紧缩,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是训马师,他懂,懂马的语言,也懂训马师的姿态。 他看到这位千金大小姐骑上了马背,看到她在那桀骜不驯的马背上坐稳,看到她俯首下去压住了地狱王者的迎鞍骨! 那匹马在疯狂在暴躁,它在肆无忌惮地跳跃奔腾,这对于马背上的叶天卉来说,就犹如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可能被怒海狂风卷走吞噬。 但是她却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就像她属于那马背的一部分,或者说她本身就属于那怒马奔驰的一部分! 她不但牢牢地压在了马背上,她还试着伸出手去安抚那匹马的情绪。 她在狂怒的奔马上伸手拍抚着地狱王者的背脊,她的动作坚定而温柔,哪怕地狱王者根本置之不理,但她依然在努力保持着这个稳定而轻柔的节奏。 人们怔怔地看着,看着那匹马如同陀螺一般疯狂转圈,看到它野性难驯地奔驰嘶鸣,最后,看到它仿佛终于疲惫下来,放缓了速度。 终于,那匹马停了下来,停下来的那匹马看上去疲惫极了,眼神也充满茫然,那是被恐惧和愤怒冲刷过后,再没有情绪的一双眼睛。 叶天卉握着手中缰绳,抿着薄薄的唇,坐在马背上。 这时候,屠宰场更多人被惊动了,屠宰场负责任和看门人,都跑过来,人们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人们看到,这个女孩子她面色苍白,已经无半点血色,但是她足够冷静,眼神锋利。 她高高坐于那匹烈马的马背之上,身形纤薄坚韧,就好像锐不可挡的战将。 叶天卉望向众人。 现场寂静无声,有一位屠师大腿上的血在往下嘀嗒,他的裤子和脚底已经一片红色狼藉。 他刚才被地狱王者踢中了。 在那血迹滴落的声音中,叶天卉开口:“我买下了这匹马,现在它是我的马,我不会让它再伤害任何人,但任何人也不可以伤害它。” 她这么宣布道。 第55章 叶天卉带着地狱王者离开, 临走前给了屠宰师傅足够的赔偿金和医疗费,并表示了歉意。 离开屠宰场后,地狱王者精神状态依然不好, 显然它受到了莫大的精神伤害, 它需要恢复。 叶天卉明白, 它现在最熟悉的人在它身边安抚它,这个人应该是老周。 孙家京四处找寻老周,只是没人知道老周去了哪里,叶天卉见此,便让他在屠宰场附近找, 最后终于在一处垃圾站找到了老周。 他喝了酒,满脸通红, 眼睛直直地望着屠宰场方向。 他穷困潦倒, 没有办法改变地狱王者的命运,也没办法接受地狱王者被屠宰的命运,他只能躲在附近的垃圾堆里,等待着地狱王者最后的命运。 孙家京找到老周的时候, 他正颤抖着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一个破旧的木箱子里。 孙家京冲过去,一把揪住了老周的肩膀:“老周, 老周,有救了!地狱王者有救了!” 老周却好像没听到,他胳膊,肩膀,牙齿, 都在颤抖。 那种颤抖和遭受点击的地狱王者一样。 孙家京扳起来他的脸, 对着他大喊:“有人买下了地狱王者,不会屠宰了, 你可以继续当训马师,你来调理地狱王者!一切都有希望了,你他妈的给我清醒清醒!” 老周好像终于听进去了,他呆滞的眼睛中有了一丝光亮。 他皱着眉,不太能理解地说:“怎么回事?” 孙家京大声道:“有人看好地狱王者的潜力,买下地狱王者了,听懂了吗?连带你,会让你继续照顾地狱王者!你要把地狱王者调理好!它不用死了!它不用死了!” 老周陡然明白过来,他一把反抓住了孙家京的胳膊,攥得孙家京发疼。 他咬牙:“真的吗,真的吗?” 孙家京:“跟我来!” 他直接把他拽起来,几乎半拖着,带他去见地狱王者。 于是老周便看到了地狱王者,看得出,这匹年轻的马在疯狂折腾过大家后,其实它自己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现在它看到老周,就仿佛受了大委屈的孩子见到亲人一样,满眼的委屈和不甘。 老周快步走上前,伸出颤抖的手,去捧住地狱王者的脸。 地狱王者看着他,眼睛中便流露出眷恋来。 老周眼泪一下子落下来,他抱住它的马脸,用自己的脸贴住它的,喃喃地道:“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我也活着,我们都活着。” 在一人一马情绪释放并收敛后,孙家京带着老周见了叶天卉。 老周其实很惊讶,他最清楚地狱王者的性格了,它是来自地狱的王者,它从来不甘服膺,几乎没有骑手能够骑在它的马背上! 而叶天卉竟然骑在暴怒的地狱王者的背上,甚至还让它平静下来,这在他听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不过当他看到叶天卉的时候,他便明白了。 他见到这个女孩子,看过这个女孩子的录像资料。 她当时纵身一跃救下林见泉的录像,他曾翻来覆去看过很多次,并且多次揣摩端详。 这必不是一个寻常人。 这时候,叶天卉开口了:“老周,你见过地狱王者了吧。” 老周点头:“是。” 他叹了一声:“地狱王者出生的时候,是我为它接生的,它最开始很笨,笨得要命,马腿就跟拐杖一样,它胆子也小,忽闪着眼,什么都怕。” 他眼睛中泛起沉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走到了今天,这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教养它,是我宠坏了它。” 说到这里,他后退了一步,竟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旁边杨助理惊讶地看着,有些不懂。 老周跪在地上,祈求地望着叶天卉:“叶小姐,求你帮帮我,帮帮地狱王者,你买下了它,你一定要救它!” 叶天卉看着老周,没什么表情地道:“我听说你曾经是一个军人?” 老周苍老的眸中泛起悲凉,他咬牙:“是。” 叶天卉却问:“你到过北方吗,大陆的北方?比如北京城?” 老周有些茫然,他摇头:“不曾。” 叶天卉看着一旁的绿意盎然,道:“北方的秋天,这时候已经刮起了风,那里的风可没有香江的风这么温柔,那里秋风掠过,树叶萧萧而下,很快便是枯叶漫地。” 她笑了笑,道:“季节就是季节,轮回就是轮回,这就是一片叶子的生死悲欢,没有人能改变。” 老周听着,那眸中的迷惘逐渐清晰起来:“我好像明白了。” 叶天卉:“一片叶子有一片叶子的轮回,一匹马也有一匹马的宿命。” 一匹马,它若生于原野,它就要学会奔跑和觅食,就要躲避豺狼猛兽的利爪和獠牙,它若生在人类的马场,那它就要明白什么是服从和荣耀,就必须学会向这个世界证明自己的价值。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本来就是世界的规则。 她抬起手,握住老周的手。 老周的手布满裂痕,指甲中满是污垢,这是一双每日和干草马粪打交道的手。 而叶天卉的手,干净,修长,指甲修剪整齐。 老周看着那双覆在自己手上的手,之后,他抬眼,缓慢地望向叶天卉。 于是他便看进了叶天卉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清朗到仿佛秋日天空的眼睛,没有一丝瑕疵,剔透澄澈,却又冷静到了极致。 他望着她,听到她终于开口:“你曾经是一个军人,你有一身训马的本领,你明明是可以靠着本事吃饭,凭着自己能力去调理地狱王者,明明可以自己去改变,为什么要跪在这里祈求我?” 老周怔怔地看着她。 叶天卉手上用力,把老周拉起来。 之后,她望着这个站起来的老周,道:“我不希望看到一个军人因为随便一件小事跪在这里祈求。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匹马,都不可能去祈求别人的照拂来讨生,这个世上不会有白得的馅饼,每一口让自己生存下去的食物和滋养,都要靠自己去争取。” 老周听这话,心神微震. 他抬起有些浑浊的眼睛,望向眼前的女孩子。 她冷漠,锐利,却又仿佛有一丝温情。 她的话,唤起他曾经的记忆,那些年轻时候,热血沸腾的记忆。 他也曾经是一名军人,也曾经为了守护自己的故土而战啊! 现在他却跪在这里,向别人祈求怜悯,祈求一线生机。 他缓缓地攥紧起拳头。 叶天卉看他这样,知道他明白了。 她声音放缓:“现在,我买下地狱王者,成为它的主人,我必须告诉你,我并不是一个苛刻的人,但是也绝对不是一个宽容的人。我需要它按照我的计划来进行训练,我需要让它改变,让它振作,需要挖掘它的天赋,让它在赛马场上一展英姿。” 老周眼中几乎泛起泪来,他一字字地道:“我明白,我会让地狱王者知道,什么才是它应该做的,我也相信——” 他顿了顿,咬牙道:“我相信它生来便不平凡,它一定可以做到,让所有人的都明白,哪怕它陷入深渊地狱,依然能爬起来,成为赛马场上的王者。” ************** 顾时璋的意思是要把拢光转让到叶天卉名下,不过叶天卉觉得,像拢光这样的名马实在是太过贵重,她只是想借用度过这次比赛罢了,并不想占为己有。 然而顾时璋却很固执:“回头朋友问起来的话,我总需要一个理由,直接登记到你名下,以后这匹马的吃喝拉撒全靠你了,你就挣钱好好养着它,我也不用应付那些人情世故。不然的话,我总归不好对朋友交待。“ 叶天卉想想也有道理,不过她很快想到,自己现在名下已经有一匹腾云雾,再加一匹拢光,要养两匹马的话,这压力也不小。 她自然也考虑过干脆把这两匹马挂在马务公司,不过这件事情公私还是要分明,况且万一拢光有所成就的话,奖金就比较尴尬了。 最后一番商量后,拢光到底是挂在叶天卉名下,由叶天卉支付一切养育和培训费用,奖金也将收归叶天卉所有,只不过从名誉上拢光将会代替叶氏马务公司出战,一旦有所成就,马务公司也将给拢光一定的奖励。 事情谈妥之后就好办了,顾时璋当即陪着叶天卉,做了拢光的转让手续,将拢光挂在叶天卉名下。 如此一来,叶天卉麾下有四匹马需要管理,挂在自己名下的腾云雾和拢光,以及属于马务公司所有的黑玫瑰和地狱王者。 这四匹马,黑玫瑰和地狱王者由马务公司名下支付,另外两匹由叶天卉自己负担。 叶天卉算了算账目,叶家会给自己一些零用,她再把铜锣湾那房子出租出去,这样倒也勉强能够收支平衡,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这天办完手续,顾时璋领着叶天卉过去他家里一起看赛马录像。 他提起来:“其实如果你觉得周转艰难的话,你就说一声,这次我在英国倒是有一大笔不错的收入,可以借给你,不收你利息。” 叶天卉便笑:“拢光这么贵重,你已经白送给我了,我还在想着该怎么报答你,就不敢借你的钱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顾时璋正在帮她榨果汁。 他回首淡瞥了她一眼:“你也不用这么愧疚,以后如果和我分手了的话,就再把这匹马还给我就是了。” 叶天卉挑眉:“你已经想着分手要讨回礼物了吗?” 顾时璋笑道:“如果不分手能结婚的话,这匹马就当是聘礼了。” 叶天卉哼了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特别有钱,你要是想娶我的话,聘礼只有一匹马吗,我可不干!” 顾时璋转首,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几秒后,才道:“那你还要什么,开张单子来,我看看能付得起吗?” 叶天卉托着下巴,眉眼含笑:“太长远的我哪想得起来,现在你先给我做好吃的吧。” 她笑着点餐:“我要吃牛排,要五分熟的,给我做。” 她又道:“我渴了,你先把果汁给我,我要喝。” 顾时璋听得无奈:“你现在很会使唤我。” 说着他把那杯果汁递给她。 叶天卉接过果汁,美滋滋地品尝着:“因为我觉得你能干嘛,而且你做得好吃。” 她满足叹息:“谁让你是顾时璋呢,对不对?” 顾时璋笑看着她,喝了果汁后,她嘴唇润泽,亮闪闪的。 她是有些小性子的,在他面前逐渐骄纵起来。 不过他却很喜欢。 她完全有对他使小性子的资本,他也喜欢这样的她。 当下他笑吟吟地道:“你的捧杀我算明白了,你先去看录像带吧,我等会做。” 而叶天卉径自过去书房看那些录像带资料,心里却在回想着顾时璋刚才的样子。 他成熟,温和,学识渊博,经历丰富,还很有钱,可以随便送给自己一匹名贵的宝马。 关键他还对自己体贴周到,细致入微,永远照顾着自己的每一分感受。 譬如现在,她在这里喝着果汁看录像带,他却在忙着给她洗手做羹汤。 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完美,完美到足可以打一百二十分了。 如果没有前世那些种种,她应该很知足。 至于现在,想到他就是他,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应该更多是满足吧? 看昔日那个高深莫测帝王对自己献殷勤,看那个冷漠骄傲的男人为自己折腰,这种感觉还挺好的。 也有可能他是装的? 但是管他真假呢,就算他有一万个心机和打算,反正她先享受到了。 如果他能装一辈子,那也行! ************ 叶天卉在书房看了一会录像资料后,这是关于马匹训练讲解的,里面自然有一些国际的先进理念,叶天卉之前看过书,已经很清楚,不过现在看录像自然又有不同的感触。 其实对于那几匹马的训练她已经有些想法,但目前并不成形,还需要和训马师沟通商量,如今看了这录像,倒是有些新想法。 她便先暂停了,过去找顾时璋。 顾时璋正在厨房里煎牛排,他见她过来,抬起眼看她,笑道:“马上就好了。” 叶天卉看着这男人,他穿了灰色衬衫,很随意闲淡的样子,袖子松散地挽起来,露出坚实有力的小臂,整个人看上去很居家,但也很整洁,很俊朗。 虽入秋了,不过厨房里多少有些闷热,他额头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 她看到旁边有纸巾,便抽出来,凑过去帮他擦汗。 顾时璋也没想到她突然凑过来,馨香扑鼻而来,他转首看过去,两个人的视线便陡然相遇了。 一瞬间,这厨房的气氛便变得不一样了。 于是心底潜伏着的跃跃欲试便冒出头来。 叶天卉眨眨眼睛,很有心机地欲擒故纵:“那我出去了。” 顾时璋抬起手,关了火,不过视线却自始至终不曾离开叶天卉。 他望着她,低声道:“马上就能吃了,我陪你一起——” 话说到一半,他便俯首下来,扶着她的后脑,嘴唇压下来吻她。 叶天卉很顺从,毫无抵抗,仰着脸承接他的吻,甚至还自动将唇更贴上他。 她主动索吻的样子让顾时璋有些受不了,拇指托着她的下巴切换角度,试着更深地占有,去品尝她的滋味。 良久,顾时璋怕她喘不过来,要分开,不过叶天卉却依然含着他的唇不放,很贪的样子,眼神也露骨而大胆。 顾时璋俯首下来,两个人鼻尖相碰,额头相贴。 他哑声道:“先吃饭,吃完饭再亲你。” 叶天卉眼睛仿佛蒙上一层雾,亮晶晶水濛濛的。 她看着他:“可我就想吃你。” 这话说得如此直白…… 顾时璋喉咙发出模糊艰难的滚动声。 他捧着她的脸,目光专注,声音却是平静的:“你知道你说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叶天卉有些无辜地舔舔唇:“可能我饿了吧。” 她真是率真又勾人,都不带拐弯的! 顾时璋深吸口气,低头吻她的额,鼻子,以及唇畔。 他承认他被她激得有些难以忍受,只能用这种动作来缓解自己。 他这么吻了好半晌,才停下来。 他安抚地用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她被自己吻过的唇,那唇红滟滟的,看上去有些可怜,一看就被激烈吻过。 他便想起叶立轩,怪不得叶立轩对自己这么提防。 也许那晚叶天卉回去后被叶立轩看到了,为人父的他没办法接受。 他又想起上辈子的叶步边,如果当年不是叶步边的劝阻,他和叶天卉会走到哪一步? 有时候会恨叶步边。 不过他到底压下这些,温声哄着道:“好了,吃饭了。” 叶天卉有些失望。 她的勾引就这么失败了,难道她就没半点魅力吗?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来日方长。 她能驯马,能提剑,必然也能收服一个男人的心——当然也包括身体。 第56章 叶天卉如今既已有了骑师,有了训马师,也有了马, 便开始紧锣密鼓训马备战, 距离这一年的赛季只有不到一个月, 强敌环伺,又有孟逸年那样的强劲对手。 而叶天卉底子薄弱,现在几乎是一穷二白。 除了拢光外,腾云雾是懒散的富贵闲人不干活的,地狱王者根本不上道, 要想让它正常培训都需要花费精力,黑玫瑰则是怀孕的, 总之可谓是老弱病残没几个正经能顶大用的。 当然更头疼的是, 地狱王者回到马场后,境况并不好。 它仿佛处于一种应激状态,一听到什么动静就开始耳朵后倒满眼凶光,它仇视着所有的饲养者, 甚至会暴怒地挑衅其它的马匹,它开始害怕棍状的物品, 看到后便吓得冷汗直流。 回来后几天时间,它体重明显在下降,看上去疲惫不堪。 叶天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抚这匹马。 这匹马亲眼目睹了同类被屠杀的情景,它受到了莫大的刺激,这匹马需要被治愈被安抚。 老周几乎整夜地陪着这匹马, 试着安抚它的情绪, 让它感觉到温情,让它有安全感。 叶天卉道:“现在的地狱王者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 它的情绪处于极度不稳定中,只有你的陪伴并不够。” 旁边孙家京道:“地狱王者对熟悉的人就是老周,除了老周,也没别人了。” 叶天卉却道:“它目睹了同类被人类所伤,心理已经处于崩溃边缘,我如果出事,可以暂时安抚它,看起来它也依然信任老周,但这都只是表层的假象,那一天的事情已经在它心里造成严重的创伤,它心里已经被埋入了对人类的不信任。” 她看着老周和孙家京,道:“是对整个人类的不信任。” 孙家京皱眉,他突然明白了:“一旦受到外物刺激,它可能再次陷入癫狂中,到时候,它甚至可能不认人了,认不出老周了。” 叶天卉颔首:“是。” 换言之,这匹马对人类的信任已经岌岌可危,踩到了悬崖边缘,老周并不能将这匹马从悬崖边缘拖回来。 老周望着叶天卉:“叶小姐,你的意思是?” 叶天卉:“可以找一些动物来陪它,本身马就是一种群居的动物,在群马中,它们都会互相交际,互相帮助。” 老周却神情凝重:“只怕是不行,地狱王者和其它的马一直处不好,它和别的马在一起,只会更糟糕。” 地狱王者是一匹桀骜不驯的马,它太自我,它又从小不够优秀。 因为这些,它自然在赛马场上被别的马鄙薄过,也曾一次次遭遇过羞辱和倾轧。 马也是有感情,也是有自尊的。 那么多不愉快的记忆,它无法从哪怕是同为马匹的同类中得到安慰了。 孙家京:“而且那天在马场,地狱王者看到了同类被宰割的画面……” 这显然对它也是一个很大的刺激。 叶天卉拧眉,略一沉吟,道:“那我们就找一些小动物来陪它,很小的动物,不会让它感觉到威胁,又能给它带来友谊,这样可以吗?” 老周和孙家京面面相觑,之后,他们眼睛都亮了。 这是一个办法。 让一个没有威胁的小动物来陪着它,让它感觉到活着的乐趣,至少让它不再暴躁和沮丧。 孙家京有些激动:“可以,找几只小猫小狗,很小的,软软的那种,这样也许……也许会让它放松警惕,开始试着去接受!” 老周突然想到了:“我想起来了,以前马场旁边有几只流浪猫,有一只瘸腿的,好像地狱王者很感兴趣,有一次那只流浪猫跑过马场,它还特意追过去看。” 孙家京:“那就太好了!看来它喜欢猫!” 叶天卉:“除了这些,先不要给它任何压力,我们还有一点时间窗口。” 其实按照她的计划,她是希望地狱王者可堪大用,出战这一季比赛的。 她对这个赛季的计划是,初期比赛由黑玫瑰和拢光出战,拢光是名马,尽管受过伤,但顾时璋对它照料精细,如今已经恢复,完全可以出战,而黑玫瑰怀孕约一个月半,在早期一个月半的比赛中也可以参与比赛。 在黑玫瑰怀孕三个月半后,根据它的状态,会考虑让它休息,安心养胎,这时候按照时间来说,地狱王者已经受训达两个月,她希望到时候地狱王者的状态已经能够上赛场,这样它就可以接过来黑玫瑰的工作,届时就是拢光和地狱王者为主力了。 不过显然,不能着急,这匹马状况不好,必须投入更多耐心让它恢复,绝对不能操之过急。 一旦急了,这匹马彻底崩溃,那就等于葬送了它的性命。 她也必须做好这匹马到时候完全没办法用,她只能倚靠黑玫瑰和拢光的最坏打算。 她略沉吟间,快速整理着自己的思路:“先安抚它吧,按照我们刚才说的安抚它,等它有起色了,我们再做下一步的计划。” 老周点头:“好。” 他看着叶天卉,道:“我们会尽快,尽快调整状态。” 他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心里并没太多信心。 地狱王者的状态这么差,很难挽救,他知道叶天卉也付出了很高的代价才让地狱王者继续被安置在马场,所以他也希望地狱王者能有所回报。 必须振作起来,必须拿出成绩证明自己,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 叶天卉和孙家京并老周详细探讨过几匹马的训练后,把黑玫瑰和拢光交代给孙家京,至于老周则全身心照顾地狱王者。 安排好后,在马厩里,她让人把陈综万叫来,让陈综万和拢光熟悉,建立感情,到时候陈综万是要乘骑拢光出战的,陈综万显然有些兴奋。 一匹伏枥的名马在等待伯乐,而一个提剑待命的虫仔也需要最佳的机遇。 资金,机会,以及名马,这些都是要通过很多拼搏才能获得的,而叶天卉给他的机会,足以让其它和他同资历的虫仔激动得眼红。 他压抑下滂湃的情绪,郑重表示一定会努力。 陈综万离开后,叶天卉便让人叫来了林见泉。 林见泉过来的时候,很安静,就连衣服都是一声淡蓝色运动服。 他平时总是穿着骑马装,难得见他这么穿。 他留着短发,很清朗的少年气。 叶天卉笑着道:“去看过你母亲了?” 林见泉颔首:“嗯。” 叶天卉:“我把拢光安排给了陈综万,所以你该知道,你的马是哪匹了?” 林见泉便看向一旁的黑玫瑰。 她正站在黑玫瑰旁。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显然黑玫瑰的状态非常好,皮毛油光发亮犹如一袭华贵的黑缎,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这匹马曾经在几次国际比赛中获得骄人的成绩,尽管如今怀孕了,但丝毫不损其气魄。 他望着黑玫瑰,微微抿起薄薄的唇。 叶天卉淡声道:“你怎么想的,和我说说?” 林见泉:“我知道这是一匹名马,曾经在国际赛场上出尽风头,如今花费重金运回香江,这样的一匹马应该匹配最顶尖的骑手,我初出茅庐,并不配驾驭这样一匹马。” 叶天卉:“但你现在好像不只是惊喜,你还有失落,是不是?” 林见泉眸底瞬间泛起一丝狼狈,他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了然一笑。 林见泉是心思被揭穿后的沉默。 他没有说,叶天卉也没有戳破,但是他必须承认,他竟然有了攀比之心。 尽管他初出茅庐,他根本不配这样的名马,他心里很清楚叶天卉直接给了自己天大的机会,他应该庆幸应该感激,更应该无比珍惜。 可他还是会忍不住攀比。 和陈综万比。 他觉得叶天卉可能更看好陈综万,她更欣赏他。 因为他知道相比于怀孕的黑玫瑰,叶天卉应该对拢光更寄予厚望,他也知道黑玫瑰参战一个月半后会退出比赛,相比之下,自然是陈综万的拢光更有前途。 这就是人性的弱点,一个原本饥渴难耐的人突然获得了一个天大的馅饼,但他竟然开始觉得,那同行人的馅饼比他还大。 当然这种攀比的背后还有着复杂难言的情绪,那是林见泉拼命想压抑下但却仿佛时不时会自心底冲撞而出的野兽。 她对别人的赏识和偏宠让他的心被疯狂的情绪啃噬着。 他沉默地低头,努力将那种无法控制的情绪压下来。 叶天卉感受到了眼前少年的窘态和羞耻,她轻笑。 她是并不在意的笑,不过这让林见泉的脸瞬间通红。 他低着头,攥紧拳头,手背上淡蓝色血管微微凸起。 叶天卉道:“知道我为什么把黑玫瑰交给你吗?” 林见泉摇头。 叶天卉:“因为她怀孕了。” 林见泉屏住呼吸,等着叶天卉继续说。 叶天卉:“这匹马怀孕了,根据历史经验数据,我们知道怀孕的母马体力和身体方面并不受影响,依然可以参赛,而且也不乏怀孕母马参赛获得良好成绩的例子,不过,她到底怀孕了。” 她抬眼,看向他,道:“拢光虽然受过伤,但它已经痊愈,却一直在接受系统的培训,所以它能跑出什么样的成绩是在我预料之中的,这是一件没什么风险的事,或者说,这并不难,只要骑手发挥正常,我相信拢光可以出成绩,但是黑玫瑰不一样。” 林见泉认真听着。 她笑着道:“黑玫瑰到底怀孕了,她的体力没有改变,但是她的心性已经变了。所以我要你去理解她,去包容她,我要你用最温暖的心性去对待她,我认为这件事并不容易,你比陈综万更合适。” 林见泉听这话,默了片刻,之后,缓慢侧首。 他看着那匹马,原本过于冷然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我懂了。” 突然也明白,她为什么要让他去看他妈妈。 尽管他并不喜欢,但那确实是他妈妈。 叶天卉笑了:“我把这匹马交给你,从此它就属于你了,等它生下小马后,它还会重返赛场。我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骑着它,征战沙场,建功立业,骑着它,尽情享受掌声,荣耀,成为你梦想中的那个人。” “用这匹马来成全我,成全它,也成全你自己。” 林见泉心神微震。 他抬头,看向叶天卉。 他看到明亮的阳光自马厩的缝隙洒落,洒在她脸上,把她的发丝笼上了一层暖红的光芒,她的脸庞好像都被融入到了阳光中。 这会让他有一种错觉,这个世间有神祇。 而他,只需要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 良久,他终于点头:“好,我一定会做到。” 叶天卉笑道:“等下你要练马是吗?” 林见泉:“嗯。” 叶天卉:“那我们可以一起骑马了,我看腾云雾最近需要多锻炼,它好像有点胖了。” 林见泉有些意外。 他腼腆地抿唇,墨黑的眸底泛起一丝可以称之为笑的情绪:“好。” 第57章 腾云雾确实需要锻炼了。 根据马厩工作人员的反馈, 这匹马实在是馋又懒。 马厩工作人员提起的一个例子是,说早餐时候其它马都闹腾着要吃的,唯独这匹马还在睡, 睡得无边安详, 他们凑过去一看, 它半夜时候已经给自己加餐了,把自己的床铺吃了一多半! 第一,它把自己的床偷偷给吃了! 第二,大早上它不起床却要侧躺着睡大觉! 这如果是一个人类也就算了,人可以懒, 可以睡,可这是一匹马。 要知道马和人的睡眠是不同的, 马的睡眠方式多种多样, 可以躺着睡,可以卧着睡,可以站着睡,也可以打滚式休息。 一般情况马很少躺着睡, 一则大部分马认为这样不太安全,不会躺着睡觉, 二则躺着睡会压迫内脏,造成肠梗阻等症状,严重情况这会要了一匹马的命。 所以对于马匹来说,他们极少躺着睡,且他们的睡眠非常零碎, 都是间歇式休息。 但是腾云雾却是一个例外! 它可以一直侧躺着睡, 一睡睡上七八个小时,让所有的饲养者都大吃一惊, 最开始他们还担心这样会出问题,但没有,人家依然睡得怡然自得睡得酣畅淋漓! 叶天卉从马厩中牵出腾云雾的时候,她多少感觉到马厩工作人员那欲言又止的样子。 显然他们觉得腾云雾的情况很特别,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经验范畴,要按照他们的想法,这马必须得好好管教管教,不能再这么放纵了。 一个孩子会被宠坏,一匹马也会被宠坏啊! 谁知道这是不是第二个地狱王者呢。 不过对于他们的那些欲言又止,叶天卉一概不理会,反正兽医检查着腾云雾身体很好,那就好,大不了勤检查呗。 孩子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干嘛干涉那么多? 上辈子兢兢业业立下汗马功劳,这辈子凭什么不能让人家图个现成? 叶天卉牵出腾云雾到了马场,她翻身上马。 这时候林见泉和陈综万也已经准备跑马了,叶天卉策马过去,加入其中。 不过显然,她这腾云雾是远远不及拢光和黑玫瑰的,那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人家“噌”的一声跑没影了,她的腾云雾还不慌不忙迈着蹄子慢悠悠。 马场工作人员见此情景,面面相觑颇为尴尬。 怎么这叶家大小姐竟然选了这么一匹马,该说她眼光好呢,还是稀里糊涂呢? 叶天卉却是不急的,有什么好急的呢? 马场有很多职工,也有很多马匹,这些职工要照顾马匹,要精进策马之术,那些马要奋起直追,要保持自己的优势,每个职工每匹马都要努力,来向这个世界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但是腾云雾不需要,天塌下来有她顶着呢。 那顾时璋不是对她好吗,这里面的种种缘由她不太想去分析,不过她觉得总归有一种,或许,他是有些愧疚的吧,说到底是在弥补。 反正她就装傻,就让他弥补。 而她自己呢,则要弥补腾云雾。 享受着顾时璋对自己的好,再来弥补她的腾云雾,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和谐,人和马之间的和谐。 她轻笑着,握着缰绳,道:“腾云雾,走吧,我们也跑一段,慢慢跑。” 腾云雾好像听懂了叶天卉的话,鼻子发出咴咴的声音,之后也扬起四蹄跑起来。 它这么跑起来时,倒是让周围一种马厩工作人员惊讶,连一旁驯马师孙家京都意外地看过去。 这匹马从来都懒,跑步都是懒洋洋的,带着一股子老爷爷散步的那个蹒跚劲儿,不过如今看,它虽然确实跑得不快,但这匹马倒是跑得很美。 它四蹄翻腾间,飞扬的长鬃和马尾飘动起来,那姿态飘逸洒脱,线条流畅健美,竟是众人从未见过的姿态。 而此时的叶天卉骑在马背上,她轻盈纤薄,身姿随着那腾云雾的奔跑而起伏,但却仿佛附在马背上一样,稳健洒脱,犹如跳跃的音符一般。 这一人一马竟仿佛浑然天成,恣意洒脱。 众人看着,都惊讶不已,一时不少人停下脚步来看。 马场众人其实都见过叶天卉惊马之中救林见泉的风姿,知道她马上功夫了得,但是如今看这人看这马,也都不免惊艳。 远处的林见泉和陈综万也都停下来。 他们擅长骑马,都是速度赛的飘骑,飘骑是俯在马上,求得是速度,会拼命往前冲,难免多了几分不顾一起的目眦尽裂。 他们从来不知有人可以飘骑得如此优美流畅,飒沓如暗夜流星,翩翩若雨中飞燕。 其实不光是马场这些工作人员,就在不远处的贵宾观厅中,顾时璋颀长的身姿立在那落地玻璃窗前,唇边含着一丝笑,就那么专注地望着骑马的叶天卉。 他过来马场是因为拢光之前的托管手续还需要他签字,不曾想无意中竟看到了叶天卉马上的英姿。 在他的身后,还站了一位穿了铁灰色西装的男子。 他蹙着眉,紧紧盯着那一人一骑,那马蹄轻扬间,明快迅捷,远远望去,竟若游龙一般滑出优美的弧度,流畅转入山后的弧道。 他是孟逸年。 今天过来是想了解这边马场的情况,谁知道竟恰遇了顾时璋,又在这不经意间见到了这位叶家小姐的风姿。 他轻叹:“到底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位叶家小姐竟是这等人物。” 顾时璋单手插在裤兜里,身姿颀长。 他含笑望着远方,并不言语。 孟逸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轻云蔽月之皎皎,回风之流雪之飘飘,今日一见,实在惊为天人。” 顾时璋依然笑而不语。 孟逸年叹:“如此人物,就算如今她尚不成气候,将来必是我劲敌,也必能名满香江。” 顾时璋淡看他一眼:“拢光,我是没法借给你的。” 孟逸年蹙眉,无奈看他:“为什么?” 他刚才向顾时璋提出借拢光,不曾想顾时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顾时璋望着远处,唇角略带着些许弧度,似笑非笑间,自有一股气定神闲。 孟逸年疑惑地看着他。 顾时璋这才道:“那匹马我现在做不了主,不在我名下了。” 孟逸年惊讶不已:“你在说什么?” 他自然知道,顾时璋对拢光颇为看重,他不可能轻易让出拢光。 顾时璋很无辜地道:“都说了,送人了啊!” 孟逸年紧声问:“送给谁?” 顾时璋轻笑:“女朋友。” 孟逸年眸中瞬间泛起不可思议。 他可是知道顾时璋,他长这么大了,那么多女孩子追求他,他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有,他对这种情情爱爱没兴趣!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顾时璋自小聪慧过人,是远超一般人的超脱,这样的人应该是有出家人的心性,是看透一切的,对红尘俗世没兴趣也正常。 但是现在,顾时璋突然说他有女朋友了,而且竟然眼巴巴地把拢光送出去了! 顾时璋终于侧首,看向孟逸年:“逸年,谢谢你刚才那么夸我女朋友,过奖了。” 孟逸年:!!! 他震惊地再次看向叶天卉,此时她已经骑过那山后的弧道,犹如流星一般滑过赛道。 这—— 他不可思议地皱眉:“你意思是说,叶家这个女孩子,你和她在谈?” 顾时璋颔首:“嗯,我今天过来就是找她的。” 这信息量太大了,孟逸年大脑受到严重冲击。 他很快整理了思路:“怪不得你不想借给我,你重色轻友,你想把拢光留给她用!” 然而,他的女朋友恰是自己要忌惮的对手。 他这么想着,不免有些无奈,之后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怎么感觉不对劲,你侄子志镡不是在和他们家的女孩谈吗,叶文茵?那不是和她平辈吗?你和她谈?你们这算什么?” 顾时璋却是并不在意:“那又怎么样,我和她就差七岁,说同辈也行,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我们家老爷子执意不同意,那也行——” 他闲散地立在那落地窗前,漫漫不经心地笑着道:“那我脱离家庭不就行了?” 孟逸年:“你,你这?” 这是来真的? 清雅绝尘的顾时璋,竟然陷入情情爱爱,和一个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拍拖了? 关键这可是动辄为了这女孩子脱离家庭了! 顾时璋却是突然道:“不和你说了,我去接她。” 孟逸年看过去,果然见叶天卉已经翻身下马,正抚摸着那马,看起来喜欢得很。 当下他也跟过去,谁知道等走出去赛道后场,却见那叶家小姐眉眼姣好,身段纤细,却隐隐有一股勃勃英姿。 他心中越发诧异,想着原来顾时璋喜欢这一款的? 这时候,就见顾时璋走过去:“怎么突然有骑马的兴致?” 叶天卉:“你怎么过来了!” 她跑了这一遭,微微带喘,一缕黑色秀发潮湿地贴伏在她脸颊上,那清透脸颊也透着一抹红晕,运动过的女孩子娇艳动人,神采奕奕。 她对顾时璋笑着,眉眼清朗好看,眼睛中像是有一汪秋水,清澈动人。 顾时璋见到她,却是顿时笑了。 他笑得格外温暖,之后他又拿了白色干净毛巾:“来,擦擦汗。” 孟逸年惊讶地挑眉。 结果那女孩竟仿佛很是理所当然一般,接过来那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 顾时璋便接过来那毛巾,整个动作流畅自然,简直仿佛做惯了一样。 孟逸年看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这真的是顾时璋吗? 这时候,叶天卉自然也注意到了孟逸年,这一眼就能认出,录像带里都看了多少遍了。 她挑眉笑问:“这是?” 顾时璋淡看了眼孟逸年,他根本不想介绍,不过还是道:“这是孟家的孟逸年,你应该听说过?” 叶天卉便笑:“原来是孟先生?” 孟逸年也便上前,笑着和叶天卉打招呼,又握手表示久仰。 叶天卉见到孟逸年倒是很有兴趣,既然是强劲对手,便想多聊聊,这可比看录像带要强多了。 谁知道顾时璋却拉住她的手:“走吧,我陪你去办拢光的手续,再去看看腾云雾。” 看腾云雾? 叶天卉自然感兴趣。 她特别想欣赏下他看着腾云雾的反应,当然了,还要讲讲腾云雾多么馋多么爱吃。 就要看他眉眼间染上无奈惆怅的样子! 她便笑道:“好。” 顾时璋和孟逸年告别:“回头聊。” 孟逸年看看他,看看叶天卉,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时不免好笑又荒谬。 恰好这时候手底下有人找叶天卉说事,孟逸年便趁机把顾时璋拉一旁,低声问:“我突然想起来,这可是叶立轩的女儿,亲生女儿?” 顾时璋点头:“对,叶立轩的女儿。” 孟逸年那神情便变得难以形容。 因为孟家和叶家的种种,他和叶立轩并不熟。 不过他自然知道,顾时璋和叶立轩关系不错,且还共同经营着巴拿马的咖啡园。 如今顾时璋和叶立轩的女儿谈?那叶立轩不气死? 他拧眉:“那叶立轩的意思?” 顾时璋:“还没提,不过他可能已经猜到了,只是不确定罢了,你先不要对外传。” 他挑眉,神情中很有些无奈:“要搞掂我这未来老丈人不容易。” 孟逸年沉默了好一会,才终于道:“你自求多福吧。” 那叶立轩虽然是文人性子,但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 顾时璋和他女儿拍拖,他能同意才怪呢! 而就在不远处,一身青色骑马装的林见泉,在那奔马疾驰中,眼角的余光将一切收入眼底。 他收回了视线,弓起身体,紧夹马腹,攥紧了手中缰绳,骤然加速策马狂奔。 第58章 顾时璋握着叶天卉的手, 叶天卉牵着腾云雾的缰绳,两人一马一起回去马厩。 此时山风吹过,叶天卉的头发被微风吹起, 才这么跑了一段, 身上正热, 如今被风一吹,自然是凉爽畅快。 顾时璋侧首看着叶天卉,那轻搭在肩上的发梢被吹起,便露出一截白净的颈子。 因为才剧烈运动过的缘故,那颈子上泛着一抹潮红, 犹如晕在雪白瓷器上面的胭脂红。 他视线不曾挪开,看着她, 低声道:“这样被风吹, 冷吗?” 叶天卉抬起手撩起耳边略有些潮湿的发:“不冷,热死了,身上有汗,我得冲个澡。” 这边马厩可以冲澡, 贵宾室也可以,不过贵宾室远, 以叶天卉的性子,她就在马厩中简单冲洗就是了。 顾时璋:“嗯,那你洗一下,我在外面等着。” 叶天卉:“好。” 一时两个人走到马厩,早有马厩工作人员候着, 忙牵了腾云雾进去马厩, 才跑过的马自然也要小心呵护,要先披上马毯保温, 之后再冲洗,一系列的流程比人还要精贵。 将腾云雾交给工作人员的时候,腾云雾竟然扭着马脸看过来,它看看顾时璋,再看看叶天卉,神情中仿佛有几分不舍。 叶天卉哑然失笑,温柔地抚摸着腾云雾的脸:“这是怎么了,你可记着,你的主人是我,可不是他。” 她亲昵地蹭了蹭它的马鬃:“你是我的呢,不要理他。” 顾时璋笑看向叶天卉:“哦,为什么不能是我的?” 那声“哦”带着微妙的弧度,让人听着只觉意味深长。 若是之前,还没彻底确定他的情况,她也就罢了,只当随口说说,如今听来,那意味简直是挑衅又调戏! 她便哼了声:“就这么一匹懒马,你也要和我抢吗?” 顾时璋轻笑,他摸了摸腾云雾的马鬃,漫不经心地道:“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腾云雾,就觉得眼熟,总觉得——” 叶天卉听着,心里一动。 不过她面上自然不动声色,仿佛很是不在意地道:“觉得什么?” 顾时璋:“总觉得我和它有缘,也许它上辈子是我嫡亲的儿子吧?” 叶天卉:“……” 她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他:“一匹马,你儿子?” 他可真能想,他上辈子哪来的儿子,儿子女儿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顾时璋叹:“也对,怎么可能呢,我哪来儿子呢。” 叶天卉:“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人家得去洗澡了。” 当下将腾云雾交待给工作人员,她自己也准备过去马厩冲洗,她是随身带了换洗衣服的,反正洗起来很简单。 三下五除二,她洗好了,还用吹风机给自己吹了吹头发。 这么吹过后,整个人觉得清爽了,舒服了。 走出浴房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候了,之前略显刺眼的太阳变成了暖红色,绚烂的光线铺满了远处的赛道,马厩中也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红光。 顾时璋斜靠在棕榈树下,单手斜插在口袋中,一身白色休闲装宁静闲淡。 他垂着眼,显然在安静地等她。 听到动静,才撩起眼来看她。 四目相对间,他唇角便浮现出一个温暖的弧度:“洗好了?” 叶天卉:“嗯。” 本来没觉得什么,但是她这里刚洗完澡,就看到一个男人在门口等着她,总归会引起一些暧昧的联想吧。 顾时璋笑道:“饿了吗?去吃点东西。” 叶天卉:“先看看腾云雾吧,然后再去吃?” 顾时璋:“好。” 当下两个人过去腾云雾的马厩,这匹马已经被人精心伺候过,洗了澡,披上了马毯,舒舒服服地躺在进口稻草铺就的床铺上,闭着眼睛假寐,神情很是惬意。 叶天卉叹了一声,很没办法地道:“腾云雾啊腾云雾……” 大家都说这腾云雾懒,她还没体会,现在算是知道了。 要知道这不是人,这是一匹马,一匹马哪可能没事躺着,人家都是站着零碎睡觉好不好? 哪有这么无忧无虑躺在那里呼呼睡大觉的马呢! 顾时璋从旁笑出声:“对,怎么会有这么懒的马呢,看来它上辈子一定不能是我儿子了。” 叶天卉别他一眼:“不许嫌弃我的马!” 顾时璋压低声音道:“让它睡吧,先出去?” 叶天卉看看腾云雾,人家很惬意的样子,显然没功夫搭理他们两个。 她眉眼弯弯,既好笑又无奈:“走吧。” 顾时璋拉着她的手出去,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倒是一心牵挂这匹马,奈何这匹马是个没心肝的。 叶天卉感觉到了:“不许笑我!” 顾时璋略俯首,在她耳边笑道:“活该,一报还一报。” 叶天卉挑眉:“我哪得罪你了?” 夕阳瑰丽,风吹着棕榈树叶子,发出窸窣的声音,顾时璋莞尔一笑:“你哪儿都得罪我了。” 他再次想起叶立轩对她的评价,恶劣,诡计多端,财迷心窍,不学无术,野心勃勃,粗俗暴力…… 斯文儒雅的叶立轩估计怎么都没想到,他这辈子竟然摊上一个女儿。 叶天卉慢悠悠地别他一眼:“嗯?” 顾时璋:“没心没肺。” 叶天卉轻哼:“你有心有肺行了吧!”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不经意间,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于是便仿佛触电一般,她的视线顿住,大脑也有片刻的迟钝。 顾时璋眼神中有着说不出来的味道。 在这么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她会一下子想起很多,譬如青龙岭万泉涧澄澈如练的水瀑,譬如边城险峻城墙饱经沧桑的垛口,又比如驿站外那个秋雨潇潇的夜晚。 她缓慢地挣脱了那种目光对自己的控制,之后挪开眼,状若无事地道:“饿了饿了,吃饭去。” 然而他却俯首下来,微侧首,就这么吻上她的唇畔。 傍晚的秋风吹来,空气中是干草和马厩的气息,不过唇上那蜻蜓点水的触感却让叶天卉感觉很舒服。 她仰脸,闭着眼睛,在那棕榈树叶子的细碎碰撞声中,清楚地明白,是谁穿过千年的光阴吻上自己的唇。 而她在这吻中坠落,身体和灵魂一起坠落。 也许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他终于轻轻撤离。 叶天卉睁开眼,看到他依然在俯首凝视着自己。 光斑自稀疏树叶间洒落,他有着高挺的鼻骨,略深的眼窝,很矜贵清隽的样子。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让人陶醉。 叶天卉:“嗯?” 顾时璋的额轻贴着她的,亲昵地道:“只是突然想亲你。” 说着,他笑了:“走啦,吃饭去。” *********** 吃饭的时候,恰遇到孟逸年,顾时璋和孟逸年本来就是老熟人,叶天卉也想从孟逸年这里探听一点什么消息,大家自然就一起吃了。 饭桌上,孟逸年饶有兴趣和叶天卉说话,显然想探听消息。 这就巧了,叶天卉也想探听消息,当下两个人在饭桌上很快聊得投机。 孟逸年是想探听叶天卉和顾时璋的关系,怎么认识的,他显然很纳闷。 他不可思议地说:“我们从上学时候就认识了,我从小就知道,他是天生的和尚。” 叶天卉:“和尚?” 孟逸年:“人家就像圣僧一样,那是修炼成的佛,对女孩子完全没兴趣,他就不是人!” 叶天卉其实部分赞同孟逸年的话,上辈子他可是皇帝,当皇帝的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不是捎带手的吗,你不要那些文武百官都恨不得帮你塞。 结果人家就是没有,成天清心寡欲的。 这不是和尚是什么? 再说了,这辈子她主动勾搭,竟然未遂,这还是男人吗? 这些话叶天卉虽然嘴上不说,不过那眼神很明显,有些谴责地看了眼顾时璋。 顾时璋微挑眉,疑惑。 他清心寡欲不喜女色,这哪儿错了吗? 叶天卉收回目光,继续和孟逸年聊,两个人聊得越发投机,聊他和顾时璋的年少时候,也聊他们的赛马生涯,聊他们曾经的经历。 顾时璋从旁听着,听着他们的话题开始是孟逸年想试探叶天卉,不过叶天卉顺着这话题,聊到赛马,于是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孟逸年给叶天卉讲赛马,偶尔叶天卉还提问几个问题。 顾时璋唇角微翘起。 他想,叶天卉就是这样,她看着就是天底下那个最没心机的,最容易上当的,但事实上浑身都是心眼。 哪个骗子不长眼想骗她,那必须被她扒一层皮。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聊到了今年的比赛,叶天卉自然钦佩地问起孟逸年,诸如你英国马场的马那么多良驹宝马,必然是要出大风头的了吧。 孟逸年也就大致讲了讲,原来这次他从英国回来,一共带了六匹马,其中最出色的是一班马海湾金光。 叶天卉听得海湾金光,心里一动。 顾时璋给她的资料中详细介绍了海湾金光。 这海湾金光今年六岁,已经在海外出赛十二次,曾经在英国取得3冠1亚6季1殿的佳绩,同时在英国为期五天的雅士谷赛期中,曾经分别出战了一千二百米的一级赛金禧锦标,以及一千米的二级赛皇席锦标,并分别获得了亚军和冠军的成绩。 这样的一匹良驹,如今被从英国带到香江,代表孟家出战,这孟家岂不是躺着收钱了? 叶天卉不动声色,继续聊,孟逸年大致讲了讲自己的马,最后也把话题一转,转到了叶天卉这边。 叶天卉:“我现在手底下都是老弱病残……” 她并不太有所谓地道:“能参加就参加,不能参加就不参加,你也知道,除了时璋送给我的拢光,我那黑玫瑰,我那地狱王者,都挺让人头疼的。” 孟逸年:“你既然能买下地狱王者,那应该有把握驯服吧?” 这话很试探。 叶天卉:“挺头疼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孟逸年一听便笑了,他笑看向一旁的顾时璋:“你问时璋,我可从来不敢招惹这种烈性马。” 显然这个话题孟逸年不愿意接,叶天卉也就罢了,反而提起这次赛季的安排来。 顾时璋突然道:“这次赛马季的奖金很丰厚,你们两个都要加油了。” 他这一说,孟逸年和叶天卉全都看过来,疑惑。 顾时璋:“我忘记和你们说了?” 叶天卉的眼神便有些凉了,忘记说? 孟逸年:“什么?” 顾时璋略沉吟了下,才道:“上次我过去英国办事,恰好遇到了香江赛马会的行政总裁莫先生,曾经聊起来,说是今年赛马会对于奖金要有大变动,不过具体情况需要等赛马会后续的官方宣布了。” 孟逸年便懂了,显然赛马会目前只是在研究,还没正式出来结论,是以把消息瞒得滴水不露。 不过顾时璋这时候提起,估计也要正式官宣了。 叶天卉好奇:“所谓的奖金大变动,是变多,还是变少?” 她还想着靠着这次,好歹多捞钱,这样也好给大家伙发红包。 顾时璋轻笑,道:“只要马跑得快,就有很多钱可以拿,机会很多,各种名目的钱。” 叶天卉:!!! 很好,她的马,必须跑得快。 她要发财。 顾时璋叹,很没办法地道:“你别满脑子只想着奖金。” 叶天卉:“那我该想什么?” 顾时璋却笑看着她:“自己动脑子。” 叶天卉轻哼,嘟哝道:“……怎么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老师呢,还要循循善诱不成?” 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语的,孟逸年从旁看着,不免感慨。 他认识顾时璋多年,记忆中的顾时璋一直是矜持轻淡的,无论他和谁再熟悉,也觉得隔着淡淡一层,就好像人家是来下凡历劫的,过几天就回去了,所以无论什么人,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结果现在,竟然突然交了女朋友,关键看他和这女朋友的相处—— 竟然开始斗嘴了! 更关键的是,人家哪怕拌嘴,那眼神,那说话的语调,都带着几分恋爱的酸甜味! 就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 发财暴富,这是叶天卉的梦想。 如今这个梦想近在咫尺,更得认真规划,好好努力了。 叶天卉琢磨着顾时璋的话,多少也明白他的意思,不过现阶段想那么多没用,还是得先驯马。 她越发筹划着自己自己麾下那几匹马,不容乐观,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要训练得当,一切按照自己的计划来,那几匹马很可能在这次的赛季中给她取得非常不错的成绩。 而且她研究过赛程安排,正如顾时璋所说,各种名目的比赛很多,不能和那些一班马一起参加国际一等赛,那可以参加低班次的比赛,哪怕奖金少一些,但未必不能赢。 当然了,为了叶家的口碑,也为了能够成名,一些要紧关键比赛还是要参加的。 总之必须拿出一些成绩来。 一时之间,叶天卉摩拳擦掌的,连着几日都泡在马场,和几匹马为伍,陪着他们一起训练。 一直到这日是星期六,她给大家都放了假,她自己也总算能歇口气。 而这个时候,江凌枫传来消息,那蛇头李三找到了。 叶天卉当即让江凌枫帮自己约好了,约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之后自己出来叶家,打了一辆计程车出来见那李三。 昔日她一无所有,带着对香江的向往,从元朗登陆,结果就找上了这蛇头李三。 如今她已是叶家千金小姐,手中也握有一定的资源,看着咖啡馆门口那探头探脑的李三,自然是别有一番感慨。 李三走进咖啡馆,乍见到叶天卉显然也是惊讶,更多的是心虚。 曾经的叶天卉一身土不拉叽的衣服,一看就是内地来的,可是此时,他看着眼前的叶天卉,她身着国际名牌的套装,带着华美的配饰,那气质完全不同,赫然是千金大小姐的气质。 而她坐在咖啡馆,气定神闲地品着咖啡,倒像是从来都过着这般富贵生活一样。 如果不是事先已经知道,他都不敢相信这就是昔日那个大陆妹! 李三看着叶天卉,心虚,也有些好奇,就那么忐忑地站着。 叶天卉抬起眼,笑看着道:“李三哥,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李三受宠若惊,没想到得这千金小姐一声“哥”,当下点头道:“劳烦大小姐关心,现在很好,很好。” 叶天卉便笑道:“很好是吗?是干了多少偷鸡摸狗的事,还是抢了谁家大陆妹的钱?” 她挑眉:“或者,可是讹了哪个大陆妹做你马子?” 李三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大小姐,你可别开玩笑,我哪敢,我哪敢!” 叶天卉:“开个玩笑而已。” 李三擦汗。 他心里也是苦。 他当时可不曾真抢了她的钱,分明是她抢自己的钱!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她抢了自己钱,却还要嘲讽自己抢她钱,遇到她,可真是见了鬼了,亏大了! 叶天卉让李三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咖啡,之后才道:“其实我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李三疑惑:“什么事?” 叶天卉:“事成之后,一万港币的报酬。” 一万港币? 李三那背脊顿时挺直了,眼睛也瞪大了:“真的假的?” 叶天卉笑了笑,从包中直接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两千港币,二十张红杉鱼,这是订金。” 李三眼睛亮了,盯着那鼓鼓囊囊的信封。 叶天卉:“不过我先说好,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你如果敢心存歹念——” 她轻笑,看着眼前的李三,道:“那我翻遍香江,也会找到你,让你付出代价。” 这话说得冰冷铿锵,李三顿时想起昔日那悲惨的记忆。 当时他可是被这大小姐害得在床上躺了五六天! 他连忙道:“大小姐,不打不成交,你我也是老交情了,你要做什么,吩咐一声便是了,我便是豁出去这条命,也愿为你效犬马之劳。” 叶天卉:“犬马之劳倒是不必,只是我问你,你在广东可是有几家亲戚?” 李三点头:“对对对,亲戚!那自然是有。” 叶天卉:“那几家亲戚可是有些能力,可以帮你从广东带人过来?” 李三嘿嘿一笑:“我的背景,大小姐都摸得门清,没什么能瞒着你的。” 叶天卉当然知道这李三的背景,当时她在广东能够拿到李三的信息,那也是因为那边有人接头。 她满意点头:“好,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从广州接一个人过来香江。” 李三:“接人?那不是我的老本行吗,这个肯定没问题!” 叶天卉淡淡地道:“这个人,我需要她活着过来香江,只要活着,缺胳膊断腿也行,但必须活着。” 李三一听,诧异,诧异叶天卉语调中的凉意,以及不容置疑的霸气。 他愣了愣,之后忙道:“好,好,大小姐,你说,你说那个人的情况,我帮你找人。” *********** 什么叫釜底抽薪,这就是了。 她要把叶文茵的亲妈冯素琴拽过来香江。 冯素琴那些年没少折磨她,纵然她凭着自己的能力,也没太受罪,但她年幼时难免吃哑巴亏,之后又因为种种原因只能忍耐。 如今她竟要对付叶文茵,自然要冯素琴亲眼看着,看着她机关算尽终究半生期望落空。 而冯素琴这么一个活生生亲妈的出现,自然也将让叶文茵的位置越发尴尬。 到时候就算老爷子再多算计,只怕是也不能容忍。 一个叶文茵的内地亲妈,这意味着将叶文茵的身份血淋淋地扔在台面上了。 叶天卉对此很满意,就等着这冯素琴从天而降,给叶家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一时她又想起叶立轩,他最近出差了,估计还在生她的气。 不过管他呢,反正她就这么干了。 谁知道第二天早间时候,她要下楼,却听到客厅动静,她以为是那叶文茵,便没太上心,结果下楼后才看到竟然是叶立轩。 叶立轩显然刚进家,推着行李箱,这才刚换了拖鞋。 一个站在楼梯上,一个站在客厅玄关处,突然遇上,四目相对,叶天卉倒是微怔了下。 他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第59章 叶天卉静默地看着他,想着自己要不要打个招呼,要不问问什么时候去拜祭母亲? 谁知道这时候, 恰好叶文茵下楼。 叶文茵一看到叶立轩, 便忙上前, 惊喜地道:“爹地,你回来了!” 叶立轩颔首:“嗯,今天的飞机,才到家。” 叶文茵已经殷勤地接过来叶立轩手中的行李:“爹地,你不是说明天才能到吗, 我还想着过去接你,怎么提前来了?” 叶立轩:“计划有变。” 叶文茵:“爹地能提前回来太好了, 爷爷说了, 今晚大家都过去吃,人倒是齐全了。” 叶立轩点头。 之后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没理会,假装没看到。 叶文茵又笑道:“爹地,明天志镡和嘉悦可能过来, 大家一起玩,爷爷还说你恰好不在呢。” 叶立轩听这话, 明白,顾志镡估计是要正式和叶文茵谈。 当下道:“我明天休息,正好在家里。” 他也希望尽快敲定,这样叶文茵顺利订婚,他便不再有什么需要尽的责任, 到时候叶文茵也会搬走。 叶文茵笑道:“那就行!” 一时她陪着叶立轩进家, 叶立轩看向叶天卉,待要说话, 谁知道叶文茵却是突然又想起来:“对了,爹地,前几天电话,你不是提起那边天冷吗,说可能下雪,真的下雪了吗?” 叶立轩摇头:“没。” 叶文茵:“那就好,要不然我真怕你受凉了,你参加会议到底忙,估计没工夫买御寒的衣服。” 叶天卉从旁看着,他们久别重逢父慈女孝,真是美好画面。 她转身就回房了。 出差竟然给叶文茵打电话? 很好,很好。 敢情平时仿佛对她多好,其实人家只惦记那个女儿。 ******** 当晚,大家都过去老爷子房中用餐,叶老爷子便说起今天过去赛马会,曾经和那边的冯先生见过,也了解了今年赛马会的安排,说是奖金要有大调整。 叶天卉听到这话,想起顾时璋说的,自然感兴趣。 家里其他人多少也听到风声,只是不确切,如今全都支楞耳朵听。 叶老爷子便详细和大家讲,香江赛马会准备调整方案,在本赛季中,赛事奖金会大幅度提高,达到有史以来最高的七亿港元。 七亿港元? 这个数字一出,大家都有些震惊,这无论在谁看来都是很大一笔数目了。 叶立轸从旁凝重地道:“历年单季赛事奖金,可从来没有这么高的增幅,这个增幅也已经创了历史记录。” 叶老爷子点头:“是,从来没有这么高过。” 一时看向叶天卉:“天卉,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叶天卉道:“我虽然初来香江,但也每每看一些经济报刊,大概知道如今的形势,赛马会这次大幅度提高奖金,为的自然不是赛马行业,只怕是要振兴经济,要让赛马打冲锋,提高全民热情,制造经济热点。” 叶老爷子听这个,赞赏不已,笑道:“天卉虽然才过来香江,但是她这股子钻研的劲儿真值得我们学习,你们看,她现在对香江的经济形势门儿清,这也是嗅觉敏锐!” 他这么夸叶天卉,大家自然是心思各有不同。 对此叶天卉很淡定,其实这是顾时璋提醒的,她自己确实只想着挣钱,暂时还没多想。 顾时璋提醒了,结合平时看的新闻,她仔细一琢磨,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叶老爷子叹道:“前几年金融危机,赛马投注额也受到影响,可以说香江赛马处于历史低迷阶段,这次赛马会也是为了鼓励投注额,为了振兴香江经济,特意提出来这次的新型奖池模式,会设置各种不同班次的赛马,也会有程途赛,更有品牌联盟赛。” 他笑道:“总之这次比赛花样多,哪怕不是跑前三名的马,只要努力拼搏了,一切都有可能,这也是为了鼓励更多的马参与进来。这种大形势下,我们叶家的马能不能出头,就看这一次了。” 旁边那叶文彬眼睛已经亮了。 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马迷们分到的钱可能更多!全民狂欢见者有份的时候到了! 他小心地问:“这个消息目前还没发布吧?” 叶老爷子:“也就这两天了,马上香江的赛马就要热起来,你们都做好准备。” 一时又问起来:“天卉,文慵,你们的马现在都什么情况了?” 叶文慵便忙将自己麾下马匹的情况讲了,显然叶文慵手底下也颇有几匹好马。 其中最看好的一匹是“玄铁十四”的一匹马,那匹马是前几年从英国引进的,曾经在去年香江赛季表现不俗,之后去美国参加了两次国际赛事,如今又重整旗鼓,杀回来香江。 叶老爷子显然很满意,微颔首,之后又问起叶天卉来。 叶天卉便大致将自己的情况说了说,旁边叶文敬听了,惊讶:“就那匹地狱王者??那匹马可是最会惹是生非!” 他这一说,便有不知道谁噗嗤一声笑出来。 更有人道:“连文敬都知道他的大名,这必是绝世良驹了!” 对此,叶天卉懒得理会,和叶老爷子大致说了地狱王者的情况:“总之,我认为这匹马拥有强大的潜力,只是需要调理,需要训练。” 叶老爷子便微皱眉:“这样的一匹马,你需要多少时间调理?如今赛季迫在眉睫,这匹马能用吗?” 叶天卉道:“爷爷,如今我手下那几匹马,一匹马是从朋友处购置的,是用我自己的资金购置,一匹马是地狱王者,是从屠宰场捞回来的,没花多少钱,还有一匹是怀孕的黑玫瑰,我如今就这几匹马,都是残兵弱将,好不好的,那自然是先用着,能出成绩自然是高兴,不能出成绩,那我也没办法。” 顾时璋当时把拢光送给了叶天卉,特意给拢光改了临时的名字,当时是想着避免在赛季前引人注意,想着留一个后手,即使在后续训练中,也是尽量保密。 是以如今叶家只知道叶天卉得了一匹马,但具体花了多少钱,到底是什么来历,叶家人并不清楚,至于外面,那更是藏着。 就连叶老爷子都不知道拢光的具体情况。 此时叶老爷子听得,越发皱眉,沉着脸,看向一旁的叶文慵。 叶文慵却是目瞪口呆。 他看向叶天卉,有些不敢相信,都是一家人,怎么这么说话呢? 如果说自己排挤她,那确实是排挤了,黑玫瑰确实是大家都不要才扔给她的,可……自己只做了三分,她凭什么夸张成十分? 这会倒是让他有口难辩! 周围人见此,也都尴尬地略低下头。 这是得罪人,这是告状,这是非常直白毫不掩饰的告状,就差直接指着叶文慵的鼻子说:“他排挤我。” 她但凡婉转一点,叶文慵也不至于这么无言以对。 叶立轸更是皱眉,他看向叶立轩。 正常情况下,这当父亲的是不是出来意思两句? 谁知道叶立轩面色如常,竟仿佛没听到一样,也没有要打听的意思。 这…… 就在众人的尴尬中,叶老爷子开口问了:“到底怎么回事?” 叶老爷子的威严下,叶文慵便忙道:“这,这是天卉自己要买的啊!” 他很快组织了语言:“爷爷,按照规定,天卉有一部分自己可以动用的资金,那匹马也是天卉自己要买的,她自然有她的想法,她要买什么我也不能干涉…至于那黑玫瑰,确实是我分给她的,可是爷爷,黑玫瑰那是上等良驹,上次黑玫瑰的表现你也看到了。” 叶老爷子也不想听他解释:“所以你只分给天卉一匹怀孕的黑玫瑰?距离比赛也就一个月不到了,她拿着钱,没有马,你想让她今天买马明天打仗后天拿冠军?” 但凡懂行的都知道,这绝对不可能,培养赛马是慢工出细活,都是需要时间的。 砸钱进去未必出结果,更何况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被一语道破,叶文慵只好继续找补:“爷爷,可是黑玫瑰也是良驹名将,黑玫瑰当时的潜力,大家都看到了,天卉对这匹马也很在行。” 叶天卉冷眼旁观,自然看出叶文慵此时的无奈。 对,她就是故意的,既然排挤了,别管一分还是十分,那都是排挤了,就给他告黑状! 况且老爷子未必不知道,只是装傻罢了,现在就给他挑到明面上来。 就在这种尴尬中,叶立轸叹了声,假意批评道:“文慵,你这孩子怎么做事的!天卉既然要负责马务,你好歹给几匹好马啊!” 这时,叶天卉却对叶老爷子道:“爷爷,你也别生气,文慵哥哥也是为了我着想,反正就这几匹马,我随便搞搞就是了,就当练手,我知道他怕我有压力,是好心。” 好心…… 好心个屁! 叶文慵听着这话,只觉得正话反话好话赖话都让叶天卉说了。 不过此时,他也没法,只能勉强就着这话,好歹下坡:“确实想着让天卉先练练手,手底下那些马都有人管着了,都是专业的马务助理在负责,贸然转手,那几匹赛马未必适应。” 叶天卉也就道:“文慵哥哥考虑周全,爷爷。这事确实不怪文慵哥哥。” 叶文慵:“……” 他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这大小姐到底唱得什么脸? 老爷子见此,却笑呵呵地道:“还是天卉懂事。” 叶立轸从旁,附和道:“对,对,天卉就是懂事,比家里其他孩子强多了……” 心里却想着,这小女孩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开始就知道了,现在看,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天卉自然察觉到了叶立轸那心思。 不过对付不是好东西的人,干嘛要当好东西,看他们尴尬的样子,她还挺高兴的。 这个话题就此过去,叶老爷子又提起第二天顾家几个后辈过来,让叶家几个在家招待招待什么的,大家自然都应着。 少顷,年轻辈的陆续散了,叶天卉被老爷子留下来说话。 叶立轩本来要留下,谁知道老爷子却道:“你先回去吧。” 叶立轩看了眼旁边叶天卉,道:“爸爸,等会我和天卉有话要谈。” 对此,叶天卉只当没听到。 老爷子直接轰叶立轩:“你走吧,你闺女多大了,还要你陪着,人家稀罕你陪着吗,我又不能吃了她!” 叶立轩见此,只好起身,却是道:“爸,她还小,刚才太胡闹了,不过她也不是故意要告文慵的状,只是藏不住话罢了。” 老爷子摆手,示意他走,叶立轩看叶天卉,却见她紧绷小脸,很是冷漠的样子,当下只好先走。 叶文茵其实也想留在这里,她想听听老爷子说什么,不过仿佛没什么理由,她插不上话题,也就只好跟着叶立轩回去了。 叶天卉淡看着他们父女的背影,便酸溜溜的。 叶老爷子品了一口×,却是笑呵呵地道:“怎么了,和你爹地闹别扭了?” 叶天卉很淡然的样子:“没有。” 叶老爷子摇头,嘲笑:“你看看他,生怕我说你,刚才还想替你找补呢!他就是太操心你了!” 叶天卉不领情:“他就随口说说,关我什么事。” 老爷子:“对,他没脑子,你比他强多了,你用得着他操心吗?” 这话叶天卉爱听。 这就是一拖后腿的爹! 老爷子叹:“不过呢,父女没有隔夜仇,别闹这种别扭了,你爹地还是疼你的,他知道你过去受了苦,是想着弥补你,纵然他那性子有时候太倔,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是你父亲,你——” 叶老爷子想说“你多包容一些”,不过话说到一半就觉得哪里不对。 他不该劝一个当爹的包容女儿吗,怎么现在让一个女儿包容爹地? 他拧了拧眉,到底是道:“你多体谅他嘛。” 体谅他? 可真真是天底下头一份的大少爷! 叶天卉:“爷爷,他是当爹的,要学习体谅,他得先给我做一个示范,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学不会就别指望我会。” 叶老爷子一愣,之后便忍不住笑了:“你啊你,你爹怎么生了你呢!” ********** 叶天卉知道自己犯不着和叶立轩计较,但是,凭什么他出差不给自己打电话,却给叶文茵打电话? 叶文茵故意在自己面前那么说就是显摆。 他给了叶文茵机会显摆,她当然不舒服。 对于她来说,他对叶文茵的任何慈悲都是刺眼的! 更何况是这种温情脉脉的关心,简直了! 叶天卉磨牙,想着一拍两散好了,赶紧一拍两散。 谁知道她走上楼,刚要回自己房间时,叶立轩却叫住了她。 叶天卉没太有好气:“什么事?” 叶立轩:“有件事需要和你谈谈。” 叶天卉不太乐意地道:“爹地,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吧。” 叶立轩:“你过来一下我书房。” 叶天卉:“爹地,这么晚了,我都十八岁了,你动不动让我去你书房,合适吗?就算亲生女儿,你也得讲究讲究吧?” 叶立轩眸中泛起一丝尴尬,他皱眉。 叶天卉看他这样,却笑了,她故意冲他摆摆手:“我先回房了,晚安!” 她回到自己房间,再没出去。 不想搭理就是不想搭理! 到了第二天早间时候吃早餐,叶立轩仿佛还想和她说话,不过她一概冷脸,拒绝沟通。 有什么好谈的呢,总不能现在要给她那铺子吧。 哼,她不稀罕了! ——如果真要给,直接拿出来放她手边就是了,还用谈嘛… 吃过早餐,大家一起过去老爷子那块,却见顾家几个晚辈已经到了,有顾志镡,顾嘉悦,还有顾家另外两个子弟。 叶天卉看着其中一位,多少觉得眼熟,之后听到介绍,说他叫顾志铭。 她便顿时想起来了,这是某个马经节目的主持人,评说幽默风趣,观点锐利独到,她也看过他一些评说,他还是有些东西的。 她不免有些好奇,便多看了他好几眼,想着回头有时间可以和对方聊聊。 这时候,顾志铭也恰好看过来,四目相对间,顾志铭对叶天卉轻笑了下。 叶天卉微颔首,也抿唇冲他友好地笑了笑。 而这个时候,一旁正和叶文茵说话的顾志镡,却是暗暗地看向叶天卉的方向。 最近他虽然没有见到叶天卉,但其实一直在暗暗关注着她,他知道叶天卉赢了,如今已经接管叶氏马务公司的工作了。 他自然是替叶天卉高兴的,又觉得自己的眼光真是不错,她果然注定大放光芒。 来之前他已经和自己的母亲聊过,母亲对叶天卉也是颇为欣赏的,他听了,心中大定,感觉迎娶叶天卉的阻碍已经扫除了大半。 他想着这次过来一定要和叶天卉说清楚,最好是把这件事情敲定下来,再问问叶老爷子的意思,如果老爷子没意见的话,那这件事情就可以成了。 今天过来,他是和顾嘉悦一起过来的,过来后顾嘉悦便亲热的拉着叶文茵说话,他也没法,只好故作姿态的在那里和叶文茵说话,不过眼睛是时不时的关注着叶天卉的。 开始的时候叶天卉并没有注意他的样子,这让他心里有些失落。 不过很快他便感觉到,叶天卉的视线好像投向他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这种被心上人暗暗关注着的感觉让顾志镡脸红,他耳根发烫,觉得这就仿佛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和叶天卉的小默契。 他越发藏着自己的心事,偷偷看向叶天卉。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叶天卉竟然抿了抿唇,冲着自己的方向一笑。 那一笑,清澈温柔,让他瞬间心跳加速。 她笑了,她对自己笑了。 看来她也知道今天这次聚会是为了什么,他们的事即将敲定,而她是愿意的。 顾志镡便觉整个人都是飘的,快乐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这一切实在是太美妙了! 就在这个时候,二太太过来了,她笑呵呵地招呼着大家,和大家聊了几句,提议年轻人过去花园打球。 老爷子点头道:“对,你们过去打网球吧,我看着你们打也觉得有意思。” 老爷子都这么发话了,时众人全都出去花园里,叶天卉自然也跟着出去了。 叶家花园各种体育设施都是齐全的,有网游有游泳池,不过现在天稍微凉了,游泳池里的水已经没了,只有些许的杂叶,被风一吹,簌簌作响。 网球是双打,二对二的,组队的时候,顾志镡自告奋勇和叶天卉一组,对此叶天卉倒是也没什么意见,反正只是打个球而已。 如今她也不太讨厌顾志镡,不会见到他就想揍那种。 而对面的组队恰好是叶文茵和顾志铭。 叶文茵换上了运动服,笑着说:“天卉你会打网球吗?” 叶天卉:“从来没有打过,麻烦你们给我说一下规则吧。” 她这一说,大家都疑惑地看过来。 不知道规则?那她还参与打球做什么? 顾志铭见此,便笑着说:“我来和你讲吧。” 谁知道顾志镡已经自告奋勇:“没关系,我来讲吧。” 叶天卉自然是谁讲都行,于是顾志镡便给叶天卉讲起网球规则,顾志镡说话倒是口齿伶俐,逻辑也清楚,很快就把规则给她讲得清清楚楚。 顾志镡:“记住了吗?你有什么不懂的?” 叶天卉:“没什么不懂的,那我们开始吧。” 她在国内打过乒乓球,现在看,其实无非是球类,都是你拍过去我拍过来,规则细节不同而已。 顾志镡安慰叶天卉:“天卉,你是第一次打,打输了也没有关系,不用担心。” 叶天卉纳闷地看了眼顾志镡:“打输?我为什么要输?” 这还没打呢,就说她输? 对面的顾志铭听到这话,笑了:“没关系,我们随便打吧,友情第一比赛第二。” 叶文茵见此,不免好笑,想着这两兄弟都对叶天卉挺热络的?不过也行,她要丢人现眼,那就让她随便吧! 她自然是要赢的。 这时候,比赛开始了,双方打得你来我往。 显然顾志铭是想让着叶天卉的,顾志镡也有些担心叶天卉不会打而丢面子。 而最开始,叶天卉确实不太熟稔,不过几个来回后,她就上手了。 她反应敏捷,身手灵活,跳跃力惊人,这简直—— 太精彩了! 而在场其他人等最开始自然是不看好的,等几个回合后,大家就面面相觑了。 最开始的不懂规则看起来不是装的,但现在这速度,这力量,简直是专业级别的! 她这么厉害! 叶老爷子也是不可思议:“天卉这球技绝了。” 旁边二太太看着叶天卉,暗暗拧眉,不过嘴上却是笑着道:“是,她这样子真好看。” 叶文茵更是惊讶,她网球打得好,但她发现自己完全和对面的叶天卉没法比,这叶天卉竟然很快学会了假动作,或者突然来一个反手切球。 那球拍在她手中简直跟个小玩意儿一样,被她玩得特别溜,她什么时候转拍的什么时候切换的,她竟然完全看不出来! 打到最后,等于顾志镡顾志铭和叶文茵三个人都成了她的陪衬,叶天卉一个人独霸全场! 至于旁边几个顾家叶家子孙,也全都看傻了,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人敢跑过去丢人现眼了。 他们比起叶天卉那是远远不如! 这—— 她以前真的不懂网球吗? 顾志镡虽然成了陪衬,前跑后颠的,但却是美滋滋的,简直心花怒放了。 他一心只觉得叶天卉好,她好她好她最好! 而自己即将和她拍拖,那种感觉真是幸福极了! 一场比赛结束,叶天卉大获全胜,老爷子笑着道:“天卉的球技实在太好了,这是专门练过吗?” 叶天卉笑道:“我在内地时候只打过乒乓球,没有打过这个,不过我觉得技巧上差不多,关键是考验反应能力敏捷能力还有速度。” 这些她当然不差了,上辈子的一些训练还铭刻在骨子里,学明白规则,她马上就是顶尖高手。 叶老爷子笑道:“你们都和天卉打打。” 他这一声令下,让众人多少有些胆怯,不过也没办法,只好壮着胆子纷纷上前要和叶天卉打,叶天卉挥拍如风,反应敏捷,打起球来快狠准,一众兄弟姐妹全都被打了一个落花流水,哀嚎不已。 叶立轩站在落地窗前,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打球的孩子们。 这里面是最惹眼的自然是叶天卉。 她穿着一身淡蓝休闲运动装,跳跃间动作流畅轻盈,犹如行云流水一般,英姿洒脱。 这让他想起那一天,就在马路边,她奔跑的样子。 这个小姑娘就是这样,跌宕流丽,生机勃勃,浑身充满着怒放的活力。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便记起那一晚叶天卉的话。 正如那一日她说的话,她就是野心勃勃,就是不加掩饰,就是有着无人能与之争锋的锐气。 她就如同寒冬的青天红日,鲜明耀眼,如火如荼。 于是,叶立轩被一种无奈的自卑感扼住。 他想,叶天卉是对的,他根本不配。 比起这样的女儿,自己竟然是如此浅薄无知,眼界是如此狭隘闭塞。 自己实在大错特错。 甚至,其实自己对她义正言辞的那些指责,不过是无能的愤怒罢了。 因为她不相信自己,她利用自己,她没有对自己坦诚心扉,所以自己恼怒了。 他是如此自私,他恼羞成怒便开始不择言辞,说出那么多不好听的话让自己好受。 现在,她生自己的气了,理都不理自己这个当爹的了。 他就这么看着窗外,蹙眉想着,这样的女儿,现在该怎么哄她高兴呢? 第60章 这时候, 一阵风吹起来,细叶大榕树哗哗作响。 老爷子觉得寒凉,年纪大了也容易累, 便打算回去了, 一群年轻人们各自打各自的, 也有从旁玩游戏的。 叶天卉还在打球,网球打得激烈,叶文茵和顾志铭败下阵后,顾嘉悦显然不服气,她拉了一个堂弟过来比试, 顾志镡见此,满脸骄傲:“你和我们比肯定输吧。” 顾嘉悦脸色就不好看, 她咬唇暗暗瞪了顾志镡一眼, 这什么人,向着外人! 当下顾嘉悦不吭声,暗暗较劲,是想赢的。 叶天卉也很快发现, 这对顾家子弟实力不俗,竟然是有些能耐的, 看来人家并不是单纯的绣花枕头,她也专心对付。 打球这种事,她自然没有输的道理,所以几个回合后,顾嘉悦明显露出败相, 她显然是不服气, 施展自己的技能,在发球上故意做了手脚, 故意让那球擦网。 擦网的球,就看叶天卉能不能救起。 她若救不起,就算自己擦网了那又如何,反正她就是不行。 众人见那球擦网而来,自然也都提心,一时睁大眼睛看着。 却见叶天卉凌空一跃,以一个优美且不可思议的弧度,竟然稳稳地将那球救起来。 一时众人越发惊叹,这应激能力,这二次启动能力简直绝了,这还是人吗?! 叶天卉赢得漂亮,她运动了这半晌,也有些累了,这时候女佣端来了各类茶点水果,她便坐过去石桌旁,喝口水,边喝水边看别人打球。 她刚坐下,顾志铭就走到了她身边也坐下,她便笑着打了个招呼。 显然顾志铭对她是颇感兴趣的,笑着提起来她赢了的三次班际赛: “你能三赌三赢,这眼力非同一般,我在赛马领域钻研多年也做不到你这种眼力,实在是佩服。” 叶天卉笑道:“也没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也有运气。” 她喝了口可乐,道:“我若能逢赌必赢,那早就发大财了,有时候也是靠那么几分运气罢了。” 顾志铭笑道:“还是有实力的,九分实力加最后那一分运气。” 叶天卉:“差不多吧。” 叶天卉对顾志铭的工作感兴趣,笑着问起马经电视节目的课题,顾志铭每周都会就赛马的一个主题进行详细讲解,也会对如今香江的知名赛马进行评析,叶天卉有些问题正好趁机问问,一时两个人倒是相谈甚欢。 谁知道正聊着,那顾志镡突然过来了,道:“天卉,她们说要过去看看那几只鸟儿,一起去看吗?” 叶家花园里不只养些花草,也养鸟儿,都是名贵的品种,有几只鹦鹉更是漂亮又机灵。 不过叶天卉并不太感兴趣,她看了眼顾志镡:“志镡,谢谢,不过不用了,你们去看吧。” 顾志镡听着,自然失望,正待要说什么,谁知道叶天卉已经继续和顾志铭说话,顾志铭正给她讲国际马术比赛,讲马术比赛和速度赛的区别,还说起马术比赛进入奥运会等。 叶天卉听得津津有味,她知道奥运会:“我记得三十年代时候,我们中国有一个运动员就曾经远跨重洋过去美国参加奥运会吧?” 她只记得在哪里旧报纸上看到过这件事的报道,当时印象很深刻,也有些好奇,那对她来说毕竟是一个遥远的世界。 顾志铭道:“是的,这个人叫刘长春,是中国参加奥运会的第一个人。” 他顿了顿,才道:“当时日本盘踞于东三省,扶持伪满洲国,为了能够在国际上获得地位,这伪满洲国便想前往美国参加奥运会,并大造宣传声势。” 这些对叶天卉来说自然有些陌生,她看到的那篇报道已经泛黄,且都是简单采访,并没有这么详细。 她猜测道:“所以当时这伪满洲国想借由参加奥运会来获得国际社会认可,一旦他们以独立国家的身份参加了奥运会,那他们以后可能就更有理由站稳脚跟了?” 虽然时代限制,内地各种书籍缺乏,但是她利用各种机会搜罗了历史书籍来读,结合上辈子的一些经验,自然能把这种事看得清楚。 看似是体育竞技,其实背后就是正当名誉权之争。 这就像之前某个潘邦小国的旁支杀了当时国主来篡位,第一件事就是带上贡品派了使者过来大昭国,其实就是为了得到大昭国的认可,一旦大昭国回应了,甚至册封了,那篡位的旁支名分也就定了。 无论什么时代,一个政权都要讲究一个名分,没有名分就很难立足。 顾志铭眸中泛起激赏:“是,你说得没错,所以那一届奥运会,当时的中国必须派人参加,绝对不能让伪满洲国以中国名义参加,所以这不是体育之争,而是中华国运之争。” 叶天卉颔首:“明白了。” 顾志铭:“那刘长春先生其实天分极佳,只可惜他来得太晚了,一路舟车劳顿未曾休整,关山万里,单刀赴会,仓促之中参加比赛,以微弱差异不曾进入决赛,留下了遗憾。” 叶天卉虽然知道这件事的结果,但是此时听得顾志铭说,还是有些遗憾。 她那朝代在这中华大地虽然未曾留下痕迹,但也都是黄河水哺育出的子民,与如今的中国无论是文化还是地理甚至一些历史都是一样的,可谓是同根同源,面对那白皮肤的卷毛西洋人,她自然希望这中华大地的儿女能够一展雄风。 她叹道:“确实可惜,不过他能代表我们中华民族前去参赛,已经足够了,至少让那伪满洲国的阴谋不能得逞。” 顾志铭点头:“是,当时刘长春先生旅途遥远,时间紧迫,抵达美国时身体虚弱,疲惫不堪,且整个代表队只有两个人,为了能够壮大声势,便找了几位华侨一起参加开幕式——” 他顿了顿,道:“其中一位华侨就是我的堂爷爷,当时他恰好在美国洛杉矶。” 叶天卉意外:“原来这样。” 不过细想也不奇怪,顾家早些年根基在新加坡,在其它各国也有一些资产,当时的顾家心系国内,前去接应故国的选手并参与当时的代表队倒是也情理之中。 顾志铭:“大概在二十多年前,其实当时内地也参加过一次奥运会,之后就没了,也挺可惜的。” 提到这个,他苦笑一声:“因为马术比赛进入奥运会项目,所以我这几年也在关注,前几年奥运会我还特意作为嘉宾过去参与解说,不过确实没办法,那里飘着别国的国旗,却没有我们的,希望有生之年我们能看到一些改变吧。” 顾志镡听他们讲着这个的时候,其实并没什么兴趣,他满心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竟然和顾志铭聊得热火朝天,顾志铭还要和她提起这些,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志铭竟然要和自己争? 至于叶天卉,她难道不懂吗,要和她谈的是自己,不是顾志铭,她这样和顾志铭说话算是什么意思? 而叶天卉和顾志铭聊得正欢,一抬头见顾志镡站在一边,脸色阴晴不定的,也不走,也不说话,她难免纳闷: “志镡,你这是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顾志镡听着这话,扯唇,嘲讽地笑了笑:“行,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他转身就走。 心里却想着,他生气了。 是真的生气了! 她如果不好好哄着自己,自己定然是不会原谅她的! 那就先不要谈了,先抻着她,等她反思好了再说! ********** 叶立轩在人群中寻找了女儿的影子,却不见了。 他看过去,却见雕花铁栅栏旁的拱形亭下,那顾志镡正站在叶天卉身边,仿佛在和叶天卉说话。 旁边则是顾志铭。 他顿时皱眉。 老爷子的意思他自然明白,但是顾志镡他是不太能看得上的,这小子毛毛躁躁的,哪里能配自己女儿? 他看着顾志镡和女儿说话的样子,两个人好像说得很认真,顾志镡好像脸都红了? 他不免沉吟着,想着女儿那个男朋友。 无论如何,他是不要女儿嫁给这个什么顾志镡的。 ***** 叶天卉和顾志铭聊了一番后,又被顾家另一个孙子叫过去打球,那孩子显然精通网球,不太服输,竟然来挑战她,叶天卉毫不客气,给他来了一个绝杀,打了他一个心服口服。 她赢了,心情不错,这时候也口渴了,便干脆不打了,回去了自家客厅。 她从冰箱捏着一个大可乐上楼梯,噔噔噔爬上楼梯后,她就要回去自己房间,谁知道一转身就看到站在落地窗前下的那道身影。 古朴的墨绿色窗棂吊下一枝藤花,光线透进来,映出一片暖红。 他一身白色休闲西装,身影颀长,犹如滴墨在水中,成为一道黑白逦迤的影子 她脚步顿住。 想走开,但又没动。 他显然在等着自己。 她抿了抿唇,捏着手中的可乐瓶子:“怎么啦,有事吗?” 语气并不太友好,甚至带着一点点赌气的意味。 叶立轩:“过来,我们聊一聊吧。” 叶天卉神情淡淡的:“我们有什么好聊的吗?” 叶立轩看着她那生疏的样子,分明是有些恼他。 他温声道:“父女没有隔夜仇,你有什么气恼的,我们可以谈一谈。” 叶天卉想起昨天叶文茵的挑衅,便哼了声,一脸傲娇的样子:“我可记得你说的话,我嫌贫爱富我势力虚荣,我贪财逐利我满口谎言。” 听这话,叶立轩轻拧眉:“你的记性还不错,我说的话你一字不落地记着。” 叶天卉:“那当然了,因为痛得狠,所以记得牢。” 叶立轩:“那你怎么不记得家庭医生的吩咐,你要调养身体,要补充营养,你忘了吗?” 叶天卉:“……” 她耸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自己现在在生他的气,难道他不应该哄一哄自己吗?竟然还想管着自己? 这是怎么当别人爹的,他到底会不会哄孩子? 叶立轩走上前,从叶天卉手中接过了那可乐瓶子,之后握着她的手:“过来。” 叶天卉心不甘情不愿:“你不要拉我的手,我都这么大了,大姑娘了,你就算是我爹也请你避讳下,男女授受不亲。” 叶立轩好笑又好气,他昨晚已经被她拿这话拿捏过了,如今自然不上她这当,当下直接道:“你少给我掰扯这些,怎么,你是我女儿,我还不能和你谈话了?我还不能握你手了?” 说着,他直接拉了她走到露台。 叶天卉被他这么握着手,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倒也没挣扎。 叶立轩让她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 坐定后,他温声道:“你要喝点东西吗?” 叶天卉满脸写着不情愿:“不了。” 叶立轩笑望着叶天卉:“好,那说正事,首先我必须承认,那一天我说的话不合适,天卉,我郑重向你道歉,是我自己太浅薄,你看得比我远,想得也比我多,这点上,我永远都不如你。” 叶天卉听着他竟然道歉,看着他,很没办法地叹了声。 之后,她才道:“爹地,你既然道歉了,我就不说什么了。” 叶立轩笑着:“那你原谅我了?” 叶天卉:“不原谅又能怎么着?” 她叹了声,生无可恋地道:“其实你也不是第一次向我道歉,我都习惯了,有些人总是能一错再错,没办法,改不了的,反正做错了大不了就道歉。” 这嘲讽的…… 叶立轩苦笑一声:“其实我的意思是,这辈子我们既然成为父女,这就是前生修来的缘分,我们应该珍惜。” 叶天卉:“可是我前生肯定没有你,你也不是我修来的缘分啊!” 她上辈子就没遇到过这么一号人。 就算有,这种人也早被她踢一边去了。 叶立轩不和她抬杠,继续道:“也许我们相互并不够理解,但是一切都可以慢慢来,是不是?” 叶天卉抬起眼看叶立轩。 于是叶立轩便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打量着自己。 叶天卉再次叹了声,摇头,很是无奈地道:“其实……你如果肯承认错误向我道歉的话,那我也不至于非要记恨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当女儿的,何必和当爹的一般见识,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叶立轩:“这是真的可以原谅我,不生我的气了?” 叶天卉:“当然了,我又不是那种爱记恨的人,这么一点事,我还不至于放心上。” 叶立轩便笑了:“好,那我们结束冷战。” 然而叶天卉看着他,却问:“不过有一件事,我得问问。” 叶立轩:“嗯?” 叶天卉:“那铺子呢,你还要不要给我?” 叶立轩:“……” 他苦笑:“给,当然给,我敢不给你吗?我已经准备好了手续,回头就让助理带着你去办,除了这些,我再给你提提信用卡的额度,可以吧?” 叶天卉便笑了:“这就对了,你看看你,除了我,你还有别的血脉吗?你的东西不都是我的吗,对不对,难道你还能便宜了外人?” 叶立轩:“……好像是这个道理。” 叶天卉:“这不就得了嘛,反正我看你这性子这么差,也没女人会喜欢你了,你肯定也生不出新孩子!” 她看着他,叹了声:“所以,你就我这一孩子,为了避免等你老了我把你赶出家门,你也该知道自己怎么办吧?你难道还能指望那叶文茵?人家能给你养老送终吗?别傻了,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无法认清现实,你但凡没钱,不是叶家儿子,人家早把你踢一边去了!” 叶立轩哑然失笑。 之后他笑看着她道:“没关系,我自然不可能指望她来替我养老,其实等我老了,你也不用管我,我可以去住养老院,然后我再把我的财产都给你,行了吧?” 叶天卉:“那都多少年后了。” 谁知道将来怎么着呢。 叶立轩却收敛了笑,道:“还有一件你会很喜欢的事,我需要和你提一下。” 叶天卉:“嗯?” 叶立轩:“其实昨晚就想和你说,谁知道你理都不理我,倒是耽误了。” 叶天卉拧眉:“什么事?” 叶立轩这才道:“你知道,你还有一个姑母吧?” 叶天卉:“嗯,爷爷提过。” 那天一口气见了那么多叶家各房,以及叶家亲戚,她爷爷提过这个姑母,说是嫁到陶家,如今在美国陪着丈夫治病,一时没工夫腾出时间来。 这姑母是唯一和叶立轩一母同胞的,按照过去说法,这是嫡亲。 叶立轩笑道:“她知道你认祖归宗的消息,自然很高兴,她已经给你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第61章 第61章她的新生 叶天卉:“礼物?” 她顿时眼睛亮了。 叶立轩却不着急说, 反而提起来:“这次我去美国开会,也去看了你姑父,他正在美国医院治疗。” 叶天卉:“嗯嗯?” 叶立轩:“你姑母的情况, 你大概知道吗?” 叶天卉想了想:“多少知道一些。” 她在叶家这一段, 自然也不是白待的, 各种搜集小情报,各种了解情况,看报纸看杂志也听消息,总之这么一段日子下来,各房什么情况可以说是门儿清了。 叶漪白是叶立轩的嫡亲妹妹, 一母同胞的,比叶立轩小两岁, 今年三十六了。 不过解放前, 两个人生母,也就是老爷子的原配发妻因为种种原因和老爷子不睦,便过去上海投奔亲戚,有一段时间住在上海。 那时候叶漪白是跟着母亲住在上海的, 而他们母亲的闺中密友嫁到上海一户生意人家,那家姓陶, 陶家是做石油生意的,当时正任职石油公司的石油代理。 叶漪白和那家小儿子从小玩得好,之后四十年代,叶漪白跟随母亲回到北平,再之后便是叶家居家搬迁到了香江, 到了香江后, 叶漪白重新遇到了那陶家公子,两个人成为同学, 很快相爱,一切水到渠成,到了年纪便结婚生子。 叶漪白的公公在四十年代创办了华尚集团,靠着以前石油行业的人脉,主要做化工行业的,不过在叶漪白嫁过去几年,恰逢六十年代美国经济大衰退,华尚集团一度陷入困境,甚至险些沦落到拍卖资产清算处理的地步。 叶漪白的丈夫陶云樵遭遇车祸,危在旦夕,陶家陷入困境。 这时候叶漪白站出来,力挽狂澜,精简人员,重整公司架构,大刀阔斧裁掉了那些冗余部门,并变卖了部分物业来换得流动资金。 之后陶云樵终于起死回生,虽落下两腿残疾,不过到底是活了过来,而叶漪白也带领公司度过难关。 叶漪白公公去世后,叶漪白陪着残疾的丈夫一手打理华尚集团,夫妻搭配,生意蒸蒸日上,将华尚集团的事业版图日渐扩大。 就在六十年代后期,香江房地产进入冷市,叶漪白敏锐发现商机,和丈夫商议过后,夫妻二人快准狠地打进房地产市场,在香江郊区大肆购买地皮建造房产,这几年香江房地产行业开始复苏,他们二人已经一跃成为身价几十亿港币的顶级富豪。 叶立轩大致讲了讲自己这妹妹的情况,又道:“这两年你姑父旧病复发,身体不佳,一直在美国医院调养身体,你姑母一方面要照顾家族生意,一方面自己也抽时间在美国陪着你姑父,所以到底是忙。” 他看着叶天卉,道:“其实之前我已经给你姑母打电话提起来你的事情,她一直想回来,不过你姑父身体不好,需要做手术,一时也不方便。她听说了你的事,说是等你姑父身体好转,便马上回来看看你,这次我去美国,我们细聊过后,她也很欣慰。” 叶天卉:“然后?” 看上去叶立轩和这妹妹感情不错,这么一来,爱屋及乌,约等于她又多了一个亲人。 所以,礼物呢? 叶立轩:“你知道,你姑母夫家本来就是做房地产的,现在她想送给你十间商铺。” 十间商铺? 一笔财富砸过来,叶天卉一时没反应过来。 叶立轩大致讲了位置,叶天卉明白,那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她轻轻挑眉,小声说:“这挺贵的吧?” 她现在对香江的物价和租金已经有了一定的概念,现在经济发展好,零售和餐饮行业一直都很赚钱,这几个行业赚钱,那自然租金就很贵,特别是那些好地段的旺铺,租金非常可贵,现在有些企业就是靠着开发物业来收租赚钱的。 那个地段的商铺必然不便宜,十间商铺出租也是不小的一笔钱了。 叶立轩:“还好,你姑母送你的。” 叶天卉深吸口气:“这么好的姑母,我是不是应该赶紧谢谢她?” 叶立轩淡看她一眼,明明已经心花怒放,却依然很淡定的样子。 她很能装。 他眸中泛起浅淡笑意:“打一个电话也可以,但她现在在医院,未必方便,我先问问,让她方便时候打给你。” 一说打电话,叶天卉却想起另外一桩来,她纳闷地看他:“你说你,出一趟国,你竟然都不想着给你亲生女儿打一个电话?有你这样的吗?” 叶立轩:“……” 他扬眉,很无奈很无奈地看着她:“所以我这次回来,你对我不是横鼻子竖眼的,就因为这?” 叶天卉却很理直气壮:“难道我不该生气吗?别说那不是你亲的,就算是亲的,你两个女儿,你只给一个打电话,这样肯定不行的!” 她当年在外行军打仗当将军,带兵她都不敢这么带,必须让属下觉得公平。 叶立轩摇头叹:“我给你打了,是你在洗澡,没接,我担心,只好给阿蓉打,后来阿蓉提起文茵来,我便也就打电话问候了声。” 叶天卉:“这样啊……” 虽然她对这个爹的慈悲心实在看不上,不过想想,对这种富贵大少爷爹,要求不能太高,差不多得了。 总归还有铺子可以拿,看在铺子的面上,罢了罢了不提了。 叶立轩见此也就不提了,显然她误会了,现在解释清楚,她也不会再提。 当下笑道:“那明天,我带你去给你母亲扫墓?” 叶天卉:“嗯嗯!我母亲葬在哪儿啊?” 叶立轩:“就葬在我们自家经营的坟场中。” 叶天卉:“自家?坟场?” 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劲,如果是大家族,有一块家族墓地,那很正常,结果现在是“自家经营的坟场”。 她疑惑:“我们叶家……还做坟场的买卖?” 这种钱都要赚吗? 叶立轩看出叶天卉的心思,笑道:“我们家确实经营坟场,不过这个和香江历史有关了。” 他便大致讲了讲,原来一百多年前,殖民地政府在这里陆续为外籍人士和少数族裔设立墓园,修得自然是美轮美奂,但是那时候社会界限森严,当时殖民地政府又实行华洋分治政策,他们对华人不闻不问,所以华人在香江是没有葬身之地的。 叶天卉:“我知道了,跑马地外面的坟场,修得那么漂亮,那都是给外国人用的吧?” 叶立轩颔首:“是,华人是不允许葬在那里的。” 叶天卉微拧眉:“这样啊……” 当时她偷偷跑过去跑马地马场看马,还曾经经过那片坟地,当时觉得风格不太中国,但还觉得好看。 现在却觉得那美丽的墓园刺眼起来。 敢情这是中国人地盘上,外国人专用坟场! 叶立轩温声道:“在很长一段时间,稍微体面一些的华人都不甘心葬在香江的,在这种情况下,当时几大家族联合推动,在舆论作用下,终于有了针对华人的殓葬法,老爷子便在人烟杳少的山头买了一块地,开辟了华人义冢,为那些来香江谋生的华人提供一处丧葬之处,之后这么多年,我们家一直经营着这坟场。” 叶天卉:“这样……” 心里却是冷笑,想着这殖民地政府果然不行。 她虽是有着上一世的种种经历,骨子里有一些先天观念,但是毕竟在北京城长了十八年,是有感情的,现在听这往年华人种种不平事,自然是下意识反感。 叶立轩看她眼神凉凉的:“嗯?” 叶天卉道:“全世界的人民大众都应该走上消灭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伟大斗争中,此话诚不我欺。” 叶立轩:“……” 他轻叹:“罢了,这个说远了,反正现在你母亲就安置在我们家自己的坟场,等我百年之后,我也会过去陪她。” 叶天卉听着,却是好奇:“爹地,你说你——” 她突然好奇了,托着下巴,很有些探究地看着叶立轩:“爹地,我突然想到,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单身,你怎么也没考虑再婚呢?” 她这一问,叶立轩收敛了笑。 他略沉默了下,才道:“我和你母亲年少相识,早早成婚,结果却因为我的过错,让她枉送了性命,这些年我一直不能忘记,心里也对她有愧。” 叶天卉:“哦,愧对亡妻,所以一直不结婚,你确实应该愧疚。” 害得她生下来就没妈。 叶立轩:“也不能说只是因为这个,这些年我也是埋首于学术,无心情感,当然了,也是因为没遇到我觉得特别合适的,我是宁缺毋滥的。” 他顿了顿,道:“如今年纪大一些了,马上便是不惑之年,更是无心踏入婚姻。” 叶天卉:“这样啊……” 叶立轩:“所以你说得也对,我这一生也就你这一个血脉了,只是区区一个铺子而已,给了就给了。” 叶天卉点头:“所以说嘛,做人要大方,以后你有什么好东西都要记得我。” 叶立轩:“好,我知道了,回头我会把我名下的物业和股份股权全都列一个清单,写下遗嘱,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叶天卉:“算了吧,先不要着急,其实你也还算年轻,我觉得你还能活大几十年,说不定以后你花开二度,再娶个年轻小姑娘生个二胎呢,所以说,你能给我一个铺子就不错了,我也不要太贪心。” 叶立轩听她说这话,一时好笑又好气,他很没办法地道:“天卉,你以后说话能不能注意一点?你毕竟是小姑娘家家的,这种话是你该说的吗?” 叶天卉:“我就这样说话的,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叶立轩苦笑,他侧首,望着窗外,叹道:“其实我万没有想到,我的女儿竟然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个惊吓还是个惊喜。” 叶天卉:“反正摊上我,你也只能受着了。” 这时,叶立轩却是神情一顿,之后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天卉意识到了:“怎么了?” 叶立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时候你的母亲怀着孕,你还在她的肚子里。” 叶天卉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她津津有味地问:“然后呢?我在我妈肚子里?” 对于这一世的父母,她没太多感情,或者说也没机会有太多感情。 就这亲爹,她如今还能相处相处,但是那亲妈,是见都没见过,以后也没法见到了,想有感情都难。 不过现在听叶立轩提起,她倒是觉得新奇,想知道更多。 叶立轩拧眉,眸中都是追忆的色彩:“那是十八年零五个月之前,这么想来,我们第一次见到并不是在张林记,而是那时候,你在你母亲的腹中。” 叶天卉:“然后?” 叶立轩:“当时你母亲已经怀孕五个月了,但是一直不曾有什么胎动,你母亲很是担忧,我也难免挂心,只是当时因为种种,大夫也没查出所以然。那一晚,我抚着你母亲的肚子,感觉着那腹部的隆起,想象着你是男孩还是女孩,想象着你生下来之后会是怎么样的,疑惑于你为什么不曾有半点胎动。” 叶天卉:“嗯嗯,之后呢?” 她的记忆是从生下来开始的,在这之前的事她并不清楚,只有一个混沌模糊的印象。 所以她就格外好奇。 叶立轩却道:“就是那时候,突然之间,你开始动了。” 叶天卉:“我动?” 叶立轩笑道:“是的,当时你突然动了,你母亲的肚皮就如同海面波浪一样在涌动,我的手掌覆在上面,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你在里面,你就像哪吒一样在闹海,我甚至感觉你的小胳膊小腿都在使劲儿。” 叶天卉听得入神了:“还能这样?” 果然不愧是她,在亲妈肚子里都这么厉害了! 叶立轩想着过往,眸中泛起无尽的温柔:“当时你母亲很高兴,她高兴得差点哭了,我也很惊讶,原来一个肚子里的小娃竟然有这样的能量,这就是生命的惊奇。” 这件事也带给他很大的困惑。 一直到如今,他看着眼前这个灿如骄阳的女儿,他才意识到,对,这就是他的女儿该有的模样。 他们相识于十八年零三个月之前,隔着一层孕育的肚皮,他们父女曾经互相触碰到彼此。 她在妈妈肚子里时已经知道向他示威,已经开始昭示着她日后注定肆无忌惮的人生。 叶天卉听着这故事,却是心神恍惚,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熟悉。 陡然间,仿佛醍醐灌顶一样,有一些记忆骤然涌入她的脑中。 原来她兵败被围,为保清白纵身一跃后,并不是完全没有记忆的。 她跃入一片深海之中,暗黑的深海,冰冷的海水让她几乎窒息,她艰难地游着,却游不到尽头。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听到空中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那个声音温柔而惊奇,就在她耳边响起。 之后仿佛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柔软很舒服。 他们的声音充满期待和喜悦。 后来,她的意识便陷入混沌,一直到她出生,她发出哇哇哇的第一声啼哭,才开始有了记忆。 回忆着这一切,她惊奇地抬眼,看着眼前的叶立轩。 所以,当年她听到的那个年轻男子声音就是他的? 那个温柔声音就是她这辈子未曾谋面的妈?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叶立轩,看着他俊逸的脸庞,看着他淡茶色的眼睛。 这是平生第一次,她在心里真切地感觉,也许,这个人确实是她的父亲。 今生的父亲。 在叶立轩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你干嘛这么看我?” 叶天卉抿唇,轻笑了下。 她望着叶立轩,郑重地道:“爹地。” 叶立轩疑惑,他感觉现在的叶天卉看着自己的样子和平时很不一样。 这时候,叶天卉却起身,走到叶立轩身边,之后伸出胳膊。 叶立轩温柔而意外:“嗯?” 叶天卉却是扑到了他怀中,抱住了他的腰:“你是我的父亲,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爹地,一辈子的爹地。” 叶立轩身形微僵了下。 这毕竟是陌生的,他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 不过片刻后,他也伸出手来,缓慢而郑重地反抱住她。 这是他的女儿,失而复得的女儿。 他把她牢牢抱住,带着颤声道:“谢谢你,谢谢你跨过怒海,过来香江找我。” 如果他不是有一个百折不挠的女儿,不是她有着张扬旺盛的生命力,他又怎么会知道人生的真相。 叶天卉却是道:“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也谢谢我妈妈,是你们生了我,让我拥有了一个全新的生命。” 越过叶立轩肩头,她看向露台外。 深秋的天空通透湛蓝,一望无垠,有白色云丝在流淌。 这情景,一如大昭都城的天空。 而她,自那孤山绝境纵身一跃,这一跃不是死,而是生。 她跃过了悠悠千年岁月,跃到了一处新生之所在。 第62章 第二天, 叶天卉由叶立轩带着过去为自己母亲祭拜。 在这之前叶天卉对这亲妈其实谈不上什么感情,不过或许因为叶立轩提了那故事,她心里自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亲妈是当年北平城大小姐, 只是可惜世道不好, 竟早早香消玉勋。 叶天卉难免想着, 若不是她怀孕了,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意外,心里对她存着愧疚。 叶家的那墓园位于自家经营的坟场内,是一处偏僻的山头,过去那边倒是开车开了半晌, 抵达那墓园后,却见这里倒也树木茂盛, 显见的是经营多年了。 父女二人捧着鲜花, 沿着那幽静的林间小路往前走,阳光自参天大树的缝隙泼洒下来,落在林荫间,偶尔一阵秋风吹拂, 便有落叶飘然而下。 走到道路尽头,便到了一处墓碑, 大理石白色的碑石,被修整维护得很用心。 叶天卉将那些果品物件都摆好,又把鲜花放在墓碑前,叶立轩弯腰拂去一旁的杂草。 叶立轩看着亡妻的墓碑,难免感慨。 当年顾施惠去世, 叶家派人去大陆接, 接来了顾施惠的骨灰和那保姆女儿叶文茵。 这么多年过去,叶立轩难免想着, 若是亡妻在天有灵,和那叶文茵一路随行过来香江时,是不是心里恨极了。 若是之前对叶文茵还能勉强有些多年相处的善意,如今却是已经荡然无存。 他和叶文茵当了这么多年父女,那些情分却完全比不得亲生女儿短短的月余,他就是偏爱,就是喜欢。 自己的女儿,亡妻当年用性命换来的骨肉。 叶天卉却是有些好奇,问起来自己这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叶立轩笑了笑,便说起来。 她是饱读诗书的,和他是中学同学,也是世交之家的女儿,性情最是温柔和顺。 他轻叹:“当年我要留下陪她的,她说这机会难得,说我先走了,她才能有更好的理由过去,不然以后她也永远没机会了,我便——” 提到这里,他声音发涩:“当时万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一辈子。” 叶天卉听着,自然也觉此事实在让人憾恨,不免遐想着这亲妈可能的种种。 她上辈子的亲妈是郡主,大美人,才貌双全,她亲爹和亲妈感情极好,蜜里调油,这么一比之下,叶立轩这个爹就可怜多了。 她想安慰他,不过又说不出什么,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毕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反倒是叶立轩道:“也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如今你能回来,我们父女相认,你母亲在天之灵,想必也安慰了。” 他笑了下,道:“我以后也并没有再娶的想法,等我百年之后便过来这里,和她合葬,到时候我们又能在一处了。” 叶天卉:“那以后我就来扫墓,给你们两个扫墓。” 叶立轩听这话,微挑眉,之后便笑出声:“你这么着急给我们扫墓吗?” 叶天卉:“……” 她自己也觉得好笑,仿佛盼着他早死一样,当下只好道:“百年之后,就展望下未来嘛!” 父女两个人拜祭过后,便起身离开墓园,这墓园已经多年,地上有些积叶,脚踩在那松软积叶上,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叶天卉想起顾时璋,也就和叶立轩提起来:“他肯定是看你的时间了,你什么时候方便就是什么时候。” 叶立轩听了,笑意收敛,微微蹙眉。 最近的种种让他多少有些怀疑,他隐隐已经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不过侧首看了眼女儿,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到:“好,明天上午我有课,下午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吃个下午茶顺便聊聊,我请客吧。” 叶天卉:“行!” 她想起自己马上要拿到驾照了,笑道:“要不这样吧,明天我恰好要去一趟公司,你们学校距离公司也不远,我们一起出发,我到时候去你学校找你,然后正好一起和他见个面?” 叶立轩:“你第一次开车,总归让人不放心,这样吧,你明天送我去学校,我也好从旁陪着你开车。” 叶天卉:“嗯嗯。” 一时回到家中,叶天卉便给顾时璋。 如今两个人正是浓情蜜意,顾时璋接到电话后便笑了:“不是说去扫墓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天卉好奇:“我都没自报家门,你怎么知道是我?” 顾时璋笑道:“直觉。” 叶天卉:“直觉这么厉害?” 顾时璋轻笑,低声道:“也许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叶天卉便笑道:“是吗,那——” 她含笑的声音微妙地停了下来。 顾时璋:“嗯?” 叶天卉:“我突然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了。” 她半开玩笑地道:“第一次,我出现在马场,你当时正在马场照顾拢光,总不能那个时候你也心有灵犀了吧?” 这话说出后,电话那头却并没什么声音。 叶天卉没说话,耐心地等着。 过了片刻,顾时璋才开口,声音却格外郑重:“我如果说,确实心有灵犀,你信吗?” 叶天卉笑道:“怎么心有灵犀,做梦梦到我了?” 顾时璋:“对,会做梦。” 叶天卉:“真的假的?” 顾时璋却道:“真的。” 自电话筒中传来的声音略显沙哑,带着几分格外的认真。 叶天卉心轻轻一顿,下意识连呼吸都放轻了:“哦?梦到什么?” 顾时璋却并不说话。 叶天卉的心跳便快了起来,一些猜测逐渐在脑中成形。 他一直都记得上辈子,并且会梦到自己? 这时候,却听到顾时璋轻声道:“梦到有人来偷我的马,所以我日提夜防的,果然那天看到一个小贼,贼溜溜地盯着我的马。” 叶天卉:“……” 她哼了声:“不理你了!现在就挂,挂了电话,不理你了!” 顾时璋忙道:“好了好了,逗你的,别恼。” 叶天卉:“你才是小贼,你全家都是小贼!” 顾时璋轻笑:“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叶天卉:“你怎么这么没正经呢!” 顾时璋:“和你开个玩笑,对了,今天你过去扫墓了?” 叶天卉便也收敛了:“对,扫墓了,我心里还挺有感触的。” 顾时璋:“什么感触?” 叶天卉想了想,叹道:“就我这父母吧,其实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他们也没养过我,要说多深的感情,我以前自然没有。不过现在,我开始觉得,他们很重要,他们就是我的父母,今天在我母亲墓前,我竟然觉得我能想象她的样子。” 顾时璋好像略沉默了下,才道:“可能这就是血缘羁绊吧?” 叶天卉:“估计是。” 顾时璋:“那你父亲那边呢,你……和他怎么说的?” 叶天卉叹了声:“今天我提了啊,我爹地说要请你喝下午茶,就明天,你没问题吧?” 顾时璋:“他这么说的?” 叶天卉:“嗯,怎么,你有问题吗?” 顾时璋:“没,那明天我们约在哪里?我过去接你们?” 叶天卉想了想:“不用,我刚学会开车,爹地说要陪着我过去,正好看着我开车,我想着送他过去学校,我正好也去一趟公司,好歹有个上班的样子,等过了中午我就过去学校,正好爹地上完课了,我就和他一起过去,至于具体地点,我再问问他,看看他选哪里?” 顾时璋:“好,看他喜好吧,我哪里都可以。” 叶天卉:“嗯,今天太晚了,明天我送爹地去学校,顺便和他聊,等我到了公司,我就给你打电话,你会在家吧?” 顾时璋:“明天我没什么事,一直在家。” 叶天卉:“那就好!” ********* 第二天,叶天卉开车过去马务公司,叶立轩陪着,上车时,叶立轩有些担心,倒是好一番叮嘱。 叶天卉发动车子,笑道:“你就放心好了,像我这样的人,福大命大,绝对不会出什么事的。” 叶立轩淡看了眼叶天卉:“我不是你怕你出什么事,我是怕这辆车出什么事。” 叶天卉听着嘴角抽搐:“这真的是亲爹吗?就一辆车而已!” 叶立轩笑道:“走吧。” 叶天卉是第一次开车,不过一路上倒还算顺利,一则叶天卉还算有些天分,反应灵敏,二则旁边又有叶立轩指导,她也比较心安。 一路上,叶立轩偶尔和她讲讲开车注意事项,以及香江这边的道路。 这么说着,叶天卉问起来:“今天在哪儿见面,我得和他说说。” 叶立轩看了一眼女儿:“我先看看我这边课程安排,之后给你打电话?” 叶天卉好奇:“你课程安排不是提前都有课程表吗?” 叶立轩无奈:“总会有一些试验项目,以及别的什么会议,我哪能全都记住。” 叶天卉:“好吧。” 说话间,车子很快到了叶氏大楼,叶家的马务公司就设在叶氏大楼的十二楼。 叶立轩:“你先去公司吧,我自己过去学校。” 叶天卉:“那你怎么去学校?” 叶立轩下车:“我打一辆的士就是了。” 叶天卉看他穿了剪裁得体的羊毛大衣,戴了围巾,好一番清雅矜贵模样,不过这样的人却要自己打的士了。 她不免想笑:“委屈你了,实在有失你大教授兼贵公子的身份呢。” 叶立轩听这话,无奈笑叹:“中午直接过去接我吧,正好在我们食堂吃饭,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味道还不错。” 叶天卉:“嗯,到时候我过去找你。” ******** 叶天卉到了马务公司后,找了杨助理来,先大致查了查账,又问起马场最近的记录情况。 杨助理作为她的秘书,要时不时过去马场,搜集手底下那几匹马的训练情况,虽然叶天卉自己也知道这些,不过她还是想看看杨助理的整理报告。 杨助理忙将那报告交上,她仔细看了看,不得不说,写得还算详尽,看得出,这杨助理是有两下子的,如果能为她所用,那自然是极好。 那报告上不但写了叶天卉的几匹马,还详细介绍了如今孟家的马,以及其它几名呼声很高的名马,甚至还列了那些马的参赛数据。 虽然这些数据叶天卉大多是知道的,不过对于杨助理的用心,她还算满意。 距离赛季越发近了,再过一些天就是赛季开幕式,气氛紧张起来,自己那几匹马的训练也紧锣密鼓,这个时候多关注对手情况,也能做到知己知彼。 她看着那些资料,一时又叮嘱了一番杨助理,便先让他离开了。 其间叶文慵过来一次,和她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听起来叶文慵压力也很大,毕竟孟家这个对手强大,且现在孟逸年回来了。 其实就凭着孟逸年在赛马界的地位,他如果要进入赛马委员会估计大有希望的。 叶文慵显然也有试探叶天卉的意思,叶天卉对此置之不理,装傻,反正问什么她是不知道的。 叶文慵只好摸摸鼻子走了。 这时候,电话响了,却是顾时璋,他问起来叶立轩那边定下来了吗。 叶天卉好笑:“不是说了定下来给你打电话,你怎么这么着急?” 她纳闷:“你不是这种沉不住性子的吧?” 顾时璋轻叹:“你不知道有一句话吗,叫做丑媳妇要见公婆了。” 叶天卉微怔,之后便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差点要落下来了。 顾时璋无奈:“你还笑。” 叶天卉:“媳妇丑不丑和公婆关系不大,公婆只要媳妇贤惠,做丈夫的才关心媳妇好看不好看呢。” 顾时璋:“行了,别逗了,说正经的,你去问问吧,我这里听着消息。” 叶天卉:“行,我知道啦!其实本来就要给我爹地打电话的,可这边手头事情多,一时忘记了。” 挂了顾时璋的电话后,叶天卉便摇给了叶立轩。 叶立轩办公室的电话未必有人接,不过好在,这次很顺利,叶立轩很快就接起来了。 当问起下午见面的问题时,叶立轩略沉吟了下,道:“你告诉他,今天下午两点,在王添利茶餐厅。” 叶天卉:“王添利茶餐厅?这是哪儿啊?” 叶立轩:“这家茶餐厅很有名,你告诉他就是了。” 叶天卉:“好吧。” 叶立轩挂上电话后,便微合上眼睛,安静地坐在书桌旁等着。 耳边钟表秒针缓慢地响着,安静的房间内嘀嗒声一下下地敲击着他的耳膜。 在挂上电话八分钟后,他的电话铃声响起来。 他接过来,电话那边是顾时璋。 叶立轩淡声道:“时璋,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顾时璋轻叹一声:“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给你打个电话。” 叶立轩:“哦?” 顾时璋:“王添利茶餐厅的黑松露炒蛋多士味道不错,我还记得。” 叶立轩:“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你想吃?” 顾时璋苦笑一声:“立轩。” 他说完这个,却是沉默了。 这件事他自然知道是他的错,叶立轩可能完全无法接受昔日好友突然和自己女儿谈恋爱。 不过这确实只是一个巧合,他最开始并不知道叶天卉是叶立轩的女儿。 ——其实哪怕知道又如何,叶天卉先是他的叶天卉,之后才成为叶立轩的女儿,这种事情怎么能讲道理。 只是叶天卉如今对叶立轩的在乎,让他不得不越发谨慎对待。 从今生见到叶天卉的第一眼,他就像是一只紧盯了猎物的怪兽,将自己的澎湃渴望压缩到了百分之一那么小,之后谨小慎微,一点点收网。 他当然不允许任何差池和变故。 他已经给了叶立轩足够的暗示,让他去发现,让他知道真相,希望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接受。 如今他打来这个电话,其实已经将自己暴露在叶立轩面前,任凭他处置。 他本没必要在叶立轩面前如此卑微,但是她在意,他只能放低姿态。 然而叶立轩却仿佛丝毫不曾体察,他竟笑着道:“这是怎么了?你最近有些异常,甚至患得患失了。” 他疑惑:“你恋爱了,恋爱竟然可以这样改变一个人吗?” 电话的另一边,顾时璋微垂下眼皮。 他听叶立轩这话便明白了。 如果非要有一个人被放在火上烤,那叶立轩一定会多捡几把柴,让那火烧得更旺。 只是于顾时璋来说,纵然刀山火海,他也一定往前走。 之后,他听到叶立轩道:“告诉你的女朋友,你今天没有时间,因为你要见一位老朋友。” 他笑了笑,道:“我想,你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到最糟的一步,是不是?” 第63章 叶天卉也没想到,顾时璋突然不能赴约了。 说他有个紧急的事情要处理。 叶天卉:“那就算了,改天吧。” 她倒是并不在意, 就是怕万一爹地觉得顾时璋出尔反尔, 对他印象不好。 顾时璋却突然道:“天卉。” 他的声音很有几分郑重, 这让叶天卉觉得不对:“怎么了?” 顾时璋:“没什么,我这边的事情很快就会处理好,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 叶天卉微挑眉,她觉得他有些怪怪的。 不过她并没说什么:“好。” 挂上电话后,她略沉吟了片刻, 之后便离开公司,径自过去香江大学。 抵达那学校附近, 便找一处停好车, 之后进去校园。 之前她来过一次香江大学的校园,不过此时再次进来,自然和之前感受不同。 那一次是一无所有,空手赤拳, 面对着喧嚣繁华的大香江,她几乎无立锥之地。 如今她已经在叶家站稳脚跟, 拥有了和顾时璋,也拥有了疼爱自己的爹地。 这时候她再看香江校园,那感觉就不一样,这里的美景不再疏远陌生,反而变得亲近起来。 因为这是父亲工作的校园, 有她亲近的人。 浅冬时的校园还不怎么见萧瑟, 反而明朗绚烂,绿意盎然, 文艺复兴风格的花岗石柱廊大楼,高高的四座角塔,典型的西方风范。 叶天卉顺着林荫道往前走,按照那木质指示牌去找物理教学楼的位置,却不经意间看到一处竖着的大牌子,上面贴了一些教授的照片。 她一眼看到了最显眼位置的那张照片,她亲爹叶立轩的。 她便津津有味地看过去,却见那照片下面是介绍,介绍成就的,他履历辉煌,更曾几次获得国际学术青年奖项,并在重要期刊上发表什么论文获得什么成就的。 总之看上去很出彩。 她看了一番,看着那“青年”二字,忍不住想笑。 她的老爹,竟然还算是青年! 叶天卉有滋有味地观赏了一番亲爹成就,之后便继续往前走,很快找到了叶立轩所说的物理系教学楼,这是一处比较传统的中式红砖建筑。 她好奇看了看,终于找到一处教室,里面赫然传来叶立轩的声音。 她站在那里探头看过去,透过那琉璃窗棂,却见课程好像告一段落,叶立轩正给学生们讲解问题,好多男女学生都围过去,很是崇拜的样子,问东问西,叶立轩面色清淡,不过都会耐心解答。 正看着,叶立轩抬头看过来,恰好看到了她。 叶天卉便冲他挥挥手。 这时候,周围不少学子都注意到了,看过来,都不免好奇起来。 叶立轩便和旁边学生说了几句,之后过来叶天卉身边:“怎么样,公司的事情顺利吗?” 叶天卉:“不怎么顺利。” 叶立轩:“哦?” 叶天卉:“不过放心好了,我已胸有成竹,一切都会解决的。” 叶立轩哑然失笑,抬手看表:“吃饭了吗?” 叶天卉:“没呢,这不是想着来接你嘛。” 叶立轩:“那等会我带你去食堂吃吧,我这里回答几个问题就结束了,你先进来坐坐,等我下。” 叶天卉连连点头。 当下叶立轩安顿好叶天卉,便径自过去前面,这时候教室里的学子已经要炸锅,虽不敢出声,但一个个都好奇打量着叶天卉。 叶天卉因今天要去公司,穿了女士衬衫,外面是某个国际知名品牌的长裤,这些都是服装顾问以前帮她搭配的,她直接拎过来穿。 她这么穿,自是看着明朗简洁,矜贵洒脱,倒是让一众学子看得眼睛发亮,暗地里叫一声好靓。 更有人暗地里打量着叶立轩,心中惊叹,想着叶教授往日好冷的性子,听说不曾有什么女友,更不曾见他对哪个女子假以辞色,偶尔也有女学生飞蛾扑火向他表白,但都被他冷漠拒绝了。 他们都以为叶教授便是这孤冷性子,不曾想如今面对这年轻女孩,倒是好耐心! 他刚才还对这女孩笑,温柔又纵容的样子,好暖好贴心! 叶立轩自然感觉到了众学子看向女儿的目光,女学生也就罢了,男学生的目光却是让他不太能容忍,当下神情敛肃,继续走上讲台,和学生聊起刚才的那个问题。 叶天卉坐在那里,两手托着下巴,看着讲台上的叶立轩。 不得不说她这个爹地实在是生得好,年轻时候自是美,雌雄莫辨的美,张扬洒脱,不过年纪大一些,那些昔日的耀眼却沉淀下来,并修炼出了内在的光华。 他生得颀长清隽,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俨然便是魏晋时代那世家大公子的风范。 他确实不像将军爹一样威武气概,也不像叶家其它子弟诸如叶立轸叶文慵一般能够介足家族事业从而掌握更得资源和话语权。 他清冷孤冷,不喜俗务,却在学术上大有建树,成为叶家的一道清流。 有一个这样的爹,其实也还是不错的嘛。 叶天卉托着下巴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心里也觉得美滋滋的。 人生就是讲究一场缘分,上一辈子是武将爹地,这辈子是文人爹地,这么一说也挺有意思。 她这么想着,突然记起自己小时候。 有一次将军爹抱着她骑马,那个时候她还很小,小身体软糯糯的,她便嫌弃爹地太粗糙,手掌都把她小胳膊握疼了。 那个时候的她,小孩子脾气,又骄纵得很,被宠得无法无天,是连皇子都敢揍的。 对爹地,她也没那么多规矩,当时便用手指头点在爹地的脑门上,在那里数落他。 说爹呀爹,你为什么只是一个武将呢,你也要像三哥哥一样,多读书,多长学问,这样我才能厉害。 她口中的三哥哥就是后来的圣人,那时候她觉得三哥哥读书最厉害,看一眼就能背下那些学问,而她却学不会。 她之所以学不会,那是因为她爹是将军,只会打仗,不会背书。 那时候爹地已经是威名赫赫的战将,彪腹狼腰,骁勇无双,不过在她这小小女孩儿面前,竟是什么都说不得,唯有点头的份。 他一个劲地认错,说都怪自己学问不深,才害得卉卉不爱读书,还说以后他闲暇了也要好好读书。 她当时很是无奈,小大人一般长叹一声,说没指望了,她是不指望爹爹能成器了。 爹爹当时无奈笑起来,说只能指望下辈子了,下辈子他必要做一个饱学之士,让她也跟着沾光! 叶天卉想起曾经的这一切,不免想笑。 上辈子在她的生命中,将军爹就是最重要的人,指引着她的人生,包容着她所有的骄纵,以至于再世为人,她想起爹爹,心中依然会感到温暖。 那种温暖就像冬日里反复晒过的锦被,蓬松暖和,爽朗干燥,有着属于阳光的味道。 上一世,将军爹给了她毫无保留的所有的爱。 哪怕后来他不在了,但是她想起他,依然会获得莫大的勇气和力量。 这么想着间,叶立轩的课程结束了,他和学生告别之后径自过来。 他直接拿起了叶天卉放在一旁的小拎包,之后领着她就要离开教室。 这时候,学生们也下课了,他们簇拥过来,好奇地看着。 终于有一个大着胆子道:“叶教授,这是你女朋友吗?” 他这一问,其他人纷纷笑起来:“叶教授拍拖啦!叶教授你女朋友好年轻好靓!” 叶天卉听到这话便忍不住笑。 叶立轩眉眼有些无奈,一般来说他并不想和学生讲起自己的家事。 不过现在显然有些误会。 他望向众学子,之后道:“她叫叶天卉。” 叶? 众人意外。 叶立轩继续道:“我的女儿。” 啊?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向叶天卉。 其实大家知道叶教授有一个女儿,是年轻时候就有的,所以这个女儿年纪不小了,应该也要上大学了。 但是,大家还是没想到,这竟然是叶教授的女儿! 叶立轩正色道:“对,我女儿,亲生的女儿。” 叶天卉见此,便笑着冲大家打招呼:“我叫天卉,跟着我爹地过来吃饭的!” 大家顿时眼睛都亮了,真的是叶教授的女儿呢! 叶立轩神情也颇为温和:“长得和我像吗?” 众人越发惊诧,纷纷笑起来:“好像有些像呢!” 确实只能是“有些像”了,反正走在大街上看到,是万万想不到这是父女的。 这么说笑几句后,叶立轩径自带着叶天卉离开,望着这两个人的背影,一众学子自是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 “没想到叶教授的女儿都这么大了,而且长得这么漂亮,叶教授多大了?三十六?” “叶教授三十八了吧,他女儿好像十八岁了!” 这样倒是也说得过去…… 更有人惊叹:“怪不得呢,原来是女儿,我还好奇,叶教授怎么一改平时模样,好生宠爱的样子。” 其他人纷纷点头:“我也恨不得当他女儿!我也恨不得叫他爹地了!” 要知道,叶立轩平时是疏淡冷漠的性子,很少见他对人笑的,谁知道人家面对自家女儿,竟然这般温柔慈爱的模样! 当他女儿真好! ************ 叶天卉被叶立轩带到食堂吃饭,她很快发现,周围不少人都偷偷看过来,显然大家对她很好奇,也有人礼貌地和叶立轩打招呼,看得出,那些学生对叶立轩都很敬重。 这让她很是自豪。 最开始她不是太能看得上这个爹,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爹挺好。 她想着,这个爹应该是智商很高的人,他之所以不愿意插手家族事务,也许不是不能,而是不屑,他性情高傲,并不在意这些。 其实从更长远的一个目光来说,叶家的内斗再是花哨,也不过是争夺那些财产,但是叶立轩醉心于学问,也算是献身于人类科技进步,谁比谁更伟大更有价值都不好说呢。 毕竟人活在世,在解决了最基本的温饱后,生活的重心并不一定是钱,还可以是别的,一些精神方面的追求,更高层次的。 叶立轩看着女儿那若有所思的样子,用公筷帮她夹了一块排骨,笑着道:“你这是想什么呢?” 叶天卉回过神,她笑望着眼前的叶立轩:“也没什么,就是觉得爹地好聪明好能干,当你女儿太好了,我今天脸上非常有光,还挺自豪的。” 叶立轩轻笑:“难得你说几句好听的,我都不习惯了,真怕你回头又开始埋汰我。” 叶天卉哈哈一笑:“这都过去的事了,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父女,以后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爹,我要当一个最孝顺的女儿!” 叶立轩笑道:“那我可以对我最孝顺的女儿提出一个请求吗?“ 叶天卉:“什么?” 叶立轩:“以后我过来上课,你如果不去马场也不去公司,那就来送我吧。” 叶天卉一听便拧眉:“什么意思?你是不会开车了,还是缺了一个司机?” 让她送?这大少爷是想什么呢? 叶立轩看着她,眉眼都是无奈:“看,刚才还说得那么好听,现在让你送我,你马上就不愿意了,你的孝顺呢?” 叶天卉纳闷:“说吧,目的何在?” 叶立轩便笑出声:“这还目的何在?” 叶天卉:“好好的,总该有个缘由吧,不然你这样折腾你女儿,说不过去吧。” 叶立轩收敛了笑,略沉吟了下,才道:“我们学校隔三差五就会邀请一些知名人士,包括学术大拿,也包括当地政要,当然更包括一些知名人物,会邀请他们过来演讲,如果可以的话,你有时间,我希望你多过来,可以熏陶熏陶。” 叶天卉便都懂了:“就是说,你觉得我文化水平不高,得让我听听那些大人物讲学?” 讲学…… 这词用的。 叶立轩笑道:“其实我感觉你文化底蕴很好,你的历史和文学底子好像还不错,你对经济方面似乎也很有天分,只是没什么文凭罢了,不过对于我们叶家的女儿,或者说对于你来说,也不太需要这些,但是我觉得你可以过来,偶尔听听,增长一些见识。或者没有演讲的时候,可以过来我们学校图书馆,我的借书卡给你,你去随便翻翻书也不错,是不是?” 叶天卉沉默了片刻:“也行吧。” 她必须承认,叶立轩是对的。 文凭什么的,她是不指望了,但是多增长见识,多看书,多听听各路人士的演讲,多看看这个世界不同的人以及他们的看法,总归是有好处的。 叶立轩看着她那明显蔫下来的样子:“也不是非要逼着你如何,其实也看你自己兴趣。” 叶天卉不太情愿地道:“听你的,行了吧!” 叶立轩笑道:“对了,等会吃完饭,你先回去,我有点事要处理。” 叶天卉纳闷地看他,拧着眉:“什么事?你女儿特意跑来接你,结果你突然有事?” 叶立轩:“确实有些事,晚上会早点回去,陪你一起用晚餐。” 叶天卉:“好吧……” 其实她也想赶紧跑了,让她读书让她听讲,她当然先跑为敬。 ********* 叶立轩送走了女儿,看着女儿的车子缓慢离开,看着那辆车逐渐消失在车流中,他想起来,女儿送给自己的那领带,恰恰好和顾时璋的是一式两份。 同一家买的,差不多的款式,只是颜色和纹路略有不同。 那一日晨间自己精心的搭配,特意戴了那领带出门,却不曾想遇到了顾时璋的同款。 现在他明白了,女儿用自己的钱买了两条,一条送给自己,一条送给顾时璋。 这件事想起来,心口的酸涩便蔓延… 他对女儿自然有些怨,但是他会压下来,他并不愿意对她发火。 其实从一开始,在他们还未曾相认时,他就知道她的性子,她不够完美,她也不可能是那个让他百分之百满意的女儿。 所以,不怪她。 那该怪谁? 自然是怪顾时璋。 如果有一个人错了,那就一定是顾时璋,毕竟顾时璋大她七岁,顾时璋心机深沉,顾时璋经历丰富,女儿所有的不好一定是被他引诱的! 愤怒随着神经蔓延身体每一处,叶立轩在这繁华的街道上,大脑却是格外冷静,他想起来许多细节,一些之前未曾注意过的细节。 第一次看到女儿是什么时候,是在张林记外。 他在看着有些莫名熟悉感的女儿时,还有一个人也在看着。 那个人甚至还问起来他为什么在看。 如今想来,那问话中竟是别有深意了。 他认识,他一直都认识,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女儿视为他的,所以那言语间竟然已经隐藏了属于男性的一些敌意。 顾时璋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女儿,他诱惑了自己的女儿! 他这么想着,便感觉到了一道注视的目光。 他缓慢地看过去,便看到了顾时璋。 顾时璋穿着一件非常规制正经的衬衫,沉默地站在一旁。 很是循规蹈矩,很是安分守己,倒像是来负荆请罪的,竟是好一番任凭处置的模样! 叶立轩扯唇,轻笑了一下:“想喝点什么?” 顾时璋:“随便吧。” 叶立轩:“咖啡?” 顾时璋:“那就你们学校旁边那家吧。” 叶立轩:“走。” 一时两个男人便并肩往那家咖啡店走去。 天冷了,风很凉,路边树叶被吹得窸窣作响,偶尔有那么一两片落叶会滑落在他们面前。 两个人都是沉默的,气氛沉闷。 在走到那家咖啡店门前时,叶立轩突然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64章 叶天卉一路小心翼翼地开车上山, 因为是上山的路,她越发小心,不过还好, 通往山上的车并不多, 开起来竟也算顺畅。 回到家, 进入客厅的时候,她正准备上楼,就看到叶文茵和叶文敬一起出来,两个人说说笑笑的。 叶文茵乍见到叶天卉,也是意外。 叶文敬看了眼叶天卉, 其实他现在也想买马票,想让叶天卉帮着看看, 不过不好意思张口, 况且他知道叶天卉和叶文茵不和睦。 当下便讪讪的,赶紧先走了。 叶天卉当即便准备上楼,谁知道叶文茵却突然道:“听说姑母要送给你铺子?” 叶天卉听了,看了眼叶文茵:“你消息很灵通嘛。” 叶文茵冷笑:“听说姑母的助理已经找到爷爷, 准备要给你做交接手续,铺子都给你选好了。” 她嘲讽地看着她, 语气中颇有些酸:“叶大小姐真是好命。” 毕竟,她当了叶立轩十八年女儿,那姑母也只是送她一些珠宝首饰,虽然那些珠宝也很是值钱,但可从来没送过铺子! 那可是好地段的旺铺, 每年躺着收租子, 好值钱的物业呢! 叶天卉笑了:“确实好命,不过文茵, 你也别难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也是好命。” 叶文茵眼睛中便有了嘲讽:“我哪里比得上你,如今你得意风光,我拿什么和你比!” 叶天卉:“文茵,你知道吗,旺铺固然重要,但你却将拥有比旺铺更宝贵的东西。” 叶文茵狐疑地看着叶天卉,完全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天卉:“那当然是亲情了,血缘至亲的亲情!” 叶文茵微眯眼:“你可真会变着法挖苦我。” 叶天卉却叹息一声:“文茵,你我既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纵然实在是不喜欢你,但我也是真心为你着想,我想着我和我爹地父女团圆,可是你却孤苦伶仃,对你,我终究不忍心,所以我帮你做了一件事,一件天大的好事。” 叶文茵听这话,突然眼皮惊跳。 她提防地望着叶天卉:“你,你做什么了?” 叶天卉便对她绽开一个很大的笑容:“恭喜你,你即将母女团圆!” 叶文茵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叶天卉慢条斯理地道:“就在前几天,我收到一封信,我非常抱歉,我误以为这封信是写给我的,所以拆开了。不过没关系,我们是好姐妹,帮你看看信也没什么,都不是外人,对不对?” 叶文茵神情就异样难看,她怔怔地盯着叶天卉:“她,你故意和她写信,她,她说什么了……” 她猛地意识到,之前那个亲妈还给她写过信,但自从叶天卉过来叶家,她就没收到过,因为事情已经暴露,她也就懒得理会了,根本没想起来那内地的亲妈。 不曾想,叶天卉竟然截住了这条通信的路子,和那内地亲妈联系上了! 叶天卉:“我来到香江,吃香喝辣,算是享尽了荣华富贵,你亲妈就是我的养母,蒙她自小对我照顾有加,我怎么舍得让她受穷,所以给她寄了五百港币,并且找人给她安排了蛇头,务必——” 她笑着道:“务必把她带过来香江,让她看看这花花世界,让她骨肉团圆,文茵,这都是为了你好,我想,你一定很开心吧?” 叶文茵攥紧拳头,不敢相信地盯着叶天卉:“你,你太狠了!你故意的是不是!” 叶天卉:“哦?我狠?叶文茵,你在说什么,那是你亲生母亲,其实她和你长得还挺像的,我把你亲生母亲接到你身边,你竟然说我狠心?” 叶文茵脸色煞白,指尖颤抖。 叶天卉太狠了,太狠了。 她想起之前叶立轸的话,他说叶天卉若得势,他们所有的人都将被这个女人踩在脚底下,他们必须设法,不惜一切代价来对付叶天卉! 之前她其实还有犹豫。 她是想对付叶天卉,但是她并不是完全信任叶立轸,她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叶立轸身上。 但是现在,她意识到什么叫不惜一切代价,她必须争取所有的力量! 包括顾志镡,包括叶立轸,包括顾家其它人,甚至包括叶文敬,所有对叶天卉有敌意的人,她都必须利用! 必须将她打压下去! 叶天卉欣赏地看着叶文茵那明显扭曲的脸庞,笑着道:“希望你母亲能早日来到香江,你们母女团聚,你马上就会发现,你们长得很像。” 说完,她也就不再理会叶文茵,径自上楼。 叶文茵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后背发冷。 她颤抖着摇头,她不要,她不要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内地妈! 那样,她假千金的身份将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那就是她的脸面啊! 叶天卉怎么可以这样,她这是釜底抽薪哪! 叶文茵浑身发抖,想了想,猛地起身,跑过去打电话。 ********* 而此时的香江大学外,面对叶立轩那状若无意的问题,顾时璋停下脚步。 该来的总归会来,用修养压下来的怒气也终究会爆发。 他望着叶立轩,据实以告:“这次我从英国回来,我和她正式在一起的。” 叶立轩微眯起眼,他想起那一晚女儿抱着的毛绒玩具狗,那就是顾时璋送的了。 他已经特意研究过了,知道那毛毛狗是英国皇室和某个品牌的订制品,限量发售,一般人根本拿不到。 也怪不得当时他找遍了香江,都没找到那么一款。 顾时璋看着叶立轩,道:“但是我们认识很久了,至少在她回到叶家前我们就认识了,当时她初来乍到,一无所有,我们就认识了。” “当时她还没认祖归宗,我也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儿。其实我们是确认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她竟然是你女儿,这个我也没办法。” 他试着解释:“你应该想起来了,张林记外面,我之所以看她,是因为我认识她,那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显然他在为自己辩解,然而叶立轩却根本不想听这个,他想起当时情景:“当时她和别人一起吃饭,但是你没有上前和他打招呼,你那个时候分明就是心存不满吧?” 顾时璋:“那个男人只是她的朋友,我并不在意,她有交朋友的权利。” 叶立轩:“你不在意?你在意不在意有那么重要吗?你以为你可以禁锢她吗?你以为她属于你吗?” 顾时璋听这话,微讶。 他的视线陡然落在叶立轩脸上,拧眉间,他想起叶步边的话。 他熟悉叶步边,那是曾经他倚重的老将。 他也熟悉叶立轩,那是他自小便认识的世交。 他从来没有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因为他们一点不像,无论是性情还是才能,无论是做事风格,还是长相。 一点都不像。 但是现在,他竟然觉得,他们像极了,他们对着自己说出完全一样的话。 这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以及宿命一般的窒息感。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望着叶立轩,神情诚恳:“立轩,我希望我们能平心静气聊聊,你应该知道,我过来找你不是想激怒你,我是想解决问题,也希望我们能平心静气地谈谈这个问题。” 叶立轩:“谈谈?我们谈什么?谈谈你怎么哄骗我女儿吗?” 他盯着顾时璋,神情冰冷:“顾时璋,你欺骗我的女儿,从你和我戴了同一条领带的时候,你就清清楚楚知道了,你把我蒙在鼓里!你故意把我约出去,不过是向我显摆我的女儿竟然花了我的钱送给你礼物!” 顾时璋苦涩一笑:“立轩,你应该知道,其实我一直在给你暗示,毕竟由我来说出这个消息,你必然会更加愤怒,所以我只能给你线索,希望你能慢慢接受,至于说到故意气你,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也没想到她竟然——” 他很无奈地道:“她竟然能买两条同一个品牌,又是差不多款式的领带。” 不过真是没办法,摊上了这么一个人,她就是这么做事的,他能怎么办? 只能受着了。 谁知道叶立轩听这话,眸底越发冷漠:“顾时璋你什么意思,你这是怨她了?你这是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了?她给你买领带她错了吗?” 顾时璋听这话,越发苦笑,很明显一向冷静持重的叶立轩,遇到女儿的事分明就是一个炸毛。 他无法容忍谁说他女儿半句不好。 他只好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是一个巧合,我确实不是故意的。” 他解释道:“其实她这么做也能理解,她一定不知道我们认识,我想陪你一起去品尝咖啡,也是想和你拉近关系,希望我们能慢慢转换关系。 叶立轩拧眉:“转换关系?顾时璋,你想怎么转换关系,以前我们是朋友,我们从小就认识,现在你告诉我,你要喊我爹地吗?” 顾时璋眼神越发无奈。 叶立轩:“至于巧合?你还有脸给我说巧合?” 他突然想起那天,叶天卉赌马,他以为她输了,特意以此来试探顾时璋,他却淡然以对。 这件事情背后有两层含义,第一层是,也许他根本就不在乎叶天卉的输赢,第二层是,也许他比自己更了解叶天卉的性情。 无论哪一种都是如此可恨。 他嘲讽地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巧合,世间少有的惊喜,我的好朋友诱骗了我的女儿!一个和我平辈相称的人,如今竟然不知羞耻地想当我女婿!” 他想想这事,怒气便无法抑制:“顾时璋,你是什么败类?你有脸吗?你欺骗一个小姑娘,她才多大,她从内地来的,她什么都不懂,你竟然——” 他想起往常种种,简直恨不得将顾时璋直接撕碎:“你竟然带她去坐缆车,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你还送她玩具,顾时璋,原来你诱骗女人的手段这么幼稚好笑,别人只以为你是风光霁月,其实你满脑子龌龊!” 顾时璋:“立轩,你生我气,我并不在意,我也能理解,所以你怎么说我都行,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把我们的关系说得那么不堪,我们在谈恋爱,情投意合,而不是你说的那样。” 然而此时的叶立轩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哪里听得进去。 他冷冷地道:“顾时璋,她是我失而复得的女儿,是我的掌心珠是我的心尖肉,我和你相交多年,结果你现在竟然觊觎我的女儿!我们平辈论交,你是她的长辈,你怎么可以?你怎么有脸对她下手!” “你就是仗着阅历和见识来诱骗她,她这么小,一直长在内地,性情保守,哪见过你这些花样,自然中了你圈套!” 顾时璋眼神越发无奈:“你要知道,你的女儿可是叶天卉,她像是随便中别人圈套的人吗,也许是我中她圈套呢?” 他中她圈套? 这话一出,叶立轩愣了愣。 顾时璋:“她若不愿,你以为有谁能勉强她吗?” 谁知道这话说完,迎面就见一个拳头袭来。 顾时璋没躲,硬生生地挨了那一下。 纵然是文人的拳头,却也挟带了愤怒的力量,顾时璋被击中的左脸瞬间浮现出红来。 不过他面不改色,看着叶立轩,道:“你可以打。” 叶立轩拎着顾时璋的衣领:“我打你怎么了,你不欠打吗?” 他磨牙:“那是我女儿,那是我女儿!” 顾时璋被他揪得几乎窒息,不过依然抿着唇,冷静地道:“对,你女儿,我没有否认那是你女儿。” 叶立轩声音危险而冰冷:“你不懂,因为你没有一个女儿。” 顾时璋仰起脸,有些艰难地吸了口气,之后终于道:“立轩,今天你对我无论是打还是骂,我都心甘情愿受着。但是你必须知道,我之所以对你尊重有加,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她在意你,因为她在意,所以我才在意,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任何人——” 他眸底泛冷,一字字地道:“任何人都休想阻止我和她在一起,没有人能阻止。” 他重复道:“她就是我的,我的!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只能是我的!” 第65章 叶天卉是确认了冯素琴已经抵达元朗郊区, 才放出这么一个重磅炸弹。 不过,一时之间她并不打算把冯素琴摆出来,面对未知的恐惧更能摧毁一个人的心态, 冯素琴即将到来的威慑足以让叶文茵崩溃。 这也算是一个人性的考验。 冯素琴踏入香江地界, 这个池子就已经起了波澜, 叶文茵那里注定不会太平。 冯素琴满心以为她投奔香江,可以依靠女儿,享受荣华富贵。 十八年前,她一手改了自己女儿的命运,十八年后, 让她欣赏享受下她的成果吧 至于她到底会是什么遭遇,端看她叶文茵的选择。 反正这母女二人, 是绝不可能共富贵。 叶天卉其实怀疑过, 怀疑自己那亲妈的死和冯素琴有关,只是死无对证,冯素琴永远不会开口承认。 如今杀人先诛心,她有的是耐心去欣赏一出即将上演的大戏。 叶天卉走进房间, 先换下衣服,进去浴室, 慢条斯理地洗着澡。 浴室的装备都是最顶尖的,泡澡的感觉很舒服,香香软软的,让人身体整个舒展和放松了。 而就在这种舒展中,她也开始想着自己的打算。 赛马季即将开始, 如今香江赛马会主要召开一个会议, 会邀请各路媒体,也邀请即将参加的马务公司以及其它相关从业人员, 叶家的马务公司自然也受到了邀请,到时候她肯定要过去见见世面的。 据说这次开会就要先宣布这次赛马季的方针策略,后续紧跟着出炉的就是公布赛程安排,可以说一切都迫在眉睫了。 叶天卉想着如今自己几匹赛马的情况,林见泉要尽快和黑玫瑰磨合好,还有陈综万必须能驾驭拢光。 孙家京和老周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会帮着两个少年骑师训练,她倒是不用太担心,而这两个做好了,至少能保证基本成绩。 至于地狱王者,这将是她的黑马。 能成,则金光四射,不能,可以静待下一次。 其实她已经研究过了,地狱王者马上要四岁,四岁的话,明年春天正好赶上香江打吡大赛。 这香江打吡大赛已经百年历史,过去百年,除了特殊战时,其他时候每年都会举办一场,比赛途程为两千四百米,赛事奖金高达千万港元,可以说,这是香江马坛最重要的大赛之一。 而这个打吡大赛的特殊之处在于,仅限四岁马参加,历来不少打吡冠军晋身香江马王。 可以说,这是一匹赛马一生只有一次的职高荣誉,是每一匹顶尖宝驹必争的重要勋章。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让地狱王者试试。 能赢得打吡大赛冠军,拿到四岁马王的称号,那这匹马注定开启光辉灿烂的一生。 换言之,这就像是古代的金榜题名状元郎,是一生的荣耀,无论到了何时,做到什么高官,都不会抹杀昔日状元郎的风光。 叶天卉这么盘算一番,不免想起拢光,以及后面的打算。 因为拢光,便再次想起顾时璋来。 今天爹爹要见他,他偏偏就有事不能来,也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若说他架子太大,看着倒也不像。 都重活一辈子了,她装傻,他也不提过往,这辈子就说这辈子的事,他万万不至于摆那昔日至高无上的帝王威风吧。 其实看他对自己爹地的态度,应该还算敬重。 她微蹙眉,想着今天的种种,终究是有些古怪的,甚至连爹地的态度都透着古怪。 她这么想着时,也洗得差不多了,便擦干出来,换上衣服,准备吹头发。 谁知道这时候就听到敲门声,她径自过去打开门,却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叶立轩。 叶立轩西装革履,没什么表情,不过显然他有话要和她谈。 叶天卉让开门:“爹地,你进来吧。” 叶立轩自然看出女儿才洗过澡。 当下淡声道:“你先吹干头发,然后过来我书房吧。” 说完,他径自过去书房了。 叶天卉回房,拿吹风机吹着头发,在吹风机巨大的声响中,她回想着刚才叶立轩那严肃的面容。 头发吹了个差不多,她收起吹风机,换好衣服,过去叶立轩的书房。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呢,一切都像纸一样薄,一戳就透。 不过也没什么,遇山开山遇水修桥就是了。 她当即过去叶立轩的书房,书房很安静,听不到任何动静。 她略顿了下,这才推开了门。 门打开,却见书房只亮着一盏很暗的灯,叶立轩沉默地坐在落地窗前,侧首安静地看着窗外。 窗外花园里的灯光洒下来,勾勒出他简明立体的侧影,倒是有几分寂寥的意味。 显然叶立轩的心情并不好。 叶天卉:“爹地。” 叶立轩的视线缓慢地投射到叶天卉身上:“坐下。” 叶天卉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等着叶立轩说什么。 叶立轩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你知道我喜欢咖啡。” 叶天卉道:“是。” 叶立轩:“我有一个朋友也喜欢咖啡。我们很早就认识,关系尚可,一起在巴拿马种咖啡,算是还不错的朋友,勉强也算得上志同道合。” 叶天卉:“那真是不错。” 叶立轩继续道:“当然了,比起我来,他的爱好更广泛,他曾经走遍世界,曾经做过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他能出世,也能入世,他在欧美有大笔的投资,根基很深,他有各种朋友,包括好莱坞明星,华尔街投资人,也包括欧洲皇室成员,当然也有别国政要,总之,他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他的交际圈子很广。” 叶天卉安静地听着。 叶立轩继续道:“我是把他当朋友来看待的,我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以另外一个身份出现在我面前。” 叶天卉深吸口气:“爹地,对不起,在这之前我确实不知道,他应该也不知道。” 她很快补充了一句:“他之前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在我认祖归宗之前我们就认识了。” 叶立轩:“不要和我说对不起,应该是我向你说对不起。 叶天卉静默地看着叶立轩。 叶立轩笑了声,却是道:“我没有办法接受,永远都没办法接受,他如果和你在一起,那他就是我的仇人,一辈子的仇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叶天卉有些意外:“爹地,你之前不是也没意见了吗,我和你说了他的情况啊。” 叶立轩磨牙:“可我不知道是他。” 叶天卉无奈地看着他:“那又怎么了,这重要吗?” 叶立轩:“你知道他的身份吧?他对你说过吗?” 叶天卉:“他没有提过,不过我大概也猜到了,他是顾家的四儿子吧。” 之前确实不知道,那时候只知道他必然出身大家,不是普通人,也是最近种种巧合之下,她才意识到他竟然是顾家的四儿子。 不过她并不在意。 他是上一世的圣人,那么大的冲击她都受住了…这辈子他在俗世的身份便显得无关紧要了。 叶立轩:“对,顾志镡的小叔叔。他和我是平辈,他应该是你的长辈,他竟然这么对待你,竟然和你谈恋爱,他算什么?” 叶天卉:“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吧?辈分什么的,在意那个也没用,叶家和顾家又没什么亲戚关系。 “再说了,顾时璋虽然辈分大一些,但只比我大七岁,我觉得还可以接受吧。” 叶立轩听得女儿这么说,微微拧眉。 半晌,突然道:“你给我买的领带,你都给他买了同样的一份!” 叶天卉越发无奈了:“是,是买了,可我告诉你我要送给男朋友礼物啊,你也没说什么,再说——” 叶立轩:“再说什么?” 叶天卉无辜地嘟哝道:“花纹不太一样呢,那怎么叫同样的一份……” 叶立轩听着,太阳穴开始抽抽:“有什么区别吗?” 叶天卉:“我觉得有区别,你觉得没区别,这事没法说了,本来花纹不一样嘛!而且我特意选了和你们风格很搭配的领带,你们不是都很喜欢吗?” 都很喜欢? 叶立轩磨牙:“你送我礼物,竟然和他的一样。” 叶天卉:“好吧,一样就一样吧。” 叶立轩看着她那敷衍的态度,陡然站起来:“总之,我没办法接受,你竟然要和他在一起!他那样的人,心机深沉,他为什么非要和你在一起?他找谁不行,为什么非要找你!” 叶天卉:“……” 她看着明显处于激烈情绪的叶立轩,叹了声:“爹地,你不要太激动,这件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叶立轩:“从长计议?什么叫从长计议!” 叶天卉:“你别恼,我们慢慢商量嘛。” 叶立轩咬牙:“在我这里,没得商量!” *********** 叶天卉回到自己房间后,想着这件事情也是无奈,她确实没想到顾时璋竟然是叶立轩的好友,本来她觉得顾时璋个人条件还不错,看着也挺年轻的,至于辈分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叶立轩稍微宽松一些,也就不在意这个了。 毕竟只是谈恋爱,又不是要结婚。 好巧不巧,他们竟然是好朋友。 还有那领带,谁想到他俩竟然还碰过面,恰好同款领带,两个男人见了必然大眼瞪小眼,此事想来也是尴尬! 她一时实在是无奈,非常地无奈! 怎么摊上这么巧的事呢? 她便拿起电话来,想着给顾时璋打个电话,问问具体情况。 就凭爹地对着自己咬牙切齿的那劲儿,他还不知道和顾时璋怎么说的呢。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顾时璋的声音听起来略显沙哑。 叶天卉:“怎么了?听着你声音不对。” 顾时璋:“没什么,只是有点忙。” 叶天卉小心翼翼地问:“该不会打架了吧?” 顾时璋默了一下,才“嗯”了声。 很轻的一声。 叶天卉试探着道:“你已经和我爹地见过了?你和我爹地打架了?” 顾时璋声音闷闷的:“我和他打架?我是单方面挨打行不行。” 叶天卉声调顿时不可思议起来:“你挨打了?顾时璋你挨打了?” 顾时璋:“是。” 他淡声道:“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都是皮肉伤。” 叶天卉恍然,她想了想:“所以当时你突然失约,是我爹地私底下要见你,见面之后他就揍了你?” 顾时璋:“对。” 叶天卉想着叶立轩那丝毫不见任何打架痕迹的脸:“你确实一点没还手吧?顾时璋我可和你说好,你敢打我爹,那我就去打你爹!” 顾时璋凉凉地道:“他像是被打的样子吗?人家现在是你爹,我敢还手吗?” 叶天卉听着他那分明无可奈何的语气,微怔了下,之后不知为什么突然想笑。 她好像可以想象他的样子,不太服气,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好一个心不甘情不愿! 不过想想也是,昔日的好友突然成了自己的长辈,让他怎么办? 叶天卉便笑道:“是啊,那可是我爹,你怎么也得让着点儿,他打你就打了,不要紧,反正就是皮肉伤。” 顾时璋略默了片刻,再开口,那语气就不太友善了:“我怎么觉得你想笑?你这是笑话我呢?” 叶天卉当然知道,顾时璋被自己爹打了,还是因为自己才被打,这个时候笑话他非常不道德,可她—— 忍不住嘛!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想笑。 要知道这人上辈子可是九五至尊,谁敢对他有半分不敬重呢,他如果封个皇后,那老丈人走到他面前还不是得三拜九叩的。 听爹地那意思,他这辈子也是风光得很,成功人士,走到哪里也得是人上人。 结果现在可倒好,挨揍了,挨揍了,挨揍了…… 想到这里,叶天卉心里的幸灾乐祸竟然是压都压不住,就跟肥皂泡泡一样嘟嘟嘟地往上冒。 他怎么就挨揍了呢! 好想好想看,看昔日那风光帝王挨揍后的样子。 不过很明显,电话那头的顾时璋好像要恼了。 叶天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用一种关切的语气道:“时璋,你被我爹地揍了,我听着也有些难过,我挺担心你的,要不这样子吧,我明天煲一个汤过去看你,给你补一补身体怎么样?” 这话说出去之后,电话那头便有了微妙的停顿。 片刻后,顾时璋终于说:“你?煲汤?过来看我?”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信任。 叶天卉道:“我可以让保姆给你煲汤,然后我带过去呀,我想过去看看你。” 她的声音是如此诚恳,甚至有着几分温柔,顾时璋也有些被迷惑了。 他略犹豫了下:“你爹地那里,和你聊了吗?说你了吗?” 叶天卉:“他肯定不太高兴,不过也就那样吧,就算他磨牙生气的,他还能打我不成?我觉得过几天就好了吧……再说了,他打了你,我难道不能去看看你?” 她宣布道:“你放心好了,他如果真不让我去看你,我就生他气,不理他了!” 顾时璋听着这话,自然是暖心。 至少在自己和她爹之间,自己还是更重要。 不过他想了想,道:“脸上有伤,可能不太合适吧,过几天等好一些,我再邀请你过来。” 有伤!!脸上!! 那必须得赶紧去参观欣赏啊! 过几天那脸上的伤好了,她还看什么! 叶天卉当下忙道:“不要呀,你这样子一说,我更担心你了,我得去看你,不然我难受。” 之后,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格外关切的语气道:“你脸上有伤,我又不会嫌弃你,难道我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吗?” 顾时璋沉默了下,拧眉:“你不是吗?” 叶天卉:“你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顾时璋顿了顿,才道:“那你过来吧。” 叶天卉摩拳擦掌:“好,明天我过去看你!” 第66章 看起来叶立轩确实生气了, 以至于晚上时候他都没有下楼吃饭。 叶天卉见此情景,便特意给楼上打电话问起来,叶立轩接了, 说没胃口, 叶天卉也没办法, 便让阿蓉给叶立轩留着饭。 一时又问起阿蓉煲汤的事,阿蓉提起,说是如果要煲汤,那最好是用大肚锅,大厨房那边有, 这边小厨房没有,还说大厨房有个王师傅煲汤好。 叶天卉又详细问了煲汤需要时间, 之后便给厨房打电话, 让他们明早煲一份汤,按照时间推算,大概上午九点煲好就可以了,这样她正好可以带着。 吩咐完后, 叶天卉挂了电话,她想着, 这件事情当然不能让叶立轩知道,九点时候叶立轩已经上班了,她正好接了这汤,之后开车过去找顾时璋。 完美。 ******* 这天叶立轩起得早,下楼时候正好大厨房送过来一份煲汤, 是放在黑色瓷罐里的。 一般来说他们的饭食都是小厨房解决了, 如果有什么菜肴是小厨房不方便的,才从大厨房点, 叶立轩一看便知那瓷罐是大厨房的,便随口问起来:“怎么有这个?” 阿蓉笑道:“这是昨天天卉小姐特意吩咐的,说是让慢慢熬,今天早上正好送过来,本来天卉小姐说九点送过来就好,谁知道竟然这么早,也是那边勤快。” 她这么说自然觉得时间合适,昨晚先生没吃晚饭,小姐很担心的样子,这汤自然是小姐特意点了给先生补身体的。 她笑着说:“这都是小姐一片孝心吧,她还特意说,让我不要和先生提呢。” 叶立轩听这话,侧首看向那黑色瓷罐,这么看着,神情便逐渐缓和起来。 他想着,她性格直爽,大大咧咧的,昨晚虽然和自己犟嘴,但是其实心里竟然记挂着自己。 他轻叹了一口气,想着何必呢,何必和她闹什么别扭,自己一把年纪了,是长辈,犯不着。 从一开始就该知道她的性子,有她这么一个女儿,能不被气死就该知足了。 况且她现在看上去还很优秀,还知道给自己煲汤。 叶立轩这么一想,心里也就顺过来了。 虽然依然恼那顾时璋,无法接受,但想着不该生自家女儿的气。 不过他面上依然波澜不惊,径自上楼去了。 很快叶天卉也醒了,她打着哈欠下了楼,一眼看到了那黑色瓷罐,一时不免纳闷:“不是说让九点送来,怎么这么早?” 阿蓉连忙道:“想必是今日厨房得闲吧。” 叶天卉悄悄看了眼楼上方向,之后吩咐:“先收起来吧,隔着水保温,我等会出去带着。” 阿蓉有些意外,这……什么意思?不是给先生的吗? 她心中疑惑,不过还是连忙照做了。 叶天卉当即先上楼洗漱,洗漱过后就准备下去吃早餐,吃完早餐的时候本来要出门的,结果正好马场的老周打过来电话,提起地狱王者。 老周显然心情很好,声如洪钟,那声调快要从电话筒蹦出来了。 “我最近找来了一只瘸腿的流浪猫,还有两只小狗,有一只小狗太凶了,总是想挑战地狱王者,我把它送走了,不过现在那只瘸腿猫和另一只小土狗和地狱王者处得不错,关系非常好!晚上睡觉时候,那小土狗都窝到地狱王者的肚子皮上——” 提起这个,他好像有些泛酸:“我都要眼馋了!” 叶天卉:“看来是有成效的。” 老周:“对对对!” 这么说着,他向叶天卉汇报了他最近做的,他先试着让地狱王者规律生活,每天清晨五点醒来,会吃适当的草料并清洗马粪,之后六点半出去晨跑,晨跑的时候让那只小土狗陪着一起跑,之后洗澡吃午餐等,一人一狗其乐融融。 老周笑道:“它每天晨操后,如果表现好,我会给它一块糖,Jessie给我的,我不敢让它吃多了,但是每天一块应该可以。” 叶天卉听着也笑了:“Jessie这个办法不错。” 一时又商量着在初步的安抚和治愈后,应该开始让它学着适应了。 这匹马毕竟要适应这个社会,接受这个实际的规则,并用自己的天赋爬到规则的最上层。 况且,眼看着赛季还有几周就要开始了,虽然叶天卉是想黑玫瑰和拢光做冲锋,但是地狱王者是后备,关键时候它必须上。 所以没有太多时间了,必须让地狱王者尽快适应。 老周:“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叶小姐觉得能行吗?” 叶天卉:“你说。” 老周:“我回忆了地狱王者的成长过程,它是一个天生的倔种,它不喜欢被强迫,不喜欢被束缚,所以它总是顽劣,自以为是,它总是想反抗任何加在它身上的力量,比如缰绳,比如马鞭,这些都是它非常反感的。” 叶天卉:“然后?” 老周:“我想,干脆在操练的时候,去掉地狱王者的缰绳,让它顺其自然地跑,让它体会奔跑的乐趣,让它感觉奔跑并不是在顺从骑师,而是它自己的本性。” 叶天卉:“可以,奔跑是马的天性,它现在之所以反抗,那是因为它没有体会过这种美好,或者说,没有在奔跑中获得愉悦感,成就感。” 老周见叶天卉同意,自然是高兴:“行,我马上这么干!” 叶天卉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路灯,道:“我又想到一个办法,也许你可以试试。” 老周:“什么?” 叶天卉:“可以在跑道上插上小旗子,五彩缤纷的小旗子,每隔一段有一面。” 老周愣了下,之后想明白后,他声音都激动起来:“这样这匹马在跑的时候,它会超过一面面小旗子,它那么聪明,很快就会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小旗子,以及还有几面小旗子在后面,这样它自己也有了奔跑的干劲!” 叶天卉:“是。” 老周大声道:“这个办法好,我试试,我试试。” ************** 叶天卉打电话的时候,叶立轩正在自己房间中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 他一直支棱着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走廊的动静,捕捉着任何一个声响。 然而失望,还是失望,女儿根本没来叫自己下楼吃饭。 完全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一早上过去了,自己还没有吃早餐,她怎么都不知道来敲门! 叶立轩甚至特意走到门前,仔细听着动静,确认自己没有错过任何敲门声。 但是没有,没有,一直没有! 看起来叶天卉根本就没有过来敲门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 他心神一震,当下忙收敛了,端肃地坐在一旁沙发上。 那脚步声逐渐近了,之后,终于,敲门声响起。 叶立轩便开口了,他听到自己用没有情绪的声音道:“进来吧。” 随着一声响,门被推开了。 叶立轩抬起眼,缓慢地看过去。 门外站着的是阿蓉。 阿蓉…… 那阿蓉笑着道:“先生,你下楼吃饭吗?” 叶立轩沉默地看着阿蓉,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看了好久好久,看得那阿蓉忐忑不安起来。 叶立轩淡声问:“是天卉小姐让你上来问的?” 阿蓉犹豫了下,还是摇头:“不是,天卉小姐忙着吧。” 叶立轩:“天卉小姐人呢?” 阿蓉:“正在房间打电话。” 叶立轩颔首,吩咐道:“行,你先出去吧。” 阿蓉便要离开,不过她又停下脚步,道:“天卉小姐好像要出门。” 出门? 叶立轩拧眉看着:“去哪儿?她吃饭了吗?” 阿蓉:“她吃了。” 叶立轩微抿唇,之后用很漫不经心的声音道:“她让人煲的汤呢?” 阿蓉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脚,硬着头皮道:“天卉小姐让我打包了,她好像要把那份煲汤带出去……” 带出去? 带出去? 带出去?? 阿蓉已经出去了,门被关上,房间中很安静,但是叶立轩却听到了狼狈的自嘲声。 她特意叮嘱厨房煲汤,原来是要带出去,带出去能给谁,自然是给顾时璋! 她知道顾时璋被自己揍了,心疼了,要眼巴巴带着煲汤去看他。 叶立轩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只觉得自己非常荒谬可笑。 他到底摊上怎么样一个女儿!她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自己! 叶立轩轻轻磨牙。 这时候,突然,他听到外面走廊响起开门声,之后是脚步声,那脚步声好像下楼了。 很明显,这是叶天卉。 她要下楼了,要带着煲汤出门,要去看望顾时璋了! 他冷笑一声,当下迈步就要下楼。 他快步走出走廊,可是就在走到楼梯转角处的时候,却听到楼下的声音。 是叶天卉和阿蓉在说话。 显然阿蓉正在帮叶天卉打包,叶天卉从旁打下手。 叶天卉:“你说人受了伤,喝煲汤真的有用吗?” 阿蓉:“天卉小姐,这个汤大补,有用的啦!” 叶天卉:“一个人受了皮肉伤,鼻青脸肿的,你说是不是看起来会比较精彩?脸上的伤,一般几天能消下去?” 如果是古代或者内地,她大概知道的,就是不知道香江这种先进地方有没有什么好药。 叶立轩听着这话,拧眉,费解。 为什么他觉得叶天卉的声音中非但没有担心,反而有种隐隐的幸灾乐祸? 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看热闹感? 这时候,阿蓉笑道:“皮肉伤估计总要一两周才能慢慢消下去吧,只是在脸上会不好看罢。” 叶天卉点头:“当然了,五颜六色的,那可真是不太好看!” 一时又道:“对了,我记得先生有一架照相机吧,你去给我拿过来,我要带着给他照相,给他留下永久的纪念。” 永久的纪念?鼻青脸肿的纪念吗? 阿蓉不能理解,但是阿蓉不敢说什么,当下连忙去拿照相机了。 叶立轩站在那拐角处,一时也是怔住。 他缓慢地消化着叶天卉这话语中的意思。 半响之后,想明白她的用意。 她是眼巴巴跑过去,想看看顾时璋被打了后的狼狈。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一时不知道,摊上一个这样的女儿太无奈,还是交了一个这样的女朋友更糟糕… ********** 叶天卉当即自己开了车,带着那煲汤,直接赶过去顾时璋那里,一路通畅,连个堵车都没有,抵达了顾时璋楼下后,她停车,拎着煲汤和那照相机,直奔二十六楼。 乘坐电梯抵达二十六楼后,按响了顾时璋家的门铃。 铃声响了几声后,门便被打开了。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叶天卉便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拉住,紧接着,她便被男人拥入怀中。 手中的提包和煲汤跌落地上,她在未曾反应间,铺天盖地的吻便压过来。 男人的吻很疯狂,舌头进入她的口腔,贪婪到仿佛要把她整个吞下去。 而他的五指张开,死死禁锢着她的后脑,让她无处可逃。 男人蓬勃强悍的气息笼罩着她,粗重急促的呼吸阵阵扑来,这种异常浓烈的释放让她迅速沉浸其中,她几乎是主动地迎合着他,甚至用胳膊紧紧攀住他坚实的肩膀,像是要缠住他一般。 她觉得自己是藤蔓,而他是大树,两个人死死纠缠生生世世永不停息! 世道轮回,白驹过隙,曾经那辉煌的王朝终究不复存在,但是穿过遥远时空,她竟然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这是边塞驿站外的雨夜,那个用异常难懂目光看着她的储君,是滴漏响起的御书房中,那个听她背诵陈情奏章的帝王。 两个人或许曾经有过机会,只是终究有缘无分就那么擦肩而过,从此两个人之间便是天堑鸿沟,他是运筹帷幄的帝王,她是拥兵自重的将军。 这一切早已经注定了,注定两个人之间纵然存了几分情愫,但永远不会诉之于口。 一个激烈缠绵的吻,似乎想弥补所有不曾发生过的遗憾。 当这个吻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喘,额头相抵,脸颊相贴,犹如交颈的天鹅一般,彼此感受着对方的气息。 叶天卉微垂着眼,感受着他肩颈间清爽的气息,思绪却已经飘飞。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一个稀松平常的场景当时并不在意,但是等过去了,那个场景却在午夜梦回时浮现在脑中,于是反复品味回忆,以至于在千年之后的今日,她依然好忍不住会想,那个深浓雨夜,在静谧的御书房里,用手慵懒地托着下巴调侃了她那么一句的帝王,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此时的叶天卉抬起眼来,看向顾时璋。 谁知道顾时璋却用手直接捂住了她的眼睛。 修长的手指,指骨分明,挡住她的眼睛,于是她眼前便有着阳光落在手指缝的朦胧红光。 她低声道:“干嘛遮住我眼睛。” 顾时璋俯首下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许笑。” 叶天卉眨眨眼睛:“哦?笑什么?” 适才的迷情瞬间烟消云散了,她头脑清醒起来,清醒起来的她,满脑子都是兴致勃勃的恶趣味。 顾时璋声音有些闷闷的,带着几分残余的哑意:“脸上有淤青。” 叶天卉便很是不怀好意笑了下。 之后,她用自己的脸轻贴着他的脸,用一种甚至略有些柔软的声音道:“时璋,我怎么会笑你呢。” 顾时璋:“你不会?” 叶天卉温温柔柔地道:“傻瓜,今天一大早我就爬起来,盯着厨房的厨师煲汤,就是想着给你补身体。” 第67章 叶天卉的声音温柔到罕见, 显然这让顾时璋有些沉醉。 他侧着脸俯首,轻轻吻她的脸颊,怜惜又喜欢。 叶天卉主动伸出舌来和他勾缠, 之后在他沉迷时, 果断放开。 他明显恋恋不舍, 她却低声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多学习?” 顾时璋哑声道:“学习什么?” 叶天卉搂着他笑:“当然是学习怎么接吻,我看电视上说吻技高超什么的,我肯定不会吧,你去找点那种录像带来给我看,我学习学习, 提高技巧嘛。” 顾时璋明显动作一顿。 之后,他硬声:“不许学, 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叶天卉:“好吧……” 她软软地揽着他的颈子, 在他耳边温言软语:“时璋,我好担心你呢,今天一早起来我就煲汤,煲好了, 我生怕我爹地知道生你的气,所以等他一出门我就赶紧赶过来看你了。” 她感觉到顾时璋的动容, 便继续加一把火:“我提着煲汤从家里离开的时候,心里其实很害怕,一切都瞒着爹地,简直就像我要和你偷偷私会一样,心里很害怕, 却又很是盼着见到你。” 偷偷私会……这个词自然是会引起无限的遐想, 很暧昧。 顾时璋俯首下来,在两个人肌肤相贴的亲密感中, 低声道:“昨晚你爹地都说你什么了,他很恼?很生你的气吗?和我详细讲讲。” 叶天卉:“也没有啦,我累了,我们坐下来慢慢讲。” 顾时璋:“嗯。” 一时他放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女式包以及煲汤,幸好并没有摔碎。 他拎着那些,牵着她的手往客厅里走,这么走着间,两个人的距离拉开,叶天卉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说实话,看到的那一刻,叶天卉是失望的。 没有想象中的鼻青脸肿像猪头,只是眼尾那里略有些淤青罢了。 往日隽永优雅的脸庞多了几分潦草味,略有些狼狈,但并不是太难看。 叶天卉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顾时璋感觉到了,抬眼看她:“怎么,你仿佛很失望的样子?” 叶天卉:“哪有呀,我是看着你这样子心疼,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顾时璋便有些别扭,然而叶天卉不由分说,掂起脚来,抬手捧住他的脸。 硬朗立体的脸庞,线条流畅漂亮,双手捧着时,触感也很好。 叶天卉看着这张脸,想象着那位尊贵的帝王冕冠龙袍的威严,那深沉难测的帝王心,那不容亵渎的高贵,以及南面而向北的霸气。 对,就是这张脸,现在被人打了。 打人不打脸,可就是有人打他的脸。 于是这张脸上有了淤青,看上去略显狼狈,他甚至不敢让自己多看。 啧啧啧。 关键他还不能恼怒,只能憋屈地忍着! 这么一想,叶天卉心里说不出的幸灾乐祸,果然世道变了,下岗的皇帝也要被人打了。 她这么想着间,却恰好看到男人正静默地注视着自己,眼底晦暗不明。 叶天卉生怕被他发现心思,当即抿唇温柔一笑,之后微微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可怜的时璋,你看你竟然被打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我爹地太过分了!” 她有些无辜地道:“但是我希望你不要生我爹地的气,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和我爹地是好友,原来那次你请我喝的巴拿马咖啡,是你和我爹地一起种的。” 顾时璋喉结动了动,哑声道:“是。” 叶天卉轻叹一声:“这种事情,谁遇到不会生气呢?我爹地生气也是正常的,谁让你瞒着他呢。” 顾时璋神情很是有些无奈,低声解释道:“我也不是要故意瞒着他,我开始并不知道你们是父女,是后来才知道的,只是那个时候也不好突然戳破。” 叶天卉体贴道:“没有关系,我怎么会生你气呢,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谁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们不要在意这个吧。” 顾时璋打量着叶天卉:“怎么觉得你今天像是变了一个人?” 格外温柔,温柔得有点假。 叶天卉眨眨眼睛,很无辜:“是吗?我平时不是这么温柔吗?” 当然不是。 不过顾时璋没再说什么,反而提起:“那天你送我的领带,我戴了,还特意搭配了西装,结果——” 叶天卉便苦笑:“我也没想到啊!!我以为花色略有不同,反正你们又不会遇到,谁想到你们竟然是朋友,还碰到一起了!” 她也很无奈的! 顾时璋:“没什么,不提了。” 说着,他看了看这煲汤,熬得倒是不错,一看就是够火候,浓郁味美,鲜香扑鼻。 当下起身拿了餐具来:“我尝尝这汤,你也一起喝点吧。” 叶天卉闻着这味道也实在是香,当下也就和顾时璋一起喝。 这么喝着的时候,叶天卉便想着自己是带了相机的,该寻一个怎么样的理由,给眼前的顾时璋拍几张照片呢? 一定要把他难得狼狈的样子拍下来,以后没事的时候看一看,心情也很好,不是吗? 但是如果直接拍,他估计能气得把自己打出去。 必须偷偷的,悄悄的。 可怎么偷偷呢? 正想着,顾时璋抬眼看她:“嗯?怎么了,在想什么?” 叶天卉忙摇头:“就是心疼你,汤很好喝。” 说完闷头喝汤。 顾时璋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微拧眉,打量着她道:“我怎么觉得你现在一肚子坏水?” 叶天卉:“哪有,我是太担心你!” 这时候,就听到外头响起门铃响。 叶天卉正好逃开顾时璋的问题,惊讶道:“这是谁?你有客人?” 顾时璋打开了对话机。 对话机响起,外面竟然是顾志镡。 顾志镡:“小叔,爷爷派我来的,他听说你不太舒服,便让我来看看你。” 顾时璋面色淡漠。 今天顾老爷子给他打电话,他不想过去,便推脱了,谁知道顾志镡竟然过来了。 他便疏淡地道:“只是有些着凉,不是什么大事,不必看我了,你回去吧。” 顾志镡素来知道自己这小叔的性子,是说一不二的,当下道:“那,那我回去了。” 一旁叶天卉一听却觉得机会来了! 她连忙给顾时璋脸色,示意他让顾志镡进来,又马上提起自己装有相机的包,示意自己要躲到旁边的书房去。 顾时璋微微拧眉,有些疑惑地看她,叶天卉便拼命给顾时璋示意,之后拎着自己的东西躲进书房。 顾时璋并不明白叶天卉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过去开门,让顾志镡进来了。 顾志镡已经打算走了,见顾时璋竟然打开门,一时也有些意外。 这可是让人毕恭毕敬的小叔,他当然明白小叔一向的性子,就是老爷子也不敢轻易说他什么,他本来就不指望能见到顾时璋,没想到顾时璋竟然请自己进去。 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当即进去,腰背挺得笔直,说话也是恭敬,问候顾时璋,又传了老爷子的话。 这么说着,自然关心起顾时璋的脸,顾时璋神情很淡,言语简洁:“摔的。” 惜墨如金,绝对不多说一个字。 顾志镡:“那小叔可是要小心,仔细养着。” 顾时璋颔首。 顾志镡又看到一旁的煲汤,有些疑惑:“小叔,这是你自己炖的?” 顾时璋淡道:“不是,打电话让饭店送来的。” 顾志镡:“哦哦哦这样……其实你可以搬回家里住,爷爷担心你,我们也都很想念你。” 他们这么说话的时候,叶天卉躲在书房,推开一点门缝,然后拿相机对准了客厅。 这相机她也是最近才开始摸索着用的,是为了拍马场的马,好在基本功能都会了,知道怎么对焦,也知道怎么设置静音。 不过任凭如此,不知道为什么拍照的时候还是发出一声很轻微的咔嚓。 叶天卉顿时心提起,小心看着那边,幸好他们在说话,看起来并没有察觉。 叶天卉既然拍了满意照片,当下赶紧收起来相机。 一时心里却是期待起来,这下子可算是让她逮住了,等洗出来照片,可要好好欣赏! ******** 顾志镡说了几句也就离开了,顾时璋起身关门,叶天卉在他关门的时候已经扑过去,直接扑到了他怀里,欢快地抱着他的腰,偎依到他的胸前。 顾时璋也是意外,少不得将她抱了一个满怀。 叶天卉靠着他,亲昵地笑道:“原来他是你的侄子!” 顾时璋看着她赖在自己怀里的样子,笑道:“是,不过他也就比我小两三岁,他比你大好几岁呢。” 叶天卉伸出胳膊,吊在顾时璋颈子上,笑着撒娇:“太好了,我一直看他不顺眼,他也看我不顺眼,如果我和你在一起,那他岂不是就是我的晚辈了!” 她这么说着,突然记起来那叶文茵是要嫁给顾志镡的,如果自己真的和顾时璋在一起,这辈分岂不就乱了?叶文茵对顾志镡应该是势在必得的,那这个事怎么办? 顾时璋垂着眼睛,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此时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低声问:“所以,有什么问题?” 叶天卉:“你对于叶文茵和你家侄子的婚事,有什么想法?” 顾时璋轻笑了一下:“他们的事关我什么事?” 叶天卉看着顾时璋,若有所思。 顾时璋:“嗯。” 叶天卉:“难道我们只是露水姻缘?” 顾时璋听得这四个字,默了片刻,之后便无奈笑了:“你知道什么叫露水姻缘吗?不明白就不要瞎用词。” 叶天卉:“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时璋抬起手顺了顺她的长发,又侧首亲了她的脸颊,之后才道:“我们的事我自然会想办法,无论是我家里还是你爹地那边,我都会解决。” 他搂着她,温柔地对她道:“就算他们不同意,我们凭什么不能在一起?这些都不是问题。既然我们根本不觉得是问题,那如果他们觉得是问题,那他们就去解决问题好了。” 叶天卉想了想,明白他的意思了。 就算叶文茵嫁给顾志镡,他也是要和自己在一起的,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如果顾家觉得丢人现眼,那就顾家来解决,反正和他没关系。 叶天卉赞同这个理念:“说得有道理,我们只顾自己开心,哪管他们洪水滔天!” 顾时璋轻笑:“你和志镡一直不对付?我记得上次他去你们家,好像还和你一起打球了?” 这件事他多少知道,顾家子弟回来后对叶天卉崇拜有加,详细描述她打网球的英姿,他听了后,只是笑笑罢了。 叶天卉上辈子是何等人物,这辈子只是打网球罢了,那是杀鸡用牛刀。 叶天卉听着顾时璋问自己,道:“那是自然了,就你这侄子,他是什么德性,你也应该清楚吧,我能看得惯他?” 顾时璋:“那你干嘛还躲起来?” 叶天卉:“如果我不躲起来,然后呢?” 顾时璋笑道:“自然是直接公布,你有什么不满的,我马上替你报仇雪恨,直接把他绑那儿,随便你出气。” 叶天卉:“未尝不可,等下次我看看你怎么给我出气!” 顾时璋垂眸:“好,给你出气,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叶天卉勾着他的颈子,偎依着他,仰着脸儿笑:“对了,有个问题。” 顾时璋:“嗯?” 叶天卉:“腾云雾是我爹地从你手里买的吧?” 这个问题,她问得轻描淡写,仿佛真是随口问问。 不过顾时璋听得,眸底分明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之后,叶天卉看到,他不动声色抬起眼皮:“对,那是我的马。一开始你爹地找我要的时候,我没想卖给他,后来我知道你的身份,就主动找他卖给他了。” 叶天卉:“你这是故意的吧?” 顾时璋:“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你想要的话,你爹愿意给你,那我成全他爱女之心。” 叶天卉轻笑一声:“你也好意思收钱!” 顾时璋:“我如果不收钱,他肯定不要。况且你爹地很有钱的,比你我想象的有钱,这点钱不算什么。” 叶天卉听到这个,便好奇:“那你呢?你是不是特别有钱?” 顾时璋:“还行,我之前和你也提过,我在国外也有些资产,上次去英国就是趁着经济形势不好,想着低价收购英国的一些工业产业,其实除了这些,我还有别的投资,赛马只是我的一个小小爱好。” 他解释道:“我承认,我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有些话我没告诉你,但我告诉你的都是真的,我确实也是一个策骑师,这次回来香江,我和家里其实联系并不多,主要还是为了拢光才回来的。” 叶天卉:“那你多有钱?有多少钱啊?” 她很好奇,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顾时璋轻叹了一声:“钱财乃身外之物,当有钱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其实钱财对我们的生活并没有任何影响,我们自己的花销无非是吃穿住行,以及买一些小物件,根本花不了多少钱,所以到底多有钱并没有什么意义。” 叶天卉听得直拧眉。 这人可真有意思,问他到底有多少钱,他还能扯这么一堆! 说句正经话不行吗,一点不实在! 顾时璋的视线一直落在叶天卉脸上,自然捕捉到她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 他笑着道:“不过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随便什么都可以。” 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低声道:“叶天卉,我可以满足你任何愿望,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都会给你。” 叶天卉:“真的吗?” 顾时璋:“真的。” 叶天卉眨巴眼睛,之后道:“那就给我摘一只天上的星星吧,我要。” 顾时璋笑道:“好,等着,我去给你摘星星。” 叶天卉便推开他:“花言巧语,这种话我能信吗?” 一听这话就不像正经人说的! 第68章 叶天卉拍到了照片, 如获至宝。 一定要留下底片的,要保留一辈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看看这昔日帝王此时的狼狈, 那必然就会心花怒放! 之后她也就过去马场, 检查了林见泉和陈综万的训练结果,总体还算满意,地狱王者如今也已经跑得不错,这小马儿越来越上道了,接下来就要考虑试探着让它接受缰绳。 老周显然很高兴:“如果它能在接受缰绳的情况下顺利地在跑道上跑, 那我们就剩下最后一步,尽可能挖掘它的潜能!” 这匹马也许真得要上正轨了。 对此叶天卉也很高兴。 她想着, 这个世上其实从来不乏千里马, 但千里马会埋没,哪怕有伯乐慧眼识马,但未必每匹马都能发挥出自己的潜能。 这匹马是进过屠宰场的,它如果能将自己身体蕴含的能量发挥出来, 那也算是一桩幸事了。 她心情不错。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不过晚上时候回到家中,她心情顿时不美好了。 “什么, 我爹地知道我煲汤的事,他看到了?” 阿蓉很无奈:“嗯……” 叶天卉:“你具体说说。” 当下详细问起来,阿蓉少不得将当时的情况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叶天卉越听头越大,从这些细节看,显然叶立轩是知道自己煲了汤, 并且他产生了误会, 昨晚他没有下楼吃饭,叶立轩以为自己给他煲的汤! 这可怜的中年大少爷, 估计盼了一早上。 最后落了一场空…… 当知道自己把那汤是拎出去给顾时璋的时候,估计气都要气饱了吧。 他本来就不太能接受自己和顾时璋在一起,还遇到这种事。 叶天卉简直是无言以对,想着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都怪那个厨子太勤快! 她无奈,当即打电话给主厨房,让他们再煲汤两份送过来,尽快煲,要更勤快,这样晚上叶立轩回来,她赶紧给他喝,还能找补找补。 吩咐完后,她也就上楼回房了。 今天从马场带了一些赛马会历年比赛的资料,想着仔细看看,想着等叶立轩回来之后再看看他的情况,和他谈一谈。 谁知道叶立轩并没回来,反而是有客人上门了。 来人是某个知名品牌的珠宝代理商,给她亲自送来了一批最新款式珠宝的画册,并送上了一批珠宝,包括钻石胸针,红宝石项链,镶嵌有翡翠钻石等的黄金手镯,以及设计感十足的各样珠宝,品种多样,璀璨夺目。 她疑惑:“这是?” 对方非常热情殷勤,提起来说:“这是叶先生订购的,特意让我们送过来,叶小姐,我给你介绍下我们这些珠宝的设计理念吧?” 叶天卉脑子有些晕乎:“这些……都订了?都付钱了?” 对方颔首,亲切笑着说:“是,叶先生都已经付账了。” 叶天卉:“……” 很好,很贵,很奢侈大气上档次! 等珠宝代理离开后,叶天卉便将那些物件都拿出来,照着镜子挨个试,不得不说,顶尖品牌的珠宝,大牌设计师的杰作,又是收藏级别的材质,实在是璀璨夺目惹人,自己佩戴上后,马上觉得金贵起来了。 其实上辈子的叶天卉从来不缺这个,她怎么会缺这个呢。 将军爹,郡主娘,还有家里其他长辈,当然也包括宫里头那位大方的皇帝,都会给她塞各式各样的首饰头面以及特别金贵稀罕的小玩意儿。 她就算一天换一套首饰,都可以天天簇新! 只不过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昔日辉煌不在,这辈子她已经穷习惯了,哪怕有信用卡可以随便买,还是想着多积蓄,弄点跑路的细软。 现在突然这么多名贵珠宝砸过来,她有点不适应。 关键他这是干嘛,不是应该生气嘛,怎么突然发疯买这些? 正琢磨着,却听到外面动静,叶立轩回来了。 叶天卉一听,忙迎过去。 叶立轩看到她欢快跑出来,微挑眉:“这是怎么了?难得我的孝顺女儿这么殷勤?” 叶天卉便笑:“爹地,我想到你最近工作辛苦,特意给你煲了汤,给你补一补身体!” 叶立轩淡声道:“这倒是不必吧,我正当壮年,也没受什么伤,补就不必了。” 这话分明是别有所指…… 叶天卉装傻,上前亲热地挽住这亲爹的胳膊:“爹地,自从上次跟着你去学校之后,我就知道你是人类伟大的科学家,你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我作为你的女儿,我应该感到荣幸,我应该好好呵护你的健康。” 她笑着道:“以后我要多关注你的饮食,也要学习厨艺,侍奉爹地,我要尽孝!” 叶立轩听着这话,以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不要说这种瞎话了,这种一听就很假的甜言蜜语留着去哄你未来的男朋友吧,不要哄我,我不信。” 叶天卉:“……不信拉倒!” 那就不哄了。 她哼哼一声:“干嘛突然给我买那么多首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暴发户呢!” 叶立轩:“多吗,你以前也没多少,喜欢什么留着慢慢戴,况且接下来赛马季,你也要去参加赛马会的发布会,到时候抛头露面的,总该有几件首饰。” 其实首饰这块,叶家会用公中的钱为她置办打理,那公中的置办自然只是最基础的体面,叶立轩购置的这些全都是顶尖珍藏级别的,戴出去自然更有排面。 叶天卉倒是很高兴,如果让她自己花钱,她是不会买这些不实用的首饰,但是收礼物她自然开心:“好,到时候我挑两件戴着!” 叶立轩又道:“过些天我可能要去一趟英国的大学进行学术交流,到时候会带着我几个学生,也会有女学生同行,如果到时候有时间,你也跟着去一趟,出国玩一玩,如何?” 他笑道:“那两个女学生都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家教良好,其中一个还算是朋友家的女儿,到时候你们一起结伴,在英国四处玩玩,我觉得也不错,这样也能多交几个朋友。” 叶天卉听着自然觉得不错:“好啊,到时候如果不忙,我就跟着你过去!” 以前顾时璋去英国,提起伦敦,提起伦敦的夜伦敦的雨,她虽然觉得很美好,但并没想去,那时候她在香江还未曾站稳脚跟,还没想那么多。 但是现在已经立足了,自己要做的事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倒是有了心情可以去四处逛逛,看看这个世界。 叶立轩听着便笑了:“我在英国也有一处庄园,到时候你和我几个学生都过去玩,可以开party。” 叶天卉其实不太懂什么party,不过对这种新鲜事物多少感兴趣:“行,到时候看看再说。” 叶立轩没说的是,其实他这次选择随行学生时,是特意考虑了叶天卉这一层。 其中一个女学生是宁家的女儿,宁家也是香江的大户,女儿和对方熟悉了,也算是有了这个圈子里的朋友,以后遇到这种场合也不至于太受孤立。 其实这种事情本应该是家族中女性长辈来做,但没办法,叶家家族情况复杂,自己这女儿个性又太过与众不同,她万万不可能被家里婶母带着去结交香江大户家的伯母婶婶和女儿的,那都是要说一些家长里短珠宝时尚,她做不来。 是以叶立轩只能通过这个路子为女儿拓展朋友圈了。 这么说话间,叶立轩突然不经意地问起:“对了,你特意煲了汤,眼巴巴的给他送过去,他说什么了?” 这个“他”,自然是指顾时璋。 叶天卉也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昨天就这个问题父女两个也不是太愉快,如今他这么平心静气地提,她倒是不太适应。 当下略有些无奈地道:“也没说什么,就随便玩了玩,说说话,爹地——” 她叹了声:“你把人家打得可真狠,鼻青脸肿的,好可怜。” 叶立轩微挑眉,就那么看着她:“哦?很难看吗?” 叶天卉听他问起这个,那心情就很是微妙。 还是有些想笑怎么办…… 她抿了抿唇,努力压下翘起的唇角,之后严肃地道:“爹地,我知道你反对我和他在一起,但我认为,反对归反对,这个我们可以协商,你不能动用暴力,这是不合适的,也是不公平的。” 说得好生义正词严。 叶立轩眼神淡淡地看着她,看了很长一眼,才收回视线。 叶天卉有种被看破心事的狼狈:“爹地,你是什么意思嘛!” 叶立轩便轻笑出声,他笑得了然,看透一切的样子。 叶天卉只好装傻。 叶立轩笑着走到一旁,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之后才道:“你们还说什么了,说来听听。” 他好整以暇地道:“我好奇心强,可以吗?” 叶天卉卉想起自己偷拍的那照片,已经在洗了,但是她当然不能告诉自己爹了。 当下道:“中间他侄子顾志镡去了,我还暂时不想暴露我们的关系,我就躲到书房去了。” 叶立轩颔首,之后喝了口水,才叹道:“不是说我非要反对你,而是他真的不合适,他这个人心思比你以为的要深,你和他在一起,我也担心你受伤害,当然更主要的是,我们叶顾两家涉及到联姻,我不希望我女儿的婚姻和这些搅和在一起,我希望你将来的婚姻能更纯粹一些,是在我们可以掌控的能力范畴内,这样才能保你一生无忧。” 叶天卉听着,也是意外,她没想到叶立轩想得还挺深。 叶立轩继续道:“我会慢慢给你介绍,介绍香江的青年才俊,和你年纪相仿的,也许能力不如他,但一定比他待你好,也许你会发现更合适你的年轻人。” 当然也包括他的学生,有几个他很欣赏的男学生,也许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是至少出身小康家庭以上,不缺吃穿,关键是稳妥简单,品性周正。 在他心里,叶天卉的性格还是和香江绝大多数豪门小姐不同,她这样的注定要找一个足够包容她喜欢她的。 顾时璋自然好,但这个人经历复杂,心思不露,当朋友也就罢了,彼此不过是咖啡园的瓜葛,谁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但是如果当夫妻,当枕边人,太难把控,未来的婚姻便会充满变数。 如今情爱上头固然是万般好,可谁知道将来呢? 叶天卉听着,一时也是不知道说什么。 她想了想,只好道:“爹地……其实我觉得,他也挺好的吧。” 叶立轩:“哦,他怎么好了?” 叶天卉:“长得好看。” 叶立轩挑眉:“好看吗?就他那样?” 叶天卉:“……” 不好看吗?其实已经长得很好看了! 气质好,矜贵,清朗,身上还隐隐有着上辈子的帝王风范好不好! 不过叶立轩说不好看,似乎也说得过去,叶立轩自己年轻时候必然是惊艳四方的人物,他有资格鄙视任何人的相貌。 叶天卉又道:“可是他有钱,那些世家公子他们有钱吗,就算家里有钱他们能随便给我花吗?我看出来了,比如文敬哥,文彬哥,别看是叶家公子哥,其实他们都没钱花,一点不自由!” 她想起他说的,道:“他说我想要什么都可以给我买。” 叶立轩一听,便扯唇,好笑:“你缺钱花吗?你需要什么爹地不会给你买吗?是信用卡额度不够高,还是叶家的房子不够大?” 第69章 叶天卉:“我自然是不缺什么……我就是说说他的好处嘛。” 叶立轩道:“你姑姑给你的那十间铺子, 手续已经在办了,这两天就带着你把手续办妥,你拿到手后, 就可以出租了, 到时候还不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叶天卉听着, 自然高兴,一时也懒得去想顾时璋了:“那就先办手续!” 还是爹地姑姑好,十间旺铺那才是硬通货,至于什么星星,谁要没事看什么星星! 都是哄小孩的! 叶立轩唇角翘起:“明天我和你姑母约一下, 会打一个电话。” 叶天卉:“嗯嗯嗯!” 到了第二天早餐,叶立轩便提起越洋电话的事, 于是吃过早餐, 过去了叶立轩的书房,按照和助理的约定,叶立轩拨通了美国方面的越洋电话。 电话很快打通了,叶立轩先和那边说了几句, 之后把电话交给叶天卉。 和叶天卉想象中的女强人不同,叶漪白声音竟然颇为温柔。 她轻叹道:“当年匆忙离开, 诸事不能做主,谁曾想到我们家竟然发生了这种事,你的事情我都听你爹地提过了,你能过来香江认祖归宗,也算是我们家的一大幸事了。” 一时又提起那十间旺铺, 说是会让自己的助理过去办手续。 叶天卉考虑到这到底是未曾见面的姑母, 决定稍微客气下,于是便道:“姑母, 十间旺铺,这得不少钱吧……我心里倒是过意不去。” 叶漪白:“也没什么过意不去的吧。” 一时却是又道:“你爹地不是说,你很喜欢物业吗?你为了铺子和他闹了矛盾,怎么有十间铺子,你反倒过意不去了?” 叶天卉听着,心里一顿,以无法言喻的眼神看向叶立轩。 他怎么可以这么说! 她也想要点面子,装一装矜持的好吧! 叶立轩以唇语道:我只是说实话。 叶漪白却已经问道:“你不想要吗?” 叶天卉:“……” 她深吸口气,道:“想要,当然想要了,特别想要!” 叶漪白便笑出声:“你想要,姑姑就给你,这些铺子,都是姑姑自己手头攒着的好铺子,上等好地段,再过多少年也是能拿高租金的,你放在手中不要卖,就一直租出去,这就是你压箱子底的钱。” 叶天卉听着她那温柔的话语,不知怎么想起昔日自己那郡主娘,便平添了几分亲切,笑着道:“谢谢姑母,这可是好大一份礼物呢,那我就不客气啦!” 叶漪白笑了,一时又问起叶天卉如今的种种情况来,因为是电话里,叶天卉大致说了,也说起自己如今手底下有几匹马,以及赛马的打算。 叶漪白显然对叶天卉是满意的:“我虽然人在美国,平时和国内沟通也不方便,但我的助理也会定时给我发一些香江的情况来给我看,你如今负责叶家的马务公司,这是大事,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说明老爷子对你还是信任的,他这个人,其实最是重男轻女了,他能信任一个孙女,可见你实在是优秀,倒是让他喜欢了,我听着也是欣慰。” 这么说着间,两个人又说了如今种种,叶天卉自然也问候了姑父,问起他们的归期等,又和叶漪白说了一番,这才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叶天卉是心满意足的。 一个姑母,一个阔绰又温柔的姑母,谁能不喜欢呢! 叶立轩见她眉眼间都是笑,淡淡地道:“这下子高兴了,你姑母出手大方。” 叶天卉确实心花怒放。 毕竟是十间铺子呢! 遇到这种姑母,真是天上掉馅饼! 叶天卉心花怒放,旁边叶立轩看着:“小财迷,瞧把你高兴的。” 叶天卉却看向他:“有个问题问你,我有点纳闷。” 叶立轩:“嗯?” 叶天卉:“我姑母和爷爷不太和睦?” 叶立轩讶然:“你怎么提起这个?” 叶天卉:“我猜的,用膝盖想就知道啊!” 叶天卉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姑母带着姑父过去美国治病,她感觉叶家似乎也没太多人关注,而姑母显然对爷爷颇有些微词,比如说起“重男轻女”。 叶立轩也是意外于女儿的敏锐。 她是看似大大咧咧,结果心思细腻,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 他略蹙眉,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叶天卉:“是不是因为姑母夫家遇到了麻烦,回来娘家求助,爷爷拒绝了她?” 叶立轩听这话,视线陡然看过来:“你怎么知道的?谁和你提的?” 叶天卉便笑:“这还需要有人告诉我吗?我难道不会猜吗?” 叶立轩神情很有些无奈,不过到底是道:“是,你猜得对,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事情也都淡了,你姑母不过提提罢了。” 叶天卉:“好吧……” 其实她没说的事,她还猜到了另外一桩事。 叶立轩虽然是叶家嫡子,估计手头也把控着叶家一些股权,那是叶老爷子留给这个嫡子的,是叶老爷子的私心。 不过这些绝对不是叶立轩可以随便动用的,老爷子对子女钱财把控得很紧张,他不可能允许叶立轩随意处置那些,所以叶立轩只靠叶家的家用,不可能动辄外面有什么产业。 但显然叶立轩手头的资产物业比大家以为的更多,他一个教授,文人,也没什么捞钱方式,却有这么多钱? 只有一种可能了。 那就是当年叶漪白夫家遇到麻烦,险些被逼到绝路,她回来求助,老爷子将她拒之门外,叶立轩可能利用自己手头的一些资源帮衬了叶漪白。 兄妹两个感情本就好,又因有这么一出,叶漪白也应该给了叶立轩一定的回馈,所以叶立轩才能拥有自己的产业,甚至可能叶漪白的公司都有叶立轩的股份。 也是因为这个,这个爹才不争不抢的,反正叶家最后必然有他一份,比其它兄弟姐妹必然不少,而叶漪白那里也有自己的产业。 他有什么好愁的,自然富贵悠闲。 他还和顾时璋一起合伙了什么巴拿马咖啡园,可见就是钱太多没处使了。 当然这些都是自己的想的,她也懒得说破,反正自己这亲爹还挺有钱的,姑母又大方,她作为晚辈,偷着乐吧。 叶立轩看她眉开眼笑的,便也笑着聊起来,因问起如今马场的种种,趁势和她聊起马场,叶天卉也就大致讲了讲自己打算。 叶立轩颔首:“那你好好准备下,过两天要开参赛代表会,到时候你也要去。” 叶天卉:“对,据说马上要发布赛程了。” 大家伙全都拭目以待呢。 *************** 香江赛马会提前召回了参赛代表会,叶氏集团旗下的马务公司因为有多匹马报名参加,自然收到邀请函,叶天卉也跟着叶文慵参加了这次会议。 抵达会场,发现参会人员基本囊括了香江赛马业的知名人士,有评马同业协进会会员,有电视台节目主持人,也有电台节目人,还有报纸媒体,知名练马师,骑师以及各大马务公司,当然也包括马场负责人。 因叶天卉和叶文慵一起出现,这其中难免有人好奇,大家都知道叶家来了这么一位千金大小姐,叶文慵也给大家介绍。 众人原本难免有些偏见,以为大陆来的,必是很土,结果如今见叶天卉竟是个靓女,且谈吐不俗,自有一番气质,倒是惊讶不已。 现场也有些媒体记者上前采访,部分是采访赛马相关,也有些显然更关注这豪门八卦,想找叶天卉打探。 叶文慵道:“不要搭理他们,你说一句,他们可以给你添油加醋十句。” 叶天卉:“行,文慵哥,我都听你的!” 她这话清脆动听。 叶文慵微怔了下,看叶天卉:“怎么突然觉得你可爱起来了。” 叶天卉:“我不是一直都很可爱吗?” 叶文慵眼神就有些异样,就很无语。 叶天卉:“出门在外,自家人自然是一伙的,文慵哥这句话叮嘱得有道理,我自然听着。” 叶文慵嘲讽:“罢了罢了,你不必听我的,请你不要给我挖坑,不要给我告状,我就感激不尽了。” 说完,他径自过去一旁,和另一位同行聊天去了。 至于叶天卉,对于叶文慵的嘲讽,她也懒得理会,反正他就算装,也得装出一个堂哥的样子来,万万不至于在外人面前拆她台,那就够了。 真要斗,关起门来自家窝里斗呗。 而在这会议上,叶天卉竟然遇到几个老熟人,除了马场经理胡经理以外,顾志铭是香江评马同业协进会的会员。 叶天卉看到顾志铭倒是开心,两个人很快坐到一处。 叶天卉初来乍到的,顾志铭给叶天卉科普这赛马会的历史以及种种,也给她大致讲讲哪个是哪个,谁家有什么马。 顾志铭低声道:“孟逸年的海湾金光,大家现在都看好,我在马经节目频道,经常遇到热线电话问起这匹马来,最近我也在研究,除了这匹马外,还有周家的马,现在热度也很高。” 周家? 叶天卉知道他说的是搞轻工业的宁家,宁家这次也有几匹马要参赛,看起来也是她的强劲对手,宁家如今负责马务的好像是他们家儿媳妇。 她好奇:“是周畹兰吗?哪个是?” 顾志铭颔首:“对,周畹兰,坐在第二排和人聊天的那个就是。” 叶天卉看过去,却见前面坐着一位年轻太太,看上去二十七八岁,优雅娴静,珠光宝气,她正侧首和旁边的人闲聊。 顾志铭低声说:“她旁边的那个就是柯志明。” 叶天卉:“柯志明?” 顾志铭颔首:“据说周畹兰对这次的赛季势在必得,我是听说她有意柯志明。” 叶天卉意外:“柯志明的合同不是在跑马地赛马俱乐部吗?他们能放人?” 这个她之前确实未曾听说过。 顾志铭声音略压低:“只能说是她有意,能不能成不好说,我这消息也是意外知道的。” 叶天卉略颔首:“这样……” 要知道这种事情也是罕见操作了,毕竟大赛在即,一位骑师另投明主,这意味着和驯马师,和赛马,这些都要重新磨合,其实风险非常大,一个不好可能名声不保惨烈败北。 其实她曾经研究过周畹兰的情况,香江名门大小姐,不过前几年金融危机,家里遇到事,公司差点倒闭,她爸已经站在公司大楼要往下跳了。 后来她力挽狂澜,嫁给了宁家,青梅竹马,世交之家。 宁家这才出手,算是救了他们家一命。 不过她爸到底没了,她一方面协助丈夫掌管夫家生意,一方面撑着娘家产业,如今娘家产业进入正规,听说是要功成身退,她自己则是专心打理她的马务公司事宜了。 顾志铭道:“她家旗下,最有名的就是龙华佳人了,现在那匹马人气也非常旺,群众呼声很高。” 叶天卉:“我看到过,他们家住在龙华,所以取名叫这个吧?” 顾志铭点头:“对,这匹马曾经在三级赛沙田短途锦标中取胜,去年在二级赛香港短途锦标预赛中创了历史最快记录,这次摩拳擦掌,是矢志要跑出一个好成绩。” 叶天卉:“这香江虽不大,但也是群英聚集,能人辈出,这次的赛马季确实足够精彩。” 顾志铭笑了:“是,而且看这意思,这次赛马会的各项比赛名目很多,无论什么档次的马,都有机会了。” 这么说话间,那周畹兰却恰好往这边看过来,她好像也恰好看到了叶天卉。 叶天卉便冲她礼貌颔首,对方也冲她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说话间,这会议也开始了,主持会议的是香江赛马会事务主管,这位陈主管先讲了香江赛马业的发展,以及如今政府对赛马□□行业的重视,之后提起想要推进香江赛马产业主要承载区建设等。 提到建设这两个字,大家耳朵都支棱起来了。 显然,填海工程到底选址哪处,这是一个悬念,这里面默认的规则大家多少知道,但如今亲耳听到这其中关联,难免让人振奋。 叶天卉抬眼,看向侧前方一处,那是孟逸年。 恰好,孟逸年也看过来,还冲她友好颔首。 大家是对手,这个赛马季,必将为了各自家族的利益拼一个你死我活,不过如今倒是都云淡风轻的,仿佛很友好。 硝烟藏在彼此的礼貌和体面之下。 这时候,那主任又提到了赛事奖金变革,以及即将采取的一系列措施。 最让人心动的自然是各种途程赛事的奖金大幅度提高,同时还要推行全新的特别奖金制度。 那主任宣布说:“我们也希望这些举措能鼓励选手,鼓励骑师更加注重技术和策略,这样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取得良好成绩!” 他这么说,大家纷纷鼓掌,镁光灯响起,有记者簇拥过去准备采访,会议进行提问环节,现场也活泛起来。 这时候,周畹兰却过来叶天卉和顾志铭处,她笑望着二人,对顾志铭道:“不介绍下吗?” 顾志铭便笑着招呼,当即给两个人介绍了。 顾志铭:“你们倒是可以好好聊聊,都是马中巾帼,这次赛季,你们也算是棋逢对手了。” 当下周畹兰也坐在他们身边,三个人闲谈几句,显然彼此都有些试探的意思,周畹兰并没有什么地块要开发,也不要填海,但是她弄了马务公司,自然也是想分一杯羹的,大家的赛马难免要在赛马场上一决高下,彼此都想试探下对方的话风。 这么聊着间,不知怎么提起顾时璋,周畹兰笑问起来:“志铭,听说时璋回来香江了,怎么不见他露面,他这是躲哪里去了?” 叶天卉听这话,也是意外,原来周畹兰和顾时璋这么熟,至少是直叫名字的熟稔。 她又想起孟逸年。 总结起来就是,她的竞争对手,顾时璋都很熟。 这人竟然都没提过…… 顾志铭听这话,笑道:“我小叔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若不想抛头露面,谁能逼他,最近他好像在忙,具体忙什么,我们做晚辈的哪敢问!反倒是你,你去问,他或许反而说了。” 周畹兰也笑了:“我最近忙,确实不知道他回来了,等回头非要给他打电话问问了。” 他们这话刚说完,旁边孟逸年恰好过来,听到了。 他微挑眉,有些意外地看顾志铭。 顾志铭意识到了:“怎么了?” 孟逸年忙笑着道:“没什么,看你们聊得挺好。” 说着,他也坐在一旁,笑着加入了聊天。 偏偏这时候,周畹兰正和顾志铭聊起来顾时璋,听那意思她的一匹赛马受伤了,因为他以前照料过受伤的拢光,所以想请教请教。 顾志铭自然不知道叶天卉和顾时璋的关系,更不知道拢光就在叶天卉名下,这件事瞒得紧,外人不知情的。 于是顾志铭便在那里和周畹兰聊顾时璋,说回头见到会问起来什么的。 孟逸年的视线便似有若无地扫向叶天卉,含着笑,神情颇为微妙。 对此,叶天卉不予理睬。 一时会议散场,彼此交换名片留下联系方式等。 周畹兰还特意和叶天卉握手,笑着道:“有机会一起喝下午茶。” 叶天卉也笑道:“好。” 等出来会场,叶天卉准备过去洗手间,孟逸年却跑过来了。 孟逸年笑着打招呼,之后凑过来,低声说:“你们的事,没公开?打算什么时候公开?竟然还搞地下恋情了?” 叶天卉纳闷地看他:“怎么,你着急给我们送结婚礼金吗?” 孟逸年哑然失笑:“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好奇。” 叶天卉:“不着急,我不公开,维持我单身大小姐的身份,说不定哪天有什么靓仔疯狂追求我呢。” 孟逸年依然是笑,他笑看着叶天卉:“估计志铭不知道你们的事,他今天说话不合适,你别误会。” 叶天卉看孟逸年一眼,叹道:“你想太多了吧,我会在意这种事情吗?” 叶天卉确实根本不在意,就这么点事而已。 看起来这位周畹兰确实和顾时璋很熟,但那又如何,很熟的话,他们也没在一起不是吗? 况且以顾时璋的个性,但凡他对周畹兰有半点怜香惜玉或者其它想法,这周畹兰都不至于如那些小报所说,为救自家公司而不得不嫁入宁家。 是以她根本没看在眼中,不过孟逸年那么说,她也懒得解释。 她只能说,男人想得太多,心思太多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晚上时候,顾时璋竟然特意打来了电话。 第70章 第70章你是那个唯一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 晚间时候,顾时璋打来电话,问起来赛马代表宣布会, 叶天卉也就提起这次的体会, 以及接下来打算, 大致说了说。 因提起拢光来,她也就道:“看来你当时给拢光改了名字,也改了登记,这办法真是英明,目前好像没人认出拢光。” 顾时璋:“也正常, 拢光本身外相看,没什么特别的特征, 而且消息我一直瞒得很紧, 没怎么在外人面前露过。” 叶天卉笑道:“正如你之前所说,这次赛马季改动很大,机会也很多,发财暴富指日可待。” 顾时璋听着, 轻笑:“满脑子就想着钱。” 叶天卉:“想着钱怎么了,有错吗?” 顾时璋笑道:“没错。” 叶天卉:“你恢复得怎么样了?好了吗?” 顾时璋:“好多了, 脸上还有些浅淡痕迹,不过过两天应该就消了。” 叶天卉:“哦,那不错。” 心里却想着,幸好之前已经参观过了,不然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顾时璋却问起:“在代表会还遇到谁了?” 叶天卉:“你侄子。” 顾时璋便笑道:“志铭?他肯定会参加。” 叶天卉:“嗯, 知名马评人呢。” 顾时璋又道:“听那意思, 还认识别的新朋友了?” 新朋友? 叶天卉听这话,明白了。 一定是那孟逸年和他提了, 还不知道说了什么。 这男人的嘴怎么这么八卦呢,这点事他都得赶紧给顾时璋说说? 她一时不免好笑:“也不算朋友吧,肯定结识了一些人,点头之交,萍水相逢,什么朋友不朋友的。” 顾时璋略沉默了下,才道:“宁家的二少奶奶,我确实以前就认识,还算熟悉,不过也没什么特别关系。” 叶天卉:“……” 她听着这话,只觉得有点头发发麻,或者说尴尬。 他真的是上辈子的那个他吗,竟然听信了孟逸年的话,给自己解释这个? 她会在意这种事吗?会有这种误会吗?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苦笑一声:“我也没说什么啊,你不要和我解释这些,听着有点莫名其妙。” 顾时璋:“哦,怎么莫名其妙了?” 叶天卉低声嘟哝道:“干嘛解释这个,我又不会多想。” 顾时璋略沉默了下,低声道:“嗯,知道,你不会多想。” 叶天卉听他声音仿佛有些异样:“怎么了?” 顾时璋道:“没什么,是我多想了。” 叶天卉:“……也没事,你这么解释了,我也觉得挺好的。” 就是有点尴尬,难道她是那种会在意和误会这种事的人吗? 那都别人家儿媳妇了,她有那么小心眼吗? 一时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顾时璋才道:“她可能想要柯志明,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应该已经差不多成了。” 叶天卉:“那得花了很多钱吧?” 顾时璋:“这就不得而知了,也好几年没联系了。” 叶天卉:“这样……” 话题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中断,气氛有些怪怪的,叶天卉便寻了一个理由,说自己要洗澡,赶紧挂了。 挂上电话后,叶天卉想着自己那突如其来的情绪,也想起上辈子许多事。 他当了太子,他登上皇位,一个皇帝,后宫总该有些人,各种消息传来传去,最后他后宫虽然确实没什么人,但那个风声可是一会一个,传闻很多。 她有过这种酸涩的情绪吗? 叶天卉有些茫然,她不知道。 但她明白,可能她下意识是逃避的,逃避陷入这种情情爱爱的纠结中。 上辈子何清叙娶了别人,她也只是难过了一下而已。 正想着,电话再次响了。 她略犹豫了下,到底接过来。 顾时璋:“骗子,说要洗澡,故意挂我电话。” 声音很有些咬牙切齿。 叶天卉:“……我,我站在这里还没来得及去洗澡而已。” 然而顾时璋根本不听解释:“骗子!” 叶天卉苦笑,无奈:“你怎么了?我又没得罪你。” 顾时璋:“你就一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骗子。” 叶天卉很无辜:“为什么,你不要这么给我按罪名,总该有个理由吧?” 顾时璋:“我听孟逸年说了,我觉得志铭那么说确实不好,担心你多想,特意给你解释,有错吗?” 叶天卉:“没有错。” 顾时璋声音略显僵硬:“但你的反应,让我觉得我像个傻子一样。” 叶天卉:“我没有啊,我觉得你把我当傻子!” 顾时璋:“我怎么把你当傻子了?” 叶天卉:“我怎么可能怀疑你和人家有什么?人家是正经宁家的少奶奶,人家有丈夫有家庭的,而且当年她既然能嫁到宁家,那你肯定对她没想法啊,不然你怎么可能让人家这么嫁?这点道理我都想不明白吗?再说了,她明显是找不到你才问你侄子,关系特别好能问到你侄子头上吗?” 顾时璋:“……” 他沉默了片刻后,便也笑了:“是,是我傻。” 叶天卉:“这还差不多。” 她笑着,淡淡地道:“但我知道,你现在这个反应,你有点心虚,当年必然是有些什么的。” 顾时璋便解释道:“确实很早就认识,毕竟都是香江这个圈子里的,当年可能对方也对我有些好感,但那都是年少时候的事,如今多年过去,只是一桩笑谈罢了。” 他说的含蓄,不过叶天卉多少猜到了。 时过境迁,别人已经有了家庭,他自然不愿意提起什么。 但是那天顾志铭说的话,他也怕她有些不适,才要给自己解释。 叶天卉便也笑开了:“感觉你还很有故事嘛,你以前肯定还有别的事吧,要不要和我聊聊,把该聊的都聊了,免得哪天我发现了什么别的和你生气?” 顾时璋:“听你这语气,怎么幸灾乐祸恨不得抓我小辫子的样子?” 叶天卉:“好奇嘛,你比我大七岁,又见识多那么多,我以前经历肯定很单纯,什么都没有,但你就不同了,说不定你有过什么艳遇呢!” 顾时璋:“我哪来艳遇,这玩笑可不能乱开。” 叶天卉:“那你说说嘛,有没有?有的话,好歹给我讲一段。” 顾时璋:“什么叫‘来一段’,你当我给你讲故事呢?” 叶天卉笑:“你肯定有很多故事。” 她非常笃定。 电话那头,顾时璋沉默了片刻。 之后,再开口,他却已经收敛了笑,格外认真:“真没什么艳遇,也没什么故事。” 叶天卉:“哦……” 顾时璋:“时候不早了,你不是要洗澡吗,早点去洗吧。” 叶天卉:“?” 顾时璋:“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叶天卉:“好吧。” 有些失望,不过也没什么,她当即便要挂了电话。 谁知道这时候,电话筒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在遇到你之前,我确实对任何异性都没兴趣,也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有过男女感情方面的接触,你就是唯一的那个。” 说完,电话“咔”的一声挂了。 ************ 赛马会很快公布了新赛季的奖金变动规则,消息一经发布,香江马民顿时沸腾了,如今奖池额度暴增,这意味着大家的机会全都来了! 谁不想趁着这个时候多捞钱,于是众多马民摩拳擦掌,至于马主和参赛骑手更是跃跃欲试,一个个铆足了劲。 只要马儿跑得快,大把的奖金等着,谁不愿意努把力,争一个好名次! 叶天卉也趁机和手底下几个人开了一个简单会议,聊了当下的情况。 如今就等着正式赛程发布,这些赛程会分为各种名目,除了正常的排位赛之外,应该也有一些特殊旅程赛马,也包括泥地赛等。 这种多样化的赛马也给了众多马匹机会,意味着那些不能夺冠但那是依然表现出色的马匹也会有所回报。 当然了,这对众多马主和马务经营公司的考验就更大了,这意味着大家要研究各赛程的规则和特性,要研究对手,同时也要研究自己马匹的适应特性,从而给它选择最合适的比赛,合理安排自己的赛程,从而获得尽可能多的奖金。 而马场明显气氛也热烈起来,驯马师一个个摩拳擦掌的,骑师们也都振奋起来。 叶天卉和孙家京以及老周商量了下,全都做好准备,让他们先根据往年的比赛赛程来分析,给拢光以及黑玫瑰制定好应战策略。 如今地狱王者的状况越来越好了,看上去它并不排斥跑道,也不排斥缰绳了,就在昨天,地狱王者和几匹马在跑道上追逐,它竟然还跑了第一。 不过显然它还不够完善,或者说没有足够适应比赛这套章程,是以叶天卉并不着急。 先让黑玫瑰和拢光出战,地狱王者是她留到最后压箱底的,况且她也不想太早让地狱王者参战。 必须先让地狱王者培养意志力,培养耐受力,必须确保它恢复完好,心性足够健康,才敢把它放出去打硬仗,不然一旦有个闪失,他们将前功尽弃,这匹马也就此彻底毁掉了。 叶天卉也大致了解了陈综万和林见泉的训练情况,观察了他们和自己马匹的配合,都还磨合得不错。 而相较于孙家京和老周之间多年相交的默契,陈综万和林见泉明显有点较劲的意思。 这都是人之常情,孙家京和老周一起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年纪大了,没年轻人那争强好胜的劲儿,但是这两个年轻人,不过差那么两三岁,都是少年意气,都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出人头地,如今都在自己手底下做事,难免要一争高下。 对于两个人之间这微妙的关系,叶天卉视而不见 反正都是她手底下的骑师,她是要他们出成绩的,只要别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她是鼓励他们进行竞争,拼出全部的力气,要往上爬,要拿奖金。 至于她自己,如今其实也是整日泡在马场,除了研究自家策略外,也开始研究别家马匹,以及对方可能的应对。 她也很快打探到消息,知道周畹兰确实将柯志明收入麾下,将驾驭龙华佳人出战这次香江赛马的国际一级赛。 消息一出,香江赛马界哗然。 要知道龙华佳人本已是名马,战绩赫赫,如今有了柯志明的加入,如虎添翼。 一时之间,龙华佳人和柯志明组合的人气保障,马迷们纷纷打听,看样子将成为这个赛季的热门马了。 除此之外,孟家的海湾金光,以及叶文慵麾下管理的玄铁十四,也都成为此次赛季的名马,屡次登上马经,也在赛马电视频道被多次介绍研究。 相对于这些名声在外的良驹,叶天卉手底下的几匹马都是不声不响。 对此,她倒是淡定得很,荣誉加身也意味着压力,这样悄没声也挺好的,可以避免可能的麻烦和压力。 不过她也开始考虑给地狱王者机会,尝试着让地狱王者参加低档次的班际赛。 如今的地狱王者已经在奔跑体会到了乐趣,它开始像其它马匹一样享受奔跑,而不是排斥,反感,它也学习了骑师语言,开始听从号令了。 叶天卉让陈综万来作为地狱王者的骑师,陈综万对地狱王者的驾驭能力尚可,平时驯马也一直在培养默契。 于是那天,便让陈综万驾驭着地狱王者参加了一个比起眼的五班马比赛。 地狱王者竟然轻松跑到了这次五班赛的头马。 老周很激动:“非常轻松,它一口气就成头马了,一点也不喘!” 这也不算是什么意外的事,地狱王者和那些五班马比,显然是压倒性的优势,不过叶天卉等人还是很高兴。 这意味着这匹马是确确实实可以开始参加一些比赛了。 她仔细研究过比赛结果:“它没尽全力,它只尽了百分之六十的力量。” 这说明地狱王者的潜力远远高于其它同龄马匹,不过这也让人犯愁,如果他们用了这么多训练方法都不能激发出地狱王者求胜欲,那该怎么办? 况且,他们的目标是在赛季的后半段让地狱王者加入比赛,到时候黑玫瑰正好歇息,减少黑玫瑰的初赛频率。 可是如果地狱王者依然保持现在的状态,他们很难让地狱王者去打什么硬仗。 叶天卉便让老周留意着,找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机会,把地狱王者塞到稍微高级别的一场比赛中,看看它的表现。 其实也想着是以此来试探地狱王者反应,看看能不能激发它的潜能。 老周听着,自然是连声道好,他也摩拳擦掌地盼着,盼着地狱王者能有个机会证明自己。 如果来一场高级别的比赛,地狱王者依然能赢,那说明—— 这匹马真可能已经上道了! ************* 这天,叶天卉回去家中,正好叶立轩也到家了,大家一起用的晚餐。 叶立轩突然问:“这两天顾时璋没找你?” 叶天卉:“最近他工作比较忙吧,我自己更是忙,没有功夫搭理他,不过每天晚上他都会给我打个电话。” 叶立轩淡声道:“那就是每晚都要煲电话粥了。” 叶天卉:“嗯,不过也不算煲电话粥,没有那么长时间,就聊几句就挂了。” 她叹了声:“爹地,你说你,不用为这个操心,我觉得我也并不傻,还不至于被人骗了去。你就放心好了,只有我骗别人,不可能别人骗我的道理。” 叶立轩听这话,好笑:“说的倒好听。” 叶天卉见此,感觉爹地态度明显缓和了:“其实爹地,你想想,以前他顾时璋是你朋友,他叫你什么,对,叫你立轩,直呼大名,以后呢,他得叫你叔叔了——” 她强调道:“你升辈分了!” 叶立轩:“……” 他无奈看她一眼:“我稀罕他这么一个晚辈吗?” 叶天卉笑道:“作为长辈,你可以折腾他嘛!他只要和我在一起,你就能摆长辈的架子,这不是很好吗?” 叶立轩显然不太苟同,不过也就不提了,反而道:“明天要去马场吗?” 叶天卉:“我这几天,天天跑马场,身上都快有马粪味儿了,明天我不去了,怎么,有事?” 叶立轩:“我们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餐厅,你愿意的话,明天睡一个大懒觉,然后傍晚过去,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叶天卉:“那敢情好!我明天过去找你!” 一时回到自己房间,却见桌上放了一份白色信封,打开后,却见里面恰是这次自己洗出来的照片。 当下有些疑惑,便问起阿蓉:“这照片什么时候送来的?” 阿蓉:“这我也不知道了,好像是先生接过来的,当时我在厨房忙着,先生说这是给你的,我便把这照片放到你房间的桌上了。” 叶天卉:“好吧。” 阿蓉出去后,她抽出那张照片。 顾时璋的照片。 因为窗帘是半垂着的,当时光线并不是特别好,加上她匆忙之中拍的,所以并不是特别清楚,不过也能看到顾时璋脸上的淤青。 就挺明显的。 她捏着这照片,坐在藤椅上,好一番欣赏,自然是觉得不错。 必须留着,留一辈子。 如果有下辈子,那也要留着。 看到后心情就好。 不过这么心情好着,她想起叶立轩,也是疑惑。 他最近好像学校的工作也忙,没见这么早回来过,今天却回来这么早,好巧不巧,这照片还是他接过来的。 他应该没看到吧? 她很快想着,其实看到也没什么,他把人家打成这样,这就是铁证,他还能有理吗? 第71章 这天叶文慵召开马务公司会议, 叶天卉也过去公司开会,现在赛季马上要开始,叶氏公司属下的赛马都已经开始报名。 不过因为赛季的赛程还待公布, 是以哪匹马参加哪场比赛, 整体策略安排, 这些都需要等具体赛程公布。 叶天卉多少感觉,叶文慵估计已经提前拿到了赛程,自己私底下开始研究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无非是早一天晚一天的问题。 开会时候,叶文慵随口问起来:“天卉, 现在我们要选参赛马了,得开始报名了, 你那匹地狱王者训练得怎么样了?” 叶天卉:“还挺好的, 现在已经可以上缰绳了,也知道听从骑师号令了,我觉得进步很大。” 她这话一出,好几个骑师都面面相觑, 大家脸上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意思。 毕竟叶天卉所说的这些进步,这是每一匹马本来就该有的, 是最基础的,结果也值得她拿来说事? 叶文慵听这话也放心了,看来那匹地狱王者不足为惧了 叶天卉其实也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如果遮遮掩掩的,大家反而怀疑,会探究一番, 现在直接报上训练进度, 众人也就不多想了。 显然,从最坏的角度考虑问题, 叶文慵想最大角色削弱她的力量,他可以不赢,但是他不想让叶天卉出风头。 是以现阶段,叶天卉要的是,让叶文慵赶紧给自己把地狱王者给报名了,好歹先争取这个机会。 叶文慵略沉吟了下,却是道:“但是你其他两匹马已经占了两个参赛名额,如果地狱王者也报名的话,那我们的机会就更少了。” 叶天卉:“什么意思,意思是我只有两个名额?” 她呵呵了声:“你要这么说,那我就得问问老爷子去了。” 叶文慵忙道:“你急什么,这不是我们在商量吗?你也不能凡事都找老爷子告状是吧?” 叶天卉当然不想找老爷子告状,告状顶个屁用。 关键是吓唬吓唬他叶文慵罢了。 当下她看他万事好商量的样子,便就坡下驴:“好,文慵哥哥,你说这名额怎么办吧,我这不是听你的嘛?” 叶文慵这才道:“其实我是想着,如果贸然给地狱王者报名,我手底下的骑师也不能服气,你的地狱王者固然不需要太优秀,毕竟那是你的马,我应该给你这个名额,但是也不能太差,不然拉出去,最后还不是丢我们叶家的人?” 叶天卉:“所以?” 叶文慵道:“所以我考虑让地狱王者参加一场比赛,就普通的三班马比赛,只要它赢了,这个机会就是它的,到时候我也好歹能按下那些骑师,免得他们怨念太大,你说是不是?” 叶天卉听着,自然明白,这所谓的“三班马”比赛怕是内有玄机。 不过如今的她也在想着,地狱王者应该接受一定的考验了。 如果它做不到,那很可能这个赛季也就只能放弃了。 当下也就道:“可以,你说吧,哪场比赛?” 叶文慵微颔首,之后才道:“明天有个三班马的比赛,让地狱王者试试吧?” 叶天卉:“三班马?” 她并没着急答应。 杨助理给叶天卉使眼色。 叶天卉只做不知,道:“也行。” 杨助理无奈:“天卉小姐,是不是应该看看明天这场三班马的情况,然后再做决定?” 叶文慵听此,便瞥了一眼杨助理,道:“这事还是得让天卉定夺,时间紧急。” 叶天卉:“那就这么定了,就让地狱王者参加明天的三班马比赛吧。” 杨助理神情便有些无奈,不过他当人助理的,也不好说什么。 叶文慵见此便笑了:“行,如果赢了,那我们就给地狱王者一个名额,如果输了,这个名额给别人了。” 叶天卉:“好。” 于是稍后开会,叶文慵便向麾下其他其实宣布了这件事。 叶天卉可以明确地感觉到,众骑师听到这个,脸上都露出看热闹的意思。 显然,他们并不认为地狱王者能赢,他们认为那个参赛名额肯定要落到他们头上了,一个个甚至可能谋划着怎么争取那个名额了。 回到办公室,叶天卉看向欲言又止的杨助理:“怎么了?” 杨助理:“明天那场比赛,并不轻松,地狱王者几乎不可能赢。” 其实叶天卉对于今天杨助理的表现还算满意,至少他还是想提醒自己的。 看来这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在哪艘船上。 在这种每年一度的赛马季,就是一场赛马界的狂欢,如果赢了,每个人都有高额奖金,运气好一辈子都不用愁,杨助理脑子很清楚,知道自己要吃哪碗饭,不至于吃里扒外。 对此她还是满意的,毕竟她也要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 她问杨助理:“明天的比赛,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来分析下吧。” 杨助理道:“明天虽然只是普通的三班马比赛,但是有一匹马却是必胜,那匹马便是宁家自美国买来的Palace music。” 叶天卉:“哦。” 叶天卉知道Palace music。 这匹马是孟家自美国知名拍卖会买来的,它是美国名马Danzig的儿子,曾经在美国赛马中获得了骄人的成绩,之后配种三连冠名马Man o' War,由此有了Palace music。 显然,宁家花费重金购置了Palace music,如今这Palace music也才刚满三岁,已经在几次班际赛中初试啼声,成绩傲人。 这匹小公马系出名门,屡战屡胜,自然是一身傲气,听说脾气也不太好。 如今宁家也想在赛季之前为这匹小公马参加各种类型的比赛,增加临场经验,显然这次三班马比赛,小公马将会身负重磅参加,也算是对这匹小公马的试炼。 叶天卉笑了下:“地狱王者对上Palace music,也挺有意思的。” 一个桀骜不驯暴躁难驯,一个矜贵高傲系出名门,双方马主都存着对自己赛马的试炼之心,这两匹马遇上,也挺有看头。 杨助理看着叶天卉那颇有兴味的样子,叹了声:“我知道现在地狱王者改善很多,但是那匹Palace music,实在是难缠,它的实力强大,哪怕在高磅重的负载下,地狱王者只怕也难赢。” 显然杨助理对地狱王者也是有一些期待的,只要报名上去,总归有可能。 但是如果地狱王者要赢Palace music,那就绝不可能,那地狱王者就失去了这次的名额。 叶天卉此时的地狱王者已经治愈了心理的伤害,并且在跑道上初步感觉到了愉悦感,它的天性已经开始显露,但要想激发出更大的潜力,它需要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多样性。 它以为它如何出色,它甚至开始骄傲,那它现在就需要来自年轻小公马的挑衅,让它明白,它需要扬起蹄子,奋起直追。 所以叶天卉是想试试,让地狱王者去迎战那个傲慢名贵的Palace music。 赢了,那将开启新的人生篇章。 输了,那就缩回去,卧薪尝胆,从头再来。 这样他们也可以反思一下自己的训练方式,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看看怎么改进。 不过对于杨助理,她并没解释太多,只是让杨助理安排第二天的比赛。 等杨助理出去,她一个电话打给了老周,提起明天的比赛。 老周仔细想了想,也是赞同:“那匹Palace music我知道,可以试试,也许会输,但我觉得还是有可能赢的。” 一时两个人仔细谈了谈,谈着明天的策略,也谈起骑师来。 老周犹豫了下,选择了陈综万。 他觉得林见泉的临战经验还是不足,想让陈综万驾驭地狱王者出战。 叶天卉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毕竟老周和两位骑师接触更多,老周也更清楚地狱王者的脾性。 当下老周自然连忙去安排了,叶天卉挂了电话,这时候杨助理已经找来了Palace musi相关资料,有喂养资料,也有比赛培训资料。 叶天卉满意地谢过,拿过来仔细研究了一番。 这么看着间,电话响起来了。 叶天卉接过来,却是顾时璋。 这几天叶天卉忙,顾时璋估计因为脸上的伤,也不怎么露面,是以都没怎么见过,不过两个人每天都会通电话。 有时候一聊就是半小时,感情越发增进,喜欢得很,恨不得一直说话才好。 电话里,顾时璋的声音温润好听,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今天你有时间吗?” 叶天卉:“怎么,想约我?你脸上好了?肯出门了?” 顾时璋轻哼一声:“你就是幸灾乐祸。” 叶天卉便笑:“哪有呢,我一想起来就心疼你!” 顾时璋:“行了,小骗子,别言不由衷了。说正经的,附近开了一家餐厅,味道不错,带你去尝尝?” 叶天卉想起自己和叶立轩的约定:“还是不要了,我打算过去接我爹地,到时候估计在我爹地一起吃。” 顾时璋听着这话,略顿了一下,没什么情绪地道:“你们父女的感情最近不错。” 叶天卉笑道:“那当然了,我爹地嘛。” 顾时璋听着,心里却并不是滋味。 最开始她到香江,是他先认识她的,也一直小心地帮衬着她,那个时候她根本没这爹地,这爹地也没为她做过什么,甚至还把她赶下车。 如今他们父女相认了,倒是亲密无间的样子,看得人心里泛酸。 叶天卉多少感觉到了顾时璋的情绪,便道:“时璋,你不要多想,其实最近我也想多哄哄他,让他开心,这样子他才会同意我们的事情嘛,你说对不对?” 顾时璋却道:“过一段我想过去你们家,拜访叶老爷子,你觉得如何?” 叶天卉:“拜访我爷爷?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顾时璋略沉吟了下,道:“他是你的父亲,我自然是尊重他的,所以希望征得他的同意,这样你也不会为难。但是如果他态度继续强硬下去,那我难免想着走老爷子那条路,我并不是没办法,只是不愿意让你难受而已。”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找叶老爷子谈谈,把我们的事情正式公布一下。” 叶天卉听了这话,却是有些忐忑:“公布?这么快就要正式公布吗?” 她当然明白,私底下拍拖谈恋爱是一码事,但是正式公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正式公布,那就是家族和家族之间的事,那两个人就彻底栓死了,再也没有反悔余地,一旦反悔,那就是伤及两家交情,这对于叶天卉来说自然是不想的。 顾时璋自然感觉到了她的退缩,微挑眉:“怎么了?你不想正式公布我们的关系,你想和我一直这么不明不白的?偷偷摸摸的?” 叶天卉多少有些心虚。 她自然是喜欢顾时璋的,也对如今这段关系充满向往,但是两个人之间还存在太多不确定,不说顾家和叶家的种种,辈分的差异等等,只说上辈子,就是一个问题。 也许他永远不会提,但她明白他们怎么回事,她也明白他明白。 这是一件微妙的事,若是一辈子彼此隐瞒,也就彼此装傻这么处下去,可一旦公布了,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因为那样的话,要想走下去,那就必须把上辈子交待清楚。 可上辈子能交待清楚吗,彼此的提防和谨慎,君臣之间固定的相处模式,她觉得自己没办法走出上辈子那位叶大将军的自我定位,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如今很随意的态度来对待他。 是以这件事不能急,太急了,两个人关系进展到一定地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便低声哄着道:“也不是地下吧,你不要着急,你这样越过我爹地,他肯会不高兴的,这样对他也很不尊重,反正要给他一些时间,我相信我能说服他。” 顾时璋听着这话,却是顿了顿,不说话。 叶天卉试探着:“怎么了?你不高兴?” 顾时璋终于开口:“我也希望你能说服他,那好,你去说服他,是进是退,我都可以。” 叶天卉:“好,反正我们可以慢慢商量,这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顾时璋听着这话,轻叹一声:“嗯,我明白。” ********* 到了傍晚时候,叶天卉打算离开,叶立轩却打来电话:“什么时候过来接我?” 叶天卉:“正打算出发呢。” 叶立轩:“突然改主意了,打算去另一家餐厅,我过来接我,然后我们直接过去。” 叶天卉:“啊?” 她纳闷:“你怎么一天三变呢?” 叶立轩:“觉得那家好吃。” 叶天卉:“行吧。” 一时叶天卉收拾东西,过去了叶立轩学校,接上叶立轩后,由叶立轩指挥着,叶天卉开车,过去了那家店,也就二十几分钟,两个人抵达了一处饭店。 这家饭店应该是有些级别的,装修豪华,看上去很上档次。 叶天卉笑道:“你请我吃。” 叶立轩:“知道了,小抠门。” 叶天卉:“顾时璋说了,说你非常有钱!” 叶立轩听着,神情便凉凉的:“我有没有钱关他什么事。” 叶天卉便笑道:“走了走了,我们进去吃饭。” 当下两个人一起过去餐厅,谁知道刚进去,便迎面看到三个人往这边走。 三个人中,一个是孟逸年,另一位好像是李家的公子,还有一个,赫然正是顾时璋。 叶天卉意外,惊讶地挑眉。 顾时璋见到他们,显然也是意外,视线迅速巡过叶立轩,最后落在叶天卉脸上。 叶立轩自然感觉到了,淡声道;“好巧,你们也过来吃饭?” 孟逸年显然更是意外,他知道顾时璋和叶立轩的女儿在一起了,还想着这件事叶家怎么看,特别是叶立轩能不能接受,不过万没想到,今天就这么好巧不巧遇上了! 他和叶立轩不太熟,不过也认识,孟叶两家虽然竞争关系,但场面上遇到自然也都客气打招呼,当下他笑着寒暄了几句,不过那眼睛却在顾时璋和叶立轩之间扫。 他显然存着看热闹的心,看看这“可能的翁婿”相处得怎么样,看看叶立轩接不接受。 这么看着,却见叶立轩神情淡淡的,根本连看都不看顾时璋,反倒是顾时璋,礼貌客气地打了招呼。 至于叶立轩,只微一个颔首,那态度显然根本没把顾时璋放在眼里。 那位李公子不知道具体,显然意外,不明白叶立轩何至于如此,孟逸年却是心里直呼精彩! 顾时璋竟然和人家女儿拍拖,现在见了人家老爹,那可真是只能放低姿态小心做人了,不然还能怎么办? 叶立轩却是神态自若,他笑了笑,对着那几位介绍道:“这是我女儿,叶天卉。” 孟逸年见此,自然连忙打招呼,笑着说起自己已经见过了,又夸赞叶天卉又靓又能干。 其实叶家的事大家都知道,更知道这位才从大陆过来的叶家女儿竟然已经开始进入叶家马务公司,那李公子当然也知道,少不得祝贺几句,父女团圆,说叶立轩好福气,得这么一个能干女儿。 叶天卉从旁多少有些心虚,可以感觉到顾时璋的闷闷不乐。 作为她的男朋友,在自己爹地反对的情况下,亲眼看到她抛下他来陪着自己爹地吃饭,他可能吃了一个师出无名的醋。 不过在片刻心虚后,又觉得自己光明正大。 有什么大不了嘛,这可是她亲爹,亲爹! 你顾时璋就这么小心眼儿吗? 我哄一哄我亲爹又怎么了? 难道我不哄我亲爹却要一直哄着你? 这么一想,她干脆揽住叶立轩的胳膊,亲亲热热的站在叶立轩身边,和那李公子和孟逸年打了招呼。 叶立轩对此自然是很满意,眼神淡淡地扫过顾时璋,之后在大家羡慕和恭喜的目光中领着叶天卉过去包厢了。 孟逸年略有些尴尬看向顾时璋,却见顾时璋视线紧随着那父女消失的方向,薄唇压成一条直线,神情更是晦暗不明。 他的心里轻叹一声,这竟然还没个正经身份呀! ************ 吃饭时候,叶立轩中途出去洗手间,他站在那里略等了片刻,果然看到顾时璋。 他视线淡淡地看着他。 顾时璋走过来,冲他打招呼。 以前顾时璋喊他立轩,大家彼此称呼对方名字,但是现在显然不适合这么叫了。 但直接叫叔叔仿佛更不合适。 毕竟双方原本是平辈,叶立轩也没承认,他这么马上叫叔叔似乎也不太对,只能先回避这个问题。 叶立轩凉凉地看着他:“有个问题想问你。” 顾时璋:“请讲。” 叶立轩道:“前两天,天卉过去看你了?” 顾时璋听此,言语颇为谨慎:“是,她以为我受伤了,想过来看看我。” 叶立轩:“她还给你带了煲汤,看上去很关心你。” 顾时璋听着这画风略有些不对,便道:“估计是误会了,以为我伤的比较重,其实只是皮肉伤,并没什么要紧。” 叶立轩叹道:“他可真是关心你。” 顾时璋便觉这声音中分明充满了酸,他有些无奈,便要解释。 谁知叶立轩却道:“你一定很感动吧,他对你这么关心。” 顾时璋听着这话,微拧眉,看着叶立轩。 他一时竟然分辨不出对方用意,这语气中并没有不快,叶立轩到底是什么心思? 这时候,叶立轩却突然道:“怎么,她给你送煲汤,你没有一些感动吗?” 顾时璋言语含蓄:“自然是感动的。” 叶立轩:“那你知道她为什么给你送煲汤吗? 顾时璋自然是感觉到对方来意不善,当下他不动声色:“确实不知,应该是想让我补补身体吧?” 叶立轩听得顾时璋的话,轻笑了一下,终于道:“这个,你看看吧。” 说着,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顾时璋。 顾时璋疑惑地接过来,打开,却见里面是一张照片。 他自己的照片,侧脸,背景是他的客厅,旁边是和他说话的顾志镡。 因为阳光的关系,他侧脸上的淤青就格外显眼,简直像涂了色一样。 顾时璋抬起眼来,缓慢地看向叶立轩。 叶立轩笑道:“这张照片,我看到后都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你吗?看上去很精彩,对不对?那天她跑过去找你,急得跟什么一样,这到底是心疼你关心你,还是想欣赏下你被打后的英姿?” 顾时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叶立轩:“这照片确实是天卉给我拍的。” 叶立轩:“她的兴趣真是特别。” 顾时璋笑了笑,道:“是的,我就喜欢这种性格特别的,她哪天不给我惊喜,我都觉得不对劲了。” 叶立轩挑眉。 顾时璋:“她性子实在恶劣,诡计多端,财迷心窍,不学无术,野心勃勃,粗俗暴力,没有人能摸透她的心思。” 叶立轩神情微变,视线就那么盯着顾时璋。 这是他之前说的,他向顾时璋提起自己女儿时对叶天卉的评价,他原封不动复述出来。 顾时璋看着叶立轩,道:“但是我交了这样的女朋友,我也会受着,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 他笑了笑,缓缓地道:“看起来她对我不同的面貌非常感兴趣,对不对?” 第72章 吃过饭, 叶立轩晚上还有一个试验报告要写,要回去实验室。 叶天卉也是无奈:“你早说啊,既然忙, 那干嘛还要跑出来吃饭, 白白耽误很多时间。” 叶立轩:“这不是挺好吗, 吃饱喝足去工作。” 叶天卉:“好吧。” 她送了叶立轩到学校,恰好看到路边有卖马经的,便也下车买了一份,拿着那马经杂志,就要上车, 谁知道这时候,斜地里便闪出一个人, 对方拽着她的手腕就走。 叶天卉抬腿就要踢, 对方感觉到了她的意图,低声道:“是我。” ——是顾时璋。 叶天卉收回了即将踢出去的腿。 顾时璋直接将她拽到了一旁角落,之后将她压在墙根上就吻。 吻得强势,仿佛恨不得吸干她, 她的嘴唇舌头都被吻得发疼,下意识就想推开他。 顾时璋在她耳边喘着气磨牙:“叶天卉, 你个小没良心的!” 叶天卉也是气喘吁吁,她靠在墙上,仰脸看着他。 他眸底情绪激烈,薄薄的唇抿得锋利,简直仿佛要吃人! 她轻哼, 很不服气地道:“我怎么没良心了!” 顾时璋用拇指抬起她的下巴, 低头审视着她:“你浑身上下,就没一丁点良心。” 他磨牙:“你们父女一起吃饭, 很好,你都不敢看我一眼吗,你就不敢和我哪怕打一声招呼?你就那么怕他生气?” 叶天卉疑惑:“可那是我爹,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哄着他,让他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顾时璋:“放屁!” 叶天卉听这话,惊讶地睁大眼睛。 她无法相信:“你竟然说这种粗话!” 她威胁:“你这样说粗话,我就不喜欢你了!” 这一点不是优雅矜贵的顾时璋了呢! 顾时璋冷笑:“叶天卉,我怎么摊上你这样的女朋友,你那天给我送煲汤,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就知道你一肚子坏水不安好心,果然是的,你就是故意过去看我热闹的,你恨不得把我当时的狼狈拍下来永远存着是不是?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你心里特别高兴是不是?叶天卉,你真是很会哄我——” 他说到这里,陡然顿住。 他耷拉着眼皮,晦暗不明的视线牢牢地锁住她的唇。 很薄的唇,因为刚才的亲吻显出娇艳湿润的红来,让她平添几分媚意。 他凝视着那红唇半晌,之后微合上眼睛,浅浅地吻上那唇,分开柔软的两瓣,用舌轻舔,仿佛要品尝里面的滋味。 他的眼神晦暗,神情却很是郑重,倒像是在做什么试验一般。 他吻得缠绵缱绻,吻了半晌,在两个人的呼吸交缠间,终于缓慢撤离。 因为四瓣唇缠连在一起,湿漉漉的,仿佛彼此有吸力一般,在分开的时候还发出很轻微的“啵”的声音。 那声音湿润暧昧,听得人脸红耳跳,让人忍不住想,男女之间原来还可以这样。 顾时璋开口,声音沙哑:“好像是挺甜的。” 叶天卉抬眼看他,有些意乱情迷,也有些茫然。 顾时璋伸出拇指来,轻轻摩挲着她那润湿的唇瓣:“怪不得这么会说那些甜言蜜语哄我开心,其实都是假的,假话,都是骗我的。” 他这么说着,声音越压越低,说到最后,便透着冷沉沉的危险来。 叶天卉拧眉。 他这哪是吻,是给自己点颜色看看了。 顾时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怎么,说你你还不服气,难道不是吗?你那天去找我,拍了什么照片?” 叶天卉一怔,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顾时璋微挑眉:“哦,哑巴了?舌头被猫咬了?” 叶天卉:“……” 顾时璋:“你倒是说,我等着你巧舌如簧给我一个解释。” 叶天卉深吸口气,很无奈很无奈地看着顾时璋。 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她哪还能解释,她确实不安好心。 于是她终究是道:“对,你猜得没错,我听说你被打了,心里特别高兴,开心得恨不得飞过去,看看你被打成什么样了。” 她叹了声:“煲汤,关心,都是假的,我就是想看你热闹!” 顾时璋眸底阴沉沉的。 叶天卉扯唇,轻笑:“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顾时璋定定地看着她,之后,一字字地道:“ 叶天卉,现在,你还可以反悔,说你不是故意的。” 叶天卉抬起唇,摸了摸自己被吻过的唇。 刚才他的吻有多缠绵,那现在的眼神就有多冷漠。 她看着他:“嗯,我反悔什么?” 顾时璋墨黑的视线紧紧锁着她,不曾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告诉我,如果在我和爹地之间选择,你会选谁?” 叶天卉惊讶,挑眉,打量着他半晌,终于道:“顾时璋,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幼稚,这么可笑。” ************ 两个人闹崩了。 很明显,顾时璋昔日的温柔荡然无存,他很生气,因为那照片的事,也因为叶立轩在他面前的倾轧。 叶立轩那件事也就罢了,叶天卉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更不觉得自己爹地有什么错。 他之前确实隐瞒了,有什么问题吗,他隐瞒了,她爹地生气不是应该的吗? 再说他比自己大好几岁,要和自己谈,那爹地拿拿乔,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还得她爹跪那里说感谢你顾时璋愿意和我家女儿谈朋友吗? 不过叶天卉觉得,照片的事确实是自己的错。 她当时确实存了坏心思,这点很不好,被他知道了,他自然恼。 偏偏看起来这件事还是自己爹地透露的,估计爹地好一番嘲讽挖苦他。 有些事也是没法说了…… 当晚,叶天卉其实也有些闷闷的,她想过给顾时璋打个电话,但又想起他冷冷的样子,终究是没打。 都闹成这样了,打什么打呢! 狠狠心,罢了,先不理了,还是操心操心自家那地狱王者吧! ********* 第二天一早起来,叶天卉开车赶过去马场,抵达马场,停车后,她赶过去马场,却恰好遇到了周畹兰和柯志明,两个人正在一旁榕树下说话。 周畹兰正对柯志明道:“等下顾先生会过来,帮我们看看Palace music的情况,他以前调理拢光很有一手。” 叶天卉:“……” 好巧不巧,真是巧。 她大概猜到,这个所谓的“顾先生”便是顾时璋。 她一点不想看到顾时璋。 这时候,周畹兰也看到了叶天卉,便笑着道:“叶小姐,你过来看马吗?” 叶天卉上前也打了招呼,周畹兰也就给叶天卉介绍了柯志明。 柯志明是一个身形略显瘦弱的男人,不过浑身却充满力道,精明干练,从体型看,一看便是飘骑的高手,常年的飘骑生涯自然给他的体型留下一些烙印。 她笑看着柯志明道:“怎么,这小小的三班马比赛,竟劳动柯先生大驾吗?” 周畹兰便笑道:“他只是来观战,顺便再摸索下Palace music的情况,今天我邀请了一位真正的大行家,帮着把把关,所以让志明一起过来了。” 叶天卉隐约感觉,那大行家就是顾时璋。 对此,她直接略过话题。 完全不想提这个人。 当下便转移话题,说起今天的比赛,那周畹兰也是好奇:“今天的班际赛,有你们家的马吗?” 叶天卉:“是,我的马。” 周畹兰显然也是意外:“听说黑玫瑰在你麾下?” 叶天卉:“黑玫瑰由我管着,我目前手下有四匹马,不过都不太争气,全都是老弱病残孕。” 显然周畹兰多少也知道这些事,这个圈子里的事瞒不住,她笑道:“没关系,慢慢来。那你今天出战的是哪一匹?” 叶天卉:“地狱王者。” 这话一出,周畹兰和柯志明都显然有些意外。 柯志明略挑眉:“地狱王者可以出战了吗?” 叶天卉笑道:“还可以吧,只是状态不佳,所以我也想着,多让它出来见识见识场面,学习下,也算是一个试炼。” 周畹兰颔首:“是,这次我们也是抱着这个想法,我们的Palace music实战经验不足,我想让他见识各种马匹,也让他多刷经验。” 当下三个人一起过去贵宾观赛席,其间叶天卉自然和周畹兰聊起来,聊起赛马,以及这次的参赛打算。 两家是有竞争关系的,两家的赛马必然在赛场上遭遇,但是好在两家没有本质的利益相争,周畹兰没有囤地,填海工程的选择和他们家没关系,是以赛马之间的竞争倒是相对良性,聊天间自然气氛倒也融洽。 周畹兰也提起自己手底下的几匹马,当说到Palace music的时候,她叹道:“我是希望Palace music能尽快积累实战经验,到时候我想让它和龙华佳人一起参加国际一级赛。” 叶天卉:“国际一级赛……那确实应该多刷刷经验了。” 周畹兰:“你们呢,什么打算?” 叶天卉笑道:“暂时没什么想法,我们叶氏的参赛名额有限,能分给我也不多,我现在还在为了名额努力。” 周畹兰表示理解:“也没什么,慢慢来。” 叶天卉:“是……反倒是你们的龙华佳人,应该是由柯先生驾驭吧?” 旁边柯志明微颔首:“是。” 或许是常年控制体重的关系,他的声音略显嘶哑,不过和林见泉不同,那声音是成年男人厚重的粗哑感。 周畹兰看了眼柯志明,笑道:“如今志明正在和龙华佳人磨合,希望本次赛季,能有所斩获吧。” 叶天卉道:“那是自然,柯先生是赛马场不败的神话,最优秀的骑师驾驭最出色的马匹,必将成为本赛季最大的热点。” 这话她倒不是说假的,事实上她已经隐隐感觉到,这次赛季各家铆足了劲,要争一个你死我活,各路良驹宝马,各路优秀骑师怕是数不胜数,自己要想取得一些成绩,其实并不容易。 大家说着话,自然也提起这次比赛。 显然周畹兰和柯志明对Palace music充满信心,他们觉得必然会胜利,Palace music对其他马匹是倾轧级的,他们甚至还打算用高负磅来给Palace music增加强度,以激发它的斗志。 至于自己的地狱王者,显然他们就没看在眼里…… 这么说话间,一行人过去了贵宾观席厅,这时候工作人员已经在了,叶氏马务公司的诸人也都到场。 周畹兰自然是认识叶文慵的,上前打了招呼,好奇地道:“这么小小的一场班际赛,没有想到竟然惊动了你。” 叶文慵笑看了一眼叶天卉:“这可是我们的重点项目。” 周畹兰心知肚明,不过并未提起,毕竟是人家家事,当下寒暄几句后,也就各自坐下。 叶文慵和叶天卉等坐到一旁,周畹兰和柯志明坐在另一边,只隔了一条过道,彼此说话自然也都听得清楚。 周畹兰和柯志明小声地说着,叶天卉听着,似乎在说起顾时璋,那意思是让柯志明多向顾时璋请教:“他对马的调理很有经验,当时英国名马拢光就是他一手治好的。” 其实周畹兰声音很小,按理叶天卉听不到,奈何她耳力过好,听得真真切切的。 一时不免磨牙。 当初她为地狱王者头疼,也没见他提供什么宝贵意见。 好了,两个人可以一刀两断了,再也不要理他了。 这时候,叶天卉从观席台看上去往下看,她手底下那几个人都在,在忙着准备,因为这是地狱王者第一次还算比较正规或者说具有挑战的比赛,是以大家都很谨慎,全力以赴。 就连不参赛的林见泉也来了,穿了一身蓝色运动装,沉默地站在陈综万身边。 叶天卉看着这两个年轻骑师并肩而立的身影。 她一直知道,他们是暗自较劲的,但是现在看,也便想着,到底是一个战壕的兄弟,也许他们也是有些友情的。 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划过柯志明。 柯志明也曾像那两个少年一般,年少热血,往上爬,现在他已经脱离了原本的地位,可以和贵宾观赛席的香江豪门一起坐在这里看下面的骑师比赛了。 这么看着时,参加比赛的赛马进场了。 叶天卉远远看过去,老周牵着地狱王者,把缰绳递给陈综万,看得出,地狱王者状态非常好,精神饱满,充满斗志,跃跃欲试的样子。 不过显然,旁边的Palace music趾高气扬,有一种皇室贵族般的傲慢。 傲慢这个词用来形容马有些奇怪,不过确实是的,这匹马非常骄傲,骄傲得觉得自己天下第一。 叶文慵看地狱王者,略意外了下,道:“状态还不错。” 旁边的马务助理也在看,听此,也就道:“至少像一匹赛马的样子了。” 叶天卉:…… 她淡看了一眼那马务助理,记得他姓胡,这位胡助理确实很出色,不过这口气好大。 周畹兰自然听到了这边的话,她眉眼间略有些疑惑,不过轻笑间,也就收回目光,假装不知了。 估计她也没想到,小小的一场三班马班际赛,竟然还有这等精彩家族内斗戏码。 这时候,几匹马已经准备就绪,站在闸口前。 老周抬眼看过来,越过那落地玻璃,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感觉到了老周的担忧和紧张,她没说什么,只是微颔首,示意他不必担心。 一匹马要能赢,但也能输得起。 能赢了自然是好,如果不能赢的话,那至少也让地狱王者尝试一次小小的失败,来锻炼它的心性。 以地狱王者如今的状态,她认为这是一个输得起的孩子。 这时候比赛即将开始,所有人都看过去。 却见铃声一响,几匹马几乎同时冲出闸口,一时只听得赛马场上马蹄之声隆隆响起,撼人心神。 陈综万压低了身体,策马狂飙,地狱王者爆发力不错,顺利地冲入了头马的行列,和那骄傲小公马Palace music几乎并驾齐驱。 叶文慵顿时蹙眉,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这地狱王者竟然有这等爆发力? 旁边的周畹兰和柯志明也盯着看。 很明显,小公马Palace music拥有非凡的战斗力,不过地狱王者也不遑多让,步步紧逼,另外一匹马也在外侧穷追不舍,这激烈场面引得在场观众都兴奋起来,人群中已经有人发出呐喊声。 叶天卉气定神闲,安静地看着。 这时候,柯志明却道:“这匹马只是一时的冲劲儿,它发力时间不对,后劲不足。” 众人听着这话,也是疑惑,不过柯志明这种顶尖骑师说话,自然那其道理的。 大家越发盯着场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却见Palace music显然已经有了领先之势,将一旁的地狱王者给甩在一旁。 地狱王者也在使劲往前跑,不过看起来,它的颓势已经很明显,两匹马的马头距离在逐渐拉大,很快,地狱王者的马头已经落后在了Palace music的马屁股处。 而这Palace music,这已经领先的Palace music,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胜利,竟然开始嚣张地做出张扬的姿势,特别嚣张,它甚至故意把马腿往后甩,仿佛是要故意羞辱就落在它马屁股处的地狱王者! 这—— 叶天卉其实早看过Palace music的比赛录像资料,但是亲眼看到,也是意外。 这竟然是脾气如此嚣张的一匹马,它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在赛场上挑衅! 太张狂了吧! 不过周畹兰却是早有预料,她轻叹,很没办法地道:“它越来越过分了。” 但是叶天卉分明可以听出,那看似很没办法的语气中,有着对自家孩子的宠溺和纵容。 这是能理解的,谁有一匹这么骄傲和能干的小马驹,谁不欣慰呢? 旁边的叶文慵叹道:“宁太,你们家这匹Palace music性情确实不一般。” 其他人等也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匹马太傲了。” 这自然是马主喜闻乐见的,一匹马傲气,它不甘心落于人后,自然会奋力拼搏,这样的Palace music,可以想见,它遇到挫折,会越挫越勇,能够爆发惊人的战斗力! 叶天卉沉默地看着赛道,却见她的地狱王者已经被人家落在后面,那Palace music的尾巴嚣张地甩在了地狱王者的马脸上。 那是胜利者的挑衅。 就在赛道旁,也有少量普通观众来观看,大家都哄笑起来,显然觉得这匹Palace music太有趣了。 人们对于有才能有潜力的赛马总是纵容的,它嚣张,它骄傲,但是它有本钱! 周畹兰叹了声,无奈解释道:“Palace music平时就是这性子,志明,以后你来驾驭它,可以给它一些教训。” 柯志明:“可能是因为它的实力太强,其它赛马没办法对它造成威胁,它才有了这心情。” 叶文慵从旁苦笑:“没办法,真是没办法,我们的马在你们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周畹兰望向叶天卉,见她不说话,就那么看着那地狱王者。 她多少有些抱歉,很无奈地道:“今天这是恰好赶上了,没想到你们地狱王者恰好参加这次的班际赛。” 叶天卉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同情。 不过她笑了笑:“没什么,赶上了就赶上了,无论实力如何,我相信,我的马总会奋力一搏。” 她的声音清冷,但却充满了温暖的力道。 周畹兰听了,微怔,有些意外地看着叶天卉。 这时候,她突然听到观众席上传来一声惊讶的声音:“这匹马!” 她疑惑,忙看过去,一时不免意外,地狱王者好像情绪有点不对。 它好像感觉到了羞辱,它好像在恼怒,它显然不服气开始扬蹄子了。 叶天卉自然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 她明白,那匹过于嚣张的Palace music显然给了地狱王者莫大的打击,那是对自信的倾轧,是对马格的羞辱,是对龙之子的嘲弄。 地狱王者感觉到了这种羞辱。 这是来自同类马匹的蔑视,地狱王者受不了这种委屈。 叶天卉的视线紧紧锁着地狱王者,她知道,其实这也是一场冒险。 也许它就此被激发出了潜能,奋蹄直追,也许它会暴躁,会惹出祸事来,会就此一蹶不振。 她紧紧地盯着跑道,看着暴怒的地狱王者,看着那匹被羞辱的马。 显然,这个时候陈综万也意识到了,他意识到地狱王者的情绪起了变化。 而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激发地狱王者潜能的机会! 他马上压低身子,对地狱王者发出追击的号令。 事实上这时候甚至不需要他发出号令,地狱王者嘶鸣一声,开始奋发。 于是,隔着那落地玻璃,在那旗杆的飞扬中,叶天卉清楚地看到,属于地狱王者的潜力被激发出来,它身体上每一寸肌肉开始鼓胀,开始蓄势。 这匹马内在的潜能在迸发。 接下来的一幕让人震撼,这匹马奋起直追,扬蹄狂飙,它跑出了闪电一般的速度。 现场有些观众意识到了,人们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看着这匹名不见传的马开始飞奔。 它奔得像是一道流星,呼啸而去,疯狂地追赶着Palace music,试探挽回颓势。 人们无声地张大嘴巴,就那么看着,看着那匹分明已经落后许多的马陡然爆发的斗志。 人们看到,这匹马一步步紧逼,几乎就要追上Palace music。 贵宾观众席的气氛已经紧绷起来,所有的人都隔着玻璃看着那赛道,甚至还有一位骑师紧张地站起来,抻着身子探头往外看,仿佛恨不得帮着去使劲。 叶天卉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旁边的柯志明和周畹兰。 他们的表情已经和方才完全不同了。 柯志明紧皱着眉头,神情凝重。 而周畹兰则是无法理解地望着眼前一切,眼神仿佛有些茫然,显然她还不太能反应过来。 而叶家的众多马务助理,包括叶文慵,呼吸都已经停顿了,全都在紧紧地盯着。 显然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那地狱王者竟然隐隐有超越Palace music之势! 毕竟Palace music宁家的杀手锏,是最为骄傲最为出色的潜力股,是周家要在这一年赛季上大出风头的,是周畹兰的制胜法宝! 它是一代传奇骑师要亲自驾驭出征国际一级赛的宝驹! 但是现在,在一个谁也没当回事的三班马班际赛上,竟然遇到了这样强劲的对手! 阴沟里翻船莫过于如此! 第73章 叶天卉的心里, 却是彻底放心了,再也不必担心。 所有的人都在盯着赛马场,盯着跑道, 盯着那两匹马, 看看谁先谁后。 不过叶天卉明白, 当地狱王者开始奋起直追的时候,地狱王者就已经赢了。 什么叫潜能?地狱王者身上的力量就是潜能。 这匹马之所以桀骜难驯,这匹马之所以暴躁不安,是因为它的体内有一股力量,它就是天生的狂奔者, 就该驰骋风云傲啸九天的龙之子。 只是这样的一匹马,需要一个伯乐去挖掘, 需要一个驯马师去规训, 需要一个骑师去驾驭,更需要一个对手去激发。 而这匹挑衅的小公马,这匹傲气的Palace music就成为了一味最佳的药引。 这就是送上门来的祭品! 在地狱王者挖掘调动自己的潜能之前,它确实不配和这个场上任何一匹马媲美。 但是一旦这匹马扬起蹄子, 昂头往前,奋起直追, 在这个赛马场上,就没有哪匹马能与之争锋。 什么Palace music,什么傲气高贵的血统,在地狱王者面前注定黯然失色。 叶天卉悠闲地看着。 而此时的赛马场上,几匹马全都策马冲刺, 马蹄之声轰隆作响, 奔马挟带着巨大的力量鞭挞着跑道。 比赛现场已经噤声,人们看着这赛马场上, 那两匹烈马疯狂地比拼着,人们看到地狱王者拼尽全力,看到它超过了Palace music骑手的手肘,看着他们的差距在不断地缩短! “超了,超了!” 人群中有人低声尖叫。 更有人开始疯狂打听,这是一匹什么马,怎么会有这么默默不闻的马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 它在和Palace music并驾齐驱啊! 那可是新赛季的希望Palace music! 主持人也激动起来,马上介绍了地狱王者的血脉传承以及经历现场有人开始叫起来地狱王者的名字,更有马迷疯狂起来,四处打探消息,跑过去采访,拼命拍照。 这种偶尔发现的黑马是最热门的信息,可以提供给知名电视马评人,也可以提供给马经,对于这种信息,大家喜闻乐见! 显然周畹兰的脸色变得非常微妙,她以无法理解的眼神看了一眼叶天卉,之后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在赛场上。 这本来是一场悠闲的观赏,是一场笃定的比赛,是她的Palace music即将踏过的无数垫脚石之一。 谁也不曾想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自己引以为傲的Palace music,竟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地狱王者逼到了如此境地! 而叶文慵的脸色明显异样起来,他死死盯着场上,一直不曾挪眼。 这匹马,它竟然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惊人到几乎无法想象! 摄影师疯狂尖叫,人群中发出震撼的声音,解说员的声音也开始发颤:“地狱王者,它是来自地狱的王者,太疯狂了!”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地狱王者,看着它那让人无法置信的速度,它在冲刺! 它很快,非常快! 它太快了! 它竟然超越了那骄傲的Palace music,它超过了整整半个马身的距离! 到了这个时候,Palace music显然也意识到了,它即将丢失胜券在握的战果! 它开始疯狂追赶,它在用力,它的蹄子狠狠地踩踏在跑马道。 “嗒嗒嗒”的声音震彻天际,跑马道几乎被撕裂,被踏碎! 人们仿佛感觉到整个赛马场都在为之震撼!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看到了刚才那骄傲的Palace music是如何被逼到了绝路,没有了最开始的游刃有余,它被地狱王者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它对胜利很在意,它用尽了它所有的力气试图捍卫它的骄傲。 摄影师拍下了这一幕,拍下了Palace music此时此刻用力的深度,那种深度几乎让这匹马的表情陷入了极度狰狞的痛苦中。 它多么希望得到胜利,它不敢输,那是属于一匹赛马的骄傲。 可是,它的对手太快了,它完全没有任何办法超过对方。 马是生命和机器的结合体,复杂的弹性肌肉和有力的骨骼组装成顶尖发动机,在肌肉一次次的伸展和收缩中,一匹马才能释放出无穷的力量和速度。 肌肉和骨骼架构,这些基础物质共同形成了速度和力量的天花板。 Palace music在拼尽全部力气时,却无可挽回地看着地狱王者超过自己,一点点地超过。 它穷尽所有的每一次扬蹄,却只是将那差距拉得更大。 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残酷,它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痛苦地看清自己天赋的极限。 它的精神它的灵魂想要骄傲,但是它的肌肉和骨骼根本无法支撑起它的渴望。 它的骄傲被彻底击溃。 在场观众们看着这一幕,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人们看到,这是两匹马的巅峰之争,是基因之争,是生命的潜能之争。 一旁的柯志明眉头死死地皱起,他瞳孔收缩,盯着眼前的一切。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什么叫真正的天赋。 那是Palace music永远无法达到的巅峰速度,是它穷尽生命极限都无法企及的力量! 此时此刻,Palace music还在疯狂追赶,但是已经晚了。 Palace music再也没有机会,它无力回天。 地狱王者已经触线。 它昂首扬蹄,带着笃定和从容,骄傲温柔地触碰了那终点线,之后矫健的马身流畅地飞跃过去。 于是人们便看到一道优美而有力的弧线划过天际。 那是降落人间的龙之子 地狱王者赢了。 它得到了它人生中第一次畅快淋漓的、无可辩驳的胜利,成为这次班际赛的头马。 观众席传来激昂的欢呼声,人们兴奋大叫,狂喊着地狱王者的名字。 人们会被自己无法拥有的力量征服,面对这匹绽放生命精彩的马,人们恨不得跪在它面前,恨不得把它高高举起! 贵宾观赛位里发出倒吸气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这匹马,看着这匹马无与伦比的精彩。 周畹兰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精致优雅的脸庞上是无法掩饰的痛惜。 她的马,那么努力,却还是被人家打败。 就在刚刚,她的心在疯狂跳动,她恨不得冲过去帮着自己的Palace music一起跑,把她所有的力量给它! 但它到底输了,输给另一匹名不经传的马,被人家用天赋和实力疯狂倾轧! 那是Palace music的耻辱,也是她的挫败,地狱王者的马蹄踩踏在赛道上,就仿佛从她的脸上滚过! 自己用心血培养出的骄傲,用加州牧草和上等燕麦精心饲养的宝驹,就被人家如此践踏,就是那么不堪一击! 有人发出叹息声:“看得真痛快!这匹马太厉害了!!” 众人纷纷点头:“没想到啊,这匹马竟然爆发出这样的潜力!” 周畹兰听着这些话,心痛如绞。 她深吸口气,缓慢地看向叶天卉。 她看到叶天卉依然平静地望着赛马场,并没有太过激动的样子。 她好像对眼前的一切早有预料。 周畹兰想起自己之前的自以为是,只觉得可笑至极。 不过她到底是控制起来自己的情绪,艰难地望着叶天卉。 之后,她勉强扯出一个笑:“恭喜你,你的马赢了,是我小看了这匹马。” 她有些苦涩地承认道:“我没有想到地狱王者有这样的潜力。” 叶天卉看着赛场上的一幕,却是道:“我应该感谢你,多亏了你的Palace music,激发出地狱王者的潜能,在这之前,我确实也不知道它是这样的一匹马。我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好一个契机,让我们的地狱王者实力被激发出来了。” 听到这话,周畹兰和柯志明对视了一眼,一时两个人都无言以对。 本来他们是要给他们的Palace music刷一下资历,结果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以说这是Palace music赛马生涯中第一次败北。 而这时候众位马务助理也是盯着赛道上的地狱王者,大家其实已经震惊得完全都说不出话来。 毕竟大家也曾经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马,但是这么斗志昂扬的马,这么有潜能的马,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 此时此刻众人隐隐意识到,这匹马必将成为本赛季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这个时候众人再看叶天卉,那眼神就完全不一样了。 曾经她买下地狱王者,他们也不是没有在心里嘲笑过,他们根本就没有把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当成对手,只觉得是一个来刷资历的小姑娘罢了! 而从今以后,只凭着地狱王者,这个女孩足以奠定她在赛马界的地位。 就是这么神奇,只凭一匹马,就可以一战成名,可以横扫千军,就可以让香江马主从此退避三舍。 甚至众人隐隐感觉,这一赛季的赛马场上,风云际会间,地狱王者必将创造奇迹,引领新的热点,书写一场香江传奇。 人们心中已经开始暗暗算计,该采用怎么样的策略,尽量避开这匹马,最大保留自家赛马的实力,来赢取更多奖金和荣誉。 叶文慵怔怔地看着场上的情景,半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叶天卉:“走吧,我陪你下去,看看地狱王者。” 叶天卉微点头,她也正要下去看看地狱王者的状态。 当下叶文慵陪着叶天卉一起下去楼梯,走在台阶上的时候,叶文慵突然开口:“我输了。” 他这个语气有些沉重和低落。 叶天卉微侧首,看向叶文慵,看着他那疲惫而低落的神情。 她略有些意外:“只是一场小小的班际赛而已,不就是我拿到了一个名额吗?你竟然因为这个名额如丧考妣?” 叶文慵看着这个从大陆归来的堂妹,他苦笑一声:“你我都很清楚,我输的不是一场班际赛,也不是一个参赛名额。” 他长叹一声:“我输的,比我以为的要多。” 说完,他迈着台阶,一步步往下走。 叶天卉看着他的背影,默了片刻后,她也明白叶文慵的话了。 看起来叶文慵是一个聪明人。 之前他小看了自己,但是从现在开始他明白了. 如果要在赛马上一决雌雄,他注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如果叶立轸叶立轩兄弟注定有一次财产之争,那输的也一定是他。 其实叶文慵这个堂兄也是一个优秀的堂兄,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也不想和叶文慵作对,只是看起来,暂时他们是站在对立面的。 叶立轩再清高,他不可能放下手中的股份,而她在钱财这件事上也是锱铢必较,绝对不会太过宽容。 至于叶立轸,那更是把“抢财产”三个字写在脑门上。 只是其实如果叶文慵足够聪明,那他分明也可以有其他的选择。 毕竟亲爹也不是不可以背叛的,家族财产真抢起来,哪有什么父子兄弟。 堂兄妹,堂叔堂侄子未必不可以站在一个阵营里。 当然了,这也得看叶文慵到底是不是一个足够聪明的人。 而就在这时,就在叶天卉和叶文慵走下楼梯的时候,柯志明和周畹兰也要走过去下面赛场。 起身的时候,柯志明突然低声道:“其实去年我就看过这匹马,也曾经试图调理它。” 周畹兰惊讶:“是吗?你没提过。” 柯志明:“但是我研究过后,放弃了。” 周畹兰:“为什么?” 柯志明扯唇,苦笑一声:“这个世上从来不缺天才,而是缺少天才成长的摇篮,以及天才发挥的土壤,同样的,那种罕见的顶尖宝驹从来不是没有,而是大部分人做不到。” 周畹兰略怔了下,明白了:“这匹马很难驯服,即使驯服,它的潜力也未必能发挥出来,因为这种马不适合赛道,难以驯化,马主投入太多,希望太渺茫。” 柯志明颔首:“我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地狱王者上了赛道,更没想到,我们竟然助力了它的潜能激发。” 周畹兰皱眉:“这简直是成为别人的垫脚石,给自己养虎为患,那接下来赛季,它会成为我们的对手了……” 柯志明:“这匹马不是普通的马,如今它既然已经显露天分,尝到了胜利的甜头,那以后必然一日千里。假以时日,它必扫平香江名驹,再无人能与之争锋。” 周畹兰沉默,过了片刻才问:“你亲自驾驭Palace music,今日一战,你有几成把握?” 柯志明:“在负重相等的情况下,胜率大概是百分之六十。” 周畹兰讶然。 柯志明是久经赛场的顶尖高手,是天才一般的骑师,面对一匹名不见经传的马,面对一个初出茅庐的骑师,他竟然说出这种话。 周畹兰拧眉:“如果你驾驭龙华佳人对上地狱王者,那胜率又是多少?” 柯志明:“大概在百分之七十。” 周畹兰略松了口气。 柯志明却道:“不过,一切都是概率,而且决定权不在我,而在那匹马。” 周畹兰多少明白他的意思:“那匹马发挥并不稳定,它只是一时奋起,其实它没有任何经验,下一次它未必能发挥出这种水平,是不是?” 柯志明颔首:“是,而且很明显,那个骑师是一个新手,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天赋去驾驭这么一匹马,与其说是他在驾驭那匹马,不如说是那匹马自己在发挥。” 周畹兰:“如果这样的话,至少这个赛季我们还有机会,如果我们做好充足准备,策略得当,完全可以找出破绽,击败它。” 一个年轻骑师,可以成为这匹马的累赘。 柯志明:“但是我心里根本没底,现在也不知道这个赛季它会怎么样,因为就在今天,我们的Palace music开启了这匹马的潘多拉魔盒。” 周畹兰意外:“你竟然这样说?” 柯志明:“这个世上没有常胜之将,我如今所有的荣誉是得天之幸,我其实隐隐感觉,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他侧首,看着她:“我说过,我的年纪大了,我要退役了。” 周畹兰沉默了片刻,才道:“可是我觉得你还可以赢,我相信,你的传奇还会继续。” 她低声道:“就当为了我,为了我,这个赛季,你要赢,你要驾驭我的龙华佳人,赢了这个赛季。” 柯志明眼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之后,他终于道:“好,这次赛季,我一定要赢,为你赢,也为自己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他这么说的时候,视线透过落地玻璃,看向那位刚刚赢了比赛的年轻骑师。 他想,这个年轻骑师很幸运,但又并不足够幸运。 ************ 叶天卉过去跑道,见到了才赢得比赛的地狱王者和陈综万。 陈综万经过了这次大战,显然脸色略显苍白,不过他很激动。 他看到叶天卉,难得笑了下。 叶天卉便也笑了:“你和地狱王者配合得非常好,在关键时候,你抓住了地狱王者的爆发点,而且你们一人一马节奏很协调。” 陈综万在这方面还是很有些天分的,必须说,他和林见泉各有千秋。 这时候,林见泉牵着地狱王者回来了,刚才激烈运动后,地狱王者需要慢跑来缓解。 老周看到地狱王者,一下子激动起来,他扑过去抱着地狱王者脑袋,老泪纵横。 叶天卉看过去,地狱王者被这么热情地抱着,它好像有些不知所措,或者说有些茫然,不过很快,它便高兴起来,用自己的脑袋亲昵地磨蹭着老周的脸,鼻子里发出咴咴咴的声音。 它的状态确实非常好。 叶天卉看着,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是一匹曾经被送进屠宰场的马,它在电击棒和屠刀之下逃生,一点点修复了灵魂的疤痕,激发了自己的潜能,释放了作为奔马的天性,终于取得了这样的成功。 从此后,它有资格笑傲赛马场,可以心安理得去享用最好的草料,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昂起头来笑傲马群。 而就在这时候,新闻记者以及马场工作人员都过来了,因为这匹马的胜利,这场班际赛热情空前,记者涌过来要采访,要给地狱王者拍照。 显然地狱王者也高兴得很,它感觉到了奔跑的乐趣,它尝到了“赢”的滋味,它竟然翘着尾巴蹦蹦跳跳,而当媒体记者过来拍照的时候,它竟然把马脑袋抬得高高的,摇摆耳朵,好一番骄傲的姿态! 现场有人笑起来,人们笑着夸赞这匹马,觉得这匹马可爱又能干。 老周更是高兴得像个孩子,他抱着这匹马合影,让那些人拍照,他告诉大家这匹马怎么怎么优秀。 这时候,Palace music被人牵着经过。 最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什么,毕竟Palace music输了,人们的关注点总是在那个赢了的传奇身上,而不太会去关注那输了的第二名。 但是谁也不曾想到的是,地狱王者仿佛安装了雷达一般,它竟然马上发现了Palace music。 最开始它可能有些惊讶,它昂着头看着Palace music。 Palace music被人牵着经过,恰好也看到了地狱王者。 两匹马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对方。 Palace music好像有些惊愕,完全没反应的样子。 地狱王者却先反应过来了。 于是人们看到,它把耳朵竖起来,一脸神气活现的样子,它还得意地翘着尾巴,冲着Palace music呲牙。 周围人等震惊不已,人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匹马在冲着它的手下败将显摆! 这是一匹多么骄傲的马,它就像得了一百分的孩子一样,要把自己的试卷显摆给那个考了零分的可怜虫! 而此时,那原本趾高气扬的Palace music,显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失败。 当地狱王者冲着它呲牙显摆的时候,人们清楚地看到,这匹马仿佛愣了下。 对,愣了下。 一匹马,它竟然愣住了。 它站在那里,任凭训马师牵着它的缰绳,却是一动不动。 它抬起头,两只耳朵紧紧地往后贴着,鼻孔张得特别大,马嘴却紧紧抿着,就那么望着地狱王者。 ——这些动作表明,这匹马处于极度恐惧紧张和防备中。 于是大家看到,两匹马,它们就这么对峙上了! 就在这时候,周畹兰和柯志明也下了楼,恰好看到了这个情景。 他们看到自家驯马师和马务助理都在拼命想安抚Palace music,想带着它离开,但是周围有摄像机,也有围观的马迷,以及马场工作人员等。 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看到自家那骄傲的Palace music不敢置信地盯着地狱王者,它张大鼻孔,眼睛周围肌肉紧绷,眼神中带着茫然,带着恐惧,也带着耻辱,那是被打败的耻辱。 马驹是足够聪明的动物,它们知道,知道什么是胜利。 胜利是众人敬佩崇拜的眼神,是夹道两旁的高呼,是披在身上的红色锦缎,是自己主人爱抚赞叹的目光。 它们能看懂。 所以显然,Palace music清楚地知道自己输了,输在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狱王者手下! 那么大的优势,它竟然活生生地输了! 它用尽了力气啊,它的蹄子几乎已经踢到了肚子,它却依然输了。 它瞪大眼睛,就那么望着眼前这个赢了自己的家伙,好像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周畹兰微微拧眉,她也感觉到Palace music的状态不太好。 她身边的柯志明一步已经上前,旁边驯马师牵住Palace music的缰绳,柯志明则安抚地拍着Palace music的背,低声在它耳边发出安抚的声音。 柯志明身为骑师,常年和马匹打交道,他在驯服安抚马匹上,自然有着寻常人所不能有的能力。 大家也可以看到,原本身体僵硬的Palace music看上去仿佛出现了放松。 周畹兰略松了口气,之后道:“先把它带回马厩吧。” 原本要在香江赛马的风云际会中夺得一杯羹的Palace music,如今跌了这么一个跟头,他们自然要回去反思,要总结经验教训,要制定新的策略和培训计划。 叶天卉也给老周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也把地狱王者带回去。 老周得令,便要和林见泉几个一起带着地狱王者离开。 于是大家便看到,地狱王者精神十足,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往前走,走得那叫一个威风八面。 众人看到这场景,不免惊呼:“这匹马太骄傲了!它怎么这么得意!” 大家便哈哈笑起来。 人们对于胜利者总是多几分偏爱,这匹马赢了,它骄傲,它自得,看着竟然挺可爱的! 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就在地狱王者经过Palace music的时候,它竟然停下了脚步。 大家惊讶地看着,不明白它怎么了,它这是还要显摆? 老周也忙安抚,哄着,劝着,赶紧回马厩了,回去吃草料吃糖洗澡,舒舒服服。 众人听着他的碎碎念,不免越发好笑,这匹马刚才赢得那么威风,回到家里还得像小孩一样被哄着! 谁知道就在这时,人们看到,地狱王者竟然转了下身体,把偌大一个马屁股对着旁边的Palace music,甚至还嚣张地摇起了尾巴。 它在摇晃尾巴示威! 它的尾巴摇得很有节奏,那长长的尾巴几乎甩在了一旁Palace music身上。 Palace music显然是处于极度紧绷中,它的鼻孔已经张开得如同喇叭,尾巴夹在两腿之间,嘴巴紧绷,眼睛也瞪大了。 而它的马嘴也张开了,露出牙齿来,发出奇怪的咯吱咯吱声。 一旁懂马的都感觉到不对了,这匹马好像经受了过大的打击,它处于极度愤怒和绝望中,它这个反应有点大了。 周畹兰越发皱眉,她也亲自跑过去,和柯志明一起安抚那匹马,抱住那匹马的脑袋,哄着它说没事没事的。 地狱王者显然也是显摆差不多了,它终于够本了,它最后回首,用得意眼神看了一眼Palace music,之后便潇洒地摇晃着尾巴,大摇大摆的跟着老周离开了 现场一片安静,就连旁边的摄像机以及马迷们全都呆呆的站在那里。 这是怎么样的一匹马,真是把嚣张和得意演绎的淋漓尽致! 它太显摆了! 大家好笑又觉得好笑,当然更觉得惊奇! 人群中发出欢呼和赞叹声,大家大声呼唤着地狱王者的名字,目送这个胜利归来的英雄。 当地狱王者终于消失在过道尽头,人们才看向那Palace music,却见它尾巴越发夹在两腿之间,腿似乎在轻轻颤抖,身体甚至仿佛在抽搐。 而它的眼神—— 它两眼呆滞地望着地狱王者的背影,一动不动。 一旁柯志明也有些担心了,连忙试图安抚它,经验丰富的驯马师更是试图唤起它的情绪反应。 然而,这匹马却还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之后,突然间,它动了动。 众人全都屏住呼吸,看着这匹马。 却见,这匹马的身体抽搐了下,眼神中竟浮现出心碎一样的表情。 人们瞪大眼睛,就这么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匹马,它仿佛心都碎了…… ************ 柯志明和两位驯马师连哄再拉,终于把Palace music给带走了。 一时叶文慵,叶天卉和周畹兰站在那里,几个人面面相觑,场面有些尴尬。 叶文慵苦笑一声:“这匹马太——”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会有这样的马。 也是巧了,一匹骄傲的Palace music,却遭遇了报复心强睚眦必报的地狱王者,在跑道实力的倾轧后,还狠狠地羞辱了对方。 把尾巴甩到人家脸上,这是多么嚣张的显摆! 叶天卉看着一旁神情依然有些异样的周畹兰:“实在对不住,我们这匹马没怎么参加过比赛,它脾气不好。只是赢了一场比赛而已,没有想到它竟然这么显摆,它以前不这样……” 周畹兰听这话,一时也是想起,刚才仿佛说这话的人是她。 她僵硬地摇头:“也没什么,你们地狱王者是有实力的。” 叶天卉:“以后我们也得好好训练它,让它改一改,这性情实在是不像话了。” 一时又问道:“我看你们Palace music受了挺大打击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周畹兰其实也是担心,不过还是忙道:“没事,没事,胜败乃兵家常事……” 但她其实不太有心情和叶天卉说话,就挺丢人,也有些担心,想赶紧回去看看Palace music。 叶天卉颔首:“嗯,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过去马厩看看,你们忙。” 周畹兰连忙点头:“好,我也得过去我们马厩。” 这么说着间,旁边她的助理上前,低声提醒道:“顾先生的车进入马场了。” 他这一说,周畹兰忙道:“好,那我也过去,正好请他帮我们看看。” 一时周畹兰匆忙离开了。 叶天卉看向不远处,有车辆缓缓驶入,顶尖豪车。 这是顾时璋? 她收回视线,却是对旁边Jessies道:“我们也去马厩,等会练马。” 第74章 叶天卉过去马厩的时候, 便看到一行人进来,其中为首的赫然正是顾时璋。 他穿了一身规制的西装,郑重大气, 身后簇拥着一行人, 显然那都是他的人。 挺有范儿的, 特别派头,也特别矜贵。 叶天卉好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可没这么讲究,天天休闲运动衣还要戴个不怎么样的帽子, 遮遮掩掩的,现在闹别扭了, 他倒是显摆开了。 她收回视线, 就要过去马厩,谁知道这时,顾时璋的视线越过人群,恰好落在她脸上。 在人群喧嚣和马群嘶鸣中, 两个人的视线轻轻触碰。 叶天卉状若无事,移开视线, 当不认识。 顾时璋微抿唇,也收回了视线。 而周畹兰和叶文慵等,已经看到了顾时璋,大家忙过去打了招呼。 显然这两位对顾时璋都颇为敬重,几个人遇到, 难免说几句。 叶文慵还有事, 寒暄了几句先离开了,周畹兰则是提起自己的Palace music情况, 她显然有些焦虑。 骄傲的小公马遭遇了这样的坎坷,她怕影响这个赛季的状态。 顾时璋道:“走,一起去马厩看看?” 周畹兰:“好。” 于是在众人簇拥中,几个人过去马厩。 周家的马平时并不在这个马场,不过因为最近参加比赛,他们的马也临时安置在这里。 两家的马厩其实距离并不算太远,只是隔了一道淡绿色木栅栏。 大家各有各的安全措施,彼此会互相提防着,喂养以及训练方式都不会共享。 叶天卉回到自家马厩,显然大家伙都很激动,老周更是眼圈都是红的,他抱着地狱王者,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一旁陈综万更是激动,他这次驾驭着地狱王者赢了有些名气的Palace music,这让他增加了很多信心,接下来他可以打一些硬仗了。 而地狱王者显然心情也不错,它放松着后腿,下嘴唇向下垂着,舔着嘴唇,口中打着“突噜”。 见到叶天卉过来,它更是骄傲地摆动着耳朵,很是欢快。 它身边陪伴着的瘸腿小猫和小狗儿,也是与有荣焉,一脸骄傲和自豪地围着它转圈。 这—— 简直是动物园大联欢! 叶天卉笑着说:“今天我们所有的马啊,当然也包括猫儿狗儿,都加餐,吃好的。” 她这一说,大家全都笑起来。 叶天卉又道:“这次的班际赛奖金并不多,这些将全部按照你们各自的比例分给大家,大家这一段很辛苦,这件事算是一个开端,希望这个赛季,我们旗开得胜。” 这话说出,众人也是没想到,毕竟按照正常情况,班际赛奖金是按照比例分的,正常来说马主拿大头,其它人等各自会分一些,现在等于叶天卉把所有的奖金都拿出来了。 虽然叶天卉说不多,但是按照大家的工资来算,也是不小一笔的惊喜了,一时自然也都高兴。 叶天卉又和大家聊了几句,便吩咐道:“等会要练马是吧?” 孙家京道:“是,今天人多,我想着给拢光披上护巾,戴上护眼罩吧。” 虽然在香江,并没多少人认识拢光,但还是预防万一,不想它太惹眼。 叶天卉颔首:“可以,我今天手痒,等会我来跑一段,就骑拢光了。” 她平时如果在马场要骑马,都是骑腾云雾的,是以孙家京听了也有些意外,不过并没说什么。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陈综万刚才骑了那一圈,显然耗费体力,他今天休息,林见泉,老周,孙家京等各自牵着马出来训练,叶天卉则牵着拢光出来马厩。 出来马厩时,显然腾云雾有些纳闷,它支棱着耳朵,时不时向叶天卉方向张望。 骑着腾云雾的是林见泉,他看到这情景,安抚地摸了摸腾云雾耳朵:“她今天不搭理你了,你看,你失宠了。” 旁边老周忙道:“不许这么吓唬孩子,它会当真。” 说着便哄着腾云雾道:“她觉得你表现好,那匹马表现不好,她得教训教训那匹马。” 腾云雾这才稍微安心一些,不过依然不太高兴的样子,时不时看向叶天卉方向,就眼巴巴的样子。 林见泉微抿唇,视线却看向不远处,那是周畹兰临时挪用的马厩,就在那马厩前,柯志明,周畹兰和顾时璋正在说话。 显然他们在讨论Palace music,声音不大,看上去有些担心。 他知道顾时璋,顾时璋其实是国际知名的马术骑师,他很有钱,也非常有天分,是一位低调的传奇人物。 他也知道柯志明,柯志明如今已经在马务公司有了自己的股份,他从一个寻常骑师一路往上爬,已经成为知名人物,不再是和他们一样是泥里摸爬滚打的寻常骑师了。 身份已经不同了。 林见泉收回目光,牵着腾云雾过去马场。 而就在一旁马厩,顾时璋自然已经听说了刚才的一切,地狱王者被激发了潜能,倾轧式地打败了Palace music,让Palace music栽了一个大跟头。 眼下Palace music状态非常不好,暴躁地尥蹶子,用前蹄刨地,口中一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情绪很不稳定,不洗澡不吃草,简直像疯了一样。 柯志明站在那里,沉默地听顾时璋和周畹兰说话,一直不发一言。 顾时璋到底是有些经验的,周畹兰听着稍微好受一些。 她叹了声:“没想到会这样,那匹马太嚣张了。” 顾时璋却道:“地狱王者那匹马,本身就是暴躁性子,它在出道之前已经毁掉两匹马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被送到屠宰场,它能从屠宰场活着爬出来,它就是注定不同凡响,你们今天太轻敌了。” 他看着远处,远处跑道上,叶天卉已经翻身上马。 她背脊纤细柔韧,挺拔而有力道。 他便想起,自己抱住她时的感觉,那种拥有的美好触感。 他眉眼间泛起一些柔软,不过语气却很是懒散轻淡:“你们就不该让Palace music遇上这么一匹马,Palace music性情本就骄傲,它太过嚣张,自然引得对方反弹。” 说直白点,做人不能太嚣张,做马也不能太欺负马。 遇到一个烈性的,赢不赢的人家直接尥你一蹶子。 周畹兰听着,苦笑:“我们Palace music就是这性子,也没办法。” 顾时璋:“所谓的没办法,只是因为自己的马占了便宜,不愿意去约束罢了。” 周畹兰:“……” 她无奈:“我们不是朋友吗,你怎么句句呛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别人朋友。” 顾时璋淡淡地道:“我说的难道不是公道话吗?” 柯志明站在那里,却是看着远处。 远处,那位驾驭着地狱王者的骑师应该是在休息,如今是一位更年轻的少年骑师驾驭着一匹马,乍看很不起眼的一匹马。 不过他可以看出,那也是一匹天生的良驹。 那位年轻骑师,看得出,也很有潜力,假以时日,必将大放光芒。 他的视线又投向不远处的跑道,跑道上,叶天卉正骑着拢光一路奔驰,姿态潇洒,如光如电。 他沉默地盯着看,视线一直不曾挪开。 顾时璋感觉到了,眼神淡淡扫过来:“柯先生在看什么?” 柯志明依然不曾挪开视线,他看着叶天卉:“这个女人很不一样,她骑马的样子——” 他顿了顿,却是停下。 顾时璋眼底泛起凉意,不过语气依然很是闲淡,仿佛玩笑一般道:“柯先生到底是看马,还是看人?” 周畹兰蹙眉,也在看着远处的叶天卉,她突然开口道:“她骑的这匹马,看着倒是有些眼熟,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顾时璋凉凉地道:“也不怎么样的一匹马吧,傻子一样,别看了,走,我们再进去看看Palace music。” 这傻拢光,只知道闷头往前跑,难道就没看到曾经的主人在这里? ************* 顾家的老宅坐落于太平山巅,这是早些年顾家置办下的物业,占地颇广,整体以六套别墅拼接而成的。 其实如今顾家子弟各有自己的住宅,只是周末大家都会回来老宅,陪陪老人家并聚在一起用餐,这是顾老爷子订下的老规矩。 这一天顾家和往常并没有不同,只是很少回来的顾时璋突然回来老宅,并且安安分分地陪着顾老爷子吃饭,显然顾老爷子也是高兴的很,全家上下吃了个团圆饭。 顾家一直有餐后喝茶的习惯,顺便聊聊天,各子弟一起探讨交换对当今世事的看法,或者聊一些别的什么。 今天因为顾时璋回来了,大家难免对顾时璋存着期望,想和他多聊聊,看看能不能得什么消息。 顾时璋这几年一直在外,和顾家的经济没什么瓜葛,但他在外自然创出了一番基业,都是消息灵通的,自然知道顾时璋如今在欧美金融界的地位。 如今英国面临严重经济困境,高通胀率和高失业率,是以英国如今以货币贬值来鼓励出口,同时也进行了工业转型,从而造就了钢铁和煤炭的大量裁员。 就在这种严峻经济形势下,顾时璋竟然大手笔抄底了英国位于低谷的工业产业,同时还在美国布局了铝业和汽车产业,这种反其道而行之自然让人侧目。 众人也希望从顾时璋这里探知一些口风,他对世界经济的看法,对未来趋势的预测等,希望也从中分得一杯羹。 不过显然顾时璋这次回来,老爷子也很高兴,问起这个那个的,众人根本没下嘴机会,一时不免心焦。 好在老爷子问起来:“时璋这一次回来,在家里住几日?” 顾时璋却是恭敬地道:“这次回来,是想着多陪陪老爷子,尽尽孝道,况且过些日子就是香江赛马季了,正好可以看看赛马。” 老爷子一听当然高兴,笑哈哈地道:“你小子,分明是想看赛马,就不要提什么孝道了。” 顾时璋也就笑了:“老爷子一眼看穿我的心思。” 一时气氛其乐融融,大家便有人想试探,谁知道这时候,顾时璋却道;“对了,有件事我得和老爷子交待下。” 他语气很是随意,老爷子也没太在意,只是随口问:“什么事?” 顾时璋用很不经意的语气道:“我谈了个女朋友。” 这话一出,客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大家感觉自己听到了顾时璋的话,但却没明白其中的意思,于是陆续的,所有的视线全都聚集在顾时璋身上。 在这片异样的安静中,最先开口的是顾老爷子:“时璋,你刚刚说什么?你谈了个什么?” 这倒是不能怪顾老爷子惊讶,顾时璋的性子自小特殊,二十岁没出车祸前,他高冷骄傲,目无下尘,虽说因为他自身的优秀,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女性心仪他,对他展开疯狂追求。 不过顾时璋从来没有任何回应,甚至不曾正眼看过,谁可以说他就是对女人没有兴趣。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顾时璋就是那样,他从生下来就和这世间有着泾渭分明的一道线,根本无法融入这个世间。 二十岁之后,那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虽自己也做出一番成就,但其作风却是高翔远引,就连家人都很难知道他的踪迹。 大家觉得哪一天他突然遁入空门也并不奇怪。 这样的顾时璋,他自然看不上世间寻常女子,甚至大家觉得在他的世界中根本就不会有俗世的情情爱爱。 可是现在,顾时璋竟然说他谈恋爱了。 所有的人全都惊讶的看着顾时璋。 面对众多震惊的目光,顾时璋神情依然淡淡的,他轻轻颔首,肯定地道:“是,我确实谈了一个女朋友,目前在初步交往阶段。” 顾老爷子听到这句肯定,终于确信自己没听错,他一下子激动了:“竟然是真的,你竟然谈了一个女朋友,那你什么时候带回家来让我们看看!” 其他人也都热切起来。 这转世的佛子竟然动了凡心,大家都急切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他心动! 顾时璋道:“目前还不太方便,我和她只是初步接触阶段,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我贸然把她带回来,难免给她压力。” 众人听着越发震惊,一时又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顾时璋谈了恋爱之后竟然这么温柔体贴,竟然为对方着想,简直仿佛变了一个人! 顾老爷子也是惊讶,他这小儿子素来是目无下尘孤高冷清,没有想到他这么为一个女人着想,这么体贴周到! 当下他也就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们慢慢谈着嘛,等你们到了一定的地步,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再带回家来。” 顾时璋微微颔首,之后却又道:“还有一个问题,我女朋友家里对我们的事情并不太乐意,他的父亲可能有些反对。” 反对?! 众人越发震惊,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竟然开始反对顾时璋这样的女婿,他们竟然还看不上顾时璋? 这家人,是修行的坠仙,还是避世的大族? 顾老爷子听着虽然也是震惊,不过还是道:“那,那你要让我们怎么做,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顾时璋听到这话,难得笑了一下,竟是笑得颇为温柔随和。 他笑着道:“父亲,因为我和她还需要继续磨合,所以我也不好带她来见大家,如果哪天我们确定没有问题,可以更进一步,他们家庭依然阻扰不同意的话,到时候还希望父亲出面为我解决。” 顾老爷子一听这话,自然是连连点头,简直要拍胸脯表示没问题了。 本来以为这儿子要出家为僧寻仙问道了,结果突然坠入凡尘,开始谈恋爱,还想着结婚了,这实在是没想到。 小儿子要谈恋爱,他自然极力捍卫,恨不得现在就寻到那亲家家里去,无论如何,要他们对方同意才好! ************ 叶天卉今天一直泡在马场,下午时候,叶漪白的助理过来,带着叶天卉去办理旺铺的手续,叶立轩也陪着的。 这些旺铺都在香江最热门的区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叶天卉大致算了下这十间商铺的价值,一时也是感慨这姑母的大方。 这么多,白送自己了! 那助理也给她介绍了这些商铺如今的出租情况,有两家商铺都是签订了长期合同,比如租给那些经营多年的鞋店,以及钟表店等,这些租金非常稳定,收益可观。 又因为这些都是旺铺,每到租约到期,基本不用自己操心,那些看中的商家都会主动加租来“抢铺”。 在做产业交割的时候,那助理也详细和她讲了,因为这些物业是要出租获取租金的,所以税金和一般的公寓不同,涉及到差饷税和物业税等,不过相对于租金来说,这些可以忽略了。 以后十间旺铺,每个月躺着收钱的感觉太好了。 回到家后,叶天卉舒舒服服地洗完澡,吹了头发,心里算计着那十间旺铺出租的租金,就算是扣除各种税后,那结余也是非常可观。 可以说,就靠着这十间旺铺,她这一生什么都不干,都可以挥霍奢侈,生活富足了! 这日子真舒服,这姑母真好! 这么一想,对叶立轩更增添了几分喜欢,她自然明白,就算人家姐弟关系再好,这么十间旺铺也不是说送就送的,这估计是还当年的人情。 所以叶立轩这个滥好人爹地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有他的优点。 她心情愉快,先了解了马场情况,一切顺利,当即回家,略洗澡,吃了点东西。 她回到自己房间,舒服地躺下,打算再研究下训练资料,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她随手接起来,谁知道那边却并没什么响声,只有些许的呼吸声。 很规律的呼吸声,一下下的。 她疑惑:“谁啊?” 说完这个,她突然意识到了。 略顿了顿,她终究试探着道:“是你?” 没说名字,但是对方显然有这个默契。 电话那头,顾时璋的声音响起,声音特别淡:“打错电话了。” 打错……电话? 叶天卉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还能这样? 她冷笑:“那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说着,她挂上了电话。 挂上电话后,那电话机便安静下来,叶天卉围着电话打转,结果再无声响。 叶天卉回忆着今天白天的种种。 今天在马场,他去了,不过装不认识她。 她也装不认识他。 这终究有些赌气的成分。 叶天卉也承认自己是故意的,故意骑着拢光出来晃悠,就是想气他,结果他竟然视而不见,还去帮周畹兰研究Palace music的情况了。 那是她的对手! 今天,但凡不是地狱王者陡然发力,那极可能遭受羞辱的是自己的地狱王者,狭路相逢,胜者为王,有什么好同情的。 那么一匹骄傲的小公马,活该它一败涂地,今天不是被地狱王者羞辱,明天也是被其他实力更强悍的倾轧。 他还是昔日那位冷血无情的帝王吗,什么时候竟然生了这慈悲心肠。 对此,叶天卉磨牙,简直要咯吱咯吱了。 纵然那照片的事是自己不好,但自己已经道歉了,道歉没用的话,那也没办法了,只好挺着脊梁骨硬倔了。 叶天卉有些气,但就这么站在电话机旁,想着昔日种种,想着他昔日对自己的诸般温柔,想着初见时他对自己的谆谆教导,也想着他说过的,要给自己摘下天上的星星。 现在星星是没有了,他还跑去帮自己的对手。 难道他要帮着那个Palace music振作起来,打败自己的地狱王者吗? 她心里一阵悲凉。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了。 什么男人! 就很生气,也有些难过,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 还有,他竟然不知道再给自己打一个电话! 她磨牙,磨牙半晌:“算了我要给他打一个。” 于是她终于拨通了顾时璋的电话。 电话一声声地响着,他并没有接,到了最后,就在叶天卉想着干脆算了的时候,她听到电话被接通了。 顾时璋:“喂,哪位?” 声音凉凉淡淡的,没什么波澜。 叶天卉:“我——” 电话那头顿了顿,之后才道:“什么事?” 叶天卉:“你刚才打错电话了?” 顾时璋:“是。” 叶天卉轻哼:“刚才给谁打的?” 顾时璋没回答。 叶天卉继续道:“三更半夜,你看看什么时候了,你竟然给人打电话,男的女的?” 顾时璋:“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的声音依然冷淡。 叶天卉:“……” 她便在心里长长叹了声,突然便有些灰心丧气。 她承认,她突然再打回去,其实是给他一个台阶,希望能找个理由,重新说话,也许可以缓和关系。 然而显然他并不屑。 她已经厚着脸皮打回去了,他不明白,也不愿意弯腰,那还怎么继续? 她也就叹了声,道:“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顾时璋:“什么?” 叶天卉:“你送给我的拢光,我现在想想,太贵重了,以前也就罢了,现在我觉得不能白白要你的。” 顾时璋:“哦?为什么以前就罢了,现在又怎么了?” 叶天卉只觉得他明知故问。 分手就分手,那就搞利索点,不要磨磨唧唧说这些没用的。 她也就道:“不过现在送回去也不现实,这样吧,我们评估下这匹马的市场价位,然后我按照溢价百分之三十来付钱给你,这样我也安心了,我们也就能两清了。” 电话那头的顾时璋沉默了片刻,才道:“所以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和我分手,要把拢光的钱还给我?” 叶天卉:“难道不该吗?” 顾时璋:“我什么时候说分手了,我同意了吗?” 叶天卉好笑:“顾时璋,你现在有一点做人男朋友的样子吗,我对你不满意,我要分手需要你同意吗?我现在单方面宣布,我们绝交,一拍两散,分手!” 顾时璋冷笑:“你自己做错了事,你不好好承认错误,却还要和我分手,你一点都不讲理!” 叶天卉:“我道歉了,你不接受,那我干嘛不分手?再说了,你今天帮着Palace music对付我的地狱王者,我认为你的行为上已经背叛了我,我很生气,我也不想和你继续了!” 她大声宣布道:“我要分手!” 顾时璋:“什么叫我帮着Palace music对付地狱王者,我怎么知道今天恰好Palace music和地狱王者一起比赛?你们地狱王者是突然硬塞进去的,事先我也不知情,别人请我帮忙看看马,我不能去看看吗?” 叶天卉:“那我不管,和我的马为敌,就是我的敌人!和我的对手是朋友,你们还说说笑笑,还一起对我的马指指点点,我要你这个男朋友干嘛?” 顾时璋:“我什么时候说说笑笑了?我笑了吗?” 叶天卉:“你以为我没看到吗?我都看到了!你们肯定一起分析我的马,分析我的人,你帮着他们一起对付我!那匹马输了,你要帮它反败为胜吗?你休想,你们加起来也不是我地狱王者的对手!” 顾时璋待要解释,叶天卉已经道:“我懒得和你揪扯这个,你赶紧算账,我要还钱,拢光的赎身费,我溢价百分之三十给你,省得说我占你便宜!” 顾时璋:“叶天卉,你脑子清醒清醒,你现在手头能够挪动的资金都用来支付几匹马的训练费用了,你非得闹腾还钱?” 叶天卉诧异,之后马上回击:“顾时璋,你想什么呢,我爹地有钱,让他帮我掏钱,他乐意得很!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我姑姑才给我十间旺铺,我躺着收租子都能养活我的马,至于缺钱吗?” “现在我最愁的就是钱太多,我还能分不起这个手吗?你送我了什么,全都还给你,你直接开价吧,实在不行,我再赔偿你精神损失费,谢谢你这段陪我开心,现在你没什么用了,赶紧走吧。” 顾时璋听闻这话,顿了顿。 之后磨牙,他一字字地道:“叶天卉,我告诉你,我送出去的礼物,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我还没穷到要卖马!”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 叶天卉捏着电话筒,愣了好一会。 这仿佛很生气的样子。 两辈子了,都没见他这么生气过。 上辈子的帝王修养,喜怒不形于色,他都忘了吗? 第75章 第75章天凉了无良小报该消失了 地狱王者和Palace music的这次比赛引起了小范围内的轰动, 马经杂志在一个很小的角落报道了这次比赛,尽管并不太引人注意,但是依然有敏锐的马迷关注到了, 陆续有人问起地狱王者的情况。 而在专业赛马圈子中, 这件事情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比起外面的那些马迷,行内人更能知道Palace music的实力,在这种情况下,地狱王者竟然反败为胜力压Palace music,这也展现了这匹马有着非凡的潜力。 风起于青萍之末, 浪成于微澜之间,这么一个初初展现实力的地狱王者, 足以让人侧目。 叶天卉陆续接到了各路的打探消息, 都想了解地狱王者,甚至有人提出来要买下地狱王者,还有人表示要合作。 叶天卉自然通通拒绝。 而在叶家,叶老爷子知道这件事情自然是大为欣慰, 这天晚餐时候他摆下了丰富的晚餐,全家人齐聚一堂。 他笑哈哈的, 大力夸赞了叶天卉的眼光:“有了天卉,这次赛马季,我们大有希望!” 他满足地笑叹:“这一次咱们的对手也有好几家,除了孟家之外,周家也算是我们的对手了, 宁家那个儿媳妇周畹兰, 那也不是普通人,她养了不少马, 上次我遇到她公公,她公公那不是还挺得意吗,他觉得我们家马都是临时凑起来的,不好出成绩,还想着替我出谋划策!” 他很是满足地笑起来:“这一次地狱王者打败了他们的Palace music,也算是给我们小小出了一口气,你们不知道今天宁老头那眼神,他竟然找我打听了,他都纳闷了!我其他老朋友也都纳闷,说怎么那么一匹马突然就起来了呢!我就和他们说,我孙女厉害啊,我亲孙女就是能干!” 其他人听了,自然好一番恭维,也都觉得叶天卉不错。 叶立轸也从旁道:“天卉确实有些眼光,这匹马原本那么顽劣桀骜,如今竟然能赢了Palace music也是不容易。” 叶老爷子:“是啊,那个Palace music可是他们寄予厚望的马,就那匹马,可真是列性子,好胜,我听说啊——” 他笑得眉眼都是得意:“那匹马输了后,听说心理出现一点问题。” 心理出现问题? 大家疑惑,全都惊讶地看过来。 叶老爷子笑叹:“据说回去后胃口就不好,草料吃不下去了,洗澡的时候也难受,最严重的是,早上晨练,死活不出来,一听到马蹄声,就四处看,东张西望好像在提防什么。” 众人:“……” 一时无言以对。 还有这样的马? 叶老爷子摇头,无奈:“心理打击过大吧。” 其实对此,叶天卉也多少听说消息,听说自从Palace music惨败给地狱王者后,便状态不佳,不能听马蹄声,不能看别的马,一直尥蹶子乱刨,还东张西望跟做贼一样。 根据驯马师的分析,据说那匹马估计受到太大的打击,它无法容忍竟然有地狱王者这种马,后来驯马师只能赶紧将它转移到别的马场。 转移到新的马场,拼命地告诉它,那地狱王者不在这里,你们已经不在一起了,就这样Palace music的状态才稍微好一些。 众人惊叹不已,叶文彬拧着眉头:“这匹马自尊心还挺强的。” 叶文敬也道:“输了就成这样了,这马一看就不成器!” 其他人纷纷赞同,叶老爷子更是好一番贬低,觉得那Palace music不行,还是自家的地狱王者行,又好一番夸叶天卉。 叶文慵从旁也道:“天卉挑选了地狱王者,当初我们也不太看好,这匹马毕竟野性难驯,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能把地狱王者改造好,这匹马如果继续发挥稳定,在这个赛季一定能有所斩获了。” 叶立轸一听这话,便扫了一眼自己儿子。 叶文慵神情略有些异样,不过没回看自己父亲。 叶文茵一直本来一直低头不语的,此时终于抬起眼,看了一眼他们父子。 叶天卉从旁自然察觉到了这种微妙,她略想了,多少也就明白了。 自己逼了叶文茵那么一下,但是却故意不放出那冯素琴,显然叶文茵也被逼得难受。 最近叶文茵格外消停,不知道酝酿什么,不过看起来和叶立轸脱不了干系。 她不可能脱离叶立轸瞎搞,要知道之前她想把自己赶出香江,用的办法都笨极了。 说白了,一个千金大小姐,看似风光,其实能动用的钱财资源都是有限的,毕竟她才十八岁,又才从国外读书回来。 出门找个古惑仔干点坏事估计都没门路,只能依仗叶立轸了。 但是看来叶文慵是个聪明人,他可能试图说服叶立轸放弃内斗。 毕竟眼下一致对外才是大事业,叶家人最应该做的,是一起打败孟家,进入赛马会,在赛马界站稳脚跟,主导接下来的填海工程,那样才能谋求家族利益最大化。 搞内斗的话只能让外人笑话。 只是这父子两个应该是多少有些分歧了。 而叶文茵在这里面蹦跶,自然是要怂恿叶立轸,想办法让叶立轸对付自己。 所以这三个人目前各有目的,也挺有意思的。 ************ 香江赛马会公布了这一赛季的赛程以及奖金设置,这个消息分别通过电视媒体以及相关报纸刊登,很快香江街头市民几乎人手一份,路边那些中年阿叔,那些看摊的阿伯,一个个都拿着《马经》报纸开始念叨,有的开始互相打听贴士。 叶天卉自然也第一时间拿到了赛程安排,并让杨助理,孙家京,老周,并骑师林见泉陈综万都过来,大家一起商议对策。 这次的奖金果然是大幅度提升,国际一级赛奖级总奖金额高达八百万港币,而除了一级赛外,二级赛和三级赛的奖金也大幅度提高。 至于选拔赛,每场选拔赛的前三名奖金分别是二十万港币,十五万港币和十万港币。 简单说,只要报名了,参加了比赛,随便一场选拔赛,十匹马,只要能跑前三,最低就能拿到十万港币奖金。 十万港币是什么概念,码头辛苦扛麻袋的工人,吭哧吭哧撅着屁股干,干一个月,汗珠子摔成八瓣,挣两千港币。 女人在家缝缝补补帮人洗衣服,辛苦补贴家用也许挣八百一千港币,那三千港币就是一家子的嚼用热。 可是现在,一匹马牵过去,十匹马中跑前三,打败七匹马,就能直接十万奖金到手,顶一个工人干五年! 关键这只是随便一场选拔赛。 这就是赛马的魅力,这就是暴富的希望。 叶天卉继续往下看,除了这种选拔赛,还有一些品牌赞赏赛事,比如法国阿卡娜拍卖会冠名赞助的阿卡娜比赛,一场比赛是由前五名瓜分一百万港币,还有香江知名家族,比如顾家,周家,孟家,当然也包括叶家,都各自赞助了一些特殊比赛,奖金大概是五十万港币。 还有其他类别,比如泥地赛,草地赛,沙地赛等,又比如黄昏赛,夜场赛,当然也包括分年龄的比赛等,都各有奖金。 看起来这次赛马会可是下了血本,务必要掀起一番热潮! 叶天卉带着几个人一起研习那赛程表,看着看着,她感慨道:“养马千日,用在一时,到了我们回本的时候了,这闯进去随便一番拼杀,那就是钱啊!” 林见泉和陈综万两个小年轻,盯着那赛程表好一番看。 他们还不曾有大赛的经验,都是新人,初次看到这铅字印刷着的赛程表,那动辄十万港币的奖金,简直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伸伸手就能够到巨大财富的世界。 到了这个时候才会明白,为什么虫仔这一行,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是依然有人前赴后继地拥进来。 因为财帛动人,因为一夜暴富的梦想! 因为只需要痛快淋漓跑那么一场,就可以获得荣耀和鲜花,就能瞬间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被人崇拜赞叹。 虫仔的这条路,是世间最难的,但也是最便捷的胜利途径。 叶天卉自然注意到了林见泉和陈综万眼睛中的光亮和渴望。 对此,她也很满意。 一个人必须有贪念,或者说有渴望,这样才能有动力,有拼劲儿。 赛马场就是战场,这里没有安逸,必须像一头野地求生的孤狼,去拼尽全力,必须想赢。 她喜欢少年人紧握手中刀的热忱。 她笑着道:“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尽管提。” 最先开口的是孙家京,他到底见识多,做这一行年头久了。 他分析了一番自家几匹马的情况,最后道:“叶小姐,在我的理解中,我们不光是要赢奖金,还需要博一个名头,如果要博名头,那自然是要抢头一份,要赢那场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最夺睛的!” 叶天卉颔首:“是。” 孙家京:“那有一场比赛,我们就势在必得了。” 他这一说,大家垂下视线,看向那赛程安排,几乎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放在了那开锣日的赛程上。 要知道,香江赛马季开锣日也算是一盛大节日,到时候政府长官会前来主持开锣仪式,各路新闻媒体都会前来,现场会有各样节目,包括赛马亮相展览,欣赏醒狮表演,以及主礼嘉宾进行点睛及敲锣仪式等。 那一日,除了会邀请马迷代表过去亲自敲响铜锣迎接好运,还会在场内各处假设铜锣,马迷们可以肆意敲打铜锣,以求一个新马季好兆头。 这么热闹的开锣日自然要安排最后噱头的比赛来吸引眼球。 而按照这次的比赛赛程,在开锣日便要上大戏,安排三场国际一级赛。 这三场国际一级赛自然是整个赛季的重磅戏之一。 要知道在整个赛季中,所有参赛马匹都要为自己争夺最后决赛资格,这决赛资格有多种途径可以争取,而开锣日的国际一级赛则是最便捷的途径。 这三场国际一级赛,每一场比赛十二匹马,每匹马将会选出第一名占据一个决赛的正选位置。 也就是说,只要开锣日跑得头马,那整个赛季可以躺着进入决赛了。 这自然是让所有的马主神往,别人要千辛万苦赢得的名额,开锣日就直接到手! 除了决赛的正选位置,还可以获得丰厚的奖金。 叶天卉看了,开锣日的一级赛,如果能跑得头马,那直接到手一百八十万港币的奖金! 这怎么不让人神往。 一百八十万港币呢! 大家抬起眼,六个人,六双眼睛,全都亮了。 开锣日的国际一赛季,如果能赢得头马,那将瞬间成为本赛季热点,成为马迷追捧的焦点! 还能一口气赢得一百八十万港币! 热切期待的氛围瞬间无声地在会议室蔓延。 最后,叶天卉终于开口:“开锣日的国际一级赛,全香江只有三十六个名额,我们应该可以争取一个名额。” 这话一出,大家的视线迅速交换了一下。 地狱王者是后起之秀,它没有足够的积分积累,是没资格参加这种国际一级赛的,那他们可选的只有黑玫瑰和拢光了。 如果他们只有一个名额,那只能有一匹马出战开锣日的国际一级赛了。 而两匹马的取舍,也就是陈综万和林见泉的取舍。 两个年轻人都很优秀,都在铆足劲在训练,都已经把自己的潜能发挥到了极致。 可是机会只有一个,应该给谁? 叶天卉感觉到了陈综万林见泉的目光,显然两个人都在看着自己。 她吩咐道:“孙哥,老周,你们探讨研究下,看看黑玫瑰和拢光谁来参加更有把握。” 孙家京默了下,道:“好,我们也需要研究下后续的赛程,给这两匹马合理安排,才能做出决定。” 叶天卉颔首。 ********** 顾家人谁也没想到的是,顾时璋竟然继续留在顾家。 要知道自从他二十岁之后,性情越发飘忽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可是很少住在顾家,这让顾家的一众子弟越发小心谨慎,同时又处处恭维着。 不过顾时璋看起来依然性情冷淡,往日总是闷在自己的房间中,只偶尔出门游泳跑步打球。 顾家占地颇广,各样娱乐运动设施,诸如游泳馆、健身房和保龄球馆等自然齐全,顾家几个子弟也会在家打球玩耍,这天顾时璋也在这里打网球,几个侄子侄女陪着一起打。 顾时璋球技非常不错,动作潇洒,从容飘逸,引得几个侄子侄女喝彩。 这时候,顾志镡突然记起叶天卉,他便轻叹了一声:“叶家的天卉小姐,球技实在了得,我从来没有见过能把网球打得那么漂亮的女人!” 果然是他看中的女人。 他这一说,众人赞同,一时纷纷提起那一日叶天卉的种种,自然是赞赏不已。 顾志铭也在,听到这话笑道:“何止是网球打得好,她博闻强记,精通历史和文学,她对相马很有一番见解,那一日,我们倒是聊了很久。” 顾志镡听这话顿时泛起酸来:“她也不过是因为赛马才和你聊几句罢了,你倒是仿佛和她多熟一样,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顾志铭挑眉看了顾志镡一眼:“我也只是聊几句,有什么问题?你何必这样说话?” 顾志镡便冷笑一声:“放心好了,她是看不上你的!” 顾志铭听这话,看着顾志镡,不免好笑至极,他对叶天卉倒没别的想法,毕竟接触不多,如今只是纯然欣赏罢了,但是顾志镡的话,难免激起他的逆反。 他便凉凉地道:“谁说人家看不上我的,我们至少有共同的爱好,只要以后多接触,总归是有机会的,我当时和她讲赛马的历史,她也听得津津有味,还说有机会以后要请我吃饭。” 他笑着道:“这也是一个美好的开端,对不对?” 顾志镡一听顿时眯起眼来:“你什么意思?” 这两个人斗嘴时候,顾时璋正拿了饮料来喝。 他喝的是可乐,冰爽的可乐。 在叶天卉之前他从来没有喝过这种饮料,他不喜欢这饮料的气味,觉得有些冲,没尝过,但一看就不喜欢。 但是现在,他缓慢地品着这可乐,竟然觉得味道确实不错。 隐隐间,这就是叶天卉的味道。 一时不免想起那一日在酒店的那个吻,回想着她当时的反应。 他知道,她分明也是陶醉喜欢的。 可她终究对自己说了不好听的话。 她倔强的性子,是吃软不吃硬的,是坚决不服输的。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却就是不肯低头认错。 但凡她对自己好好说一声对不起,那自己便有天大的恼,岂不是也就算了。 自己又不会真正生她的气。 现在竟然还闹着要和自己分手。 这么想着间,凉风一吹,那冰冷的可乐下肚,他竟然有了几分说不出的惆怅。 她没有心,就是没有心,上辈子就没有心,这辈子更没有。 就是一个骗子,无情无义小骗子。 顾时璋喝着可乐,暗暗磨牙。 这时候,却见顾志镡和顾志铭已经不吵了,另一个侄女却是说起一件趣事。 “外面的那些报纸实在是胡说八道,拍下几张照片,就能胡编乱造一整篇,人家正经的父女关系竟然说成了桃色事件,说叶叔叔大搞师生恋,包养了年轻学生,说两个人甜蜜携手校园!” 大家听着惊讶:“还能这样吗?这些报纸也太不负责任了!” 其实叶家真假千金事件,整个香江的上流圈子全都知道了,至于人家光明正大去学校接人,也不至于瞒着学生,结果这些三流小报纸专门要故意弄个误会,写些噱头来吸引流量,博取眼球,大家看着,不免好笑。 唯独顾时璋,从旁听着这个越发拧眉,当下就要回房去。 他这么一走,众人注意到他刚刚的那个可乐瓶子,不免惊讶。 小叔竟然开始喝可乐了,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旁边一个侄女叹道:“这是转性了,谈了恋爱的人,性情都变了,爱好也变了。” 另一个侄子猜道:“只怕是他女朋友喜欢喝可乐吧?” 大家听着惊叹不已,纷纷点头:“那就是了。” 而顾时璋过去家族的阅览室,翻了翻,果然找到了那份报纸。 那报纸上有叶立轩和叶天卉的照片,只见正面的那张照片,是父女两人走在香江大学校园里,两个人真是旁若无人。 还有一张是叶天卉的单独照片,她坐在教室里,微托着下巴,就那么含笑望着前方讲台上的男人。 那眼神竟然充满崇拜。 这两张照片下面也搭配了一些耸人听闻的文字,什么女学生嫩照,什么如胶似膝甜蜜热恋的,更有一些叶家家族成员的介绍和猜测。 顾时璋眯眼看了半晌,终于拿起电话,直接摇了一个电话。 天凉了,这种无聊小报也该消失了。 *********** 其实叶天卉和顾时璋大吵一场后,心里也并不好受。 但是她让自己忽略,她让自己投身于工作,让自己没事跑跑马。 没有什么是策马奔驰不能解决的! 好像如今几匹马的训练效果非常不错。 黑玫瑰状态良好,拢光精神抖擞,而地狱王者自从那里胜利后,一瞬间引人关注,不少马迷都打听起来,它一下子成为公众瞩目焦点。 接下来地狱王者也参加了几次三班马的班际赛,每次都是轻松跑得头马,它的积分迅速上升,照着这个速度,看来地狱使者可以和拢光黑玫瑰一起参加普通比赛了。 除了国际一级班际赛它没资格,其它都可以畅行无阻。 而且因为它积分低,历史成绩不好,在比赛的负磅上也非常有优势,目前大家都很带劲地训练。 胜利就在眼前,大把的奖金就要到手! 这天叶天卉过去马场,看林见泉和陈综万训练。 如今大赛将近,两个少年看上去都有些过于紧绷,都在全身心备战。 叶天卉和孙家京以及老周都深谈过,就林见泉和陈综万的抉择问题,两个人一时也无法抉择。 这必然是要选一个获胜把握更大的。 两匹马各有千秋,都有历史成绩做依据,几个人可以探讨研究,给两匹马打分,不过在这个取舍中也要考虑两个少年骑师的情况。 速度赛,七分在马,三分在人,当两匹马伯仲之间的时候,骑师的抉择就尤为重要了。 而骑师的抉择却涉及多个方面,身体综合素质,参展经验,当然也包括技术硬性指标。 在各种分析对比后,老周突然提出来:“还有重要的一点,也许应该考虑。” 他这一说,大家都看过去。 老周道:“最近林见泉好像开始发育,他的体重目前比陈综万的体重高大概四磅。” 按说陈综万比林见泉大几岁,但是林见泉比陈综万高,虽然两个少年都在严苛控制体重,但身体的发育似乎是无法阻挡的。 又因为训练需要体能,也不敢太让他们节食,于是最近这一段,尽管林见泉严格遵循食谱,但他的体重依然比陈综万重了四磅。 骑师的体重是有严格上限和下限要求的,在满足下限要求的情况下,自然是体重越轻越好 旁边孙家京皱眉,不太苟同:“四磅而已,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 老周却道:“距离比赛还有三周时间,三周时间,一切都会变,而且——” 他看着孙家京:“扪心自问,四磅,真的不重要吗?你比谁都知道,有时候决定胜负的就是这点微小差异,你是不是因为偏心,故意忽略了这四磅的差异?” 孙家京神情一顿。 一时会议室沉默了。 叶天卉沉默了片刻,才道:“距离最终递交选手具体信息还有五天时间,我们可以再考虑考虑,到时候再做决定吧。” 两位驯马师听此,都点头。 一时叶天卉让人牵了腾云雾来,她要骑着腾云雾在这马场跑两圈。 自从上次她骑了拢光,腾云雾好像有些不高兴,闹别扭,吃醋,她哄了好一番,腾云雾的小性子才过去。 不过从那之后,腾云雾特别固执,必须骑它才行,而且它很排斥拢光,见到拢光就不高兴。 有一次它经过拢光身边,竟然故意用嘴巴叼走了拢光的草料,不让人家吃饭。 可怜那拢光是好性子,就傻傻被欺负了。 叶天卉对此也有些无奈,这让她想起顾时璋,她觉得腾云雾在某些方面和顾时璋有些相似,小心眼,闹别扭,想得多。 这都什么男人什么马,她都摊上了些什么…… 如今腾云雾看到她过来,自然喜欢得很,亲昵地用马头磨蹭她的手,这一看就是讨糖吃。 叶天卉叹息,也许是Jessise惯坏了它,它现在喜欢吃糖。 当然不该吃糖,本来就怕糖,还吃什么糖。 但是叶天卉又觉得,孩子要吃,干嘛不让吃,只是一块糖而已,上千磅的体重基础,是这么一小块方糖怎么了? 于是叶天卉到底是从口袋中掏出来,给它吃了。 腾云雾顿时欣喜若狂,贪婪地嚼着那糖,两只眼睛开心地看着她。 吃完后,还特意又蹭了蹭她。 叶天卉叹了声:“吃了糖,跑三圈。” 腾云雾显然没得拒绝,它懒,但它很聪明,知道谁是管事的,它不敢不听叶天卉的。 叶天卉刚骑上马,却恰好看到了林见泉。 林见泉才跑马回来。 他看到叶天卉,微怔了下,便策马过来叶天卉身边:“天不早了。” 他用语简洁,不过叶天卉明白他的意思,天不早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过来骑马。 叶天卉有些没办法:“它刚吃了一块糖,我想让它把热量消耗掉。” 林见泉微颔首:“嗯,那我陪你一起跑吧。” 叶天卉笑道:“不用,黑玫瑰已经跑过了,回去休息吧。” 林见泉略沉默了下,才道:“好。” 叶天卉骑着马,在这跑道上不紧不慢地策马而行。 这时候阴天了,天是藕紫色的,有山中的风吹来,吹着棕榈树的叶子。 天暗下来,余晖洒落,于是这依山而建的马场便被罩上了朦胧的纱衣。 她握着缰绳,骑着马,却是想起上一世。 朔风萧萧动枯草,旌旗猎猎榆关道,她策马奔过起伏连绵的丘陵,身后是蔓延几十公里的大军。 重活一世,有些事情不一样了,但有些又仿佛依然一样。 而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叶天卉觉得,如果一个人生气,那她可以哄哄嘛,无论是将军爹,还是这辈子的教授爹,她都可以哄。 但如今面对顾时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所有的计谋和机灵全都失效了,英雄无用武之地,束手无策。 会下意识退化到孩提时代,像一个孩子一样,单纯恼怒,使性子,怪他不够体恤自己。 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不能不讲道理,她清楚知道自己做得不好。 但是他凉淡的语气,确实让她没办法再硬着头皮做什么,会走腆着脸求他的感觉。 也许他真的对自己失望了,不想搭理自己了。 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一场游戏,再世为人的帝王和自己来了一场逐心的游戏,而她竟然认了真。 输了人,输了心,只落下一个笑柄。 她骑马回去时,林见泉依然在,他穿着骑马装,犹如标枪一般立在风中。 他抿着唇,安静地看着她。 叶天卉想说点什么,不过好像也不太想说话。 她微颔首,离开马场,径自出去了。 第76章 等走出马场后, 她竟然也并不想回家。 心里筹划着各样想法,这段时间也打听了香江赛马会对策骑师证件的考核流程,以她如今的资历, 应该可以申请免去参加培训课程, 只需要参加考核就可以了, 需要参加一个文化课和技能考试。 这个并不难,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有时间她也得争取拿一个策骑师的证书了,这样万一有个什么不测,可以直接自己上。 策骑师证书比起驾照并不难, 这段时间就可以进行了。 她又想着那林见泉和陈综万,想着拢光和黑玫瑰, 当然也想着以后的种种。 这么想着间, 看着周围脚步匆匆的行人,竟然有几分惆怅之感。 香江是节奏快速的城市,她看着这车水马龙,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 自己是脱离在这座城市之外的。 哪怕她努力融入,其实也从未真正融入。 不过在那一瞬间过去后, 她又会豪情万丈,她觉得自己可以努力,因为天空需要雄鹰来填充,而她可以。 所以人怎么会这么复杂呢,一方面雄心万丈可以看淡一切, 一方面又因为那该死的顾时璋而惆怅难受。 这种感觉太不舒服了! 她苦涩地想, 上辈子果然是对的,她从未陷入儿女情长的坑里, 就算她曾有过意中之人,那也很浅淡,那个人放弃了她却另外娶妻。 她纵然有些难过,但纵马一番驰骋,她也就忘记了。 当时她以为自己胸襟开阔绝对不会轻易为儿女之情所累,如今看来,还是不够喜欢。 他没有办法和顾时璋比,她对顾时璋感情上的投入也比对那人要深。 这是她自己都未曾想到的。 以为自己可以拿得起放得下,现在才知道,这个世上最难熬的就是这情滋味。 她站在路边棕榈树下,微合着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不能,当然不能,绝对不能就这么低头认错,更不能让自己屈服于这种奇怪的情感之下。 也许她可以道歉,或者她可以和顾时璋谈谈,但绝对不是现在,现在的她失魂落魄,像一个祈求他原谅的可怜女人。 她不是这样的女人! 叶天卉深吸口气,终于告诉自己,她需要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最后她终于想起江凌枫。 码头一别,倒是好久不曾见了,当时他说要拍戏,不知道现在拍出什么来了吗? 当下直接找了一处公用电话,摇了电话给他,本来以为不会有人接,谁知竟然很快被接起来了。 叶天卉:“你在忙吗?开始拍戏了吗?” 江凌枫:“已经确定了,很快就开机,我现在在看剧本,我想着看看那本书的原著,也好揣摩角色。” 叶天卉:“什么原著?” 江凌枫:“叫《边城浪子》,是一本武侠小说。” 叶天卉:“哦,这样,那你可得好好看看。” 江凌枫:“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上次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叶天卉:“还没结果……其实我这次给你打电话,是想感谢你,上次你帮了我忙,想着请你吃饭,不过你若是忙,那就等以后有功夫再说了。” 江凌枫便轻笑了下:“我在家看剧本也是看得头疼,正好带着我妹妹出去走走,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吧。” 叶天卉坚决道:“那你带你妹妹一起过来吧,我们找一家茶餐厅,可以边吃边聊吧。” 江凌枫:“嗯,好。” *********** 叶天卉和江凌枫约了一家附近的茶餐厅,是非常上档次的一家,价位并不低,不过这里安静,都是很适合朋友聚会聊天。 江凌枫带着妹妹小鱼儿过来的,小姑娘家穿了一身学生装,很乖巧懂事,也很干净整齐,乍一看和那些香江本地的女学生没两样。 小鱼儿显然很喜欢叶天卉,见到叶天卉便笑眯眯的。 叶天卉找了一处坐下,要了茶点,又给小鱼儿要了一些小孩子爱吃的,一时又问起小鱼儿在学校的种种。 她现在变得很活泼,叽叽喳喳地说起来,说她在学校的朋友和老师,看得出,她适应得挺好。 不过说着说着,她提起来她的好朋友,又提起荔园。 一旁江凌枫道:“你还在想着,说了周末有时间带你去。” 小鱼儿微嘟着嘴:“都答应了好几次了,一直没去……” 叶天卉:“荔园?” 江凌枫:“游乐园。” 小鱼儿忙道:“不只是游乐园,这是亚洲最大的游乐园,里面什么都有,各种游戏,也有唱戏的,还有表演的,还有明星!” 叶天卉听着,隐约记得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确实是挺有名的,据说还有明星过去拍戏。 叶天卉:“游乐园,听着不错,那回头我带你去。” 江凌枫忙道:“天卉,不用,她自己——” 叶天卉已经道:“我也想玩啊,听起来不止小孩可以玩,大人也可以,我要带着小鱼儿去,到时候我们一起玩!” 她早发现了,香江有些游乐设施非常好玩,她没玩过,她也想试试。 小鱼儿一听,马上开心了:“好,天卉姐姐,我们一起去荔园!我要带你去看我好朋友!” 叶天卉:“你好朋友?” 小鱼儿:“我的好朋友叫阿梅,她是我同学,她在荔园唱歌!” 当下两个人已经约定好了,一旁江凌枫看着便有些没办法:“那到时候我陪你们一起去。” 小鱼儿便不太高兴地看了他一眼。 叶天卉笑起来:“看到没,人家不稀罕你,你忙你的吧,我要和小鱼儿去玩。” 江凌枫:“……” 叶天卉:“说说你的情况吧,你拍戏拍得怎么样了?” 于是江凌枫便说起如今自己的情况,他那导演选了他这个新人做男主角,其实导演压力很大,他当然也诚惶诚恐,是盼着将这个角色拍好的,是以最近都在刻苦揣摩剧情,生怕自己搞砸了,倒是辜负导演的信任。 叶天卉问了问,这才知道,这其实是一本香江流行的武侠小说,作者是非常知名的武侠小说作家。 因为这本书曾经在香江非常流行,所以这次投拍电影,影视公司是寄予众望的。 叶天卉好奇,问起来这小说的剧情,江凌枫便大致讲了。 叶天卉道:“怪不得导演想找你,我看你还挺合适的嘛!” 江凌枫:“是吗?” 叶天卉:“放心好了,你就本色演出吧。如果实在无法融入角色,你就想想——” 她想了想,笑道:“想想自大陆而来的孤苦,想想我们背水一战的凄凉,再想想你矢志要挣钱过上好日子的决心。” 江凌枫拧眉:“这是一回事吗?” 叶天卉:“当然是,怎么不是呢?这个世上很多经历所造成的心情其实是相通的。” 江凌枫沉默不语,显然他依然心事重重。 旁边小鱼儿也有些犯愁:“我哥哥为这个愁了好几天了。” 叶天卉:“要不这样吧,我以前在大陆没事收废品去卖,捡了人家一些书,那些书上倒是有些见闻记录,我看了后,大长见识,我可以给你讲讲,那些边塞古城,那些踏马天涯,还有那些……” 她陡然顿住。 江凌枫看过去,却看到叶天卉眸底浮现一抹他无法理解的惆怅。 不过那丝惆怅转瞬即逝,他听到叶天卉继续道:“那些恶战,生死一念间的残酷,也许这些会对你有帮助。” 江凌枫:“好。” 叶天卉笑了笑,便和他讲起来那些故事,遥远的,她自己以为都忘记的故事。 江凌枫听得入神。 旁边小鱼儿也好奇地听着。 偶尔他们会问一些细节问题,叶天卉捡着不要紧的给他们讲讲。 讲到最后,叶天卉略犹豫了下,也讲起那位纵身一跃的将军,只不过隐了姓名,更隐去了性别罢了。 江凌枫听了后,沉默半晌,终于问道:“是他效忠的皇帝要他性命吗?” 叶天卉:“这就不知道了,我只是看的故事,不过从那故事来看,他确实私下囤积了粮草,并在战闲时鼓励将士经商耕地来谋取钱财,这些都是皇帝的大忌吧,也许从他星夜奔驰回去皇朝覆命的时候,那天子已经对他起了杀心吧。”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御书房里他给自己开的那个玩笑,那句似是而非的调戏。 于私,她自是恨他,谁不想活命,若他忌惮自己,那必然是兔死狗烹。 但是于公,倒也没话可说,世间本就是这个道理,成王败寇,认赌服输,况且他是帝王,而她确实行事不谨慎落人口实。 他若对她痛下杀心,她只能说,这果然是杀伐果断的帝王气魄了。 易地而处,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江凌枫蹙眉:“也或者,其实只是误会吧,你说书中提到,那位将军本只是过去那座边城巡查,且是便服前往,边城距离他们的都城又有几千里之远,路上音讯难通,两个月的时间,这个消息未必能送达。” 叶天卉:“这种可能也存在,况且看起来,从那边城到都城,一路上经过数座城池,这些城池中难免有异心之人,这都不好说呢。两个月的时间,几千里之遥,一来一去,不知道多少耽搁。” 江凌枫越发拧眉:“难道那故事的结尾竟然没说清楚,到底真相如何?” 叶天卉轻笑一声:“没有故事结尾,若有,那倒是好了,我也不用惦记这故事了。” 江凌枫:“是不是后面结局被人撕了下去?” 撕了下去? 叶天卉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心里一个苦笑。 这个世上并没有被人撕下去的书页,却有一个顾时璋。 如果可以,她也想问一声缘由,听他说个明白。 不过她也知道,当问出口的那一刻,无论结果如何,两个人之间便再无可能。 她怎么有脸去和那个她跪过拜过的帝王成就一段姻缘! 曾经的叶天卉,她为了自己的姓氏而活,为了门楣上那块忠君爱国的牌匾而活,为了手握长矛和她并肩作战的将士而活,如今这一世,她更希望为自己而活。 宁愿用一生的时间来埋葬这个秘密,换得一个机会,去捡起年少时那片被她轻易放弃的落叶。 叶天卉和江凌枫聊了半晌,江凌枫倒是有所感悟:“你说的这个故事,虽然只有三言两语,但是却能让我沉浸下去,让我开始设身处地去想,如果我是那位边塞将军我应该怎么办。” “看来我应该更深地去体会那篇小说,去感悟那个人的思想,把他的一些行为想清楚,这样子我才能深入其中,代入进去。” 叶天卉:“嗯,电影中可能只是一个简单镜头,但是你要演好,必须想清楚这个人背后所有的故事,想清楚他当时的心情,比如我记得以前我们学过一首诗,古道西风瘦马,只是一句话,却可以让我们产生联想,同样道理,这位傅红雪拖着受伤的腿,握着一把剑走过人群中时,他都在想什么,要达到让观众看到那个镜头,就忍不住想很多。” 江凌枫颔首:“你说得是。” 两个人正这么聊着间,却不提防,一旁有个人正皱着眉,不悦地看着他们。 此人正是顾志镡。 顾志镡和朋友过来这家茶餐厅,本来有说有笑的,乍一看到叶天卉,他也是高兴,打算过来打个招呼,谁知道就见她正和一个陌生男人说话,且有说有笑,关系很好的样子,那脸色就不太好了。 也不是不让她交朋友,但这样子私底下见面,且仿佛很亲密的样子,何必呢? 她难道就不能有所收敛吗? 还有,怎么还带一个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人呢! 他越看越不舒服,当下交待朋友几句,自己便径自过去叶天卉那里。 他两手揣着兜,走到叶天卉桌边,却是道:“天卉,和朋友出来吃饭?” 叶天卉觉得他怪怪的,那个样子仿佛和自己多熟,不过她也就道:“是,你也过来,好巧。” 顾志镡眼神便看向旁边的江凌枫和小鱼儿:“这是什么朋友,不介绍介绍?” 那眼神,那言语,明显的防备和敌意。 这让江凌枫微蹙眉。 叶天卉也是莫名,不过还是大致介绍了下。 介绍过后,她觉得顾志镡应该撤了,大家各自吃各自的饭,谁知道顾志镡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笑看着江凌枫,却是对叶天卉说话的:“天卉,你如果早说你要请江生吃饭,我便陪你一起了,这次你请客,挂我账上。” 叶天卉:“挂你账,这倒是不必了……” 这人这是要干嘛,显摆他有钱? 顾志镡笑了笑:“这都是应该的。” 江凌枫自是也觉得莫名,好在这时候顾志镡朋友探头看过来,顾志镡也就告别,先回去自己座位了。 江凌枫显然疑惑,探究地看着叶天卉。 叶天卉自然也不懂,不过被顾志镡这么一搅和,也懒得在这里继续聊,况且饭都吃差不多了,于是提议:“那我们先离开?” 江凌枫点头:“好。” 当下叶天卉再次冲顾志镡打了个招呼,就和江凌枫一起离开。 等走出那茶餐厅,江凌枫疑惑:“这人是谁?和你关系很好?” 总感觉那语气怪怪的。 叶天卉好笑:“哪有什么关系好,我和他不熟啊!顾家的,叶文茵的联姻对象。” 江凌枫:“这样?” 他自然知道叶天卉对叶文茵的排斥和不喜,自然对叶文茵联姻对象没什么好感,现在这顾志镡大少爷竟然跑来这么自来熟,属实奇怪。 叶天卉:“这顾家的少爷好像有点莫名其妙,最开始觉得他长得也算是有模有样,挺好看的,谁知道脑子里都是水,整天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江凌枫回想着顾志镡的样子,越发拧眉:“这种大家族出来的少爷,心里不一定在想什么,你凡事还是应该上心,多提防着。” 叶天卉:“嗯,我心里有数。” 之前顾志镡几次凑过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都懒得多说什么的,就算和他讨论赛马,但也仅限于赛马,反正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么说话间,叶天卉看看时间:“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江凌枫颔首:“我送你回去?” 叶天卉笑了:“不用,你带着小鱼儿先回家把,我还有点别的事想处理,不着急,你先回去吧,回去后再研读一遍那小说,仔细揣摩角色。” 一时又对小鱼儿道:“明天我带你去荔园,一起去玩。” 小鱼儿猛点头:“好!” 一时两个人告别,江凌枫的叮叮车到了,他上了叮叮车,叶天卉也打算打一辆的士,谁知道一抬眼,就看到了顾志镡。 他穿了一身帅气的风衣,短发飞扬,就那么揣着兜站在那里,显然是等她。 叶天卉拧眉:“志镡,你有什么事?” 顾志镡定定地望着她,半晌才开口:“你和他关系很好?” 叶天卉疑惑:“这是我朋友,至于我们关系如何,我不必向你报告吧?” 顾志镡脸色就不好看了,他沉着脸道:“我已经忍了好几次了,叶天卉,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我不可能一直包容你。” 叶天卉:“?” 顾志镡:“我们聊聊吧,我们需要深入聊聊,看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也聊聊我们对以后的打算。” 叶天卉诧异:“我们?我们对以后的打算?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有什么好聊的吗?” 顾志镡:“你在这里装傻有什么意思?” 叶天卉越发好笑:“你到底在说什么?顾志镡你要搞清楚,我的事儿你还干涉不了!我干嘛要和你聊?” 她直接警告:“顾志镡,我和朋友在聊天,请你不要莫名其妙,你刚才那奇怪的样子,对我朋友也很不礼貌,请你以后注意点,不然的话我就告诉你们家长辈,让你们家长辈来管教你!” 一时不免恼恨,想着应该和顾时璋赶紧和好,搞好关系,让他狠狠地管管他这傻侄子,要让这傻侄子遭受雷霆暴击! 他怎么有这样的傻侄子,丢不丢人?现不现眼儿! 顾志镡越发气恨,他紧紧地盯着叶天卉:“你应该知道,我们马上就要谈恋爱,我们两家现在都想让我们在一起,结果你却在外头勾三搭四!你有没有一点廉耻心?” 勾三搭四?廉耻心? 叶天卉惊讶地拧着眉,不可思议地看着顾志镡:“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的相亲对象是叶文茵,不是我,麻烦你搞清楚!” 顾志镡:“你怎么这么说,我现在和她根本不可能了!你明明喜欢我,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叶文茵?你能不能有点自信!” 自信? 叶天卉倒吸一口凉气:“我喜欢你,我哪儿喜欢你?我正眼看过你一眼吗?” 顾志镡脸色便阴沉起来,他定定地看着叶天卉:“你第一次见我时,在马场,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看我!” 叶天卉好笑:“觉得你好看行了吧!” 顾志镡听这话,深吸口气,压抑下心中的情绪。 他望着叶天卉,艰难地道:“你愿意承认这个就好,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一直在包容你,我也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叶天卉却道:“可惜驴粪蛋外面光。” 她笑看着他:“这个世上,春花秋月,夏雨冬雪,那都是美好的,陌上公子如玉,自然也是让人心生向往,可若是一个人徒有其表,内在却是一塌糊涂,那就真是白瞎了这好皮囊。” 顾志镡不敢置信地望着叶天卉:“你,你竟然这么羞辱我?” 叶天卉淡淡地道:“我说错了吗?你看看你,就是绣花枕头一肚子草,你有什么本事?你竟然认为我能看上你?你劝你赶紧去喝三瓶可乐!” 顾志镡咬牙:“可乐?” 叶天卉:“也好撒泡尿在地上照照镜子,看看你配吗?这个世上是没男人了吗我竟然看中你?我正眼看过你吗?” 顾志镡目眦尽裂:“你!” 他一时羞恼成怒,气得两手颤抖,咬牙切齿地道:“内地妹,你以为你是谁!我能看上你吗,我不过是可怜你!我可怜你,结果你就这么羞辱我!” 叶天卉:“我用你可怜吗?我爱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你少管我,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别说是你,就是我亲爹来了,我家老爷子来了,那又怎么样,管得着吗?!” 顾志镡瞪大眼睛,攥紧拳头,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叶天卉:“你,你,你真是蛇蝎心肠!你竟然这么欺骗我!” 叶天卉:“你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少在我跟前膈应我,我什么时候和你有半点关系了!” 顾志镡气得大吼:“那一日你干嘛让我送你?” 叶天卉:“你非要追着我送我,我想着你好心,我也就认了啊,怎么了,只是顺道送一下,还能卖身给你?” 她好笑地道:“对不起忘记告诉你了,那天我是去和我男朋友约会呢,谢谢你好心人,让我男朋友有了一个浪漫的夜晚。” 顾志镡倒吸一口气,气得站都站不稳了。 他抬起手,用手指着叶天卉,咬牙:“你,你等着,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说完,他转身愤愤离开了。 叶天卉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一时实在是觉得荒谬又好笑。 她知道,上辈子这辈子,她都可能得罪过很多人,这些人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反正什么人都可能得罪,得罪的原因又有种种可能。 也许因为兵权,也许因为军饷,也许因为爵位封赏,当然也可能因为别的。 但是—— 她没想到,有一天一个男人对她怒吼,竟然是爱慕她,求而不得,恼羞成怒。 她叹:“我有半点表示过对他的兴趣吗?他这脑子怎么长的?他什么时候看上我的?他的对象不是叶文茵吗?” 一时又想起他可是顾时璋的侄子,突然好想嘲笑顾时璋。 有这么一个脑子进水的侄子,看来他不会投胎。 她想到这里,心神一动。 正好打一个电话,狠狠嘲讽他一番! 当下她便迫不及待寻了一处公共电话亭,直接打了一个电话给顾时璋。 电话足足响了七八声也没有人接,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那电话却被接起来。 谁知道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对方的声音颇为甜美,问她是谁,她自报家门,之后表示自己找顾时璋。 那女人听了才道:“请你稍等一下。” 很快电话就被接起来,是顾时璋的声音。 叶天卉道:“是我。” 顾时璋听到她的声音,略顿了一下,才道:“嗯,有什么事情吗?” 他的声音略有些疏淡。 又有些闷闷的感觉。 叶天卉轻笑了一下:“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和你聊一聊。” 电话那头,顾时璋明显沉默了下。 之后他才道:“你说吧。” 叶天卉多少感觉到,他语气略显缓和。 估计是以为自己要和他聊重归于好? 呸! 叶天卉便故意道:“自从那天我们吵过后,这几天我其实心情不太好,一直有些难受。” 顾时璋听这话:“你也知道难受吗?” 叶天卉:“是挺难受的,所以我一直在想着解决之道。” 顾时璋声音略显嘶哑:“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他很快又低声道:“其实你能这么说,我听着并不好受……我又不会真生你气。” 叶天卉听着这话,自然明白,他以为自己在求饶,以为自己跪在那里求原谅。 怎么会呢。 不低头不低头,坚决不低头!憋死自己也坚决不低头! 她笑了笑,温温柔柔地道:“我想到一个好办法。” 顾时璋:“嗯?” 他声音沉沉的,叶天卉能清楚地捕捉到里面些许的期待。 叶天卉笑着道:“我想到你侄子!” 顾时璋:“我侄子?谁,志镡吗?” 叶天卉:“是的,刚刚我和朋友喝茶,结果你侄子突然过来对我大吼了一番。” 她笑道:“我突然发现你侄子好像对我很有些好感,他觉得我应该和你们家联姻,他觉得我和他马上要谈恋爱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明显感觉电话那头的呼吸紧了几分。 嗯嗯,很好。 叶天卉含着笑,继续坏心眼地道:“其实想一想,反正看起来我们不可能了,我爹地又反对,那么我和你侄子,也不是不能考虑嘛!” 顾时璋终于发出声音,那声音却简直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叶天卉,你胡说什么!” 叶天卉心情却很不错:“你侄子虽然脑子不太行,但是到底长得好看,我看了后心情好,你也知道,我就喜欢好看的。” 她笑着道:“以后我若嫁给他,嫁到你们家里去,想必我好好经营,也能执掌你们顾家的经济大权,或者当一个垂帘听政的太后也不是不行,想想吧,外可以大把钱财任意挥霍,内有颜如玉的你侄子让我赏心悦目,岂不快哉?” 说到这里时,她已经明显听到电话那头连呼吸都停滞了。 一种压抑到让人窒息的气氛透过电话线弥漫而来。 叶天卉却是并不在意,依然惬意地笑道:“顾小叔,到时候你可要记得帮我哟,好歹我们也是老交情,我们狼狈为奸,一定能横扫香江。” 顾时璋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到没有半分波澜:“哦,然后呢?” 叶天卉:“哪有什么然后,当然是你得留心着,不能让人知道我们谈过恋爱,不然事情传出去,那你算什么?” 她开始漫天乱想:“扒灰?” 顾时璋陡然出声,冷沉沉警告道:“叶天卉,你说话能注意点吗!” 叶天卉却是毫不顾忌的,反正隔着电话线,他还能咬她吗? 她笑着道:“我注意什么,我已经决定了,尽快和你侄子联姻!” 顾时璋:“你敢打我侄子的主意,你信不信——” 叶天卉却还是笑:“我才不受你威胁,我就要我就要,就要就要就要!” 她几乎冲他吐舌头了:“还有,顾时璋,我可警告你,咱们曾经谈过的事,你万万不可对人透露半分,不然毁了我的美好婚姻,我可和你没完!” 说完,她直接挂了电话。 挂了后,那电话很快响起来,电话铃声急促而紧急。 她冷笑一声,直接扬长而去。 上辈子就看他不顺眼了,这辈子既然已经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指望着她恭恭敬敬吗? 就是要看他气急败坏,看他无可奈何,看他抓心挠肝! 况且,如今的她品味着今世顾时璋的性情,回想着上一世,难免想起那何清叙。 那何清叙,曾经那么热烈地对自己写下动人的表白诗词,曾经用温柔而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结果转过头,他就娶别人了? 就算男人无情无义好了,那也不至于变这么快! 况且她手握重兵足以让人忌惮,况且她叶家也不是那好欺负的,竟然敢这么玩弄她的感情? 区区一个何清叙怎么敢这么对待自己吗? 现在她多少猜到了一种可能,就是他干的。 一定是他,他以帝威压着何清叙娶了别人! 破坏自己可能的美好姻缘,这人活该! 至于如今—— 先让他活生生气死吧! 至于她自己,叶天卉想了想,她自然不能回家。 这顾时璋气成这样,还不一定怎么着,他也不是好惹的。 她在铜锣湾有一处房子,最近她陆续购置了一些物件,也勉强能住,干脆住那里好了,不回家了。 反正最近她处处得罪人,得罪了顾时璋,又得罪了顾志镡,如今躲躲风头是最好的了。 当下打定主意,她直接过去铜锣湾了。 任凭他气死,她就是躲起来。 第77章 第77章他的秘密 顾志镡想着这一切, 不免浑身发抖。 仿佛大梦一场,他终于明白自己闹了一个大笑话。 原来一切都是误会,她根本不喜欢自己, 她一点都不喜欢自己, 她竟然早有男朋友了! 顾志镡举起一杯酒, 狠狠饮下:“我太傻了,我太傻了!” 旁边的叶文茵叹了一声,温声道:“志镡,你不要喝了,这样子对身体不好。” 顾志镡嘲讽地道:“文茵你知道吗?那个叶天卉她不是好东西, 她耍我,她竟然耍我, 她一从开始就没安好心!” 叶文茵叹了一声:“我何尝不知道, 从她进入叶家开始,我不知道受了多少气,只是有些事情我不好给人说,只能暗暗忍下罢了。她这么对我也就罢了, 我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戏耍你的感情,她怎么可以这样!” 她望着顾志镡, 很无奈地道:“你这么好的人,她都看不上,她竟然还要鄙薄你,她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顾志镡满心苦涩:“原来她已经交了一个男朋友,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朋友, 是那个不入流的男人吧, 那就是一个跑龙套的吧!” 叶文茵一听有些意外:“她交了个男朋友?” 顾志镡品味着心中的苦涩:“是。” 他想着和叶天卉一起在茶餐厅吃饭的男人,回忆着那个人蹩脚的西装, 以及不上档次的打扮,最后终于蹙眉道:“估计是仿的名牌,很穷酸,还要装样子,估计也是内地来的吧,就一个这样的男人,她竟然和对方有说有笑,她竟然那么挖苦嘲讽我,我哪点不如那个男人了!” 叶文茵顿时来了兴趣,当下不动声色问起来,这期间顾志镡又喝酒,又抱怨的,她都耐心诱导着,几次三番后,倒是把叶天卉的情况打听了一个清楚。 最后她到底是蹙眉:“那也没有办法,是她自己不懂得珍惜你,她自己出身不好,如今到了我们这种人家,竟然依然要和那不入流的角色搅和在一起,她既然如此自甘堕落,倒也不必在意了。” 顾志镡冷笑一声:“是的,我再也不会为她难受了,这个狠心的女人,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我竟然被一个这样的大陆妹给耍了,我真的太傻了,我太傻了!” 叶文茵听着这话,心里自然是暗暗嫌弃的,她甚至开始觉得男人这种东西,有时候长得好看了也没有用,如果幼稚了,那年轻更不是什么好词。 不过好在,这种男人可以轻易掌控。 她可以不着痕迹地驯服这个男人,用自己的身体编织成一张网,任凭他怎么冲撞,自己都可以将他拢住。 她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的顾志镡,到底忍耐下来。 她抬起手,握住了顾志镡的,轻声道:“志镡,你也不要太难过,这些过去,不要再去想了,我们关键是往前看,你说是不是?” 顾志镡摇头,痛苦地摇头:“我,我——” 他挣扎着起身:“我去一趟——” 叶文茵见此,连忙上前扶他。 顾志镡却不管不顾,跌跌撞撞的。 叶文茵扶着顾志镡:“志镡你小心。” 顾志镡勉强道:“没事,我没事……” 说着,醉醺醺地去了洗手间。 叶文茵便站在洗手间外等着,时不时关心地道:“你没事吧?” 洗手间传来哗啦啦水声,过了一会,顾志镡才出来,他疲惫地摇头:“我还好。” 叶文茵抿唇,心疼地道:“我,我去给你取一些汤吧,我喂你喝,这样你会好受点?” 她的声音自然是温柔至极的,听得人心中发软。 顾志镡抬起眼,在那醉酒朦胧中看向眼前的叶文茵 她漂亮优雅,细心体贴,这么好的女子,他竟然险些忽略了。 他无奈苦笑:“对不起,文茵,我不该对你说这个,我说这些你一定很难过吧?” 叶文茵轻笑了下,声音温软体贴,充满了关切:“志镡,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只是有些难过罢了,你竟然喜欢她,我心里是难过的,但是我想到她让你心痛,我更多的是心疼你啊……” 顾志镡听这话,心神恍惚,他望着叶文茵,喃喃地道:“你竟是这么娴淑的女子,你真好……” 叶文茵仰脸看着他:“我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只是……” 她咬着唇,眼神迷惘地看着他:“我只是心疼你,在乎你啊,志镡……” 顾志镡怔怔地看着叶文茵。 在这么一个失落的夜晚,有个女人姿态妩媚,对自己说着那温软动人的爱语。 他在脑中不由想着,若是叶天卉对自己这般,那该多好。 一时酒意上涌,他眼前竟然有些幻觉,甚至觉得叶天卉就在眼前。 他涌出异样来,往前两步,俯首下来,就要去吻叶文茵的唇。 叶文茵轻轻一躲,有些羞涩地红着脸:“志镡,别,别这样……” 然而她的躲闪却越发让顾志镡情不自禁,他伸出手,一把将叶文茵拽在怀中,紧紧搂住,之后俯首下来,发狂地吻着叶文茵。 他口中喃喃地道:“文茵,文茵,我最钟意你,之前是我瞎了眼才看上那个大陆妹!” 叶文茵微微仰着颈子,承受着那带了酒气的吻。 她两只手勾住男人的脖子,身子更是无力地靠在男人身上,口中则是发出低低的声音,媚得能拧出水来。 顾志镡顿时血脉偾张,他紧紧地抱着叶文茵,大口喘着气,很快滚到了床上。 ********** 这两天叶立轩也是忙,忙着准备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因为他有几个学生也会参会,且有一个学生要上台发言,他又要帮学生修改论文,每日都要忙到很晚才回去。 这天正忙着,却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顾时璋的。 自从上次照片事件后,两个人便再不曾接触过。 不过就叶立轩这方面,他自然知道如今女儿和顾时璋是冷战状态,正闹别扭。 现在顾时璋竟然突然给自己打电话? 他好整以暇笑着道:“时璋,请问有什么事?” 顾时璋的声音略带着几分哑:“我想问下天卉,她现在不在家?” 叶立轩挑眉:“时璋,我女儿在不在家,你倒是比我清楚?” 顾时璋却直接道:“这几天你工作很忙,估计没注意吧,天卉她一直不在家。” 叶立轩其实大概知道这事,女儿过去自己房子住了,说那样清净,还说不想和叶文茵一个屋檐下。 对此叶立轩倒是没什么意见,他知道她喜欢铜锣湾那套房子,确实清净,那她住那里也挺好的。 只是他特意叮嘱了安全问题,要求她每晚必须打一个电话报备的,这两天他忙,也没接到她电话。 当下难免想着,等会得打电话问问。 不过面对顾时璋,他却是很不在意的样子,道:“不在家就不在家,怎么了?时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女儿在不在家,你倒是很清楚?” 顾时璋显然语气是尽量压着的,叶立轩毕竟是叶天卉的亲生父亲,他并不想冒犯他。 但是此时听到这语气,他声音也泛起凉意:“你的女儿,你不应该关心一下吗?” 叶立轩笑道:“时璋,我想,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你应该知道我的女儿已经十八岁了,她有她的自由,我不可能天天追问她的去处。” 顾时璋显然在拧眉:“她不在家,你竟然不过问?她去哪里了,她也不在马场?” 叶立轩舒服地仰靠在真皮座椅上,他轻叹了一声:“你没有这样一个女儿,你当然不懂了,女孩子长大了需要个人的隐私,同时她也很容易叛逆,天天追问行踪,她如果烦了,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 最后,他终于淡淡地道:“等你有个这样的女儿再说吧!” 说完他就要挂上电话。 顾时璋却紧声追问:“慢着,她在外面有一套房子,地址是什么?” 叶立轩一听,直接给他笑了:“时璋,你我认识多年,我从来不曾见过你这个样子,你看你,还是原来的顾时璋吗?” 看来顾时璋特别急,他特别急,急着想见到自己女儿。 这次,他确实挂了电话,挂了后,他直接摇了叶天卉那套住处的电话。 果然电话很快被接起来了。 叶立轩一听,那边闹哄哄的,好像在放着什么歌。 他微蹙眉:“你那边……怎么回事?” 叶天卉:“我在听歌儿呢!” 叶立轩:“我怎么听着还有小孩子的声音?” 叶天卉笑道:“我邀请朋友的妹妹过来给我作伴,我们买了好多好吃的,等会我打算带她去荔园呢!” 叶天卉道:“我都查得门儿清了,我们买了好多零食,大吃一顿好的,就过去荔园玩!” 叶立轩听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免一声叹息:“你是带人家小朋友去,还是你自己想去?” 叶天卉:“……都去,我跟着她一起玩嘛。” 她上辈子没玩过,这辈子也没玩过,现在当然趁机补回来了。 叶立轩哑然失笑:“好,那你带着她去玩吧,我听说那边还有大象,你们可以去看。” 叶天卉:“嗯嗯嗯,我知道!” 叶立轩便又问起来:“这两天你怎么吃饭的,都是自己在家做饭吗?” 叶天卉:“我不做饭,都是去外面吃。” 她因为心情不好才躲出来,那自然是善待自己,该吃吃,该喝喝,绝对最好的享受,吃喝玩乐不落下。 叶立轩蹙眉,无奈:“别整天胡吃海塞的。” 叶天卉:“也不能算胡吃海塞吧,我在外面去吃好吃的,反正有你的信用卡嘛,我天天捡那些有名的好店来吃。” 叶立轩有些无奈,语重心长地道:“家里的厨子都是请了最好的,你回家吃的话干净又卫生,并且营养也都是搭配好的,你在外面吃,天天喝可乐,对身体也不好。”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恰好两个学生过来请教,他们见他叶立轩打电话,自然不敢近前,便先立在一旁。 不过即使这样,那两个学生依然多少听到那么一句半句。 一时两个学生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惊奇,小声说:“叶教授这?” 叶教授什么人,最是专心学问,不食人间烟火,怎么现在叶教授说的话,闻着一股子熟悉的味儿,倒像是家里那喋喋不休的阿爸阿妈呢? 另一个学生却是知道的,低声道:“叶教授女儿,才从大陆回来的。” 那学生恍然:“怪不得呢!” 原来再是出尘脱俗的大教授,但凡当了爹妈,都是一个德性? 而电话另一头,叶天卉一听这话就头疼:“又不是天天吃,偶尔吃一次嘛!” 叶立轩叹:“你天天喝可乐……如今倒是说偶尔吃一番。” 叶天卉却想起自己的腾云雾。 她便顿时觉得自己很有道理:“爹地,我的腾云雾想吃一块方糖,我可没有不让它吃,它想吃就吃,吃了后,大不了我陪着它骑马,这就是我作为马主的责任,让它开心但也能让它健康。” 她开始反过来数落他:“你看你,你给我当爹,天天想着管我吃喝,你凭什么就不能满足我,让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如果想吃不能吃,想喝不能喝,那我人生有什么乐趣呢?” 叶立轩听着她振振有词的话语,一时也是无奈,便哭笑不得:“你万年有理。” 叶天卉:“那是自然。” 必须给他一个教育,让他知道,不要试着和女儿讲理,他是必然讲不过的。 叶立轩笑叹一声,却是提议道:“对了,明天我们学校学院的一位美国华裔教授的演讲,你有时间过来吧?” 叶天卉缓慢拧眉:“华裔教授?” 叶立轩:“是,他曾经获得过经济学诺贝尔提名,在他的领域很有些见地,这场演讲很热门,不少学子都在盼着,你可以过来凑凑热闹。因为是面向各学院的公开演讲,不会涉及什么专业领域,所以不存在听懂听不懂。” 叶天卉:“那也行,那我就熏熏吧。” 她觉得她爹总想着把她熏出书香味儿来。 叶立轩又道:“正好明天我要请几个学生吃饭,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吃,可以一起热闹。” 叶天卉疑惑:“你请学生?我过去?” 叶立轩:“就上次你过来后,知道你是我女儿之后,都打听起来,我想着,正好我那几个学生家庭背景,人品外貌,已经其它各方面都很优秀,关键年纪也和你相仿,也就比你大两三岁,你可以试着接触接触?” 叶天卉:“……” 她惊讶:“爹地,你要给我相亲?” 叶立轩笑道:“倒也不是说非要相亲,只是你在香江的朋友也就那么几个,出来多认识几个年纪相仿的朋友,以后可以结伴去荔园,那不是也很好吗?” 其实叶天卉对于结识新朋友一起去荔园没什么兴趣,不过想到认识几个年轻帅气的男学生,她便来了兴致。 自己瞎编了顾志镡的事来气顾时璋,估计他稍微冷静下来想想,或者回头问问,马上就明白了。 自己多认识几个年轻的文化人,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像何清叙那样的,也许就可以移情别恋,不再惦记他了。 既能弥补上辈子遗憾,也能出了上辈子那口气,让他顾时璋知道,自己不是非他不可,他能破坏一个何清叙,她可以找千千万个何清叙…… 当下也就道:“好,那我去。” 而电话另一边,叶立轩握着电话机,神情却很有些意味深长。 顾时璋那人,他可不是坐以待毙的。 他既然找上自己,那他必然要通过自己找叶天卉。 明天,就让他看着女儿和年轻优秀有活力的男学生交朋友吧。 ************ 叶天卉当天带了小鱼儿过荔园玩,这荔园位于葵青区九华径的荔欣苑,据说是据说这是东南亚最大的游乐场了,确实是好玩,许多大陆根本没有的都可以尽情玩,什么摩天轮,什么哈哈镜,什么鬼屋,还有溜冰场,真是玩个尽兴! 而除了这些游乐设施,这里竟然还是一个动物园,山羊骆驼黑豹什么的,应有尽有,还可以逗大象。 这里有一头大象叫天奴,据说是香江荔园的镇店之宝。 叶天卉带着小鱼儿,倒是看了一个眼花缭乱,之后两个人便过去了那边的粤剧场。 小鱼儿顿时活泼起来,在那人群中东看西看,最后终于眼睛一亮:“看,小梅!” 叶天卉看过去,却见是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她站在台上,正唱着一首歌。 叶天卉听着,那歌词隐约是:“梅花靓,桃花靓,芬芳吐艳十分靓。” 那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不过长得很漂亮,一双眼睛灵气十足,脸部轮廓清晰流畅,下颌线也很是精致,看上去颇有一股英气,声音也很是洪亮动人。 这么听着,都不敢相信,那么洪亮完美的曲子竟然是这么小的小姑娘唱出的,早磨练出来了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小姑娘眉眼间都是戏,可以看得出,她是自小泡在这圈子里的。 小鱼儿却很高兴,一曲终了,她赶紧给那小梅鼓掌,又对叶天卉道:“叶姐姐,这就是我同学,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叶天卉:“她每天来这里唱歌,那怎么上学?” 小鱼儿便叹了一声:“她在这里卖唱,要唱到半夜,第二天再爬起来上学,好辛苦呢。” 叶天卉:“……” 她便大致和小鱼儿聊了聊,知道了这小梅同学的更多事。 小鱼儿道:“同学都看不起小梅,说她是小歌女,不过我好喜欢她,如果不是我哥哥拍戏挣钱养我,我也想跟着她来这里唱歌呢。” 叶天卉默了下,却是想着,这就是命运。 如果小鱼儿没一个好哥哥,她一定会来这里卖唱,也许上学机会都没有。 她叹了声,道:“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从最底层往上爬,这个世上有许多路,有人卖唱求生,有人在片场摔个鼻青脸肿,也有人把自己的人生焊死在马背上。 她再次想起林见泉,也想起陈综万。 那天她看到林见泉望着自己的目光,她知道他渴望,渴望得到机会。 虽然他从来不说,但她知道这个少年对自己有着异乎寻常的信任和倚靠心理。 当他遭遇危机时,自己把他从马背上救下,在这么一个罕见的机会面前,他希望得到。 当然他永远不会开口,这是他少年人的傲气和固执。 ************ 叶天卉很早就过去马场了,去的时候那些上班族也才刚刚出动,路上还有头一天夜生活的痕迹。 香江的夜晚灯火辉煌,夜生活好像要持续很久。 她看到路边有小摊,都是港式小点心,热气腾腾的,有阿伯阿婆以及上班族在买,场面嘈杂,不过看着上去很烟火气。 她便也要了一份,要的鹌鹑蛋烧卖,那摊主娴熟地给她打包好了,她想着带了过去马场吃。 到了马场,老远就听到马蹄奔腾声,这会儿骑师驯马师已经陆续出动了。 叶天卉曾经特意嘱咐过,晨练时收着一些,她还不太想让外人过早知道她这几匹马的实力,是以老周他们会看时候,要么是大部队的时候,人多马多,不招人注意,看上去他们还没出来。 她走出一处榕树下,寻了长椅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吃着那烧麦,看着那万马奔腾,也留意着这其中各样的赛马,观察着别家的骑师。 约莫吃差不多的时候,林见泉和陈综万也出来了,旁边Jessise,老周和孙家京忙忙碌碌地跟着,带了备用的牵马绳,马鞍以及笼头,还有马毯马衣等。 她走过去,几个人见了她,打了招呼,便准备训练,林见泉和陈综万翻身上马。 显然大家都明白为什么她这么早过来马场,她是特意要看这两个少年跑马的,想再看看,以做出最后的抉择。 而那两个少年自然也懂这其中的奥秘,是以明显可以看出,他们两个骑马时都是铆足了劲的。 Jessise跟着跑过去,拿了大毛毯,随时准备接应,赛马在剧烈运动过后会出汗,需要马上保温,老周自己带了地狱王者和地狱王者过去训练了。 孙家京则站在那里,陪着叶天卉一起看那两个少年跑马。 这时候,却见两个少年已经奔驰在赛马道上,哪怕在那么多赛马中,他们也格外惹眼,林见泉更是惹人侧目。 他的身体俯在马背上前倾,窄瘦而有力的腰悬在迎鞍骨上,一手紧夹着缰绳,整个身体随着那奔马的律动而如一张弓般弯起。 叶天卉远远地看着,不得不说,林见泉是一个天才骑师,他的身体削瘦结实但却又富有柔韧性,他身体的曲线和形状好像天然适合马背的起伏,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的均衡。 这样的孩子,假以时日,必能一鸣惊人。 旁边的孙家京叹道:“他确实很优秀,敏捷机灵,好像有一种天生的能力,能够精准掌控奔马的节奏,他和那匹马好像心灵相通了,他知道每一次马蹄抬起时的落步。” 对此,叶天卉颔首:“他和黑玫瑰已经足够默契了。” 这样的林见泉,好像随时能感知黑玫瑰的任何一个情绪,他有足够的能力去驾驭这匹马了。 一时又提起陈综万,陈综万比林见泉大两岁,他已经参加过一些比赛。 孙家京:“陈综万在天分上略逊林见泉一筹,但是他的临战经验,他的应战策略,他在赛场上的判断力,都是屈指可数的,而且现在他和拢光也配合得很好。” 所以才难以抉择。 因为永远不知道在开锣日的国际一级赛上,将出现怎么样的对手,又是哪一个抉择更能制敌取胜。 选择后,如果赢了自然好说,万一输了,难免会怀疑自己,怀疑换一个选择也许就不一样了。 这时候,赛马陆续结束了晨练,一时之间马蹄声,嘶鸣声,吆喝声陆续响起,粗糙的驯马师用粤语骂着粗话,嚼着槟榔吆喝着虫仔们。 林见泉和陈综万也回来了,两个人翻身下马。 而就在这时候,叶天卉看着林见泉翻身下马的动作,突然心里一动。 少年纤细柔韧的身体很是轻盈,但她却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时候,孙家京和Jessise上前,赶紧给两匹马都披上了马毯,又牵着那两匹马在旁边溜达来缓解刚才剧烈的运动。 叶天卉却问起孙家京:“最近你们的伙食都是按照食谱来的吗?” 孙家京:“是,我和老周的我们自己随意,但是林见泉和陈综万的,都是按照之前营养师制定的膳食来严格安排的。” 他们两个的伙食,既要保证营养以支撑他们的运动量,要让他们保持一定的体力,同时绝对不能让他们增加多余的体重,所以一切都是经过严格计算的,就连喝一口水都要事先规划好。 孙家京疑惑地看向叶天卉:“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之后他马上道:“他们两个不可能多吃,他们很自觉,一直严格遵循食谱。” 叶天卉:“没什么,我只是想了解下情况。” 接下来几匹马陆续被牵回马厩,老周孙家京他们准备吃饭,马场的骑师带着腾云雾跑了两圈,看得出,其实跑过马的腾云雾也是神采奕奕的模样。 叶天卉笑着摸了摸腾云雾的脑袋:“喜欢吗?” 腾云雾心情不错,赶紧把脑袋凑过来磨蹭叶天卉,一脸讨好的样子。 叶天卉无奈:“你怎么越来越像一只狗呢!” 她突然想起,如今地狱王者的小伙伴是小猫小狗,听说腾云雾也感兴趣,晨练的时候也会跟着人家凑热闹,逗着猫儿狗儿玩。 这怕不是跟着人家猫狗学的动作吧! 她不免好笑又无奈:“好啦,我带你回马厩了。” 说着,牵了腾云雾回去。 叶天卉觉得,马是通人性的,你以为它们不懂的,其实它们比谁都懂。 比如以前的腾云雾沉默懒惰,爱吃爱睡,但它很低调,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腾云雾有些飘。 它好像知道它被叶天卉宠爱着放纵着,是以有些恃宠而骄。 叶天卉牵着它回马厩,它昂首阔步,神气十足,就像一个骄纵的纨绔少爷,好像完全不把别的马放在眼中。 ——可真是被宠坏了啊! 一路上也有其它驯马师和骑师看到叶天卉,他们知道叶天卉,知道这是叶家的小姐,也还知道她手底下那几匹性格各异的马。 现在看到她牵着腾云雾,一个个暗地里摇头好笑。 别的马主养马是为了比赛,是为了获奖,是为了拿奖金! 结果她呢,养着这么一匹懒到了全马场都出名的腾云雾,这是宠物马吗? 众人心里暗暗叹息。 叶天卉对于周围人等的目光,是完全无视。 她当她的千金大小姐,她宠她的腾云雾,碍别人什么事。 虽然负担一匹马的吃用照料很贵,但她负担得起! 别说可能即将到来的丰厚奖金,就说她十个铺子,这辈子她就躺着养马都不用愁的! 叶天卉翻身上马,让腾云雾慢悠悠地跑着,回去了马厩,这时候马房工作人员连忙上前,在跑马过后要马上对赛马进行养护照料,他们自然赶紧接手过去。 叶天卉便把腾云雾交给他们,她自己则过去找老周他们。 老周他们正吃早餐,因为不想过去餐厅排队耽误时间,他们都吃盒饭。 叶天卉对他们的伙食很重视,不要说林见泉和陈综万是要万分注意膳食的,就是老周和孙家京,伙食都是上等的,要比普通人的工作餐好许多。 他们吃的是烤猪肉菠萝包,吐司煎蛋,也有白粥等,品种很丰富。 他们看到叶天卉过来了,忙打了招呼。 叶天卉问起来:“见泉呢?” Jessise啃着黄油吐司,看了看,道:“见泉?他刚刚好像回自己的房间了。” 叶天卉:“哦,那就好。” 她便随口聊了几句别的,说起接下来的训练计划,也提起腾云雾的训练状态。 如今腾云雾状态越发好了,她和老周提了,打算试探着让腾云雾参加五班马的小比赛,试探一下它的状态。 老周自然有些兴奋,他现在很有自信,觉得腾云雾比以前好太多,一切都大有希望。 讲完这个,叶天卉便过去了林见泉的房间。 虫仔们的房间是一排宿舍,就在马厩旁边,并不大的宿舍,住宿条件非常紧迫。 林见泉的合同转到了叶天卉名下后,叶天卉出手阔绰,给他们另外安置了房间,于是林见泉几个都有了自己单独的一个小房间,那小房间也有窗户,可以淋浴等。 这排宿舍一旁是低矮的白石字栏杆,另一旁却是跑马的山道,叶天卉走到那房间,敲了敲那墨绿色木板门,闷闷的声音响起,响了好几下,却没人来开门。 作为虫仔,他的听力必然是一等一的,是最敏锐的,万万不至于听不到。 他必然不在房间中。 叶天卉观察着这宿舍外的布置,那白石字栏杆旁是修剪齐整的长青树,一旁有着稀疏的花草,一直延伸到宿舍后面的荒草地。 叶天卉略一沉吟,无声地踏过那荒草地,来到了宿舍的后面,这里显然是人迹罕至的,倒是有些野猫野狗的会在这里栖息。 而就在一棵樟脑树下,站着一个纤细的少年。 黑色骑马装紧紧箍在他腰上,这让他的腰部看上去非常细,细到两只手便能拢住的感觉,但是他的肩膀却又很宽,于是那身形就成了一个优美的形状。 他确实长得好,匀称均衡,却又柔韧细长,如果不加以控制,这必然是一个腿长腰细的美少年。 她没有作声,就这么静默看着。 她看到林见泉站在那樟脑树下,他在试着呕吐,干呕,一下下的,在呕吐过后,他将那些呕吐物小心地掩埋在荒草鸟粪中。 她看着这样的林见泉,却想起了很多。 想起当初躲在垃圾桶的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也想起江凌枫别扭地摸着自己打了发胶头发的样子,想起小鱼儿抱着进口铅笔盒的开心,也想起小鱼儿那个同学。 她在荔园一口气唱到凌晨,小小年纪眉眼间已经都是戏,那是看尽了人间悲欢的眼神。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香江这花花绿绿的大世界,这里有摩登大楼,这里有豪门大家,但也有挣扎在底层的这些小人物,为了一口饭,为了一个机会,他们试图抓住任何一条哪怕最脆弱的藤蔓,拼了命地往上爬。 别人笑,笑他们努力的样子是如此卑微,如此不顾体面,目眦尽裂往上爬,看到机会贪婪到咬住不放开。 但那又怎么样,饿着肚子的时候怎么讲究那些。 这时候,林见泉终于清理了他自己,看样子他把一切都掩饰妥当,他转身就要离开。 而就在他那转身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叶天卉。 第78章 叶天卉精准地捕捉到林见泉墨黑色的瞳孔浮现了片刻的惊慌。 不过很快, 就归于冷静了。 他虽然年纪并不大,不过显然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 哪怕是恰好被人逮个正着的时候。 他抿了抿略显干涩的唇,看着叶天卉。 显然, 他明白, 叶天卉已经将一切看在眼中, 他没法辩解,也放弃辩解。 叶天卉先开口:“我的父亲曾经告诉我,坏事不是不可以做,但只在一种情况下可以。” 她继续道:“那就是一定要确认能隐瞒好,隐瞒一辈子, 不然,那就不要做。” 林见泉拳头微攥, 淡青色的筋脉凸起。 叶天卉眼神淡漠:“你以为, 你能瞒过我的眼睛吗?” 林见泉身体紧绷,紧绷到几乎颤抖。 他确实不曾想到。 在长久的训练后,他的感知力非常敏锐,他自认为他可以听到一切声音, 不会有人悄无声息地接近他。 但是当回头的那一刹那,他看到那双清冷的眼睛, 他才知道,她已经来了很久,将自己所有的行为尽收眼底。 他定定地望着她,试探着开口:“我一切都很好,我明白自己的情况。” 叶天卉:“很好?林见泉, 你对很好的定义是什么?” 林见泉哑声辩解:“我的体力非常好, 并不影响我参赛的状态,我的体重在下降, 我相信,将来我能把我的身高和体重都控制得很好!” 他攥紧了拳头,盯着叶天卉,仿佛宣誓一般道:“我一定是天生的骑师,一定是香江最出色的虫仔,我一定是最有天赋的那一个!” 叶天卉听了,却命令道:“坐下,坐在那里。” 林见泉僵硬地站着,他不动。 叶天卉再次道:“坐下。” 只是两个字,却犹如清冷锋利的刀,带着让人无法抵抗的威严。 林见泉缓慢地坐下来,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 这个时候,叶天卉却径自走过去。 林见泉眼中浮现出茫然。 之后,他看到,叶天卉蹲在了他面前,将手伸向他的脚。 他骤然后背发冷,心中涌起无边的恐慌和自备,下意识就要躲闪。 然而,叶天卉已经牢牢地握住了他的脚踝。 林见泉疯狂挣扎。 但是已经晚了,叶天卉的力气非常大,她不容拒绝地将他的马靴脱下来。 马靴脱下来后,里面却是紧紧箍了一层白布的脚。 那双脚,被少年用力勒紧了,箍住,就像过去封建时代女人缠足一般。 叶天卉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青春期发育的少年,他最先发育的是脚,其次是四肢,最后才是脊骨。 所以林见泉这个年纪的少年,要看未来的身高,先看脚,脚大,未来必然身形颀长,这也是行内那些驯马师挑选虫仔时的一个依据。 显然,林见泉对未来自己的发育充满恐慌,他唯恐失去自己身体的优势,所以在用这种方式来束缚自己的成长,以避免将来自己的身形太过高大。 马靴脱下的那一刻,少年隐藏的秘密暴露出来,他素日总是冷静的眼神中满是迷惘以及不堪。 他紧紧抿着唇,哑声道:“这个办法不是很好吗,我,我相信自己可以控制好。” 叶天卉缓慢站起来。 她看着眼下的林见泉,他现在身高和自己差不多,但是就他的比例和发育趋势来说,等他长大,他必然是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他害怕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叶天卉命令道:“看着我的眼睛。” 林见泉抬起眼来,望进叶天卉的眼睛。 这是一双他看不懂的眼睛。 这时候,叶天卉却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被打了巴掌的林见泉无声地看着叶天卉。 叶天卉咬牙:“你忘记我曾经说过什么了吗?如果你忘记了,那你就给我滚!” 林见泉的手指头在颤抖。 叶天卉冷笑了一声:“不要忘了,你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中,我不给你机会,你就没有机会!” ********* 叶天卉请来医生,对林见泉的身体进行了详细全面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营养不良。 对于虫仔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至少因为持续时间短,目前还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然而医生提起另一个情况,却是让孙家京和老周都没想到。 林见泉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种药,那是一种胶囊药物,里面是一颗绦虫卵,吞下去后,那绦虫卵便会寄宿在肠道内,从而吸取宿主的养分,以此达到减少体重的目的。 孙家京神情凝重,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老周脸色也非常难看:“这种办法在以前时候经常用,但是现在倒是少了。” 这是过去的陋习或者说土办法,但是时代在发展,赛马行业逐渐规范起来,有了各种管理规定,虫仔这个职业也相对科学讲究起来。 比如现在会找最优秀的营养师搭配营养,让他们保持体重同时不减少营养,没有人再用这种自杀式的减肥方式了。 谁想到,林见泉竟然弄到了这样的药,拾起了这个已经被大家抛弃的控重方式。 现场氛围凝重,大家一片沉默。 过了许久,孙家京才对叶天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出现这种事,我也没有想到……他太急于求成了,也可能是他压力太大了,太极端了。” 叶天卉颔首:“让医生把那颗虫卵取出来,然后让他好好养身体,照顾好他,休息三天,三天内,不许他上马。” 孙家京:“好,明白。” 一旁的陈综万一直沉默不言,如今听到这个,神情微动了下。 这时候,他听到叶天卉道:“综万,好好准备,开锣日,你带着拢光出战国际一级赛。” 她这么一句话,尘埃落定。 *********** 叶天卉离开马场后,先跑去商场,胡乱逛了一番,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漂亮的文具盒,她买下后,请对方打包起来。 用了质量上等的透明塑料纸膜,外面再包装一层,打上蝴蝶结,非常漂亮。 她拿着这份礼物,径自过去了荔园,过去的时候,却见小姑娘正在拿了大水壶给客人倒水。 她嘴唇上沾了一些红,疑似是用红纸抿出来的,眼睛水灵灵地睁着,又漂亮又机灵。 叶天卉没惊动她,径自过去一旁,找到一位阿嫂,问过对方后,便将那份礼物给阿嫂,让她转交给那小姑娘。 阿嫂惊讶:“敢问你贵姓?” 叶天卉没多说什么,只说有事,先走了。 开着车子离开荔园,缓慢地行驶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她的思绪便有些放空。 会想起顾时璋,那个好像放弃自己的顾时璋,也会想起林见泉,那个以为被自己放弃的林见泉。 她想林见泉一定很伤心,很绝望。 他那么渴望得到这个机会,但是她就是冷漠地拒绝了他。 于是她暗暗地跑到这里,去满足一个陌生小姑娘的愿望,给她困顿的童年一份神秘的惊喜。 这算是一个补偿心理吗? 用一个小姑娘的惊喜来宽慰自己,宽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狠心。 叶天卉扯唇,嘲讽地笑了下,便也就不去想了。 该做的事情,她就是会做下去,她不必有犹豫。 当年她属下有人敢欺凌民女,她自己拿着鞭子来打,一鞭子一鞭子活生生把那属下抽得断了气。 而林见泉胆敢做出这种事,那就狠狠品尝痛失的滋味吧。 车子抵达香江校园后,叶天卉径自过去学校,很快便和叶立轩汇合。 叶立轩显然心情不错,看她过来,疑惑:“怎么了,竟是一身煞气?” 煞气? 叶天卉:“这是什么词?” 叶立轩:“这杀气腾腾的,谁得罪你了?” 叶天卉意外他的敏锐,不过到底是让自己平静下来:“一个骑师,不听话,恨不得宰了他。” 叶立轩笑:“当你爹都得听你的,当你属下,他竟然敢不听你的,好大的胆子!” 叶天卉:“……” 她看他一眼,便笑起来,刚才的恼恨也就消散了大半。 叶立轩:“不开心的不要去想了,走吧,我带你过去。” 叶天卉:“嗯嗯。” 当下叶立轩带她过去和他学生汇合,又给她大致介绍了一番。 那几个学生都二十岁出头,无论男女,都是外形出色,修养也好,看上去就让人喜欢,说话又十分活泼,对叶天卉颇为热情。 特别是其中两个女孩子,更是一左一右拉着叶天卉的手,说让她经常过来玩,还说可以一起去吃下午茶逛街。 而让叶天卉想不到的是,其中一个竟然是宁家的,叫宁熙云。 叶天卉问起来,知道这竟然是周畹兰的小姑子。 也是巧了不是。 那宁熙云笑着道:“那天我嫂子回家还提起你呢,说你特别能干,还说你好靓,你恰好便是我叶教授的女儿!” 叶天卉也笑道:“是挺巧的。” 这香江圈子就这么丁点大,而香江大学读书的,又是叶立轩亲自带的学生,想来出自香江豪门的概率似乎也不低,这么一想便不足为奇了。 叶立轩看她们聊得还算投机,抬腕看了看表,道:“我实验室还有些工作要处理,熙云,麻烦你们先陪着天卉四处走走看看,再帮她办一张借书卡。” 宁熙云笑道:“叶教授你放心好了,交给我们吧,我们给她当导游,先去图书馆办借书卡,等会演讲开始了,我们就带着她过去。” 另一个学生道:“等听完演讲,正好叶教授请客!” 其实平时叶立轩颇为疏淡严肃的人,大家一般很少和他开玩笑,不过现在人家女儿来了嘛,整个人明显都温煦起来,大家也跟着沾光啦! 一时叶立轩过去忙他的,叶天卉便跟着一群学子四处游玩,看看这香江大学校园。 这校园有些年头了,自然会有些名胜古迹以及历史典故,几个学生叽叽喳喳介绍,叶天卉听得津津有味。 到底年纪相仿,很快叶天卉也就和她们熟悉起来了,说说笑笑的。 几个学生陪着她办了借书证,之后过去演讲礼堂。 负责演讲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教授,这位教授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听起来,他也曾经在美国华尔街工作,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演讲过程中他也提起自己的种种经历,结合金融学实例,听得大家兴致盎然。 叶天卉听着也觉得不错,她爹的想法是对的,哪怕不是自己关心的领域,但听成功人士讲这些经历,总归是开开眼界,增长见识,确实挺好。 演讲结束,叶天卉和学生们一起离开,过去叶立轩办公室,谁知道这时候,却见一群人簇拥着两个人过来,其中一个便是刚才演讲的高教授。 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赫然正是顾时璋。 一时她心里也是疑惑,就这么巧又遇到了。 很快想起叶立轩说的话,顿时明白了,这位高教授是做经济的,曾经在美国华尔街工作,显然恰好是认识顾时璋的,所以顾时璋尽一下地主之谊? 这时候叶立轩也过来了,他笑着和高教授顾时璋都打了招呼,那高教授也是意外:“原来你和时璋是朋友。” 叶立轩笑着道:“不光是朋友,我们还别有一番渊源,时璋你说是不是?” 顾时璋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叶天卉,她站在几个年轻学子之间,看着朝气蓬勃。 他颔首:“是。” 那高教授好奇,一旁学子也是意外。 叶立轩这才道:“我的母亲恰好是时璋祖母的义女,当年时璋祖母回去国内,我母亲曾经带着我拜会,并陪着祖母身边几日。之后我来到香江,时璋祖母对我照应有加我也曾几次过去新加坡探望祖母。” 叶天卉听着这话也是意外,她万没有想到叶立轩和顾时璋竟然还有这样的关系。 这么一来便说得通了,怪不得顾时璋在顾家众多子弟中,唯独和叶立轩交好,看来竟然是来自母系的交情了。 叶立轩从大陆过来香江,特意拜会顾时璋的祖母,顾时璋祖母自己义女的儿子多几分怜惜,从而颇为照料。 于是叶立轩和顾时璋交好,兄弟相称,这么一看,一切都正常了。 从这点来说,她好像多少能理解叶立轩为什么反应强烈了,他和顾时璋的关系比自己以为的要亲近。 众人听着这话,自然也没想到,都略有些惊讶。 叶立轩又笑着道:“说起来我和时璋都喜欢喝咖啡,还是受到时璋祖母的影响,她老人家可是一位咖啡高手,时璋,是不是?” 顾时璋凉凉地看了一眼叶立轩,很显然他就是要把这一切做到实处,就是要把自己的辈分捶死在那里,让自己和叶天卉来一道辈分的天堑。 他没有反驳,淡声道:“是。” 之后,他的视线落在叶天卉身上,轻笑了下,道:“叶教授,不介绍下吗?” 叶立轩微挑眉,他也没想到,顾时璋竟然主动要求介绍。 可以,来吧。 于是他便先介绍了自己几个学生,之后才道:“这是我女儿,天卉。” 说着他便笑道:“这是你顾小叔,你还没见过吧?” 顾小叔…… 顾时璋神情凝了凝。 叶天卉也是没想到。 她诧异地看向她爹,想着要说会气人还是她爹! 她望向顾时璋,顾时璋神情平淡地看着她。 叶天卉笑了笑,道:“顾小叔好。” 顾时璋神情发凉,不过却微颔首,之后对叶立轩道:“你女儿一看就是乖巧懂事,真好。” 乖巧懂事…… 叶立轩:“谢谢夸奖,孩子还小,顽皮得很,没办法,愁人。” 这么说着间,叶立轩也就对学生道:“我和高教授以及顾先生还有话要聊,你们先去吃饭吧,今天你们随便吃,挂我账上。” 一群学生听着自然高兴,谢过之后,便一起出去了。 看着这群年轻学生出去的身影,高教授笑呵呵地道:“叶教授,你这群学生真的是青春靓丽,大好年华,我看着都喜欢。” 叶立轩微颔首,之后淡看了一眼顾时璋:“相比之下,我们做长辈的年纪大了,没有办法。” 高教授哈哈一笑道:“是,看着他们,才感觉到这是青春。” 这时候,顾时璋却突然开口了。 他开口道:“高教授,叶教授,你们自己没有了青春,麻烦不要拽着我。” 两位教授同时看向他。 却见顾时璋面无表情地道:“我才二十五岁。” 众人听着,全都一愣。 顾时璋继续道:“二十五岁的大好年华,我还是单身,我不想和你们一起没有青春。” 高教授一愣,之后笑起来:“对,时璋,你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女朋友?” 顾时璋起身,笑着道:“不用了。” 他望向叶立轩:“立轩,麻烦你先陪着高教授,我就先失陪了,我得出去,兴许多逛逛,能找一个青春好年华的姑娘,来一段浪漫邂逅。” 叶立轩听这话,那眼神顿时凉得能杀人。 高教授哈哈笑着道:“好,我不耽误你,你随便,你随便!” 顾时璋起身,含笑望着叶立轩:“你们忙,我失陪了。” 叶立轩神情一顿。 一时顾时璋走出去,高教授:“没想到时璋还有这等雅兴。” 叶立轩神情便有些难以形容。 ************ 叶天卉和那群学生一起说笑着走出了香江大学的校园,谁知刚走到门口,就见前面站着一个人。 身姿笔挺神情疏淡,就那么站在那里,含笑看着他们。 赫然正是顾时璋。 众人惊讶。 就在刚刚,众人离开叶教授办公室,明明他还留在那里,没想到现在突然过来了这里。 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顾时璋走到了叶天卉身边,之后笑着道:“天卉,你爹地刚刚告诉我,有些事情要你办,走,跟我过来一下。” 叶天卉听着,歪脑袋打量他:“我爹地刚刚说了让我出来吃饭,没说有事情。” 有事情也不该让他来叫。 这个骗子。 顾时璋单手揣兜,一脸正经:“你爹地刚才提的,他正陪着高教授过去,临时让我把你叫过去。” 说着,他望向其他学生,大多是女学生,有一个他知道,那是宁家的女儿,周畹兰的小姑子。 至于男学生,倒是一个个青春洋溢,透着青涩。 呵呵。 他的视线审视一般扫过那群学生,于是气氛便压抑起来,众人只觉他那看似轻淡的目光有一种莫名的威严感,让人心弦为之紧绷。 众人感觉异样,一时看着顾时璋,再看看叶天卉,便觉哪里不对劲。 矜贵疏淡的男人看似松散,神情清隽冷淡,但是漆黑的眸子却紧紧盯着身边的叶天卉。 这显然很不同寻常。 这时候,便见顾时璋伸出手来。 他衬衫微挽起,露出冷白流畅的腕部线条,手指干净修长,就那么伸向叶天卉。 清隽沉稳的男人,带着笃定,向叶天卉伸出手。 一时众人全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要知道就在刚刚,他们的大教授还让叶天卉称呼顾时璋为小叔,很明显辈分有差异,结果现在—— 两个人的氛围好特别。 叶天卉望着那双伸出的手,很流畅有力的一双手。 这让她想起许多过去的场景。 比如很小的时候,她顽皮地爬上了御书房外那棵树冠茂密的榆树,却下不去,趴在那里眼巴巴地往下看。 树下的少年才从御书房出来,含笑对她伸出手。 和她拉钩钩,承诺不会说出去。 有一阵清凉的风吹来,叶天卉眼睫轻动,视线抬起,看进顾时璋的眼睛中。 千年已过,那个人依然站在她面前,黑眸幽深,漆黑如同点墨,仿佛能看透人心。 周围几个学生全都屏住呼吸,大家清楚地意识到,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很不一般。 顾时璋微微抿着唇,固执的看着叶天卉。 在良久的沉默后,叶天卉总算伸出手来。 于是,众人清楚地看到,顾时璋那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握住了叶天卉。 握住,便仿佛不会放开。 顾时璋牵着叶天卉的手,转首,对一旁几个学子道:“诸位,很抱歉打扰你们了,我先带天卉离开,你们去吃饭吧,今天的午餐记在我账上,我请客。” 众人怔怔的,完全反应不过来。 这……算是什么意思? 顾时璋却已经领了叶天卉离开,只留下几个目瞪口呆的学生。 ************** 顾时璋握着叶天卉的手,径自往前走,一直走到人少处,走到了一旁狭窄的街道。 两边楼房逼仄,只露出一线天来,狭窄街道没什么人,路边窗台上花花绿绿的衣服在风中招展。 叶天卉:“你放开啊!” 顾时璋陡然停住脚步,侧首,墨黑的瞳孔清冷沉静,就那么看着她。 看得她无言以对。 她叹了声:“这是要气死了吗?” 顾时璋:“不是要嫁给我侄子吗,怎么突然跑这里来了?又要相亲年轻学生?” 叶天卉见此,自然也明白,这人估计气得要命,不过回去后确认过,谎言自然一戳就破。 他也知道自己被戏弄了。 她叹了声:“反正还是要多考虑考虑嘛……” 顾时璋:“哦,我当着他们的面把你带过来,你看看现在谁还敢说话?” 叶天卉:“我只是给你一些面子,免得你太下不了台。” 之后,她晃了晃他的胳膊:“放开我。” 顾时璋:“我就不放。” 叶天卉:“你——” 她低声道:“你不放,我就揍你!” 顾时璋看着她那睁大眼睛威胁自己的样子,倏而一笑,笑意发凉。 之后,他略靠近了她,在她耳边道:“可以,你揍吧。” 距离很近,男人的声音清越低沉,带着似曾相识的雪松气息,清冽好闻。 叶天卉便觉,靠近他的半个脸颊都被扫到了,于是酥酥麻麻的痒便泛开。 她轻哼一声,小声道:“以为我不敢吗?” 顾时璋:“知道你会打架,也会揍人,不过没关系,就算你把我打坏了,以我们两家的世交关系,我也不会生你气,顶多让你负责我下半辈子。” 他低低垂着眼帘,在她耳边说:“叶天卉,我还真就赖上你了。” 声音清沉有力。 叶天卉:“你就一赖皮!” 顾时璋:“我现在想得很明白,做人不能太端着,不然只能注定孤家寡人。” 叶天卉听此,心里一动,抬眼看过去:“哦?” 这是上辈子的经验吗? 顾时璋就那么垂眸看着她,在很近的距离中,他低声道:“该解释的,我都会给你解释清楚。” 叶天卉:“我们有什么好解释的嘛!” 顾时璋握着她的手:“我确实不知道Palace music要对战地狱王者,地狱王者的班际赛应该是你们临时排进去的,就在那场班际赛的头一晚,周畹兰找我,想让我帮她看看看Palace music的调理问题,以前也都是朋友,几年不联系了,如今对方找到我,我也就答应了,再说我自己也想去马场看看。”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磨牙。 其实本来想去看看拢光,借机看看会不会遇到她。 他继续道:“我也没有想到遇到这种事情,我不会帮着别人对付你的马。现在Palace music被地狱王者打击之后,心理崩溃,一时半刻也没有办法参战,就算参赛,它也没有勇气继续挑衅地狱王者。” 可以说,经此打击,从此后Palace music凡遇地狱王者,必定退避三舍。 他低声道:“所以现在即使我帮着调理Palace music,也不存在我帮助你的竞争对手的问题,周畹兰手底下,能给你的马造成威胁的,只有龙华佳人,那匹马我不会插手。” 叶天卉听着,瞥了他一眼,才道:“说得我好像怕了一样,没说不让你去,你去帮着她调理啊,调理好了,我们赛马场上一见高下就是了。” 顾时璋看着她,只觉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不满。 他握住她的手,很拿她没办法地看着她:“别说这种赌气的话,我哪能帮着别人对付你,你还不气得把我砍了,再说万一别人赢了你,我看着心里也不会舒服。” 这话说得叶天卉的心瞬间软了。 不过她还是道:“反正我不高兴,他们的马欺负我的马,你还要去调理他们的马!这还是赢了,那万一输了呢,你不知道那匹Palace music多嚣张,太欺负马了!” 一时又道:“我早就发现了,我的竞争对手全都是你的朋友,我们八字不合!” 顾时璋听着,眼神泛起笑来,很没办法地道:“那我绝交,和他们全部绝交,可以吗?凡是你的对手,全都是我的敌人!” 叶天卉当然不信:“骗人,你就是一个骗子!你这么能耐,怎么以前不帮我出出主意,帮我来看看地狱王者?倒是别人一叫你,你就眼巴巴去帮忙?” 顾时璋听她气鼓鼓的样子,也是心软,低声哄着道:“那你之前也没有提过,我是觉得你能自己做好这一切,你也不希望我插手是不是?” 叶天卉一听这话,没来由就有些恼,对,自己是不需要,但是你就不能主动开口吗,她不要是一回事,但在她看来,他就是问都不问自己的事,却去别人那里多管闲事。 她磨牙:“反正我不高兴!” 她一时又道:“大晚上,你还和人打电话,鬼知道你和谁打电话,男的女的?我和你说话,你还那么冷淡——” 想起这事来,突然气鼓鼓的。 她一股脑地道:“你还故意气我爹地,让我爹地生气,我努力哄着我爹地,你还故意气他,你非得噎着他吗?尊老爱幼你知道吗?” 顾时璋:“我没尊老爱幼吗?是他一直针对我,我已经对他足够忍让了,刚才当着他学生的面,我可是忍着什么都没说,他今天就是故意的。” 叶天卉听着,道:“活该。” 顾时璋顿时被噎住了。 他无奈地看着她:“你就是帮着他说话,你看不到他怎么排斥我,只觉得我不尊老爱幼。” 叶天卉惊讶:“你还有理了?你怎么这么幼稚?” 顾时璋:“我幼稚,是他幼稚行不行?他说我是长辈,我才二十五岁,我哪里像长辈了,他故意的。” 叶天卉:“他说的不是真话吗?” 她无法理解地看着顾时璋:“顾时璋,你搞清楚,我祖母是你祖母的义女,所以你就是我的长辈,这事铁板钉钉,没跑了。” 顾时璋眼底充满了无奈:“只是当年一句戏言而已,我祖母只是说,把你祖母当成女儿看待,并没有正式认干亲,根本不能算数。” 叶天卉:“那也是辈分有差异,你看看你,明明是个长辈,却欺瞒我诱哄我,如今倒是怪我爹地!” 顾时璋:“……” 他微磨牙:“你到底讲不讲理?” 叶天卉:“我不讲理吗?” 顾时璋看着她,轻哼:“你这个小骗子,就是个小骗子,哄着我,说什么要和你爹地争取,结果呢?你都做什么了?” 叶天卉:“我——” 顾时璋磨牙:“事实就是,你除了气我,你什么都没做!你根本没有积极争取,我现在已经看得非常清楚,我根本就不能指望你。” 叶天卉突然意识到不好,提防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顾时璋轻捏着她的手指,俯首看着她道:“我早已经看透你了,指望你这个小骗子是没有用的,我们的事情我自己来争取,你不用插手,你就等着好了,放心好了,我一定一手创造我们美好的未来。” 叶天卉突然后背发凉:“我们不是要分手了吗?” 顾时璋:“我同意了吗?” 叶天卉:“那我郑重宣布——” 顾时璋却骤然俯首下来。 他的唇直接堵住了她的。 叶天卉待挣扎,顾时璋却已经按住她的后腰,另一只手则是张开扶住她的后脑。 于是叶天卉就没法挣扎了——似乎也没有什么挣扎的动力。 两个人都没有闭上眼睛,叶天卉看到,他轻垂下眼,眼睫下留着淡淡的阴翳,就那么望着她。 视线交融间,他吻得笃定而激烈,呼吸缠绕间,周围的气息逐渐浓烈起来。 他含住她的唇,细细地啃咬着,专注地吻她。 叶天卉便觉,自己在飘,轻飘飘的,好像又有一些甜丝丝的,她化作了云朵…… 良久,顾时璋撤离。 叶天卉有些失望,也有些羞恼。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你干嘛…” 顾时璋:“我只是让你不要说话了,反正你只会说那些气人的话。” 叶天卉一听,更恼了:“你——” 她还以为他要亲她,结果竟不是。 顾时璋便笑:“你是不是还想亲,我也想,但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叶天卉看看四周围,虽然偏僻,但确实会有人来往。 罢了罢了,还是不要亲了,继续生气吧。 顾时璋:“这两天我打算抽时间,先去拜会叶老爷子。” 叶天卉狐疑拧眉:“顾时璋——” 顾时璋:“作为未来的孙女婿,我总是要在他面前多几分存在感。” 叶天卉:“我答应嫁给你了吗?” 顾时璋扯唇,笑了笑:“那你想嫁给谁?嫁给我侄子吗?” 之后,他淡淡地道:“你别做梦了!” 叶天卉:“顾时璋,你以为你是谁?我就是要嫁给你侄子怎么了,你敢强迫我的话,我就敢砍了你。” 顾时璋眸中含笑,笑得格外温柔。 略俯首间,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卉卉。” 叶天卉心里陡然一顿。 卉卉。 他叫她卉卉。 这时候,耳边传来他越发温柔的声音:“若有一日,我们能够成就大好姻缘,新婚洞房夜,你若动手砍我,我绝不还手。” 第79章 这个顾时璋就是个疯子! 叶天卉越发肯定一件事, 上辈子的他就是个疯子,心机深沉的帝王的心里不知道藏着一个怎么样疯狂的念头! 她想起当年,其实在顾时璋被封为太子之后, 宫里头曾经传来消息, 是要让她做太子妃的。 当时她听到这个消息, 只以为是天家皇帝和叶家的一个默契,是帝王为了拉拢叶家而成的,但是现在想想,她才想起来,在这之前顾时璋曾经见过自己, 他对自己好像说过什么,他其实就是有预谋的。 只是自己不愿意, 将军爹替自己挡住了这门婚事。 事到如今, 叶天卉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情背后并没有这么简单。 而显然,她再一次肯定,自己和何清叙的事, 绝对是他搞出来的。 这个坏蛋! 昏君! **************** 晚上回到家,却见叶立轩就坐在客厅沙发上。 听到动静后, 他抬起眼,看了一眼叶天卉。 之后,他才道:“怎么,约会回来了?” 叶天卉神情有些无奈:“约什么会,爹地, 我被强盗给强抢走了, 你这爹的竟然不管我,也不知道去救我。” 她叹:“童话故事里的公主, 遇到一个大恶龙就会有个王子,我却什么都没有!只能任凭恶龙欺凌!” 叶立轩听这话,微吸一口凉气:“你还好意思说,我给你安排了,大好青年,又好看又年轻,前途也好!结果人家一句话就把你给喊走了,我学生可是说得真真切切,人家一伸手,你就跟着人家走了!” 叶天卉:“他非要叫我走嘛……” 叶立轩轻哼:“你说你能不能有点骨气?这样我也很没面子!” 叶天卉便气鼓鼓的:“我还觉得没面子呢!你怎么当爹的,你今天说的叫什么话?” 叶立轩:“我说什么了?” 叶天卉:“太假了,太刻意了,咱就不能有点风度?你故意把人家往长辈拉!人家才二十五岁,你就把人家说成七老八十!” 叶立轩:“他辈分不大吗?这不是实话吗?” 叶天卉:“难道你没有发现你手底下一个博士和他是同龄的吗?你怎么好意思把人家归结成长辈,说人家青春已去?他如果不是被你说恼了,哪至于非要找我麻烦?” 叶天卉想起他今天那豁出去的狠劲儿:“爹地,我现在宣布,你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他估计要来横的了,你拭目以待吧。” 叶立轩一听,简直磨牙:“你这是帮他说话呢?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要原谅他,要和他在一起,他不是让你生气了吗?你就这么容易原谅他吗?” 叶天卉叹了一声,想着今天的种种。 狠话是放了的,但是要说气,也没那么生气。 她便道:“他今天把我叫出去,都给我解释了,我觉得他的解释我还算满意,当然了,我对于一些事还是有些不满意,所以我可能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生他的气。” 叶立轩蹙眉,看着她。 叶天卉想了想:“可能是他太傲气了,我总觉得他有点欠揍,让我就这么和好,我有点不太甘心,总想——” 总想揍揍他,气气他。 叶立轩静默地看着她,半晌,之后长叹了一声。 叶天卉:“你认命吧,以后他先叫你叔吧。” 叶立轩:“……我就这么升了辈分吗?” 叶天卉看着他那不甘心的样子,道:“爹地,你如果不高兴的话,我可以帮你出气嘛。” 叶立轩:“怎么出气?” 叶天卉:“不知道,再说吧。” 叶立轩:“……” 还以为她会揍一顿顾时璋呢。 ************** 这天周末,叶天卉闷在家里,翻看赛马数据,谁知这时候阿蓉却传来消息,说是顾家的客人来访了,让她过去一下。 叶天卉一听这个,便问道:“顾家的客人,是谁?” 阿蓉面有难色:“这个……我也不知道。” 叶天卉:“你就说是叔叔辈的还是侄子辈的吧?” 阿蓉想了想,才回道:“有叔叔辈的,也有侄子辈的。” 叶天卉顿时明白了,看来顾志镡来了,顾时璋也来了。 最近以她的观察,顾志镡估计和叶文茵要在一起了,反正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就是不知道顾时璋这是怎么回事,竟然陪着他那大侄子一起来了。 这算什么,帮侄子提亲,还是他自己要闹事? 但是如果他就这样直接越过自己的爹地去和老爷子谈的话,那太不尊重爹地了。 回头爹地回来一看,大家一团和气,就把他撇一边,他还不气死? 这样以后这翁婿关系绝对好不了了。 她可不想夹在两个男人之间受这夹板气。 她略沉吟了下道:“就说我有点事情,等会儿过去。” 阿蓉答应着,便要出去。 叶天卉又吩咐道:“你在外面留心着,如果先生的车进了叶园,马上通知我。” 阿蓉疑惑:“先生这时候会回来?” 叶天卉:“他不回来也得回来,你留心着就是了。” 阿蓉懵懵的,不过还是连声答应了。 阿蓉一出去,叶天卉便拨了叶立轩的电话。 叶立轩声音淡淡的:“怎么了?” 叶天卉:“爹地,你现在是生我气呢,还是不生我气呢?” 叶立轩轻哼一声:“请问,你现在是听话的乖女儿呢,还是叛逆女呢?” 叶天卉便笑出声:“无论我是乖女儿,还是叛逆女儿,都是你女儿,如果有人欺负我,你不能坐视不理对不对?” 叶立轩:“怎么了?” 叶天卉便大声宣布:“顾时璋来我们家了,他就在正房老爷子那里!” 叶立轩那语气顿时不好了:“他来我们家?他什么意思?想直接提亲吗?” 叶天卉听他那语气,便忍不住笑:“爹地,我当然是乖女儿了,所以我得征求你的意见,我这样的闺阁女子,大家闺秀,哪能轻易见外人呢,所以我要问问爹地,你说我要见他还是不要见他呢?” 闺阁女子……大家闺秀…… 亏她能说出这种话! 叶立轩简直要磨牙了:“你想我做什么,说吧,别拐弯了,你要是大家闺秀,全世界都是公主。” 叶天卉:“那你赶紧回来啊!你回来,当着你的面,他不敢,不然万一他一气之下把我劫持走,拿枪指我脑门威胁我要马上结婚呢,又或者因爱生恨要我性命,这都是有可能的对不对?” 叶立轩略沉吟了下:“我马上回去,在我到家前,你不许见他。” 说完电话便被挂了。 叶天卉握着电话,笑叹了一声,这个办法果然是好的。 她正要放回去电话,结果电话铃声再响起,叶天卉只以为是叶立轩忘记了什么。 当下她便随口道:“爹地,怎么了?又有什么要嘱咐的?” 谁知道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叶天卉,你有见到一个男人就喊爹的习惯吗?” 竟然是顾时璋! 她疑惑:“你在哪儿,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顾时璋笑了笑:“我就在你家,从你的窗户往外看。” 叶天卉惊讶,抱着电话机走到落地窗前,往外一看,果然见那边休闲娱乐室的窗户旁,顾时璋正在打电话。 他就站在落地窗前,单手插兜,斜靠在窗棂上看着自己的方向。 隔着彼此的窗户玻璃,两个人的视线遥遥对上。 叶天卉略僵了下。 顾时璋微挑眉,低沉的声音自话筒传来:“怎么,哑巴了?” 叶天卉静默了片刻,便缓慢往回退,退出顾时璋的视线区,之后抬手拉上了窗帘。 再之后,她凉凉地笑了下:“顾小叔,你这样不合适,你跑到我们叶家来,竟然想窥探闺房,你这样合适吗?” 顾时璋:“那你出来,你出来我就不用窥探了。” 叶天卉:“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时璋:“想你。” 只是两个字,很简洁,冷清,不过叶天卉的心却跟着顿了顿。 她微吸了口气,之后才道:“别闹了。” 顾时璋:“想看到你,想和你说话,不行吗?” 叶天卉哼哼了声:“我怎么记得你还生我气呢?” 顾时璋:“生气是生气,想你是想你。” 叶天卉:“你既然生我气,那就不要想我!” 她继续放狠话:“而且我也不想你!” 顾时璋轻笑:“天卉,出来,我们谈谈,可以吗?” 然而这话听在叶天卉耳中,却是觉得他用着最温柔的语气,却在说着最危险的话。 这个男人从来都必须倍加提防! 她便轻叹一声,仿佛很是惆怅地道:“你不要闹了,你要知道,我爹地根本就不同意,他生你气,而我必须尊重我的爹地,他毕竟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如果你乱来的话,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你,你能明白吗?” 顾时璋冷笑一声:“叶天卉,你现在知道什么叫尊重了?那你尊重过我吗?你之前怎么说的,你可野心勃勃是要嫁给我侄子的!” 提起这个就咬牙。 顾时璋:“今天我可是带着我侄子一起来的,我们上门提亲的,怎么,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他笑了笑,笑得凉薄中带着几分狠:“送佛送到西天,你如果真有意的话,看在我们谈过一场的份上,我自然是让你得偿所愿,嫁到我们顾家来。” 叶天卉笑了一声,也就道:“当然可以,你既肯成全我,又有何不可!你那侄子虽然脑子傻了一点,但是至少长得好看,比你好看多了,我也不亏。顾时璋,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只说不做,那我都看不起你,现在我马上出去,你赶紧帮我撮合撮合!” 顾时璋:“行,出来。” 叶天卉:“我换一身衣服,马上就出去,等着!” 挂上电话后,她马上再次给叶立轩的办公室打电话,电话是秘书接的,问了问知道叶立轩已经出发了。 很好,果然是一个及时雨的爹。 她略计算下时间,想着那边距离这里不远,不堵车的话应该很快,当下慢条斯理换衣服,同时等着叶立轩。 叶立轩一到,她再出面。 *************** 输人不输阵,叶天卉想着顾时璋刚刚那示威的样子,她自然想赶紧过去,要把他的得意狠狠击碎。 不过她自己是万万不想单独出面的,必须等爹地回来,到时候父女联手,给他当头一击,这才是最强杀手锏。 她一直密切关注着院子里的动静,幸好平时看赛马都准备望远镜,她自己房间也有一个,如今拿着望远镜看那院子门口,倒是看得清晰。 她等了半晌,总算看到一辆车子远远驶入了叶家大院,用望远镜仔细看,果然是叶立轩的车牌号。 她顿时振奋起来,换上衣服就要出门。 谁知道这时候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了声音,却是顾志镡和叶文茵的声音。 听起来这两位也是在外面玩,玩着玩着叶文茵要回来换什么,顾志镡就陪她一起过来了。 叶天卉当下就要推门,可谁知道突然间,他们两个发出了一些声音。 那声音—— 叶天卉几乎不敢置信,那带着湿润的啧啧声,男人的低喘声,以及女人发出的细碎声音,这太—— 如果是之前时候,叶天卉还要想一想,判断下是打架了还是怎么了,但是现在,她几乎毫不犹豫地可以立即判断出外面的情景,显然这对男女在苟且。 她侧耳仔细倾听,这对男女应该是在走廊处的露台上,听起来应该是相拥激吻,倒是也没有进一步的意思。 不过从他们那娴熟的低喘声,以及男人用奇怪声调说出的淫言秽语,以及这两个人熟门熟路的感觉,他们估计早就上过床了。 叶天卉听着这些,难免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性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是很矛盾的。 一方面她在大昭国时候就是一个无拘无束的人,她被郡主娘和将军爹宠着长大,从来不会给她任何束缚,她拥有自己选择的自由,显赫的家世和父母的宠爱给了她无拘无束的性子,她天生觉得自己可以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她对男女之事有兴趣,也许也可以考虑尝试。 而在大陆,那里更讲究一个解放思想,自由,逃脱封建束缚。 但是另一方面来说,无论是大昭国还是大陆社会,风气都是保守的,女性都不会在婚前轻易做这种事情。 所以在这种社会氛围下,这对男女的淫言秽语中透露的信息让叶天卉匪夷所思。 况且,在自己这么一个千金大小姐的闺房外做这种事,那可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 她微蹙眉,听着这声音,一时却想起自己和顾时璋。 她当然明白,顾时璋再生气,他其实也是想和好的。 而自己骨子里来说,也是想尽量往那个方向走的。 如果两个人真有希望走到那一步,那叶文茵恶化顾志镡应该是没有希望的吧。 当然了,也不好说,顾时璋这个人和他们家里关系看起来也就那样,估计也不讲究这些规矩辈分,所以叶文茵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操心。 她这么想着,抬起手来看了看时间,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两位却没有完的样子。 她无奈叹气,想着他们一直亲一直亲,有什么意思?就不怕把嘴唇亲破吗? 顾时璋吻自己的时候,也就是亲几下,亲几下就觉得喘不过气儿来了。 还是说大家亲吻的方法不一样? 也许应该学习下经验? 或者让顾时璋去找录像带学习下吧! 这时候,叶天卉看到叶立轩的车子停在停车场,之后叶立轩走进了正厅。 叶立轩都回来了,她却一直不出现? 岂不是让顾时璋看扁了? 当下叶天卉冷笑一声,直接推开了门。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看到顾志镡就坐在走廊尽头的沙发上,大刺刺地伸展着两条大长腿,而他的怀中,叶文茵就像没骨头一般偎依着,两只胳膊堪堪勾着顾志镡的颈子,满面红透,眼角全都是妩媚。 这样的叶文茵和平时的她完全不同。 陷入爱情的女人是这样的吗? 叶天卉视线这么淡淡扫过时,那对男女也同时看向她。 顾志谭搂着叶文茵腰部的胳膊越发箍紧了,看着叶天卉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得意。 那眼神简直是明明白白写着,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我已经放弃你了,我要娶叶文茵,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至于顾志谭怀里的叶文茵,唇边抿着一点笑,就那么看着叶天卉,那是明摆着的挑衅。 叶天卉完全理解这两位的想法,正常来说,这仿佛也没有什么错。 她也无意冒犯。 她冲他们轻笑了下,之后非常礼貌地颔首,笑着打招呼道:“志镡,文茵,我有事情出去一趟,抱歉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忙就是了。 说完目不斜视地往楼梯口走去。 顾志镡万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如此恬不知耻,竟然浑不在意的样子! 他自是不甘心,紧紧盯着叶天卉那浑不在意的样子,冷笑一声,陡然间越发用力搂紧了叶文茵的腰,之后猛地俯首下来,狠狠亲上了叶文茵的唇,并满意地听到了叶文茵发出了一声娇软的低叫声。 但是他这么做的时候,视线自始至终落在叶天卉身上,他在关注着叶天卉的反应。 而她怀中的叶文茵当然明白这一切。 她早看透了这个男人的心思,自然也配合着发出声音。 这时候叶天卉正好要迈着脚步下楼,她听到这浮夸的声音,一时也是无奈。 她在心里暗下决心,如果有一天她要和顾时璋上床,那自己一定要克制,不要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太丢人现眼了! 之后,她回首,笑看着那对男女:“你们加油,祝你们早得贵子。” 说完,她径自下楼了。 沙发上的顾志镡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看着叶天卉那潇洒的背影,一时恨得咬牙切齿,眼底都泛起红来。 他冷冷地道:“她……倒是挺有见识的。” 任何未曾经历过的女性都会害羞,但她却不会,这是见识过什么大风大浪。 叶文茵叹了声:“谁知道呢,我记得以前爹地和她吵架呢,好像就因为她男朋友的事。” 顾志镡:“哦,吵什么?” 叶文茵:“不知道呢,好像是她留在男人家里很晚才回来,爹地生气,对她的男朋友不满意吧?” 她微咬唇,叹了声:“不过他们是亲父女,他们说这些,我也不敢多听,只是听了那么一耳朵,未必听清楚了。” 顾志镡冷笑:“果然是了,她在外面招惹了一个不三不四的男朋友,还和人家鬼混,不知道都学了一些什么东西!” 他可是瞎了眼,竟然看中她! 叶文茵略靠在他胸膛,没吭声。 她其实想早些把顾志镡支应过去,想过去正厅。 今天顾时璋也来了,她想看看。 尽管知道绝对不可能,但也想看看。 顾志镡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叶文茵,只觉得她楚楚可怜。 一时想起她刚才说的,她如今到底是寄人篱下,那叶立轩并不疼爱她,叶天卉那种人显然也不会体贴她。 当下竟起了许多心疼,怜惜地搂着她道:“文茵,你放心,我现在心里只有你,那个叶天卉,她那种女人,我再也不会去想她了,我——” 他压低了声音:“我既然要了你的清白,自然对你负责任,这几天我正试着说服我妈,或者我爷爷出面,等到一切都说定了,我们就公布我们的关系,会尽快娶你进门,以后让你过好日子,再也不用寄人篱下受这种委屈了。” 叶文茵轻“嗯”了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胸膛上,自是温柔备至。 不过垂眸间,她眼底却是泛起焦躁。 她想出去,出去看看。 她总觉得,这次顾时璋竟再次过来叶家,有些异常。 他来这里做什么? *********** 因顾时璋是贵客,是叶老爷子颇为看重的,这次专门在一楼临近花园的客厅招待顾时璋,那客厅距离花园隔了一道栈板,幽静清雅。 推开那胡桃木门,叶天卉踏在那木质栈板上,在那木头细微的声响中过去了客厅。 到了客厅前,先由助理通禀了一声,叶天卉才得以进去。 一进去,她便感觉到那道目光,仿佛漫不经心地扫过,却已经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个透。 于是这一刻,她便觉得好笑。 其实早该确定了的。 这个世上也只有那位曾经高居于龙椅上的人,才会有这种看似慵懒散漫,却锐利到能把一个人看到骨头的目光。 以前到底是傻了。 她含着笑走过去,先和叶老爷子打了招呼,之后便在场的二太太,叶立轩,以及叶立轸这些叔伯都问候了。 叶老爷子笑着道:“天卉,这是你顾家的小叔叔,上次你顾叔叔过来,你恰好不在家,倒是错过了。” 顾家的小叔叔…… 叶天卉的视线便缓慢地落在这“顾家的小叔叔”脸上。 他今天穿了西装,看上去颇为讲究的西装,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矜贵淡漠,和他往日给人的感觉全然不同。 这一刻,叶天卉突然体会到一种感觉:长辈的感觉。 她唇边便抿出一个笑来。 对面的顾时璋显然接收到了她笑中的含义,他不着痕迹蹙眉。 叶天卉笑着道:“顾小叔好!” 她这话一出,顾时璋眸底便浮现出异样复杂的情绪。 他淡抬眼,看向叶立轩。 叶立轩一脸严肃地教育叶天卉:“你顾小叔虽然并不老,但也是你长辈,他手底下养着几匹赛马,对相马之道自有一番研究,天卉,你万万要虚心低调,敬重长辈,多向长辈学习。” 顾时璋下颚线条便逐渐收紧。 显然这叶立轩恨不得把他的长辈身份给焊死了,不过“并不老”,这叶立轩非要这么损地说话吗? 叶天卉听这话,自然是一叠声答应,又笑着道:“我一看到顾小叔,便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就像见到以前我家隔壁的大爷一样——” “隔壁的大爷”,叶立轩突然被唤起并不美好的回忆,他想起之前叶天卉说自己像他失踪得病的大爷。 旁边叶老爷子听着这话,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笑哈哈地道:“时璋,你不要在意,这孩子以前在大陆,我们疏于管教,倒是养成了无拘无束的性子。” 顾时璋便温文尔雅一笑,道:“叶叔叔说哪里话,天卉性子直率天真,很是可爱,我也听说她三次班际赛都押中头马,眼力超群,如今更是在马务公司掌管马务公司,我该向叶叔叔道一声喜,竟然有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孙女。” 当提到“才貌双全”的时候,他眼神含笑扫过叶天卉。 叶老爷子听着自然也是得意,毕竟顾时璋脱离顾家发展,但自己在欧美已经拥有非常强劲的经济实力,虽说他的资源人脉叶家暂时用不上,但图个长远,他自然是想自己的晚辈和顾时璋搞好关系。 如今顾时璋能对叶天卉如此赏识,他自然觉得欣慰。 谁知道这时,叶天卉却突然笑道:“顾小叔,我听说你从英国回来?” 顾时璋幽深的眸子就那么看着叶天卉:“嗯?” 叶天卉笑道:“你作为长辈,第一次见我这种晚辈,就没什么见面礼吗?” 见面礼? 周围叶家众人都是一怔,旁边叶老爷子也有些意外,自己孙女怎么头一次见人家就追着人家要见面礼?这不合适吧? 一旁叶立轩却是神情丝毫不变,非常淡定地看着。 顾时璋轻笑一声:“我过来的匆忙,确实没带什么见面礼,不过倒是有一块石头,很漂亮,拿着给小孩子玩玩也挺好的。” 说着,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白绸布的小袋子,之后笑望向叶老爷子:“叶叔叔,拿给孩子玩去吧。” 叶老爷子:“孩子嘛不懂事,让你见笑了,见笑了。” 顾时璋已经拿了那小布袋子,直接递给叶天卉:“天卉,随手带着的,别嫌弃。” 叶天卉也是意外。 自己不过是故意逗逗他罢了,他还真有礼物? 有礼物她自然就收着,当即就要接过来。 谁知道这时,叶立轩却突然伸出手,直接就要从顾时璋手中接过来那白绸布袋子。 他这一动作,众人都看过来。 顾时璋笑吟吟地望着他,手却是没松开。 叶立轩望着顾时璋,淡声道:“时璋真是爱开玩笑,别闹了。” 顾时璋半开玩笑地道:“立轩,哪有你这样做家长的,我送给孩子的礼物你竟然也抢。” 叶立轩微眯眸:“这么贵重的物件,不适合。” 顾时璋待要说什么,叶天卉已经从旁道:“我本来只是和顾小叔开个玩笑,没想到真让顾小叔破费,我哪有脸真要,不过既然顾小叔给,竟然不收那倒仿佛看不起顾小叔,爹地帮我收着吧!” 顾时璋听这话,看过去,她就这么靠在叶立轩身边,神态很是亲昵的样子,那眼中都是对自己的示威和挑衅。 顿时只觉喉头略咸,真是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她可真行,就是故意揶揄他折磨他罢了。 叶立轩听女儿这番话,自然是眸中带了笑意,再次望向顾时璋,眼神便多少居高临下的倾轧:“时璋,给我吧,你看天卉都说了,她的就是我的,都由我收藏着。” 顾时璋扯唇,似笑非笑,眸中却是凉凉的:“立轩太逗了,好,给你。” 说着,到底手指一松。 叶立轩将那布袋拿过来,径自放入自己的口袋中。 其他人见此,便觉多少有些古怪,大家也都知道叶立轩和顾时璋关系不错,如今这是怎么了,总觉得暗潮涌动。 好在这时候,管家过来了,说是准备好了,叶老爷子便笑着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原来叶老爷子喜收藏古玩,顾时璋也是同好,最近他得了几件古玉,想让顾时璋过去一起欣赏品鉴。 当下叶天卉等自然也跟着移步过去那收藏室。 走在路上时,叶老爷子在前面陪着顾时璋,叶家要紧人物跟在后面。 叶天卉刻意放慢了速度。 叶立轩就在她侧前方,感觉到了,也放慢了速度。 很快,在走过一处布满了名画的走廊拐角时,父女两人落在了后面。 叶天卉侧首,凑过去小声道:“爹地,咱们得先说好。” 叶立轩:“哦,说好什么?” 叶天卉便笑:“你现在还生我气吗?” 叶立轩挑眉看过去,女儿笑得眼睛贼亮。 他不动声色:“什么意思?” 叶天卉笑道:“你生我气,等会我就不理你,我就马上和他说话,恰好我也懂一些古董玉器什么的,兴许我们还很有共同语言呢,爷爷说不定会让我陪着顾小叔多说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特意把“顾小叔”三个字着重强调了。 叶立轩抿唇定定地看着她。 叶天卉:“你要答应我,以后都不生我气了,我们就是好父女,一起气他!” 叶立轩终于给她气笑了:“我要是生你气,不听你的,你就和他一起气我,是不是?” 叶天卉:“话不能这么说,你是亲爹嘛,亲爹和男朋友还是不一样的。” 叶立轩下了结论:“你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叶天卉:“他这不是挺好的吗,你看爷爷都很看重他,你女儿能找到这么一个男人,你不是应该——” 叶立轩出言警告:“叶天卉。” 叶天卉连忙哄着:“爹地,你没听说过,上阵父子兵吗,我们当然不能内部斗争,要父女团结一致,好不好啊?” 叶立轩无奈,轻叹了声:“行吧。” 叶天卉马上笑了,她揽着叶立轩的胳膊:“来来来,拉钩,以后你不许生我气。” 叶立轩越发无奈:“我什么时候真生你气了?” 叶天卉:“这就对了嘛,这才是真爹!” 叶立轩:“……” 这意思是,不听她话就是假爹了。 叶天卉又道:“还有,给我——” 说着这话,她的手已经伸到了叶立轩西装口袋中。 叶立轩待要伸手阻止,她已经眼疾手快地拿到了。 那白绸布袋子。 里面好像真是一块硬质的石头? 叶立轩无奈:“你倒是手快。” 叶天卉笑道:“爹地,这是你未来女婿给我的,你怎么好意思收呢,对不对?” 叶立轩:“……” 这什么女婿,他是不认也得认了。 一时想到顾时璋那笑吟吟胜券在握的样子,顿时恨不得给他一拳。 上次必是打轻了。 反正打了也白打。 女儿既认准了他,他也只能当自己晚辈,还敢和自己较真不成? 第80章 对于顾叶两家的联姻, 叶老爷子自然有些盘算的。 从严格的角度,顾志镡自然不是什么优秀的,甚至不能担当大任, 也许有人还会说, 怎么会挑这种子弟来联姻? 这就是外行话了。 顾老太爷一共四个儿子, 除却顾时璋,顾家发展最好的自然是顾家二儿子,也就是顾志镡的父亲,顾志镡父亲也不过四十多岁,不过却已经把控着顾家金融投资领域的方向, 拉拢了他,对叶家自然大有助益。 至于孩子本身, 从人家父母角度, 这顾志镡不嫖不赌,性子良善纯真,英国名校读书,长得更是模样讨喜, 在长辈面前恭敬有礼貌,谁家长辈不夸好看, 那是恨不得自家女儿嫁过去。 他略显单纯冲动,甚至有些幼稚,可在长辈眼里,就是不懂事的孩子,人家顾家父母对这儿子也是喜欢得很, 是觉得自己儿子最优秀的大宝贝。 毕竟才二十岁出头, 到底还小呢,也说得过去。 不然呢, 指望什么,指望每个豪门大家的儿女二十岁出头就能沉稳若定,指望他再创辉煌超过父母辈? 一则这么出息的孩子哪那么容易碰到,二则人家真有那本事,就不可能安分听你安排联什么姻了,现成就有一个顾时璋,谁敢拿捏到他头上? 换句话,长辈能拿捏住的也就顾志镡这种了,这种在父母辈就已经是好孩子了。 如今顾志镡父亲也就四十多,以后掌权的日子足足二三十年,那叶家的女儿嫁过去当他儿媳妇,总归不会差的。 是以这次的联姻,叶老爷子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对于顾志镡并无任何不喜,甚至喜欢得很。 不过现在,他多少意识到,事情也许有变了,他也就懒得多说什么,反正顺其自然。 当下他倒是也乐呵呵的,带着顾时璋参观他那藏品。 他那收藏室倒是品类繁多,堪称一个小型博物馆了,各种类的瓷器都有收藏,也有一些金器玉器以及其它杂项。 顾时璋自然颇为精通此道,两个人倒是聊得颇为投机。 叶天卉也从旁好奇看着,听顾时璋在那里和老爷子说。 顾时璋说的,她多少懂的,毕竟在昔日的那个大昭国,有些物件都是他们日常用习惯的。 这时候,叶老爷子显摆起来自己才得的一件金器,却见那是一只金碗,那金碗是莲瓣纹的,上面雕刻了鸳鸯、野鸭和鹦鹉等纹饰,也有忍冬花纹,圈足部分则是细密的炸珠排列而成。 这只碗捶揲而成,典雅华美,自是金器中的精品之作。 叶老爷子颇有些得意:“据说前一段大陆也出土了一只这样的碗,和我这一款差不多吧,这只碗应该是唐朝的,宫廷用品。” 叶天卉从旁看着,倒是有些意外。 这只碗和当时他们大昭国皇家宴席上用的碗倒是类似,只是纹饰风格略有不同。 如果这么说的话,从人类文化审美发展规律看,也许他们的大昭国更接近于现在这个社会历史中的唐朝? 她这么疑惑着间,却恰好感觉到一道目光,是顾时璋。 他手中拿了那只碗,视线正好看过来。 叶天卉心中一顿,当下自然不敢露出任何端倪。 他一定知道自己拥有上辈子记忆,但万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知道他已经知道了。 她便笑着说:“小叔叔是不是很懂古董?这些我们年轻人都不懂呢,小叔叔你给我们讲讲吧?” 她话语中着重强调了“小叔叔”和“我们年轻人”,自然是故意刻薄他的。 而顾时璋显然也心知肚明。 他淡淡看过去,不动声色地道:“天卉虽然还小,不过对这些老物件倒是很感兴趣?” 叶立轩从旁立即搭腔:“时璋,小孩子嘛,她根本不懂,金碗玉器她喜欢,但随便一个毛绒玩具也能哄住她,无非就是看个热闹。” 顾时璋:“……” 这话简直剑指昔日,他那只毛毛狗。 这父女联手,分明是要把他捶到土里去。 他苦笑一声:“天卉性子率真可爱,挺好的。” 叶老爷子听着这个,觉得自己儿子怎么说话怪怪的,不过他也没多想,只以为儿子和顾时璋有什么不愉快,便从旁笑着打哈哈:“说笑而已,说笑而已,其实天卉现在可是执掌我们叶家马务,如今新一季的赛马就要开始,能不能出一些成绩就看我们天卉的了。” 叶老爷子这么一打岔,父女俩也就暂时先放过顾时璋,接下来顾时璋又陪着叶老爷子品评鉴赏了其它金器玉器,叶天卉都是从旁安静听着。 他懂,他懂,他自然懂,哼。 之后,顾时璋便看到一只小金龙,那小金龙细长的身子,上面雕刻了许多花纹,看着玲珑可爱。 叶老爷子笑道:“这个比起那些气势磅礴的金龙很有些不同,我曾以为是后人仿造,但请专家测定过,竟真的是老物件,只是不知道这么一个金龙是做什么用的,我听人分析,说是祭祀用的吧。” 顾时璋戴了手套,拿了那小金龙在手,端详一番,却是道:“这是一个逗趣的小物件。” 叶老爷子惊讶:“逗趣的?” 顾时璋笑道:“想必是打造了来,给自己心爱之人或者小孩子把玩的。” 叶老爷子:“何以见得?” 顾时璋便拿了那小金龙一番分析,这小金龙并不符合祭祀传统,更多是把玩之用,最后他笑吟吟看了一眼叶天卉,道:“我们今日自然认为这样精贵的小金龙必然是充作大用,但其实那个年代的封建帝王,他们生活何等奢靡,日用摆用都是精贵金器玉器,便是案头把玩之物,采用上等黄金玉器打了来,博得心爱之人一笑,也是常理。” 叶天卉在心里呵呵一声。 这人说什么呢? 上辈子他是送给她许多金贵的小玩意儿,但……这叫博心爱之人一笑吗? 这是收买人心吧! ************ 这一日顾时璋留在叶家用了午餐,午餐过后,竟然还兴致很浓地和叶家晚辈打起来高尔夫。 这让叶老爷子也没想到,他知道顾时璋的性子,这些年连顾家都不怎么回,如今却突然性格大变,回去顾家住了,这次又来自家拜访,这显然是给他这老人家一个天大面子。 是以吃过午餐后,他特意叮嘱着,让家里晚辈好生陪着顾时璋打高尔夫。 他笑哈哈地道:“让年轻人陪着你吧,我老胳膊老腿不行了。” 其实他这么说,也是想让家里年轻人多和顾时璋接触,也好为下一代打下人脉。 家里目前和顾时璋关系好的就是叶立轩,但叶立轩是不太过问家里生意的,是以还是要多拓展人脉才好。 当下叶老爷子让年轻人陪着顾时璋过去打桌球,这自然给了孙辈们机会,一旁叶文慵蠢蠢欲动,叶文敬叶文彬也都开始凑过去说话,叶文茵从旁默不作声,不过也跟过去了。 她喜欢顾时璋。 从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就为他的气质倾倒,迷恋。 在她十五岁的时候,顾时璋好不容易回来香江陪着顾老爷子过年,在顾家那花枝招展的巨型桃花树下,她曾经想对顾时璋表白,诉说自己的心事。 谁知道却恰好看到一个世交之家的姐姐也向顾时璋表达心意。 那位姐姐才貌双全,被大家认为香江几个美人之一。 她至今记得顾时璋当时的反应,他淡淡地看了那姐姐一样,非常有礼貌,但也疏淡漠然,那位姐姐羞愧地捂着脸哭了,跑了。 顾时璋没什么表情地将手插在兜里,转身就走。 从那个时候,她隐约感觉到了,他是不通情爱的,是没有心的人。 她后来也曾试探着在顾时璋面前出现,不过很难,他不怎么在香江露面。 再之后,她特意选择了赛马专业,去学习赛马知识,就是希望能在这个行业和他有些共同语言,她知道他喜欢赛马。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英国赛马拍卖会上,她确实遇到了他,不过他却非常冷漠,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曾。 至此,叶文茵其实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风,抓不住。 及至后来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豪门千金梦碎,她便越发现实起来,明白自己必须争取自己能够争取到的。 而她现在能够争取到的便是顾志镡,这是她能抓在手中的现实。 只是如今再见顾时璋,她有恍如隔世之感。 还是想能够和他说句话,想让他多看自己一眼。 叶天卉跟着大家伙一起过去打高尔夫,这高尔夫球场建在叶家后花园,占比不大,不过布置得却很讲究,雀稗草柔软均匀。 叶天卉没有打过高尔夫,也完全不懂,不过叶立轩也跟过来,手把手教她打。 叶立轩耐心给她讲着规则,很快她便上手了。 对此叶立轩很欣慰:“你学什么都很快。” 叶天卉笑道:“继承了你优良的基因吧。” 叶立轩听闻,笑叹:“不要乱拍马屁,你哪儿长得像我了,一点不像!” 叶天卉哼了声:“像不像的,都是你亲生的对不对,科学都证明了的。” 叶立轩笑道:“那也得听你话不是,如果今天不听你的,我看马上就不是亲生的了。” 他这话很是揶揄,叶天卉无奈看他一眼:“要和平,要团结,不要内斗。” 叶立轩听这话,视线淡淡地看向不远处的顾时璋,唇边便泛起笑来:“刚刚他都要气死了的样子。” 叶天卉笑道:“那不是挺好吗?” 叶立轩:“心疼吗?” 叶天卉:“才不呢,为什么要心疼?让他生气去吧!” 叶立轩摇头叹:“我看当你男朋友也不容易。”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叶天卉便感觉,顾时璋的目光沉沉地扫了过来。 她便笑着,撒娇道:“爹地,我怎么觉得我刚才那个动作还是不太对,你赶紧教教我吧!” 叶立轩疑惑,结果正好看到顾时璋方向,当下了然,他叹了声:“好把,教你。” 总觉得他才是那个被女儿当枪使的人。 他可真是被女儿利用到了极致,充分榨取了所有的价值。 顾时璋远远看着这父女俩,手把手的在那里教,有说有笑,好生亲昵的样子。 他微蹙眉,也有些无奈。 虽然是亲父女,但是年龄相差也不太大,难道就不能稍微避嫌一些吗? 他好歹是一个客人,他们就不能好好招待他这个客人吗? 偏偏这时候,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顾叔叔。” 三个字,很柔软甜蜜,带着隐隐的期待。 他看过去,竟然是叶文茵。 叶文茵笑道:“顾叔叔,那匹马你现在还养着吗?” 叶文茵说的那匹马,其实就是腾云雾。 当年英国赛马拍卖会,顾时璋看到腾云雾一眼便认出来了,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想买下,谁知道他表现出兴趣的时候,正好当时在英国读书的叶文茵也在,叶文茵非常热情,给了他专业的意见,分析腾云雾的情况,不建议他买。 对此顾时璋只觉得厌烦,没有理会。 此时听着叶文茵这么说,他也就淡淡地道:“养着呢。” 叶文茵笑道:“那匹马情况如何?养在奔腾马场还是跑马地?” 然而顾时璋却并无兴致,只是神情疏淡地道:“一匹马而已,忘了。” 说完,径自过去一旁了。 叶文茵看着顾时璋那冷清的背影,唇角的笑便缓慢地消失了。 她知道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对女人不假辞色,高冷难以接近,不过他这样对待自己,她还是有些难过。 正想着间,顾志镡过来了。 顾志镡笑道:“走,我们过去那边,那只鹦鹉可有趣了,去看看!” 叶文茵看着顾志镡眸间真诚的笑意,便也缓缓扯出笑来。 她想,她是对的。 她要嫁给顾志镡,嫁入顾家。 到时候,那个男人还能用这么高冷的态度对待她吗? 叶立轩有些事先走了,叶天卉便和家族几个兄弟姐妹打了一会儿高尔夫球,她抬眼看过去,顾时璋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人影了。 她便觉得没什么意思,当下打算回去自己房间得了。 谁知道走过一棵香樟树下时,树后却闪出一道人影。 一身休闲西装,闲淡矜贵,挺拔颀长,赫然正是顾时璋。 他一手插在裤兜中,就那么看着叶天卉。 叶天卉笑着道:“顾小叔你怎么过来这边了?” 顾时璋没说话,直接走到她身边,却是低声道:“拿到了吗?” 叶天卉装傻:“你在说什么?” 顾时璋:“礼物。” 叶天卉:“小气巴拉的,只给我一块石头!你才是小孩子,你才要玩什么石头呢!” 顾时璋听着,轻笑:“挑三拣四。” 叶天卉:“我就挑三拣四,怎么了?” 顾时璋便笑出声:“今天你们父女俩可是把我气得不轻,你父亲出气了吧,你心情也好了吧?” 叶天卉想着今天的种种,便忍不住笑:“活该活该活该,你就是长辈呀。” 顾时璋无奈:“好了,不要说了,不然我会被你们活生生气死的,我好好的一青年,被你们硬是说出了老态龙钟的感觉。” 叶天卉:“我看你一点也没被气死,你还幸福着呢,你竟然和叶文茵说话!” 顾时璋:“没有说什么,她突然过来和我说话,我只是敷衍了一两句。” 叶天卉:“那也不行,不许搭理她!” 顾时璋抬眼笑看过去,她有些气鼓鼓的,看起来很在意。 他笑道:“好,不搭理,听你的。” 叶天卉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顾时璋略俯首下来,温声道:“这下子出气出够了,不和我闹别扭了吧?” 他这样距离她很近,于是便有隐隐的木质香气萦绕,很清澈的香,如同空气中弥漫着的泥土气息,清冷稳重。 叶天卉好奇:“这是什么味道?” 顾时璋墨黑的眸子注视着她:“说正经的。” 叶天卉无奈:“我也没有和你闹别扭,分明是你生我的气。” 她干脆道:“你生我气的话,如果我做错了,我自然给你道歉,哄你,但是哄你一次你还是生气,那我就不想哄你,我就反过来生你的气。” 顾时璋给她气笑了:“这都是哪儿学来的歪理,你哪天把我埋土里,给我说声对不起,我还得从土里爬出来说没关系?” 叶天卉便道:“你看,你看,你还在追旧账!” 顾时璋:“没,我哪敢呢。” 他笑看着她:“那我们现在就说好,都不要生气了,我们要休战,要和平,对不对?” 叶天卉:“对! 顾时璋轻叹:“这几天我也受够了,挺难受的,晚上也睡不着觉。” 叶天卉听着眼睛都亮了:“是吗?你怎么睡不着觉?你是整夜整夜想我吗?” 顾时璋看着她幸灾乐祸那样子,一时也是无言以对:“你这没良心的,你就不盼着我好?” 叶天卉:“我就希望你受尽折磨,为我消得人憔悴,那样子才有恋爱的感觉吧。” 顾时璋默了默,却是有些无奈:“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叶天卉:“也没看多,我就是晚上偶尔看几眼。不过我们可说好了,你不要恼了,现在我爹地欺负了你一番,他也松口了。但是他一时肯定也需要台阶,你放低一下姿态就行了。” 顾时璋:“好,我明白,实在不行再让他打我一拳。” 他这一说,叶天卉便想起他当时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她一笑,顾时璋自然明白她意思:“我这辈子没被人这么坑过。” 叶天卉却笑看着顾时璋:“其实你受伤的样子,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像一个饱经沧桑的流浪侠客!” 顾时璋:“你别坑我了,我不想当那样的人。” 这时候,却听到那边的声音,原来大家发现顾时璋不见了,在找顾时璋。 叶天卉道:“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你回去吧,别让他们看到。” 顾时璋也看到了远处的动静:“嗯,你先回房,我过去应付他们。” 这么说着,他越发俯首下来。 颀长的身形立在她面前,像是孤高的松垂首下来。 而那清冽的香味越发动人,那是雪夜行走于山涧的气息。 叶天卉仰脸看着他,看进他的眼睛里。 顾时璋唇边浮现出浅淡的笑意:“那天你说要一颗星星。” 视线相对,彼此注视着对方,叶天卉:“嗯?你去摘了来给我。” 顾时璋微侧首,薄薄的唇很轻地吻上她的脸颊,蜻蜓点水一般。 之后,就在擦肩离开的那一瞬,他扔下一句:“星星已经送给你了。” 这话落在叶天卉耳中时,这男人已经走远了。 叶天卉听得拧眉,星星送给她了?这是说什么梦话呢? 故弄玄虚! ************ 叶天卉回去房间后,便接到了马场的电话,是老周打过来的。 老周提起地狱王者的训练问题,叶天卉也就和老周聊了一番,又计划着明天再过去看看。 这么一耽搁,阿蓉又过来,说是顾家人准备离开了,叶天卉也就象征性过去送一送。 等送走了顾家人之后,晚饭叶家人又一起吃的,这么一忙,以至于叶天叶天卉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时候了。 回到房间时,她看到桌上一封信,英文的,好奇:“这是哪儿来的?” 阿蓉也不懂:“白天就送来了,刚才我从信箱拿来的,我不懂英文,听门房说这是给天卉小姐你的。” 叶天卉看了看,上面确实有拼音的“Tianhui Ye”这种字母,看来真是给自己的。 这就奇怪了,自己又不认识外国人。 她又仔细看了看,这封信来自一个美国的机构,叫做International Astronomical Union,这个机构是在一个叫Belgium的地方。 她研究了半天,便想着拆开看看,结果打开后,里面竟然也是一水儿的英文,密密麻麻的蝌蚪字,很多很多的单词都不认识。 不过好在,凭着她大陆高中英语的水平,她终于弄明白,这封信是写给自己的,看这意思是一件好事,将有一个什么planet以自己的名字来命名。 这都什么跟什么? planet,那不是行星吗,所以这是要做什么? 她一时无法理解,想着这是不是骗子,这香江骗子太多了。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叶天卉接过来。 电话那头便传来清沉好听的声音:“收到了吗?” 是顾时璋? 叶天卉:“收到什么?” 她突然想明白了:“我刚刚收到一封信,是国外,一个叫什么Belgium的地方给我寄来的,和你有关系吗?” 顾时璋笑道:“是,这是送给你的星星。” 叶天卉困惑,无法理解:“什么意思?” 顾时璋解释道:“这个International Astronomical Union,就是国际天文组织,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一般来说,如果是天文工作人员且科研成果得到了同领域专家认可,或者首次观测发现到某个行星,就可以向国际天文联合会提出申请,拥有这颗小行星的提名权。” 叶天卉:“可我根本不懂啊!” 顾时璋:“按照规则,发现者得到国际天文学联合会颁发的确认证书后,经过一系列流程,这个发现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提名。非常巧,我恰好认识一些天文研究者,他们都有对小行星的提名权。” 一些? 叶天卉:“所以你找人家,让人家提名我?” 顾时璋笑道:“这个世上自然没有免费的午餐,科学研究也是。我先是挑选了一颗最容易观测到的,我比较喜欢的星星,然后找上了发现者,捐赠给对方一笔科研经费,之后一切都很顺利,你现在拿到的是命名确认书。” 叶天卉不太懂,但叶天卉觉得很厉害。 她疑惑地问:“意思是以后提起这颗小行星来,就是我的名字?” 顾时璋:“是的,叫叶天卉星。” 叶天卉:“叶天卉星,叶天卉星……” 她忍不住想笑:“也挺有意思的!” 这个东西一点也不实用,吃不着摸不着,不过倒是挺有意思,可以满足虚荣心。 她好奇:“那以后我抬头看天上星星,可以找到我的叶天卉星,然后就让别人看,你们看到没,那是我叶天卉星!” 顾时璋听她那忍不住显摆的样子,便笑出声:“是,不过这种小行星肉眼观测不到,很多都要专业望远镜。好在我买的这一颗位置很好,光亮度也可以,我们自己可以用普通天文望远镜看到。” 叶天卉:“没关系!反正这么多星星呢,谁懂,我就随便指一颗说那就是了!” 顾时璋:“嗯,是的。想一想,当你抬起头仰望天空,你可以在无数的繁星中去寻找那颗属于你的星星,那是你的,叶天卉星。” 经过电磁性转译后的声音低沉温柔,充满磁性。 他温柔地道:“而我,也可以抬起头,望向那颗行星的方向,想着你的名字。” 听起来好浪漫。 叶天卉也有些陶醉:“我的名字真好听。” 不过很快,她便清醒了:“可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顾时璋:“嗯?什么?” 叶天卉:“我突然想到,我以前学的那些地理课好像曾经提到过,这些星星距离我们非常远,可能是多少万光年,也就是说,我们看到星星的光芒,其实那些光芒有可能来自几万年前,有没有可能我们明明看到了它,但其实这颗星星已经不存在了。” 她这话说出之后,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 之后,他才低声道:“其实存在不存在又能如何呢,即使它的物质已经消亡,但是我们看到了它,它就在,它在我们的眼睛里,于是我就知道,在浩瀚宇宙中至少曾经有那么一颗星星,它奋力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光,以至于几万年后,它的光依然温暖照耀了距离几万光年的我们。” “于是我们知道,宇宙中曾经存在一颗星星,那就是叶天卉星。” 叶天卉听着,一时胸口竟泛起异样情绪。 她想起他们的大昭国,那个由他一手开创的、万国来朝的盛世。 历史书上没有它的名字,不过她知道,他也知道,那个辉煌壮丽的年代曾经存在过。 也许曾经有过怀疑提防,也许曾经有过些许恨意,但是此时那些情绪变得如此微不足道,在这没有大昭的遥远时代,只有这个人能够懂她,懂她的来历,懂她的曾经,懂她昔日踏马平川的慷慨。 叶天卉望着落地窗外的星星,秋夜的星子寂寥,她低声道:“好像有道理吧。” 顾时璋:“估计再过一两个月,国际天文联合会公布的小行星命名名单中就有你的名字了,到时候我会把那份名单拿给你。” 他的声音很温暖,驱散了她心里些许的惆怅。 她便笑着道:“这件事情太虚荣了,但是又觉得还挺满足,我甚至觉得自己也成了一个有学问的人了,都有行星用我的名字命名了呢。” 顾时璋便笑。 叶天卉:“这个是不是很贵?你花了多少钱?” 顾时璋:“钱的问题就不用想了,浪漫一些说,送你一颗星星,实际一些说,就当资助天文研究事业,也算是功德一件。” 叶天卉听那意思便多少明白,肯定不便宜了。 她想了想:“以后我爹地如果说我轻易被什么给哄走了,那我就说至少是一颗天上的星星哄住了我呢。” 顾时璋却道:“一看你就是要向人显摆显摆。” 叶天卉笑得眉眼弯弯:“不该显摆吗?” 顾时璋:“这颗星星的命名确实可以满足虚荣心,可惜也不能挂在身上,你也不能拿着证书去给别人看。” 叶天卉:“也还好吧。” 顾时璋:“为了让你更好地显摆,所以我送给你另外一颗真实的星星。” 叶天卉:“什么?” 顾时璋:“你没打开看吗?” 叶天卉疑惑了一下,之后突然想起他送给自己的那个白绸布袋子,号称石头的东西。 自己回来后因为忙于别的,也就忘了。 她当下忙伸进口袋,找出了那袋子,掏出袋子中的石头。 耳边传来顾时璋低沉好听的声音:“看到了?” 叶天卉惊叹地看着,几乎无法发出声音。 这竟然是一大块的蓝宝石! 非常大的一颗,足足有鸡蛋那么大,颜色鲜艳饱满,宝石剔透晶莹,而就在那宝石的正中间,有十二道星芒舒展明亮,那十二道星光汇聚在蓝宝石正中间,在阳光下剔透动人。 顾时璋:“嗯?” 叶天卉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感慨:“好大,好漂亮。” 之后,她又加了一句:“好喜欢!” 顾时璋顿了下,之后便笑出声:“看来是真喜欢了。” 叶天卉:“这么大的宝石很罕见吧!” 她自然是懂一些的,这么大的一块宝石,且颜色如此饱满漂亮,上面十二道星芒应该更是罕见,完美,明亮,舒展,无论放到什么朝代都应该是罕见珍宝了。 说着,她拿了那宝石轻轻转动,却发现那十二道星芒随着光线和自己手指的转动而移动,流光溢彩剔透华美。 太美了! 顾时璋:“喜欢就好,回头让工匠做成首饰。” 他笑着道:“这样你就可以把星星挂在身上。” 第81章 叶天卉并不在意自己的男朋友有多少钱财, 她需要钱的话她可以自己挣。 不过不得不承认,男朋友很有钱,且可以因为自己开玩笑的一句话不惜成本, 让自己获得一颗小行星的命名权, 还送给自己那么一大块星光蓝宝石, 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心花怒放的事。 小行星的虚荣也就不提了,只说这蓝宝石,晶莹闪烁,那么大那么亮一颗,哪怕是并不喜欢珠宝的人捧在手中, 看着那流光溢彩的星芒,都会为之陶醉。 拿在手中, 对着阳光, 那颜色甚至会变幻,那星芒更是璀璨夺目。 叶天卉研究了一番很快便知道,这颗蓝宝石竟然说罕见的十二星芒蓝宝石,重达三百多克拉, 世界上能和这颗媲美的宝石根本就是罕见,至于价值—— 不可估量! 所以有钱就是好, 一个出手阔绰的男朋友太让人陶醉了! 连着两日,叶天卉都是浑身冒着幸福的泡泡,走路都是飘着的。 叶立轩显然也感觉到了,此时的叶天卉明媚耀眼,神采奕奕, 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恋爱的味道无法掩饰。 叶立轩自然是不甘心的,依然对顾时璋充满了咬牙切齿的恼意, 但是事到如今,他回想这件事情,仿佛这件事情也确实并不能完全怪顾时璋。 他仔细揣摩着自己女儿的性情,心里也明白,如果叶天卉并无意顾时璋的话,顾时璋便是使尽手段也不可能哄住她。 她是一个非常倔强固执的女孩子,有自己的主心骨,看似坦率直白大大咧咧,但其实最是粗中有细,哪怕她并不太在意的事情,只要遇到关键时刻,她一定能够凭着神奇的直觉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又或者说,她的漫不经心中其实藏了一只半睁了眼的鹰,在关键时刻,这只鹰的敏锐总是能给她发挥最大的作用。 而想起今天女儿对顾时璋的种种,以及顾时璋的容忍,他开始觉得,至少女儿是不吃亏的。 女儿的脑子是这么清醒,她对自己在做什么心里是有数的. 虽然顾时璋实在是一只老狐狸,但是这只老狐狸也遇到了降服他的猎人. 他甚至隐隐感觉,在顾时璋和女儿的相处中,其实是女儿在无形中把控制着两个人的节奏。 反正看样子,女儿也不想马上结婚,她可以陷入恋爱,却不会盲从于恋爱,她清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这么一想,叶立轩也就没有什么好排斥的了。 当然了,他暂时也不想和顾时璋坦白,反正先抻一抻吧。 而叶天卉在飘飘然于爱情之余,脑子里还记挂着另外几件事。 她让李三把冯素琴带到香江后,并不曾让冯素琴露面,而是让李三把冯素琴安置在元朗,先抻抻冯素琴。 其实在她心里,自然是想搅和一番浑水,最好是有机会逼一逼冯素琴,杀人诛心,让她受尽苦楚,再将她逼到崩溃,到时候一定能撬开她的嘴,知道自己母亲去世的真相。 当然了,这事必须闹大,先把叶文茵给扯进来,叶文茵再把更多人都纠缠起来,那才闹出好大一出戏。 叶家自然是一块上等好舞台,但是叶立轸此人品性不端,若让他在,总归是一个祸患,若能就此将他扯下水,那是再好不过。 到时候最后收场,她和爹地自然是最大的赢家。 只不过如今叶文茵竟然轻松勾搭上了顾志镡,显然是要把顾志镡当枪使的,如果叶文茵真顺利嫁给顾志镡,那就又要把顾家给牵扯进来了。 叶天卉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顾家的事,自然顾家操心。 他顾时璋如果镇不住顾家那些妖魔鬼怪,那就怪他自己没本事好了。 于是这天,叶天卉按照原计划,到底是给李三打了一个电话。 她先详细问了冯素琴的情况。 她这一问,李三表示心里苦。 他一番牢骚开始往外吐:“她好大的架子,总嚷嚷着她女儿带她来香江,说是要享福,我给她准备的饭盒她日日嫌弃天天牢骚,她说她女儿一定给了我很逗钱,怎么让她吃这个,又催问什么时候带她过来市中心。” 叶天卉:“你怎么和她说的?” 李三:“我当然吓唬她,告诉她现在还没给她办好身份证明,如果马上过去就会被抓,叶家也会把她赶跑。” 叶天卉:“最近元朗附近有人找她吗?” 李三:“我正要告诉你,这附近确实来了几个陌生人,是市区过来的,在打听才从内地过来的中年女人,我猜着就是找她,不过我消息瞒得紧,你放心好了,不是当地人摸不着我们的门道,他们肯定找不到。” 叶天卉自然明白,这应该是叶立轸的人出动了。 她当下便道:“放她走吧。” 李三:“放她走?” 叶天卉略压低了声音,嘱咐了一番。 李三懵了一会,之后点头:“好,好,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 反正给钱的是老大,他听着就是了。 挂上电话后,叶天卉看着窗外,微蹙眉。 这冯素琴的命运有多种可能,这一切全都看她亲生女儿叶文茵的了。 不过既然这叶文茵这么不争气,那她就送她们一程,让她们母女早日团聚吧。 ************ 这天吃过早餐,叶文茵便要出门去。 叶立轩自然看出,最近叶文茵很忙,忙得不着家。 他也就随口问了句:“文茵最近忙什么?” 叶文茵笑了笑:“爹地,也没什么,这几天我都是过去图书馆,要搜集一些资料,最近正准备我的专业论文。” 叶立轩微颔首:“最近你和志镡如何?” 他说完这个,便解释了下:“那天我看你和志镡好像在一起?” 叶文茵笑了笑:“爹地最近很忙,如今倒是操心起这个?” 叶立轩眸底便略带了几分凉意。 他明白叶文茵在嘲讽他,嘲讽他并不关注她。 不过有些事,他早说得很明白,如今他能看在她喊了十八年爹地的份上,维护着最后一丝体面,已经是他仁至义尽。 当下他也笑了下,道:“文茵,你如今在名分上到底是我的女儿,我也希望你能幸福,所以问问,你如果有别的打算,可以提前说。” 说完他径自上楼去了。 叶文茵拧眉,沉默地站在那里。 她不喜欢叶立轩,讨厌叶立轩,一直都是。 但是现在,所有的不甘都向她涌来。 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对自己说话吗? 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如今她已经成功了一多半,顾志镡已经是她的囊中物,她顺利嫁到顾家,叶老爷子看似那么威严的人物,最后还不是要对自己赔笑? 至于他叶立轩,又算什么? 而叶立轩走上楼,却恰好看到叶天卉风风火火准备出门。 天冷了,她穿了大衣,长发披肩,轻盈洒脱,又有几分淑女气息。 叶天卉自然听到了刚才两个人说的话,她停下脚步,看着叶立轩,笑道:“怎么,在你女儿那里碰了一个软钉子?” 对于她的挑衅,他懒得回应,只是问:“去哪儿?” 叶天卉:“我打算去马场看看黑玫瑰,过两天就是赛马开锣日了,要做好最后的准备。” 叶立轩看着女儿笑得含苞待放,道:“我还以为你去约会呢。” 叶天卉便笑起来:“你这个当爹的,是不是有些伤心,你看你有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要约会了。” 叶立轩蹙眉:“文茵在谈恋爱?她和志镡,怎么没提?” 按说如果和顾志镡提,她应该会迫不及待提起,如今竟然没动静,自然有些不对劲? 叶天卉:“你竟然不知道?” 叶立轩:“和谁?” 叶天卉:“这我哪知道呢,别人瞒得死死的,我还能去探听这个?有那闲工夫吗我?” 她笑着道:“好了,我赶紧走了,我和时璋约好了,今天想让他帮我提前评估黑玫瑰的负重,他比较有经验!” 叶立轩淡声道:“这个世上只有他最有经验吗?我看你是借着工作为名趁机约会了。” 叶天卉便笑:“爹地,你傻呀,我找别人的话,那不是要钱吗?这种高端专业人士的咨询费用很高的,找他,他必须是免费的,不但免费他还要倒赔我饭钱,这种事情我们终归不吃亏的,对不对?” 叶立轩微怔,之后苦笑:“你这小算盘倒是拨拉得响。” 叶天卉:“那当然了,爹爹你放心好了,我最是知道怎么做的。” 叶立轩无奈:“那我问你,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 叶天卉:“接下来?接下来马上赛马季了,当然是捋起袖子开始干活,争取挣更多钱,放心好了,我挣了钱一定记得孝敬你老人家!” 叶立轩:“我是问你们两个。” 他轻叹:“你以为你把我哄好了,事情就解决了?” 叶天卉不懂:“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叶立轩:“事情走到现在大家都知道你要喊他一声顾叔叔,辈分差异就摆在这里,如果是以前,只说你们先认识,并不知道这些关系,也就搪塞过去了。现在装也装了,逗也逗了,回头两边长辈面前这个事情怎么说?” 叶天卉一听这话便笑了:“爹地你看看你,你就这么盼着把我嫁出去吗?” 叶立轩:“我只是想个长远,总不能你俩空谈一场,最后一拍两散,那成什么了?” 一时又道:“顾时璋若敢这么干,我绝对不能放过他!” 叶天卉:“我还年轻,过了年才十九岁,我又不着急嫁人,操心那么多干嘛,这些事情让他去解决,他解决不好那是他的问题,对不对?” 叶立轩眼神无奈:“行,让他解决。” ************ 叶天卉到了马场的时候,远远地便看到顾时璋已经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休闲衣,头上戴了鸭舌帽,微微往下压着,眼睑半掩在阴影中。 单手揣在兜里,斜靠在一棵榕树下,潇洒闲散。 看起来心情不错。 叶天卉车子停下的时候,他好像感觉到了,便抬眼看过来,之后,单手微抬起帽子,冲她一笑。 这一刻,明晃晃的阳光下,叶天卉只觉目眩神动,心也跟着微微一荡。 于是她会想起一些美好的词语,比如一笑泯恩仇。 曾经的一切都已经过去,这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松和甜蜜。 她下车,笑着走过去,走到他身边:“来得倒是挺早。” 顾时璋看着眼前翩翩而至的身影,他含笑伸出手,很是笃定地握住了她的。 之后才道:“拍拖的时候总是要早来一些,总不能让你等。” 叶天卉笑着哼了一声:“你倒是很有自觉。” 顾时璋笑看着她,之后蓦然俯首下来。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叶天卉脸颊,浅淡,甜蜜。 叶天卉脸上发烫,微咬唇:“走了。” 顾时璋:“嗯。” 当下两个人牵着手往马场走去,阳光明媚,两个人心情自然是极好。 其实这个时候,彼此也都很有默契,之前的种种谁也不愿意提起。 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那就仿佛生活中小小的浪花,一闪即逝。 甚至关于婚姻的种种,关于各自家庭的种种,关于辈分的鸿沟,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那都是俗事的烦恼,总归会解决的。 解决不了就随便,反正他们两个是不在意这些的。 能够一起忘记曾经君臣的隔阂,能够把一切埋在心里共同奔赴一个毫无负担的美好,今生的种种俗事又算得了什么? 当他们愿意牵起彼此的手,便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两个人的结合。 这么走着,叶天卉侧首,垂眸看过去,她看到阳光下,两个人十指交缠,看到阳光穿透蔚蓝天空,落在指尖,那指尖肌肤便呈现出柔和温暖的橘黄色来。 于是便觉得一切都很美好静谧,会觉得自己握住了人世间最美好的一抹暖色。 一切都是温暖纯洁的,是甜蜜柔和的,两个人握着手,可以一生一世走下去。 这时候,顾时璋却突然道:“在想什么?” 他这么问的时候,看着远处的马场,马场赛马在驰骋。 叶天卉轻笑:“心情好。” 顾时璋唇角微翘起:“哦,这么开心?” 叶天卉:“可能是因为——” 她侧首看他。 他也收回视线,看向她。 四目交缠间,叶天卉看着他,笑道:“我发现我好喜欢你,喜欢你这样牵着我的手。” 顾时璋听此,心便被那么轻轻拨了下般。 他垂着眼,就那么低头看着她,轻声道:“来,再说一句,我喜欢听。” 叶天卉很听话:“恨不得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顾时璋眸中便泛起无尽的温柔来,他笑着,在她的目光中抬起手来。 之后他道:“来,我们拉钩。” 叶天卉便想起许久以前,在那御书房外,两个人曾经说过的。 她轻笑了下,抬起手来,和他手指相勾。 之后,看着对方,一起低声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乌龟王八蛋。” 说完这个时,两个人的视线相接,只觉得彼此能看到对方心里去。 这么看着他时,叶天卉米微咬唇,笑道:“我怎么突然觉得好幼稚。” 顾时璋笑看着她:“没办法,你太幼稚了,我被你带坏了。” 叶天卉:“怎么会呢,你自己那么幼稚还说我。” 她很快想起来:“那天你和我吵架,你就是和我赌气,故意说那些话来气我。” 顾时璋:“你不是故意气我吗?我但凡心脏不好,能活生生被你气死。” 叶天卉:“那你呢?你如果摊上一个小心眼的,早和你分了!” 顾时璋:“……” 他苦笑,忙哄着说:“好了好了,我们不吵架,一起去看马了。” 和女朋友斗嘴,那是没有结果的,最后吃苦的只能是自己。 叶天卉:“嗯,好吧。” 当下两个人过去驯马场,这会儿马场上不少马匹都出来跑动,两个人很快在那马匹奔腾中寻到了叶天卉的那几匹。 陈综万骑的是拢光,林见泉骑的是黑玫瑰,而老周则是训练地狱王者,腾云雾最近每天只参加晨练,其他时候在马厩偷懒,除非吃了糖,才愿意慢腾腾出来跑两圈,现在训练紧急,大家伙一时顾不上它,只能随它了。 顾时璋远远看着那两个年轻的骑师,看着他们柔韧的身形。 他突然侧首问叶天卉:“之后突然问起来,开锣日的国际一级赛,你们报上名的是拢光?” 叶天卉:“嗯,打算让拢光出战国际一级赛了。” 她笑看他:“所以我的第一桶金,得感谢你了。” 拢光是顾时璋送的。 顾时璋疑惑:“为什么?我以为你想让林见泉出战?” 叶天卉看了一眼顾时璋:“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应该选择林见泉?” 顾时璋略沉吟了下,之后才道:“拢光和黑玫瑰实力不相上下,各有千秋,但是林见泉比陈综万更有天分,国际一级赛上,他若能奋力一击,大有希望。” 他没说的是,其实那天陈综万驾驭地狱王者出战Palace music,他已经有些意外了。 至少看起来,现阶段叶天卉竟然更重用陈综万,故意冷落了林见泉。 叶天卉听这话,笑了下:“你倒是很敏锐。” 顾时璋盯着远处林见泉的身影,问道:“他做错什么事了,竟然被你打入冷宫。” 叶天卉:“冷宫?这什么形容词?你说话注意点行不行?” 顾时璋挑眉:“比喻。” 叶天卉也就道:“他确实有些不恰当,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只是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什么叫军令如山,驯马场上,没有自作主张。” 至于具体做错了什么事情,叶天卉当然不会告诉顾时璋。 毕竟这涉及到林见泉的秘密。 一个少年那么艰涩地努力着,想为自己争取机会,她不愿意将他的艰辛摊开在他人面前。 顾时璋听此,却是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对你的爱将也是用心良苦了。” 叶天卉听这话,笑道:“你若投入我的麾下,我必对你爱若珍宝。” 顾时璋便笑出声:“若我再年轻十岁,听了你这话,必奋不顾身,但是现在已经晚了,我年纪大,不行了。” 叶天卉忍不住想笑。 其实他这话说得都是实话,速度赛要看体型看体重,他生得颀长挺拔,身形太过强健,体重必然不可能太轻,速度赛是完全没优势。 顾时璋笑着道:“对了,其实我今天来得早,刚刚我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你们的马在晨练,我也一直在想地狱王者接下来的训练规划。” 叶天卉:“哦,有何高见,敬请指教。” 顾时璋收敛了笑,道:“你的驯马师都是专业的,我哪能有什么想法,只不过我刚刚看到地狱王者的训练,这匹马发挥不稳定,还是要多做一些常规训练吧?” 叶天卉:“然后?” 顾时璋这才道:“我看了地狱王者和Palace music的比赛,它可能存在很轻微的抢跑问题,这个和骑师也有关系,骑师经验不足,在比赛前太过紧绷,所以我个人个人建议是,增加地狱王者对铃声的反应度,完美地控制闸口的起跑,要给地狱王者建立一个制约规范,让它对铃声产生更高的敏锐度。” 叶天卉略沉默了下:“我明白你的意思。” 顾时璋:“真正的一级赛场上,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在磅重的负载下,大家其实条件相当,有时候就是差那么一点。” 叶天卉:“好,我会和驯马师提。” 顾时璋:“除了这个,这匹马还需要学会忍耐,等待,它需要更好控制它的情绪。” 叶天卉:“看起来你有什么好建议了?” 顾时璋笑道:“把它交给我,每天一个小时,我来负责。” 叶天卉:“好。” 顾时璋:“不过我不想张扬,训练也应该保密,在正式比赛前,我们寻一处驯马场,单独训练。” 叶天卉蹙眉:“确实应该如此。” 现在他们也是格外注意保密,但是驯马场地盘就这么大,有时候难免撞到别人,如今他这么一提,看来必须找一处单独的马场了。 这么说着间,林见泉和陈综万跑了两圈,翻身下马,孙家京和Jessie过去牵马,顾时璋和叶天卉也走过去。 Jessie乍见到顾时璋,倒是意外了下,之后略有些尴尬地笑了。 叶天卉倒是没当回事,只做没看到。 顾时璋眉眼淡淡的,没看Jessie,却接过来拢光的缰绳。 拢光戴着护眼罩,挡住了视线,不过还是一眼看到了顾时璋。 它好像有些扭捏,竟然还拿眼睛看了眼叶天卉。 叶天卉看着它那想凑过去亲近却又不好意思的样子,不免想笑。 顾时璋抱住了拢光的马头,笑着拍拍它:“乖乖听她的话,给她卖命挣钱,不然她就要生我气,知道吗?你建功立业,我才能有点地位。” 叶天卉轻哼:“说得我像周扒皮!” 顾时璋:“扒皮?扒什么皮?” 叶天卉微怔,突然意识到他应该不知道周扒皮,两地教育背景不同,他当然不知道,一时突然忍不住想笑。 这时候孙家京林见泉几个都过来了,叶天卉便将顾时璋介绍给大家。 之后才道:“以后他每天会过来参加地狱王者的训练,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全权负责。” 大家显然都有些意外。 其实顾时璋和叶天卉关系好,大家隐约感觉到了,之前就挺明显的。 但是他前几天又和周畹兰在一起,周畹兰是他们的对手,注定要在赛场上狭路相逢,是以他们下意识对顾时璋有提防。 唯独林见泉,并没有意外的样子,微微垂着眼睫。 一时顾时璋牵了腾云雾,叶天卉从旁说着话,一行人等去照顾其他马。 老周看了眼,纳闷:“这位顾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Jessie缩缩脖子,心虚地道:“能怎么回事……人家在拍拖,很明显!” 老周皱眉:“顾先生那天不是还帮着宁太调理Palace music吗?” 孙家京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对男女并肩而立,牵了一匹马,低声说笑着,气氛甜蜜融洽。 他叹了声:“男女之间的事,分分合合,谁知道呢,咱不用管,赶紧练马!” 老周却一拍大腿:“嗨,宁太的人现在是我们的了!他们真拍拖的话,那可得说好,顾先生不能去管他们的马!不然我们这里就不能答应!” 他这一说,大家全都看过来。 一时众人眼神都有些难以形容。 他这是突然奋发,要管自己老板拍拖的事了吗? 第82章 窗帘是拉上的, 房间内昏暗暧昧,空气中弥漫着意乱情迷的味道。 叶文茵拿起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上。 顾志镡慵懒地躺在床上, 看着叶文茵纤细柔美的背影, 他心神一荡。 当下伸手扯住她的胳膊:“文茵, 干脆今晚不要走了,我舍不得你,我们就住这里吧。” 叶文茵听着,无奈地笑了。 她叹了声:“可是我们都要回家啊,我们现在还没正式公开呢, 我得回家,你也得回家, 不然家里老人知道, 那就麻烦了。” 顾志镡听着,沮丧,叹息:“什么时候我们能够光明正大,依我说, 不要管那么多,先公开了, 咱们直接谈,管他们怎么想呢!” 叶文茵无奈,蹲下来,她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志镡, 可是你想过吗, 如果你妈咪还是执意不同意,我脸上能有光吗?你知道为什么我爷爷竟然想着让别人嫁给你吗?” 顾志镡皱眉:“因为我爷爷那里也有些想法了吧。” 说白了, 还是觉得叶文茵不是正经叶家的女儿,怕事情有变,不想结这门亲了。 叶文茵:“志镡,别傻了,你爷爷其实根本没有不愿意,他不表态,无非就是你妈咪不同意,他觉得既然要结亲,那就得结一个皆大欢喜。” 顾志镡的妈咪自然也是有些背景的,都是香江大户出身。 顾志镡:“你觉得是这样吗?” 叶文茵低声道:“那是自然了,你爷爷自然是中意我的,只是顾忌你妈咪罢了。你如今先从你爹地下手吧,让你爹地和顾老爷子提,其实只要顾老爷子没什么意见,那你妈咪那里,她还能说什么?“ 她知道这件事并不容易,但是只要顾老爷子那里点头,叶立轸自然会为他斡旋顾志镡爹地那里,至于顾志镡妈咪,她只要嫁过去,有的是法子。 顾志镡听着,叹了一声:“好吧,你说得对,我妈咪那个脾气我是不指望了,如今只能从我爹地下手,让我爹地去说服老爷子。” 说着,他抱住了叶文茵,低头“啪”地亲了一口,之后笑着道:“或者我们先斩后奏,自己私奔吧!” 叶文茵:“别开玩笑了,这个不是闹着玩的。” 她叹了声:“再说了,我们日日欢快,说不得我已经怀上了你的血脉,你如果不尽快行动,那我们——” 她面上泛起愁绪。 顾志镡一听,马上认真起来,那眼睛看向叶文茵肚子:“怀了吗?” 叶文茵:“那哪么容易,但我们总得多做打算吧。” 顾志镡点头:“是,你说得对,我尽快找我爹地谈,说服了我爷爷,到时候我们的事立即就公开,让我爷爷去你家提亲,我们先订婚!” 叶文茵笑道:“好。”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又抱着亲了一番,这才下楼。 谁知道刚下楼,就见一个形容狼狈的女人突然冲了出来,那个女人对着叶文茵大叫一声:“闺女,闺女,是我,我是你娘!我可算找到你了!” 叶文茵惊讶,她看过去,却见此人穿着老式的确良衣服,那发型那样式都土得掉渣,这一看仿佛住在寮屋那些底层穷人,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这人鬓边已经有了些许白头发,正满脸期待地望着自己,惊喜道:“文茵,我是你娘啊!” 叶文茵顿时浑身发冷。 自从上次叶天卉说了什么母女团圆后,她马上找了叶立轸,叶立轸已经去大陆查了,结果好不容易查到消息,说是那冯素琴确实离开了北京,但具体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那边乱糟糟的。 叶立轸自然也去入境部门去查过,根本没有冯素琴的踪迹。 叶文茵见叶立轸这么一番找,也没什么下落,便也放松警惕了。 毕竟叶天卉不过寻常人罢了,她也是初来乍到香江,哪有那么大能力从内地带人过来呢。 谁曾想,就在这时候,这个女人竟然从天而降了! 她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冯素琴,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候顾志镡已经一步上前,护住了叶文茵,挡在那里。 他嫌恶地盯着那个女人:“你是哪里来的疯婆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眼下这个人自然就是冯素琴。 她被李三带着来到市区,李三说要带她找女儿,还给她指认了女儿照片,又让她在这里等着,她等了几乎两个钟,好不容易才等到女儿,自然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相认。 如今她乍听得顾志镡的话,一时也是惊诧。 她的粤语并不好,没太听懂顾志镡的话,不过还是拼命道:“她是我女儿,这是我亲生女儿,我是他娘,我是来投奔她的!” 她赶紧对顾志镡身后的叶文茵道:“文茵,我冻了半天,又累又饿,你好歹给我钱,我得吃饭,要不然我可要饿死在这里了!” 叶文茵看着眼前的冯素琴。 她头发乱糟糟的,脖子里还有些污垢,眼睛上更是有眼屎。 她不敢相信也无法理解,她的亲生母亲怎么会是这样的! 如果她认了,那她怎么办? 本来顾志镡爷爷就不想让她嫁入顾家了,有了这么一个亲娘,她更不可能嫁进顾家了! 顾志镡这样的人,他也一定会嫌弃她! 她脸色苍白,不寒而栗,下意识攥紧了顾志镡的袖子:“我不认识她,志镡,我害怕……” 她故意用口音很重的粤语说,想着这冯素琴不会听到,希望她赶紧走。 顾志镡见此,鄙薄地道:“那我们赶紧走,听口音这个人应该是内地来的,这种人毫无廉耻之心,我们不必理她!” 然而,冯素琴自然不能让叶文茵走,她好不容易找到女儿,实在是指望跟着女儿享福,哪能让女儿离开,当即伸手就要去抓。 叶文茵看着那双手伸过来,那手指甲里的污垢,那粗糙的手,她满心嫌弃排斥,赶紧后退一步躲着。 顾志镡见此,嫌恶地一把将冯素琴推开,斥责道:“疯婆子,你赶紧滚,不要再招惹我们,不然的话我让警察把你抓起来!” 顾志镡到底是有些力气的,冯素琴顿时跌倒在那里。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志镡:“你,你是什么人,你是她的男朋友吗?那你就该是我的女婿,你见到你丈母娘,你就这样的态度吗?” 顾志镡听着好笑至极:“你看看你那丑样子,又丑又脏的样子!赶紧滚!” 说完,马上领着叶文茵上了车,车门关上,车子缓缓开走了。 冯素琴铮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喃喃地道:“这是什么意思?我认错人了吗? 她从怀里掏出照片,看了半响:“刚刚李三不是说,这就是吗?“ 她回头看,再找那李三,却是根本找不到的。 她一时有些茫然,便从包里掏摸一番,总算找到叶家的地址。 她喃喃地道:“我直接去那叶家吧,去叶家找总不会找错吧。” *********** 上车后,叶文茵惊魂未定,两手颤抖。 顾志镡温柔搂住她:“你不要担心,只是个疯婆子而已,以后又不会遇到。” 叶文茵摇头:“怎么会有这种人呢?我看到这样的人,我有些害怕。” 顾志镡笑了,撇嘴,不屑地道:“这种人不过是街上叫花子一样的人物罢了,平时咱们根本不会接触到,就是家里用的那些保姆佣人,哪个不比她体面?根本不必放心上。” 说着这话时,他突然想起了叶天卉。 他眼底泛起一丝黯然,不过很快便消失了。 他勾唇,嘲讽地笑道:“我们不必管他们的,你不用担心,以后又不会遇到,你为什么这么在意?” 一时又道:“反倒是叶天卉,我看她和这种人都是从内地来的,都是一路货色。” 叶文茵却是心乱如麻,她要把顾志镡牢牢拴住,但是现在顾家老爷子不想她进门,她虽然得到了顾志镡人,但顾志镡并不是太靠谱。 如果顾志镡知道那疯婆子是自己亲妈,那他岂不是会嫌弃自己,那自己要想嫁入顾家,那就难上加难了! 只是如今顾志镡这么说,她只能勉强压下:“是,这个人和她倒是有些相似。” 顾志镡:“你不是说她找了一个男朋友吗?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呢!不过像她这样子,我看也找不到好的!” 他微微眯起眼,回忆着那一日的耻辱,冷笑一声:“就那天和她一起吃饭的那个男人,一看就是不入流的角色!” 叶文茵摇头:“谁知道呢……” ************** 叶文茵回到家,一把抓住了电话机,马上拨给了叶立轸。 她惊慌失措,咬着牙问:“二伯,到底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突然来了呢?她突然就出现了!” 叶立轸:“谁?” 叶文茵:“就是她,冯素琴,她来了,今天我正和志镡约会,她突然出现,她喊我名字,说她是我妈咪!” 叶立轸皱眉,忙问了问:“志镡没怀疑什么?” 叶文茵摇头:“没。可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还会找我啊!” 叶立轸:“你放心好了,她既然出现了,又没直接找到叶家来,那我们就设法,我会找人把她藏起来。” 叶文茵拧眉:“怎么藏?藏起来后呢,她还会出现,她还会找我!” 她突然崩溃起来:“她突然出现,那我怎么办,她要找我认亲,我都和你说了,让你拉着她,不能让她过来香江!” 她大喊大叫起来:“为什么,叶天卉竟然赢了,她的马怎么回事,你赶紧想办法,不能让她参赛,不能让她这么发展下去了,你难道不能打压她吗?” 叶立轸轻叹了一声:“文茵,昨天文慵和我聊过了,我们也都分析过了,其实叶天卉既然要参加这次赛季的比赛,我觉得完全没问题,就让她出风头,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其实是那块地,对不对?只要沙田填海,只要沙田开发出赛马区,那我们就赢了。至于她叶天卉,不过是为我们做嫁衣裳罢了!” 叶文茵听着,几乎绝望:“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要我嫁给顾志镡吗,现在你竟然向着她?” 叶立轸:“文茵,我的打算里自然是先让她好好参加这次赛季的比赛,等成功了,我们卸磨杀驴,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你是要嫁到顾家的人,你既然要嫁到顾家,那你就是叶家永远不能放弃的关键,这才是你的重点,至于赛马,你关心那个干嘛?你不是应该专心嫁人吗?” 叶文茵听着,悲从中来。 她看出来了,叶立轸的盘算很多,他并不是一直帮衬着自己,他还想利用叶天卉。 其实叶立轸和叶老爷子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哪个工具衬手就用哪个罢了。 她咬咬牙,让自己按下怒气:“好,现在你尽快处理冯素琴,我不能看到她,我看到她我就怕。” 冯素琴意味着过去,意味着自己是假的,意味着自己彻底失去曾经的一切。 这个人虽然是她的生身母亲,但是她没法认,她无法接受自己来自这么一个寒酸落魄的女人! 叶立轸安抚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放心,我明白轻重,我赶紧设法把这个冯素琴抓起来,控制住,不让她随便捣乱。” 叶文茵听着,犹豫了下,到底是道:“就不能把她彻底赶走吗?不要让她留在香江了,让她走……” 叶立轸:“我想想办法吧。” 这么说着,叶立轸倒是好生安抚了一番叶文茵。 最后,叶立轸想起来:“对了,你知道叶天卉那个男朋友什么情况吗?” 叶文茵茫然:“不知道,之前我爹地因为这个和她吵架,听说是个不入流的角色,我爹地根本看不上。” 叶立轸:“我的人查着,是个策骑师,从英国回来的?” 叶文茵:“是吗,我听志镡说,他见过,是一个跑龙套的演员?” 叶立轸皱眉,他想起自己看到的照片,普通休闲服,鸭舌帽压得很低,个子高高的,但很不起眼。 他摇头:“罢了,先不去管她了,让她随便在外面瞎搞吧,现在关键是,你得抓紧顾志镡,抓住了,我会祝你一臂之力。” 叶文茵颓然:“我明白。” ************* 香江的冬日,外面的凤凰木依然是郁郁葱葱的,不过枫香树却越发火红,树林深处仿佛有斑鸠的叫声有一搭没一搭地传来。 已经傍晚时分了,顾时璋牵了叶天卉的手往停车场走去。 这么走着,他侧首问道:“手怎么这么凉?” 叶天卉:“我不冷啊。” 顾时璋:“但你手凉。” 说着,他便自己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手,之后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中。 叶天卉被他挟持了手,便只能和他挨得越发近了。 她倒是觉得好玩,便在他大衣口袋中捣乱,先摸索了一番,口袋中却是什么都没有。 她轻哼一声:“我还以为会有个什么好东西。” 顾时璋便侧首笑看她:“你是想摸到一张红杉鱼吗?” 叶天卉好奇:“真的有吗?” 顾时璋笑道:“小财迷!” 叶天卉被说“小财迷”,自是不甘心的,便用小手指头轻挠他掌心,之后故意观察着他的反应,看他是不是痒。 谁知道他却是神情丝毫不变的,她便觉得无趣:“你竟然不痒!” 顾时璋紧抿着唇,勉强压抑下,之后才道:“别闹了。” 叶天卉也就罢了:“吃什么?” 顾时璋侧首看着她,神情认真:“立轩……我是说你爹地,他没说什么?” 他得尽快适应,叶立轩成他长辈了。 直接喊长辈名字是不礼貌的。 叶天卉纳闷看他:“他该说什么吗?” 顾时璋听这话,顿了顿,试探着说:“那我们在外面吃晚饭,然后我送你回去?” 他自然明白,上次他的叶家之行,叶立轩多少气顺了,这次自己和叶天卉见面,他是知道的,所以这也是一个破冰的试探。 叶天卉:“可以,只要别太晚吧。” 她说这话意味着什么,顾时璋再清楚不过了。 这几乎等于叶立轩半承认了。 当下轻笑道:“那你想吃什么?” 叶天卉想了想:“想吃什么都行吗?” 顾时璋:“嗯。” 叶天卉:“你去过庙街吗?” 顾时璋便看了她很长的一眼:“庙街?” 叶天卉:“对,我要去庙街!” 顾时璋静默了片刻,才道:“不要吧。” 叶天卉便轻轻摇他胳膊抗议:“我就想去庙街!” 她手还被顾时璋握手里呢,这么摇啊摇的,两个人一起晃悠。 顾时璋轻笑,攥紧了她的手,不许她捣乱:“好,那就去庙街,不过你不要惹是生非。” 叶天卉扬眉笑道:“我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吗?” 顾时璋不太相信地看她一眼,不过并没说什么。 ********* 顾时璋开着车子径自赶过去庙街,这庙街隐身于九龙半岛最繁华的油尖旺区,是香江最出名的平民夜市了。 夜晚的庙街嘈杂喧嚣,逼仄的握手楼下,档口密密匝匝一家连着一家,都是钢管和塑料顶棚临时搭建的路边摊,有卖手工艺品的,有日用百货,也有衣服和书画。 商贩们拿了扩音器大声吆喝着招揽生意,那大排档后厨响起滋啦啦油锅声,让这夜市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叶天卉东张西望的,看那路边的斜出来的灯箱招牌,看那各路肤色的客人,还有大冷天光了膀子费力推着推车的商贩:“这边真热闹!” 倒是让她想起当年大昭国的都城,那才是繁花锦绣之所在。 顾时璋握着她的手:“想吃什么?” 这种夜市林林总总什么都有,各样吃食用品,旧货老货假货,全都一股脑有。 叶天卉:“要吃钵仔糕,还要菠萝炒饭!” 顾时璋挑眉:“你倒是熟门熟路,听谁说的?” 叶天卉:“朋友嘛!” 顾时璋默了默,懂了:“江凌枫?” 叶天卉便笑:“对,他之前拍戏过来这边呢。” 顾时璋眼神便凉凉的:“你倒是听他的,他提几句,你就眼巴巴要来吃。” 叶天卉:“不是听他的,是他说了我没吃过的,我当然要试试了。你也不忍心看我泛馋,对不对?” 顾时璋侧首看过去,五光十色的璀璨灯火,她眼神格外无辜。 确实让人不忍心拒绝。 会忍不住把天底下所有的都捧到她面前,满足她所有的愿望。 他压下那瞬间翻腾起来的情绪,到底是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走吧,要一份菠萝炒饭,不过那个量很大,估计我们吃不完,我们可以分着吃,然后再要钵仔糕,各种口味都来一份,看你喜欢吃哪个。” 叶天卉猛点头:“好好好!” 顾时璋便找到一处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摊位,先从隔壁摊位要了菠萝饭,之后又开始点钵仔糕,那钵仔糕很小一个,五颜六色,晶莹剔透,看上去很是动人。 口味自然是很多,有蜜豆的,有草莓酱的,有紫薯的,也有石榴的,甚至还有加了玉米粒,椰丝或者青豆的。 两个人各样都要了,便坐在一旁临时搭建的餐桌旁吃。 因为要了好多,根本吃不完,只能尝尝,各样都尝。 叶天卉:“那种草莓酱的太甜了吧,我不喜欢,这个芒果味的好!” 这钵仔糕带着浅淡米香,软糯香甜,味道果然好。 顾时璋用竹签挑了芒果味的来吃,不太苟同:“不喜欢,我觉得那个加玉米粒的好吃。” 叶天卉:“尝尝这个——” 说着,她的竹签挑着一份喂给顾时璋。 顾时璋垂眼,便见那是一份添加了青豆的,他那眼神就不太对了。 叶天卉看到,他幽深的眸子中写满了拒绝。 她露出一个真诚的笑:“时璋,你尝尝,这个特别特别特别好吃。” 一口气说了三个“特别”,那必然得是特别好吃了。 灯火喧嚣,人声鼎沸,隔了那钵仔糕,他和她视线相对。 顾时璋:“能不吃吗?” 叶天卉:“尝尝嘛,我喂你。” 顾时璋微抿唇,眼神竟有几分无辜无奈。 叶天卉看着他这个样子,差点忍不住想笑出声。 她当然知道他不爱吃这种豆类的,从来都不爱吃! 这是那位高高在上帝王的秘密,他小时候但凡看到,都要拧着小眉头。 后来长大了,他不着痕迹地拒绝着任何豆类食品,同时又不着痕迹地伪装着自己,御膳房的那些顶尖御厨怕是永远不知道,为什么帝王的口味如此高深莫测,玄之又玄。 叶天卉此时是满肚子的坏心眼,不过她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痕迹,眨眨眼睛,仿佛很懵懂地道:“你不想尝尝嘛?” 顾时璋:“那就……尝尝吧。” 好勉强的语气! 简直仿佛英勇就义的模样! 叶天卉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将那掺了青豆的钵仔糕喂给顾时璋。 顾时璋视线落在她脸上,看着她的笑,就着她的手缓慢地吃下那钵仔糕。 钵仔糕最是弹软爽滑,她拿了竹签喂,他轻轻咬下,那钵仔糕便滑入他的口中。 于是满口的米香,软糯糯的米香,伴随着清淡的豆香。 于是似乎觉得,仿佛也没有那么排斥。 叶天卉得意扬眉:“怎么样,好吃吗?” 顾时璋:“好像还可以?” 叶天卉便越发来了兴致,又用牙签挑起下一个:“再尝尝这个,红豆的!” 顾时璋笑:“好。” 一口吃了不少钵仔糕,两个人倒是吃得心满意足,一时继续逛街,叶天卉眼睛溜溜地往旁边摊位看,那边是翻版的录像带,五花八门的颜色,要什么有什么。 顾时璋领着她,走到一处角落处,却陡然间俯首下来。 猝不及防,他吻上她的唇,果不其然,尝到了甜软的气息。 刚才看她用舌头轻舔起小小软软的钵仔糕,他便想这样亲她了,想了很久,想得心里像是被猫爪挠过一般,发痒。 周围乱糟糟的都是人,也有情侣互相搂着,处在这种环境中,似乎在街角亲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叶天卉被这么吻了一下,却是眼睛亮晶晶的,她仰脸看着他:“再来啊!” 顾时璋垂眸凝视着她:“嗯?” 叶天卉便搂着他的腰,要求道:“还要亲。” 她仰着脸,直言不讳索吻,丝毫不曾掩饰对于亲吻的兴趣。 这让顾时璋唇边泛起笑意,眉眼间都是温柔。 他有力的大手轻拦住她的腰,让她略贴靠着自己,之后俯首下去吻她。 这次却是来真的,他细致而温存地品尝着小姑娘娇软晶莹的唇,如同钵仔糕一般的两瓣薄唇,之后,才缓慢地深入口腔中,轻轻勾缠。 周围闹腾腾的,路边小档口传来清甜的粤语歌声,那显然是关于爱情的,缠绵悱恻。 不过这些喧嚣却距离他们很遥远,他搂着她的腰,将她压在自己和那路边青砖墙之间,用自己坚实的身体挡出一小块私密的空间,低头细致认真地吻她,接吻的暧昧水声就在他们耳边响起。 男人压抑的低喘传入耳朵,异样而陌生的酥麻便蔓延到了大脑。 叶天卉被吻得脸红耳赤,身体发抖,又觉得很喜欢。 他不只是单纯地吻,他在嘬吸,就像是刚才吃钵仔糕那样。 她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又觉得两腿发软,好像浑身被抽去了骨头。 顾时璋终于放开她,用额抵着她的,缓慢地平息着呼吸,两个人气息在私密的空间萦绕交缠,不分彼此。 叶天卉靠在顾时璋肩膀上,轻轻喘着气。 过了一会,终于平静下来,她低声道:“我喜欢上次那个香味。” 顾时璋略有些意外,之后便明白过来。 明白过来他在她耳边低笑:“知道了。” 叶天卉马上又提出另一个要求:“你就不能学习学习,改善一下技术吗?” 顾时璋再次意外:“我应该改善什么技术?” 叶天卉抬起头来,看着他,非常认真地道:“当然是接吻的技术。” 她那郑重提出意见的模样让他微怔了下。 之后,他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她:“我有这么差劲吗?你——” 他终于问:“你自己也没什么经验,却还要挑剔我?” 叶天卉承认:“我是不太行,但我有求知精神,活到老学到老你懂吗?” 顾时璋:“有点懂,但又不太懂。” 叶天卉便道:“那我们一起学习吧,我看这里好丰富,有录像带,也有实践,这就叫知行合一吧?” 顾时璋:“……” 他很没办法地道:“不要瞎说,没有知行合一。” 叶天卉哼了声:“少来,你以为我傻吗,那边不是按摩吗,前面街上就是夜总会!” 顾时璋听得无奈:“不行,那不是你该去的。” 叶天卉:“不去就不去,那我们赶紧去买几盘录像带吧!我早看到了,有好多呢,都写着‘风月片’字眼,上面印的那个女的,她只穿了小裤衩!” 顾时璋的神情有片刻的凝固。 之后,他看着她,道:“好,那就买几盘吧。” 第83章 两个人到底是过去路边买了一些录像带, 这些录像带都是翻版的,印刷质量并不太好,不过对着周边炫彩的霓虹灯, 竟也能看清那明晃晃的大白腿。 叶天卉好奇, 拿了仔细看那封面, 津津有味研究挑选。 显然顾时璋并不太感兴趣,他应该是想拿一两盘就赶紧走人,然而叶天卉却兴致勃勃,看了这个看这个。 那摊贩戴着帽子,手里攥着三五盘录像带在那里吆喝招揽生意, 见到顾时璋和和叶天卉便越发来了兴致,大力向他们推荐:“李翰祥的风月片, 《金瓶双艳》, 看西门庆怎么搞潘金莲!还有这个,三级皇后绝艳杀手!《军阀艳闻》快看军阀家的姨太太!” 叶天卉来者不拒,人家说好的她都要。 那摊贩又神秘兮兮拿出来另一份录像带:“这个绝对劲爆,欧美, 人和兽!” 叶天卉惊讶:“人和兽,还可以这样?好, 买了,长长见识!” 一旁的顾时璋额角一抽,无奈看着叶天卉,低声道:“不要这个。” 然而已经到了这里,他哪还能阻挡得了, 叶天卉已经不分三七二十一, 直接把那些全都要了,那摊贩热情地给她装到了一个袋子里递给她。 叶天卉拎着那袋子, 心满意足,给顾时璋一个眼神:“你付账。” 顾时璋面沉如水。 那摊贩便露出暧昧的笑,看着顾时璋:“放心好了,包你满意!” 顾时璋到底面无表情付了钱。 买了一堆的录像带后,叶天卉还不过瘾,又要拉着顾时璋去旁边麻雀馆和歌舞厅等地方“见见世面”,然而顾时璋却直接拽着她过去停车场了。 叶天卉不太情愿,但也只好罢了。 等两个人上车后,叶天卉津津有味地拿出那些录像带,先拿了那份“人和兽”的,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包装纸,印刷质量特别好,印了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黑狗,这个一看就不是翻版的。 她叹息:“人和兽,难道是人和这条狗吗?世间竟有这等奇闻,实在是大开眼界!” 顾时璋以难以形容的视线看了她一眼。 叶天卉好奇:“你去过英国,英国人会做这种事情吗?” 顾时璋没什么表情地道:“我不认识会做这种事的人。” 叶天卉摇头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正好我们一起涨涨见识嘛!” 一时又指挥道:“快,我们开车回去你家,用你家那个录像机赶紧看一看。” 她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顾时璋淡看了她一眼:“时候不早了,送你回家吧,不然你爹地要不高兴了。” 叶天卉:“没关系,回去晚点没什么。我实在是好奇,我们家不方便,我要看这个。” 她想了想自己那爹地:“等到了你家后,我给我爹地打个电话,和他说一声不就行了。” 她侧首,打量着身边这个男人。 也不知道他是太正人君子,还是要在自己面前装。 她便威胁道:“你不听我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顾时璋瞥了她一眼,到底是道:“好。” 他没什么表情地握着方向盘,开车回家去。 到了家之后,叶天卉先用顾时璋家的电话给叶立轩打电话,她笑着说:“爹地,我可能要晚一些回去了。” 叶立轩:“你现在在哪里?” 叶天卉笑道:“我现在在顾时璋家里,我们现在拿了几盘录像带正打算仔细研究研究,要观摩里面的细节,一起研究切磋里面的技术。” 叶立轩微微拧眉:“时候不早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旁边的顾时璋听得这话,太阳穴都在抽搐,眼神变得难以形容。 他万没想到叶天卉竟然直接这么和叶立轩说! 然而叶天卉这直白坦率的话,听在叶立轩的耳朵里,自然是要研究赛马的技术。 谁能想到更多呢。 叶天卉:“也不算很晚吧,我打算研究录像带之后,就让他送我回家。” 叶立轩略沉吟了下,到底是道:“你让顾时璋接电话。” 叶天卉便给了顾时璋一个眼神:“我爹地要和你说话。” 顾时璋听了,面无表情走过去,接了电话。 叶天卉见此,也想凑过去听听自己爹说什么。 谁知道顾时璋根本不让她听,用手捂住了电话筒。 他听着那边说话,答应了几声,又表示知道了,最后就挂了。 叶天卉好奇:“我爹地和你说什么了?” 顾时璋淡瞥了他一眼:“赶紧看你的录像带去吧,别耽误时间了。” 叶天卉意外:“你不和我一起看吗?我们应该一起看,增进技术不是吗?” 顾时璋冷漠拒绝:“我没有兴趣,你自己看吧。” 叶天卉便无奈了:“没兴趣?” 她探究地打量着这个没兴趣的男人,拧着眉,满脸疑惑。 顾时璋面色冷硬:“没兴趣就是没兴趣。” 叶天卉:“好吧,那我自己看。” 顾时璋:“我正好有些工作要处理,你去书房看录像带,我要工作了。” 叶天卉打量着顾时璋那没有波澜的表情,突然想起上辈子。 上辈子他那空无一人的后宫,他那寂寥的人生。 这人可真没意思,无论上辈子当皇帝,还是这辈子当富人,全都过得如此平淡寡味,就像修行的和尚一样。 重活一世,难道他就不想体验一下新的人生吗?如此克己守礼又有什么意思呢? 当下也就不理会他了,她自己抱着那些录像带径自过去书房。 顾时璋站在客厅,看着那已经关上的书房门,默了片刻后,便拿了一本书,坐在客厅沙发上看。 他这么随意翻看着,很快便听到书房里传来了声音,隔着一道门,声音很轻,似有若无,但或许他耳力还可以,或许添加了自己的想象,那声音很是销魂,缠绵悱恻。 时不时有男人低低的吼声。 乱糟糟的。 顾时璋紧紧抿起唇,垂下眼睛,让自己专注于手中的书。 而书房里,显然叶天卉很不消停,一会快进,一会换录像带,总之她精神头很足,看这个看那个,什么军阀什么聊斋艳情,还有什么西门庆潘金莲的,她都要看看。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顾时璋突然听到里面叶天卉的声音:“顾时璋,你赶紧过来看看!” 顾时璋微拧眉:“看什么” 这时候书房的门开了,叶天卉很无奈地道:“卡住了,不动了!” 顾时璋放下书,进去看,却见放映画面卡在了一个镜头,那是一个让人无法直视的镜头。 他微挑眉,看着叶天卉。 叶天卉很无辜地辩解:“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看一看,我正看着,突然就不动了。” 她指着录像机上的按钮:“我都按了,没反应。” 顾时璋便走过去,检查了录像机,之后又检查了那录像带,最后终于道:“这录像带质量不行,翻版的,劣质三无产品。” 啊? 太坑人了吧! 叶天卉一时有些无奈,她看了看那录像带,提议:“那换一盘。” 顾时璋便拿过来检查,之后道:“这些都不行,好像上当了。” 叶天卉太失望了! 她不太甘心地翻看着那些录像带,最后终于翻到那一份大黑狗的,却见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英文字,很正规的样子。 她看着那印刷清晰的大黑狗,道:“这一盘质量比较好吧,试一试呢?” 顾时璋捏着那录像带,缓慢地撩起眼,很没办法地看着叶天卉:“你确定要看吗?” 叶天卉试探着道:“还是看看吧,买都买了,不看挺可惜的,白白浪费钱。” 顾时璋:“我觉得还是不要有这种好奇心了,我怕你看了后会不舒服。” 叶天卉想了想好像也是。 不过她实在是好奇世上竟然有这等事,如果是古代的话,也只能看看文字春宫图,但是在现在就可以享受录像带的影视画面。 她觉得机会不能错过。 于是她终究道:“那你陪我一起看吧?” 顾时璋静默地看她一眼,之后淡淡地道:“那我们说好,今晚就看这个了,看了这个后,不许再看别的。” 叶天卉立即答应:“好!” 反正别的都劣质翻版没法看,就看这个最好了。 当下顾时璋把那录像带放到了录像机中,之后摆弄一番,按下按钮,却听咔嚓一声,录像缓缓开始播放了。 叶天卉眼睛不眨地盯着画面,却见这竟然是一个外国的画面,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穿着吊带和短裤,露着大白腿,在一个充满阳光的早晨打开了门,跟着她一起走出来的是三条狗。 两大一小,其中一条赫然正是那条大黑狗。 叶天卉恍然:“这就是美国人和狗。” 顾时璋颔首,拉过来她,将她搂在怀中,给她解释道:“人和动物。” 叶天卉叹息连连:“还真有这种事!” 说话间,画面开始出现英语的介绍词,她用自己半生不熟的英语听着,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疑惑地问顾时璋:“这是在说什么?好像是在说养狗吧?” 顾时璋点头:“对,这是在说狗的养育和培训技术。” 叶天卉若有所思,之后突然想明白了:“可能这是有剧情的,讲着讲着就会发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女主人和那条狗,这样子才有代入感和冲击力。” 顾时璋眸间泛起笑来:“你分析得倒是头头是道,非常有道理,慢慢看吧。” 叶天卉:“好。” 顾时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顺着她的长发,低声道:“看这种电影要有耐心,只要有耐心,肯定看到你想看的,而且还能顺便学学英语。” 叶天卉被他搂着,也觉得这样很舒服,她便惬意地靠在他胸膛上,看着那画面:“你说得有道理,没有想到我看人和动物的风月片竟然还能学英语,一举两得。” 接下来画面开始讲述怎么培训狗狗,怎么给狗狗喂食以及狗狗生病的护理,同时介绍了美国的兽医院机制。 然而,叶天卉期待的画面一直没有出现。 那美国兽医医院的介绍太详细,太专业,以至于她无论如何无法相信下一秒会有什么耸人听闻的画面出现。 她拧眉,疑惑:“我是不是买错了呀?那个卖录像带的是个骗子吧?” 顾时璋抱着叶天卉:“没有错,这不就是人与兽吗?” 叶天卉心里发苦:“不对,我不想看这种养狗技术,我又不养狗。” 她要来一点劲爆的,成人的,不要这种! 顾时璋轻笑出声:“你就认命吧,好歹画面清晰,让你学习养狗技术,养狗和养马也算是触类旁通,有助于你对养马的理解,还能让你练英语。” 叶天卉终于醒悟过来,一时有些无语:“原来你骗我,你开始就知道这是假的了吧,你故意的!” 顾时璋越发笑起来,他笑着抱住她:“我觉得假冒伪劣也挺好的,你如果真看了肯定很难受的,好奇心不要太强。” 叶天卉便有些沮丧,有些无奈,但是也没有办法。 她揽着顾时璋的腰,仰着脸:“那我要亲亲,要补偿。” 顾时璋看着她那可怜巴巴又失落无奈的样子,一时也是觉得好笑,又心生怜惜。 她就是好奇心太强,什么都想试试,什么都想知道。 他便低首下来,细致地吻了她的脸,之后又低声在她耳边哄着:“你好奇的话,等以后结婚了再说,现在好奇心别这么强。” 叶天卉微微嘟起嘴,看着他的眼睛晶亮:“还要亲,要来一个法国深吻。” 顾时璋黑眸静默地看着她,她红滟滟的唇,直白而不加掩饰的渴望,而亮晶晶的眼睛如同那璀璨的浩瀚星河。 书房中静谧无声,弥漫的暧昧如同无形的大网将两人笼罩起来。 顾时璋喉结滚动,气息也有些重了,他再次俯首,扣住她的后脑,用他的唇舌细致描摹她的唇,轻啃那形状优美的唇珠,又探入其中,去品尝里面的甜美。 女孩子的馨香让人心生贪婪,会忍不住想把她占有,把她吞下,把她拥在怀中,永远不让任何人看到。 当叶天卉终于被放开时,她觉得自己缺氧了,四肢都是酥软的,没什么力气,只能趴在他胸膛上大口喘气。 顾时璋揽着她的腰,让她紧紧贴在他胸膛上。 谁知道这时,叶天卉突然道:“我们是男女朋友了,我觉得应该开发一下新称呼,来体现我们的亲密。” 顾时璋:“嗯?” 他垂首,温柔地看着她,看着凌乱乌发掩映下,她潮红的面颊。 她总是有许多古怪的新主意。 叶天卉将脸紧贴着男人坚实的胸膛,感受着那似有若无的清冽气息,低声道:“你不要叫我天卉了。” 顾时璋:“所以要叫什么?” 叶天卉闭着眼睛,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卉卉。” 她清楚地感觉到,在她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男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下。 非常轻微,如果不是她紧贴着他,那她一定无法察觉。 但是对于他这么一个有着超强自控能力的男人来说,这样的反应也足以彰显了那两个字带给他的冲击。 于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喜悦如同潮水一般冲刷着她的心。 她闭着眼睛,静默地等待着那股无法控制的情绪缓慢退去。 之后她才低声道:“我喜欢你叫我卉卉,你喜欢这么叫我吗?” 仿佛心无城府的言语,却直击顾时璋心间深藏着的最柔软一处。 顾时璋喉结滑动间,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紧绷:“为什么?” 叶天卉感受到了他异样的情绪。 她便低声笑道:“也许是因为——” 说到一半,她的声音刻意停了下来。 她满意地感受着这个男人此时身体的紧绷。 他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她想,他的心已经被吊起了。 终于,她听到顾时璋压抑到近乎平静的声音响起:“因为什么?告诉我。” 叶天卉便轻叹了一声:“可能因为曾经有人这么叫我吧。” 这话说出,犹如一块石子,平静千年的无波古井随之起了波澜。 顾时璋良久没说话。 房间中很安静,安静到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顾时璋终于低声道:“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叶天卉仰脸看着他:“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喜欢你这么叫我。” 她这么说的时候,很明显,顾时璋眸底泛起一种叫失落的情绪。 她困惑,眸中迷惘:“你怎么了?” 顾时璋双手怜惜地捧着她的脸,无声地望着她,在视线交融间,他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 看到叶天卉的灵魂,看到千年之前她心底隐藏着的情丝。 过了很久,他终于用力抱紧了她,低声在她耳边说:“卉卉。” 叶天卉埋首在他怀中,感受着他拥抱中的热切和渴望,他好像恨不得将自己揉到他怀中。 她便无声地体会着。 顾时璋抱着她,狂热地吻她,又低声在她耳边道:“卉卉,卉卉。” 叶天卉伸出胳膊来勾住他的颈子,微仰起脸来,配合着由着顾时璋辗转品尝 她的回应显然激起他更大的反应,他越发用力地抱着她,喃喃地道:“卉卉,卉卉,我的卉卉……”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在光线朦胧的房间中显得格外突兀,于是原本暧昧的气氛便瞬间被打破。 叶天卉攥了顾时璋的衬衫袖子,闷闷地说:“怎么这时候有电话……” 她还想继续。 这种感觉很好,她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融化在他怀中。 她喜欢体验新奇的感觉,这是她两辈子未曾感受过的。 然而这电话却是如此扫兴。 顾时璋看她两颊潮红细喘连连,便想起刚才她那薄唇的滋味,柔软甜蜜得让人心悸。 已经起身的他再次俯首下来,怜惜不舍地啄吻她那清透嫣红的面颊,低声道:“乖,等下,我接个电话。” 他这住处的电话只有少数亲近的人知道,很少有人随意打过来,是以顾时璋多少猜到这电话是谁打来的,他不能不接。 一时接通了电话,果然,是叶立轩,他问起来叶天卉。 顾时璋握着电话筒,看了一眼旁边瘫坐在沙发上的叶天卉。 她正眼睛不眨地看着自己,眸底晶亮,分明是要等着自己继续亲她的。 他的心在一瞬间都化开了。 而电话那头,叶立轩还等着。 于是他开口道:“刚才看了一些录像资料,因为是英语的资料,有些她没太看懂,所以一起分析了分析。” 他这话说出后,便感觉到了懊恼。 尽管极力克制,但声调依然带着几分无法克制的异样,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他怔了下,在心里一个苦笑,才对叶立轩道:“天不早了,那我马上送她回去?” 叶立轩:“不用了。” 顾时璋:“哦?” 叶立轩:“我已经在你们楼下了。” 顾时璋:“……” 挂上电话后,顾时璋走到沙发前,他伏下身子,两只手撑在叶天卉的两侧,与她的视线平齐 叶天卉不懂:“干嘛?” 她要亲,不要看! 顾时璋轻叹,低声道:“你爹地在楼下了,我得把你送下去。” 楼下? 叶天卉怔了怔,之后才喃喃地道:“我又没说让他来接我。” 顾时璋苦笑:“听话,先回去吧。”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但他知道,知道他的女儿在他房间中,这对他显然是一种折磨。 女儿是亲女儿,亲得恨不得护个密不透风,朋友是认识多年的朋友,叶立轩也许接受了他们两个在一起,但无法接受或者说无法想象他们更进一步的亲密。 叶天卉有些不情愿。 虽然那录像带实在差强人意,不过她也学了一些技术,正打算对着顾时璋施展,不曾想就这么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不过也没办法,叶立轩来了,这足以把她的旖念打一个烟消云散,什么暧昧氛围都没了。 叶天卉:“好吧……” 再不情愿,也只能离开。 顾时璋帮她把大衣拿来,披上,又给她顺了头发,牵着她的手出门时,又侧首看了一眼。 他的视线落在她唇上。 吻的时候有些太不节制,以至于那嫣红的薄唇微微泛肿。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神情顿了顿,看着她道:“回去后就早点洗洗睡了吧。” 心里却想着,车厢里光线暗,回去后父女二人应该各自回房,也许叶立轩不会发现。 叶天卉眼神明媚,笑道:“好,知道。” 当下两个人便要走出玄关。 顾时璋的手已经放在门上了,他动作却又顿住。 他再次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看过去,却见他无声地盯着自己,于是她便仿佛跌入深海。 他眼底浓郁到呼之欲出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 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不过到底没有出声。 顾时璋将手覆在她的手上,两个人的视线在玄关暖色的光线中交缠。 在这么近的距离,叶天卉那么清晰地看到他逐渐靠近的脸,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他要亲她,而她渴望和他的亲密。 一些隐秘的情绪和渴望犹如潘多拉,一旦打开便无法遏制,叶天卉刻意感觉到他看似平静内敛的外表下隐藏着一处火山,是能将她烧灼到化为灰烬的火山。 许久后,他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他握着她的手,推门出去。 不过到底推门走进电梯。 电梯从二十六楼一路往下,两个人都没说话,静默地看着那不断变换的数字。 两个人一直握着手,指尖的纠缠就如同激烈亲吻过后暧昧的温存,那是分别前的留恋不舍。 终于嘀嗒一声,电梯抵达一层,顾时璋握着叶天卉的手走出电梯,走出这栋楼。 一出去便看到了叶立轩,他站在夜色中,一袭风衣把他衬得修长挺拔。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非常有耐心地等着。 等顾时璋和叶天卉走到他面前时,他才抬起眼,淡淡地看向他们。 没有什么恼怒,也没有作为父亲的架子。 他只是没什么情绪地道:“今晚恰好有事,经过,想着还是不要麻烦你了,我把她接回去。” 顾时璋的视线对上叶立轩的。 他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父亲会在女儿约会的时候迫不及待跑过去接人。 不过他既然这么做了,他也只能认了。 他便轻笑了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特意省略了称呼,因为就目前的尴尬情况来说,他怎么叫都不合适。 依然叫立轩,那是极大的不礼貌,对他和叶天卉的将来也不利。 而现在贸然叫叔叔,那只会让叶立轩觉得他在显摆胜利的果实,从而激起叶立轩的反感。 所以忽略这个称呼反而是最恰当的。 叶立轩神情依然淡淡的,他的视线投向自己的女儿。 朦胧的路灯投射下来,他神情略顿了顿,才道:“走吧。” 叶天卉微抿了抿唇,竟仿佛有些羞赧的样子。 她冲着顾时璋摆了摆手:“我和爹地先走了!” 动作很乖,像是一个非常有礼貌的小孩。 顾时璋:“嗯,路上小心。” 无论是做人父亲的,还是做人男朋友的,显然都非常克制,用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人士最大的体面来保持着稳定情绪,双方甚至非常有礼貌地表示再见,之后叶立轩领了叶天卉上车。 顾时璋看着他们的车子逐渐远去,他便觉得,这个世界都随之变得遥远。 抬头望,香江的夜晚灯火辉煌,林立的高楼剔透璀璨,而透过那喧嚣的夜景,他望向苍穹,看那满天星子。 没有叶天卉之前,他会觉得这个世界了无生趣。 孤独和寂寥伴随他的出生而来,周围的一切都是黑白的。 一直到叶天卉出现的那一刻。 那一个午后,她跌落在马厩旁的草坪上,于是便犹如一个精灵降临人世间,他终于等到了他的救赎。 她出现了,于是世界便被涂抹上了绚丽的颜色。 第84章 汽车行驶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这里是闹市区,走得很慢。 叶立轩沉默地看着前方,并不曾言语, 叶天卉望着窗外, 想着刚才分开时的种种。 她可以那么清楚地感觉到顾时璋的不舍, 那是自他眼睛中自他身体的每一个气息流露出的不舍,她清楚地感觉到了。 其实她也是有些不舍,希望和他在一起,希望沉浸于他的温柔,希望永远沉浸在那种甜蜜的感觉中, 太长地久。 这么想着时,却听到叶立轩长长地叹了一声。 叶天卉侧首看过去:“爹地, 你怎么了?” 叶立轩摇头:“没什么。” 叶天卉想起自己被打断的甜蜜, 无奈:“你怎么突然来接我了,太早了吧。” 叶立轩:“……” 他额角抽动了下,之后,无声地看了眼叶天卉。 他终于开口:“怎么, 你还想住他那里?” 住那里? 叶天卉有些犹豫,之后微微拧眉:“那还是不要了。” 她想尝试, 她渴望,她好奇,但她觉得有些事不能随便乱来。 万一两个人真做了夫妻间才做的事,怀孕了怎么办,她可不想要小孩。 叶立轩给她气笑了:“那不是挺好的吗, 住他们家得了!” 叶天卉:“爹地, 你是着急想抱外孙外孙女吗?你想抱,我不想生。” 叶立轩听着, 一时气结,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他深吸了口气,终于道:“罢了,罢了,随便你吧。” 这么说着,他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最近要去一趟美国。” 叶天卉:“美国?干嘛?” 叶立轩解释道:“你姑父这次手术很成功,应该要回国休养了,我正好要去美国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到时候看望他,会陪着他们一起回来。” 叶天卉:“就是说我姑父姑母要回来了?” 叶立轩颔首:“是。” 叶天卉:“那敢情好。” 这么好的姑母,她也想尽快见到,当面感谢姑母。 叶立轩:“这次他们回来,应该就常住香江了。” 叶天卉听这话,不知怎么听出几分惆怅的意味。 她好奇打量着叶立轩:“怎么了,我姑母回来香江,你还不高兴?” 她很快想到了:“她和我爷爷有矛盾?” 这么严重吗? 叶立轩略沉吟了下,才道:“反正一直不太和睦,不过这次老爷子七十大寿,她也不至于太让老爷子下不来台,该做的还是会做。” 叶天卉越发好奇:“讲讲嘛,想听。” 叶立轩便笑了下,干脆将车子停在路边,和叶天卉说起来当年。 倒是和叶天卉猜得差不多,果然是和当年姑母夫家的困境有关系,老爷子拒绝了这个女儿的帮助,当时是叶立轩私底下伸出援手。 叶立轩也提起叶漪白夫妇的种种,讲起他们几次分离最后终究有缘得见,成就一对佳偶。 叶天卉听着意外,倒是问了许多,关于两个人的爱情,如何青梅竹马,如何两岸分离,当时又有什么周折,最后终究在一起了。 听了这么半晌,她不免感慨:“这也算是有情人忠诚眷属,这就是爱情吧。” 叶立轩:“算是吧。” 叶天卉好奇:“那你和我妈呢,你们又有什么故事吗?” 叶立轩想了想:“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之后顺理成章有了你,再之后,一念之差,从此生死别离。” 叶天卉便不说话了。 她望着窗外,夜空之下,那是璀璨耀眼的大香江,高楼耸立灯火通明,这是人类发展了千年之后的现代文明,谁曾想,就在这万丈红尘声色犬马中,她听到他那么喊自己一声卉卉。 这时候也会想起那一夜,她艰难地游在怒海之中,当一个浪头打来时她听到的那个声音。 是他吗? 叶立轩握住方向盘:“走,回家了。” 叶天卉却侧首看过去,笑望着叶立轩:“爹地,我突然想做一件事。” 叶立轩听着女儿的声音,觉得有些异样:“嗯?” 叶天卉:“你陪我好不好?” 叶立轩听她那语气,便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 叶天卉笑看着他,道:“我想喝酒。” ************ 叶立轩当然并不愿意让叶天卉喝酒,他也不想陪她喝酒。 然而他拗不过叶天卉。 当他想拒绝叶天卉的时候,叶天卉只需要说一句话“那就给顾时璋打电话,让他来陪我好了”。 这话一出,叶立轩还能怎么办,上刀山下火海也只能认了。 于是,他便陪着女儿来到了这里。 斑驳陆离的老楼挨挨挤挤地立在街道两旁,仿佛要把街道淹没,而就在这么狭窄逼仄的地方,那老楼外墙依然伸展出五花八门的铁架子,铁架子上安放着各式招牌。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管,有桑拿,有酒吧,有夜总会,各种颜色一起绽放,粤语的靡靡之音自各家流淌出来,形成了嘈杂繁华的背景音。 走在这里,不需要其它,就能想像一些画面。 叶天卉拉着叶立轩研究了好一番,最后走入了一处霓虹闪烁的酒吧。 一进去后,却见里面实在是光怪陆离,劲爆的音乐响着,有人在疯狂地跳迪斯科。 叶天卉叹:“哇!这么有意思!” 大开眼界呢! 叶立轩却是顿时皱眉:“太乱了。” 他是富贵人家蕴养出的翩翩佳公子,自然看不得这些。 然而叶天卉却觉得有趣:“我觉得人活在世,该经历的都得经历,该见识的都得见识,走走走我们进去看看。” 叶立轩压低声音:“这里面不是什么好人。” 在他看来,这就是声色犬马,龙蛇混杂。 叶天卉:“爹地,不用担心,谁敢欺负你,我一定不放过他们。” 叶立轩:“……” 他无奈地看了眼女儿:“行,我们找一处坐下。” 当下叶天卉兴致勃勃地找了一处坐下来,她开始要酒,那些酒名有中文也有繁体,叶天卉哪里懂这些,少不得各样都要了尝尝。 叶天卉在这里要酒,叶立轩已经过去旁边吧台打了一个电话。 他当然不放心,马上给家里保镖打电话,派人过来一趟,毕竟这里鱼龙混杂,怕万一有什么不好,带几个保镖终究放心一些。 等他一个电话打完,回来,却见叶天卉已经喝上了。 一口气喝光,面不改色。 他拧眉:“你——” 叶天卉拿了一个杯子,给叶立轩倒上:“来来来,我们父女干一杯。” 叶立轩:“……我酒量不佳。” 叶天卉:“那你就舍命陪女儿嘛。” ********** 舍命陪女儿,叶立轩莫名其妙就这么喝了两杯酒,两杯酒下肚后,他的脑子便开始有些朦胧了。 一时想起刚才的种种,不免悲从中来。 他主动拿起一杯酒来,边喝边叹:“我怎么能想到,顾时璋竟然和我女儿谈恋爱!” 叶天卉也叹:“我也没想到呢,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跟做梦一样,我怎么和他谈恋爱了呢,他是那种能谈恋爱的人吗?他有心吗?他满脑子都是帝王权谋,都是他的万里河山,他怎么可能是谈恋爱的人呢!” 叶立轩却是满心酸涩:“如果我不来接你,不来接你,他都不舍得放你离开!” 自己的女儿啊,自己含苞待放的女儿,怎么就被一个顾时璋啃! 叶天卉饮下一杯酒,一时也是醉眼朦胧。 她喃喃地道:“爹地,我到底在和谁谈恋爱,你告诉我?” 叶立轩:“还能有谁!” 叶天卉摇头:“可是我觉得,我在同时和两个人谈。” 叶立轩皱眉,他脑子已经有些转不动了:“两个人?” 叶天卉:“一个是顾时璋,另一个是他,一个是表相的他,一个是内里的他。” 就在今晚,她甚至觉得,隔着如今的那个顾时璋,她和那位深藏不露的帝王进行了一段跨越千年的互诉衷肠。 他叫她卉卉,他心里想着的是千年前那个踏马平川的叶天卉。 叶立轩醉意袭来,拉着女儿的手道:“他这个人,最是城府深了,外人眼中的他和实际的他只怕是相差甚远,确实没错!” 叶天卉听着,不免惆怅:“爹地,你说哪个是真正的他?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 从未有一刻,叶天卉可以如此肯定,当自己纵身一跃入深海的时候,那位生在都城的帝王听得这消息,心里也会有惆怅和痛苦。 穷尽千年,他也一定想知道,她临终前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永远不要想了。 哪怕过一千年一万年,他也得不到答案。 有些事,她知道,他也知道。 他知道她知道,但却不会知道,她已经知道他知道。 这一层窗户纸是永远不会被捅破的。 叶天卉闷闷地灌下一杯酒,之后擦了擦唇,冷笑一声:“他休想知道,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因为他一旦问了——” 她望着那灯红酒绿,看着那炫目的霓虹灯,她喃喃地道:“水晶马车就会消失,一切甜蜜美好便不复存在,而我,也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 叶立轩开始醉言醉语:“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反正天底下好男人很多,爹地帮你再找新的……” 叶天卉不太赞同:“不不不我还是要他,我就要他!” 叶立轩愁苦:“他有什么好的!” 叶天卉听着,却是怔了下。 之后,她用自己已经有些发飘的意识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最后,她终于喃喃地道:“如果他是烈火,那我就当飞蛾,我愿意义无反顾地扑进他的火海中,看到底是他把我烧成灰烬,还是我把他熄灭!” 叶立轩怔怔地看着女儿,醉生梦死间,他也有点糊涂了。 这时候,身边突然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却是眼熟的,赫然正是叶家的保镖阿辉。 那阿辉过来,恭敬地站在一旁:“先生。” 然而,叶立轩看到这阿辉,却是皱眉。 之后,他仿佛陡然反应过来,对着阿辉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阿辉:??? 叶立轩抬手去推阿辉:“我不认识你,你走开!” 叶天卉也是惊讶:“爹地,是你把人家叫——” 她这话刚说完,叶立轩已经一把将叶天卉拽起来:“我们赶紧跑吧,得赶紧跑!走,我一起跑!” 说完拽着她就跑。 叶天卉原本也是有些酒意,但她酒量好,此时脑子完全清醒了。 她看着那目瞪口呆的几个保镖,一时也是没办法,只好冲人家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先回吧。” 等跑出酒吧,却恰好又遇到警察,原来这一代是灯红酒绿之地,素来乌烟瘴气,那些警察时不时要在这里走动。 叶立轩见到警察,却是又拽着叶天卉掉头就跑。 叶天卉:“我们在跑什么!” 叶立轩赶紧道:“不能让他们发现!” 叶天卉:“为什么,我们又没做贼!” 叶立轩:“被他们知道,会被拍照,会被记者发现,上报!” 叶天卉:“可刚才那是我们自家保镖,你又是跑什么!” 叶立轩:“你爷爷会知道!” 叶天卉:“……” 很有道理,但仿佛哪里有些怪。 叶立轩:“快跑快跑!” 叶天卉:“好!” 不管了,反正听爹的吧! 父女二人当下互相拉扯着就往前跑,谁知道跑着跑着,突然—— 叶立轩脚底一软,直接栽那里了! 叶天卉赶紧扶着:“爹地,爹地,你怎么了?” 然而叶立轩却像烂泥一样,醉眼朦胧,嘴里喃喃地道:“别让你爷爷看到,我们赶紧跑……” 跑?这跑什么跑? 叶天卉使劲摇叶立轩:“爹地,你醒醒吧!” 她没奈何,只好将叶立轩半拖着,拖到了一旁的公共躺椅上,扶着他坐下来,轻轻拍打他的脸,又按他头顶百会穴:“爹地,咱们得回家了,你赶紧醒!” 可是…… 一个醉酒的人,仿佛确实醒不来了。 叶天卉一时也是无言以对,才两杯酒就这样了? 她怎么摊上这么一个没用的爹? 才两杯酒而已! 她无奈,围着这醉酒的爹打转一番,又给他揉捏按摩穴位,结果根本是无济于事。 她长叹一声:“报应,这就是报应,我好好的干嘛带你来喝酒?我找谁不行非找你!” 就算不想找顾时璋,也可以找别人嘛,全天下这么多男女,还找不到一个酒搭子! 就算万一那酒搭子醉了,她给他一巴掌,或者一盆冷水泼下去,那不就醒了? 可这是爹,她不能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 叶天卉一时无计可施,而刚才那阿辉又不见人影,眼看着这边还时不时有警察来往,用怀疑的眼神看过来。 她没奈何,一咬牙,只好背起来叶立轩。 “摊上你这种爹,我认了还不行吗?” “你也就是命好,生来的大少爷,不然早不知道被折磨了八百遭了!” “你还特意来接我?你是来接我还是给我找麻烦?” “这么一说最命苦的是我娘,我那亲娘,可怜的亲娘,怎么摊上你这么一个没用的男人!” 叶天卉吭哧吭哧背着叶立轩,那叶立轩身形挺拔修长,很有些分量,也幸好她力气还算大,才能勉强背得动。 不过任凭如此,难免有一肚子牢骚,便好一番叨叨。 这么叨叨着,那叶立轩还醉言醉语的。 叶天卉侧耳仔细听,却根本听不到什么,只闻到酒气袭人。 啊呸,这都什么爹! ************* 叶天卉吭哧吭哧背着叶立轩,找到一辆计程车,总算是回到叶家,在抵达大门时,自然被保镖拦下。 若是以往,她也就罢了,不过如今叶立轩醉酒,她自然不想让叶立轩下车。 既然这爹不愿意让人知道,觉得丢人现眼,她也只好帮他隐瞒。 当下,她放下车窗玻璃,透过那窗子,凉凉地看着窗外:“阿辉没和你们提吗?” 保镖一愣:“不曾提。” 叶天卉笑了笑,淡声吩咐道:“放行。” 保镖只觉得叶天卉这两个字,很轻,却有千钧之力道,带着沉沉的威严压下来,竟让人不敢违抗。 一时那保镖微低首,恭敬地道:“是。” 叶天卉略颔首,才道:“你父亲的病如何了?” 那保镖惊讶,陡然看过来。 透过落下的车窗玻璃,他看到叶天卉依然平淡无波的眼神。 他有些懵,不过还是道:“做过手术,已经在恢复期了。” 叶天卉:“恭喜,祝他老人家安好。” 保镖一时受宠若惊,一个劲点头:“谢谢,谢谢大小姐。” 一时计程车缓缓驶入,旁边保镖已经凑过来:“阿强,大小姐怎么知道你阿爹的事?” 阿强茫然:“我也不知道呢。” 旁边一个道:“她这样的大小姐,竟然关注我们的事呢!”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但又觉得,挺受宠若惊的。 另一个却是提起如今叶天卉在马务公司的种种,大家都是贴着跟着的,自然比一般人知道的多,最后大家终于得出结论:这位千金大小姐别看才从大陆回来,可绝对不是一般人物,凡事定是要小心,万万不能得罪。 而叶天卉知道那阿强的种种,倒是也没什么。 她从来到叶家后,便把那些保镖护卫的名单都过了一遍,谁家什么情况,哪个和叶立轸走得近,她都门儿清。 至于今天叶立轩叫的那阿辉,平日里还算老实,叶立轩对他有过帮衬,是以对叶立轩还算忠诚。 她一时半刻自然也用不上这些保镖,和叶立轸的种种争端还没走到那一步,不过如有一日真到了那个地步,这些人也不是不能用,是以她如今也是用了心思的。 她让计程车停在自家小楼下后,便打发那计程车离开,一时自有保镖跟随着陪那计程车出去了叶园。 叶天卉自己则是没让保镖接近,自己背着叶立轩进去家中上楼。 其实这些保镖估计大致猜到了,但是猜到是一回事,实打实地背着叶立轩看到他烂醉如泥的狼狈又是另外一回事。 为了维持这老爹的形象,她只能受累继续背他了。 好在背了这一路,她已经习惯了,酒醒得差不多,甚至觉得更有精神了。 她这么背着上台阶,台阶并不好走,叶立轩又烂醉的样子,连搂着她肩膀都不懂,她只能用手托着他后面,也是费力。 谁知道这时候,恰好看到叶文茵下楼,走了一个照面。 叶文茵看到叶天卉背着叶立轩的情景,一时也是惊讶,显然没法理解。 毕竟那叶立轩生得颀长,虽不是什么强壮型,但到底是一个男人,身高摆在那里,怎么也得是有些骨架的,而叶天卉身形虽然柔韧,但却纤细,男女体型还是有些差距。 如今那体型长大的男人就这么罩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倒是仿佛那女孩子背了一座山般,就那么吭哧吭哧一步步上台阶,画面实在是很不协调。 关键,她怎么能背得动?? 叶天卉正辛苦往上爬,突然看到叶文茵,看着她那大惊小怪的样子,却是理都不理她的。 叶文茵却皱眉道:“这是怎么了?爹地怎么了?” 叶天卉冷笑一声:“身为女儿,你看到你的爹地烂醉如泥,你就不能赶紧弄点醒酒汤吗?或者扶着点啊,你在这里问,有什么好问的?” 叶文茵拧眉:“喝酒?爹地怎么可能喝酒,他不喝酒,都是你干的吧?” 她看着叶天卉,新仇旧恨一起来:“你都做了什么?你暗地里都在安排什么?” 叶天卉:“喝酒怎么了,你是不是现在就要赶紧去找叶立轸,去给叶立轸通风报信?屁大点事,嚷嚷什么!” 叶文茵冷笑:“那你呢,你还真把那个女人给带回来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她找上我?你让人跟踪我?” 叶天卉本来背着叶立轩已经不容易了,现在听这个人瞎叨叨,一时也是懒得搭理。 她直接道:“好狗不挡道,别在这里瞎掰掰,赶紧给我让开。” 叶文茵:“你故意的,故意让她破坏我的生活!” 叶天卉本来喝了酒,未必醉,但脑子肯定不像平时那么冷静,如今背着一个沉重的叶立轩爬楼梯已经够她受的了,结果台阶上面还立着一个叶文茵挡路。 偏偏这时候,叶立轩还难受地动了下,于是他那沉重的身体就要往下滑。 叶天卉便不耐烦了,直接一抬手,道:“滚开,去你大爷的吧!” 叶文茵原本站在那里挡着的,就这么冷不丁地被一推,直接推到了一旁,重重地撞在了一旁大理石护栏上。 叶文茵发出一声低低的惨叫:“你——” 叶天卉根本没搭理,背着叶立轩径自上楼。 这时候阿蓉也匆忙赶过来了,她见到靠在栏杆上的叶文茵,大惊:“这话,这是怎么了?” 叶文茵眼泪都出来了,她哭着说:“她打我。” 阿蓉:“那,那我叫医生——” 谁知道这时候,就听到叶天卉命令道:“阿蓉,过来。” 阿蓉倏然一惊,忙匆忙扶起叶文茵,之后赶紧跑过去叶天卉那里。 她是老实人,知道这家里叶天卉不好惹,不敢得罪叶天卉。 阿蓉跑过去,恰好见叶天卉正背着叶立轩进屋,她更是吓了一跳,忙帮着扶了叶立轩上床。 把叶立轩放在床上后,帮他脱了鞋,又把他的外套脱下来。 显然醉酒中的叶立轩也是难受的,他紧紧皱着眉头挣扎着,好像陷入了梦中,时不时难受地伸腿。 叶天卉见此,皱眉,略犹豫了下。 本来想帮他把其它衣服也脱下来,不过想想好像也不太合适,这阿蓉四十岁左右,让人家帮年龄相仿的顾时璋人脱衣服仿佛也不合适,只好让这爹自己凑合下了。 当下把被子给他盖好,又对阿蓉道:“你去熬一些醒酒汤。” 阿蓉连连点头。 叶天卉:“这事不要往外说,不然闹腾起来,最后倒霉的还是你们,我们这里已经换过一个佣人了,你该知道。” 阿蓉自然没得说:“我明白,我明白,我从来不对外面说什么的。” 叶天卉很满意:“好,麻烦你,你去忙吧。” 一时阿蓉赶紧出去,却见叶文茵脸色惨白,冷冷地站在那里。 她吓了一跳,忙问要不要大夫,叶文茵却摇头。 她觉得莫名,赶紧过去煲汤了。 房间内,叶天卉就要出去,谁知道这时,叶立轩突然睁开了眼。 叶天卉看着他发红的眼睛:“爹地你醒了啊?” 叶立轩定定地望着叶天卉,之后,突然,他抓住了叶天卉的胳膊,特别用力。 叶天卉惊讶:“干嘛?” 叶立轩眼睛泛红,他定定地看着叶天卉,用一种悲壮的语气道:“天卉,你不要理会她,你才是我的女儿,她不是。如果她欺负你,我一定帮你一起打她!” 说完,他还作势攥起了拳头。 叶天卉疑惑:“爹,你说的是真的吗?” 叶立轩:“真的,我发誓!” 叶天卉便问:“3+4等于几?” 叶立轩微微拧眉,陷入了困惑:“3+4等于几呢?” 叶天卉:“3+4等于二,对吧?” 叶立轩便点头:“是,3+4等于二,对对对,我的女儿真聪明!” 叶天卉抬起手来,把叶立轩摁在那里,之后,强迫他的脑袋躺在枕头上。 叶立轩懵懵的,红着眼睛躺在那里看着她。 叶天卉轻叹了一声,用手拍了拍他的脸,命令道:“闭上眼睛,睡吧。” 叶立轩静默地看了她一会,便闭上了眼睛,就此睡去。 叶天卉站起身,一时只觉得自己诸般不易。 她轻叹了一声:“摊上这么一个3+4等于2的爹,我还能怎么着,只能认了!” 一时她走出去,却见楼下来人了。 二太太带着几个女佣,并叶立轸女儿,以及其他几个儿媳妇,全都到了。 那二太太皱着眉头,威严地看着叶天卉,而一旁的叶文茵则是红着眼圈站在二太太旁,垂了眉眼,显然委屈巴巴的样子。 那二太太看着叶天卉走下楼,面无表情地道:“说说吧,这是怎么了?” 她鄙薄地道:“喝酒,打人,闹事,这是反了天了?” 叶天卉把叶立轩放下后,不用背着这么沉一个人,也觉得轻松了。 此时看着这满屋子的人,自是斗志满满。 她轻笑了声:“二太太,天已经不早了,你还没睡?” 二太太好笑:“你们闹腾成这样,我怎么睡?” 叶天卉缓缓走下楼梯,走到二太太跟前:“我想知道,我们叶家这么没规矩吗,这会儿,你老人家年纪大了,早该歇下了,是哪个不长眼的跑过去嚷嚷,倒是把你给薅起来了。” 她有些无奈地道:“二太太,你看,你眼睛上还有眼屎,这明显是睡到半截脸都没洗吧?” 她这话一出,二太太脸色就格外难看起来。 她冷冷地盯着叶天卉:“天卉,你才来香江,大户人家的规矩可能还不太懂,许多事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在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教你的——” 她指着一旁的叶文茵,道:“你刚才打了文茵?是不是?” 叶天卉淡看了一眼叶文茵:“好像是吧。” 好像是? 旁边叶文茵听着,顿时咬唇,抬起手来,轻捂了下脸,面上很有些瑟缩的样子。 众人看到她这样子,一时不免同情,这显然是受了大委屈。 二太太见此,深吸口气:“你从内地来的,从小没受过教养,我原本也不指望什么,结果你可倒好,竟然动手打人?” 旁边叶文萼突然道:“我怎么闻着酒味?” 这叶文萼素来是和叶文茵要好的,显然是帮着叶文茵说话。 二太太越发皱眉:“你爹地还喝酒了?你也喝酒了?” 叶天卉点头,承认:“对,是喝酒了。” 二太太好笑:“喝酒?你们父女两个竟然在外面喝酒,喝一个烂醉如泥?这样像什么话,让人看到,还不知道闹什么笑话!” 叶文茵见此,捂着那磕伤,心里谋算着。 二太太治家一向严厉,只不过叶天卉初来乍到,还不曾管她而已,如今抓住这个把柄,自是要从严处罚,怎么也要给叶天卉一个颜色。 借着这次她犯了错,先把叶天卉的气势打压下,之后再让叶立轸想办法把那冯素琴处理了,才是正道。 其实二太太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早就有意敲打叶天卉,只是需要一个机会而已。 至少在叶家内部,叶天卉她必须遵循叶家妇道人家的规矩,必须明白身为一个千金小姐,什么是她该做的,什么是她不该做的。 二太太这么想着,无奈地道:“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叶家千金就是这德性,在外面酗酒生事,回家打骂姐妹,真是反了天了!” 叶天卉轻笑了下。 如果是平时,她就懒得和二太太计较了,毕竟犯不着。 她的梦想是星辰大海,她的对手是孟逸年周畹兰柯志明,而不是这什么二太太叶文茵。 不过现在她喝了一点酒。 她喝了一点酒,结果这些人非要招惹她? 于是她笑了笑,道:“二奶奶,瞧你说什么呢,你一天到晚待在家里,自然不懂外面的事,生意场上的,赛马场上的,你当然不懂。不懂的话,那就闭嘴,别在这里指指点点,不然传出去,人家会说,我们叶家的老人到底年纪大了,只能给晚辈拖后腿惹是生非。” 她这话一出,旁边几个晚辈脸色都骤然变了。 她,她果然是醉了,竟然这么和二奶奶说话?? 那二太太更是脸色铁青:“你喝了酒,打了姐妹,结果你不知悔改,反倒这么说?我,我管不了你,让你爷爷来管你吧。” 说完,她气得起身,抬腿就走。 一旁众人面面相觑之下,全都讪讪的,最后也都离开了。 于是偌大客厅里,只剩下了叶文茵和叶天卉。 那阿蓉原本站在一旁,见此情景,赶紧躲到厨房去了。 叶文茵终于放开了捂着的脸,嘲讽地看着叶天卉:“你确实胆子够大,现在爷爷确实也向着你,但是你以为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爷爷就会容你了吗?” 叶天卉:“让我猜猜吧,你想有人替你主持公道,你想把爹地喝酒的事传出去,想让老爷子痛斥爹地,把别人踩下去,就能显着你了,是吧?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要当一条狗,冲着你的主人摇尾巴献媚。你投靠二太太,以为她就能帮你什么了吗?” 就喝点酒而已,这群人闹得仿佛她把天给捅了! 她冷笑一声:“我等着,等着明天你撺掇你二奶奶帮你告状。” 事到如今,以为老爷子会帮他们,做梦呢! 老爷子这人早成精了,千年的狐狸,见风使舵天下第一! 第85章 闹腾了这么一场, 叶天卉抬起手,揉了揉额。 她也喝了不少酒,说没影响是假的。 只是如今那爹正在房中呼呼大睡, 她只好硬撑着过去厨房看看。 阿蓉正小心翼翼熬汤, 今天先是惊动了二太太那边, 之后是两姐妹对吵,一切太过精彩,那不是她能置喙的,只能装傻。 低头做事两耳不闻,这才能保住这份工。 叶天卉其实对于阿蓉也还算满意, 是个规矩老实人,不多事。 当下便道:“你安分干着, 等回头我会和先生提, 让他给你涨工钱,涨百分之十。” 阿蓉听着,惊喜不已,不敢置信, 忙一再感谢。 叶天卉吩咐道:“等熬好汤,你上去看看, 关注着先生动静,如果他醒了难受,那就给他喝热,如果不醒,那就让他好好睡。” 阿蓉自然答应着, 一时又道:“对了, 小姐,刚才你房间中的电话一直在响, 但我不方便接,就没帮你接。” 这是叶天卉的嘱咐,她不喜欢别人帮她接电话,那阿蓉一直规矩,并不敢擅作主张。 叶天卉听着便明白,必然是顾时璋。 自己从顾时璋那里离开,他估计是算计着自己到家的时间,好给自己打电话,自己一直不接,他难免担心。 一时想起刚才分别时他的依依惜别,以及自己心里那萦绕的喜悦,竟觉恍惚。 她刚才醉酒一场,难免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翻腾了一遍。 别人醉时糊涂,她却是醉时最清醒,也最知道自己的心思。 她当下便回房去,直接拿起电话拨给了顾时璋 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这种接电话的速度,让叶天卉感觉到了一丝甜蜜。 他必定是等在电话机旁,等着自己给他回电话,等着自己的消息。 被人珍视被人等待的感觉,总是让人喜欢,特别是在折腾了一晚上后。 顾时璋声音很低:“到底怎么了?是刚回到家吗?” 叶天卉:“嗯,从你家里离开之后,挺热闹的,折腾了半天,现在我刚进房间,正打算去洗个澡。” 顾时璋顿了顿:“喝酒了?” 叶天卉有些意外:“这你都知道?” 她自认为她的声音平稳,绝对不会让人听出任何异常。 顾时璋轻哼一声:“你能瞒得过我吗?” 叶天卉便笑道:“离开你家之后,我和爹地去喝酒了,喝完酒回到家,家里又闹腾了好一番。” 顾时璋:“你们去喝酒?” 叶天卉:“也没什么,只是心情不错,想喝。” 顾时璋:“哦?” 叶天卉想了想,道:“我喝了后,更想通了一些事。” 顾时璋:“想通了什么?” 叶天卉:“我很喜欢,喜欢你叫我卉卉,喜欢你。” 她垂下眼睛,低声道:“喜欢你吻我,喜欢你抱着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电话那头便沉默了下来,只有他的呼吸声一下下地透过电磁线传入叶天卉的耳中,轻轻敲打着她的耳膜 这声音传到了她的心里,让她再次想起千年之前那个晚上。 曾经的她并不懂这个男人,但是现在,她仿佛有了破译这个男人的密码本。 她也终于读懂了他未曾说出的话。 良久,顾时璋的声音终于传来:“这是喝了点酒,就开始发酒疯,我可以认为,酒后吐真言吗?” 叶天卉便轻笑:“给你说个正经的。” 顾时璋:“嗯?” 叶天卉:“我们家好像有点小麻烦,明天如果有人给你打电话,问起你来,你就说是的是的,反正问什么,你就说是的是的。” 顾时璋:“你这是惹了什么麻烦?” 显然是要拿他当挡箭牌。 叶天卉:“无非就那点麻烦事,我都懒得解释,反正你就说是的是的,就行了。” 顾时璋:“……好的,我记住了,是的是的。” 这么说着,他提起来:“我可能得离开了。” 叶天卉心里一顿:“离开?什么离开?你?” 顾时璋:“要去一趟英国,估计得过一段才能回来。” 叶天卉:“……” 去英国而已, 走就走吧! 顾时璋:“马上比赛就开始了,如果可以,开锣日时候我会回来陪你。” 叶天卉干脆地道:“不必,你不用回来。” 顾时璋:“嗯?” 叶天卉笑了笑:“你在英国也可以给我打电话鼓励我,我又不用上马,你陪着我干嘛?” 顾时璋:“小没良心的。” 叶天卉越发笑道:“你就喜欢我这种小没良心的,是不是?” 顾时璋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才笑了:“你倒是吃定我了。” 叶天卉:“我才不管那么多呢,你去英国的话,回来给我带礼物!” 顾时璋笑道:“我也不是马上离开,估计走之前还能帮你再驯几次马。” 叶天卉:“嗯嗯,好!” 挂了顾时璋的电话后,叶天卉又打了两个电话,一番安排,这才睡去了。 ************** 当天叶天卉睡得很是安稳,一夜黑甜梦。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候,阿蓉小心翼翼第提起,老爷请她吃过早餐过去正厅。 叶天卉微点头,吃过早饭后,上楼打了一个电话,又喊了叶立轩。 叶立轩宿醉,显然有些头疼,疑惑地看着叶天卉。 叶天卉:“你喝醉了酒,惹了麻烦。” 叶立轩蹙眉:“我喝醉了?我惹事了?我惹什么事了?” 叶天卉:“你现在不知道是吧?” 叶立轩:“?” 叶天卉:“不知道没关系,你现在跟我过去正厅,到时候你就听我的,我说什么你点头就是了,如果别人问你,你就摇头,你就头疼。” 叶立轩拧眉,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好。” 是她非拽着他喝酒,才闹成这样,现在她又这么说。 看上去事到如今他不需要有什么想法,只需要听话就是了。 对此,叶天卉很满意:“爹地,走吧!” 当下下父女两人一起过去主厅,到了正厅,却见简直是三堂会审的架势,能来的都来了。 大家脸上表情各异,颇为精彩,显然是要看他们父女笑话的。 这一家子啊……没一个好心眼的。 老爷子面无表情:“天卉,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叶天卉:“爷爷,发生什么事了? 她仿佛很是茫然地道:“大早上的,怎么大家都在,出什么大事了?” 众人见此,微怔,她倒是装得好生无辜的样子! 老爷子蹙眉,看了眼二太太。 二太太也没想到叶天卉竟然装傻,叹了一声,到底是道:“老爷子,其实自从天卉过来家里之后,我也是想多教导她,想着带她去见一见香江名流的夫人和小姐,再过两年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可是现在,她竟然跟着立轩出去喝酒……这,这传出去,像是什么,千金小姐的名声都被她败坏了!” 二太太说到这里,顿了下,无奈地看着叶文茵:“况且,你看,文茵竟然被打成这样了……” 这么一说,所有的人都看向叶文茵,却见她额头那里已经有了淤青,嘴角也泛着红肿,显然被打得不轻…… 叶天卉看过去,昨晚上她分明只是磕碰了下,怎么如今额头嘴角都是红肿。 她昨晚嘴角那里可没任何痕迹。 这敢情还自己给自己弄出伤来? 而那叶文茵微低下头,神情憔悴而无奈:“其实这也没什么,怪我自己不好,天卉打我……也不是故意的吧。” 她这话说得委屈求全,很是识大体。 众人一听,多少也有些同情,毕竟叶文茵不是家里的亲生女儿,很明显叶立轩是向着叶天卉的,这叶文茵在家里也不容易。 大家到底是从小和叶文茵一起长大的,多少添了几分同情。 叶立轩看着这样的叶文茵,也是意外,没想到竟然还有打架这种事?他确实是一概不知。 他看向叶天卉,眉眼间带着疑惑。 这时候,二太太却叹了声:“咱们这种大户人家,终归要有规矩的,无论如何,打骂姐妹这种事情也是不应该的,老爷子,你说呢?” 老爷子皱眉不言语。 旁边的叶立轸见此,却是故意道:“父亲,我看这件事情就算了吧,她也不是故意的吧,文茵性子一向宽容,受些委屈也就认了,文茵,是不是?” 叶文茵微低下头:“爷爷,二伯说的是,你别因为这个生天卉的气,我,我其实并不在意。” 她微咬唇,眸底泛起湿润,不过到底强撑着道:“这几天我不要出门,免得让人知道,毕竟天卉打了我,传出去对天卉的名声也不好。” 叶天卉看着这一伙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也不着急,反正听他们掰扯吧。 老爷子睿智的目光扫过,他自然知道大家说这话的心思,他确实是向着叶天卉的,不过叶天卉太过分,他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于是他到底是道:“天卉,我们一件件说,昨天你真去喝酒了?” 叶天卉:“是。” 旁边叶立轩道:“父亲,喝酒这个,是我陪着去的。” 他这么说,自然是要帮叶天卉挡,不过叶天卉却已经道:“是爹地陪我去的,陪我一起感谢顾家小叔。” 顾家小叔? 众人全都看过去。 叶老爷子:“顾家小叔?” 叶天卉道:“对,就是顾时璋,顾家小叔。” 叶老爷子顿时眯起眸子,他扫了一眼叶天卉:“到底怎么回事?” 叶天卉道:“自从上次顾家小叔过来我们家后,我知道他擅长驯马,便有意请教,昨天在驯马场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我就让爹地请教了顾小叔,结果顾小叔很是热情,特意过去驯马场帮忙,所以昨晚,爹地就请顾小叔一起吃饭,我自然作陪,席间他们一时兴起,便喝了几杯,结果——” 她有些无奈:“不过顾小叔和爹地认识多年,如今多喝几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吧?” 叶立轸一听,不免好笑,这不是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吗? 昨晚分明是这父女跑出去酒吧鬼混,如今倒是推说给别人? 他挑眉,打量着叶天卉:“是吗,昨晚时璋和你们一起喝酒?” 叶天卉:“怎么,二伯不信?难道我还会骗二伯不成?” 她好笑,望向老爷子:“爷爷,实在不行,那就现在给顾小叔打电话,看看他怎么说?” 叶立轸见她如此笃定,一时也是疑惑。 叶天卉当即又道:“爹地也是为了我,才出去和人吃饭喝酒,本是世交之家,这有什么问题吗?爹地一把年纪眼看四十岁的人了,就算和朋友一起聚会,贪一杯酒怎么了,结果倒是有人立即通风报信,带了一帮子人过来围观,仿佛做了天大的恶事?这就是大家的规矩,让一群晚辈去看一个长辈的醉态吗?” 她嘲讽:“我倒是不明白了,我们叶家堂堂大户,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她这么说,那二太太心便微沉。 叶老爷子却是觉得有道理,他望向二太太:“昨晚天色已经不早了,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不能等明天再说吗?” 二太太便忙赔笑一声:“既是和时璋喝酒,那我自然说不得什么,只是好一番醉态回来,怕让人看笑话,我才过去问问。” 叶天卉:“二奶奶,我知道,你只是关心而已,但我好奇,昨晚我和爹地回来时候,天色已经不早,我们也没敢惊动旁人,车子是直接开到家门前,大晚上的,你是怎么知道爹地喝醉酒的,是谁人告诉你的?” 她的视线扫过众人,却是凉凉地道:“我想知道,是什么人,就这么盯着我爹地,他喝口酒都要煽风点火,跑过去把一个六十岁老太太揪起来?这人是什么居心?是想把家里少爷喝酒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还想把老太太气死吗?” 叶老爷子皱眉。 被提到的“老太太”神情便格外难看。 叶天卉望向叶老爷子:“爷爷,咱们家这都什么规矩,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这家里都是怎么管的,在外面忙了一整天,回家不能睡个舒服觉,反倒是这个嚷嚷那个吵吵,你盯着我盯着你,冷不丁还有一个告状的,这都什么乱糟糟的?” 她这话说得直白,二太太脸色骤变,她马上问道:“天卉,你这话什么意思?” 叶天卉:“我能什么意思,我就是说句真话,二奶奶,红楼梦你看过吗?人家红楼梦说得清清楚楚了,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众人听此言,全都不敢说什么了,这火气明摆着是冲着二太太去的。 很明显,二太太大家不敢得罪,但叶天卉也不是那好惹的,赶紧躲着装傻就是了。 而二太太也感到不对,忙对老爷子道:“老爷子,昨晚上我——” 老爷子却直接抬起手:“不必说了!” 他沉着脸,道:“天卉说的是,我们叶家子孙旺盛,支脉繁多,但我也希望你们能和和睦睦,在外面再辛苦,回到家里都消停一些,若是天天勾心斗角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立轩也老大不小了,他就算在学校做学问的,场合上遇到酒局,便是喝几杯酒又怎么了?至于天卉——” 他继续道:“天卉虽是女儿家,但在外面管着赛马事务,遇到一些应酬也是难免的,二太太,你又何必以你的妇人之见束缚了她?” 二太太一时哑口无言,她只是管教管教叶天卉,怎么如今竟成了“妇人之见”,以前老爷子没说不行吧? 但她再是委屈,自是也不敢说什么。 很明显,叶天卉是个能说会道的,她几句话就把老爷子给带歪了。 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就是偏向,老爷子明显在偏向叶天卉! 叶老爷子见此,也就道:“家里头这些保姆保安佣人,还是要从小管理的,这样吧,这两天清查一番,就让家里几个年轻人来查,该管的管,该辞的辞,那些嚼舌根子的,统统不要了,免得在这里败坏家风!” 年轻人? 大家全都看过去,这是要架空二太太了? 二太太脸色也越发难看,讪讪地道:“那老爷子的意思?” 叶老爷子却看向叶立轸:“立轸,你来挑几个人吧,让年轻人去整治,把家里下人都清查了。” 叶立轸顿时觉得不对劲。 他看看叶老爷子,看看二太太,试探着道:“那就让天卉,文慵,文敬几个来查吧?” 叶老爷子:“让他们几个?合适吗?” 二太太听着,好笑至极,叶老爷子分明是要给叶天卉放权,但他自己不说,故意让叶立轸提议罢了,叶立轸提议了,他又故意装傻! 叶立轸忙道:“应该可以吧,或者老爷子觉得还有其他人选?” 叶老爷子:“你既这么说,听你的便是了。” 于是当即订下,几个年轻人把叶家上下佣人清查一遍。 叶文慵微蹙眉,看了眼叶天卉。 其实家里的佣人仆人,显然都是被自己祖母和父亲把控着,如今插进了叶天卉,叶天卉自然也要掌握部分用人的权柄。 她一掺和起来,那当然会安置她自己的眼线,等于她在叶家的根基越发深了…… 一旁叶文茵见此,她是万没想到,叶立轩和叶天卉跑出去喝酒,堂而皇之喝个烂醉如泥,结果规矩严格的叶老爷子竟然这么轻松放下?而且叶天卉还趁机掌权了?二太太都被下了面子? 她微蹙眉,想起那冯素琴,如果冯素琴一来,她岂不是更要被挤兑?那样的话,她在家里根本就是无立锥之地了…… 她当下咬唇,轻轻动了动。 其实她发出的动静很小,不过正厅中太过安静,二太太瞬间注意到了。 二太太看了她一眼,道:“老爷子,你说的我认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拿那些规矩管着天卉,是我没见识……” 她自嘲地笑了笑,却是道:“那文茵挨打的事呢?不错,文茵不是我们家亲生女儿,但她怎么也是挂在我们家的小姐,什么时候,我们家可以随便打人了?” 她深吸口气,眼睛便逐渐变得湿润起来:“如果我们家以后可以随便这么闹腾,那我没话说,我年纪大了,跟不上时代了,我老了,不中用了,那我就干脆不要管家好了!” 她明显是赌气的,声音有些嘶哑,说到最后甚至尖利到有些歇斯底里。 叶老爷子叹了声:“你说你,当长辈的,倒是也不必闹气,天卉有错,该罚的还是得罚。” 一时便问起来:“天卉,昨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全都看过去,心里自然明白,二太太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老爷子显然是要拿捏一番,好歹给二太太找补回来一些面子。 叶天卉自然知道老爷子意思,这是要各打五十大板,轮到自己被打板子了。 她当即道:“老爷子,昨晚我带着爹地回来,本来爹地醉了已经很难受了,结果文茵非拦在我面前,要和我理论要紧事,我们起了一些争执,当时我要回房,她非拦着我,我一急之下就推了她,这确实是我的不对。” 叶老爷子皱眉:“你们因为什么起了口角?” 旁边叶文茵见此,知道叶天卉要转移话题,忙道:“只是无关紧要小事。” 叶天卉淡看了叶文茵一眼:“无关紧要小事?小事的话,怎么闹到这个地步?” 叶文茵听着,顿时忐忑起来,她求助地看向叶立轸。 叶立轸也是皱眉,待要说话,谁知道叶天卉已经道:“爷爷,其实我们争执的事情很简单,是关系到一个人,那个人就在我们大——” 叶文茵陡然打断叶天卉的话:“你打就打了我,何必攀扯其他的?你何必非要逼我?” 她眼中含泪:“我知道你各方面都优秀,我比不过,挨了打,我也不说什么就是了!” 说完,她起身捂着脸就哭起来。 叶立轸忙给一旁自己女儿叶文萼使眼色,那叶文萼顿时意会,忙上前哄着叶文茵,又劝着道:“难受的话,我先陪你回房休息?” 叶天卉看着这叶文茵闹腾,却是不为所动:“爷爷,反正这人已经在咱们大门口了,见不见的,看她自己吧。” 叶文茵听着这话,自是气得发抖。 一则气那叶天卉要把自己逼到死路,二则气那叶立轸竟如此无用! 叶老爷子皱眉:“谁,是谁在门外?” 叶天卉笑看向叶文茵和叶立轸:“我就怕文茵不想见到对方,可以让她进来吗?” 叶老爷子听这话,目光如电,顿时望向叶文茵。 叶文茵脸都白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天卉:“既如此,爷爷,那就请她进来吧?” 众人听着,自是诧异,完全不知道叶天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老爷子颔首,示意一旁管家,管家自去办了。 一时正厅里安静下来,叶文茵皱着眉头,明显惶恐不安起来。 叶天卉却是随口和叶老爷子说起昨天马场的种种,又提起顾时璋要帮着自己训练马匹,叶老爷子听着自然高兴。 叶文茵乍听到顾时璋的名字,当然是诧异,没想到叶天卉竟然巴结上了顾时璋! 不过很快她的心思便回到冯素琴身上,她想到那冯素琴,便浑身不舒服。 此时的她如坐针毡。 就在这时候,那管家已经回来了,却是领着一个人进来客厅。 大家不免好奇,全都抻着脖子看过去,却见那是一个穿着粗糙的女人,看上去四十五六岁,短发油乎乎地贴着脑门,鬓边又有些泛白,整个人看着狼狈又落拓。 那女人显然和叶家这种富丽堂皇的场合完全格格不入,她有些拘束地走在大堂中,带着困惑的眼神看向众人。 她的视线很快落在了叶天卉身上,这毕竟是人群中她最熟悉的一个人。 她看到叶天卉的时候,惊讶:“天卉,是,是你?” 她其实有些不敢认了。 此时的叶天卉,衣着时髦,气质出挑,坐在那里,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是自己完全不敢想的陌生模样。 这样的叶天卉甚至让她想起昔日的那三少奶奶! 冯素琴颤抖着唇,一直不敢说话。 这时候,也叶老爷子才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我们家门前?” 冯素琴听这话,身形陡然一顿,这才颤巍巍看过去。 她打量着叶老爷子,看了半晌,终于认出来了。 她猛地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老爷子跟前:“老爷子,你可要给我做主呀,老爷,我求求你了,你得给我做主啊!” 她一口京腔,于叶老爷子自然熟悉得很。 当下叶老爷子也是惊讶,仔细辨认一番,才道:“你,你是当初——” 周围也有其它人陆续认出来了,当年冯素琴是叶立轩妻子身边的丫鬟,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但是形容不曾大变,大家多少认识的。 叶老爷子诧异拧眉:“怎么竟是你?” 叶文茵见此,瞬间慌得失去了分寸。 她知道这是可怕的一件事,但是她看着这个冯素琴,想到这个人是她的亲生母亲,结果自己这亲生母亲竟然跪在老爷子面前,一口一个老爷,那俨然就是旧社会奴仆的样子! 这真是生生把她可能的身份往下拉! 她急得不行了,下意识道:“爷爷,这个人,这个人是一个疯子,昨天我就遇到了,她是个疯子,她是被人指使——”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看向她。 这个时候,人们才骤然想起来,这个女人,就是叶文茵的亲生母亲! 二太太紧皱眉头,看看叶文茵,再看看冯素琴,竟确实有几分像,那脸盘,那眉眼,实在是像极了! 就在这时候,一直不曾出声的叶立轩突然站起来,道:“冯素琴,是你。” 他一步上前,直接揪住了冯素琴的领子:“说,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冯素琴突然来到了金碧辉煌的厅堂,本身吓得胆子都要飞了,突然间,先是见到了昔日那威严的老爷,又看到了三少爷叶立轩,自是惊愕不已,一时也是浑身颤抖。 她跪在那里哭着道:“少爷,少爷,原来是你,我可算遇到你了!我,我这次过来香江,就是要把事情给你交待个清楚啊!” 叶立轩紧紧揪着她领子:“告诉我,三少奶奶到底怎么没的?为什么我的女儿会被人偷梁换柱,这都是你干的是不是!?” 他声音嘶哑,充满了愤怒。 这和往日那个疏淡冷静的叶立轩已经完全不同,周围人看着这情景,一时都屏住呼吸。 叶天卉从旁看着这一切,却是没有任何愤怒。 兴师问罪有个屁用,反正死了的人不能复活,被换掉的孩子成长的十八年不能被弥补。 就算这个人承认了又如何? 事到如今,以她的能力,直接把她劈死在那儿还不是抬抬手的事,但是直接这么死了,未免太便宜她了。 是以她反而出口劝道:“爹地,你不要着急嘛,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就是了,你放开她,让她把话说完。” 叶老爷子见此也道:“立轩,你冷静下。” 叶立轩痛苦地闭上眼睛,收回了颤抖的手。 之后他望向叶天卉,却见叶天卉眼神格外平静,平静到似乎没有半点情绪波澜。 叶天卉:“爹地,你着急有什么用,你先坐回去,我看你是喝酒喝多了,可能有点情绪不稳定?” 说着她扶着叶立轩:“来,你先坐下。” 之后,她才望向那冯素琴:“现在你可以说了。” 第86章 叶立轩再次看了一眼冯素琴, 咬着牙,没再说话。 叶老爷子看着冯素琴道:“说吧。” 在昔日主人家的威严下,冯素琴颤巍巍地跪在那里, 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叶文茵。 她过来这里自然有些想法, 是想享福的, 是想着自己的女儿在这里好歹也有些根基,自己也好趁机享福。 如今看来这事情并不好糊弄。 她以前在大户人家家里当差,到底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倒也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她说到动情处, 还趴在那里哭了起来。 又说起两个孩子是如何如何被换,只说当时有人想针对孩子, 政策不好, 她为了保护小姐,不得已只能用自己的孩子顶着,结果后来莫名就被换掉了,她身不由己, 又有人看管着,根本不好说。 她这么一番说后, 倒是把事情圆了个七八成。 最后她委屈地道:“这些年我一直想着给这边写信啊,可我没办法,那边的政策老爷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我也难哪!” 说着她望向叶天卉:“天卉,你说说是不是, 那边日子不好熬, 我也是为了保护你,才闹成这样的!” 叶天卉:“你到底为什么闹成这样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对我不安好心,从小就对我不好,打我,骂我。” 她淡淡地道:“当然了,我也不得不承认,你没掐死我,也没把我供出去要我命,这也算是一个恩德吧。” 冯素琴听着脸都白了:“老爷子,天地良心,我万万不敢做出那种害了小姐的事情,请你明鉴,便是小姐心里有怨,我认罚,是我做得不好,我认罚啊!“ 说完,她跪在那里,磕头如捣蒜。 周围的人全都不说话了,大厅内落针可闻。 叶文茵紧紧攥着拳头,面无血色,一阵阵凉意自后背而来。 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是如的肮脏,是如此卑微。 偏偏这个人和自己长得那么像啊! 从没有这一刻,她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对自己出身的恐惧,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母亲! 老爷子沉着脸,看了一眼叶天卉:“天卉,你意下如何?这全看你的意思。” 毕竟叶天卉才是真正的当事人,受此事影响最大的就是叶天卉,而叶天卉应该是对冯素琴最了解的。 在场其他人全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如果说之前还有人想搅和一番,包括那二太太,想着下叶天卉一个面子,但是遇到这种事,她是确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此时,冯素琴也哀求地看向了叶天卉,可怜兮兮地望着叶天卉,眼中含泪。 就连叶文茵也战战兢兢地看着叶天卉。 叶天卉看着这母女,想起来过去很多。 诸如自己幼年时曾经遭遇的种种,诸如初来香江时那个骄傲优雅的叶文茵,人生就是这样,不过数月的时间,一切都已经颠倒。 她叹了一声,却是道:“爷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终究不知,毕竟我当时年幼。如今她这么说,我们暂且认为她说的是对的,不过我也请爷爷派出人马调查此事,如果她所说为真,那她对我有恩,我们叶家自然应该善待她,就过去的说法来说,她是忠仆,绝不可慢待了,倒是让别人寒心,你说是不是?” 叶老爷子听着微微颔首,然而叶文茵听到这话心里越发一个沉。 忠仆,这两个字对冯素琴下了定论。 很明显,如果她的亲生母亲是忠仆,那她该是什么,仆人的女儿吗? 叶天卉又道:“如果调查结果出来,证明当年她包藏祸心,那这种事绝不轻饶,我相信爷爷和爹地总归会给我一个公平,是不是?” 叶立轩从旁终于开口:“父亲,天卉说的是,这件事必须调查清楚。” 他看着冯素琴:“在调查清楚前,务必严密监控她的行踪。” 叶老爷子颔首:“这件事,我自然会派人去做。” 其实他没说的是,从叶天卉认祖归宗,他已经派人去调查此事,只是年代久远,且香江和内地之间诸多不便,如果从正经路子来查,竟需要先从港督着手向上汇报,再和内地方面会照,是以流程繁琐过程漫长。 叶天卉又对叶立轩道:“爹地,我知道你愤怒难当,不过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们并无证据,所以凡事还是要从长计议,爷爷自然会去查的,你稍安勿躁。” 叶立轩拧眉看过去,却见女儿格外冷静,冷静得超乎自己想象。 他神情顿了下,到底是道:“好。” 他应该相信女儿,相信她的处理。 而叶天卉如今说出这番话,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对待敌人,她是不可能有任何慈悲之心,曾经耀武扬威的人此时可怜兮兮地跪在那里,穷困潦倒,就要生了怜悯之心,就觉得不要逼人太甚…… 那种事是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 她一向信奉斩草除根! 不过她是不可能轻易放过冯素琴的,但是现在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把她杀了,未免太便宜她。 况且昔日的真相她终究要抽丝剥茧,弄个明白。 是以她就把这冯素琴放在这儿,让老爷子去查。 不会一下子把她逼到死路,但是永远在她头顶吊着达尔摩斯之剑,让她随时感觉自己性命岌岌可危。 也让自己可进可退,随时可以找一个什么理由或者证据,要想出手随时可以出手。 于是叶天卉又道:“爷爷,在事情真相未明之前,无论她往年待我如何,那我都暂且认为她曾经帮衬过我,在这种情况下,她是大陆而来投奔我们,我们万万不至于将她拒之门外。” 她继续道:“所以我得到消息,知道她抵达香江之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告诉你,也是想着查明真相,将她暂时安置在元朗,我万没有想到她竟然逃脱了,逃脱之后,她找上了文茵。” 她这一说,所有的人都看向叶文茵。 叶文茵怔了一下,一时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叶天卉望着冯素琴,道:“你是不是找上了文茵,想要认亲?” 冯素琴也是愣了,不过她很快意识到,叶天卉在帮她说话。 叶天卉好像信了她的话,而且看起来叶天卉在这里地位很高,很受老爷子倚重,看来她要想留在这里只能靠叶天卉了。 当下连忙点头:“是,我找她了,我想着我得说明白这个事,她到底是我女儿,亲生女儿,我得认亲啊!” 她又连忙对着叶天卉讨好地解释道:“我认亲了,小姐你的身份才能更名正言顺,小姐你说是不是?” 对此,叶天卉很满意。 这个冯素琴很上道。 叶老爷子看着这一切,自然多少明白了。 他这孙女不是寻常人,早已经把事情掌控在她手中。 这没什么,自己孙女,况且她又是当事人。 但是,他不能容忍叶文茵的隐瞒!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叶文茵一眼,才对冯素琴道:“你把昨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给我。” 他声音发冷:“在这件事上,我不想听到有半句隐瞒。” 冯素琴自然是唬了一跳,连忙说起昨天的种种,说起自己如何等着叶文茵,想认亲,结果叶文茵如何只知道和朋友说话,却根本不理会自己。 冯素琴望着叶文茵:“文茵呀,无论怎么着,我都是你的生身母亲,你万万不能如此待我啊!” 叶文茵心里一惊,一时根本辩解不得,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冯素琴,又看看叶天卉。 万没有想到,叶天卉竟然如此歹毒,用一个冯素琴来对付自己! 叶天卉:“爷爷,昨天我打了文茵,也就是因为这个了,我对于冯素琴自然是心存怀疑,我不知道她当年到底做了什么,这些都是我要细查的,但是在没查出来之前,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做到我该做的,凡事应该恩怨分明,我既然没证据,那我至少应该先给她提供一个庇护之所,不至于让她流落街头。” 她看着叶文茵:“我对冯素琴的义务,也就是不让她饿死,但是我觉得文茵不同,无论怎么说,这都是文茵的亲生母亲,我想着,她们也得母女团圆对不对?结果我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陪着爹地回来,当时背着爹地上楼,本身站都站不稳,她却对醉酒的爹地不管不顾,反而揪扯着提起冯素琴,她满心厌恶,痛斥我故意把冯素琴带来,还说她不想看到冯素琴,她看到冯素琴就想吐。” 冯素琴听着,几乎不敢置信,她瞪大眼睛望着叶文茵:“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女儿,你生出来才这么大,你竟然嫌弃我,儿不嫌母丑,你竟然说出这种话?” 叶文茵也是慌了,忙道:“我没有,我没这么说,我们昨天根本没提到这个!” 叶天卉:“你昨天难道不是对醉酒的爹地不管不顾吗?爹地养你十八年,你是怎么对待的?那是你的生身母亲,昨天你见到她,你做什么了?昨天陪着你的男朋友是谁,要不我们把他找来作证?” 男朋友? 叶天卉突然又捅出这么一个信息,众人全都看过去。 叶文茵更是心慌,她害怕,特别害怕,绝对不能让顾志镡知道自己亲生母亲是这么一个人。 也万万不能让叶家人把顾志镡叫来对峙! 她连忙道:“你胡说,我根本没男朋友,那只是普通朋友,我现在根本没男朋友。” 说着,她求助地望向叶老爷子,哀求道:“爷爷,你一定要信我,不是这样的,昨天我们根本没提到这件事!我——” 她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此时的叶老爷子,面色冷漠,充满了疏远的排斥。 她便意识到一个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如果说叶老爷子之前对自己还有几分亲情,那现在随着冯素琴的出现,这一切都迅速被磨灭了。 这么一来,冯素琴的出现,鲜明生动地让叶老爷子意识到,叶文茵不是他叶家的孙女,哪怕一直养着,也不可能养熟,这就是一个昔日女佣的女儿。 那个女佣此时此刻正跪在厅堂前,泪流满面可怜兮兮,而那个女儿却衣着华丽光鲜,穿着顶级名牌服装坐在贵重的实木座椅上。 这是一件荒谬的事。 叶文茵怔怔地看着叶老爷子,凉意从后背那里泛起,凉得她浑身发抖。 她明白了,从现在开始,哪怕名分还在,但她已经被冯素琴活生生拖到了淤泥中,她再也没有资格和叶天卉一较长短了。 她恍惚地环顾四周,却见昔日的兄弟姐妹,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在所有人眼中,她都已经和冯素琴联结在一起了。 她是那个卑贱女人的女儿。 她顿时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叶老爷子面前,哭着道:“爷爷,我从小生在你身边,我一直认为我就是你的亲孙女,我也想一直留在你身边尽孝,我不曾见过那大陆的妈咪,我什么都不知道,在我心里,只有你,你是我的亲爷爷……” 她哭得撕心扯肺,一旁众人全都噤声,没有人敢发出声音,便是昔日和她关系要好的姐妹,也没有要上前为她说话。 因为这一刻,大家都清楚地意识到,她就是那冯素琴的女儿。 叶文茵能讨好的只有老爷子了,她只能讨好老爷子,希望老爷子能对她多一些怜悯。 然而叶老爷子的脸色却变得非常难看,他就那么阴沉沉地看着叶文茵,充满了不屑和排斥。 叶文茵感觉到不对,心里微惊,一时也是惶恐不安。 叶天卉从旁见此情景,自然明白。 叶老爷子哪怕再是心狠手辣,哪怕再是精于权谋,他也是一个老人。 一个老人年纪大了,他便身体衰老,身体的衰老自然也会带来心理的变化。 也许他多疑,也许他功利,但是他还是希望身边的子女是孝顺的,是把他奉为神明的。 他天然会对那些孝顺的子女有好感,同样也会对别人家不孝顺的儿女感到厌恶。 因为这就是他作为一个老人家的立场。 所以叶文茵明显嫌弃亲生母亲的行为,在叶老爷子眼中已经是无法接受了。 *********** 离开主厅时,叶立轩被留了下来,叶天卉和叶文茵等离开。 回到自己楼中客厅,没了外人,叶文茵再也无法掩盖自己的愤怒,她盯着叶天卉:“叶天卉,你要把我逼到绝路是不是?!” 叶天卉气定神闲地坐下来,喝了口可乐,之后才看着她:“我怎么把你逼到绝路了?” 叶文茵:“你竟然把那个女人弄来,你故意给我难堪!” 叶天卉听这话,笑了。 她叹了声,道:“文茵,那是你的生身母亲,不是莫名其妙女人,你必须搞清楚。” 叶文茵:“我招你惹你了吗,你竟然不给我一条活路!” 叶天卉笑道:“其实我告诉你吧,最开始我来香江,只是想混口饭吃,过个好日子,这什么叶家偌大家产,也包括里面那个爹,我根本也没什么大兴趣,属于你的依然可以属于你,我想过和你争吗?” 她叹了一声:“奈何你非要逼我,你不给我活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早就认出我来了,你故意给我难堪,羞辱我,压迫我,你又买通了那个骑师,惹出了是非,好把我赶走,这些不都是你干的嘛?你也就是没那能耐,不然你早就买通了人,直接把我给砍了,对不对?” 叶文茵微咬牙。 叶天卉:“所以我说,叶文茵,你不要在这里对我进行道德约束,那个女人是如此不堪,你看不上是不是,你看到后惊慌失措,恨不得拼命抹杀你和她之间的关系,可是你想过吗,在过去十八年,我都和她一起生活。” 叶文茵盯着叶天卉。 叶天卉:“那本来就是你的命运,是你的出处,是这个人强加干涉,她更换了你我的命运,才让你享受了十八年荣华富贵,所以你永远不懂,不懂过年时候才能尝到一点荤腥的滋味。而我,煎熬了十八年,终于踏着深海来到香江,想拿到属于我的一些东西,结果你还横加干涉,你想害我,你鄙薄我?” 叶文茵深吸口气,嘶声道:“你如果安安分分,我不会做什么,我们明明可以共享荣华,结果你抢走了一切,抢走了属于我的风头,抢走了爹地的慈爱,你们排挤我,是你们不能容我,我在这个家中我煎熬,我什么都没有,就连爷爷也放弃我了!” 叶天卉嗤笑一声:“别逗了,说得这么可怜,哄谁呢,但凡我不是有些胆量,今日今时,我还不知道怎么被你踩在污泥里践踏,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占尽好处的时候不声不响,等落了下风开始道德谴责了,你配和我讲道德吗?” 叶文茵苦笑一声,凄声道:“我是不配,我不配,因为我生来身份低贱,我不像你一样,是叶家的女儿,我要想得到一些,我要付出多少艰难,我哪像你,生在叶家!” 叶天卉越发好笑:“自小享尽资源的是你,你在香江最好的贵族学校读书,来往的全都是香江名门,而我却在那里缺吃少喝,你知道用棉花蘸了油炒菜一用一个月的滋味吗?” 她笑道:“如果论资源的话,你去英国读书,而我这辈子却没走出过大陆,十八年的时间,那是奠定一个人一生基础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而你享尽了一切。” 如果叶天卉不是拥有前世记忆,那她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些都不敢去细想。 这些都是不可弥补的。 拥有上辈子的记忆是自己的福分,但这并不能成为原谅别人的理由。 叶文茵怔怔地看着:“可,可你不是已经习惯了吗,你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你不是也活下来了吗,你还跑来香江了!” 叶天卉:“对,我活着来了,可你知道吗,和我一起下海的那些人,下海后就没了,血水就飘在海上,我在那红色的海中游,遇到浪头直接把我打下去,我就这么游了几个钟,手都要泡烂了。我活着上了岸,上岸后,穷困潦倒遭人鄙薄,还要遇到你这种千金大小姐的同情,你说我生来富贵,但我拥有过什么吗?我如今得到的每一分,哪怕是那个爹的疼爱,都是自己一点点争取来的!” 她看着叶文茵,叹道:“你自己占尽便宜,如今却说这话现成话,我今天不一巴掌把你扇到土里,我太善良了!” 叶文茵听此,心中却陡然涌起恐慌来,叶天卉越是表现得宽容,她越害怕。 她盯着叶天卉:“那你还不如一刀杀了我!你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吧!” 她是彻底地怕起来。 很明显,叶文慵不想和叶天卉作对,他认为和叶天卉作对不是什么好事,叶文慵想说服叶立轸,叶立轸也开始犹豫。 叶立轸自然要家产,但他认为现阶段可以先利用叶天卉。 叶老爷子已经不想让她嫁入顾家了,叶立轸也开始看轻她,如果那样的话,她能依仗的只有顾志镡,但顾志镡又是那么不靠谱! 她开始害怕了,她和顾志镡发展到这一步,如果不能嫁给顾志镡,她能怎么办? 叶天卉:“既如此,那我也不是会把人逼到绝路的人,现在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去向所有的人坦诚你曾经做过的,离开叶家,我相信以老爷子的做事风格,绝对不会太过为难你,也不至于把事情张扬出去。” 她看着眼前的叶文茵:“就我自己来说,我可以帮你调停,给你一笔钱,把你打发到英国,保你十年衣食无忧,也可以供你读书。至于十年后,你能走到什么路上全看你自己了。我叶天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对不至于出尔反尔。如何,这条路,你能接受吗?” 叶文茵怔了怔。 她看着叶天卉,看着叶天卉神情间的从容和笃定,她便觉得,叶天卉在怜悯和施舍。 就像施舍一个穷困潦倒的人。 而她是一个失败者,要接受她的怜悯。 耻辱疯狂地涌上来,她咬牙,狠狠地瞪着叶天卉:“凭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凭什么要我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一旦离开,那我从此后再也不能回来香江了,叶家就彻底和我没关系了!” 她恨声道:“你,你就是想对付我,想尽办法折磨我,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叶天卉听此,嘲讽地笑道:“我要做的事情很多,我需要操心的事情也很多,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心里只有叶家这一亩三分地吗?只不过你既然要折腾,那我就腾出一只手来逗逗你罢了。” 她叹道:“你根本不明白,叶家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你既认不清,那你非要搅浑水,随便你,我等着看你们母女怎么相亲相爱!” *********** 闹剧之后,冯素琴到底被留了下来,暂时先把她安置在叶家,负责一些洒洒事宜,并给了优厚的工资。 这对于冯素琴来说自然是不满足的,她想象中的吃香喝辣荣华富贵可不是过来做洒扫工作的。不过如今她初来乍到,万事不懂,叶家能给她申请到一个香江合法正式的身份,且让她安分在这里工作,包吃包喝发工资,看起来这洒扫工作也算轻松,她自然只能答应了。 对于冯素琴来说,这一切是很满意的,但是对于叶文茵来说,这简直就是如坐针毡。 按照老爷子的意思,叶文茵的身份自然不会对外公开,为了叶家的脸面,依然把她当做叶家的义女,一切看上去和以前不同,但大家都知道,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叶文茵还可以以叶家子女自称的话,那现在确实没有这个脸面了。 众人明显可以感觉到老爷子对叶文茵的疏远,甚至连联姻的事情也再也不提起。 就连叶家的其它姐妹们见了叶文茵多少也有些躲着的意思,之前时候在叶文茵和叶天卉之间,大家自然都是偏向叶文茵的。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相比之下,大家和叶文茵更有共同语言,也更谈得来。 但是现在那感觉就不一样了,怎么看叶文茵都是冯素琴的女儿,她这亲妈现成的就在家里做一些洒扫的佣人工作,让大家怎么和她相处,把她当成什么? 要知道香江和大陆不同,香江是直接从民国时代过渡过来的,三妻四妾的旧制度保留着,佣人仆人也在用着,相比此时的内地,这里的阶级观念不曾被打破,叶家的少爷小姐没办法接受一个喊佣人为妈妈的好姐妹。 再说了,这些姐妹们或许虚荣,或许高傲,但是看着叶文茵对自己亲妈竟然那么冷淡,终究存着几份寒心。 说白了叶家人可以看不上冯素琴,叶天卉可以怨恨冯素琴,但是她叶文茵可没有资格。 一时之间,叶文茵在家里身份地位尴尬得很,不像是小姐,也不像是佣人,就那么卡中间。 偏偏外面还有一个冯素琴,天天想凑过来和她认亲。 有时候她想出门去给老爷子问安,冯素琴一眼看到就凑过来,笑呵呵地喊她名字,仿佛和她很是亲热的样子。 倒是惹得那些佣人保姆还有保安们全都好奇地看。 这让叶文茵几乎无地自容,无奈之下,她只能找了叶立轸,求着叶立轸,先让她在马务公司做些事情,这样自己好歹也有一个由头继续住在叶家,不至于太过尴尬。 而这几天叶立轩情绪一直有些低落萧条,显然冯素琴的到来让他触景伤情,想起了昔日许多往事。 叶天卉见他这样,也是有些叹息。 其实想安慰他,但似乎也无从安慰。 他应该更多是愧疚,对昔日的愧疚和悔恨。 这怎么安慰呢,本来他就做得不好,她也没办法睁着眼睛说瞎话,安慰他说你没有错吧。 所以这种情绪只能让他自己消耗了,她做人儿女的,稍微体贴点,在忙碌之余,也多少关心了一把。 其实如果换成别人,这种当人丈夫的,她理都不理,觉得实在不像样。 不过现在时间长了,终究是有感情的,心里是把他当成爹的,只好多宽容一些了。 这天吃过早餐,叶立轩却突然道:“这两天我去美国,你要一个人在家了。” 最近叶文茵也没脸住这里,暂时单独住在旁边客房了,所以整栋楼只有叶天卉了。 叶天卉:“嗯,等你回来,姑母也回来,这样也挺好的。” 叶立轩微颔首,没再说什么。 不过等上楼后,他略一沉吟,却是直接摇了一个电话给顾时璋。 此时的顾时璋接到他电话,自然很有一些恭谨的意味。 叶立轩也就不客气,问起来:“这几天你见过她吗?” 她,自然指的是叶天卉。 顾时璋道:“昨天去马场见过。” 他顿了顿,才试探着说:“最近家里什么情况?” 叶立轩:“还好。” 顾时璋:“哦,那就好。” 他想恭敬,但无从下嘴。 叶立轩却主动道:“这两天我要去一趟美国,你是不是也恰好不在香江?” 顾时璋听这话,顿时明白了。 他要离开香江,但是恰好遇到叶文茵母女的事,他不放心。 于是瞬间,这个电话就很有些值得细想了。 这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是对他这个女儿男朋友含蓄的认可。 当下顾时璋略沉吟了下,道:“这个你不必担心,马场方面,我对地狱王者,黑玫瑰以及拢光三匹马的训练方案都研究过了,并适当做了改进,特别是地狱王者的训练,我和驯马师以及骑师都沟通过,和他们深入谈过,接下来按照我改进过的方案来训练,应该没什么问题。至于叶家方面,一则我个人觉得,以天卉的能力,那母女二人根本不足为惧,二则,我也会做好安排。” 叶立轩听顾时璋这么说,倒是略放心,不过还是问:“什么安排?” 顾时璋:“最近天卉是不是要重新排查叶家内部用人,我已经准备好了四个保镖,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会交给天卉安置进去,既可以平时出入随行保护,也可以随时调用差遣,我还准备了男女助理各一位,可以让天卉带在身边帮衬,除此之外,我也才推荐了一位厨子过去叶家,老爷子倒是喜欢。” 叶立轩微蹙眉:“你倒是早有预谋,要往我们家安置人手?” 顾时璋苦笑:“我是早有准备,但要不要用,还是看天卉的意思,她做事也算是周全,但有时候锐气太盛,怕有个万一,我总该提前做好打算。” 叶立轩沉默了片刻,才道:“也好,劳你多费心了。” 这话说得……很是客气。 顾时璋忙道:“这都是应该的。” 言语的殷勤几乎从电话筒中溢出来。 叶立轩却道:“你知道现在冯素琴留在我们家,是不是?” 顾时璋:“知道。” 叶立轩:“那你作何感想?” 顾时璋顿了顿。 显然,这是来自未来老丈人的考题。 他想了想,到底是道:“天卉不是那种会心软的人,对方显然对她不住,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 叶立轩:“所以?” 顾时璋:“她留下冯素琴,显然是因为,她认为冯素琴之恶,不能给她一个痛快,必须让她受尽苦楚,必须要把她拿捏在手中,看她丑态百出,看她痛苦万分。” 叶立轩垂下眼,轻叹一声:“你倒是看透了她的性子。” 顾时璋听着,自然明白,叶立轩大概也猜到了,所以才来问自己。 所以此时的叶立轩给自己打电话,担忧的并不只是有人会对叶天卉不利,而是担心她对冯素琴太过强烈的恨意。 他略沉吟了下,之后到底是道:“我倒是觉得你不必担心。” 叶立轩:“哦?” 顾时璋:“她足够清楚,足够成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实上她根本没把冯素琴母女看在眼中,对方既然要闹腾,也就玩玩,她可能认为她能从冯素琴手中掏出一些什么。” 叶立轩终于道:“你觉得,她对冯素琴的恨意并没有那么深?” 顾时璋:“是,她现在的心思都在赛马上,还想着叶家内部的人员整顿,冯素琴占不了她多少心思。” 确切地说,叶天卉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她已经筹划着怎么挣大钱发大财了,至于区区一个冯素琴,确实不过顺便玩玩罢了。 叶立轩轻出了口气:“你说的有道理,是我想多了。” 话题到了这里,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便略轻快和睦一些了。 顾时璋便道:“你去美国一趟,是不是也要顺便看望漪白姐?” 他说完这句,陡然意识到了,不免一顿。 他不该这么叫,他现在是晚辈了。 显然电话那头也感觉到了,于是电话线路中便出现了一个微妙的沉默。 片刻后,叶立轩到底是道:“是,顺利的话这次就回来香江了。” 顾时璋:“那样很好,到时候我如果也回来了,我和天卉一起给你们接风洗尘。” 叶立轩:“好。” 这么说着,也没别的事,于是顾时璋趁机提起咖啡园的种种。 自从上次闹翻后,再没提什么咖啡园,现在倒是趁机商量了几句,总体还算顺利,彼此也没什么不满的,气氛越发和融。 等最后,要挂电话的时候,顾时璋略犹豫了下。 之后,他终究对着那边道:“叶叔叔,没什么别的事,我先挂了。” 电话那头,叶立轩神情一滞。 叶叔叔? 这三个字一出,意味着什么,彼此都再清楚不过。 叶立轩深吸口气,到底是默认了这个称呼:“好,先挂了。” 第87章 眼看香江赛季即将开始, 这两天叶天卉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一方面马场训练,比赛策略, 以及开锣日的种种准备, 这些都要花费心血, 另一方面,老爷子提起的家中保安佣人的筛选,自然是也要干。 大家显然心知肚明,虽说是叶文慵叶天卉叶文敬三个人一起筛选整顿,但其实是给叶天卉机会安置自己的亲信。 叶天卉也没客气, 很快一番提拔,先将顾时璋递给自己的那些人都用了, 又用了阿蓉的老公, 并挑选了两个靠谱的佣人。 收买人心安置眼线这种事情她做起来自然也是得心应手,不过三两下便安置妥当。 至于顾时璋给自己的那四个保镖,两个留在叶家,两个则是随身出行时陪着, 她出门的时候是不需要人保护的,但是来去自然要有些排面。 人活到这一步, 这排面还是得要的。 这些整顿差不多,赛季也正式开始了。 其实开锣日前些日子,各大电视台已经争相报道,赛马新闻备受关注,马经杂志销量大增, 叶天卉得到的内部消息来看, 这次赛马季的投注量也疯狂暴涨。 根据比赛日程,开锣日一共三场国际一级赛, 这三场国际一级赛自然备受关注,电视台赛马频道的主持人在疯狂讨论,收视率直线上涨。 每一匹有潜力的赛马全都被马迷研究透了,各大马经主持人更是开始分析每一匹马的优势劣势,市面上流行着各路秘密贴士,马迷们两眼风光,要争取发一个大财。 就在开锣日的前一天,叶天卉简单开了一个会议,讲起了明天的安排。 显然陈综万是有些紧张的,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参加这么盛大的赛事。 他也已经看了目前报纸和杂志的热度,他是名不经见经传的骑师,而由于改名转会的原因,拢光现在也是寂寂无名。 在这种情况下,他和拢光几乎就像不存在一样,在观众眼中消失了。 叶天卉道:“这样子也好,我们直接能爆一个冷门。你可以赢也可以不赢,我研究过了,只要前五名就有奖金,你只要拿到奖金我们就赢了。” 陈综万点头:“我明白。” 叶天卉又看向林见泉,林见泉将会在开赛日的第二天出战黑玫瑰。 林见泉感觉到叶天卉的视线,睫毛抬起,他低声道:“我没有问题。” 叶天卉微点头,笑着说:“可以,我已经看过了,在这场资格赛中没有你的对手,所以我对你的要求是,你必须拿到第一,你拿到第二,你就输了。” 林见泉:“我明白。” 叶天卉颔首:“早点休息吧,希望我们旗开得胜。” 回到家后,叶天卉给顾时璋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 叶天卉:“你那里是什么时候?怎么你就守在电话机旁边?” 顾时璋轻叹一声:“我是想着你在马场开完会后,回到家也许会给我打电话,一直在等着。” 他笑道:“不然呢,你最近这么忙,哪有时间和我说话。” 叶天卉听着,轻哼一声:“那你自己呢?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跑到英国去玩。” 一时突然想起来,又道:“之前时候爹地还说,他去开会的话带我一起去,结果现在你们都没影了!” 顾时璋听了,便笑:“赛季一开始,比赛自然紧锣密鼓的,你哪有心思出来玩儿?等过几天我回去,给你带礼物好不好?” 叶天卉听着他的声音,实在温柔,且是哄着的语气。 当下心里自然是喜欢,便问:“什么礼物?” 顾时璋声音温醇:“想要什么?” 叶天卉想了想:“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就来点俗气的吧,贵的!” 顾时璋便笑出声:“好的,那我给你买一些奢侈品吧,珠宝首饰,或者包什么的,应该都不错,这个赛季你估计经常要抛头露面,买一些新品,这样你回去也可以用。” 叶天卉:“嗯,就买这些吧。” 一时又道:“你看你,终于知道要给女朋友多送礼物了!” 顾时璋笑道:“好,我的错,我承认错误,各种礼物都得安排起来,下次回去,怎么也得带几包。” 叶天卉笑道:“这还差不多。” 顾时璋却道:“不过我觉得,我也情有可原。” 叶天卉:“嗯?” 顾时璋:“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该怎么做,我现在也在摸索学习。” 叶天卉:“……” 她轻笑,却是想起上一世。 他确实好像没什么经验。 当下笑道:“那你就学着点吧。” ******** 第二天是开锣日,一大早,便有化妆师进驻,为叶家诸人打理。 叶天卉装扮妥当后,跟随叶老爷子出发前往跑马地马场。 前后保镖车开道,浩浩荡荡地出发,一路上,却见锦旗招展,大幅招牌上都有着香江赛马季字样,大街小巷氛围浓厚。 路上更有穿着红色衣服的马迷,那是要赶过去跑马地的。 这一日交通自然堵塞厉害,警察也都出动帮着维持秩序。 一接近跑马地附近,便更觉热闹,马场特设了寓意好运的铜锣阵,特邀马迷们穿着红衣锦衣进场,以图一个“开门红”的彩头,更有流行乐手们在现场进行音乐表演,据说是为了唱旺新季。 而在场内,更是设置了大幅手绘巨型壁画,以展现香江赛马及马术运动,有大批的观众纷纷入场前来参观。 入场处堵塞得厉害,人群拥挤,叶家的车队从另一处入场,之后在保镖护卫下进入了马场。 叶老爷子带领着叶家诸人,径自过去内场,此时的内场自然是装饰一新,各种红色好彩头好寓意的装饰,还有大棵的发财树,以及开锣仪式用的大铜锣小铜锣。 进去后,叶老爷子带着叶家几个子嗣拜会了各样人等,此时的内场自然是大佬云集,都是香江一等一的富豪之家,也有各路权贵,包括香江行政长官。 叶老爷子带着叶天卉,给各路人马都介绍了,众人见叶天卉生得相貌出众,气质不凡,自然意外,意外之余大加赞赏。 大家都知道她的地狱王者击败了周家那Palace music的经历,都纷纷问起来,表示后生可待。 一时自然也有人问起今天的比赛,叶天卉的地狱王者要不要参加。 叶天卉自然笑着解释,地狱王者还不够格,众人纷纷表示可惜了。 内场也有不少眼熟的,孟家人来了,叶老爷子介绍了孟家主事人孟宝辉,那孟宝辉是是孟逸年的父亲,是一个颇有威严的中年男人。 孟宝辉那眼睛便落在叶天卉身上,打量了好几眼,才笑着说:“叶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叶天卉笑着打了招呼。 她自然明白,孟家叶家这次都想在赛马场上有所斩获,都想出一把风头,而赛马场上的风云变幻,又决定了以后赛马界的地位,从而微妙地影响着填海工程的地点选择问题。 孟逸年自然也来了,他笑着和叶天卉打招呼,趁着没人时候,还好奇:“时璋去英国了?他太过分了,竟然不陪着你?” 叶天卉只当没听到。 这时候,却见其他各家也都过来,其中也有宁家人,宁家媳妇周畹兰自然也在其中。 周畹兰今日打扮得珠光宝气,优雅美丽,她见到叶天卉,便笑着过来打了招呼,一时又给叶天卉介绍了自己的丈夫。 这是叶天卉第一次见到周畹兰丈夫,是一个脸色略显苍白的男人,二十七八岁,面容带着几分病意。 这让叶天卉有些意外。 她并不太喜欢周畹兰,也许是因为两家马匹终究要一决雌雄,也许是因为那天顾时璋过去给周畹兰看马的行为,让她产生了一些不快。 不过不得不承认,周畹兰是美丽的,优秀的,这样的女人应该匹配一个和她并驾齐驱的丈夫。 但是周畹兰的丈夫给人的比较矮。 这不是体型上的,而是气质上的,会觉得这个男人和周畹兰在一起,会被周畹兰的光辉所掩盖,注定黯然无光。 叶天卉难免有些可惜,不过面上自然不显,依然笑着打了招呼。 这时候,开锣仪式正式开始了,先是由香江行政长官以及赛马会主席亲自开始了醒狮点睛仪式,并敲响巨型铜锣,随着那震天响的铜锣声,在场马迷、观众以及参赛者群呼起来,现场一片呼啸声,锣鼓响起来,醒狮表演也开始了,更有音乐团队唱起歌,马场内热闹非凡。 大家各自散开开始交际,也开始彼此打听行情聊天,叶天卉也被一众人围上,有些太太小姐的都笑着和她说话,自然也有人想打听她这边赛马的情况。 还有人拉着她一起敲那小锣,这边摆了很多小锣,大家都可以敲,图一个好彩头。 这时候大会开始抽签仪式,此次的抽签仪式将决定今天三场国际一级赛的比赛次序,叶文慵代表叶家去抽签,很快结果出来了,叶天卉的拢光被排在了第一场国际一级赛中。 第一场,那自然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就连香江行政长官和赛马会主席都将观战,所有在场的马迷也都在热切期盼着这首场班际赛。 叶文慵迅速扫了一眼,之后他的视线便落在其中一匹马上。 那是孟家的马,香江中文名字叫翡翠山河。 这翡翠山河来自英国,自从出道以来已经获得三次一级赛冠军,并曾经刷新了香江赛驹的头马纪录,出道三年,累计获得头马奖金七百三十四万港币,并曾经出战国际一级赛雅铃顿百万大赛。 这样的一匹马,自然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叶文慵的眉头死死地皱起来。 他当然知道,开锣日的国际一级赛有多重要,这就是声望,这就是先机,这就是老人家在那些上流圈子里的面子,当然也是叶家在赛马界的威望基石。 这已经和奖金无关了,这是在香江名流众目睽睽下的角逐。 叶天卉看着这参赛名单,却是道:“也还好。” 还好? 她这话一出,叶文慵叶立轸等全都看过来,其他骑师也纷纷抬头看。 你倒是挺有自信的? 叶天卉:“这不是赶上了吗,赶上了,就算技不如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然还能怎么着,总不能不战而逃吧?” 叶文慵深吸口气,点头:“是,必须硬着头皮上,好歹跑进前五吧。” 前五能有奖金,这样也不至于太丢人现眼。 这么说话间,叶老爷子的助理过来了,说是请大家过去,过去贵宾观战席参观。 大家对视一眼,明白这是比赛快开始了。 叶天卉见此,拿了那名单:“我先过去和我的人嘱咐两句,然后马上就过去贵宾观战席,你们先去。” 叶文慵:“算了,等会你自己过去挺惹眼的,我陪你在这里等吧。” 虽然彼此确实不太看得顺眼,但是这会儿可是叶家的面子,如果输了,叶老爷子丢人,那大家一起跟着倒霉。 换句话说,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吊着呢。 叶天卉:“好。” 一时叶文慵陪着叶天卉径自出去了内场,过去了赛马后台等候区,找到了孙家京等人,Jessise正抱着马毯在那里手忙脚乱,突然见叶天卉过来了,忙道:“要比赛了,要比赛了!” 叶天卉颔首,将才刚拿到的第一场一级赛名单给了孙家京:“你们先看看吧。” 其实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将此次国际一级赛的所有马匹全都研究透了,每一匹马的优缺点,性格特征,赛场上应该采取什么策略,全都研究过。 这自然花费了很多功夫,不过却能做到有备无患。 如今看到这名单,孙家京一眼扫过,顿时注意到了翡翠山河。 他眉心顿时打了一个结。 这是一匹棘手的马,他并没什么信心。 翡翠山河是一匹身经百战的马,且战功赫赫,显然孟家有备而来,在这开锣日的首场比赛就祭出翡翠山河,是想在国际赛上给众人来一个下马威,直接把孟家的威望树立起来。 至于自己这一方,陈综万是新手,并没有国际赛的经验,而拢光的表现,大家心里并不确定。 这一刻,气氛有些凝滞。 叶天卉自然感觉到了,大家并没有信心能够击败翡翠山河。 她望向陈综万:“综万,你感觉如何?” 陈综万沉默地抿了抿唇,之后道:“我感觉还好。” 他的声音哑哑的,但是很轻。 在场几个人全都看过来。 显然,相比于昨天的紧张和忐忑,他今天竟然难得镇定下来了。 就像沸腾的水已经被冷却,冷却成冰,他看上去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他开口道:“我觉得我可以,我做了那么多准备,就是等待这一刻,我曾经驾驭地狱王者打败了Palace music,那我今天依然可以带着拢光去击溃那些我知道或者我不知道的对手。” 他轻轻攥了下拳,对叶天卉道:“我觉得我能赢。” 叶天卉便笑了:“我会在贵宾席看着,看着你旗开得胜,我已经在拢光身上押下重金,今天,我能不能发财就看你了。” 她这么一说,现场氛围便放松开来。 旁边Jessise也忙道:“我也押了,我给拢光押了五百港币!” 五百港币,那可是Jessise五分之一的工资,大手笔了。 陈综万难得笑了下:“好,我会赢的,让你们都挣钱。” 老周从旁拍了拍陈综万肩膀:“伙计,全靠你了!” 旁边林见泉这时候也开口,道:“我也觉得,你会赢。” 叶天卉看过去,他刚才一直不曾说话,他根本没有任何存在感。 自从上次,他私下克扣自己食量而减轻体重被发现,便由此失去了参加开锣日国际一级赛的资格。 如果不是这个变故,也许今天出战一级赛的就是他了。 之后他一直沉默寡言。 陈综万听这话,显然也有些意外。 他缓慢地看向林见泉。 两位少年骑师四目相对。 林见泉开口道:“我会在终点线等着你,等着接应你和拢光。” 陈综万的唇动了动,之后终于道:“谢谢你,见泉。” ********** 叶天卉和叶文慵一起回去贵宾席。 在踏上大理石台阶的时候,叶文慵突然问:“你心里有多少把握?” 叶天卉听这话,侧首看了一眼叶文慵,却是反问:“你希望我有多少把握?” 叶文慵苦笑一声:“你要听实话吗?” 叶天卉:“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说就是了。” 叶文慵:“从你我的立场上,我当然希望你输,希望你一败涂地。不过如果你输了这次,那我们叶家就已经失了先机。沙田的那些地几乎押下了我们的身家性命,如果这次填海工程另选它处,那我们叶家从此开始败亡,到时候谁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叶天卉听着,倒是明白,说到底他们站在一艘船上,船如果被淹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顶多是各自抢到一块木板赶紧逃生。 她叹了声:“文慵哥,你能认识到这个,我就知足了,至于二伯心里怎么想,我不需要管他。: 叶文慵:“你放心,我也会尽量劝阻爹地,至于文茵那里,你更不需要担心。” 叶天卉听这话,微挑眉:“我担心她做什么,只要你能管住你爹,那我至于怕她?” 叶文慵便笑了:“确实,她哪里是你对手,这件事情你办得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狠狠给了她一个冷刀子。” 叶天卉便笑:“怎么叫冷刀子,那不是她亲人吗?怎么,你是想把你那好妹妹的亲生母亲赶出香江,让她们骨肉一生不能团圆?” 叶文慵神情微顿。 叶天卉:“文慵哥,你可长点心吧,你之前不是派人去查过冯素琴吗?” 叶文慵深吸口气:“是,我查过。” 叶天卉:“这件事如果让爷爷知道了,你猜他老人家怎么想?” 叶文慵一听这话,顿时头疼不已:“我当时也就是帮帮忙,以后这件事不关我的事,我再也不会插手了。” 他看着叶天卉,郑重道:“你总该相信我吗,我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 叶天卉倒是明白他意思。 说白了对于叶文慵来说,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叶家的财产,叶家的地位,至于什么她叶文茵,区区一个昔日堂妹,还不是亲的,她是什么下场,管她什么事。 只是那叶立轸怕是不会轻易放弃叶文茵,还想着用叶文茵来掀起什么风浪。 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 当下叶天卉轻描淡写地道:“也没有关系,随你们吧,其实那个人到底什么下场也和我没有关系,那是她的母亲,不是我的,我就看看热闹就行了,对不对?” 叶文慵看着自己这堂妹,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她对那个女人没什么感情,她就是搅浑水看热闹的,她是恨不得那母女撕起来,至于谁熟谁赢,反正她坐山观虎斗吧。 他叹了声:“我也是纳闷,你和三叔性情完全不同。” 本来他们何曾把这三叔看在眼里,抢起家产,三叔能得到什么呢?结果如今三叔突然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天而降,瞬间改变了叶家子女的格局。 叶天卉:“走吧,看今天的比赛,若赢了,我高兴,你也能跟着开心,若输了,那我们就灰头土脸在那里显眼吧!” 叶文慵苦笑一声,没再说什么,当下两个人过去贵宾观赛厅,一时早有保镖和助理上前,恭敬地引导他们过去前面。 今日的贵宾观赛厅自然是经过改装的,特设了内场外场,其中内场又有最核心的贵宾区,那里都是保镖林立戒备森严,视线也是绝佳,一般人很难接近的。 而就在这片区域,今日坐着的要么是香江政要长官,要么是顶尖豪门,每一个走出去都是能撼动香江政治或经济的大佬。 此时的叶老爷子正坐在顾老爷子一旁,两位老人正笑着说话,而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分别是香江第一行政长官卢先生,以及香江赛马会主席冯先生等。 在他们旁边,则有孟家主事人孟宝辉,以及宁家掌舵人——也就是周畹兰的公公宁老先生等。 再下首,坐着的便是各家晚辈。 显然,能在这种场合露脸的晚辈,那都是这个家族的生力军,那必然是未来的接班人人选了。 叶天卉便看到了顾志镡的父亲顾时理,周畹兰夫妇,以及孟逸年等,可以说,主要竞争对手都在这里了。 大家见了,自然一团和气,互相打着招呼,谈笑风生。 如今叶天卉过来,周畹兰和孟逸年的视线便全都扫了过来。 自从上次Palace music惨败在地狱王者手下,她看到叶天卉总有几分无奈和尴尬。 她自然存着让柯志明驾驭龙华佳人击败地狱王者一雪前耻的想法,奈何一则无信心,二则无缘分。 此次国际一级赛,地狱王者因为积分问题没有资格参赛。 至于如今叶天卉参赛的那匹马,她倒是查过,是一匹代号叫做“六十七号”的马,只知道这匹马来自英国,参加过几次比赛获得了积分,并且有些负重,但是具体什么经历竟然并没有档案记载。 她明白这位“六十七号”就是之前叶天卉骑过的那匹马,她看着那匹马实在觉得眼熟,但是一时之间,却也想不起来这匹马是何方神圣。 其实拢光在受伤之前已经在英国停止比赛长达一年时间,加上受伤后,形体也略有变化,又有护眼罩和马巾等的遮掩,是以没有人想到这Light竟然是昔日名马拢光。 当然也是因为,那拢光是英国注册的马驹,谁能想到它突然出现在香江。 唯一知情的只有孟逸年,但孟逸年显然不能透露这个秘密。 至于周畹兰,她也只知道顾时璋买走了拢光,但具体什么情况,她并不知情。 此时她见到叶天卉,她笑着打招呼,却是按兵不动。 她知道头一场比赛中,孟家的马翡翠山河。 她当然也明白,自家也就罢了,输了无非是面子,是赛马界的地位,但是孟家和叶家,那确实生死之争,是两块地皮的未来发展之争,甚至是香江发展格局之争。 如今第一场比赛也没有自己,她倒是可以从旁笑看风云,看本赛季第一个冠军马花落谁家。 这时候,却听孟逸年问起叶天卉:“叶小姐,这场比赛你们旗下的一匹马也要出战,对不对?” 他这一问,众人纷纷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笑着道:“是。” 孟逸年自然看出,那匹马就是拢光,但他不好说什么,他也只能苦笑一声。 其他长辈们听了,难免聊起来。 那孟宝辉倒是有几分谦虚的意思,笑着道:“这次国际一级赛名驹云集,我们翡翠山河只怕是不行,就看你们的了。” 旁边叶老爷子一听,忙道:“说哪里话,你们翡翠山河可是几次出战海外的,我们哪能和你们比,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 其他人等,也有自己赛马要参赛的,难免心里犯嘀咕,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也有恰好没有参赛的,便笑着从中打哈哈看热闹。 一时之间诸人各有心思,倒是有趣得很。 说话间,比赛开始了,大家也停止了说笑,全都看向闸口处,却见十二匹赛马已经站在闸口处整装待发,每匹马都是矫健威武,精神抖擞。 这都是品种不同的宝驹,是久经沙场的老马,是层层选拔的赢家,此时这些宝马良驹齐聚一堂,即将逐鹿于这赛马场,竞逐此次赛季第一枚冠军之位。 比赛如箭在弦,众人一时安静下来。 很明显,赛场上的氛围已经变得热烈,而贵宾观赛区的气氛也不一样了。 可以说,此时此刻贵宾席里坐着的几位白发老人,这就是香江政府的最高层,是香江豪门顶流,手中掌控着足可以左右整个香江局势的资源和力量。 这里的谈笑风生,甩出去财经新闻随便就是一个热门头条。 这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决定香江政治金融走向的圈子,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有头有脸。 而现在所有的人,都开始关注着这场比赛。 谁家的赛马能在这么多顶尖大佬面前角逐群雄,一战成名,这不只是金钱和荣誉,还代表着在其在香江赛马的地位,以及更深层次的话语权。 当所有的分量全都加诸在这么一场赛马中时,十二匹精神抖擞的宝驹,十二位整装待发的骑师,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叶天卉的视线也缓缓投向赛场。 第88章 如果视线能聚焦, 那赛马场怕是已经开始燃烧。 铃声一响,十二匹马便如同子弹一般被弹射出来,骤然往前猛冲。 其中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孟家的翡翠山河, 和另一匹叫做万事胜意的宝驹, 却见这两匹马身形矫健, 如闪电一般飞驰而过,在众人视网膜上只留下一道残痕。 那赛马会主席冯先生见此,不免赞叹:“好,这翡翠山河果然是当世宝驹!” 旁边行政第一长官卢先生也跟着点头:“这匹马气势非凡。” 孟宝辉听此,却是笑得谦虚:“只是一时领先罢了, 路还很长,赛马场上风云变幻, 总是有意外发生。” 叶老爷子看着场上, 却见那些赛马纷纷试图抢到内圈最有利的位置,以减少后面的路程,而他打眼一看,看了半晌, 才发现自家那一匹马竟然落在后面,一时面上也有些无光, 不过听那孟宝辉的话,还是笑着道:“你们家那翡翠山河,必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了,谁能与之争锋呢!” 孟宝辉听此,便问起来:“咦, 叶老, 你们家马呢?哪匹是你们的?我怎么没看到呢?” 这话问的,叶老爷子脸上顿时无光。 旁边孟逸年也是没想到自己爹地竟然直接这么问。 他忙道:“是那匹蓝色的五十七号, 叫Light的,那匹马不太运气,好像刚才被别的马腿碰了一下?” 他这么一说,众人全都看过去,果然见那匹叫做Light的五十七号马竟然落在了马群之后。 顿时大家都感慨起来:“这……有点可惜了!” 一脸遗憾的样子。 旁边周畹兰也看过来,显然她也有些意外。 因为地狱王者的胜利,她对叶天卉的马总是多了几分提防,只以为能前来参加国际一级赛的马必然是顶尖名马,如今看,也不过如此。 当然她到底是有些见识,当下也不敢太过放松,还是抱着警惕,观察着那匹马。 叶天卉其实将场上一切看得清楚,就在刚刚,众马往前冲刺时,唯独陈综万在起跑时竟然被旁边一匹马的马腿碰了下,就此痛失先机,没能抢到第一阵列,落在马群之后。 不过这也并没什么。 在比赛前几日,她带领大家伙把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可能遇到的对手,以及各种位置的优势劣势都已经分析过了。 内圈采用什么策略,外圈该如何追击,如果落后了该如何化劣势为优势,这些全都精心推演过。 如今陈综万落后在马群中,未必不是一桩优势。 要知道这不是寻常比赛,这是国际一级赛,参加这次比赛的都是香江顶尖名驹,每一匹马都有着赫赫战绩。 和这些人一直比拼,拢光未必能占到便宜,所以最佳策略是,让这些名驹先争取领跑位置,争抢内圈位置,先让他们进行内耗,而陈综万驾驭拢光落在马群后面,等待时机,等到那些人懈怠时,再一举冲刺,突破重围,取得成绩。 这个策略自然是有风险的,万一追不上怎么办。 不过眼下这些竞争者,全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如果想在这群马中从最开始就争抢领跑者的位置,那必然引来众马的排挤,说不得出现什么闪失。 所以相对来说,这种先保存实力坐山观虎斗的方式,反而是最优的。 是以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以及那孟宝辉明显的优越感,她很平静。 她可以看得出,此时的陈综万未曾发力,他在用这些日子训练出的冷静控制着自己,让自己压抑下来。 甚至拢光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它毕竟曾经是驰骋赛场的名驹,它便是脾性再好,骨子里也有好胜的天性,群马在追逐,马蹄翻飞,马尾摆动,阵阵尘嚣扬起,而夹道两旁,则是观众海浪一般的呼啸声,热烈激狂的尖叫声。 肾上激素在狂飙,写在基因中的奔跑天性在蠢蠢欲动。 叶天卉的视线穿过那高高的台阶,落在赛道上,她看着拢光的耳朵已经支棱起来。 拢光已经无法压抑它的本性。 它想冲。 但是,陈综万到底按了下来,他捏着缰绳,将缰绳压在拢光的背部。 前面马群在争夺内圈位置,名驹争锋,角逐激烈,稍有一慎,便是功亏一篑。 所以必须等,等那个最佳时机,一举领先。 叶天卉盯着赛道上的陈综万,距离很远,不过她的视力好,她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少年此时前所未有的冷静。 这让她忍不住在心里为他拍案叫好。 忍耐,冷静,潜伏,在这呼啸震天的赛马场是那么珍贵。 她需要一个能够在关键时候压下心中所有澎湃的骑师,为她攻城掠地。 她的眼睛中是那骑师此刻捏着缰绳的手,耳边却是几个大佬的叹息声。 他们在惋惜,无所谓,她有足够的自信,这些惋惜终将重重跌落在地上。 她抬起眼,笑看了一眼孟逸年,此时的孟逸年显然也并不乐观,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赛场。 叶天卉正要收回视线,却突然间,便听到耳边传来惊呼声。 她看向场上。 却见在那马群扬起的尘嚣中,陈综万前方三米处出现了一个通道,他放开缰绳,驱策拢光自那一线缝隙中蹿过。 于是众人看到,一人一马,犹如闪电一般冲过那狭窄的缝隙,马蹄阵阵犹如惊雷,群马嘶鸣,尘嚣飞起,观众们发出几乎断气一般的尖叫。 他成功了。 穿过了那马群,瞬间进入了第一陈列,和万事胜意几乎隐隐并肩,只落后于领先的翡翠山河。 很好。 赛马场上掌声雷动,群众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叫,解说员激动地介绍着眼下情景,更有新闻媒体疯狂拍照,镁光灯闪烁。 而就在贵宾观赛席,叶老爷子那原本略显僵硬的脸上顿时舒展开了。 他笑呵呵地问叶天卉:“这匹马,这是终于愿意冲了?” 叶天卉恭敬地道:“爷爷,赛马也有赛马的性子,咱们家那匹马就是做事慢,慢就慢吧,我们看它慢慢发挥。” 做事慢—— 这话一出,在场几位大佬脸上顿时流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 那赛马委员会主席卢先生,在片刻的怔愣后,也便笑起来:“这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是要待时而发啊!” 叶老爷子顿时一个谦虚:“哪里,哪里,赛场上风云变幻,不到最后谁知道呢,我们就是那么一股子气罢了,可比不上宝辉家的翡翠山河,那才是当之无愧的头马啊!” 孟宝辉看着场上情景,其实已经略有些提心,听到这话,更是心中叫苦。 不过他也只能笑着说:“你们肯定能追上我们的马,我们那匹马不值一提。” 叶老爷子反手再一个谦虚:“看,你们现在就是头马呢,瞧,它跑得多快!” 几位大佬你来我往,各自暗藏心思,但是在场几个年轻人,周畹兰,孟逸年以及其它人等,却并没有心思去听老人家言语中的八卦阵,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场上。 叶天卉看到,此时此刻,那万事胜意显然是急了,那位骑师仿佛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一匹马突然出现在他的内圈位置,这是不可思议的! 而这位骑师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回头看,他只听到身后万马奔腾,但观众的呼啸声太过热烈响亮,那奔马声被呼啸声淹没,他完全无法判断身后的形势。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位见都没见过的骑师出现在自己的左侧,他不知道是所有的人都追上了,还是只有这一位骑师异军突起! 冰冷而瘆人的惊惶感蹿过这位骑师的身体,他紧攥着缰绳,开始恐惧。 如果他被很多人追上,而他有没有办法追上前面的翡翠山河,那他该怎么办? 他咬牙,压低了身体,用鞭子抽打了一下自己的马,之后开始狠狠超速。 远远的,叶天卉看到,这万事胜意的骑师似乎失去了理智,被逼到了墙角,他开始用自杀一般的速度往前冲。 为什么是自杀般的速度,因为他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 从这个骑师开始冲刺,她便知道,这个人不再是对手。 因为在任何时候,一位骑师必须有一种解读场上形势的微妙天赋,永远都必须对场上情况了如指掌。 哪怕你不回头,你也要知道场上十一匹马的精准位置。 就如同行军打仗,大脑中必须要有一张行军地图,要把自己放在那张行军地图上通观全局。 一旦这张地图消失,这个人的心就已经无法控制了。 贵宾观赛席中,几位大佬也不再说话了,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场世界顶尖级别的比赛,看着那激烈的角逐。 而在赛道上,陈综万紧紧地盯着前方,盯着那个冲刺的万事胜意,以及领先他一个马身的翡翠山河。 他看到万事胜意骑师弓起身体,看到万事胜意那剧烈起伏的马屁股,他当然明白,这位骑师在疯狂冲刺。 这种冲刺时有代价的,这就是死亡式的冲刺。 只要他超过这个人,这个人的心理防线便被击溃,他就少了一个对手。 他眯起眼睛,紧紧地攥起缰绳,之后,就在对方即将力竭时,他立即驱策拢光,狂飙如风,如同子弹一般射过万事胜意旁的那空隙,之后从外侧追赶,狂追向翡翠山河。 这一刻,路边的旗杆是模糊的,耳边的呼啸声是遥远的,他什么都看不到,他眼里心里只有前方那奔腾的快马。 那就是一个点,是他要超越的对象,是他在无数个日夜拼命训练所要打败的虚空。 打败了,他就能走向胜利,获得掌声,获得金钱,获得一切他想要的。 他当然知道,叶天卉更钟爱林见泉,孙家京和老周也都觉得林见泉更有潜力。 他也承认,林见泉比自己优秀。 但是那又如何,叶天卉依然选择了自己。 她押上重金,将自己放在了这个风云际会的场合,和那些来自世界的良驹宝马,和那些身经百战的成名骑师一决高下。 他怎么能辜负这一切!! 陈综万攥紧了缰绳,咬牙低吼:“追!” 于是在场数万的观众便看到,那匹马,那位骑师,突然间犹如一道激光般发射了出去。 一瞬间,仿佛决堤万里,那位年轻瘦弱的骑师施展驭马之术,疯狂前飙,而那匹马以雷霆之势狂追猛赶,直逼翡翠山河。 翡翠山河的骑师显然感觉到了,他也瞬间加速,施展全力保持自己的领先优势。 马群逐渐在两匹马身后散落,翡翠山河和拢光以超前的速度疯狂角逐,于是一场比赛便成了两匹马的角逐厮杀。 孟宝辉倒吸一口气,直接站了起来。 他身体前倾,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场上情景。 孟逸年则是控制着呼吸,面无表情地看着。 一旁那行政长官并那赛马会主席,也都坐直了身体,攥紧了沙发把手,看着这精彩的一幕。 这是一流宝驹的巅峰之争,是香江顶流名马的最终角逐! 叶老爷子也早已不再说什么,他咬着牙,一只手甚至在轻轻颤抖。 叶天卉察觉到了,毕竟人年纪大了,受不起太多刺激。 她不着痕迹地抬起手来,安抚地握住了老爷子的手。 老爷子立即反握住了她的。 他总算冷静下来,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失了体面。 却见此时的赛道上,在经过一处弯道时,陈综万已经追上了翡翠山河,两位骑师甚至一度并驾齐驱,但是几次猛烈冲刺后,那翡翠山河却突然撑不住了。 陈综万见此,越发狂飙,他驾驭着拢光疯狂往前俯冲。 这是最后的时刻,这是胜利前的黑暗。 必须冲,没有任何余力地往前冲! 终点逐渐接近,那个接近的终点线就在他眼前晃,那是什么,那就是胜利,那就是梦寐以求的幸福。 而偏偏这时候,陈综万感觉到身边那位骑师却突然用力扯紧口衔,竟使出最后的力气,眼看就要超过了自己。 陈综万瞬间血液冰冷。 不能! 当然不能! 此时此刻,他在哪里? 他在香江新赛季国际一级赛的开幕赛道上! 他的后方,是绵延在跑道上的十一匹世界顶尖宝驹,他的两边,是数万观众疯狂呐喊的声浪。 而他的前方,则是百万港币的巨额奖金,是他这辈子攀附成功最大的希望! 如果机会明明就在眼前,却不能抓住,那他所有的人生便将粉碎在这一刻! 陈综万深吸口气,驾驭着拢光,猛然向前冲刺。 仿佛有音乐在耳边响起,又仿佛有甜美的滋味涌现喉头,这一刻,陈综万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触线了。 以领先翡翠山河半个马头的距离触线了。 ********** 观众席上掌声雷动,人们疯狂呼喊,人们大声喊着light这个英文名字,有人甚至激动地把自己的帽子扔向赛道。 也许有人赢了钱,也许有人输了钱,但是这一刻,人们为那精彩绝伦的赛马欢呼,这是超越极限的速度。 拢光和陈综万受到了疯狂追捧,有人将红色的缎带给他们披上,还有人将鲜花洒向他们。 庆祝的锣鼓响起来,流行乐团开始演奏,更有各路记者疯狂涌过去,要采访这个不知名的胜利者。 相对于外面的疯狂,贵宾观赛厅中却是有些异样的安静。 大家清楚地知道,有人输了,有人赢了。 输了的人在品尝着冰冷无情的失落,赢了的人在拼命压抑着不要太过喜形于色。 众人不着痕迹地看向孟宝辉,却见他脸色铁青,微微咬着牙,凝重地看着窗外,看着窗外那疯狂热情的观众。 他已经没办法将自己的从容和体面挂在脸上,那有点难。 众人眼中露出同情。 一旁的孟逸年眼神格外无奈,但打起精神安慰孟宝辉:“爹地,这也没什么。” 大家便装作没看到一样收回目光,之后一起看向叶老爷子。 叶老爷子已经笑得毫不掩饰! 他高兴地拍着沙发,激动地道:“赢了,赢了,我们赢了!” 一时他攥着攥着自己孙女的手:“天卉,我说天卉哪,你这匹马太厉害了,你竟然赢了!第一名,第一名啊!” 之后他仿佛不敢相信地望向一旁的叶立轸和叶文慵:“你们看到了吗,我们的马赢了,第一名,跑了一个头马,好兆头啊!” 叶立轸略显尴尬,不过还是点头:“是,第一名。” 叶文慵显然也很高兴,不过还是拼命控制着表情:“是,赢了。” 叶老爷子:“对了,多少奖金来着,多少港币?” 叶文慵连忙道:“是一百八十万港币。” 叶老爷子顿时高兴起来,哈哈大笑:“竟然有一百八十万港币,这么多钱,赢了这么多钱,好多钱!” 周围人等听了这话,额头简直要泛起三道黑线。 他叶老爷子随便喝瓶酒都可能几十万港币,一口茶叶又不知道多少港币进去,前几天不是还要随手捐出去几百万港币吗? 如今倒是为了一百八十万港币在这里手舞足蹈! 不过人家确实赢了,赢了就是赢了。 人家赢了高兴,倒也正常,只不过没在那里装没事人罢了。 人年纪大了,人家愿意高兴就高兴吧。 一时在场的行政长官以及赛马会人员,都纷纷上前祝贺。 那卢先生更是笑着说道:“叶老,既然是你们的马赢了,那等会的敲锣庆祝仪式,就由你来敲锣,然后我们一起颁奖?” 叶老爷子此时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他点头道:“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时他又看向那孟宝辉:“宝辉,承让了,承让了,那我去敲锣了啊?” 孟宝辉的脸色并不好看,不过还是僵硬地道:“应该的,应该的。” 旁边那宁大先生看着这情景,一时也是好笑。 不过又觉得压力很大。 要知道这开锣日的几场比赛,可是一群顶流大佬在这里看着,赢了的话便眉飞色舞,输了的话便垂头丧气,看人家叶老爷子,到底孙女争气,比赛已经赢了,可以说是胜利的果实到手,接下来就舒舒服服欣赏比赛好了。 反正人家也赢了头一场,安心了。 那自家的比赛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就看今天这场景,想跑第一名也不容易。 一时他无奈看向自己的儿媳妇周畹兰。 周畹兰接受到了公公的目光,其实心里也是有些无奈。 她本来以为那是一匹名不见经传的马,结果不曾想却爆了冷门,夺了第一名。 如果这样的话,那叶天卉便有两匹实力不俗的马,那接下来的赛季她就必然成为自己的对手,强有力的对手。 这让她也感觉到情况不妙。 一旁孟逸年看着这场景,一时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是唯一知道light来历的人,但是要说对方因为拢光而赢,倒是也不至于,毕竟这国际一级赛的赛场上,名马云集,哪一匹没有辉煌的过去,拢光在这群马中,算是上等资质,但却绝对不是制胜的绝对把握。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叶天卉骑师的能力,以及他们的策略得当。 他回忆着刚才那骑师的种种,多少也明白,对方钻了孔子,属于蓄势待发。 他深吸一口气,很无奈地看向自己面色凝重的父亲:“爹地,也没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 孟宝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没事,没事,看后面的吧。” ************* 叶老爷子下楼参加颁奖仪式,下楼时候,恰好落后了几步,叶文慵叶立轸并叶天卉簇拥着叶老爷子。 叶老爷子见身边都是自己人,便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表现太过失态?” 叶立轸神情一顿,一时说不上来。 叶文慵蹙眉:“爷爷心里有别的计较?” 叶老爷子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道:“爷爷就是故意的!” 叶老爷子:“哦?” 叶天卉当然明白,叶老爷子并不是藏不住事的人,他今天故意这样的。 她开口道:“叶家和孟家已经是家族运势之争,叶家必须赢,必须左右香江填海的政治决定,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必须为自己造势,赢了就开心,用不着在这里装,装太狠了自己憋得难受。” 叶老爷子听着,满意地笑了:“说得对,这次我们对上孟家,我们其实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到底实力雄厚,那孟逸年的杀手锏只怕还在后面,所以我们既然赢了这么一场,那就必须大肆渲染,要蹦跶,要蹦跶到台面上,要抓住每一次胜利,狠狠地凿实了。你就算赢一百场,不吭声也白搭,就得大声嚷嚷起来。” 叶立轸恍然:“爹地你说得对!说得对!” 叶老爷子:“记住了吧,不要怕丢人,我们就直白点,要显摆,要炫耀!” 叶天卉:“是,所以等会记者会采访,爷爷你记得好好发言。” 叶老爷子哈哈一笑:“那是自然。” 一时叶老爷子过去参加颁奖仪式,和他一起颁奖的是赛马会主席以及行政长官,而就在台下,是锣鼓齐鸣,是各大新闻媒体的镁光灯。 很显然,在这么一个香江万民同庆的重大场合,叶老爷子和这两位身份不寻常的一起参加颁奖仪式,这已经代表了一种认可,是一种威望的象征。 消息就像风一样在赛马场上空传播,大家都知道,刚刚那匹杀出来的黑马就是叶家的赛马,叶家的马在激烈厮杀中竟然一举夺冠。 众人敬佩羡慕,也崇拜,人们为那匹马骄傲,一时之间叶家的声誉水涨船高。 叶天卉叶文慵自台下看着这场景,心中自然有些感慨。 叶文慵:“这次多亏了你。” 开锣日第一场比赛,力挽狂澜的后来者居上,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全场观众振奋。 根据他刚刚听说的消息,因为今天的爆冷门,马迷热情十足,已经开始疯狂下注,可以说这首次比赛的精彩很大地提高了马迷热情,现在香江市民纷纷开始参与起来,热情空前高涨。 叶天卉:“运气而已。” 叶文慵叹了声:“算了,别谦虚了,再谦虚就不像你了。” 叶天卉便笑看了一眼叶文慵:“其实我也得谢谢你,好歹你没给我扯后腿,不给我扯后腿,这就是最大的帮助。” 叶文慵:“……” 他深吸口气:“这倒是大实话!” 他必须承认,叶天卉赢了,他脸上也有光。 属于叶家的蛋糕如果能做大,大家伙多沾光,所以现阶段合作无论对谁都是有利的,当然了,以后如果到了分财产那一步,大家又好像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同一家的兄弟姐妹就是这样,似乎注定要来这么一场。 叶天卉:“你先在这里看着,我过去看看我的骑师。” 叶文慵笑道:“替我感谢和祝贺他,回头我们公司内部也会额外奖励他。” 叶天卉:“好,我知道了,你怎么也得给他发一大笔奖金吧。” 第89章 叶天卉点头,当下过去赛马区的后台,这时候陈综万刚刚从领奖台上下来。 他身上披了红色锦带, 手中捧着一个奖杯, 周围一群记者围着他, 要采访他。 当然更有不少人围着拢光,要拍照,要采访,老周牵着拢光,给它披上大红花以及彩绸, 摆好了姿势让记者拍照,拍过之后便赶紧牵着拢光离开了。 拢光这马老实, 也可能是见过大世面的缘故, 没有地狱王者那么显摆,人家很淡定地看着这一切,老周让它走,它就老实离开了。 那些记者全都追逐着陈综万, 问东问西,恨不得把陈综万祖宗十八代挖出来。 显然今天陈综万爆了冷门, 各大媒体都等着一手资料,可以想见,今晚的报纸以及新闻,头版头条都是他。 现场保安人员为陈综万老周等开辟了一条路,总算他们顺利回到了后台, 早有人关上门, 于是总算安静下来。 孙家京扶着陈综万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给他递上了一杯白开水。 这种激烈的赛马对骑师体力消耗非常大, 很多骑师下马的时候都是要人扶着的。 陈综万现在是硬撑着接受了采访并上台领奖,此时坐在那里,很明显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他的脸色苍白,但是眼睛却充满兴奋,显然胜利的冲击太大,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处于飘浮的状态。 Jessise为他披上外套,高兴得直蹦跶:“综万,你太厉害了,你竟然赢了,我当时看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老周和孙家京也都很高兴,这次陈综万旗开得胜,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就在众人的恭喜中,陈综万的眼睛落在了叶天卉身上。 叶天卉抬起手,轻轻握住陈综万的手,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手冰冷颤抖。 显然他的神经还处于亢奋中,还没从驭马冲刺的亢奋中摆脱。 叶天卉笑着道:“恭喜你,你确实干得很好,今天赛马会主席,香江行政长官,以及各大富豪名流几乎全都在看着你的比赛,他们都看到了你表现那么出色。” 可以说,至此,陈综万已经踏上了一条铺满鲜花锦绣的路。 钱财,荣誉,机会,全都疯狂扔向他。 他一战成名了,命运就此改变。 陈综万微微抿了一下唇,之后道:“叶小姐,谢谢你,我总算不负所托。” 他喃喃地道:“其实现在我感觉我像在做梦一样。” 荣耀来得太快,他显然还不能细品这种滋味,整个人的意识都是漂浮着的。 叶天卉抬起手来,轻轻抱住他,之后用手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没关系,接下来你好好休息吧。” 接下来几天没有陈综万的比赛,他可以安心去看别人比赛了。 陈综万点头:“嗯。” 叶天卉笑道:“整个赛季你都安心无忧了,直接拿到正选的位置,进入赛马季的决赛。” 陈综万:“我明白,我都不敢相信。” 旁边Jesssie也笑得合不拢嘴:“我也不敢相信,今天真是出大风头了!” 孙家京也笑道:“今天我们大获全胜,开了一个好头,明天见泉比赛,再接再厉,一定要赢!” ************ 陈综万赢了,拢光赢了,叶天卉自然高兴,整个叶家都是高兴的,气氛热烈,叶老爷子问起叶文慵来,大致知道了陈综万这个骑师的情况,直接道:“好,给他大奖励。” 叶文慵点头:“我明白。” 于是很快,开锣日的庆祝还没接触,马务公司的奖励就下来了。 开锣日的国际一级赛,跑头马的话奖励是一百八十万港币,因为拢光属于叶天卉私人所有,不属于马务公司,所以这一百八十万港币叶天卉得大头,骑师和驯马师各得一部分,其它人员,包括Jessise和杨助理等,都会各自得一些。 这么一来,自然是皆大欢喜,就算比例不大,大几千港币下来,也是大家伙小半年的工资了。 至于陈综万,他一口气得到三四万港币左右,这对于他来说自然是天大一笔,一般人上班两年才有的,足以让人激动兴奋。 而在这些应得的钱财之外,还有马务公司额外的奖励,也是不菲的一笔,大家听到,自然全都是喜上加喜。 当然更让大家惊喜的是赌马的收入,大家其实都根据自己情况适当投注了,有人投五百港币,也有人投了三百港币,反正重在参与,都是投注了的。 这次陈综万爆了冷门,赔率达到了一比二十三,这是非常惊人的赔率了,以Jessise为例,他投注了五百港币,那就意味着他一下子拿到了一万一千五百港币的收入! 几乎半年的工资了! 而杨助理工资稍微高一些,经济条件好,他投注了一千港币,直接赚了两万港币! 大家一个个心花怒放,高兴得简直要晕了。 这就是赛马,这就是胜利,挣钱了发财了,大家都跟着沾光! 马主赚大头,骑师赚名声也赚不少,他们这些团队辅助人员也跟着沾光,平时两三千港币的工资拿着,现在突然发横财,谁不高兴呢! 至于叶天卉,大致算了下账,平日养马养人的自然诸多耗费,如今骤然得这么一笔奖金,分给大家伙各自提成后,再细算账,反正还有得赚。 况且这次她也狠狠押了一笔自家拢光会胜,拢光爆了冷门,赔率很高,她只在赌马上就要大赚一笔了。 关键是接下来的赛季,还可以再赢,大小比赛都可能吃到奖金,一年到头的耗费,就靠着这个时候捞钱了,能捞多少是多少。 而叶天卉跟着叶老爷子,自然也被介绍给这个那个,一天下来,也是累得够呛,接着场上又进行了两场国际一级赛,各家都有斩获,知名骑手柯志明驾驭龙华佳人获得了第二场国际赛的第一名,又是一波热度,而孟家的海湾金光则获得了第三次国际赛的第一名,算是捞回了一些面子,不至于太难看。 等于一天下来,三家各有斩获,但叶家赢的是第一场,且压下了孟家引以为傲的翡翠山河,总算是稍胜一筹。 好不容易这一天的仪式结束了,圆满收官,准备回家。 离开赛马场的时候,车辆拥堵,叶天卉看向孙家京他们,却没有看到林见泉,便问起来:“见泉呢?” 孙家京:“他今晚请假了,说要过去看他妈妈。” 叶天卉:“哦。” 孙家京解释道:“他明天有比赛,可能有点紧张?” 叶天卉:“随他吧,晚上他回去马场的话,你给我打个电话。” 孙家京:“好,我知道,我会留心着。” 一时大家伙上车准备离开,叶天卉自己开着车离开,边开车边想着心事。 这几天她已经报名了策骑师的考核,等过些天可以参加文化课和技能考试,顺利的话很快就能拿到证书,不过文化课考试还是需要学习很多东西,里面也有一些英文相关的,她英文基础差,只能恶补一番了。 或许等顾时璋回来,正好让他帮自己补,说好要帮自己补的。 一时又想起林见泉和陈综万。 这么想着,心里一动,便干脆调转车头,开着车过去了疗养院。 林见泉妈妈被安置在一家疗养院,她知道那家疗养院的大概位置,不过不知道具体。 她开着车,慢腾腾地过去了那家疗养院,快到那附近的时候,本来想打听下具体位置,谁知道就看到旁边双层巴士停下来,林见泉从巴士下来了。 他穿着一身简洁的休闲运动服,背着一个帆布包。 叶天卉便将车子停下来。 林见泉感觉到了,抬头看过来,便看到了叶天卉。 他沉默了下,便上了车。 叶天卉:“往哪边走?” 林见泉:“一直往前走就是了,前面几百米。” 叶天卉点头:“怎么这时候要过来看?” 平时他很排斥过来这里。 林见泉低声道:“好久没来了,最近太紧张太忙了,今天反而轻松了。” 叶天卉便笑了:“真的轻松了吗?” 林见泉侧首看了一眼叶天卉,面上也难得带了几分笑:“就是想看一看。” 叶天卉颔首:“嗯,那我陪你一起去看。” 林见泉犹豫了下。 叶天卉:“走吧。” 林见泉:“可是我怕吓到你,她的状况不太好。” 叶天卉:“没关系。” 林见泉点头,一时两个人过去疗养院,大门处先要登记,林见泉登记过后,两个人便往里走。 显然这家疗养院价格比较高,但是相对管理也比较严格,有白大褂医护人员领着他们进入一处理,沿着走廊往里面去,终于走到了一处房间,从旁边的格子小窗户处往里面看,他们便看到了林见泉的妈妈 林见泉的妈妈穿着格子睡衣,皮肤白皙瓜子脸,有一双很大的眼睛。 可以看出她曾经一定是个大美人,不过现在她形容憔悴,头发散乱,整个人看起来状况并不太好,一双眼睛也略显呆滞。 医护人员走进去,和她说明了情况,她便木讷地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之后嘴里不知道喃喃着什么,似乎对于林见泉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林见泉道:“她一直都是这样,并不记得我,不过没关系,我看一看就好了。” 叶天卉:“一直不记得你吗?” 林见泉想了想:“有时候会记得,但是我宁愿她不记得。” 叶天卉便不再问了。 两个人沉默地看了半晌,叶天卉出去,让林见泉自己陪陪妈妈。 约莫半个小时后,林见泉出来,两个人离开。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原本苍翠的梧桐树也变黄了,隐隐倒是有了北京城初秋时的风景。 叶天卉侧首问林见泉:“想吃点什么?今晚我请你吃好吃的。” 林见泉摇头:“不吃了。” 叶天卉:“我知道你要遵守饮食规则,但是有时候也可以有一个例外,偶尔可以让自己放松一下。毕竟人生已经这么苦了,为什么不可以吃点好吃的?” 林见泉想了想:“我想吃纸包鸡,可以吗?” 叶天卉笑了:“就这点志气吗?” 林见泉:“山珍海味对我来说太遥远,我也没有什么渴望,但我会觉得,能吃纸包鸡就很好。” 叶天卉:“好,我们去吃纸包鸡。” 当下叶天卉开车带着林见泉过去了附近一处叫做慧园的地方,这里算是菜市场,不过也卖各种吃食,一进去便有喷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两个人下了车走过去,这边有熟食档,诸如鱼蛋,烧卖和鸡蛋仔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除了这些,这里也开始卖花了,诸如粉色桃花,金黄富贵柑等,全都有,五颜六色的,花香扑鼻。 叶天卉到了一家大排档,要了各样熟食,也要了纸包鸡,那纸包鸡是用玉扣纸包裹起来,再放到油锅里浸炸的,炸出来黄澄澄的,鸡肉鲜嫩甘滑,吃起来醇厚不腻。 叶天卉吃得满手都是油,林见泉体贴地给她递了纸巾。 叶天卉擦了擦手,笑着问:“好吃吗?” 林见泉点头:“好吃。” 之后他看着她,有些无奈:“你吃得比我还香……” 叶天卉哑然失笑:“确实挺好吃的。” 林见泉:“是,喜欢。” 叶天卉:“那以后等你赢了比赛,你就可以再来吃,这样每一次赢了,都可以给自己一个奖励。” 林见泉沉默了片刻,才道:“好。” 这么吃着,两个人倒是说起话来,其实两个人也算彼此认识很久了,但是却很少这么说话。 林见泉是沉默的性子,叶天卉也不是没事就要和人吐露心声的,不过如今倒是能聊聊,叶天卉说起自己的打算,她要考策骑师。 也说起接下来赛季的安排,明年要让地狱王者参加打吡大赛等等,林见泉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给个意见。 之后,他突然问起来:“你想考策骑师,是想亲自驾驭腾云雾吗?” 叶天卉倒是愣了下:“也许吧。” 林见泉想起腾云雾,眸中也泛起一丝温暖:“它的性子很特殊,不过它很有潜力吧。” 叶天卉:“是,但是随它吧,谁知道呢,想跑就跑,不想跑就不跑。” *********** 吃饱喝足,两个人准备离开,叶天卉要送林见泉回家。 林见泉却道:“我可以再吃那个吗?” 叶天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那是一家甜品店。 她笑道:“你现在胆子倒是挺肥的。” 林见泉:“你说的,偶尔吃一次没什么,腾云雾每天都吃一块糖。” 叶天卉哑然:“不要和一匹马比!” 说着,她到底带他过去,这是一家很常见的甜品店,里面有双皮奶,杨枝甘露,芒果西米露以及牛奶炖蛋等。 两个人看了一番,叶天卉要了牛奶炖蛋,林见泉要了双皮奶,两个人一人一份,边走边吃。 叶天卉:“还挺甜的。” 林见泉:“嗯,是很甜。” 这时候,他突然开口道:“对她来说,我是一个意外,是不应该存在的。” 叶天卉意外,看过去。 街道上灯火通明,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照过来,让林见泉脸上都蒙了一层迷幻般的色彩。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在说疗养院的那个妈妈。 林见泉继续道:“她当年在马场帮工,被人欺负才生下了我。当她记起这些,她就会痛苦,就会打我,所以她不记得也好,至少对她来说,她获得了内心的平静。” 叶天卉其实多少已经猜到了,但是当林见泉这么说的时候,她心里依然有些萧瑟。 这件事无论对林见泉还是对林见泉的妈妈,都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没有谁错了,但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 也许那个女人生活在疗养院,忘记了所有,这已经勉强算是幸福的一件事了。 这时候,林见泉却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这些年我都习惯了,我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为了挣钱,走入马场,生活在马场。” 叶天卉听着心里一动。 她突然想起那一天,秋雨萧瑟,林见泉低着头,被人当做牲口一般挑挑选选。 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他虽然没有明说,不过很显然那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也是来自马场,甚至可能是一位骑师。 林见泉却笑着道:““不过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我能挣钱,给她住最好的疗养院,可以照顾好她,算是给她一个回报或者——” 他顿了下,才低声道:“勉强能算是一个弥补吗?” 叶天卉:“是,这样已经很好了。” 林见泉笑望着叶天卉:“关于明天的比赛,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叶天卉看着他,轻笑了下。 她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林见泉一直是沉默寡言的,但今天他话多,而且主动,都不像平时的他惹。 她叹道:“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 林见泉:“哦?” 叶天卉:“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赢。” 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接下来的几场比赛并没有太过出色的对手,只是普通的选拔赛,他当然一定会赢。 这点底气叶天卉还是有的。 当然了,这种比赛也只能赢取总额十几万的港币,没什么大机会,只能一点点积累积分,慢慢往上选拔,才可能获得决赛的正选资格。 显然陈综万拥有了一个绝佳机会,赢了就直接获得捷径。 但是林见泉却需要一场比赛一场比赛地为自己刷积分,才有机会进入决赛,才有机会和那些世界顶尖的高手进行生死角逐。 这时候,林见泉笑了下:“其实我并不喜欢吃这种甜品,对我来说,太甜了。” 叶天卉挑眉:“你自己要吃的。” 林见泉:“不过今天我问了综万,我问他胜利的滋味是什么,他告诉我说——” 他顿了顿,低声道:“他说当他骑着拢光跨过终点线的时候,他感觉有一种甜蜜的感觉冲击着他的大脑,并迅速蹿遍了他的全身,他觉得那是世上最甜蜜最幸福的一刻。” 他抬起睫毛,看向叶天卉:“所以我觉得现在我吃到的,应该是我这辈子吃到最甜的,也是我即将品尝到的滋味。” 胜利,总归会有的,他也能得到。 叶天卉笑着道:“好,那明天的选拔赛,我会去看,看你旗开得胜。” 林见泉:“不用了,你不要去看。” 叶天卉:“嗯?” 林见泉:“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比赛,我也一定会赢,毫无悬念。” 他笑道:“如果你要看的话,等我拿到正选位置杀入决赛,到时候和那些顶尖高手一决高下,你再来看吧。” 叶天卉看着笑起来的他,她想,他确实长大了,也成熟了。 她到底是笑着道:“好,我等着。” *********** 叶天卉回到家的时候,叶家人正在满堂庆祝,叶家众人见了叶天卉一个个自然是追捧不已,叶老爷子更是道:“本来要摆一个庆功宴,谁知道你迟迟不归,我们缺了你怎么能行。” 他这一说,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叶文茵在角落里坐着,却是没吭声。 她还记得当时叶天卉衣着寻常,一看就大陆来的,就那么寒酸地走入叶家。 谁曾想这么短的时间,她已经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就连叶立轸也忌惮她了。 而自己,自己沦落到什么地步? 就在今天,她竟然连开锣日的现场都没资格去。 她还听到佣人们私底下指指点点,说起自己和冯素琴像,说冯素琴还和佣人提起当年她怎么伺候三少奶奶的。 这于冯素琴来说自然是资历,是可以显摆的,而对她来说全都是羞耻。 她现在不上不下,不伦不类,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现在唯一的奢望就是顾志镡,只是这几天顾志镡试探了他妈咪,他妈咪竟然反对。 显然这顾志镡也不是一个骨气硬的,并不能为她主张什么,只能软磨硬泡。 她只觉得自己所托非人。 她深吸了口气,想着自己总该做点什么。 而此时的叶家客厅,显然没人留意到叶文茵,事实上如今她虽然算是叶家的女儿,但是很明显叶老爷子在刻意忽略她这个人。 这一次叶天卉的马赢了,叶老爷子满面风光,简直是要把叶天卉捧到天上去了。 在这说笑中,叶天卉道:“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接下来的比赛都是紧锣密鼓的,我们先等一等就是了,等到最后收官之战,如果赢了,到时候我们摆一个大的。” 叶老爷忙道:“好好好,天卉,我们就看你的了。” 现在叶天卉旗下有两匹马表现不俗,加上那黑玫瑰,可以想见,到时候一定能有所斩获。 一时他又吩咐叶文慵赶紧落实,一定要把骑师的奖励给到位,叶文慵自然答应着。 等叶天卉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天已经不早了,她略洗过后,先给叶立轩打电话。 叶立轩自然早就等着了,一听她的声音,便笑了:“赢了,高兴吧?” 叶天卉:“那是当然了。” 一时难免显摆几句:“爹地,你看你,多大的福气,竟得了我这么一个好女儿,给你长脸。” 叶立轩听着,便笑出声:“有你这样的吗?” 叶天卉挑眉,很有些得意:“难道不是吗?” 叶立轩赞同:“是,当然是。” 一时笑着问起来:“这次你自己押了不少,赚了多少啊?” 叶天卉:“我听说赔率非常高,目前来看,估计能赢上百万港币吧。” 她自然是押下不少,加上赔率高,竟然有百万港币之多了。 叶立轩也是没想到:“这么多?” 叶天卉满意地哼哼了声:“是啊,发财了……我以后也是一个有钱人了。” 就目前来说,光是陈综万赢的那一场国际一级赛,以及自己押下的赌注,加起来估计能有二百多万港币了。 二百多万港币,这无论如何都是很大一笔积蓄了。 关键是,叶天卉相信,接下来,林见泉还有陈综万,都会为她挣钱。 她在家舒服躺着,他们也会一场场比赛地拼,为她挣奖金,她只需要躺着数钱就是了! 黑玫瑰和地狱王者隶属于叶氏马务公司,日常费用由马务公司开支,她只能拿到部分分成,不过却是她名下的,她应该能拿到相当大一部分。 这一赛季,她必然能有大收获。 叶天卉满足地深吸口气。 谁给的都不如自己挣的,谁有都不如自己有,即将被金钱淹没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这时候,却听叶立轩道:“那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 叶天卉:“什么?” 她没听明白。 叶立轩:“你挣了这么多钱,以后也是一个有钱的女儿了,不应该孝敬孝敬我吗?” 叶天卉:“……” 她沉默了片刻后,才道:“爹地,时候不早了,我看你老人家还是早点休息吧!再见!” 说完她干脆利索地挂了电话。 你老人家过了年也才三十九,正当壮年,以她看外面还有小姑娘天天盯着呢,结果竟然找女儿要孝敬钱? 想什么呢! 第90章 挂了电话后, 她便给顾时璋打,顾时璋也很快接起来了。 可以想见这个男人一定在等着她的电话。 她笑着说:“你今天没出去?” 顾时璋低沉的声音很快自电话筒中传来:“恭喜,大获全胜, 。” 叶天卉便笑起来:“这下子, 我可是发了一大笔财呀!” 虽然有姑母的旺铺租金维持着, 但是养几匹马并不容易,如今这一下子就回本了。 发财了发财了,人生梦想瞬间实现了! 顾时璋笑道:“看你高兴得都乐开花了。” 叶天卉:“你要不要考虑来点好处?” 顾时璋:“好处?什么好处?” 叶天卉想起刚才叶立轩的话:“我刚才和我爹地打电话,结果他张口要我孝敬他!” 顾时璋听这话,便笑出声:“那自然是不搭理他!” 叶天卉:“对!不搭理他!” 顾时璋:“既然这样, 我哪敢找你要好处,你还不直接挂我电话?” 叶天卉:“……也不至于。” 她有些心虚, 不过还是道:“恩怨分明嘛, 你送我马,我还是感激你,应该分你好处。” 顾时璋:“好处就算了,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你才刚回来?” 叶天卉:“也不是,回来一会了。” 顾时璋:“哦, 在外面吃的?” 叶天卉:“嗯。” 顾时璋便笑了:“你去陪林见泉了。” 叶天卉:“……” 她挑眉,这人怎么回事? 顾时璋:“我可不敢让人监视你,别瞎想,我一猜就是。” 叶天卉:“你怎么猜的?” 她确实纳闷。 上辈子,她觉得很多事上, 他实在是料事如神。 现在他又开始了…… 顾时璋叹:“我还能不知道你, 你必然要安慰他,毕竟明天他还有比赛, 要为你建功立业。” 叶天卉:“这倒是。” 顾时璋:“你的爱将,你必然是心疼的。” 叶天卉:“嗯,是。” 她也就道:“他现在状态倒是好多了,比我以为的要通透和豁达,我觉得他可能长大了,成熟了吧。” 她知道林见泉对胜利充满渴望,为了胜利,为了赢,为了出人头地,他可以付出一切。 但是至少他是有底线的,这种渴望和追求并没有让他走到一条狭隘的路上,就这点来说,叶天卉已经很满意,很欣慰了。 顾时璋:“那就好,接下来赛季的比赛安排我也看了,他基本上没有什么对手,黑玫瑰一定会赢,他也一定会赢,肯定能杀入决赛。” 叶天卉:“嗯,我也觉得,我观察过他的比赛,他很有天分。” 这种天分是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度,比如精准判断场上微妙的形势,比如凭着直觉在0.01秒的瞬间做出最准确的决策,这是后天很难训练成的,而林见泉有这种能力。 顾时璋:“不过我关注到了另一匹马,估计会是你们强有力的对手,你还是要当心。” 叶天卉:“哪一匹?” 顾时璋:“无敌动力。” 叶天卉:“无敌动力?” 她很快想了想,这是孟逸年旗下的马,不过这次并没有参加国际一级赛,这匹马之前也没什么很好战绩。 顾时璋:“这是他的大杀器,他应该是要保留实力,这匹马必将杀出重围。” 叶天卉:“这匹马,比起我的几匹马来,如何?” 顾时璋:“地狱王者如果使出全力,胜率五五开,拢光和黑玫瑰的话,难。” 叶天卉自然是相信顾时璋的眼光,他的相马之功比起自己绝对不差,如今他竟然这么说,那这匹马必然有其独到之处。 她实在没想到,百密一疏,孟逸年麾下竟然还隐藏了这样一匹马。 当下道:“找机会,我看看这匹马。” 顾时璋:“嗯。” 叶天卉却是想起刚才顾时璋的敏锐,她略犹豫了下,到底是问道:“为什么你知道我去陪林见泉了?” 顾时璋笑道:“林见泉可是你的种子选手,你能不上心吗?” 叶天卉:“你就继续说吧。” 顾时璋轻笑:“说什么?” 叶天卉声音懒散:“随便说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顾时璋略沉吟了下,道:“你当时说,国际一级赛,你之所以用了陈综万,而放弃了林见泉,是因为林见泉做错了事,要接受惩罚?” 叶天卉:“嗯。” 顾时璋:“骗人,你就说说吧。” 叶天卉便笑了。 顾时璋这才道:“你的希望是林见泉,因为林见泉比陈综万天赋要高很多,你只会寄希望于林见泉,那是你的重点培养对象,所以你把这条国际一级赛的捷径给了陈综万。” 叶天卉顿了顿,之后才有些无奈:“好吧。” 她必须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顾时璋继续道:“你希望更好地打磨他的意志,让他一场比赛一场比赛地刷,一点点磨练他的意志,因为不想让他尝到骤然而来的成功,你害怕这种成功会毁掉他,你希望他能够从低谷爬起来。” 他叹了声,道:“你对他可真是用心良苦。” 叶天卉便苦笑一声:“你倒是把我的心思猜得透透的。” 顾时璋:“我要是看不透这个,我哪敢做你的男朋友?说不定哪天你把我卖了,我还帮你数钱呢。” 叶天卉:“你就是成精的狐狸,你卖我还差不多!” 顾时璋:“没良心的,我哪儿对不起你了?” 叶天卉笑了声:“那倒是没有……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时璋:“这段时间我也忙,等我回去之后,估计这个赛季结束了。” 叶天卉:“那好吧。” 有些失望,不过也还好。 顾时璋提议道:“等我回去——” 他略顿了下,带着几分试探:“我们就公开我们的事情吧?” 叶天卉想了想:“那也行,不过你想好没有,咱俩突然在一起,别人估计大吃一惊,我可跟你说好,你来处理这些事情,我不管。” 顾时璋略松了口气。 她答应说公开就很好了。 他笑着道:“没说让你管,我能指望你什么?到时候我来搞定一起。” 一时顾时璋笑道:“给你买了一些珠宝首饰,到时候给你带回去。” 叶天卉:“嗯嗯!” 顾时璋:“你的骑师资格证准备得怎么样了?” 叶天卉:“我正想和你说呢,好多英语资料,想着等你回来教我呢。” 顾时璋想了想:“那我尽快早点回去,这样我来教你就行了。” 叶天卉:“你不用特意改变行程,你先处理你自己的事。” 顾时璋却笑了:“不用,其实别的事也没那么重要,女朋友的事情当然最大了。” *********** 赛季开始,比赛热火朝天进行,整个香江都犹如烧沸的开水,都在围着这赛马打转,电视频道疯狂播放赛马相关内容,财经节目也开始分析这次赛马的投注以及影响,市民们更是痴迷于赛马频道,每日的马经杂志都被抢购一空。 人们开始分析比赛,分析每一匹马,也搜集各路小道消息。 相比于整个香江的沸腾,叶天卉却是心思稳定,她先腾出时间来,看了那匹无敌动力的表现,一看之下,这匹马果然不是凡品,无论是肢势,形状,还是筋骨,容貌,都是一等一的。 甚至可以说,比起地狱王者那样的罕见良驹并不逊色。 如果地狱王者发挥最佳潜力,两匹马是可以来一场巅峰对决的。 一场比赛跑下来,叶天卉也发现,那位骑师更是顶尖高手,高手中的高手,他非常擅长控制节奏,在比赛中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实力,仔细收敛,蓄而不发,一直到最后,才以很少的优势险险取胜。 这说明这位骑师对自己对自己的马都有很好的掌控力,他可以纵观全场,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他完全是在玩,在戏耍,他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输。 比赛结束后,她拿到了录像带,把这场比赛仔细观摩了十几遍,最后不免好笑,这孟逸年竟然隐藏了这样一个杀手锏。 自己若是毫无防备,很有可能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孟家到底是在赛马界经营多年,孟逸年又是在英国经营马场,这样的人能够调动的资源绝对不是自己可以想象的。 如果不是顾时璋提醒,只怕自己很容易就载一个跟头了。 她也迅速浏览了整个赛季班次安排,看起来初赛期间,自己的马和这匹马并没有交集,运气好的话,大家会各自拼杀,打败自己的对手,之后到了决赛再狭路相逢,一决雌雄。 叶天卉当即吩咐下来,从此后这匹无敌动力的比赛过程录像都要拿给她,她要仔细研究观摩,先大致有个结论,再和林见泉他们讲,免得现在过早提起,影响他们的心思。 叶天卉也很快打探了那无敌动力的骑师,知道这是一位华裔骑师,叫聂平起,英国回来的,之前曾经参加过几场比赛,名不见经传。 她又设法找到这个人以往的比赛情况,大致研究了下。 结论是,此人实力不容小觑,应该是出身良好,纯属爱好,而这次的比赛,只是一个兴趣。 这种人也挺可怕的。 叶天卉略一沉吟,大概也明白,这个人估计和孟逸年顾时璋都是朋友,所以顾时璋才能知道这种机密消息。 想明白这个,她也就不想去问顾时璋了。 两个人恋爱,是很亲密的人,她平时也会和对方闹腾,要对方让着,但那只是生活琐事。 涉及到这种大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虽然他说为了自己可以和朋友绝交,但也只是说说,她并不想非要去他那里打探关于他朋友的消息。 他若告诉自己更多,白白违背他做人的原则,他若不告诉自己,自己便是能理解他,但心里也自然不舒服。 是以没必要非去试探什么来挑战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他如今能提醒自己这个,对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剩下的就是自己和孟逸年和这位聂平起的比拼了。 想明白这些后,叶天卉也尽量少和顾时璋提起赛马来,减少了打电话次数,至于场上的赛马,除了那匹无敌动力的比赛,其它比赛她一概不仔细关注,反而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学习上。 她开始专心学习赛马相关的知识,准备策骑师考试。 学习之余,她自己没事儿逛一逛香江,看看各处的景点,散散心。 自从来到香江之后,被各种事情牵挂,倒是没有这个功夫,如今全城都在为了赛马而沸腾,她反而闲下心来。 她去了过去的寮屋,那里盖起了更多的房子,五颜六色的衣服挂起来,人们热火朝天生活着,看起来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当然也去了她曾经租住的那栋楼房,很显然那里的阿伯们全都在讨论赛马,大家热火朝天下注赌马,还有光头阿伯神秘兮兮地要卖必胜贴士。 她去逛了荔园,看了那位阿梅,她好像已经离开了,去了别处发展。 至于江凌枫,他的电影已经拍出来了,打算上今年的贺岁档,但他很忐忑,没什么信心,害怕赶上赛马季,不知道热度会不会消减。 看起来这个世界在变,每个人都在按照自己的轨迹努力往前发展。 这个时候,随着赛马季的推进,林见泉果然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爬,一场比赛一场比赛在赢,他驾驭着黑玫瑰,披荆斩棘,逐渐往上攀升,慢慢地已经出人头地,在香江马迷中有了一些热度,人们开始关注到黑玫瑰,也开始关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骑师。 除了黑玫瑰之外,地狱王者和拢光也是屡屡得胜,三匹马齐头并进,都在节节胜利。 这种选拔初赛的奖金并不多,一场下来也就是十八万八的港币,不过终归是有的,积少成多,大家各自分一些,加上大家私底下看好自己的马,也都会为自己马下注。 内场赢奖金,外场下注赌马,大家的钱袋子眼看着鼓胀起来,这就是赛马界每个季节最发财的时候了。 对于这些叶天卉并没有什么意外,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一切都是在预料之中的。 因为她这三匹马在赛季中的出色表现,如今她在叶家的地位越来越高,就连叶立轸看到她都要让她三分的样子。 不过叶天卉还是关注着那匹无敌动力的表现,每场比赛她都尽量去看,也设法拿到了录像带认真分析。 这种分析让她心里越来越沉重 其实无论如何,现在拢光、黑玫瑰和地狱王者三匹马的表现都已经可圈可点,大笔的奖金到手,三匹马都在冉冉升起,叶家在赛马界的声誉也起来了,足以为以后叶老爷子进入赛马委员会奠定基础。 但是天卉是贪心的,她想拿到这个赛季的马王之位。 如果马王之位花落别家倒也没什么,只要叶家的风头压过孟家,沙田填海便成定局。 但是如果最后孟家的无敌动力拿到了马王之位,一切都不好说了。 她也把自己手底下三匹马都大致倒腾了一番,两位骑手三匹马的组合,看来看去,能打败无敌动力的,也只能是林见泉和地狱王者的组合了。 林见泉。 她的视线再次扫过林见泉一次次的战绩,他打败了一个又一个强有力的对手,正一步步爬向巅峰。 ************ 叶天卉给叶立轩打电话问起来,估计过些天才会回来,到时候会和姑母一起回来。 叶立轩知道她最近赛马成绩突出,自然是很高兴,姑母也接了电话,问起来她赛马的种种,叶天卉便大致讲了讲。 长辈高兴那自然是好,说陶云樵现在恢复得非常好,回头会一起回来香江,听那意思,到时候叶老爷子七十寿宴,应该可以到场。 估计那寿宴时候,赛马季也接近尾声,兴许到了决赛了吧。 赛马季决赛后就是过年了,这么一想,时间过得真快。 这天叶天卉和大家伙开了一个简单的会议,让她意外的是,孙家京和林见泉都已经注意到了那匹无敌动力,认为是要提防的。 这让叶天卉非常欣慰,便将自己这段搜集到的无敌动力和聂平起的资料分享给大家。 她这资料一分享,自然让众人都意外不已。 一则是她资料搜集详细,二则是她竟然早就关注到了这个对手! 大家研究了一番,也都觉得这是一个劲敌。 孙家京皱眉道:“聂平起驾驭无敌动力,柯志明驾驭龙华佳人,这都是我们很难超越的,相比之下,我们如果遇到海湾金光,那尚可一战。” 海湾金光和无敌动力都是孟家的,只有龙华佳人是周家的,相比之下,周家稍逊几分,不过柯志明身为香江本地骑师的传奇,那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等和大家伙商议好对策,时候已经不早了,叶天卉过去停车场。 此时暮色渐浓,天空幻化出从蓝色到粉色层叠晕染的晚霞,布满了西边天空,也把这傍晚时分的马场染成了暖暖的淡粉色。 叶天卉走到自己车子旁,正要上车,却见旁边香蕉树下,斜靠着一个身影。 一身休闲风衣,休闲洒脱,半旧的帽檐微压下来,就那么耐心地等在那里。 看她过来,他才抬起眼,笑着道:“忙完了?” 叶天卉有些惊讶:“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时璋:“给你个惊喜。” 叶天卉笑起来:“惊吓还差不多!” 顾时璋已经向她伸出手来 叶天卉走过去,顾时璋握着她的手一拉,直接把她搂到了怀中。 香江的冬天有些冷,坚硬的外套领子竖着,冰冰的,不过他的体温却很暖,那是熟悉的气息,清清淡淡,仿佛冬雪簌簌而下的气息。 之后丝毫没有任何凝滞,他倏地俯首下来,吻下,唇齿带了几分急切的渴望,急促紊乱的呼吸交融着,凶猛滚烫的气息在两个人间狂飞。 猝不及防间,叶天卉略有些挣扎,她想扭头,谁知道却换来他更进一步的渴求,倒是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般。 过了很久,他总算停下来了,扶着她的后腰,让她略靠在他胸口,他自己将下巴搭在她头发上,就这么喘着气。 叶天卉攀着他厚实的肩膀,低声道:“这是疯了吗?” 顾时璋一手按住她的细腰,另一只手却往下摸索到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之后才在她耳边低声道:“惊吓,怎么叫惊吓?” 叶天卉:“嗯?” 顾时璋轻哼:“除非你偷偷背着我乱搞,不然怎么就惊吓了?” 乱搞? 叶天卉:“瞎想什么呢,我倒是想乱搞,和谁,和马吗。” 她想了想:“这倒是符合人和兽呢。” 顾时璋一听,直接咬她耳朵。 叶天卉赶紧捂住,很有些委屈:“你属狗的吗?” 顾时璋磨牙:“以后不会说话你就闭嘴。” 怎么摊上她这样的,话都没法好好说了。 叶天卉哼了声:“谁让你说我。” 顾时璋握住她的手:“走,先上车。” 叶天卉心不甘情不愿:“话得说清楚吧,为什么上来就说我乱搞,污蔑我的人品,我还觉得你在国外乱搞呢…” 顾时璋:“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错了,我就不该说话。” 叶天卉瞥他一眼,这人一定有什么想法了,这次突然回来就感觉不对劲。 不过她没说什么,还是上了车,车子启动,缓缓驶出马场。 顾时璋望着窗外,仿佛不经意地道:“最近怎么也不勤快给我打电话?” 叶天卉:“最近这不是忙嘛,又要演技赛马,又想着考策骑师,现在是赛马季,我们家的马成绩还不错,我爷爷也高兴,还要带着我四处出去,时不时见见这个见见那个的,我简直成了一个吉祥物。” 顾时璋:“哦,都见了什么年轻才俊?” 叶天卉托着下巴,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看看你,莫名吃的什么醋,那些所谓青年才俊,能比得上你万分之一吗?” 这话一出,顾时璋看她一眼:“怎么比不上?” 叶天卉:“哪儿哪儿都比不上。” 顾时璋却看着她,那意思是要听她说。 叶天卉想了想:“都没有你长得好看,也没有你有钱。” 顾时璋听这话,顿了顿,之后才道:“你——” 叶天卉:“大实话啊……怎么了,不对吗?” 顾时璋:“没心没肺。” 叶天卉笑道:“反正我都已经这个名声了,何不干脆坐实?对了,我们去哪儿吃?” 她提要求道:“我饿了,想吃好吃的。” 顾时璋看看窗外,天已经暗了下来,很冷,路上行人都匆忙赶回家的样子。 他提议道:“去我家吧,给你买了一些礼物,你看看喜欢什么,挑挑,吃饭的话让饭店给我们送过去。” 叶天卉:“好吧。” 这边开车过去他家也不算太远,倒是也能接受。 到了家后,顾时璋已经让饭店尽快送饭过来,他自己拿了一些零食糕点的给叶天卉:“饿了先吃一点垫垫。” 其实叶天卉也不是太饿了,反而很有兴趣顾时璋给买的礼物。 顾时璋便带她过去书房看,桌子上都是,一个个精美的袋子,还有包装,好多! 她好奇看了看,都是奢侈品,有名牌包包,丝巾,还有珠宝首饰等。 对于这些,她说不上多喜欢,但是现在她要跟着爷爷经常出入一些场合,这些留着佩戴也倒不错 不过难免叹息:“太多了吧。” 顾时璋:“你自己挑着有用的来用,今天先放这里,明天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叶天卉:“好!” 顾时璋:“我还带了一些国外的赛马资料,拿给你看。” 叶天卉自然感兴趣,顾时璋便拿了来给她。 叶天卉翻看那些资料,不免叹息:“我最近天天看这些英语资料,看得头大。” 不过看多了,感觉自己英语水平确实提高了。 顾时璋:“你最近在准备策骑师考试把,学得怎么样了?” 叶天卉叹了声:“还行吧,就是有些考试是英文的,挺难受的。” 顾时璋微挑眉:“都跟你说了,有问题可以问我,结果呢,你两三天才给我打一次电话。” 叶天卉轻哼一声:“那可是国际长途,很贵的,两三天打一次已经不短了。” 顾时璋瞥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心疼这个钱了,叶家还不至于交不起电话费吧?” 叶天卉以后看他。 顾时璋:“说吧,想什么呢?” 叶天卉多少也明白了。 怪不得见面后感觉他情绪怪怪的,原来是嫌弃她给他打电话少。 她叹了声:“聂平起是你的好朋友吧?” 顾时璋:“是。” 叶天卉:“我只是不想让你违背你的原则,毕竟是你的好朋友,我肯定想搜罗对方信息,想打败对方,我不想让你有任何为难。” 顾时璋幽深的眸子看着她:“你觉得对我来说,是你重要还是别人重要?” 叶天卉便笑了:“我当然知道,在你心里我应该是重要的,如果我让你选择,你会选择我。只不这并不是什么生死大事,我觉得依靠我的实力我也可以赢,不想让你有任何不舒服。” 顾时璋听着,轻叹一声,低首捧着她的脸:“卉卉。” 叶天卉心里一动。 他叫她卉卉。 无论什么时候,这个称呼对她来说都是特别的。 顾时璋轻笑,低声道:“其实我这次突然回来,是我想多了,你不问我,我反而担心,会忍不住多想。” 他必须承认,他确实有些患得患失。 本来她的心思就很飘,抓不住。 叶天卉也没想到,忙安慰道:“你不要多想,我最近确实忙,也是不想让你为难,你也知道,家里的事也多。” 她又道:“你给我安排的人手,我都在用着呢。” 现在出入都会有他安排的保镖陪着,她是越来越威风八面了。 顾时璋低首,轻轻吻了下她的脸颊:“是你想多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为难,我也想帮你,任何时候,任何方面,都想帮你,你不让我帮,我都难受。” 叶天卉刚要开口,顾时璋已经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覆在她的唇上。 他低首看着她,温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凭自己,很多时候你不想靠别人,可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希望能当一个有用的男朋友,希望——” 他在这略一停顿间,却是想起上一世的种种,那么多往事浮光掠影一般走过。 他眸中的爱意和温柔几乎要溢出:“希望你信任我,依赖我。” 叶天卉听着这话,心微动。 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曾经的她,效忠他,崇敬他,但是并不会完全信任他,对他总归多几分提防,以至于有些事,多少存着私心,给自己留着后路。 她垂着眼睛,静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我相信你,我只是……” 她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内心。 确实相信,至少她现在知道,他并不会害自己。 顾时璋低首,温声道:“你只是习惯这么做,靠着自己,你可以做到,是不是?” 叶天卉:“嗯。” 顾时璋:“那没什么,我并不是怪你,我只是希望有时候,你可以多几分依赖。” 两个人距离很近,气息萦绕间,他在她耳边道:“你的事,我不会觉得有任何为难。” 叶天卉仰脸,看着身边的男人。 室内光线朦胧,他这让她看不真切,不过她却觉得,他怎么看怎么迷人。 顾时璋低首:“嗯?” 叶天卉:“就是突然觉得你挺好看的。” 顾时璋轻笑,低头捧着她的脸,认真端详了半晌:“我的卉卉越来越好看了。” 说完便低头亲上她的鼻尖,一下下啄吻。 叶天卉便觉得鼻子都酥酥痒痒的,她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他朦胧的光影自窗外洒进来,洒在地板上,也洒在他俊逸的脸庞上。 这一刻心里涌起来的是喜欢,还是喜欢。 她心里便突然有了冲动,她抬起手来,揽住他的脖子,低声道:“我现在觉得有一句话很美。” 顾时璋:“什么?” 叶天卉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顾时璋垂眸,认真地看着她。 叶天卉:“如果你能陪我一生一世,那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顾时璋眸间便泛起璀璨的柔情来,他有力的胳膊轻轻揽着她的腰,让她和自己紧紧靠着。 之后,他低声在她耳边道:“好,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便会记住,而且永远不许你反悔。” 叶天卉:“我若反悔呢?” 顾时璋:“上天入地,我都不会放过你。” 他的声音温柔而危险。 叶天卉看着这样的他,他的眼睛隐藏在朦胧光影中,这让她看不清他的心思。 于是她终于问:“如果我死了呢?” 这话一出,空气好像瞬间安静下来。 顾时璋低首,墨黑的眸子就那么看着她。 气息萦绕间,叶天卉觉得,自己也许等不到他的答案。 谁知道这时候,顾时璋却道:“你走到哪里,我便跟到那里,你去地狱,那我就去踏碎地狱的门。” 第91章 叶立轩和叶漪白夫妇是乘坐私人飞机抵达香江的, 这天傍晚时分,在一场资格赛结束后,叶天卉便赶过去见姑母叶漪白。 叶漪白夫妇这排场很大, 停机坪旁站了一溜儿的保镖, 还有专用女佣和助理等。 叶漪白个子不高, 不过看上去和蔼温柔,美丽隽永,比实际更年轻一些,很有些民国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见到叶天卉便喜欢地握住了她的手,好生打量了一番, 才笑道:“你长得真好看,有几分像你爹地轻时候, 也有几分像你母亲, 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侄女,果然血缘至亲就是至亲。” 旁边叶立轩笑道:“像吗?” 叶漪白:“一看就你亲生女儿,怕是也只有你自己觉得不像了!” 这么说着,陶云樵也下来飞机, 他早年遭遇车祸,两腿残疾, 坐在轮椅中,由助理推着出来。 叶立轩也忙介绍了,叶天卉上前见礼,看得出陶云樵是儒雅知性的男人,略显清瘦苍白, 年轻时候一定很好看。 他见到叶天卉, 自是和蔼可亲,倒是让人备生好感。 这么寒暄几句后, 一行人上了车,都是一水的顶尖豪车,浩浩荡荡往回走,最后抵达了山顶白建时道的豪宅,由那么几栋楼拼接起来。 叶漪白笑着挽了叶天卉的手道:“自从我们过去美国之后,这里便闲置下来,如今回来也只能提前让佣人打扫,以后你可以经常过来,我在这里给你安置一处房间,这样我们也显得不至于太过凄凉。” 叶天卉听着不免好奇,问起来才知道,他们有一对儿女,不过现在都在英国读书,并不回来。 叶天卉:“这里离我的马场倒也不远,我有时间便过来叨扰。” 陶云樵笑着说:“我听你父亲说你擅长运动,骑马打球都很好,回头我们也要经常锻炼身体,你有时间的话可以陪陪我们,让我们也跟着你学学。” 这么说笑间,大家稍作安置,一起用了晚餐,叶漪白给了叶天卉见面礼,是一套翡翠手镯,一看便知价值非凡。 叶漪白笑着道:“你现在还年轻,可能看不上,等你以后结婚时候佩戴也许就合适了。” 叶天卉笑道:“我倒是喜欢得很,这翡翠颜色正,绿中还透出一点蓝色调调,但又不会偏了色,能有这个色就已经价值连城了,怕只怕我现在年轻,压不住它。” 叶漪白听着,也是没想到:“你竟是一个懂的,一听这就是内行,要知道翡翠这个颜色是最好看的,拿捏最恰当,如果这蓝灰色太浓了,那就是邪色,颜色不正了,但就这点颜色是最好,深邃,贵气。” 她笑道:“其实天卉虽年轻,但生得根骨好,眉眼也明艳大气,飒爽漂亮,这样的若是佩戴这一套翡翠,倒是恰到好处,比那些浮躁的小年轻不知道好多少倍。” 叶立轩听这话,道:“漪白,别夸她了,再夸她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大家说说笑笑的,因提起老爷子即将七十大寿,这寿辰是在年根底下,估计到时候赛马季也要结束了。 叶漪白:“哥,你也不用说什么,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先安顿下来,过两天我会和云樵过去老宅看望他老人家,也省得你从中为难。” 叶天卉从旁听这话,看了眼叶立轩。 她可以看出自己这爹就是个和稀泥的。 没办法,这个男人嘛,他就这样了,不能指望太多。 旁边陶云樵笑道:“说的是,自然应该过去看看,这次寿宴我们也准备了大礼,到时候给岳父好好庆祝。” 叶漪白见此,也就不提了,反而问起叶天卉赛场的种种,叶天卉自然也就提起来,这么和善的姑母面前,她也没有什么隐瞒的,把自己如今的情况都说了。 叶漪白听了满意得很,笑着说:“你和你爹真是不一样,倒是有些像你母亲年轻时候。我看这老爷子似乎也是变了性子,如今倒是对你喜欢得很,你能得他的喜欢,这也是好事,你好好干,以后争取把家里的财产多拿一些在手里。” 她叹了声:“归根到底你都是嫡亲的孙女,比起那些庶出的孙子们身份不知道好了多少,叶家的那些东西我们自己拿在手里,总比便宜了那些魑魅魍魉要强。” 叶天卉听着这话自然赞同:“是,该要的自然要拿到手,难道还能便宜了别人,要钱的时候万万不能假清高!” 叶漪白便笑起来,一时姑侄二人倒是说得颇为投机,这么说着间,难免提起了叶文茵。 因为叶立轩在,叶天卉其实不太想多说,也就含糊了几下,起让冯素琴留在家里的种种,叶漪白听着,沉吟道:“把她留在家里也好,让你爷爷派人去查,把当年的事情查清楚,如果能有一些线索,我们能知道真相,也能安慰了。” 旁边叶立轩道:“是,这件事我也了解了情况,现在已经和协和医院联系了,请他们翻查当年的档案。” 陶云樵从旁听着也问起来,显然两个人都是很关心这件事,叶漪白更是冷笑一声。 “过两天我回老宅的时候,正好也问一问,再看一看那冯素琴,这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她还敢来香江?” 一时言语间颇有些鄙薄:“还有文茵,其实那我素来就不喜她,总觉得她畏畏缩缩心思不正,现在发现,果然这就不是我亲生的侄女,怪不得呢!” 叶立轩苦笑一声:“你如今倒是说这话,以前怎么不提?” 叶漪白一听,顿时瞪眼睛看他:“这谁能猜得到呢,我只是感觉不好罢了。” 叶天卉也万没有想到,这兄妹二人似乎动辄要吵架的意思,连忙劝道:“爹地,姑姑,这都是过去的事情,还是不提了吧?” 旁边陶云樵也连忙劝了几句,叶漪白这才道:“这事不提也罢,我反倒要问一问,如今叶天卉不是谈恋爱了吗?和时璋谈?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旁陶云樵也是意外的:“这确实没想到。” 要知道毕竟叶漪白和顾时璋颇为熟悉,他们夫妇二人比顾时璋也就大七八岁,本来是同辈的,结果现在亲侄女竟然要和顾时璋谈恋爱了,这是怎么也没想到。 叶天卉听着,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这件事情大概说了说,最后含糊地道:“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子了。” 叶漪白微微拧眉,有些无可奈何:“等哪天我给时璋打电话问问,看看他怎么说,怎么好好的,老牛吃嫩草,冲着我侄女下手呢?” 叶天卉一听,心想好不容易搞定了一个叶立轩,别回头姑母也反对。 这姑母挺好的,她可不想再和姑母闹腾。 当下忙道:“姑姑,你可不要误会,这不是他冲我下手,是我冲他下手,所以不是老牛吃嫩草,是小牛吃老草。” 旁边叶漪白怔了一下,笑起来:“好,随你们吧,不过回头我还是要和他谈一谈的。” *********** 父女二人一直到晚些时候才离开,小轿车行驶在路上,父女两个说着话。 叶天卉自然是心情不错,这姑父和姑母实在是让人亲近喜欢。 她笑叹道:“爹地,我看姑母和姑父比你可是好多了。” 叶立轩笑道:“我看你是有奶便是娘,小势利眼。” 叶天卉特别理直气壮:“我就这样,又怎么了?” 叶立轩一时也是好笑:“你这得意的尾巴都翘起来了。” 这么说着话,两个人回到叶家,谁知道叶老爷子的助理过来,说是叫叶天卉过去见老爷子。 叶立轩微挑眉:“竟然叫你过去,而不是叫我。” 叶天卉疑惑:“怎么了?你我父女之间,还要争风吃醋吗?” 叶立轩笑道:“老爷子问什么,你多长几个心眼,好好说话。” 叶天卉:“放心好了,这种事情我在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有数。” 叶立轩:“行,我看你比我强多了。” 叶天卉叹:“你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一时叶天卉过去了正厅,生活助理见叶天卉过来,便引着叶天卉过去了旁边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正有家庭保健医生在给老爷子按摩,已经差不多接近尾声了。 老爷子听到叶天卉进来,便半睁了眼,抬手示意按摩师:“好了,先下去吧。” 按摩师微微鞠躬,这才无声退下。 老爷子坐起来,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望着叶天卉:“你姑母今天回来了?” 叶天卉:“是。” 老爷子颔首:“挺好,挺好。” 叶天卉见此,却不再提姑母,反而说起赛马的情况,以及接下来自己的打算。 老爷子便漫不经心地问了几句,于是叶天卉干脆将如今各家马匹的情况,以及自己的对手,自己接下来策略,包括各马匹的训练都详细汇报了一番。 这么一番说,倒是说了好长时间。 她这么汇报的时候,明显可以看到,这老人家其实根本没听进去。 他不耐烦,他不想听这个,他想听别的。 叶天卉见此,便觉得好笑。 但她会如他愿吗,非要让他难受才行。 于是她继续讲赛马,甚至连每匹马的口味以及草料的进口都讲了。 当叶天卉竟然讲起腾云雾和拢光口味差异的时候,老爷子终于忍不住了。 他严肃地道:“这些你心里有数就行,不必事无巨细向我汇报。” 叶天卉:“好,那既然这样,爷爷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 老爷子一听,那眉毛就拧起来了。 叶天卉:“怎么,爷爷,还有事吗?” 老爷子仿佛并不在意地看向别处,轻咳了一声,很是若无其事地道:“今天你和你爹地过去你姑母那里,你们都说什么了?” 叶天卉:“没有说什么,就聊了一些家常。” 老爷子却继续问道:“聊了什么家常?” 叶天卉有些惊讶:“爷爷,原来你这么关心家常,你早说嘛,你早说的话我就说给你了。” 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道:“行,你说说,我听听。” 他也看出来了,这孙女分明是耍着自己玩儿,不过他也只能认了。 他不好意思说他想知道。 叶天卉便将今天见到叶漪白陶云樵的种种大致讲了起来,讲得挺详细的。 老爷子听着,开始时是面无表情,后来便扯唇嘲讽笑了一声:“这个无情无义的女儿,她长这么大了,她心里有我这个当爹的吗?” 叶天卉:“怎么没有了?” 老爷子磨牙:“她长大了,翅膀硬了,倒是好一番翻脸无情!” 叶天卉:“这我就不知道了,这是你们长辈之间的事情,我们当晚辈的,哪里清楚这些。” 老爷子听着这话,心里越发不痛快,但叶天卉又确实不知道这些,这无名火竟无从发泄,一时也是憋得难受。 叶天卉看他那脸都成猪肝了,便干脆起身:“爷爷,天不早了,我先回房了,你好好休息吧。” 叶老爷子再是不痛快,也只能咽下这口气,点头道:“好。” 叶天卉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对了,爷爷,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叶老爷:“什么,你说吧。” 他语气很有些不耐烦。 叶天卉道:“姑父姑母说了,已经为你准备了贺礼,等你大寿的时候要为你祝寿,还说过两天要来看你。” 叶老爷子一征:“什么?” 之后他很快道:“真的假的?” 叶天卉:“我干嘛要骗你?这是姑母说的呀!” 叶老爷子的脸上便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之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叶天卉,终于道:“那你怎么早不说?” 叶天卉一脸无辜:“爷爷,你也没问我呀,我哪知道你想知道这个?” 叶老爷子:“………” ************* 回到房间之后,正好顾时璋打来电话,叶天卉便把今天的种种说给顾时璋。 最后她笑着道:“你都不知道我爷爷那脸色,他气得要命但是也只能忍住的样子,我这是头一次看到,我都要笑死了!” 她想起他还按摩:“他推拿按摩养生,估计也白费劲了!” 顾时璋听着,笑道:“估计你们叶家也只有你敢这么对他了。” 换一个人,老爷子早把那个人扔出去了。 他笑叹:“你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叶天卉笑道:“也不过是逗逗他罢了,他自己想知道,装什么装,才不惯着他呢!” 这么说笑着,叶天卉提起来:“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姑母说了她要见见你。” 顾时璋轻“哦”了声:“她要见我,也好久没见了,过两天我过去拜访他们夫妇。” 叶天卉想起自己姑姑说的话,便笑着提醒:“那你说,你见到我姑姑应该叫她什么?” 顾时璋微怔了下,一时无声。 要知道叶漪白比叶立轩还要小几岁,也就比顾时璋大八九岁,彼此本是同辈,他自然是叫叶漪白为姐姐的。 如今却也只能跟着叶天卉叫姑姑了。 当然,还要把那陶云樵叫姑父。 顾时璋苦笑了下,到底是道:“我既然和你在一起了,那我只能认命了。反正我已经开始叫你爹地为叔叔了,所以叫一个姑姑又有什么大不了,这都不是什么事。” 叶天卉笑:“好,那等过两天,你记得准备礼物,到时候你要见姑姑了!” *********** 这两日,叶漪白陶云樵夫妇先回叶家看望了叶老爷子。 看得出,叶漪白和二太太关系不好,水火不容,和叶老爷子也疏疏淡淡的。 不过很明显叶老爷子对于这个女儿的到来是期盼的,头一天就特意吩咐厨房多做几道菜,还让人布置了厅堂。 当然了,等叶漪白夫妇过来,他依然高高在上冷冰冰的,一脸不亲切的封建大家长样子。 叶天卉看在眼里,不免好笑,想着这老头子真是活该了。 叶漪白自然也特意问起冯素琴的事,她当时离开大陆还小,但也记得冯素琴,特意把冯素琴叫到跟前来问话。 那叶文茵本来还想凑到叶漪白跟前讨好一番,结果一看到冯素琴,顿时尴尬得很,赶紧躲一边去了。 现在叶文茵虽然还算是叶家女儿,但大家都知道情况。 叶漪白也就和叶老爷子提起来:“别放眼跟前难受了,我看除了你老人家不别扭,大家都别扭。” 叶老爷子略一沉吟,到底是道:“以后可以在外面置办一处宅子,先让她住外面,等回头她去英国读书,再给她一笔钱,就不要回来就是了。” 这是他的解决方案。 叶天卉显然不满意,不过她没说什么。 她可以放过叶文茵,但叶文茵必然认错,她认错,可以,给她钱,放过她,从此她再不许踏入香江,在异国他乡过自己的日子。 但是她不服输,非要和自己倔,那她一分钱都别想得到。 这个世上哪那么轻松的好事,违法犯罪总不能不要成本吧,所谓的立地成佛都是糊弄人的。 不过她自然没提。 人和人立场不同,她不必说服别人。 叶漪白听此,笑了笑:“那中午先一起吃个饭吧,毕竟如今也算是挂在叶家名下。” 谁知道吃饭时候,叶漪白却是对叶天卉大家夸赞,而对叶文茵颇为冷落,甚至直接说出“果然是我叶家亲女儿”的话,倒是让叶文茵在旁边如坐针毡。 偏偏那冯素琴也被叫过来伺候,就站在一旁,时不时帮着端茶递水的。 如此这么一遭,叶文茵受不住,匆忙找了个借口离场了。 不过即使如此,叶文茵显然也不打算离开的,她就是要赖在这里。 叶天卉大致明白她的意思,她要尽快找一个合适的夫家,要在叶家出嫁,这样对她才是利益最大化。 她如果搬走,或者去英国,那就什么都没了。 其实从这点来说,叶文茵倒是一个精明的,她很会算计自己每一分的利益。 叶漪白这次过来叶家,显然叶老爷子总体还是很高兴的,又提起自己的七十大寿如何办,全家倒是好一番讨论。 当然了,这么讨论着也就提起赛马,如今赛马是关键,如果能赛马取得好成绩,这七十大寿自然办得更风光。 这么一提,自然提到叶天卉,如今叶天卉麾下几匹马屡战屡胜,赢取了大笔奖金,步步高升。 叶家众人也都欢天喜地,大家都在疯狂地跟着叶天卉的马下注,也都赢了不少钱,谁不喜欢呢。 大家自然对叶天卉很是讨好,都纷纷打听起来赛马场上的情况,指望着再挣钱呢。 而此时,就叶天卉自己来说,因为屡次胜利,地狱王者,拢光以及黑玫瑰三匹马如今都已经成为了热门马匹,那些马迷们争相下注,成为热门马后,相对赔率自然就降了下来,没办法,买得太多了。 不过这自然也给陈综万以及林见泉造成了一些压力。 总是在赢,一场不落地连续赢,难免越发害怕输。 太多人疯狂地崇拜着他们,下注赌他们赢,一旦输了,那失望和挫败便将包裹住他们,甚至将他们击垮。 而就在这两位骑师节节攀升的时候,聂平起果然也人如其名,平地而起,在短短的半个赛季内,已经凭空崛起,成为香江热门头条,成为香江的一个新生传奇。 他驾驭的那匹马,无敌动力,也因为骄人的成绩逐渐被人们关注到,不断有马迷开始押上无敌动力。 当然除了这几位热门骑师,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柯志明和龙华佳人的组合。 这位久经沙场的一代传奇,如今虽然已经年近三十,但依然风采不减,在赛马场上屡屡获胜,势如破竹,俨然是再创传奇的姿态。 几位出尽风头的骑师和赛马自然都成为赛马电视节目以及马经报纸的热门话题,无数马迷开始疯狂研究这几位骑师,研究这几匹赛马,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提前下注今年赛季的总冠军了。 总冠军,那是八百万港币的巨额奖金,是赛季马王的重磅荣誉,而押中总冠军的,也自然能获得丰厚的报酬,这足以让人为之疯狂。 就在这种疯狂中,终于,过五关斩六将的林见泉遭遇了横空出世的聂平起。 这是不可避免的。 在这次的赛马季,林见泉终究会遭逢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可能是聂平起,也可能是柯志明的,当然可能是大家一起相遇,逐鹿赛场。 叶天卉翻开了那比赛排次表,心头不免有些沉重。 如今的林见泉已经杀入决赛,但是决赛也是积分淘汰制。 她曾经研究过积分规则,在这种激烈的拼杀中,要想最终爬到本季马王的位置,那在排位赛中,可以允许有一次拿不到头马。 拿不到头马,只跑第二名,积分将降低,但是按照那个复杂的计算体系,依然有机会最后角逐头马的位置。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当然希望黑玫瑰能走得更远一些,而不是早早地损失这一次机会,败在无敌动力的手下。 可现在竟然早早地遭遇了。 她合上那积分排位赛,这对林见泉来说,自然是非常不利的。 此时的他虽然比赛经验在迅速增长,但是要说和聂平起比,终究还是稍逊几分。 现在早早遇上,这对他来说显然不利。 而如今林见泉自本赛季已经积累了不少的积分,打分非常高,这种情况下,如果聂平起能赢他,那就意味着,聂平起的积分就暴涨,很可能哪怕后面林见泉跑得所有的头马,也无法再和聂平起相提并论了。 更何况,在聂平起之后,还有一个强有力的对手柯志明。 如果连败两场,黑玫瑰便再也没资格角逐这马王这位。 于她来说,这也没什么,黑玫瑰之外,她还有拢光,还有地狱王者。 但是这场比赛,是聂平起和林见泉的第一次对垒,也是孟家和叶家的第一次交锋。 两边必然全都抻着脖子看结果呢。 这么一来,看似并不起眼的一场排位赛,却已经是巅峰之争了。 第92章 从心理上来说, 人难免得陇望蜀,叶天卉是这样,叶家人自然也是。 其实这次杀入决赛的除了叶天卉的三匹马, 叶文慵旗下也有一匹马, 如今四匹马稳稳占据了决赛九分之一的名额, 这对叶家来说已经是出乎意料的成绩,比之前预想的要好多了。 不过人终究是贪心的,黑玫瑰虽然怀孕了,但是它势头太猛,谁不希望它能一气呵成, 战无不胜。 如果黑玫瑰遇到了其它对手也就罢了,偏偏它遇到了孟家的马。 在这次的角逐中, 叶家的马和孟家的马, 那就是死敌,是互不相让。 这甚至不止是两匹马的相争,也不是两个骑师的相争,这是背后两个家族的较量。 因为这件事, 叶老爷子特意和叶天卉聊过。 显然圈子内都知道了,知道黑玫瑰要对战无敌动力, 这种情况下,大家都希望黑玫瑰能赢,这就是老人家的面子。 当然叶老爷子也不敢给叶天卉太大压力,毕竟如今黑玫瑰的表现已经足够优秀了。 对此,叶天卉道:“爷爷, 凡事尽力而为就是, 我会,我手下的骑师也会。” 叶老爷子颔首, 感慨:“好,我明白,其实输了也没什么,我看见泉这孩子已经赢了这么多,总得让别人赢一次吧。” ********** 总得让别人赢一次。 这话自然是一种自我安慰。 叶天卉知道,老爷子并不是不懂马,他身边有专门的助理给他分析形势,他显然明白,林见泉赢的希望很渺茫。 黑玫瑰怀孕已经三个月,体力并不稳定,和血气方刚风头正盛的无敌动力不可同日而语,林见泉到底是新手骑师,比起那久经历练的聂平起还是要不如, 这种情况下,要想胜这一场,难上加难。 确实也没什么,这场仗本来就不是非赢不可,无论是叶家还是叶天卉,都已经积累了一定的底蕴,都可以经得起输一场的冲击。 不过无论如何,谁都想赢的。 赢是一匹马的本能,是一个骑师的梦想,也是一个马主的渴望。 对此叶天卉也和顾时璋提起来,顾时璋蹙眉沉吟。 叶天卉见此,自然明白。 顾时璋对聂平起,对无敌动力都是有足够了解的,他对林见泉和黑玫瑰的实力更是了如指掌,显然他觉得这个很难,几乎不可能。 顾时璋在一番沉吟后,却是道:“黑玫瑰要想赢,也不是不可能。” 叶天卉:“哦,你觉得概率有多大?” 顾时璋:“并不大,但是有可能。” 他看了一眼叶天卉,道:“按照之前林见泉在赛场的表现,他不可能赢了无敌动力,但是要知道,你们叶家花费重金购置的黑玫瑰,原本也不是凡品,这本来就是一匹可以和无敌动力一战的马,如今棋逢对手,一切都在骑师了。” 叶天卉:“我明白你的意思。” 其实一切就看林见泉,能不能完美驾驭怀孕的黑玫瑰,能不能让这匹马在赛场上发挥出最大的潜能。 顾时璋:“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换骑师。” 叶天卉的视线陡然看过去。 顾时璋笑了笑,仿佛只是随意一提。 叶天卉便沉默了。 思忖良久后,她终于道:“我当初把黑玫瑰交给了林见泉,那我就要相信,林见泉会为黑玫瑰的命运保驾护航,这一场,对上无敌动力,哪怕输了,他也要输得光彩。” 顾时璋便笑了:“可以。” 虽然他并不赞同,但这是叶天卉的用人之道,她自然有她的道理,所以他支持。 ***************** 叶天卉知道顾时璋的意思,换人,换谁呢。 她手底下就那么两个人,林见泉不行,陈综万也不可能,那就只有她自己了。 如果她出手,还有一线希望。 这一段时间叶天卉也会骑马练习,他从旁看着,他知道她的实力。 对此,叶天卉暂时并不想。 她想赢,想万无一失,那就要做好布局。 林见泉无论是输是赢,都必须上。 这天,叶天卉和孙家京老周两个聊了几句,做了最后的安排。 安排完这些,天已经不早了,看看时候,顾时璋说好要来接自己的,估计差不多要到了。 她离开马厩,离开时,恰好经过黑玫瑰的马厩,却听到里面有动静。 听起来,有人正在为黑玫瑰擦拭抚触身体。 她便明白,那必然是林见泉。 叶天卉站在马厩外,一时竟有些犹豫。 明日便是黑玫瑰和无敌动力的遭遇战,明天的这一场比赛,显然林见泉压力很大。 看过无敌动力比赛的人都知道,无敌动力拥有怎么强大的爆发力,那就不是一匹能够轻易战胜的马。 而现在,和无敌动力形成组合的正是聂平起,那个摧枯拉朽一般的传奇骑师。 这样的一对组合横空出世,在香江赛马场上,必然将所有的对手全都远远地甩在身后。 林见泉和黑玫瑰虽然拥有强大的实力,但是在这样倾轧级别的对手面前,谁也没有把握。 可以说,明天的一战对于林见泉对于黑玫瑰,都将是最艰难的一战。 她自然明白,对于此时的林见泉来说,心境和状态至关重要。 千里长堤溃于蚁穴,她不能对此时的林见泉施加任何压力,甚至就不该让他看到她。 只是如今,自己无意中踏入黑玫瑰的马厩,站在马厩前,却是进退两难。 她站在那里,在许久的沉默后,到底迈步走进去。 林见泉何等人也,他经过那么严苛的训练后,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敏锐度已经几乎突破了人类的极限,他又怎么会不知道站在马厩外的人是谁。 她迈步进去。 此时已近黄昏,马厩内光线朦胧,林见泉穿了淡米色骑马装,手里拿着软毛刷子,在温柔地为黑玫瑰擦拭身体。 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低着修长的颈子,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动作温柔到了极致,神情也格外认真。 他的动作,就仿佛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在对待着自己的情人。 她这么看着时,林见泉终于抬起头来,望向叶天卉。 他开口:“刚才你们在谈明天的比赛策略……谈了什么?” 叶天卉略沉默了下,道:“明天获胜的机会微乎其微。” 林见泉:“嗯,然后呢?” 叶天卉:“我们在想着,如果运气好,我们能抽到内圈的位置,也许还有一丝希望。” 内圈就意味着更短的距离,赛马场上高手之争,关键时候也许就以一个马鼻子的距离与头马失之交臂,所以内圈就意味着希望,意味着好运。 林见泉听着:“可是我这一路走来,好像一直没什么好运气。” 叶天卉:“怎么会呢?你不是运气一直很好吗?” 他望着她:“好吗?” 叶天卉笑了:“记得我们第一次遇到吗?” 林见泉:“嗯。” 叶天卉:“我和你说过,那四个老婆饼是我抢的,抢了一个蛇头的,我不但抢了他的钱,还抢了他的老婆饼,我当时也饿极了,所以我看到老婆饼很开心,在那里狼吞虎咽,但凡我晚三分钟看到你——” 她笑望着他道:“那我就吃光了,一个都不给你留下,你只能舔渣了!” 林见泉怔了下,之后便也笑了。 叶天卉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笑,他笑起来竟然很好看。 他笑着道:“这么说,我的运气确实好,我第一次踏入马场,便遇到了你,如果不是你——” 他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如果不是她,那他会如何? 也许侥幸可以逃过,也许不能逃过,谁知道呢,总之他确实运气好极了。 而他所有的好运,都是因为她。 叶天卉笑道:“这下子你知道了吧,我是一个福星。”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突然想起上辈子的圣人,他也曾这么说过。 他说她是一个福星战将,应该奖励,于是便给她赏赐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很罕见的,很好玩的。 她笑望着眼前的林见泉,继续道:“你遇到我这样的福星,从此后都是好运。” 林见泉听着便也笑了:“好,那我等着你的好运。” 这么说着,他垂下眼睛,重新望向黑玫瑰。 这是一直陪伴着他的马,也是他一直陪伴着他的马。 他还记得当时叶天卉把黑玫瑰交给自己时说的话。 他轻笑了下,温柔地抚摸着黑玫瑰,低声道:“你把它交给我,告诉我说要理解,要感受,我一直在努力地做,我试着去感受它最微妙的情绪,试着挖掘它体内每一分潜力,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成功了吗。” 叶天卉也看向那匹马:“这匹马在欧洲也曾经战功赫赫,它的战绩,比起无敌动力毫不逊色。” 她想起顾时璋的话。 其实她也明白,如果林见泉能够完美地驾驭黑玫瑰,那黑玫瑰未必就不是无敌动力的对手。 只是,那需要骑师和赛马之间最完美的配合,而这是很难做到的。 在这之前的比赛中,林见泉并未遇到对手,其实黑玫瑰也未曾发挥出真正的实力,或者说,昔日那些对手,还没有能够去挑战林见泉和黑玫瑰默契的时候,还没到那一步。 而明天才是真正的挑战。 这时候,林见泉却道:“我觉得,明天我会赢的。” 叶天卉听着这话,她觉得他话中有话。 林见泉却继续笑着道:“因为这对我来说,比我以为的更重要,我只能赢,不能败。” 叶天卉疑惑地看过去,却见林见泉低垂着睫毛,马厩朦胧的光线洒在他清秀的面庞上,他温柔却又恬淡。 她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她想,他比自己以为的更了解他自己。 无论如何,他们努力了这么久,宝剑终究要初试锋芒。 这么想着,林见泉却突然道:“如果我赢了,你会奖励我吗?” 叶天卉笑道:“你需要什么奖励?” 林见泉微抿唇,郑重地看着叶天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叶天卉:“有什么问题,你今天可以尽管问,即使你不赢,你也可以问我。” 林见泉:“可是我想明天问,想赢了后再问。” 叶天卉:“好,那就明天。” ************ 这天是星期日,香江人的法定休息日。 这天早上跑马地外开始了大堵车,无数的观众如同洪水一般涌入跑马地,有些观众没有买到门票则试图在附近爬山或者隔着栏杆。 叶天卉过去赛马场的时候,遇到了孟逸年。 孟逸年穿着西装,身后跟着两个秘书,见到叶天卉便挑眉笑了:“好巧,你也来看比赛?” 叶天卉:“是。” 孟逸年:“就你一个人?” 叶天卉:“这场比赛,赢的概率也不大,来了后也白白闹心,就我随便看看得了。” 孟逸年却笑道:“那可不一定,你们的林骑师最近可是一路大胜,这次比赛,平起未必是他的对手。” 叶天卉:“不要装了,你胜券在握,太谦虚也没意思。” 孟逸年便笑了:“你这样说,让我说什么好,走吧,我们去看比赛。” 当下两个人便也同行,一起过去贵宾席,这场比赛至关重要,显然已经有不少人关注到,打眼看过去,香江赛马界的名流全都到场了。 孟逸年和叶天卉一起过去和赛马会卢主席打了招呼。 那卢主席看到他们,都是好一番夸:“这个赛季除了志明,也就你们两家的骑师了,林见泉先生和聂平起两位先生可是为我们这个赛季拉了不少人气,现在人气很旺,一下子拉升了不少投注量!” 显然对于赛马会的主席来说,无论谁胜谁赢,他们都是坐收门票的,他们也愿意看着这两位知名骑师一决高下。 这卢主席说话间,也有其它几位商界大佬都笑着打了招呼,这时候周畹兰夫妇也来了。 略寒暄过后,那周畹兰的丈夫宁基泽便问:“天卉,怎么不见叶老过来?你们家马参赛,叶老不来看看吗?” 叶天卉听这话,想着这还真是明知故问。 自己爷爷不过来,也省得太丢面子,有什么好问的? 她这人素来是记仇的,这宁大先生这么说话,她可是记住了,早晚给他一个狠的。 周畹兰听丈夫这么说,给丈夫使了一个眼色,却是笑着道:“听说叶老最近可能要进入赛马委员会了,前几天还参加了一场慈善拍卖会,叶老那样的身份,何至于非要来看区区一场比赛,你这话问的啊……” 她笑着叹了声,却是亲切地拉着叶天卉的手:“天卉,你不用理他,他这人说话一向如此。” 叶天卉:“这也没什么,本来就是家常一句话而已,只不过若是让外人听了去,知道的,只说宁先生关心我们家老人,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怎么想,说不得以为宁先生眼高于顶,非要我们家老人家才好和你宁先生说话。” 她这话说得很直接,周畹兰也是没想到,神情略有些尴尬。 叶天卉却又马上笑着道:“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种玩笑话,没人当真的,宁太,你说是不是?” 周畹兰早知道这叶天卉不是好相与的,如今听得自然明白,就是估计刺自己丈夫一下罢了。 只是自己丈夫先嘴贱,非要问起人家老人家。 这明明是必输的局,他还问,这不是找不自在吗,当下也只能硬忍着了。 这时候大家各自坐下,结果孟逸年却恰好坐在叶天卉身边。 落座的时候,孟逸年便笑道:“方便吧?” 叶天卉抬起眼,看着孟逸年的笑,之后道:“怎么会不方便呢。” 孟逸年也就坐下来,随口聊着,聊着黑玫瑰的胜利,也聊起这次赛季的种种,都是一些闲淡没营养的话,叶天卉不想应付,便很是心不在焉。 孟逸年突然侧首,笑问叶天卉:“你和时璋最近怎么样?” 叶天卉看了眼孟逸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孟逸年:“只是随口问问,前几日恰好见到时璋,看上去他心情不错,倒是和往常大不相同。” 叶天卉便笑道:“这还早着呢。” 孟逸年笑看了叶天卉一眼:“看来时璋要想抱得美人归,只怕是还需要努力。” 叶天卉听这话,眼神便有些凉凉的。 她淡声道:“孟公子,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便觉得你气质不凡。” 冷不丁被夸了,孟逸年意外:“哦?” 叶天卉笑道:“孟公子一看便是满腹经纶饱学之士,优雅绅士风度翩翩。” 孟逸年惊讶之余,也有些受宠若惊。 他深深看了眼叶天卉:“叶小姐,听你这么说,我——” 叶天卉却已经率先道:“只是不曾想,孟公子这种高雅之士,竟有街头巷尾阿婆阿伯之风。” 孟逸年皱眉:“叶小姐什么意思?” 叶天卉:“我记得那些上了年纪的阿婆阿伯们,不是最爱提起谁家要结婚了,谁家要离婚了吗?孟公子看来深谙此道。” 孟逸年:“……” 他眼神很是无奈,深吸口气。 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但是自己提起人家的家事确实有些不合适。 可她竟然这么直白指出,让自己下不了台面…… 孟逸年心里不舒坦得很,只是她状若无事的样子,他也不好发作罢了,只能无奈笑了下:“看比赛,看比赛。” 当下两个人便谁也不理谁了,这时候比赛已经差不多要开始了。 叶天卉往前看,却见观众席上人头攒动,还有人举起了大幅的条幅,上面写着“无敌动力必胜”,显然这都是无敌动力的狂热粉丝。 比赛在上午十点,于是在九点半,比赛的马匹便亮相了,当无敌动力亮相的时候,观众席上发出了劲爆的呼啸声,人们狂热欢呼,人们举着旗子呐喊。 叶天卉当然明白,他们不光是为自己狂热喜欢的那匹马呐喊,还为了手中的马票,为了那炙手可热的金钱回馈。 现在押了无敌动力的马迷已经占据了大概百分之六十,而黑玫瑰则只有百分之三十,这是黑玫瑰往日战绩的成果,也是因为有一部分马迷在赌,赌怀孕的母马有更好的运气。 显然,这些赛马也是通人性的,它们可以感觉到人们对它的热情,久经沙场的无敌动力自然更明白,看得出,它享受着这种荣誉。 它尾巴上被扎了红缎带,身上披了黄底绣了白色英文字的织毯,大战在即,它像是一个即将领兵出发的大将军,微昂着头,目视着前面的跑道。 相比之下,周围的其它马则明显气势短了一截。 叶天卉远远地看着黑玫瑰,黑玫瑰倒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并不见丝毫焦躁。 这毕竟是一匹曾经赢过的马,看来它并没有被无敌动力的气势压倒,这让叶天卉很是宽慰。 她想,她是可以期待的,她可以期待林见泉和黑玫瑰的表现,他们足可以让世人惊艳,这甚至和输赢无关。 比赛即将开始,参加比赛的十二匹马鱼贯而入,于是人海被分开,那十二匹马在全场观众热切的注视下走上跑道,按照事先抽签的号码,各自进入自己的闸口。 各大媒体记者纷纷拍照,镁光灯响起,人群中发出了欢呼声。 叶天卉在那些赛马中很轻易地寻到了黑玫瑰的身影,骑在黑玫瑰身上的是林见泉。 她远远地看着,却发现,她一直以为过于瘦弱的少年,此时显得身形纤细,有了一双修长的腿,他两只脚尖轻点在马磴上,看上去冷静而淡漠。 这个即将面临人生中最艰难一场比赛的少年,并没有慌乱,也没有任何沮丧。 他的状态看上去非常好,就好像他只是参加一场马场日常的班际训练。 至于黑玫瑰,它的脚步沉稳而温柔,带了一种不急不缓的从容,仿佛耳边那四面八方的呼啸声并不存在。 不过叶天卉可以看到,这一人一马已经在缓慢地积蓄力量,有什么在他们看似沉稳平静的外表下正缓慢酝酿,成形,壮大。 这时候,叶天卉想起昨晚林见泉对自己说的话。 他要问自己一个问题。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墨黑的眼睛中有光影在流动。 于是叶天卉便忍不住想,当他弯腰为黑玫瑰擦拭身体时,他在想什么,当他对自己说出这些话时,他又在想什么? 只是这个问题她不会问,也没办法问。 她这么想着间,比赛已经开始了。 随着旗子挥下,发令铃声骤然响起,在场几乎所有的人的心全都停摆。 而就在这时,几乎是铃声落地的那一瞬间,十二匹马犹如子弹一般冲出闸口! 叶天卉的眼睛远远地盯着林见泉和黑玫瑰。 显然,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合,林见泉和黑玫瑰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此时的林见泉身体前倾,伴随着黑玫瑰的节奏足尖往后蹬,一人一马几乎融为一体,奋力向前。 而就在此时,在那哒哒哒的马蹄声中,无敌动力一马当前,铁蹄鞭笞着跑道,全力往前狂奔,气势如虹。 人群中发出欢呼声,人们挥舞着旗子大声喊叫,无敌动力的名字响彻跑马场上空。 所有的人都仿佛被点燃了,人们眼睛发光,两手攥拳,奋力嘶喊。 现场解说员的声音从大喇叭出来,他大声喊着:“无敌动力!” 在这种巨大的声浪中,黑玫瑰的名字显然已经被淹没,没有人去关注这匹可怜的处于下风的马。 不过叶天卉望着场中局势,她却在那群马奔腾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马本是群居的动物,在马群奔跑中,借助群体的气流来为自己节省力气,这也是马匹奔跑的经验,这就像雁群南飞的群体力量一样。 所以在这种马匹比赛中,要想当那个领跑的头马,自然要付出比其它马匹更为艰辛的努力。 现在,无敌动力一马当前,其它马匹紧随其后,既不在内圈也不在外圈的黑玫瑰,恰好能借助这种气流。 很微弱,但并不是没有。 叶天卉看到,林见泉驾驭着黑玫瑰,巧妙地穿插在群马之中,他身体前倾,一双黑眸牢牢地盯着前方,一直保持着一个马身的距离,不会超越,但是却绝对不会落后。 于是叶天卉便感觉到了游刃有余的温柔。 林见泉是削瘦的,却也是温柔的,他的动作中有一种天然的灵性,他纵马驰骋时,不是迅猛,不是暴烈,而是含蓄的,是富有节奏的。 以至于当他纵马驰骋的时候,他和黑玫瑰几乎合二为一,一起化作了一道带着优美跃动感的音符。 叶天卉看着这样的林见泉,却是想起夜晚的马厩,他俯首抚摸黑玫瑰的温柔。 她突然开始庆幸,开始庆幸自己让林见泉和黑玫瑰搭配的决定。 怀孕的母马在赛场上可以有非凡的表现,但并不是每一匹赛马都会有,这完全取决于骑师的驱策力,或者准确地说骑师和母马的配合。 至少现在,林见泉和黑玫瑰的配合几乎是天衣无缝的,他很好地掌控着黑玫瑰的节奏。 这时候,现场已经有不少观众留意到了,他们惊奇地发现,林见泉和黑玫瑰的节奏是不一样的,其他马匹的比赛总归有着竭尽全力的迅猛感,大家都在努力地拼尽所有的力气,但黑玫瑰却不是。 或者准确地说,它虽然也在拼,但是它却拼得韧性,拼得流畅。 那位少年骑师驾驭着这匹怀孕的母马,在这奔腾喧嚣的赛马场,竟跑得如此惬意而契合! 那讲解员自然也感觉到了,开始大声介绍林见泉,也介绍黑玫瑰,介绍黑玫瑰在欧洲曾经的赫赫战绩,以及它现在怀孕三个月的情况。 当然也介绍林见泉,林见泉这一路的披荆斩棘。 那讲解员也激动地开始讲起来:“我们可以看到,这位少年骑师对这匹怀孕母马的驾驭能力,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他们配合得太好了!这种驾驭感太爆炸了!这就是人马合一!太美了!” 叶天卉已经不再紧盯着看了,她觉得自己需要放松。 她要相信林见泉,相信黑玫瑰。 就算不能赢又如何,林见泉能在十五岁的年纪对上经验丰富的聂平起,这就足够了。 她相信这是一颗注定冉冉升起的星子,没有人能阻挡他青云直上照耀夜空! 她拿起咖啡来,很轻地抿了一口。 这么抿着的时候,她又想起她第一次喝咖啡,就是在香江大学校园旁,忍痛买了一杯对当时的她来说那么贵的咖啡,可并不好喝。 她失望至极,却又只能懊恼地自食苦果,想着多咽下几口。 现在,她终于明白,不是咖啡不好喝,只是那一杯不好喝罢了。 她坐在贵宾席位上,俯视着马场上奔跑的马蹄,看着这人头攒动着观众席,喝着来自巴拿马最顶尖的咖啡。 她终于能品到唇齿间那醇厚的香。 人生总是充满了机遇和奇迹,于自己是,于林见泉也是。 她这么想着时,陡然间,耳边传来震惊之声。 虽然震惊,但是却并不高昂,反而带着撕扯人心的噤声。 而现场解说员的声音缓慢了下来,战栗起来,好像看到了什么让人震惊的事情。 她握着咖啡杯的手指便微用了几分力气,之后,就在那种异样的氛围中,她抬眼看过去。 于是她明白了。 黑玫瑰正在奋起。 摄影机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在拍摄着,无数的长枪短炮以及望远镜正盯着,而就在现场那么多人狂热的注视中,黑玫瑰突然加速了。 大家清楚地看到,那个黑衣骑手,他伏向马颈,纤瘦而富有力量的身体几乎挂在马的右侧,轻盈而灵动地骑驭着黑玫瑰。 黑玫瑰四蹄迅疾如电,被调动起来所有的潜能,开始发起攻击。 看到这一幕,整个观众席都在颤抖。 之后,人群中陡然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有人激动到晕倒,有人战栗大喊,人们声嘶力竭地为那匹马那位骑师呐喊。 而此时的黑玫瑰,它仿佛感知到了来自后方呐喊的莫大鞭策,它迸发出了它所有的力量,仿佛幻化为一道逐云而行的黑龙,英气凌风,轻灵飘逸,竟有翩翩乘风之势。 现场解说的声音战栗起来:“大家看黑玫瑰,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一匹马,它竟然跑得这么飘逸,它明明在拼,但它很轻盈,这么轻盈的一匹赛马!它根本没有重量,它就是一道绸缎!” 这是一个拥有千磅之重的生命,任何人都不该用轻盈来形容,但此时此刻,面对这迅疾如风的黑玫瑰,却是再恰当不过了。 这匹怀孕的母马,它竟然洒脱迅疾,轻盈飘逸,犹如流星闪电,只在人们视网膜上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 第93章 人群中发出惊呼声, 大家眼睛都看直了,就这么直直地盯着那匹马,盯着那一道黑色的身影, 它犹如一道暗夜流光, 流畅迅疾地飞驰过跑道。 谁也不曾想到这匹母马竟然迸发出这样的能量, 哪怕是在无敌动力那么强大的对手面前,竟也丝毫不曾示弱! 人们一个个都振奋起来,疯狂地尖叫,狂呼,大声喊着加油! 有人在喊无敌动力, 也有人在喊黑玫瑰,这两匹马, 一匹彪悍而充满动能, 马蹄鞭笞着跑道,像是有千钧之力,而另一匹却是轻盈灵动仿佛无声。 这一刚一柔,已经几乎齐头并进, 不分伯仲。 贵宾席里,气氛紧绷到了极致, 一众人等,几乎没半点声息,所有的人都屏住气息攥着手中的望远镜。 叶文慵手中的望远镜仿佛要被他捏碎了,太阳穴那里已经爆出青筋。 孟逸年死死盯着场上,盯着那匹黑玫瑰, 也盯着林见泉。 他清楚地明白, 黑玫瑰也是曾经横扫欧洲的战马,那是叶家花费重金购置的名驹。 如今聂平起要想赢, 不过是欺这骑师年少经验不足,也仗着无敌动力的强大优势,当然更是仗着黑玫瑰尚在孕期。 他曾经观察过林见泉的比赛,他觉得聂平起一定会赢,林见泉虽然有天分,但是那种天分还不足以让他完美地驾驭黑玫瑰这样的名驹。 但是现在,他看着赛道上那犹如黑缎一般的残影,他终于明白,这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少年,他竟然一直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他在之前的比赛中,并没有驱动黑玫瑰所有的潜力,他暗暗地隐藏着,蓄势待发,等待关键时候,给他的敌手致命一击。 他调整着望远镜,屏着呼吸,看着那道弓伏在马背上的削瘦身影,不知为何,他竟有种隐隐的感觉,这少年在这场比赛中,倾尽所有,他仿佛就是在等着这一刻。 就仿佛这还是他的生死之战。 他蹙眉,视线缓慢地挪到无敌动力身上。 聂平起到底是经验十足的老将,而无敌动力也果然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名驹,此时这一人一马也不甘示弱,为了自己的优势拼死纠缠,寸步不让。 两匹马的马蹄声哒哒哒地自远方传来,它们两个已经远远超过其它马群,遥遥领先,两匹马死死纠缠,不断地交换着领先权,你追我赶,战况胶着。 现场观众握着望远镜的手开始紧绷开始颤抖,解说员的声音已经声嘶力竭,一会向大家介绍无敌动力此时的攻势,一会又讲起黑玫瑰昔日的赫赫战绩。 每个人都在盯着那马匹扬起的铁蹄和骑手弓起的瘦弱脊背,看着他们承受了万钧之重,看着他们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看着他们竭尽全力地扬起蹄子,看着它们并驾前驱死死纠缠。 陡然间,在一个拐弯时候,聂平起低首下来,攀向无敌动力的马颈,无敌动力仿佛瞬间受到了某种召唤,马蹄狠狠地凿在赛道上,随着那猛烈短暂的顿锉,千磅之重的马体飙射而出。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讲解员也惊呼:“无敌动力突然发力了,这速度太可怕了!” 人群中发出如雷一般的呼啸,人们在尖叫,尖叫到了几乎晕厥,也有人疯狂地摇动着护栏,他们恨不得冲过去,冲过去陪着无敌动力一起跑。 贵宾观战区,空气仿佛都已经凝滞,所有的人都静默无声,无论是突然处于劣势的叶家,还是那陡然取得领先权的孟家。 就连一旁的周畹兰,都艰难地深吸口气,试图摆脱那让人揪心的压抑感。 所有的人都知道,胜负未可知,在这种顶尖名驹的赛场上,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结果。 此时此刻的场上,黑玫瑰已经落后了无敌动力半个马头,随着无敌动力惊人的飙冲,两匹马之间的距离在缓慢地拉大。 而前方的赛道在逐渐消失,两匹马距离终点也只有咫尺距离了。 所有的人都提着心,等待着那靴子落地,等待着那最后一刻。 就在所有的人都在提着心的时候,林见泉望着前方,前方那近在眼前的终点线。 有那么一刻,他心神有些恍惚。 他记起童年时隔着一道橱窗的糕点,他记起妈妈冷漠而痛苦的面孔,也记起他摔在冰冷街道上时的痛意。 从某个时候他就知道,终有一日他会走到马场上,骑在马背上,和一个未知的对手来一场殊死较量。 为什么那么渴望赢,因为有一团火一直啃噬着他的心,日夜不曾忘。 现在,终点线正向他奔来,距离那甜蜜而畅快的胜利他还落后一个马鼻的距离。 他陡然攥紧了缰绳,闭上眼睛,哑声道:“黑玫瑰,求你,冲吧。”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完全被淹没在这轰隆巨响的赛马场,不过也许是日夜相伴的心有灵犀,黑玫瑰却仿佛听到了。 它双耳往后一倒,骤然间加速向前冲刺。 赛场上所有的观众看到这一幕,犹如海浪骤然间被阻挡,声浪一顿,倒吸气的声音响起。 在这瞬间的顿挫后,漫天的呼啸声便惊天动地而来,重新将赛场淹没。 所有的人都看到,黑玫瑰迅疾犹如流星,哪怕无敌动力处于全速高峰,它依然在追赶,人们眼睁睁地看着黑玫瑰越来越快,那跳跃的律动越来越急,两匹马之间的差距在不断地缩小,再缩小,属于无敌动力的领先优势在肉眼可见地消失。 隔着幕墙玻璃,叶天卉攥住了拳。 她其实也是意外的,会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 她想起昨晚林见泉的话,显然林见泉是有底气的,他要拼死一搏。 甚至对她,他都刻意隐瞒了真正的实力。 他好像把这一次比赛当成了殊死的较量,他就是在和无敌动力较劲,非要赢,必须赢,死也要赢。 是什么让他如此不惜一切代价? 而就在幕墙外的观众席上,所有的人都已经疯了,那集体的嘶喊声都已经变了调。 胜败已经在此一举,人们急切地想要看到结果。 就在这种让人窒息的煎熬中,耳边骤然传来一阵足以让人震裂心肺的呼啸声,那声音响彻天际。 贵宾席中所有人全都看过去。 大家清楚地看到,两匹马如同重合的两道弧度,一起冲过了终点线。 那是肉眼完全无法分辨的重合。 人们的心落地了。 但同时又高高吊起来。 所以,结果呢? 到底谁输了,谁赢了? ************* 当肉眼无法判断输赢的时候,专业人员会通过终点摄影机的记录来判定输赢。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而煎熬的,观众席上出现了剧烈骚动,无敌动力的坚定马迷们大声喊着无动级动力,他们坚定认为无敌动力赢了。 但是也有些马迷本来就购买的黑玫瑰,或者这次看到黑玫瑰的现场表现开始为黑玫瑰倾倒,纷纷大声喊着黑玫瑰赢,甚至有人喊出了怀孕母马天下第一的口号。 双方的粉丝开始争执起来,现场甚至出现了喊骂对峙的情景。 于是现场的保安不得不出动,维持秩序 解说员只好在话筒里声嘶力竭地讲述着目前的情况,请大家稍安勿躁,说起专业人士正在研究分析。 而贵宾席中,叶文慵神情略有些焦躁,他攥着手中的望远镜,走到叶天卉身边,以眼神询问。 显然他也看不清楚,他希望知道结果,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太吊着人了。 叶天卉无声示意他,稍安勿躁。 叶文慵看着叶天卉,心底突然涌起无限的佩服,是真正的五体投地,不得不佩服。 他自小生在豪门世家,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见识多,自认为自己足够优秀,优秀到可以掌控一切,但是现在,当两个家族的对抗突然就摆在眼前,而胜负就那么悬在那里,他开始焦躁起来——这并不能怪他,到了这个时候,谁能不提着心呢? 但是叶天卉却依然这么冷静,冷静到仿佛并不在意。 有那么一刻,叶文慵看着这样的叶文卉,忍不住想,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她可以如此淡定,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叶天卉对上叶文慵的视线,感觉到他的探究,她笑着道:“我觉得应该会赢吧。” 叶文慵眸中顿时热切起来:“哦?” 他想让她说更多。 叶天卉却不说了,道:“我下去看看我的骑师,他这次压力很大,估计累坏了。” 这么说话间,贵宾席里其他人全都看过来,孟逸年和周畹兰都看过来。 彼此自然各有想法。 周畹兰是在评估,评估叶天卉手底下几个骑师的实力,可以看得出,这黑玫瑰虽然怀孕了,但是依然不容小觑,而这林见泉,这确实是不可多见的天才骑师。 周畹兰甚至觉得,自己之前低估了林见泉的潜力,又或者说他有意隐藏,故意收敛了,事实上此时的林见泉虽然年轻,但已然隐隐有着超越柯志明之势。 至于孟逸年,他心情却是复杂的。 聂平起一路斩杀不知道多少名驹宝将,轻松打入决赛,是这场赛马季最强有力的组合。 如果聂平起就这么输了,他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真输了,这就意味着这场比赛有了变数,这是非常大的变数,甚至意味着格局即将改变。 要知道,无论是聂平齐还是林见泉,两个人中,必有一败,而败了的那个人,就必须要面对柯志明了。 输了的那个人一旦败在柯志明手下,那就再也没有资格参加最终的煞科赛,那就是莫大的耻辱了。 不能参加这一赛季的煞科赛,那聂平起几乎算是颗粒无收。 孟逸年重重地拧着眉,隔着那玻璃幕墙,看着不远处,看着远处的林见泉。 这个少年,他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天分,他之前到底是看走了眼。 叶天卉在刻意隐瞒实力。 ***************** 贵宾席上众人显然是各怀心思,不过叶天卉走下贵宾席时,确实是非常冷静的。 上一世沙场多少征战,她早就历练了异于常人的心性,越是激动时,她越冷静。 这时候,赛手们出来了,备战区的后勤人员全都簇拥上前,孙家京抱住了马背上的林见泉,将他抱下来,一旁早有驯马师牵起黑玫瑰。 在这种激烈运动后,马匹不能马上停止运动,必须逐渐缓和,不然便有痉挛风险,是以早有训马师牵着黑玫瑰减速慢跑。 林见泉被抱下来,放在了座椅上,有人给他拿来毛毯将他裹住。 他完全没有任何力气,一张脸白得仿佛纸一样。 显然这场比赛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他几乎虚脱了。 叶天卉走过去,走到他面前。 林见泉虚弱到眼神几乎失去焦距,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叶天卉轻笑了下,看着他,看着他干涩苍白的唇。 他等下还要复核磅重,为了预防万一,他现在不敢喝水。 她便抱住了他,低声道:“无论是输是赢,你都已经发挥得很好很好了。” 他将每一个日夜的训练全都凝结在一起,为了前途,为了荣耀,终于拼死一搏,他调动了自己所能调动的所有天分,将黑玫瑰所有的潜能全都挖掘出来。 就如同她所希望的那样,他和黑玫瑰人马合一,配合得当。 她相信这件事只有林见泉可以做到。 而此时,少年的身体瘦弱而紧绷,因为她的拥抱而变得越发僵硬。 他趴在她肩膀上,用一种有些迷惘的声音道:“你觉得,我做得足够好了,是吗?” 叶天卉:“是。” 她的声音清冷却肯定,不容置疑。 她安抚地拍着他的背:“我曾经看过很多人年轻时候的比赛,在你这个年纪,聂平起不如你。” 坐在那里的林见泉此时已经在逐渐恢复气力。 他抿着唇,仰望着上方的叶天卉。 此时的她温暖而有力量,这让他心在随之战栗,甚至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不过他看着她,到底是问道:“那孟逸年呢,他年轻时候也是一位骑师是吗?” 叶天卉有些意外,意外于他提起孟逸年,不过她还是道:“其实孟逸年也是一个赛马天才,只不过他显然不是走这条路的,他自然不能和你比。” 林见泉便轻笑了下:“你觉得我输了还是赢了?” 叶天卉有些意外。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少年。 就在刚刚,叶文慵才问了她这个问题。 她笑了下,到底是道:“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你有吗?” 林见泉却是道:“我觉得我赢了。” 他轻笑:“在我跨越过终点线时,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我赢了,我比他快,一定比他快。” 叶天卉也笑了,她低声道:“在赛马场上,直觉确实是比理智更重要。” 说这话的时候,结果出来了。 这是专业人员通过终点摄像机反复对比的结果,经过观摩研究,那结果出来,并交给了大会裁判,裁判拿了结果进行宣布。 当那带着白发的老裁判拿了话筒,在那话筒滋啦啦的杂音中咳了一声,准备宣布结果的时候,全场几乎瞬间安静下来。 几万人的赛马场,竟然无声起来,人们全都在安静地等待着结果宣布,安静到可怕。 结果终于宣布了,那老裁判声音嘶哑地宣布,黑玫瑰赢了。 经过对终点摄像记录的研判,黑玫瑰以半个马嘴的距离领先了无敌动力,率先触碰终点线,获得了胜利。 观众席上瞬间响起了雷鸣一般的吼叫声,黑玫瑰马迷疯狂尖叫,黑玫瑰赢了比赛,也赢了马票,所有的人都激动得难以自制,拍手跳脚,恨不得冲进来。 而无敌动力的马迷却怎么都不相信,凭什么这冠军宝座竟然被黑玫瑰抢走了。 无敌动力的马迷开始大吼,吼叫着不公平,认为这宣布有猫腻,也有人用力拉扯着护栏,要从观众席冲过去,要亲自看比赛摄像镜头,甚至还有人齐声喊着“黑幕,黑幕”。 场地的保安负责维持着秩序,大喇叭里是讲解员的声音,他声嘶力竭地讲解着这次比赛的情况,而旁边大屏幕则开始显示着比赛的慢镜头,那上面清楚地显示了比赛的慢镜头,于是所有人看到,黑玫瑰伸着脖子往前,它确实第一个触线,也许比无敌动力只领先了两公分,不过领先就是领先,这是证据确凿的,是无可辩驳的! 赛马场上不是没见过黑马,黑马总是会有的,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哪一匹马会逆风翻盘拔地而起,但是今天这场比赛,出战的可是驾驭了无敌动力的聂平起。 但是黑玫瑰赢了,虽然以很微弱的差距,但它到底是赢了! 那个年轻的骑师驾驭着一匹怀孕的黑玫瑰,竟然和驾驭着顶尖宝驹的无敌动力一较长短,甚至获得了胜利! 这匹马,一路上屡战屡胜,如今便是无敌动力都未曾能挫其锋锐,仅此一战,它的积分已经赫然位居本赛季总积分冠军,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迹。 而在比赛后勤区,所有的人也已经沸腾了,孙家京眼眶发红,满含热泪,他高兴地在那里蹦跳着,两拳紧紧攥着:“赢了,赢了,赢了!” Jessise大喊:“什么黑幕,哪里来的黑幕!我们赢了,我们就是赢了!” 老周也兴奋起来:“对,赢了。” 其它马厩工作人员都在了,大家,激动不已,大声欢呼。 这一场比赛,遭遇最强大的对手,本就已经被置于死地。 而那并不运气的抽签更是让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可他竟然赢了。 而此时的聂平起,却只是淡定地看了一眼这边欢欣鼓舞的人群,并没有说什么。 作为一个顶尖骑师,他当然是有预感的,当他和这个少年骑师一起跨过终点线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也许是轻敌了,也许是运气,也许是实力,当然也许是一种命中注定。 初出茅庐的骑师也许终归有着锐不可挡的时运。 此时此刻,他看着林见泉,抬起手来:“恭喜你。” 林见泉望向聂平起,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聂平起。 这次他赢得侥幸,他当然也明白。 但是赢了后,他确实也很喜欢,掩饰不住的喜欢,觉得自己获得了胜利,满心喜悦。 只是现在,眼前的聂平起,这个输了依然稳定淡定的聂平起,他发现自己太过稚嫩了,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开锣日的国际一级赛,陈综万赢了比赛,第一次出击便轻松获胜,从此后名利双收。 他其实多少感觉到,陈综万骨子里还是有些骄傲的,尽管他拼命掩饰和压抑。 于是仿佛骤然浸入到冰水中,他一下子冷静下来,喜悦以及幸福便瞬间收缩。 他望着眼前的聂平起,郑重地道:“谢谢你。” 之后又道:“我只是侥幸。” 聂平起笑了下:“不,无论是不是侥幸,你都已经足够优秀了。” 整个比赛过程中,他自然无暇去看林见泉一眼,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个少年的锐气,也能感觉到这个少年的温柔。 一个年轻锋利的少年,一匹怀孕三个月的母马,这两者分明是弱势的组合,但是这一人一马却能完美融合,达到心灵契合的状态。 这会让他回想自己以前,自己以前是什么样,能做到吗? 答案是并不能。 ************** 赛马场上呼声雷动,叶天卉回到贵宾席,此时的贵宾席里,自是另一番景象。 叶文慵完全抑制不住他的笑容,他见到叶天卉上来,欢快地打了招呼:“天卉,这位骑师,回头得好好奖励,必须重奖!” 而现场几位赛马会成员以及其它马主们,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不过好在大家都隐藏下自己的心思,尽量让自己恢复过来。 最先开口的是周畹兰:“恭喜,林先生赢了!恭喜!” 叶天卉:“谢谢。” 旁边冯主席也笑着道:“英雄出少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恭喜恭喜,赢了!” 叶天卉含笑以对。 而就在大家的恭喜声中,一旁的孟逸年却很有些尴尬和无奈。 他是摆开架势,是要看这场比赛的,他是笃定聂平起一定能赢的,谁能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事实上从结果出来,他便觉凉意从后背透出,整个人都凉透了。 现在心思是乱的,不敢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因为聂平起的敌人有两个,一个是柯志明,一个是林见泉,除了这两个,其他人都不足为惧。 聂平起要想杀到煞科赛,必须打败其中的一个人,而相对于柯志明来说,显然林见泉才是那个软柿子,这是更容易打败的。 但是现在情况一下子变得非常糟糕,如果聂平起接下来再败在柯志明手中—— 他不敢想象! 这时候,他听着周围人的祝贺声,终于看向叶天卉,道:“恭喜,你的这位骑师很有天才。” 叶天卉笑看着孟逸年,她自然看出孟逸年是如何勉强地掩盖着自己的失落,脸上正尽可能地挂上体面的笑容。 她笑着表示感谢,之后才道:“这次能赢,也是运气,以聂先生的实力,这只是一次偶尔的疏忽。” 孟逸年扯了一个苦笑:“也不能这么说,林先生是一个非常有天分的骑师,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骑师能够那么完美地驾驭一匹马,我年轻时候不能,聂平起不能,甚至连顾时璋也不能,柯志明——” 他摇头:“他不一样,他不是这种风格的骑师。” 叶天卉看着孟逸年,她突然想起刚才林见泉提起孟逸年的样子。 她笑着道:“每一个骑师都有自己的风格,比起那些天纵奇才的骑师,他刚性不足,柔韧有余,不过他恰恰好最适合黑玫瑰吧,黑玫瑰在最后一刻的冲刺,倒像是成全。” 孟逸年蹙眉,回忆起刚才的画面:“那是一匹不忍心让自己的骑师失望的马。” 所以那一刻,与其说为了它自己而战斗,倒不如说它为了响应林见泉的召唤,才爆发出它所有的潜能。 叶天卉笑了笑:“应该是吧。” 孟逸年叹了声:“我都有点嫉妒了,你怎么招揽了这么一位天才骑师。” 叶天卉沉默了下,才道:“在他没有当虫仔前,我就见到过他,说实话,他只是一个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孩子,我也完全没有想到他能有今天,可能这就是天分。” 孟逸年:“哦?你以前就认识他?” 叶天卉:“是。” 孟逸年苦笑:“这样的话,我就不必嫉妒了,看来这么有天分的骑师活该是你的。” 叶天卉看了眼孟逸年,笑道:“他家境贫寒,这一路走来不容易,这一次赢了,虽然赢得侥幸,不过我依然很欣慰,他未来可期。” 说着这话时,她望向窗外。 冬日的太阳依然是璀璨的,她看着那欢呼雀跃的人群,人们见证了这个少年天才一般的骑术,看到了他在赛场上纵情驰骋的英姿。 不过谁知道,他曾经躲在垃圾桶后面,睁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渴望地望着这个世界。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他一场场地赢了比赛,终于走到了今天。 这么看着的时候,叶天卉突然想起江凌枫,江凌枫的电影已经搬上荧幕了,好像红了。 小鱼儿转入了更好的学校上学,至于她的那个同学阿梅,似乎离开了学校,也离开了荔园,去奔赴新的前途了。 在这花花绿绿的大香江,芸芸众生都是蝼蚁,只是蝼蚁也要偷生,也想站起来,为自己拼搏一段前程。 正如眼前的林见泉。 他已经劈开荆棘,在这高手如云的赛道上绽放出自己的光芒。 第94章 林见泉赢了的消息传回去叶家之后, 叶家整个也沸腾了,老爷子几乎不敢置信,当场跳了起来, 之后哈哈大笑。 当叶天卉回到叶家的时候, 叶老爷子亲自跑出来大门迎接, 当着一众叶家子嗣的面,他拉着叶天卉的手:“天卉,你这可是给我长脸了,我可以扬眉吐气了!你打败了孟家的马,狠狠锉了他们的锐气, 从此后,我们叶家在赛马界可以扬眉吐气了!” 此时已是深冬, 天气寒凉, 不过显然叶老爷子兴致非常高,他笑哈哈地道:“接下来我要宴请宾客,我马上去和赛马会那些人谈,我要进赛马委员会, 等我做寿的时候,我要宴请全香江政商两届名流!” 赛马场上风云变幻, 最终的结果谁也不知道,没有人能预料这马王之位花落谁家,但是至少如今,他们叶家旗下的马打败了孟家的马,而且是风头正声的聂平起和无敌动力。 这就足足够了! 曾经胜过! 这一刻太风光了! 他拉着叶天卉的手, 亲热得要命:“天卉, 你是我们叶家的大功臣!”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叶立轸脸上讪讪的, 显然不太高兴。 叶文慵从旁沉默着没说话,其实从离职角度,他当然明白,叶天卉能力出众,她赢了比赛对全家都有好处,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父亲的意思,他立场尴尬。 二太太也便跟着笑道:“老爷子今天高兴,我已经特意吩咐厨房,让他们多做几道菜,都是老爷子喜欢的,今天晚上我们热闹热闹。” 叶老爷子一听,瞪了一眼二太太:“你多做几个天卉喜欢吃的菜,今天是天卉的庆功宴!” 二太太忙道:“那自然是了,我已经告诉厨房了。” 其他众人听着这个,自然明白,现在叶天卉最大,老爷子恨不得把叶天卉捧在手心里,举到天上去。 一时众人进去大厅,落座,叶老爷子坐主位,叶天卉自然坐在近前,其它人等都按照辈分顺序坐了。 叶老爷子笑着说:“天卉为我们家立了大功,我想着好好奖励天卉。” 一时侧首问旁边的二太太:“你说呢,该怎么奖励?” 二太太微愣了下,这向来独断专行的老爷子竟然问她? 这时候,众人全都看过去。 二太太便略笑了下:“那自然是该好好奖励,老爷子你说怎么奖励就怎么奖励?” 叶老爷子又问一旁的叶立轸,叶立轸那更是满脑门的尴尬。 不过他明白老爷子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道:“那就奖励一些物业吧?或者别的什么?这个我也不懂了。” 叶老爷子便笑道:“我想着,如今沙田的那块地,那不是挂在我们地产分公司名下吗,天卉赛马大出风头,只要我们拿到了政府在沙田一带填海的项目,那沙田地盘的价值必然大涨,这都是受益于天卉,回头你们把地产公司的股份分给天卉一些吧。” 这话一出,一旁众人自然都没想到,这可是很大一块肉了。 叶文茵此时是坐在最下首的,悄无声息的,不怎么惹人注意,尽量低调。 此时她听到这个也是一惊。 要知道叶家的女儿,那是千金大小姐没错,家里老人高兴,说是给一些东西,无非是珠宝首饰,再者给套房子,给一处商铺,那都是好的。 老爷子从民国走过来的,素来重男轻女,关系到家族发展根基的,那都是要攥在手里,或者稍微从指甲缝里漏出来一些给儿子。 结果现在,那沙田地皮明显潜力巨大,老爷子竟然要分给叶天卉? 她几乎不敢置信。 叶立轸听这话,更是吃惊,他忙看了一眼二太太。 二太太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 偏偏这个时候,老爷子却问道:“你们意下如何?” 二太太和叶立轸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一旁的叶文慵道:“我们囤积了大量沙田地皮,如果沙田不能拿到填海工程,建造沙田赛马场,就此错失了发展机会,那我们必将败在孟家手中,以后再无翻身之日,所以沙田地皮能有的发展的话,关键在本赛季的赛马,而本赛季赛马的关键,如今全看天卉了,沙田若能成,便维系于天卉的赛马,所以我觉得,从公平角度,沙田地产分给天卉一些股份,这倒是应得应分的。” 他这么一番话说出,叶立轸那神情就有些尴尬。 他儿子同意了,他当爹的反对,便有些不识相了。 况且明摆着老爷子是要给叶天卉放权的,从家中安排到公司布局,要为叶天卉开路。 这让他心惊胆战,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说得在理,确实是应该的。” 儿子和孙子都这么说了,二太太自然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只是那脸上终究挂不住罢了。 老爷子:“既然大家都很赞同,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就这么办了。” 众人听着,一时无语。 分明是他自己提议的,如今倒是仿佛很民主,仿佛大家提议他勉为其难! 但大家还能说什么,老爷子最大啦,谁敢说什么! 这时候晚饭陆续上来,叶老爷子兴头大,说起接下来的打算,叶立轸也跟着凑趣,讲起寿宴的安排等等,要宴请宾客,要大出风头,要让所有人看看叶家的风光。 叶老爷子颔首:“刚才结果出来的时候,政府方面的胡先生已经给我打电话了,听他那意思,这会儿我们叶家的赛马人气正旺,林见泉这次大出风头,现在又打败了聂平起,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看起来长得模样也好看,香江政府打算拿他做成代表,好好培养,以后这就是重点提拔对象。” 叶天卉听着,自然明白,一个时代需要一个时代的精神,需要一个崇拜对象,或者说一个支撑力。 赛马是全民热闹的项目,香江那么多马迷,如今赛马界更是全民热议就连菜市场阿婆阿奶都在说赛马下注。 这种情况下,大家需要一个精神崇拜对象,或者说,需要给香江赛马来一个象征性人物。 曾经柯志明也许是那么一个人物,他这次卷土重来,也确实有着势如破竹之势,但到底年纪大了,早晚有一日他要退出历史舞台。 所以对于香江政府来说,可选择的只有人气正旺的聂平起和林见泉了。 但是聂平起显然并不是最合适的,他出身富裕家庭,赛马并不是他唯一的路,这样的人也不好掌控,履历上也不适合造势。 现在林见泉赢了聂平起,风头正旺,林见泉的出身更能让普通市民共情并代入,这简直是天子选子了。 当下叶天卉便道:“见泉相貌清秀,其实打扮打扮还好,如果可以,我们尽快下手,给他拍一些形象良好的宣传片,再把黑玫瑰以及地狱王者都拍了,作为我们叶家赛马的标识。” 旁边叶文慵听着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另外我也想着,这次寿宴我们要大办特办,到时候会找几个当红明星歌星过来,为寿宴献艺,凑个热闹。” 老爷子颔首:“这个好,那就多叫几个,要找那些年轻人喜欢的。” 大家这么热火朝天议论着,那二太太,还有那叶立轸也少不得凑过来夸赞几句,至于叶家其它子孙,更是小心翼翼赔笑,不失时机恭维几句。 ********** 晚饭结束,大家陪着老爷子说了好一番话,之后也就各自回房,叶天卉却被留下来商量,商量着怎么将林见泉推出去,要把他打造成叶家赛马的象征。 叶老爷子也提醒道:“林见泉的合同再重新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我们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才,不能让别人捡了便宜。” 培养这么一个林见泉并不容易,不管是些许工资,还有各种资源,各种心血,好不容易成名了,冒尖了,该是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如果就这么被人捡了便宜抢走了,那叶家能气死了。 叶天卉道:“爷爷,这个你放心便是,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我就请法务部研究过,三十年的合同,该有的权益我们是能保障的。” 老爷子听着自然满意:“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这样可以无后顾之忧地提拔林见泉,把他抬起来,抬到人前。 好一番商量安排,叶天卉也就回去自己房间,谁知道走到家门前,却见那边一个人低头哈腰地,正等在那里,赫然正是冯素琴。 冯素琴看到叶天卉过来,忙走上前,恭敬地道:“小姐,你可回来了,我得和你说说了。” 叶天卉看着她那殷勤的样子,却是想起昔日,昔日的种种。 人真是善变的,谁能想到,昔日那个趾高气扬的冯素琴,如今竟然沦落到这一步。 不过看着她这个样子,叶天卉感觉不错。 她就喜欢看着这种人低三下四。 于是她望着冯素琴:“我先问你,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冯素琴不懂叶天卉的意思,不过还是道:“我今天帮着打扫了庭院,我还浇了那边的花。” 叶天卉:“还挺勤快的。” 冯素琴忙赔笑:“这都是应该的,这都是应该的。” 她望着叶天卉,小心翼翼地道:“以前是我不好,我哪知道你是大小姐呢,你,你不要记恨。” 叶天卉笑了笑,望着冯素琴:“那你说,我凭什么不记恨你?” 冯素琴一听,顿时有些慌了:“小姐,是你要留下我的,这都是你的恩,我可是记着的!” 她一直都觉得叶天卉这性子捉摸不透,现在看,更加捉摸不透了。 叶天卉懒得理会,当下道:“你好好干,好好干的话,我就把你要过来,在我这边做活,到时候我也能照顾你几分。” 冯素琴顿时眼睛都亮了:“好好好,还是小姐好心,比起我那糟心的闺女不知道好多少!” 叶天卉听这话,只觉得此人愚蠢无比。 一时想起在内地的种种,这种人只有在特定社会环境下,上窜下蹦,才能显出她来。 如今时代过去了,她还觉得自己可以呼风唤雨,那就看上去不堪入目了。 这种人,她都懒得太多理会,甚至于觉得,还不如直接一巴掌劈在那里。 当下不耐,不过还是道:“那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说吧。” 冯素琴便忙抱怨起来:“现在天冷的厉害,我想买一件新大衣,那香江的衣服到底是贵,我哪里能买得起,所以我想着让文茵给我买,谁知道她可倒是好,连理我都不理,这么下去,你说这日子怎么过?” 叶天卉叹了声:“她当了那么多年大小姐,手里自然是有钱的,她只是不想给你花罢了。” 冯素琴猛点头:“说的就是这个理,你说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我当初——” 她说到一半,陡然顿住。 叶天卉不动声色:“哦,你当初如何?” 冯素琴硬生生憋住,干笑了声:“我当初生她,可是痛了整整一夜,结果她如今这般对我,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没良心的玩意儿!” 叶天卉:“这就是了,你是她的亲妈,你找她要钱,天经地义。你若真想要,那你就追着她,她总要和别人交往,这时候你追过去缠着,她怕你丢她脸面,自然就给你了。” 冯素琴本来是没那胆子的,她其实也怕,心虚,现在听叶天卉这么说,忙道:“好,我知道了,那我就问她要!” 叶天卉看着冯素琴,笑了下:“这就对了。” 这叶文茵因为冯素琴,已经如坐针毡了,让她再难受去吧。 ************** 而就在此时,二太太也是气得脸色发青,她咬牙:“你父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把整个家产都给她吗,不过是个丫头罢了!” 她无法理解:“你父亲以前向着老三,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人家那是嫡子,你父亲就是偏心,我还能怎么样?但是现在呢,难道一个丫头片子倒是要排在你们前头吗?” 叶立轸也是没有办法:“母亲,你稍安勿躁,现在正是用她的时候,便是给她一些甜头又怎么了?等我们沙田的项目落地,到时候我们自然想其他的法子,想办法把她赶出去。” 二太太冷笑一声:“我看着她现在这么风光,我心里不舒服,我能好受吗?你父亲恨不得把整个家业都送给她啊!还有那叶漪白,现在也和你父亲亲近起来,他们是要联合起来对付我们了!” 叶立轸:“叶漪白她都已经外嫁了,这也是没什么吧……” 二太太:“还有文慵,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的孙子,谁的儿子,他这是要帮着外人吗?” 叶立轸也是头疼:“母亲,大局为重,现在我们关键是要拿到沙田赛马场的建造权,她这小丫头,能蹦跶多久?” 二太太眯起眼睛:“还有那冯素琴,留着她在家里做什么?这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要这要那,留在家里有什么用?” 叶立轸:“母亲,这么一个人物,我们更不必挂在心上吧,随她就是了。” 然而二太太却是脸色难看:“我看着这冯素琴,我就不痛快,你就不能把她打发了,随便把她打发走?” 叶立轸面有难色,想了想,道:“这冯素琴还是不能打发,这是叶天卉要留下的,我听说这几日,叶天卉手底下的人都在盯着呢,轻易动不得。” 二太太顿时反应激烈:“她盯着冯素琴?她要做什么?我看她对那冯素琴也没什么母女情!” 叶立轸也有些诧异:“母亲,这也没什么吧?” 二太太也感觉自己有些失态了。 她深吸口气:“不能把她赶走吗?” 叶立轸:“赶走的话,也得绕过叶天卉,或者让文茵把她带出去,让她跟着文茵一起住?” 二太太却越发皱眉:“这文茵到底中不中用?不是说让她拴住顾家那孩子吗,她们到了那一步了?” 叶立轸听这话,忙道:“关于这个,我正要和你详细商量呢。” ********** 林见泉打败了聂平起,这对于叶天卉的赛马团队来说,是莫大的胜利,而接下来林见泉基本没什么大阻碍,他只需要专心备战最后的煞科赛就是了。 叶家紧锣密鼓筹备着接下来的寿宴,此时的叶家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宴请的各路人马自然全都是香江顶尖名流。 叶天卉核算了下,她现在赛马的奖金硕果累累,加上姑母的赠送,以及老爷子的奖励,如今细算自己的财产稳稳也算是一个大富豪了。 这两天叶老爷子还打算带着林见泉去参加赛马委员会的会议,说白了就是要把林见泉带到正式的场合露面。 这天叶天卉过去马场,等训练结束,天已经晚了,林见泉陪着她过去停车场。 她也就和林见泉提起接下来的计划:“接下来就是准备煞科赛了,不过还有一些日子,让黑玫瑰休息两天,至于你,先放一天假,回去陪陪你母亲,等调整状态,再好好训练准备煞科赛。” 林见泉:“这个时候疗养院已经关门了,明天我一早过去吧。” 叶天卉:“好。” 林见泉又道:“煞科赛的时候,你想怎么安排,如果不出什么差错,黑玫瑰和地狱王者都会参加煞科赛。” 他顿了顿,道:“综万那边如果也闯过去,那我们三匹马都会参加了。” 叶天卉笑道:“如果拢光也能参加煞科赛,那到时候再说,实在不行我们去借一位骑师。” 林见泉:“借一位?借谁?” 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叶天卉:“到时候再说吧。” 她看他,他最近长高了一些,皮肤很白,衬得那墨如星子,其实很好看。 她便笑道:“反倒是你,过两天,你可能得腾出点时间忙别的了。” 林见泉不懂:“忙什么?” 叶天卉也就说起来,要帮他打理下形象,到时候陪着老爷子参加赛马委员会的内部会议,还会有记者来采访等等。 她笑看着他道:“我觉得你的形象各方面比起柯志明都更好,我们也已经请了专业的形象设计师和摄影师,会给你打理,会给你拍照。” 林见泉有些意外,惊讶地看着她:“我?” 叶天卉看着林见泉拧起眉的样子,突然有些想笑。 从开始认识林见泉,他仿佛永远都是死沉沉的,一点不可爱,没什么表情,但是现在,他竟然一脸惊讶,仿佛她要把他卖掉的样子。 她笑道:“这就像柯志明以前一样,你如果出了大名,不可能只骑马,也要学会其它的,试着去和人交往。” 林见泉沉默了下,才问:“那你呢?你会一起去吗?” 叶天卉:“当然了。” 林见泉:“好吧。” 叶天卉:“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让杨助理都给你交待好,该说什么该怎么做,你就听话就行了。” 林见泉:“嗯,我明白,我听你安排就是了。” 叶天卉颔首,之后才道:“现在我爷爷也很看好你,以后训练闲暇之余,可能时常会带你出席一些场合,你要学会适应,学会和那些人打交道。” 说到这里,她叹了声:“反正人总归要学的,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只和马打交道。” 林见泉微抿唇:“好,我会努力适应。” 叶天卉看着他这样子,神情也就温和起来:“你努力好好干,以后多方面发展,我们就能一起发大财了。我现在看着你,就觉得你是一颗摇钱树。” 林见泉神情略顿了下:“摇钱树,摇一摇就有钱吗?” 叶天卉笑:“是。” 林见泉便也笑了:“那我可以问你问题了吗?” 叶天卉:“嗯?” 林见泉:“你忘了吗?你明明答应我的,如果我赢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叶天卉便想起来了。 她侧首看过去,此时夜色渐浓,银月如钩,偌大的马场,有草虫浅鸣,更有草木影影绰绰。 耳边有风声,那是旗子在风中的猎猎之声,以及马场的狗叫声。 纤细俊秀的少年站在夜色中,静默地看着她,马场路灯暖黄的光影下,他漆黑的瞳孔中仿佛有光影在流动。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气氛突然异样起来。 叶天卉微抿唇,以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道:“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就是了,难道我还能不回答你吗?” 林见泉看着她,眼神温柔而认真:“什么都可以问吗?” 他的声音很沙很沙,在这朦胧夜色中,给人异样的感觉。 叶天卉突然感觉到了。 星月无边,马场寂寥,在这么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可能的心事。 她让自己尽量放松,让自己尽量平静。 之后,她依然笑着说:“嗯,能回答的,我自然会回答。” 林见泉侧首看着她,眼神中的温柔和仰慕几乎要从他墨色的眸子中溢出来。 叶天卉看得意外,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现在的局面。 这是她没想到的。 林见泉:“我想问问你——” 叶天卉的心提起。 林见泉道:“我看到你对腾云雾另眼相待,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叶天卉听这话,暗暗松了口气,道:“因为它是我的马,我当然对它好了。” 林见泉:“难道别的马就不是你的马吗?别的马也在你名下。” 叶天卉感觉这话题不太对,不过还是道:“这,这当然不一样了。” 林见泉:“怎么不一样?难道别的马不如它优秀吗?为什么你对它如此偏爱,为什么它就可以不一样?” 叶天卉想了想,道:“这个世上可以有千百匹各种各样的马,但是腾云雾只有一匹,它就是它,因为它是腾云雾。” 说到这里,她认真起来:“我对腾云雾就是没有任何要求,这就是无底线的纵容。” 林见泉缓慢地抬起睫毛,视线落在叶天卉脸上。 有萧瑟的风吹过,叶天卉感觉眼前男孩子的睫毛都在颤抖。 之后,她听到他用沙哑的声音道:“是因为别的马不配,是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资格。” 叶天卉:“不是,不是别的马不够好,而是因为它们都不是腾云雾。” 她说完这话,便看到失落自林见泉的眸底缓慢涌出。 但是她看着他,依然道:“有时候,没有对错,没有高低,只是因为恰好那个人是那个人,那匹马是那匹马。” 林见泉扯唇,轻笑了下,之后到底低声道:“好的,我懂了。” 第95章 这两天叶天卉把林见泉引荐给叶老爷子, 叶老爷子也带着林见泉进入上流政商并赛马社交圈。 林见泉长相清秀虽然沉默寡言,但是给人一种特殊沉静感,倒是很得人喜欢。 恰好今年赛马会要拍一张香江赛马形象宣传片, 于是便商量定了由林见泉来拍, 这宣传片拍好后, 是要成为香江赛马标志的,于是很快,大街小巷都有了林见泉骑马驰骋的英姿,就一如当年的柯志明一样。 这种拍片自然是义务的,不过随之而来的, 各大运动或者赛马品牌都陆续找上叶家马务公司,想找林见泉拍广告片, 且给的价格颇高。 这自然一笔不小的生意, 不过叶天卉考虑过后还是算了。 现阶段主要是要让林见泉出成绩,还不想过早从中用这个来谋利。 如果有必要的话,好歹等这一赛季结束了,到时候可以代言几个品牌, 上两次杂志,也算是对林见泉形象的一个提高。 这几天叶天卉忙着林见泉, 顾时璋倒是颇有微词,说话多少有些酸溜溜的。 叶天卉多少觉得好笑,倒是好生安慰了一番,顾时璋这才算罢了,不过他到底是把更多精力放在马场上, 时不时要陪着他一起过来, 那简直是要向外人明目张胆昭示,叶天卉见此也就随他了。 而这时候, 赛马场上依然热火朝天,比赛如火如荼进行着。 这时候,陈综万驾驭的拢光对上了柯志明驾驭的龙华佳人。 无论是骑师还是马驹全都是当前马迷们疯狂关注的热门,于是这场比赛自然是众人瞩目焦点,各大媒体记者包括外媒都过来关注采访。 在这种重压之下,陈综万迎战柯志明,之后终究不敌,惨败,被柯志明落后了半个马身的距离。 这次之后,拢光的积分拉低,无缘煞科赛,被淘汰。 结果一出,全场疯狂,马迷们把写有“柯志明”三个大字的条幅举起来,现场如雷般的喝彩,那全都是为了柯志明,这个香江一代传奇骑师,他以接近三十岁的高龄出战本赛季,竟然再续辉煌,这样的骑师,注定成为香江历史最显赫的一笔。 当所有的摄影师以及话筒全都对准了柯志明的时候,周畹兰轻笑了下。 上次她麾下那骄傲的palace music败给了叶天卉的地狱王者,从此活生生的一匹马就此毁掉,如今根本无法参赛,损失巨大,这一次她总算挽回了局面。 柯志明驾驭着龙华佳人,直接挡住了陈综万的Light,让这匹在最初开锣日比赛中直接进入决赛的马无缘煞科。 她心满意足,这算是一雪前耻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一时心中欢喜,她望向一旁同样观战的叶天卉:“承让了。” 她神情中是说不出的从容和友善。 叶天卉神情却颇为淡定:“柯先生的驭缰之术天下无敌,名将又遇宝马,我的骑师败在柯先生名下,虽败犹荣。” 周畹兰听着这话,越发笑了:“其实眼下这匹light哪怕无缘煞科赛,那也没什么,叶小姐麾下的地狱王者和黑玫瑰已经在备战煞科了吧,无论如何,本赛季,叶小姐已经足够出彩了。” 叶天卉轻叹:“是,至少有两匹马进入煞科赛了。” 周畹兰:“以你的实力,放心好了,本赛季的马王,必然花落你家吧。” 这话说的…… 她自己赢了,非说会花落自己家,这是捧杀吗? 叶天卉淡瞥她一眼,道:“少奶奶说的话,我就当一个运气彩头了,少奶奶愿意把这好运气送给我,那我就接了,待它日我家地狱王者若能登上冠军保卫,那一定是拿走了少奶奶的福气,谢了。” 周畹兰听着这话,却是一愣。 香江本地风气上还是很在意这些的,她自然也不例外。 她今天才赢了马,本来想揶揄叶天卉几句,其实也是想为上次自己Palace music的惨败讨回一些面子,算是出口气。 谁曾想叶天卉竟然这么说,这倒是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错觉,倒是好像自己今天赢了马的好福气被叶天卉借走了一样。 就说不上来的不舒服感。 这很迷信,但周畹兰就是信。 以至于当周畹兰离开马场,上了车后,她心里依然很不舒服。 柯志明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尽管他赢过很多次,但是这次帮着周畹兰打败了叶天卉的那匹拢光,算是给周畹兰出了一口气,这种意义到底是和往常不同。 车子缓缓启动,他侧首看向周畹兰,却见周畹兰神情不对,当下不免疑惑:“怎么了?” 周畹兰摇头,喃喃地道;“总有种说不出来的预感,今天叶天卉说的话,让我觉得,也许我们会输。” 柯志明:“为什么?” 周畹兰便将叶天卉的话说给柯志明:“她的话,让我感觉,她拿走了我们的好运气。” 柯志明蹙眉:“不要信这些,这都是迷信,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她说一句,你就患得患失,你怎么了?” 周畹兰摇头:“我不知道,也可能是她今天的眼神,我总觉得,她输了比赛,但是她并没有任何沮丧,她反而比以往更笃定,好像一切尽在她掌控之中。” 柯志明叹了一声,抬起手,轻覆在她手上:“不要这样好不好?” 周畹兰茫然地看向柯志明。 柯志明:“其实出战本次赛季,我原本也没什么信心,我总觉得我年纪大了,这个战场已经不属于我了,但是我出战以来,从无败绩,特别是今天,打败了陈综万。这个年轻骑师也许经验不如,但是他□□的那匹马也是绝世名驹,而且他身上有一股气势,那是初出茅庐的锐气,这样的人其实是我最怕的,也是最难对付的,今天我还是成功把他打败了,这让我心里有了底气。” 他望着远处这香江冬日的天空,十指张开,握紧了周畹兰的手。 他哑声道:“相信我吧,我一定会赢,我会创造我人生中最后一次传奇,带着你的龙华佳人,走向冠军的宝座。” 他望着她,神情格外温柔:“我还会拿到来着英国王室的女皇奖杯,把它捧到你手中。” 周畹兰侧首,看向柯志明。 他下颌线凌厉,眼神格外坚定。 她缓慢地将叶天卉带给她的心理压力驱散,之后终于反握住他的手:“嗯,我信你,也信龙华佳人。” 柯志明难得笑了下:“叶天卉的马总有一日会名动香江,我相信她有这样的实力,她确实不是普通女子,不过,现在还没到时候。” 周畹兰眼神柔软:“嗯,为什么?” 柯志明笑了下,声音沙哑而坚定:“因为我还在。” 他望着周畹兰:“无论是林见泉,还是聂平起,我都会把他们打败。” *********** 叶天卉过去了比赛后台区,显然陈综万备受打击,他的身体在颤抖,他试图攥着拳头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他根本做不到。 这个年轻人一出道便是巅峰,享受了荣誉和鲜花,成为这一季赛马的焦点,在这么一场香江媒体热烈关注的比赛中,他败在了柯志明手下,这对他显然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的锐气瞬间被挫败。 孙家京在旁边试图安慰他,然而陈综万根本听不进去。 叶天卉过去的时候,陈综万抬起眼来,看向她。 他眼底都是愧疚和痛苦:“对不起,我输了,我输了,我也没有想到我竟然输了,我落后了半个马身!” 惨败,毫无悬念的惨败! 就因为败得太惨了,以至于积分被大幅度拉低,拢光失去了煞科赛资格! 叶天卉却格外平静:“没关系,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了就输了,怎么了?难道你还能一直赢吗?” 她的语调太过轻松,以至于陈综万怔了下。 叶天卉的视线淡淡看向一旁的林见泉。 林见泉正陪在陈综万身边。 叶天卉望着林见泉:“包括你也是,见泉,我并不是不允许你们输,不要觉得输了就仿佛丢了命一样,你们才参加了几次比赛,为什么一定要赢。” 一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大家沉默地听着。 叶天卉这种不以为意的态度确实让人好受一些。 不光是陈综万,林见泉一场场比赛,不过须臾间的比赛便要面对胜败,败了就要面临巨大的代价,其中承受的压力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想象的,她这么说,至少心理压力会稍微减少一些。 叶天卉:“但是你们既然输了,那就要知道为什么输,回去之后,把这次比赛的录像带看二十遍,我要求你们把每一秒的进展,把柯志明每一个最细微的反应全都印在心里,想一想你为什么输了。” 林见泉和陈综万全都道:“好,知道了。” 叶天卉:“回去,吃点好吃的,不要让我看到你们沮丧的样子。” ********* 回去叶家的路上,叶天卉盘算着如今的局势。 这次陈综万输了比赛,不过也没什么,她还有地狱王者和黑玫瑰,这两匹马都拿到煞科赛资格了。 按照常规,煞科赛最多十二匹马,那就是说,六分之一的席位。 不过回到叶家后,显然叶家人对此都有些失落,大家都是下注了的,之前一直在赢,突然这次输了,赔了钱,心里并不好受。 还有人私底下打探,问起来叶天卉接下来的打算,对此叶天卉表示,胜败兵家常事,赛马场上瞬息万变,她也不可能保证永远赢。 大家便有些讪讪的,只好不问了。 谁知道晚饭时候,吃过饭,二太太突然开口,好奇问起来:“虽然Light输了比赛,但它也能进入煞科赛吧?” 本来大家都在说笑别的,她这一说,所有人都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眼神淡淡地扫了二太太:“二奶奶,这么简单的规则问题,你竟然不懂?难道平时爷爷就没和你提过吗?” 说完,径自起身离开了。 二太太愣了下,她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叶天卉竟然这么不给她面子,话说得如此直白。 众人都有些尴尬,一时无言,不过都收回目光,没说什么。 大家都看得很清楚,现在叶天卉的两匹马已经进入煞科赛,虽然这次失利了,但大家都跟着赢了不少钱,谁愿意和这样的人作对呢。 所以对于二太太的窘迫,大家都假装没看到。 毕竟两个人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二太太脸色难看得要命,在那里愣了一会,终究起身先回房了。 而叶天卉离开主厅后,径自回去自己房间。 其实她根本没把二太太的小小挑衅放眼中,几句话的口角算什么,她现在心里琢磨着的是其它要紧事。 一则第二天她要参加策骑师考试了,技能考试肯定没问题,但是文化知识考试不是太有把握,还是得临时抱一个佛脚。 二则,今天观看了陈综万和柯志明的对决,她留意到一个细微的动作,因为那个动作,她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个猜测需要证实,而一旦证实,也许就可以找到柯志明的破绽,从而彻底打败柯志明,让他再也无力竞逐本赛季冠军之位。 想到这里,她到底打了一个电话,却是给自己助理的:“把柯志明昔日比赛的录像带资料——” 她顿了顿:“最近两年的,都搜集起来,我要仔细研究研究。” ********* 第二天叶天卉参加策骑师文化课考试和技能考试,考试过程倒是很顺利。 一出考场,顾时璋便过来了,头天晚上说好了一起逛逛的。 他穿了粗呢外套,挺括厚重,整个人看着有几分少见的庄重感。 他牵过叶天卉的手,握着:“怎么样?” 叶天卉:“还行吧,技能是满分,如果文化课能及格,那就没问题了。” 顾时璋便笑了:“放心好了,肯定能通过。” 最近这段,她过去他那里,他也时不时带着她一起复习,他对她大概的水平还是有数的,考试应该没问题。 叶天卉:“希望吧,不过有几道题,我不太确定。” 顾时璋:“嗯,说来听听。” 叶天卉便大致讲了讲,顾时璋给她分析了,叶天卉恍然,想了想自己的回答,再大致算了算分数:“估计及格没问题吧。” 顾时璋:“那就是了,你就等着拿证书吧。” 叶天卉感慨一声:“也行,我如果拿到,也许我就可以自己搞搞。” 她还在想着那柯志明。 她暂时并不想出这个风头,她还是想培养林见泉和陈综万,把他们推到高处,为他们造势。 林见泉和陈综万都是她手底下三十年合同的骑师,把他们培养出来,自己可以躺着收钱,那是可以收钱收一辈子的。 这就像她以前行军布阵一样,自己上阵杀敌才能杀几个人,她要做的是退居幕后,培养手底下悍将,自己只需要调兵谴将便是了。 但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可以。 顾时璋听这话,侧首看了她一眼,却是问:“你现在是在琢磨聂平起还是柯志明?” 叶天卉:“都有吧,我打算先好好研究研究柯志明,估计我们很快就能对上柯志明了。” 顾时璋叹了声:“昨天输了,本来还替你担心,现在看,你倒是并不在意。” 叶天卉:“我在意啊……但又能怎么着呢,反正输了就是输了。” 一时想起昨天周畹兰那明显得意的样子,哼了声:“你那老朋友昨天可是高兴得很,我也没客气,直接给她一个不痛快。” 顾时璋:“哦?” 叶天卉便将情况给顾时璋说了,顾时璋默了下,便笑出声。 他笑叹道:“她很信这个的。” 叶天卉:“对,我感觉是,所以她那兴头顿时被我浇下去了。” 顾时璋从旁依然笑:“她也是锋芒毕露的性子,如今遇上你,你们也是对上了。” 叶天卉听这话,哼哼着看他一眼。 顾时璋:“我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叶天卉:“那我好奇一件事。” 她压低了声音:“就纯属好奇。” 顾时璋:“什么?” 叶天卉:“我问你,你可以不说喔。” 顾时璋:“嗯,你问。” 叶天卉:“她是不是和那个柯志明有点什么?” 顾时璋挑眉,看向她。 叶天卉咳了声:“就是感觉嘛,只是个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是觉得,他们是超脱了正常老板和下属关系的,但是要说恋人,又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她再次道:“我纯属好奇,我说了,你可以不说。” 顾时璋略沉吟了下,才道:“据我所知,他们应该认识很多年了,关系非同一般,但是具体什么情况,我确实不知道。” 叶天卉:“哦……” 他这么说,那她基本确定了。 柯志明喜欢周畹兰,在周家出事的时候,他没有能力拯救为了家族不得不联姻的周畹兰,所以现在,为了周畹兰,他不顾原本要退役的打算,再次出战此次香江赛季,想为周畹兰的赛马事业打下一个基础。 如果这么推测,一切都合理了,这也是为什么周畹兰有信心在赛季开始前的关键时候能把柯志明给挖出来。 这么想着,顾时璋却突然问:“对了,要不要试试女皇山地赛?” 叶天卉听着,有些意外。 顾时璋所说的女皇山地赛,其实和英国女皇有关系,就在前几年英国女皇伊利沙伯二世与皇夫爱丁堡公爵曾经访问香江,香江赛马会为了庆祝特意创办了女皇杯山地赛,首届女皇杯山地赛是由英女皇亲自颁奖的,所以热度空前绝后。 之后这女皇杯便延续下来,虽然已经没有女皇颁奖了,但是比赛结果依然会由香江行政长官向英女皇汇报,并拿到来自英国皇室的奖杯。 过去五年,柯志明参加过两次女皇杯,每次都是独霸女皇奖杯。 这种山地赛并不计算在排位赛积分中,是独立于排位赛的比赛,但是奖金金额惊人,且对骑师个人前途大有助力。 只不过叶天卉暂时没考虑过。 因为这个女皇山地赛从比赛时间来说,和最后的煞科赛只差三四天,参加山地赛,修整两三天继续参加煞科赛的话,终究怕对最后的状态有影响。 目前计划是,陈综万和林见泉,分别驾驭黑玫瑰和地狱王者,共同决战煞科,争夺马王之位。 顾时璋却道:“但是柯志明会参加山地赛。” 叶天卉:“为什么?” 柯志明要参加煞科赛的,如果山地赛一旦失利,那对后续煞科赛影响巨大。 顾时璋笑了下:“只是猜猜而已。” 叶天卉心里一动。 她知道顾时璋必然知道,他只是不告诉自己罢了,不过这并不要紧。 在最后的煞科赛,地狱王者和黑玫瑰会遭遇聂平起和柯志明,当然还有其他强有力的对手。 就目前他们的策略来说,她认为林见泉是可以打败聂平起的,但是柯志明,她并没有太多信心。 如果能在煞科赛之前狠狠地打击柯志明的信心,那煞科赛必胜无疑。 他既然敢如此狂妄自大,敢在煞科赛之前对着那女皇杯伸手,那他为什么不可以付出代价呢? 顾时璋见她一直沉默不语,再次侧首看了她一眼:“怎么,有想法了?” 叶天卉轻笑一声,却是道:“山地赛是吧?” 倒是可以玩玩。 顾时璋:“我猜你可舍不得让你两位爱将在煞科赛之前再去分心女皇杯。” 叶天卉笑道:“再说吧。” 这么说着,却见顾时璋车子方向不太对:“去哪儿?” 顾时璋轻笑:“你今晚不用回去叶家祖宅,是吧?” 叶天卉:“嗯。” 她现在偶尔会住在自己铜锣湾的房子,是以并不一定要回叶家祖宅,这样的话,如果太晚就干脆不回去,也不会有人发现。 不过她纳闷:“去哪儿?” 顾时璋:“到了你就知道了。” 叶天卉耸眉:“该不会把我卖了吧……” 顾时璋:“能想点好的吗?” 叶天卉看向窗外,这是要过去码头? 顾时璋:“带你夜游维多利亚港吧?” 叶天卉想了想,明白了:“游艇?” 顾时璋笑道:“是。” 第96章 顾时璋带着叶天卉到了码头的时候, 天色已经不早了。 落日西沉,晚霞犹如瑰丽的大块丝绸一般铺在天空中,而码头沿岸的街道店铺林立, 华洋杂错, 鲜艳斑驳的老式广告牌倒映在泛着浓蓝色的海水中。 沁凉的海风吹来, 带着海水的咸鲜,吹起岸边棕绿色的树,带来阵阵冷意。 叶天卉看过去,维多利亚港湾停泊着各色船只,白色的船帆支棱着, 被风吹得摇曳生姿。 这会儿天要暗了,不管是路边的高楼还是港湾中停泊着的游艇, 都陆续亮起灯来, 于是这又是一个灯火辉煌的不夜天。 顾时璋将叶天卉的手揣在自己的口袋中,沿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往前走。 周围都是人,卖鱼的,赶路的, 还要上船的,顾时璋灵巧地避开那些人。 叶天卉:“要吃海鲜吗?” 她想起上次吃的, 觉得很满意,可以让顾时璋给自己烤。 顾时璋:“可以。” 叶天卉正要细问,突然间那边有几辆豪车过来,引得周围人全都看过去。 她一眼便认出,其中一辆车是周畹兰的。 她看了一眼顾时璋:“好巧。” 顾时璋也注意到了, 扫过去, 之后才道:“确实有些巧。” 当下顾时璋牵着叶天卉的手,径自避开那些人过去旁边的码头。 叶天卉却是好奇得很, 她看过去,那边浩浩荡荡一群人,刚要下车,显然是宁家人。今天他们赢了这场比赛要庆祝一番,特意跑来这里?那估计是要在游艇上开个庆祝晚会? 她仔细看着,那些人中,有宁老先生,有周畹兰,也有周畹兰的丈夫。 当然还有柯志明。 她微微挑眉:“这种场合还挺有意思的。” 带着情人参加丈夫一家的宴席? 顾时璋听着便笑了,他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她既然猜测柯志明和周畹兰有些暧昧关系,这时候周畹兰的夫家和柯志明一起出现,这场景就有趣了。 她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 当下顾时璋便笑道:“要不我带你一起过去吧,反正都是认识的,我们也凑个热闹。” 叶天卉听这话,忙道:“算了吧,不想和他们掺和在一起。” 顾时璋:“哦,你是怕人家知道我们的关系?” 叶天卉:“也有这个原因吧,咱们要是一起出现,那第二天这个圈子就传遍了,都知道我们在拍拖了。” 顾时璋轻叹了一声:“咱们可是说好的,等过些天有机会,就要公布。” 叶天卉:“知道啦,知道啦,你不用再提醒我了。” 顾时璋听此,当然知道她是有些逃避的,不过也就随她了。 也不想太逼着她,毕竟她现在各方面事情也多,估计顾不上。 当下牵着她的手:“走吧,我们过来这里。” 叶天卉被顾时璋这么牵着手,其实也觉得有些愧疚,他想公开就公开,也没什么。 她当然知道自己确实有些逃避心理,两个人的身份关系到背后家族的利益,一旦谈了,正式公布了,那可就没有回头路,两个人就此拴在一起了。 这难免让她有些恐慌,毕竟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但是想一想,好像有没有什么大不了,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这时候,两个人走到了一处游艇前,叶天卉有些意外,这游艇是白色的,船身是流线型,看起来比起一般的游艇要豪华,设计上也很独特。 叶家自然也是有自己的私人游艇的,她见过,不过也就那样,说不上多豪华,叶老爷子不是那种贪图享受的人,他是老一辈思想,总想着低调简朴。 顾时璋领着叶天卉上了游艇,一踏上去,叶天卉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奢华。 尽管这游艇的内壁装潢已经尽量低调了,但是材质和设计带来的豪华感是难以掩饰的。 叶天卉好奇地东张西望:“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顾时璋:“吃饭。” 他笑着道:“我们可以一边欣赏港湾的落日,一边享用美味晚餐。” 叶天卉:“晚餐在哪儿?” 这里根本没人啊! 顾时璋笑着领了叶天卉过去一旁木制凉台,这边竟然已经铺陈了原木餐桌,洁白的餐布以及精美的餐具。 坐下后,叶天卉看远处,却见这时候落日洒落在海面上,海面上闪烁着碎金一般的光。 而远处的天空是辽阔的,是瑰丽的,看上去太美了。 她感慨:“这时候,我但凡是个才女就应该吟诗一首。” 顾时璋便笑道:“那我来吧,给你朗诵一首英文诗吧,这样才有格调,好不好?” 叶天卉赞同:“行,来一首。” 顾时璋拿来一旁的可乐,为叶天卉斟上,之后才笑着道:“The sun beyond the mountain glows。” 他的声音低沉动人,英文腔调娴熟好听。 叶天卉品尝着那可乐,望着远处的大海落日,笑道:“好听,继续。” 顾时璋:“The Yellow River seawards flows。” 叶天卉颔首:“嗯嗯,然后呢?” 顾时璋:“You can enjoy a great sight。” 叶天卉心里一动,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顾时璋:“By climbing to a greater height。” 叶天卉突然明白了:“什么英文诗,逗我呢!” 这不就是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吗! 顾时璋便笑了,笑声清朗。 他笑看着她:“现在你英文水平明显提高了,这都让你听出来了。” 叶天卉便也忍不住笑了:“哼,你能瞒得过我吗!” 顾时璋:“那你刚开始还说好诗呢。” 叶天卉越发想笑,她看着这维多利亚港湾:“那是因为这里美,显得你的诗好了。” 顾时璋轻笑:“作为你的男朋友,如果经常带你去吃大排档,你一定觉得亏大了,所以我们应该吃点好吃的,省得你觉得你的男朋友太抠门,万一哪天后悔了,那我就得不偿失了。” 叶天卉:“那我们吃什么?这里有吃的吗?你总不能只让我喝可乐吧?” 顾时璋:“嗯?你想吃什么?” 叶天卉轻哼一声:“港湾,海风,落日,游艇,一切都美极了,这个时候必须有一个浪漫的晚餐,我要吃法国大餐!” 顾时璋笑道:“好了,法国大餐来了。” 叶天卉微扬眉,疑惑看他。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却见一旁的一道原木色舱门打开,那道门打开后,便有几位穿着白色制服的女服务员走过来,鱼贯而行,每个人手上都托着精美华丽的银质餐具。 叶天卉惊讶,这简直仿佛变魔术一样。 那些女服务员走上前,很快将餐点摆放在偌大的餐桌上。 有餐前黄油面包,有大虾沙拉,有法式焗蜗牛,有红酒炖牛肉,有香煎银鳕鱼,也有大个的瑶柱加鱼籽,各种精美的饭菜,应有尽有。 顾时璋:“我知道你不习惯一道一道上,我们先上这些吧,先吃着,等会还有别的。” 叶天卉听得颇为满意,对,就该这样! 几位服务员退下,顾时璋:“好了吃吧。” 叶天卉:“好!” 这饭菜一看就是考究的,无论从食材还是做法,全都是上等的,比叶家厨房的饭菜更要好。 叶天卉纳闷:“这家游艇是饭店吗?” 也没见别的客人。 顾时璋:“人家如果这样开饭店,早就赔本了。” 叶天卉明白了:“这游艇是你自己的吧?” 顾时璋笑道:“是,你看,我这样的人会租用别人的游艇来哄女朋友开心吗,那多没面子?” 叶天卉忍不住再次看了看这游艇,这显然和其他游艇很不一样,一看就是很贵的。 顾时璋解释道:“我是从一家荷兰游艇制造商来定制的,他们每年只特别订购三艘,只做最顶尖的消费客户,要提前几年排队,所以我们这一款游艇在香江维多利亚港湾绝无仅有,独一份,等哪天你喜欢,可以来这里开party。” 叶天卉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男朋友的就是我的,以后我要到这上面来玩!” 顾时璋笑道:“可以,你想住在上面都可以。” 这么说笑着,服务员陆续上了其它餐品,叶天卉自然吃得津津有味,不过吃到后面,天逐渐凉了下来。 叶天卉叹道:“浪漫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有点冷了。” 幸好没蚊子,不然还得被蚊子啃。 顾时璋:“我就那么傻吗?” 说着,他给旁边的男侍应生示意,对方便去旁边操作了一个什么按钮,于是便见有木格纹的窗子落下来,之后便是一道厚实犹如天鹅绒一般的帷幕。 于是房间内顿时暖和起来了…… 叶天卉看得大开眼界,只觉得这游艇设施果然是好,她吃完饭定是要探索一番。 吃了一顿美味大餐,天已经晚了,岸边华灯初上,维多利亚港湾的船只也都亮起灯,把这一片海域映得灯火璀璨。 顾时璋带着叶天卉过去大厅,这大厅宽敞豪华,不过水晶灯却是熄灭的,只有古朴银质烛台上的蜡烛点燃着。 从大厅中往外看,可以看到维多利亚港湾的星火点点,也可以看到岸边的灯火辉煌,霓虹灯的光影动感交织,璀璨斑斓,这些全都沉浸在墨蓝色的海水中,神秘梦幻。 又因为游艇上灯火熄灭的原因,那游艇窗户便隐在了黑暗中,于是便有了视觉上的错觉,仿佛游艇内外的空间隔离消失了。 恍惚中,如同他们就踩踏在那漫天的海水和星火中。 叶天卉心花怒放:“好美!” 顾时璋轻笑出声,他牵着她的手:“等会我们还可以参观下这边的房间,我在里面安置了一些好玩的。” 叶天卉:“好!” 于是顾时璋带着她,踩着那细腻柔软的地毯,过去看这边的健身房,书房,以及观景室等,这游艇因是特别定制的,内饰实在是豪华,甚至连走廊墙壁上的画,都是闪着金灿灿的光。 叶天卉纳闷:“干嘛要做成金色的?” 是挺好看的,但是又觉得有点刻意。 顾时璋:“因为它们本来就是金色的。” 叶天卉:“哦?” 顾时璋:“这是用黄金做成的雕刻画。” 叶天卉:“?” 她好奇,摸了摸,果然是的,黄金! 她便忍不住想笑:“这么奢华!太显摆了!” 顾时璋:“没办法,人家这是全球顶尖奢侈品游艇,不穷奢极欲,怎么显得他们豪华呢?” 这么往前走着,经过一处房间,顾时璋却带着她径自略过:“这个呢?” 顾时璋微挑眉,看她:“这个就不用看了。” 叶天卉:“为什么?” 顾时璋:“这是我给自己预留的卧室。” 卧室? 叶天卉便越发有兴趣了。 她兴致勃□□来:“那我当然要看了!” 顾时璋微微抿唇,含笑看着她:“这么有兴趣?”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但是叶天卉觉得,那眼睛中有些什么,她看不明白的。 她便越发道:“我就要看。” 顾时璋笑了,握着她的手:“好吧,进来。” 说着,他推开门,两个人进去。 这房间宽敞却简洁,倒是很有顾时璋的风格。 叶天卉好奇打量了一番,并没发现什么有意思的,冷冷清清的,无趣极了。 顾时璋走到窗户边,打开窗子:“看这里。” 叶天卉看过去,却见那窗户竟然是倾斜的,带着弧度的,多少类似天窗的效果,如今窗户打开,就看到了窗外那璀璨星空。 她明白了:“可以躺在这里看星星。” 顾时璋:“对。” 这么好奇的叶天卉,自然不会放过,当下两个人便躺在床上,果然,感觉很好,一眼望去便是那浩瀚星空,简直仿佛睡在大海中了。 叶天卉叹息:“天公作美,今晚的星空很美。” 顾时璋笑道:“你如果喜欢的话,我布置一间房,你可以睡在这里,这样你就可以在漫天星子中入睡。” 叶天卉听这话,侧首看向顾时璋:“布置一间房?你就不能主动点?” 顾时璋微侧首,看着叶天卉:“你要我怎么主动?” 叶天卉便翻身过来,用手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宣布道:“我就要睡在你这里!” 顾时璋眼神便有些无奈:“别闹。” 叶天卉趴在那里,小腿翘在那里晃悠着,她打量着他,叹道:“其实有时候我很好奇,我是挺想试试的,你就不能让我玩一玩吗?” 顾时璋越发无奈:“这件事情不是随便玩的。” 然而叶天卉却更有兴趣了,他越是这样,她越忍不住想探索一番。 于是她便俯首下来,和他在很近的距离四目相对,当彼此的睫毛可以碰触到对方睫毛时,她笑着道:“也许我比你懂的要多呢,毕竟我也是看了几盘录像带的人……” 顾时璋眸色逐渐转深,不过呼吸却依然是平稳的。 叶天卉便侧首错开,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声音很低。 不过她可以明显感觉到,她说出这话后,他的身形微僵了一下。 她满意地想,看来他也是想的嘛。 大家既然这么有好奇心,可以一起探索下未知的奥秘,这是人类的本能,是大家共同的爱好嘛。 顾时璋撩起眼来,看着上方的叶天卉。 她顽皮,她好奇心强,她面对男女之事,格外主动,格外兴致勃勃,这种兴致就像是她小时候捏起旁边梧桐树上的虫子一样。 不过他必须承认,他被她诱惑了。 其实……也是可以试试的吧。 但在这种心思下,他依然言不由衷地道:“会怀孕的。” 然而这么薄弱无力的理由并不能吓唬住一心想试试的叶天卉。 叶天卉认真地道:“我已经研究过了。” 她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研究的结果告诉他,说得特别科学和详细。 顾时璋听得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最后,叶天卉郑重其事地道:“所以,我可以在彼此非接触的情况下,帮你,让你感受到人生的乐趣。” 顾时璋沉默地看着她那认真求知的样子。 他突然有种困惑和担心,担心叶天卉会在这个神秘的试验中出于好奇以及恶作剧,给他来一个狠的。 不过他又切切实实地被诱惑了,毕竟没有任何男人能在这种时候拒绝她,他自然也不能。 他在片刻的摇摆后,终于道:“可以,那你试试吧。” 不过他很快补充道:“会疼,所以你要轻一点。” 叶天卉:“……” 她深吸口气,道:“好的。” 可真是脆弱的男人哪! ********* 叶天卉确实特别有兴致,她没玩过,想玩。 窗户打开一条很小的缝隙,有夜风裹挟着大海的湿咸轻轻吹过,漫天繁星和那游艇灯火交相辉映,被风一吹,便揉碎在深邃的大海中。 顾时璋平躺在床上,紧紧抿着唇,沉默的看着她。 星光自天窗落入他的眼睛中,叶天卉觉得自己看到了漫天星子。 她看着他,用自己的指掌,去探索一个未知的世界。 她并不是不懂。 军营里那么多年,她总能不经意间听到一些荤话,后来看录像带,也多少琢磨明白了,她知道这个时候男人该是怎么样的反应。 只是理论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一回事。 她很卖力,但她看到他蹙眉,仿佛难以忍受的样子,看着他呼吸变得都艰难起来。 她很好心地停下,关切地问:“怎么了,这样不喜欢吗?” 呼吸交融,视线相接,他看着她,低声道:“喜欢,但我更喜欢你再多一些。” 叶天卉:“好。” 她很慷慨痛快地答应。 之后想了想,越发开始了。 她一边操作着,一边垂首注视着顾时璋的细微反应。 她看到他眼尾那里竟然泛起红来,竟然有几分动人。 她便也有些心动神摇,动作稍滞,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他显然感觉到了,抬起手轻轻一拉,把她拉下来,于是她便覆在他身上。 他扣住她的后腰,让她紧紧贴着自己,借以缓解某种感觉,之后也试探着给与她一些抚慰。 两个人便渐渐都有些上头了,这样很好,彼此都很喜欢。 许久后,终于,顾时璋身体陡然一僵。 叶天卉惊讶:“怎么了?” 顾时璋把她抱得很紧,带着一股冲劲儿。 再之后,他强健的身体便开始颤抖,一直颤抖,一下一下的。 叶天卉诧异地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 最后,终于,一切结束了。 他眼神有些涣散,眼尾泛着红晕,喉咙中更是发出低低沉沉的声音,仿佛还沉浸在那种喜欢中。 叶天卉不得不承认,她喜欢看他这样,那种被某种神秘渴望扼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掌控感,这一刻,他只是沉溺于情爱的可怜男人。 她会觉得自己掌控了这个男人,会有一种成就感。 又会觉得,现在的他比平时更让人沉迷。 她更会疑惑,上一辈子那位高冷的帝王,遇到这种事情也会像现在一样,仿佛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沉浸其中吗? 这时候,她感觉到一丝异样,收回手来看了看。 她打量着半晌,最后终于对顾时璋道:“你看,我这里都有了。” 理智自那极乐中逐渐回笼,男人撩起眼来,看向身边的叶天卉。 此时他的气息已经逐渐平缓下来。 经历了两辈子从来不曾有过的欢愉,他昔日略显疏淡的眉眼间都是温柔,他看着她的视线中,是糅合了怜惜,愧疚,心疼,以及一种无法言说喜欢的情绪。 他抿唇,轻笑,低声道:“去洗洗吧。” 她要去洗洗,他当然也要。 叶天卉看着他的样子,只觉他格外温柔,不过于那温柔之中,却又有几分说不出的腼腆。 腼腆…… 这种形容词和他本来是不搭界的,但是现在他就是这样。 这样腼腆的他,却让她越发心动。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刚才他们做了一件事,也许未曾真实接触,但是他们打破了以往的界限,品尝了男女之间更亲密的一件事。 于是她再看他,看他那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便更多了几分亲近和喜欢。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男人和女人,但是唯独这一个,曾经和她有了这样的亲密关系。 他是特别的,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的。 她便笑了,主动道:“我帮你洗!” 顾时璋听这话,怔了怔。 他看着她笑颜如花的样子,心神有些恍惚,不过到底是道:“别了。” 叶天卉:“为什么?” 顾时璋:“乖,慢慢来,这样子你不会喜欢的。” 他总觉得她不怀好心,处于喜欢、好奇和恶作剧之间。 他也不想进展太快,免得来自异性本能的渴望和狰狞会吓到她。 第97章 第97章叶天卉星 洗过后, 叶天卉回到房间,却见顾时璋已经在摆弄一个什么设备,她忙凑过去看, 认出来这是望远镜。 顾时璋已经将三角支架支起来, 把镜筒架上去, 又开始调整焦距。 叶天卉好奇:“我们要看星星吗?” 顾时璋笑着道:“嗯,看叶天卉星。” 叶天卉顿时来了兴致,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顾时璋抬起眼,笑望着她:“本来参观过后,想带着去甲板看的。” 叶天卉听着, 微抿唇,没吭声。 显然现在出了小小的意外, 就在房间里看了。 顾时璋很快摆弄好了, 他手把手地教她,什么是赤道仪,什么是物镜,什么是瞄准镜等。 之后他便翻开行星图谱, 让叶天卉对照着,他自己则是在天空中扫视观察, 并调整经纬度,用寻星镜对准,调整焦距,最后终于找到了:“看,就是这颗。” 叶天卉忙凑过去, 用右眼对着目镜看, 却只看到那边有一个大圆盘,不免纳闷:“这是星星吗?” 顾时璋:“调整焦距。” 叶天卉恍然, 当即旋转那个焦距滚轴,便见那大圆盘慢慢地出现条条黑斑,之后,圆盘外出现一道光环。 顾时璋:“慢慢来,继续调。” 叶天卉眯起左眼,慢慢调整,便看到那原本的圆盘上开始布满了璀璨的红斑,并逐渐幻化成她认知中的星星。 很美。 她叹道:“果然是我叶天卉星,这颗星就是比别的星星亮!” 顾时璋:“我观察过了,其实不用天文望远镜也能看到,只不过很小,得先找到,然后仔细看。” 叶天卉:“就用这个看,还挺好玩的。” 她看了一会她那叶天卉星,便开始看别的,顾时璋拿着行星谱给她指,两个人摆弄来摆弄去,最后还是看月亮去了。 叶天卉看着月亮:“这月亮可真不好看。” 坑坑洼洼的,上面还有很多环形的坑。 顾时璋:“嗯,这是撞击形成的吧。” 叶天卉好奇地看了一番,又去看那星空,星空很美,深邃的蓝色,那蓝色中又隐隐带着一些黑,就那么无限地伸展向远方,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那是星空,是人类肉眼所看不到的,是她用天文望远镜所能看到的空间的尽头。 叶天卉就这么看着,一时只觉宇宙无穷无尽,而她是如此渺小,渺小到自己曾经的雄心壮志也不过是宇宙中根本看不到的一粒灰尘。 那些勾心斗角,那些野心勃勃,放在这无垠的空间和时间中,倒是有些可笑。 这时候,顾时璋轻搂住她:“好了,不看了。”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温煦,这让她的心思瞬间被拉回来。 她也就放开了那望远镜。 望远镜是极好的,可以让人类窥探到用肉眼看不到的空间极限,但是当视野放到了宇宙那么大的纬度,难免便有万念俱灰之感。 顾时璋领着她,收起了那望远镜,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看着那星空。 此时夜空深邃,群星明亮,远处有海浪声传来。 叶天卉就这么望着那漫天繁星,偎依在男人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 她低声道:“好像没有海风了。” 顾时璋长指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低声道:“嗯,怕你着凉,我关了窗户。” 叶天卉:“我喜欢现在的感觉,很好。” 今晚自然不想回家了,就睡在这里。 反正家里人会以为她住在铜锣湾的家中了,没有人会发现。 顾时璋听着,轻笑间,掐着她的腰,让她上来一些,之后俯首下来亲她。 叶天卉也就仰着脸,闭着眼睛,让他吻自己。 顾时璋看着她的样子,心都要化开了:“卉卉好乖。” 这时候当然还会有渴望,会恨不得占有她,去品尝她所有的滋味,让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不过他到底是克制住。 他抱着她,用紧绷到略带颤抖的声音道:“卉卉,说,你爱我。” 叶天卉想了想,到底是道:“我爱你。” 她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意味着承诺,意味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过这一刻,她觉得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也许有一天会土崩瓦解,但是那又如何,至少这一刻,她确实贪恋着这个男人的温柔,希望他永远属于自己。 他对自己抛出的绳索,其实也是拴住他的羁绊。 不过当叶天卉说出这话的时候,显然顾时璋的情绪有些激动。 他越发抱紧了她,将她整个搂在怀中,几乎是箍住一般。 之后有些激烈地亲吻她,低声喃喃着:“卉卉,我也爱你,爱你爱了很久。” *********** 男女之间情到浓时,难免有些肉麻。 更何况是共享枕席的时候。 这时候也容易擦枪走火。 不过好在顾时璋都控制得很好。 这时候叶天卉难免好奇,他上辈子难道就没碰过宫里头那些宫女一下,从他现在的反应看,他虽然看似掌控一切,但其实是青涩的,和自己差不多,估计确实没有吧。 想想也是,既然拒绝了采纳妃嫔,又怎么会饥不择食要去招惹寻常宫女呢。 这么一想,这个男人更可口了。 她就这么抱着这个男人,在男人醇厚清爽的气息中,听着海浪声睡去。 早晨醒来时候,周围却很安静。 她睁开眼,房间内昏暗朦胧,一旁窗户的帷帘低低垂着。 这让她会疑心昨晚是一个梦。 她揉了揉眼睛起身,推开门,便看到顾时璋。 他穿着休闲薄羊毛衫,内搭白衬衫,看上去很家居,温暖又从容的慵懒感。 顾时璋轻笑:“醒了?” 叶天卉:“嗯,我还以为我会在海浪声中醒来,结果没有。” 顾时璋握住她的手,笑着道:“别傻了,那样根本睡不好,快洗漱,我们吃个简单早餐,然后我带你看日出。” 叶天卉:“好!” 顾时璋:“我让人给你准备了换洗的衣服,就在更衣室,你自己挑吧。” 叶天卉当即过去洗漱,洗漱过后看了看,果然有衣服,很多,都是上等好材质的,而且恰好是她的尺寸。 她想着昨晚的晚餐,看来这个男人精心准备,特意准备了厨子,衣服。 有钱的男人就是不一样,这花费可不小,那么多厨子服务员都围着他们转呢。 当下她随便选了一套软绸衬衫,套上毛衣,便跑出去了。 顾时璋先带着她吃了简单早餐,便赶紧出去看日出。 早晨的维多利亚港湾很是迷人,海面上漂浮着渔船、邮轮和观光船等,汽笛声此起彼伏,海浪声不绝于耳,这时候,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岸边璀璨灯光便逐渐消淡,绚丽的朝霞便铺满了整个港湾,一切都是如梦如幻。 顾时璋垂眸,笑着道:“今天什么安排?” 叶天卉:“等会去一趟公司吧。” 她惦记着柯志明,特意让助理搜集了柯志明昔日的比赛情况,她想再从头到尾筛一遍。 顾时璋温声道:“嗯,我送你过去吧。” 叶天卉:“好。” 不过她好奇:“你一天到晚忙什么?我看你在香江时候,仿佛都不用做事吗?” 顾时璋笑道:“忙你啊。” 叶天卉挑眉。 顾时璋:“我能把你哄好,就是我最大的功德了。” 叶天卉:“……” 甜言蜜语,非奸即盗! 不过想想,这男人花的心思不白花,她确实很受用。 于是她道:“也挺好的,我现在充分认识到了金钱的魅力,很享受,比如这游艇,就是比去大排档舒服,下次继续,让我见识下有钱人的奢侈。” 顾时璋笑道:“现在正是赛马季,不然我就可以带你去国外玩……不过你喜欢玩的话,现在我们可以去离岛玩。” 叶天卉:“离岛?” 那是香江主岛之外的岛屿,有二百多个,有些岛屿很适合旅游,主岛可以乘坐摆渡船过去离岛游玩。 顾时璋:“我在一处离岛买了个绿洲庄园,很安静,我们可以过去玩。” 他略顿了下:“你喜欢清净的话,我们就自己去,你如果想要热闹,你可以带朋友或者属下一起过去,这次你手底下人表现都很好,也可以奖励他们,是不是?” 叶天卉笑道:“好,那就等赛季结束吧。” 顾时璋:“嗯,可以。” 晨间的海风吹拂起她的长发,他将自己下巴轻抵在她的发间,在那温馨的气息中,他笑着规划道:“这几天,我会先和我们家老爷子聊聊,让他和你们家老爷子透个风,等他们老人家没问题了,回头抽个时间,就正式宣布我们的事。” 叶天卉望着远方瑰丽的朝霞,笑道:“好。” 一时她想着接下来:“老爷子寿宴过后,就是过年了,等过了年,春暖花开,再去离岛玩吧,可以多玩几天,这样回来就是打吡大赛了。” 顾时璋:“想让地狱王者参加?” 叶天卉:“嗯,就这么一次机会。” 顾时璋:“可以,如果能拿到四岁马王的荣誉,那它以后的路会更顺。” 这么说着间,时候也不早了,两个人准备离开。 谁知道就在要回舱的时候,叶天卉突然看到不远处的私人游艇上,有两道身影很眼熟。 霞光朦胧间,游艇上灯火璀璨,而那对人影就站在一处不惹眼的甲板上,正紧紧相拥在一起,看上去是在看日出。 叶天卉认出,这是柯志明和周畹兰。 她惊讶不已,忙扯了扯顾时璋的衣袖,低声道:“看那边。” 顾时璋看过去,却见周畹兰几乎是被柯志明整个搂在怀中的,那种亲密,他们是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他们所处的位置其实很巧妙,那艘游艇上的人绝对不会轻易发现他们,非常僻静,又因为晨间光线还有些朦胧,其实距离比较远的游艇也不会发现。 但坏就坏在,恰好从他们这游艇的角度可以看到,且距离不算远。 估计这两位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还有这种巧合的事。 叶天卉饶有兴味地看着,看那柯志明用厚实的外套将周畹兰整个拢在怀中,然后低头仿佛在亲她,而且看样子是亲她颈子以下位置。 这两个人倒是颇为火热的样子,叶天卉甚至看到男人黝黑的大手紧贴着那雪白肌肤,颜色对比之下很是魅惑,而周畹兰修长的腿也被架起来,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 叶天卉眼睛都睁大了,越发探头,恨不得多看一些。 谁知道这时候,顾时璋却抬起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之后拉着她的手:“走,我们回去。” 叶天卉不甘心:“我还想看呢,我想看看!” 这可比那什么录像带的更劲爆,这是真人演出! 顾时璋低声道:“小心被人家发现,多尴尬,这样不好。” 叶天卉想想也是,只好作罢,等回到那游艇中,她趴在窗户,隔着玻璃想看,但因为角度问题,是再也看不到了。 一时不免沮丧:“想看个活春宫都难啊!” 顾时璋听着太阳穴微微抽动,无奈地说:“这是别人隐私。” 叶天卉:“隐私什么,反正都光天化日的,看看嘛,我们又不会说出去。” 顾时璋眼神无奈。 叶天卉还是好奇:“他亲她下面,是不是亲她这里?” 但他都没这么对待她! 顾时璋的神情就很是难以形容。 他深吸口气,道:“这是不一样的。” 叶天卉:“怎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人家都是结婚的人了,她不一样,她纯属好奇,其实他心里很怕把她吓到,吓到缩回去,她再也不敢了的。 但他不好细说,只好道:“以后给你详细解释。” 以后…… 叶天卉很有些没办法,他总以为她傻,然而事实是,她什么都知道嘛! 顾时璋:“走吧,我送你去马务公司。” 叶天卉心不甘情不愿:“好吧。” 不过等下了游艇,上了车子,她突然又想起来了:“你说他们这算什么,出轨吧,这是不是叫做,豪门少奶奶和传奇骑师的偷情韵事?” 顾时璋听这个,神情微窒。 他无奈地看她一眼:“觉得很刺激是吧?” 叶天卉:“对!” 顾时璋脸色便不好看:“这样不好,你不要总想这些,想想正事行吗?” 叶天卉很有些无辜:“我也想多想正事,但我纯洁的眼睛才刚看到了这么刺激的偷情一幕,我能不浮想联翩吗?” 虽然她也见过顾志镡和叶文茵,但那不一样,没这么生猛,人家男未婚女未嫁的,在一起很正常。 周畹兰这一对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周畹兰柯志明还是她要研究的对手,那更是兴致盎然,恨不得多看几遍! 顾时璋微拧眉。 这种事怎么就让她这好奇宝宝看到了呢? 什么豪门少奶奶和传奇骑师,这种组合他不喜欢,会忍不住想遏制她这种联想。 这时候,就听叶天卉道:“其实我也觉得这样不好,柯志明长得还可以,也算是不错,但他个子不太高吧,这周畹兰怎么看上他呢!” 虽然周畹兰是对她的对手,但是平心而论,这个女人各方面都很优秀,应该配一个好的嘛。 她觉得周畹兰的丈夫不配,这个柯志明也不配。 可惜了可惜了。 顾时璋听着,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年少时喜欢骑马,她曾经追求过我。” 叶天卉侧首看他:“哦哦?” 顾时璋:“她开始学骑马,不过当然了,之后我们自然没什么缘分,但她好像爱上骑马了,她就是那时候认识柯志明的,那时候柯志明还不怎么出名,好像那时候他们就关系不错,所以他们应该有很多年的缘分了。至于这一切到底是发生在她嫁入宁家前,还是嫁入宁家后,我也不得而知了。” 叶天卉:“这样啊,那看来这竟然是真喜欢了……” 顾时璋:“人和人的缘分很奇怪,没想到她竟然和柯志明有这样的缘分,不过随她吧,我和她终究曾经是朋友,这些年她也不容易……也不忍心看到有人非议她什么,这种事情,我们看到了,就到此为止。” 叶天卉:“我明白,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就自己好奇下而已。” 万一传出去,周畹兰必然身败名裂。 顾时璋看她一眼,突然道:“我要声明下,人家早就移情别恋了,她的事都和我没关系!” 叶天卉笑他:“我也没说什么啊!” *********** 自从柯志明打败了陈综万后,他的名声水涨船高,各路媒体纷纷报道,老将出马,再创奇迹,力挽狂澜,一时之间报纸的各路头条全都是柯志明英姿勃发的骑马照片,龙华佳人也随之身价倍增。 随着赛季如火如荼的进行,柯志明驾驭龙华佳人,一步步再创新高,甚至在一场决赛资格战中,他的马匹打破了香江历史记录,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奇迹,一时之间,柯志明人气暴涨,几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此时的柯志明自然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叶天卉可以明确地看出,他正和周畹兰打得火热,两个人眼神都是痴缠的。 可以说是事业爱情双丰收,抱得美人归了。 而这时候新闻媒体也传出报道,说是他要参加女皇杯,消息一出,整个香江马迷都为之震撼,要知道柯志明本就是山地赛一战成名的,如今他既要参加女皇杯,那自然是手到擒来。 女皇杯之后便是煞科赛,显然柯志明野心勃勃,要一口气拿下女皇杯和煞科赛,要争取他职业生涯中的最辉煌。 此时的聂平起依然不疾不徐地向决赛推进,林见泉也沉稳前行,每跑一场,他就进步一些,叶天卉亲眼看着他在逐渐成长,已经能够娴熟地应对一切了。 至于陈综万,在那次的失利后,倒是也沉下心来,驾驭着地狱王者几次都跑得头马,总算一雪前耻。 不过很快,未曾意料到的转折发生了,就在柯志明高歌猛进的时候,陡然间,柯志明驾驭着龙华佳人,却和聂平起驾驭的无敌动力对上了。 对于这场比赛,叶天卉自然是兴致盎然,坐山观虎斗,看他们鹿死谁手。 形势显然对聂平起极为不利,因为聂平起已经败在林见泉手下,导致积分排名被狠狠砍了一刀,他如果再不敌柯志明,甚至可能无缘煞科赛。 这对他来说自然是拼死一搏。 这么一场比赛引得各大媒体关注,现场火爆热烈,双方马迷几乎呈现火拼架势,彩票投注量骤然暴增。 就在这种激烈的热度下,聂平起顶着巨大的压力,终于扭转乾坤,以微弱优势赢了柯志明,算是一雪前耻,终于拿到了煞科赛的入场门票。 聂平起名声雀起,成为万众瞩目焦点。 柯志明遭此打击,算是给他如日中天的人气泼了一些冷水。 但是这场比赛之后,孙家京等人却忧心忡忡。 有时候要想高歌猛进,并不是自己要多么强大,还需要对手的对手足够强劲。 他们更希望柯志明打败聂平起,将聂平起按死在煞科赛之前,那么地狱王者和黑玫瑰可以一起角逐煞科赛,并对龙华佳人造成围攻之势。 到时候两匹马打配合,哪怕牺牲一匹的代价,也能保证另外一匹马稳得马王之为。 但是现在,聂平起和柯志明将共同打入煞科赛,加上其他强劲对手,两匹马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得到马王之位,一切都存在变数。 毕竟这次香江赛季的竞争太激烈了,各路名驹齐聚香江,风云骤然间,能够杀入最后选拔赛的,全都是强中之强者。 孙家京老周等人,很快就分析了场上形势,越研究心越凉。 本来陈综万和拢光磨合得最好,现在两位骑师两匹马,按照常理应该是林见泉驾驭黑玫瑰,陈综万驾驭地狱王者。 但是他们这一段的训练中发现,就地狱王者桀骜不驯的脾性来说,林见泉似乎和地狱王者节奏更为契合,且地狱王者和黑玫瑰比,黑玫瑰更稳,但地狱王者的爆发力要超过黑玫瑰。 这么一来,在这种顶尖名驹的巅峰对决中,用林见泉和地狱王者的组合显然才是大杀器,才可能一举夺冠,才能尽可能保证他们团队的利益最大化。 但是陈综万和黑玫瑰磨合情况并不太好,如果黑玫瑰搭配陈综万,那夺冠希望更为渺茫,如果这个时候地狱王者和林见泉出现意外,他们的策略将出现严重失误。 更为保守的方法是维持原状,黑玫瑰搭配林见泉,地狱王者搭配陈综万,但那样夺冠希望似乎也很渺茫。 他们没办法来一场测试,谁也不知道煞科赛上怎么才能是最优的策略。 对此,叶天卉没说什么,只是让他们继续按照原计划方案继续进行训练。 她自己却是专注于拢光和腾云雾,特别是腾云雾,也开始让这匹懒马卖力气了。 那天孙家京看到了,好奇问起来:“腾云雾最近倒是进步不小。” 叶天卉笑了笑,道:“对,也得把它拉出去遛遛。” 她把玩着腾云雾的耳朵:“就让它参加女皇杯山地赛吧。” 孙家京:“女皇杯山地赛?” 他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一眼腾云雾。 那匹马,那匹懒懒的马,它被叶天卉把玩着耳朵,一脸不太甘心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一刻孙家京觉得这不是一匹马,这是一只狗,还是被揉着脑袋的狗。 结果就这匹马,要去参加女皇杯山地赛? 虽说这次的女皇杯山地赛因为和煞科赛时间很近,可能会有一些劲敌不会参与其中,但是在速度赛中,会有一些专门的骑师就是对山地越野赛进行专门障碍练习,这些人本身就不会参与竞争这次的煞科赛,所以两者时间接近,影响有,但并不大。 在这种高手如云的场合,腾云雾这种马去了,只怕是被人家其它马几个蹶子就给踢出来了。 叶天卉颔首,她严肃地道:“接下来我要带着腾云雾进行秘密训练。” 孙家京越发困惑,以他多年的训马经验,腾云雾确实是有些资质的,但这匹马太懒了,分明已经把自己那与生俱来的好优势给耽误了。 要知道,有时候一匹马能不能出成绩,真不是看这匹马的体型潜力,还要看一匹马的精神,一匹马的斗志。 说深入一些那就是这匹马的精神力量能不能把与生俱来的身体天赋挖掘并发挥出来。 就他的经验判断,这腾云雾现在已经被养废了,就是一匹宠物马了。 对此,叶天卉也没多做解释,这两天姑母姑父要见顾时璋,大家正经以全新身份聊聊,这才是大事,她得先给他们整利索了。 至于腾云雾,她还有时间,务必把它练出来。 第98章 这两天叶天卉紧锣密鼓训练赛马, 不过忙里偷闲,也在张罗叶漪白和顾时璋见面。 显然顾时璋对这件事情也很积极,他已经和叶老爷子提了, 老爷子那边心照不宣, 现在叶立轩对这件事情也没有意见, 叶家其他人怎么想,他自然是不在意的,但显然还是想得到叶漪白的认可,叶漪白和叶立轩关系好,算是叶天卉比较亲近的亲人了。 于是这天, 叶立轩安排了会面,会面是在一家顶尖餐厅, 那餐厅背山面海, 可以一览维多利亚港海景,据说连续七年被评为米其林一级餐厅。 叶天卉和顾时璋一起前往的,到了餐厅后, 叶漪白看到顾时璋便笑了:“这可真是没想到, 你竟然和我侄女在一起了,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顾时璋微微抿唇, 轻笑,神情间很有些无奈:“还能怎么办?现在我还不是任凭处置,你现在是想让我改口叫姑姑呢?还是说先叫阿姨?” 旁边的陶云樵也忍不住笑出来:“还是叫姑姑吧,这样你就可以叫我姑父了,我在你面前都升了辈分!” 叶天卉听到这话, 连忙道:“姑姑, 姑父,我们现在只是在谈恋爱, 又没说要结婚,倒是不着急让他叫姑姑姑父吧。” 叶漪白:“没关系,先这么叫着,让我们也过个长辈的瘾。” 顾时璋见此,笑着顺势道:“好,那就请姑姑和姑父先入座。” 大家听到这话全都笑了起来。 一时菜陆续上来了,这家餐厅点心做得极好,很是精致,放在那奢华的餐具中,简直仿若艺术品一般。 而席间的顾时璋言语间也颇为恭敬小心的,算是很得体地扮演着晚辈的角色。 他笑着道:“我记得姑姑往日最爱蜜汁叉烧和椒盐炸鲜蟹拑,这家餐厅做得都很入味。” 叶漪白笑着道:“这几年我在国外,都没怎么吃到地道的粤菜,如今回来倒是有福了。” 陶云樵却是感慨不已:“往日时璋傲气得很,我记得有一年顾老爷子设宴,他打个招呼露一面就不见人影了,若是再有人和他说话,他是正眼都不看的。” 叶漪白也笑道:“是了,以前他正眼看过谁,一等一的目无下尘,我们当时都还说,时璋将来若是结婚,他那妻子怕不是要独守空房,还要处处谨慎,要不然非惹了他厌,当时哪想到有今日,倒是被我们侄女管得服服帖帖,张口就是姑姑姑父了!” 这两位把旧账好一番翻,顾时璋泰然自若,笑着道:“姑姑姑父开几句玩笑也没什么。” 叶天卉从旁道:“是啊,总比挨揍要好。” 挨揍? 叶漪白和陶云樵惊讶不已:“谁揍你?” 说话间,两个人的视线便落在叶立轩身上。 叶立轩揍了顾时璋? 叶立轩神情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地道:“你非提这个吗?” 顾时璋也看向叶天卉:“嗯?” 突然遭到这两位共同的眼神抗议,叶天卉自知有罪,当即赶紧转移话题:“这种不愉快的事就不要提了,对了这个真好吃,大家都尝尝!” 说着,一边给叶漪白和陶云樵用公筷夹了天鹅酥,又给叶立轩倒茶,私底下用手揪了一把顾时璋。 叶漪白见此,也就不提了,反而提起来:“你们既然在交往,感情又比较稳定,目前还没对外提?” 叶天卉:“还没,这不是想着差着辈分,想着选个合适时候。” 顾时璋听着,便也道:“上次我过去拜访老爷子,他也提到过,说是现在赛马季,我们的马都有参加比赛,也是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想着我和天卉的事引起人注意,所以想的是等赛马季结束了再行公布,这样也好低调处理。” 叶立轩也就道:“反正只是交往而已,也不着急吧。” 叶漪白却道:“那可不行,虽然只是交往,总不能没名没分吧。” 顾时璋听此,便道:“按照惯例,过几日冬至,我父亲会设宴款待亲朋,到时候正好公布了?” 叶漪白听着:“这样倒也好。” 顾时璋所说的冬至日宴请亲朋,其实也算是一桩大事,因香江素来注重冬至,有冬至如过年的风俗,顾家宅院前后充满了枫香树,冬至时候这枫香树恰好变色,是以借着这个机会,顾老爷子都会邀请政商名流过来,一起赏红叶,吃盆菜。 这种家宴的档次自然非同一般,在这种场合公布,也显得顾家对两个人的交往是重视的,叶漪白自然满意。 顾时璋听此,又看向叶立轩:“叶叔叔,你觉得呢?” 这叶叔叔一出,叶漪白和陶云樵都觉得别扭,毕竟大家以前不是这么相处的。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大家只能按下,仿佛一脸淡定的样子。 叶立轩:“如果顾叔叔那里没什么意见,我当然也无话可说。” 不过他说完后,也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如果他叫顾时璋的父亲为叔叔,顾时璋叫自己什么,这辈分不就乱了? 但是现在让他去和顾老爷子平辈称呼,这种事情他也做不来,当下只能忽略。 顾时璋听着,便笑道:“我已经和父亲提过,我父亲那里自然是没有意见,他如果这样的话,那等过几天家父过去拜访,就趁机提起这件事?” 叶漪白笑道:“好,我觉得不错,哥哥你觉得呢?” 她看向叶立轩,叶立轩点头:“那就这么办。” ********** 这天回到家后,叶立轩便说给了叶老爷子,叶老爷子自然满意,这天特意把叶天卉叫过去喝茶。 所谓喝茶,自然是谈正经事。 叶老爷子笑呵呵地道:“你和时璋那小子,怎么开始交往的,我都没问过你呢。” 叶天卉:“就看着彼此顺眼好看,然后就在一起了。” 叶老爷子听着便哈哈笑了:“说起来,你们早就开始谈了?” 叶天卉颔首。 叶老爷子:“上次他来我们家,我就觉得他有话要说,我还纳闷来着,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亏他倒是能憋住!” 叶天卉笑而不语。 叶老爷子:“这小子有眼光,太有眼光了,我们叶家最优秀的一个孙女就这么被他给占住了!” 他对这个孙女自然是满意的,非常满意。 其实想起来最初,在奔腾马场第一个次看到叶天卉的时候,他便很是欣赏,只是当时的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孙女可以如此出彩,各方面都太过出乎他的意料,简直是叶家这两代最出色的一个子嗣了。 他这么想着,突然想到一件事:“既然你们早在一起了,当时他来了,你竟然还一口一个小叔叔地叫,你——” 叶老爷子微吸了口气:“年轻人哪,这脑子都想什么呢!” 其实对于这种辈分,他虽然有些在意,但又没那么在意。 毕竟,叶天卉能和顾时璋在一起,他是一万个满意。 要知道这次叶老爷子做寿,其实是多少有些顾虑的。 须知这香江自开埠之后,便诞生了富过数代人的豪门,这些豪门便成为香江富豪圈的顶层,其中有几大家族是老牌顶层贵族,包括顾家,孟家,也包括如今的宁家。 叶家和这几大家族比,若论资产实力,倒是也能勉强一提,但是他们家也是五十年代才正是搬迁香江的,至今不过二十年,和那些传统豪门比,到底是根基浅薄了一些。 这也是为什么叶老爷子想在赛马上有所发展,这也是能够为自己家族在香江圈子抬高地位。 如今叶天卉的赛马在赛马场上闯关斩将,一路高歌猛进,这正是叶家势头最猛的时候,他自然也想趁机提高自己的地位,要把自己的影响力扩展到商界、司法界和政界。 这些都需要一个契机,顾家自然就是他的契机。 顾老爷子的冬至家宴,是香江大佬们的每年惯例了,到时候政商名流都会过去参宴,往年叶老爷子自然也会去,顾老爷子自然也有意帮衬他,但叶老爷子也明白,有些人观念守旧,就算叶家经济实力尚可,但还是有人论资排辈,觉得叶家还不足以跻身顶级名流的圈子。 今年的话,一则自家在赛马场上披荆斩棘出尽风头,二则顾时璋又称为自己的孙女婿,可以想见,他必然会大出风头。 而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寿宴,这寿宴自然也能引得各方捧场,到时候趁机奠定他在各界的地位,增强自己话语权,这才是他的打算。 想到这里,叶老爷子一声叹息:“我已经和顾老商量过了,到时候就在那冬至家宴上,公布你和时璋的好事。” “好事”? 叶天卉听着,微拧眉:“爷爷,我们现在只是交往,不是要结婚。” 叶老爷子点头:“知道,知道,你们交往,交往就是谈恋爱,都是一回事。” 叶天卉:“……” 她就知道。 一点公布了,其实就意味着很多事身不由己了。 不过想想她和顾时璋之间,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太犹豫的,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也不是不可以。 当下只好道:“反正我还年轻,暂时不想结婚。” 叶老爷子听着便笑了:“明白,放心好了,这些时璋都和我提了。” ************** 这两天白天时候,叶天卉一直沉浸在马场,如今她自己划定了一块练马区,特意避开了大部头的骑师和驯马师,这样可以自己在一旁练习,这倒没有什么奇怪的,现在眼看赛季开始,各家自然都有自己的机密,谁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练马。 这天训练结束,她简单洗了一个澡,顾时璋却过来了。 顾时璋推了马厩的门进来的时候,便见她刚要准备出去,几缕细软的黑发潮湿地贴在白皙的耳根旁。 才洗过热水澡,那脸颊泛着潮红,竟是含苞待放,楚楚动人。 顾时璋轻抿唇间,不动声色地道:“以后在马场还是不要洗头发了。” 叶天卉:“怎么了?” 这几天她在马场,他都会过来接她,然后带着她出去吃饭什么的,再送她回家,如今都熟门熟路了。 顾时璋:“天冷了,怕你容易感冒。” 叶天卉想想也是,不过还是道:“才骑马,出汗了,觉得不舒服,那要不我还是回家洗吧。” 顾时璋明白她的意思,先回家洗的话,估计晚上就没办法和他约会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拿了围巾来给她系上。 围巾柔软舒服,他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叶天卉感觉到他指腹不经意间擦过自己的下巴,很舒服的感觉。 她抬眼笑看他:“你好像很会系围巾。” 顾时璋笑着道:“别瞎想,我也是第一次做,除了你,我还能给谁系围巾。” 他捧着她的脸看,围巾裹住了头发和嘴巴,只露出眼睛鼻子。 她的鼻尖翘翘的,很好看。 眼睛却很大,很亮。 这么对视着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满心喜欢,会满心都是温柔。 他笑着道:“我的卉卉越来越好看了,天底下最好看的。” 叶天卉眨眼睛:“我也这么觉得呢。” 顾时璋便轻笑出声,这么笑着时,他把外套给她披上,又给她戴上帽子。 叶天卉觉得他笑起来温煦舒服,照顾自己时候也很温暖,在一个有些清冷的冬天,这一切实在很让人受用,会忍不住赖在他怀中。 顾时璋握住她的手,道:“走了。” 叶天卉跟着他往外走,这时候林见泉和陈综万正好经过,看到了,略打了个招呼。 他们已经习惯了,知道顾时璋每天都会过来接她。 不过他们还没公开,顾时璋做事很小心,只是他们几个知道罢了,每次来去都是悄无声息的。 叶天卉看到林见泉和陈综万,便又嘱咐道:“明天练马,晨操后记得给黑玫瑰修蹄。” 林见泉颔首:“嗯,我知道,会记得。” 一时顾时璋牵着叶天卉的手离开,径自过去停车。 走在路上,顾时璋笑道:“你的这两位爱将看着状态比之前更好了。” 叶天卉:“哦,怎么好了?我也想听听你的评判呢。” 顾时璋略沉吟了下,道:“之前锋利有余,沉稳不足,现在倒是比之前能沉得住气了。” 叶天卉侧首看了眼顾时璋。 无论如何,这个男人上辈子当了那么多年皇帝,还是有些识人之能。 他能给出两位骑师这样的评价,她心满意足。 顾时璋:“到时候地狱王者也要开始决赛了吧,你这不好安排吧?” 叶天卉:“再说吧。” 她竟然这么说。 顾时璋看向她:“看来这是胸有成竹了。” 叶天卉笑道:“差不多吧。” 顾时璋见此,也就不问了。 她不想说,那自然有她的考虑。 一时两个人上了车,顾时璋启动车子:“吃什么?” 叶天卉懒懒地靠在那真皮座椅上:“随便吧,其实今天不是太有胃口,累了,就想早点休息。” 顾时璋看着她,车厢内光线朦胧,她仰靠在那里,凸显出清晰漂亮的侧脸线条。 他温声问道:“今天要回去半山吗?” 半山是叶家老宅,这几天叶天卉偶尔会去,偶尔干脆住在铜锣湾,叶家人都知道她现在忙,更知道她未必回去,如今她在叶家地位超然,没人敢过问或者管束她。 叶天卉有些疲惫,半合着眼睛,哼唧着道:“不回去。” 顾时璋:“那去我那里?” 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略轻。 叶天卉懒懒地睁开眼,看过去,眼神便有些异样。 自从上次之后,两个人虽然依然亲密,但还没有再试过,他这么说,倒是让她有些想法。 现在练马很辛苦,她觉得自己需要得到一些慰藉。 她想了想,道:“我不会像上次那样帮你了,那样我也累啊!” 手腕累。 顾时璋听这话,视线陡然落在她脸上。 他苦笑,之后很没办法地说:“你——” 为什么这种事情,她能说得如此光明正大,坦荡无愧,也没有任何羞涩。 他顿了顿,到底是道:“我不会让你辛苦。” 叶天卉扬眉:“哦?我让你多学习,你学了吗?” 顾时璋抿唇,含蓄地道:“学了。” 叶天卉多少来了一点兴致,她看着他:“学会什么了?” 这一刻,顾时璋觉得自己是被教导主任逼问的小学生。 不过他还是如实道:“我们可以试试别的。” 叶天卉:“行吧!” 顾时璋的车子缓缓行驶在街道上,他温声道:“今天我过去拜访老爷子,也聊了我们的事,看来他老人家也很喜欢,不过他也提到了,我们到底辈分上有些差异,不可冒失,想着等正式公布了再说,在那之前,需要多铺垫,也注意别往外传,不然那些小报随便一个瞎编,还不知道说出什么话来。” 这也是顾时璋最近行事格外小心的原因,便是来接叶天卉,也都是处处小心,避开人群。 私底下怎么着再说,但明面上还是要顾忌叶天卉的名声,在正式公布前,不愿意让人胡乱猜想。 叶天卉听着这话自然明白,这其实等于私底下已经经过两边长辈同意了。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尝试着玩玩也不是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当然了,最主要是两个人都很有兴致。 *************** 或许已经存了一些想法或者说期望的原因,一进到顾时璋家中,叶天卉便觉氛围很不一样,周围都流动着暧昧的空气,就连那灯光都是朦胧的。 简单的晚餐也透着旖旎,偶尔他给自己夹菜,她都觉得他眼神很特别。 不过吃过饭,他却仿佛也没说什么,按兵不动。 当下两个人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的是马经频道,现在马经频道每天都在研究热门马匹,分析当天的比赛等。 至于地狱王者,黑玫瑰,无敌动人和龙华佳人,那更是瞩目焦点,如今地狱王者已经很有些名气,柯志明的龙华佳人更是自带热度,其它马知名度也很高,主持人便热烈讨论几匹马的优劣,时不时有热线电话打进来,咨询投注的情况。 看起来绝大部分人更偏向于龙华佳人,投入龙华佳人的马迷暴增。 顾时璋看着这情景,低声道:“换个台吧,不看了。” 叶天卉笑:“没关系,看就看,有什么大不了吗?” 顾时璋:“我知道你胸有成竹,但是免得影响心情嘛。” 说完,他伸出手来,直接关了电视机。 叶天卉笑着靠在他肩上,撩起眼来,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我胸有成竹?” 顾时璋垂眸看着她:“这是一种直觉,直觉告诉我,你一定会赢。” 他略顿了顿:“可能因为,你是叶天卉。” 叶天卉便笑了,她抬起胳膊来,揽住顾时璋的颈子:“你学会了什么,快说。” 顾时璋看她略有些小骄纵的意思,直接将她揽在怀中抱住。 他俯首,在她耳边低声道:“那你不要说话。” 热气轻轻喷洒在叶天卉颈子上,叶天卉觉得痒痒的:“为什么?” 顾时璋略沉默了下,拧眉,带着几分困惑地道:“你一说话,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呢?” 叶天卉怔了下,之后差点笑出声。 她笑着抬起手,捧着他的脸:“你该不会脸红了吧?来,让我看看。” 顾时璋便有些受不了了,他直接俯首吻下来:“闭嘴。” ******** 不得不说,顾时璋现在很会了。 他很会吻。 很有分寸,徐徐渐进,并不会太过分,不过他却让人很舒服,她沉迷其中。 房间内温度逐渐升高,顾时璋的呼吸急促起来,有些贪婪地含住,含住后轻扯,于是那两朵梅花便娇艳地绽放开来。 顾时璋哑声道:“竟然是粉色的。” 淡淡的粉色,薄软花瓣的颜色,和他想象的不同,和他自己颜色很不一样。 粉粉的,但也小小的,比他以为的要小。 她可能属于比较小的? 不过他还是很喜欢,喜欢得要命,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叶天卉脸上一片娇艳,她听到这话,耳根也是发烫,不过还是好奇问道:“那你是什么颜色?” 顾时璋直接将她的眼睛捂住:“好了,你不要说话,乖,你只需要享受。” 叶天卉不太满意,她还想看,然而他不让她看,只好罢了。 其实他这样,她感觉很舒服,她还想继续。 她便抱住他的脑袋,轻拧了下。 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不过却惹得顾时璋越发情动。 当然,他努力把持着自己,要注意分寸。 毕竟现在不是时候,不可能结婚,也不可能让她怀孕。 他捧着那两捧雪,在朦胧的光线下看着。 并不大,玲珑可人,却紧实香甜。 她生得极好,他喜欢得心颤。 他越发俯首下来,贪婪地吃着,吃进去,轻扯,看着那梅花弹回去,感觉着她的紧绷,以及压抑不住的低叫声。 她显然也是喜欢的,竟然主动用盘上来,缠住,就像藤蔓一样。 顾时璋倒吸了口气。 他的动作停住,闭着眼睛,沉默地感受着,用意志力来压制和对抗。 这是她带给他的,很动人。 半晌,他到底是压制住她的顽皮,低声道:“别乱动。” 她不是故意的,但可能看了一些什么,下意识的,而他根本受不住。 这时候,却见叶天卉微扬起脸,好奇看他:“你不喜欢这样吗,我看你不是都那么——” 顾时璋深吸口气:“乖,别乱动,会怀孕的。” 怀孕…… 叶天卉大概明白了,赶紧缩回去:“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第99章 顾时璋用胳膊支撑着身体, 看着下方的她,乌发散落,两眼湿漉漉的, 她看着妩媚动人。 他怜惜地吻她:“我会忍着, 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你要配合。” 叶天卉忙点头:“嗯,我懂。” 顾时璋看着她那仿佛什么都懂的样子,越发心生怜惜,他忍不住低头吻她眼睛:“卉卉真乖。” 叶天卉也就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的吻。 这样很舒服, 他确实努力克制着他自己来取悦她。 谁知道这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电话铃声。 开始时顾时璋自然不想搭理, 不过一声一声的。 叶天卉便用脚轻踢他的肩膀:“快去接电话。” 本是无意的, 但是这么踩上后,却觉得那肩膀坚实,触感很好。 她便越发踩着那肩膀,轻轻踢着:“快快快。” 顾时璋轻磨牙, 但也没奈何,只好恋恋不舍起身, 过去接电话。 叶天卉从旁看着,却见那宝蓝色绸缎家居服,前面竟然是隆起的,看着很大,以至于他走路都有些不对劲。 她微怔了下, 之后明白了, 不免心跳加速,脸也有些发烫。 他说会怀孕, 果然是的。 他竟然都这样了。 顾时璋接起电话,却是周畹兰。 他难免有些蹙眉。 他这电话知道的人很少,没记得给过周畹兰。 周畹兰估计是从顾志铭手中要到的电话。 当下淡声道:“有事吗?” 周畹兰听着他的声音,却是有些疑惑:“怎么了?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你是不是生病了?” 顾时璋:“没有。” 周畹兰:“我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 顾时璋越发蹙眉。 周畹兰:“我的龙华佳人就要参加比赛,但是我现在有个担心,我想让你帮我分析分析林见泉,,解析一下他的动作和策略,这样子我也好有些预案来应对。” 顾时璋听着这话,道:“这件事情我没办法帮你。” 周畹兰顿了顿:“碍于你和叶家的关系吗?” 顾时璋笑了下,看向一旁的沙发上的叶天卉。 她被包裹在素色锦缎睡衣中,长发散乱,两唇柔亮湿润,正百无聊赖地翘着脚丫子。 他淡声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周畹兰:“好吧,我明白了,是我冒昧了。” 顾时璋却道:“但是我有一个建议,出于我们多年朋友才有的建议。” 周畹兰:“什么?” 顾时璋:“柯志明驰骋赛场多年,声名显赫,战无不胜,这次他能重返赛场,再续传奇,已经对得起他这一生的努力。” 他顿了顿,才道:“我是建议他见好就收,就此金盆洗手。” 周畹兰听这话,那声音便冷漠了下来:“时璋,你劝我这个,为什么?你是在帮叶家做说客吗?” 顾时璋:“你这么想?” 周畹兰:“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收手,你不帮我,我能理解,但是你到底在说什么!” 顾时璋笑了下:“那我们不说了,我女朋友在等我,我要去陪她,先挂了。” 周畹兰惊讶不已:“你竟然有女朋友了,你谈恋爱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顾时璋竟然动了凡心!这得是何方神圣! 她正惊讶的时候,就听到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快点吧!不然我不和你玩了!” 周畹兰越发一惊。 那声音距离远,听着有些模糊,但隐约有些耳熟? 当然更让她震惊的是,他真有一个女朋友,关键是这女朋友还那么理所当然地使唤他? 顾时璋在他女朋友面前竟然是这样的? 她正诧异着,那电话却已经挂了。 叶天卉从旁听他说那话,多少已经猜到了。 她就有些不高兴,特别是他还劝对方放弃。 她挑眉,打量着他:“顾时璋,你向着谁?” 她当然明白,顾时璋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他知道她一定会赢。 她如果赢了柯志明,那柯志明一世英明必然毁于一旦,他从此必将一蹶不振,在赛马界除名。 甚至可能这个人就此被毁掉。 不过此时此刻,箭在弦上,柯志明不退,那她就不会退。 她手中曾经杀人无数,在赛马场上,断然不会有那慈悲心肠。 顾时璋俯首下来,笑着给她顺毛:“我当然希望你能赢。” 叶天卉抬起脚来,直接落在他肩膀上。 四目相对间,她的眼神倔强霸道,张扬不羁。 她笑了笑,道:“顾时璋,今天你和她说的话,我可以接受,这是你为你们昔日友情而出声,但是——” 她不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顾时璋耷拉着眼皮,就那么看着半躺在他沙发上的女人。 白净好看的脚丫踩在他肩膀上,线条流畅的长腿抬起,她一双脚就那么踩在他的肩膀上。 他在上,她在下,不过她眼神中全都是张扬的挑衅。 这一刻,会有很多遐想瞬间浮现。 那种遐想让人血脉偾张。 视线交融间,周围空气温度逐渐上升,顾时璋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叶天卉眼神中的挑衅也逐渐柔软,化作了一种无法言说的魅惑。 终于,顾时璋哑声道:“我知道。” 他在她的视线中,缓慢地俯首下来,吻上她纤细柔白的颈子,之后在她耳边暧昧地道:“卉卉乖乖的,不要想别人了。” *************** 冬至在香江是个大日子,也是恰好赶上圣诞将至,香江街头巷尾四处可见圣诞摆设装饰,以及人造雪人,倒是把香江街头装扮的冬意十足。 就在冬至前两日,顾老爷子摆下家宴来宴请好友,显然能前去参加这种家宴的都是香江顶流,而应邀的各家,诸如叶家人,也不可能尽数前往。 按照往年惯例,都是叶立轸叶文慵陪着叶老爷子过去。 不过今年叶老爷子考虑至此,把叶文慵撤去,带了叶立轸叶立轩并叶天卉。 叶文慵意外,不过很快也就明白。 叶立轸疑惑。 二太太对此脸色并不好。 他们其实多少猜到了,今年叶天卉大发出风头,一些要紧场合少不了她的,但是把叶文慵撤下来,这委实没想到。 对于二太太和叶立轸的疑惑,叶老爷子并没解释什么,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 在事情正式公布前,他也不想解释,他是长辈,何必和晚辈解释这些呢? 当然他还有一层顾虑,就是叶文茵那边。 既然叶天卉要和顾时璋在一起,他自然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破坏到这门婚事, 是以他是根本不透露分毫。 一时叶家众人出发,叶天卉陪着叶老爷子单独坐一辆车,后面叶立轩叶立轸各自一辆车,在保镖车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过去顾家。 抵达顾家宅院,便可见一片火红色,密密麻麻的枫香树站在那里,树枝搭连。 客人们被迎入其中,那车辆便穿过一条红色长廊。 叶天卉看过去,这香江的枫叶到底和北京城不同,哪怕是如今冬至,也只是橙红色。这其中又夹杂了少量黄色,在那阳光映照下,点缀着一簇簇的火红,空气中隐隐飘荡着清新的枫香。 顾家自然早安排了人过来接应,顾时璋亲自来接的,他今天穿了一身传统马褂。 叶天卉惊讶不已,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其实因为临近过节,香江人特别是年纪大的,都脱下西装革履换马褂,女人也有开始穿旗袍的,不过他穿马褂…… 叶天卉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那马褂盘扣讲究,流穗襻扣也很是别致,薄厚恰当,古韵十足,看上去很有中式仪式感,倒是衬得他温润儒雅,很耐看。 顾时璋自然感觉到了叶天卉打量的视线,不过并没说什么,反而含笑和叶老爷子并叶立轩叶立轸打了招呼。 叶立轸竟有些受宠若惊,忙道:“时璋,你竟然亲自过来接了,费心了,费心了。” 要知道顾老爷子的家宴,来的都是顶尖大佬,顾家和叶家关系一向好,心照不宣的那种,在这种时候自然彼此体谅,可以稍微懈怠。 谁想到顾时璋竟然亲自来接呢。 叶老爷子也呵呵笑着道:“时璋,你忙就是了。” 顾时璋却还是迎了叶家人过去厅前,之后才笑着道了失陪。 临走前,他笑看了一眼叶天卉,感觉他今天心情特别好的样子。 这时候恰好顾家家眷过来了,知道叶天卉过来,便拉了叶天卉过去说话。 叶老爷子见此,也有意让叶天卉和她们熟悉熟悉,便让叶天卉过去了。 然而让叶天卉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看到了叶文茵。 她明显特意打扮过,一身顶尖名牌套装,娇艳欲滴,珠光宝气。 叶文茵是陪在顾嘉悦身边的,两个人坐在那里说说笑笑,很是亲密的样子。 四目相对间,其他人都略尴尬了下。 顾嘉悦却拉着叶文茵,笑着问起英国留学的种种趣闻,倒是说得很投机。 少顷,因外面风起来了,那红枫树叶簌簌而下,大家都过去看,顾嘉悦也过去了,一时偏厅中竟只剩下叶天卉和叶文茵。 叶文茵看了眼叶天卉,叶天卉今天穿了一袭长裙,倒是也剪裁得体,颇为别致,只是到底是太过素净了。 她便扯唇笑了笑,鄙薄地道:“好久不见,看你也不过如此。” 叶天卉听此,便笑了,她看着叶文茵道:“对,好久不见了,你妈找你要大衣呢,你给了吧?” 她这么一说,叶文茵脸上的优雅瞬间荡然无存。 她盯着叶天卉:“是你撺掇的吧,她不依不饶一直缠着我!” 她自然是很想让这个人滚,恨不得让叶立轸找古惑仔把这个人给做了。 但现在冯素琴是摆在明面上的,显然是被人盯着的,就连叶老爷子都知道冯素琴。 如果这个时候谁敢对冯素琴下手,那必然是不可能瞒过叶老爷子。 所以她只能硬生生地忍着,忍着那么一个粗俗无礼的女人,忍着她突然的出现! 也幸好,顾志镡被瞒过去了,顾志镡不知道这是她亲妈。 是以如今叶天卉提起这个,叶文茵那脸顿时扭曲起来:“你以为你这样作践我,我就能被你打压下去吗?” 她好笑:“叶天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叶天卉:“嗯?我的心思?” 叶文茵:“你不过是怕我嫁入顾家,故意作践我,让顾家嫌弃我罢了!” 叶天卉微挑眉。 叶文茵嘲讽地笑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你错了。” 她盯着叶天卉:“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我不得不承认,你长在大陆,能走到今天,确实让人佩服。不过你到底是长在大陆,不曾见识过这大香江的繁华世界,也不曾走出去看看,所以你注定困于自己的思维中,不能把目光放长远,也不知道对你来说,什么是最关键的。” 叶天卉听此,虚心请教:“那请问,对我来说,什么才是最关键的?” 叶文茵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叶天卉看她那笑得笃定的意思,多少明白,看来叶文茵已经获得了什么实质性的承诺,所以跑来自己这里放狠话了。 她微拧眉,道:“看把你得意的,不过我想告诉你一件事,非常真诚地告诉你一件事——” 叶文茵蹙眉:“什么?” 叶天卉抬起手,轻抚着自己的喉咙,之后慢吞吞地道:“我刚刚喝了一点酒,现在胃里也翻腾,听了你的话,更恶心了,我,我马上要吐了——” 叶文茵一听,微惊,慌忙后退一步。 叶天卉看着她那惊惶的样子,便笑了。 叶文茵拧眉:“你故意的。” 叶天卉笑道:“那你就记住,不要在我跟前蹦跶,我看到你就犯恶心。” ************* 叶文茵远远看到顾家子弟正坐在那里说说笑笑的,她给了顾志镡一个眼色,顾志镡顿时会意,找了一个借口出来一旁的走廊。 两个人直接找了一处偏僻的走廊角落,在那里说话。 顾志镡:“文茵,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说今天我爷爷要办家宴,我没时间出去,等明天我再补偿你,给你买你喜欢的那个镯子好不好?” 叶文茵却凉凉地道:“怎么,我就不能来了,你是我男朋友,你来你家找你,不行吗?我不够资格吗?” 顾志镡听着很无奈:“文茵,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我们的事家里还不知道,总需要我爹地妈咪同意了,我们再说别的,不然我们非要和他们作对,闹僵了,对我们谁都不好。” 叶文茵道:“志镡,我昨天就说,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告诉你,你还记得吗?” 顾志镡:“什么?” 叶文茵:“我月经一直不来,这两天我找了我朋友,私底下去医院看了,也做了检查。” 顾志镡一听,忙问:“医生说什么?怎么样了?” 叶文茵便笑了,笑得格外温柔:“对方说我怀孕了。” 怀孕? 顾志镡大惊:“你怀孕了?” 叶文茵看着顾志镡那惊讶的样子,点头道:“是,我怀了你的骨肉。” 顾志镡怔怔的,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要有孩子了? 叶文茵:“医生给我做了检查,检查单子我已经拿到了,给你看。” 说着,她从随身的手包中掏出一张折叠过的纸,之后道:“你看,这个小白点,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 孩子? 顾志镡盯着那张纸,看了一番,不明白:“这是我们孩子?怎么就像个豆芽菜?” 叶文茵:“我才怀孕两个月,还没发育呢,它已经有心跳了,你看下面写的。” 顾志镡看了好半晌,看得眼睛热切起来:“你竟然怀上了我的孩子,我竟然要有孩子了,我要当爸爸了!” 这对于顾志镡来说,自然是很新奇的。 叶文茵看着他那傻傻的样子,眸中泛起一丝不屑,不过那不屑很快掩饰了。 她温柔地笑着道:“你这么高兴?” 顾志镡:“那当然了!” 叶文茵收敛了笑意,叹了声:“但我现在心里有点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你母亲一直反对我们在一起,那该怎么办?那我们就不能留下这个孩子吧?我是不是得把孩子打掉?” 叶文茵这么一说,顾志镡顿时变了脸色:“当然不能了,这可是我们的骨肉,怎么可能轻易打掉,再说我听说打胎对身体不好,你可不能打掉孩子!” 他忙握住叶文茵的手:“文茵,你放心好了,这几天我一直劝我妈,现在她的态度已经缓和多了,我爹地那里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他会帮我们的。” 叶文茵听着,便有些低落:“原来你妈还是有意见,她,她怕是容不下我……” 顾志镡便要劝说,叶文茵却叹道:“是我命苦,我不是叶家亲生的女儿,只能寄人篱下忍气吞声,阿姨那里又不喜欢我,我肚子很快就大起来了,我家里人肯定引以为耻,那叶家肯定不能容我,到时候我只能离开了……” 说着这话,她的眼睛便慢慢湿润了:“我没有想到我竟然这么命苦,我以为我和你在一起,能够有个依靠,万没有想到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 顾志镡看着她那仿佛要哭了的样子,一时也是心痛,忙哄着说:“你放心,我都说好了,我爹地也是同意的,只是我妈咪非要反对,到时候我们去和我爷爷说,我爹地会帮我的。况且你肚子里有我们顾家的骨肉,也万万不至于让你受委屈,放心好了!” 叶文茵这才道:“那你何不干脆今天就提出来?” 顾志镡:“今天?” 叶文茵:“我怀孕了,你父母也应该高兴,就趁着这个时候,你让你父亲正式和我爷爷,也和你爷爷提,只要在这种场合过了明面,你妈再有意见也不会说什么了。” 顾志镡蹙眉道:“你说的有道理,这就是脸面,这种脸面我妈咪肯定得要,不能反悔,更不能驳了两边老爷子的面子。” 叶文茵听着这话,这才稍微缓和,她擦了擦眼泪:“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如果我怀孕的事一旦暴露,叶家是不能容我,我只怕是再无活路。” 她咬唇,仰脸看着顾志镡:“我们母子二人的命,就在你身上了。” 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怎能不让人心疼,顾志镡一时自然是使尽浑身解数安慰她。 ************* 叶天卉从偏厅出去,却冷不防被人握住手腕,拉到一旁。 是顾时璋。 顾时璋对她嘘了声,把她领到一旁休息室。 叶天卉好奇看他,他已经换下了那身马褂,穿了一身宝蓝色西装,内敛典雅。 他含笑看着她:“你刚才干嘛那么看我?” 叶天卉便忍不住笑:“你穿那个马褂还挺好看的。” 顾时璋抿唇轻笑,笑得内敛浅淡,温文尔雅:“没办法,我们家的传统,都得穿,我从小这样,已经习惯了。” 叶天卉越发想笑,不过到底忍住:“你把我拉这里干嘛?” 顾时璋:“你不要在这里和她们混了,等会你过去找你爹地,我们也好宣布我们的事。” 叶天卉:“嗯,我知道了。” 顾时璋握住她的手:“不要紧张,一切有我。” 叶天卉:“才没紧张呢,对了,除了你父亲,你们家其他人知道吗?“ 其实她也是纳闷,如果顾时璋和家里人谈了,那顾家人知道了,顾志镡和叶文茵的事必然出现周折,叶文茵万万不至于如此笃定了。 所以是哪里出问题了? 顾时璋笑道:“我父亲没什么意见,其它人也没什么吧。” 他当然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其它人也不敢有什么想法。 叶天卉:“那你侄子呢,你侄子和叶文茵的事,怎么处理?” 顾时璋:“他们,和我们有关系吗?” 对于两边老人来说,两边虽然是世交,两位老爷子平辈论交,但不曾联宗,也不存在什么亲戚关系,既然顾时璋和叶天卉只差七岁,两边情投意合,叶立轩也不反对,那他们自然也乐见其成。 本来他们就希望两家联姻,本来以为是叶文茵和顾志镡,但顾志镡的母亲一直不太喜欢叶文茵,这么一来,他们也有些顾虑,不想联姻成怨偶,便想着让孩子自己发展就是了。 如今顾时璋要和叶天卉在一起的话,那自然是先紧着顾时璋这边,两个老人家巴不得呢,至于顾志镡和叶文茵,本来顾志镡妈就不愿意,叶文茵又不是叶家血脉,那就到时候再说。 如果非要在一起的话,可以往后稍稍,等坐实了顾时璋和叶天卉这一对,他们那边再慢慢说。 或者干脆让叶文茵离开叶家,正式回到原来的身份,顾志镡如果还愿意娶,那就再做定夺。 叶天卉听顾时璋这么一说,便明白了。 顾时璋看叶天卉若有所思的样子,安抚道:“你不用在意别的,别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谁如果有意见,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叶天卉听着,便也明白了,她抿唇一笑:“你作为我的男朋友,遇到什么事情是不是都得向着我?” 顾时璋笑:“那当然了,我不向着你还能向着谁?”叶天卉又道:如果有人欺负了我,你是不是要帮我出气?” 顾时璋马上宣布:“必须出气,谁欺负你,我绝对不放过。” 之后,他笑看着叶天卉:“这是又憋什么坏水呢?” 叶天卉笑哼了一声:“怎么叫憋坏水呢,我这是受了别人的气,需要你为我伸张正义,走吧,现在就去。” 顾时璋疑惑:“做什么?” 叶天卉侧首,笑看着顾时璋:“我要你在所有人面前,马上宣布,我是你女朋友!” 第100章 叶文茵看着顾志镡过去了那边内厅。 那内厅自然不是一般场合。 顾老爷子在香江经营多年, 三教九流都得卖他一个面子,内场设置了一个张专门私密宴桌,能坐在那一桌的自然都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可以说汇集了香江政商两要人。 这种宴桌, 别说顾志镡这种孙辈, 就是顾志镡的父亲辈,也得挑那些家族出息的才有可能往那个桌上凑一凑。 叶文茵自然明白的,比如这次的安排,叶立轩那一辈只有两个能上那个宴桌,一个是如今掌控家族生意的叶立轸, 另一个却是叶立轩。 叶立轩比起家族其他叔伯自然不如,是凭着那“嫡出”的身份以及学术泰斗的面子, 生意人都在意这些, 缺什么注重什么。 而顾志镡的父亲能坐在那一桌,对此叶文茵感到很心安。 顾志镡的父亲在顾家很有前途,如今他也已经同意了自己和顾志镡的婚事,那自己其实基本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纵然顾志镡母亲反对, 那又如何,她明白在这种家族中, 其实顾志镡母亲的意见不足为道,她可以忽略。 等她嫁过去后,自然设法收服这婆婆的心,就算不能收服,她也能把顾志镡治得服服帖帖。 而这时候, 顾志镡过去了内厅, 恰好看到自己的父亲顾时理,当下将这事说给了顾时理。 顾时理也是大惊:“你们竟然——” 他叹息:“怎么可以这样, 你太没分寸了!” 竟然怀上了孩子! 顾志镡耷拉着脑袋:“爹地,这也是没办法的,反正现在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我们顾家的骨肉,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我们顾家骨肉流落在外吧,还不是得想办法把她娶进门?你要是今天不说,那她估计就要去堕胎了,她怎么也是叶家的小姐,人家也是要脸的。” 堕胎…… 顾时理深吸口气,差点想说,想堕胎那就去堕胎! 你威胁谁呢! 但是看着自己儿子那焦急的样子,到底是不忍心,也就叹道:“好吧,我今天和你爷爷提一下,当着叶老爷子的面提,好歹把这件事给公开了,怎么也让你娶她进门吧。” 顾志镡听着,自然心喜,连连点头:“爹地,我妈咪也来了,她一向不喜欢文茵,你可不能让她知道,好歹等爷爷和叶爷爷同意了,再和她说,这样她想反对也不行了。” 顾时理无奈点头:“行行行,我知道了。” ********** 一时顾时璋陪着叶天卉过去了贵宾室,在场的几个人叶天卉倒也都认识的,两个人上前打了招呼。 对于叶天卉也就罢了,毕竟是顾老爷子孙女,大家最近都见过,也都打过交代,倒是也不必太过客气,不过一看到顾时璋,众人眼睛都亮了。 要知道顾时璋的经济影响力不在香江,而在欧美,他最近在英国的大手笔更是引人瞩目,据说前些日子还因为这大手笔而被邀请参加了英国王室的宴席,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众人必须巴结的对象——这也是为什么顾老爷子在香江名流中稳坐第一把交椅的原因之一,人家有个出息的儿子。 一时之间,大家自然都纷纷起身,那政府官员卢先生更是上前握着顾时璋的手,仿佛很亲热很熟稔的样子,一口一个时璋,要请他入座。 又转头笑着对顾老爷子道:“顾老,时璋来了,怎么都没见你老人家提起?倒是让我们慢待了。” 于是在众人的招呼下,顾时璋和叶天卉都坐下来。 不过他们坐下之后,众人隐隐发现不对,按照常规礼仪来说,叶天卉是叶老爷子的孙辈,自然是要坐在叶老爷子儿子叶立轸的下手,而顾时璋是顾老爷子的儿辈,而且他的地位又比较高,他应该和自己哥哥顾时理以及叶老爷子儿子叶立轸同辈,应该挨着他们坐。 在这种大佬云集的场合,这种细节还是要格外注意的。 但是现在他们俩竟然坐在一起,众人见此情景,难免意外,但是一时又想着,或许也是随意坐的,毕竟顾时璋常年在国外,或许不太讲究这些,也就没多想。 这时候就听顾老爷子道:“对了,各位,我们家最近有个大喜事,我还忘了和诸位提呢。” 众人一听连忙问:“这是什么大喜事?” 顾老爷子才笑着说:“就我们家时璋,你们也知道的,他这性子向来是无法无天的,我是管不住他的,我有时候想起来,就觉得有这个儿子就当没有,也不指望着他结婚生子了。” 那卢先生一听,连忙道:“哪里哪里,时璋那是人中龙凤,若说我们在座的诸位,谁家子弟能比得上。” 就连孟宝辉都笑着道:“我们要有这样的儿子,我们早就偷着乐了。” 众人这么夸着的时候,顾老爷子自然高兴,旁边的叶老爷子想着这即将是自己的孙女婿,一时心里也是得意得很。 这一次他请大家过来,一则筹划一下他的寿宴,二个则庆祝他进入赛马委员会。 但是他进入赛马委员会后,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有多大的分量,这一切都未可知。 他自然也想着增强自己的话语权,而增强自己话语权,押上顾家这一票,甚至是借用顾时璋的影响力,这就很关键了。 如今的顾时璋在欧美的经济影响力很大,也有很深的人脉,这也是香江政府极力想要拉拢的对象。 在这种情况下,顾时璋成为自己的孙女婿,那自己的江湖地位自然大大提高。 是以他听着众人对顾时璋的恭维,心里自然是非常满意,不过面上依然含着从容的笑意,并不露分毫。 旁边的孟宝辉已经笑着问起来:“刚刚顾老说有一桩大事,是什么大喜事,该不会是时璋的好事将近了吧?” 众人一听也连忙问起来,顾老爷子才笑着道““现在我们家时璋总算是交了女朋友,谈恋爱了,好歹也有点儿人味儿了。” 他满足叹息:“换句话说,总算有一个女人可以管住他了!” 大家一听,自然惊讶:“恭喜恭喜,这可是好事,请问是哪家千金呀?” 顾老爷子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叶老爷子听着也哈哈笑了几声。 这时候顾时璋笑着抬起手来,含蓄地握住了叶天卉的手,之后才道:“我和天卉早些时候认识,因为赛马而结缘,时候长了慢慢熟悉起来,目前在交往之中。” 啊? 众人不免惊讶。 毕竟顾时璋是顾老爷子的儿子,而叶天卉是叶老爷子的孙女,这两个差着辈儿呢! 不过众人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人家两个年纪相近也算是郎才女貌,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当下大家连忙说恭喜,倒是好一番夸赞,夸赞顾时璋青年才俊,夸赞叶天卉巾帼不让须眉,两个人如何珠联璧合,如何天生一对,倒是夸得叶顾两位老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一旁的顾时理听了这话,却是一惊,要知道他本来打算提起自己儿子和那叶文茵谈恋爱的事情,本来他对这件事情也不太赞同,但是今天儿子那么说,且听起来叶文茵又是珠胎暗结,自然只能硬着头皮提,尽快提。 如今顾时璋竟然和叶天卉在一起,两个人突然宣布这消息,他如果再提自己儿子的事,终究不妥。 毕竟叶天卉和叶文茵是同辈,现在同辈两个叶家女子都要嫁顾家,还是嫁叔侄两个,说出去那不是让人平白笑话吗? 况且他也知道自己父亲的心事,自己那弟弟是放荡不羁的性格,一般人哪里能拘束得住,如今好不容易谈恋爱了,他自然不可能说什么阻碍他。 他比顾时璋约莫大二十岁,也是看着顾时璋长大的,对这个弟弟也是颇为疼爱。 他便想着这件事,叶文茵到底不是叶家的女儿,如今怀了身孕,也只能按下不提,等到这件事风头过去,让那叶文茵改名换姓,再进叶家也不迟。 或者考虑到种种,也许只能在外面养着? 这么想着间,却听自己父亲笑着道:“说起来,这件事我可是吃了大亏,平白在顾老面前矮了一辈儿,你们看看,他笑得这么得意!” 叶老爷子便哈哈笑起来:“我得了时璋这么一个孙女婿,我能不笑吗,晚上做梦都能乐开花!” 顾老爷子笑道:“说起来我们时璋也真是有眼光,天卉这孩子能干,特别能干,长得又美!” 叶老爷子:“这话说得是,顾老,这倒不是我自夸,如今我们叶家在赛马上能有些许成绩,这可都是天卉一手操持的,我们叶家这么多孙子孙女,最最出挑的就是我们天卉。” 旁边冯先生听此,也附和道:“说的是,天卉一手挑选的马,一手挑选的这骑师,这都是摇钱树,未来可期!” 叶天卉手握林见泉和陈综万三十年的合同,这都是几乎绑定一辈子的,可以说是叶家的摇钱树了。 一时场面倒是热闹,两位老人家你来我往互相吹捧,其他人自然也是纷纷夸赞,一时又问起什么时候能喝两位年轻人的喜酒。 顾老爷子一听,那眼睛贼亮,便看向顾时璋,显然很是期待。 顾时璋却是笑道:“我们都还年轻,暂时不着急。” 顾老爷子有些失望:“也是,那就再过两年吧。” 他当然也明白,顾时璋自己二十五岁了,估计也巴不得结婚呢,但是叶天卉过了年也才二十岁,可能还不想太早? 也没什么,年轻人嘛,反正先交往着吧。 ********* 顾志镡和自己父亲说过后,其实一直提着心,如今他寻了个机会,偷偷过去内间,听着那边说话,看看自己爹地是不是和两位老人家提了。 隔了一道金桔树,他却听得那边叶老爷子笑道:“我说老顾,你别看我这孙女自小长在大陆,亲爹娘也不在身边,可她长得真好,论相貌,论胆识,论能力,那都是巾帼不让须眉,我这么好一个孙女以后嫁到你们家,你可是沾大光了!” 顾志镡听得此话,一惊。 什么意思? 他赶紧透过那金桔树往里面看,却见那一桌全都是政要,商界巨擘,一个个都是老头子级别的,比较年轻的只有叶立轩以及自己小叔顾时璋。 就连自己爹都不在! 他心里叫苦,这是怎么回事,他爹呢?他爹不是应该趁机提起来吗?他要娶叶文茵,不是叶天卉啊! 这时候就听自己爷爷笑呵呵地道:“你们天卉哪里是寻常女子可比的,要我说,看遍整个香江,竟无人能比,她这样的姑娘嫁到我们家,我晚上做梦都得笑出声啊!” 顾志镡几乎不敢置信,一时咬牙切齿,怎么突然间,又要让叶天卉嫁给自己了,这算是什么事,怎么可以这样! 正在那里愁苦,突然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惊讶看过去,却是自己爹地顾时理。 这顾时理见了自己儿子,顿时皱眉:“你和文茵的事怕是不成了,你不能娶文茵了,这件事必须再商量了。” 这话一出,简直如同晴天霹雳:“爹地,不是说好的嘛,你不是答应了要和我说,这是什么意思,我看爷爷他们提起来叶天卉,关她什么事,凭什么?” 顾时理听儿子这么说,脸色微变,连忙看看左右,那边已经有一位客人正探头看过来,是平时生意场上的朋友。 他也没时间和儿子细说,只是道:“你不要胡说,先回去自己席位,我回头和你细说,你赶紧回去,你的心思以后再说!” 顾志镡却拽着自己爹:“爹地,什么意思,怎么叶天卉要嫁咱们家?” 顾时理瞥了一眼儿子:“没说定呢,你先别操心这个,你和文茵的事,先不要提了。” 说完忙过去和那朋友打招呼去了。 顾志镡眼看着有人过来,而他也不好乱窜了席位,当下只好赶紧离开,不过走在廊道中,他心里真是百味杂陈,不知道如何是好。 什么意思,这叶天卉突然要嫁给自己了? 他回想着,家里其他兄弟其实都是有女朋友的,或者年纪不合适,如果非要让叶天卉嫁入顾家,那只有自己了。 可是—— 自己已经答应了要娶叶文茵啊! 顾志镡心里很难受,又觉得憋得厉害。 他想,以前她明明拒绝了自己,根本对自己很不屑,如今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是改了心思吗? 她凭什么这么出尔反尔,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 她若说早说对自己有意,自己何至于和叶文茵走到今天! 但是现在,自己和叶文茵已经有了亲密的关系,叶文茵又怀了自己孩子,自己万万不敢始乱终弃。 顾志镡心里难受得厉害。 他咬牙,艰难地闭上眼睛。 他想,其实他还是喜欢叶天卉的,只是晚了,太晚了,这条路他没办法回头了。 他想起自己和叶文茵的种种,一时心中只有酸涩,恍惚间就仿佛一场梦一样 但凡她不是说得那么的绝情,但凡她给自己一次希望,自己也不至于酒醉之下竟然和叶文茵成了好事啊! 一时又想着,这叶天卉实在可恨,反复无常,性情莫测,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真是恨透了她! 他便想着过去问问叶天卉,确认下,看看她的想法,兴许自己误会了,其实一切都不是她的本意? 这么想着,却恰好见叶天卉和自己亲妈走过来,自己妈竟然挽着叶天卉的手,看起来颇为亲密的样子。 他一时皱眉,想着叶天卉可真有心机! 自己妈咪不喜欢叶文茵,结果她可倒是好,竟然趁虚而入,讨好自己妈咪。 他皱着眉头,便走过去,待走近时,恰好听到自己妈咪笑道:“我和你姑母素日要好,谁曾想她的侄女竟然要嫁入我们家,这是亲上加亲,你以后可以和我作伴了。” 顾志镡听得目瞪口呆,这是已经说定了?就这么先斩后奏了,没人理会他意思了? 这时候,顾志镡母亲看到了顾志镡,见到他那傻愣愣的样子,便皱眉:“你怎么傻站在这里?你看看你——” 顾志镡深吸口气。 在他妈面前,他便是有再多怨言,也少不得忍耐了,上前和叶天卉姑母打了招呼。 这么说着,因快到切蛋糕时候了,顾母有朋友要见,,少不得先忙去了,叶天卉也就过去那边叶家姐妹那堆,等会好一切切蛋糕。 顾志镡从旁凉凉地看着,只觉得恨极了。 叶天卉注意到了顾志镡看着自己的眼神,莫名,又觉得好笑。 不过想到这是顾时璋的侄子,罢了罢了,晚辈而已,不必搭理! 叶天卉和几位姐妹说了会儿话之后,便去旁边取了些东西来吃,谁知迎面却看到了叶文茵。 叶文茵刚才听着顾志镡和顾时理那么一番说话,多少放心了。 而之后,她暗暗凑过去那附近,又听到里面隐约一番恭喜之声,可见大家是赞同的。 事情已经成了! 当下她心中自然那是很有底气,如今看到叶天卉,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那是居高临下的,是看不惯的。 自己嫁入顾家,成为顾家儿媳妇,从此身份就不同了。 她看着叶天卉,笑着道道:“你可能不知道吧?” 叶天卉:“什么?” 叶文茵这才宣布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和顾志镡在谈恋爱,我们今天便会公布我们的恋情,以后我会嫁入顾家,等我们结婚了,我就是顾家光明正大的儿媳妇,从此之后叶家会永远把我当成千金大小姐,爷爷永远把我当成亲孙女,即使爹地不喜欢我那又如何,他依然只能认我,这都由不得他!” 叶天卉:“……” 她惊讶地看着叶文茵:“你确定你不是在梦游吗?” 这都在说什么? 叶文茵却是根本不理会:“不要以为你穿上华丽时髦的衣裙,你就真成了叶家的大小姐,你的眼界,你的思维,永远都是大陆的北妹,你也只能和几匹马为伍,和那些糙男人混在一起罢了。” 叶天卉蹙眉,越发困惑,这是发什么疯? 叶文茵:“天卉,其实我很同情你,你根本就不懂香江上流社会运行的规则,所以无论你怎么努力,你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叶天卉已经没什么表情了,她只能看她唱戏。 叶文茵:“难道不是吗?你连这个都不懂吗?” 叶天卉略想了想,终于找回话题,她有些艰难地道:“我只是没想到……难道你以为你不是棋子吗?谁还不是棋子呢?” 叶文茵微昂起头来:“如果要当棋子,我就当最重要的那颗棋子,你埋首在马厩中,和那些糙男人为伍,你永远不会明白,你是怎么失去了自己原本拥有的资格,你以为我是专业不精吗,以为我技不如人吗,其实你根本不懂。” 叶天卉见此:“你懂,能讲讲吗?” 叶文茵嗤笑一声:“我知道你在心里嘲讽我,你以为你获得了大家的夸赞,认为你能干,夸赞你和众多香江千金大小姐不同,但是我想告诉你,别人也只是夸夸罢了,把你捧得高高在上,其实到了最后,别人都是嫁门当户对,都是联姻好人家,谁没个好去处呢——” 她的视线缓慢地扫过叶天卉上下,之后道:“事实上没有哪家豪门大族会要你这样的儿媳妇,你注定只能孤零零一个人,连嫁都嫁不出去,最后只能找一个没什么身家没什么背景的,而我就不一样,因为我娴熟这个世界的规则,我知道自己是一颗怎么样的棋子?” 她笑了笑,从容优雅地道:“我会永远美丽,永远优雅,我会嫁入豪门,相夫教子,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打扮得优雅得体,偶尔做做慈善事业展示一下爱心就足够了。” 叶天卉叹:“你以为你能如意吗?凡事不要太笃定。” 叶文茵:“哦?” 叶天卉笑着道:“你把自己所有的希望寄托于嫁入顾家,是不是有点押太大了,毕竟,你能不能嫁入顾家,一切都未可知。” 谁知道她这话刚说完,就听到一个声音道:“她不能嫁入顾家,难道你能吗?” 叶天卉看过去,是顾志镡,他一脸阴晴不定的样子。 叶天卉眼神淡淡的,懒得搭理他。 这毕竟是顾时璋的侄子嘛,她既然和顾时璋谈,那她作为长辈,就包容一些,不必和他计较。 谁知顾志镡却是冷冷地望着叶天卉:“你到底在搞什么?” 叶天卉:“什么?” 顾志镡看着叶天卉那仿佛没事的样子,磨牙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当初可是你对我说那么难听的话,结果现在可倒是好,你竟然同意了,你竟然去讨好我妈咪,你可真行,你太有心机了!” 旁边叶文茵一惊,不明所以地看着叶天卉。 顾志镡好笑至极:“你以为你讨好我妈咪,我就愿意娶你吗?你就可以嫁到我们家,我告诉你,叶天卉,你想得太美了!你多大的脸呢?” 叶天卉惊讶:“顾志镡,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志镡质问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想嫁到我们家,我告诉你,你做梦!” 这时候,他恰好看到他爹地,他妈咪,还有叶家顾家几个长辈往这边走。 反正没外人,他今天就疯给他们看了! 他怒指着叶天卉:“你这个人心思深沉,阴险狡诈,你变着法儿地欺压文茵,但是我可告诉你,以后她有我护着我,绝对不允许你这么欺负她!” 说着,他一把拉过来叶文茵,紧紧握着她的手:“我宣布,我只钟意文茵,我就是要娶文茵进门!我坚决不会娶你这个女人,你这个北妹,你死心吧,我怎么会看上你!” 叶天卉非常惊讶:“我,我有说过要嫁给你吗?” 顾志镡好笑至极:“那正好,我只是想给你强调,郑重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嫁到顾家来!” 这时候,就听一个声音道:“志镡,你在做什么?” 顾志镡惊讶看过去,竟然是顾时璋。 他一身宝蓝西装,看上去大气儒雅,修长挺拔,是素日难得的郑重。 而此时的顾时璋,正望着他,淡声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第101章 顾志镡在这种强大的气场下, 心里也有些发虚,有些嗫嚅地道:“我,我只是和天卉说说话。” 旁边叶文茵突然见到顾时璋过来, 微微抿了一下唇, 垂下眼睫, 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顾志镡身边。 她当然明白,这是自己的选择,从此之后她可以越发靠近这个男人,但是永远都不可能真正接近这个男人了。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到顾时璋道:“志镡, 我要告诉你,她要不要嫁入顾家, 不是你说了算。” 顾志镡怔了下:“我知道, 这种事情肯定要问爷爷,由爷爷做主,可是——” 说着,他越发握住了叶文茵的手:“小叔, 我只中意文茵,我是要和文茵在一起的, 即使是爷爷也不能强行指派!我根本看不上她!” 一旁顾志镡父母见此,脸色简直是无法形容,顾时理连忙阻止:“志镡,你胡说什么呢!” 丢人丢到家了! 顾时璋却抬手,示意自己兄长不必说话。 他眼神很淡地看着顾志镡:“志镡, 我想你有些误会。” 说着, 他望向叶天卉,故意问道:“天卉, 他在说什么,你明白吗?” 叶天卉自然感觉到了,其实顾时璋是有些不高兴的,很淡的不高兴。 他是故意要给他这侄子一个难堪了。 当下心领神会,笑着道:“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吗?简直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泼脏水也不能这么泼吧?你说你就不能管管你侄子嘛?” 顾志镡听此,顿时有些不悦:“叶天卉,请注意你的态度,这是我小叔,请你尊重我小叔,这是你对我小叔说话的态度吗?” 叶天卉听着惊讶,羡慕地看向顾时璋:“咦,你这侄子真好,处处维护你呢。” 顾时璋淡瞥了一眼顾志镡,道:“志镡,她是我女朋友。” 他这一说,顾志镡惊讶,茫然,没懂。 旁边的叶文茵一时有些不明白,微蹙眉。 顾时璋抬起手,直接握住了叶天卉的手,之后才对顾志镡道: “第一,对我女朋友说话放尊重一点,毕竟她是我女朋友,也算是你长辈了;第二,不是能不能嫁入顾家,而是她要不要嫁入顾家,这些是我们之间的事,也是两家长辈需要讨论的,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顾志镡听这话,顿时石化。 他看看叶天卉,看看顾时璋,几乎不敢相信。 叶天卉和自己小叔?他们在一起了? 顾时璋继续道:“第三,志镡,你必须搞清楚,我和我女朋友感情非常好,我相信她对你并没有任何意思,你可能误会了。” 顾志镡整个人都傻眼了,他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顾时璋,颤抖着:“小,小叔……” 顾时璋:“嗯?” 顾志镡简直要哭了:“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她怎么是你女朋友呢?!” 这,这真是乱了套了! 旁边的叶文茵直直地看着顾时璋,她怎么也无法相信,绝对不敢相信,谪仙一般的人物天上明月一般的人物,竟然看上了叶天卉! 叶天卉竟然摘下了这一颗凡人永远摘不下的最高傲的星! 在这一刻,她的呼吸几乎停止,她紧紧攥着拳,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的视线扫过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一时嫉妒得几乎发狂。 怎么可以,叶天卉得到了什么,她竟然得到了顾时璋! 这时候,她便看到,那顾时璋修长的指骨越发握住了叶天卉的手,温柔呵护,带着几分占有欲。 他淡看着顾志镡,道:“我之前说过吧,我女朋友家里不太同意,所以需要老爷子出面,所以这次老爷子已经和顾老爷子提过了,家里都是同意的,志镡,以后见到她,放礼貌一些,不然说出去,别人也只说我们顾家晚辈没家教。” 顾志镡:“……” 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 刚刚,他还纠结,纠结叶天卉为什么要这么耍弄自己,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辜负叶文茵,他挣扎得那么痛苦才终于下了决心。 结果现在告诉他,其实根本不是的,是他误会了,叶天卉要和自己小叔在一起了,成自己长辈了! 他陡然想起刚才自己妈咪和叶天卉说话的样子,很温柔,拉着她的手,很亲切。 他傻傻地以为那是面对未来儿媳妇,原来这是面对未来弟妹! 这时候就见顾时璋垂下眼,却是对叶天卉道:“天卉,不要在意,我这侄子一直都傻乎乎的,缺心眼,你不要和他一般计较就是了。” 旁边顾志镡一愣,缺心眼?他傻乎乎的? 而叶天卉听得这话,却是淡扫了一眼顾志镡,视线堪堪对上了叶文茵。 之后,她便轻哼一声:“我也没有要和你侄子一般计较,我只是觉得他莫名其妙!从头到尾和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谁能看上他呀!” 说着,她望向顾志镡:“大侄子啊,我说咱们凡事要说清楚,你觉得我会放着你小叔这么优秀的男朋友不要,反而看上你吗?你觉得我会脚踏两只船,给你小叔戴绿帽子吗?” 顾志镡听到“戴绿帽子”四个字,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让他给他小叔戴绿帽子?想都不敢想,提都不敢提,这不是活生生要他命吗? 他赶紧摆手,努力摆手,之后道:“误会,误会,当然都是误会!” 他苦笑连连,眼中都是求饶:“是我想错了!是我想错了,小叔,你可千万别多想,我哪有哪个想法啊!” 叶文茵怔怔地看着这情景,看着顾志镡在顾时璋面前低头弯腰,看着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突然间,心都凉了。 她精挑细选,找上顾志镡,就是想着嫁入顾家。 结果,顾志镡竟如此没用,如今却被一个叶天卉这么一番教训! 哪有个男人的样子! 她若是嫁给他,岂不是又如同在叶家一般,成为被忽视的对象,成为那个家族中不太被人看重的存在? 她辛辛苦苦地把顾志镡掌控在手心里,结果她竟然捡了一个别人看不上的货色! 叶文茵心中的耻辱和痛苦瞬间撕扯着她的心。 她怔怔地望着那顾时璋。 但凡她知道,知道他竟然有意婚姻,那她又怎么会轻易放弃,以至于让叶天卉捡了这天大的便宜! 那可是顾时璋啊!顾时璋! 是她很小时候的梦想,是她的崇拜! 叶天卉看着这两个人,却是笑了笑,继续道:“你没这个想法也对,其实这种事情挺尴尬的,但我觉得凡事还是得当面说明白,我可得和你小叔说好了,我肯定看不上你!” 说着,她转首拉了顾时璋的手,道:“我但凡有眼睛,都看不上他,哪个非要和在一起,那可真是瞎了眼,我像是那种瞎眼的嘛?” 顾志镡听这话,一愣。 这可真是……把他贬到了地沟里! 但……说就说吧。 当着他小叔的面呢,赶紧贬损,把他捶土里也没关系,只要他小叔别误会就行了! 叶文茵从旁听着,却是越发痛苦。 她就是那个看中了顾志镡的人! 她怔怔地看向叶天卉,却见叶天卉也在看着自己,她的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不过叶文茵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鄙薄和不屑。 叶天卉高高在上,骄傲无双,她在鄙薄自己! 她一时恨得攥紧了拳,有一种想毁灭一切的冲动。 谁知道这时候,叶天卉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她竟然揽着当着大家的面,揽着顾时璋的胳膊撒娇:“好了,我是不是说清楚了?” 顾时璋垂眸看过去,他自然感觉到了,她就是故意的,就是要别人好看的。 不过……随她。 反正女朋友高兴就行。 所以他非常配合地抬起手,略揽住她的腰,之后一脸放纵宠溺地道:“说清楚了,卉卉说得就是有道理。” 卉卉…… 这话说出,叶天卉心里也是一顿。 原本是有些演戏的成本,就是故意让那两个人难堪,但是此时他这一声,却是让她心里起了异样的波澜。 而旁边的叶文茵听得“卉卉”那亲昵的称呼,更是嫉妒得都要发狂了。 那可是顾时璋! 她怎么可以让那么高贵清冷目无下尘的顾时璋为她走入凡尘! 她看着这情景,她是再也受不了了,转身就往外跑。 顾志镡见她跑出去,一时也是担心,连忙就要追,周围人全都疑惑地看过来。 叶文茵一口气跑出大厅,跑回自己楼房旁边的角落,站在一棵桃树下,不由得崩溃大哭,哭得浑身颤抖。 顾志镡见此,担心不已,赶紧从后面搂住她,哄着道:“你不要哭了,你这样子哭对身体不好,你还怀孕了。” 然而叶文茵听得“怀孕”两个字却是悲从中来。 她含泪看着顾志镡:“我为什么要怀上你的孩子?你今天让我丢尽了脸面,你不是说好会和爷爷说的吗?结果现在叶天卉要嫁给你叔叔了,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又以什么身份嫁给你?!” 顾志镡一听这话也是愣了,毕竟叶文茵和叶天卉是平辈的关系,如果叶天卉和自己的小叔在一起,那叶文茵无论如何没法和自己在一起了,这样的话辈分就乱了。 都是香江大族,讲究一些脸面的,万万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惹人笑话。 不过他想了想,很快道:“文茵,你放心好了,我会设法解决这个问题的,无论如何你现在怀孕了,你怀着我们顾家的骨肉,怎么也会让你进门的。” 进门? 叶文茵冷笑一声,望着顾志镡道:“进门,你让我怎么进门?” 顾志镡:“我会和爷爷提,咱们可以想办法来解决问题!” 叶文茵:“香江豪门,哪家每个耳目,一个个怕不是都等着看别家的笑话,她叶天卉嫁给了你小叔,我还能再嫁给你吗?你以为我们两家老人能容下这种事吗?” 顾志镡皱眉。 他虽性情单纯,但也知道这豪门种种规矩道理。 他略想了一番,终于道:“如今我小叔和叶天卉的事情已经在那么多人面前提过了,提到台面上来讲,看上去两家老人都同意了,这件事情自然不再反悔什么,但是好在,你原本也不是叶家的女儿,那你可以恢复你原本的身份,这样你以别的身份嫁给我,你们就此不是姐妹了,不是也能皆大欢喜吗?” 顾志镡是认真想解决问题,他觉得这个办法不错,自己挺聪明的。 然而这些话听到叶文茵耳中,简直是气急交加。 她无法理解地看着顾志镡,委屈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寻常人家的身份嫁到你们家,偷偷摸摸的,那我算什么?” 她摇头,泪水缓缓落下:“凭什么她叶天卉就以叶家大小姐的身份嫁人,风风光光,而我只能偷偷摸摸以别的身份?那我嫁给你图什么?” 顾志镡见她哭了,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你别哭,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叶文茵抽噎:“办法?哪有什么办法?你妈咪本来就看我不上,如果我以这样的身份嫁,从此之后她眼里还能有我吗?我嫁给你是要去受气的吗?” 顾志镡听着这话心里也难受起来,他抬起手为叶文茵擦眼泪。 之后无奈哄着道:“我也没想到叶天卉竟然和我小叔在一起了,但是我小叔之前就曾经提过,说他交了个女朋友,家里并不愿意,这件事情也怪我,当时因为怕我妈咪不愿意,没早点提,以至于产生了这样的纠葛。但是事到如今,我不可能阻碍我小叔的婚事,既然你们姐妹两个都要嫁到我们顾家,你本来就不是叶家的女儿,那你别的身份嫁倒也正常。” 他安慰道:“不过你放心,你嫁给我之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一定会补偿你,给你幸福,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如果我妈咪看你不顺眼的话,那我们就搬出去住,你既然对我好,怀了我的孩子,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然而叶文茵听到顾志镡这一番话后,心都要绝望了。 顾志镡的每一句话都戳着她的心。 说什么她本来就不是叶家的女儿,好像理所当然,她就应该为叶天卉让贤。 她不想听。 至于说什么搬出去住,更是她无法接受的。 她不喜欢叶立轩这个父亲,因为她醉心于学问无欲无求,放弃了叶家的名利场,这每每让她在叶家抬不起头来,觉得自己不运气,有这么一个不争不抢的父亲。 她有了这样的一个父亲,当然不想再有一个这样的丈夫。 她找男人,就要找一个能让她风光耀眼的,能为她撑腰的,能让她傲视所有的人,能让她高高在上。 她不想嫁给一个男人,还要给别人让贤,被婆婆鄙视,还要搬出去住,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叶文茵一时只觉得满心悲哀。 她费尽心机抓住了顾志镡,以为自己抓住一条大鱼,万没有想到竟是这等懦弱无能之辈! 也许之前她觉得这是一个好婚姻,但是现在叶天卉找了顾时璋,她再也无法看上顾志镡了。 她只觉得恶心难受,她为自己之前所有的付出感到屈辱! 但是—— 叶文茵垂下眼睛,她告诉自己,她既然已经在顾志镡身上付出了,那她的沉没成本必须发挥最大的价值,不可以就这么打了水漂。 所以她有些疲惫地望着顾志镡,低声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有些累了。” 顾志镡担忧地看着叶文茵:“那我陪你回去吧?” 叶文茵费力地摇头:“不用了,我太难受了,我只想一个人待一待。” 顾志镡怔怔地看着叶文茵,他有些留恋不舍,也有些愧疚。 他终于道:“那我现在就和我父母谈,我会和他们说好的,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至于让你为难。” 叶文茵却扯唇,轻轻笑了下,之后摇头道:“志镡,我明白的,我相信你。” 说着,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温柔地看着他:“你先回去吧,我们母子等着你的好消息。” 母子…… 顾志镡想到她怀着身孕,不免心里沉重。 他点头:“你放心,你相信我,我会把事情都办妥的。” 叶文茵眼神便格外温柔,也有些缠绵:“好。” 一时顾志镡心神不宁地回去了,叶文茵径自离开。 跑出去后,她打了一辆车,来到大街上,她茫然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处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给叶立轸的助理。 她低声吩咐道:“我要去一趟医院,安排一个妇科大夫,给我准备一份流产证明。” ********** 冬至这几日,这种大家族总归是忙碌的,顾老爷子家宴后,叶天卉和顾时璋交往消息不胫而走,于是各方人马全都问起来,纷纷打听,叶天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叶立轸自是震惊不已,那脸色半天都没缓过来,二太太那里更多是不相信,显然她不明白叶天卉怎么就能和顾时璋交往呢? 不过人家交往了,而且看起来顾老爷子那边也很是看重这门亲事,没办法,不服气不行。 至于叶老爷子,那更是春风得意,吩咐家里诸人用心筹备。 如今赛马如火如荼进行着,叶家的名声逐渐起来了,这一次的寿宴又有顾老爷子帮衬着,请来整个香江的顶流,政商界大佬全都会来捧场,是以也就铆足劲,要把这寿宴做成大排场。 然而非常不巧的是,随着后续的时间安排,大家发现,这寿宴恰好赶上了这次的女皇杯山地赛。 这就有些尴尬了。 女皇杯山地赛,那是本赛季仅次于马王之争的比赛,女皇杯山地赛时候香江长官以及赛马委员成员怎么也要到场,要为女皇杯撑场面,其实按照常理,叶老爷子等人也都应该过去。 但是现在寿宴恰好和女皇杯山地赛撞在一起,就实在尴尬。 偏偏这女皇杯山地赛是按照前面比赛的情况推过来的,要说谁故意为之也不至于,就是赶巧了。 对此叶老爷子有些无奈:“那我寿宴的风光岂不是都被这比赛抢走了?” 叶文慵从旁安慰道:“爷爷,其实这个我们可以好生安排,也许非但不被抢走,反而借势。” 叶老爷子:“借势?” 叶天卉听着,也是意外,不免多看了眼叶文慵。 这个堂哥做事还是有两下子的,不得不承认。 叶文慵这才分析起来,依他的想法,可以将这寿宴的地点选取在距离跑马场附近的顶尖酒店,同时请了如今当红明星过来助阵,这样距离跑马场很近,那些政商名流来往也方便,从这山地赛比赛的时间算,比赛结束,正好顺路赶过来参加寿宴,而寿宴除了内部席位,也可以在外面设置大众席位,广邀香江马迷。 叶文慵这一说,叶天卉不免在心中叫好。 就说这堂哥还是有些想法的。 叶老爷子自然也是赞叹连连:“这么一来,我的寿宴不只是我的寿宴,还是广邀香江马迷,是与香江马迷同欢!” 叶老爷子点头:“好,可以,就这么安排吧。” 叶天卉从旁一直没说话,她心中自有打算,于是接下来花了时间在马场,紧锣密鼓地操练筹划。 顾时璋这段也恰好空闲,时不时会过来帮她训练马匹。 如今拢光无缘煞科赛倒是清闲下来,每每和腾云雾一起训练,顾时璋有时候也会陪着两匹马,帮着喂草,洗澡和训练等。 这天叶天卉牵了地狱王者回去马厩的时候,却见顾时璋微拧着眉,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天卉纳闷:“怎么了,你想什么呢?” 顾时璋看了她一眼,才道:“我看你把腾云雾惯得真是不像样了。” 叶天卉疑惑:“到底怎么了?它又做什么坏事了?” 顾时璋笑了声,却是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它这性子太过跋扈,好像总爱欺负别的马。” 叶天卉:“它又欺负谁了,欺负拢光?” 顾时璋眉眼无奈,含蓄地道:“算是吧。” 她叹了声:“我觉得拢光的性子太好了,但也不能让它这样欺负吧,不行就把腾云雾和拢光分开,或者下次再看到它做了什么欺负马的事情,揍它一顿,给它两鞭子,好歹让它得一个教训!” 平时惯着它是惯着它,但也不能太过分,凡事还是应该有规矩。 顾时璋:“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心里有数。” 叶天卉微拧眉,看了一眼顾时璋:“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到底怎么了?” 顾时璋轻笑了一下,却是握住她的手:“小事一桩,没什么,我都已经处理好了,走吧,你先去简单洗个澡,然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叶天卉还是觉得他的言语间有些古怪。 所以到底怎么了? 第102章 叶天卉觉得顾时璋很是古怪, 心里自然疑惑,不过见他不想提的样子,也就不问了。 最近他几乎每天都要过来马场帮她, 他对这几匹马很熟, 说能处理好, 那就是能处理好。 一时叶天卉去洗澡,顾时璋简单冲洗了下,等洗过澡,他又过来帮叶天卉吹头发,一切都打理好了, 天已经不早了,眼看着夕阳西落, 两个人便携手过去停车场。 谁知道走着间, 却恰好看到一个人自停车场方向迎面过来。 是周畹兰。 周婉兰乍看到他们也是意外,不过很快明白过来。 这个圈子里消息传得快,自那一天顾老爷子的赏玩会之后,消息很快传开, 谁都知道叶家的这位千金竟然搭上了顾家的顾时璋,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顾时璋那是什么人, 那是顶尖豪门顾家的嫡子,是不要家业在外面自己闯出一番天地的人。 他如今的资产遍布欧美和东南亚,经济实力不容小觑,香江最顶尖的政商名流都要看他几分面子。 这样的人物,甚至不是一般的香江豪门千金能够高攀的。 而叶天卉又是什么人, 自小生活在内地, 毫无见识,可以说生在贫困之中。 纵然她现在在马务工作上很有些能力, 但是那又如何,在人们的心理感觉里,比起顾时璋那种老牌豪门且顶尖富豪的地位,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在人们的下意识里,像顾时璋这种人,论相貌,论财富,论出身都是最顶尖的,这样的男人终归会匹配一个才貌双全,受过良好教养,拿到国外顶尖名校文凭,且内外兼修的那种大家闺秀,而不是叶天卉这种。 周畹兰自然也承认叶天卉是优秀的,在她心里,她对叶天卉除了忌惮之外,也是很有几分敬佩的。 但是她依然觉得叶天卉是没办法和顾时璋相提并论。 顾时璋是香江多少名媛都无法高攀的天上月,孤高冷清。 而叶天卉再优秀,也并不会超过自己去。 可是如今,这个叶天卉竟然让顾时璋为她折腰。 周畹兰的视线就那么落在他们轻轻握着的手上,她扯出一个笑来。 之后,才轻声道:“时璋,你这样很不地道,之前竟然没说过你和叶小姐在交往。” 顾时璋笑道:“是我不地道,不过也没办法,那个时候她正和我闹别扭,我心里也没把握,况且当时还没和家里说,也不想对外公开。” 这话说的…… 周畹兰也是没想到,叶天卉竟然让顾时璋说出这种话,这还是昔日那个孤高冷清的顾时璋吗?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记起那天她给顾时璋打电话时听到的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竟然就是叶天卉! 叶天卉就能那么使唤着顾时璋! 她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顾时璋却已经道:“你过来看马?” 周畹兰深吸了口气,到底找回自己声音:“是。” 叶天卉:“我们正要离开,打算去吃饭了。” 顾时璋笑道:“是,卉卉刚才嚷嚷着饿了,我们先走了。” 卉卉…… 周畹兰听着这称呼,心里恍惚,她一下子又记起来,那天自己还把顾时璋叫来,仿佛自己和顾时璋很熟的样子,那时候他已经和叶天卉在一起了吧。 怪不得自己想请顾时璋帮忙,顾时璋一直拒绝,自己的对手就是他女朋友,他怎么可能帮自己呢。 这一瞬间,许多细碎往事涌来,她又想起那一天自己和顾志铭说话的时候,当时孟逸年那古怪的眼神,显然孟逸年早就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所以他才会那个表情,因为当时叶天卉在,这场景难免有些尴尬。 她压下心中思绪,到底是微颔首,笑着道:“恭喜你们,你们两个竟然在一起了,真是没有想到。” 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竟然下意识道:“那什么时候能喝你们的喜酒?” 叶天卉听着这话:“还早着呢,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自从她和顾时璋在一起后,这个问题被问了好多遍了。 说实话确实有些不耐烦了。 香江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岁,她才十九岁,哪可能结婚呢。 顾时璋挽着叶天卉的手,温声笑道:“卉卉现在年纪还小,暂时不打算结婚,过两年再说吧,反正我也不着急。” 周畹兰点头道:“说得也是,能理解。” 一时叶天卉过去停车场,周畹兰往前走了几步,之后终究忍不住回头看。 却见顾时璋体贴地揽着叶天卉的腰,很是呵护的样子。 她便想起刚刚顾时璋提起叶天卉的那个语气,叫她卉卉,很宠很宠的样子,那种呵护的感觉,简直要把她捧在手心里。 很明显,叶天卉在顾时璋面前说话有些恃宠而骄,嚷着饿,漫不经心地说她不着急结婚,根本不在乎顾时璋的样子。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看到顾时璋对一个女人这样。 而那个女人偏偏是她的对手。 她微微抿唇,心里泛起苦涩。 其实年少时候的喜欢早已远去,如今想起来也只是一层淡淡的回忆。 如今的她经历了那么多事,结婚生子,甚至也有了自己心爱的情人。 曾经的她很年轻,也像叶天卉一样生机勃勃,充满梦想,充满对爱情的憧憬和甜蜜。 但是现在她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人,和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周旋着,又和一个根本不可能的男人偷着情。 她成为了曾经的自己完全不理解的那一类人。 只是在这个傍晚,当她看到顾时璋和叶天卉那浓得化不开的甜蜜,才突然明白自己曾经想要的是什么。 那么渴望得到的,她得不到的。 淡粉色夕阳洒下来,她站在榕树下,突然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柯志明从一旁走过来,走到她身边。 他看了一眼远处,那对男女已经上了车,车子缓缓离开。 这么看着时,周畹兰的视线终于抬向他,柯志明感觉到了,看过去,于是两个人的视线在这暮色中相遇。 四目相对间,他苦笑了一声:“我以为对你来说,这一切都是过去。” 周畹兰有些疲惫地看着他:“对我来说,顾时璋确实已经成为过去,只是这一刻,我看着他对别的女人那么呵护的样子,我心里还是会有些意难平,偏偏那个人是我的竞争对手。” 她叹了声:“但凡换一个人得到他那样的呵护和宠爱,我都会心平气和祝福她,只是凭什么是她?” 她无法理解地道:“我觉得她是很好,很让人佩服,她从小长在内地,估计是过苦日子长大的吧,能长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我确实佩服她,但我觉得,她到底还是差一些吧?她能比我好吗?” 柯志明轻叹了一声,之后握住了她的手,将她领到了僻静的角落。 然后他才轻轻抱住她。 他抱着她,低声道:“她怎么能和你比呢,她什么都不如你,不如你美,不如你能干,也不如你善良。至于煞科赛,我们一定会赢,你看,我会跑得头马,会让龙华佳人成为马王,我会赢了聂平起,也会赢了林见泉,到时候你就会高兴了。” 周畹兰将下巴靠在柯志明肩膀上,之后轻笑了一声:“好。” ********** 叶老爷子的寿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都按照叶文慵之前的计划进行,显然叶老爷子这场寿宴已经和赛马季密不可分了,其中表彰女皇杯得住已经成为节目的一部分。 这时候,众人知道叶天卉竟然给腾云雾报名参加这女皇杯山地赛,一时都不免有些尴尬。 谁都知道那匹马是什么情况,是不能指望的宠物马,是一匹懒马。 叶文慵就很有些小心翼翼的:“那天的比赛,随便比比就是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他那意思很明显,就是随便比比,不要太当回事,不然太隆重,最后输了,反而闹笑话,毕竟是叶老爷子的寿宴,这事马虎不得。 这消息传得快,就连叶立轩也知道了,劝她低调,甚至连叶漪白都特意打电话问起来,劝她不要有太大压力。 叶天卉听着自然点头,不过心里却是另有一番盘算。 这天,她把自己关在了影音室里,一遍遍地看着柯志明的比赛,她心里早有一个假设,只是她需要把这个假设凿实确认,她需要想出一个策略来。 柯志明是一个绝顶高手,是一个马背上的天才,这个人在平时时候看上去是那么平庸无奇,以至于叶天卉会觉得,周畹兰找这么这个男人当情人,实在有些可惜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当柯志明骑在马背上,当他踏马于赛场时,他整个人都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风采。 他好像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天分,可以提前三秒预知一切,永远能够精准判断局势。 这就是马背上的王者,是赛马场上的神。 当叶天卉一遍遍盯着录像机里的柯志明这么看的时候,她也不得不为这个男人喝彩,好像也能理解周畹兰,理解她为什么会投身于这样一个男人的怀抱。 一个人,无论男女,如果能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做到如此精彩绝伦,当他专注于此的时候,他身上散发的魅力足以让人沉沦。 叶天卉看了他那么多场比赛,却根本无法确认自己的猜测,因为这个人在任何比赛中都游刃有余,所以他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缺点。 但是就在聂平起对阵柯志明的这一场比赛中,他那完美的表演终于露出了一丝破绽,也让叶天卉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在这个完美到无懈可击的骑师身上隐藏着一个秘密,这就是他的七寸,而掌握了这个秘密,她就可以将这个无懈可击的对手一击到底,她就能赢。 其实一旦知道了柯志明的秘密,这个人便注定要在赛马场上消失了。 录像机还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录像带在转动,画面也在前行,不过叶天卉已经不需要看了。 她望着那画面上的柯志明,看着那个锐不可当的骑师,却想起维多利亚港湾的游艇上,在那朦胧晨曦中,那对偎依在一起的恋人。 她相信周畹兰并不是一个为了利益牺牲自己的女人,所以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许多情爱的成分。 一个女人对成功充满渴望,她希望自己心爱的男人拎起长剑,为自己斩妖除魔。 一个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隐瞒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再上沙场试图为她创造一片辉煌。 这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 浪漫到叶天卉在这一刻有丝不忍心,不忍心去击溃这浪漫的完美。 不过叶天卉当然也明白,当香江赛季风云变幻,每一匹马背后都是利益的角逐,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立场而战,周畹兰想赢,孟逸年想赢,自己当然也想赢。 聂平起会蓄势而发等一个绝地反击,柯志明宝刀不老要再创奇迹,自己的两位年轻骑师何尝不想攀折属于自己的成功和荣耀。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对错,但是大家自然聚在这一场赛马盛宴中,至高无上的荣誉只能属于一个人,赛场犹如沙场,总要决出一个胜负。 在这名驹云集的香江赛马季,如果注定只能有一个赢家,谁都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所以彼此之间,就没有留情的余地。 走出影音室的时候,阿蓉却过来了:“刚刚老爷子派了人来,想请小姐过去。” 之前阿蓉叫叶天卉为天卉小姐,现在却直接叫小姐。 她当然越来越认清楚局势,知道叶天卉如今在叶家的地位节节攀升,就连那叶家几位少爷都要看她脸色了。 叶天卉微颔首,当即过去正厅。 叶老爷子正坐在那里喝茶,看到叶天卉便笑着示意她坐下。 叶天卉坐下了。 叶老爷子笑着和叶天卉说起话,说了几句家常后,也就问道:“这几天在忙什么?” 叶天卉:“研究比赛。” 叶老爷子叹了一声:“就这次的比赛来说,尽力而为吧,你已经做到了足够优秀,现在的成绩我非常满意了。” 叶天卉:“嗯,我也觉得,那个柯志明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叶老爷子颔首:“是,败在柯柯志明手下,并没有什么,况且他那龙华佳人,确实不是凡品。” 叶天卉笑了笑:“那龙华佳人确实是顶尖宝驹,我们叶家手底下几匹马比起来,或者稍逊几分,或者伯仲之间,但是柯志明确实是一代传奇,当之无愧。” 她叹了声:“我手底下两位骑师比起他来,到底是少了一些经验。” 叶老爷子:“他驾驭的宝驹可是几次获得香江马王的称号,那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也曾经几次代表香江赛马出战海外,都屡次斩获巨额奖金,这样的柯志明,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叶天卉却笑道:“不过爷爷,这场比赛万一输了,我们可是不太有面子!” 叶老爷子轻叹了一声:“人要知足,败一次就败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这一生历经坎坷,何尝没有尝过失败,败了又能怎么样,我的寿宴还不是要乐呵呵的?” 叶天卉颔首:“爷爷倒是看得开。” 他叹息道:“天卉,我现在只庆幸你能回来香江,我们叶家有你,算是祖坟长草,你你送给我一份大礼啊!” 叶天卉听这话,笑了:“爷爷,你的寿宴上,我会额外送你一份贺礼。” 老爷子:“哦,什么贺礼?” 他这次寿宴,晚辈自然是要送贺礼的,不过叶天卉说话的语气有些特别,这让他疑惑起来。 叶天卉笑了笑,她的视线看向窗外。 冬日的风拂过,那绿油油窗棂上已经装饰起来,挂了彩灯,贴了寿字。 她笑着道:“到了那一天,爷爷便知道了。” ************** 叶老爷子的七十寿宴现场布置奢华,内场珠光璀璨,花团锦簇,外面也是精致而温馨,偌大的水晶吊带华丽瑰美,一踏入那会场,俨然走入童话世界一般。 这轰动香江,政府官员,以及香江几大家族的首富几乎全都到场了。 对此,叶老爷子也没想到,原来按照他的想法,大家应该是先去参加女皇杯,再过来自己寿宴现场,结果现在这些名流竟然先来了寿宴现场,等到比赛开始时过去看一场比赛,之后再来参加宴席。 要知道这种大佬级的人物竟然为他如此专场,那可是给足了面子。 当然也是叶文慵布置得当,这寿宴距离马场几步之遥,实在是方便。 看到这情景,叶老爷子自然越发风光得意,满脸红光。 当然更他更满意的还是顾时璋,顾时璋为了给老爷子祝寿,竟然特意空运了一辆最款限量版顶级劳斯莱斯幻影,送给老爷子作为他的座驾,同时还包下飞机,在这一日撒下彩带为祝寿增光添彩。 这大手笔自然是让一众人惊叹不已。 大家都知道顾时璋财力雄厚,但作为孙女婿,还是个未来的孙女婿,就这么大手笔,实在让人咂舌。 宴席上,众人道贺之余,也说起接下来的赛马,因女皇杯比赛就要开始热,等会大家即将过去看马。 老爷子笑道:“等会我也要过去凑个热闹,我们看完赛马,正好回来切蛋糕。” 大家自然都纷纷道好,谁知道这时候,周畹兰的丈夫宁基泽竟突然提起:“叶老,你们家的马听说也要参加女皇杯山地赛?” 他这话一出,场上目光都扫向他。 宁基泽是在美国读的博士,不过回国加入自家家族企业后,也没什么成绩,一直表现平平,幸好娶了一个少奶奶周畹兰,那是一个能干的,又要管着宁家的产业,又要打拼娘家的公司,倒是把两边都打理得妥当。 众人此时听得宁基泽这么说,只有一个感觉,这宁家大少爷被他家阿爹和少奶奶宠坏了吧,竟然说出这种话? 大家谁都不是傻子,都很明白叶家的那匹马根本是一匹懒马,这种马就是凑热闹的。 这种时候,好歹给个面子,提什么提? 叶老爷子听这话,却是并不在意的样子,笑看了一眼那宁基泽:“对,我们家有一匹马今天也参加比赛,不过我们自然没办法和你们家龙华佳人比,这怎么比呢,没法比啊!” 他一声叹息。 周畹兰见此,也是无奈,尴尬得很。 不过她到底是八面玲珑的,上前笑着道:“友情第一,比赛第二,虽说现在赛马季如火如荼,我们几家都有马,注定要决个胜负,但那只是赛马,谁输输赢又算什么,今天是叶老爷子的寿宴,好好的,提这种事有什么意思?” 旁边众人听了,自然都笑着打一个哈哈,想着这事过去。 毕竟别管大家在商场上有什么不和的,人家是寿星,何必非讨这个霉头呢?就连那赛马会主席冯主席也笑着打岔,是要撇开这个话题的。 叶老爷子却笑哈哈:“也没什么,虽然今天是我过寿,但也是想着找个由头,咱们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现在是赛马季,全香江都为这个沸腾着呢,咱们谁不想凑个热闹?” 大家纷纷表示:“是,说得是,其实就是图个热闹。” 一时之间倒是气氛和融,谁知道这时候,叶天卉却上前,笑着道:“爷爷,今天是你的寿辰,我正要说呢,作为你的孙女,我想在今天献给你一份大礼,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 叶老爷子笑了:“什么礼物?” 众人看到叶天卉,都纷纷看过去,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打量和研判。 顾时璋和叶天卉正式公布了关系,虽然只是谈对象,但香江大户的子女,公开谈了恋爱,那基本相当于订婚了,一般少有反悔的,况且是顾时璋那样的人。 是以如今大家看叶天卉,已经是看未来顾家儿媳妇的目光了。 叶天卉却是笑着道:“爷爷,你看,这是我的策骑师证书,前两天才拿到的,新鲜的呢!” 叶老爷子拿在手中看了看,自然觉得不错:“你之前说要考,我还想着也没那么容易,谁知道说考就考,如今更是证书都到手了。” 旁边那冯主席见此也是赞赏不已:“天卉这孩子果然和一般姑娘不同,竟然搞定策骑师证书了,这证书不好搞定。” 刚才宁基泽突然那么说,多少有失分寸,是以宁大先生也趁机道:“年轻人到底能干,叶老得这么一孙女,实在是让人我等羡慕!” 周围人也都赞赏不已,纷纷夸赞,就连周畹兰从旁也笑着说:“我当年为了拿策骑师,可是很下了一番功夫,天卉到底不同,说拿就拿到了。” 她其实觉得这没什么,策骑师而已,她也能随意拿到,今天叶天卉竟然为了一个策骑师证书而在这里大说特说,倒是引得一众人夸赞,她难免觉得好笑。 叶天卉听这话,却是笑着道:“既然我拿到这策骑师证书,今天又是我们叶家的黑玫瑰为决赛正选位置而战,所以我想着——” 她望向叶老爷子:“我决定亲自驾驭腾云雾出战女皇杯山地赛。” 第103章 叶天卉说出这话, 叶老爷子一懵,什么意思? 周围人也都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她在说什么? 也不怪大家这么惊讶, 毕竟速度赛讲究的是体力、速度和对马匹的掌控, 这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 也需要惊人的体力。 打个比方,一个人可以学会骑马,学会马术,那就仿佛古代人学会了耍枪弄棒,但这和上战场杀敌那是两码事, 上去后可能刀都没提起来,直接就被人家砍了。 速度赛多为男骑师, 因为大部分男性哪怕再瘦弱, 他们的力量和耐性也远超女性,女性骑师在速度赛上几乎毫无优势,因为女骑手很难有体力驾驭那庞大彪悍的赛马支撑那么一场比赛。 速度赛不像足球篮球一样分男女,这比赛就没有女性发挥的空间。 就在大家的震惊中, 第一个说话的反而是叶立轸,他看着叶天卉, 皮笑肉不笑:“天卉,你爷爷今天做寿,在场这么多人呢,你倒是会开玩笑。” 叶老爷子却没说话,只疑惑地看着叶天卉。 叶天卉迎着叶老爷子的目光, 正色道:“爷爷, 我不是开玩笑。” 她这话说得郑重,再没人当她是开玩笑。 一时周围人等也都惊讶不已, 那赛马会主席冯主席更是拧着眉头,无法理解。 周畹兰从旁,却是一言不发,就那么看着叶天卉。 叶老爷子望着自己孙女,终于道:“天卉,你要去参加这场比赛,今天的?女皇杯山地赛?” 叶天卉点头,笑道:“是的,就在昨天我已经申请了,并且通过了资格审核,拿到了比赛许可,今天腾云雾的负重以及相关比赛细节,都已经得到确认。” 她含笑望向在场众人:“所以一个半小时后,我将抵达马场,驾驭我的腾云雾参加女皇杯山地赛,各位都是要去看比赛的,希望到时候大家都给我鼓鼓掌。” 现场顿时寂静无声。 所有的人都看着叶天卉,人们有些艰难地消化着她的话。 就没办法理解她在说什么。 终于,那冯主席道:“天卉,你要出战今天的女皇山地赛?你自己上场?” 叶天卉:“是的,冯主席,我自己上场。” 一旁顾时璋终于笑着道:“冯主席,她想上,那就让她上吧,左右现场专业人员审核过了,一切都符合规范,那也没什么。” 冯主席有些茫然地看着顾时璋:“这——” 太胡闹了,他竟然还纵容着女朋友,怎么不管管?这是闹着玩的吗? 顾时璋却笑着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天卉才拿到策骑师,正觉得自己可以踏平天下的时候,她不上场她手痒。” 众人:“……” 越发震惊了,顾时璋说笑呢?他知道这是多少人关注的比赛吗,万一输了,会被马迷骂死! 不过遇到这阵势,估计也没人买腾云雾,所以也没马迷受损。 一旁周畹兰更是震惊不已,其实对于今天这场比赛,她自是胜券在握。 她相信柯志明,相信自己的龙华佳人,这两者强强联手,放眼香江,谁是敌手。 根据她拿到的小道消息,黑玫瑰性情特殊,只能由林见泉来驾驭,所以煞科赛是林见泉驾驭黑玫瑰,陈综万驾驭地狱王者。 这个布局显然对叶天卉是非常不利的。 因为地狱王者野性难驯,林见泉平时一直骑着地狱王者练习,他是可以驾驭的,但是陈综万却未必,陈综万一直更适应拢光的节奏。 上次陈综万驾驭地狱王者,其实已经有些勉为其难了。 叶天卉把更为出色的一枚棋子放在黑玫瑰身上,但显然哪怕再优秀,他依然不可能从柯志明手中讨到好处。 所以就周畹兰来讲,她是觉得叶天卉这布局有一些问题的。 如果是她的话,她必会牺牲黑玫瑰的成绩,直接让林见泉驾驭地狱王者去参加决赛,这样地狱王者必能取得好成绩,至少能保住一头。 这才是田忌赛马的精髓。 所以就她个人想法,显然叶天卉不够果断,在这件事情上失策了。 但是现在,叶天卉突然提出这个,周畹兰便有些懵了,她觉得叶天卉的举动必有深意。 但到底是什么呢? 周畹兰一时想不明白,便拧眉看着叶天卉。 而叶老爷子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也平静下来。 他望着叶天卉:“天卉,你确定你要参加?” 叶天卉含笑道:“是的,爷爷,我想参加赛马,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正式的赛马,我想给爷爷一个惊喜,算是我送给你七十岁寿宴的贺礼。” 老爷子望着自己孙女,沉默了很久,却是点头:“好。” 他笑着说:“我的孙女拿到了策骑师证书,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比赛,第一次比赛,她便参加女皇杯山地赛,会迎战传奇骑师柯志明先生!这是何等勇气!” 这话一出,周围人等便都恍然,顿时明白其中关键。 叶家的马此次对上柯志明和龙华佳人,这是遭遇了绝对高手,显然这是必输的局,他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偏偏赶上叶老爷子的寿宴,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叶家赛马输了的话,难免为叶老爷子的寿宴蒙上一层阴影,也让叶老爷子面上无光。 显然这叶天卉是机灵的,也很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 她干脆以一个新手的身份前去迎战柯志明,她又是女流之辈,这本就是必输之局。 这么一来,即使她输了,那也是虽败犹荣,也能给自己的履历添上辉煌的一笔。 于是一场严肃的比赛变成了一场表演。 或者准确地说,这让叶天卉蹭上了柯志明的声誉。 周畹兰想明白这个,那眼神中便带了几分鄙薄,也有几分佩服。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主意,既保住自家面子,又能让叶天卉名声水涨船高的好法子,太会投机取巧了。 于是众人也就笑了:“这个主意好,我们也有幸可以看到叶小姐的比赛了。” 冯先生也笑着道:“不曾想今日竟然可以欣赏叶小姐的马上英姿。” 顾时璋从旁听着,笑而不语。 叶老爷子叹道:“让各位见笑了,这孙女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过她能有这样的机会,我看着也高兴。” 他这分明是带着几分服软的话,旁边那宁大先生也笑道:“畹兰,你看看回头和志明提一句,既然赛场上有女骑师,可要记得让上几分。” 周畹兰笑道:“爹地,我知道,柯先生做事一向有分寸的。” 众人见此,自然难免奉承几句,大多是夸叶天卉的。 这么说着间大家便有了兴致,于是那赛马会主席冯先生便提议干脆过去马场,亲眼目睹这场比赛。 他笑着道:“我们观赏着比赛,看着叶小姐的马上英姿,看完了再来参加晚宴,岂不是快哉?” 他这一说,大家都赞同,叶老爷子心情大好,当即让人备车,于是众人浩浩荡荡过去了赛马场。 顾时璋本来是一直陪在叶天卉身边的,上车时候,他看着叶天卉,显然想让叶天卉和他同乘。 叶天卉却笑道:“我和我爷爷同乘一辆吧。” 顾时璋见此,猜到她的心思,便也没说什么。 那边叶天卉上了叶老爷子的车,其他各家乘坐自己的车,这个时候,各人自然私底下难免议论。 叶立轸是皱着眉头,脸色凝重,他望着车窗外,冷笑一声:“这小丫头可真会抢风头。” 叶文慵从旁,却是心事重重。 他听到自己父亲的话,并没搭腔。 他对叶天卉并不够了解,但多少也知道她一些性情,她并不是那种要抢风头的人,他总感觉她过于笃定,这里面一定别有一些门道,只是他一时想不明白。 而周畹兰则也是拧着眉,她一方面觉得叶天卉太过急于求成,一方面又隐隐感觉不对。 她想起顾时璋来。 谁能想到顾时璋那么淡漠冷清的一个人,他是目无下尘的,她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沾染情爱,结果竟然栽在了叶天卉手中。 她想起那一晚她给顾时璋打电话求助,结果顾时璋直接拒绝。 如今想来,自然是因为那叶天卉。 叶天卉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女朋友,人家自然不可能搭理自己! 她又想起当时叶天卉的那一声,她竟然使唤顾时璋,让顾时璋快一些,这可是—— 周畹兰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两个人什么关系,顾时璋如何动心,这些对如今的她来说,只是一些感慨和惆怅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这场比赛。 顾时璋对于叶天卉参赛的态度竟是如此放纵,他竟然丝毫不曾阻拦,这明显不对,他是知道什么吗? 那一晚,他竟然给她忠告,让柯志明撤,这……是什么意思? 周畹兰第一反应是,他要给自己的女朋友开路。 但是……他分明知道,那不可能的,她怎么会因为这句话就让柯志明退赛呢,那是香江一年一季的女皇杯,不是儿戏! 周畹兰实在想不明白,她便有些烦躁,她恨不得飞到柯志明身边,设法和他说话,和他商量下。 偏偏这时候,旁边的宁基泽却突然道:“那个叶家小姐倒是长得不错,其实越看越有味道。” 周畹兰听着,困惑地看了一眼自己丈夫:“然后?” 宁基泽伸展长腿,别有兴味地道:“怪不得顾时璋能看上她,这种女人不像一般千金小姐,估计很带劲吧!这话顾时璋口味不一般。” 周畹兰神情略僵了僵。 她看了自己丈夫很长的一眼,才忍住了直接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 一时保镖开路,豪车绵延,倒是引得周围人等全都侧目看过去,这么一群豪车浩浩荡荡地过去了赛马场。 这天早上跑卖地外开始了大堵车,无数的观众如同洪水一般涌入跑马地,有些观众没有买到门票则试图在附近爬山或者隔着栏杆。 叶天卉的车子抵达马场后,她往前看,却见观众席上人头攒动,还有人举起了大幅的条幅,上面写着“龙华佳人必胜”,显然这都是龙华佳人的狂热粉丝。 那马场知道众位大佬全都过来了,就连赛马会主席都前来观看比赛,自然是精神抖擞,殷勤迎接,竟这诸位大人物全都安排在贵宾席位,做好招待工作。 而在场马迷们显然也是震惊不已,虽说这场比赛要紧,但谁也没想到竟然引来了这样的大人物。 这一路上,叶天卉自然也和叶老爷子交了底,等下车时候,彼此心里都越发笃定了。 叶老爷子陪着众人过去贵宾观赛大厅,而叶天卉则径自过去换骑马装。 换好装束,距离比赛只有三十分钟了,叶天卉却再次来到贵宾席。 众人却见叶天卉身形纤细柔韧,风姿飒爽,竟如天上明月一般,光华无双,只看得人挪不开眼,不免赞叹不已。 叶老爷子面上有光,笑道:“天卉,你这场比赛,觉得自己能跑第几名?” 叶天卉却笑道:“爷爷,今天是你的七十大寿,我既然要参加比赛,那我必须跑一个头马,拿了那奖牌,风风光光地过来,给你老人家祝寿。” 这话说出,旁边的宁大先生便微微拧眉。 这小丫头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周畹兰更是疑惑。 就在刚刚,她已经匆忙过去见了柯志明,并和柯志明提起了情况,让柯志明多加提防,之后才匆忙回来。 她自然是对叶天卉抱着警惕心的,但是她有会觉得,怎么都不至于,这叶天卉怎么可能赢了柯志明,就算她负重低,就算她再多花样,但赛马场那是几十万双眼睛以及摄像头都在盯着,她能耍什么花样? 在各种思前想后一番后,她到底是安下心来。 可是现在,她竟然这么说? 周畹兰的心又是咯噔一声。 而在场众人也都惊讶不已,想着这女孩子竟然口出如此狂言? 本来你如果只是表演性质,柯志明必然让你三分,你也能落一个风光和面子,说出去你是第一个挑战柯志明的千金大小姐,你勇气可嘉虽败犹荣。 但是你说出这样的话,柯志明岂能容你?宁家岂能容你? 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叶老爷子竟然哈哈一笑。 之后,他开口道:“让诸位见笑了,我这孙女,桀骜不驯,性情猖狂,又不知天高地厚,确实让人头疼,不过她今天既然说出这种话,那我也就认了。” 一旁顾时璋听着,却是笑道:“爷爷倒是也不必多想,天卉既然要跑,那说不得她就能跑一个头马——” 说着他望向在场主任,包括那冯主席:“冯主席,你说是不是?” 冯主席:“……” 这让他怎么说? 他虽然身为赛马会主席,但是如今各路大佬云集,这里面利益关系错综复杂,他能随便说话吗? 顾时璋对于冯主席的尴尬,视而不见,却是看向叶老爷子:“爷爷,如果天卉真能跑头马,那你该怎么奖励她?” 叶天卉听此,微挑眉。 顾时璋笑看她一眼。 这两个人视线交汇间,倒是惹得一旁顾老爷子笑起来:“时璋,你竟然这么相信天卉,那我怎么也得支持一把,我把话摞这里了,如果我们天卉能跑得头马,那我便把我们顾家在铜锣湾的一座楼送给她,作为奖励!” 这话说出后,众人一惊,一时都不敢相信。 顾老爷子说的那座楼,那可不是随便什么楼,那可是好地段的物业,那里的铺子出租的话,每年不知道多少进账,堪比一家大公司的流水了。 结果说送就送? 这顾老爷子对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可真大方! 不过很快大家便想到,这也是空话罢了,毕竟人家说的是如果跑了头马如何。 跑头马? 有柯志明在,怎么可能? 谁知道这时候,叶老爷子也发话了:“好,既然顾老都发话了,那我当爷爷的也不能太吝啬,这样吧,如果天卉能跑得头马赢了柯志明,那爷爷明天就奖励你我们公司百分之一的股份。” 百分之一?股份? 这话说出后,在场众人都不敢相信。 至于那叶家人,叶立轸,叶文慵,叶文敬,全都骤然一惊。 这可不是随便说着玩儿的! 要知道叶家集团百分之一的股份,那已经是天大的数字了! 虽说知道叶天卉不可能跑头马,但凡叶老爷子说出这话,大家伙都得琢磨琢磨,怎么说这话,是不是真有那意思,这次给不成,那下次是不是就要给了? 是以叶家众人心里已经是警铃大作。 叶天卉听这话,看着叶老爷子,笑道:“爷爷,你可不能耍小孩子,我如果真跑了头马,你到时候反悔,当着在场这么多人的面,我可不依。” 一旁叶漪白笑道:“天卉你怕什么,你看,这不是有你顾伯伯,还有宁伯伯,冯伯伯,这一个个都是香江响当当的人物,说一不二的,你爷爷但凡许诺了你,还能反悔不成?” 被提到的众人其实心里也是犯嘀咕,不过叶漪白这么说,也都笑道:“那是,那是。” 只是……要赢柯志明,怎么可能?! 叶老爷子便道:“我的孙女既有那通天本领,能力战一代传奇骑师柯志明,跑得头马,那我自然不吝惜我手中的股份。” 他笑看着叶天卉:“天卉,我曾经也确实有些重男轻女,但我如今却得明白,现代社会,无论男女,但凡能为我叶家执掌门户,能够将家业发扬光大的,有这种出息,你便是女儿身又如何?你打败柯志明,我自然就要奖励你,我就把百分之一的股份摞这儿了,谁有异议?” 他说这话时,视线扫向叶家诸人。 众人竟一时无言。 知道不可能,但依然被老爷子震慑住了,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不过大家很快想到,叶天卉对上柯志明,怎么可能呢?所以只能自我安慰,不是真给,不是真给。 于是在叶老爷子的目光威慑中,叶立轸便小心翼翼地道:“父亲说的是,该给,天卉真能赢了那柯志明,凭什么不给。” 其它叶家人也都纷纷称是。 这家子倒是有商有量的,旁边宁家人听着自然是别扭。 柯志明是他们寄予厚望的大将,是香江赛季的传奇,可是到了叶老爷子的口中,竟然一口一个打败,这种话听着实在是刺耳。 这都是做什么梦呢,能醒醒吗?自己不觉得丢人现眼吗? 宁大先生再是不动声色,却也是扯了扯唇。 滑天下之大稽! 周畹兰面上更是带了几分嘲讽,这叶家人做什么梦呢? 那冯先生也有些尴尬,想着这爷孙俩怎么了?就算你生日,大家也不可能就这么跟着你发疯!看看旁边那宁家,那脸都成锅底灰了! 当下也就打着哈哈,笑道:“叶老说笑了,说笑了!孩子既然想玩,那就玩玩,反正输赢无所谓的。” 他是有心开个玩笑活跃气氛的,然而叶天卉却道:“冯伯伯,这不是说笑,我是要赢的。” 她笑着道:“区区柯志明,也不过如此,我既然拿到了策骑师证书,那自然是要在赛马场上叱咤风云,自然是赢,要赢的话,我先赢柯志明。” 这—— 这小姑娘太过猖狂了! 最先开口的是宁大先生,他之前想着给个面子,但是现在完全不想忍了。 他笑着说:“小姑娘,我知道你是有些本事的,但是若说要赢柯志明,未免让人笑掉大牙,如今也不过是看你年纪小,并不会和你一般见识罢了。” 这显然是急眼了,表面客套话都懒得说了。 叶天卉笑道:“宁伯伯,我想问问,若我真赢了柯志明,又当如何?” 宁大先生:“你若能赢柯志明,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叶天卉一听,便笑了:“我想要这香江的天,宁伯伯能给我吗?” 宁大先生脸色便越发难看,谁曾想这么一个晚辈,她竟然给脸不要脸! 他冷笑一声:“你若能赢了柯志明,香江的天未必能给你,但是你要什么,尽管可以说,我在香江混了这么多年,还不至于出尔反尔!” 叶天卉:“既然这样,宁伯伯,我们就今天的赛马打一个赌吧。” 宁大先生:“要怎么赌?” 叶天卉却看向叶老爷子:“爷爷,这个事情要怎么赌?我没有赌过,没经验,你来说吧。” 于是众人目光全都落在叶老爷子身上。 叶老爷子呵呵一笑,却是道:“小孩子家的,口出狂言而已,我也就是哄一哄她,我说宁老,没想到你倒是当真了。” 宁大先生冷笑:“这种事情也不是说着玩的。” 叶老爷子:“那要不这样子吧,咱们今天就赌一把,如果我输了的话,我们叶家在铜锣湾新得的那一块地,我就拱手相让。” 叶老爷子这么说的时候,众人顿时震惊不已 那宁大先生也意外。 他万没有想到叶老爷子竟然下了这么重的赌注。 周畹兰更是心中一震,她隐隐感觉到了不对,想着这里面必然有陷阱,不然叶家人怎么敢这样,但是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到。 她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顾时璋。 然而顾时璋却含笑站在叶天卉身边,并没有看她的意思。 显然是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 周万兰嘲讽扯唇一笑,收回了目光。 宁大先生皱着眉,显然也有些举棋不定,他看向周畹兰。 显然他也拿不准这里面的蹊跷,只能看向自己儿媳。 于是抉择的重任便到了周畹兰身上。 周畹兰到底是冷笑一声:“柯志明是战无不胜的宝将,龙华佳人是举世罕见的名驹,今日一战,我相信,就算柯志明运气不佳,就算柯志明负磅再大,也断然不至于败在寂寂无名之辈手中。” 他这话说出,几乎是对着叶家宣战了,当然,也是叶天卉先宣战。 话中锋芒,直逼叶天卉。 至此,彼此再无退路。 那宁大先生听这话,也嘲讽一笑,到底是道:“好,既然这样,那我们自然也不能辜负叶老,我们家没有地,不过我们家如今那船厂的股份倒是硬通货,如果叶老爷子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把它放在赌桌上。” 船厂的股份? 众人听着,全都心惊肉跳。 这是豪赌,从未有过的豪赌! 这是动辄上亿的大赌! 第104章 那冯先生一听, 也是意外,谁能想到事情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本来好好的祝寿,双方竟然急了眼, 竟然彼此一掷千金大赌。 不过事已至此, 他也明白, 彼此都是要面子的,谁也不能退让,这是宁家和叶家较起劲儿来了。 他也只能道:“到,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们做一个见证人吧。” 这场豪赌, 叶家和宁家对赌,赌最后头马之位花落谁家。 若叶天卉赢, 那叶家得宁家造船厂股份, 同时顾老爷子,叶老爷子会分别赠予叶天卉一处商厦物业和叶家百分之一的股份。 当这么约定过后,众人再看叶天卉,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她若真能赢, 那她从跑马场走下的那一刻,那就是一夜暴富, 那就是瞬间身价百倍,俨然跻身香江女富豪之列。 她若输了,只怕这一次叶家便颜面全无了。 当然,她怎么也该是输,谁能相信她赢呢? 大家挖空心思想着她该如何赢, 但依然觉得毫无可能。 除非柯志明突然倒地身亡, 不过即使没了柯志明,今日在场还有十匹赛马, 那都是一关一关杀出来的悍将。 谁能怕了这初出茅庐的千金大小姐呢? 叶天卉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目光中,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之后,她笑着道:“各位,距离比赛只有十五分钟了,我要下去比赛,等比赛结束,再来向各位长辈汇报。” 众人:…… 周畹兰紧紧抿住唇,她心里的不安隐隐泛起。 叶天卉太淡定了,淡定到让人猜不透。 这个时候,作为骑师应该是严阵以待了,她却如此闲淡,根本不当回事的样子。 她就这么看着叶天卉下楼,看着她走下楼时,那笃定的沉稳,那飒爽的英姿。 她心里便有些恍惚,想着如果换一个情境,她会欣赏这个女孩子,会敬佩她。 但是现在,这个人是她的敌人。 她更喜欢她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 这时候,比赛马上要开始了,诸位老先生都纷纷入座。 她深吸口气,下楼。 却在下楼时,恰好看到顾时璋。 他站在后台不远处,正看向赛马后台准备区。 顺着他的目光,她再次看到了穿着骑马装的叶天卉。 她便径自走过去。 顾时璋不曾收回目光,他依然专注着地看着不远处的叶天卉。 周畹兰道:“你在纵容她,纵容她下了这样的赌注。” 顾时璋自然不缺钱,甚至,这些赌注在他眼里还不算什么,换句话说,叶天卉哪怕把天给捅一个窟窿,他也能轻松补上。 顾时璋笑了笑:“落子无悔,既然赌了,那就赌了。” 周畹兰站在那里,也看着准备区,在那里,柯志明也已经整装待发。 她冷笑:“你就这么确信她会赢吗?” 顾时璋:“当然。” 周畹兰:“这是哪里来的信心?” 顾时璋:“自然是从叶天卉那里来的。” 周畹兰诧异,她当然知道,他和叶天卉谈恋爱,正是情意深浓时。 这个假不了,从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神就能知道了。 但是现在顾时璋竟然直呼叶天卉的大名,这种感觉很不一样。 顾时璋这才收回目光,淡淡地看她:“那天我劝你,不是要给你设什么陷阱,我确实是出于朋友情谊。” 周畹兰微怔。 顾时璋:“作为朋友,有时候我也希望你能过得更好一些,毕竟我们认识多年。” 周畹兰:“什么意思?” 顾时璋:“没什么,我只是想给你一句忠告。” 他看着她道:“二少奶奶,叶天卉不会输,她既然要赌,那就一定会赢。” 周畹兰听此,一阵凉意自后背泛起。 顾时璋笑,眸底尽是温柔:“我对我爱的女人就是这么有信心。” ********** 其实当叶天卉走下贵宾观赛区的时候,无缝不入的记者已经拿到消息,于是顷刻间,小道消息迅速扩散传播,在场不少业内人士都是知道的。 要知道自从林见泉和陈综万声名鹊起,叶天卉这个马主的信息也不胫而走,大家对于这位千金大小姐也都是知道的。 甚至于连她养着一只宠物马的事,多少也有所耳闻。 当众人知道叶天卉竟然打算驾驭她那匹宠物懒马出战女皇杯山地赛的时候,不免惊掉下巴。 这位千金大小姐在干什么,她是来搞笑的吗? 还有那匹懒马,听说那匹懒马好吃懒做,什么都不干,平时也不训练,结果竟然要参加女皇杯山地赛?她到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要知道现在柯志明卷土重来,老将雄风丝毫不减当年,尽管上一次比赛才惜败在骑乘了无敌动力的聂平起手下,但依然不损其势如破竹之势。 此次女皇杯山地赛,他在赛场上的实力几乎是倾轧级别的。 是以此次女皇杯山地赛,呼声最大的自然是柯志明,整个赛场上投注龙华佳人的几乎占据了大多数,整个观众席几乎都被龙华佳人的呼唤声淹没了,甚至一旁还有龙华佳人奔跑的大条幅被马迷们挂起来。 可以说这几乎是龙华佳人的表演专场了。 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腾云雾懒马,而且还是一个女骑师。 大部分人是接受的,反正谁怎么样并不影响什么,他们的柯志明必然胜出,他们的龙华佳人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但是也有一些大惊失色,不满,强烈抗议的,那就是押注腾云雾的马迷。 原本一部分马迷研究过腾云雾,以为驾驭腾云雾的是林见泉或者陈综万,便多少投注了一些——这并不奇怪,反正香江马迷那么多,投注什么的都有,大家会想着爆一个冷门。 但是此时此刻,他们竟然看到了一位名不见惊传的骑师,还是个女骑师! 现在有人便抗议起来,甚至场上出现了一定的骚动,不过很快保安便进行了安抚。 根据这场比赛之前的规则,这场比赛确实是可以更换骑师的,并没有指定骑师。 于是个别腾云雾投注者捶胸顿足,觉得自己亏了,觉得自己上当了,这赛马会太黑了,简直是在骗钱! 至于那些购买了龙华佳人的马迷自然是越发亢奋起来,一定赢,一定赢! 这时候距离比赛已经只有三十分钟了,她迅速开始了赛前流程,并重新进行了体重称量核实。 不同的比赛和赛道对重量要求并不相同,这次比赛是山地越野赛,比赛之前公布了体重要求。 按照那个体重要求,去除头盔、眼罩、号码布、鞭子、安全背心等物的重量,叶天卉的体重要在105磅到118磅之间,换算成千克就是47.25KG到53KG之间。 叶天卉乍看纤细苗条,但其实她生得很高,加上长久锻炼,身体比较坚韧,也就比较压重,好在这几天她注意控制,体重完美达标。 之后她携带鞍具以及额外负重袋,再次称重,确认合格后,才进行了比赛准备区。 比赛准备区,林见泉和陈综万都在,孙家京和老周也都在。 这种秘密是瞒不过身边战友的,他们自然知道这一段叶天卉一直带着腾云雾秘密训练,腾云雾的实力并不容小觑。 但是他们依然心事重重,完全不明白叶天卉怎么做出这种决定。 在他们心里,叶天卉确实优秀,腾云雾也确实不错,但这种优秀和不错远远没到跑到这种顶尖比赛中一展身手的程度。 这注定闹一个笑话。 不过她是老板,她自然说了算,既然她想体验,他们也自然尽力支持。 林见泉沉默地看着叶天卉,将缰绳递给了叶天卉。 叶天卉看了眼林见泉:“你觉得我能赢吗?” 林见泉显然没想到她问这个,怔了下。 之后,他看着她,到底是道:“能。” 叶天卉笑了:“信心何来?” 林见泉:“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相信你。” 叶天卉笑道:“见泉,综万,我可以这么告诉你们,这一辈子,我只会让腾云雾出战这一次,我也只会骑乘这一次。” 她顿了顿,笑着道:“不过你们可以用一生来超越我。” 说完,她径自过去负磅称重区。 林见泉和陈综万全都愣在那里,之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然后,他们一起望向了那闸口区。 这时候各骑师已经准备就绪,在驯马师已经后勤人员的簇拥中,各自牵着马做最后的准备。 叶天卉在人群中看过去,恰好看到了牵着龙华佳人的柯志明。 柯志明的视线也正好直直地射过来,四目相对间,叶天卉清楚感觉到了柯志明眼中的提防和探究。 柯志明不是普通人,他显然有着神鬼一般的敏锐直觉,他在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对手了。 叶天卉轻笑了一下,对柯志明微微颔首。 很友好的一个笑。 隔着那么远,柯志明看到了叶天卉笑的样子。 冬日的阳光下,他觉得这个女孩子笑起来很好看,沉静从容,他看着她那样笑,心里竟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让他想起他第一次翻身上马,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年少的他瘦弱沉默,但又心怀壮志。 他雄心万里踌躇满志,觉得自己可以气吞山河,但是身体深处又藏着一个懦弱的自己,会害怕自己一败涂地。 这一刻,在这个女孩子的笑容中,他觉得再次回到了那一刻,懦弱胆怯和势在必得交织在一起,让他既充满信心也充满忐忑。 他垂下眼睛,最后一次整理着自己的鞍具。 其实他知道没有什么好怕的,一旦他翻身上马,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成为他的对手。 他拥有可以战胜一切的力量。 但是他还是会忍不住想想起周畹兰和自己说的话,想起周畹兰眼中的忐忑。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那战争遇到三种人是要提防的,老人,孩子和女人。 因为这三种人默认是力量对抗世界的弱者,一旦上战场,那就意味着他们身怀特殊的绝技,必须倍加防备。 只是现在他有些茫然,他不知道眼前的女孩子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她到底掌握了什么必杀绝技? 而就这诸般心思中,比赛要开始了,骑师们纷纷翻身上马,过去了闸口处。 他远远地看了最后一眼叶天卉,她也翻身上马了。 当她翻身上马的时候,他恍惚中感觉到这个女性身体中蕴含的力量,一种柔韧的,坚定的力量。 他深吸口气,攥紧了缰绳,让自己振作起来。 这都是心理战罢了,他久经沙场,不该败在这样一个新手女骑师的气势下。 此时的叶天卉翻身上马,她握着缰绳,看着前方,前方是山路,崎岖不平,甚至有多处陡峭而突然的转弯,这些都是需要她去征服的。 她还听到观众席上发出了劲爆的呼啸声,人们狂热欢呼,举旗呐喊。 叶天卉知道,他们不光是为了自己心爱的赛马,还为了手中的马票,为了能够赢得丰厚的回报。 她事先研究过数据,绝大部分马迷押了龙华佳人,押腾云雾的马迷大概占到了总数的百分之零点三,并不多。 她要赢,赢了后,让这百分之零点三的马迷获得丰厚的报酬,让叶家在这场寿宴中大出风头,也让自己获得两位老人押下的奖励。 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她必是要满载而归。 这一场胜了,从此叶家便是她的天下,从此她将在香江赛马界名声大涨。 这么想着间,比赛已经开始了。 随着旗子挥下,发令铃声骤然响起,而几乎就在铃声落地的那一瞬间,训练有素的腾云雾压低前身,马蹄往前方跑道狠狠凿下,随着那猛烈而短暂的顿锉,千磅之重的马体承载着叶天卉,轻盈而迅猛地飙射而出。 一旁观站台上,顾时璋正注视着那匹马,那个人。 她柔韧纤细的身体成弓,完美地贴伏在马背上,配合着腾云雾奔跑的节奏。 这段时间她自然是一直在训练,尽管她没说,但他知道。 事实证明这些训练效果显著,让她很好地找回了昔日的感觉。 他好像看到了上一世那个披荆斩棘的女将军,她骑射功夫足以让天下男儿汗颜,她一把青锋曾经指挥千军万马。 他这么看着的时候,旁边周畹兰喃喃地道:“她比我以为的精彩多了,不过她能赢柯志明吗,可能吗?” 旁边一个声音却道:“我也很想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底气。” 周畹兰看过去,说这话的是孟逸年。 显然孟逸年也在密切关注着这场比赛的结果。 如果说这一场比赛,柯志明和叶天卉是对手,那么一旦柯志明失利,叶天卉杀入决赛,必然威胁到孟家的地位。 当然,若是柯志明进入决赛,那也将成为聂平起的威胁。 是以对于今日的孟逸年来说,敌人和敌人的对决,他可以坐山观虎斗,但又心怀忌惮。 顾时璋的视线一直紧紧追逐着场上的身影,他连看孟逸年一眼都不曾。 此时十二匹马已经在轰隆巨响中滚过最前方的直道,马匹逐渐散开,跑在最前面的赫然便是柯志明以及另外两匹名驹,而叶天卉驾驭腾云雾就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 腾云雾节奏顺畅,轻盈迅猛,犹如飙风。 他笑了下,对身边的那两位道:“接下来你们可以看到我女朋友的御缰之术了。” 而随着他话音落时,叶天卉开始了反攻。 此时的叶天卉轻盈地攥着缰绳,身体前俯,耳边是在场八万人的呐喊声以及那撼天动地的马蹄声。 亚热带气候下的冬日,干燥清冷的疾风夹裹着尘土飞掠,她清楚地感觉到腾云雾的鬃毛扑打在她的耳边。 磅礴彪悍的奔马以着轻盈速度飞驰,这带给她一种虚幻的感觉。 她略俯首下来,在那极度的喧闹嘈杂中,心却获得了无与伦比的沉静。 她骑在奔马之上,手握缰绳,前方是广袤天地,那是她即将征服的沙场。 空间和时间已经消失,马道上,只有她和她的马,可以穿越万里,可以跨越光阴。 她相信自己拥有掌控一切的力量,可以掌控天地,掌控日月,可以让这奔腾而野性的力量成为丝滑而驯服的流水。 她身体微微前倾,策马前行。 于是人们便看到,那匹马突然自马群中蹿出,御风扬蹄,狂飙向前,直逼前方。 它好像并不是要超越谁,它只是要奔向它的目标,它气势如虹,无人能挡。 人们眼睁睁就这么看着,看着它瞬间赶超了几匹马,就在柯志明侧右方,直奔前方山路。 人们惊呆了。 在片刻的怔愣后,观众席上发出了巨浪一般的呼啸声,人们不敢置信,就是那个女骑师,她竟然胆敢挑战柯志明! 有人疯狂呐喊,喊着柯志明的名字,让他尽快甩开这个女人! 贵宾席里,气氛紧绷到了极致,一众人等,几乎没半点声息,所有的人都屏住气息攥着手中的望远镜。 于一匹马来说,这是草料之争,是荣誉之战。 于柯志明而言,这是前途之争,是名声之战。 可是于在场的家族来说,这是各家资本的博弈,是赛马行业实力的终极决战。 这甚至是大香江开发方向的生死决斗,是沙田圆洲角和昂船洲的填海之争,是香江房地产的掌舵之战! 大家几乎押下身家性命,投入筹码,逐鹿香江,关系到千万人身家的海量资金,此时将所有的重量全都押在了赛马场那一人一骑之上。 每个人都在盯着那马匹扬起的铁蹄和骑手弓起的瘦弱脊背,看着他们承受了万钧之重,看着他们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看着他们竭尽全力地扬起蹄子,看着它们并驾前驱死死纠缠。 周畹兰紧紧攥着拳头,眯起眼睛,盯着场上的局势。 她看得出,柯志明是有余力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不赶紧甩开,他在做什么! 他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侧右方的叶天卉! 她几乎大喊出声,但是嘴唇张了张,却完全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骤然间,柯志明的马一个顿挫,他握紧了缰绳,策马反攻,显然他终于发现了犹如幽魂一般骤然出现在他身边的叶天卉。 然而好像已经晚了。 他既然疏忽了,那叶天卉就再也不会给他机会。 叶天卉纵马一跃,腾云雾挟裹着巨大的力量,流畅而富有节奏地奔在了他的前方,占据了他前面的路。 这是内圈,宝贵的内圈,一旦被人占上,便有付出十倍的代价来抢回! 周畹兰怔怔地看着这一切,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上方的天空崩塌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柯志明竟然对叶天卉毫无防守! 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出现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 孟逸年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场上局势,他自然也发现了异样。 为什么叶天卉可以就这么出现在柯志明身边,却丝毫不会被察觉,她到底怎么赶超柯志明的! 柯志明那样的经验老手,竟然让一个新手女骑师随意超越毫无反应? 人群中发出了如雷般的呐喊,人们疯狂而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有人捶胸顿足,有人大声尖叫,也有人已经为那赶超的腾云雾喝彩。 人们痛苦嘶吼,人们绝望攥拳,人们无法理解,当然更有人欢呼起来! 为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为了这罕见的奇迹,为了这匹面对强敌勇往直前的拼搏! 摄影机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在拍摄着,无数的长枪短炮以及望远镜正盯着,而就在现场那么多人狂热的注视中,叶天卉驾驭着腾云雾,铁蹄鞭笞着跑道,径自踏入了那片山路,那也是本次赛程中最难的一条路。 要知道,这里是环形山路,要穿梭在无数小山和丘陵之间,如果是外圈尚且有一定的转圜空间,但是如果内圈,在没有任何转折空间的情况下,这就意味着对骑术有着超凡的要求。 打个比方,这就如同开一辆车,在各种急转弯的情况下,依然高速前行。 人们紧紧盯着那道红色身影,看着她如火一般地向前冲刺,丝毫不曾减速,所有人的心全都提了起来。 顾时璋身边的孟逸年骤然道:“她为什么不减速!” 周畹兰也在盯着场上,她也在困惑,她为什么不减速? 而这个时候,顾时璋却道:“因为她不需要。” 他这话说出时,却见叶天卉骤然加速,于是人们看到,那一匹马一个人犹如闪电一般冲向前方山路。 赛场上八万人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于是人们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奇迹! 那千磅之重的赛马,它的身体几乎成为一道柔软的弧光,它犹如一尾灵动的鱼,灵敏而迅捷地穿梭过那弯曲的山路! 它在转弯时完全不需要减速,不需要绕远! 它将庞大充满野性的身体与灵动敏捷完美融合,它穿梭过那些曲曲折折的山路,奔跑的路线化作了一道拖尾的弧线! 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的绝技,就连柯志明也从来没有过! 如果说,在初次被赶超的失利后,柯志明还有勇气聚集所有的力量再次发出攻击,那么现在,当他被这个女骑师赶超,当他看着她那精湛的御缰之术,他彻底被击溃了。 这个初出茅庐的无名之辈,她完全达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高度。 她在进行一场属于她自己的表演,她把奔腾的力量化作了山道上的绕指柔,精彩绝伦淋漓尽致。 她完全不在乎输赢,她只是要施展她震惊世人的绝技。 这一刻柯志明所有的冷静所有的自信全都土崩瓦解,他松散地握着缰绳,完全没有任何力量去发起攻击。 这是他无法想象的画面,这就是神祇降临世间,这是对他倾轧式的打击。 林见泉和陈综万紧紧地盯着场上,看她犹如一团火焰一般在狂飙猛进,看她那匪夷所思的驭缰绝技,看得他们攥紧了拳头。 是,她没说错。 这是他们用一生的时间都无法超越的神技,这是骑师和赛马共同的极限! 她值得所有的世人跪在她面前顶礼膜拜! 孙家京和老周张大嘴巴,喃喃地道:“这是神,不是人,我没见过,还能这样。” 这就是那匹懒马腾云雾,它竟然可以这样? 而观众席上的人们也惊呆了,谁见过这样的精彩?这真是他们可以看到的表演吗? 在最初的怔愣中,人群中发出呼啸的掌声,人们疯狂大叫,人们摇旗呐喊,还有人甚至激动地冲过去,想冲过栅栏更近距离看清这一幕。 在赛马场上空,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将所有的热情点燃到了极致。 而就在贵宾观战席位,叶老爷子身体前倾,瞪大眼睛,紧紧地攥着窗户展览,他看着自己孙女那震惊世人的表演,嘴巴都合不上了。 其它众位,更是无法理解地看着,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刻,所有的人几乎忘记了输赢。 而就在所有人的疯狂和震惊中,一身红色骑装的叶天卉一马当先,犹如一团火焰般自终点线上方掠过,也从在场八万马迷心中掠过。 于是一整个香江为之沸腾。 第105章 十二岁那年, 将军父亲请来了当世名匠,为叶天卉专门打造了一把青锋剑,将军父亲对自己的女儿充满信心, 认为她必能披荆斩棘, 无往不利。 事实证明父亲是对的, 之后的十几年中,叶天卉携青锋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千年之后,青锋剑早已淹没在历史烟尘中,不过叶天卉却依然可以胜。 她翻身上马的时候尚且是无名之辈, 没有人知道她的姓名。 哪怕那些钻研颇深的马迷,也只知道她是黑玫瑰和地狱王者的主人, 是叶家的大小姐。 只是一位千金大小姐而已。 在香江圈子里, 买马玩马的大小姐大少爷太多了。 不过当她走出赛场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万丈瞩目的英雄。 现场喇叭传来声嘶力竭的声音:“腾云雾赢了,腾云雾头马,腾云雾领先七个马身, 它赢了,它赢了!” 赛马场陷入极度的疯狂中, 整个赛马场犹如一锅烧开的滚水在沸腾,热浪滚滚经久不断。 人们挥舞着拳头疯狂叫起来,还有人将帽子围巾抛向天空中,更有人涌向赛马场,拍打着栏杆大叫, 所有的声浪聚集在一起, 他们叫着叶天卉的名字,那叫声响彻天宇。 有人因为太过激动晕了过去, 早有救护车待命将人拉走,更有人跪在栅栏旁,大吼着说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摄影师在汹涌的人群中拼命地拍摄,他们试图抓拍这疯狂的一幕。 事后,当观众席上那热烈激狂的画面印在报纸上,呈现在香江市民面前,也流传到海外的时候。 人们惊叹于现场气氛之疯狂,甚至有人不明白,只是一场赛马而已,何至于如此。 也只有身在现场的人才会明白,那个人那匹马以激狂速度以不可思议的柔韧穿梭过群山时带给人视觉的冲击,那是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高度,是超越了生命□□极限的神迹。 生而为人,从呱呱啼哭的小婴儿时代,你软弱无力,你艰难地翻身,你试探着站起来,你歪歪扭扭迈出人生第一步,你跌跌撞撞开始奔跑,你用自己的身体探索这个世界。 但是因为身体结构的局限,这个探索终究会止步。 你看那奔腾的马,看那高飞的鸟,你心中会有梦,梦到自己拥有了翅膀,梦到自己翱翔九天。 长大了,步入社会,在这忙忙碌碌中度过某一天,于是曾经的幻想终究成为幼稚的美好。 突然某一天,赛马场上,你看那人英姿焕发,你看那人御马飞翔,你看到原来人类和马匹可以那么完美地融合,仿佛自己被插上了翅膀。 于是一瞬间,曾经朦胧的梦境有了具体的实象,泪水汹涌而出,会激动,会疯狂,会融入那激烈的氛围中,会大喊会尖叫。 这是太过酣畅淋漓的一幕,其实除了现场,还有电视机前无数的人,都在为之激动,人们反复观看,人们顶礼膜拜,人们对那个犹如一团火撩过跑马地的女骑师崇拜到了极致。 于是这一届女皇杯山地赛,被称之为赛马女王诞生的一届。 而此时,将镜头拉回到现场,叶老爷子紧紧地攥着沙发把手,就那么怔怔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的意识已经完全陷入这场比赛中,以至于什么输赢,什么荣誉,这些都变得遥远和模糊了。 过了很久,他才缓慢地转过头,问身边的叶文慵:“这,这是我们天卉?” 叶文慵深吸口气,拉回自己的心智,道:“是。” 这一刻,他深刻地明白自己的抉择有多正确。 不要和叶天卉为敌,永远不要。不是因为她是叶家亲生的骨肉,不是因为她有一个可以作为强大助力的男朋友,而是因为她是叶天卉。 她拥有着天下无双的绝技,却从不施展,在最关键时候,她惊艳世人。 这样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她会给你拿出什么惊喜。 不要和她为敌。 而就在今天之后,叶天卉将成为香江马迷心中的传奇,和这样的人作对,只能是和这个世界为敌。 从今之后,无论叶天卉走到哪一步,香江马迷都不会允许她遭受任何不公。 叶老爷子蠕动了下唇:“好,很好,太好了,这——” 他喃喃地说:“这果然是我七十寿辰最好的礼物!” 太过惊喜,太过满意,也太过震撼,以至于心思反而沉了下去。 沉浮香江商海数年,他自然明白今天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孟家,宁家,这些都将不足为道,他拥有这么一个孙女,就已经意味着叶家将成为香江赛马界的霸主,没有人能够动摇叶家的地位。 此时的香江是一个经济腾飞的年代,也是一个偶像潮流蓬勃发展的闪光盛世,拥有全亚洲最先驱的潮流文化,在这场经济的转型中,注定有一批人受益于这个时代。 叶老爷子太过明白,自己的孙女将成为超越那些明星偶像的存在,将成为香江上空不败的璀璨星子。 关键,这不是其它骑师,这是叶家的亲生骨肉,叶家的亲孙女,这比麾下任何一个骑师更让人惊叹。 这不是金钱的力量,不是合同的制约,这是叶家最优秀的子嗣大笔书写叶家的辉煌! 他回首,缓慢地看向在场的众人。 他看到所有人的脸上还残留着震撼,大家还来不及从刚才那激狂震撼的比赛中收回,也没有办法维持往日交往间那虚伪的客套和游刃有余。 当大家视线相对时,被世俗打磨过的灵魂才醒转回来,于是整个人被从那天马行空的神迹中撤回,大家回到了现实。 冯主席一声长叹:“我说叶老,你这孙女,你这孙女……她不是一般人哪!” 旁边总督眼睛都看直了:“我今天开眼了,开眼了……” 孟宝辉则是怔怔地站在那里,整个人脸色犹如猪肝一样,特别特别难看。 都是聪明人,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震撼。 他清楚地明白,哪怕自己家的马拿到了香江马王的位置,那也不过如此。 本赛季最大的风光已经在这里了,香江所有的骑师都无人能出其右。 今日今时,就算聂平起拿到冠军又能如何,他在这样的叶天卉面前依然只能膜拜敬服,只会低头说自愧不如,从此之后,整个香江没有人敢在叶天卉面前抬起头。 如果这样,那香江新赛马场的选址,那香江的填海工程,一切都没有悬念了。 孟家和叶家之争,孟家已经败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自家只能败得心服口服。 谁让孟家没能生出这么一个孙女呢! 于是所有的人视线相对间,大家都有一个想法:要不要去找找,也许我们内地也有这样一个沧海遗珠呢? 就在这片热闹中,叶立轩却依然沉默地站在看台前,就那么看着人群中自己女儿的身影。 一直都知道她是优秀的,是出挑的,是特别的,但是今天,她依然让他震撼到不能自已。 他望着这样的她,甚至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一种隐隐的熟悉感,就好像在他遥远到超越生命的纬度中,曾经看到过这么一抹惊艳世人的影子。 *********** 叶天卉骑着腾云雾轻快地遛了一圈才停下来。 这时候林见泉,陈综万以及孙家京他们全都围了上来。 他们显然是被震撼得不轻。 顾时璋也过来了,他上前伸出手,直接将叶天卉抱下来,旁边林见泉手中拿了毛毯,顾时璋接过来毛毯,将叶天卉包住,又给她裹住了大衣。 而一旁孙家京等人,也马上开始照顾腾云雾。 这种速度赛对参赛者的体力消耗巨大,尽管叶天卉这一段疯狂练习,但一场比赛依然消耗了她所有的体力。 激烈的比赛也让她出了很多汗,天太冷,必须注重保暖。 林见泉牵了腾云雾,驾驭着一段小跑来为它缓解。 叶天卉两脚落地后,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驾驭在马匹上的人类没有脚,已经和赛马那彪悍的身体融为一个节奏体。 她踩在地上,一手扶着顾时璋的胳膊,缓慢地找回双腿的感觉。 她抬起眼,从顾时璋臂弯里往外看,看到不少疯狂马迷在冲她挥手,人们大声喊着她的名字,仿佛她是凯旋归来的英雄。 这让她有些恍惚,会想起曾经的一些事,那些已经逝去的。 顾时璋的指尖温柔地抚过他的唇,他看到她唇线干涩苍白。 不过她等下还要复核磅重,为了预防万一,现在还不能喝水。 他低声在她耳边道:“卉卉最棒了。” 声音低沉温暖。 叶天卉仰脸,冲他笑了笑。 陡然间,便见到旁边的骚动,她看过去,却见周畹兰冲了过来。 她跌跌撞撞跑到了柯志明身边,和驯马师以及马务助理等人一起扶了柯志明下马。 显然柯志明受到了重大的打击,精神几乎崩溃。 现在他已经被扶起来,额头覆了白毛巾,坐在旁边的座椅上,眼神虚无地望着前方的一点。 他败了。 骑乘着堪称上帝幸运儿的龙华佳人,竟然败在了一个莫名杀出的新手,而且还是一位女骑师手上。 失败的耻辱和绝望是那么深刻地写在他的脸上。 这是一个任何人看到都会同情的人,因为他的眼睛中是人类最极限的痛苦,那是比死亡更无法摆脱的痛。 只是这个世上,有人胜利,总归有人失败。 有星子冉冉升起,便注定有流星滑落天际。 一将功成万骨枯,光耀四方的路,注定要踏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 周畹兰看着这样的柯志明,眸中泛起无助的痛苦。 她无奈地攥紧了他的胳膊,想说什么,但是周围人多口杂,那么多马迷疯狂的喊声,她的声音被淹没。 这时候,复核体重的程序开始了,顾时璋握着叶天卉的手,陪着她一起过去核实磅重。 周畹兰眼神颤了颤,缓慢地抬起眼,望向叶天卉。 她怎么能想到,叶天卉竟然这么赢了柯志明! 她也终于明白,自己上当了,这就是一个激将法。 叶天卉有备而来,她胸有成竹,她就是要在女皇杯山地赛来一个疯狂的狙击,提前为林见泉陈综万扫平障碍,击溃柯志明的斗志,让他再也不能角逐煞科赛! 她故意引导大家,让大家押下大赌,之后给大家沉重打击! 可以说,仅此一战,叶家将独霸赛马业,外人再不能插手了! 周畹兰的心在狠狠地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无法理解,无法理解她怎么可以这样。 但是又必须承认,当这个女人策马飞翔的时候,她已经成为香江天空最让人惊艳的那一抹颜色。 没有人可以超过。 于是这一刻,痛苦而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如人,也真切地明白,为什么她可以拥有顾时璋! 原来不是她运气足够好,而是自己不配。 这时候,叶天卉也停下了脚步,她没看周畹兰。 她的视线落在柯志明身上。 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注视,柯志明涣散的视线逐渐聚焦,他僵硬地抬起眼来,看向叶天卉。 视线相对间,柯志明清楚地看明白了叶天卉用眼睛说出的话。 其实不需要她说什么,赛马场上,当她出现在自己右侧的那一刻,他就绝望地明白了。 她知道了,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当意识到这一点,柯志明陡然抽搐了下,就像是浑身筋脉被人抽走了一般。 周畹兰感觉到了,她心生恍惚地低首,握着柯志明的胳膊:“志明,你——” 柯志明艰涩地动了动唇,苦笑一声:“从此以后,我退出赛马界,今生今世,再不会上赛场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落在周围众人耳中,却犹如炸雷一般。 那个纵横香江赛马界十几年的传奇,就这么被击垮了,就此退出赛马界? 此时的叶天卉已经走远了,在那掌声雷动中,在那马迷欢呼中,她清楚地听到了身后柯志明的话。 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显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 他遭受了莫大打击,精神就此被击垮,从此后他再也没有勇气再上赛场了。 这个人就此在赛马界除名。 *********** 从赛场出来,有无数双手试图伸向她,还有人举起手中的帽子扔过来,人们尖叫着为她喝彩,更有镁光灯疯狂闪动,密密麻麻的话筒伸过来。 顾时璋一直陪在她身边,护着她,旁边保安帮她挡去那些伸过来的话筒和扔过来的帽子,又分开人群,最后终于抵达了贵宾观影席。 她一抵达贵宾观影席,就看到了眼神热烈的叶老爷子。 此时的叶老爷子已经从那极度的震撼中恢复过来,情绪变得格外高昂。 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激动地道:“天卉,天卉,你赢了!” 今天是他七十岁寿辰,寿宴即将在晚上进行,但是他却收到了这寿宴最好的惊喜。 叶天卉一战定乾坤,就此改写香江赛马界格局,从此香江赛马将以叶家马首是瞻! 面对叶老爷子忘乎所以的激动,其他人也只能笑。 心中却是滋味各异,宁家自然是嫉妒的,痛苦的,就这么输了,输了造船厂的股份,输了面子,输了里子,什么都输了一个一干二净。 这又是不能反悔的,这么多人在,落子无悔,输了就是输了! 至于其他各家,羡慕的,嫉妒的,无法理解的,大家各有各的想法,不过这会儿还是都凑上来,恭喜,道喜,夸赞叶老爷子有这样出息的孙女。 更有人羡慕顾老爷子:“这是你未来的儿媳妇,家门之幸!” 顾老爷子听着,笑得合不拢嘴。 其实他也是意外,意外叶天卉竟然有这等本领,刚才他都看傻眼了。 不过赢了就是赢了,这就是天才,这就是实力! 怪不得自己小儿子这么多年谁都看不上,偏偏被叶家这小姑娘给拴住了心,原来小姑娘就是不简单! 顾老爷子在众人的恭维中,也是忍不住哈哈笑道:“要我说香江各家不知道多少千金小姐,但是有哪一个像我们天卉这般!” 其他人纷纷赞同:“叶小姐真是当代巾帼,香江五百年难得一见!” 更有人直接夸到了叶立轩面前,叶立轩笑了下,看向叶天卉:“她比我强多了。” 而就在这种夸赞中,叶立轸那脸色自然并不好看。 他尴尬地站在那里,努力想挤出笑来,但却怎么都挤不出来。 他自然明白,叶天卉今日一战,已经得了老爷子的心,从此后,资源自然会向着叶天卉倾斜,叶天卉也会不断抢断,会挤掉自己如今拼尽一切所拥有的! *********** 叶天卉由香江总督和赛马委员会主席共同颁布了女皇杯的奖杯,在仪式结束后,众人浩浩荡荡离开赛马场,赶过去叶老爷子寿宴的现场,不过是几分钟的路程,不过却是大堵车,无数马迷疯狂地赶过来,想一睹叶天卉的风采。 各大媒体蜂拥而至,纷纷想拿到关于叶天卉的第一手资料。 当车队开出赛马场的时候,无数保安前往开路,现场警察更是出面维持秩序,这才避免更激烈的冲突,即使这样,据说现场也出现了个别踩踏。 好在,众人终于全身而退,回到了寿宴现场。 而叶家寿宴组织人员也已经联合马场,挑选出一批马迷参加叶家的场外寿宴,那些马迷自然一个个激动得简直要晕过去了。 在这之前,众人对叶家的感官也不过如此,但是如今叶家出了叶天卉,能和叶天卉一起参加叶老爷子的寿宴,那就是莫大的荣幸。 而当终于成功抵达寿宴现场的时候,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那赛马委员会几位老先生道:“这件事已经轰动香江传媒界,就连海外一些世界级媒体都在关注,各大报纸杂志电视台也都已经派出人马,都要过来采访了。” 旁边的总督笑道:“听说就在刚刚,各大马票销售点都挤满了人,天卉一下子掀起了赛马大热潮,空前绝后!” 其它众人也都感慨:“我感觉我现在就在见证历史!” 叶老爷子自然满面红光,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谦虚起来,因为有底气,所以格外谦虚了。 接下来寿宴顺利进行着,场面精心策划,一切都隆重而富有仪式感,让人惊叹不已的是,待到寿宴进行到切蛋糕环节,那七十大寿的蛋糕上竟然是一匹奔驰的赛马,那赛马是用黄金打造,上面点缀了钻石和珠宝,端得是华丽璀璨,栩栩如生,让人震撼。 至于蛋糕,则是由叶天卉上前陪着叶老爷子一起切开。 如是以往,这安排自然是不合时宜,不过现在却是再恰当不过了,叶家众人再没有不服气的。 那二太太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却也无话可说。 她当然明白,事到如今,这叶天卉就是叶家的脸面,在叶家拥有空前绝后的地位,一切子孙都要靠边站了。 *************** 当叶家欢庆寿辰的时候,周畹兰没能参加,她完全没办法扯出笑脸面对世人。 她陷入了沉重的悲哀和无奈中。 她承受了来自宁家巨大的压力。 而相较于事业和家庭中的困境,她更多的是迷惘,无法理解,百思不得其解。 她一百次地追问柯志明,为什么。 她知道柯志明的实力,知道柯志明如果施展全力,不至于被叶天卉那么倾轧式地羞辱。 至少在叶天卉超过他的那一刻,他可以挡住叶天卉的。 他有这个能力啊! 为什么当时叶天卉已经追到了他的右侧,他却完全无动于衷,仿佛没察觉一般就那么任凭叶天卉赶超自己。 他但凡做出一些动作,都能挡住叶天卉!毕竟一匹马凭空从那么狭窄的缝隙中飞过,是需要腾挪空间的。 但是他竟然无动于衷,简直仿佛放水一般,就这么让叶天卉过去了。 对此,柯志明一直不曾说什么。 周畹兰几乎疯了:“你告诉我,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一个原因,不可以吗?” 柯志明轻叹了一声:“我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技不如人而已。” 周畹兰盯着柯志明:“你以为你可以瞒过我吗,当叶天卉看向你的时候,我看到了你们两个视线中的默契,你们——” 她冷笑一声:“你们之间有一个秘密,一个我不知道的秘密。”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她的眸中浮现出说不出的嫉妒。 柯志明静默地看着周畹兰,看了很久。 最后,他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左眼。 他笑了下:“现在,我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周畹兰瞬间震惊,她不敢相信地望着柯志明。 柯志明:“我之所以想退役,不是因为我心满意足,也不是因为我不再热爱我的事业,而是因为我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 他只有一只左眼了。 只有一只左眼的他在视角范畴上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所以在关键时候,他失去了视角的立体感,就没有能力像以前那样精准地判断出赛马之间的缝隙间距,以至于错误判断了形势。 现场太过喧嚣热烈,那些声音淹没了叶天卉的马蹄声,他的右眼失明,所以他完全没有办法发现突然从他右侧突袭的叶天卉。 周畹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在赛马场,一个骑师随时面临严峻考验,他需要调动一切感官来捕捉赛场上的微妙信息,并在一刹那间凭着自觉做出判断。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一个犹豫便将兵败垂成。 所以只有一只眼睛的骑师其实已经失去了踏马赛场的资格,这是违反策骑师资格条例的,也是违反赛场规范的。 一旦被发现,必遭受重罚。 她不敢置信地摇头,嘴唇颤抖:“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柯志明低声道:“这是我的秘密,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即使是你,我也不想让你知道我有多么艰难。” 他生在困顿之中,从一个平平无奇的虫仔走到今天,这其中付出的许多艰辛,忍受的许多痛苦,只能自己咽下。 他用他一个顶尖骑师多年训练出的超乎寻常的敏锐,以及二十年骑师生涯修来的经验,才苦苦硬撑着,瞒下了这一切,独自去面对只有一半光亮的赛道。 他垂下眼睛:“我败给了叶天卉,心服口服。” 他没有退路,只能以一只眼睛苦苦地支撑在赛道上,直到他被一个后起之秀打败的那一天。 叶天卉知道了他的秘密,但终究对他手下留情。 她并没有让他的秘密以更为不堪的方式呈现在世人面前,给了他最后的尊严,也让他以一个勉强称得上体面的方式退役。 她以另一种更光明正大的方式打败了他。 至少他是败在她精湛的骑术,败在她举世无双的绝技之下。 周畹兰怔怔地看着他,最后眼睛便逐渐湿润了。 柯志明轻笑了下:“我没能做到对你的承诺,但我确实尽力了,怪我能力不足,确实做不到,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周畹兰摇头:“不不不,你不要说对不起,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如果他早些说,那她不会逼着他要他再上赛道! 那他就可以功成身退,风光退役,好歹保全最后的声名! 周畹兰眸中泛起疯狂的愧疚和痛苦:“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柯志明看着周畹兰,道:“明天的飞机,我离开。” 周畹兰神情一顿,颤声道:“什么?” 柯志明:“我会离开香江,不再回来。” 他笑着,退后了一步:“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没办法再为你做什么了。” 第106章 当日, 叶老爷子的寿宴顺利举办。 而叶天卉也让整个香江赛马界为之轰动。 一个初出茅庐的女骑师,一个寂寂无名之辈竟然以悍然之姿打败了传奇骑师柯志明,创造了香江赛季前所未有的传奇。 据说就在这一天, 香江马票创下开埠以来的最高单日购买纪录, 马迷热潮高涨, 这自然也越发奠定了叶家在赛马界的地位。 各大电视台,杂志以及报纸都纷纷报道,香江媒体用了夸张的“一马踏平跑马地,赛马女王勇夺女皇杯”的标题,比赛画面流传海外, 引起海外震撼。 这么一场比赛,叶天卉得到了所有, 叶家的股份、姑母的奖励以及顾老爷子的那一栋楼, 她得到的这一切足以让所有的人为之侧目。 但是没有人敢嫉妒,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所有的人都心服口服。 她已经成为香江赛马界的奇迹,成为马经争相报道的传说, 无数媒体疯狂地想采访她,那些报刊杂志电视台无孔不入, 甚至找上叶立轩来,以设法见到她。 这时候,香江赛马季的煞科赛开始了。 柯志明退出比赛,周畹兰的龙华佳人由一位候补骑师驾驭出战,煞科赛上竞争激烈, 最后林见泉驾驭的地狱王者跑得头马, 聂平起驾驭无敌动力区局第二,而陈综万驾驭黑玫瑰只跑到了第三名。 第四名是一位印度外籍骑师, 至于周畹兰的龙华佳人则排到了第五名位置。 这一季的赛马圆满结束,叶家名望越发大了, 叶老爷子顺利进入赛马委员会,孟家避让,叶家即将主持新马场的修建,政府的填海工程已经定下意向,选址沙田地带。 消息一出,沙田地带的房价水涨船高,由此叶家旗下的大块地皮价值高涨,叶天卉的身价也随之上涨,她名下各样股份地产,俨然已经是香江数得着的女富豪了。 此时的叶天卉在叶家也是地位超然,叶家所有子嗣都对她恭恭敬敬,为她让路,对于她得了地产以及叶家的种种,没有人敢有半分不服。 叶文慵更是退避三舍,将所有的马务公司管理事务全都交到了她的手中。 叶立轸并不甘心,不过那又如何,他是连阴阳怪气几句都不敢的。 这并不是运气,也不是投机取巧,她一马定乾坤,由此奠定了叶家在赛马界的基础,这就是绝对的实力,足以让所有人低头的实力。 赛马场能够呼啸风云,那就能让所有人信服,这就是信仰,是香江马迷的信仰。 这时候,叶天卉成为香江马迷的偶像,大家热烈地追捧着她,各路新闻媒体都疯狂追赶,以至于后来叶天卉出门不得不带着十几个保安,之后在沸腾的舆论下,她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 当叶天卉出现在电视节目中时,香江市民全都震惊了。 谁能想到,那个将奔马化作绕指柔的女人,竟这么年轻,她还不到二十岁,她长得纤细高挑,飒爽美丽! 当聊起赛马的时候,她侃侃而谈,自信从容。 面对观众的问题,她都笑着回答,看上去平易近人。 节目一经播出,整个香江都为之轰动,叶天卉瞬间成为最有人气的香江大小姐。 除此之外,林见泉作为此次赛级的总冠军骑师,自然也是备受关注,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除了叶天卉和林见泉,最出风头的竟然是地狱王者和腾云雾,特别是腾云雾。 无数的马迷开始研究这两匹马,人们知道地狱王者曾经沦落到屠宰场的故事,各路媒体记者自然毫不吝啬挖掘里面的悲情,以及这匹马是如此从屠宰场走出,是如何走到了冠军宝座。 这其中叶天卉是如何具有识人之能,是如何在屠刀下救出地狱王者,都成为一个传奇的存在。 人们敬佩地狱王者的不屈,也震撼于这匹马体内蕴含的强大力量。 而相对于大家对地狱王者的敬佩和喜爱,对于腾云雾,大家竟然都是哈哈哈哈地笑。 马迷们很快挖掘到了这匹马的经历,这匹马是如何懒惰,如何贪吃,如何不务正业! 这太好笑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匹马,却经过那么短时间的训练,拿到了女皇杯山地赛的冠军! 所有的人都震惊又喜欢,对腾云雾喜欢得不行了,还有人为腾云雾画了漫画,把腾云雾画成一只懒懒的小马驹,甚至还编出了系列小故事。 一时之间,不光是香江马迷,就连不关心赛马的中学生都开始知道腾云雾,知道那匹“又懒又能跑”的赛马。 腾云雾名声瞬间爆发,成为香江最受欢迎的赛马,甚至过年时候,还有人想要腾云雾的蹄子签名。 这时候恰好某个杂志找上叶天卉的马务公司,聊起来腾云雾的“蹄子贺卡”。 叶天卉听到后,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于是便让人给腾云雾的蹄子涂上了红色的墨水,之后让它一脚脚地踩,踩出了“吉祥如意腾云雾贺卡”,并限量发售。 于是这一年,腾云雾吉祥如意贺卡大卖,被炒作出了数倍的价格。 面对这节节攀升的名利,叶天卉也是满意得很。 可以说今年有了一个好收成,大家皆大欢喜,年前都可以好好休息了。 于是这天,叶天卉过去马务公司开了一个简单的会议,干脆给手底下的骑师和其他工作人员都放了一周的假,让他们出去游玩,公司报销一切旅游费用。 其实这次大获全胜,大家都得到不菲的奖金,包括赛马赢得的奖金分成,以及公司额外奖励的奖金,当然也包括自己在外面买马票赢得的奖励,三者叠加之后,每个人都是发了一笔财,甚至已经开始考虑买楼了。 叶天卉看大家讨论得热乎朝天的,看向一旁林见泉,他一直没怎么说话。 她便笑着道:“见泉,你什么打算,要买楼吗?” 林见泉看向叶天卉,道:“还没什么想法。” 叶天卉微颔首,又问:“我听老孙说,你想把你母亲送到美国治疗?” 林见泉点头:“如果可以,希望能给她更好的治疗吧。” 叶天卉:“我今天问了孙助理,让他帮忙查了一些资料,也让时璋联系了医院,具体的情况,你找孙助理,让他帮你安排就是了。” 林见泉有些意外:“好,谢谢你,也谢谢顾先生,我确实对那边的医疗情况不清楚,现在是一头雾水。” 叶天卉笑道:“这都是举手之劳。” 旁边孙家京道:“既然大小姐都帮你安排了,那你也不用和我们一起去玩了,你就去美国了,好好陪你妈!” 林见泉:“嗯,我知道。” 一时之间大家兴致很高,讨论着去哪儿旅游,也讨论着买楼的事,反正大家发财了,是真真切切发了一笔财,手头的钱多少能买楼了。 干这行的就是这样,赶上了一次就捞一笔,就能顶别人好几年。 这么说着,大家还是忍不住提起来这次的赛马,一切都太神奇了,讨论了好几次都会惊叹,甚至感觉还没醒过味来。 Jessise好奇地道:“我听说柯志明离开香江了,他彻底退出香江赛马界,带着全家去美国定居,不会回来了。” 孙家京点头:“是,他这次输给了叶总,败得也是心服口服,他还和他几个带过的虫仔叮嘱,以后遇到我们的马,务必记得避让。” 提起这个,他自然有些得意。 赛马行里其实都是有圈子的,柯志明在香江经营这么多年,他手底下的虫仔,跟过他的属下也不少,现在柯志明败在他们手下,且败得如此心服口服,从此柯志明的徒子徒孙见到他们都要避让几分,那当然是面上有光,自豪得很。 对此,叶天卉却是道:“柯志明这个人,确实是一个马背上的天才。” 她看向林见泉和陈综万:“你们现在比起他来,还远远不如。” 孙家京听着,多少有些不服气:“他也不过如此吧。” 叶天卉笑了笑:“他比你们以为的要伟大。” 她是在一次次录像带的回放中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 为了弥补这一只眼的缺陷,柯志明自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正因为付出了代价,所以聂平起才能在柯志明手上讨了便宜,不然聂平起根本不可能是柯志明的对手,林见泉和陈综万当然更不是。 这毕竟是香江一代传奇。 不过这些,她并不想多说什么。 柯志明想保守这个秘密,那她就永远不会说给任何人听。 众人听着自然不太赞同,叶天卉也就笑着说起别的,这么说着间,话题转向腾云雾。 老周叹道:“叶总,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腾云雾突然被激发出这种潜能?” 他不想说的是,这样一匹懒马,谁都没什么指望,他私底下其实也曾特意训练过,也曾试着鞭策过,然而腾云雾就是腾云雾。 人家任性,人家娇贵,人家不是人间疾苦,人家就是不跑! 人家就是懒! 旁边Jessise也是不明白:“最近我遇到一个人就问我,问我腾云雾到底怎么回事,说那不是你们叶总的宠物马吗,怎么突然就那么厉害了!” 孙家京也不明白:“所以叶总到底是怎么让腾云雾突然发挥潜能的,而且还能……跑得这么好。” 孙家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并不是简单的“跑得这么好”而是神乎其技,而是人马合一,可以说,在经过那些小山头时,那匹马流水一般的身姿,那就是碟穿花丛,简直是让人惊讶,这必须是人和马之间达到最大的默契才有可能,当然更需要骑师有着超乎寻常人的驭缰绝技。 他叹息:“这到底怎么回事?” 当孙家京问出这话的时候,林见泉和陈综万也都看向叶天卉。 正如那一天所说,这是他们一生要超越和模仿的对象。 他们崇拜,他们敬佩得五体投地,但是也自然想知道,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叶天卉自然感觉到了两个人的好奇。 她沉默了一下,才道:“这是我和腾云雾之间的默契,腾云雾是一匹懒马,以前是,以后也会是,这只是它生命中偶尔的一次爆发。所以这是一件没有经验可循的事情,你们也没有必要问为什么。” *********** 叶天卉当然永远不会说,永远不会提起那金戈铁马的上一世。 那些刻在腾云雾的灵魂里,也是刻在自己灵魂中的种种,只要稍作训练就可以调动出来的默契。 当然了,叶天卉还是希望放过自己,也放过腾云雾,这一生他们可以安安稳稳地过着懒散的日子,就这样,极好。 她所说的“你们”,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顾时璋。 她也不想对顾时璋提起什么,不过幸好顾时璋也很知趣,他也从来没问过什么。 她这次出了大名,顾时璋好像看她看得挺紧的,三不五时就要过来叶家拜访,每日都要接送她,她去哪儿他都要跟着。 不过因为现在两个人已经公开关系了,他也是理直气壮的。 不要问,问就是“这都是男朋友应该做的”。 转眼到了过年时候,香江重传统,街头巷尾一片热闹,叶家也把家中装点过,挂上了红灯笼,兰花,发财橘和桃花满目皆是,家中布置得喜气洋洋。 从叶天卉的角度,不得不说,这里竟然比内地更保留了一些过年的传统味儿。 过年时候,叶天卉还去看了江凌枫,其实今年一桩热闹大事就是某个贺岁武侠片爆红了,那主演便是江凌枫。 叶天卉看着这情景,自然那为江凌枫高兴。 江凌枫倒是依然原来模样,说这次挣了不少钱,不过自己还是有许多要学的,还说要给小鱼儿换更高档的学校。 江凌枫阿婆和小鱼儿都兴高采烈的,她们脸上写满了幸福,满心都是欢喜。 叶天卉看着也觉欣慰,她又想起来林见泉,想着这才多久,大家仿佛都发大财了,日子红红火火的。 叶家今年万事遂心,这年自然过得丰盛隆重,叶天卉得到了来自各长辈的利是,叶老爷子,叶立轩,叶漪白夫妇给的尤其大。 过了年,叶天卉跟着叶老爷子到处拜年,那更是四处收利是,收到手软。 甚至于到了顾家拜年时候,不说那些长辈,就是顾时璋都给了她一个。 叶天卉拿着那红包,想笑:“干嘛?” 周围人多口杂的,顾时璋笑着低声道:“省得你说我抠门。” 叶天卉勉为其难:“好,那我就收下吧。” 谁知掉正说着,就被旁边一个小女孩看到,那小女孩见到后,便惊讶地嚷嚷道:“我四爷爷给未来四奶奶利是呢!好大!” 小孩儿奶声奶气的,声音特别响亮,周围人全都听到了。 大家好奇看过来。 被这么看着,叶天卉竟也难得有些脸红。 顾时璋便干脆握了叶天卉的手,笑着道:“她是大人,当然要得一个大的,阿玥,你说对不对?” 那阿玥懵懵地挠了挠头,大声道:“对!” 这话一出,倒是惹得周围人全都笑起来。 顾老爷子对叶天卉是赞不绝口,现在叶天卉如何出名,她在女皇杯山地赛的惊人表现已经震惊了海外。 这件事引起的热潮是众人都不敢想象的,以至于远在英国的女王都问起来,英国皇室对此也是震撼,并表示要为叶天卉授予骑师勋章。 叶天卉却婉拒了。 对此,众人自然也有些惋惜,不过叶老爷子提起来,却是笑道:“天卉有自己的想法,既然她不想接受这个授爵,也就罢了。” 大家听着,也就不再提了,反而说起别的。 如今顾家和叶家确确实实要成就姻缘了,彼此自然更为亲近,长辈们坐在那里说话间,因问起来年的打算,难免便说多了。 又说起过年时的老传统,不知道怎么提到了长洲岛的打包山,说是旧年传统,大家倒是兴致勃勃,说是要去看看的。 顾老爷子突然想起来:“我记得时璋之前在离岛买了一处绿洲,那不就是距离长洲岛很近吗?” 顾时璋道:“是,就在长洲岛南边不远,游艇的话大概十几分钟。” 顾老爷子听着,便大手一挥:“既这样,那等过了年,干脆过去那边玩就是了,顺便看看那边民俗,这样也热闹。” 顾家几个晚辈听到“打包山”,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毕竟那都是旧年的传统,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听到去绿洲,这才勉强有了兴致。 他们知道顾时璋那处私人绿洲打理得不错,过去玩的话倒也舒服,虽然比不上去国外,但在香江离岛的风景中也算是不错了。 顾老爷子这么说了,自然大家都得去,因叶天卉也在,两位老人不知怎么说着,也让叶天卉跟着去玩玩。 叶老爷子笑道:“这样也好,平时天卉忙着赛马,哪有那时间,如今让他们一起多玩耍,这倒是一个机会。” 这老人们一说,没等叶天卉说什么,事情已经定了。 她困惑地看了一眼顾家众人。 顾志镡,顾志铭,还有顾嘉悦等,全都在。 其他人也就罢了,顾志镡看着她的目光却充满了说不出的意味,很复杂。 所以她竟然要和这些人去度假旅游? 这是度假呢还是遭罪呢? 她看了眼顾时璋,顾时璋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才勉强感觉好一些。 一旁叶立轩也在的,一直没怎么说话,听到这个,便淡看了顾时璋一眼。晚些时候,顾时璋领着叶天卉过去那边桃花树下玩,那桃花树上挂满了红色吉祥卡和小利是封。 顾时璋低声道:“你不喜欢?” 叶天卉:“我看你们顾家实在是治家不严,底下子孙也不争气,除了你侄子顾志铭外,其他有一个算一个,没几个好东西。” 顾时璋:“……” 他只好道:“这不是有我吗,过去离岛绿洲,那是我的产业我的地盘,我的就是你的,他们到了你地盘上,还不是你说了算?” 叶天卉听着,心里倒是一动:“有道理。” 反正这些人统统是晚辈,现在应该是这些人巴结她看她脸色了。 她琢磨着:“反正哪个不长眼,我就当恶毒婶婶好了,肯定让他们后悔。” 顾时璋便笑:“说得对,就这么办了。” 叶天卉想起那顾志镡:“你那好侄子志镡,他和冯文茵现在什么情况你知道吧?” 冯文茵便是叶文茵,改了姓的。 自从上次她和顾时璋的交往公开后,显然顾家对于顾志镡和叶文茵的事很是不满意,叶家对叶文茵也充满不喜。 这件事两家老人也坐在一起合计过了,最后由叶老爷子出面和叶文茵谈了,那意思自然是让她离开叶家,这样她愿意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叶家也管不着。 不过叶文茵可以离开,冯素琴却不能走——当然了此时的冯素琴也不想走。 如此一番之后,这次叶文茵竟然同意离开了。 离开后的她改了姓氏,叫做冯文茵了。 冯文茵现在住在外面,如今依然和顾志镡打得火热,听那意思算是被顾志镡养着。 对于这件事叶老爷子自然并不喜欢,嫌她丢了叶家的脸面,但也一时顾不得,毕竟过年那时候,他也不想因为一个区区佣人之女坏了心情。 顾时璋轻描淡写:“具体不知道,不过他在外面拍拖什么的,随他,但是要娶进家门什么人,我二嫂却是管得很严。” 叶天卉一听这话便懂了。 顾家要娶的自然是名门大家的女儿,昔日叶文茵尚且不能入了顾志镡母亲的眼,更何况这如今的冯文茵,更不可能了。 也就是说,现在冯文茵和顾志镡在一起,其实是没什么名分的,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名分了。 毕竟顾家要脸,顾时璋娶了自己,那顾志镡就不可能娶一个叶家昔日的女儿,顾志镡就是再爱冯文茵,也只能养在外面了。 她想着这冯文茵,却是记起那冯素琴来。 香江和内地通信并不发达,政府部门之间来往更是效率缓慢,又赶上过年,那边公安部门迟迟没有什么消息。 其实有时候想起这件事,倒是想把冯素琴吊在树上狠狠地打一通,逼她招供。 不过想想又犯不着,来日方长,慢慢看着吧,反正冯素琴跑不了。 这冯文茵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管她这亲娘,那叶立轸若是敢下手,那倒是好了,正好抓一个把柄。 当然还有那二太太…… 叶天卉这么一想,倒是想远了,一时也就收回心思:“罢了,不搭理他们就是了,反正也碍不着我什么事。” 顾时璋笑得温煦:“是。” 他牵着她的手:“跟我去我那边玩。” 叶天卉:“啊?” 顾时璋:“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偷偷给你,不然别人嫉妒你。” ……这听起来不错! 她笑道:“好!” 当下顾时璋领了叶天卉过去他的住处,他的住处位于一处欧式建筑的二层,布置得颇为清雅宁静,看得出这装修是很花了心思的。 不过现在那门口处竟然也放了一颗发财橘,看着喜庆,且很不协调。 叶天卉看到后便忍不住想笑:“发财橘呢!” 她在叶家也是这样,四处可见发财橘,任凭你是优雅传统的中式,还是西洋范儿的欧式,反正都是发财橘,要么就是桃花,香江人民喜闻乐见。 顾时璋笑牵着她的手:“那又怎么了,人生在世,大过年的,就图个吉利。” 说着,他摘了一个橘子,直接递给叶天卉:“尝尝。” 叶天卉便尝了尝,味道倒是不错,汁水很足,比她之前尝的要好吃。 她纳闷:“你们家的这个怎么比我们家的好吃。” 顾时璋:“风水好吧。” 说着,他领了她过去他的房间。 他这房间很大,外面是一处独立的起居室,带有大落地窗户的那种,可以看到园中风景,旁边还有书房和健身器材等。 顾时璋领着她大致看了看,便把她带到了书房。 一进去书房,叶天卉就被一幅画吸引了。 那是一幅水墨画,明明是中式传统水墨,上面却画了西方赛马场的情景,最惹眼位置是一位身穿红色骑士装的女子,她左手握着缰绳,正驭马疾驰,画者笔力强劲,寥寥几笔勾勒出那骑师的矫健身姿,以及那马匹扬鬃长嘶的情景,甚至使人仿佛能听到那哒哒哒的马蹄声。 叶天卉看着不免眼熟:“这是?” 顾时璋:“画。” 叶天卉盯着看了半晌:“这不是我吗?” 顾时璋轻笑:“说明我画功了得。” 叶天卉深吸口气:“你画的?” 顾时璋:“怎么,很奇怪吗?” 叶天卉不敢相信,上下打量了他好一番,又继续看那幅画,画面上女子的身形,气韵,确实像极了自己,越看越像自己! 中国画就是这样,不像西方画那么精写细描,但却可以简单几笔,就把神韵全都呈现画上。 她赞叹连连:“你竟然还有这种功底,你竟然能画得这么好!” 她这么说的时候,突然记起,昔日的圣人,年少时候画功也是了得的。 一瞬间,雀跃的心便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站在那幅画前,看着那疾风劲草,看着那红衣女骑师,看着她的飒爽英姿,看着那御风飞行的畅快淋漓。 这么看着,突然觉得一切都模糊起来,她透过这幅画,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看到了遥远的自己。 这一刻,她便明白。 他用了上一世自小积累出来的画功,来描摹今生的自己,但也是在回忆上一世的自己。 叶天卉静默地望着那幅画,看着那似曾相识的笔触。 她甚至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千年之前的宫廷,圣人便站在身边,冕冠后的那双眼睛含着笑说,卉卉喜欢吗? 时光流转,星转斗移,他就在自己身边,依然在自己身边。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有种冲动,放下一切,回过头,笑着对他说,千年了,别来无恙。 只是这一步踏出后,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两个人之间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该怎么去面对? 就在这思绪翻飞间,一双手轻轻握住了她的。 之后,她听到身边的男人道:“阳台上有水仙花,这几天才开的,要不要去看看?” 叶天卉缓慢地抬起眼,视线落在他脸上。 他眉眼含笑,神情温煦,如同三月的阳光那般。 于是刚才的纠结便瞬间烟消云散。 她也笑了:“好。” 第107章 叶天卉以为, 顾时璋所说的水仙花也就是寻常水仙,毕竟香江市民喜欢,如今年节时, 花市热闹, 四处都是各样花, 各家都是花枝繁茂。 不过叶天卉没想到,顾时璋要给自己开的,却是一代名品鱼魫兰。 却见那鱼魫兰澄澈晶莹,每一瓣花边都洁白如玉,晶莹犹如冰花一般, 且有沁香扑鼻而来,那香味颇为醇厚, 清香怡人。 叶天卉叹息:“你竟然——” 在自家阳台养了这么一株兰花。 虽然她并没关注过, 但是这样的名品放在任何时代,必然是价值不菲。 娇弱美丽却易碎,总归是需要精心呵护的,这是名副其实的富贵花。 这样的一株兰花, 他竟然随便放着! 顾时璋轻笑,看她一眼, 才道:“这是鱼魫兰,据说宋代有个叫赵时庚的人,他编了一本书叫《金漳兰谱》,其中便提到这鱼魫兰。” 叶天卉自然是知道这些的,不过她听到这话, 很快想起来, 她应该装不知道。 于是她赶紧道:“这么有名,肯定很贵吧?” 顾时璋:“还好。” 他笑着道:“那《金漳兰谱》说, 这花是花色透明,入水不见,你要不要试试?” 叶天卉:“可千万别,人家开得正好,不要糟蹋。” 这水仙花可是名品,栽培起来不容易,谁还能折了下来放水里试试呢,那可真是暴殄天珍了。 顾时璋笑着道:“也是赶得巧,恰好赶上了,其实这种花的花期短,能赶上过年时候,正好凑个喜庆也不错。” 叶天卉看着那花,倒是喜欢得紧:“不错,这个花期应该有几十天,你倒是可以看个够了。” 顾时璋笑叹:“你若喜欢,那就给你搬过去好了。” 叶天卉看得已经挪不开眼,不过口中却道:“罢了,我怎么会夺人所爱呢。” 顾时璋侧首看她,却是道:“把这兰花搬过去,放你房间中,清香伴你好眠,就当我陪你了,这样也不错,是不是?” 叶天卉听着,心中一动,只觉许多异样的情愫涌出来。 他说这话,暧昧,委婉,却又温柔,让人忍不住心里喜欢。 她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微咬唇:“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时璋轻笑。 他抬起手来,和她指尖相握:“若是客气,倒是不像你了。” 叶天卉哼哼了声:“说得我多贪心一样。” 顾时璋笑着,却是想起另一桩事:“英国女王要给你授勋骑士勋章,你拒绝了。” 叶天卉:“嗯。” 顾时璋抬起手,轻捧住她的脸,低首看着:“来,卉卉告诉我,你心里怎么想的?” 叶天卉仰着脸,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她沉默了片刻,才道:“虽然现在香江在英国的统治下,但我知道这是中国的国土,我也是中国人。” 她想起叶立轩给自己讲的,那些昔日殖民时代的种种,那些中国人连一个体面的埋葬都不会有的殖民主义时代。 她低声道:“我是在内地长大的,所以我接受的教育让我无法接受一些事情,其实哪怕现在大家的日子舒服了很多,那并不能改变什么,这只是经济发展带来的假象罢了。” 顾时璋轻轻“嗯”了声。 叶天卉继续道:“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并没办法改变什么,只能随着时代的浪潮往前走,世事沉浮中为自己争取些许利益,所以我只能去接受。但是人生而在世,总归有些自己的底限,我不喜欢去接受这些。” 顾时璋垂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叶天卉,拨开千年岁月的迷雾,她依然是她。 他微俯首,吻上她的额。 垂眼间,他低声道:“卉卉永远都是我最爱的模样。” *********** 从顾家回去后,顾时璋很快便将那水仙花,并那幅画送过来了。 水仙花是要精心栽培的,就放在叶天卉卧室中,那幅画则放在楼上叶天卉的书房。 画送过来后,叶立轩对着那幅画倒是看了半晌。 叶天卉笑着站一旁:“怎么样,画得挺好的吧?” 叶立轩却是没说话,依然就那么看着那幅画。 叶天卉也就收敛了笑,望着那幅画上的女子。 这幅画,笔法苍劲厚重,线条流畅,笔墨之间将那萧杀残酷表现得淋漓尽致,构图严瑾大气,但是在描摹那女子时,线条却又细腻丰富,让人可以感觉画者下笔时是饱蘸了温柔情感的,是倾注了许多爱意的。 叶天卉笑了笑,终于道:“爹地,你觉得他画得像我吗?” 叶立轩沉默地看着那幅画,良久后终于道:“像,又不太像。” 叶天卉微怔了下,侧首望向一旁的叶立轩。 叶立轩却道:“这几天你也该忙起来了吧,早点休息吧。” ************* 过了年后,赛马同行就要开始收心了,要开始备战打吡大赛了。 这打吡大赛是香江每年的惯例,参赛者只能是四岁马,是以每一匹马一生只有一次机会,这算是香江马匹的经典巅峰之战。 这时候林见泉也从美国回来了,这次叶天卉手底下能参赛的马也只有地狱王者,地狱王者去年才拿到了赛季冠军,是以这次四岁马王争霸赛,它自然呼声很好。 而驾驭地狱王者出战的自然是林见泉,对于这件事大家都没异议,就连陈综万也是心服口服。 叶天卉看着这两个少年骑师,还是很满意的。 她知道他们两个都很想赢,都一心往上爬,彼此之间难免会较劲,但是两个人走到今天,并不是互相嫉妒和攀比,而是能够互相扶持共同进步,这也算是良性竞争了。 当然叶天卉也知道,老周在里面起了不少的润滑作用,同时奖金奖励机制得当,比如林见泉赢了马,其实陈综万也会有少量提成,大家互惠互利,也就没有互相扯后腿的必要。 这天,叶天卉也和林见泉深谈了一番,看起来从美国回来后,林见泉精神状态非常好。 顾时璋给他介绍了美国顶尖的精神科医生,在诊治过后给出一些专业的意见,对于林见泉母亲的病情应该很有帮助。 不过考虑到林见泉母亲对美国疗养院的适应问题,以及环境人员熟悉问题,林见泉还是决定把母亲带回香江进行长期的治疗,但是由美国专家给出长期治疗方案。 显然这样安排,无论是从经济承受能力还是对林见泉母亲的恢复都是有好处的。 提起这个,林见泉对顾时璋倒是充满感激:“调养了这段时间,我母亲状态比之前好多了。” 他低声给她讲起来:“有时候会认识我,会回忆起过去,不过她表现得很平静,会和我心平气和说一些话。” 叶天卉看着林见泉说话的样子,她可以感觉到,林见泉对他的母亲还是很在意的。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真的不在意的话,他又怎么会走入马场。 他分明应该是讨厌憎恶那里的。 她又会觉得有些欣慰,当他这么轻松地说起这些的时候,也许他确实长大了,可以平静地坦露自己的心思,不再过于沉默和自卑。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也说起接下来的比赛。 林见泉:“我听说宁家没有赛马参加,他们上次败了,士气不振。” 叶天卉:“嗯,他们家这个年都不消停,一直闹腾呢。” 所谓的闹腾,其实是周畹兰要离婚。 小道消息是周畹兰怀孕但是流产了,伤心之余,感情越发破裂,便闹着要离婚,宁家自然不愿意放,并拿昔日的种种来威胁,周畹兰一门心思要离婚,哪怕付出股份的代价也要离婚,目前双方正在僵持中。 家宅不宁,自然没心思参加这次的打吡大赛了。 其实对于这件事,叶天卉也是没想到,她一直以为周畹兰是为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她相信周畹兰和柯志明的关系中多少有些浪漫的爱情成分,不过她觉得周畹兰应该是理智的,大好的河山握在手中,豪门大户的少奶奶,怎么也会忍下去。 没想到现在突然不忍了,要决裂了。 周畹兰这么自毁江山,估计是为了柯志明吧。 林见泉自然多少也听说一些,不过他并不是讨论别人家事的人,他也不可能和叶天卉讨论这个。 所以他略过这个话题,又说起孟家来。 孟家这次有两匹马要参赛,都是从英国带来的,远渡重洋而来,都是四岁马。 且孟逸年特意引进了一位印度骑手和一位南非骑师,是矢志要在赛马场上重新挽回局面的,看起来是对这打吡大赛势在必得。 叶天卉叹息:“这孟逸年在英国经营多年,人脉广,一次输了还能有下次,其实我听说那孟宝辉年轻时候也是泡在马场的,他们家在赛马上到底经营多年。” 林见泉听着,微怔了下,才道:“是。” 叶天卉察觉到林见泉情绪好像有些异样,她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林见泉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着,他们家的那两匹马,看来要留心了。” 叶天卉:“是,而且这次比赛是国际一级赛,也会有许多外籍赛马和骑师报名参加,所以我们还是要把视线放远一些,不光要留意孟家,还要注意印度的,英国的,日本的,都可能过来。” 这几年香江经济发展好,每年一度的打吡大赛影响大,所以外籍报名骑师也陆续多起来,这自然也是好事,引来外部竞争,不再是香江本地在那里窝里斗了,也有助于提高本地骑师的综合实力。 这么聊了一番,叶天卉道:“这几天你好好准备吧,如果地狱王者能拿到四岁马王,那它以后前途无量,你的身价也会倍增。” 她笑了笑:“我就盼着你再出名一些,那你就是我的摇钱树了。” 其实现在已经有不少公司找上叶氏马务公司,想找林见泉拍广告片,不过暂时她还不打算基于挖掘林见泉的商业潜能。 他才十五岁,反正时间还长得很,可以让他先潜心提高自己,积累更多声誉,等过两年再走商业广告路线。 林见泉点头道:“我明白,我最近会加紧训练。” 叶天卉笑道:“等再过几个月,黑玫瑰也要生了,我希望它能生一匹能干的小马驹,到时候我再采买两匹,这样我们的赛马就多起来,我也和老孙提了,让他多物色,找几位虫仔,你回头也可以带着他们一起练。” 刚开始这公司只有那么一星半点几个人,总要慢慢壮大,把队伍做大做强,这样根底厚了,也能应付各种风险。 林见泉:“好,我知道,孙叔已经和我提过了,意思是先物色两个虫仔,一个跟着我,一个跟着综万。” 叶天卉:“嗯,你们先忙,我估计出去几天,等我回来就看你们训练。” 林见泉听着,问道:“是要和顾先生一起去玩儿吗?” 叶天卉便轻叹了一声:“是,不光是他,还有他家里人呢。” 林见泉看着叶天卉,那颇有些犯愁的样子。 他疑惑:“这都有些不像你了,你会为这家庭琐事犯愁吗?“ 叶天卉越发叹了:“人生在世,总有些烦恼事,谁都不能免俗,谁还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 林见泉听着,墨黑的眸底便泛起一些温暖。 他笑看着叶天卉:“顾先生是很好的人,这些都是小事而已,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 为了这次的离岛之行,顾时璋特意让顾时理调来一艘游艇。 这天收拾停当后,顾时璋过来接叶天卉,一起过去船上. 叶天卉看了那船后,纳闷:“为什么不用你之前那艘?” 那那艘不是挺好的嘛。 顾时璋淡看了叶天卉一眼:“那是我们自己的游艇,才不要给他们用,随便给他们弄一艘就是了。” 叶天卉一想,有道理,他那艘船豪华又浪漫的,干嘛让这么多人上,就自己私底下享用好了! 她笑看他,满意地表扬:“你越来越像我了。” 顾时璋笑:“我也觉得。” 下了车后,顾时璋帮叶天卉拎起行李,径自带着她上船,一旁保镖殿后,在众人簇拥中,上了游艇,因游艇已经安排了自己的安保人员,叶天卉那些保镖也就先回去了。 上了船,都是没看到顾志镡,反而见到了顾志铭。 自从上次叶天卉一战成名,顾志铭对叶天卉是敬佩到几乎想跪在那里,现在他作为马经点评人员,主要工作就是分析叶天卉的骑术,分析她的技术难度。 他分析叶天卉骑马技术的文章已经可以收集起来出版一本书了。 现在他看到叶天卉,那自然是连忙跑过来,特别殷勤。 顾时璋对于自己这侄子的态度倒是见怪不怪了,也就道:“我等下要去一趟驾驶舱,你让志铭和嘉惠陪着你。” 顾嘉惠是顾志镡的小妹妹,才十七八岁,活泼可爱,叶天卉倒是比较喜欢。 叶天卉:“好。” 一时进了游艇客舱中落座,便有服务员送上了咖啡糕点等,看起来虽然是很短的一段路程,却一切安排得都很细致妥当。 叶天卉喝着咖啡,却见身边除了顾志铭,顾嘉惠,还有顾嘉悦等人,倒是不见顾志镡。 没有看到顾志镡,叶天卉有些轻松,也有些失望。 她看着顾志镡不顺眼,就想狠狠蹂躏他的心灵,就想看他吃瘪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欺负人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没想到这顾志镡竟然不来了,估计是不敢来? 那顾嘉悦就坐在叶天卉斜对面,乍看到叶天卉她显然也有些尴尬,毕竟之前大家关系并不好,如果说当时的真假千金有什么争执和较劲,顾嘉悦显然是站在叶文茵那一方的。 万没有想到,如今叶文茵离开叶家,换了姓氏,成了冯文茵,就此消失在香江顶流豪门,反倒是这叶天卉竟然和自己的小叔拍拖,现在两家老人都乐见其成,这将来必然是要走入婚姻的。 于是叶天卉就成了自己的小婶婶? 她这小叔叔那可是人中龙凤,就这么被一个叶天卉摘了桃子。 顾嘉悦看着这情景自然不痛快,心里别扭,觉得叶天卉占大便宜了,又觉得凭什么,但这些想法只能憋着,不敢说。 她知道自家爷爷对这门联姻的重视,也知道叶天卉在外面的声望,知道她有名,知道不少人已经把她奉为偶像,她就是马迷们心中的女神了。 这样的叶天卉,她不敢得罪。 是以再有什么想法她都只能憋着。 其他人见此,自然更不敢说什么,叶天卉如今的地位很高,大家都知道。 叶天卉喝着咖啡,也就随意地和几个侄女聊着天,无非是说起离岛的风景,打包山什么的,于是几个姑娘就提起来,说虽然现在天气还冷,不过还是要带防晒霜,要带防蚊药水,说那边植物繁茂,天再冷也可能有蚊虫等。 叶天卉听着意外,大冷天的还有蚊子,果然是气候不同。 顾嘉悦看到叶天卉的惊讶,便问道:“叶小姐没带这些吗?” 她喊她叶小姐,因为现在叶天卉和顾时璋谈,叫什么都不合适,所以干脆叫叶小姐。 叶天卉:“没带吧,我也不知道。” 她的行李都是阿蓉打包的,她哪知道这些呢,根本没操心。 顾嘉悦听此,笑道:“叶小姐没去外面旅游过,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吧。倒是也能理解,内地的气候和香江离岛,和国外大有不同,叶小姐自然不知道了。” 她说这话,旁边顾嘉惠看了她一眼。 那话里话外,多少有些抓住叶天卉把柄的意思,仿佛叶天卉见识短。 不过她比顾嘉悦年纪小,一时不好说什么。 叶天卉微挑眉,神情淡淡的,就没接这个话茬。 谁知道这时候,顾时璋恰好过来了。 他笑着坐在叶天卉身边:“聊什么呢?” 叶天卉看向顾时璋,却是直接问道:“嘉悦刚才说,大冬天的,那边竟然有蚊子?” 顾时璋想了想:“似乎见到过,不过不多。” 毕竟天冷。 叶天卉:“那万一有蚊子呢,岂不是会咬人?” 顾时璋惊讶,微挑眉,之后才道:“没关系,我会吩咐佣人准备好,这些你不用操心。” 叶天卉:“哦,那就行。” 顾时璋哑然失笑,抬起手,捏住她的指尖:“你想这些做什么,我还能让你被蚊子咬吗?” 这话说得温暖又纵容,慢慢的悉心呵护,于是一时之间,恋爱那甜甜酸酸的味儿便四溢开来。 周围一众侄女侄子全都看得怔在那里。 本来顾时璋突然谈恋爱就很让人吃惊了,后来顾时璋对自己的女朋友那么温柔体贴的样子就更让人吃惊了,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顾时璋对自己女朋友简直包容周到,纵容得无法无天了! 顾嘉悦更是目瞪口呆。 自己小叔叔呢,对那个女人竟然这样,简直是予取予求。 谁知道这时候,叶天卉却看向了顾嘉悦:“嘉悦,我不需要去过哪里,也不需要知道这些,你小叔叔都会为我操持,会把我照顾得很好。” 说着,她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咖啡:“当然了,你没有像你小叔叔这样优秀体贴的男朋友,你是不会明白的。” 顾嘉悦:“……” 她的心简直是凉透了。 偏偏这时候,顾时璋又道:“我还给你带了天文望远镜。” 叶天卉:“天文望远镜?要看我的星星吗?” 顾时璋笑道:“是,其实你的星星很亮,肉眼也能看到,不过用天文望远镜看,会更美。” 旁边几个侄子侄女纷纷惊讶,顾志铭忍不住问:“什么星星?” 叶天卉笑道:“你们小叔给我买的啦,用我的名字命名的行星,证书已经拿到了,你们可以去行星目录中翻看,其中有一颗行星就叫叶天卉星,所以你们小叔拿了天文望远镜,要带着我,去看我的星星。” 顾志铭惊叹:“叶天卉星,这么浪漫……” 他忍不住再次看了眼他小叔。 他一直觉得小叔不懂情爱,谁想到人家谈起恋爱来这么懂,真是变着法儿地讨女朋友欢心,连天上的小行星都买了! 旁边顾嘉惠道:“小叔叔还为小婶婶特意栽培了水仙花,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名品,还给小婶婶画画!” 总之这小叔叔就围绕着小婶婶转了。 关键这小叔叔又有钱,又体贴,又温柔,还长得又好看! 顾嘉惠叹道:“我好羡慕,好嫉妒!” 怎么这人竟然是她小叔叔呢,不然她也想要一个这样的男朋友! 一旁顾嘉悦一时真是无话可说,她终于看出来了,自己小叔叔就是把叶天卉捧在手心,宠得没边没沿了! 顾时璋道:“晚上时候,我们可以先吃烤海鲜,一边开着海鲜party,一边去露台看星星。” 叶天卉自然很满意,她干脆挽住顾时璋的胳膊,笑对大家道:“你们小叔都安排好了,先吃海鲜烧烤,然后看星星,欢迎你们也一起看我的星星。” 众人:…… 恨不得变成一只狗,直接跪在那里吃狗粮。 第108章 从香江过去离岛, 一路上倒是饱揽海景,香江有二百多个离岛,大大小小的, 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风情, 岛屿间是鳞次栉比的渔船。 比起香江本岛的拥挤繁忙以及高楼林立, 这些离岛却是多了一些质朴和纯净。 顾时璋的那片庄园位于一处不起眼的离岛,说是庄园,其实应该算是私人绿洲,紧靠着海岸,占地面积颇广, 有一处欧式风格的钟楼。 游艇靠岸的时候,便有司机和佣人前来接应, 浩浩荡荡的, 倒是让叶天卉想起上一世的种种。 叶天卉和顾时璋乘坐一辆车,其他侄子侄女分别乘坐。 叶天卉看着车外风景,好奇:“这边的庄园,平时也有人看着吗?” 如果那样的话, 那长期供养着佣人厨师,也是不小的花费吧。 顾时璋听这话笑了:“当然不是了, 平时只是有一个老佣人看管,如果要过来玩,会提前说一声,然后派了人过来提前打扫。” 叶天卉:“我说呢。” 顾时璋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当然不是那么挥霍浪费的人了。” 叶天卉微挑眉, 看他一眼:“你不是吗?” 她觉得他就是。 顾时璋:“那要不这样吧, 以后我的资产都由你来打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他侧首, 笑看她:“我资产很多,你想怎么打理就怎么打理,也可以转移到你名下,都可以。” 叶天卉便笑:“才不要呢!” 突如其来的负担。 顾时璋握着她的手:“我的就是你的,你要多提醒我,平时咱们节俭着过日子。” 节俭着过日子……这怎么听都不像是他说出来的话! 一时众人步入庄园中,早有佣人接了他们手中行李,各自过去自己房间,顾时璋把叶天卉的房间安置在三楼,和他同处一层,两个人就挨着。 安置过后,叶天卉先简单洗了个澡,又换了一身衣服。 这岛上阳光极好,天气很暖和,她来时穿的大衣便有些厚重了,幸好带了好几款大衣可以更换挑选。 穿戴过后,外面敲门声响起,叶天卉过去开门。 外面是顾时璋,他换了一身休闲运动服,很清雅轻松地站在门外。 他看到她后,便笑了,之后伸出手:“来,抱抱。” 叶天卉没什么扭捏的,直接投入他怀中,被他抱了一个满怀。 他身上依稀有着雪松气息,清醇好闻,她喜欢得要命。 顾时璋笑抱着她,低头亲她脸颊:“我的卉卉真好看!” 叶天卉笑问:“去哪儿玩?” 顾时璋:“想去哪儿?” 叶天卉:“来的时候我看到那边有自行车,我们去骑自行车好不好?” 顾时璋自然是应着:“好。” 叶天卉笑道:“不带他们,只我们两个!” 顾时璋轻笑,声音格外温柔:“当然了,谁要让他们当电灯泡呢。” 叶天卉:“嗯嗯嗯!” 当下两个人牵着手下楼。 这边绿洲坐落于海边,走下楼后,远远看过去,可以看到幽静的大海,海水蓝得水汪汪,蓝到了极致。 与码头相接的是大片的草,都是天然草,明明未曾修建,却颇为平整,平整到让人惊叹大自然的神奇。 叶天卉叹息:“芳草萋萋,晴川历历,好美!” 顾时璋道:“我骑自行车带你?” 叶天卉看过去,却见这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好了自行车,一架桃红色自行车,是大海的颜色,在阳光下清新漂亮。 她笑道:“好!” 顾时璋便接过来自行车,修长的腿一伸,跨过了自行车,之后才对叶天卉道:“上来吧。” 叶天卉忙过去,坐在了自行车后座。 这时候顾嘉悦几个正好从房间出来,好奇看过来。 叶天卉抬手,冲她们再见:“你们玩吧,我们出去骑自行车逛街了!” 旁边侄女连忙礼貌挥手,之后便看着他们走远了。 她们几个站在那里看着,却见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自行车是桃红色的,而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女孩子长发飞扬。 她抱紧了小叔叔的腰,说笑的声音伴随着那海风吹来,清朗动人。 这一幕就仿佛一幅明快鲜艳的水彩画。 一个侄女喃喃地道:“我觉得他们还挺配的,天造地设呢。” 顾嘉悦看着这情景,叹了声,勉强道:“好像是吧……” 又一个侄女呜呜了几声:“我也想拍拖了……” 而顾时璋骑了自行车带着叶天卉出了庄园,沿着一处小径往前,来到那处紧挨了码头的草坪。 叶天卉看过去,这边实在是神奇,一边是草坪,绿草如茵,一边却是沙滩,柔软金黄。 阳光明媚,海水汪蓝,这岛上风景鲜明如画。 她忍不住喊起来:“怎么这么好看呢!” 顾时璋笑牵着她的手:“我带了相机,给你拍照片。” 叶天卉:“好!” 于是顾时璋果然掏出来相机,让她站在海边,站在草地上,又站在沙滩上,给她拍各种照片,还让她摆了各样姿势。 后来拍累了,叶天卉就罢工,不拍了,不过心情依然是很好。 她拉着顾时璋:“那边不是有街道吗,我们去看看!” 顾时璋:“好,走。” 于是重新骑起来自行车,带着她往前走。 叶天卉看着远处海风起来了,蓝色的海便幻化出白色的浪花,忍不住伸出手来,去抓那海风。 海风没抓到,却有一缕自己的长发落在手心里,那长发在太阳的映照下,仿佛变成了金黄色。 叶天卉便笑了,她喜欢这里。 这里有晒不完的阳光,以及踏不尽的绿草,这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温煦耐心,长得又好看,而自己穿着干净舒服的毛衣,长发又那么柔软地披散在肩上。 有花不完的钱,吃不尽的美食,享用不尽的富贵,以及很长很长的未来。 于是一切都是美好的,美好到了让人心花怒放,会让人想变成一只猫,就放纵地在这个男人怀中打滚,想怎么滚就怎么滚。 她忍不住抱紧了顾时璋的腰,那腰劲瘦有力。 她笑着道:“我觉得自己好爱你!” 顾时璋听闻这话,朗声笑着道:“那我更爱你。” 叶天卉好奇,从他侧面探头想看他:“有多爱呢?” 顾时璋:“爱到想带你吃尽天下所有美味。” 叶天卉怔了下,之后便笑出声。 她抱着他的腰,趴在他后背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顾时璋:“好了不要笑了,你看别人都在看我们。” 叶天卉忙捂住嘴巴,她好奇看过去,却见果然是的,周围竟然出现了一些市民。 她这才发现,顾时璋骑着自行车,穿过那边植被茂密的榕树林,来到了小岛的街道上。 这是附近渔村形成的街道,倒是很热闹,有各样吃食,也有前来旅游的客人。 他们正好奇看着自己和顾时璋,不过那目光是友善的,充满笑意的。 显然他们在看这对恋人是怎么欢快幸福甜蜜。 叶天卉难得脸红了,她抱着顾时璋的腰,埋首在他衣服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顾时璋便越发笑了,笑得胸腔震鸣,连带着后背也有了些许的震动感。 叶天卉咬唇:“不许笑了不许笑了,再笑就揍你了!” 她威胁他。 顾时璋这才勉强收住笑,他把自行车停在路边,领着她的手:“走,我们去吃好吃的。” 叶天卉好奇看过去,这边各样小吃琳琅满目,诸如水果布丁、烤鱿鱼、麦芽糖、山水豆腐花、龟苓膏等,都用小黑板写着价格,全都物美价廉的样子,让人恨不得大吃特吃! 顾时璋带着叶天卉吃了山水豆腐花,鸡屎藤茶果,还吃了各样烤海鲜。 那海鲜果然是鲜,鲜到让人满心都是鲜,那是无论煎炸烹炒都挡不住的鲜美,吃得叶天卉心花怒放,恨不得一辈子赖在这里不走。 吃差不多的时候,她搂着顾时璋脖子:“不走了,住这里吧。” 顾时璋抱着她,低首温声笑道:“好。” 他墨黑的眸子中是纯然的喜欢,毫不掩饰的喜欢,喜欢到恨不得满足她一切愿望。 叶天卉:“恨不得天天吃,天天玩。” 顾时璋便收敛了笑:“你喜欢的话,我们以后每年都可以来这里住一段,我可以把这里重新修整,布置成你喜欢的样子。” 他顿了顿,又道:“等以后我们年纪大了,可以长期住在这里,当然也可以去别处你喜欢的海边,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会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 叶天卉想了想:“那还是多逛逛吧,不能只赖这里。” 顾时璋轻笑,牵住她的手:“走,回去了。” 叶天卉:“嗯。” ************ 出去玩了大半天,胡吃海喝四处逛,无拘无束的,自然是开心得很。 下午回到房间休息,晚上时候便和顾时璋那些侄子侄女们在外面院子里烧烤,那海鲜烧烤起来实在是够味,根本不需要加什么佐料,都觉得鲜得美味。 顾时璋手艺好,但他的手艺是专供叶天卉的,倒是把一众侄子侄女看得眼馋,不过也没话可说。 小叔是真小叔,但小叔有了女朋友人家心里眼里都是他女朋友,怪只怪自己单身喽! 天文望远镜倒是架起来了,不过也没有太用来看星星,就这么坐在院子里,望着海边的夜空倒是也很美好。 叶天卉那颗星星果然很争气,肉眼也能看到,吃着海鲜,在那海浪声中看着自己的星星,顿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看起来侄子侄女们都非常识趣,不想打扰他们,很快大家也就各自散了。 两个人在露台看了一会星星,便回去房间,到了叶天卉房间门口的时候,顾时璋笑看着叶天卉,却是站在那里不走。 叶天卉看着他温煦的笑容,心底也泛起异样的感觉。 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和浪漫,这让她的身体每一处都泛起酥酥麻麻的感觉,会让她忍不住沉浸在他的温柔中不能自拔。 其实两个人之间已经有过几次尝试,开始时只是浅尝辄止,抱着好奇,后来慢慢知道了其中滋味,就像磁铁会互相吸引一样,显然彼此是存着渴望的。 于是在这么一个朦胧的夜晚,在那远处的海浪声中,当他垂首看着她的时候,视线交汇间,便有无形的火花在空气中炸开来,于是耳边仿佛响起滋拉滋拉的声音,那是男女之间纯然的吸引,关于异性的,关于未知世界的。 叶天卉的脸便慢慢红了。 她缓慢收回目光:“早点休息了。” 声音很低,也很酥,叶天卉听着那声音,突然羞愧起来,这简直是在勾引。 顾时璋幽深的眸子藏着异样的情愫,他看着她低声道:“一个人睡不着。” 这声音有些无辜,甚至带着些许的委屈。 叶天卉微咬唇:“那你要怎么样?” 顾时璋声音很沉,也很哑:“想抱着你睡。” 叶天卉视线四处飘,不过到底是道:“那你去把你的行李拿过来吧。” 顾时璋看着叶天卉,眼睛发亮。 不过他再说什么,静默地回房,无声地取来了自己的行李。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默契的,彼此都知道要发生什么,房间中弥漫着郑重的,带着仪式感的氛围。 而在这种仪式感和默契感十足的氛围下,两个人的表情和动作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紧张,谁都会紧张,毕竟是第一次。 哪怕上辈子当皇帝的人,他也没经历过。 于是叶天卉小声地说:“我,我先去洗?” 顾时璋听着,便有些懊恼。 显然和她一起洗是不可能的,她肯定不能接受,他也怕吓到她。 那他应该在自己房间洗的,洗过后再过来,这样才能节省时间。 不过洗过后再过来,她万一改了主意呢? 于是顾时璋到底是道:“好,你先去洗。” 叶天卉过去了浴室,仔细清洗过,在那温暖的水声中,她终于放松下来。 放松下来的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上辈子,上辈子那个潇潇雨夜。 不知道当她深夜踏入宫中时,这位高处不胜寒的圣人在做什么,他睡着了吗,还是辗转反思想着什么?当秋雨淅沥沥地拍打着寝殿外的轩窗,他是不是也会思念? 如果是,那他在思念谁? 她又想起来自己的马,其实今天从外面回来时,她给马场打了一个电话,当时Jessise在忙着,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太匆忙,她留了电话给他后就挂了。 不知道有什么事,也许等下还是打一个电话的好。 就在这种胡思乱想中,她擦洗过,走出浴室。 她一眼便看到顾时璋修长的手指正打开一个包装袋,透明的,玻璃塑料纸的。 她疑惑看了眼:“这是什么?” 顾时璋动作微顿了下,之后,在那朦胧的光线中抬起眼来。 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腼腆,不过到底是低声道:“这是安全用品。” 安全用品? 叶天卉愣了下。 顾时璋看着她有些茫然的样子,认真地给她做名词解释:“用了这个的话,不会怀孕,这样比较安全,所以叫安全用品。” 叶天卉有些惊讶:“还有这种好东西!” 她确实是不知道的,从来没有接触过。 于是她走过去,好奇打开来看:“为什么用了后就安全了?” 顾时璋见此,就要制止她:“不要用手碰,不然怕不卫生,等用的时候再打开——” 不过他很快又道:“没关系,我拿了不止一个,你可以打开一个看看。” 叶天卉打量了他一眼,她看着他那有些腼腆又仿佛很懂的样子,想着男人就是男人。 男人再不懂,他也比自己懂。 她当下道:“那我打开了?” 房间内的温度已经逐渐上升,很明显顾时璋的呼吸都有些快了,粗了。 他的耳根那里甚至都红了。 不过他还是仿佛很沉稳地点头:“你可以打开看看,先了解下。” 叶天卉便好奇打开,仔细研究。 顾时璋看着她又是拧眉,又是困惑,又是不接的样子,一时不忍直视。、 偏偏这个时候,叶天卉道:“这个尺寸合适吗,不会觉得勒吗?” 顾时璋表情便很古怪起来:“不会吧,这已经是最大的size了。” 叶天卉便回忆起来马:“只能人用,不能给马用。” 显然套不上的。 要知道,因为马是过于庞大的,总归会有一些困扰,比如行走奔跑的时候会晃动,从而造成一些不适,所以驯养人员都会给马戴上特制的束带,以增加赛马运动时的舒适感。 顾时璋神情顿时变得异样复杂:“人怎么可以和马比?” 他无奈看着她:“你不是学习了不少吗,你都学习什么了?怎么可以这么比?” 说这种话太煞风景了。 叶天卉惊讶,他仿佛不太满意的样子,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吗? 她很无辜地道:“你自己尺寸不如马,难道还不能说吗?” 顾时璋:“……” 他深深看她一眼:“我先去洗澡吧?” 叶天卉觉得他神情不对,那样子仿佛等着给自己一个狠狠的教训。 一时心里也生了一些忐忑。 她当然知道人和马是不同的,自知理亏之下,她也忙道:“你要洗干净些。” 顾时璋:“知道。” 他的声音越发沉哑,充斥着浓重的渴望。 叶天卉抬眼看过去,他的眉梢那里都晕染了一片红晕,竟有说不出的魅惑感。 他的眉眼单独看,并不是会多么惊才绝艳,但是组合起来却是别样的魅力,更不要说如今,一个素日沉稳到仿佛可以掌控一切的男人,却红着脸,仿佛很腼腆的样子。 她心跳也有些加速,甚至有些紧张,便催他道:“快去快去。” 顾时璋幽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嗯。” 那声“嗯”很是醇厚动听,带着别样的意味,就那么萦绕在叶天卉耳边,以至于顾时璋进去浴室后,在那哗啦啦的水声中,叶天卉心尖尖那里依然发痒,就是酥酥麻麻的痒。 会忍不住翻身上马,想驰骋放纵,又忍不住想奔到他怀中,在他怀里撒欢。 突然间,她又想起刚才的那个安全用品,又想起马场的马来。 一时想起Jessise给自己打的那电话,他好像有话要说? 她听了听里面动静,他还在洗,于是她干脆拨了马场的电话。 谁知道根本没人接,只好挂了。 这么想着间,顾时璋也出来了。 出来的他,并没有看她,而是径自走到了她身边坐下。 他一坐下,那柔软的床铺便凹陷下去许多。 叶天卉顿时紧张起来:“嗯?” 顾时璋抬起手,覆住她的:“别害怕。” 叶天卉脸通红通红的,红得像维多利亚港湾的晚霞。 她很嘴硬地道:“……也没害怕。” ************** 并不害怕,但很疼。 一切结束的时候,叶天卉一头潮乎乎的秀发散落在蚕丝枕上,贴在白净泛潮红的脸颊上,她就那么绵软无力地趴在那里,闷不吭声的。 顾时璋强健的脊背上尚且残留着热腾腾的汗珠,已经餍足的男人怜惜地捧着她的脸,却见她双眼泛红,隐隐泛着湿润,不免心都揪起来了。 他心疼地抱着她,哄着道:“不疼了。” 她这样的人,若是都要哭了,那必是疼极了。 叶天卉其实本来已经没什么了,她又不是没受过疼的人,但人就是这样,越是有人悉心呵护着,越觉得委屈,一点小事也是天大的委屈了。 她趴在他怀中,低声哼唧道:“这么疼……你这个骗子。” 顾时璋安抚地亲吻着她的脸颊,吻她脸颊上的潮意,口中却低声道:“我也没想到,毕竟我尺寸有限——” 他这话一出,叶天卉恨不得掐他了。 这人好坏,人怎么可以和马比! 他必已经是天赋异禀傲视群雄了,她已经很吃不消了! 那就是一口吞下一整个鹅蛋的感觉!好撑好撑的! 顾时璋见叶天卉恼了,少不得赶紧哄着,又在她耳边说了许多动人的话,温存地哄着,又许诺了许多卖地投诚的诺,这才勉强哄住。 于是叶天卉终于勉强气顺的时候,她在心里拨拉了一下小算盘,资产凭空又添了不少。 然而顾时璋却仿佛没够的样子,搂着她的细腰,又温声哄着道:“我的都是你的,你若喜欢,这离岛的绿洲也送给你。” 他很快又道:“还是不要了,我在国外有一处小岛,那边风景好,阳光也好,送给你,以后你可以去那里度假。” 他是巴不得把她喜欢的都捧到她眼前。 以前自然也是爱,爱得要命,但现在两个人有了这亲密关系,那自然感觉又和以前不同,那是恨不得把她融到自己的骨血中,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才好让她知道,他到底有多爱,有多心疼。 此时的叶天卉连脚趾头都是酥的,身体也是没什么力气的。 她靠在男人富有弹性的胸膛上,听着他一股脑给自己的许多承诺。 一时倒是想起上辈子,上辈子的那个圣人,心思永远那么难以揣摩,但是对于赏赐自己这件事,好像从不吝啬。 什么都会给,奇巧珍稀,罕见古玩,甚至连那千金难买的犀角凉席,宫中那年不过得了三件贡品,其中一件就被送到了自己府邸中。 她这么懒洋洋地想着时,心间竟是酸涩又甜蜜。 她想,这种事情终究不是随便试试的,看似只是一种动作,但是男女之间经历过后,终究有种水乳交融的亲密感,便觉得,这世上只爱他,也只能是他。 她便越发搂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肩窝里:“好!我要!” 顾时璋看着她那又脆生生又软绵绵的调儿,只觉得她又乖又可爱,喜欢得越发低头吻她,只觉得怎么都吻不够,也给不够。 谁知道这时,突而间,电话铃声响起。 声音很突兀,很刺耳。 顾时璋抬起手就要直接挂断。 天大地大,自然是抱着怀中心爱的人最大,此时的他谁都不想搭理。 不过叶天卉却顿时清醒过来:“估计是Jessise吧,我刚给他打电话了,留了言。” 顾时璋动作便顿在那里。 他有些无奈:“嗯,那你先接电话。” 那电话是在床头柜处的,不过叶天卉却被顾时璋搂在里面,于是叶天卉便趴在他身上,一只手撑在他胸膛上,探身接了电话。 顾时璋半躺在那里,抬起手略扶着她的腰。 果然电话那头是Jessise,叶天卉问起Jessise马场的情景。 顾时璋从他的角度,只觉得女孩子修长柔软的发自线条优美的肩部散开来,乌发衬着那洁白莹润的肩,竟有别样的魅惑。 一时喉头发痒,竟有种想啃一口的冲动。 正这么想着,便听叶天卉道:“什么,拢光竟然怀孕了!!” 第109章 “怀孕?”她不敢相信:“你是说拢光怀孕了?” Jessise长长叹了一声:“因为拢光一直精神很好, 也没有任何妊娠反应,以至于我们并没多想,直到昨天, 老孙给拢光洗澡的时候有些怀疑, 才紧急找了兽医, 提取了血液样本,做了妊娠检查,今天结果出来,确实是怀孕了,我想着还是得告诉你, 所以先给你打个电话。” 顾时璋听到这话,微蹙眉, 一切旖旎氛围全都烟消云散。 Jessise:“具体情况你问老孙老周吧, 他们应该知道,平时拢光接触哪匹马他们心里有数。” 叶天卉面无表情:“行,我知道了!等他们回来,让他们给我打电话!” 一时挂上电话, 叶天卉再也绷不住了,她可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她冷笑一声:“怎么会这样, 黑玫瑰是,拢光也是!到底是哪匹马干的,是什么混蛋马糟蹋了我的拢光!” 顾时璋拿起蚕丝薄被来,为她裹上,将她抱在怀中:“小心着凉。” 然而被顾时包住的叶天卉依然攥拳:“好好的养在马厩里, 拢光多老实的一匹马, 从来不挑衅生事,结果可倒好, 不知道被哪匹马欺负了,竟然怀孕了,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马,太过分了!拢光肯定是被哪匹马欺负了,它好好的怎么会怀孕!” 想到怀孕会发生的种种,她越发心痛了。 她现在当然比谁都清楚怀孕要干什么,那么大的马,那么粗壮粗暴,肯定很痛! 要知道对于这种顶尖宝驹,配种都是有严格时间规划的,而且都会挑选优良退役良驹来配种,那些顶尖配种马根据战绩不同,也会有不同的价格。 像拢光这样战绩赫赫的马,那自然是必须匹配最好的种马,生出基因完美的小种马。 也不知道是什么垃圾马,竟然把拢光搞得怀孕了,这简直是玷污拢光! 垃圾马怎么配让拢光这种高贵的马怀孕! 叶天卉:“还有老孙,老周,Jessise问题也很大,他们怎么照顾拢光的,拢光被什么劣质马欺负了,他们都不知道?” 顾时璋看着她那磨牙的样子,看得出,她如果知道是哪匹马干的,直接宰了那匹马的心思都有了。 他这么想着时,陡然间,就见叶天卉眼神抬起来打量着他:“你干嘛那么看我?” 顾时璋微吸了口气,叹道:“我现在突然有些理解当父亲的心了。” 确切地说是理解叶立轩了。 叶立轩知道自己和叶天卉谈的时候,估计大概类似于现在叶天卉的心思。 觉得自己的宝贝被糟蹋了。 叶天卉:“你什么意思?” 顾时璋垂眸,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能体会当人父母的心了。” 叶天卉微拧眉,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明白后,她就有些难以言喻,她凉凉地看着他:“顾时璋,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要不要我把你先给宰了?” 顾时璋忙哄着道:“当我什么都没说,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先关心拢光怀孕问题吧。” 他抬起手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我也算是拢光的娘家人吧,拢光被人家这么欺负了,我也想为它讨回公道。” 叶天卉:“就是!你总算说句人话了,看着吧,调查清楚情况,如果真是被欺负了,宰了它!” 这么说着话,电话就打过来了,却是孙家京。 孙家京急吼吼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滔滔不绝一番分析。 叶天卉开始的时候是拧眉,之后惊讶地挑眉,再之后脸上就没什么表情了。 在良久的沉默后,她终于嘱咐那边:“照顾好拢光,接下来一个赛季看来也不用参加比赛了,时间赶不上了。” 黑玫瑰是赛季前怀孕,但是拢光是年后怀孕,回头赛季时候已经过四个月,所以拢光今年是白搭了只能养胎了。 挂上电话后,她愣愣地坐在那里,好像没太反应过来的样子。 顾时璋越发小心地试探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叶天卉抬起眼,缓慢地看向顾时璋。 顾时璋:“嗯?” 叶天卉扯唇,冷笑一声:“你早知道了是吧?” 顾时璋无辜地道:“知道什么?” 叶天卉:“你早知道,腾云雾欺负拢光了吧?” 她自然想起之前的一次,顾时璋当时表情有些怪异,问他,他又没细说,只说她把腾云雾宠坏了,现在想来,其实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顾时璋点头:“是。” 叶天卉一时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本来想抓住那匹可恶的马大卸八块,结果没想到那就是自己纵容出来的。 她长叹一声:“我记得之前腾云雾还故意用嘴巴碰到人家拢光的草料,还会用尾巴去扫人家拢光的鼻子,拢光好性子都是容忍着它,没想到它现在变本加厉了,竟然——” 她深吸口气,无可奈何:“我怎么觉得腾云雾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呢,这就是纨绔子弟欺凌良家妇女啊!” 不光小打小闹欺负人家,还最后把人家吃干抹净,最后还让人家怀孕了。 她怎么养出这样的马呢!恨铁不成钢,简直恨不得过去打断腾云雾的腿! 顾时璋摸了摸鼻子,很无奈很无奈地道:“其实我那次看到了。” 叶天卉:“你看到什么?” 顾时璋苦笑:“看到腾云雾在欺负拢光的现场。” 叶天卉惊讶:“你看到它们——” 她陡然回忆起上辈子看到的,战马们之间的种种,接触多了难免见到,场面是非常骇人的。 那毕竟是马,体型那么庞大的马。 那可比顾时璋庞大很多很多! 顾时璋道:“其实你也不要多想,拢光也没有反抗,它看上去——” 叶天卉挑眉,看着他。 顾时璋含蓄地解释道:“它看上去也还算享受?” 叶天卉:“……” 顾时璋:“就算不是两情相悦,我觉得拢光也是半推半就。” 叶天卉心神恍惚,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她深吸口气,无力地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终归是自己的腾云雾,她还是心里纵容着它,再说,拢光都怀孕了,总不能让拢光的孩子生下来就没爹吧,只能成全了! 顾时璋:“往好的地方想,腾云雾也是好基因好种马,拢光也是良驹宝马,它们生下的小马驹,强强联合,自然不会弱,你不是平白多了一匹小马驹吗?” 叶天卉:“……也对。” 她再次叹了一声:“黑玫瑰还怀孕呢,等到了夏天就要生了,然后拢光明年开春生,到时候我们马房就要热闹了。” 四匹成年马驹,两匹小马驹,也算是一个大家庭了。 顾时璋:“是,到时候再物色几个年轻骑师,慢慢这队伍就大了,当然如果可以,我们回头可以去英国拍卖会,看看有什么好的马,买几匹,反正你现在有钱了,多养几匹也好。” 叶天卉想着这一幕,一切自然是很美好的。 不过她很快想起来了,又一个凉凉的眼神扫过去:“我该不会怀孕吗?” 顾时璋握着她的胳膊,安抚道:“不会,我们有安全用品。” 叶天卉便想起刚才他扔掉的那软嘟嘟的一嘟噜。 她拧眉,突然若有所思:“那你去想办法,给腾云雾也买点安全用品吧。” 顾时璋:“?” **************** 其实后面还有不少项目,打包山什么的,倒是也热闹的很,后面顾时璋陪着叶天卉玩了好几个项目,叶天卉还求了个平安符,想着送给叶立轩,图个吉利,除此外还买了一些特产,诸如虾酱虾干什么的。 等回来后,她先到了主宅,把带来的各样小礼物送给了爷爷和其它家人,又把平安符给了叶立轩。 她笑道:“爹地,看我给你求的,只求了一个,只送给你!” 一片孝心! 叶立轩接过来看了看,倒是觉得不错,一时又问道:“玩得怎么样?” 叶天卉笑道:“玩得倒是很开心,只是一直惦记着拢光,想回来看看。” 她已经和叶立轩吐槽过这事了,。 叶立轩看过去,却见女儿眼睛亮闪闪的,抿唇笑着的样子神采奕奕,看着有种别样的满足。 这次离岛之行,其实多少他也猜到了。 心里是有些无可奈何,不过这也是没办法,毕竟过了年女儿都二十岁了,有一个情投意合的男朋友,成年了,总归会有些想法,且双方家长都认可的。 很明显,大家都默认他们一定会结婚。 当下他也就点头道:“要不要我陪你过去马场看看?” 叶天卉笑道:“下午时候,时璋陪我过去。” 叶立轩叹:“好吧,那我先去学校了,明天你姑母过来,到时候记得腾出时间来,要一起吃饭。” 叶天卉连声答应:“好好好,知道了!” ************* 下午时候顾时璋来了,礼貌地和叶立轩打了招呼,他现在叫叶立轩为叔叔已经叫得很是熟稔了。 叶立轩看他那眼神并不太友好,不过也没说什么,只能随他们去了。 顾时璋开着车陪了叶天卉去马场,走在路上的时候,顾时璋突然道:“我以前觉得你们父女长得不像,现在觉得还挺像。” 叶天卉疑惑:“像吗,哪儿像了?” 顾时璋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当然不敢说,今天叶立轩看他的那眼神,和那天叶天卉的眼神很有些相似。 一时两个人到了马场,马场现在装扮得也热闹,摆了发财树,还有桃树什么的,就连各马厩也都装点上来。 叶天卉把自己从离岛带回来一些虾酱特产随手分给了大家伙,大家伙也说起过年的种种,互相恭喜发财。 这么说话间,便见林见泉过来了。 他刚才骑着地狱王者练马,却见地狱王者精神抖擞,威风凛凛,不过脑门上竟然戴了一朵桃花,粉粉嫩嫩的。 叶天卉哑然失笑,怎么看着有些滑稽呢。 林见泉翻身下马,先和叶天卉打了招呼,之后对顾时璋表示了感谢,他妈妈在美国的医生都是顾时璋帮找的,顶尖好医生,如果靠他自己,是万万没有这种资源的。 顾时璋:“你妈妈现在好些了吗?” 林见泉:“好多了。” 顾时璋:“那就好。” 他牵着那地狱王者,笑道:“我来骑一圈试试。” 叶天卉叮嘱:“你慢一些。” 一时顾时璋骑着地狱王者过去跑道了,叶天卉和林见泉站在那里看。 顾时璋身形颀长,骑马时虽然也是飘骑,不过很有一番洒脱俊逸感,和一般速度赛骑师很是不同。 林见泉看着他,道:“顾先生以前一定是顶尖骑师。” 叶天卉道:“估计是吧。” 想起刚才的话题,便随口问道:“你妈好转了是吧?” 她感觉林见泉刚才话少,似乎不太想在顾时璋面前提这些。 倒未必是别的意思,只是涉及到他妈妈,多少有些辛酸过去,这些是不适合和别人提起的。 林见泉颔首:“她现在状态还挺好,最近可以自己做饭了,沉迷于厨艺。” 他抿唇,轻笑了下:“我现在没办法,只好吃一些她做的饭。” 叶天卉听着这话便笑了:“这样子也挺好,既然她给你做饭,那你就吃一些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现在体重离上限标准还很远,有时候对自己也不必要求那么严格,即使你体重重个两三磅又能怎么样?难道你就不会赢吗?” 她自然喜欢现在的林见泉,他看起来阳光多了,也开朗多了。 心态比以前稳,做事也成熟了。 林见泉:“嗯,就当对自己的一个挑战吧,我尽量锻炼保持。” 这么说着话,顾时璋那一圈也骑回来了,他翻身下马,旁边驯马师接过来马,之后大家一起过去马厩看拢光和腾云雾。 马厩里也是装点起来了,摆了画,贴了对联,挂了灯笼的,过年氛围十足。 进去马厩后,却见拢光倒是精神抖擞,看来怀孕并没有影响它,不过一时也没有什么啊比赛,让它安心养胎就是了。 看过拢光,两个人又去看了腾云雾,腾云雾还是悠闲自得的样子,在那里慢悠悠吃着上等草料。 自从上次腾云雾一举拿到女皇杯山地赛的冠军,它的江湖地位大大提高,时不时有别的马房驯马师过来瞻仰它。 大家会远远地指着说:“看到没,就是那匹懒马,它平时特别懒,没想到爆发力这么大。” 大家会惊讶:“就是它?看不出来啊。” 其他人附和:“是,谁能想到这样一匹马爆了冷门。” 而孙家京和老周在上次的震撼后,对腾云雾也是如同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再不敢觉得人家是纨绔子弟宠物懒马了。 便是这次腾云雾让拢光怀孕,很明显他们也很是偏宠,一直觉得这也是马之常情,两匹马是两情相悦的,不存在什么欺负,拢光好脾性,它也喜欢腾云雾。 对此,叶天卉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一声叹息:“我对他千宠百宠,怎么就养出一个纨绔子弟来?” 顾时璋:“其实还好吧。” 他当然明白,只能她批评腾云雾,不能他批评,不然她一定翻脸。 叶天卉无奈:“这要是我儿子的话,非得揍死它不可!” 顾时璋:“可是……这如果是你儿子,那它不是让你抱孙子了吗?” 叶天卉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还真想挨揍吗?” 顾时璋便笑了:“好啦,不要生气了,人家已经夫妻情深了,就成全人家吧,我看从明天开始干脆让它们住一个马厩吧。” 叶天卉看着腾云雾那慢悠悠的懒散样,也忍不住笑了:“罢了,只能随它了。” 其实拢光确实也到了合适的年纪,且看起来也发那个什么了,能生一个小马驹,一个属于拢光和腾云雾的小马驹也不错。 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不过让叶天卉没想到的是,腾云雾让拢光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于是各大媒体竟然为此沸腾了,马迷们竟然开始疯狂盼着腾云雾和拢光的后代,猜测这小马驹像爸爸那么懒还是像妈妈那样勤快。 而之前腾云雾的漫画又开始轰轰烈烈开始了,甚至还编写了腾云雾和拢光的爱情故事。 叶天卉看了那故事,一整个纨绔子弟和良家美女的爱恨情仇,只看得她无言以对。 她哪想到,这懒懒散散的腾云雾竟然这么有出息,拍个拖生个孩子都能这么万众瞩目,简直赶上英国皇室的王子了! ************* 过了年后,叶老爷子忙起来,忙着拉拢帮派,忙着宴请赛马会委员,也忙着拉拢政府关系,这其间也偶尔会拉着叶天卉一起过去。 原本叶老爷子是拉着林见泉的,但是自从叶天卉一战成名后,他可能觉得还是自己亲孙女更好使,开始带着叶天卉出席各大场合。 于是叶天卉也迅速过上了来往都是政商名流的日子,往日购置的那些知名品牌衣服和首饰,也都派上了用场。 所谓入乡随俗,走到哪一步就像个什么样,如今的叶天卉有自己专门的形象设计师,如今走出去越发是千金大小姐的派头了。 她现在在赛马界地位很高,比往年的女皇杯山地赛得主都要高,显然马迷们对她格外拥护爱戴,简直奉她为女神,还有人呼吁她出战接下来的打吡大赛,或者干脆征战海外,不过叶天卉对此没兴趣。 她上辈子打过很多仗,一次次的,享受过一次次的胜利。 这辈子一战光耀香江,看着世人为此惊艳,就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她就是急流勇退,就是要留给世人一个绝代传说,而她自己在背后悠闲操纵,培养更好的骑师和马匹为自己卖命,岂不逍遥自在? 这并不是属于她的时代,在这个冷兵器早已经逝去的年代,她只要翻身上马,有谁能是她的对手? 她若真正涉入赛马场,和那些骑师争夺荣誉,那都是胜之不武了。 反正一个女皇杯山地赛也足以够她享用一生了。 更何况现在她还顶着“顾时璋女朋友”的名头,在香江上流社会,公然宣布了交往的事实,基本就等于未婚妻了。 顾时璋有钱,特别有钱,以至于香江政商两界在他面前都非常谦卑,叶天卉只能说他可能是超乎她以为的有钱。 既然他有钱,那很好,名头借她用用就是了。 有顾时璋女朋友和女皇杯山地赛的双重光环加持,她走到哪儿,别人都得高看几眼。 而就在叶老爷子各种活动下,也是在顾家的帮衬下,新界沙田的赛马场项目终于审批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则是沙田的填海工程。 其实早在十年前,香江城市规划就已经制定出沙田城市规划图,当时的港督及行政局以及批准,不过因为种种原因,移山填海工程一直未曾展开。 这几年香江市民日益增多,香江多为山地,以至于七百多万香江市民不得不居住在不到三百平方公里的建成区中,人口大规模增长导致的住房拥挤和建筑用地问题必须解决。 于是这沙田填海工程就迫在眉睫了。 如今沙田赛马场规划在即,很快拿到了批文,沙田填海工程也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这填海工程自然是大工程,如今的新界沙田不过是田间地头罢了,而且前面还是一片起浅海,要想将这里填海造地,发展新城镇,那自然是要耗费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当然这也意味着许多发财暴富的好机会。 这其中,叶家自然也跟着分了一杯羹。 叶天卉如今在叶家地位提高,她又拥有沙田地块的股份,叶家的家族企业会议她都会参加,耳濡目染间,倒是开了不少眼界。 她也开始反思自己,比如自己的知识架构到底有许多不足,之前叶立轩让她有时间过去学校多听课,她不以为然,或者说骨子里就是犯懒,不太想去,如今想来其实是不对的。 叶立轩也是想让自己提高,自己应该听着,或者干脆给自己腾出时间来去国外学习,多见世面,增长见闻,这样才能图个长久。 于是这天早餐时候,她和叶立轩提起来,想深造。 叶立轩听这话,微挑眉:“怎么突然变性子了?” 叶天卉叹了声:“人总是会变的,接触的越多,越发现自己的无知。” 叶立轩便笑了:“难得你能说句人话。” 叶天卉:“反正你看看,给我安排起来吧。” 叶立轩略沉吟了下,道:“其实最近倒是有一个机会,去英国名校进修的机会,学习商业管理的,会有许多案例分析,倒是适合你,这种一般都有些门槛,不过你嘛——” 他看了她一眼。 叶天卉:“我不够格是吗?” 叶立轩:“应该够格吧。” 叶天卉顿时来兴致了:“那该怎么办?” 叶立轩:“需要交保证金,还需要写推荐信,我来给你办吧。” 叶天卉便详细问了问,知道大概三月开始,为期四个月,她听了倒是觉得不错。 眼下香江的打吡大赛马上开始了,她正好参加过打吡大赛后,便过去英国进修,到时候还可以顺便游览欧洲各国,也算是开开眼界嘛。 同时在英国也可以看看纯血马拍卖会,没准还能淘到几匹好马呢。 叶天卉笑道:“好!爹地,全靠你了。” 叶立轩抬眼看过来:“时璋估计也会去吧。” 叶天卉眼睛亮了:“是吗?” 叶立轩叹了声。 他吃差不多了,拿起白色餐巾来,轻轻擦拭着唇,之后才淡声道:“他在那边很熟,那边也有产业要打理,如果可以的话,那就干脆让他也去,到时候也能陪你。” 叶天卉听着,自然是觉得不错,回头让顾时璋陪自己去英国,那简直一举两得了。 她又想起顾时璋以前给自己打电话,当时他让自己听的雨声,想到可以和他一起过去英国,竟然有些期待起来了。 叶立轩看她那向往的样子,叹了声:“你看你,心都飞了。” 叶天卉便笑:“爹地,等我去英国,我会给你买礼物的!” 叶立轩不太抱希望的样子:“真的?” 叶天卉:“那当然了,也让你看看你发财的女儿是如何孝敬你的。” 叶立轩:“……也行,也许我可以等着养老了。” 这么说着,叶立轩想起来:“你今天要过去元朗?” 叶天卉叹了声:“是啊,最近我跟着爷爷过去沙田一带,看到那边的浅海,挺荒凉的,倒是想起我刚来香江的时候,当时我在元朗靠岸,遇到一个阿婆。” 她便和叶立轩大致讲起来当时的情况:“那个阿婆还挺友善的,我当时说过如果能安顿下来,定是要报答她,自从来到香江,诸事繁忙,反倒把这事抛在脑后了,现在我想过去一趟,也算是一个言而有信。” 叶立轩见此,也就道:“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去?” 叶天卉有些意外,之后便笑了:“好!” 第110章 叶立轩陪着叶天卉过去了元朗, 很巧,这条路恰是当时叶天卉走过的,从元朗过去市区的路。 如今重走这条路, 叶天卉心中难免有些感慨。 当时她初来乍到, 万事不知, 看着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是先进的,甚至是富裕的。 如今看惯了市区的繁华,再看这农田连绵的元朗,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会觉得这里静谧安详。 叶立轩也在看着窗外,他这么看着时, 却突然道:“这种郊区风景让我想起昔日的北京城。” 叶天卉:“嗯, 我也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 叶立轩侧首看她:“你想回去?” 叶天卉笑了笑:“终究是有些怀念的吧,其实现在想想,那些年我过得还行, 我有一些发小,陪着我胡闹, 去捡废品来卖,还会下河捉虾捉鱼。” 叶立轩笑了:“听起来不错,那些发小现在呢,是不是都工作了?” 叶天卉:“有当兵的,也有下乡当知青没回去的, 当然也有进厂子的, 也有坐办公室的,干什么的都有, 大家伙都走向不同的路了。” 她舒服地仰靠在真皮座椅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要和我谈朋友呢,他说他喜欢我。” 叶立轩意外:“是吗,然后呢,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答应了吗?” 自然是没答应的,不然叶天卉不会跑来香江,不过叶立轩还是下意识问了。 叶天卉笑道:“我说我们打一场,你能赢我,那我就和你处对象。” 她叹了声:“他当然输了,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呢!” 叶立轩便笑出声:“你就是看不上他罢了。” 叶天卉承认:“对,他不好看!” 不光不好看,也不能给她吃肉,她当然不乐意了。 叶立轩叹:“其实关键还是好看,你就喜欢好看的。” 叶天卉:“男人不也这样吗,谁不喜欢好看的?我当然也喜欢,我喜欢好看的,也喜欢大方的。” 叶立轩挑眉,想起顾时璋:“最近他倒是大方得很?” 最近顾时璋确实大方,特别大方,给了她一处私人小岛,还给她一些欧洲的产业,当然香江的也有,总之一股脑给她塞。 那天她说她不要了,他却捧着她的脸温柔地问怎么了,说是不是生气了,然后还解释了好一番…… 总之不收都不行的样子! 如今凭着顾时璋的赠予,她名下资产已经非常可观了。 叶天卉颔首:“是。” 叶立轩叹了声:“他就是生怕你跑了。” 其实前些天顾老爷子提起过,说叶天卉虽然年纪小,不着急结婚,但其实可以先订婚。 叶立轩一听这话便明白,这自然是顾时璋提起的,只不过让顾老爷子开口而已。 他是恨不得把叶天卉牢牢拴住,现在一股脑塞了许多资产,恨不得直接把自己也送过来。 叶天卉自然也明白:“多少有点那意思。” 不过她也认了,还能怎么样呢,有顾时璋在,她是看不上别的男人的。 叶立轩听这话,叹道:“最近我做了两件事。” 叶天卉:“什么?” 叶立轩:“给你准备了一份嫁妆,应该还算丰厚。” 叶天卉惊讶:“我又没说要结婚,你怎么突然想把我嫁出去了?” 叶立轩笑道:“也不是着急要你结婚,只是先准备上。” 叶天卉:“……行吧。” 其实她现在当然不缺钱,不说别的,就沙田的股份如今也是水涨船高,她自己很有些身家。 叶立轩:“你看,除了嫁妆,当然还有别的,我在叶家的股份,以后还不都是你的,我现在都让律师提前拟好遗嘱了。” 叶天卉越发意外,她侧首看着叶立轩,担心起来:“爹地,你该不会得绝症了吧?你别吓唬我……” 叶立轩看着她那担忧的样子,哑然失笑:“我可真不容易,终于换来你一句担心了。” 叶天卉不明白:“你到底要干嘛?” 叶立轩收敛了笑,正色道:“不要瞎想,我感觉他明显想收买你,想用钱砸晕你,生怕你跑了,我只是想告诉你,除了你自己的资产外,我这里所有的以后都是你的,你不必受他诱惑,喜欢的话就在一起,我自然也不反对,但你不喜欢,随时可以往后退,完全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叶天卉听这话,倒是意外。 她侧首,沉默地看着叶立轩的侧影,他鼻梁挺拔,戴着金边眼镜,五官疏淡斯文。 这和上辈子的将军爹一点不一样。 但是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感受到和将军爹相似的气息。 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之前反对顾时璋,不喜欢顾时璋,现在接受了,但是依然想给她一个选择权,自由选择的权利。 哪怕面对强大的顾时璋,也会努力为她武装起来,想让她拥有更多的底气。 她便轻笑了下,之后抬起手,抱住了他。 叶立轩身形微僵了下:“这是怎么了?” 叶天卉笑了:“爹地,谢谢你,你对我最好了!” 叶立轩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声:“不过是小财迷罢了,一听有嫁妆马上夸我。” 叶天卉放开他,越发笑了:“你都说了,你的就是我的,嫁妆不嫁妆的,反正都是我的!” 叶立轩笑道:“你倒是想得很明白。” 这么说着间,两个人赶到了叶天卉当初靠岸的那处村庄,故地重游,她自然觉得新鲜,当时一些觉得陌生的,新鲜的,在她经历了大都市的种种再回来看,便觉得陈旧和寻常,不过也平添了几分亲切。 他们倒是很顺利找到了那阿婆,阿婆看到大佬竟来特意寻她,吓得不轻,话都不会说了。 叶天卉便过去,给她说明情况,结果那阿婆竟是不敢认的,只摇头摆手的,叶天卉解释了一番,那阿婆打量她半晌,才勉强认出来:“原来是你。” 不过此时的阿婆在叶天卉面前却束手束脚的,显然她没接触过这样的富贵人家,心存畏惧。 叶天卉也不勉强,表示想谢过阿婆,赠送了阿婆一些贵重点心和水果,又送了三千港币作为感谢,那阿婆惊喜不已,连连道谢。 其实以叶天卉的财力,大老远跑来只送三千港币自然有些少了,不过一则只是当年一句好心劝说,要说大恩也算不上,二则给多了,突如其来的横财,也许会给阿婆招来祸事。 这三千港币,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怎么也是寻常人一个多月的工资,对阿婆来说也是一个莫大惊喜了。 告别阿婆后,叶立轩要回去市区,他还有个重要会议要开,叶天卉则是要赶回去马场,两个人分别离开。 送走了叶立轩,叶天卉自己刚要上车的时候,却见前面站着一个人影,削瘦的人影,裹着围巾站在那边的榕树下。 是周畹兰。 她正望着自己这个方向,显然是在等着自己。 这一段叶天卉忙着沙田填海一事,也没有太关注过周畹兰的种种,不过她大概也听说一些消息。 知道周畹兰和宁家闹得不可开交,她自己也付出了代价,不过终究成功离婚了。 如今的周畹兰已是自由之身,她娘家也没什么人了,是以自己倒是占了娘家股份的大头,虽然影响力也没有之前,但也是很有些身价的。 周畹兰突然出现在这里,显然她是等着自己的,这倒让叶天卉有些意外。 她当即也就命司机停了车,下车后自己走过去。 这里地处海边,海浪声中,海风很大,那风带着湿咸的气息吹来。 她看到风吹起周畹兰打着卷的发,轻轻拍打在她的开司米围巾上,也打在她的红唇上。 叶天卉便觉得,这样子的周畹兰看起来倒是娇艳美丽。 这让她难免去想一个为什么。 一个美丽优雅的女人,有一桩并不算满意但也说得过去的婚姻,看上去她对自己的生活也算满意,她一直努力地捍卫着这一切,身份,地位,财富,以及名声。 但是突然有一天,她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追求虚无缥缈的爱情。 如果是自己的话,自己会怎么做? 这时候,周畹兰看着叶天卉,轻笑了一下:“叶小姐,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叶天卉:“嗯,你说吧。” 周畹兰望着眼前的叶天卉,笑道:“其实我非常羡慕你,因为你拥有我没有的东西。” 叶天卉:“哦。” 周畹兰又道:“你比我年轻,有着美好的爱情。” 她苦笑:“青春,是我曾经拥有的,但是爱情,可能是我永远都不会拥有的。” 叶天卉沉默地看着周畹兰,她觉得她可能只是想说说话,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听着。 周畹兰:“我曾经疑惑过,为什么时璋会喜欢你,我是不服气和不甘心的,其实我对他已经没什么想法了,我就是……疑惑,不明白。” 叶天卉看着周畹兰,她觉得这其实是人的劣根性,自己得不到,不曾征服,如果这个男人原本是没有心的,不会爱上任何人,她也就认了。 偏偏这个男人不是的,他为别的女人心动了,她就难受了,总觉得自己输了一样。 不过她没直白戳穿她,事到如今,她能来自己面前说这些已经算是敞开心扉了,没必要非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戳人肺管子。 周畹兰看着叶天卉:“不过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了,你和绝大部分女孩子不一样,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你浑身充满了活力,甚至有时候你好像在发光,你的光芒足以让所有的人折服,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力量的人。” 叶天卉:“你在这里吹着海风,吹了很久吧,你这样等着我,就是特意为了要夸我一番吗?” 周畹兰:“不光是夸你,我还想感谢你。” 她轻笑了下:“谢谢你,用一种光明正大的方式打败了志明,你给他一个借口,一个心服口服心甘情愿离开的借口。我认识他很多年,他是真心敬佩你,并且感激你,我也谢谢你给了他最后的体面。” 对于一个骑师来说,最后的体面并不是不曾失败,失败了也并不是什么耻辱,毕竟人不是神,终归会有一败。 一个骑师永远要把挺直的脊背留给观众,要把痛苦和艰难藏在暗处独自忍受。 柯志明的骄傲让他永远不想世人知道,这是一个可怜的失去了一只眼睛的人。 叶天卉:“好,你说的我能明白,你的感激我也接受了。” 她看着周畹兰,笑道:“你刚才说你很羡慕我?” 周畹兰:“是,我觉得是个人都会羡慕你吧,你拥有那么多别人没有的。” 叶天卉:“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元朗?” 周畹兰摇头,好奇:“为什么?我以为最近你很忙?” 叶天卉:“我是从内地游过来的,篮球是违禁的,我便搜集了很多乒乓球绑在身上,趁着涨潮的时候下海,和我一起下海的有七八个人,在我下海后,就看到他们的尸体,红色的血染红了那片海域,我在那片血水中游到了海中。” 周畹兰惊讶,她知道叶天卉的过去,当并没当回事,此时听叶天卉这么说,才意真切意识到,她曾经游走在生死之间。 叶天卉继续道:“我逃过了枪林弹雨,却赶上了狂风巨浪。” 她指着远处的海,风刮起来了,掀起一阵阵的浪花,遥远的地方,有几艘渔船正颠簸在那海浪中。 叶天卉:“你看,这样的浪只是最寻常普通的浪,但是那几艘渔船,都显得很无助很渺小,而我遭遇的是夜半时候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黑暗,狂风,腥咸的浪头,一波波地来,不给人喘气的机会,我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挣扎了整整一夜,才求了一个活命的机会。” 周畹兰一时无话可说,她怔怔地望着远处的海,叶天卉所描述的情景是她无法想象的。 她会游泳,喜欢游泳,不过都是在干净的游泳池里,在烦闷时排遣苦恼而游泳,享受那种惬意的感觉。 她无法想象叶天卉描述的场景。 叶天卉:“我真的差点绝望了,我觉得自己游在苦海之中,老天爷不想让我活,我累了,真的累了,一点点力气都没有,我想着干脆放弃吧,就这么葬身海中比活着更轻松……” 周畹兰喃喃地道:“然后呢?有人救了你是吗?” 叶天卉笑:“怎么可能,没有人救我,在那个时候的那片海域,退后一步,但是吃枪子,往前一步,就是遣送,本身就是偷偷摸摸见不得光,谁能来救我呢?” 周畹兰听这话,陡然明白了自己的天真。 叶天卉:“我自己熬着,榨干了自己所有的力气,终于在凌晨时分靠了海。我靠岸后,有一个阿婆很善良,她当时给我指路,还劝我赶紧回去内地,虽然只是只字片语,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已经足够好了,我曾经说过,若有一日风光一定报答她,最近过去沙田,想起往常种种,便想着过来看看那位阿婆。” 周畹兰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确实很羡慕叶天卉,她会觉得叶天卉顺风顺水,拥有了顾时璋的爱情和宠爱,她什么都不缺,她需要什么顾时璋都会给她。 而自己却是很不容易,爱情婚姻都那么坎坷,昔年为了家族事业更是奉献了自己,煎熬了这么多年,遭遇了很多痛苦。 但如今听叶天卉提起,她便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那些不幸其实都是建立在吃饱穿暖,甚至奢华的豪门生活之上的,她从来没有为衣食住行烦恼过,更没有处于这种生死存亡之间过。 她烦恼的是更高级别的情感,更深层次的需求,诸如爱情,诸如家族产业,诸如资产贬值,诸如深闺寂寞。 她羡慕叶天卉,其实叶天卉如今得到的这一切,何尝不是她一点点争取来的。 她静默了片刻,终于叹了一声:“可能是我天真了吧,我是生来的大小姐,我的人生苦恼就是那些,和你不一样。” 叶天卉:“我能理解,每个人对苦难的理解不同,对幸福的理解自然也就不同,其实就算我现在,已经不再为生存为衣食烦恼,我也会一些别的烦闷,比如我的马怀上了小马驹,我的骑师是不是认真训练了,人生如果彻底没烦恼也不可能,站在哪个台阶上就有哪个台阶的眼界和烦恼。” 周畹兰笑了下:“是,我赞同,你很通透。” 叶天卉:“你今天找我来说话,不光是想听这些吧?” 周畹兰苦笑了声:“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可能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比如现在你和我说这些,这都是我想都没想过的。” 叶天卉看着周畹兰,道:“也许你想听听关于时璋和我的事,是不是?” 周畹兰神情一动:“可以吗?你如果想说,我当然很愿意听听。” 叶天卉:“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很早就认识了,认识了很多年。” 周畹兰惊讶:“啊?” 叶天卉:“至少在你们认识之前,我们就是很熟悉的朋友了。” 周畹兰有些不敢相信:“竟然这样?” 毕竟他们年少时便认识了,原来那个时候的顾时璋已经和叶天卉很熟了? 她感到不可思议,无法理解,但叶天卉又不像是在说谎。 叶天卉笑道:“如果你对曾经依然有些遗憾,那我可以告诉你,不是你不够优秀,而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有我,他一直记着我,所以心里看不到别人了。” 周畹兰茫然:“竟然是这样……” 叶天卉想起过往种种,轻笑间,眸中都是回忆:“在很久前,他就一直对我很好,一直爱我,心里眼里都是我,就算我不懂这些,他也一直在等着我。” 周畹兰越发不明白了。 她看着叶天卉,看着她眉眼间的温柔,到底是道:“我不懂,但我相信你说的。” 她深吸了口气:“谢谢你,我也终于释然了。” 叶天卉:“是,你可以放下了。” 周畹兰:“其实我现在也不是太在意了,我打算去美国找他,我也会拥有属于我的爱情,我觉得我也能拥有爱情,我用不着羡慕别人。” 叶天卉:“那祝你幸福。” **************** 叶天卉知道,如果自己和周畹兰说的那些话被顾时璋知道,顾时璋必然有些猜想,甚至可能两个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也就捅破了。 那天在他画下的那幅奔马图前,她其实险些想问了。 不过到底没有勇气。 现在的一切都很美好,生活是如此满意,爱情又是如此甜蜜,她不想冒什么风险,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 但她如今还是和周畹兰说了。 她想着,她和顾时璋,也许这一生这一世都不会提起上辈子,两个人默契地隐瞒着心事,共同维系着今生的甜蜜,一直到老去的那天,才肯吐露心声。 当然也可能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彼此突然知道了。 知道了会如何? 君臣大联欢,执手相看泪眼,追忆那往昔岁月,还是瞬间回到前生那君臣的间隙中,彼此对簿质问? 叶天卉压下那些心思。 她清楚地明白,那个戎马峥嵘的女将军叶天卉已经死了。 她是那个人,但又不完全是,如果被说破一切,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顾时璋面前该扮演什么角色了。 曾经她用战功赫赫铸造起来的威名和尊严,怎么可以化作如今的绕指柔,和他甜蜜偎依? 甚至还和他有了那样亲密的关系。 那是对昔日自己的亵渎。 或者换句话说,今生的种种经历,她已经走到了一条不同的路,和上一世完全不同了。 此时再顶着上辈子的那个头衔站在顾时璋面前,她没办法接受。 这种纠结和矛盾让她不想去细想,一切交给缘分和时间吧。 那天顾时璋仿佛不经意间说起来,说周畹兰离开了,说应该是去找柯志明了。 叶天卉也就说起周畹兰来找自己的事,顾时璋意外:“她和你说什么了?她怎么会来找你?” 叶天卉:“就大概提了提她的事,做个告别吧。” 具体什么情况,她并不想和顾时璋提,顾时璋见此,也就没问,反而说起英国进修的事。 叶天卉和叶立轩的打算,顾时璋知道之后自然很赞同,他倒是比叶立轩更为积极安排,如今已经找了叶立轩,问起进度来。 叶立轩现在对他淡淡的,接受了,没意见,但是态度上也就那样,反正老丈人看女婿,差不多得了。 不过事关女儿的事,他也和他提起来接下来的安排。 两个男人倒是一拍即合,开始规划学习,规划行程,于是叶天卉这里还没想明白,两个男人都给她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很快,他们便直接拿到来自英国皇室的推荐信,并得到了某知名百年学府的进修机会,学习商业管理和赛马管理相关课程。 叶天卉对于开学的时间倒是很满意,正好打吡大赛结束之后,她可以赶过去英国,是一个很不错的空闲时间,不会耽误这边的工作。 顾时璋显然也很满意,他兴致勃勃规划着,先陪着叶天卉在香江比赛,之后和叶天卉一起过去英国,正好他也有些工作要处理,到时候忙里偷闲,两个人可以畅游欧洲。 他熟悉的地盘,自然可以带她游玩享受各种。 两个人计划得津津有味,而这个时候打吡大赛也终于轰轰烈烈开始了。 这香江打吡大赛始于1873年,其实是跟随英国叶森打吡的传统,之后逐渐发展成香江传统,成为香江赛马的一项重要锦标,也成为骑师,驯马师以及马主梦寐以求的无上光荣。 是以这一年打吡大赛一开始,马经杂志已经电视台便打出了“四岁光荣,一生一次”的宣传口号。 赛马参与的年龄其实根据南北半球的马种不同而有些微差别,不过叶天卉手底下的马,如今满打满算也只有地狱王者符合年龄,是以大家开始全力以赴训练地狱王者。 地狱王者在去年的赛季中获得季度马王,一时名震香江,今年又要参加打吡大赛,自然是备受期待,不少马迷疯狂关心着地狱王者的境况。 叶天卉也从某些渠道得到信息,知道这次宁家,孟家,以及其它几个家族,甚至包括来自海外的几家赛马家族都瞄准了地狱王者,矢志要打败地狱王者这香江马王。 叶天卉大概也听到风声,甚至他们打算联合起来打配合,对地狱王者形成围攻之势。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地狱王者面临的挑战并不小。 唯一庆幸的是,这打吡大赛的负重是统一规定的,不需要让磅,倒是不必因为去年的马王之为而多付出什么代价。 至于骑乘地狱王者的自然是林见泉,事实上这一段老周和孙家京也都在观察,观察林见泉和地狱王者的契合度,结果很让人满意。 这天,她再次观摩着林见泉骑乘地狱王者的表现,一时也有些意外。 林见泉是沉默寡言的,是冷硬孤傲的,这样的人在现实中是不讨喜的。 但是他一旦翻身上马,那个状态就完全不同了。 他就像是水,就像是藤蔓,可以把自己幻化为不同的状态来和所骑乘的马匹完美契合。 他可以温柔地驾驭顺滑犹如丝带的黑玫瑰,也可以和桀骜不驯的地狱王者配合得当。 他似乎可以和任何类型的马匹配,并完美达成属于他们的默契。 叶天卉想起孟逸年开玩笑时说的话,他说他嫉妒。 她必须承认,最开始她就发现林见泉是有天分的,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潜力,这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这么想着时,林见泉已经跑完一圈,翻身下马,一旁孙家京和Jessise接着为地狱王者做减缓慢跑,并准备运动后的护理。 而林见泉也披上了马巾,并用白巾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看向叶天卉:“你今天来得倒是早。” 叶天卉:“那一天,就连孟逸年说起来,都说你非常有天赋,他开始嫉妒我了。” 林见泉听了,神情微动。 之后,他才淡淡地道:“不是我有什么天赋,而是你教得好。” 叶天卉笑道:“我好像没教你这些吧。” 林见泉:“你教了我。” 他笑了笑,低声道:“那一天你把黑玫瑰交给我,告诉我用心去体会黑玫瑰的感受,其实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用心,我该怎么去理解这匹马。” “后来,我给它喂草,我睡在马厩里陪着它,我在下雨打雷的夜晚抱着它,我一次次地在它背上感受着它的节奏,于是有一天我终于明白了,它就是我的朋友,是我身体的另一部分,我会用我所有的心力来爱它,我也要相信,关键时候,它也不会辜负我。” 叶天卉听着这话,心中微动,却是想起来一些往事,那些被自己忘记的。 半晌,她轻笑:“你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学生,我相信你有一天会超越任何人,包括我。” 林见泉:“我也希望,不过我知道,有一匹马,我是永远不可能驾驭了。” 叶天卉:“哦?” 林见泉笑望向叶天卉:“腾云雾,它只是属于你的,任何人都不可能驾驭它。” 叶天卉哑然失笑:“是。” 这么说着间,一旁助理却跑过来,说是林见泉的妈妈过来看林见泉了。 叶天卉有些惊讶。 林见泉便解释道:“她最近状况突然好转了,偶尔会由保姆陪着过来看我,其实我有些意外,不过我想着她既然愿意出来,那我也希望她能到处走动,总比闷在家里强。” 叶天卉:“是的,这样子出来散散心也很好。” 一时又道:“有什么需要你随时告诉我,无论是医疗方面的资源,还是人手方面。” 林见泉:“我明白,现在到底是有些钱了,我可以给她很好的照顾,无论是营养还是医疗,果然钱是最管用的。” 叶天卉听着这话,看向林见泉,他墨黑的眸子带着些许笑意,他看上去和当初一点不一样了。 她便问道:“当初你为什么走进马场当虫仔?” 林见泉听这个,微征了下,之后才道:“为了钱吧,为了能有钱,有了钱才能照顾好她。” “她忍受着许多委屈才生下我,把我养大,我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完,我们那么穷,把我的命卖给赛马,来换她衣食无忧,我也心甘情愿。” 第111章 自从叶天卉拿到英国学府的培训资格, 为了能适应接下来的学业,也为了做好英国生活的准备,她开始投入精力泡在图书馆, 看行业内的英文书籍和案例。 除此之外, 也请了专门的英语老师来提高英语水平。 对此, 顾时璋觉得他可以教她,不过叶天卉拒绝了。 她觉得让顾时璋教怪怪的,万一她学不好,那岂不是自曝其短,会显得很傻, 而且她也怀疑顾时璋能不能做一位严师。 况且,她请了英语老师后, 也不光是自己学, 还让那位英语老师给她手底下几位工作人员学,提高他们的英语水平。 老周听到这个都傻眼了:“我也要学?” 他每天和马打交道,为什么要学英语? 叶天卉:“从这次打吡大赛看,有不少外国马主和骑师参与到比赛中, 以后我们的路越走越远,难免和那些人打交道, 而且我们也有可能出战海外,不适应怎么行?” 当然了,她还有更深远的打算,只是这些一时也不好和大家提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看看将来的发展形势再说。 老周很勉强, 不过还是道:“好吧。” 叶天卉强按大家吃草,让大家都学英语, 反正训练之余学,体力和脑力训练结合就是了。 她很快发现林见泉竟然是有些英语基础的,还相当不错,这让她意外,那天便问起来。 林见泉只含蓄地道,是他妈妈教的,说他妈妈英语很好。 这让叶天卉有些意外,不过也没细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林见泉自然也有。 除了学习英语,现在马务公司最要紧的任务是全力以赴,为打吡大赛做好训练。 其实就叶天卉自己来说,打吡大赛对她也没那么要紧了。 如今叶家已经拿到沙田项目,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地狱王者若能延续上一季的余威拿到冠军,自然是好上加好,但是若不幸落败,也没有什么影响。 当然了,从林见泉以及其它工作人员的角度,自然是想赢的,毕竟打吡大赛的冠军奖金几百万港币,谁不眼红呢,再说从地狱王者角度,这对它的职业生涯也是辉煌的一笔。 叶天卉也大致了解了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孟家到底是有些底蕴和实力的,这一次派了两匹马参赛。 一匹是四岁雌马白耳得得,那是爱尔兰知名驯马师Brien一手驯出来的,这匹马自然也是系出名门,父系是日本著名种公马DEEP ENEARGY,而母系则是出自名种“天文学家”的太阳花,这匹马搭配的是南非骑师,那位南非骑师也是赫赫有名,是从南非一路杀出来的悍将。 另一匹则是遨游沙漠,搭配欧洲华人骑师史蒂文李,这匹遨游沙漠有一个同父的大明星姐姐,那位姐姐是连续两届凯旋门大赛冠军,而这遨游沙漠自己也曾经爬上欧洲马王的宝座,并曾经拿到美国育马者杯草地大赛冠军,问鼎爱尔兰橡树大赛冠军。 总之无论这两匹马的血统,战绩,还是骑师,都是顶尖配置了,可以说孟逸年将欧洲名马直接给搬过来了。 他为了一雪前耻,自然是下了大功夫。 至于宁家,那也是不遑多让,之前宁家因为和周畹兰离婚而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在香江名门圈子里也有些灰头土脸的,如今宁泽基已经和一位TVB女演员交往,家里反对,越发让一众人看了笑话。 在这种情况下,宁家自然也想挽回一些声誉,这次也派出一匹马参赛,那匹马是从美国购置的名驹“幸运靓驹”,搭配英国籍华人骑师陈浩宇。 而这匹“幸运靓驹”却是“北地舞蹈家”的子嗣。 北地舞蹈家是加拿大马主培养的,是本世纪最成功的种马,也是纯血马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种马之一,数年前,北地舞蹈家之子尼真斯基获得英国三冠王,以至于北地舞蹈家的配种费暴升,据说如今已经到了至一百万美元,且不保证受孕,于是便有了精子比钻石还金贵的说法。 而宁家能得到北地舞蹈家的血脉“幸运靓驹”,显然这次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是矢志要在打吡大赛中一较长短的。 除了孟宁两家的这三匹马,还有来自印度和日本的马主,也要角逐这打吡大赛冠军宝座。 叶天卉当然明白,去年赛季自己出尽了风头,让孟家和宁家灰头土脸,他们不服气。 这次他们就是要联合起来,矢志要煞煞地狱王者的锐气,甚至连那来自印度的马主都是孟逸年请来的。 显然在这次打吡大赛的马场上,这些马必是围剿地狱王者,是以哪怕地狱王者实力不俗,但这次比赛也注定挑战多多。 而就在叶天卉醉心于赛马以及课程准备的时候,内地北京方面却传来了消息。 之前叶家派了人马前往内地,去查找当年的真相,经过三番五次的公函对接,总算拿到了当年协和医院留存的部分证据,层层审批过后,厚厚的一沓资料送到了叶老爷子面前。 从这些证据看,一切都是确凿无疑的,当年冯素琴确实是刻意狸猫换太子,将孩子给换掉了,是故意要把自己的女儿送到香江来享福,却留了叶家亲生骨肉在内地。 叶老爷子看着这些证据,那脸色颇为阴沉,恨不得当场将冯素琴打死,不过此时他命人去唤冯素琴,却发现冯素琴已经不见人影了。 叶老爷子:“不见了?” 助理也是脸色为难:“是,都让人找了,不见踪影,现在已经让家中安保人员去查了。” 叶老爷子狐疑,皱眉:“好好的怎么不见了,是提前得到风声逃跑了?” 这冯素琴处处小心恭谨的,叶家又拿捏着她的身份证件,叶老爷子自然也没当回事,万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胆子跑掉。 当下立即联系了警察局帮助寻人,冯素琴的证件是临时证件,并不能随便出入香江,是以叶老爷子倒是没什么担心的。 只是这么一来,终究有些怀疑罢了,那天晚饭时候,他突然提起来。 一旁的二太太听着,却是有些吞吞吐吐的:“其实这样的一个人,原不该留她在家中。” 她这一说,旁边的叶立轸顿时看了她一眼。 二太太也就收了口,再不提这事了。 叶天卉从旁,却是一直不曾吭声,连个言语都没有。 叶老爷子当即命人马上寻找冯素琴,严查冯素琴是怎么离开的,同时又让人找上了冯文茵。 此时的冯文茵被顾志镡养在外面,顾志镡正闹着要把冯文茵娶进门,但是家里自然不愿意。 在冯文茵还是叶文茵的时候,顾家就不太看得上,如今成了冯文茵,又被自己儿子养在外面,家里自然更是怎么都不能愿意。 顾家重视顾时璋,凡事自是以顾时璋为重,而如今的叶天卉名满香江,为顾时璋娶这么一个媳妇,顾老爷子自是求之不得。 这时候,让顾志镡娶什么冯文茵进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就是打叶家的脸,是给叶天卉难堪。 顾志镡为了这个和家里闹别扭,甚至表示要决裂,要离家出走。 叶家要找冯文茵,顾家有个闹腾着的顾志镡,一时之间两家都是不曾消停。 叶老爷子本来就对冯文茵没有半点容忍和亲情了,听得这个消息,自然对冯文茵更为厌恶,当即就要让人把冯文茵带来,让冯文茵供出冯素琴的下落。 就在这闹哄哄中,这天晚间时候,叶天卉拎起外套,却是准备出门。 她如今在家中很有些地位,便是晚上出去,自是让人备车,也没人敢多问什么。 不过走到楼下客厅时,却看到了叶立轩。 叶天卉扬眉:“爹地,怎么还没睡?” 叶立轩:“这么晚出去?” 叶天卉笑道:“刚才马场打电话,说有点事,最近拢光怀孕了,黑玫瑰再过几个月也要生了,操心的事多。” 叶立轩却道:“你不是去马场吧。” 叶天卉:“……” 她看过去,叶立轩平淡地坐在那里,看起来很是笃定的样子。 她便叹了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我要出去一趟。” 叶立轩望着叶天卉:“天卉,冯素琴在你手中吧。” 叶天卉便也承认:“是。” 叶立轩蹙眉:“你扣住她,不只是因为这次的事,还有别的打算吧?” 叶天卉静默了片刻,才道:“果然是知女莫若父,爹地,你猜得不错。” 叶立轩紧紧盯着她:“为什么,因为你妈咪?你怀疑什么?” 叶天卉:“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叶立轩捏紧了手中的咖啡杯,捏到了指尖泛白,之后,才哑声问道:“是谁?” 叶天卉:“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这不是得问问冯素琴吗?” 叶立轩望着女儿:“你——” 叶天卉笑了:“我既把冯素琴放到我眼皮底下,岂会真的听之任之,显然有人想要她的命,是我一直护着她,如今早早把她带走,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现在老爷子查出来了,那也好,新账旧账一起算就是了。” 叶立轩:“怎么算?” 叶天卉叹了声:“爹地既然问起来,那我们正好一起商量下这件事。” ************ 叶天卉径自赶过去了九龙城寨一带,这是香江的贫民窟。 这里建筑密集高耸,曾经是三不管地带,如今一眼看过去,却见灯牌错落无序,街道逼仄而幽暗。 虽然如今香江警察局会在这里进行巡逻,不过此处建筑横街狭巷,曲折迂回,里面地形错综复杂,自然有警察无法作为之处。 而冯素琴便被叶天卉派人关押在这里。 她带着保镖,径自上楼,来到一处住户,这房间墙壁早用了特殊隔音材质,能保证就算身在闹市,里面发生的事情依然不会被人察觉。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沉闷潮湿的气息,而此时的冯素琴便坐在一张破败掉色的床单上,紧挨着布满灰尘的桌子,正捧着一碗鱼丸面,吃得满嘴都是香。 冯素琴看到叶天卉过来,忙将鱼丸面放到一旁,之后擦了擦嘴,走到叶天卉面前,陪笑着说:“大小姐呀,你过来了!” 她很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真是没有白养你这些年,你到底是一个感恩的孩子,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冯素琴被叶天卉匆忙藏起来时,她只知道大陆过来的资料被查清楚了,但是具体查到什么情况她显然不知道的 如今老爷子勃然大怒,她吓得要命,结果叶天卉把她藏起来保护着她,她自然是感激不尽。 心里也不免猜着,这叶天卉到底还是感念旧情的,是以硬着头皮这么说。 叶天卉笑了笑:“你过来。” 冯素琴便走近了 叶天卉抬起手来,直接给了冯素琴一巴掌。 她的手劲儿大,又擅用巧劲儿,冯素琴猝不及防挨了这一巴掌,顿时被打得一个趔趄,险些倒在地上。 冯素琴不敢相信地捂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天卉,一时嘴唇张张合合,竟然说不出话来。 此时她的脸已经火辣辣的疼,转眼之间就肿了起来。 她这里还惊讶着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谁知道叶天卉上前又是一脚直接踢过去,冯素琴被踢中,狠狠地撞在墙上,之后“砰”的一声跌落在地上。 她疼得浑身肝儿颤,哀叫连连,简直仿佛杀猪一样。 叶天卉走到她面前,抬起脚来,直接踩到了她的脸上。 冯素琴瞪大眼睛,无法理解地看着叶天卉。 她看到上方的叶天卉依然平时的模样,脸不红,气不喘,眼神淡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是她打自己的那凶狠,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她开始害怕了,她眼睛都直了,颤抖着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天卉笑了下:“冯素琴,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觉得你说的那些谎言我会信吗?” 她略俯首下来,望着冯素琴,轻笑道:“你觉得我不想把你剁成肉泥吗?” 那轻柔的声调,那威压的态势,冯素琴彻底怕了。 她颤抖着道:“大小姐,大小姐,你,你别这样,我害怕……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我给你磕头!” 叶天卉笑着说:“害怕?你满嘴谎言,满脑子算计,你现在知道害怕了?” 冯素琴浑身颤抖,她艰难地说:“大小姐,我知道错了,求你,求你,饶了我……” 这时候叶天卉蹲下来,抬起手,直接揪住了她的头发,让她的眼睛和自己对视。 她低声道:“你应该知道,我如果把你交给老爷子,你是什么下场?我看叶家除了老爷子,还有其他人,根本不想让你活下去。” 冯素琴听着,陡然间意识到什么,她打了一个寒颤,喃喃地道:“我,我,我想活……” 叶天卉垂下眼睛看着她:“好,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你告诉我,你到底都做过什么。” 说着,她站起来,手中多了一把刀。 她淡淡地道:“我不想听到半句隐瞒,不然——” 她翻腕,那把刀便旋出一朵漂亮的刀花。 之后,她才低声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 *************** 万事俱备,只需要搭一个戏台,这个倒是好办,这件事直接由叶立轩出面,叶立轩直接找上顾老爷子谈过了。 恰好那边因为顾志镡闹得不可开交,虽说恨铁不成钢,只恨不得没这么个孙子,但到底是自家亲孙子,要说因为一个冯文茵就把这个孙子逐出家门,倒也狠不下心。 这个时候,叶立轩突然提起叶天卉要请大家过去,邀请顾家人一起赏木棉花,用便饭,顺便把这件事说清楚,给个交代,顾老爷子自然愿意。 当下顾老爷子也就给顾志镡直接下了最后通牒令,带着冯文茵一起过去叶家,谈个明白。 他直接道:“如果她连这种场合都不敢露面,那就一辈子见不得光好了,这种女人也配进我们顾家大门吗?” 说完直接就挂了。 对于冯文茵和冯素琴,其实叶天卉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两个人从来就在她的掌控之中,相比之下需要留意的反而是叶家的人。 好在如今叶天卉逐渐掌权,叶家内外她都已经安置了眼线人手,而顾时璋也给她可用的人马随时调遣,从这点来说,不得不说顾时璋实力雄厚。 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平时独来独往的,温柔缱绻没什么脾性,但其实要财力有财力,要人马有人马,她无论张口要什么,他都可以随时变出来。 最近她偶尔看几眼电视,有个日本的动画片叫机器猫,这顾时璋简直就是一个机器猫了。 这天,她又找顾时璋,让他帮自己监控加保护冯文茵,务必不能让她出什么变故,同时在叶家内部她也盯紧了二太太母子的动向,绝对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 她行事一向严密,顾时璋做事又妥帖,是以在这番计划下,那母子俩果然是毫无所察。 这天,马务公司为了备战打吡大赛开了一个简单会议,叶文慵和叶天卉都参加了。 会议上,先是由助理介绍了这次打吡大赛的情况,看得出这次打吡大赛报名者甚多,马迷们反应热烈。 叶家马务公司除了叶天卉的地狱王者要参加外,另外还有两匹马参加,如今马务公司重点分析了这三匹马即将遇到的竞争对手,以及可能采取的策略等。 因为这次报名的马匹过多,是以在正式比赛前先进行预赛,十二匹马为一组,不知道是不是主办方的有意安排,预赛时,无论是孟家的还是宁家的马都和地狱王者避开了,并没有遭遇。 显然对于香江马迷来说,不少人都在期待着林见泉驾驭着地狱王者一展风采,想看着这匹马能不能再续奇迹,当然也都在希望地狱王者能遭遇最强有力的对手,提前看到这次打吡大赛的精彩。 所以当安排一出,众人不免失望,失望之余越发期待最后打吡大赛决战了,这些强者必然在打吡大赛中相遇。 地狱王者呼声非常高,不少马迷都疯狂地关注着地狱王者。 当然也有不少马迷呼吁叶天卉出战,呼吁腾云雾再战乾坤。 大致介绍了一番情况后,一位马务主管看着叶天卉,很有些恭敬地道:“这次马迷们都很关注叶小姐,都盼着叶小姐再战乾坤,你在马迷中呼声最高了。”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毕竟那次女皇杯山地赛,叶天卉一战定乾坤,打败了雄霸香江马坛二十年的一代传奇柯志明,直接登上了至高无上的宝座位置,被誉为香江山地赛女王。 她有如此神技,又是靓女,自然是引得众多马迷爱戴。 只是她惊鸿乍现后,再不出战,实在是让人遗憾至极,不知道多少人都盼着能再睹她的风采。 叶天卉听这话,却是笑道:“我若出战,未必能赢,若是不能赢,凭空损耗了名声,还不如就此隐退,那我的不败传说可以永远流传了。” 她这么一说,半开玩笑,倒是引得大家笑起来,也有人讨论起来柯志明,他但凡能够急流勇退,也不至于最后带着败绩离开香江了,说起来也是可惜。 这么讨论着,大家详细分析了自家骑师会遇到的对手,叶天卉也仔细看了,林见泉在预赛时的对手,能称之为对手的是一位印度骑师,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现在需要担心的是煞科赛,煞科赛的时候,几家估计要联合起来对林见泉进行围剿了。 会议结束,大家各自散会,叶天卉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顾时璋约了她去吃饭,等会估计来接她。 谁知道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叶文慵却喊住了她:“天卉,有个事,想和你聊几句。” 叶天卉诧异地看向叶文慵:“嗯,怎么了?” 对于叶文慵,她还算是有些欣赏的,是以态度不错。 不过叶文慵是叶立轸的儿子,她当然心存提防,不该说的,她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此时叶文慵看着叶天卉:“冯文茵和冯素琴的事,你怎么看?” 叶天卉惊讶:“什么叫我怎么看,我该有什么看法吗?” 叶文慵深深地看了一眼叶天卉:“我以为你会更关心这件事情,毕竟和你有关。” 叶天卉便笑了:“文慵哥哥,这件事我自然是关心的,所以我也在想办法,等着能有个进展,不过如今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打吡大赛不是吗?” 她装傻,叹了声:“你看,他们各家要联合起来对付地狱王者,我们得想个对策吧。” 叶文慵看着她,苦笑一声,道:“你说的是,得想个对策。” 第112章 叶立轩所说的赏木棉花, 其实是叶家门外道路两旁种植的木棉树。 这个季节恰好开了,那是明艳的红色,灿烂炫美。 这天周六, 大家齐聚在老爷子房中, 就连叶漪白都回来了, 是要准备全家一起赏花的。 谁知道这时,外面管家却传来消息,说是顾家人到了。 助理低声说:“顾老也到了,还带了几个晚辈。” 叶老爷子听着惊讶。 一旁的叶立轩道:“这样也好,正好木棉花开, 可以一起赏花。” 叶老爷子听这话,看了眼自己这儿子, 他多少意识到儿子的神情有些异样。 他挑眉:“是你请的?” 叶立轩承认:“是, 今天我们全家人都在,天卉有些事情想公布,因为涉及到顾家,所以也请他们过来。” 他补充说:“我也请志镡带了冯文茵一起过来, 这样岂不是最热闹了?” 老爷子神情莫测,不曾言语。 旁边叶立轸皱眉:“立轩, 你这是在做什么?什么时候我们家的事轮到你这样自作主张了?” 毕竟请来世交之家,这是大事,叶立轩却擅作主张,等于越过了老爷子。 没想到叶立轩一直不声不响,如今竟然有这种胆子! 叶漪白却开口了:“二哥,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这样对我三哥说话了?我们叶家的规矩嫡庶有别, 怎么,二哥, 你忘记了吗?” 叶立轸听着,眸底闪过一丝狼狈,不敢相信地看着叶漪白。 他磨牙:“这都什么时代了,你在说什么?” 叶漪白直接给他笑了:“叶家的规矩,到了什么时候,该有的总归要有。” 二太太从旁看着,好笑至极,却是对叶老爷子道:“老爷子,我也是开了眼,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的老三,这是反了吗?” 叶老爷子却是并不见恼,他望向叶立轩,这个儿子素来不声不响,如今突然搞出这么大阵仗,请来了顾家人,也把叶漪白叫来,这显然是有话要说。 对此,他不疾不徐:“我知道你们对有些事一直心存不满,既然如此,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正好顾老过来,左右也不是外人,也不怕顾老笑话,就请顾老做个公正吧。” 叶老爷子这么一说,旁边二太太和叶立轸母子倒是全都皱眉。 猝不及防的,突然有这等事,总感觉哪里不对,不知道这叶立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么说着,顾家人却是已经到了,叶老爷子带人过去迎接。 这次来的除了叶老,还有顾家几个子弟,包括顾时璋顾时理,也包括顾志镡这样的孙辈,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顾志镡是带了冯文茵的。 大家见此情景,多少猜到了,看来这是要一口气说个明白了。 顾志镡非要闹着娶冯文茵,而顾老爷子自然不许,这件事多少也和叶家有关。 到了厅堂中,顾老和叶老打了招呼,分别就座。 顾时璋坐在下首,陪着说话。 顾志镡却显然是状态不佳,他对叶家有些不满,因为叶天卉。 他有些怨气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叶天卉,之后抬起手握住了冯文茵的,动作间很是呵护,显然是生怕冯文茵受半点委屈。 冯文茵咬着唇,微垂着眼睛,略靠近了他,好像很怕的样子。 顾志镡见此,越发生出许多英雄气概,对冯文茵低声道:“别怕,我会护着你。” 一旁顾志镡妈自然将这两个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就,她是越发看不上了。 满心厌烦,只觉得冯文茵是个狐狸精,勾搭自己儿子。 好歹也是叶家养出来的小姐,结果如此不上台面,大庭广众这么小家子气—— 顾志镡妈觉得,果然是佣人生的孩子,长不出好来! 眼看着人都到齐了,叶老爷子道:“我和顾老相交多年,本也不是外人,今天既然涉及到文茵,文茵又和志镡有些瓜葛,今日干脆一口气说个明白。” 说着,他看向叶立轩:“立轩,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 叶立轩却道:“这件事,必须从天卉说起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全都看向叶天卉。 顾时璋也望向叶天卉,他眼神温柔纵容。 叶天卉道:“爷爷,顾老,今天我爹地既然请你们过来,也是因为这件事和文茵有关,才要一起说个明白,同时也是希望顾老能为我们家的事做个见证。” 顾老爷子对于叶天卉自然是喜爱至极,当下道:“天卉,你说便是了。” 叶天卉这才道:“第一,我当年还不曾认亲,孤身一人来到香江,我茫茫然四顾,几乎无立锥之地,当时不得已跑到马场做小工。当时骑师林见泉是我朋友,他也刚当了虫仔,谁知道他却遭遇变故,发生了一场恶性赛马事故,我也因为这场变故而被赶出马场,就此没了工作,甚至险些被警察带走。” 她顿了顿,道:“当年我运气但凡差一些,或者哪里应对得不好,我只怕会被赶出香江。”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都皱眉。 叶老爷子:“然后呢?” 叶天卉:“我参与叶家的马务管理以来,一直想查出事情真相,也好给见泉一个交代,所以我一直关注马务公司的账务,就在前几天,我查到了几份可疑的凭据,支出的日期恰好就是那场恶性赛马事故的前两日。” 她淡淡地道:“我认为这件事和我有关系,所以我从这张支出凭据出发,抽丝剥茧,结果真的查清楚了。” 这话一出,旁边冯文茵脸色微变。 叶天卉不曾看冯文茵一眼,却只是吩咐下去,于是自有人递上来那材料。 叶天卉将那材料送到叶老爷子面前:“爷爷,你可以看看,这是我找专业审计人员查出的账目,这些账目显示,有一部分钱通过不正当手段挪用,支出给了一个马场骑师,而那个骑师就是在马场事故中出事的那位。从时间看,在事故之前,支出给对方五千港币,在出事之后,给了对方六万港币。” 六万港币,这可是不小的数目! 叶老爷子拧眉,望向叶文慵。 叶文慵也是不曾想到,他忙上前:“爷爷,我对此确实一无所知,这是我的错,让小人有机可乘,我会查——” 叶天卉淡淡地道:“文慵哥哥,你不必费心了,我已经查了。” 叶文慵微吸口气,他望向叶天卉,小心地道:“哦?然后?” 显然叶文慵也是提着心的。 事到如今,他不敢得罪叶天卉。 叶天卉道:“文慵哥哥,你看看就是了。” 叶文慵忙拿过来,翻看了一番,之后脸色微变。 他抬眼,看了眼二太太,便将这些再次递给叶老爷子。 叶老爷子盯着那材料,来回翻看。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客厅里气氛一下子变得格外沉重压抑,就连一旁的大理石墙壁都显得格外冰冷起来。 冯文茵不免心慌,慌乱之下,她求助地看向一旁叶立轸。 叶立轸却面无表情,完全不说话。 冯文茵无助地收回了视线。 这时候,叶老爷子终于叹了一声:“文茵,这支票是经你的事,你交给了一位叫做胡进的马场骑师,你先给了对方五千港币,对方造成了赛马冲撞事故,之后又给了对方六万港币,我想知道,你和他什么交情,还是对方帮你办了什么事,你要给对方这么多钱?” 冯文茵深吸口气。 她静默了片刻,才有些艰难地道:“爷爷,其实是这样的……” 她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才道:“当时叫林见泉,我当时就觉得他很有潜力,我想将他收拢到我们公司,但是显然马场不想轻易放人,林见泉也实在是有些傲气,我,我……” 她犹豫了下,终于以很轻的声音道:“我就想出一个损招,想着用个法子,让他的赛马成绩会受到影响,到时候他也没有资本太过傲气了……当时,当时我确实想着出五千港币,让那骑师给那林见泉一个教训看看,谁曾想,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对方找上我,我也没办法,只要挪了一笔钱给对方……” 这倒是实话。 毕竟五万港币是很大一笔钱了,她完全可以用这钱做更多事,不至于闹出这么大一件事来,却没有伤损叶天卉分毫。 是她也没预料到会闹出那么大的乱子来。 叶天卉看着这心虚的冯文茵,冷笑一声:“好生敷衍的一个理由,你只是想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吗?你只是为了教育林见泉吗?你明着对付林见泉,其实真正的目标是我吧,你想借着这个事故给我泼脏水,好让我被驱逐出马场,让警察寻到我的过错,好把我赶出香江!” 她看着冯文茵,想起昔日那一场事故。 当下眸底越发泛冷:“你知道吗,因为你心怀恶念从中作祟,让几个骑师都为此受伤,更是差点彻底葬送了一个贫困孩子的梦想,如果他就此折翼,这个世上就不会有轰动香江的林见泉。”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你本是佣人之女,得了天大机缘,才长在叶家,得到了最好的教育机会,享受了最优渥的生活,但你是怎么对待别人的?他们也是人,他们不是草菅,可以任凭你践踏。更可笑的是,你之所以要这么做,不过是想阻止我认亲罢了!”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陡然看过去。 叶老爷子更是皱眉:“天卉,你说什么?” 叶天卉这才道:“爷爷,我来到香江后就在马场遇到了文茵,如今想来,文茵早就认出来我来了,因为她认出我来,才对我施下计策,通过害林见泉连累我,帮我赶出马场。” 她望着叶老爷子那睿智的眼睛,缓缓地道:“这都是冯文茵的计谋,我们全家都被她蒙蔽了。” 显然,她知道,叶老爷子未必不知情,不过是装傻罢了。 冯文茵昔日还有利用价值,叶老爷子便包庇,如今已经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老爷子对她已经不必顾忌,所以叶天卉这就是趁此机会,在叶老爷子跟前彻底坐实冯文茵的罪行。 果然,叶老爷子望向冯文茵,皱眉:“文茵啊文茵,这些年我们待你不薄,谁知你竟然对叶天卉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到底是我的亲孙女,你于心何忍?” 冯文茵一听,顿时慌了,她扑通一声跪在那里:“爷爷,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不是要故意害天卉的,我确实不是,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 她哭着跪在那里:“爷爷,不错,我嫉妒天卉,她回来了,我生怕爷爷不再疼我,可我,可我也万万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我怎么可能那么对付天卉,天卉毕竟是你的亲孙女啊!” 然而此时,老爷子自然是半点怜悯之心了:“你说这些也无济于事,我们自然会通知警察来处理这件事。” 一时他看向一旁的顾老爷子:“顾老,你看意下如何?” 顾老爷子叹了声,看了一眼自己那傻孙子顾志镡,却见顾志镡已是目瞪口呆。 他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愣了下后,终于怔怔地走上前。 他不敢相信地望着冯文茵:“你,你真的曾经干出这种事?这都是你做的吗,你竟然这么害她?” 冯文茵现在最忌惮的就是顾志镡,她哀求道:“志镡,志镡,我,你听我说——” 说着她就要去拉扯顾志镡的袖子,然而顾志镡却是僵硬地站在那里。 他红着眼睛,摇头:“我不敢相信,在我心里,你虽然不是叶家的亲生女儿,但你善良柔弱,结果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来,你,你,你还是我心中的那个文茵吗?” 他摇晃着冯文茵:“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告诉我这些不是你干的!” 顾时璋便看了顾时理一眼,顾时理心领神会,示意身边助理。 那助理得令,径自上前,拿出来一样文件:“顾少,你看看这份文件吧。” 顾志镡困惑地看向那一沓文件,显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顾志镡妈好笑:“你自己看看,看看曾经这个女人是怎么怀上你的孩子,又怎么打掉孩子的?” 冯文茵听此,脸色瞬间煞白,她猛地望向叶立轸。 叶立轸却是依然视而不见。 顾志镡半信半疑地接过来,接过来看了后,一时几乎气得手指尖都在颤。 半晌,他缓慢地抬起头,望向冯文茵:“你骗我,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根本没有怀过我的孩子,都是假的是不是?” 冯文茵此时已经是无路可走,她无法辩驳,只能喃喃地说:“我,我也是希望和你好好过……” 顾志镡太阳穴青筋凸起,大吼:“你给我闭嘴,你这个骗子!原来根本没孩子,根本没孩子!我为了你,和家里人作对,我和全世界作对,我要把你娶进门,结果你呢,你就这么骗我!你竟然这么骗我!” ********* 顾志镡几乎崩溃,顾时理夫妇把他带下去后,依然能听到他的怒吼声。 冯文茵僵硬地站在那里,两手都在哆嗦,她如今已经全无依仗,她抓住的唯一稻草没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旁边二太太叹了声:“老爷,先把她带下去吧,这些事情该怎么处理,我们做不了主,还是交给警察吧。” 叶老爷子颔首,他望向叶天卉:“天卉,你觉得呢?” 叶天卉淡看了一眼二太太,却见二太太也在看着她。 她当然明白二太太的心思,想把冯文茵带走,之后一切就任凭她处置了。 只是自己既然想揭穿,那自然给揭穿一个底儿掉,痛打落水狗。 这种事就要一鼓作气,绝对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她便对叶老爷子道:“爷爷,有个事情忘了告诉你了。” 叶老爷子也感觉到她仿佛有话说:“什么?” 叶天卉:“冯素琴我已经找到了,如果老爷子要审问她的话,现在就可以把她提过来。” 她这话一说,二太太神情骤变。 旁边众人也都纳闷起来,毕竟事关重大,老爷子一直在找冯素琴,结果叶天卉竟然不紧不慢的样子,不免让人疑惑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叶老爷子深深看了一眼叶天卉,才道:“既然都已经找到了,那就把人带过来吧。” 叶天卉点头:“是。” 当下命底下人把冯素琴带过来。 叶立轸从旁突然插口:“天卉越来越能耐了。” 二太太也讥诮地道:“是,如今家里的事情我们哪里能知道,还不是都听着天卉安排了,再过几年,我看天卉就能当了我们叶家的家了。” 老爷子面色不动如山,不过对于二太太和叶立轸的话也不阻止。 叶天卉看向二太太:“二太太,怎么,你是不想看到冯素琴吗,怕她说出什么来吗?” 二太太顿时气得要命,直接站起来,指着叶天卉道:“你什么意思?一个下人而已,我怕她说什么,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众人看着她气愤的样子,也是惊讶,叶漪白见此情景,却是明白,她就是想故意把事情闹大,把今天这阵势给砸了。 她当即笑道:“二太太,你说你何必这么恼火,如今我们要找冯素琴,天卉把冯素琴给带回来,这不是应该高兴吗,你却这么恼,不应该吧?” 这时候,顾时璋也开口了:“天卉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吗?如果有,烦请指教。” 他这么一说话,二太太顿时僵住。 这顾时璋已经摆开架势了,分明是要护着叶天卉的,他在那里,谁还敢怎么着? 老爷子何等人也,如今自然早看出门道,他也不说什么,就那么扫了一眼二太太。 二太太心虚,一时所有的气焰全都灭了。 叶立轸沉着脸,却也是无话可说。 他这段时间自然是有意想灭了冯素琴,永绝后患,但是叶天卉有顾时璋背后护着,又有叶漪白帮衬,而叶天卉自己也不是好惹的,他竟是无从下手,谁想到今天,这叶天卉骤然发难,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叶漪白已经道:“天卉,把她带上来吧。” 叶天卉颔首,于是很快冯素琴被带上来了。 冯文茵本已是绝望至极,突然听说冯素琴也在,在那绝望之中又生出许多厌恶,只恨不得让那冯素琴碎尸万段! 她只觉得,若不是冯素琴非要过来香江,她或许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此时的冯素琴脸色苍白,神情憔悴,整个人看上去精神萎靡,她缩着脖子,战战兢兢走上前,看到叶老爷子便两腿一软,扑通跪在了那里。 老爷子沉着脸:“说吧。” 冯素琴便一个哆嗦。 她是被叶天卉打怕了,怎么也没想到叶天卉打人竟然这么狠,不会把人打死,但怎么疼她怎么打。 当下她跪在那里,战战兢兢地把当年发生的种种都说了出来,说起自己如何换孩子,说起自己怎么想着用孩子谋求个富贵。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周围人神情各异。 叶立轩是面无表情,叶漪白是神情沉重,冯文茵则是后背阵阵发凉,从未有这么一刻她那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来源,自己是眼前这不上台面佣人的女儿,自己是被更换的,自己不是叶家的小姐! 其它众人听着,也都暗暗皱眉,这毕竟是关系到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就这么更换了。 要不是叶天卉游海而来,那这件事只怕是要被隐瞒一辈子。 这时候叶天卉却突然开口:“爷爷,其实关于这件事,我也有个疑问,当初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了能够求一个真相,我频频向香江写信,写了十几封信,结果却是石沉大海。其实事到如今,我也想问一声为什么?” 她的视线扫过二太太,之后才淡声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写的那些信,全都被人挡了下来,到底是什么人不想让我认祖归宗?” 二太太一听这个,顿时皱眉:“天卉,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看了一眼顾时璋:“我知道你如今不同往日,你有靠山,你未婚夫自然向着你,但凡事得讲一个理吧,咱们家也不能没有规矩。” 叶天卉笑了:“二奶奶,我说什么了吗?” 叶漪白很有些讥诮地道:“天卉只是想问为什么,二太太怎么这么急,你急什么呢?什么时候我们家不讲理了?” 二太太皱眉,盯着叶漪白,她觉得叶漪白说话像极了当年的太太,那个叶老爷子的原配,一时心里恨极。 不过她到底是勉强压下来:“只是问问而已。” 叶老爷子神情难测,他扫了一眼二太太,才缓慢地道:“天卉,这件事,我们自然会查,为你查个清楚。” 他这么说着,一直面无表情的叶立轩却突然站起来,走到了冯素琴身边。 事实上自从冯素琴走进来,他那神情就不对了。 他沉着脸,盯着冯素琴:“三少奶奶呢,三少奶奶到底是怎么死的?” 冯素琴看到这样的叶立轩也有些害怕了,她甚至恨不得就此缩回去。 但是她已经被逼到了这一步,当下只能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叶天卉。 叶天卉神情清冷。 她顿时一个哆嗦。 怎么会忘记,就是这样的叶天卉,几乎把她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个女人手段太狠毒了。 她颤抖着唇,到底吞吞吐吐地道:“当,当时三少奶奶要去医院,我想着,我想着,还是不要去了,就这么耽误了下来……” 周围人听着,也都一个个时没想到,所以这冯素琴竟然故意害了昔年的三少奶奶? 而叶立轩听到这话,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愤怒。 他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了,有了心理准备,煎熬了一夜,想着往年种种,备受折磨, 如今乍听到这个,知道自己爱妻香消玉殒的真相,却还是一把刀直接戳进心里,痛得五脏六腑移位,几乎站都站不稳。 叶天卉见此,伸出手,略扶住他,让他坐下来。 叶立轩却有些无力地摆手,示意她不必。 过了片刻,他终于抬起眼来,望向叶老爷子。 众人看过去,只觉他疲惫泛红的眼睛中都是痛意。 叶老爷子望着自己的儿子,也是长叹一声。 叶立轩看着叶老爷子,却是嘲讽苦笑。 这么多年了,他一让再让,昔日的真相险些淹没,如今真相揭晓,他也忍不住想问,这位高高在上的家主,他是真不知道这些陈年过往吗,还是对他来说,只要符合家族基本利益,他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今时,所谓的主持公道也只是因为被逼到那一步,也只是因为叶天卉掌权,所以才拥有了话语权吧。 从未有一刻,叶立轩深切地认识到这个家族中血淋淋的现实。 他望着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时竟有些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而叶老爷子自然猜到了他的心思,他无奈地叹了声:“这些我确实不知情,我若知道,怎么可能不为你报仇雪恨呢……” 叶立轩紧抿着唇,却是不再看那叶老爷子,他望着冯素琴,一字字地道:“你继续说。” 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钉子。 那冯素琴跪在那里,此时她是彻底慌了,她偷偷看了一眼,到底哭着道:“这些不是我干的,这些,这些都是二太太让我干的呀!” 二太太?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冯素琴,更有人诧异地望向二太太。 现场死一般寂静。 二太太脸红耳赤,厉声呵斥冯素琴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当时我人在香江,你在内地,我怎么可能指使你做这些?” 然而事到如今冯素琴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哭着道:“当初咱们全家要离开北京过来香江的时候,匆忙之间,老爷子你派了人去报信,分明是二太太让我瞒下消息,刻意不说,才耽误了三少爷和三少奶奶,这才让他们滞留在北京,没能跟着一起过来香江!” 二太太急得脸都白了:“你胡说,这与我何干!” 叶立轸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冯素琴,你自己做下滔天罪事,你这是要拉人下水?!” 叶漪白却是冷笑一声:“二哥,二奶奶,你们急什么,就算是犯人也要辩解呢,你们是不想让人说话吗?” 说完,她对冯素琴道:“你继续说吧。” 冯素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却见那老爷子脸色阴晴不定,实在猜不透,不过她也不敢不说,当下少不得把经过再次说起。 “后来三少奶奶知道了真相,三少爷要接三少奶奶去香江,如果真去了,她把事情说给少少爷听,这边一定饶不了我,我也是害怕事发,所以只能将事情瞒下……这也是为了二太太啊!” 周围人全都鸦雀无声,一个个后背发冷。 二太太更是脸色惨白,竟是一句话都辩驳不出。 大家悄悄看向叶立轩,却见叶立轩铁青着脸,薄唇抿唇一条线,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冯素琴。 叶漪白深吸口气,她望向叶老爷子,咬牙道:“爹地,你看到了吗,你现在知道是有人要害你的亲生儿子了,你现在知道你的儿媳妇怎么死的了吗?” 叶老爷子长叹了一声:“家贼难防,我自以为聪明一世,结果没想到枕边人竟然为了那点利益勾心斗角,以至于到了如此地步。” 他望着叶立轩,此时的叶立轩眼睛中是难以描述的痛苦,悔恨,他站都站不住的样子,手都在颤抖。 十八年前的种种被翻出来,真相如此残酷。 他走到叶立轩面前,试探着想拍拍叶立轩的肩膀:“立轩,对不起,这些事,是我对不住你,没能—— 然而叶立轩却后退了一步。 于是叶老爷子伸出去的手便落了空。 叶家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大家都看到了叶老爷子饱经沧桑的眼睛中浮现出的失落。 叶立轩无力摇着头,看着叶老爷子,他疲惫地道:“父亲,我知道你对我是疼爱的,,我谢谢你,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但是一直以来,我想要的,和你想给我的,好像并不一样,我们也永远没办法理解对方。” 第113章 显然, 叶老爷子受了很大的打击。 对于家庭中各房之间的争斗他一直都知道的,也一直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他觉得自己可以玩弄人心, 又觉得手底下子女应该都是孝顺的。 他一手构建了叶家各子女分别占据一处小楼却又以他为中心的格局, 他觉得各子女都是以他为重心团结起来的, 是自己一个号令随时都能指挥起来的。 不过事到如今,他终于发现,自己老了,而一切并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美好。 原来看似花团锦簇的大家族中竟然早已经埋下危机。 而最让叶老爷子备受打击的,可能是叶立轩事后的反应了。 叶立轩一方面报警要求处置相关人等, 一方面搬离了叶家老宅。 只是搬离而已,这在一些新式家庭也许不算什么, 不过这对于叶老爷子的打击却是很大的, 这意味着他在这个家庭的权威已经破裂,他年纪大了,没办法再管束着这个家族,甚至更深层次说, 也许叶家面临土崩瓦解。 叶老爷子没办法阻止儿子离开,他也说不得什么, 在叶天卉的协助下,他硬撑着料理了家事。 顾志镡因为冯文茵的假怀孕而备受打击,他付出了那么多心血,他愧疚难当,他拼尽全力呵护着冯文茵, 谁知道一切都是一个骗局, 这个世上根本不曾存在那么一个胎儿。 他备受打击之下,心灰意冷, 放弃了冯文茵。 叶立轸因为受到二太太的连累,自然也无暇顾及冯文茵,如此一来,冯文茵再无人护着,叶家将冯文茵并冯素琴一并交给了香江警局,由警局一并来处理。 冯素琴原本就不是香江正式身份,如今又有叶家控诉的诸般罪行,于是被关押在监狱中,待到数年刑满后,会被驱逐出香江。 至于冯文茵,她往日种种行径也已经触发法律,由香江警局查办,后续自然是判刑关押。 对付冯素琴和冯文茵,叶家雷霆手段毫无留情。 不过对于二太太和叶立轸就没那么简单了,毕竟是叶家自己人,送到警察那里诉诸法律丢的也是自家人。 叶老爷子想将这件事压下,叶立轩自然不肯,叶立轩是平时不吱声,但是关键时候,他比谁都倔强,他就是要给自己的妻子报仇雪恨,不能姑息,不能容忍。 叶立轩的后面又有叶漪白和叶天卉,这都不是省油的灯。 至于叶天卉更是有顾时璋的鼎力相助,叶老爷子不能也不好硬压。 最后一番权衡,叶立轸失去了香江一切,包括叶家继承权,之后离开香江,被打发到欧洲开辟市场,再不许回来香江,而叶老爷子和二太太解除婚姻关系,二太太几乎净身出户,依傍着儿子叶立轸离开,这算是叶老爷子为这对母子争取的最后体面。 事情至此总算告一段落,叶老爷子经此打击也是一蹶不振,精神萎靡。 以至于连着几日闷在家中,休养身体,不怎么见外客,心灰意冷的。 对此,叶漪白很好笑:“管他呢,二太太要不是他的纵容,何至于敢做出这种事,当年他国外留学一遭就带回这么一位,真是搅家精,现在可算是知道自己错了,晚了,白搭了!” 叶立轩经此一事,也是有些受到打击,对叶天卉越发存了愧疚的心思。 那天叶天卉过去看他,提到了叶老爷子:“他年纪大了,经此打击看着一蹶不振。” 本来就是半路的亲情,又是隔着辈分,叶天卉对叶老爷子没那么深厚的感情。 没什么太深厚的感情,则更多抱着互惠互利的想法,所以从一个理智角度,她对这个封建时代余孽老头子倒是没那么大气愤。 叶天卉甚至觉得自己对待叶老爷子有些像上辈子臣子对待帝王,你不能指望和帝王推心置腹,但帝王不至于太过昏庸,作为臣子就知足吧。 是以如今叶天卉反而能理智地劝慰叶立轩:“爹地,二太太和叶立轸那里,你如果不痛快,那我自然有手段处置他们,他们不能回香江,在外面也别想过好日子,至于老爷子那里,现在我们父女两个大权在握,他已经老了,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这样的一个只能当吉祥物的老人,我们何必和他计较呢?” 至少面上也得孝敬着,不能太离谱,不然万一被戳脊梁骨,继承权怎么办? 叶天卉是觉得,这爷爷可恨是可恨,但还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所以他们犯不着和钱过不去。 可是叶立轩不同,叶立轩是把那人当亲爹的,他还真情实感地认为亲爹对自己亲妈是有感情的,是念念不忘的,如今亲爹的二房害了自己媳妇,他感情上有些受打击。 如今他听到这话,却是淡淡地道:“我暂时不回去住了,反正家里有你支应着,我不回去也可以。” 显然他不太想提老爷子,转移话题道:“最近工作怎么样,沙田开发,还有接下来的打吡大赛?” 叶天卉:“还好,反正就这么干着呗。” 最近叶老爷子萧条低沉,叶天卉一方面命人仔细照顾着,一方面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趁机扩大自己在叶家的影响范围,抓住了叶家大权。 至于对叶文慵以及其它堂兄弟姐妹,她倒是留了一些分寸,该给的也不少,并没有排挤之意。 不过底下各兄弟姐妹到底什么想法,这自然还需要时间来彼此观察试探,当然也有一些想撺掇老爷子,通过老爷子来制衡叶天卉。 毕竟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到底地位在那里,区区一个叶天卉还不至于就此把老爷子打倒。 对此,叶天卉倒是不担心什么,他们想折腾,那就让他们折腾,到家可以看看最后到底是鹿死谁手。 指望老爷子为他们撑腰来打倒自己,那只能说他们完全没看明白形势。 况且如今她有更要紧的事要做,毕竟轰轰烈烈的四岁马经典赛事已经开始。 其实打吡大赛之所以在香江备受关注,还是和香江地区赛马特性有关,香江虽说主流赛马地区,不过本身并不是育马地区,所以经典系列赛是从四岁马开始的。 四岁经典赛分三关,分别是一千六百米的经典一哩赛,以及一千八百米的香江经典杯,只有闯过这两关后,才能参加这号称“四岁功名,一生一次”的香港打吡大赛。 而这一日,恰是一千六百米的经典一哩赛,作为经典三关赛事的第一关,赛马会自然重视,叶天卉也赶过去看了这场比赛。 谁知道抵达赛马场外时,却恰好遇到了孟逸年。 自从去年赛季之后,新马场选在了沙田,沙田也开始填海造地,拥有大片沙田土地的叶家变成了最直接的受益者,叶家拥有的那些土地原本是低价购入的,如今水涨船高,到了大发其财的时候了。 也因为香江政府对沙田的重视,以及未来赛马场的落地,叶家在其中必然承担重要角色,是以叶家在香江地位大幅度提高。 可以说,这次香江第一次大规模填海造地,叶家赶上了这轰轰烈烈的历史,也吃到了这场大变革的红利。 相较之下,孟家名下的地皮却是完全没赶上这一波,且因为压错了筹码,以至于那些地皮地价值大打折扣,逆水轻舟不进则退,那么多钱投进去,一时无法回款,他们家财务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目前打算低价出售一块名下地皮。 如今叶天卉遇到孟逸年,孟逸年倒是风度还好,笑着和叶天卉打了招呼,两个人寒暄了几句。 对于叶家的事,孟逸年表示了含蓄的问候,显然叶家的事已经传开了,成为香江上流社会茶余饭后的笑话。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种事情就是一阵一阵的,过去这一阵大家自然又有新的话题,况且这么大一个圈子里,谁家没点事呢? 去年孟家填海之争落败,过年时候周畹兰和宁家闹离婚,年后顾家的顾志镡又闹着在外面养外室,以及别家种种,值得提的不值得提的,多的是,反正自己脸皮厚一些当没这回事就是了。 如今孟逸年关心起来,叶天卉也就道:“多谢关心,已尘埃落定。” 孟逸年颔首:“那就好,说起来叶小姐如今风头正劲,我只可惜,此次打吡大赛不能看你再上沙场,你如果出手,那我们家所有的马匹必甘心避战。” 叶天卉笑道:“那怎么行呢,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让全香江马匹就此休战,大家该比的还是得比,就凭这个,我从此后也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大家都好好驯马,我们地狱王者如今日日勤练,只盼能棋逢对手,痛快一战。” 孟逸年:“好,这次我们两匹马参战,希望能在打吡大赛决战时再次领教地狱王者的风采。” 这么说话间,两个人到了马场,谁知道恰好碰到Jessise,他正提了一个大袋子,里面鼓鼓囊囊装了马毯,备用鞍具以及水。 他看到叶天卉忙打了招呼,叶天卉也就问起来准备情况。 Jessise大致讲了情况,因说起后勤准备工作,突然想起来:“对了,见泉妈妈今天也过来看他比赛了。” 叶天卉听着不免惊讶:“是吗?” 林见泉妈妈最近情况日渐好转,她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今天竟然也来看林见泉比赛。 Jessise笑得露着白牙:“是,我看林妈妈状态很好,她很温柔,不怎么说话,好像很怕麻烦我们一样,你看,我给她带了一些吃的,等会她饿了可以吃。” 叶天卉颔首:“多叫几个人在后勤区,照顾好林妈妈。” Jessise道:“明白!” 孟逸年听了意外:“林先生的妈妈身体不好?” 叶天卉:“嗯,不太好。” 说着间,她见Jessise拿了不少东西,便干脆接过来几件:“我陪你一起过去吧,顺便给林妈妈问个好。” 当下给孟逸年解释了几句,孟逸年也就由秘书陪着径自上楼,叶天卉便过去备战区,果然见到了林见泉的妈妈。 叶天卉只见过林见泉妈妈一次,那时候她头发散乱,只隐隐看到一些眉眼,知道是好看的,但并不真切。 如今她精神方面正常起来,虽说并没有刻意打扮,也只是收拾体面而已,但也可以看出,她年轻时候必是一个大美人儿。 当然如今其实还是好看,也才三十多岁的样子,虽经过病痛折磨,但那气韵还在的。 叶天卉上前笑着打了招呼,林见泉见到了,便略介绍了下,林见泉妈妈姓林,名月花, 林见泉妈妈一听说这是叶天卉,便有些郑重地过来,给叶天卉道谢。 这时候距离比赛还有些时间,林见泉就在旁边,叶天卉觉得林见泉好像多少有些不自在,便邀请道:“林姐,今天风大,你身体弱,随我过去这边看台上,我们一边坐着一边看?” 显然林见泉妈妈也是想和叶天卉说几句话,便也应了。 一时两个人过去了旁边安静处的包厢观赛区,叶天卉又让人上了糕点茶点,两个人边品尝边说话。 显然林妈有些体弱,她略歪在沙发上,有些歉意地笑着道:“对不起,我这些年一直病着,许多事我都不太懂,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让你见笑了。” 叶天卉笑道:“林姐你客气了,我们说话你随意就是了,一则我和见泉相识于微末,在他成为我的骑师前,我们已经是朋友,我如今依然把他当成朋友,既是朋友,又何必见外,二则我自己自内地而来,如今虽身在豪门,但却对那些繁文缛节向来不太理会,你我之间,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林妈的笑便缓慢收敛了,她望向窗外,窗外的林见泉正站在人群中,被一众工作人员簇拥着,看样子是要准备称重了,比赛即将开始。 林妈叹了声:“叶小姐,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这孩子是苦命人,从小可怜,这些年我疯疯癫癫的,便是醒过来,也状态并不好,真是辛苦他了。” 叶天卉听着:“是,我略知一二,见泉是个很好的孩子。” 林妈苦笑一声:“我也曾经想过,今生他既做了我的孩子,那我应该好好养着他,这也是我该尽的责任,只是我这些年……” 叶天卉便看到,她眸底泛起难以描述的痛苦。 那是岁月沉淀之后依然化不开的痛苦,叶天卉甚至可以感觉到,她曾经多么艰难地想摆脱,想忘记,想从中挣扎出去,但那些痛苦依然残留在她心里。 她便沉默了。 言语是苍白的,外人所谓的开解更是没什么意义,因为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这时候,比赛开始了,发令枪响了,十二匹马如同子弹一般射出,场上掌声雷同,不少人都在大声叫着地狱王者的名字,叫着林见泉的名字。 林妈隔着玻璃幕墙,看着那个跑马的少年,这么看着间,她神情有些恍惚。 她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中,或者说,她透过林见泉,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能引起她许多回忆的人。 叶天卉便想起林见泉的话,关于他的出身的。 其中在某一刻,叶天卉也曾有过怀疑,也许这个妈妈掩饰性地说了谎,真相是什么呢? 这时候,林妈却开口了,她喃喃地道:“他果然长大了,他很好,很好。” 叶天卉轻声道:“是,他是赛马界的知名骑师了,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他还年少,以后他只会越来越好,将来会很有出息。” 她笑了下,对林妈道;“你看,任何痛苦都是可以走出来的。” 林妈听这话,怔了下,之后才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是,你说的是,我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着间,她望向了叶天卉:“谢谢你,叶小姐,其实我在电视里看到过你,我总是会好奇,对你充满好奇,我很想看看你,想亲口对你说一声谢谢,但是我状态一直不太好,我也怕我会给他丢人,怕对他有不好的影响,所以一直不敢出来。” 叶天卉听此,劝道:“林姐你说哪里话,你能出来走走,散散心,我想见泉也高兴。” 林妈微颔首:“我确实应该出来走走,我也想看他的样子,只是——” 她说到这里,却轻叹了一声,眸中泛起一丝无奈:“只怕我没那福气了。” 叶天卉听这话,心里一动,看过去,却见林妈神情中越发泛着几分哀伤,那哀伤中竟隐隐有下世的光景。 一时心中不免微惊。 想着这林妈妈最近这些日子和以前很不一样,难道是有什么变故? 林妈却还在看着窗外,她喃喃地道:“叶小姐是好人,他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人,我看着心里终究安生几分。” 叶天卉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不过却不动声色,依然道:“我听见泉说,你如今研习厨艺,他喜欢得很,都有担心胖了。” 林妈:“医生说我应该学着做一些事,让精神有些寄托。” 叶天卉:“等有时间,我过去看望你,到时候还盼着有机会能品尝你的手艺。” 林妈便笑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那自然是欢迎。” 两个人这么说着间,比赛却已经结束了,林见泉一马当先,跑了头马,尽管本就没太多悬念,但是赛场上依然一片欢呼声。 叶天卉笑着道:“林姐,我陪你下去看看吧,见泉要出来了。” 那林妈也便道:“好,我们一起过去。” **************** 这次的四岁经典赛事打响后,林见泉可以说是屡战屡胜,一路无敌,在角逐今届香江打吡大赛的参赛马匹当中,算是名列前茅。 而与此同时,孟家的白耳得得以及遨游沙漠,并宁家的幸运靓驹也都在赛事中有所斩获,最让叶天卉意外的却是那印度马主的战马Mcgaffick。 其实香江重大赛事中从来不乏世界各地转战香江的著名著名赛驹,大部分轨迹和来头都不小,以至于历年打吡大赛中,本地赛驹获得冠军的次数算是少之又少。 今年孟家,宁家和叶家都纷纷下了重金在这打吡大赛中,是矢志要和外籍赛季拼一个你死我活的,而从香江赛马会的角度,自然也是想多加鼓励,让香江本地赛驹争得荣誉。 因最近香江赛事,自然也有外地大佬过来香江,可谓是风云际会之时,这其中有涉及到沙田填海的巨大工程项目,这其中不知道多少利益瓜葛。 这其中有几位世界顶尖的富豪恰好过来,香江政府设宴款待,这自然是香江上流圈子寻常人都摸不到的,顾时璋恰好和那几位熟识,便干脆带着叶天卉过去,为叶天卉引荐了。 因为上次的女皇杯,叶天卉在赛马界已经很有些名声,如今又是以顾时璋女朋友身份出现,自然是更引得众人关注。 也有几位和顾时璋颇为要好的,对叶天卉惊讶不已:“没想到顾竟然交了女朋友,我一直以为他要出家为僧了。” 这话说得大家全都笑起来,又有人好一番夸赞,觉得顾时璋和叶天卉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这天宴会结束,顾时璋携叶天卉离开。 坐在车上,顾时璋略俯首下来,低声道:“谁让你喝酒的?” 叶天卉面上泛着薄红,眼睛带着几分湿润。 她略靠在真皮座椅上,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只是喝了几口,而且是红酒。” 顾时璋吻了吻她的唇角,有些怜惜地道:“下次不许喝。” 叶天卉反应了一会,觉得自己应该硬气起来,于是道:“你管我,我就要喝!” 顾时璋听着她那倔倔的语气,一时也是无奈:“你倒是不会醉——” 曾经的女将军,那可是千杯不醉。 他继续道:“只是喝醉了你必惹事,难免发酒疯。” 叶天卉听着不太服气:“我发过酒疯吗?” 顾时璋挑眉,笑了笑:“好像没有吧。” 事实上当然是有,曾经他在宫中设宴,她大将军喝了几杯,之后不知道怎么跑去他的后宫,把他御书房外面的海棠树给砍了。 这但凡换一个人,怎么也得治一个图谋不轨。 而他为了不引起别人非议,只好暗暗地下令将那棵树连根拔起,只说影响了御书房光线所以才砍的。 他无奈地亲了亲她的唇角:“今晚去我那里。” 他是低声哄着的语气,声线动人,或许是喝了一些酒的缘故,听得人心里发酥。 夜已经深了,外面四面八方的风潮乎乎地吹着,在这样的夜晚,加上一些酒意,叶天卉难免生出许多想法。 她抬起手,勾住他的颈子:“好。” 自从离岛开了禁,两个人在这方面其实已经没什么大顾忌了,反正该搞的就搞,他技术越来越高明,她喜欢得很。 人生苦短,先享受了再说。 顾时璋看她眼神迷离,睫毛纤长,车厢内朦胧的光线映衬下,她眼神格外无辜的样子。 就连勾着自己颈子的样子都很无辜很单纯。 这样的她和平时一点不一样,这个样子让男人看着就会有想法。 他深吸口气,压下那种感觉,微侧着首,很怜惜地吻着她的眼角。 那眼角略泛着一些红,这让她看上去越发动人。 他低声道:“你爹地还住外面呢?” 叶天卉:“谁知道他,他们父子闹气,那就随便闹气吧,我难道还会在他们中间受夹板气吗……” 如今叶老爷子多少也有些恼她的意思,不过反正随他吧,她先拿到自己该拿的,至于谁生气了,她又何必在意那个呢? 顾时璋轻叹:“你爹地因为这事也是受了打击,最近看着很消沉。”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昔日的真相如此伤人,他总归需要时间消化。 叶天卉:“嗯,反正我们家闹腾这一场,大家都不好受。” 她其实倒是没什么,毕竟早有心理准备,只是对别人冲击大。 顾时璋:“你们家里这些事太乱了,等打吡大赛后,正好我陪着你去英国,在英国散散心。” 叶天卉:“我也这么想的。” 家里那些事大闹一场后,不可能马上痊愈,总归需要时间慢慢熬过去。 老爷子也需要时间想明白,去走过这道坎。 正好她可以避开香江的是是非非,偷得浮生半日闲。 她这么想着,却是想起林见泉。 林见泉现在虽然名声如日中天,不过叶天卉也想过,他不可能一辈子只做速度赛,毕竟身高和体重限制,一个人不该永远禁锢在速度赛上。 而为了谋求更多发展,他总该多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或许有功夫的时候,也该让他出去读读书了,美国欧洲都可以。 当下她便道:“等有机会,让林见泉也去国外读书,提高提高。” 顾时璋听这话,微挑眉:“你可真是为他着想。” 他这话说得难免有些泛酸。 叶天卉抬起手来,抱着他颈子,歪头道:“你干嘛这么酸溜溜的,我当然为他着想了!” 毕竟那可是她三十年的摇钱树。 顾时璋俯首,咬她耳垂,磨牙:“小没良心的。” ************* 打吡大赛如火如荼,叶天卉也在筹划着英国之行,这时候却突然听到消息,说是林见泉妈妈再次犯病了,开始发疯,不得不追进医院采取强制措施。 叶天卉乍听到也是惊讶,那天林见泉妈妈分明状态很好了,那么恬淡温和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走到这一步? 她当下也不敢耽误,忙过去看望了林见泉妈妈。 此时的林见泉妈妈竟然瞬间回到了过去的状态,被强制关在病房中,说着一些奇怪的言语,精神颠三倒四,再不见那一日虽虚弱但温和的模样! 林见泉显然备受打击,他无法理解,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那里喃喃地道:“这不是都好了吗,本来都好了,怎么突然,突然这样了……” 恰好这几天没比赛,叶天卉让他好好休息,又让Jessise在那里陪着,万一有个什么也好照应。 不过从医院出来后,她难免疑惑了。 一时和顾时璋聊起来:“那天林妈和我说话,我总觉得,她仿佛对未来不太乐观——” 顾时璋:“嗯?怎么不乐观?” 叶天卉想了想:“就好像……感觉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对林见泉不太放心,和我说话的时候,让我想起诸如托孤之类的感觉。” 顾时璋略沉吟了一番,道:“但是从医院检查方面来看,她确实应该是受到了精神刺激导致的。” 毕竟精神方面的疾病是不可控的,也是不可预知的,她不可能提前预知自己的情况。 叶天卉:“这样吧,这次她住院了,我会提醒下见泉,趁机对她做一个全面体检,让他多关注体检结果。” 这么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不过,她那天言语中的悲观,和她后来突然精神受刺激,应该是两件事,那天——” 她想了一番,终于道:“该不会看到什么人受到精神冲击,所以才犯病的吧?” 顾时璋:“哦,赛马场,她遇到什么人?” 叶天卉心里陡然一顿。 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蹙眉:“难道是孟逸年?她遇到孟逸年了,看到孟逸年后,受刺激了?” 顾时璋:“逸年?” 叶天卉便想起之前种种微妙感觉,以及林见泉面对孟逸年时那莫名的敌意。 她便越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 她颔首:“你去查查吧,就从你这好朋友开始查。” 如果真是如她猜想的那样,那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第114章 把林见泉的事直接扔给顾时璋去查, 之后叶天卉也没太操心,没用多久,顾时璋便表示查清楚了。 叶天卉:“到底什么情况?” 顾时璋:“你猜得没错, 首先她身体确实存在问题, 已经是晚期了。不过她突然犯病, 是在马场受到了冲击,目前看,应该是和遇到孟逸年有关。” 叶天卉:“孟逸年?不可能吧?年纪对不上……” 孟逸年比顾时璋大一岁,二十七岁,现在林见泉十五岁, 无论如何,孟逸年都不可能生出林见泉这么大的孩子。 那就是—— 叶天卉看着他:“是孟宝辉?” 顾时璋点头:“是, 孟宝辉, 孟宝辉和孟逸年长得像,林见泉的妈妈应该是错认了,或者看到长相相似,她意识到对方是谁, 想起陈年往事,受了打击” 叶天卉懂了:“孟宝辉当年在马场遇到了林见泉的妈妈, 发生了一些事,林见泉妈妈怀孕了,但是孟宝辉始乱终弃,或者说一切都是违背林见泉妈妈意愿的,这次林见泉妈妈在马场遇到孟逸年后, 孟逸年长得很像孟宝辉, 林见泉妈妈受到重大打击,精神再度崩溃?” 顾时璋:“应该是始乱终弃, 根据我调查的结果,在大概十二年前,林妈妈曾经带着年幼的林见泉去找过孟宝辉,但是孟宝辉拒绝承认。” 叶天卉:“为什么?” 孟宝辉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按照他们这种老派家庭的作风,就算不想让林见泉妈妈进门,也断断不至于不顾自己的亲生血脉。 叶天卉想起自己初见林见泉时,他躲在垃圾桶后面的那双眼睛,困苦饥饿的眼睛。 所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 顾时璋苦笑:“是。” 他也就解释起来,原来林妈的爸原本是马场的工作人员,是一位退役的骑师,林妈自小生活在马场,而孟宝辉也时常出入马场,便被当时美貌的林妈所吸引,只是林妈另有所爱,已经订婚,加上孟宝辉家中已经有妻有子,她并不愿意答应当时的孟宝辉。 孟宝辉看中了林妈的美貌,便想尽办法纠缠追求。 谁知道林妈的未婚夫遭遇了事故离世,之后林妈的父亲病重,无钱医治,在困苦之际,孟宝辉出手相助,林妈当时也不过二十岁左右,骤然失去父亲,无依无靠之下,又得到孟宝辉的相助,她便顺从了孟宝辉,成其好事。 当时孟宝辉虽然早有了家室,并有了儿女,不过按照当时的风气,这些豪门子弟便是有个二房也是常见的,是以孟宝辉是想让林妈进门的。 可谁知道,孟宝辉提出让林妈进门,却遭到了孟宝辉原配发妻,也就是孟逸年妈妈的激烈反对,孟宝辉无奈之下,只能搁置,计划着将林妈养在外面。 谁知道这时候却出了一桩事,林妈在马场时遭遇□□,事情发生在夜晚时候,不知道为何,这件事却被传扬出去,一时之间,人人都知道林妈被玷污,那个时候的香江,风气尚且保守,不知多少人都对林妈指指点点。 叶天卉便明白了:“所以孟宝辉觉得没面子,不想认林妈了,也不认林见泉了。” 顾时璋:“是,在这件事发生后一个多月,林妈发现自己怀孕了,她认为自己的孩子是孟宝辉的,但是孟宝辉不认,他否认自己和林妈的关系,并且坚决认为林妈怀上了那个歹人的孩子,林妈只好含着屈辱把林见泉生下,生下后,因为生活困顿,她带着当时三岁的林见泉找孟宝辉,想做血缘鉴定,然而当时一则即使在国际上,也没有很好的亲子鉴定方案,二则孟宝辉认为,林妈已经被玷污,他又不愿意得罪自己原配妻子,所以坚决否认,将林妈和林见泉赶出家门。” 叶天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她才道:“林见泉他长得和孟逸年……其实有些像。” 比起孟逸年,林见泉过于清秀,可能是更多像他妈妈,但是在眉眼以及一些细节上,还是能看出有些相似。 这种相似是细微处,如果没有人道破他们的关系,那也不至于有人去联想什么,毕竟这个世上相似的人很多。 可一旦往这个方向想,先入为主,便会发现基因的强大,分明林见泉像极了林妈,但是个别处还是能看到孟家人的痕迹。 顾时璋颔首,之后道:“其实你回忆林见泉面对孟逸年的态度,你就知道了。” 叶天卉颔首,再次想起昔日那些写,比如孟逸年第一次出现在马场,出现在林见泉面前时,林见泉的情绪似乎是有波动的。 比如上次林见泉驾驭黑玫瑰对阵聂平起驾驭的无敌动力,那次明明是必败之局,不过林见泉拼命是一股子拼劲儿,他是必须要赢的,仿佛在和谁较劲,仿佛为了证明什么。 所以,林见泉应该是确切知道,知道自己是孟家的血脉,但是孟家不承认他,也不承认他的母亲,所以当他有机会对上孟家,用自己的方式打败孟家的时候,他比谁都渴望成功。 这对他来说,其实是报仇雪恨,是一种证明。 他要证明他的优秀。 叶天卉也想起当时林见泉问起她的话,他问起孟逸年,他在用自己和孟逸年比。 因为孟宝辉放弃了他,不承认他,甚至当时在他妈妈带着他上门求助的时候,孟宝辉说过一些话,这些话刻在年幼的他心中,他其实是多少有些羡慕或者说嫉妒孟逸年的,想证明自己并不比孟逸年差? 叶天卉突然心里发酸。 她叹了口气:“孟家老爷子这些年不管事了,但到底还活着的。” 顾时璋听这话,便明白了。 她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也是一个护短的人。 他微颔首,道:“是,他们家的老爷子还活着。” 既然活着,那总归会管管家里的事。 ************ 顾时璋说的没有错,叶天卉确实是一个非常护短的人。 既然是她的人,她就不允许这种憋屈存在。 她把孟家的情况大致研究了一番,发现这件事情发生在十五六年前,当时香江上流圈子里不少人应该知道,不过那个时候孟家的老一辈在海外休养,这件事情自然是可着孟宝辉说,他说那不是他的孩子,他不承认,十五年前的血液检验技术还不成熟,那老人家自然不会不不相信自己儿子反而去相信外人。 谁能想到自己儿子竟然不要亲生骨肉呢。 但是叶天卉相信林见泉妈妈并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她对自己怀孕的时间应该心里有数,不至于非得要赖上孟宝辉。 况且如今的林见泉明显长得和孟逸年是有些像的,是以她认为有必要查一查,查出一个真相。 当下她直接让顾时璋的人继续查,很快查出来十五年前林见泉妈妈生下林见泉的具体时间,这么分析一番后,看起来在那个被欺负事件过去七个月的时间,林见泉妈妈就生下了林见泉。 或者说,根据当年医院留存的检查单来看,发生欺凌事件一个月之后,林见泉妈妈就检查出来怀孕三个月,证据确凿,显然林见泉就是孟宝辉的孩子。 只不过当事人是不负责任的,孟宝辉他顾忌自己的面子,坚决否认,而孟家的其他人也没有为这件事情较真,至于当时的林见泉妈妈,名声狼藉,地位低下,又怀着孕,显然也没有能力去为自己证明什么。 她一个柔弱女子能做什么呢? 是以这件事就这么憋屈下来了,不清不楚的,让这母子冤屈了十几年。 确认之后,她直接找上了林见泉。 她单刀直入,问起来:“我想知道,那天你驾驭黑玫瑰打败孟家的无敌动力,你心里在想什么?” 林见泉听到这话后,视线瞬间落到她脸上。 他墨黑的眸子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叶天卉有些歉意:“对不起,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去查了这件事情。” 林见泉没说话,他摇头,摇头的意思是没关系。 之后他又道:“是的,你猜得没错,就是这样,我妈咪那天过来马场,应该是看到孟逸年,受到了刺激,才导致情绪波动。” 他略顿了顿,才继续道:“事到如今,我倒是不在意,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我已经释然了。我以后也会注意,会照顾好她,不让她回忆起这一切。” 叶天卉:“可是你甘心吗,甘心就这么让你妈咪一辈子活在冤屈中吗,不管你要不要认他们,这个事情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吧?你妈咪明显憋着一口气,她能过去这个坎吗?” 林见泉苦涩地道:“其实你已经猜到了,那一次我驾驭着黑玫瑰遇到聂平起,我是决心一定要赢的,我要赢了这一场,狠狠地挫一下孟家的锐气,事到如今,我已经平静了,曾经受过的耻辱,我也只能咽下去,不然我又能怎么样呢?我不可能去求着他们认我,当年他们把我们赶出来,我虽然很小,但我一直记得,所以我永远不可能再去说什么。” 叶天卉:“你之所以说你要咽下去,并不是真的已经释怀了,而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林见泉陡然看向叶天卉。 他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她一下子说透了自己所有的心思。 他必须承认,他确实无能为力,所以只能逃避这件事。 叶天卉看着他的反应,自然明了。 她叹道:“这件事情我来处理,查一个清楚,让他们给你和你妈咪一个公道,可以吗?” 林见泉听着,神情有些恍惚:“但这是陈年旧事了,他们不会认。” 叶天卉笑了下:“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如果真的释怀,也就罢了,但是现在你妈咪心里依然过不去这道坎,你其实也依然会在意,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该试着去解开这个结。” ************* 其实叶天卉的办法很简单,既然孟家当初因为面子不想谈,那就让他们因为面子而不得不认。 至于承认后,林见泉愿不愿意回归,林见泉妈妈要不要承认,那是林见泉母子来决定了,到时候林见泉母子就有了主动权,至少当年的一口恶气先出了。 要想让孟家认林见泉,事到如今已经很简单。 这么优秀的一个骑师,他们难道不嫉妒吗? 当他们知道这就是他孟家血脉的时候,怕不是气得要吐出血来了。 对于这件事情,叶天卉觉得不需要什么迂回,那天恰逢赛马委员会的座谈会,这会议本是商议沙田赛马场的,孟家也被请到了,因为会议关系重大,来的是孟家老爷子,这位老爷子已经很少出山了。 非常好。 所以这天会议的时候,叶天卉看到孟老爷子,特意过去笑着打招呼。 孟老爷子身边是孟逸年,她和孟逸年说话也特别友善。 尽管马场之争中孟家落败了,不过孟老爷子到底是驰骋商场多年的老人,此时看到叶天卉,面上不见任何异样,依然亲切和蔼地和叶天卉打招呼。 坐下说话时,孟老爷子把叶天卉好一番夸。 叶天卉听着这个,倒是谦虚了:“这里面自然有我的些许功劳,但是说实话,凭我自己其实是很难赢的,我毕竟不是专业骑师,我一个人也是孤掌难鸣,上个赛季我们叶家之所以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关键还是靠着见泉,见泉是一个非常有天分的骑师。” 孟老爷子听了这话,心里多少不舒服,叶家运气这么好,有一个出类拔萃好孙女,好孙女还找到好骑师,自己想想总归不舒服吧。 有时候这种大家族比拼的不是钱财,而是人,光有钱没人是不行的。 所谓的人其实就是子嗣,就是后代是不是能撑起家业,显然这叶天卉是能的,他不知道自己子嗣中是不是有叶天卉这样的。 孟逸年自然是不错,但和叶天卉一比,却仿佛差了那么一点。 当下他只能微点头:“是,英雄出少年啊!” 本来他敷衍几句,话题也就过去了,谁知道这时候叶天卉却道:“见泉不光能干,还听话,反正各方面最让人放心了。” 旁边孟逸年听着这话,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叶天卉。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她突然跑到一个失败者面前,如此显摆,感觉有违她的风格,他感觉叶天卉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总觉得叶天卉说这话的时候别有所指。 叶天卉感觉到孟逸年的目光,笑看了他一眼。 这时候孟老爷子已经叹道:“说起来还是天卉有眼光,挑选的这马,挑选的这骑师,都是一等一的。听说你们当初花了价钱非要从马场买的,如今看来这就是有眼光。” 叶天卉道:“说起来,也是我们幸运,属实是捡漏了。” 她笑着问孟老爷子:“孟爷爷,你知道捡漏是什么意思吧?” 孟老爷子点了点头:“我知道,就是别人有眼无珠,没有珍惜好东西,于是有眼光的人用低价买过来了。” 他想起那马场的胡经理:“你们从马场买到林见泉的合同,说起来这确实也算是个捡漏。” 叶天卉却道:“孟爷爷,我说的捡漏,可不是这个捡漏,其实林见泉的出身也很好,据他和我提起的,他亲生父亲家中原本也是做马房生意的,只是可惜,那家人并不认他,嫌弃他妈咪的出身不好才不认他,不把他当回事,谁知道这孩子这么有天分,争气,能走到今天,算是出了一口气。” 孟老爷子惊讶:“一般去当虫仔的,我听说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才愿意入这一行,没想到林见泉竟然出身于富裕家庭,也是那家人看走了眼。” 孟逸年蹙眉:“竟然还有这种故事?这到底是什么人家?” 叶天卉笑道:“这我哪知道呢,他也没告诉我,他只是这么顺嘴一提罢了。反正他亲生父亲那边,当年抛弃了他,他是不会回去认的,我哪管得着这么多。” 孟逸年听着,却是越发疑惑,他蹙眉,探究地看着叶天卉。 叶天卉自然感觉到了,孟逸年满眼都是打量。 她明白孟逸年是聪明的,当年的事他怕是也知道,只不过可能一时半刻没能联想起来。 算起来林见泉也是孟逸年同父异母的弟弟了。 如果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道作何感想? 自己的弟弟,打败了自己手底下寄予众望的骑师,让自己的家族损失了莫大一块利益,这件事情实在是有趣极了。 显然即使自己不继续提点的话,孟逸年也会去查的。 不过,万一呢,毕竟凡事不能太绝对。 所以,她望向孟老爷子那明显疑惑的神情,道:“具体什么人家我不知道,不过听他提起过,说他亲生父亲家族也曾派了马出战上一个赛季——” 她淡淡地道:“恰好,也曾经是他的手下败将。” 说完这话,她便起身;“孟爷爷,马上开会了,我走吧。” 眼睁睁地看着叶天卉走远了,孟老爷子皱眉,却是对身边的孟逸年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好像别有所指?” 孟逸年沉默了片刻,才道:“爷爷,我会去查。” 孟老爷子叹:“尽快吧,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 这天顾时璋打电话问起来:“你和孟逸年提了这件事?” 叶天卉一听这话便笑了:“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找你打听的,是,我和他提了,也和他爷爷提了,我好一番说,就在赛马委员会的座谈会上。” 座谈会上…… 顾时璋哑然失笑:“我就知道和你对上没什么好下场,你在这种场合提起来。” 在这种场合提起来的下场是,很快就人尽皆知了,毕竟香江的娱乐小报是无孔不入的,他们随时都在角落里谈听着消息。 叶天卉:“那是自然,要做那就要做一个狠的,一步到位,他们孟家必须去查,必须自己主动承认这是他们孟家的血脉,不然我还可以就给他们来一个大的。” 顾时璋笑道:“逸年来问我,我多多少少给他一些指引,看来他挺在意这事的,不过谁能想到呢,林见泉竟然是他弟弟。” 叶天卉:“对,怎么也是他弟弟呢,他爹地造的孽,结果让一个女人和孩子遭罪。” 顾时璋叹:“其实这件事情也不能怪他,他也就比林见泉大十二岁,也就是说出这事的时候他还小,他又在英国读书,家里的大人不会和他提起这个。” 叶天卉琢磨着这件事,不免叹道:“其实这件事我觉得挺幽默的,要知道当初林见泉打败聂平起的时候,孟逸年看着林见泉,那简直是嫉妒得要命,嫉妒得眼睛都红着,他要是知道这是他的亲弟弟,那不是气死了?” 她继续道:“而他想到他的亲弟弟在我手下签了三十年的合同,这分明是又要气活回来了!” 想想就觉得这孟逸年可以不用活了。 顾时璋无奈:“谁能想到呢,林见泉竟然是孟家的子嗣,孟家认也没想到孟宝辉竟然这么不靠谱。” 当然那孟宝辉更想不到的是,他随手丢弃的蝼蚁,一丁点的血脉,直接扔掉就是了,谁想到人家没死,竟然爬起来,不但爬起来,还高高站在他们孟家面前,在他们孟家家族发展的路上狠狠地劈了一道。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叶天卉笑道:“当时他们怎么把人家拒之门外的,现在再怎么趴在那里捡回来吧。” 没办法,人家名利双收了,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孟家不可能装傻了。 想到这里,叶天卉突然想到:“现在林见泉妈妈就在疗养院,虽说疗养院有自己的规矩,但有些人可是手眼通天,那些规矩未必能挡得住他们吧?” 而如果因为这件事让林见泉妈妈再受到什么骚扰刺激,那是她万万不希望看到的。 顾时璋:“我派人过去疗养院看着就是了,以防他们有什么动作。” 叶天卉道:“好。” 这件事她既然开始管了,那就要管到底,是怎么都不能让孟家再伤害到这个苦命女人半分的。 第115章 这次的四岁经典赛事打响后, 林见泉可以说是屡战屡胜,一路无敌,在角逐今届香江打吡大赛的参赛马匹当中, 算是名列前茅。 而与此同时, 孟家的白耳得得以及遨游沙漠, 并宁家的幸运靓驹也都在赛事中有所斩获,最让叶天卉意外的却是那印度马主的战马Mcgaffick。 其实香江重大赛事中从来不乏世界各地转战香江的著名著名赛驹,大部分轨迹和来头都不小,以至于历年打吡大赛中,本地赛驹获得冠军的次数算是少之又少。 今年孟家, 宁家和叶家都纷纷下了重金在这打吡大赛中,是矢志要和外籍赛季拼一个你死我活的, 而从香江赛马会的角度, 自然也是想多加鼓励,让香江本地赛驹争得荣誉。 由于林见泉在赛场上的突出表现,那天赛马委员会卢主席还特意叫了叶天卉过去,问起来赛场情况, 也殷勤表示了要寄予厚望,之后又提起要请叶老爷子打高尔夫球。 叶天卉自然表示代为传达。 从卢主席那里出来后, 叶天卉回到家中去看望了叶老爷子,并提了卢主席邀请打球一事。 虽说之前因为二太太的事爷孙两个闹得多少有些隔阂,而叶立轩又在外面不回来,他开始愧疚,可时间长了难免憋闷消沉。 这次叶天卉过来请他, 他叹道“你现在翅膀硬了, 我也管不着你,你也不用找我出去见人。” 叶天卉听着便笑了:“老爷子, 你说这种赌气的话就没意思了,你看我在外面绞尽脑汁四处周旋,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我们叶家?到了关键时候,卢主席那里想拉拢我们,最后还不是要请你老人家去压阵?” 叶老爷子却是道:“我现在老了,现在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了。” 叶天卉:“爷爷,你这身子骨我看硬朗得很,再活一万年也不是什么问题。” 叶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胡说,我还是王八不成我活一万年?” 叶天卉笑:“你不就是在家里装病吗,咱们叶家的大权,归根到底还是在你手里,我就是放在明面上的旗子,为你冲锋陷阵铲除异己罢了。” 叶老爷子神情一顿,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难道不是吗?你老人家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风浪没见过,我这么给你来一出,你还真能趴在那里不动弹?” 叶老爷子顿时沉默了。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我说天卉,话也不能这么说吧?” 叶天卉:“哦,那该怎么说?” 叶老爷子长叹一声:“我确实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既然要做事,那我就给你腾地方,将来叶家早晚是谁的,那自然是能者主事,我也是希望多给你一些空间,免得我碍着你。” 叶天卉听这话,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如今对我,也不过是考验罢了,但你觉得,我能看透你的心思,你又能考验我几分?” 叶老爷子便苦笑一声:“我们叶家除了你,还能有谁?如果把叶家交到你手上,我原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 他摇头,无奈地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文慵,还有文敬,他们也都是我的子嗣,你们如果是同室操戈,岂不是沦为香江的笑话?” 叶天卉自然明白叶老爷子的心思:“爷爷,我但凡给你存着什么心思,有些事情我不必说破,只要演一出戏,还能骗不过你?” 叶老爷子一听这话就有些恼。 叶天卉却蹲下来,和他平视。 她看着他那饱经沧桑的眼睛:“我能在赛马场一鸣惊人,让整个香江为我惊艳,那我自然也能玩得了心机,瞒着你瞒一个天衣无缝。” 叶老爷子看着眼前的孙女。 她眼睛明亮坦荡,让他想起夜空的星子,干净又透亮。 他颔首,赞同道:“确实,你如果想,可以做到。” 他对这个孙女一直在改变看法,不断地提高自己的评估,但是现在他发现,他还可以再提高一些。 她总是能比自己以为的更精彩。 叶天卉握住老爷子那年迈枯败的手,道:“爷爷,你应该知道,我爹地心里生你气,我姑母也恨你,他们之所以恨你,那是因为爱之深,你是他们的父亲,他们对你有期望,所以才会这么恨你。” 叶老爷子怔了片刻,之后眸中便泛起深沉的悲哀。 他的手颤抖着:“他们对我很失望,他们的母亲对我也失望……可我做错了什么,我难道不是一直为他们着想吗?” 叶天卉叹了声:“过去的事,谁是谁非其实并不重要,只能说你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爷爷你是一代枭雄,为家族事业你可以牺牲一切,但是我爹地是一个血肉之躯,比起家族利益,他可能更重感情,这没什么对错。” 叶老爷子苦笑一声:“你说得对,这没什么对错。” 叶天卉:“我知道对于爷爷来说,你年事已高,你愿意放手叶家,把它交到我手上,你也相信叶家能在我手中发扬光大,是不是?” 叶老爷子颔首:“是。” 叶天卉:“但你不放心的是你的儿孙,那是叶家的血脉,你害怕我对他们举起镰刀。” 叶老爷子仰面,眸中悲怆:“我把儿孙当做狼一般养着,是希望他们能够在商场上有所成就,而不是彼此勾心斗角,为了利益同室操戈。” 叶天卉:“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会。” 叶老爷子沉痛的眸子中逐渐泛起锐利的光,他的视线落在叶天卉脸上:“你不会吗?” 叶天卉:“就凭我曾经经历的那些,就凭如今我未婚夫的能力,我但凡想,今天叶文慵已经是一个死人,你也是一个死人了,我不会蹲在这里,和你说这些心里话。“ 二太太的事出来后,叶立轸被发配海外,叶文慵等人自然是处境尴尬。 他们处处小心,也在观察叶天卉的意思,不过叶天卉并没有赶尽杀绝,依然待他们如常,他们慢慢地也就平静下来了。 只要是聪明人,能想明白大家是一个利益共同体,想做事的她会给机会,如果心存顾忌,或者甚至因为二太太的事而存着二心,那她也绝不姑息,直接给送出去。 叶家在世界各地都有些产业,那些产业自然没什么前途,不过支应几个兄弟姐妹还是可以的,直接打发出去就是了。 如今她外有叶漪白和顾时璋撑腰,内有自己这些日子的经营,把控住叶家的场面对她来说倒是易如反掌。 显然叶老爷子也是知道这些事的,他静默地望着叶天卉,看了很久。 最后,他终于长叹一声:“你说得是。” 他闭上眼睛:“我老了,我确实老了,你说吧,你要我做什么,该我做的,我都会做到。” 他现在看得再清楚不过,叶家摊上叶天卉这样的孙女是幸,也是不幸。 但既然摊上了,反正凡事往好里想。 叶家在她手里,且让她折腾,总归比其它儿孙要干得好。 叶天卉:“爷爷,你能想明白那自然是好,你是叶家的主心骨,有你在,那些兄弟姐妹才能更安分。” 而她在叶家的位置也才更能名正言顺。 ************* 这段叶天卉和老爷子的关系冰释前嫌,老爷子分明想扶持叶天卉的样子,于是众人也都看出来了,叶家就是要让叶天卉接班。 虽说叶天卉足够优秀,不过一向重男轻女的叶老爷子竟然选择了这么一个女接班人,也是让人没想到。 但不管怎么说,叶老爷子此举算是堵住了悠悠众口,叶家底下众人也都终于安心了。 家里诸事终于安定下来,叶天卉也投入更多心思在马场。 这天叶天卉刚从马场出来,迎面却看到孟逸年。 她一出来,他那视线便射过来,显然就是在等着她。 其实叶天卉估算着这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也该查到事情真相了。 当下上前,笑着道:“逸年,怎么不进去马场,站这里做什么?” 孟逸年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突然道:“我发现,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叶天卉:“……” 孟逸年:“自从我认识你,就没见你对我笑得这么好看,现在我终于见到了,也就明白了,你是只有看别人热闹的时候才这么开心吗?” 叶天卉微挑眉:“再见。” 她转头就走。 孟逸年见此,忙上前拦住:“大小姐,你等等,我们有话好好说。” 叶天卉笑得特别矜持:“我们能有什么话可说的吗,你看你和我男朋友也是多年好友了,你刚才就那么夸我好看,万一他误会了,认为你调戏我,那怎么办呢?” 她仿佛很无奈地道:“时璋可是很会吃醋的,我如果和别的男人说话,他一定会生气的!” 孟逸年听这话,眼神就格外无奈,这都说得什么话,顾时璋能管得了她? 依他看,顾时璋简直是把她纵容到无法无天了! 他叹了声,很没办法地道:“大小姐,不要闹了,我们说正经的可以吗?我确实非常诚恳地想和你单独聊聊。” 叶天卉:“好,前面有咖啡厅,你请我喝咖啡吧。” 孟逸年忙不迭地点头。 一时两个人过去了前面咖啡厅,坐下来,叶天卉才道:“到底怎么了?” 孟逸年看着她那若无其事的样子,苦笑:“你早就知道了是吧?林见泉是我爹地的孩子。” 叶天卉听着,纠正道:“话不能这么说,我没有什么早知道,只是之前一次比赛,发现了见泉妈咪的一些异样,之后她反应不对,好像受到刺激,我才去查的。” 孟逸年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谢谢你能给我们这个提醒,让我们知道情况,不然我们一直被蒙在鼓里。” 提起这事他很是一声叹息:“当年这件事是我爹地处理的,我年纪小,又在国外,我爷爷也在欧洲休养,至于其他的叔伯,更不至于插手此事,我爹地坚决认为那不是他的孩子,自然大家也不会多想,我们当时对林家母子也不熟,所以——” 他抬起手,揉了揉脸,苦涩地道:“其实我现在想想,我可能在小时候曾经见过他,应该是我十四五岁那年回国,恰好看到他妈妈带着他来我们家,似乎想见我爹地,不过我爹地好像很是嫌恶的样子,根本见都没见,直接让人赶出去了,他对我们说那些人一再纠缠就是想要钱。我当时年少,况且还有自己的学业,所以没有多想,就匆忙离开了。” 他叹了声:“如今我已经把他这些年的经历都查过了,他们母子这些年不容易,他自己当了虫仔,也受了很多苦,才走到今天。现在想起来我难免有些后悔,当年我但凡多花一些时间稍微了解这些事,也许就不一样了,无论如何,他也是我的弟弟,我至少能够提供他一些帮助,不至于让他那么辛苦。” 叶天卉听着,却是能想象当年的情景。 这是林见泉的不堪,他妈妈带着他走投无路了,也许是吃不上饭了,要饿死了,去哀求别人的怜悯,却被轰出来,这个时候却看到还是翩翩少年的孟逸年走出家门,体面矜贵,时髦又有派头。 人性中但凡有一丝丝的阴暗,都会酸涩,都会觉得这世间许多不平。 孟逸年继续道:“不过我也明白,如今事情早已过去,他熬出头了,已经是一个我们孟家都要思量研究的人物,我现在跑过去说,想让他回到孟家认祖归宗,他必然是不屑了。” 叶天卉很满意地欣赏着孟逸年的无奈,道:“你看,你也想得很清楚,他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我的提拔,也不是谁给的机会,而是他自己的努力,锥在囊中,终归会锋芒毕露,其实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大放异彩,这样的他,必然有着异于常人的傲骨,他又怎么会被你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孟逸年望着叶天卉:“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想强人所难,但是叶小姐,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叶天卉:“哦?” 孟逸年:“现在我们家也开过家族会议,我爷爷和我爹地都希望他和他妈咪回心转意,让他认祖归宗,毕竟他是我们孟家的血脉,我们也不希望他流落在外,不过这个又不是一时的功夫,所以关于见泉的事,我有个不情之情。” 叶天卉听着,语气有些讥诮:“哦,你孟家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敢情以前是狗在外面捡垃圾吗?” 孟逸年苦笑:“我知道这是我们孟家的错,事到如今,你怎么说我们都认。” 叶天卉:“行,你说吧,你的不情之请。” 孟逸年:“我想要见泉的合同。你出价吧,只要你能出价,那我就能接受。” 叶天卉一听,惊讶地看着孟逸年:“你在想什么,比赛在即,这是我麾下王牌战将,你竟然想花钱买走?” 她不免好笑:“孟大少爷,咱们也认识一段时间了,彼此留个脸行不行,你既然知道这是不情之请,那为什么还要开口?你觉得我能答应你吗?” 孟逸年听得越发无奈,他素来知道叶天卉说话够狠,但没想到她就这么直接,简直是快刀手,几下子就能把人割得体无完肤。 他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想说的是,我希望你把合同转让给我,但是在这之后的几年里,依然让他在你手下效力,这样可以吗?” 叶天卉听这个,便明白了:“说白了还是面子吧,你们孟家的面子不允许你们家的血脉在我手底下干活。” 孟逸年:“你可以这么认为。” 叶天卉:“可是他答应了吗?他答应认祖归宗了吗? 孟逸年顿时神情无奈。 叶天卉自然看出来了,她望着孟逸年,叹道:“在我们继续这个话题前,我先和你说说我是怎么和他认识的。” 孟逸年点头:“好。” 叶天卉也就和孟逸年提起来,提起来那双垃圾桶后充满渴望的眼睛,提起来那两块老婆饼,提起那个在大雨倾盆中拼命匍匐在马背上的瘦弱虫仔,也提起那个险些在惊马中丧命的他。 最后叶天卉道:“他这一路走来不容易,我们是贫贱之交,所以如果他想认祖归宗,却因为和我的合同让他的身份蒙上了瑕疵,那我确实是可以解除的,解除合同放他自由,让他去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少爷。” 她摊手,很无辜地道:“但问题是他现在并没有要认祖归宗,既然没有,那你为什么要找我来说这个,有意义吗?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事实上他根本不承认和你的关系,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把合同转让给你?我是那种随便出卖属下的人吗?” 孟逸年一时无话可说。 过了片刻他才道:“他和他妈咪都很倔,任凭我们怎么劝说,他们都不同意。” 叶天卉道:“那你们想想办法,你要知道,十五年前,一个弱女子走投无路,在羞辱、唾弃以及被爱人抛弃的痛苦中站起来,生下了他,你们不认他,反而羞辱她;十二年前他们母子走投无路,他妈妈领着年幼的他上门乞讨,希望你们施舍,你们还是不承认。” 孟逸年面上羞愧。 叶天卉说的是事实,而且是他爹地干出来的,他无法辩驳。 叶天卉笑得嘲讽:“十五年后,他在赛马场一战成名了,你们要承认他了,想让他回归孟家了,你说他妈妈又怎么会愿意?这个时候你们不多拿出一点诚意来,怎么可能呢?” 孟逸年疑惑:“诚意?” 叶天卉:“你们为什么想认他?是不是想让他给你们跑马?是不是想摘现成桃子?” 孟逸年道:“并不是因为这个,我也说了,即使他认祖归宗,即使我拿到合同,他依然能继续为你跑马,我们只是希望孟家的子嗣能够认祖归宗。” 叶天卉笑道:“不要说得那么大方,好像我得求着你们让他继续为我跑马,你得搞清楚——” 她淡淡地望着他:“现在,我让他继续跑马,他就得继续跑马,我让他待在马厩里一事无成,他就能一事无成,我手握三十年合同,他的前途命运都在我的手里,现在是你们要求着我让我出让一部分权利。这话,我就搁这里,即使走到你们孟家老人家面前,也是这个理,我也这么说。” 孟逸年深吸口气。 他素来知道叶天卉不是什么好惹的,现在越发发现,这人不好惹。 他也当然明白,林见泉作为叶天卉手底下第一爱将,显然她不可能雪藏他,她就是要告诉孟家,我拿捏着你们孟家的子嗣,你们就得给我听着。 他有些无力地看着叶天卉:“好,你说吧,我现在该怎么办,我都听你的行吧?” 叶天卉略沉吟了下,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不认祖归宗,你们就不认他这个亲人了,就彻底把他当成陌生人看待?” 孟逸年摇头:“不会,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认,这是我们家里老人说过的。” 叶天卉:“这不就得了吗,既然无论他是否认祖归宗,你都是把他当亲人看待的,这个时候你就要表现出你亲人应该有的样子。” 孟逸年茫然。 叶天卉:“还需要我给你讲吗?赶紧送钱送房子送地啊,你们孟家虽然在赛马场选址问题上栽了大跟头,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们有钱得很,你们总不能告诉我,你们一毛不拔只有他认祖归宗才能分他点什么吧,难道他不认祖归宗,你们就不给他钱了吗?“ 孟逸年听着恍然:“你说得倒也是个办法。” 叶天卉:“当局者迷,你赶紧去办吧,你看你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弟弟,你不是应该骄傲自豪吗?这时候不要在意别的了,能给的钱尽量多给,也许有一天他就感动了。你塞给人家钱之后,可别马上就要求人家认祖归宗,那就成买卖了,懂吧?” 孟逸年深吸口气,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明白了。” 第116章 林见泉走出马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最近他妈妈重新回到疗养院, 他回去家里也没什么人,加上最近打吡大赛紧锣密鼓的,大部分时候他就干脆留在马场训练到很晚, 晚上干脆住在马厩的休息室中。 只是偶尔会回家拿换洗的衣服, 然后第二天顺便看望疗养院的妈妈。 这天回到家, 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豪车,而就在车子的旁边站着三五个体型彪悍的人物,明显是职业保镖。 他顿时便明白这是什么人了。 其实这两天孟家的人已经分别找过他了,孟宝辉找上门,要和他认亲, 要和他父子情深,孟逸年曾经劝过他, 说对不起他, 说以后会把他当弟弟来对待,照顾好他,还要塞给他钱财和物业。 但这些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没有任何意义。 这只是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弱小落魄的时候,所谓的亲情也没什么意思, 只有爬到高处光芒四射的时候,那父子亲情才有了价值,才有了所谓的血浓于水。 如果不是叶天卉,如果不是自己走到今天,孟家人算知道了真相, 又怎么会这么痛快承认, 这么急切要他认祖归宗呢? 这时候那车门被打开,他便看到孟逸年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下了车。 那老人抬起眼看向他, 目光中都是慈祥,一种毫无算计的慈祥,就像是寻常人家老人那样。 不过林见泉看着这目光只觉得嘲讽。 在那个刮着冷风的冬天,他家中无隔宿之粮,母子二人饥寒交迫,求到别人门上却被赶走,在保安的呵斥驱逐中,他回头看,只看到那坚硬冰冷的奢华院墙。 那时候,高大院墙内,这慈祥和蔼的老人家是不是端着茶闲说着家常? 这时孟逸年扶着那老人走到了他身边。 老人看林见泉,叹息道:“见泉,我们能聊聊吗?” 林见泉静默地看着那老人家。 他心中觉得嘲讽,不过他也明白自己没必要意气用事,如果意气用事说明他心中有恨,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再恨了,更多的是置身事外的理智。 所谓的理智是,他明白孟家老爷子的到来意味着孟家最高掌权人来了,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重视,也是他提出要求的时候。 当下他也就点头:“孟老先生,当然可以。” 孟老先生这四个字,客气而疏远,而孟老爷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还是笑着道:“你住在这里?方便带我进去看看吗?” 林见泉:“不方便。” 孟老爷子微怔了下,之后笑了。 林见泉:“前面有一家茶餐厅,还算安静,我们过去那边聊吧。” 孟老爷子笑:“好,也好。” 他这么一说,手底下早有保镖赶过去那茶餐厅,于是等到孟逸年扶着孟老爷子,随同林见泉一起过去那茶餐厅的时候,整个茶餐厅已经静寂无声,没有任何的客人,服务员也都恭敬地列队迎接。 林见泉看着这一幕,神情越发凉淡。 几个人坐下来后,孟老爷子说起来:“当年的事我确实不知情,我这些年身体也并不好,一直在国外休养,不过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是怪我,是我做得不好,没有教养好儿子,以至于让你们母子受了大委屈,这一点我要向你道歉。” 林见泉淡道:“孟老先生言重了,道歉倒是不至于。” 孟老爷子道:“我只是觉得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本来不该这样,你本来应该享受着富裕的生活,衣食无忧,不该受这种罪,这是我的错,万没想到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竟然这么不懂事!但凡我当时知道——” 提起这个,他眸中甚至泛起湿意,很是疼惜地道:“是爷爷对不住你!” 林见泉却笑了:“孟老先生,我说了,我并不在意,至于你所说的锦衣玉食,那个又和我有什么干系?” 他望着孟老爷子:“我走的这条路在旁观者看来自然是卑贱而艰难,可是那又怎么样,我生来如此,从我懂事起,我就是要从污泥中一点点爬出来,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十五年,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且试着在这条路上走得更好。” 孟老爷子听着,微皱眉,在这茶餐厅略显朦胧的光线下看过去,却看到眼前少年双眸清澈而平静。 他微颔首:“你确实做得很好。” 林见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这是我的命运,也许我曾经怨怪过命运不公,但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挣脱出来一条活路,既然挣脱出来了,那我就会感激。” 他看着孟老爷子,道:“今天的我,你现在看到的我,并不是简单静止的一个我,而是从出生到现在,是过去十五年的经历一起凝结磨练出的我,所以今天的林见泉,也包括了过去十五年的林见泉。” 孟老爷子听着这话,显然有些意外。 他微出了口气,欣赏地看着林见泉:“你小小年纪,能想得如此通透,难得。” 林见泉笑望着孟老爷子:“现在你告诉你要向我道歉,说我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说我本应该是另一种生活,可是如果处于另一种生活环境中,我就不是如今的林见泉,我走上另一条路,会成为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林见泉,那是一个陌生人。” 他终于道:“我不喜欢你说的那种生活,因为那意味着另一种人生,虽然我会羡慕,但那不属于我。如果我真的拥有了,那我就不存在了,那就是对我自己的否定。” 孟老爷子看着自己这孙子,面上还算平静,不过心中已起波澜。 这个孙子他必须要,要让他认祖归宗。 旁边的孟逸年听着这话,一时也是很有些震动。 在他感觉中,林见泉是叶天卉的骑师,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他安静到了极致,安静到了仿佛空气一样。 他眉眼清秀好看,但是总是垂着眼睑,眼神淡漠到无物。 这样的一个少年仿佛和人世间跟着一层薄雾。 这少年也只有翻身上马后,进入赛马场后,才瞬间迸发出强劲的生命力,成为一个光芒四射的存在。 对于这样的人,孟逸年难免会觉得对方或许对世情一窍不通,他只知道赛马,一门心思只在马上打转。 但这次林见泉说出的话,让他明白,他到底错看了这少年。 自小的坎坷经历倒是把这少年打磨得如此透彻,自信和坦然。 这时候,孟老爷子给了孟逸年一个眼色。 孟逸年心领神会,便开口道:“见泉,这次老爷子见你,其实想和你商量些事情。” 林见泉看向孟逸年,其实对于孟逸年,他态度还算不错。 当下他开口道:“孟先生,请讲。” 孟逸年:“首先是你的合同问题,你如今在叶小姐麾下签了三十年的合同,对于这个合同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见泉:“有什么想法?孟先生你的意思是?” 孟逸年:“无论你是否认祖归宗,我们都想为你考虑,帮你实际解决一些问题。” 孟逸年望着林见泉:“我是希望通过我们出面来说服叶小姐,放弃你的合同,如果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孟家会一力承担。” 孟老爷子这个时候才道:“见泉,你不用多想,你认不认我们这个不重要,关键是我们要为你着想,让你得自由,不再为合同所束缚。” 林见泉听了这话,便明白了:“孟先生已经和叶小姐谈过了,叶小姐不同意,所以孟先生来找我?” 孟逸年看:“也许她同意了呢?” 林见泉笑了下。 孟逸年一直盯着林见泉的,他敏锐地察觉,这次林见泉笑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温暖。 林见泉笑着道:“按照合同约定,她确实可以转让我的合同,但我相信,在没有和我商量的情况下,她不会随便转让我的合同。” 他的视线从孟逸年身上缓慢地转向孟老爷子:“我对她有这种信任,她不会随便把我转让给别人。” 孟老爷子蹙眉:“见泉,那你自己呢?你愿意一辈子在她马房做事,一辈子听命于人,你不想拥有自己的马房拥有自己的赛马吗?” 林见泉:“所以这就是我要说的,我也希望孟老先生和孟先生能明白这一点。” 说完,他的声音郑重起来:“我相信她不会把我卖掉,她也会相信我不会背叛她,我们之间有这种信任和默契,永远都会有。” 他这话说出,现场一片沉寂,那爷孙两个对视了一眼。 林见泉继续道:“至于那合同,确实是三十年,卖身契,不过这没什么。我生是叶家的骑师,死也是叶家的鬼,卖身就卖身。” 孟老爷子脸色瞬间复杂起来:“见泉,你就这样为他们叶家卖命?” 林见泉:“在我腹中空空的时候,她给了我一口吃的;我在惊马中险些丧命,又是她不顾一切将我救下,之后她给予我机会,一手把我捧到现在的位置,如今我已名扬香江,但这其中都是她的功劳。” 他看着眼前的老人,神情坦然:“我心甘情愿当她的摇钱树,任她驱策,这一点无论我是什么出身都不会改变。” 孟老爷子便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孟逸年更是不知说什么。 事实上此时两个人心里都是说不出来的滋味,这毕竟是孟家的血脉,结果竟然沦落到叶家人的手中,且对人家死心塌地。 孟家出了这样罕见的天才少年骑师,结果不能为自己所用,那更是酸涩难当。 过了半晌,孟老爷子终于叹道:“你这么说我们倒是能明白,叶小姐的确对你恩重如山,你愿意知恩图报,我们自然是赞同的,这是我们孟家人应该有的风骨,不过我也希望你能体谅我这老人家一片愧疚之心。” 林见泉:“孟老先生,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你有什么话就开门见山说吧。” 他很直白,孟老爷子也不藏着掖着:“如今我想着,一时半刻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只是这些年来我亏待你的,我也希望能稍微弥补你一些。” 说着,孟老爷子略颔首,一旁便有助理递上一份文件。 孟老爷子将那份文件推到林见泉面前:“这是你应得的一些产业,算是我这长辈为你补上的的生日礼物,还希望你不要拒绝。” 林见泉垂下眼睑,淡看了一眼:“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礼物就罢了。毕竟我姓林,不姓孟,这么贵重的生日礼物受之有愧。” 孟逸年:“见泉,这是老爷子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不然老人也平白伤心。” 林见泉却是笑道:“很抱歉,我不能收。其实我建议孟先生还是劝劝老人家吧,你若不劝,老人家固执,非要送,白白被拒绝,那岂不是让老人家伤心失望?” 孟逸年听此,微怔了下,想着好一个回旋镖。 这林见泉跟着叶天卉倒是也学了伶牙俐齿。 孟老爷子:“罢了,你既然不收,那暂且放在我这里,等你哪日想要了,我随时可以再给你。不过倒是有另一件要紧事,我想——”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我想见见你妈妈,可以吗?” 林见泉听闻这话,那视线陡然抬起。 孟老爷子意识到了他的戒备,他忙道:“你不必担心,当年她是受了大委屈,提起这个我心中也不好受,事隔多年,很多事已经无可挽回,不过我还是希望能给她说一声对不起,也想着能还他一个清白,你意下如何?” 林见泉看着孟老爷子,看了很久,终于道:“好。” ************* 孟家这几日为了林见泉显然头疼不已,孟家老爷子,孟宝辉和孟逸年几乎轮番出动,想劝说林妈妈同意让林见泉认祖归宗,不过显然林妈妈是倔强的,当年孟宝辉不认,她这一口气憋了很多年,几乎含恨半生,如今孟家来求她了,愿意认了。 她喜怒交加,不过也好像释然了。 那口憋了多年的气总算出来了。 对此叶天卉也觉得格外痛快,这种剧情发展真是让人浑身舒畅。 恰好这天回到家,叶老爷子命助理通知了家里上下的儿女子孙都过来吃用。 自从出了二太太的事后,这还是叶老爷子第一次有这兴致,大家自然都纷纷捧场。 况且这次叶立轩好歹也回来了,显然这是一桩大事,家中气象一变,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吃饭时候,那更是谁也不敢败兴,对于二太太叶立轸的事,大家都尽量避口不提,反而热闹说起这次的打吡大赛。 如今的叶天卉自然不同于往日,无论是在香江上流圈子里,还是在赛马节的地位,都是有目共睹的。 提起叶天卉,众人不免夸赞起来。 其实多少也是表示服气的意思,显然大家都知道,叶天卉必竟是叶家下一代的接班人,这个时候自然赶紧讨好一些,也算是为将来讨一些好处。 对此叶天卉只是听听罢了,她上辈子听到过的阿谀奉承不计其数,这才哪儿到哪儿。 她听奉承话的经验是,别人既然愿意说,那就是给她面子,自己不用不好意思,照盘全收就是。 但是后续做事该怎么样怎么样,拍不拍马匹的全都一视同仁,于是那些人就会发现,拍了仿佛也白拍。 谁知道这么说着话,叶老爷子却提起来:“对了,等打吡大赛结束,天卉要过去英国读书吧?” 他突然提起这个,叶天卉也就道:“目前是这么安排的。” 叶老爷子颔首:“那到时候时璋也一起过去?” 旁边叶立轩听到,道:“是,我和时璋谈过,他正好一起过去,这样我们也放心。” 曾经叶立轩自然对顾时璋诸多不满,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叶立轩自然也认命了,一旦认命了顾时璋是自己未来女婿的事实,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至少顾时璋比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男人更靠谱,由他陪着女儿在英国读书,他再放心不过了。 不过如今他显然对叶老爷子存着疏淡,是虽然很给了叶老爷子面子,陪着吃了这全家欢的晚餐,但说话语气很不热切,不过是勉强敷衍敷衍的样子。 他们这么说着话时,一旁其他子孙都微低着头,谁也没插话。 其实大家都知道叶立轩现在对叶老爷子不满,但也没办法,人家心里有情绪,叶老爷子也自知理亏,显然只能忍着了。 其实想想也是好笑,老爷子这样的人有一天也只能忍着儿子了。 而此时的叶老爷子看了这儿子一眼,试探着说:“那天卉和时璋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叶立轩:“打算?” 叶老爷子:“是啊,我是说订婚,天卉过了年二十岁了,就算不结婚其实也可以考虑先订婚吧。” 订婚? 叶天卉也是惊讶,她看了眼叶老爷子:“我们暂时没考虑订婚呢。” 其实她多少猜到了,叶老爷子催着自己和顾时璋订婚,无非是想把这件婚事更加做实了。 他既然想把权力交接给自己,自然是希望自己能拥有更强大的靠山,也更加让他放心。 其实对订婚这件事叶天卉倒是没有什么反感,只是觉得犯不着。 无论自己是否和顾时璋结婚,她相信顾时璋都会帮着自己的,既然这样,那何必急吼吼地非要用婚姻去拴住什么呢。 叶立轩也道:“还小呢,不用着急吧。” 叶老爷子看看叶立轩,看看叶天卉。 他叹气,摇头:“行,那就先谈着。” 这父女两个现在倒是很默契了。 ************* 这天叶天卉在马场忙了一天,打吡大赛的最终煞科赛还有几天就要开始了,比赛间隙自然是要加紧训练,而除了地狱王者,两匹怀孕母马的护理也要投入一些精力。 其实本来拢光还好,它才怀孕,照常训练,督促多运动就是了。 可是拢光那不是摊上一个懒马腾云雾做配偶么,腾云雾这大少爷,自己懒起来,也觉得自己媳妇应该懒起来。 人家特别疼媳妇,晚上会偷偷地把自己的干草粮食省下来给拢光吃。 这傻拢光呢也真是听话,腾云雾给它吃,它就吃,一来二去明显吃多了,倒是要减肥和运动了。 ——毕竟怀孕的母马更加不能胖了啊! 孙家京几个试图告诉腾云雾,大少爷你疼媳妇但你不能这么疼,这不是疼它这是害它,然而,谁让它是一匹马呢,它就听不懂人话! 孙家京很是没办法,想试着分开这两匹马,结果可惹怒了大少爷,腾云雾气得要命,鼻子里发出咴咴咴的声音,在马厩里尥蹶子发脾气。 也是赶巧了,那天恰好有记者过来采访,知道了腾云雾恼火的事,竟然给它传扬出去,于是竟然有马迷跑来抗议,要求腾云雾和拢光夫妻团圆。 一时众人真是哭笑不得,没办法,只好赶紧满足大少爷的要求,让人家夫妻团圆,不过减肥是必须减的,节食也是必须节的,运动那更是不可或缺的。 一匹怀孕的马如果不好好运动,最后生产也会是一个麻烦。 为了这事,叶天卉也就腾出更多精力在马场,没事就陪着腾云雾拢光多出来跑跑,让它们运动,同时还特意从欧洲定制了特别干草,专供孕妇,既能提供营养,又不至于让两匹马增肥。 孙家京和老周这才松了口气。 腾云雾现在可是很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骄傲着呢,一般人管不住,也就叶天卉能管住,它在叶天卉跟前不敢太闹腾。 这天,叶天卉带着几匹马跑了这么几圈后,眼看着天不早了,且灰蒙蒙的,倒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便略收拾了下,等着顾时璋来接自己。 说好了今天他来接自己,到时候一起去吃好吃的。 这时候恰好Jessise过来,他提起来:“见泉刚才接到一个电话,突然跑了,好像有什么要紧事。” 孙家京听着纳闷:“平时没见这样过,这是怎么了?” Jessise便猜想:“难道是孟家找他?要他继承家产?” 林见泉竟然是孟家的少爷,这事大家知道后自然惊讶不已,其中最震惊的就是Jessise。 他的感慨是:“当初我和天卉小姐一起干活,结果天卉小姐成了叶家的小姐,我也希望我能成为富家子弟,没想到我没成,见泉竟然成了,果然我是旺别人的。” 他这幽怨的样子倒是惹得大家想笑,现在大家纷纷打趣他也许是流落民间的葡萄牙小王子。 如今叶天卉听得这话,却是疑惑:“是医院打来的吧,他应该赶过去医院了。” 孙家京:“好像是,估计又犯病了?” 叶天卉看了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已经要下雨了,四面八方的风吹起来,把赛马场上的旗子吹得扑朔作响。 她便吩咐说:“我会和杨助理说一声,让他过去医院看看,你们也警惕着,回头见泉如果打电话来,有什么事你们多照应,也顺便给我打个电话。” 孙家京:“好,我明白。” 这么说着,却见不远处一辆车开进了赛马场,那是顾时璋的车,显然是来接她的。 第117章 第117章惊变 叶天卉拎着自己的包上了车, 不过想起林见泉匆忙的离开,她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顾时璋感觉到了:“怎么了?” 叶天卉便大致将事情讲了,说完她才想起他比较酸林见泉的事。 当下便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是不知为什么, 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时璋略沉吟了下:“你既然觉得感觉不好, 那也许真有什么事。” 叶天卉意外:“我只是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 顾时璋:“我觉得你的预感应该很准。” 叶天卉:“……” 这还迷信上了。 顾时璋:“等回到家,我给医院打个电话问问吧,如果有什么事,我们也好照应下。” 叶天卉听着, 心里熨帖多了。 她知道他其实多少有些吃林见泉的醋,因为她对林见泉关心。 现在遇到这种事, 他能这么体贴, 让她安慰很多。 她便笑了,直接往他怀里一靠:“好,那等会你打电话问!” 顾时璋垂眸,笑看着她那赖皮的样子:“你倒是很会图现成。” 叶天卉听着, 却是想起今天叶老爷子的话。 她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仰着脸看他:“对了, 你考虑过订婚的事吗?” 顾时璋意外:“订婚,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叶天卉:“就我爷爷昨天突然提起的,他想让我和你尽快订婚。” 顾时璋一时也是没想到,他垂眸看着她,试探着道:“那你的意思呢?” 叶天卉:“我能有什么意思, 我这不是问你吗?” 一时她突然想到了, 坐起来:“该不会你不想和我订婚吧?” 顾时璋看着她那瞬间狐疑的样子,不免低笑:“瞎想什么呢, 我还没说话呢,你就要给我扣帽子。” 叶天卉便黑白分明地瞥了他一眼。 顾时璋扣着她的手,修长手指的骨节处细细地摩挲她的手指。 他垂眸,笑看着她道:“我觉得订婚不订婚只是一个形式,我倒并不在意这个,但是如果你想订婚的话,那我自然很喜欢,求之不得,我们可以举办一个盛大的订婚仪式。” 他温声提议道:“要不就等打吡大赛结束,我们离开香江去英国前就订婚,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外面风吹着,应该有些冷,不过车厢内却是暖和的。 叶天卉看着他,他垂着眼睑,额上些许刘海垂落在眉眼间,细碎的阴影投射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这让她想起昔日冕冠后的那双眼睛,一些模糊朦胧的感觉。 不过他当然不再是那个人,昔日那些运筹帷幄,那些权谋思量早就消逝在时空的烟尘中。 此时的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格外温暖,温暖到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会让人想起岁月静好,一生一世,或者缱绻缠绵等温柔美好的词语。 于是这一瞬间,心好像被什么触动,对他的感觉瞬间膨大,甚至有种异样感觉蔓延到了喉咙和鼻尖。 这时候,垂着眼睑一直注视着她的顾时璋,声音变得越发温柔,他俯首下来,用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怎么了,这样安排你不喜欢,那你想什么时候订婚?” 此时,叶天卉的心已经软得一塌糊涂。 不过她看着他的眼睛,还是问道:“订婚是什么意思?” 顾时璋听这问话,微怔了下。 之后,他沉吟片刻,才笑着道:“就是我们订下契约吧,属于彼此的契约。” 叶天卉便抬起手来,覆上了他的手背,轻握住,又放开。 她感觉他的手指很长,指骨略凸起,掌心那里有些许的薄茧。 于是顾时璋便感觉,那双手仿佛羽毛一样挠着他的心。 他没动,就那么任凭她动作,眼神中都是纵容。 而叶天卉终于扣住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握,之后,她仰着脸看着他的眼睛。 “好,那我们订婚吧。” 她这么说。 顾时璋便笑了,眉眼间都是笑意,他声音温醇好听:“好。” 叶天卉仰靠在真皮靠背上,开始提要求:“我要一个订婚戒指,要特别大的,宝石的!” 顾时璋自然答应,这个时候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一口答应。 他笑着道:“嗯,特别大的,要举世无双。” 叶天卉:“还要彩礼!” 顾时璋笑着提醒:“彩礼是结婚才会有的。” 叶天卉:“订婚没有彩礼吗?” 顾时璋:“那就提前给,给你送一份大的彩礼,包你直接坐稳香江第一富的宝座。” 叶天卉半靠着他:“这倒是不用了,也不能借着订婚发财。” 于是两个人开始津津有味地商量起来彩礼和订婚戒指的细节,这么商量着,叶天卉恍恍惚惚竟然觉得自己简直要嫁人了。 等车子抵达顾时璋家楼下时,天已经黑透了,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来,霓虹灯和路灯映照在马路上,照了一个五光十色。 顾时璋打着伞领了叶天卉快速进去,等回到家后,先简单洗了个澡,又换了干净的睡衣。 因为她时不时过来他这里,他这里早就准备了她全套的衣服,几乎占据了他半个衣柜。 晚饭是已经让人准备了的,虽然下着雨,但依然按时送过来,且都是温热的,打开来直接吃。 吃差不多后,叶天卉去洗漱,洗漱完一出来,便顾时璋在打电话,却是打给医院的。 她之前提起来林见泉的事,他还记得。 他正把电话放在耳边,白衬衫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干净有力的手臂。 叶天卉瘫靠在一旁沙发上,安静地等着。 过了一会,顾时璋挂了电话,说道:“说是状态不太好,在观察,目前看没什么大问题。” 叶天卉略松了口气:“那就好。” 林见泉妈妈很多时候都住在医院,这种措辞她已经听到过,应该没什么事。 既然没什么事,那就不用去想了。 这种下着雨的晚上,吃饱喝足,身边又是自己的爱人,那自然会有一些想法。 显然顾时璋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很快叶天卉便被放倒,仰靠在沙发上,顾时璋埋首下来,细致地品尝着。 对此叶天卉是喜欢的,不过今天,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她突然有了一些想法。 她抬起修长流畅腿来,脚丫轻轻抵在男人坚硬到没有丝毫赘肉的胸膛上。 之后,她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里——” 她指了指:“有点小?” 顾时璋动作微顿,有些困惑地看着她清透好奇的眼睛:“什么?” 哪怕是再理智冷静的男人,沉迷于这种事,他的思绪也很难一下子被扯回来。 叶天卉便再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并用一种有些无理取闹的声音道:“我想知道。” 顾时璋想了想:“怎么会小,这不是正好吗?” 叶天卉:“正好吗?你要实事求是。” 这可真是一个陷阱坑。 朦胧的灯光下,顾时璋看着叶天卉,看着她仰躺在沙发上的样子,纤细修长的腿,以及要落不落的纯白色衬衫。 她单纯直白,却又充满魅惑。 他压下那呼啸而出的渴望,到底是缓缓地下了结论:“我觉得正好。” 叶天卉:“哦?” 顾时璋:“大小对我来说正好,而且我很喜欢吃,带着果香……” 粉红色的樱果,很动人很甜美。 叶天卉被他直白的言语也弄得有些脸红了,她别开眼睛:“好吧我有点明白了,我们继续吧。” 顾时璋的视线定定地望着她,单手却握住了她的脚踝:“再说,其实我觉得你现在好像变大——” 谁知道他刚说到一半,突然间就听到外面门铃声。 门铃声骤然响起,不大不小的声音。 顾时璋瞬间蹙眉。 叶天卉用脚丫子轻轻踢他胸膛:“你去看看嘛!” 顾时璋其实不太情愿,非常不情愿,恨不得让那个人当场滚,不过他到底过去看了看。 门外,是顾志镡。 顾时璋微蹙着眉,有些漠然地看着顾志镡:“你过来做什么?” 外面很冷,而此时门打开之后,顾志镡清楚感觉到那种充斥房间的暧昧气息。 甚至眼角的余光还感觉到沙发上放着一件女士毛衣。 他便瞬间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顿时站得笔直。 他也没有想到一向高冷疏淡的小叔和女朋友在约会。 他不该这个时候来。 他当下连忙道:“小叔,我,我想找叶小姐。” 顾时璋一听越发不耐:“你要找她来我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顾志镡有些怕了,嗫嚅着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和她说声对不起。” 顾时璋:“哦?” 顾志镡:“我之前太糊涂了,对她有很多误会,现在我觉得一切像是一场梦,都清楚了,挺对不起她的。” 顾时璋打量着自己的侄子,沉默了片刻才道:“好,你说的话我会转达给她,当面道歉就不用了。” 说完就要关门。 顾志镡苦笑了一声:“好,我明白了。” 顾志镡转身离开,顾时璋直接关上了门。 窗外风雨飘摇,房间内却是一室的暖意。 他要继续。 果香,甜美的果香,独属于这个美好夜晚的。 ************* 谁也不曾想到,林见泉妈妈突然病发昏迷过去,住进了ICU,是癌症晚期。 其实之前体检就已经查出来,只是林见泉妈妈隐瞒了儿子。 她放弃了治疗。 林见泉知道后,几乎崩溃,当即穷尽一切抢救,这其间又涉及血型问题,林妈是稀有血型,只有林见泉自己符合,他匆忙献血等,不知道多少折腾。 不过这一切来得很快,林妈已是晚期,自己毫无求生意志,自己留下遗愿放弃治疗,拔管,就此撒手人寰。 叶天卉知道消息的时候,无暇顾及其它,连忙赶往医院,顾时璋见此,也就陪着她过去。 两个人抵达医院时,警察已经在了,正和林见泉了解情况,Jessise、杨助理和老孙等人也都在,经过一番手续后,林见泉妈妈暂时放入医院的停尸房,第二天准备安排后续葬礼事宜。 顾时璋见此,便也设法从中帮衬着,之后警察侦查了林见泉家中,又带了林见泉去警察署了解情况。 从警察署出来时,林见泉几乎站都站不住的样子。 顾时璋见此情景,便载了林见泉和叶天卉,先送林见泉回家。 一路上,林见泉一直不曾言语,就那么木然地看着窗外。 此时正是春日,香江最好的季节,春暖花开,一眼看过去,窗外都是三角梅,繁茂又艳丽,绽放在阳光下,美得炫目。 而车厢内的林见泉,却是肌肤苍白,墨黑的眸子像是失去了生命的黑玉,就那么漠然地看着窗外,丝毫没有任何波澜。 抵达林见泉家楼下后,林见泉下车,郑重地谢过了顾时璋和叶天卉,之后便回去了。 顾时璋看了眼叶天卉,却是道:“他受了挺大打击。” 叶天卉:“是。” 让人很不放心。 顾时璋:“我去喝杯咖啡,你上去和他说说话,安慰他两句吧。” 叶天卉有些意外,挑眉看他。 顾时璋叹了声:“去吧。” 叶天卉也确实想和林见泉聊聊,便道:“好,你等等。” 当下叶天卉径自上楼,上了楼后,敲了门,过了好半晌,门开了。 玄关灯光灰暗,就在那朦胧光线下,他单薄萧瑟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好像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天卉扯唇,笑了下:“我陪你说说话。” 林见泉静默了片刻,才挪了下身子,两个人无声地走进去。 客厅里很暗,没开灯,林见泉伸出手,打开了灯,之后低声问:“你……要喝点什么吗?” 叶天卉:“坐下,我们说说话。” 林见泉便坐下来。 叶天卉可以感觉到,当他走下来的时候,那动作中有些僵硬,很显然他已经几天没怎么合眼了,整个人处于极度疲惫中,现在看似正常,一切不过是硬撑罢了。 她看着这样的他,便想起前几日在赛马场上,那个意气风发的他。 他跑了头马,看上去激情昂扬,他雄心壮志,想要赢,想得到很多。 可是现在,曾经勃勃的生命力被抽走了,他就像是晒干了的花瓣,没有水分,没有光彩,他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眼睛中没有了野心没有了渴望。 叶天卉目光挪移,便看到了对面墙上的画,那是林妈的遗像。 那个形容略显单薄苍白,但却努力对她散发出感激善意的女人,在数日前,她还曾经那么柔弱但却确确实实地存在着,现在几日的功夫,她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成为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成为陵园中的冰冷墓碑。 从存在到消失,仿佛不过眨眼间罢了。 叶天卉突然想起上一世,她手握着长剑,而长剑的那一端,是喷涌而出的血液。 这种事情她经常干,干过太多,很多人曾经死在她手下,她没什么感觉,因为那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杀死对方这就是正义。 上辈子,她那一生是仓促的,生在武将世家,早早地上了沙场,早早建功立业,又在青春最好年华没了性命,短短一生的进程浓缩了别人的一辈子,以至于她并没有闲暇去想这些。 但是现在她会忍不住去想,去想上辈子不曾想过的一些问题。 比如一个生命是如何消逝的,比如一个敌人的血怎么也是温热浓稠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林见泉开口了。 他低声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 他声音很淡,很虚,也很飘渺,犹如日暮时的一抹袅烟,稀薄到风一吹就散。 叶天卉的视线缓慢地落在他脸上。 林见泉茫然地望着远处虚无的一点,喃声道:“我总是想着多挣一些钱,想着能努力往上爬,我希望我能成为她的骄傲,希望用我所有的努力来洗刷她曾经的痛苦和耻辱。”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继续道:“我希望能给她提供更好的生活,能让她得到幸福,我希望有一天她终于可以说,她从不后悔生下我,我没有想到突然就这样了,她没了……” 叶天卉抬起手,握住了他的。 她感觉到他的手冰冷,冷到仿佛不是人的体温。 那双手在颤抖。 她看着林见泉,他依然陷入他的情绪中,喃喃地道:“她走了,彻底走了,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嘶哑地道:“其实我一直都在逃避,我在逃避她,我不太想面对她,以前别人都有家人来看,我没有,我也不觉得什么,曾经我宁愿留在马厩里陪着马,我都不愿意回来陪她,因为我害怕,我不想面对她!” 叶天卉便将他抱住,抱在怀中。 她感觉到他单薄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就如同那一日,他在奔马之上险些丧命。 林见泉的眼睛便泛起湿润来,他用一种痛苦而麻木的声音道:“那一天我骑在马上,那匹马在疯狂往前跑,一切都是失控的,我完全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活下来,我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死就死吧,之后你救了我……” 那一天,叶天卉救了他。 其实迎接死亡的时候并不恐惧,仿佛可以安心接受命运的安排了,可以心安理得去死了。 不是懦弱自杀,而是命运的安排。 反而是后来被救了,想起刚才自己如何和死亡擦身而过,瞬间被恐惧扼住,无法抑制地颤抖。 而那一刻她的怀抱是如此温暖,那是他从未得到过的。 他无力地靠在她肩膀上,眼神涣散地望着对面墙上的遗像,看着妈妈那略显孱弱的笑容。 过了很久,他终于低声道:“其实她临走前是欣慰的,她说她心满意足了。” 他苦涩笑了下,道:“她困苦半生,遭人鄙薄,处处艰辛,最后那些人终于向她道歉了,孟宝辉承认了,承认是他错了,是他冤枉了她,她说她这口气顺过来了,她就算死也是心甘情愿死,别无遗憾地死!” 叶天卉也看着墙上的那个女人,看着她笑的样子。 她温声道:“至少她走的时候没什么遗憾。” 林见泉:“是。” 他低声道:“谢谢你。” 如果是他自己,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孟家,那妈妈注定含冤而死,再也没有机会顺过这口气来。 叶天卉轻叹:“她能这么说,那你其实也可以安慰了。” 她顿了顿,又道:“你专心料理丧事,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随时说,我也会让杨助理带人过来帮忙。至于比赛——” 她轻拍了下他的背,道:“先不要去想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场比赛而已。” 林见泉疲惫地垂下眼闭上眼:“好……对不起。” *************** 叶天卉让杨助理帮衬着林见泉料理丧事,并拨了一大笔丧葬费用。 她和林见泉妈妈只有一面之缘,但希望这个女人能有一个风光的葬礼,也算不枉来这人世一遭。 孟家很快知道了林见泉妈妈的事,也派了人来,不过林见泉拒绝了。 显然对于林妈来说,孟家更多意味着一个清白,一口当年顺不过来的气。 当初他们饥寒交迫穷困潦倒,没有人来施舍给他们一口吃的,那现在他们熬过来了,那就更不需要了。 而对于林见泉来说,他妈妈已经不在人世,他和孟家就更无瓜葛了。 不过任凭如此,孟老爷子还是特意过去看望了林见泉,孟逸年也试图帮衬着葬礼,对此,林见泉一概不理。 此时距离打吡大赛的煞科赛只有两天了,显然林见泉的精神状态不能参加这场比赛,现在由陈综万代替驾驭地狱王者出战。 其实以前一直都是林见泉驾驭地狱王者,陈综万驾驭拢光,如今事出突然,要让陈综万和地狱王者训练默契,这并不容易,陈综万和地狱王者的磨合并不算特别好,显然陈综万也知道这一点。 他当然更明白,接下来的打吡大赛宝驹如云,有不少马主矢志要给地狱王者一个好看,要把地狱王者拉下马王之位。 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临危受命,注定讨不到什么好。 其实如今叶天卉麾下也新进了几个虫仔,同时叶氏马务公司旗下也有几个不错的骑师,但是孙家京把所有骑师研究过之后,认为那些人都不足以匹配地狱王者,所以在林见泉之外,他们能够选择的也就只有陈综万了。 当然孙家京也曾经研究过让林见泉在这种情况下依然驾驭地狱王者,不过经过大家一番分析之后,认为并不可取。 因为接下来的打吡大赛总决赛,并不是面对一个或者两个对手,而是面对孟家、宁家和印度骑师的联合绞杀。 在这种情况下,必须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稍有疏忽,便注定功亏一篑,地狱王者便会痛失马王之位。 在林妈出事前,林见泉已经精疲力尽,他又为林妈献血,耗费了许多精力,如今又遭受丧母之痛,这对一个人精神和身体的摧残都是显而易见的。 在一个状态正常的陈综万和一个备受折磨的林见泉之间,他们只能选择陈综万。 而此时此刻,关于林见泉和陈综万的选择,关于林见泉家庭的种种变故,却已经被外面媒体炒作得沸沸扬扬。 叶天卉旗下的腾云雾和地狱王者才有名了,受到太多关注,腾云雾赚了奶粉钱如今安心陪着爱妻,以至于大家更多注意力转移到了此次出战打吡大赛的地狱王者身上。 而林见泉作为上一赛季热度最高的年轻骑师,自然也受到很多人关注。 此次林见泉家庭骤然遭遇变故,备受折磨之下而不能参加此次比赛,大家遗憾之余难免也开始挖掘其中缘由,这也为接下来的马票投注引来了巨大变动。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就在比赛前一天,叶天卉参加赛马委员会会议的时候,门口还遇到一群马迷和新闻记者都疯狂扑过来采访。 她好不容易走进会场,以为清净了,结果又遇到了宁基泽。 宁基泽看到叶天卉,很有些同情:“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情,本来以为林先生一定是打吡大赛的冠军骑师了。” 对此叶天卉没什么反应,她知道如今林见泉家庭遭遇变故,不能出战打吡大赛,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看她笑话呢。 对此,她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搭理。 旁边的孟逸年恰好也在,他听到这话,淡看了宁基泽。 显然这件事对他来说,心境就异常复杂。 从个人角度,现在的林见泉都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他自然不愿意听到宁基泽奚落叶天卉的时候顺便提及林见泉。 但是从家族角度,叶家是孟家的敌人,林见泉这次不能参加打吡大赛,显然对他们孟家来说胜算更大了。 这时叶天卉坐下后,孟逸年打了个招呼,却是低声问起来:“见泉那里……他情绪还好吧?” 叶天卉听这话,倒是很有些关心的意味。 她一时也不免有些感慨,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呢。 她看着孟逸年,多少有些感慨:“你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至少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算是仁至义尽。 毕竟对于孟逸年这种出身的人来说,自己父亲风流的产物罢了,他不理会也没什么。 孟逸年:“没什么,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叶天卉:“见泉他状态还好,他很坚强,能熬过来。” 孟逸年:“这次打吡大赛,他放弃了?” 他看着叶天卉,试探着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关心下。” 叶天卉微颔首:“嗯,他当时之所以当虫仔就是因为他妈妈,现在妈妈没了,他可能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想起最初,在秋雨萧瑟中的那个沉默少年。 他就是为了能够让妈妈过上好日子,才以自己瘦弱的身躯拼命地爬上马背。 如今妈妈没了,林见泉还能继续成为林见泉吗? 第118章 这两天林见泉骤然遭遇了这样的变故, 确实也为打吡大赛埋下了大变数,面对强敌围剿,地狱王者胜率并不大。 不过让叶天卉没想到的是, 叶家内部的人倒没有说什么, 叶家几位兄弟姐妹反而过来安慰叶天卉, 说林见泉出了这样的事是谁都预料不到的,也不可能一直赢,所以万一输了也没有什么。 看起来在这一刻,叶家的这些兄弟姐妹倒也还算团结,并没有谁要落井下石的意思。 当然, 就叶天卉的想法来说,他们也是终于认清了形势, 所以开始服气, 服气后便也知道什么对他们才是最有利的。 她喜欢聪明人,这样至少避免同室操戈。 这天吃过晚饭,叶天卉也和叶老爷子聊起来,看起来叶老爷子也有些欣慰, 如果说之前时候他对家里的诸事多少存着不放心,现在却是多少可以放下心来了。 可以说他是放心将叶家这一摊子交给叶天卉, 以后就由叶天卉来打理了。 他也提起来叶天卉和顾时璋订亲的事,说顾老已经和他提起了,两边老人都是希望尽快定下来。 反正叶天卉已经和顾时璋商量过,倒是没什么意见。 叶老爷子见此,越发来了兴致, 恨不得马上找顾老商量具体订亲事宜。 他非常不在乎地道:“这个什么打吡大赛, 输了就输了,这也没什么, 反正上一赛季我们赢了,关键是我们的订婚宴要好好搞!” 叶天卉看叶老爷子精神抖擞起来,根本看不出半点病相,一副还能再活几十年的样子,想想也是有些好笑。 不过好笑之余也有些欣慰。 其实最初她对叶老爷子自然是心存不满的,但是如今这么长时间处下来,也必须承认这个老人有他的问题,但是也有他的优点,人无完人,至少这一刻大家还可以爷慈孙孝,这就够了。 而这两天叶天卉一直埋首在马场,这天晚上,因第二天就是打吡大赛,她和几个得力助手最后一次复盘着其它几家的可能战略,并不断推演模拟,寻找着自己的破敌之道。 等会议结束,夜已深浓。 她安抚地摸了摸拢光的耳朵,又过去教育了一番腾云雾,这才打算离开。 谁知道走出马厩的时候,便见到马厩旁的榕树下站着林见泉。 这是一个有月亮的夜晚,月光透过那榕树缝隙洒落,落在林见泉脸上,这让他的眉眼静谧恬淡。 他生得颀长削瘦,俨然已是一个秀美的翩翩少年了。 叶天卉停下脚步,就那么安静地看着。 初见时他瘦弱无助,如今才多久,好像已经长大了。 这时候,林见泉开口了:“明天的比赛,我来吧。” 叶天卉:“哦?” 林见泉低声道:“我已经和综万谈过了,这是属于他的机会,他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叶天卉神情毫无波澜,她平静地看着他:“你已经多久不曾练马?” 林见泉垂着眼睑:“已经六天不曾练马,不过这并不重要,我相信我和地狱王者的默契,也相信自己之前日日夜夜的训练,这些都刻在我的骨子里,我也相信,只要我手握缰绳,翻身上马,那我马上可以恢复成以前的我,不会有任何逊色。” 叶天卉沉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固执的少年。 此时夜色已深,马场在夜晚下格外寂静,只有偶尔草料的沙沙声传来。 他就那么固执而安静地站在那里,马厩窗户中透出的微弱灯光将榕树和他的影子一起拉长,投射到很远。 叶天卉轻叹了一声:“虽说你只赢了去年那一季,但我相信你分得的奖金以及积累的一些声名,即使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如果从此过上平淡日子,也足够包你一生衣食无忧了,既然出了这种事,或许是一个契机,你可以就此隐退。” 她顿了顿,补充说:“我会帮你安排一个职位,负责后勤工作,或者马务管理工作,都可以,你的前途总共不会差的。” 林见泉听闻这话,睫毛陡然抬起,视线落在叶天卉脸上。 于是他便看到,此时的叶天卉神情中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温柔。 这一刻,他的心便被汹涌的情绪所冲刷。 这让他几乎窒息。 他望着叶天卉,以一种很轻很轻的声音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安排我,我不能再当骑师了吗,我已经——” 他的声音卑微起来:“我已经这么没用了吗?你要放弃我了吗?” 叶天卉轻笑了下,笑得清淡而温柔:“不要这么想,见泉,你还记得吗,当时你初入马场,那个时候我就问过你,问你为什么要当虫仔,我想劝你离开,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林见泉怔了下,他回想起当时,叶天卉曾经说过的话。 叶天卉:“我说过,虫仔这条路并不好走,骑师这条路看似风光,其实不知道要吃多少别人不能吃的苦头,再多痛苦都要自己咽下去,只让人看到风光的一面,年纪小时还好,年纪稍微一大,体重控制不住,就要被人家挤下去,职业生涯随时可能中断,就算最风光的时候,也可能面对职业伤痛,这条路,并不好走。” 柯志明就是一个先例,那可是被无数虫仔敬仰的柯志明,是香江传奇的柯志明,但是他背后多少艰难,更不要说那些不知姓名的。 这条路,从来都不好走,哪怕如今林见泉已经崭露头角,他后面的路也并不容易。 她叹道:“你当时也说了,你是为了你妈妈,说为了她,才要走上这条路,只盼着能有青云梯,让你走一个捷径,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林见泉顿时沉默了。 叶天卉:“你我相识一场,我如今既有这个能力,便给你一个选择,一条退路,现在你可以退回去,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领一份稳当的薪水,你又有之前的奖金积蓄,总归能过得比寻常人还要好一些吧。” 林见泉垂着眼睛,一直不曾说话。 此时夜风吹来,带来了草料的醇香,也带来了似有若无的汗味,这是马场的气息。 很久后,他终于开口:“可是,我想留下,我想继续做一个骑师,我不想放弃。” 叶天卉看着他,问:“为什么?” 林见泉涩声道:“我最初选择当虫仔,就是为了钱,为了能够成名成家,为了能够走上一条青云路,现在我妈妈已经不在人世,我确实应该放弃了,不过我不想,我——” 他终于道:“这次算是为了我自己吧,我喜欢当骑师。” 叶天卉轻叹了声:“你看看当骑师的,有几个富裕家庭的,大部分还不是被穷给逼到这条路上的?你觉得,是那些有钱人傻吗,他们不知道靠着做骑师成名成家,还是因为就他们笨,他们没有当骑师的天赋?” 比如孟逸年,比如顾时璋,他们本身都是出色的骑师,但是年纪稍微大一些不也放弃了,至少不会再专精于速度赛了,只是把这个当成业余爱好罢了。 林见泉抬起眼睫,看着她:“可是我喜欢,喜欢在马背上的感觉。” 他笑了下:“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生得瘦弱,被人家追着打,我也试着反抗了,但是不行,我就是没有人家强壮,我就是心里再恨,但我的身体就是瘦弱的,就是做不到。后来我骑到了马背上,最开始我是害怕的,因为我没办法掌控,我害怕会摔死,害怕它们不受控制,可是现在,我可以做到了。” 叶天卉沉默地看着他,她看到月光照进他眼睛里,他的眼睛很亮。 林见泉:“我骑在马背上,和马匹融为一体,它们与生俱来的力量,他们可以让我突破我先天□□的禁锢。” 他笑着道:“当我骑马的时候,我感觉我们合二为一,成为一个更强大的所在,我用自己的大脑加强了它的思维,而它用自己的身体壮大了我,这让我享受到了我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我有了翅膀,我能飞了。” 他看着她,诚恳中带着哀求:“我喜欢,我想做,这一次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我自己。” 从未有一刻,他这么清楚地知道,赛道上狂奔的速度便是他生命的刻度。 叶天卉叹了声:“如果你真是一个聪明人,你应该学会,学会什么叫急流勇退,这是你最佳的抽身机会。” 林见泉沉默地看着她,之后,他轻笑了下:“可我偏偏不够聪明。” *************** 香江打吡大赛是四岁马经典赛事的终极之战,也是每匹赛驹一生只能参加一次的赛事,开赛场面自然热烈,天还没亮的时候,便有摄影师扛着长枪短炮前来,更有各路马迷汹涌而至,待到赛场一开门,那些马迷便犹如潮水一般涌入。 叶天卉站在豪华贵宾包间中,看着涌入的马迷们,他们大多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手中还举着小旗子或者口号,拼命地往前冲。 便是隔着很远的高处,依然可以感觉到那种激情滂湃。 今天是打吡大赛的煞科赛,是收关之战,参加此次比赛的一共有十匹马,这十匹马每一匹都是过五关斩六将的宝驹,如今齐聚一堂,要争夺这今生仅有一次的四岁马王宝位。 观众的热情是可以感觉到的,据说今天的观众人次将会创下最近六年打吡大赛的记录新高,这也是地狱王者带来的热度。 除了叶天卉外,其它各家人等也都陆续入席了,宁家来的是宁基泽,宁基泽竟然还特意过来和叶天卉打招呼,笑着夸她很靓,像某个最近爆红的TVB著名女演员。 他这么说的时候,旁边助理赶紧给他使眼色。 那个女演员之前拍过三级片,听说还和某个富商搞在一起了,而眼前这位是叶家大小姐,这样类比不太体面,人家一气之下给他一巴掌都是有可能的。 叶天卉却已经淡声道:“宁先生好兴致,竟然对八点档电视剧情有独钟,我家中佣人的阿婆也喜欢看,等哪一日空闲了,宁先生可以和那阿婆交流下,兴许能有些共同语言。” 宁基泽听这话,顿时瞪眼,气得够呛。 叶天卉这是侮辱。 他这么恼的样子,叶天卉却是不予理会,轻笑着径自过去座位。 巧了,旁边坐着的恰好是孟逸年。 孟逸年显然看到了旁边的一幕,叹道:“叶小姐这口齿,我一直都佩服,现在更佩服了。” 叶天卉笑道:“比起口齿,也许我的功夫更让你佩服呢,只是可惜没什么用武之地。” 她轻搓了搓手:“我只盼着哪一日有个不长眼的过来冒犯我,看我怎么扒他的皮。” 这话说得凉凉淡淡,不过却是威慑十足。 周围人听得都头皮发麻,顿时感觉自己要被扒皮了。 不少人便看向那宁基泽,这宁基泽是不是白痴,死蠢,竟然敢拿叶天卉来打趣,她是那种随便调戏的人吗? 活该! 宁基泽从旁,也是脸色不好看。 他自然不敢得罪叶天卉,经过上次女皇杯山地赛叶天卉一战成名,这样的叶天卉谁敢得罪,这俨然已经是香江赛马女王了。 他今天说这话其实只是顺嘴一提,一般女子遇到这种话难免有些无奈,但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最后只能忍了,他觉得就该是这样的,反应太大,大家都可以只是开玩笑而已何必计较。 万没想到还有叶天卉这种,怎么泼辣成这样? 如今又是被人家拿来比佣人的阿婆,又是搓着手威胁,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得,只能憋在心里。 当下扯唇一个冷笑,想着接下来且看这打吡大赛,这地狱王者也嚣张了很久,如今骑师的亲妈死了,临时更换骑师,就不信能磨合好,所以也该轮到它栽跟头了。 没有谁能一直赢,地狱王者也不行。 叶天卉坐在那里,已经懒得搭理这宁基泽,开始饶有兴致地看着赛场上的热闹。 这年度马坛盛事确实是排场够大,竟然给所有进场人士赠送一顶打吡Cap帽作为纪念,而且还有香江选美冠军以及人气歌星在综合汇演为观众献唱名曲。 除了这些,有一位知名国际影星作为打吡大使特意过来为马场为各打吡参赛马匹打气,江凌枫作为后起之秀也陪着那位前辈一起来了。 叶天卉远远地看到了,不过江凌枫被一群粉丝保卫着,显然顾不上别的,正在那里和粉丝们互动。 正看着,却见孟宝辉也过来了。 他一进来后,那视线便先落在叶天卉身上。 他看着叶天卉的目光就很复杂。 当年林见泉妈妈一事后,他为了男人的面子,是怎么也不承认,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含糊过去,至于那母子下场如何,他竟已经狠心不认了,也就不想去想了。 毕竟想多了还是觉得膈应,反感。 是以他丝毫不曾关心过,以至于并不知道那孩子竟然从烂泥坑里爬起来了,竟然长大了,更不知道他竟然走入了马场,当场上了虫仔,还打败了他们孟家精心培养出的宝驹,竟然一举成名天下知! 悔恨吗,多少也有的,但更多的是羞恼成怒,是旧事被重新掀开的愤恨,还有就是对林见泉的不满。 当然了,他对叶天卉更是看不惯,如果不是她,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一时之间他撇了撇嘴,却是问儿子:“我们家那两匹马准备得怎么样?” 孟逸年听这话,眼神就很有些无奈。 他爹地就这性子,他也没办法。 他只好道:“很好。” 毕竟要和叶天卉搞好关系的,毕竟还是想争取林见泉的,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和叶天卉搞差了关系。 再说了,经过叶天卉在那次赛马委员会的会议上一提,现在整个马圈里都知道了,知道叶天卉手底下的战将是他们孟家的血脉,知道叶天卉对孟家后代有大恩。 他们孟家怎么也不能太过分了,面子上必须记着这点。 谁知道孟宝辉听了后,却侧首看向叶天卉:“叶小姐,见泉遇到了这种事,今天怕是不能参赛了,说起来也是不巧了。” 他叹了声:“不过没办法,昨天我去看过了,见泉状态确实不好,这样情况下,总该歇歇,确实不好再硬撑着上赛场了。” 孟逸年一听这个,就越发无奈了。 他怎么说得仿佛人家林见泉已经认了亲?根本没认好不好! 旁边众人也都惊讶,大家多少知道这件豪门狗血的,但是听说那林见泉根本不认这门亲,怎么听那意思竟仿佛认了? 如果认了的话,那林见泉成了孟见泉,孟家人自然可以自立门户,孟家显然无论如何要出这笔违约金的,到时候叶天卉岂不是没了这么一号天才骑师,那香江赛马家族的格局可就要有变动了。 叶天卉听这话,却是轻笑了声:“孟先生何出此言?难道你昨天去看过见泉?” 孟宝辉掩饰性地喝了口茶,之后才道:“是,昨天才去看过,他情况不好,没办法,他是一个孝子。” 众人此时全都支棱着耳朵,此时听得这个,难免生出猜测,想着看来真要认了? 谁知道这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轻盈而均匀地走过来。 那脚步声太有特性了,以至于大家都下意识看过去。 大家一看,不免惊讶,竟然是林见泉。 林见泉穿着一身黑色骑马装,腰肢劲瘦,身形纤长,犹如标枪一般。 他微抿着薄薄的唇,面色略显苍白,一双墨色的眼睛没什么表情。 他仿佛完全无视众人惊讶的目光,径自走到了叶天卉面前。 孟逸年蹙眉。 孟宝辉惊讶得手中的茶盏都要跌落了。 林见泉停下来,俯首恭敬地望着叶天卉:“叶总,我过来了。” 周围人的眼睛便在林见泉和孟宝辉之间来回巡视,于是大家发现,林见泉看都没看孟宝辉一眼。 根本无视这个亲爹了! 叶天卉颔首:“都准备好了吗?” 林见泉:“准备好了。” 叶天卉微颔首,之后道:“在场的诸位前辈你都认识,和大家打个招呼,然后就下去准备比赛吧。” 林见泉:“好。” 孟宝辉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特别难看。 他的亲生儿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叶天卉面前唯命是从! 林见泉却丝毫没有看孟宝辉一眼,他径自走到了赛马会冯主席面前,和对方打了招呼,声音没太多情绪,不过也不失礼貌。 那冯主席忙道:“见泉,你能在这个时候来参加赛马,很坚强,很坚强。” 林见泉又和其他几位都打了招呼,大家只好干巴巴夸了夸。 谁都知道林见泉才经历了丧母之痛,这个时候说太多漂亮话也太虚了,只能郑重而含蓄地安慰和鼓励吧。 况且旁边还有一个孟宝辉,就是这位林见泉血缘上的亲爹,正睁大眼睛虎视眈眈。 一时林见泉和大家打了招呼,旁边的宁基泽却突然道:“林先生正在母丧中,在这种悲痛之下参加赛马,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心力?” 他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林先生有几日不曾上马训练了吧?” 叶天卉听此,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都不稀罕搭腔。 心里却想着,虽然周畹兰出轨确实不合适,但这宁基泽实在是不上台面,太不上台面了,嫁给这么一个人,一定要一直忍着,且忍得很难受吧…… 这时候,众人便听林见泉道:“已经休息了六天。” 休息了六天…… 要知道对于寻常骑师来说绝对不能有丝毫懈怠,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赛马知道,三天不练全场马迷都可以看出这个骑师生疏了。 宁基泽听闻,面上便有些得意,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孟宝辉和叶天卉,开口就要说话。 谁知道这时候,林见泉已经转首,却是对叶天卉说的:“不过叶总放心,我一定会赢的,我们的地狱王者一定能登上四岁马王的宝座。” 叶天卉轻笑了下,颔首:“拭目以待。” 林见泉这时候才终于看向孟宝辉,这是他走入场上后,第一次将视线落在孟宝辉脸上。 于是这一刻,两个人四目相对。 孟宝辉看到了林见泉眼底的鄙薄、不屑以及高高在上的傲气。 他心里陡然一顿,手指竟然为之颤抖。 这个少年分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自己的言语告诉他,他矢志不回头,他就是要为叶天卉效命一生。 第119章 作为四岁马王的经典决胜之战, 比赛现场自然是前所未有的热烈,所有的人都在翘首以盼。 自从地狱王者在去年赛马季中披荆斩棘九连胜拿到赛季马王之位,地狱王者便和一战成名的腾云雾成为了香江马迷们的偶像马王。 腾云雾和叶天卉的组合惊鸿一现, 一战之后便金盆洗手, 就此成为香江赛马界的绝唱, 马迷们自然不免失望。 失望之余,便将所有的热情全都寄托在地狱王者身上。 可谁知道,就在打吡大战之前,竟然接连传出狗血新闻,桩桩大事惊爆众人眼球, 先是突然爆出林见泉竟然是孟家的儿子,这简直就是八点档狗血电视剧“豪门少爷奋斗史”, 接着又传出林见泉妈妈骤然去世, 林见泉经历丧亲之痛。 偏偏就在比赛的几天前,这难免让人忧心打吡大赛的煞科之赛,担心煞科之赛再出变数。 终于这比赛之日的骑师到底是更换了,换成了陈综万。 各大马经主持人纷纷就此进行热评, 大家激烈辩论,马迷们也踊跃分析, 最后分析结果是,地狱王者虽然勇猛无敌,但是就之前陈综万驾驭地狱王者的情况来看,他并不能完全驾驭并充分挖掘地狱王者的潜力。 要想达到人马合一,还是必须林见泉出战。 只是林见泉丁忧之下, 只怕是状态大受影响, 确实不能出战了。 是以现场马迷中,那些高举着“地狱王者勇猛无敌”或者“地狱王者必胜”小旗子或者条幅的马迷们, 其实心里是没底的。 他们为地狱王者心痛,并孤注一掷继续为地狱王者下注,要买地狱王者赢。 现场甚至有一个十几岁的马迷大声喊着:“我就要地狱王者赢!” 而就在这种欢呼声中,突然间,有人看到一位骑师出现在现场。 那是一位穿了黑色骑师服的骑师,他正沉默地走向备战区。 有眼尖的马迷远远地看到,那骑师身形削瘦,却站得笔挺。 太熟悉的身影了! 马迷们不敢置信地惊呼:“林见泉,林见泉来了!” 最开始这声音很快淹没在沸腾的人群中,不过后来,“林见泉”三个字便仿佛火星子一般,炸开了一点火花,之后很快波及一片,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人们纷纷垫着脚尖看过去,也有人赶紧拿着望远镜去看。 于是人们看到,那个丧母后的少年,他脸色略显苍白,不过神情却格外冷静,冷静到仿佛他和周围的喧嚣处于两个时空。 他身形笔直,犹如雪松,他正走向地狱王者,走向他的战马,每一步走得稳健有力。 于是马迷们被震撼到了,林见泉回来了,他要参赛了! 观众席上骤然爆发出疯狂的欢呼声,马迷们狂热地欢呼,站起来举着旗子呐喊,以至于保安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 现场解说员的声音也格外激动,激动到颤抖:“林见泉将驾驭地狱王者出战,史上最强的组合再现赛马场,今天我们将看到打吡大赛最竞赛的一幕!” 相较于现场观众的激昂,后勤备战区域却颇为安静。 其它几匹马的骑师见到这场景,全都面面相觑。 他们本以为他们的对手是陈综万和地狱王者组合,为此他们钻研了陈综万所有的比赛情况,也制定了相应策略,突然间,林见泉竟然出现了,林见泉竟然还是出场了。 虽说按照事先的登记,林见泉本就是正式骑师,陈综万才是备选,但谁想到林见泉在丧事几日后,竟然还是爬起来要参加这次比赛呢! 这难免让大家有措手不及之感。 老周,孙家京和Jessise看到林见泉,一时竟是感慨万分。 他们自然知道林见泉和妈妈相依为命,他当初踏入赛马场,他一次次的拼命,其实都是为了能让妈妈过上更好的生活。 想在妈妈突然没了,他必然备受打击,几乎可以说精神支柱没了。 谁曾想到,关键时候他到底是站起来,到底是要重新出战了。 大家不免喉头有些哽咽,眼睛也有些发红。 孙家京大步上前,鼓励地拍了拍林见泉的肩膀:“见泉。” 林见泉对他颔首,眸中流露出感激,之后望向陈综万。 牵着地狱王者缰绳的陈综万笑了:“你总算来了。” 说完他将缰绳递到了林见泉手中:“祝你马到成功,我会在终点迎你,等着为你祝贺。” 林见泉抿了下略显干涩的唇:“综万,谢谢你。” 他们年纪相仿,一起投在叶天卉麾下,彼此之间不是没暗暗较劲过,当初赛马季开锣日的国际一级赛,那更是一战成名的绝佳机会,两个人谁不想要? 如今经过了一场一场的比赛,陈综万曾经输了比赛遭遇打击,林见泉也经受了人生至暗时刻,于是两个曾经暗暗较劲的少年都成熟起来。 陈综万轻笑了下,他抬起手来,轻握了握林见泉的肩膀。 之后,他道:“加油,要赢。” 陈综万当然知道,孟家的两匹马已经联合了印度参赛马驹,定下了绝佳策略,是矢志要对地狱王者进行攻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一场比赛对于地狱王者来说注定并不轻松。 林见泉笑了:“好,我知道。” 说完,他牵着地狱王者的缰绳,抚摸着地狱王者的脸。 地狱王者自从看到林见泉后就开始振奋了,它兴奋地跃动着蹄子。 赛场上的激昂欢呼唤起了它好胜的基因,它对奔跑的渴望似乎要从眼睛中跳出来了。 林见泉:“走吧,我们要上场了。” ****************** 比赛开始,参加比赛的宝驹鱼贯而入,马驹们在马迷们海浪一般的呼啸声中,按照事先抽签的号码自进入自己的闸口。 各大媒体记者纷纷拍照,镁光灯响起,现场一片热烈。 叶天卉站在那高处,俯首看着林见泉那挺拔犹如青松一般的背影。 他冷静得犹如一把剑,锋利而无声,他沉默地牵着地狱王者,像是一个孤勇地走在月下沙漠的悍将。 这一刻她确定地知道,当初那个躲在垃圾桶后面的男孩子他确实长大了,他已经足够成熟去面对他人生中所有的风雨。 这时候,比赛要开始了,却见旗子挥下,同一瞬间,发令铃声响起。 之后,几乎是铃声落地的那一瞬间,马驹们犹如子弹一般冲出闸口。 贵宾席中,众人都屏住呼吸,盯着场上的局势。 显然,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大家都知道,这次孟家的几匹马是矢志要打败林见泉的,要一雪前耻,而宁基泽更是要狠狠地打压地狱王者的锐气。 可以说所有的人都是要联合起来,都是要把地狱王者作为目标的。 林见泉遭遇丧亲之痛,在停歇了几日锻炼后,能不能马上找回状态,能不能在几大高手联合打压下突破重围,这确实是很有看头。 而—— 在场有人悄悄看了眼孟宝辉,这孟宝辉筹谋规划,联合了印度骑师要打败叶天卉,但是最终那力道成为一个不可思议的回旋镖,最后还是要狠狠打在自己亲生儿子的身上。 到底谁输谁赢,这场大戏更精彩了。 众人看向场上,却见马群已经飞奔而出,在那赛道上扬起一片灰尘,在那马蹄哒哒哒的声响中,参赛马驹也隐隐出现了分散之势。 冲入第一阵列的赫然有四匹马,分别是印度参赛宝驹Mcgaffick,孟家的白耳得得,宁家的幸运靓驹,以及林见泉驾驭的地狱王者。 四匹马几乎齐头并进往前窜进。 一旁的观众甚至清楚地看到,在那飞扬的灰尘中,四匹马的马头几乎精准地跑成了一条线! 马迷们欢呼,大声尖叫,为自己的马匹喊着加油,还有人伸出手来试图去触碰那呼啸而过的马匹,然而迎来的只是一阵疯狂而过的气流旋涡,以及空气中隐隐的汗味。 即使如此,也足够马迷们欢呼,简直仿佛被幸运点中一样! 而很快那原本齐刷刷的一条线再次出现分化,开始是些许的斜线,之后便有了参差,跑在第一位的是印度骑师Mohammed驾驭的印度名驹Mcgaffick,那Mcgaffick是横扫印度的战将,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这次它初战香江,克服了水土不服,悍然杀到了决赛。 紧随Mcgaffick之后的则是林见泉驾驭的地狱王者了。 大家看到这场景当然明白,地狱王者的骑师林见泉擅长战略,在这种长途速度赛中,一开始并不会发挥全力,而是先成为头马的追随者,到了中途再发力反击,之后保持优势一举夺冠。 这种战略在赛马场上也是最常见的,是以绝大部分骑师都不愿意成为那个最开始领头的冤大头,于是那位显然不懂中国人策骑的Mohammed便傻傻地一个劲儿往前冲,这是吸引火力的蠢货! 没有人会为他喝彩! 叶天卉远远地看着场上情景,看着那或散落或聚集的赛驹,此时此刻,对手的布局显然已经完成。 那印度马Mohammed一马当先,正好占据了冲刺最好的位置,堵住了前方林见泉的路,而就在林见泉的右方,是英国籍华人骑师陈浩宇驾驭的幸运靓驹,左后方则是华人骑师史蒂文李驾驭的遨游沙漠,等于三匹马分前、左、右三个方向对林见泉包抄,形成为了包围之势。 林见泉若要加速,必须突破Mohammed,但是Mohammed在前面跑,速度又不会和他们拉开一个马身以上的距离。 至于左右那两匹马,分明是刻意为之,就是要挟制住林见泉。 就在这种左右围攻中,地狱王者被困住了,它陷入马群中,前不得后不得,完全没有空隙。 而此时,在三匹马包围住林见泉时,一旁南非骑师Lethabo驾驭的白耳得得却是已经毫无顾忌地冲向了内跑道,占据了最大的位置。 叶天卉望着这形势,切倒是在预料之中。 其实对于这种情况,无非两个破解之道,一个办法是一马当先,直接取得头马优先权,这样子没有什么赛马能够挡在地狱王者的前面,他们的包抄也就不能布局。 事实上地狱王者也是有这个实力的,它若加速,没有什么马能追上,不过这显然是不可取的。 如果地狱王者冲,那剩下的马也会冲,于是大家便会竞逐起来,最后的结果是地狱王者也要全力加速,而负重加速这过程本身就会消耗大量体力。 在一场速度赛中,这种加速消耗不可能出现第二次,一般一匹马只能承受一次,所以一旦加速后,那就不能停下,就必须以这个速度往前奔。 但对于这种长途速度赛来说,要让一匹马在全速中持续奔跑,这是绝对做不到的,那样做的结果只能是还没有抵达终点便已经力竭,到时候反而让其它赛马捡了果子。 毕竟自己只有一匹马,但是对手却有十几匹,赛马场上瞬息万变,你打败一个对手还有另一个,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对手正保存着实力等待奋起一搏给予你致命一击。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只能采取第二种策略,让他们施展他们的包抄术。 地狱王者完全可以花时间和他们玩一玩,打一场消耗战之后再瞅准机会,突围而出,一马领先。 这时候那孟宝辉看着场中情景很有些得意。 这场包围战自然是大家一起合伙商量的,目标就是击败地狱王者。 毕竟击败地狱王者是大家共同的利益,所以孟家、宁家和印度马主才合伙商议了这个策略。 现在是三家赛马包围了地狱王者,但是孟家的另外一匹马白耳得得却可以自由竞逐。 所以对他来说,这就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以说是三匹马拖住了地狱王者,可以说是地狱王者一口气拖住了三匹马。 虽然说三匹马中有一匹是自家的,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自己可以牺牲一匹马来为另一匹马争取赢面。 他眯起眼来,看着被三匹马困在中间的地狱王者,而此时驾驭着地狱王者的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是一件非常奇妙而诡异的事情,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女人生下的血脉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其实但凡林见泉识相一些,他投奔自己,那他当然是全力捧起自己的亲生儿子,成全他。 自己的血脉嘛! 可是现在林见泉非要效忠于叶天卉,那就不要怪他这个亲生父亲手下无情。 而面对着此情此景,贵宾席的众人也都微微蹙眉,大家也都看出来了,林见泉就这么被困住了,眼下困住他的那三匹马都是顶尖的宝驹,他若想突围很难。 就在这时候,宁基泽突然开口了,他笑着说:“也不过如此嘛!” 叶天卉听闻这话,淡看了一眼宁基泽:“是的,也不过如此。” 宁基泽挑眉:“叶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叶天卉扯唇一笑:“听说宁先生花费重金,获得了北地舞者的血脉,赛马界传言,得北地舞者血脉,则马房繁荣可续写五十年,这么珍贵的血脉呢。” 她惋惜地看着宁基泽,叹道:“本以为宁先生此次必然能在赛马场上大放异彩,结果却没有想到,只是为别人打配合,沦为他人马前卒。北地舞蹈家若是知道自己的血脉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只怕是恨不得没有这个儿子!” 宁基泽听了,脸色顿时微变。 他当时同意这个策略自然是有原因的,他那时候也是想着先把地狱王者给拖垮,之后再让自己的马对付其他的马,但是现在看来自己好像失策了。 他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孟宝辉,那双眼睛里都是怀疑。 孟宝辉一时也有些尴尬,不过他装傻,他看向赛马场上,不看宁基泽。 他不想管什么宁家,关键时候,当然是自己冲出去自己赢! 孟逸年见此,不免苦笑,想着若是一般人,自然不好道破,只是这叶天卉说话是毫无顾忌的,简直是当着面在这里挑拨离间。 偏偏你还说不得她什么! 当下孟逸年只能笑着道:“说起来要跑头马,也是要看自身实力的,我自认我们孟家的马都没有那样的实力,一切都看宁先生家的幸运靓驹了,这毕竟是北地舞者血脉,不同凡响,寻常马匹岂能在它手下讨得便宜?” 宁基泽听这话,心里才稍微好受一些,不过到底是心存疑虑,当下不再说什么,只紧盯着场上形势。 就在此时的赛马场上,林见泉在三匹马的包围之下纵马奔驰,转眼间跑道已经过半,前面的直行跑道结束,即将进入弯道,这是本场比赛的一个关键节点。 因为进入弯道后,便是山道,山道涉及频繁陡然转弯,这种转弯是对骑师的考验,抢先占据最佳位置才更可能取胜,一旦丢掉优势,那后续再想反超并不容易。 所以属于林见泉的机会显然已经不多了。 所有的观众全都在盯着林见泉和地狱王者,谁都知道这是本次大赛的最佳看点,所有的人都知道地狱王者的实力绝不至于如此。 马迷们疯狂尖叫着,大喊着跑跑跑! 人们恨不得冲过去将那困住林见泉的三匹马给赶走! 所有的人都无法接受一匹优秀如地狱王者的马犹如困在淤泥之中,无法挣脱。 伟大的赛马不应该败在这种手段之下。 而与此同时,困住林见泉的三位骑师,也格外难受起来。 为了能够配合,以达到他们最初的目的,他们只能跟随在那印度骑师的后面跑,开始的时候印度骑师是全力奔跑,这也就罢了,还能跟,结果现在印度骑师的速度慢了下来。 而在印度骑师的速度慢了下来之后,林见泉的速度竟然也慢了下来,而且比印度骑师的速度还慢! 林见泉一旦慢下来之后,左右两边的两位骑师也只能慢下来。 印度骑师是个安分的,他感觉到身后的人都慢了,略犹豫了下,他也只好慢下来。 谁知道他一慢,后面的人突然就更慢了。 他那张黑脸上就很是狐疑,他不明白这几个中国人怎么了,不过他到底还是继续慢下来。 于是人们就看到,明明是在场四匹最优秀的马,却就那么莫名其妙挟持在一起,速度越来越慢。 由于他们四匹马已经横在赛道上,这么一来,后面的马匹也被堵住,无法上前。 唯独那匹孟家的“白耳得得”毫无阻拦地往前,在“哒哒哒”的马蹄声中,已经将他们四匹马远远甩到了后面,也将马群甩到了后面。 这就太过分了!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耳得得”往前跑,想怎么跑就怎么跑,而自己却不得自由,被前面的马匹挡住,一时只恨得想骂街,更有人将鞭子甩得噼啪响,差点就直接抽上来了。 而挟持住林见泉的两位华人骑师心里也开始煎熬起来,再这么下去自然不行。 这林见泉不冲他们不能不冲,大家跟着一起在这里耍赖吗? 他们弓在马背上,竟犹如热锅蚂蚁。 他们还没有参加过这么难受的比赛,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而贵宾席内的诸位看着这情景,一时也是无言以对,谁想到一场正经的比赛,竟然玩成了消耗战! 这其中唯独孟宝辉扯唇笑了一下,现在唯独他的马一骑绝尘,注定是最后的赢家了。 他侧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眼神中充满了得意。 然而孟逸年看着这情景却觉得不乐观,他皱眉看着,很有些无奈,他对于他爹地玩出的这手段是不赞同的,但是也没办法。 孟宝辉看着儿子那表情,心想自己这儿子到底是没见识,别管怎么赢的,关键是要赢,难道他还想输吗? 他这么想着,再次看向跑道,谁知道一看之下也是惊了,跑道上竟然出了变故。 原来那幸运靓驹可不是寻常马匹,它身为本地舞蹈家的血脉,出身高贵,自小桀骜不驯,如今被骑师这样压制着,竟已经是忍无可忍。 奔跑的血液在沸腾,马匹好胜的天性被唤起,它想冲。 然而前面是印度马Mcgaffick那颠簸的大黑屁股,旁边是彪悍的地狱王者不容小觑,它想冲也无处可冲,它一气之下,竟然竖起尾巴,猛地向内拐。 它这么突然的动作,顿时引得场上观众惊呼一声,那解说员也是一愣,声音都变调了。 这么拐过去,分明是撞向地狱王者的,如果撞上,那地狱王者危也! 然而千钧一发间,却见林见泉攥紧了缰绳,驾驭地狱王者骤然往前一冲,于是一瞬间的前跃,避开了幸运靓驹的冲撞,那幸运靓驹庞大的身体斜擦着地狱王者的尾巴过去,撞向了一旁的遨游沙漠。 人群中发出惊呼,所有的人都瞪大眼。 贵宾席中众人更是瞬间提了一把汗。 不过好在,那遨游沙漠距离幸运靓驹有些距离,幸运靓驹又是斜冲着往前拐的,遨游沙漠的骑师驾驭马匹一个腾挪,也勉强躲开,只险险地被撞上了马屁股。 并无大碍,但显然速度受影响,瞬间慢了下来。 就是这么一个转眼间,两匹马再看地狱王者,却见它已经自印度赛马Mcgaffick的右方赶超,冲了过去,只留给大家一个正剧烈颠簸的马屁股! 包抄之计已失败! 两位骑师一个咬牙,干脆不管不顾,各自冲了起来。 这时候却已经有驯马师提出抗议,大声喊着幸运靓驹违反比赛规则,碰撞其他马匹,说它犯规,要求裁判记录,更有马迷大声怒吼让幸运靓驹下场。 宁基泽看着这场景,一时也是脸色铁青。 本来困不住地狱王者就困不住,自己的幸运靓驹是北地舞蹈家的血脉,冲起来肯定不比别的马差,结果这骑师怎么回事,竟然让幸运靓驹犯规去冲撞别的马,那不是白比了吗?? 裁判却已经举牌示意,记录幸运靓驹犯规,取消资格。 现场解说员见此情景,顿时激动起来,开始大声阐述着裁判的决定,马迷们大声欢呼起来,幸运靓驹想攻击地狱王者,下场了下场了! 活该!! 宁基泽气得手都抖了:“这裁判水平不行!” 贵宾席中众人全都静默,没人过去安慰。 取消就取消吧,确实有点活该呢。 而这个时候,林见泉驾驭着地狱王者,却已经直逼前方,他抬手用马的语言发出骑师号令,训练有素的地狱王者瞬间回应,它顿时加速,用一种爆炸般的速度直冲前方,那简直就是飞过去的! 解说员看着这一幕疯狂起来,大声喊道:“地狱王者在冲,它要追上去了,它要追上白耳得得了!” 现场马迷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一幕太震撼了,冲起来的地狱王者就如同一阵旋风!这才是地狱王者真正的实力,动态的,彪悍的,疯狂的,冲啊! 地狱王者没有辜负那些掌声,它犹如旋风般冲过去,将所有的对手都远远甩在了后面,并在进入弯道三分之一处,终于追上了印度赛马Mcgaffick,两匹马并驾齐驱,一起往前冲过一道道弯路,而在他们的侧前方,则是原本遥遥领先的白耳得得。 林见泉握着缰绳,准备往前冲过那白耳得得,取得领先权。 他要开始加速冲刺了,可以施展全力了,这对他来说并不难,然而—— 那驾驭白耳得得的南非骑师Lethabo竟然伸出马鞭来横在他面前! 故意拦住他? 想故技重施吗? 此时此刻,林见泉自然不吃他那一套! 他紧紧抿着唇,看准时机,在拐入一处山坡后面时,他陡然出脚,狠狠踢向了那南非骑师的大腿! 这一招,他当初也被别人用过,并且因此差点丢了性命。 现在他直接施展给了这南非骑师! 这山坡后面是视觉盲点,连摄像头都照不到,绝对的差不对证! 被踢了一脚的南非骑师一个闷哼,手底下缰绳略松,对马匹失去控制,等他反应过来时,地狱王者已经犹如奔腾着自他身边擦肩而过。 可地狱王者是谁,它从来都是暴烈的性子,它碍于比赛规矩憋到现在,已经憋得够够的了! 现在主人发疯,它也开始发狂,所以在越过那南非骑师的一瞬间,它后蹄甚至高高撅起,直接尥到了南非骑师的马头上,铁蹄就那么擦过白耳得得的嘴巴。 南非骑师见此情景,吓得后背发冷,马声嘶鸣中,他狠狠地一勒缰绳,总算险险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只是如此之后,他再无能力和林见泉抗衡,甚至连那印度赛马Mcgaffick也挡不住了! 林见泉以牙还牙地教训了南非骑师后,和那印度骑师并驾齐驱地越过那山道重新出现在观众视线中。 马迷们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山道的功夫,那南非骑师莫名就不见了。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地狱王者终于取得了领先权! 不少观众站了起来,大家站起来欢呼,疯狂加油,终点就在眼前,大家大声喊着。 林见泉发出骑师号令,全力冲刺,地狱王者受到了鼓励,以雷霆之势往前冲,那是无人超越的速度。 所有的人目瞪口呆,这一刻的速度足以记入史册,足以打破香江历史记录! 地狱王者毫无悬念地超越了印度骑师,并一马当前地奔向终点。 在最后二十米的马道上,只有林见泉和地狱王者这一人一骑,再无其它对手! 地狱王者的马王之位已经无可争议,但是它依然在冲。 没有了竞争对手,此时此刻这里便是独属于它的舞台。 哒哒哒地马蹄声中,地狱王者四蹄迅疾如电,以桀骜而骄傲的步伐,从容而迅疾地奔向独属于他的宝座。 一生一次,四岁马王,终身荣誉! 所有的人都在为地狱王加油,人们疯狂兴奋地尖叫。 孟宝辉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的白耳得得发生了什么事,他在翘首看着。 他终于看到白耳得得从山道后跑出来,也在拼命往前追,不过显然不可能了,绝对追不上了。 所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白耳得得没能拦住地狱王者! 而就在他的不敢置信中,林见泉驾驭着地狱王者,冲过了终点线。 第120章 林见泉赢了, 为地狱王者赢得了一生一次的四岁马王之位,他自己也获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誉。 无数的掌声响起,人们大声叫着林见泉的名字, 人们打出可王者归来的大条幅, 还有人哭着说, 这场比赛绝无仅有。 至此,叶天卉名利双收,林见泉就此也是登上名声的最巅峰,地狱王者的身价再创新高。 因为这件事,孟宝辉自然是气怒难当。 可以说林见泉在所有的人面前狠狠地给了孟宝辉一巴掌, 全香江都知道,他孟宝辉的骨血不愿意认这门亲, 不但不愿意认, 还非要在叶天卉麾下,还非要为叶家冲锋陷阵,帮着对方来对付自己的亲生父亲! 就在打吡大赛的颁奖典礼上,孟宝辉再也忍不住, 气得拂袖而去。 香江媒体素来是鼻子灵敏的,大家自然发现了, 一时骚动不已,全都扑过去采访。 好在孟逸年还在,到底是撑住了孟家的场面,也友好地对叶天卉,对林见泉表示了恭喜。 不过他当然也明白, 任凭孟家怎么做, 林见泉都不会回头了。 林见泉妈妈没了,林见泉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丝顾忌没了。 他脱胎换骨了, 开始随心所欲了,也开始为自己而活了。 对此,叶天卉反过来安慰孟逸年:“至少大家都知道这是你们孟家的,你是不是虽败犹荣?” 孟逸年苦笑连连:“我爷爷也为此气得不轻,不过也没办法,只能认了。” 其实不认命又能怎么样呢,如今只能看着林见泉为别人打江山,自己干瞪眼了。 因为这打吡大赛,叶家自然是好一番风光,就在这烈火烹油的风光中,叶家和顾家为顾时璋叶天卉举办了隆重的订婚仪式,之后两个人赶赴英国。 这次的英国伦敦之行是叶立轩事先已经安排过的,学校也有两位教授是叶立轩很好的朋友可以对叶天卉进行照应,至于其他方面也没什么担心的,顾时璋会陪着一起过去。 按照顾时璋和叶天卉的计划,两个人过去伦敦,叶天卉读书,顾时璋会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务,这样两个人正好都不耽误。 他们到达伦敦的时间是四月份,按照顾时璋说的,是这里难得阳光明媚的时候,正好可以四处游玩。 顾时璋先陪着叶天卉去学校,大概熟悉了课程,课程还算轻松,是授课和小组案例讨论的形式,这些对于叶天卉来说并不难,可能最麻烦的还是语言关。 好在叶天卉适应了两三日后,觉得也还可以,至少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也就放心了。 在初步适应后,顾时璋陪着叶天卉在学习之余四处游玩,先是周游了欧洲列国,之后在英国也参观了马展,参加了马驹拍卖会,叶天卉还投注赚了一大笔英镑,同时也购置了几批小马驹送回香江。 这时候黑玫瑰已经生了,生了一头小母马,看上去是一匹很有潜力的小马,孙家京也吸收了几个小虫仔慢慢培养着,叶天卉马务公司越来越热闹了。 事业上一切顺利,学业没什么操心的,这对于叶天卉来说,倒是难得悠闲的一段时光 自从她过去香江后,便感觉香江所有的人都是忙碌的,身后似乎有汹涌的潮水一直在推着人不由自主的往前走。 现在家事已了,大仇已报,马务公司也走上了正轨,一时之间也并没有什么烦恼,人生难得的悠闲,可以停下脚步来,享受路边的风景,享受旅游,享受美食,也在这异国他乡的名校中充实自己,去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界。 陪在身边的男人自然是温柔体贴的,也是能量强大的。 他带着她参加英国贵族的晚会,参加古董拍卖会,把她介绍给那些英国权力中心的人。 在场的有一位是颇有名望的贵族,索尔兹伯里伯爵,这位伯爵年过五旬,热爱赛马,也颇为喜欢中国文化,尤其喜欢中国古董。 他见到叶天卉后惊为天人,认为她是中国古典美人。 对此叶天卉想解释,她可长得一点不古典,不过看起来这位老伯爵认定了这一点,无从解释,她也就不提了。 这位索尔兹伯里滔滔不绝地和她讲起自己对赛马的喜爱,说自己曾经观摩过她的比赛:“你太让人惊叹了,你是神,你让我敬佩得五体投地!” 对于索尔兹伯里过度的热情,顾时璋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不着痕迹地隔开了这位伯爵和叶天卉。 索尔兹伯里却又提起来:“接下来会有一场拍卖会,是关于古典东方艺术品的,也许你会有兴趣?” 叶天卉:“古典东方艺术品?” 索尔兹伯里见叶天卉仿佛感兴趣,便向她介绍起来,听起来是一批从中国流传出来的古代御用瓷器,以及高古玉器,都是珍稀中国古代艺术品。 叶天卉倒是多少想看看,便征询地望了眼顾时璋:“要不要看看?” 顾时璋:“既然你感兴趣,那过两天我陪你一起参加。” 叶天卉:“好。” 旁边一位伯爵见此,便笑了:“提起中国瓷器,顾可是行家中的行家,无人能比,想必叶小姐也很懂了?” 叶天卉:“我不太懂,只是略有些兴趣,比起艺术品,我还是更喜欢赛马。” 大家便都笑起来,却是提起英国的赛马,英国赛马比起香江自然更为流行,各种比赛也很多,那索尔兹伯里伯爵见此,倒是提议:“叶小姐可以考虑带着你的赛马过来英国,让我们也一睹风采。” 他这一说,在场其它人等倒是都很感兴趣,纷纷聊起来。 其实叶天卉自己也有这个想法,只是香江打吡大赛刚刚结束,暂时还没考虑,需要花一些时间筹划罢了。 毕竟这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毕竟远途跋涉的话,涉及到马匹的运输问题,以及水土不服问题,成本巨大,不过征战海外总归是要做的,不可能一直在香江本地参赛。 如今他们已经遇到了天花板,需要把自己的参赛版图扩大。 既然有了这个想法,叶天卉也就开始研究英国的赛马市场。 比起香江来,这英国赛马业有着几百年的历史,自然有着香江所没有的底蕴,只说赛马场,就有著名的Newmarket赛马场,Ascot赛场和Goodwood赛马场等,这些赛马场都可以举办各种级别的赛事。 而英国的赛事也是五花八门,在世界范围内都享有盛誉的是Kentucky Derby,Epsom Derby以及St. Leger Stakes。 其实香江所谓的打吡大赛,打吡这个词就是来源于英文的Derby,就是赛马的意思。 在这种浓烈的赛马氛围中,英国赛马自然是竞争激烈。 如今的香江赛马虽然如火如荼,但是在海外的征战还是屈指可数,而自己手底下几匹马还不曾征战海外,如果能在国外打响名声的话,那以后可以尝试新的发展,比如去美国比赛,去日本比赛。 叶天卉便将这件事和孙家京聊了下,孙家京也觉得不错,于是马务公司开始研究着趁机征战英国过来参加比赛。 在存了这个想法后,叶天卉也和顾时璋商量着自己的赛马选取哪一个赛事作为切入点,时间太近了的话,根本来不及准备,时间太远了的话,又怕影响香江下一次赛马季的比赛。 顾时璋研究了一番去,却是建议道:“不如参加英国皇家赛马会?” 叶天卉:“皇家赛马会?” 顾时璋道:“在英国曾经的国王中也不乏赛马爱好者,所以在这里赛马也被称为国王的运动,而英国皇家赛马会就是世界上最豪华最奢侈的赛马会,他们即将举办的赛马会叫做英国皇家阿斯科特赛马会,时间是两个月后,为期五天,是由英国女王殿下发出邀请函来参加比赛的赛事,入门门槛很高,但是规格,影响力,都是世界顶尖的。” 叶天卉:“那也就是说,我们得拿到邀请函才行?” 顾时璋神情微顿,之后挑眉,笑看着她:“拿到邀请函,这个很容易。” 他笑着道:“我自然可以拿到,我本身就是英国皇家赛马会的荣誉会员,不过以你如今在赛马界的声望,你要参加,我相信他们也是求之不得。” 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她如今的名声有多大,她在香江女皇杯山地赛一战成名,又拒绝了英国女王的骑士勋章,如今在英国贵族圈子里,她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如今她要参加英国皇家赛马,那自然是轻而易举。 叶天卉:“是吗,那好,那就参加接下来的皇家赛事。” 顾时璋:“那到时候就带地狱王者过来参加吧。” 叶天卉:“嗯,我也这么想的,让它参加国外的赛事,到时候也镀镀金。” *********** 既然已经决定了让地狱王者参赛英国皇家赛马会,叶天卉便和国内方面沟通了,做好准备,这其中自然有许多工作要做,一方面是对皇家赛马会规章制度的了解,一方面要解决赛马长期运输问题。 赛马是敏感的动物,突然面对巨大的人类交通工具会不会产生恐惧,以及能不能适应,会不会晕车,等到了英国后水土服不服,这都是要解决的。 以及面对英国宝驹的竞争,能不能脱颖而出,更是要研究,研究敌人,研究对策,研究比赛规则等。 这就需要投入巨大的精力,也幸好如今叶氏马务公司已经聘请了一批专业顾问,可以和几位老人一起研究策略,倒是节省了叶天卉一些精力。 这时候索尔兹伯里伯爵却发来邀请,邀请叶天卉去参加这次英国的东方艺术拍卖会。 其实上次索尔兹伯里伯爵提过之后,叶天卉是有些兴趣,但是兴趣也不大,过后就忘记这事了,此时看到邀请函倒是想去看看。 她想起顾时璋的安排:“我记得你要去一趟美国?” 他在美国的投资最近有重大变动,最近一直频繁电话联络,不过有些事自己不到场到底是不行,所以需要去一趟。 顾时璋看了下时间安排:“是,当天晚上我和美国有个电话会议,第二天出发过去美国,你想去的话,到时候我陪你过去,如果你有兴趣看的话,就让助理陪着你,我可能得先离开。” 叶天卉倒是觉得没什么:“行,你忙你的就行,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看看,没有什么合适的我们就可以提前离开。” 顾时璋便笑了:“好,让助理帮你打理下,可能要穿得郑重一些。” 按照英国人的礼仪,这些重要场合都是盛装,叶天卉倒是知道这个,便让助理提前安排了。 到了这天,顾时璋穿了英式西装,叶天卉则穿了提前定制的礼服,并搭配了颜色华丽的帽子,两个人一起过去这东方艺术拍卖会。 抵达拍卖会后,两个人随意看了看,这次拍卖会包括中国唐宋明清时期的大概几百件陶瓷品,也有一些中国传统家具诸如黄花梨和紫檀精品。 仗着上一世的经验,叶天卉对这些自然是有些懂的,不过还是纳闷:“为什么中国这么好瓷器都跑到国外来了?他们抢来的还是偷来的?” 听到“抢”和“偷”这两个字眼,顾时璋以很没办法的神情看着她,笑着说:“这就不知道了,各种门路都有可能吧。” 他想了想到底是解释道:“和中国近百年的落后历史也有关系,这其中不乏一些国人为了谋取利益,将国内具有很高价值的艺术品倒卖到国外。” 叶天卉:“哦,敢情是内奸,资本主义买办!” 顾时璋苦笑了声:“你也可以这么讲吧,不过即使是现在——” 他这么说着,突然注意到那边有一批陶瓷器,神情便顿了顿。 叶天卉好奇,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看之下也是惊讶。 要知道虽然历朝历代都烧制瓷器,不过时代不同,技术不同,烧制风格也就截然不同。 而如今叶天卉看到的那几件瓷器,瓷器质地细润,器壁坚忍而薄透,乍一看那器型也是颇为稳厚,风格上竟然颇为熟稔。 这种熟稔,大概是恍惚一看便会觉得,曾经见到过,这就是昔日自己日常会用的器皿。 于是叶天卉瞬间明白了,明白为什么顾时璋看到后竟然怔了下,显然他也意识到了。 那是一种拥有他们那个时代气息的瓷器。 他们的那个时代没有被记载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而在这之前,叶天卉也没发现有什么历史古董和他们那个时代风格如此接近。 显然顾时璋也没遇到过。 叶天卉望着那展览柜中的瓷器,有片刻的恍惚,也有些茫然,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片刻,到底是顾时璋先开口:“这几件瓷器好像风格很特别,过来看看。” 叶天卉:“哦,好的。”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僵硬,但好在顾时璋没发现的样子。 一时两个人走近了,一切看那瓷器,这么近距离看,叶天卉越发感觉到了熟悉,那瓷器胎质坚实细腻,釉色纯白光亮,赫然正是往常家中用习惯了的上等白瓷。 她之所以很熟悉,是因为在他们那个时代,烧制这种白瓷是需要细瓷原料的,上等金贵原料并不多,是以官窑烧制出的白瓷专供皇宫御用,也会流入京城贵族人家家中。 她往日所用器皿都是宫里头赏赐的,全都是一水这种白瓷。 而那瓷器上面还有一些花纹,从花纹看,也很有她那个朝代的风格特点。 这么仔细看后,熟悉的感觉更重了。 这让她越发有些迷惘,所以她那个时代到底是不是存在于这个世界,是某一段不被历史学家所发现的历史吗? 她抬起眼看向一旁的顾时璋,顾时璋也在垂眸望着那几件瓷器,显然他心内的震撼并不比她少。 于是这一刻,她突然有种冲动,想问问他,想一起聊聊。 她想,他应该也想和她聊聊吧。 只是怎么开头,该怎么说? 如果真要聊,在聊瓷器前,他们必然要坐下来说说上辈子,说说她最后的结局,于是依然逃不过那道坎。 顾时璋却是仿佛毫无察觉,他看着那些瓷器,到底是道:“这些应该是出土品。” 叶天卉:“出土品?” 顾时璋:“地下挖掘出来的,估计不是经过正路子,直接被人倒卖到海外了。” 叶天卉:“这不算是走私吗?这样的能上拍卖会?” 顾时璋:“有一些洗白的办法,他们都有成熟的流程,洗白过后给这件艺术品建造了合法档案,才敢上这种正式艺术品拍卖会,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几件瓷器估计出土好些年了。” 叶天卉看着那一批瓷器,想着自己在国内曾经翻过历史书,也曾经逛过博物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所以这是一批被挖掘出来后便流落到海外的艺术品? 顾时璋:“你喜欢的话,那我们就买下来。” 叶天卉略沉默了下:“也说不上多喜欢,就是看着觉得很特别。” 顾时璋便伸出手,轻握住她的,温声笑着道:“那就拍下来吧。我已经交了保证金,你随便拍,回头我来买单。” 叶天卉听出他是想缓和气氛,显然他不想涉及这个话题。 她也就笑着道:“万一很贵怎么办?” 顾时璋:“喜欢就买。” 叶天卉笑道:“好。” 顾时璋陪着叶天卉转了一会,时间差不多到了,他也就先行离开,吩咐了自己的助理陪着叶天卉,看到什么叶天卉随便拍,到时候助理会处理。 这时候索尔兹伯里伯爵也在,他对叶天卉自是热心得很,和她聊起中国的传统文化等,叶天卉听着好奇,也就和索尔兹伯里伯爵聊起来,有意无意问起那一批瓷器的来历。 她对中国历史懂,但是如果专门提到中国历史上的古董,她没那条件,知道得不多。 好在索尔兹伯里伯爵是懂行的,他也给她分析了那一批白瓷,说是有些像中国唐朝的邢白瓷,但又不完全像,目前他也请教了一些中国陶瓷专家,一时也分辨不出,甚至疑心这是现代伪造品。 叶天卉听着这些,倒是多少明白了。 看来不是她遗漏了什么,确实自己曾经经历的大昭国在这世界中是不存在的,至少是不为人知的,如今不知道何故出现的几件瓷器,更是引起了古董学家的困惑。 她便随口聊起来,聊起来对这批白瓷的兴趣,索尔兹伯里伯爵很好心,好一番建议,建议她如何拍。 最后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这一批瓷器大概有六七件,其实还有一件,似乎因为评估问题没能上拍,你要不要看看?” 叶天卉:“是吗?什么样的?” 那索尔兹伯里伯爵:“等拍卖会结束,我让我的艺术顾问了解下情况,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看看。” 叶天卉:“好,那就提前谢谢你了。” 整个拍卖会到底是顺利,索尔兹伯里伯爵显然对她颇为殷勤,也帮衬着她顺利将那几件瓷器拍到手,拍卖会结束后,索尔兹伯里伯爵便由艺术顾问引路,带着叶天卉过去看了那件“不曾上拍”的白瓷。 叶天卉一看之下,心中顿时震惊不已。 那是一件朴素无华的白釉笔筒,造型规整朴素,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只是在一侧雕有临水舞剑的女子。 这样的笔筒,她自然是不会错认,这赫然便是昔年她曾经用过的那一款! 官窑精品,帝王御赐,赐给她,要她用来盛放各样毛笔的。 她甚至记得当时圣人说的话:“此女子舞剑,气韵间有些像叶将军。” 叶天卉盯着那笔筒,看了片刻,才问道:“这个可以上手看看吗?” 那索尔兹伯里伯爵不明就里,见叶天卉喜欢,自然讨好得很,忙道:“当然了。” 叶天卉便拿起来,仔细看了那笔筒内壁,又看了底部。 果然,那底部有一处非常小的磕皮。 这是她有一年无意中碰到后摔了的磕伤,当时看着不曾摔坏,也就随手继续放在那里用着,并不曾换掉。 将那笔筒放下后,叶天卉袖子下的手几乎在颤抖。 她在大陆追寻数年,翻遍了大陆图书馆的各样书籍,试图从那故纸堆的字缝里寻找曾经大昭国的线索,却从不曾遇到过。 不曾想此时此刻,在异国他乡的伦敦,她竟然看到了昔日用过的笔筒。 御赐的笔筒,曾经就摆放在她的书案上,是他许多物件中不太打眼但又日日接触的熟悉物件。 此时,这熟悉的小物件穿越过千年岁月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 第121章 叶天卉买下了那几件白瓷, 同时也买下那件笔筒。 顾时璋当时不在,事后他也没问,叶天卉也就没有特意和顾时璋提起。 提起的话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着, 也许顾时璋也已经猜到了, 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知道, 但是怎么捅破这窗户纸也需要一个时机,或者说需要一个勇气。 至少目前两个人都不想主动说什么。 她把那笔筒放在自己书房的抽屉中,拍下来照片传真给了叶立轩。 她并没什么资源可以利用,现在只能发给叶立轩,让叶立轩利用人脉来研究下这个东西, 到底是出自哪里。 叶立轩收到照片后,也是疑惑:“这是哪里来的?你怎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了?” 叶天卉便将事情经过大致讲了, 最后道:“就是好奇, 想知道这是现代伪造的,还是哪个年代的?你认识这方面的人帮我看看吗?” 叶立轩:“这种物件要想知道确切,最好是找内地考古工作人员来了解情况。” 他略沉吟了下,道:“正好我知道最近有一个历史学术交流会议, 会有内地学者过来香江,到时候我可以找历史方面的专家帮着问问。” 叶天卉:“那敢情好。” 这一两年内地好像有很大变化, 突然要开始改革开放了,内地和香江的学术交流也多起来,看起来这也是很好的机会。 她这么想着,突然记起自己当年从内地游到香江的种种,其实从时间纬度上来说也没过去多久, 但这期间际遇差别太大, 以至于竟然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当下叶天卉问起来这次和内地交流的种种,叶立轩也就和她讲讲, 看起来叶立轩很有兴致,还特意说起他计划过去内地一趟。 他叹了声,道:“如果可以,我也想看看以前我们家的老宅,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吧,带你看看我和你母亲结婚时候的四合院。” 叶天卉:“嗯,好。” 那些自然那归于别人了,不过看看总归可以的。 父女二人这么聊着家常,叶天卉听着外面的风雨声,一时之间倒是觉得温馨恬淡。 她也问起老爷子,提起老爷子,叶立轩自然还是很有些疏淡,父子之间许多事是不想提的,也没有回头路,不过到底是自己亲生父亲,曾经也是对自己疼爱至极的,是以叶立轩也只是淡淡的忽略了,不想提,也不想起什么冲突了。 这么说着间,叶立轩随口问起来:“伦敦这几天是不是下雨了?” 叶天卉看着窗外朦胧的雨雾:“嗯,下了呢,这几天上课都是带着伞,外面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叶立轩便笑了:“那边就是这样,你习惯了就好。” 叶天卉:“也还好,前几天晴天,也出去玩了,这不是才参加了艺术品拍卖会,过两天估计去参加皇家马术友谊赛吧。” 顾时璋是英国皇家赛马会的会员,这个赛马会偶尔会举办友谊赛,其实就是英国贵族间的马术交流运动,听说到时候英国王室也会有成员参加。 本来叶天卉对于这些交际没什么兴趣,不过想到自己的马要来英国参赛,她也只好抽出时间去交际交际,反正多熟悉熟悉嘛。 叶立轩:“嗯,这样也好,让时璋多带你走动走动,也好扩展自己的社交圈。” 显然他也明白,顾时璋在欧洲的人脉很广,这样对叶天卉将来也是有好处的。 叶天卉:“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这爹好像越发像爹的样子了,说话做事的感觉都给她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她这么想着,突然记起来,嘱咐道:“对了,爹地,我让你帮我查的这个,万一时璋问起来,你不要告诉他。” 其实她觉得大概率顾时璋也不会问,他怎么可能主动问呢。 不过万一呢,所以她还是嘱咐一声。 叶立轩显然有些意外,电话的另一头,他顿了顿:“这是怎么了,竟然要瞒着他了?” 叶天卉笑道:“即使亲密如夫妻,有些事也未必要对方知道,反正爹地你记住,不要和他说就是了。” 她笑道:“爹地,这是我们父女之间的秘密。” 叶立轩听着,叹了声:“知道了,不和他提。” ************* 顾时璋紧急去了一趟美国,一时半会回不来,事出突然,这难免让叶天卉有些寂寞。 其实如果他突然回来,她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笔筒带给她的冲击有些大,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冷静,来独立思考,在不受他影响的情况下,让自己弄清楚自己的想法。 她知道顾时璋就是上辈子的圣人,那是他的内核,是他的灵魂。 但是她也明白,转世了就是转世了,他们都经过了现代社会的捶打和洗礼,这么多的经历后,两个人也都变了,她不可能是昔日那个忠君爱国的女将军,而他也不是那个城府深沉的帝王。 在千年岁月的尘埃中,两个人都不复原本的模样。 而对于如今的她,顾时璋更多是枕边的爱人,是她依赖的人,亲近的人,是和她分享人世间欢愉以及生活琐碎的人。 从这个角度,她心里是排斥的,排斥上一世的一切。 她害怕说开后,那些掌握在手中的美好就没了。 是以心里也是逃避的,他在美国很忙,最近美国金融界似乎也不太平,他忙得要命,顾不上回来,那正好给她多一些空间,让她去想明白这一切。 不过电话还是要打的。 他不舍得她,每天都会打两个电话,有时候忙到晚上十点多还要特意打过来,打过来又问她是不是要睡了,嘴上说要挂了早点睡,但其实还是忍不住多说几句。 叶天卉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雨,伦敦是一个过于肃穆和讲究的城市,总是有大片凝重的红色,以及略显沉郁的灰色,就像是他们博物馆里的油画,大片大片的浓郁,仿佛随时要参加一场晚宴。 顾时璋低声问:“今天的案例讨论怎么样?” 叶天卉:“还好,我准备得还挺充足,导师还表扬我了。” 其实对于叶天卉来说,案例讨论本身并没什么难的,就算她不懂的,也有顾时璋可以教她,手把手地教。 只是英语方面确实受限罢了,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疯狂恶补,倒是进步很多,基本可以表达自如,且能表达一些深层次的思想。 她感慨:“我发现语言本身也包括了一些思想和性格,不同表达意味着不同的思考模式,比如当我用英语表达自己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另一种思维。” 感觉在体内挖掘出另一个人。 顾时璋笑道:“因为语言的表达本身就是一种思维方式的体现吧,其实不光是语言,社会环境,地理环境,气候人文,这些都对性格有塑造作用。” 叶天卉听着,望着窗外那虚线一般的雨水,以及那湿哒哒的红色屋顶,轻笑了下:“好像是的吧……” 她这么说着,心里却记起当时顾时璋在伦敦,他让她听伦敦嘀嗒的雨声。 一时之间,在那阴郁潮湿的天气中,她体内突然滋生出一种绵软的渴望,会希望他就在身边,她可以靠在他坚实而富有韧性的身体上,享受着男性那有力的臂膀以及富有节奏感的律动。 这么想着间,电话里已经沉默了下来,彼此都不在说话了,叶天卉可以清楚地听到话筒里传来的男人呼吸声,很低很沉,有些异样的磁性感。 叶天卉便觉自己只听他的声音,都要潮湿起来了。 她有些脸红:“我挂了,早点睡。” 顾时璋低沉的声音却传入耳中:“你还记得吗,那一次我给你打电话,我说伦敦下雨了,我给你听伦敦的雨声。” 叶天卉没什么力气地靠在沙发上:“嗯,记得……” 顾时璋:“现在却轮到你在听着伦敦的雨,而我————” 他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道:“在想象着你在我身边的样子。” ********** 他说得没错,一个城市的人文地理环境对人的性格有塑造作用。 这几日叶天卉除了上课学习,大部分时候泡在图书馆,天晚了便径自回去家中。 阴雨连绵的季节让周围的一切都是湿漉漉的,而短暂的分离让她心里的思念也酥酥麻麻地在发酵。 这天用过简单晚餐后,她喝了一杯咖啡,便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翻看着书,书是从图书馆借来的,讲述伦敦本地的一些逸闻趣事,也包括英国赛马历史,讲述曾经的国王是如何沉迷赛马。 这其中也有英国女王养下的几匹马,以及英国王室公主精湛的骑术。 这么看着看着,便有些困乏了,于是将书随手放在一旁,裹了毛毯,在那潇潇雨声中就此迷糊着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糊中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回到了前世,就是那个潇潇雨夜,她穿着战袍,踏入御书房。 御书房中,着一身素袍的年轻帝王眉眼温柔,自那御书案后垂眸看着她,笑着问她,叶将军人在边疆,却心系君王吗? 她便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冕冠后的眼睛,那双温柔的,却是难懂的眼睛。 她张张唇,想说话,想说你不再是顾时璋了吗,你忘记我了吗,你怎么可以忘记我。 她这时候才发现,她不想回到曾经,她不要那个恩威并施的帝王,她想要顾时璋,那个温柔缱绻的顾时璋。 这时候,他却突然伸出手来,低声命令道:“过来。” 叶天卉站在那里,却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半点动弹不得。 簌簌风雨声吹打着御书房的窗棂,滴漏的声响一下一下地仿佛永恒,而她却分辨不出今夕到底是何年。 他见她不动,却径自绕过御书案,走到她身边。 挺拔尊贵的男人略俯首,用幽深的眼睛看着她,他的眼睛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冰,冰之下便是滚烫的熔岩,可以随时喷发,可以熔化一切。 他凝视了她良久,竟抬起手来抱住她。 代表着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那双手仿佛都是烫人的,叶天卉想躲开,但她并没什么力气,她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战袍太过厚重冰冷,上面的水意沾在男人锦袍上,他却并不在意的样子。 他捧着她的脸,喃喃地说:“卉卉,我是三哥哥,你不记得我了,你不喜欢我是吗?” 说着间,他便俯首吻下来了。 他太过温柔,难以忽视的气息犹如蚕丝一把把她牢牢缠住。 他的吻温存而热烈,唤醒了她所有的感官。 于是御书房里的温度便上升了,不知不觉中,她的战袍落下,湿润而沉重地落在御书房的白玉砖上。 男人有力而温暖的臂膀把她拦腰抱起来,把她放在御书案上,于是书写巍巍皇权的明黄绢纸便被铺在窄瘦的腰肢下。 梦中的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攥住了他的肩膀。 长发散落间,她仰脸看着上方的男人。 他却温柔地捧着她的脸:“卉卉,我听着外面的雨声,睡不着,我在想你,你便来找我了,我几乎以为我做梦了。” 说着,他俯首下来吻上她的眼睛。 叶天卉原本还有些紧绷着的,被他这么一吻,便瞬间泻了劲儿。 他却变得热烈起来,一改往日的温柔。 她柔韧纤长的身体被拦腰放在御书案上,她听到自己低低的叫着。 那声音让她面红耳赤,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发出的! 御书房外是有人守着的,他们一定知道叶大将军进了御书房,他们一个个屏住呼吸,等着可能的朝堂大变动。 谁知道他们却听到了男女间如此暧昧的声音,这简直是一个笑话! 羞耻让叶天卉身体紧绷,她下意识反抗起来,对抗眼前的男人,也对抗自己的本能。 男人显然感觉到了,正在兴头上的男人并不能停下来,他吻着她,哄着她。 ************ 过了很久,叶天卉睁开眼,在那湿润的水光中,她终于看清楚面前的男人。 没有什么帝王,也没有叶大将军,更没有什么御书房。 顾时璋手中拿了软巾。 叶天卉怔怔地看着他,确认他是顾时璋,不是那个他。 顾时璋感觉到了她的异样,撩起眼来:“嗯?怎么了?” 男人醇厚的声音沙哑异常,看着她的眼神专注温柔。 叶天卉摇了摇头,视线上挪,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绸子睡衣,并不齐整。 她脸上微红,收回视线,心里却明白了,如今的她就在伦敦的别墅中,躺在沙发上半睡着了。 顾时璋从美国突然回来。 他温柔地抚着她的额:“刚才回来,看你半躺着,想你,没忍住,我以为你半醒着。” 叶天卉其实脑子里还有些懵,她灵魂还在御书房里。 她的视线落在他光滑结实的肩头,那里有两道触目惊心的抓痕,新鲜的,这显然是刚刚自己留下的。 她想,他失控了,她也失控了。 只是不知道,在那个半睡半醒的梦中,她哭哭啼啼到底说了什么。 她动了动唇,终于问:“我刚才醒着吗?我说话了?” 她试探着道:“我说什么了?” 顾时璋笑得低哑,在她耳边道:“说了,要听吗?我怕你不好意思。” 叶天卉:“……那还是不要惹。” 顾时璋便起身,用毛巾裹住她,吻了吻她的脸颊,低声问:“洗澡?我抱着你一起?” 叶天卉:“嗯。” 外面雨声稀稀拉拉的,浴室中很温暖,在那水汽氤氲中,叶天卉没什么力气地趴在顾时璋的肩头,享受着他对自己的照顾。 她现在身体也没劲儿,就想让他照顾自己。 他好温柔,好温柔,和那个梦中的帝王完全不同,这就是她想要的,她想一辈子抱紧的。 不过在她额头抵在他胸膛时,突然想起来:“你没用那个?” 这话说得含蓄,但他自然是明白的。 他确实没用。 所以她清楚地感觉到了。 顾时璋明白她的意思,在她耳边低声解释:“我吃了药,不会有事的。” 叶天卉恍然,大概明白了,偎依在他怀中:“这样也挺好的,感觉很舒服。” 顾时璋听着,微怔了下,之后便笑了,笑得很低很哑,也很温暖。 他怜惜地低首吻她:“我也觉得这样很好。” 浴室里温度升高,男人的吻越发缱绻缠绵,不过叶天卉却又想起自己的梦。 这种时空的交错以及身份的对比,让她心中倍加羞耻。 她靠在他怀中,心里却是想,这个秘密她大概会隐瞒一生。 不想用另一种身份面对他,永远不想。 ************* 事后,顾时璋没再提起那一晚,也不曾问起她拍卖了什么,而关于那个白瓷小笔筒,叶天卉便放在抽屉中,反正不提就是了。 就算他看到,她也要装傻。 显然两个人都有这种默契,一起装傻。 他从美国回来后,倒是把兴致放在皇家赛马会,先带着她过去参观了皇家赛马会的活动,又参观了皇家马术赛。 不得不说,英国果然是把赛马业发展成世界级产业的国家,这边马房的训练设施都是世界最顶尖的,至于驯马师、骑师以及育马专家更是人才辈出,就连纯血马检测机构都是拥有世界最先进的技术水平。 叶天卉还参观了这边的平地和障碍赛马,其水准之高让人惊叹。 在这天的比赛中,叶天卉很快关注到几匹非常出色的速度赛纯血马,这几匹马显然也是要参加接下来的皇家赛马会的,这显然都将是地狱王者的强有力竞争对手。 这其中最让叶天卉意外的是一匹叫做Goodwood The Stars的马,这匹马隶属Ratcliffe家族。 她仔细看了这匹马的履历,果然是战绩赫赫,这匹马在两岁的时候便已经在一级赛爱尔兰橡树大赛中获得亚军,之后在爱尔兰derby,以及英皇钻石锦标中获得冠军,四岁时征战欧洲赛马联会,惜败给了当时英国名驹,获得亚军。 不过自那之后,它六战六胜,再无败绩,可以说是气势汹汹名震欧洲。 顾时璋见叶天卉关注这匹Goodwood The Stars,也就解释道:“Ratcliffe家族是做化工起步的,有化工大王之称,现在是世界最大的化学品制造商,最近还进军了页岩气市场。” “他们家最近这些年在赛马上投入了很大功夫,现在这匹Goodwood The Stars是在纯血马拍卖会上拍到的,当时参与拍卖的还有英国王室的公主,最后Ratcliffe以高价拍到了Goodwood The Stars,他在Goodwood The Stars身上投入了很多心血,Goodwood The Stars也算是不负期望。” 叶天卉听着他的介绍,又仔细看了看Goodwood The Stars,不得不说,英国果然是人杰地灵,纯血马的故乡,世界最大的育马基地,这不是香江能比的。 她的地狱王者固然是顶尖良驹,但是放在英国皇家赛马会这种档次的比赛中,若想胜出并不容易。 不过既然要好好干,总归是要迈出国际比赛的第一步,不可能一直故步自封在香江,所以这次皇家赛马会,是不可能退缩的。 这时候香江的叶氏马务公司已经开始为英国皇家赛马会备战,不过消息却不胫而走,香江媒体知道这个消息后开始大肆宣传,大街小巷各路报纸纷纷起哄,开始分析地狱王者征战欧洲皇家赛马会的输赢。 很快英国电视媒体和报纸也都刊登了这则消息,打出了香江马王征战英国的标题。 叶天卉也没想到,本来只是一场试炼式的尝试,结果没想到却闹到了沸沸扬扬。 以至于叶天卉在学校上课的时候都有同学打听起来,问起她的赛马是不是要参加皇家赛马会了。 叶天卉惊讶不已,顾时璋却开始分析这背后的原因:“你知道现在内地开始改革了吧?” 叶天卉:“知道。” 叶立轩也提到过,说现在香江和内地的学术交流多了起来,风气不太一样了。 顾时璋道:“这件事可以放在这个大背景下看,现在内地开始和英国方面谈判,试着谈起香江归属和主权问题,听说内地已经成立了相关事务办公室,要改善和香江工商界的关系。” 叶天卉听这话,便明白了:“所以英国政府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和压力。” 顾时璋:“是,所以这次香江马王征战英国,无论从香江方面还是英国方面都会格外重视,注定会成为大家瞩目的焦点。” 叶天卉听着,突然想起来:“现在内地好像确实有一些新举措?” 顾时璋颔首:“内地方面已经邀请香江总督前往北京了了,接下来马上会有一波政策落地。” 他顿了顿,道:“如果有机会,我也准备向内地投资,所以接下来我可能过去一趟内地考察。” 叶天卉一时倒是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才道:“这些事对我们来说太遥远了,现在对我来说最要紧的是这次的赛马。” 本来确实只是兴致所至,想着多给地狱王者一个机会。 但是没想到现在竟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成为一个敏感的话题。 于是这场比赛便凭空多了一些压力。 香江在此时的政治格局中占据如此关键的地位,所以香江马王在这个时候征战英国,所有的人都在拭目以待。 第122章 叶天卉跟随顾时璋一起回去了香江, 内地对外贸易负责人李先生果然抵达香江,此事自然引起香江政商人士不小的轰动,毕竟这是正式到香江的第一位内地部级官员。 接下来李先生就在总督府举办的记者招待会上回答了众人的疑问, 他提出内地需要几百亿美元的外汇来支持实现现代化计划, 认为香江会在这方面发挥作用, 也对大家表示欢迎。 这件事在香江自然引起不小的波澜,这次记者会之后,李先生设下私宴,招待了一众人士,包括香江重要媒体人士, 顾时璋和叶天卉也参加了这次的宴席。 席间李先生对叶天卉倒是很感兴趣,特意提起她的赛马, 并说等她征战欧洲的好消息。 这次晚宴比预想的要顺利, 之后李先生也提出邀请顾时璋前往北京,算是抛出了橄榄枝。 这一切对于叶天卉来说,自然是以前从未想过的,简直仿佛梦一场。 这时候她也会想起自己当年从蛇口出发游向香江的种种, 才多久的时间,内地开始变了, 这个世界仿佛也要变了。 当然自己更是变了。 在这种情况下,叶天卉自然越发投入精力在这次地狱王者英国之行上。 按照叶天卉的计划,为了让地狱王者更好适应英国的比赛,打算提前让地狱王者出国,留在英国训练一段时间。 运送赛马过去英国要远渡重洋, 这自然并不是什么容易事。 如今林见泉、孙家京、老周以及其它随行人员都已经办理了前往英国的手续, 就连地狱王者也申请了马匹护照,并按照规定做了检疫相关工作。 除此之外, 在运输过程中的喂养也是很有讲究,并且还要保障一路的干草和水分供应等。 运送地狱王者的转机也是特意改装的,采用了受过特殊训练的机组人员,并做好了各环节的准备工作。 本来老周很担心烈性的地狱王者不能适应飞机旅程,于是他自己和林见泉一起陪同地狱王者上转机,以便随时应对意外。 不过好在地狱王者比大家以为的适应能力要强,他上了飞机后便困了,开始睡觉,整整睡了一路,等它终于醒来后已经抵达英国了。 顾时璋早已经寻好了一处上等马房和驯马场,是专供地狱王者使用的,马务人员很快安顿下来,他们会陪着地狱王者一起度过水土不服的关卡,并尽快开始在英国本土进行训练。 叶天卉手底下的马务工作人员投入了全部精力,空运了昔日地狱王者吃习惯的粮草和水,同时根据当地情况适当调整了食谱,以让地狱王者逐渐适应英国水土。 并带了医生团队对地狱王者的日常护理和饮食进行控制,以确保地狱王者状态一直保持在最佳水平。 除此之外,还在专门的训练场进行了专业训练,对英国本地赛场的各种情况进行了模拟,甚至还租用了几匹纯血马和地狱王者对赛,以更好激活地狱王者状态。 就在叶天卉等人紧急训练的时候,没想到孟逸年竟然过来英国了。 他这次过来也是参加英国皇家赛马会的,不过他并没什么赛马参加,只是凑个热闹。 当他听说叶天卉等要进行比赛模拟训练的时候,却是提议道:“需要的话,我的马可以借给你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林见泉也在。 林见泉没什么表情,低头整理了地狱王者的鞍具,并没理会。 叶天卉却笑着道:“那敢情好,我先谢谢你了。” 孟逸年在英国有自己的马房,并经营有各样马匹,他愿意出手相助,这对叶天卉自然是大有助益。 孟逸年:“不用客气。” 他笑着说:“虽然在香江的时候我们也算是对手,不过现在地狱王者可是以香江马王的身份征战英国,希望它能在英国一展雄威,为我们香江宝驹争口气。” 叶天卉:“承你吉言,希望如此吧。” 孟逸年到底是在英国经营多年,经验丰富,如今有他出手相助,叶天卉手底下马务人员倒是觉得很有助益,孟逸年显然对地狱王者也很感兴趣,时不时跑过来看看他们驯马。 不过林见泉对孟逸年一直很冷淡,便是偶尔遇上说几句话,也是没什么情绪。 叶天卉劝孟逸年道:“他就是这性格,我认识他好久,才见他对我笑过一次。” 孟逸年苦笑:“没什么,我明白。” 对此,叶天卉私底下对顾时璋说:“其实孟逸年人还不错,比他老子强多了。” 顾时璋:“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他确实不错。” 叶天卉:“不过我看见泉是不太想和他瞎掺和的,见泉是固执的性子。” 顾时璋:“也没什么,随他就是了,他可能只是觉得孟家对不起见泉,你们不用理他。” 叶天卉叹:“再说吧。” ************** 本来以叶天卉的意思,地狱王者此行尽量低调,她想给地狱王者尽可能安静的训练空间,不想太受关注。 不过可惜的是,香江媒体对地狱王者的喜爱实在是让人承受不住,竟然有小报记者专门一路跟随,在地狱王者转机抵达英国后便被拍了个正着。 消息传出去,英国和香江媒体都开始热议,议论此次香江马王的英国之行。 人们开始比较Goodwood The Stars和地狱王者,开始分析两匹马的血统,分析两匹马的优势劣势。 然而这种比较却引发了Goodwood The Stars马迷的不喜。 要知道Goodwood The Stars六战六胜,名声几乎达到巅峰,走在伦敦街头巷尾,那些拿着马经的老人最终念叨着的,全都是喜闻乐见的Goodwood The Stars,电视台上的马经主持人更是不厌其烦地介绍着Goodwood The Stars,夸赞它精壮的体魄有着怎么样的爆发力,可以说,此时整个伦敦赛马圈子都淹没在Goodwood The Stars的炽烈浪潮中,Goodwood The Stars奔跑的画面瞬间被当成广告条幅,挂在了街道最显眼的位置。 地狱王者作为一个外来的和尚,突然就占据了这么大的热度,难免让人不服气,一时甚至有马迷开始对地狱王者进行攻击,人们“不过尔尔”。 弥漫在伦敦的这种情绪却引来了香江马迷的不满,于是香江马经便大标题打出疑问“香江马王英国遇冷”? 这标题一出,香江马迷群情激昂,认为必须给英国马一点颜色看看了。 在这种沸沸扬扬的争论中,地狱王者和Goodwood The Stars的报道已经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条板块,而双方支持者的对立却开始越发狂热,两家马迷甚至公开攻击。 这时候,皇家赛马会终于开幕了。 这次的皇家赛马会在伯克郡赛马场举办的,这种皇家赛马会除了是激昂人心的赛马会,还是英国贵族社交场合,也是那些王室成员展现风范的赛台。 叶天卉自然也明白,这种场合是绝对不能朴素的,这就是一个名媛争奇斗艳的场合,所以她早早地让服装设计师设计了一套中式丝绸礼物,搭配薄纱披肩以及简洁华丽的帽子,同时佩戴了贵重稀有的珠宝。 顾时璋从来都是大手笔的人,自从来到英国后,很是送给她一些华贵的宝石,都是稀缺珍品,如今搭配着这中式粉色礼服,倒是奢华贵气。 两个人前往参加赛马会,就在下车的那一瞬,叶天卉在反光的玻璃门中看到了顾时璋的侧影。 他穿了笔挺的英式西装,面料考究,版型挺阔,看上去肃穆庄重,挺拔颀长。 很英气,也很矜贵,不经意的动作间自有一股强大的气场。 于是陡然间,那些衣着华美的王室成员,那些长袖善舞的政商名流,全都在他面前失了颜色。 时光流转,多少帝王将相在历史长河中流光乍现之后又消逝,眼下这时尚华丽的赛马会在过后的光阴流逝中也不过是一页发黄的照片罢了。 但是他是鲜明生动的,是永远印在她心里的。 哪怕他今日已经不复昔日帝王的身份,但是惊鸿一瞥间,沉淀在骨子里的强大和笃定依然在,他就是他,曾经踏平四方的帝王。 顾时璋感觉到了,他侧首,温和地看着她:“嗯?” 叶天卉便笑,笑着挽住他的手:“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还挺好看的。” 顾时璋哑然,微挑眉,笑看着她:“说吧,你是不是要我做什么?” 叶天卉:“才没有呢,我是那种人嘛,走吧走吧!” 赛马会开始,英国女王和亲王盛装参加了开幕式,王室的王子和公主也都纷纷出席,除此之外自然也有不少英国贵族以及整上名流等,可以说,这不单单是一场运动盛事,还是火热的时尚秀,英国豪门贵妇以及各国名媛尽皆到场,都是华丽盛装,搭配造型夸张的帽子可谓是争奇斗艳。 如今叶天卉的马要参加这次赛马会,这是香江马王第一次征战英国皇家赛马会,叶天卉又是风头浪尖的人物,自然引得众人关注。 她今天穿的那件中式粉色绸缎礼服,可以说是时尚又华丽,完美地勾勒出纤薄修长的身形,至于搭配的那顶尖华丽珠宝,更是贵重罕见,便是在一众贵族名媛中也格外惹眼。 这样的她英气典雅,又有着东方女性特有的柔美,一露面,便引起不少惊艳的目光,就连王室公主都上前攀谈夸赞。 显然英国女王对于叶天卉也是印象深刻,还特意问起来,感谢她对香江赛马业做出的贡献等。 叶天卉当然明白,自己被推到了这样众人瞩目的地步,固然有自己在香江赛马界的地位,但其实这其中也有一些关系复杂的□□势缘由,只能说历史和局势将原本并不重要的自己放在了惹眼位置。 她自然是越发谨言慎行,有些事情并不是她能决定的,她也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罢了。 这皇家赛马会作为英国上流社会大型社交场合,也有一些各国重要商界名流出席,阳光明媚的草地上,聚集了各路豪门大家,大家三五成群聚拢在一起积极拓展着自己的社交圈。 顾时璋显然人脉很广,他带着她,给她引荐了各路人马,有石油大亨,有知名艺术家,也有银行家等等。 不过最让叶天卉没想到的是,她竟然遇到了周畹兰和柯志明。 原来离开香江后,柯志明便定居美国,在美国赛马会担任了顾问的职位,之后周畹兰前往美国,两个人便在一起了。 这次英国皇家赛马会,柯志明是作为技术顾问人士被邀请过来,参与裁判相关事宜的,是以两个人也出席了这次赛马会。 因柯志明是以工作人员身份参加的,周畹兰穿戴倒是颇为低调,只穿了简单的棒球服和长裤,戴了一顶防晒帽。 叶天卉见到她,意外之余也替她高兴,感觉她已经完全抛却了原来的生活,如今倒是看着惬意和自在了。 周畹兰见到叶天卉,也是喜出望外,她打量了她好一番,赞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如今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叶天卉听着便笑了:“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外在衣着略有不同罢了。” 周畹兰微怔了下,之后自己也笑了。 她笑着说:“是,确实只是衣着而已。”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倒是有几分亲切。 彼此之间也曾经是针锋相对的对手,如今异国他乡相遇,身份和以前又不相同了,换一个角度,似乎也可以成为朋友。 恰好这时候开幕式要开始了,叶天卉因还要参加开幕仪式,便简单和周畹兰说了几句话,约定回头再聊。 比赛很快开始了,这次比赛为期六天,分为预赛和决赛,叶天卉事先对这些马匹都已经做好了功课,整个比赛可以说是按照她预想的在进行,比赛结果和她心里押下的胜负几乎一模一样,唯独让她意外的是那Goodwood The Stars,确实是当时名驹,但凡比赛,便没有马能追上它,可谓是横空出世,所向披靡。 好在地狱王者也不遑多让,来到英国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顿,虽依然有些水土不服,不过也是首战告捷,顺利取得头马。 接下来,连着几日的比赛,地狱王者和Goodwood The Stars并未遭遇,但彼此都是齐头并进,在分别的排位赛中披荆斩棘。 这么一来,地狱王者热度越发发酵,而Goodwood The Stars更是备受关注,双方马迷都对心爱的马投以极大热情。 香江方面更是炒作得沸沸扬扬,隔空为地狱王者呐喊助威,甚至有部分狂热马迷跟随地狱王者来到英国,为地狱王者呐喊助威。 只是在伦敦,双方马迷却是越发如火如荼,就在最近的一挡热播赛马电视节目中,两位嘉宾因为对这两匹马持有不同看法而公开发生了激烈的争辩,甚至争辩到了拍桌子的地步。 情况越演越烈,以至于记者随便采访一个政要或者明星,都会特意提到,你支持Goodwood The Stars还是地狱王者。 遇到这种敏感消息,没有人敢回答,因为无论怎么回答都可能被另一方的支持者说吞噬。 事情演变到这地步,所有人的情绪都紧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这种外在的热烈自然也给马务工作人员带来了莫大的压力,这是地狱王者第一次征战海外,香江马迷作为娘家人那是鼎力支持,伦敦方面全都在翘首以盼。 地狱王者到底能不能克服水土问题,在宝驹林立的伦敦打败Goodwood The Stars,勇夺马王之位,谁也不知道。 ************** 而让叶天卉没想到的是,伦敦突然开始下雨了。 这个月份的伦敦是潮湿的季节,降雨几率确实比较高,叶天卉属下专业人士也预测到这一点,并适当地做了特殊季节的赛马训练。 不过谁也没想到,比赛所在的赛马场附近竟然气温骤然下降,连续雨季更是让大家倍感寒凉,很多人只能拿出来厚实的外套。 而这次比赛所在的赛道本就是山地,山地海拔较高,气温尤其比较低,那潇潇冷雨中甚至夹着的一些细微雪花。 这种罕见的天气对于马匹来自然是一个意外。 当意外来临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是机会还是挑战。 不过雨夹雪的恶劣天气并没有阻挡马迷们的热情,电视台赛马节目的收视率连创新高,马迷们纷纷下注,更有人疯狂围堵在马场外,等着一瞻地狱王者的风范。 还有人将地狱王者的照片洗出来,放在橱窗,印在挂历上招揽生意。 然而,此时叶天卉却隐隐意识到了不妙。 如今的地狱王者自然是有着横扫千军的气势,只是如今它被捧得越高,这路走起来越是艰难。 一则这次的比赛必是要让磅的,根据地狱王者以往的成绩和表现,这负重必然不低,高负重自然给地狱王者带来拖累。 二则赶上这种恶劣天气,哪怕雨夹雪停了,但是跑道泥泞,地狱王者参赛经验少,不曾经历过这种天气,林见泉也没有这种经验,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是全新的挑战,这都给他们的发挥带来很大不确定性。 而英国本土的骑师和马匹,他们有英国大比赛的参赛经验,经历丰富,也应该受过这种极端恶劣天气比赛的训练。 ********* 比赛的前一晚,虽然不曾有异常的雨夹雪了,不过依然是阴郁连绵不绝,过空气依然是湿冷湿冷的。 这天晚上,叶天卉开了一个简单会议,分析明天对手们的策略以及他们的应对,不过开会的时候,林见泉却不见了。 叶天卉:“人呢?” 孙家京拧着眉:“他过去跑道了。” 叶天卉:“嗯?” 孙家京无奈:“他说,现在雨势变了,他想再去看看跑道的路况。” 其实跑道的路况自然是重中之重,叶氏马务公司麾下的技术人员早已经将那跑道研究透了,地形图都挂在这里了,就在中午,大家还亲自重新勘察了一段。 没想到林见泉又去了? 面对大家疑惑的目光,孙家京道:“他说他想再看看。” 叶天卉颔首:“也行。” 明天是他要驾驭着地狱王者跑过那条山路,他需要踏实,需要眼见为实,需要心里有底,那就让他去吧。 会议结束后,叶天卉离开公司。 待在公司里尚且不觉得什么,但是一出公司,那湿冷公司竟是浸入骨髓的冷。 叶天卉坐在真皮座椅上,侧首看着窗外,萧瑟寒雨中,五光十色的灯牌流光溢彩,远处的伦敦眼在雨中轻轻转动着。 这样的伦敦是璀璨的,也是寒凉的。 叶天卉便想起林见泉。 明天是他的巅峰之战,这一战若赢了,从此他便在伦敦赛马行创造一段历史,成为一段传奇,他的名字将成为香江跑马的象征。 但是如果败了呢? 不会有人记起来他曾经的荣耀,人们只会轻描淡写两个字“惜败”。 人们的热情总是聚拢在胜利者身上的。 有人胜利便有人会失败,但是谁愿意当那个失败者呢? 她微合上眼睛,低声吩咐司机道:“上山。” 显然她的命令让司机有些茫然,她便补充说:“去赛马跑道。” ************* 缥缈夜雨中,叶天卉抵达了跑马地,问过这边的工作人员后,知道林见泉从下午时候就过来了,一直没走,他一直走在跑道上。 叶天卉拎着一件外衣,举着伞过去跑道,这跑道依山而建,绕环着摩理臣山道蔓延弯曲。 在这茫茫夜雨中,叶天卉看不到林见泉的身影,只能看到孤零零的路杆撑在跑道旁。 叶天卉举着伞往上走,路并不好走,泥泞,打滑。 她想象着明天地狱王者的马蹄踩踏在上面的感觉,想象着明天可能的场景,其实心里也是没底的。 若是行军打仗,她自可以握紧手中剑披荆斩棘,哪怕腹中无粮,哪怕身后无兵,那又如何,她依然可以挺直腰杆去拼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 只是有些事,是人力说不能为,一个人的成功竟是要看天意。 她这么沉默地往前走着,终于,看到了前方夜色中的一抹身影。 他举着伞,蹲在跑道上,用手摸索着地上的路,一点点地往前挪。 他感觉到了她的存在,抬头看过来。 湿冷的夜雨中,远方微弱的路灯投射过来,他冲她抿出一个笑。 之后,张了张唇,他低声解释说:“我想亲手摸一摸这条路,下雨了,下了这么久,山路的松软坚实,我都想用手触碰一遍,只有这样明天我才能精准地知道地狱王者的那一次落蹄的感受,才能最精准地把控节奏。” 他看着她道:“只有我自己用手摸过才能知道,才能最清楚地记住,别人都不行。” 叶天卉并没说什么,她只是走到他身边,将手中那件夹克外套披在林见泉身上,又帮他拉上拉链。 当拉链拉到他脖颈处时,她的手指蹭到了他下巴处的肌肤,她感觉到了他肌肤上的寒凉,他的体温低得惊人。 她无奈,又很心疼,隔着夹克抱住了他:“你这样万一感冒了呢?” 被她抱住的林见泉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之后,他缓慢地放松下来。 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她肩膀上,闷声道:“不会,我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我不想病,那就不会病。” 叶天卉轻叹。 此时言语是如此苍白无力,她没什么可说的,只能用手轻轻拍抚了他的后背。 她低声道:“我陪你吧。” 林见泉摇头:“不要。” 他低声解释道:“你在旁边,我没办法专心。” 叶天卉便放开了他,看着这个秀气瘦弱的少年。 他浓黑的睫毛抬起,墨色的瞳孔中幽深不见底。 叶天卉低声说:“你好像长高了。” 林见泉轻扯唇:“嗯,是,希望不要再长高了。” 对于他这样的骑手来说,体重是大忌,他必须把负重降低到最少。 叶天卉:“没关系,你可以长高,不要为了追求成绩而刻意抑制自己。” 她默了下,笑道:“你还记得我们最开始见到的时候吗?” 林见泉墨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道:“我当然记得,永远记得。” 叶天卉:“我们并不缺吃少穿,你现在赚的钱已经足够你一生衣食无忧,我也是,我什么都不缺,爱情,事业,钱财,亲情,我都有了。我们可以顺其自然,有了自然好,没有了也没必要太刻意。” 她抚过他湿软的发,那发根已经被雨丝打湿。 她温声道:“所以我希望你能松弛下来,不要太紧绷,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永远成功。曾经我以为我战无不胜,但是后来我知道,我的成功并不是因为我多优秀,而是有赖天幸,当天不时,地不利,我也可以一败涂地。” 林见泉只觉得她的声音温暖而充满力量。 他轻笑:“可是我希望成功,我不希望失败啊。” “我以前什么都没有,我对人生的全部渴望就是出人头地,就是有房子有车,还有钱,可以养活我阿妈,可以让自己不再挨饿的,但是现在我长大了,我有了想法,有了野心,我希望我能赢,我希望自己能够获得荣誉,希望自己成为那个胜利者,能够往上爬。” 隔着稀薄湿冷的雾气,他在朦胧夜色中看着她:“我也希望用我自己来成就你。” 叶天卉笑了:“谢谢你,你要先成就你自己,才能成就我。” 第123章 叶天卉离开了。 林见泉裹着她给自己穿上的夹克, 举着雨伞,站在跑道上,看着她的背影。 微雨潇潇, 她走出一段后, 身影便淹没在雨中, 过了片刻,他看到一辆车的灯亮了,在那雨中散发出红色的光晕,之后,缓缓开走。 他收回目光, 看向这赛马道。 还有四分之一英里的跑道,他要用自己的脚掌和手指一点点去感触, 摸清楚每一寸土地的坚硬程度。 他不希望叶天卉在他身边。 因为她在他身边, 他就会抑制不住。 他很少能见到她,偶尔见到,他会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当他骑马出战的时候,哪怕他不抬头看, 他依然能在万千人中感觉到她的注视。 那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他的心之所以在跳动的动力。 他骑在马上狂奔, 他心跳加速,他血液沸腾,这让他能够以人类身体最巅峰的状态去投入战斗,去赢得胜利。 这个人,就是他的神祇。 他当然明白, 在她精彩绝伦的人生中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点缀, 就像是马场那么多马中的一个,不是被她偏爱的, 也不是被她永远放在心上的。 可是这个人已经是他的全部了。 一阵夜风吹来,寒凉的雨丝扑打在林见泉的脸上。 他闭上眼睛。 有时候看到她,他会忍不住,忍不住跪在她的脚底下,虔诚地仰着脸祈求她多看自己一眼,又恨不得变成一条狗,一直匍匐在她的脚边。 他静默地站在朦胧夜色中,良久,终于蹲跪下来。 他用自己的膝盖,自己的双手,去感受这里的每一寸泥泞。 他会在这一条泥泞的山道上成就他征战欧洲的威名。 *********** 冷锋过境,雨雾弥漫,山道的能见度很低,道路也泥泞不堪,但是这依然挡不住马迷们犹如火山一般的炽烈浪潮。 顾时璋和叶天卉专车抵达马场的时候,雨虽已经停了,不过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凉意。 跑马地场外黑压压的都是人,还有一些人竟然是专程从香江赶来为地狱王者喝彩的香江马迷,人们早早地等在场外,等着看这伦敦最巅峰的世纪之战。 车子走了专属通道,之后顾时璋陪着叶天卉下车,两个人携手进入内圈贵客区,和往日熟悉的几位英国贵族并欧洲富豪打了招呼。 可以看得出,大家对今天的比赛都非常感兴趣,全都翘首以盼。 叶天卉还看到了孟逸年,他也来了,西装革履,看上去贵气儒雅。 陆续和几个人打过招呼后,顾时璋便领着叶天卉落座。 这皇家赛马会设有内圈外圈和普通观战席,皇室成员,英国贵族并一些下了邀请帖的政客富豪全都在内圈。 顾时璋和叶天卉的位置非常好,左边沙发上便是英国王室成员凯瑟琳娜,她见到顾时璋和叶天卉,便笑着寒暄了两句。 今天大家依然盛装出席,华丽时尚,叶天卉穿了一袭定制手工白色串珠长裙,珠光宝气典雅大方,在这欧洲名媛面前并不见丝毫逊色,反而别有一番气韵,倒是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 一时大家坐下来,闲散地说着话,等待着比赛开始。 叶天卉品着咖啡,看着窗外情景,外面天很凉,能见度不高,不过可以用望远镜,通过望远镜,那环绕山道的赛道倒是能看得清楚。 她可以看到后场那里,骑手和赛马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骑手们在称重过后,便开始着装,他们的衣物,头盔,甚至马鞍,都会被精心称重再三复查。 哪怕这么略显寒凉的天气,为了比赛成绩,显然没有一个骑手愿意多穿一件衣物的,他们必须把负重降到最低。 很快,比赛的详细数据以及比赛的负重评定被专属工作人员送到了贵宾席,叶天卉的眼睛快速地扫过那张纸,她看到了林见泉的体重数据以及地狱王者的磅重。 林见泉的体重是卡着能够及格的最低磅数,他已经在自己的体重上将地狱王者的负担减至最近。 至于地狱王者的让磅,还好,只有七十六磅的负重。 而那Goodwood The Stars的让磅是八十六磅,比地狱王者重了十磅。 看到这个负重,叶天卉也略松了口气。 要知道连日大雨导致跑到湿滑,赛道上甚至可以看到浅浅一层淤泥,工作人员艰难地走过,在上面留下稀烂的脚印。 就是这样的跑道自然和往常不同,没办法踩实在,很容易滑倒,如果又是高负重,那基本很难发挥了。 地狱王者是香江马王,如今征战英国,在英国的评判体系下到底是什么负重本身就是未知数,如今只是负重七十六磅,低于Goodwood The Stars,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不过显然,那些欧洲贵族和富豪都有些意外,叶天卉听着那意思是意外地狱王者这样的负重,毕竟这是香江来的马,只有四岁,其实没经历过几次大战,在这种赛道条件极为恶劣的情况下,竟然直接给到了这么高的负重,也是没想到。 一时大家目光中难免有些同情,索尔兹伯里伯爵更是道:“太遗憾了,这个负重有些太高了。” 顾时璋笑道:“也没什么,试试吧。” 这么说着话,比赛抽签结果也出来了。 非常不幸,地狱王者抽到了外跑道。 这结果出来后,不少人全都同情地看向叶天卉,也有人感慨叹息,这时候孟逸年也略蹙了蹙眉:“这外跑道可就麻烦了。” 如果是平时时候,外跑道不过是意味着比别的马多跑几个马身的距离,也没什么,是可以追的,山地比赛,外跑道有外跑道的优势。 可问题是这是雨后的湿滑赛道,这种赛道是依山而建的,赛道并没有那么宽阔,而靠近边道的外跑道因为雨水的积压而越发湿滑,稍有不慎甚至可能出什么事故。 对于不熟悉这种道路的赛马来说,是很难发挥的,而高负重下,那就更难了,根本没办法发力。 接收到诸多同情目光,甚至连那凯瑟琳娜公主都叹着摇头,叶天卉却淡定得很。 她相信自己的骑师,相信林见泉,更相信地狱王者。 中国人总是会讲天道酬勤,她相信林见泉在这条跑道上投入的心血。 这时候,比赛开始了,随着那发令枪响起,十几只马鼻子一起通过起跑线,飙射而出。 整个贵宾区顿时安静下来,大家礼貌地保持着安静,无声地望着远处的比赛。 显然大家觉得地狱王者并不乐观。 在这种赛道条件下,大家一时拉不开距离,所以赛马们从内跑道到外跑道,依次成为一条斜线,地狱王者自然是那条斜线最外面也是最落后的那个端点。 也因为这个,其它马匹的马蹄踩踏着跑道,溅起了星星点点的泥巴,时不时飞溅到了地狱王者的护眼罩上,也飞溅到了林见泉衣袖上。 显然,地狱王者此时处于完全的劣势。 叶天卉安静地看着,其实现在地狱王者所谓的劣势都是跑道带来的错觉,现在因为泥地的缘故,所有的马都在控制着力道,并不敢拼尽全力。 显然林见泉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超过所有人的机会。 马群在这湿滑的赛道上奔跑着,终于,林见泉等到了一个机会。 那是一个山道拐弯的机会。 林见泉身体陡然前倾,两脚微微往后伸,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压舱石,来控制着地狱王者的平衡,让它以一种轻盈却富有力道的节奏往前奔。 而这段时间的训练果然起了成效,地狱王者的伸腿迈步时,那马蹄牢牢地抓住面前那略显泥泞的土地,之后轻盈往后一推,将跑道拉过身下。 这样的动作敏捷轻盈而富有力量,充满了节奏感的步态让它保持着平衡不至于踩滑,它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种变化,大家全都屏住呼吸,直直地看着这匹马,看着这匹马突然的作为。 镁光灯瞬间全都聚焦在地狱王者身上,大家都在看着地狱王者。 却见这匹马陡然间用着爆炸般的速度往前疾驰,原本快节奏的步伐逐渐变成非常长的大跨步,而跨步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 这种加速显然是不可思议的,毕竟这是泥地,湿滑的泥地,而且还是山道,还要拐弯! 没有人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加速。 震撼和不可思议横扫了赛马场观众,解说员的声音突然战栗起来:“这匹马,这匹马不要命了吗,它为什么不减速!” 但是很快,所有的人都领悟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这匹马就是要以这种极快的速度超过大家,要在拐弯减速的时候反其道而行之! 赛道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人们不敢置信,怎么可以这样? 会出事的! 一旦出现什么意外,那就是人仰马翻,那就是惨烈的事故! 叶天卉却很淡定。 她相信林见泉。 那是这个少年在黑暗中一点点触摸过的路,他能记住每一寸泥土的软硬度,他清楚地知道该怎么利用赛道的山势。 于是在那望远镜的朦胧雾气中,大家清楚地看到,那个黑衣骑手御马飞行,奔腾的赛马呼啸而过,转向弯道,那巨大的马匹柔软而富有韧性地穿梭于那山道间,它把自己跑成了舞台上那流畅飞旋的缎带! 有人尖叫起来,解说员疯了:“太厉害了,太疯狂了,这是我见过最疯狂的马,他怎么敢!” 要知道那是山道,而且是雨后的山道,这匹马竟然这么跑,太疯狂了! 而就在看台上,王室成员也都发出惊呼,事实上英国女王也热爱赛马,她自己便养着好几匹纯血马,她自然明白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后,在这样条件极差的赛道上,竟然那样疯狂奔跑意味着什么! 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任何人任何马都不可以这样! 有香江远道而来的马迷看着这情景,开始疯狂尖叫起来,大家大声喊着,兴奋得团团转,甚至用粤语高声喊着“地狱王者必胜”。 一时之间,异国他乡的赛马会上,竟响起一片粤语之声,所有的人都在为地狱王者呐喊。 坐在叶天卉身边的凯瑟琳娜惊叹道:“叶小姐,你的马太出色了!这是我见过有史以来最棒的一匹马!也是最棒的骑师!” 叶天卉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地狱王者和林见泉,她听到这话,笑了笑:“谢谢。” 此时此刻,地狱王者已经超过了其它马匹,也包括Goodwood The Stars! Goodwood The Stars的骑师显然意识到了危机,他的身体狠狠地前倾,他往下压,他发出骑手语,驾驭着Goodwood The Stars俯冲狂飙,他要挽回优势! 然而,显然他并不知道他遇到了怎么样的对手。 却见林见泉驾驭着地狱王者,铁蹄践踏着泥泞的跑道,在那湿泥四溅中,疯狂犹如飙射一般往前。 那陡峭的转弯就在眼前,所有的人都在看着! 于是大家看到,那匹彪悍的马因为狂放而疯狂的疾驰,整个身体都是向内倾倒的,那种角度,那种速度,那种马蹄飞泥的畅快淋漓,让人几乎眼花。 旁边索尔兹伯里伯爵惊叹:“它太棒了,这么轻盈,这么有力!” 一个欧洲富豪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喔,天哪,它要飞起来了!” 叶天卉却沉默了。 她看向顾时璋。 顾时璋恰好也在看向她。 四目相对间,两个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林见泉如今施展的这驭缰之技,很有些当时女皇杯山地赛叶天卉施展的绝技。 显然林见泉在后来曾经无数次观摩过叶天卉的比赛录像,一遍遍揣摩练习,才能有如今的造诣。 叶天卉便想起自己说过的,林见泉和陈综万要用一生来超越的。 她想,自己也许托大了,林见泉一定会超过自己的,他一定会比自己更强。 此时现场所有的人都被震撼到了,人们大声嘶吼着,人们疯狂攥拳,还有人大声尖叫,以至于保安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 而骑手林见泉,在取得了明显的优势后,丝毫不敢有任何懈怠,他马上利用优势,挺直背脊,盯着前方跑道,放马怒奔。 有人在欢呼加油,也有人在摇旗呐喊,更有人激动地冲过去,甚至有人想冲过栅栏近距离观看这扣人心弦的比赛。 整个世界都在欢腾。 一旁的孟逸年却是感慨了一声,他自然也看出来了。 林见泉模仿了叶天卉,将叶天卉山地赛上的绝技复现了。 也许并不够成功,不过也足以让他笑傲欧洲赛马场了。 他叹了一声,望向叶天卉,却见叶天卉淡定地品着咖啡,一派的闲散,显然她已经胜券在握了。 他又看向赛道,却见林见泉犹如流星一般流畅无畏地绕过那山坡,逐渐将自己和Goodwood The Stars的距离拉大,将Goodwood The Stars甩在了身后。 终于,在跑道即将过四分之三的时候,林见泉取得决定性的优势,他一拉缰绳,占据了Goodwood The Stars的跑道,那是一条捷径,是内圈,是制胜的关键。 至此,没有人有什么疑问了。 林见泉驾驭着地狱王者,以七个马身的距离领先,跑得了头马。 这是毫无疑问的胜利,这是压倒性的胜利。 现场喇叭传来嘶哑的声音:“地狱王者赢了,地狱王者头马,地狱王者领先七个马身,它赢了,它赢了!” 场上群众欢声雷动,人们尖叫,还有人激动地晕倒,媒体记者疯狂涌入,人们震撼,欢呼,人们激动得恨不得冲入爬道,地狱王者三个字响彻天宇。 地狱王者赢了,它赢的是这一届皇家赛马会总冠军。 很快裁判结果正式宣布了,地狱王者跑得头马,获得冠军,它的速度刷新了历年英国皇家赛马会的最新记录,也创造了英国山地障碍赛的历史记录。 当比赛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全场激昂,掌声热烈,而叶天卉也瞬间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人们都纷纷过来向她表示祝贺,英国独立电视台记者也过来采访,就连王室公主和王子都过来表示祝贺,并表达了对地狱王者的喜爱。 随后的颁奖是由英国女王颁发的,由叶天卉和林见泉领奖。 之前叶天卉也曾见到过这位女王,不过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对方穿了优雅的淡绿色大衣连衣裙,搭配了华美的珍珠项链以及钻石胸针,看得出,这曾经是一位优雅的女王,如今即使年迈,也不曾损耗半分气场。 对方亲切地冲她笑,恭喜她的地狱王者获得冠军,并为她办法了皇家赛马会冠军的奖牌。 在颁奖仪式上,英女王笑着赞道:“在七十八磅的负重下,在连绵大雨后的恶劣赛道条件下,任何伟大的赛马都不敢挑战这样的速度,但是地狱王者做到了,这匹来到香江的赛马,以及这位少年骑师,他们让我看到了最顽强的斗志,让我见识了最近有史以来最精彩的比赛。” 当英女王说出这话的时候,几乎全英国的记者都在,他们记录下了这一幕,并将通过电视台向全世界转播。 叶天卉听着这些话,听着耳边欢呼的掌声,心中也是诸多感慨。 付出总归会有回报,上天不曾薄待那个雨夜用自己的身体丈量跑道的少年,关键时候,压倒性的实力决定了一切,他到底是赢了。 赢了这一场,从此后欧洲美国日本,他们都可以去试试了。 领奖过后,叶天卉和林见泉便被记者彻底包围了,有英国的记者,也有来自香江的,当然也有世界其它国家地区的记者,这次香江马王征战英国,动静很大,而地狱王者和Goodwood The Stars之争更是成为此次赛马会最大的噱头,如今尘埃落定,各家都想抢到第一手的新闻消息。 好在这时候顾时璋安排的安保人员及时出现,顺利把叶天卉和林见泉带走,之后进入内圈的宴席参加皇家宴。 这场皇家宴席,叶天卉自然出尽风头,无数的人都上前和她打招呼,笑着和她聊起香江,聊起赛马,当然也有人聊起内地,聊起香江的前途,一些敏感的话题叶天卉便避开了。 宴席上,林见泉也入场了,显然他的出现瞬间引起轰动,不少人都对他表示了莫大的兴趣。 面对这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并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只能抿着唇沉默以对。 叶天卉见此,笑着对一旁的孟逸年道:“我还要过去和凯瑟琳娜小姐聊聊,见泉便交给你了。” 孟逸年:“哦?” 林见泉也有些意外地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让逸年带着你,学习怎么应酬。” 林见泉显然不太情愿,他有些倔强地看着她。 叶天卉叹:“你今天表现得非常好,再过两年估计就能超过我了。” 林见泉没想到叶天卉突然提起这个,一时眼睛中有光亮闪过。 他望着她:“真的吗?” 叶天卉:“当然是真的。” 林见泉抿了下唇,显然这种表扬对他来说是很受用的。 孟逸年从旁看着,自然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不得不承认,他这同父异母的弟弟对叶天卉真是奉若神明。 叶天卉:“你越来越优秀,也长这么大了,你说你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要我带着你四处走?” 林见泉一怔。 叶天卉已经对孟逸年道:“好了,拜托你了。” 说着,她人已经走了。 孟逸年和林见泉看着她已经过去和一位英国女富豪聊天,一时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孟逸年看了眼林见泉,到底试探着道:“走吧,我带你认识下英国赛马会的会长?” 林见泉垂着眼,到底是道:“好吧。” 第124章 皇家赛马会结束后, 叶天卉名利双收,地狱王者也成为香江英雄宝驹,风光荣耀地回去故乡, 这时候地狱王者的身价自然又和之前不同, 有广告商邀请地狱王者和林见泉给他们拍平面广告, 这都给出了天价的报酬。 不过此时的叶天卉反而不屑挣这个钱了,可以说地狱王者和林见泉这对组合已经到了一定的高度,既然到了这个高度,那就不要想着挣仨瓜俩枣了,可以向着更高的方向攀爬。 是以叶天卉反而让林见泉和陈综万腾出时间来, 来英国参加培训,读书, 至于孙家京等人等进一步学习, 接受更先进的专业马厩管理理念。 至于叶天卉自己,她有时间的时候便会泡在大学的图书馆里,开始研究那块瓷盘,显然这就是当年圣人赐给自己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空中竟然会出现这样熟悉的物品, 熟悉的让她灵魂出窍。 叶立轩也接触了内地方面的考古专家和历史学家,然而他们也没有给出什么建设性的结论, 反而将那些出土物定义为唐朝时的,认为这是邢窑的白瓷,甚至开始考证这些白瓷烧制于唐朝天宝年间,并且在唐朝历史的字里行间考证出处。 叶天卉听到这些自然是失望的,也许那些人可以引经据典牵强附会, 将这白瓷笔筒依附于某个年代并且将这件事说通了, 但是她知道那些人方向上就是错误的。 那是她的白瓷笔筒,是皇帝赐给她的, 这是大昭国烧制出的。 然而,事实就是这个世界的历史是如此严丝合缝,并没有任何大昭国存在的可能。 事情到了这一步,叶天卉茫然了,她觉得这件事已经不是常理能解决的,也许这是一种更玄妙的事情。 其实说到底她能重获新生,在拥有上一世记忆的情况下活在这个新世界,这本身就是一件玄妙到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既然这样,她又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用科学解释大昭国的存在呢? 她现在英语水平提高了不少,可以看懂一些专业资料了,于是干脆翻看一些国外科学研究资料,关于空间和时间的,不过她到底没什么基础,看了一番还是茫然。 而就在这种翻找中,她竟然找到了关于叶立轩的英文资料,是他关于量子力学以及什么波函数的研究,这里面竟然涉及到平行空间。 她惊讶不已,惊讶之余,也赶紧翻了叶立轩曾经的论文以及研究。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叶立轩竟然在这方面有着很深的研究,甚至从十年前,他就开始发表这方面的论文了。 简直不敢相信! 她连忙翻看了他最新的研究成果,那都是英文的,专业词汇太多,很晦涩,对她一个外行来说实在难懂。 之后她便找了中文繁体的版本,好不容易查到了,她看来看去,却还是看不太懂。 这里面提到了一个概念叫粒二象性,还提到了双缝实验,里面提到:“当电子被发射并通过两个平行的狭缝后,会形成干涉图案,而这个干涉图案表明了波的特性。不过在观测电子的过程中,我们发现电子又表现出粒子特性,这表明电子在通过双缝时存在于两个不同的状态之间。” 叶天卉看着这些完全不懂的话,继续往下翻,终于看到,说这种现象叫做叠加态,是平行空间存在的可能证据之一。 她如获至宝,又觉得还是不懂,最后犹豫了一番,到底是打电话给叶立轩。 叶立轩接到她的电话便笑了:“最近这是怎么了,天天给我打电话?” 叶天卉叹:“爹地,这不是想你了吗,你女儿孝敬你,给你打个电话,你反倒这么说!” 叶立轩:“怎么突然这么会哄我,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又有什么事要找我?” 叶天卉也就不绕圈子了:“爹地,你最近是要过去美国开一个学术会议是吧?” 叶立轩颔首:“是,正要去,怎么了?” 叶天卉:“我这不是最近关心你嘛,结果发现你在研究量子力学,我就挺好奇的,想问问,就是关于时间和空间的。” 电话那头的叶立轩显然略沉默了下,之后才问:“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叶天卉:“好奇,我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好像有待加强。” 她没办法详细地向叶立轩解释自己的经历,也没法解释,所以只好含糊其辞。 不过好在叶立轩并没有再问什么,反而问起来:“你想了解哪方面的?” 叶天卉:“什么都可以,我看了你的论文,每个字都认识,但是组合起来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懂,你给我解释得通俗下,我想知道。” 叶立轩:“好,既然你有兴趣,那我给你讲讲。” 说着,他也就给她解释起来:“其实在大概二十多年前,有一个美国理论物理学家为了修正哥本哈根解释的波函数坍缩问题,曾经提出一个观点。有个概念叫波函数,这个波函数是存在无数可能的,我们打个比方,这就像我们走一条路,这条路上有无数个岔路口,每个岔路口会通向不同的方向。” 叶天卉:“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能明白了。” 他那论文外行人根本看不懂,但现在形象化比喻了后,似乎也能明白了。 叶立轩:“这个波函数有无数种可能性,而这位理论物理学家认为,波函数的每种可能性都真实发生了,一次观察,带来一种可能性,就产生一个宇宙,无数的宇宙就在我们身边,恶化我们平行,只是我们毫无察觉罢了。” 叶天卉听着这话,只觉醍醐灌顶,她觉得这就是她要寻找的答案。 自她有记忆以来,她都在试着探索这个世界,为自己曾经的记忆找寻一个归处,但一直不曾找到,时间长了,在内地唯物主义的熏陶下,她甚至会认为自己做了一个清楚真实的梦,会怀疑那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 直到她去了香江遇到顾时璋,遇到腾云雾,她清楚地明白,这不是她的想象,一切确实存在过。 但这一切是没法解释的,她不知道曾经他们的大昭国去了哪里。 现在叶立轩的话为她提供了一个方向,也许她的大昭国就存在于平行宇宙中,就在她身边,她知道,顾时璋知道,甚至连腾云雾都知道,因为他们来自那个平行宇宙,他们从那个平行宇宙流窜到了现在的这个。 她想着那熟悉的白瓷笔筒,问道:“那两个平行宇宙之间会不会出现错乱?” 叶立轩:“当然会。” 他轻叹了一声:“其实这几年我恰好在研究这种现象。” 叶天卉紧声问:“然后呢?研究出什么?” 叶立轩道:“确实会出现宇宙时空错乱的情况,确切地说,两个平行宇宙会发生重叠,这导致时间线扭曲,或者两个空间时间不一致。” 叶天卉听着,只觉茫然,不过茫然之余她很快抓住了重点:“所以就是说,平行空间有可能发生错乱?存在于一个平行空间的事物可能出现在另一个平行空间?” 叶立轩:“是,这就是我接下来参加物理学术会议要演讲的课题,我做了大量研究来论证,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把我的论文传真给你看看。” ************ 叶立轩什么多余的都没有问,却是径自把他往日的研究传真给她,让她看。 叶天卉一股脑接受了一堆的专业资料,自是看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这爹地难道以为自己也有他那天分吗,能看懂这些晦涩深奥的高级理论物理研究? 再说她也没心思研究这个。 她听了叶立轩一席话,其实多少有些感觉了,觉得这个理论是可以解释自己的疑惑的,她的大昭国就存在于另一个平行空间的历史中,也许就在她身边,只隔着一层看不见的时空扭曲,但她就是看不到它。 如今她应该知足了,她有了顾时璋,有了腾云雾,更有了昔日这些熟悉的物件。 这些心思,她自己自然是好一番百转千回,其实也想过,坦诚布公地和他谈谈,两个人一起聊聊,聊聊他们的曾经,聊聊彼此的看法。 只是走出那一步似乎太难了。 事实上事到如今,她对他已经有足够的信任,她也相信当年那为九五之尊的帝王并不会要自己性命。 只是从前没有问过,后来没有问过,现在突然开口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问起来,于是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南瓜车终究消失再也不见,于是曾经的幸福不复存在。 她并不愿意去冒险。 于是接下来几日,她终究心存犹豫,偶尔间在晨间两个人一起用餐的时候,晚上他奋战耕耘滚烫的汗珠滴在自己颈子上的时候,她总会有一种冲动想问出口,但是终究没有。 一直到这一天,当她把玩一番那瓷器之后,终究放在一边,然后便留在看书翻找资料,这次学校留了一个案例研究的作业,明天要进行小组讨论,她得先整理资料。 接连数日的阴雨依然连绵不绝,她坐在书房里,安静地整理着。 等她整理了半晌,终于差不多的时候,一抬头,却见外面雨停了,乌云散开,远处教堂上方飘着一团云,白色的,大而柔软,倒是衬得雨后天空明洁湛蓝。 而就在百叶窗旁,一道修长的身形坐在茶案旁,他双手捧着那白瓷笔筒,垂着眼睛细致地打量着。 夕阳是金色的,透过沾染了雨水的彩色玻璃窗折射进来,让着傍晚的露台蒙上了一层绚丽的颜色。 叶天卉微怔了一下。 之后心跳加速,她意识到了,意识到他在看什么。 于是一瞬间,就连阳光中的浮尘都变得静谧起来,无形的压迫感让她瞬间无法呼吸。 这时候,顾时璋抬起眼看过来。 在傍晚那潮湿而绚丽的光线中,两个人的视线相撞。 他们看着对方,毫无遮拦地看着,于是彼此都看到了对方心里,看到了对方灵魂深处。 于是他知道了是她,她也知道了是他。 这一刻谁也不能在隐藏自己的心事。 叶天卉突然有些不知道如何自处,她已经忘记上一世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完全找不回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拾起曾经的面具。 以至于她完全说不出任何话,只能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她突然害怕起来,时空的扭曲身份的错位,他们两个人走到了原本绝对不可能成就的一种关系,不知道前面等着她的是不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她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去面对两个人之间全新的关系。 顾时璋显然也意识到了。 他以很轻的动作放下了那瓷盘,之后,他迈步向她走过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眼睛上从未离开。 他的脚步很轻,眼神格外温柔,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就好像稍微一重就会吓到她一样。 之后他站在她面前,垂眸望着她。 叶天卉便感觉天晕地转,眼前的男人是顾时璋,但却又不完全是,这一刻昔日帝王强大的威仪扑面而来。 她并不惧怕他,但她却躲避着那个已经消失的自己。 顾时璋却不容许她逃避了。 已经逃避了很久,这话到底是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他看着她的眼睛,向她伸出手:“卉卉。” 叶天卉听到这个声音,眸底瞬间湿润。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他的眼睛包容万物,又可以看透一切。 在这么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没办法做出任何逃避,因为他可以轻易地把她看透。 于是她到底是道:“你,你是在叫着谁的名字?” 顾时璋抿唇,露出一个温柔而了然的笑:“当然是叫着你的,一直都是你的,卉卉。” 叶天卉:“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顾时璋:“是,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叶天卉:“为什么从来不说?” 顾时璋:“你不想,是不是?你不想提,那我也就不提。” 所以他也以为,他们永远不会提,一生一世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中。 只不过今天看到这瓷盘,他难免想起许多过去,于是这一刻四目相对间,他终于无法压抑眼睛中流淌出的熟悉。 他握住叶天卉的手:“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不会变,对不对?” 叶天卉点头:“是,我不想提这些。” 顾时璋便一个用力,把她抱在怀中:“我知道,好,我们以后不提。” 叶天卉靠在他的怀里,汲取着他的气息。 她闭上眼睛,喃喃地道:“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时璋略沉吟了下,道:“你不喜欢,我也不愿意去猜测什么,一直到那天皇家赛马会的闭幕式,我遇到周畹兰,她和我聊了几句。” 叶天卉陡然明白了:“她说了什么?” 之前在元朗见到周畹兰,她也曾经在周畹兰那里打下了一个伏笔,其实那个时候也曾想着,也许有一天周畹兰会问起来,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顾时璋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哑声道:“是,她问我是不是在很久前就认识你,是不是在很久前就爱着你,我告诉她是的。” 叶天卉身形微动。 顾时璋有力的指掌却轻按住了她的后腰,之后低声道:“卉卉,不要动,听我说。” 叶天卉沉默了片刻,才终于道:“好。” 顾时璋抱着她,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上,之后才道:“当你在边疆出事的时候,朝中恰好出现动乱,以至于消息出现了耽误。” 他这话说出时,叶天卉只觉得有什么一直漂浮着的东西终于落了地。 其实她多少猜到了,想着也许大概是这样,只是不能确定,她总归存着万分之一的担心。 顾时璋继续道:“等我平定了战乱,前往边疆的时候,边城已破,我找了你很久,穷尽了一切办法找你。” 叶天卉听他说起这些,只听得身形颤抖。 答案是如此简单。 虽然这里头必然有不知道多少复杂的形势和变故吗,但是她并不需要他解释那么详细,只要他告诉自己他不是故意的,那这一刻她就能相信。 那她悬了那么久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顾时璋道:“关于这一切,我会详细说给你听,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叶天卉垂着眼睛,有些疲惫地摇头:“不,我不想知道,这和我其实也没有关系,你现在和我说的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顾时璋:“这里面还发生了很多事,很多复杂的事情,一些我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的事情,我一直以为你会知道,但是后来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才明白,你不知道,所以我也从来没有和你提过。” 叶天卉仰起脸,有些茫然地看着顾时璋:“你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顾时璋垂眸,眼神怜惜而充满爱意。 他修长的手指轻捧着叶天卉的脸:“这些事情很复杂,我会慢慢地,一点点地说给你听,我们有的是时间。” ************ 顾时璋给叶天卉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很长,却又很玄妙的故事。 他给她讲了大昭国的种种,也讲了他们后来的人生,这是她未曾参与的,也是他未曾参与的。 顾时璋抱着她,低声道:“这件事很难解释,但是从你跃入海中那一刻,你便——” 他试探着用更通俗的语言来解释这件事:“时空交错的那一瞬间,这个世界便有了两种可能。” 叶天卉便明白了:“一种是我们原本的那个,有我们大昭国的那个,一种是我们现在的。” 顾时璋:“大概是这样。” 他进一步解释道:“其实我曾经去过大陆,也曾经找寻过相关的遗迹,这几年大陆比之前政策好了,我也一直和相关考古工作人员有联系。” 叶天卉:“然后呢?” 顾时璋:“我搜集了很多信息,再次确认,确实会有几个物件,莫名流转到了我们的这个世界,但我们曾经的大昭国,也确实不存在于现在的历史。” 叶天卉回想着叶立轩的话,她努力消化着,觉得自己大致想明白了。 所以原本的大昭国和现在她所在的,这是处于两个不同的时空,便有了两种不同的可能。 她想了很久,终于道:“你觉得我们的朝代和现在这个世界的哪个朝代类似?” 顾时璋:“我分析过,我们的朝代可能是平行空间的唐朝。” 叶天卉:“好像是,有些像。” 她这么想着,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困惑地看向他:“那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她跳入海中,那一刻时空扭曲,她没死,却拥有了两种不同的人生可能,可是为什么他也在,他并没有跳入海中,怎么会这么巧,他恰好就出现在她所在的这个时空。 顾时璋听这话,扯唇,轻笑了下。 之后,他才低声道:“可能我不舍得吧,不舍得你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所以我穿行了很久,找到了你。” 叶天卉茫然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她终于有所了悟:“我好像明白了。”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跟随着自己而来。 他根本就是来找她的。 顾时璋:“佛有化身,百千万亿,随缘应化,我踏过万千大世界,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你。” 他看着她,眼底是经历了无数轮回后的温柔:“于是才有了你看到的这个我。” 第125章 作者/女王不在家 因为格外的兴致, 两个人干脆乘坐游轮回去的香江。 为了能够有一趟舒服的旅行,顾时璋特意命人将那游轮进行了改装,并配备了专业服务人员, 两个人一路从英国过去香江, 途径好望角, 又沿途经过东南亚,一路饱览了各国风光,偶尔间有兴致便停下来,过去岸上游玩。 顾时璋对这里显然很熟悉,总是能找到最美味的特产, 也能带着她看最美的风景,叶天卉玩得也颇为尽兴。 因为中间走走停停, 抵达香江的时候已经是过年时候了。 伦敦的冬天总是灰沉沉的, 相比之下香江的冬天却似乎温柔许多,明媚而舒畅。 抵达香江的前一天,却得到消息,说是拢光马上要生了。 如果赶得上, 或许能为拢光接生。 听到这消息,叶天卉自然有些迫不及待, 于是顾时璋命人加快了速度,终于在这天晨间时候抵达了香江。 一到香江,顾不上消息,便坐上了私家轿车赶往马场。 到了马场的时候,却听说消息, 说是拢光的羊水已经破了, 且有了宫缩,不过情况不太好。 这对于马来说自然是极少见的, 不过万分之一的概率遇上了,便是极度危险。 叶天卉听了,连忙冲过去马厩。 谁知道到了马厩外,却见腾云雾正焦躁地站在那里,它两眼通红,显然是备受折磨。 它一眼看到顾时璋和叶天卉,有些激动地甩动尾巴,并发出咴咴咴的声音,眼睛中竟然流露出哀求的眼神。 叶天卉的心陡然一抽。 重活一世,她见到已经成为腾云雾的赤雁,腾云雾好像从未求过什么,它永远无欲无求,它只知道躺平了吃草,懒得完全不像一匹马! 但是现在它在祈求,它仿佛要跪在那里祈求。 叶天卉便抱住了它,喃喃地道:“别怕,你别怕,没事的,一定会没事。” 顾时璋蹙眉,道:“走,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叶天卉忙道:“好。” 一时对腾云雾道:“你等等,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而就在木质隔间中,孙家京和老周都在,还有其它几位接生的兽医。 一般来说赛马这种动物的生产很容易,他们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接生就可以非常顺利生下来,不过显然拢光的情况有些特别。 生产的隔间做了很好的保温,里面弥漫着动物麝香以及皮革的味道,而此时的拢光正被大家围在那里,大家在试着帮它。 顾时璋和叶天卉赶到后,先大致看了看情况,顾时璋便道:“让我试试。” 周围人都惊讶地看向他。 叶天卉想起他曾经照顾过受伤的拢光,便道:“让他试试。” 于是大家略让开一些,顾时璋走上前,他伸出手来,试着抚摸拢光的肚子,在拢光隆起的腹部,有热腾腾的汗珠正往下淌,把它的马毛打湿成一缕一缕的。 顾时璋道:“先把它翻过来吧。” 大家听着,连忙一起将拢光翻过来,此时的拢光两腿僵硬地伸展开。 顾时璋蹲在那里,将它卷起来的尾巴拨到一旁,然后试探着伸出手。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顾时璋微抿着唇,眼睛看着前方的橡木墙壁,手却缓慢地探入其中。 之后,他道:“还活着。” 他说还活着的意思是,那小马驹还活着。 他吩咐说:“给我剪刀。” 早有人将已经消毒过的剪刀递上去,之后一旁医护人员配合着顾时璋,小心翼翼地剪开了一个乳白色的囊。 接下来的一切仿佛就顺畅起来了,大家清楚地看到拢光腹中的小马驹在缓慢移动,之后,便有小马驹的鼻骨出现在大家面前。 大家一起帮忙,将那囊卷起来,随着这个动作,里面的小马驹便滑了出来。 那小马驹鼻子里有白色液体溜出来,脑袋耷拉着,一动不动。 大家看着这一幕,都越发屏住呼吸。 在略带了腥味的动物气息中,只有那液体安静流淌的声音,而马厩外是腾云雾焦躁的声音。 叶天卉听着腾云雾鼻子里发出的那种急促声音,她便想起上一世,上一世那个心甘情愿死去的腾云雾。 马是龙之子,是有灵性的,上一世它受了苦,这一世它不想了。 它喜欢上了拢光,和拢光在一起,所以现在受苦的是它的妻儿,它在焦急。 她便轻轻攥住了拳,这一刻她恨不得付出一切来换,换腾云雾的妻儿平安。 而就在这时,突然间,那小马驹有了一次猛烈且急促的呼吸,于是那液体便自它鼻孔越发流出。 这时候,原本停止了动作的顾时璋继续手上动作,他的手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速度,小心地卷起那个乳白色的囊。 随着那囊的卷起,小马驹终于开始脱离了母体,之后,完全落出来。 那小马驹自母体脱落的那一刻,来自母体的脐带还在跳动,大家连忙帮助拢光保持着俯卧的姿态,孙家京以及兽医迅速护理着拢光,而顾时璋则观察着这小马驹的情况。 很小的一匹小马驹,它初初来到这个世界,眼睛还带着几分恍惚,不过却清澈鲜明。 叶天卉的眼睛落在了它的眉心处。 那里有一处胎记,是白色的,样子有些像星星。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那胎记,之后缓慢地,带着几分求助地望向顾时璋。 顾时璋自然感觉到了,他手上还带着塑胶手套,没法握住她的手,不过用眼神来安慰她。 这胎记是昔日的赤雁才有的。 腾云雾没有这样的胎记,但是腾云雾的孩子竟然有! 叶天卉心神有些恍惚,不过她还是贪婪而急切地看着这匹小马驹,它明显非常强壮,两腿笔直而结实,肌肉也很是发达,它身骨绝佳,赫然正是第二个赤雁! 这是瑰宝,是天生赛宝的瑰宝,甚至比地狱王者还更有天分! 而此时,小马驹眨眨眼睛,用它清澈鲜明的眼神看着这个世界,它还什么都不懂,不过马驹的本能让它试探着前蹄往前抓。 叶天卉屏着呼吸,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它,温柔地用眼神给它鼓励。 小马驹好奇地望着叶天卉,之后它仿佛感觉到了那里面善意和鼓励,它并拢起那修长纤细的双腿,之后缓慢地站起来。 这个站起来的动作显然并不容易,它的后腿随着这个动作颤了颤,之后身形一个踉跄的往前。 所有的人都静默地看着,大家不敢出声,生怕吓到它,当然也没有人会上前搀扶帮助它。 每一匹小马驹都要学会自己在湿漉漉的羊水中站起来。 大家就那么安静地看着这匹刚刚出生的小马驹。 在那么一个蹒跚后,小马驹终于保持住了身形的平衡。 于是叶天卉更清楚地看到了它。 此时一缕清晰而温暖的晨光自马厩木质窗棂中斜射进来,落在小马驹湿润的毛发上。 这是一匹有着美丽棕色毛发的小公马,非常标准的鼻子,以及挺阔威武的鼻孔,背部优雅而富有效率地连接前身和臀腰部,从对马匹技术指标的判断角度,这匹马有着完美的黄金分割比例。 一个刚刚被创造出来的生命,有着鲜活的脉动,以及支撑身体的两百零五块骨头。 此时的它,忐忑不安,却又对这个世界充满期待,它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时候拢光的囊也已经顺利排了出来,大家帮着拢光斜卧好,于是便引导了小马驹过去吃奶,看到妈妈的那一刻,小马驹的神情顿时柔软起来,它柔软的蹄子乖顺地跪在那里,趴在妈妈身边,试探着吃奶。 开始是有些犹豫的,后来它似乎尝到了甜头,便有些贪婪地大口吃起来了。 众人看到这情景也终于放心了,母子平安。 于是叶天卉出去接腾云雾。 显然腾云雾已经开始暴躁不安了,它快受不了了,眼睛里充满了不安。 叶天卉抬起手,抚着它的耳朵,低声道:“陛下帮你的妻子接生了,母子平安,我们现在一起过去看看。” 她声音很低,腾云雾也许听懂了,也许听不懂,不过它到底安静下来了。 叶天卉领着腾云雾进去了马厩中,这时候无关人等已经退散,只有孙家京和兽医在旁护理着,顾时璋也适当帮忙。 腾云雾冲过去,它看到了自己躺卧在那里哺乳的爱人,也看到了那可爱的小马驹。 小马驹贪婪地吃着奶,同时还用蹄子懒散地挠着自己的耳朵,样子看上去既可爱又淘气。 腾云雾便安静下来,它走到拢光身边,用自己的舌头舔了舔拢光的毛。 拢光便冲它仰起脸来,很亲密的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 突然感觉自己很多余。 于是大家纷纷退出去,退出去前还体贴地给人家小马一家子关上了马厩的门。 走在马厩旁的草坪上,这时候太阳也才刚刚升起,冬日的阳光洒在一旁榕树上,透过那树叶的缝隙落在两个人脸上。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麝香味以及干草的芬芳,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石板路上,这时候的脚步是轻快的,心情是美好的。 叶天卉想着那小马驹眉心的胎记,她笑了:“我又有一头小马驹了。” 顾时璋握着她的手,也笑了:“没想到我竟然有这样的缘分,亲自给拢光和腾云雾的孩子接生。” 叶天卉想着刚才的种种,也忍不住笑了。 世道是一个轮回,上一世,纵然不能算是他的错,但最后赤雁终究死了,这辈子轮到他们给赤雁弥补了,现在昔日的帝王竟然亲自为赤雁的儿子接生了。 顾时璋叹:“怎么办呢,突然有一种当爷爷的感觉了。” 叶天卉:“……” 她笑着瞪他:“你愿意当爷爷,我可不想当奶奶!” 顾时璋便也笑了:“也不知道这小马驹像爸爸还是妈妈?” 叶天卉想了想:“拢光勤恳又努力,腾云雾懒散又好吃,我希望它像爸爸多一些吧。” 那样可以偷懒,生活也舒服,反正她能养腾云雾,也就能养腾云雾的儿女。 她宣布道:“我的腾云雾可以荫庇三代!” 谁知道她这么大声说着的时候,却见那边马厩的门开了。 她惊讶地看过去,一看之下,也是意外。 去见那小马驹,刚刚出生的小马驹,睁着它一双清澈的眼睛,探头探脑走出了马厩。 它柔软而锋利的蹄子正试探着踩在草地上,之后它抻着脖子看着叶天卉这里,很友善,又很好奇的样子。 太可爱了! 叶天卉看得心都化开了,她试探着招手:“过来。” 心里去想着,得尽快给它取一个名字,一个漂亮又有趣的名字。 这小马驹扭捏了几下,之后便试探着跑过来。 于是叶天卉便看到,这匹略显纤弱的小马驹伸展开它优雅的四肢,它竟然撒欢一般跑起来了,最开始它好像也有些意外自己的速度,之后它好像马上发现了奔跑的乐趣,哒哒哒地在草坪上跑,还故意将它的小蹄子踩踏在草地上。 顾时璋也看得意外,他眼光非凡,自然看出这匹马有着超乎寻常的身骨,这样的一匹马,假以时日,必是震撼世人的存在! 叶天卉惊叹不已:“果然不愧为腾云雾的儿子!” 顾时璋看着那撒欢的小马驹,也笑了:“是,虎父无犬子,它比拢光,比腾云雾,都更有潜力。” 这时候,小马驹好像听懂了他们的话,它有些羞涩,不过却越发撒开蹄子跑起来,转着圈跑,围着旁边那棵榕树跑,小蹄子踩踏着旁边的绿草坪,它跑得惬意而尽兴。 叶天卉就这么看着,看着这小马驹,眼前却隐隐浮现出上一世,赤雁于那月下踏过金沙的画面。 她隐隐有所感,侧首看向顾时璋。 顾时璋笑道:“是,它比腾云雾更像赤雁。” 叶天卉沉默了片刻,再次看向那小马驹。 它欢快,活泼,单纯又顽皮,没有任何痛苦,没有任何拘束,完全享受着奔跑的乐趣! 叶天卉笑着,喃喃地道:“有朝一日,它一定会横空出世,震惊这个世界。” 它是名驹赤雁的后代,它的父亲曾经听着嘎嘎雁声征程万里行,也曾于草青日白中度过葱郁阴山,更曾经在大青山下听那黄河浪涛声。 它带着赤雁的印记出生,有着架构完美的两百零五块骨头,体内奔腾着冷兵器时代的血液。 大海奔涌,长风浩荡,曾经与鹰齐飞的灵魂,无论经历多少轮回,它依然会昂起头,扬蹄奔向广袤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