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怼王》作者:洛水伽楠 文案: 韩兑身为一个富二代,以爱怼人、任性、路子野、操作闻名于江湖,人称韩怼怼,韩子野。 某天,韩兑过腻了有钱人的枯燥生活,决定去扶贫,立志改变农村的落后状况。 一场洪水把他冲到七十年代,一个据说是大鸣大放大辩论的时代。 韩兑:这也算生逢其时,专业对口。 再一看家徒四壁,食不果腹,这下专业更对口,扶贫扶到家门口。 韩怼怼韩子野名言:长嘴不为民做主,不如锯了当葫芦。 排雷: 1、剧情流,感情线淡,介意的慎入。 2、架空架空,不考据,勿与现实挂钩。 3、作品格局小,家长里短是非多,主角真是大嘴炮。 4、男主道德水准平均线,张扬任性不完美,一路怼怼怼。 5、主配角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千万别上纲上线。爱看咱就看,不爱看下本见,千万别互相为难。 6、大家可以互相交流,杠就大可不必,抬杠费时费力还影响心情。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人生不易,不要看个文还生气,发现不对,请及时撤退。弃文不必告知,谢谢。 内容标签: 种田文 励志人生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兑 ┃ 配角:秦肃、秦直、周游,韩刚 ┃ 其它:嘴炮,怼人 一句话简介:怼得各路反派不能自理 立意:做一个有理想有担当的社会主义好青年 第001章 专业对口的穿越 韩兑的七舅姥爷曾经说过:“打牌最怕抓烂牌,抓个三四五,再来个七八、九,对不上,顺不了。带出一个还剩一溜散牌,就问你难不难受?” 韩兑发现穿越后的自己就抓了一把烂牌:家庭重组,父母有毒,家庭成员脑门都有坑。这情况搁谁谁难受。 是的,几小时前,韩兑发现自己换了个壳子。他从一个富二代变成了70年的贫下中农韩兑。 韩兑躺在床上先回顾了自己那虽然短暂但却闪闪发光的前半生。 他原名叫韩锐,上户口那天工作人员失误少写了几笔,韩锐就变成了韩兑。兑者,有挤兑之意,与“怼”同音。韩兑的一生与“挤兑和怼人”结下了不解之缘。 韩兑从会说话开始就爱怼人,怼家长,怼亲戚,怼老师,偏偏还怼得有理有据,时常让人无言以对。 小时候,父母激烈对骂,都坚持说自己是瞎了眼才看上对方。 韩兑在客厅里一边开挖掘机一边说道:“唉,怪不得我眼神不好,原来是遗传。我要是不瞎,也不会投胎到你们家。” 父母立即停止争吵,抄起拖鞋要来个男女混合双打,韩兑人小腿短,可他反应快啊,开着自己的塑料挖掘机溜了。 某天,亲戚嘴贱非问他到底是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如果爸妈离婚了,他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韩兑仰脸看着这个亲戚,认真地说道:“唉,好烦啊,两边都是亲的,选哪个都为难。我真羡慕你,不用像我这样为难。”那时候,大家私下里都最说这个亲戚不是他爹的儿子。 亲戚戳人不成,反被戳到痛脚,一脸尴尬地离开了。事后,别的亲戚提及此事,韩兑笑嘻嘻地说道:“以后,你们谁问我类似的问题,我就羡慕谁。”你我皆凡人,谁还没点糟心事?你好我好大家好,我若不好,你们都别好。 众亲戚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吸取了这个深刻的教训。从此以后,大家再见到韩兑,嘴巴像蘸了白糖又喝了蜂蜜,净挑好听的话说。 韩兑笑眯眯地接受了,他发现,有些大人估计是没过上幼儿园的缘故,压根不懂得怎么做人,做为幼儿园优秀毕业生,他有责任把学来的道理教给他们。每做完一件好事,他都觉得自己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长大后的韩兑读了万卷书,行了万里路,怼人的功底越发深厚,名声越来越响,江湖人称韩怼怼。 好在,他个人实力强,家庭资本雄厚,一路怼来,倒也没人敢套麻袋群殴他。 韩兑一路顺风顺水到28岁,做生意总是血赚,名车跑车开到烦,恋爱也也觉得没啥意思。总之,他觉得一切都没有了挑战,人生了无生趣。他厌倦了有钱人的枯燥生活,决定离开舒适圈去寻找生命的意义。 后来他决定去扶贫,立志改变中国基层的落后状况。他到某偏远山区扶贫,在那里,他领悟到:富人的烦恼千篇一律,穷人的问题层出不穷。他充分认识到物种的多样性,涨了见识,开了眼界,还学了很多土话和歇后语,大大充实了怼人的词库。也懂得了“众生皆苦”这四个字的真实含义,他过得很充实很有意义,再也不空虚无聊了,经常累得倒头就睡,胃口变好,吃嘛嘛香。 韩兑开悟后,开始认真扶贫,因为他有资本有方法,再加上路子野,操作骚,扶贫工作卓有成效。各地媒体蜂拥而上,争相采访报道,韩兑对这些早看淡了,他打算借机打响本地的知名度,拉一波投资,搞搞旅游业。 不料,采访还没开始,山洪爆发,一场洪水把他冲到了这里:山南省山河市青岩县红卫公社红星大队八队韩李村。 他附身的这具身体名字也叫韩兑,乳名小锐,今年18岁,刚刚高中毕业,在家排名第六,上面有五个哥哥姐姐,前面四个是他爸韩大华的前妻生的,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韩竹。 韩兑接收完原主那断断续续的记忆后,开始认真做阅读理解。 先圈出时代背景:1973年,这是一个不怎么美好的年代。 好在韩兑的性格乐观,他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据说这是一个大鸣大放大辩论的时代,做为怼哥本哥,这也算生逢其时,专业对口。 家庭关系:不和睦不团结,鸡飞狗跳,一地鸡毛,极品奶奶,愚昧父亲一个不少,穿越标配,先不理会。 外部环境:村里穷,村民还穷横,生产队长是他们韩姓人的宿敌。高考已经取消,招工暂时无望,进城想都别想,原主因此倍感绝望。 再看周边环境:他住的这间小屋真环保啊,土坯房,木头梁,通风透气好,不但有窗户,还有墙缝,自然风嗖嗖地钻进来,吹得人浑身清凉,脑袋瞬间清爽。 韩兑继续安慰自己:这房子真好啊,不用担心装修污染,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他得空调病了。 这家境,这环境,专业更对口,扶贫扶到家门口。 怪不得原主的脑海中始终弥漫着一股深深地无力感,这起点着实也太低了些。 自我安慰小能手韩兑随即又开始自我开解:按心灵鸭汤的说法,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起点低有起点低的好处,进步空间大,有奋斗的动力,省得跟上回似的,一出生就在终点,弄得他逆行往回跑。这次他再也没有有钱人的烦恼了。 韩兑正在思考人生时,外面有个姑娘温柔地喊原主的小名:“小锐,你醒了吗?面条做好了,你起来喝一碗。” 说话的人是韩兑同父异母的大姐韩梅,韩兑和双胞胎姐姐韩竹就是韩梅看大的,原主从小就跟这个大姐感情很好。这次的穿越事件,也跟韩梅有关。 韩家人要用韩梅给大哥韩刚换亲,男方不仅年纪大,身体残疾,脑子还不好使。 韩梅不同意,韩兑坚决地站在大姐这一边,可是全家人都赞成这门婚事。韩兑做为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人微言轻,说话没份量,讲道理没人听。他对农村的愚昧和陋习,深恶痛绝却又无力改变,再加上招工的名额被生产队长的侄子顶了,双重打击之下他就病倒了,韩兑怀疑原主的灵魂有可能到他的身体里去了。他们两人是整了个跨越时空的真人秀《变形记》。 听到喊声,韩兑定定心神,迅速把脑中的信息整理一下,这个生产队长和他侄子先标注了一下,以后再说。 他得先应付眼前的事情,稍稍酝酿一会儿,他便应了一声:“大姐,我醒了。” 过了一会儿,韩梅端着一海碗面片汤小心地走了进来。韩梅今年大约二十二三岁,中等身高,肤色黑中带红,显得十分健康,梳着两条粗黑油亮的麻花辫,身穿半旧的花上衣和肥大的蓝土布裤子,身上有一种自然而质朴的美。 韩梅把面汤放到床头的桌上,走上前摸了摸韩兑的额头,松了口气道:“还好不烧了。你说你小小年纪,气性咋那么大?以后可别这样了。快点把面汤喝了,我在面里给你卧了一个荷包蛋。” 韩兑确实也饿了,他端起碗,一边吃面一边向韩梅打探最新情况:“大姐,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家里又发生什么事没有?” 韩梅的神情麻木而平静,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有发生别的事,还是原来那件事。小锐,我想通了,他们让我嫁我就嫁呗。咱奶说得对,大哥这种条件,不换亲是不可能找到对象的,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光棍。但凡条件好的人家也不会换亲,我也只能找刘大军那样的,这就是我的命,我认了,咱不争了,你也别生气了。” 韩兑一听这话,觉得面汤都不香了。他从小就正义感爆棚,遇到不平之事,必张嘴相助。如今听到奶奶这等荒谬的言论,不怼不符合他的性子。 他把碗放下,腾出嘴来,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大声说话。他接收了一部分原主的记忆,能听出那个声音是大哥韩刚的。 韩刚的粗嗓门响了起来:“香姨,我逮了一条鱼,你拿过去给小锐炖汤喝,让他好好养身体,养好了赶紧上工挣工分。别再多管闲事瞎参和。你说他非要留着小梅干嘛?难不成他想留着小梅给他换亲?” 韩刚的声音一落,韩兑的亲妈陈月香就接过话头大声说道:“刚子,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小锐想留梅子是因为他是梅子带大的,这孩子重感情,不舍得他姐。我家小锐今年才十八,他又是高中生,长得又好看,在学校里就有女生稀罕他,他可用不着拿姐姐来换亲。” 韩刚粗声粗气地嚷道:“香姨,我不管你爱听不爱听,话我就放到这儿了:我都二十好几了,村里跟我一样大的男人娃都快小学毕业了,我还没有媳妇。谁敢挡着我娶媳妇,谁就是我的仇人!” 陈月香提高嗓门道:“你听你这话说的,小锐可不是别人,他是你亲弟弟,他说你两句,你还真把他当仇人了?还跟我放话,一会儿我得跟你爸好好说道说道。” 韩刚不耐烦地说道:“我爸也是这意思,你爱说说去。” 双方还在争执,就听见从屋里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妈,你跟大哥说那么多干啥?不是说好了,不关咱的事咱不管吗?” 韩兑听出来这是双胞胎姐姐韩竹的声音,他妈陈月香被劝韩竹劝回了屋。 韩兑端起来碗孟喝了一大口面汤,润润嗓子,站起身就往外走。他要去教训教训这个韩刚。 这家伙又蠢又坏,自己找不到媳妇,就理直气壮地拿亲妹妹换,还是个人吗? 他韩怼怼有句名言:长嘴不为民做主,不如锯了当葫芦。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避免以后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我要啰嗦几句,本文以剧情为主,感情戏极少,介意的慎入。 开文前已查过相关资料,会尽量贴近真实。但小说毕竟是小说,肯定有演绎和虚构的成分在,严谨考据党慎入。 我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地域差异很大,各地情况不同,作者只能写自己熟悉的那一部分。 每个作者都有自己的逻辑和认知,有自己的局限。每部作品只是提供属于作者的一个视角。 如果写到与宝子们的认知不一样的地方,请多多宽容包涵,毕竟,我们不一样,主角和你也不一样,我们看到的都不是世界的全部真相。 大家可以互相交流,杠就大可不必,抬杠费时费力还影响心情。看文最重要的是开心,晋江文章千千万,这个不行换个看。爱就继续,不爱咱和平分手,作者忍痛送你到门口。 另外就是按道上规矩来,新文开张,发红包30个。各位江湖大侠们走过路过捧个场,抬抬贵手,多留言多收藏。 第002章 基因差,绝后奔四化 韩兑一走出门去,就看到犹如一座黑塔似的韩刚。猛一看这人很丑,仔细一看更丑。 一张长长的马脸,一双铜铃般的牛眼,再配上蒜头鼻子香肠嘴,相由心生,这长相让人一看就觉得没进化完全,显得又蠢又愣又横。这种长相,这种性格,再配上他们这种家庭,找不到对象那是正常的,找得到才是不正常的。 韩刚一看到韩兑出来,就语气不善地说道:“小六,鱼我也给你捉了,话我也说了,你可不能再多管闲事,不然我对你不客气。”说完,他还示威性地晃晃拳头。 韩梅一看大哥要犯浑,急忙站出来挡在韩兑面前,出声警告道:“大哥,你可不能犯浑,不能打小锐。要不然,你们惹恼了我,我就去跳河,你们就带着我的尸体去换亲吧。” 韩刚见自己的亲妹妹竟然向着韩兑,心情愈发不好,他扯着嗓子高声嚷道:“你要死也到刘家去死,别死在家里。” 韩刚这话彻底激怒了韩兑,他毫不客气地嘲讽道:“大哥,你打盆水照照自己,你瞧瞧你这副模样:马脸牛眼蒜头鼻子香肠嘴罗圈腿,一说话满嘴喷粪水,又愣又横心又狠,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丝优点,就你这基因有遗传下去的必要吗?听我一句劝,你这种人断子绝孙好,为国家做贡献。” 韩刚听到韩兑这话,不由得火冒三丈,一张黑脸变得黑红黑红的,像炭火烧红了似的。 他一个箭步冲到韩兑面前,大吼一声:“小六,你找打是吧?你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韩兑心里防备着,面上却是丝毫不惧:“你要是敢动手打我,我能把你骟了,让你再也不用担心娶媳妇的事。” 韩刚听到这话,全身冒着火气,双眼赤红,挥舞着拳头就要打下来。韩兑顺手拿起墙边的铁锹,只要对方敢动手,他就一铁锹拍下去。双方是一触即发。 韩梅吓得大声喊叫起来,韩兑的亲妈陈月香和姐姐韩竹听到叫声赶紧跑出来。 陈月香一看韩刚要打自己的儿子,二话不说,像母鸡护鸡崽一样挡在韩兑前面,尖声叫道:“我看你敢打我儿子,有种你冲我来,把我打死算了。” 韩兑说道:“妈,你让一让,我用铁锹把这个垃圾货铲到粪池里去。”他韩怼怼嘴狠手也不软。 陈月香死命阻拦着,韩梅和韩竹又在旁边苦苦相劝,韩刚见他们人多势众,到底不敢真动手,在大家的劝说下,顺坡下驴,气哼哼地放下了拳头。 韩刚不擅长跟人吵架,只是一个劲地跟陈月香告状:“香姨,这事不怪我,是小六先骂我的。他说让我断子绝孙为国家做贡献,还说要骟了我。” 韩梅和韩竹做为未婚姑娘,一听到“骟”这个词,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陈月香先骂了韩兑一句:“小锐,你是怎么跟你大哥说话的?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接着她又转过脸对韩刚说道:“刚子,小锐是有不对的地方,他年纪小,这几天因为梅子和工作的事,心情又不好,说话冲了些,你做为大哥让着他些。” 韩刚梗着脖子喊道:“我够让着他了,他从小就瞧不上我,还总跟我作对,我也没动过手。我在这儿再说一次:谁挡着我娶媳妇,谁就是我的仇人。” 韩竹怕他又犯浑,就好声劝道:“大哥,我劝你最近还是老实些好,我听说前些天人家女方家来人打听咱家来着,你说你一会儿打这个一会儿揍这个的,这要是传到女方耳朵里,人家还敢嫁给你吗?就算是换亲,人家也不一定非得选咱家啊。” 这句话起到了效果,韩刚的态度渐渐软和起来了。 韩兑意外地看了韩竹一眼,这个姐姐有点聪明劲。同时他也试探出来了,韩刚这人智商不足,而且吃软不吃硬,算了,他以后还是换一种方法吧。 在众人的调解下,双方的怒火终于平息下来,陈月香赶紧拖着儿子回屋,韩梅和韩竹则去劝韩刚。 回到屋里,陈月香便苦口婆心地劝韩兑:“小锐,你说你是不是傻?梅子又不是小竹,她又不跟你一个妈。刚子那才是她亲哥,人家亲哥亲奶奶都同意换亲,你瞎参和啥?你劝也劝了,说也说了,人家不听你的,你还不肯罢手,把自个儿给气病了。你说我咋生了你这个犟种,愁死我了。” 韩兑打量着陈月香,他这个亲妈大概四十多岁,穿着一身灰色土布衣裳,梳着一根不长不短的辫子,五官生得不错,就是面容有些苍老憔悴。毕竟是亲生的,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个亲妈挺疼他的,就是性格上有些一言难尽。原主对陈月香的所作所为略有些不满,陈月香对韩兑这个儿子也很不满,觉得儿子体会不了自己的良苦用心,很不懂事。他们母子间有些嫌隙。 不过,在韩兑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他一边假装认真地听着陈月香的唠叨,一边思考着对策。这个亲妈先不管性格如何,对他是真心的,是他在这个家的天然盟友。他得稳住她的心,把她争取到自己这边来。远的先放到一边,他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就是韩梅换亲的问题。 陈月香平常唠叨儿子,儿子常常是躲开不听,即便听也是一脸地不耐烦。今天倒是难得的安静和乖巧,看样子是听进去了。 她受到了鼓励,便继续说道:“小锐啊,我知道你跟梅子感情好,别说是你,就连我这个当后娘的,也有些于心不忍。可那又有啥办法?咱家穷,你大哥那模样那性子不换亲能找到媳妇吗?换亲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二姐兰子心眼多,早早地把自己嫁出去了,家里只剩下梅子和小竹,不拿梅子换,难道要拿小竹换?那是不可能的事。” 韩兑一听这话,心里就来气,换亲是板上钉钉的事?韩刚是人,韩梅就不是人? 不过,他也明白他妈这种思想在这个时代的农村很普遍,他发火也没用,思想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得靠潜移默化。 韩兑当年扶贫时,没少跟陈月香这类的人打交道,积攒了不少经验。对付这类人,光动之以情没用,晓之以理也没用,还是得拿切身利益来说事。 但凡会怼人的,只要他愿意,说服别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韩兑决定发挥一下自己的另一个特长:以理服人。 他清了清嗓子,耐心地说道:“妈,我这么强烈地反对换亲这事,不仅仅是为了大姐,也是为了你和我,也为了咱们老韩家的名声着想。我毕竟是个读书人,看事看得稍远些,我把我的想法跟你说说,你也帮我参谋参谋。” 陈月香听儿子这么说,语气也不由得变温和了,说道:“行,你说来听听。” “妈,我以前听人说,其实当后妈挺难的。对于前头的孩子只能疼,不能管。你打骂亲生的没事,稍稍管管继子继女,就有人戳着你脊梁骨说你。你看看大哥那浑样儿就是欠管教,要不是妈不好管他,他也不至于变成这副人嫌狗憎的模样。” 陈月香对这话是深有同感,拍了一下大腿,激动地说道:“小锐,你这孩子终于懂事了,能理解妈的难处了。可不是嘛,我这个后妈当得憋屈啊,一不小心就被人说偏心眼,我就不信他们自个儿十个指头伸出来能一般齐?像你奶你大姥,她们对亲生的儿女还有偏向呢。自个儿都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却要求我这个当后妈的事事公平。凭良心说,我对梅子刚子他们四个够可以了,你们六个吃的穿的都一样,我也没苛待谁,不是我不让他们上学,是他们自个儿脑子笨念不下去,这也怪我咯。” 韩兑先用一句话引起了陈月香的共鸣,接下来的谈话就顺利多了。 韩兑接着说道:“妈,你不用搭理我奶和大姥那种糊涂人。”所谓的大姥也就是韩刚的亲姥姥,她是陈月香的堂伯母,韩刚的亲妈陈月玲因病去世,陈月香的丈夫是意外身亡,她和韩兑父亲韩大华的婚事就是这位大姥姥撮合的。 韩兑继续忽悠他妈:“妈,我是你亲儿子,我不可能害你,我可都是为了你好。刚才咱说了后娘难当,大姐大哥过得好,人家不说你什么;一旦过得不好,别人就说你对他们不好。你想,大姐要是换了亲,能过得好吗?她要是过得不好人家还不得说你?” 陈月香不以为然道:“换亲是你爸你奶奶做的主,我可一点没参和。这一点我问心无愧,谁也不能说我一句不是。” 韩兑说道:“我自然信你,别人就不一定了。外人没准觉得你和我爸是为了省大哥娶亲的彩礼钱,才拿闺女去换儿媳妇。你和我爸是夫妻,在外人眼里是一体的,不可能只骂他却漏掉你吧。还有就是,咱家要是换亲,以后小竹嫁人,我娶亲都会受到影响。人家都会说,那家有个换亲的,他家条件得有多差啊,都是一个爹生的,他们俩是不是也有什么毛病?再说了,本来老李家那边的人就看咱们老韩家的笑话,这事一出,人家笑得更响亮了。” 他们村叫韩李村,以韩姓和李姓为主,还有十来户小姓,其中韩姓和李姓两族人多年来一直互相较劲,互有胜负,可自从李满福当上生产队长后,一切都变了,李满福利用职务之便,大力提拔李姓人和他的亲信。李姓族人靠着李满福这棵大树,愈发不把韩姓人放在眼里。偏偏韩姓人又不团结,动不动就内讧。不说别人,就拿韩兑叔伯这一辈子的人来说,兄弟几个闹得鸡飞狗跳的,没少被外人看笑话。陈月香是个要强好面子的人,对于这种现状颇为不满,还时常跟李家人发生摩擦争吵。 陈月香一听儿子这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愤愤不平地说道:“那还用说,我估摸着那帮人笑得腮帮子都裂了。唉,都怪你爸你哥这两个不争气的。” 韩兑一见他妈有所松动,不由得心里一喜,便顺着陈月香的话说道:“是啊妈,都怪我爸和大哥不争气,让咱娘俩也跟着被人笑话。但是咱家现在指望不上爸,只能指望妈你了。我一直觉得你又聪明又能干心眼又好,你说我爸要是有你这脑子,咱家何至于过成这样?” 陈月香斜了韩兑一眼,撇撇嘴,拖长声调说道:“哟,这会儿觉得你妈我聪明能干了,我还以为你念了书,瞧不上我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乡下老娘了呢。” 韩兑赶紧哄道:“妈,你瞧你说的。我是你生的,我什么品性你还不知道?我是那种人吗?我承认我以前脾气有些不好,可你要体谅我,我们老师说了,这叫青春叛逆期,我这个年纪的孩子就喜欢跟大人对着干,好证明自己长大了。不信你瞧瞧咱村里我这么大的孩子是不是都这样?我这还算好的呢。我到底是你生的,又是个读过书的,我连叛逆都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温和。” 陈月香不大懂什么青春什么叛逆的,她就知道七八岁的孩子猫狗嫌,十七八的孩子嫌爹娘,一个个毛都没长齐,却都觉得自己可不了起了,反过来瞧不上自个儿爹妈。偏偏你还拿他们没办法,毕竟又不像小时候不听话拖过来揍一顿完事。现在是打不得,说不得,一说就甩脸子生闷气,怪不得老人说,儿女都是债,一个个都是来讨债的。 韩兑的好听话成团成团地砸向陈月香:“妈,以前那是我没想通,我这两天终于想明白了。这世上还是亲娘最亲,亲爹都得靠边站。我跟你认个错,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饿我两天,让我再清醒清醒。” 陈月香道:“你可拉倒吧,我哪敢再饿你,我琢磨着,要是你再不吃饭,我得低下头哄你去,再去找你舅舅你表哥,咱们跟李满福大闹一场,就算得不到工作,也出口恶气。” 韩兑连忙劝道:“妈,招工的事先放一放,这事我们慢慢谋划,不能冲动。攘外必先安内,咱们先把家里的事情解决了,再解决外面的事。你说换亲这事,咱们该怎么解决?”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每天只有早九点那一更,其余时间是我在修改错字,别被骗进来了哈。 第003章 你们家遗传真不好 陈月香看儿子不再像前两天那样失魂落魄,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便放心不少,点头道:“行,按你说的,咱慢慢谋划。反正咱不能白吃这个亏。” “那是肯定的,等我腾出手再收拾他们。” 母子俩就对付李家一事达成一致,接着他们继续商量换亲的事。 说到这事,陈月香不由得又发起了愁:“我也知道换亲不好,可是这怎么阻拦啊?你爸就是个榆木疙瘩,又蠢又犟。你奶奶那人,我不说你也知道,又奸又滑又能作,还爱管事。这俩人可怎么对付?还有刚子那个死心眼子,我的娘,想想都头疼。” 韩兑眼珠一转,说道:“妈,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只要你想,肯定会有办法的。为了降低难度,咱们先来个缓兵之计,先拖延个一年半载,这中间咱再慢慢想办法。” 陈月香一听到只是拖个一年半载倒是有了点信心,便说道:“行,晚上等你爸回来我试试看。” 天刚擦黑时,韩刚和韩大华父子俩回来了。韩大华生得高大粗壮,面色黝黑,胡子拉碴,跟李逵似的。 韩大华看到韩兑,随口问了一句:“起来了,没事了?” 韩兑点头,表示自己好了。 韩大华接着又瓮声瓮气地道:“没事就好,以后你就跟着你大哥好好上工干活,等到你三叔回来,让你奶好好跟他说说,给你也弄个临时工干。别再想着啥招工不招工的,咱争不过人家老李家。” 韩刚在旁边接过话道:“爸,招工没戏,这临时工我看也没戏。上次三叔帮小强弄个临时工名额,三婶就跟他吵了好久,说那个名额本来是给她娘家的。” 说到这里,韩刚瞥了一眼韩兑:“再说了,小强可比小锐机灵会来事,人家没事就去县城给三叔家送菜还帮着干活,拍马屁拍了好几年,三叔才愿意帮他。” 陈月香一听到韩刚说自己儿子不会来事,就不乐意了,反击道:“我们小锐怎么就不会来事儿了?我们小锐连书都能念好,那些不用费脑子的人情世故他会不懂?他只是没时间没心情整这玩意儿。就你这样的,也能挑小锐的毛病?你要是能有他一半好,也不至于要换亲。”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韩刚的痛脚,他语气生硬地回道:“我也想像小锐一样长得俊,可是长相是爹妈给的,我有啥办法?” 韩大华瞪了韩刚一眼:“爹妈给的咋了?你是我的儿子,长得不随我,还能随别人不成?” 韩刚的长相确实有一部分是随了韩大华,甚至还不如韩大华顺眼,韩大华也丑,但人家丑得低调安分,不辣眼睛。不像韩刚,每一个五官都像从动物和植物身上随手借来的,完全不按人类的路数来。而且分布比例完全随心所欲。 韩兑看爸妈发言完毕,该自己出场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哥,你总是怨天怨地怨爹妈。可你睁眼看看,长得丑的多了去了,人家不照样娶妻生子?你找不到对象,跟长相有关系,但也不全是长相的错。你看咱爸,你听他怨过谁?咱爸这长相不照样娶了你妈和我妈这样的贤妻?我觉得这其中的关键是咱爸性格好,心胸宽广,大气,又很能干。他用闪闪发光的优点盖住了那一丁点微不足道的缺点。” 陈月香:“……”这孩子净睁着眼说瞎话,她嫁进来20年都没发现韩大华身上有优点,缺点倒是闪闪发光。 韩梅是一脸懵,她忍不住飞快地打量了父亲几眼,又赶紧惭愧地低下头去,可能是她不如弟弟孝顺,她真的没发现她爸有啥优点。 至于韩大华本人,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扯扯嘴角笑了笑,仔细一想,好像儿子说得也没错。 而韩刚脸上的表情则是十分精彩,先是震惊再是疑惑,偏偏他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反驳。他能说弟弟是胡说八道,眼睛瞎了吗?不能。说了他肯定得挨老爹的揍。 韩兑拍拍被震住了的韩刚,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哥,你以后要多向咱爸学习,大气点,脾气好点,别动不动就上拳头,没事多干活,多为家里做贡献。俗话说,相由心生,你的心地好了,长相自然会跟着变化。你看我和大姐小竹还有妈,我们之所以这么好看就是因为我们心地善良替人着想。” 陈月香:“……”仔细想想,儿子说得也很有道理。 韩竹则在心里说道,行吧,你说啥就是啥。 韩大华趁机教育大儿子:“刚子,小锐说得对,你以后脾气得收敛着些,以后要对你香姨尊敬些。” 韩刚呐呐地说道:“爸,我——” 韩大华挥挥手:“行啦,开饭吧,我也饿了。” 韩梅和韩竹去厨房端出晚饭:一篮子玉米面窝窝头,一大锅菜汤,一瓷盆拍黄瓜,一盘子咸菜丝,真正的粗茶淡饭。 好在,韩兑以前为了健康,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粗粮,倒也能适应。 他手拿一个拳头大的窝头,就着菜汤,吃得挺香。就是这玉米面有点粗,喇嗓子,咸菜丝太咸,这菜汤要是再放点香油就更好了。 他们饭桌上可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闲叙。韩兑脑中的信息不太完整,这会儿是听得多说得少,他就算说话也是有意引导大家多说。 他一边听一边把这些信息与脑中的记忆印证。他从一家人的谈话中得得出两个结论:第一个结论是,他爸四兄弟之间非常不和睦,原因没人说得清,就是一笔糊涂账。 大伯觉得爷奶偏心,老二没良心,老三不懂事,老四吸血;县城的三叔觉得全家都想吸他的血,小叔则觉得全家都对不起他,他本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他爸韩大华在家中排行老二,他则觉得三个兄弟没一个省心的,反正大家互相埋怨,彼此不满,每个人都有一肚子委屈。 第二个结论不光是他们姓韩的对李满福这个生产队长不满,村里的其他小姓也对他不满。可惜李满福既会溜须拍马,又会笼络人心,大队的会计跟他好得合穿一条裤子,大队会计时常帮着他说话,大队长对他的行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兑: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吃完饭,陈月香就对韩大华说道:“大民,走,咱回屋去,我有事跟你商量。” 两人离开堂屋,去了里屋。 韩兑猜测他妈应该是要说换亲的事,就对她比了个手势,陈月香笑着白了他一眼。 韩刚吃完饭一抹嘴离开了饭桌,韩梅去收拾碗筷,韩兑也帮忙去收拾。 韩梅惊讶地说道:“小锐,你放那儿,咋用得着你干家务活?” 他们村里,几乎没有男孩子干家务活的。 韩兑大声说道:“没事,大姐,我也是家中的一份子,为家庭做贡献人人有责。我心地善良,替人着想,要不怎么会相由心生呢。” 韩刚:“……”越说越来劲了。 韩竹看韩兑都帮大姐干活了,她也不好意思闲着,便主动去擦桌子和扫地,最后只剩下韩刚一个人硬杵在那儿。 韩兑把碗筷拿进灶房,就被韩梅硬推出来,她说道:“你躺了几天,身体还虚着呢,你赶紧去刷牙洗脚,拾掇完早点回屋歇着。” 韩兑回屋拿了牙刷和搪瓷缸子,去院里的水井边接水刷牙。 他刷牙,韩刚就在旁边看着,不解且不屑地说道:“你嘴里能有多脏?每天早上刷牙也就罢了,晚上还刷。你们念过书的人就是事儿多。” 韩兑把嘴里的牙膏沫子吐出来,诧异地问道:“怎么,你都不刷牙?” 韩刚骄傲地说道:“我从小到大就没刷过牙,我的嘴不脏。” 韩兑:“你确定你不脏,你明天早上照照镜子,看看你的牙是什么颜色?再用手捂着嘴猛吸一口气,嗅嗅是什么味道。大哥啊,你可是要找媳妇的人,可长点心吧。” 韩刚:“……” 韩兑说完直摇头叹息,想想倒也理解了,别说是七十年代,就算是在他那个时代,某些地区某些人的卫生情况也很堪忧。看来他真是任重而道远。 韩兑说完,用怜悯的目光看了韩刚一眼,转身回屋去了。韩刚心里直堵得慌,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韩梅帮韩兑烧好了一锅热水,喊他泡脚。韩兑舒舒服服地泡了半小时脚,本想看会书,可家里的电灯炮瓦数太小,而且供电还不太稳定,忽明忽暗的,他怕伤眼睛,索性早早地睡了。 第二天清晨,村里的闹钟——大公鸡,一声接一声地喔喔叫着,大家陆续起床。 韩兑起来后看到陈月香就问道:“妈,昨晚上爸是怎么说的?” 陈月香压低声音道:“你爸听到我摆出的道理,也有些松动了。关键是你奶那一关不好过。这事,还不能我去说,得让你爸自己去说。” 韩兑一脸崇拜地看着陈月香,“妈你可真厉害,随便一说就让爸改主意了,你说我要是能遗传到你的聪明和口才该有多好。” 陈月香笑骂道:“你可得了罢,用到老娘时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用不到时,拉着脸不理人。你这一点就随你们老韩家。” 韩兑一点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道:“妈,我知道你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可是你以后能不能别刀我,你看我这细皮嫩肉的,挡不住啊。” 陈月香笑道:“行了啦你,别贫嘴了,赶紧准备吃早饭。吃完饭,还有正事呢。趁着这几天不上工,赶紧把这事给解决了。” 现在秋收已过,麦子也种上了。挖水渠修河堤修路的活暂时还没分配下来,社员们难得休息几天,再过几天又该上工了。 全家人起床后,坐到桌上开始吃早饭。 早饭是杂面饼子、咸菜丝和小米粥,吃完早饭,陈月香就催促韩大华去公婆家说换亲的事。 韩大华也知道事情不好办,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去。 韩大华离开后,韩刚也跟着出门,韩竹去邻居家串门,韩梅利索地收拾完家务,就抱着一大木盆脏衣裳去河边洗衣裳,临走前她还特意问韩兑:“小锐,你有没有换下的脏衣裳,拿过来我一块洗。” 韩兑忙说不用,衣裳他自己洗,韩梅索性自己去韩兑的屋里找了脏衣裳放盆里端走。 陈月香望着韩梅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道:“怪不得你跟梅子亲近,她对你是真好,小竹都没这么对你。” 韩兑道:“是啊妈,你说大姐对我这么好,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跳入火坑不管,大家会怎么看我?” 陈月香赶紧为他开脱:“你也不是不管,你也尽力了,就算最后不成,大家伙也不能说你,要说也说韩刚和韩强,那两个可是她亲哥。” 韩兑说道:“妈,我是什么人?韩刚韩强那种人怎么能跟我比?我不能拿他们的低标准来要求我自个儿,我可是你的儿子,又是读过书的,我对自己要是高标准严要求。” 陈月香一想也是,她的儿子,韩刚韩强怎么能比得上? 母子俩一边聊天一边等着韩大华回来,约摸过了一个小时,韩大华还是不见踪影。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听见外面有人在大声嚷嚷。 陈月香一听这熟悉的嗓门熟悉的腔调就知道是谁来了。 她皱着眉头说道:“完了,你奶来找事了。” 陈月香的话音刚落,韩兑的奶奶赵春平就气势汹汹地叉着腰进了院子,嗓门高得刺耳朵:“小锐呢,你这个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韩兑听到自己被点名,只能迎出来,“奶,你老人家吃早饭没有?要是没有吃,我去给你端饭。” 赵春平一手扶着腰,一手指着韩兑破口大骂:“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问你,是不是你撺掇着你爸不让梅子给刚子换亲?刚子可是你哥,可怜他二十好几了都没个媳妇,眼看着就要打光棍,好容易有人家愿意换亲,你还想尽法子拦着,你还是不是人?我的老天爷哎,我们老韩家咋生出你这样的没人情味的白眼狼。” 听到婆婆这么骂自己儿子,陈月香的脸都黑了,她强压着怒火刚要张口,赵春平就剜了陈月香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老二媳妇儿,我骂我孙子,没你的事,你别管,也别插嘴。不然,我这气头上骂滑了嘴,别让人说我苛刻儿媳妇,我丢不起那人。” 韩兑也不想让他妈跟这个极品奶奶对骂,一旦骂起来,吃亏的还是他妈。 他给陈月香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担心,他自己能应付。 由于赵春平的嗓门实在太大,吸引了不少邻居来看热闹,在别人家串门的韩竹听到消息也赶了回来,韩梅洗完衣裳也回来了,韩竹不想让别人看自己家笑话,进了门就赶紧插上大门,即便这样,也挡不住大伙看热闹的热情,他们有的爬树,有的爬墙,有的用耳朵紧贴着大门听声音,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韩竹和韩梅来扶赵春平,老太太一个扑棱把两人甩开,粗声说道:“你们都走开,谁劝也没用,我今天就是要好好地教这个白眼狼做人的道理。” 赵春平还没好好教韩兑做人,韩兑已经开始跟老太太讲道理了。 韩兑心平气和地跟赵春平说道:“奶奶,你骂我小兔崽子白眼狼什么的,其实对你也不好,你想,我是从哪儿来的?我是爸生的,我爸是你生的。这一往深了挖,对你也不利啊。骂自己儿孙,那是刨自己老根啊。” 院外偷听的众人:“……” 赵春平大吼一声:“你这个不孝顺的,你想气死我。” 吼完她又开始唱念上了:“天爷哎,怪不得人说儿孙都是债,我辛辛苦苦半辈子生养出这不孝儿孙,气死我了哎。早知道小时候掐死你们算了。” 韩兑深有同感地说道:“奶奶,你说得对,你当初就不该嫁给我爷爷,也不该生我爸。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瞧瞧咱们老韩家这一个个的,大哥又丑又横,二哥小肚鸡肠又自私,真的没一个好的。不过,你要掐死的不应该是我啊,你从源头上找找原因。” 院里院外众人:“……”这是真敢说啊。 赵春平跟人骂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听到这种话,她一口气险些没倒过来,扑通往地上一坐,身子轻车驾熟地一歪,成功地气晕了过去。 陈月香不由得慌了,嫁进韩家这么多年,她也得出一个结论:乌鸦叫,夜猫子笑,婆婆晕倒,那表示准没好事。婆婆每次一晕倒,那必定得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韩梅和韩竹也吓得不知所措。 陈月香赶紧跑过去扶老太太,韩兑拨开她,亲自去扶,他熟练地摸摸老太太的脉搏,探探她的气息,凑在赵春平耳边大声说道:“你们看,我说得对吧,咱们家的遗传真不行,不但脑子不好使,身体也不好,一气就晕。就这体格,谁家姑娘敢嫁进来?你说是晕吧,关键是晕得还不像,怪不得村里人都说是咱奶没事就爱装晕,这也不怪人家。咱奶这样子真的像装的。晕的人呼吸能有这么顺畅吗?气息能有这么平稳吗?啧啧。” 老太太被气醒了,一骨碌爬起来,顺手抄个扫帚就要去打韩兑,韩兑哧溜一下窜到大门口,打开门闩就往外跑。跑路这事,他打小就熟,没有哪位家长能追得上他。 第004章 遇见一个伙伴 赵春平追了韩兑两条巷子,终于体力不支,放弃追赶。她挑拣了一块平整干净的地方,往地上一坐,抱着脚开始抑扬顿挫地哭唱起来。 四周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有人劝有人问,更多的人是看戏,还有人准备了南瓜子,边磕边看。 陈月香怕婆婆破坏儿子的好风评,她在五十米外挑选了一个阵地,坐在地上跟众人哭诉:“做人难,当女人更难,做后妈是难上加难,上辈子杀人全家,这辈子当人后妈。我这一肚子的苦楚跟谁说啊。我家小锐是真傻,他不忍心看着他大姐跳进火坑,非要不让换亲,他也不想想,他管得了吗?有谁肯听他的话?我们娘几个在家里哪有一丁点地位?平常都是上面下面捂得严严实实的,话不敢多说,屁都不敢多放……” 陈月香边哭边唱,韩梅一想到此事全是因自己而起,又是愧疚又是难过,也跟着一起哭。 韩竹见大姐和亲妈都哭了,她不哭不好意思,便也跟着掉眼泪,一边哭还一边说道:“妈,你别难过了。我明白你心里的苦。” 婆媳俩在村子中央唱对台戏,这可忙坏了看戏的村民,他们一会儿到那边看看,一会儿到那边瞅瞅,生怕错过了精彩的戏份。 此时的韩兑正在村外的田野里晃悠,这时节,庄稼都已收割完毕,麦苗还没长出来,地上光秃秃的,路边野草枯黄,时不时地吹过一阵秋风,有一股秋日里特有的苍凉,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一句诗:自古逢秋悲寂寥。 韩兑走在狭窄的田梗上,默默地思索着事情该怎么善后。 走着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小锐。” 韩兑停住脚步,回头望去,就见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白净青年站在齐腰深的荒草丛中望着他笑。 韩兑飞快地在脑中搜索着这人的资料,这人叫刘逢秋,是他的小学同学。刘逢秋,这名字起得有点意思。这名字再搭上这景,真是巧啊。 刘逢秋见韩兑看着自己发愣,不由得自嘲地笑笑:“我看见周围没人才叫你的。” 韩兑猛然记起来,刘逢秋家里成分不好,前几年,他爸还被人斗过,这两年局势稍稍平静些,可他们家的日子仍不太好过。刘逢秋的学习成绩很好,因为出身原因公社没有推荐他上高中,平常大家伙对他们一家是敬而远之。他跟韩兑小时候玩得很好,可谓是形影不离,运动开始后,刘逢秋自觉主动地疏远了包括韩兑在内的昔日小伙伴,两人的关系越来越淡,这几年基本没有往来。 韩兑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迟疑让刘逢秋误会了,真是个敏感的孩子。不过结合他的身世和处境也属正常。 他忙笑着说道:“不不,你别误会,我刚才正在思考问题。你突然喊我,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刘逢秋虽然没怎么跟韩兑来往,但同在一个村里,对韩家最近发生的事也略有耳闻。 他试探道:“你是在想大姐和招工的事吧?” 韩兑深深地叹息一声,说道:“主要是我大姐的事。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了我妈不让我姐换亲,我妈又费力说动了我爸,结果到我奶那儿卡住了。她死活不同意,还跑到我家骂我,没办法,我只好躲出来。” 刘逢秋扶扶眼镜框,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事确实不太好办,你上面有你爷爷奶奶,还有你爸你大哥,光靠你一个人的力量难呐。对了,那你有没有想过去找妇联?” 韩兑先是一怔,接着惊喜道:“对啊,你不提我都忘了,咱们村有妇联。”有困难找组织。 刘逢秋补充道:“你找我们生产队的妇女队长没啥用,她根本不管事。你最好去找公社的妇联主任杨主任,她应该会管的。”他们生产队的妇女队长是李满福的弟媳妇王美云,就是个摆设。 韩兑盯着刘逢秋瞧了一会儿,这家伙心思敏感细腻,想事情很周到,跟原身又是发小,这么好的人才不结交那岂不是亏了? 他决定把两人之间那艘破裂的友谊小船重新修补修补。 韩兑拉着刘逢秋一通闲侃,刘逢秋心中诧异,接着又是一阵唏嘘感慨。两人毕竟是发小,又都喜欢读书,能聊的还是挺多的。在韩兑的引领下,他也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部分心扉。 韩兑得知他是出来打柴草的,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帮着他一起割草拾柴禾,两人一边闲扯一边干活,半个小时后就弄了两大捆柴草。 两人各背一捆柴草往村里走去,韩兑把柴草送到刘家门口,刘逢秋观察着韩兑的神色,试探道:“你要进来呆一会儿吗?” 韩兑本来打算直接回去,他一想刘逢秋心思敏感,怕他误会,便说道:“行,正好我也渴了,去你家喝口水。” 刘逢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含蓄的笑容,他把柴草放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韩兑走进院里,就觉得这院子真不错,院子里种着一棵梨树一棵桃树,墙角处还有一丛月季花。 两人说着话进了堂屋,堂屋里摆设不多,打扫得干干净净,看着就让人很舒服。 刘逢秋用茶叶末泡了一壶茶,两人各喝了一大碗茶,韩兑打量着堂屋里的书架,就随口问道:“你这除了课本还有别的书看没有?” 刘逢秋小心地回答道:“我只有小学初中课本,借来的高中课本,另外还有领袖语录,其他的书都是资本主义的毒草,我从来不看。” 韩兑在心里叹息一声,连忙答道:“毒草我也坚决不看,做为社会主义好青年,谁看那玩意儿?对了,我那儿有几本社会主义的粮草。下回拿给你看。” 刘逢秋一听说还有下回,心里十分高兴,点头道:“行,咱们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韩兑在刘家呆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家里这会儿应该闹腾完了。 刘逢秋把他送到门口,目送着他离开。 韩兑经过大伯韩大中家门口时,大伯母杜红丽笑眯眯地看着他,招呼道:“小锐你回去啊?” 韩兑礼貌地回了一句,大伯母今天谈兴颇浓,继续跟韩兑拉家常:“小锐,上午你奶去找你啥事啊?” 韩兑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杜红丽早从别人嘴里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可是她还想知道更多,韩兑越是欲言又止,她就越想知道。 为此她还付出了一点代价,进屋拿了一个白面馒头硬塞到韩兑手里:“这是早上刚蒸的馒头,你也尝尝。” 韩兑搜索了一下脑中关于大伯母的记忆,不由得虎躯一震,他的这位大伯母可是有名的糖公鸡,所谓糖公鸡就是比铁公鸡更胜一筹。铁公鸡是一毛不拔,糖公鸡不但一毛不拔,还倒粘别人两根毛。 他竟然从糖公鸡手里拿到了一个白面馒头,这真是一个历史性的进步。韩兑看着手中的馒头,觉得它更白更大了。 韩兑珍而重之地把馒头放到口袋里,一脸真诚地说道:“大伯母,你对我真好,你这人真大方。反正你也不是外人,说出来也不算家丑外扬,我就把这事说道说道。” 韩兑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奶奶闹事的过程。 杜红丽刚才已经听人说过一遍,但再一次听到婆婆被韩兑怼得哑口无言时,心里还是爽快无比。 这就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谁让这个老太婆整天不干好事。 韩兑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大伯母忍痛给他馒头了,原因是自己替她出了口恶气。她跟赵春平是天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他懂他懂。 韩兑觉得大伯母的功能还不仅仅在于一个馒头,她还有别的用处。 韩兑又说道:“大伯母,你知道的,我一向是个孝顺的孩子,我书读得多,道理懂得多。知道应该孝顺老人,可是我奶她做得太过分了。她不仅仅是把大姐把火坑里推,还把我们老韩家往泥坑里赶。” 杜红丽反问道:“推你姐进火坑我明白,为啥说把咱老韩家往泥坑里赶?” 韩兑长长地叹了口气,跟她摆事实讲道理:“大伯母,你是咱村里少有的聪明人,你仔细想想,大家伙对于那些换亲的人家是怎么看的?是不是都不太看得起?” 杜红丽道:“是不咋看得起,可那总比打光棍强吧?你大哥那条件,也是没办法。” 韩兑摇头:“大伯母,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大哥这样还不如打光棍呢。我之所以强烈反对,一是因为我跟我姐感情好,不舍得她受苦;二就是为了我们全家甚至是咱们老韩家着想。我同学知道咱家要换亲后,都一脸看不起,说你家条件得有多差,大哥找不到对象就罢了,得用姐妹去换媳妇。他们还说咱们家觉悟太低,不把姑娘当人,是封建毒瘤思想。好人家的姑娘和小伙子以后也不想跟咱们家结亲。” 杜红丽听得直皱眉头,她不死心地问道:“真是这样?可咱村里也有换亲的呀,人家不照样过日子?” 韩兑说道:“大伯母,人家是什么人,咱家又是什么人?你跟我大伯是村里有名的聪明人,大家提起你们谁不竖大拇指?在十里八村是少有的有排面的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别的不说,就说这白面馒头,那是谁都能吃得起的吗? 还有我三叔,那可是城里人。本来大家挺羡慕咱们家,将来我们兄弟几个说不定也能像三叔那样娶个有正式工作吃商品粮的城里媳妇,这下一切都完了。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别说城里姑娘,乡下的好姑娘也没戏了。大伯母,咱们老韩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韩兑说完这番话,揣着馒头离开了,留下若有所思的杜红丽。 韩兑回到家里,发现奶奶已经不在了。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韩梅和陈月香正在院子里择菜,一看到韩兑回来,韩梅面带笑容,陈月香则故意拉长了脸,说道:“你这个不省心的,净给我找事儿。” 韩兑凑上去,双手捧上白馒头说道:“老娘在上,你消消气。我把馒头上贡给你。” 陈月香惊讶道:“哪来的馒头?你去镇上了?” 韩兑笑道:“没去,是大伯母硬塞给我的。” 陈月香和韩梅都是一脸震惊。 陈月香甚至还特意抬头看了一眼日头,自言自语道:“这日头没有打西边出来啊?糖公鸡咋转性子了?” 韩兑:“……” 第005章 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韩兑赶紧把那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理论分析给她听,陈月香频频点头:“你说得对,应该就是这么个理儿。你大伯母出了口恶气,才舍得给你馒头。” 虽然上午婆婆来闹过,可是没怎么影响陈月香的心情。她嫁人时,老娘教给她一个祖传的道理:嫁人以后,哭归哭,闹归闹,哭闹过后该吃吃该喝喝,无论多大的事也得吃得饱睡得香,这种女人才能活得时间长。聪明的女人能一边跟婆婆妯娌对骂一边吃饭,跟人对骂就得走嘴不走心。 陈月香得了老娘的真传,完全做到了这一点。 婆婆来闹算个啥,反而把她自个儿气得够呛。她儿子争气聪明,到外面溜一圈就能从糖公鸡手里拿个白馒头回来。 陈月香越想心情越好,不由得哼起了小曲,她心情好,就决定改善改善生活,中午炒了个鸡蛋炒韭菜,一个鸡蛋炒了一大盘韭菜。 韩大华和韩刚都没回来吃饭。韩兑随口问了一句,陈月香说道:“不用管他们,两个大活人还能饿着了。” 韩梅答道:“爸在大山叔家,大哥去刘家庄了。” 韩兑也就随口一问,对他俩也没多关心。他把白馒头一分为四,一人一小块,白面馒头就韭菜鸡蛋,吃起来是真香。粗粮有益健康,可还是白面吃着香。 吃完饭,在韩兑的带领下,大家一起漱了口,坐下来商量事情。 韩兑说道:“妈,我想带着大姐去公社找妇联的杨主任,让她出面教育教育我奶。” 陈月香问道:“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杨主任乐意管咱家的事吗?” 韩兑说:“应该会管的,我听人说,她对工作挺负责任的。我奶这种做法是包办婚姻,是违反国家政策的,在妇联的管辖范围内。” 陈月香不置可否。 她看向韩梅,韩梅紧张地说道:“我见了杨主任可咋说?我嘴笨,一见了生人就紧张。” 韩兑想了想说道:“没关系,我教你。” 吃完午饭,韩兑还美美地睡了个午觉,醒会儿神,看了一会儿书。下午的时候,韩兑就和韩梅坐在院子里一边剥花生一边说话,韩兑在教她怎么向妇联主任告状:“你就实话实说,忘词了你就哭。我会在旁边帮你的。” 韩兑不厌其烦地教了韩梅几遍,韩梅默默记下了,就是不知道明天能发挥成什么样。 韩梅感动地说道:“小锐,你对我真好。” 韩兑笑道:“你是我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韩梅想想自己的两个哥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同样是兄弟,咋就差别那么大? 韩兑干了点活,看了会儿书,又把自己的屋子给收拾一遍,扔了一些破烂,被陈月香看到,骂他是败家子,那些破烂大部分又被捡回去了。 收拾一遍后,屋里亮堂许多。 陈月香母女三人拿着针线活串门子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韩兑打开房门,吹着自然风看《雷锋日记》,家里的黄狗溜达累了卧在韩兑脚边打瞌睡,韩兑把脚伸到黄狗的肚皮上,毛茸茸地挺舒服。 他正看得入神,韩刚和韩大华回来了。 韩刚像一头发怒的藏獒似的,龇牙咧嘴的,一进来就冲着韩兑狂吠:“小六,你挺能耐啊,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干的好事了。听说你把咱奶都气晕了?” 韩兑白了韩刚一眼:“你长脑子是为了显个高吗?咱奶是谁,骂遍三村无敌手,纵横生产队几十年,内心坚不可催,就凭我能把她气晕?” 韩刚恨不得一拳头砸破韩兑那张白净的脸,看着就来气。 他压着火气,回过头来对韩大华说道:“爸,你到底管不管小六?他把奶奶气成这样,你就不怕别人说咱家不孝?” 韩兑飞快地说道:“大哥,咱俩今天就掰扯清楚到底是谁不孝顺。我就问你,是谁要把自个儿的姐妹嫁给一个又傻又残的男人?是谁让爸妈为难争吵?是谁让村里人戳咱老韩家的脊梁骨?又是谁害得亲弟弟绝食卧床不起?是你是你还是你,你这种人还有脸骂我,你的脸皮是从大象身上借来的吗?厚成这样。” 韩刚气得发狂,抄起扁担就要打人,韩兑拿起凳子往韩大华身边一站:“你打吧,打死我拉倒。” 韩刚:“……” 韩大华两只眼睛一瞪,怒喝一声:“兔崽子,还不把扁担放下,我看是你皮痒了。” 韩刚经常被父亲揍,当着他的面哪敢放肆,只好乖乖地放下了扁担。 韩兑在旁边说道:“爸,你管一管大哥。咱家就三个儿子,大哥这样子,你能指望他给你养老?二哥又自私又凉薄,天天往三叔家里跑,恨不得当三叔的儿子,你能指望得上?你最能指望得也就是我。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妈也不能再跟你过,难不成你还能再娶个媳妇?” 韩大华一听小儿子这话,似乎也挺有道理。大儿子指望不上,二儿子压根不爱回来,他能指望的也就是小儿子。 韩刚恨得牙痒痒,可他说不过韩兑,又不敢动手。 最后气得自己啪啪抽自己嘴巴子。 韩兑:“……”原来真的有人自己打自己。不过,他尊重韩刚的意见,绝不劝阻。 抽完自己,韩刚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往外跑:“你们都向着小六,都欺负我这个没娘的孩子,我去找我姥姥去。” 韩大华没喊住,索性随他去了。他现在心烦得要命,直接回屋躺尸去了。 韩兑给他泡了一碗茶,端进屋里,说道:“爸,你喝茶,我知道你很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我们老师说了,做为一家之主,做为一个男人,要懂得取舍。你究竟是为了大哥要牺牲我们姐弟几个,还是为了我们大家让大哥做出让步?你可想好了。” 他话不多说,放下茶碗离开。 晚饭前,陈月香母女三人回来了。 当陈月香得知韩刚去他姥姥家时,满不在意地说道:“去了也好,省得在家闹腾。” 韩梅的脸上笼上了一层愁容,一个奶奶都这么难对付,再加上她姥不得更麻烦? 韩兑也有点头痛,这要是在市场经济时代,他直接买一张车票,让韩梅外出打工,离得远远的,家里人想找都找不着。这个时代想出个门都没法子,只能困在家里。 不过,他既然要管那就管到底。他说道:“姐,明天一大早,咱就去公社找杨主任,杨主任要是还不管用,咱就找公社书记。” 根据他的经验,老百姓一般都怕当官的,小官也怕。他奶应该也不例外。 韩梅咬着牙答应道:“行,我跟你一起去。”弟弟为了她跑前跑后的想办法,她自个儿也要争气,不就是见妇联主任吗?她不怕。 一家人吃完晚饭,各自回房歇息。 次日清晨,韩兑和韩梅早早地起床洗漱打扮。韩兑找出自己最体面的一身衣裳,军绿裤子配白衬衫,再搭配个黄挎包。 陈月香看了一眼儿子,满意地说道:“我家小锐就是精神。” 说着,她掏出一把零钱给韩兑,韩兑惊喜地道:“给我这么多零花钱,谢谢妈。” 陈月香白他一眼:“想得美,这是让你捎东西的,你去供销社买一块胰子,再买10盒火柴回来。” 韩兑揣好钱,和韩梅一起出发去公社。 经过村口的打麦场时,村民们正五成群地凑在一堆闲聊。 姐弟俩的出现引起了大伙的注意。 有人跟他们打招呼,“一大早就出门啊?去哪儿啊?” 韩梅笑着一一回应,“婶你吃饭呢,我俩去供销社买点东西。” 韩兑也跟着回应几句。 本来大家彼此打了个招呼就完事了。 偏偏有人阴阳怪调地问韩兑:“小锐,你该不会是要去刘家庄看你姐夫吧?去看看也好,看完了早定下婚事,反正女娃子早晚要嫁人,早比晚好,哈哈哈。” 韩梅一听到“刘家庄”三个字,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韩兑停下脚步,瞥了说话的人一眼,此人正是李满福的堂叔李银安。 李银安今年五六十岁,年轻时都不是什么好人,年纪大了,不但保留着年轻时的坏习性,又新添了不少新毛病,比如倚老卖老之类的,此人忌讳还多,特别怕死,最讨厌别人当着他的面说跟死有关的事情。 李家与韩家素来不对付,全村的人都知道。此时,大家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韩兑笑眯眯地看着李银安说道:“李大爷,要是照你这么说,咱们人早晚都得死,怎么不见有人早点去死呢?” 李银安平时挺忌讳这个,一听到韩兑这么说,脸色就很不好看。 他把老脸一拉,疾言厉色地说道:“小锐,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不会说话,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韩兑可不打算惯着他,笑着说道:“我年纪不小今年才十八,李大爷您今年多大,60是吧?我就纳闷了,一个活了60年都没活明白的人,是怎么好意思说小辈不懂事的?难不成你的年纪活到狗身上了?哎哟,那咱村的狗可了不得,又长寿忌讳又多。” 众人挤眉弄眼,相视而笑。 韩兑说完,不等对方回击,便摇头叹气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某些老人呐,真是白瞎了伟大领袖的教导,觉悟低,心地狠还满肚子封建迷信,真是拖了国家的后腿……”话说一半夏然而止,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想。 李银安本来想说一通“现在的年轻人如何如何”,没想到被韩兑抢先了。 他的一张老脸憋成猪肝色,村民们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韩兑领着韩梅扬长而去。 韩怼怼名言:打败魔法的只能是魔法,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第006章 去公社 姐弟俩步行了一个多小时到公社,恰逢公社干部们正在开会,两人只好在外面等着。 韩兑没有要偷听的意思,可是里面开会的人嗓门实在太大,他被动听了了不少会议的关键词,像是“农业学大寨、扫盲班、挖河堤”之类的。 韩兑暗暗记住这几个关键词。这些没准以后有用。 关于自己未来的道路,他心中大致有了方向,他以前是干嘛的?扶贫啊。做人要不忘初心,始终如一。在这个时代,要想扶贫,那你得进组织。他至少得混进村委吧,不,现在应该叫队委。他们村叫八队。要进队委,首先得过他们韩家的宿敌李满福那一关,这个有点难度,又一个挑战来了。 不过也没关系,韩兑打算处理完大姐的事后就开始着手行动。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他们在外面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里面的人才散会。三三两两的干部陆续从会议室里走出来。 这些干部男同志居多,只有三个女同志。韩兑没见过杨主任,他默默观察一会儿,感觉中间那位三十来岁、言语爽利的短发女同志应该就是杨主任。 他瞅准时机,走上前,大大方方地说道:“同志您好,请问您就是妇联的杨主任吧?我想耽误您几分钟,向您反应一些情况。” 杨主任先是一怔,打量了一眼韩兑,说道:“我就是,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要反应什么情况?” 其他没离开的干部也都拿眼觑着韩兑,韩兑酝酿了一下,清声说道:“杨主任,我叫韩兑,来自红星大队八队,今年刚从县城第二中学毕业,我在学校时就常听班里的女同学说要向您学习,今天终于见到您本人了。我跟我姐姐来,是想向您反应关于我们村包办婚姻、残害女同志的情况。” 韩兑说着话,拉过姐姐韩梅。韩梅结结巴巴地说了句:“杨主任,我、我跟我弟是想说换亲的事。” 杨主任神色一敛,对另外两位女同志说道:“你们先回去写材料,我处理完这事,咱们再开小会。” 两位女同志又打量了一眼姐弟俩才离开。 杨主任让两人跟着她一起去办公室谈话。 杨主任的办公室不大,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两条凳子,桌上摆着一堆文件和一只红色热水瓶。杨主任给两人倒了两杯温水。 韩兑道声谢,端起茶缸子喝了两口水,开始说正事,杨主任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追问一些细节。 韩兑说完,又补充道:“杨主任,我觉得我奶我爸这种行为是包办婚姻,违反了《婚姻法》。都解放这么多年了,农村还有换亲这种陋习。这是妥妥的封建毒瘤,应该给予拔除。” 杨主任冲韩兑点点头,她接着开始询问韩梅,韩梅起初有些紧张,说着说着就放开了,说到痛处,忍不住落下泪来。 杨主任拍拍韩梅的肩膀,好声安慰道:“韩梅同志,你尽管放心,这事我们妇联会管的,我过两天就到你们大队去,好好地做做你奶奶的思想工作。” 杨主任说到这里,突然问道:“小韩同志,你们之前找过你们大队和生产队的妇女队长没有?” 韩兑想了想,回答道:“我们去大队找过,但是没找到人。至于我们生产队的王美云同志,我们村的情况有些复杂。” 韩兑很委婉地说了韩李两家存在矛盾,王美云去做思想工作,奶奶不但不听,反而还会起到反作用。 说到这里,韩兑装作小心翼翼地问道:“杨主任,我这算不算越级报告情况?不会给您和其他同志带来不便吧?我看到我姐伤心难过,心里着急,一想到您处事公正,不怕麻烦,敢于为女同志做主,我们也没有多想,直接奔您这儿来了,根本没有考虑周全。” 杨主任和气地说道:“没事,这本来就在我的管辖范围内。” 接下来,杨主任跟姐弟两人分别谈话,她跟韩梅了解一下基本情况,还做了一些记录,跟韩兑谈话时就比较随意。还顺便问了一下他的学习情况,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杨主任最后答应,她会尽快抽时间去他们生产队。 姐弟俩告辞离开。 路上,韩梅不放心地问道:“小锐,你说杨主任真的会来咱们家吗?” 韩兑答道:“你放心吧,她肯定会来的。” 接着,韩兑又夸了韩梅一顿:“姐,你刚才的表现很好,说话清晰利落,出乎我的意料。” 韩梅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有,我刚才好紧张,我看你说得头头是道,才稍好些。” 韩兑鼓励道:“你就是见的生人太少,以后多练练就习惯了。” 两人说说笑笑着往供销社走去。 供销社的东西不多,人倒不少。他们还排了一会儿队,买了火柴和一块肥皂。 韩梅问他有没有想买的,她手里还有几毛私房钱。 韩兑摇头。 两人又走了一个小时回到家,陈月香一看到他们就问事情怎样了。 韩兑说杨主任答应他们会尽快过来做他奶的思想工作。 陈月香撇撇嘴:“你奶那个老顽固,可不一定听杨主任的话。” 韩兑说道:“没事,如果到家里做思想工作不听,我就建议让杨主任把她叫到公社去做思想工作。我奶这种情况属于‘四旧’中的旧思想旧风俗,应该狠狠地给予批判。” 陈月香惊诧道:“把你奶拉出去批判,这样不好吧?” 韩兑理直气壮地说道:“有什么不好,我这是帮助我奶进步,提高思想觉悟,我是他亲孙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我还能害她不成?” 陈月香觉着儿子的话乍一听没毛病,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中午吃饭时,韩大华回来了,韩刚还是没回家,大家谁也没问他,该吃吃该喝喝。 饭桌上,韩大华发话道:“梅子,小锐,我已经跟你爷奶说了,你奶坚决不同意,刚子去找你姥你舅了,我估摸着他们肯定也不同意。你们看,这事要不就算了?” 韩兑十分瞧不上他爸这种逃避责任的做法,忍不住说道:“爸,这个家是你和我妈的,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做主?” 韩大华道:“那不是外人,那是你奶和你姥。” 韩兑说:“除了我们自己家人,其他人都是外人。” 韩大华有些不耐烦道:“你奶都来闹过一回了,要是再僵持下去,以后还有得闹。她一个人我就受不了,再来个你大姥,还让不让人活?” 韩兑冷笑,就为了不让老娘和丈母娘闹,所以就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 韩兑还想再说什么,陈月香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以示提醒。 韩兑很快明白过来,他这个爸虽然不争气,但目前还站在他们这一边。对待盟友还是得哄着。他赶紧改变语气:“爸,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替你委屈。你说你都几十岁的人了,在外面挺受人看重的,怎么一回到家还得被我奶管着? 我爷奶要是最疼你,我也不说什么,可她最看重的是他大儿子三儿子,最疼的是小儿子,你夹在中间,从小就受到忽视。村里人都说你小时候过得可惨了,活没少干,委屈没少受,福没享到,兄弟犯错都是你背锅。你再瞧瞧,你的三个兄弟过得什么日子,咱家过得是啥日子?这公平吗?我奶咋不管我大伯三叔?我小叔天天游手好闲,她咋不管?该管的她不管,不需要管的,她天天管,这不就是欺负老实人嘛。” 韩大华沉默不语,基本默认了韩兑的话。 陈月香心里暗夸儿子会说话,但,表面的功夫还是得做的,她嗔怪道:“你说你孩子家家的,道理一套一套的。以后不准说你爷奶的不是。传出去人家说你不孝顺怎么办?” 韩兑一脸委屈:“妈,我替我爸打抱不平怎么能叫不孝顺呢?我总不能装作看不见吧?我可是他亲儿子,别人不心疼,我心疼。” 陈月香故意正话反说:“要是你爸在外面受了委屈,你当然得打抱不平。可那不是你爷爷奶奶吗?俗话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老人家无论怎么对咱们,咱们也得受着。” 韩兑反驳道:“妈,现在是新社会新国家,我爷奶那是封建大家长做派。咱们看的是主义真不真,不是血缘关系亲不亲。” 母子俩一唱一和,配合得十分默契。 韩大华在旁边越听越憋屈,越听越难受,最后紧皱着眉头说道:“好啦,不提这个,吃饭吃饭。” 母子俩相视一笑。 韩兑决定以后有事没事就在他爸面前吹风,这就叫做润物细无声。 …… 杨主任工作效率挺高,第二天上午就来到了韩李村,在大队妇女主任金招红和八队的妇女队长王美云的带领下直接去了韩兑奶奶赵春平家做思想工作。 第007章 根不正苗不红 赵春平见到这么多干部来自己家,不禁吓了一跳。 杨主任和金招红报上身份,说明来意后,就开始轮番上阵给老太太做思想教育工作,耐心地为她讲解国家政策和《婚姻法》。告诉她,换亲是不对的,是旧社会留下来的陋习。 老太太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我咋还连我亲孙女的主都做不了?不让换亲,那我大孙子娶不到媳妇怎么办?你们给发孙媳妇不?” 一旁的王美云听得不耐烦,嗤之以鼻:“韩大娘,我们还给你发孙媳妇,你是做梦吃红烧肉,净想美事。咱们大队的光棍多的是,人家也没说要组织给发媳妇啊。这娶媳妇本来就是各凭本事,没本事娶就得打光棍。” 赵春平不敢怼杨主任和金招红,但怼王美云无压力,她一听这话,立即就炸了,连嗓门也高了不少:“满仓媳妇,你这话我不爱听。我们本来换亲就能娶上媳妇,你们非不让换,让你们发,你们又不发,非得劝着我孙子打光棍,完了,还说风凉话。你们老李家安的是啥心哟,你就盼着我大孙子打光棍,你们好看笑话是吧?” 王美云怒道:“韩大娘,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是跟着杨主任和金主任一起来给你思想工作的,我还看你家笑话,你当我闲的?” 杨主任瞥了王美云一眼,淡声说道:“美云,给群众做思想工作要心平气和地讲道理,怎么还吵起来了?” 王美云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杨主任,你瞧我这急性子。” 在金招红和杨美云的劝和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才渐渐缓和下来。 杨主任继续耐心地跟老太太摆事实讲道理。 杨主任和金主任到奶奶家的消息,一传到韩兑一家的耳朵里,他们就赶紧赶过去。 陈月香道:“也不知道你奶对着公社干部还敢不敢像平时那样嚣张?” 韩兑说道:“应该不敢嚣张,没准从大鹅变成了鹌鹑。” 陈月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韩兑顺便把大伯母杜红丽也叫了过去,还顺嘴拍了一句马屁:“大伯母,公社的杨主任来咱家了。我奶那人岁数大,又不识字,还得你和我妈过去撑场面,咱别让人家看笑话。” 杜红丽心中高兴,嘴上却谦虚地道:“小锐啊,我这文化水平也不高,小学都没念完。” 韩兑笑道:“大伯母,文化水平是一方面,关键是你思想觉悟比我奶高,见过大场面,又是咱们韩家的长媳,你不出面谁出面?” 杜红丽的腰板挺得直直的,说道:“你说得有道理,咱们得赶紧过去。” 陈月香:“……”她有些看不懂,儿子为啥要这么夸他大伯母?难道还是为了白面馒头? 不过,这是在外面,她也不能当着别人面去问儿子。一家人各怀心思地来到了韩家老宅。 韩兑见了杨主任和金主任,便笑着打招呼。 杨主任对韩兑无奈地笑笑:“小韩同志,你奶奶这思想工作挺有难度,老人家一直坚持自己的意见。”意思就是冥顽不化呗。 王美云没说话,只是不停地撇嘴。 她这个动作引起了陈月香和杜红丽的不满,直接对她翻了个大白眼。 妯娌俩虽然平时互相瞧不上,可这会儿却难得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她们热情招待杨主任和金主任,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积极反应情况。 杨主任和金招红说得口干舌燥,正好趁好停下来喝口水歇歇。 韩兑让他妈和大伯母招待客人,他趁机单独去给他奶做思想工作。 赵春平还记得上次韩兑怼她的事,对韩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给我闭嘴,你这个白眼狼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韩兑听罢大大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不想听,其实我也不想说。这事也不是啥好事,而且跟我家关系也不大,就是跟你三儿子和小儿子有关。算了算了,我不说了。” 他作势就要往外走。 赵春平一听他这么说,难免心中好奇,何况其中还关系到三儿子和小儿子,她一见韩兑要走,很快就绷不住了,赶紧追问道:“到底是啥事?你赶紧说,别掖着藏着。” 韩兑得逞地一笑,随即勉为其难地说道:“行吧,既然你强烈要求,那我就简单说两句。” “奶奶,人家杨主任体恤你老人家,没敢说严重的话刺激你。我是你亲孙子,咱自家人就不用客气了。我可是听说了,咱家换亲这事影响挺坏的。有人准备举报你,说你的行为属于‘破四旧”中的旧思想旧风俗,还说你是封建毒瘤,要坚决予以打击,还有可能把你拉到公社去上思想政治课,一直上到你想通为止。如果光上课还不行,那估计得让广大人民群众教育你,比如□□啥的。” 赵春平强忍着才没说脏话,她怒冲冲地问道:“为啥别人家换亲都没事,轮到咱家就有事了?又是哪个缺德的要举报我?” 说着,赵春平还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韩兑,韩兑信誓旦旦地说道:“奶奶,我对天发誓,不是我举报的。我要是做了这事,就让天雷劈了我们韩家的祖坟,我祖宗八代——” 赵春平怒吼道:“你给我闭嘴!” 韩兑听话地闭嘴了,只闭了一会儿,赵春平又要求他张嘴说事情的后续。韩兑又叭叭叭地说起来:“奶奶,我可是听说了,如果这事不能妥善解决,有可能会影响到我三叔的工作。” 赵春平不解地问道:“你家是你家,咋还影响到你三叔了?” 韩兑一脸无辜:“那刘逢秋家,他爷爷是地主不也影响他们全家吗?这年头你找谁说理去?” 赵春平沉着脸不吭声。 韩兑继续说道:“奶奶,你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要保准。你真的愿意为了一个脑子不好使长得还丑的大孙子,牺牲掉家里最有出息的三叔吗?对了,还有小叔,这事弄不好,还影响小叔的前途。你想啊,小叔以后肯定不会在农村常呆,以后没准有招工名额,甚至还有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本来咱们家是九代贫农,根正苗红,要是你老人家被举报了,被批判了,那就是根不正苗也不红啰,完咯完咯。” 赵春平一张脸黑得犹如锅底,她心里窝着一团火,压不住,又发泄不出来,越瞅韩兑越不顺眼,就出语讥讽道:“哟,我要是被批判了,老根不正了,你这棵苗也红不了,我咋瞅着你一点也不急?” 韩兑无所谓地说道:“奶奶,你这根不正,最先影响的是大伯三叔小叔,我这棵苗是第三代幼苗,对我影响不大。再说了,反正我的工作也没了,就在家种地呗,还能咋地?我是破罐子破摔,越摔越结实,谁都拿我没办法。” 赵春平:“……”韩兑这种无赖又不要脸的劲儿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呢,她一时也想不起来究竟像谁。 韩兑留下一句:“奶奶,你好好想想吧。我出去招待一下客人。” 韩兑劝完奶奶,再去找杨主任,他趁人不注意,悄声说道:“杨主任,我奶这种人吃吓不吃劝,您这种春风化雨般的工作作风,对别人适用,对她就太柔和了。对于重病的人就得下猛药,您一会儿把事情说得严重些,说换亲这事可能会影响到我三叔和小叔的前途,她可能就想通了。” 杨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韩兑一眼,点点头:“行,小韩同志,我按你说的办法试试。” 杨主任再次去做赵春平的思想工作时,按韩怼提醒的,换了个方式,说这事有可能会影响到她三儿子和小儿子的前途。果不其然,老太太的思想瞬间进步不少,不顽固了,不执拗了,终于能听进去道理。 这人啊,什么道理都不如关系到切身利益好使。 杨主任劝了一会儿,赵春平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表态:不再干涉孙女的婚事,由他们去吧。 杨主任做通了老太太的工作,心里松了一口气。 金招红和王美云也松了一口气,这老太太忒难缠了。 工作结束后,金招红和王美云便争着让杨主任去她们家吃午饭。 杨主任看看手表,都快11点了,便说道:“我带着粮票,不用到你们家,随便派饭给哪个老乡家就可以。” 王美云抢先说道:“杨主任,啥派饭不派饭的,就到我们家吃就行。” 金招红道:“到我家吧。” 两人正在争抢,韩兑插进来说道:“杨主任,要不你们到我们家吃顿粗茶淡饭,正好走访走访民情。” 杨主任一听,倒觉得可行,毕竟她下乡,说是让随便派饭,但基本上都是往大队和生产队干部家里轮流派,很少有机会到社员家里吃饭。 她爽快地说道:“也行,就派到你家吧。” 第008章 我想为人民服务 杨主任这话一出,金招红和王美云傻了。 金招红倒无所谓,只是惊讶一下,王美云的脸色可就难看了。 杨主任虽然只是妇联主任,可是人家是有来头的。韩家跟李家不对付,若是真让杨主任到韩家去吃饭,万一这家人说些不该说的,她大伯哥李满福说不定就有麻烦。绝不能让杨主任去韩兑家。 王美云不自然地笑道:“杨主任,你要走访民情,我们家也一样啊,难不成我们家还不是人民了?” 韩兑这次难得的安静,只是淡淡地笑着,也没接话。毕竟太过热情反而让人不适应。 果不其然,王美云越是极力邀请去她家,杨主任就越想去韩家。 王美云的过度热情引得金招红都开始劝了,王美云怕引起杨主任的反感,也不敢再劝,只好随她去了。只是心情十分不爽,脸上也是强颜欢笑。 陈月香和杜红丽妯娌俩一看到王美云那脸色,心里有种说不出地爽快。 凡是让对手吃瘪的事,她们都高兴。 大家说着话离开韩家老宅,杜红丽中途回家去了。 等一行人到了韩家,陈月香热情地说道:“杨主任,你这忙了一上午,赶紧进去歇歇喝口水。对了杨主任,你喜欢吃啥菜?我这就去准备。” 杨主任塞给陈月香四两粮票和一毛零钱:“大嫂,我们的规格是每人每顿四两粮票一毛钱,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千万不要搞特殊。” 陈月香正要推辞不要,韩兑使了个眼色让她收下,拿着粮票这叫派饭,要是不拿粮票,会给杨主任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韩兑在旁边说道:“杨主任请放心,我们家是贫下中农,一直又穷又光荣,就是想搞特殊也没那条件。” 杨主任满意地笑了一下。 陈月香领着杨主任和金招红回去,路上引起了大家伙的围观。杨主任和金招红还和气地跟乡亲们闲聊了几句,了解一下本村的情况。 王美云也在后面跟着,虽然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但谁都看得出来,她笑得很勉强。 等到了韩兑家,她更是一脸为难,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陈月香大度地邀请道:“美云,你也进来呆会儿吧。” 她可是个体面的女人,哪怕跟老李家不和睦,表面功夫也会过得去。 陈月香大方邀请,王美云却觉得十分别扭,就跟杨主任和金招红说了一会儿话,借口还要回家给男人孩子做饭就离开了。 杨主任和金招红进了院子,打量了一眼干干净净的院落,夸道:“陈嫂子,你们家的卫生搞得不错。”这院子收拾得很利落,不像别的人家,坑坑洼洼,污水横流,地上还满是鸡粪。 陈月香谦虚道:“我们家孩子都大了,一个个都喜欢打扫,两个姑娘就罢了,就连我家小子都喜欢打扫,他屋里那才叫干净呢。” 金招红笑吟吟地看着韩兑说道:“这读过书的娃子就是不一样。” 韩兑谦逊地笑了笑。 等进了屋,韩梅赶紧去倒茶,韩竹端过来一盘瓜子待客。韩兑韩竹陪着杨主任说话,陈月香和韩梅去厨房准备午饭。 金招红陪着杨主任说了一会儿话也告辞回去,金招红是隔壁七队的,原名金招弟,当上妇女主任后才改的名。 她临走时还特意嘱咐陈月香一句:“嫂子,你们家平常吃什么就做什么,可别搞特殊啊。要不然,杨主任会不高兴,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陈月香频频点头道:“好的金主任,我记得了。” 金招红说话的同时,又打量了一眼韩家的灶房,发现里面拾掇得干干净净,再一看陈月香和韩梅都是利落干净的人,十分放心。不管吃得咋样,卫生情况得让人放心。 她随口聊了两句就离开了韩家,陈月香送她到院门口,她刚要回来就看见大嫂杜红丽端着一小块猪油和一块豆腐来了。 杜红丽笑着说道:“他三婶,人家杨主任派饭到咱家,说是不能搞特殊,可也不能太寒酸是不?这些东西你拿着,正好能炒盘菜。” 陈月香先是惊讶,随即客气地说:“大嫂,这多不好意思,又让你破费。” 杜红丽爽气地说道:“一家人客气个啥,不耽误你了,你赶紧回去做饭吧。” 陈月香邀请杜红丽来家吃饭,杜红丽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还得给你大哥他们做饭,我今儿个就不去了。你好好陪着杨主任说话。” 陈月香回屋做饭,一进来就忍不住跟韩梅炫耀:“你猜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 韩梅老实地说不知道。 陈月香得意地说道:“你大伯母送的,哎哟歪,我嫁进来20年,也没这两天沾她的光沾得多。” 韩梅抿着嘴笑。 陈月香和韩梅都是利落人,半个多小时就把饭做好了。 葱花饼、韭菜炒鸡蛋、猪油炒萝卜、豆角茄子、醋溜白菜再加一个凉拌野菜和汤。 菜式没超出规格,又十分合口。 他们刚准备开饭,王美云提着个篮子来了,她一进院子就尴笑着跟陈月香搭话:“月香啊,咱们搭个桌,一起吃,人多好热闹嘛。” 陈月香心里跟明镜似的,表面上是要搭桌,不就怕他们说实话吗?嘴上却说道:“你来都来了,我能把你往外推?” 杨主任看到王美云带着饭菜来,虽有些惊讶,倒也没说什么。王美云赶紧把饭菜端上桌,两盘炒青菜,一盘腊肉炒蒜薹,主食是白面馒头。 吃饭时,陈月香和韩兑是主要陪客,韩大华只顾着往嘴里扒饭,几乎不插话,韩竹韩梅偶尔插句话,王美云主要负责监督他们别乱说话。 大家聊得倒是十分愉快。 但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禁区,话题是关于韩兑工作的事。 杨主任随口问韩兑:“我记得前些日子咱们大队有招工名额,你这学历和条件完全符合啊,怎么没去报名?” 王美云一听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这个名额被他们老李家抢走了呀。 陈月香一看这情形,顿时觉得报仇的机会来了。她正要开口,却被韩兑用眼神制止了。 韩兑稍作沉思,便诚恳地说道:“杨主任,我确实很符合条件,人家工厂对我也很满意。不过,我志不在此。” 杨主任颇感兴趣地问道:“哦,你连工人都不想当,那你想干什么工作?” 韩兑说道:“我家九代贫农,农村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想留下来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杨主任,你说人家城里的知青都愿意插队下乡,来帮助我们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我做为贫下中农子弟,怎么能光想着往城里跑?我要向雷□□学习,‘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当中。’” 杨主任对韩兑愈发喜欢,感慨道:“小韩同志,你真是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思想觉悟很高啊。” 说着她又对陈月香和韩大华道:“老韩同志,陈大嫂,你们俩挺会教育孩子,你家的韩梅同志和小韩同志都挺好。” 两人对视一眼,陈月香赶紧谦虚了几句。 王美云听到韩兑这么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说,算你们识趣。 她正想着,侧过头时刚好看见韩兑,韩兑咧咧嘴,冲她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婶子,队长今天在家吗?一会儿我去找他问点事。” 王美云心里顿时有种不祥地预感,她不知道韩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一想,对方毕竟是个刚毕业的小年轻,她大伯哥啥人没见过,顿时不担心了,轻松地回道:“啊,他会儿应该在家吧。你一会儿去他家看看呗。” 杨主任下午还有工作,自然不可能在韩兑家停留太久,她吃完饭,又跟韩梅聊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韩兑一家人把她送到门口,王美云借口说要汇报工作,一直陪在杨主任身边。 杨主任离开后,陈月香不解地问道:“小锐,我刚才想跟杨主任告状,你为啥要拦着我?多好的机会呀。” 韩兑笑着说:“妈,杨主任跟咱家也没啥交情,你告了状也未必有多大效果。而且,把柄这种东西,握在手里才最有威慑力,还得是组合着用才行,现在拿出去威力不大,还不如利用它来谋点实惠比较好。” 陈月香一脸不信:“就老李家那些人,都是吃骨头不吐渣的主儿,你还能谋啥实惠?” 韩兑神秘地笑笑:“妈,你别急,就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吧。一会儿,我去看看李满福,好好跟他聊聊。” 陈月香神色微变,赶紧说道:“你这孩子,哪能单枪匹马地去找他,要去也得叫上你爸你堂哥他们。” 韩兑道:“妈,我是去找他聊天,又不是打架,叫那么多人干吗?” 陈月香:“你还真跟他聊啊?问题是咱们跟他有啥可聊的?” 韩兑冲陈月香笑笑:“妈,你要相信你儿子,我想跟他聊就有得可聊。” 韩兑说罢,转身出了院子,向生产队的办公室走去。 第009章 初次交锋 韩兑一边走,一边想着,他早听说过李满福是个老狐狸,狡猾得很。两家一直是宿敌,他今天打算来试探试探这只老狐狸究竟是什么道行。毕竟以后还要经常打交道,知彼知已才好办事。 韩兑去生产队的时候,路上还遇到不少村民。大家知道公社干部去他家了,一个个心里早存了不少疑问,逮着他问个没完。 “小锐啊,公社的杨主任去你家了?你奶的思想工作做通了?” 韩兑一脸严肃地答道:“可不嘛,人家说了,要是再做不通,就得让我奶去公社的学习班。” 大家听罢直咂舌,公社的学习班可不是啥地方,去的都是犯了错的人,思想有问题的人,还得自带被褥和粮食,最关键是丢人啊。赵春平一把年纪了还去学习班,老脸还要不要了?怪不得思想这么快就通了。 韩兑一边往前走,一边跟大家闲扯。很快就到了生产队的队部,一打听,生产队长李满福这会儿倒是在队部,正在工作。听上去像是在训人,高一声低一声的,跟训自己孙子似的。 不止有韩怼,也有其他人在门口等着,这人韩兑认识,他是李满福的一个远房堂侄李小江。李小江跟韩兑也是同学,由于韩李两家有仇,两人的关系也极淡。不过,李小江这人性子散漫,对于家族争斗没有任何兴趣。由于李小江的父母性子佛,不爱凑热闹,拍马屁,李满福也没怎么照顾他们。 韩兑主动跟李小江搭话:“小江,李队长在里面训谁呢?” 李小江讶然地看了韩兑一眼,很快就低声答道:“是刘逢秋和他爸。” 韩兑不动声色地问道:“他们这是犯了什么错吗?” 李小江道:“他们还能犯什么错?出身就是他们最大的错,你忘了,每隔几天,刘家就得向队长汇报自己的思想和学习情况。” 韩兑没接话,眼睛盯着队长办公室。 听里面的声音,李满福一时半会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想了想,大步走上前,不轻不重地敲了下门,清声道:“李队长,我是韩兑,我有事向你汇报。” 李满福耐着性子回了一句:“我正忙着,你先在外面等着。” 韩兑急声说道:“李队长,我是真有情况向你汇报,今天公社的杨主任来我家了……” 他话音未落,李满福一把拉开了门,他今年四十多岁,五短身材,面容黝黑,一双小眼睛冒着精光。跟他爸韩大华一比,是丑得各有千秋。 李满福人虽丑,可是挺有自信,从站姿就能看出来,挺胸凸肚,走起路来是鸭行鹅步。说话也是慢吞吞的,还带着一丝官腔。 这真是官越小,官腔越大。 李满福回头对正低头看着地面的刘逢秋父子俩没好气地嚷道:“行啦,今天就到这儿吧,把检查放到桌上,出去。你们要记住,一定要好好改造思想,重新做人,按时汇报。” 刘逢秋的父亲答道:“是,李队长。” 两人离开时,刘逢秋飞快地瞄了一眼韩兑,韩兑冲他微微一笑,刘逢秋扯扯嘴角,回他一个僵硬的笑容,随即低着头,跟着父亲快步离开这里。 刘家父子还没走远,李满福大声对韩兑说道:“韩兑,我记得你跟刘逢秋是小学同学是吧?” “是啊,难得队长还记得。” 李满福拖长声调,意味深长地道:“那以后可要注意保持距离哦,要记得跟他们划清界线。” 刘逢秋闻言,脚步微微一顿。 韩兑本来想怼李满福几句,转念一想,他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开头就怼,显然不利于接下来的谈话。再说了,他又不是只会怼人,他有的是法子让人难受还说不出话来。 想到这里,他飞快地转移话题:“李队长,这事咱们先放一边去,我跟你汇报我的事情,就是杨主任的事。” 李满福挑了挑眉毛,慢吞吞地说道:“你可以汇报了。” 韩兑说道:“今天上午九点,杨主任和金主任到我奶奶家,给我奶奶做思想工作。在她们耐心地教育下,我奶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答应不再干涉我姐的婚事。杨主任圆满地完成了工作任务;11点左右,杨主任派饭到我家,在我家吃了一顿贫下中农的午餐,跟我们一家进行了亲切友好的谈话。” 李满福:“……” 他不耐烦地反问:“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急事?” 韩兑仿佛没看见他的不耐烦,笑着说道:“对啊,李队长,杨主任人真好啊,她工作负责认真,态度平易近人,见解高超,是革命干部中的楷模。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你我的这个发现。” 李满福语带讥讽:“我可谢谢你跑来告诉我这些。” 韩兑继续微笑:“不客气李队长,咱们毕竟是一个村的,你是我们的队长,我不告诉你告诉谁?” 李满福:“……”这孩子是听不懂人话吗? 李满福没让韩兑坐,韩兑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还顺便给自己倒了一茶缸温水。 他继续滔滔不绝。李满福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再瞅瞅韩兑,意思不言自明。韩况仿佛一点也没察觉,继续闲扯。 一个小时过去了,韩兑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李满福终于忍无可忍地问道:“韩兑,你最近很闲是吗?” 韩兑顺竿往上爬:“队长,你也看出来了,我最近真的很闲。你知道的,我已经高中毕业了,招工没招上,干活又干不动。队长,你是不是要给我安排一些村里的活计?你了解我的,我家九代贫农,根正苗红,是纯粹坚定的无产阶级。我能写会算,口才还行,也上得了台面。我不挑工作,你就看着安排。” 李满福靠着桌子,斜睨着韩兑:“小韩同志啊,生产队里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一抓一大把,要是每一个人都像你这么想,我这生产队长可怎么当?” 韩兑意有所指:“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比如那个李小水。”李小水就是抢了韩兑招工名额的人。 李满福的一双小眼睛死死地盯着韩兑,似乎想用目光逼退他。 韩兑一脸坦然淡定,瞪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最后是李满福先别过脸去。 韩兑换了个坐姿,继续说道:“李队长,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迷茫得很。革命道路千万条,我就是找不着道。虽然有领袖的最高指示在指导我,可我毕竟年轻,革命经验太少,暂时领会不了。我的革命道路上还需要一些领路人来引领我。 我打算没事就跟你们这些有经验的前辈们好好聊聊,提高一下自己的认识,升华一下我的思想。我还是挺幸运的,跟杨主任聊得很好,跟您聊得也不错,我打算过几天再去公社转转,遇到谁就跟谁聊聊,公社聊完了,我再去县里转转。我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你们这么多领导,总有人愿意拨出一点点时间,指点一下我这个迷茫的、纯粹的无产阶级革命青年。” 李满福眼皮子直跳,一时无言以对。 韩兑用那种充满求知的、迷茫的眼神看着他,一脸地纯良懵懂。 李满福沉默半晌,清了清嗓子,又假装咳了两声,才慢吞吞地说道:“我建议你也别去公社和县里了,领导们都很忙,他们想指点下,也没那个时间。” 韩兑一脸坚定地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们没时间呢?” 李满福这一刻已经想好办法,赶紧给韩兑安排又累又麻烦的农活,让他再无闲心乱跑。 李满福心情非常不好,他摆摆手,下了逐客令:“行啦,韩兑,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你先回去。” 韩兑也没赖着不走,站起身礼貌地告辞:“李队长,你先忙,我趁着还有时间再去公社转转。” 李满福:“……” 第010章 我想当干部 李满福心中十分困惑,按照常理,一般的社员见了当官的,都是像耗子见了猫似的,躲都来不及,哪有人敢直接上来搭话?就算是说话,也是磕磕绊绊地说不清楚。这位倒好,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嘴跟借来的似的,随便使。 他还想到,以韩兑的厚脸皮和口才,他万一在公社遇到书记,没准真能跟人家聊上了,那就不好办了。 但是,如果因为对方随口一威胁,他就如他所愿,那他这个队长的威严何在? 给他安排工作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生产队里总共就这么几个职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自己家的人都安排不过来,哪里轮得到韩姓人? 想到这里,李满福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哦,你去公社啊,挺好,见到杨主任替我问个好,早去早回,别让你爸妈担心。” 李满福的反应倒也在韩兑的预料之中,人家毕竟是老狐狸嘛,一次就见效也不符合对方的人设。没关系,他也没打算一次就成,以后,有空就过来。 李满福为了让韩兑走得更快些,遂故意大声朝门外的李小江喊道:“小江,你要办啥事?还不赶紧滚过来?” 李小江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蹲得腿都麻了。听到李满福叫他,猛一起来,身子不由得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韩兑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他一下。 李小江感激地冲韩兑一笑。 韩兑小声说道:“队长今天心情不太好,你说话小心点。” 李小江点点头,“嗯”了一声。 韩兑一出队部,就看到他妈陈月香正探着头朝里张望。 陈月香一看到他,就上前说道:“我咋听说你在里头呆了一个多钟头,李满福那家伙有没有训你骂你?” 韩兑笑道:“他怎么可能骂我。别瞎担心,我们一直在闲聊,队长跟我投缘,舍不得我走。” 陈月香撇嘴,她才不信。 韩兑一边跟他妈话一边考虑接下来要去哪儿,他在想要不要现在就去公社,但转念又一想,人家杨主任中午刚走,他下午就去,显得太急切。先抻一抻,明天再过去比较好。 他不去公社,但也没回家,跟他妈打个招呼,拐了个弯,去往刘逢秋家。 在刘家院门口,韩兑刚好与要外出的刘逢秋父亲刘清和迎面撞上。 他笑着招呼:“刘叔,出门啊。” 刘清和温和地笑道:“出门去干活,你来找小秋?” 韩兑点头。 刘清和的神色略有些复杂,自从运动开始后,他们家可谓是门可罗雀,冷清得很,亲朋好友避之不及,哪有上门的? 前几天听儿子说韩兑来过他家,他还有些稀奇。没想到今天他又来了,再想想韩兑刚才的举动,明显是在帮他们。 他心里对这个孩子多了一丝好感,就好心说道:“小锐,你是个好孩子。不过队长说得对,我们家成分不好,你尽量跟我们小秋保持距离,省得连累你。” 韩兑无所谓地说道:“刘叔,你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乡里乡亲的,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再说了,就以我们家这种处境,没谁连累不也就这样?我现在是什么也不在乎了,我‘舍了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爱谁谁,我才不管。” 刘清和说:“别冲动,你还年轻,出身又好,以后前途大着呢。” 韩兑道:“谢刘叔提醒,我会注意分寸的。你赶紧去忙吧,我去找小秋。” 院子里的刘逢秋听到两人的说话声,忙迎了出来。 他满脸笑意:“小锐,你怎么来了?” 韩兑做了个鬼脸:“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刘逢秋赶紧让韩兑进屋,热情地给他倒水,拿瓜子花生。 韩兑一边咔咔磕瓜子,一边跟刘逢秋说话:“你说的那个办法还真管用。我跟我姐去找了妇联的杨主任,杨主任今天上午就来了,逮着我奶奶就开始做思想工作,再加上我连哄带吓,我奶奶就想通了,说不再干涉我姐的婚事了。杨主任还在我家吃了饭,我刚才去找李满福汇报一下,跟他汇报了一个多小时,顺便再来你家看看。” 刘逢秋听到他跟李满福聊了一个多小时,不由得面露惊讶。 他说道:“你的行动力真强,这么快就去找杨主任了,事情解决了就好。” 两人闲扯了半小时,韩兑借了两本书,才告辞离开。 刘逢秋站起来送他离开,他们刚出院子,就碰到了刘逢秋的弟弟刘卫秋,刘卫秋七八岁的年纪,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 他看到韩兑,咧嘴一笑:“锐哥你来了。” 韩兑伸手揉揉他那圆乎乎的脑袋,笑了笑。 韩兑没走多远,刘卫秋又噔噔地追了上来。 韩兑停下脚步,和气地问道:“小卫秋,你怎么了?” 刘卫秋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试探着问道:“那个锐哥,后天是我哥的生日,我妈说要给他做鱼吃,你来我家吃饭吗?” 刘卫秋见韩兑没回话,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脚尖,用略带失落的语气道:“你要没空就算了,我就随便问问。” 韩兑连忙笑着回答:“有鱼吃,我当然得来。我刚才在想你哥过生日,我送他什么礼物好。” 刘卫秋的眼睛绽放出一丝光芒,连声说:“不用送不用送,你能来我哥肯定特别高兴。” 韩兑跟刘卫秋约定后天晚上去刘家吃饭,刘卫秋得到了满意地答复,一蹦一跳地回家去了。 韩兑从刘家出来往家走,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大家伙早已经听说他跟李满福在办公室聊了一个多小时。众人难免有些好奇他们到底聊了什么。 就有人问他,韩兑神秘地笑笑:“哎呀,这是工作内容,不能随便透漏。” 工作内容?李满福跟韩兑聊工作?这是哪儿跟哪儿? 大家心头疑窦丛生,偏偏韩兑就是不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众人一问他三摇头,再问就说:“总之,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弄得大家是一头雾水。 不止大家伙好奇韩兑到底是跟李满福聊了什么,韩家人自己也好奇。 刚才陈月香在外面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回到家里可就不一样了。 韩兑也没瞒着,直接跟她交了底:“妈,我跟你说实话,你可别告诉别人。” 陈月香白了他一眼:“你当妈是啥人?” 韩兑清清嗓子,正色道:“妈,你知道的,我是个很有理想和抱负的人,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自己的出路,现在我想清楚了:我要进生产队当干部。” 陈月香先是惊讶,接着噗嗤一笑,然后把手伸到韩兑脑门上摸摸,“我可怜的娃,你是不是发烧了?” 韩兑做出一副受到剧烈伤害的模样:“妈,你不是说我聪明吗?你这会儿咋不信我了?” 陈月香一看儿子这样,赶紧收敛了笑意,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锐,不是妈不信你,是你得现实一点。咱们生产队的权力被老李家牢牢把持着,根本没咱老韩家啥事。退一万步说,就算有咱老韩家的事,也轮不到你啊。你看看那些生产队的干部都是啥人,人家要么是种庄稼的好手,要么是家里有人,要么会拍马屁会来事,还有一条就是,他们的年纪也大,哪个不是四十往上?你说你才多大?哪怕是李满福自个儿,也不敢现在就让自己的儿子李小法来当干部。” 韩兑也不争辩,只是笑着说:“妈,我说能当就能当,你等着瞧吧。到时候你就是干部家属了。” 陈月香实在不忍心再打击儿子,只好敷衍道:“行行,我等着。” 晚上,陈月香实在没忍住,把韩兑的话告诉了韩大华,韩大华也是一脸惊讶,惊讶过后,称赞道:“不愧是我的种,男丰毒佳有志气。” 陈月香白了他一眼,说道:“光有志气有啥用?你说咋当上干部?你有门路没有?” 韩大华吭哧好一会儿也没想出好主意,最后嘟囔道:“我哪知道,我要是有门路,我自己早当上了。” 陈月香:“……” 第二天早上,韩兑准时起床,打扮得清清爽爽,坐在桌前准备吃早饭。 韩大华和陈月香今天就得上工了,去给麦田施肥。 陈月香道:“小锐,过两天就得忙起来了,趁着还有空闲,你要不去你姥姥家一趟?顺便接你大哥回来。”韩刚去他姥家两天了,一直不回来也不叫事儿。 韩竹在一旁接道:“妈,我大姥那边肯定恨死了小锐,你现在让他去接大哥,不是羊入虎口吗?” 陈月香霸气十足地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姥和你舅了?他们能不管小锐?” 韩竹不说话了,确实,她亲姥那也是村里有名的不好惹的老太太。对上她大姥,那是朝天椒对上独头蒜,谁也不让谁。 韩兑打了个哈欠道:“妈,我今天有正事不去我姥家,我要去公社。” “你又去公社干啥?” 韩兑淡声回答:“去给领导汇报汇报工作。” 陈月香和韩大华对视一眼,这孩子该不会是魔怔了吧? 吃完饭,两人仍不放心,陈月香就悄悄嘱咐韩竹韩梅:“小竹,梅子,今天你俩不用上工,我跟你爸去就行,你们看着点小锐。” 两人连声答应。 韩兑要去公社的事也传到了李满福的耳朵里,李满福嘱咐自己的另一个侄子李小波盯着韩兑。 李小波正打算去钓鱼,不太想去,刚好撞上李小江,就说道:“大伯让你去盯着韩兑,你跟上去吧,别跟丢了。”说罢扬长而去。 李小江是进退两难,只好苦着脸默默跟上韩兑。 韩兑发现自己一出村,后面就跟了三条尾巴:韩梅韩竹加李小江。 这是什么情况? 韩兑找到两个姐姐,哭笑不得地说:“大姐,三姐,我只是去趟公社而已,你们跟着我干嘛?” 韩梅支支吾吾地说道:“妈说你有点不对劲,让我俩跟着。” 韩兑说道:“我怎么不对劲了?我今天是去跟杨主任说一声,告诉她事情的后续,顺便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招工的消息。” 他好说歹说终于把两人哄回去了。 尾巴就剩一条了。李小江虽然姓李,但听说并没有受到李满福的重用。看来李家也不是铁板一块吗?韩兑是那种没空子也能硬戳的人,更何况是那边还有空可钻? 既然对方送上门来了,那他就顺便收下吧,毕竟,他可是要当干部的人,得有自己的班底。 第011章 我们本应该是好朋友 李小江十分别扭地跟在韩兑身后,不远不近,不紧不慢。他很排斥这件事,但既然答应了,就不得不干完。 韩兑时快时慢,时停时走,故意逗李小江。经过一片树林时,他往里头一钻,人消失了。 李小江跟着跟着找不着人了,急得在附近瞎转悠。 他正原地打转,韩兑突然出现,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小江吓了一大跳,转脸看到韩兑是既尴尬又紧张:“你也去公社啊,真、真巧啊。” 韩兑主动化解他的尴尬:“小江,你是第一次跟踪人吧,一看就不专业。瞧你这副倍受良心煎熬的模样,我猜你是被迫的吧?” 李小江讪笑两声,默认了。 韩兑打量着李小江,这家伙大约二十岁左右,长得又黑又瘦。 他看着李小江,轻轻叹息一声:“你说咱们年纪差不多,小时候也常在一起玩耍,怎么到大了就生分了?咱们明明是同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是却跟陌生人似的。说到底,还是那些家族仇怨造成的,我有时也在想,明明咱们两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也没听说谁把谁家的孩子扔井里了?无非是一些争地边子争水的一些小矛盾,这日积月累的,就形成世仇了。” 李小江略有感触,嗫嚅道:“你说得有道理,可是大家都习惯了,也不是谁想改就能改的。” 韩兑再次叹气:“你说得对,不是谁想改就能改的。可是你知道吗?两家结仇最能得到好处的其实是你大伯那样的人,他才是既得利益者。因为外姓的仇恨,让你们李姓人团结在他身边,要不他也不会那么顺利当上了队长。 可是最痛苦的却是我们这种人,我们性子平和,一向与人为善,不喜争斗,却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被动地与人结仇。但分好处时却没有我们什么事,因为咱们性子平和,与世无争,不想为了一丁点利益放弃自己的尊严和体面去逢迎别人,反而让那些不如咱们的人抢了先。你看看你们一家就是这样,真是可惜可叹。” 李小江:“……” 他考虑过韩兑发现自己跟踪后会骂他,但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通推心置腹的谈话。他一时适应不了。 李小江默然无语,不过仔细想想,韩兑的话也有点道理。他说的,正是他想说但没有说出来的话。又因为是韩兑说的,他心中还保留着一丝警惕。 韩兑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算了算了不说了,再说下去,倒显得我挑拨离间似的。其实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我跟你是同一类人,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有感而发。当初在学校时,我就挺欣赏你这种踏实低调的样子,要不是咱们两家有仇怨,我们俩应该就是好朋友。可惜呀,这叫造化弄人。” 韩兑到此打住,不再提两家的事。一路上净跟李小江扯闲篇。比如你平常喜欢干什么?你的理想是什么? 李小江渐渐被韩兑撬出了不少话,韩兑也知道了,他昨天去找李满福是因为村小招老师的事。他们村小学要招两名老师,一名教数学,一名教语文。 李小江想当数学老师,找过李满福几次,李满福每次都找借口推脱。 听到这里,韩兑诚恳地说道:“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是国家的大事,马虎不得,老师最好得是德才兼备又认真负责的人。我觉得无论是你的文化水平还是人品素质,都足以胜任村小的老师,你一定要竭力争取。别把机会让给那些不负责任的人。” 李小江听到这些话,是受宠若惊又莫名地愉悦,甚至还有一丝惭愧。 他沉默了一会儿,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过奖了,我只是想有个工作而已。” 韩兑笑道:“明白明白,马克思他老人家说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们先得解决基本的生存问题,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李小江笑着点了点头。 从村里到公社,步行需要一个小时,韩兑侃了一个小时,话都不带重复的,走到公社时,李小江是意犹未尽,总觉得两人还没聊够。 韩兑和气地对李小江说道:“小江,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进去跟杨主任汇报一些情况。” 不巧的是今天杨主任不在,听说是去县里开会了。妇联办公室当值的是两位大姐,一位姓王,一位姓何。 两人听说过韩兑,倒也挺热情,问他有什么事。 韩兑环视一下办公室,发现墙上还有几张奖状和几面锦旗,他灵机一动,顿时有了新的主意。 想到这里,他便用惋惜的口吻说道:“我来找杨主任汇报工作,可真不巧。” 姓王的女同志道:“杨主任去县里开会了,你有什么事跟我们说也一样。” 韩兑礼貌地说道:“是这样的,王同志。昨天杨主任到我们村给我奶奶做思想工作了。我奶奶那人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固执人。我爷爷跟她斗争了半辈子也没能改变她分毫。可杨主任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她用了2个小时就劝服了我奶奶,我奶奶真的想通了。我们一家是欣喜若狂,特别是我姐,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就想着给杨主任汇报一下后续工作,让她也好放心。 另外还有一点,我大姐想绣一面锦旗感谢你们妇联,可是我们都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知道上面绣什么好,我姐就磨缠着我,让我来办公室瞧一眼里面的锦旗都是什么样的,她也好照着绣。我今天来可是带着目的和任务的,你们可别笑我。” 韩兑越是这么说,王同志和何同志越是笑得欢畅。 王同志笑着说:“我们妇联做这些是应该的,不用这么客气。” 韩兑严肃地说道:“王同志,你们要允许我们表达一下这种质朴含蓄的阶级感情。” “哈哈,小韩同志,锦旗就在这儿,那你随便看吧。” 韩兑站起来挨个观摩了一遍墙上的锦旗,他看到两位同志在拨打算盘统计数据。他不会拨打算盘,可是口算笔算很快,就自告奋勇地要帮着核对数字。 王同志客气了一下,见韩兑很诚恳,就同意让他帮忙。韩兑算得又快又好,比珠算快多了。 不过,韩兑还是对珠算挺感兴趣,王同志热心地说道:“你想学啊,以后有空我教你。” 韩兑一脸惊喜,连忙道谢。 王同志对韩兑也越来越热情,称呼也从小韩同志变成了小韩,韩兑对她的称呼从王同志变成了王姐。 2小时后,韩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跟两人告辞。 “王姐,何姐,今天打扰你们了。这些锦旗的样子我是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回去我就给我姐画出来,让她照着绣,满足她的心愿。” 何同志惊讶道:“小韩,这么说,你还会画画呢?” 韩兑不甚在意地道:“哎,我也没有专业系统地学过美术,就是随便画画,以前在学校出出黑板报,画画宣传画之类的。” 何同志笑道:“那也不错了。哎呀,你要是女同志,我就跟杨主任说,让你进妇联。” 王同志忙接道:“男女平等,其实男同志也一样能进妇联,上次杨主任还说,咱们全是女同志,下乡工作有时就不太方便,还在考虑要不要招一个男同志进来。” 两人说着,一齐把目光投向韩兑。 韩兑迅速地想了一下,其实妇联的工作也挺不错,他并不太排斥。不过,他的志向是乡村扶贫,还是在村里工作适合。 想到这里,他就委婉地说道:“谢谢你们两位这么看得起我,我其实也挺喜欢你们这个工作环境,也想为广大女同志做出一点自己的贡献。可是,昨天,我们村的生产队长李队长说会安排我进队委工作……” 两人对视一笑,王同志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跟你们生产队抢人了。” 韩兑又说:“不管我进不进妇联,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需要我配合和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韩兑从办公室出来,李小江蹲得腿又麻了,韩兑好心地扶着他走。 李小江慢慢走着,忍不住感叹道:“你可真能聊啊,上次一个多小时,这次更厉害,2个多小时。” 韩兑淡淡地说道:“没办法,要汇报的工作实在太多太详细,说着说着就超时了。” 李小江好奇地问道:“你都汇报些什么工作?” 韩兑双眼含笑地看着他,李小江连忙说道:“没事没事,你可以不说,我没啥别的心思。” 韩兑迟疑片刻,用充满惋惜和遗憾的语气说道:“小江,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毕竟我在村里的朋友也不多。但是吧,咱们两家这种关系……你懂的。把一切交给时间吧。” 李小江暗暗点头,他懂他懂。 两人回到村里,正赶上午饭。李小江饭都没吃上,就被李小波叫到李满福家问话。 李满福一边吃着饭,一边问李小江:“你跟着韩兑去公社了?” 李小江点头。 李满福又问:“韩兑跟杨主任说什么了?聊了多久?” 李小江老实地回答道:“他们在里面,我在外面,聊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聊了2个多小时。” 2个多小时?李满福的脸都黑了。韩兑这家伙真是个刺儿头。 李满福皱着眉头吩咐道:“小江小波,你们这几天给我注意点那个韩兑。” 李满福又想着,他是不是得让这家伙忙起来?省得他闲得发慌到处乱跑。 第012章 这事没有谁比我更懂 韩兑回到家里,陈月香就问:“你见到杨主任了?都说啥了?” 韩兑笑着说:“没见过杨主任,见到妇联的其他同志,她们都特别喜欢我,还问我愿不愿意进妇联?” 陈月香一拍大腿:“哎哟,那也不错啊。你肯定是说愿意对吧?” 韩兑摇头:“没说,我还是想进咱们生产队的队委。” 陈月香恨铁不成钢地嚷道:“我看你小子是魔怔了,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去,非要进队里,你别忘了,生产队可有咱的仇人在龇牙等着你呢。要不你下午再去一趟,跟她们好好说说。” 正在端饭的韩梅听到这话,也替韩兑可惜,“小锐,我觉得妇联的工作挺好的,你看,我的事幸亏是杨主任出面帮忙解决的。你要是进了妇联就可以帮助像我一样的女同志了。” 韩兑笑着看了韩梅一眼,夸奖道:“大姐,你的境界都提高了。还想着帮助其他人女同志,不错不错。” 韩梅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哪有啥境界?我就是将心比心。” 陈月香十分不满自己的话被忽略,忍不住拿筷子敲了一下韩兑的头,韩哎哟一声叫疼:“妈,你看上去挺温柔,动作怎么这么暴力啊。” 陈月香这会儿不吃他这一套:“你可拉倒吧,老娘从来就没温柔过。” 韩兑捂着头离陈月香远点,说道:“妈,你要相信我,我说能进生产队就一定能进。我给你写个保证,要是年底我再进不了,我就回去求杨主任让我进妇联。” 陈月香半信半疑,但看着儿子那一脸坚决的表情,即便心里不赞同,也拿他没办法。 吃饭的时候,韩兑顺便把绣锦旗这事告诉了韩梅。韩梅听罢眼睛一亮:“小锐你想得真周到,我也正琢磨着怎么感谢杨主任呢,对,我就弄这个,你赶紧给我画出来,我去扯块红布给绣出来。” 陈月香也在一旁给韩梅参谋,用什么布好。两人讨论得十分热烈。最后陈月香得出结论:不用韩兑画了,她知道怎么绣。 韩兑也乐得省事,他回到自己屋,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看看有没有适合刘逢秋的生日礼物。 他现在真穷啊,以前上学时,还有点零花钱,现在毛都没有。 找来找去,他找到一本没有用过的红皮笔记本,这个当生日礼物倒也说得过去。就它了。韩兑想了想,还在扉页上写了一段话,完美。 下午2点左右,生产队副队长刘卫国用大喇叭通知全体社员去开会。 陈月香拿着针线活去开会,韩兑和韩梅也跟着去,韩大华在外面听到消息也去了生产队会议室。 今天的会议是由刘卫国主持的,刘卫国四十岁左右,人生得又矮又壮,原名叫刘二狗,后来当了干部觉得不体面就改成刘卫国。因为他总是拍队长李满福的马屁,是名副其实的狗腿子,大家私下里都叫他刘狗腿。 会议内容很简单,就是他们八队人多地少,产出粮食有限,所以要发展一下副业。所谓的副业无非是编编筐子篮子,搓搓麻绳,编织些麻袋之类的小活。 队委要求全体社员一起出工,充分利用好农闲时间争取为生产队创收。 开完会后,刘卫国还特意来问陈月香:“我听说你家的老大韩刚去走亲戚了,你让他赶紧回来,咱们大队要组织人手去挖河堤,你家至少要出三个壮劳力。” 陈月香答道:“行,我知道了,这两天就让他回来。” 刘卫国说完,又看了韩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韩兑,你是咱队里的高中生,文化水平高。不过,你也要其他年轻同志做个榜样。要脚踏实地一些,不要到处闲逛。” 陈月香觉得这话很刺耳,直接怼道:“刘队长,我家小锐没有四处闲逛。再说了,这几天大家难得休息,就算是逛逛又怎么了?” 刘卫国把脸一沉,严肃地说道:“陈月香同志,你对干部说话要尊重,我做为一个副队长,有责任教育咱们的社员同志。” 韩兑接过话道:“刘队长,我谢谢你的教育,你也看出我闲了?那么我的工作你们是不是安排好了?到底是让我干什么啊,你们赶紧给个准话吧。你们要是不安排也别吊着我,我好去公社工作。” 刘卫国掩饰不住地惊讶:“你说啥?谁吊着你?你还要进公社?” 韩兑故意装出一副诧异的模样:“啊,难道这事李队长没告诉你?还是说你忘记了。其实,我还是想进咱们队委,有人也跟我建议过,说咱们八队的干部大部分是姓李的,只有刘队长一个外姓人,如果我这个韩姓的不进队委,别人难免会胡乱揣测,说咱们八队不民主,在搞旧社会的一言堂。这种言论要是传到上面去,对咱们队可不利啊。” 说到这里,韩兑还老气横秋地补充一句:“刘队长,眼下这种局势,安定团结才是最重要的,你说是不是?”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其他社员也凑上来围观旁听。 大家此时神色各异,议论纷纷。 韩姓社员起初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听这话的意思是,韩姓人也要当干部了?韩兑有可能进队委。虽然不是他们自已进,但好歹是韩姓人,总比外人强吧。 有人拉着韩兑询问情况,有人围着刘卫国询问怎么回事,更多的人是小声嘀咕:“我看没戏,李满福怎么可能让韩姓人进队委?” “凭什么不让咱们进,现在不是旧社会了,新社会新国家,是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咱们韩姓人不是人民吗?” “对对。” “小锐说他进公社是怎么回事?你们谁知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一会儿你们问他。” …… 韩兑的这一番话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散会,韩姓社员们就簇拥着韩兑和陈月香母子俩往家走去。 等到了韩兑家里,韩兑的大伯韩大中把院门一关,赶紧迫不及待地问韩兑:“小锐,你这孩子挺沉得住气啊,这事咋没跟我们说?” 大伯母杜红丽也对陈月香说:“月香,你这事咋还瞒着我们呢,咱们可是一家人。” 陈月香:“……” 韩兑的隔房堂哥韩铁撞了一下韩兑的肩膀,嘻嘻一笑:“老弟,你要是当上干部,一定得给我安排轻省的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气氛是热闹非凡。 韩兑面带微笑,气定神闲地看着大伙,看来大伙对这事还是挺上心的,民意不可违啊。 众人在韩家议论了半个多小时,才陆续散去。 等到大家一离开,韩大华忧心忡忡地说道:“完了,你们等着瞧吧,李满福和刘狗腿肯定要针对咱们家。” 说完,他冲着韩兑嚷道:“你这就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韩兑气定神闲地说道:“就算我不做这事,他们少针对咱们家了吗?爸,有句老话是叫,‘脓包不挑破,迟早总是祸’。与其等着别人来挑破,还不如由我来挑破,我是个高中生,文化水平全村最高,这事没有谁比我更懂。” 韩大华只觉得后槽牙疼,看着韩兑不说话。 韩大华心情烦闷,正打算出门散个心,谁知,刚一出大门就遇到了他的前丈母娘和大儿子韩刚。 这是韩刚搬救兵来了。 韩刚的外婆王老太气势汹汹地来了:“大华,你在家呢。那正好,我有事跟你和月香商量。——你别跑,赶紧进屋去。” 陈月香一听到动静,便拿眼睛瞅着韩兑说道:“咱家这个大脓包来了,我就看你怎么挑破?” 韩兑一点也不躲,勇敢地站出来:“妈,你等着,这事由我来处理。怼人这事没有谁比我更懂。” 第013章 你是狼外婆吧 韩刚的亲姥姥王老太来替外孙撑腰了。这个消息像风一样地在村里传开了。附近的邻居都凑上来看热闹。 韩兑家的院子被人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偏偏王老太还故意扩大事态,人来了也不进屋,就在院门口大声嚷嚷。 尽管韩兑说这事没有谁比他更懂,但陈月香还是挡在了他前面,面带笑容地接待了王老太。 “大娘,您来了。里面坐,我给您倒茶。” 王老太往院门口一站,双手叉腰,拖长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就不进去坐了,我今儿个就是来求你们两个一件事,站在门口说就行。” 韩大华赶紧好声答道:“娘,您有啥事直接说,啥求不求的,您这不是折我俩的寿吗?” 王老太突然就爆发了,指着韩大华的鼻子就开骂:“我折你的寿了?我被你气得能少活十年。我那苦命的闺女去了,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我可怜的外孙子和外孙女,本指望着你能好好对待这几个苦命的孩子,哪想到你这么狠心,刚子二十好几了还不给娶媳妇。好容易有人说了门亲事,你还百般阻挠。你是想让我苦命的闺女不得安生!” 王老太一边拍着大腿打着节拍,一边扯开嗓子哭嚎。 韩大华吵又不好吵,说道理对方不听。他急得额上直冒冷汗,只得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陈月香,陈月香刚要开口,王老太便语带讥讽:“哟,我的大侄女,我当初想着亲上作亲,以为你会看在咱两家是亲戚的面子上,多多照看刚子梅子他们,我哪里想到你会这样?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找个外人给他们当后娘。” 陈月香一掐自己大腿,眼泪说来就来,嚎得比王老太还大声:“大娘,你这话是剜我的心呐。我嫁进韩家20年,我敢拍着胸脯说,我没虐待过大姐留下的四个孩子,无论是吃的穿的,我都一视同仁,上学读书也是,只要想念书,我砸锅卖铁也愿意供他们。我这个后娘当得无心无愧,将来到了地下,我见着月玲姐,也是面无愧色。您再是长辈,也不能这么随便冤枉我啊。” 两人对比着哭嚎,嗓门一个比一个大,把场子都炒热了。 韩兑一看,他妈都哭上了,该自己出场了。 他临出门前还嘱咐韩梅:“姐,你就在屋里呆着,不用出门,我去去就来。” 他是个讲礼貌的好孩子,还是挺讲究先礼后兵的。他上前去扶王老太:“大姥姥,外面冷,来,我扶您进屋里坐。” 王老太眼睛都不带看韩兑的,用力甩开他,毫不客气地指着韩兑就质问道:“小锐,我问你,你大哥是怎么着你了?是把你往井里推还是把你往死里打了?你好狠的心,竟然伙同外人整你哥,你本事真大呀。原来读书人竟是这样吗?怪不得人说,知识越多越反动,念书念得一肚子坏水。” 陈月香气极败坏地说道:“大娘,你这样说小锐我可不依。” 王老太逼近一步:“你不依还能咋地?” 韩兑拉住他妈,对她使了个眼色,意思这个老太太他来对付。 陈月香也知道这个老太太名义上是她大伯娘,真要对骂厮打起来,吃亏的还是她。她只能先让儿子上前试试,毕竟他连他奶都怼得哑口无言,这个应该也可以。 韩兑面对王老太的咄咄逼人的气势,不急不躁,也没被她的节奏带着跑。 他用自己惯有的节奏,跟老太太讲道理:“姥姥,你这句话说得不对。我家九代贫农,我姥姥家三代贫农,我是真正的无产阶级读书人,知识越多越反动,说得可不是我这样的。您对政策理解得不够深呐,建议以后多学习。” 王老太不耐烦地回道:“我管你是哪个阶级的读书人,反正你是脑壳子坏掉了,你就是自私,是白眼狼,只想着自己的面子不顾你哥的死活。” 韩兑道:“姥姥,我哥的媳妇是要用我姐来换,他为了自己就要牺牲掉自己的亲妹妹,这事到底谁自私?您老人家可不能偏心,您摸着自己的良心回答我。” 王老太被堵得语气一滞,不论她毕竟是块老姜,无理也能闹三分,继续扯着嗓门嚷嚷:“刚子这哪叫自私?咱们乡下人家好多都这样的,咋人家能行,就咱家不行?要我说,不但你自私,梅子更自私。她就忍心看着亲哥打光棍?” 韩兑脱口而出:“大姥姥,我们都自私,您无私,那您能不能拿出200块钱给我大哥娶媳妇。这样,他就不用换亲还能娶上媳妇。” 王老太像被踩到尾巴的老猫,蹭得一下跳起来:“问我要200块?你做梦呢?我哪来的钱?再说了,刚子是你们韩家的孙子,凭啥让我掏钱?” 韩兑针锋相对:“那大姐是我们韩家的姑娘,凭啥你来做主?” 王老太嚷道:“梅子是我外孙女。” 韩兑丝毫不弱:“我大哥还是你外孙呢。你倒掏钱呀。” 王老太顾左右而言他,继续嚎叫。 韩兑就一句话:“您无私,您为外孙着想,您倒掏钱呀。” 陈月香也过来帮着韩兑:“小锐说得对,大娘,要不您给我们点钱,不多,100块也行。” 王老太:“……” 韩兑心平气和地总结道:“你看你,一到出钱就翻脸不认亲;一到推我姐入火坑,你就又是亲外婆了,你这是狼外婆吧?” 围观的众人先是安静片刻,接着轰然大笑:“哈哈哈,这狼外婆实在太像了。” 王老太被怼得哑口无言,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做为一个不讲理的老太太,当讲理讲不过对方时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往地上一坐,抱着脚哭嚎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拍着地面打节拍:“我那苦命的闺女哎——” 陈月香一看对方都表演上了,那她也得上台了。 韩兑一把拦住陈月香,摇头示意她先不要上场,这事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他的眼睛往人群里一扫,看到了奶奶赵春平,便赶紧跑过去故作紧张地说道:“奶奶,您老人家赶紧回去,我大姥姥今天是点了火的炮仗,逮谁炸谁。您可离远些。” 赵春平一脸的不屑,看样子很是瞧不上这位前亲家。 韩兑一脸沮丧地道:“这下又要完了,我昨天刚去公社跟杨主任报备,说咱家没事了。杨主任还说您思想进步快,觉悟高,还想当作典型宣传宣传。结果我哥带着我大姥这么一闹,是前功尽弃。人家杨主任没准还更生气,您想,这不是出尔反尔,耍人吗?再闹下去,我大姥肯定得进公社的政治学习班,她进不当紧,就怕我大哥也得进去,我大哥那脑子啥时候能学好,那得看天意。完喽完喽,咱们老韩家这脸可丢到全公社了。” 他每说一句,赵春平的脸就黑一层。韩兑看火拱得差不多了,转身又到了王老太面前,好声好气地恳求道:“大姥姥,您老人家别再骂我们韩家人了,我奶奶还在这儿呢,您给她点面子行不行?” 王老太骂顺了嘴,管她谁是谁,直接冲着韩兑“呸”了一声,“你们老韩家没一个好人,我跟我闺女是瞎了眼才看上你们家。” 好嘛,这句话彻底惹火了赵春平,她把袖子一捋,一把推开韩兑和陈月香,亲自披挂上阵,要跟王老太大战三百回合。 “我说老亲家,你这嘴是不是得安扇门,好歹有个把门的?你是刚从厕所出来,满嘴喷粪。” 这是老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两个老戏骨同台竞技,气氛热闹非凡。 韩兑一看没自己啥事了,就想溜出人群去透透气。 他在人群中还看到了李小波和李小江两人,李小波是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李小江则是微微蹙着眉头,略有些担忧地看着韩兑。 韩兑走过去大大方方地跟两人打招呼:“小波小江,你们也来看热闹啊。” 李小波尴尬地摸摸鼻子,不自在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李小江则多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韩兑轻轻摇摇头:“还行吧,能挺住。” 跟两人随便聊了几句,他看到刘逢秋站在人群的边缘,也在朝里张望。他便走上前招呼:“真不巧啊,你来到我家门口,这种情况也没法请你进去喝杯水。” 刘逢秋温和地安慰道:“喝水什么时候不行?这事总有解决的时候,你别太着急。” 韩兑一点也不着急,反而用轻松愉快的语调跟刘逢秋闲聊。 他们正聊得开心,就看见韩刚阴沉着一张驴脸走了过来。 他死死地盯着韩兑说道:“小锐,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刘逢秋一看这架式,就觉得情况不对劲,他使了个眼色给韩兑,叫他不要过去。 韩兑朝他安抚地一笑,“没事,他毕竟我是哥。我去看看。” 韩刚在前面带着,把韩兑领到村子南边的一个草垛前。 他一看四周无人,遂举起拳头朝韩兑打过来:“我早就想揍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更新挪到下午5点。 第014章 以理服人 韩刚双眼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握着拳头对韩兑怒吼道:“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韩兑灵活地闪躲开来,他站在安全距离外,对韩刚说道:“大哥,你不要冲动。你可想好了,你今天除非把我打死了,不然,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跑不了。你仔细想想,你打了我,我妈我舅能放过你?你爸能放过你?” 韩刚梗着脖子,嚷道:“我也是爸的儿子,他还能打死我?” 韩兑心平气和地说道:“你是咱爸的儿子没错。那我来比一比你和我之间的差距:我,高中毕业,长得好,心地好,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你,小学没毕业,长得丑,心狠毒,绝对没前途,你连媳妇都得靠妹妹换。如果咱爸必须要舍弃一个,你说他会放弃谁?” 韩刚气得五官扭曲,怒吼道:“他放弃就放弃呗,我不在乎了。你们都在逼我这个老实人。” 韩兑:“哎呀妈呀,行行,你是老实人。咱俩再接着聊。我再退一步讲,就算咱爸不管这事,你知道我会怎么对付你吗?我白天打不过你,我会在晚上趁你睡熟了下手,你睡着时我把你绑起来,嘴里塞上袜子,用鞭子抽你,用针扎你;我武的不行,我会来文的,比如我写信揭发你,让人□□你;我还能在你饭里下毒,你记住啊,咱俩这是家务事,你打我,没人管;同样的,我整你也没人管。咱俩就看谁能搞持久战。而且家里有我妈我姐站在我这边,甚至连大黄都站我这边,请问有谁站在你那边?哦不对,你有你姥姥,可问题是你姥姥能天天在咱家吗?你有姥姥,我就没有吗?” 韩刚用死沉沉地目光盯着韩兑,沉默一会,才咬牙切齿道:“你好狠的心。” 韩兑一脸无辜:“我也是被你逼的,我这人心地善良,连蚂蚁都不想踩死。但你要弄死我,我也没办法,只能拼死反抗。我琢磨着,就算我把你不小心弄没了,我也不至于要坐牢。毕竟,我年纪还小,失手弄死你,算是过失杀人。我顶多被送去劳改农场劳改,我进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好好改造几年,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韩刚:“……” 他冷冷地嘲讽道:“你想得可真周到,连后路都想好了。” 韩兑两手一摊:“我这人想事情想得比较长远。” 韩兑的态度一变强硬,韩刚反倒软和下来了,他慢慢地把拳头放下来,拧着眉头质问道:“你凭良心说,我对你也不错吧?你小时候跟人打架,我还帮你讨回过公道。” 韩兑假装回忆了一会儿,再故作感动地说:“是啊,你帮过我好几次哩。咱俩虽不是一个妈生的,可毕竟是一个爸生的。你妈还是我大姨,我妈是你小姨,我妈这些年对你也不错。咱们兄弟处得也不错,别人的哥哥总打弟弟,你都没打过我。你说咱们兄弟俩闹成这样,又是何苦?” 韩刚突然抱着脑袋蹲下来:“我就想找个媳妇,我有错吗?” 韩兑也蹲下来安抚他:“你想找媳妇没错,我想帮我姐姐也没错,咱俩都没错,是这个世界的错。” 韩刚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韩兑继续洗脑:“可是大哥,虽说是这个世界的错,可是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为啥别人能娶上媳妇,就你不能?” 韩刚沉默不语。 韩兑鼓励道:“大哥,你不要逃避问题,真的猛士敢于面对惨淡的现实。” 韩刚默然许久,之后咬牙说道:“还有啥好说的,因为我丑呗。” 韩兑循循善诱:“可是这世上丑的人多了去了,也有丑人能娶上媳妇啊。” 韩刚抬起头瞪了韩兑一眼,索性摔罐子破摔:“可能人家没我丑得这么狠,我小时候去走亲戚,人家都背地里都说猴子长得都比我好看。” 韩兑:“……”这个大哥还是有挺有自知之明的。 韩兑长长地叹了口气,重重地拍了韩刚的肩膀,好声安慰道:“大哥,其实长得丑也不是你的错,可是你得承担这个结果。我的看法是,人有缺点不可怕,关键是有没有优点盖住它。你的缺点不是能改变了,人毕竟不是钢铁还能回炉重造。咱现在得弄一个闪亮的优点盖住丑这个缺点。” 韩刚一脸为难:“可我哪有优点?我读书也不行,只有一把子气力,可这有啥用?咱庄稼人谁没有点气力。” 韩兑:“你还别说,气力大也是优点,你看我就没有你力气大。” “这倒是,你是没有。” 韩兑继续说:“可是光有气力还不行,你得把它用在正地方。你看这样行不?我给你定个2年计划,只要你听我的,2年之后,你就能娶上媳妇。” 韩刚皱着眉头,面带犹豫:“2年是不是太长了?” 韩兑白了他一眼:“你都打光棍打了二十多年了,还差这2年?” 韩刚不说话。 韩兑继续忽悠:“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那我来说说方法。首先,你要变得勤快起来,和气起来。别再像以前似的,整个人像条暴龙似的,动不动就挥拳头打人。你要是继续这样,就算你不丑,人家姑娘也不会跟你。” 韩刚蔫了吧唧地说道:“嗯,我以后会改的。” “为了树立你勤快能干的形象,你以后上工时要认真表现,在家里抢着做家务,什么活都要抢着干。” 韩刚一脸疑惑:“上工时好好干我懂,为啥家务活我也得干?咱村的男人都不干家务活。” 韩兑眉头一挑,冷笑着说道:“咱村的男人丑吗?人家急着娶媳妇吗?” 韩刚被堵得哑口无言。 韩兑语重心长地说:“大哥,你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就得比别人多付出才能弥补这个差距。你再仔细想想,你要想找媳妇,一般是谁介绍?村里的大娘婶子嫂子们对不对?你一做家务,在她们心中的形象就好起来了,以后人家一提起你,就夸,这是个好小伙,虽然丑,可是能干活,还会做家务,谁嫁了他谁享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韩兑见韩刚心思有些活动了,就再接再厉道:“说真的,大哥,我也挺心疼你。咱俩可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找不到媳妇这事,你脸上没光,我也没光啊。有个打光棍的哥哥说出去也很没面子。这些天我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终于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你要是不配合,我也没办法了。你也别想着再打大姐的主义,这事已经成定局了,杨主任会定时回访的。” 韩刚低着头半天不搭话。 韩兑又抛出一个诱饵:“对了,大哥,还有一件好事。我有可能进咱们生产队当干部了。你说这事要是成了,你就有一个当干部的亲弟弟,你的身价是不是又要大涨了?” 韩刚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韩兑笑道:“你就等着瞧吧,我说能行就能行。” 韩刚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两人正说着话,韩梅和陈月香急匆匆地赶来,一看韩兑人还是好的,又同时松了口气。 韩兑上前挽着陈月香,笑着说道:“妈,我刚才跟大哥推心置腹地聊了聊,我们兄弟俩和解了。以后,我们齐心协力地把咱家的日子过好,争取2年之内娶个嫂子。” 陈月香看看韩兑再瞅瞅韩刚,觉得又稀奇又疑惑,但又不好当场询问,只好说道:“行吧,你们俩能和解就好。这俗话说得好,兄弟不合外人欺,你们以后就是得团结起来。” 陈月香的话音刚落,突然从草垛的另一边传来一声咳嗽。 韩兑不由得一愣,这旁边还有别人? 他绕过去看个究竟,一过去就看见他们生产队的老会计张新生正在吧嗒吧嗒地抽旱烟。这个张会计比起李满福可谓是一股清流,为人还算正直,在村里人望也还可以。 韩兑笑着招呼道:“张会计,您在这儿晒太阳呢,打扰您了。” 张会计瞥了一眼韩兑,缓缓地说道:“小娃子书没白念,肚子里有点货。” 韩兑谦虚地道:“过奖,主要是我大哥听得进去劝。” 陈月香听到动静也过来打招呼。 张会计撩撩眼皮,摆摆手:“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再晒会儿太阳。” 一家人一起往家走去。 路上,韩兑悄声问道:“妈,大姥姥走没有?” 陈月香笑着回答:“走了,被你奶骂走了。你奶还是有点用的。” 韩兑说道:“这世上就没有无用的人,只要放对了地方,垃圾也能变成宝贝。” 陈月香听着这话怪有道理,可是用到这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015章 我要在经济上吃垮他们 这世上就没有无用的人,垃圾不过是放错地方的宝贝。继婆婆之后,陈月香也从韩刚身上验证了这句话的准确性。 自从王老太来闹过一回后,大家以为韩家怎么着也会持续一阵鸡飞狗跳的日子,有一部分村民,特别是李姓族人,瓜子茶水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看好戏。 只是万万没想到人家一家子竟然没吵没闹,韩刚也没有恨韩兑搅了他的姻缘,大家反而和和气气地过起了日子。 其中变化最大的还是韩刚,他以前也不懒,现在更勤快。上工时抢着干活,从来不磨洋工;在家里抢着干家务活,打水砍柴样样都干,就连刷碗也抢着去。 韩梅惊讶得不行,就悄悄问韩兑,大哥是不是受的刺激太严重了? 韩兑笑着说:“大哥没事,他就是活明白了。你以后要全力配合他,他干活就让他干,他不会干的,你教他。我们大家都是为了他好。” 韩梅:“……” 她知道肯定是这个弟弟跟大哥说了什么,他才变成这样的。她现在看弟弟的眼神里充满着崇拜,连大哥那样的榆木疙瘩都能说通,弟弟还有啥是不能的?韩竹看到大哥大变样,也同样觉得神奇。 韩刚这个最不安稳分子变成了安静的纯劳动力,家里是无比和谐幸福。 韩大华和陈月香两人十分满意。 韩兑表示,韩刚改造得还行,但仍有进步空间。 这天中午,天朗气晴,阳光正好。 韩兑一看自己已经攒了一堆脏衣服,这年头又没有洗衣机,让姐姐和妈妈帮着洗又过意不去,自己去洗又懒得。最后他把目光放在了韩刚身上。 他招招手叫过韩刚,诚恳地说道:“大哥,你前几天铺垫得很好,今天我带你去那些大娘婶子们面前刷刷脸,这一次你要好好表现。” 韩刚现在已经认清了残酷的真相,不再逃避现实,反问道:“刷啥脸?我长得这么丑不是应该少露脸吗?” 韩兑:“……”这进步得有点太快了。 他想了想说道:“大哥,你这么想不对。不能因为长得丑就不露脸,你应该多刷刷脸,让她们都习惯你。再说了,你藏得住吗?听我的,今天中午你带着衣服去河边洗。让她们看看你的勤快能干和优秀的内在。” 韩刚:“我的脏衣服都洗完了。”他听取了韩兑的建议,讲文明讲卫生,刷牙洗脸勤换衣服。 韩兑:“没关系,我的脏衣服可以借给你洗,不用客气。你给我洗衣服比给自己洗效果更好,人家见了谁不夸你是个好哥哥?” 于是在韩兑的一通忽悠下,韩刚抱着一盆脏衣服跟着韩兑去了河边。 他们一来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众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兄弟俩。 韩兑是一脸坦然,还时不时地笑着跟人打招呼,韩刚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也不说话,端着衣服到河边,埋头开始洗衣服。 韩兑还在旁边进行技术指导。 很快就有人上前搭话:“哎哟小锐,你哥咋来洗衣裳了?” 韩兑笑着回答道:“我哥这两天深刻反思了一下,他给自己树立了一个目标:要当一个新时代的具有全新思想的无产阶级革命派好男人。” “哟,听上去挺不错。你说细些。” 韩兑详细地给大家科普:“新时代就是有别于旧社会旧时代,就是咱们这个时代;全新思想,就是男人不但要辛勤干活,还要干家务,洗衣做饭带孩子也干。” 后面这段话引起了大娘大婶和大嫂子们的兴趣,大家衣服也不洗了,围上来听韩兑掰扯。 韩兑找了块平滑的石头坐下来,继续跟大家闲扯。 他仿佛召开记者招待会,回答完“各路记者”的提问后,韩兑隆重推出韩刚。 “我大哥韩刚在我的启发和引导下,决定来个全新的蜕变。从此以后,他不再乱发脾气,好好上工,抢着干家务,他要做一个外丑内秀的新好男人。你们大家可以监督他。” 众人:“……” 大家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清究竟哪儿不对。毕竟,韩兑是韩刚的弟弟,人家能有啥坏心思呢。 没坏心思的韩兑坐在石头上一边晒太阳一边侃大山,顺便套点有用的信处。 韩刚在埋头洗衣裳,接受着大家目光的洗礼。 半个多小时后,衣服洗完了。韩兑领着韩刚回家。 路上,韩刚冷不丁地问道:“小锐,你让我做新好男人,可是你自己咋不干活?” 韩兑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丑吗?我找不到媳妇吗?” 韩刚摇头:“你没有。” 韩兑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牢记初心,不忘使命。你的目的是用优点掩盖缺点。你也不要觉得不平,咱俩的路子不同,我走脑力路线,你走体力路线,这是根据咱们的特点制定的。” 韩刚频频点头:“嗯嗯,我没有不平。” 两人经过生产队办公室大院时,韩兑想起自己今天还没去报道呢。 他跟韩刚说道:“大哥,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去跟李满福他们聊聊。” 韩刚一脸震惊:“跟李满福聊?” 韩兑冲他一笑:“没事,上次聊得挺好的。你等着哈。” 说完,他转身朝院子里走去。 不巧的是李满福不在,应该是去公社开会了。 副队长刘卫国和张会计在,张会计正在统计记分表,他们生产队原本是有一个记分员的,但这个人年纪大了,不但总生病,还手抖,这两年应该要退了。按李满福那尿性,肯定是要安排自己人进来。韩兑盯上的就是这个位置。 韩兑大大方方地跟两人笑着招呼:“刘副队长,张会计,下午好啊,忙着呢。” 刘卫国装作没听见,没搭理韩兑。 张会计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韩兑假装关切地问刘卫国:“刘叔,您这些年为了生产队的全体社员没少操心,这身体都累垮了,耳朵都快聋了,怪可怜的。” 刘卫国:“……”我的耳朵好使得很。 韩兑不再搭理刘卫国,只跟张会计有一搭一搭地闲扯,见他在统计记分表,便随口问道:“这记分表是要贴墙上吧,您工作这么忙,要不我帮你写。我的字写得还不赖。” 张会计看了韩兑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刘卫国这会儿也不假装耳聋了,急忙制止道:“老张,这记工分的事可不是小事,若是出了差错,没法跟大家交代,你要是忙不过来,一会儿我来弄。” 张会计眯着眼睛,用拳头轻轻捶着老腰,慢腾腾地说道:“不用,我慢慢干吧。” 他问韩兑:“你会写毛笔字吗?” 韩兑忙答:“会的。” 桌上正好有毛笔,韩兑拿起随便写了几个字,张会计一看,这字写得确实不错,潇洒灵动又有点风骨。 他惊讶道:“你啥时候练的?” 韩兑面不改色:“在学校经常帮人写大字报,练出来了。” 张会计点点头,“怪不得。” 刘卫国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经常写大字报?” 韩兑随意地答道:“不是我自己写的,是帮人写的。我同学中有□□,他们当时邀请我加入来着,我说考虑考虑。现在有些后悔,瞧瞧人家的风光日子,全国各处串联,有的还当上‘造反派’,意气风发;再瞧瞧我的现状,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真的,这年头老实人吃不开。” 其实韩兑并不是真的赞同这些同学的做法,他不过是故意拿他们来吓唬刘卫国而已。 刘卫国的嘴角直抽搐:“小锐,我好歹是你的长辈,好心劝你几句,做人就要安分,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韩兑唉声叹气:“安分有什么用?我这人就是太安分了才过成这样。好好的工作没了,想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总是不如意,我再等等,等到忍无可忍,我也不忍了。” 刘卫国嘴角继续抽搐。 韩兑在里面呆了一会儿,就告辞出来:“你们忙吧,我再出去转悠转悠。” 韩兑一离开,刘卫国就坐不住,赶紧去找李小波,让他继续跟踪韩兑,并说道:“这家伙的思想有点危险,你们多注意点。” 韩兑从生产队出来,韩刚瞅着他,问道:“你进去都说啥了?” “没说什么,就是张会计问我会不写写毛笔字,我写了几个给他看。” 韩刚没说话,心中却暗暗生出一丝羡慕。 李小波听了刘卫国的嘱咐,十分关注韩兑的动向。 韩兑知道他在关注自己,但他丝毫不受影响,该干嘛干嘛。 到了刘逢秋生日那天,他拿着笔记本去了刘家。刘逢秋自是满脸惊喜,刘家一家人对他是异常地热情。 大家心情愉悦地吃了一顿晚饭。 韩兑心满意足地从刘家走出来,李小波觉得逮住了他的把柄,带着李小江等人拦住韩兑,气势汹汹地质问他:“刘家是地主阶级,是坏分子,你竟然还去他们家吃饭?” 韩兑看着李小波,气定神闲地说道:“李小波,亏你还是干部家属,你懂不懂什么叫贫下中农再教育?我那是去吃饭吗?我是对他们进行再教育?我要在精神上教育他们,在经济上吃垮他们。” 李小波听到这种理论,先是愣怔一会儿,接着问道:“那照你这么说,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去吃垮他们?” 韩兑一脸严肃地说道:“你看你,你的思想政治不过关。你做为干部家属,就要以身作则,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更不能吃敌人一顿饭,否则,你就是被腐蚀被拉拢,这可是个大问题。 再就是,你的觉悟还太低,万一你没教育好对方,反而被他们同化了怎么办?你懂得怎么教育这些人吗?你懂得革命理论知识吗?你不懂,这事只能我去做最合适。” 第016章 这个小伙伴稳了 李小波听到这话是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韩兑走过去,轻拍他的肩膀,好声鼓励道:“小波啊,觉悟低没关系的,你不要灰心,以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有空也可以来向我学习,今天就这样吧,你下去吧。” 李小波转身就走,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哎呀不对啊,你让我走我就走,我凭啥听你的呀。 他又折了回来,用不太友善的目光看着韩兑。 韩兑一看对方还不走,就说道:“小波,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那我就去你家做个客,顺便再吃点夜宵。放心,我不会在经济上吃垮你们家的。” 李小波:“……” 一旁的李小江看着他这位一向爱耀武扬威的堂哥被韩兑像耍猴似的戏耍,明知道不应该,可心底的喜悦却不自觉地往外冒。要是有韩兑这样的朋友,其实也挺不错的。可惜了…… 李小江正在胡思乱想时,韩兑又把目光看向了他,他和气地问道:“小江,我看你似乎也舍不得我,要不我去你家吃顿夜宵?” 李小江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道:“行啊。” 韩兑冲他一笑,挽着李小江的胳膊就往他家走去:“那行,咱们这就走。” 李小波傻眼了,冲上去拦着两人,冲李小江喊道:“小江,你是认真的?让他去你家吃夜宵?” 李小江这才如梦初醒,但话已经说出去再往回收,那怎么好意思?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愿意去那就去呗,大家都是同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李小波嗤笑一声。 李小江一看他这样子,急忙辩解道:“再说了,你不是说让我盯着他吗?这不正好吗?” 李小波狠狠地瞪了李小江一眼,这家伙脑子是不是搁家里忘了带了?这种话怎么能当着韩兑的面说出来呢? 算了算了,他也不管了,爱咋地咋地。大伯问起来,他就如实禀报。反正挨骂的是他李小江。 李小波白眼一翻:“随你吧,我不管了。我回家睡觉去。” 李小波这回真走了。 李小波一走,韩兑高兴地对李小江说道:“这家伙终于走了。我说句实话,如果非得有人跟着我,我宁愿那个人是你。至少我不感到别扭,你在我身后跟着,我反而感觉到一种踏实感。” 李小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两人边说边往李小江家走去。 韩兑的到来让李家人十分震惊。 要知道,自从韩李两家结仇后,他们基本上不互相串门,红白喜事也不往来。 韩兑的到来就像是两个正在交战的敌国,突然来了个使者似的,李家人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小江的父亲李满堂和母亲白玉平用目光询问李小江。 李小江挠着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韩兑先跟两人打招呼:“李叔,白婶,我是应该这么称呼你们吧?我也不知道你们跟我爸妈谁的年纪大,就是看着你们比他们年轻,我就这么叫吧。” 白玉平先反应过来,赶紧笑着回答道:“啊啊,差不多吧,你爸确实比你李叔大几岁。” 韩兑彬彬有礼地道:“今天我冒昧登门,吓着你们了吧?事情是这样的,我不过是因为我姐的事去了几回公社,那个刘卫国就让小波和小江他们监督我跟踪我,小波就不提了,我跟他没啥交情,我跟小江却是同班同学,虽然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没有成为朋友,但我心里一直挺欣赏他这个人,算是神交久矣。我实在不忍他为难,就索性主动送上门来。” 李满堂和白玉平显然还不知道有件事,两人不约而同地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李小江。 李满堂说道:“小江,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小锐犯了啥事你们要监督他?” 李小江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韩兑赶紧替他说话:“叔,婶,你们别怪小江。他也不容易。他当村小老师的事还得李队和刘副队长点头,这关口不敢得罪人啊。这事我懂。所以我特别能理解他。” 李小江用感激的目光看着韩兑。 李满堂和白玉平听到韩兑这么说,愈发地愧疚。多好的孩子啊,人家被跟踪了,还反过来替他们儿子说话。 两人对韩兑不由得愈发客气。 白玉平招呼道:“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端面条。” 韩兑惊讶道:“我吃过了,你们这么晚了还没吃晚饭呢?” 白玉平指指李小江:“我们吃过了,就他还没吃。刚才小波来叫,我还以为是啥事呢?原来是去跟踪你,那个孩子也是个不靠谱的。” 白玉平说着话去厨房端来了两碗豆面条,非要韩兑再吃一碗。 韩兑看了看面条,语气诚恳地夸道:“这面条擀得真好,又细又薄,切得真均匀,这菜干的颜色挺好看,保留了青菜原本的颜色,这面条还放了香油吧,闻着一股清香。要不是我吃过饭了,还真忍不住想吃。” 白玉平被夸得心情舒畅,对韩兑愈发热情:“年轻人饿得快,你再吃一碗也没事。” 最后,韩兑盛情难却,真的坐下来跟李小江一起吃面条。 他吃着饭,嘴也没闲着,跟李满堂夫妻俩聊了起来。 这夫妻俩一向佛系,平时也不喜欢惹事,就是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本来跟韩家人也没什么仇怨,对韩兑本来也没多少意见,这么一寒暄,双方便渐渐熟悉起来。 韩兑把上次说给李小江的话稍稍改动了一下,又重说了一遍:“……叔,婶,其实我爸妈私下里说起来你们,也是不住地叹息。说你们年轻那会儿,咱们两姓还没闹得像现在这么僵,你们处得还不错。我爸说叔您是少有的实在人,又是他们那一辈的文化人,明事理,讲原则。干活从来不偷奸耍滑,还说您啊就是因为念书念得多了,人太斯文了太讲道理了,不像有些人没原则没底线,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利,啥话都能说。这年头,什么人最吃亏?就是老实人、文化人、好人最吃亏。叔,我这人性子直,说话也直。我说句您不爱听的,您是三样都占全了。但凡您少一点善良和原则,咱生产队的副队长能轮到刘卫国那种人吗?” 这种话,李满堂怎么可能不爱听,他爱听得很,简直说到他心坎里了。要不是还有理智在,他差一点要引韩兑为知音了。 白玉平听得也暗暗点头,可不就是嘛,她男人就是太老实了太好了,也不肯拍马屁,弄得啥便宜都捞不到。就连儿子想当个小学老师,明明条件也够,可李满福就是推三阻四的。白玉平越想越憋屈,越想也就越瞧着韩兑顺眼。 他们越聊越热烈,李小江不知不觉中已经把面条吃完了,他要去盛饭,犹豫了一下就问韩兑要不要再来一碗。 韩兑连忙摆手:“不要了,都吃撑了。白婶做的面条可真好吃。我印象中好像在你们家蹭过饭吧?小时候的那种美好感觉又回来了。” 白玉平深有感触地说道:“你三四岁那会儿跟着小江到我家吃过面,你这记性可真好,到现在还记得。” 韩兑:“……”我记得才怪,就是撞一撞概率,没想到真撞上了。 李小江又去盛了一大碗面条,继续呼哧呼哧吃面,他一边吃一边听韩兑跟他爸妈闲聊,竟然听得津津有味。 这天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韩兑告辞时,夫妻俩都有些依依不舍。 李满堂让李小江送韩兑出门,刚到门口,正好碰上李小江玩耍回来的弟弟妹妹们,韩兑大大方方地跟他们打招呼,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赶紧回应他。 等到了院子外面,韩兑真诚地夸道:“你大妹妹和你小弟可真可爱,我也想有个弟弟妹妹,可惜我家我最小。” 李小江道:“其实当老小才最幸福,有人疼。当老大不好,负担重。” 韩兑摇头:“那也得分人。像你这样的老大,又稳重又负责任。可你再看看我大哥,他净给弟弟妹妹挖坑,我这个最小的还得四处给他填坑。我姐的事你们也听说了吧?差一点就换亲成功了,把我们一家给折腾得,唉,不提他了。” 李小江对韩兑充满了同情,连忙安慰道:“你也别生气了,还好事情解决了。大家说起你,都夸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弟弟。说你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比梅子姐的亲哥都好。” 韩兑道:“我这是将心比心,我姐对我也是真好。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跳火坑?” 说完家庭琐事,韩兑慢慢地把话题转到工作上,李小江一提工作的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还是没准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韩兑给他出主意:“你看,我家的事就是公社的杨主任给解决的。会不会是李队长也做不了主?要不你也去公社问问?” 李小江先是一愣,接着问道:“这样好吗?” 韩兑道:“有什么不好的?你看我不就是找的公社吗?哦,你要想去,明天咱俩一起,我姐要给妇联的杨主任送锦旗。” 李小江沉默片刻,下定了决心:“行,明天咱俩一起去。” 说到这里,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跟韩兑解释:“我这也是没办法,我家负担重,我想早点当上老师帮着爸妈养活弟弟妹妹。” 韩兑称赞道:“你真是个负责任的好哥哥,孝顺的好儿子。” 李小江不好意思地笑笑。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中就到了韩兑家门口,韩兑热情地招呼道:“我家到了,你进来喝杯水吧。” 李小江吃了一惊,他只是送他出门,没想到送到家里来了。他还没做好去韩家做客的准备,忙不迭地摆手:“我不进去了,改、改天吧。” 韩兑顺杆子往上爬:“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到时一定得来。” 李小江只好胡乱点头:“行行,我一定来。” 李小江转身离开,韩兑看着他的背影,满意地笑笑,这个小伙伴应该已经稳了。下一个目标,就该是张会计了。 第017章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韩兑回到家里,全家人都在,陈月香抓住他就问道:“小锐,我咋听人说你去李满堂他们家了?真的假的?” 韩兑老实承认:“我是去他们家了,还吃了一碗面。” 全家人:“……” 大家都用一副不解的目光盯着韩兑,韩大华甚至有些愤怒,他儿子怎么能到仇人家里去呢? 他瓮声瓮气地道:“你给我说,你为啥要去他们老李家?你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我饶不了你。” 陈月香瞪了韩大华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听听小锐怎么说,他那么聪明,干啥事都是有理由的。” 韩梅也怯生生地说道:“爸,我觉得香姨说得有道理,小锐总是有理由的,你听他说。” 韩竹也赞同两人的意见。 韩刚暂时没发表意见,他就看韩兑怎么说。 韩大华闷闷不乐地说道:“行啦行啦,小锐你赶紧说。” 韩兑看了一眼众人,笑吟吟地解释道:“瞧你们这紧张劲儿,不就是在老李家吃了一顿饭吗?这一切都是巧合,那个李小江说他明天要去公社问应聘老师的事,我对这事感兴趣,我们就聊了几句。” 陈月香不解地问:“你不是说你想去生产队当干部吗?咋又对老师感兴趣了?来回变。” 韩兑说:“当干部是既定目标,是不会变的。我对老师感兴趣是为三姐着想,三姐高中毕业,当老师完全符合条件,我不是想给她谋个合适的职位吗?”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韩竹略有些激动地问:“小锐,我真能当上老师吗?” 韩大华突然泼了一盆冷水:“我看没戏,那李满福家里儿子女儿一堆,后面还有侄子侄女,亲朋好友,再不济也有刘家张家啥的,咋也轮不到咱们老韩家。” 韩竹听到这里,刚才的激动瞬间化为乌有,整个人蔫蔫的。 韩兑说道:“爸,你说话虽有道理,但关键是事在人为,咱们总得试试。” 陈月香也说:“对,咱们总得试试。” 韩大华不咸不淡地说:“那你们倒说咋试啊?” 韩兑又把刚才的话题重新拉回来:“这就是我刚才为什么去李小江家的原因之一。你们想想,以前咱们韩家跟李家是不是势均力敌?甚至有一段时间,咱们家是占上风。咱们韩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衰落的呢? 就是从李满福进入生产队开始的。再加上咱们自己内部不团结,一步步衰落下去。你们看看,这日子过得,什么好事都跟咱们无关,上工时总担心被分派最差最累的活,关键时刻总被人卡脖子。做为韩家读书最多,学历最高的我,早就默默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一局面。所以我要达成两个目标:一是进入生产队,先当个记分员,然后一步步往上奋斗;二是团结咱们老韩家的人,同时瓦解老李家内部的关系。” 大家被韩兑这慷慨激昂的话震了一下,听上去好像挺有道理,也挺感染人。 他们觉得自己懂了。 陈月香第一个发表听后感想:“小锐,妈算是明白了。你去李满堂家就是想先从他家入手瓦解李家?” 韩兑冲陈月香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不愧是我妈,就是反应快。” 韩大华有点不舒服,闷闷地说道:“人家是一姓的,又是堂兄弟,你一个外人想瓦解就瓦解?” 韩兑毫不留情地指出来:“爸,我大伯三叔他们跟你还是亲兄弟呢,别人也没咋瓦解,你们也不是不团结?” 韩大华被怼得火气直上升,可是想反驳就反驳不了,只好骂了几句:“你这个崽子,连你老子都敢说。” 陈月香还是选择站在儿子这一边:“小锐也没说错。” 韩兑继续说道:“爸,您别生气,我拿他们举例就是为了显得更容易理解。我说这些就是想揭示一个道理:老李家也不是铁板一块,相反,他们家全是缝隙,我就从最薄弱的一块下手。你们再想想,李满堂夫妻俩是什么人?” 陈月香插话:“白玉平那人其实人还不错,不掐尖要强,也不碎嘴,比她那几个妯娌强多了。” 韩大华也评价道:“李满堂认死理,要面子,但人还不错,没啥坏心眼。” 韩梅总结道:“他们家没跟咱们吵过架。” 韩刚的关注点只有一个:“可是李小江是个男的。”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大家看了一眼韩刚,直接忽略掉他。 韩兑接着引导大家:“你们自己说,要想挖李家人的墙角,他们家是不是最好下手的?” 陈月香又补充了一句:“我也看出来了,李满堂虽然也是李满福的堂弟,可李满福并没有给他啥好处。” 大家一想还真是,毕竟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谁家什么情况,看得是一清二楚。 韩兑最后一锤定音:“那个李小江对我释放出了想跟我做朋友的信号,我呢也接收了。以后咱们家也对他们释放出一些信号,对他们一家和气些。” 陈月香微微皱眉:“小锐,咱们家要上赶着讨好他们,没必要吧?” 韩兑看着她,笑道:“妈,我怎么可能忍心让你去讨好别人。咱们家释放信号很简单的,比如过几天李小江要来咱家,你们热情些就行。然后你来我往的,交情不就慢慢建立起来了吗?” 陈月香吃了一惊:“啥?李小江要来咱们家做客?” 韩兑理所当然地说道:“我都去他家了,他来咱们家不是应该的吗?总要礼尚往来嘛。”这话没毛病。 韩兑看着大家,他决定用一个共同的理想把一家人紧紧团结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爸妈,大哥大姐三姐,我是以咱们韩家的复兴为理想,以咱们全家乃至全族人的幸福为目标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你们要尽可能地配合我,没有你们的支持,我是完成不了这个伟大的使命的。” 大家面面相觑,他们还是不太习惯在家里听到这种话,总感觉规格太高了。 韩兑丝毫不觉得尴尬,口号嘛,喊着喊着总会习惯的。 今天是第一天,说太多大家会消化不良,先提一个头,剩下的他们自己会脑补。 韩兑的话还是在全家人的心中引起了一些动荡。 韩大华想的是,他们韩家复兴了,以后他在村里是不是就被人高看一眼?生产队的好活轻活都是他的? 陈月香想的是,她儿子当上了生产队长,她闺女当上了学校老师,儿女都有出息,她以后在村里那是刮大风穿丝绸还不得抖起来?还不得像螃蟹一样横着走,不过,那也不能够,她可是个体面的女人,跟李满福的媳妇、弟媳妇不是一类人。 韩刚想的只有一个:媳妇媳妇,弟弟混出头了,第一件事肯定就是要娶个嫂子。 韩梅韩竹也是各有想法。 这一晚上,大家的睡眠都不太安稳。 韩兑一夜无梦,酣睡到天亮。 起来先去问大姐要送给妇联的锦旗,接着,他去问韩刚要活动经费。 “大哥,你看,我这个伟大的复兴计划要开始了,可我手头有点紧……” 韩刚一听这话,吓得紧紧捂住自己的口袋:“我也没啥钱。” 韩兑失望地叹息一声:“你也没有啊,我本来是想今天趁着去公社打半斤散酒,晚上去张会计家唠唠,跟他拉拉关系,想尽快进入生产队。我想着,我一当上干部,地位在村里肯定是扶摇直上,那些大娘婶子们还不得高看咱们兄弟一眼?以后到外村去,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也不得高看一眼?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算了算了,计划再往后推迟一阵吧。” 韩刚的心动摇了,但他还是挣扎道:“你去问香姨要点呗?” 韩兑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以后要用钱的时候多着呢,我问我妈要,那肯定都是大钱,这三核桃俩枣的,都不值得张嘴。” 韩刚的心在滴血,最后咬着牙拿出了装钱的破布包:“行,我给你5毛钱。” 韩兑从韩刚手里成功地争取到了5毛钱的活动经费,他又去找韩大华:“爸,我要去公社,我手里有2毛钱,你要不要再凑几毛,我给你打一斤酒回来?” 韩大华一听有酒,就心动了。 他看看屋里,压低声音说:“我也想喝酒,可你妈知道了,又该闹了。” 韩兑学着他压低声音道:“爸,我是你儿子,咋爷俩是一国的,我总是向着你。你放心好了,我把酒打回来,你拿到朋友家去喝,我不会告诉我妈的。” 韩大华一听,这主意好啊。 他很痛快地拿出了5毛钱。 韩兑手里一共有了一块钱的经费。 韩兑拿着钱,带着锦旗,去找李小江,李小江早就穿戴整齐等着他了。 两人一起出村,半路上,却刚好遇到张会计,张会计看到他俩在一起,意味深长地笑笑:“你们俩一起出门啊。” 韩兑笑着说:“我要去公社,小江也要去,就一起做个伴,路上也有个说话的。” 韩兑说完又很自然地道:“对了,张会计,我爸今天让我给他打酒,晚上咱们一起喝点。” 张会计怔了一下,忙摆手:“不用不用。”他是真的不用。 韩兑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您客气啥,太见外了。那就这么定了,晚上我跟我爸带着酒去你家。” 说完,他带着李小江施施然离开了。 张会计:“……” 第018章 今晚6点有大事禀报 一个小时的路程,两人说说笑笑,没怎么费劲就到了。 到了公社门口,李小江又忍不住想退缩,他甚至想让韩兑陪他一起进去。 韩兑倒也不是不能陪他进去,可问题是你去找工作还要人陪着,难免会给人不太好的感觉,他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李小江。 李小江一听也觉得挺有道理,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你提醒得对,我就是太胆小了。” 韩兑鼓励他:“你肯定能行的,咱们可是无产阶级革命青年,骨子里流淌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血液,这点小场面算个什么。你就大胆进去,没事的。” 李小江稍稍有了点勇气,韩兑陪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左一碗心灵鸭汤右一碗心灵面汤地灌进去,李小江勇气大增,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我进去了。” 韩兑跟李小江一起进了公社大门,李小江朝左,他朝右。 妇联办公室里,杨主任刚好在,何姐王姐也在忙着。 韩兑跟她们都是老熟人了,他刚到门口,何姐就热情地笑着招呼:“小韩,你来了。” 韩兑进去跟三人一一打招呼。 杨主任也面带微笑地问道:“小韩同志,我听小王和小何说了你的事,其实锦旗没必要送,为妇女同志做主,是我们妇联的职责。” 韩兑赶紧从书包里拿出锦旗,锦旗是用暗红色的长方形布绣的,上面绣着四个金黄色的大字:妇女之家。严格来说,这面锦旗中规中矩,并不怎么出挑,但胜在心意。 王姐高兴地收下了,找了块空墙挂了上去。 何姐给韩兑倒了一杯热茶,杨主任请他在对面坐下,随口询问家里的后续情况。 韩兑张嘴就来:“哎呀,杨主任,自从你去了以后,我家又发生了很多变化。上次是我奶奶,这次是我大哥。我把杨主任说给我奶奶的那些政策和道理,反复地讲给我大哥听,我大哥慢慢地就开窍了,思想水平得到很大的提升,他决定靠自己的努力改变现状,这几天表现得十分积极,每天上工时积极劳动,下工后勤干家务。村里人对他的蜕变表示很惊奇,私下里议论说,组织毕竟是组织,教育人那是专业的。” 杨主任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了韩梅的情况。 韩兑笑着说:“我姐更不用说,她变得比以前更开朗了,她甚至还有拿起书本重新学习的打算,她以前只知道劳动做家务,没有别的想法,但杨主任您的出现,让她看到了一道光亮,她说以后要向您学习,当一个有文化有思想有觉悟的社会主义女青年,您看,这榜样的力量有多大?” 杨主任面带微笑道:“韩梅同志是个好同志,以后她有空闲常来妇联坐坐,大家一起进步学习。” 韩兑:“好的好的,我回去就告诉她。” 韩兑看出杨主任还有很多工作要忙,就识趣地站起身告辞。 杨主任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小韩,我听人说,你要在你们生产队工作?” 韩兑“迟疑”一会儿,微微叹息一声,说道:“怎么说呢?事情有些复杂,杨主任您对我们八队略有了解,我们八队也叫韩李村,以韩姓和李姓为主,还有十多户杂姓,我听说刚建国那阵,我们这儿的村干部是不建议大姓的人来当的,就怕欺凌其他小姓的村民。 后来,随着组织对基层和农村的监管的加强,以及人民政治觉悟的提升,大姓欺凌小姓这事渐渐就少了。村干部的任命也慢慢趋向民主化,每隔几年一换届,几姓的村民轮流当。但是吧,到了李满福当选生产队长后,我们八队的走向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李满福也怕人民群众对他不满,说他一手遮天什么的,他就有心平衡一下,对我透漏出了这个意思,听他那意思是说,我们生产队的老记分员退休后,他有意让我补替这个职位。不过,他毕竟是队长,要管着全队的事,得考虑周全,这事一直悬而未决,没有定论。咱也不敢多问。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解释,索性全部都说了。” 杨主任沉思片刻,略略点下头,“小韩,这事我了解了。你先回去吧。” 韩兑跟杨主任告别,又跟何姐王姐告辞,临走时还爽快地说道:“你们妇联事情多,人手少,有用着我的时候尽管吩咐,我什么活都能干,反正我们生产队秋收已过,不算太忙,我有空闲。” 三人冲他笑着点点头。 韩兑出来时,李小江正站在大门口等他,韩兑观察一下他的神色,问道:“事情怎么样?” 李小江道:“说让我回去等消息。” 韩兑安慰道:“那就等呗,这时候要有耐心。” 李小江“嗯”了一声。 韩兑拐了个弯去供销社花了6毛钱打了一斤散装的瓜干酒,这酒闻起来又辣又呛。打散酒是要自带容器的,韩兑忘了这回事,便好说歹说问售货员借了瓶子,承诺下回还。 还剩下4毛钱,韩兑本来想着再弄些下酒菜,可他握着这最后一笔巨款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买。回家让姐姐帮着炒个花生米啥的下酒就行了。 李小江看着韩兑一脸犹豫,就说道:“我家有好多咸菜腌菜,像酱黄瓜,酸笋什么的,当下酒菜挺好的。一会儿我回去给你拿点。” 韩兑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爸也爱喝酒吗?” 李小江道:“男人没几个不爱喝的,不过,我爸还行,有酒就喝,没有也不馋。” 韩兑道:“那你爸比我爸强多了,他一看到酒眼睛就挪不开,没有酒就想着。” 两人边走边说,离村子越来越近,李小江越是离家近,越是忐忑不安。 韩兑自然也察觉到了,就问他:“小江,你在担心什么?” 李小江实话实说:“你说,我大伯要是知道我绕过他去公社,他会怎样?” 韩兑理直气壮地道:“你怕什么?你一点也没做错,你找过他几回,他总是推脱,你去找公社,那是你的正当权利。咱们有理走遍天下也不怕。” 李小江颓然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担心,你也知道我爸妈的性子……他们又不会跟人争执。” 韩兑“认真”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看这样行不?如果他问你,你就说,你是奉命监督我的,因为被发现了,你就找了个借口,说你去公社有事,然后我就打破砂锅问到底,问你到底什么事,你就随便扯了个借口说去问招老师的事。等到了公社,恰好遇到了负责此事的工作人员,你就硬着头皮上前去圆谎。总之,你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而且还有理有据的,你大伯也不好说你什么。” 李小江怔了一下,觉得这一套谎言是无懈可击,可是,他又忍不住有些愧疚:“但,这样不好,我大伯本来就对你们家有成见,这样一来不就更麻烦了?” 韩兑满不在乎地说道:“反正我们家已经得罪他了,不差这一件。再说了,咱俩刚交上朋友,我总得为你做点什么来证明我这个朋友的诚意。听我的,你就这么说。” 李小江还在犹豫,韩兑假装不耐烦地说道:“你这人咋这么磨叽呢,叫你这么做你就这么做。大丈夫行事要不拘小节,你怎么不想想,万一这事被你大伯察觉了,他一生气,直接安排两个老师进去,断了你的念想。到时候,就算公社的人同意也没辙了。” 李小江看韩兑这样说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跟他的关系似乎更进一点了,毕竟只有真正的朋友才这么不客气。 他心中感激韩兑为他着想,想了想,遂接受了这份好意,抬起头笑着说道:“你说得对,我就这么办。” 韩兑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这样才对嘛。朋友嘛,偶尔用来顶顶缸很正常。” 说着,他把酒瓶往李小江手里一塞:“你也替我顶个缸,我妈管得严,不让我爸喝酒。我约了张会计,晚上去他家喝,这酒拿回家不方便,就先藏在你家。晚上我去拿,对了,晚上你把你爸也叫上,再带上你家的腌菜,我也凑两个,咱们躲到张会计家喝去。” 李小江一脸懵:“我爸和你爸喝酒?” 韩兑:“对啊,他们比咱俩还熟啊,喝个酒怎么了?就这么定了。” 李小江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两人在村口分手,回到家里,韩大华刚好下工回来吃饭,一看到韩兑,就悄声问:“酒呢?” 韩兑小声答道:“这酒能让我妈看见吗?我藏起来了。” 韩大华一想也对。 吃饭时,韩兑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自己去妇联送锦旗的事情经过。 末了又说:“姐,杨主任夸你是个好同志,还让你有空常去妇联办公室逛逛。” 韩梅又激动又兴奋。 吃完饭,休息半个小时,大家又分头去上工。 陈月香皱着眉头道:“那刘卫国上午特意问我,你咋没去上工。” 韩兑道:“没事,我下午就去。”正好跟张会计聊聊。 下午1点多钟,韩兑也跟着韩大华和韩刚去上工,他们要去田里挖水沟和平整路面。 韩兑很用力地干活,他一看到张会计就凑上去说话。 张会计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好好上工。” 他看看四周没人,又低声追加一句:“我媳妇不让我喝酒,别让你爸来了。” 韩兑一脸严肃地说道:“张会计,喝酒其实是个幌子,我有事情向您禀报。今天晚上6点,我会和我爸还有李满堂李小江两人,准时去您家,向您报告一件大事。” 张会计狐疑地盯着韩兑,“啥大事?你现在就说。” 韩兑摇头:“主角不是我,是我爸还有李小江的爸,我不能做主,晚上再说吧。” 张会计的心都提起来了,这两人联合在一起,还是大事?一向淡定的他再也无法淡定了。 他忍不住再次追问:“别整得这么神秘,你给我透漏一句,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韩兑一本正经地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只跟您透漏一点点,他们要说的好像是有关民生的事,跟水有关。当然,事情具体走向哪里,咱谁也预料不到。张会计,您别多想,到了今晚6点,一切自会揭晓。” 韩兑说完,就埋头开始认真干活。 张会计时不时地向韩大华张望几眼,中间还甚至过来搭话,韩大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自己偷懒被发现了,只得加快干活的速度。 他小声跟两个儿子嘀咕:“今天是咋了,这个老张的眼睛老是朝咱这儿瞅。” 韩刚头一个发言:“爸,我知道咋回事,肯定是我表现得太积极,被他注意到了。” 说到这里,韩刚又激动地问韩兑:“小锐,张会计不会是替闺女相看我吧?” 韩兑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长得不美,想得倒挺美。” 第019章 你身边缺我 韩兑认真地干了一会儿活,就累得胳膊酸疼,剩下的那一段都被韩刚包揽了。 韩大华对于两个儿子的表现很满意,“你们两个就应该这样才好,团结和睦。家和万事兴嘛。” 韩兑毫不吝啬地猛夸两人:“爸,您看大哥越来越有大哥的样子了,他遗传你的那部分良好基因已经苏醒了。” 韩大华丝毫不谦虚:“那当然,我儿子不随我随谁?” 父子三人出了半天的工,下午5点准时收工。大家上工拖拖拉拉,但下工时却是干脆利落,一分钟都不耽误。 临走时,张会计又忍不住看了三人一眼,韩大华是莫名其妙,这人今天是咋回事?韩刚愈发浮想联翩:他又注意我了。 回到家里,韩梅正在做饭,韩兑溜到厨房,凑上前说道:“大姐,我晚上跟爸要去他朋友家吃饭,你能不能给我炒个花生米当下酒菜?” 韩梅忙说:“可以可以,家里有花生,我给你炒一盘。”其实炸花生米更香,可惜太费油。 韩梅炒了花生米和醋溜白菜再加上一碟咸菜,装好,用屉布盖上,放在篮子里。 韩兑提上篮子,去叫上父亲,韩大华早就惦记着那瓶酒,看到韩兑出来,赶紧快步跟上。 韩刚不解地问道:“爸,小锐,都快吃饭了,你们去哪儿呀?” 韩兑把他拉到一边说道:“你忘了早上我跟你说的事了,我跟爸去找张会计,跟他拉拉关系。” 韩刚这才想起来,对了,他还出了5毛钱呢。 他眼睛一亮,跃跃欲试:“小锐,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 韩兑皱着眉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在家等消息。” 韩刚虽然不乐意,也只能听韩兑的。 韩兑领着韩大华往外走,韩大华一到院子外面就说:“小锐,你去把酒拿出来给我,我去你大富叔家喝酒。” 韩大富是韩兑的同宗叔叔,平时跟韩大华最合得来,两人有空就爱聚一起喝酒吹牛。 韩兑笑道:“爸,您老跟大富叔一起会不会觉得没意思?今晚咱们换一个人,咱去你的另一个朋友家——张会计家咋样?” 韩大华吃了一惊,瞪圆眼睛问道:“你说啥?张会计是我朋友?” 韩兑云淡风轻地道:“喝了这顿酒你们不就是朋友了吗?爸,你不是经常说,多条朋友多条路吗?再说了,您想啊,您躲到张会计家喝酒,我妈做梦也想不到啊,多安全。” 韩大华实话实说:“别说她想不到,我自个儿也想不到。” 可他想来想去还是不想去:“这样不太好,我跟他不熟,看着他别扭,他看着我也别扭。” 韩兑:“没那回事。爸,你是咱村里少有的场面人,经历丰富多彩,说话有意思,谁都乐意跟你一起说话。谁要是看你别扭,那是他的问题。” 韩大华:“……” 韩大华还在迟疑,韩兑就说道:“张会计已经知道了您要去,要不,他今天怎么老看你?你难道没看出来那是期待的目光?你要是不去,这面子上不好看啊。” 韩大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总看自己是为这个啊,怪不得。 这下是不去也得去了,他在村里也是个有面的人。 韩大华高高兴兴地跟着韩兑到了张家。 父子两人来到张会计家时,张会计是严阵以待。他媳妇闺女这会儿都不在家。 韩兑自来熟地招呼道:“张会计,你家就你一个人啊?” 张会计眉毛一挑:“我让她们娘俩吃完饭串门去了,你们坐吧。” 三人正说着话,李小江和李满堂父子俩也提着篮子到了。 张会计客气地招呼他们进院。 韩大华惊讶地看着李满堂,怎么他也来了? 他再看看张会计,今天这人是要唱哪出? 李满堂和气地冲韩大华微笑,生疏又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韩大华想起儿子那个家族复兴的大计划,也回李满堂一个笑脸。 张会计请四个人上桌,桌上摆着四盘素菜,一篮子杂面饼子。 韩兑和李小江把各自带来的菜摆上桌,把酒拎上来,给他们三人斟满。 韩大华一看到酒,两眼放光。李满堂稍稍含蓄些,但眼睛也在酒瓶上停留了半分钟。 唯有张会计最沉着,他一边招呼两人吃菜喝酒,一边跟他们拉家常。 聊着聊着,他突然问道:“我听说,你们两位要找我聊关于民生的事,还跟水有关?你们是想说挖河沟的事吧?” 韩大华和李满堂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问号。 韩兑不得不出场了,他清清嗓子,指指酒瓶:“张会计,民生的事,我一会儿跟您你说。这水的事其实就是酒水。” 张会计直视着韩兑的眼睛,韩兑坦然跟他对视,热情地招呼道:“张会计,您别客气,喝酒喝酒。” 张会计抿了一口酒,拍拍韩大华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说道:“大华,你这个儿子性子跟你不一样,你是个老实人。” 韩大华只听出来了字面上的意思,便笑呵呵地接道:“小锐这孩子长得像他妈,性子只有一部分随我。” 张会计:“……”这样的脑子是怎么生出韩兑这样的儿子的? 张会计陪着两人喝酒,他顺便也招呼韩兑和李小江:“你们俩也喝点,别客气。” 韩兑是真不客气,跟在自己家一样自在。李小江开始挺拘束,后来在韩兑的带动下也越来越自然。 韩兑还跟李小江干了一杯,他不善饮酒,喝两口就呛得直咳嗽。韩兑也受不了这种度数的酒。他一直慢悠悠地吃菜聊天,一边观察着旁边的三位。 “小江,白婶做的酸笋真是一绝,越吃越上瘾。” 对面三人,韩大华最先进入状态,接着是李满堂,两人喝着喝着就闲扯上了。 这人一喝了酒,话就多。两人是越聊越投机。这次的酒还没喝完,下次的已经约上了。 张会计一边慢慢啜着酒,一边时不时地插几句话,有时也拿余光觑着韩兑。 一个小时后,李满堂先醉倒,李小江起来扶他爸回家并跟大家告辞。 韩兑问道:“你一个人扶得动吗?要不要我帮你?” 李小江指指韩大华:“我扶得动,你爸也醉了,你扶他回去吧。” 李家父子俩回去了,韩兑也出门去外面看看,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在门外徘徊的韩刚。 他倒是主动给韩刚找台阶下:“大哥,你是来接咱爸的吧?” 韩刚赶紧点头:“对对,我是来接爸的。” 韩大华被韩刚架着回家去了,韩刚临走时,眼睛在屋子里扫描一圈,没看到旁人,多少有些失望。 这两人一起,屋里只剩下韩兑和张会计。 张会计斜睨着韩兑:“你这么大费周章的,想说什么赶紧说吧。” 韩兑正要开口,张会计又补充一句:“我丑话先说到前头,我这人吃人也不嘴软,你别指望我帮你进生产队,我没那个能力。” 韩兑心有戚戚:“张会计,我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好汉脾气相投。我也是吃人不嘴软。” 张会计:“……” 韩兑平心静气地说道:“张会计,我这人读书多,多少有点读书人的清高,我斗胆跟您说句实话,咱村里能让我看上眼的人不多。您算是一位。” 张会计连连摆手:“小娃子,你不要给我整这些,我这人不爱戴帽子。” 韩兑:“这话对于别人是戴高帽,对你怎么能是呢?您做为无产阶级革命干部,一定要做到实事求是,你不能把来自人民群众的真实意见当作是虚假的奉承对不对?” 张会计:“……行,你说得对。” 韩兑顿了一下又说道:“得啦,您这人着实跟别人不一样。那我就就用原始质朴毫无装饰性的语言跟您对说话吧。” 张会计多少来了点兴趣:“你有话直说。” 韩兑看着张会计,悠悠说道:“张会计,咱村里的形势很不妙,您的处境也不妙。” 张会计淡淡一笑:“咱村里的形势啥时候妙过啊,我的处境妙不妙也没事,谁还能拿我怎么地?”他出身好,三代贫农,在村里又素有威望,又不贪不腐。 韩兑摇头叹息:“张会计,您做为一片污水中的清流,哪怕您只想独善其身,别人看您也扎眼啊。因为您的存在证明了别人的不堪。你说别人不能拿您怎样,可您这么多年也没拿对方怎么样啊。” 张会计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心气挺大。等你以后就会知道,做到我这份上已经很难喽。” 韩兑循循善诱:“张会计,您想过您为什么这么难吗?是能力不够吗?绝对不是,您是村里少有的有威望有能力的人,也是我爸那一辈为数不多的读过书的,能写会算。可现在却被那人品堪忧、不学无术的李满福和刘卫国压着?” 张会计提醒韩兑:“小心隔墙有耳,说话要注意。” 韩兑无所谓地道:“在咱自己家里,就是要放松,不用那么紧张。再说了,这些话,我就算当着他们的面也敢说。” 张会计没吱声,眼睛瞅着韩兑,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韩兑酝酿片刻,接着说道:“张会计,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众人抬柴火焰高,您身边缺帮手,特别是缺一个聪明能干,敢于冲锋陷阵的好帮手。” 张会计盯着韩兑,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身边缺你吧?” 韩兑:“聪明,就是这意思。” 张会计耷拉着眼皮,慢慢地抿了一口酒,又慢慢地吃了两口菜,最后缓缓放下酒杯,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生产队被李家把持着,刘卫国也是李满福的人,你们两家可是世仇,你觉得就算你进了生产队,你的日子能好过吗?别人有一百种法子对付你。小锐啊,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我真心劝你,最好别趟这趟浑水。” 第020章 我就是新的浑水 韩兑眨眨眼睛,注视着张会计,笑吟吟地说道:“张会计,你有没有想到,我就是新的浑水?” 张会计:“……” 他愣怔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是没想到。”随即他又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我都老喽。” 韩兑:“不,您永远是我的前辈,是我学习的榜样。” 张会计点了一根烟,没接话。 韩兑继续说道:“张会计,您现在是缺少队友,孤掌难鸣。过个几年,您一退休,生产队再也没有能制衡李家的力量了,咱们村可真的是全变成一言堂,变成他李家村了,您能想像这种事情吗?” 韩兑是点到为止,拉关系这事嘛要有耐心,不能太急于求成。 他感觉这话说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张会计,您好好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张会计冲他点点头,韩兑出了张家,刚好碰上串门回来的张家母女。张会计的媳妇是叫吴二妮,银盘大脸,身材健壮,是村里人都喜欢的那种福相媳妇。她闺女张秀秀跟她有几分相像。 双方笑着打了个招呼,张秀秀还好奇地打量了韩兑了几眼。 韩兑一出院门,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个冷战。 韩刚从角落里窜出来,叫道:“小锐,我来接你了。” 韩兑“嗯”了一声。 韩刚兴奋地说道:“我刚才看到张秀秀了,她还对我笑了一下。” 韩兑:“那是人家文明讲礼貌。” 韩刚还是不死心:“可是以前她没冲我笑。” 韩兑只好用力打破韩刚的幻想:“我的好大哥,咱做人要现实。人家张秀秀是张会计的闺女,父母宠着,多少媒人踏破门槛人家都没同意,她会看上你?人家图你啥?图你长得丑还粗鲁?” 韩刚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韩兑怕打击得太很,影响干活积极性,于是打击完又接着鼓励:“大哥,咱们要坚持咱们定的基本路线不动摇。现在,咱们家的基本矛盾是穷、没有地位。咱要先解决掉这个根本问题,所以你要好好劳动,积极表现;我呢,就是用尽吃奶的劲儿争取地位,咱们兄弟拧成一股绳。其他的先别想。” 韩刚“嗯”了一声。 两人回到家,陈月香正和韩梅坐在堂屋里纳鞋底,一看到韩兑回来,抄起鞋底就要去打他,韩兑灵活地躲开,边躲边辩解:“妈,我可是一个大人了,您怎么说打就打?” 陈月香指着韩兑骂道:“你这个兔崽子,你竟敢怂恿你爸喝酒?” 韩兑理直气壮地否认:“不可能,我怎么能干出这事?” 韩梅在旁边劝道:“小锐,你就认错吧,刚才香姨去审爸,爸都招了。” 韩兑颓然叹息一声:“我爸果然靠不住。” 要是平常,陈月香没准会跟着韩兑一起吐槽韩大华,这会儿,她连韩兑一起骂了:“不光你爸靠不住,你也靠不住,你们老韩家的男人没一个好的。” 韩刚:“……”关他啥事,他又没酒。 韩兑见隐瞒不住,赶紧招供:“妈,您听我说,我做这事是有目的有苦衷的。我不是想进生产队吗?就想跟张会计拉拉关系,可我是一个晚辈,说什么事都不太方便,我本来想让您出面,可是张会计是个男的,又不太方便。只好拉我爸出来凑数,我又想着,男人嘛,一看到酒眼睛都挪不开,有事在酒桌上说那是再方便不过。这才有了今晚这事。” 陈月香还是气鼓鼓的,“那你为啥不提前告诉我?” 韩兑:“我是怕您生气。” 韩兑好说歹说终于把陈月香的气给哄顺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七点钟,上工铃响,大家一起上工。九点收工吃饭,再上工。 刘卫国是盯上了韩兑一家,时不时地就来他们身边转转。 刘卫国把韩兑叫到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韩兑,听说你昨天跟小江去公社了?” 韩兑一听到李小江,就猜测着事情有可能暴露了,他立即戏精上身,开始表演,他一提到这事就愤愤不平道:“刘副队长,我正想说这事呢。最近那个李小江是怎么回事?老跟着我,他是不是在跟踪我?” 刘卫国急忙否认:“你想什么呢?他跟踪你干吗?你去公社他就不能去了?” 韩兑不依不挠:“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那每次都碰上就是不对劲。” 刘卫国烦躁地打断他的话:“行啦行啦,没有跟踪这回事,我就问你,是你让李小江去公社告状的?” 韩兑先假装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他说去公社问招老师的事真的是假的啊,哈哈哈,我可真机灵。” 刘卫国脸一沉,冷冷地说道:“韩兑,你知不知道犯了错误,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韩兑笑得更欢畅:“我当然笑得出来,我们无产阶级的革命青年天不怕地不怕。” 刘卫国继续冷笑:“哼,你接着笑,很快你就笑不出来。” 刘卫国说罢转身离开了。 韩兑归队继续挖沟,韩刚和韩大华忙问他刘卫国找他干嘛。 “没事,继续干活。” 韩大华皱眉:“你最好别得罪他,不然,咱的日子更不好过。” 他说话刚落,刘卫国又折回来了。 这次他是专门来找茬的。 他仔细地检查了韩家父子三人干的活,很快就找出了问题,他指着韩兑刚挖的水沟说道:“韩兑,你看看你干的这是什么活,挖的沟是斜的,又窄又浅。你还高中生呢,连个沟都挖不好。你这段重挖,挖好为止。” 大家一看有热闹好喃凤看,都不自觉地朝这边张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韩大华见状只好说道:“刘副队长,小锐今年刚毕业,以前也没干过重活,干不好很正常。我们重挖。” 韩兑直接把铁锹往刘卫国手里一塞,语气诚恳地说道:“刘副队长,你说我挖得不好,你给做个示范呗,我瞅瞅你这个革命干部是怎么挖沟的?” 大家:“……” 刘卫国瞪着韩兑不说话。 韩兑接着催促:“刘副队长,你倒是挖呀。你这个初中生不会连沟都挖不好吧?还是说你当上干部后就完全脱离了人民群众,忘了怎么干活的了。” 众人一边干活一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两人。 刘卫国心里那个窝火,怒冲冲地对韩兑嚷道:“你不会挖不会瞧瞧别人怎么挖的吗?这儿的社员哪个都比你挖得好,你倒是跟他们学呀。” 韩兑认真地说道:“我就是跟他们学的呀,可你说不合格。所以我才让你给我示范。我琢磨着你是干部,比我们贫下中农会教,所以才让你教的。” 刘卫国像是赌气似地说道:“行,我来教你挖沟,你看清楚了。”说着他揪起铁锹吭哧吭哧开始挖沟。 大家都趁机放下手里的活,上前观摩。 韩兑也认真地看着刘卫国干活,一边看一边发表学习心得:“哦,原来握铁锹的姿势是这样的啊,用力是这么用力啊,我今天算是见识了。刘副队长,你可真会教,你换个姿势我再瞧瞧,我喜欢换着手来。” 刘卫国:“……” 刘卫国换了个姿势,正要把铁锹还给韩兑,韩兑摆摆手,诚心诚意地向他求教:“副队长,你这才挖了一点,我也看不出是直的是弯的,也不知道是深是浅还是刚刚好。来来,你多挖一段。我仔细学着。” 刘卫国在众目睽睽之下挖了一小段水沟,累得额上直冒汗。 他把铁锹往地上一扔,擦着汗,没好气地说道:“你看清楚了,就是这么挖的。你要是再挖不好,我就扣你的工分。” 韩兑嬉皮笑脸地说道:“副队长,我就按你示范的样子去挖沟,你要是扣我工分,我没饭吃,就到你家去吃。你是干部,我是社员,你要对我负责;再说,咱乡里乡亲的,就应该互相帮助。咱就这么说定了。” 刘卫国抹了一把脸,恶声恶气地说道:“你赶紧干活,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说完就要离开。 韩兑拿着铁锹追着他,“副队长,你别走啊。你刚才下揪的那个动作我没看清,你再给示范一下。” 刘卫国像见了鬼似的,理都不理韩兑,快步离开了。 刘卫国一离开,在场的社员们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空气中充满着快活的笑声。 有人因为刘卫国的吃瘪高兴,暗暗为韩兑鼓掌,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有人幸灾乐祸,韩家这下是彻底得罪刘卫国了,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韩大华蹙着眉头,对小儿子的做法十分不赞同。 韩刚倒有点高兴,反正那个刘卫国不是个好东西。他弟弟就是能耐,谁都敢怼。 12点下工铃响,大家火速收工,下午继续。 下午的时候,刘卫国没来,张会计倒是来了。 他也把韩兑叫到一边去。 张会计慢吞吞地说道:“你小子这几天又干啥了?” 韩兑:“我一直在老老实实地上工。” 张会计瞥了他一眼,说道:“上午,李满福去公社开会,回来一直黑着脸,接着就把刘卫国叫进去,我可是听到了你和李小江的名字,怕不是啥好事。” 韩兑眼睛一亮:“对他不是好事,对我们可是好事。” 张会计摇摇头,叹息一声离开了。 下午收工时,李小江来找韩兑,忧心忡忡地说:“小锐,刚才我大伯看我的眼神不对劲,阴沉沉的,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宝子们,跟编辑商量好,本周六10月23v,当天2更。希望宝子们多多支持。 这个文不长,预计四五十万完结,正牌攻在后期出现,是主角功成名就后的奖品,前面的都不是。 由于长期久坐,现在腰椎和颈椎出了些问题,很抱歉不能爆更。v后保持日更,每天上午10点,保底3千,视情况而定,状态好时会多写,一般情况下是日四日五。 入v当天有30个红包掉落,先到先得。 第021章 你来我往 韩兑拍拍他的肩膀:“小江,咱哥俩要时来运转了。你回去好好准备吧。” 李小江半信半疑:“你确定是要时来运转,而不是狂风暴雨?” 韩兑语气笃定:“确定,你要相信我。” 他们正在说话,有人来叫韩兑出去生产队办公室,说队长找他。 李小江一听不由得又紧张起来:“完了,我大伯找你肯定没好事。” 韩兑朝他笑笑:“不用担心,等着我的好消息。” 韩兑迈着轻快的步伐去队部办公室,刚好在门口遇到了李满福的儿子李小法。 李小法今年二十三岁,这家伙自从他爸当上队长后,就没拿正眼看过人,硬是把一个村官二代弄出了高官二代的气场。 李小法把韩兑上上下下打量一通,眼神里满是不屑,韩兑也打量了他一眼,像看神经病似的,先是吃了一惊,接着赶紧快走两步,然后再轻拍胸口,装出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他一句话没说,却表演出一副有内容有情节的哑剧。 李小法:“……”这人不去演样板戏真亏了。 韩兑进了李满福的办公室,李满福瞧着他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皱了皱眉头:“怎么了?我叫你来就把你吓成这样?” 韩兑心有余悸:“不是你,是我刚才在路上遇到一条疯狗,吓着我了。” 李满福:“咱们队里有疯狗吗?谁家的?” 韩兑面带微笑:“我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队长你一会儿回去也小心点。” 关于疯狗的讨论到此为止。 李满福喝了口茶,用力清清嗓子,开始慢慢进入正题:“韩兑,你前两天又去公社了?” 韩兑实话实说:“去了啊,我去跟妇联送锦旗。” 李满福面无表情地说道:“杨主任的工作很忙,你没事别总去打搅她。还有啊,关于咱们内部的事要在内部解决,别到处说去。” 韩兑一脸诚恳地答道:“队长,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可是来了好几趟,可是你们……我也是没办法嘛。” 李满福沉下脸,垂着眼皮子不说话,只是慢慢地喝茶。 韩兑也不急,耐心地等着他,还顺便在桌上找了张旧报纸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李满福本来想用自己多年积攒的威势压压他,可没想到,这家伙根本不接招,换了别人早就忐忑不安了。 李满福见威压没用,便用力咳了一声,表示自己又要讲话了。 韩兑这才抬起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继续。 李满福慢条斯理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韩啊,年轻人嘛有上进心挺好,但上进心太过了就成了野心,这样不好。” 韩兑:“队长,我进生产队是想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如果为人民服务也叫野心,您这思想有点滑坡啊。” 李满福的语气加重:“你没有听过‘枪打出头鸟’?” 韩兑:“我听过啊,可我也没听说过鸟为了躲枪就不飞啊。” 李满福:“……” 两人大眼瞪小眼。 瞪了一会儿,李满福无奈地扶额,“我这么跟你说,咱们生产队一共就这么几个职务:队长,副队长,会计,记工员、保管员,下面还有五个小队长,你觉得哪个位置适合你?” 韩兑笑着说道:“队长副队长,我不敢想。会计,张会计做得挺好的,保管员老何也干得挺好,那五个小队长也没到退休年纪,现在只剩下一个记工员,我也不挑了,就他吧。我能写会算,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李满福冷笑一声:“你的算盘打得可真好,要是你想干啥就干啥,还要我这个队长干什么?” 韩兑可不是来受威胁的,他站起来就往外走:“队长,要是我想干的任何事都被人截胡阻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受这12年的教育是为了什么?我要去找我同学串联去,这就叫‘大河冻成千年冰,苦处告诉领导听’。” 韩兑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他觉得此时此刻应该说出点什么,陡然想起原主的日记本有一句话,便顺口说了出来:“‘我要为真理而战斗,迈开大步,踏着战斗的脚步去干革命’”。 李满福:“……”你还挺能耐。 韩兑迈着大步回家吃饭,一进门就受到大家热情而又担忧的询问。 韩兑笑着冲大家摆手:“没事没事,都别担心。” 吃完晚饭,韩兑回到自己房间,开始翻箱倒柜找书和日记本,入乡随俗嘛,他得充实一下自己怼人的词库。以前的累积只能用一部分。 书只有半柜子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课外书只有语录和老马和老列的文集。 小说杂志诗集统统没有,对了还有一本《雷锋日记》,嗯,还有十几本原主自己的日记。 韩兑想了想,还是决定翻看一下自己的日记。他边看边笑,不是原主有多幽默,而是这里面有太多时代的荒谬,各种匪夷所思的思想和想法,还有好玩的口号和歌词,长见识,真的要活到老学到老。 韩兑正看得认真,陈月香在门外喊了一声:“小锐,我进来了。” 韩兑应了一声,“进来吧妈。” 陈月香推门而入,瞅着韩兑,说道:“儿啊,虽然妈盼着你出息,可更盼你平平安安的,你还没进,刘卫国就想着法子刁难你,还有那李满福,这简直是虎狼窝,要不这生产队咱就不进了?你要实在不想在家劳动,我跟你爸再厚着脸皮去求你三叔,看能不能再给找个临时工干。” 韩兑站起身扶着他妈坐下,心平气和地说道:“妈,你可不是一般人,不要因为一点小风小雨就慌了,稳住,稳住。领袖说过,‘敌人越反对,就证明我们做得越对’。” 陈月香:“你可越来越能了。” 母子俩聊了一会儿,陈月香推门出去,接着韩梅又进来了。 她就一句话:“小锐,要不你就去妇联吧,那工作挺好的,也是为人民服务。” 韩兑笑道:“大姐,我倒觉得你挺适合去妇联的,你有空就看看书,练练字,等待机会。” 韩梅仿佛受到惊吓,连连摆手:“这么笨,哪行啊。” 韩兑正要鼓励韩梅几句,就听韩刚在门外嚷道:“小锐,梅子说啥?你能进妇联?哎妈,那你以后接触的不全是女同志吗?你就去呗。” 两人:“……” 韩刚的关注点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韩梅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韩刚杵在韩兑屋里不走。 他甚至还做出了承诺:“小锐,你要是能进妇联,我、我就给再给你3块钱的活动经费。” 韩兑微微一惊,这可是一笔巨款。 韩兑当天晚上就想办法找韩刚借了5块钱,承诺等他上班以后分期还,还有利息,一个月一毛钱。 韩兑小提示: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有多少存款,一定会有人惦记。 手揣巨款,睡得更踏实,就是韩刚睡得不太踏实。 第二天清晨,刚吃过早饭。李小法和李小波来找韩兑。 韩家众人是既惊讶又警惕,这两人来干什么? 韩兑热情招呼:“早上好,你们两个找我有事?” 李小波一脸别扭地说道:“咱们生产队又分了一批知青,队长让咱们一起去接人。” 韩兑心中了然,这是故意拖着他,不让他有时间自由活动。 接知青就接知青,正好瞧瞧这批知青有没有好苗子。 韩兑爽快地答应道:“这是咱们全队的大事,是该去。那行,咱们这就走吧。” 这时李小法的眼睛又在韩兑身上打量一通,忍着嫌弃说道:“人家那些知青都是从城里来的,可不能让人小瞧了咱们,你进去换身好衣裳,换双好鞋子。” 说完,还弹弹自己的新衣裳。 韩兑这才注意到,今天的李小法穿了一身草绿色的军装,头戴草绿色帽子,脚踩小白鞋。 这不是大白菜吗?上半截全绿,下面一块白。 他忍不住笑了笑,说道:“行,我也换身衣裳。” 韩兑换了一身衣柜里最时髦的套装,蓝色军便服,脚穿解放鞋。 换好衣裳,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就咱们仨去啊,要不叫上小江一起去吧?” 两人都不置可否,但韩兑坚持要叫,他们也拦不住。 韩兑叫上李小江,刚好李小江跟他好哥们何明辉在一起,韩兑把他也捎上。 五个人走到村口,那边停着一辆挂着大红花的拖拉机。 开拖拉机的刚好是何明辉的七叔何七,何七也是生产队的保管员。 何七瞅了一眼何明辉,问道:“他们接知青,你跟着来干啥?” 何明辉挠挠头,看了一眼韩兑,韩兑忙说:“多一个人多份力量嘛,反正车上坐得下。” 何七皱着鼻子说道:“我可提前说好,你们去这么多人,去的时候有位置,回来的时候拉上知青可就不一定有位置坐了。” 韩兑算了个路程,从他们村到县城大约3个多小时的路程,步行也可以,实在不想走,还能搭一段驴车牛车啥的,他现在可是个有钱人。 他爽快地挥挥手:“没事,坐不下我步行回来。咱们走吧。” 拖拉机一路颠簸着到了县城的长途汽车站,他们到了车站没找到人,一问工作人员,说客车半路抛锚,今天要晚点5小时。 几个年轻人一听不由得蔫了。 何七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晚点才是正常的,要是准点我都不习惯。行啦,你们大家自由活动,四个小时后再过来集合。” 这会儿已经是中午了,大家都有些饿了。 他们本以为顺利接上人还能赶回去吃午饭,也没人带干粮。 李小法斜着眼睛看着韩兑,很欠揍地说道:“我跟小波还有明辉,准备去国营饭店吃饭,你有钱和粮票吗?” 韩兑看着李小法眼睛一亮,热情洋溢地说道:“小法,你可真是个大方的好同志,知道我没钱要请我下馆子,让你破费了。——那咱们走吧。” 李小法:“……” 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说道:“韩兑,我好像没说要请你吃饭吧?” 韩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懂我懂,你是没带够钱吧?” 说到这里,他用余光把李小法扫视一遍,摇头叹气:“我以为你穿得这么光鲜,零花钱很充足呢。原来跟我差不多。” 李小法被刺激了,他虽然万般不想请客,但又不想被人说没钱小气。 最后一咬牙,赌气道:“我怎么可能跟你一样?走,今天我请你。” 韩兑心情愉悦,冲李小法竖了个大拇指:“大气,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说着,他朝李小江一努嘴:“你还愣着干吗?一起去吃饭啊。” 第022章 看小伙看的是心劲 李小波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不停地朝李小法使眼色,叫他不要上当。 可惜李小法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根本没注意到李小波的眼神。 李小波见自己使眼色使得眼皮抽筋也没用,只得亲自上阵阻止,他说道:“那个韩兑,你要没带钱就别进饭店了,蹭饭不大好吧?” 韩兑气定神闲地说道:“小波,你这格局小了。我们全世界的无产阶级兄弟姐妹是一家,你们的就是我的,分这么清干什么?” 李小波翻了个白眼,机智地回应道:“是是,无产阶级兄弟是一家,那你的也是我们的。你倒请客啊。” 韩兑两手一摊:“我当然想请,可是我没带钱嘛。我本来在家呆得好好的,你们突然之间来找我接人,按理说,是不是昨天就该通知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李小法虽然也有些后悔嘴快,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能再反悔,不就是一顿饭吗?等这家伙吃完了,他回去一宣传,让全村人都知道他请了韩兑吃饭,韩家人还不臊得慌? 李小法这么一想,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许多。 跟在后边的李小江有些忐忑不安地轻轻拽住韩兑的衣袖,小声说道:“小锐,要不咱不跟他们去吃饭了,我带了两毛钱,咱去买馒头吃。” 韩兑安抚地冲他笑笑:“就跟着他去。听我的。” 他们去了汽车站附近的一家国营饭店,饭店不大,这会儿有了几桌客人。 饭店的菜式不多,这会儿只剩下面条,李小法在韩兑的刺激下,一咬牙点了五碗肉丝面,每碗3毛加3两粮票。一共花了1块五毛钱,还得搭上一斤半的粮票。 点完菜后,五个人一边等饭一边闲侃。 李小法和李小波两人不想搭理韩兑,一个劲地跟何明辉和李小江搭话。 韩兑丝毫不在乎被冷落孤立,他东瞅瞅西望望,观察一下饭店的摆式,打量几眼服务员,再不着痕迹地观察一下其他客人。 饭店里约有五六桌客人,其中一桌离他们最近,这一桌共有三人,桌上的饭菜异常丰富,小炒牛肉、酱鸭、青菜炒肉丝等等。 桌上的三个人,也是各有特色。 背对着他的那个客人,看不见正脸,但身材高大,坐姿挺拔,像个石雕似的,半天不动。 面对他的那个人大约二十多岁,长相俊俏,整个人活泼得像插了电似的,也数他话多。听他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另一个是既不活泼也不严肃。三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慢慢地吃饭。 韩兑正观察得起劲,服务员喊他们说,他们的面条好了。三人起身去端饭,这个年代的服务员才是上帝,态度傲慢得很,菜得顾客自己端。 面条端上桌,大家开始吃饭。 吃饭时,李小法冷不防地问道:“韩兑,你是不是从来没吃过饭店的面条?” 李小波也用嘲讽的眼神瞅着他。 韩兑看着两人,客都请了,还要得罪他。情商太低,一看就没上过幼儿园,他肩负着教他们做人的责任。 韩兑不慌不忙地说道:“是啊,我没吃过的东西多了,别的不说,就拿这家饭馆来说,里面的汽水我没喝过,小炒牛肉、酱鸭都没吃过。” 说到这里,他拍拍李小法的肩膀:“兄弟我以后就靠你了。” 李小法不自觉地躲闪一下:“别,你别乱套近乎,我不是你兄弟。” 韩兑低头喝了一口面汤润润嗓子,继续说道:“我是无产队阶级,贫下中农,跟同样出身的贫下中农是兄弟,跟工人阶级也是兄弟,你跟我不是兄弟?难道你想背叛咱们的阶级?” 李小法脸色一变,低声道:“韩兑,你说话要注意。” 李小波赶紧打圆场:“韩兑你别这么上纲上线嘛,小法是开玩笑。往大的方面说,咱们大家当然是兄弟。” 韩兑瞧着李小法,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法啊,你这人吧,挺大方,就是太不会说话。俗话说得好,‘不会烧香得罪神,不会说话得罪人’。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二十好几的人还这么不懂事。” 李小法心里憋着一股火,语带讥讽:“哎唷,我不会说话,要不要我给赔个罪?” 韩兑大度地摆摆手:“不用,我这个人心胸宽广,肚子里能撑船,额头上能开拖拉机。如果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就再给我们来瓶汽水,添两盘菜,吃面不就菜,感觉饭店白来。” 李小法:“……”真是蹬鼻子上脸。 李小法吸取了教训,坐着纹丝不动。 大家开始吃面,韩兑吃相很斯文,不快不慢,基本不发出声音。其他人那声音就很响亮。 李小波和何明辉怕两人再掐起来,就拼命地找话题活跃气氛。 李小波为了占住韩兑那张嘴,也是煞费苦心,说什么话必须带上韩兑。 他说得最多还是今天下午要接的这波知青。 韩兑注意到他们聊知青问题的时候,旁边那桌人朝他们张望了一下。 李小波没话找问话:“韩兑,你猜这帮知青是男的多还是女的多?” 韩兑随便应付一句:“应该是男的多。” 这时何明辉提出了一个实际问题:“对了,前几波的知青把咱们生产队的空房子都占了,连生产队的保管室都住得有人,这帮新来的住哪儿呀?” 李小法漫不经心地说道:“住社员家里呗,还能怎样。” 何明辉摇头:“问题是,社员住得也不宽敞。” 韩兑问道:“那大队怎么不盖一栋房子,专门安置这些知青?” 李小法翻了个白眼:“盖房子,你说得容易,钱从哪儿来?我们生产队和大队是有名的穷队,你又不是不知道。” 韩兑笃定地说道:“所以,这就是我要进生产队的根本原因。我要为人民服务,带领大家脱贫奔小康。” 李小江出声应和:“小锐,你真有志气。” 李小法和李小波兄俩悄悄对视一眼,交换着彼此的不屑。 李小法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地说道:“韩兑,咱们年轻人有理想固然是好事,可也讲究实际情况。” 韩兑微微一笑:“‘好马看的是腿劲,看小伙看的是心劲儿。’你说你年纪轻轻,连心劲儿都没了,真是可怜可叹。” 众人:“……” 隔壁那桌传出轻轻的笑声,也不知道是笑他们还是笑自己。 李小法咬牙说道:“行行,你真是个好小伙。” 韩兑笑着接收:“你的双眼终于明亮了,继续保持。” 说到这里,他对李小江和何明辉道:“咱快点吃,一会儿去县城逛逛。” 李小波身上是带着监督韩兑的任务的,赶紧说:“韩兑,总共就几个小时,根本来不及逛,咱就在饭店多呆会儿吧。” 韩兑:“面吃完了,没酒又没菜,难道坐着干唠嗑吗?” 李小法赶紧装死,想加菜没门。 韩兑说话时,偶尔一抬眼,正好与那位活泼得像通电似的小伙子来了个对视。 那人先是怔了一下,接着朝他点头微笑。 韩兑也礼貌地回他一个微笑。 他暗暗猜测着几人的身份,有可能这三人也是插队知青。不过,他们大队的知青,就算他不认识,李小法他们肯定认得,既然双方没打招呼,那他们就是别的大队的。 五个人吃完面,韩兑先起身,他说要出去逛逛,李小波和李小法紧跟在他身后。 他们刚离开桌子,那个刚才与韩兑对视的活泼小伙,朗声说道:“这位同志你好,你能不能赏个脸,到我这桌喝两杯,我有一些事情想向你请教。” 第023章 同类人 韩兑虎躯一震, 这小伙子有前途,竟敢先他一步搭讪,一看就是同类人。 “通了电”的年轻人赶紧请韩兑坐下:“我先自我介绍下, 我叫赵永进, 是从省城来的,我刚才不是特意偷听,只是无意间听到你们是是红卫公社红星大队的,我想向你请教几个问题, 问题有点多,咱们坐下慢慢聊。” 韩兑见对方这么热情,这才坐下, 他冲另外两人点点头, 对赵永进说道:“赵同志, 我叫韩兑。大家都是阶级兄弟, 相逢即是缘, 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我知无不答。” 他一坐下, 终于看清楚背对他的那个人的长相, 不由得暗自惊讶一下,这人长得还挺提神。韩兑到这里这么久, 能让他觉得提神的也就两个人,韩刚和眼前这位。很明显, 这人跟韩刚是两个极端, 韩刚是丑得提神, 这位是帅得提神。 赵永进见韩兑的目光往他的同伴身上飘移, 赶紧介绍道:“韩同志, 这位是秦同志, 我的……亲戚。” 说到这里,他再介绍中间那位同伴:“这位是江云飞同志,我同学。” 韩兑笑着跟两人打了个招呼,江同志客气地回应了他,至于那位秦同志,只是冲他略点一下头。 韩兑把目光收回来,长得再提神也就看几眼,他继续跟赵永进闲扯。 两个同样开朗外向的人要熟起来,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嘛。 韩兑这边跟人聊上了,李小法等人傻眼了,他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硬杵在门口,服务员翻了两次白眼,想开口赶人,可看看了赵永进那一桌又忍住了。 赵永进这才想起韩兑的几个伙伴,客气地问道:“要不也请他们几位过来坐?” 韩兑摆摆手:“不用了,凳子不够。” 说到这里,他扭头对李小法说:“小法,你们几个回车站吧,我留下跟他们聊聊。” 李小法往赵永进和他的同伴身上溜一眼,觉得他们硬凑在一起,难免会不自在,更何况他又不像韩兑那样厚脸皮,跟谁都能聊。再者就是,赵永进竟然开口邀请的不是他,而是韩兑,他心里难免憋着一口气,这家伙真是有眼无珠,大城市来的又怎样?还是不懂人情世故。 李小法带着其他人三人气哼哼地离开了饭店,临走时没忍住还瞪了韩兑一眼,韩兑仿佛没看见似的,继续跟赵永进谈笑风生。 等到李小法等人一走,赵永进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赵永进问道:“韩同志,我跟我同学是来你们公社插队的,你觉得我们去哪个生产队合适?” 韩兑惊讶道:“你们是这批插队的知青?怎么提前到了?” 赵永进笑了笑,说道:“我们是蹭亲戚的车来的,所以就提前到了。打算等大家都到了,再一起去公社。” 韩兑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韩兑接着刚才的问题继续说道:“我跟你们说实话,我们公社是个穷公社。不过,你们既然肯从富裕的大城市来我们这里,肯定不是为了享福的,是为了改变农村落后情况,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因此,我个人是建议你们到我所在生产队--八队。这个地方眼下虽然落后贫穷,但穷得很有风格有特色,又很有潜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是吗?那韩同志,你具体说说。”赵永进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赵永进说着赶紧给他拧开一瓶汽水,韩兑接过喝了一口,清清嗓子说道:“先说我们八队的特色,我们生产队以前叫韩李村,地理位置十分优越,依山傍水,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人们热情好客,勤劳上进。你们这些知识青年要想在农村这片广阔天地中大有所为,天时、地利、人和,三样缺一不可,现如今无产阶级革命如火如荼,全国形势一片大好,这就是天时;自然环境好就是地利,人民群众的素质就是人和,我们生产队是不是都占全了?” 赵永进轻轻一拍桌子,说道:“韩同志,你说得很有道理。” 江云飞比赵永进沉稳些,他问了韩兑一个问题:“韩同志,你说你们生产队民风淳朴,可是从你们刚才的相处中我怎么感觉到你们在相互斗争?” 饭店就这么大,两桌隔得又近,他刚才和李小法的互相挤兑,江云飞他们不说全部听见,但也能听个大概。 赵永进一想也对,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韩兑。 韩兑笑吟吟地看了一眼江云飞,不慌不忙地说道:“江同志,你的观察挺仔细。不错,我跟我的伙伴是有些斗争,可是领袖不是说过:‘通过批评或斗争,才能够达到真正的团结。’他记不清这句话是不是这么说的,但看三人没有纠正他,那应该就是没问题。 江云飞和赵永进悄悄对视一眼,这话好像没法反驳。 赵永进又问了一个问题:“韩同志,你们生产队前几批插队的知青生活状况如何?” 韩兑回忆了一下,说道:“我今年刚毕业,之前一直在学校,跟他们接触不多,但这些知青看上去精气神都挺不错。他们给我们生产队带来了文化知识和先进文明的生活方式,他们中有的人在乡卫生所工作,有的在学校教书,还有的教社员科学养鸡养兔,有的办政治夜校。总之,用各种方式改善我们贫下中农的生活。” 赵永进连问了几个问题,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去韩兑所在的生产队了。 这时候,一直没吱声的秦同志,突然问了韩兑一个问题:“韩同志,我不太明白,既然你们生产队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为什么还那么贫穷落后?” 他这个问题一提出,赵永进和江云飞也觉得,对啊,这是为什么? 韩兑瞥了秦同志一眼,心说,你当个安静的美男子不行吗?非得当杠精? 韩兑定定心神,答道:“秦同志,我们八队以前一直贫穷落后,那是因为我还没长大,你们也没来,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就差咱们了。你们说是不是?” 三人:“……” 安静了一会儿,赵永进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便打着哈哈道:“韩同志,跟你聊天可真有意思。有了你这个朋友,想必我以后的日子也不会枯燥乏味。” 韩兑:“赵同志,你这人也挺有意思,我跟你是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以后到了我们生产队,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杠精美男秦同志又发了一次言:“韩同志,你们那里的社员都跟你一样热情淳朴吗?” 韩兑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不答反问:“那么秦同志,你们家乡的人都长得跟你一样吗?” 秦同志:“……” 赵永进哈哈一笑,代替秦同志回答道:“韩同志,你这个问题真有意思,不过,还真有长得跟秦同志差不多,但是都一样是不可能的。” 韩兑朝赵永进竖起大拇指,像夸中学生似的夸赞道:“赵同志,一看你就学过数学课上的概率学和政治课的辩证法,我就是这意思,我们生产队的人怎么可能都跟我这一样?这明显不科学。” 接下来的时间,韩兑就没怎么关注那位秦同志,他跟赵永进和江云飞聊得火热。 一个半小时后,韩兑告辞离开。三人约好在一会儿见。 他一出饭店,发现李小法和李小波在探头探脑,这帮人还没走呢。 韩兑觉得李小法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被蹭饭,他可以扔到一边了。 于是,韩兑转身换了条路,飞快拐进一条巷子,没几下就甩开了他们。 他一路溜溜达达绕路去了车站,发现汽车站周围挤满了驴车牛车和拖拉机,其中有一部分是各公社各生产队来接知青的。 他步态悠闲,一路逛过去。 其中有个中年男人也跟他一样闲,这人身穿灰色中山装,兜里插一支钢笔,神态严肃,步子缓慢。 两人溜达一圈迎面相遇。 灰衣男子还亲切地跟韩兑打了个声招呼:“小同志,你也是来接知青的?” 韩兑点头,那人又问:“你是哪个大队的?” 韩兑又答:“我是红星大队第八生产队的。” 灰衣男子接着又问:“听说这次来了不少知青,你们的安置没问题吧?” 韩兑一看这人,心中猜测,瞧这模样这步态,还有这问题,难也不成他是大队或是公社的干部? 管他是不是,多说点话又不费事,韩兑稍一斟酌,便说道:“我们生产队是个穷队,这几年,陆续来了几批知青,把生产队的空房甚至保管房都占住了。这一批我估摸着不好安置,听说有一部分要安排在社员家里。” 那人又问:“那你们这些社员有什么反应?大家愿意接纳这些知青吗?” 韩兑道:“别人什么反应,我也没问。我仅代表我自己,我是愿意接纳他们的。一,这是国家政策,是领袖的最高指示,必须得支持;二,人家知识青年背井离乡,远离亲人,给我们带来来自工人阶级的先进知识和经验,我们贫下中农正好趁此机会向他们学习;三,领袖说,他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我们可不能辱没了我们贫下中农的无私高贵品质。所以,如果我们生产队真的没地方安置这些知青,我就把我的房间腾出来给他们住。” 灰衣男子很满意地点点头:“小同志,你年纪不大,倒是挺有觉悟嘛。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谢谢夸奖,这都是领袖教导得好,我叫韩兑。” 韩兑也没问对方姓名。 两人随意聊上几句,就各自散了。 韩兑又转了一圈,发现何七已经在拖拉机旁边了。 何七看到韩兑,惊讶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呀,他们几个呢?” 韩兑一脸失落:“李小法和小波兄弟俩还是不喜欢跟我在一起,明辉和 小江有心帮我,可最后硬被他们俩拽走了。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李小法不想看见我,为何还非要拉着我一起来?” 何七的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安慰韩兑一句:“娃子啊,你还年轻,做人要低调。” 何七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大声喊道:“汽车到站了!” 何七打起精神:“走,咱们接知青去。” 作者有话要说: 11点左右还有一章,第三章 还在写,如果下午5点没更新,就挪到明天。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024章 接知青 客车到站后, 呼啦啦下来一车人,人声鼎沸,场面变得热闹又拥挤。 何七让韩兑站在拖拉机上, 手举起一面红旗, 以便让人群中的知青们看到。韩兑站在拖拉机上,挥舞着写着“红星大队第八生产队”的红旗,他就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地标。 陆陆续续地有人来询问,先来的是一个胖胖的圆脸短发女生, “同志你好,你们是红星大队第八生产队的吧?我叫谈歌红,是历城来的知青。” 韩兑热情地招呼道:“是的, 谈同志, 欢迎你来到我们生产队。” 何七也赶紧过来帮谈歌红把行李放在拖拉机上。 后面又陆续来了几位知青, 连谈歌红一共五位, 两女三男, 另外一位女知青名叫王青, 身材娇小, 带着一副眼镜。三位男知青, 身材高大敦实,嗓门响亮的是工人子弟, 名叫魏山峰;文质彬彬、面孔白净的那位叫杨文举,此人话不多, 也不像魏山峰那样跟人自来熟;最后一位叫周游, 长得还不错, 但打扮在当下来说, 有点过于出挑, 裤子有些紧, 头发有些油,身上还有一丝淡淡的香味,眼睛总是往上看。对于何七的态度十分冷淡。五个人的年纪都差不多,都是十七八岁。 何七是个传统的中年人,自然十分看不惯周游这副样子。他一瞅那打扮就忍不住蹙眉皱鼻子。 韩兑问何七:“七叔,是不是还有人没来?”那个赵永进不是说要来吗?难道中途改主意了? 何七点上一锅旱烟,吧嗒吧嗒抽着烟说道:“大队说分给咱们队七个人,应该还有两个。再等一会儿,不急。” 说完,他拉过韩兑到一边,低声道:“这次分来的知青不咋地啊,除了那个魏山峰像个干活的,其他的都不行啊。特别是那个小周,你瞅瞅他那裤子,搁前几年,一上街就得被□□拿剪刀咔嚓把裤腿给剪了。” 韩兑吃了一惊:“□□连穿什么裤子都管?还剪人家裤子?” 何七瞥了一眼韩兑:“你以前没看见过?” 韩兑摇头:“我毕竟年轻见识少,哪像七叔您见多识广。” 何七轻轻笑了一声,接着语重心长地对韩兑说:“你可别学小周,不像个样子,还弄得香喷喷的,大老爷们怎么能这样?” 韩兑:“……”其实周游也没有多香,只不过是一般男人太臭了。 韩兑瞧了周游一眼,这家伙真是生不逢时。 韩兑看周游时,周游也在看他,他看到韩兑,挑衅地抬抬下巴。 韩兑:“……”这家伙应该还没过中二期。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赵永进和江云飞才提着行李匆匆赶来。 赵永进一见了韩兑,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韩兑过去接过他的行李,放在拖拉机上,问道:“就你们俩,那位秦同志不来咱们队?” 江云飞笑着回答:“秦同志不是知青,他来看他哥哥。” 韩兑“哦”了一声。 接着,他把两人介绍给早来的那五位知青,大家互通姓名家乡,客气地聊了几句。 只有那个周游,态度不冷不热,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知青们到齐了,但是接人的人还没到。何七气得鼻子都歪了。 又等了一会儿,李小法才领着其他几人快步赶来。 他一看到韩兑,就指着他大声嚷道:“好你个韩兑,我们到处找你,你自个儿倒先回来了。” 韩兑说:“你们找我干吗?我这么大人了还怕我迷路?” 李小波赶紧打圆场:“我们不是担心你嘛。” 何七往下一压手:“行啦,你们来晚了,哪那么多借口,赶紧拾掇一下行李,咱们好回去,这些娃们回去还得找住处,安顿行李,事情多着呢。” 李小法指挥李小波和李小江去抬行李,他自己则挤到知青堆里跟人套近乎。 他看到两个女知青长得不是很漂亮,不由得有些失望,对她们也没有多热情。 转而跟魏山峰和杨文举聊天,对于赵永进江云飞两人,他记着饭店的仇,对他们爱搭不理。 闲聊几句后,他高声说道:“我代表我们队长,也就是我爸,欢迎你们七位来到我们八队。以后,咱们共同学习,一起进步。” 李小法讲完话,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杨文举连忙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怔了一下,随后跟上,现场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赵永进和江云飞是相视一笑,没有跟进。而周游更搞笑,人家鼓掌,他拍大腿,拍得还挺响。 李小法心里着恼,但也不好直接说,便勉强笑道:“周同志,你这个鼓掌法挺特别。” 周游两眼望天:“反正只要有响声就行了。” 众人:“……” 讲完话,鼓完掌,李小法开始给大家安排位置。 他给杨文举安排了一个好位置,接着是魏山峰和两位女知青,周游被他安排到一个边角处,剩下的几个位置是他和李小波何明辉等人坐。 最后他一脸为难地看着韩兑、赵永进、江云飞三人:“哎呀,没有位置了可怎么办?” 何七扫了李小法一眼,说道:“都挤一挤,能坐下。” 赵永进朗声说道:“算了算了,挤着坐不方便,你们先走吧,我们自己想办法。” 何七看着何明辉喊道:“明辉,你下去。” 何明辉虽然不情愿,但也只得下来。这时,李小江先他一步下来了:“我下去。” 赵永进诚恳地对何七说道:“何同志,我有亲戚开车送我,我原本想着不搞特殊,跟大家一起过去,既然坐不下就别硬挤了,你们把我的行李带回去就行,我们坐我亲戚的车回去。” 李小法一听赵永进的亲戚还有车,心里多少有些后悔。但现在改口又显得没面子。再转念一想,他可是队长的儿子,在韩李村是地头蛇,这帮人再有能耐也得听他的。 思及此,李小法一脸倨傲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去找你亲戚吧。——韩兑,你要好好照顾他们,要是车子坐不下,你就走着回来。何叔,咱们快回去吧。” 事已至此,何七也不再说什么。 李小江看着韩兑,嗫嚅着说道:“小锐,要不我也跟你们一起走?” 韩兑摆手:“不行,汽车太小,坐不下,你就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吧。对了,到了村里,麻烦你帮永进他们看一下行李,我们随后就到。” 李小江只好点头:“那好吧。” 何七大喊一声:“大家都坐好扶稳了,咱们出发。” 拖拉机哐哐发动了,冒着一股黑烟,扬长而去。 临走时,李小法和李小波还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韩兑。 等他们一离开,韩兑就对赵永进说:“你亲戚要是不方便送咱们,我就去找辆驴车。” 赵永进忙说:“方便方便。你们等我一会儿。” 他们等了约有10分钟,就见秦同志开着一辆吉普车来了。 他看到韩兑还好心地问了一句:“你也被落下了?” 韩兑:“我那不是落下,我是想体验一下吉普车。” 韩兑说着话,推开车门,径直坐在副驾驶上。 秦同志的眉毛动了一下,韩兑随口解释道:“其实我也不太想坐这儿,可还得给你带路。” 秦同志不置可否,赵永进和周云飞坐在后座。 汽车慢慢启动,道路颠簸不平。 赵永进和江云飞扒着窗口往外望去,见路上尘土飞扬,房子又矮又破,绝大部分还是泥坯房,多多少少有些震撼和失望。 江云飞叹了口气:“韩同志,你没有骗我们,这地方是有点穷。” 韩兑:“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磨炼人,穷怕什么?‘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赵永进相对乐观些,鼓励江云飞:“云飞,没事,咱们在下乡前不就做好思想准备了吗?” 正在开车的秦同志,冷不丁地问韩兑:“韩同志,你在学校是红代会的头头?” 红代会就是□□代表大会。 韩兑否认:“不是,他们需要性格张扬开朗的人,我这人比较低调内敛,没选上。” 秦同志意味深长地说:“你们这里真是藏龙卧虎。” 韩兑谦虚道:“哪里哪里,跟你们一比,那是小巫见大巫,徒弟遇见师父。” 秦同志:“……” 韩兑不再理会这人,对于杠精,他一向是敬而远之,长得再好看也没用。长得好看也不能阻碍他出嘴的速度,这是原则问题。 韩兑跟赵永进聊得最顺畅,对他进行全方位的鼓励和夸奖。 这一路下来,赵永进觉得自己就是天选之子,韩李村没了他不行,这地方这么穷就是在等着他来改变呢。 江云飞看着兴致勃勃、激、情满怀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开汽车自然比拖拉机快,他们先到半小时,村民们一看到有汽车进村,都觉得稀罕,呼啦一下围上来看热闹。 韩兑先下车,维持现场秩序:“大家让一让,小心撞到。” 大家一看韩兑竟然坐上小轿车了,不由得满脸羡慕,有人问:“那开车的是谁呀?” 韩兑:“插队的知青,李小法说拖拉机坐不下,我们只能坐汽车回来。” 大家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韩兑领着三人到了生产队,对他们微微一笑:“这是我们的生产队,李队长应该在里面。” 第025章 我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这会儿, 李满福、张会计、刘卫国都在,他们一看到韩兑领着三个器宇不凡的年轻人下了汽车,不由得呆住了。这三人是什么来头?韩兑又怎么跟他们在一起? 李满福怔了片刻, 先整整衣裳, 再搭配上合适的表情,做出一副很有威严和派头的模样,踱着方步慢慢走过来,矜持地伸出手跟秦同志握了一下:“我是李满福, 我代表八队的干部和全体社员,欢迎你们。” 秦同志只是浅浅地与他握了一下手,淡声说道:“李队长, 我不是知青, 我是来送人的。” 他指指赵永进和江云飞:“这两位才是。” 李满福:“……” 于是他又把同样的事情重做了一遍, 跟赵永进和江云飞握手。 场面一度有些滑稽, 韩兑忍着笑站在一旁看热闹。 李满福扭头一看到韩兑, 不由得眉头一皱。刘卫国就像李满福肚里的蛔虫一样, 也对韩兑皱眉头:“韩兑, 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韩兑没理会刘卫国, 跟赵永进打招呼:“永进,我先回去了。我家住在村南头, 从左数第五家,门前有一棵大桑树, 你有事记得去找我。” 赵永进笑道:“好的好的, 你先回去歇着吧, 等我安顿好再去登门拜访。” 韩兑说完, 对江云飞笑着点点头, 然后转身离开。 秦同志:“……”唯独漏掉了他。 韩兑并没有直接回家, 而是绕个了圈,走到生产队后面的那排房子前,这里是生产队的仓库和保管室,以前有几间空房,先前来的几批知青就住在这里。 这帮知青正在叽叽喳喳地说话,一看到韩兑进来,立即安静下来,大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韩兑往人群中看了一眼,自己跟这些人也不熟,只对两个男知青略有些印象,这两人他只记得一个的名字,叫关山月,这人的名字很有特色,所以他就记住了。 他跟关山月打招呼:“关同志你好,我跟何叔去接知青,刚回来,今天又来了七个知青,五男两女。” 关同志神色平淡:“哦,又来七个啊。” 其余人是神情各异,谈不上欢迎也谈不上讨厌,就是无所谓。 有一个扎着两根刷子似短辩的姑娘,快言快语:“我们本来住得就够挤了,再来七个,可怎么住呀。” 其他人一脸无奈:“那还能怎么着,只能硬挤呗,反正给咱们盖房子是不可能的。” 韩兑安慰他们:“你们不用太担心,大队和生产队会解决这个问题的,我听了一嘴,队里有可能安排几个人到社员家里住。” 短辫子女同志又说道:“社员家里也不宽敞,而且他们也不一定住得习惯。” 以前他们中也有人住到社员家里,结果时间一长就发生了不少矛盾,先是卫生习惯不同,知青觉得社员不讲卫生,社员觉得知青矫情事多;再有就是,有些社员爱占小便宜,知青不乐意。到了最后大家互相嫌弃。那几个人又灰溜溜地搬回来了。 韩兑笑道:“事在人为嘛。再说了,现在只是个过渡,先凑和住着,等到咱们生产队有钱了,给你们新一排新房。” 大家只是看着韩兑笑而不语。这话也就说说而已。 韩兑说了几句话就告辞离开。关山月有些过意不去,送韩兑出门。 路上,他说道:“韩同志,谢谢你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同志们最近有些情绪不佳,你别介意。” 韩兑笑道:“能理解。我们生产队的条件确实太差了些,别说你们这些从城里来的住不惯,就连我这个本地土著,从学校回来都有些不适应。” 关山月听到他说到“本地土著”不由得觉得好笑,也顺便安慰了他一句。 关山月沉吟一会儿,突然问道:“韩同志,我听说你也要进队委会是吗?” 韩兑假装惊讶一下:“哎哟,这事连你们都知道了。” 关山月自嘲地笑笑:“村子里哪有什么秘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韩兑的语调变得稍稍有些激昂:“咱们一见如故,彼此又没什么利益冲突,我就跟你说句实话吧。我确实想进队委会,但不是为了自己,我太想改变我们村的落后状况了。队里的几个前辈工作也是兢兢业业,没有丝毫懈怠。就是吧,他们太追求稳当了,跟咱们年轻人不一样。” 关山月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两人交情不深,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交心,点到为止。 韩兑离开了知青点,抬步往家走去。 现在全家都知道他是坐汽车回来的,一回来韩刚就用羡慕的语气问:“小锐,我听人说你是从小汽车上下来的,坐着舒服吗?晕不晕?” 韩兑平淡地答道:“不晕,还好吧,比拖拉机平稳。” 韩刚更加妒忌:“我连拖拉机都没坐过几回。” 陈月香也笑着说:“你长能耐了,都坐上小车了。你老娘我还没坐过呢。” 韩兑许诺:“这喝油的玩意不算啥,等你儿子出息了,让你坐车坐到烦。” 韩刚:“你就可劲地吹牛吧。” 很明显,大家谁也不信。 韩兑也没跟他们继续掰扯这个问题,他还有正事要说呢。 他趁大家都在,就说了今天接知青的情况,接着又说:“爸妈,大哥大姐,我刚才去知青点看了,地方太挤了。这次又来七个人,估计是住不下,队里有可能安排他们到社员家里先借住几天。你们看,咱家能安排两个人不?” 韩刚双眼发亮,第一个问道:“小锐,分到咱们家的是女知青吗?” 韩兑盯着韩刚看了一会儿,他差点忘了自已家有个结婚狂了。 还好,他没有想到要带女知青来,要不然,那岂不是羊进狼窝? 韩刚过后,韩大华也发表意见,他的话很直接:“知青来咱家住,队里给啥好处不?不给就不让。” 陈月香考虑的是实际问题:“小锐,咱家房子不少,可是像样的不多。咱家人又多,现在除了杂物间,就没有空房。” 现在韩家的房间分配情况是:韩大华夫妻俩占一间房,韩梅韩竹两人竹一个套间,中间用竹篱笆和帘子隔着。韩刚平常是一个人住,韩强偶尔回来跟他挤一起,就韩兑一个人占一间厢房。 如果要让出一间房,那韩兑只能跟韩刚挤一起,这对于韩兑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折磨。 韩兑只能把主意打到韩刚头上,他正想着要怎么忽悠韩刚。韩刚自己上钩了,他还在等着韩兑的答案呢,见韩兑没回答,便又问了一遍:“小锐,我问你话呢?分到咱家的是两个女知青吗?” 韩兑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啊,这个问题,我也没仔细问。人家队长还没分人呢,我上去就知咱家要女知青来,你说会不会让人觉得咱们居心叵测?” 韩刚挠头,他还真就居心叵测。 陈月香看问题看得透彻,直接说:“小锐,我看还是别让女知青来咱家。”说完,她特意跟韩兑使了眼色。 韩兑笑了笑,接着忽悠韩刚:“这次的七个人,模样都挺不错。跟我最熟的是赵同志和江同志,这两人最出挑。” 韩刚的心都雀跃了,他赶紧积极地表态:“小锐,就让他们俩来咱家住吧。” 韩兑一脸为难:“人家也不一定愿意来,而且咱家房间不够呀,总不能让人家城里来的住杂物间吧?” 韩刚主动说道:“没事,我把房间腾出来,我去住杂物间。” 韩兑一脸地过意不去:“大哥,这样好吗?会不会太委屈你?” 韩刚连连摆手:“不委屈不委屈,我这个人住哪都行,我连猪圈都能住。” 韩兑:“……”他突然有些同情这个大哥了。 韩刚行动迅速,撂下这句话就去腾房子。 陈月香和韩大华都有些傻眼。 韩兑忙趁热打铁:“爸妈,我去接知青的时候,碰到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他跟我讨论这个问题,我当时头脑一热就说,如果地方不够,我可以腾出我的房间。你看我这话都说出去了……” 韩大华一听还有这层原因,也就不阻拦了。 陈月香主要是担心没空房,现在韩刚主动腾房子,她也没意见。 但是她还有一个隐忧:“小锐啊,你大哥这样,要是来俩女知青,可不安全。” 韩兑就顺着说:“那咱要俩男的呗。” 陈月香又悄悄指指韩梅和韩竹:“你还有两个没出嫁的姐姐呢。那些知青无论是模样还是打扮都比咱村里的小伙顺眼,你说这天天在一个屋檐下……” 她一说这话,韩兑也认真考虑起来了。 他想了一会儿,说道:“妈,我是这样想的,就算那些知青不来咱家,咱也在一个村里,我姐她们要真有这个心思,你也拦不住。你看这样行不?咱们要防患于未然,就得给我两个姐姐做思想工作。只要她们没这个心思不就完事了吗?” 陈月香只好说:“行吧,我抽空跟她俩讲讲道理。你嘴皮子不是溜吗?也跟你姐姐聊聊。别让她们起那些心思,那些知青也就表面上看着不错,干活不行,跟咱们又不是一类人,别哪天他们拔腿回城去了,撂下女方傻眼了。” 韩兑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妈,你不愧是我妈,这看问题一眼就看到根上。我幸亏是随你,要是随我爸那边,那我这辈子没戏了。” 陈月香噗嗤一声笑了:“你夸我还连带着把自己也夸了,真是少见。我们陈家也没你这样的,你这是麦田里长稻子,独一份。” 他们正聊着天,就见韩刚抱着被子衣裳出来了,冲大家喊道:“梅子小锐,你们赶紧来帮忙收拾,把我那屋打扫干净,给人家赵同志和江同志留个好印象。” 韩兑正要去帮忙收拾房间,门外就有人喊他,他出去一看,来人正是李小江,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小锐,咱们的副大队长来了,张会计叫你赶紧过去。” 韩兑答应道:“行,我就过去。” 他走了两步,又折回去跟他妈打招呼:“妈,副大队长让我叫过去,我猜测应该是跟知青有关,对了,今天的饭菜多做点,一会儿可能要来两个人。” 陈月香道:“行,我知道了,你赶紧去吧。” 韩兑刚要出去,就听韩刚大声喊道:“小锐,你一定得争取赵同志和江同志来咱家。” 韩兑:“……”他怎么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 第026章 不建议模仿我 韩兑小小地内疚了一下, 很快就平复了:一切以大局为重。干革命怎么可能没点牺牲? 韩兑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上。他边走边跟李小江聊天。 “那个副大队长的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 李小江不知道韩兑问这么详细干什么,但他想着,韩兑问这些肯定是有理由的, 就老老实实回答道:“副大队长四十多岁, 长得挺威严的,高个头,四方脸,穿着一身灰衣服。” 韩兑心里已经基本确定, 这人应该就是他在汽车站遇到的那个灰衣男子。 他又问李小江:“对了,你了解副大队长的性格吗?知道多少说多少?我怕自己两眼一抹黑,啥也不懂说错话。” 李小江思索了一会儿, 摇头:“不太了解, 不过, 我听说, 他跟大队长不和。” 一把手跟二把手能合得来的少, 这也属于正常。 韩兑目前为止对这个副大队长的了解就这么些:姓华, 名正茂, 四十多岁, 跟大队长不和,李满福是大队长的狗腿子, 那么也约等于跟李满福不和,没了。 虽然信息不多, 但韩兑也不打算放过这次机会。更何况, 他们在汽车站的偶遇也开了一个好头。良好的开端等于成功的一半, 这是个好兆头。 李小江说完华副队长的事, 又悄悄跟韩兑八卦一件闲事:“小锐, 你知道吗?李小法要改名字了。” 韩兑惊讶道:“都二十多了还名字多麻烦呀。” 李小江笑道:“我也觉得麻烦, 而且他的名字又不难听,又不像狗剩狗蛋之类的上不了台面,而且我们这一辈都是‘水’字辈,但他非要改,特别是今天看到知青们的名字这么好听,心里就更不爽快了,说李小法这个名字小里小气的,配不上他的身份。” 韩兑:“……”他李小法还有身份呢? 韩兑和李小江一来到生产队的院里,就被人领到会议室去开会,会议室里除了刘卫国、张会计、何七等人,还有李银安、李满堂、李满仓等人,韩姓社员代表寥寥无几。 韩兑往上讲台上一看,果然看到了熟人。华副队长也看到了韩兑,亲切地冲他微笑。这一瞬间,韩兑的脸上闪过了震惊、欢喜、受宠若惊等表情,表演得十分富有层次感。人生如戏,谁还没点演技。 李满福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心中既懊恼又疑惑。这两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华正茂特意点名让韩兑来开会? 但恼归恼,李满福脸上仍是不动声色。 会议正常进行,会议主题是怎么安置这新来的七个知青。 仓库和保管室那里太挤了,塞不下这七个人,只能暂时安置在社员家里。其他的生产队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七队和八队两个生产队没安排好。华正茂负责此事,自然十分上心。 会议一开始,李满福就带头做出表率,说他家里可以安排一个男知青,跟他儿子李小法一起住,他把杨文举要了过去。 随后张会计开口说,他家有闺女,可以安排两个女知青。 华正茂正要答应,谁知李满福的堂叔李银安,也就是上次在村口嘲讽韩兑姐弟俩的糟老头子,积极地说道:“华大队长,满福,我家也可以安排一个女知青。”说着还咧着嘴讨好地笑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韩兑想起这人的人品和风评,立即出声反对:“安排女知青跟男知青不一样,我建议为了女知青的安全着想,最好把人安排在为人正派,风评好,又有女孩的人家。” 其他人倒也认同这个说法。 但韩兑这话惹恼了李银安,老头子气得说话直结巴:“韩兑,你、你几个意思啊?你的意思是我的风评不好,我不正派?” 众人的目光刷地一下集中到他俩身上。 韩兑义正词严地说道:“领袖教导我们,一切要从实际出发,要讲究实事求是。你自个说,你是正派的吗?你的风评是好的吗?” 李银安:“……” 李满福忍着怒气看着韩兑,刘卫国也是怒目而视。这人怎么一来就挑事儿?他们能不知道怎么安排吗?还要韩兑这个毛头小子来教? 李满福怕两人再吵起来面上不好看,就先出声制止了李银安:“你先坐下。” 李银安一脸委屈地坐下来,恨韩兑恨得咬牙切齿的。 华正茂不了解怎么回事,就问张会计李银安这人风评究竟如何,张会计也不好直说,就以春秋笔法回答道:“华大队长,其实也没啥。就是吧,这个李银安年轻时爱跟村里的嫂子们开个玩笑什么的,在这乡下很正常。韩兑年纪小不大懂这方面的事,就误会李银安在男女关系方面不太保守。但韩同志考虑得很周到,总的来说,两人都没有错。”这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华大队长点点头,然后意味深长地对李满福说道:“满福,你做为队长,你的亲戚也要以身作则。咱们要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就要摒弃旧风俗旧习惯,要树立新风尚新习惯。你堂叔以前的事就不追究了,以后让他注意些,要为年轻后辈做出好榜样。” 李满福低头回答:“是是。” 最后谈歌红和王青两个女知青被安置在张会计家,张会计的儿子已经分家另过,大女儿也已出嫁,家里有空房,而且还有一个闺女张秀秀,安置在他家再合适不过。 七个知青已经安排三个,还剩四个。 李满福觉得刚才李银安丢了李家人的脸,就想弥补回来。因此就一鼓作气地塞人,他替李满堂家做了主,把魏山峰安排在他家。其实李小江家弟弟妹妹多,住得并不宽敞,但是李满福已经说出口了,李满堂又是个不会拒绝人的,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还剩下周游、赵永进和江云飞。 韩兑说道:“队长,我家已经把房子腾出来了,你把赵永进和江云飞安排在我家吧。” 大家一听,不由得一阵哗然。他韩兑又不是干部,也学着人家主动要人?而且韩兑家也不宽敞呀,家里五个孩子呢。 华正茂用欣慰的目光看着韩兑,夸赞道:“小韩同志,你觉悟挺高嘛。下午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就随口说说。没想到你真的言行如一。” 韩兑朗声说道:“我身为贫下中农子弟,深受伟大领袖和革命导师的教导,怎能说话不算话?再说了,华大队长您工作这么忙,还操心着知青的事,我们做为社员的就应该竭尽所能为组织和领导分忧。” 李满福:“……” 刘卫国心说,念书多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拍马屁拍得挺有文化。 华正茂越听越高兴,越瞧韩兑越顺眼。 他眼中带笑,看着李满福,跟他商量:“满福同志,要不赵永进和江云飞就安排到韩家?” 李满福心潮翻滚:赵永进江云飞两人,看样子出身不错,但性子骄傲,欠打磨。他们肯定适应不了乡下生活,要是住到韩兑家,发生点矛盾那是肯定的。到时候…… 韩兑本想以此为由头来讨好华正茂,可惜他想错了。 等到合适的时候,他让人在旁边煽风点火,把小矛盾扩大成大矛盾,小事变成大事,闹到大队里,韩兑家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小年轻不知天多高地多厚,有他摔跟头的时候。 虽然李满福的想法很多,但都是一瞬间的事,并没有耽搁太久,他很快就回复道:“华大队长,您觉得行就好。我没意见。” 华正茂想了想又亲切地问韩兑:“今天只通知你来,没通知你的父母,他们是什么个意见?” 韩兑笑道:“我从县城回去一说,我爸妈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们这会儿正在收拾屋子呢。” 华正茂笑道:“看来,你们一家的觉悟都挺高嘛。好好,以后继续保持。” 华正茂一锤定音,把赵永进和江云飞安排在韩兑家。 现在就剩下一个周游。 李满福对周游的印象十分的差,他不禁有些头疼,该怎么安排这家伙。 他突然又有些后悔,刚才怎么就让韩兑抢了先呢?他应该先下手为强,直接把周游安排在韩兑家,让他们闹个鸡飞狗跳去。 现在该把人安排在哪里呢? 他想来想去,还是先尽着李家人安排。于是便跟李小波的父母商量,李小波一家人早打听出来周游不是个好知青,找了一堆借口拒绝了。 李满福那个生气,直想骂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他看向刘卫国,刘卫国也不乐意接收周游,但也没办法,不乐意也得接收,毕竟他做为干部,得起到带头作用。其实何七也算干部,但他家住得实在太挤,不好开口。 于是,刘卫国清清嗓子,故作大方地说道:“周游同志,就住到我家吧。” 至此,七名新来的知青已全部安排好。 华正茂很满意,亲切地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韩兑带头热烈鼓掌。 会已经开完,李满福请华正茂去他家吃饭,华正茂摆摆手:“不吃了,我还得回去写份报告。” 李满福劝道:“华大队长,您再忙也要顾上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华正茂坚决拒绝:“改天吧。” 李满福见对方态度坚决,也不好硬留。华正茂推着自行车出了生产队的院子。 韩兑找准时机跟上来:“华大队长,您这要回去?” 华正茂一看到韩兑,不由得面带笑意:“小韩,你不忙着吃饭吧?走,陪我走一段。” 说着,他还朝李满福等人挥挥手:“满福同志,你不用送我了,你的事情也挺多,回去忙吧,我让小韩陪我走几步。” 李满福假笑道:“虽然很忙,但也不在乎这一会儿。华大队长,我送送您。” 华正茂见他执意要送,也不好硬拦,索性随他去了。 李满福和刘卫国张会计等人在后面跟着,韩兑陪着华正茂在前面走。 华正茂一路跟韩兑闲叙:“你今年才毕业?组织上给你安排工作没?” 韩兑有问必答:“是的,我今年6月刚毕业。工作嘛,李队长已经答应帮我安排,我正在等消息。” 身后的李满福:“……”我啥时候答应了? 他正要拆韩兑的台,刚好华正茂扭头看了李满福一眼:“满福同志,我看小韩的工作要尽快安排。我刚才突然想起来,上次我去公社开会时,遇到杨主任,她也提到过小韩。还说,要不是你留着人不放,她就把小韩弄进妇联。” 李满福连连点头:“华队长说得是,我会尽快安排的。” 华正茂又补充一句:“满福同志,你们八队的情况我略有了解,做为一个革命干部,咱们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这个人民是包括所有的无产阶级,无论他姓甚名谁,做为带头人,胸襟要放宽一些,要一视同仁。” 受到内涵的李满福冷汗险些滴下来了。他连声说:“华队长,您批评得对,我以后会注意。” 华正茂微微点下头。 他们说着话就走到了村子中央,这时节大家早下工了,有不少人端着饭碗出来吃饭,一看到韩兑竟然跟副大队走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险些惊掉下巴,再看李满福那低头哈腰的怂样,心里不由得暗爽。 一行人把华正茂送到村口,再目送他骑上自行车离开。 大家转身回村,华正茂人一走,大家立即放下了“营业面具”,恢复真实面孔。 李满福的脸拉得跟驴脸一样长,刘卫国也垮着脸,就张会计还跟往常一样,耷拉着眼皮,慢慢抽着老烟袋。 李满福在压抑着怒气,刘卫国做为他肚里的蛔虫自然得开腔。 他阴阳怪气地说道:“韩兑,你真有能耐呀。你跟我说说,你是啥时候攀上副大队长的?” 韩兑望着天边的夕阳,慢悠悠地说道:“这事吧,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刘卫国步步紧逼:“没事,你说,再长我也听着。” 韩兑:“我这人有个习惯,不喜欢白嘴说话,除非有酒有菜,才说上一点。” 刘卫国立即对他展开攻击:“你想得真美呀。你还没上岗呢,就要吃要喝,以后人民群众怎么放心你?” 韩兑不慌不忙地说道:“人民群众尽管放心,我不会拿群众一针一线。我只吃三类人:干部,地主和富农。吃地主和富农主要是从政治上考虑,他们旧社会时从我们贫下中农嘴里抢粮食吃,现在我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明白被人从经济上吃垮是一种什么感觉;吃干部嘛,那含义更广更深了。” 刘卫国紧追不舍:“韩兑,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这个含义,要不然,咱俩就去打麦场上辩上一辩,让人民群众主持公道。” 韩兑悠然自得地说道:“辩论啊,我最喜欢了。不过,我今天事多,一会儿还得去接赵同志和江同志。我就告诉你一点,你要是请我吃饭,我也不会告诉你想知道的。这种做法就是要告诉你一个道理:我韩兑革命意志坚强,‘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吃谁都不嘴软。也让你看看,我这人是怎样经受考验的。当然,一般人革命意志薄弱,做不到我这样,所以不建议模仿。” 第027章 你用事实和数据证明我的错误 大家对韩兑的话是无言以对。韩兑说完这些, 扬长而去。他还得办正事呢,不跟闲人闲扯淡。 七个知青这会儿还在知青点那边,韩兑得去接人。 李小江还在生产队门口等着他, 两人一起往知青点走去。 路上, 李小江有些发愁:“小锐,你说我大伯也不征求我爸妈的意见,直接把人安排在我家,我家本来就很挤了。” 韩兑安慰道:“魏山峰性格开朗, 为人不错,你可以多跟他学习学习。先凑和住一阵,等以后咱们生产队盖了房子, 他们就会搬出来。” 李小江对盖新房子这事基本不信, 要盖早盖了, 何必等到今天。 韩兑满怀信心:“你等着吧, 事在人为。” 两人边说话边往知青点走去。知青点这会儿正热闹, 大家一听说这七个新人不用跟他们挤在一起, 彼此之间没有了利益冲突, 对他们的态度顿时好转许多, 人也变得热情。有人告诉他们一些生活小妙招和注意事项,有人拿出自己珍藏的零食出来分享, 还有人给他们科普村里的人情世故,省得他们以后踩雷。这几个新人, 除了周游之外, 都也很上道, 纷纷拿出从家里带的糖果零食分给大家。 韩兑和李小江到的时候, 李小法李小波等人已经到了, 张秀秀也在, 他们也是来接人的。虽然李满福和张会计还没回家,但旁人早把消息传回去了,村里就这点好,你家有什么事,别人比你先知道。 李小江先跟李小法打招呼,他一开口,李小法就严肃地更正道:“小江,韩兑,你们以后要记住啊,我的新名字叫李前进,这是个大气又革命化的名字。” 韩兑:“……”想了这么久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李小江赶紧改口:“前进哥,你名字确实挺不错的。” 李小波也趁机宣布:“小江,我的名字也改了,以后你叫我李波浪。” 韩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其他人也是忍俊不禁,现场的气氛变得欢乐起来。 李小法和李小波,不对,现在应该叫李前进和李波浪,见大家都笑,多少有些恼怒。 李前进盯着韩兑和李小江看了一会儿,说道:“小江,韩兑,你们的名字也不咋地,我建议你们也学我俩,改个名字。” 李小江摇头:“不不,我不改了。我觉得挺好的。”叫了这么多年叫习惯了,猛然一改,他自己都不适应。 韩兑也说:“我不用改。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哪怕我叫韩狗剩,也是全村最亮眼的狗剩。” 众人:“……” 闻讯赶来的赵永进二人也同样是无言以对。 韩兑看到赵永进他们来了,就赶紧嘴头的话说完,冲李前进和李波浪兄弟俩说道:“恭喜两位重新做人。” 李前进和李波浪都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 韩兑笑着跟赵永进和江云飞招呼道:“永进,云飞,你们俩被分到我家了,我大哥已经把房子腾出来,你们收拾一下跟我走。” 赵永进和江云飞在韩兑来之前就有人告诉他们了。 他们对这个安置方案也挺满意,心中十分感激韩兑。 赵永进拍拍韩兑的肩膀:“你够哥们够义气,我们俩以后就麻烦你了。” 江云飞也说:“小韩,我们俩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你们家人住得下吗?” 韩兑说道:“没事,都安排好了。” 其他知青也很关心韩兑家的情况,都在一个村里住着,他们虽然是外来的,但对于村里的情况也了解不少。 有人问:“韩兑,你家住得下吗?我记得你们兄弟姐妹五个吧?” 韩兑笑着回答:“住得下,我大哥早早地把房间腾出来了。” 有人疑惑道:“你大哥觉悟那么高?”韩刚在村里也是个“名人”,谁都知道他想娶媳妇想疯了,腾房间难道不影响他找媳妇吗? 韩兑:“他以前觉悟一般,现在在我的影响下提高了。” 有人想起韩刚的性格,就想提醒赵永进和江云飞两人注意些,但他们转念一想,要是个女同志是得注意,他们两个男同志有啥可注意的,韩刚再饥不择食,也不至于朝男人下手吧?于是这事就略过了。 韩兑跟大家闲扯几句,就去帮两人提行李。 三人提着行李往外走,就见秦同志突然从角落里站起身来,原来他没走。 秦同志对赵永进说道:“你真的要住到他家?” 赵永进点头:“对啊,我跟小锐合得来,他们家也欢迎我俩,多好。” 秦同志沉默片刻:“……那行,你们俩以后小心些。” 韩兑:“……”你不但是个杠精还是个毒舌。 韩兑笑吟吟地说道:“秦同志,说真的,我平时也不是个特别积极的人,我是喜欢他们俩才主动邀请他们到我家住,毕竟跟他们俩在一起,既能让心情变好也能学到很多东西。但要换了旁人,那就未必了。”说着,他的目光在秦同志身上一掠,含义就是,换成是你,你想来我都不接收。 赵永进听到韩兑这话,愈发感动。 江云飞咂摸着秦同志的话,不懂就问:“秦同志,你为什么这么说?” 韩兑目光炯炯地盯着秦同志,秦同志嘴角一弯,中途改口:“我的意思是说,韩同志悟性高,工作能力强,你们俩要多学习,不然,不小心就会被落下。” 赵永进哈哈一笑:“放心,我们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江云飞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韩兑提着行李在前面走,秦同志大步走上前,顺手从他手里接过行李,跟着他们一起走。 韩兑笑着问:“秦同志,天快黑了,乡下没有路灯,你不回县城吗?” 秦同志:“我去认认门再走。” 韩兑不再跟他说话,转头跟赵永进和江飞云简单介绍自家的情况。 “我有两个哥哥,大哥在家,二哥在县里当临时工,偶尔会回来。还有两个姐姐,房子是我大哥腾出来的,他对你们是热烈欢迎。我提前说明一下,我大哥是家里的老大,大家都说可能因为头一个孩子是试验品,所以品相不佳,脑子也不大好使。你们多担待点。” 赵永进忙说:“那没问题,我跟谁都能和谐相处。” 秦同志突然插话道:“韩同志,第一个孩子真的都是试验品?” 韩兑:“那也不一定,我说的是我们家的情况。” 赵永进突然一拍脑袋:“要是第一个是试验品,那我也完了,因为我是独生子。” 韩兑笑着说:“独生子不一样的,那是父母双方的精华。” 赵永进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你说得有道理。” 秦同志又开始抬杠:“韩同志,你的话是正说反说都有道理,不用别人说,你自己都推翻了自己的理论。” 韩兑实在懒得理论,懒洋洋地说道:“秦同志,连真理都是相对性的,更何况这只是村民的个人观察。我说了,只在我们家这样。别人家不适用,比如有的人家,哥哥是很用心打磨的产品,到了弟弟,父母就敷衍了事,结果弟弟外表挺好,但内里零件缺失,神经都歪了。” 赵永进感觉韩兑话里有话,但仔细一想又不是,毕竟,他跟秦同志不熟。 他也试图打圆场:“那个三叔,你别多想。韩同志肯定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你也挺优秀的。” 江云飞:“……”你这圆场还不如不打。 韩兑听到赵永进叫秦同志三叔,吃了一惊,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赵永进。 赵永进挠挠头:“那什么,不是亲叔,因为年纪差得太小,我一直不爱叫。” 韩兑点点头,他稍一推理就得出了个结论,秦同志上面有个哥哥,但哥哥比他优秀很多,所以,他对韩兑的第一个孩子是试验品的说法提出质疑。 想通了这点,韩兑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秦同志,说道:“秦同志,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懂我懂。我的理论不适用于你家,你用事实和数据证明我的理论有错误,我虚心接受。” 秦同志:“……” 空气中突然安静下来。 赵永进想说些话活跃气氛,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也只好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韩刚那咋咋呼呼的、带着欢喜雀跃的声音传了过来:“小锐小锐,赵同志和江同志来了吗?” 韩兑抬眼一看,就见韩刚穿着一身新衣裳,头发梳得溜光水滑,正大步朝他们跑来。 唉,真相总得揭开。 韩刚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一看到赵永进江云飞他们三人,先是震惊再是疑惑,最后是愤怒:“小锐,你不是说要带来两个女知青吗?为什么三个都是男的?赵同志和江同志呢?” 韩兑指指赵永进和江云飞:“这位就是赵同志,赵永进;那位是江同志,江云飞。” 韩刚傻眼了。 赵永进和江云飞对视一眼:“这是什么情况?” 韩兑赶紧丢下行李,一把拽过韩刚,快走几步,到一旁跟他说话。 韩刚这才反应过来,他察觉到自己被骗了,不由得怒火中烧。 韩兑一边安抚一边心平气和地跟他讲道理:“大哥,你别急,听我解释。我本来是想让女知青来咱家的,可是大家都觉得女知青要安排在为人正派,风评好的人家,最后她们两个被安排在了张会计家,对了,李银安也想安排在他们家来着,被我怼回去了。” 韩刚揪着核心问题不放:“你骗我,你说赵同志和江同志模样出挑跟你最熟,我才答应腾房间的。” 韩兑:“我是说过这话,可我没说他们俩是女同志啊。” 韩刚瞪着眼睛问道:“你真的没说?” 韩兑一脸天真无邪:“你再仔细回忆回忆我说过的话。” 韩刚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儿,便带着哭腔道:“可你说他们模样出挑。” 韩兑:“男人就不能模样出挑吗?他们俩真的长得挺俊的。” 韩刚被堵得哑口无言,心里又窝火又生气。 韩兑继续好声安抚:“对了,虽然这次没有女知青来咱家,可是因为咱家表现积极,咱们全家得到了副大队长的表扬,他亲口说咱们全家觉悟高,要继续保持。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很快就能进入生产队了,你说我这水一涨,你这艘船不就跟着高了吗?再说了,就算了来了女知青又怎样?人家可是城里来的,是知识青年,普通人人家能看得上?别说是你,就连我,人家也瞧不上,我今天想跟人套近乎,人家对我不冷不热。我的心哇凉哇凉的,你说我长得也不错,高中毕业又年轻,咋就没人看得上呢?我实话跟你讲,我的自尊和自信心都受到了强烈的打击。” 韩兑一卖惨,韩刚不知怎地,心情莫名好了许多。原来长得俊的也会被拒绝。 他的气消了许多,甚至还很善良地安慰了韩兑一句:“她们看不上你,是因为她们眼瞎,你别生气。反正你还小,有的是时间。以后来一批女知青你就去套近乎,总有人看上你的。” 韩兑重新打起精神:“大哥,我懂了,这就叫广撒网好捞鱼,这方面还是你熟,我到底太稚嫩。行,以后我就这么干。” 韩刚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了,心情就更好。 他回头瞅瞅赵永进三人,刚刚变好的心情又宕了下去。 他皱着两道粗眉,嘟囔道:“女知青没等来,结果等来三个长得这么俊的男人,以后人家姑娘眼里更没有我。” 韩兑好声劝道:“大哥,你要换一种方式想事情,你见过集上的摊子吧?咱摆摊是不是往人多的地方凑?隔壁生意好,你也能蹭点人气对不对?同样的,他们俩长得好看,肯定会引起姑娘们的注意,可是你别忘了,他们只有两个人,他们只能一人一个媳妇,那些剩下的姑娘眼睛不得往别处找找,说不定啥时候就轮到你了。” 韩刚乍一听好像挺有道理。 韩兑:“大哥,咱们家积极、觉悟高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可不能破坏掉。你收拾收拾心情对两位同志热情些,别让人看出啥来,心里有疙瘩。我跟你们说,他们两个可真不错,开朗活泼又大方,一见面就请我吃饭喝酒。” 韩刚虽然心里不太乐意,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韩兑怕他一时转不过弯来,就说道:“你先回去吧。” 韩刚犹豫一阵,最后还是先回家去了。 韩兑回到赵永进他们这边,笑着说:“没事,刚才有点小误会,我已经解释清楚了,前面就是我家,咱们进去吧。” 赵永进性子急,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刚才你大哥看见我俩怎么是那副表情?好像我们骗了他似的。” 韩兑觉得这事也不必瞒着,就说道:“是这样的,我回去就跟他说,我交了两个朋友要住家里,就让我大哥腾房间,他问我你们两位的情况,我就随口说,你们开朗大方,模样出挑。就这两句,结果人家就误会你们是姑娘。今天一看,原来是小伙,就有些接受不了。” 赵永进拍着大腿狂笑起来,江云飞也跟着一起大笑。 韩兑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大哥二十好几了,还没对象,他想结婚的心思有点急,俗话就叫‘结婚狂’。” 两人再次大笑。 这种时候,秦同志又开始不找寻常路,他问道:“韩同志,我大哥应该跟你大哥差不多,为什么他就一点不急?” 韩兑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解释道:“你大哥没结婚是因为他不想,我大哥是不能,主动与被动的区别,明白吗?” 秦同志认真地答道:“明白了,咱俩的试验样本不一样。” 三人:“……” 又走了几步,就到了家门口,韩兑热情地说道:“这就是我家,请进。” 第028章 浑水来了 韩兑领着三人进了自家院子, 赵永进和江云飞打量了一眼韩家的院落:院子挺大,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上还洒了水, 也没有什么不好闻的异味。他们心里还算满意。 陈月香听到声音, 从厨房出来笑着迎接,一看有三人,心里吃了一惊,不是说两个知青吗?怎么又变成了三个了?但她自认为是个体面的女人, 心里惊讶,脸上也不能表现出来,她热情地招呼:“你们终于来了, 路上一定很累吧?赶紧进屋歇会儿。” 韩兑一一给三人介绍自己家人:“这是我妈, 我这是爸, 这是我大姐, 这个是我的双胞胎姐姐。” 赵永进和江云飞挨个向他们问好, 称陈月香和韩大华为韩叔韩婶。 韩兑把行李提进韩刚那屋, 一进来就发现, 韩刚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连蜘蛛网都扫干净了, 窗玻璃擦得比他的脸都亮,墙上还糊上了新报纸,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了一张淡黄色的二手写字台, 写字台还放着一个新的小圆镜。 赵永进客气道:“太感谢你们了, 收拾得这么干净。” 韩兑道:“乡下条件简陋, 你们就将就住吧。” 江云飞道:“这哪叫凑和, 比知青点好多了。” 他这话是真的, 他们刚才去参加了知青点的男生宿舍,那里原来是仓库和保管室,房子本来就不太好,年久失修,有的墙体都开裂了,里面塞着稻草,房梁上净是蛛丝网,一间房里放了十来张高低床,住了二十多个男生。男生多,就容易不注意卫生,里头的卫生情况可惜而知。一进去,汗臭味、脚臭味,还有各种说不清的味道,直冲脑门而来,两人直皱眉头。 韩家跟他们那儿一比,高下立现。两人越看这小屋越觉得温馨舒适。 两人把行李放到地上,江云飞对韩兑说道:“那什么,我们坐了一夜的火车,身上太脏,我们俩先换身衣裳。” 韩兑说道:“行,你们先随便换一身,晚上我们烧热水洗个澡。” 现在天还不算太冷,能在家里洗澡。 韩兑说完就关上门出去了,一扭头就发现秦同志正杵在院子里,跟他家的大黄正在俩俩对望。 韩大华站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闲聊,韩大华跟这个秦同志聊不来,但又不好把他一个人扔在那儿,只能硬上头皮闲扯。他一看到韩兑出来,如蒙大赦,赶紧说:“小锐,你好好陪客人。”说完,赶紧溜了。 韩兑想了想,便把秦同志领进自己房间:“永进和云飞正在收拾行李,你先到我房里呆会儿。” 秦同志“嗯”了一声,迈开长腿进了韩兑的屋子。 韩兑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突然想起他一直叫对方秦同志,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就问道:“秦同志,你的全名是什么?” 秦同志抬起眼,看了韩兑一眼,反问道:“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韩兑:“你也没说嘛。” “那你也没问。” 韩兑:“我现在不是问了吗?” 秦同志略有些不悦地答道:“秦直。” 韩兑尬夸:“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 秦直:“你的名字更好,很有个人风格。” 韩兑:“……” 韩兑第一次碰到他没法聊也不想聊的人,就站起身说道:“秦同志,你先在屋里歇会儿,书架上的书可以随便看。我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说完,韩兑毫无愧疚之心地把他一个人剩在屋里。对于杠精来说,孤单是他们的宿命。 韩兑一出门,就碰到一脸苦大仇深的韩刚,他那张脸就像霜打过又被盐腌过的苦瓜,不但蔫还往外冒苦水。 他一看见韩兑就喃喃说道:“真的,我真傻。我单是听说模样出挑就以为他们是女同志,也没问清楚,就脑子一热就把房子腾出来了,我现在只能住杂物房。” 韩兑:“……” 韩兑怕屋里的秦直听到了,赶紧拽着韩刚离房门远些,并好声安抚:“ 大哥,咱们做人格局要大,眼光要远。不能只盯着眼巴前的事,你要想,你这次做出的牺牲是值得的。我特地在会上提了你的名字,副大队长都夸你觉悟高,知青点的同志也夸你。” 韩刚:“那又有啥用,还不是没媳妇。” 韩兑:“大哥,你看你又犯了急功近利的错误,咱上次怎么说的?定的是2年期限,这才哪跟哪儿。” 韩刚一脸生无可恋:“还要再等两年,我今年都二十五了。” 韩兑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秦直大哥的事,就拿过来直接用:“二十五怎么了?这年头国家推行晚婚晚育,人家城里人都是三十岁才结婚,别的不说,就那个秦同志他哥,应该跟你差不多,人家也没找对象,好饭不怕晚嘛。” 韩刚一听到秦同志他哥也没找对象,一脸地不可思议,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什么,追问一句:“难道他哥跟我一样?也是长得特别丑?” 韩兑:“……”这脑回路够清奇。 韩刚不但脑回路清奇,还一根筋,比如问了问题就要得到答案。 韩兑不回答,他还他追着问。 韩兑只好答道:“我也没问过,这显得很没礼貌。” 韩刚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应该就是真的,而且他哥还是城里人,还找不到对象,那说不定比我更丑。” 韩兑无言以对。 巧的是他一回头,正好看见秦直正站在门口,正用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们俩。 韩刚看到秦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通,双方的容貌差距实在太大,韩刚连妒忌的想法都没有。 他对着秦直说道:“秦同志,你大哥好可怜呐。”有这么英俊的弟弟,还不被衬托得跟污泥一样?可见天下可怜人多的是。 秦直沉默片刻,冲韩刚点点头,硬邦邦地说道:“我替他谢谢你的同情。” 韩兑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他就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过,丝毫不觉得尴尬。 韩兑实在不想再跟韩刚说话,于是转身去了厨房,看看饭菜准备得怎么样了。 案板上摆好了几道做好的菜,醋溜白菜,肉片炖萝卜,葱花炒鸡蛋,凉拌豆皮。 陈月香说道:“这些菜还行吧?锅里还有两道,我一会儿再弄个疙瘩汤就行啦。” 韩兑点头:“竟然还有肉,妈你今天真大方。” 陈月香笑道:“那肉是刚子自掏腰包割的,这孩子挺上心。” 韩兑真诚地说道:“大哥越来越有长子的样子。” 陈月香白他一眼:“你可得了,一会儿好好安抚人家。”陈月香以前瞧不上韩刚,现在倒有点同情他。 韩兑嘿嘿一笑,他妈什么都知道。 饭菜做好,韩兑和韩竹一样样地往堂屋里端。 刚摆上饭,赵永进和江云飞、秦直一起提着东西来到堂屋。 赵永进做为代表,拿出三瓶水果罐头,一袋麦乳精,两盒香烟,一大把糖果,放在桌上,客气地说道:“韩叔韩婶,这是给你们的见面礼,你们别嫌少,请收下。” 陈月香一看这么多东西,吓了一跳,连忙推辞:“不不,你们这礼太重了。我不能收,拿回去。” 一方要送,一方拒收,双方推让了两个回合,赵永进显然不擅长这种场合,就用求救的目光看着韩兑。 韩兑想了一下,要是一点不收对方会觉得过意不去,要是都收了也不好。 于是他居中调停:“妈,这是人家的心意,你别推让了。” 接着他又对赵永进三人说:“你们送的礼太重了,我们全收,心里会觉得不安,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 说着,他做主收下烟和糖,把罐头和麦乳精推回去。 赵永进见韩兑语气坚决也就把东西收了回来。 之后,大家开始入座,准备开饭。 赵永进和江云飞再三客气地说:“辛苦了你们了。” 陈月香和韩梅把最后一盆汤摆上来,就悄悄地去了厨房。 韩兑道:“妈,你们也过来吃饭吧。” 陈月香道:“我们不急,你们先吃。小赵小江小秦,你们三个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秦直冷不丁地问道:“你们这儿也有女人不准上桌吃饭的习俗?” 陈月香忙说:“没有没有。”她可是个能当家作主的女人,谁不让她上桌,她得把桌子给掀了。只是觉得在厨房吃更自在,反正菜都是一样的。 韩兑说道:“那是旧社会的旧风俗,我们家可不是。” 陈月香也不管自不自在了,赶紧过去叫两个闺女一起上桌吃饭。 陈月香和韩梅的厨艺不错,再加上有韩刚买的肉加持,那饭菜是格外的香。 赵永进和江云飞愈发满意,看来真是来对了。 吃完饭,天就黑了。 秦直提出告辞,陈月香听说他要走,就热情挽留:“我们乡下不比你们城里有路灯,这天一黑,四处都是黑乎乎的,你开车也不安全,要不就住一晚,明早再走。反正也能住得下,你晚上跟小锐挤一个床。” 秦直看了韩兑一眼,态度愈发坚决:“不用了,我的车有车灯。” 韩兑:“……”我不乐意跟你挤呢,再说,我还能吃了你? 秦直坚决要走,陈月香见挽留不住,也只得作罢。 韩兑和赵永进江云飞三人打着手电筒,把秦直送到知青点那边,他的车就停在那儿。 到了地方,赵永进过去跟秦直说话。 江云飞和韩兑留在原地等人。 江云飞小声说:“据我观察,秦同志这人有怪癖,就是非常不喜欢跟人睡一张床甚至一间房,我们路上住旅社都要开两间房。” 韩兑非常能理解这种做法,但还是顺着江云飞的话说:“他这人是有点奇怪。”说同一个人的小坏话更促进彼此的关系,这一点对于绝大多数人适用。 赵永进跟秦直简单告别几句,秦直开着小车离去。 三人打着手电筒往家走去。 回到家,赵永进倒还有拉着韩兑接着长聊的架式,韩兑笑道:“以后咱们聊的机会多的是,今天就不聊了。你们太累了,赶紧去洗个澡,早点休息。” 赵永进笑笑,确实,他也有点累了。 两人回屋休息,韩兑又回了堂屋。 他爸韩大华正抽着一根赵永进送的香烟,一脸地惬意自在:“这烟可真好,比那我烟叶子强几百倍。” 韩兑顺手拿过一盒烟揣兜里,韩大华急忙制止:“干啥呢?小孩子不准学抽烟。” 韩兑:“我不抽,我马上就是村干部了,见着人得递个烟啥的,备用。” 韩大华心疼得不行。 陈月香劝道:“你拿着好烟是瞎抽瞎显摆,咱们小锐拿烟是干正事的。” 说完烟的事,韩大华又不放心地说:“你说那个秦同志,我让他明天走,非不行,这黑灯瞎火的,再把车开沟里了。” 陈月香白他一眼:“你可闭嘴吧,就不能说点好的?” 韩兑想了一下,说道:“没事,路上的沟都浅,开沟里也能出来。” 韩兑跟父母聊一会儿闲话,又去两个姐姐房里坐一会儿,他这次来可是带着任务的。陈月香命令他去给两个姐姐做思想工作。 韩兑跟韩梅韩竹闲扯了一会儿,说到正题,也有些不知从何下嘴。 韩竹瞧着他那为难样儿,忍不住噗嗤一笑:“难得你也有不好张口的时候。” 韩兑顺着台阶就往上爬:“姐,咱俩毕竟是双胞胎,这就叫心有灵犀。我是带着任务来的,不说吧,咱妈会骂我;说了你又怕你们骂我。我是左右为难啊。” 韩竹白了韩兑一眼,快言快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人还没来呢,咱妈就开始旁敲侧击,说什么‘女怕嫁错郎’,又说什么‘女孩子能随便动手但不能随便动心’。我就纳闷了,敢情你们把我跟大姐当成大哥了,见着个异性就想那些有的没的?” 韩兑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姐,我相信你的眼光和品味。有你弟弟这样的珠玉在前,其他寻常男人怎么可能入了你们的法眼?你们说是不是?” 韩竹冷哼一声:“脸皮真厚,又开始自夸上了。” 开过玩笑后,韩竹正色道:“你跟妈就放心吧,我现在没心思整别的,我就想着你赶紧生产队,我也想有个工作干,你别忘了,我跟你一样是高中毕业,领袖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也是个有理想的人。” 韩兑严肃地说道:“姐,我的工作很快就有着落了,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也给你找个工作。” 韩梅也韩竹表态了,她的性子不像韩竹那样大方,便也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小锐,你对我要更放心,我跟你说实话,我瞧着赵永进和江云飞,就像看着你似的,真的把他们当弟弟看,没有不该有的想法。” 韩兑的工作终于完成,一身轻松地回到自己房间。 今天过得可真充实,韩兑稍稍复盘一下今天的情况,就进入了香甜的梦想。 次日,早饭后,赵永进说有事要跟韩兑商量,韩兑刚开口说行。不想,他家又来了个稀客——张会计。 陈月香和韩大华都是一脸惊奇,赶紧把人迎进院子。 张会计站在院子里说道:“我一会儿还得去队部,就是过来通知一下小锐,你收拾一下去队里报到。” 陈月香惊喜地问道:“张会计,啥报到?” 张会计慢吞吞地说道:“昨晚上,李满福召开了队委会,说老记工员该退休了,队委决定收两个新人,一个是你家小锐,一个是他家小法,哦不对,人家改名了,现在叫李前进。” 韩大华不解地问:“以前就一个记工员,咋现在还弄两个?” 张会计拍拍韩大华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老韩,你就知足吧,现在这种情况也是你家小锐努力争取来的。” 韩大华稍稍一想也明白怎么回事,连连点头:“张会计,你说得对,我知足了,知足了。” 这个结果早在韩兑的预料之中,他赶紧进屋稍稍收拾一下,挎上自己的黄书包,拿上笔记本和钢笔,准备去报到。 临走前,他还对赵永进说道:“永进,你的事急不急?不急,咱就中午再说。” 赵永进忙说:“不急不急,你忙你的。” 江云飞笑着说:“恭喜你,小锐。” 韩兑朝两人笑着挥挥手,跟着张会计一起离开。 路上,张会计瞅了一眼他的鞋,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怎么没穿胶鞋?” 韩兑:“又没下雨,我穿胶鞋干吗?” 张会计:“因为要趟浑水啊。” 韩兑:“张会计,你忘了我的话了,我也是浑水。该穿胶鞋的是他们才对。” 张会计拿出烟锅子吧嗒吧嗒又抽上了,“随便你们喽,反正我就在岸上看着。” 第029章 第一天上班 韩兑跟张会计正走着, 陈月香又追了上来。 韩兑问道:“妈,你还有什么事?” 陈月香看着张会计嘿嘿一笑,张会计明白, 这是有话嘱咐呢, 就清清嗓子:“那啥小锐,我去队部了。” 待张会计走远了,陈月香才说道:“哎呀妈呀,小锐, 我到现在还是懵的,咋那个李满福突然转性了?我心里还是不踏实。” 韩兑道:“妈,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 大队的副大队长来了, 因为咱们安置两个知青的事, 还夸咱家觉悟高来着, 对我印象不错。他走时, 我还去送他, 他在路上问我工作的事, 还敲打了李满福一下, 说不论姓什么都是人民,革命干部的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李满福这才同意我进生产队?” 陈月香皱着眉头, 仔细回忆了一会儿,问道:“你昨晚上跟我说这些了?我咋不记得?” 韩兑一想, 好像还没来及说, 他送完华正茂, 就去了知青点接人, 等把人接回来, 他妈一直在厨房忙着做饭和招待客人, 饭后也没来得及聊这事。而这中间,也没空出去串门。 他赶紧说道:“昨天的事太杂了,我搞混了,我以为我说了呢。” 陈月香嗔怪道:“嘁,我说呢,我还以为我年纪大,脑子不好使了呢。” 韩兑笑道:“妈您这是一枝花,哪里年纪大。” 陈月香推了他一下:“行啦,你第一天上班,我也不耽误你了。我再嘱咐你一句,那李满福给你安排工作还带上他儿子,肯定会对你百般刁难,你是新人,又是小辈,别跟他硬顶。你先占稳脚跟,咱们慢慢斗他。” 韩兑夸道:“妈,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果然是母子连心。那行,我去上班了。” 韩兑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生产队大院走去。 他们家在最南边,生产队在村子中央,他要去队部,就得穿越半个村子。 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人知道韩兑当上记工员的事了。 有的上前打探,有的来套近乎,还有的冷眼旁观,就等着看好戏。 大家心知肚明,这个位置是李满福留给自己儿子李前进的,他的算盘打得很响,自己再干了几个年,差不多该退休了,到时儿子也历练得差不多了,刚好接上他的位置。偏偏,韩兑硬插进一杠子,李满福和他的狗腿子刘卫国能让韩兑好过才怪?唉,好家好容易长起来一棵好苗子,又被李家给践踏了。 还有几个嘴快腿快的特意跑到韩家族人那边去传播消息,这一大早的,村子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韩兑走进生产队大院,径直去李满福的办公室里报道,李满福正打算外出,看到韩兑,板着一张脸,态度冷淡但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韩兑啊,既然当上记工员,就要好好为社员服务,要严格要求自己,服从集体,服从组织。” 韩兑严肃地说道:“好的队长,我会继续用领袖、马列主义思想武装自己,同时保持着劳动人民的本色,艰苦奋斗干革命。” 李满福轻咳了一声,说道:“一会儿让副队长给你俩安排工作。” 刘卫国也及时出现。 李满福义正词严地对刘卫国说道:“卫国,前进和韩兑就交给你了,你做为他们的上级和前辈,教导年代后辈是你应尽的职责。要是前进这小子哪里做得不对,你就尽管批评,不用客气。他要是连这点批评都受不住,就让他回家去。” 这话明着是说给刘卫国听,实则是在敲打韩兑。韩兑正淡然自若地看着办公室墙上的领袖画像和宣传画,假装没听出李满福的弦外之音。 李满福一离开,刘卫国就皮笑肉不笑地对韩兑说:“我代表生产队队部欢迎你。” 韩兑笑道:“谢谢。”接着,他主动问道:“副队长,我今天该干什么?” 刘卫国指指东边那间小办公室:“你和前进就在那里办公,你先进去把房间打扫一遍,一会儿我把记分本分给你们,你俩今天的任务是整理誊写记分表,之后再用毛笔写在红纸上,贴在外面的墙上,大家中午下工时会来看。” 韩兑进了东头的那间小办公室,里面应该好久没人办公,桌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地上扔的全是纸屑。 韩兑走过去把窗户打开,先透个气。一共有三张办公室,他选了靠近东边墙角的那张桌子。 韩兑不紧不慢地收拾卫生,等到李前进进来时,他的那一块区域已经收拾干净。 李前进穿着上次那套绿军装戴着绿帽子进了办公室,一进来忍不住皱了皱眉,他看看韩兑那儿,再瞧瞧自己这边,嚷嚷道:“韩兑,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全打扫了?” 韩兑用抹布擦着桌子,说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李前进直翻白眼,他不得已只好随便收拾了一下桌子。 过了一会儿,刘卫国抱着一撂记分本还有红纸和墨水进来了,他笑吟吟地对李前进说道:“前进,你爸开会去了。你今天的任务就是统计一下工分,再用毛笔誊写下来,一会儿要贴在院门口的墙上。” 李前进对刘卫国不太放在眼点,点了点,淡淡地说道:“行啦,我知道啦,你把记分本放到桌上吧。” 刘卫国把最上面的三本记分表拿下来给李前进,剩下的全给了韩兑。 韩兑接过记分本随便一翻,就指着一行模糊不清的数字,问刘卫国:“副队长,这数字记得不太清楚,有没有更清晰的?” 刘卫国讥讽道:“你还高中生呢,连这么简单的数字都认不清?” 韩兑笑着回道:“你还副队长呢,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也说不清。” 李前进看他们两人一上来就互掐,心里得意,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刘卫国虽然知道韩兑不是好惹的,但也没料到他上班第一天就敢硬怼,便怒气冲冲地道:“韩兑同志,我可是你的上级和前辈,你说话要注意。我批评你是应该的。你要没有这个觉悟,就呆在家里别出来工作。” 韩兑:“副队长,咱们可是社会主义国家的革命干部,咱不能用旧社会旧官僚的那一套,领袖教导我们,干部更要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我们之间既要要紧密团结,同时又要敢于展开思想斗争。你要是没有这个觉悟,就别当无产阶级的干部。你去当资产阶级的干部呗。” 刘卫国:“……”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韩兑若无其事地继续问道:“那么这个数字是什么?是7还是9?请上级明示。” 刘卫国目光闪烁,咬牙答道:“7吧。你赶紧去誊写出来,贴墙上,大家伙等着看呢。”说完,气哼哼地离开了。 韩兑看得出来这记分本里头有猫腻,他不在意地笑笑,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刘卫国一走,韩兑就抱着帐本来到李前进桌前。 李前进不善地瞪着他:“你不好好干活,来我这儿干吗?” 韩兑:“咱俩以后就是同事了,联络联络感情嘛。对了,为表示庆祝,你再请我吃顿饭呗,这次我想吃水饺。” 李前进继续瞪眼:“那你怎么不请我?” 韩兑理直气壮地说道:“因为我没钱啊。” 韩兑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的记分表往桌上一放,跟李前进的记分表混在一起。 李前进怪叫一声:“你干啥呢?都给我弄乱了,赶紧拿走。” 韩兑和煦地笑道:“行吧,我不打扰你了,我回去工作了。”说着,他抱着工分表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开始工作。 韩兑先统计工分,誊写在一个专用的本上,之后再用毛笔抄在大红纸上。他的毛笔字写得不错,写完晾干,韩兑哼着歌儿,去刘卫国办公室里找了半桶浆糊到外面把红字贴墙上。 李前进本来正在优哉游哉地慢慢写,可他一看韩兑都看完了,心里不由得起急,他那字本来就不好看,这一急写得就更潦草,可他为了赶工也顾不上那么多,飞快地抄完,准备拿出去贴墙上。 李前进一来到院外,就发现很多村民正挤在墙边看工分。 大伙还跟韩兑拉家常。 “小锐,你真的当上干部了?” “这是你写的字?挺规整。” …… 韩兑笑着一一回应,态度跟怼人时完全是两个样。 这些村中有李姓的,也有韩姓的。李姓人情绪不高,又是撇嘴又是说怪话的。 韩姓村民则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哎,李满福这次为啥允许小锐进生产队了?” “嘁,这事我早知道,昨晚上大队的华队长来了。” “对对,我也看见了,华大队长跟小锐有说有笑的。” “哎唷,那咱们老韩家是不是要起来了?” “起来还为时过早,看这孩子能不能撑住吧?” “那可咋整,咱能帮帮他不?不能再叫姓李的再一手遮天了。” …… 大家伙正说得高兴,李前进拉着一张脸,大声道:“大家让一让,我要贴工分表。” 众人赶紧让出一条道来。 李前进拉着脸开始贴工分表,他想把红纸贴得比韩兑更高些,结果因为身高不够,红纸贴歪了,偏偏他粘的浆糊又多了,又不好撕下来。 李前进看着那张歪掉的工分表生闷气。 大家一涌而上,争着去看自家的工分。 先前看完工分的那拨群众也没离开,仍旧站在那儿闲扯。 “哎,你们看这两张工分表的差距挺大。” “还真是,小锐那张字好看工整,那边那张,那字写得……” 有人小声说:“写得跟狗爬似的。” 虽然他们说得小声,但李前进还是听到了,气得对说话的人大吼一声:“你说什么呢?说谁的字像狗爬?” 那人不好得罪李前进,赶紧溜了。 李前进看着这些交头接耳的村民,越看越觉得他们在议论自己,就没好气地说道:“你们赶紧看,看完了我好撕下来。” 大家诧异地问道:“前进,往年红纸都是一直贴墙上,撕下来干啥?” 李前进不耐烦地嚷道:“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不撕下影响村容。” 有人小声嘀咕:“也就是你的影响村容。” 李前进的脸黑成锅底。 韩兑也在一旁好声劝李前进:“前进同志,咱们如今可是记分员,是要为人民服务的,你对大家态度好些,有话好好说。” 李前进气呼呼地瞪了韩兑一眼。 韩兑接着说:“前进同志,社员们还没到齐呢,有些人得等得到下午下工才有空来看,这两张红纸就先别揭下来,两张红纸影响不了村容。” 李前进越想越气,扭头就要离开,他正要走开,又来了一伙人来看工分,这其中大部分人是李家人,李银安那个糟老头子也在其中。 李银安一看韩兑,就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工分表这么快就贴出来了,可别是萝卜快了不洗泥呀?你可别把我的工分给记错了。” 说着,他就上前去看,看了一会儿,便激动地大声嚷嚷:“这是谁统计的?你把我的工分记少了?你这是公报私仇吧?” 李银安这么一嚷,其他人纷纷响应:“我的天,我的工分也记错了,这他娘的是谁干的活?年纪轻轻,眼睛是瞎了还是怎么地?” 他们这一嚷,现场顿时热闹起来。 工分可是社员的命根子,关系到社员的口粮和年底分红,大家私底下自己也有记分表,自己家人能得多少工分,心里大致有数。 这下凭白少了这么多工分,谁能不急眼? 现场乱得像一锅粥似的,有人还赶紧回家去拿自家的记分表,一一核对。 大家拥挤成一团,韩兑和李前进都被挤出了圈外。 李前进幸灾乐祸地看着韩兑,冷笑着问道:“韩兑,你可真够能干的,上班第一天就捅出这么大漏子,我看你怎么办?对了,你今天还要庆祝吗?” 韩兑气定神闲地说道:“我怎么办就不劳你操心了,庆祝还是要庆祝的,中午就吃水饺,咱们不用去镇上,七队那儿有个小国营饭店,就在他家吃。就这么定了,谁反悔谁是小狗。” 李前进只觉得好笑,都这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 又过了一会儿,社员们陆续下工,工分表前面的人就更多了。 发现工分统计错误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便一起涌到队部办公室去找刘卫国和张会计要说法。 李前进目光闪烁,笑着对韩兑说道:“韩兑,你是要进去呢还是躲回家哭去?” 韩兑笑着回道:“这话应该我对你说,对了,做为同事,我提醒你一句,你说李银安他们的工分是谁统计的?是你还是我?” 李前进想了一会儿,突然脸色一白,他毕竟刚统计完,还有印象。他急忙跑回去,用力拨开人群:“都让一让,让我看看。” 第030章 新工作新考验 李前进拼了命地往前挤, 有几个人被他推搡得一趔趄,险些摔倒。李前进一心只想着工分的事,连声道歉都没有。众人心里直犯嘀咕。 这时候, 早来的那批村民已经核对完自家的工分表, 发现没有错误,终于松了一大口气。同时,他们也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出错的都是李前进贴的那张工分表。韩兑贴的这张几乎没有问题。 他们一发现这个真相,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别人, 别人又告诉别人,这一下,大家全都知道了。 众人窃窃私语:“不会吧, 小法这小子好歹也是初中毕业, 怎么连张工分表都弄不好?” 有人说:“初中毕业又咋地, 我记得他读书那会儿都是瞎混, 成绩差得很, 指不定算数还没有不识字的老贫农利落呢。” “这倒真有可能。” “你再瞧那个字跟狗爬的似的。” “你们再瞧瞧韩兑的, ‘不怕不识货, 就怕货比货。’” “嘘, 都小点声。” 李前进的耳边充斥着这些不和谐的声音,他踮脚看工分表, 光看是看不出哪里错似的,但这么多人反应, 那肯定就是错了。他一咬牙, 正打算把红纸撕下来, 就在这时, 张会计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张会计手里捧着一撂工分本, 大声安抚大家:“大伙都别急, 我来给你们核对,少不了你们的工分,我和副队长手里都有底儿。” 大家伙高声喊道:“那你快核对,反正有好几家对不上。” 张会认真计核对了一会儿,最后给出了答案:“一共有六家算错了,一会儿我修改一下。” 大家心里松了一口气。 李前进走过去劈手夺过张会计手里的记分本,粗声粗气地嚷道:“张会计,你是怎么回事?你手里明明有更整齐干净的记分本不给我,非要给我乱七八糟的本子,有些数字看不清我才统计错的,都怪你!” 张会计这人是生产队的老干部,他不惹事可也不怕事,别说是李前进这个小年轻,就连李满福惹急了,他也不太客气。 因此,他一听李前进往他身上泼脏水,就冷笑连连:“你好好动脑子想想,记分本是我给你的吗?谁给你的,你找谁去?一个娃崽子对着长辈大呼小叫的,讲点礼貌吧你。” 李前进这才猛然想起,记分本是刘卫国分给他们俩的。 他暗自咬牙,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明明这些应该给韩兑的,为什么跑到他办公桌上了? 李前进拔腿就往办公室里跑去,他要去找刘卫国,刘卫国正好也匆忙出来,他一看到李前进这副脸色,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解释什么,只好小声安抚道:“前进啊,这都怪原来的记工员,他年纪大,眼睛不好使,记错了。我一忙起来就忘了提醒你们了。” 李前进本来想今天是想好好表现,力压韩兑一头,让他丢脸,没想到自己一来就丢了个大脸,他的火气蹭蹭往上冒,气鼓鼓地瞪着刘卫国,口不择言地说道:“刘卫国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你是只会摇尾巴吗?”这是直接骂刘卫国是他爸的狗。 众人:“……”实际是一回事,但当面骂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刘卫国好歹是副队长,还比李前进大许多,这人说话竟然这么没礼貌。 刘卫国的脸涨得跟猪肝一样红,他可是个副队长,在生产队是一人之下,几百人之上,他受李满福的气就罢了,现在竟然受李前进这家伙的气,他算个老几? 他一扭头,发现大家正用炯炯的目光瞧着自己,刘卫国也不打算忍了,他必须得在大家面前挽回自己的尊严,他的嗓门也提高了不少:“李前进,我可是你的上级和前辈,请注意你的言辞。如果你还没有这个觉悟,那就回家呆着去。这事我不管了,你们爱咋地咋地。” 刘卫国一气之下,甩手离开。 李前进愣了一下,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态度不对,就算他看不起刘卫国,但也不应该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 他张了张嘴,想道歉又觉得没面子,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刘卫国离开。 张会计像看戏似地看着两人争吵,看完了戏,他才慢吞吞地对李前进说道:“前进啊,不是叔说你,你要好好要向爸学学。那这样吧,你回去吃饭,统计表我重做一张。” 李前进“嗯”了一声,他也只想赶紧回家,不想面对那些嘲讽的目光。 李前进一离开,韩兑就跟上去说道:“前进,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那今天的饭要不不吃了?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小狗的。” 李前进狠狠地瞪着韩兑,韩兑笑嘻嘻地不当回事。 李前进盯着韩兑看了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自己去吃吧,我给你钱和粮票。” 说着,他从兜里抓出一把零钱和粮票塞到韩兑手里,韩兑数了数,只拿出四毛钱和半斤粮票:“这么些就够了,剩下的还给你。谢谢你啊前进,我走了。” 韩兑揣着钱和粮票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李前进在原地咬牙切齿。 韩兑去七队的小国营饭店,买了半斤水饺,猪肉韭菜的。以前吃肉吃腻了,现在还真怀念。韩兑没带饭盒,就找七队的村民借了一个,拎着一盒饺子回家。 他一回到家,全家都知道了生产队发生的事了。 陈月香第一个问道:“小锐,我听说那个李小法把帐算错了,你没算错?” 韩兑点点头。陈月香夸道:“你的脑瓜子随我们陈家人,我算帐也溜。” 韩大华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咽回去了,他们韩家人的脑子一般。 韩刚也急着发表感想:“小锐,你算数算对了,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是不是高看你一眼?” 韩兑:“……” 陈月香瞅了韩刚一眼,替儿子回答道:“那肯定是的。” 韩刚这才满意地笑了。 韩梅和韩竹也凑上来,韩竹担忧道:“你算对了,李小法算错了,依他的性子,肯定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会恨上你。” 韩梅一脸愁容:“那可怎么办?” 韩兑安抚大家:“没事,你们要相信我。来来,吃水饺。” 大家早就注意到韩兑手里提的饭盒,心里都有疑惑,一听到他说有水饺,纷纷问道:“从哪来的?” 韩刚最担心的是自己的钱被花了,大声问道:“小锐,你该不会用借我的钱去下饭馆了吧?可不能,那是我娶媳妇的活动经费,你说的。” 大家一脸问号。 陈月香和韩大华一起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韩兑,韩兑忙解释道:“大哥看我刚上班,怕有花钱的地方,就主动借给我。我的地位稳固了,他找媳妇不是更容易嘛,所以也叫活动经费。大家赶紧吃饺子。一人能分三个,永进和云飞呢,叫过来一起吃。” 饭桌上,大家每人分了三个饺子,韩家人是一脸满足,他们只能在过年时才能吃上肉饺子,真香啊。当听到这是韩兑跟李小法打赌赢来的饺子后,觉得更香了。 吃完饭,韩大华评价李小法这事:“李小法的为人处事跟李满福差得远了。”李满福也不是个好东西,但他表面的功夫做得好。 陈月香道:“李小法就是被惯坏了。不过这事不算啥大事,他老子回来会给他收场。” 吃过饭,韩兑便去了赵永进和江云飞那屋,发现这屋里拾掇得还不错,两人的卫生习惯还行。 韩兑还注意到写字台上报一大摞书,有领袖的文集,老马和老恩的选集,还有一些红色小说。 他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赵永进笑着说:“小锐,一会儿你挑2本拿回去看,咱们要互通有无嘛。” 韩兑点头:“没问题。” 韩兑想了想,拿了两本领袖文集。 他接着问早上的事:“永进,你早上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赵永进一脸纠结地道:“我是想跟你商量我们怎么开伙的事。我们是自己开伙做饭,还是跟着你们吃?要是跟着你们吃,我们俩又该交多少粮食?” 韩兑问道:“你俩自己会做饭吗?” 两人一齐摇头:“不太会。” 韩兑又补充一句:“对了,我们乡下是没有煤气罐的,连炉子都很少有,大家都烧柴火。如果你们想自己做饭,我就让我哥给在院子里给你们搭个棚子,再砌个火灶,你们再买个锅。”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赵永进说道:“那我俩就在你家搭伙吧,你算算我们该交多少粮食。” 韩兑也不清楚行情,便说:“这事不急,我抽空问问我妈,让她再问问生产队,咱们就按行情来,别人交多少你俩就交多少。” 跟两人聊完天,韩兑又在家呆了一会儿,就准备去上班,他下午准备得比上午齐全多了,笔记本钢笔是必须的,还带了一个搪瓷缸子用来喝水,顺便把赵永进他们送的那盒好烟也给揣上了。 他来到生产队,先去隔壁七队把人家的饭盒给还了,借他饭盒的叫洪长山,长得人高马大,皮肤黝黑,声音洪亮。韩兑给洪长山三根好烟,把这家伙给乐得,嘴都咧到耳朵根上去了。 “韩兄弟,咱们两队离得远,你有空来找我玩哈,到村里一问就能找到我家。” 韩兑笑道:“好咧。你有空也来找我,我现在在生产队当记工员。” 两人寒暄完毕,韩兑告辞离开。 韩兑回到生产队办公室,先去隔壁办公室里倒了一缸子热水,办公室里只张会计和何七在,韩兑给他们两人散了烟。 何七点上了烟,猛吸一口,赞道:“好烟。” 张会计也随口附和了一句。 韩兑是打算跟两人处好关系的,不过,他也不急,处关系这事嘛,要用心地顺其自然,太急了,倒让对方生出怠慢的心思。 韩兑只跟两人闲扯一顿,端着茶缸回到自己的老破小办室里。 他歇了一会儿,顺手把自己的那半边办公室打扫干净,玻璃也擦了一遍。 下午2点,李满福和刘卫国李前进一起来上班。韩兑观察三人的表情,李满福应该是给了刘卫国一个交待,反正表面上看,刘卫国跟李前进是没有芥蒂。 李满福又当着大家的面教育李前进:“前进,你今天当着大伙的面,再给你卫国叔道个歉。” 李前进垂着脑袋,低声说道:“卫国叔,对不起,我错了。” 刘卫国笑着摆摆手:“算了算了,前进毕竟还是个孩子。” 韩兑:“……”都二十多了,还是个孩子。要知道这个年代结婚早,有的都是几个娃的爸了。谁还好意思说是自己是个孩子? 李满福又说:“就因为是年轻人,所以才应该好好敲打,这是对社会和国家负责。前进,你下午下班后,亲自登门去给你卫国叔道歉。”这是做给村里人看的。 李前进有点不赞同地看着他爸,这不都道完歉了吗? 李满福根本不他反对,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下次再有这样,我亲手削你。” 李满福显得十分生气,刘卫国在旁边软声相劝。 在李满福的强力干涉下,上午的这场闹剧终于停了。 张会计重新弄了一张统计表贴在墙上,那些被算错的人家重新核对一遍,确认无误也就作罢了。 李满福当着乡亲们的面,让李前进给那几户人家认错。 刘卫国也解释道:“这工分本有几本记得不太清楚,比如有的地方像7又像9,我跟张会计有时也认不清,大家就商量着回忆回忆才确认。上午,我给了他和韩兑一撂记分本,让他们统计一下,还说不懂地就问我。没想到前进分到的都是些不清楚的,他是第一天上班,又不好意思问别人,这才造成了一些错误,希望大家原谅他。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监督他。” 刘卫国其中有句话说得很含蓄,就是我给他们两个有清楚有不清楚的,但偏偏李前进拿到的都是不清楚的,那意思就是说韩兑把清楚的都挑走了呗,所以他才没出错。 韩兑反应极快,想拉我下水,没门,他清了清嗓子,接着刘卫国的话说道:“副队长,前进这事,我其实也有责任,其实上午我分到的看不清的记分本也挺多的,我还向您请教来着,但我错就错在,只顾着自己,没叫上他。他统计完以后,我也没帮着检查。以后我会注意的。我会带着前进同志一起进步。” 李满福和刘卫国:“……”人家进步需要你带着? 在场众人的想法是:韩兑比李前进还小呢,大家都是新来的,李前进需要韩兑帮着检查,同样是人,差距有点大啊。 李满福瞥了韩兑一眼,朗声说道:“韩兑同志,你有这种想法,觉悟挺高的,我在这里对你提出表扬。不过,归根到底,这事是李前进同志的错,跟你没有关系。咱们无产阶级干部做事丁是丁,卯是卯,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不要揽。就这样吧,大家都散了吧,别耽误下午的出工。” 韩兑也笑着对大家说道:“队长说得对,事情解决了,大家都放心的回去吧。” 大家陆陆续续地散去。 李满福背着手回到办公室,把大家叫过去开个短会,他把一大叠资料发给大家:“这是上面发来的资料,让我们学习大寨经验。前进,韩兑,你们俩两个把资料吃透,每人写一份总结报告,过几天给社员们宣讲政策。” 韩兑接过资料,看了一眼,就放回书包。 刘卫国接过李满福的话道:“上午的事,让我感觉到他们两个新人还需要磨炼,我建议,从今天下午开始,让他们去记工分,由老张监督。” 张会计眼皮一撩,慢吞吞地说道:“你们决定,我怎样都行。” 刘卫国又补充一句:“我建议小韩记工分时尽量避开韩姓社员,前进也避开李姓社员,省得有人说他们徇私,向着自己人。” 刘卫国的话说一说完,张会计和何七忍不住看向韩兑,李姓人是怎么德性,他们比谁都清楚。相当一部分因为李满福,都变得十分膨胀,干活划水,工分还不能记得低,一不满意就闹。别说是韩兑这样的生瓜蛋子,就连张会计遇到他们都头疼。 李满福看着两人,问道:“你们两个对工作安排没有异议吧?” 李前进响亮地回答道:“我没有异议。” 韩兑也笑着回答:“我更没问题。”多大点事儿,凡是膨胀的,我都给你踩瘪了。 第031章 心红眼亮斗志强 刘卫国给两人每人发了一个本子一支笔, 并嘱咐道:“你们都给我记清楚些。还有记工分要公平公正,我跟张会计是要检查的。” 两人一齐点头。 韩兑和李前进收拾好各自的东西,准备去田里。 李前进今天中午回去跟刘卫国一对, 发现刘卫国没做错, 他确实把那些有问题的记分本给了韩兑,但韩兑后面来到他那桌的时候给弄混了,他当时竟然没有发现。他们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因为一旦嚷嚷出来, 理亏的还是他们。 李前进心里恨韩兑恨得牙痒痒,都是这家伙坑了自个儿,他不但坑他, 还敲他一顿午饭, 真是可恶至极。 新仇加上旧怨, 使得李前进心里憋着一团怒火, 烧得他难受, 但他记住父亲的话, 要学会隐忍和控制脾气。他现在也是个干部了, 表面功夫是一定得做好的。 李前进中午吃饭时已经跟本家人打好了招呼, 反正下午够韩兑喝一壶的。 至于韩姓社员,就他们那怂样儿, 都是窝里横的主儿,这几年被整成那样也没见谁起来反抗, 他反正是不担心。 虽然李前进已经准备了后招, 可还是想亲自刺一刺韩兑。 他们俩一出了生产队的大门, 李前进就故意问韩兑:“韩兑, 中午的饺子好吃吗?” 韩兑笑道:“是猪肉韭菜馅的, 特别好吃, 真的太谢谢你了。” 李前进咬牙道:“呵呵呵,不客气。” 说到这里,李前进话锋一转,用怜悯的语气说道:“韩兑,其实仔细想想,你这日子过得挺苦的。一年到头也就能吃上两顿饺子,过年吃一顿,另一顿还得靠蹭别人的。” 韩兑点头:“是啊是啊,我的日子过得是真苦,所以你以后多请我吃饭,让我苦中带点甜。” 李前进:“……”这人脑子没问题吧?都没听懂他的话吗? 李前进生怕韩兑听不懂似的,特意提醒道:“韩兑,我有时候挺服你的,你这个人心真大。日子过成这样,还整天乐呵呵的。你看看你,你爸妈都是二婚,你爸前妻生的哥哥姐姐跟你也不亲,家里鸡飞狗跳的,大哥长成那样娶不上媳妇,你二哥挣了钱也不交给家里。你一年到头就一身新衣裳,连饭馆都没下过。” 李前进说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韩兑,静等着他伤心难过。 韩兑看着李前进那暗戳戳的小眼神,这厮是想让他自卑难受?挺有想法的,不过,能让他自卑的人还没出生呢。自卑是不可能自卑的,他这人自尊心独立又稳定,基本不受外界影响 。 有很多人是条件型自尊和依赖型自尊,条件型自尊是自尊心跟自身的条件好坏相关,依赖型自尊依赖于外界评价。 他的独立型自尊,就是贫不卑,富不亢。富了不炫耀,因为没必要张扬;越贫反而越张扬,反正都这么穷了,又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在谷底的人,往哪走都是朝上。 至于外界评价,大部分人说别人是猛如虎,到自己头上就是个二百五。听他们的话还不如听猫叫呢。 对于敌人的评价,用他前世亲爸的说法是,竞争对手骂你骂得越狠,证明你做得越对;他们要是夸你,完犊子了,赶紧停止投资中止项目。 韩兑一察觉到李前进的险恶用心,随口就来个反击:“说到心大,我的这颗心,是在广阔天地中炼成的,又大又红又专,纯洁中闪着光芒;你的心吧,不能说又大又红,应该是没心没肺,我要是你,过你这种日子我都能愁得睡不着觉。” 李前进是瞠目结舌:“我家的日子还能让你愁得睡不着觉?我爸是队长,我哥是工人,我姐嫁得好,我比你强上一百倍吧?”他家的日子可是人人羡慕,这家伙的脑壳是吃饺子吃没了吗? 韩兑一看李前进对自己的日子还挺满意,他就好心地一一指出来不好之处,让他清醒清醒。 “前进同志,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啊,我来给你剖析剖析。比如你叔爷李银安在村里风评不好,大伙都说他一把年纪了老往女人堆里钻,就跟那发、情的风流老山羊似的。有人进一步推断出,你们家祖传的基因不好。根上一烂,一切完蛋。这难道不是个大问题呢。” 李前进气得不行,直接回怼:“你家的遗传也不咋地,比如说你大哥又愣又傻。” 韩兑老实承认:“我大哥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大家都知道,但到我这儿不是出精华了吗?可是你呢?你爸是队长,能力强有威信;你大哥是工人,能力也不错;你姐也还行,可是到你这吧,就开始每况愈下,质量堪忧。这是纵向对比,你不行。 咱们再来个横向对比,咱俩都是家中的老小,可我是全家的精华,爸妈的杰作。再瞅瞅你,上午统计个工分表,连个数都算不好,这说明数学没学好;连个话也说不好,一开口把刘副队长给得罪了,又是挨批又是道歉的,这说明语文没学好。前进同志,你看看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要是你能不愁吗?可你还整天乐呵呵的。不过,你放心,咱俩是同事,你又总请我吃饭,我这人最讲义气,就我智商,我头发缝里随便漏点也够你用了。” 李前进:“……”我呸。 李前进越琢磨韩兑的话越生气,他讥讽道:“韩兑,你的语文学得真好,你这么多自夸的话都是课本上学的吗?” 韩兑:“我这哪叫自夸,叫实事求是。前进啊,你可长点心吧,我猜你爸对你一定很失望吧?真是崽丢爷脸不心疼。” 李前进气得直跺脚:“姓韩的,你给我站住。” 韩兑理都没理他,大步朝田里走去。 大家这会儿已经开始上工了,正在围着田地挖沟渠。 大家一看到他过来,纷纷笑着打招呼。 “哎哟小锐,你这是新官上任。” 韩兑谦虚地道:“一个记分员而已,算是什么官?我以后就是为你们服务的勤务员。” 大家笑道:“嗬,你还挺谦虚的。” 韩兑趁着李前进还没来,赶紧把队里的决定给大家说了:“刘副队长说让我和李前进来给大家记工分,张会计监督我们。他的说法是,为了怕我们徇私,向着自己本家人,所以让我负责李家那边的,李前进负责韩家这边,至于其他姓的,归谁记都行。我的想法是,咱们大家一会儿要注意些,好好干,别偷懒。你自己先做好分内事,万一遇到什么不公平不公正的,咱也好理直气壮地争取。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一听到李前进要来给他们记工分,心里直狠嘀咕。 肚子里憋满了话,但又不好往外说,因为人家李前进正朝这边走呢。 陈月香一听到儿子要去李家那边记工分,急得拎着铁锹挤过来,悄声说道:“李家那边没几个好人,你可得小心些。” 韩兑笑道:“妈,您尽管放心,我可是您儿子。老娘英雄儿好汉。” 一旁的韩大华忍不住纠正他:“那是老子英雄儿好汉。” 韩兑:“你是老子,你说得都对。” 韩兑跟他们说上几句话,就往李家那边走去。 李前进拉着一张驴脸过来了。 韩姓社员们虽然不方便说话,但彼此挤眉弄眼,打哑语聊天。同时,他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着李家人那边的动静。 韩兑过来的时候,第一个遇到的是李满堂一家三口。 韩兑检查了一下他们挖的沟渠,沟挖得又深又宽,土也压得很平整。 他朗声夸道:“满堂叔,白婶,你们这活干得真好,不愧是干部亲属,以身作则,一直保持着你们家艰苦奋斗、勤劳能干的优良作风。你们大家都来瞧瞧。” 李满堂被夸得很不好意思,嘿嘿一笑。 知青魏山峰也出工了,他正好挨着李满堂这边。 韩兑张口就夸:“魏同志,你这刚来就出工,真是个积极上进的好同志,不愧是工人阶级子弟,觉悟就是高。你这活干得也很有水平,不像是新人干的。” 魏山峰谦虚地笑笑:“大家都出工了,我们出工也是应该的嘛。” 韩兑又亲切地问魏山峰适不适应乡下的生活,魏山峰回答说挺适应。 韩兑又说:“我看你的精气神也能看出你很适应,我不是跟你夸嘴,你自己也能感受到,我李叔白婶那可是村里有名的实在人,对人好是实打实,从不来虚的。你分到他们家是幸运。你跟小江也能一起学习共同进步,两全其美的事儿。” 魏山峰点头:“你说得对。李叔和白婶对我特别好。” 李满堂夫妻俩挥铁锹挥得更用力,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李满堂家过去就是李前进的堂哥李小海,这人也还行,平时挺低调,不爱惹事。 韩兑瞧了一眼李海挖出来的土方,毫不吝啬地夸道:“小海同志,看你面前土堆堆得这么高,就知道你没少干,不愧是干部亲属,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 李小海被人夸很意外,被韩家人夸更意外,他抬头盯着韩兑看了一会儿,平淡地“嗯”了一声。 第三家就是李银安,这个糟老头子,为人不行,干活也不行,一看就是在划水。 韩兑看着李银安,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李银安同志,你到底是年纪大了,年轻时又亏了身子,你瞧你这沟挖的,知道的说是你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蚯蚓拱的呢。你要实在不行,就去歇着吧。” 韩兑话音一落,周围响起一阵笑声。有些人的眼睛直往李银安的后腰上瞅。这老家伙肯定是伤着腰子了。 李银安斜楞着韩兑,不服气地嚷道:“韩兑同志,你把话说清楚,谁亏了身子?老子身板硬朗得很。” 韩兑一脸不信:“是吗?我怎么看你一干活就扶着腰,你是腰疼还是腰子疼?李老同志,咱行就行,不行就别逞强,人上了年纪就要服老。” 李银安听韩兑再三强调自己不行,气得眼里喷火:“你才不行呢,老子还没老。” 韩兑:“你行啊,那就干活认真些。” 韩兑接下来对那些干活不认真的混子一通喷,对于年纪大的李家人则是:“李大伯,您这活干得也不行,难道也是年轻时亏了身子?” 对于年轻些的则是:“李小湖同志,我怎么瞅着你也是有气无力的,你年纪轻轻地,可不能跟你银安大爷学。” 李家还有一些人大概是尿频,总往厕所跑,韩兑对此也明确点出来:“李小河同志,李小溪同志,你们俩半小时跑三回厕所,这说明你俩的肾功能不好,这是肾亏肾虚的表现,建议你俩去医院男科看看,这可是大毛病,不要讳疾忌医。” 两人大吼一声:“你才肾亏,我们俩上个厕所还不让了?” 韩兑一脸关切地对李家众人说道:“生产很重要,但身体也重要,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你们中间有谁腰疼的,肾疼的,肾亏肾虚两腿发软的,感觉自个儿不行的,都到我这儿登个记,我向队里请求给你们特殊照顾。” 李家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其他人弯着腰捂着肚子,拼命忍着笑。 最后还是没忍住,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尤其是韩姓人笑得最大声。哎妈,太爽快了。他们还以为韩兑要受欺负呢,原来是他欺负别人。 李小湖李小河等几个年轻人,跟韩兑龇牙瞪眼地叫板:“姓韩的,你是故意打压我们吧?你现在不过是一个记分员有啥好拽的。” 韩兑不慌不忙地跟他们讲道理:“小湖同志,小河同志,俗话说好,‘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同样的,要想社员干活快,就得干部家属带。你瞅瞅你们干的那叫什么活?我好心提点几句,你们还吹胡子瞪眼,还威胁我,我明确地告诉你们,我可是用领袖思想和革命理论武装自己的头脑,我心红,眼亮,斗志强,不怕威胁不怕争吵,你们想跟我辩论,咱就辩到底,看看究竟谁有理。” 他们这一争辩,其他社员就忍不住围上来看热闹。 轮辩论,李家几个人加一起也不是韩兑的对手。 两个回合下去,李小湖等人是阵脚大乱,气得开始口不择言。韩兑仍是心平气和,语调铿锵有力,愈战愈勇。 李前进听到吵闹声,也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他听完李家人的告状后,当场跟韩兑据理力争,“韩兑同志,你的话实在欠考虑,批评也不客观。我银安叔爷五十多了,人年纪大了,干活肯定比不上年轻人。其他人也是,各有各的难处,不是他们不想拼命干,是身体不行。” 韩兑开明地道:“身体不行啊,能理解。我这人既有革命原则,又有人情味。那这样,既然你们都承认自己身体不行了,那我把你们几个今天的工分记成七分,你们应该没意见吧?”不想多干可以,但是不能既不干活,还要拿十个工分,这就很不要脸了。 李银安等人一听说要给他们七个工分,顿时炸开了。平时他们都是拿十个工分的。 韩兑一锤定音:“别嚷,嚷也没用。问题很简单,想拿满分的,就拼命干,不想干的就拿七分。对有些人,我都不要求你们觉悟多高,至少咱们得讲道理吧。不多劳还想多得,这是什么思想?这不是旧社会的剥削思想吗?” 李家众人看韩兑给他们扣这么一顶大帽子,顿时怒了,嚷道:“姓韩的你胡说八道,谁有剥削思想,我们可是贫农,老贫农,不是地主。” 韩家人一看他们围攻韩兑,赶紧过来帮忙:“姓李的,有话好好说,你们嚷啥呢?你声音大就有理啊。” 韩兑往下压压手,待两边安静下来,才笑吟吟地说道:“剥削思想的本质就是不劳而获,抢夺别人的劳动果实。你们虽然不是地主,但剥削思想的苗头已经冒出来了。” 大家对于李家人是积怨已久,他们凭啥不好好干活还拿满分?一个个整天耀武扬威,不当个人。 以前没人挑头,他们是敢怒不敢言。现在有了韩兑挑头,他们的勇气也被激发出来了。 大家义愤填膺地开始批判李银安等人。 “对啊,你还知道自己是老贫农啊,天天不干活,混工分。拿着锄头像绣花,拿着?头像在弹棉花。” “是啊,上工比乌龟还慢,下工比兔子还快。” “早忍你们很久了。” 李家人犯了众怒,众人越说越来劲,越说情绪越激动。现场乱得像一锅粥似的。 张会计过来查看两人的工作情况,一来发现现场闹哄哄的,就大喝一声:“都干什么呢?都给我干活去。” 其他人呼啦一下散开,赶紧各回各的位置。 李银安李小河他们还在激动地嚷嚷着,要找张会计评理。 张会计这人一向擅长自保,像给李家人记工分这事,以前归老记分员记,后来就归李卫国,他既不想得罪李家人,又不想违背自己的原则,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韩兑能理解这种行为,但理解不见得就顺着。 今天他可不想让张会计继续和稀泥,他就笑着说道:“张会计,您来的正好,您是咱队里的老干部,为人正直有威信,您来给我们评评理。” 张会计瞪了韩兑一眼,今天撞上了,不管是不行,处理得不公正那也有违他的原则和形象。 韩兑小声跟张会计说道:“我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规定,如果这事得不到公正处理,那就索性闹开了,要是闹到大队或是公社,上面说不定会让人彻查这几年的工分记录情况,这事有些难办啊。” 张会计耷拉着眼皮,低声道:“你是来坑我的吧?” 韩兑理直气壮:“绝对没有,我主观上并不想这样。”客观上这样,那是不可抗拒力。 张会计轻哼一声,没再理会韩兑,他皱着眉头听罢双方的陈述,又去检查李银安他们几个干的活。 韩兑在一旁解释说明:“张会计,你看看满堂叔、魏山峰和小海同志干的活,这种活就值十分。你再看看这后面的,如果工分都记一样?那对于勤劳肯干的人岂不是不公平?俗话说得好,‘村看村,户看户,社员看干部’。干部若是不公平,我们这个生产队的风气就坏掉了,我们这些人愧对国家和组织的信任,辜负了领袖和革命导师的谆谆教导。” 张会计:“……”真能说。 李家人想张口反驳,一时又想不出好词,他们绞尽脑汁想憋出一些高端有气势的话,可是越急越憋不出来。 有人等不及,张嘴就乱嚷乱叫。 张会计瞥了他们一眼,皱着眉头,不咸不淡地打断他们:“别嚷嚷,吵得我脑仁疼。你们要想拿满分容易,好好干活就行。银安同志我暂且不提,小河小湖你们几个可是壮劳力,你们自己瞅瞅自个儿干的活,好意思吗?” 三人不服气地梗着脖子,对着韩兑翻白眼。 张会计指着三人说道:“你们三个返工,谁干的活不合格,要么返工,要么记低分,没有商量。不满意,你们尽管去找队长。” 张会计完李姓社员,转过头来对韩姓社员也说了同样的话。 张会计是队里的老干部,平时为人还算正直,大家还是挺听他的。他这么一说,其他人想反对,也不好再说什么。 大家伙继续干活。 张会计把韩兑叫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有个事我还没告诉你,你跟前进现在属于试工期。一般来说,记分员是队长提名,再经过社员选举,最后报到大队管理会那儿,这是程序。你现在一来就把李家社员全部得罪了,社员选举你可能会有麻烦。” 韩兑反问道:“张会计,你觉得以咱们村的情况,我不得罪李姓人,他们就会选我吗?” 张会计没回答。 韩兑大致算了一下,李员社员和韩姓社员人数差不多。社员选举,他和李前进五五开,大队管理会,他胜算也一般。但不管怎样,既然他都进来了,没道理再出去。 另外,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趁机把韩姓社员的力量给凝聚起来。今天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头。 张会计对于韩兑的做法很不满意,带着气离开了。韩兑也无所谓,生不生气的之类不重要,达到目的才重要。 他来生产队是来实现理想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张会计一离开,现场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李家的人骂骂咧咧,摔摔打打。有人骂韩兑太狠,有人李前进不中用,瞧瞧人家韩兑那小嘴叭叭叭,对着他们一通喷;李前进呢,平常挺能扯,一到关键时刻就熄火。他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也不对,李前进压根就没怎么读过书。 他们对李前进不满,李前进对这些人同样不满,一堆人就没个厉害的。平常仗着他爸的势力耍威风,对面就来一个小小的韩兑,就把这些人给踩得半瘪。 不行,他得去找他爸告状,双方的状都得告。 李前进整个一下午就阴沉着脸,他给韩姓社员记工分时,也想挑毛病。可是人家韩家人跟商量好了似的,干活特别努力认真,他想挑都不出来,心情就更加郁闷。 跟李前进和李家那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韩姓人对于韩兑的表现是刮目相看。 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是个硬角色。以前只觉得他文静爱读书,没觉得哪里特别突出。 有人就来恭维陈月香和韩大华。 “月香,你养了个好儿子。” “大华,你家小锐有出息。” “哎妈,刚才真是爽他妈给爽开门——爽到家了。” 陈月香内心得意,表面谦虚,顺便再宣传一波:“这孩子年轻气盛,一上来就把李家人给得罪了,以后日子可不好过。咱们做亲戚的,要多多帮他。只有他在队里站稳脚跟,咱们大家的日子才好过。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连连点头说是。 韩兑见时机差不多了,就顺势对着韩大华的几个堂兄弟说道:“大富叔,大祥叔,晚饭后我去你们家,有点事跟你们请教请教。” 他的第二步计划可以开始了。 第032章 新篇章新任务 韩兑的第二步计划就是, 把一盘散沙的韩姓社员团结在他身边,以他为中心。 之前他没行动,一是事情多, 二是因为没有威信, 一个刚出校门的年轻人,没谁会放在眼里。但现在他进了生产队那就不一样了。可以着手办这事。 他挑选韩大富和韩大祥为切入点,主要考虑到这两人跟他爸的关系比较近,而且脑子也不太灵活, 这种人好忽悠。 韩大富最先被点名,不由得一怔,他再一听韩兑说要有事请教更是惊讶,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人没啥文化也没本事, 真没啥可教你的。” 韩兑笑道:“大富叔, 您谦虚了。你们这些长辈经历得多, 经验丰富, 那可是活的学习资料, 我不向你们学习向谁学习, 向有些人学, 人家肯用心教我吗?” 大家听得出来,这“有些人”指的当然就是李满福和刘卫国, 他们两个忙着使坏哪有心思教韩兑? 韩大富也不谦虚了,说道:“你说得也是, 外人怎么肯用心教你?还是咱自家人靠谱。” 韩大祥也跟上:“我也是这么觉得。” 韩兑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韩兑跟他们说完话, 又继续巡逻去了。他这巡逻并不是简单的监督, 而是夸奖与激励并存, 有时也上手帮个忙。 韩李村除了韩姓李姓社员外, 还有十来户杂姓社员。 韩兑主动来记他们的工分。 这些人中有个黄大爷, 他儿子前几年生病去世,家里只有老伴和儿媳妇三个劳动力,孙子孙女还小。 两个老人即便再能干,毕竟上了年纪,两人每天加一起才能凑够八分。儿媳妇身体也不太好,每次只能拿六个工分,一家人过得紧巴巴的,是队里有名的困难户。 韩兑不记工分的时候,就帮他们干活。 黄大爷一看韩兑帮他们干活,连忙说道:“不用不用,我们慢慢干,干不完就晚些收工,不耽误你的工作。” 韩兑朗声说道:“咱们贫下中农是一根藤上的瓜,一人有难众人帮。我们社会主义社会,可不比旧社会,不管穷人的死活。” 黄大爷和黄大娘一提到旧社会,顿时来了谈兴,尽管嘴里漏风,可还是不忘控诉旧社会的苦:“俺们现在活得还行,至少有饭吃,有衣穿,比旧社会强多了。” 韩兑接道:“……只要咱们贫下中农的心想在一起,劲用在一处,日子肯定越过越红火。” 两老一少,聊得还挺热闹。 其他人看着韩兑的做法,心绪起伏,有不少人暗暗称赞他好心,也有不少人说他做戏。 但不管怎样,韩兑还是收获了一部分人的好感。 韩兑是一个行事有目的的人,但也全不是为了目的,那样人生多没意思。 他帮人主要是想帮,博得点众人的好感那是顺手。 韩兑帮着黄大爷一家干了两个小时的活,并跟大家伙说道:“我干的这些工分记在黄大爷户上,今天他们两人可以记十个工分。” 有人问韩兑:“你不咋过去给自己家干活?” 韩兑笑道:“我家劳动力多,有我爸我妈,还有我大哥,那可是一个顶仨,不差我那点工分。” 有人说道:“韩兑同志,你这是专门利人,毫不利己呀。” 韩兑一本正经地说:“专门利人谈不上,我是人民的勤务员。我的工作就是为人民服务。” 韩兑帮家庭情况不好的社员干活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韩大华听说后,嘴里嘀咕道:“放着自家的活不干,给别人干倒挺积极。” 陈月香回嘴道:“麻烦你那木头脑子稍稍转一转,咱们小锐这是争取民心呐。” 韩大华嘟囔道:“黄家比咱家还穷,争取个啥。” 陈月香翻了个白眼,不想再聊下去,要不是自己当初没地儿可去急着嫁人,何至于找了这个夯货?幸亏儿子随她,不然完犊子了。 消息传到李家那边,李家人又是撇嘴又是摇头:这个韩兑不去演样板戏真屈才了。 也有人怂恿李前进也去帮别人干活,李前进不屑地说道:“他再争取民心也是枉然,只要我爸一瞪眼,这些社员还不是乖乖地投票给我?” 大家也不再说什么了。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快收工时,韩兑开始根据社员们下午的整体表现记工分。 他们生产队里的规定是壮劳力每天十个工分,通常是早上两分,下午上午各四分。现在没有早工,只分上下午,各五分。力气大的妇女跟男人一样,力气一般的妇女则是七八个工分,力气再小些更少。老人四到六个,小孩农忙时也有工分,一般是一到三分之间,十三岁以上的孩子稍多些。 刘卫国发给韩兑的本子上已经有了上午的记录,他在后面再添上下午的工分就可以。 他翻开一看,李姓社员的工分基本都是5分,李银安李小河等人都是。 韩兑不管他以前怎么记,轮到他就得按他的规矩来。 下午表现好的像李满堂李小海给五分,表现不好,顺利返工的也给五分,表现不好也不好好返工就给三分四分。 他记完工,李银安等人就要求来看看,韩兑直接把本子一收,严肃地说道:“这么多社员,你也要看,我也要看,我还怎么工作?你们做为干部亲属就要以身作则,提高觉悟,不要给队长丢脸。” 李银安大声嚷道:“你不肯给我们看,就是心虚,你肯定是往少了记工分。” 韩兑一脸庄严地说道:“我敢当着领袖的画像起誓,我今天记的工分,公平又公正,心中装满革命真理,从来不心虚。” 李家众人:“……”这是耗子咬盘子,满嘴都是词儿啊。 李小河硬挤上来不耐烦地嚷道:“咋以前就让看,轮到你就不让了?” 韩兑:“你以前还尿床呢,现在还尿吗?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李小河脸憋得通红:“谁尿床?你别胡说八道。” 韩兑:“别激动别激动,这是你妈说的,你小时候老尿床。” 李小河:“……” 韩兑顶着压力硬是不让他们看工分本,他又不是他们的爹,不能惯他们的坏毛病。 韩兑从李家人那边一脱身,韩姓社员又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道:“小锐,我们也不知道李前进是怎么给我们记的工分,我们想看他也不让看。” 韩兑说:“都不让看。你们放心,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只要有我在,就没有让你们吃闷亏的道理。一会儿张会计还要检查,我发现有问题会说明的。” 他之后又问:“你们今天没有人划水吧?” 大家齐声道:“肯定没有。” 韩兑满意地点点头,用一句语录作结束语:我们要“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 大家沉默片刻,韩刚率先回应:“小锐说得对。” 陈月香忍着尴尬也跟着回应:“对,团结,胜利。” 其他人也稀稀拉拉跟着喊了两句口号。 路过的村民:“……” 起初大家还有些不好意思,可他们一看韩兑面色如常,显得再正常不过,也顿时仰起头来,遇到李姓社员们时,头高高昂起,无声地示威:“我们上头也有人了,叫你们拽,全部都给你们拽下来。” 双方隔着宽宽的垄沟激、情互瞪。 韩兑:“……”有些大人也很幼稚,他也就幼儿园干过这事。 韩兑喊完口号,沐浴着柔和的夕阳去生产队。 他今天心情不错,一路哼着小调。 但李前进心情不太好,睁着一双死鱼眼看着韩兑。 韩兑笑着说:“前进同志,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这窗户好久没擦了。” 李前进从牙缝里等出几个字:“你等着。” 韩兑笑嘻嘻地凑上去:“怎么?你又要请我吃饭?” 李前进像见鬼似的,转身离开了。 两人进了办公室,刘卫国和张会计开始检查记分本。 张会计先检查李前进的,他记得还算公正,没敢做得太明显,但也有几处不合理,张会计挑了出来。刘卫国接过去看了一眼,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停下来了。他接过韩兑的记分本看,一看就发现问题了。 “韩兑,你看你这工分记得,工分是社员的命根,不可马虎啊。” 韩兑答道:“副队长,我完全是按照公平公正的原则记分的。” 刘卫国直皱眉头:“李小湖李小河李小溪三人都是壮劳力,怎么才四分?” 韩兑说道:“壮劳力不好好干有什么用?再说了,他们是不是壮劳力还有得商榷呢。李小河李小溪同志总是尿频,半小时上三次厕所,这是明显的肾亏肾虚,肾是先天之本,一个肾不好的男人怎么能叫壮劳力啊?张会计后面让他们返工,他们也没好好干,记四分那是照顾他们。” 张会计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前进直翻白眼:“韩兑,你别瞎说八道,我堂哥怎么可能肾亏?特别是我小溪哥还没结婚呢,上哪儿亏去?” 韩兑吃了一惊:“我的天,那你们更得注意提醒他,他没亏在家里,那就是亏在外头了,啧啧。” 李前进气咻咻地骂道:“姓韩的,你血口喷人。” 刘卫国敲敲自己的脑门,无奈地说道:“你们别吵了。” 关于工分的事不了了之。 刘卫国怕两人再吵起来,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行啦,你俩下班吧。前进,你回去跟你爸汇报一下工作。” 韩兑转身就走。 李前进快步追上韩兑:“韩兑,你这是打击报复。信不信,我明天把你家的工分记成低分?” 韩兑毫不畏惧地盯着李前进:“你要弄清楚,我哥韩刚可是队里有名的拼命三郎,一个人顶仨,干活顶呱呱。我爸我妈都是壮劳力,我叔叔伯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肾亏肾虚。而咱们记分员最重要的是公平公正,你要是做得过分,就等着瞧吧。” 韩兑一回到家里,就被全家人围住。 有些话在干活时不方便说,在家里就可以畅所欲言了。 陈月香先关切地问:“小锐,刘卫国没难为你吧?” 韩兑:“没有没有。” 韩刚酸溜溜地说道:“三弟,张家的,胡家的姑娘偷偷看你了。” 韩兑:“你观察得真仔细啊。”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家里十分热闹。 韩梅韩竹早把晚饭做好,大家围在一起吃饭,赵永进和江云飞没回来,韩竹说今天知青点的同志集体请客,他们俩去那儿吃饭了。 吃完饭,韩兑就对韩大华说道:“爸妈,一会儿你们也跟着我去大富叔和大祥叔家,咱们要趁热打铁,好好唠唠。” 陈月香有些担忧:“儿啊,妈没事把老韩家这些人筛了一遍,发现脑子好使的人真没几个,能帮上你的人太少了。” 韩兑不甚在意地答道:“妈,脑子可是个稀罕物,很多人都没有,咱不能强求。” 韩大华在一旁越听越不得劲儿,他眼睛一瞪:“你俩是怎么说话的,我们老韩家咋就脑子不好使了?” 韩兑怕起内讧,赶紧说:“爸,我妈只是开个玩笑嘛别当真。再说了,就算别人脑子不好使也不能包括你呀。” 韩大华一听不包括自己,心里又稍稍好受些。 韩兑又说:“其实咱们老韩家脑子最好使的当数我爸这一支,不过,我大伯和大堂哥一入秋就去外地做工了,见不着人。我三叔又是工人,暂时也见不着,等以后见到他们再说。” 韩兑一提到三叔,韩刚就插话道:“小锐,你二哥过几天也该回来了。” 韩兑想想这个二哥韩强,如果说韩刚是个二百五,那么这个二哥就是个算盘精,特别会算计,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主。他对亲妹妹韩梅换亲的事不闻不问,为了让自己日子好过点,经常拍三叔三婶的马屁。跟韩兑的关系也是一般般。 陈月香一提起这个二儿子,忍不住直撇嘴,她平淡地回应道:“哦,小强是该回来了。” 韩兑打算一会儿要出门,就跟大家说声:“我先回屋拿点东西,一会咱们就去。” 韩兑一出堂屋,韩刚赶紧跟上来,他给韩兑出主意:“小锐,我灵机一动,突然想起来,你二哥是个临时工,平常又能省,攒了不少钱,我看到过。等他回来,你就找他借钱当活动经费。” 韩兑:“……” 他眨了眨眼睛,真诚地夸赞道:“大哥,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这一点,我都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想呢。 韩刚得意地笑笑。 韩兑想了想故作无奈地说道:“可是二哥可不像你那么厚道大气,他有钱就也不会借给我的。” 韩刚又聪明一回:“小锐,这一点你放心,小强这人是谁厉害他就巴结谁,你现在可是干部了,他一准会巴结你。他要是送你东西,你可千万别客气。” 韩兑点头:“你是大哥,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他送我东西,我不会推辞的。” 韩刚心情颇好地回屋去了,小锐这个当弟弟的越来越像样了,竟然开始听他的话了。 韩兑的心情也很愉悦,大哥的作用还没挖掘殆尽,二哥又回来了,也是个宝藏男孩。 韩兑回到屋里稍稍收拾一下,揣上那盒好烟,正准备往外走,就听到院外有人喊道:“大华,小锐,你们都在家吧?” 这是韩大富韩大祥等人自己上门了。 韩兑喝了一大口水,润润嗓子,他的革命工作又要开始了。 第033章 不怕人多心不齐,只要有人打大旗 韩兑揣着那盒好烟进了堂屋, 笑着挨个打招呼:“大富叔,大祥叔,铁子哥。” 韩铁是韩兑的本家堂哥, 这家伙跟韩刚有的一拼, 是个二愣子,脑子不太好使,头脑简单还脾气暴躁,还打过媳妇。以前的韩兑跟他年纪差的多, 又瞧不上他这个人,跟他交集很少。但人家既然来了,韩兑也是热情招待。 他走过去, 给三人一人发了一根烟, 韩铁一看有好烟, 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笑眯眯地说道:“小锐老弟, 你现在果然了不得, 都抽上这么好的烟了。” 韩大富和韩大祥也接过烟点上, 满足地吸了一口, 堂屋里烟雾缭绕的。 韩大富先开口:“小锐,你今天的表现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个文静不爱说话的, 没想到你是土里埋金,有内才啊。” 韩大祥也接道:“那可不是嘛, 咱家小锐毕竟是个高中生, 学习又好, 甩他李满福的儿子几条街。” 韩兑谦虚地回道:“大富叔, 大祥叔, 你们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实话跟你们说吧, 我今天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因为咱们老韩家被他们李家打压了这么多年,我心中积攒了太多不满。我在学校学习革命理论时,书上说,咱们的革命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是人民的公仆,可他李满福把自己当成人民的老爷了,骑在大家头上作威作福。他一人得道,李家的人是鸡犬升天。你们瞧瞧老李家都是些什么人,李银安是个老不正经的,李小河李小溪李小湖,简直是污水横流。” 韩兑的话成功地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愤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开骂李满福和李家人。 “李家人没几个好的,一到上工就躲懒,分东西时比谁都积极。” “分得还都是好的。” “见着咱们眼睛恨不得长头顶上。” …… 韩兑见火拱得差不多了,继续添材:“叔,以前我年纪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有些话我今天都跟你们说了,你们可别骂我。” 韩大富和韩大祥催促道:“没事,你说你说,我们怎会骂你?” 韩兑清清嗓子,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小时候也怨过我爸和你们这些大人,怨你们为什么不反抗,任由他们欺负我们。” 他这话一出,韩铁第一个响应:“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早说了,大家抄家伙跟姓李的干,没人搭理我。” 韩大富和韩大祥听完韩兑的话,脸上露出颇不自在的表情,两人低头猛抽烟:“那个小锐,我们有我们的难处。” 韩大华则是直接开骂:“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的?” 陈月香也觉得儿子的话有些不妥,可她又觉得儿子那么聪明,说这话肯定有他的用意。 因此就对韩大华说道:“你别急,让小锐把话说完。” 韩兑笑着说道:“当然了,那是我小时候的看法,我那时年纪小,头脑比较简单。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韩大富和韩大祥这才松了一口气。 韩兑继续说道:“等我长大后,念了书,经过一些事,才明白,不是你们软弱、怂,而是迫不得已,那个李满福毕竟是生产队的队长,你们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韩大富和韩大祥连声附和:“对对,就是这样。我们也不是怂人。” 韩兑:“后来,我就默默地钻研,我研究了伟大领袖的著作,看了革命导师马克思他老人家的书,再加上自己的苦苦思索。终于有一天,我豁然开朗,大彻大悟。” 大家一脸惊讶地看着韩兑,等着他的后续。 陈月香:“……”这孩子聊个天都要打个弯儿。 韩铁已经等不及了,自己先给出答案:“小锐,你是不是悟出来:对于李家这种人,咱就是得跟他干。” 韩大富瞪了韩铁一眼:“你可闭嘴吧,让你弟说。” 韩铁嘿嘿一笑。 韩兑先肯定了韩铁的话:“其实铁子哥的话也没错,话糙理不糙嘛。” 韩铁得意地看了韩大富一眼。 韩兑接着又补充道:“我毕竟是从领袖和革命导师那里学来的革命理论,领袖说过,我们的革命传统就是要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咱们村里也有句老话叫,‘豹子肉是打来的,好日子是奋斗来的。’我想我出身好,家中三代贫农,根正苗红,又是高中毕业,我为什么不能去战斗?我再一想,我家中兄弟多,叔叔伯伯多,韩家枝繁叶茂,虽然现在人心还不齐,那是因为没人打大旗。只要我敢跨出这一步,我们老韩家的人就会跨出一大步。” 韩大富等人听得心绪起伏,心情澎湃。 韩铁更是激动地大声喊道:“老弟,你说得对,跟他们干,以后加上我。” 韩刚本来都要睡觉了,他这人喜欢吃饱了就睡,结果被堂屋里的热闹给吵醒了,便也过来看个究竟。 他一来也被感染了,接过韩铁的话说:“铁哥,我可是早就跟着小锐干了,我还出了活动经费。” 韩铁:“我没钱,只出人。” 韩兑继续说道:“我下定了决心,就开始行动。你们从小看着我长大,都知道我其实是个内秀腼腆的人,可是为什么我最近变化这么大呢?就是因为我的心中点燃了革命的火种。” 大家默默点头:原来如此。 “我心中已有革命和斗争的火种,后来再经过我哥姐的事,还有工作的事助燃,这个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我的胸中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在火光中我看到了自己的方向:我要进入生产队。只有我进入生产队的权力中心,我们韩姓人才有资格跟李家人斗,要不然,我们就一直处于劣势,就一直被他们打压。不反抗过得憋屈痛苦,反抗了不成功还是痛苦。” 大家是深以为然,李大富和李大祥是频频点头。 韩兑的语气开始变得昂扬起来:“现在,我终于进入了生产队,虽然我还是只是一个小小的记分员。可是我受到了鼓舞,这是迈出了一大步。我可是在李满福的重重打压下进入生产队的,这说明‘有志者,事竟成’。” 李大富竖起大拇指:“小锐,你可真是了不起,我们大家都以为你进不去呢。” 韩兑再次谦虚地笑笑:“这只是一个开始。”韩大富和韩大祥听他话里有话,不由得暗暗对视一眼。 韩大富迫不及待地问道:“小锐你这意思是,你还想再进一步。” 韩兑神秘地笑笑:“大富叔,这话咱们自己人说说就算了,可别往外说。我别的不多说,你们就想,李满福已经当了好几年队长了,他再怎么样厉害,还能赖着一辈子不走?就刘卫国那个狗腿样,他有那能力上去吗?就李前进那样儿,送给他当,他有那个威信吗?你们再看看我,经过革命的熏陶,觉悟高,风格高,心是咱老韩家遗传的善良敦厚,又背靠着你们的支持和帮助。关键是人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这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占齐。这是上天要帮咱们老韩家,也是咱们祖坟上冒青烟,咱们家族复兴的时候到了!” 在场的众人无一不是热血沸腾,激动满怀。 韩兑见气氛差不多了,就再添一把柴火,把气氛抬到最高。 韩兑慷慨激昂:“‘光明大路中间走,咱们大家手拉手;满山红花开,尽是斗争新诗篇’。” “风卷红旗云里翻,呼啦啦翻了李满福的天。” …… 气氛在韩兑的烘托下达到了高、潮。 韩铁显得十分激动:“老弟,以后哥就跟着干,你说打谁我打谁。” 韩刚:“小锐,你能在2年之内当上队长不?”要是能当上,他一个队长的哥哥还愁媳妇吗? 韩大富:“年轻人有斗志好啊,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在后面支持你。” 韩大祥:“我没意见。” …… 屋里的气氛正热闹,突然听到大门吱嘎一声响,韩刚跑出来一看,原来是赵永进和江云飞从知青点回来了。 他们俩人听到屋里似乎有人在喊口号,就问道:“小锐这是在家开会?” 韩刚忙说:“开完了。” 韩兑在屋里听到两人回来,觉得这动员会开得也差不多了,就开始换上一副平和的语气,做总结陈词。 “大富叔,大祥叔,我今天请你们来,而不是请别人,一是咱们两家走得近,二是你们二人经验多,脑子活,心里想得明白。我虽然脑子里装满了革命理论,可毕竟年轻,实践经验少。俗话说得好,‘不见高处站,不懂问老汉’。我今天跟你们一聊,简直是拨开云雾见晴天,登上高山看平原。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两人满脸带笑:“哦呵呵呵。” 韩大华心里直犯嘀咕:“不是你一直在说,你请教啥了?” 韩铁见韩兑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主动问道:“老弟,那我呢?” 韩兑也给了一记马屁:“铁子哥,你对我的帮助也挺大的,你给了我很大的勇气。” 韩铁也很满意:“哈哈哈。” 韩兑又嘱咐道:“你们是咱们家族的核心成员,今天的话是核心机密,这些话你们藏在心里,可以告诉你们信得过的人,千万不要告诉外人。” 韩大富表态:“你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绝对不让李家的人知道。” 韩大祥也点头:“对对,不能让他们知道。” 已经聊了一个多小时了,他们也该回家了,三人起身离开。 韩兑送他们出去,临走前还说:“叔,今天跟你们一聊,我真是收获颇多,以来我还得多向你们请教,咱们以后有时间就在我家聚聚,开个小会。” 韩大富韩大祥:“行行,以后咱们肯定得常聚。” 三个人心情愉悦、收获满满地离开了韩家。 他们一离开,韩刚说了一会儿话也准备回屋。 他在院子里遇到刷牙洗脸的赵永进,问道:“永进,今天有女知青跟你说话吗?” 赵永进:“……有吧。” 韩刚又是妒忌又是兴奋:“那太好了,你可要好好把握,知青点的女知青比男知青少多了,狼多肉少,你要先下手为强。” 赵永进愣了一会儿,只好点头。 韩刚心满意足地回去了,他可无私了,自己没媳妇还帮别人出主意。 陈月香等到韩刚一离开,就对韩兑说:“大富和大祥就罢了,两个臭皮匠顶半个诸葛亮,可韩铁那个二愣子来干啥?” 韩大华道:“估计就是碰上了才一起来的,他来就来呗。” 韩兑陪父母闲聊几句,也回屋去了。 他回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喝水,今天的嘴可没少干活,一直没闲着。 韩兑正在喝水,陈月香又进来了。 韩兑招呼一声:“妈。” 陈月香瞧着他说道:“你这孩子,就像是茶壶摔了,只剩下嘴。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能说的。” 韩兑嬉皮笑脸。 陈月香从兜里掏出一块钱给他:“这一块钱给你,你留着零花,有时间买点书啥的,这念书还是有点用的。” 韩兑欣喜地接下来:“谢谢妈,谢谢你对我革命事业的支持。” 陈月香嗤笑一声离开了。 韩兑把钱收起来,他的活动经费越来越多了。 韩兑洗漱完毕,就准备睡觉。赵永进本来还想跟韩兑深聊聊的,发现他一副很累的模样,也就算了。 韩兑是真有点累了,白天跟李家人斗智斗勇,晚上忽悠自己家人。 早点休息,嘴是革命的本钱嘛。 第二天早饭后,大家伙仍跟以前一样上工。 大家敏锐地察觉出,韩姓社员们似乎跟昨天不太一样了。 究竟哪里不一样,仔细观察,好像是精气神变了。 原来,韩大富和韩大祥韩铁三人,回家后还是兴奋,就忍不住告诉了自己信任的人。他们信任的人有点多,很快地,主要韩姓社员都知道了会议的内容。 大家一齐激动,讨论得热火朝天。 他们韩姓家族很快就要复兴了,很快就能把李满福踩下去了,这怎能不让人激动? 当然,也有清醒的人指出来:他们韩家就没崛起过,何谈复兴。 大家直拿白眼翻他,复兴就是复兴,咋没崛起过呢,不趴下就是崛起。 大家晚上激动无比,第二天上工时就斗志满满。 干起活来一个比一个卖力,彼此之间似乎也和谐了许多。 李前进过来记工分时,想挑毛病都挑不出来,弄得他心情很不好。 韩兑继续来李家这边记工分,因着昨天的事,李家人对他是横眉瞪眼。 韩兑心平气和,仿佛昨天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他以前先夸人,把李满堂一家,魏山峰,李小海夸了一遍。 轮到李银安时,他绕过去不搭理,到了李小溪李小河这边,他也难得夸上几句:“你们两个今天表现不错嘛。”半小时没上厕所了。 两人翻了个白眼不理会韩兑。 韩兑鼓励道:“你们要继续保持,人是先天之本,但养养也能养好。尤其是你们还没结婚,更得好好养。” 李小溪李小河:“……” 等他们想出来怼人的话时,韩怼已经离开了。 韩怼巡逻了一圈,夸完损完之后,又过去帮黄家人干活。 黄大爷黄大娘十分不好意思:“你可是个干部,咋能天天让你帮着干活。 ” 韩兑说道:“我的职责就是为人民服务嘛,只有人民的日子过好了,我们才好过。‘依靠群人,无往不胜;脱离群众,一事无成’。” 黄大爷赞道:“说得好,小锐,你一定要好好干。咱们村就指望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韩兑笑着点头。 他帮黄家干了一个多小时,又帮何家干了一个小时,何家是孩子多,劳动力少。 别看他对李家人怼天怼地的,对这些小姓社员,却是十分和气。这十来户人家对韩兑的做法是既意外又欢喜。李前进那个眼睛长头顶的家伙,哪配跟人家小韩比? 中午收工时,韩家人一齐喊了一句口号:“风卷红旗云里翻,呼啦啦翻了老虎和狗的天。” 韩兑:“……”这口号还改良了。 他的另外一个堂哥韩金,颠颠地跑到韩兑面前,小声说道:“小锐,这口号是我让改的,那老虎就是李满福,狗就是刘卫国,这寓意深刻吧?” 韩兑:“十分深刻,金哥,你不愧是咱们这一辈的能人。” 韩金咧嘴一笑,接着又不太满意地问道:“那你昨晚把铁子都叫上了,咋没叫上我?” 韩兑忙小声解释:“其实,昨晚我只是投石问路,看看大家反应,只叫了大富大祥叔,你知道的,在村里你想干点事,就绕不开长辈。铁哥那是硬跟上来的。” 韩金:“原来如此,我说呢。”他个二愣子,也能当核心成员? 韩金建议道:“小锐,你看,大家的反应挺热烈的,咱要不要找个机会开个家族扩大会?” 两人正聊着,却见李前进大步走过来,往韩兑手里塞上一份资料:“韩兑,队长让你把这份资料送到大队去。” 第034章 去大队 韩兑遇事喜欢多问几句, 他就问道:“什么资料?送给谁,你跟我一起去吗?” 李前进解释道:“资料送给民兵连的牛连长。” 韩兑又问:“那你呢?” 李前进说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忙,你自己去就行了。”说到这里, 他又解释一句:“我经常去大队, 那里的人都熟,你可不一样,你得去熟悉熟悉。” 韩兑笑着点头:“行,我知道了。” 李前进把资料递给韩兑, 临走时又说了句:“韩兑,那个牛连长的脾气有些犟,你一定要态度好点。” 韩兑:“好的。” 李前进面带微笑地离开。 韩兑都不用过脑子, 就猜测这里面肯定有点坑, 要是露脸的好事, 他李前进肯定抢着干。 于是他抱着资料, 转身去找韩大富, 韩大富一看到他立即停下手里的活, 笑眯眯地问道:“小锐, 你有事?” 韩兑问道:“大富叔, 我还真有事向您请教。” 韩大富:“你有啥问题就问,还这么客气。” 韩兑笑着问道:“是这样, 刚才李前进让我去大队给民兵连的牛连长送资料,我对他这个人不了解, 就想向您打听打听, 他这人好相处吗?” 韩大富一听, “哎哟”一声, “老牛啊, 大家都说他犟得像头牛, 确实不太好相处。” 大家伙一听到这问题,正好是自己熟知的范围,不用韩兑问,主动凑上来回答。 “老牛,我也知道,前些年我跟着他训练,被他骂得像孙子似的。” “对,他谁都敢骂。副队长的侄子有点娇气,被他当场骂哭。” “老牛这人是个硬汉子,他当过兵,嗓门大力气大,天不怕地不怕。” ……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一会儿,突然有人想起了什么,一脸严肃地反问道:“你们知道老牛最讨厌的是哪种人吗?” 大家伙皱眉想了一下,韩金抢答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最讨厌那种弱不禁风的、娇气的、吃不了苦的,脸盘子比姑娘还白的。” 大家一齐看着韩兑:“不就是你这样的吗?” 韩兑:“……” 大家纷纷出主意,有人劝他别去,有人说队长让送资料,不能不去,去了撂下东西就走,少说话。 韩铁则是建议韩兑硬上,他的理由是,韩兑把李家人都骂翻了,还骂他一个老牛。 韩金白了韩铁一眼,说道:“你可拉倒吧,你别把咱弟往沟里带,老牛是啥人,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跟他硬杠的人没下好场。” 韩兑看着大伙,笑着说道:“谢谢你们给我提供的信息,果然是‘一人没有二人计,三人肚里唱本戏’,你们这一补充,我脑中的牛连长的形象就明朗起来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家还是一脸担忧,韩兑语气悲壮地说道:“没事没事,咱们家族的复兴能是那么简单的事吗?以后的考验多的是,这才哪儿跟哪儿?” 大家都忍不住心疼起这孩子了。 韩铁自告奋勇地说道:“小锐,要不我陪你一起去,要是真干起来,我也能帮帮你。” 韩大富和韩大祥忙说:“让谁去,也不能让铁子去。”这个二百五没事也能整出事来。 韩金也要跟着去。 韩兑摆摆手:“送个资料而已,你们谁也不用跟着,下午好好上工。我去去就回。” 韩兑说完,迈着大步离开了。 韩兑在路上想着,他能当上这个记分员,多亏是华正茂帮了他,他理应过去说一声,正好趁这个机会去联络联络感情。 大队离他们村有个五六里路,不远也不近。走得快的话,半小时就到了。 红星大队的队部大院,比他们生产队气派得多,院子宽敞,大院套小院,房子有二十多间。 他向人打听,找到了牛连长所在的院落,他这会儿正在里面训练穷民兵。 嗓门确实够大的,声如洪钟,他在里面骂人,韩兑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韩兑找了个地方坐着等人,深秋正午的阳光,照得人十分舒坦,韩兑甚至还打了盹。 一个洪亮的声音把他小睡中惊喜,韩兑一眼睁,就看到一个四五十岁,身材壮硕、脸如铜盆、目光锐利的男人。 这人应该就是牛连长,韩兑站起来招呼道:“牛连长,我是第八生产队的——” 不等他说完,牛连长就瞪着眼睛问道:“你们八队是没人了吗?非得选你这样的来训练?” 韩兑:“……” 韩兑稍稍酝酿了一下,便勃然怒道:“牛连长,革命导师教导我们,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看人不能看表面,您倒好,一上来就犯了经验主义和主观主义错误。说真的,您这种人不配当我的榜样,我对您很失望。再见。” 韩兑说完,毫不犹豫地抬步就走。 牛连长愣了一下,啥?他没有透过现象看本质,这小伙难道还另有乾坤?还有啥榜样?自己是他的榜样? 牛连长肚子里带着好奇和疑问,大声叫住韩兑:“那谁,你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再走。” 韩兑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转过身,把手中的资料往牛连长怀里一塞,气呼呼地说道:“牛连长,我是八队的记分员韩兑,是来送资料的,不是来训练的。再说了,就算我是来训练的,您也不能因为我客观条件不符合您的预期,就否定我主观上的决心和努力。” 牛连长瞪着韩兑:“就这?就能把气成这样?” 韩兑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两人互瞪了一会儿,谁也没有把谁逼退。 牛连长突然哈哈一笑:“行啊小伙,说真的,咱公社里没几个能跟我瞪这么久的。” 他接着又好奇地问:“你说那个榜样是啥意思?难不成,我还是你的榜样?” 韩兑扭过脸,一副不太想提起的模样,思索片刻还是说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以前在咱们县的育红中学上学,有一次,您带着咱公社的民兵维持秩序,我们班的同学,一看到您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就生出了钦佩之意。 还有同学去打听您的事迹,知道您是退伍士兵,参加过保卫边疆的战斗。 我们同学中还流传几句顺口溜: 一双铁脚板,踏遍祖国边疆的沟沟坎坎;一副铁肩膀,担起全体社员的秩序安全; 全县民兵谁最强,红星公社牛志梁;心红眼亮志如钢,全校男生的榜样。今天我来送资料,本想见一见我学生时代的榜样,没想到您一出来就一顿呛。” 牛连长一脸震惊:“还有这事?你们当我拿榜样?” 韩兑连连摆手:“那是以前。”现在不是了。 牛连长的心情有点复杂,惊讶、窃喜,又有些惋惜和遗憾。 他稍稍放缓了语气:“那个,小韩同志啊,我觉得我有必要,透过现象了解了解你的本质,来来,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再走。” 韩兑一脸傲娇:“那行吧,我就给你个机会了解我。” 韩兑跟着牛志梁进了办公室,牛志梁还客气地给韩兑倒了一杯热茶。 他问了那个盘旋在心头的疑问:“小韩同志,你刚才说的那个顺口溜,都在哪儿流传?”我咋没听过呢。 韩兑不好意思地笑笑:“实不相瞒,那几句顺口溜的主创人员是我,献丑了。这些话主要在我们学生内部流传。至于后来,我一毕业就回家了,也不清楚怎样。” 牛志梁笑了笑,随即又意识到什么,赶紧收敛笑意,说道:“小韩同志,我呢,就是个普通的民兵连连长,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神,当榜样就算了。” 韩兑认真地说道:“这只是我们当时的主观情感,也没克制住。” 牛志梁觉得再继续谈论这个问题有些怪不好意思地,就转而问起了别的事情。 “你现在是八队的记分员了,那个以前的老金退休了?” 韩兑点头:“对,金同志退休了。现在是我和李队长的小儿子李前进共同分担金同志的工作任务。” 牛志梁眉峰一立,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姓韩,一份工作两人干,明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人,还让韩兑来,这不是明摆着想坑人吗? 牛志梁心头生起一丝怒气,他大爷的,李满福那个孙子,都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牛志梁什么也没说,不动声色地跟韩兑闲聊:“你的工作开展顺利不?” 韩兑流露出一副初进社会的青涩学生模样:“还算顺利吧,刘副队长怕我们俩徇私,就让我记李姓社员的工分,李前进记我们韩姓社员的。像今天送资料也是,他都没派李前进来,让我来,我当时可高兴了,都是跑着来的。” 牛志梁心说,这个傻孩子。 牛志梁又问:“你记李姓社员的工分都是怎么记的?” 韩兑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按实际情况记呀,我可是记分员,最重要的是公平公正,他们干多少我记多少。我们老师说过,做人一定要正直。” 牛志梁此时已经在心里认定,韩兑就是个心直口快的傻孩子。他不禁起了一丝怜惜之情。 牛志梁越跟韩兑深聊,越是这么认为。 不知不觉中,聊了一个多小时,牛志梁觉得是意犹未尽,韩兑想着还别的事,就主动告辞。 他向牛志梁打听华正茂在不在大队。 牛志梁说道:“他今天不在,一大早就去县里开会了。你后天五六点钟过来,他那会儿应该在。” 韩兑笑道:“那行,我后天下午再来。” 临别之前,牛志梁有点别扭地说道:“那个小韩呐,我这会儿了解到你的本质了,你批评得有一点道理。我看人不能光看表面,你虽然看上去文弱,可是内心刚强,阶级立场坚定,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你是个有前途的好青年。” 韩兑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上前握住牛志梁的大手,说道:“牛同志,我收回我刚才的话,您还是我的榜样。有您做榜样,我遇到风浪才能不迷航。” 牛志梁:“哈哈哈,以后咱们共同学习。” 韩兑挥手告别牛志梁,一路小跑回去。 韩姓社员们正在翘首以盼,一看到韩兑完好无缺地回来,心里齐齐松了一口气。 陈月香一看到他回来,就急忙过来塞给两个包子,说道:“你去大队,来回一个小时也就够,咱才回来,饭都没吃上。” 韩兑说道:“我跟老牛多聊了会儿。” 大家刷地一下围上来:“啥?你老牛聊啥了?” 韩兑咬了一口包子,语气平淡地说道:“闲拉家常,没聊什么,大家赶紧干活,李前进正朝这边望呢。” 众人赶紧各回各的位置。 韩兑不一会儿就解决掉一个包子,还夸了一句:“这是大姐蒸的包子,挺好吃。” 陈月香说:“哪是她蒸的,你二哥回来了,我让他在家歇着。” 韩兑一怔,哎哟,“宝藏男孩”二哥回来了,他可以开始挖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打完针就开始犯困,跟小鸡啄米似的,写几行字就点头打个盹,效率奇低。今天就这么多,大家凑和看,咱们明天见。 第035章 挖宝行动 韩兑吃完包子, 又开始拿着记分本去巡逻和记工分。 李家人一看到他,干活的态度顿时端正起来。 他们一边“努力”干活,一边偷偷观察着韩兑的神色, 都特别想知道他在大队到底经受到了什么。 然而韩兑仍旧神采奕奕, 精神抖擞,什么也看不出来。 李前进也很想知道,他从表面看不出来,只好旁敲侧击地询问。 他清了清嗓子, 问道:“韩兑,那个资料送给牛连长了吗?” 韩兑脆声答道:“送了。” 李前进又问:“你是亲自送到他手上的?” 韩兑:“对啊,我这人办事靠谱, 你尽管放心。” 韩兑说到这里就没了, 没有愤怒没有控诉, 什么也没有, 平静得让人不可思议。 李前进的本意是先让韩兑在牛连长那儿留个不好的印象, 要知道牛连长在大队说话也是有点份量的, 这样他被刷下来基本没有悬念。什么副大队长, 杨主任都没用。到时候, 他再运作运作,让韩兑不但在生产队里找不到工作, 在大队和公社也没法容身,拔草要拔根, 省得春风吹又生, 那样才算彻底放心。 李前进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可是见事情并没有按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暴躁。 韩兑看着李前进那纠结暴躁的小眼神, 心情就变得更好。 李前进的耐性不足, 到底还是没忍住,他出言挑拨:“韩兑,我对你是刮目相看,你比我能忍多了。上次我去找牛连长,被他呛呛了一顿,我当场就跟他吵起来了,没想到你竟然忍下来了。” 韩兑吃了一惊道:“原来我们还能跟他吵吗?” 李前进:“那当然,咱们可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我们要敢于对干部提出善意批评,你说对不对?” 韩兑握着拳头:“我懂了,下次不忍了。” 李前进的心情是多云转晴,他甚至还拍拍韩兑的肩膀,鼓励道:“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一个生产队的,咱们八队不能让别人小瞧了。有什么事,咱们大家一起顶。” 韩兑趁热打铁道:“前进同志,谢谢你的鼓励,为了表示感谢,我想——” 李前进大方地说道:“你要请我吃饭就不必了。”反正你也没钱。 韩兑摇头:“不,为了感谢,我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请我吃饭。” 李前进:“……”这是什么逻辑? 李前进赶紧转身离开,要不然,他的钱包又得瘪了。 李前进一离开,韩兑的耳根也清净了。两人相安无事一直到下午收工。 下工铃一响,大家都准备收工。韩兑和李前进整理一下各自的记分本,检查无漏记少记,才收工去大队报到。 今天刘卫国不在,张会计负责检查两人的工作情况。 李前进先离开,韩兑和张会计一起下班。 张会计见韩兑满面春风,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今天有什么喜事吗?这么高兴?” 韩兑笑嘻嘻地说道:“当然有好事了,我中午去大队给牛连长送资料,跟他聊了一个多小时,他真是个好人。” 张会计:“……” 末了,他感慨一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韩兑接过话:“后浪比前浪更浪,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再见,张会计,我二哥回来了,我得赶紧回去。” 韩兑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家里。 他一进门就看到韩强正在大扫除。 韩强长得比韩刚模样周正多了,他一看到韩兑,便抬起头擦着脸上的汗珠说道:“小锐回来了?这也真是的,我这一回来,我俩住的屋子就变成了杂物房了。” 韩兑笑着解释:“大哥觉悟高,主动把他的屋子让给知青赵同志和江同志住。” 韩强目露疑惑:“真的假的?”他不信大哥能有那觉悟。 韩强的话音一落,韩刚出现了,他皱着两道杠子眉,一双牛眼斜楞着韩强:“强子,你啥意思?” 韩强赶紧说:“没啥意思,我就是随便问问。” 韩刚哼了一声,韩强赶紧低头洗抹布。 韩刚想起他和韩兑的密谋,顿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特意提醒韩强:“强子,小锐现在可是咱生产队的干部了。 韩强脸上堆笑:“老三,没想到你这么有出息。恭喜恭喜。” 韩刚接着说:“咱家小锐可了不起了。他想当干部就当上了干部。当上干部第一天就把老李家给干翻了,一个人骂得他们都跟鹌鹑似的。” 韩刚手舞足蹈地讲述着那天的事情。 韩强听得直眨眼睛,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韩刚又说:“他骂得李家那帮孙子抬不起头,大家伙笑得肚子疼,现在村里都在说李银安肾亏,李小溪李小河肾虚。” 说完,他自己先嘎嘎大笑起来,把院子里正在觅食的麻雀惊飞了。韩强也跟着一起笑。 兄弟三人聊了一会儿天,就到了开饭的时间。韩强这次回来带来了一些吃的,给韩大华打了二斤白酒,买了半斤卤猪杂,外加一些点心。花钱不多,他能收获点大家的好脸色,自己也能一起吃。 韩强一边吃饭,一边观察着家人。他发现,自己这个三弟的地位是今非昔比。 以前他是家里最小的,性格内向,话不多,说话没份量,大人有什么事情也不可能跟他商量。 这次很明显不一样了,隐隐有一种全家以韩兑为中心的情况。韩强心中略有些不服,不就一个记分员吗?至于吗?他还是个临时工呢。尽管心中不舒服,可韩强面上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反而对韩兑十分热情。 吃完饭,他也主动去韩兑屋里谈心。 韩兑对于韩强的到来是毫不意外,他正等着呢。 韩强寒暄几句,就开始问道:“小锐,我问梅子,她也没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当上记分员的?”就他们家这种情况,别说是进生产队,凡是好事基本都轮不到他们。韩强对这个问题十分好奇。 韩兑见韩强自己送上了开头,他就顺着说下去:“嗐,这事一言难尽。” 韩强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韩兑继续发挥:“前段时间,大哥不是非要用大姐换亲吗?我去找公社的妇联主任解决这事,一来二去就跟她熟了。” 韩强听到韩兑提起换亲的事,不自然地笑道:“哦,换亲的事解决了,那我的心也放下了。” 韩兑心说,你放下屁的心,之前不闻不问,现在假惺惺地说这话。 这么一想,韩兑对于要坑韩强的事完全没有道德压力,不坑他不足以平复心中的愤怒。 韩兑开始认真表演,他用怀疑的眼神瞅着韩强:“二哥,原来你还是关心大姐的,我以为你只顾着自己,完全不顾这个妹妹呢。” 韩强干笑一声:“梅子可是我亲妹妹,我怎么可能完全不顾她呢?你知道的,家里是爸妈做主,上面还有个奶奶,哪里轮得到我说话。” 韩兑面带微笑,一针见血地指出来:“我妈根本没管这事,你是家中的二儿子,又是个临时工,怎么着也比我说话有份量吧?连我这个最小的都敢站出来说几句,你倒好,直接撂挑子走了。” 真相被戳穿,韩强的心情自然不大爽快,可他又想着,这个弟弟是今非昔比,当然也不好得罪他,他只能好声哄着:“三弟,你看我好容易才回来一趟,咱哥俩何苦为了这点事闹得那么不愉快呢?不管从前咋样,现在事情不是解决了吗?人们都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说是不是?” 韩兑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神色稍稍“和缓”下来,韩强观察着韩兑的神色,适时拿出一件临时准备好的礼物:一支旧钢笔。 他说道:“老三,这是我前段时间刚买的钢笔,英雄牌的,都没舍得用。你现在是干部了,得有支好钢笔充门面,这支笔送给你。” 韩兑瞄了一眼钢笔,嘴里推辞道:“不用,无功不受禄,我这人不爱占别人便宜。” 韩强佯装生气,把钢笔硬塞到韩兑手里:“我是你哥,你亲哥,又不是别人,给你你就收下。你再客气,我可就生气了。” 韩兑:“……”小样,还挺会表演。 韩兑顺从地收下了钢笔,他深有感触地说道:“你说咱们哥仨,平时吵归吵,闹归闹,可关键时刻又能互相帮助。” 韩强点头附和:“是啊,咱们毕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 韩兑开始把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拐:“你说得对。就拿大哥来说吧,我阻止大姐换亲,搅黄了他的婚事。按理,他应该恨我才对。” 韩强目光闪烁:“那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让大哥不闹事的?” 韩兑说道:“大哥能想通,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公社妇联施压;二是我没少给他做思想工作;三就是,我们俩定了一个两年计划,这个是关键。” 韩强好奇地问:“什么两年计划?”他只听说过五年计划。 韩兑压低声音:“这个计划是我们私下里说的,可不能外传。” 韩强赶紧表态“你放心,我这人嘴最严实。” 韩兑娓娓道来:“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先进入生产队当记分员,然后抓紧一切机会表现自己,赢得民心,抓牢权力,之后,再向副队长和队长挺进。我想的是,两年后就是队长换届选举,他李满福已经当了两任队长了,总不能还继续霸着位置不放吧?” 韩强吃了一惊,警惕地看看四周,一想这是在韩兑屋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疑惑地问道:“这、能行吗?你今年才十八岁,那李满福可是个老狐狸,而且在村里又颇有威望。” 韩兑满不在乎地道:“事在人为。李满福处事不公正,除了李姓人,其他社员早就对他不满。我年轻有年轻的好处,我学习能力强,进步快,紧跟上时代;我文化水平高,觉悟高,发展潜力大。这两点远胜过李满福,我有必要去搏一搏。我当记分员以前,妈也说我是异想天开,我现在不还是当上了吗?” 韩强点点头:“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韩兑继续说他的两年计划:“这个两年计划跟大哥是什么关系呢?很简单,只要我当上了生产队长,那咱们全家是不是水涨船高?李家人不就是因为李满福才跟着拽起来的吗?我可比李满福的潜力大。咱们家一起来,大哥的行情是不是得跟着变好?” 韩强附和道:“那肯定得变好。” 韩兑接着说:“大哥那人看着憨,其实心里明白着呢。我一说他就明白了,然后就深明大义地表示不追究我搅黄他婚事的责任了。同时,他还大方地把自己大部分的积蓄借给了我,说咱家没权没势又没钱,干什么事都得有活动资金。他借给了我三块五毛钱,把我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我握着这三块五毛钱,眼泪汪汪地想着:我要是不好好干,我对得起大哥的期望吗?” 韩强:“……”他觉得这些话没有问题,但总觉得背后发凉。 韩兑煽情完毕,总结陈词道:“反正那一刻,我下定了决心,什么过去的恩怨与不和全都抛掉,从此以后,大哥就是我亲哥。” 韩强提醒道:“三弟,我俩本来就是你亲哥。” 韩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咱们毕竟隔层肚皮,咱凭良心说,你们俩以前真把我当亲弟弟吗?” 韩强尴尬地笑笑:“那当然,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 韩兑摆摆手:“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关键是看以后。”强调突出这个“以后”。 韩强讪笑:“你说得对。” 直到两人结束谈话,韩兑也没提出借钱的事。韩强回到屋里,却陷入了剧烈地思想斗争中,大哥竟然借给了老三三块五?嘶,想想就肉疼。 他向韩刚确认:“大哥,你真的借给了老三三块五毛钱?” 韩刚答道:“我借给他三块,那五毛是给他的。” 韩强:“……哦。” 韩刚突然问道:“强子,你这两年攒了多少钱了?” 韩强警惕地回答道:“没有,都花了。” 韩刚嗤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呢,你数钱时我都发现了。” 韩强:“……” 两人正在说话时,忽然听得院子里有动静,原来是韩金和韩铁来了,他们俩来与韩兑商量事情。 韩强偷听了一会儿,心中再次震惊,他三弟不仅仅是家里的中心,马上就要成为族里的中心了。这蹿升的速度有点快啊。 韩刚还在旁边加油添醋:“我跟你讲,现在大家都在巴结小锐,你去晚了,都没你的地儿了。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他亲大哥,又给钱又出主意,小锐现在可看重我了。他以前都不爱跟我说话的,嫌我思想落后没文化,可他上次竟然夸我变聪明了,还说以后要多听听我的意见。” 韩刚越说越得意。 韩强:“……”这是变聪明的样子吗? 不过,韩刚的话也给他提了一个醒,那就是韩兑当上干部以后,巴结他的人会越来越多,他身边的位置又有限。他们可是亲兄弟,大哥那脑子就算了,关键还是得靠他。 巴结人这事,他有经验。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烧冷灶比烧热锅要好。 韩强的理智和感情一直在做斗争,这人一有了心事,就容易失眠。他在床上来回来去翻烙饼,身边的韩刚却是鼾声如雷。 第二天早上,韩强顶着两只熊猫眼坐在桌前吃早饭。 陈月香赶紧关切地问道:“小强,你这是咋了?没睡好?” 韩强连忙说:“没事没事,好久没回家了,一兴奋就没睡好。” 韩大华说道:“所以,你以后要常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你三叔的儿子呢。” 韩强乖巧地答道:“爸说得对,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的。” 吃过早饭,韩强也跟着家人一起去上工。 大家看到他纷纷打招呼:“强子回来了。” 他们一看到韩兑却是另外一副口吻:“哎,小锐,你啥时候有空再亲自给大家开个动员会?给大家鼓鼓劲。” 韩兑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也想啊,可是最近实在太忙,昨天我二哥回来了,我们兄弟那么久没见了,自然得好好聊聊。” 大家点头:“那是应该的。” 韩兑接着说,“明天下午,我得去大队拜访华队长,这述职又得两个小时。” 大家再次点头:“这可是大事。” 韩兑最后说道:“我会尽快抽出时间的。其实开不开会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大家的心连在一起。” 众人再次点头称是。 韩强在这一天中的,三观受到强烈的震撼。 经过一天的理性思考,到了晚上,他终于下定决心,捧着一身干净崭新的劳动布衣服和十块钱,敲响了韩兑的门。 “三弟,这是我新发的工服,我穿那套旧的,这套给你充门面;这十块钱是我全部的积蓄,借给你当活动资金。” 韩兑先是震惊,接着是感动:“二哥,这真是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关键时刻还是得兄弟,我这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接下来,兄弟俩开始追忆儿时往事,讨论现在,并展望美好的未来。 韩强回到屋里再也不翻烙饼了,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韩兑也是,第二天,他特意穿上那身劳动布的衣裳,口袋里还别着一支钢笔。 全家人:“……” 陈月香看着自家儿子,那眼神里不仅是疼爱,还有一丝佩服。 他能从“算盘精”韩强手里弄出一身新衣裳,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韩刚一看二弟这么大手笔,他不自觉地有了危机感,自个儿可比不上二弟那么有钱。他此时多多少少有些后悔,他献出这个聪明的主意是不是把自己坑了?万一韩强的地位超过他,他可怎么办? 韩刚是喜怒都形于色的人,他的忧伤韩兑很快就察觉出来了,还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慰问他:“大哥,你可是我亲大哥,无论是谁都取代不了你的位置。” 韩刚这才放心,主动说道:“小锐,你的脏衣裳又该洗了,明天我拿去河边洗。” 韩兑:“大哥,天气虽冷,可我的心涌上一股暖流。” 韩刚高兴得直咧嘴。 韩兑穿着新衣裳在人群里晃来晃去,有人一问,他就喜滋滋地说道:“这是我二哥给我的,他自己都没舍得穿。” 大家:“你们兄弟的感情可真好啊。” “你二哥可真是个好哥哥。” 韩强听着人们的夸奖,心里像热锅炸黄豆——乐开了花。 第036章 下一步的计划 韩强只有两天半的假期, 他趁此机会赶紧巩固自己的地位,没事就跟韩兑联络兄弟感情。 韩刚有了危机意识,也更加积极地讨好韩兑。 眼看着兄弟三人相处融洽, 韩大华倍感欣慰, 都是自己教的好才这样和谐,哪像别人家闹得鸡飞狗跳的。 陈月香除了佩服儿子的行为,也尽力配合他,对韩刚韩强更加慈祥和气。 吃完午饭后, 离下午上工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韩刚连午觉也不睡了,抱着韩兑的脏衣服就去洗。 韩强一脸惊讶, 这、这是什么情况? 他转过脸问韩兑:“老三, 你咋让大哥给你洗衣裳?” 韩兑解释道:“咱大哥觉悟高, 境界高, 想做新时代的男人楷模。我不让他洗他跟我急。” 韩强:“……” 韩刚洗完衣裳, 回到房间打算小睡一会儿, 他顺手拿起床上韩强脱下的衣裳腾地方, 韩强一脸喜意:“大哥, 你也要给我洗衣裳?” 韩刚白了他一眼,用韩兑怼自己的话怼韩强:“你长得不美, 想得倒挺美。” 韩强被怼得怀疑人生,大哥这是哪来的勇气说他长得不美?他长得好歹五官端正好吧。 韩刚怼完韩强, 倒头就睡, 呼噜打得震天响。 韩强望着发黑的墙壁发呆, 同样是弟弟, 这差距是不是太大了? 午休过后, 大家收拾一下继续上工。 赵永进和江云飞临出门时, 对韩兑说道:“副队长说让我俩明天开始正式上工。”他们俩这两天跟着知青点的同志干轻活小活。 韩兑说:“你们刚来,分给你们的都是容易干的活,得给你们一段适应的时间。” 赵永进握握拳头自信地说道:“没事,我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重活我也能干,我有力气。” 江云飞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小韩,我们知青的工分是不是也归你们俩记?” 韩兑想了一下答道:“你们现在归刘卫国管,以后不知道怎么安排。”他现在还是试用期呢。 几个人随便聊了几句,赵永进和江云飞准备去知青点,他们知青一般是一起出工,一是大家有共同语言二是也方便队里管理。 韩强对赵永进和江云飞颇有兴趣,缠着韩兑问东问西,又问两人的父母是干什么的。 韩兑语气温和地说道:“他们的父母是干什么的,我倒没问,我建议你也别问太多,人家刚来你就问这么多,难免会让人起警惕之心。人和人初期来往,最好要注意分寸和界限。” 韩强一想也是,他有点心急了。 韩兑话锋一转,又关切地问道:“对了,三叔三婶怎么样?你在他们家适应得如何?” 韩强轻轻叹了一口气,“还行吧,三叔对我挺好的,就是三婶对我有点成见,两个堂妹也对我不太客气。我没住他们家,现在住在工厂宿舍。” 韩兑拍拍韩强的肩膀,安慰道:“在三婶眼里,咱们是乡下的穷亲戚,以前小叔又总去打秋风,难免连累了你。以后,等我混好了,三婶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韩强挺了挺胸脯:“我这次回去就告诉三叔三婶你当上干部的事。”保证让他们大吃一惊。 韩兑说道:“你回工厂好好干,我在乡下好好整,给你提供后盾。兄弟联手,什么没有?” 韩强附和道:“你说得对。” 到了田里,韩兑一家人跟大伙一起,继续努力挖水沟。 李银安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故意走到这边,笑着对韩大华说道:“大华,不是我说你,你可得好好管管孩子。” 韩大华翻着白眼,语气不善地反问道:“我孩子咋着你了?” 李银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稀疏的大黄牙,阴阳怪气地说道:“今天中午,我看到你家刚子在河边洗衣裳。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老话,叫男做女工越过越穷吗?” 韩大华瞪着李银安,李银安一脸得意。 韩兑在旁边义正词严地回击道:“李银安同志,你这话明显经不起论证推敲,你一辈子没干过女人的活,也没见你多富有。再说了,领袖教导我们,妇女能顶半边天,要男女平等,你涉嫌传播封建遗毒歧视打击妇女同志。” 韩兑的话音一落,陈月香便接着反击:“哎哟,老李,你这张嘴是大门敞着开,小门关不严,牙缝里还漏风。那你听过那句话没有?‘男人嘴欠,越过越贱’;男人风流,不如公狗。” 也有人说:“这肾不好都能影响到脑子吗?” 韩兑笑道:“你们别瞎说,李同志的肾里和脑子里装的东西都能一样吗?” 韩兑这话倒提醒了大家,大家一起打趣,李银安肾里的东西跑到脑子里了。 韩姓社员们的其他人也一句我一句地骂李银安。 李银安浑身上下只有一张嘴,哪里挡得住这么多张嘴地进攻?被骂得是抱头鼠窜。 众人看着他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哈哈笑个不停。 那边的李家人看到李银安这副模样,十分生气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李银安是先撩者贱,他们来帮忙,又显得不值得。 也有人不满李银安的做法,像那个李小海就是,他嘀咕道:“四爷,你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就不能稳重点?你明知道姓韩的不好惹,你还故意跑到人家的地盘上去挑事,不等着挨怼吗?” 李银安眼睛一瞪,不满地说道:“他不好惹,你就怕了?你看着我挨怼,咋不过去帮忙?” 李小海冷笑一声,心说,你自己跑去招惹人家,骂不过,让我去顶缸,我吃饱了撑的。 他不再说话,继续低头干活。 李小江一家也是暗自摇头。 李银安气愤难平,等到李前进一来,他就跑过去加油添醋地告状,李前进听罢是恨得牙痒痒。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整整韩兑,杀杀他的威风和锐气。 下午,韩兑过去记工分时,李姓社员对他直翻白眼,韩兑关切地问道:“李同志,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白眼珠那么多?你这叫白骨眼啊,是遗传的还是后天得的?” “哎哟,李小河同志你也有,我确定了,你们家肯定是遗传,不然不会有这么大规模的白骨眼。” 李家众人:“……” 其他人:“哈哈哈。” 李前进听到大家的笑声,气得后槽牙都咬碎了。 他也想以牙还牙,他挑来挑去,便挑中了脑子不好使的韩刚,他就不信这个二百五也会怼人。 韩刚干活十分卖力,但这也挡不住李前进挑他的毛病:“韩刚同志,你不用这么太卖力,要注意身体,你再用力刨,也刨不出媳妇来。” 韩刚气呼呼地瞪着李前进,以前的韩刚嘴拙舌笨,可韩怼这段时间,既然怼他也怼别人,随便从嘴里漏点,也够韩刚用了。 韩刚黄眼珠一翻,张嘴就来:“你还笑话我,你也不是没有媳妇?你爸那么有本事,你还是没媳妇,你肯定是又丑又不行。” 李前进没想到韩刚竟反应这么快,他又惊又气:“韩刚同志,就连你这样的,也好意思说我长得丑?” 韩刚理所当然地说道:“你都不照镜子吗?你自个跟我三弟比比,就知道自己丑不丑了。” 李前进气得肝疼,这是第一次有人当他的面说他丑,说他丑倒罢了,竟然还说他不行,这才是最难以忍受的。 他气极败坏地反击道:“你还说我不行,你才不行。” 韩刚一听,这个李前进竟敢说他不行,这会严重影响到他找媳妇,韩刚像踩到尾巴的老虎似的,勃然大怒。 韩家众人怕事情闹大,赶紧把两人拉开。 韩强一把扯过李前进往外拽:“村里都知道我哥脑子不好使,你还跟他杠。”你是不是脑子也不好使啊? 韩强怕李前进再生事,就说道:“前进,你现在可是干部,咱争执归争执,可要动起手来,那影响就大了。” 李前进一想也是,争执那叫思想斗争,是正常的。但是动手就不行了。 他心里那个憋屈,他怼不过韩怼,就想挑个软柿子捏,没想到捏了个更硬的生柿子。 李前进蔫了吧唧地回到李姓社员那边。 李家人:“……”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啊。 韩兑巡逻到这边时,韩刚一脸委屈地告状:“小锐,那个李前进说我不行,这要是传出去我可怎么找媳妇?” 韩兑安慰道:“他说你不行,你就不行啊,他又没跟你试过,他的话不作准。” 韩刚:“你说得对。” 旁边的韩强是无言以对。 李姓社员整个下午时有挑衅的行为,他们就是想找补回来。韩兑一一摁下去。 李前进憋了一肚子气,又悄悄跟几个堂哥商量了一下,就想设个套整整韩兑。 到快收工时,他凑上来跟韩兑说道:“韩兑,晚上我请你吃饭,就到七队那个小饭馆,咱俩好好喝两杯。” 韩兑笑道:“你竟然主动请我吃饭,难得。” “去不去?” 韩兑摇头:“改个时间,我今天有事。” 李前进不爽地说道:“那就改成明天晚上。” 收工后,韩兑跟家人打个招呼,说自己要去大队。 韩刚还殷勤地问:“小锐,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韩兑忙说:“不用,你今天太辛苦了,回家好好歇着。” 韩刚扭头对韩强得意地炫耀道:“你看小锐多心疼我。”就没心疼你。 韩强无奈地笑笑。 韩兑刚出了村子,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见是李小江。 李小江跑过来,说道:“恭喜你啊小锐。” 韩兑笑了笑,关切地问他:“你的事情进行得怎样了?” 李小江的声音里带着激动:“我的事也有眉目了。” “太好了。”韩兑由衷地为他高兴。 李小江想起这两天的事,惭愧地说道:“那什么,这两天李姓社员没少为难你,你别放在心上。” 韩兑满在不乎地说道:“嗐,我以后是要当干部的人,心胸宽广,才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 韩兑说完又拍拍李小江的肩膀:“小江,你是你们李家这一辈中少有的清醒又明白的人,出淤泥而不染。你有这个能力引领你们家族的新风尚。咱们两个家族是握手言和还是继续斗争,就看你我了。” 李小江连连摇头:“我可不行。” 韩兑:“相信我,你能行的。你要勇于担当。” 李小江陪着韩兑走了一段路,就拐弯去办别的事,两人互道再见。 韩兑一路小跑去大队,早去早回。 他今天总算是见到了华正茂。 “华队长,我前天来给牛连长送资料,就想来给您汇报一下我最近几天的工作情况,您开会去了,今天我特地来等您。” 华正茂亲切地问了韩兑的工作情况,得知他已经当上了八队的记分员时,点点头,当他听到八队有两个记分员时,眉头一蹙,这个李满福还是不老实啊。而且他已经当上了队长,连个记分员名额也不想分给韩姓社员,吃相太难看,说到底还是脑子不清醒。华正茂对于大队长的用人标准暗暗鄙夷了一番。 华正茂嘴里也没有多说,只是鼓励道:“小韩,你好好干。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就需要你这样有觉悟有文化有干劲的年轻人。” 韩兑态度恭敬:“华队长,我谨遵您的教诲。” 华正茂还有事要忙,两人的交谈时间不多,也就半小时。 韩兑出来后,复盘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表现,应该还不错,他展示出了一个职场新人应有的谦虚谨慎和规矩,也没有说得太过天花乱坠,他年轻,要表现出一副与年龄不相称的稳重和成熟,显得能担大任;等到年纪大时,就可以流露出超越年龄的朝气和活力。反正就是越没啥,越要装出有啥。这也是他从前世的长辈身上学来的。 但是光有这些还远远不足以让华正茂看重他,他以后要做的是一步步展示自己的实力,成为一个足以与李满福抗衡的实力派手下。 韩兑一边往家走,一边思索着以后的路和手中的牌。 回到家里,全家人都在等着他吃晚饭。 韩强还热心地问他去大队的情况怎么样。 韩兑笑道:“还行,跟华队长聊了半小时。” 韩强又是一惊,这个三弟竟然跟副大队长的关系那么好?看来,他的那笔投资绝对亏不了。 吃完饭后,大家坐着闲聊,韩兑心中有事,就先回自己房间。他坐在写字台前,拿出本子开始列计划。 每天记工分是他的本职工作,但不应该是他的全部工作。 他得多干点实事,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下一步,生产队的工作任务是什么?修完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后,应该会抽调一部分劳动力去挖河堤,还有就是要推行“农业学大寨”政策。 这两顶工作该怎么着手呢? 第037章 请你们尝尝历史名菜 修河堤的事情, 韩兑决定一会儿去问问父母,先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再做决定。 至于“农业学大寨”,他掌握的资料还不多, 还得再找人多弄些相关资料啃一啃。 韩兑现在只知道, 大寨是山西昔阳的大寨生产队,那里本来条件恶劣,土地贫瘠,后来, 大寨人民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实现粮食大丰收, 成为了全国闻名的模范村。60年代, 领袖发出“农业学大寨, 工业学大庆”的号召, 别的地方早开始学了, 他们这里才跟上风。 韩兑在笔记本上画个圈, 然后去堂屋问爸妈关于修河堤的事。 韩大华说道:“修河堤啊, 应该就这几天吧, 把大田里的水沟挖完就该去了。还跟往年一样,我跟刚子出工, 你们几个在家干点别的活就行。” 陈月香说:“小锐是记分员,是不是也得跟你们一起去?” 韩大华一想也对, 便说:“那他应该要去。” 韩兑仔细问了修河堤的地点, 离他们村二十多里地, 每天一大早就得出发, 还得带着干粮和水壶。 马上就入冬了, 干那么重的活, 伙食就是干粮和凉水,韩兑想想都难受。 他问道:“就啃粮喝凉水,就没有别的办法解决大家吃饭的问题?” 韩大华不以为然地说道:“解决啥啊,凑和吃吧。要是嫌馒头冷,生一堆火烤着吃也行。” 陈月香道:“实在是太远,要不,我可以给你们送饭去,好歹吃点热乎的。” 韩兑暗暗记下这个问题,他得想办法解决一下。 三人正聊着,院外传来一阵说话声。 一个清脆的女声问道:“二婶,你们吃过饭没?” 陈月香大声应道:“吃过了,是长玲啊,快进来。” 来的人正是韩铁的媳妇,韩兑的堂嫂洪长玲。 洪长玲二十五六岁,中等身材,面孔黑中带红,一双笑眼,她用衣裳兜着一兜柿子,说道:“我家的柿子熟了,给你们送几个尝尝。” 陈月香客气地笑道:“一棵柿子树才结几个柿子,孩子都不够吃,还给我们拿。” 洪长玲说道:“结得可不少,够他们几个猴崽子吃了,这些给小锐和小竹吃。” 韩兑客气道:“谢谢嫂子。” 洪长玲笑吟吟地看着韩兑,一通猛夸:“二婶,你跟我二叔可真会养孩子,以前你们让小锐和小竹读高中,别人还说没啥用。怎么会没用?这有文化的跟没文化的就是不一样。你们瞧小锐做事多有章法,他今年才多大,能甩他铁哥十条街。这孩子人聪明,模样还好,这以后可了不得。” 陈月香嘴里谦虚,心里却是暗自得意。 两人越聊越投机。 他们正聊得高兴,家里又来了几个串门的。这次来的是韩金韩银和韩铁三人,他们韩家这一辈这一支的名字挺有意思,金银铜铁,钢强锐利,韩兑,原本应该叫韩锐,据说也是上户口时给弄错了。 韩兑也是无语,他都怀疑办户口的是不是也一起来了。 韩铁一进堂屋看到自家媳妇,眼睛一瞪,粗声粗气地嚷道:“你不在家好好干活,来这儿干啥?瞎凑热闹。” 洪长玲被韩铁一瞪,不由自主地一瑟缩,赶紧解释道:“我给来小锐送些柿子。” 韩铁用命令的口吻道:“送柿子,你让我拿来不就行了。你赶紧回去,我们一会儿要开会,商量大事,娘们在这儿碍事儿。” 陈月香一听这话不乐意,出声反驳道:“铁子,我们在这儿碍你们啥事了?长玲也是咱们自家人,咋就不能来了?” 韩兑也听说过个二百五堂哥爱打媳妇,十分不齿他的为人,也出声替堂嫂说话:“铁哥,现在是新社会新国家,咱可不要有那些封建思想。咱们韩家要复兴,不分男女老少都要出力,单靠几个人是不行的。” 韩竹和韩梅正好从里屋出来,也顺嘴接道:“对嘛,妇女能顶半边天,团结就是力量。” 韩梅也点头附和。 韩铁一脸无奈:“我就随口说几句,你们搁这干啥呢?都批判我呢。” 韩兑一本正经地道:“我们不但要批判你,还要改造你。” 韩铁嘴咧得跟瓢似的,一脸地不乐意。 大家正说得热闹,韩刚韩强听到动静,也从小屋里出来凑热闹。 韩金见人到得差不多了,就清清嗓子问道:“小锐,我听说一件事,不知道是真是假,就来问问。” 韩兑点头:“什么事?你说。” 韩金神色凝重地问道:“我听人说,李满福那个孙子一直想让他儿子李前进当记分工,让你当是迫不得已,但他一直在想办法把你刷下去,是有这回事吗?” 大家一听这个问题,顿时像蚂蚁炸了窝了。 陈月香急切地问道:“小锐这是真的?我还以为以后队里就是有两位记分员呢。” 韩大华气愤地说:“这不是溜人玩吗?” 韩强也是一脸惊讶,心里不由得暗暗后悔,他是不是血亏了? 韩刚比谁都急,这记分员要是被撸下来,他的媳妇怎么办? 韩铁又嚷嚷着,要跟姓李的硬干。 韩兑见大家比自己还着急,不禁哭笑不得。 他赶紧往下压压手,安抚大家:“都别急,听我慢慢说。” 大家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相比较大家的激动慌乱,韩兑显得镇定自若:“大家都不要慌,俗话说,芭蕉叶大,不是挡雨的料。他李满福就是只破芭蕉叶,挡不住满天的雨,也遮不住咱们韩李村的天。” 大家点点头,说得是有道理,可是…… 韩兑顿了一下,接着娓娓道来:“我们当上记分员也是有程序的,一般是队长提名,接着是社员大会选举推荐,然后再推荐到公社,最后由公社确定人选。” 大家听到这里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选举咱不怕,咱们姓韩的加一起快占全村一半人口了。” “那公社那里怎么办?” “小锐不是认识华队长了吗?” …… 韩兑再次压压手:“你们不用担心,我心里已有主张。你们都不是外人,我就给你们撂个底。华队长很看好我,但是,我需要展现自己的实力才能让他更看好我。接下来,我就要依靠你们大家了。按照计划,弄完基本的农田水利建设之后,就要修河堤,农闲时再搞一波副业,然后就是‘农业学大寨’。我希望咱们韩姓社员,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上,大家鼓足干劲,力争上游。” 韩金韩银他们就问“农业学大寨”的事。 韩兑趁势说道:“我了解得也不太多,你们这段时间有空就向知道的人打听打听,回来告诉我,我也多方打听,搜集点资料。‘不怕乱如麻,就怕不调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齐声附和:“对对。” 韩强生怕自己的投资打水漂了,自告奋勇地表示,他回去后也要帮着搜集资料。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 就连洪长玲也说,要回娘家打听消息。 会议在热烈的氛围中结束了,大家各回各家。 等到客人一走,陈月香便给每人分了一个柿子,韩兑也剥了一个吃,还挺甜的。 陈月香一边剥柿子一边说道:“这个长玲人挺不错,老实能干,心眼好,嘴也不碎。可就是运气不好,摊上铁子那个二百五。” 韩梅对堂嫂的遭遇十分感统身受,她就问道:“嫂子这事,妇联管吗?” 韩大华瞥了韩梅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这种家务事,妇联管得来吗?” 陈月香趁机教育两个女儿:“要避免这种事,一是找对象要擦亮眼睛,多打听;二就是自己要厉害,男人一动手就跟他闹个天翻地覆,他就不敢了;三嘛,还得娘家人多肯帮忙,长玲的娘家也不行,都不咋管。” 韩兑没说话,做为一个爱打抱不平的人,他遇到这事,往往是连嘴都懒得上,直接上拳头。 第二天,大家跟往常一样上工。不过韩强中午饭后就要回县城。 韩兑说道:“二哥,你就这要走啊,我还想请你吃顿饭呢。” 韩强一想到弟弟请吃饭,大概率也是花自己的钱,赶紧说道:“不用,你那点钱,省着点花,要花在刀刃上。”可别胡吃海塞。 韩兑微微一笑:“没事,有人非要请我吃饭,我想带上你们,跟他认识认识。” 韩强惊讶道:“你才当上记分员,就有人请吃饭了?是谁啊?” 韩兑笑而不语。 他又对韩刚说了同样的话,韩刚是欣然答应。 韩兑想了想,又把韩金韩韩银带上了,韩铁一听说有人请吃饭,也要跟着去,韩兑也只能把他带上。 客人请好了,就差饭菜了。 韩兑又去找李前进,他笑吟吟地问道:“前进,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说话还算话不?” 李前进心想,你还真敢来,那行,我就请你吃顿“鸿门宴”。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这人从来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绝对算话。今天晚上——” 韩兑打断他:“干吗非得晚上,就中午吧。我抽空赴约。” 李前进皱眉:“中午不方便喝酒。” 韩兑很坚决:“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喝酒从不挑时候。当然,你要是后悔了,那就取消,我无所谓。” 李前进想了想,咬牙说道:“中午就中午。” 收工前,李前进提前走了,临走时留话说,他先去点菜,让韩兑自己过去,他知道饭店在哪儿。 韩兑振臂一呼:“兄弟们,走,吃饭去喽。” 韩金韩铁他们,早就等不及了,呼啦一下全围上来。 陈月香一问,说有人请他们吃饭,还想再问是谁,这帮人已经走远了。 一路上,大家兴奋不已,非追问韩兑请客的人到底是谁?他们认不认识。 韩兑笑道:“给你们一个惊喜,你们一到地方就知道了。” 七队离他们不远,走路几分钟就到了。 七队这个饭店比县城的小了许多,大家嫌里头太窄,直接把桌子搬到外面吃。 韩兑他们来的时候,李前进李银安李小湖等人已经严阵以待。 韩铁一看这些人,没好气地说道:“咋这么倒霉,又碰上他们了。” 韩兑领着他们走到李前进那桌坐下,笑着说道:“今天是我的同事李前进同志请你们吃饭。” 韩金韩铁几人傻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韩强最先小声说道:“小锐,这饭咱不吃了,不是好饭。” 韩兑笑道:“我知道,这是鸿门宴,可我就想尝尝,我以前只听过,没吃过啊。” 韩兑又笑着对其他人说道:“今天,我请你们尝尝历史名菜‘鸿门宴’,大家放开吃,放开了喝,咱们要在经济上吃垮他们,然后再批判他们。就这么定了,开始吧。” 李前进看着韩兑领这么多人,不高兴地说道:“韩兑,我只说请你一个人吃饭,你怎么带这么多人?” 韩兑指指他身边:“你也只说你一个人,怎么也带了这么多人?” 李前进不耐烦地说:“反正是我请客,我带多少人跟你又没关系。” 韩兑笑道:“对啊,反正是你请客,我带多少人跟我又没关系。” 李前进:“……” 两人大眼瞪小眼,李家人跟韩家人也是如此,周围的人开始围上来看热闹。 韩兑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我在家中排行小,性子单纯,不知人心险恶。这些哥哥一听说你请吃饭,就不太放心,非要过来监督。前进啊,你要是心疼饭钱,我们就自费让你请吃饭,你别难过啊。” 李前进的胸脯起伏着,什么玩意儿,还自费让他请吃饭,传出去还不丢光他的脸。行,来想蹭饭是吧,他今天就让这些喝个够。 李前进恶狠狠地说道:“我说请客就请客,李前进向来说话算话,你们都过来做,咱们今天不醉不罢休,谁逃谁是狗熊。” 韩兑接道:“抓革命,促生产;喝大酒,练虎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要去医院检查腰椎颈椎,先放上来,错字等我回来修改,群么。 第038章 我打我堂哥关你什么事? 李前进的本意是率领本家人, 把韩兑灌醉,再好好整他,让他当众出丑。 哪里料到, 他带来了五大金刚护航。 这几个人吃起饭来, 猛如虎;喝起酒就像牛。 他们想在口头上占点便宜,韩兑一个人能战他们全部。嬉笑间,把他们都贬损了一顿,不带一个脏字的那种。 七队的社员在旁边目光炯炯地围观。 李家众人又急又气又窘, 可是嘴跟不上趟,肚子里也没货。 酒喝到一半,李前进的心在滴血;喝到三分之二, 李家人的心一起在滴血。 喝到最后, 韩金韩银自己都不好意思, 主动说:“今天就到这儿吧。喝个差不多就得了。” 韩兑也是见好就收, 省得下次李前进吓得不敢请客了, 薅羊毛也要讲武德, 才能可持续发展。 他客气地说道:“谢谢前进的招待, 谢谢你们几位的陪酒, 再见。” 李前进咬牙切齿:“再见。”再也不见。 回去的时候,韩兑在前面走着, 他们四个人互相搀扶着。 韩铁舌头都捋不直了,“这酒喝得带劲, 下次有这机会记得叫上我。” 韩刚:“你长得不美, 想得倒挺美。” 韩铁:“刚子, 你说啥?你长成这样, 还嫌我长得丑。” 两个二百五互掐起来了。 韩金韩金赶紧劝和:“你俩长成这样, 大哥别嫌二哥, 都差不多。咱们男人不讲究这个。” 韩刚嘟囔一句:“长相不讲究,脑子又不行,又穷,那讲究啥呀?” 这个问题把三人问住了。 韩兑适时接话:“咱们讲究团结啊,团结力量大,谁都不用怕。人穷,志不穷;人丑,心灵美。” 五个人:“你会说话,你说得都对。” 几个人说说笑笑,一路走回去。 回到家里,韩大华见韩刚喝得醉醺醺的,韩强也没少喝,心情不大好,就拿出父亲的威严:“你们是怎么回事?下午还上工呢,在哪儿喝成这样?”竟然没叫上我。 陈月香也过来询问。 韩兑随口解释道:“那个李前进非要请我吃饭,不去还不行。我几个哥不放心,就跟着我去了。” 陈月香一脸疑惑:“那个李前进是咋回事,老请你吃饭?” 韩兑笑道:“妈,我是您生的,几时吃过亏?他敢请我就敢去。” 韩刚韩强回屋午睡去,韩兑也准备小睡一会儿,半小时后还得上工呢。 韩兑午睡想来,一看爸妈大哥都上工去了,赶紧爬起来洗把脸。 韩竹正在院里喂鸡,一看到他就说道:“妈看你累,就让你多睡一会儿。” 韩兑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背起自己的黄挎包就往地里跑去。 他到一田里,发现大家虽然都来了,但并没有在干活,而是聚拢在一起围观着什么。 他挤进去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是韩铁这个这二货正在打媳妇,他媳妇洪长玲头发散乱,满脸是血,正在小声啜泣。 陈月香和几个本家妇女正在劝她,韩大华等人也正在劝韩铁。 韩铁一脸地不忿不服,大声嚷嚷道:“你们都别拉我,我打我自己的媳妇,关你们啥事。” 韩兑快步走上去,话不都多说一句,直接挥拳头就揍。 韩铁刚揍完别人,哪里料到自己也会挨揍,他瞪着眼睛,诧异地质问道:“小锐,你打我干啥?” 韩兑学着他的口吻说道:“我打我自己的堂哥,关你啥事。” 围观的众人:“……” 韩铁嘴唇抖动了几下,最后怒吼道:“你打的是我,你说关我啥事?” 韩兑又是两拳下去砸在韩铁脸上:“自家的堂哥,我打一顿怎么了?我怎么不打别人?” 韩铁气得脸色发青,偏偏他又被人拽着,只能无能狂怒。 韩兑自己打完还不过瘾,又怂恿韩刚:“大哥,你也上去打他一顿。” 韩刚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他打他媳妇,不关我的事。” 韩兑冷笑:“怎么不关你的事?他破坏咱们家的良好家风,大家都说咱家男人打媳妇,以后谁敢嫁你?” 韩刚一听,像被踩到尾巴的老虎似的,冲上去对着韩铁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韩铁嗷嗷地叫着,一边惨叫一边告状:“三叔三婶,你两个儿子都打我。” 陈月香本来还有些理亏,被韩兑一说,也不理亏了,理直气壮地说道:“打你怎么了?就是要让你知道挨打是什么滋味。”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劝韩刚要适可而止。 韩刚在众人的劝说下停了手,他还气得不行。 韩铁的媳妇洪长玲,此时是呆若木鸡,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对韩兑说道:“小锐,你真好,你比我亲弟弟都护着我。” 韩兑安慰了洪长玲几句,又给她支招:“以后他再打你,你就跑,晚上趁他睡着时,捆起来再打回去,也可以在饭菜里下点料,让他全身无力,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只要小心点别弄出人命就行。” 洪长玲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吗?她从来都没想过。 韩铁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他恨恨地说道:“小锐,我才是你的亲人。你为啥向着外人?我以后再也不支持你了。” 韩兑满不在乎地说道:“也挺好,我的团队里不需要你这种觉悟低的野蛮落后份子。” 韩铁气得火冒三丈。 等到众人终于放开韩铁时,他本来想找回场子,可韩刚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韩铁是知道韩刚的气力的,自己跟他打,根本不是对手。 再想想,韩兑又当上干部了,真把他彻底得罪了,自己以后肯定不好过。可是啥都不做,面子又不好看。 陈月香也看出来了,想了想,还是过来主动给韩铁一个台阶下,她对韩兑说道:“小锐,你去给你哥道个歉,你这孩子真是的,一急起来就啥也不管了。” 韩兑瞧着韩铁那样儿,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但台阶可以给他一个,韩兑清清嗓子,语重心长地说道:“铁哥,我刚才打你都是为了你好,是为了帮助你进步。我是你亲堂弟,我还能害你不成?行啦,别闹脾气了,赶紧起来干活,以后可别再打媳妇了。你看隔壁的老李家人正在笑话咱们呢。” 台阶给完了,对方下不下来是他自己的事。 韩兑说完,又大声对大家伙喊道:“都别看热闹了,赶紧上工。” 大家纷纷拿起各自的工具开始干活。 他们虽然干活,但嘴上可没停,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几个年轻妇人,拦着韩兑问道:“小锐,你当干部以后,连这种家务事都管啊?” 韩兑笑道:“那当然得管,群众无小事。革命就是要从大处着眼,从小事做起。” 大家一起笑道:“你可真是越来越有干部的模样了。” 经此一事,有些手欠的男人对韩兑略有看法,但广大妇女同志对韩兑是另眼相看。 等韩兑到了李姓社员那边,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李前进可算是逮着机会了,大肆嘲讽:“韩兑,你们家这遗传可不咋地啊。” 韩兑一脸严肃地说道:“再好的良田里也会长几株杂草,纯属正常。韩铁也是个试验品,经过多次试验,所以才出了我这棵优秀的好苗。”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拍拍李前进的肩膀:“前进啊,你不要难过,杂草也能烧火,这人呐,就是要接受自我。” 李前进直翻白眼:“你可拉倒吧。” 韩兑还顺便给李前进一个建议:“这人不打不成器,小树不修不成大树。我建议你也向我学习,去把你堂哥李小湖李小河他们也打一顿。” 李前进:“……” 这一下午,韩铁虽然脸色阴沉,不言不语,但也难得没找事。 洪长玲惴惴不安地回到家里,韩铁也没有再动手。 第二天早上,韩兑吃早饭时,发现他的面前多了一张烙饼和一个煮鸡蛋,一问才知道是堂嫂送来的。 韩兑要分给大家吃,大家连忙摆手:“这是你自己打来的,我们可不吃。” 韩大华发言道:“小锐啊,我觉着这是人家铁子和长玲的家务事,你也不用管吧?” 韩兑义正词严地说道:“爸,我可是要当干部的人,家里都管不好,怎么管外面?” 韩大华:“可是别的干部也没见管啊?” 韩兑:“所以他们不是好干部啊,我是谁?我怎么可能跟他们一样?” …… 几天以后,八队的农田基本建设告一段落,生产队又开始抽调一部分劳动力去修河堤。每家至少出一个劳动力,可以轮换着来。劳动力多的人家出两个。 韩兑和李前进也要跟过去记分并监督社员劳动。他们不用每天都去,隔几换班就行。 头三天是李前进去记分监督,韩兑在家也没闲着。 他先去找队里的保管员何七:“何七叔,咱们队里能给我派辆驴车吗?我想明天拉口铁锅,弄里粮食去慰劳咱们的社员,大冷天的,连口热汤都喝上了,我实在是心疼啊。” 何七一脸犹豫,韩兑又说道:“何七叔,您家也有人出工啊,您不心疼他们?” 何七说道:“可是这是队里的牲口,我随便借你不行啊。” 韩兑:“我这是为公又不是为私,再说了,我怎么听说有些人去丈母娘家还来借牲口呢。”李家人就这么干过。 何七一听,也确实无话可说,就答应了借驴车,但他又补充一句:“你可得好好爱惜牲口,草料的事你自己解决。” 韩兑拍着胸脯保证:“这绝对没问题。” 牲口有了着落,韩兑又回家跟他妈商量:“妈,你看我爸多辛苦,我心疼他,想把咱家的铁锅拉过去一口给他煮热面汤喝行不行?” 陈月香诧异道:“你再心疼你爸也不能扛着锅去吧?说吧,你是不是还有其他打算?” 韩兑笑着解释道:“妈,你果真是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你。事情是这样的,那个李满福又使坏了,李前进轮的这几天,大队和公社的领导来视察,李满福就想让他儿子出风头,在领导面前露个脸。你说你儿子,没个好爹,只能靠自己。我一是真心疼我爸和这些社员们,二是趁机赚取点人心。驴车我联系好了,就差一口铁锅了。” 陈月香想了一会儿,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问题是一个铁锅不够,咱队里那么多人呢。妈再帮你借一口锅。” 陈月香出去了半小时,回来时领来一大帮女同志,有他们韩家的,也有别家的。 韩兑惊讶了一下,赶紧起身笑着打招呼。 韩兑的一个堂婶说道:“小锐,你要去河堤啊,我家有两口锅,借给你一口,我再给你擀些面条,你带上,给你叔你哥他们煮碗面汤。” 另一个婶子说她出白菜和盐。 大家像集资似的,你出一点我出一点,气氛是热闹非凡。 韩兑一听这也倒是个办法,便笑着答应:“好的好的,都没问题。” 这些人高高兴兴地回家拿东西来,接着,更多的人涌来了。 他们家还来了一个稀客,那就是刘逢秋的妈,她也是来送东西的。陈月香愣了一下,也赶紧热情招待。刘逢秋的妈有些拘谨,只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韩兑想着他这几天有点忙,等闲下来得赶紧跟刘逢秋这个小伙伴联络联络感情。 刘逢秋的妈刚走,李小江他妈白玉平也提着篮子来了。这又是一个稀客,陈月香都有些麻木了,当然还是热情招待。 陈月香觉得自己是个体面人,话说得也体面:“哎呀,上次我们家小锐在你家吃完饭回来后,张口闭口都是他满堂叔。孩子他爸也是时常提起来,等咱闲下来,你们也来家里吃顿饭,咱们两家也热闹热闹,好好唠唠。” 两人聊了十来分钟,白玉平把东西放下就离开了。 等到大伙散开,陈月香对韩兑说道:“儿子,这个主意果然不错。” 韩兑笑着说:“我这脑子就是随您。俗话说得好,‘好秧结好瓜,好窑烧好瓦。’当妈的顶呱呱,当儿女的怎能差?” 母子俩一通商业互吹,气氛其乐融融。 陈月香一高兴,主动说道:“明天就该轮到你了,妈陪你一起去,我会赶驴车。” 韩兑一脸惊喜:“妈,你可真是太厉害了,连驴都听你的。” 母子二人正在说话,就听见院外有人喊他:“小锐在家吗?” 韩兑赶紧出去看看是谁,一看来人,不由得笑了,原来竟是刘逢秋和李小江一起来了。 他笑着问:“你们俩约好了一起来的?” 刘逢秋赶紧说道:“不是,是赶巧了。” 韩兑略显激动地说道:“我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我最好的两个朋友一起来了,你们赶紧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检查结果出来了,腰肌劳损,颈椎生理曲度变直。这是我坚持不懈地久坐,努力看小说刷视频得来的。努力就有回报,用在这里也挺适用。我把抖音b站小红书等统统卸载,以后上网就写文,写完我就下。宝子们,要引以为戒,千万注意健康。 第039章 天下贫下中农是一家 韩兑领着两人进院, 陈月香出来一看,哟,这两人可都是稀客。她怔了一下赶紧热情招呼。 两人拘谨地回应了一声, 韩兑带着他们去自己房间, 给他们倒了一杯热水。 韩兑挑起话题:“我刚才正好想到你们,还说等我忙完去找你俩聊聊,结果你们俩就一起来了,你看咱们仨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果然好朋友心意都是相通的。” 两人对视一眼, 然后一齐点头,你说是就是。 接着韩兑带着他们开始回忆童年趣事:“……咱们三个小时候玩得多好,上树摘果子, 下河摸鱼虾, 一起玩泥巴。”其实韩兑根本不记得他们三个是不是在一块玩过, 但都是一个村的, 又是同龄人, 猜也能猜得出来。 “那小时候年纪小, 咱们村子虽然比现在还穷, 可是大家穷乐呵, 相处得也和睦。” 刘逢秋诧异地看了韩兑一眼,轻声说:“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 李小江目光茫然:“好像是吧, 我记事晚,记不得了。我记得咱俩好像还打过架。” 韩兑:“……” 李小江突然想起什么, 很确定地说道:“对, 咱俩真的打过架。那时, 你哥你堂哥跟我堂哥他们打群架, 咱俩也参与了, 我力气小打不过别人, 他们就让我打你,咱俩打了个势均力敌。” 韩兑:“嗐,所以这才叫不打不相识嘛。俗话说三岁看老,我从小就看出来你这个人值得交往。别人打架,都是气势汹汹的,恨不得把对方掐死。你打架都不忍下手,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李小江:“……”大概是吧。 反正韩兑这一通操作猛如虎,成功地撬开了两个闷葫芦的嘴。两人的话匣子慢慢打开。 韩兑顺势问他们有什么事。 刘逢秋对李小江有防备之心,看了李小江一眼,说道:“我没什么事,就是过来问问,我们家以后能不能向你汇报思想情况。”他们家以前是定期向李满福汇报思想情况的。 李小江一听是这事,不由得用同情的目光望着刘逢秋。 韩兑想了一下,说道:“我也不太清楚队里的规定,等有我空问问队长。另外就是,我现在还在试用阶段,还不是队委的正式一员。” 两人都吃了一惊。 刘逢秋担忧地说道:“那你要努力争取。” 李小江微微蹙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看看刘逢秋。 刘逢秋猜测李小江有事情不好当着他的面说,主动说道:“那、那我先回去了。” 李小江一看对方要走,颇有些不好意思:“别别,本来是你先来的。算了,要不我走吧。” 韩兑心中暗笑,这两人还挺别扭。 他站起来,把两人硬按着坐下,佯装生气地说道:“走什么走,刚来一会儿就要走,我妈肯定骂我招待不周。” 他这么一说,两人谁也不好意思提走了。 韩兑想了想,李小江说的事应该跟李前进有关,刘逢秋知道了也没事。 他说道:“逢秋,小江,你们两个一个是我跨越阶级成分的朋友,一个是我跨越家族恩怨的朋友,那都是真正的、纯粹的友谊。你们俩以前可能有些误会和隔阂,不过没关系,以后会慢慢熟悉起来的。因为你们两个身上是有很多共同点的,比如都是村里的文化人,又都是善良内秀的人,因为这两样秉性,与村里大部分人格格不入,你们孤独寂寞,没有同伴。最重要的一个共同点是,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韩兑这么一说,两人对视一眼,又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的。 韩兑又对李小江说道:“小江,你不要因为那些什么阶级啊成分啊,对逢秋有误解。咱们都是一个村里长大的,谁不知道谁的为人。” 李小江连忙说:“我没有误解,我本来不太在意这些。” 刘逢秋心里微微一暖,对李小江也略略改观一些,他仔细想想,李小江一家似乎并没有对他们横眉冷对,或是奚落鄙夷。 韩兑又对刘逢秋劝道:“逢秋,你也不要因李家的那一小撮人,对小江一家有害怕和抵触的心理。小江父母的为人,你肯定清楚,他们善良老实,脑子既独立又清醒,宁愿自己遭受族人的排挤,也不肯随波逐流。满堂叔不愧是念过书的人,从他身上,我看到了乡村知识份子独有的坚守和品格。” 李小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刘逢秋接着韩兑的话说道:“我没有抵触他们,只是我们家情况特殊,不方便跟他们接近。” 双方都表示出了诚意,韩兑再居中一调和,两人的关系便渐渐拉进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拘谨陌生。 韩兑又善于活跃气氛,他稍一带动,三人便天南海北地闲扯起来,扯得有深度又有广度,关键是刘逢秋和李小江都觉得挺有意思。 闲扯过后,李小江想起自己还有事没说,又想想刘逢秋也是韩兑的好朋友,他也不像是个多嘴打小报告的人,便说道:“小锐,我有个事想跟你说一下。” 韩兑说道:“你说吧。” 李小江斟酌了一下词句,说道:“我爸这两天感冒了,我出的工。第一天上工时,领导就来视察了,当时李前进也在干活。”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喩。 刘逢秋面带忧虑地看着韩兑。 韩兑对李小江说:“小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个问题他爸和韩刚也提过。 李小江想了想又说道:“你们的试用期限不会太长的,我听说,修完河堤后,再开个‘农业学大寨’动员会差不多就该出结果了。总之,你要小心。” 说到这里,李小江又真诚地补充一句:“小锐,我希望你能进入队部,不仅仅是咱俩的私人关系。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干出一点成绩,改变咱们八队的贫穷落后面貌,让大家的日子也好过些。” 韩兑满脸的感动:“小江,为了不辜负你们对我的期望,我也要咬牙顶住。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刘逢秋也鼓励道:“小锐,你要团结一切你能团结的力量,放开手脚去争取。” 三人会谈的气氛此时达到了顶峰。 两人适时提出告辞,韩兑挽留他们吃饭。 刘逢秋连连摆手:“不了,我回家还有事要办。” 李小江说道:“吃饭的事不急,等你正式成为记分员,我的事确定下来,咱们再聚。” 韩兑大方地说道:“那行,咱们先说好,这次我请客,咱们去下馆子。” 刘逢秋一听说下馆子,赶紧摇头。 李小江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小锐,你也没钱,还是省着点花吧。” 韩兑得意地炫耀道:“我现在可是个有钱人,我大哥二哥给我拨款了,巨款。我自己早想下馆子了,正好借这个机会打打牙祭。” 两人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两人即将离开时,韩兑又对李小江说道:“李满福和李前进他们若是问起咱们的事,你就理直气壮地说,你要为李家出一份力,监督逢秋和我。” 李小江笑道:“我懂了。” 韩兑又拍拍刘逢秋的肩膀安慰道:“等我一进入队委,就向队长提出申请,你家的事以后归我管。你呀,该咋地咋地,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别人怎么评价是别人的事,咱自己得有自己的评价体系。你学学我,我对自个儿的评价就是:聪明、能干、好看、心善;‘手干田里活,心想天下事,放眼全世界’。” 二人目瞪口呆。 刘逢秋扶扶眼镜,说道:“你对自己的评价很客观,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李小江憋了一会儿,也说道:“我要向你学习。” 三人心情愉悦地告别。 两人一走,陈月香就凑上来说道:“这两人咋一起来了?” 韩兑说道:“你儿子我聪明能干心肠好,朋友多很正常。” 陈月香噗嗤一笑:“行行,你说啥都对。” 晚上,赵永进来找找韩兑,拿出一条烟和一大包糖给韩兑,韩兑怔了一下,刚要推辞。赵永进直接把东西放到桌上,说道:“这不是我给你好的,是秦同志寄来的。” 韩兑惊讶地反问道:“那个秦直同志?” 赵永进点头。 韩兑有点不解:“他为什么要给我寄东西?”他们两人应该没什么交情吧? 赵永进两手一摊:“他可能觉得在你家吃了一顿饭吧,他这人不喜欢欠人人情。” 韩兑:“那好吧。” 韩兑客气地问了两句秦直同志的近况,得知他已经回家回省城了。他本来就是来探亲的。 赵永进送完东西,在韩兑屋里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们知青点的同志也要去修河堤,前几天去的是老知青。赵永进和江云飞他们新来的这批,明天也要去。他得早点休息,保存好体力,准备干重活。 赵永进走后,韩兑看看这条烟,牌子是大前门的,应该是好烟。他剥了一颗糖,吃着也不错。 他想了想,拿了两盒烟,抓了一大把糖去堂屋交公。 韩大华看到好烟是喜不自胜,连说秦同志是个好同志。 韩兑出来时又拐到韩刚那屋,给了他半盒烟,神秘兮兮地说道:“大哥,这烟是我从爸那儿扣出来的,你藏好了,别被他发现了。男人有好烟,可以壮个胆。你以后也是个体面人了,是需要人际交往的,好烟能打开局面。” 韩刚激动地说道:“小锐,你对我真好。” 韩兑拍拍韩刚的肩膀:“你可是我亲哥,我对你不好对谁好?” 韩刚想起韩强,难得委婉一次,试探道:“可是你二哥也是你亲哥,他还有钱。” 韩兑说道:“那不一样,咱俩相处得时间长,兄弟情份都是处出来的。再说了,你这人憨厚老实,人实在。我也是个实在人,对于你这样的,有种天然的亲近。” 韩刚一想也是,韩强为人太精刮了,外号叫算盘精。还是他这样的好。 韩刚顿时心满意足。 第二天,天还没亮,韩刚和韩大华就匆匆起来去上工。 韩兑可以去得晚些,他吃过早饭去生产队找何七借驴车。 何七再三嘱咐他要爱惜牲口,韩兑满口答应。 陈月香在院外等着,韩兑一出来,她就上前去牵驴子。 两人一驴在路上就引起了大伙的注意。 有人打招呼:“月香,你们这就去河堤啊?” 陈月香笑着回应:“是啊,小锐催着赶紧去,地远人又多,可有得忙呢。” 两人回到家里,开始往上车装东西,两口大铁锅,两个水桶,一根扁担,一堆柴禾,昨天村里送来的饭菜、面条、杂面、盐等东西。杂七杂八地装了一车。韩兑把自家的白菜萝卜也拿了一些,另外还带了一捆麻绳子和工具,做为备用。准备完毕,母子俩开始上路。 陈月香驴车赶得很稳,韩兑夸道:“妈,你真厉害,连驴车都会赶,我都不会。” 陈月香说道:“那是因为你没学,一学准会。” 母子俩边走边聊,不紧不慢地赶到了修河堤的地方。 两人下了车先寻找地方,没想到竟真有一个特别合适的地方,离河堤不远刚好有一个破旧的茶棚,有棚子,棚子下面有几块平整的大石头,正好用来当桌子,棚子后面还有两个已经半塌的灶台,修修还能用。 两人把东西卸下来,韩兑打算先去河堤那边巡逻一圈,回来再帮着他妈干活。 他到了河堤一看,好嘛,堤上密密麻麻全是人,排成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边。 他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他们八队的社员。 韩刚正在埋头干活,一抬头看到韩兑,笑着招呼道:“小锐,你这么早就来了。” 韩兑冲韩刚点头,接着笑着跟大家招呼:“大家辛苦了,我跟我妈赶着驴车拉来两口大锅,各位婶子大娘们送来了一些粮食,你们中午去茶棚那儿领碗热汤面暖暖身子。” 大家昨天晚上就听说了这件事,今天听韩兑提起,还是很激动,大声说道:“小锐,好样的。我们中午去吃你做的饭哈。” 韩兑笑道:“不是我做的,我负责烧火打杂,饭是我妈做的,她非要跟来的,怕我糟蹋了那些婶子大娘们的心意。” 大家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韩兑继续巡逻,大家干活还算认真,毕竟这里可不光是他们生产队,全公社的社员都有,大家都是爱面子的人,多少会注意些。 等韩兑走到李姓社员那边时,李银安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小韩啊,你这是晚了一步,再积极也没啥用。领导已经视察过了。” 韩兑笑着说道:“李银安同志,你这思想不对头啊,我的所作所为是想让咱们社员好过些,不是为了积极表现。我可不能学某些人,‘嘴里说得呱呱叫,行动却是另一套’ 。”这某些人是谁,就靠大家自己去联想。 李银安一时接不上话,只能靠冷笑对抗。 韩兑不恋战,一个糟老头子,才懒得理会他。 他巡逻一遍后,转身就去帮陈月香干活。 两人一起挑水和泥,修补灶台,一切准备妥当,开始烧火做饭。 两口大锅,一口煮的是白菜面条,另一口煮的是萝卜疙瘩汤。 饭刚煮好,下工铃就响了,大家涌上岸来,找地方吃饭。 八队的社员争先恐后地向茶棚跑来,其他队的社员惊讶地看着他们,也有人跟着跑。 茶棚四周挤满了人,有人一看到有热面条和热汤,就上来询问,是要卖的吗? 韩兑笑道:“不是卖的,私人买卖是要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我们是八队的,由生产队牵头,社员自行集资,来慰问我们的社员。” 大家恍然大悟,他们用羡慕妒忌的眼神看着八队的社员。 八队的社员们,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脯,配合着别人的羡慕妒忌。 陈月香负责打饭,韩兑负责维持秩序。 他先对那些家属凑了东西的社员说道:“大伯大叔大哥们,昨天你们的家人凑了东西,有的拿面条有的拿面粉,为了方便,我们都一起做了,所以也分不清谁是谁的,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大家纷纷大方地表示:“这点子东西算个啥,大伙一起吃呗,我们带的有干粮,喝口热汤就行。” 其他人也赶紧表示:“哈哈,我们今天就沾你们的光了,明天我们请客哈。”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闲扯,气氛十分热闹。 有带饭盒的陈月香就给他们打一大饭盒面条或是疙瘩汤,两者任选其一。 没带饭盒的,他们也准备的有碗筷。 那帮知青也被韩兑叫过来一起吃饭。 大家端着热腾腾的面条或是疙瘩汤,找个背风暖和的地方,往地上一蹲,就着干馒头,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还有的人把干馒头掰碎了泡汤里吃。 在这些人热闹的人群中,也有几个不太合群的人。 这几人就是李银安李小河他们。他们昨晚没凑东西,又跟韩兑不对付,于是就硬挺着没过来。 其他人喝着热面条热汤,他们吃着干粮就凉水。其他人说说笑笑,他们凑一起默不作声。 李小江家昨天是凑了东西的,李满堂要分给他们半碗汤。 李银安根本不领情,还讽刺道:“满堂,你可真够积极的。” 李满堂一肚子气,索性不搭理他。 李小江为父亲打抱不平:“安爷,我爸一片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你可真行。” 李银安小眼一瞪:“小江,你说啥呢?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李小江:“你自个儿先像个长辈吧。” 眼看着争执要升级,李小海不耐烦地大吼一声:“都别吵了,能不能让人好好地吃顿饭?” 李满堂也劝李小江,李小江心里不忿不服,也只能作罢。 他们这边的争执,自然瞒不过其他人,很快就传到了韩兑耳朵里。 韩兑笑吟吟地走过去,先跟李小海招呼道:“小海同志,锅里还有热汤,你也去打一碗吧。” 李小海连忙摆手:“不用,我带的有饭。” 韩兑继续邀请他。 李小海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吃了,我家昨晚没凑东西。” 韩兑不以为意地笑道:“哦,这事啊,没凑东西的也不光你一家,他们不照样吃?改天方便的时候再补回来就行。” 李小江也在旁边劝道:“小海哥,这大冷天的,喝碗热汤多舒坦。你就去吧,反正我家凑了东西,你就当是跟我们一起的。” 李小海正在犹豫着,李小江夺过他的饭盒去帮他盛了一碗疙瘩汤回来,饭都盛回来了,李小海也就不矫情了,端起饭盒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 韩兑继续邀请,李家人诸如李小洋、李小池等人都被说服了,高高兴兴地打了热汤回来。 最后就剩下李银安李小河等几个顽固派,做为一个干部,一个体面的人,韩兑不计前嫌地邀请了他们,四个人面子上过不去,很傲娇地表示我就不吃。 韩兑说道:“既然你们坚决不吃,那我尊重你们的意见。” 于是,剩下的半锅汤被大家伙愉快地二次分配。 八队的社员吃饱喝足,找地方晒太阳休息。隔壁七队和九队的社员凑上来问道:“韩同志,我们能借你们的锅灶烧点热水吗?” 韩兑大方地说道:“你们烧吧。” 接着,他更大方地拿出一棵白菜,说道:“这是我从家里拿来的白菜,再加点盐和一点杂面,给你们做个白菜汤吧,大冷天的,都不容易。” 大家是一脸惊喜:“哎哟,韩同志,你真是个好同志。” 韩兑笑着说道:“天下贫下中农是一家,这点小忙算个啥。” 20分钟后,七队和九队的社员们人均半碗白菜汤,虽然只有半碗汤,可是大家脸上洋溢着无比满足的笑容。 他们喝完热汤,韩兑还热情对大家说道:“我们锅里有热水,大家伙渴了就来喝热水,喝凉水伤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大家要好好爱护本钱呐。” 大家高声应道:“好咧。” 下午,韩兑继续去巡逻,开始根据个人表现记工分。 就在这时,从河堤那边走来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黝黑的壮年男子,男子憨厚地笑道:“韩同志,我是九队的副队长何壮,我代表我们九队全体社员来向你表示感谢。” 韩兑伸出手握着韩何壮的大手,说道:“何壮同志,我对你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早就想慕名结交,没想到却在这儿见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关心和建议,我会好好锻炼的。另外再跟你们说一声,更新时间从每天上午10点改为12点。这是最后一次调整,希望大家理解。 第040章 逢赌必赢韩机灵 何壮惊讶地看着韩兑:“韩同志, 你、你听说过我?” 韩兑笑着说:“那是当然,咱们两个生产队隔得又不远,大家都说你人虽年轻, 但有气魄有心胸有干劲, 是我们年轻人学习的好榜样。” 何壮不好意思挠挠头:“嘿嘿,哪里哪里。我这人没啥优点,就是力气大,领着大家伙一起干活。” 韩兑道:“当干部的身上有泥水, 头上有汗水,当社员的才放心。” 何壮愣了一下,才回道:“韩同志不愧是文化人, 说话就是顺溜。” 在韩兑的带动下, 两人越聊越投机。 何壮虽然是副队长, 可也喜欢跟大家一起劳动, 他跟韩兑聊了一会儿, 便意犹未尽地说道:“挺想多跟你聊一会儿的, 不过我还得去干活, 咱们有空一起喝酒。” 韩兑笑道:“何同志你去忙, 等咱们忙完这阵再聚,到时候, 我可要有很多问题向你请教。” 何壮:“好说好说。我也没啥可教你的,咱们瞎聊。” 送走何壮, 韩兑继续记工分。记完工分, 他又回到破茶棚, 帮陈月香烧开水。 陈月香道:“要是有点茶叶末子就好了, 比喝白水强。” 韩兑说道:“回去跟大家说说, 咱们凑一些过来。” 韩兑忙完, 准备提前回去,临走时,他对大伙说道:“我们先走了,回去还得问喂牲口,要是亏待了驴,何七叔肯定得追着骂我。” 大家都知道何七的为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韩兑又说:“你们大家明天都别忘了带饭盒筷子啥的,在我当值的时候,咱中午都有热汤喝。” 众人听罢都十分高兴。 还有人好心地提醒韩兑:“小锐,你又被坑了,第一天领导就下来视察了,那个李前进可爱表现了。” 韩兑不甚在意地说道:“我这人只想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领导注不注意都是次要的。只要人民群众对我满意,就是对我最大的奖赏。” 大家暗暗摇头:“这孩子还是太年轻。光人民群众满意有个啥用。” 韩兑笑着跟大家挥手告别,陈月香赶着驴车载着韩兑回家去。 回到家里,两人赶紧给驴子饮水喂草料。 韩兑还给驴子刷了一下打结的毛,喂它吃了两根胡萝卜。 之后,陈月香去还铁锅。 他们决定明天不找人借锅了,家里早点做饭,吃完饭,带着他们自家的锅去工地,晚上再拉回来,反正也不耽误晚上做饭。 晚上,大家收工回来,自然要给家里人提起河堤上发生的事。 大家交口称赞,说韩兑想得周到,这事做得好。 当天晚上,那些昨天没凑东西的人家纷纷送东西过来,拿的东西五花八门,有粉条,有杂面,有白菜萝卜等等,还有人送来了一勺猪油,这可是好东西。 这些人送完东西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继续跟陈月香韩大华拉家常,韩家的院子里是热闹非凡。 有的人说道:“你家小锐做的事也传到李前进耳朵里了,听说那小子气坏了。” 也有人说:“你们等着瞧吧,等到他当值那几天,肯定也这么做。” 韩兑一想到李前进,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韩兑笑嘻嘻地说道:“李前进要是跟我学,对你们大家有好处啊,你们不是每天都有热饭吃了吗?” 有人提醒道:“小锐啊,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实在。你想啊,这办法是你想出来的,被他李前进学了去,以李家人的德性,肯定得把功劳抢走了。” 韩兑不以为意地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大家有好处。” 众人暗自感叹,韩兑这觉悟确实不低。 第二天上午,韩兑照旧去借驴车,何七见驴子牵回来后,吃得饱饱的,精神头不错,而且连毛都梳整齐了,对韩兑的做法还算满意,今天他来借驴车,也就没说什么。 两人来到河堤后,韩兑照例先去巡逻,检查大家的出工情况,顺便跟大伙闲扯几句。 他走到李家人那边时,李小海低着头把自己的饭盒递上去:“这是我凑的份子。” 韩兑打开饭盒一看,见里面有一块豆腐。 韩兑大声说道:“小海同志,你真够大方的,大家今天要沾你的光了。” 大家伙纷纷善意地调侃起来:“哎哟,今天有豆腐吃了。” 李小海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 韩兑把豆腐提到茶棚,陈月香看着这些食材,说道:“这么多样,做什么好呢?” 韩兑说道:“昨天不是有人送来一勺猪油吗?把锅烧热,锅底抹上猪油,炸点葱花和干辣椒,然后把白菜豆腐粉条什么的往锅里一扔,就来个大炖菜完事。剩下的面用来煮稀饭,下午当茶喝。” 陈月香拍了一下韩兑的脑袋:“你这脑瓜连吃的都爱琢磨。” 韩兑笑道:“肚子里没油水,可不得琢磨吃的?” 母子俩开始干活,韩兑挑水生火,陈月香刷锅洗菜。大锅烧热,抹上一勺猪油,猪油的香味浓郁又强烈,随着风往河堤上飘去,大家情不自禁地吸鼻子。 他们一边干活一边议论:“今天这是要改善生活吗?还有猪油?” 先是猪油,接着是葱香和辣椒味,那又辣又呛的香味,大家尤其爱闻,大冷天的吃点辣椒贼舒坦。 大家一边干活一边盼着中午早点到来,等到收工铃一响,八队的社员便争先恐后地爬上岸,朝茶棚跑去。 韩兑和陈月香一起给大家伙打饭,每人都是一大碗烩菜,热气腾腾的,又辣又香,全身的毛孔都冒着热气,贼拉舒服。 大家一边吃一边夸道:“今天的饭比昨天吃着更带劲。” “陈月香这人在她儿子的带动下,觉悟也变高了。” 陈月香:“……”真想拿勺子打这些人的后脑勺。 等大家伙吃完饭,韩兑说道:“大家集资的东西还剩一点面和一些红枣,下午给大家煮红枣面稀饭。大家渴了记来上来喝。” 众人一阵欢呼。 今天七队和九队的人没来蹭热水,听说他们也运来了锅,找了个地方烧火做饭。除了一部分很远,交通不方便的,大家都可以这么做,之前没人这么做,主要是嫌麻烦,也没人带头。 现在一有了韩兑带头,其他生产队也开始跟风。这一到中午,河堤是炊烟袅袅,这是社员在生火烧饭呢。 何壮为感谢八队的社员,还特地让人送来一盆炖菜,里面竟然有肉。 大伙是一脸惊喜。只是这肉就只有几块,到底给谁吃呢?谁都想吃,但谁都不好意思说。他们把目光投向韩兑。 韩兑:“……”这不是为难人吗? 韩兑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后,最后停留在两个人身上,一个是黄大爷,一个是赵光。 黄大爷今年六十多岁,是出工的人中年纪最大的,赵光则是年纪最小的,今年才十五岁。没办法,他爸前段时间受了伤,他妈身体不好,只能由做为长子的赵光出来上工。 韩兑说道:“这肉就分给咱们八队中,年纪最大和最小的,让他们也补补气力,大家没有意见吧?” 众人一听也觉得很合理,纷纷响应:“我们没意见。” 黄大爷和赵光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大家说道:“分给你们,你们就吃,吃了肉好有气力好干活。” 黄大爷眯着眼睛笑,他跟赵光一人分了两块肉,两人津津有味地吃完了。 饭吃完了,大家伙稍事休息后又开始干活。 韩兑把饭盆洗干净后,去九队还盆。 九队用玉米杆搭了一个简陋的棚子,棚子中央放着两口大锅,锅里正咕咕地泡着热气。 灶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这人长得跟何壮有两分相像,看年纪又比何壮要小。 韩兑就上前套近乎:“同志你好,你是何壮同志的弟弟吧,我是八队的韩兑,来还饭盆的。” 青年男子听到韩兑的话,两道粗眉一拧,粗声粗气地反问道:“你眼睛是不是近视了?谁是他弟弟?” 韩兑怔了一下,又重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赶紧道歉:“原来你是何同志的妹妹,对不起,我近视眼又没戴眼镜,没看清楚。” 这位女同志的脸色这才略略好转,眼睛斜楞着韩兑问道:“你就是我哥说的那个韩同志?” 韩兑点头。 “我叫何小花,下回记得戴眼镜。你把盆放那儿就行。” 韩兑把饭盆放下灰溜溜地离开了。 回到茶棚里,他把事情经过告诉了陈月香:“聪明如我,也有看错人的时候,把人家的性别都给弄错了。” 陈月香不厚道地嘲笑他。 韩兑记完工,陈月香也收拾完毕,母子俩赶着驴车顺利到家。 第三天照旧如此。 大家连着三天吃上了热饭,从明天开始,就轮到了李前进当值了。大家伙多少有些担心,也不知道李前进到底学不学韩兑。 韩兑笑着对众人说道:“你们放心,我一定得让他学我。不但让他学我,还要让他超过我。——你Q:们想不想吃上肉?” 大家不答反问:“咋地?你要请我们吃肉?” 韩兑无奈地笑笑:“我倒是想,可是没钱呐,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是,我可以让李前进请你们吃肉。” 大家伙一齐摇头:“我们不信。” 韩兑笑道:“不信,那咱们就来打个赌。” 大家伙来了兴趣:“赌就赌,谁怕谁。” 韩兑笑着问:“要是你们能吃上肉,你们打算怎么办?” “哎哟,那我们就叫你韩机灵。” “要是吃不上肉呢,我们就叫你韩吹牛,哈哈哈。” 大家笑作一团。 韩兑撂下一句话:“咱们骑驴看帐本,走着瞧。” 大家议论纷纷,都等着明天看结果。当然,也没谁相信明天真能吃上肉,那么多人,得多少肉啊。李前进可不像那么大方的人。 陈月香和韩大华暗自懊恼,儿子说话太满了,万一打赌输了,多丢面子。 韩兑却丝毫不担心,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吃过晚饭,他就跟家人打个招呼:“爸妈,我出去溜达溜达。” 陈月香提醒他:“你也不要太过刺激李前进,打赌输就输了,反正你爸打赌经常输,也没啥。” 韩大华:“……” 韩刚一听说韩兑要去找李前进,就自告奋勇地要陪着一起去。 韩兑顺便带上他,两人朝李家走去。 李前进听到韩兑来找他,沉着脸出来,没好气地问道:“你又找我干什么?” 韩兑笑嘻嘻地说道:“前进同志,你这脸本来就长,一拉就跟驴脸似的,要注意形象。” 李前进暴躁道:“你才是驴脸,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韩兑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前进同志,我提醒你一下,我这三天值班时,每天中午都给咱们的社员煮热面条和热汤,昨天中午还改善了一下生活,用猪油炖白菜豆腐,还有的社员吃上了肉。你明天值班可不能太寒碜。” 李前进鄙夷地冷笑道:“哦,我知道,你所谓的改善生活就是一勺猪油烩大锅菜。你放心,我可不会像你这么穷酸。” 韩兑竖起大拇指:“大气有格局,我就知道你不会让大家伙失望。” 李前进怕自己掉进韩兑的套里,赶紧说道:“我怎么做那是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韩兑笑道:“前进同志,咱们是白鹅过河,各顾各。我没空教你做事。我今天只是来替大家问一句,你明天能保证大家跟昨天中午一样能吃上热饭不?” 李前进不耐烦地说道:“能,多大点儿事啊。” 韩兑转身就走,逮着人就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明天中午前进同志要请大伙喝肉汤。” 那人一高兴,立即告诉了别人,然后一人传十,十传百。等到再转到李前进这儿时,消息已经在全村传遍了。 李前进气得鼻子都歪了。 韩兑传递完消息,又找到社员中间最爱传话的韩大林,说道:“叔,你告诉大伙,以后就等着叫我韩机灵吧。明天中午你们肯定吃上肉。” 韩大林半信半疑。 韩兑又说道:“咱们再来打个赌,三天后,李前进肯定也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散播流言说我要请你们吃肉。” 韩大林惊讶地问道:“那你也真请?” 韩兑两手一摊:“咱们继续打赌呗,我赌的是我不请。所以,还是你们输。” 韩大林:“行,你不愧是韩机灵。” 第二天中午,李前进咬碎钢牙,跺疼了脚,竟真的请了大家喝肉汤,虽然里面肉不多,还都是碎的,那可毕竟是肉汤啊。 大家伙抱着一饭盒肉汤,心里想着韩兑:“韩兑可真是个机灵鬼,一说就中。这样的赌可以多来几个。” 李前进的心理活动:“虽然我多花了钱,可是大家一定会念我的好,我把韩兑比下去了。” 大家的心理活动:“李前进这个傻小子,脑子果然不行,到底不如小韩。” 双方互不知情,也根本不可能真诚沟通,误会就这么产生了。 当天晚上,李前进昂着下巴回到村里,想去找韩兑出口恶气,不料却没找到人。 韩兑到时正在走街串巷忽悠人。 “嫂子,我们刚成立了一个文艺宣传队,给社员们进行慰问演出,你来参加呗。” “大龙叔,就您这嗓音,您不去唱歌真是屈才了。” …… 在韩兑的奔走游说下,第八生产队的红星文艺业余宣传队成立了。 明天是他们的第一次演出。 第041章 点名叫要见你 第二天, 又是韩兑当值的日子。 一大早,韩兑就领着一队人马,赶到河堤。 八队的人一看到韩兑, 就挤眉弄眼地大声韩道:“哟, 韩机灵你来了。你带这么多人干啥?” 韩兑拿着一个破喇叭,冲着人群说道:“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我们新成立了一个业余宣传队,给大家进行现场演出, 丰富一下你们的精神生活。” 大家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这年头,人们的精神娱乐生活实在匮乏, 看电影那是几年才能看上一次;看书, 想看的不让看, 不想看的, 得天天看。而且还有很多人字都不识几个, 也没心思看。人们最大的精神生活就是喝酒闲扯吹牛皮。 有人兴奋地喊道:“韩机灵, 你先来个节目。”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跟着一齐起哄:“来一个呗。” 韩兑毫不忸怩, 落落大方地说道:“行,我就抛块砖, 好给你们引来玉。我先唱一首歌。” 韩兑唱了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嗓音清亮悦耳, 不但没跑调, 还唱出了点感情。 一曲唱毕, 大家呱唧呱唧鼓起掌来。 不仅是八队的社员鼓掌, 邻近的队员也是大声叫好。 为了不耽误大家干活, 韩兑说道:“大家加油干活, 中午休息时,我们会找个场地演出,现在先排练。” 众人是意犹未尽,但想想还得干活呢,只能盼着中午再看。 韩兑领着人离开,在茶棚附近搭建简陋的舞台。 有人负责搭舞台,有的人则在旁边排练。 他们排练的地方离河堤不远,河堤上的人们能听见他们的歌声。 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兴致勃勃地点评道:“咦,这是韩大龙的嗓音,那个老家伙唱得还不赖。” “这个女声是谁?听着像三凤的。” “你们快听,还有人在打快板。” “这不是小锐的声音吗?他连快板都会唱,这词可真新鲜。” …… 排练了一会儿,韩兑又过来查看大家的出工情况。 他一过来,人群就开始喧腾起来。 “小锐,你说你这么一整,那个李前进是不是又得学你?” 韩兑满不在乎地说道:“学就学呗,反正得好处的是你们大家。” 这一次大家可不敢苟同:“我的妈,这一次可不能让李前进学你,就他那嗓子别给我吓出毛病了。” “对啊,那鬼哭狼嚎的,不得把我吓得心脏病。” “哎哟,黄大爷您年纪大了,到时更得小心。”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不远处的李姓社员:“……” 韩兑走到知青那边时,赵永进爽朗地笑道:“韩兑,你这嗓音不错嘛。” 韩兑趁机说道:“永进,我听你说话就能听出来,你唱歌绝对好听,再看你这长相,在学校肯定是文艺骨干。你中午来给我们开开眼界,也表演个节目呗。” 赵永进也不扭捏,爽快地答应了:“开眼界谈不上,咱们就互相切磋,让大家图个乐呵。” 韩兑笑呵呵地说道:“你说得对,大家这么辛苦就图个乐呵,顺便陶冶一下革命情操。” 接着,他又忽悠江云飞,江云飞摇头拒绝,说自己只会看不会表演节目。 韩兑继续游说,最终说动了关山月和谈歌红。说动了三个人也就够了,来日方长嘛,韩兑对此很满意。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忽然听见有人哼了一声。 韩兑转身一看,发出哼声的人是周游。 他刚才也试着去忽悠周游,结果人家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我不屑跟你交谈的高傲模样,韩兑直接略过他,去找别人。 韩兑瞅着周游,这小伙是个帅小伙,可就是脾气太别扭,还需要修理修理。 他停下来,看着周游,笑吟吟地说道:“周游同志,你这哼声很特别,要不中午你也上台表演个节目,要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就表演个‘哼哼’也行。” 周游不拿正眼瞧韩兑,毫不客气地点评道:“就你组的那个队伍,里面也你就自己个像个样儿,其他人那哪叫唱歌,简直是制造噪音。” 围观的群众:“……”周游这家伙说话太不客气了。 韩兑说道:“周游同志,中午你得给我们大家示范一下不制造噪音的节目,就这么定了。” 周游大方地应下这个挑战:“也行,我给你们开开眼界。” 众人怒目而视。 韩兑:“……”这家伙一开口就得罪这么多人,比他中二期还严重啊。 很快就到了中午,收工铃声一响,大家像洪水似的涌过来。 不只是八队,隔壁七队九队十队的,还有更远的生产队的,能来的都来了。 至于吃饭,九队的社员直接把三大锅饭给抬过来了,边吃边看。 八队的社员是无言以对,他们见过不少端着饭碗串门的,但端着锅串门的还是头一次见。 节目还没正式开始,大家抓紧时间赶紧吃饭。 这期间,韩刚还跟何小花发生了一点误会和冲突。 两人当时都端着碗边吃边看热闹,韩刚瞅了一眼何小花的饭碗,随口说了一句:“大兄弟,你们队的伙食挺好啊。” 何小花直接怼韩刚:“你眼睛那么大,是白长的?真是又丑又瞎,谁是你大兄弟?” 韩刚无端被骂,搁下饭碗就要撸袖子干架。 何小花也是个硬茬,同样把袖子一撸:“想跟我打架,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韩兑听到争执声,赶紧过来劝架。 一听两人争执的理由,他就知道韩刚也看走眼了,赶紧跟他解释。 韩刚听到何小花是个女同志,先是惊讶,接着态度神奇地变柔和了。 何小花觉得韩刚莫名其妙,也没再理会他。 当她听说,韩刚竟然跟韩兑是兄弟时,不由得瞪大眼睛,大声道:“你们两个竟然是兄弟俩?咋差别那么大?” 周围七队九队的社员也是一脸惊诧。 韩刚:“……” 韩兑觉得可以趁机宣传一波韩刚,就对大家说道:“他就是我大哥韩刚,亲大哥。我大哥这人始终保持着劳动人民的本色:质朴、勤劳、能干。他的目标是做新时代的好男人:身为长子有担当,干起活来响当当;下得了大田,洗得了衣裳。最关键的是,他现在还没有对象。” 众人用复杂的目光看着韩刚,韩刚羞涩又兴奋地搓着一双大手,这么多人都知道他没对象,指不定哪天就有媒人上门。 这场小风波过去,现场的气氛又回复到刚才。 节目也要开始了。 照例是韩兑先上台暖场,他唱了一曲《信天游》,引得现场欢声雷动。 接着是韩兑的一个堂嫂胡三凤上台,她也是唱歌,嗓音还挺不错,第三个节目是韩大龙的。 这些人的歌唱水平参差不齐,但每一个人都是卖力演出,大家也卖力的鼓掌,气氛十分热烈。 接下来就轮到知青们了。赵永进先上台,他性格活泼开朗,落落大方,有个好嗓子,唱得歌曲也新颖,大家纷纷鼓掌叫好。谈歌红和关山月的表演也十分不错。最后是一个周游。 韩兑以为周游也是唱歌,谁知道人家来了一段独舞。 大家对唱歌还有点鉴赏水平,好不好听他们是分得出来的。但对于舞蹈,尤其是周游跳的舞实在不知如何评价。 有的人说:“这小伙子挺能蹦跶。” 有的说:“这小伙子的腰挺好,这么拧着都没事。” 还有的说:“他那个动作感觉有点流氓。” …… 韩兑看着周游的舞蹈,心里再次感叹,这小伙子真是生不逢时啊。 一舞跳完,韩兑带头鼓掌,他是真心觉得跳得不错,有早期街舞的影子。 其他人看韩兑鼓掌,也稀稀拉拉地鼓起了掌,反正鼓掌又不花钱,随便拍拍呗。 周游见众人并不欣赏自己的舞蹈艺术,心里失落,嘴里却装作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纵声一跃,跳下了舞台。 最后一个节目,是韩兑的快板,快板是他从村里借的。快板内容是他自己改编的。又接地气又有意思,比较符合人民群众的口味,大家听得是津津有味。 节目表演完毕,大家的上工时间也到了。 众人一边回味着刚才的节目,一边往河堤走去。 一整个下午,大家都在热烈讨论中午的节目。 有不少人来跟韩大华说话:“大华哥,你家小锐真有出息啊,脑子灵活,主意多。” 韩大华心里得意,嘴里谦虚:“嗐,这孩子就是爱瞎弄。” 还有人说:“大华叔,你家小锐这嗓子随谁啊,唱歌真好听,还会说快板呢。” 韩大华脱口而出:“应该是随我,我天生嗓门就大。” 众人:“……”嗓门大跟唱歌好听是一回事吗? 韩兑的这一举动,当天晚上就传回了到村里,村民们也很感兴趣,就有人来问能不能在村里搞个演出。 韩兑说道:“可以的,你们再等等。” 大家是满心期待。 第二天中午,韩兑又带领业余文工团进行第二次演出,这次还增加了新节目。 有些离得远的生产队,还特地来跟韩兑商量,能不能到他们那边也演出一回? 韩兑想了想说道:“这事关系甚大,我得回去问问。” 红星业余宣传队只表演了三天,就在长长的河堤上传得人尽皆知,进而传得全公社的人都知道了,韩兑的名字也随之传开。大家都听说了八队有个记分员韩兑,模样好,脑子活,会唱歌。 李前进气得把摔破了一个新碗,跟他爸李满福说:“爸,我也要组建一个宣传队,队员可以记工分发补助,大家肯定都争着来。” 李满福皱着眉头:“韩兑这小子还挺能折腾。” 李前进说干就干,当天晚上就去拉队员,他先从本家人入手,结果不试不知道,一试发现李家人净是草包。唱歌都是破锣嗓,跳舞能把地踩个洞,干啥啥不行,吃嘛嘛香。 李前进只好把目光投向别人,最后他找到了几个知青,杨文举第一个表示支持,关山月和谈歌红也答应了。 轮到周游时,周游仍是一副高傲的模样:“我就不去了,观众欣赏不了我的艺术。” 别说是别的观众,就是李前进本人也无法欣赏,他说道:“不去就不去,反正你的节目也不咋地。” 周游腾地站起来,怒声质问:“你说什么?” 李前进吊儿郎当地说道:“咋地?你还跟我呛呛?” 周游不屑地说:“就跟你呛呛怎么了?不懂装懂,永世饭桶。” 李前进一听这话,火是蹭蹭往上冒。眼看着两人的争执要升级。 众知青怕两人真闹起来太麻烦,赶紧把他们拉开。 有的劝李前进:“前进同志,你可是干部,别跟周游一般见识。” “对,他这人就是这样。” 也有人劝周游:“周同志,李前进可是生产队长的儿子,你要是得罪了他,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周游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不得罪他,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刘卫国得知情况后也匆忙赶来,他让周游去跟李前进道歉,周游嗤笑一声:“我可不是那种随便道歉的人。” 周游在刘卫国家里住着,大大小小的矛盾发生了不少,刘卫国和他家人早就对周游存了一肚子的不满,这会儿见他又要惹事,刘卫国愈发生气,冷着脸说道:“周游同志,你是来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让你耍少爷脾气的。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有你后悔的时候。” 周游无所谓地说道:“随你,反正我自从乡后一直在后悔。” 刘卫国气呼呼地离开了。 刘卫国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直接找到韩兑,和颜悦色地说道:“小韩,我跟队长最近在忙着开会,李前进明天当值,你抽空去做做周游同志的思想工作。” 韩兑一点也没推辞:“好的,副队长,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会好好让周游同志接受咱们的再教育。” 刘卫国满意地点点头。 第二天,刘卫国就没让周游去河堤,重新给他派了个活,挑大粪。 韩兑去找周游,最后在知青点的男生宿舍里找到了他,他被熏吐了。 韩兑看着脸色惨白的周游,说道:“周同志,你头三月,孕相还不稳,要注意身体啊。” 周游白了一眼韩兑,没说话。 韩兑坐在他床前,继续跟他唠嗑:“周同志,你那天跳的舞挺不错的,充满着青春的活力,自由又灵动,很有自己的想法。可惜,不太适合现在。” 周游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嘴里轻哼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还算有点眼光。” 见有人欣赏自己的艺术,周游多少来了点谈兴,韩兑却是戛然而止:“周同志,你好好休息,这两天先别出工了,我有空再来看你。” 对付周游这种人,你就吊起他的胃口和兴致。不能显得上杆子想结交他。 韩兑果断起身离开。 周游:“……” 韩兑刚离开知青点,就看见何七急匆匆地赶过来,一看到韩兑,急声喊道:“韩兑,快,收拾东西去河堤,领导来视察了,点名叫你。” 第042章 表现 韩兑问何七:“领导不是前些天来视察过吗?怎么又来了?” 何七瞥了韩兑一眼, 说道:“我哪里知道。” 说着,他又催促道:“赶紧去换身衣裳,洗把脸, 我在村口等你, 骑自行车带你去。” 韩兑快步赶回家,换上韩强送他的那身蓝色工服,挎上黄书包准备出门。 陈月香看到儿子这身打扮就问:“一会儿就该吃饭了,你干啥去啊?” 韩兑说道:“领导来河堤视察了, 何七来通知我,让我赶紧过去。” 陈月香激动地说道:“哎哟,你也要露脸了。你可得好好表现。” 韩兑摆摆手, 胸有成竹地说道:“那是肯定的。” 韩兑到了村口, 何七已经等在那儿了。 等韩兑一坐上自行车, 何七一路猛蹬。 韩兑趁机跟何七增进感情:“何七叔, 你对我越来越好了, 又是借牲口的, 又是骑车载我的。” 何七抹了一把汗:“我这人对谁都好。你呀, 一会儿见了领导, 说话要注意,可不能瞎说八道, 嘴上放炮。” 韩兑:“何七叔,你尽管放心, 我是村里少有的老实孩子, 又没见过大场面, 一见了领导还不吓得跟鹌鹑似的?害怕都来不及, 哪里还敢胡说?” 何七对韩兑的说法严重存疑。 韩兑趁此机会赶紧多打听一些消息:“何七叔, 您跟我说说来的都是谁?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也不清楚, 好像有公社有大队的。” 韩兑又问:“今天是李前进当值,按照规矩,不应该是他去见领导吗?” 何七想了一会儿,才答道:“他上次不是见过了吗?这次应该是轮到你了。” 韩兑心里才不相信,他猜测现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算了,到了河堤他会弄清楚的。 等到了现场,韩兑却意外地没看到领导,倒是刘卫国在这儿。 刘卫国一看到韩兑,就朝何七使了个眼色,叫他离开。 他和颜悦色地跟韩兑闲聊:“小韩,刚才领导来视察了,你来晚了,他们朝那边过去了,一个小时后有可能会转回来。你呢,赶紧想想节目的事。” 韩兑反问道:“按照这个时间点,中午的演出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刘卫国忙说:“中午的演出是已经结束了,可是领导不是没看到吗?所以才叫你来。我已经叫人回去接三凤和大龙他们,等领导一转回来,你们就开始演出。” 韩兑感觉他从刘卫国这里得不到什么实质性消息,而且时间很紧,说不定领导一会就转回来,他想了想,便说道:“副队长,时间太紧了,我得赶紧想点有意思的点子,还得去动员一下知青,那咱们就先聊到这儿。” 韩兑说完就要离开,刘卫国赶紧拦住他,目光闪烁地说道:“小韩,还有一件事,我得嘱咐你。给社员做饭和业余演出这事呢,算是你和李前进一起做的,你呢,一会儿不要说漏了嘴。” 韩兑爽快答应:“可以。” 刘卫国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有些不信:“真的可以?” 韩兑无奈地说道:“我要是不这么说,前进同志怎么可能会全力配合我?——副队长,时间紧迫,我得赶紧去准备。” 说完,韩兑抬腿就走。他得赶紧了解情况去。 他先到河堤上去问韩姓社员到底怎么回事。 大家早就攒了一肚子话,一看到韩兑,立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小锐,李前进那小子果然又学你,还学劈叉了。他们李家人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 “那几个知青,就有两个还凑和,另外两个嗓子哑了。” “反正中午的节目是笑料百出,李前进弄了个大红脸。” 韩兑:“……”这个李前进实力不行,运气也一般啊。 他确认问:“谈歌红和关山月嗓子哑了?” “对,就是他俩。这两人还被李前进吼,小谈气得直掉眼泪。” 韩刚也赶紧说道:“小锐,那个李前进想抢占你的功劳,你可得好好表现。” 韩兑跟大家聊了几句,了解基本情况后,又去知青那边看看。 关山月还好,谈歌红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韩兑上前说道:“谈同志,对不起啊,我连着三天让你唱歌,都没保护好嗓子。” 谈歌声声音沙哑:“韩同志,不关你的事。上台唱歌也是我自愿的。我是受不了那个李前进,我嗓子哑又不是故意的,他当众骂我,凭什么?” 其他知青也很愤怒,纷纷好声安慰谈歌红。 韩兑安抚了一会儿,众人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这时,关山月说道:“韩同志,这个主意是你想出来的,你一定要争取主导权,要是让那个李前进来管这事,我以后是不会配合的。” 韩兑笑着说道:“好的,我会尽力争取的。” 就在这时,韩大华大声喊道:“小锐,快上去,领导来了。” 韩兑跟大家打声招呼,赶紧上去。其他社员们愈发卖力地干活。 韩兑上了岸,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正坐在棚子下喝茶歇息。 再走近些,韩兑看到了李满福和李前进,还看到了大队的副队长华正茂,熟人何壮,其余人韩兑都没见过。 不过,人虽然没见过,但根据众人的态度和坐次,他大致猜出来,坐在c位的身穿灰色干部服的中年男子应该是公社来的干部,他右边是华正茂,左边是一个头发谢顶、身材矮胖的男子,这人跟华正茂平级,那就是李满福的靠山纪志明纪大队长。 韩兑心里盘算着,人已到了茶棚。 韩兑装出一副职场新人初见到大领导的模样:整体是落落大方的,上得了台面的,但激动兴奋中带着一丝紧张。 华正茂对韩兑的表现很满意,笑呵呵地说道:“小韩,你过来,这位是咱们公社的贺书记,这位是咱们大队的纪队长。不要紧张。贺书记看着严肃,实则是出了名的亲切。” 李满福也在旁边笑着附和,李前进的手则是紧紧攥着,眼睛一直在盯着韩兑。 韩兑上前跟贺书记和纪志明打招呼:“贺书记好,纪队长好,我是第八生产队的记分员韩兑。” 纪志明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韩兑,慢条斯理地说道:“小韩啊,你和前进同志弄的那个工地大锅饭和业余宣传队不错,年轻人脑子就是灵活,有想法。” 方法本来是韩兑先想出来的,结果到纪志明这儿变成了他和李前进一起想的了。 李满福没有纠正,算是默认。其他人也不知道真实情况。 韩兑正要开口说话,不料何壮先开口了:“纪大队长,这个法子是韩同志先想出来的,当然前进同志实践得也很好。” 何壮这话一出,李前进不满地偷偷瞪了何壮一眼,轮到他说话了吗? 刘卫国无奈地扶额,这种脑子是怎么当上副队长的?靠力气大吗? 李满福不慌不忙地笑着说道:“何壮同志说得对,这事我也听前进提过,确实是小韩先提出来的,之后两人又一起完善了一下。” 贺书记慢声说道:“我听说群众对这个业余演出十分欢迎,凡是有益于人民群众的就可以多弄弄。演出形式要灵活,不拘一格,像什么讲故事,编小戏都可以。” 李满福答道:“贺书记说得对,我回头再让他们丰富一下表演形式,不能只唱歌。” 说完,他又对李前进说道:“前进,你可要记住贺书记的话,对演出节目多上上心。” 李前进积极表态。 华正茂问韩兑:“我听人说,你是多才多艺,不但会唱歌,还会说快板?” 韩兑谦虚地说道:“我在学校里学过一些。” 华正茂笑道:“那就好,咱们大队的精神文化生活搞得不太好,我正愁咱们大队缺乏文艺骨干,这下好了。” 贺书记也点头道:“老华,老纪,农闲以后,可以着手丰富社员们的精神娱乐生活了。农村这个地方的思想阵地很重要,咱们无产阶级的文化不去占领,就会被资产阶级的文化占领。” 纪志明附和道:“贺书记说得对。” 华正茂又笑着对韩兑说:“小韩,你要不表演一段?” 韩兑大大方方地答应道:“好的,我就献丑了。” 韩兑先唱了一段《翻身农奴把歌唱》,赢得一阵赞赏。 他又唱了一段快板:“‘……大寨人手千层茧,大干苦干拼命干,九十九层梯田,九十九重天,一张铁犁一身汗,有志青年冲上第一线。’” 华正茂率先鼓掌:“好好,韩兑同志,你对农业学大寨的精神领会得很深哪。” 其他人也一起叫好。 李满福也是言不由衷地附和,李前进的功底还不够,脸色很不好看。 华正茂觉得这快板有点意思,又让韩兑说了一段,韩兑当然是尽力表现,又喝了一段“跃进红旗满天红,万里江山一条龙”。听得贺书记也跟着叫好。 贺书记说道:“小韩啊,要不咱这样,你把你的记分工作交给前进和张会计,你最近这段时间呢,就负责巡回演出的事。由你牵头,多挑一些有文艺才华的青年人,要多多宣传革命思想,革命故事,像刚才那两段就非常不错。” 李前进一听这话,再也坐不住了,他频频向父亲张望,希望他能出面阻拦。 李满福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该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卡文卡得厉害,更晚了,给大家发红包补偿一下。 第043章 锦绣年华火样红 按照李满福的本意, 把韩兑一脚踩下去,永不出头才最合心意。但这小子,脑子机灵有想法有干劲, 又多才多艺的, 又已经在领导面前挂了名,完全压下去不大可能。 他思索片刻,觉得架空韩兑才是最妥当的办法,你不是多才多艺能唱会跳吗?那行, 我给你换一个不重要的岗位。 李满福想了想,说道:“我赞同贺书记的意见。小韩多才多艺,文化水平高, 当个记分员倒是耽误了。我看不如这样, 我们生产队的学校正好缺老师, 要不调他去当语文老师, 再兼任音乐老师, 培养祖国的下一代是重中之重啊。再者就是, 学校有星期天和寒暑假, 正好小韩趁这个机会再搞搞文艺汇演, 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刘卫国也赶紧出声附和:“我觉得这个调动好,充分考虑到小韩的个人特长和组织的需要。我们生产队的学校太缺少好老师了。” 贺书记还真有点被说动了, 他也真觉得韩兑挺适合当语文老师。 他看向韩兑,笑着问道:“小韩同志, 你的意见呢?” 韩兑看看李满福刘卫国, 再看看贺书记和华正茂, 他酝酿了一下说道:“贺书记, 李队长的提议也挺好, 老师是一个光荣的职业, 特别是咱们无产阶级的老师,那是在为共产主义培养优秀接班人。” 李满福满意地说道:“那就——” 韩兑飞快地截住他的话,话锋一转:“可是,我们生产队目前不缺好老师。据我所知,李队长的侄子李小江就是一个挺好的老师,他知识渊博,思想素质过硬,身为干部家属,从来不搞特殊,积极参加劳动,全家一直保持着劳动人民的本色。 李队长可能是怕别人说他不公正,一直没让他当老师。在这里,我说句题外话,李队长,您这种顾虑自有您的道理,但我也得为李小江同志说句公道话,你也要对您的亲戚一视同仁啊。古人不是说,举贤不避亲嘛。您做为新时代的革命干部,襟怀坦荡,更要越超迂腐的古人。不能因为他是您的侄子就不用他这个人才。” 李满福:“……” 李前进气得像气□□似的,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贺书记微微一蹙眉头,慢慢说道:“李小江是吧?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韩兑忙说道:“前些日子,他跟我一起去过公社,公社办公室的同志还跟他聊过工作的事,我猜测工作人员向您提过他,您就记住了。” 贺书记点点头,他转头看向李满福:“满福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韩说得有道理,举贤要不避亲。既然李小江同志各方面素质都过关,又适合当老师,就让人家当老师嘛。” 李满福只好答应道:“贺书记您说得对。” 可是他还是不想放弃,继续说道:“小韩,李小江要当数学老师,咱村还缺一个像你这样的有文化有素质的语文老师。” 韩兑慷慨激昂地说道:“队长,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刚毕业时跟您说过的话。” 李满福:“……”我记得你个鬼。 韩兑开始自导自演:“队长,那时,您语重心长地问我以后有什么革命理想。我说,我要继续革命,我要用我所学的无产阶阶级的文化知识,用我这颗被马列主义、领袖思想充分武装过的红色头脑,要为咱们贫下中农做点实事,为建设咱们社会主义新农村,贡献出我的一丝微薄力量。” 华正茂朗声说道:“小韩同志,你这想法挺好,觉悟挺高。” 韩兑继续本色演出:“华队长,上次您安置完知青后,于百忙之中点拨我。就在那一次,我的思想又发生了转变,我更加坚定了我的决心。后来,我进了生产队当记分员,同时也没脱离生产劳动。因为我深知,‘刀不磨要生锈,人不劳动要变修’。”修是指修正主义,通常是指变得像资产阶级。 韩兑继续抒发革命激情:“我从老人那里听过一句话,‘磨出老茧的肩膀,挑革命担子才能不打晃;沾着泥巴的腿,走革命的路脚跟才稳当。’所以,我要坚定地留在革命生产第一线,跟广大人民群众在一起,一起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现场出现了短暂的安静,片刻之后,贺书记叫好道:“小韩,你说得不错,‘刀不磨要生锈,人不劳动要变修’,一个年轻人难得有这么深刻的认识。” 韩兑趁势说道:“我要向你们这些前辈多学习,进行思想劳动双丰收。所以,贺书记,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我的文艺巡演要进行,但也不能耽误本职工作。我有办法两者兼顾。” 李满福刚要开口,华正茂突然说道:“小韩,我没看错你,你是个有志气有理想的同志,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啊。” 他说着,转向贺书记,征询他的意见。 贺书记笑了笑:“那就让小韩同志继续留在生产队吧,做好本职工作之余,再进行文艺宣传。” 贺书记算是一锤定音,李满福想反对,又不敢,不反对,憋得慌,最后想想,只得暂时作罢。 这时,贺书记又问李满福:“你们队的演员都到了吗?” 李满福看向刘卫国,刘卫国忙不迭地回答道:“到了,应该到了。韩兑你去看看。” 韩兑脆声应道:“你们稍等,我过去看看。” 他走过去一看,三凤嫂子和韩大龙已经到了。他们在路上听说要在领导干部面前演出,此时是紧张万分。 韩大龙甚至打起了退堂鼓:“小锐啊,你以前只说在社员面前唱歌,我想着,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唱好唱差也不在乎,可是你这次咋让我到领导面前唱歌呢,我一紧张,嘴都张不开了。” 韩兑鼓励道:“大龙叔,您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外场人,领导有啥可怕的,不还是跟咱们一样,长得一鼻子俩眼睛吗?” 韩大龙连连摆手:“那不一样。” 韩兑正面鼓励不行,只好反面激励:“大龙叔,您这么一说,那咱家的面子也完了。刚才李家人上不得台面,李前进弄了个大红脸,大家都笑话他们,现在轮到咱们韩家了。我年轻,大家都对我宽容,丢脸就丢脸,可你们这面子多金贵啊,这一丢就在全公社面前丢,想想都难受。” 三凤嫂子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了,接话道:“大龙叔,我都不怕,你怕个啥,你站在台上,闭着眼睛,张开嘴就唱,不看就不紧张了。” 韩兑竖起大拇指赞道:“三凤嫂子,你才是巾帼英雄,这胆色这气魄,我们老韩家是祖坟上冒青烟才娶到你这样的好媳妇。” 三凤嫂子白了一眼韩兑:“你这话记得回去给你哥说。” 韩大龙被三凤和韩兑一刺激,终于下定决心,准备闭眼上台唱。 韩兑继续鼓励其他人,鼓励完本家人,他去李家那边。 李家人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韩兑就像看丧家犬似的,直接无视之。 他找到李小江,对他说道:“小江,我刚才在贺书记面前提了你,我感觉你的工作基本是定了。” 李小江一脸激动:“真的?小锐,真是太谢谢你了。” 韩兑拍拍他的肩膀:“咱俩谁跟谁,不过,你得加深一下自己在贺书记面前的印象,你懂的。” 李小江自然懂,可是他很为难:“你说得是节目表演,我是有心无力啊,压根没有文艺细胞。” 韩兑笑道:“不用多少文艺细胞,一会儿咱们来个大合唱,你就是上台凑个数。” 李小江硬着头皮答应了。 韩兑又去游说知青,关山月爽快地答应,谈歌红嗓子都哑了,想上台也无难为力。 韩兑说道:“谈同志,我听贺书记那意思,是要咱把节目演出长期进行下去,以后说不定会记工分,你做为咱们宣传队的元老,核心成员,在关键时刻不能登台,我实在是过意不去,我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办法:咱们来个大合唱,你出嘴不出力。” 谈歌红愣住了:“还能这样?这不是滥竽充数吗?” 韩兑笑道:“你这不叫滥竽,是好竽暂时没声了,以后还会出声。” 谈歌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今天因为李前进带来的那点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 她两眉一弯,爽快地答应道:“行,韩同志,就按你说的办。” 双方达成愉快的协议。 韩兑赶紧带人去布置舞台,安排节目。 河堤上干活的社员也被允许休息半小时,上岸来看节目,大家兴致勃勃地涌上来,把小小的舞台围得是水泄不通。 韩姓社员是既兴奋又紧张。 他们小声议论着:“你说小锐要是也搞砸了可咋办?” “真砸了也就砸了,还能怎么办?” “往好处想,咱韩家人怎么可能跟老李家一样呢?” 隔墙有耳,更何况,这里还是人墙,传消息传得更快。 李家人放出话来:“我们就等着瞧。” 节目还没演,双方就较上劲了。 简陋的舞台上,韩兑身穿崭新的蓝色工服,笑容明朗,声音清晰哄亮:“各位领导,各位父老乡亲们,大家中午好。我们是第八生产队的业余宣传队——红星宣传队。” 大家啪啪鼓起了掌。 韩兑继续胡扯:“……云蒸霞蔚的壮景,在我们面前铺展;光辉灿烂的世界,在我们眼前涌现。眼前的河,让我想起长江和黄河;面前的山,让我想起井冈与太行。我们革命豪情涌肺腑,只想高歌一曲《东方红》。请大家欣赏我们的大合唱《东方红》。” 大家热烈的鼓掌,激动地欢呼。 气势磅礴的大合唱《东方红》,在大河岸边响了起来。群众听着觉得还不错,领导听着十分满意,演唱的人也很满意,这么多人一起唱,都不带紧张的,果然,团结就是力量。 一曲唱罢,韩兑开始表演,他唱歌,歌声悦耳动听;说快板,那小词顺嘴又顺耳,听得大家是耳目一新;韩兑还带着大家演了一个临时编的小戏,又有教育意义又有生活气息。大家听得是津津有味,意犹未尽。 华正茂不停鼓掌叫好,贺书记也是笑容满面。纪志明营业微笑,李满福是强颜欢笑,李前进装了满肚子的气,刘卫国一直在担心会殃及他这条池鱼。 至于韩姓社员们,那个个是一脸的骄傲得意,胸脯挺得高高的,说话特有底气。 他们韩家的祖坟是要冒青烟了。 这场临时演出持续了40分钟,以大合唱《东方红》开始,大合唱《保卫黄河》结束。 现场响起了如雷一般的掌声。 节目已经演完,大家回去继续上工。 贺书记上来跟韩兑握手,亲切地鼓励了他一句:“小韩,干得不错,要再接再厉。” 接着他也跟其他演员一一握手。 轮到李小江时,贺书记特意问了一句:“你就是满福同志的侄子李小江?” 李小江紧张地点点头:“是的,贺书记。” 贺书记笑了笑,鼓励他一句。 节目已看完,视察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李满福和华正茂等人送贺书记回公社。 临走时,华正茂还特地叫过韩兑说道:“小韩,你今天表现不错。回去再好好编排一下节目,把一些反响好的节目固定下来,先练习练习,等冬闲以后,就可以开始巡演了。” 韩兑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拿笔认真记下:“好的,华队长,您的意见我记下了,等我们把节目编排好,再请您来看。” 华正茂说道:“到时再说,我有空就来。” 等到领导一离开,全体演员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韩大龙紧张地靠在关山月身上,一直说不紧张的三凤嫂子此时也靠在谈歌红身上,用手绢扇风。 大家都用钦佩的眼光看着韩兑:“韩机灵,我们只服你。” 韩兑:“我们的歌声飞遍青山翠谷,锦绣年华火样红。”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这次演出造成了小范围的轰动,反正从这一天起,红星宣传队正式成立了,演员是半脱产,有工分补贴。大队还给他们拨款做衣服。做为团队灵魂人物的韩兑还拿到了第一笔补贴:2块五毛钱。 第044章 我家快乐你家愁 月儿弯弯照九州, 韩家快乐李家愁。 韩家这边是欢声笑语,神清气爽;李家那边却是愁云惨淡,骂声连连。 他们中间有人骂韩兑, 爱出风头, 走狗屎运;有人骂李前进不争气,给他机会出风头都出不了。 李满福对自己的儿子也有点怒其不争,他说道:“前进啊,我给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 你自己也得争气啊。你怎么连个韩兑都比不上呢。你爸可比他爸强得多,咱家的遗传比他韩家强上几百倍。” 李满福的老婆钱凤莲也在旁边叨唠:“是啊,那个韩兑有啥好的, 他爸韩大华又丑又蠢。他妈陈月香是个二婚头, 你瞧他们那一家子有几个上得了台面的, 我看咱家前进是没发挥好, 要是发挥正常, 哪里还轮到得他韩兑。” 李前进低着头, 心灰意冷地说道:“妈, 这不是发挥不发挥的问题, 我从小就五音不全,唱歌不好听, 我生下来就不会这些,我能有什么办法?” 钱凤莲沉默了, 这事她早就知道。 李满福抽了一根烟, 这才慢慢说道:“前进啊, 不会唱就不会唱, 你不要拿自己的短处跟别人的长处比。你要记住了, 你的目标是当生产队的队长, 不是唱歌跳舞。你现在把心思收回来,好好琢磨‘农业学大寨’的事,多写几篇文章,写完让刘卫国给改改,给纪大队长留个好印象,以后,咱再一步步来。” 李前进“嗯”了一声,他突然又想到韩兑也会写啊,他文化水平比自己还高呢,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更加烦躁,说道:“爸,那韩兑也要写怎么办?” 李满福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就是想写也写不好。” 李前进心里明白了,父亲肯定是扣下了关键的内部资料,韩兑就算文笔再好也没用,他的心情略略好转一些。 李前进心情烦闷,出门去找李波浪说话解闷,没想到,李波浪一看到他就开始告状诉苦:“前进哥,我刚才看到小江了,公社让他当咱们村小的数学老师,你没看到他,尾巴都快翘起来了。我跟你说,这小子吃里扒外,背叛了咱们李家。” 李前进皱着眉头没接话。 李波浪继续给李小江上眼药:“他们一家子都是白眼狼,韩兑还到他们家吃过饭呢。” 李前进的火被拱得越来越大,最后说道:“以后别理这小子,他被开除了。” 李波浪闻言先是一喜,接着又问:“开除,是怎么个开除法?” 李前进不耐烦地说道:“就是族里的好处没他们家的份。” 李波浪点头,表示明白了,他很快就想到,以前有好处也没他们的份啊。这话他忍住没说,因为他也看出李前进心情不好,不敢招惹。 …… 拿到补贴后,韩兑就委托他妈陈月香和村中几个女同志帮忙扯布做衣裳,他们队里要统一服装:红上衣,蓝裤子。还要做几件简单的戏服,要做的事情很多,预算却不多,好在这几个女同志特别会精打细算,预算勉强够用。 至于韩兑那二块五毛钱的补贴,他多少有点激动,终于挣到钱了。这第一笔钱得花在刀刃上。 韩兑想了一下,他先花五毛钱买了几本旧书,他的书太少了。知识就是力量,书本就是利器。 剩下的2块钱,他拿出来跟他妈说道:“妈,这是我挣的第一笔钱,本来想孝敬您和我爸的。但又一想,我现在刚刚起步,还需要大家的支持和帮助,我看不如先请大家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以后有什么事也好方便开口。这钱就交给您安排。” 陈月香其实是有些肉疼的,两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村里的老师一个月的补助也才5块钱。可她想到自己儿子将来是要干大事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该花就得花。 陈月香拿着钱转身去找洪长玲商量怎么请客,她的厨艺不错,答应过来帮忙。 韩兑把请客的事交给陈月香,自己去忙着跟队员们商量节目的事。他现在是宣传队的总策划总导演和总编剧,一人身兼数职,每隔三天,还要跟李前进换班,好在河堤再过几天就修好了。 现在宣传队的成员不多,主要成员就是赵永进、谈歌红、关山月他们几个知青,另外就是胡三凤和韩大龙。 韩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扩大队伍,他先让赵永进等人推荐合适的人选,“你们都是知青,彼此之间比较了解,你们中间还有谁会才艺?吹拉弹唱都行,最好有会点乐器的。” 关山月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个,就是这人有点麻烦。” 韩兑反问道:“你说的这个人是周游?” 关山月点头:“对,就是他,他会弹吉他,会吹口琴,还会拉手风琴,唱歌也很好听,就是性子不太好相处。” 韩兑面露无奈之色:“他确实不太好相处,不像你们。” 众人是深有同感。 韩兑接着又说道:“但是,为了咱们红星宣传队的发展壮大,为了人民群众的精神娱乐,我要迎难而上,我决定三顾茅庐,用诚意打动周游同志。” 众人用钦佩的目光看着韩兑,当个队长也不容易啊。 韩兑说干就干,当天就去了刘卫国家找周游。 他一进了刘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刘家养的有猪,有鸡鸭,这院子也没怎么打扫,一进院子看见满地的鸡屎,猪圈里发出一阵阵臭味。可想而知那个周游有多难受。 周游的小房间靠近厨房,原来是放杂物的。 他走过去敲敲门:“周同志在吗?我是韩兑。” 周游开了门,双手抱胸,挑着眉毛看着韩兑:“你来干什么?” 韩兑笑道:“上门就是客,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周游不太情愿地侧了侧身,让韩兑进来。 韩兑发现这小屋收拾得不错,四周的墙上挂了一层蓝色的布帘,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写字台上的罐头瓶中插着三朵白菊花,屋里还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韩兑看着瓶中的菊花笑道:“这花挺好看的。” 周游不甚在意地说道:“这个季节只有菊花。” 说着,他斜睨着韩兑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找我干什么?赏花?” 韩兑笑着说:“我来看看你,孕吐好点没有。” 周游嗤笑一声:“没好,自从进了你们村之后就时不时地吐,你们这儿风水可真好。” 韩兑道:“其实我们这儿的风水不错,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周游无情地插话:“请把‘人杰’去掉。” 韩兑惊讶地道:“周同志,我看你骨骼清奇,以为你是一个有傲骨的人,没想到你竟这么妄自菲薄。” 周游轻笑一声,“我又不是你们这儿的人。” 韩兑反问:“那你现在在哪儿?” 周游挑着眉毛看着韩兑不说话。 韩兑收敛笑容,认真地说道:“周同志,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乡下,下乡应该也不是自愿的。可是,既来之则安之。如果你对某个地方不满意,觉得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地方,那就去努力改变它,把它变成自己的理想之地。” 周游淡声反问:“你瞧瞧你们生产队的两个带头人,目光短浅,自以为是,愚昧无知,官职小,官腔大,你说这种情况,我怎么改变?别说我了,就连你这个土生土长的,想干点事还不是难如登天?” 韩兑道:“难如登天我就不做了?我照样做,‘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跟你不一样,我这人生来喜欢挑战,爬山就喜欢从山脚爬起。” 周游扬着下巴挑衅道:“你错了,我比你更喜欢挑战,只不过是觉得这些没意思。” 韩兑不赞同地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连身边的小事都做不好,还怎么做大的?” 周游嘁了一声。 韩兑也没指望能一下子把人说服,饭要一口一口吃,劝人要一步一步来。 他觉得可以结束这个话题了,结束之前,他还留了个课后思考小题:“周游同志,我挺喜欢你这个名字的。周游世界,周游中国,给你起名字的人,心中一定充满着诗和远方,像我这种只有眼前苟且的人,光听你的名字就心生向往。” 周游眼睛闪过一丝光芒,韩兑心中小得意暗笑,看来无论哪个时代,文艺青年的口味都差不多。喜欢远的,讨厌近的;喜欢虚的,讨厌实的。 周游沉思片刻,说道:“韩兑同志,没想到你肚里还真有点货。这就叫金玉其外,银絮其中。” 韩兑:“我谢谢你的夸奖。” 韩兑从周游的房间出来后,正好碰到刘卫国,刘卫国一脸警惕地问:“你来我家干啥?” 韩兑还没开口,就听见周游在里面大声说道:“不是来找你,来找我。” 刘卫国紧皱的眉头一下子松开了,甚至还对韩兑笑了笑。 韩兑正要离开,刘卫国又叫住他,故意压低声音说道:“韩兑,你上次做的事很不地道啊,你明明已经答应我,说这个主意是你和李前进一起想起出来的,结果你说话不算话。你折了队长和前进的面子,你说怎么办?” 韩兑两手一摊:“你当时也在场,应该知道,前进同志要是想让领导觉得这主意他也有份,我表演的时候,他也应该站出来一起嘛。结果人家一动不动安如山,人家明显就是不在意嘛。” 刘卫国:“……”那是不在意吗?是李前进什么才艺都没有,他怎么展示? 刘卫国生气地说道:“反正我也不管了,总之,前进同志很生气,这件事的后果很严重,你以后可还要在村里生活,还要在生产队工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韩兑语重心长地对刘卫国说道:“副队长,卫国叔,你以后也要在村里生活,不光是你,你的子孙后代也要在村里生活。书上说得好,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村口青砖瓦房在,不见当年地主强。他们村里有个地主叫刘贵强。 做人呐,目光要放长远,不能只想眼前。更要心正眼亮意志强,小风小浪不迷航,你自己好好想吧。” 刘卫国是无言以对,他本想教育教育韩兑,没想到反过来被他教育。这家伙还耗子咬盘子,满嘴都是词儿。 韩兑说完这番话,扬长而去。他走了几步,发现周游竟然追上来了。 韩兑调侃道:“周游同志,你是被我的魅力所折服,追着我来结交?” 周游嗤笑一声,看着韩兑说道:“你刚才怼刘卫国的话我也听见了,我觉得你这人有点意思。” 韩兑不满意地补充道:“岂止是有点意思,那是非常地有意思。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一般人不能太接近我,一接近就情不自禁地想深度结交。人缘太好,我也十分烦恼。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你以后见到我要保持距离。” 周游:“……”原来是个自恋的,很有他小时候的风采。周游不知不觉中,跟韩兑起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意。 韩兑看周游这表情,就知道自己“钓”成功了三分之一,有的人你得死皮赖脸,比如李小江这样的;有的你得主动出击,比如刘逢秋这样的;还有的,像周游这种傲娇自恋别扭的,你就得用钓鱼的方法,把他钓过来,让他主动上钩。还有的嘛,那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就不一一赘述了。 韩兑回到家里,院子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今晚是他们家族聚餐。大家都知道韩兑家穷,都主动带点菜和主食来。 韩姓家族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像韩大富韩大贵韩大龙等人,没有头脸的也来了,如韩铁这家伙。 大家一看到韩兑,立即热情地围拢上来,宛如众星拱月。 “哎呀,小锐你可真是个好孩子,拿到第一笔补助就请我们大家伙吃饭。” “就是就是,这孩子不但本事大,心眼也好。我们老韩家真的要崛起了。” “那个李前进跟小锐那就是,那就是马尾拴豆腐,提不起来。” “那肯定的。” 大家对于打击敌人,抬高自己这事颇有心得,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热闹。 陈月香和韩大华都十分爱听,两个人就像吃了顺气丸似的,心情无比舒畅。 陈月香心情一好,连请客这事也不太肉疼了,大声说道:“人到齐没有,开饭吧。” 这么大规模的请客,韩兑的奶奶和大伯母自然也要到场。陈月香早早地让韩竹去叫人。 韩兑奶奶是姗姗来迟,做为压轴出场。 韩兑也上前隆重迎接。 韩兑奶奶对孙子的表现还算满意,拿出长辈的款说道:“小锐,一会儿吃完饭,你到我家来,奶奶有话跟你说。” 韩兑感觉不会有什么好事,好事也轮不到他。 他说道:“奶奶,今天是咱们全族的聚会,应大家强烈要求,我得喝两杯,喝完,还是上去讲两句,还得跟族里的核心成员深谈几句,时间太晚了,改天吧。”有的人就像抻面似的,能抻多长抻多长。 韩兑奶奶神情复杂,语带讽刺:“哎哟,你现在可是个大忙人了。连我这个当奶奶的见你都不容易。” 韩兑顺着杆子往上爬:“是啊奶奶,你孙子以后就是有组织的人了,我要为了革命事业奋斗,为国家为大家,难免会忽略小家,肯定不能像以前那样孝顺您了。” 韩兑奶奶撇撇嘴,心说,你以前也没见多孝顺啊。 韩兑正说着话,陈月香过来叫他:“你大富叔他们要跟你说话,你赶紧过去。” 韩兑看着大家热切的目光,感觉到今晚的戏份也很重。 第045章 预告灿烂的明天 韩兑望着大家, 朗声说道:“大家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来参加家族聚会,我们全家感到万分高兴。” 韩兑的话音一落, 堂哥韩铁就大声道:“我们一点也不忙, 你家啥时候请客我都有空。” 众人:“……”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韩大富觉得自己做为核心成员,有必要发个言,他清清喉咙,说道:“小锐, 你别听铁子胡咧咧,你说你的正事,你说咱们大家接下来干啥?” 韩兑微微一笑:“大家不要着急, 我一句一句地说。我新学了个快板, 唱给大家听听。” 众人一听, 还有节目可看, 顿时兴奋起来。 韩兑拿起两片木板, 啪啪碰上几下, 歌词顺畅地溜出来: “太阳出来满山红, 早说李家不持久。 杏花落来桃花开, 韩家一定站起来。 大家一起手拉手,光明大道中间走。 我们昂首阔步走, 踏着战斗的节奏。” 韩兑唱罢,如雷般的掌声响起来, 这解气又充满土味的歌词, 人人都听得懂, 人人都喜欢。 韩大龙大声叫好:“小锐, 你唱得好, 咱们家又出了个文艺人才啊。” 韩大富也说:“我也早说老李家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你看那李前进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大家情绪饱满, 斗志昂扬,踊跃发言。 韩兑调动完大家的情绪后,就开始进入正题:“……在这里,我先提出表扬,三凤嫂子,大龙叔,是咱们家族中的翘楚,这次是积极配合我的工作,为咱们韩家争了光。大家鼓励鼓励他们。”说完,他带头鼓掌。大家一起鼓掌。 胡三凤和韩大龙不好意思地冲大家笑笑。 表扬过后,韩兑接着说道:“我当上了生产队的记分员和宣传队的队长,三凤嫂子和大龙叔也成了我们宣传队的台柱子。我们的奋斗是有用的,前途是光明的。” 大家一齐点头,深表赞同。 韩兑话锋一转:“可是,革命道路上,注定是不会一帆风顺的。前途光明,道路曲折,这是历史的规律。我们韩家站起来,就得有人躺下去,有些人肯定是不会甘心的。” “有些人”指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所以接下来,我们可能要面临一场硬仗,大家有没有信心?” 韩铁带头高呼:“有啊,跟他们干!” 大家也一起附和道:“有。”没有也得有。 韩兑开始说正事:“接下来,我给大家说一下我的工作安排,第一件事是,10天后,我们宣传队要在村里试演节目,三凤嫂子和大龙叔自然得参加,其余人等,谁会唱歌跳舞,会说笑话也行,来找我报名。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 大家一听宣传队还要招人,心思开始活动了。 众人围着韩兑,一句我一句地询问:“小锐,我看我行吗?” 韩兑问:“你会什么?唱歌跳舞还是说书?” 那人一问四摇头。 韩兑无奈地叹气:“不是我不想招你。” 问的人也泄气道:“行吧行吧,我就随便一问。” 韩铁的媳妇洪长玲也鼓起勇气,问道:“小锐,你看我行吗?” 韩兑看了一眼洪长玲,例行询问她会什么,洪长玲想了想说道:“我、我会做饭会缝纫会干活,我能帮你打个杂啥的。” 韩铁一把扯开她,粗暴地嚷道:“你也不照镜子瞅瞅自个儿,你吃了会吃,啥也不会,还想进宣传队,做梦呢你。” 韩兑看着韩铁直皱眉头,韩铁想起上次挨过的打,又怂又凶地嚷道:“你看着我干啥?我说得不对吗?” 韩兑看着这对夫妻,在这个时代的农村,打媳妇的男人还是挺多的,大家早已习以为常。但习以为常就是对的吗?就一定没办法吗? 韩兑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主意,说道:“长玲嫂子,我觉得你可以进我们宣传队。”他可以就家暴这个话题创作一场小戏,洪长玲是本色演出。 洪长玲听到自己能进宣传队,激动地问道:“真的吗?小锐,你可别骗我。” 韩兑笑道:“我没骗你。你从此以后就是我们宣传队的一员,负责演小戏,明天我再告诉你怎么演。” 韩铁惊讶地张大嘴巴,他看看自家媳妇,再看看韩兑,大声说道:“连她都能去,那我是不是也能去?” 韩兑冷淡地说道:“你去能干啥?负责挨打?” 韩铁撇撇嘴不说话了。 其他人看到洪长玲也能进宣传队,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韩兑看了一眼,选了几个略有潜力的做为后备队员,让他们准备节目,改天试试。 说完宣传队的事,韩兑又接着说另外一件事:“第二件事,这是件大事。就是咱们生产队要开展‘农业学大寨’的活动,你们都听说过吧?” 韩大富接道:“听过听过,上面让学,咱就跟着学呗。” 韩兑手里拿到的资料很少,他对这方面了解得也不多,就说:“我还在调查研究,等到研究明白了再讲给大家听。我现在把我知道的这点先告诉大家,领袖号召我们学大寨,主要是学习大寨人那种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天不怕地不怕的革命精神。学大寨人民,治山治水造田,让田地稳定高产。俗话说,兵多出能将,人多出诸葛。你们大家有空多琢磨琢磨,想到好点子的告诉我,同时还要做好吃苦的心理准备,咱们要在思想上统一认识,在行动上碾压李家人。” 大家齐声欢呼:“行行,我们一定能碾压李家。” 韩兑用一句快板歌词为今天的聚会划上句号:“我们宣下坚决的誓言,预告灿烂的明天。” 大家一起高喊:“明天更灿烂。”喊声冲出院子,院外的人都听见了。 左右邻居和路人:“……”这是在干啥呢。 聚会结束后,韩家众人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左边的邻居华大娘拉着韩兑询问:“你都说啥了?让他们那么激动。” 韩兑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就说了一下我们韩家的革命故事。” 华大娘不解地问:“你们家也有革命故事?” 韩兑理直气壮地道:“我们家当然有故事,根正才能苗红嘛,这就叫老猫房上睡,红心一辈传一辈。” 华大娘:“……” 围观的众人:“……” 韩兑离开后,他们互相询问,“他们家真有啥革命故事?” “大概也许有吧,这年头谁家还没点故事?” 韩兑走出家门,此时是夜凉如水,冷风阵阵。小风一吹,脑子一阵清醒。 韩兑又开始琢磨接着要搞什么事,以及怎么搞事。 人生在世,怎能不搞事? 韩兑正在琢磨怎么搞事情,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听声音是李小江。 他笑着招呼道:“小江。” 李小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说你们家今天可真热闹,我一个小时前来找过你一回,见你们正热闹就没叫你。” 韩兑说道:“哦,我们家今天是家族聚会。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李小江说:“我当老师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下个月初就要去上课了。” 韩兑高兴地说道:“太好了,终于定下来了。” 李小江又说:“这次我要请客,你别跟我抢。” 韩兑笑道:“上次不是说好的吗?”他爱占敌人的便宜,但对于朋友还是挺大方的,说请也是真的要请。 李小江语气坚决:“不行,我先请,下次你请。把逢秋也叫上吧,咱们一起下馆子。” 李小江请客还挺积极,他挑了个韩兑和刘逢秋都有空的日子,还借了两辆自行车,三个人一起去公社下馆子。 刘逢秋跟两个小伙伴在一起,既高兴又忐忑,他扶扶眼镜框,问道:“小锐,小江,你们跟我一起去吃饭真的没关系吗?” 李小江说道:“应该没什么吧。” 韩兑笃定地说道:“肯定没问题,你又不是什么罪犯,走,今天咱们吃穷小江那家伙。” 李小江笑了一下,“我妈给我拨的专款,你们两个今天敞开了吃。” 三人说说笑笑往村口走去,李小江骑一辆自行车,刘逢秋骑一辆,韩兑坐在刘逢秋的车。 到了村口,三人刚好与李前进李波浪李小河三人狭路相逢。 李前进不悦地看着三人,李波浪气愤地对李小江嚷道:“李小江,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李小江涨红了脸:“都是一个村的,我怎么就不能和韩兑来往了?你脑子有问题吧。” 李前进双手抱胸地盯着李小江,冷冷地说道:“李小江,我现在宣传,你被李家开除了。” 李小江:“……”这还能开除? 李小江以前有求于李前进,虽然不怎么看得上他,但也尽量顺着他。可是李满福在他当老师这事上再三推诿,李前进对他颐指气使,让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今天面对李前进是硬气不少,反正是不想再惯着他了。 李小江说了句:“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小锐,咱们走,别理他。” 李前进见平时对自己低眉顺眼的堂弟竟敢当面反驳他,愈发生气,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威胁:“李小江,你给我等着,别以为你当上老师就高枕无忧了。我爸一句话就能让你下来你信不信?” 李小江这次是彻底被激怒了,他瞪着李前进,狠声说道:“李前进,我这个教师名额是公社给的,你和你爸要是敢搞小动作,我就去公社告你们,我就不信了,你们还真能一手遮天?咱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李波浪万万没想到李小江还敢正面硬杠李前进,他愣了一会儿,赶紧下场劝和。 “小江,你少说两句。前进哥,你别跟小江一般见识,他就是个书呆子,念书都念傻了。” 刘逢秋怕李小江跟李前进再吵下去,愈发不可开交,他也小声劝道:“小江,咱们快走吧。” 他不劝还好,一劝就把李前进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李前进指着刘逢秋骂道:“你这个地主崽子,坏分子,谁允许你跟他们一起出门的?” 刘逢秋低着头,红着脸分辨道:“我是出身不好,可我的身份是自由的,我应该有权利出门吧?” 韩兑实在看不下去了,长嘴不为朋友做主,还不如锯了当葫芦。 第046章 只是偶尔露一手 村口本就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 加上现在河堤工程已经完毕,大家暂时得闲,这争执一起来, 就引起了大伙的注意。 大家一看, 好家伙,这陈容挺强啊。李家对上韩家,李前进对韩兑,再加上李小江和刘逢秋, 这是兄弟内讧加阶级斗争加未来干部接班人的权力斗争,精彩大戏不容错过。人越聚越多。 刘逢秋被这么多人围观注视,头垂得更低, 他真后悔, 早知道就不该跟他们两人一起出来, 这次麻烦了。 李小江也很后悔, 早知道, 他们就不应该从这儿经过, 绕村后的小路走, 也不至于碰上李前进这条疯狗。 韩兑虽然也很烦李前进这条秃尾巴狗, 但心情很平静,他李前进算个傻, 天空飘过五个字,那都不叫事。 韩兑看着李前进, 又是摇头又叹息, 李前进一看韩兑要开口, 就抢在他前面堵住他的嘴, “韩兑, 我在教育我堂弟和刘逢秋这个地主崽子, 一件是我们李家的家事,另一件关系到阶级敌人,你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插嘴阻止。”行,你能说会道,可我就是不让你开口。 韩兑心平气和地说道:“前进同志,你别误会,我没打算要说你,我只是在感慨这世风日下,人不如狗啊。你想,以前还有人说过,恶狗护三村,这倒好,有的人专咬自家人和本村人。你说是不是人不如狗?我觉得某些人得向我家的大黄学习,接受一下狗中贫民再教育,真的很有必要。” 大家一听,这骂人的内容好新鲜啊,又新鲜又切合实际,不由得相视会心一笑。 李前进气得直龇牙,破口大骂道:“你才是恶狗,你怎么张嘴就骂人?” 韩兑:“我骂你了吗?你不要对号入座嘛。” 李前进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李波浪也在旁边帮腔:“大家伙来评评理,韩兑张口就骂我哥连狗还不如,请问这是一个革命青年应该做的事吗?这种素质还想当干部呢?” 说完这番话,李波浪暗暗为自己的机智聪明鼓掌。这一下可踩到韩兑的痛点了。 韩兑看着李波浪,诚心诚意地询问道:“李波浪同志,那么我请问你,一个革命青年应该要做什么呢?难道他应该当众辱骂并威胁自己的亲戚?难道他应该限制所谓成份不好的同村乡亲自由外出?我说那个恶狗护三村,只是比喻啊,只是想说明,咱们做人呢,要比禽兽高一等级,毕竟咱们吃的是盐和米,讲的是情和理。不像狗狗吃的是那啥,你懂吧?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韩兑说完,还特意点名问一个老人家:“牛大爷,您老人家懂的俗语最多,我这句用得对不对?” 牛大爷耳朵有点背,但还是大声回答道:“你说得对。恶狗护三村,贼不偷本村人。”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李前进脸色通红,手指着韩兑骂道:“韩兑,你这是狗掀门帘全凭一张嘴。” 韩兑飞快地接道:“哎哟,你这是积年的老夜壶,不光有张嘴,还满嘴地臭气啊。” 大家再次大笑起来。 村口发生了这样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韩家人和李家人耳朵里。 最先赶来的是李前进他哥李小浩,他正好今天在家休息。 李小浩匆匆赶来,简单问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就大声责骂李前进:“前进,你说的是什么话?赶紧去跟小江道个歉。” 李前进才不肯道歉。 李小浩没办法,只得上前替代弟弟向李小江道歉:“小江,你前进哥从小就爱跟你们一起玩,猛地看到你跟别人一起去吃饭,把他落下了,他心中不舒服,说话难免不好听,咱们是兄弟,兄弟之间别说吵个嘴,就是打个架也很正常,你别放在心上。”他这话既是跟李小江道歉,也是解释给大伙听。即李前进和李小江之间是兄弟之间的争执,算不得什么。 李小江看着李小浩,一时不知接什么话,他想了想,还是说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浩哥,前进说让大伯把我的老师名额撸掉。” 李小浩眼中闪过一丝恼火,他这个弟弟是猪脑袋吗?这种话也能说? 他很快就笑着解释道:“他那都是气话和孩子话,我爸行事素来公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看,小韩同志不也当上记工员了吗?” 说完,李小浩的目光看向韩兑。韩兑漫不经心地说道:“哦,我这个记工员啊是大队的华队长过问后才有的,再说了,我的招工名额被撸了,不得不进生产队啊。” 众人窃窃私语。 李小浩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面上仍带着笑容:“韩兑同志,你现在也是记工员了,是队部的一员,说话行事要注意啊。” 韩兑看着李浩,这家伙的段位明显比李前进高一档,而且还茶里茶气的。 韩兑做为一款深度勾兑的混合饮料,赶紧换了一种套路,他故作惊恐地说道:“李小浩同志,我这话你就当作没听见,我说滑了嘴。” 然后,他又转过身来拜托大家:“乡亲们,你们就当作没听见我刚才的话,看来,我以后得改变这种直来直去的个性。总说实话会带来不幸的。” 李小浩:“……”还挺会表演,又换套路了。 有人说道:“小锐,你这样挺好的,还是别改了。” 还有人笑道:“我们就喜欢你这样的,不藏着掖着。”看别人怼自己想怼又不敢怼的人就是爽。报了仇,还不用自己承担后果。 一时间,在场的乡亲们心中不约而同地谈成了一个协议:要保护韩兑的战斗力。只有他,才敢和李家硬刚,也只有他才有手段和口才对付李前进和李满福。 现场的气氛十分热闹。 就在这时,张会计大步赶过来了。 他冲着人群大声说道:“生产队的工分表出来了,你们不去看看?” 大家一听工分表出来了,自然忍不住想去看,有些人觉得工分最重要,掉头就走。有些人则觉得,工分表反正就在墙上,过一会儿它跑不了。但热闹会没啊。所以还是留下来继续看热闹。 张会计见赶不走人群,就转过头又对着韩兑和李前进说道:“你们俩很闲是吗?要闲的话,就去生产队加班打扫卫生。” 李前进忙说道:“我不闲,我今天打过招呼,有别的事情要办。” 李小浩趁机拉着弟弟就走:“是的,张叔,我们还有事呢。” 韩兑看自己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了,就招呼李小江和刘逢秋:“咱也有事呢,走吧。” 刘逢秋嗫嚅着说道:“小锐,小江,要不我还不是不去了?省得再有麻烦。” 韩兑笑道:“你不去怎么能行?岂不是被白咬一口。” 李小江听懂了韩兑话里的意思,也笑着说:“小锐说得对,咱们不能被白咬一口,今天得好好吃。” 刘逢伙却不过两人的好意,又继续跟着他们往前走。 这时,张会计却朝韩兑招手,叫他过来。 韩兑走回去,笑着说:“张会计,多谢您替我们解围。” 张会计嗤笑一声:“我哪是替你们解围,是替别人解围呢。” 韩兑笑道:“您年纪大,您说得对。” 张会计皱着眉头,沉思一会儿,才无奈地说道:“韩兑啊,我是你的长辈,就给你一句忠告吧。” 韩兑把耳朵凑上去:“好的,我洗耳恭听。” 张会计慢吞吞地说道:“想当干部的人,都不宜太过锋芒毕露,该忍就得忍。” 韩兑听到这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沉思三秒后,他认真地说道:“张会计,你这句话太对了,我深表赞同。” 张会计点头:“你听进去就好。” 他正要离开,韩兑追上两步,一本正经地建议道:“张会计,你能不能把这句话告诉李前进,让他多忍一忍。” 张会计:“……” 韩兑看张会计没说话,又接着说:“还有啊,张会计,我明白您是让我多忍。可是我这人吧,就像布袋里的菱角,尖得冒头,想忍也不好忍。您以后要多多帮助我,爱护我,保护我这颗社会主义红心菱角的特性。” 张会计撂一下句话:“我没那么大能力保护你,你就继续冒尖吧。”我不管了。 韩兑:“不,我知道您这人是面冷心热,无比爱才,爱在心口难开。” 张会计脚下一趔趄,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这都是什么人呐。 爱在心口难开的张会计离开后,韩兑叫醒两个目瞪口呆的小伙伴:“走,吃饭去。” 两人如梦初醒,齐声答应道:“对,咱们去吃饭。” 他们正要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哎,你们等等,捎上我。” 韩兑回头一看,哦豁,这不是周游吗? 他面带惊讶地问道:“周游同志,你这是在跟踪我?” 周游轻笑一声:“想什么呢?我要去趟邮局,正好一起。” 说完,他大剌剌地往李小江自行车的后座上一坐,晃着腿说道:“走吧。” 李小江没说话,骑着自行车就走,刘逢秋也赶紧跟上。 两辆自行车并行。 周游跟韩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我听说你刚才骂李前进骂得可精彩了。” 韩兑谦虚道:“一般吧,都是对手衬托,也没敢全力发挥。” 周游诚恳地说道:“韩同志,我挺期待你全力发挥的那一天。” 韩兑摇头叹息:“人穷嘴短,人生在世哪能如此随意,我现在是收紧葫芦闭上口,只是偶尔露一手。” 刘逢秋和李小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游笑得更豪放,把自行车带得颤抖了几下。 周游笑毕,说道:“韩兑同志,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你说话时自带音乐性。” 韩兑面露惊喜:“周同志,你竟然也发现了。我跟你说实话,我这人挺喜欢音乐,还玩过说唱,说唱你知道吧?就是把说话当唱歌。” 周游摇头:“我没听说过,这是哪个流派的?” 韩兑:“流派不流派不重要,反正我也不玩了。但我对音乐的喜欢和执着还在。” 周游嗯了一声,接着感慨道:“这里没有适合音乐的土壤。” 韩兑先是表示深有同感,接着话锋一转:“没有土壤,咱们就自己创造机会。我长这么大,发现了一个真理:没有人会给你最想要的东西,连爹妈都不能,一切只能靠自己。” 周游难得没反驳,赞同道:“你这句话说对了。” 三人到了县城,先去找饭馆,最后还是周游帮忙推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饭馆,位置有点偏,客人不多,服务员态度还不错。 尽管李小江放话说让大家随便点,但也没谁真随便,韩兑和刘逢江各点了一个素菜,李小江去点了两个肉菜一个汤,三碗米饭,周游坚决要自费,李小江跟他不太熟,也没太坚持。 饭菜端上来,大家边吃边聊,气氛十分热烈。 周游今天兴致也不错,跟韩兑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李小江和刘逢秋是大饱耳福。 四个人吃饱喝足,有说有笑地出了饭馆。 韩兑满意地说道:“这家饭馆不错,下次我也在这儿请客。” 刘逢秋也说道:“下下回轮到我了。” 周游想了想,也跟着说:“那下下下回我请。” 韩兑抖个机灵:“你这话是不是在提醒我,下回请客叫上你?” 周游微微一笑:“你可以这么理解。” 韩兑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行吧,下回叫上你。” 四个人走到路口,周游要去邮局,韩兑他们三个想去废品收购站买书,双方就此分别。 就在这时,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停在了他们面前,一个身穿浅绿军便服、身材十分挺拔的男人缓缓下了车。 韩兑看那人的侧脸有些眼熟,咦了一声,那家伙不是秦直秦杠精吗?他又来县城了? 韩兑跟三个人说一声:“前面有个熟人,我去打声招呼。” 他快步走过去,伸手轻拍秦直的肩膀:“秦同志,你又来探亲了?” 他的手还没接触到秦直的肩膀,秦直便猛一转身,用力抓住了韩兑的手腕,双方来了个面对面。 韩兑看着面前的秦同志,确切说,这人只是长得跟秦直很像,但并不是他,气质更冷冽更威严,长相质量比秦直同志高出很多,原来这人才是秦家的精华,怪不得秦直同志有些意难平,懂了。 韩兑面带微笑:“你是秦直同志的哥哥?我是赵永进的好朋友韩兑。” 那人飞快地松开了手,用锐利的目光盯着韩兑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点头:“我是秦直的哥哥秦肃,抱歉,我是习惯性防卫。” 韩兑笑笑:“我懂,你以前当过兵,常年训练养成的习惯。你弟弟秦直同志是习惯性用嘴防卫,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听到韩兑提起秦直,秦肃脸上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还想说点什么,正好前面有人在叫他,秦肃转过脸,对韩兑客气地说道:“韩同志,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韩兑冲他点点头,默默地记下吉普车的车牌号。以后这个人脉也可以用上嘛。 韩兑回来的时候,李小江好奇地问道:“那个人是秦同志吗?” 韩兑笑道:“不是,是他哥哥,认错人了。” 周游一脸钦佩:“认错人你还能跟人家聊这么久?” 韩兑遗憾道:“本来还能聊更久的,人家有事走了。” 韩兑决定回去以后给秦直写封信,联络联络友情。毕竟人家还给他寄了烟和糖。 韩兑和李小江刘逢秋三人一起回到村里,三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韩兑一回到家,陈月香就急声嚷道:“小锐,刚才刘卫国来通知你说,要你2点半前去公社开动员大会。” 韩兑在心里骂了一声,这孙子肯定是故意的,大队开会哪有临时通知的? 骂归骂,韩兑仍然不慌不忙地说道:“我知道了妈,我收拾一下就去。” 第047章 也要来插队 韩兑急匆匆去大队开会, 路上碰到张会计,他骑着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还挺大方地招呼韩兑坐车。 韩兑也没跟他客气, 他一坐上张会计的后座, 就说道:“刘卫国这人也挺有意思,开会临时通知我。” 张会计为了洗清嫌疑,补充了一句:“我也是刚知道的。” 韩兑又向张会计打听开会的内容。 张会计说:“好像是‘农业学大寨’动员会。” 说完,他又安慰韩兑一句:“你不用担心, 按理你和前进是可以不参加的,今天去也就是做为旁听,没啥大事。发言是队长和副队长的事, 轮不到你。” 韩兑和张会计很快就到了大队会议室, 各生产队的大小干部汇聚一堂, 韩兑认识的没几个, 一个牛连长, 一个何壮, 另外就是他们八队的人。何壮高兴地过来跟韩兑搭话:“小韩同志, 我听说你们宣传队要去各生产队演出, 啥时候轮到我们九队啊?” 韩兑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得知大队的安排。” 何壮道:“那倒也是。” 何壮想了想, 又说道:“那啥,我听说上次你大哥跟我妹吵起来了?” 韩兑回忆了一下, 是有这么回事, 就不甚在意地说道:“嗐, 小事一件, 他们两人发生了一点误会, 解释解释就没事了。” 何壮叹息一声:“唉, 我这个妹妹小时候发高烧烧坏脑子,反正不咋聪明。” 韩兑接道:“何同志,咱俩是同病相怜呐,我大哥虽然没发烧,但听说小时候脑袋被门夹过,脑子更不聪明。” 何壮听到韩刚脑袋被门夹过,差点笑出声来,还好,他是个厚道人,硬生生忍住了。 何壮安慰韩兑:“小韩同志,你也别难过,你大哥我有印象,干活是真拼命,男人嘛,只有一把子气力,再有你这个好弟弟带着,日子差不到哪里去。” 韩兑也礼尚往来:“何同志,你也不用伤心,你妹妹我也见过,她是个朴实能干的好同志,她有你这样的好哥哥帮着,日子肯定能过好。” 说到这里,韩兑突然萌生出一个新的想法,他想了想,暂时忍住了,以后再说吧。 何壮的脑子里也突然蹦出一个想法,但他也忍住了。 眼看着会议要开始了,他拍拍韩兑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小韩,过几天你得了空,咱们一起吃个饭呗,我请你。” 韩兑趁势邀请道:“何同志,十天后,我们宣传队要在村里表演节目,你也过来看看,顺便到我家看看,对了,你可以带着家属一起来。” 何壮一听说有节目,十分感兴趣:“可以可以,到时我一定来。”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 会议刚好也开始了。 韩兑开始后,韩兑也看到了穿戴簇然一新的李前进,他手里还捏着稿纸,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背诵什么。 韩兑悄悄捅捅旁边的何壮,低声问道:“今天都是队长发言是吗?我和李前进这样的不用上台吧?” 何壮也小声回他:“你不用上台,我提前说好了,也不用上,我就是个干活的,一上台,腿肚子直抽筋。” 韩兑猜测今天开会应该是李满福或是刘卫国发言,估计是李满福想让儿子露个脸,所以就让李前进代替他上台。 行吧,你想露脸就露脸吧。韩兑是毫不在意。 会议是大队会计主持的,他说贺书记和华书记临时有事外出,会议主题临时更改。这次上去发言的不是各生产队的队长,而是各队的会计。 做好充分准备的李前进:“……”这不是白背稿子了吗? 发言相当琐碎无聊,本来韩兑起初还抱着学习的态度认真听,听了一会儿后,发现大家都是用大同小异的语言说着同样的事,他听得昏昏欲睡,何壮也是百无聊赖,他便继续跟韩兑闲扯。 他小声问道:“小韩同志,那啥,你大哥还没有对象吧?” 韩兑一个激灵,赶紧说:“没有。” 何壮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妹妹也没有对象。” 韩兑心里基本确认,对方也有他以为的那个意思,但这话吧不好明说,于是,他便用委婉的语气说道:“唉,你妹妹是女同志,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大哥才让人头疼呢,你说他脑子不聪明就罢了,长得还丑,实在是拿不出手。” 何壮不以为意:“男人丑点也没啥,我媳妇当初就没嫌弃我,嘿嘿。” 韩兑看了一眼何壮,张嘴就夸:“何同志,你谦虚了,你长得高大威武,舒服耐看,越看越顺眼,哪里能叫丑?” 何壮虽然不在意自己的相貌美丑,但被人夸耐看,还是挺高兴。叫韩兑叫得越发亲热。这会儿也不叫小韩同志,直接称呼韩兄弟,韩兑也顺水推舟叫他何大哥,两人越聊越嗨。 旁边的人也听嗨了,其中离他们最近的人叫胡成,是七队的会计。他得知两家的情况后,直接开玩笑道:“我说老何,小韩,你们俩一个妹妹没对象,一个哥哥找不着,干脆,你们两家结为亲家算了。” 韩兑一脸严肃地说道:“同志啊,你这样说不好。我这人最爱实事求是,我大哥是出了名的又丑又笨,我们家又穷,怎么好意思高攀何大哥家的妹妹?那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何壮连忙摆手:“你实事求是,我也实事求是,我妹妹真不能算天鹅。”这话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韩兑认真地说道:“何大哥,小花姐我见过,比我哥强多了,至少甩他两条街。” 何壮听到韩兑如此真诚地夸自家妹妹,顿时心花怒放,看来这家人他没选错。 韩兑趁热打铁:“何大哥你别生气。对了,我家也有两个姐姐,我们汇演那天,你带着小花姐来凑凑热闹吧,正好跟我姐认识认识。” 何壮稍稍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 一个小时后,会议结束,不少人都打着哈欠出来。在这期间,韩兑已经跟何壮加深了几次感情。两人神采奕奕地走出来。 李前进看到韩兑,立即把脸扭到一边,表示不想看到他,韩兑直接无视之。 回到家里,已经4点半了。 他看到韩刚,就把何壮的意思说了,“大哥,在我们兄弟俩不懈的努力下,终于有人注意到你了。” 韩刚一听何壮竟然有意把何小花介绍给自己时,先是难以置信,接着是一脸狂喜,他激动万分地说道:“小锐,真有你的,你肯定没少费口舌吹我吧?” 韩兑实话实说:“这次还真没有。”他不但没吹,还实事求是了一回。他深知,在已方条件处于明显劣势时,坦诚比吹牛的效果更好。 韩刚却是深认不疑:“不对,你肯定是吹了,就我这条件,你不吹肯定不行。” 韩兑:“……” 韩刚的目光着带着心疼:“小锐,真是难为你了。——对了,咱们家是不是得请媒人上门提亲,然后定亲?要是赶得快的话,今年过年我就能结婚,再过一年,你就有侄子侄女了。” 韩兑惊讶了一下,这速度真是□□啊。 他赶紧泼碗冷水让韩刚冷静冷静:“大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人家今天只是试探一下,咱们一定得稳住。我给你说一下步骤,再过九天,我们宣传队要汇演,我邀请何壮和他妹妹来看节目,到时,顺便请他俩到咱家看看,吃顿饭,你呢,顺便跟何小花聊聊。千万不要表现太得急切,就像熟人一样闲聊几句,引起她的好感。” 韩刚抓耳挠腮地说道:“咋引起好感?我又不能一见面就给她洗衣裳。” 韩兑:“你天天想着找对象,就没想到怎么要讨女孩欢心?” 韩刚:“我们老实人哪懂这个?那都是二流子才干的事。” 韩兑也是无奈,只好说道:“行吧,等我有空给你支个招。” 韩刚不用韩兑说,他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全家。 全家都不太相信的样子。 韩竹直接问道:“大哥,真有人看上你?你不会是又发癔症吧?” 韩刚气得直翻白眼:“你才发癔症。” 陈月香也不咋相信,可她一听说是自己儿子争取来的,立即就信了。她的儿子是谁?这点事肯定难办到。 最后是韩兑出来作证:“爸妈,姐,这事是真的。不过,你们都不能表现得太急切,心里明白有这回事就行了。” 大家齐声说道:“我们明白。” 陈月香开始跟韩大华商量着怎么既体面又不太明显地好好招待何壮兄妹俩。 韩大华大手一挥:“你看着安排就行,记得要买瓶酒招待客人。” 韩刚直接把存钱的罐子搬出来,把零钱倒在桌上:“香姨,你们要把席面办得体面些。一定要有肉。” 韩刚接着又去收拾自己的屋子。 全家人看着像打了气似的韩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韩兑回到自己房间,开始准备写文章,今天动员会没开成,下回也得开,他得弄一份发言稿出来。 李满福给他的资料能用的不多,不过也没关系,这年头的发言稿多是假大空那一套,语录口号满篇飞,中间再加个下决心,真正要说的事那都是点缀。 韩兑在晚饭前刷刷写了一千多字,仔细一看,艾玛,满纸都是牛在飞。他骨子里就爱吹牛,再趁着时代的东风,那真是一不小心就刹不住车。以后可得注意些。虽然吹牛不要钱,可他是社会主义好青年。 韩兑写完第一部 分稿子,爸妈在喊他吃饭。 今天赵永进和江云飞也在家里吃饭。 韩刚今天像打了气,赵永进又像充了电,这两人把饭桌上的气氛弄得异常活跃。 赵永进嘴甜,一口一个刚哥:“恭喜你啊刚哥。” 韩刚笑得很羞涩:“嘿嘿,还没定呢,先别恭喜。” 大家低头吃饭,实在不忍细看。 吃完饭,韩兑想起他今天在县城遇到秦肃同志的事,就随口告诉了赵永进。 赵永进是一脸惊讶:“原来你见到肃叔了。” 韩兑笑道:“不过我们两个都有事,没来得及细聊,我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你的情况。” 赵永进摆摆手:“我在这里挺好的,也没什么可说的。” 韩兑趁机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跟秦直同志写信,也告诉我一声,我也要亲自回封信谢谢他的礼物。” 一提到秦直,赵永进迟疑了一下,说道:“最近京城还是不太平,他的家人有可能让他下来避避风头,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韩兑问道:“他不会也来乡下插队吧?” 赵永进摇头:“我也不清楚,再过几天就该有消息了。” 韩兑跟赵永进聊完,继续写稿子。写完稿,吹完牛,沾着枕头就睡。 他睡了一会儿,听见有人在敲门。 韩兑忍着困意,问道:“谁呀?” 韩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是我。” 韩刚披上外套拉开门,问韩刚:“大哥,这都半夜了你还不睡?” 韩刚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感慨道:“这月亮真凉。” 韩兑虎躯一震,听说谈恋爱会让人变酸,问题是韩刚这恋爱还没谈呢,咋就提前酸了? 韩兑只好接了一句:“都初冬了,月光能不凉吗?” 韩刚深深地叹息一声:“月亮真凉,我半夜一激灵,想起来,我结婚还没房。” 韩刚蹲在地上跟韩兑诉苦:“我总不能让小花跟我住杂物房吧,屋里还有个小强呢。这可怎么办?” 韩兑一想,这真是个问题。 韩兑想了想,说道:“大哥,这事你别着急,按照正常的速度,你们就算看对眼,结婚也得是半年之后。咱们再想办法。” 韩刚急切地问道:“那你有啥办法?你是给我腾房还是把赵永进他俩赶走?” 韩兑:“这两样都不行。我们得想办法盖两间新房。” 韩刚再次激动万分:“你说真的,没骗我?” 韩兑:“我这人啥时候骗过你,我说两年内让你娶媳妇,这才多久,就有戏了。” 韩刚一想也是,他此时已经对这个弟弟是深信不疑。 韩兑好说歹说把韩刚哄回去睡觉,他自己倒睡不着了,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这农业学大寨,是不是也得学学人家搞副业?加上这一条。 韩刚变得比以前更勤快,所有人的房间被打扫一遍,院子修整了一遍,连院门都擦了干净了。他还把韩兑的脏衣裳和床单被罩一起拿到河里去洗。 江云飞羡慕地说道:“有个哥哥真好,有人疼。” 韩兑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是啊,我挺幸福。” 就在这时,赵永进从外面进来说道:“有个好消息,秦直同志也要来咱们村插队。”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都在问正牌攻,我大纲定的是秦肃,秦精华。不过,大家别抱太多希望,这文以剧情为主,感情戏很少,攻前期打酱油,中后期打醋,存在感不强。 第048章 我们不要互相伤害 秦杠精也要来插队?韩兑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念头是, 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 这件事对于秦杠精本人和韩李村的村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赵永进见韩兑不甚赞同自己的看法,便笑着补充道:“我爸信上说,现在局势不稳, 三叔, 算了还是叫他秦同志吧,下来是件好事。一是能避开风头,二是也能磨炼磨炼他,对于以后也有好处。他来到咱们八队, 县城有他哥,村里有我和云飞还有你,对于他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 韩兑只好说道:“说得也是, 总比去其他地方好。” 江云飞操心地却是实际问题:“永进, 咱们来这里时生产队都没地方安置, 那秦直同志可怎么办?” 赵永进才想起这个问题, 也跟着发起愁来:“这可真是不小的问题, 秦同志跟我们俩还不一样。” 韩兑知道秦直这人, 事多, 瞎讲究, 这可是个大麻烦。 不过这是李满福的事,得他去操心。 江云飞接着说道:“我感觉秦同志住的地方可真不好解决, 知青点是真没地方了。把他安置在老乡家里也不行。对了,小锐, 你听说周游同志的事了吗?” 韩兑忙问道:“周游怎么了?” 江云飞唉了一声:“他跟刘卫国一家发生了激烈的矛盾冲突, 周同志要搬出去住, 可是知青点又没地方, 他扬言说宁愿在外面搭棚子, 也不回刘家。” 韩兑说道:“那有点麻烦, 我一会儿去看看。” 韩兑还没来得及去找周游,韩刚就大声叫住他:“小锐,你过来帮我看看,我在院子里再起两间厢房行不行?” 韩兑看了汗流浃背的韩刚,甚至都有些心疼了。 他好声劝道:“大哥,你跟何小花还没见面呢,盖房子的事不急。” 韩刚固执地说道:“那不行,我至少得在见面前把地基弄好,就算没盖好,也得表示咱家有盖房的决心和意愿,也好让人家女方放心。” 韩刚说到这里,疑惑地问道:“小锐,你该不是不知道,女方第一次上门是相家吧?” 相家不就是看看男方的家里情况吗?韩兑还真不太懂,他谈恋爱从来不看身家,喜欢就追。有钱不就是为了任性吗? 但为了自己的威信,韩兑不懂也要装懂,“这事我能不懂吗?不过,我觉着咱们两家只是见个面而已,不算是正式的相家吧?” 韩刚脸上流露出一副“你果然不太懂”的表情,说道:“只要是来咱家看了,就是相家。” 韩刚握握拳头:“所以,我要把木料拉过来一部分,东西准备好,告诉何小花和他哥,我们家很快就要盖房。” 韩兑也不再反对:“那行吧。你是大哥,你说了算。” 突然,他想起自己的计划,便试探道:“大哥,咱村里以前有个砖窑对吧?” 韩刚点头:“对啊。咋了?” 韩兑说:“我在想,咱们能不能趁着冬闲把砖窑重新烧起来,这样,既为村里做点实事,咱自已家也能弄点砖头。” 韩刚“啪”地一下拍了下大腿,“小锐,你的脑子真的太聪明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走,咱现在就去看看。”韩刚拉着韩兑就走。 韩兑说声:“你等我一下,我拿上书包。” 韩兑被韩刚硬拽着去了村子东面的旧砖窑。砖窑塌了一大半,荒草丛生,还有人和狗在这儿随地大小便。 韩兑皱着鼻子走开。 韩刚也不嫌脏,自己过去查看。 他大声说道:“小锐,这砖窑外面塌了,但里面是好的,修修还能用,就是得费些劲。” 韩兑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你会烧砖吗?” 韩刚摇头:“我不会。” 接着他飞快地说道:“可我可以学。” 韩刚的行动力很强,四处打听会烧砖的老师傅,打算拜师学艺。 同时,他人也没闲着,一得了空就背着个大背篓去河边捡石头石块和碎砖头。 韩兑家的院子里堆了一大堆杂料。 他不仅自己捡,还想动员全家一起来,他最后动员到的只有妹妹韩梅。 韩兑见大哥为找对象的事要疯魔了,就想让他平静平静。 于是,他说道:“大哥,你捡石头这事也没错,可是你不觉得院子里太乱了吗?人家一进咱们院子第一印象就不好。” 韩刚看着满院子的石头,挠挠头说道:“那我把石头搬到外头去。” 韩兑给他出了个主意:“也不用都搬,我看着你实在太累,就苦思冥想出个好主意:你用这些小石头在院子里铺出几条鹅卵石小路吧,这样,显得很好看,下雨了走路也方便。” 韩刚一听,这是个好主意,果然不愧是苦思冥想出来的主意。 韩兑继续给他出主意:“我绞尽脑汁又想出一个主意,你看咱们家的厕所也不好,你知道的,女同志活得比较精细,不像男人又糙又不讲究,为了何小花同志,你把厕所也修修,我告诉你怎么弄。” 韩刚满口答应:“行。” 韩兑又说:“现在是冬天可以缓缓,等到开春,咱家院子里还得种些花花草草,入夏时,咱家还得搭个洗澡的棚子。总之,咱们家要走农村城市化道路,就是一切弄得跟城里一样舒服,但又保持着农村的优点。女同志一看,顿时眼前一亮,哦豁,这家人很有品位啊。对你的印象蹭蹭变好。” 韩刚觉得弟弟说的每一条都很有道理,全部记在脑子里。 从这天起,韩刚就开启了艰苦的奋斗,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吃得跟猪一样多。 陈月香这个后妈都有些不忍心,好心劝道:“刚子,你悠着点儿,别这么辛苦。” 韩刚擦了把汗,笑呵呵地说道:“香姨,我现在再苦再累也觉得值得。” 韩刚现在也会忽悠人了,他不仅自己干活,还劝别人跟他一起干,最先被劝服的是韩铁韩金他们。 他的说法是:“以后咱弟弟就是干部了,来家里的客人肯定会多,为了咱们家的面子,得让家里像个样儿。” 大家一听这话没毛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干吧。 韩兑家开始大兴土木,没两天,鹅卵石小路就铺好了,厕所也改造好了,青条石的坑,旁边还有大水桶,算是人工马桶,厕所还分男女。 花坛也提前砌好了,不用等到开春;洗澡棚子也提前搭好了。 韩刚不光是在家里忙活,还去修废弃的砖窑。 韩刚的行为难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和议论。 有人就问韩刚为啥要这么干,韩刚记得弟弟的嘱咐,事情没成之前不能随便说,万一被人撬了墙角就不好了。 于是,他便拿出干部家属的架式说道:“我弟都当记分员了,我得起到带头作用,为村里做点实事。” 众人一脸惊诧:“刚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韩刚昂首挺胸:“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不要用老眼光看人。” 大家:“那行吧。”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韩兑在此期间去找过周游两回,都没碰到人。这天他正好在家,周游溜溜达达地来他家找他。 这是周游第一次上门,一进韩家的院子,不由得眼睛一亮。再一转悠,目光就变得有些灼热。 他看着韩兑,问道:“为什么你当初不叫我来你家住?” 韩兑戳穿真相:“换成你,你会请一个对你充满敌意的人来你家吗?” 周游老实承认:“那肯定不会。” 周游两手一摊:“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韩兑也是无可奈何:“我也没有办法,我家已经有两个知青了。” 周游注视着韩兑说道:“要不,我牺牲一下我自己,跟你一个屋?” 韩兑受到了惊吓:“不行,我可是个正经人。” 周游:“……” 周游又转了一圈,看到韩刚新搭的洗澡棚子时,眼前一亮。说是棚子,其实是间小木屋,因为由韩兑把关,木屋建得简单又好看,住个人绝对没问题。 周游一脸感动地说道:“韩同志,你真是个好干部,知道我现在无处可去,就特地为我准备了一间木屋,真的太感谢你了。” 韩兑:“……”城里人套路就是多。 韩兑还没来开口,周游就一阵风似地离开了,临走时留下一句话:“我现在就去搬家。” 韩兑套路了别人那么多次,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套路的一天。这下可怎么办?还得跟家里人商量。 于是,他临时去跟全家人商量。 韩大华和陈月香一听,家里还要再住进一个知青,而且是跟刘卫国家闹过矛盾的知青,不由得蹙紧眉头。 韩大华说道:“虽说你也是个干部,该起个带头作用,可是他李满福不应该带大头吗?他家住得比咱家宽敞吧?咋不住他们家呢?” 陈月香担忧地说道:“我听人说,这个周同志脾气很怪,事儿还多,刘卫国他老婆到处跟人诉苦,说他不好相处。我也怕他跟咱们处不来。” 韩刚反对得最激烈:“咱们家的房子本来就不够住,我很快就要结婚了,不行,不能再住人了。” 韩竹也不赞同,韩梅说道:“可是周游同志想住咱们家,咱们要是坚决不同意,影响也不好。” 韩兑正在跟家人商量,刘卫国和张会计来了。 韩大华和陈月香赶紧招呼两人进屋。 刘卫国说道:“大华哥,嫂子,我俩就不进去了,就是有几句话跟你们说说。事情是这样的,那个周知青跟我家那位处不来,你们也知道,我家那口子别的都还好,就是家里孩子多,忙不过来,不像嫂子这么干净利落,周知青是城里人,人家比咱讲究。周知青看遍了全村,就看上你们家了。你们能不能再替队里分点忧,让周知青也住你们家。” 陈月香说道:“副队长,不是我不愿意接收周知青,是我们家实在没地方了。” 刘卫国看了看那新盖的小木头房子,看着虽然小也能勉强住人。 陈月香又赶紧补充一句:“这间木屋是洗澡房,现在看着没啥,天气一冷,那屋里冷风是嗖嗖的,还真不能住人。” 刘卫国已经下定决心把周游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了。 无论陈月香怎么说,他就是坚称韩家最适合安置周游。 韩兑看得出来,刘卫国是坚持要甩锅,周游也想赖住他,他仔细一想,麻烦就麻烦吧。 他现在是个干部了,正是积攒威信的时候。再说了,也真不能让周游无处可去。 他想了想说道:“副队长,虽然我们家非常为难,但队里有困难,我们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帮。” 刘卫国一看韩兑答应了,十分高兴地说道:“韩兑啊,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是个有觉悟的好同志。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帮周知青搬家去。”赶紧搬,免得夜长梦多。 韩刚一看弟弟答应了,急得不行,正要说话,韩兑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叫住刘卫国和张会计。 “副队长,张会计,我们家为队里分忧,那队里是不是也得顾虑我们的难处?” 张会计一听,这是要提条件了,就撩撩眼皮,慢吞吞地说道:“你说吧。” 刘卫国则是一脸警惕,他生怕韩兑狮子大开口。 韩兑说道:“我知道咱队里穷,我也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刚才我妈说得对,这木屋其他季节能凑和住,冬天还真不行。” 刘卫国突然说想到什么,赶紧说道:“我记得你是一个人住啊,天冷了你可以跟周知青挤一挤嘛。” 韩兑忙说:“我家还有我二哥呢,我大哥正在说亲,他一个大龄青年,一旦说好亲,结婚是分分钟的事。” 韩刚拼命地点头:“对对,我是大龄青年,说结婚就结婚。” 刘卫国:“……”我就不信你想结就能结。 韩兑接着提条件:“我的意思是,我不向队里要东西要钱,只有一条,咱们村子东边不是有口旧砖窑吗?东边有个土山,我想跟我哥趁着冬闲,自己烧砖盖间小房子。你们看行不行?”砖窑和土山都是集体的,他们要烧砖得经过生产队同意。 刘卫国皱眉思索,一时拿不定主意。 韩兑见他为难,只好说:“那要不你再问问李队长?” 刘卫国思索片刻,一咬牙答应道:“不用问他了,就这么着吧,你们自己烧砖吧。”他现在只想把周游赶紧甩出来,要是李满福不同意韩兑烧砖,韩家坚决不接收周游,周游就得一直留在他家。为了自己,他得赶紧答应下来,他一个副队长还不能答应这点事? 虽然如此,但刘卫国还是怕李满福事后追责,就想把张会计拉进来,他侧头询问道:“老张,你也同意这事吧?” 张会计神情平淡:“我无所谓,队里的事你们决定就好。” 刘卫国一摆手:“老张也不反对,那就这么说定了。” 刘卫国跟张会计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韩家一家人面面相觑。 陈月香叹了口气:“小锐,那咱们家以后可热闹了。” 韩刚则在默默计算烧砖与周游之间的换算关系,周游住进来就能烧两间房子的砖,好像也不太亏。 韩兑笑着安抚大家:“妈,我是干部,就得起带头作用,这是工作原则问题。再说了,人家周知青十几岁就背井离乡,以前是爹娘心头宝,现在成了人人嫌弃的小草,你说可怜不可怜?要是换了我,到外乡还被人嫌弃,你得多心疼呀。” 陈月香一听也对,要是她自个儿的孩子到外乡去,她不得心疼死?她突然对周游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陈月香说道:“你说得对,周知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来就来吧。” 她话音一落,韩兑抬头往门口一看,周游正提着行李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们。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韩兑若无其事地招呼道:“周同志,你来了?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全家。” 周游礼貌地上前跟大家打招呼。 韩兑帮着他把行李提到小木屋里,屋里没床,只好找了一张门板用凳子支了一张床。铺好床周游先躺上去试试。 他满意地说道:“这床挺好。” 他环顾着简陋的木屋,感慨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韩兑噗嗤一笑,鼓励道:“周同志,你要努力成为一个德艺双馨的人民艺术家。” 周游一本正经地说道:“可怜我现在就是一颗人人嫌弃的小草。” 韩兑也一脸严肃地说道:“周小草同志,欢迎你来到我们家,以后我们要团结友爱,不要互相伤害。” 第049章 差别待遇 周游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冷声说道:“韩兑同志,我预感受到伤害的可能是我。” 韩兑笑道:“那不能够,我是个老实的正经人。” 周游嗤之以鼻。 安顿完周游, 韩兑又得去忙碌, 别忘了,他还得准备大会发言稿和文艺汇演。 周游主动说道:“等我收拾好,跟你一起去排练,你们那些人没几个专业的。” 韩兑喜出望外:“小草同志, 你真是一颗社会主义的仙草,有了你的加入,我们宣传队的档次蹭蹭上升。” 周游无言以对。 韩兑去宣传队继续排练节目, 今天排练的是小戏, 主演是洪长玲, 主题是关于家暴。这一下子戳到了洪长玲的伤心事, 练着练着哭了起来, 谁劝都劝不住。 跟他对戏的关山月是手足无措, 谈歌红和胡三凤赶紧过来好声安慰。 韩兑只好说道:“长玲嫂子, 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要实在不行, 咱就换个人演,不能老戳你伤口。” 洪长玲一边抽泣一边说道:“不, 小锐,我能演的, 我就是没控制住自己, 一会儿就好了。” 韩兑说道:“嫂子你别哭了, 一会儿我跟我大哥回去再打韩铁一顿给你出气。” 洪长玲摆摆手:“他这几天很安分, 你们再动手, 把他惹急了, 打你一顿怎么办?” 韩兑安慰完洪长玲,和其他人继续排练。 排练了两个多小时,韩兑是口干舌燥,筋疲力尽,跟大家道别后回家。 他到家后,就发现赵永进江云飞和韩刚都挤在周游的小木屋里。 同是知青,赵永进和江云飞自然要来打招呼,周游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高冷,对两人的态度还行。 至于韩刚,他看周游不顺眼,他刚搭的木屋他就搬进来住,弄得好像他特意为他建得似的。 他看着木屋里摆得满忙当当的,自言自语道:“这可是洗澡房,以后给我媳妇用的。” 周游无情地戳破真相:“刚哥,你媳妇现在还没影呢。” 韩刚怒目而视:“谁说没影?马上就来了。” 赵永进和江云飞对视一眼,这是有新情况了?他们搬进来这些天,对韩刚的性子和理想也摸透了。这个人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个媳妇。 赵永进没见到韩刚之前,都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人如此强烈地渴望媳妇。 江云飞说他是饱汉子不吃饿汉子饥。 赵永进还是不理解:“问题是咱俩也不饱啊,怎么就没他这么渴望呢。”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也没得出结论。 现在两人一听说结婚狂韩刚真的结婚有望,心里也跟着高兴,同时也燃起了八卦之火。 两人委婉地向韩刚打听,韩刚想起弟弟的嘱咐,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实际情况。两人无奈地笑笑,也就不再打听。 周游一边跟他们闲扯一边收拾东西,他在墙上敲上钉子,把吉他挂上去。 韩刚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周同志,你这个能借给我一天吗?我想把他挂在我房里。”到时何小花过来相家,一看还不对他另眼相看? 周游:“借你可以,可是你会弹吗?” 韩刚一想也是。 周游又拿出一副幅风景画挂在墙上,韩刚又要借。 周游被弄得不胜其烦,只好说道:“每个人的房间都有自己的风格,我的东西你就算借了,也跟你的风格不搭。这样吧,等我忙完,我把你的房间设置设置,保证让人眼前一亮。” 韩刚得到周游的保证不禁心花怒放。 周游看着韩刚那傻样儿,不禁暗暗摇头,等韩刚离开后,周游就对刚到家的韩兑说道:“果然是试验品,质量堪忧。” 韩兑笑道:“试验品的事,你也知道了。” 说到试验品这个话题,赵永进又想到秦直同志,他笑着说:“哎呀,咱们的秦同志这几天应该快到了。” 周游见到秦直,对他的印象也不太好,漫不经心地回道:“知青点没床位了,老乡家里也不方便,说不定你们的秦直同志要步我的后尘住到刘卫国家里。”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幸灾乐祸。 赵永进一听到秦直要住到刘卫国家里,不禁脸色一垮,“完了,他肯定适应不了。” 说到这里,他又用怨念的目光看着周游,要不是周游抢先占住这间木屋,秦直就有可能住在这儿。他怎么就没先想到呢。 周游想想秦直以后的遭遇,再看看赵永进的脸色,再瞧瞧自己温馨的小屋,心情十分愉悦,甚至还哼起了歌。 他心情一好,对人也很和气,收拾完就去韩刚房里帮他参谋策划,甚至他还大方地拿出了几张画报给韩刚装饰房间。 …… 两天后,韩刚兴冲冲地跑回来跟大家宣布,他找到了一个烧砖的老师傅。这人不是别人,就是村里的赵老头,赵老头七十多岁了,身体不好,时精神时糊涂的。要不是韩刚,韩兑都不知道这老头还会烧砖。 韩兑一想现在也没有合适的师傅人选,就说道:“既然他会,你们就先试试吧。另外我也帮着你打听打听师傅的事。” 韩家要用废弃砖窑烧砖的事在村里传开了。大家议论一阵,都表示不看好。烧砖是说烧就能烧的吗?那个赵老头脑子都不好使,他的话也能信?师傅脑子不好,徒弟脑子也不好,能烧出砖头才怪?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很快就到了节目汇演的前一天。刘卫国的媳妇王二妮替刘卫国传话:“小锐,你叔让我告诉你,明天下午开会,全生产队的社员都得到。” 韩兑笑道:“好的,婶子,我记住了。” 王二妮传完话也不走,眼睛直往韩家的院子里瞟。 韩兑客气道:“要不你进来坐会儿?” 王二妮摇头:“不,我就不进去了。对了,那个周游在你家住得咋样啊?” 韩兑不动声色:“也就那样吧。” 王二妮撇撇嘴,故意压低声音,对韩兑说道:“小锐,我跟你说,你们一家可得注意些,人家是大城市来的,跟咱们乡下泥腿子不一样,人家傲着呢。” 韩兑:“哦。” 王二妮继续说:“人家讲究可多了,早晚都得刷牙,洗脸洗脚洗衣服的盆都不一样,不能随便进他屋串门,还特别抠,我家大宝二宝就吃了他的一点东西,他就拉着脸骂人。你说这城里人都这样吗?咱们乡下要是谁这样,还不被人戳脊梁骨?” 韩兑不置可否,没有附和王二妮,王二妮有些不满意,转念一想,这事还是得跟陈月香好好唠唠。 王二妮转身走了。 王二妮一走,韩兑一转身就看到周游黑着脸站在木屋门口。 他看着韩兑问道:“那女人跟你说我的坏话了?” 韩兑淡然一笑:“说不说在她,信不信在我,你一个特立独行的人还怕人闲话?” 周游眉毛一挑:“言之有理。” 韩兑趁机问道:“对了,明天的节目你上不上?” 周游跟着他们排练过几回,但一直没答应上台演出。 周游稍一沉吟,便痛快答应道:“上台就上台吧,拉你们一把。” 韩兑笑道:“唱歌、舞蹈、手风琴独奏、小戏,随你挑。” 周游豪气地说道:“前三样都行,你们编的小戏不适合我。” 韩兑一想也是,他们篇的小戏十分接地气,不是种地就是家暴题材,确实不适合周游。 周游又提出一个建议:“不光是不适合我,也不适小关,其实我觉得应该让你那个堂哥,韩铁是吧,演那个打媳妇的男演员,绝对是本色演出。” 韩兑先是一怔,点头道:“周同志,你这个建议不错,就让韩铁来演。” 韩兑是举一反三,男演员是本色演出,那戏中的群众演员也可以是本色演出嘛,人选他都想好了。 韩兑火速找到韩铁,韩铁此时正跟韩刚在砖窑那儿吭哧吭哧干活呢。 他把想法一说,韩铁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哪演得了那玩意儿?” 韩兑劝道:“铁哥,明天来看节目的人很多,不仅是咱村的,还有隔壁生产队的,影响很大。你说要让关山月跟我嫂子演夫妻,我怕你心里头不乐意。” 韩铁一想,还真是的。他媳妇在戏里成了别人的媳妇了,那确实有点不爽。 韩刚也在旁边劝道:“铁哥,你怎么能让别人当嫂子的男人?戏里也不行。” 韩铁一脸为难:“可我不会演戏。” 韩兑开导他:“没事,这叫本色演出,你平常怎么做的,在台上就怎么演,一会儿会有专业的师傅指导你。” 他接着对韩刚说:“大哥,我也给你安排了一个戏份,让你露露脸。” 韩刚惊讶得差点跳起来,他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会演。” 韩兑循循善诱:“大哥,你要想被人注意,就得站得高。你想啊,何小花和何壮来的那一天,看见你在台上,是不是得对你刮目相看?” 韩刚一听心动了,可是一想起自己的实际条件,还是摇头:“小锐,那能当演员的长得都不差,哪有我这么丑的当演员?” 韩兑苦口婆心地劝道:“也不一定,丑角也是演员啊,我听周游说,绘画中有一派叫野兽派,就是把人画得跟野兽似的。所以说,人丑到了一定地步那就是艺术。” 韩刚可不懂啥叫艺术,可是听上去又觉得很高端大气的样子。 韩刚在犹豫,韩铁在一旁起哄:“刚子,怕个啥,咱哥俩就上去演,让他们李家的人羡慕死。” 韩铁也有自己的私心,韩刚一上台,就显不出他丑了。 韩刚看看韩铁,这家伙又丑又傻也敢上台,他好像也没啥好怕的。演就演。 兄弟俩都从对方身上找回了信心和勇气,愉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韩兑让关山月给他俩讲戏,外加临时排练。除了韩刚外,还有其他的群众演员。 韩兑正在忙着,赵永进兴冲冲地跑过来说道:“小锐,你快回去,秦直同志和他哥来了。” 韩兑领着韩刚一起回家,远远地看到院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车子围了一群大人孩子。 韩兑一进院子,韩大华就飞快地起身说道:“小锐,你赶紧来招待客人。”他说完,赶紧溜了,跟这两人在一起真不自在。 韩兑看了一眼秦直同志,秦直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片刻,韩兑挤出一丝笑容:“秦同志,多日不见,甚为想念。” 秦直不愧是秦杠精,开口就让人皱眉头:“韩同志,说话要实事求是,你是不可能想念我的。” 韩兑:“……”你不知道什么叫客套吗? 赵永进和江云飞则无奈地对视一眼。 周游一脸地幸灾乐祸。 这时,秦直的哥哥秦肃低调出场,秦直的相貌十分出色,无论是身材还是气质,往那儿一站就是鹤立鸡群,但秦肃一出来,秦直就显得黯然失色。秦肃与秦直就是大美人与小美女的区别。 韩兑身上有一个人性的弱点:轻微好色,中度颜控。 他忍不住对秦肃同志热情了一点点:“秦肃同志,上次在县城时间太匆忙,只闲叙片刻,让人意犹未尽,今天再次相遇,真是让我惊喜。” 秦肃客气又礼貌地说道:“我弟弟给你们添麻烦了,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被惯坏了,说话很直接,希望韩同志不要介意。” 韩兑笑道:“这个我懂,我也是家中最小的。他能这样直接了当,主要是你这个哥哥在前面替他遮风挡雨。” 秦肃淡淡一笑,点头:“韩同志,跟你聊天真的是如沐春风,我弟有你们这样的益友,是我们家的幸运。” 韩兑看了一眼秦直,眨眨眼睛,听听人家怎么说话的?同样是兄弟,咋就差距那么大呢? 韩兑虽然没说出口,但秦直听到了他的心声。他没忍住,瞪了韩兑一眼。 韩兑在跟秦肃说话,一旁的韩刚一直在发呆,他这会儿是忍无可忍地质问秦直:“秦直同志,你上次不是说你大哥比我还丑吗?” 秦肃不解地瞥了一眼弟弟。 秦直顿时黑脸:“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那是你自已以为的。” 韩刚不依不挠:“你说你大哥也没有对象。” 秦直反问:“没对象的就一定丑吗?” 韩刚也不知道说啥好了,一想到人家秦同志的大哥这么俊也没有对象,而他马上就有媳妇了,他心里油然而生一丝优越感。他继而又想到,秦肃之所以没有对象,是因为他没有个好弟弟,而他有。 想到这里,韩刚看向韩兑的眼神就更柔和,他对秦肃没头没脑地说道:“秦肃同志,你真可怜,你弟弟没我弟弟好。” 秦肃:“……” 秦直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永进和江云飞忍着没笑出声来,周游可就没那么多顾忌,噗嗤笑出声来。 韩兑笑着解释道:“我大哥这人思想比较单纯,还爱开玩笑。” 秦直心情不太好,杠精的本性又发作了:“韩同志,你们这里的人除了你之外都挺单纯的。” 韩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看了一眼秦肃,顿时有了灵感,他感慨道:“唉,秦直同志,你还记得咱俩上次的谈话吧,关于我大哥是试验品的事。” 秦直扯扯嘴角:“记得,印象深刻。你说得对,你们家确实符合这种情况。” 韩兑谦虚地说道:“秦直同志,今天一看到你们兄弟,我就知道,我的试验数据还存在着很大的漏洞。你们秦家的精华原来是在秦肃同志身上,你可要想开些,不要那么愤世嫉俗。我先见到你,再见到秦肃同志,这让我想起一个成语:抛砖引玉。” 赵永进和江云飞肩膀抖动着,艾玛实在忍不住了。 秦直:“……” 他自己知道是一回事,但是被人当面揭穿是另外一回事,而且还是当着他哥的面。 秦肃感觉两人的对话还缺个前情提要,就问赵永进,赵永进给他简单科普了一遍。 秦肃的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秦直看着大哥脸上的笑意,愈发觉得刺眼,那一定是得意的笑。 他心里带着气,对韩兑更加看不顺眼。 眼看着就快要到晚饭时间了,韩兑大方地说道:“离我们生产队不远,有个饭馆,我请你们吃饭。永进云飞还有周游,你们也一起来。” 秦肃客气道:“这顿我请。” 韩兑语气坚定:“你们来到我的地盘,我得尽尽地主之谊,这是礼数。” 秦肃也没再坚持。 秦直看看大哥,看看韩兑,这不对啊,为什么他俩的待遇差别这么大? 路上,韩兑跟秦肃是相谈甚欢,秦直在旁边一直愤愤不平。 聊到中间,当秦肃得知韩兑明天有演出时,就表示也想来看。 韩兑热情邀请:“秦肃同志,你明天若是有空就来看看。你看,我们早不演出晚不演出,你一来就演,感觉就像是特地为你而演。” 秦直:“……”你怎么不说是特地为我演出? 周游两眼望天,好你个韩兑,你可真是个老实的正经人! 第050章 开大会唱大戏 做为老实的正经人韩兑, 恰到好处地给秦肃献了一点殷勤,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和另眼相看,但又不过火, 尺度把握得刚刚好。 韩兑献殷勤, 秦肃很配合,虽然话不多,但每次都说到点子上。 至其他人,赵永进是个陪聊, 江云飞就是个陪酒的,周游只负责看戏和吃饭。大家都很开心,唯独秦直有点闷闷不乐。 饭后, 韩兑问秦肃, 今晚的住宿安排好没有。 秦直答道:“生产队说在想办法, 我这几天先住县城的招待所。” 韩兑也不好多说, 安慰他一句:“你等着吧, 队长会有办法的。” 秦肃陪着秦直去生产队转了一圈, 就要打道回府。 韩兑提醒秦肃一句:“秦肃同志, 明天上午九点, 我们的演出正式开始,希望你能来。” 秦直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肯定会来的, 你特地为我哥演出的节目,怎么可能不来?” 韩兑笑着说:“秦直同志, 我也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场活动, 过几天请你去。” 秦直的眼中露出一丝疑惑。其他人也是一脸问号。 韩兑慢悠悠地说道:“过几天, 我们的砖窑要开窑了, 到时请秦同志剪彩。” 秦直对此兴趣缺缺, 一个砖窑有什么好玩的。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他去给砖窑剪彩?不就是因为他是砖头吗?他看看旁边那块“玉”,心情十分复杂。 不光是秦直反应过来,其他人也回味过来了。 周游发出了肆无忌惮的笑声:“哈哈,秦砖同志。” 赵永进和江云飞也没忍住,跟着一起笑。 秦直笑不出来,秦肃不忍心笑弟弟。 秦直带着复杂的心情跟着秦肃离开了韩李村,韩兑哼着小曲回到家,洗脚刷牙,准备入睡,今晚养精蓄锐,明天还得登台演戏。 他正准备入睡,韩刚又来到了他的门前。 “小锐,明天就要见何小花和他哥,我还得登台演出,紧张得睡不着。” 韩兑说道:“有啥紧张的,你不是见过何小花吗?登台也没事,你就是个群众演员,小关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本色演出,上去对着韩铁一顿打就完事。” 韩刚又问韩兑:“我是真下手打,还是装装样子?” 韩兑想着韩铁那熊样,一本正经地说道:“咱演戏就得像,你就真打,铁哥不会怪你的,这叫做为艺术献身。” 韩刚此时脑子里像装了十万个怎么办,又问道:“咱俩都上台了,谁来接待何小花和何壮?” 韩兑打了个哈欠说道:“你的节目排在后面,前面没你的事,你带着大姐去招待他们,等我下来再去找你们。” 韩兑忍着困意把韩刚安抚好,赶紧回房睡觉。 次日清晨,韩兑一起就发现全家早已穿戴整齐,严阵以待。 早饭后,全家一起去村中的打谷场上。 打谷场的场面是相当的大,锣鼓宣天,红旗招展,人头攒动。 场地中央的舞台已经搭建好了。舞台前面的最佳观众席位已经被生产队占住了,摆了两排桌椅,那是生产队和大队干部坐的位置。 乡样们早早地来了,有的端着早饭,有的揣着瓜子带着水,还有些孩子和年轻人早早占据了周围的制高点:树叉。 韩刚左顾右盼,开始找人,韩兑说:“这么早,人家还没到呢。” 韩兑过去跟演员们商量着节目的事,他今天不但有节目要演出,还要负责开头和结尾的主持。 九点钟,文艺汇演准时开始,各位演员准备就绪。 韩兑先上台致辞,演出正式开始。 他站在高高的舞台上,目光扫过前排的观众,意外地发现华正茂和贺队长以及一帮大队干部都来了。韩兑朝他们微笑致意,众人也朝他笑着招手。 铁皮喇叭里响起了韩兑清亮悦耳的声音: “冬风阵阵吹八队, 朝阳喷薄洒光辉。 歌声嘹亮引人醉, 人民文艺为人民。” 如雷般的掌声响了起来,秦肃和秦直在掌声中出现在了打谷场上,赵永进今天也有节目,江云飞在台下看到他俩,赶紧过来打招呼。 秦直仰脸望着台上的韩兑,此时的他整个人正沐浴在初冬的朝阳中,身上仿佛带了光芒似的,分外耀眼。 秦肃站在一旁安静地看韩兑表演,江云飞看了一眼秦肃,本来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中途又咽回去了。 他发现秦肃的话很少,好像也就韩兑能调动他说话的积极性,赵永进也不太能,他更不行。至于秦直,好像也更喜欢跟韩兑抬杠。只有他们三人时,都出奇地安静。 韩兑致完辞后,先唱了一首歌曲暖场,歌声悦耳动听。 秦肃评价一句:“唱得不错。” 秦直本来也觉得韩兑唱得不错,可是杠精的毛病又发作了,他下意识地杠道:“也就那样吧,他最擅长的是忽悠人。” 韩兑一曲唱毕,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还有人在大声叫好。 就在这时,江云飞听到了韩刚激动的声音:“何、何小花同志,你们终于来了。” 三人不由自主地循声望过去。 就见韩刚正对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黝黑的短发女同志献殷勤,这女同志自然就是何小花,何壮也跟在她身边。 何壮对韩刚挺热情,何小花就对他淡淡的。 韩刚一看对方这样,愈发拼了命地想表现自己,没话找话。 “何同志,刚才唱歌的是我三弟,是不是很好听?” 何小花说:“当然好听,他喷嚏都比你唱歌好听。” 韩刚:“……”他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何壮在旁边打圆场:“韩刚同志,我妹这人说话比较直。” 韩刚傻笑:“没啥,我也直。” 韩兑之后,是赵永进的节目。 江云飞大声说道:“你们快看永进。” 秦肃和秦直朝台上看去。 江云飞开始夸夸模式:“永进有副好嗓子,唱得真好。” 秦直开始杠杠模式:“还行,他的声音只是响亮,不像有的人那样让人舒服。” 赵永进之后是周游的手风琴独奏,琴声悠扬动听,还挺富有感情。一曲奏毕,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周游对于观众的反应略为满意。 接着是小品相声,这几个小品和相声,韩兑和关山月合演一个,和赵永进演一个,其余的是别的演员表演,他偶尔客串一下配角。 小品多以村民的日常生活为主题,台词很接地气,又比较风趣幽默。现场时不时地响起一阵阵大笑声,有些人的笑声持续时间过长,影响了节目演出,宣传队只好下来维持一下秩序,再接着表演。 何壮和何小花特别喜欢这几个小品,啪啪鼓掌叫好,何小花看得尤其认真,有些包袱没听明白就问她哥。 韩刚一看何小花看节目这么认真,就鼓足勇气说道:“何小花同志,其实,我今天也有节目。” 何小头的眼睛盯着舞台,随口问道:“我听刚才你弟弟报节目说,有一个《赶驴车》,你是演那头驴吗?” 韩刚:“……”他就那么像驴吗? 何壮一看妹妹说错话,赶紧说道:“韩刚同志,你可别生气,小花不是那意思,你长得不太像驴。” 韩刚没有时间沮丧了,因为下个节目就轮到他了,他得去准备。 这是一出他们自编的小戏,主题是讲家暴。 主演是洪长玲,配角是韩铁,韩刚陈月香还有一帮大爷大妈们是群众演员,韩兑演新上任的生产队干部,他刚上任就要处理一宗家庭纠纷。 节目一开始,洪长玲因为一句无心的话惹来丈夫韩铁不高兴,韩铁勃然大怒,二话不说,抡起起拳头就揍她。 洪长玲哭得是撕心裂肺,两人是本色演出。 台下的观众听着这哭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打媳妇这种事,大家在生活中见惯了,也没觉出什么,但一放到舞台上感觉就不一样了,就是让人特别揪心,激发出了大家的正义感。 有的观众还骂道:“这个韩铁忒不是东西了,真想上去揍他一顿。” 就在这时,做为戏中男配角的堂弟韩刚登场了。 他飞快地跑上前,一脚把韩铁踹倒,抡起拳头就揍。 韩铁痛得龇牙咧嘴,不停地给韩刚使眼色:“做个样子就算了,你还真打啊。” 韩刚边骂边背台词:“你这个二百五,夯货,你把我们家族的名声都带坏了,我以后还怎么找媳妇,我打死你。” 台下的观众解气地大声喊道:“揍得好。” 然而,就在这时,情况发生了变化,只听得一声怒吼:“我要让你尝尝女同志的铁拳。” 何小花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舞台,对着韩铁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韩刚愣了一下,观众怎么也上来了?但是他没有多想,本能地向何小花献殷勤:“小花,你看我揍打媳妇的男人多带劲,说明我跟他不一样。”我打堂哥可不打媳妇。 何小花看了韩刚一眼:“就你有拳头?”你这是在挑衅我?她下手就更狠。 韩铁哀嚎惨叫:“这个同志你是观众,你跑上来干啥?都别打了,这是演戏,演戏!”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是目瞪口呆。 台上的演员们也赶紧去把三人拉开,以这两人的力气,再打下去就得出事了。 关山月吓得暗抽一口冷气,幸亏男演员不是他。 周游在一旁幸灾乐祸,甚至还用口琴配了一段激昂的乐曲做为配乐。 韩兑瞪了周游一眼,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何小花终于在众人和何壮的努力下,被拉下去了。 台下的观众楞了片刻,突然用力鼓起掌来,还有人大声叫好:“打得好。”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韩铁:“……”下次再也不当演员了。 闹剧结束后,节目还得继续,戏还没演完呢。 这时,做为生产队年轻干部的韩兑出现了。 围观的人民群众也上场了。 节目又表演了五分钟,才顺利结束。韩兑带着全体演员,跟大家鞠躬致谢。 现场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 后面的节目各有各的精彩,现场时不时地响起掌声叫好声和笑声。 韩兑趁着别人在表演,偷得一会闲,下来喝口水,喘喘气。 何壮跑过来道歉:“韩同志,对不起,我妹看戏看得太入迷了。” 韩兑不在意地说道:“她看得入迷,说明我们演得好嘛。没事没事。” 何壮憨憨一笑。 韩兑又说道:“再过半小时节目就演完了,中午你们到我们家吃饭,我妈早准备好了。 ” 何壮不好意思地说道:“麻烦婶子了。” 何壮还想再聊一会儿,不料其他人也来找韩兑,他只好退到一边继续看节目。 韩铁大声嚷道:“小锐,这破戏我不演了,刚子是真动手打,还有那个疯婆娘也动手打我。” 韩兑安慰道:“铁哥,我大哥打你是为了让戏逼真,人家女同志打你,说明得你演得好,你天生就是个好演员呐。” 韩铁:“你可拉倒吧,你是说我天生就是挨打的好演员吧。”我可不上你的当了。 韩兑一看不好忽悠了,果断放弃:“那行吧,你不演我再找别人。你先歇着去吧。” 韩铁愤愤地退了下去。 韩铁刚走,秦肃和秦直以及赵永进他们就来了。 韩兑一看到秦肃,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十分和煦:“秦同志,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初次登台,本来很紧张,一可看到你们那期待的目光,我的浑身就充满了力量。” 秦直:“……” 秦肃淡淡一笑,说道:“韩同志,你演得非常好,控场能力也很强。” 秦肃知道他很忙,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就离开了,赵永进也要去后台帮忙。 只有秦直磨蹭着不肯离开。 韩兑看着秦直,笑着问道:“秦直同志,你还有事?” 秦直注视着韩兑,欲言又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兑笑道:“哟,难得你还含蓄上了,当讲当讲。”对于杠精来说有不当讲的话吗? 秦直清清嗓子,先反问了一句:“韩同志,你是不是觉得我哥各方面都比我好?” 韩兑委婉地笑笑:“秦直同志,请不要问让人为难的问题,这对双方都不利。” 秦直自己回答:“行,我明白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认不认同,遗传的力量是强大的?” 韩兑点头:“这题我会,我基本认同。” 秦直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接着暗示道:“那就好,那你再想想,按照遗传规律来说,一个家里的抬杠基因难道只会遗传给弟弟吗?” 韩兑眨眨眼睛,看着秦直,秦直坦然迎着他的目光。 韩兑读懂了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也就是说秦肃其实也是个杠精,而且是个会隐藏的杠精。 秦直看韩兑似乎明白了,极为难得的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目光:“韩同志,你能听懂我很欣慰。我以前担心别人被你骗了,现在我担心你被别人骗了,到时候,你可别说我不够朋友没提醒你啊。” 秦直说罢,飘然而去。 韩兑心里想的是却是:哎哟,秦肃竟是个双面酷佳人,有挑战有意思。 第051章 杠精还懂辩证法 韩兑的想法也就一闪而过, 对于佳人欣赏那是本能,献殷勤那是礼貌,这就够了, 可不能耽误正事, 他可是个正经人。 韩兑休息一会儿,就把秦佳人抛到一边,继续干正经事。 节目演出已经到了尾声,广大观众的兴致不减, 掌声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韩兑感慨,这个年代的精神娱乐太过匮乏,观众特别容易讨好。 最后一个节目演完, 韩兑上台致辞。他把致辞玩出了新花样新高度, 大家都乐意听他种韩式致辞, 话音一落。 现场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和笑声。 陈月香一脸骄傲地用力鼓着掌, 韩刚一边用力鼓掌一边向何小花自夸:“小花, 你看我弟多优秀。” 何小花:“……”你又在挑衅我? 她把自己的哥哥推出来:“我哥也很优秀。” 何壮无奈地笑道:“一般一般, 咱没法跟小韩比。” 何小花说道:“你别跟他比长相比唱歌, 就跟他比力气。” 何壮:这是胜之不武啊。 观众席前排, 华正茂也在用力地鼓掌,李满福则是满脸沉重地跟着大家一起鼓着掌。 李前进生无可恋, 机械地拍手。 韩兑走下舞台,过去向纪队长和华正茂他们问好。 华正茂笑眯眯地说道:“小韩, 不愧是你。这节目编得好啊, 非常有教育意义, 关键是群众还喜欢看。”有的节目空有教育意义, 但群众不买帐。 韩兑谦虚地答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华正茂愈发满意, 年轻人最怕有点成绩就发飘,韩兑不是这样的。 纪队长也笑着鼓励了韩兑几句。 接着是李满福,他虽然不待见韩兑,但当着领导和众人的面,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他先夸了几句,接着漫不经心地问道:“刚才台上的骚乱是怎么回事?演员没受伤吧?” 韩兑说道:“嗐,都是演员演得太逼真,台下的观众太入戏,没什么大碍。” 华正茂笑道:“哈哈,这个演员也够可怜的,让我想起了演黄世仁的那个演员差点被崩的遭遇。你可得注意他的安全。” 韩兑道:“是,我以后得更加注意演员的安全。” 华正茂和纪队长他们又呆了一会儿,便准备回大队。韩兑送他们出村。 华正茂临走时拍拍韩兑的肩膀说道:“小韩啊,马上就是冬闲了,你们红星宣传队准备去各生产队去演出。” 韩兑郑重地点头:“华队长,我服从组织安排,一切行动听指挥。” 华正茂满意地点点头。 韩兑和李满福刘卫国等人把华队长他们送出村后,才慢慢往回走。 路上,李满福随口说道:“小韩,红星宣传队是咱们生队的,选演员也要考虑周全。我看里面的演员也不够,我再给你几个人。” 韩兑一听就知道李满福想往里面塞人,想塞人不是不可以,但人得他来挑。 他抢在李满福前面说道:“队长,您说得有道理,我正愁演员太少。这样吧,我建议让李小江李小海两人加入宣传队。” 李前进在一旁忍无可忍地说道:“韩兑,这就是你选人的眼光?李小江那家伙什么也不会,李小海就是个闷葫芦,你竟然让他们两个演戏?” 韩兑笑道:“我们宣传队不光要有演员,还要有导演编剧杂务工,李小江文化水平高,又是老师,可以当编剧。李小海踏实肯干,可以打杂和当群众演员。” 李满福见韩兑不上道,也不再饶弯子,直截了当地说道:“小江是老师,太忙。小海不适合当进宣传队,我想让前进帮你。” 韩兑打量了一眼李前进,一脸为难:“可问题前进同志也不适合当演员啊。” 刘卫国在旁边接道:“前进总比你堂哥韩铁强吧?他都能当演员,为什么前进不能?” 韩兑眼睛一亮:“副队长你这一提醒,我想起来了,韩铁受了重伤以后不想演了。那就让前进演他的角色吧。” 李前进想想那个韩铁那个角色,一个打媳妇的反派,还被人痛揍,他才不演。 李满福也觉得这个角色不利于儿子的正面形象,他说道:“我觉得前进挺适合演里面的年轻干部。” 李满福看节目的时候注意到了,韩兑除了唱歌和致辞外,演的都是年轻干部的角色,这些角色无一例外的都是正面形象:聪明能干、有干劲有闯劲 思想民主。 韩兑不动声色地说道:“想演年轻干部也行,先说好,里面的台词都是我自己想的,包括开头和结尾的那部分,前进同志,你随便说出几句我听听行不行。” 李前进:“……” 李满福疑惑道:“你们不是有编剧吗?” 韩兑似笑非笑:“您觉得他们有我会编吗?” 大家沉默了。 李满福只好说道:“先这样吧,这事以后再说。” 韩兑应付完李满福,赶紧快步朝家赶,今天还有客人呢。 他一进院子,就发现家里是异常热闹,院子里竟然摆上了两桌。 韩梅和韩竹正陪着何小花说话,韩大华和韩刚在陪着何壮。 赵永进江云飞秦直兄弟俩则坐在另一桌。 大家一看到他就笑着招呼,韩兑朝大家招手致意。 陈月香见儿子回来,便叫他进厨房。 她指指案板上的饭菜说道:“这些都是那个大秦同志买的,让我帮忙加工。这又是肉又是面的,实在不好意思。” 韩兑听到大秦同志这个称呼,不由得一笑。大秦是秦肃,小秦是秦直。 韩兑说道:“妈,他买来你就弄吧,我昨天请他们吃饭了,他是过意不去想回请。” 陈月香开始做饭,韩梅起身去帮忙,韩刚想了想也进厨房帮忙,他经过何小花身边时还说:“小花同志,我在家不但洗衣裳,还会烧火打杂,我弟的衣裳都是我洗的。” 何小花难得夸了一句:“你就该这么干。” 韩刚喜滋滋地去烧火了。 韩刚坐在灶前烧火,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庞。 他一边烧火一边嘱咐:“香姨,你多放点油,肉都做了。好好地给小花补补,别饿瘦了。” 陈月香:“……”何小花能饿瘦吗? 就在这时,院门外响起了洪长玲的声音,“三婶。” 陈月香闻声迎出来,洪长玲和韩铁一人提一样东西,洪长玲笑道:“三婶,今天我娘家嫂子也来看节目了,还给我带了粉条和辣椒酱,我送点给你们尝尝。” 陈月香客气了一番就收下了。 她还关切地问了一下韩铁的伤好没有。 韩铁此时仍是眼窝乌青,嘴角带伤,瓮声瓮气地说道:“好啥啊,得养好几天。” 他说话音一眼看到了何小花,吓得大叫一声:“我的妈呀,你咋追到这儿了。” 何小花也看到了韩铁,嗖地一下冲过来,对韩铁是怒目而视。 陈月香怕她再动手,赶紧劝道:“别打了,那是演戏,是假的。” 何小花认真地说道:“才不是,看他打人的手法,一看就知道是熟手,我也常跟人打架,我懂。” 陈月香一听她常跟人打架,心里不由得一凉。 韩铁也怕何小花和韩刚再来个男女双打,这两人他惹不起。他对洪长玲说道:“长玲,嫂子还在家里呢,咱赶紧回去。”说完,他像兔子一样溜了。 韩刚放下烧火的工作出来安慰何小花:“小花,你别跟韩铁生气,他就是个二百五,用小锐的话说,是我们韩家的试验品。嘿嘿。” 韩铁走了,何小花也安静了。 韩刚继续烧火,但陈月香不淡定了。 她低声说道:“刚子,这个姑娘爱打人可咋整?别以后跟咱们一言不合就动手。” 韩刚想了想,答道:“她要是跟我动手,我不还手。” 陈月香是无言以对。 此时,韩兑正在陪客人聊天。 秦直忍了没忍,没忍住,说道:“韩同志,你们家的试验品是不是有点多?” 韩兑一脸无奈:“做过试验的人都知道,试验次数越多,结果越精确。当然,秦直同志,这个结论明显不适用于你。” 秦直:“呵呵呵。” 韩兑接着跟赵永进聊节目的事:“永进,咱们有空再编几个小戏,我想到一个以知识青年为主题的小戏,你可以当主演。” 赵永进对此很感兴趣:“等你忙完,咱俩好好聊聊。” 秦直在一旁插话:“韩同志,我觉得你天生适合吃这碗饭,又会编又会演。” 韩兑:“谢谢夸奖。我也想到一个适合你的节目,一个小品,名字就叫《抬杠》,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 秦直摆手:“我不爱演戏。” 韩兑真诚地问道:“秦直同志,你是不是担心,一旦把兴趣爱好变成职业会影响你的发挥?其实大可不必,把兴趣职业化才能走得更远。” 秦直:“……” 众人:“哈哈哈。” 秦肃面带微笑看着两人。 韩兑转头看向秦肃,很随意地问道:“秦肃同志,我想问一下,你们俩在日常生活中,意见不同时一般都是谁做主?” 秦肃:“一般是他做主,我这人不爱争执。” 秦直:“……”真的吗? 秦直沉默片刻,决定大义灭亲:“韩同志,其实我一般在外面赢得多。”在家里吵赢的少。 秦肃看了秦直一眼,一语戳破真相:“这也就是他下乡的原因。” 做为独生精华的赵永进困惑地看着两人:“亲兄弟不应该是相亲相爱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韩兑了然地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明白了。”这两人果然就是秦家双杠。 秦肃好心规劝弟弟:“小直,你要入乡随俗,好好跟乡亲们相处。” 秦直:“你放心吧,我在这里一般不说话。” 兄弟俩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江云飞想打圆场,就问起了关于秦直的实际问题:“秦肃同志,那秦直的住宿问题怎么解决,总这样住招待所也不是长法啊。” 秦直一提起这个问题直皱眉头,他们问李满福这个问题时,李满福给的回答是建议他住刘卫国家里。 刘卫国家里他们去过,秦直看了一眼就皱着眉头出来了。 李满福又说也可以住他家里,他去看了一眼,一看到李前进就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出来了。 李前进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气愤难当。 李满福也很生气,耐着性子说道:“反正我们生产队就这条件,我也尽力了,你们若是不满意,就自己解决吧。” 秦肃看着韩兑:“韩同志,我弟弟对刘卫国家和李满福家的住宿环境不太满意,我是对他接触的人不太满意,我希望他能受到真正的贫下中农再教育,更希望他身边能有良师益友带他一起成长,我虽然只跟你们一家接触过短短两次,但我觉得你们家的气氛很好,你的家人善良、正义、觉悟高、氛围好,我希望他能加入你们这个和谐的大家庭,你觉得如何?” 韩兑:好家伙,我怎么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赵永进和江云飞也希望秦直能住进来,就一起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韩兑。 周游在自己小屋里也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也忍不住跑出来,靠着门框,双手抱胸看着韩兑。 韩兑:虽然我好色我颜控,但我是个好男孩。而且从来不影响正事和出嘴,这是原则问题。 他低头沉思片刻,面带难色地委婉拒绝:“秦肃同志,虽然咱们只见过短短几面,可对你一见如故。我跟秦直同志也是棋逢对手。我其实挺想跟他朝夕相处,共同进步。可是,我的主观感情不能越过客观条件,我们家已经住满了,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对于韩兑的拒绝,秦肃并不意外,但秦直很受伤。他刚想开口说:“那算了,我也不住你们家。” 秦肃用眼神制止了他秦直,他面带微笑对韩兑说道:“韩同志,我征求的就是你的主观意见,你主观感情上是愿意接纳小直的。至于客观条件,我们可以一起克服困难。” 韩兑:“……”哎哟,这个杠精不一般,还懂辩证法。 第052章 有个弟弟能吹一辈子 秦直一看到秦肃跟韩兑杠上了,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两人。 秦肃顿了顿,随即换了一种语气, 说道:“韩同志, 我不是要跟你抬杠,主要是担心我弟弟。他这个年纪没有父母和我在身边监督,很容易受到不良风气的影响,朋友的选择至关重要。我在村子里打听一圈下来, 对于你们家的人品和觉悟最为放心,哪怕知道你们家已经很拥挤,不适合再塞个人进来, 我也还是厚着脸皮争取一下, 希望你能理解。” 旁边的韩大华听到这话, 心中涌起一丝骄傲。确实, 他们家的人品和觉悟那是全村数得着的。 要不是家里实在没空房, 他就代替小儿子答应了。 韩兑看着秦肃笑而不语。 秦肃铺垫完以后, 开始言简意赅地提出交换条件:“当然, 我弟也不会白住你们家, 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以下三方面的帮助:一,我听说你们在找烧砖师傅, 我刚好认识一位姓高的师傅,技术水平不错, 可以介绍给你们认识;二, 我可以借钱给你们盖房;等到冬闲, 我可以帮你大哥找一个工作, 临时工, 工资不高, 每月25块钱。” 秦肃的话音刚落,满面烟灰的韩刚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激动地大声喊道:“小锐,我要烧砖盖房,还想去当临时工,挣钱娶小花,你赶紧答应他。” 韩兑:“……”能不能不要关键时刻掉链子? 何小花两道粗眉一皱,高声嚷道:“破韩刚你瞎嚷嚷个啥,谁答应嫁给你了?” 韩刚愣了一下,赶紧讨好地说道:“对不起,我、我说漏嘴了。” 韩竹也赶紧安慰何小花。 何小花对韩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脸傲娇地望着天空。 何壮在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不到他妹妹也有这么被人紧追不舍的一天。 其他人被这场闹剧弄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肃正色对韩刚说道:“韩刚同志,那个工作还不错,是帮人建房子,还管饭,你挺适合的。” 韩刚一脸惊喜,“大秦同志,你真是个好人。” 为了保住这个工作,韩刚想了想,就开始跟秦肃套近乎:“大秦同志,你就放心让你弟住进来吧,我们家会抓紧时间盖房子,这几天先让他住我屋里,我、我去我堂哥家挤一挤。” 秦肃点点头,说道:“韩刚同志,你真是个好同志。” 韩刚咧咧嘴,傻笑道:“大秦同志,咱俩都好,都好,你看你这是大哥,我也是;你有弟弟我也有弟弟。” 众人:“……” 韩刚偷偷瞟了一眼何小花,又补充一句:“就是我都相上亲了,你还没有。” 众人这次更是无言以对。何小花又朝韩刚翻了个白眼,换了个姿势望天。 秦肃看着韩兑,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么,韩兑同志,你看,要不为了你哥哥,你就答应了吧?” 韩刚眼巴巴地瞅着韩兑,大有你不答应我就替你答应的架势。 韩兑想了想,说道:“秦同志,我去跟我爸妈商量一下,一会儿给你答复。” 韩兑说完看了韩大华一眼,韩大华起身,两人一起去厨房找陈月香商量,韩刚也赶紧跟上去。 他们一走,秦直小声对秦肃说:“哥,我没想到你这么替我着想。” 秦肃淡声道:“我怕跟你跟着别人学坏。” 秦直压低声音:“你就不怕跟着他学得更坏?”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韩兑。 秦肃浅浅一笑:“跟着他学坏,也比跟着别人变笨强。” 秦直唯有沉默。 韩兑进了厨房就小声跟爸妈商量:“爸妈,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们说怎么办?答应还是不答应?” 韩大华心里早有了主意,先说道:“要不咱就答应吧,一群羊是赶,一头羊也是赶。反正家里都已经住三个知青了,也不差小秦一个。” 韩刚兴奋地附和道:“爸说得对,咱答应他。” 陈月香稍稍思考了一会儿,便道:“只是这下咱家可热闹了,这秦同志跟永进和云飞他信还不一样,还有个周游同志。”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韩刚忙说道:“妈,他们都是男的,又都是知青,有啥不一样的?”陈月香看了韩刚一眼,这突然间怎么连妈都叫上了?让她有点不适应。 韩刚嘿嘿笑道:“香姨,我决定了,以后也跟小锐一样,也管你叫妈,叫姨太生分了,显得我们俩不像亲兄弟。”外人总怀疑他俩不是亲兄弟。 陈月香:“……”敢情我是靠着儿子才配当你妈? 韩大华倒无所谓什么原因,他挺满意这个结果:“也行,这样叫显得更亲。” 韩兑适时夸奖一句:“大哥,你真是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孝顺了。对了,你要是当上临时工,会给咱妈交生活费吗?” 韩刚被问住了。 韩兑摇头叹息一声,接着说道:“也无所谓,你要是想跟二哥一样不交钱也没啥。” 韩刚一想他爸妈以前总骂二弟是白眼狼,心想,我才跟他不一样。 他赶紧表态:“小锐,我是家里的长子,当然得交。那你看我交多少合适?” 韩兑道:“也别交太多,你还得存钱娶嫂子呢,我看每月就交10块钱吧。” 韩刚一算,每月交10块还剩15,也还行。 他就爽快答应道:“可以,我就交10块。” 陈月香楞了片刻,看了一眼小儿子,赶紧夸道:“刚子,你可真孝顺,我没白疼你。” 韩刚连着被夸,又得意又有些羞涩,嘿嘿傻笑着。 最后,一家人决定答应秦肃这个要求,但是韩兑不打算跟他借钱,朋友之间,还是不要牵扯到金钱比较好。 韩刚一听说韩兑不想借钱,不禁犯愁道:“可是盖房子需要钱啊,我临时工还没干呢,哪来的钱?” 韩兑看着爸妈,用眼神询问,你们总不能一点钱都没有吧?两人对视一眼,也在无声地商量着。 韩刚突然一拍脑门:有了,我知道找谁借钱了。就找小强借和奶奶借。” 陈月香泼冷水:“小强借不借我不知道,你奶奶肯定是不借的,她的钱都是你小叔的。” 韩刚说道:“我小叔也是临时工,他也有工资。” 陈月香冷哼一声:“他的工资都不够他花。你瞅瞅他平常吃的啥,穿得啥?”明明是个农村出身,非得跟人家城里人比,人家有自行车,他也要;人家有手表,他还是要。比吃比穿就是不比工作和学习,听人说干活敷衍了事,指不定哪天就被开除了。 一家人短暂的商量后,韩兑出来,一脸严肃地对秦直说道:“秦直同志,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只是我们家条件有限,还希望你不要嫌弃。” 秦直扯扯嘴角:“不会嫌弃,你们家是全村最干净的。” 秦肃在旁边道:“小直,你以后跟多向韩叔韩婶他们学习,接受真正的贫下中农再教育。” 秦直只好答应道:“好。” 赵永进和江云飞一听韩兑答应了,也跟着高兴起来。 周游看上去不太高兴。 他走过来看着秦直,阴阳怪气地说道:“恭喜你啊,秦直同志,你到底还是住进来了。”这脸皮真够厚的。 秦直:“……”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 杠精被讽刺怎么可能不反讽回去?秦直态度冷淡地回应道:“彼此彼此。” 周游:“哈哈哈。” 秦直觉得他笑得太幼稚,就冷笑两声,以作回应。 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中充满着火星。 赵永进和江云飞对视一眼,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两个怎么掐起来了? 周游掐完秦直还不过瘾,又开始对秦肃反动了攻击:“秦肃同志,你说你怕你弟学坏,其实我觉得你多虑了。大家的基础不一样,他想学也无处可学。”本来就不好,还能跟谁学去? 秦直瞪着周游,这是在说他本来就坏呗? 秦肃看着周游,正色道:“周同志,你不必担心内疚,我相信我弟是有一定的鉴别能力的。”反正不会跟你学坏。 周游呵呵笑了两声。 韩兑一看情况不对,赶紧下场维持和平:“同志们,把嘴都腾一腾,准备开饭了,周游你要一起吃吗?”周游有炉子,他喜欢自己煮东西吃。 周游这次爽快地答应道:“行啊,今天蹭个饭,对了,我出一瓶酒。”说完,他回屋拎出一瓶酒放在韩大华那桌,韩大华拿起来一看,双眼发光,好酒啊。何壮的眼睛也在发亮。 韩梅韩刚他们开始端饭,今天的饭菜十分丰盛,有鱼有肉,八菜两汤。 何壮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天太丰盛了,让你们破费了。” 陈月香客气道:“都是些家常便饭,希望你们不要嫌弃,一定要多吃啊,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千万别客气。” 陈月香招待完何壮兄妹,又过来把同样的话说给秦肃兄弟俩。 一共分成两桌,饭菜都是一样。喝酒的坐一桌,不喝酒的坐另一桌,韩刚何壮被请到韩兑他们这一桌,韩大华也喝酒,可是这桌坐不下了,韩兑给他倒了两杯酒,让他坐陈月香何小花那桌。 韩刚对何壮十分热情,又是倒酒又是夹菜的。 韩兑为了卫生,特意拿了公筷公勺,方便大家夹菜舀汤。他自己夹了一块炖土豆,刚好经过秦直碗边。 秦直端起碗接住土豆,嘴里客气地说道:“韩同志,你太客气了,不用给我夹菜。” 韩兑:“……”我也没想给你夹菜啊,但是人家这么说了,他不夹好像很不礼貌,于是他只好让土豆中途改道,放到了秦直碗里。 秦直收到土豆,忍不住朝他哥看了一眼,到底还是他跟韩兑熟些,要不然,他怎么就只给自己夹菜? 秦肃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 周游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他逮着韩兑夹菜经过他碗边时,也赶紧伸出碗接住:“谢谢韩同志,你太热情了。” 韩兑:“……”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赵永进费解地看着这两幕,他赶紧摆手:“小锐,你别给我夹,我是不会客气的。” 韩兑松了口气,说道:“永进,我不跟你客气。”都别再自作多情了。 韩刚给何壮夹完菜又跑到隔壁桌,要给何小花夹菜。 何小花不领他的情:“我自己长的有手,够不着我就站起来,你别给我夹。” 韩刚只好灰溜溜地回来了。 众人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陈月香看着新认的大儿子这么孝顺这么急切,就决定帮帮忙,她一边吃饭一边跟何小花推销韩刚:“小花,虽然我们刚子长得比较朴实无华,可是心地很善良,又勤劳能干,是个过日子的人。” 何小花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回答:“他还凑和吧。反正大家都说我这样的也找不到啥好的。” 陈月香突然不说该接什么话好。 何壮:“……” 何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但又觉得必须得说点什么,于是他只好跟韩刚攀谈:“刚子,我这个妹子人也比较朴实直接,你多担待点。” 韩刚频频点头:“没事没事。反正我这样的也不好找,还有啥好挑的。” 何壮一听这话,突然不愧疚了不尴尬了,这两个人是啥锅配啥盖,弯刀对着瓢切菜。 何壮心里松了一口气,继续吃饭喝酒,还跟韩兑碰了一下杯。 他说道:“韩兄弟,你们家的氛围挺好,真是个和谐快乐的大家庭。” 韩兑笑道:“我感觉你们家的氛围肯定也极好,毕竟都养出你和小花姐这样补实善良又有趣的人,家庭肯定差不了。” 何壮谦虚道:“也就那样吧,反正我们家兄弟姐妹挺多的,大家处得都还不错。” 韩兑道:“天下贫下中农是一家,你家我家合起来就是大家。来,咱再走一个。” 两人谈笑风生。 韩刚乐得合不拢嘴,看样子,这个亲是相成了。哎呀,幸福来得真是太突然。 他偷眼观看何小花,越看越顺眼。虽然她朴实无华可到底是一朵花。 他再看看自家弟弟,有个好弟弟是真好。 韩刚心情大好,没忍住就多喝了几杯,说话都有些不利落,他问韩兑:“小锐,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有个姐有个哥啥的?” 韩兑想了想,答道:“这话我懂,有个姐强好些,有个哥强好多。” 韩刚:“对对,就是这个,后面还有一句,有个弟强多少?” 韩兑:“……”这还真不押韵。 虽然不押韵,但他还是说道:“有个妹子强一辈子,有个弟弟能吹一辈子。” 韩刚十分赞同:“对对,就是这个,有个弟弟能吹一辈子。” 众人:“……” 秦直看着秦肃:“哥,这句话,我怎么没听说过?” 秦肃放下筷子:“没听过不要紧,记住前面那句重点就行了。” 在快乐和谐的气氛中,大家吃完了午饭。 众人还和跟韩兑继续聊天,韩兑一看时间,下午还得开会呢。 果然,村头的上工铃声也响了,大喇叭里响起了刘卫国的声音:“各位社员请注意,2点半,请准时到打谷场开会,每家至少派一名代表参加。” 韩兑歉意地对大家说道:“我去开个会,回来再跟你们聊。” 何壮起身道:“韩兄弟,走,我也去凑个热闹。” 其他人也要跟着一起去。 韩兑何无所谓,说道:“好,大家去看个热闹吧。” 第053章 一颗红心两只手,克服困难九十九 韩家一家人转移战场, 所有人都去打谷场开会看热闹,连大黄也跟着一起去,大黄今天吃骨头吃了个够, 显得精神抖擞。 他们一到打谷场上, 韩金就跑过来悄声说道:“小锐,我才听说,今天李满福要你和李前进上台发言,然后让全体社员民主选举, 你准备好没有?” 韩兑还没回答,陈月香先急了,她骂道:“李满福这孙子净坑人, 咋没听他提这茬?” 韩兑安慰他妈:“妈别担心, 你儿子是谁?不过是发个言而已, 那是张飞吃豆芽, 小菜一碟。” 韩金又说:“我刚刚听人说, 这几天李前进没事就背稿子, 打算要脱稿演讲, 我咋没见你背稿子啊?” 陈月香一听又急了, 是啊,他这几天哪有空背稿子, 一会儿演出一会儿接待知青的。 周围的其他人也听说了,哗啦啦围上来一群, 全都用担忧的目光看着韩兑。可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韩兑把手往下一压, 颇有大将风度地说道:“多大点事儿, 都别急。我心中自有主意,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 大喇叭里传出了刘卫国的声音:“各位社员请注意, 大会即将开始,请大家保持安静,不要大声喧哗,不要交头接耳。” 闹哄哄的会场慢慢安静下来。 上午的舞台还没拆,暂时充当主席台。刘卫国拿着喇叭慢慢走上台,开始发言。 讲话还是原来那一套,没什么新意。讲到最后,他话锋一转,说道:“关于李前进和韩兑同志的去留问题,现在到了一个关键时刻,按照规定,生产队只能有一个记分员,我们今天就先进行群众选举,之后再把你们选好的名单送到大队,让大队来决定结果。一会儿,他们要上台演讲,各位根据他们的表现,进行投票选举。下面请李前进同志上台发言。” 底下的李姓社员热烈鼓掌,韩姓社员也就意思意思,敷衍地拍拍手。 李前进穿着一身新衣裳脚蹬新皮鞋,昂首挺胸地走上台,他拿起大喇叭,试了试音,便开始演讲,刚开始还有点紧张,声音有些颤抖,等到进入状态,才慢慢平稳下来。 韩兑一听,这发言稿的水平,明显跟李前进的实际水平不符啊,一看就是家长代写的作业。 李前进的演讲内容很有时代特色,满篇空话大话,口号喊得震天响。听上去好像什么都讲了,仔细一想又什么也没讲。 下面的群众反应一般般,你喊任你喊,我就随便听听看。 韩兑想想自己写的稿子里口号也不少,跟李前进有部分重合了。他临时决定换稿。既然你走口号路线,我就走亲民路线。 论演讲和吹牛,韩兑根本不带怕的。临时吹那也是常有的事,谁吹牛还能天天打草稿?别说脱稿,他脱脑都行。 李前进演讲完毕,现场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那一般是李姓社员发出的。 韩姓社员依旧敷衍了事,同时还都用担忧的目光看着韩兑。 韩兑步态悠闲地走上去,他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下面的观众开始娓娓道来。 “……关于‘农业学大寨’,领袖为咱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前进同志为我们大家科普了学大寨的好处和基本原则,像政治挂帅,思想领先,那是必然;自力更生,艰苦奋斗,那是肯定;爱国家爱集体,自不必说,这是刻在咱贫下中农骨子里的。这些前进同志都讲过的,我全部赞同,在此就不必赘述。 下面我就简单说几句我对‘农业学大寨’的理解以及感悟。 俗话说,干部不带头,那是思想保守;思想一保守,社员就受穷。咱们要解放思想,又要实事求是。 什么是解放思想?就是要在社会主义这个大框架下,在马列主义领袖思想的指导下,理论联系实际,敢于走新道路,敢于发展新生事物。 咱们这儿的地理环境是什么?山多地少,水多田少。可是没关系,山穷地穷人不穷,别人怂咱不怂。” 韩兑刚说完一段,下面就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韩金韩铁他们扯着嗓门叫好。 韩兑面带微笑,往下压压手,继续说:“俗话说得好,心中无纲,万事白忙。我再说一下我勾勒的行动纲领和规划,由于时间有限,我今天就先说说我的两年计划,后面的五年计划,远景规划,以后有机会再说。 我的初步想法是先利用山多土多这个特点重开砖窑,砖窑对咱们社员意义重大。 社员要扩建新房,有的为爹娘,有的要娶新娘;知青点的同志也要盖房,村小学的教师也要翻新,咱们再穷不能穷教育,鲜花还得有花圃,更何况是咱们祖国的花骨朵。 砖窑烧出的砖除了咱们自己用,还能支援兄弟大队,改善一下大家的居住环境,共同富裕嘛,不但只顾自己过得好。同时也为咱们生产队里增加收益,让咱们的集体资产从无到有,由少到多。 我的第二个是咱们靠水吃水,咱们生产队附近河流多,可以集体养鸭;河滩上草地多,还可以养羊。以前也养过,不过那是私人养的,现在一切都是集体的,自然由集体来养。 第三个想法还是有关副业的,不过,这还只是我的一个粗略想法,我先提一下,大家帮我补充补充,老话说得好,‘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动脑办法能干好。’” 前面李前进说的都是套话大话,完全政治正确,但具体的个人的想法不多,只说为人民服务,没说服务什么以及怎么服务。 韩兑一上来就说具体办法,我的想法我的规划,说得头头是道,一看人家就真动过脑子想过办法。 相比之下,大家自然更倾向于韩兑。这小伙既能搞精神娱乐,又能搞生产建设,两手都能抓。 李姓社员那是屁股决定脑袋,立场基本不动摇;但其他姓氏的社员,就开始动摇了,知青们的天平也更加倾向于韩兑这边。 韩兑继续展望未来,展望完毕,开始慢慢收尾。 “抓革命,促生产。我知道抓革命更保险,抓生产有危险。可是为了大家的饭碗和笑脸,我宁愿冒这个险。我想大胆抓生产。 另外,昨天夜里心潮澎湃,夜不能寐,新编了一段快板的歌词,我念出来与大家共赏。” 大家拼命鼓掌,有人高喊:“快念,快念。” 韩兑那清润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愿意做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我愿意做一棵树,梦想做村中顶梁柱。 我愿意水里趟,泥里滚,只为贫下中农跑腿。 我愿意风里来,雨里去,日思夜谋为生产队。 水有源,树有根,我生在八队,想服务八队,希望大家给我个机会。” 暴风雨般的掌声响起来。韩家人齐声叫好,知青们也跟着叫好。 李满福皱眉,他以为没给韩兑多少资料,他肯定不行,没想到人家根本不用资料。 李前进傻眼,这是什么路数?他可是精心准备了好几天,稿子还被李满福和刘卫国等人改过,就这结果? 李前进恼羞成怒,向韩兑发难:“韩兑,上面都说了政治挂帅,思想领先,你怎么想着搞副业?这些烧砖养羊都是资本主义尾巴,统统割掉。” 韩兑不慌不忙地回应道:“前进同志,上面是让咱们‘以粮为纲,全面发展’,也没说全掉砍掉副业啊。个人养殖是资本主义,咱这是集体主义,是集体资产。 抓革命,促生产,就是要大胆。你这不是割资本主义尾巴,就是割大家的脑袋。你哪里叫前进同志,你该叫后退同志嘛。”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刘卫国在旁边支援李前进:“韩兑同志,我也不赞成你的说法。” 韩兑笑道:“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以后咱们慢慢说,但是今天的主题是选举,要不咱们先办正事?我觉得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咱们要相信群众的眼光?你说是不是?” 大家也有些不耐烦,有人大声喊道:“赶紧选举吧?别磨蹭了。” 李满福想了想说道:“韩兑啊,你可能忘了。制定生产计划是生产队长和大队干部的事,记分员没这个权利。”你想得可真太多了。 韩兑笑道:“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别说是做为记分员,就算是我普通社员,我还不能说说我的计划?” 韩姓社员大声附和道:“就是,我们韩兑还不能说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了。” 选举终于磨磨蹭蹭地开始了。 刘卫国和张会计把写着韩兑和李前进名字的纸条发给广大社员,每家只能出一个代表。其实应该是人人都有选举权,但是李满福和刘卫国计算了社员的人数,发现韩姓人口多于李姓人口,要不这村怎么会叫韩李村而不是叫李韩村?这样一来,李前进就有可能吃亏,虽然李满福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让那些外姓社员和知青们也选李前进,但是他不想冒这个险。于是临时改了规定,按户来算。在他近些年的打压下,韩姓社员生活水准低于李姓社员,人穷就没法盖房子分家,有多户人家是一大家子一起生活,分出来的户就少。这样,韩姓和李姓的户数相差无几。 李满福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张会计拿着喇叭说道:“每户只能选一个,把要选的纸条团好,一会儿我跟老何下去收,纸团直接塞罐子里,再到主席台上唱票,韩家和李家各出一个人做为监督,谁也无法弄虚作假。” 张会计的话音一落,现场开始沸腾起来。 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刚才秦直和秦肃一直在认真听韩兑演讲,这会儿终于可以说话了。 秦直说道:“哥,我说得没错吧,韩同志特别能忽悠人。” 秦肃答道:“他确实是个人才,这一点你可以跟他学习。” 秦直别扭地说:“其实我也不差,不用跟他学。” 秦直踟蹰片刻,最后还是说道:“哥,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本领,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好感。所以,我建议你要收着点儿,韩同志虽然很聪明,可他毕竟年纪小。”别被你骗了。 秦肃静静地看着秦直,一言不发。 秦直被那双锐利的眼睛看得心里发虚。 秦肃言简意赅:“你要担心你自己。” 秦直又问:“你猜这次谁胜出?” 秦肃笃定道:“不用猜,肯定是韩兑。” 他们正说着话,赵永进和一帮知青聚拢过来了。 大家小声议论着:“你们选谁啊?” 赵永进和江云云根本不用考虑,自然要选韩兑,周游自然也是。 至于关山月谈歌红他们,也是倾向于韩兑,其他知青虽然跟韩兑不太熟悉,但也知道他这个人。 论颜值,韩兑胜;论口才,韩队胜;论做事能力,还是韩兑。那个李前进哪来的勇气和韩兑竞争,就凭他有个爹吗? 知青中的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选了韩兑。 而那十几户杂姓社员们,心里也大多倾向于韩兑,况且这又是不记名投票,纸条一团,谁也不知道他们选的是谁,李满福以后想找后帐,也没法找啊。 于是他们决定跟着感觉走。 李姓社员基本无悬念,大多都选了李前进。但也有例外,李小江家里就选了韩兑。 李小海犹豫再犹豫,最后偷眼看周围人,见大家谁也没注意他,也选了韩兑。选完之后,他还安慰自己:我是革命群众,没有私心。 张会计和何七挨个收了选举票后,抱着罐子走上主席台。李家出了一个人上去监督,韩家自然也出了一个,最后是韩大龙上台。 何七负责念名,张会拿着一块黑板记票数,两位监督员站旁边监督。 何七先念的那一罐纸团主要是李家的,于是念出来的名字是一连串的李前进。 李姓社员喜气洋洋,得意异常。 韩姓社员满脸暴躁,担忧沮丧。 十来分钟后,形势开始逆转,韩兑的名字开始集中出现。 李家社员虽然不乐意,但心想也属于正常,肯定是韩姓社员投的票。 但是他们想错了,接下来的那一大半几乎全是韩兑的名字,按户口数,韩姓社员绝对不可能那么多。 哪里出了问题?知青和杂姓社员们那里。 李家人是怒目而视。 李前进懵了,这是什么情况?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刘卫国楞住了,韩兑什么时候搞的串联? 李满福是愤怒又诧异,这些人想反是吗? 半小时后,终于唱完了票,张会计把两人的票数统计出来了。他大声宣布道:“韩兑同志领先李前进同志20票。” 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韩姓社员们大声欢笑,个个是喜气洋洋。 知青们的脸上也露出会心的笑容,只有李家姓员笑不出来。 这时,韩兑缓缓站起身来,面带微笑朝大家招手致意。甚至他还轻轻一跃,跳上了舞台,拿起喇叭又说起了感言。 张会计何七面面相觑:“……”有这一节环节吗? 韩兑朝他俩微微一笑,拿起喇叭就开说。 “各位乡亲把我选,满怀感激灌心间。 双手捧起白河水,万千情感涌心扉。 我是人民勤务员,发下郑重的誓言 我为八队去战斗,战天斗地不低头。 一颗红心两只手,克服困难九十九。” 众人楞怔片刻,接着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观众席中,韩大华和陈月香的耳边就没断过夸奖。 “大华,月香,你们俩可真养儿子。你瞧咱家小锐这口才这水平,啧啧。” “是啊,是啊,甩他李前进几千里地。” “三叔三婶,你们养了个好儿子,以后就有福了。赶明儿让我家娃多跟他小叔学学。” …… 人群中间,韩兑第六次向何小花炫耀:“你看我弟厉害吧?还会做诗呢,嘿嘿嘿。” 何小花虽然自己认得字不多,可是十分尊敬文化人,她老实承认道:“是厉害。我们村没一个会做诗的,我哥只会干活。” 只会干活的何壮看了两人一眼,无奈地摇头。 何小花突然想起什么,就问道:“哎,你爸妈会做诗吗?”会不会是遗传的?是就太好了。 韩刚摇头:“不会。” 何小花不死心地问:“你爷爷奶奶会吗?” 韩刚还是摇头:“不会。” 何小花失望地叹息一声。 韩刚糊涂一世,聪明一时,突然明白了什么,赶紧补充道:“我觉得咱俩,不对,我的孩子说不定能遗传到小锐的聪明。他爸是我爸,他妈是我姨,现在也是我妈,我们俩可是亲兄弟。” 何小花白了韩刚一眼:“你当我傻啊?我听说过孩子遗传爷奶爸妈的,就没听说过遗传叔叔的。” 韩刚是无言以对。 台下的秦直是满腹困惑,扭头问赵永进:“永进,这诗你在哪儿听过没有?” 赵永进摇头:“这应该是原创。” 他们正说着话,韩兑已经从台上下来了,大家簇拥着他。 “小韩,恭喜恭喜。” “小锐,你厉害呀。” …… 韩兑一一跟回应,跟大家热情招呼,并谦虚地说道:“多谢大家支持我。” 会开完了,大家陆续散去。 秦肃见弟弟已经安顿好了,就把他的行李从车上卸上来拿到韩家。 韩刚说到做到,立即收拾东西去到韩铁家蹭住去了。 韩铁家也有一间杂物房。 秦直有些过意不去,对韩刚说道:“委屈你了韩刚同志。” 韩刚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告诉你哥别忘了给我找烧砖师傅和找临时工。” 秦直点头:“我会的。”他转头把这些话告诉秦肃。 秦肃说:“放心,我这人从不食言。” 秦肃把弟弟安顿好,又去找韩兑告别。 “韩同志,恭喜你。谢谢你对我的热情招待,我弟以后就麻烦你们了。” 韩兑笑着说:“秦肃同志,我对你热情那是对于审美的尊重。” 秦肃:“……” 他顿了顿说道:“韩同志,这么直白的夸奖,我不太适应。” 韩兑一本正经地说:“那是因为你没遇到我,你以前遇到的人都太虚伪了。我是个老实人,向来都是直接了当地告诉对方他究竟有多好。” 秦肃正色问道:“老实人都这么直接?” 韩兑面带微笑:“当然,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不欺骗自己,难道还不老实?” “韩同志,谢谢你,让我重新认识了‘老实’这个词。” 秦肃伸出手来跟韩兑握手:“韩同志,我很荣幸认识你这个老实人。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来县城武装部找我。” 韩兑:“本来我还不好意思去找你,既然你这么盼着我去,我也不好辜负你的期待。” 第054章 生而优秀,我很抱歉 赏心悦目的大秦同志要走了, 还剩了个精华残余小秦同志。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但求半事顺心。韩兑如是感慨道。 哥哥临走时,秦直还特意观察了一下韩兑的神色, 还好, 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秦直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就是担心韩兑被骗。哥哥的段位和真面目只有他知道。 秦肃要走,何壮也向韩家一家人告辞:“韩叔, 韩婶,我们俩也得回家了。多谢你们的招待。过几天,等刚子和小锐有空了也去我们家看看, 认认门。” 韩刚一听这话, 激动得一个劲傻笑。 陈月香代替韩刚答应了。 陈月香、韩兑还有韩刚韩梅一起去送何家兄妹, 顺便送送秦肃。秦直和赵永进江云飞则去送秦肃, 他们这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往村口走去, 周游一看, 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他也晃着膀子跟着去看热闹。 秦直不待见周游, 就淡淡地说道:“周同志,你忙你的, 不用送我哥。” 周游嗤笑一声:“你想多了,我去送何同志。” 何壮跟周游就没说过几句话, 没想到人家还特意来送自己, 一脸地受宠若惊。 周游拍拍何壮的肩膀:“何同志, 我就喜欢你这种淳朴实在的人。”不喜欢那种花里胡哨的人。 何小花倒无所谓, 想送就送呗。她跟韩梅聊得还行, 路上也在跟她说话。 这么一大帮人走在路上, 势必要引起村民们的注意。 不知道是谁透漏出去的,说何小花是韩刚的相亲对象。 韩刚竟然有相亲对象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通向村口的道路上突然热闹起来了。 男的女的,老的幼的,蜂拥而来,分站在两道两侧,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们。 秦直不解地问韩兑:“韩同志,你们村的人是怎么回事?都来看我哥。”他哥从小到大确实是人群中的焦点,一般人都会多看两眼,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韩兑:“……” 赵永进和江云飞也是无言以对。 周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直不悦地瞪了周游一眼。 秦肃无奈地说:“别多想,大家是看何小花同志。” 秦直这才恍然大悟,他尴尬地轻咳一声。 何壮对于大家的热情多少有些无奈,何小花一脸地坦然自在,她甚至还对韩梅说道:“梅子,你们村的人可真热情,都不认识我俩,还出来送我们。” 韩梅只好说:“对,他们是热情。” 村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个就是韩刚的对象?” “对,就是她。” “长得……挺威武雄壮的。” “我觉着还行,比韩刚耐看。” “也是,能有个女的看上韩刚就不错了。” “哟,韩刚的行情也跟着他弟涨了,以前哪有人介绍相亲,介绍的都是换亲的。” “还真是。” …… 韩家的其他人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也跟着大家伙一起看热闹。别人看了没啥,韩铁一听何小花有可能就是自己未来的堂弟媳妇,顿时哭丧着脸说道:“妈的妈,我的姥姥,完球了。” 洪长玲虽然没跟何小花说过几句话,但对这姑娘印象深刻,她有些兴奋地说道:“小花一看就是咱们家的人。” 大家一看到韩铁,再一看他脸上的伤口,突然想起了上午戏台上的那一幕。 “铁子,你的脸还好吧?” “以后,这位女同志真成了你弟媳妇你可咋办?” 韩铁翻了个白眼:“还能咋办?那是刚子的事,让刚子管她。” 他们这群人在中间走,村民站在两边观看,韩兑觉得中间再铺条红毯,那就更有范儿了。 做为一个老实人,他有必要把这个新想法跟秦肃分享分享,他说道:“秦肃同志,若是在这中间铺条红毯,你一个人走上去,你可以想像一下那种万众瞩目、光芒万丈的情景。” 秦肃很配合地想像了一下,“韩同志,多谢你特意为我准备这些。” 韩兑面不改色:“不客气,出于对审美的尊重,我总是拿出最好的招待你。” 秦直:“……”真不要脸,两个人都不要脸。 周游的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这剧情的走向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们在万众瞩目中走到了村口,何壮不由自主地用手擦一下额头,他觉得这是他走过的最长的路。 韩刚心里却在想,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处对象了,我可得防着他们拆媒,更得妨着有人跟我抢。 他的目光刷刷地掠过村中的小伙子们,当然了,能跟他抢对象的那自然也是不好找对象的,条件跟他差不多的。 他大致扫了几眼,又沮丧又兴奋,沮丧的是比他还丑的小伙基乎没有,兴奋的是既然没有,应该就没人跟他抢了。 秦肃的吉普车就停在村口,本来车子是可以开进村的,可是今天上午韩兑他们演戏,村子中央人山人海的,不好通过,干脆就停在了村口。 秦肃礼貌地跟大家道别,拿着钥匙打开车门。 何壮和何小花对这车十分感兴趣,还近距离地观摩了一会儿。 何小花赞叹:“这车看着不错,比拖拉机好。” 韩刚一看何小花喜欢车,脑子一热,就过来央求秦肃:“大秦同志,你能不能让小花坐一坐你的车?” 秦肃倒是爽快答应了:“行,我顺路送他俩一程。” 何壮赶紧摆手拒绝:“不不,不用,我们离得不远,走路很快就到。” 何小花很想坐上试试,但她也不喜欢白占人便宜,就大方地说道:“大秦同志,我们生产队有拖拉机,我也会开,等下回你再来,我开拖拉机带你。” 秦肃答应道:“好,你们上来吧。” 何壮见妹妹真的想坐,便也跟着坐了进去。 秦肃发动汽车,韩刚还跟着汽车跑了一阵,一边跑一边大声说道:“小花,你有空常来玩哈。大壮哥,你有空也要常来。” 何壮:“……”这哥都叫上了? 何壮突然想起什么,便大声道:“我想起来了,过几天,小锐有可能到我们九队巡演,你也跟他一起来。” 韩刚欣喜若狂地点头:“好的好的,大哥,我一定去。”他很快也要相家了。 吉普车越开越远,韩刚很快就跟不上来了,只好气喘吁吁地再跑过来。 众人:“……” 韩刚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跟韩兑和陈月香他们分享好消息。 “何大哥说,等小锐去他们村巡演时,就带上我。咱们也去他家相家,嘿嘿嘿。” 韩兑说:“行吧,到时咱们一起去,妈您也跟着。” 陈月香问:“我还用去吗?你去不就得了。” 韩兑连忙说:“妈,我毕竟年纪小,很多人情世故都不懂,别整点笑话出来,还是您去比较踏实。” 韩刚虽然放心弟弟,但也觉得让陈月香一起去比较合适。 他诚恳地说:“妈,你就一起去吧。” 陈月香点头答应:“行,去就去。”确实,她一向是个体面人,关键时刻还是得她出场。 他们一行人回到村口时,看热闹的人竟然还没散去,他们在等后续。 一看到韩兑他们回来,这些人就涌上来打探消息。 “月香,那个女同志真的是刚子的相亲对象?” “刚子,恭喜你啊。” “小锐,跟那个女同志一起的看着有点眼熟,他是谁来着?” 三人一一回应。 大家正说得起劲,韩铁突然大步走过来,苦着一张脸对韩刚说道:“刚子,你非得娶那个何小花吗?你就不怕他将来对你下手?” 韩刚瞪着韩铁,愤怒地说道:“我不娶她,娶谁?我好容易有个媳妇,你可别使坏啊,谁使坏谁就是我的仇人。” 韩铁:“我哪敢使坏?我就是想劝劝你。” 韩刚语气坚决:“别对,没用。” 韩铁只好闭上了嘴。 大家回到家里,秦直就开始拾掇屋子。 韩刚住的那间虽然是杂物间,但在他和周游的拾掇下,倒也挺像模像样,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寒酸样儿。 秦直还算满意,要是以前他肯定不满意,可是在经过知青点男宿舍、周卫国家的环境和气味洗礼后,他现在很容易满足。至少,韩家的院子里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异味,至少周围住的人都还行,就是那个周游有点烦。 秦直刚想到周游,周游就和赵永进一起来了。赵永进是来帮忙的,周游是来看热闹的。 韩兑对秦直虽然没有像秦肃那么热情,但态度也挺好,“秦直同志,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能满足的尽量满足你。” 秦直说:“不用,东西我都带齐了。” 秦直拾掇好屋子后,天也黑了。 陈月香招呼四个人吃饭。 秦直一看,韩家五口人再加上他们四个人,一共九口人,做饭的压力太大。他决定以后还是自己解决伙食问题,不能总麻烦人家。 饭后,秦直跟赵永进和江云飞商量伙食问题,三人一拍即合,决定三人出钱出材料,请韩刚帮忙给他们在南边的空地上搭一个做饭的棚子或是木屋。他们以后就在那儿做饭。 周游听说后也有兴趣,就想来掺一脚。秦直不喜欢他,但赵永进说大家要和平共处,劝说秦直接纳他。秦直也只能勉强同意他加入。 韩刚现在成了全家最忙的人,白天跟着老赵学烧砖,带着韩铁挖土,晚上回来还要跟赵永进他们一起盖木屋搭棚子,抽空还得询问韩兑到底哪天去九队演出。 韩兑说:“别急,还在等大队通知。” 社员大会已经结束,李满福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韩兑的名字给报了上去,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意外落选,他是满怀不甘,刘卫国给他出主意,让他去大队提议在生产队增加一个职位。李满福一想觉得有道理,就向大队诉苦说,本来按规定,他们补充进来一个记分员就可以。可是现在,韩兑要经常忙着演出,何七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了,很多时候力不从心,他们队里急需新生力量的补充,能不能再增加一个职位。 大队队委会一商议,觉得倒也可行。 于是,韩兑和李前进的名字一起报给了大队,大队的批示很快下来,两人同时进入生产队。韩兑任记工员,同时负责生产队的宣传演出事项;李前进担任副保管员,同时负责生产队的一些杂事。 结果一出来,村民们议论纷纷。 “这个李满福为了儿子可真是绞尽脑汁啊。” “可不嘛。小韩哪都好,就是差个好爹。” “不过也没啥,人家有能力总能熬出头。” …… 虽然结果有些不尽如意,但韩兑总算是正式进入了生产队,从此以后,他就是一名正式的记分员了。 韩家对此也大体满意,韩家众人是奔走相告,欢喜异常。 李小江也跑过来跟韩兑道喜。 韩兑笑道:“我可记得我答应过的事,等我当上记分员就请客,你们两个哪天有空?” 李小江笑着问:“你还真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中午晚上都有空。”李小江已经正式上班了,村小学就在韩李村,他吃住在家里,时间很充裕。 韩兑想了想,说道:“你时间自由就好,我再问问逢秋,看他哪天有空,大家聚一聚。” 李小江沉思一会儿,又说:“小锐,你的工作是稳了,李满福想让你当语文老师也不行,学校还空出一个名额,你要不想想办法让小竹过来试试?” 韩兑点头:“我也有此意,只是李满福肯定会想办法阻拦,我得想个办法。” 李小江凑过来说:“我倒有个办法。” 韩兑眼睛一亮,赶紧说:“太好了,小江,你这脑袋越来越灵光了。” 李小江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说:“你看你们宣传队里有贫下中农,有知青,有女同志,我觉着还差学生。学校里其实也有几个好苗子,马上就放寒假了,你可以挑几个条件好的学生跟着你们演出,就让你姐去带队,她有文化又是你姐,怎么着也有点文艺细胞吧。” 韩兑拍拍李小江的肩膀:“这个主意太好了,一下子为我解决两个问题。” 李小江腼腆地笑着,心里美滋滋的。 韩兑回去把这个想法跟爸妈和两个姐姐说了,一家人自然十分高兴,韩竹尤其高兴,她感动又惭愧地说道:“小锐,你对我可真好。以前我真是太不应该了,老跟你吵架。” 韩兑不介意地摆摆手:“嗐,你虽然是我姐,可也就比我大几分钟,两个同岁的小孩吵架很正常。再说了,我眼看着你的思想和觉悟在不断地提高,也感到很欣喜。姐,你真的长大了。” 韩竹听得既高兴又囧囧有神。 韩梅也在旁边帮腔:“小锐,你说得对,我也觉得最近小竹越来越懂事了。”越来越跟她亲近,越来越懂得体谅人。 陈月香看着一双儿女相处和睦,心里自然倍感欣慰。 韩竹高兴之余,又开始担忧起来:“小锐,我好像没什么文艺才华,学校里的表演节目我从来没参加过,这可怎么办?” 韩兑低头沉思一会儿,就说道:“姐,你唱歌不太行,跳舞也不行,唯一还行的就是你文化水平不错,你试着帮着队里编排一些节目,比如编个小戏啊,写个口号啊,另外再打打杂,帮其他演员化化妆之类的总可以吧?” 韩竹连忙点头:“这些我自然可以。” 商量完这些,韩兑又顺口提起了请客的事。 陈月香考虑了一会儿说道:“这次李小江帮了咱们,上次还请你吃饭,咱回请是应该的。只是你连小江和逢秋都请了,永进他们是不是也得请?” 韩兑说:“这倒也是,那要不一起请?” 陈月香说:“对,就一起请,就在家里吃吧。过两天,南边宅基地那边的棚子就搭好了,咱们就在那儿请,饭做好端过去,你们年轻人在那儿闹去,省得有我们在,你们拘束。” 韩兑一想,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接下来的几天,韩兑除了去生产队点本职工作,剩余的时间就是排练节目。 他跟李前进打了几回招面,李前进每次都快把脖子拧断了,表示不想看见他。韩兑同样也不想看见他那张脸。以前没太觉得李前进有多丑,现在被秦肃给洗了眼,再天天跟秦直周游他们在一起,他的审美水平无形中拔高几个档次,再看李前进觉得哪哪儿都不顺眼。你说人长得丑就罢了,心灵也丑。韩兑每次看到他,感觉像看到了踢翻的垃圾桶。 韩兑跟李小江、刘逢江还有赵永进等人约好了请客的时间,就在明天晚上,他顺便把关山月也给叫来了,大家聚一起图个乐呵。 韩刚一听说弟弟要请客,就赶紧帮着张罗。他还从一个老乡那儿弄来了两斤羊肉和几根羊骨头。 韩兑满心欢喜,对着韩刚一顿猛夸:“大哥,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我感觉你这像是晒裂的葫芦,开窍了。看来爱情让人成长啊。” 韩刚羞涩又得意地傻笑:“嘿嘿嘿,我也感觉到了。” 末了,他又喜滋滋地告诉韩兑:“小锐,上次大秦把小花跟大哥一直送到了他们村,他们村的人可羡慕坏了,直夸小花的婆家有本事,有排面,竟然能派小汽车送人。” 九队的村民羡慕韩兑不奇怪,可他奇怪的是韩刚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一问,韩刚就说:“那啥,我去赶集时遇到九队的老乡,跟他们聊了几句,我一跟他们搭话,说我是八队的,他们就知道我是小花的对象。嘿嘿,小花回村后肯定跟她的好姐妹炫耀我来着,要不然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 韩兑心说,有没有可能是大家一看到你的长相就猜到了?当然,他是不会说出真相的。对于已经改造好的大哥得以夸奖为主。 韩兑看透不说透,韩刚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 韩兑把羊肉和羊骨羊给他妈处理,陈月香和韩梅炖了一大锅羊汤,做了葱爆羊肉,再弄五个热菜两个凉菜,凑了满满一桌。周游贡献出两瓶米酒,秦直拿出一盒肉罐头,几个年轻人聚集在新搭的棚子里,里面还有周游的煤炉子,炉火烧得旺旺的,里面一点也不冷。 大家吃饭喝酒吹牛互怼,气氛相当热烈。 喝到高兴处,韩兑还给大家高歌一曲,关山月应和,周游弹琴伴奏。 大家以为他们又搞演出,就有人来瞧热闹。 李前进早得了消息,韩兑请李小江他们吃饭,气得摔了一个碗。李小江这个吃里扒外的,韩兑比自己多出来的那20票里肯定有他的一份。还有那些知青,他们是不是忘了谁才是村里的掌权者?另外还有那个周游,他那么难相处,怎么就没有跟韩家人发生矛盾冲突呢? 李前进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难受。 他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来到韩兑他们聚会的那个棚子外面。 此时,聚会已经结束,韩兑正送李小江和刘逢秋他们出来。 几个人嘻嘻哈哈,边走边说笑。 李前进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冲上来就阴阳怪气地说道:“韩兑,你挺有手段啊,选举前私下里搞串联,成功后开始犒赏功臣了。” 众人对李前进的说法是怒目而视。 韩兑清声安抚大家:“今天心情好,就当被狗咬。他叫任他叫,没什么大不了。” 说完,他朝李前进深深地掬了躬,用充满歉意的语气说道:“前进同志,大家都说我这人生得好看,聪明又能干,我没想到我的个人实力和魅力会给你造成那么大的困扰。你看你气得五官更丑了,你以后还会更生气。生而优秀,我很抱歉。” 第055章 脸皮比包子皮厚 李前进:“……”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 接着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笑声:“哈哈哈。” 笑罢,关山月先开口劝道:“前进同志,你的心胸放宽广些吧。” 明着是劝, 其实暗地里都是讽刺, 谁让他刚才把大伙都得罪了呢。 周游嘴上更是不饶人,他安慰李前进:“前进同志,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你千万要想开些,你爸养大你不容易。” 李前进对周游怒目而视,周游得意地笑。 秦直也补充一句:“前进同志, 你总跟别人比是不会幸福的。”亲身体验。 李前进本来是来找茬的, 结果茬的却是他自己。 李前进受到了严重的内伤, 只好且战且退, 并撂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 李前进气呼呼地回去叫自己的堂兄弟跟韩兑他们大战一场。 李波浪李小河他们早就对韩兑心生不满, 一听到要去报仇, 立即积极响应。 不过, 这事很快就被李满福知道了, 李满福对李小河李小溪他们大吼一声:“报什么仇,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吼完, 他又把李前进叫屋里上课。 李满福一脸疲惫,队里的事, 家里的事, 再加上儿子的事, 让他身心俱疲, 怎么就没一个省心的呢。 他揉揉眉心, 语重心长地说道:“前进, 你以后可是要当干部的,做事这么莽撞冲动可不行啊。”以前他觉得这孩子性子不行,想着可能因为年纪小,磨炼几年会变好。可是现在一看,人家韩兑比他还小好几岁,这么一对比,李满福再自欺欺人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了。是不是小儿子不适合这条路? 考虑了一会儿,李满福试探道:“前进,要不你去当工人,让你哥回来替你的工作?” 李前进以前觉得在生产队工作和当工人区别不大,都行。现在不一样了,他的胸中满是斗志。现在他走了,那岂不是证明自己败给了韩兑?他的脸面往哪儿搁?坚决不能走,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李前进坚决地说道:“不,爸,我就要留在生产队。我要证明我不比那个韩兑差。” 李满福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别证明了。这次社员大会选举,你也暴露出来了一些问题。选你的都是李家人,别的村民和知青选你的不多。你要知道,这还是按户算的,要是按人头算,你得的票数更少。”为了管理方便,前几批来的知青,立的是集体户,好多人算一户的那种。要是按人头投票,韩兑领先的就不止是20票了,那绝对是几十票往上。 李前进低下头,满脸地愤怒和不甘。这些人都眼瞎了。 李满福继续耐着性子教育儿子:“你以后的脾气得收敛着点儿,你要记住,有些事情能做但不能说;有些事情可以说,但不必做;有些事情又要说又要做。你要自个儿去体会,爸是不可能跟着你一辈子的。” 李前进“嗯”了一声。 李满福怕李前进再去招惹是非,严禁他出门。刚选举完,他就去找韩兑的事,村民们不更得说前进小心眼不能容人? 李家这场讨伐韩兑的战争,还没开始就熄火了。 李小河他们是悻悻而归。 李波浪留了下来,好声安慰李前进:“前进哥,你放心,我不会饶了姓韩的家伙的,更不会饶了李小江那个叛徒。” 李前进阴沉着脸,说道:“小波,我爸说让我不要冲动,有些事你去帮我办了。” 李波浪赶紧点头答应。 李波浪出了李满福家,想了想,决定先去李小江家兴师问罪,不是有句话叫“攘外必先安内”嘛。 李波浪刚好在离李小家不远的地方,也就是李小海家门前与李小江韩兑等人狭路相逢。 原来今天他们吃得太饱,韩兑说月色正好,于是邀请大伙在村里散步,顺便送李小江和关山月回家,刘逢秋这会儿已经回家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李波浪不敢挑衅韩兑,只敢挑衅李小江:“小江,你才回来啊,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韩兑提醒李小江:“小江,你要长点心,歪嘴说不出正话,臭嘴喷不出香气。” 李波浪:“……”要不是骂不过你,我早就骂你了。 李波浪哪怕知道自己骂不过韩兑,但对方先挑衅,他不得不应战。 “韩兑,你好歹也是记分员,也是队委的一员,说话要光明正大,不要指桑骂槐。” 韩兑笑道:“我哪是指桑骂槐,我是指桑说桑,波浪同志,我说的就是你啊。” 李波浪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韩兑趁机给他上课:“波浪同志,你可是一朵社会主义大河中的好浪花,可不能兴妖风作坏浪。你觉得小江是李家的叛徒?我告诉你,你可想差了,小江是咱们两家的和平使者,是我们两家沟通的桥梁。 你说咱们韩李两家虽然有点口角,有过争执,可那不都是正常的吗?别说咱们两家,就连我跟我亲哥也会有矛盾,舌头跟牙齿还会打架呢。我们原本属于人民内部矛盾,他们老一辈的人由于文化所限,又看重面子,谁也不肯和解,还有些人别有用心地加重双方之间的矛盾,现在双方势同水火。可是你们没事摸着胸口想想,咱们谁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了?” 韩兑缓了口气,继续说:“没有好处吧?今天你们李家占了上风,明天我们韩家占了点上风,后天李家再找补回去。冤冤相报何时了?” 李波浪一听韩兑想策反他,心中不免有些得意,随即他又想到,韩兑现在不过是个记分员,他大伯还是生产队队长,李前进又那么重视他,他可不像李小江那么傻。 李波浪流露出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义正词严地说道:“韩兑,你对我说这些没用,我可不像某些人,吃里扒外。” 李小江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反唇相讥道:“我们家也从来没得过李家什么好处,谈什么吃里?我跟韩兑也是正常来往,怎么地?我跟谁来往需要你们的同意吗?” 说到这里,李小江又鄙夷地补充一句:“再说了,我的尾巴骨上又没长尾巴,当不来狗。” 韩兑啪啪鼓掌叫好:“小江你有进步,这句话说得好,找你要个版权,下次我拿来怼人。” 周游也跟上:“我也觉得好,下回我也用。” 李小江哭笑不得:“你们随便用。” 李波浪气得七窍生烟,他失态地大声骂道:“李小江你个xx的,你竟敢骂我是狗?” 韩兑心平气和地劝道:“波浪同志,你不要这么说,狗狗是很可爱的。”当狗你都不配。 在场的几个人大笑起来。 他们的笑声和说话声引起了附近村民的注意,最先出来的是李小海,他惊讶道:“原来是你们啊。” 李波浪被人围攻,被人笑话,早就感觉到人单势孤。一看到堂兄李小海,赶紧上前告状:“小海哥,这帮人欺负我。李小江骂我是狗,韩兑骂我不配当狗。” 李小海被两个逻辑绕糊涂了,挠挠头说道:“他俩的意思加一起就是,你不是狗呗。” 李波浪:“……”你的脑子是咋长的? 在场的人忍不住又笑了。 李小海很快就不纠结李波浪到底是不是狗了,反正他明白双方产生了矛盾。 产生了矛盾,那就得调解啊。 他劝道:“大晚上的,你们都别吵了,生气影响睡觉。” 韩兑笑吟吟地说道:“小海同志,你这话很有大智慧啊,晚上生气就影响睡觉,睡不好就影响第二天的工作,长此以往那还了得?” 李小海被韩兑夸得不知所措,他没想到随便一句话都能被夸。 韩兑接着又顺着李小海的话,对李波浪说道:“小波啊,你可以不听我的,不听小江的,但你得听小海同志的,他比你大,在你们李家有着重要的地位。” 这话说得李小海很爱听,他其实对韩兑没什么恶感,要不也不会投票给他。 对于堂弟李波浪也没什么好感,想到这里,他便说道:“小波,你赶紧回家吧。” 李波浪本来是想寻求支援的,结果这个堂哥不但和稀泥,不帮忙。眼看着还有被拉入敌方阵营的危险,心里就更气。 他见对方阵容强大,战斗力强,自己人单势孤,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走吧。 李波浪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韩兑诚恳地向李小海致谢:“小海同志,你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李波浪同志不知是受了谁的挑拨,来找我和小江的茬,你说我们不回应吧,不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犯错误;回应吧,也不好,我俩一个是记分员,代表着生产队的脸面,一个是教师,代表学校的体面。何况我俩又对自己要求比较严格,不想跟他进行低级的对骂。做人真难呐。” 李小海一听这话,便安慰了韩兑两句:“你别跟他生气,那家伙长歪了。” 李小海还惦记着睡觉的事,就说道:“你们赶紧回去睡觉吧。” 韩兑:“好好,我们一会儿就回去。” 韩兑把李小江送到他家门口,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江,我以前也想过,但直到最近才深切地体会到你的难处,跟我来往让你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真是难为你了。” 李小江赶紧摆手:“这点事算什么?就算不跟你来往,我也没什么好日子来,更何况现在我们家越来越好了。”他当上了村小的老师后,不但每天有工分补贴,每月还有五块钱的生活补助,这已大大地改善了家中的生活。想想这一年来,他不知道跑了多少趟生产队,多少次李家,李满福就是不吐口,结果韩兑帮了他。从这以后,李小江就彻底下定了决心,以后就跟着韩兑混,其他人爱咋地咋地。 韩兑的话让李小江觉得无比温暖,要不是还有别人在,他真想拉着韩兑去他家再好好聊聊。 李小江热情地问道:“要不你们都进来坐会儿再走。” 韩兑笑着拒绝:“今天太晚了,你赶紧回去,我们改天再来。” 两人挥手告别。 李小江回去,接着就是关山月了。 韩兑说要送他,关山月摇头拒绝:“不用送,我自己回去,别一会儿又遇见不该遇见的人。” 韩兑朗声一笑:“也行,那我就不送了。说不定有人在等你呢,不方便。” 关山月笑着骂了一句:“去你的。” 去的时候人很多,回来的时候就剩下了秦直和周游,赵永进和江云飞酒量浅,喝多了回家睡觉去了。 朦胧的月光下,三个人慢慢走着,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偶尔有几点灯光,万籁俱寂,间或有几声狗叫声。 秦直觉得在这种情景下跟韩兑一起散步其实也不错,要是旁边没有周游就更好了。 周游平常话就多,今天喝了两杯酒,话就更多。 拉着韩兑说个不停:“小锐,我觉得你们两家的恩怨情仇有点意思啊,要是那个李小江是个女同志,你们俩这不就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另一版本吗?” 韩兑顺口接道:“现在叫《李密欧与韩密欧》喜剧版。” 秦直:“……” 周游拍着腿笑出了声。 三人回到家里,周游回屋睡觉,韩兑也准备回屋,他一看秦直还在磨蹭,就说道:“秦同志,你还有事?” 秦直纠结片刻,终于抛出了刚才一直盘旋在心口的问题:“韩同志,你身边有李密欧刘密欧一堆好朋友,为什么一见到我哥还是那么热情?” 韩兑一脸惊讶:“秦同志,请问友情是排他性的吗?请问我是格局那么小的人吗?咱们是贫下中农一家亲,工农兄弟一家亲,秦同志,你的眼光要放远些,要有大爱。” 秦直心中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怒火,但又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说道:“行,格局大的韩同志,回去睡觉吧。” 韩兑笑嘻嘻地说道:“晚安秦同志,今晚不要梦见我,梦见我也不要跟我杠。” 秦直轻哼了一声,回屋,关门。 当天晚上,秦直真的梦见韩兑了,跟他抬了半宿的杠,醒来觉得真累。 韩兑倒是一脸神清气爽,今天天气晴好,艳阳高照。 吃过早饭,韩兑去生产队上班。 李满福又去开会了,刘卫国张会计何七都在。 李前进来得最晚,还带着早饭。 李前进听了父亲的劝,打算近期不跟韩兑发生正面冲突,但是恶心恶心他还是可以的。 他今天带的早饭就很多,用大饭盒装了十几个小包子,一进来就热情地招呼另外三人吃包子。 “张会计,何保管,副队长,来来,你们都尝尝,我妈的手艺可好了。” 三人一齐摆手说自己吃过了。 李前进再让,三人却不过他的热情,只好一人拿了一个。 李前进只让三人,问都没问韩兑,就是想让他尴尬,想让他感觉到被孤立。 韩兑仿佛没感觉到这股暗流,让他尴尬?那可太难了,一般都是别人尴尬。 韩兑看了看李前进的饭盒,很替他着想:“这包子白白嫩嫩的,刚出锅不久,放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前进啊,我替你解决了。”说完,他伸出魔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走了三个包子。 李前进:“……” 其他三人也是一脸无语。 韩兑认真地品尝着美食,还给了好评:“真好吃,肉末雪里红的,你妈手艺真不错。” 李前进被韩兑的厚脸皮震撼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憋出了一句他认为挺有水平的话:“韩兑,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包子的皮和人的脸皮哪个厚?” 其他三人不由得停下了吃包子的动作,一齐看着两人。 张会计皱了皱,这一大早地就开战了。 他正要制止,刘卫国却用眼神阻止了他,他觉得李前进的这个问题很巧妙,肯定能为难住韩兑。 韩兑听到李前进的问题,假装思考了一下,接着说道:“领袖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让我调查调查。” 说着,他走过去,用左手捏了一下李前进的脸皮,接着夸张地喊道:“我的天哪,前进,你的脸皮比包子皮厚,而且厚得多。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吗?” 众人:“……” 李前进气得满脸通红。 韩兑接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皮,一脸失落地说道:“我一直知道我的脸皮比较薄,没想到薄这么多。前进同志,这一点,我是自愧弗如啊。” 李前进气得想摔碗,可是面前没有碗,他便想摔饭盒。 韩兑赶紧劝住:“前进同志,你要爱惜财产啊。你实在想摔就摔罪魁祸首,你脸朝下往地上趴,摔脸皮。” 李前进大吼一声:“韩兑,我的意思是想说你脸皮厚,你听不懂人话吗?” 韩兑:“我听得懂人话,可没听懂你的话。”你不是人啊。 李前进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接着,韩兑一脸无奈地对着其他三人说道:“你们听听,前进同志是居心不良啊,敢情他请咱们大伙吃包子,就是为了羞辱咱们?他问我谁的脸皮厚,我告诉他调查结果,他还生气。而且这一大早地情绪这么不稳定,怕不是哪里出问题了?你们以后可要多多关心他。” 李前进早把父亲的嘱咐抛到脑后,他现在就想跟韩兑大干一场。 刘卫国早得了李满福的吩咐,要照看李前进,不让他做出格的事。此时一见场面要失控,就赶紧出来制止。 张会计和何七上前劝和。 韩兑一脸乖巧地说道:“行,你们都是我的长辈,我听你们的劝。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我也记住了这个教训,我以后不吃他的包子了。” 张会计脑仁疼,只好说道:“你们俩分开办公,韩兑,你到我办公室去,那个前进,你跟何七到仓库去。” 终于把两人给分开了。 李前进走后,韩兑开始工作,他工作得很认真,干活又快又好。 张会计对此是十分满意,刘卫国想挑毛病也挑不出来。 很快就到了中午,李满福打来电话说,公社贺书记说现在社员进入冬闲,精神娱乐活动可以开始了,让红星宣传队三天后去吴家集演出。 吴家集离韩李村约有三四里地,三天一逢集,附近生产队的社员都喜欢去那儿赶集。 中午,韩兑回家吃饭,把三天在吴家集演出的消息告诉全家。 韩刚一脸失落:“不是说好要去九队的吗?怎么要去吴家集?” 韩兑说:“集上人多,九队离得近,小花得到消息肯定会去。” 韩刚最关心的是去不去何家。 陈月香考虑一会儿,说道:“这次见了他们,说一声,咱们另外抽个时间再去。” 说完,她又安慰韩刚:“刚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们俩挺有缘分的,这门亲事基本是稳了,你也不要想东想西的。” 两人都不太好找对象,看上去又挺般配,这门亲事不出意外的话能成。 韩刚听到这话,心中大定。他主动说道:“小锐,等那天演出,我还当那啥群众演员,还帮你们搭舞台。” 韩竹在一旁问道:“小锐,长玲嫂子那个节目你们还演吗?” 韩兑说道:“演也行,韩铁不想演了,得换个男演员,可是别人也不想演,就怕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 他们正说着话,忽听得门外有人喊:“韩兑在家吗?” 韩兑应了一声,出去一看,门外站着两个女同志,一个是同村的妇女队长王美云,另一个是大队妇女主任金招红,上次处理换亲事件的时候来过。 第056章 新节目新热闹 韩兑心中惊讶, 嘴上热情地招呼:“原来是金主任,好久不见,请进。” 金招红笑吟吟地看着韩兑:“小韩同志, 你最近的工作做得不错, 杨主任前两天还提起你呢。” 韩兑脸上谦逊地表示:“我就是做了我该做的。” 金招红笑着说:“杨主任说你们红星宣传队,做了我们妇联该做的工作。我今天来就是跟你商量这事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陈月香和韩梅也出来了,陈月香认出了金招红, 赶紧热情招待:“金主任,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进来坐。” 做为一个体面人,她虽然瞧不上王美云, 但也客气招呼。 韩梅看到金招红是满心地高兴, 赶紧去倒茶。 王美云自打进来后, 就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韩家的一切, 可找了一圈也没挑出啥毛病, 人家穷归穷, 可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比上次来又变化了不少, 中间还铺上了石子路, 铺得还挺好看,搭得小木屋也不显得杂乱无章。 王美云暗地里撇撇嘴, 真是穷讲究。 一行人到堂屋里坐下,韩梅端来了热茶和瓜子。 金招红喝了口茶, 对韩兑说道:“小韩, 杨主任对你们宣传队表演的那个家庭暴力的小戏很感兴趣。你知道的, 咱们乡下男人打媳妇这事很普遍, 我们这些年不知道处理了多少起这类事件, 也劝了也教育了, 感觉收效不大。教育的时候说得好好的,一转头又打上了。有的女同志实在不堪忍受,又不能离婚,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那可是活生生的命啊。” 陈月香是深有同感,附和道:“可不嘛。” 韩兑穿越前做过扶贫工作,对金招红的话也颇为赞同。在他那个时代,农村女性也是在有了外出打工这条出路后,自杀率才大幅下降。但现在哪有什么出路? 韩兑说道:“金主任,您的意思我明白,那个节目我们还继续演。” 金招红说:“不但要继续演,以后还得多加几个类似的节目,你们要有什么困难,我们妇联可以帮忙。” 韩兑想了想,说道:“现在倒没什么困难,公社给拨了款,简单的服装道具都有了,演员虽然都是业余的,但大家积极性很高。就是有一点,演打媳妇的那个男演员,以前是我堂哥韩铁演的。上次演出时,有的观众太入戏上台暴打他一顿,他要辞演,别的男同志也不敢演那个角色。” 金招红之前听说过这件事,现在听韩兑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这个韩铁同志挺可怜的。” 陈月香在旁边补充:“我倒不觉得他可怜,这家伙是真打媳妇。” 她这么一说,金招红也不觉得他可怜了,甚至打算等以后见了面给他上上课。 金招红想了一会儿,说:“原来这个韩铁是本色演出,其实我还是建议由他出演。” 韩兑也是这么想,就说:“那我再试试,看能不能说服他。” 金招红有工作在身,只在韩家呆了半小时就要离开,临走时,她说:“小韩,你好好干,你出身好有文化有觉悟,以后大有前途。” 韩兑:“谢谢金主任的鼓励,我会继续努力的。” 金主任又说:“那好,关于演出的事,你就多费些心。这个节目可以做为保留节目,有时间就再增加一些既有现实意义又有教育意义的节目。” 韩兑道:“我和队员们正在商量,之前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还在完善。” 金招红笑道:“好好,到时候我们也会去看节目。” 金招红都走出院门了,突然想起韩梅,又拉着她过来说了几句话,韩梅又激动又兴奋。 金主任瞧瞧韩梅,突然灵机一动,对韩兑说:“小韩,我突然有了个主意,你何不把你姐的事编成节目演出?” 韩梅和韩兑都怔了一下,两人都没想到这招。 金招红越想越觉得可行:“在咱们这儿,换亲也是常有的事,你阻止了你姐的换亲,表现出了你重视亲情,敢于向腐朽落后的旧习俗挑战的决心和勇气,韩梅同志也是一个敢于反抗封建家长的勇敢女性,最后杨主任出现教育你奶奶,你奶奶被说服教育。你大哥,哦对了,你大哥最近的表现怎么样?” 韩兑说:“我大哥的思想水平直线上升,已经改造好了。” 金招红一拊掌:“你看,这多有戏剧性,都不用编了,一切都是现成的。” 韩兑:“……”他怎么觉得这个金主任选错了行业。 韩兑思考片刻说道:“金主任,那我再想想,试着排练一下,可以的话就搬上舞台。” 金招红的眼睛里带着光:“最好搬上舞台,有转折有戏剧性。” 韩兑笑着点头。 金招红满意地离开了韩家。 王美云把金招红送出村后,又折了回来,她笑着说道:“韩兑,金主任的话你可记住了,这个戏就这么定了,你赶紧去排练吧。” 说完,她扬长而去。 本来,陈月香还觉得这个戏搬上舞台也没什么,可是王美云这么一说,她就开始迟疑了。敌人赞同的,那一定是不好的。 她思来想去,终于想出问题所在,便果断地对韩兑说道:“小锐,这个戏不能演。” 韩兑和韩梅忙问为什么。 陈月香一一说出自己的理由:“一,这事要是传出去显得咱们的家风不好,名声不好;二是,刚子跟小花刚有点进展,亲还没定,正是关键时候,万一对方心里介意可咋办?” 韩兑对第一条不赞同:“妈,就算我们不演,大家也知道这回事。” 陈月香反驳道:“知道是知道,可不会有那么多人知道。” 他们正在商量,韩竹从屋里出来了,她接过话:“妈,你这两条担心都没必要,事情已经发生了,大家一打听就知道,小花姐早晚也会知道。我觉得让小锐有空去跟何家解释一下吧。” 韩梅一直在低头沉思,她想了一会儿,抬起头,语气坚决地说道:“小锐,我支持你们演这个节目。” 大家都看着韩梅,韩梅接着说:“金主任说了,咱们这儿像我这种情况的还有不少,我想这个节目演出多少会给大家一点教育意义,一点点就够了,说不定能帮一个女同志脱离苦海呢。” 韩兑竖起大拇指说道:“姐,你不愧是我姐,这觉悟真高。我觉悟高的时候挺像你的。” 韩梅被夸得不好意思。 陈月香有点吃味:我这个当妈的觉悟也很高啊。 韩兑又问道韩梅愿不愿意上去演,韩梅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不敢,我站台上话都说不利落。” 她想了想,又主动说:“要不让小竹演吧,她不是也要去你们宣传队吗?” 一家人就这么商量定了,谁也没想着要问问韩刚的意见。 韩兑回到宣传队开始继续跟大家排练,他们排练也没个固定地方,有时候在女知青宿舍里,有时候在生产队的保管室里,天气好时就在外面的空地上。 韩兑这次领着大家去他家门前的那个棚子里排练。 这棚子是韩刚和赵永进他们搭建的做饭用的地方,很宽敞。 韩兑他们来的时候,韩刚正在挥汗如雨地干活。 韩兑说道:“大哥,你不用这么累,这棚子做饭够用了。” 韩刚擦了一把汗,头也不抬地说:“我不是替他们忙,我是为我自个儿盖房子。我决定了,就不在院子里盖房了,就在这儿盖。这也是咱家的宅基地,我先盖两间厢房,等攒够砖,挣够钱再盖正房和院子。” 韩兑:“行吧,有个目标挺好的。” 韩兑招呼大家进棚子开始排练,他们刚进去,就听见韩铁大声喊道:“刚子刚子,你快出来,有个姓高的老头来找你。” 韩刚激动地嚷道:“大秦同志真是个好人,说话算话。” 说完,他扔下东西,拔腿就跑。 前来看节目排练的秦直:“……” 韩兑想起韩铁,赶紧跑出来追上去,一把拉住韩铁,“铁哥,我想来想去,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适合的演员,你就接着演吧。” 韩铁想起上次挨打的事情,仍心有余悸,“不行,我再也不上你的当了。” 韩兑说:“铁哥,我保证这次你不会再挨打。再说了,铁哥你现在可是一个名人了,公社的杨主任都听说你了,还特地让金主任嘱咐我这个节目要继续演,最好不要换演员。那个王美云,李满福他弟媳妇,生怕咱们家出个名人,还歪嘴劝我,不要再演了,说这个节目不好。” 韩铁一听,自己的名字连上面都知道了,心里那个得意就甭提了,要是他长着尾巴,铁定得翘起来。 至于王美云的话那能信吗?她越不让演,他就越演给她看。 韩铁很快就下定决心:“行,小锐,我再信你一次,我去演。” 韩兑满心高兴,又提出让他参加排练,韩铁摆摆手:“排练个啥,就那点戏份,我熟得很。” 韩兑一想这人是本色演出,也不用排练了。 今天排练的节目是《换亲》,男演员是关山月,女演员是韩竹,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还没有磨合好的缘故,反正演得很生硬。 秦直一直在一旁安静地观看,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说道:“我提个建议,我觉得小竹挺适合这个角色,但小关不适合。” 韩兑忙问他哪里不适合,秦直说:“就小关这长相,还用得着换亲吗?你得找个丑的演。而且他的气质也不符合。” 韩兑一听也挺有道理。 关山月一听也对,他长得确实不符合剧情。 韩兑看了一圈棚子里的男演员,韩大龙挺适合,可是年龄不符合。其他人都不符合。 秦直又给出一个建议:“我觉得周游同志挺适合的。” 周游惊且怒:“秦直同志,你的意思是我长得丑?你是不是该配眼镜了?” 秦直不慌不忙地说道:“周同志,你长得是不丑,但你可以扮丑,化个妆,再表演出嘴歪眼斜的样子就可以了。” 周游怒气未消:“我天生英俊,一脸正气,表演不出来。” 秦直毫不留情:“你可拉倒吧,你做起鬼脸比谁都生动。”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尴尬又僵硬。 韩兑赶紧出来调停:“秦直同志,谢谢你的建议。那个周游,我觉得秦同志充分肯定了你的表演天赋,但我觉得你的客观条件不符合剧情要求。” 周游思索片刻,突然说道:“其实我演也可以。我还没扮过丑呢。” 韩兑和队里的化妆人员,费尽心思给周游扮丑,衣服破烂松垮,头发弄成鸟窝状,脸上抹上灰,周游再人为地让五官挪移扭曲。这么一整,一个邋遢的、嘴歪眼斜的小混混出场了。 周游很有表演天赋,还能带着韩竹入戏,这样一来排练就顺畅多了。 一场排练下来,大家都鼓掌叫好。 韩兑拍拍周游的肩膀:“小周,你简直是个全才,干嘛嘛行。” 周游一脸得意地说道:“小弟啊,哥就是这么棒,你以后学着点吧。” 韩兑也有戏份,他演剧里的弟弟。周游趁机占韩兑的便宜。 韩兑大度地笑笑,也不跟他计较。 三天时间一闪而过。 第四天,是吴家集逢集的日子,也是红星宣传队演出的日子。 这一次,李满福很大方地让何七开着队里的拖拉机拉着演员和道具去集上。 韩李家的村民们,今天只要不是有急事,基本是倾巢而出,赶集加看演出。 韩刚临走时还拉着韩兑嘱咐,“要是演出完时间还充裕,小花又邀请咱俩去他家,咱就去。” 韩兑抽出手,说道:“哥,咱妈不是说了吗?今天去太匆忙,改天咱们做好准备再去。你今天肯定能看到小花姐,记得请她吃点东西,买个小礼物。” 韩刚像小鸡啄米似的,“对对,差点忘了这个了。” 韩兑赶紧离开,恋爱中的男人脑子不太好使,韩刚更是雪上加霜。 韩兑他们到时,发现舞台已经搭建好了。节目还没开演,舞台四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现场没法留好位置,不过,他们演出的场地离供销社不远,如果杨主任他们到了,可以到供销社二楼去看。 10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 韩兑拿着扩音喇叭开始了他的表演,先来段开场词暖暖场子。 “红旗卷冬风,歌声迎朝霞。 宝书贴胸前,阳光暖心坎。 腊月梅花开,八方群众来。” 大家早听说过韩兑会自己做顺口溜诗,今天一听,果然如此。高深的他们听不懂,这种的刚刚好。 韩兑话音一落,大家噼噼啪啪地鼓起掌来。 今天的节目在保留了上次主要节目的同时,又增加了几个新节目,有韩李村的小学生表演的舞蹈和合唱,由韩竹带队。 这些小学生是初次上台,排练得不多,还很生涩,但观众十分给面,掌声十分热烈。 最激动的数那些学生家长。 “你们快看,中间那个是我闺女。” “左边上的是我儿子。” …… 李小江的二妹也在其中,李小江爸妈一直在笑。 李小海的儿子也被选中了,他们夫妻更夸张,两人的嘴一直咧着,就没合上过。 李小海的媳妇小声对小海说道:“小海,我觉着这个小韩心胸挺大的,我还以为咱家的栓子选不上呢。” 李小海说道:“你太小看小韩了,他不是那种人。人家可公平了。” 儿童合唱队过后,就是小品相声。 唱歌跳舞是常规节目,别的演出也是这套路,大家也就是爱看,印象不深。 但小品相声就不一样了,台词风趣幽默,还接地气,一听就懂,还有情节有包袱,骂人都要拐个弯,贼有意思。 现场时不时地发出一阵阵魔性的笑声。 这时代的人见识少,笑点低,平常又压抑,有些人就笑得很夸张,前仰后合那都是优雅端庄的,还有人跳着笑,有的人跺着脚拍着大腿笑。 八队的社员面带微笑地看着这帮人,唉,还是见得世面少啊。 周围的人得知他们是八队的,红星宣传队的根据地,不禁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们。 八队的社员挺胸凸肚,一脸骄傲。 韩刚一边看节目一边东张西望,他在找人。找来找去,拱来拱去,终于看到了何小花的倩影,何小花正和他们村的大姑娘小伙子站在一台拖拉机上。 此时的何小花正一脸自豪地指着台上闪闪发光的韩兑说道:“那是我对象——” 她话没说完,旁边有个身穿花棉袄的姑娘咋咋呼呼地嚷道:“我的天呐,小花你是交了啥好运,吃上天鹅肉了,还是个嫩的。” 何小花白了那姑娘一眼,“想啥呢,那是我对象的弟弟。” 花棉袄一听到是弟弟,照样惊叹:“这弟弟长得这么俊,哥哥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何小花正想说差得远着呢。 就听到了韩刚的声音:“小花小花。” 大家循声望去,花棉袄姑娘惊得大叫一声:“我的妈呀。”险些从拖拉机上跌下来。 韩刚:“……”他长得真有那么吓人吗?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韩刚,何小花向大伙介绍道:“嗯,他就是台上那个人的哥哥,亲的。” 大家都是一副“你骗我呢”的表情。 韩刚一看大家不相信,急不择言地解释道:“台上那个韩兑真是我亲弟弟,一个爸生的。我是家里头一个孩子,试验品你们知道吧?” 大家面面相觑:咋长得丑还赖上出生次序了?他们当老大的招谁惹谁了? 何小花出声说道:“他还凑和吧,你们不都说这样的不好找嘛。” 大家反过来安慰何小花:“小花,其实你也还行。”也可能是看习惯的缘故,他们觉得何小花就是黑点壮点说话直点,其实也还行。 何小花可不太稀罕这些安慰,她不在意地说道:“他不重要,咱们今天来是看演出的,快看,好戏来了。” 何小花对于唱歌跳舞是一般喜欢,她最喜欢的是看戏。 大家很快就安静下来,认真看戏。 韩刚一边看戏一边看何小花,他还抽空去买了瓜子花生和麻花给何小花他们吃。 先演出的戏是《家庭暴力》,韩铁打洪长玲那段,上次何小花已经看过,这次重看,情绪稳定了许多,没有再上台去揍韩铁。一是情绪稳定,二是今天人实在太多了,她要爬上舞台也有些难度。 不过,今天的戏份加新添了一部分,里面加入了韩兑的一部分说教。 他扮演里面的年轻干部,此时正在跟社员们讲道理:“你们别以为家暴只是别人家的家务事,这是大家的事,是全社会的事。为什么这么说呢?你们知道什么叫命运共同体吗?就是别的女人被男人打你们不吭声,下次你们被男人打,也没人帮你。” 有女同志说道:“我男人可不敢打我。” 年轻干部说道:“那可未必,你男人不打你也会骂你吧?等到全村大部分男人都打老婆,你男人骂你都觉得自己是个好男人。我告诉你,人学好很难,但学坏可快得狠。再说了,你们没儿子没闺女啊,名声坏了,娶媳妇怎么娶?闺女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以后嫁了人觉得男人打老婆天经地义,挨打也不告诉你们,简直是作孽。” 社员们听到年轻干部的话,受到了启发,思想慢慢发生了变化,觉悟得到了提高。 大家看得津津有味,齐声叫好鼓掌。 供销社二楼的杨主任和金主任更是用力鼓掌,这个小韩真是了不得。 接下来的节目还是小戏,题目是《换亲》。韩竹扮演要被换亲的妹妹,周游扮演哥哥。今天的周游是可劲地糟蹋自己,头发乱得像鸟窝,衣服又脏又破,脸上灰一道黑一道的,肩膀溜腿还瘸,嘴歪还眼斜。 不开口像个二流子,一开口就是二傻子。 众人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上台揍他。 韩兑扮演的是里面的弟弟:他一身正气,重情重义,一开口嘎巴脆。 弟弟心怀大志向,毕业后准备回家修理地球表面,并要带领乡亲们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结果一回来看到姐姐要被换亲。 他悲从中来,仰天长叹:“我连自己的姐姐解放不了,如何能解放全人类?长嘴不为民做主,不如锯了当葫芦。” 弟弟决定帮助姐姐,奋力抗争,兄弟俩发生了激烈的矛盾冲突。 弟弟骂哥哥:“你打盆水照照自己,你瞧瞧你这副模样:马脸牛眼蒜头鼻子香肠嘴还瘸腿,一说话满嘴喷粪水,又愣又横心又狠,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丝优点,就你这副样子有遗传下去的必要吗?听我一句劝,你这种人断子绝孙好,为国家做贡献。” 众人一听这台词,骂得又准又狠,齐声叫好:“骂得好,骂得好。” 韩刚一脸茫然地望着台上,这台词听着很熟悉啊。 韩刚正在茫然着,何小花的铁拳又硬了,想打人。 她咚地一下跳下拖拉机,在人群中撞来撞去,今天的人太多了,想挤上舞台太难了。 何小花没挤过去,不过,她看到了八队的社员。 那些人认出了何小花就跟她寒暄。 何小花一双虎目盯着舞台:“我想打人。” 众人:“……” 有人劝道:“何同志,别打别打,这只是演戏。” 还有人说:“对啊,周同志是演员又不是故事原型。” 何小花一听还有故事原型,就赶紧问到底是谁。 众人迟疑一会儿,终于有人告诉她原型就是韩刚和韩梅。 何小花怒气冲冲地走了。 《换亲》故事既接地气,剧情又一波三折,台词还有意思,人们看得是如醉如痴。 节目的最后姐弟们受到高人指点,决定去寻求组织帮助,一起去公社找妇联主任。 扮演妇联主任的是胡三凤,妇联主任帮助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教育了顽固不化的奶奶,劝服了其他家人。哥哥在妇联主任和弟弟的教育中,幡然醒悟,开始进行自我改造,决定靠自己的勤劳和人格魅力去找媳妇。 故事圆满结束。 剧中全体演员走到台前,鞠躬谢幕。 现场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杨主任和金主任面上带笑,全体妇联成员心中那个高兴啊,这节目还连带宣传了她们妇联。 韩兑准备好了结尾的词儿,正要开口说话。 忽然台下一阵骚乱。 接着就听见了韩刚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救命,小锐救救我——” 第057章 上门说和 韩兑一听到韩刚的喊声就想到, “完了,肯定是何小花又入戏了。” 为什么韩兑这么判断?因为以韩刚的性子,要是别人打他, 他肯定会还手, 以他的力气,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只有何小花打他,他才不能还手,只能大声呼救。 韩兑准备下台去救人, 临走前他还跟观众解释一句:“各位观众,有人太入戏,对故事原型动手, 我下去解决一下。” 众人一听, 哟, 还有故事原型。大家双目放光, 赶紧去询问八队的社员到底怎么回事。 八队的社员今天是出足了风头, 很多人都被团团围住打听《换亲》的故事原型。 韩兑下了舞台, 跑去找韩刚。观众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路。 周游关山月他们也下来跟着一起去。 戏演完了, 周游也不用装瘸子装溜肩了, 脸上的灰也擦干净了,变回正常的帅小伙。 有观众认出了他, 大声问道:“哎,同志, 原来你不是瘸子啊?” 周游翻了个白眼:你才是瘸子呢。 还有人喊道:“哎哟, 这位同志, 你的五官是端正的呀。” 周游不知说什么好, 要不是想去看热闹, 他现在掉头就走。 韩兑很快就找到了韩刚, 此时,他正被何小花摁在地上狂揍,周围围了一大圈人,跟看耍猴的似的。 何小花气愤填膺,重拳出击,拳拳到肉。 韩刚鼻青脸肿,鬼哭狼嚎。 九队的乡亲们也在旁边劝何小花别打了,可是谁也拦不住。 韩兑赶紧上去劝道:“何同志,你手下留情,咱们有话好好说。” 何小花继续揍人:“没啥好说的,这家伙就该打,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韩刚哭着辩解道:“小花,你听我说,我以前是这样的,可是现在改了。不信你问我弟,就是他让我改的。” 韩兑说道:“对,小花姐,我哥真的改了。” 韩兑不停地劝,何小花也打累了,终于停了手。 但她脸上的怒气仍没有消,她看着韩兑说道:“小韩,你这人真不错。” 韩兑第一次没有跟上对方的逻辑,他只好点头,何小花接着又说:“你们家人也不错。” 韩兑心中警铃大作,这种场景莫名熟悉,不是他给别人发过的好人卡吗?只不过,他今天收到的是家属好人卡。 何小花接着说出重点,她指着韩刚冷冷地说道:“我以前觉得,我丑他也丑,我脑子发过烧,他脑袋被门夹过,啥锅配啥盖,干脆跟他凑和过算了。现在一看,他这人心肠坏,觉悟低,他配不上我。” 说罢,何小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韩兑:“……” 众人:“……” 韩刚先是一脸懵,接着突然明白了什么,嚎啕大哭:“小花,你别走,我错了。” 韩刚顾不得身体疼痛,爬起来就去追何小花。大家赶紧给他让开路,可是何小花他们是开拖拉机来的,人家开着拖拉机突突突离开了,只留给韩刚一脸的黑烟。 韩刚追了一会儿,没追上,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大家也追上来继续看戏,今天这戏一场接一场,台上演完台下演,真是没白来。 很快就有那消息灵通的人过来串讲。 这时大家都知道了原来韩刚就是故事的原型,他放弃换亲后相亲相到了何小花,但何小花知道了这段往事,觉得韩刚觉悟太低配不上自己。 大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的人认为换亲也是乡下常有的事,韩刚长那么丑,有这个想法很正常,更何况后来也没换成。 有的人觉得何小花没必要计较。 也有人表示理解,因为人家何小花充满正义,别看人脑子不好使,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韩兑走过去拉韩刚,韩刚一脸颓丧地起来了。 这时,大家伙开始把目光放在韩兑身上。 “原型是韩刚,里面的弟弟也就是韩兑同志喽。” “对呀。” “小韩同志是生产队的干部?” “可不嘛。” “哎哟,怪不得,我说怎么演得那么像。” “有这样的干部,那八队的社员可有福了。” “对了,八队的生产队长是谁来着?” “不记得,反正不是姓韩就是姓李。” …… 通过一场演出,韩兑这个重情重义、满腔正气、充满干劲和智慧的年轻干部的形象算是立住了。 韩刚颓丧了一会儿,情绪慢慢平稳下来,他突然想起什么,指着韩兑说道:“都怪你,要不是你们演出这场戏,小花也不会知道这些事,也不会跟我闹掰,我现在怎么办啊?快到嘴的鸭子飞了。” 韩兑耐心地解释道:“大哥,这事当时闹得挺凶的,小花今天不知道,改天也一定会知道,纸里是包不住火的。” 韩刚生无可恋地说:“那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韩兑见周围的人,一个个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保不齐里面还有九队的人。 他想了想,就开始表演道:“大哥,我也是没办法。谁让你当初觉悟太低,干出这事。” 韩刚颓然道:“可我都改了呀。” 韩兑又说:“大哥,你是改好了,可是小花姐不知道你改好了。我以前我就觉得你能相上小花姐,是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今天一看,得,人家不但是天鹅,还是有觉悟的充满正义的天鹅。咱们韩家没这个福分啊。大哥要不你就死心吧。” 围观群众中还有九队的社员,他们听到韩兑说何小花是天鹅,隐忍再三,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笑话回去一定得好好说说。 韩刚绝望地大吼:“我不死心,我现在就去九队找小花说个明白。” 韩兑拦住他:“别别,小花姐现在气头上,你去也没用,得等她气消了才行。” 韩兑正在劝韩刚,陈月香韩竹韩铁他们也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八队的社员们。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道:“刚子你咋了?” “你可别太伤心了。” 韩兑悄声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他妈,陈月香一听,说:“完了,果然应了我说的。” 韩竹在旁边说:“可是他们早晚都会知道,根本瞒不住。” 韩兑说:“我感觉事情还有转机,这样,咱们这几天抽个时间,正式登门拜访何家,把事情解释清楚。” 陈月香说:“那也只能这样了。” 韩铁一看韩刚也挨打了,心中那种郁闷劲一扫而光。他可是在村里挨的打,只有本村的人知道,韩刚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揍,比他更丢脸,这么一想,他心里平衡了。 韩铁对韩刚充满同情:“刚子,你别难过,何小花不愿意拉倒,到时哥给你找一个。” 韩刚抬眼瞪着韩铁:“你可拉倒吧,我之前打光棍那么多年,你也没帮我找。” 韩铁竟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有人高声喊韩兑过去,说杨主任要见他。 韩兑把韩刚交给陈月香,自己带着韩竹周游他们去见杨主任。 杨主任还在供销社的二楼,她过来跟大家一一握手问好。 “小关是吧,你演得不错;小谈你唱得也挺好。” “韩竹同志,你演得也很好,你们不愧是姐弟啊。” 轮到胡三凤时,杨主任还开了个玩笑:“三凤同志,你演的妇女主任比我本人有派头多了。” 胡三凤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呀,杨主任过奖,我本来不会演的,小锐说让我照着您的形象和风格去演,我这是在模仿您呐。” 杨主任朗声笑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笑。 最后才是韩兑,杨主任是满脸欣赏:“小韩同志,我果然没看错你。你这是三百六十行,行行是状元呐。” 韩兑忙谦虚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们红星宣传队刚刚成立,队里缺乏人才,我就是‘公鸡站在笤帚上——硬充大尾巴鹰’。” 杨主任再笑。 金招红也出来说道:“小韩,我那天跟你说什么来着,说这个故事戏剧性强,有转折,随便一改编就是好节目,你看群众的反响多好。” 韩兑答道:“是啊,金主任是目光犀利,结果果然如您所料。” 杨主任突然问道:“哎,那个演你大哥的演员呢?” 韩兑把周游叫了过来,杨主任一看他原本的样子,也觉得惊奇:“周同志,真是难为你了,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其他人也是一脸惊讶:“我还以为你就长那样呢。” 周游是既无奈又得意,无奈的是这下自己英俊潇洒的形象算是毁了,得意的是自己的演技好啊,演什么像什么。 杨主任接见完毕,因还有工作在身,准备回公社。 金招红要送她,杨主任摆摆手:“不用送,都中午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金招红跟韩兑他们一个方向,大家就一起回去。 路上,当金招红得知可怜的韩刚差点因为这场戏失去对象时,又是愧疚又是好笑。 她想想,韩刚这个大龄青年好容易找个对象,要是真吹了,以后可怎么办? 她可是个负责任的干部。 想到这里,她就说道:“说来这事我也有责任,要不这样,我这几天,正好要去九队办事,我跟何壮同志也挺熟,我去他家一趟,好好说说这事。” 韩兑一脸感激:“那就太好了,有金主任您出面,这事肯定还有转机。” 金招红对何小花的脾气略有了解,可不敢打包票,说道:“我可不敢保定一定有效果,我尽量去做何小花的思想工作。” 韩兑:“明白明白。” 金招红爽快地说道:“要是这事有转机,我就给他们俩当个媒人。” 韩兑笑着说:“那太好了。” 韩兑他们下楼去跟何七他们汇合。 李前进和李波浪也在拖拉机那儿等着,李前进今天也看演出了,把他气得够呛。 观众的掌声越热烈,他就越难受。韩兑越受欢迎,他就越痛苦。 特别是韩兑在台上演的生产队干部,装得人五人六的,比他爸还威风。他看得心里起火。他准备回去得好好跟他爸说说,这小子野心太大。 不过后来听人说,韩刚因为节目,谈的对象要吹时,他的心情立即变好了。 哈哈,韩兑把火烧到自家院子里去了。 李波浪心生一计,说韩刚的对象要是真吹了,以他的性子还不发疯?到时得给他鼓捣点事出来,让韩兑一家名声扫地。 两人越想越美,此时一看到韩兑,幸灾乐祸的表情怎么也掩饰不住。 韩兑理都不理他。 他招呼大家把道具拿好,坐上拖拉机,准备回家。 他说道:“何七叔,你把东西和人拉回去,我步行回去就好。”反正离得不远,走路回去也没什么。 何七点头:“行。”说完,他又补充一句:“你今天演得不错,给咱们生产队长了脸。” 做为保管员,在各大生产队都有几个熟人,刚才演出时,他的周围围了一大圈人。 不断地有人向他打听宣传队的事情,也有很多人对他表示羡慕。何七表面淡定,内心欢喜。对韩兑不自觉地也多了一丝喜欢和佩服。 韩兑冲他笑了笑,谦逊地说道:“我还年轻,经验不足,希望以后七叔多多帮我。” 韩兑赶上陈月香他们,顺便把金招红的话告诉了大家。韩刚一听到金主任要亲自去给何小花做思想工作,眼中又恢复了一丝神采。 陈月香也高兴地说道:“金主任亲自给刚子做媒,那可太有排面了。” 他们一家慢慢地走回去村去,人还没到村,大家都知道韩刚好容易相到的对象要吹了,都用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还有人上来打听,都被陈月香不软不硬地顶回去了。 韩刚因为被何小花抛弃的事情,大受打击。但是韩兑和韩竹却因为《换亲》这个节目名声大噪。 杨主任看了以后赞不绝口,回去推荐给公社的贺书记,贺书记那天因为工作原因没亲自去看,可是他的家属去了,回去绘声绘色地一描述,比亲临现场还精彩。 贺书记的家属非常喜欢韩兑,说道:“这个小韩同志,一脸正气,重情重义,有志向有决心又有文化,这样的年轻人就该给他一个发挥的舞台。” 贺书记一个电话打到红星大队,电话刚好华正茂接的。两人先谈了一会儿工作。贺书记笑呵呵地提起了红星宣传队的这次演出。 “老华,你们大队在精神文化方面做得不错,占领了无产阶级思想宣传的阵地,人民群众反响很好。” 华正茂谦虚道:“我们很多地方做得还是不够,还需要贺书记多多指导。” 华正茂挂上电话,又给第八生产队打了个电话,让人通知韩兑,演出继续进行,先把红星大队的几个集镇轮流巡演一遍。 红星宣传队的队员接到巡演通知,并不意外,不过让人惊喜的是,大队通知说,他们每个演员每月都有补助,戏份少的2块钱,戏份多的常驻演员3到4块不等,韩兑做为队长,戏份又多,所以他的补贴变成了5块5毛钱。 陈月香非常高兴:“哎哟歪,儿子,你又有工分又有补贴,真是有出息。” 韩兑心说,幸亏我的理想是当扶贫干部,不是要挣钱。要不然,这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工资5块五,还不得抑郁症? 全家上下笼罩在巨大的喜悦中,只是韩刚失恋的阴影还没有散去。 韩刚也为弟弟高兴,只高兴了一会儿,又想哭:“你说我跟小花要是没吹,她知道了该有多高兴啊。” 韩兑连忙说道:“大哥,虽然事情是你自己做的,但谁叫我是你亲弟弟呢。你跟小花姐是因为我才认识的,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样,我明天上午就去何家,诚恳地向他们说明事情的经过,然后金主任再去说,最后你跟咱妈正式登门拜访。” 韩刚迫不及待地说:“我今天就跟你一起去行吗?我等不及了。” 韩兑摇头:“不行,我怕小花见到你再动手。” 韩兑要去何家,韩刚张罗去收拾礼品。他的屋里还有藏里赵永进和秦直送给他的盖棚子的谢礼,香烟罐头,他还找周游借了一瓶酒。韩刚全部拿出来让韩兑带上,陈月香也收拾出一些东西,让他带着。 韩兑提个篮子,背上书包,出发去九队。 韩兑还是觉得不够有排面,他厚着脸皮去大伯家借了辆自行车让韩兑骑着去。 九队离他们八队不远,骑自行车十分几钟就到。九队也叫何家村,何姓居多。 韩兑现在成了远近闻名的名人,何家村的村民有不少都认得他。一看到他,就主动热情地问道:“韩同志,你来是找大壮的吧?我领你过去。” 韩兑赶紧敬上一根烟,说道:“你们九队的社员可真热心。” 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韩兑得知领他的人叫何柱,是何壮的堂弟之一。 何柱一直把韩兑领到何家,没敢直接进去,站在院门外大声喊道:“大壮哥,小花姐,家里有人吗?八队的韩同志来了。” 接着就从院子里传来了何小花的大嗓门:“你叫他回去,我不见他那个黑心肠的家伙。” 韩兑赶紧大声说:“小花姐,是我啊,韩兑。” 何小花一听是韩兑,砰地一声拉开院门。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狗,韩兑吓了一跳,何小花怒喝一声:“虎子,回窝趴下。” 大狗哼唧一声,看了韩兑一眼,乖乖地回狗窝去了。 何小花对韩兑说道:“你进来吧。” 何柱没有跟着进去,韩兑冲他挥手告别。 韩兑进了院子一瞧,这庭院比他家还宽敞,院里有猪圈鸡圈羊圈,虽然牲畜很多,但收拾得很干净,就是院子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羊膻味。 韩兑就着这几只羊开始打开话题:“小花姐,你家也养羊,那真是太好了。我们生产队不是河滩多山多吗?我还想着发动社员们多养羊呢,以后我得多向你请教。” 何小花说:“没啥可请教的,你买了小羊直接养就完事。” 韩兑又问:“何壮哥不在家吗?” 何小花斜楞着韩兑:“为啥非要他在家?我在家不行吗?你是不是怕我啊?” 韩兑:“……” 何小花接着保证道:“你放心,我只打韩刚,不打你。” 韩兑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小花姐,你可真是讲理的好同志。” 何小花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告诉你啊,我已经决定跟韩刚吹了。你别提他的事,你要再提,我就放狗咬你。” 窝里的大狗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韩兑忙说:“别别,我要是被狗咬了脑袋,你以后就看不了戏了。” 何小花爽朗地笑笑:“那就是吓你的。” 韩兑感觉常规的劝和是行不通了。他只能另辟蹊径。对了,何小花喜欢看戏,那就从戏入手。 韩兑清了清嗓子,说道:“小花姐,其实我以前就跟何壮哥说过,我觉得我哥配不上你。我哥这人长得丑,心灵也不美。他能找到你,那就是癞、□□吃上天鹅肉。” 何小花实事求是地说道:“你这个说法不准确,我可不是啥天鹅,我顶多就是只胖鸭子。” 韩兑:“……”如果说谁能让他无言以对,也就是这位何小花同志了。 韩兑还记得自己的使命,没被何小花带偏,他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哥配不上你,我就接受这个现实,不劝你了。但是呢,我跟何大哥是好哥们,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我们俩的交情,你说是吗?” 何小花想了一会儿,点头:“对,一码归一码。” 韩兑接着说:“所以我今天来,一是找何大哥叙叙旧,二是跟你聊聊戏,你还记得《家庭暴力》和《换亲》这两个戏吧?我来给你讲讲两个戏的续集。” 何小花一听还有续集,就立即来了兴趣。 韩兑慢条斯理地说道:“《家庭暴力》的续集是,韩铁同志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开始慢慢醒悟,再也不打媳妇了。大家都说这其中多半是你的功劳,是你的铁拳把他打醒了。” 何小花很谦虚:“我也没出啥力,随便打了几拳。” 她接着问:“《换亲》的续集呢?” 韩兑叹了一口气,说:“换亲的原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幡然醒悟,开始重新做人。其实他的改变挺大的,只是因为时间原因,戏里没有全部演出来。” 何小花不太满戏:“干吗不演出来呢?你们可以增加点时间嘛。” 韩兑借着说戏,其实是在说韩刚:“我具体给你说说他的改变,因为他脑子被门夹过,夹得还挺狠,脑子就不太好使。什么领袖思想,马列主义都装不进去,觉悟难免就低。” 何小花迟疑一下,也说道:“其实我也装不进去那些东西。” 韩兑:“你跟我大哥不一样,你小时候发过高烧,一烧就把脑子里不好的那一部分全烧干净了,所以你不用学习,思想就很纯净,心灵也美。” 何小花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惊讶得张了张嘴。只是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韩兑感慨道:“小花姐,你的起点比我哥高多了,现在看不上我哥是正常的。只怪我们家没福气啊。我妈我姐昨天都没怎么吃饭,大哥更是吃不好睡不香,他只恨自己没早点遇到你,要是早些遇到你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何小花想起事件中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韩梅,她问:“你姐韩梅是咋想的?就这么算了?” 韩兑说:“那是她亲哥,她就算愤怒,也只能算了。但是我一直在让我哥进行劳动改造。” 何小花十分赞同这个决定:“就应该这样,狠狠地改造他。要是我哥敢这么干,我打断他的腿。” 韩兑竖起大拇指:“有勇气有魄力。这也是我当初想让你当我大嫂的原因,你看我长得这么文弱,一看就缺乏这两样。遇到动手的也不在行,只能耍耍嘴皮子。但是呢,嘴上说千遍,不如动手去实践。所以我们家迫切需要一个动手能力强,有勇气有魄力有正义的好同志的加入,带领我们全家往上走,更上一层楼。” 何小花心想,这需要的不就是我吗?可惜那个韩刚不争气。 韩兑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何小花也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院门咚地一下被踹开了。 何壮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朗声笑道:“哈哈,韩兄弟,可把你盼来了。” 韩兑站起来跟何壮握手。 何壮满脸带笑,热情地拍拍韩兑的肩膀,“今天咱哥俩得好好地喝一回。” 不多一会儿,何壮的爸妈也回来了。何壮的媳妇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 何大伯年纪约五十多岁,身材高大,嗓门洪亮。何大娘也是又高又壮,说话敞亮。 两人都好奇地打量着韩兑,热情地招待他。 何壮先向韩兑表示歉意,说妹妹不该打韩刚。 何小花梗着脖子说道:“他就该打。” 韩兑笑道:“确实,我哥真该打,要不是我是弟弟,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早动手打他了。” 何大娘突然问道:“你哥经常打你諵砜吗?” 韩兑飞快地答道:“没有,他这人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基本是善良的。从小到大没动我们几个动过手。就是在我姐那事上犯了糊涂。好在,后来经过妇联主任的教育,经过我们全家的劝说,他也改了,但这是他人生的污点啊。” 何大伯道:“只要能改就是好同志,谁一辈子都会犯点错。” 韩兑点头:“对对,还是大伯您看得明白。” 韩兑今天像召开记者招待会似的,何大伯和何大娘是大报的记者,不停地向他发问,各种问题都有。 韩兑打起精神一一回答,每一个回答都是滴水不漏。 老两口对他非常满意,越看越喜欢。 聊着聊着就到了午饭时间,一家人热情挽留,韩兑顺势留下。 何家的饭菜也挺有特色,大盆大碟大碗,连馒头都比他家大不少。 不过,实话实说,这饭菜味道跟他们家差了不少。但韩兑仍是一个劲地夸夸夸。 “何大娘,您这道炖粉条真好吃,粉条又滑溜又劲道,这白菜入了肉汤味,吃起来真好吃。”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一吃起来就知道,揉面时没少下功夫,这里面是一层一层的。” 两老口:“呵呵呵,好吃你就多吃。” 何大娘适时透漏出一点消息:“面是你大伯揉的,他力气大,饭菜是我做的。我们家小花还有个缺点,不太会做饭。” 韩兑不以为意地说道:“这很正常,我们家也是有会有不会的,我妈我姐做饭最好吃,我一般般,我大哥也还行,他练习的机会不多。” 何大娘点头:“哦,是嘛。我们小花也不太会缝纫。” 韩兑满不在乎地说:“不会也正常,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所以才有了社会分工嘛。” 何大娘越听越高兴。 何小花听到老娘总说自己的缺点,就有些不乐意了,“妈,你怎么老说我不会的?你咋不说我会的?我下地干活比谁强,掰手腕,一般人都掰不过我。” 何大娘朝韩兑无奈地笑笑。 这顿晚饭吃了两个小时,韩兑喝到最后,喝得醉醺醺的。 说话也没开始时有条理了。 他这会儿拉着何壮倾诉:“何大哥,我们家对不起你们,这事我们一开始就该解释清楚。” 何壮反过来安慰他:“没事没事,在我看来不是啥事,都是过去的事了。” 韩兑继续诉苦:“我这心里苦啊,我大哥吃不香睡不好,说我破坏了他的幸福,我无颜见他。” 何壮继续安慰:“没事没事。等小花想明白了,咱们再说。” 跟何壮倾诉完,韩兑又接着向何小花求救:“小花姐,我们家现在是兵荒马乱,一片混乱。我就盼着你哪天能想通,好拯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何小花也不像刚才那么排斥这个话题了,大度地安慰韩兑:“你也别太难过了,就算没有我,你也会有个大嫂的。” 韩兑坚决地说道:“那不可能,人是不可能被两次好运砸中的,我们祖坟上的青烟都冒完了。” 何小花有点愧疚地说道:“真是对不起,我这人太费青烟了。” 韩兑:“……” 众人:“……” 韩兑心想,到此为止吧,再说下去了,也不知道是谁喝多了。 他起身向何家众人告辞,何壮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坚决要送他。 何小花觉得自己的责任很大,也要一起送他。 于是兄妹妹二人一起送韩兑回来,一个人扶人一个推自行车。 他们刚到村口,就遇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激动万分的韩刚,一个是黑着脸的李前进。 第058章 好事与坏事 自从韩兑去何家村后, 韩刚一直心神不宁,干活心不在焉,高师傅实在忍无可忍, 直接把他赶走:“干活就要专心, 既然不能专心,那就去歇着吧。” 韩刚再三跟高师傅道歉,之后,他便蹲在村口, 眼巴巴地等着韩兑。要不是怕自己去何家引起事故,他恨不得现在就跑过去。 至至李前进,他在生产队晃了半天, 一直不见韩兑来上班。他去问张会计, 张会计说, 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半脱产的, 没有事的话也可以不来, 有事会通知。 李前进想的却是:我都来了, 你凭啥不来?韩兑来了, 他堵得慌;韩兑要不来, 他更是不安,谁知道他背着自己要搞什么事? 李前进在村里转悠了一圈, 最后在村口碰到了韩刚,一问韩兑去何家了。 李前进骂了一句, 完球, 韩兑一去, 何家没准就不退亲了。 两人一看到何小花来, 那反应是大大不同。 韩刚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何大哥, 小、小花, 你们来了,你们吃饭没有?” 何小花白了韩刚一眼:“你弟到我家去,我们会不管饭吗?” 韩刚:“不、不会,嘿嘿嘿。” 韩兑瞥了李前进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前进同志,咱们队里工作忙,以后我再回村,就不要这么隆重地迎接了,影响不好。” 李前进:“……”要点脸行吗? 李前进黑着脸说道:“韩兑,你也是队部的正式一员,工作不应该这么散漫。别一天到晚净忙私事,不管公事。” 韩兑懒得跟李前进计较,拿出一副领导对下属的态度回应他:“前进同志,你反应的这个情况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前进拧着眉头,瞪着韩兑不语。 何壮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前进奈何不了韩兑,就想从何小花身上入手:“何小花同志,大家都说你这人特别有原则,你这次是要要跟韩刚同志做个彻底了断吗?” 韩刚怒目而视,拳头硬了。他赶紧偷眼观察着何小花的反应。 何小花鄙夷地看着李前进,义正词严地说道:“你叫李前进是吧?你说你长得也丑,心灵还不美。我告诉你,你这样的人,女同志绝对不会嫁你的。唉,以后又是一个光棍。” 韩刚大声附和何小花:“小花你说得对,他以后肯定是个光棍。”在韩刚眼里,光棍是对男人的巨大侮辱之一。 李前进瞠目结舌:“你是什么脑子?我这样的人还能打光棍?”一般的姑娘他还看不上呢。 韩兑怕何小花跟李前进在这儿掐起来,不利于事情进展,就在旁边劝道:“小花姐,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告诉你,这个家伙小时候也发过烧,不过他跟你不一样,他发烧是把脑子里仅有的好东西都烧完了,就成了现在这样了,怪可怜的。” 何小花:“那是真够可怜的。咱们走吧。” 李前进听了个半截话,但他知道韩兑嘴里肯定没好话,便大吼道:“韩兑,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韩兑头也不回地说道:“哦,那你吐个象牙我瞧瞧。” 四个人谁也没理会气极败坏的李前进,说说笑笑往韩家走去。 村民们一看何小花兄妹来了,又过来围观。 哟,两人这是又和好了?还以为要黄了呢。 韩刚看大家都在看他和小花,头昂得高高的,走路都带风。你们以为我要打光棍了?哼,你们都想错了。 陈月香和韩梅一听到何家兄妹妹登门,赶紧收拾屋子,泡上热茶端上瓜子花生准备待客。 赵永进和周游他们也在家里,一听说何小花来了,都不约而同地把自己的零食贡献出来。两人赶紧和好吧,要不然韩刚天天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大家看着也难受。 韩兑知道何小花对演出有关的事情很感兴趣,一进院子就跟她介绍赵永进和周游:“小花姐,这是赵永进,他是我们的台柱子之一,歌唱得特别好听。这位是周游,是我们队里演技最好的演员,演什么像什么。” 赵永进何小花认得,至于周游,何小花观察一会儿才认出他就是那个演哥哥的演员。 何小花实话实说:“周同志,那天我也想上去揍你,可是人多,挤不上去。” 周游倒吸一口冷气:幸亏没挤上去。 何小花又说:“你演的哥哥太可恨了,我怎么感觉比韩刚本人还可恨呢。” 周游只好解释道:“这叫艺术夸张。” 何小花听得似懂非懂。 韩兑只好在旁边补充说明:“小花姐,你想啊,在舞台上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把一个人的辈子演出来了,他做的坏事就堆在一块,当然看着更可恨。但是正常人是好坏掺杂的,今年做点坏事,明年又做点好事,后年不好不坏,这样就显得不那么可恨了。” 何小花这次明白了,她甚至延伸了一下:“也就是说韩刚也是好坏掺杂的?” 韩兑:“小花姐,你很聪明哎,我都没想到这点。” 韩刚:“对对,小花,就是这样,我就是好坏掺杂的,也不是,我现在一点也不坏了。” 陈月香也在旁边佐证,“是啊小花,刚子这段时间真的是大变样,又孝顺又懂事又能干。” 韩梅也跟着夸,何小花一看到韩梅,拉着她的手说道:“梅子,当初你受苦了,你就应该狠狠地揍韩刚。要是我哥敢这样,我跟我娘打断他的腿。” 旁边的何壮:“……” 韩梅温和地笑道:“小花,没啥,事情都过去了。我有个好弟弟帮我,还有香姨他们也一起帮我。我现在觉得特别满足。” 大家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何小花被众人簇拥着,韩刚给她端茶,韩梅和陈月香给她抓瓜子递点心,她是来者不拒。 韩兑负责在一旁夸夸夸,何小花同样是来者不拒。 周游和赵永进也是积极配合演出。 何小花一边磕瓜子一边问道:“小锐,你们接下来还有啥新节目?”上午还是小韩,这会儿都叫上韩兑的小名了。 韩兑拿出一副下属请示上级的口吻道:“我还没想好,小花姐,你有什么指示没有?” 何小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啥指示不指示的,我就是观众,只负责看戏。” 韩兑严肃地说道:“观众的喜好就是最大的指示。我们是无产阶级文艺宣队,就是为工农兵服务的。” 何小花挠挠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就是爱看那些,一看就懂的,有意思的节目。别整太多大道理,听着没意思。反正你弄的那些我都爱看。” 韩兑道:“我懂了,就是通俗易懂,喜闻乐见的节目。” 何小花一聊戏和节目,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她可是跟宣传队的导演和台柱子们在谈节目,村里的小伙伴知道了,得有多羡慕她?何小花油然而生一股骄傲。 韩兑说到最后,直接拉着韩刚现场演出,这次演出是《换亲》节目的后续。 哥哥在弟弟的教育下,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积极改造思想,辛勤劳动。 弟弟为了让哥哥当一个勤劳能干的新好男人,于是放弃了自己一直坚守的自力更生的原则,让哥哥给他洗衣裳洗被罩。 正好,韩兑攒了一堆脏衣服,韩刚十分配合,撸起袖子就洗。 他一边洗衣裳,韩兑一边在旁边对他进行思想教育。 众人:“……” 周游和秦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真实的想法:我也想放弃一直坚守的原则,不想自力更生了,也不想艰苦奋斗了。 何小花对这个节目十分满意,不知不觉中,对韩刚也有了一点点改观。 欢乐的相聚总是那么短暂,何壮看看日头要偏西了,就适时提出告辞。 何小花不太想走,跟这帮人在一起太有意思了。 陈月香和韩刚热情挽留两人。 “吃了晚饭再走吧。” 何壮推辞道:“不用了婶,爸妈还在等我们呢。” 韩兑也加入留客的队伍:“大壮哥,咱们再接着喝吧,上午你为了照顾我,都没放开喝酒。晚上咱们放开了喝。对了,我这不是当上正式记分员了吗?虽然跟你的副队长没法比,可毕竟实现了我的初步理想,能为人民服务了。我前几天跟朋友庆祝了一下,要不是咱离得远,我铁定得把你叫上。今天逮着你,可不能让你跑了。” 其他人也很配合韩兑,“对对,不能让大壮哥跑了。” 何壮朝大家憨憨一笑,这留客的架式实在太热情。 何壮看向妹妹:“小花,你说咋办?” 何小花实话实说:“反正我不太想走,你要真想走,就随你。” 何壮:“……”还不如不问呢。 众人都忍着没笑出声来。 最后,何家兄妹答应了留下,这可把韩刚乐疯了,赶紧去张罗晚饭。 韩刚想要杀鸡,陈月香有点心疼,家里可就只有五只鸡,只有一只公鸡。她本打算等何家父母一起上门时再杀。 韩刚现在就要杀鸡,可她一想,今天也是个关键时刻,杀就杀吧,她也不是个小气人。 韩兑也主张杀鸡:“妈,我现在也有补贴了,杀完咱再买。” 韩刚抢着说:“我买我买,我马上就是临时工了。” 韩刚亲自去逮鸡杀鸡,处理了干净才拿进厨房交给韩梅。 晚饭十分丰盛,主菜是鸡肉炖土豆粉条,主食是馒头,再加上醋溜白菜、腊肉炒萝卜、凉拌豆皮等,摆了满满一桌子。 何小花觉得同样是菜,韩家做得就是比他家好吃很多,就是馒头有点小,她一口气吃了七个才饱,在家吃四个就行了。 赵永进和秦直他们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感受到何小花的饭量,被震撼了一下,上次他们不在一个桌。 韩兑倒是一脸平静,他可是一个有开放思维的人,对人类没有刻板印象。 何壮对自己的妹妹略有一丝无奈,但又不好直说。他一边吃饭一边悄悄观察着大家的神色,见韩家众人适应得挺好,除了那几个知青外,没有谁表现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他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韩刚不但不惊讶,还一脸欣喜:“小花,你吃了七个馒头,我也吃了七个,咱们真是有缘呐。” 何小花不想跟韩刚归到一类,又拿了一个馒头:“我跟你不一样,我吃八个。” 众人:“……” 晚饭在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何壮喝得有点微醉,何小花吃得有点撑,韩刚负责送他们回去。 路上,他还小声恳求何壮:“哥,你多帮我劝劝小花,我真的改造好了,我弟亲手改的,你不信我还不信他?” 何壮低声说:“我自然信得过你弟。没事没事,你别担心。” 自家妹子的脾气他还能不知道?小花有点一根筋,她自己若是想不通,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一想通就万事大吉。本来他还以为要过上一阵才能想得通,现在一看,好嘛,人家韩兑两顿饭的功夫解决得差不多了,回去再一劝,应该没事了。 何壮语重心长地对韩刚说:“刚子啊,你和小花的脑子都受过伤,不大灵光,以后遇到大事多听你弟的。” 韩刚狂点头:“行行,我一定多听他的。” 韩刚一口气把何家兄妹送到半路,他还想着再接着送,被何壮拦住了,再送就送到家了。 韩刚回来的时候,像袋鼠似的,走路都是用蹦的。 他一路蹦跶着回了家,一进院门就满面春风地喊道:“小锐小锐,我感觉我跟小花又有戏了。” 韩兑一脸淡然:“我出马还能搞不定?” 韩刚这次对韩兑是更加服气:“小锐,我连咱爸都不服,就服你。” 韩大华:“……”想打儿子怎么办? 第二天,金招红又去何家,做何小花的思想工作。何小花此时对韩刚的气基本已消。 她还向金招红请教了一个有关婚姻家庭方面的问题。 “金主任,你说婆家人重要吗?” 金招红说道:“小花,做为过来人,我告诉你,婆家人的人品和性格比家境还重要,很多婚姻矛盾就是由他们引起的。” 何小花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我觉着,韩家一家都挺好的。”就韩刚最差。 金招红抽空过来告诉陈月香,何家那边没事了,他们家可以正式登门拜访了。陈月香再三感谢金招红,邀请她跟他们一起去何家,金招红爽快答应,她这次的身份是媒人。 这次的会面很重要,顺利的话就可以商量定亲的事了。 陈月香和韩刚必须得去,韩大华就算是个陪衬,也得出场,这是礼节问题。 至于韩兑,韩刚强烈要求他也一起去,韩兑倒也愿意陪同。 可惜,李满福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似的,临出发前通知韩兑去队部开会。 韩刚一脸暴躁。 韩兑安慰韩刚:“大哥,你就放心吧,有妈这样懂得人情世故的体面人,还有金主任这样见过大场面的帮着,这次绝对是万无一失。我是你弟,就算去了,发挥的余地也不大。” 韩刚虽然不乐意,但也只得作罢。他悄声说道:“小锐,你要加油,咱们赶紧把李满福那老小子拽下来,省得他天天不安分。” 韩兑爽快答应:“大哥,你是家里的长子,我都听你的,尽快干掉他。等大嫂过门了,我就听你和大嫂的。” 韩刚满意地笑了,他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花。 韩刚和陈月香夫妻穿戴整齐,拿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到村外跟金招红汇合后,再一起去何家。 韩兑去生产队开会,走到半路,跟李前进和李波浪等人狭路相逢。 李前进一看到韩兑,脸色就由晴转阴。 大家一看这架式,难道又要打起来了? 于是不用人招呼,大家默契地凑上来围观。 李波浪不用李前进暗示,就上来挑衅韩兑。 “韩兑,我怎么听说,人家何小花要跟你大哥黄了,你们家不甘心,派你过去坑蒙拐骗?” 韩兑笑吟吟地说:“李波浪同志,你这人不会做饭,可挺会添油加醋啊。脑袋不大,里面的水可不少,两下里一凑刚好够够锅猪脑酱油汤。” 李前进严肃地警告韩兑:“韩兑同志,你要注意影响,不要语言攻击无产阶级兄弟。” 韩兑走过去重重一拨棱李波浪的脑袋,“你们听听,这脑袋里是不是有响声?没错,那就是水声。再说了,你原名小波,现名波浪,一生与水结下不解之缘。看来早有察觉。” 众人:“哈哈哈。”这话没毛病。哎哟,李前进这一辈的是水字辈,脑子脑子进水,跟这有关? 李波浪梗着脖子反击:“韩兑,你脑子里才是水。” 韩兑再把他的脑袋拨棱回去:“这可怜的小脑瓜,跟八哥差不了多少,只会重复别人的话。” 说完,他扬长而去。 李前进沉着脸快步跟上去。 会议室里,李满福他们都到了,就差李前进和韩兑。 两人一到,李满福就一脸严肃地说道:“人到齐了,会议正式开始。” 李满福先扯了一通政策上的事,再扯一通生产队的形势。 最后才是重点:“咱们‘农业学大寨’的动员大会已经开了,不能走□□,光开会不干实事。现在是冬闲,正是搞农田水利建设的好时候。咱们队委的每个人都要负起相应的责任。我负责统筹规划和传达上级精神,卫国同志带领社员平整田地,高削低填,争取把西头那一块高低不平的田地弄得整整齐齐;老张负责村北的,村东头的田地由老何和前进负责。” 说到这里,李满福特意停顿一下,看着韩兑,说道:“小韩,你就负责村南头那一块,那儿有几口烂泥塘,你带着社员把池塘的淤泥给清理了。” 韩兑知道村南头的烂泥塘,里面全是淤泥,不好挖,就算要挖也不该是在这个季节。 韩兑问道:“队长,咱们生产队有运泥船吗?” 李满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慢吞吞地答道:“没有。” 韩兑又问:“那有胶皮衣服吗?” 李满福皱着眉头:“小韩啊,咱们生产队这条件你还不知道?什么都没有。所以上级才号召咱们学大寨嘛。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干,要艰苦奋斗自力更生。” 寒冬腊月,没有一体胶皮衣服,没有船,就靠人力去挖淤泥,这是拿社员的生命健康在开玩笑? 李满福这是在给他挖大坑呢?他做不到就是失职;就算是勉强做到了,也会落得社员们的埋怨。韩兑就算能做到,也不会去做。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张会计点上烟袋,蹙眉不语,何七也是同样保持沉默。 刘卫国心情不错,眉宇间带着一丝隐隐的兴奋,李前进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幸灾乐祸。韩兑,你以为你口才好,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我要让你尝尝什么叫权力的力量? 韩兑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稍一思索,语气平静地说道:“队长说得对,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我们年轻人就是要解放思想,勇于承担。这个任务我接下了。” 李满福夸赞道:“好,小韩,你是好样的。年轻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韩兑淡然一笑。 出了会议室,韩兑径直朝村南走去,这里一共有四口池塘,说是池塘,里面全是又深又厚的淤泥,几乎成了废塘,夏天还容易滋生蚊虫。早有村民反应过,反正也没水,还不如填平算了。但填平废塘也是个巨大的工作量,八队一直没有实施。 韩兑一边观察周围的地形,一边飞快地记录下自己的想法。 午饭后,陈月香他们从何家回来了。 韩刚一进院子就眉飞色舞地对韩兑说:“小锐小锐,告诉你个好消息,何家同意了。再过些日子就可以下聘了。” 第059章 见招拆招 韩兑对于事情的发展早有预料, 但他仍流露出一副惊喜万分的样子:“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韩兑用欣慰的语气说道:“我这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大哥,我为了你操碎了心。” 韩刚差点喜极而泣:“小锐, 我终于能娶上媳妇了。你没有骗我。” 韩兑说:“你是我哥, 我亲哥,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再说咱们家的人都是老实人,怎么可能骗人?” 韩刚频频点头:“你说得对,咱们都是老实人。”说到这里, 他又补充一句:“你二哥除外,他可不老实。” 韩兑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附和:“你说得对, 他跟咱俩不一样。” 韩刚说起韩强, 又说:“小强也该回来了吧。” 韩兑莫名地想念“宝藏男孩”小强同志, 韭菜长了快一个月, 又可以割一刀了。 韩家要定亲的事, 在韩家族人中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一个族里有个光棍, 说出去丢脸啊。 光棍解决了人生大事, 大家是喜大普奔。 这一晚上, 上门的人就没断过,有来贺喜的, 有来打探消息的。 洪长玲和韩铁是最先来的,胡三凤他们是第二批, 洪长玲笑吟吟地恭喜韩刚:“刚子, 你真有福气, 小花是个好姑娘。” 韩铁嘟囔道:“好啥好, 都动手打人了。” 韩刚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 反驳韩铁:“媳妇打人, 那能叫打吗?那叫按摩。” 韩铁瞪大眼睛:“媳妇打人叫按摩,我打你嫂子是不是也叫按摩?” 洪长玲脸色一白,赶紧说道:“你这样说可不对。” 韩刚也说:“你懂个啥,男人手重,女同志力气小,不一样的。” 韩铁真是恨铁不成钢:“你家小花气力小?行吧,我啥也不说了。哥祝你天天被按摩。”贱不贱啊。 大家高兴过后,又问起聘礼的事。 陈月香说:“今天是双方家长第一次见面,谈得还不够深,聘礼的事得让媒人去说,我看何家的家境不错,何壮也娶了媳妇了。应该不会要太多,但是咱们也不能不懂事,至少得把事情办得体面些。” 她是后妈,当妈难,当后妈更难。别让人家说韩刚好容易娶个媳妇,她不舍得彩礼。只是家里实在没啥钱,前些年,他们要供韩竹韩兑上学,就算再节省,也攒不下什么钱,要给何家下聘礼,接着是结婚。后面还有韩强结婚,韩梅出嫁可怎么办?最后还有小锐和小竹呢? 陈月香不禁发起了愁,大家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赶紧拿话安慰她。 “他婶子,你别着急,咱慢慢来,大家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嘛。好在你家小锐争气,刚子也能干,你家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胡三凤率先说道:“婶子,要是家里钱不够,我借给你一些。” 陈月香客气道:“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借给我们,你们要用钱时可咋办?” 胡三凤豪气地说道:“婶子,我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有补贴,这个月能拿三块钱。”要是以前想借钱出去,还得跟男人商量,现在可不一样了,钱是自个儿演戏挣的,她这份工作还是韩兑帮忙的,借点怎么了? 洪长玲也赶紧说道:“婶子,我也有,我也可以借你一点。” 韩铁一看媳妇要借钱出去,不禁急了,真是个败家娘们。他伸手去拉洪长玲的袖子示意她别借,洪长玲用力甩开他,趁人不注意,小声说:“刚子可是你堂弟,你咋这么小气?” 韩铁也不好再说什么。 其他人见胡三凤和洪长玲这两个晚辈都主动借钱了,他们不表示表示好像也不太好,而且以后很多事情都得靠韩兑呢。 大家纷纷慷慨解囊,这情形让韩大华震惊了一把,以前咋没发现他们这大方呢? 韩刚感动得稀里哗啦:“大伯大娘,哥哥嫂子们,你们对我可真好,我以后会努力挣钱还你们。” 韩铁想着自己借了钱,娶的还是打他的何小花,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一语戳破真相:“刚子,你也别感动,他们大家也不是为了你,主要是看在小锐的面子上。” 韩刚丝毫不在乎是看在谁的面上,只要能娶到媳妇就行。再说了,亲弟弟的面子跟他的面子有啥区别? …… 次日早晨八点,几天没响的上工铃“铛铛”响了起来。大家明白这又是要出工了,赶紧拿好工具去打谷场上集合。 李满福今天没来,打铃的是刘卫国。 刘卫国见社员们都到齐了,拿着大喇叭开始讲话:“现在是冬闲,正是搞农田基本建设的好时候。” 大家都最习以为常,反正往年也这样。 刘卫国接着说:“下面,我分配一下工作。由我带领50名社员,去村子西边平整田地;老张负责北边的,村东头的由前进和何七负责,大家各自选择社员。哦对了,还有小韩,你负责清理村南头池塘的淤泥。” 刘卫国这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有人问道:“村南头池塘里的淤泥又厚又深,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下去清理?” “对啊,有的人家没有男劳动动,只有女同志,这要是一下去,还不得妇科病?” 刘卫国不耐烦地说道:“天寒地冻怎么了?学大寨,就是学人家那种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精神。人家大寨,天大旱,照样大干苦干,只有艰苦的环境才能磨炼意志。” 众人嗤之以鼻,就你会说。 刘卫国不想跟这些人纠缠,赶紧点齐五十个社员快步离开;那些社员一看,相较清理池塘,平整田地简直是美差,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跟着其他四人去上工。 韩姓社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看向韩兑,按道理来讲,他们是应该支持自家人的。可是想想大冷天要跳进冰冷的淤泥里干活,大家不禁打了个寒颤。 最让人绝望的是,相比较往日上工的拖拖拉拉,今天李家人是出奇的迅速,这会儿已经不见人了,打谷场上只剩下韩姓社员和韩兑。 大家都看着韩兑,问道:“小锐,你说这可咋办?” 韩兑先是沉思不语,接着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大家放心,我不会拿你们的生命和健康开玩笑,这池塘咱不挖了。” 陈月香急声问:“那你怎么交差?” 韩兑两手一摊:“交什么差?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刨红薯。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村南头那几口池塘早废了,淤泥太深,清理难度太大,而且我们村子也不缺水,三面环河,还有好多池塘湖泊。我看不如咱们把这废塘给填了。” 填塘也很费劲,得担很多担土,也是个累活,但总比跳进冷水里挖塘强啊。 大家一听也只能这样了,他们一起朝村南头走去,大家围着这几口池塘观察地形。 有人拿铁锹试试,拿竹竿捅捅。有的池塘淤泥很厚,土也冻得硬邦邦的。 这种的直接填了完事,还能多开垦一块田呢。 也有的淤泥不太多,还有水,韩兑围着池塘转了一会儿,又询问了一些老人的意见,最后拍板决定:“这个池塘不填了,咱们明年种藕,那口也是。” 大家又问去哪儿挖土填池塘?韩兑昨天晚上就有了主意,他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土墩子说道:“就从那儿挖土。分成两队,一队负责挖土,一队负责担土。下午再调换过来。” 大家废话不多说,拿起铁锹就开挖,有人从家里找来破竹筐,用来装土。 韩刚干得最起劲,一趟又一趟地担土,韩兑全家齐上阵。赵永进和秦直他们也来干活。 秦直没干过这么重的活,但既然来了,他也只能咬牙硬挺。 挖着挖着土就听韩铁喊道:“哎哟,这土墩上里面有好多树根呐,正好挖出来拿回家当柴烧。” 大家也跟着兴奋起来。 韩兑过去一看,连忙制止道:“大家听我说,那李满福正拿着放大镜找咱们大家的错呢。你们要是把树根拿回去,不正好落了口实吗?他一定会说这些东西是集体的,咱们这是占用集体财产。” 有人说:“就几个树根至于吗?” 陈月香接道:“至于,李满福是啥人你们还不知道?” 大家沉默了。 韩刚是无条件支持弟弟,对大伙说道:“小锐说啥就是啥,这破树根咱不要,你们谁家缺柴烧,我帮你们拾柴。” 其实谁家也不缺这点柴火,只不过觉得是便宜不占白不占。 既然不能拿回去就不拿呗。 韩兑又说道:“咱们不能拿回去,但也不能便宜了别人。这样吧,大家把刨出来的柴根集中起来,我到时看看有多少,要是多的话我拿到镇上去卖,卖掉的钱就是集体资产,我再拿来买藕种,要是再多些,我就等明年春天买鸭仔买树苗。反正得把钱用在大家伙身上。”众人也十分赞同。 大家接着干活,韩兑也亲自去干,跟着大家干了一小时后,他和韩竹回去烧了一大桶热茶,抬过来给大家喝。 随着挖的土越来越多,旁边堆的树根柴根也越来越多。 韩兑看了一眼,这些东西要当柴火卖,真卖不了几个钱。他盯着树根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了新的想法,这些树根长得形态各异,要是再一雕琢,不就是艺术品吗?当初他在乡下扶贫时,有个腿脚不好的村民就靠根雕艺术吃饭,韩兑还特意在网上给他宣传了一波,这个师傅成了远近闻名的红人。 韩兑立即召集大家说了这个新想法,大伙听完一脸茫然,根雕是啥玩意?没听过。 韩兑又问:“你们谁会雕刻些东西?会点手艺?” 过了一会儿,韩兑的二大爷韩大根,弱弱地说道:“我平常会弄些小玩意,可是大家都说我不务正业。” 韩兑一看,他这个二大爷性子有些软弱,平常话也不多。他们话都没说过几回。 韩兑一脸惊喜,“二大爷,一听你的名字就是干这行的,你先别干活了,我给你找个树根,你先试试。” 韩大根纠结了一会儿,说道:“那我回去把我的工具拿过来,这玩意用菜刀可不行。” 韩大根飞奔回家去了。 众人:“……” 接着,大家开始议论起来。 韩大华不解地问:“小锐,你可别瞎整,以我看,还不如直接当柴火卖掉呢。” 韩兑笑着说:“我说行就肯定行,你们要相信我。” 韩刚无条件支持弟弟:“小锐说得都对,他说当干部就当了,说给我娶媳妇就娶上了。” 大家:行吧,你说得都对。 韩大根一阵风地拿着道具家什跑回来了,他自己挑了个顺眼的树根,仔细清理干净,认真地端详着,看看从哪儿入手。 韩兑的心思被激活,思绪相当活跃。他跑回自己房里,找片白木板,拿起笔刷刷写上“韩李村根红木雕厂”。 牌子就挂在了韩家南边的那个做饭的棚子外面。 中午收工时,大家都看到了这块牌子。 众人:“……” 秦直疑惑道:“办厂就这么简单?” 韩兑理直气壮地说道:“吃饭要慢,办事要快。” 韩兑让大家帮着把那些树根搬到棚子里,又对韩大根说道:“二大爷,你是这咱们根雕厂的元老人物,是厂里的总技术顾问,我呢,任厂长。” 韩大根张张嘴,顺从地说道:“你说啥就是啥。” 周游在旁边起哄:“那我呢?” 韩兑继续封官:“你嘛,是办公室主任,负责对外宣传和销售。” 周游拱拱手:“谢谢韩厂长,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韩兑对赵永进江云飞等人说道:“永进,你性格开朗,容易与人打成一片,就负责对外销售产品;云飞,你心思细腻,考虑周到,负责管理后勤;秦直同志,你的品味不错,就任艺术顾问。” 大家倒是挺配合韩兑:“行行,韩厂长。” 韩李村第一家队办企业就在这一天中午诞生了。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有人来围观看热闹,还有热心的大爷大妈把家里的老树根、树瘤送过来。韩兑一一道谢,心情愉悦地收下。 李满福吃饭时也听说了这事,韩兑带着人不但没有清理池塘,竟然在挖土填塘,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他对着干?简直是反了天啦。 李满福气不打一处来,差点要摔碗,他老婆赶紧拦住:“儿子摔碗你也摔,碗不要钱啊?” 李满福忍着气没摔碗,匆匆吃完饭,喊上刘卫国张会计何七等人去村南头。 大家一看气势又要干架了,很多人端着饭碗跟着来看热闹。 第060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李满福一帮人气势汹汹地来了, 韩家众人一看事情不妙,有人火速去喊人。 不多一会儿,棚子周围呼啦啦聚了一大群人。 李姓社员得知消息后也急忙赶来, 聚得跟开大会一样齐。 韩家人一脸担忧地看着韩兑, 陈月香心里也起急。今天这是把李满福惹急了,平常他可不会这样当面找事儿。 李满福耐着性子,用平静的语调问道:“韩兑,咱们昨天开会不是说好了吗?我让你带人把池塘清理了, 你怎么能把池塘填了呢?” 刘卫国也跟着强调道:“是啊,小韩,你这不是故意跟上级对着干吗?你这样子, 以后队长还怎么放心把工作交给你?” 韩兑微微一笑, 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们说池塘的事啊, 我今天仔细看了一下地形, 又充分听取了广大群众的意见, 觉得清理池塘还不如填塘好。我的依据有三点:一, 咱们村三面环河, 周围有很多湖泊池塘, 水资源丰富,那几口池塘不清理也影响不大;二呢, 是咱们田地少,随着人口的增加, 宅基地也不够用, 把池塘填了, 不是能多出块地嘛;三嘛, ” 李满福打断韩兑的话:“韩兑, 我不管你什么理由, 但你首先得明白,做为队委的一员,你得听我这个队长的话,同样的,做为队长我也听大队和公社的话。一切行动听从指挥,这是工作原则问题。” 韩兑据理力争:“队长,上级的话我们是要听。可是群众的意见就能忽视吗?这不符合咱们领袖的最高指示呀。领袖说,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智慧是无穷的。我们干部从群众来,也要到群众中去。如果不听取他们的意见,那岂不是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众人频频点头,这话说得有道理。 李满福:“……” 刘卫国也是无言以对,这嘴真能说,果然是思想不对头,文化越多越反动。 李满福思索片刻,接着慢慢说道:“韩兑你说得也有道理,人民群众的话是要听。但是呢,咱们也得有选择性的听。这样吧,已经在填的那口池塘就算了,剩下的要加快速度清理。”反正池塘多的是,不差这一口。 韩兑点点头:“好的队长,咱们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李满福见韩兑这么配合,不由得有些惊讶。 李前进可不相信韩兑的话,他说道:“那行,下午我也来帮着你。”我监督着你,看你敢糊弄我? 韩兑一脸感激地看着李前进:“前进同志,你真是太有觉悟了,我们这儿正缺人手。”看我下午不整死你? 李前进一看到韩兑的笑容,就觉得背后凉凉的。 韩兑觉得这些人兴师问罪完了,也该离开了吧。 他委婉地赶人:“你们吃完饭了吗?没吃的话进来吃点?我们还没吃完呢。”说完话就赶紧走呗。 李满福本来憋了一肚子的气,想狠狠教训韩兑,但没想到对方就这么顺从了,感觉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李波浪大声喊道:“韩兑,这门上挂的牌子是咋回事啊?” 李满福等人这才注意到那块“韩李村根红木雕厂”的木牌。 韩兑云淡风轻地解释道:“哦,这块牌子是我刚挂上去的。上午我们挖土填塘时,挖出了不少树根。大家的觉悟都比较高,一致认为要上交集体。我一想,这些树根要是当柴火卖,值不了几个钱。我苦思冥想、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就是把这些树根雕成咱们贫下中农的艺术品,所以取名为根红,就是根正苗红的意思。这些艺术品拿到城里支援给工人阶级的兄弟姐妹们,他们一看到根雕就会想起,农业才是咱们国家的根,也能时时感受到我们贫下中农对他们的深厚感情。你们说我这个想法是不是很好?” 韩刚韩铁扯着嗓子应和:“小锐,你说得很好。我们支持你。” 众人:“……” 韩兑面不改色地把韩大根赵永进等人拉出来,一一向众人介绍:“韩大根同志,他这人兢兢业业钻研根雕艺术,一颗红心,一双铁手,雕出了属于人民的根雕艺术。我三顾茅庐,他才答应出山,现任木雕厂的技术员和技术总顾问。” 韩大根低着头看着脚面,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韩兑继续隆重介绍:“赵永进同志,知识青年,来咱们广阔天地炼红心。他性格开朗,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我任命为他销售经理。” “周游同志,演技好进步快,是咱韩李村的人民艺术家。负责对外宣传外加销售;江云飞同志,胆大心细重信誉,现任后勤经理。” “再说一下我本人,本队土著,三代贫农,根正苗红,大家都知道。我上任前的演讲里说过,我要一边抓革命一边促生产,带领大家沿着社会主义道路,大胆往前走。做为队委的一员,我主动挑起这副重担,担任木雕厂的厂长一职。我以后一定会尽职尽责、克勤克俭,希望大家多多帮助我,多多监督我。谢谢。” 说完,他还向众人鞠了一躬。 刘卫国和李满福相视一眼,一时无言以对。 张会计和何七也是无奈地对视一笑。 李前进:“……”就你能说?大爷的,这嘴是连上柴油机了吗?叭叭个不停。 韩刚第一个支持弟弟,用力地鼓起掌来:“小锐,说得好,说得棒。” 韩铁也不敢示弱用力鼓掌:“说得呱呱叫。” 其他的韩姓社员赶紧跟上,用力地鼓起掌来。 李家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李满福冷冷地说道:“韩兑,你说办厂就办厂,你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韩兑一脸惊讶:“队长,这么好的事,你竟然会不同意吗?你难道不希望我们八队早点建设成为社会主义新农村?难道不希望咱们全体社员走向共同富裕?” 李满福严肃地说:“社会主义新农村不是你这么建设的,共同富裕也不是这么搞的。” 韩兑真心地请教:“那你说,要怎么建设,怎么搞?”你行你上啊。 李满福一时语塞,但他很快就说道:“这是一个很大的议题,哪能一句两句就说清楚?” 韩兑两手一摊:“可能我经验少吧,我只知道,‘斗争炼意志,实践出真知’。一件事,如果一直想不透彻,还不如边做边想,而且要跟大家一起想,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人民才是真正的英雄。所以,我要跟大伙一起,在实践中寻找出路和办法。” 李前进不耐烦地嚷道:“你可拉倒吧,你想来想去就想这么个破方法,还根雕厂,你咋不把土坷垃给雕出来?” 韩兑看着李前进,真诚地询问:“那么前进同志,你帮大家想出个不破的方法呗?” 李前进被噎得哑口无言。他哪有什么办法。 韩兑一脸严肃地说道:“有位无产阶级革命家说过,没有解决方法的批评就是一种别有用心的否定和打压,这是人类灵魂中肮脏的一面。前进同志,你要引以为戒啊。” 刘卫国疑惑地问道:“小韩,这位革命家是谁啊?”他怎么没听说过? 韩兑惊讶地反问道:“天哪,不会吧?你连这位革命家都不知道?” 刘卫国赶紧补充:“哦哦,我想起来了,有点印象。” 韩兑满意地笑了,其实他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他以前就这么应付别人带有冒犯性的大惊小怪。 刘卫国接着说木雕厂的问题:“小韩,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是到底年轻,不知分寸。我怕你这个木雕厂会被人扣上走资本主义路线的帽子,所以,还是关了吧。” 韩兑一脸悲壮地说道:“俗话说,干部不带头,思想太保守。人民当家既作主,我要大胆往前走。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人。” 李满福敷衍道:“就按卫国说的办,先把厂子关了,以后再说。” 韩兑义正词严地祭出领袖诗词:“‘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李满福咬着牙说道:“你背得很好。” 韩兑谦虚地说:“是领袖的诗词写得好,一看就让人忘不了。” 李满福接着又说,“想办厂你就接办,但是队里条件差,没有什么可支持你的。”钱、人一样都没有,我看你怎么办? 韩兑接着背书:“’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老师说得真对,多背书有好处,总有一天会用得上。这一世用不上,来世也能用上。 李满福皮笑肉不笑:“好好,背得好。” 说完,他背着手离开了。刘卫国也只好跟着离开。 张会计脸上挂着一丝笑意,也跟着一起离开。 李前进:这就走了? 他也想背几句领袖诗词反击韩兑,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前几年背过几句来着,这几年没用又忘了。他看向李波浪,李波浪避开他的眼神,这谁记得住? 李前进狠狠地瞪了韩兑一眼,带着人离开了。 李姓社员们带着满腔的失望离开了,李满福亲自下场都斗不过吗? 他们人还没走完,周游也上来凑热闹:“‘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这是送瘟神,也是送李满福等人。 韩兑夸奖道:“背得好,周同志,你有前途啊。” 周游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跟你一比也就一般般。” 秦直也过来说:“韩同志,前几年我们也这么斗过语录和诗词,没想到你们这里也这样。” 韩兑笑着说:“你们工人阶级是领导嘛。你们先开始,我们贫下中农紧跟上。” 秦直:“……”这听上去也不是什么好话。 不管怎样,这帮瘟神终于走了,大家是笑逐颜开,围上来夸韩兑。 “小锐,有文化就是好,背几句诗词就把人气跑了。” “是啊,都不带骂爹骂娘的,还把人气坏,太厉害了。” 韩兑说道:“骂爹骂娘,哪能啊。我可是个老实人,再说了,我骂了人家爹娘,人家不得骂我的?我这么孝顺的人,可不能连累爹娘。” 陈月香听得直感动,多孝顺的儿子呀。 大家夸完韩兑,又开始说起正事。 “小锐,咱这池塘真要清理吗?” “你这厂子真要办下去?问题是谁买呀?” “下午真有人来监督咋办?” …… 韩兑一一耐着性子回答:“清理是要清理的,我一向说到做到,但至于怎么清理,那也是由我说了算。大家都听好,下午上工的时候,家中有胶鞋的都带上,有胶皮衣裳的也要带上。咱们先从浅的地方挖,谁不能说咱没清理,是不是?” 大家一听就明白了,磨洋工,做假工,谁不会啊。 “这个厂子肯定要办下去,大家别觉得我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你们谁会这门手艺尽管来做,雕出来的作品由我负责出去卖。不光是木雕厂,我以后还打算弄个食品加工厂。你们想,咱们村的田地也不多,光靠种地什么时候才能富裕起来?必须得有副业和工业。” 道理大家都懂,问题是怎么办? 他们队的副业顶多就是搓麻绳,编织席子之类的,赚点辛苦钱。 大家问完问题,各自回家去拿胶鞋。 待到众人离开,陈月香忧心地说:“小锐,姜可是老的辣,李满福总是这样针对你,以后可怎么办?” 韩兑笑着说:“妈,姜是老的辣没错,可是菜那是嫩的好。你儿子我可是朝天椒和独头蒜,我呛死他。” 陈月香不知说什么好。 下午上工时,家家都带上胶鞋,韩兑调选一部分男同志穿着胶鞋,找了一块浅塘去清理淤泥。 韩大根和韩大平被韩兑叫去继续雕树根。 两人的手艺一般,刚开始很生疏,韩兑也不急,让他们慢慢练习。 上工没多久,李前进果然带着一帮人来监督。 这次,李前进是有备而来,怀里揣着宝书和领袖诗词。所谓宝书就是领袖的语录本的简称。 韩兑一看对方有准备了,就不背诗词了。他的存货也不多,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以后要多努力。 李前进上来就找事儿:“韩兑,你们这叫清理淤泥?就站在旁边清?” 韩兑做出一个“请”手势:“要不,你给我们示范示范怎么清理?是跳下去,还是滚下去。” 李前进瞪着韩兑:“这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 韩兑白了他一眼:“是我的任务,你还管?” 李前进说:“我有责任监督你。” 韩兑针锋相对:“那你也有责任示范我,帮助我。有位觉悟高的人,说过,光监督不付出,那还不如猪,只看热闹不帮忙,那还不如羊。” 李前进反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韩兑惊讶道:“你连这都不知道?真是孤陋寡闻,觉悟低。”这话就是他自己说的。 李前进气得牙痒痒。 李前进在池塘边监督了两个小时,被韩兑变着花样怼了两小时,他回怼,怼不过;不怼,又气得慌。最后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气得肝疼胸疼,韩兑担心他再这样气下去会得前列腺癌。 干活的韩家众人觉得自己战胜了李家人,高兴得哼起了歌儿。 韩兑干了一会儿活,去看韩大根他们根雕,看完,又开始想销路。 他还跟周游他们聊了聊,“你们说,我怎样才能又快又简单的让我们村富起来?” 周游轻哼一声:“你长得美,想得更美。谁不想这样?” 韩兑继续说:“我想办工业,可是没技术没钱没人。” 秦直在一旁说道:“你要一切从实际出发,看看什么是你们这儿有的,城里没有的。” 韩兑点头:“你说得对。”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从食品加工入手,还得是那种本地有原材料不需要太高门槛的食品加工。创业难,穷人创业难上加难。 他思来想去,还真想到一个,他一把抓住秦直:“秦同志,你说我们家的粉条好不好吃?” 秦直猛然被他抓住手,耳根有点发烧,不自在地说道:“当然好吃,鸡肉炖粉条很好吃。” 韩兑抽回手,“妥了,又找到一条路子。他们村一到冬天会集体做粉条。” 秦直看他那兴奋劲,不忍打击,可还是提醒道:“你要小心被割资本主义尾巴。” 韩兑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又不是私人买卖,一切都以集体的名义。” 韩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专注地看着秦直,秦直被看得发毛,一脸问号。 韩兑笑吟吟地问道:“秦直同志,你看你哥离开咱们村好几天了。” 秦直一脸警惕:“你又想干什么?”人都走了还惦记着。 韩兑体贴地说道:“我觉得县城离咱这儿也不远,你应该抽空去看看你哥,顺便给他带点土特产,让他知道你过得很好。” 秦直随即就明白了韩兑想干什么,想让他哥帮忙卖东西。 他想了想,说道:“等你把东西做好,我可以帮你带过去,你忙你的,不用一起去。”他不太想让韩兑跟他哥接触。 韩兑也没有执意要见秦肃,目前要以事业为主,撩美人,那是顺带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现在,点子有了两个,销路也有了一点头绪。就是那个李满福太烦人,以后还会不停地找茬。 他得想办法解决此事,不过,这事不能急,李满福虽然没文化没素质,智商一般般,可毕竟当了好几年的队长,他得一步步来。 第061章 广阔农村现生机 晚饭后, 韩兑叫来韩家族人中的几个代表人物,韩大龙,韩大富他们, 韩铁特别爱凑热闹, 不叫他也跟着来。 韩兑开口就先制造一波恐慌:“叔叔伯伯们,哥哥嫂子们,咱们韩家现在到了一个关键时刻,是真正崛起还是彻底衰落就看这次了。” 众人是大惊失色:“小锐, 这是咋了?发生啥事了?” 韩兑无奈地说道:“发生啥事了?白天那事还不叫大事?你们想,以前李满福为难我,为难咱们韩姓人, 那都是暗戳戳的。现在倒好, 人家直接跳出来了。说明什么?说明他认识到咱们大家团结起来有多害怕, 毕竟咱们韩家是本村第一大姓, 要不这村怎么会叫韩李村, 怎么不叫李韩村?” 韩家人素来对这个引以为豪, “那是那是。” 韩兑喝一口水, 接着分析:“咱们韩家就像是沉睡的老虎, 老虎一醒,那山中称霸的猴子可不就怕了。他本来以为我是一个小年轻, 没多大能耐,现在一看, 发觉自己想错了。” 众人再次点头:“对对, 他错得离谱。” 韩兑接着抛出结论:“所以, 李满福急了。人家是狗急跳墙, 他是狗急了咬人。让咱们清理池塘只是一个开始, 以后指不定会有啥事。他的目的就是彻底把我斗倒, 你们知道,他把我斗倒以后还会干什么吗?” 大家面色凝重,摇头说不知道。 韩兑长长地叹了口气:“那肯定是更加变本加厉地打压咱们韩家人啊,让咱们永远不得翻身,以后这个村就是李家人说了算,李满福退下了有李前进,李前进退下了,有李前进的儿子顶上。咱们家世世代代被他们李家压着,这叫什么日子?以后咱们到了下面,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以后咱们的孙子孙女问起你们,咱们该如何回答?” 众人开始七舌八嘴地议论起来。 有人说:“小锐,不能够吧?你现在不是干得挺好吗?” 也有人说:“绝对不能让李满福把咱家小锐斗倒。” 韩刚最焦急:“小锐,要不,我跟铁子把李满福套麻袋打残了?看他还怎么害你?” 韩铁也赞同这个提议。 陈月香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俩可别生事,听小锐说吧。” 韩兑冲两人笑笑:“咱们是文明人,轻易不动手。” 大家一看韩兑这语气,隐隐有些熟悉,韩大龙先开口:“小锐,我们都是粗人,不像你脑子好使,你就直说,我们该怎么办?” 韩大富韩大祥等人一起附和。 韩兑见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这才不慌不忙地说出解决办法:“‘一人没有二人计,三人肚里唱本戏’,我的办法比较简单粗暴,还得靠大伙帮我补充补充。” 众人迫不及待地说:“你说你说。” 韩兑清清嗓子,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下手为强,搜集证据,彻底打倒李满福,没了他这个障碍,我才能专心致志地发展咱们村的经济,带领大家走向共同富裕。最近我哥娶亲的事给我很大的刺激,你说说我们家连个聘礼都出不起,说出去多丢人。 我们要彻底改变这种贫穷落后的局面,先让大家过上不愁吃穿,不愁婚丧嫁娶的日子;再进一步,我们要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种城里人的生活。去近处,自行车随便骑;去远处,拖拉机大卡车小汽车随便坐。不像现在,通讯就靠吼,交通就靠走,治安就靠狗。” 大家听到前半段,心中充满向往。听到后半段,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们的情况可不就是这样呗。 大家被韩兑鼓动得激情满怀,斗志满满。 韩刚急声问道:“小锐,那你说,咋们咋斗倒李满福?” 韩兑往下压压手,缓声说道:“我是这样想的,你们想想李满福是什么人?又奸又滑又贪,鼠目寸光、心术不正、小肚鸡肠,对不对?这种人他能不贪集体的财产吗?” 大家陷入了沉思。 李满福说他不贪,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们又没啥证据。 韩兑接着说:“这事单靠我一个人不行,必须依靠大家的智慧和力量。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李满福只要做了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现在我们从几个方面入手:一,我先从生产队入手,有空查查帐,查查仓库的情况,搜集一些关键证据;二,你们平常多观察李满福一家,多打听打听,试着从李满福媳妇和李前进甚至他女儿女婿入手。打听到什么有用的,就告诉我。” 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韩兑郑重嘱咐大家:“你们可一定得保密,行动不要太刻意,不能打草惊蛇。” 众人一起点头。 韩兑把任务布置下去,第二天仍跟往常一样带着韩姓社员去填塘。 池塘那么大,一天不可能填完。 他白天要上工,晚上还要抽空排练。 韩兑预测自己以后会很忙,就想着在红星宣传队里找一个替代他的负责人。 他本来看好周游,周游一听要管理全队的人,立即拒绝:“我这人逍遥自在惯了,不爱管人,你让永进管吧。” 韩兑一想,赵永进管倒也可以。他这人性格外向活泼,跟谁都能聊。 韩兑任命赵永进宣传队副队长,他不在时,队里的一切事务就由赵永进负责。 韩兑刚把宣传队的事情安排好,李小江又来找他,“小锐,我刚听到一个消息,公社要开始招聘语文老师了,赶紧让小竹去试试。” 韩兑笑着说:“谢谢你小江,我这就去告诉我姐。” 韩兑回去一说,全家都显得非常高兴,陈月香和韩梅赶紧让韩竹准备起来。 韩竹高中毕业,在学校时成绩挺好,笔试顺利通过。她个人形象不错,再加上她也是红星宣传队的队员之一,有表演经验,面试时显得落落大方,从一群面试的人员中脱颖而出。 韩竹顺利应聘上了语文老师,公社的工作人员按照就近分配原则,把她分配到韩李村小学当语文老师。 老师名额只有一个,韩竹被选上,就导致另外一个人的落选,这人就是李满福的侄子李小沧。这让对方恨得牙痒痒,为韩李两家的仇怨又添上一笔。 后来,有知情者爆料说,李满福早跟人打过招呼,招聘考试面试只不过是走个过场,没想到出了意外,名额被韩竹占了。 韩兑:他姐这是靠实力拿到的名额好吧? 韩竹当上村小的老师,韩家族人又是一阵欢呼。 陈月香和韩大华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嗓门更响亮,走路带旋风。 韩刚头昂得更高,何家看到他弟弟妹妹这么有出息,肯定更高看他一眼。 韩刚想到何家,又忍不住询问陈月香下聘进度:“妈,咱家到底啥时候下聘啊?” 陈月香安抚他:“别急别急,我得好好准备准备。” 韩刚一听在准备,也不好再催。只能更加勤奋地干活,烧砖。 韩刚脑子不太好使,可是学习态度异常认真,不怕脏不怕累,遇到不明白的问题就死磕到底,韩刚认真学,高师傅也认真教。 在高师傅的帮助下,韩刚和韩铁他们终于烧出了第一窑砖,砖的品相一般,但已经很难得了。 第一窑砖一出来,全村男女老少都去看热闹。 韩刚心中得意无比。 他还打算要烧第二窑第三窑砖,可惜,韩刚很快就乐极生悲,因为有村民举报他烧砖用的是集体的柴火。刘卫国勒令以后烧砖不得砍山上的木柴,韩刚气得暴跳如雷。不让用柴火,难道要用麦秸吗?又不是烧火做饭,那玩意根本不顶用。 韩兑得知后,不在意地说道:“大哥,咱就用麦秸豆壳这类的东西烧砖,我有办法,你把这些东西用麻绳捆扎在一起压结实了,烧起来比柴火还好呢?而且这东西咱们这儿还多,你花个块儿八毛钱能买一大跺。” 韩刚一听,有道理啊,他弟弟就是聪明,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更让人韩刚欢喜的还在后头,村民们听说韩刚的遭遇后,纷纷为他打抱不平,还主动跟他说:“刚子,你需要麦秸豆壳玉米杆之类的,尽管去我家弄,这些东西也不值钱,咱乡里乡亲的,不用在意。” 他们这么大方也自有他们的道理,韩刚眼见着就要出师了,以后谁家不盖房子?现在伸手帮韩刚一把,以后他们需要烧砖时,韩刚能不尽心尽力地帮忙? 燃料的问题暂时解决了,韩刚的烧砖事业得以继续。 韩兑也开始对李满福展开侦查,一切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他到处乱窜,进张会计办公室聊聊,顺手帮忙整理一下旧帐本,只是暂时没什么新发现。 他去刘卫国办公室里呆了半个小时,刘卫国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对待韩兑。反正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你暗示对方,人家装听不懂;明说吧,人家直接怼,怼得他无言以对。 刘卫国很无奈,你想在这儿呆就呆,反正自己就是不说话。 他不说话,韩兑也不在乎,我来是跟你说话的吗?我是来吊嗓子的。 他就是要让他们都习惯自己的存在,好方便以后的行动。 韩兑在各办公室溜达一圈,又到后面的保管室去查看情况。 何七看到韩兑,淡淡地打声招呼:“来了。” 韩兑笑着说:“何七叔,最近工作忙不?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何七抽了一口烟,说:“现在不忙,你还是忙你的吧。” 韩兑找了个借口,跟着何七进粮库去看看,说是粮库,其实存粮并不多。他们生产队是个穷队,人均一亩多地。每年粮食打下来后,交完公粮,再给社员们发发口粮,还得留粮种,粮库里只剩一部分储备粮。 韩兑进去看看,里面光线昏暗,灰尘又多。他检查了下没发现什么破绽。 何七慢悠悠地说道:“我这人很有原则,自己不会贪污,也不会帮着别人贪污。” 韩兑说道:“那是肯定的,要不然全体社员也不会放心地把钥匙交给您。我这人就是好奇心强,看到个鸟窝都要研究一番,就爱随便看看,您别多想。” 韩兑又顺便找何七交了隔壁房间的钥匙,他说要进去找几样工具。何七把钥匙给了他。 韩兑一进去,被呛得连咳了好几声,这屋里堆着杂七杂八的工具,净是灰尘。 他掩着口鼻在屋里翻找一会儿,很快就被墙上角的一处地方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耗子洞,只是大得有过分了。现在洞口已经被破布和麦秸堵上了。 韩兑走过去,慢慢地把破布麦秸掏出来,再把胳膊伸进去,不用怎么费劲,就摸到了麦子。 韩兑感慨,这打洞的可真是一只“硕鼠”啊。 韩兑怕人发现,又把破布和麦秸重新塞进去,让洞口恢复原样。 为了掩人耳目,韩兑临走时拿了两把铁锹,并在何七那儿登记。 回来的路上,韩兑想到,他们生产队是个穷队,队里的现金不多,又有张会计管帐,李满福应该不敢名目张胆地贪钱。 他能下手的地方主要是粮食,还有化肥、农具方面。像这种偷粮法,采购时以次充好,报假帐等等。 这些证据需要慢慢搜集,他这次不打算跟李满增小打小闹,要来就来个一击致命,让他以后蹦跶不起来。 韩兑扛着铁锹刚出生产队大门,正好看到李满福,他正骑着自行车往院回赶。 韩兑笑容满面地打招呼,李满福扫了他一眼,敷衍地点下头。 韩兑挡在自行车前面,李满福不得不停下,耐着性子问道:“你还有事?” 韩兑朗声汇报工作:“队长,你让填的那口废塘已经填了二分之一,其余几口池塘的清理速度进展喜人,大家干劲很足。” 李满福点头:“行,挺好。你忙去吧。” 韩兑话锋一转,请示道:“队长,我又有了个新想法,我想办一个队办工厂,进行农副产品深加工。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吗?城里的工人兄弟辛苦了一整年,需要咱们贫下中农的慰问和支援呐。” 李满福问道:“又要办厂?有场地吗?有人吗?有技术吗?我早说过,咱们生产队条件有限,什么支持也不能提供。” 韩兑神色肃穆:“队长,我理解生产队的难处,决不给组织添麻烦。这些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学大寨,就是要学他们那种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精神。有人说学大寨,那是‘一声春雷震动大地,广阔农村一派生机’,咱们也要打打雷,下下雨,焕发一下生机,不能这样死气沉沉。” 李满福:“……”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声说道:“你想办就办吧。” 韩兑:“好的,队长。” 他扛着铁锹大步离开。 李满福盯着韩兑的背影看了半晌,突然想到,这个家伙聪明是聪明,可他毕竟年轻,年轻就容易气盛,就容易理想化,而韩兑又爱出风头爱揽事。他何不顺水推舟,先成全他,等到他爬到一定高度再狠狠地让他摔下来,到那时,他再也爬不起来。 李满福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办工厂,你就办吧。工厂规模越大,名气越大,韩兑以后就越危险。 李满福想明白后,就对刘卫国说道:“以后韩兑要办厂,就让他办去。别阻拦。” 刘卫国惊讶地问道:“为什么呀,队长?”以前不都是拼命打压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李满福当然不可能把真实想法告诉刘卫国,只是说道:“不要问为什么,就照我说的办。” 刘卫国压下心中的疑惑:“行。” 这一天,南边那间棚子的门上又挂了一块木板,上面写着“韩李村苗红农副食品加工厂”。 秦直看到了,也不惊讶了,淡声问道:“又办厂了?” 韩兑点头:“咱们要鼓足干劲,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秦直:“你已经够快了。” 下午上工时,韩兑宣布了他的新决定。 让大家忙完这几天,开始集中力量,做粉条和粉皮。他趁过年前拿到城里卖。 大家都知道,粉条肯定能卖掉,做起来也不难,但就是卖出去这一条最难。一不小心就被打成投机倒把,割资本主义尾巴,一般人真不敢。 韩兑看出大家的担忧,爽快地说道:“当干部不敢担风险,纯属不要脸。你们尽管去做,销路我来找,出了事我来担风险。” 大家听他这么说,放心不少。 可是别人放心,陈月香和韩大华他们可不放心。 两人坚决反对。 韩大华说:“你这才几天功夫,又是木雕厂又是食品加工厂的。依我说,你就安心地当你的记分员。咱当干部不就图个轻省不用下地劳动吗?” 陈月香也说:“儿啊,你做事别太急,咱一步步来。” 韩兑:“爸妈,你们要相信自己的儿子。你儿子就像太阳光,照到哪里哪里亮;万事有我不用愁,妖魔鬼怪全降服。” 陈月香:“……” 待韩兑离开后,陈月香问韩大华:“咱家小锐这么会吹,是跟我怀他时,天天听别人吹牛皮喊口号有关系吗?” 韩大华说:“那应该有关系,那年头不光是吹牛皮喊口号,还天天放卫星。” 那就没错了,两人难得意见一致。 第062章 好久不见,实在想念 韩兑不知道自己爸妈在背后讨论他的吹牛来源问题, 知道了,他也是付之一笑。 现在的韩兑是全村最忙的人,可谓是脚不沾地, 马不停蹄。 陈月香虽然不赞同儿子这么折腾, 但他真要折腾,她也没法阻拦,不但不能阻拦,还得去帮忙, 自己的崽儿自己疼。 陈月香张罗着韩家族人提前做粉条,他们往年也做,但没有这么早。 做粉条是个累活, 要先把红薯清净干净打成淀粉, 待淀粉沉淀了, 再和面, 用专门的工具漏粉、捞粉, 粉条做成后, 挂到外面慢慢晾晒。每一样工序都需要大伙齐心合力完成, 从早忙到晚, 往年都是几家合在一起做。今年在韩兑的号召和陈月香的张罗下,韩姓社员索性合在一起做粉条。 韩刚韩铁这些个力气大的壮劳力自然也被叫去干活, 韩刚素来不吝惜力气,乐呵呵地去了。 做粉条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成的, 韩兑也就过去帮半天忙, 接着又忙别的事去了。 宣传队还要去白水镇演出, 有了前两次的演出经验, 队员们的演技更熟练, 台风更稳健。 白水镇的演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接着是刘家集、马家沟等一系列巡回演出。 几场演出下来,红星宣传队在全公社出名了,连带着红星大队也跟着出名。 一手促成此事的华正茂也是十分欣慰,还特意打来电话表扬韩兑。 李满福本来想说他会传达这份表扬,但华正茂却指名要韩兑来接电话。 领导有指示,李满福不乐意也得照办。 于是,刘卫国李满福还有张会计何七李前进等人,齐聚在办公室里,听着韩兑接电话。 李满福盯着韩兑,生怕他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来。 韩兑接到电话先是恰到好处地激动一下,“华队长,您别介意,我一接到您的电话忍不住有些激动和紧张。” 华正茂不但丝毫不介意,心情反而更好。 他和颜悦色地问了韩兑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韩兑说道:“工作挺顺利的,社员们积极配合我,和同事们处得也挺好,李前进同志考虑到我家的经济情况不好,请我吃了好几顿饭。” 李前进:“……” 韩兑继续说:“……大家都挺喜欢我。” 李满福和刘卫国:“……”真是睁眼说瞎话。 韩兑接着认真汇报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表现得既有活力又沉稳可靠。 韩兑顺便说了最近新办的工厂:“华队长,我正要向您汇报呢。今年我们生产队喜迎红薯大丰收,乡亲们做粉条时,突然惦记起城里的工人阶级兄弟姐妹们。他们为了建设咱们伟大的祖国,辛辛苦苦一整年,一定得让他们过个好年。广大群众强烈表示,说我们贫下中农宁愿少吃一口,也要支援阶级兄弟们。我应他们的要求,临时建了一个小作坊,名叫‘韩李村苗红农副食品加工厂’。” 华正茂沉吟一会儿,反问道:“这是集体作坊?” 韩兑朗声回答:“那当然,我可是三代贫农,根正苗红。不可能有资本主义那一套思想。华队长,我这么做应该不违反上面的规定吧?” 华正茂略有些为难:“说不违反也不违反,但硬要说它违反也没办法。” 韩兑:“……” 韩兑怕华正茂不同意,赶紧说道:“华队长,领袖说过,以粮为纲,全面发展。我们就是在以粮为纲的前提下,进行的全面发展啊。红薯是粗粮,不用交公粮,今年又是大丰收,我们很想与工人队级的兄弟姐妹们分享这份丰收的喜悦。社员们为此还编了句顺口溜:‘一杆红旗迎风扬,镰刀斧头闪金光;农民送来丰收粮,工人兄弟喜洋洋’。您看,这阶级感情多么深厚。” 华正茂惊讶地问道:“这句顺口溜真是你们社员编的?” 韩兑脸不红心不跳地保证道:“是真的。要不,我现编也编不出来啊。”他还真是现编的。 华正茂想了一会儿,感慨道:“你们八队的社员能有这么深厚的阶级感情,真是难得啊。既然成立了,那就接着办吧。以后视情况再做决定。” 韩兑高兴地说道:“谢谢华队长的支持,我一会儿就把您的话告诉乡亲们,也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韩兑又顺嘴提了一下根红木雕厂,华正茂也没反对。 韩兑越说越顺畅,说累了,直接往办公桌上一坐,这也没办法,李满福让他接电话,椅子都不给坐。 华正茂本来就高兴,跟韩兑一聊就更高兴,因为韩兑说得都是好事和有趣的事。 他就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着他们演出时闹的笑话,乡亲们的笑料百出的反应,总结出来就是,他们红星宣传队既丰富了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又寓教于乐,牢牢占据了无产阶级思想宣传的阵地。所到之处,人们热烈欢迎,自然,韩兑也不问含蓄地表达出,人民群众对于做出这个决定的领导是多么地爱戴。 两人愉快地交谈了半个小时。 李满福和刘卫国对视一眼,他们从来不知道,接电话还能这么接呢? 张会计和何七交流了一下眼神:他们单知道韩兑在他们面前脸皮厚,没想到在领导面前也能这么厚,韩兑真的是表面如一,一以贯之。佩服。 电话挂断以后,韩兑为了维持自己的职场新人人设,拍着胸口说:“我真是紧张坏了,一紧张话就多,不知不觉说了这么久。” 办公室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大家静静地看着韩兑。他们都想知道,如果韩兑不紧张,能说多久? 韩兑装作没发现这诡异的气氛,就对李满福说道:“队长,您看我又是忙演出,又要做办厂子,实在有些忙不开。清理池塘的事要不就算了吧?当然,要是怕耽误生产,就让前进同志替代我一下。” 李满福还没回答,李前进就先跳出来反对:“不行,我自己也忙得很。” 韩兑两手一摊:“你要不愿意,那我只能停下了。” 清理池塘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终于解放了一部分生产力。 韩兑回去后,先去看看木雕厂的进展,发现韩大根已经雕出了三件作品,两件雕的是牛和狗,一件是犁,有两件打磨好还上了漆,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棚子里堆着两堆树根树瘤还有一些竹根,都是村民们自发送过来的。 韩兑跟韩大根商量:“大根叔,你能把我雕上去吗?我要送人。” 韩大根盯着韩兑看了一会儿,说:“我手艺一般,雕得不好看,你可别赖我。” 韩兑笑道:“你随便整,不赖你。” 几天后,韩强放假回来了。 他这次带的东西明显比上回多,又是卤猪杂又是点心的,带了两大包,给韩兑带的礼物也最多,既有学习用的书、稿纸、墨水,还有吃的用的。 陈月香和韩大华见这个儿子比以前上道了,对他也更加热情。 韩刚却生起了浓浓的危机感。 当韩强听说大哥韩刚竟然相到了媳妇时,不由得一脸震惊。 韩强越震惊,韩刚就越得意。 惊诧过后,韩强连珠炮似地发问道:“大哥,这是谁介绍的?人家女方要多少彩礼?咱家能出得起吗?” 韩刚甩了一下头发,这个动作是跟周游学的。他大声回答道:“还能是谁介绍的?当然是咱弟小锐亲自帮我扒拉的。我听人说了,小锐是在大队开会时跟何大哥搭上这茬的,你瞧瞧,他为了我这个大哥有多努力,连前途都不在乎了,会都不好好开,去帮我找对象。” 韩强感慨道:“小锐对你真上心呀。”咋对我就没这么上心呢,果然要想感情好,就得多相处。要是他留在家里,哪有大哥什么事? 韩刚接着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何小花的事,说何小花有多好,何家有多好,他去何家,他们对自己有多好,何家父母生怕自己吃不饱,馒头都是最大个的,碗盘都是都用大的。 韩强一听,女方家里条件竟然还不差,又是一惊,再一打听,人家女方也没说要巨额彩礼,再一惊。 这次回家给韩强的震撼实在是太多了,一直找不到媳妇的大哥要定亲了,还烧上砖了,还有人给介绍了个临时工,工资比他高五块;三弟当上正式的记分员了,还办了两家工厂;妹妹当上村小的老师了。全家都在大步向前,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韩强是既高兴又失落。 晚饭后,韩强去韩兑屋里,他要趁着在家时,好好跟弟弟培养培养兄弟感情。 韩兑一看到韩强就满面笑容,热情地倒水,还拿出点心和糖果:“二哥,你可回来了。这点心是秦同志他哥带来的,又贵又好吃,我一直没舍得吃,特意给你留着,你再不回来就要放坏了。” 韩强心里热乎乎的,这个弟弟对他还是挺有感情的。 韩强关切地问韩兑工作上的事,韩兑笑着说道:“工作挺顺利,李前进那个龟孙子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他爸李满福是个布老虎,使劲戳戳也能倒。” 韩强真心地佩服:“小锐,你真厉害。我没想到你还不但能进队委会,还能顶住李满福的压力顺利开展工作。” 韩兑豪气地说道:“我根正苗红,能干聪明,怕他个头;再说了,我外面叔叔伯伯多,家里兄弟姐妹多,底气足,胆气壮,谁为难,我都敢跟他杠。” 韩强连声称赞:“说得好,说得好。” 说完自己,韩兑又很关心地询问韩强的工作和生活。 韩强的心情有些复杂:“工作也就那样吧,临时工嘛,活多福利少,也不敢得罪别人。转正又难,也没姑娘看上咱。” 说到这里,韩强的语气有些酸涩:“我就怕我也找不到对象。” 韩兑坚决反对:“二哥,你这是妄自菲薄了。连大哥那样的都能找到对象,你怎么可能找不到?” 韩强一想也是,他最近自信心太低落了。 在韩兑的鼓励下,韩强的自信心又开始稳步上升。 韩兑想到粉条和木雕厂的产品都出来了,他得替它们寻找销路了。 他就问道:“二哥,你们厂有多少职工?” 韩强想了一会儿,答道:“大概有几百人吧,不大。怎么了?” 韩兑说:“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对了,咱们的粉条快做好了,等你回去时带些给领导和要好的同事。” 韩强答应了,带点土特产回去也挺好的。 韩强想了想,又热情邀请道:“小锐,现在是冬闲,等你忙完这阵,去县里玩两天呗,正好去看看我,也去咱三叔家看看。” 以前,韩强不喜欢家里人去三叔家,因为三婶不喜欢他们,觉得他们一来就打秋风。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他弟是生产队的干部,他妹也当上老师了,说出去很有面子,也让三婶和堂妹她们看看。 韩兑爽快地答应道:“行,我过几天就去,正好看看你工作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两人就这么愉快约定了。 第二天早饭后,韩兑在院子里碰到秦直,就随口跟他说道:“秦同志,你哪天去县里,咱俩一起去。” 秦直警觉地问道:“不是说好吗?我把东西帮你带过去。” 韩兑瞧着他的神色,故意撩拨他:“我思来想去,还是想亲眼看看你哥,好久不见,实在想念。” 第063章 准备出门 秦直劝阻了几句, 见韩兑非要去,气呼呼地说:“随你吧,反正以后有什么事, 别怪我没提醒你。” 韩兑嬉皮笑脸地说:“我就盼着我们俩能出点什么事。” 他俩在这儿说话, 周游抱着双臂倚在门上看热闹,等到韩兑一离开,周游就凑上去阴阳怪气地说道:“小秦同志,你这么百般阻拦, 是为了你哥还是为了韩兑?” 秦直没好气地说道:“我是为了他们两个好。” 周游意味深长地说:“我看不见得。” 秦直不想搭理周游,砰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周游正打算回屋看会书,谁知院子里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原来是韩刚和韩强起了争执, 声音还挺大。 秦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出来看个究竟, 其他人也出来询问怎么回事。 只见兄弟两人正在争夺一个洗衣盆, 盆里全是韩兑的脏衣服。 韩刚大声说:“小锐的衣服一直都是我洗, 你洗不干净。” 韩强据理力争:“你不让我洗, 你怎么知道我洗不干净?” 韩刚不耐烦地说:“我是他大哥, 就该我洗。” 韩强也不甘示弱:“我是他二哥, 难道我不该洗?” 众人是目瞪口呆,原来脏衣服都有人争着洗。 几个知青更是心生感慨。 赵永进:独生子就是不好。韩兑说得对, 有个哥强好多。 江云飞:小韩这手段真厉害。 秦直:他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哥哥? 周游直接上去劝架:“衣服要是不够洗,我屋里还有。” 韩刚韩强一起朝他翻白眼。 两人一直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韩兑出来解围。 他劝韩刚:“大哥, 你就给二哥一个机会嘛, 他轻易不回来, 等他不在家时你再洗。” 韩刚虽然无奈, 最后还是做出了让步, 依依不舍地把洗衣盆让给了韩强。 韩强高兴地接过盆,认真地搓洗起衣服,比洗自己的衣裳还认真。 韩刚心里有些小愤怒:小强这家伙就是争强好胜,什么都爱跟他抢,真是的。 两兄弟争着洗衣服的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人人都用钦佩的目光看着陈月香。 “月香,我得向你讨教讨教,你是咋教育孩子的?” 陈月香谦虚地答道:“哎呀,我哪懂啥教育方法,都是孩子自己争气。大的懂事,小的乖巧,大家都和和气气的。” 众人提出疑问:“可他们两个大的以前也不咋懂事呀?” 陈月香:“……”这些人真不会聊天。 她哈哈一笑缓解尴尬:“以前年纪小呗,现在长大了。” 韩大华也受到同样的待遇,大家纷纷夸他会养孩子。 韩大华表面谦虚,心中得意。回来对韩兑愈发和颜悦色。 韩兑要去县城,陈月香开始给他准备东西,除了要带粉条和木雕作品,还给韩兑的三叔三婶带点礼物。什么白菜萝卜花生菜干,每样都带点。 韩强只休了一天半的假,只在家住了一晚上就得回去。 临走时,陈月香给他的包袱里塞得满满的。 韩强拉着韩兑再次嘱咐道:“你有空就去找我,我带你去看电影,晚上三叔家住不下,你就住我们宿舍。” 韩兑点头:“你放心,我说去就一定去。” 韩强这才放心地离开。 韩强离开后不久,韩家又一个当临时工的回来了,他就是韩兑的小叔,原名叫韩大族,但人家嫌名字太土,自己改了名,叫韩怀宇,即心怀宇宙的意思,这名字着实大气。 韩怀宇是全家最小的孩子,比韩刚还小两岁,从小娇生惯养。奶奶对谁都凶,就对他最慈祥,还特别护崽子,谁要是打了她小儿子,她能坐人家门口骂三天。 按韩怀宇的性子,他即使回来也从不来韩大华这个哥哥家,因为他家穷,嫂子还抠,没啥油水。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他几个月没回来,一回来就听说了他小侄子要发迹了,侄女韩竹当上了老师,大侄子韩刚快要定亲了,而且还找到一个临时工的活。 韩怀宇晃着膀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韩兑家的院子。 他看到秦直在井边洗衣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你是插队的知青?” 秦直嫌他没礼貌,冷淡地点点头。 韩怀宇说道:“哟,这批知青的质量比上前几批强多了。” 秦直皱着眉头没接话。 等到他看到周游,上下打量一通,这发型这打扮挺时髦嘛,是城里人的样子。 周游都没拿正眼瞧他。 韩怀宇站在院子里大声韩道:“小锐,小竹,都在家没有?你小叔我来了。” 陈月香听到声音,脸上带着笑迎了出来:“哦,是大族啊,你回来了?” 韩怀宇纠正道:“二嫂,我现在叫怀宇,心怀宇宙的意思,别叫我大族了。” 陈月香干笑一声:“行,我记得了。” 韩怀宇眼睛往屋里扫了两眼,问道:“小锐和小竹呢?这么半天了也不见人出来?” 陈月香笑着说:“小竹还在上课呢,小锐去生产队了,这两人忙得很。” 韩怀宇没见到韩兑,就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等人。 一直等到中午,韩兑和韩竹才回来。 “小叔回来了。”韩竹礼貌地打招呼。 韩怀宇笑着回应:“小竹越来越出息了,好好。” 等看到韩兑,照例也夸了一句。 韩兑阅人不少,眼光又毒,一眼就看出这个小叔不是什么好东西。 身懒皮肉松,干啥啥啥不中;嘴尖脸皮厚,吃饭没个够。 韩兑跟韩竹一样礼貌地跟他打声招呼。 韩怀宇拉着韩兑东拉西拉,主要是吹嘘自己的成就和本事。 韩兑:“……”就这也值得吹?而且吹的方式也不正确。韩兑要不是烦他,没准会手把手教他。 他对这个小叔没什么耐心,聊了一会儿就委婉地赶人了:“小叔,这都中午了,奶奶该叫你吃饭了。” 韩怀宇不在意地说道:“没事,在你家吃也一样。” 中午吃饭时,韩怀宇跟在自己家一样自在,饭一上桌,坐下来就开吃。连韩刚都看不上他。 吃饭时,韩怀宇终于说明来意:“小锐,你能不能托人帮我找个工资高活轻省的工作?” 韩兑不客气地拒绝了:“小叔,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记分员,没那么大的能耐。” 韩怀宇理直气壮地说道:“可是我听说,你都能帮刚子找到每月25块工资的临时工,我总比他强吧?” 韩刚对韩怀宇是怒目而视。 韩兑坚决地站在大哥这边:“小叔,我大哥要干的那个工作是靠力气,给人建房子,每天工作12小时,搬砖扛水泥,什么活都得干,你能干吗?” 韩怀宇一听这要求立即摇头。 韩兑接着问道:“小叔,你原来的工作不是干得好好的吗?怎么又要找?” 韩怀宇目光闪烁:“嗐,那破工作干得没意思,我辞了。” 众人对视一眼:这是被辞了吧? 韩怀宇百般磨缠,韩兑就是不松口,他跟韩大华和陈月香,两人也说这事他们管不了。 韩怀宇心情不好,吃完饭一抹嘴离开了。 陈月香无奈地说道:“我估摸着晚上你奶奶该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韩怀宇离开没多久,韩兑奶奶赵老太就气势汹汹地来了。 赵老太也不废话,一来就直奔主题:“小锐,你小叔把工作辞了,你帮忙给他找个工作,临时工就行,工资就跟刚子一样每月25就行。” 韩兑:“……”这是哪来的脸?祖传的吗? 韩刚直接代替弟弟回答:“奶,替小锐拒绝了,这事不行,他办不到。” 赵老太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到一边去,我没跟你说话。” 韩兑只好把拒绝地话重复一遍:“奶奶,我只是一个记分员,我没这个能耐。” 赵老太不服气地反问道:“你没能耐?小竹咋当上老师了?” 韩兑回答:“那是因为我姐文化高还会演戏,一应聘就成了。” 赵老太继续追问:“那刚子咋就能当上临时工?” 韩兑:“我大哥力气大肯吃苦,一天能干12小时,搬砖烧砖样样行,我小叔能吗?” 赵老太被堵得哑口无言。 可她是谁,骂遍三村无敌手,讲理讲不过也有后手。那就是哭闹撒泼。 赵老太也不嫌地上凉,扑通往地上一坐,抱着腿开始哭唱起来。 陈月香一脸无奈:又来了。 韩大华劝了几句,劝不起来,赶紧找借口溜了,眼不见心不烦。 韩刚连劝也不劝,赶紧跑出去把院门插上,他不在乎他奶哭不哭,可他在乎别人来看热闹,万一消息传到何家就不好了。 赵老太又哭又闹,闹着闹着就要上吊。 韩兑仍旧不为所动,一脸乖巧地说道:“奶奶,您是长辈,大事您说了算,我充分尊重你的意见。”我就不信你真上吊。 陈月香可不敢这么任性,赶紧好声哄劝。 赵老太大概是觉得上吊太麻烦,又想到更简单地一招,哭着哭着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韩兑:又来了。 他看了一眼屋檐下挂着的长长的冰棱,跑过去拽下两根,还挺冰手。 他大声说道:“我知道这种病,这是热痰上涌,迷了心窍。咱们要用科学的方法降温。” 韩兑说着把冰凌递给他妈,陈月香怔了一下,便接下冰棱,直接往老太太脖子里一搁。 老太太打了个哆嗦,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指着两人的鼻子就骂:“你们娘俩这是安的啥心?想害死我?” 陈月香一脸无辜:“娘,你别这么说,我怎么会害你?这不是科学降温吗?” 赵老太直眉横眼:“科学你个头。” 韩兑一本正经地说道:“奶奶你要相信我,我是你亲孙子,天下无不是的孙子,我不可能害你的。我文化水平高,物理学得好,这真的是用物理方法降温。” 赵老太气得七窍生烟,她一骨碌爬起来就往走:“我要向大家伙宣扬宣扬你们娘俩干的好事,你都不孝顺老人,你还当干部呢。” 陈月香心里有点急,赶紧去拦老太太。 韩兑一听对方还威胁上了,他又不是被吓大的,便无所畏惧地说道:“奶奶你随便,我劝你老人家好好想想,你要是这么做了,我小叔别想从我家得到一丝好处。而且,我们全家也长着嘴,长着腿。我的名声要是烂了,工作丢了,我小叔更别想好,他找到临时工我就到厂子里给他搅黄,他找到对象我就去扒媒。” 韩刚气老太太搅合事,无条件声援韩兑:“小锐,咱俩一起去,就让小叔打一辈子光棍,他这种又懒又馋又坏的人,谁都配不上。” 赵老太气得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老天爷,我们老韩家咋出了你们两个丧尽天良的坏种!” 韩兑:“奶奶,这都是遗传的。我能有啥办法?” 韩刚:“小锐,你不能这么说,咱们没这遗传,都传到小叔身上了。你自己说的,前面的都是试验品,越到后面越是精华,小叔就是遗传了咱奶的精华。”小花特别关心他家的遗传问题,可不能让她听见了。 赵老太:“……” 其他人:“……” 赵老太两眼一花,险些气晕过去。 韩刚怕他晕在自家院子里影响不好,他是个老实人,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拔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说:“你要是再闹,我就去揍小叔。” 赵老太一听吓坏了,这个又楞种还真能干得出来。 韩刚在前面跑,赵老太在后面追,韩家院子里终于重新恢复了平静。 等到奶奶一离开,韩兑看着院子里大眼瞪小眼的赵永进周游他们,一脸和煦地笑笑:“永进,小周,你们看,艺术源于生活啊。” 赵永进怔怔地点头:“你说得对。” 周游同情地说:“小韩,你也挺不容易的。”他奶奶虽然也偏心,跟韩奶奶一比,其实挺有素质的。 韩兑又过去到秦直屋里,笑着说:“小秦同志,我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明天咱就去县城。” 秦直面无表情:“随你吧。” 韩兑伸着懒腰出去,家里空气不好,出去看看美人,散散心。 第064章 吃桃要捡硬的吃 韩兑说是要去县城散心, 可那也得用心准备,因为这次去不只是要看美人,还要去三叔三婶家, 还要顺便去看看韩强, 顺便在他厂子里替韩李村打打广告。 韩刚又厚着脸皮去大伯家借自行车,韩兑大伯韩大中和堂哥韩闯,秋收一过就到隔壁镇上打零工去了,对于队里派下的活, 他们都是直接给生产队交钱。两人不在家,自行车在家,一直闲着, 韩刚有需要就来借, 一向吝啬的大伯母最近也很慷慨, 韩刚一说韩兑要用车, 她就爽快答应了。 大伯母杜红丽最近这段时间跟韩兑家来往比以前多了些, 但她这人不爱串门, 只在有事的时候才上门。 她听说婆婆因为小叔子的事跟韩兑家闹, 她又来韩兑家里打听。 陈月香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婆婆和小叔子的奇葩行为和无理要求, 妯娌俩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是同仇敌忾, 关系都比以前亲多了。 杜红丽评价道:“这事是大族做得不对,他一个当叔叔的, 哪能这样为难孩子?” 陈月香说:“可不是嘛, 我们小锐只是一个小小的记分员, 哪有那能耐, 还帮他找活轻钱多的工作?做啥美梦呢?” 吐槽完婆婆小叔子, 杜红丽又问起韩兑去县城的事。 她含蓄地提醒道:“你可让小锐当心点, 咱城里那位弟妹,可跟咱们不一样,别又跟防贼似的,觉着咱们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 陈月香自觉是个体面人,又很要强,她说道:“小强不是我亲生的,我不好管。但我家小锐和小竹,我能管。当初在县城读高中,我也不止一次地嘱咐他们,没事不要去给你三叔三婶添麻烦。咱穷也要穷得有尊严。” 杜红丽安慰道:“哎哟,你家现在可不穷了,越过越好了。” 陈月香送走大嫂后,转过头又嘱咐韩兑:“儿子,你这次去还跟以前一样,咱不要他们家的东西,就是去上门看看。” 韩兑说道:“娘,我跟您一样,是个自尊心强、脸皮薄的人,我是不可能像小叔那样主动开口要东西,人家给我也不要。” 陈月香盯着儿子的脸皮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来,就说:“行吧,总之你记住我的话就行。” 在一旁的秦直:“……”脸皮薄吗?能说这种话的人脸皮能算薄吗? 秦直也推着一辆自行车,车子是赵永进帮他借的。他现在感觉到出行不便,就随口说道:“出门没自行车挺不方便,回头我也买一辆。” 他说买一辆自行车时,就跟韩头说我要买盒火柴一样随意。 韩兑感慨,虽说当穷二代上升空间大,但能当富二代还是当吧,任性需要资本啊。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 两人骑上自行车,出了村子。他们在村口遇到李前进,李前进今天穿上新棉鞋,带了新的皮帽子,走路都带着一阵狂风。 他一看到韩兑就上来打探消息:“韩兑,你去哪儿?去干什么?” 韩兑实话实说:“我去我三叔家你也要管?” 李前进自然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撇着嘴不屑地说道:“你又去打秋风啊?” 接着,他把韩兑上下打量一通,摇头:“你说你走亲戚也不换身好点的衣裳穿双新鞋。” 韩兑还没开口,秦直实在听不下去,直接反击道:“李同志,小韩这人长得好,有气质,他穿得再破也比你看着顺眼。”新衣裳穿他身上那是糟蹋衣裳。 韩兑打量了一眼李前进,点头附和秦直:“小秦同志,你说得对,这帽子是好帽子,可戴在他脑袋上实在是糟蹋了帽子。我感觉你配不上这帽子。” 说话间,韩兑伸手把李前进头上的帽子取下来,往自己头上一戴,问秦直:“好看不?” 秦直点头:“不错,比他戴好多了。” 韩兑满意地笑笑,对李前进说道:“前进同事,谢谢你啊,这帽子借我戴戴,再见,别送了哈。” 说完,他骑着自行车就跑。 李前进先是傻眼,接着明白过来,跟在后面一路狂追:“韩兑,你要不要脸,我答应借给你帽子了吗?” 韩兑:“脸我本来就有,还要个什么?又不像你,没脸,还得问别人要。前进同志,你不要送得那么热情,回吧回吧。” 韩兑越骑越快,秦直也骑得飞快,李前进气喘吁吁地追了一阵,终于停下了。 韩兑蹬着自行车晃晃脑袋,还别说,这帽子挺暖和。要不是怕不卫生,他能把李前进脚上的那双新鞋给脱下来自己穿上。 韩兑心情大好,一路轻着小调。秦直被他感染得心情也跟着变好。 骑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县城。 秦直问韩兑:“韩同志,你是先去你哥那儿还是去你三叔家?” 韩兑笑着说:“不急不急,我陪着你去你哥那儿。” 秦直:“这样好吗?” 韩兑:“再好不过。不要客气,走吧。” 就这样,韩兑跟着秦直到了县城武装部,秦直去门卫那里登记,报上姓名后,门卫让人去通知秦肃。 等了一会儿,秦肃就出来了。 秦肃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韩兑那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 秦肃看了弟弟一眼,便过来与韩兑打招呼。 韩兑热情地握着秦肃的手:“秦肃同志,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秦肃扯扯嘴角:“一切都好。” 秦肃带着两人回他住的地方,那是一栋老式楼房,秦肃住在三层。韩兑和秦直把自行车锁在院子里,东西卸下来提上去。 房间格局是小两居,里面摆设不多,但收拾得十分干净。 韩兑看出来,这兄弟俩都有些洁癖,秦直的房间是四人中收拾得最干净的。 韩兑郑重其事地拿出一捆粉条和一件根雕艺术品,递给秦肃:“秦肃同志,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秦肃客气一句就收下了。粉条他顺手搁在一边,这件根雕品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上面雕的人是你?” 韩兑笑着说:“是啊,我特意让人雕的,你可以放在卧室,每天看到我的雕像心情就会变好。” 秦肃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心情会不会变好,我不确定。但能辟邪是肯定的。” 秦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韩兑:“……”你路子挺野啊。 他飞快地回答道:“秦肃同志,你这个思路挺好的,我打算回去就让人把你雕上去,以后跟人辩论吵架时,就把你请出来,不但辟邪还能给我力量。” 两人一见面,就像钢铁掉进火炉,火星四溅。 连围观的秦直也不能幸免。 秦肃问了秦直的近况,秦直答道:“一切都挺好的,日子比我想像中更好熬。” 秦肃说:“有韩同志陪着你,肯定更好熬些。” 秦肃接着问:“最近又跟人辩论了吗?” 秦直摇头:“没有,根本没机会,咱们原先那一套,大家不爱用。贫下中农那一套辩论法,我也搞不太懂。” 昨天,韩兑奶奶那一套骂法,让秦直有些蒙圈,这种套路他真不擅长。 秦肃点头:“看来,让你下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正确的,在韩同志家更是正确。” 韩兑接过秦肃的话说:“秦肃同志,我以前觉得秦直爱抬杠,现在一比,觉得他既可爱又正直,他的个人魅力是被低估了。” 秦直看着韩兑,突然被夸他很不习惯。 秦肃微微一笑:“你说得对。” 他接着说:“中午我请你们吃饭,你们两个想吃什么?” 秦直答道:“我随便。” 他看向韩兑,韩兑说他随他们两个。 秦肃就说:“那我去食堂买份红烧肉、肉片汤再加三个青菜。” 秦直摇头:“你们食堂的红烧肉不好吃,太咸。” 秦肃又说一个菜名,秦直又反对。 韩兑:“……” 秦肃有些忍无可忍:“小直,我教给你一个做人的道理:如果自己不是随便的人,就不要轻易说随便。” 秦直一脸尴尬,他看看韩兑,无声地表示:你看看我哥。 秦肃也看向韩兑,“韩同志,你呢?你是真随便还是假随便?” 韩兑一脸严肃地回答道:“秦肃同志,我这是客随主便,我从来不是随便的人。” 秦肃索性也不问两人的意见了,直接说:“那我看着点儿吧,我们食堂师傅的厨艺不太稳定,端看你们的运气好不好。” 秦肃拎着饭盒去打饭,秦直本想跟着去,秦肃抬手制止:“你别跟着我。” 韩兑趁机顶上去:“秦肃同志,我陪你去。” 秦肃没反对,食堂离他们住的地方不太远,走几分钟就到了。 一路上,不断地有人冲秦样点头微笑打招呼。 看到他身边的韩兑都忍不住多打量几眼。 大多数人都只是点头之交,秦肃没多做介绍,他们在半路上遇到一个身材瘦高,长得很喜庆的男子时,秦肃才给两人引荐介绍:“这位是韩兑同志。这位是梁宾同志。” 梁宾热情地握着韩兑的手,说道:“韩同志,热烈欢迎,我是久闻大名。” 韩兑也像个社会人一样热情回应:“梁同志,我看到你就觉得面善,缘分呐。” 梁宾也是个自来熟,开口就让人跪:“韩同志,你能跟小直做朋友,那可真是雪中送炭,见义勇为啊。” 韩兑实话实说:“嗐,其实当初我也心存疑虑,可是秦肃同志一出场,我就想,我虽然朋友很多,但独缺他这一款的。为了我们的友谊,我答应了。” 梁宾一听这话,哟,还挺有故事性,他笑嘻嘻地说道:“韩同志,你是客人,我今天请你吃大骨头。” 韩兑客气道:“初次见面就让人破费,那多不好意思。” 梁宾一本正经地说:“我请你啃骨头,纯粹是佩服你的牙口好。” 韩兑看了梁宾一眼,确认一下眼神,这家伙原来是高级损友啊。 不错不错,他挺喜欢损友的,特别是损友的损友,那就是好朋友。 韩兑真诚地跟梁宾交流心得体会:“梁同志,我的经验是,柿子要拣软的捏,鲜桃一定要挑硬的吃。” 梁宾钦佩地竖起大拇指:“这句话说得好,中午我再加个菜,我那儿还有半瓶酒,咱俩喝一杯。” 做为硬桃的秦肃:“……”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状态不佳,亲们别嫌弃,等我调整过来再多写。 第065章 春花绽放在心田 梁宾这人很讲信用, 真的买来了一大盘酱骨头请韩兑。 韩兑心情愉悦,好久没放开吃肉了,还挺怀念的, 今天可以尽兴了。 秦肃也打了四菜一汤, 四个人坐下开吃。 梁宾从自己宿舍里拿来半瓶酒,他所谓的半瓶酒得有小半桶。梁宾给三人倒上酒,他跟韩兑边喝边聊,两人越聊越投机, 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两人之间的谈话是密不透风,秦直几次想插话没插进去,最后只能从自己哥哥入手, 他问韩兑:“小韩, 你在家时, 不是说很想念我哥吗?”你自己说的甚为想念, 来了之后, 也没见你怎么着呀。 秦肃淡淡地扫了韩兑一眼, 继续吃饭。 韩兑借着酒劲, 眼神迷离地说道:“我这人啊, 不但爱吃硬桃,还爱喝烈酒, 就是说,我比较喜欢热烈的人。” 梁宾秒懂:“我就是比较热烈的人, 你可找对人了。” 韩兑说道:“我说的就是你, 对了, 我还带来了我家那边的根雕作品, 一会儿送你一件, 上好的柴根雕的, 正好配你这种烈火性格。” 秦肃秦直:“……” 秦直本能地想杠翻这两人,没想到秦肃先出嘴:“韩同志,我看你的酒量也不是特别好,太烈的酒容易上头。” 韩兑不以为然地说道:“能不能是一回事,愿不愿意是另外一回事,能力和态度要分开看嘛。” 梁宾又跟韩兑碰了一下杯:“小韩,我就喜欢跟你聊天,就像这酒似的,带劲。” 韩兑说道:“老梁,我也稀罕你。你就像冬天正午阳光似的,照得人暖融融的。” 两人商业互吹,越吹越猛,他们自己不尴尬,旁边的两人都有些尴尬。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韩兑的工作,梁宾听说韩兑是记分员时反应不大,当他又听说他兼职搞宣传队时,顿时大感兴趣。 韩兑即兴给他表演了两个语言类节目,梁宾笑得前仰后合。 秦直虽然大部分都已看过,但还是忍不住笑,秦肃也笑了几次。 梁宾竖起大拇指夸道:“小韩,你真是人才啊。” 韩兑谦虚地说道:“都是观众捧场,我们这边的群众精神文化生活比较匮乏。” 梁宾摆摆手:“不是的,我自认为我的精神生活不匮乏,可我也觉得好,有意思有内容。” 韩兑从他的口音早就听出一二,又听他这么说,就顺势问道:“老梁,刚才我听说话口音极为标准,跟我从收音机里听到的声音差不离,再一听你这精神生活不匮乏,我猜测你是从首都来的吧?” 梁宾脸上现出一丝隐隐的优越感:“你还真猜对了,我家就在首都。” 韩兑对梁宾身上的优越感并不太反感,优越感这东西就像内裤似的,谁都有,偶尔露点裤边也没啥,只要别内裤外穿就还行。 韩兑很配合地作出羡慕的样子:“首都啊,那可是我们全国革命青年心中的圣地。” 梁宾愈发为自己的家乡骄傲。 一旁的秦直实在看不下去了,下场怼梁宾:“老梁,那个地方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吧。” 韩兑打圆场:“老梁这属于正常情感,谁不说自己家乡好?我的家乡这么穷,我还觉得它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梁宾为了回馈韩兑的仗义执言,说道:“小韩,你的感觉没错,你们这儿就是好,钟灵毓秀。要不,全国这么多地方我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韩兑真心夸赞:“老梁,你的眼光真好。我们这儿空气好,适合修养生息,我们村的大爷大妈八十多了还能行动自如。” 两人边喝边聊,聊到兴奋处,梁宾恳请韩兑也对他们说一段顺口溜。 韩兑想了一会儿,抑扬顿挫地念了一段: “朝气蓬勃首都青年,怀揣红心支援星岩。 一身泥巴满手的茧,军民情与共心相连。 巍巍青山悠悠流水,乡亲们都念着你们。” 梁宾激动得叫起来:“哎哟,挺像那回事,不错不错。” 他说完,又看向秦肃:“老秦,你觉得怎么样?” 秦肃勾勾嘴角,说道:“挺好的。” 秦直见韩兑特意为梁宾作顺口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清清嗓子,说道:“韩同志,你要是为我做一段,我也不反对。” 韩兑一挥手:“你的以后再说,我先为秦肃同志做几句。” 梁宾起哄道:“好好,你赶紧做,我们听着。” “好似劲松傲苍穹,又像阳光照心头。 相见是在腊月天,春花绽放在心田。 一碗豆子两碗米,难以控制想起你。” 梁宾噗嗤一声笑喷了:“这段顺口溜的度数有点高啊。” 秦直:“……”真不要脸。 秦肃面带笑容地看着韩兑,这招数挺新奇,路子挺野。 大家越聊越投入,酒也越喝越多,梁宾虽然爱喝,但酒量一般,没多久就倒下了。 韩兑也不太行,强撑了一会儿也睡着了。 韩兑沉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一觉醒来天黑了。 他轻轻锤着隐隐作痛的脑袋,茫然地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的点点灯光。 本来他还打算,吃完午饭后去韩强的工厂找他,没想到睡过了。 他正想着,秦肃推门进来。 他给韩兑打来了一饭盒八宝粥和两个青菜。 韩兑问道:“秦直呢?” 秦肃说:“他也喝多了,在睡觉呢。” 韩兑客气地说道:“麻烦你了。” 秦肃淡声说:“不麻烦,为了你的那首诗,我也得照顾你。” 韩兑的脑子有些短路:“我还做诗了?真是想不到,我还有李太白的潜质。” 秦肃无情地揭穿他:“李太白反对你这个说法,先不论水平,人家的格调和趣味比你高多了。” 韩兑忙为自己辩解:“秦肃同志,你可别误会,我对你的友情那是高级的、纯粹的。” 秦肃用那双澄澈的目光注视着韩兑,似笑非笑地问道:“韩同志,我想问下,你这种对审美的热情和尊重,是只尊重个别人,还是无差别尊重?” 韩兑认真地回答:“一般来讲,我只尊重个别人。” 秦肃不太赞同地说:“看你的熟练程度,不像。无论你说话还是做诗,都是行云流水般的自然流畅,绝对是熟手级别的。” 韩兑试探道:“秦同志,听你的意思,你见过的挺多呀。你要是没见过,你怎么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熟?” 秦肃:“……” 秦肃似笑非笑地盯着韩兑,韩兑也回盯着他,两人谁也不肯示弱。 就在这时,秦直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俩在干吗?用眼睛抬杠?” 秦肃迅速收回目光,温和地说道:“坐过来吃饭。” 秦直先去刷了牙洗了脸,才回到桌上吃晚饭。 吃完饭,三个人把桌子收拾好。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是梁宾来了。 得知韩兑已经吃完晚饭,他又热情邀约:“小韩,天黑了,你也没法去你哥那儿了,就在这儿跟我挤一晚吧。” 韩兑也正是这么打算的。 他刚要开口答应,秦直抢着说:“老梁,让小韩住我们家吧,你家又脏又乱。” 梁宾脸上挂不住,为自己辩解道:“单身汉的房间不都这样吗?你去看看老王老赵他们家,比我更脏更乱。” 秦直继续揭穿梁宾:“小韩,我劝你别去,他夜里还打呼噜磨牙。” 梁宾:“秦直,我看你是欠抽。老秦,大晚上闲着也是闲着,你没事揍揍你弟。” 秦肃说:“小直也没说错,你那里确实不适合待客。” 梁宾无奈地一摊手:“行吧行吧,就让小韩住你家吧。” 说完,他打着哈欠离开了。 梁宾一走,秦肃和秦直也有些为难起来。 他们家只有两张单人床,而且被子还不够。韩兑势必得跟他们两人中的一个挤一起。 偏偏两人都不习惯跟人挤。 秦直思索再三,最后下定决心:“小韩就跟我挤挤吧。” 韩兑看着两人,说道:“小直同志,你说过,你不喜欢跟人挤吧,这么让人为难我很不好意思。” 秦直见韩兑拒绝自己,心中不悦,便反问道:“我们家只有两张单人床,你要么跟我挤,要么跟我哥挤,你不想跟我睡,那你还想跟谁睡?” 韩兑看向秦肃,秦肃没反应。 韩兑轻轻叹息一声,说道:“那行吧,我就跟秦直同志挤一晚吧。” 秦直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的要求挺多的,要韩兑换睡衣,洗脚。 韩兑自己也挺讲卫生,自然乐意照办。 等到要上去休息时,韩兑又提醒秦直一句:“秦同志,你夜里尽量离我远些,我喜欢把人当枕头枕。” 秦直不敢示弱:“你也离我远些,我喜欢踹人。” 韩兑本来还挺困,结果一躺下又不困了。因为秦直没睡着,时不时地还翻身。 一翻身那破床就吱嘎作响。 韩兑:“我就那么让你辗转难眠吗?” 秦直:“我也想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你下午在我哥床上睡得就那么香呢?” 韩兑起身出了秦直的房间,正好在客厅里碰到出来倒水的秦肃,秦肃穿一身深蓝色的睡衣,衣领半敞着,露出一片皮肤和喉结。 韩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厚着脸皮说道:“秦肃同志,我刚才一直没睡着,我发现我认床。” 秦肃点头:“这个毛病很多人都有,我相信你可以克服。” 韩兑接着说:“我下午在你房间睡得就挺好。” 秦肃:“……” 客厅里十分安静。 过了一会儿,秦肃才缓声说道:“一般来说,认床,认的是自己家里的床,你这不叫认床,叫择床。” 韩兑不在乎怎么解释,只记得自己目的,他说道:“秦肃同志,我这个要求有点唐突,可是我要是一夜不睡,你们又会愧疚。为了不让你们愧疚,我想出一个好办法。你看这样行吧,现在有两个最佳选择:一是我跟你挤,二是你过去秦直挤。我尊重你的选择。” 秦肃很快就做出了选择:“你进来吧。” 韩兑心中雀跃,迈着轻快地步伐进了秦肃的房间。 站在门口的秦直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人。 第066章 我的情况你们知道了? 韩兑进了秦肃的房间, 熟练地钻进被窝,他想起秦直辗转反侧的样子,问道:“秦肃同志, 你会不会也辗转反侧, 难以入眠?你家这床一动就嘎吱作响,实在影响睡眠。” 秦肃抿了一口水,说道:“我不会,我倒担心你会辗转反侧。” 韩兑打了个哈欠说:“我也不会, 你放心,我真的只是想睡个好觉。”今天喝多了,犯困。再说明天还有正事呢。 韩兑上午酒喝多了, 有些上头, 一躺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什么美人不美人的, 都不如周公吸引力大。 秦肃安静地躺在床的另一侧, 他们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 韩兑感觉风直往中间灌, 就说道:“你别离那么远, 往里面来一点。” 秦肃躺着不动:“今天是破例让你睡这会儿, 好好睡觉, 别瞎想。” 韩兑:“随你吧,思想真复杂。” 身边没有人烙饼, 床板也不再嘎吱咯吱响,挺好。 睡意渐渐袭来, 就在韩兑将要进入梦乡之时, 秦肃突然开口了:“你真的只是来睡觉的?” 韩兑一个激灵, 睡意飞了十分之一, 他赶紧拉紧被子, 警觉地说道:“秦肃同志, 我可是个正经人,你别以为我对你热情就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秦肃:“……”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两人拥着棉被聊天。 秦肃说:“看来你只是思想比较解放而已。” 韩兑重新拉上被子:“先解放思想再解放别的嘛,我先睡为敬,你随意,夜里不要梦见我,不要偷看我。晚安。” 韩兑倒头就睡,他睡得很不老实,满床翻滚,四脚八叉,做为强迫症的秦肃帮他摆正了好几回身体。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韩兑洗漱完毕,秦直和梁宾刚好提着三个大饭盒回来,两人喊他吃早饭。 韩兑看到秦直的眼窝黑得像熊猫似的,惊讶道:“我昨晚不在你屋,你也没睡好?” 秦直想起昨晚的事,仍有些气不顺,他闷闷地说道:“没事,只要你们能睡好就行。” 梁宾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他总觉得他好像错过了什么。梁宾比较好学,不懂就问。 他问秦直怎么回事,秦直敷衍道:“没什么,韩同志先跟我睡,后半夜又跟到我哥房里。” 韩兑:“……”你这话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他赶紧解释:“那什么,我睡在秦直旁边,给他造成了某种压力,他翻来覆去摊煎饼,我也不想影响他,就跑到秦肃同志房里蹭床。” 梁宾听到后半句,惊讶地张了张嘴,沉默一会儿,才用敬佩的语气说道:“厉害啊,小韩。你竟能蹭到秦肃的床。我这么说跟你说吧,连猫都不爱跟他一起睡。” 韩兑点头:“我懂了,秦肃同志对我是另眼相看。我的心里充满了春天般的温暖。” 秦直戳穿真相:“那倒未必,你昨天给了两个选择,一是让我哥跟你睡,二是让他跟我睡。他只是不想跟我睡,才跟你的。” 韩兑用佩服的目光看着秦直:“秦直同志,我对你肃然起敬,你才是杠中之王:宁愿自损一千,也要杠敌八百。” 秦直:“……” 梁宾拍着大腿狂笑。 韩兑又问秦肃去哪了,梁宾说:“他去执行任务了,中午才回来。” 韩兑又说自己吃完早饭就得走,等不到秦肃回来了。 秦直看着韩兑问道:“你真不等他回来再走?” 韩兑摇头:“不等了,还有正事。”他得去韩强的厂里,还得去三叔家。 韩兑吃完早饭就要离开,临走时,他如约送了梁宾一个根雕,上面雕的是一只狗,憨憨的,挺可爱。 另外还送了他一捆粉条,一袋粉皮。 “这是我们生产队的社员自己做的,挺好吃的,可以炖肉也可以炒菜吃,你喜欢吃,我下回再给你带,有空也去我们那儿逛逛。” 梁宾笑呵呵地收下东西,并表示下次秦肃再下乡看弟弟,他一定会跟上。 韩兑又说:“梁哥,我看出来了,你这人性格豪爽,开朗活泼,肯定朋友多,你顺便帮我宣传宣传我们这两样特产呗。” 梁宾爽快答应:“可以可以,我以后肯定得帮你多宣传。” 梁宾和秦直一起送韩兑出去。 梁宾说他要去百货商店买点东西,秦直也想去看看自行车,刚好秦肃给了他一张自行车票,两人就约好一起去。韩兑也顺道拐个弯去百货商店看看。 百货商店的人很多,韩兑自行车上还放着很多东西,也不放心扔在外面,他就没进去,打算在卖点心的窗口排队买点饼干点心带回去给韩强和堂妹。 等到韩兑排完队买完点心,秦直和梁宾已经出来了,秦直推着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 韩兑感慨一句,真是痛快,自行车说买就买了。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以前他开豪车都开腻了,现在却十分渴望拥有一辆自行车。 秦直大概是察觉到了韩兑眼中的渴望,大方地说道:“以后可以借给你骑。” 他们正说着话,韩兑就听见一个迟疑的女声韩道:“小锐?” 韩兑循声望去,就看见队伍的尾巴上站着一个身穿枣红呢子大衣、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 他怔了一下,这人难道是他三婶? 没错,这个中年女人就是韩兑的三婶高玉芬。 高玉芬看着韩兑望着自己发呆,也不回话,心下有些不快,似笑非笑地问道:“小锐,怎么,你不认得我了?” 韩兑很快就反应过来,赶紧说道:“三婶,原来真是您。您这头发是新烫的吧?再穿上这新大衣,太时髦了,我以为还是哪位姐姐呢,刚才想认没敢认,怕认错了被人骂。” 高玉芬听他这么一说,再想想他刚才的表情,心里就信了几分,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她脸上的笑容比刚才走心多了:“你这孩子,连你三婶都认不出来,还越来越会耍贫嘴了。” 韩兑一脸真诚:“我说的都是真的,三婶你了解我这个人,我一向实话实说。” 高玉芬道:“行啦行啦,我知道你实诚。”没有人不喜欢被人夸年轻,高玉芬自然不例外。 高玉芬心情大好,一边跟韩兑说话一边打量着秦直和梁宾。 韩兑连忙介绍两人:“这位是秦直同志,是来咱们生产队插队的知青,他来武装部看他哥哥;这位是梁宾同志,首都来的。” 秦直和梁宾也上前礼貌客气地跟高玉芬打招呼。 高玉芬一看这两人的衣着打扮和那辆新自行车就已经对他们另眼相看了,再一听他们的身份更是刮目相看,脸上的笑容更热情了。 双方寒暄几句,高玉芬又问韩兑来城里做什么,韩兑说道:“这不冬闲了吗?我刚从忙碌的工作岗位上抽身出来,大家伙合伙做了些粉条粉皮,我爸妈惦记着你们一家,让我来给你们送点东西,顺便看看二哥。” 高玉芬又重新打量了韩兑一番,这才短短几个月,这孩子竟然大变样,脸上已经褪去了以前稚嫩青涩的模样,举止落落大方,应答从容,说话干脆利落。 她和韩大民早就从韩强嘴里听说韩兑的事了,见了他本人,不免又要询问一番:“听小强说,你现在在生产队工作,怎么样?工作顺利吗?那个姓李的有没有为难你?你的宣传队搞得怎么样了?” 韩兑一一认真回答:“我现在是记分员,工作挺顺利的。没谁为难我,也为难不了我。宣传队搞得还行,在各生产队巡回演出。” 高玉芬笑道:“那挺好,你们要是能到咱星岩县演出,我跟你叔也能饱饱眼福。” 韩兑正色道:“三婶,您放心,我会把这个问题反映上去的,我们宣传队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人民群众的呼声不能不听。” 高玉芬:“……” 两人聊了一会儿,韩兑跟梁宾和秦直说道:“那跟三婶去她家了,你们也回去吧。” 秦直问他什么时候回去,韩兑想了想,说道:“我打算明天下午回去,你也可以多呆两天,反正村里活也少。” 秦直说道:“我跟你一起回去,那破床我也睡不惯,床是临时买的,一动就咯吱响。” 韩兑听到秦直还在纠结床的事,笑着安慰他:“没事,不用太在意,周游现在还睡门板呢。” 两人约好明天下午的汇合时间和地点便分开了。 他们两人一走,高玉芬就开始打探消息:“小锐,你现在是越来越有能耐,这两人一看就不简单,那个秦同志他哥还是武装部的。” 韩兑平淡地说道:“咱跟人家也不太熟。” 高玉芬笑道:“我看挺熟的,以后多来往不就更熟了?” 韩兑转而开始问三叔家里的情况:“三婶,你跟我三叔都还好吗?我那两个妹妹怎么样?又长高没有?” “小薇长胖了,小莲长高了些。这两个孩子越来越不省心,你这个当哥哥的一会儿得给她俩上上课。” 韩兑笑道:“她们这个年纪有点脾气很正常,书上叫青春叛逆期,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她们两个遗传了三叔和您的优点,您又教育得好,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高玉芬听着这些话贼舒坦,看韩兑越来越顺眼,对他愈发亲切。 高玉芬顺口问起了老家的事,韩兑挑好的跟她说了:“我们家也算是时来运转了,我的工作有了着落,小竹也有工作了,大哥烧完砖就去干临时工,也找到对象了。” 高玉芬听得频频点头,她可盼着老家那些亲戚越过越好,他们过得好,就不会老想着占他们家的便宜。 韩兑又顺便说起了奶奶和小叔的事:“我奶的身体也很好,能跑能跳。”能追着他跑半个村子,能不好吗? “就是我小叔吧,他毕竟是长辈,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好。” 高玉芬鼓励韩兑:“你是个实诚孩子,有什么说什么,也没必要替他瞒着。” 韩兑就说了小叔丢掉工作后,非要缠着要他托人找工作的事,他叹息一声:“三婶,我不怕您笑话,我现在虽然只是个记分员,跟您和三叔没法比,但我也深深体会你们二位的难处了。您说我小叔那人,明明生在福窝里还不惜福,奶奶惯他,哥哥姐姐也宠他,没钱给钱,没工作给工作,可是他如今却越混越回去,非要我一个刚走上工作岗位的晚辈帮我解决工作问题。我一说自己的难处,我奶就来闹。我爸不管事,我妈做为儿媳妇也不好说什么,这两天气得饭都吃不下。” 高玉芬对此深有同感,真情实感地说道:“你妈也挺不容易的。” 两人边走边说,不多时就到了家门口。 高玉芬和韩大民的家住在一个大杂院里,院子里还住了十几户人家。 韩兑以前来过几回,大家都认得他。 一见到还笑着打招呼:“小锐来了。” 韩兑也分不清谁是谁,反正一律笑着回应:“叔婶,大爷大妈,你们好啊。” 大家悄悄观察着高玉芬的脸色,说来奇怪,今天韩家亲戚来,她竟然没甩脸色,反而是满面春风,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像侦探似的,注意观察着种种蛛丝马迹:难道是韩兑带的东西比较多?也有可能。 韩兑在大家各式各样的目光中进了屋子。 他一进屋就是各种夸:“三婶,您可真是个仔细人,这屋里收拾得可真干净。我现在也爱收拾屋子,我们妈说我肯定是受了您的影响。” 高玉芬笑着说:“我也就随便收拾收拾,自个儿看着舒服就行。” 高玉芬接着习惯性吐槽韩大民:“不过,光我会收拾也没什么用,你三叔这人不爱干净,老爱乱丢东西。” 韩兑先是跟着三婶吐槽自家叔叔,接着话锋一转,又替他说几句好话:“我三叔其实还算好的了,我爸更别提,我小叔自不用说,四兄弟中最懒。村里人都说,我三叔是我爸他们那一辈里的精华。” 高玉芬笑着说:“可得了吧,他算哪门子精华。你这是变着法儿夸你三叔呢,得,他也没白疼你。” 韩兑把自行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一大部分,便对高玉芬说道:“三婶,我想趁着工厂午休去我哥厂子里找他。” 高玉芬热情挽留:“你中午就在家里吃饭,我一会儿让人给小强捎话,让他中午回来吃饭,他午休2个小时呢,时间够了。” 韩兑还想客气,高玉芬佯怒道:“怎么地,你还跟婶子客气?你大老远地过来,要是不在家吃饭,我还不得被亲戚邻居笑话不管你饭?” 韩兑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哪能三婶,亲戚邻居谁会笑话您?我妈临走时跟我说,说她同为韩家儿媳妇,特别能理解您的难处。说你们的日子也过得容易,让我千万不要像小叔那样。” 高玉芬说道:“你跟他可不一样。你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懂事儿有眼力架儿,我早看出来了。” 韩兑一脸地受宠若惊。 高玉芬去厨房做饭,韩兑忙前忙后地帮忙打杂,高玉芬心中一高兴,把珍藏的腊肉切下一块炒菜,又一咬牙,打了几个鸡蛋炒了盘鸡蛋,油也放得比往常多。 院子里的邻居闻到油香味和肉香味,都是一脸地惊讶:“这个高玉芬怎么突然变大方了?” 有人还悄悄跟韩兑说:“小锐,你三婶今天怎么那么大方啊?” 韩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三婶哪是今天大方,她一直很大方。我们这些穷亲戚时不时地上门,她一直也不烦我们,每次都是热情招待。” 众人直撇嘴:孩子,你还是太年轻了。 高玉芬炒完两个菜,中途出来让一个邻居帮忙去喊韩强来吃饭。 邻居再次震惊:还主动叫韩强来吃饭,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众人互相一使眼色,就感觉事出反常,必有情况。 韩兑干活时,四周围了一圈人。 有人问出一个问题:“小锐,你们家生产队最近有什么新情况吗?” 还有人问:“小锐,你家祖宅里是不是挖出宝了?” 更有人问:“小锐,你是被哪个当官的看上了,要当上门女婿?” 韩兑见大家对自己这么热情,哟,这宣传的时机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他一脸单纯地望着大家,惊讶地反问道:“怎么?我们家和我们生产队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众人彼此确认一下眼神:猜对了,果然有情况。 于是,众人呼啦一下全围上来,就等着韩兑解密。 第067章 团结友爱,建立纽带 韩兑面带微笑看着大家, 娓娓道来:“我们生产队现在可是大变样。我们是‘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农林牧副渔, 全线铺展开, 遍地开红花。村里成立了宣传队,吹拉弹唱样样会。 我们生产队这两年是风调雨顺,频传喜讯。 春天里百花开,杨柳嫩绿麦苗青;秋天满地高粱像红云, 无垠豆谷绿浪翻滚;鸡满圈鹅鸭水里划,牛如黄金羊如白银;全村净是手艺人,能把树根竹节雕成人。” 韩兑说着拿出木雕作品展示给大家看:“这些只给咱自己人看, 你们看完不要外传, 这东西是用十年以上老树根雕刻成的, 雕一个贼费劲, 我们也不打算往外卖。” 大家接过根雕仔细观摩, 乍一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可仔细一看又觉得挺不错。 韩兑接着说:“这东西寓意深刻, 立意高远。俗话说落叶归根, 树高千尺离不了根,它就是用树根雕成的, 代表着根基和底气,能辟邪还能稳定心神。” 大家一听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还有人问道:“小锐, 你这个真不卖?” 韩兑语气坚决:“不卖。这么高端的艺术品卖了是污染它。我只送给了两个首都来的同志, 是人家再三恳求, 说喜欢咱们本地文化民俗, 我才答应送他们。有一个人还说要把它放在卧室里, 每天早晚看着。” 众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再看看根雕作品,好像真有点那味儿。 韩兑看着根雕在大家手里转了一圈,便急忙收回来:“我这次来只带了几个,这一个是送给我叔的。” 韩兑接着又把带来的粉条粉皮拿出来展览:“这是我们生产队自己做的,你们看这颜色,这光泽,再撅撅这硬度,无论是煮还是炖还是炒,都是别有一番滋味。猪肉炖粉条,鸡肉炖粉条,白菜炒粉皮,凉拌粉皮,冬天菜少,吃它最方便了,价格不贵还利于储存。” 对于粉条粉皮大家并不陌生,可是他们听韩兑一说,也觉得瞧着极好。 韩兑大方地说道:“你们跟我三叔三婶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来来,你们每人拿一些回去尝尝。” 众人一听说韩兑要送他们,心中一喜,嘴里却说:“哎呀,那多不好意思。” 韩兑说道:“我们生产队今年红薯大丰收,大家伙高兴就做得多,没事没事,你们尝尝,都不是外人。” 大家你拿一把,我拿一点,很快就把粉条和粉皮瓜分完了。 高玉芬从厨房出来看到韩兑把东西送了人,不由得肉疼,但嘴里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说道:“哎哟,这粉皮瞧着不错,我也用它做道菜尝尝。” 大家拿了韩兑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就投桃报李,你家拿个咸鸭蛋,我家端一碟咸菜送上门,高玉芬客气一下也就收下了。 饭快做好时,韩薇和韩莲两姐妹也放学回来了。韩薇十三四岁,梳着两条短辫,生得白白胖胖的挺可爱;韩莲十一二岁,黑黑瘦瘦的,留着一个锅盖头。小丫头话挺多,叭叭说个不停。 两人看到韩兑,礼貌地叫了声锐哥。 韩兑一看到两人就开夸:“小薇长开了,越长越好看;小莲长高了,越来越活泼了。” 两人对着韩兑笑了一下,进屋放下书包,看到满桌好吃的,都是一脸地惊讶,她妈怎么变大方了?又是鸡蛋又是腊肉的,还有咸鸭蛋和点心。 两人跑进厨房去问高玉芬,高玉芬一边忙活一边说道:“你锐哥好久没来咱家吃饭了,当然得做点好吃的。那咸鸭蛋和点心是你刘大妈和王大妈送来的。” 两人更加诧异,高玉芬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下,韩莲撇嘴:“原来是占了便宜啊,怪不得变大方了。” 母女三人正在说话,韩大民也推着自行车回来了。 他一进院,就有邻居告诉他,“老韩,你侄子来了。” 韩大民的侄子太多了,下意识地问道:“哪个侄子啊?” 刘大妈笑着答道:“是那个长得最好看最有出息的侄子韩兑。” 老韩家的人来过不少,有几个长得奇形怪状的,里面就韩兑和韩竹长得最齐整,尤其是韩兑,长开了之后,越看越耐看。 韩大民“哦”了一声。 他锁好自行车往家走去,一进屋也是满脸惊讶,因为桌上的饭菜太丰盛了。他不由得往外望去,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韩兑正在帮忙干杂活,一看到叔叔回来,就笑着打招呼:“三叔,您下班了?” 韩大民上下打量了一眼韩兑,满意地说道:“这才几个月没见,瞧着稳重许多。” 韩兑看了一眼三叔,三叔是他爸四兄弟中模样最周正的,他爸最丑。他长得跟三叔有两分相像。 韩大民自然问起了老家的情况,韩兑挑好听的正面的讲:“家里都挺好的。我当上记分员了,还担任宣队传的队长,我三姐当上村小的语文老师,我大哥也找到对象了,他正在烧砖,准备盖房子。” 韩大民听到这些好消息,不由得心情大好。他一直都盼着大家越过越好。 韩兑说完自己家里人,又提了一句奶奶:“奶奶身体挺健康。”没了。 韩大民对自己的老娘颇为头疼,他又问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你小叔呢?” 韩兑一提到小叔,不由得叹息一声:“唉,不知道咋说好。毕竟他是长辈。” 韩大民也跟着叹气。 韩兑安慰道:“三叔,要我说,我小叔的事您也别管了。您说,这前前后后,您帮了多少忙,结果人家一点也不知道体谅您。弄得您是两头不落好。” 这话说到韩大民的心坎里了,“是啊,我就像那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 韩兑又说:“所以我说,您就到此为止,别说是一个哥哥,就是我爷还活着,也不过如此了。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别人能帮他一时,还能拖着他走一世不成?” 韩大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此时听到这么妥帖的话,他不由得对这个侄子刮目相看,年轻人就是成长得快,这才多久不见,就感觉成熟稳重多了。 叔侄俩越聊越投机,高玉芬和两个女儿端饭进来时,就笑着说道:“大民,咱家小锐这变化可真大呀。” 韩兑说道:“我过完年就十九了,是个大人了,也该长大了。” 大家正在说笑,韩强也进来了。 他热情地招呼:“三叔三婶,小薇小莲。” 高玉芬冲他一点头:“小强来了,赶紧去洗手准备吃饭。” 韩兑注意到,两个妹妹暗自撇嘴,一副很看不上韩强的样子,甚至还有股隐隐的敌意。 等到大家坐下来吃饭时,韩兑就发现了韩强的一个问题,他太想讨好三叔一家了。人性里有一种悖论是,你越想讨好对方,对方越看不起你。 韩兑决定以后有时间劝劝韩强,想达到什么目的,一定要注意手段啊。 今天算是韩兑的主场,大家的焦点都在他身上。 韩兑一边吃饭一边侃侃而谈,大家都被他的话吸引住了。 韩大民想听村里的生产和发展方面的事情,高玉芬想听韩刚找媳妇的曲折经过和那些八卦,韩薇和韩莲想听宣传队巡演的事。 韩强一切都听过,也都跟他们讲过,为了达到效果,他说得更夸张。可是大家也就听听,哪像现在,一个个双眼发亮,听完还不停地问:“然后呢,后来呢?” 韩强的心头涌上一丝淡淡的失落,我费了几年的功夫远不如你这一趟。 韩兑注意到韩强的失落,心想,二哥可是个宝藏男孩子,可不能得罪。 他说着说着,把韩强也拉进去,带着他说。 “……现在咱们家在村里也是数得着的,我大伯一家过得不错,三叔又是工人,又找了三婶这样有文化有好工作的城里媳妇,我家呢,我大哥的问题解决了,我二哥又有出息,村里人还夸二哥来着,说他到底在城里跟着三叔三婶见了世面,说话行事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韩强羞涩地低头笑着。 高玉芬心说,可不就是嘛。她也夸了韩强一句:“是啊,小强这孩子勤快、孝顺,挺不错。”这几年没少干活。 两个堂妹再次暗暗撇嘴,其中年纪小些的韩莲忍不住嘀咕道:“强哥是孝顺,再孝顺下去就成了你们的儿子了,前几天我听见有人说,说咱家没男孩,以后爸妈肯定把强哥过继过来养老。” 韩莲这话一出,饭桌上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韩强脸色通红,想辩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玉芬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看着韩强和韩大民。 韩兑一看这事可不小,赶紧说道:“小莲,你别听那些人胡说。说这话的人素质低觉悟低,你们想啊,领袖不是早说过了嘛,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新社会新国家,男女都一样。扯什么过继,你们城里根本不兴那一套。” 韩大民也说道:“是啊,小莲,别听那些人瞎说,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 高玉芬冷哼一声:“那就再好不过。” 接着她生硬地转换笑脸:“算了,不提这事,赶紧吃饭,菜都凉了。” 韩强终于反应过来,一个劲地表示自己绝对没有那种心思。 不管怎样,气氛还是遭到了破坏,不像刚才那样其乐融融了。 韩兑只好上来暖场,给大家讲了两个笑话,韩莲是个孩子心性,一听到笑话,就数她笑得最响。 吃完午饭,大家又闲坐一会儿,韩强就提出告辞,说他下午得上班,得早点回去。 韩兑也跟他一起回去。 韩兑收拾了一下东西,把给三叔家的那一部分留下来,剩下的都是韩强的。 高玉芬说道:“小锐,你晚上还来家里吃饭。” 韩兑笑着说:“晚上我就不来了,我留在二哥那儿,看看他们的厂子,明天中午我再来,下午回去。” 韩大民说道:“你们生产队现在也不忙,不着急,多住几天。” 韩兑忙说:“我还得负责宣队传呢,我们接下来还有几场巡演,我还得编排节目。” 韩大民点头:“那好吧,你专心工作吧,以后有空记得常来。” 韩强骑着自行车带着韩兑回工厂。 路上,他闷闷地说道:“小锐,你说咱们乡下人是不是一辈子都注定被他们城里人看不起?” 韩兑劝道:“哪有什么注定?不过是咱们农村现在发展慢,贫穷落后,等到咱们咱们村建设成为社会主义新农村你再看看,到那时,住着三层小楼,手握现金无数,入眼是青山绿水,呼吸着来自大自然的气息。想吃鸡鸭就现杀,想吃牛羊就现宰,不用排队不用票。你说谁会看不起咱们?” 韩强是不大信的,但他也不忍心打击弟弟。 韩兑也不知道,有些人不看到实景是不会信的。他只说道:“二哥,你等着看吧,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这些都会实现的。我现在是顺吃甘蔗逐节咬,把问题一个个解决。” 韩强:“那行吧,我等着。” 韩兑趁机说道:“二哥,你以后不必对三叔他们太过孝顺,你对他们太好了,反而引起警惕,觉得你怀着什么目的。” 韩强想起今天的遭遇,不免唉声叹气:“行,我以后也不像以前那么上赶着了。我觉得还是你这样好。” 韩强语气诚恳地请教道:“小锐,你说我怎样才能像你这样,明明是在说别人爱听的,可又不让人觉得你比谁低,有时候还感觉他比他们高。” 韩兑想了想说道:“不亢不卑?” 韩强摇头:“不像。” 韩兑换了个词:“心怀慈悲?” 韩强还是摇头。 韩兑也没办法了:“我也想不出适合的词儿了,我这人吧,有时候就是让说不出哪里好,可就是越想越好。像冬天的热水,夏天的棒冰,春天的和风,秋天的阳光,不浓不淡,一切刚刚好。” 韩强:“……” 他突然灵机一动,“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种夸自己自己不尴尬,夸别人别人也不觉得尴尬,你占人便宜不心虚,还让对方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就是那种,把人卖了,大家还乐呵呵的数钱。” 韩兑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道:“二哥,你这觉悟还差点啊。我可是一个社会主义好青年,心怀正义,一脸正气,纯洁无私觉悟高。我那不叫自夸,叫自觉主动地宣传无产阶级革命思想,积极扩大延展我方的思想领域;夸别人,那叫团结友爱,建立纽带,加深阶级感情。再说占便宜,我们无产阶级能叫占便宜吗?那叫人民内部资产二次重组分配,社会主义共同富裕。” 韩强是叹为观止,只好频频点头:“行吧,你说得都对。” 突然,他福至心灵,对韩兑说道:“小锐,我们宿舍呢,有几个铁公鸡,以前没少占我便宜。你能不能把他们的资产进行重组分配,咱们也来一回共同富裕?” 韩兑说道:“二哥,我可是个干大事的人,这次主要来看你,又不是专业干这行的。” 韩强越想越觉得可行:“小锐,你要是帮我出了这口恶气,我再送你一双棉靴两本书。” 韩兑:“咱们兄弟啥送不送的,说这些外道了。不过,看你实在意难平,我试试吧。” 第068章 满载而归 韩强骑着自行车载着韩兑进了县机械厂分厂, 他们这个厂子主要负责生产一些零配件,厂子规模不大也就二百多人,其中以男职工居多。 以韩兑的眼光来看, 这厂子基建落后, 布局各种不合理,不怎么看得上。但他还是很给面子的赞叹了几句:“这厂子比我想像中的要大多了,在这里面上班可真体面。” 韩强听着十分高兴,心中升起一丝自豪感和优越感。 他安慰韩兑:“小锐, 等我站稳脚跟,到时把你也给弄进来。” 韩兑拒绝道:“咱家出一个工人就可以了,你在外面闯荡, 开疆拓土, 我守在大后方, 孝顺父母, 发展经济, 也可以做你的后盾。” 韩强一想也有道理, 他点头:“你说得也对, 咱们家指着大哥是不行的, 确实得留一个人守在家里。” 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韩强直接带着韩兑回宿舍。 韩强住在一楼101宿舍, 宿舍里一共有四个床位,空间不大, 光线一般。 单身男生宿舍, 卫生情况也十分堪忧, 韩兑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臭脚丫子味。 韩强可能闻习惯了, 适应良好, 还说道:“我们宿舍卫生情况不错, 比其他宿舍强多了。”可想而知,别的宿舍有多脏。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面提东西,既有粉条粉皮根雕,还有几包点心和零食。 韩兑刚把东西放在桌上摆好,宿舍门就被推开了。 一下子涌进来三个人,这三人就是韩强的舍友。 打头的一个长得挺白净,小鼻子小眼睛,像只白毛耗子;中间那个脸蛋红润,走路昂头挺胸,像只骄傲的公鸡;最后那个,又黑又壮,说话嗓门洪亮,跟座小铁塔似的。 韩兑在打量他们,他们也在用审视的目光打着韩兑。 打头的白耗子抬抬下巴问韩强:“小强,这人是谁啊?” 韩强飞快地给韩兑使了个眼色,接着便介绍道:“这是我弟,韩兑,来看我。” 说着,韩强挨个给韩兑介绍:“小锐,这个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杨聪,人可聪明了;这个是田朝本,口才可好了;这个是王义良,力气大,特别讲义气。” 杨聪就是白耗子,田朝本是公鸡,王义良就是那座铁塔。 韩兑不用酝酿,立即进入情境表演。 他走上前,热情地招呼道:“原来你们三位就是杨哥,田哥和王哥。我是久闻大名啊,一日终于见着了,真是幸会。” 三人本来都有些矜持和端着,但看到韩兑这么热情,他们也只得调整一下温度,稍稍热情些。 杨聪看着韩兑问道:“你是小强的堂弟还是表弟?”看长相不像一个爹妈生的。 韩兑笑着说:“是亲弟弟。” 杨聪拖长声音“哦”了一声。 田朝本居高临下地问道:“那你是干什么工作的?也是个临时工?” 他这话惹恼了韩强,田朝本这家伙明明自己也是农村出身,但最看不起农村人的反而就是他,平常没事就嘲讽韩强,临时工长临时工短的。他刚想张嘴反驳,就被韩兑用眼神制止了。对付这种人,怼回去确实是一种办法,但还有很多种办法让他难受。 韩兑脸上笑容不变,望着田朝本说道:“田哥,你肯定是正式工吧?真羡慕你啊。” 田朝本矜持地答道:“我当然是正式工。” 韩兑一脸羡慕:“真好,哪像我,别说正式工,连临时工都当不了。我现在在生产队里当记分员,顺便兼职当宣队传的队长和厂长。” 田朝本用怜悯的语气说道:“记分员啊,那可不是个好差事,钱少事多还麻烦。” 韩兑点头:“是啊就是这样。” 韩兑跟田朝聊了几句后,又接着跟王义良说话,王义良话不太多。两人只是礼貌地寒暄了几句。 打完招呼后,韩兑又十分上道地说道:“三位大哥,我今天要在宿舍里蹭住一晚,打扰各位了。为表示答谢,晚上我请你们和我哥吃饭喝酒。” 韩强早就打定主意要从这三只铁公鸡身上扯上几根毛来,谁让他们时抱团挤兑他?这会儿,他更是积极配合韩兑。 他连忙说:“小锐,说什么呢?你进城来看我,就该我请你吃饭,哪能让你请我们?说出去别人会笑话我们的。” 韩兑客气推辞:“哥,虽说你现在是工人了,可是日子过得也不容易,城里可不比我们乡下,你们吃片菜叶子都要钱和票,工资还是死工资。不像我们,遇到丰收好年成,能多收个三五斗。” 韩兑这话田朝本就不爱听,他纠正道:“小韩啊,虽然你们乡下有丰年,可还有灾年呢。我们那不叫死工资,那叫固定收入,你们乡下有吗?你们辛辛苦苦干一年,最后能分到多少钱?” 韩兑不好意思地对田朝本笑笑:“田哥,我这话是跟我二哥说的,不是对你这个正式工说的,你跟他不一样。瞧你这个气色,红光满面,精气神十足,一看家境就不错,工资又高。不像我二哥每月只有20块钱,自己花销不说,还得想着我们全家。他这日子过得难呐,我不忍心再让他破费。” 韩强话里带话:“小锐,虽然我工资不高,手里也没啥钱,可我这人大方,别说你是我亲弟弟,就连老田老杨他们,我也经常请客。我人穷志不穷,出门在外可不能抠抠搜搜的。” 韩兑点头:“二哥你说得对。你们工人阶级毕竟是领导阶级,那眼境那格局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说到这里,韩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二哥,还是我请吧。毕竟连你都这么大方,我估摸着,杨哥田哥王哥他们肯定平常没少请你,我回请他们一顿也是应该的。” 杨聪和田朝本王义良三人是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他们能说,他们平常只占韩强便宜,很少回请他吗?特别是杨聪和田朝本二人,更是变着法儿的挤兑韩强,王义良无所谓,他只是跟风。 王义良人如其名,多少有点良知,他清清嗓子,提醒韩兑:“那什么,我们也没怎么请你哥。” 韩兑说:“王哥谦虚了,我一看你这长相这气质,就是那种充满正义感的人,你平常肯定没少帮我哥。” 王义良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韩兑:“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你看看我,我长相文弱,我从小就对你这种长相和气质充满向往,一看到你这种人就想结交。今晚这顿饭我请定了,咱们好好喝一杯。” 王义良听着韩兑的话是心情大好,他一想,他平常没少吃韩强的,这次请人家弟弟一顿也是应该的。 他语气坚决地说道:“今天晚上我请你喝酒,我下班后去买点卤肉,就这么说定了。” 韩兑再客气,王义良佯怒道:“别跟我争,你再争就是看不起我。” 韩兑顺水推舟:“王哥你破费了,我不跟你争。” 杨聪和田朝本:“……” 田朝本思想斗争一会儿,也说道:“那什么,我下班后去食堂里打两个菜,我也凑一份子。” 韩兑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田哥,你对我真大方。我听说你祖上也是贫下中农,说明咱们阶级感情深厚啊。” 田朝本这下心情不愉快了,谁跟你阶级感情深厚?他淡淡说道:“我现在是工人,不过,咱们工农也是一家亲。” 韩兑点头:“对对,工农联盟一家亲嘛。” 田朝本不知道是为了与贫下中农分割开,还是想证明工人阶级的大方,最后决定加一个菜,他出三个菜,他出菜了,就不想看着杨聪什么也不出,便拿话刺激杨聪:“老杨,你也出两个肉菜呗,做人可不能那么小气。” 杨聪:“……”你一个一毛一拔的铁公鸡也配说我小气? 杨聪心里不忿,就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老田,你今儿可算大方一回,得,我也出两个菜。” 韩强看着两个铁公鸡互啄,还啄了几根鸡毛,那心情说不出的爽快。他愈发喜欢韩兑这个好弟弟。 他对韩兑说话也更温柔了:“小锐,再过半小时我就得去上班,你就在宿舍里好好休息,我下午5点下班。” 田朝本说:“咱们4点多就能出来,今天活不多。” 半小时后,韩强他们四个去上班,韩兑打开窗户好好放放味道,躺在韩强床上小睡半小时。 之后,他便在工厂里瞎转悠。期间陪两只猫玩了一会儿,还跟着一只狗子跑了一会儿步。 中途看到两个老头在下棋,他也凑过去看。其中一个老头中间有事离开了,另一个老头就招呼韩兑来跟他一起下。 老头大概六十多岁,个头瘦高,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他问韩兑:“小伙子,你哪个车间的,今天调休?” 韩兑说:“我不是工人,来看我哥,顺便溜达溜达,参观一下你们机械厂。” 一老一少下起了棋,韩兑观棋时就发现两人下棋水平不咋地,这位水平更低。 为了不打击对方的自信心,韩兑把自己的水平调低了两段,下了几盘后,是输多赢少。 老头精神大震,话也多了起来:“小伙子,你年纪轻轻就能赢我几盘,水平不错,以后多练练,提高得很快。” 韩兑谦虚地说道:“我在我们那地界也是有名的神童,八岁就下遍全村无敌手,谁知跟您一比划就露怯了。真是不到高山不知道山高,不见大海不知道水深哪。” 老头:“哈哈哈,也不能这么说,我这水平也就还行。” 老头主动自报家门,“小伙子,我姓钟,大家都叫我老钟,你以后再来,咱们可以多切磋。” 韩兑一脸惋惜:“钟大爷您好,我叫韩兑,是红卫公社红星大队八队的,我哥叫韩强,我今天是来看他的,我在生产队也有职务,还兼任两家工厂的厂长,平时挺忙的,想来跟您切磋也没空闲,真是遗憾。” 老钟也是一脸遗憾,他听到韩兑在生产队有职务,还是两家工厂的厂长时,顿时对他刮目相看:“小伙子,你年纪轻轻就身担重任,了不起。” 韩兑谦虚地说道:“嗐,哪里是什么重任,我们的工厂就是木雕厂和食品加工厂,工人就是生产队的社员,跟你们机械厂没法比。” 老钟对两家厂子很有兴趣,就多问了几句。 韩兑说道:“我还带来根雕和粉条,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宿舍去给你拿。” 老钟摆手拒绝:“不用不用。” 韩兑站起身就往宿舍跑去,不多一会儿就抱来了一捆粉条和一件木雕:“钟大爷,这是我们的头批产品,不对外卖的,只送给我们的亲朋友好友。” 老钟是盛情难却,也就收下了。他又打听了韩强的宿舍门牌号。 告别老钟之后,韩兑回到韩强宿舍。 五点左右时候,韩强他们四个就下班了。每人手里提着个大饭盒,带着饭菜回来了。 大家把饭菜摆在桌上。 王义良买了一斤卤猪杂,田朝本打了两素一荤,杨聪也跟他一样,韩强买了主食和一桶二锅头。 韩兑对着食堂的饭菜又是一通夸:“你们城里的伙食就是好啊,怪不得大家都想进城。这菜真是色香味俱佳,看着就有食欲,你们工人的生活可真幸福。” 田朝本他们三人平常觉得食堂的饭菜不好吃,但现在也不说了,反而跟着韩兑一起夸:“确实,我们食堂的伙食还不错,量大,还有油水。” 韩强:“……”他可是吃过自己家饭菜的,只要材料给够,香姨和梅子的手艺能甩食堂师傅两条街。 大家坐下开始吃饭,田朝本本来因为出了血,十分肉疼,可这会儿,他的肉不疼了,因为精神实在太愉悦了。被韩兑夸得是通体舒坦,以前他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太好,需要靠打击别人才能获得愉悦,可现在却觉得自己过得挺好的。没看到韩兑眼中的羡慕吗? 大家边吃饭边闲聊,酒过三巡之后,韩兑已经把这三人侃得晕头转向。 韩兑拉着田朝本开始诉苦叫穷:“田哥,我们贫下中农日子过得苦啊,我家是因为我二哥当临时工还好些,别人更苦。一年到头,披星戴月,起早摸黑。抠抠搜搜才能填饱肚;辛辛苦苦,衣服还得缝缝补补;菜都不敢做咸,就怕费盐;炒个菜,恨不得用油熏香。哪像你们工人阶级,有固定工资拿,厂里福利多,精神生活还丰富,见识也广。你们这些领导阶级,可得援助援助我们这些农民兄弟。” 田朝本头脑一热,拍着胸脯答应:“好说好说,你说的那个根雕和粉条,我帮你们卖。别担心啊。” 韩兑又拉着杨聪说:“杨哥,一听您这名字就聪明,一看你也是副聪明相,一跟你交谈,那真是人如其名,你这脑子真是灵活啊。我们生产队的发展也需要你的支援和指导啊。” 杨聪酒量浅,一喝多,头脑更不清醒,张嘴就来:“这算个什么事,你们那些根雕我买五个,粉条我买三十斤。” 韩兑一脸震惊,杨聪见他不敢置信,直接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拍在韩兑面前:“这是定金,剩下的收到货再给你。我这人,说话算话,厂里的人都不知道。” 韩兑佩服地说道:“杨哥,你真是条汉子。” 王义良一听不乐意了,他杨聪都是条汉子,那他是啥? 他的舌头都捋不直了,大声说道:“根雕给我来十个,我拿去送人,粉条我要五十斤。”说着他拍下了十块钱的定金。 韩强这下真的震惊了,五十斤,你得吃多久? 田朝本一看,这两人都这样了,那他可不能让人小瞧。 他先拍下了五块钱定金,一想觉得太少,便改成十块,想想还是不行,最后又追加一块。 韩兑一顿饭吃下去,就收下了二十六块钱的定金。 韩兑询问韩强:“二哥,这定金要不要收?” 韩强连忙说:“收,当然得收。不收就是不给他们面子。”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睡觉了。 韩强的床是单人床,很窄,好在两人都瘦,也勉强挤得下。 韩兑次日醒来时,都是中午了。 韩强买了饭回来,他们刚吃完,杨聪田朝本他们三个也回来了。 韩兑一看到三人就说:“昨晚咱们都喝多了,都交了定金,要不我把他们退还给你们吧。” 说真的,三人早上起来都有些后悔。你说买就说了,交什么定金啊,还交那么多。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王义良最先开口:“小韩,我的钱你就别退了,你家的粉条粉皮我都吃过,挺好吃的。正好也快过年了,我们家亲戚多,我刚好买来送人。” 韩兑说:“行,王哥的不退了,那田哥和杨哥呢?” 杨聪自己想退,但是如果只有他退,又显得面上不好看,他就想拉着田朝本一起,他说道:“老田,要不你就退了吧,咱们三个数你交的钱最多,你家也不太宽裕。” 田朝本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立即炸毛:“谁家不宽裕?我家好得很。我不退,看不起谁呢?” 韩兑:“……” 韩强极力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杨聪一看田朝本也不退,他要是退还不被人笑话,于是便坚决地说道:“开玩笑,说出去的话还能收回来?我是那种人吗?我也不退。” 韩兑笑着说:“谢谢你们对我们贫下中农的支持,咱们真是工农一家亲。那我过几天就把东西送过来。” 吃过午饭,韩兑就跟韩强提出告辞,他还得去一趟三叔家,呆一会儿就赶过去跟秦直汇合。 韩强听说他要走,就有些依依不舍。这种兄弟联手复仇的日子实在太爽快了。 韩兑安慰他说:“我过几天还来,跟杨哥他们送粉条和根雕,到时咱们又见面了。” 韩强一想也是。 他想起自己昨晚许下的承诺,赶紧把那双新棉靴拿出来:“小锐,这是我新买的棉靴,给你。我的脚比你的大一号,你垫个鞋垫也能穿。” 接着,他又掏出两本书:“这书也给你。” 韩兑这次是满载而归。 第069章 韩兑的心,海底的针 韩强本来打算送韩兑到大门口就回去上班, 走到半路,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东西落在三叔家,他索性就跟着韩兑一起去三叔家, 拿了东西就回, 也来得及。 韩兑这次已经知道路了,他骑车载着韩强。 韩强坐在车上还在感慨:“这两天可乐死我了。你没看到那三个铁公鸡上午脸都是绿的。” 韩兑笑着说:“咱们兄弟一联手,谁都不是对手。” 韩强笑得很开心:“是啊,下回你来咱还这么干。” 韩兑安慰道:“二哥, 你也别灰心,好好干,到时咱们找找门路, 也给你转正。” 韩强不抱希望:“不敢想, 转正太难了。” 韩兑兄弟俩到叔叔家时, 他们一家四口都在。 高玉芬热情地问两人吃饭没有, 韩兑说:“三婶, 我吃过了。” 韩强按捺不住, 面带喜意地说道:“小锐可有福气了, 昨晚的晚饭是我舍友请的, 又是酒又是肉的,可丰盛了。” 韩莲疑惑地问道:“强哥, 你不是说你的舍友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吗?他们连你都不回请,怎么会请锐哥?” 韩强得意地说:“哈哈, 你也惊讶吧?所以说咱们小锐有福气嘛, 他一去铁公鸡就主动拔毛了。对了, 我舍友还要买我们村的粉条粉皮和根雕, 一买就是几十斤。” 这下, 高玉芬和韩大民更震惊了。 韩大民反问道:“几十斤?那么多?” 韩兑点头:“是啊三叔, 我也劝他们不要买那么多,他们非要买,说吃着特别好吃,这不快过年了,买回去一是自己吃二是送亲戚朋友。昨天晚上硬是把定金给付了。” 韩兑说着拿出一沓零钱。 两人看着那二十六块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消息传得是真快,不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的邻居们都知道了韩兑一下子卖出了上百斤粉条,人家机械厂的职工都争着买。 他们想着,粉条昨天他们也做着吃了,味道确实好,而且又不用粮票。要不也买点? 很快,邻居中就推出两个代表刘大妈和王大妈,两人过来询问。 韩兑一听说她们要买粉皮,就面带难色:“刘阿姨王阿姨,你们要是昨天跟我说就好办了,我实话跟你们说,头批产品我们只做了几百斤,也没怎么卖,多是送亲戚朋友,机械厂那边一下子要了一百多斤,我现在也不知道村里还剩下多少。”卖东西可不能显得太上赶着,要进行饥饿营销。 刘大妈说道:“哎哟,小锐,咱们可是邻居,你得想办法给我们匀出来一些,让大家伙过个好年。” 王大妈附和道:“是啊是啊。” 韩兑想了想,说道:“你们这么说,我也不好拒绝。那行,我回去看看,要是已经送完了,我就求乡亲们再做一批出来。” 大家伙一听这话,都面露喜色,韩兑这孩子就是仗义。 刘大妈开始问价钱,韩兑说道:“我给机械厂那边是1毛1分一斤,不要票,咱们是自己人,自然得便宜些,我给你们内部最低价,1毛钱一斤,不过这个价格,你们可不能外传,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也为难。” 大家点头:“明白明白。” 众人涌上来,你要三斤,我要五斤的,韩兑让刘大妈和王大妈负责记录,统计完毕,最后再告诉他。 韩兑还拿起一个笔记本,认真地询问道:“你们是要粉条还是粉皮?要细粉还是宽粉?” 大家也不知道哪种好吃,索性每样都来点。 一共十户人家,加一起一共80斤左右。数量不多,但万事开头难嘛。 韩兑登记完毕,邻居又闲扯一会儿,才各自散了,上班的上班,干活的干活。 高玉芬也想给自己娘家亲戚送些粉条,就对韩兑说道:“小锐,那什么,我也买二十斤,送我娘家亲戚,我这就给你钱。” 韩兑大方地说道:“三婶,就20斤而已,买什么?下次我给你捎来就行。” 高玉芬连忙摆手:“那不行,你们也不容易,哪能占你们的便宜?” 韩兑语气坚决:“不行,我要是收了你的钱,回家肯定被我爸妈追着骂。我来的时候,他们就再三嘱咐,说可不能像小叔那样。” 高玉芬忙说:“你怎么可能跟你小叔一样?” 韩大民也说:“你婶说得对,你跟怀宇可不一样,你是个懂事聪明的。” 夫妻俩这回是难得达成一致意见。 不管高玉芬怎么坚持,韩兑就是不肯收钱,高玉芬见他如此坚持,自己也就不坚持了。 不过,她也不是占便宜没够的人,临走时,她难得大方的、主动地给韩兑拿东西。 苹果、梨子、罐头、点心饼干,每样都装点,杂七杂八地装了一大袋子,还把自己不穿的一件棉袄送给陈月香。 韩大民一看媳妇主动送东西,他也不用偷偷给了,于是送给二哥韩大华一瓶酒三盒烟。 韩兑仍旧客气推辞:“三婶三叔,东西实在太多了。拿下去一些吧,我心里过意不去,显得我像打秋风似的,那多不好。” 高玉芬生气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来的时候不也是大包小包的?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 韩大民也在一旁劝道:“你婶给你的,你就拿着。你婶是个大方人,连你小叔来,她都没让空着手回去,更何况是你。” 韩兑客气了一下也就收下了。 韩强在一旁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感慨万端,还有点眼热。 他小叔韩怀宇每次来又是暗示又是明要的,三婶每回都是不情不愿地给个一星半点,再想想自己,连个一星半点都没有。 唉,他小叔算盘打得啪啪响,每回都只能喝口剩汤。 自己辛辛苦苦好几年,不及弟弟一天半。 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没福之人跑断肠。 韩强在这儿默默感慨,韩薇和韩莲也觉得奇怪,自己的妈是什么样的人,她们比谁都清楚。亲妈突然变得大方热情,她们都有些不适应。 两个孩子心头也涌出了两个为什么。 为什么她妈变了?为什么爸妈对强哥和锐哥的态度差别那么大? 两个小姑娘对韩兑多少也起了好奇和探究之意。 韩兑接收到两个堂妹好奇的目光,笑着对她们说:“小薇小莲,你们以后有空可以去乡下玩玩,顺便体验一下生活。咱们村越来越好了。春天百花盛开,蜂飞蝶舞;夏天满地滚圆大西瓜,可以下河捉鱼虾;秋天果实挂满枝头,白的犁红的桃黑的李,想吃什么有什么。” 韩兑这么一说,两个小姑娘眼中也涌出了向往之意。 高玉芬笑道:“行,等过完年带她们回去看看。” 一家人把韩兑送到院门外,韩兑笑着挥手:“三叔三婶你们快回去吧,我过几天还来送粉条,咱们又可以见面了。” 双方挥手告别。 走到岔路口,韩强也要和韩兑分别。 韩强感慨道:“小锐,你以后大有前途啊,长得好看又聪明能干还招人喜欢。” 韩兑忙说:“二哥,你也不差。咱们毕竟是亲兄弟,水平都差不多。” 韩强摇头:“我哪里好,长得一般般,混得也一般般。” 韩兑鼓励道:“二哥,你得振作起来。你聪明能干又是工人。为啥小杨小田他们挤兑你?还不是怕你转正后压他们一头?他们这是妒忌你。不遭人妒是庸才,二哥你也是个人才啊?” 韩强一脸疑惑:“他们妒忌我?” 韩兑笃定地说:“肯定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韩强这次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以前一直觉得他们排挤自己是看不起他。 韩兑临走还给韩强打一针鸡血:“二哥,你要更加努力,尽快脱离他们这个低素质低觉悟的圈子。” 韩强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行吧。”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路口,旁边就有一个熟食店,在这买肉不要票。 韩强心情一好,人也变得大方,他说声:“你等我一会儿。” 韩强一咬牙,买了一斤猪头肉,还特地给韩兑了买了半斤猪蹄。 韩兑骑着自行车赶到武装部跟秦直汇合。 武装部在星岩县城边上,他们回去时经过那儿。 秦直正推着自行车站在路边等他。 秦直看到韩兑那满满当当的自行车车把和后座,一时无言。 他一语双关:“你这次来收获不小。” 韩兑语气平淡:“还行吧,大家都太热情,我说不要,非要给。” 秦直:“……” 韩兑看看周围,随口问道:“你哥不送送咱俩?” 秦直轻哼一声:“你希望落空了,人家没空。” 韩兑笑嘻嘻地说:“我对他也没抱希望。” 秦直注视着韩兑的神色,他脸上还真没有什么失落失望之意。 秦直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疑惑,韩兑对他哥到底是几个意思?一见面就很热情,真见不着,好像也没什么。可能他这人对谁都热情,应该是他想多了。 秦直又问韩兑要不要帮他分担一些行李?韩兑摇头:“不用,还得拿下来重新挂好,麻烦,就这样吧。” 韩兑突然想起那辆新自行车:“你的新车怎么办?” 秦直说:“我得把借来的车子骑回去,下回来再骑回去吧。” 韩兑说:“别啊,直接骑回去多好,我帮你,我这人技术好,我能骑一辆拖一辆。” 秦直不信,但他愿意给韩兑一个表现的机会。反正这里离武装部不远,于是他跑回去把那辆新自行车给推出来了。 秦肃和梁宾也跟着出来了。 秦肃冲韩兑点个头算是招呼,梁宾对韩兑更加热情:“你这就走了啊,咱俩还没喝够呢。” 韩兑一脸不舍地说:“梁哥,我也没跟你喝够。等你有时间去乡下找我,我让我哥弄点羊肉,咱们或是烤串或是涮火锅吃,喝个够,不醉不罢休。” 梁宾听到烤串和涮火锅,两眼顿时放光,“说得我现在就想跟你去。” 韩兑笑着说:“走走,今天就去。” 梁宾摆手:“开玩笑,今天走不开啊,还得执行任务呢。” 说到这里,梁宾转向秦肃:“老秦,咱们下月是不是有个什么冬季民兵大拉练吗?要不就选在红星大队?” 秦肃看了一眼韩兑,说道:“那个地方地形适合,但人不合适。” 梁宾这就不懂了,“人哪里不合适?” 秦直接过话道:“我哥的意思是,诱惑和腐蚀太多,不利于拉练。” 韩兑:“……” 韩兑觉得这个大秦同志有些欠修理,他不能因为对方长得符合他的审美,就无条件惯着他,该修理还是得修理,这是原则问题。 韩兑对秦肃一本正经地说道:“秦肃同志,你想多了。如果你选择我们队做为拉练地点,我敢保证绝不腐蚀你。” 梁宾赶紧说:“别啊,小韩,咱做人要意志坚定,不能别人一打击,咱就退缩。”你要是不腐蚀不诱惑,我去还有什么意义? 韩兑笑着对梁宾说:“梁哥,人家秦肃同志高风亮节,原则性强,咱要成全。至于你嘛,咱们是好哥们,好哥们之间哪能叫腐蚀?那叫酒肉穿肠过,兄弟心中坐;火锅滋滋窜热气,冒的都是情和义。” 梁宾钦佩地竖起大拇指:“这话说得好,为它也得干两杯。” 说完,他对秦肃说道:“老秦,你看这样行不?咱们把拉练地点就定在红星大队。为了避免你被腐蚀,我们坐着,你站着;我们吃着,你看着;我们喝酒,你喝水。” 秦肃:“……” 韩兑趁机落井下石:“我看行,秦肃同志也默认了。” 秦直:“……” 他哥怎么突然间就……失宠了? 真是韩兑的心,海底的针。 韩兑说完,又开始忙正事,他答应要帮秦直把自行车带回去,自然得想办法,办法也挺简单,就是把旧自行车的前轮架起来用绳子绑着新自行车后座上,后轮着地,一点也不影响前面的人。 把自行车绑好后,韩兑跟梁宾告别,并约好下次见面的大致时间。 他都没理会秦肃,秦肃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两人热情互动。 韩兑骑上自行车,哼着歌儿离开了。 秦直骑着两辆自行车,跟在韩兑身后。 一路上,两人频频引起人们的注目。真是有钱人,自行车骑一辆拖一辆。 等他们回到村里,又引起一番议论和惊叹。这出去一趟就多了辆新自行车。 瞧韩兑那大包小包的,又没少占便宜。韩大民晚上肯定得跪搓衣板。 韩兑和秦直在万众瞩目中回到了自己家。 陈月香看到儿子是满载而归,上来一边帮忙一边说道:“你这孩子,临走时我不是嘱咐你了吗?不要像你小叔那样,你三婶又该看不起咱了。” 韩兑连忙摆手:“妈,你误会三婶了,人家可大方了。她非要给东西,不要就生气。” 陈月香:“瞧把你能的,我自己的弟媳妇我还不知道啥样?” 韩兑无奈地笑着说:“妈,我真主动要,连暗示都没有,我随你,脸皮薄,自尊心强。” 陈月香也不说啥了,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 她赶紧把东西往屋里搬,韩梅也出来帮忙。 陈月香打开包袱一看,又吃了一惊,这些东西可不是随便打发人的,是真心诚意给的。 等到拿到那件四成新的棉袄时,她又是一脸惊喜。这衣裳穿出去,那可太有面子了。 他们刚收拾好东西,韩家的那些族人也都闻风赶来。 韩兑见到他们也不废话,直接把收来的二十六块定亲放在桌上:“叔叔婶子们,哥哥嫂子们,这是我收到的定金,一共26块,还有我三叔院里的邻居,我没要定金,这一次全部加起来,光粉条就卖出了200多斤。” 众人哇地一声惊叹起来:“天呐,小锐,你真是太厉害了。” “是啊是啊,就出去这一趟,就拿回钱来了。” …… 韩兑望着大家,一脸疲态:“唉,厉害个啥呀,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厚着脸皮硬缠着人家推销。我给你们讲,他们那些城里人又精明又冷漠,人情味也淡。不像咱们乡下人这么淳朴热情。” 众人深以为然:“可就不是嘛。”大家不由自地心疼起韩兑来,这孩子肯定没少受苦。 韩兑做出一副“我虽然很苦,但我从来不说”的坚强表情,“为咱自己人做事,再苦我心里也甜。啥也不说了,我只说说正事,这二百斤粉条呢,尽量均摊一下,每家几斤这样,让大家都见见闲钱。大伙请放心,这只是万里长征的头一步,往后,咱们的出货量会越来越大。我在城里呆了两天,对于工人兄弟的生活现状也是深表同情啊,他们虽有固定收入,虽说吃商品粮,可那都是有定数的,买根葱都要票。咱们要多多支援他们,让他们感受一下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 大家纷纷点头:“你说得对。” 第070章 再进城 韩兑的威望在不知不觉间, 又上升一个档次。 他说到这里,又补充一句:“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城里的有些工人兄弟姐妹们对我有些冷漠, 但咱们毕竟是热情淳朴的贫下中农, 我还是想温暖他们。我打算,这次送粉条时,搭个几根葱几头蒜啥的,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的大方。” 大家考虑一会儿, 就觉得这葱啊蒜啊也不贵,地窖里有的是,没多想就同意了。 韩兑又说:“大家继续做粉条, 为了保持体力, 咱们分班轮流做。三天后, 我开着拖拉机去送货。” 韩大富忙问:“小锐, 开拖拉机去是不是太招摇了?” 韩兑说:“不招摇, 咱就算不开拖拉机, 别人也都知道, 再说了, 这是村集体企业,又不是我个人做小买卖。”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东问西, 韩兑不停说话,口干舌燥的。 陈月香心疼儿子, 就对大伙说:“该说的都说了, 你们回去准备东西吧, 也让小锐歇一会儿, 喝口水。” 大家一想也对, 就有人识趣地告辞,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散了。 等到众人离开后,陈月香又接着打听韩兑在城里的事,特别是高玉芬的事,她十分好奇对方怎么变了? 韩兑喝了口热茶,润润喉,接着说道:“妈,我可是你生的,从小就乖巧懂事,现在经过革命工作的磨炼,觉悟高素质好,办事得体懂分寸。我三叔三婶喜欢我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还有我小叔的衬托,就显得我更加优秀突出。” 陈月香噗嗤一声笑了:“你半后句倒说得没错,任谁被你小叔一衬,都是懂事的,更何况是你?” 韩兑趁机说了他那二十斤粉条的事,“妈,你看我也没法跟你商量,但当时吧,我觉得收这个钱不妥,就没要。” 陈月香也不是小气的人,一看弟媳妇这次给了这么多东西,也不在乎那二十斤粉条,便不在意地说:“不收是对的。” 母子俩正说着话,韩大华回来了。他一看到桌上的酒和烟,双眼放光,笑呵呵地走过去,赶紧把烟往兜里揣。 “这是你三叔给我的?老三还是挺大方的。” 韩兑说:“是啊,这酒三叔自己都不舍得喝,小叔也没要着,就给你了,爸,你看看,三叔三婶明显对咱们家更亲近。” 韩大华点了一根烟,狠吸了一口,说道:“那当然,我毕竟比你大伯和小叔都好。” 陈月香直撇嘴,忍不住戳穿他:“你要是真那么好,为啥他们俩以前不对你这样?还不是看在咱儿子的面上。” 韩大华无奈地瞪了陈月香一眼。 韩兑怕两人掐起来,赶紧调停:“什么我的面子爸的面子,那不都一样吗?不过我能感觉到,三叔和三婶对于我的变化和成长十分满意,他们心里也觉得是你们教育得好。” 韩大华对这话还算满意。 陈月香赶紧把酒和剩下的烟收起来:“这是好酒好烟,得留着招待贵客用。” 韩大华没反对。 韩兑时刻不忘表孝心:“爸,等我以后有本事了,多给你买好酒好烟。” 韩大华笑着答:“行,我等着。” 韩兑想起和梁宾的约定,便说道:“对了,爸妈,我在县武装部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叫梁宾,首都来的。我们一见如故,聊得很好。他过几天可能要和秦肃一起下乡进行什么民兵大拉练。我就客气地邀请他来咱家做客。” 韩大华一听是武装部的,又是首都来的,高兴地说:“儿子,你行啊,认识的人越来越厉害。他要肯来咱家,咱肯定得好好招待。” 陈月香也说:“客人上门,咱自然得好好招待。” 这次做粉条的人主要是韩姓社员们,他们拿到定金,各家各户开始准备粉条,不少人都依韩兑说的做,顺便搭点葱蒜做添头,还有人拿出白菜萝卜。大家想着即将到手的钱,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陈月香也在积极准备,两大麻袋粉条,一大筐萝卜白菜,还有一捆大葱,再加上两小坛咸菜,上次韩兑是骑自行车去,只能带些轻省的,这次是开拖拉机,装多些也无妨。 韩兑第二天是生产队报个道,顺便去找何七登记借拖拉机,有正当理由是可以借的,但油钱要自付。 登完记,约好用车的时间,韩兑顺便把借李前进的帽子也还了。 李前进瞪着韩兑,他眼尖地发现了韩兑脚上的新棉靴,便讥讽道:“这新棉鞋又是借谁的呀?” 韩兑故意抬起脚,让他就近瞻仰:“你看看这鞋子,一般人能有吗?是不是比你的好看多了?” 李前进嗤笑一声:“你可得了吧。” 韩兑懒得跟他纠缠,胡噜一把李前进的脑袋,用怜悯地语气说道:“你那帽子很暖和,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帽子,要戴在一颗中间空两头尖被烧坏又被水淹的脑袋上。” 李前进怒目而视。韩兑扬长而去。 两天后的星期天,韩兑开着拖拉机拉着一车粉条突突出了村。 大家伙一看又是一脸震惊,韩兑还会开拖拉机呢? 韩兑一边开着车一边跟大家伙打招呼:“咱队的拖拉机好啊,一学就会。” 众人服气地说:“是你有能耐,一学就会。” 何七不太放心,再次叮嘱道:“你可别开到沟里去。” 众人的目光更多的是放在车上那十几麻袋粉条上,尽管韩姓社员憋着没说,但村里几乎没有秘密,大家伙早知道了,韩兑这是要去卖粉条,一卖就是二百多斤,定金都收了。 李姓社员家心里又妒忌又窝火,其他社员是蠢蠢欲动。 就有人来向李满福告状,李满福对此反应平淡,只说道:“他卖让他卖去。” 李银安不满地说道:“满福,你可是队长,你就不管管?” 李满福意味深长地说道:“不怕他闹得欢,就怕以后拉清单,都晓得不?” 李银安咂摸着这句话,隐隐明白了什么。这是打算秋后再算帐? 李姓社员多多少少明白了李满福的意思,也没再继续闹下去,他们就冷眼旁观,看韩兑和韩家人得意到几时? 再说,韩兑一路顺顺利利地开着拖拉机到了县城,他先去了三叔家。他一进院,邻居们先迎出来。 韩兑笑着招呼大家伙,拿起笔记本让他们来领粉条,并且还带来了一杆秤,当众秤给他们看。大家嘴里说不在乎,还能不相信他,可是人人都凑近了看,人人都十分满意,这量是给足了,每家都多个一两二两的。 他们痛快地付了钱,韩兑又把乡亲们送的葱姜蒜之类的拿出来。 “我们村的社员们都说你们也不容易,虽说有固定工资吃商品粮,可是什么都得买。这葱蒜都是我们在自留地种的,值不了多少钱,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你们每户都拿点吧。” 大家脸上笑容不断,嘴里客气着,就开始下手拿了。你扯一把葱我抓几头蒜的,每家每户都有收获,心里都乐滋滋的。这个小韩和他们村的人就是大气。 邻居们正在拿东西时,韩大民和高玉芬听到声音也出来了。 韩兑笑着说道:“三叔三婶,我还没来得及进门呢,就被这些热情的邻居们拦住了。” 大家哈哈一笑。 韩大民看了一眼拖拉机,说道:“你挺厉害呀,什么时候学会开拖拉机了?” 韩兑说:“我刚学的,这拖拉机好开,感觉跟骑自行车差不多。”其实是他前世开车开惯了,原理都是相通的嘛,一学就上手了。 韩兑说着话又招呼两人往下搬东西,拖拉机开不进院,只能锁好停在外面。 他们这边热闹,自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不少人就出来看热闹,看到粉条大葱就顺便询问几句。 韩兑是有问必答,他们一听买粉条粉皮不要票,价格也不贵,而且还送葱姜蒜,心思也活动起来了。 韩兑也没向他们脱销,打完招呼,便提着东西跟着三叔三婶进门。 东西有点多,三个人搬了两趟。 高玉芬笑着嗔怪道:“你这孩子,上次拿了那么多东西,这次又拿这么多,你这是把家给搬来了?” 韩兑笑着说:“我妈上次就让我多拿些过来,可惜骑的是自行车装不下,这次我开拖拉机来就不用顾忌了,都是些不值钱的,省得你们去买了。” 韩兑只在叔叔家坐了十来分钟,就要赶去韩强的厂里。 高玉芬强烈要求他中午回来吃午饭:“你舅昨天送来几根骨头,咱们中午正好改善生活,炖骨头汤,你把小强也叫来。” 韩兑想了想,就答应了。 韩兑开着拖拉机去了机械厂,把拖拉机停在大门口,走过去让门卫用大喇叭通知韩强。 韩强正在宿舍洗衣裳,一听到弟弟来了,手还没来及擦干就往外跑。 杨聪田朝本两人惦记着自己的东西,也跟着一起跑出来。 韩兑见了三人,亲热地叫道:“二哥,杨哥田哥。” 杨聪拍拍韩兑的肩膀:“你来了。” 说着,三人一齐去帮忙提东西。 他们一进宿舍,正在睡懒觉的王义良也醒了。 韩兑进屋关上门,就开始往外拿东西。 他先称的粉条粉皮:“杨哥,你那天晚上说你要买30斤,这是你的那份。还有你要的5个根雕,我一会儿拿给你。” 杨聪这几天悔得肠子都青了,你说粉皮买就买了,反正也浪费不了。他为什么脑子发抽买根雕啊,那玩意能吃还是能喝?听说还挺贵。 韩兑开始算帐:“粉条我卖给别人是一毛一分一斤,咱们是自己人,我给你们算便宜些,一毛一斤。但是吧,根雕是我们无产阶级的、人民的艺术品,又是十年老树根雕刻而成的,原料难得,又费时费力,最便宜也得1块钱一个。” 杨聪心里直抽搐,嘴里却不在意地说道:“没事没事,我这人最爱人民的艺术了。” 韩兑接着说:“你当时交了5块定金,再补给我3块就行了。” 杨聪心里滴着血,掏出了3块钱。 接着是王义良,他还好,抽搐得不太厉害,毕竟他是真汉子嘛,跟另外两人可不一样。 韩兑说:“王哥,你要了50斤粉皮,10个根雕,一共15块,你当时交了10块定金,再补给我5块就行。” 王义良痛快地补了5块钱。 轮到田朝本时,他的心抽搐得更厉害,但嘴上说得更豪爽:“哈哈哈,我交的定金最多,现在补给你4块就行了是吧?” 韩兑点头:“对。你当时说绝不能让王哥比你强,所以要的东西跟他一样。” 田朝本补了4块钱给韩兑。 韩强看着杨聪和田朝本明明肉疼得颤抖,但嘴上却假装大方的作派,嘴角的笑容就没断过。 真是爽他妈给爽开门——爽到家了。 一会儿他还得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奖励一下这个好弟弟。 韩兑收完钱,看着三人,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他说道:“对了,我妈让我了些吃的给你们,有咸菜有酱菜,味道挺不错,你们尝尝哈。” 说着他把东西放到桌上,三人刷地一下围上来,眨眼间就抢光了。 韩兑:“……”这速度这眼力,一看就是熟手。 韩兑又说道:“我们村依山榜水,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是既吃山又吃水。夏天河里有鱼虾鹅鸭,地里有蔬菜西瓜甜瓜;秋天时苹果梨子压弯树枝,枣子亮得如玛瑙,葡萄大得像乒乓;我们明年还打算养羊。” 韩兑调动起三人的兴致后,又接着说:“你们毕竟是城里人,亲朋好友多,人脉又广,到时可要多多帮助我们。当然,我们村的乡亲们那又是单纯老实,淳朴又大方。像我叔他们院里的邻居不光自己买粉条,还帮着介绍了不少人来,乡亲们为表示感谢,又是送葱又是送蒜的,有的还要送鸡蛋。” 韩兑观察着三人的神色,见他们也心动了。他没再多说,点到为止。 杨聪最先反应过来:“那什么,小韩,你放心,哥帮你。” 王义良也说:“老杨都帮了,我能不帮你吗?” 田朝本见两人都这么说了,也不甘示弱,胸脯拍得砰砰响。 韩强:“……”他本以为薅一次羊毛就行了,没想到还能薅着他们薅别人的羊。 他这个弟弟是人才中的人才。 韩兑收完钱,话也说完了,就对韩强说:“三婶让咱俩中午去他家吃饭,你收拾一下跟我过去吧。” 韩强怔了一下,随即答头答应。 韩强收拾好东西,跟着韩兑一起往外走。 杨聪和田朝本他们三人正好也要出门。 五个人便一起出去。 他们出了宿舍区,走到活动区时,韩兑又看到了老钟,他笑着过去打声招呼:“钟大爷,您又下棋呢?” 老钟看到韩兑十分高兴,“是小韩啊,你最近怎么没来厂里呀?” 韩兑笑着说:“我们生产队在搞‘农业学大寨’,我也跟着忙起来了。” 老钟点头:“年轻人,忙点好。” 韩兑说着又拉过韩强介绍道:“钟大爷,他就是韩强,是我二哥,在第三车间当临时工。” 老钟看了韩强一眼,冲他笑笑。 韩兑跟老钟闲叙一会儿才离开。 路上,韩兑问道:“二哥,这个月什么时候回去?” 韩强说:“下星期六中午回去。”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机械厂大门外,等韩强坐稳,韩兑开着拖拉机往三叔家去。 县里人多自行车多,韩兑开得很小心。 半路,拖拉机与一辆大卡车相遇,韩兑主动避让,没想到对方不但不走,还摁了下喇叭。 韩兑定睛一看,哟,这车里坐的不正是秦肃和梁宾吗? 第071章 黄河长江尼罗河 梁宾推开车门, 笑吟吟地说:“小韩,还真是你,老秦的眼睛真尖。” 韩兑是一脸惊喜:“咱俩真是有缘分呐, 你看县城说小也不小, 偏偏咱们就碰上了。” 梁宾一边哈哈笑着,一边走下来。秦肃也跟着下了车。 韩兑也跳下了拖拉机,这个年代,路上的力少, 他们又不在主干道上,就算停一会儿也不影响交通。 韩兑这次对他的态度很客气,只是打个招呼就完事。他跟梁宾是相谈甚欢。 秦肃:“……” 他看了一眼梁宾的脸, 对韩兑的审美产生了质疑。 梁宾见秦肃朝自己看了两眼,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问道:“老秦, 我脸上是不是有灰?” 秦肃摇头。 梁宾问韩兑这次进城干什么, 韩兑说道:“嗐, 我上次来不是给我看我三叔三婶和我二哥吗?顺便给他们送了些粉条粉皮根雕。没承想, 我三叔院子里的邻居和我哥宿舍里的舍友, 一看根雕就喜欢,说这是人民的艺术啊, 寓意好,包含的阶级路线又正确, 非缠着要买;一尝粉条也是念念不忘。这一下就卖出了好几百斤, 自行车都装不下了, 我开辆拖拉机来。” 梁宾听罢肃然起敬, 竖起大拇指赞道:“你可真厉害。” 得知两人还有工作要忙, 韩兑也没多耽误, 顺便问起了冬季民兵拉练的日期。 梁宾眉飞色舞地说道:“哦,时间大体定了,就在这周末。到时咱们又能见面了。” 韩兑是一脸惊喜:“那真是太好了,到时我们好好喝一回。” 两人闲话完毕,韩兑主动提出告辞:“你们快去忙吧,我也得赶紧回去,乡亲们正等着我呢。” 梁宾有些不舍地道:“你这就要走啊。” 韩兑说:“周末不又见了吗?” 梁宾一想也是,便跟韩兑告别。 他先爬上卡车,回头一看,秦肃还站在那儿不动。 韩兑看了秦肃一眼,客气地说道:“秦同志,再见。” 说着,他上了拖拉机。 秦肃迟疑片刻,绷着脸对他说:“你告诉韩刚,让他下周一上午九点来武装部南门等着,有人会带他去。” 韩兑说声:“好的,我会转告他。谢谢秦同志。” 他发动拖拉机,对着两人笑着挥挥手,留下一股黑烟,轰鸣着离开了。 秦肃盯着韩兑的背影看了两眼,转身上了车。 秦肃忍了一会儿,还是问道:“老梁,我上次得罪过韩兑吗?”他都不记得了。 梁宾仔细回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你跟他说什么了?我也不记得了。” 接着他又说道:“想开点吧,反正你们兄弟俩经常得罪人而不自知。” 他看到秦肃神色不对,赶紧找补一句:“当然啦,你比你弟弟好多了。”秦直那张嘴更容易得罪人。 车里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梁宾不由自主地怀念起刚刚离开的韩兑,还是跟小韩聊天比较愉快。交朋友一定要交性格好的又长得好看的,仅仅长得帅,除了把你衬托得不帅外,没什么用。 梁宾在这一瞬间,悟出了一条人生真理。 韩兑晒着冬日午后的阳光,吹着风,哼着歌儿。 韩兑望着自己座下的东方红牌全敞篷跑车,环保舒适动力足。突然想起了那句汽车广告词,“等级划分一切,你划分等级。” 韩兑想着想着,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 路上的人看到韩兑独自微笑,心里直犯嘀咕:“开辆拖拉机了不起了,一个人也能笑成那样。” 韩兑回到村里,先去保管队找何七还车。 何七还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拖拉机看有没坏。 他还关切地问了一句:“东西卖完了?” 韩兑笑着回答:“卖完了。” 他背着书包,一路小跑回家,半路上遇到大黄,大黄摇头摆尾地跑过来迎接,韩兑笑着胡噜了一把大黄的狗头。 有人看到韩兑回来,立即大声喊道:“大家快来啊,小锐回来了。” 大伙听到消息,呼啦啦一下围了上来。 韩兑家的大门口出现了短暂的拥堵现象。 陈月香:“……” 她调侃道:“哎哟,我嫁进你们老韩家那天,也没出现这种热闹。” 大家哈哈大笑,“嫂子/婶子,这说明咱家小锐有出息。” 等到大家挤进院里,韩兑掀开书包,开始往外掏钱。 钱不是太多,但多是零钱,这一堆起来就很可观。 大家目光炯炯地看着桌上那两堆钱,人人脸上笑开了花。 韩兑开始按笔记本上记录的数量和姓名,给大伙发钱。 东家一块,西家两块的,几乎家家有份。 韩兑又说道:“这次是开拖拉机去的,油钱咱自己掏,这部分得走公帐,以后还会有类似的开销,我以后都会记录下来,记在公帐上。这次的油钱先由木雕厂出,食品加工厂以后再说。” 大家自然同意。 钱发完了,可是大家仍没散去,还等着韩兑再说些什么。 韩兑想了想,说:“那我再简单说两句吧。这次的事情让我认识到几个道理,第一个道理,是‘百闻不如一见,百见不如一干’,你们看,咱们就这么随便一干,手里就来钱了。” 大家点头称是。 韩兑接着说:“第二个道理,团结就是力量。你看咱们全族一起努力,得到的结果就是不一样。以后,咱们大家要更加团结,我们老韩家那是‘采荷花牵动藕,扯着耳朵腮帮子动。’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众人大声叫好还不够,啪啪鼓起掌来。 院子里一片热闹。 热闹过后,韩大富找到韩兑,悄声说:“小锐,你前些日子不是让我们注意李满福一家吗?” 韩兑正色问道:“大富叔,打听出来什么没有?” 韩大富说:“打听了一点,我听人说,李满福的女婿胡庆出手很大方,时不时地请人喝酒吃饭,他好像往外面卖过粮食,去年麦收后卖过,秋收后也卖过。” 韩兑一听就感觉有情况,他说道:“大富叔,你继续往下查,看看他是通过谁,把粮食卖开了谁。注意,要隐蔽些,不要打草惊蛇。” 韩大富点头:“你放心,我明白。” 韩兑想着李满福当了这么多年的队长,做事还算谨慎,偷粮食肯定也很隐蔽,所以,他要抓一定要得现行。人证物证都得有,还得防止他毁灭证据和串供。 这些,韩兑都要提前做好准备。 晚上,韩兑找到赵永进:“永进,你有一台相机是吧?我自己出胶卷,能不能借我用用?” 赵永进说:“我那台相机坏了,县里修不好。你找秦直借。” 韩兑只好又去找秦直。 秦直正在看书,看到韩兑进来,忙请他坐下。 韩兑打量了一眼秦直的房间,真是干净整洁。 他开口借相机,秦直爽快地答应了。 韩兑又顺便提了一嘴周末秦肃和梁宾要来的事。 他说道:“你哥怕我腐蚀他,这次我如他的愿,坚决不腐蚀他不动摇他。” 秦直听罢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样也挺好。” 韩兑诧异,竟然没抬杠,难得啊。 韩兑抱着相机从秦直房里出来,被周游叫住了。 他又到周游房间里一游。 周游双手抱胸看着韩兑:“韩同志,你最近挺忙啊,我想见你一面都得排队。” 韩兑苦笑道:“真是不挑担,不知担子重。我现在身兼数职,一个顶四个人用。” 周游试探道:“是吗?我听人说,你又新交了一个朋友?跟人家相谈甚欢?连秦肃同志都开始靠边站了?” 韩兑奇怪道:“咦,你跟秦直同志关系变好了?这事是他告诉你的?” 这两人一直不怎么对付的样子。 周游嗤笑一声:“我要打探消息还需要跟人关系好?你跟李前进套话时关系好吗?” 韩兑:“秦直跟李前进那是质的不同。” 周游摆摆手:“那不重要,反正对于我来说都一样。” 韩兑看着周游,发出了一个灵魂疑问:“小周,你打听这么仔细,究竟是为什么呢?” 周游双眼熠熠生辉:“因为我高兴和好奇啊。就允许你们对我们知青充满好奇和打量,就不允许我们反着来?” 韩兑严肃地说道:“当然允许,我们互相学习嘛。” 说完,他还拍拍周游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周啊,八卦是人的天性,但是呢,它不是什么高级的爱好。你可是一个充满高级趣味的人,你们知识青年肩负着改变农村落后生活方式的重任,可你没改变农村,反而被它改变了。” 周游捶着床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他指着韩兑说道:“韩同志,我就喜欢你这样一本正经教诲别人的样子。” 韩兑纠正他:“小周啊,你对自己认识不足,你哪里是喜欢我这种样子,你应该是喜欢我全部的样子。” 周游嗤之以鼻。 韩兑不跟他瞎扯了,抱着相机回屋。 东西借到手,计划明天开始启动。 好好学习,天天读书,韩兑来个睡前阅读,背诗词记语录。 书到用时方恨少,怼人词库不嫌多。 韩兑正在背书时,听到院门响动,韩刚加完班回来了。 他叫道:“大哥,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韩刚答应一声,推门进来。 韩兑看到他那副样子,不禁吓了一跳,脸上黑一块白红一块的,不用问,肯定是烧砖弄的。 韩兑对他说:“大哥,我今天在县城碰到大秦了。他说让你下周一去武装部南门等他。” 韩刚激动地说:“我要开始当临时工了?” 韩兑笑着点头:“大哥,你呢,就正常干,不用太拼命。”别累出个好歹。 韩刚见弟弟这么心疼自己,心里倍感温暖,他想起韩强送的新棉靴,脱口而出道:“小锐,等我领了第一个月工资,给你买顶新帽子,再给小花买件新衣裳。” 韩兑摇手拒绝:“不用不用,你攒着吧。” 韩兑想起秦肃和梁宾周末要来,就说:“对了,大哥,我新交了个朋友,也是武装部的,他们说要搞什么冬天民兵大拉练。你帮我弄点羊肉回来,我请朋友吃饭。” 韩刚的重点放在民兵大拉练上,他说道:“民兵,我未来大舅子,堂舅子都是民兵,到时我得请他们来吃饭,他们吃好喝好了,还不得在小花面前夸我?” 韩刚说完,一阵风似地出了院子。 韩兑:“……” 第二天,韩兑一起床就发现井边的大洗衣盆里多了三条鱼。一问才知道,韩刚天不亮就起来,去河里凿冰捕鱼了。 这精神这行动力,韩兑第一次全面地看到了韩刚身上的闪光点。 很快就到了周末,韩强正好也休假。 他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一进院子,就丢下东西,抓住韩兑的胳膊激动地说道:“小锐,你真是我的福星,我因为你认识了钟大爷,又因为钟大爷认识了厂里的领导,我转正的机会来了。” 韩兑也替韩强高兴,全家人听到后,都是满脸兴奋。 赵永进江云飞周游他们也听到了。 他们四个人都恭喜了韩强几句,秦直却微微蹙着眉头,问道:“韩兑,进了两次城就交了这么多朋友,老钟又是谁啊?” 周游在旁边意味深长地说道:“人家小韩就是爱交朋友怎么了?不然,你们是怎么来的?” 秦直不悦地说道:“我没跟你说话,你别乱接。” 周游杠起来也不嘴软:“我抬个杠还需要扁担的同意吗?” 秦直:“……” 周游哼着歌儿转身回屋:“嗷嗷——,黄河长江尼罗河,一条比一条长,热闹好戏要开场。” 第072章 欢乐的周末(上) 韩兑对于周游的兴奋是不置可否, 这算个什么好戏,他什么场面没经过?真是的。 韩兑没理会周游,弯腰去提韩强因为激动扔在地上的包袱, 其他人也帮着一起拿进屋。 进了堂屋, 韩强打开包袱,献宝似的递给陈月香一瓶雪花膏,“妈,这是我给你买的雪花膏, 我三婶也用这个擦脸,对皮肤特别好。” 陈月香身躯一震:“……” 她的震惊不仅仅因为是韩强给她买雪花膏,还有这一声“妈”, 韩刚前段时间对她的称呼从“香姨”升级成“妈”, 现在韩强的称呼也变了, 她的心情就很复杂。这是靠自己儿子当了两次妈了。 韩强也察觉到陈月香的不自然, 赶紧笑着解释:“妈, 我以前年轻不懂事, 以后我会跟大哥和小锐一样, 好好孝顺你和我爸。我决定了, 等我转正后,我也往家里交生活费。” 韩强的话音一落, 韩刚从外面进来了,接过话说:“小强, 我早就说了你也该交钱, 你终于想明白了。你就跟我一样, 每月往家里交10块钱吧。” 韩强:“……行吧。” 陈月香被韩刚一打岔, 内心的惊诧已经平复了, 她慈祥地笑着, “你这孩子又乱花钱,我都这岁数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金贵的东西?” 韩强说道:“城里的女同志都用的。” 陈月香笑着收下礼物,准备给韩竹和韩梅用。 韩强继续给大家分发礼物,韩竹韩梅也有,每人一盒蛤蜊油。两人也是一脸惊讶地收下了。 韩大华的礼物是一条烟,韩兑的礼物是一顶蓝白色的毛线帽子,一条蓝色围巾。 韩刚看到韩兑的礼物,不满地嚷道:“我准备下月发了工资给小锐买帽子的,你怎么抢在我前头买了?” 韩强表情无辜:“我也不知道你要买呀。” 韩刚瞪着韩强,这个讨厌的家伙想跟他抢弟弟! 韩兑连忙居中调停:“哎呀,大哥别生气,帽子又不是只能戴一顶,我以后逢单带二哥送的,逢双戴你送的。” 韩刚心里略略舒坦了些,韩强也很满意。 陈月香看着自己的亲儿子,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是随谁呀? 韩强笑着把帽子给韩兑戴上,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顺眼,他买的帽子就是好看。 大家也一起夸帽子好看。 韩强说道:“上次你进城找那个李前进借帽子,把我给心疼的。这下好了,比他那个破帽子好看多了。” 韩兑一脸幸福:“那是,李前进的帽子也是他哥买的,他哥能跟我哥比吗?” 韩刚说:“那是,李前进只有一个哥,你有两个,强他两倍多。” 韩兑点头:“你说得都对。” 韩强猛然发现他给全家都买了礼物,只有大哥除外。 他只好临时拿了一条有瑕疵的毛巾凑数:“大哥,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毛巾。你可是有对象的人了,要把脸洗干净些。” 韩刚一看到新毛巾,一把夺过来,“这毛巾正好给小花用,毛巾大,她的脸也大,刚刚好。” 韩兑赶紧说:“大哥,你可别当着小花姐的面这么说。” 韩刚一脸茫然:“脸大怎么了?是好事啊,她自己也这么说。” 韩兑:“……”可能这个年代的审美是银盘大脸?脸大是福气。 韩强给大家分完礼物,把剩下的一个大包袱交给陈月香:“妈,这是我买的零嘴和卤猪杂,还有从食堂里买的肉包子和馒头,用粮票买的,味道不错。” 陈月香接过沉甸甸的包袱,韩强上班这么久第一次往家买这么多东西。 韩大华回家后,往院子里的破摇椅上一坐,晒着太阳,翘着二郎腿,眯着眼,抽着二儿子孝敬的烟,赛似活神仙。 他跟陈月香感慨道:“家和万事兴,你看咱们家要兴了。三个儿子一个赛一个孝顺。” 陈月香这次没反驳,但心里想的是:你儿子以前咋不孝顺啊?这不都是我儿子带来的? 不管怎么说,夫妻俩心情都特别好。 因为今天大舅子要来,韩刚这次没去烧砖,他正在院子里杀鱼。 韩兑戴上新帽子新围巾,和秦直赵永进他们一起去村口接人。他算着时间,梁宾和秦肃应该快到了。 他没叫周游一起,毕竟,他跟秦肃处得也不是太和谐。但周游这人爱凑热闹,主动要求一起去。 秦直不待见周游,说道:“周同志,你不必去接我哥。你们不熟。” 周游斜睨着秦直:“你怎么知道我去接你哥?我接别人不行吗?” 秦直奇怪地问道:“这次来的是我哥和梁宾,你应该没见过梁宾吧?” 周游一本正经地说:“没见过就不能接了?这就叫做知识青年之间的阶级感情,秦直同志,你的觉悟太低了。” 秦直:“……”这话听着又怪异又熟悉。 赵永进反应很快,笑着说:“小周,你这话是跟小韩学的吧,进步很快嘛。” 周游老实承认:“这就叫做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韩兑在一旁点评:“小周,你学得挺好,这叫挨金似金,挨玉似玉。” 周游哈哈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帮人说说笑笑,在半路又与李前进李波浪等人狭路相逢。 李前进一眼就看到了韩兑头上的新帽子,他用讥讽的语气问道:“韩兑,你这是又借了谁的帽子?” 韩兑得意地炫耀:“这是我二哥给我买的,帽子戴在我的脑袋上,那是锦上添花。戴在你头上,简直是暴殄天物。唉,瞧你这脑袋长得,跟风吹下来又被人踩扁的柿子似的,外表惨不忍睹,内里稀巴烂。” 李前进瞪着韩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反驳:“你——” 韩兑说罢,又用歉意地语气说道:“哎呀,抱歉,我忘了你脑子不好使,文化知识薄弱,暴殄天物你也听不懂什么意思。” 李波浪皱着眉头接过话道,“韩兑,你少看不起人,暴殄天物,我知道什么意思,不就是说糟蹋好东西吗?” 韩兑称赞道:“你解释得对——前进,你听明白了吧?” 说完,韩兑继续大步往前走。 李前进大吼道:“韩兑,你给我站住!” 韩兑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继续跟大家一边说笑一边往前走。 李前进脸憋得通红,气得直跺脚。他的气无处可撒,便把身边的李波浪给骂了一顿。 李波浪是敢怒不敢言。 周游无奈地叹息一声:“我说小韩同志,咱们什么时候把这群苍蝇都给拍飞了?” 韩兑意味深长地说:“不要暴躁,这个世界的美妙不会因为苍蝇而减少的,随手拍就好,不要影响正常生活。”等拍飞了李满福,李前进自然就没招了。 他们在村口没等到客人,韩竹却过来告诉他们,两人已经到家了,让他们赶紧回去。 韩兑一问韩竹才知道,梁宾和秦肃是从大队那边过来的,走的是另一条路,刚好跟他们错开了。 一行人只好又折回去。 韩兑一进院子,就看到一只被绳子拴着的肥壮大公鸡,正在地上挣扎。 韩刚正磨刀霍霍向公鸡。 韩兑问道:“这公鸡是你买来的?” 韩刚努努嘴指向堂屋:“梁同志带来的。” 韩兑进屋,就看到梁宾正跟韩强聊得正欢。 韩兑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梁哥,我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叫,就猜你们快来了。” 同时,他也客气地跟秦肃打了声招呼,赵永进和秦直他们也跟两人寒暄起来,场面十分热闹。 陈月香把家里的点心瓜子花生都端出来,煮了一大壶热茶,之后去带着两个闺女去厨房安排午饭。 梁宾一坐下来就开始猛夸:“小韩,你们家真是太别具一格了,瞧这院子收拾得多干净利落,这鹅卵石小径,这小木屋,看着就跟一幅山水田园画似的。我一进院子,迎面扑来一股久违的亲切感。” 韩兑笑着答:“我们是就地取材,因陋就简,瞎折腾,本来还心怀忐忑,现在一听连见过大世面的梁哥你都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梁宾哈哈笑起来。 两人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似的,聊得既热烈又深入。 周游耸动着眉毛,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他一会儿看看秦直,一会儿看看秦肃。 秦肃本来话就不多,今天愈发沉默。 那双似寒潭一样澄澈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两人。 秦直也在一旁默默观察着哥哥的脸色,他觉得自己挺矛盾的,韩兑对他哥热情,他不高兴;不热情他也不太高兴。 梁宾虽然跟韩兑聊得热烈,但也没冷落其他人。他间或跟韩强交谈几句:“听说你快转正了,恭喜你呀。” 韩强克制着自己的兴奋,说道:“还没确定,不过,我们领导夸我了,说我工作积极努力。” 梁宾说:“领导都夸你了,那就没基本没问题。” 韩强一打开话匣子就不好合上,他聊到了弟弟是自己的福星这一块儿。 “小锐真是我的福星,他一来厂里找我,我就开始交好运。”先是替他报仇,坑了自己舍友,接着又因着他遇上贵人,现在就连三叔一家也对他热情许多。 梁宾笑着说:“是吧,我感觉我也是。我一跟他说话,心里就高兴。” 众人:“……” 韩刚干完活,洗净双手,喊韩兑出来商量:“小锐,你要的羊肉我切好了,按你说的,腌好穿上串,可是我大舅子晚上才能过来,要不中午咱们先吃鸡肉?” 何壮是红卫大队的民兵队长,这会儿正带着大队的民兵拉练呢。 韩兑说道:“也行,晚上烤。对了,那个铁架子弄好没有?” 韩刚用手背擦擦脸:“还没弄好,下午我接着弄。” 韩刚这人不爱动脑子,可是动手能力强,只要你告诉他该怎么做,只要不是太难的东西,他基本都能做出来。 韩兑决定以后没事就挖掘大哥的潜力。 中午的大菜就是鸡肉炖粉条土豆和韩强带回来的卤猪杂,再加上醋溜白菜、凉拌豆皮几道素菜,摆了满满一大桌。 陈月香让韩强韩兑招待客人,他们几个坐另外一桌,韩刚也没上去凑热闹,他留着肚子和精神晚上好招待他的大舅子小舅子。 秦肃带了几瓶酒,中午先开一瓶,大家小酌一番,晚上才是大头。 大家坐在一起,都是年轻人,再加上有赵永进和梁宾韩兑这三个开朗外向的,那气氛是相当热烈。 梁宾吃饭时也开启了夸夸模式:“我的天,这鸡肉炖粉条可真好吃,阿姨的手艺真是绝了。” 陈月香听着都有些不好意思,隔着桌子谦虚了两句。 韩兑接过梁宾的话说道:“梁哥,你这人不但有眼光,对美食的鉴赏力也高。你买的这鸡是山地放养的,跟家养的还有不同之处,那是啄虫喝露水,吸收天地精华长成的,肉嫩且紧。这鸡肉再用我们本地产的湖盐一腌,用我们村生产的红薯淀粉一裹,放到油锅里炒得金黄喷香,最后再加入我们村产的粉条土豆一炖,那滋味真的绝,没吃过还好,但凡吃过的人都忘不了。” 梁宾听着韩兑的话,再吃鸡肉,真是越嚼越香。 秦肃听着韩兑的话,笑而不语。 梁宾连吃两碗鸡肉炖粉条,他说道:“你说得没错,你们村的粉条是真好吃,等我走时,也买个几十斤送人。” 韩兑再次夸他有眼光。 梁宾这顿午饭是吃得饱喝得多,偏偏他又酒量又不太好,吃完饭人就晕晕乎乎的。韩兑让赵永进扶他进屋躺会儿。 韩兑自己也吃撑了,吃完饭,就带着大黄到村南的林子里去散步。 大黄今天没少啃骨头,狗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韩兑慢慢走了一圈,一回头看到秦肃也跟着出来了。 他诧异道:“秦同志,你没去午休啊?” 秦肃看着韩兑,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也出来走走,顺便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梁宾的热情是出于对审美的尊重还是挑衅?” 第073章 欢乐的周末(下) 韩兑听到这话故作惊讶道:“秦同志,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吃醋吗?” 秦肃的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随即又恢复正常,故作冷淡地答道:“没有, 你想多了。” 韩兑点点头:“说得也是, 我也觉得你不是那种人。” 秦肃表示赞同:“你说得对。” 韩兑想了一会儿,还是给出了一个很合理的解释,“秦肃同志,我最近也悟出一个道理, 那就是上哪山砍哪儿材,不同的人要不同对待。我以后要对热情的人以热情,对于严肃的人以严肃, 要不然, 人家会不适应的。” 秦肃:“……” 韩兑点到为止, 也没有细说, 聪明人无需多说, 领悟能力强。反正他以后要对秦肃调整态度, 这家伙应该是被惯坏了, 需要接受一下再教育。 两人刚说完话, 周游吊儿郎当地出来了。他身后是秦直。 这两人一见面就互掐。 秦直蹙着眉头说:“小周,你又来干什么?” 周游挑挑眉毛:“怎么?这地方不准我来?” 他看到秦肃, 促狭地笑了笑,“秦肃同志, 你带来的那个朋友可真有意思, 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竟然也能交到这样的朋友?” 秦肃看着周游不语。 秦直简直不能忍, 反击道:“周同志, 你说得刚好跟别人相反。别人惊讶梁宾怎么会交到我哥这样的朋友。” 周游摇头叹息:“由此可见, 只有我这样的群众, 眼晴才是雪亮的。” 秦直:“你这眼睛不仅是雪亮的,还是斜的。” 周游:“哦豁,还人身攻击上了,我看你是豆腐脑,刀子嘴。” 韩兑猛然发现,周游最近抬杠能力大幅提升。果然是实践长经验。 韩兑出语制止:“小秦,小周,对待同志要春天般的温暖,对待敌人才需要秋风扫落叶。” 秦直冷笑一声,周游则是嗤笑。 韩兑接着又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周,咱们元旦春节都有大汇演,你有空多打磨打磨演技,不用太用力练口技。” 周游听出韩兑话里的含义,张嘴就是一句回复:“队长,我也没办法。有你这个好教官,又有秦同志这样的同行,我的口才不知不觉中得到提升。” 韩兑笑着说:“我这算什么教官,是你自己天赋高底子好。” 秦直也说:“是啊,周同志天生就是这块料。为什么别人就没你学得快?” 周游笑嘻嘻地说:“你们俩这是联手攻击我?” 秦直一想到韩兑跟自己联手了,心情略显愉悦。 他看向哥哥,指着他也出个嘴,让周游长长记性。 秦肃接到弟弟的求助信号,不但不出手帮忙,反而还教训起秦直:“小直,你要记得咱家的家训,明白了吗?” 秦直闷闷地应了声。 周游很好奇秦家的家训:“你们家的家训是什么?” 秦肃淡淡地说:“家训,自然只有我们家的人才能知道。” 周游嘁了一声,他转头问韩兑:“小韩,你家的家训是什么?不会也只有你们家人才能知道吧?” 韩兑:“……”他家有家训吗?应该没有。 教训听上去很高大上的样子,他现场编一个吧。 韩兑清清嗓子,说道:“家训这玩意,谁家还能没有?我家的是教训是: 五月的榴花九月的枫,全族全家红旗一样红; 冬天的太阳夏天的冰,温暖人民带走全村暑。” 众人:“……” 周游鼓掌:“厉害,看来我也得整一条,不然以后出去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秦直和周游大眼瞪小眼。 大黄撒欢跑了几圈,见这些人站着不动干叫唤也不咬,侧头看着他们,表示很不理解。 就在这时,韩强也出来凑热闹了。 他一看这么多人,惊讶了一下,笑道:“哎呀,你们都在呀?” 众人朝他点点头。 韩强拉着韩兑说道:“小锐,中午太高兴了,我忘了说正事了。那个杨聪田朝本他们,每人又定了二百斤粉条,说要送亲戚朋友。不过,这次交的定金很少,每人只给了3块钱的定金,还有三叔院里的王大妈要四百斤,你抽空给他们送过去。” 韩兑惊讶道:“他们的动作够快的呀。” 韩强说:“除了田朝本,另外两人都是本地人,盘根错节的,亲戚朋友多,随便一卖也就这个数了。” 韩强说着把9块钱交给韩兑,又小声说:“我瞧他们那意思,从咱儿1毛钱买回去,再加价卖出去。” 韩兑笑道:“无利不起早,正常。” 韩兑跟韩强说完,就跟秦肃兄弟俩打声招呼:“你们继续溜达,我去安排一下工作。” 韩兑去找堂哥韩金,让他去通知大家。 韩金听说又卖出了一千斤粉条,心情十分激动。 “小锐,你真是太能干了。今年咱们大家伙能过个肥年。” 韩兑想起别的事,又顺便嘱咐道:“对了,金哥,你会使用相机吗?” 韩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先进玩意,我还真不会。” 韩兑笑道:“没关系,我也是刚学会,我抽会教教你。你要是不会照机,那在村里可威风了。” 说完,他又凑到韩金耳边,如此这般的安排一番,韩金听得频频点头:“行,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办好。” 韩金飞一般地去通知各家各户,大家伙从地窖里搬红薯,准备做粉条。往年做的粉条都是自己吃,每年做个几十斤顶天了,哪像今年几百上千地往外卖。 人人喜气洋洋,脸上充满对着新生活的向往。 韩兑又找到韩大根,说道:“咱们木雕厂,不仅要做根雕,还要做别的工艺品,什么笔筒小书架,好看的木盒,凡是能做的都做,另外还要多吸取人才,培养人才。” 韩大根笑着答应:“行行。” 安排完工作,韩兑才放心地回去。 他到家里,梁宾已经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看着韩兑,说道:“小韩,你家的酒太烈了,一喝就上头。” 秦直说:“不是酒烈,是你酒量浅。” 梁宾:“……”跟这种人就没办法聊天。 他越看韩兑越顺眼,于是直接忽略秦直,跟韩兑闲扯。 “小韩,你家的屋子收拾得可真好,睡得倍儿舒坦。” 秦直:“那是我的房间,能睡得不舒坦吗?” 梁宾白了他一眼:“那也得是人家房子盖得好。” 他们正在说话,韩刚噔噔跑过来,喊道:“小锐,铁架子我给你弄好了,炉子和锅也弄好了,你过来看看行不行。” 大家伙便一起去看烤肉的架子。 韩兑看了一眼,弄得还行,反正能凑和用。家里材料有限,能弄成这样也不错了。 他夸了韩刚一句:“大哥,你这动手能力越来越强了。” 韩刚嘿嘿一笑:“我脑子不好使,动手能力再不强,那还怎么活?” 韩刚想起大舅子还没来呢,就问梁宾:“梁同志,民兵拉练几点结束?” 梁宾说:“冬天黑得早,5点就结束了。” 韩刚说道:“那可以准备了,我一会儿去生火。” 韩刚走了几步,又回来请示韩兑:“小锐,你说咱们除了肉还烤啥?” 韩兑也有点为难,这要是夏秋,那可烤得就多了,眼下只有土豆红薯之类的。 他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再切点馒头片、土豆片、山药片之类的,还有红薯和花生也能烤。” 整个下午,大家都在准备烧烤的事。 陈月香也有点为难,韩刚弄来的羊肉不少,要是炖汤完全够了,可是烤肉那就不够看了。这狼多肉少,而且还都是大狼。 陈月香没办法,只能让人多切些馒头片土豆片豆腐之类的凑数。韩兑也过来说鱼也可以烤,这又解决了一部分问题。 韩兑过来弄调味品和酱料,家中材料有限,现在只有盐和辣椒粉辣酱之类的基础调料。 韩梅见韩兑动作麻利熟练,惊讶道:“小锐,你啥时候学会做饭了?” 韩兑不在意地说道:“我这天份随咱妈,平常又总看你们做,一学就会。” 现在韩刚韩强都叫陈月香叫妈,韩梅也跟着一起叫了。 陈月香听到了,得意地说道:“我不是自夸,就我这灶上功夫,在你姥村里是数得着的。我当年从十五岁开始,媒人就没断过。” 韩兑很捧场:“不愧是我妈,那盛况现在很少见了。” 陈月香抚今追昔,不胜感慨:“可是有啥用,千挑万选找了个短命鬼,最后还不是不得嫁给你爸。” 韩梅不知道接什么话好,只能沉默以对。 韩兑安慰道:“妈,你要是不嫁我爸,又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好儿子呢?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有所失必有所得嘛。” 陈月香一想也是,韩大华算个什么,她只要儿子好就行了。 韩大华经过厨房时,听到娘俩提到自己,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娘俩在说啥呢?” 韩兑忙说:“我整在说,幸亏我妈嫁了你,才有我。” 韩大华点头:“那肯定是嘛,没有我哪来的你。” 说完,他又问韩兑:“咱们那粉条又卖出一千斤?” 韩兑点头:“是啊,刚跟大富叔说了,让他赶紧组织人手再做几批。我趁年前再进几次城。” 韩大华又是高兴又是担忧,他说道:“真是奇怪,按李满福那性子,不得天天盯着咱们搞破坏,结果他跟没事人似的,这不对劲啊?小锐,你说他个龟孙子是不是在憋坏招?” 陈月香和韩梅一听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韩兑好声安慰:“多大点儿事,不用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他能想到的是,无非就是李满福让人举报他,举报就举报,食品加工厂挂的是集体企业的名头,最坏的结果是上面勒令关厂,关就关呗,今天关明天停。对付官僚主义,咱就搞□□。 韩大华还是不太放心,“小锐啊,要不卖完这批后,咱就收手,安心过个年吧,挣得够花了。” 韩兑也不跟他爸讲道理,只是敷衍道:“爸,您说得对,年前我就收手。” 韩兑调完酱,直接端着去了南边的棚子里,烧烤地点就在这儿。 韩刚正在外面生火,弄得周围烟雾缭绕的。 韩刚一边鼓着腮帮子吹火,一边还叨咕道:“今天的饭菜这么丰盛,要是小花能来就好了。” 梁宾这会儿已经听说韩刚和何小花的恋情了,他回忆了一会儿,问秦肃:“老秦,我记得九队的民兵队伍里有三个女兵,那个……高大威猛的女兵是不是就是何小花?” 秦肃:“对,就是她。” 韩刚急声说:“你们怎么不早说?早说了我也去报名。”他们八队也有民兵队,韩刚嫌耽误他娶媳妇,就没报名。 韩兑说:“你要是去了,累成一摊泥,哪还有闲心弄烧烤?我猜小花姐肯定跟着一起来。” 韩刚像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你说得对,我考虑得不周全。” 听说何小花要来,韩刚像刚充满电似的,活力更足。 火很快就生好了,炉子也烧上了,羊骨头也炖上了,羊汤在锅里汩汩冒着热气。棚子里变得暖和起来。 梁宾一边打杂,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韩兑闲叙。 “听你这意思,过几天你又得进城送粉条。” “应该是。” 梁宾热情邀约:“你办完事到武装部来找我,咱俩再喝一回。” 韩兑说道:“这不是刚见过嘛,要不下下回再去?” 梁宾说:“咱俩谁跟谁,你跟我客气什么?我这人喜欢热闹。” 秦直在旁边接话:“小韩,我这次也跟你一起去。” 梁宾不解地问:“小直,你不是刚见过你哥吗?还去看他?他都不一定乐意看见你。” 秦直:“……” 秦直想想他哥的性格,倒也有可能,他看向秦肃,秦肃却说:“你来吧,外公来信了,你去看看信。” 秦直听到外公来信,高兴地说道:“我就知道外公一直惦记我。” 秦肃:“他是担心你再招灾惹祸。” 秦直不悦地看着秦肃。 秦直懒得理会自家哥哥,他看向韩兑:“小韩,我已经跟百货商店联系好了,准备换一张好床。” 韩兑:“哦,那挺好。” 秦直对韩兑的平淡反应略有不满,又补充一句:“这次你留宿就不用担心像上次那样嘎吱作响。” 韩兑客气地说道:“不了,我当天去当天回。开着拖拉机跑个来回没问题。” 秦肃却淡淡说道:“话不要说得太满,也许你又喝醉了呢,也许赶上雨雪天呢。” 韩兑:“……” 他忍无可忍地说道:“秦同志,我猜到你们家的家训是什么了。” 秦肃秦直一齐看着他。 秦肃说:“你说,说对了有奖。” 第074章 孔融他哥怎么好意思 韩兑朗声念道: “荆轲刺秦刺不倒, 陈胜吴广一竿挑。 奉劝后世好儿孙,竹竿杠杆全踢跑。 热爱祖国热爱党,后人永远不抬扛。” 众人:“……”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 梁宾拍着大腿狂笑起来:“好好, 哈哈哈。” 韩刚没觉得多好笑,他只是觉得自个儿弟弟会做诗那真是水平高,他呱唧呱唧鼓掌叫好:“我们小锐学问就是好。” 秦直特别想当场杠翻韩兑,可一时也想不起合适的词。人家是三行三行的杠, 他也得对称押韵。 他用求救的目光看向秦肃:你厉害你上。 秦肃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看着韩兑,夸了一句, “你说话确实很有意思。” 梁宾都很不满意这个说法:“老秦, 你认识小韩这么久, 才察觉到他很有意思, 反应够迟钝的。” 韩兑反过来安慰梁宾:“梁哥, 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他跟咱不是一路人。 ” 梁宾笑着说:“你说得对。我也这么觉得。” 棚子前, 人越聚越多, 周游和赵永进他们也过来了。 大家看完热闹,笑闹一会儿开始忙活起来, 搬桌椅板凳的,提水端菜的。 等到炭火生好后, 韩刚把架子摆好, 对韩兑说道:“小锐, 你们看着火, 我去村口接人。” 韩兑应答一声好。 韩梅和韩竹往这边运送肉串和各种串, 韩兑给赵永进他们示范怎么烧烤, 几个人都很感兴趣,跃跃欲试。 “烤串挺简单的,放在架子上,烤一会儿,翻过来再烤,快烤熟时,抹点酱,撒点这种特制的粉末,注意别烤糊了就行。” 其实韩兑自己也不怎么精通厨艺,以前他家里有保姆,后来又经常在外面吃饭,做菜完全凭兴趣。 韩兑厨艺一般,可是会鼓励别人干活。 “哎哟,梁哥你第一次烤手艺就这么好,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梁宾第一次会被人夸厨艺,笑得两只眼睛眯缝着,“嗐,我都不知道我还会烤肉。” 韩兑换个人继续夸:“永进,你小子也是个能人,喝酒唱歌样样行,连烤肉都是行家里手,果然独生子就是精华中的精华。” “云飞,看你这姿势这手艺,是大厨的料啊。” “小周,你也不错,学习能力强,一学就会。” 秦直:“……”他烤得不好吗? 韩兑顿了一下才夸秦直:“秦直同志,你的厨艺也不错,态度也好。真是没辜负你的姓氏,秦勤同音嘛。” 秦肃:“……”他要是不干点什么,是不是就不配姓秦? 在韩兑的夸夸模式式下,做饭界也开始内卷起来了。 人人都认真烤中,争做烧烤界的新人王。 韩兑夸完人,开始品尝烤出来的肉串,“烤得不错,梁哥,你烤得这个糊香味别具一格。” 梁宾也尝了一口:“哟,烤得太过了。” 韩兑又说:“永进,你这个烤得很嫩呀,大概是五分熟,是西餐牛排的烤法。”赵永进一尝也明白太生了,赶紧又拿回去重烤。 在韩兑的点拨下,几个人进步神速。 韩兑正说着话,秦肃递过来一串烤肉,韩兑接过来尝了一口,味道刚刚好,咸鲜酥香,颜色还好看。 他真诚地夸了一句:“秦肃同志,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本领。” 就在这时,韩刚领着何壮和何小花回来了。 离着老远,他就开始大声喊:“小锐,你看谁来了。” 韩兑连忙站起身笑着迎接。 何壮憨笑道:“小锐,最近怎么样?” 韩兑笑答:“一切都还好,瞧着你这红光满面的样子肯定也过得不错。” 何壮说:“还跟以前一样。” 韩兑又跟何小花打招呼:“小花姐。” 何小花冲韩兑笑了一下,接着就把注意力放到了烤肉上。 她说道:“你们这种吃法有意思。” 韩兑请两人过去坐。 他先挑了几串烤得比较好的肉串给两人拿过去,兄妹两人一人拿着一根肉串,咔咔几口吃完,何小花砸砸嘴,夸道:“真好吃,真香。” 韩刚听到夸奖,欢喜得腮帮子快咧到耳朵根后面去了。 何壮考虑得却是实际问题:“好吃是好吃,可是太费羊肉了。”就这肉串,他一个能干几十串。 韩兑连忙说:“这羊肉吃多了会腻,还有土豆山药馒头片搭配着吃。吃完烧烤,咱们接着涮羊汤火锅,白菜粉条豆腐随便往锅里扔。”光吃烤肉可请不起。 他们说着话,韩梅韩竹又把串好的馒头片和土豆片山药片也端来了。 韩兑对韩梅说道:“姐你一会儿把爸妈也叫过来,咱们可以开始了。” 韩梅说:“你们先吃吧,我们在灶房吃点就行。”她不太习惯跟这么多人一起吃饭。 韩兑这次没依他们:“大姐,这是烤肉和涮火锅,跟以前不一样的。大家都一起来。” 韩竹在旁边劝道:“是啊大姐,都是熟人,你怕什么?” 不多一会儿,陈月香和韩大华也端着东西过来了。两人热情招待何家兄妹,陈月香还特地把韩强叫过来介绍给两人认识。韩强第一次见到何小花,先是吃了一惊,转念一想,大哥这样的,能找到对象就不错了,很快就接受良好。 韩刚凑过来没话找话:“嘿嘿小花,小强是我二弟,他在城里当工人,虽然比不上小锐聪明,但也不算傻。” 韩强:“……”他不算傻? 何小花打量了一眼韩强,说道:“哦,他跟你是一个妈生的吧?仔细看有点像。” 韩强受到了更沉重的打击,他跟大哥有点像?这还让人活吗? 韩强本来想着在未来大嫂面前,应该忍一忍,可是实在没忍住,他说道:“那个何同志,其实有人说我跟小锐长得有点像。” 何小花斩钉截铁地说:“那人骗你的,你们一点都不像。” 韩强已经不想说话了。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烤串就着馒头片,羊肉串发出滋滋的响声,偶尔几滴热油滴下来,大家都不舍得浪费,用馒头片接着羊油,嫩滑鲜香的肉就着焦黄酥脆的馒头片,越嚼越香,越吃越想吃。 肉的香味浓烈而独特,随风飘出棚子,飘向更远的地方。不但引来了大黄的小伙伴们,还把韩铁韩金他们给吸引过来了。 人都来了,也不能不招待。韩兑招呼他们坐下来吃。 韩铁吃了两串烤肉,还想再吃,韩金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硬说有事把他给拽走了。 韩铁吃得意犹未尽,不满地嚷道:“你走就走,拽我干啥?” 韩金说:“你没看见人多肉少吗?你还往那儿凑热闹。尝两串就完事。” 韩铁还回味着烤肉的香味:“等咱有钱了,杀一头羊,吃个够。” 韩铁回到家对他媳妇洪长玲说道:“长玲,小锐上次不是号召咱们养羊吗?咱养他娘的五头羊。” 洪长玲惊讶了一下点头答应。 烧烤还在持续,羊肉很快就见底了,现在大家吃得是烤土豆片和山药片,吃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吃完烧烤,又开始涮火锅,一共两个炉子,两口锅。 韩梅韩竹韩大华他们几个一个锅子。 韩兑这帮人围着一口大锅涮菜吃。 梁宾说道:“小锐,等以后你来首都,我请你吃东来顺火锅。” 韩兑笑道:“行,我到时一定去找梁哥。” 秦直说:“那我请你吃烤鸭。” 韩兑也笑着答应。 周游突然说道:“大秦和小秦同志,我也想请你俩吃饭。” 秦直警惕地看着周游,这家伙的狗嘴里绝对吐不出象牙。 果然,周游嬉皮笑脸地说道:“我想请你们吃秦椒拌老姜,肯定对你俩的味。” 周游说着还跟韩兑解释道:“秦椒就是一种细长的辣椒,特别辣。秦椒拌老姜,辣对辣。” 秦直:“那我请你吃辣椒就酒,一口顶人家两口。”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笑了起来。 梁宾饶有兴趣地看着周游:“小周,我觉得你这人也挺有意思的。” 周游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同行衬托,外加我们的韩队长教育得好。” 韩兑拍拍周游的肩膀:“小伙子,你很有前途。” 令韩兑奇怪的是秦肃竟然没有跟周游杠,他也发现,秦直是跟谁都能杠,秦肃是针对性的杠。 大家吃着火锅就着酒,一边说笑一边吃菜,气氛融洽又热烈。 何小花今天是吃得饱,心中还高兴。她就喜欢韩家这种欢乐的气氛。 陈月香也趁机跟何壮提起了上门下聘礼的事,“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过几天我们准备麻烦金主任去你家一趟,咱商量商量怎么办。” 何壮点头:“行,到时咱们再说。”他们何家对彩礼的事看得不是太重,意思意思就行了。 韩刚明白这是要下聘了,一颗心就像锅里的热汤似的,汩汩直冒泡。 他看着何小花嘿嘿傻笑个不停。 何小花白了他一眼:“你别总是傻笑,这下大家都知道你傻了。” 韩刚赶紧听话地收敛起笑容。 周游很配合地说道:“刚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大家强忍着才没有当场爆笑出声。 秦肃又提醒了韩刚一句:“下周一早上去武装部南门,工期一个半月,记得带上行李。” 韩刚重重点头:“大秦同志,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干,不给你丢脸。” 何壮一问才知道韩刚要去给人盖房子,他嘱咐韩刚:“刚子,好好干,要注意安全。” 韩刚再次点头。 这顿晚饭从5点吃到7点半,何家兄妹妹先走,接着是梁兵和秦肃也要告辞离开。 大队的民兵连牛连长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韩兑一听说牛连长,便说:“老牛这人我也认识,我们聊得可好了。” 梁宾感慨道:“你认识的人是真多呀。” 秦肃淡声说:“他是相识满天下。” 韩兑接道:“虽说是相识满天下,可心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梁宾笑眯眯的,这可心的人中肯定有他。 秦肃:呵。 送走两波客人后,韩兑也累了,飞快地洗漱完毕,回屋倒头就睡。 天气渐渐变冷,天气阴沉,寒风呼啸。 韩兑怕周游同志变成寒号鸟,特意去看了看。 他一进来就感觉这屋的通风有点好,让人忍不住哆嗦一下,他唱道:“多罗罗,寒风冻死鸟,要不要换个窝?” 周游:“……” 韩兑认真地说道:“我早说过,这屋子冬天没法住,你说怎么办?” 周游不在意地说道:“住惯了,不想挪窝。” 韩兑怕把人冻坏了,建议道:“要不你搬到我屋里,给你用门板支个床。” 周游铁了心要留在老窝:“你也不行,我就住这里,一会儿我用报纸棉絮把屋子的缝隙给塞上,再生个炉子,加床厚被子就完事儿。” 周游坚决不挪窝,韩兑也只能依他。陈月香听说后,找了一个厚垫子和一床厚被子给他。周游又在屋里生了一个炉子,房间里虽然还是冷,但尚能忍受。 天气阴冷数日,终于放晴。韩兑看到粉条也晾干了,就决定去县城送粉条。 大家照例把做好的粉条粉皮捆好装好抬进韩兑家里,什么葱姜蒜白菜萝卜也都搬来了。 木雕厂也出了些新品,像是灶台上用的小笸箩之类的,下雪天穿的木屐草鞋之类的。 韩兑拿了几个笸箩和两双木屐草鞋准备送人。 韩兑照例开着拖拉机进城,他穿得厚厚的,又是帽子又是围巾的,捂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两只眼睛。大冷天的,这全敞篷跑车可不太好受。 秦直也跟着他一起去,他这次没骑自行车,坐拖拉机去。 武装部在城郊,韩兑先把秦直送到靠近武装部的路边,他说道:“我下午得回去,你是跟我一起回吗?” 秦直纠结一会儿,问道:“你真的不住一晚再走?” 韩兑摇头,住哪里也没自己家舒服。 秦直只好说:“那我跟你一起回吧。” 韩兑说:“行,我下午4点钟左右就在这儿等你。” 两人约定好时间,韩兑又开着拖拉机上路了。 他先去了韩强所在的机械厂,韩强一看到韩兑,顿时喜形于色,“小锐,你来了。我要转正了,车间主任告诉我的,过年前就能办好。” 韩兑也十分高兴,“恭喜二哥,咱们兄弟的万里长征迈上了关键一步。” 韩强又压低声音问道:“小锐,你说我要不要给领导送礼?” 韩兑制止道:“不要,这个关节说不定有人在盯着你,正等着抓你的辫子呢。你现在认真工作,少说话多干事,另外,好好摸清领导的性格和喜好,要学会投其所好,才能事半功倍。” 韩强点头:“你说得对。是我莽撞了。对了,钟大爷前几天还问起你呢。” 韩兑拿起一双木屐草鞋递给韩强:“你把这个送给钟大爷,下雪天穿着不脏鞋还暖和。” 韩强接过了草鞋。 韩兑今天没在韩强宿舍多停留,把东西卸下,收完钱就离开了。 当然,他也没少送韩强的舍友东西。三人乐呵呵地收下了。 之后就是去三叔家,三叔三婶今天很忙,都不在家,韩兑把给他家的东西交给邻居,让他们转交。 除了粉条和葱姜蒜外,韩兑还送了刘大妈和王大妈等人每人一个笸箩,那双木屐草鞋给了三叔。 交货收钱,一切都顺顺利利。可是,天气却变了,早上出发时还是太阳高照,之后便时阴时晴,天空渐渐变得昏暗,还刮起了大风。 等到了下午,韩兑准备回家时,竟下起了雨。 韩兑暗骂秦肃是个乌鸦嘴。 他开车经过武装部时,秦肃竟然打着伞站在路边等他。 他一见到韩兑就说:“我不留你天留你,你还是得住下。” 韩兑说:“秦肃同志,你隐藏得够深呀,我单以为你只是爱抬杠,没想到你还是个乌鸦嘴。” 秦肃一本正经地说道:“任何人,你只要往深里挖掘,都会给你惊喜。” 韩兑:“……” 韩兑把拖拉机开进了武装部大院的车棚里,他自己跟着秦肃回去。 他一进来,秦直就热情地邀请他去参观他的新床,1米五宽的木床,比以前那张破床好多了。 秦直说道:“小韩,你今晚跟我睡,这新床又宽敞又舒服。” 韩兑还没答应,秦肃在旁边说:“可是你睡相不好,磨牙翻身说梦话。” 秦直反唇相讥:“你以为你好?你从小就不喜欢跟人挤,表哥睡你床上被你一脚踹了下去,头上磕了个包。” 韩兑:“……”真是祸起萧墙。 秦肃无奈地说:“咱们不要当着外人的面吵架。” 秦直怼回去:“小韩不是外人。” 秦肃赞同:“行,你说得对。”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做为混合饮料的韩兑此时怎么能不绿茶一下呢。 他说道:“你们两个不要因为我吵起来,我实在是深感惭愧。” 秦直安慰韩兑:“你不必惭愧,我对他是积怨已久。” 韩兑双眸一亮:“秦直同志,有些话不方便说就不要说了。” 秦直脱口而出:“谁说不方便,我今天就是要说。我这个哥哥跟你的两个哥哥差远了,他从小就没让过我。” 韩兑看向秦肃同志,他用眼睛说话:原来你竟是这样的。 秦直受到了鼓励和蛊惑,接着揭露哥哥的真面目:“他小时候就跟我讲孔融让梨的故事。你看他用心多险恶。” 韩兑用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秦直:“秦直同志,你真是太可怜了。我小时候就怀疑过孔融让梨的故事,你说,孔融他哥怎么就好意思要这个梨呢?” 秦直终于碰到知音:“小韩,原来你也跟我想得一样。” 秦肃:“……” 第075章 兄弟 秦直看到韩兑对自己竟然想法相同, 心里十分得意,他们有共同的观点和看法,而且还联手对付了大哥。 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双层爽感。 世间万物是此消彼长, 秦直心情愉悦舒服, 那就势必导致另一个人不愉悦。 秦肃看着秦直,冷声说道:“看来,我对你的管教还不够。” 秦直针锋相对:“你的压迫够狠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韩兑觉得两人互掐很有意思, 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看看辩论赛也是一种消遣。 不过,掐得太过了也不好, 影响气氛和晚饭。 于是, 他又出来调停:“二位, 听我说两句, 你们毕竟是文明人, 又是亲兄弟, 以和为贵。” 秦直还想拉拢韩兑这个联盟, 便说道:“小韩, 我万万没想到,我有一天竟然会羡慕你有韩刚韩强那样的哥哥, 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韩兑替自己的两个哥说句公道话:“我的两个哥哥多好啊,对我那是掏心掏肺的。争着给我买帽子, 抢着洗衣服。你羡慕也是正常的。” 秦肃:“……” 他不由自主地朝韩兑头上看了看。 他默默无声地进屋, 拿了两顶帽子出来, 往秦直头上一扣:“帽子给你。” 另一顶则递给韩兑, 韩兑没接, “不用, 我有帽子。” 秦肃说道:“那顶帽子不适合,显得你太人畜无害。” 韩兑纠正他:“那不叫显得,我本来就人畜无害。” 秦肃看着他:“说话要实事求是。你现在就在伤害我们兄弟感情。” 韩兑直呼冤枉:“是你们自己不和,不管我的事。” 秦肃淡淡一笑,他转头对秦直说:“别光顾着吵架,晚饭还没准备呢。” 秦直一想也是,两人不再互掐,开始讨论晚上吃什么。 韩兑:“……”这情绪转变得挺快呀。 在吃什么这个问题上,两人的观点难得一致:吃火锅。 屋子里有炉子,秦肃就让秦直下去到门卫那儿拿菜和肉,他上午就让人买好了。 秦直打着伞出去了。韩兑朝窗户外一看,外面竟然飘起了雪花,秦肃这乌鸦嘴真是灵。 韩兑佩服地说道:“秦肃同志,你的嘴真灵,比天气预报还准。” 秦肃不以为意地说:“入冬以来,多是晴天,往后下雨下雪再正常不过。” 韩兑恍然大悟:“原来这不是单纯的乌鸦嘴,还是有科学依据的。” 秦肃扫了他一眼,“你的辩证法还有待精进,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两人聊了一会儿,秦直就提着两大包东西回来了。 一包装的是木炭,另一大包是蔬菜和肉。 秦直把打开袋子一看,发现蔬菜全是洗好切好的,肉也切好了,放在大饭盒里,足足一大铝饭盒。除了蔬菜和肉还有泡发好的木耳与香菇蘑菇等。 秦直说道:“想到这个老魏还是个仔细人。” 秦肃说:“他不仔细,他老婆仔细。我提前说好,给了报酬的。” 秦直“哦”了一声。 秦直开始把木炭敲成小块,再放到煤炉子里点燃了扔到铜锅底部。 韩兑一看,人家这锅也比自己家的锅高级,是专业涮火锅的铜锅。 秦直问道:“还叫梁宾过来吗?” 秦肃说:“不用叫他,他今天去老胡家里蹭饭了,咱们吃完给他剩点就行。” 韩兑听到梁宾不在,不觉有些遗憾:“梁哥不在啊。”那乐子难免少了些。 听到韩兑这么说,秦肃淡声说:“烈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秦直也说:“是啊,小韩,有我和我哥陪你,你难道还不满足?” 韩兑:“……”这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有专业的火锅,足足的羊肉,还有一大一小两大美人,韩兑怎能还说不满足。 韩兑受到了秦肃兄弟俩的别样招待。 秦直对他很热情,秦肃对他……也算热情。 三人开了一瓶酒,秦直给韩兑满上一杯,举起酒杯,郑重其事地说道:“小韩,我感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我的照顾,这使得我的插队生活没有想像中那么难熬。” 韩兑举起酒怀回应道:“小秦同志,不用客气。你的到来也给我们大家带来了欢乐,你和周游同志的每日一杠是我们快乐的源泉之一。” 秦直:“……” 秦直敬完酒,秦肃也朝韩兑举了举杯,“韩同志,认识你之后,我长了不少见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韩兑含笑答道:“彼此彼此,大秦同志,你让我的审美水平得到了提高,也让我明白,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 两人四目相对,暗潮涌动。 这时,只听见铜锅下面传来噼啪一声脆响,韩兑不由得吓了一跳。 秦肃平静地说:“不用怕,那是木炭的声音。” 秦直看看两人,用公筷给韩兑夹了一筷子羊肉:“再不吃肉就老了。” 韩兑道声谢,开始认真吃饭。 秦肃扫了一眼两人没说话,继续默不作声地吃饭。 秦直夹菜上瘾似的,之后便不停地往韩兑的碗里搬运。 他不但是积极布菜,连称呼也在不知不觉中改了,以前叫小韩,现在叫起了他的小名。 “小锐,你尝尝这个藕片。” “你再尝尝这个香菇。” 韩兑连声道谢:“我自己来,你吃饭吧。” 秦肃又看了两人一眼。 停了一会儿,他也用公筷夹了一筷子冻豆腐放到韩兑碗里:“小韩,你尝尝这个。” 韩兑接过来吃了。 秦直也夹起一筷冻豆腐,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哥,那么多菜你不夹,偏偏夹这个,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韩兑看着冻豆腐上面的众多小孔,再看看秦肃。 秦肃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换了一种菜夹,给韩兑夹了块藕片。 秦直还是说:“这藕上的眼也挺多。” 秦肃不得不提醒道:“不要什么都上纲上线,你刚才也夹过这个菜。” 秦直大言不惭地说:“我跟你不一样,我这人单纯善良。” 秦肃诧异道:“毫不脸红地自吹自擂,这是什么时候学的?” 秦直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韩兑,随即又觉得有影射地嫌疑,他赶紧收回目光,倔强地说道:“这还用学吗?” 韩兑夹在两人中间,不禁有些为难。此时此刻,说点什么好呢。 为了缓和气氛,他先给秦直夹了一筷子肉:“来,吃肉。” 秦直的心情又变好了:“谢谢。” 他接着又夹了一筷子白菜准备给自己,但他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他的筷子。 韩兑的筷子只好中途拐了个弯,把白菜放到了秦肃碗里。 秦肃脸上平静无波,筷子却最先伸向了白菜。 韩兑说道:“我们那里有句话叫墙头上种白菜——难浇(交),形容人的性格孤僻,难以交朋友。也警示我们做人要亲和要善良,才能交到朋友。” 秦直赞同:“真是朴素之中见真理。这道菜很适合我哥。” 秦肃的筷子一顿。 秦直得意地笑了笑,他好像又和韩同志联手对付大哥了。 晚饭在复杂而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 吃饱喝足后,他半躺在椅子上,看着大秦和小秦在屋里忙碌。 外面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屋内暖意虽有炉子,可暖意远远不够。 秦直决定靠被子取暖,他邀请韩兑:“小锐,咱们钻被窝里看书去。我屋里有一本苏联小说。” 韩兑还没答话。 秦肃却开口道:“你屋里的被子太窄了,仅够一人盖。” 秦直说:“那咱们换换被子。” 秦肃坚决拒绝:“不换,我不喜欢盖别人盖过的被子。” 秦直:“……” 韩兑眨眨眼睛看向秦肃,确认道:“秦肃同志,我可以在认为你是在暗示我,今晚最好跟你同床共枕吗?” 秦肃否认道:“没有。我只是告诉你实际条件,客观上,你到我这里比较符合实际需求。主观上怎么决定看你自己。” 秦直咬咬牙,想了一会儿,说道:“被子窄没事,我去找老梁借一床。” 秦肃挑眉:“你确定要借老梁的被子?” 秦直突然想起梁宾的被子好像一直没拆洗过,那味道那颜色…… 秦直僵在那儿。 秦肃瞥了一眼韩兑,说道:“我屋里有一本不常见的小说,你要看的话,可以进来借阅。” 韩兑最终还是进了秦肃的房间,秦直的目光充满了幽怨和失落。 韩兑也看到了那本小说,是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韩兑以前翻过几次都没看完。这次可以再试试。 天气太冷,韩兑脱了鞋子和外套,钻进被窝里缩着看书。 韩兑在看书,秦肃先是看窗户外面的黑咕隆咚的夜景。 韩兑抬起头,好奇地问道:“秦同志,外面的夜景好看吗?” 秦肃转过身:“夜太黑,什么也看不到。” 说完,他很自然地掀起被子钻进被窝,随手拿起一本书看起来。 韩兑看了一会儿书,忍不住犯困,俄罗斯的小说于他来说,不仅有文化隔膜,而且名字还老长一串,光记名字都费劲。 他侧头看看秦肃,他正低着头认真地看书,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侧颜挺好看,灯下适合看美人,古人经验就是丰富。 韩兑就着美人看名著,艰难地推进了十页,后面估计是名字记熟了,反而能看进去了。 他们正在看书,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第076章 磨刀霍霍 韩兑听到敲门声, 就猜测是梁宾,他准备下去开门,秦肃说:“不用管, 小直肯定会去。” 秦直果然去开门, 客厅里就传来了梁宾的声音,嗓门挺大,两人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 梁宾说道:“哟,你们吃上火锅了?不够意思啊, 也不等我。” 秦直说:“韩兑来了。再说了,你不是去老胡家蹭饭了吗?” 梁宾一听韩兑来了,就问:“小韩人呢?” 梁宾今天喝多了, 又听到韩兑来了, 一高兴就忘了敲门, 直接推开房门, 看到韩兑和秦肃正在拥着被子看书。 韩兑笑着跟梁宾打招呼, 他楞怔了一会儿, 才用钦佩的语气说道:“小韩, 你厉害呀, 勇攀高床。我朋友来了,住不下, 我想跟某人挤一晚,被人家严厉拒绝。” 秦肃慢慢下床, 淡声说道:“我嫌你脏。” 梁宾指着秦直:“行, 你嫌我脏, 那你弟呢?你总不能说他也脏吧?” 秦肃扫了秦直一眼, 说:“我嫌他烦。” 秦直:“……” 梁宾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秦直:“可怜的娃, 你被你亲哥嫌弃了。” 秦直绷着脸不说话。 说话间, 大家出了秦肃的房间,到外面的客厅里去。 他们还剩了点菜和火锅汤,梁宾把剩菜放炉子上热了热,就开始大快朵颐。 他越吃越遗憾:“有羊肉还有蘑菇香菇,都是好菜,可惜我只能吃点剩的。” 把剩菜吃完,梁宾一抹嘴,说起了正事:“小韩,我可没忘记你的事,我帮你卖了一千斤粉条。” 韩兑连忙说:“梁哥,你不愧是我亲哥们,这下可帮了我大忙。” 梁宾又说:“对了,我那帮朋友还想办年货,你们那个食品加工厂还能加工什么?” 韩兑不说自己能加工什么,反而问:“你们想要什么?” 梁宾一时也想不起来具体想要什么,笼统地说道:“反正就是那些过年吃的东西。” 韩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这个年代,大家过年都吃什么来着?他边想边说道:“我们目前能提供的年货也有不少,像是炒瓜子花生之类的肯定行,另外还有咸鸭蛋咸鸡蛋之类的也有,其他的,我得回去问问。” 梁宾跟韩兑一聊起来就打不住,秦肃一看他正事说完了,就说道:“剩菜吃完了,话也说完了,你该回去了。” 梁宾不满地看了秦肃一眼,只好慢慢站起身告辞离开。 梁宾一离开,三人也各回各屋。 天太冷,韩兑一进屋就哧溜一下钻进被窝,继续看书。 这本书挺适合催眠的,韩兑看了一会儿,困意渐渐袭来。半睡半醒间,他感觉到自己手里的书被轻轻抽走了,然后有人在动作柔和地搬动他的身体,摆正他的睡姿。 韩兑也懒得理会,翻了个身继续睡。 跟上次不同,他和秦肃之间没有了那条宽敞的缝隙,挨得很近。夜里温度骤降,秦肃的被子虽然宽,可是薄啊。他在家盖的房子是他妈缝的,预估得有七八斤重,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可是十分暖和。这被子轻得盖着跟没盖似的。 韩兑在睡梦中本能地去追逐热源,秦肃被他追得到了床的边缘。他不动,敌就往上扑;他一动,敌亦跟着动。 秦肃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身体健康又正常,一晚注定很难熬。 第二天清晨,韩兑起床时,发现天放晴了,一轮红日照白LJ雪,景色分外妖娆。 他精神极好,吃早饭时说道:“一会儿回去时正好赏赏雪景,我建议你们出门也看看雪景。” 他看看两人,秦肃明显精神不济,秦直兴致不高。 韩兑隐约还记得昨晚的举动,歉意地说道:“秦肃同志,对不起,昨晚连累你没睡好。” 秦肃说:“没关系,下次带你住招待所。” 韩兑说:“不用,我下次出门要挑个好天气。” 秦肃:“那也没用,天气会变的。” 韩兑狠狠咬了一口油条,大早上的,少跟乌鸦嘴聊天。 吃完早餐,韩兑带着秦直回去。 路上的雪还没全化,路面有些硬,韩兑开得很慢,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村里。 他一回来,大家照例涌到他家,等着分钱外加打听消息。 韩兑又说武装部的人订了两千斤,众人一阵欢呼。 韩兑接着问:“这不马上要过年了吗?大家开始办年货了,你们说,有哪些年货是咱们自己能做的?他们城里人也想买。我能想到的就是炒花生瓜子麻花之类的,大家集思广益,多想点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的说可以做炸糖豆,即用面裹着黄豆放锅里炸,还有人说可以炸蚕豆,这东西下酒挺好。 这几样东西是能卖,可是费面费油,他们吃油虽然不像城里人那样靠油票,但是家里人口多,平常炒菜都不舍得放油。 洪长玲问道:“小锐,柿饼有人买不?” 韩兑答道:“当然有人要。” 陈月香说道:“咱家的白面不多,油也不多,那些炸货不方便去弄。小锐你再开动脑筋想想,咱家的红薯除了做粉皮粉皮还能做啥吃的?” 韩兑试探道:“那要不做凉粉?” 陈月香说:“也行。” 韩姓社员们自从韩兑回来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有粉条粉皮的,还有炸麻花麻叶的,做糖豆炸蚕豆的。家家户户的窗户里整天都在冒烟,村里时不时地飘出一阵阵扑鼻的香味。 大家都有些好奇,今年这么早都开始办年货了吗? 在村里想保守秘密是很难的,很快就有人听说了,春苗食品加工厂又接到了单子。 其他人是蠢蠢欲动。 最先来问的是李小江他妈,陈月香热情得而体得接待了好。李小江他妈厨艺不错,她决定炸麻花。 她行动迅速,当天下午就试炸了一回麻花,还让李小江给韩兑送来一笸箩,叫他尝尝能不能去卖。 韩兑邀请李小江进屋,两人喝着热茶就着麻花闲聊天。 韩兑咔嚓咬一口麻花,问李小江:“最近工作怎么样啊?” 李小江笑道:“挺好的,学生们都挺喜欢我。” 韩兑也替他高兴:“我早说了,你这人文化底子好,人不骄不躁,心肠好又负责,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喜欢你才怪。” 李小江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接着说道:“学生们也挺喜欢你姐的。她的课教得也挺好。” 韩兑谦虚地说道:“嗯,我姐也还行。” 韩竹和李小江做为村小唯二的高中生,文化水平比以前那些老师高出不少,况且两人年轻,还没有被日复一日的教学工作磨疲,对工作充满着干劲,对学生也很有耐心,自然受到学生们的欢迎。 聊完闲话,韩兑说回正事:“小江,你回去告诉你妈,就说这麻花炸得很好,色香味俱佳,放心吧,拿到城里肯定遭到疯抢,对了,让她估个价,炸好之后,注意防潮,等到大家把货凑齐,我再进城去。” 李小江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李小江刚离开没多久,又折回来了,这次是带着李小海的媳妇,他堂嫂一起来了。 李小海媳妇没来过韩家,多少有些局促。 陈月香做为一个体面人那是热情招待,很快就缓解了李小海媳妇的尴尬。 李小海媳妇寒暄几句就说明来意,她也想加入春苗食品加工厂,问韩兑可不可以。 韩兑爽快地说道:“当然可以了。咱们的根红木雕厂也好,食品加工厂也好,都是咱们生产队的集体产业,是全民所有制。每一个村民都有资格参加。” 李小海媳妇又多问一句:“那、我们老李家的社员都可以参加是吧?” 韩兑笃定地说道:“那是肯定的。嫂子,你尽管放心,也让其他人放心,我韩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公报私仇的人。咱们韩李村所有的村民,只要是真心诚意地想加入咱们村集体企业的,我都举双手热烈欢迎,当然啦,要是有心捣乱的那就算了。别说我不同意,大部分社员也不能同意。” 李小海媳妇连忙点头:“对对。” 李小海媳妇得到韩兑的答复后,满意地回去了。第二天,她让儿子栓子给韩家送来一大碗炸蚕豆。 陈月香见东家送点东西,西家送点东西,也不好意思占人便宜,便拿了自家的东西还回去。 韩李村的上空足足飘了五天香味,到了第六天,韩兑见东西攒得差不多了,准备再进城一趟。 他没想到的是,梁宾这家伙开着大卡车直接来村里了,人家是来拉货的。 这下,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全村的人都涌到村南口的食品加工厂门口看热闹。 韩兑特意搬出来两张桌子,把赵永进江云飞周游等人都叫过来帮忙记帐收钱。韩大富韩大龙他们负责过秤。韩兑则负责维持秩序。 韩兑带着梁宾一一品尝:“梁哥,你尝尝麻花,又酥脆咸香,吃了还想吃,价格不贵;你再尝尝这蚕豆,炸开了花,就着酒喝,一咬嘎嘣脆;再瞧瞧这糖豆,黄豆裹了面炸的,吃着香还有营养,关键是便宜;你再尝尝这瓜子花生。” 梁宾一路尝下去,咸的香的甜的,各种味道都尝了一遍,渴了,韩兑及时递上茶。 尝完一遍后,他大手一挥:“行了,都要了。装车。” 然后是结帐,一沓沓的零钱拿出来。 围观群众的眼睛都看直了。 梁宾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小韩,这么大张旗鼓的买卖,你这儿没事吧?” 梁宾没少在黑市买东西,但那是悄摸摸的。 韩兑拍着胸脯保证道:“梁哥,只要你那边没事,我这边保证没事。有事了推我头上,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抓我进去蹲几天?” 梁宾摇头:“那应该不能够,不过,你还是要小心,别被人举报了。” 结完帐后,韩兑留梁宾吃饭,梁宾拍拍肚子:“都尝饱了,不吃了。我还得赶紧回去,今天是刚好路过。” 梁宾开着大卡车离开了。 刚才卖东西的社员用期盼的目光看着韩兑,韩兑开始按登记的名单发钱。 李小江他妈拿到了属于她的五块钱,她高兴得合不拢嘴。 李小海媳妇也拿到了三块钱,同样高兴得不行。 每个分到钱的社员都是喜气洋洋。 没分到的社员心思活动得就更厉害了。 接下来的两天,韩兑家的门槛快被踏破了。 陈月香和韩梅她们忙着接待,把嗓子都给累哑了。 韩兑心疼地给两人端上茶,说道:“妈,大姐,辛苦你们了。” 陈月香哑着嗓子说道:“我的娘哎,我这么好的嗓子也能说哑,真是年纪大了。” 韩兑笑道:“妈,您这是风华正茂,哪里年纪大。” 陈月香说:“茂个啥,你爸前天还说啥女人四十豆腐渣。” 韩兑脱口而出:“可得了吧,就我爸那样的,还好意思说别人。我看他连豆腐渣都算不上,他是煤渣。” 陈月香一想到韩大华那副模样,觉得煤渣这个词真适合他。 她点头道:“你说得对,你爸就是煤渣。” 做为煤渣的韩大华刚好从院门口进来,瞪着眼睛看着粗声粗气地嚷道:“你娘俩说啥呢?谁是煤渣?” 韩兑毫不尴尬地笑道:“爸,煤渣是煤燃烧后的剩余,说明他为了别人,奉献自己。完了还能铺路,多有觉悟的革命事物。” 韩大华哼了一声,正准备好好教训教训儿子。这时,韩金来了。 韩兑一看到他那眼神就察觉到他有事要说,便赶紧过去。 韩金把韩兑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小锐,我按你吩咐的,最近一直在盯着李满福家,你猜怎么着?” 韩兑满脸期待地看着韩金,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韩金卖了个关子,接着说道:“我怕我盯得不够紧,就跟我爹说了,你大爷那人你也知道,嘴严实,让人放心。老人不都觉少嘛,他每天睡得是,起得早,喜欢去拾粪。今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就发现了李满福媳妇挎着筐子去仓库那儿,他赶紧回来告诉我。我棉袄都没穿,拿着相机就跑出去了,躲着枯草丛中,等着李满福媳妇出来时,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 韩兑用力拍拍韩金的肩膀:“金哥,你真厉害。我早说了,咱们家这一辈中的兄弟中,就数你最有能耐。” 韩金心里得意,嘴里谦虚:“也就凑和吧,跟你一比就差远了。” 韩兑正色道:“我观咱们全村人,李满福那一族人全都不值一提,咱们族里善良能干有余,但智力不足,全村英雄也就我和你。” 韩金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韩兑夸完人,接着布置任务:“金哥,你再找机会多拍几张,按我教你的,一定要注意角度,照片和照片之间要形成证据链,攒够一波,你就拿着相机去县城洗照片。” 韩金点点头:“好的。” 韩兑在默默收集着李满福的证据,李满福也是一样,双方都卯着劲儿,想毕其功于一役,把对方斗倒。 第077章 春节档节目 盼望着, 盼望着,新年的脚步近了。 韩李村的上空总是冒着炊烟,走在村子里, 鼻端时不时飘来一阵香味。小孩满村跑, 狗狗到处窜。 今年的春节与众不同,韩李村的半数社员的腰包都鼓鼓的,年货办得多多的,底气足足的, 走路都带着风。 在春节前,韩兑想尽办法往城里倒腾东西,粉条粉皮自不必说, 卖了好几千斤, 中间又倒腾零嘴零食土特产, 最后, 他又从城里往村里倒腾东西。什么便宜的糖果糕点, 有瑕疵的毛巾和各种日用品统统来者不拒。 大家是喜笑颜开, 现在他们不但手里有钱, 还有好东西用。 韩兑的威望再次上升到一个高度, 现在大家都盼望着生产队干部赶紧换届选举,这要是让韩兑当上生产队队长, 那还了得。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韩姓社员这边高兴了, 李姓社员们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 蔫了吧唧的;又像棍打的狗, 心里带着愤怒和不甘。 这帮人在李满福家聚齐后开始声讨韩兑。 李银安做为长辈首先发言:“满福, 不是叔说你, 你以前是多果断多有手段的人啊, 咋越来越倒回去了呢?你做为一个生产队长,就任凭韩兑一个小小的记分员在那儿张狂?我看他倒越来越像队长了。” 大家伙附和道:“我觉得银安叔/银安哥说得有道理,韩兑不治不行了。” 李满福蹙着眉头,无奈地看着他家这帮人。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说道:“我不是早说了,让你们不要急。” 李小湖嘟囔道:“叔,你老说让我们不要急,可这都等了几个月了。他韩兑是啥大人物呀,需要布局这么长时间?” 李前进也说:“是啊爸,你没看到韩家人那个得意劲儿。还有人说就盼着生产队赶紧换届选举,好推韩兑上台,你听听,你现在还是队长呢,他们就这样张狂嚣张,万一真让他上了台,咱们家的日子还有法过吗?” 大家纷纷点头:“就是,前进说得对。韩兑那小子要是当上了队长,他肯定拼命地打压我们。” 李前进一看大家这么支持自己,受到了激励,接着说道:“爸,我觉得你是谨慎过头了。韩兑没有那么难对付,我不说别的,就单说他往城里倒卖东西这一条,就够他喝两壶了。” 李满福缓缓说道:“韩兑打的是村办集体企业的名号,还在华正茂那儿挂了名号,单这一条,还不够啊,我的意思是让他再折腾折腾,再把他斗倒。” 李前进是恨韩兑恨到骨子里,一刻也不想等,他就说道:“爸,我有一个主意,我认识了一群红小兵,你知道的,他们以前是□□起家的,别说有这么大的理由,就是没有理由也能找出理由斗人。以我看,咱们干脆召集大家伙去揪斗韩兑,罪名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和投机倒把’,我那帮朋友也愿意帮忙。” 大家纷纷响应:“前进说得对,斗他,斗死他!” 李小湖恶狠狠地说道:“咱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小子揪上台,打个半死,看他以后还敢猖狂。” 李小湖也深表赞同。 大家是群情激愤。 李满福的目光一一略过众人,这个韩兑是赢得了村里一半社员的人心,可同时,他也彻底得罪了另一半人。这小子到底是太年轻,一上来就锋芒毕露。 李满福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对付韩兑,但一看这情形,他又有点犹豫了。众人的情绪如此激愤,处在爆发的边缘,如果他还继续往下压,大家难免会对他产生不满,这样也不好。 李满福考虑一会儿,说道:“你们大家的意思我明白了,都放心吧,这事很快就会有个结果。光是那个罪名还不够,我们得断绝韩兑以后的后路。”像韩兑这样的人,要么不就斗他,要斗就让他一辈子翻不了身。 大家听到李满福这样说,顿时狂喜,忙问他还要加什么罪名。 李满福高深莫测地说:“你们以后会知道的,都回去吧,大家好好过个年,什么也别透漏,以免打草惊蛇。” 大家点头答应。 这帮人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陆续散去。 今天的李姓社员几乎家家都有代表,但李小海和李小江除外。李小江家跟这些人来往不太密切,没人告诉他这些。可李小海不一样,很快就有人向李小海媳妇隐晦地透漏这些内幕,并提醒他们以后可千万别跟韩家人走得太近。 李小海媳妇转头又告诉了李小海,李小海心里那个纠结。 李前进斗韩兑的罪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和投机倒把”,他家也卖了东西算不算投机倒把? 一边是自己的堂叔和族人,一边是能带着他们发家过好日子的韩兑,真是让人为难。 夫妻俩反复商量讨论,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不料,他们的儿子栓子听到了。他一听到韩兑可能要被斗,吓得小脸发白。他跟韩兑不太熟,可是跟他的老师韩竹熟啊。韩老师长得好看又温柔,从不打骂学生,星期天节假日还带着他们到处表演,请他们吃好吃的。班上的学生都喜欢韩老师,韩老师的弟弟要是被斗了,她肯定会很难过。 栓子思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要当个好学生,第二天上午正好是最后一堂课,他写了张纸条交给了韩竹,上面写道:我爸妈说,我叔爷要斗你弟,叫他快跑。” 栓子做完这件好事,觉得自己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韩竹接到纸条,心里不由得一沉,她让别的老师帮忙代下课,自己急匆匆往家赶。 韩兑这会儿不在家,韩竹把纸条拿给出来给爸妈看。 韩大华和陈月香吓得惊呼出声。 韩大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转圈圈一边抱怨道:“我早说了,让他不要那么高调张扬,这下完了。” 陈月香心里也急,可她不像韩大华那样只知道埋怨儿子,她说道:“你以为小锐不张扬就没事了?前几年,李满福少打压咱们了?你忘了小锐的工作是怎么丢的了?狗要咬人,是狗嘴欠,不能怪人。” 韩大华急声问:“那你说咋办?” 陈月香着急了一会儿,这会儿反而冷静下来:“咋办?事到如今,咱们干脆跟他们对着干!我这就回娘家,把我娘家兄弟都叫来,咱索性闹他个天翻地覆。” 韩大华说:“你整天就知道叫你娘家兄弟,这又不是打群架,这是批、斗你知道不?” 陈月香不以为然地说:“不就那点事嘛,文斗就是吵架呗,武斗就是打架,有啥区别。” 陈月香不跟韩大华掰扯,赶紧把家里人都集中起来,直接下达命令。 “梅子,你去找小锐回来;小竹,你继续回学校上课去,装作啥也没发生过;我这就去你姥姥家通知你舅他们。” 韩竹问道:“他们只说要斗小锐,但又不知道具体哪天,我舅舅他们怎么来?” 陈月香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估摸着不可能过年时斗,怎么地也得过完年,我先通知他们,让你舅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说完,她又吩咐韩大华:“你也别只知道发牢骚,赶紧去跟大富大龙他们商量商量。” 韩大华这才终于有了主心骨,赶紧出门去找人。 陈月香边收拾边忍不住骂了句粗话:“这脑子都喂狗了还是喂猪了,一点用都没。” 韩梅在村中转了一大圈,终于在砖窑那儿找到了韩兑。此时,韩兑正和一帮人在研究烧砖。以前是韩刚在烧,后来韩刚进城当临时工,他走了,烧砖不能停,韩兑又找了一帮人继续烧。 韩刚盖房子的砖已经够用了,现在烧的是其他村民要用的,还有将来要卖的。 在韩兑的号召下,不少社员趁着冬闲都来帮忙。 韩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急声喊道:“小锐,你快跟我回家,我有事跟你说。” 韩兑一看姐姐这么急,赶紧快步过去。 韩梅一把拽住他快步朝前走,待离人群远些,才飞快地说道:“小竹收到李小海的儿子栓子的纸条,说李满福准备斗你。妈去姥姥家找人了,叫我来找你。” 对于李满福的行为,韩兑也不太惊讶,他心平气和地说道:“大姐,没事儿,别着急。” 韩梅一看他这样更急了:“这么大的事,你咋就不急呢?你又不是没见揪斗的场面,我光想想都害怕。” 韩兑安慰韩梅:“大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有办法。你先回去,我去找人。” 韩梅将信将疑地回去了。 韩兑转身去知青点找赵永进周游他们,他们知青爱凑一块堆。 回来的路上韩兑就把事情告诉了他们。 赵永进一听立即炸了:“这个李满福找死是吧?还想斗你?” 周游嗤笑一声:“不自量力,指不定谁斗谁呢。” 秦直忧心忡忡地说道:“他是生产队干部,比你有权力,说不定还有□□和民兵,你还是小心为妙。” 江云飞担忧地说道:“小锐,要不你出去躲躲?” 韩兑笑道:“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再说了,我也不喜欢躲。” 赵永进激愤地说:“既然你不打算躲,咱们就反斗他。” 周游思索片刻,说道:“你们韩李两家人数相当,斗起来也不用怕。” 秦直谨慎地说道:“可是武斗不像文斗,真动起手来,事情可能会朝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无论哪一方伤了残了都不好收场。” 江云飞赞同秦直的看法:“小锐,我觉得秦直顾虑得有道理,别忘了你可是要当干部的人,一旦闹大了,肯定会惊动大队和公社的领导,甚至县里的,这对你不利啊。” 他这么一说,赵永进也跟着冷静下来。 韩兑笑着说:“你们两个顾虑得有道理,所以,这次,咱们以文斗为主,武斗为辅。” 几个人说着话就到了家,秦直去推自行车,赵永进问:“你要去哪儿?” 秦直说:“我进城一趟。” 周游问:“你去找你哥?” 秦直点点头。 韩兑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哥不一定管。” 秦直深深地看了韩兑一眼,“我哥肯定会管的,我比你了解他。” 说完,他推着自行车出了院门。 秦直刚走,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韩大富韩大龙韩铁他们都来了。 大家一看到韩兑,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起来。 “小锐,你赶紧想想办法,这可怎么办?” “那个李满福简直不是个人。” …… 韩兑往下压压手,镇定自若地说道:“都别急,这都不叫事儿。” 众人:“……”这还不叫事儿? 韩兑清清嗓子说道:“大家莫慌,就当看节目。本来我们还要准备个春节档节目的,现在不用了,都是现成的。这次我请大伙看个演出,我是主演,李满福是反派。” 第078章 霹雳一声春雷响 大家聚集在韩家, 韩兑再一次号召众人:“现在,咱们两家的斗争到了最关键时刻,虽然我心里已有把握, 但为了稳上加稳, 我希望大家再出一把力。” 韩铁大声嚷道:“小锐,你尽管说,你让揍谁我揍谁。” 韩兑笑着说:“暂时还不用揍,咱们都是有脑子的人, 要用计谋取胜。” 众人点头:“对对。” 韩兑让大家这段时间轮流盯梢,盯着李家人的一举一动,一有反常行为就来告诉他。 大家齐声答应。 待到大伙散后, 韩兑特意留下韩金, 两人在韩兑的房间里小声商量事情。 “金哥, 照片已经洗出来了, 你拍照的水平有长进啊。” 韩金挠挠头:“嗐, 我也就瞎拍, 以前没用过这玩意。你嫂子非让我给她拍几张, 我也拍了, 费了你的胶卷。” 韩兑不在意地说道:“几张胶卷算个啥,嫂子和侄子侄女们你随便拍, 只要别耽误正事就行。” 说起正事,韩金正色道:“我爹最近一直在盯着仓库和工具房那边, 可李满福的媳妇后面就没再去。” 韩兑对此不奇怪:“正常, 她也不可能天天去偷粮食, 要不然仓库早见底了。” 韩兑又说:“明年的化肥应该快拨下来了。我猜测李满福肯定要生幺蛾子。你最近辛苦一点, 盯紧他们一家, 尤其是他女婿。” 韩金点头答应, 韩兑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塞给他:“这烟是我偷偷藏下的,谁也没舍得给,给你。” 韩金受宠若惊,这可是好烟,他平常很少有机会抽,他心里虽然很想拿,但嘴里仍客气推辞:“不用不用,我拿两根尝尝味道就行。” 韩兑直接把烟塞到他兜里:“行啦,咱们兄弟还客气什么,给你就拿着,你跟人打探消息,给人递上一根烟,办事更顺利。” 韩金笑呵呵地收下了。 秦直第二天就回来了,韩兑惊讶道:“你不陪着你哥过年?” 秦直摇头:“跟他过年没意思,还不如咱们大家一起过热闹呢。” 秦直又说:“你的事,我告诉我哥了,我觉得他应该会来。” 韩兑对此也无所谓,无论秦肃来不来,影响都不大。 接下来的几天,韩兑跟赵永进周游他们在屋里写大字报。 大字报这玩意儿,韩兑只听说过,还没实操过,还得临时培训一下。这玩意倒也不难,一学就会,韩兑还能举一反三,让赵永进和周游啧啧称奇。 周游戏谑道:“韩哥,你是个人才啊。” 韩兑顺水推舟:“周老弟,你真是慧眼识英才。” 两人商业互吹,气氛相当融洽。 写完大字报,韩兑又说了年后的打算:“年后,咱们宣传队再排练一期节目,这次的主演是我,你们觉得谁演李满福比较好?”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太想演。 最后,周游一咬牙,自告奋勇道:“我牺牲一下自己的个人形象,演这个王八蛋。” 秦直说:“你演肯定行。你这人适合演反派,别人都没你放得开。” 周游斜楞着秦直,秦直面带微笑。 大家对两人的斗嘴早已见怪不怪。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韩强和韩刚都是在这天放假。韩刚干活卖力,雇主给他结了40块钱的工钱,还送了他一袋子板栗,说下回有活还叫他来。 韩刚生平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临走前,他去采购东西,他没舍得给自己花钱,给何小花买了一瓶雪花膏,一条丝巾,一包吃的,给韩兑买了一顶帽子,另外又给家里割了二斤肉。 韩刚和韩强前后脚到家,两人都是大包小包的。 韩强今年比往年大方多了,他现在已经转正了,以后每月的工资是32块,比以前多了12块钱,福利和地位也跟着大幅提升。做了三年临时工,一朝转正,韩强的激动可想而知。要不是临近年关,厂里太忙请不了假,他铁定得赶回来一趟。 韩强一进门那是满面春风,他一样样往外拿东西:“爸,妈,小锐,我现在是正式工了,过年过节也有福利了。你们看,这是半箱苹果,这是五斤面粉,还有一斤油。我全部都带回来了。” 大家都替韩强高兴,韩强接着给大家分发礼物,给陈月香韩梅韩竹的是有瑕疵的花布,给韩大华的是一双棉靴,韩兑的是一件军绿色的厚外套,颜色和样式这是眼下最时尚的。 韩兑惊喜且感动地说道:“二哥,你对我真是太好了,你看你自己都没添新衣裳,却给我买了一件。” 韩强说道:“你值得,要不是你,我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转正呢。你是我的福星。” 韩兑穿上新衣裳试了试,大家都夸韩强眼光好,这衣服穿上去显得很精神。 韩刚在一旁看着,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 他迟疑了一下拿出给韩兑的那顶帽子,嘴里说道:“等我下回再领工资,我也给你买件衣裳。” 韩兑可不会厚此薄彼,连忙说道:“大哥,你这顶帽子我也特喜欢。” 韩刚想起当初去工作时的承诺,也不拖延,当下就掏出十块钱交给陈月香:“妈,这是我交的生活费。” 韩强一看大哥都交了,他也不能被比下去是不? 他先是摸出10块钱,想了想觉得太少,再追加10块,一共20块钱,递给陈月香:“妈,这是我交的生活费。以后,我每月都按时交10块钱。” 陈月香一下子收到30块钱,震惊了一会儿,接着便慈爱地笑了:“你们两个都是孝顺孩子。” 韩大华在一旁乐呵呵地说道:“对啊,家和万事兴嘛。”都是他教育得好。 韩刚韩强受到夸奖也是一脸满足。 韩竹也拿到了工资,不过,她的工资跟两个哥哥比起来实在拿不出手,考虑了一会儿,也交了6块钱。 韩梅看到大家都交钱,只有她没有,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妈,过完年,我也去找个临时工干。” 韩兑在旁边说道:“大姐,整天又是下地又是做家务的,贡献一样大。” 话是这么说,可是韩梅已经下定决心要自己挣钱。 韩家这个年过得比往年都要丰盛热闹,要不是有李满福要斗韩兑这事压着,大家的心情更会好。 韩兑不停地劝慰大家:“你们做为革命干部家属,心脏一定要强大,要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这点事算啥?天空飘过五字,那叫不叫事。” 他得着意训练一下家人的承受能力,这才哪儿跟哪儿,以后类似的事多着呢。 除夕这天,陈月香邀请赵永进他们四个人一起过年,四人爽快答应,每人都备了礼物。 赵永进准备的是两盒点心一瓶罐头,周游的是一壶酒,秦直拿了一条烟,江云飞则送了陈月香一条红色丝巾。 陈月香客气一番收下了礼物。 韩兑家的年夜饭是空前的丰盛,小鸡炖板栗、老鸭炖笋干、红烧肉、红烧鱼,鸡鸭鱼肉样样齐全,再加上素菜和凉菜,还有韩兑他们几个年轻人做的新式菜,韩兑做了拔丝红薯和拔丝苹果,吃着是好吃,就是太费糖了。 大家欢聚一堂,吃着菜喝着酒吹着牛,互侃互掐,席上一片欢声笑语。 四个知青先敬了韩大华和陈月香一杯酒,说了几句吉祥话。 接着便是一帮人互相敬酒。 赵永进先跟韩兑碰了一杯:“韩老弟,哥祝你明年更进一层楼。” 韩兑笑着说:“黄河入海流,大家齐上楼。” 周游大笑道:“大旗如火风里抖,韩哥要当村里一把手。” 众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周游学得可真快。 几个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大伙逗得前仰后合的。 韩强也跟着大伙一起,偶尔插几句嘴。韩刚只有听和笑的份儿,不过,他是满心的骄傲,他的弟弟不比这些城里人差,没看到周游都叫他弟韩哥嘛。 晚饭在欢快热烈的气氛中结束了,晚上还要守夜,大家四个人一桌开始打牌。 赵永进周游秦直韩兑他们四个一桌,江云飞和韩强在旁边看着他们打。韩刚看着他们玩牌手痒痒,也凑了个局,韩大华韩强他们四个一桌。 韩兑这桌,韩兑一直打一直赢,其他三人是叫苦连天。 韩刚这边,是一直打一直输,眼看着桌上的零钱全部离他而去,韩刚是仰天长叹:“打牌也要靠脑子吗?” 众人:不然呢。 韩刚输得没了玩牌的兴致,他们这桌牌局只好散了。于是众人又围上来围观韩兑他们打牌。 这几个打牌是高手过招,是步步惊心,韩兑是高手中的高手,不过手段再高,也有手气不好的时候,另外三人也有赢的机会,但是不太多。 秦直和周游屡战屡败,周游倒无所谓,秦直认真起来了,可他认真也没用,再加上他吃饭时喝了不少酒,人也变得幼稚起来。 输到最后,他撂下一句狠话:“韩兑你给我等着,我让我哥跟你打。” 韩兑:“……” 赵永进沮丧地说道:“我也没个哥哥,我总不能喊我爸来跟你打吧。”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韩刚看弟弟打牌表示爽到了,一直赢能不爽吗? 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脑袋,突发奇想地问道:“爸妈,我这脑袋为啥被门夹了?”要不是被门夹过至于这么笨吗? 韩大华和陈月香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说什么好。 韩兑一边打牌一边还不忘安慰大哥:“大哥,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以后你好好看着我小侄子小侄女别被门夹就好了。” 韩刚一想也是,反正已经夹完了,还能咋地? 打完牌,陈月香给每个人发了一个红包,大家是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么大人了还有红包拿,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陈月香笑道:“你们无论多大,在我眼里也是孩子,都拿着吧,图个乐趣。” 众人欢欢喜喜地收下了。 大年初一大家互相串门,韩兑家来的人最多,从早到晚,家里就没断过人。 开火烧了一壶又一壶,地上堆各了一层厚厚的瓜子花生壳。 大年初二,大家开始串亲。陈月香带着儿女回娘家。韩兑也见到了自己的舅舅,一二三四五,一共五个亲舅舅,再加个八个堂舅,另外还有韩刚韩强他们的舅舅,加一起二十多个。 韩兑姥姥见着外孙外孙女,笑得脸上乐开了花,拉着韩兑问长问短。 几个舅舅也知道了李满福的事,大舅舅拍着胸脯保证道:“小锐,你放心,那姓李的龟孙想斗你,得问问我们同不同意,这次咱们新仇旧帐一起算,狠狠斗一斗他。” 韩兑满脸感动地说道:“大舅,有你这句话我心里踏实。你们不但是我妈的后盾,也是我的后盾。” 陈月香在旁边说道:“那可不是,俗话说得好,娘舅亲,骨肉亲,打折骨头连着筋。我跟你说,我这些兄弟可比你爸那些兄弟中用多了。” 韩兑说道:“那是肯定的。我幸亏随我外婆这边,随那边就麻烦了。” 韩兑的众舅舅们一致赞同。 大家商量,他们准备初六去韩李村。 韩兑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初五是破五,到了初六,基本上年已过完,大家都该工作了。 初五这天中午,韩金呼哧带喘地跑过来找韩兑,“小锐,我今天在路上遇到李满福的女婿,他跟一个人勾勾搭搭的,我尾随过去,结果发现他们两人去仓库里弄化肥,他们把袋子里的化肥倒出来一部分,再往里面装黄水土和沙子,他大爷的,我知道李满福差劲,但没想到他那么差劲,这些化肥可关系咱们全生产队的收成。我咔嚓几下拍下了这一幕。” 韩兑夸赞道:“金哥,你真是太用心了,大过年的,你还想着去盯梢。” 韩金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没有,我正好去串亲戚,我想着脖子上挂个相机,显得有排面,没想到就赶上了。” 韩兑说:“金哥,那再辛苦你一趟,你赶紧去照相馆找师傅洗照片,要是没开门,就找到他家里去,加点钱加急洗出来。我明天要用。” 韩金兴奋地问道:“小锐,咱明天要斗李满福?” 韩兑点头,接着又嘱咐道:“这事只有你知道,先别往外说。” 韩金答应道:“我知道。” 韩金借了自行车匆匆赶上县城去洗照片。 他刚走没多久,刘卫国就来了。 他对韩兑说:“小韩,咱们队里的化肥拨下来了,我给你开个条子,你明天去镇上的仓库领化肥。” 韩兑不动声色地问道:“就我一个人去吗?还有谁?” 刘卫国道:“化肥也不多,你一个小伙子还能搬不动,对了,你也可以开着拖拉机去。” 韩兑笑着说:“行,我明天去。” 第二天早上,韩兑和赵永进他们天不亮就起来了,韩刚和韩强也被叫起来,韩兑要他们帮忙在村子中央搭一个戏台。 早上八点,戏台上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全村村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过来凑热闹。 韩兑站在戏台上,一手拿着扩音喇叭,一手敲着快板,朗声唱道: 霹雳一声春雷响, 村里搭起斗争台。 社员眼里喷火花, 眉头拧成铁疙瘩。 牙齿咬得咯吱响, 开口讲话惊雷炸。 村里有个李满福, 学耗子把粮食偷。 损公肥私吃得肥, 女婿偷着卖化肥。 第079章 把满福画皮全剥开 韩兑一开口唱, 赵永进和周游他们开始给大家发大字报,上面有李满福的媳妇大清早偷粮食的照片,由于天色昏暗, 照片照得不是特别清晰, 但大家仔细一看就能认出来。 现场的群众像一锅烧开的滚水似的,一下子沸腾起来。 大家义愤填膺地议论道: “这可是集体的粮食,是咱们大家的口粮。” “李满福两口子真是缺德。” “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吃进去的都让他吐出来。” …… “那偷化肥是怎么回事?” “这事我好像听韩金媳妇说过,说他们昨天去走亲戚, 半路上遇到了李满福的女婿,这家伙鬼鬼祟祟的,大金当时就撇下媳妇跟了上去, 最后发现李满福女婿往外倒化肥, 倒完之后再掺入泥土和沙子, 重量还是一样的。” “真他娘的奸诈。” “我还听说, 刘卫国今天让韩兑去拉化肥, 你们想一想, 若是韩兑今天去拉了化肥, 最后大家发现问题, 这责任算谁的?” 众人恍然大悟,这个李满福是一箭双雕啊, 他先让女婿偷走化肥出去倒卖,最后再把责任推到韩兑头上。看他媳妇这熟练程度, 不知道偷过多少回了;他女婿也是这样, 怪不得人家人整天穿得那么光鲜, 吃得那么好, 原来都是吃大家穿大家的。 众人越说越愤怒, 有人提议:“走, 咱们去李满福家要个说法。” “必须得去,搜他的家。” 众人气势汹汹地直奔李家而去,此时,李满福一家早已得了消息,还是刘卫国告诉他们的,李满福急得在屋里不停地踱步。 他拧着眉头问道:“韩兑突然发起攻击,一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这到底是谁透漏出去的?” 刘卫国跟他一样着急,说道:“队长,都这时候了,也别计较到底是谁走漏消息,咱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前进起得晚,这会儿才爬起来,一听到韩兑搭戏台批判他爸,顿时像炸了毛的猫,大声嚷道:“他爷爷个腿,这小子行动够迅速啊。我的那帮朋友中午才能来。” 他们计划得好好的,韩兑今天上午要去镇上拉化肥,他是副保管员,得跟韩兑交接,到时他一检查化肥有问题,就闹开,顺水推舟地开始批、斗韩兑。到时,有李姓社员支持他,再加上红小兵们的帮忙,场面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哪里想到,韩兑竟然先下手为强。 李前进迅速穿好衣服,早饭也顾不上吃,随便抓了两个肉包子,边吃边往外跑。 他一拉开院门,就看到一群气势汹汹的村民正往他家涌来。 李前进受到惊吓,手中的肉包子啪地掉在地上,这可便宜了来看热闹的狗狗,两条狗叼起肉包子就跑。 李前进顾不上去追狗,张开双臂拦住人群:“哎哎,大清早的,你们想干什么?” 领头的是韩铁和胡三凤,韩铁用力一扒拉,大声说道:“干啥?你说我们要干啥?我们要找赃物。” 胡三凤把大字报往李前进脸上一甩,清亮的嗓门响了起来:“你自己看吧,你妈偷队里的粮食,你姐夫偷卖队里的化肥,你爸是干部中的大蛀虫,你们一家都是大老鼠。” 后面的人齐声高喊:“大蛀虫,大老鼠。” 李前进一看势头不对,赶紧退回院里去关院门,众人紧跟上去,一脚踹开院门,大伙像潮水般涌进李满福家的院子里。 李满福在屋里听到动静,赶紧出来查看。 一看到满院子密密麻麻的人,心里多少有些发慌,但他毕竟当过几年的生产队长,气场还是有的。 他颇具威严地大喝一声:“都干啥呢?有话好好说,你们这是攻击革命干部,是反/革命,懂不懂?” 刘卫国也站出来说道:“大家伙都别冲动,也不要受有心人的挑拨和蛊惑,到时吃亏的可是你们。” 大家伙的怒火被两人一浇,顿时冷静不少,有些人甚至想退缩。万一这次扳不倒李满福,事后被他报复怎么办? 胡三凤一看有人想退缩,不由得怒其不争。 她大声说道:“大家伙别被李满福吓着了,他是革命干部吗?革命干部会偷粮食偷化肥吗?他配吗?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不是他一手遮天的时代。我们今天必须要个说法。” 韩铁也大声嚷道:“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那些没种没卵的尽管走吧,老子今天就不走。” 李满福从李前进手里接过大字报一看,上面写着他的十大罪状,其中最显眼的是上面贴着的那张照片。他媳妇偷粮食时被拍下来了。他不由得暗暗骂自个媳妇脑子进水,去拿粮食半夜去不行吗?竟然大清早的去。最可怕的是那个韩兑,竟然拍下了照片,他想抵赖都不好抵赖。但是不管怎样,这事坚决不能承认。 李满福飞快地盘算一下,大吼一声:“前进,你妈去哪了?叫她过来,我要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李前进说道:“我妈一大早就去镇上了,说想买点熟食,中午好招待我的那些朋友。” 李满福又对李前进吼道:“现在就去找你妈,让她赶紧滚回来。”说着跟李前进使了个眼色。 李前进会意,对大家说道:“大伙让一让,我去找我妈。” 韩铁一把抓住他:“干啥呢?想提前去通风报信,串供,想得美。” 胡三凤大声说:“咱们大家伙别跟他废话,跟我一起搜,看看他到底贪了多少粮食。” 大家跟着胡三凤一涌而入,李满福和刘卫国想去阻拦,无奈人太多,他们根本阻拦不住。 大家涌进李家,去查看粮囤和面缸。这不看还好,一看,气血直往上涌。 此时距麦收已经大半年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消耗,大家缸里的白面基本已见底,粮食也不太多,基本上都得靠杂粮杂面撑到麦收,有些人连杂粮都不够吃,还得借粮。这个李满福倒好,缸里白面是满满的,粮囤还是高高的。这些可都是他们的粮食啊。 愤怒让大家失去了理智,也让他们不顾后果,不知是谁提议的,有些人开始抢东西,有挖面的,有拿粮食的。 起初是一小撮人这么干,其他人一看,好家伙,我不拿他们拿,一会儿东西就没了。反正法不责众,这么干的又不止我一个,于是更多的人加入。 李满福和刘卫国几次试图阻拦,却被人推翻在地,险些踩踏上去。李前进吼得嗓子都哑了。 韩铁本来在控制着李前进,一看大家伙都去抢粮食,他心里直痒痒,索性松开李前进,自己也上去抢。 胡三凤看到这一幕,先是有些惊讶,接着是矛盾,她抢还是不抢?但她随即想起韩兑的话:“嫂子,你可是个人物,是女中豪杰式的人物,又见过大世面,跟一般人不一样。所以这次的任务我交给你。” 她很快就坚定了决心:“我跟他们不一样。”于是,她没跟着人群去抢东西,转身硬挤出去,去找韩兑说明最新情况。 韩兑听到胡三凤的汇报,一时也有些惊讶,他只是让人去质问李满福一家,找点证据,倒没料到有人会抢东西。 他很快就想到了办法,拿着铁皮喇叭,带着众人,飞快地朝李满福家跑去。 此时,李满福家里,众人已抢得差不多了。 大家正准备带着战利品回家,韩兑的大喇叭响了起来:“社员们,乡亲们,我非常理解大家的愤怒和委屈。说实话,我发现这些问题时,比你们还愤怒。 我现在请你们冷静冷静,李满福是有罪,他是人民的罪人,他背叛了咱们贫下中农,犯了跟所有剥削阶级一样的错误:那就是不顾人民死活,只顾自己享乐。他的罪行是板上钉钉,我们是持有真理的一方,但现在,我们不能让真理沾上污点。如果你们今天把东西拿回去,我怕李满福会反咬一口,说你们□□。为了革命真理,为了你们的名声,我恳请你们放下手中的东西。记住,这些都是集体的财产,我们稍后会逐步查清李满福贪污的粮食和化肥,请大家配合。” 韩兑这一番话让大家稍稍冷静下来,他们面面相觑,一脸纠结。 有些人觉得韩兑说得有道理,本来是他们完全占理,别到时候李满福反咬一口,他们虽然不舍,但也把东西放下了。 接着陆续有人放下东西。 韩兑让江云飞韩强等人拿了一根大秤过来,把粮食和面当着大家的面称好,做好记录。 这时,屋里的刘卫国突然大声喊:“快过来人哪,满福队长晕倒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晕倒得真是时候啊。 韩兑大手一挥:“大家别急,我懂点医学,过去看看。你们看着副队长,别让他也晕了。” 大家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 韩大富他们把刘卫国团团围住,省得他出去通风报信,生幺蛾子。 刘卫国既焦急又无奈,只好硬杵在那里。 他人走不了,嘴也没闲着,“满福队长真的没偷过粮食,他媳妇那事肯定是有误会,也许是她去拿别的东西呢?” 陈月香挤出人群,冷笑道:“卫国,那我问你,你要去队里拿东西,会在大清早没人的时候去吗?她挎大竹筐去工具房拿啥东西吗?拿锄头还是钉耙?” 大家纷纷附和:“就是,哄谁呢,当我们都是瞎子傻子吧。” 韩兑走到李满福面前,发现他头发蓬乱,脸色黄中带青,眼睛紧闭。 他伸手探探呼吸,哟,既急促又平稳,一看就是装的。 他大声说:“这脉象一看就是热的,得降温。这事我懂。” 他让人从屋檐下取下几根冰棱,往李满福脖子里怀里一塞,又让人去舀一瓢冷水,把李满福半扶起来掰开嘴就往里头灌。 半瓢冷水下肚,李满福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身体被冰棱刺激是直打哆嗦。 他本来是想靠装晕,来躲一会儿,好好思索一下对策,哪里料得韩兑竟然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韩兑惊喜道:“满福叔,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打算给你灌点金汁,再给你针灸。这些土法特别管用。” 李满福缓在逃小香猪缓睁开眼,用冰冷怨毒的目光盯着韩兑。 他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说道:“韩兑,你是个好样的。” 韩兑脸上笑容不减:“嗐,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同行衬托。” 韩兑接着问:“满福叔,接下来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在自己家里交代,二是到村子中央的戏台上交代,你选哪个?” 李满福慢慢地站起来,他的目光一一略过众人,哑着嗓子,强装镇定地说道:“各位社员,我李满福所做所为对得起组织,对得起人民,我没有贪污公家和集体的东西,至于那张照片,那是我媳妇从生产队借粮食,等她回来,我会让她好好检讨,该还的粮食会还回去,还希望大家不要被鼓动和蛊惑。咱们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必要闹成这样。” “是啊,没必要闹成这样。”接话的人正是李银安,他带着一大帮李姓社员匆匆赶来了。 李满福一看自己族人来了,就像一头头狗看见自己的狗群似的,气势大涨。 韩姓社员一看对方这样,自然也不甘示弱,双方各站在院子的一边,彼此怒目而视。 其他杂姓社员一看村中的两大团体要开战,他们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赶紧把位置让出来。 李小江做为李家人是一脸为难,他既不想与族人为伍,但也不能直接站到韩家队伍里去,跟他一样为难的还有堂哥李小海。 李小江便上去劝两人:“满福叔,韩兑,咱们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这大年下的,见了血可不好。双方一动手就没个轻重,谁受了伤都不好。” 李小海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大家都冷静些。” 韩兑朝两人点点头,“你们两个是明白人,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是我不想看到的。可是你们看,证据确凿,群情激愤,如果满福叔能坦白交代,也能缓解一下大家的愤怒是不?” 李小江也看过了那张大字报和照片,他对李满福的行为感到十分羞耻。 他好心劝道:“叔,要不你老实交代吧。大家伙会宽容你的。” 李满福冷冷地说道:“你给我滚一边去。” 李小江气得满脸通红,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李小海一把拉住李小江:“小江,别劝了,没用。”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叔是不可能承认错误的,因为一旦承认了,他这辈子就完了,他们一家也完了。死扛着不认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李小海拽着李小江往外挤,这种场合,他们在现场很为难,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两不相帮。 但两人的行为在李家人看来无疑是一种背叛。 他们经过院子时,李小河李小湖带头啐了一口唾沫:“呸,叛徒,怂货。” 李小江反击道:“帮凶,傻子。” 还有人想打李小江,李小海拽着李小江飞快地逃了。 韩兑见李满福死扛着不认错,就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村中央的台上吧。”不主动交代,那就被动交代吧。 他让韩刚韩铁等人去架李满福,李小河李小湖等人赶紧上前阻拦。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洪钟似的声音:“小锐,小锐呢。” 韩兑一听是自己的舅舅们来了,他们说好了今天来走亲戚。 他挥舞着手招呼道:“舅舅,你们来了。” 韩兑姥姥今天也来了,她穿着新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韩兑有五个亲舅,十二个堂舅,这些人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往那儿一站贼有气势。 韩姓社员一看援兵来了,顿时眉开眼笑,热情招呼。 李姓社员一瞧,完了,本来人就没他们多,这下又多了十几个外援。 陈月香见到自己的兄弟和老母亲来了,赶紧上前招呼:“大哥二哥,娘,你们今天来得可真不巧,这一大早地就碰到个贪污案。” 韩兑姥姥笑眯眯地说道:“来得刚刚好,我也亲眼瞧瞧贪污犯长啥样。” 陈月香朝李满福努努嘴:“喏,就是那样。” 韩兑姥姥打量了一眼李满福,说:“瞧这尖嘴猴腮的,獐头鼠目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怪不得贪污犯罪。看来是头一次做人,上辈子应该是只大耗子。” 李满福:“……” 众人:“……” 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未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是李满福的媳妇王兰回来了,此时的王兰没了往日体面骄傲的样子,披头散发,双眼通红。 她一进院子就嚎叫道:“你们不要为难满福,都是我的错。过年时,我想给我娘家蒸筐白馍带着,又怕当家的说我贴补娘家,我鬼迷心窍就去生产队借粮食,想着以后收了麦子再偷偷还回去,哪里想到会这样。我错了,我认错。” 众人悄悄对视一眼:“你当我们是傻子呢?” 陈月香率先发问:“你家满满一大缸的白面,还会少你娘家一筐白馍?” 还有人问:“你家那一大缸白面是咋来的?我家的劳动力也不少,咋缸里就空了呢?” 王兰赶紧辩解说是自己儿子买的,还有闺女补贴的。 “你可拉倒吧,你闺女能有那能耐?你儿子从哪儿买的?他哪来的粮票?” 众人一句接一句地质问,把王兰逼得说不出话来。 王兰被噎得哑口无言,只能大声哭,哭着哭着,她看向韩兑,作势就要往地上跪:“小韩,你别斗你满福叔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给跪下行不行?” 陈月香一看急了,她要是真跪了,儿子得多为难。 陈月香情急之下,也学着王兰的口吻说道:“你别为难我儿子,我也给你跪下行不?” 韩兑可不愿意让他妈真跪下去,他看着自己姥姥,说道:“姥姥,你辈分比我婶子大,她要真跪,你就给她发个红包,大年下的,咱图个吉利。” 韩兑姥姥一听,这主意好啊,这娃就是机灵。 她便笑眯眯地对王兰说道:“侄媳妇,你跪下吧,再给我磕个头,磕一个一分钱,我看你也怪可怜的,给娘家蒸筐馍,还得让大伙给你凑,我给你点压岁钱。” 王兰:“……” 众人:“哈哈哈。” 王兰这道德绑架没了用武之地,干脆往地上一坐哭天喊地。 韩兑不理会她,一声令下让大家伙把李满福架走。王兰再哭喊也没用。 韩兑领着乡亲们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村子中央,这时,韩金从县城回来了,他把十几张照片交给韩兑,说道:“小锐,完了。我在半路上遇到了李前进,他带着一张红小兵正往村里赶。” 韩兑接过照片,安慰道:“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别怕。” 韩金还想说什么,秦直挤过来说道:“小韩,我哥带着一帮民兵也来了。” 韩兑没料到秦肃来得这么快,还带着民兵。 他过去道谢,秦肃看了韩兑一眼,淡声说道:“我只是路过,顺便来看看,你忙你的。” 韩兑冲他微微一笑,转身走上戏台,拿起铁皮喇叭张口就是一段快板: 李满福就是伤人的虎 胡庆就是那咬人的蛇, 李前进蠢笨得像只猪, 他们和剥削级哪不同? 阶级斗争的弦不能松。 老鼠毒蛇使劲用脚蹬, 牛鬼蛇神拼命用锤砸。 把李世仁画皮全剥开, 把他的恶行摊开暴晒。 亲爱的乡亲团结起来, 一起来斗这些大反派。 第080章 把他的恶行摊开暴晒 韩兑的话音一落, 现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那些李姓社员们又是龇牙又是撇嘴的。 秦直周游他们也在一旁看着韩兑表演,周游小声对秦直说:“我听韩金说,李前进溜出去搬救兵了。” 秦直不屑地说:“就凭他能搬出什么好救兵?这不有我哥吗?” 周游看了一眼秦肃和他身边的那帮威风凛凛的民兵, 心里感到挺踏实。 周游晃着膀子凑过去问秦肃:“大秦同志,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帮我们韩哥?” 秦肃注视着前方的戏台,说道:“你觉得他用得着我帮吗?” 周游点头:“我懂了,你来就是威慑一下。” 秦肃没说话。 台上的韩兑待掌声平息下来,拿着喇叭大声审问李满福:“李满福, 你坦白从宽,老实交代,这几年你到底从队里偷了多少粮食和化肥?又贪污了多少公款, 必须如实交待!” 台下社员齐声高呼:“对, 你老实交待。” 李满福强作镇定, 大声说道:“我没什么好交待的, 我只承认我媳妇从生产队借了粮食。韩兑就是想借此机会打倒我, 他好上去。” 韩兑声音平和:“你们瞧瞧他这副嘴脸, 听听他说的话。趁着清早无人偷粮时竟说成是借粮, 他做为队长不知道借粮需要什么手续吗?需要干部批准, 还要到会计那儿签字,不识字的要按手印, 注明某年某月某日借粮多少。你们看他面无愧色,毫不心慌, 一看就是惯犯;犯了大罪, 还想倒打一耙。你别忘了, 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李满福正要大声辩解, 韩兑说道:“这个人心性狡猾, 是隐藏在人民队伍中的害人虫, 既然他不肯坦白,那就让他接受人民的审判。现在由大家伙来揭发李满福的罪行,把你们过去所受过的压迫、剥削和委屈都说出来,不要害怕,不要犹豫,我们人民群众才是生产队的主人,这是伟大领袖说的,你们不要怀疑。” 领袖说的话谁会怀疑,他们当然是生产队的主人。 但是谁上去说是个问题,怎么说也是个问题。 陈月香一看没人上去,一咬牙一跺脚,昂首挺胸登上了戏台,她接过喇叭,微微带着颤音说道:“我先来说说。” 说着她指着李满福破口大骂:“李满福,你这个大王八,整天欺压我们老韩家。自打我进了门,我们家没有一天不受你的气。派活时把我们当牛当马,分粮食时缺斤少两,你还让你侄儿抢了我儿子的工作,我与你不共戴天。” 陈月香先开了场,气氛开始活跃起来。这村里谁还能没点委屈呢? 胡三凤第二个上台,大声控诉李满福。 接着是韩大富韩大龙他们,大伙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起劲,直接把李满福的老底都给揭开了。开始说的是李满福本人,到了后面开始控诉李家的其他人,他媳妇他儿子他叔他侄子,甚至他死去的爹妈也给扒了出来说。大家越说越激动,看向李家人时目光带着火,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李家人自然不甘心就这样罢了,他们也推举出代表跳上台争辩。 最先上台的是李银安,他还没开口,底下就炸开了。 很多女同志大声骂道:“李银安你个老色胚,老风流,□□里挂着拨浪鼓,走到哪儿浪到哪儿。不要脸,看见大姑娘小媳妇就往上贴,你咋还有脸登上台?” 李银安慌乱地为自己辩解:“我、我那是跟大家开玩笑,我也没咋地你们,咋那么小气呐。一群老娘们装得跟黄花大闺女似的。” 这下大家彻底怒了,她们被人调戏调笑生个气还成了小气人了。老娘们咋了?他还是个老不死的呢。 有个性格泼辣的妇女提议道:“咱们这帮老娘们今天也跟他开个玩笑,让他浪,浪死他。” 几个跟李银安平辈的中年妇女头对头一嘀咕,立即商量出对策。 陈月香也听见了,她过去大声驱赶韩梅韩竹这些未婚姑娘先躲一边去,省得她们污了眼。 韩梅韩竹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躲到一边去。 接下来的一幕让人瞠目结舌。 有两个女同志直接跳上台,把李银安硬拽下来,然后众妇女一拥而上,上去就扒李银安的衣服。 大家:“……” 李银安本人更是狗躯一震,不知所措。 很快地,李银安的棉袄棉裤都被扒掉了,秋衣秋裤也被扒掉了。 李银安没料到她们会来真的,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叫声。 “你们放开我,别扒我裤子。” 大家哈哈笑道:“我们是跟你开玩笑,你整天不安份,我们就看看你这不安份的根儿到底是歪了还斜了,还是没了。” 最后一步是扒内裤,李银安拼命地挣扎着。 李小湖李小河他们愣了一会儿,赶紧过来帮忙。 但无奈人太多,他们被阻隔在人墙之外。有些人不好意思直接参与,但她们可以间接参与,那就是拼命阻拦去拦阻的人。 李银安冻得浑身直哆嗦,牙齿上下打颤,哭着喊着求救。 他浪了一辈子,这次被浪头打傻了。 张会计和何七刚好赶来,见到这荒唐的一幕,立即大声制止:“都干啥呢,都给我住手,大家注意点影响。” 张会计还是有点威严的,那些女同志们终于收了手,收手前还不忘踹李银安的老旧命根子:“叫你犯贱,叫你好色,以后再敢这样,我们见一次剥光你一次,赶到夏天,把你剥光了绑树上。” 李银安又冷又疼,哆哆嗦嗦地穿上棉袄棉裤。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落荒而逃。 张会计黑着脸看着刚才参与扒光李银行动的女同志们,说道:“你们瞧瞧你们做的好事,光天化日之下,咋能做出这样荒唐的事?你们就不怕传出去别人笑话?” 陈月香挺身而出,替大家说话:“张会计,凡事必有因。你怎么不想想,全村这么多男人,我们咋不扒别人的衣裳,就扒他李银安的?还不是他平常嘴贱手欠,整天就跟没见过女人似的,逮着谁调戏谁,他早犯了众怒,你们这些当干部的也不管,一说就是小事,开个玩笑而已。我们今天就想跟他开个玩笑,咋我们女同志一这么干,你就要来管?你这是歧视妇女。” 大家纷纷附和:“就是,月香说得对。” 张会计也懒得再跟这些人争辩,扭头离开了。 陈月香的行为获得了大家的称赞和认同。 秦直周游赵永进他们这些知青,今天是大开眼界。 周游张着嘴,愣了一会儿才感慨道:“原来乡下的女同志这样生猛?我今天算是涨了见识了。” 秦直说:“这些习惯说明乡村文化中还有存在原始野性的那一部分。” 江云飞担忧地问道:“那咱们不会也被人扒衣服吧?” 赵永进安慰道:“咱们也没有调戏妇女,人家没事也不会乱扒衣服。” 秦肃一直沉默着,他想着弟弟说的那句,突然想到,韩兑的习性中会不会也有原始野性的那一部分? 站在台上的韩兑其实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一下,他待事情平息下来后,适时说了一番话:“刚才部分女同志的做派虽然简单粗暴了些,但对于以李银安为首的部分男同志,也是一种警示和教育。我们大家要引以为戒,一定要拔除自己心中低级低俗下流的趣味。广大男同志们,你们一定要管住嘴,平常不说话,一说就说人话;一定要管住腿,尤其是第三条腿。我们要做一个充满高级趣味的人。” 众人:“……” 现场的气氛陡然直上,变得欢乐起来,有人红脸,有人在嗤嗤笑。 韩兑生拉硬拽,赶紧把话题重新拉回来,批判大会继续进行。 李银安带头上去,然后被人扒衣服,其他人的胆子吓小了一半。 李小湖李小河他们心想:虽然我不像银安叔那样遭人讨厌,可我也做过不少坏事。这万一要是…… 还有人担心自己第三条腿太短小,万一被扒光了,被人看到了,脸面尊严全没了。 李家人没人敢上台,韩家社员们受到鼓舞,一个接一个上台,声嘶力竭地批判李满福。 批判到最后,大家简直把他当成了出气筒。 “我家之所以这么穷,都怪李满福。他偷卖队里的粮食,粮食减少;偷了粮食,分的口粮少。” “我们家总吵架,也怪李满福。他这个干部当得不好,不会调解家庭矛盾。” …… 还有人觉得自己打光棍也怪李满福。 李满福觉得自己真冤枉,别的就罢了,你打光棍关我什么事?是我让你长得丑性子讨厌吗? 大家上去发泄一通,批判一通,觉得神清气爽。 批判完李满福,韩兑又让人把刘卫国给押上来。 他张口又来一段词: 众人拾柴火焰高, 全村人民齐点火, 两只纸虎一起烧。 台下众人高声附和:“打倒李满福,打倒刘卫国狗腿子。” 还有人朝刘卫国扔臭鞋,刘卫国挨了一鞋,气得五官扭曲。 他大声辩解:“我没偷粮食没偷化肥,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大家骂道:“你是李满福的狗腿子,他指哪儿你打哪儿。” 韩兑好声劝刘卫国:“卫国叔,你对自己这么多年的行为是心知肚明,你是为虎作伥呀。你要是能证明自己只是执行命令没有参与倒卖集体资产,没有贪污人民血汗钱,或许组织和人民会宽容你,你要是顽抗到底,后果很严重。我劝你,想想自个的爹娘,想想自个的儿女,你不在了,他们可怎么活?” 刘卫国的媳妇和儿女一齐放声大哭。 刘卫国听到哭声揪心得不行。 韩兑继续劝道:“卫国叔,其实我明白你当初的苦衷,你之所以顺着李满福,还不是想为一家老小谋个好生活。你这人纵有万般不是,可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你要想想自己的初心。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李满福跟刘卫国隔着一段距离,他一看要坏事,试图冲破韩刚韩铁等人的钳制,往刘卫国这边跑。 韩刚哪能让他如意,他用力拽住李满福,不耐烦的威胁道:“李满福,你要是再敢乱动,我就踢断你的第三条腿。” 李满福人不敢乱动,但嘴也没闲着,他朝刘卫国大声喊:“卫国,这些年,我没没有对不起你,你要想好了再说,你要想想你的爹妈你媳妇孩子,他们还要在村里过活。” 刘卫国浑身一冷,刘家在韩李村也是小姓,根本无法与李家抗衡,他要是说了,以后遭到李家人的报复怎么办? 韩兑观察到他神色的变化,好声提醒道:“卫国叔,有些事情你说不说都改变不了结果,但能改变你。 你说了,叫坦白从宽,叫戴罪立功,不说就是共同犯罪,是狼狈为奸。你做了前者,可能为受到一些打击报复,可是人民群众都站在你这边,我们大家都是你的后盾。再说了,一个狗群,头狗都没了,其他的也就吠叫两声,有什么大碍?你做了后者,那就是站在人民群众的对立面,组织不会放过你,人民群众不会饶了你。人民群众允许你犯错,但不能容忍你一错再错,错了还不知错。回头是岸啊,卫国叔,今天我就帮你到这儿了。” 刘卫国的媳妇早吓坏了,他老娘也来了,老太太哭喊着:“卫国,你就乖乖认错吧,咱不当帮凶了。” 他媳妇也跟着喊:“当家的,你认错吧。” 刘卫国内心激烈斗争了一会儿,终于咬牙说道:“行,我认错,但你们得保证不对斗媳妇和我娘。” 韩兑郑重向他保证并承诺:“只要你如实供述李满福的罪行,我会酌情向组织说情,大伙求情。” 李满福气极败坏地大骂刘卫国,韩铁听得心烦,想也不想就抽了他一个嘴巴子,这家伙老是作威作福的,现在不打更待何时。 李满福没料到韩铁竟敢抽他嘴巴,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韩铁,你给我等着。” 韩铁无所畏惧:“等你大爷的,我弟弄死你。” 李满福只要敢开口,韩铁就敢抽他。 刘卫国终于免了干扰,得以继续说话。 韩兑贴心地把喇叭递上去,刘卫国酝酿片刻,终于艰难地开了口,起初他还有些难为情,后来越说越顺畅。 “满福队长每年麦收之后秋后之后,先把粮食称好入库登记入册,之后就开始慢慢偷粮,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工具房里偷运,每年得有几百上千斤,主要看年成,丰收时就多偷些;年成不好就少运些。” 台下是一片哗然,大家义愤填膺地怒骂李满福和刘卫国。 张会计和何七都黑着脸。 刘卫国接着说:“他做这些的时候,瞒着所有人,张会计和何七都不知道,两人从帐面上也看不出啥来。他开始的时候也瞒着我,被我发现后也不瞒着了,他还送我两袋子面,我不要,他非要给,后来我只好收下了,但吃得很不踏实。我以后会加倍还回去的。” “李满福还让他女婿偷着卖化肥,国家给知青拨下来的安置款他也贪了一些。我都有记帐,帐长就藏在我家墙缝的罐子里。” 刘卫国的话音一落,台下的知青们暴怒起来。 好你个李满福,我们吃得差住得差,原来都是因为你。 陈月香和韩竹等一帮人怂恿刘卫国的媳妇回家去找帐本,李家人本想阻拦,被众人推搡开了。 就在刘卫国媳妇回去拿帐本时,有个男知青率先跳上了戏台,对着李满福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劝都劝不住。 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人也紧跟上来。 李满福被揍得鼻青脸肿。 赵永进和关山月赶紧跳上台拼命劝大家要冷静,别闹出了人命。 刘卫国的媳妇很快就找出了帐本,传给大伙一看,众人咬牙握拳,再次破口大骂。 批判会进行到了高/潮,这时,现场突然安静下来。 原来是李前进带着一帮红小兵气势汹汹地来了。 第081章 荡净污泥与浊水 李前进带着一帮红小兵气势汹汹地赶过来, 大家看他们那副模样,一个个脑袋高昂,横得跟秃尾巴狗似的, 赶紧让开路。 李前进他妈王兰一看儿子带着人来了, 哑着嗓子嚎叫道:“我的儿,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我跟你爸都要被人折磨死了。” 李前进昨天计划得好好的,今天上午带着人斗韩兑, 准备在台上好好羞辱折磨韩兑,彻底出了自己胸中的恶气。没想到,他一早起来就被人堵在院子里, 好容易溜出去搬救兵, 结果一回来, 发现自个的父亲竟在台上挨批判, 连人身自由都被人控制住了。这个韩兑欺人太甚。 李前进周身气血直往上涌, 他大吼一声:“兄弟们, 姓韩的小子敢斗我爸, 咱们上去斗他, 今天不把他弄死,我就不姓李!” 说着, 他望着台下的李姓社员,大声说道:“你们年前不是嚷嚷得最响吗?还愣着干什么?跟我一起冲上去, 揍他大爷的。” 要是往常, 红小兵们说不定头脑一热就冲上去了, 可是今天, 他们往台上一看, 形势不妙啊。那台上站着几个彪形大汉, 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再看台下,人更多,特别是站在最前排的那十几个中青年壮汉,正居高临下地瞅着他们,一看就不好惹。 红小兵的头头叫郭平安,他很快就权衡出利弊,对李前进说道:“前进同志,领袖说过,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 李前进一听急了,“郭哥,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昨天郭平安把胸脯子拍得砰砰响,说今天一定要让韩兑好看。 郭平安脸不红心不跳:“昨天的时局跟今天不一样了嘛,咱们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李前进心里暗暗鄙夷郭平安,他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另一个小头头牛明明,这人生得满脸横肉,打起架来不要命,人称牛大胆。 李前进故意拿话刺激牛明明:“牛哥,你是不是也跟郭哥一样不敢武斗要文斗?” 牛明明看到这么多人也有点要打退堂鼓的意思,可是他年轻气盛,又爱面子,被李前进一激,胆子又变壮了:“文斗有什么意思,要斗就武斗,这才能彰显咱们的革命精神。” 牛明明振臂一挥:“兄弟们,同志们,走,上台斗姓韩的!” 李前进心中暗喜,急声号召李姓社员:“走,大家跟我上。” 李小湖李小河他们蠢蠢欲动,但也只是心动,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 牛明明十分看不上这些人,他摩拳擦掌,准备跳上戏台,只是他还行动,就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牛明明?你确定要武斗?” 牛明明循着声音看去,就见秦肃领着一队威武雄壮的民兵慢慢走了过来。 牛明明万万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秦肃,说话都结巴了:“秦、秦同志,你怎么在这里?” 秦肃看着他,用平淡的语气问道:“你们这是在县里混不下去了,跑乡下来了?” 牛明明满脸通红,尬笑不已,郭平安等人看到秦肃立即从张牙舞爪的斗鸡变成了安静乖巧的鹌鹑。 李前进一看他好容易找来的帮手,被秦肃震慑下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指着秦肃说道:“这是我们村里的事,跟你这个外人没有一点关系,你不要多管闲事。” 秦肃淡淡地说道:“我是武装部的,职责包括但不限于协助公安局抓捕罪犯、维护治安,你还觉得我是多管闲事?” 李前进被堵得哑口无言。 大家看到刚才不可一世的红小兵们偃旗息鼓,李前进被顶得说不出话来,顿时心下为为爽快。 感觉秦肃同志就像神兵天将,光芒万丈。 秦直也为自己的哥哥感到骄傲,他看向韩兑,韩兑正遥遥地朝他哥微笑,他哥也回了一个微笑。秦直的心情难免又变得复杂。 李前进他妈一看儿子和他的救兵也不行,顿时放声大哭:“连你们也不行,这可怎么办哟?” 李前进听到他妈哭,心里更烦。他也无暇多想,拽着郭平安就往台上走,边走边说:“郭哥,你不敢武斗,那就文斗,要不然岂不是白瞎了你想出来的顺口溜。” 郭平安被赶鸭子上架,过去跟韩兑文斗,张口就来一段早就准备好的顺口溜: “长征串联走全国, 革命传统大发扬。 带着宝书上战场, 阶级敌人不能放。” 韩兑:“……”这是有备而来。 他连个磕巴都没打,脱口而出: “秋后蚂蚱蹦不长, 锅里螃蟹横不久, 人民群众齐声吼, 乌龟王八一网捞。” 郭平安正在思考下一句香香证里该怎么接,韩兑的攻击又来了。 “人民翻身掌政权, 镰刀斧头闪金光, 砍掉毒草除掉根, 红色江山万年青。” 郭平安:“……”他看向牛明明,牛明明低头假装在看鞋子。 他再看向李前进,李前进昨天明明背好了语录的,结果一上台又忘得差不多了。 他赶紧去掏宝书,结果书还没掏出来。 韩兑又开始攻击他: “李前进是蛀虫后代, 带领魔怪卷土重来, 全村社员团结起来。 烽火漫天烧大魔怪。” 韩兑的话音一落,就有人大声附和:“不能放过李前进,老子反动儿混蛋。” “吃里扒外,带着外人对付本村人,不能忍。” 大家伙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骂李前进。 李前进气得眼里喷火,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李家的叔叔伯伯,哥哥弟弟们,你们都是死的吗?你们就没有一点血性吗?” 李小河李小溪他们终于行动起来。 可是他们明显处于劣势,动手,不敢;动嘴,骂不过。但是什么都不干也不行,反正就是装装样子。 李家人这边是消极怠工,韩姓社员是积极投入,他们憋了几年的恶气,今天可算是彻底出了。 大家斗志昂扬,神清气爽。李家越边越战越挫,气氛低迷。 韩兑见会议进行得差不多了,就适时停手。让韩刚韩铁韩金等人,陪同民兵一起把李满福和刘卫国送到公安局,帐本带上,照片拿上,生产队的粮仓也让人看着,免得有人毁灭证据,再就是镇上的化肥,那里也已经有人看着。 韩兑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贪污罪的入刑标准是多少,先把人送进去再说。后面公安局的人应该会来取证调查。 人送走后,韩兑开始整理李满福贪污的证据材料,交给大队和公社。 韩兑怕大队和公社领导会对他有看法,在写材料时,措辞上十分注意,经他一润色就是,他堂哥走亲戚,偶尔发现李满福的女婿往外倒卖化肥,他听说后既愤怒又痛心,恰在这时,李满福又让他去镇上拉化肥,他没忍住出口质问,双方发生了争执,被社员听到,李满福的行为点燃了众人心中的怒火,于是自发地去揭发批判李满福。 结果就是井水越淘越净,真理越辩越明,李满福的贪污行为暴露于人前,恰好县城武装部的秦肃和民兵下来小规模拉练,他们一听说有干部贪污集体财产,就把人给扭送到公安局。 大队的材实分成两份,一份给华正茂,一份给纪大队长。 韩兑想到李满福是纪志明纪大队长一手提拔的,韩兑一举把他扳倒,势必会得罪纪大队长,他现在只能再跟华副队长团结得更紧密些。 韩兑决定要去拜访一下华副队长,好好跟他汇报一下。县官不如现管,一定要与直属领导处理好关系。不过,这是明后天要办的事。他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安抚大家的情绪,招待客人。 韩兑写完材料,走出房间,今天的阳光真灿烂。 大家比过年还欢喜,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大家说着笑着,闹着跳着,还有人拿来一挂鞭炮,噼里啪啦地放,说是庆祝好日子。 韩大富和韩大龙等人简直是喜极而泣:“李满福那孙子终于倒下了,咱们老韩家要崛起了。” 韩兑一出来,韩家众人便朝他竖起大拇指:“小锐,你是好样的。” 韩大富一脸骄傲地说道:“小锐是咱们小辈子尖子中的尖子,身上全是我们老韩家的精华。” 他这话,陈家人就不爱听了。 韩兑的大舅做为代表发言:“我觉着吧,小锐随他妈多一点,你看这长相,这口才,这脑子,哪一样不像我们老陈家。” 这话韩家人非常不赞同,双方就掰扯起来。 韩兑一看,这外敌刚斗倒,怎么就开始搞内斗了? 他赶紧居中劝和,陈月香也过来劝。 胡三凤笑着说:“小锐,你看咱们斗倒了李满福,这是多大的事情,你简单说两句呗。” 大家伙暂时平息争端,一齐看着韩兑,等着他说两句。 韩兑:“……”这几天没少说话,词儿都快穷了。 但是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他还是简单说了几句: “两个纸虎烧成灰, 荡净污泥与浊水, 浩荡东风阵阵吹。 山河大地处处春。” 大家呱唧呱唧鼓起了掌,韩兑的舅舅们鼓掌最用力,看这孩子这口才,多像他们的爷爷,他们家的老太爷可是说书的,韩家人还说随他们韩家,要点脸好吗? 韩兑跟大家闲聊几句,眼睛扫了一圈,发现秦肃不在,他问秦直:“你哥呢?走了?” 秦直说:“去大队了。” 韩兑笑道:“今天多亏了你们,要不然,那帮红小兵也是个麻烦。” 秦直说:“没有他,我相信你也能对付。” 韩兑说:“能对付是能,就是麻烦。”今天欠了秦肃兄弟俩一份人情,他打算有机会再请个客郑重道谢一下。 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今天韩兑家异常热闹,光是陈家人就占了两桌,陈月香只好从邻居家借了两张桌子,连同韩大富韩大龙他们一起招待。 大家推杯换盏,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韩兑奶奶也来了,过来陪韩兑姥姥拉拉家常。 开始时聊得都挺好,很快就聊劈叉了。先是韩兑姥姥和他奶奶赵春平聊岔的。 这一对老亲家一直都不太对付,互相瞧不上,言语间难免就带着较量。 赵春平年轻时是村里有名的霸王花,指东骂西不是善茬。韩兑姥姥牙尖嘴也利,那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这两人一凑到一起,就像针尖对上锋芒,谁也不让谁。 韩兑姥姥早就知道这个老亲家又扣又奸,只出不进,就故意撩拨刺激她。 她叫过韩兑,一脸慈祥地说道:“乖外孙,姥姥瞧着你这么有出息,中午就多吃了两碗饭,我心里高兴,再给你包个大红包。” 说着,她直接掏出了三块钱往韩兑手里塞,韩兑推辞不要:“姥姥,我今年过完年都十九了,也上班领工资了,哪能还要压岁钱?我不能收。” 他这次是真心推辞,实在不好意思收老人家的钱。要不是他手头紧,他肯定得给老人钱。 韩兑姥姥语气坚决:“你必须得收着,你再大,在我眼里也是孩子。 ” 说着,她硬塞到韩兑衣兜里。 韩兑只好先收下了。 韩兑姥姥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哎,我这人想得开,这钱呐是生不带来死带不去的,紧紧攥在手里干啥。我瞅着哪个孩子孝顺有出息,就多给他压岁钱。” 韩兑奶奶呵呵笑道:“老亲家,你家儿子孝顺,你手头宽裕啊,哪像我。” 韩兑姥姥安慰道:“我五个儿子,你四个,咱也差不多。咱俩的区别就是我想得开,比较惯孩子。” 韩兑奶奶:“……”你的意思是我没想开呗,我不疼孩子呗。 韩兑奶奶面上笑呵呵,心里暗骂人。 两人明面上是在拉家常,实则是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韩兑在一旁听着,直呼长见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若有两老,那真是宝刀对宝刀。 从综合水平上看,姥姥略胜一筹。最后奶奶脸上实在挂不住,也给了韩兑两块钱的压岁钱。 韩兑:“……” 其实他今天的收获还不止于此,那边的几个舅舅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一言不合也给压岁钱。 叔叔伯伯一看,你给了,我们不给岂不是显得太小气,于是也争着给,韩兑的大伯韩大中,这次给了两块钱。 陈月香惊讶得小声说道:“我的娘哎,我嫁进你们韩家二十年了,第一次见大伯哥这么大方。” 韩兑的腰包鼓鼓的,他对周游和秦直说道:“人民内部的良性竞争有利于经济发展。” 周游佩服地说道:“韩哥,我现在就服你。等明年过年,我也要向你学习。” 欢乐轻松的气氛没维持多久,张会计就匆匆赶过来找韩兑:“李满福的材料送到大队那边,纪大队长十分生气,打电话叫咱们过去汇报情况。” 韩兑早有思想准备:“行,我知道了,这就去。” 张会计还没走,何七又来了,他也是来传达消息的:“老张刚走,华队长就打来电话,让咱们几个过去,特别是叮嘱小韩一定要去。” 韩兑笑着说道:“你们等我一下,我换身衣裳,咱们在村口汇合。” 第082章 对敌靠斗不靠和 韩家人一听说韩兑要去大队汇报工作, 都感觉没好事,不由得担忧起来。 韩兑姥姥年纪大,见得风浪多, 她给大家吃了个定心丸:“大伙都别担心, 这事是咱们占理,那李满福贪污是真,真的假不了。” 接着,她又嘱咐韩兑:“虽说你有理, 可是这事没有事先跟领导汇报,我估摸着他们心里难免会不高兴,你到了他们面前, 认错态度一定要好。反正认个错也不会少块肉。记住了, 做啥不重要, 态度最重要。” 韩兑笑道:“姥姥, 怪不得说家有一老, 如有一宝, 您这话说得有道理。” 韩兑奶奶就不爱听这话, 刚想反驳两句, 陈月香把韩兑往外推:“都啥时候了,别贫嘴了, 赶紧地,早去早回, 我们心里也踏实些。” 韩兑回屋换了身衣裳, 把韩金拍的那些照片塞进书包, 背着书包出门。 秦直追上来问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韩兑摇头:“不用, 我跟张会计和何保管一起去。” 周游赵永进他们也为韩兑打气:“韩哥, 我们相信你, 你肯定没问题的。” 秦直还是不放心,又特别叮嘱一句:“你到了领导面前千万别抬杠,要装得懂事乖巧稳重,他们喜欢这样的。” 韩兑:“……”资深杠精叫他不要抬杠,也挺有意思的。 韩兑出了家门,去跟张会计和何七汇合。 两人一人骑了一辆破自行车,韩兑坐在张会计的后座。 一路上,两人神色凝重,很少开口。 他们不说话,韩兑也不去自找没趣,他一路欣赏着路两旁的风景,还时不时地哼两句歌儿。 张会计和何七都不得不服,这孩子的心真大,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唱歌。 到了大队门口,韩兑看到了秦肃的那辆大卡车,咦,他还在这里? 三人一进院子,就被人领到一间大办公室里,纪大队长先把张会计和何七叫到隔壁的小办公室里谈话,让韩兑一个人在这儿干等。 韩兑也不着急,也没有坐立不安,从书包里掏出领袖的宝书开始认真学习。临阵磨刀,不快也光。 约摸过了半小时,张会计和何七才一脸颓败地出来。 两人看了看韩兑,欲言又止,最后张会计小声提醒道:“纪队长很生气,你说话注意些。” 韩兑说:“好的。” 韩兑整整衣裳去了隔壁,他先礼貌地敲门,里面传来了纪志明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进来!” 小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低气压,韩兑像是没发现这股压力似的,礼貌地向纪志明问好:“纪大队长,过年好,我给您拜个晚年。” 纪志明上下打量了韩兑一眼,说道:“要不是你们八队出了这事,这个年我本来过得还不错。” 说完这句,他便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韩兑,像是想用沉默再给他施加一层威压。 韩兑一脸惶恐:“纪大队长,我对此真的很抱歉,我们村的社员要是晚一点发现李满福的事就好了,我替他们道歉。至于李满福他辜负了您的教诲和信任这事,我就不替他道歉了,他需要亲自向您谢罪。” 纪志明拧着眉头,看着韩兑,一字一句地问道:“韩兑,看样子,你早就发现了李满福贪污的事,你为何不先向我汇报?而是自作主张要批/斗他?你知不知道这事影响有多大?现在大公社都知道了咱们大队有个贪污犯,很快全县也知道了。” 韩兑认错态度依旧良好:“纪大队长,您别急,听我慢慢道来。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这事先从化肥说起,年后,大队给各生产队发了化肥,要给麦苗施肥,化肥就在镇上的仓库里,好巧不巧,我堂哥韩金最近跟一个知青新学了照相,他想带着相机去亲戚家显摆显摆,去走亲戚时,刚好遇到了李满福的女婿,他看这人鬼鬼祟祟的,行迹可疑,就跟上去看个究竟,结果就发现了他在往外倒化肥,他就拍下了这张照片。之后这事也传回了村里,社员们一听,李满福女婿倒的那可是集体的化肥,要是肥料不够,就会影响小麦的长势,进而影响大家的口粮,这可是大问题,这事在村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纪志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韩金走个亲戚就能发现化肥问题?还能顺手拍下照片,这着实很巧啊。” 韩兑一看这个纪志明一味地避重就轻,对李满福实打实的贪污行为,不问不责,反而揪着这些细节不放。无非就是觉得护短,李满福是他提拔的人,弄得他脸上不好看,影响他的声威。 韩兑心说,幸亏这事办得猝不及防,若是提前让纪志明知道了,指不定发生什么情况呢。 他本来打算表面上乖乖认错,态度良好,蒙混过关拉倒。现在一看这架式,原先的打算要得改改了。 韩兑稍稍酝酿一下,严肃地说道:“纪大队长,我们都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可是我认为,这件事错的不是我们村的社员,也不是我,错的是李满福,他要是不贪污人民的财产,哪里会有这事?总不能一个人杀了人,大家还去责怪那个被杀的人和发现凶手的人吧。我们组织的原则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纪志明听到这话脸色不由得一沉,韩兑也不管他沉不沉,接着慷慨激昂地说道:“领袖说过,‘我们应该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一刻也不脱离群众;一切从人民的利益出发,而不是从个人或小团体的利益出发,向人民负责。’可他李满福处处跟领袖做对,他做事不是从人民的利益发出,而是从个人出发,从他的家族出发,他儿子他女婿他的族人,在我们村都是高人一等,占尽人民的便宜。他家的白面几大缸,其他社员杂面不满筐;他儿子李前进新衣裳新鞋子不间断,我们其他社员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一年。我进个城都找李前进借帽子,全村人都知道这事。” 纪志明还没发话,韩兑继续诉苦:“纪大队长,他李满福就是人民的大蛀虫,就是干部中的败类,他吸食民脂民膏,他指使他女婿偷卖化肥,转头就让我去镇上拉化肥,要不是人民群众心向着我,提前告诉他的阴谋,被诬陷的人就是我。他这个人特别阴险,他的贪污行为可不是一天两天,而是自从上任开始就一直在悄悄进行。最可恶的是他还把您蒙在鼓里,您想想,幸亏他贪污得不多,案子牵扯也不大,若是再这样持续下去,万一捅出的篓子再大些,万一牵扯到您和华副队长可怎么办?您二位都是大公无私、廉洁奉公、一心为民的革命干部,要是被李满福给牵连了,那将是我们全大队人民的损失,也是国家和社会的损失。” 韩兑一脸诚恳地看着纪志明,纪志明深深地叹息一声,还万一被牵连,他已经被牵连了。等着吧,很快上面就会有人来调查,他也会被问话,被敲打。 纪志明也不好再继续责怪韩兑,毕竟人家占着理呢。 但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以后不会用他,这种心眼太多,太有主意的人不适合当下属。 纪志明意味深长地说道:“小韩哪,你到底还是太年轻,刚从学校出来,太黑白分明,以后得好好磨炼呀。” 韩兑继续用慷慨激昂的语气说道:“纪大队长,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深受领袖的教导,我的口号是:‘对敌靠斗不靠和,水是水火是火,革命原则不能忘。’” 纪志明沉默片刻,只好说道:“说得挺好。” 韩兑真诚地说道:“谢谢大队长夸奖。” 接下来,纪志明继续跟韩兑谈话,纪志明的脸上好几次流露出无奈的表情。 他打官腔说官话,韩兑比他更能说;人家是有马列主义和领袖思想支撑的,说到激昂处,当着他的面直接翻开领袖的宝书,真心跟他探讨。 纪志明:“……” 他批评韩兑,韩兑就虚心接受,不脸红不惭愧,表面战战兢兢,实则云淡风轻。 弄到最后,纪志明也产生了疑惑,他忍不住问道:“小韩同志,你家真的是三代贫农?” 韩兑语气笃定:“那是肯定的,我家绝对是根正苗红,我太爷爷是地主家的长工,旧社会受尽地主的磋磨,阶级血泪三天说不完;我爷爷是放牛娃,说起来也都是泪,我们是真正的无产阶级,领袖盖章认证过的,是觉悟最高,革命性最强的阶级。” 纪志明皮笑肉不笑:“呵呵呵,确实革命性最强。” 他无奈地挥挥手:“行啦,你回去吧,记住,不要再闹腾。稳定压倒一切。” 韩兑语气坚定:“大队长,请您放心。我是组织和人民精心培养的红后代,不怕苦来不怕累,坚决捍卫人民群众的利益,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纪志明:“你赶紧回去吧。” 韩兑出了小办公室,先回到大办公室,张会计和何七正在蹙着眉头抽烟,屋里乌烟瘴气的。 两人盯着韩兑看了一会儿,见他神色如常,没有丝毫沮丧。 何七按捺不住问道:“韩兑,纪大队长没有批评你?”应该不可能。 张会计也疑惑地看向韩兑。 韩兑立即挤出一丝愁容,诉苦道:“怎么可能不批评?不过,我觉得纪队长的批评那是一种爱护,他想让我成长得更快。这不,我们还一起探讨了领袖著作中关于干部与青年的关系,干部与群众的关系,我今天真是受益匪浅。” 两人:“……” 三人交谈的时间很短,韩兑就被叫到另一间办公室。 华正茂正等着他汇报工作。 韩兑一看到华正茂,立即更换了一副表情,像是受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威严的家长,想诉苦又不太敢,他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到了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华队长,我可算见到您了。” 华正茂神色疲倦,语气却十分温和:“小韩,你们八队的事我都了解了,我万万没料到李满福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你放心,组织上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他肯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接着,他话锋一转,“可是小韩,在揭发李满福之前,你应该提前报备一下的。这样,大家不至于这么被动。” 韩兑一脸惭愧:“华队长,我先给您认个错,这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也没有预见性。在这里,我再给您捋一遍事情的大致经过,您好指导指导我,下回再遇到类似的事,我该怎么办。” 韩兑接着按时间顺序说了事情的经过:“……当时事发突然,我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我怎么也没想到李满福竟然要斗我,更没有想到,李前进竟然带了镇上的红小兵来我们村,幸亏我姐在学校倍受学生喜欢,有个学生写纸条提醒她。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我试图和平解决,可惜无济于事。李满福在当生产队长期间,一直对我们韩姓社员采取打压政策,大家早有不满,之前还有人提出要上访,被我劝住了。这次的事件宛如干柴堆上扔了根火把,熊熊大火燃烧着,任谁也压不住。大家自发自动地聚集起来,想找李满福要个说法,结果,又有人在他家发现了满大缸的白面和满囤的粮食,这更是火上浇油。” 华正茂点点头。 韩兑接着又含蓄地夸起了自己的成绩:“事情到此,我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说实话,我起先有些慌乱,我毕竟年轻,没有经过大风大浪的考验。但关键时刻,我想起华队长您的教诲,想起伟大领袖的教导,我稳定心神,出面解决问题,在我的斡旋和调停下,双方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械斗。要知道我们韩姓社员人数多于李姓社员,双方又积怨已久,那可谓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我不停地劝说,我说这是人民内部矛盾,应该用和平手法解决;不能用敌我斗争的方式解决。我劝服了一部分社员,后来县武装部的秦肃同志刚好带着民兵在附近拉练,他也过来劝。在我们共同的努力下,大家最后没有闹起来。” 韩兑提及此事,仍是一脸余悸。 华正茂颔首:“这件事你做得确实不错,要是真的发生大规模流血事件,事情会更难办。” 华正茂听到他提起秦肃,又说:“中午的时候,秦肃同志来过,他已向我说明了事情的大致经过,跟你说的差不多。” 韩兑愣了一下,面带感激地说道:“秦肃同志真是个好同志,这次多亏了他帮忙。” 华正茂突然问道:“秦肃同志跟你的交情不错?” 韩兑摇头:“谈不上交情,只不过他弟弟秦直来我们队插队时,没有住处,副队长把他安排在我家,我们见过几次面。” 华正茂笑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他又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纪队长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韩兑很快便调整脸上的表情,进入演戏状态,他先是脸色一黯,接着轻轻叹息一声,用明明很委屈但又不敢表示出来的口吻说道:“纪大队长批评我没有及时报备,我就向他解释了事情经过,可他……他没有像您这么体恤我的难处。算了,他的批评也是好意,毕竟我有错在先,确实是我自作主张。我以后会按规章制度办事的。” 华正茂本来也有点埋怨韩兑没向他汇报就斗李满福,但现在仔细一想,当时那种情况,若是韩兑不果断采取措施,可能被斗倒的就是他自己了。再退一步讲,就算韩兑把李满福贪污的情况汇报上来,处理此事的也不一定是他。如果是纪志明处理,他绝对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么一算,韩兑的解决办法不能说是最好的,但也肯定不是最差的。 华正茂心中的念头转了几个弯,脸上的表情也更加温和:“小韩,你还年轻,以后多磨炼,假以时日,你会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革命干部的。” 韩兑听到这句话,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露出灿烂又不失稳重的笑容:“华队长,我以后一定谨遵您的教诲,多学习多实践,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华正茂点点头,缓缓说道:“后续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会向上面详细汇报。若是有人下去调查李满福的事,你积极配合就行。至于他的工作,我的意思是先让你代管,当然了,这事也得听听纪大队长的意见。” 韩兑答道:“华队长,劳烦您为我们村费心。” 韩兑从华正茂办公室出来时,发现张会计和何七已经离开了。 据说是纪志明叫他们先回去的。 韩兑准备步行回家。 他到了大门口,就看到秦肃跟民兵连的牛连长正在说话,韩兑过去跟两人打招呼,秦肃指着韩兑对牛连长说:“老牛,你离得近,以后多照看一下这家伙,他战斗力不行,还总爱惹事,我怕他挨揍。” 牛连长看着韩兑笑道:“没问题。” 路上,韩兑真诚地向秦肃道谢:“秦肃同志,谢谢你,不但亲自来给撑腰,还托老牛照顾我。” 秦肃淡淡地说道:“不用客气,你总是特地为我准备演出节目,我也回报一二。” 韩兑点头微笑。 秦肃默默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想听的话,他只得提醒韩兑:“韩同志,你不觉得这次的节目少了些什么吗?” 韩兑想了一下,摇头:“基本没少,台词挺好,气氛控制得刚刚好。” 秦肃轻哼一声,“哦,那算了,当我没说。” 韩兑:“……” 第083章 有重要事情宣布 韩兑跟秦肃在半路上分手, 秦肃回县城,韩兑回家。 秦肃离开后,韩兑稍一琢磨, 明白了秦肃所说的少点什么究竟是什么。 少了彩虹诗啊, 哎哟,捧他几次后,突然不吹不捧,他就有些不适应了。免疫力不行啊。 韩兑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得更好, 一路哼着小曲回村。 他一到村口,发现大家看他的目光都不太一样了,总体来说就是, 大家对他更热情, 还有一点崇拜在里头。 有一些李姓社员则像被打败了的狗, 夹着尾巴偷偷瞪他, 想吠叫又不敢大声, 又怂又凶, 一脸憋屈的狠样。 韩兑假装没看见, 做为一个胜利者, 姿态一定要好看。 韩兑一回到家,大家就把他围了起来。 陈月香急切地问道:“小锐, 大队长批评你没有?” 韩兑云淡风轻地说道:“没啥,就是随便说了几句。” 韩铁不解地问道:“那李满福做尽坏事, 咱把他揪出来不是一件好事吗?咋小说还挨批评呢?”他实在是想不通, 不是应该表扬吗? 不光是韩铁这么想, 在场的不少人也是这么想。 韩兑想跟大家解释其中的缘由, 可又不能解释太多, 便含糊地说道:“不管怎么说, 咱们的目的达到了就行了。咱们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捍卫集体财产,保护人民的利益,打倒李满福这个害人虫吗?现在全部达到了。至于表扬不表扬的,大家不要太在意。” 大家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不管怎么说,把李满福打倒了。 韩兑安抚了大家一会儿,韩兑姥姥和舅舅一看事情都解决了,午饭也吃完了,就准备要回去。 陈月香说道:“你们住一晚再走。” 韩兑姥姥说:“我们十几个口人呢,你家哪里住得下,以后少来几个再住。” 陈月香想想也是,她去收拾东西给娘家人带上,什么粉皮粉条自不必说,还有赵永进他们送的礼,别的亲戚朋友送的,陈月香每样都拿一点装上。 韩大华虽说有些心疼,但脸上一点也没敢表现出来,一是顾忌脸面,男人,怎么能被人说小气呢?二是今天这些舅子们也没少帮忙,给点东西也是应该的。 韩兑姥姥拦着陈月香不让收拾,陈月香非要给,母女俩在那儿拉扯。 韩兑十分一直不适应这种风气,对方给你东西,你一定得拼命拒绝,不拒绝显得不懂事;你给对方东西,得热情地坚决地给,对方也得用力拒绝,过年时,村子里到处出现这样的场景。韩兑看着就替他们累。 赵永进周游他们没在乡下过过年,看着也觉得挺有意思。 韩兑送走完姥姥和舅舅们之后,回到自己小屋。 赵永进和周游秦直他们也跟着进来了。 赵永进为韩兑打抱不平,秦直却有不同意见:“你们要知道,李满福可是纪大队长一手提拔的,如果这事先捅到他这里,他通常会私下里骂李满福一顿,然后命令他把缺口补上,再找个借口对外粉饰一下。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不是他纪志明能控制的,他能不生气吗?” 赵永进说道:“他们这些当上级的就没有原则性吗?说好的大公无私,一心为民呢?” 秦直看了赵永进一眼,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 他看着韩兑问道:“对了,那个华正茂怎么说的?” 韩兑笑道:“还行,虽有不满,但不太生气。” 秦直点头:“这件事总体上来说,对华队长是有利的。他可以借此打击纪志明的威信和名声,又多得了韩李村这个能听他号令的地盘。” 韩兑道:“你说得对。” 周游奇怪地对秦直说:“小秦同志,没想到你不只会抬杠,竟然还有点政治素养?” 秦直白了周游一眼。 江云飞笑道:“这可能跟秦同志的家庭氛围有关。” 秦直声音平淡:“我也不太懂这些,只是随便说说。” 秦直温声安抚韩兑:“小韩,你也别觉得委屈,不管怎么说,你这次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件事受益最大的就是你和你们韩姓社员,从此以后,韩李村没有人掣肘你,也没有人打压你们韩家人,你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赵永进反问道:“韩兑还是太年轻了吧,你说上面会不会让张会计何保管他们代理李满福的队长?” 秦直淡笑一声:“这两人的人生哲学就是明哲保身,以前是,以后肯定也是。你们等着瞧吧。” 江云飞操心的仍是实际问题,他问韩兑:“小韩,李满福虽然倒了,可是你们村一半的社员都姓李,这些人要是闹腾起来可怎么办?” 他这么一说,赵永进也跟着发愁。 赵永进说:“是啊,要是都打倒不太现实,而且有些人只犯小错,没有大过。” 周游倒是挺乐观:“这些在韩哥这儿都不叫事。以前有李满福在,他们都掀不起风浪,现在更不行。” 韩兑心里早有一套办法,他胸有成竹地说:“没事,这些困难我尽量克服。” 此后几天,韩李村里注定不平静。公安局派人来调查取证,公社也派人来询问,大队的人也来。 仓库里的粮食重新称量了一下,跟帐本一对,竟然少了三千多斤,全村再次哗然。这些粮食是储备粮和种子,社员春黄不接时,家里粮食不够吃会从公社借粮,麦收之后再还上。李满福这种做法,赶上荒年,饿死人都有可能。 这个时代的人对饥荒还记忆尤新,大家心中怒火燃烧,都想去打人。李满福不在,他们就去打李前进和王兰。这母子俩一身肉都是吃大家伙的粮食长的。 李前进被揍得满头包,李姓社员也有年轻气盛地帮着出头,无一例外地都被揍成猪头。 李银安这个老东西更是前所未有的安分,天天窝在家里不敢出门。 李小河李小溪那几些人也像缩头的乌龟,不敢冒头。 李满福的贪污数额不算大,但影响极坏,判决下得也快,十年有期徒刑,不久就要送往劳改农场。李满福女婿在事情爆发后试图逃跑,他人还没逃走,就被村民举报,也被抓了进去。据说也要送往边疆劳改。 至于刘卫国,经查实,他没有主动贪污,再加上主动坦白罪行,积极揭发李满福,十分配合公安机关办案,拘留了十几天被放了过来,但职务是肯定得撤了。 两个队长一个坐牢一个被撤职,韩李村得重新选一个生产队长。 华正茂力推韩兑,纪志明不同意,但他一时又没有适合的人选,况且别的人他也不放心,要是再出一个李满福,他更麻烦。他想来想去,就想让张会计接李满福的班,没想到张会计坚决推辞。 两个大队长几番较量之后,最后是华正茂胜出,韩兑当上生产队长,但纪志明还加了一个限制,代理队长。先干一年,以观成效,一年之后再做定夺。 不管怎样,韩兑终于艰难地当上了第八生产队的队长。 消息下达时,韩李村是锣鼓宣天,红旗招展。 韩姓社员们个个笑逐颜开,春风得意,走路带着狂风。 李姓社员躲在角落,暗戳戳地说酸话扎小人。 现在日子过得最不舒心的要数李家人了。他们自从李满福倒台那一天开始,每天都是心惊胆战的。生怕韩兑和韩姓社员们报复他们。 大家没事就聚在一起,讨论将来该怎么办。 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个最终结果。 有人想起李小江家跟韩兑家有来往,便上去他家打探消息。 李小江他爸李满堂好声安抚大家:“我觉着小韩不是那种人,这孩子念的书多,有眼界,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他应该不会故意打击报复你们。” 还有人说道:“那可不一定,你又不是没看到他怎么斗满福的?他这人狠起来比谁都狠。这么年轻都这样,以后还了得?” 李小江听他们这么说韩兑,不乐意了,“他这么狠还不都是被满福叔逼的?他以前多好的人,上学时话不多说,只知道埋头看书学习。结果呢,人家好容易有个进厂的机会被小水给抢了,想当个记分员,满福叔百般打压。” 大家不满道:“小江,你到底是姓李还是姓韩,你为啥总帮韩兑说话?” 李小江说:“我帮理不帮亲。” 李小江的妈怕大家吵起来,赶紧过来劝和。 李满堂对众人说道:“你们别想那么多,日子该咋过咋过,都赶紧回去,修理修理农具,有事的办事,春耕马上就开始了,一年之计在于春,可不能耽误了农时。” 大伙嘟囔道:“你们等着瞧吧,韩家人以前过啥日子,咱们以后就过啥日子,说不定比他们还惨呢。”因为韩兑整人的花样更多。 大家一齐沉默了,然后一脸生无可恋地出了李小江家。 他们一走,李小江他妈就说:“说真的,我一点也不同情他们,以前,我就说过,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做人不要太过分。可是没一个人听,反过来还笑话我。现在报应来了吧?” 李满堂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锅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是这样下去也不行。别的不说,就说这春耕,大家要是带着情绪,想着法子偷懒,那肯定得耽误干活,到时候损失的还是大家伙。” 李满堂越想越觉得不行,犹豫半晌,对媳妇说道:“你给我收拾两包点心,我跟小江去韩家串个门,跟他唠唠这事。” 李小江他妈问道:“这时候去合适吗?” 李满堂皱眉不语,李小江在旁边说道:“去吧,昨天我在村里看到韩兑,他还说有空来咱家呢。” 父子两人提着点心来到韩家。韩大华和陈月香先是惊讶,接着便是热情招待,又是倒茶又是递烟的。 韩兑回家后看到李满堂和李小江,脸上笑容灿烂:“满堂叔,小江,你们可来了。我正打算忙完就去你家拜年呢。没想到你们先来了。” 李满堂见韩兑对自己仍跟从前一样,放心不少,笑着说道:“你爸比我大,我们先来你家是应该的。” 大家一齐笑了起来。 李满堂跟韩大华闲聊,两人年龄相当,倒是挺有共同语言。李小江就跟韩兑聊学校的事。 他说道:“咱们学校的教室越来越破了,有些教室,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桌椅板凳越来越破,不是缺胳膊就是少条腿。” 韩兑说道:“你反应的这个问题我先记下,赶紧想办法解决,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他们正说着话,韩竹从外面回来,一看到李小江,就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小江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那什么,我爸让我陪他来。” 韩竹“嗯”了一声,转身回屋去了。 李小江想看韩竹不敢看,眼睛在地上乱飘一会儿,最后停在了自己的脚尖上。 韩兑接着跟他闲扯,他正说着话,韩竹又出来了,她端着一碟糖果和零食放在桌上,招呼李满堂:“叔,你吃。” 李满堂笑道:“哎哟,谢谢。” 李小江和韩兑面前也放了一碟。 韩兑总感觉这碟零食不是给他的,他体会到了一丝丝妒忌。这两人难道有点情况?以后找机会问问吧。 李满堂跟韩大华聊了一会儿后,开始琢磨怎么把话题扯到自己想说的事情上。 就在这时,韩金韩铁他们来了。 韩铁这家伙做事莽,又大嗓门,人刚进院子就大声嚷道:“小锐,春耕要开始了,咱这回要好好整整李家那帮孙子。” 他们一进来看到李满堂父子俩,气氛一时僵硬起来。 韩兑忙小声对李满堂解释道:“叔,你别跟韩铁一般见识,他这人跟我大哥并称韩家两大二百五。” 李满堂尴尬地笑笑:“没啥没啥,那我们先走了,等你有空咱再聊。” 韩兑笑道:“叔,我也看出来你今天找我有正事说。那这样吧,今天晚饭后,我去你们家。” 李满堂和李小江告辞离开。 韩兑想了想,对韩铁说道:“铁哥,用你那个肉喇叭,通知大家伙,要开个家族会议,我有重要事情宣布。” 第084章 胜利者的宽容 韩铁扯着嗓门去喊人, 韩金说道:“这个铁子也真是的,说话做事从来都不过脑子。” 韩兑一声叹息:“所以金哥,你明白我说的那句话了吧?咱们韩家, 我能依靠的也就是你了。你在这件事上是功不可没呀。我一直想跟你道谢, 又怕话说多了显得见外。” 韩金既骄傲又得意,嘿嘿一笑:“啥谢不谢的,咱们兄弟不用那么客气。” 韩兑又接着说:“打倒李满福,咱们的万里长征才走完了第一步。革命尚未胜利, 咱们还得再接再厉呀。” 韩金点头:“可不是嘛,还得努力。” 两人聊得正畅快,韩铁把大家伙都叫来了。 堂屋里根本坐不下, 那些长辈们坐着, 晚辈只能站着。 韩兑开门见山:“在我们大家的共同努力下, 终于推翻了李满福这座破山包, 我们韩家人从此不再受他的压榨和剥削, 我们韩家开始了家族复兴之路。” 众人满面笑容, 用力地鼓起了掌。 待掌声平息, 韩兑继续说道:“此次事件影响巨大, 不用我说,大家也感受到了乡亲们那春天般的温暖还有李家人的不甘和仇视。” 大家频频点头, 可不是嘛,他们这些日子过得是春风得意。 韩兑接着话锋一转, “可是, 我们不能只看到眼前的胜利, 还要看到胜利背后的危机。人无远虑, 必有近忧。” 大家听出韩兑话里有话, 就静等下文。 韩兑严肃地问道:“你们来总结一下, 李满福家族为何覆灭?”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韩铁最先大声发言:“为啥?因为他脑子不好使呗。” 韩大龙接着说:“因为李满福太贪,他完蛋是早晚的事。” 韩金觉得自己做为家族中第二聪明的人,看问题不能这么简单,他比别人多想几步,总结道:“我觉得李满福贪污是主要原因,还有就是他压榨其他村民太过了,最后当然就是你太聪明能干了,要不然,前面几年他咋没事呢?”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了一会儿,韩兑总结陈词:“大家的眼光都是雪亮的,都看出问题了。大龙叔金哥大富叔说得都对。我这几天没事就反思李满福为何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光他要坐牢,他女婿也面临惩罚,他们一家从此以后在村里抬不起头。我现在是代理队长,我在想,我坐在和李满福同样的位置,我该怎么做才能避免发生类似的悲剧?” 大家忙说:“小锐,你想多了,你不用避免也不会悲剧,他李满福是啥人?你是啥人,那能比吗?” 韩兑谦虚地说道:“不不,咱们做人要谦虚。遇到先进人物要学习,遇到落后人物要警惕。我总结出三点:一,绝对不能贪污,不光要严格要求自己,还要严格要求家属;二真正地团结族人,真正地为他们着想,而不是目光短浅地谋取零星利益;三是善待其他社员,赢得全体社员的尊敬和爱戴。” 大家没有像刚才那样一面倒的支持,毕竟后面两条牵扯到自身的利益。 大家互相用眼神交流,最后他们推出代表韩大富来提出问题。 韩大富问道:“小锐,我识字不多,你给我说说,啥叫真正地团结族人,真正地我们着想?” 韩兑反问道:“大富叔,你觉得李满福上工时为李家人分配轻活,分粮时多分个十斤八斤的是真正地为族人着想吗?” 韩大富:“……”难道不是吗?不然呢? 在场不少人也是这个想法。 但是韩金觉得自己不能用一般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于是,他清清嗓子说道:“我觉着我好像明白了小锐的意思,就是李满福那种做派太小家子气,目光短浅,那点点星星的东西算个啥?我们韩家人觉悟高,可不能跟他们一样。” 众人看着韩金,心说,就你能,就你觉悟高。 韩铁终于按捺不住了,大声嚷嚷:“别人觉悟高不高我不知道,反正我觉着我觉悟不高。”他就想要这些好处,少干多拿谁不愿意,别说人了,驴都乐意。 陈月香冷笑一声,接过韩铁的话说道:“铁子,当初李家人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呢,你瞅瞅他们这些天过得啥日子,一个个跟吓破了胆的耗子似的,走路都溜墙边。” 韩兑接着说道:“我妈说得有道理。我们家要想避免李家人的悲剧,就不能走他们的老路。你们别忘了,我现在还是个代理队长,一年之后才视情况决定是否转正,你们更别忘了,李家人还憋着一口气想扳回一局呢,但凡我有点错误,他们肯定往上面反映。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韩铁急声问道:“那咋办?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那你这个队长当得多亏?” 韩兑微微一笑:“我当得亏吗?别的不说,就说我当上记分员这几个月,你们的待遇比以前好了多少,去年年底分粮食时,你们是不是比往年多分了?” 大家点头,这确实是。 韩兑又问:“你们过年时是不是也比往年宽裕多了,一个个红光满面的,脸都大了半圈。” 大家摸摸自己的脸,可不是嘛。 韩兑接着跟他们讲道理:“好处,我肯定得给你们。我以前开会时就提过,我想当队长的初心是什么?就是为了改变咱们韩家倍受压迫的被动局面,想让大家伙过上好日子。现在,我的初心依然没变。只不过,我毕竟是年轻一代,比李满福的见识多,觉悟高,办法多。我想用合法合理的手段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打个比方说,摆在我们大家面前的只有一锅玉米糊糊,全村都要分,他李满福的做法是给李家人多分一勺玉米糊糊。可我的做法是,我直接炖上满满十大锅肉,炖鸡肉炖羊肉还有红烧肉,你们想吃哪种吃哪种。咱们都有肉吃了,还把一勺玉米糊糊放在眼里吗?” 大家:“……”肉谁不想吃,想着想着就饿了,可问题是肉从哪里来。 韩兑先把大家的胃口吊了上来,再慢慢说道:“当然,怎么炖上肉这是一条艰难的路,还需要大家一起努力。但食品加工厂和木雕厂的事,让我有了信心,万事开头难,我们已经把最难的那一步迈出去了。以后接着干就是。” 大家再次频频点头,确实,人家韩兑确实干出了一些实事,他们也确实得到好处了。 韩兑阶段性陈词总结:“以后,我在表面上会对你们一视同仁,不给你们明面上的好处,我必须要当个一碗水端平的队长,是为了自己着想,更是为了你们着想,我干得时间越长,你们的好处越多。这一点大家没有异议吧?” 众人高声齐呼:“我们赞成。” 韩兑又说:“我这人公私分明,一心为集体利益着想;但与此同时,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也会有自己的私人感情,我在情感上还是会照应你们。我会在精神上引导你们,生活上帮助你们。我愿意跟你们一起,手牵手,肩并肩,沐浴着红太阳的光芒,一起走向共产主义的康庄大道。” 现场响起了暴风雨般热烈的掌声,由于掌声太响,声音冲出堂屋,把外面的周游和秦直他们吓了一跳。 周游出来问道:“韩哥又在干什么呢?掌声震得我心脏直跳。” 秦直淡定地说:“这么久了,你还不习惯?有可能是心脏不够好。” 周游斜视着秦直:“你的心又硬又强,嘴像鸭子一样硬。” 两人在外面抬杠,韩兑在堂屋里继续演讲。 讲到最后,有人问他以后要怎么对付李家人。 不等韩兑回答,韩金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敢情小锐前面都白说了,咱们的眼光要放长远些,格局要放大点。” 韩兑往下压压手,冲韩金微微一笑:“金哥说得对,格局要放大,毕竟咱们韩家人怎么能跟李家人一样?另外,我也理解大家的心情,毕竟咱们前面被压迫了那么多年,现在想报复回去那是人之常情。” 大家一起点头,就是嘛。 韩兑语气一变:“可是呢,我苦思冥想了好久,觉得单纯地打击报复不太好。我读书的时候,看过一句话,叫不战而屈人之兵。攻心为止,攻城为下啊。你们想,如果有一天,我们韩家人用头脑和智慧征服了李家人,让他们对我们俯首帖耳,乖乖听话,那该有多美?你们再想想,现在李前进他们肯定恨死了我们大家,巴不得绑着全体李姓社员一起对付我们,如果我们从内部把他们分化了,让李家的大部分社员都站到我们这边,彻底孤立李前进一家,那场面得多有意思?是不是比打他们骂他们还高级?是不是彰显出了咱们韩家做为一个胜利者的大度和宽容?这事情一经传出去,十里八村,大队公社,谁不夸咱们韩家人觉悟高、心胸广、格局大、脑子好?” 大家仔细一想,说得有道理啊。想想都美死了。 大家开始畅想模式。 韩铁说:“要是真能这样,我就让那李小河李小溪那帮孙子,天天帮我干活,我想骂就骂,想踹就踹。” 韩大富和韩大龙也表达出了自己的幻想。 韩大华忍住没敢说,他想让李满福的妹子后悔得肠子青,当年他一表示出好感,就被对方嘲讽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话不能说,说了他会被媳妇骂。 韩大华没说,韩兑也不知道他爸的小秘密。 韩兑把自己族人劝服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李小江家。 李满堂一家是热情欢迎他。 韩兑也带了礼物来,一瓶罐头两包点心加两盒烟。 李小江的妈客气道:“来都来了,咋还拿东西?” 韩兑笑道:“大过年的,给你们二位拜年,哪能空着手?” 韩兑说着指指那两盒烟,说道:“满堂叔,这烟是我爸特意给您留的。他还说,以前就跟您处得挺好的,可惜这些年,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没法来往,现在好了,可以想怎么来往就怎么来往,这不,人家想赶紧补修你们这条友谊的小船呢?” 这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韩兑也不绕弯子,把大家逗笑后就开始直奔主题:“满堂叔,小江,下午那事真是抱歉,我铁哥那人你们也知道,脑袋被耗子咬过,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你们走后,我爸妈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 李满堂反而替韩铁说了句话:“铁子那么想倒也正常,毕竟以前李家的某些人做得也过分了些,唉……” 韩兑道:“满堂叔,您真是太通情达理了,无论什么事都能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问题。我说句不好听的,但凡满福叔他们有您的一丝觉悟,咱们两家都不至于要闹到这个地步。” 李满堂听到这话,心里倍感舒坦,可不是嘛,他当初可是劝过满福,结果人家不但不听还笑话他。 韩兑又轻轻叹息一声,开始倾诉模式:“满堂叔,其实我这些日子过得可难了,这些心里话,我也不敢跟别人说,也就您跟您说说。” 李满堂点点头:“小锐,我倒能理解你的苦楚。” 韩兑仿佛找到了知音似的,把自个心中隐藏的话一吐为快:“别人只看到我意气风发地在台上批判满福叔,可是没有人知道我在上台前做了多久的思想斗争,我跟小江一样,从小就是个过分善良的孩子,小时候,别的孩子去捉青蛙捉虫子,我们都不忍心。” 李小江的记忆发生了短暂的错乱,还有这事?他们不是不喜欢才不捉的吗?算了,也可能是他记错了。 韩兑继续倾诉自己的心路历程:“满福叔虽说待我们不好,可他毕竟是我的长辈,在私人感情上,我是不忍也不愿。我试图跟他和解,可是没用。他坚决让我去镇上拉化肥,满堂叔您知道我要是去了,事情的结果会是怎样吗?” 李满堂叹息道:“那你的前途肯定是完了呀。” 韩兑一脸地失落:“是啊,我的前途完了,我才十九岁,我还想再为国家和社会再奋斗50年。于私,我不得不反抗;于公,满福叔倒卖集体财产,损公肥私,做为被组织和社会精心培养的红后代,我坚决不能忍。” 李满堂和李小江一齐点头:“你做得没错,我们也不能忍。” 韩兑动容地说道:“满堂叔,小江,你们真的做到了帮理不帮亲。” 两人笑了笑。 韩兑接着说道:“尽管我有正当的理由这么做,可是出了这事后,李姓社员对我的看法难免会带着偏见。当然,站在他们的角度上,也能理解。我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能像你们两个一样。只是我担心,这样下去,会影响咱们八队的团结与和谐。这春耕马上就要开始了,一年之计在于春,正是大家齐心协力、战天斗地的时候,不能因为这些事耽误生产啊。” 李满堂说:“这也正是我顾虑的,下午我找你也是想说这事。” 韩兑神色严肃地说道:“满堂叔,您走后,我临时召集韩家族人给他们开了会,我在会议上提了几个要求,其中最重要的有两条,一是一切以团结和谐为主,不得歧视打压李姓社员;二就是我做为队长,今后不会给他们任何特权和好处,像什么派活时只派轻省活,分红时,只分好的,那根本不可能,这有违我的原则。当然,我的提议遭到一些人的质疑和反驳,好在,在我的苦心劝说下,他们的思想改变不少。” 李满堂听到韩兑的这番话,顿时放心不少。他感慨道:“小锐,你真是个大公无私的好干部,大家选你当干部绝对选对了。” 韩兑谦虚地笑笑:“我还年轻,且得跟你们这些长辈学呢。我们这边的工作我大致已经做通,剩下的少数顽固派,我回去继续跟他们谈话。至于李家这边,我不便过去,只能麻烦您了。我的意思是,大家各让一步,和平相处,共同做韩李村的主人,您看行不行?” 李满堂连声说:“行行,当然行。”人家做为胜利者的韩家主动让一步,还有啥不行的?不能给脸不要脸。 韩兑最后又说道:“还有啊,我现在是代理队长,我的职位就空出来了,我想请叔您帮个忙,先当个代理记分员,等我当了正式队长,您就是正式的记分员,您看行不行?” 李满堂吃了一惊,家里的其他人也吓了一跳。 李小江说道:“小锐,这样不好吧?” 韩兑摆摆手:“没什么不好的,满堂叔念过书,能写会算,人又细心公正,这个位置他做,大家心服口服。” 李满堂先是吃惊再就是激动,他缓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这么做,你们韩家社员怕是不服吧?” 按理来说,韩兑应该提拔韩家人。怎么也轮不到李家人。 韩兑笑道:“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服,少部分人我会去做思想工作。满堂叔,我姓韩,可也是韩李村人,我的初心就是让咱们韩李村摆脱贫穷落后的局面,走上共同富裕的光明大道。韩李村,我们韩李两家社员各占一半,就像一把菜刀的两面,离了哪面都不行啊。” 李满堂重重点头:“你说得对。” 韩兑离开后,李满堂一家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很快就找到李家人开了个碰头会,大家听罢李满堂的话,心情也是久久不能平静。 事情真的能这么解决?韩兑真的对他们能一视同仁?可是看他以前的行为不像啊,那家伙刚当上记分员,就把他们整得七荤八素的,嘴里不饶人,背后下黑手,可谓是心狠手辣。 大家纷纷表示怀疑。 李满堂一看大家这样,不由得替韩兑鸣不平:“动不动就阴谋,动不动就想害你们,人家要真想害你们,还用得着这样吗?我可告诉你们,韩兑跟满福不是一类人,人家毕竟是高中生,念过书,见过世面,有觉悟有理想,站得高,看得远。你们爱信信,不信拉倒。” 李小海率先表示:“叔,您别生气,我是信的。我早看出来了,小韩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李小海一表示,就有一小部分墙头草跟着倒:“对对,我也跟小海一样,我觉得韩兑其实挺不错的。” 李银安窝在人群中,瓮声瓮气地说道:“反正我是不太信,你们走着瞧吧,这里面绝对有阴谋。” 第085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李家人从李满堂家出来后, 又惴惴不安了两天。结果发现,他们的处境好像略有好转,当然, 这个好转也是有区别的。 李满堂家不必说, 人家不但不受影响,反而活得比以前更滋润。韩兑尊敬他,看重他,遇到事情还时不时地征求一下他的意见。韩家人对他素来没意见, 现在也乐得跟他来往。李家人以前瞧不上他,现在瞧不得也得瞧,也开始往他家跑。 李小海家也不受影响, 他们兄弟两个以前就挺低调本分。 韩兑又有意接近他, 时不时地让他发个通知, 协助生产队处理一些杂务。 总的来说, 就是老实本分的人家日子基本不受影响, 但以前那些爱挑事爱欺负人的人家日子就不好过了。出来混总得还嘛。 像李银安, 现在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 没事不敢出门。偶尔一出门, 不是被人指桑骂槐,就是被人啐唾沫, 各种阴阳怪气地挤兑他。每回他都带着一肚子窝囊气回家。另外就是李小溪李小河李小波这几个不当人的家伙,各种被挤兑打击, 轻则精神受伤, 重则□□受伤, 有时是双重伤害。 韩兑也知道这些情况, 这次, 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一个大忙人, 哪能事事都注意到? 毕竟韩家人被打压了这么多年,你总得让人家发泄发泄吧。再说了,任何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要是做坏事可以不付任何代价,会有更多人的人选择作恶。 韩姓社员就逮着那一部分以前欺负他们的人欺负,李姓社员们开始惶恐不安,后来慢慢恢复平静。 他们想的是:李银安他们被欺负那是他们活该,谁让他们以前太张狂了。自己家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是老实人。以前他们不参和,现在也不参和,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李银安和李小河他们觉得满肚子愤懑委屈,自己受了气,想去串联大家团结起来共斗韩家人,结果没人理会。 他试图拿话刺激大家:“咱们老李家的人就这么没有血性吗?都被人骑在头上拉屎了,都没人敢反抗?” 有人回道:“你有血性你自己去反抗呀?人家又没欺负我们。” 也有人说:“银安叔,我不是为韩家人说话,你想想你以前咋欺负人家的?人家现在这样对你也很正常,你就忍一阵吧,他们欺负够了就没事了。” 李银安气得险些吐出一口老血,啥叫欺负够了就完事了,欺负人还能有够?越欺负越上瘾好吗? 李银安越想越气,最后鼓足勇气去找韩兑告状:“小锐队长,我好歹算是你的长辈,按辈分你得叫我爷爷。你看看,你家那些人总欺负我,这是不是不尊老呀。” 韩兑惊讶道:“哎哟,你的辈分这么大呢?您说您老人家以前逮谁跟谁开玩笑,不像个长辈样儿,也不爱护我们这些祖国的幼苗,我也就忘了您的是个老人家了。”呵呵呵,这会儿倒想起尊老了,以前咋那么为老不尊呢? 李银安脸上讪讪地,干笑一声,继续诉苦:“以前我觉得确实不太好,以后我会注意的。这帮人实在太火了,见到我不是阴阳怪气的就是笑话我。我现在都不敢出门了,照这样下去,要是哪天我气死了,你的名声也不好吧?” 韩兑好声安慰李银安:“您说您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跟那些晚辈计较什么?老人家岁数大,就应该活得更通透更明白才对。您这心胸要放宽,做人不要太小气。您以前不是挺爱开玩笑吗?逮谁跟谁开,现在大伙跟你开个玩笑怎么了?你呀,要解放思想。” 李银安的脸像苦瓜似的,又皱又苦:“小锐啊,你这话说的,他们那帮人那叫开玩笑吗?那叫整人呀。” 韩兑睁大眼睛,一脸单纯地问道:“咱们乡里乡亲的,怎么能叫整人呢。再说了,你一把年纪了,脸糙肉厚的,又不是什么黄花纯小伙,哪那么多讲究?” 李银安被堵得哑口无言。 韩兑面带微笑继续安慰李银安:“银爷,你别生气啊,他们还都是孩子,跟他们计较什么?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又打又骂心头爱,他们是喜欢你才这样的,要不咋不跟别人这样?” 李银安:“……”他活了五十多都没听到这么新鲜的词,啥黄花纯小伙,四十岁的孩子,又打又骂心头爱。韩兑这小子真阴,脸上笑眯眯,背后坑死你。 李银安来告状,结果被韩兑数落了一顿,心里更加窝火。 他暗暗发誓,行,你不管是吧,我会让你后悔的。 新年过后,大家就开始忙碌起来,给麦田施肥浇水,还要除草等等。事情又杂又多。 韩兑重新把大家分成了十个小队,每队设个小队长。以前,李满福是按姓氏编的,李家几个队,韩家几个队这样。 韩兑觉得这样不好,不利于大家团结。于是,他按照大家住得的远近,以及性格习性分队。 老实本分的划为一队,选一个爱干活有点威望的人当小队长。李家这边,李小海、李满仓、李满堂当选为队长。韩家这边,韩金,韩大龙、韩大富当选为队长,另外就是赵大柱王荣等人。 分配农活时,韩兑也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轻活重活脏活搭配着分派,每个队都差不多。不够分派时,就让各小队长上来抓阄,这样大家都没意见。 而且他还规定,哪个队先干完干好,可以提前收工休息,没必要磨洋工。 大家对这一举措十分欢迎,干活时都卯足劲干,干完好回家。 绝大部分人对韩兑的分配都很满意,觉得公平公正。但也有一小撮人很不满意,这帮人就是李前进李小波这一队,这一队要么是以前没干过活的村庄官二代富二代,比如李前进李小波等人;要么是李小河李小湖这种偷懒躲滑的小油条,还有李银安这种老油条。他们分到一个队里,那就热闹了。你也不想干,我也不想干,大家都不想干。当别的小队活干到一半时,他们磨磨蹭蹭才开头。 气得李满堂这个记分员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是没吃饭还是又肾亏了?干个活有气无力的。我告诉你们,我可不会徇私,你们干多少,我记多少工分。” 李小海也在一旁劝道:“多干点活也不会少块肉,做人不要太过分。” 一天下来,李银安他们那队就得了个好几个绰号,什么“肾亏队”,“拉稀队”。 大家一边干活一边挤眉弄眼,哈哈哈大笑。田间地头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李银安李小河他们全体黑脸,他们被全村人欺负了。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韩兑安排完农活,又开始召开队委会,准备成立个副业队。 张会计撩撩眼皮,慢吞吞地说道:“我也不太懂这个,你们看着办吧。” 何七犹豫片刻道:“现在都是在讲政治挂帅,动不动就批判经济挂帅,搞副业就怕被人批。” 韩兑满不在乎地说道:“谁爱批批去,反正我没有私心,一心为了集体,身正不怕影子歪。” 李满堂说:“咱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一直穷着,要么就冒着被批的风险搞点副业。” 韩兑称赞道:“满堂叔说得好,就是这么个理儿。而且据我观察,你就算一直穷着也难保不被批,苍蝇叮人,难道因为人是有缝的蛋?反正我的想法就是只要我问心无愧,爱咋地咋地。我相信组织相信公道,他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张会计和何七同时保持沉默。 韩兑最后还是成立了副业队,他自己兼任副队长。 他先成立了养殖组,专门负责养鸡鸭鹅;接着成立农牧组,主要负责养羊;再就是成立农机修理厂,负责修理农具和机器,以后还会打造一些简单的农具。 养殖组的负责人,韩兑有意让张会计的媳妇来管,不料张会计拒绝了,他觉得不合适,他媳妇听他的,回绝了韩兑。 但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机,他管得住媳妇,没管住自家闺女,张秀秀主动找到韩兑,说她想干这个,而且自己也会养鸭鹅。韩兑欣然应允。张会计在事后才知道,他仍旧坚决反对,但张秀秀比他更坚决:“领袖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人家别的女同志石油都能采,拖拉机能开,我养个鸭怎么就不行了?”张会计最终没拧过张秀秀。 农牧组的组长是韩兑的堂嫂洪长玲,洪长玲激动得答应了。韩铁却来问韩兑:“就你嫂子那脑子还能当组长吗?”别人看不起他,他看不起自己媳妇。 韩兑说道:“铁哥,我嫂子的脑子可比你好使多了。人家起码没被耗子咬过。” 韩铁大声反驳:“这是谁说的?我小时候被老鼠咬过鼻子,不是脑子,你仔细看看,我鼻子上有坑,我脑门上没坑!” 韩兑两手一摊:“反正都在头上,距离也不远,干嘛那么较真。” 韩铁气哼哼地离开了。 他走后,韩刚发出感慨:“你说咱们韩家人,脑子不是被门夹过,就是被耗子咬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兑真的不忍心告诉他,其实人的脑子从出生那一刻就决定了,什么被门夹被耗子咬不过是找个借口。要不然怎么办?怨自己爹妈,人家也不让怨呀。 前面两个副业组的组长人选都定了,就差最后一个农机修理厂的厂长和技术员人选还没定。他把全村社员在脑子里过滤了两遍,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正在发愁时,秦直来毛遂自荐了。 韩兑看着打扮得干净清爽的秦直,怎么看也跟修理厂不搭边。 韩兑的眼神刺激到了秦直,他说道:“你觉得我不像能修理农机的是吧?” 韩兑笑着说:“那倒不是。” 秦直说:“其实我小时候就喜欢摆弄机器,但我家里人不让我去学机械,非让去学什么政治,你看我这性格,适合吗?” 韩兑说:“比起政治,你确实更适合修理机器。”至少你不会跟机器抬杠。 想到抬杠,韩兑突然福至心灵,笑着说:“秦直同志,仔细想想,你挺适合学机械的,专业对口啊。” 秦直不太明白,他也没学什么专业。 韩兑提点他一下:“你想,机械也算是物理学方面的,阿基米德也是物理学家,嗯?你懂吧?” 秦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无言地看着韩兑。 韩兑心情愉悦地离开了。杠翻杠精会让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秦直荣任农机修理厂的厂长,很快,修理厂也来了一个技术员。这人是李小波的弟弟李小涛。李小涛站在韩兑和秦直面前,低着头,说话结结巴巴的。 韩兑看着李小涛,比起他哥李小波,这个小伙子几乎没有存在感。他要不来,韩兑都没想起这个人。 李小涛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文化水平不高,可、可喜欢捣鼓机器,家里头坏掉的斧头镰刀都是我修的。” 秦直问了他几个问题,小声对韩兑说:“理论水平几乎没有,但确实挺喜欢这行,可以收下。” 韩兑也问了李小涛两个问题:“你哥知道你来修理厂吗?你家里人同意吗?” 李小涛一直摇头,随即他又解释道:“他、他们不管我的。” 韩兑爽快地答应了他:“那行,你来吧。” 李小涛激动地说道:“谢、谢你。我会好好干。” 三个副业组成立后,韩兑便用集体资金购买了500只鸭苗,300只鹅苗。同时又购买了三头母羊,七只小羊,羊太贵了,买多了钱不够用,以后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买不起羊,鱼苗总买得起,韩兑又让人买了一万尾鱼苗,放到村庄四周的池塘里养着,河里也放了一些,但这条河是活水,流经的地方不止他们韩李村一个村子,所以鱼苗放得也少。池塘里不止放了鱼苗,还种上了荷花,当然现在是看不到的。 除此之外,韩兑还让人买了几百株树苗,栽在村子的三条主干道两边和村庄外面的空地上。为了防止那些手欠的熊孩子和大人破坏树苗。韩兑还设立了一个儿童团,团长是李小海的儿子栓子,副团长是韩金的闺女韩盼盼,其余成员让两个团长自己挑选,韩兑还给他们发了小红袖章,这些孩子可尽职尽责了,每天放学后,认真巡逻检查,还主动给小树苗浇水施肥。 继儿童团之后,韩兑又成立了老人团,把那些年纪大的爷爷奶奶们聚到一起,也给发红袖章,没事就巡逻巡逻,负责村里的治安、卫生问题。 这一老一小两个组织,给韩兑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方便,儿童团能管住熊孩子不惹事,让人省心。至于老人团那能管的就多了,他们看不顺眼啥都敢管,当然也能顺便自觉地管理一下自己。 没几天,整个韩李村的面貌就焕然一新,村口挂着两条红色横幅:农学大寨,工业学大庆。村中的道路上干干净净,两边小树成行。村子南边的河滩上,羊儿在吃草,鸭鹅在游泳,村东头的砖窑里也经常在冒烟。 韩兑已经承诺说,他们今年烧的第一批砖先供给村小学,给孩子先盖三间教室;第二批用来盖知青宿舍。这两个提议,大家都同意。这些大人们中午休息或是下午收工后都自觉主动地来砖厂帮忙,知青们也主动过来。 赶到星期天,韩竹和李小江也会带着大些的学生来帮着干点杂活,他们都希望赶紧烧好砖,好盖新教室。 韩兑最开始在村里有两个小伙伴,一个是李小江,一个是刘逢秋,李小江已经有了正式的工作,干得是如鱼得水。刘逢秋因为有出身问题,处境略差,韩兑当上记分员后,他们家比以前好上许多,至少不用时不时地来汇报思想情况了。但他的工作问题仍没解决。 韩兑想了想,便建议刘逢秋来农机修理厂当技术员,同时学着管理修理厂,现在由秦直在管,但秦直是知青,几年后肯定得回城,韩兑还是想培养一些本村的人才。刘逢秋勤奋好学,性格低调沉静,挺适合干这个。 刘逢伙扶扶眼镜,问道:“我进修理厂,大家会不会说什么?” 韩兑不在乎地说道:“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你看我,几时在意别人说什么了?咱们新时代的青年,心红眼亮脸如钢,身在韩李村,胸怀全世界。全世界都在心中了,那些嗡嗡叫的苍蝇算个啥?” 刘逢秋笑了笑,听从了韩兑的建议。秦直见刘逢秋好学又有悟性,也挺喜欢他。 韩兑正忙得脚不沾地,韩梅跑过来找他:“小锐,三叔三婶回来了,妈喊你回去。” 韩兑回到家,发现他爸四兄弟都聚齐了。大伯来了,小叔也来了,他奶奶自然也来了。 韩兑不由得抚额叹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家的经又难念又杂,有婆媳经,妯娌经,还有兄弟经,对了,还有叔侄经。韩兑今天还得当念经界的主持。 第086章 韩家嘴大胜利 韩兑家今天是相当地热闹。他们四兄弟这么多年来是面和心不和。今年在韩兑的斡旋下, 上面三个大的关系略有缓和,但同时也跟小叔的关系更差了。再加上韩兑奶奶这个搅家精,此时的气氛是相当的微妙复杂。 家里分成两桌, 男的一桌, 女的一桌。 陈月香自认为自己是一个体面的人,对二弟一家是十分周到热情,自打他们一进家门,她是端茶倒水, 嘘寒问暖。 高玉芬以前对陈月香的印象一般,但好过糖公鸡大嫂杜红丽。因为韩兑年前走动的关系,妯娌俩比往年热络许多。 陈月香见到高玉芬就全方位地夸:“哎哟, 他三婶, 一年没见, 你可是越活越年轻了, 瞧这皮肤多好, 水当当的。你这衣裳真好看。小莲小薇越长越漂亮了, 一年比一年懂事。” 高玉芬投桃报李:“二嫂, 你也更精神了。你家比以前更干净了, 不像其他乡下人家又脏又乱。” 这时,做为有脏乱嫌疑的韩老太就有些不爱听了, 她嘴一撇,阴阳怪气地说道:“唉, 我家里就有些乱, 怪不得你们一年到头不爱登门。谁让我年纪大了, 收拾不动了, 也没个孝顺儿媳妇帮我干, 我命苦呀。” 妯娌三人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后, 大儿媳妇杜红丽回道:“娘,您今年还不到七十,身体硬朗着呢。”瞧这聊天怼人不是挺利落嘛,咋一干活就不行了? 陈月香也说:“可不是嘛。”这会儿说自己老了,追着孙子打的时候咋跑那么快呢? 高玉芬赶紧辩解:“娘,我只是夸二嫂家里干净,没说您家脏乱,您不要误会我的意思。”要不她怎么不爱回来,说个话都要小心翼翼的,这些人又穷又不讲卫生还小心眼,你随便说句话,就觉得你看不起他们。每次回趟老家,她回城得缓好几天。 韩老太一看三个儿媳妇想合起伙来对付自己,那可不行。 她接着又阴阳怪气地问道:“哟,月香,你身上这件棉袄挺好看呀,是自个买的吗?” 这件外套是高玉芬送给陈月香的。 陈月香暗喊失策,她要承认是弟妹送的,大嫂肯定不高兴;她要不承认,那也不行,弟妹也觉得她是白眼狼。 陈月香暗恨这个老太婆作妖。 她正发着愁呢,一眼看到宝贝儿子回来了,顿时眼睛一亮,来了个话题大转移,“小锐,你到哪儿去了?赶紧过来。” 韩兑笑着跟大家一一打招呼。 韩大华想让儿子为自己挣脸面,就喊道:“小锐,你来这边,陪你大伯三叔好好说说话。” 陈月香也需要儿子,便喊道:“小锐,你一会儿再过去,你三婶念叨你半天了。” 韩兑:“……” 最后,他先去了他妈这边。 高玉芬一看到韩兑,脸上满是笑容,拉着他问长问短。 韩兑声音清亮,语言简洁地说了这年前年后的事情,这些事情,刚才陈月香和韩大华已经说过一遍,但经韩兑的嘴一说,听起来就是不一样,更加引人入胜,跌宕起伏。 高玉芬怜爱地说道:“你这孩子真是没少受磨难,好在李满福那家伙被打倒了。” 韩兑心有余悸地说道:“可不是嘛,每一步都很艰难。毕竟李满福当了好几年的队长,根深叶茂,而我又年轻没经过事。好在,咱们韩家人精诚团结,一致对外。” 韩老太太再次撇嘴,不阴不阳地说道:“一致对外又有啥用?咱好容易打倒了李满福,便宜一点没捞着。好嘛,我原本还想让你帮你小叔一把,让他去队里当个记分员。结果你转头把记分员让给李满堂了。你们给评评理,他做的叫啥事?” 韩兑一脸委屈地说道:“奶奶,您老人家聪明一世,可不能糊涂一时啊。他李满福是怎么倒的?我要是做着跟李满福一样的事情,那我的结果岂不是也跟他一样?何况我还是个代理队长,更得小心翼翼,我要被人抓住把柄,下一步就被得被撸下来。我被撸下来,对咱们大家有好处吗?” 高玉芬也替韩兑说话:“娘,我觉得小锐做得对。他是生产队长,做事得从全队考虑。” 韩老太太轻哼一声:“他从哪儿考虑我不管,我就想知道我家的怀宇怎么办?他从小没干过农活,吃不了苦,他以后咋生活?” 陈月香说:“娘,我觉得您老应该多劝劝怀宇,咱庄稼人要脚踏实地,有多大碗吃多大饭,能当工人就当,不能当,咱就好好种地。一个大小伙子还能饿着不成?” 这话引起了另外两个妯娌的共鸣。 杜红丽和高玉芬都赞成:“我觉得二弟妹/大嫂说得对。” 韩老太太只觉得一无名火要爆发,她指着陈月香高声问道:“你说得轻巧,你咋不舍得让你儿子闺女种地?” 陈月香一脸骄傲地说道:“我也舍得呀,我儿子虽说是个生产队长,可也没脱离劳动呀。全村人谁不夸他,一点都不像干部,遇到啥活都干。劳动不分贵贱,我可是有觉悟的人。” 韩兑接过陈月香的话说道:“我妈从小就教育我,‘不怕人不请,只怕艺不精。’我上学时就努力读书,努力钻研马列主义领袖思想,自己想要的就积极争取;我妈还教我,做人一定要认清自己的位置,是鱼是虾,是乌龟还是王八,你游几下就知道;是大鹏还是小鸟,你扑腾几下就明了。如果你游不好,又飞不高,那就乖乖地找个角落窝好,不能怨窝里的老鱼老鸟,也不能怨别人不帮忙。” 众人:“……” 韩老太太拔高嗓门问道:“你这是啥意思?你的意思是你小叔是鱼虾是王八?” 正在高谈阔论地韩怀宇,突然听到这个结论,不由得虎躯一震,这是什么情况? 韩大华他们四兄弟也凑过来了。场面一时变得十分热闹。 陈月香赶紧给儿子打圆场:“我们小锐不是那意思。” 高玉芬和杜红丽也替侄子说话。 可是韩老太却不依不挠,韩怀宇也过来拱火。 高玉芬心里替韩兑着急,同时也再次坚定自己的判断:聚个会比开大会还麻烦,简直无法沟通。韩家这个死结,谁也不解不了。 韩兑一看场面要失控,笑着往下压压手,好声安抚奶奶:“奶奶,您老人家不要激动,我这是打个比方,说人要找准自己的位置,干自己能干的事。” 韩老太高声回道:“你小叔是他们四兄弟中最聪明最伶俐的,算命的都说他将来了不得,没有啥是他不能干的。” 众人看向韩怀宇,人家貌似也是这么认为的。 韩兑转向韩怀宇,真诚地向他请教:“小叔,奶奶说你啥都能干,那你为啥之前的工作都没干下去呢?是你不想干好吗?” 高玉芬真想为这个问题鼓掌,问到点子上了。 杜红丽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韩怀宇愣了一会儿,才不耐烦地说道:“那些工作要么太累,要么工资太低,没啥意思。” 韩兑进一步问道:“工作累,难道你不能凭自己的聪明才智把它变得轻松吗?工资低可是会涨的呀,你往上升工资不就高了吗?” 韩怀宇恼羞成怒:“怎么什么事到了你嘴里就变得那么容易呢?” 韩兑两手一摊:“你看,你也承认你干得不容易,那奶奶的话也不成立了,你不是啥都能干,你是啥不能干还不愿意干,对不对?” 韩怀宇气得跳脚:“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无能废物呗。” 韩兑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可没这么说。小叔,你好歹是个长辈要有长辈的样子。不要动不动就一蹦三尺高,当心崴了脚。我只是让你认清现状,做人要稳当。我可是你亲侄子,还能害你不成?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韩老太忍无可忍:“我呸,你这还是为了他好?你是变着花样贬损你小叔,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韩兑一脸无辜:“哪能啊。我的良心可都是祖传的,爷爷一半,您一半,您要是这么说,我爷气得半夜来找你唠一唠,到底是哪边良心少。” 韩老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没找到趁手的工具,便习惯性地脱鞋砸人,韩兑灵活一闪:“奶奶,大冬天的脚冷,别脱鞋。” 其他人也拦着拉着她,韩老太作战经验实在太过丰富,大冷天地硬是脱掉了一只大棉靴,狠狠地砸向韩兑,韩兑也不躲,一把拽过小叔:“小叔,你脸大,你帮我挡一下。”你经验丰富,我也丰富呀,能跑则跑,不能跑就拖别人下水。 那双又臭又沉的棉靴劈头盖脸地砸向了韩怀宇的脸。 韩怀宇“啊”地一声惨叫。 韩老太单脚跳向小儿子:“我的儿哎,我砸那个白眼狼,你咋非往上凑?” 韩怀宇捂着脸,疼得龇牙咧嘴的,可把韩老太心疼坏了。心疼完儿子,韩老太到处找韩兑。 没想到韩兑已经跑出来了。 院子里的周游秦直也看到了这一幕,几个人是目瞪口呆,韩哥家的革命形势好复杂。 秦直还关切地问韩兑要不要去他屋里躲躲。 韩兑摇头,他跑到了外面,院子外面的人也隐约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一见韩兑出来就上前问怎么回事。 韩兑先是苦笑,再欲言又止,他越是这样,大家越是好奇,最后在大家地再三追问下,他终于说了实话:“哎,都是权力闹的,我奶说我现在是队长,非要我给小叔安排个工作。我小叔这人,你们都懂得。……我得对人民负责,得对全体村民负责呀。” 大家纷纷赞成:“小锐队长,你做得对。你受委屈了。” 还有人安慰韩兑:“你奶奶那人……不提也罢。” 还有个老人感慨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啊。” 韩兑:“……”都上升这个高度了? 虽然,韩兑觉得这个高度不太妥当,但还是决定就地利用一下。 他无可奈何地叹息道:“当队长难,当个好队长更难,当个公正无私的好队长是难上加难。恐怕我这辈子注定当不了一个孝顺的孙子,一个好侄子了,我的名声完了。” 大家伙赞同前半句,后半句坚决反对。 “小锐队长,我们都知道你是啥人,群众的眼晴是雪亮的。大家不会信你奶奶的话的。” “你奶奶那人,大家伙谁不知道?” “是啊是啊,你怎么可能不孝顺呢?” 舆论完全一边倒。 等到韩老太带着脸蛋乌青的小儿子出来想寻求舆论支持时,发现风向都变完了。 大家伙不等她开口就劝道:“老嫂子,你就别为难孩子了。” “老婶子,我听人说过,惯子如杀子,你要真对你小儿子好,就别总惯他。” “是啊是啊,你家怀宇是啃了老的啃小的。以后谁愿意嫁给他。” “还用着以后嘛,现在就没人嫁给他。” …… 韩老太被人围攻了,她心头的火刚才就没发出去,现在又新添了一把火。 就想拿出看家本领,坐地上大声哭嚎,又觉得地上太冷。 韩兑指挥着洪长玲和胡三凤等人:“大娘婶子们,嫂子们,你们帮帮忙,把我奶给送回家去吧,好好陪她聊聊天,别让她难过寂寞。”我让你脱不开身。 这些人心领神会,涌上来架着韩老太就往她家走去。 韩老太用力挣扎着,“我不用你们扶。” 大家说道:“你就是需要人扶,我们扶你回去。” 大家硬把韩老太给扶回去了。 韩兑自己也硬扶着小叔回去,路上,韩兑说道:“小叔,只要你好好的,管好自己,管好奶奶,我没准会帮你一把,给你安排个适合你的职位。可是你若是再这么闹下去,触犯了我的原则,我说不定会大义灭亲。” 韩怀宇看着韩兑质问道:“怎么?你还想灭了我?” 韩兑笑着说:“还没到那一步,先给你敲个警钟。” 韩怀宇气愤地嚷道:“我可是你亲叔,我就不信你下得了手!” 韩兑看着小叔,无奈地说道:“小叔,你看看自己,你能下得了嘴啃奶奶,啃大伯三叔,现在还想啃我。你都能下得了嘴,为什么我下不了手?我可是你亲侄子,咱俩有血缘关系,而且我青出于蓝胜于蓝。” 韩怀宇:“……” 韩兑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叔,我已经认清了自己的位置,特别是斗倒李满福之后,我感觉我血液中某种遗传的东西在蠢蠢欲动。那就是,我可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踢开一切绊脚石。这种感觉,你一定懂的。” 韩怀宇感觉自己懂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踢开一切绊脚石。他做过,韩兑也可以做,而且可以做得比他还好。从他怎么扳倒李满福就知道了。韩怀宇嘴上没说,但心里对这个侄子是有一丝敬佩甚至害怕的。 韩兑看到韩怀宇似乎懂了,就拍拍他的肩膀,和气地笑道:“我可是你亲侄子,天下无不是的侄子,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你好,你也要为我好,你不为我好,你肯定过不好。” 韩怀宇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韩兑看着他的背影,暗自感慨,有句话叫“当你理解了自身的阴暗,也就理解了别人的阴暗。” 看来韩怀宇应该是理解了自己的一部分阴暗,所以也理解了他。 请走了这两位大妖魔,韩兑家里一片和乐融融,这些经书好念多了。 韩兑回去继续当主持。 三妯娌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难得的团结和谐。 陈月香拉着两位妯娌诉苦:“大嫂弟妹,一家有一家的难处,你别看我们小锐表面风光,可他受了多少苦。整天就像小孩子端着浅底盘打酒,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漏出一星半点被人说嘴。” 两人都点头:“明白,明白,可苦了这孩子了。” 陈月香又说:“别人都还好说,就怕那些个依老卖老的,说不得,推不得,做啥都是错。” 这个大家更加明白。 韩兑回来时,陈月香看着他问道:“你奶跟你叔回去了?” 韩兑笑道:“我让几个婶子嫂子送她回去了。我也看出来了,有我奶在,你们聊个天都累。” 三人:可不是嘛。 大伯母杜红丽问道:“小锐,你真打算不帮你小叔?” 原本,她还打算让韩兑帮自己男人和儿子安排个合适的岗位,一看韩兑回绝了韩怀宇,她也不好开口了。 韩兑这人一点就透,一看大伯母这问法,就猜到了她的用意,便说道:“大伯母,我这人一向孝顺重感情,您从小看着我长大,肯定也知道。” 杜红丽用力点头:“那肯定是。” 韩兑苦着脸说道:“可是我小叔那人,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我就算用心拉他一把,可也得他自己能起来呀。你们说全村这么人看着我,我总得服众吧?我说句实话,要是我小叔能像我三叔大伯那样,那还用得着我拉?再不济,他也像我大哥我爸这样的,我想拉也找得着把手。你们看看他,高不成低不就,别我费劲巴拉给他弄个工作,人家不满意还埋怨我让他大材小用。” 这话引起了高玉芬的强烈共鸣。 杜红丽到底还是试探着问出那句:“小锐,你大伯你哥可跟你小叔不一样,你看他们……” 韩兑没说不答应,也没说答应,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大伯母,我这刚当上队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要着急。我可是你们的亲侄子,我一定会想着你们,就算暂时没想着,那也是为了后面更好地想着。” 杜红丽终于放心了,能想着就好。 韩兑绝不落下任何一个人,旋即又向三婶表示道:“三婶,你侄子虽然当上了队长,但是万里长征我只迈出第一步,跟您和我三叔这种已经到达延安的人还有很大距离,我现在只能先追赶你们,想帮也是有心无力啊,咱们等以后。” 高玉芬笑道:“你这孩子说话可真有意思,还到达延安了。你呀,就好好干,看着你有出息,我跟你三叔都高兴。” 一家人是其乐融融。韩兑在女众这边念完一本经,又转到男众那边,那又是一番风格。 反正,韩兑念完这本,韩大华是满面红光,精神高亢,他觉得自己面上有光,从此以后,他真正地在兄弟中间站起来了。 大伯韩大中和三叔韩大民也是笑容满面,心情舒坦,兄弟三人空前的和谐。 屋里时不时传出一阵阵笑声。 周游观望了一阵,问秦直:“韩哥家的革命进行了哪一步了?” 秦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百团大战之后的韩家嘴大胜利。” 第087章 共建美好家园 很快就到了中午, 陈月香陪着客人聊天,让韩梅韩竹去准备午饭。她热情地说道:“大嫂,玉芬, 今天的午饭就在我家吃, 梅子和小竹都快做好了。” 杜红丽赶紧做出表态:“还是去我家吃吧。” 陈月香再次热情挽留:“别争了,下回再去你家,就在我家吃。你跟大哥也留下来。小银呢?让他也过来。”韩银是大伯家的儿子。 杜红丽客气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到吃中午饭的时候, 陈月香虽不情愿但还是问道:“还叫你奶来吃饭吗?” 韩兑坚决反对,但嘴里说得很冠冕堂皇:“我奶今天脚着地受了凉,胃口不好, 这大鱼大肉她吃不了。我小叔人孝顺, 要在家照顾我奶。咱们去叫反而让人为难, 干脆别去了。” 陈月香说道:“你说得对, 咱不让他们为难。”两人不来那是最好不过。 且说韩老太回家后被一帮侄媳妇孙媳妇围拢着, 一时半会脱不开身。等到中午, 她们要回家做饭才陆续散去。 韩老太又要重整战鼓去二儿子家, 不想却被小儿子拦住了。 韩怀宇这次不是拱火而是劝和:“娘, 咱刚才闹得不好看,中午就别去了。” 韩老太满脸惊讶:“你这孩子是咋了?脑袋被棉靴砸坏了?” 韩怀宇忙说:“没有没有。就是吧, 上午在路上,小锐跟我说, 只要我不闹事, 他以后会考虑给我安排个职位。” 韩老太冷笑一声:“他说得比唱得好听, 那张嘴跟他娘一样, 只会哄人。他要安排早安排了, 那个记分员的位置本来就该是你的, 结果他转头给了李家人。” 韩怀宇目光闪烁:“娘,其实我不大看得上记分员,人家下地劳动我还得盯着,补助也不多,没多大前途。” 韩老太问道:“我的儿啊,记分员你看不上,那你想干啥?你是想当队长?队长的位子能让吗?” 韩怀宇:“……” 就算韩兑想让,他也干不了呀。他只是懒又不是傻。韩李村的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不说别的,光是李家那一大摊子事,他都应付不来。 韩怀宇也不知道韩兑要怎么安排他,只好含糊地说道:“反正我想要一个钱多事少受人尊敬还不担责任的工作。” 韩老太拍着大腿道:“不愧是我的儿,就得要这样的工作。” 韩怀宇继续劝道:“所以啊,娘,你暂时别去找小锐的麻烦。他这性子随我奶奶,心狠嘴毒,真惹急了他,他暗地里下黑手。你想想他是怎么对付李满福的。” 韩老太又拍了一下大腿:“可不是嘛,我还纳闷这孩子到底随谁呢。原来是随你奶奶,不,还有一半随他们老陈家。” 韩怀宇对此没有异议。 别人劝韩老太不好使,但小儿子的话特别好使。韩老太果然不再去找事。 韩兑家这边,大家是推杯换盏,气氛融洽。 韩大华那桌开了两瓶好酒,一喝上酒,几个男人便开始放飞,对着喝比着吹。 陈月香他们这桌也开了一瓶米酒,几个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闲聊。 酒足饭饱之后,韩兑还领着人去参观村子。 此时还是早春,柳树还没发芽,大地仍是光秃秃的一片。村子里的景色实在是乏善可陈。 但在韩兑的描述下,哪哪都变得生动了。 “三叔三婶,你们看,这是我们村的木雕厂,这厂房只是临时的,我们的砖厂正在烧砖,下一步要建立一个大厂房;这边是我们的食品加工厂,因为要注意卫生,要进去还得脱鞋戴帽子,太麻烦了,就不让你们进去了;那边是新成立的农机修理厂,秦直同志是厂长,秦同志是物理专业,自学机械,是我们村首屈一指的专家。” 秦直微微低下头,太尴尬了。 韩兑又把人领到河边,指着寒波荡漾的河面说道:“三叔,等天气转暖,你和三婶周末就带着两个妹妹回乡,跟我爸和大伯一起钓钓鱼,散散心。也让两个妹妹接触接触大自然。咱们村不说别的,风景好啊,山青水秀,看看这山,瞅瞅这河,一看就心旷神怡。” 韩兑这么一说,韩大民还真有些心动了。其实他不是不乐意回来,主要是媳妇孩子不乐意回来,而且他每次一回来就有一堆麻烦事,久而久之,他也不愿意回来。 韩大民看向高玉芬,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高玉芬通情达理地说道:“你想回来就回呗。” 韩大民忙说:“那行,以后周末,我们交替着去爸妈家和回这边。” 韩兑适时接过话说道:“对了,我记得小莲的外公外婆都是高级知识份子是吧?我们村百废待兴,急需这些老领导老专家们的指点,以后我少不得打着三婶的旗号厚着脸皮去求外公外婆指点我。” 高玉芬笑着说:“什么高级知识份子,他们就是普通的退休工人。” 堂妹韩薇快言快语:“锐哥,我劝你最好别找我外公外婆指点,他们可爱讲大道理了。我们这些人见了就想跑。” 高玉芬瞪了韩薇一眼,要不是外人在场,她直接拧她的耳朵。 韩薇调皮地朝韩兑眨眨眼睛:“哎呀,我不能再说了。” 韩兑笑道:“以后外公外婆有空也可以下乡来玩玩,钓钓鱼挖挖野菜什么的。” 高玉芬笑着说道:“行,我下回问问。” 一帮人在村里转悠一会儿,消消食。大家伙陪着韩大民夫妻俩到大伯家坐了一会儿,大伯母杜红丽是热情招待,又是给韩薇韩莲塞红包,又是往衣兜里塞零食,韩兑的衣兜里也塞满了吃的。 最后是去奶奶家,他们一会儿得回城,不管怎么说也得过来告个别。 高玉芬本来已经做好了婆婆作妖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老太太虽然态度不冷不热,但没作太大的妖。 韩兑看到奶奶和小叔,就像是上午没发生那桩冲突似的,照样嬉皮笑脸地上前说话。 韩老太一看到这个孙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冷讽热嘲地说道:“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脸皮厚,打了骂了都不在意,跟个没事人似的。” 韩兑笑道:“这我哪知道,都是祖传的,又不是我自个的。” 韩老太:“……” 韩怀宇怕两人再起冲突,赶紧过来劝和。 “小锐,你少说两句。” “娘,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其他人也帮着劝。 韩莲韩薇见奶奶被锐哥怼得气愤难平,心里就莫名地高兴,同时对这个哥哥也多了一丝敬佩。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当她们的哥哥。 韩兑笑嘻嘻地说道:“奶奶,我还是个孩子啊。您一把年纪了,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韩老太呵呵冷笑:“你都十九了还是孩子?” 韩兑指指小叔:“小叔都二十好几了,都当叔了,您不是整天都说他还是个孩子嘛?” 韩老太被堵得哑口无言。 韩老太心情不爽,挥挥手说道:“你们赶紧回吧,我累了。” 韩兑对三叔三婶说道:“那我先回了,我在村口等你们。” 高玉芬一刻也不想多呆,便顺水推舟道:“娘,既然您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您老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们有空就回来看您。小莲小薇,跟奶奶说再见。” 两人脆声说再见。 韩老太心情更不爽,想讥讽三儿媳妇两句,最后想了想,还是作罢。 她从怀里摸里两个红包敷衍地塞给韩莲韩薇,又拉着三儿子到屋里说了一会儿话,便让他们离开了。 三房一家人又重回到韩兑家,夫妻两人各骑了一辆自行车,前面坐孩子,后面放东西,来的时候满满当当。这会儿本来已经空了,没想到他们一回来,看到车上的东西比来时还多。这自然是陈月香和杜红丽给他们装的。 韩兑还让三叔捎一封信给韩强,信中让他下回回来带两套修理工具和螺丝之类的小五金回来,农机修理厂要用。 两家人把韩大民一家四口送到村口。 陈月香说道:“你们路上慢点,有空就回来看看。” 高玉芬笑道:“大嫂二嫂,你们回去吧。” 双方笑着告别。 出了村子,高玉芬脸上仍挂着笑容,她对韩大民说道:“今年总算过上安生年。” 韩大民说:“是啊,你看二嫂进步多大,大嫂也进步了一点,好像大方了。” 高玉芬笑:“是大方了,难得呀。” 韩莲和韩薇也叽叽喳喳地议论道:“我喜欢二伯母家,她家干净,做饭好吃,零食多。” “梅姐姐和竹姐对我们也好。” “他们家的大黄也好好玩。” “还有一个好玩的,就是那个周游哥哥。” …… 路上撒满了她们银铃般的笑声。 送走了客人,韩兑带着大黄去巡村,手里拿着小本本,有了灵感就记一笔。 他东瞧瞧西看看,一路晃到麦田,发现李前进正坐在田埂边发呆。 韩兑不太想搭理他,正准备掉头离开。 李前进发现了他,他转过脸,恶狠狠地瞪着韩兑,咬牙切齿地说道:“韩兑,你现在肯定特别得意是吧?” 韩兑停住脚步,要不说这人没脑子,我都大度放过你了,你非要招惹我。 韩兑瞧着李前进那鸟窝一样乱蓬蓬的头发,再瞅瞅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只觉得辣眼睛。 李前进瞪着一双红豆眼(因为眼珠有点发红),死盯着韩兑,等着他回应。 韩兑云淡风轻地说道:“前进同志,你问我是不是很得意,那我正面回答你,我也就那样吧。毕竟我这人修养好,素质高。把得失看得很淡。我建议你也要向我学习。” 李前进呸了一声:“向你学习?学习你的心狠手辣,学习你装模作样吗?” 韩兑大吃一惊:“我的天哪,不会吧不会吧?这些不是你们李家天生的吗?你还用跟我学?你爸难道不心狠手辣?你是不是忘了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我?你们一家人不会装模作样?贪污了好几年,还跟没事人儿似的。” 李前进一时语塞。 韩兑清清嗓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前进同志,本来呢,你比我大,我又挺忙,按理不该我教你做人做事。可是吧,我发现你不但差点火候,还缺点德,我就点拨你几句吧。首先呢,做为成年人,我们要懂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个道理。要自担风险,愿赌服输。别赢的时候鸡犬升天,不可一世;输的时候,哭天抢地,觉得谁都对不起自己。我就问一句,你们当年可劲欺负别人的时候,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吗?” 李前进瞪着韩兑,一肚子的话想往外冒,突然间不知道该说哪句好。 韩兑是适可而止,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前进同志,冤有头债有主,谁犯错谁弥补。我这人一向有原则有底线,我保证,不首先报复打击你。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我不会故意为难你。但是如果你要是敢做出损害集体利益的事来,我会怎样,你自个儿想。” 说着,他带着大黄扬长而去。 走到半路,刚好碰到躲躲闪闪的李小波,他这人也挺有意思,之前跟风李前进改名李波浪,现在又改回原名。 韩兑叫住他:“小波。” 李小波瑟缩一下,畏畏缩缩地走了过来。 韩兑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看得李小波心里直发毛,他后退一步,紧张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韩兑噗嗤一笑,笑完,他感慨道:“李小波,你跟李小涛是亲兄弟,可你这人跟你弟相比差得远。” 李小波睁大眼睛:“你说什么?小涛比我强?”李小涛有点结巴,人又木讷,不光别人瞧不上他,连自家父母都看不上,说他不会来事儿,将来肯定没出息。现在韩兑竟然说弟弟比他强,李小波实在难以接受。 韩兑说道:“你弟现在是农机修理厂的技术员,秦直同志多次称赞他有钻劲坐得住。” 李小波惊诧地反问道:“什么?他进了农机厂??” 韩兑好笑地看着他。 李小波赶紧打补丁:“哦,我听他说过,只不过忘了。” 韩兑也没打算跟他多聊,随口说道:“你来找李前进是吧?他在那边的麦田边,你去吧。” 李小波站着不动。 韩兑双手插兜继续往前走,突然摸到一把零食,他随手抓出一大把零食塞给李小波,客气地说道:“以前老吃你们的,这次我也请你俩吃一顿,你把这些给李前进吧。” 李小波愣愣地看着韩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韩兑带着大黄狗慢慢地走远了,李小波回了三次头看他,他一边走一边琢磨,韩兑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得势后,也没有直接带人欺负他;他弟去农机厂,他竟然同意了,还给他零食。这零食没毒吧?他想扔又不舍得,最后揣着一口袋零食找到了李前进。 韩兑站在田梗上跟李小波说话,李前进也看见了。 这些天他的心情一直很压抑,刚才又被韩兑刺激了一下,正处在爆发边缘,再一看李小波跟韩兑说话,心中一股无名怒火涌起。 李小波这人他知道,像一条狗似的,谁有势力他就冲谁摇尾巴。李前进需要他,但一直都看不起他,现在还是。 李小波看到李前进,抓起一把糖给李前进看:“你说那个韩兑真有意思,半路碰到我,给我抓了一把零食,说要回请咱们,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李前进抓起糖就朝李小波脸上劈头盖脸地砸过去,一边砸一边骂道:“你是猪脑子吗?他给你你就要,你还跟说了半天话,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在向他汇报我的情况?你就是一条狗,现在看他得势就想投奔他是吧?” 李小波先是被砸得一脸懵,接着是暴怒。 他突然想起了从小到大受到的轻视和欺辱,他心里跟明境似的,李前进虽然带着他玩,但一直都瞧不起他。以前就罢了,他得罪不起。现在的李前进算个屁,他不过是看他可怜,才过来安慰他几句,他还真当自己还是队长的儿子。 李小波指着李前进的鼻子大骂道:“李前进,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当自己是谁?你就是一个贪污犯的儿子。大家都不愿意跟你来往,就我不嫌弃你,你还敢这样对我。告诉你,老子早忍够了。” 两人先是对骂,接着是动手,扭打在一起。 最后有人通知李小涛,李小涛带着人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硬分开。 李前进被李小河他们搀扶回家了,李小波被弟弟扶回到修理厂。 大家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李小波,没什么同情,都不约而同地想起那句话:狗咬狗,一嘴毛。 韩兑听说过,先是惊讶,怎么随便撒一把糖就能让两人撕咬起来?他还准备慢慢来呢。 再转念一想,以李前进那狗脑子也纯属正常。 如此大好时机,韩兑怎能不好好把握。 韩兑亲自过去慰问伤员李小波,还给他倒了一碗热水。 李小波很不适应这样的韩兑,愣了好一会儿才接过碗。 韩兑认真地查看了一下李小波的伤逝,关切地问道:“疼得厉害吗?要是厉害的话,我送你到公社卫生所包扎一下。” 李小波摇头:“没事,不用。” 韩兑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波啊,李前进现在心情不好,你别招惹他,躲远些。” 李小波哼了一声。 他不说话,默默地喝水,咕咚咕咚灌了一碗水,韩兑又帮他倒了一碗,他再喝,实在喝不下了,才恨恨地说道:“他从小就看不起我,以前是,现在还是,他凭啥?” 韩兑做为一个过来人,好声安慰李小波:“这事我懂。李前进谁都看不起,这不是你的问题,是他的个人素质和觉悟问题。咱们每个人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比谁强多少?” 这话,要不是韩兑说的,李小波肯定是鼓掌赞成。 李小波想起韩兑也看不起他们,便说道:“可你也一直看不起我们,以前没少骂。” 韩兑丝毫不觉得尴尬,理直气壮地说道:“那是战术问题。你们跟我作对,我自然得用尽一切办法打击你们。小波同志,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两国交战后还能建交呢,更何况,咱们这是人民内部矛盾,你说是吧?” 李小波沉默以对。 韩兑继续说道:“小波同志,我知道,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两人对彼此都有很深的误解和偏见,再加上咱们年轻气盛,容易发生争执。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大了一岁,又读了一遍领袖著作,我感觉我成熟了,格局变大了。” 李小波:“……”过个年,你就成熟了? 韩兑大言不惭地说道:“自从长大了一岁,我看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了。我觉得咱们两家再这么斗下去,会大伤元气,影响团结和谐,还耽误生产。咱们做为革命青年,就应该挥洒青春和热血,放眼五洲四海,而不是困于眼前的小仇小恨。” 韩兑说到这里,一脸热切地看着李小波:“小波同志,我真心地希望我们能放下仇怨和成见,团结起来,共建美好家园。” 第088章 以李治李 李小波再次愣住, 他躲开韩兑热切的目光,飞快地思考了一下,李满福已经倒台了, 李前进又是那个德性, 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要是跟着韩兑混倒也没问题,李小江李小海不早都跟着他混了吗?而且混得还不错。 可是,他很快又想起了李前进的那句话:你就是一条狗, 谁得势你跟谁走。 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如果他现在就跟着韩兑混,不正好应了李前进的那番话吗? 可是不跟,他又怕自己错过最佳时机。 李小波心里很矛盾。 他思索片刻, 矜持地说道:“我现在心情很乱, 不能立即给你答复。” 韩兑一点也不生气, 笑道:“能理解。你对我的偏见是需要时间慢慢消除。” 李小波张口想解释几句, 又觉得这样不好, 干脆什么也没说。 韩兑一脸诚恳地说道:“对于你这样的人才, 我早做好了三顾茅庐的准备。你慢慢考虑, 不着急。” 李小波自己都怀疑:他是个人才?韩兑是从哪看出来的?这话不能问, 一问就露怯了。 李小波跟弟弟一起往家走。 路上,他问弟弟:“小涛, 你给我说实话,韩兑待你怎样?” 李小涛跟自己家人说话一点也不结巴, 说道:“我跟他接触不多, 但觉得他这人挺好的。聪明有见识, 待人很和气, 一点架子都没有。” 李小波心想, 可能是韩兑刚当上队长, 还没来得及培养架子。 李小波又问:“你去农机修理厂为什么没告诉我?” 李小涛看着哥哥,认真地说道:“你说过的,我不管你的事,你也不管我的事。” 这话他确实说过,当时弟弟劝他不要跟李前进混,他怼了弟弟一句。 李小波想起来不禁有些尴尬,随即他又拿出哥哥的款来:“你不能管我,可是我能管你,别忘了,我可是你哥。” 李小涛不想理会他,他师傅秦直同志说过,但凡是拿哥哥的身份压迫人的都不是好哥哥。 李小波生气地问道:“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李小涛:“没有听见,我耳朵也结巴。” 李小波气结。 李前进被揍得鼻青脸肿地回到家,他妈王兰心疼得不行,抱着哭了一会儿,一边给他抹药,一边询问怎么回事。 当她得知是李小波动的手时,气得破口大骂:“别人欺负咱就罢了,他也来欺负你。”要搁在往常,王兰直接冲到李小波家骂个狗血喷头,现在,她不得不收敛脾气。 她又询问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李前进觉得自己没做错,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王兰也觉得自己儿子没什么错,不过,她还是劝道:“前进,你是没有错,可是眼下这个时候,咱们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呐,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越是这个时候,咱们李家越应该团结。你这时候不该跟小波闹别扭。不过啊,你们俩小时候就经常闹,这次也没啥。明天你去找他,说点软话哄哄就完事了。” 李前进这会儿也有点后悔,他们打架,韩兑肯定高兴坏了。可让他说软话,他是万万不愿意的。如果李小波来找他,他倒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李前进左等右等没等到李小波来,却得到消息说,韩兑去李小波家了。李前进气得还想砸碗,被他妈骂了一顿:“你以为是以前,咱们的碗砸了谁来买?” 李前进只能砸自己的拳头。 韩兑去李小波家是有正当理由的,一是给李小涛送修理机器的书,二是看望李小波。 他还一脸歉意地向李小波的爸李满田解释:“小波受伤是因为我,我在田埂上碰见他,跟他说了几句话,让李前进误会了。” 李满田早就听儿子说过这事,当时就很气愤,这会儿还是气。他以前本来对韩兑有气,现在一看该来上门道歉的李前进没有来,人家韩兑却来了。心说,怪不得这父子俩败在人家韩兑手里,瞧瞧这差距。 他对韩兑的气莫名其妙地少了,但同时又觉得自己不宜太热情,便客气地说道:“韩队长,你不用自责,这事跟你没关系。” 韩兑一脸无奈地说道:“满田叔,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解释,不管我有多少苦衷,但我确确实实给你们李家带来了伤害。事已至此,我别的也不说了。我只说现状和结果。韩家和李家是韩李村的两大姓,是一把菜刀的两面,少了哪面,刀都不能成为刀。无论哪一方的人当上队长,打压都不可取,有压迫必有反抗。这次你打压我,下回我打压你,你说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都是贫下中农,是一根藤上的苦瓜,又不是敌我矛盾和阶级矛盾,何苦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伤的是人情,是元气。有这精力,咱们一起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不好吗?一起让韩李村变大变强不好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李满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说得也有两分道理,这话满堂满仓也跟我们说过。” 韩兑道:“是的,我最先跟满堂叔说过,也曾想过来找您,可又怕你们不让我进门。” 李满田干笑一声:“哪能啊。” 韩兑道:“满田叔,我一直觉得您和满堂叔是李家这一辈中少有的清醒明白人,都念过书,又会教育孩子,您看,你养了两个好儿子,小波能说会道,聪明有主意;小涛人稳话不多,勤奋又好学。两人,有能说的有会干的,一外一内,一动一静,配合得多好。” 李小波和李小涛相视一眼:“……”真的吗? 李满田先是惊讶,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他俩儿子,确实是一个外向一个内向,一个好动一个好静。 李满田的媳妇听到了,也觉得韩兑说得对。本来她还觉得小儿子太老实,这么一说,一动一静,有能说的有会干的,配合在一起也挺不错。 某些家长,你要是直接夸奖他,可能会引起他的警惕和防备;可是要猛夸他的孩子,他们就乐呵呵地接受。李满田夫妻俩就是这样。 韩兑一番话说出来,双方之间的陌生感和尴尬在一点点地消除。 李满田的媳妇还给韩兑泡了一壶茶,端上一盘瓜子。 韩兑接过茶,道过谢,抿了一口,便真诚地向李满田求教:“满田叔,我年轻,也没当过队长,很多事都不懂。以前没挑过担子,不知担子有多重,现在算是知道了。您看眼下这局面,我该如何打开?” 李满田喝了一口茶,慢吞吞地说道:“这局面你已经打开了,不要着急,事情要一步步地做。” 韩兑说道:“您说得对,我不能急,得一步步来。可是您也知道,我们年轻人总想迈大步子,我跟您说句实话,我看着咱们八队,数十年如一日地穷,我心里急啊。您说农业有山西大寨,工业有东北大庆,外面的世界在日新月异,只有咱们在原地踏步。像咱们村,只够吃饱肚子,集体无积累,社员腰包瘪,教室半塌无钱盖,知青全部挤在大队。” 韩兑的话引起了李小涛的强烈共鸣,他一激动,说话就有些结结巴巴:“韩、韩兑,你说得对。”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结巴。 韩兑朝李小涛竖起大拇指:“小涛,我早看出来了,你这人是茶壶里煮饺子,嘴上不爱说,但肚里有货。” 李小涛不好意思地笑笑。 李小波在旁边接过话道:“韩兑,不是我给你泼冷水,这事你急也没用,咱们村地少人多,副业不让搞,一搞就出事;想去当临时工,也未必人人有机会,还能怎么办?” 韩兑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要集思广益一起想办法嘛。” 李小波一个劲地摇头:“没用,我感觉是白费力气。”还有一句,他没说,李前进那一家子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没准以后还会继续举报,想到举报,他又想到自家弟弟,算了,那个农机厂还是别让他去了。 韩兑只在李小波家呆了半个多小时就离开了。 他一离开,李家人都知道韩兑去李小波家了。 很快,就有人来打探消息,还有不少人冷讽热嘲,嘲讽最厉害的当数李银安。 李满田夫妻俩回道:“都是一个村的,伸手不打笑面人,人家来你家了,你还真能关上大门不让进?” 李银安语气坚决:“我敢保证,要是他来我家,我不但关门还放狗咬他。” 李小涛说道:“你放心,韩兑不会去你家的。” 李银安一看这小子平常不说话,一说话就气死人,便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还是好好当你的哑巴吧。” 他这话李满田一家人不爱听了,自家的孩子自已骂没事,别人骂那可不行。 李满田皱着眉头说:“银安叔,你一把年纪了说话注意些,我家小涛就是偶尔有些结巴,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哑巴了?怪不得人家韩家人总整你,你这张嘴太损了。” 李银安:“……” 双方便互掐起来了。 越掐越不理智,掐到最后,李银安口不择言地说道:“我觉着前进说得对,你们一家就是天生的狗腿子,谁得了势,你们就巴巴地凑上去。” 李小波再次听到这句刺耳至极的话,脑子里嗡地一声响了,愤怒上头,他来不及多想,一拳头砸到李银安脸上。 李银安被揍懵了,愣了一会儿,才大声喊道:“不得了了,小波打人了!” 整个李家乱得像一锅粥似的。 这件事传到韩家人耳朵里时,他们议论了好一会儿,有人幸灾乐祸地说道:“这些李家人也真是的,别人还没拿他们怎么样,自己先窝里斗。还是咱们韩家人团结。” 韩铁大声赞同道:“可不是嘛,我们从来不窝里斗。”他早忘了自己被韩兑韩刚联手痛揍的事了。 韩兑又陆续得到消息,说李银安被揍一顿后,李银安的儿子李满屋很是不满,带人来找李满田一家干架,双方又发生了混战,最后被李满堂等人强行拉开,双方基本上已经撕破脸。 韩兑找到李小涛,一脸歉意地忏悔道:“小涛,我现在不敢去你家了,上次跟你哥说几句话,连累他被揍;接着去你家,连累你们全家被打。我只能偷偷对你表达我的歉意。” 说着,韩兑还送上了一管药膏,一瓶酒,非让李小涛带回家。 李小涛把东西带回家,并把韩兑的话转达给全家。 李满田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不怨小韩,就怨那个李银安,一张臭嘴,不说人话。” 李小波恨恨地说道:“他们还好意思骂我是狗腿子,李满福当队长时,他们溜须拍马比谁都厉害。那个李银安他倒是想拍韩兑的马屁,人家搭理他吗?” 李小波越想越气,大家都拍马屁,凭啥就骂他是狗腿子? 他再转念一想,行行,既然你们说是我狗腿子,那我就狗腿给你们看,我还真就投奔韩兑了,气死你们。 李小波气归气,他冷静下来,觉得这也是一种办法。一是时机合适,韩兑刚当上队长,这时候身边的人还不多。秦直周游之流,都是知青,早晚得走,靠不住;本村的只有李小江和刘逢秋,这两人不足为虑;至于韩刚韩金,论关系亲近他比不上,但论出主意,这些人他都看不上。 李小波当了好几年的跟班和狗腿子,自然知道跟班的必备素质,那就是一定摸清主顾的喜好,投其所好。 韩兑喜欢什么?他现在一是想赶紧站稳脚跟;二是想发展韩李村的经济,树立威望。 李小波开始绞尽脑汁、苦思冥想。 接下来的几天,人们就看到李小波拿着个小本,到处转悠,时不时地写写画画。 他脸上的伤还没好,人也变得不爱说话,就显得很阴沉,大家都纷纷议论说,这孩子是不是被揍傻了? 三天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李小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去了韩兑家。 韩兑看到如此这般的李小波,先是惊诧,接着便满脸带笑:“小波同志,终于把你盼来了,快请进。” 李小波低着头进了韩兑的房间,这是他一次来韩兑所住的屋子,一看屋里如此整洁干净,书架上摆满各种书籍,桌子上还摊开一个笔记本,心里不由得暗暗称赞。再一对比李前进,明明屋子很大,却乱得跟猪窝似的。看书是不可能看书的,跟人吵架前临时背语录和诗词。 李小波由衷地赞道:“你可真好学。” 韩兑谦虚地笑笑,接着便关切地问起了他的伤势,“我本想去看看你和满田叔,转念一想,为了不引起别人的误会,我还是别去了。” 韩兑苦笑道:“说来也真是讽刺,我越是有心交好谁,越跟人家带来麻烦。早知道我就假装上门找你们的茬了。” 李小波不在意地说道:“不关你的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早看李银安不顺眼了。他这人是屁股上挂镜子,只照别人不照自己。自己身歪影子斜,还总歪着嘴说别人。” 韩兑:“……”又学到一句骂人的话,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 韩兑诚恳地夸道:“小波,你这句话真是骂得太痛快了,又贴切又形象。他李银安就是这样的人。要说你们李家人,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他,他这人嘴欠人贱没有底线,其次就是李前进,脑子蠢还自大,把自己当成一枝花,把别人都当豆腐渣,其实他自个儿才是一坨黑煤渣。” 李小波赞道:“你这话说得真对。李前进就是坨渣滓。” 李小波这一瞬间对韩兑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韩兑:说共同敌人的坏话能促进关系,网友诚不我欺也。 两人的关系拉近后,李小波想起今天的正事,便郑重地说道:“因为李前进的事我本来心如死灰,决定以后安安分分地当个社员。但是你一再诚心相邀,我决定辅助你干一番大事。” 韩兑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激动地说道:“小波,你这么快就想通了,那真是太好了。” 李小波说:“我也是韩李家的人,我也想让咱们村变得富裕强大。”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一下,郑重其事地道:“我觉得你要想在村里站稳脚跟,一是先稳定人心,二是发展经济。咱们一样样说。我先说怎么稳定人心,要想稳定人心,得稳住李姓社员,要稳住李家人,首先得分清,谁是你怎么努力也稳不住的;二是已经稳住的,三是半稳不稳的。对于第一类人,你得打压,对第二类人得巩固,第三类得努力争取……” 韩兑这次真的对李小波刮目相看,那句话怎么说的,不要小看任何人。 同时,他也理解了,为什么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人要大量培养汉奸,帝国主义要以华治华,因为自己人最了解自己人。这叫什么?以李治李? 第089章 可怜天下侄子心 按照李小波的分类, 李前进李银安那几家人,是属于怎么也稳不下来的人,得时刻提防打压;李满福李小海那几家人, 已经稳定下来了, 得时不时巩固一下;剩下的大多数人还在观望中。 不得不说,李小波总结的跟韩兑的想法大体相同。 韩兑激动地说道:“小波,我果然没看错人,我本来有些影影绰绰的, 你这么一说,我立即想明白了。” 李小波替外人坑自己族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 他轻咳一声, 大义凛然地说道:“我这么做, 可不是出卖他们, 主要是为了咱们村的稳定团结。” 韩兑称赞道:“小波, 你哪里是在出卖他们, 你这是帮他们扳回正道。你都是为了他们好。你肯定跟我一样, 也察觉到再这么闹下去, 咱们村会越来越落后, 越来越穷。 还好,经过这一次的事件, 咱们都成长了,觉悟提高了, 格局变大了。你看, 我们都没拘泥于眼前的小仇小恨, 而是放眼未来, 站在全局的角度思考问题。” 李小波重重点头:“你说得对, 我们都成长了。”的确, 他现在看问题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李小波经过自己的自我安慰,再经过韩兑的开导,渐渐放下了心理负担,越说越顺畅。 韩兑真诚地向他请教如何处理李小河李小溪那几个刺儿头的问题。 李小波说道:“李小河李小溪他们几个,骨子里不算太坏,就是又贪又懒,还怂。他们最近过得是惶惶不安,怕你们韩家人打击报复他们。这些人跟李前进一家不一样。不过,你也别急,吊他们一阵,等他们觉得日子要过不下去了,你再示好,他们会对你感激涕零,以后再不敢惹事。对追付这种人,就得先狠狠地打一棒子,晾一阵,再给个甜枣,甜枣给得太早,他们还想伸手要。” 韩兑:“……”自已人坑起来才最狠。 韩兑态度诚恳地向李小波请教,看他杯里的水喝完了,再热情地续上一杯,又把自己珍藏的点心拿出来给李小波吃。 李小波边吃点心边感慨: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他李前进拿什么跟人家韩兑比?瞧人家这姿态这态度,真正地把你当人看,而不是觉得处处高人一等。 李小波对韩兑虽说还没到心悦诚服的地步,但对他的印象已经大大改观。 说完怎么对付李家人,李小波又把自己这几天的观察总结思考悉数倒出。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村子西边有一座桥,后来塌了。还有个水力磨坊,附近的村民还来咱们这儿磨面。” 韩兑做为半路来的,哪里记得这么清楚。 他假装回忆了一会儿,说道:“我好像有点印象,你这记性可比我好多了。” 李小波笑道:“我毕竟比你大几岁嘛,记得牢些。” 韩兑问道:“你的意思是,咱们村要再修一座桥,把那个磨坊再开起来?” 李小波说:“对,就是这样。但是也有难度,修桥需要晃资,咱们生产队帐上没啥钱,磨坊要开起来,既要钱也要人。我只是给你提一下,现在没条件,等以后有条件了可以再弄。” 韩兑郑重地拿过笔记本,刷刷记下这两条,一边记一边说:“有了桥,咱们与外界的交通联络就更方面了,附近村庄的村民都从咱们这儿经过,要搞点什么副业也方便。那个水力磨坊,也得赶紧搞起来,小波,这事是你提起来的,我就交给你了。你打听打听,谁懂这方面的事,算算需要多少钱,要是真能搞起来,不但方便了咱们韩李村的村民,还能赚点外快。” 李小波没想到韩兑这么雷厉风行,说干就干,更没想到他会把这事交给自己。 他答道:“行,我会把这事办好的。” 李小波登门拜访的事,在韩家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 大家纷纷过来打探消息。 韩刚说:“小锐,你干吗让这个货色上门?应该把他打一顿。” 韩铁也说李小波不是好东西。 韩金的想法跟其他人差不多,但他觉得韩兑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便故作高深地说道:“小锐这么聪明,他几时做过没用的事?你们要往深了想。” 大家果然用力往深了想,有人看出点苗头:“小锐,你这是想分化瓦解李家人?” 还有人说:“我看出来了,这是要孤立李前进一家人。” …… 韩兑面带微笑:“大家说得都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韩金受到鼓励,再接再厉:“你们看我说对了吧?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咱们家小锐天生就是当官的料,既有霹雳手段,又有菩萨心肠。” 韩刚得意地说道:“那肯定是。” 眼看着大家要开启夸夸模式,韩兑及时制止:“咱们自家人,不整那些虚的。我跟大家商量个事,李小波以后跟着我,你们对他要改变一下态度。要是能顺利招揽他,以后会有更多的李家人来投奔咱们,你们呢,也拿出胜利一方的大度,咱们不要像李家人那样小家子气。” 这话有人赞同有人不赞同,但表面上大家谁也没反对。 李小波决定投奔韩兑后,表现也更积极了。上工时勤勤恳恳,不像以前,总想着偷懒耍滑。 李前进越发看他不顺眼,时不时地拿话讥讽他。李小波也不想再忍他,每次必怼回去。 李小波的口才本来就不错,再加上跟韩兑对练过,以前他不怼李前进,是不敢;现在他还有什么顾忌? 李前进一天被怼七八回,气得头疼肝疼。 春耕时,为了提升劳动效率,韩李村开始了劳动竞赛。每个队都有资格参加批比,前三名奖励一面小红旗,据说还有神秘奖品。大家的劳动积极性确实有所提升。有先进就有落后,李小波他们这队,毫无悬念地得了倒数第一,李小波感到脸红。他更加积极劳动,他一积极,也略略带动了一部分人,但也仅此而已。李前进和李银安是破罐子破摔,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不干。 其他人看他俩这样,心里不爽,他们都不干,自己凭啥要干?刚鼓起的劲又泄下去了。 韩兑又采取了新的对策,这些人重新分队,分成两队,表现相对较好的叫青年进步队,表现最差的叫青年后进队。李小波分到了进步队,李前进就在后进队里,还有人讥讽李前进干脆改名叫李后进得了。 社员们忙忙碌碌半个多月,耕地、施肥、浇水、种菜,干完集体的活还要干自留地里的活。 今年韩李村又多弄了蔬菜瓜果种植队,队长是村里最擅长种菜的赵大爷。以后这个队里出产的东西卖掉后,收入六成归集体,四成做为劳务费归队员。 由于其他队员都有各自的活计忙,韩兑就把周游秦直赵永进他们几个拨过来,大家各有分工,有的刨地有的挖垄有的挑水。赵大爷负责居中指挥干活。 村庄里闲地不多,韩兑干脆把去年填的那几口池塘拨出来种菜,种瓜的地是在河边新开垦出来的沙地,赵大爷说沙地种的西瓜特别甜。为了防止羊羔们和孩子搞破坏,他们还用树枝弄了个简易的篱笆。 韩兑很看重这蔬菜队,不出意外地话,这队两个月后就能创收,其他养殖队、农牧队还得等好久,农机修理厂目前只能修自己队的镰刀锄头,要赚钱也不知哪年何月。食品加工厂,只在年前卖了几次粉条,春天一过,红薯消耗严重,再做粉条也不现实,村里暂时断了收入。种子、化肥、秧苗、羊羔、鱼条、鸭苗,样样都需要钱。韩兑看着帐本直发愁。 张会计早就习惯了,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说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你看看吧,咱们这个穷队的家可不好当。” 韩兑只愁了一会儿,就说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就不信,我弄不到钱。” 韩兑在想怎么搞钱的事,李小波逮着机会又凑了上来。 “韩哥。”虽然说李小波的年纪比韩兑哥,但他喊哥喊得贼溜。 韩兑和气地问道:“小波,你最近过得怎样?” 李小波笑了一声:“托韩哥的福,我现在过得很不错。”没人欺负他了,相反大伙对他还有一丝客气。 不等韩兑开口询问,李小波赶紧报告磨坊事情的进展:“韩哥,咱们村还有四个石磨,当时李满福想要卖掉,可实在太沉了,不好卖。现在就在河边的破房子里。我看了看,就是脏了些,收拾收拾还能用。另外还得有人做好多木轱辘,铁架子。木轱辘,我太爷就会做,我去跟他商量,被他骂回来了,这事不好办。” 韩兑想了想说道:“你干得很好,进展而很快。你太爷这事,我亲自上门劝说。” 李小波忙说:“我劝你别去,他这人脾气不好,仗着自己辈分大,谁都敢骂,连李满福都骂过。” 韩兑一听他连李满福都骂过,肃然起敬道:“这是一个少有的明白人啊,那我更得去了。” 李小波:“……”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韩哥,我听说你最近很为钱发愁啊,我倒有一个想法。” 韩兑看着李小波,示意他继续说。 李小波说:“咱们不是有个砖窑吗?让大伙轮班烧砖卖呗。现在天气暖和了,麦收还没到,是盖房子的好时机呀。” 韩兑点头:“我也想过,你看这事交给谁来办比较好?” 李小波说道:“这事得交给那些村溜子来办,他们喜欢四处走动,认识的人多,也容易散播消息,像我堂哥,李小湖和你小叔这样的。” 李小波说到这里,觉得不妥,立即改口:“当然,你小叔跟我堂哥还是不一样的。” 韩兑笑道:“我这人最喜欢实事求是,我小叔还不如你堂哥呢。不过,你也提醒了我,我也该给我小叔找个事做了。” 韩兑拍拍李小波的肩膀,说道:“小波,自从你来帮我以后,我是如虎添翼啊,公事有人商量,私事也有人参谋。你以前跟着李前进真是大材小用啊。” 李小波表面平静,内心激动。 韩兑径直去找小叔韩怀宇。 韩兑奶奶正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一看到韩兑,故作惊讶道:“哟,哪阵香风把你给吹来了。” 韩兑说道:“奶奶,我帮小叔找到了一个钱多事少离家近,说出去有排面的活儿,看您老这态度,那就算了。” 韩兑扭头就走。 韩老太一把扯住他:“咋地?我这个当奶奶的,还得对你恭恭敬敬的?” 韩兑说道:“奶奶,恭敬我可不敢当,你要对我慈祥慈爱一些,态度热情些,来来,咱们再来一遍。” 韩兑假装自己刚从外面进来。 韩老太:“……” 韩兑见奶奶不配合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现在的老人啊,真是一辈不如一辈。想当年,我太奶奶,一见我就给我塞吃的塞钱。” 韩老太忍无可忍:“人家满嘴跑火车,你是满嘴跑飞机,你太奶奶活着时,你才多大?” 韩兑一看要翻车,但翻车也要翻得稳当,他面不改色心不慌:“我也没说错,我满月时,我太奶奶可不一见到我就塞钱?” 韩老太无言以对。 韩怀宇听到动静,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了,一看到韩兑来了,顿时精神了。 “小锐,你来找我?” 韩兑一看到小叔,就热情地说道:“小叔,我最近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再三斟酌,终于帮你想到一个好职位。这个职位是我为你量身打造的,不用坐班,不用下地,没有人管,整天就是吃吃喝喝,跟人聊天,出入有生产队给你配车,我还特地给你配了个秘书。” 韩怀宇一听,先是眼睛一亮,这职务好啊,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竟然还配车,还有秘书,这就有点过了。 韩怀宇笑呵呵地说道:“小锐,你赶紧进来说。” 韩兑一进堂屋,韩怀宇是倒茶又是拿点心的。 韩老太一听也来了兴趣,针线活也不做了,跟着进屋。 韩怀宇问得很仔细:“小锐,这到底是什么职位啊?” 韩兑先喝一口茶,再吃一口点心,慢吞吞地说道:“这个职务叫红星建筑公司销售经理。” 韩怀宇一听到“经理”二字,连坐姿都变端正了。经理那是一般人当的吗? 他笑着问:“那我销售什么?” 韩兑一本正经地说道:“建筑公司嘛,当然是销售运用最广泛的建筑材料,咱们的拳头产品——砖。” 韩怀宇:“……” 好吧,卖砖就卖砖。 他又问:“咱们队里有专车吗?你让我开拖拉机去?” 韩兑:“拖拉机太笨重,声音又大,我给派辆环保轻盈的自行车。” 韩怀宇的心情开始下沉,他不死心地再问:“那我的秘书呢?” 韩兑笑道:“我把李小湖派给你。” 韩怀宇:“……” 韩老太习惯性地去抄笤帚,但韩怀宇用眼神制止了他。 韩兑说道:“小叔,我已经尽力了。你要是还不满意,我也没办法。可怜天下侄子心哪。那我走了,你要不乐意,我换个人来干。” 韩怀宇最后还是同意了,好歹是个销售经理,不用做班,不用下地。 第090章 新时期 韩兑见小叔答应了, 漫不经心地说道:“对了,小叔,咱家有自行车是吧?你就骑咱家那辆。” 韩怀宇反问道:“你刚才说生产队给我派车?” 韩兑说:“咱队里哪里有车?我这人大公无私, 决定把自家的车当成公车, 我家还没来及得买车,就先用你那辆,咱们是亲叔侄,分那么清干吗?你的就是我的。” 韩怀宇:“……”你这不是忽悠人吗? 韩兑见小叔犹豫了, 接着补充一句:“小叔,我可是想了很久才帮你弄到这个工作的。你想想,现在是春耕,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麦收, 然后是秋收, 你总不能一直在家呆着吧?你惹急了大伯三叔他们, 他们不给奶奶交钱交粮, 我看你啃谁去?咱干什么工作不重要, 关键是得拿出态度来, 显得你不像个吃闲饭的。” 韩老太年纪大了, 基本不用上工。每年,韩大中和韩大华兄弟俩给她粮食, 韩大民负责给钱。三兄弟觉得养活老娘那是应该的,但养活弟弟那就不乐意了。 韩怀宇没说话, 韩兑又加了一把火:“小叔, 虽然你总不爱带我玩, 也没个长辈样儿, 但我小时候可稀罕你了。我觉得你英俊潇洒, 能说会道又会玩儿, 跟其他男孩都不一样。我小时候暗暗发誓长大了也要像你这样。你看我现在多讲卫生,整天把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的,人见人爱,这些都是受你的影响。” 韩怀宇一听到这话,顿时乐了,赶紧追问道:“小锐,你说的都是真的?以前没听你提过啊?” 韩兑说:“嗐,谁让你总不带我玩,我就憋着不说,省得你得意骄傲。” 韩怀宇开怀大笑:“哈哈哈,你这孩子从小就蔫坏。” 韩兑接着说道:“我听人说,有个算命先生说过你是个富贵命,将来是干大事的,我一直都信。但是呢,你后来就变了。小叔,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近几年,我感觉到你头顶的光环在慢慢消散,我对你从崇拜变成了……”韩兑后面的话没说完,给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韩怀宇听懂了,他受到了深深地震撼,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小崇拜者。再仔细一想,倒也不奇怪。相比三个哥哥,他从小就受宠,养得比较精细,而且他从小就聪明伶俐,干干净净的,跟同村那些又脏又丑的男孩子们完全不一样。难怪侄子崇拜他。 唉,都怪这世道越来越不好混,他现在的日子还没小时候过得好。 韩兑接着倾诉衷肠:“小叔,我虽然后来不再那么崇拜你,但你对我的影响还是在的,我觉得你就是没遇到好领导,没赶上好时机,否则,就凭咱家这遗传,你还能干不好事?” 韩怀宇惊讶道:“你不是说咱家遗传不好吗?” 韩兑:“那遗传肯定有好有坏嘛,坏的我就不说了,好的方面也有,比如咱们都挺能说;比如勇敢,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比如咱们内心坚定,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韩怀宇这次又信了,想想确实如此。 韩兑临走前拍拍韩怀宇的肩膀:“小叔,你做为咱们家最英俊口才最好又最好命的人,一定得做出点实际行动,接住老天爷给你的好处。就算是天上掉馅饼,你也得拿盘子去接对不对?你可不要再让我失望。” 韩怀宇怎么突然觉得自己的肩头沉甸甸的,那都是希望和责任。 韩兑离开后,韩怀宇还在发呆,韩老太进来问道:“怀宇,小锐那个兔崽子给你说了啥?” 韩怀宇答道:“他说他小时候崇拜我,偷偷地学我。” 韩老太一针见血:“这孩子那张嘴就随他那个说书的姥爷,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信他那张嘴。” 韩怀宇不认同:“娘,你别这么说小锐,我看他刚才说的是真的,我又不是傻子,一个人说真话还是假话,我能听出来。” 韩老太想了想,把肚子里的话咽了回去。 第二天,韩怀宇穿戴得整整齐齐,推着自家的自行车去生产队报到。 韩兑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宣传材料:三块板砖。 韩怀宇:“……” 他愣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就让我带着砖头去宣传?” 韩兑笑道:“眼见为实嘛,大家都喜欢看到实物。你先拿着砖头去,过几天我让人拍些宣传照你带着。” 说着,他又拿出半盒烟:“这烟是我个人赞助你的,你拿着交际用。” 韩怀宇默默地接过半盒烟。 韩兑又问:“那个李小湖一会儿也过来,你看你们是一起行动,还是分头行动?” 韩怀宇不大想看见李小湖,便说道:“分头吧。” 韩兑从善如流:“行,听你的。李小湖也归你领导。小叔,你出去,可代表着咱们八队的脸面,也代表着咱家韩家的体面,你可要好好干,尽早卖出砖头,可不能让李小湖赶在你前面。” 韩怀宇肩负着重任出了村。 他刚离开,张会计端着大茶缸子进来了。 他瞥了韩兑一眼,说道:“怎么,你连你亲叔都不放过?” 韩兑严肃地说道:“为了集体利益,关键时刻我能大义灭亲。让他干活不是应该的吗?我都是为了他好。” 张会计:“你说得都对。” 陈月香听说自己那个游手好闲的小叔子也被派了个差事,就过来问儿子:“小锐,你该不是为了堵你奶奶的口,才给你小叔弄这个名头吧?” 韩兑说道:“那怎么可能?我这么做是为了减轻咱们三家的负担,好歹给他找点事做。” 陈月香不太看好:“他这种人吃不了苦受不了委屈还爱享受,干啥啥不成,你也不怕他搞砸了?” 韩兑无所谓地道:“砸不了,咱放手让他去游荡,说不定给咱一个惊喜呢。” “行吧,随你。”陈月香只是问问,也不想插手儿子工作上的事。 陈月香想起还有一件事要商量,就说:“对了,前两天有人要给你大姐做媒。” 韩兑听说过这事,他大姐韩梅过完年二十三了,在农村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前两年因为韩刚换亲的事,大家也不敢给韩梅介绍,现在韩刚的婚事已定,就有媒婆开始上门说亲了。 韩兑问道:“大姐怎么说?” 陈月香说:“她说她想再等几年,可是再等几年。” “那就再等等呗。” 晚饭后,韩兑正在屋里写材料。韩梅上门,韩兑忙招呼她坐下。 韩梅的语气有些不自然,“小锐,那啥,咱妈给你说媒婆的事了吧?” 韩兑笑道:“说了,我的意见是一切随你,你想嫁就嫁,不想嫁就多留几年。” 韩梅低着头,说道:“其实我真不太想嫁人,你看长玲嫂子嫁给铁哥过得啥日子?还有你二姐嫁得也就那样。”韩兑的二姐叫韩兰,她怕跟韩刚换亲,早早出嫁,嫁到了隔壁县里,离得远,很少回来。 韩兑想了想,语气笃定地说道:“大姐,你要是信我,就等两年再找,到时候等咱村里发展好了,咱招个上门女婿,这样你就不用离开家了。” 韩梅笑着说道:“你这家伙是张口就来,哪有家里有兄弟的还招女婿的。” 陈月香得知韩兑要招姐夫上门时,觉得这是异想天开。但韩刚却信他,他的理由也很充分:小锐都能帮我找到媳妇,就能帮梅子找到上门女婿。 说到媳妇,韩刚还兴奋地跟韩兑分享最新好消息:“小锐,我前两天去何家村了,小花一家子都在夸你,夸你有能耐有本事,嘿嘿。我还跟小花说,咱家的几个嫂子都当官了,小花说等她嫁过来也要当官,她要当拖拉机队队长。” 韩兑满口答应:“你下次见到小花姐,告诉她,这事我答应了。”反正队里就一台拖拉机,队长谁当都行。 韩梅拒绝了媒婆的说亲,看着大家伙都在风风火火的忙碌着,她也受到了感染,也琢磨着干点什么。 她想来想去,好像自己比较会做针线活,脑子灵光一闪,就来问韩兑:“小锐,我刚刚想到一个点子,我们这些女同志能不能在村里弄个缝纫队?” 韩兑眼睛一亮:“不愧是我亲姐,想得真周全,当然可以。” 韩兑说做就做,当下就在棚子的门边又写了一个牌子:红星服装厂。 秦直瞧着门口那一排木牌,说道:“以后盖几间厂房吧,别一间屋子里五六家工厂。” 韩兑笑道:“别急,慢慢来。” 万事开头难,中间还是难,事事需要钱。 韩兑已经好久没体会过有钱人的苦恼了,他现在全是穷人的苦恼,两相一比较,富人的烦恼那叫什么烦恼?基本吃饱了撑的,玩够了闲的。 大家忙碌了一阵,田里的活暂时告一段落。韩兑赶紧组织人手给学校盖房子。 夏天雨水多,总不能一下雨就让孩子们放假。 砖头就用砖窑里烧的,木头从山上砍,泥瓦匠木匠村民们自己顶上,尽量不从外面请人,省得花钱。 韩刚年前在建筑队干过,样样都懂点,他一下子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韩刚是个人来疯,他越夸,他越干得猛。干活时一马当先,一个顶仨。 大家看着韩刚,觉着这小伙子就是丑点二点愣点,其他都还好。这一身力气就跟使不完似的。 因为是为孩子们盖教室,谁家还没个娃娃?牵扯到大家的切身利益,大伙干起活来都很积极走心。 全村男女老少齐加入,有多少力出多少力。 房子一点点地盖了起来。 孩子们看着满心欢喜,每天放学也过来打杂帮忙。 除了盖房子,韩兑还趁机让人把学校的围墙给修了一下,坍塌的部分重新补好,让韩刚带着人把旱厕给改了一下,在学校里再种上花草树木,把坑坑洼洼的操场也给填平了,用石磙碾结实。还用碎砖和石头铺了几条小路,下雨时省得孩子们满腿泥泞。 学校这么一整,清爽顺眼多了。 孩子们高兴极了,一回到家就叽叽喳喳地给大人汇报,左一句“我们韩队长”,右一句“我们韩老师他弟”。听得家长们耳朵都起茧子了。 李小海的儿子栓子回到家里,也在爸妈面前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恰好李银安和李前进来串门,一看这情形,气就不打一处来。 李前进拿出长辈的姿态教育栓子:“栓子,你可不能被姓韩的给骗了,他就是故意收买人心。” 栓子暗暗翻了个白眼,当下就回道:“我们才不管他收不收买人心,我们只知道我们的学校就是变好看了,操场变平了,盖了新教室下雨就不用淋雨了。” 李前进一看这小子要反,想骂他一顿,又忍住了,他强忍着不适,给栓子讲道理,同时也说给在场的其他人听:“其实这些事我爸早想干了,不过是因为咱队里穷,没钱,才一直拖着。要是队里有钱,别说是三间教室,全部都盖新的。” 这话,大家也就听听,除了李银安,大家伙都没接话。 栓子这次是当面翻白眼:“你说队里没钱,咋你们家那么有钱?你们有钱也不想花在学生身上,只顾自己吃得像肥猪。”他本来想说损公肥私,可一时想不起这个词儿。 李前进被一个孩子当面揭穿,不禁勃然大怒,起身就要打栓子。 这下李小海不干了,他的儿子他自己都不舍得打,你李前进算老几? 李小海拽着李前进的胳膊,黑着脸把他往外推:“这里是我家,你想耍威风回自已家耍去。” 李前进是怒上加怒:“李小海,你自己给姓韩的跪下了,你儿子也跪下了,你对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吗?” 李小海冷笑道:“对不起祖宗的是你爸,你以后别来我家了。” 李前进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李小海家发生的事,栓子告诉了韩盼盼,韩盼盼赶紧来告诉韩兑。 现在,韩兑身边多了好几个小耳报神,如韩盼盼,韩飞飞等。 新教室在全村社员的努力下,终于建好了。 韩兑又让人用拆旧房的材实给孩子们盖了一间图书室,并带头捐了二十本旧书。 村里少数有藏书的人家也跟风捐书,知青们也捐了十来本,再加上学校老师的私人藏书,拼拼凑凑弄了一百多本书,图书室还设了管理员。孩子们高兴坏了,四处炫耀。 听说,很快连隔壁的兄弟学校都知道了。那里的孩子表示十分羡慕。 学校的房子盖完,韩兑接着履行自己的第二个承诺,帮知青盖宿舍。 这下,在知青们中引起了轰动。 当初韩兑承诺时,就有人不信,觉得他也会跟李满福一样,嘴上答应,一直拖拖拖,或者是象征性地修修旧房子敷衍了事。没想到他行动这么迅速。 就在韩兑为知青们筹划盖宿舍时,韩怀宇终于卖出了他的第一车砖。紧接着是第二车第三车砖。 韩李村砖窑烧出来的砖好看、密实,质量好,价钱不贵。一人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有更多的人上门买砖。 但这时候,问题也出现了。买家来了,可是砖不够。 韩兑果断增加人手,再开一两口新砖窑。 知青们听说这个消息后,又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韩李村的发展越来越好了,担忧的是,这砖头都不够卖了,还能给他们盖宿舍吗?大家心里犯嘀咕。 韩兑也察觉出问题,他思来想去,就想出一个办法,把关山月、谈歌红等几个知青叫过来谈话。 他先说了自己眼下的困难:“没想到咱们村的砖这么快打开了局面,人家上门来买,不卖怕影响信誉。但我既然答应了给你们盖宿舍,也不能说话不算话。我希望大家能理解一下队里的难处,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宿舍照盖,但是不能盖全砖房,就盖那种下半截是砖上半截是泥胚的行不行?厨房之类的盖成木屋和竹屋行不行?” 大家一商量,觉得只要有房子住就行,管他是泥的还是砖的。 现在整个村子彻底忙碌起来了,盖房子的,烧砖的,种菜的,放羊的,各有各的活计。韩李村进入了高速发展的新时期。 第091章 第一个五年计划 韩怀宇拉来了几个单子后, 大家对他是刮目相看,谁能想到这个整天游手好闲的村溜子还有这种本事? 韩怀宇知道大家对他的看法,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爽快和得意。你们以为我这辈子就这么着了?你们都看错了。以前不行, 那是因为我没碰上好工作, 没赶上好时候。 韩兑一看小叔这条咸鱼都翻身了,赶紧再拿着锅铲助翻几下。 他打算拿着家里的半瓶酒去庆祝一下,没想到,他爸不舍得, 韩兑好说歹说,韩大华才勉强同意,不过, 他想着是给自己弟弟的, 反正也不是外人, 于是就把剩下的半瓶酒再倒出一杯, 倒出来后又觉得不好看, 再加点水进去。 韩兑:“……”还能这么操作, 真是长见识了。 韩大华解释道:“酒喝多了不好, 掺点水对他身体好。” 韩兑也没说什么, 拎着半瓶酒去奶奶家。 韩老太一看孙子还拎着东西上门,惊讶道:“哟, 今天是哪阵大风把你给吹来了。” 说完她又怕得罪孙子,赶紧补充一句:“你吃饭没有?要没有吃, 我去给你做。” 韩兑可不会客气, 他趁势说道:“奶奶, 您对我可真好。自已家亲奶奶, 我也不能瞎客气。您给我弄两个下酒菜, 我陪小叔喝两杯, 好好聊聊工作上的事。” 韩老太:“……”还真会顺杆往上爬。 韩怀宇听到动静,赶紧迎出来。看到侄子拎着酒上门,心中愈发高兴。 韩老太给两人弄了三个下酒菜,叔侄两人就着菜,喝着掺了水的酒,越聊越热烈。 韩兑借着酒劲,开始狠夸小叔:“小叔,我一路走过来,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夸你,大家是惊掉了下巴,刮掉了眼珠,都说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 韩怀宇表面谦虚,内心骄傲:“这些人见的世面少,这点事算什么。现在都惊讶成这样,以后还不把眼珠子惊掉?” 韩兑说道:“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这点小事,对于小叔你来说,那是张飞炒豆芽,小菜一碟。你的大本事远远还没有发挥出来。” 韩怀宇深以为然。 韩兑又向韩怀宇透漏一个消息:“那个李小湖看你走在他前头,你猜怎么着?他急了。” 韩怀宇哈哈大笑:“我把他比下去了,他能不急吗?” 韩兑笑道:“小叔,销售经理真是非你莫属。你长得英俊潇洒,能说会道,见的世面多,天生的外场人。走出去,有排面。” 韩怀宇脸上笑开了花,可不是嘛。 两人正聊得开心,韩老太端着盘子进来了,她冷不丁地问道:“小锐,你别光拣好听的说,咱说点实际的。你打算一个月给你小叔开多少钱?他整天往外跑,又吃又喝的,饭钱队里报销不?” 韩兑一摆手:“奶奶,聊得好好,说啥钱呀。这个时候谈钱伤感情。” 韩老太坚决要谈,这个孙子她是信不过的。 韩兑对韩怀宇说道:“小叔,其实奶奶不问,我也打算说的。我准备就你的这个问题开个会研究讨论一下,目前我有两个打算,一是你领固定工资,每月十几二十块钱这样;二是你领一些补助,但有提成,比如卖一千块砖提成多少钱这样算。” 韩怀宇思考一会儿,果断选择后者,很明显,选择后一种,他是多劳多得。拿死工资没意思。 韩兑继续给韩怀宇画饼:“小叔,咱们村现在刚开始创业,你们是头一批,是元老级人物,初期肯定要多辛苦些,酬劳也少些,等到以后就好了。” 韩怀宇点头,表示明白。 韩老太又问报销的事,韩兑一脸为难地看着韩怀宇:“小叔,咱们是乡下,比不了城里,生产队帐上的钱,我恨不得一分钱掰成八瓣用。要是给你报了,其他人也得给报,咱们队里实在是穷啊。” 韩怀宇大方地摆手:“算了算了,不报了。以后再说。” 韩老太:“……” 韩兑瞅准机会,及时告辞。 他一走,韩老太拉着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你可别着了他的道。” 韩怀宇说:“哪能啊,他可是我亲侄子,不至于要算计我。” 韩老太一向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就因为是亲的,算计起来才狠,算计别人还得顾忌点脸面和后果。” 韩怀宇:“……”要不是因为是自已的亲娘,他都怀疑他娘是在骂自己。 韩兑回到生产队的办公室,开始写计划,画图。 自从砖窑场扩大后,大家的心思都动起来了。你想建房,我也想建房,以前没有规划可以这样,现在都开始营业了,不能再这样下去。 无规矩不成方圆,他打算制定一些规章制度,以后本村的社员买砖烧砖都得按规矩办事。 还有盖房子的事,村民们建房子完全是乱盖一气,也得好好规划一下。 韩兑觉得这事是个大工程,光靠自己不行。 他把笔记本和图纸装进军绿色挎包里,叫上张会计、何七还有李满堂等人,又让人回去把秦直周游赵永进他们也叫来,李小波也来了。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朝村外走去。 韩兑边走边对大家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今天我带着大家好好地搞个调查。我想根据咱们村的实际情况,制定一个科学的、符合马克思主义发展观的五年计划。请大家各抒己见。” 韩兑的话音一落,李小波先拍上一记马屁:“韩队长是敢打敢闯,血气方刚,干起工作响当当。有这样的领导带着,我们八队何愁不富不强?” 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周游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带头鼓掌:“小波同志说得好,说得妙。” 李小波看着周游,也不知对方是真还是假。 秦直本能地想杠几句,可又觉得不太好,于是也跟着叫好。 现场的气氛诡异又微妙。 韩兑面带微笑,往下压压手,待大家安静下来,接着说道:“你们都说说自己的意见。” 周游率先发言:“韩队,我建议你们村建新房时,一定要挖下水道,还有,牲畜住的地方离人远些。” 韩兑说道:“周知青的提议很有建设性,我所规划的新农村就是要把农村城镇化,我打算在村中选一块地方,建立新村,由村集体统一规划,统一设计建设,房子是二层小别墅,电灯电话一样不能少,冲水马桶下水道样样齐全。” 张会计和何七对视一眼,这孩子大白天地都开始做梦。 知青们听到这话,顿时兴奋起来。 赵永进问道:“韩哥,我们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吗?” 韩兑掐指一算时间,估计等房子盖好,知青们也该返城了。 他微微一笑:“只要你们脚步足够快,就一定跟得上新时代。” 赵永进理解为,他们也能住上。 韩兑领着大家继续往前走,他接着跟大家商量,新村要建在哪里。 李小波先响应:“韩队,我觉得建在村子西头比较好,这里地势高,上风上水,前面就是河,用水也方便。” 秦直问道:“村南不好吗?” 韩兑想了想,说道:“村子南头是咱们多家工厂的聚集地,那里做工业基地比较好。” 秦直:“……”所谓的多家工厂,其实都在一个棚子里,那棚子还是他们的厨房。 周游也说:“我同意小波同志的提议,新村建在村西,村北嘛,就建学校。现在只有小学,以后还要建初中高中,甚至可以建个大学。” 大家一齐看着周游,心说,你就跟着吹吧,村里的牛都不够用了。 韩兑谦虚地说道:“初中高中可以考虑,大学就算了。” 众人这一路转悠,倒也有不少人提出了不错的建议。 特别是赵永进周游这帮人,脑子活络,敢想敢说,什么五花八门的建议都敢提。 李小波为了不输给这帮知青,绞尽脑汁地想主意。 李小波表现得太积极,李满堂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这小子的风向转得也太快了吧。 韩兑最后决定让秦直他们帮自己画几幅蓝图,一幅是韩李村未来五年的规划蓝图,一副是十年蓝图。 他又让张会计和何七李满福等人记录砖厂的支出与收入,再让他们制定一个工人的工资表和奖金表。 把任务分配下去后,他又领着李小波,叫上李小江等人去李家老太爷家。 李家老太爷叫李志耕,今年七十来岁,脸上皱纹纵横,门牙掉光了,精神头还不错,耳朵时灵时不灵。 韩兑今天来得不巧,李志耕的耳朵不太灵。 韩兑礼貌地跟他打招呼,人家听不见,也不说话。 韩兑惋惜地对李小波和李小江说道:“老太爷辛苦了一辈子,人累得又聋又哑,真是可怜可叹呐。我抽个机会,让大家凑点钱,带他进城看看病吧。” 李志耕的耳朵动了几下,还是没说话。 韩兑又对李小波说道:“小波啊,你再去打听打听当年管理磨坊的还有谁来着?老太爷应该会有同门师兄弟啥的,人家的手艺说不定比老太爷还好。” 李志耕的气开始上来了,谁还能比他的手艺好? 韩兑最后说道:“咱们走吧,老爷人年纪大了,就算他乐意出山,咱也不敢用啊,你们想,他耳朵都聋了,连水声都不听见;也哑巴了,怎么跟人交流?” 李小江小声说:“我太爷耳朵有点背,可是没哑巴。”他今天就是不想搭理韩兑。 韩兑礼貌地跟李志耕告别,临走时,他不停地用手指比划着,李志耕起初不明白,后来懂得了,人家在用哑语跟他交流。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志耕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小崽子,老汉我不说话,你还真把我当哑巴?” 韩兑大惊失色:“老太爷,您没哑啊。” 李志耕气哼哼地说:“你才哑了呢。” 韩兑微微一笑,既然不聋不哑,那就好办。 韩兑态度恭敬,语气诚恳地说明自己的来意。 李志耕一脸高傲地拒绝:“我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帮不了你。” 韩兑说道:“您就是想亲自干活,我们也不敢啊,就是想请您去坐镇指挥,活有村里的年轻人干。” 李志耕再次拒绝:“不去。” 韩兑一脸失望地叹息道:“那好吧。我尊重您老人家的决定。既然您老不去,那我只能去求别人,我在此先跟您打个招呼。” 李志耕说道:“你请别人也可以,我劝你最好不要请下河村那个老王头,那家伙满嘴跑火车,只会吹牛,手艺不行。” 韩兑故意跟他反着来:“可是我听说王老头的手艺可好了,年轻时十里八村的大娘婶子们都夸他。” 李志耕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韩兑故意戛然而止,也不多问,也不细说。 等到了院子外面,他悄声问李小江和李小波:“你太爷和下河村的王老头是有什么过节吗?” 两人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儿,李小波说:“年代太久远了,我也不咋清楚,我小时候还听我太奶奶骂他时提过几句,好像跟一个老奶奶有关。” 韩兑一激灵,那就是有可能是情敌关系,哟,这可值得利用一下。 韩兑回去后,就放出话来,说他近日打算去下河村拜访一下王老头。 放完话,他继续忙自己的事。 几天后,韩李村第一个五年计划规划蓝图的草图画好了。 韩兑拿着草图召开社员代表大会。 他把三份草图发给大家,让他们传看。待大家看完后,他开始发表讲话。 “各位乡亲们,新的一年又开始了。我站在这里,抚今追昔,忆苦思甜,感慨万端。 想想过去苦,看看今日甜。咱们一年好过一年。 如今我们是‘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思想有领袖,头上有明灯。 这个时代是风起云涌的时代,西方帝国主义日薄西山,亚非拉革命此起彼伏。 我们社会主义国家,人民真正地当家做主,我们更要大胆往前走,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社会。 …… 我们抓好了副业一个点,就带动了一大片。我们现在只是小步快跑,还没有展翅高飞,下面我来讲讲,咱们村的第一个五年计划。” 在场的一部分社员,被韩兑这一番话,鼓动得像烧开的水壶似的,咕咕直往外冒热气。 胸中热腾腾,脸上红彤彤,听得直上头。 现场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第092章 村里的明灯 韩兑的讲话仍在继续, 大家听得是热血澎湃,心情激荡。 “我们要以副促农,以工带农, 走社会主义大农业道路;抓好一个点, 带动一大片,带动了一大片,才能发展得更全面。 随着集体经济不断发展壮大,集体积累会愈发丰厚, 社员的收入更上一层楼。我们集体积累一够就会投入村子的公共建设,我们村的学校,不只有小学, 还有初中高中, 孩子上学不用发愁;我们不但有卫生所, 还会有医院, 老人看病不用愁。公园、广场、电影院, 城里人有的, 我们都会有。城里人没有的我们也会有。” 大家大声叫好, 一个个脸上充满了向往, 要真是那样,岂不美死了? 现场气氛到达了顶点, 韩兑的讲话开始收尾:“总而言之,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 但道路肯定会有曲折。 我希望大家要坚定信念, 不要像鸭子走路, 左右摇摆, 我们要坚定不移地走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道路, 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掌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掌声过后, 大家把韩兑团团围住,一个接一个地问问题。 “小锐队长,那啥,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现在不要盖房?” “韩队长,咱们村真的要建初中高中?啥时候建?我家孩子明年就得上初中了。” “小韩队长,老人看病真的给报销?” …… 韩兑面带微笑,一一认真地给大家解答:“我们正在规划韩李新村,专门划出一块地方集体盖房子,到时候将会有专业的设计师,专业的施工团队来统一建房子,生产队给一定补贴,你们自己再出一部分钱,但房子属于你们。” 大家对这个解释非常满意,纷纷追问什么时候实施。 韩兑:“嗯,这是五年计划中的一部分,我们得先发展,集体有钱了,才能办事,大河满了小河才有水嘛。” 众人:“……”好吧,现在还是只个饼。 韩兑认真地说道:“你们从小看着我长大,我这人从来不说假话,从我进入生产队开始,我说的哪件事没做到?” 大家一想也是,人家确实说到做到,光这一点,就甩他李满福100条街。 会议结束后,公社通知八队去领钱和东西,原来是李满福这几年贪污的款项基本已查清,县里把这些钱返还给八队,李家偷走的粮食也由李满福的家属补上,李前进他妈自然又是一番哭天抢地,然而村里没一个人同情她。贼挨打时你同情他,想想人家吃肉时你在吃啥? 除了返还的几百块钱外,还有一台柴油机,这是被李满福女婿贱卖的,现在也找回来了。韩兑是如获珍宝。 柴油机拉回来后,稍一修理就能投入使用,韩兑把它用在了磨面上。效果出奇的好,一天能磨一千多斤面粉。 头几天是村里人自己磨面,后面开始有外村的来打听磨面的事,韩兑问谁懂这事,大家给他推荐了他大伯韩大中。韩大中这人是出了名的精名能干,会算计,锱铢必较的那种,让他做生意正好。 韩大中走马上任成了磨坊管事,韩兑的大伯母一激动,当天烙了十张葱油饼送给韩兑。 陈月香再次感慨道:“我的妈呀,我嫁到你们韩家二十年,没想到大嫂会有这么大方的一天。” 李志耕一看,这磨坊没有他也转动起来了,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有了柴油机,水力磨坊就显得太慢了。估计他的本事也用不上了。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答应韩兑出山。 他正后悔着,李小波就上门了。 李小波一进来就说道:“太爷,我劝您赶紧出山吧,我听韩兑说,一台柴油机不够用,他准备再添一台。您老人家的一身本领真的没有用武之地了。” 李老太爷这次没有像上回那样,直接把李小波骂走,他面带迟疑:“满福是犯了错不假,可那姓韩的小子总归是打了咱们老李家的脸,弄得大伙在村里抬不起头来,我要是去帮他做事,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呐。” 李小波劝道:“太爷,我以前也这么想过。可是你再仔细想想,我满福叔干的确实不是人事。咱可是有觉悟的社员,不能干出那种只帮亲不帮理的事儿。我有句说句,韩队长对咱们李姓社员够好的了,让满堂叔当上了记分员,小海哥当小队长,小湖哥当上销售副经理。咱将心比心,当初满福叔是怎么对待韩姓社员的?再瞧瞧人家这心胸这格局,人家韩队长才多大?我不是拍他马屁,他也不在咱跟前。我觉得韩队长生来就是干大事的人,有当领导的风范。” 李志耕:“……” 他忍了再忍,还是回怼了一句:“韩家小子有没有当领导的风范我不知道,我就看出来你有当跟班的风范。” 李小波被说得没脸,心情也不太好,他撂下一句:“反正话我说到了,您看着办。大丈夫要能屈能伸。您老人家好好考虑吧,我干活去了。” 李志耕心里发闷,在院子里转了三圈,最后还是去磨坊看了看。 柴油机正在工作,白中带黄的面粉连绵不断地被磨出来,速度嗖嗖的。旁边有人在排队等磨面,这些人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 韩大中还煞有其事地带着白色的帽子和口罩,正一脸认真地工作着。 李志耕心头愈发不是滋味。 韩兑来磨坊巡视,看到李志耕,热情地迎了上来:“太爷,您老人家终于肯出来了。您快看咱这磨坊哪里需要改进?我们都没干过这活,迫切需要像您这样懂行的人出来坐镇呀。” 李志耕听到这话,心里还算舒坦,这小子别的不说,说话功夫挺到家,也算礼贤下士。 李志耕矜持地给出了几点意见:“虽然有柴油机,可那玩意儿费油,水力磨坊不用油,咱们穷村还是得用穷办法。” 韩兑点头:“太爷您说得对,穷事还得穷办。那您看,咱们要重开磨坊需要哪些材料,需要多少劳动力?” 李志耕慢声说道:“等我回头算一下,再跟你说。” 李志耕答应出来帮忙重建磨坊,李姓社员心思又活动开了。 没过两天,砖厂的销售副经理李小湖终于卖出了十车砖,卖给他舅舅五车,丈母娘家五车,韩兑当众表扬了他一番。 李小湖这下也支棱起来了。 韩怀宇一看,李小湖这家伙也开单了,那不行,他不能让这人把自己给比下去,太没面子了。 韩怀宇比以往更加努力,每天早出晚归,骑着自行车四处转悠推销砖头。 韩兑还帮他做了个牌子挂在自行车上。 砖厂的砖一车车地拉出去,开始是拖拉机拉砖,后来,拖拉机不够用,大家就用驴车牛车拉砖,也有些人自己来拉。 砖头卖出去就有进帐,砖厂的进帐再加上磨坊也有了进项,生产队的帐面上是空前的丰盈。 张会计的脸色都变好看了,他当了十几年张会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富裕过。 一有了钱,韩兑做事也豪气了很多,他一咬牙又给磨坊添了一头三手的钢磨。工作效率大大提高,一天能磨面粉几千斤。 韩李村磨坊的名头也越来越响,附近村庄的社员排着队来磨面。有赶着车来的,还有撑着船来的。 村子里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社员们看着心里欢喜,干活也更有劲头。 李志耕带着十几个年轻人,到底还是把水力磨坊给捣鼓好了。排不上钢磨的人就来这里磨面,也有人来磨饲料的。 韩兑一看加工饲料也有钱赚,于是四处托人打听,最后弄来了个二手的饲料加工机。 磨坊成了韩李村最稳定的收入来源,盖房子那是好多年一盖,但是面粉和饲料那得天天吃。 韩兑想着,这个主意是李小波提出的,于是就让李小波负责管理磨坊,他大伯主管生产,李小波负责管理人事和外务。 李小波得到韩兑的重用,更加死心塌地。 李前进看着大家伙风风火火地忙碌着,他就是一棵无人理会的小草,谁看他不顺眼就来踩两脚,他彻底地萎了。整天沉着一张脸,阴恻恻着看着别人。 大家谁也不想搭理他,李小波也提醒韩兑:“李前进这家伙现在就是六月的黄蜂,想凶也没力气。不过,该防还是得防。” 韩兑觉得对付李家人还是得靠他们自已人。 他假装一脸为难地说道:“我也一直担忧这家伙惹事,可是又想不出一劳永逸的办法。” 李小波说道:“咱们村现在有磨坊砖厂,还有缝纫社养殖队等等,几乎所有的社员都参与进来了。他李前进要是敢干点什么,就等于与全体社员为敌,你就是不管,大家伙也饶不了他。” 韩兑说道:“李满福犯了罪,他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我其实也不想揪着不放,当然,前提是李前进老实不作妖。这样吧,我给他一条生路,你想办法给他找个活干。” 李小波爽快答应道:“行。” 李小波给李前进安排了一个保安的职位,负责各大工厂的安全,负责处理外村与他们村的冲突事件。 李前进一看他曾经的跟班来管他,一百个不服,坚决拒绝这个工作安排。他妈王兰知道后,哭着求他答应。 李前进这家伙干不了活,下地都是糊弄,工分就记得少。他们家为了补上李满福贪污的亏空,以前攒下的家底已经掏空了,再不努力干活,母子俩得喝西北风。而且,因为女婿受了牵连,闺女在婆家的地位严重下降,儿子在厂里也受到了影响,听说可能也要被开除。现在他们家愁云惨淡的,前进能有个职位就不错了,还有啥可挑的。 李前进扭不过他妈,终于还是忍着屈辱答应了。 李小波私下里对大家说道:“现在我们整个八队是一体的,有钱大家一起赚,要是被人举报,我们一起完蛋。你们都给我注意些,嘴巴放严,不该说的不说。还有,大家要密切注意李前进一家人的动向,你们保安队要小心监视李前进,一有不对,赶紧汇报给我。” 张会计李满堂一起做出砖厂的工资表,他们按照砖厂的成本与收益,给出的工资标准是,普通工人每天五毛钱,技术工八毛钱,由于不是每天都有活干,工资就按天算,每月一结算。 韩兑想了想,这工资有点低,但鉴于目前的情况也只得如此。 他说道:“那就先这样吧,以后等规模大了,效益好了,再涨工钱。” 工资标准一贴出来,村民们一片欢呼雀跃。一天五毛钱,干满一个月就有十五块钱。他们以前累死累活的下地干活,一年的分红才几十块钱。最高兴的当数韩刚,他可是技术工,每月能拿二十四块钱,虽然出去干临时工也有这么多,可那不一样,这可是在自己家门口赚钱,吃住在家里,还能照顾家里的田地和活,离小花也近,想去就能去。 韩刚正准备抽个时间去未来岳父家一趟,主要是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没想到,何小花却开着拖拉机带着她们村的一帮女同志来了。人家是来磨面的。 韩刚赶紧热情招待,又是端水又是倒水的。还特意跑到磨坊,对他大伯说道:“大伯,这面是你侄媳妇家的,你一定要好好磨,磨细些磨白些。” 韩大中:“……”感觉这个侄子就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陈月香和韩梅得知后,也过来请何小花和何家村的一帮女同志去家里。 大家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韩刚又跑去找韩兑,告诉他,他嫂子来了。 韩兑抽空过来跟她们打了个招呼,还顺便给何小花汇报了一下最近的工作:“小花姐,我们村现在有磨坊,有砖厂,还有缝纫队,我们刚定了第一个五年计划,你看我这蓝图都画出来了。” 韩刚笑着说道:“小花,以后咱们就盖这种两层小楼。” 何小花盯着草图看了一会儿,十分满意。 何小花在韩兑家呆了一个多小时,面粉就磨好了。陈月香和韩刚热情挽留她留下吃饭。 何小花觉得自己带的人太多了,只好拒绝。 何小花这一路开过来,对于韩李村的热闹和变化早已看在眼里,她诚恳地对陈月香说道:“陈姨,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小锐干得不错。” 陈月香谦虚地笑笑。 她又转过头对韩刚说道:“你这人运气好,有一个好弟弟。” 韩刚深以为然,像小鸡啄米似地,不停地点头:“你说得对。” 一家人把何小花她们送到村口,韩刚坚持要继续送,因为两个村子离得不远,这一送就送到了家。 韩刚被留下吃了饭才回来。 他喝了一点酒,满脸通红,双眼发亮,韩兑带着一帮人来砖厂时,正好看到韩刚。 韩刚冲上来,抱着韩兑放声痛哭。 韩兑:“……” 大家是瞠目结舌,赶紧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工人们都纷纷摇头,说他从未来岳父家回来后就这样了。 韩兑赶紧问怎么回事。 韩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我丈母娘答应让小花年底就嫁进来,我一激动就没忍住。”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喜极而泣。 韩刚擦干眼泪,看着众人,大声说道:“我弟,是咱们村的明灯,是我的福星,你们谁敢动这盏灯,我就跟你们拼命。” 大家心说,你不拼命,我们也不敢动啊。 就在这时,李小波快步跑过来,说道:“明灯,不不,队长,秦直同志他哥来了。” 第093章 看一眼就走 韩兑听到秦肃又来了, 不禁有些恍惚,最近太忙,都快把他忘了。这得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吧。 韩兑对韩刚说道:“大哥, 你今年多多努力, 咱们争取在过年前把房子给盖好了,好迎娶嫂子。” 韩刚答道:“你说得对。” 接着他吩咐大家:“大家赶紧接着干活。” 韩刚懂技术,又肯吃苦,又是队长的哥哥, 在砖厂工人中很有威信。 韩刚一声吼,大家都乖乖地去干活。 韩兑本来还想接着再巡视一圈,现在听客人来了, 便朝家走去, 李小波跟在他身旁边走边汇报工作。 “队长, 蔬菜队的菜园子长势喜人, 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卖菜了。” 韩兑点点头, 表示知道了。 “队长, 韩梅姐他们缝纫队也搞起来了, 大家一共凑了三台缝纫机, 可是现在缺布。” 韩兑想了想,暂时也没办法, 只好说道:“咱们村不是有人会织土布吗?组织起来试试。” …… 秦肃此时正在秦直的农机修理厂,修理厂很简陋, 现在他们修的都是简单的农具, 墙上挂着镰刀, 墙角放着几个坏掉的锄头, 还有一架破得不行的自行车。 这就罢了, 还有人问他们会不会补锅。秦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现在只盼着能有一些真正的旧机器让他们练练手。 韩兑和李小波一进来,刘逢秋和李小涛就起身打招呼。 秦肃听到动静,也慢慢转过身来。两人对视片刻,韩兑对秦肃客气地说道:“秦肃同志,你好,欢迎来我们村。” 秦肃有些不适应这么客气严肃的韩兑,他打量了韩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的学习能力挺强,越来越有领导的派头了。”连说话都变严肃了。 李小波没听出秦肃话里的深意,以为是夸奖,他找准一切机会拍韩兑的马屁:“秦肃同志,连你也看出来我们队长的领导风范了。我早跟人说过,我们队长天生就是干大事的。” 秦肃扫了李小波一眼,微微蹙了下眉头,他好像记得这家伙不是韩兑这阵营的。 秦直看出大哥的疑惑,解释道:“小波同志眼光好,觉悟高,现在已经弃暗投明,是我们这边的同志了。” 秦肃冲李小波略一点头,然后看向韩兑淡声夸道:“恭喜韩队长又得一员猛将。” 韩兑笑道:“谢谢,有了小波帮助,我的工作开展顺利多了。” 李小波当众受到领导表扬,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他很谦虚地表示:“谢谢队长夸奖,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秦肃:“……”这两人彼此适应得真好。 秦直觉得大哥来了,就打算休息半天好好陪陪他,就对刘逢秋和李小涛说:“这几把锄头你们俩修吧,修完再把这张机械说明书给看一遍,我陪着我哥到外面走一走。” 秦肃却摆摆手:“不用,你忙你的,让韩队长陪同就行。” 秦直疑惑道:“哥,你不是来看我的?” 秦肃瞥了秦直一眼:“刚才不是看过了吗?” 秦直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好。 他赌气地重新坐下来:“那行,你去看那没看过的吧,我不奉陪了。” 刘逢秋和李小涛都一脸同情地看着秦直。 李小涛还结巴着安慰秦直:“师父,你、你别难过。我跟你讲,他们当哥哥的都爱充大个。” 李小波怒道:“小涛,你说什么呢?” 李小涛低着头装鹌鹑。 李小波继续教育弟弟:“你这家伙没个当弟弟的样子,你瞧瞧咱们队长,人家是怎么当弟弟的?咱们刚哥、强哥、金哥谁不夸他这个弟弟好,人家有个弟弟能吹一辈子,我倒好,操心糟心一辈子。” 秦直忍无可忍:“小波同志,我建议你也跟韩刚韩强他们学学怎么当一个哥哥,人家两人争着替小韩洗衣裳,你能做到吗?”不知怎的,秦直深深地记住了这一幕,并实名羡慕。 李小波:“……” 李小波被噎得暂时没接上话,他苦笑着看向秦肃:“秦肃同志,咱们是同病相怜啊。” 秦肃淡淡说道:“不,你比我幸运。”他很厚道地没有说出来,因为你弟是个结巴,抬杠不顺畅。 韩兑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玩言语厮杀,秦肃转头看着他:“走吧,带我参观参观你们韩李新村。” 韩兑领着秦肃去村中转悠一圈,展示一下他们村的成果和实力。 走出农机修理厂后,韩兑指着墙上那一排工厂名字,说道:“秦同志你看,我们村的工厂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修理厂、食品加工厂、木雕厂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秦肃评价道:“这么多笋从一个地方出来,未免太拥挤。” 韩兑:“秦同志,你一定很爱吃笋吧?”瞧你说话多损。 秦肃点头:“我的确爱吃油焖春笋。” 他们继续往前走,韩兑带秦肃去河边参观磨坊,河面上波光潾潾,在阳光的照耀着闪着银光。 巨大的木轱辘摇动着,发出一阵阵巨响,溅起一片片水花。柴油机颤抖着身体工作着,磨面的社员们排成了长队。磨坊外面还搭了两个棚子,棚子下面有几条长椅,供这些人休息。 秦肃这次给了很高的评价:“这个磨坊方便了附近村庄的社员,算是为人民服务。” 出了磨坊,韩兑领着秦肃沿着河边散步,河边的草地上有羊在吃草,水中有成群结队的鸭子和鹅。村民们来去匆匆,脚下如风。 每个人经过韩兑身边时都笑着打招呼。 秦肃一路参观,绕着村子走了一大圈,最后到了生产队队部的院子,院子里围了一群村民。 他们正围在公告栏前看最新的公告,秦肃个子高,视力好,远远地看了个大概,他看到韩李村的规划蓝图和第一个五年计划,似乎也受到了一些震撼。 韩兑请他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一坐。 韩兑这间办公室是以前李满福的,李小波悄悄地带人把办公室给粉刷了一下墙面,隔三差五地来打扫一遍。 办公室陈设简单,但显得宽敞明亮。 韩兑把自己画的草图给出来给秦肃看。 秦肃主动说道:“你这图画得不太规范,我倒可以帮你。” 韩兑惊喜道:“那太好了,秦同志,你真是好人。” 秦肃眼睛盯着草图,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韩同志,我有一个疑问,不问不快。” 韩兑面带微笑:“秦同志请讲,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肃抬起头,注视着韩兑的眼睛,问道:“为什么你对我的态度前后反差那么大?” 韩兑沉思一会儿,一本正经地答道:“秦同志,主要是我成熟了,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感情外露了。” 秦肃:“你去年十八,今年十九,只过了半年就成熟这么多吗?” 韩兑面不改色:“主要是磨炼让人成长啊。秦肃同志,我觉得我对你应该像春天般温暖,而不是像盛夏般灼人,我反省,我改正。” 秦肃默然以对。 办公室里的气氛略有些微妙,韩兑丝毫不以为意,仍旧客气地说道:“秦同志,你喝水。” 秦肃低头喝了一口水,沉默半晌后,他突然说道:“你这个官职虽小,麻烦却不少,好好干吧,我明白你的难处。告辞。” 秦肃说完站了起来,韩兑惊讶道:“你这就走?我还想请你吃个饭。” 秦肃说:“不用,这次真是路过。顺便来看看……秦直,已经看过了。” 秦肃出了办公室,大步往外走。 韩兑跟在后面,竟没追上,追了几步,他也不跟了,远远地在身后说道:“秦同志,你慢走。” 李小波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队长,大秦同志怎么这就走了?我还打算去饭店叫几个菜呢,请他呢。” 韩兑说:“下回再说吧,估计是有事。” 秦直对于哥哥的忽然而来,忽然而去也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又释然:“他那人,一直都比较奇怪。我爸妈都说弄不懂他。” 韩兑道:“秦直同志,日久见人心,现在我还是觉得你比较可爱。” 秦直淡淡地嗯了一声,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秦肃走后没两天,就托人给秦直捎来半车破烂废铁和几台旧机器供他练手。这可把三人高兴坏了。 秦直又向韩兑申请一笔资金,弄了个炉子打铁,他们以后不但可以修理农具和机器,还能打造一些简单的农具。 与此同时,韩兑托韩强买的修理工具也到了。 这下农机修理厂热闹起来了。 厂子太多,地方实在不够用,韩兑终于痛下决心,准备盖几间厂房。 张会计一听韩兑要盖厂房,眼看着帐上那点钱又要保不住,就心疼地说道:“咱们队里刚富裕一点,你还是修悠着点儿吧。” 韩兑大手一挥:“花得越多,赚得越多。你要相信我。” 韩兑召开了队委会,四个人中,张会计反对,何七中立,李满堂一般是跟着韩兑走。最后是二比一,韩兑一锤定音,决定盖厂房。 第094章 新村新气象,满村红旗飘 韩李村的村民对于盖厂房这事, 看法不一。有些人认为步子迈得太大了,有些人认为盖不盖就行,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坚决站在韩兑这边, 小锐队长说得都对, 跟着他干就完事了。 韩兑的执行力很强,一旦决定盖厂房就立即着手。他带着人开始选址。 地址最终选在村子南头,这里原来有个土包,后来又是填塘的, 又是烧砖的,挖得差不多了。空出一片地方来,又不能种庄稼, 还不如用来建厂子。 韩兑让人把地面填平压实。 他带着他的草台班子讨论建造什么样的房子, 韩兑的本意是想盖楼, 秦直一语打破他的设想:“盖楼房需要钢筋水泥, 你打算从哪儿弄?” 韩兑叹了口气, 这年头钢筋水泥应该都是统销统钩, 他没什么门路。 最后他折了衷:“那就先盖四间平房, 把地基打好, 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加盖二层三层。” 秦直先下嘴为强:“我希望能给我们修理厂留一间房子。” 其他人一看,房子没盖都要抢起来了, 不行,他们也得赶紧下手。 食品厂现在归赵永进管, 他也赶紧出手:“我们食品厂也需要一间。” “我们木雕厂也必须要有。” 韩梅她们女同志也在场, 也赶紧说道:“我们缝纫社也要有。” …… 现场的气氛异常热烈。 韩兑被吵得耳朵疼, 只好大声说:“都别急, 这是第一期, 后面还有二期三期厂房。” 大家吵归吵, 但干活还是挺积极的。建厂房用的是大家的业余时间。 田里的活不能耽误,磨坊也需要人手,他们还想着去砖厂赚钱,韩李村的劳动力每个人都恨不得分成三个人用。磨洋工的人少了,大家都是行色匆匆,脚底生风。 午饭后,下工后,是干活的高峰期。 其中韩刚韩金李小波这几人表现得最为积极,韩梅她们这帮娘子军表现得也很好,人称铁姑娘队。 李小涛一看大家干活这么积极,就跑过来跟秦直和刘逢秋说:“师父,逢秋,大家干得那么卖力,咱们也得去啊,要不然要厂房时都不能理直气壮。” 秦直不慌不忙地说:“论干活,咱们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咱们要好好磨炼手艺,要让他们主动给咱们厂房。” 刘逢秋赞同秦直的话,李小涛将信将疑。 说来也神奇,困扰了李小涛十几年的结巴竟然好了。大伙觉得十分震惊,还不停地有人找李小涛试验。 李小涛什么话也不说,唯有沉默是最高的轻蔑。 大家纷纷猜测李小涛总跟韩兑在一起,嘴上开了光,所以不结巴了。 这一说法,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大家都信了。连李小波他妈也信了,她特意提了一只鸭子去韩家感谢韩兑。 韩兑坚决不收,他现在可是队长,哪能随便收礼。 一个坚决不收,一个坚决要送,正在僵持间,韩兑突然福至心灵,灵光乍闪,他说道:“李婶,我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有一说一。我觉得小涛嘴上开光这事跟我关系不大,跟秦直同志的关系很大。” 李小涛他妈和在场的人都一愣一愣的,这跟秦直有啥关系。 韩兑接着跟大家伙分析:“秦直同志是辩论小能手,小涛跟他在一起,杠着杠着,嘴不就顺溜了?嘴也是需要练的,有个好师傅那更是进步飞快。” 众人:“?”还能这样。 最后在韩兑的劝说下,李小涛他妈把鸭子送到了秦直那里。 秦直收到鸭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三人一嘀咕,由秦直出方子,刘逢秋任大厨,李小涛打杂,他们用自己打造的炉子做了一只烤鸭。 全村震惊,都过来观摩。 秦直让李小涛把鸭肉切成薄片,用竹签串着,请大家伙品尝。 韩兑也分到了一厚片肉,吃起来还真香。 韩兑吃完烤鸭,趁机向大家伙宣讲:“烤鸭这么好吃,当然跟他们三位的手艺好分不开,但也说明我们村养的鸭子肉质好啊,肉质细嫩,肥而不腻,闻起来香,吃起来更香。” 大家纷纷赞同:“是啊,咱们村附近河湖多,养的鸭子就是好。” 韩兑动了心思,用集体资金买了十只鸭子,让秦直帮忙烤好,装好,他自己走不开,委托李小江和韩竹还有秦直三人进城,给三叔、韩强各送去两只,让秦直给秦肃和梁宾送一只,剩下的几只分别送给了县城的两家国营饭店的负责人,还有供销社的主管,顺便宣传一下他们的鸭子,至于管不管用就不管了。 秦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烤鸭而名声大震。 很快就有外村的人来找他买炉子,打制简单的农具。 农机修理厂终于有营收了。 李小涛一激动,差一点又变回结巴了。 秦直可不想前功尽弃,他教育李小涛:“你没事多揣摩揣摩韩队长,你看他怎么说话的。你看他无论是说慌还是骂人,都是面不改色心不慌。” 李小涛问道:“韩队长说过慌吗?” 秦直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徒弟,这孩子还是太单纯了,李家的心眼都长到他哥身上了。 他也对李小涛更加怜惜:“小涛,你以后好好学手艺,你也不是你们家的精华啊。”这孩子跟自己一样的处境。 时间飞逝,转眼间,春天过去,夏天来到。 韩李村是花红柳绿,阳光明媚。磨坊那边整天轰隆隆地响着,河边磨面的人排成长队;砖厂那里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就连修理厂这边也是人满为患,很快就要麦收了,来修理农具的人越来越多了。不但有本村的社员还有外村的社员。前两天下河村还有人来问能不能修拖拉机,秦直答应说试试,没想到还真修好了,那个社员万分感激地留下一块钱,欢天喜地地回去了。这下,农机修理厂的名声又传出去了。 村民们一看农机厂这么有前途,有人就来问秦直还收不收徒弟,秦直谨慎挑选了两个徒弟,一个是赵润生,一个是韩利,韩兑的一个堂弟。两个年纪都不大,十五六岁,初中毕业,有一定的文化基础,脑子灵光,动手能力强。 继农机修理厂后,蔬菜队也开始创收。 在韩兑含蓄或是热烈地自夸下,大家也觉得韩李村的蔬菜长得特别水灵,跟别村的蔬菜不一样。同等条件下,大家会优先买韩李村的。 紧接着,缝纫队也开了张,她们帮忙做衣服,缝书包,缝布袋子,收取点加工费。 韩李村的发展像芝麻开花,结结高,社员们的收入也随之提高。看到收益,大伙的干劲更足,全村的社员拧成了一股绳,积极努力搞钱。 看到这样的情景,大部分人是满心欢喜,也有少部分心生担忧。 张会计就是这少部分人,他对韩兑说道:“小韩,我说句实话,你这孩子有干劲有冲劲,脑子灵光。可是这个世道……”后面的他也不敢详细说。 张会计抽着旱烟,慢吞吞地说道:“看着社员们手头有钱,生产队的帐面上有钱,我按理应该高兴才对,可我的心一直提着。” 韩兑知道他担心有人往上面举报,这年头,你要怕举报,那就寸步难行。 他说道:“张会计,你放心,有什么事,我一人担着。我这人敢做敢当。” 他大义凛然地说道:“反正,我是用马克思主义和领袖的哲学思想定的位,跟着大寨学农业,跟着大庆学工业。我不左不右不激进不落后;根正苗红纯洁无私,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谁来找,我也不怕。” 张会计一脸苦笑,摇头不语。罢了,到时再说吧。 不过,张会计的担忧也给韩兑提了醒。做任何事得有预备方案,先把后路留好。 出了办公室,他又去找韩金,让他继续拍摄照片,这次拍的不是别人,而是村里的社员。 比如那些来磨面的外村社员们的笑脸,孩子们幸福的笑容,修理厂师傅们的辛苦,砖厂工人们汗流浃背的画面。 照片拍好后,韩兑开始叫文章宣传,如果把他们八队定位成一个学大寨的模范典型,他们是不是就有了政治正确的资本?以后也不用怕被人举报。 韩兑决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一下。 韩兑在抓物质文明建设的同时,也开始了精神文明建设。 没多久,村民们就发现,无论是磨坊还是修理厂,门口都飘着一杆红旗,村西的那一片高地上竖起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韩村李夜校,旁边有个新搭的竹棚,里面有几张破桌椅。 紧接着,大家就经常看见韩兑和李小波提着白灰和红漆,四处刷标语。 标语刷得差不多时,韩兑就问秦直:“秦同志,你跟你哥认识县报或是市报的记者不?” 秦直反问道:“你最近干这些事就是为了让记者来?” 韩兑点头,秦直杠精的本能又发作了,他严肃地说道:“韩同志,你这是在搞形式主义。” 韩兑坦然承认:“对啊,我就是要搞形式主义,还要搞大。” 秦直不敢苟同。 韩兑继续问记者的问题,秦直想了一会儿说道:“梁宾交游广阔,可能会认识,你可以找他。” 韩兑向秦直要了梁宾的电话,他回到办公室拨通电话。 这个电话是武装部某办公室的,接通电话后,韩兑先是自报家门,接着问梁宾在不在。 接电话的人说等一下后,很快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韩兑面带笑容,声音热情爽朗:“梁大哥,好久不见,甚为想念,你最近怎样?” 电话那端却一直没有人回答,罕见的沉默。 韩兑感觉奇怪,又问一句:“请问您是梁宾同志吗?我是韩兑。” 那端终于传来了一个冷淡客气的声音:“韩兑同志,你的想念去而复返了。” 韩兑:“……”原来是秦肃。 他稍一酝酿,声音一如既往:“哎哟真巧,原来是秦同志。咱们刚刚见过,我就不说想念了。” 秦肃轻哼一声,韩兑很快说明来意:“我们韩李村最近发生了翻天覆的变化,我想县报市报的记者应该会有兴趣来采访,我又不认识记者,就想向梁宾打听一下。” 秦肃说:“记者,我也认得几个,不过看来你好像不太需要我认识的那几位。” 韩兑笑道:“需要需要。秦同志,其实我原本想麻烦你的,只不过秦直建议我找梁宾,我听从了他的建议。”反正是你亲弟弟,我把他卖了也没什么。 秦肃对这个解释勉强接受了。 接着,他又给韩兑出了个主意,“我有个建议,我觉得如果有大批群众向报社反应这个情况,再有人向我们打听韩李村的事,效果会更好。” 韩兑惊讶地张了张嘴,他真心实意地称赞道:“秦肃同志,我对你是刮目相看。” 回答韩兑的仍是一声哼。 韩兑挂完电话,就叫来李小波:“你去组织几个识字的人,写信给县报和市报,反应一下咱们村的情况。” 李小波先是不解,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甚至还给出了题目:“队长,我明白了,我就让大伙写‘新村新气象,满村红旗飘’这样的信给报社。”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旦快乐,新年新气象。 第095章 闷声为人民服务 李小波行动力强, 而且会举一反三,他不但组织本村的社员写信给报社,还故意以外村社员的身份写了几封信, 专门骑自行车去隔壁镇上的邮局寄信。 几乎在同一时间, 青岩报社和青阳市《红光日报》的工作人员收到了大批读者来信。 信的内容略有相似,有的是询问红星大队学大寨的事,有的想知道更多内容,还有的人热情洋溢地请记者们去实地考察。这些信的笔迹有的歪歪扭扭, 有的丑得别具一格,但字里行间都流露着诚恳和急切。 工作人员互相询问:“红星大队在哪儿?韩李村在哪儿?韩兑又是谁?”他们统统不知道,一问三摇头。 没几天, 县报的赵记者就辗转联系到了秦肃, 他听人说, 秦肃有个弟弟在红星大队插队, 说不定对那里有所了解。 赵记者问道:“秦肃同志, 听说你有个弟弟在韩李村插队是吗?” 秦肃语气平淡地答道:“是的。” 赵记者心中一喜, 接着问道:“那你去过韩李村吗?对那里印象如何?” 秦肃回忆了一会儿, 才缓声问道:“哦, 那个地方啊,山清水秀, 民风淳朴。” 赵记者继续追问:“请问你认识韩李村的韩兑同志吗?他是第八生产队的代理队长。” 秦肃:“认识。” 赵记者更加欢喜,终于找对人了:“秦同志, 请问你对韩兑同志的印象如何?” 秦肃“回忆”一会儿, 才谨慎地答道:“我跟他接触不算多, 只见过几面, 他每次都是匆匆忙忙, 不是忙着处理村中纠纷, 就是忙着工作。” 赵记者兴趣大增,还想问更多问题,秦肃抬腕看一眼手表,礼貌地说道:“抱歉,赵记者,我今天还有事要忙,咱们下次聊。” 赵记者正问到兴头上,颇有些不舍地说道:“秦同志,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对韩李村学大寨的事迹了解多少?你弟弟有没有给你说过那里的情况?” 秦肃严肃地说道:“那个韩队长比较低调,喜欢默默做事,透漏得不多。我弟弟特别忙,我们一个月只见一面。” 秦肃说着便起身告辞,临前走,赵记者表示,他想去韩李村实地采访。 秦肃提醒道:“你去韩李村倒是可以,但不一定见得到韩队长,他这人经常忙得脚不沾地,而且为人谦虚低调,年纪轻脸皮薄,不一定愿意接受你的采访。” 赵记者对韩兑更感兴趣了,年纪轻却深受社员爱戴,做出这么大的事偏偏还十分低调,这样的人更有采访的价值。 赵记者是意犹未尽,秦肃却已经走出门了。 梁宾跟赵记者也有过两面之缘,一听是来打听韩兑的事,他熟啊。赵记者也有意多问,梁宾正打算好好跟他聊聊。不料,秦肃叫住梁宾,警告道:“梁宾同志,韩同志低调谦虚,不喜欢讲他们村的事。你跟我一起走吧。” 梁宾暗自腹诽:“到底是你不了解韩兑,还是我不了解?” 梁宾虽然不乐意,但看秦肃表情严肃,也只能从了他,跟着一起离开。 待走远后,梁宾忍不住问道:“老秦,这是好事啊,你干吗拦着不让我说?” 秦肃凉凉地说道:“记者的职责就是去实地采访,探查究竟,不要抢别人的饭碗。” 梁宾:“行吧,你说得都对。” 又过了两天,赵记者终于踏上了去韩李村的路。 春末夏初的韩李村景色特别美,背靠青山,三面环水,河边杨柳依依,路旁鲜花盛开,村口的高地上矗立着一间造型别致美观的竹棚,牌子上写着一行大字:韩李村政治夜校。旁边有一行小字,上课时间:晚7点-9点。 赵记者探头往里看,里面有讲台有黑板,还有桌椅板凳。 赵记者拿出本子飞快地记录下来。 他进了村子,就发现村民们脚步匆匆,满面春风。 他在村口遇到了三个戴着红袖章的大娘,他出口询问:“大娘,你们为什么戴着红袖章?是人人都戴吗?你们这是在巡逻吗?” 其中一个大娘骄傲地举举胳膊:“哟,小伙子一看你就是外来的,这红袖章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哪能人人都戴?只有我们这些治安联防队能带。” 赵记者大感兴趣:“治安联防队是什么组织?” 另一个大娘得意地给赵记者科普:“治安联防队,一听名字就知道,那是管治安的,像解决社员纠纷啦,家庭矛盾啊,卫生问题啦,都归我们管。” 赵记者频频点头,接着再问:“那治安队招人不限岁数吗?” 另一个大娘说道:“限啊,只招五十五周岁以上的,我们韩队长说了,一是让我们老同志发挥余热,二是我们经验丰富,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在我们面前统统现形,而且我们上能管老,下能管小。” 赵记者佩服地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他接着把话题转到韩队长身上,“你们的韩队长是一个怎样的人?” 刚才还滔滔不绝的大娘突然闭口不言,再问就说:“我们韩队长做的事,本队的社员明白就行了。这叫闷声为人民服务。” 赵记者是肃然起敬,这韩队长觉悟就是高,为人民服务还是闷声的。 赵记者不死心,还想多了解一些情况,不料大娘们开始问他了:“小伙子,你是来干啥的?磨面?但也没看你带麦子。修机器也不像?你是探亲的吧?你姓啥叫啥?亲戚叫啥?” 赵记者现在还不想暴露身份,于是灵机一动,道:“我来看望朋友,我朋友……姓秦,是个知青。”秦肃的弟弟可不姓秦嘛。 大娘热情地说道:“原来你找秦直同志,他在村南的农机修理厂,这会儿正忙着呢。” 赵记者赶紧说道:“我这就去找他。” 大娘们终于放过了他。 赵记者进了村,被磨坊那边隆隆的响声吸引了,他快步走过去,就看见磨坊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排队来磨面的。 赵记者钻进人群打探消息:“老伯,你是磨面的?这里磨的面细吗?价格贵不贵?” 老伯瞥了赵记者一眼,说道:“小伙子,面不一定是细得好,还有人想要粗的呢,这磨坊里工作人员态度好,你想要粗就粗,想要细就细,每次都把磨盘里的面扫得干干净净,不占你一点便宜。价格也不贵,别人啥价他啥价。” 其他人也叽叽喳喳议论道:“就是啊,俺们宁愿跑远些也爱来这里,磨得快,态度好,又是热茶又是瓜子的。上回俺们村有个大娘冒雨来磨面,韩队长见了,派个小伙子帮大娘把面给扛回去,把大娘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见了人就夸韩队长人好,韩李村的人心善。” 赵记者接着问:“那你们见过韩队长吗?觉得他的人如何?”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我第一次来,没见过他人。有的人见过。听说长得可俊了,人又和气。” “我跟他熟,我是韩队长未来大嫂邻居的表姨的表妹。” 赵记者:这关系可真熟。 赵记者跟这些人聊了半天,只在外围打转,还是没打听到实质消息。 他退出人群,围着磨坊转悠一圈,这才发现,磨坊的入口处还写着对联:“春水映笑脸,东风拂尘埃。” 赵记者出了磨坊继续往村里走去,发现这村中是遍插红旗,标语到处都是。 农田边写着领袖的话:“以粮为纲,全面发展。” 砖窑旁边写着:“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为广大社员造一个幸福新家。” 食品厂写着:“没有经验靠实践,没有专家靠大家。” 赵记者看到这些标语赶紧刷刷记下来,这些留着以后写文章用,稍稍改一改就能当标题。 这村里的人都是人才呀。 赵记者想找秦直聊一聊,结果没找到人。 他转了一圈,最后去了生产队的院子里,在这里,赵记者看到了张会计、何保管、李满堂三人,就是没看到韩队。一问就是人家太忙了,一大早过来把工作安排好就去搞实地调查了。 赵记者挨个询问三人同一个问题:“你觉得韩队长是一个怎样的人?” 张会计说:“是一个……聪明能干的人。”把李满福都干趴下了,能不能干吗? 何保管说:“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说干啥就干啥。 到了李满堂这儿,溢美之词就多了:“他是一个大公无私,有格局有心胸的人,因为有他这样的年轻人,我们八队才有了希望。” 赵记者刷刷记下要点。 赵记者在门口遇到了探头探脑打探消息的李小波,他自然不肯放过,积极采访李小波。 提起对韩兑的看法,李小波显得神情激动:“韩队长拯救了我,是他把我扳回正路。” 赵记者一听,这里头挺有故事,接着一步步追问真相。 李小波假装擦了一下眼角激动的泪水,表情夸张,情感丰富:“我是前任队长的远房侄子,我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只知道跟着前队长的儿子瞎混。上任队长倒台后,我以为我会遭到打击报复,终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是没想到,韩队长胸襟宽广、不计前嫌,他主动来找我,用马克思主义,领袖思想教育我,开导我。几次之后,我的脑袋开了窍,逐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应该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当中,而不是勾心斗角中。我们村中像我这样的人数不胜数,我们谁不夸韩队长好?” 赵记者越听,心中越敞亮,腹稿都已经打好了,题目也拟好了,《大爱无私——用博爱化解百年家族恩怨》。 李小波生怕赵记者漏掉关键词,那样,他岂不是白刷标语了。 他指着生产队墙上的标语说道:“记者同志,你看,这就是我们社员自己刷的标语:人民的时代人民的天,人民的干部人民来选。” 赵记者果然受到了启发,掏出小本本记下两个新标题:《学大寨新典范》、《人民的干部人民选》。 采访完李小波,赵记者又问出那个关键问题:“李同志,请问你知道不知道韩队长在哪里?我想采访采访他。” 李小波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们队长忙得很,我也在找他,从村口到村尾,人人都说见到过他,但就是找到不他。而且他还低调,不爱出风头。他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应尽的职责和本分,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赵记者再次肃然起敬,也更加坚定他一定要采访到韩兑的决心。 赵记者恳切地对李小波说:“李同志,你见了韩队长一定要转达我的心愿,我特别想采访他。我知道他这人很低调,但这次采访意义重大,咱们县没有学大寨的典范,你们韩李村正好弥补了这个空白。而且,我们报社还接到了群众来信,他们也想知道你们的具体情况。李同志,你看,不但组织需要你们站出来,人民群众也需要你们。” 李小波低下头,内心斗争良久,最后抬头说道:“记者同志,我比较担心的是,大家都知道了我们韩李村所做的事,会不会有人举报我们队长?举报我们韩李村专心搞经济?” 赵记者保证道:“不会,你们是农业学大寨的典型,你们村有夜校,遍地是红旗和标语,还是一个政治典范。” 赵记者握着李小波的手,说:“李同志,你尽管放心,要是你们能当上政治典范,以后更加不怕别人举报你们。”他没有详说,只给了个“你懂的”的表情暗示。 李小波终于放了心,他说道:“你今天来得不巧,可能找不到我们队长。不过没事,我把生产队的电话留给你,你后天早上8点往办公室打电话,他应该在。” 赵记者高兴地记下电话号码,跟李小波告别。 打发走赵记者,李小波忍不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第一次见记者,哪怕提前背了好几遍台词,可还是紧张。 他拔腿往河边跑去,此时的韩兑正趟在河滩上的草地上晒太阳,他旁边有秦直和周游陪着。 李小波跑过来向他报告消息:“队长,那个记者走了,说下回再来。” 秦直问道:“我觉得你还不如接受他的采访。” 韩兑嘴里叼着一根茅草根,说道:“太容易得到的,往往不知道珍惜;越是不能轻易得到的,他越想要。不着急,抻一抻他。” 秦直:“……”他感觉他好像参悟到了别的什么。 到了第三天早上八点,赵记者准时往生产队办公室打电话。 韩兑的语气客气又礼貌。 赵记者言语恳切地表示了自己想要采访他的意愿,韩兑考虑一会儿,才说道:“赵记者,其实我真的没做什么,我只是做了所有的无产阶级革命干部该做的事,我只是为组织贡献我的绵薄之力,你们却要采访我,我真是于心难安哪。” 赵记者忙说:“韩同志,这次我们采访你,意义十分重大,是为了弥补咱们县这方面的空白,同时也是为广大干部树立一个榜样,为广大人民群众指明方向。你的眼光要放远些,你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组织为了人民。” 韩兑再次思索一阵,最后答应道:“赵同志,你不愧是专业的记者,你把我说服了。” 赵记者朗声笑了起来:“韩队长,我这就出发去你们韩村李,我们中午见。” 第096章 赵记者采访记 赵记者要来采访的消息, 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村,甚至还传到了隔壁村。 韩李村的村民兴奋异常,说话带响, 走路带风。还有人主动敲锣打鼓, 鞭炮齐鸣。 韩兑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道:“我们是一群低调的人,不要那么张扬。同时也是一群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群有素质有觉悟的人。你们大家平常干啥今天继续干啥。” 话虽这么说,但大家还是好好准备了一番, 村头的几个大娘都被记者采访了,万一采访到他们呢?可不能给韩李村丢脸。 大家自觉主动地把自个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再不约而同地把村中的道路打扫干净, 然后换上整齐的衣裳, 静等记者来临。 这期间韩兑全家也受到大家的热烈关注。 韩大华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直接想躲, 陈月香也觉得他上不了台面, 就没反对。 韩大华一躲, 韩梅也想躲。万一记者问到她可怎么办?她这张嘴可不像弟弟, 笨得不行。 韩刚一看他爸他妹都要躲起来, 那他更得躲,他躲的理由很简单:“我长这么丑, 别吓着记者了。” 韩兑一听,都躲起来还怎么制造热度? 他劝道:“爸妈, 大哥大姐, 你们都听我的, 不用躲, 就像往常一样, 该干啥干啥。万一记者采访到你们, 你们就本色回答。” 韩兑先是整体激励,接着是针对个体鼓励,一个个来,他先鼓励韩刚:“大哥,你如今可是砖厂的中坚力量,踏实能干勤奋好学,是无产阶级青年男人的代表之一。” 韩刚:“可是我丑啊。万一被拍到照片影响村容。” 韩兑说:“只注重外表,那是腐朽落后的资产阶级思想,我们注重心灵和内在美。” 韩刚切切实实地被安慰到了。他弟弟就是好。 对于韩梅,韩兑也是大加鼓励:“大姐,你也是女同志的代表之一,要再勇敢一些,要试着从幕后走到台前。咱们村的女同志越有名气,正面影响就越大。” 韩梅觉得这话挺有道理。 说完哥姐,最后是爸妈:“爸,妈,咱们可是模范和谐的一家。可以适当展示给他们记者看看。” 陈月香有些不安地问道:“小锐,我跟你爸都没念过多少书,万一人家记者问到我们不懂的地方可咋办?” 韩兑安慰道:“那不能,专业的记者一般只问你们知道的。赵记者是一个相当专业的记者。”他不专业也没关系,他会引导他的。 韩兑安慰完家人,便开始做准备工作。李小波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他不但自己忙,还把弟弟李小涛给拎过来帮忙。刘逢秋和李小江也跟着来了。四个打扫生产队院,整理办公室。 他们从全村搜罗了不少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的书籍,摆在办公室的书架上。 韩兑有一套旧的领袖文集,李小波觉得太旧了,就问道:“队长,咱要不要去弄一套新书来?” 韩兑摆手:“不用,书越旧越显得我经常翻看。” 李小波一听直拍大腿:“不愧是队长,什么都懂。” 两人的对话刚好被门口的周游秦直赵永进他们听到了,几个人面面相觑。 周游见韩兑的衣裳穿得也跟往常不一样,是灰色的干部服,头发也梳得比较严肃古板。 他建议道:“韩哥,你这身打扮把自己整得太古板了,要不我帮你重新弄弄?” 韩兑又说:“不用,我是故意整成这样的。我现在可是生产队队长,就得有队长的样子。”当干部的,年轻时得往老了打扮了,等老了再装年轻。前者显得少年老成,稳重;后者显得人老心不老,有活力。这可都是有讲究的。 李小波做为已经被记者采访的人物,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大家伙分享自己的经验:“以我的经验,我觉得赵记者有可能会采访你们这些知青,你们回答问题时要谨慎些。” 秦直直率地说道:“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接受采访。” 赵永进爽气地说:“没事,我跟谁都能聊,而且有分寸。” 周游看着大家,笑吟吟地说:“此事舍我其谁,可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李小波看着周游,不禁眼睛一亮,“周同志,我建议你学学我,走浪子回头、幡然醒悟路线,你想想你初来我们村是啥样,再瞧瞧你现在是啥样?真的是今非昔比,脱胎换骨。” 周游忍不住皱起眉头,斜愣着李小波,语气不善:“小波,我以前也不差啊。” 李小波摸摸鼻子,干笑两声以作敷衍。 赵永进在旁边打圆场:“咱们今天务必要团结和谐。” 周游也懒得跟李小波吵。 中午11点左右,赵记者骑着辆自行车,脖子上挂着一部照相机,背着个书包,进村了。 大家一眼认出了他,但都装作不认识。 负责巡逻的大娘们倒不用装,直接上去打招呼:“哟,小伙子,没想到你是个记者。欢迎光临我们村。” 赵记者笑着跟她们打招呼。 这一路上,他观察到韩李村的村民不管男女老少,精神状态都十分昂扬。说话带响,走路带风,干活带劲。 因为到了中午,孩子也放学了。这不但有老年联防队,还有少年儿童巡查队,一个个戴着小红袖章,脑袋抬得高高的,煞有其事地检查着路边的花草有没有被破坏。 赵记者觉得有趣,就随机采访一下。 第一个接受采访的是韩盼盼,这孩子自从当上儿童团副团长后,信心大增,小小年纪说话颇有气势。 赵记者笑着问韩盼盼:“小朋友,看你也戴着红袖章,你也有职务在身吗?” 韩盼盼挺着胸脯,脆声答道:“那当然,我可是儿童团副团长,人家都叫我韩团。” 赵记者忍着笑,夸了一句:“听上去,官职不小哇。” 韩盼盼一本正经地说道:“什么官职不官职的,都是为人民服务。” 赵记者连声赞:“好好,看到你这种有觉悟的祖国下一代,我倍感欣慰。” 韩盼盼看了一眼赵记者,点头:“你来采访我锐叔,证明你的觉悟也不错。” 赵记者是哭笑不得。 孩子们在韩盼盼的带领下叽叽喳喳地离开了。 赵记者发了一会儿呆,继续往村里走去。 他在生产队办公室里见到了韩兑,两人一打照面,赵记者不禁惊讶,他听说过这位队长很年轻,但没想到对方竟生得这么俊秀文雅,跟他印象中的乡村干部全然不同。 韩兑一看到赵记者,脸上流露出符合他年龄的腼腆笑容,“赵记者您好,说实话,我是第一次接受您这种级别的专业记者的采访,尽管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可还是控制不住地紧张。” 赵记者笑道:“放轻松,不用紧张,我这人很随和的。咱们就像朋友一样聊聊天。” 韩兑帮赵记者倒了一杯温水,两人面对面坐下。 赵记者先试着打开话题,在他的努力下,韩兑一点点破除了紧张拘谨,神色变得轻松自如。 赵记者心中略有成就感,果然,他就是个平易近人的记者,善于打开局面。 谈话由浅入深,由表及里。 赵记者拿着本子和笔,一边问一边记录。 “韩同志,我们报社最近一段时间收到了不少群众来信,都是说你们韩李村的,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韩兑一脸惊讶:“群众竟然写信到报社了?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赵记者笑着说:“是啊,我们开始也不清楚,后来辗转向人打听,才得知你们韩李村的事。关于‘农业学大寨’这事,咱们县开始得比较晚,就算有学的,也学得浮皮潦草,一直缺少一个真正的典型。不过,我在你们韩李村看到了新的希望。韩同志,我希望,你为了人民群众,为了咱们县,一定要全力配合我。” 韩兑不由得坐直了身体,严肃地说道:“赵记者,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记者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韩李村的发展势头非常好,请问你是如何迈出这一步的?” 韩兑神色郑重地拿出那本已经翻旧的红书:“实事求是地讲,我完全是受了领袖的感召,我们这一代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读书时深受马列主义领袖思想熏陶,而我又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对领袖的感情更深。他号召‘农业学大寨’,我就立即动员全村全社,大干苦干拼命干,甘愿人手千层茧,也要叫日月换新天。” 赵记者受到了情绪感染,语调也跟着高昂起来:“韩同志,你真的很有革命激情。那你大办工副业时,有没有考虑到你有可能会遭到一些人的非议?” 韩兑语气笃定:“我考虑过,但我一点也不怕。因为我有领袖的哲学思想指导,我不左不右不激进,完全按照‘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策略进行发展规划。我们是办工业和副业是为了挣钱吗?凡是这么想的人,思想都是有问题的。 我怎么会搞经济挂帅?我完全是从政治角度考虑。赵同志,你是城里人,理论知识丰富,你应该知道,城里的工人兄弟生活得也很艰难,为了支援三线建设,为了对抗美帝和苏修,我们的工人兄弟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轻工业不够发达,日用品短缺,我们这些贫下中农怎么好意思再给他们添麻烦?我们就要因陋就简,土法制造,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尽量自给自足,如有余力,再去支援工人兄弟们。” 赵记者点点头,称赞道:“韩队长,你的觉悟比我想像中更高。” 韩兑谦虚地说道:“嗐,这就是我们贫下中农的一些朴素的想法,人人心中都有,只不过我说了出来。” 赵记者接着抛出问题:“你们韩李村接下来有什么规划?” 韩兑拿出规划图,一一指给他看,“这是我们第一个五年计划的蓝图草图,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赵记者看了直咂舌:“我知道咱们国家有五年计划,没想到你们村也有。” 韩兑:“紧跟时代步伐嘛。” 赵记者看着这宏大的规划,大胆的想法,忍不住追问道:“你觉得这个计划能实现吗?多少年能实现?” 韩兑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五年计划,就是要五年之内实现。” 赵记者不太相信。 韩兑慷慨激昂地说道:“我们村墙上有标语‘没有经验靠实践,没有专家靠大家’,遇到困难怎么办?努力学《毛选》。《矛盾论》、《实践轮》都是我们的后盾。” 赵记者:…… 韩兑发现自己快把赵记者侃晕了,赶紧收敛起来:“赵记者,你的专业素养实太好,总是问些引人深思的问题,说的话又易引起共鸣,让人一见就想跟你倾诉,一说就刹不住。” 赵记者赶紧回应道:“哈哈,韩同志过奖了。” 的确,他的专业素养在报社也是数一数二的,要不然也不会引得低调的韩同志这么长篇大论的。 赵记者稳稳心神,继续提问。 他们聊着聊着就到了午饭时间,韩兑要请赵记者吃饭,赵记者客气拒绝。 他说:“我带着粮票,到老乡家去吃就行。” 韩兑也没坚持,就说:“那也好。” 他主动短暂结束采访:“赵记者,你先去吃饭,我也正好消化缓和。赵同志,我说句实话,你的提问实在太有深度,每次都能触及核心和灵魂,有些费人。” 赵记者从未听到如此清新脱俗的夸奖,心花早已怒放,也就表面还保持平静,他说道:“对不住,韩同志,你休息一下,我们下午继续。” 他先吃个饭,再琢磨几个更加触及灵魂的深度问题。 赵记者说是要随便看看,他东晃晃西荡荡,很快,就到了村子南边。他看到一帮知青在棚子外面做饭,一看挺有意思,就凑上去问能不能把饭派到他们这儿,他给钱和粮票。 做饭的是秦直和周游,考虑一会儿就答应了。 赵记者跟他们一聊,赶紧自己真找对地方了。 这些人也有很多材料可挖。 周游同志也是一个改邪归正的典型,周游说起来是声情并茂:“我是一个知青,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但真正让我受到教育的是我们韩队长,是他指引我走上正路,也是他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记得去年冬天,北风哪个吹,雪花哪个飘,我冻得像寒号鸟……” 秦直:“……”你接着编,接着演。 赵记者的笔刷刷地记着,不停地问:“然后呢?后来呢?” 赵记者在记,周围的人都端着饭碗围上来看周游现场表演。 赵记者以为大家来围观他,赶紧坐直身体,表现得更像一个记者。 采访完周游,他还想采访秦直,采访前,还先跟秦直套了个近乎:“秦直同志,我跟你哥哥很熟。我来韩李村前,先找他聊过。” 秦直不动声色地问道:“关于你的这次采访,我哥说什么了?” 赵记者笑道:“你哥说我不一定能采访到韩同志,说他是一个低调的人,年轻脸皮又薄。不过,还好,韩同志被我说服了,答应接受我的采访。” 秦直大为震撼,他哥竟然如此信口开河,颠倒黑白?所以他们家真正正直的人其实只有他? 赵记者看到秦直的神态,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受到震撼,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骄傲:他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不论遇到谁都能打开局面。 第097章 没白来,没白来说 赵记者越跟这帮知青聊, 越觉得有东西可挖,太有报道价值了。一篇篇腹稿都打好了:《广阔天地炼红心》、《知识青年冲在第一线》、《与贫下中农在一起的日子》。 赵记者决定以后要常来韩李村走走,真是素材宝库啊。 大家正在吃饭, 陈月香端着一笸箩包子和一盆菜汤来了。 众人赶紧起身热情招呼:“陈姨, 您又给我们送吃的。”陈月香挺喜欢这几个年轻人。平常做点好吃的都会给他们送点,大家对她也是投桃报李,时不时地送块香皂之类的小东西给她。双方相处得十分融洽。 赵记者一听是韩兑的妈,不禁眼睛一亮, 上前打招呼。 陈月香打量了一眼赵记者,这人二十五六岁,长得平头正脸, 看着挺随和。 她本来对记者有些发憷, 后来转念一想, 这人都被她儿子忽悠过来了, 应该也不太精明, 她应该能应付, 于是信心倍增。 陈月香像一个见过世面的人, 神色坦然, 像跟村里年轻人拉家常一样:“哎呀,你就是赵记者, 瞧你这长相可真俊,又有文化又有见识, 你爸妈有你这样的儿子, 得多骄傲啊, 半夜都得笑醒。” 赵记者听着陈月香这朴实无华的称赞, 心中十分舒坦, 心说, 秦肃同志说得没错,韩李村的乡亲们就是淳朴。 赵记者顺利地跟陈月香攀谈起来,陈月香热情地招呼他吃包子:“这包子是用嫩野苋菜包的,你也尝尝。” 赵记者客气两句后拿了一个包子吃,包子果然好吃,皮薄馅鲜,越吃越想吃。 赵记者吃完包子,开始把话题往韩兑身上引:“陈阿姨,我上午跟您儿子韩兑聊过,他真是个难得的年轻人,一心为公,踏实能干,低调谦虚。” 陈月香一听这判断,心里已经确定这个记者确实不难应付,心里就更有信心,神色也更加自然。 赵记者心里也暗暗称赞:不愧是韩同志的妈,瞧这气定神闲的样子跟一般社员可不一样。 赵记者由衷地夸道:“陈阿姨,您可真会教育儿子,为社会培养出这么好的人才。” 陈月香谦虚道:“嗐,我大字不识几个,哪里会培养孩子,几个孩子全是散养的。主要是咱们社会主义国家好,家里又都是老贫农,根子正,学校教得也好,他又天天读马克思和领袖的书,熏时间长了自然就好了。” 众人看着侃侃而谈的陈月香,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都有一个疑问,到底是因为韩兑这样的儿子才造就这样的妈,还是因为有这样的妈才养出韩兑这样的儿子? 赵记者又向陈月香打听韩兑下午的行程,说上午的采访时间太短了,很多问题都没聊透。 陈月香长长地叹息一声,抱怨道:“我这个儿子啥都好,就是太不顾家。当记分员那阵,他放着家里的活不干,去帮别人干。当上队长以后呢,更过分,除了吃饭睡觉,几乎不沾家。一会儿去砖厂,一会儿去田里,一会儿又去磨坊。他下午要干啥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呆在家里。” 赵记者听得肃然起敬,这就是人民的好干部,好干部就该是这样的。 他突然又想起来,还有砖厂没去呢,下午行程必须得安排上。 赵记者匆匆吃完午饭,决定先去砖厂转转。 周游一听他要去砖厂,感觉肯定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他自告奋勇地说道:“赵记者,我陪你去。” 赵永进一看周游要去,便也要跟着一起去。 秦直本来无所谓,一听他们都去了,那他也去吧。 赵记者在一众知青的陪同下,去了砖厂。午饭刚过,砖厂工人已经开始干活了。 有拉砖头的,有搬砖的,有和泥的,有晒泥胚的。大家有的穿着背心,有的干脆光着膀子,一个个脸色晒得黝黑黝黑的,背上、脖子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 赵记者见此情景,心中不禁感慨万端。胸中涌起一丝小知识分子对于劳苦大众的同情。 他看到砖厂边上的墙上也刷着标语,觉得这句标语虽然朴素常见,但很有力量,赶紧拿笔刷刷记下。 记完标语,赵记者继续观察着这些工人,准备从中挑选两个采访对象。 很快就有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此人身材高大健壮,干活又快又好,就是丑得很引人注目。但这没关系,他们记者就是喜欢与众不同的人和事,这样才能吸引人嘛。 赵记者指着那人问周游和秦直:“那位同志你们认识吗?” 秦直答道:“当然认识,那是韩队长的大哥。” 赵记者惊讶地反问:“韩队长的大哥?表哥吧?” 长得实在太不像了,肯定是表哥,连堂哥都不像。 秦直摇头:“不是表哥,是同父异母的哥哥。” 赵记者惊讶之余倒也释然了,原来是不是一个妈生的,怪不得。 周游在旁边加油添醋:“赵记者,他叫韩刚,大家都称他为刚哥。说起刚哥这人,在村里也是一个传奇人物,很有采访价值。” 赵记者顿时来了兴趣:“他做出什么光辉事迹了?” 周游一一列举:“刚哥这人最勤劳能干,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干得比驴多。对未来的媳妇好,对弟弟好,为了全力支持韩队长的工作,他每次都抢着洗韩队长的衣裳,谁不让洗跟谁急。” 赵记者表示震惊,天底下还能有这样的好哥哥?男人洗衣裳很少见,大多数男人连自己的衣裳都懒得洗,又有几个天天洗弟弟的衣裳,还是异母弟弟的? 可见这个韩刚同志心地极其善良,也从侧面证明了,韩兑同志的人格魅力。 韩兑同志可是个大宝藏,无论是从正面挖,还是从侧面挖,都能给他带来惊喜。 赵记者决定采访一下韩刚。 韩刚这几天早有准备,但他听韩兑的话,一定不能慌,要假装若无其事。刚才赵记者来时,他就发现了,但是他一直埋头干活,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现在见记者同志来了,心砰砰直跳。 周游怕韩刚太紧张发挥不好,还鼓励他道:“刚哥,你不要紧张,赵记者可随和了,大家都爱跟他聊。” 韩刚尽管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可这会儿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一点也不紧张。” 赵记者见怪不怪,还温和地冲韩刚笑笑。毕竟这年头见到他们记者不紧张的人少,连韩队长都有些紧张呢。 秦直在旁边淡声说道:“韩刚同志,这次赵记者要是采访了你,何小花知道了,肯定得对你崇拜有加。” 韩刚一听,眼睛骤放光芒。对啊,他的小花要是知道自己被记者采访了,那得多高兴?何家村的人要是知道了,那得多羡慕他岳父一家? 不行不行,一定得争气。 韩刚暗暗给自己打气。 说来也神奇,他一想到何小花,一想到岳父家,竟然慢慢地不紧张了。紧张个头,赵记者再厉害怎样,一不是他对象,二不是他大舅哥,有啥可怕的。 赵记者开始问韩刚问题:“韩刚同志,砖厂的工作又累又脏,你弟当上队长以后,你没有考虑过要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吗?” 韩刚看了赵记者一眼,仿佛在说,你怎么能问出这个问题呢? 他的话铿锵有力:“我可是干部家属,就应该带头干脏活累活。这砖厂就是我提议清理的。” 赵记者面带敬意:“韩刚同志,你的觉悟真的太高了。那么请问,你跟你弟弟韩兑平常相处得如何?你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韩刚一提到弟弟,脸上都是笑容:“嘿嘿,说起我这个弟弟,大家伙的感觉那是‘三个土地堂——庙、庙、庙(妙、妙、妙),孔明加子龙——智勇双全’。” 赵记者被韩刚满嘴的歇后语唬得一愣一愣的。 众人:“……”你厉害。 赵记者愣了一会儿,夸道:“韩刚同志,你懂的歇后语可真多。” 韩刚心中得意:这两天四处问村里的老人家,能懂得不多吗? 赵记者定定心神,继续提问:“韩刚同志,听说你媳妇也是弟弟帮忙找的?” 韩刚一提起媳妇,笑得更灿烂:“是的是的。要不说我弟好呢。这村里有谁的弟弟会帮忙给哥哥找媳妇?我一个妈的亲弟弟都不帮我找,秦肃他弟秦直也不帮着他哥找媳妇,所以秦肃同志到现在还在打光棍,也真够可怜的。” 秦直一脸懵:怎么就扯到我这儿了? 大家看着秦直,实在没绷住,哈哈大笑起来。 赵记者想起秦肃,也没绷住,跟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砖厂的工人一看你们都不忍了,我们还忍着干啥,于是一起跟着放肆的大笑。 一时间,砖厂四周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只有韩刚没有笑,他实在不理解这有啥好笑的,他说的不都是实话吗? 赵记者笑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他接着问韩刚:“韩刚同志,我在办公室里看到韩队长制定的五年计划,说要建设韩李新村,请问你们这些社员对此有什么看法?你认为他能实现这个计划吗?” 韩刚语气坚定:“你不用怀疑,肯定能实现。”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韩刚:“我弟说到就能做到,去年他给我定了个计划,说是两年之内帮我找到媳妇,结果不到半年,他就做到了;他说要当上……”韩刚也机灵一回,赶紧中途改口:“他说要为韩李村的社员服务,当人民的勤务员,也做到了。反正我现在不信菩萨就信我弟,因为我也烧过香拜过佛,求他给我个媳妇,结果一直没有。我弟说帮我就帮我。” 赵记者张口结舌,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秦直忙说道:“韩刚同志,你以后不要再烧香了,这是封建迷信。” 韩刚不在意地说:“我早就不烧了。”反正也没用。 采访完韩刚,赵记者又打了一篇腹稿:《一个农村光棍的深情呼吁:弟弟你是我的明灯》。 赵记者临别时跟韩刚握手:“韩刚同志,感谢你接受我的采访,我提前祝贺你新婚快乐。” 韩刚对这个祝贺十分受用:“嘿嘿,赵记者,你年底要是还来,就能参加我的婚礼了。” 赵记者微微一笑。 接下来,他又沿着农田转了一圈,人们正在田里辛勤劳动。全村找不到一个闲人,大家各司其职,就连路上的狗仿佛也在巡逻。 再一看村庄环境,道路修得整整齐齐,打扫得干干净净,绿树成荫,鲜花盛开,空气中时不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让人心旷神怡。社会主义新农村应该就是这样的。 赵记者最后在河滩上找到了韩兑,韩兑正在手搭凉棚,极目远眺。 他的神情严肃,说话时有一股忧国忧民的调调:“赵记者,你看,我们村这地形,三面环水,背后是山,人多地少,社员们辛苦劳作也只能勉强吃饱,平常还好,一遇到天灾人祸,只能靠国家救济。每每想到此,我们这些社员都是心急如焚,惭愧无比。国家这么困难,铺的摊子又大,既要防止苏修,又要赶英超美,还要援助亚非拉的穷兄弟姐妹,我们帮不上忙就罢了,哪还能拖后腿?我们痛定思痛,决定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改变贫穷落后的局面。” 赵记者佩服地道:“韩队长,你是我所见过的基层干部中,最有目光最有格局的人,你身在村庄,却胸怀五大洲。” 韩兑掏出口袋中的红色宝书:“这些都是读宝书领悟出来的。” 赵记者决定回去以后再重读一遍领袖文集。 韩兑谈完世界局势和五大洲风云,又开始说起身边的小事:“赵记者,你看这河滩上的羊群与河里的鹅鸭,我们因为地少,不得不利用本地的自然资源养羊养鸭,这些我们不舍得自己享用,打算用来支援周边的城市,城里的工人兄弟们实在太辛苦了,我们于心不忍呐。” 赵记者对此很感兴趣,他也属于工人工阶级的一部分,也处于被支援的人中。那以后来韩李村买羊肉鸭鹅岂不是太方便了? 韩兑继续用他那忧国忧民的语调说道:“赵记者,你这次采访我们韩李村,我起初是反对的,但后来一是被你的说辞所说服,二是被你的爱岗精神所打动,我决定抛掉心中的思想包袱全力配合你。 但我心里仍有些不安,我的不安之处就是,咱们国家太大了,幅员辽阔,自然环境复杂,每个地方都不一样。所以在你报道我们韩李村时,一定要注明:韩李村的经验仅供参考,切勿随意模仿。学习其内核精神,不学外在形式。既要解放思想,又要实事求是。” 赵记者对韩兑再一次刮目相看,他都没想到这一层。 他紧紧地握住韩兑的手:“韩同志,你这个提醒真是太好了。我都没想到这一层。” 韩兑腼腆地笑笑:“赵记者谦虚了,就算我不提醒,你后面也会想到的。” 赵记者也笑。 众人虽然已经被震了几次,但仍然被韩兑这个腼腆的笑容震得不轻。 秦直愣愣地盯着韩兑的脸看了半分钟。 韩兑接着让李小波把一纸袋子地资料交给赵记者:“赵记者,这里面有我们韩李村的一些资料和文件,还有我的讲话内容,以及为了纪念拍的一些照片,希望能对你有用。” 赵记者接过来看大致翻看了一下,心中不禁大喜,有用,太有用了。 韩兑略有些激动地说道:“赵记者,我有一个预感,我觉得你的这次采访,将彻底改变我们韩李村的命运。如果我们以后有村史,你一定会出现在首页。” 赵记者:这个夸奖太隆重了,不至于不至于。 但他同时也下定决心,回去一定要好好写文章,不能辜负人民对他的信任。 韩兑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赵记者,我们韩李村这次改革,还离不开我的领导,华正茂副队长和贺书记的支持和帮助。” 赵记者点头表示明白,他回去也得把这两人写上。 他看看天色,虽然还舍不得离开,但时间不早了,该离开了。 韩兑和秦直他们把赵记者送到村口,双方愉快地告别。 赵记者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今天收获太大了,真没白来。 韩兑也松了一口气,今天的收获肯定不小,真没白说。就等着后续的报道吧。 第098章 影响力 赵记者一离开, 韩兑就回到办公室,正襟危坐在桌前,给华正茂打电话。 电话接通, 韩兑问了声好后, 就开始直奔主题:“华队长,就在今天,县报的记者来我们村了,他看到我们村的情况后, 坚持要采访我。” 华正茂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哦,记者都问了些什么问题?是有关李满福的事吗?” “不是。他问的主要是‘农业学大寨’的事。” 韩兑避重就轻地汇报了村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华队长, 您来过我们村, 知道我们这儿的情况, 人多地少, 河网密布, 我们想像大寨那样, 开垦梯田可是客观条件不允许。我们全村社员集思广益, 最后决定一切从实际出发,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们因地制宜, 充分利用水资源,在村口的河上把磨坊重新开了起来, 主要是为了方便本村的社员, 后来附近村庄的村民也来磨面, 大家都是一个大队的, 同一个阶级的兄弟姐妹, 我们也不好拒绝, 也顺带帮着他们磨面。另外还有,我们在河滩上养了一些羊和鹅鸭,这是都是集体资产。再就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麦收,我们还成立了一个农机修理站,帮助社员修理、打制一些简单农具。” 华正茂对这些略有耳闻,仔细一想,也觉得似乎没有问题。每一件事都对社员有好处,都有正当理由。 他又询问了记者采访的一些具体情形,基本已经认定,这次采访是件好事。 华正茂不动声色地问道:“赵记者有没有问起大队的情况?” 韩兑一听就懂,赶紧说道:“问了,我就实话实说,说我们村的发展离不开您和贺书记的支持。”华正茂还算满意。 挂完电话,他赶紧召集张会计他们三人来开会。 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有预感,这次我们村要火了。我们要利用这次机会,大力发展咱们村的经济,大家都想想,我们最缺什么?以及上面能给我们什么?” 张会计耷拉着眼皮说道:“没戏,咱们大队穷,公社穷,每次要点东西都贼费劲。” 何七考虑一会儿,说道:“咱们生产队的牲口太少了,想要几头骡子,拖拉机就一台,根本不够使。” 李满堂说:“我听小波说,磨坊的柴油机和钢磨不够,来咱们村磨面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们村交通便利,正好处在附近几个大公社的中间地带,陆路水路都行。有不少人撑着船来磨饲料。 韩兑一一记录下来,他把自己的想法也说了出来:“我想在村口建一座桥,希望上面能给咱们拨点款。” 张会计刚想说没戏,就觉得不好,不能老泼冷水。 韩兑又说:“另外,如果公社不同意给我们村牲口,咱们自己能不能想想办法,多养几头驴和骡子,以后可以组成一个运输队。” 何七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我觉得可以。” 李满堂也点头:“我也觉得行,等到农闲后,社员可以去赶车,又是一个进项。” 会议开了半小时就散了,韩兑的风格跟李满福不同,李满福是开会一开就是两个小时,闲扯居多,韩兑是有事说事,没事散会。起初,张会计和何七都不太适应,现在也习惯了。 几天后,赵记者关于韩李村的报道就出来了。 一大早,李小波就骑着自行车去镇上取回报纸,一进村就大声嚷嚷:“大家快来看报,咱们村上报了。” 大家呼啦一下围拢上来。 还有不少人正在村早饭,直接端着饭碗出来,一边喝着粥一边问道:“小波,报上都说啥了?” 李小波清清嗓子,在大家的注视下,开始读报:“《韩李村:农业学大寨的典型》,署名作者赵星光。” 大家“哇”一声惊呼,一个个眼睛发亮,兴奋异常。 大家催着李小波赶紧念,李小波拿出在学校朗读课文的架式,声情并茂地读报:“……韩李村坚持以粮为纲,全面发展,多种经营。因地制宜,走出有青岩特色的大寨之路。村中带头人韩兑年轻有为,有干劲有冲劲,身在乡村,却胸怀世界。既能低头走路,又能抬头看路。他是农村新一代干部的典型和榜样。” 大家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李小波羞涩又激动地说道:“谢谢大家。” 有人说道:“你谢个啥,我们是为报纸上的话鼓掌,写得好。” 李小波:“……”算我自作多情。 李小波接着念:“……这个村子的村民勤劳淳朴,热情善良,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千千万万个劳动人民的身影。” 大家继续热烈地鼓掌,这个赵记者人真不错,就是爱说实话。 接下来的是一长段内容比较枯燥,社员们听得似懂非懂、云里雾里。 大家没有鼓掌,现常响起了吸溜吸溜的喝粥喝稀饭声。 还有人嫌李小波读得不好,直接抢过报纸自己看。 仅仅一顿早功的功夫,报纸上的内容传得全村都知道了。 韩家附近的邻居们都不约而同地涌到韩兑家,有人贺喜,有人恭维,还有人来打探消息。 韩刚识的字不多,他让秦直帮着在里面找自己的那段内容,秦直在长长的文字中找到了一段关于韩刚的描述。 旁边还有一张砖厂工人的照片,韩刚也在其中。 韩刚一看照片十分不满意:“他啥时照的相,都没告诉我。这照片照得真难看。” 秦直无言以对。 虽然韩刚对照片不满意,可这并不影响他的激动,他报纸珍而重之地收起来,准备拿给小花和何家人看。 韩刚问秦直,“你说何家村的人是不是也知道我上报纸了?” 秦直认真地建议道:“他们早晚会知道,我觉得你可以在家等着何家来人。” 看看你弟弟,那欲擒故纵的做法,你怎么就不知道学一学呢? 韩李村上报纸的事,很快就在全大队全公社传开了。 大家议论纷纷,还有村子组织社员讨论这个问题。 有些生产队也起了心思,想向韩李村学习,更多的生产队是在观望,看看后续结果。这年头,一干就容易遭批判,啥都不干反而安全。 何家村这边,何壮也看到了报纸,他给妹妹和父母念报。 何小花对赵记者大加赞扬,“这家伙写得还行。” 何壮念到中间一段时,看到韩刚的名字,大声道:“小花,这上面有刚子的名字。” 何母激动地问:“真的?刚子也能上报纸?” 何父稍淡定些,说道:“肯定是采访韩兑时捎带的。” 何小花听了那一小段,显得不太满意:“这就是我不在,我要在,那记者肯定得采访我。” 韩李村发展越来越好了,他们有副业队,有缝纫队,有磨坊,现在还没有拖拉机队,听说也没有铁姑娘队,这些都等着她去做呢。 何小花想到啥就说啥:“爸妈,下回韩家要是说想早结婚,咱就答应。” 何母说:“小花,你这话可不能出去说,姑娘家急着出嫁,会让人瞧不起的。” 何父叹气道:“小花,你就这么急着离开娘家?真是女生外向啊。” 何小花看着爸妈,直摇头:“你们也真是的。以前我不急着出嫁,你们急,说嫁不出去会让人瞧不起;现在我想嫁了,又说人家会瞧不起。他们的眼睛都是啥玩意做的?那么金贵,我做啥就得让他们瞧得起?” 何壮赶紧出来劝和:“小花,咱们家也离不开你啊,咱们也要跟韩李村一样干大事?” 何小花斜睨着何壮:“那你说,咱们能干啥?我还不知道你,你虽然没发过烧,可是脑子也不咋好使。跟人家韩兑差远了。” 何壮:“……” 何父何母又是摇头又是苦笑。 等到何小花出去时,何母担忧地问何壮:“大壮,你说,小花嫁到韩家后,这样能行吗?说话这么直,他们家兄弟姐妹又多,还不得天天吵架?” 何壮笃定地说道:“那不能够,肯定吵不起来。” 何母明显不信。 何壮说:“我相信韩兑,他肯定能搞定。” 韩兑此时是忙碌异常,办公室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 大队的,公社的,还有报社的。 华正茂对这篇报道十分满意,笑声爽朗:“小韩哪,报纸你看没有?这个赵记者写得真好。” 韩兑笑道:“刚看过,我有些诚惶诚恐。本来我也没做多少,只不过是在您和贺书记的指导下,迈出这试探性的一小步,没想到却引起这么大的反响。也由此可见,您和贺书记秉承的理论是多么正确。” 华正茂又笑了两声。他接着问道:“贺书记也跟我通过电话,对了,你们八队有什么困难没有?” 韩兑心中欣喜,关键时刻就要来了。 他稳定心神,说道:“华队长,我知道组织上比较困难,一直秉着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原则,尽量不给组织和领导添麻烦。可是,如今我们八队被树立为典型典范,听说还填补了县里的空白。这样一来,我们八队的后续发展就无比重要,它代表着咱们全大队全公社甚至全县的脸面。您说是不是?” 华正茂岂能听不出韩兑的言外之意,他的声音轻松愉悦:“行啦,你这小子别跟我耍花腔,我既然问了,就已经做出出血的准备,你说,你们八队还缺什么?先说好,要求必须在合理范围内。超出范围内,我给你变也变不出来。” 韩兑斟酌片刻,答道:“我们村需要三台拖拉机,两台柴油机,还有牲口。我们还想在河上建一座桥。” 华正茂不辩喜怒:“你还真敢开口,连建桥都提出来了。” 韩兑说:“华队长,我总感觉您的合理范围应该很大,您尽量给我们多变几个。” 华正茂没有当场给出答复:“这事,还得经过集体讨论,你们等着吧。” 韩兑也没指望提出的条件上面全部答应,肯定是讨价还价的。 拖拉机和柴油机可能会给,顶多每样一台,再拨几头牲口就差不多了。造桥的事还得靠他们自己。 一个星期后,公社通和八队去领拖拉机和柴油机, 当拖拉机拉着柴油机进村时,全村轰动。 大家围着新机器笑着议论着: “咱们的小韩队长就是厉害,这才一上任,记者来了,新拖拉机也开进来了。” “那还用说,我早就看出咱们的小韩队长不是一般人。” “这孩子小时候就不一般。” “我听说,咱们村还要再上一层楼。” “那是肯定的。” …… 他们正说得高兴,就见韩兑过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李小波和韩金。 这两人一左一右,俨然他的两个贴身秘书。 大家一看到韩兑过来,齐声喊道:“队长,讲两句吧。” 韩兑面带微笑地看着大家,清声说道:“既然大家强烈要求,我就简单讲两句。第一句:公社答应拨给我们两头驴两头骡子,队委会决定成立韩李村运输队,会赶车的,想学赶车的去找何保管报名;第二句,还有二十多天就要麦收了,我们准备成立一个农忙食堂和农忙托管所,吃饭和看孩子的事,有专人帮你们解决,咱们最大限度地解放生产力。” 大家是又惊又喜,他们还想听更多,可人家韩兑真的就只说两句。 大家听得是意犹未尽。真是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听干部讲话听不够。 韩兑把具体的事情交给韩金和李小波处理。 大家分别围着韩金和李小波提出各种问题。 韩金一一耐心回答大家的问题,末了又说:“我负责食堂的事,你们大家伙推举几个讲卫生、做饭好吃的炊事事,男女都可以。” 这下气氛更热烈了,有人真心推荐,有人跃跃欲试,想毛遂自荐。 韩金又补充一句:“我先说好,这事得公平公正,讲卫生做饭好吃,得是大家公认的,自己认为的可不行。” 有些人邋遢得不行,却觉得自己挺干净;还有人做饭狗都不爱吃,却自认为厨艺还行。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阵,最后选举出四个人:陈月香、李小江他妈、洪长玲、赵海清。”赵海清是唯一的男同志,会做席面。 托儿所那边也选出了几个年纪较大、又细心和气的女同志当保育员。 拖拉机和柴油机立即投入使用,磨坊的效率提升了两倍。 韩兑把杂事交给专人管理,他自己回去把秦直周游赵永进还有刘逢秋等人叫到自己屋,开小会。 “感谢大家的配合,让我如愿以偿。我想趁着这股东风,让咱们村的经济再腾飞一下,你们大家有没有什么建议?” 秦直做为家中的正直担当,直接提出问题:“韩队长,你在高飞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自己的翅膀。我听说,你这次的行为惹恼了一些人。” 韩兑笑笑,他也知道,自己惹恼了不少人,其中比较严重的是纪大队长,听说他很生气。 周游接着说道:“韩哥要做事,那肯定是要得罪人的。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把韩李村变得更富更强,到时候,咱韩哥就是基层干部中的标杆,想动他都得好好掂量掂量。闲话少叙,咱们进入正题,我今天准备提出五个建议。” 说着,他翻出一个笔记本。 众人:“……”你来真的? 赵永进也跟着起哄:“我也有六个建议。让他先说。” 韩兑很有领导风范,温和地说道:“没事,你们一个个来,一定要畅所欲言,我这人是很民主的。” 第099章 又一个新官上任 周游一一提出自己的建议:“第一我希望咱们村能有个理发店, 别我每次去理发,还得跑县,这头上的事也算是大事对吧;第二, 我希望村里能有个百货商店, 小点也行,这样不但方便本村社员,也能方便周围的村民,还能为村里创收;第三, 希望有电影院和公园;第四,希望提升村民的精神文化层次;第五条是应部分知青提的要求,我们几个还好, 有些知青六几年就下乡了, 熬成大龄青年了, 知青有恋爱的, 想成家的, 能不能给他们分个单独的房间?以上, 完毕。” 周游啪地一下合上笔记本, 大家都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秦直第一个开杠:“周游, 你又是理发的,又是百货商店的, 若是韩兑实施了,会不会被人说成是小资产阶级享乐思想?” 秦直一提, 其他人也有这种担忧。 刘逢秋扶扶眼镜框, 轻声说:“我觉得还好, 我们无产阶级也需要理发和买东西吧?这是人的基本需求。” 李小江却说:“理发匠村里也有啊, 你要理发可以找刘师傅。” 周游无奈地笑笑:“刘师傅只会给人剃光头, 听说他能用镰刀给人剃头。” 周游说着看向韩兑, 其他人也看着他。 韩兑沉思半晌,先肯定一句:“周游,你这几个建议提得不错,你一本正经的时候也挺有内容嘛。” 周游更加一本正经:“谢领导夸奖,其实我这人挺正经的,只是大家都太正经了,觉得没意思,我只好假装不正经。” 秦直:“周同志,我觉得你可以把假装去掉。” 周游翻了个白眼:“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秦直冷哼一声。 韩兑接着说:“周同志的建议很好,关系到民生。人民的事再小也是大事。理发店的事还好说,腾出一间房,让愿意学的人去学个手艺就行了。百货商店的事还得向上面申请,有房有人你没货可不行,这年头买点什么都得有批条。” 大家点头,确实如此。 “至于电影院,先等等,以后再说。公园可以考虑,事实上,公园的事,我在五年计划中也提到过。等咱们的新村建成,村民们搬进去,老村是公园的一部分,等咱们韩李村成为国内有名的村子时,这些地方就是名胜古迹,那些前来游览的海内外游客可以过来参观,听导游们讲讲咱们的村史。”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我。他们从彼此的眼神中都读出了一个信息:这是我所听到的吹得最大的牛。 继周游之后,大家也开始各抒已见。每个人都很认真,他们想的是,连周游这个不正经的都开始认真了,我也得认真对待。 李小江提的多是关于学校和教育方面的,“小锐,我觉得咱们村可以筹划初中部的事情了。孩子读初中,要么去公社要么去镇上,离家十几里,住校,宿舍条件太差了,还得带粮食;走读又太远,又累又不安全。男孩子还好些,听你姐说,她班里已经有不少女生不打算读初中了,主要是家长怕麻烦,这哪行啊。” 他们这里很不重视教育,很多人读个小学毕业就算了,还有不少人连小学都没毕业。村里高中毕业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这个问题引起了韩兑的高度重视,他说道:“这件事确实得赶快提上日程。俗话说,扶贫得扶志,十年种树,百年树人。” 李小江见韩兑这说,心里踏实不少。果然,他们这一代人当政就是不一样。要是他叔李满福,你跟他提这些,他都不带理你的。 刘逢秋也十分赞同李小江的意见,同时也提出自己的建议,他的建议跟农机修理厂有关,他问的是能不能安排他们的人去机械厂学习一段时间。 韩兑拿着本子一一记下大家的建议。 大家越提越多,你不是说你是个民主的人吗?我们就使劲提。 到了最后,韩兑已经记满了半本建议。 周游今天像充了电似的,电量十足:“韩队长,我又有一个建议,我觉得我们红星宣传队,为了韩李村的崛起立下了汗马功劳,是不是得给我们一个剧院,别整天跟打游击似的。” 赵永进:“附议。” 秦直说:“我也不反对。” 韩兑不禁有些头疼起来,他怎么觉得他仿佛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盒子? 不过,他是一个民主的人,对于意见那自然是越多越好。 他笑着对大家说道:“你们的意见我都记下来了,能落实的,会尽量落实;暂时不能落实的,我们队委也会努力,争取早点落实。今天就到这儿吧,散会。” 这么多条建议,光是落实就得好一阵。 就这么散会了?大家都有些意犹未尽。 自己畅快,让领导头痛,这样的会谁不愿意开? 事情又杂又多,韩兑只能先挑紧要的做。他回到办公室先写了一份情真意切地报告,洋洋洒洒五千多字,从古扯到今,从外说到中,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教育最重要,再穷不能穷教育;领袖思想要大放光芒,还是得靠教育来传播;马列主义再好,不受教育不知道。韩李村的社员都知道教育重要,他们也想自力更生,自已建学校。可是他们刚起步,生产队没有钱,孩子们等不及,只能恳求组织拨款支援,也欢迎各界兄弟姐妹单位伸出援手。 报道一式两份,大队一份,公社一份。 誊写完之后,韩兑捏着酸疼的手腕,真想拥有个打字机,可是那玩意太难拥有,那就有个秘书吧。 李小波这人挺机灵,但字写得不好看,写文章也不太行。 其他的李满福张会计也不行,年纪大,脑子跟不上了。况且他们也有一堆杂事要忙。 韩兑有些发愁,就把李小波叫来商量。 李小波是特别想当韩兑的秘书的,可是一听他提出的建议,自己根本不能胜任。他此时万般后悔自己读书时没好好学习。 韩兑说道:“没事,你还年轻,咱要活到老学到老,你从现在开始练字,多读书。” 李小波皱着眉头:“我今年都二十三了,等我练好学会都快三十了。” 韩兑说:“你就算不练不学,过几年也三十了。” 李小波一听,是这么理儿。那就学吧,队长的话什么时候错过? 李小波想了想,自己现在不能胜任,但也不能让别人占了大便宜,同时,也得为领导解决问题。 他把周围人快速地过滤一遍:他弟李小涛也不行,脑子太木;秦直,是个知青,呆不长,倒是可以先用着。但他转念一想,不行,这家伙太爱抬杠,不是当秘书的料;赵永进,也不行,心不够用,领会不了领导的意图。李小波也愁坏了,怎么偌大个韩李村就没有一个适合的人才呢。 韩兑写完报告,总觉得还缺点什么,歇了半天,又写了一份报告给妇联的杨主任,向她汇报一下村里的妇女工作,并痛心地说了学校的一些情况。 韩兑写的前两份报告,领导没给回复。他写给杨主任的那份,却引起了重视。 杨主任早在报纸上看到了韩兑,挺感兴趣,就准备抽时间过去看看呢,这不,他的报告就送上来了。 杨主任心里高兴,妇联不是韩兑的上级,没想到他还特意写了份报告,这是对她和妇联的一种尊重。 杨主任带着金招红来到了韩李村,两人看到村里的变化,都吃了一惊。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变化竟这样大?再看看女同志的精神面貌,也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不论是女童还是青年妇女抑或是老年女同志,精气神都极好,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带着光,显得十分昂扬自信。这才是新中国的妇女同志该有的面貌嘛。 杨主任十分满意:“这个小韩不但表演节目有一套,办事能力也极不错。” 金招红笑道:“杨主任看好的人还能差?这小韩不光是工作能力强,管理家庭也值得学习。他家本来是重组家庭,关系复杂,可现在却是村里数得着的和谐家庭。” 杨主任和金招红直接去了韩家,韩兑不在,陈月香面带惊喜地接待了两人。 跟上次见面相比,陈月香最近几个月得到了成长和锻炼,待人接物愈发老练得体。毕竟,她可是个体面的女人,可是见到记者都不发憷的人,还是韩兑的娘,蝎子尾巴独一份。换了别人早就大风天穿丝绸,抖起来了。可她不会抖,因为她是队长母亲,跟别人不一样。 陈月香自信满满,态度热情,谈话间显得很有见识。 杨主任本来就对干净利索的陈月香印象不错,这次一看,印象是好上加好。 她突然问金招红:“八队的妇女队长还是王美云是吗?” 金招红答道:“对,还是她。” 按照道理来说,李满福倒台后,王美云做为李满福的弟媳妇也应该跟着倒台。可是韩兑没动她的职位。 王美云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让出妇女队长的职位,后来见韩兑好像忘了她,她更加小心谨慎,不出风头不作妖,老老实实的。 杨主任对王美云的工作态度很不满意,简单来说,她就是不作为不积极。 杨主任又跟陈月香聊了一会儿,越聊越满意。到中午时,陈月香热情留饭,杨主任没同意,她一会儿还要跟去大队。 韩兑在村里四处转悠,听到杨主任来了,赶紧回来。 他面带笑容,上前握手问好:“杨主任,金大姐,欢迎你们两位来我们村视察工作。” 金招红抿嘴笑道:“我说小韩,你当上队长后,这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瞧着成熟了许多。” 韩兑答道:“不成熟不行啊,不挑担子不知道沉重。我两个肩膀,一肩是组织的重托,一肩是人民的信任。” 杨主任笑道:“你这话说得好。” 三人边走边说话。杨主任先去了学校视察,还跟韩竹和李小江交谈了几句,了解一下学校的情况。 她说道:“女童辍学的问题值得引起重视。虽然新中国成立二十多年,可是我们跟封建糟粕和旧思想的斗争还在持续。你们当老师的要尽量做好学生和家长的思想工作。” 韩竹和李小江一起点头。 末了,杨主任又对韩兑说:“小韩,你的报告我们妇联的工作人员都看了,大家都夸你文笔好,字好看。” 韩兑谦虚地笑笑。 谈完话,杨主任也要离开了,大家一起送她到村口。金招红多送她一队又折返回来。 她叫过韩兑,跟透露:“小韩,我看杨主任这意思是想撤掉王美云这个妇女队长,换成你妈来当,你觉得怎样?” 韩兑怔了一下,他原本打算,等过上一阵,让他大姐韩梅上去,韩梅有正义感,一直妇联充满着向往,人也认真踏实,锻炼一下应该可以胜任。 他想了想说道:“我妈也挺忙的,她既要管着家里一大摊事,以后还是村中临时食堂的负责人。你觉得我大姐韩梅怎样?她一直挺佩服你和杨主任这样的人,对妇联充满向往。” 金招红对韩梅自然是熟悉的,也挺喜欢这个老实勤劳的姑娘。 她考虑了一会儿,说道:“小韩,我跟你说一下,我们妇联跟你们生产队有不同的地方。我们管的事情又杂又多,像是夫妻吵架打架,婆媳纠纷,姑嫂纠纷等等,这种事,你遇到的人也是各种各样的。人选最好是有一定生活经验,还讲道理,会骂人,性格泼辣,不怕泼皮不怕泼妇,这就不能脸皮太薄。一般我们是不建议未婚姑娘干这么的。我觉得目前来说,你妈比你姐更适合。” 韩兑:“……”这么一说,还真是。 金招红建议道:“我觉得可以让你妈先试着干一段时间,你姐嘛,跟着你妈好好学,她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为组织效力。” 韩兑点头:“谢谢金大姐的指点,我明白了。我回去问问我妈的意见。” 金招红满意地笑了。 吃晚饭时,韩兑把金招红的话告诉了陈月香,陈月香心里十分激动,但表面装得十分镇定:“其实我这人也不太讲道理,骂人也一般般,但是既然杨主任这么看重我,我推辞了也显得不识抬举。我可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 韩兑:那就是同意了。 他接着又安慰韩梅:“大姐,金姐说干这行的未婚姑娘很少,你先跟妈学着点儿,积攒点经验,等以后有机会再为组织效力。” 韩梅点头:“好的,小锐,我会好好学的。” 陈月香鼓励韩梅:“梅子,你呀,以后性格也放开些,多学习。你毕竟跟小锐有血缘关系,他身上有的优点,你肯定也有点。” 韩大华在一旁接道:“你妈说得对,你跟小锐都是我的孩子,爸身上的优点,小锐有,你肯定也有。” 韩梅看着她爸,默默地低下了头。她感觉自己就是随了爸,才这样笨,大哥也是。 韩梅沉默了,其他人也沉默了。 韩大华就以为大家是默认了,心里美滋滋的。 几天后,公社联妇就下达了通知,撤销王美云的妇女队长,陈月香走马上任。 大家也不觉得惊讶,都觉得理所应当。 这段时间,陈月香的地位在村中扶摇直上。女同志们遇到事都习惯跟她倾诉商量。 陈月香一向很有主意,口才也好。一般都能给出满意的答案,拿不定主意的也没问题,她还有个聪明的儿子呢。于是,韩李村的女同志们就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遇事不决问陈月香。 陈月香以前地位就高,现在当上妇女队长,那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韩兑家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女同志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婶子/嫂子,你帮我拿个主意呗。” 韩大华看得眼热,当妈的有这种待遇,当爸的也应该有啊。 于是,他主动跟韩大富韩金他们说道:“你们遇事拿不定主意的也可以来问我。” 大家一起沉默,私下里用目光交流:要听你的,不被带到沟里才怪。 韩兑等了一阵,两位领导还是没给回复,于是他又接了两份报告交上去,上次是真情恳求,这一次是泣血呼吁,最后表示,他理解组织的难处,韩李村全体社员决定勒紧裤带,扎紧脖子省出钱来盖学校,但恳请上面给他们拨材料批条子。 这次,上面终于批复了。材料可以给,批条也可以有,反正就是没钱。 韩兑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这个世上哪有什么救世主,一切都得靠自己。 得到上面的回复后,韩兑召开了村民大会,向大家宣布了生产队的决定:“组织只给咱们材料和批条,队委会决定从集体积累中拿钱盖学校,招老师。麦收之后开始动工。争取在九月开学前建好。”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紧接着,韩兑又接着说道:“秋收后,再建一栋知青宿舍楼,用来安置已婚知青。” 知青们激动得全体起立,鼓掌叫好,终于等到了今天。 这帮年轻人的感情比较奔放,他们高兴得想把韩兑举起来抛到半空,可又觉得以他现在的身份不太合适,于是就把提出建议的周游给举起来扔到半空再接住。 周游被折腾得头晕眼花,头重脚轻,被放下来后赶紧逃之夭夭。这帮人的热情谁也吃不消。 他对韩兑说道:“队长,今天你得请我喝骨头汤,我是替你受罪,被扔得骨头都散架了。” 韩兑笑着说:“没问题,我可是个大方的人,今天你们几个都来我家吃饭。” 周游喜滋滋地向秦直炫耀:“我敲了队长一顿饭,你们都得感谢我。” 秦直淡淡地说道:“陈姨为了庆祝自己当上妇女队长,今天请客。早上就告诉我们了。” 周游是无言以对。 第100章 麦收会议 韩兑家今天是相当的热闹,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院子里、屋子里到处都是客人。 陈月香是满面红光,眼角带笑, 热情地招待客人。 周游和秦直他们被安排在南边厂房那边的桌上, 这一桌都是年轻人。刘逢秋、李小江、李小波兄弟也都在。 李小波第一次参加韩兑家的宴会,心情无比激动。李小波觉得自己得当个合格的跟班,他想起以前是刘卫国是怎么对待李满福的,心中有了章程。 待宴会开席, 李小波连忙起来请韩兑坐上座。韩兑不在乎地摆手:“什么上座不上座的,大家随意坐。” 李小波又郑重其事地请韩兑讲两句,因为李满福每到重要场合都要习惯性地讲几句。 韩兑最讨厌有人在吃饭前啰嗦, 影响他夹菜。 他笑着对李小波说道:“小波啊, 我这人是很随和的, 咱们都是年轻人, 就是要树立时代新风。不讲那一套, 坐下吃饭。” 李小波带头鼓掌:“队长不愧是队长, 说得好。” 大家:…… 那就一起鼓掌吧。 韩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等到饭菜一上来, 他带头吃, 其他人随后跟上。一个个如狼似虎。 今天的饭菜都是家常菜,这个季节, 蔬菜多,桌上多是素菜, 清炒芹菜, 蒜泥茄子之类的, 荤菜只有红烧鱼和炒河虾, 这些都是韩刚从河里捞的。 陈月香和韩梅以前厨艺就好, 现在经过韩兑的训练, 更是精进不少。就算是素菜也做得比别人好吃。吃得大家是赞不绝口。 宴席在热闹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客人吃得满意,主人也对客人的反馈也很满意,反正是宾主尽欢。 宴席结束后,陈月香就开始正式上任妇女队长。她比王美云可积极多了。 谁家夫妻打架了,她就过去劝,她的口才好,又会讲道理,面带微笑,不带脏字地能把人损得不知如何接话。遇到特别混账的男人,要是韩家族里的,她直接威胁:“你再这样,我就让我大儿子给你上上体育课。” 混账男人一个百个不服:“我打我媳妇,跟你儿子啥关系?他还敢打我?” 陈月香直接上案例:“我大儿子觉得影响他娶媳妇,他连韩铁都敢揍,还不敢揍你?” 那人一看韩刚那人高马大的身量,再瞧瞧他那凶狠的表神,吓得一瑟缩,气势都矮了几分。 陈月香如是调解了几个家庭矛盾后,在村中是声威大盛。年轻媳妇们也爱跟她来往,向她请教些夫妻相处之道,婆媳相处之道还有妯娌争霸之术。当然最多的还是教育儿女这一块。 “婶子,你是咋教育小锐和小竹的?你看这俩孩子多有出息呀。一个在生产队混得风生水起,一个在学校里大受欢迎,孩子可喜欢她韩老师了。” 陈月香心中骄傲,表面谦虚:“嗐,啥教育不教育的,这俩孩子我都没咋管。后来我听小锐说过,说啥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你啥样孩子就是啥样。这教育孩子不能光靠嘴说,得用实际行动。” 请教的人一脸恍然大悟,好像懂了。 村里也有当后妈的,偷偷过来咨询陈月香:“月香,你跟我说说,这到底咋样才能让前头的孩子跟你一条心?我瞅着全村就你们家最和谐,刚子梅子待你跟亲妈没差别,对弟妹更不用说,咋我家就是不行呢,管也不行,不管也不行。” 陈月香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个吧,首先你得以真心换真心,其次呢,你还得亲生儿女聪明会来事,居中调解。我家吧,主要靠我儿子。” 请教的人顿时蔫了。她亲生儿子就跟个棒槌似的,还调解,他不添乱就行了。 陈月香整天风风火火地忙碌着,韩兑比他更忙。马上就要麦收,得提前进行准备工作。麦收关系到社员一年中一半的收入,多重视都不为过。 这是韩兑第一次主管麦收工作,更不容有失。 韩兑召集全村的种地能手,劳动模范有经验的老人家。诚恳地向他们求教。 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说一定得让社员吃好喝好,充分挖掘大家的潜力。 有人说一定要注意天气变化,要是收麦子时下雨、刮大风就麻烦了。 韩兑拿着本子把大伙的建议一一记录下来。 韩兑还召开了麦收会议,向大家征询意见。 第一个是村中临时食堂的问题,建这个食堂,大家都乐意,毕竟节省了做饭时间,还能解放出一部分劳动力。可是问题也不少,比如全村这么多人都来食堂,每家每户人口多少不一,怎么出粮食?出多少粮食。 韩兑的打算是每家根据人口多少出口粮,另外就是生产队补贴一部分粮食和蔬菜。当然,吃不吃食堂全靠自愿。 另外就是组织麦收青年突击队,挑选一部分干活快,体力好的青壮年组队。因为这部分人体力消耗大,所以生产队会给他们伙食补贴。 韩刚第一个举手加入青年突击队,接着是韩铁韩金他们,李小海李小波也积极加入。青年突击队共有三十人,全是壮小伙。 陈月香觉得自己干活也不比男人差多少,村中也有不少能干的妇女,她跟这些人一咬耳朵便也组了一个队叫妇女突击队。 张会计的闺女张秀秀,过来跟韩梅韩竹她们商量,提议组织一个铁姑娘队。 这下倒好,村里一下子多了三个突击队。 韩大华一看,老婆闺女儿子都是突击队的,就他不是,感觉莫名地低人一头。 可他的地位很尴尬,加入青年突击队,人家觉得他年纪大。加入妇女队和铁姑娘队,那性别也不合适。 他也过去找李满仓等人商量,几个中年人,一拍脑袋,决定弄个中年突击队。 村里老人一看也觉得不对啊,中青年都有队伍了,敢情就他们老年人没有,这是看不起老年人吗?想当年,他们驰骋麦田的时候,这些人都还在穿开裆裤呢。 李家老太爷李志耕牵头,组织个老年光荣队。大爷们一行动,大妈们也不甘示弱,也拉了个队伍。 韩兑:…… 最后连孩子们也要凑热闹,想组队,被韩竹给摁下去了:“别啥都跟着凑热闹,你们的任务是拾麦子,给大家送水。” 李小江也过来说:“对,听你们韩老师的话。” 说完,他又关切地问韩竹:“小竹,收麦子可累呢,天又热,你可小心些,别累坏了。” 韩竹看了他一眼,说道:“收麦子哪个都累。” 李小江嘿嘿一笑,还想找话说,旁边有人频频朝他们这边张望。 那边,胡三凤轻轻捅陈月香的胳膊小声说:“婶,我怎么那个李小江对咱家小竹有贼心。” 陈月香瞥了一眼李小江,说:“应该不至于,他俩都是学校的老师,接触多些也正常。” 胡三凤说:“咱家小竹出落得越来越好看,又是老师,村里好多人家惦记着呢,咱不能便宜了李家人。” 虽然说,在韩兑的劝说下,大家表面上收起了对李家人的敌视,可是几十年的恩怨哪那么快消除,私底下双方还是泾渭分明,来往不多。结亲更不能,这几十年双方都没有结过亲。 陈月香点头:“回头我跟小竹说说,叫她也注意些。” 麦收会议进行得十分顺利,大家热烈讨论,积极组队。 人人都精神昂扬,意气风发。 李前进躲在人群中,看着台上的韩兑,目光阴沉。 他倒是盼着能出点什么事才好。 他哥哥已经被开除了,好在他在开除前谈了个女朋友。他未来的老丈人把他弄到另一个厂子里当临时工,他好歹有了去处。他哥好歹有去处,他呢?他能去哪儿?他从人人羡慕的队长儿子变成了贪污犯的儿子,家里越过越穷。这一切都拜韩兑所赐。这几个月他一直在隐忍,现在有些忍不住了。麦收时大家这么忙,肯定没人关注他,他的机会要来了。 李前进正在琢磨着要如何下手,突然感觉有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他急忙扭头看去,正好与李小波的目光相遇。 李前进狠狠地剜了李小波一眼,嘴里无声地说道:叛徒、狗腿子。 但这话已经没法刺激到李小波了。 用韩兑的话说,狗腿子,那是剥削阶级的损人叫法。咱们人民内部哪有什么狗腿子,这叫辅助无产阶级革命干部为人民服务,是军师级别的人才。 李小波在韩兑这里得到了尊重和信任,内心也变强大了,等闲人等无法让他情绪随便波动。 李小波没有受到侮辱,但却起了警惕。他对李前进太了解了。这小子什么眼神代表什么想法,他都了解。看他那表情那眼神,就知道想使坏。 一散会,李小波就打算向韩兑报告此事。 李小波晚到一步,韩兑办公室里已经有人了。 里面是秦直和李小涛。 秦直喜欢有话直说,他一进来就问:“韩队长,你想不想咱们生产队有台收割机?” 韩兑:“我当然想,做梦都想。可是怎么弄来是个大问题。” 秦直微微一笑:“我最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直接买不现实,太贵,还没有批条;租也不合适,一是咱们这儿的收割机太少,别人也要用;我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给我工具和配件,我用拖拉机改造一台简易版收割机。” 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家提前说一声,明天去做个理疗,请一天假。 第101章 尊重你对审美的尊重 韩兑对于秦直所说的简易版收割机上了心, 他联系三叔和韩强,看能不能看弄来一套工具和材料。韩强想尽办法从机械厂弄来一套旧工具和废铁。 秦直也想办法要弄材料,他托的人是秦肃和梁宾。 梁宾接到电话后, 跟秦肃感慨:“老秦, 你弟还挺能折腾。连自己造收割机都想出来了。” 秦肃说:“自己造他没那个能耐,应该是改装。” 梁宾想起韩兑,又说:“咱有段时间没见着小韩了,抽个空去看看。” 在梁宾和秦肃的帮助下, 秦直终于弄到了关键的几样材料。这几天,农机修理厂的几名员工加班加点,叮叮当当忙个不停。 韩兑看着秦直那一双熊猫眼, 忍不住有些心疼, 就给他们送点吃的。 秦直匆匆尝了两口又开始干活。 他一边忙碌一边说道:“咱们的条件太简陋, 工具不够。我感觉这么弄出来, 根本不像收割机, 就像拖拉机前面安了一排镰刀。” 韩兑倒是挺满意:“这样也不错了, 也能减轻社员的负担。而且人得休息,机器不用休息, 咱们换人不换机器,能省不少事呢。” 秦直他们要自己改装收割机的事, 早传了出去。大伙对此是议论纷纷,大部分是不相信的, 觉得这几个年轻人就是瞎搞。 李前进趁机加油添醋, 散布谣言说, 秦直这人是城里来的知青, 他是为了逃避劳动才说要改装收割机, 刘逢秋是地主阶级, 本来就是心怀不轨。韩兑身为干部,是有心包庇这两人。这个流言越传越广。 最后传到了李小涛耳朵里,他气得又变成结巴,直接去找李小波:“哥,你、你去帮我查查这流言是谁传出来的?我要弄死他。” 李小波都不用想,就能猜到是谁。 他翻了翻眼皮,说道:“都不用查,肯定是李前进干的。” 李小涛撸起袖子就要去找他干架。 李小波拦住他:“光干架有啥用,他长嘴,咱没长?你好好地搞你的收割机吧,真的把收割机弄出来,才能彻底打他的脸。” 李前进散播的流言甚嚣尘上时,紧接着另外一条流言也出来了:“李前进因为他爸的事心怀不甘,想故意搞臭韩兑的名声。谁信他的话,谁就是跟他一伙的。秦直同志行不行,得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秦直听说后,非常愤怒地表示:“我既然来插队就不会逃避劳动,不管收割机改不改得好,我都要下地劳动。”不就是割麦子吗?别人能干,他不能干? 从这天起,秦直愈发努力,后来索性吃住在修理厂。 周游看了都咂舌,赵永进和江云飞不止一次地劝他要注意身体。 麦收前一个星期,秦直和李小涛刘逢秋终于把简易版收割机捣鼓出来了。 如秦直所说,由于工具简陋,材料不够,这台收割机很寒酸,就像是在拖拉机头上插了二十把镰刀。 村民后听到消息,都来围观。有人称赞,有人心怀疑虑。 秦直也不多废话,直接开着收割机去荒地上割草。 全村男女老少一起涌过去围观。 秦直坐在拖拉机上,稳稳地操作着,一路笔直地开过去,半人多高的青草刷刷倒向右边。 这可比镰刀割得快多了,还节省了不少人力。 这东西看着简陋可是实用呀。 眼见为实,大家这才真正地相信了秦直。 有人带头鼓掌叫好:“秦知青,你是好样的。” “对对,你们农机修理厂真厉害。” “有了收割机,咱们社员有福了。” …… 秦直展示了一圈后,停下来,对大家说道:“麦收时,收割机让李小涛操作,我跟你们大家一起劳动。” 大家知道他是介意那则流言,忙劝道:“秦知青,你别生气,我们都相信你。那是小人造谣。” 还有人说,收割机就得是秦直开才稳当。 很快就到了麦收时节。 全村男女老少一起下田,青壮年挥舞着镰刀收割,老年人和孩子在后面拾麦子。 秦直说到做到,他让李小涛和刘逢秋轮流开收割机,自己拿着镰刀下地割麦子。 他从小在城里长大,没干过农活,更没割过麦子。 这下亲自体验下田劳动,感悟良多。 赵永进他们也是第一次割麦子,他们适应得很快,年轻体力也好,速度也不慢。 韩兑和张会计他们也一起下田割麦子。以往,李满福基本是不参于劳动的。但韩兑也不爱干活,他以前扶贫时也没咋干过活,主要负责出钱出力出嘴。可现在不一样。他身为生产队队长,得为社员们树立榜样。 对于韩兑亲自参加劳动这一做法,大家都暗暗称赞,韩兑就是跟李满福不一样。李满福一当上队长,就脱离了生产劳动,只动嘴让别人干活。瞧瞧人家韩兑,干得比谁都卖力。连话都顾不上说。 韩兑:我累得都要闭嘴了。割麦真不是正常人能干的活,上面太阳烤,下面热气燎。麦子的锋芒一不小心就扎到脸和胳膊,又刺又痒。韩兑此时觉得自己像是一条烤鱼,被双面烘烤的同时,再在身上洒上胡椒和辣椒。 韩兑的态度激励鼓舞着众人。 连队长都这么辛苦劳动,自己不好好干好意思吗? 大家闷头苦干,争当先进。 其中表现最突出的是青年突击队和妇女突击队,双方的队员握着镰刀,刷刷一路割下去,不抬头不直腰不聊天,干就完了。韩刚在突击队中遥遥领先。 铁姑娘队的表现也很亮眼,尤其是队里的韩梅速度最快。 大家不由得暗暗称赞韩兑一家人,这一家子都积极,瞧人家韩刚,就跟加了柴油似的。 他们这儿割麦子的速度飞快,收割机的表现也极为出色,拖拉机一路开过去,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半小时能割一亩地麦子,比人工快太多了。 大家都在忙着割麦,大家没法围观,可是眼睛的余光都在注意着收割机。 众人纷纷称赞道:“这个收割机别怕简陋,可是功能跟真收割机差别不大。” “秦知青可真是个能人。” “是啊,人不可貌相,别看人家长得俊,不像个干事的,可是真有能耐。” 秦直:“……”什么叫不像个干事的? 不管怎样,大家对他的能力还是挺认可的。 秦直嘴上不说,心里挺自豪。 身边的周游割了一会儿麦子,就忍不起直起腰歇歇。 他看着面前望不到头的麦田,哀嚎道:“秦直,你干吗不多弄几台收割机?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 秦直手上动作不停:“我倒是想多弄几台,可是材料不够,要不你帮我想想办法。” 周游发狠道:“想就想。我今年过年回去探亲,去给你化缘。” 赵永进一听乐了:“我也去化缘,你凑一点我凑一点,总能把材料凑齐。” 大家干劲十足,再加上有收割机这个神助手,麦收工作进展十分顺利。按照这进度,应该能比往年早几天收割完。 陈月香他们几个厨子比其他社员早一个小时下工去做饭。 临时食堂12点半开饭。 大家经过这一上午的紧张劳动,又累又饿又渴。 韩兑也跟大家一样累,可还是打起精神安排大家吃饭。 午饭吃是馒头炒菜,白面馒头又宣又好吃,菜里放的油不少,还有一点荤腥,每人一个咸鸭蛋。 大家伙一看这伙食,精神一震,比平常好太多了。 韩兑趁着大家吃饭时,说道:“这鸭蛋是咱们养的鸭下的,你们尝尝味道,这蛋白是不很细腻,蛋黄是不是流油?” 大家一尝还真是。 不用韩兑说,他们自己就总结道:“咱们村挺适合搞养殖,明年得扩大规模。” 大家吃饭速度很快,半小时食堂里已经没人了。 陈月香和几个厨子这才开始吃饭。 韩兑看着他妈的脸色,又是割麦子又是做饭的,竟然还能精神头十足,真是佩服。他感觉自己像蔫了的小白菜似的。 陈月香一边吃饭一边跟韩兑说话:“明天的午饭是油渣青菜馅包子和绿豆粥,后天是捞面,你看行不行?” 韩兑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看着安排就行。” 陈月香看着儿子这样子,心疼地说道:“要不你下午别下田了?他李满福就不用劳动。” 韩兑摇头:“没事,我跟他可不一样。”不就割个麦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陈月香叹息一声。 韩兑下午继续下田劳动,他的业务比上午熟练许多,速度也快了些。 他心里暗暗发誓,明年麦收一定要多弄几台收割机。 大家一直劳动到晚上七点半才收工。 第二天天一亮,大家继续。 今天开始分工,有人割麦子,有人捆麦子拉麦子,麦子拉到打麦场上,另一台拖拉机也开始上场了,拉着石磙开始碾麦子,碾完麦子还得有经验的把式负责扬场,把麦糠扬出去,留下麦子,晒个两天,晒干就可以收到粮仓。 大家忙碌到中午,大家开始收工,聚集到树荫下吃午饭。 午饭是油渣青菜粉条馅大包子,包子皮薄馅香,包子随便吃,粥也随便喝。大家敞开了肚皮吃,有人一口气干掉五个大包子。 村里的老人看完真感慨:“感觉又回到了人民公社初期,随便吃。” 还有老人担忧地问韩兑:“小锐队长,这样下去会不会把集体吃穷了?” 韩兑笑道:“就这几顿吃不穷。咱今年刚起步,集体还不富,等到了明年,咱们顿顿吃肉,今天吃红烧肉,明天吃肉饺子,后天吃炖肉,让你们吃肉吃腻。” 大家一齐笑了,这话挺爱听,要是天天吃肉那可真太好了,至于吃腻这事,他们这辈子都没经过,反正不信。 麦收第三天上午,村里来客人了。 是秦肃和梁宾来了。 两人又送来了一车废铁,秦直看到是如获珍宝,准备晚上好好研究研究。 秦肃看着弟弟的肤色从白色变成了麦子的颜色,说道:“看来你经受住了革命的考验,好好干。” 秦直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秦肃再一看韩兑,像一条在岸上晒了几天的鱼似的,再也蹦跶不起来。 他说道:“韩同志,你看上去好像中暑了,你在树荫下休息一会儿,我替你去割麦子。” 韩兑摆摆手:“没事,我还中暑,能挺住。” 秦肃二话不说,夺过韩兑手中的镰刀下田开始干活。 众人一看秦肃这么积极,纷纷称赞。 秦直一边割麦子,一边说道:“哥,其实我也快中暑了。”他可是他亲弟弟,哪怕他先问问自己也好啊。 秦肃割掉一片麦子,说道:“你从小就锻炼身体,营养又好,经得起磨炼和考验,要对自己有信心。” 秦直满心悲愤:“哥,我真是你亲弟弟吗?” 秦肃又放倒一片麦子,直了直腰说道:“不用怀疑,我小时候向护士求证过,你真的是。要不然,我也不会忍你这么多年。” 秦直:“咱俩到底是谁在忍谁?” 秦直的话声音有点大,就飘到了周围人的耳朵中。韩刚割完一垄又回来了,接过话说道:“秦直同志,你大哥说你你听着,当弟弟的就是要听哥哥的话,你看看我弟弟。” 秦肃对韩刚和颜悦色地说:“韩刚同志,你说得对。” 韩刚一脸得意。 秦直埋头干活,他现在连杠都不想抬了。 就在这时,韩兑和梁宾也来麦田里了。 梁宾看到秦肃在割麦子,不禁有些吃惊:“老秦,你以前没割过麦子,竟然一学就会?” 秦肃顺手把镰刀递给他:“很简单的,你割你也会。韩同志说得好,镰刀斧头闪金光,没有割过麦子的工人阶级不是完整的工人阶级,你去完整一下,我扶中暑的韩同志回去休息。” 梁宾:“……” 周围的人一听到韩队中暑了,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 秦肃朝大家挥挥手:“没事,你们继续忙,我来照顾他。” 秦肃“扶”着韩兑去地头的荫凉下休息,他还把梁宾放在驾驶室里的西瓜徒手劈开了,分了一半给韩兑。 韩兑接过西瓜,回味着刚才的那个动作,由衷地称赞道:“秦肃同志,你真是人不可貌相。” 秦肃说道:“我认识附近国营农场的人,他们有好几台收割机,过两天麦子收完了,让他们支援你们一下。同是无产阶级兄弟就应该互相帮忙。” 韩兑说:“太感谢了。我们农民实在太辛苦了。” 韩兑在树荫下啃着西瓜休息,此时,梁宾和秦直还在太阳底下辛苦奋战。 梁宾在秦直的指点下,很快就学会割麦子了。确实,他割他也会。可就是太累了。 他看着晒得满脸通红的秦直,满心同情:可怜的娃儿,你被你家人给坑了。 秦直看着满头大汗的梁宾,也是一脸同情:可怜的人,也被我哥给坑了。 两人在地里互相同情。 韩兑啃完西瓜,心满意足地说道:“秦同志,我们八队种的也有西瓜,过半个月就熟了,到时我请你吃。” 秦肃嗯了一声,点头答应。 韩兑再次表示感谢,秦肃扭过脸,注视着韩兑,说道:“没什么,我这样做,是尊重你对审美的尊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耐心和包容,今天发20个红包。 第102章 山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补齐了,筒子们别忘了看。很抱歉给大家带来的困扰,我需要补补脑子,晚上吃核桃。 * 韩兑笑吟吟地看着秦肃, 秦肃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韩兑眨眨眼睛,这是干吗?想引起我的注意?没门,他可是个正经人。 韩兑站起身, 拍拍身上的土, 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中暑好了,我要继续劳动。” 韩兑找了两把镰刀,他一把秦肃一把,重新返回麦田。 大家一看到他又回来, 一边割麦一边大声问他:“小锐队长,你没事吧?咋不多休息会儿?” 韩兑对大家说道:“没事了,我喝了点凉水好多了。麦收如战场, 指挥官不在没法打仗。” 大家又是一脸服气, 瞧瞧人家这觉悟, 轻伤不下火线。 秦直还在弯腰奋战, 至于梁宾, 他割一会儿就直会腰, 不止一次地感慨:农民兄弟是真苦啊, 幸亏他没生在农村, 看看小韩这种人才也得辛苦劳动;也幸亏他没有插队,瞧瞧那个可怜的秦直。 梁宾关切地问韩兑:“小韩, 你这人就是太实在了,中暑了不好好休息。” 韩兑笑道:“没事, 麦子对于我们贫下中农来说太重要了, 关系到一年的口粮。梁同志, 你的觉悟是真高啊, 不愧是京城来的, 近距离地沐浴过领袖的思想光芒的人, 革命性摇摇领先于全国的革命青年。” 梁宾是苦在心口难开。他本来还想再撑一会儿就撤退,人家这么一夸,他还好意思走吗? 他想斗争一会儿,决定不走了。现在要是撤了,不光丢的是他的脸,还丢了首都人民的脸。 梁宾更加努力地弯腰割麦。 韩兑夸完人又说:“梁哥,今年这麦子长得是真好,等收完麦子,我得好好请你们吃一顿,炸酱面、葱油饼、油饼、凉皮都做上,你想吃哪样吃哪样。” 梁宾:“行吧。”好歹也算有点安慰。 秦肃没说话,挥舞着雪亮的镰刀,欻欻割麦子。动作越来越标准,丝毫没有多余工作。 韩兑说道:“秦肃同志,你这学习能力真强,一看就会,一学就准。天生就是个干活的能手。” 秦肃嗯了一声,扯扯嘴角。 韩兑看看秦肃再看看梁宾,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梁同志,秦同志,我觉得咱们可以工农大联欢,你们武装部的同志可以下乡体验一下我们贫下中农的生活嘛。毕竟我们农村有三大战役:春耕、麦收、秋收。你们要是不体验一回,总感觉缺点什么。” 梁宾: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刚才秦某人不是说过吗?不行,他得拯救自个儿,同时也拯救一下其他同事。 他委婉拒绝道:“小韩啊,我已经体验过一回,人生算是完满了。我们的工作也挺忙的。” 秦肃说道:“其他同事就算了,过两天我们再来。” 梁宾急了:“大秦,你别啊。” 梁宾在大太阳底下割了两个多小时麦子,整个人晒得跟红虾似的。中午收工时,有气无力地瘫在树荫下,说话有气无力的。秦直也差不多,吃饭都没精气神。他徒弟李小涛看着直心疼,主动跑过来说道:“师傅,下午你去开收割机,我去割麦子,我从小就干惯了的。” 秦直摆摆手,表示拒绝。 一个经常抬杠的人是不允许打自己脸的,要不然以后抬杠没底气。 今天吃的是捞面,面条是用杂面加白面擀的,搭配上豆角茄子西红柿。 材料很普通常见,但打卤的是陈月香,手艺很好。 大家吃得很满意,毕竟社员们的厨艺参差不齐,不少人也不讲究,做饭就是弄熟完事。这么一对比,差距就出来了。连着吃了几天,大家伙对这几个大厨都很服气。 陈月香一脸矜持的骄傲,就说嘛,她不光是个体面人,还是个能干人儿。 陈月香前来帮忙的秦肃和梁宾十分热情:“你们两个吃饱没有?要不要再来一碗。” 两人都回答说饱了。 秦肃和梁宾直到下午4点才回去,临走时,梁宾已经被晒蔫了。 秦肃精神头倒是挺好,走前还跟韩兑约好:“我过两天再来。” 梁宾吓得脚步一趔趄:你还要来?溜了溜了。 秦肃倒是挺信守承诺,第三天上午又来了。 他这次真的帮韩李村租了一辆收割机,正宗的收割机,十分神气地开进了麦田。 大家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腰来围观。 李小涛和刘逢秋更是激动坏了,跑上来近距离围观。 收割机机身太大,路窄的过不去,犄角旮旯的麦田也没法收割,只能收割整块的。 可饶是如此,也帮了大忙。一天能收割几十亩地。 再加上秦直改装的那辆土炮收割机,两台一起工作,那效率是杠杠的。 社员们都看傻眼了。科学技术就是先进,瞧瞧这机器,一台顶几十人。 人家大秦同志就是有能耐,还能租到机器。说到底还是他们队长有能耐,连大秦小秦这样的人都对他服服帖帖。 有了这两台收割机的加入,韩李村的社员提前一星期完成了麦收。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可把其他生产队的社员给羡慕坏了。 割完麦子就是打场扬场晒麦子的事,虽然也很紧张很累,但比割麦子稍好些。 韩刚新距离体验到高科技的威力,一得空就缠着秦直和李小涛教他开收割机。 这玩意也不难学,韩刚虽然脑子一般,但是认真肯下苦功,很快就能学会。 一学会,他就来找韩兑商量:“小锐,你看咱们队麦子割完了,也不知道你嫂子那里咋样了。我能不能开着咱们的拖拉机去帮个忙?” 韩兑倒也不反对,一是能让他哥在岳父家博好感,二是能赢得何家村的人心,以后说不定有大用呢。 但是收割机可不是他们自己家的,名义上是公家的。 他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去问问秦直,他要是同意,你可以租两天,交点钱再开走。” 韩刚有点不理解,咋还交钱呢? 韩兑耐心跟他解释:“收割机属于农机厂和生产队,你今天随便开走,明天他随便开走,你说怎么办?你可是我亲哥,是干部家属,咱得起到带头作用。再说了,我嫂子一家都是有觉悟有原则的好同志,他们肯定赞成你这么做。” 韩刚一听倒也有道理。 于是,韩刚去找农机厂商量,交了六块钱的租赁费,三天,每天2块钱,这已经很便宜了。 这六块钱,秦直自觉主动地上交村集体一半。 他拿回三块钱交给刘逢秋:“刘会计,记在帐上。” 刘逢秋笑着答应:“好的,秦厂长。 ” 他们农机厂又多了一份收入。 李小涛一看出租收割机还有钱赚,乐颠乐颠地跟在秦直身后:“师傅,我们明年一定得多整几台,到时,光是出租机器就能有不少收入。” 秦直的嘴角微微上翘:“你好好磨炼技术,早说过,知识就是力量。” 据说,韩刚在何家村是出尽了风头。开着那台收割机,头昂得高高的,在麦田里不停地突突着。 何家村的社员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女婿好啊。 还有人夸何小花:“一人结婚,全村幸福。” 大家想到,小花嫁到韩刚这么幸福,韩刚不还有一个更有出息的弟弟吗?听说还没有对象。 何小花的二婶子就来试探:“小花,我跟你讲,你到婆家后,这妯娌关系可不好处,你说,你要是有个知根知底的妯娌该有多好?” 何小花打量了一眼何二婶,很快就明白此人是想推荐自家闺女当她的弟媳妇。她想想那个堂妹,又懒又馋又碎嘴,眼光还挺高。怎么可能配得上小锐。 何小花明确拒绝:“你闺女配不上我弟弟,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何二婶的语气开始尖酸起来:“小花,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你妹怎么就是癞蛤蟆了?谁不夸她性子文静长得好。” 何小花毫不留情地戳穿道:“天天不干活可不叫文静,那叫懒;还长得好,她总跟我比长相,可不就长得好。你哪天见见我大姑子小姑子,不洗脸都比她好看。” 何二婶气得吐血,偏偏怼又怼不过,于是倒处跟人说,何小花还没嫁人就开始向着婆家。 何家村的村民大部分都认得韩兑,纷纷替韩家说话:“二婶,人家小花是个正直的人,不会为了你去坑小叔子。” 何二婶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韩刚得意洋洋地把收割机开回去,又接着干活。此时麦收已经到了尾声。麦子打出来后,再晒几个太阳就可以入库了。 村前中的打麦场上矗着大大小小的粮囤,都是用苇席一圈圈围好,再在上面盖着雨布和毛毡。 看场的人都是村中的青壮男子,他们轮流守夜,村里的保安队协助他们巡防。 麦收即将结束,队里的临时食堂也要解散了。陈月香他们核对一下这些天消耗的食材,发现还剩些一些面和蔬菜,就决定都做上,再让大家伙好好吃顿饱饭就解散。 大家忙活了半个月,麦收顺利完成,此时都很放松,凑在一起说说笑笑。还有人拿出了酒,准备晚上好好喝一顿。还有人来请韩队一起喝,韩兑婉拒了,他爸韩大华替他去了。 他正在房间写文章,小叔韩怀宇推门进来了:“小锐,我听我的朋友说,李前进前几天从我朋友的朋友的哥们手里买了泻药,我感觉这小子要使坏。你让人小心些。” 韩怀宇一向交游广阔,他当上砖厂的销售经理后,认识的人就更多了。十里八村就没有他不认识的。 韩兑说道:“小叔你猜对了,李前进肯定要使坏。他一直不甘心,幸亏你的朋友多,消息灵通,不然咱就麻烦了。” 韩怀宇问道:“你说他买泻药要干吗?” 韩兑已经想到他要干吗了,他赶紧起身说道:“他要往食堂里下药,我去找我妈。” 韩兑走了两步,突然又想到什么,他去堂屋里翻出一包耗子药揣兜里。 他刚走出院子,李小波就匆匆就跑过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队长,有人发现李前进总在粮囤附近转悠,我感觉他想干坏事。” 韩兑一脸气愤,李小波比他气愤:“队长,你说李前进这人也真不识好歹,你上台后也没怎么故意欺负他,我太爷他们还上门劝过几回,叫他忘掉过去,好好过日子。他非要作死。” 韩兑无奈地说道:“李前进跟你们不一样,他遗传他爸妈的自私冷血狠毒,又小心眼,妒忌心强,见不得别人好。以前享受惯了,现在重回到劳动人民行列,适应不了。再加上他固执地认为跟我有仇。我再努力也化解不了。小波,我对你们李家真的尽力了。” 李小波连忙安慰韩兑:“队长,你做得够好。我跟你说,换成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你这样。咱们两姓斗争也不是一天两天,不论谁上台,都是拼命打压另一姓。但只有你,让咱们全队这么团结和谐。” 韩兑叹息道:“这个李前进我该拿他怎么办呢?这次抓了他,教育一顿,下次他还放。有千日做贼的,断没有千日防贼的。” 李小波一想也是,天天这么防着,谁受得了? 要他说,他恨不得把李前进逐出韩李村,让他去外面自谋生路去,但这又太难。 韩兑一脸愁容地看着李小波,说道:“那这样,咱们虽有怀疑,但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能随意定李前进的罪。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回去把你们李家德高望重的人请出来,我再派几个人,形成观察队,悄悄地跟着李前进。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李小波一听这个主意不错,就说:“行,那我回去叫人。” 李小波离开后,韩兑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他大伯韩大中脚步匆匆地赶来了,他急声说:“小锐,不好了。这几天大家忙着麦收,磨坊没怎么开,我今天一去发现,柴油少了一斤。”韩大中这人为人谨慎,平常是锱铢必较。他一看就发现柴油变少了,他留的记号不见了。 韩兑正在沉思间,韩大中又说道:“磨坊的钥匙在我们三个手里,我一把,李志耕一把,李小波一把,李志耕应该不会干这事,你说会不会是李小波,那小子是狗改不了吃屎。” 韩兑摇头:“应该不会是他。我大概已经知道是谁了。大伯,我教给你一个任务,你现在去找李志耕把这事告诉他。” 韩大中点了点头,匆匆离开。 韩兑看着大伯的身影,轻轻舒了口气,也行,两件事并作一件事,正好彻底解决李前进这个祸害。 临时食堂就在打麦场附近,搭了座简易的棚子。里面有几口大铁锅,几个大案板。 麦收那几天,只有陈月香李小海他们四个厨子做饭。现在麦收已经结束,再加上今天又是大会餐,有很多社员前来主动帮忙,有男有女。 大家一边切菜择菜一边闲聊天,气氛十分热闹。因为人多,就算李前进来了也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这也是他今天动手的原因之一。 韩兑一进来就引起了大家伙的注意,正在切菜的李小海加笑着跟他打招呼:“队长,你这么早就来了,开饭还得一会儿呢。” 李小江他妈也笑着说:“是啊,今天的菜式比较多,做起来比较费时间。” 麦收时时间紧迫,他们也没功夫,今天时间充裕就多做几样。 韩兑对他们说道:“我不是来催饭的,我找你们有事商量。” 李小海放下菜刀,问道:“哦哦,啥事你说。” 韩兑环视一圈,这件事太多人知道不好,万一传出风声,李前进不来了,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他说道:“李婶,小海哥,你们叫上我妈,跟我出来,我有机密事嘱咐你们。” 两人看他一脸严肃,也跟着严肃起来。 李小江他妈去叫陈月香,陈月香也被儿子弄得莫名其妙,有啥机密事不能回家再说? 她戴着围裙就跟着出来了。 韩兑在前面走着,陈月香喊道:“行啦,小锐,你有事就在这儿说吧,我们忙着呢,大家都在等着开饭。” 韩兑一脸愁容地说道:“妈,这说要是不说,咱们别说是吃饭,就连命都可能没了。” 三人听到这话,不禁吓一大跳。 李小海急声问:“队长,你快说,到底发生啥事了?” 韩兑看看四周,确定没有旁人。才招手把三人拢到一起,压低声音道:“李婶,小海哥,妈,我刚得到一个消息,有人看见李前进从外公社的二流子那里弄了一大包耗子药,这本来没什么,我以为他是药耗子。可是很快,小波来告诉我说,他最近发现李前进总在临时食堂和粮囤周围转悠。你们想,小波自从跟李前进一起长大,又脾性相投,肯定了解他。他这么说,肯定是有依据的。再说了,李前进一直恨我,巴不得我出点事。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就像吊了十五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的。” 韩兑此话一说,三人齐刷刷地变了脸色。 陈月香骂道:“这个王八羔子,他拿耗子药要干啥?不会要下饭锅里吧,这里面可有他的族人和亲人。他咋就那么心狠?” 李小海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半信半疑道:“这可是全村人要吃的饭,他李前进再胆大也不至于要死一村的人吧?” 韩兑说:“就那么多耗子药,几口大锅,全部药死倒不至于,但造成的影响大啊,你们想,这食堂是谁让开的?我。这食堂又是谁负责的?我妈。饭菜要是出了问题,问责的是我们母子。” 李小江他妈点点头:“以我对前进的了解,倒是有可能做出这事。这孩子被他爸妈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做事情根本不计后果。” 李小海没吱声。 韩兑又抛出一个证据:“我在半路上遇到我大伯了,他说磨坊里的柴油丢了一斤。而磨坊的钥匙有三人掌管,我大伯、志耕太爷、小波,这三人都不可能去偷油,我担心李前进有可能趁志耕太爷不注意偷拿了他的钥匙进磨坊。” 李小海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嘴唇动了动。 韩兑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赶紧追问道:“小海哥,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李小海迟疑道:“前两天,我路过志耕太爷家时,看见我银安叔从他院里出来,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当时没有多想,难道说这偷油的事跟他有关?” 韩兑今天打定主意,要彻底扳倒李前进,既然李银安也撞进来了,那就一起吧,也好让他们有个伴。 他思考一会儿,一步步地推理:“我觉得应该是两人合伙,你们说柴油能干什么?不但可以卖,也可以燃烧啊,你说要是有人把柴油浇到粮囤上,那火得有多大?” 陈月香气得破口大骂:“这个李前进又要下毒又要烧粮,还有一点人性吗?” 李小江他妈也一起骂。 李小海骂了几句,紧接着提出疑问:“我银安叔虽说不是个好人,可他也是村里的一份子,要是麦子烧了,他们的口粮也变少了,他就没想到这一点吗?” 韩兑对于任何疑问都能自圆其说:“小海哥,我是这么认为的,我觉得李前进可能没对银安叔说实话,也有可能是利用了他贪小便宜的心理。银安叔有一大家子要活,又是老人家,他再怎么坏,爱惜粮食是刻在骨子里的,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要烧麦子。但李前进不一样,他从小被娇惯,性格偏激冲动。李满福进去以后,他的日子一落千丈,想串联你们,但你们全族深明大义,以和为贵都不理会他。听说他早怀恨在心。李前进恨我恨小波,也恨你们大家,他的性子又偏激冲动,一怒之下想起烧麦子这一招是有可能的,既然他不好过,那索性就让大家都不好过。况且,食堂食物中毒,再加上麦子被烧,我这个队长还能当吗?他的目的岂不是达到了?” 韩兑分析得有理有据,李小海一想还真是。李前进的性子确实偏激冲动,没脑子又自以为是。同为堂兄弟,他岂能不知道? 李小江他妈也表示赞同:“前进确实是这样的,他恨你们韩家,也恨李家。” 李小海说道:“那咱们赶紧带人去李前进家,堵住他。” 陈月香劝道:“你堵他不行,咱们手里没有证据,光凭猜测,人家才不会认帐?” 李小海皱眉:“那可怎么办?” 陈月香一看儿子这神色,就猜测他肯定想到办法了,就说:“小锐,你赶紧想个办法。这可关系到全村的性命和口粮,马虎不得。” 另外两人一起期待地看着他。 韩兑说道:“我的打算是这样,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盯着李前进,捉贼要捉赃,抓人抓现行。从现在开始,他们三人得有一个必须全程不错眼的盯着厨房的锅。” 李小江他妈说:“那我们要不今天就不做饭了行吗?” 韩兑摇头:“做吧,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次不做了,下回呢,谁家有个婚丧嫁娶,你难道能不让大家吃席?只要李前进没有打消这个念头,他就一定会找到机会。” 三人一听,直觉得背后发凉。村里有这号人,吃饭都吃不踏实。 李小海沉思半晌,最后下定了决心:“队长,我觉得光靠我们三个怕是盯不住,你回去多叫几个人,我也去叫几个,咱们不光要盯着食堂,还得盯着打麦场。” 韩兑说:“小波已经去叫人,他们应该往这边来了。那我也回去叫人。你们现在开始就盯着厨房。” 韩兑转身回去找人,他把韩金、韩刚、韩怀宇都叫来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叙述一遍。 韩刚气得跳脚大骂:“该死的李前进,他是活腻歪了,敢烧麦子,看我不烧了他!” 韩怀宇眨眨眼睛说:“那正好,那小子蹦跶了这么久,该收拾了。” 韩金最近一直在试着从宏观上考虑问题:“小锐,这次咱们打倒了李前进和李银安这两个祸害,村里基本没有了阻碍,你就可以彻底放开手脚了。” 韩金说完又问:“小锐,要不要我再去找秦直借相机照相留证据?” 韩兑摇头:“这天都快黑了,没法照相。你放心,他这次做的事是坑害全村,全体社员都是人证,他抵赖不了。” 韩金一想也是。 韩怀宇看了韩金一眼,这娃好像脑子也不太好使,这也正常,他们韩家的脑子主要集中在他们这一支,这一支又集中在他和韩兑身上。以前他是没心思,以后但凡他用点心思,哪里还有韩金的事。韩金根本不知道,有人要取而代之。 韩兑带着韩金韩刚他们再来到食堂的时候,李小波也带着李家的一帮人来了。 来的都是核心骨干成员:李满堂、李满屋、李满仓、李小江。 大家都是一脸担忧和愤慨。 韩兑安抚大家:“当然,事情还没有发生,也许是我多想也不一定,我但愿是我想多了。” 李小江语气坚决:“不,你没有想多。这事李前进干得出来。” 李满堂说道:“那就这样,从现在开始,蹲守,我看这家伙的心究竟恨到啥程度。” 韩兑说道:“满堂叔,我们都听您的。我们现在就在厨房附近蹲守。” 韩兑开始着手安排,厨房这边有三口大缸,韩兑让人把里面的水倒出来,在里头放个凳子,让李满堂李小海和韩金分别站在缸里,为了掩人耳目,上面再盖上高粱杆编的盖子。 他和李小波则准备爬到厨房上面的一棵大树上,这个季节,枝叶茂密,加上天快黑了,隐藏在树上根本看不到人。 至于其他人等,有树的上树,没树的在周围等着,听到喊声随时来支援。 韩兑先把李满堂三人安排好,再让李小波爬到指定的位置,离食堂最近的那个树杈是留给自己的,他还得安排另外一件事。 他叫过韩刚,贴着他的耳朵如此这般地嘱咐一番。 韩刚对韩兑是言听必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天色渐渐暗下来,夜幕笼罩着大地,沁凉的晚风轻轻吹着。打麦场上的人们仍在高谈阔论,笑声一阵阵地传过来。 忙碌了这么久,大家难得放松下来,今天本该是个全村同乐的日子,没想到李前进那个死货非要来搅局,在场的人都恨透了他,觉得这货死不足惜。 大家各就各位,韩兑又进去嘱咐陈月香和李小江他妈,让她们机行事。 两人说道:“你放心吧。” 韩兑刚出来,李志耕就拄着拐仗来了。老人家想要亲自捉拿这个逆贼。 韩兑好声劝道:“老太爷,无论是缸里还是树上都不适合您老人家,这样行吗?您先到打麦场那边等着,我们捉到人后,由您来教训他。” 李志耕一想也是。他拄着拐杖退出去了。 韩兑想想,好像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他灵活地爬上那棵大槐树,坐在离地面最近的树杈上,李小波就在他旁边。 树下面就是临时厨房,他们居高临下,将厨房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此时,陈月香正和大伙一起忙碌着,大家切菜的切菜,炒菜的炒菜,厨房里人来人往,嘈杂无比。 今天是全村大聚餐,几个大厨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各显神通。 饭菜的香味一阵阵地往树上飘,李小波闻得都饿了,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直叫。 他尴尬地轻咳一声,小声问:“队长,你饿不?” 韩兑笑道:“李前进一时半会不会来,你下去,找我妈要两张饼。要不然,肚子一直叫被人听到就得暴露了。” 李小波附和道:“不愧是队长,考虑得就是周全。” 他轻轻地下了树,溜到厨房找陈月香要了两张烙饼,陈月香还给他卷了刚炒的菜。 两人蹲在树上,一起啃烙饼卷菜。 他们这儿视野好,空气好,还有卷饼吃,蹲在缸里的另外三人就难受了。又闷又热,还不敢动。 两人吃完烙饼,又过了一会儿,厨房里终于消停下来。 陈月香解下围裙对大家伙说道:“哎呀,快热死我了。不行,我得出去透透气。你们一起来吧。” 其他人一起往外走,边走边说:“饭做好了,去看看他们摆好桌子,准备开饭。” 厨房里的人陆陆续续往外走,不一会儿,棚子里就空了。 韩兑扯了一下李小波,叫他注意。 两人都屏息静气,等待着李前进的出现。 又等了一会儿,李前进果然鬼鬼祟祟地摸进来了。 他四处看看,确定无人经过,这才微微颤抖着手,从兜里掏出一包药粉,准备往汤锅里倒。 韩兑突然在树上大喝一声:“李前进,你要干吗?” 说着,他一从树杈上一跃而下,直奔厨房而来,一把抓住李前进的手腕,一系列动作快得像闪电。 李小波稍稍落后于韩兑,也跟着跑进来。外面三口大缸里隐藏的人听到喊声,赶紧爬出来。 几乎同时,周围守株待兔的人一起涌进来,把李前进团团围住。 李前进万万料到自己会暴露在这么多面前,顿时面如死灰。 第103章 坏队长与好队长 李前进这几天一直在悄悄观察着, 麦收时,大家太忙了,都在地里抢收, 临时厨房就几个人做饭, 他要进来就很显眼。今天人多眼杂,他进来一点也不显眼。 况且,因为麦收完了,大家都很放松, 也让他更方便行事。另外就是,粮囤着火,着火原因还是因为临时厨房, 那韩兑的罪名就大了, 极有可能被撸下来, 进局子都有可能。 这一连串的计谋李前进琢磨了很久, 自以为万无一失。只是没料到, 他还没出手, 就被人发现了。 李前进经过最初的慌乱后, 开始强装镇定, 今天的事,他绝对不能承认, 一承认就完了。 他磕磕绊绊地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我是进来帮忙干杂活的。” 李满堂上前一步,甩手就是一巴掌:“你拿着毒药来帮忙啊, 是帮忙让大家上西天吧?” 本来韩兑跟他说的时候, 他是多少心存疑虑的。全村的一半人口, 可都姓李。李前进连自己亲人族人都能下得了手?这崽子实在太狠毒了。 李前进被打得脑袋偏了一下, 紧接着李满仓李满屋这些李家长辈也过来打他, 最生气的要数李志耕, 老人家气得浑身颤抖,举起拐杖就是一通乱打。 一边打一边骂:“我们老李家都被你爷俩给坑惨了,一个又贪又毒,一个又蠢又毒,你俩都进去呆着吧。” 大家劝劝李志耕:“太爷,您消消气。别气出个好歹来。” 李前进被李家人揍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他呸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沫,五官狰狞,状若癫狂:“哈哈,你们这些姓李的先动手打我,你们一个个地就是一群狗,我爸得势时,你们的尾巴摇得比谁都欢;我爸一失势,你们跑得比谁都快,又去对姓韩的摇尾巴。我李前进看不起你们!” 李小波气愤难忍,挤进去,用尽力气照着李前进的脸就是两巴掌:“就像你这种心眼如针、脑子进水、又蠢又毒的废物也配看不起我们?我他妈倒霉才跟你一个姓。” 李前进早就攒了一肚火,他刚才被长辈打,现在连李小波这个曾经的狗腿子也敢动手打他。他凶得像狗似的,咆哮着就来打李小波。李小涛一看哥哥被打,赶紧过来帮忙,其他人也加入进来。 韩兑怕把人打死了不好交代,就大声制止道:“大家不要冲动,别把人打死了。” 他不喊还好,一喊,韩家人想起来,刚才光李家人揍人了,他们还没动手呢。 于是韩刚韩铁这一帮人也上去又踢又打。当然,他们都有分寸,朝着屁股踢,让你疼但又不致命。 棚子外面的人越聚越多,大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李前进的妈王兰也来了。 她挤不进来,只能在外面放声大哭:“我的前进,我可怜的儿哎,我求求你们别打了,他还是个孩子呀。” 众人鄙夷且愤怒地看着她:二十好几了的大男了还是个孩子? 王兰哭得嗓子都哑了,可就是没人理会她,大家也不给她让道。 韩兑拿起厨房里的破喇叭大声说:“大家请注意,不要打了,我们把李前进绑好了,把证据搜集好,明天去公安局报警。” 李小波也清醒过来,不动手了,改成动嘴:“大家都听队长的,赶紧搜集证据。” 说着,他带头蹲在地上用铲子刮地上的粉末,李小涛等人也过来帮忙。 有人刮粉,有人找到了包药的纸。 “我的天哪,这好像是耗子药。” “我闻闻,真的是。” “这是什么?闻不出来。” “肯定也是毒药,小心些,别弄眼睛里了。” …… 韩金韩铁他们几个找了根粗麻绳,把李前进绑得跟粽子似的。嘴也用破布堵上了。 接着就有人提议去李前进家再搜搜,因为听说他偷了柴油准备放火。 村民们留下一部分看守李前进,其余人等像潮水般地向李前进家涌去。王兰终于挤进来抱着儿子哭,一听大家要去她家,赶紧连滚带爬地跟上,生怕大家借机拿她家的东西。 韩刚韩铁他们带头闯入李家,翻箱倒柜找柴油,最后是韩刚发现,院子外面的柿子树下面的土是新挖的,众人找来铁锹一挖,果然挖出一小罐柴油。 李前进这货不但要集体投毒,还要纵火烧毁大家的口粮,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家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还有人激愤地提出要用柴油烧死李前进。 大家的动静这么大,秦直周游他们这帮知青不可能不知道。一帮人也跟着村民来到了现场。 周游问秦直:“柴油能点燃吗?” 涉及到专业问题,秦直的回答很谨慎:“柴油的沸点比较高,咱们村使用的这种沸点范围在180°-370°。在常温情况下,柴油使用明火是点燃不起来的。” 大家提着那罐柴油又折返回来了,有人真的向韩兑提议把柴油浇在李前进身上,烧死算了。 李前进他妈一听,吓得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众人知道这人死不了,用脚把她踢到一边去。 刚才秦直在给周游他们科普柴油的知识时,韩兑的伯父韩大中听到了,他赶紧挤进来说道:“那啥,要烧人也不用柴油,柴火点不着,又那么贵,直接点人就是了,人身上自带着油。” 说完,他就去夺韩刚手中的油罐。 韩金拦住韩大中:“大伯,这油是要当证据拿到公安局的。” 韩大中只好又缩回手,还不忘叮嘱一句:“那你们做完证,别忘了提回来哈。” 众人一齐沉默了。 他们早就知道韩大中两口子一个是铁公鸡,一个是糖公鸡,但今天还是开了眼界了。 李前进的犯罪事实基本已经明确,人证物证俱在,他不承认也没用。 大家个个义愤填膺,气愤难平。在韩兑的劝说下,他们才渐渐平静下来。李前进免了被烧的命运,被关进了生产队的一间空房里,今晚会有专人看守,等明天再报警。 处理完李前进,韩兑又开始调查另外一件事,他恭恭敬敬地问道:“李太爷,我想问一下,您这几天有没有丢过磨坊的钥匙?” 李志耕抖动着胡须,毫不犹豫地指着躲藏在人群中的李银安,说道:“不用问了,我知道是谁拿了我的钥匙,就是他。” 李银安没想到这么快就牵扯到自己,下意识地想跑,但早被身边的人摁住了。 李银安见自己跑不掉了,就扑通一声跪在李志耕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大爷,您老人家要救救我。我偷柴油真的只是想贪小便宜,没想到要烧麦子呀,那里面也有我们一大家子的口粮呀,都烧了我们吃啥呀。我偷油还是李前进撺掇我的。” 李志耕举起拐仗砸向李银安的狗头:“你也知道口粮也有你们一家子的?你多大年纪了?都当爷的人了,不要一点脸,让子孙后辈怎么看你?你一个五十多的人还被一个蠢小子撺掇?不但不帮着劝,还跟着一起犯罪。我打死你!” 大家都觉得李银安该打,因此大家都站着劝,也没人去阻拦,“老太爷,您别着急,慢慢打,别气坏身体。” 李银安被打得满头包,哭瘫在地上,像一条死狗似的。 李志耕打累了,直接下令:“来人,找根麻绳把银安也绑起来,明天一起送局子。” 李银安不顾羞耻地冲上来抱着李志耕的腿:“大爷,您救救我吧,我真的只想偷点油,我跟李前进不一样。” 李银安的老婆,儿子儿媳妇都哭着来求情,还说愿意赔偿集体的损失。 李志耕为难地看向韩兑,意思是你说怎么办? 韩兑清清嗓子,一脸为难地说道:“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国家法律神圣不可侵犯。这样吧,明天让李银安进去把事情说明白,看公安同志怎么判。” 李银安一听韩兑说话,不求李志耕,转头来求韩兑。 韩兑可不能让他跪,硬把他拽起来,和气地说道:“银安叔,到现在我还是叫你一声叔,虽说你这人好色爱贪小便宜,为老不尊,毛病一大堆,可我打心眼里相信,你应该不至于跟李前进是一伙的,应该不至于要给大家伙投毒,要纵火。这样吧,明天警察来村里,你去主动坦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你表现好,又积极配合公安同志办案,你的罪行应该不太重。我能帮你的就这些了。你也别跟我下跪,我受不起;也别再为难老太爷了,他今天气得够呛。” 说着,他又对李银安的几个儿子说道:“我们也不绑他了。毕竟了一把年纪了,身体不好。你们带回去好好看着,好好劝劝他。” 李银安的大儿子低头答道:“好的队长,我一定好好看着我爹。” 说完,他就使眼色给几个兄弟,架着李银安就往回走。 这又是抓人又是审人的,耽误了一个多小时,饭菜都凉了。 韩兑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家辛苦了。咱们回去吃饭吧。” 大家对于刚才的事还是心有余悸。有人担忧地问:“李前进的毒药到底有没有洒到饭菜里?” 韩兑笑道:“这个简单,让狗来试试就行了。” 说着,他先叫过大黄等几只村狗,各种菜都拿出一点给它们吃。狗们也不知道人类的套路,逮着吃的就吃。 几条狗狼吞虎咽地吃完,抬起头仍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韩兑。 狗看着韩兑,大家看着狗,等它们的反应。过了一会儿,发现狗们一点事也没有。大家终于放心了。 陈月香他们几个厨子,又把饭菜热了一下,大家端饭的端饭,收拾的收拾。 打麦场上一下子摆了几十桌,还有人拉来了电灯,大家说说笑笑,热热闹闹,比村中红白喜事吃席还壮观。 吃饭时,韩兑被请到中间一桌,这一桌坐的除了生产队的干部,还有就是村中的技术人才。秦直做为专家也在其中,周游和赵永进他们是来陪酒的。 周游心里颇为不平,同样是知青,他怎么就成了陪酒的呢。 李小涛做为秦师傅的大弟子也上了这桌,李小波做为韩兑的左膀右臂也在。 李小波看着跟自己平起平坐的弟弟也有些不平。 偏偏李小涛还一本正经地对李小波说:“哥,你也别光动嘴,有空也学点技术。你看李前进连柴油和汽油的沸点都分不清,犯罪都是低智商犯罪。我还敢打赌他也不知道投毒和纵火至少要判几年,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蠢。” 别说李前进,就是李小波自己也不知道。他问道:“那你觉得他该判几年?” 李小涛严肃地说道:“我问过我师傅,他说投毒未造成严重后果的判3到7年,纵火也是。那按最轻的判,两罪并罚,李前进至少是6年。” 李小波摇头叹息,6年啊。6年后出来一切都完了。有个犯罪的爹,自己也犯罪,以后工作没戏,找对象也没戏。李前进这次真的是彻底完了。本来,如果他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不作死,以队长的胸襟和性格也不坐穷追猛打。可他偏偏认不清现实。幸亏自己及时回头,弃暗投明。要不然,他也得跟着一起完蛋。李小波又后怕又庆幸。 他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小涛,你虽然看着木木呆呆的,其实也不傻。这叫啥来着,大蠢若愚?” 李小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纠正道:“这叫大智若愚。” 李小波:“对对,就是这个词。” 李小涛真诚建议:“哥,你也认个师傅吧。我自从有了师傅,眼界都打开了。”连结巴都治好了。有时还能跟师傅抬个来回。 李小波看看笑得一脸灿烂的韩兑,骄傲地说道:“你哥毕竟是你哥,比你懂得多。我的师傅就是咱们的队长。” 李小涛不太相信。 大家边聊边吃,推杯换盏。李前进的事并没有影响大家的胃口,反而为大家增添了新的谈资。 韩兑身上的光芒又增加一层。 “咱们队长就是厉害,明察秋毫,料敌于先。” “是啊是啊。要不然,咱们大家今晚完蛋了。” “除了李前进那个祸害,咱们村应该没有内部敌人了吧。” “应该没有了。李家其他人都挺老实的。” …… 以李志耕他们这桌,气氛略显低沉。 李志耕饭没怎么吃,酒倒喝了两杯,他唉声叹气道:“你们一定要吸取前进和银安这个教训。做人不能没有底线,小打小闹的就罢了,哪能动不动就杀全村人,害了别人也害了自个儿。” 大家点头称是。 李志耕又说:“小韩队长虽然年纪轻,可办事比满福厚道多了,有心胸有能耐,天生就是当队长的料子。我老了,跟不了你们几年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好好地跟着他干,以后日子差不了。” 大家再次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韩兑就让人打电话给公安局,简要说明情况。 当天中午,公安局的同志就把李前进李银安两个犯罪嫌疑人,以及主要目击群众给带走了,物证也一并带上。 李前进犯罪动机明确,犯罪事实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判决没多久就下来了,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李银安盗窃集体财产,鉴于认错态度良好,主动交代罪行,并积极配合办案,在公安局接受了半个月的教育后就被放回来了。 但李银安经过这么一遭,吓破了狗胆,整个人性情大变。逮谁跟谁认错。 “大妹子,我对不住你,以前老给你开低级玩笑,以后再也不敢了。” “嫂子,我以前就不是个人,你骂我吧。” 众妇女:“……”李银安这个老狗不但狗腰子没了,狗胆子也没了,他就是一条再无威胁的老废狗。 李银安还特地登门向韩兑认错:“队长,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犯错了,我会好好劳动。我再敢跟你作对,就让五雷轰我。” 韩兑大度地说道:“李银安同志,人非圣贤,孰能无错,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你的前后转变,具有深刻的教育意义。这样,你回去准备准备,下次村民大会上,你来做个报告,讲一讲你的心路历程。好让大家引以为诫。” 李银安像踩着云彩似的出了韩家,他也能上去做报告。 他想来想去,便去找本家侄子李小波,请他指点一二。 当然,他也不能空着手去,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上了门。 他们两家不久前还大战过一场,这次上门,着实有点难为情。但李银安是谁?虽然胆子不在了,但脸皮还在。 他就这么厚着脸皮登门,李小波一家虽然一脸震惊,但也让他进门了。 两个小时后,李银安捧着稿纸喜滋滋地出来了。 他的稿子是李小波亲自写的,他只认得几个字,但是没关系,回去让儿子念给他听。 李小波写的稿子,名字就叫做:《坏队长把好人引坏,好队长把坏人变好》。 第104章 新旧队长两重天,老汉我真没瞎编 麦子收完, 过秤记录好,归上粮仓,一部分交了公粮, 留下种子和备战备荒粮。 剩下的按工人和人口分配, 分粮时,有新粮有陈粮,这些陈粮是往年的备战备荒粮,今年用同样的新麦替换了。 韩兑让人把陈粮称好分好, 新粮陈粮搭配着分,干部以身原则,多分陈粮, 其他社员都是按家分, 谁也没有例外。 李姓社员看到这一幕, 嘴里不说, 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人人都十分服气。人家韩兑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徇私。 韩姓社员心情略复杂, 但想到韩兑提前给他们打好招呼了, 他们也没说什么。 算了, 他们可跟李家人不一样,这星星点点的便宜不占也罢。 这次分粮称得上是人人满意, 户户欢喜。 大家有了新粮,心里不荒了, 底气足了, 脸上都带着笑意。 家家户户的伙食也有了改善。 端午节赶上了麦收, 大家都没好好过, 不少人家就打算补过一回。 整个村子里上空飘散着面香和油香味, 有人烙饼有人炸油饼和糖糕, 粽子是必不可少。 村民们络绎不绝地往韩兑家去,有送煮鸡蛋的,有送油饼的,陈月香和韩梅她们忙着招待。 陈月香可记住儿子的话,坚决不占社员的便宜。人家好心送来东西,拒绝也不好,那就只能回礼。 韩兑回到家里就看到满桌的吃食,陈月香的语气中得意中带着点无奈:“哎,都说了不要,硬要送,有人搁下东西就跑。天这么热,吃不完坏了可怎么办?” 韩刚说道:“妈,你别担心吃不完,我送一半去我丈人家。” 陈月香瞥着韩刚:“你不是刚去过吗?” 韩刚摸着后脖梗子傻笑:“去丈人家,还能嫌多?” 粮食分完了,端午也补过了。夏种马上要开始,社员们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忙碌。 这几天,大家一边休整,一边来修理锄头和钉耙。秦直又招了几个小伙让刘逢秋带着修理农具,他和大徒弟李小涛叮叮当当又忙碌起来,这次要改装的是犁和简易播种机。 有收割机的成功案例在前,再加上爱说风凉话的李前进也进去了,村里再也没人歪嘴说闲话了。 大家对秦直这种高科技人才佩服得很,见了他,都直接叫他小秦师傅。 就连徒弟李小涛也跟着水涨船高。 夏种前,村民们主动来问韩兑什么时候再开个村民大会。 他们以前不爱开会,觉得没意思,竟瞎胡吹。可是现在挺爱开会,隔段时间不开,总觉得缺点啥。 应广大人民群众的强烈要求,韩李村的麦收庆祝大会顺利召开。 大会第一项自然是队长发表简单讲话。 大家都以为韩兑肯定要来段快板之类的,李小波等人都拿好笔记本要记录了。 结果人家韩兑说话简短有力:“乡亲们,大家麦收辛苦了。我代表生产队全体干部感谢你们。” 掌声哗地一下响起来,久久不能平息。 韩兑往下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停下鼓掌,接着说道:“我简单说下会议流程,一会儿我讲完话,就要开始评选此次麦收中表现积极良好的劳动模范,模范分为团体和个人。由全体社员评选,队委会负责监督。咱们的团体较少,只奖励前两名。个人分为男同志组和女同志组,每组有三个名额。现在评选开始。” 台下的村民们轰地一声议论起来。 大家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韩兑让李小波李小涛周游他们抱着个竹篓,拿着纸笔,让社员们写下自己心目的劳动模范的名字。 村民中有认字的有不认字的,大家互相帮着写。 十几分钟后,几个人抱着半篓纸条回到主席台,接着是唱票。 团体模范第一名是青年突击队,第二名是妇女突击队,铁姑娘队以三票之差屈居第三。 以陈月香为首的中年妇女们一脸的得意:你大妈到底还是你大妈。 青年突击队则是一脸“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帮大小伙子拼了命地干活,还能不被评上第一? 接下来就是劳动模范唱票,韩刚毫无疑问地成为第一名,第二名是李小洋,李小海的弟弟,第三名是齐大头,齐大头学名叫齐天实,有村民认的字不多,就看成齐大头,之后就传开了,再加上他头比较大,都喊他齐大头。 女同志组,第一名是韩梅,第二名李招娣,第三名是赵菊香。 最后是知青模范代表,获奖者是关山月赵永进秦直,还有谈歌红以及两外两名女知青。 名单一公布出来,下面一片欢呼。大家都在一起劳动,谁勤谁懒,基本一目了然。这个名单跟大家想的差不多,可见评选十分公平公正。 接着就到了让大家震撼又惊喜的环节:发奖品。往年也有劳动模范评选,但基本是李满福说了算,奖品嘛就是一面小红旗。大家的反应一般般。 万万没料到,今年韩队长竟给大家一个惊喜。 团体第一名的奖励是两条烟和本村食品厂的零食大礼包,什么炒豆子炒花生糖角角,是应有尽有。 青年突击队领奖代表左手拿着两条烟,右手提着一大筐零食,笑得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嗷嗷——”突击队成员像狼嚎一样大喊大叫。 妇女突击队的三米有瑕疵的布和筐碎布,这是韩兑让小叔通过他的朋友从纺织厂的亲戚那儿买来的。 妇女队这边相对含蓄些,没有出现狼嚎一般的欢呼声,但也是一片欢声笑语。 铁姑娘队看着隔壁的妇女突击队,满脸的羡慕。 张秀秀捅捅韩竹:“咱们下次得加把劲了,不能输给她们啊。” 大家纷纷点头,下定决心,秋收时要更加努力。 最难受的要数韩大华所在的中年男人队,他们也挺努力能干,为啥就没有他们呢。是,他们的体力比不上青年突击队,可总不能连妇女突击队也比不上吧? 他们不甘心啊,四处询问。最后终于得到了其他人的反馈意见:他们既没有青年人能干,也不像妇女突击队积极,还不像铁姑娘队能干又养眼。邋里邋遢,拖拖拉拉,干活像老牛爬坡,训人像拖拉机进田。 这些中年男人再遭重击。 劳动模范也有奖品,每人一块香皂一个笔记本。当然,红旗那是必不可少的。 这些姑娘小伙子们一个个脸蛋红润,满脸带笑。尤其是韩刚,一脸傻笑。大家看着他就想笑,台下爆发出一阵阵魔性的笑声。 评选环节结束后,大家还沉浸在喜悦当中时,李银安臊眉耷眼地拿着稿子慢慢上台了。 喧闹的会场猛地一下安静下来。 大家目光炯炯地盯着李银安。 李银安的脸皮一直挺厚,跟大家开玩笑吵架都不带发怵的,可是他没上台讲过话呀。一上台,腿肚子直颤悠,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韩兑好心安慰他:“银安同志,不要紧张。”说着他把喇叭往他那儿挪了一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李银安冲韩兑讨好感激地笑笑,对着喇叭开始说话:“大、大家好,我、我是李银安。” 台下响起一阵哄笑声,有人在喝倒彩。 李银安急得老脸一红,他本来在家把稿子背熟了,现在一紧张,忘了大半,他低头看稿子,可是只有一部分认得。 这下他更急了,头脑一片空白。豆粒大的汗珠都急出来了。他用求救的目光看着韩兑。 韩兑没有笑,小声地说道:“第一次上台忘词很正常,我也忘过。你就随便说,先说你在公安局接受教育的事,说你跟李前进不一样的事。” 李银安稳定心神,声音里带着颤抖:“我、我简单讲两句我在公安局的事。” 大家再次轰然大笑。 李银安又羞又窘,但还是继续说下去:“我跟你们说,那里可不是个好地方,以后大家没事都别去。” 台下村民有人大笑,有人大声喊道:“放心吧,我们不会去的。” 李银安擦了一把汗,硬着头皮往下说:“我活到五十多头一次进局子,吓坏了。我当时就下定决心,我以后再也不犯错,当一个守法好公民。” 李银安依旧记不起稿子的内容,索性放开了,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跟着李前进那个黑心烂骨头的混,不该去偷柴油,不该跟女同志开下流玩笑。我不是个人。我希望大家吸取我的教训,都当个好人。” 李银安毕竟有脸皮厚的底子在,越说越顺畅。说着说着,他似乎想起了李小波稿子里的内容,就把话题一转,开始大夸大夸韩兑:“我这次能够重新做人,幸亏咱们的小韩队长。他是个好人,从小就是个好孩子,聪明伶俐、善良老实;长大后更好,他的心公正无私,红得发亮,觉悟高,素质高。” 夸着夸着又卡壳了,他隐约记得李小波给他写过几句顺口溜,当时背着特别顺口,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不行,今天这顺口溜必须得念出来,要不然,白瞎了他的鸡和鸭。 李银安清清嗓子开始背顺口溜: “雨后天晴太阳红,队长扫除害人虫。 大家跟着韩兑混,繁华似锦前程美。” 大家:“哈哈哈,李银安也学人家韩兑了。” 李银安一看自己背对了,不由得信心大涨。 接着又开始背:“天上的星星亮晶晶,地上的小河向东流。”遭了,关键时刻又卡住了。 李银安气得满脸通红,又重复一次:“地上的小河向东流,我要做韩兑的跟屁虫。” 台下的村民发出驴叫一般的笑声,有的人还拍着大腿狂笑。 李银安:“……”都笑个啥,这不是挺顺口的吗? 台下还有人问李小波:“听说李银安拿着鸡鸭请你写稿子?” 李小波恼羞成怒:“我写得挺好的,是他没记住,自己瞎编的。”真的是,毁了他半世清名。 李银安索性也不管了,破罐子灌摔,在结尾狠狠地抒情一番:“旧队长把我变孬,新队长把我变好;新旧队长两重天,老汉我真没瞎编。” 大家继续哈哈大笑,今天的笑料太多,腮帮都笑疼了。 张会计李满福他们也没忍住,肩膀一耸一耸的。只有韩兑一脸严肃认真。 李银安说完惴惴不安地看着韩兑,韩兑面带微笑鼓励道:“你说得很好,以后多上台就不紧张了。” 李银安心里略松一口气,朝他哈哈腰,逃也似地跑下了台。 他所经之处,大家看着他大笑不止:“银安,你讲得好,你家伙没瞎编,哈哈。” 李银安下去后,韩兑挪过喇叭,作总结发言:“刚才李银安同志向大家讲述了他这段特殊的经历,希望大家引以为诫,不要犯类似的错误。也请大家不要歧视他。只要李银安同志真心改造,我们就欢迎他重回无产阶级的队伍。我顺带提一句,以后大家不要这么用力夸我,我实在受之有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应尽的职责,毕竟我是革命干部,是人民公仆,就应该为你们服务。” 他越谦虚,大家就越喜欢。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庆祝会圆满地结束了,华正茂打来电话表扬韩兑,表扬他们今年麦子收得早,听说还支援了兄弟生产队,公粮交得早,麦子质量好。 华正茂说道:“小韩,你干得不错,经受住了考验。你好好干,接下来的夏种,秋收都是硬仗,秋收过后,你的代理期就过去了,以后就是正式的生产队长。” 韩兑答道:“好的,华队长,我会继续努力。” 接下来是夏种,要犁地平地,种玉米、大豆、高粱以及各种蔬菜。 夏种不像麦收那样紧张,但也按时令耕作,而且活多又杂,也挺累人。 好在他们有农机修理厂,秦直他们改装了犁耙,犁地速度变快,犁得更深,再加上几台简易的播种机,帮助社员们提高了劳动效率。 韩李村的夏种比往年提前一星期结束,接下来会有一阵短暂的清闲,等庄稼长出来后又要除草追肥,又该忙碌了。 韩兑便开始把建造学校的事提上日程。 不过,韩刚想着自己家岳父家还苦哈哈地犁地播种,于是再次向农机厂租赁机器去帮何家村耕地播种。 麦收时的收割机再加上这次的新犁和播种机,韩李村再次扬名红卫公社。 附近的生产队干部就来找韩队租赁机器,农机厂又有了新进帐。秦直现在连抬杠都没空,每天马不停蹄地忙碌。 韩兑没想到他们农机厂的名字竟传到了县城,这天早上,他一进办公室就接到了韩强的电话,韩强的声音因激动带着颤音:“小锐,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咱村的农机修理厂引起了我们机械厂的注意,我后天带着厂里的人回村,你、你要做好迎接准备。” 第105章 镰刀斧头加大锤,试问天下谁能敌? 韩兑听到消息自然也很高兴, 迅速安排完工作就回农机修理厂找秦直。 秦直正抡着铁锤叮叮当当地敲钉子,韩兑看着他,不得不说, 秦直这半年来变化很大, 以前是白皙干净的文艺范俊秀青年,经过工作和麦收的洗礼,肤色变成了古铜色,身材也更加健硕。 秦直正认真工作, 一抬头发现韩兑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不由得心中微微一荡,他板起面孔, 严肃地说道:“韩队长, 你没事不要偷看别人。” 韩兑:“我没偷看, 我光明正大地看。” 秦直哼了一声, 放下铁锤, 望着韩兑:“你找我什么事?” 韩兑把韩强的话告诉了他。 刚好屋里的李小涛和刘逢秋也听到了, 两人都是一脸兴奋。 李小涛激动地说道:“师傅, 县机械厂我知道, 那可是好地方。” 秦直的反应却很平淡:“也就那样吧,机器老旧, 生产线多年没更新,厂里多年没有技术创新, 管理混乱, 管理层不思进取, 内斗内行, 工作外行。” 韩兑是无言以对。 他想了想, 又问道:“那你说说, 咱们能不能跟对方合作,把咱们的农机厂扩大一下?” 秦直直接泼冷水:“就咱这小作坊,跟人合作,人家嫌不够格。我劝你最好别抱太大希望。”他的话还没说尽,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中午的时候,韩强带着两个人回村了。这两人都是四十往上年纪,一个高瘦,一个矮胖。高瘦的的那个是带韩强的师傅,韩强称他为高工;矮胖的那个带着副眼镜,姓白,是厂里的干事。 韩强转正后忙着适应新岗位学技术,中间只回来过两趟,村民们见他是大变样。人显得神气十足,走路昂首挺胸。 韩强说话声都响亮许多,面带笑容一一跟乡亲们打招呼。 大家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韩强想要的就是这种。 他再一看自己村子,才两个月没回来,竟然又又变样了。不愧是他韩强的弟弟,就是能干。 高工和白干事对于韩李村的村貌也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们早就听韩强吹过,也在报纸上看过两眼关于韩李村的报道,但心里是不大信的。 这年头,吹牛的太多,名副其实的太少。 至于韩强的自我吹捧,那更不可信,毕竟谁不夸自己的家乡好呢。 结果他们到了村里一看,人家韩强还真不是吹牛。这道路平整干净,路边种着花草树木,月季花开得正艳,路上别说粪便,连垃圾都没有,路旁每隔几米还有个大树墩做的垃圾桶,他们城里都没这么讲究。 村中的房子虽然有新有旧,但家家户户门前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墙上或是爬满了丝瓜豆角南瓜藤,或是蔷薇满墙,看着让人心情大好。 路上村民们的精神状态极好,衣裳虽不新,但都洗得干干净净。小孩子也穿得整整齐齐,他们印象中的光着屁股到处跑的男娃们几乎没看到。 村北主要是民居,村南是几家企业和工厂的聚集地。 磨坊又开始营业了,机器声、水车转动声轰隆作响,此起彼伏。来磨面的人排起了长队。 高工和白干事化身为好奇宝宝,一路不停地提问。 “小韩,你们村跟别的村可不一样啊?你弟是队长是吧?” 韩强心中无比得意,答道:“是,我弟是队长,我们村子就是在他上任后才变好的,以前跟别的村没什么两样。” 他们边说话边往里走,经过村南口时,正好途经两口池塘,里面荷叶亭亭,白的粉的荷花已经开了。荷塘旁边的大柳树下还有三个造型简别致的草亭,里面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在纳凉闲叙。 过了荷塘,终于到达了农机修理厂。 只是这厂房是不是有点过于简陋了? 高工和白干事正在迟疑间,韩兑和秦直出来迎接。 韩兑热情地上前跟高工和白干事分别握手问好:“高工,白干事,这半年来我总听我哥提起你们,咱们虽没见面,但神交久矣。今天终于见到你们二位了。” 两人客气地笑笑。 秦直也跟两人打了招呼,但明显没有韩兑热情。 韩兑请两人进去参观,他指指远处的一片工地说道:“看见没?那儿是我们农机厂的新厂,到秋天就能搬进去了。老厂在村子里头,这儿就是个小门脸,是接待点。村南有荷塘又靠河,凉快。” 两人倒没怀疑他的话,毕竟看这村子的环境这么好,又是县里的典范,肯定不差钱。 韩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指头,看来他还得弟弟好好学,人家说慌面不改色好心不慌,他会慌。 秦直对此早已习惯,面无表情。 等到两人进屋参观这些机器时,说不上多惊喜,他们毕竟是机械厂的,各种各样的机械都见过。 说句实话,秦直他们弄出的收割机也好,播种机也罢,都比较简单,主要是创意不错,很有实用性。 高工是专业习惯使然,多看了一会儿,多问了秦直几句,秦直是对答如流。 他看看秦直,嗯,文化水平高,专业素质也不错,有头脑肯专研,就是基础不太好,应该是没经过系统的训练,没事,这个可以补上。 他看向白干事,白干事显然也是这种态度。 两人的关注点渐渐偏离了机器,开始主要放在秦直身上。 “秦知青,你是从京市来的?” “老家在那里,后来在宁城呆了几年。”宁城就是本省的省会。 “秦知青,你这身才华留在乡下屈才了。” 韩兑心中警铃大作,我还打算从你们身上薅羊毛呢,你们倒好,直接牵走我一头大肥羊,叔可忍,婶不可忍。 他看向秦直,秦直仍是一脸淡然。 韩强也有些急,他一是不希望秦直离开他们村,二就是这家伙要进了机械厂跟了高工,他的地位将受到威胁。 于公于私,他都要挺身而出:“高工,秦知青家境很好,他要是想进厂早进了,来我们村是响应领袖号召,来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秦直淡淡地扫了韩强一眼,他的目光飘向韩兑。 韩兑看看秦直,一脸不舍,欲言又止。秦直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一弯: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谁知韩兑下一刻就转向高工和白干事:“两位,秦同志是我们机械厂的顶梁柱啊,你们要是把他抽调走,我们八队刚刚萌芽的社会主义高新科技创业就得夭折。” 高工说道:“韩队长,实事求是的讲,你这算不上高新技术创业,只要材料足够,我们车间随便一个工人都能做出这些产品?” 韩兑飞快地接道:“高工,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你们随便一个工人都可以做出来,为什么这些年来你们机械厂就没有做出这种产品呢?是你们不喜欢做吗?” 高工哑口无言。 白干事重新打量了一眼韩兑,心说,到底是当队长的人,这反应真快啊。 他想了想,接过话道:“韩队长,不是我们不想做,我们要生产什么产品,上头都是有规定的。” 韩兑笑吟吟地说道:“白干事,我也是革命干部,你说的我都懂。但是吧,上头主要管宏观调控,微观方面主要是靠我们自己。你们机械厂是全县科技界的扛把子,是领头人。理应急我们人民群众所急,想我们人民群众所想。我们贫下中农需要的农具和机械是什么样的?简单易操作,价格便宜。” 高工点点头,“韩队长,你说得有道理。以后我们会更关注来自农业生产前线的反馈。这不,我们一听说有简单好用的农用机械就赶紧来了。” 韩兑说道:“高工,我看得出来,您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我这人也是,有一说一。” 高工苦笑一下:“嗯嗯,我看出来了。”直接怼人了能不心直口快吗?这个韩兑可跟他哥韩强不一样。 韩兑接着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秦直同志是我们农机厂的顶梁柱,如果他愿意跟你们走,我也不能硬拦着,我不是那种不民主的干部。但是我们农机厂还得继续开下去,这毕竟关系到我们八队乃至全公社人民的利益,个人利益可以退让,人民利益绝不容妥协。我想交换几个条件。” 高工和白干事互相对视一眼。 秦直先是震惊,接着是愤怒。 这个韩兑竟然拿他作交换,他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心里?他秦直难道就值这几个条件?你太小看我了。 秦直本来也不太想去,他之所以没直接拒绝,就是想看韩兑着急,然后苦苦挽留。 现在倒好,人家连挽留都没有,直接拿他交换条件。他绝不能让韩兑轻易得逞。 秦直的愤怒已经压过了理智,他转头对高工和白干事说道:“两位,如果你们是来谈合作的,我们可以继续;如果是来挖人的,对不起,我是来广阔天地锻炼红心的,哪儿也不去。” 两人有些傻眼。 韩兑心中窃喜,怒赞秦直:“秦同志,我没想到你的觉悟这么高,对不住,我误会你了。” 秦直看都不看韩兑,重重地哼了一声。 刘逢秋和李小涛等人,一直在竖着耳朵听众人的谈话,当两人流露出要挖秦直的意图时,他们的心不由自地提了起来。心里就很矛盾,既不想拦着他往上走,毕竟机械厂不是谁都能进的。可又舍不得他走。现在听说秦直主动拒绝,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松了口气,韩强也放心了。 高工和白干事还想劝,但秦直的态度很坚决。两人也没办法,只得暂时放弃。 韩兑赶紧凑过来,自己村的大肥羊险些被牵走,他今天要不薅掉一把机械厂的羊毛他就不姓韩! 韩兑说道:“高工,白干事,你们前些日子看报纸应该注意到,我们八队被评为‘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典型了。” 两人点头表示看到了。 韩兑开启忽悠模式:“当时赵记者来我们村了,他说,咱们县由于地位偏僻,对于这两项的学习不太到位,对于上面的精神领会得不够深。我们韩李村填补了县里的空白。这件事说明了什么道理呢?说明了,我们县里的空白很多,只有有觉悟有决心的单位才能去占领。而你们机械厂做为咱们县机械工业的龙头企业,难道就没什么想法?” 高工看向白干事,白干事稍一思索便答道:“我们机械厂当然有想法,而且先你们一步行动。但是我们厂子毕竟太大,做任何事情都要考虑周全。” 高工也接过话道:“对对,事实上,我们第五车间已经开始进行技术革新了。” 领导给他们下达的任务是:要进行低成本、不费时、不费料的高技术含量的革命技术革新。 这个要求可把厂里的技术工人为难坏了。 这就相当于,养孩子不给钱不给饭也不管,但你得长得高长得壮。天地下还有这么好的事? 他们整天愁,快愁白了头了。韩强特别想为师傅和厂里分忧,他想破了头,猛然想起了韩李村的农用机械,就顺口一提。高工当时也没太在意。后来高工的一个乡下亲戚来问机械厂卖不卖韩李村那种插在拖拉机头上的收割机,他们村有拖拉机,只需要买收割机就行了。后来又来问播种机。高工这才真正留了心,赶紧向厂里反应。大家一讨论一拍脑袋,觉得这事可行。他们再一打听,这些机器是一个叫秦直的年轻人弄出来的,那更简单,直接把人弄进来不就什么都有了。 他们想得简单,哪有人不愿意当工人而愿意当农民呢。那些知青有几个不是削尖了脑袋往城里跑的?但是万万没想到却踢到了铁板。两人不禁有些沮丧。 韩兑把高工拉到一边悄悄说道:“高工,我们秦同志从京城来的,人家亲戚中有物理学家,有高级工程师,家学渊源。他本人从小就痴迷于物理学、机械学,不信你们随便去打听打听,这村里人都知道他是阿基米德的信奉者,给他一个红杠杆,他能撬起一个旧地球。” 高工一脸呆滞:“地球难道还有新的?” 韩兑说:“咱们领袖要说有,那没有也得有。这个话题太宏大了,咱们先不讨论。我的意思是,秦直同志是个高级技术人才,心红眼亮觉悟高,听说还是红三代。这种人才不可多得。当然,人才嘛有傲骨那是正常的。我当初请他出山,可是下了大功夫。你们就随便一请,随便一说未免太没诚意。” 高工可不傻,看着韩兑反问道:“你也不舍得秦同志离开吧?” 韩兑叹口气:“我当然不舍得,可是他真要走,我也拦不住。而且我与秦同志的私交很好,跟他哥的交情也不错,为了他的前途就更不能拦了。刚才秦同志的反应让我十分感动,他知道我们村需要他,知道人民群众需要他。除非,我们农机厂有了大发展,他带的那些徒弟能独挡一面,否则他是不放心离开的。” 高工若有所思。 韩兑接着说:“咱们的领袖真是伟大,他老人家的目光能穿透重重迷雾看出事情的本质和真相。秦直同志为什么这么快就研发出人民群众急需的机械,就是因为他既有理论知识,又有实践经验。只有理论,只会沦为纸上谈兵;只有实践经验没理论指导也不行。所以,领袖才号召广大青年下乡学习,说是向我们贫下中农学习,我们能有什么好学的?还不是向土地学习,向生产实践学习?高工,若是你们机械厂能跟我们韩李村进行深度全面的合作,那我们就是工农大联盟,无农不稳,无工不强。工农联合才能稳定富强。镰刀斧头加大锤,试问天下谁能敌?” 高工无言以对。 在旁边旁听的白干事也是一时语塞。 韩兑说声:“你们两位好好商量商量,要是拿不准主意,可以用生产队的电话向领导请示一下。我还得去做秦同志的思想工作。” 韩兑找到秦直,秦直的气还没消完,仍旧不想搭理韩兑。 韩兑硬凑上去:“秦同志,我反省,我低估了你的觉悟,伤害了你的阶级感情。” 秦直轻哼一声。 韩兑又说:“你就看在你哥的面上,原谅我吧。” 秦直本能地杠道:“原谅就原谅,我为什么要看在他的面子上?” 韩兑一看他的气被自己杠没了,赶紧进入正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咱们俩得想办法薅机械厂的羊毛。我心情很不好,因为他们差点就拐走你。” 韩兑的最后这句话取悦了秦直,秦直也不跟他计较了,说道:“咱们那几样机械很好做,把东西一拆,有经验的工人一琢磨就能模仿出来。所以机械厂想要就给他们,但同时,我们要多带工人进厂实习,咱们这儿的工具材料都不够。技术工作不比别的,光想理论不行,必须得有足够的实践,得亲自下车间。” 韩兑说道:“还有,这东西是你设计的,他们得给设计费。”韩兑没听说这年代有什么专利费,只能换了个词儿说设计费。 秦直不在乎地说:“设计费没多少,他们还得向领导申请,再开会讨论十天半个月,不够浪费时间的。设计费不要了,咱们要多带人进去实习,同时要低价买他们淘汰掉的旧机械,再打入进去,看看能不能弄旧钢材废铁。以后,咱们要人才有人才,要材料有材料,那还怕什么?” 韩兑真心诚意地赞道:“秦同志,你再次让我刮目相看,你对各行各业比我了解得深。” 秦直傲娇地哼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有些人是表面上看着好,叫外秀;有些人接触多了才知道他的好,这就是内秀。” 韩兑懂了,及时满足他的要求:“秦同志,你谦虚了,你的外在和内在一样优秀。” 秦直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他亲自去跟高工和白干事谈判。 他不像韩兑那样胡吹海聊,他直接提出条件:这几样农用机械只是初级版,如果有趁手的工具和足够的材料,他们还能做出中级版和高级版。更美观更实用。他可以把这些无偿给机械厂用,要求是他需要带二十个学徒去实习,还要低价购买厂里的旧机器。” 高工和白干事觉得这两个条件也不算过分,他们说需要先请示一下领导再给答复。 两人去韩兑的办公室打电话请示厂里的领导。 第106章 风景这边独好 厂里的领导一听秦直不要设计费还带来二十个学徒来干活, 而且人家也说了,伙食自理,机械厂只需要提供一大间宿舍就行。领导思索片刻欣然同意。 午饭后, 韩强领着高工和白干事就离开了。 韩兑和秦直赶紧让李小波去通知村里的小伙子和姑娘们, 除了农机厂现有的学徒外,他们他还得再挑选十五个人进机械厂学习。 这下全村都沸腾了,免费去学手艺,生产队还给报销饭费, 谁不愿意干? 不多一会儿,全村十四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像潮水一样涌到农机厂门口。 韩兑看了一眼,全是男同志, 就说道:“怎么不见女同志?咱们不限性别, 小波你再去通知一下。” 过了一会儿, 韩兑同族的七奶奶拽着她闺女韩秋来了。 七奶奶其实岁数不大, 也就比陈月香大几岁而已, 可她辈分大。这个韩秋比韩兑大三岁, 韩兑得叫她姑姑。 七奶奶拉着韩秋走到韩兑面前问道:“小锐, 我听人说, 去县里学习的人男女都行是吧?” 韩兑点头说是。 七奶奶把韩秋推到韩兑面前:“那你小姑能去不?” 韩兑看了一眼韩秋,这姑娘性子内向, 平常不爱说话,也没听说她对机械有特殊爱好。不过这也正常, 村里就一台拖拉机, 大家都没碰过机械, 怎么知道喜不喜欢? 韩兑纠结了一下称呼, 问道:“小姑, 你的学历是什么来着?” 七奶奶笑道:“小锐, 你咋忘了?你姑上学晚,以前跟你和小竹一个班,她是初中毕业。” 韩兑哦了一声,自嘲道:“哎,我最近太忙,脑子老忘事。这个学历倒可以。” 说着,他指指旁边:“小姑,你去旁边等着,等所有人报完名,我们还得进行考试筛选。” 韩秋点点头,走到旁边静静地等着。 韩秋一开了头,村中也有其他姑娘前来询问。 韩兑一一认真解答,这些女同志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报名。 有一部分村民开始说酸话了:“队长,姑娘家迟早要嫁出去,咱们村掏了学费让她们去手艺,以后都得便宜外人。” 有人一起头,大家的议论就更多了。 那些前来询问的姑娘们气得满脸通红,想出声反驳,无奈对方人多势众。 韩兑拿起破喇叭就是一顿吼:“领袖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把你们那套封建腐朽的老思想都给我收起来,咱们可是新时代的新农民。” 还有人嘀咕道:“那也不怪我们,别人都这么想。” 韩兑皱着眉头反问:“别人怎样咱就怎样?要是那样,那还建设什么新农村,跟大家一样穷着呗?别人伤风你们要不要感冒?别人出殡你要不要死掉?” 这一连串的质问,把些人驳斥得哑口无言。 韩兑以前对他们挺和气的,要怼也是怼李满福李前进等人。现在好了,掉过头来怼他们,还真是招架不住。 韩兑顿了顿又说道:“我这人最铁面无私,你们都是知道的。别说是你们,就是我亲哥亲奶亲叔,犯了错,我也照样说。这是我的原则:长嘴不为民做主,不如锯了当葫芦。” 大家像鹌鹑似的缩着,频频点头:“队长,你说得是。” 在场的女同志都觉得十分解气,对韩兑这个队长愈发信服。 七奶奶拍手称好:“小锐,你说得好。” 说完,她狠狠地剜了一眼这些人,说道:“我只有两个闺女,大闺女出嫁了,小闺女是要留在家里招上门女婿的,咋就不能去当学徒了?” 韩兑不理会这些人,接着让李小涛给这些报名的人登记。 他跟秦直商量的是,先考察一下这些人的基础文化知识,再让学员试试动手能力,之后,两人再分别询问一些问题,差不多就可以了。 考试的第一关是先把那些文化水平不过关、脑子不太好使的筛掉。这样一来就筛掉一半。 报名的共有七十五人,经过三轮筛选后,留下十五人,十男五女。 那些没被选上的垂头丧气,还有人心里不服,鼓起勇气来问韩兑。 “我是小学文化,那谁谁也是小学。为啥他行我不行?” 韩兑说:“人家脑子比你灵,动手能力比你强。” “我可以学。” “有愿意学的心挺好,你继续努力,说不定下一波就轮到你了。” 众人听说还有机会时,又重新打起了精神。这波赶不上,还能有下波嘛。 韩兑趁机对村民们进行现场教育:“大家都看到了,随着我们韩李村发展越来越好,对人才的需求越来越大。这次是去机械厂学习,下次说不定是去纺织厂、服装厂学习,再下一次说不定进钢铁厂学习。今天去县里,明天就能去省里,后天就能去京城,大后天就能出国。 你们每个人都有机会,关键是你们懂不懂得把握。领袖教导我们,‘我们能够学习原来不懂的东西。我们不但善于建设一个旧世界 ,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 李小波带头鼓掌叫好:“队长说得好。我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他一鼓掌,大家也跟着一起鼓掌。 韩兑无奈地笑笑:“这又不是开会,不要动不动就鼓掌。” 李小波坚持道:“不论何时,说得好就要鼓掌,这是我的原则。” 人员已经选好,秦直把这些人交给徒弟带着,他跟韩兑还要去机械厂跟他们交涉,安排好宿舍和实习车间。 这段时间,又是斗李满福又是麦收的,韩兑都没时间进城。 陈月香赶紧去收拾东西让韩兑给韩大民带上,自从过年后,两家的关系就近了许多。韩强回来两次,高玉芬让他捎了两回东西,陈月香心里都记着呢。 今天麦子大丰收,韩兑和韩竹都有工分补贴,家里分的麦子比往年多了不少,家里有粮,手头宽裕,陈月香出手比以往更大方。 白面带了十斤,麦仁糟装了一盆,再就是一些零嘴吃食,再加上两大筐蔬菜瓜果。 她想着上次人家梁宾和秦肃没少帮忙,便给秦直也收拾了一大筐东西。 她得知两人不怎么做饭,便把筐里的蔬菜换成黄瓜、甜瓜、西瓜。 秦直推辞不了,只好收下。 韩兑是开着拖拉机去的,临走时,不少村民还让他帮忙捎东西,韩兑也没拒绝,拿笔一一记下大家要买的东西。 天气太热,韩兑和秦直一大早就出发了。 武装部在城郊,两人先到了秦肃那里。韩兑坐在拖拉机上,让秦直上去送东西。 秦直上去没多久,秦肃就跟着一起下来了。 他看看韩兑,问道:“特地来找我的?” 韩兑心说,这人忒自作多情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秦直冷冷甩出一句:“想得美,我们来机械厂商量事情,顺便看你。” 韩兑发现秦肃还不知道这事,就简单解释几句。 秦肃默默地看了秦直一眼,无奈地说道:“你到底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秦直倔强地答道:“我这条路怎么了?我靠技术吃饭,心里踏实。再说了机器可比人有意思多了。你让他闭嘴就闭嘴。” 秦肃无所谓地说:“行吧,你愿意就好,以后你自己给外公他们解释。” 韩兑怕两个杠精杠起来没完没了,就插话道:“秦直,咱们趁着凉快赶紧走吧。办完事情,尽量早点回去。” 秦肃淡声说道:“别想了,你们晚上肯定回不去。” 韩兑想起他的乌鸦嘴,好笑地说:“我就不信,你的嘴能顶天气预报,难道说今天还能下雨?” 秦肃微微一笑:“今天不下雨,但你们去机械厂办事未必顺利。” 秦直白了哥哥一眼。怎么会不顺?他们昨天下午都打电话沟通好了。 秦直坐上拖拉机,韩兑朝秦肃挥挥手告别,拖拉机突突着离开了,留下一路黑烟。 秦肃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两人潇洒离去的背影,心里没来由的酸涩。 韩兑先去三叔家把东西给卸了,三叔上班去了,三婶高玉芬在家。 她一看到韩兑跟看到亲儿子似的,满脸笑容:“哎哟,小锐你可有空来了。你叔一直念叨你呢。你这孩子咋瘦了这么多?” 韩兑一边往下搬东西一边说道:“夏天掉点膘很正常,等到秋冬就能补回来了。” 高玉芬看到这么多东西,心里愈发高兴,暗暗称赞二嫂会做人。光面粉就有十斤,还有这两大筐新鲜水灵的蔬菜瓜果,比菜店卖的好多了。 高玉芬嘴里客气道:“你也真是的,来就来了,还拿这么多东西。你妈太大方了,白面一送这么多,你们不过日子了。” 韩兑笑道:“今年麦子大丰收,我们家劳动力也多了两个,分的粮食多,三婶,这面是我们村自己的磨坊磨的,磨了三遍呢,面又细又白。” 高玉芬早就听说了韩李村的变化,嘴里一直夸:“你这孩子就是能干,县报的那篇文章,你叔看了几十遍,逮谁跟谁说,可得意了。我爸我弟他们也问过,还说有空要去看看呢。” 韩兑早就惦记着三婶的老父亲,听说是个技术工人,赶紧顺杆往上爬:“三婶,您见了高姥爷一定得跟他们说,我们韩李村热烈欢迎他老人家来视察。三婶您不知道,我们村现在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滑两下,迫切需要高姥爷这种有技术有见识有视野的前辈来指导我们。还有啊,我们村现在可干净了,比你们过年去进更好,鸟语花香,瓜果飘香,又靠河又有荷塘,从早到晚,带着水气的凉风嗖嗖地吹,凉爽极了。” 韩兑这么一说,高玉芬都想跟着去了。 她点点头:“那行,小薇和小莲快放暑假了,到时让我送他们一起过去看看。” 当高玉芬听说韩李村已经跟县机械厂开始合作,并要送学徒进去的时候,她对韩兑更加佩服,这孩子真能折腾啊,还每次都折腾得对。 她热情邀请韩兑中午在家吃饭。 韩兑一脸为难:“我倒是想,毕竟好久没见您和我三叔了,咱自己家也自在。可是今天我们是去谈合作的,我估计机械厂的领导肯定得请我吃饭,怕不好推辞。” 高玉芬一想也是,就惋惜地说道:“那你下回一定得在家吃饭。” 他们正说着话,邻居们闻讯也赶来了。 韩兑笑着跟大伙打招呼。他没自吹自己村子,三婶肯定帮着吹。做人该含蓄就得含蓄。 韩兑在三叔家停留了半小时就离开了。他们到达机械厂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人家工作人员下班了。 高工请两人在食堂吃午饭,饭后,韩兑和秦直跟韩强回他宿舍休息,韩强转正后,住宿条件也升级了,变成了两人间,他的室友今天不在,韩兑美美地睡了个午觉。秦直没睡,坐在桌前一直在看机械方面的书。 韩兑一觉醒来都2点了,过去一问,跟他们对接的刘干事还没来上班。 秦直蹙着眉头,看看手表,问韩强:“你们2点还不上班?” 韩强苦笑道:“我们这些普通工人肯定得正点上班,可那些干部就不一定了。” 秦直不悦地说道:“明明昨天约好的,这是什么工作态度?” 韩兑也不高兴,真想教训教训跟他们对接的工作人员,转念一想,他们村还有学徒要来,他得罪了人拍拍屁股走了,到时这人为难那些学徒怎么办?唉,当上队长后,不知不觉都有大局观了,也没有以前自在了。这就是升职的代价吧。 韩兑没生气,还反过来劝秦直:“咱不生气,你在这儿好好看书,我出去转转。” 他不想直接得罪人,但也得想想办法治治这家伙。 第107章 真理的一部分 韩兑抱着大西瓜出门了, 他来机械厂时带来了一筐瓜果。 他找啊找啊,也没太费劲就找到了一群下棋的老头,然后再在一群老头中找老钟。老钟就是上次韩兑来机械厂时下棋的老头。 韩兑看到老钟, 语带惊喜:“钟大爷, 我终于找到您了。” 老钟循声一看,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才指着韩兑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谁……韩强他弟对吧?” 韩兑点头:“对对, 您的记性真好,这么久了还能记得我。” 老钟哈哈一笑。谁说他记性不好来着?看吧,这么久了他还能记得。 韩兑把怀里的西瓜往石桌上一放, 诚恳地说道:“钟大爷, 这西瓜是我特意给您的, 我们村的特产, 河边沙地里种的, 瓤子红得就跟您的心似的。” 老钟稍稍客气一下就收下了。 其他人起哄说想看看西瓜瓤是不是真的红像老钟的心, 老钟一高兴就让人去拿刀现场开瓜。 西瓜一打开, 瓤又红又沙, 看着就好吃。 大家也不客气,你拿一牙我拿一块, 咔嚓咔嚓啃起西瓜来。 他们吃了西瓜,对韩兑也很和气。问他来干什么? 韩兑跟他们说明来意, “我是红星大队八队的, 我们生产队设计了几款农用机械, 你们厂的高工找到我, 说想合作。这不今天来办事。” 这帮老头也听说过这么个事儿。说着说着, 就拐到了今天的交接工作上。 韩兑笑呵呵地说道:“我们昨天跟厂里打来电话, 白干事说让我们直接找刘干事,可能刘干事有别的工作在忙吧,一直没见着他人。我也不急,就在厂里转悠转悠。” 老钟一听,不乐意了,大声道:“他忙个屁的工作,这家伙又肯定又偷懒了。” 说着,他招手叫过远处一个正在玩泥巴的小男孩,吩咐道:“去叫你爸起床,就说我老钟请他过来吃西瓜,他要不来,以后也别来了。” 小男孩嘴里答应着,眼睛却盯着西瓜看。 老钟赶紧塞给他一牙西瓜,小家伙拿着西瓜边啃边跑。 小男孩走后,老钟还不忘安慰韩兑:“这家伙估计看你们是外来的,才不放心上。等他来了,我得好好训训他。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们那会哪有这种事。”这话引起了一众老同志的认同。 十分钟后,那位刘干事终于来了。 刘干事三十来岁,白白胖胖的。来了对老钟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哎呀,钟师傅,真是对不起,我昨天加班太晚,午觉睡过头了。” 老钟看都不看他一眼,指指韩兑说:“人家小韩同志等你半天了,人家大老远地来交接工作,你倒好,睡得跟猪似的,这传出去让人家怎么看咱们机械厂?” 刘干事低着头,十分不耐烦老钟的说教,但又不得不忍着,谁让人家虽然退休了,可是儿子女婿都有出息,他得罪不起。 老钟教训够了,对韩兑说:“小韩同志,你跟着他去办事吧,等有空了,咱们再杀几盘。” 韩兑作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哎呀,钟大爷,我最近一直忙着工作没下棋,水平肯定又退步了,到时您得手下留情。” 老钟开怀大笑:“放心吧,我会让着你的。” 大家面面相觑,老钟还有让人的时候? 韩兑跟着刘干事往厂区走去。 刘干事受了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一想韩兑是乡下来的,还有求于他。于是就想捏捏这个软柿子。 他傲慢地说道:“小韩是吧,我们厂现在是生产淡季,大把的工人闲着没活干,你一下子塞进来二十个人,还是笨手笨脚的乡下人,还得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这事可不好办呐。” 韩兑停下脚步,看着刘干事,镇定地说道:“刘干事,关于我们八队跟贵厂合作这事,是你们的高工和白干事主动找上门的。我们的秦直同志可是带着技术来的,说好的不要设计费,带着徒弟来实习。你们领导也答应了。您要是觉得不好办,那也没关系,咱现在就去找领导说清楚。”真是蹬鼻子上脸。 说着,韩兑拉着刘干事就走:“咱这就走,你们领导办公室在哪儿?” 刘干事本来就是想为难一下韩兑,顺便让他出点血,没想到竟然遇上个愣头青。 他甩开韩兑,干笑两声:“我说小韩同志,我只是说事情难办,也没说就一定不能办。你这性子有点着急了。年轻人出门在外,要稳当些。” 韩兑起初的想法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人家的地盘上就得收敛些,也不想一上来就得罪人,怕他的社员以后日子不好过。现在一看刘干事此人,又凶又怂,又蠢又坏。他瞬间改变了主意,对付这种人,你还真不能软,越软对方越来劲。 想到这里,他昂起脑袋,一甩头发,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年轻人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是战天斗地的英雄。全国青年一声吼,地球都得抖三抖。这次来的二十个学徒都是战天斗地会的骨干成员,经受过革命风暴的洗礼。我们天不怕地不怕。”就问你怕不怕? 刘干事也不知道真假,心里直叫苦,这招的都是什么人呐。领导也不考察考察。 韩兑继续吓唬刘干事:“哦,忘了说了,我们的秦直同志老家是京城的,他痴迷于物理和机械,他们当年武斗时你知道都是用什么吗?” 韩兑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造的甜瓜手雷,直接往人堆里扔。” 刘干事吓了一跳。 韩兑笑吟吟地说道:“刘干事,你可得提醒你们的工人,没事别招惹秦同志,他这人不好招惹,他厉害,他哥哥更厉害。” 刘干事忍不住问道:“他哥是谁?” 韩兑两眼望天:“他哥不让我们提他的名字。” 刘干事的气焰在不知不觉中变弱。韩兑一看刘干事这模样,果然跟自己猜测的一样,这家伙就像弹簧,你弱他就强,你强他就弱。 这一路上,韩兑的下巴抬得高高的,三句话两句带刺,气焰十分嚣张。言语间还有意无意地透漏出,我很厉害,你知道为啥我这么年轻就当上队长了吗?因为我会斗,我上头还有人。 刘干事也不知道真假,反正暂时被唬住了。 等到秦直来跟他们汇合后,刘干事忍不住暗暗打量着秦直,这家伙果然一表人才,目光犀利,看上去果然不好惹。 秦直目不斜视,一脸淡漠。他越是这样,刘干事越是琢磨不透。 韩兑语气恭敬地跟秦直说话:“秦知青,这帮兄弟就靠你照应了。你多劝劝他们,别让他们惹事。这毕竟不是咱们村,要注意些影响。” 秦直先是疑惑,接着便有些明白了,这是在故意在吓唬某些人呢。 他配合了一句:“我自有分寸,你放心吧。” 韩兑又说道:“你告诉他们,咱们没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谁要是敢欺负咱,你一个电话打回去,我开着拖拉机把人拉来跟他干。” 刘干事心里默默打鼓。 接下来刘干事十分配合,领着他们找人,盖章,光一个实习,就盖了十六个章,等到办理入住时,来来回回又跑了七八趟。 这么一折腾,天都快黑了。韩强早下班了,来带他们去吃饭。 秦直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吃了,没心情。” 韩兑也没感觉到饿。 两个人一直到七点半才彻底忙完。 秦直说:“不回村了,去我哥那儿,他那张乌鸦嘴又灵验了。” 韩兑点头表示同意,可不灵验嘛。 秦肃对于两人的到来毫不意外,他甚至提前从食堂打好了饭,两道热菜两道凉菜,因为等的时间太长,都变成了凉菜。 韩兑和秦直又热又渴,胃口不佳,吃了一个馒头几口菜就饱了。 晚饭后,韩兑瘫在沙发上。 秦肃正在问秦直工作上的事,两人一言不合就开杠。 韩兑听着听着开始打瞌睡。 朦胧中,韩兑听到有人叫他,他睁开眼,“你们叫我?” 秦直不自然地说道:“嗯,我看你困了,你回房去睡吧,你今晚睡哪间屋?” 秦肃不说话,挑着眉头,静静地看着他。 韩兑看看两个房间,大夏天的,跟人挤一张床,衣着还这么暴露,实在有些不方便。 再说了,他现在身份也不一样了,应该注意些。 他打了个呵欠:“我想睡沙发。” 秦直摇头:“沙发太窄,睡着不舒服。我那屋床挺宽的。” 秦肃却淡声说道:“忘了说了,你那屋没安蚊帐,这里蚊子多。” 秦直瞪着秦肃:“你就没想着帮我安个蚊帐?” 韩兑问道:“应该有蚊香吧?” “蚊香不管用。” 韩兑点了一盒蚊香,帮秦直屋里也点了一个。 然后找条薄被单连头带身子一裹,躺在沙发上睡觉。 秦直不甘心,想再争取一下,看韩兑拒绝得很干脆,索性作罢。 他今天也着实累了,等韩兑睡下后也回屋睡觉去了。 韩兑今天累得够呛,一沾沙发就睡过去了,也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被蚊子咬醒了,点蚊香用处不大。 韩兑闭着眼睛拍蚊子,他正拍得起劲,就听人幽幽说道:“我早说了蚊香不管用,你不信我。” 韩兑一个激灵,睡意跑了大半。他看到秦肃站在沙发边上。 夏天天亮得早,屋里已经有了微弱的光线。借着这光线,韩兑看到秦肃光着上半身,下面只穿着一条平角短裤。他的身材是倒三角型,宽肩细腰大长腿。 韩兑觉得气血不受控制地涌了一下。 做为一个见过大世面的人,韩兑的表现很淡然:“秦肃同志,你穿成这样到处乱走,不太成体统啊。我可是个正经人。” 秦肃的声音像清晨的凉风似的,凉飕飕地飘进韩兑的耳朵里:“韩同志,你要真是正经人,就不会在意我穿什么。况且,屋里光线这么暗,你还看得这么清楚,说明你的潜意识里有不正经的成分。” 韩兑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一掀床单,跳下沙发,一个箭步冲上来,拉着秦肃就直奔屋里而去。 等到了屋里,韩兑用力把秦肃往床上一推,居高临下地说道:“好好睡觉吧你,我比较喜欢安静的美男子。” 他抬腿要走,突然感到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下一刻他也躺在了床上。 秦肃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在屋里睡,蚊子不咬我。” 说完,他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韩兑叹了口气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他想了刚才的事,似乎也没什么可想的,先睡觉,睡醒再说。 他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终于没有蚊子咬他了。 韩兑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一看墙上的钟表,九点半了。 韩兑推开门,就看到客厅里兄弟二人正相对而坐,气氛微妙而紧张。 他一出来,两人的目光刷地一下一起看过来。 秦直的目光隐晦而复杂。 秦肃则是没头没尾地跟韩兑道歉:“韩同志,对不起,我昨晚吓着你了。不过,我这也间接说明了,我这个人是纯粹的,是真理的一部分,因为真理总是赤果果的。” 第108章 队长,时代变了 韩兑听完这番话, 就感觉头顶劈过一道雷,不由得虎躯一震。 秦直也陷入长久的沉默,连抬杠都忘了。 好半晌, 他才站起身, 进屋迅速穿好衣裳,准备离开。 秦肃若无其事地问道:“这么早就走?不吃早饭了?” 秦直语气生硬:“看着你我吃不下。” 严肃看向韩兑,语气温和:“那让他先走,你吃完饭再走, 一会儿我送你。” 秦直不说话,转过身盯着韩兑。 韩兑一看,上次不还是挺和平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势同水火了?估计是天干人燥, 容易上火。 他想了想, 秦直可是村里的小财神, 大师傅, 离不了;秦肃, 出于审美的需要, 也放不下。 大家在一起和和气气、和平共处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做选择? 秦直见韩兑不表态, 一直压抑着的火气再也按捺不住, 直接下通牒:“你要是现在不跟我走,我将单方面宣布跟你进入冷战状态, 无限期的。” 韩兑赶紧说:“秦直同志,我们自古以来就热爱和平, 不要主动挑起战争, 冷的热的都不要。” 秦肃在旁边劝韩兑:“你不用理会他。对付爱冷战的人, 就是要团结盟友跟他冷战。” 韩兑:“……”看来你们俩斗争经验挺丰富。 韩兑最后还是选择了跟秦直一起回去, 不为别的, 现在回去, 路上凉快。 秦肃虽略感失望,但表现还算克制。来日方长,不争一时短长。 他还特意把自己的水壶给了韩兑:“天热,路上多喝凉水。” 秦直看到又冷哼一声。 韩兑挎着秦肃的水壶跟秦直一起下楼,开了拖拉机往村里驶去。 路上,秦直一直紧抿着嘴不开口。 韩兑找了片树荫停下来,喝了几口水,把水壶递给秦直,秦直看都不看,“不喝。” 韩兑语重心长地说道:“秦直啊,那什么,其实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弟看。” 秦直扭过脸,目光炯炯地看着韩兑:“你的年龄比我还小,你把我当弟弟?” 韩兑:“在精神上我比你更成熟嘛。你看看你今天处理事情的办法,是不是有点像小孩子?一不如意就闹。” 秦直张了张嘴,想辩解,突然又不知该如何辩解。事实上,他自己心里也很纷乱复杂,说不清道不明,一团乱麻。但是今天看到韩兑在他哥房里,再联想到他哥的那一番话,他心里的那团乱麻像点了火一样,轰地一下燃烧起来了。 接下来,秦直陷入了沉默中。 回到村里,大家围上来问,秦直只简单解释了一句:“大家放心,事情办成了。” 大家一阵欢呼。 还有不少人想问事情的经过和细节,秦直一言不发地回屋去了。 韩兑跟大家耐心说明,并让这二十个学徒赶紧去准备准备,五天后他们就要出发去机械厂。 大家陆续柜散去。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感觉到秦直变了。这人竟然不抬杠了。周游主动来找杠,他都不搭茬。 周游对赵永进和江云飞说:“我感觉这货不对劲,他这次进城是不是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 赵永进说:“谁能打击他?他无论在京城还是在省城,跟人文斗很少输。” 江云飞说:“如果外人打击不了他,那就是自己人打击到了他?会不会是秦肃同志对他做什么了?” 周游不以为然:“我看也未必,兄弟两人斗争这么多年,以前就没打击到,怎么就这次打击到了?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三人猜测无果。最后就派江云飞去打探,这事只有他合适,赵永进太大大咧咧,直来直往,发现不了有用的细节;周游跟秦直的关系特殊,两人是杠友,秦直不会对他推心置腹。 江云飞为人细心体贴,经过这长时间的相处,他跟另外三人的关系都挺好。 江云飞虽说表面是受命去打探消息,可他内心深处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不知周游注意到了秦直的异常,他也早注意到了。 这天,秦直忙碌完一天的工作后,江云飞适时出现,拎出一瓶在井水里冰过的米酒说道:“我从老乡那儿弄到一瓶米酒,我再弄个两个小菜,走,咱到河边找个凉快地儿喝酒去。” 秦直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两人找了一个干净的草地,江云飞摊开一张席子,把酒菜摆上,两人席地而坐。 凉风习习,虫声唧唧。 秦直一直闷头喝酒,江云飞想法设法从他嘴里撬话,开始时撬不出来。秦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但随着秦直喝得越来越多,理智逐渐下降,江云飞终于察觉到一点苗头。 “秦直,你这次和队长去机械厂办事顺利吗?” “不顺,一个没什么官职的人还搞官僚主义,不过,那人被韩兑吓唬住了,你知道的,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 江云飞在心里暗暗点叉,那秦直的郁闷就不是因为机械厂的事。 他接着又问:“你跟你哥相处得还好吧?他又教训你了?” 秦直提到自己哥哥,就忍不住冷笑:“别提他,一提到我就吃不下饭。” 江云飞顺着秦直的话说:“你哥哥有时候是太过分,总把你当小孩看。其实他也没比你大多少。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秦直幽幽叹道:“我也不想跟他一般见识,可是我也不想忍他了。他从小就抢我的东西,抢走大人的关注、喜欢,一直抢,现在又要抢我的——”说到这里,秦直突然打住了。 秦直往往草地上一倒,睡着了。 江云飞心潮翻涌,震惊不已。他感觉他好像接近核心真相了。这兄弟俩是在争同一个女孩?不对,他从来没听说秦直喜欢过哪个女孩,也没听过秦肃喜欢过谁。倒是听赵永进说有不少女孩子喜欢秦肃,但秦肃是能躲则躲,因为一个女孩的身世不凡,又总纠缠他,两家又有交情,有些麻烦,再加上别的一些问题,秦肃干脆躲到这个偏远地方来了。 江云飞明知道去套醉酒人的话不地道,可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一边扶秦直起来,一边试探道他。秦直话不多,问十句答一句,而且还驴唇不对马嘴,但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得十分频繁:韩兑。 这又把江云飞吓了一跳,这次不仅仅是震惊还有害怕。 他把秦直扶进屋里后,喊韩刚去河边收拾一下东西,自己去匆匆去找韩兑。 他邀请韩兑去散步。 韩兑见江云飞这么郑重地邀请自己,猜测到他有事要说,就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沿着河道散步。 江云飞见离村子很远了,确定四周无人,才小心地试探道:“队长,秦直同志最近郁结于心,做为朋友,我看着实在难受啊。” 韩兑叹息道:“不会吧,这家伙要来真的?行,我明天抽空跟他好好聊聊。” 江云飞纠结半晌,最后心一横,决定实话实说:“队长,我建议你以后要注意保持跟秦直和他哥的距离。” 韩兑讶然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江云飞字斟句酌地说道:“队长,我下面说的话并没有说乡下不好的意思,我是想说,你一直在韩李村长大,可能不知道外面世界有多复杂。就比如说,咱们这种同志和兄弟关系,如果走得过近,也会引起有些人的猜疑和议论,比如说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当然,这种思想是不好的,这种想法也是扭曲的,不正常的。” 江云飞越解释越乱。到最后,他都不知道哪往哪儿说了。 他只好省略复杂过程,只说简单的结果:“队长,你现在是干部了,是一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你有才华又有心气。你以后会前程似锦,未来一片光明。你可不能犯错误,也不能让别人犯错误。否则,你们一旦被有心人抓住,就会一起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韩兑听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江云飞苦口婆心地道:“小韩,咱们认识也半年多了,你对我们的好,你们全家对我们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好朋友甚至当成弟弟看待的。你聪明能干很有远见,点子多,想出的办法让人眼花缭乱。你大体上是很稳重的,可是有时候,你又很任性张性,不知道你出身的人,一定会以为你家里有人,或是上头有人,不然不会这么有底气。说实话,我见过的人不少,但很少见过你这样的人。” 韩兑惊讶地看着江云飞,这个人相比较赵永进、秦直和周游三人,是相当低调的。四个人就数他最没有存在感。 他没想到,这人竟这么敏锐。 江云飞所说的底气,一是他对于这个时代的大方向的把握,二是他前半生所养成的习惯,至于张扬任性也是他原来的习惯。 他人穿来了,也对自己做了一些适当的调整,以适应当下的社会。可是根上还是没有调整过来。他还是原来那个韩兑。 在他原来的时代,在他那个圈子,毋庸置疑,他是有底线的人,不沾黄赌毒,不仗着自己有钱,就公然践踏法律。有时会发发善心,会做慈善,还扶过贫,也曾顿悟过,也曾有过道德的高光时刻。 可是他也不是一个全无缺点的好人,他的父母也不是,全然的好人根本发不了大财。 他张扬、任性、自私,以自我为中心,但因为同行的衬托,所以他是一个很好的富二代。 他有钱,事业成功,钱和成功像一块巨大的遮羞布,遮盖住了他的缺点,让其他人也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总而言之,韩兑是一个相当复杂的人,这体现在方方面面,包括对大秦的调戏和玩笑。对方越高冷,他越有兴致。 可是时代变了。 这个时代不像他那个时代,更不像他那个圈子,聚集了一群玩世不恭的人,一群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动什么也不会动感情,大家聚一起都不叫开车,那叫飙车。 韩兑自问,他真的喜欢秦肃吗?大概有点吧。毕竟来到这个时空这么久,就秦肃最符合自己的审美。 可是江云飞说得有理,他确实不能太任性。他以前觉得自己做得不过火,只是过过嘴瘾。但是现在,明显已经有人开始认真了,也有人注意到了。该收敛收敛了。不然,他们俩,不,是他们仨都得骨碌下去。 韩兑在心里高呼:列宁啊,你原谅我。鹅错了。 韩兑想明白后,握着江云飞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云飞,你真的是我的挚友和诤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好好解决此事的。另外,我希望你对此事一定要保密,绝对地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说。” 江云飞神色严肃:“你放心,我一定会的。”此事绝不对让别人知道,连赵永进都不行,倒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他这家伙大大咧咧,没有什么心眼,不怕他有意透露,就怕他无意透漏。 第二天早上,宿醉后的秦直一起床,就觉得头痛无比。这米酒喝着挺清淡,没想到也有后劲。 他一起床,就听见有人敲门。 韩兑端着一碗馄饨走进来,笑着说道:“秦同志,你可真有福,这馄饨是李小波他妈送来的。” 秦直嗯了一声。 韩兑把馄饨放在桌上,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对着床沿上正在发呆的秦直说道:“秦直同志,我考虑了很久,也斗争了很久,今天决定跟你摊牌。” 秦直一个激灵,头更痛了。他蹙着眉头看着韩兑,他这么快就要出局了?不愧是韩兑,快刀斩乱麻。 韩兑清清嗓子,认真地说道:“秦直同志,我决定了,我要为共主事业奋斗终身,为了人民,我要单身到底。儿女情长格局小,吵吵闹闹何时了;奋勇追赶大时代,赶英超美不停歇。” 秦直觉得头顶一道炸雷劈过,天边乌云滚滚。他没料到是个结局。 也就是说,他被拒绝了,他哥也可能被拒绝了。 他被拒绝虽然难受,但也不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不过,没思想准备的应该是他哥。 他不放心地追问一句:“你这话会对我哥说吗?” 韩兑答道:“我会找机会跟他说的。” 秦直又问:“我也可以替你转告他。” 韩兑:“……你喜欢就好。” 第109章 谁违背诺言谁是狗 韩兑解决了秦直的问题后, 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 夏种结束后,韩李村的社员并不能清闲下来,他们还要盖教学楼。韩兑五天一大催, 三天一小催, 公社陆陆续续地把建筑材料发下来了。 请设计师,组织工程队,安排社员,每一样都很繁琐。 大热天的, 大家汗流浃背地在工地干活,但没人不满,这楼是为了他们的孩子盖的。 就在大家热火朝天地搞建设时, 秦直带着一帮学徒要去县城了。 社员们拿着吃的喝的来送他们。 还有人恳切地对秦直说道:“秦知青, 我家娃从小就没出过远门, 你是大地方来的, 有见识, 你照看他一下。” 秦直点头:“放心, 我带出去的人肯定要对他们负责。” 家长们拉着自己的孩子千叮咛万嘱咐:“去了可不能偷懒, 要好好学, 要是不好好学,你就对不起咱们的小锐队长。” 赵永进和江云飞他们也在跟秦直告别。 周游叹息一声, 颇有些舍地说道:“秦同志,你这一走, 我感觉生活中像缺点什么的。” 秦直淡淡说道:“我不觉得缺什么, 反而松了一口气。” 周游嗤地一笑:“你这人就是死鸭子嘴硬, 我看你这几天郁郁寡欢, 可不就是因为要离开我们了吗?” 秦直无言以对, 这人怎么那么自作多情呢。 秦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索起来, 他终于找到了韩兑。 韩兑挤过人群,来到他们这边,笑着说道:“秦同志,这帮学员就拜托你了。有什么事,咱们电话联系。你们去了以后,方便的话也给我留下电话。” 秦直默默点了头。 说实话,他被韩兑委婉的拒绝,说不伤心是不可能的。可是后来江云飞有意无意地跟他提起韩兑的身份问题和当下时代的特殊环境。他也就释然了。 真正喜欢人就要护他周全,不能让他提心吊胆。 他尊重韩兑的决定,以后,他们还会跟以前一样当成好朋友相处。 秦直带着二十名徒弟离开后,韩李村又回复了正常。大家仍跟以前一样,该干啥干啥。 教学楼的地基已经打好了,开始正式盖房,人多力量大,房子盖得很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大家走过路过,看着这喜人的进展,满脸带笑,干活也更有劲头。 最高兴地要数即将升入中学的这帮孩子们,他们终于不用去公社或是镇上的中学住校了。听说那儿的学校宿舍几十人一间大通铺,环境又脏又乱,还得自己带粮食,吃得也差。在自己村里读书多好,吃住都在家。 韩李村的孩子们高兴,其他村的孩子们是满心羡慕,有些家长就来问,他们村的孩子能不能也来上学?其实,韩李村小学以前是对外招生的,也有过附近村子的孩子来上学。后来,学校越来越破,老师少,教学水平也差,那些别村的孩子就陆续转走了。但是如今韩李村的发展越来越好,学校也越建越好,附近村庄的家长又起了心思,就派代表来问。 韩兑爽快答应:“咱们同是无产阶级兄弟,就应该互相帮助嘛。你们愿意来,我们当然欢迎。” 何壮也代表何家村来问过,韩兑的回答跟上面一样。 这个消息传回各村后,引起了小范围内的轰动。 刚好学校放暑假,韩李村迎来一批小学生游客,他们组团来参观未来的学校。 韩盼盼和栓子一脸骄傲地领着他们参观村子。 “我们村跟别的村可不一样,我们学校跟其他学校也不一样,对学生的素质要求很高。在我们学校,要尊重老师,团结同学,要讲卫生。” 大家像小鸡啄米似地不停点头。 秦直去机械厂一个星期后,就跟韩兑打来电话,给他个联系方式,让他赶紧收废旧钢材。 韩兑喜不自胜,果然打入内部就是好处多。 韩兑派李小波韩金韩等人开着拖拉机去收了一车废钢材半车废铁。 李小波还发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废品收购站,用最便宜的价格淘了不少旧机器旧书,还有三辆破得不成样的旧自行车。 李小波说道:“队长,等到秦直他们回来,就让他们帮你焊一辆自行车。你说你一个领导,连辆车都没有。” 韩兑摆摆手:“不急不急,领导嘛,就是要先吃苦后享受。” 李小波最佩服的就是韩兑这点,他当上队长前还会占占像李前进这种人的便宜,自从当上队长后,那真是两袖清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经得了腐蚀,受得了诱惑。如此年轻就如此有定力,真是不一般呐。李满福和李前进这种货色都不配跟韩兑提鞋。 李小波是真心这么认为,也积极向大家传播自己的观点。他不说,大家还没注意到,他越说大家越觉得对。 韩兑在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的威望又提升了一层。 秦直虽然人在机械厂,可仍三五不时地跟往村里打电话,遥控指挥农机厂的事情,同时跟韩兑汇报一下工作情况。现在农机厂的骨干都不在,只有三年老年人在看门,负责一些简单农具的修理。 这天,他用复杂而又略显沉重的语调跟韩兑说道:“韩同志,我前天回去一趟,跟我哥深入交流一下,我把你的想法顺便告诉了他。” 韩兑问道:“哦,那秦肃同志怎么说的?” 秦直说:“我原本以为他会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没想到他的反应很平静。” 秦肃的反应,韩兑一点也不意外。 他平淡地对待秦肃的平淡反应。 秦直有点懵圈:你们这是…… 三人中好像只有他最伤心? 他不解也不懂。 挂上电话后,韩兑继续埋头工作。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 韩兑凭直觉猜测这电话应该是秦肃打的。 秦肃的嗓音很独特,很有辨识度,韩兑一接起电话就听出来了。他笑了一下,自己的第六感挺灵啊。要是平常,他肯定得趁机语言调戏一番,但现在,不了,他是个正经人,是个矜持端正的队长。 韩兑客气地跟秦肃寒暄,“秦肃同志,最近工作怎么样?忙不忙?” 秦肃缓声问道:“听说你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为人民单身到底?” 韩兑肃声答道:“是的,巍巍青山河东流,改天换地乐无穷。” 秦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是吗?真巧,我也是这么想。那我们工农兄弟手牵手,谁违背诺言谁是狗。” 韩兑:“……” 他说道:“秦肃同志,你这文化水平还有待提高啊。” 秦肃不以为意:“第一次这么说,不押韵很正常。” 秦肃顿了一下,突然又问道:“你突然做出这个决定,是江云飞给你说什么?” 韩兑心说,这家伙挺敏锐啊。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秦肃同志,这主要是我个人的决定。毕竟我现在长大了一岁,更成熟更稳重。感情也更内敛。我认识到,我对某种审美的认可纯属精神追求。” 电话那端的秦肃沉默片刻,答道:“韩兑,你没有听过一句话,‘战争可以在你需要时开始,但绝不会在你希望停止时结束’。” 韩兑惊讶道:“不会吧,不会吧?我如此轻易地就招惹了你?秦肃同志,在我心目,你像那天山上的雪莲,真正的高岭之花。” 秦肃冷笑:“我可不是秦直那傻小子,那么容易被你忽悠。” 韩兑对于秦直的反馈也提出了质疑:“秦直同志说你对我的话反应很平淡。” 秦肃:“我为何要在一个竞争对手面前表露那么多情绪?” 韩兑继续试探:“那你下一步的打算是?” “没有打算,我只是告诉你,我暂时尊重你的决定,但我保留追溯的权利,并且不限时间。我希望你在此期间,不要有对别人反动战争的意图。” 韩兑一听,好家伙,他只是随便钓个鱼,没想到却钓上来一只鲨鱼。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韩兑清清嗓子,义正词严地说道:“秦肃同志,你要端正你的思想,摆正你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不要有干涉别人内政的想法。” 秦肃没说话,只是轻轻一笑。 韩兑挂掉电话,喝口茶压压惊。 又过了几天,秦直打电话来让人去拉旧机器,韩兑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秦直还特意表扬了韩强:“你二哥韩强,虽然在技术上天份不高,但在人际方面很厉害,这次我们能打入内部多亏了他。对了,他刚认识了一个纺织厂的女工,有望打入纺织厂内部。” 韩兑由衷地称赞道:“秦直同志,你真是个人才,你办事我放心。” 说完公事,韩兑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到秦肃身上:“秦直同志,在你的成长过程中,你有没有发现秦肃其实是一个偏执的人?” 秦直:“偏执?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执着的东西。不过,就算没有偏执,他的性格问题也很大。他这人心思深沉,我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我妈也说弄不懂他。虽然他是我亲哥,但我要实话实说,他这人倒也说不上多坏,但就是很邪性,所以我才一直担心你吃亏上当。” 韩兑真诚地说道:“秦直同志,你提醒得对。我交朋友就喜欢交你这样的。心思单纯,内心澄澈,从不拐弯抹角。”可控性还强。 秦直对韩兑的夸奖十分高兴,基本照单全收。一高兴他又透漏出一个好消息:“你哥最近在给你们村弄福利,事情还没完全办成,他本来不要我声张,我先告诉你,你高兴高兴。” 韩兑惊喜道:“你赶紧说来听听,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秦直说:“你哥打算买一批瑕疵布回去。这是不是个好消息?” 这个消息可真太好了。这年头买布都是需要布票的。有瑕疵算什么? 三天后,韩强果然打来电话,让韩兑派人带上钱去纺织厂拉布。 这次去的是李小波、韩怀宇他们,足足拉回了半车瑕疵布,剩下半全是各样各样的碎布头。 这一车瑕疵布再一次在村里引起了轰动。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凑上来围观,忍不住伸手摸摸这些布,颜色真鲜亮,摸着又软又厚实。 韩兑让人把布拉到缝纫队。 缝纫社成立半年多了,但由于机器不够,布料匮乏,一直发展得不太红火。 这半车布料来得正当其时。缝纫队的姑娘们个个兴高采烈。 接下来的半个月后,缝纫队的姑娘们从早到晚都在忙碌,她们把碎布头拼接着各种各样的图案,做成书包和布鞋,那些布用来做衣裳,村里请不起设计师,韩兑怕他们的审美太过于接地气,就从矮子里拔将军,直接从村里的社员选那些有审美略懂点时尚的人,没想到还真选出了两个,一个是女知青牛丽,一个就是周游。 村民们对牛丽没什么可说的,可对于周游就有些不解。他们觉得,咋一个男人也对做衣裳感兴趣呢。 韩兑趁机对大家进行社会主义性别教育:“其实职业不分男女的,百分之九十九的职业,男女都能干。男人会做衣裳很正常,你看那些裁缝好多男的呢,大厨也有好多男的。同样的,开拖拉机的,学机械的也有好多女同志。大家要解放思想嘛。” 周游进了缝纫队,如同鱼进了河,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他时不时地整出点新花样,什么修身衬衫,收腰连衣裙,微喇的修身裤子。 衣服做好了,他先穿出来走两圈。 时光飞逝,一个月后,秦直和二十名学徒一个月学习期满。韩兑派出得力手下李小波和韩金开着两台拖拉机去接人,还弄了两面红旗,整得很有排面。 结果这天,拖拉机不但拉回了秦直和学员,还拉回了高玉芬的老父亲和两个闺女。原来高姥爷自从听闺女提过韩李村的事情后,就上了心,恰好,韩莲韩薇也放了暑假,高玉芬干脆就带他们下乡来了。她去找韩强说一声,没想到刚好碰到李小波和韩金,于是他们就一起坐上拖拉机来了。 第110章 就想搞钱 韩兑先跟秦直和二十名学员打完招呼, 便去迎接高玉芬的父亲高明。 他笑着说道:“高姥爷,您老的名字我是如雷贯耳,我们全村社员都热切盼着您来指导我们。” 高明今年六十多岁, 头发花白, 高个子,有点驼背,但人很精神,声音洪亮:“哈哈哈, 小韩,我早就听说你们村的事了。你干得不错。”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家里走去。 高明东瞧瞧西看看,越看越顺眼。报社记者没说慌, 闺女也没说错, 村里环境确实好。 陈月香正在自留地里干活, 听说三弟妹和她爸来了, 赶紧进屋换身干净衣裳再出来迎接。 她一见了高玉芬就热情寒暄, “他三婶, 你可有空来了。几个孩子一直在念叨着你们呢。高大爷, 您老这精气神可真好。” 高明冲陈月香笑了笑, 两人寒暄着进了韩家。 高明一进韩家院子,不禁又暗暗点头, 这小院收拾得挺干净利落。 周游和赵永进他们三人都在家,韩兑指着三人一一介绍。 高明挺关心下乡知青的生活, 多问了几句。 赵永进是跟谁都能聊得来, 越聊越投机。 韩兑邀请赵永进和江云飞进来陪高姥爷聊天。 上了岁数的人一般都喜欢发挥余热, 指导指导年轻人。高明也不例外, 这一下子有三个年轻人需要他指导, 顿时谈兴大增。 韩兑又特别会引导话题, 高质量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抛出来。 高明的聊天过程就成了:“哈哈——这个问题你可问对了人;哈哈哈,小韩连这个都知道,我再给你讲点你不知道的。” 高玉芬正跟陈月香聊天,时不时地看她爸一眼。 韩薇和韩莲悄悄对视了好几眼,两个表情古怪,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难受。 韩兑看她俩这样,就让人去把韩盼盼她们叫过来,陪着两人出去玩。两个孩子如蒙大赦,赶紧跑出去了。 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让韩竹陪着高玉芬说话,她和韩梅去做饭,高玉芬非要跟着一起去厨房。 韩兑的大伯母杜红丽听说高玉芬他们来了,就拎了一只小公鸡来。 这次可把陈月香和高玉芬给惊吓住了。糖公鸡拎了只公鸡来,真的是少见。 可能是两人的表情太明显,杜红丽也察觉到了。她讪讪地一笑,说道:“哎呀,我知道咱村里有人爱说嘴,说我们两口抠门啥的,其实,那也不怪我们。你们想,以前日子过得苦,你要是不抠点怎么过啊?现在,托了咱小锐的福,我们一家三口都有了进项,家里日子好过了,我也用不着那么节俭了。” 陈月香点头道:“大嫂说得是,咱们庄稼人以前是太苦了。” 杜红丽把公鸡放下,又聊了一会儿天才离开。 她走后,妯娌俩相视一笑,高玉芬感慨道:“大嫂变化可真大。” 陈月香笑道:“可不是嘛。”做梦都没想到还能吃到她家的鸡。 等韩刚回来,陈月香喊他杀鸡。今天的大菜是小鸡炖土豆粉条,再加上红烧鲤鱼、炒河虾、辣椒炒田螺,光荤菜就有四道,还有素菜凉菜,满满一大桌子。高明连说太破费了。 韩兑说道:“都是些家常菜,自从我们村开始学大寨,学大庆后,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吃饭时,秦直也回来了。韩兑邀请他和周游一起过来吃饭。 高明自然而然地就跟秦直谈轮起机械方面的问题。 这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问题,高明谈兴更浓。 韩兑趁机提出:“姥爷,一会儿咱们吃完饭后去农机厂看看吧?我这在这方面就是个二把刀,很多东西一知半解,还需要您专业的指导。” 高明爽快地说道:“就算你不提,我也得去看看。” 韩兑笑道:“那就太好了。” 大家边说话边吃饭,不知怎的,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觉得今天的鸡肉真香,难道是物以稀为贵? 吃完饭歇了一会儿,韩竹又给大家端上一个大果盘,这个习惯是韩兑兴起的。 盘里有切好的西瓜、甜瓜、酥瓜等。 韩薇和韩莲吃得十分开心。 韩竹笑道:“等太阳下去了,我带你们去地里摘瓜。” 两人愈发高兴。 吃完瓜果,韩兑就领着高明去农机厂,秦直周游他们也跟在后面。 此时的农机厂特别热闹,二十个学徒都来了。他们也不怕热,把那些破铜废铁都倒腾出来,堆在外面,认真地挑拣分对。 这次回来,他们不但学了手艺,还带来了很多趁手的工具。一帮人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试试自己的技术。 高明巡视一圈,问了几句,十分满意地说道:“不错不错,这帮年轻人挺好学,不怕脏不怕苦,学手艺的就该这样。” 接下来,高明就进入了工作时间,指点指点这个,教教这个,有时还亲自上手示范。 大家都知道他是退休的老师傅,也乐意请教他。双方一个认真学,一个有心教,大家处得其乐融融。 高明虽然又动嘴又动手的,累不是累了点,可是心里却异常满足,红光满面的。 高玉芬本想劝一劝,一看老人家这样,也就算了。老人嘛,有事做也挺好的。 高玉芬对乱糟糟的农机厂兴趣一般般,韩梅就领她去裁缝队,这下戳中了她的兴趣点。 一家人分成了三路,大家都自得其乐。 眼看着就到了傍晚,高玉芬出来一看,天边的夕阳,再一看手表,这都5点多了,本来打算4点往回赶的。 陈月香热情挽留:“他三婶,你们今晚就住下吧。” 高玉芬一脸为难:“我们可是四个人呢,咱家住得下吗?” 陈月香也难住了,家里的房间是有限的,一个客人还能挤挤,这一下来了四个人可真住不下。 她赶紧去跟几个孩子商量。 韩竹说道:“这事简单,我跟大姐去秀秀家挤一晚,让三婶带着小薇小莲住我们屋。” 韩兑也说:“那我也跟谁挤挤,让姥爷住我那屋。” 陈月香说道:“也行,你跟小周小秦都能挤。” 韩兑想了想,打算跟周游挤一晚。周游眨了眨眼睛,说道:“也行,我就牺牲一下呗。” 秦直听说后,说道:“你也可以跟我挤。” 李小波一听说队长要找地方睡觉,此时不表态更待何时?他赶紧说道:“队长,秦同志和周同志都是城里人,他们不爱跟人挤,你去我家呗。” 韩兑一看,好家伙,这也有人竞争?他正在犹豫时,李小波又补充一句:“那这样吧,你住我那屋,我跟小涛挤一屋。”反正不管怎样,都不能让肥水流到外人田。 韩兑客气道:“那多不好意思。” 李小波一看有戏,心中一喜,赶紧说:“这有什么?我跟小涛也好久没有深入聊天了,正好借此机会深入一下兄弟感情。” 李小波要跟弟弟深入一下感情,李小涛并不太愿意。 当晚,韩兑到了李小波家时,受到了他们全家的热烈欢迎。 李小波的妈还特意把凉席和床单换成新的,李小波的爸还院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而李小波脸上的骄傲怎么也掩饰不住,第二天早上就没忍住跟李小海他们炫耀:“队长昨晚上到我家睡觉了。” 众位李家人:“……” 李小海憋了半天,蹦出一句:“我咋觉着,他到你家睡个觉,整得跟皇帝私访到你家似的。” 李小波白了李小海一眼:“你这人啥也不懂,要不是咱队长心胸开阔,兼收并蓄,你能得到重用才怪。” 李小波没有得到应有的理解和羡慕,心里颇有些愤愤不平。路上,刚好碰到李银安。李银安现在可安分守己了,见了谁都笑眯眯的。 他见了李小波不但脸上笑眯眯,还带着些谄媚:“小波,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你这满面春风的样子,是不是又有啥喜事了?” 李小波矜持地说道:“哦,也没啥喜事。我跟你说,昨晚上,队长去我家睡觉了。” 李银安呆了一会儿,脸上的神色很古怪:“小波,你总不能为了拍马屁,把自己给献出去吧?” 李小波惊讶地张大嘴巴:这是什么思路? 他愣了一会儿,涨红着脸,大声吼道:“你个糟老头子,思想咋那么龌龊?队长家来客人了,到我家挤一晚,他一人睡一张床。你想到哪儿去了?” 李银安:“哦,是这样啊。你倒是说清楚啊。我说呢,你既不是啥漂亮姑娘好看小伙,队长怎么可能跟你睡觉呢。” 李小波无言以对,这人脑子果然有问题。 李小波气呼呼地转身就走,李银安发现自己似乎得罪人了,赶紧跟上去补救:“小波啊,要我说,这是你得宠的标志啊,你想啊,队长咋不去别人家睡觉呢,偏偏去你家,就是对你另眼相看。” 李小波听到这话,心里略略好受些。 李银安又问,韩兑家来了什么客人。 李小波说:“他三婶的爸,是个退休的老师傅。” 李银安眼珠一转,又恳求李小波:“小波,你看看我,这日子过得,你能不能拉我一把?好歹咱都姓李,我又改邪归正了,你带带我呗。” 李小波本不想理会他,但看他态度诚恳,神情又可怜,就说道:“叔爷,不是我不肯帮你,是我不知道咋帮你。你可是进过局子的,政治上有污点,你年纪又大又没技术,你说我咋帮你?” 李银安笑道:“小波,我是进过局子,可我又不打算当干部,应该没啥影响吧。我是年纪大,可是年纪大经的事多,经验丰富,有些事,你们小年轻还比不了我们上岁数的。我没技术,可我有嘴啊,会说话也算是技术吧?” 李小波摇头:“你只会说荤话。” 李银安急了:“我已经改了,我现在只说素话好话。” 他见李小波还不吐口,又说:“我要是能入了队长的法眼,以后咱俩就可以互相扶持。” 李小波思考一会儿,说道:“那我先说好,你以后绝对不能再起什么坏心思。” 李银安把胸脯拍得咚咚响:“我只有一个胆,这一次都吓破了,哪里再敢起啥坏心思。” 李小波勉强带上了李银安。李银安虽然没什么文化,可是他经验丰富啊,当李小波带着他到机械厂转悠一圈时,他跟高明一搭话,就觉得这个老师傅有挽留的价值。 于是,他就凑上去跟高明聊天,两人算是同龄人,比旁人有共同语言。李银安这人说话虽粗俗了些,但也很有意思。高明挺乐意跟他聊。 聊着聊着,李银安就问道:“高大哥,你都退休了,在城里呆着也没啥意思,咋不在乡下多住几天?” 高明道:“已经住了一天,下午得回去了。”韩兑家跟他家的关系毕竟太远,哪还能长住? 李银安说道:“哎哟,那可太可惜了,我们村这些年轻人平常没人指导,好容易把您盼来,您呆一天就要走。还有啊,我们村的风水可好了,我们李家有一位太爷了,都八十了,还硬朗着呢。” 这话韩兑也说过,高明叹息一声:“不方便呐。”韩家已经住了四个知青,他再来,不能天天把韩兑撵到别人家去吧。 李银安赶紧说道:“我们乡下有不少人家住得挺宽敞的,别的不说,就拿我们家说,我们老俩口住一栋院子,咱哥俩聊得这么好,你要是不嫌弃,就到我们家住。” 李银安见劝得差不多了,就去找韩兑,韩兑再接着劝,最后,高明答应留下来了,住在李银安家,饭在韩家吃。 高玉芬听到老父亲的这个决定也傻眼了。 韩薇韩莲也表示,她们想在乡下过暑假,孝敬她们的奶奶。 高玉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不好意思地对陈月香说:“二嫂,麻烦你们一家了。” 陈月香爽快地说道:“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啥,我们求都求不来高大爷这样的老师傅。他能留下,可把小锐那孩子高兴坏了。” 高玉芬自己骑着自行车回县城去了。 韩莲韩薇是山高皇帝远,每天跟着村里的孩子们疯玩。 高明的日子也过得十分充实自在,每天乐呵呵的。 一个星期后,农机厂再出新产品,他们用三辆破烂自行车,组装成了一台自行车。车身更小,造型也更好看,这辆车暂时韩兑骑。 韩兑骑着自行车在村里转了三圈,引起了轰动。 自行车可是大件,农机厂的人有这本领,离他们人手一辆自行车还远吗? 大家把农机厂围得水泄不通,都来打听下一辆自行车什么时候装成? 秦直让李小涛拿着大喇叭通知大伙:“都别急,也别挤,我们慢慢来。以后再组装出来,会便宜卖给你们。” 这下大家更激动了。 韩兑亲自出来安抚,大家才逐渐平静下来。 接下来的时候,农机厂进入了高产时期。 自组装自行车后,又修好了五台缝纫机,可把缝纫队的姑娘们高兴坏了。看向这帮学徒们的目光都变热切了。 接着是摇粒机,就是给玉米脱粒的机器,这个等秋天收玉米时大有用途。 面条机也弄出来了,村民们觉得稀罕,端着面排队来轧面条。韩兑还是觉得手擀的好吃,这一次没人附和他。大家都觉得人工哪有机器好。 农机厂的二十个学徒是水涨船高,有几个小伙子已经找到对象了。 韩兑的小姑韩秋也有人来打听,结果一听说韩秋要招上门女婿又没影了。 七奶奶也不着急:“我闺女现在可是有手艺的人,不着急,慢慢找。” 高明在韩李村住了半个月,可谓是乐不思蜀。结果他老伴打来电话,直接命令他回家。 哪有这样的,去闺女妯娌家能住半个月,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高明不想走也得走了。 大家对他是依依不舍,韩兑说道:“姥爷,其实我有个想法,我想代表我们八队聘请您老当我们农机厂的技术顾问,我们是个穷人,工资不多,每月给您30块,您考虑一下吧。” 高明有退休工资,一看农机厂这条件,大方地一摆手:“什么钱不钱的,我这是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做贡献。” 韩兑说道:“姥爷,你们工人阶级不愧是领导阶级,觉悟是真高。您为了建设城市献出了前半生,又要为建设农村献出后半生,我除了钦佩和感动,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高明听到这话,也被自己感动了。他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使命感。 韩兑指指村口接着画大饼:“姥爷,您看那边,我们以后有钱了,打算建一个宾馆,到时候,您们这些退休返聘人员、专家、游客,都住在这里。” 高明哈哈一笑:“那可真是好啊,我盼着这一天。” 高明要离开韩李村,韩薇和韩莲姐妹俩还能再住半个月。现在韩梅跟韩竹挤一屋,给她俩腾出一间屋,两人住得舒服,吃得好,玩得爽,当然不乐意回家。 高明要走,他指导过的那些学徒们都来送行,你家送一筐菜,我家送一筐瓜,还有种鸡和鸭的,再加上陈月香他们送的,韩兑一看这么多东西,就让李小波和韩金开着拖拉机送他回去。 据李小波回来说,他们到高家时,把满院的邻居给震住了。 李小波还悄悄透漏:“队长,这些退休的专家可不止高大爷,咱赶紧再宣传宣传,忽悠几个老师傅来咱们村。” 韩兑点头:“这个可以,等过几天,我再进趟城,趁热打个铁。” 第二天,高玉芬特意打电话给韩兑,高玉芬的声音里带着笑,嗔怪道:“小锐,你跟你妈也真是的,我爷麻烦你们家那么久,我挺不好意思的,怎么回去还送他那么多东西?把他院里的邻居都给震住了,我妈还跟我说这事呢。” 韩兑笑道:“三婶,这事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呀,有一大半东西是农机厂的学徒送的。姥爷这人谦虚低调,他肯定没跟你们说,他在我们村多受欢迎,这不,他人走了好几天,大家还在惦记他呢。年轻人惦记他,说渴望他的指导;老年人惦记他,说还跟他聊天,涨见识。” 高玉芬是心花怒放,没想到她爸那么受欢迎。 韩兑接着又提起聘高明当技术顾问的事,高玉芬道:“什么钱不钱的,咱们都是自已人。” 韩兑可不会当真,无论是谁,利益方面都不能含糊。 他严肃地说道:“三婶,我们聘请技术顾问都要开工资的,不论是谁都得开,这是原则问题。我知道姥爷觉悟高,视金钱如粪土。可是他要是不要,以后我们请别的专家,人家也不好意思要。这样不利于我们村的长远发展呢。为了我们韩李村的百年大计,姥爷这工资是必须得拿。” 他这么一说,高玉芬还有什么可说的。 高玉芬回家一说,高明也觉得没啥可说的,既然不拿钱不好,那就拿吧。 不过,他要准备一下,等九月份后,自家孙子孙女开学后再来。 韩兑欣然同意。 只是高明要长期住在韩李村就得提供一间住房。 这学校还没盖好呢,后面还有知青宿舍,再加上厂房,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 韩兑现在急需要钱。 他想了想,便找到秦直问道:“就想快点搞钱,你有没有办法?” 秦直沉思半晌,说道:“办法是有,就是怕你有风险。” 第111章 秘密基地 韩兑豪气干云地说道:“咱们年轻人都是战天斗地的英雄, 怕他个头。干就完了!” 秦直见韩兑这么干脆,反而犹豫了起来:“要不还是算了,咱们这样慢慢发展也挺好的。现在比以前强多了不是吗?” 韩兑摇头:“只比以前强有什么用?我们要做的是比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还要富裕强大, 这样才能证明咱们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秦直不知接什么话好。 韩兑直奔正题:“你赶紧说说那个办法, 我看可不可行。” 秦直斟酌了一会儿,才说道:“在机械厂学习的这段时间,我发现了很多弊端,他们生产的很多东西根本没法适应市场, 质量不行,数量也不够,生产线老旧, 机器老旧。领导斗来斗去, 你能想像办公室里有人因为座位是靠窗口还是在门口, 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吗?有些工人的思想也很落后, 上班磨洋工, 不关心产品质量, 积极性极差。就以咱们农机厂学徒的干劲, 咱们只要添几台二手机床和一条生产线, 再把产品稍一革新,就能抢占一半市场。就是这样做, 会有一定风险。” 韩兑说道:“你说的我全部能理解。至于风险嘛,做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你以为什么都不干就没风险了?贫穷落后难道不是一种风险?穷得生不起病, 上不起学, 生活中一有点风险, 只能欲哭无泪, 丝毫没有还手之力;整天为了三核桃俩枣搞斗争, 互相倾轧, 把本应该具有高等文明的人类搞得像丛林中的动物似的。” 秦直看看着韩兑,半晌,感慨一句:“你说得没错。” 两人经过反复商量,韩兑最后决定他们要扩大生产,砸锅卖铁也得弄来两台机床。 至于地址,原来的地方不能用了。他们得另选一个隐蔽的地点。 韩兑记得是华西村还是南街村当年也这么干过,把五金厂建在隐蔽的树林中,还有人放哨,一有人靠近,就赶紧锁上大门停工。 韩兑打算弄得更隐蔽些,我不但在把厂子建在树林里,还再搞个地下室。 不过,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光靠他一个人绝对不行。 韩兑召集了韩家族人中的核心份子,韩金韩刚他们自然在列,韩铁那个二百五没叫他。 李家这边是李小波李小江他们几个。 赵永进周游他们也在其中,机械厂的二十名学徒也都叫来了。这些人以后要参与生产,肯定是瞒不住的。 韩兑先鼓动了一番,把大家整得热血沸腾,激情满怀。 接着他说道:“为了解决人民日益增长的生活需求与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我打算把咱们的农机厂做大做强。我们分为正面生产和侧面生产。所谓正面生产就是生产农具,修理农业机器这种;侧面生产主要生产五金配件、小件家用电器等等。侧面生产噪音大,刺激大,所以咱们把生产线放到地下室,为了不增加广大社员的心里负担,这事只有咱们这些人知道,不要告诉别人,最好连家长也不要告诉,你们能做到吗?” 大家是面面相觑。 有反应快的当下就理解了,有的人半知半解,还有的人悄悄向别人请教。 李小涛也不太懂就向哥哥请教,李小波小声说:“你问那么多干什么,队长说啥,你做啥就行。” 李小涛固执地说道:“不行,我师傅说了,不懂就得问。” 李小波白了弟弟一眼,叽叽咕咕跟他解释一遍。 旁边的人也听了几句,他们明白了,队长想扩大生产,但又怕风险太大,被人举报,所以就搞秘密生产。 这帮人的心情就有些复杂,振奋、激动又担忧。 韩兑也理解这些人的心情,继续说道:“你们是韩李村的精英,有文化有技术,又在外面见过世面,跟那些思想保守的社员不一样,这也是我只请你们的主要原因。” 大家默默点头,可不就是嘛。 韩兑看了下大家的反应,接着说:“风险与机遇共存,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们光这样小打小闹只能改善生活,成不了大气候。我们这代年轻人那都是组织精心培育的一代,个个胸怀大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不过,你们放心,我是你们的头头,斗赢了,咱们大家一起共享胜利果实;斗输了,后果我承担。” 李小波动容地说道:“队长,你这样说太让我们感动了,不过责任可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韩兑一脸悲壮:“当领导就是要背锅,就是要负责。这就叫做,‘炒豆众人吃,炸锅一人事。’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就这么说定了,谁也别跟我争,我现在就问大家,有这么一个让你们全家致富甚至全村致富的机会,你们干不干?” 大家的热血又燃起来了,全家致富啊,再加香香证里上有这么负责的领导,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当然要干呀。 众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干!” 韩兑又大概说了一下分配原则,农机厂的工人在原来补贴的基础上,实行计件制,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大家对此更加满意。 人已经忽悠来了,接着是现实问题。第一步,建厂房。韩兑打算把新厂建在村子东南边的小山包后面,那里面有一大片树林,有两处湖泊,周围都是小山和林子,地点隐蔽,用水方便。 地面上的建筑可以动用全村的劳动力,地下两层只能靠他们这批人自己干了。 韩刚和韩金是地下工程队的负责人。韩金倒没什么,做为族里的精英加核心人物,韩兑指哪他打哪。韩刚本来也是这样,何况他是韩兑的亲哥,更近一层。可是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皱着眉头,问韩兑:“小锐,按理说,你说啥我都该听你的。可是,咱答应过小花,要在今年过年前盖房子的,今年都过去一半了,你一会儿盖厂房,一会儿盖教学楼,现在又要盖农机厂,那我俩的新房啥时候盖?你不是说要弄那啥韩李新村吗?” 韩兑安慰韩刚:“大哥,你可是我亲哥,小花姐那是我亲嫂子,你俩的事我能不放在心上吗?我想着,你俩的新房是咱们韩李新村的第一栋楼房,这可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这房子不能差,不能土,装修设计都得是一流的,超前的。” 韩刚就问:“那你打算啥时候盖?” 韩兑掐指一算时间,只好说道:“那你看这样行吗?咱先盖新厂房,这房子盖得快,接着是盖知青家属院,人家婚都结了,就等着入洞房呢,也不能总吊着人家对不?” 韩刚点头,这一点他特别理解,那得有多急啊? 韩兑又说:“这件事一完,咱们就开始盖你的新房,这房子对咱们全家对全村的意义非凡,我得亲自参与设计。咱就盖个二层小楼,前面是花园,后面是菜园。到时一弄好,好嘛,那简直是鹤立鸡群,鹅立鸭群。我敢保证,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忍不住来参观你家,你以后去何家村,那可是头一个住楼房的女婿,走路别竖着走了,以后横着走。” 韩刚的脸上不由自地浮现出神往的笑容。 有了韩兑的保证后,韩刚干活就更卖力了。 每天天不亮,他就去叫人上工。 大家:“……”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想说他几句吧,又没法说,毕竟人家是带头干活,从不偷懒。 不说吧,是真累。 以前有地主周扒皮,半夜学鸡叫;现在倒好,有无产阶级韩刚,天亮自己叫。 好在韩兑发现了这件事,及时叫停。 每天正常上工干活就行,不用这样。 韩兑为了感谢大家,还特地从自己的补助中拿钱出来,买了一只大鹅,给大家炖鹅肉吃。 大家心里感念韩兑,不用他说,干活更加卖力。 新厂房并不太大,是两进的院子,共有十来间房子。房子隐藏在树林当中,不进来根本看不见。 大家对韩兑的选址表示不解,村里那么多地方,为啥非要选这里? 韩兑耐心地跟大家解释道:“现在你们不觉得,等以后农机厂扩大了就知道了,机器轰隆隆,噪音听着难受。离村子远些好。” 地面建筑盖好后,那些村民们就算完成任务了,接下来是韩刚韩金和农机厂职工的事。 大家一点点偷着干。 厂房盖得差不多了,第二步就是怎么弄生产线。这事还得有专业的人干。 韩兑派秦直和赵永进负责此事,赵永进性格外向,活泼得跟通了电似的,容易打开局面,秦直负责技术把关。 两人跑遍县里和市里各大机械厂、农机厂,他们不敢整条买,就这家买一点,那家买一部分,运回来自己慢慢拼凑。 在此过程中,秦直难免会动用家里的一些关系,尽管他做得很小心,还是让秦肃察觉了。 兄弟两人怎么争执交锋的,秦直没跟韩兑说。 但秦肃很快就来了韩李村。 这天下午,秦直神色复杂地来找韩兑:“我哥来了,他在机械厂后面的湖边等你。” 韩兑凭直觉感觉秦肃来找自己肯定不是好事,但他还是去了。 此时已是夏末秋初,秋老虎的威力还在,一动起来,身上就粘糊糊的。走进林子里倒还算凉快。 韩兑抱着两个瓜去湖边找秦肃,结果湖边没人。 韩兑看了一圈,心说,这家伙是跟我捉迷藏还是根本没来? 他正想着,忽然听得湖里有动静,定睛一看,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一幅美人出浴图。秦肃正在湖里洗澡。一缕斜阳洒在他身上,阳光照在他胸膛上滚动的水珠上,使得他的上半身像镶了碎钻似的,闪闪发光。 韩兑揉了揉眼睛,望望草丛里的衣服,如果他把湖中美人的羽衣藏起来会怎样?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抑制住了这个邪恶的念头。 秦肃洗完澡,穿好衣裳,来到韩兑身边。两人并肩坐在湖边的大青石上。 韩兑递过去一个甜瓜,秦肃摆手:“我不爱吃瓜,你吃。” 韩兑自己咔嚓咔嚓啃瓜。 秦肃望着面前波光潾潾的湖水,说道:“你们分批买了很多机器,但新厂的厂房里并没有看见它们,请问它们去了哪里?” 韩兑嬉皮笑脸地说道:“秦肃同志,这是我们韩李村的内部问题,我觉得你是不是装作不知道比较好?” 秦肃正色道:“我说过,我们工农兄弟手拉手,一起朝前走。你们的事也是我的事,我有权利过问。” 韩兑:“不,你没有权利问村里的事。不过,你可以问我的事,咱们是朋友嘛。” 秦肃冷声道:“你是队长,村里的事就是你的事。这事要是被有心人捅上去,秦直需要承担的责任有限,我根本不担心他。我担心的是你,你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韩兑满不在乎地答道:“我知道,但我们会小心不让人发现的。” “你们那么小心,我还是发现了。” “你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哪有你这么聪明?” 他有来言,韩兑有去语。 秦肃劝了几个回合,毫无进展。 秦肃拿韩兑没有办法,他这种人就是这样,他想说服别人时,那叫一个花样百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别人想说服他,那是难上加难。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韩兑吃完一个甜瓜,又拿起一个香瓜,咔嚓咔嚓地啃。 秦肃心情不好,突然夺去韩兑手里的香瓜,手臂一扬,把香瓜扔进湖里。 韩兑眉头微蹙:“有话好好说,不要浪费食物。” 秦肃侧过脸,看着韩兑的眼睛问道:“你觉得一滴水能改变洪流的方向吗?” 韩兑摇头:“那肯定不能。” 秦肃严肃地说道:“既然不能,那就不要胡乱行动,要么远离洪流不被它吞没;要么就隐身其中,暂时随波逐流。” 韩兑一看对方还开始讲哲理了,他也跟着来两句:“我本来就是浑水,天生的弄潮儿,远离水觉得没意思;随波逐流显不出我的高级趣味,我只在浅水区游个泳,扑腾够了就离开。” 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又安静下来。 秦肃拂袖离去,撂下一句:“你以后会明白的。” 第112章 你的心意我领了 秦肃大步走在前面, 韩兑追了一会儿见追不上,只好望肃兴叹:“秦肃同志,你是不是属兔子的?跑得挺快。我追不上就不送你了, 你慢走。” 秦肃脚步一顿, 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虽然他放慢了脚步,但韩兑仍没有追上来。 秦肃:“……”他竟然真的不送。 秦直来找秦肃时,就见他黑着脸不说话,给人一种黑云压城的压抑感。秦直一看不好, 连说话语气都不由自主地变小心了:“哥,你怎么比来时还生气?韩兑说什么了?” 秦肃还是没说话。 秦直一看完了,他哥越是沉默就表示越生气。 他心中略慌, 一慌脑子就不如平常好使, 突然问道:“韩兑又拒绝了你一次?” 秦肃默默地看着秦直, 秦直看得直心疼。他们都是天涯沦落人。 秦肃也不解释, 任由弟弟误会, 甚至还补充一句加深他的误会:“他这个人是我见过最狠心的人。你再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了。” 秦直心中一软, 重重点头:“我明白的。” 秦肃拍了秦直的肩膀一下, “你好好工作吧, 小心些,别被发现了。我走了。” 秦肃离开后, 秦直坐在树干上沉思许久,反正心情就是很复杂。他哥不是不在乎, 上次反应平淡那是装的。他这人肯定是不甘心, 这次亲自来问, 结果又被拒绝了, 所以他这次就撑不住了。 这个韩兑真可恶, 是他主动向他哥表示好感的, 现在就是始乱终弃。 秦直正在沉思时,韩兑慢慢走过来了。 他很自然地问道:“你哥走了?” 秦直抬起头看着这个始作俑者,目光中不由自主地带出一丝幽怨:“走了,他很伤心难过。” 韩兑:“我也不想让他伤心难过,但我要坚持走自己的道路,肯定会引起别人的不适的,这是没法避免的。” 秦直见他这副反应,新怨旧怨连在一起爆发:“韩兑,你这人最会花言巧语,先是假装喜欢别人,等到别人真喜欢你了,你又找一堆借口,我看你就是始乱终弃。” 韩兑:“……”这是哪儿跟哪儿? 韩兑心平气和地问道:“你哥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说出这番话?” 秦直冷淡地答道:“他什么也没说。” 韩兑继续追问:“那你是看到了什么?” 秦直没回答。 韩兑只能简单解释两句:“我们俩总共都没说几句话,我到湖边时他在洗澡,他一上来就让我不要开地下工厂,我不答应——” 韩兑的话没说完,就被秦直打断了:“你说什么?他在你面前洗澡?” 韩兑无奈地说:“这不是重点,重点在后面。” 但是秦直的焦点一直放在洗澡上:“他都在你面前洗澡了,但你最后还是拒绝了他?” 韩兑:“我没拒绝他,我俩都没聊这事。” 秦直悲愤地说道:“你没拒绝,你半推半就占了我哥便宜……” 韩兑越描越黑,最后,他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叹息一声,转身离开。其实杠精不是最可怕的,琼瑶体杠精才是最可怕的。 杠精的套路是:“行,你说你说,你说完我好杠。” 琼瑶体杠精则是:“我不听我不听,但我还是要杠你。” 韩兑觉得这兄弟俩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 秦直自从那天起,又陷入了另一轮的抑郁中。江云飞去试探,也没探出什么来。这事怎么好说出来呢,他又没喝醉。 韩兑很快就把这事忘了,毕竟他可是个大忙人。 很快就到了八月底,韩李村的初中部要开学了。招聘老师是张会计李满堂他们负责,李小江和韩竹也有参与,韩兑最后拍板。有不少来应聘的,但只招到两个初一的语文和数学老师,初二初三的,来应聘的,教学水平不太行。不光水平不行,态度也不行。他们还觉得一个农村的初中随便教教都行,反正现在大家都这样。韩兑可不敢收这样的老师。 最后还是他出名让知青们先代课。老师以后再慢慢招。教室到岗后,还有新教室的桌椅黑板等一系列杂事。好在韩兑早有准备,他从放暑假开始就让会木匠活的社员做桌椅,终于在开学前赶出了五十多套桌椅。 开学那天,孩子们一看到拔地而起的教学室,走进宽敞明亮的教室,看到崭新的桌椅,激动地嗷嗷直叫,跟一群狼崽子似的。 初中部的好条件刺激到了小学部,虽然他们的条件也不差了,但还是不如初中好,那是新楼房、新桌椅。 韩兑还特意拍了十几张照片和特写,写了几篇文章,热烈感谢上级领导对下一代的关怀和支持。 华队长表示很满意,贺书记也很满意。 学校开学后,教学楼的事,韩兑可以暂时放下。知青宿舍的事,有专人去管,他把主要精力放在地下工厂上面。 工厂的第一批产品已经出来了,韩兑得想办法把它们销售出去,现在全村的集体资产都压在上面,如果不赶紧回本,集体账户里是一分钱也没有了。而且还不止是集体资产,韩兑还跟人借了钱了。这些钱是农机厂全体职工凑的。 要说销售,韩兑又想到自家小叔。 韩怀宇对韩兑的大胆做法先是表示震惊,韩兑说道:“富贵险中求,你不冒风险哪来的好日子?你放心小叔,我可是你亲侄子,我不会坑你的。你尽管去卖产品,尽量小心谨慎些,别被人抓到把柄。就算以后被人抓到,责任我担着。” 韩怀宇挺佩服侄子的勇气和担当,但他还是害怕:“小锐,你是我亲侄子,我可不想你出事。你说咱们这种家庭,咱可没有有能耐的亲戚,你真出点事,没人捞你。” 韩兑神秘兮兮地说道:“你放心吧,我上头有人。” 韩怀宇眨眨眼睛:“谁?难道是那个秦肃?” 韩兑满不在乎地说:“他不行,你别问了,上头的人不让说,人家特神秘。” 韩怀宇很懂行地点头:“我懂我懂,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韩兑一脸严肃地叮嘱道:“小叔,你是我亲叔,我才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奶你也别告诉。” 韩怀宇点头:“你放心,我谁也不说。” 紧接着,韩刚韩金也知道了韩兑上头有人。两人更加大胆了。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第一批产品顺利地卖出去了。 紧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 韩兑拿到钱后赶紧把集体账户里的钱补上,当然,他这一来一回肯定得经过张会计。 张会计隐隐察觉到什么,他想了想,意味深长地说道:“队长,你还年轻,啥事都要慢慢来,别想一口吃个胖子。” 韩兑笑着答道:“张会计,你尽管放心,没事的。你更要放心,我所做的一切对咱们生产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张会计知道韩兑的人,劝也没用,最后也不劝了。 十月份知青家属院竣工,那些已经结婚和即将结婚的知青们欢天喜地地搬进新家。 韩兑还给他们办了个集体婚礼加搬家仪式。 社员们你出一五毛,我出一块地随份子,知青们也凑钱请了十几桌流水席。 韩刚看到别人结婚他眼热,看到别人入洞房,他更眼红。见知青家属院都建好了,又跟韩兑提韩李新村的事。 韩兑这次十分爽快大方,拍了块搬砖说道:“行,挑个好日子,测量、设计,立即动工。” 他们现在居住的房子盖的时候完全没有规划,东一间西一间的,道路不直也不宽,而且各种形状都有,杂乱无章,毫无美感。新村自然不能这样。 全村现在有多少户人口,未来几十年内会增加多少人口,都要考虑在内。 下水道,村道,巷道,都得考虑到。还有绿化和环境也必须考虑全面。 其实,这应该有专业人士设计。可是这年头专业人士少,有钱也不知道去哪儿请,更何况他们的钱还不多,每一分都得花在刀刃上。 人手不够,社员凑;没有专家靠大家。 韩兑和几个村庄建设委员会的专员,有空就走访大家。问他们对房子的要求和渴望。 再把这些建议集中起来讨论,中心论点就是:韩李新村既要有城市的便利,又要保留乡村的特色。既又美观大方实用,又要省钱省力。 因为农村人口普遍多,盖平房,占地就太大。有人就建议盖成楼房。 韩兑拍板决定:就盖小别墅,以三层为主,二层也行,但最高不能超过四层。不能挡住前后左右邻居的采光和通风。前面花园,后面菜园,每个院子都有100平米的院子。至于新村宅基地,按人口分,人均多少平米。本村姑娘招女婿上门的,也给划一口宅基地。 对于这个规定,大部分人反对,小部分人赞同。 韩兑不给他们讲政策,只给他们讲利益:“你们都有姑娘有姐妹,你们怎么知道自己的闺女和姐妹不会招婿上门?再说了,招的人可都是年轻小伙子,那都是现成的劳动力,是为咱村做贡献的。多好的事。” 有人提醒韩兑:“队长,你还是太年轻,你不知道正常男人没几个愿意当上门女婿的,能来的要么是穷的,要么是懒的,还有的又穷又懒。” 韩兑说道:“大叔,你还是格局小了。只要咱村发展得好,我告诉你,愿意上门的女婿能排到河边去。那些懒的咱都不要。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的本性:哪儿有利他钻哪儿,说什么自尊面子的,那都是好处还不够多。”他当年那个圈子,见过很多想少奋斗二十年的,男女都有。他表姑身边的小鲜肉比他年纪还小呢,还受到高等教育呢。 大家是半信半疑,议论纷纷。 反正最高兴的当数七奶奶,她拉着韩兑先是猛夸:“孙子啊,你可真是个明白人。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聪明的娃儿。” 说着七奶奶又拉过闺女韩秋:“你有了好工作还有了宅基地,还不赶紧谢谢你侄子。” 韩秋:“谢谢侄子。” 韩兑:“不客气不客气。” 这辈分太低可真不太好。 宅基地划分好以后,又开始规划道路,铺设下水道,这都提前规划好。 韩刚表现得最积极,韩兑指哪他打哪儿,不指他也干活。 由于时间有限,经验局限,韩兑先规划出韩村新村第一期,看看效果再说。 第一期的房子先紧着住房紧张的和有危房的家庭,在名单上的有韩刚、王奶奶家,刘老三家等十户人家。韩刚是家里住了四名知青,他又要结婚,而且为村里的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大家没有异议。至于王奶奶家,她老伴去世了,儿子残疾,儿媳生病,家有三个孙子孙女,住着两间破泥房,墙体都开裂了,用麦草堵上了。 大家平常都挺同情这家人,即便有人不同意,也不好意思提出。毕竟人家确实可怜。 王奶奶听到名单上有自己家,简直不敢相信,她特意来问韩兑:“这房子得要多少钱?俺们家拿不出这一半的钱,要不就再等等吧。”村里有规定,建新房集体只报销一半的钱,另一半得自己出。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可是他们别说一半的钱,连五分之一的钱也拿不出来。 韩兑安慰老人家:“王奶奶,你家的房子不能再住了,这天还好,等到了冬天太受罪了。以前村里也穷,没办法帮你们,现在咱们富起来了,就该扶贫济困。钱的事您老人家不必担心,村里出一半,剩下一半,你们先欠着,我叔和婶每月都有工资,从他们工资里够就行了。” 王奶奶感动得擦擦眼泪:“行,就从他们工资里扣。” 韩刚的房子是韩兑亲手设计的,亲眼看着自己的房子一点点地盖起来,韩刚激动得不行。 人们每天醒来就看到韩刚在干活,睡觉前他还在干活。大家都怀疑,这家伙不用睡觉吗? 12月,在全村们一起努力下,韩刚的新房终于建成,三层小别墅,人们不爱叫别墅,管他叫别野。 韩刚邀请何家一家前来参观。 何家人看到这三层小楼,也被深深震撼了。 何小花望楼感叹道:“我这人不但费青烟,还费砖。” 韩兑愣了一会儿,说道:“大嫂,你说得对。” 他指着新规划好的韩李村新村宅基地说道:“嫂子,我哥为了娶你,缠着我规划了一片新村。你可是新村里的第一位新媳妇,意义非凡呐。” 何小花满意地点点头。 也不知道是因为韩李村发展好的缘故,还是韩李新村的别墅太让人震撼,反正今年媒人往韩李村跑得特别勤。 韩强也有人问津了,陈月香赶紧催韩兑打电话问韩强要不要回来相亲。 韩强先是高兴了一会儿,接着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可能快有对象了。” 韩兑一听,有剧情啊,有剧就得追,他忙问道:“二哥,是那个纺织厂的姑娘吗?” 韩强:“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韩兑笑,还真被说中了。 他又问韩强进展到哪一步了? 韩强又开始吞吞吐吐起来:“那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感觉她不讨厌我,可是我又不敢提,怕一问人家吓跑了。还有就是怕过不了她父母那关,毕竟人家是城里人,咱是农村土鳖。” 韩兑忍不住笑了一会儿,告诉韩强:“二哥,你现在不是土鳖了,是金龟。大哥的新房建好了,看过的人都说好。那样呗,你抽个时间,请纺织厂那位姑娘来咱村看看。” 韩强一听就兴奋了,忐忑地问道:“人家能来吗?我们关系都没确定呢。” 韩兑:“你傻呀,找理由,正当理由,你就说,我们村有个缝纫队,热切盼望她们纺织厂的技术人员前来指导,记住了,别只请姑娘一个人,多请几位她的朋友同事,大家一起来不就没什么顾忌了,男同事也请来两个。” 韩强激动地说道:“这个办法好,我咋就没想到呢。小锐,你就是聪明,连这都懂。” 韩强的意中人还没来呢,秦肃也打来电话来凑热闹:“韩队长,听说你们村缺少技术指导,我也去指导指导你行吗?” 韩兑现在可不敢让他来,别再整个冬泳,到时更跟秦直说不明白了。 他说道:“秦肃同志,你的心意我们领了。我们河里湖里都结冰了,你来洗澡也不方便。” 秦肃淡声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我这就出发去你们村滑冰。” 第113章 必须打探清楚 韩强说要带喜欢的姑娘回来, 韩家顿时热闹起来了。 陈月香赶紧指挥大家打扫卫生,又催促韩大华去理发刮。他们村现在已经有了理发店,理发师傅是个年轻人, 还特意去县里拜师学了一个多月, 手艺还行。 周游还是不满意,他这人脑子灵,动手能力强,一看就会。可是理发这事, 你手艺再好也不方便给自己理。周游的好手艺就便宜了别人。韩兑秦直他们这帮人每次都爱找周游,周游因人而异,拿捏一番也就同意了。村里其他人找, 他就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 还说人家头型不好, 他不爱理。 相较于秦直和赵永进他们的好名声, 周游一直是毁誉参半。 大家打扫完卫生, 陈月香又准备饭菜。最后还她还给秦直周游他们召开了个小会。 中心思想就是, 韩强回来那天, 她希望他们四个回避一下, 韩兑也是,露个面就行, 主要陪客就是韩刚韩金这种。 大家不解,他们还想看看韩强的热闹呢。 陈月香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你们几个都太出挑了, 强子跟你们一比就显得黯然失色, 这可不利于他找对象。就让刚子陪着他, 一衬托, 强子也显得眉清目秀的。” 众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乡下人的套路还挺多。他们都没想到这一层。 韩强回来的那一天,韩家人是严阵以待。 韩强喜欢的那个姑娘叫孙亚南,中等身材,圆脸,脸上总是带着笑,让人看着十分舒服。 陪着孙亚南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个姑娘,一个姓毛一个姓刘,还有一个男同事小王。 四个人一路参观一路感慨,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惊呼:“你们村竟然还有这个?” 韩强一看是服装店,这是缝纫队的姑娘整出来的,里面只有几件样衣。一件白底蓝花的掐腰棉袄,一件黑色裤子,与当前的肥大裤子不同,样式也是修身的,还有一件收腰的中长款蓝色风衣,不适合现在穿,只是摆着当样品,其余就是裙子、背包、挎包。 三个姑娘一看有服装店,那是必须得逛的。 小刘和小毛平常就爱买衣服,三人轮流试了棉袄和风衣,越试越喜欢。 小刘要了棉袄,个子稍高些的小毛要了风衣。 孙亚南也有些动心,就问看店的姑娘还有衣服吗? 韩梅闻讯赶来,说道:“这里只摆了几个样衣,你们要是喜欢就到我们缝纫队去看看吧。” 缝纫队现在已经搬进新建的厂房里了,新厂宽敞明亮,屋里面还生着三个炉子,里面摆着三十多台缝纫机。里面的姑娘们正在低头踩缝纫机。 韩梅热情地给她们介绍道:“这不快过年了吗?我们缝纫队正在给乡亲们做衣服。我们也不懂行,全考自己摸索,你们都是纺织厂的技术人员,见的世面也多,给我们指点指点。” 韩强看着韩梅,他这半年回来得次数少,对于这个妹妹也没怎么注意,今天才发现她的变化挺大。以前长得黑里透红,土里土气又木讷,见了人就低头绞衣角。现在变白净了,穿着打扮端庄大方,当着几个生人,说话也不怯场。 韩强一脸骄傲地跟孙亚南介绍道:“这是我大妹韩梅,她负责管缝纫队。我还有个妹妹在学校教书,有个弟弟是生产队队长。一会儿你就能看到他们了。” 孙亚南跟韩梅闲聊,小刘和小毛也跟其他女工攀谈起来,多是交流布料和服装的问题。 三个姑娘在缝纫队呆了半小时,最后每人买了两件衣服。 出了缝纫队,韩强带他们去砖厂看看,韩刚还在领着工人干活,一看到弟弟过来,兴奋地窜了过来,把大家吓了一跳。 韩强把韩刚介绍给大家,孙亚南打量着韩刚再瞧瞧韩强,幸亏韩强长得不像他大哥。 韩强说道:“我大哥这人朴实无华,人特别能干,是村里的劳动模范。” 孙亚南哦了一声,在村里转了一圈后,韩强领着人回了家。他到家发现昔日热闹的院子空荡荡的。 只有爸妈和小妹在家等着他们。 陈月香又是倒茶又是拿点心的,热情招待四人。同时还见缝插针地跟孙亚南聊天,顺便打听打听这姑娘家里的情况。 孙亚男这次来韩李村,多少颠覆了她以往对农村的固有印象。一点也不脏乱差。韩家父母也挺卫生,谈吐也不错。韩强的两个妹妹一个朴素大方,一个文雅秀气。 小毛和小刘也知道韩强对孙亚南有意思,她们做为好朋友,是带着挑刺的任务来的,现在也没挑出大刺。 在家里坐了一会儿,陈月香就起身请他们一起去新房子里吃饭。 新房就是韩刚那房,那房子地方宽敞,桌子大,招待客人十分方便。 当这一拨人看到那三层小白楼时,果不其然,一脸震撼。 韩刚骄傲地挺了挺胸脯,韩强也是满心自豪。 韩刚深知找对象就得多宣传,他这次可聪明了,对孙亚南就开吹:“嘿嘿,这一片就是我们的新村,我三弟亲自规划的,这房子也是亲自设计的。我是头一份,强子以后也会有。我跟你讲女孩子找对象,一定要找兄弟多的,有人帮衬。俗话说得好,有个哥强好多,有个弟够吹一辈子。我们强子有哥还有弟,多好啊。” 孙亚南抿嘴一笑,没接韩刚的话。 其他人则是相视一笑。 韩强看着夸夸其谈的大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四处寻找,怎么不见小锐呢。这种关键场合十分需要他。 韩强寻了个机会去问陈月香:“妈,怎么不见小锐?他还在开会?” 陈月香压低声音说道:“强子,我也是为了你好。早早地就让秦直小锐他们全部出去了,你说他们几个一个比一人俊,到时候人家姑娘的眼睛里还能看到你吗?” 韩强:“……”原来如此。 他再看看韩刚那兴奋的丑脸,真切地明白了陈月香的用意,想得可真周到。 今天的饭菜十分丰盛,小鸡炖蘑菇、红烧鲤鱼、烧鹅,全是硬菜。 四个人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太丰盛了,今天让你们破费了。” 陈月香热情地笑道:“不算什么,这鸡和鹅都是自家养的。我们村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每月都能吃上几次肉。你们多吃点,千万别客气。” 陈月香说着,还拿公筷给孙亚夹了一大块鸡肉。 她这个良好的卫生习惯赢得了孙亚南的好感。 他们一家人在吃饭。 韩兑秦直他们此时正窝在农机厂里涮火锅,秦肃也在。 韩兑一边涮菜一边问秦肃:“梁宾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有一阵子没看到他了。 秦肃一听韩兑提到梁宾,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两度:“你挺挂念他?” 韩兑:“那当然,我这人对朋友都是春天般的温暖。” 韩兑的话引起了两人的冷哼声。 不用说,除了秦直和秦肃还能有谁? 周游觉得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意思,就忍不住想搅合进去凑热闹。 他斜睨着秦肃,故意说道:“队长对我们大家都好,尤其是对我,那叫一个无微不至,夏天给我送凉席,冬天给我加棉被。我说理发不方便,他就在村里开理发店。我说买衣服不方便,村里就有了服装店。” 秦直瞪着周游:这家伙是唯恐天下不乱。 秦肃静静地看着周游,笑而不语。 韩兑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谁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男人两台戏好嘛。 他笑吟吟地说道:“小周啊,你是我们村的知青,我做为队长关心你是应该的。” 接着他又招呼大家吃饭:“赶紧趁热吃饭,吃完咱们去湖上溜冰。农机厂新弄了一批滑冰鞋。” 大家一想到要滑冰都有些兴奋,吃饭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周游还想接着刺激秦肃,转念一想,反正一会儿有的是机会。 小样儿,我让你拽,我气死你。 大家吃完饭赶紧去抢溜冰鞋,这一批鞋子有限,先到先得。 到了现场一看,好嘛,这叫什么溜冰鞋?只有三双看上去像溜冰鞋,其余的几双就是在旧轮子上面绑一双棉靴,还有的是用皮毛和木板做的。 韩兑选了一双带轮的鞋子,看着跟风火轮似的,跑起来很拉风。拉风的人就应该配拉风的鞋。秦肃也选了双跟他一模一样的。 但是,拉风是要付出代价的。韩兑上了冰面才发现,这玩意不好把握平衡,刹车刹不住。 其他人在旁边无情地嘲笑他们。 大家经过一段时间适应后,开始慢慢地滑了起来。 韩兑也慢慢地找到了一点诀窍,这鞋缺点是有,优点也很明显,滑起来是真快。 他们嘻嘻哈哈地正在滑冰,陈月香过来了。 韩兑赶紧溜过去,陈月香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秦肃,问道:“大秦什么时候来的?” 韩兑说:“他刚来,来看他弟。” 陈月香说:“大秦更不能出现,不然更得把强子衬托得一无是处。你过来跟他们打声招呼,也不要久呆。” 韩兑只能答应。 韩兑说服这帮人把溜冰鞋让给韩强他们,大家玩得正开心,本来不太愿意让。 秦肃把脚下的溜冰鞋一脱,大义凛然地说道:“溜冰可以促进男女感情,韩强同志对象不容易,我们要成全他。” 其他人一听,行吧,人家要促进感情,他们不用。 大家把溜冰鞋脱掉又跑回农机厂的火炉旁窝着去了。韩兑过去打大家打招呼。 小毛和小刘一看到韩兑,眼睛不由得一亮。 孙亚南看到他,惊讶了一下,这兄弟三人的长相差距真的太大了。 韩强已经懂得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个真理,忍不住偷偷观察着孙亚南的反应,发现就还好。他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韩兑的表现中规中矩,礼貌大方不失热情。这就够了,今天的主场是韩强,不能喧宾夺主。 韩兑用恭敬的语气对韩强说道:“二哥,你前几天就打电话说让我安排一些民俗活动,咱们的农机厂新做了一批贫下中农款的滑冰鞋,要不你们去试试?” 韩强一听这活动不错,大家也很感兴趣。 这帮年轻人涌到湖边,经过一阵手忙脚乱的适应期后,开始渐入佳境。 韩兑悄悄提醒了一句让韩强多照顾一下孙亚南,他就离开了,功成身退。 韩兑离开湖边,准备也回农机厂窝着。 他刚一上岸,就看到秦肃正在大青石旁站着。 韩兑客气地说道:“外面冷,走,我们回去打牌。” 秦肃看着远处嬉笑打闹的男男女女,突然问道:“你说做点什么能促进咱们的感情?” 韩兑假装大吃一惊:“秦肃同志,你看上去不像这样的人啊?” 回答他的又是一声冷哼:“我会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情。——现在我们谈谈你工厂的事。” 韩兑摇头叹息:又来了。 秦肃话风一转,严肃地说道:“据我所知,你们韩李村已经引起某些人的不满了。有人向上面写了举报信。” 韩兑虎躯一震,这属于内部消息,必须得打探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事情又多又杂,天天感觉时间不够用。本来打算年前完结,现在只能改成2月中旬完结了。 第114章 新机遇新活动 韩兑想了一下, 难道说他们的地下工厂被人发现了?不可能啊,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别说外村人, 大部分本村人都不知道有这回事。还是说农机厂的职工中间出了叛徒? 他试探道:“那些人举报的是哪方面的?” 秦肃:“现在知道担心了?” 韩兑故作不在乎:“现在也不是太担心, 我就是好奇这些傻叉的举报逻辑。” 秦肃轻笑一声:“有些人想举报就举报,根本不需要逻辑。” 韩兑无奈地笑笑,冷不丁地问道:“举报信是寄到了县里?” 秦肃嗯了一声。 韩兑轻轻舒了一口气,举报到县里还不算可怕。毕竟他们现在是县里的模范典型, 这个名头还是有点作用的。 韩兑觉得他当初请赵记者来村里采访那一步是走对了,还得再加强一下。他打算再联络一下赵记者。 还有就是,以后不光他们村要发家致富, 还得多拉几个联盟, 大家有钱一起赚, 结成利益共同体。 秦肃看韩兑那表情, 就猜测他可能想到什么破解之法了。有时候, 他真想撬开他的脑袋里看看里面藏了什么。 韩兑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瓜被人盯上了, 此时他仍在开动脑子:对, 就这么办。先从附近的村子着手, 比如何家村,王家村这种的。 还有, 年底邀请赵记者再来采访一波,各种节目都得准备起来。 韩兑的脑中已经隐隐有了些轮廓。 他正想得入神, 忽然感觉脑门微微一疼, 有人弹了个脑瓜崩。韩兑白了一眼旁边的某人, 怎么感觉越来越幼稚了, 人不可貌相。 秦肃仔细观察着自己的食指和拇指, 似乎仍觉得不过瘾, 又虚弹了一下。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的脑门挺硬。” 韩兑有样学样,趁他不注意,也去弹了一下,不料秦肃警觉性太高,他的脑瓜崩还没到,手腕就被抓住了。 韩兑突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就过去拍一下肩膀,也被这家伙抓住了手腕。 行,我让你能,今天我不弹到你我就不信韩。 韩兑的手腕被抓住了,但手指还能自由活动,他临时改变路线决定弹一下秦肃的脸,结果方向偏了,弹到了秦肃的嘴唇上。嘴唇挺软,门牙很硬。 秦肃愣了一下,定定地注视着韩兑。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韩兑一看气氛有些古怪,用力收回手,故作轻松地说道:“你的嘴真硬啊,跟我们村的鸭子一样。” 秦肃慢慢移开目光,看着远处,意味深长地说道:“未知全貌,不要轻易评价。” 韩兑很笃定地说道:“不,我知道全貌,你的嘴和鸭子的嘴的硬度我都试过了。” 秦肃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说我全身各个器官的硬度。” 韩兑吓得后退两步:妈妈,这儿有个假装正经的司机在开车。 秦肃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就此打住,没再继续逗他。 两人离开湖边往树林里走去,冬日的树林里没什么景致,入目全是一片光秃秃的树,但也视野开阔。走在林间小道上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韩兑看着秦肃那挺拔如松的身躯,虽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但越严实越让人有探索的兴趣,硬度什么的,以后有机会可以测一测的。学问容不得半点虚假。 秦肃回头看看韩兑,看他一双灵动的眼睛又在闪烁着光芒,他就知道,他心里肯定又在冒坏水。总有一天,他会弄清楚,韩兑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两个人各怀鬼胎,各自犯坏。但表面上都波澜不惊。 走了一段路,秦肃又一本正经地跟韩兑谈论正事:“你们以后还是小心些,我猜测举报的人见写举报信给县里不管用,有可能还会继续往上举报,万一举报到市里或是省里呢?” 韩兑忍不住骂道:“一天天地怎么都那么闲,有那时间干点什么不行?” 秦肃语气沉郁:“没办法,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他停住脚步,看着韩兑,认真地问道:“你的理想是什么?以后是继续往上走,还是想干别的工作?” 韩兑一下子被问住了,他的理想?他以前没什么理想。因为基本上想要的都有了。所以才有后面的空虚寂寞。 秦肃见韩队迟迟不答,不悦地问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还是说,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方向,怕你提前去路上堵你?” 韩兑思索片刻,答道:“我现在的理想就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把我们村弄成本国第一村,你觉得这个理想是不是很带劲?” 秦肃赞道:“这个人生理想很崇高。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崇高无私之类的词用在你身上很违和。我感觉你本质上不是这种人,但偏偏你做的事又是,这让我很迷惑。” 韩兑在心里骂了秦肃一句,反唇相讥道:“秦肃同志,人是复杂的,多面的。就像你,我第一次见你时觉得你是个禁欲端庄的美男子,谁知道,你私下里那么地闷骚、见了我就脱……” 韩兑话没说完,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他掉头就走,某人别在树林里骚起来了。 天这么冷,他再来个阳光浴,吓着大树和小草多不好。 两人谈论人生和理想,中道谈崩。 韩兑回到农机厂,秦直正在跟江云飞下棋,见韩兑回来,随口问道:“你哥的事弄完没有?” 韩兑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哥的事弄完了,你去送送他吧。”赶紧把人弄走。 秦直起身去找秦肃,又过了半个小时,韩兑觉得这两拨人应该都走了。他们也可以自由活动了。 大家一起说说笑笑朝村里走去。 谁知道,好巧不巧,正好在院门口这碰上韩强那帮人,秦肃和秦直也在。 陈月香一看,忍不住叹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弄得好好的,最后还是撞上了。 小毛和小刘两个女青年的眼睛亮了好几回,我的天,长这么大也没像今天这样,一下子看到这么多高质量的男青年。跟他们一比,纺织厂的那几个男职工就是长着棉絮的倭瓜,机械厂的就是带机油的土豆。 尤其是秦肃收到的注目礼最多。 韩强和那位男同事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勉强。 韩强硬着头皮介绍一下双方。 他对一旁的陈月香说道:“妈,那我们走了。” 陈月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特产给四个人,四个人推辞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收下了。 韩强领着四人推着自行车出了村子。陈月香韩梅他们一直把客人送到村口。 等人走远了,韩刚兴奋地对大家说道:“嘿嘿,我看小强跟小孙有戏,真是没想到,小强也能找到媳妇。” 众人:“……”人家总比你好找吧? 韩刚说完别人又说回到自己身上:“妈,咱挑个黄道吉日跟何家商量娶亲的事吧?” 陈月香说:“不急,我早想着这事呢。” 韩强回去后,就兴冲冲地打来电话说:“小锐,我感觉我有戏了,昨天我送亚南回家,她没有拒绝我。对了,她还托我送梅子和妈一人一双手套。” 孙亚男离开时,陈月香送了特产,韩梅送上了她自己绣的手帕和碎布做的头花。 韩兑笑道:“二哥,我早说过你肯定行的,继续加油。” 韩兑说完私事,又说公事:“二哥,你抽空问问小孙,看看她们纺织厂有没有淘汰的织布机之类的,我想买几台。” 韩强惊讶地问道:“你们想自己织布,这也行?棉花从哪儿弄?” 韩兑说道:“咱们这儿也能种棉花,明年让社员在自留地里种棉花,咱再开些荒地种棉花,还有附近的村庄也可以种。” 买布太难了,光靠瑕疵布和碎布头哪行?没有布,那就自己织;没有棉花,自己种。 韩兑以为这次韩李村之行,只是促进了韩强和孙亚南的感情,没想到,还给他们村带来了新的生意。 孙亚南她们回到厂里后,三人身上的衣裳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很快有人来问她们的衣裳在哪儿买的。一听到是在韩李村买的,大家都愣住了。这年头,乡下都这么时髦了? 小毛和小刘自愿充当韩李村宣传大使,小嘴叭叭一说:“哎呀,你们不知道,韩李村可不是一般的村子,人家上过报纸的哟,是全县的典范。那村里比城里还干净呢。韩强家的房子可气派了,三层小楼。村里的男青年……我的天,反正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大家心里直痒痒。 于是就去找孙亚南问她什么时候再去韩李村,孙亚南还以为大家调侃她,不由得红了脸说道:“说什么呢,八字才一撇,哪能又去他家里?” 众人惊呼:“哎哟,原来你们有一撇了?啥时候有的?快说快说。” …… 最后的结果是,韩强决定下礼拜再带纺织厂的女同事来韩李村购物,没错,是购物。以前都是乡亲们到县里购物,现在反过来了。 韩强把这个消息反馈回来时,全村又轰动了。 上次大出风头的是农机厂,这次是缝纫队。 缝纫队的成员们个个兴高采烈。大家加班加点,赶紧多做点衣服。 周游他们这两个设计师可忙坏了。 他们这边忙碌着,韩兑也没闲着,他正召集他的核心团队商量着记者采访的事。 大家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找出可供宣传的新东西。 韩兑说道:“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咱们村一壮就引起了别人的妒忌眼红,咱们得做点什么事,巩固一下咱们村的形象。要阳光的、积极的、正面的。我想到的一个是送温暖活动。不光要给咱们村送,附近村庄的孤寡老人,困难户也要送。毕竟,咱们是社会主义大家庭,有福同享嘛。” 李满堂建议道:“我觉得咱们村的宣传队要继续宣传,前几天我去赶集,还有人问我最近咋不演出了?” 韩兑点头:“确实,宣传队继续演出,另外,咱们再加一条,去跟电影院商量商量,能不能搞下电影下乡?要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 这个主意大家赞成,看电影谁不喜欢啊。 韩兑跟大家商量好后,就跟华正茂打电话汇报工作:“华队长,是这样的。在您和贺书记的领导下,我们第八生产队的集体企业发展势头良好,集体积累比往年富裕。我们刚开了个小会,大家一致赞成,我们愿意拿出一部分资金去帮助大队里需要帮助的困难人家。广大社员也积极响应,其中农机厂贡献了五台木制轮椅和二十副拐仗,用来扶助残障人士;缝纫队贡献了三十个书包,二十件衣服……” 韩兑一项项地汇报,华队长越听越高兴。 韩兑汇报完情况,接着说道:“我们这次的送温暖行动是第一次做,还很多没考虑周全的地方,希望您和贺书记百忙之中能抽空指导一下我们。” 华队长稍稍考虑一会儿说道:“那这样吧,我去跟贺书记商量商量,若是有空,我们大家就一起去。” 韩兑笑道:“好的好的。” 给华队长打完电话,韩兑又拨通了县报的电话,指名要找赵记者。 韩兑热情洋溢地说道:“赵记者,好久不见,真是想念呐。自从上次一别,我的生活因为你发生了重大变化。” 赵记者也很高兴,声音里带着笑意,两人越聊越热烈。 韩兑适时地把话题转到要说的事上,当他说到他们公社和大队干部要去送温暖时,赵记者果然对此很感兴趣。 第二天,韩兑向华队长确认大致行程时,顺嘴一提说赵记者可能会来采访。华正茂略一沉吟,便说道:“记者一来,事情就不一样了。我觉得咱们送温暖的力度得加大。”韩兑一听这好啊,你力度一加大,受惠的可都是老百姓。 三天后的上午,韩李村是空前的热闹。 送温暖的大队和公社领导来了,采访的赵记者到了。好巧不巧,纺织厂的女工也来采购了,外村的村民听说这两件事,也都赶过来看热闹,都过年了,磨个面做个衣裳啥的,那不是应该的吗?早来晚来都是来,干脆就今天来。 偏偏媒人也来凑热闹,有几家相家的也赶在了今天。 媒人指指人山人海、红旗招展的广场,说道:“你们瞧瞧,我没说一句瞎话吧?你们要是嫁到了韩李村,可真掉到了福窝里了。” 广场上的舞台上,韩兑拿着铁喇叭里发表讲话: “北风萧萧万户寒, 各级领导送温暖。 …… 登上高山看得远, 共/产主义金灿灿。” 第115章 冬天过了,春天还会远吗? 红卫公社这次的送温暖行动, 产生了巨大的轰动和影响。 收到温暖和慰问的人民群众心头倍感温暖,精神受到鼓舞,生活也得到了改善。米面粮油棉衣可都是最需要的物资。 围观的人们也受到了鼓舞, 增强了信念, 也许明年就能轮到他们了。 县报的赵记者深度追踪报道,连发了三篇文章,主题是:“革命干部关心人民群众,人民群众歌颂祖国歌颂党, 这世界多么美好。” 县委领导看到后,十分满意,还在会上表扬了红卫公社干部, 夸他们觉悟高, 为人民着想。公社领导又表扬华正茂, 这么一级级地表扬下去, 韩兑也得到了一份表扬。 韩兑谦虚地表示:我年轻没经验, 只知道埋头苦干, 政治觉悟有待训练, 一切都是组织和领导教育得好。 华正茂对韩兑非常满意, 年轻人充满锐气,又很有可塑性, 而且知道分寸,有革命干部的胸襟和气度。像韩兑处理韩李两家的积怨问题, 处理手段出乎他的意料。 华正茂已经决定把韩兑当成心腹和得力干将培养, 就很委婉地提醒道:“小韩啊, 咱们的纪大队长年后可能要调动工作, 你有时间去送送他, 他毕竟是咱们的老领导嘛。” 韩兑一点就通, 他知道,华正茂在大队的权力斗争中取得了最终的胜利,纪志明要调走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平调或下调。 韩兑一打听,果然不出他所料,纪志明要调到一个偏远山区当生产队长。大队的工作已经交接完毕,年前就得动身。 纪志明本来还想着自己正年富力强,还能再往上搏一搏。没想到,被李满福闪了一下腰,只能去山区养老。 纪志明愤懑不平,心怀不甘,而且意志消沉。当韩兑看到他时,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安慰了几句。 纪志明懒得理会韩兑,本想直接打发他走,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没错,他是要走了,可是走之前也得埋个雷。 纪志明设法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韩兑稍稍热情些,以一个老领导的姿态询问韩兑最近的工作和生活。 韩兑脸上没有骄矜之色,有问必答。 纪志明见火候到了,开始埋雷:“小韩啊,我到底是你的老领导,咱们相处这么久,还是有感情的。我这一去,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见面。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韩兑认真地聆听着,纪志明轻咳一声,相当委婉地说了一通,韩兑用做阅读理解的方式解题,纪志明有两个中心思想,明面上是让韩兑好好工作,暗里一层思想就是,你要小心些,华正茂那种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到了关键时刻,你照样是背锅顶祸的。 韩兑对于这些人的说话艺术也是服了。贵圈的套路真多,而且自成体系。 至于纪志明说的这些,韩兑无所谓。关键时刻再说关键时刻的事,到时候,谁的锅谁背,论甩锅他应该不怕谁。 来给纪志明送行的人不太多,人走茶凉。对于韩兑的到来,大家表示诧异的同时,又觉得他这个人还挺厚道。 纪志明一离开,华正茂顺理成章地成了红星大队的大队长。他汲取前大队长的教训,副队长选的是一个没什么野心的副手。 处理完大队的事,韩兑回去又召开了个临时会议,会议只开了半小时,主题思想只有一个:现在大队长是华队长,华队长全力支持我们,大家过完年以后,甩开膀子大干快上,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开荒搞起来,棉花种起来,食品加工继续搞,光是零食加工还不够,再弄个挂面厂,饼干厂。韩李新村继续建设,村庄基础建设加大投入。 与会人员被整得热血澎湃,心情激荡,恨不得现在就撸起袖子开干。 韩兑开完会一出生产队,就被几个男青年给堵住了。 韩兑一看,这几个人都是即将要当新郎官的家伙,他调侃道:“你们一个个地不去筹备婚礼准备新郎,堵着我干吗?”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脸上泛起黑红的晕。 韩兑看着好笑,这个年代的大部分人还是挺羞涩的,男的也羞涩。 大家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队长,我们不是要娶亲了吗?大伙都觉得你聪明,点子多。想让你帮我们出出主意。” 韩兑道:“我虽然点子多,可我没结过婚啊,我不懂行。” 大家噗嗤一笑:“队长,我们都相信你,就算你没结过婚,肯定也懂行。你帮我们想想办法,到底怎样才能把婚礼办得热闹带劲,还跟别人不一样。” “是啊,我们可是韩李村的社员,跟别人哪能一样?必须得整出点新花样。” 韩兑一想,说得也有道理。他们韩李村的社员就得跟别队的社员区分开来。 而且办婚礼也是一个宣传本村的大好机会啊。 那么问题来了,怎样才能花最少的钱办最难忘的婚礼? 韩兑稍稍一想,就有了主意。这么多人,他一个个地想得多费劲?干脆就办集体婚礼,车队统一派,拖拉机收割机都给你派上,自行车也能组成一队。 舞狮舞龙安排上,村里放电影,往前挪,安排上。 韩兑想清楚后,就对这几个人说道:“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点子,但还得仔细想想。这样吧,今天晚饭后,你们到我家,我大哥不是也要结婚吗?你们凑一齐来。” 韩兑回到家里,见到韩刚就说道:“大哥,最近我一边忙着公事,一边想着你结婚的事,经过这几天的苦思冥想,我终于想出一个主意:我决定让咱村那几个要结婚的男青年做为你的陪结人员,以你为首,办一个集体婚礼,拖拉机收割机一起上,自行车也跟上。你想想那场面得有多热闹?大家一看肯定会说,是你引领了韩李村的结婚狂潮,你的名字让人津津乐道。” 韩刚不听则已,一听这话,激动得差一点蹦起来,他兴奋地问道:“小锐,你这话当真?” 韩兑:“你瞧你说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韩刚如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对对,你从来没骗过我。” 韩兑满意地说道:“这才对嘛,那就这样,晚饭后,我召集他们过来议事。” 对于韩兑的决定,这几个男青年十分赞同。集体婚礼,村集体出面帮忙来办,有可能县里的记者也来参加。不但有车队去接亲,还有舞龙舞狮,还要放电影,对了,队长还说会有专业的摄影师和化妆师为他们拍摄照片。越想越激动。 这帮人中最激动的要数韩刚,他弟弟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那么大公无私的他,这次为了他动了私心,让社员陪着他结婚。 要不是天已经黑了,他现在就去何家村告诉小花。 韩刚当晚没去,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了岳父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何家众人。 何家二老也十分高兴,这得多有面子啊,十里八村谁家嫁姑娘也没这么热闹体面。 集体婚礼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十八那天。这一天,韩李村是锣鼓宣天,红旗招展,人山人海,笑语震天。 拖拉机、收割机、播种机,一字摆开,车头上挂着一大块红布,还有一条横幅:韩李村农机厂热烈庆祝五对新人新婚愉快。 拖拉机队后面是自行车队,他们也打着条幅:韩李村春苗食品加工厂热烈庆祝五队新人。 自行车队之后是徒步方队,主要由缝纫队的姑娘们组成,这些姑娘衣着鲜艳时尚,精气神极好,身穿红色大衣,脚踏高帮棉靴,昂首挺胸,脚底带风。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最后一队是儿童团,一个个打扮得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精神饱满,笑容喜庆,看着就让人喜欢。 除了这些人,还有摄影师,由秦直赵永进和谈歌红客串;化妆师以女知青为主,周游是顾问。 韩兑见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了,就跟县报的赵记者打电话:“赵记者,我们村又有大新闻了,我第一个就想到你。我们要办集体婚礼,这就叫做集中力量办大事,集体婚礼集体办,彰显咱们集体经济的优越性和先进性。” 赵记者一听那自然很感兴趣,立即推掉其他采访任务赶过来。 韩兑接着还给妇联的杨主任打了个电话:“杨主任,我大哥在您的教育和影响下,积极进行思想改造,以前是人丑心丑,现在是人丑但心美的社会主义好青年,我大嫂也是您的得力干将金招红大姐撮合的。我们村的五队新人为了节省资源,节省大家的时间,决定办集体婚礼,您要有空也来看看。” 杨主任欣然答应。 等到各方人员到齐后,集体婚礼正式开始,第一步是集体迎队去迎接新人。 拖拉机队在前面带队,突突往前奔,自行车和步行方队跟在后面。除了迎亲的队伍外,还有很多看热闹的群众。本村的外村的,大家扶老携幼来看热闹。 第一站是何家村,何家村的男女老少都出来看热闹。 何小花在四个伴娘的陪同下出了房间,上了拖拉机,韩刚一直傻笑着。 何小花满心欢喜,还怪了韩刚一句:“你也真是的,咱弟这么忙,你还让他想出这么大的主意。” 韩刚:“嘿嘿,我是他亲哥,你是他亲嫂子,他应该的嘛。” 何小花看着这么多车,这么多人,感慨道:“你找了我,费了你家祖坟上的青烟,盖房费了你们的砖,现在又费了这么多车这么多人,我要是不跟你好好过,简直对不起这些。” 韩刚:“你说啥就是啥。” 接完费烟又费人的何小花后,迎队队伍去接第二个新人,这几对新人,有远有近,太远的就让男方先开着拖拉机把人接到半路,迎亲队伍再接上。要不然,这都是提前说好的,要不然这一上午的时间都不够。 五位新娘和她们的娘家人都异常满意,觉得亲家真给面儿。围观的村民感慨羡慕,韩李村就是大手笔,就是福利好,连结婚人家集体都管。 赵记者拿着照相机不停地拍,这可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素材呀。 韩李村真是个好地方,每次都能挖到宝。以后,他决定不等韩兑邀请,他就要常来。 这次集体婚礼,韩兑趁势宣传了一波,这下,不光是十里八村,就是全县人民都知道了韩李村。千万不要小看口口相传的威力,有时候比报纸传得还看,这年头,很多人不看报纸,但没有人不传八卦。 这次之后,韩李村的未婚男女青年行情再次大涨。凡是适婚的都有人来问,没到适婚年龄的,也提前问。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韩兑的两个姐姐问得人最多,但韩梅还是不想找,委婉拒绝了。至于韩竹,他跟李小江已经有了关系明朗化的趋势。对于此,韩家人和李家家的感情都有些复杂。反正你要说坚决反对吧,也不好,毕竟全村一体化,不分你我他;要说赞成吧,也说不好,毕竟多年的宿怨还在那儿摆着。 陈月香就问韩竹非要嫁李小江不可吗? 韩竹答道:“至今为此,我没见过比他更适合我的。” 陈月香皱眉:“也不一定吧,你还没开始相亲呢,你一相说不定就有更多更多的男娃子。” 韩竹说道:“妈,我不想离家太远,不想离开咱们村。” 陈月香一想也是,她也不舍得闺女嫁得远。就像韩兰嫁那么远,几年没回娘家。她要是亲妈绝对不能同意。 陈月香又去找韩兑商量,韩兑觉得李小江这人吧也不错,关键是韩竹喜欢,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小江的爸妈得知情况后,那叫一个诚惶诚恐,人家韩竹竟然能看上他们儿子?那可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两位老人耳提面命:“小江,你以后可得好好对待韩竹,人家小锐队长都把姐姐下嫁到咱们家了。” 李小江:“不用你说,我肯定也会的。” 他本来还以为韩家人会激烈反对呢,肯定是韩兑替他做了很多思想工作。 韩竹今年才二十,她不想太早结婚,所以,两人就先处对象,过几年再谈婚论嫁。 几天后,关于韩李村集体婚礼的报告,再次出现在报纸上。大家争相传阅,人人笑逐颜开。 五位新人也收到了结婚那天拍出来的照片,其余四对新人简直是狂喜,韩刚和何小花倒也欢喜,但两人看着照片,忍不住开始担忧叹息。 原因很简单也很残酷。两人都觉得照片上的人太丑了。 他们丑就算了,万一生出来的孩子再集中继承了父母的缺点,那孩子以后可怎么活? 两个婚前没考虑得这么深远,现在才意识到。 韩刚苦思冥想,绞尽脑汁,突然一拍大腿道:“有了有了,我小叔跟我说过,小锐之所以这么聪明就是随他。我也听老人说过,侄女随姑,侄子随叔。所以咱俩生的闺女肯定会像小竹,小竹长得多好看;生得儿子像小锐,小锐更好。” 何小花觉得在黑暗中看到了光亮。 之后,两人四处打听,决定按土方怀个孕。何小花找韩竹找了一张照片,韩竹不疑有他,挑了一张最好看的给了她。 韩刚也去找韩兑要照片,韩兑问他要干什么。 韩刚扭扭捏捏地说道:“大家不都说侄女随姑,侄子随叔吗?我跟你嫂子想让我们生的闺女随小竹,生的儿子随你。” 韩兑吃了一惊,他心说,万一真随了我,你们就不怕人们说闲话吗? 韩兑试探了一句,果然,两人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韩兑最后还是让韩刚挑了一张照片,放大的,韩刚拿回去,两口子把兄妹两人照片装上镜框放在他们的结婚照旁边。据说天天看照片,怀的孩子就像照片上的人。 这事,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很快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事。他们一看到韩兑就偷着笑。 最后连陈月香和韩大华也知道了。两人纠结的是另一个问题:“他小叔说咱家的小锐像他,我呸,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陈月香是坚决不承认,明明是像她好嘛。 韩大华是愤愤不平:“我的儿子像别人算是怎么回事?明明是脑子随我好吗?” 这件事辗转传到了秦肃那里,有一天秦肃跟韩兑打电话,顺便提到这事,他开口向韩兑要照片。 韩兑反问道:“怎么?秦肃同志,你也想怀个孕?” 秦肃说道:“你送我一张照片,我回你两张,怎样?” 韩兑假装思考一会儿,答道:“也行吧,我夜里偶尔会做噩梦,用你的照片辟辟邪。” 秦肃意味深长地说道:“放心吧,你拿了我的照片后,保你不会做噩梦。” 韩兑笑道:“那可不见得,说不定会做更多的噩梦。” 秦肃说:“办公室有人来了,我挂了。你要记得那句话,冬天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再见。” 挂完电话,韩兑突然咂摸出秦肃最后那句话的深层含意,他暗自感慨道:表面严肃的人,内里最荡漾。斯文败类,衣冠禽兽,说得就是这种人。秦肃?秦兽。 韩兑笑了笑,很好,秦肃的绰号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116章 骑虎难下 又是一年冬天到, 雪花横飘,北风起劲叫。 天寒地冻,韩李村的村民都没出门, 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 经过两年多的发展, 韩李村的各项产业已经初具规模,农机厂的厂房又扩大了一倍,利润也在蹭蹭上涨。食品加工厂也是,现在他们已经有了挂面厂、粉条粉丝厂、糕点厂, 产品主要销往周围县市。他们生产的食品卫生干净、味道佳,再加上他们懂得宣传,动不动就邀请记者和群众来参观, 在本市以至本省已经小有名气。 缝纫队已经更名为红日制衣厂, 吸收了全村将近一半的女性劳动力。发展势头强劲, 现在他们终于请得起了服装设计师。此人还是周游介绍来的, 是他的远房叔叔, 名叫周晋, 今年二十六岁。周晋此人命运多舛, 父母因为受到此次运动波及, 病情加重,已经去世。他本人也受到打压, 一直没有正式工作,靠打零工度日, 因为他母亲生前从事服装设计有关的工作, 他耳濡目染也懂得不少, 再加上他勤奋好学, 目光独特, 韩兑看了一眼他的设计图当场决定录用他。 不过, 周晋这人跟周游全然不同,周游性格跳脱,活泼好动,爱搞事。周晋则是终日沉默,话都不爱说。本来他长相不错,挺受姑娘欢迎,因为性格太高冷,大家只好敬而远之。 周游忍不住对大家感慨道:“就我小叔那样,他这辈子打光棍的概率很大。还是我这样的性子好,你们看我多受欢迎?”女孩子逛街都喜欢叫上他,反正又不是一男一女,大家一大群去逛,也没人说闲话。 秦直一语道破真相:“你这性格其实也不太利于找对象,你没发现那些女同志都把你当姐妹吗?” 周游气得当场炸毛:“姓秦的,你嘴里能吐出点象牙不?” 秦直认真地答道:“不能,因为我不是大象。” 大家一边笑一边劝:“哎呀,别吵别吵。” 赵永进特意转移话题引开两人的注意力,“秦直,你别跟周游吵了,我问你,你今年过年回家不?” 这是他们在韩李村度过的第三个春节,前两个都没回去。这两年因为韩李村的快速发展,他们都有职务在身,每人都领着不低说城市工人的工资,现在手头有钱,队长又是韩兑,批假也容易。赵永进他们就动了回家过年的心思。 秦直一听到要回家过年,也有些犹豫,他也两年没回了,确实有些想家。 他说道:“等我问问我哥回不回。” 赵永进又问周游和江云飞,江云飞说他要回。 周游摇头:“我不想回,回去没意思。再说了,我要是回去,留我小叔孤家寡人一个也显得我不孝顺。” 赵永进热心地说道:“周游,你小叔年纪也不小了,不如你帮他找个对象。” 秦直也建议道:“最近两年,韩李村的姑娘招婿成风,反正你小叔家里也没人,我觉得他可以考虑一下当上门女婿。” 周游白了秦直一眼:“你怎么不去当上门女婿?你这人虽然性格讨厌,可还有几分姿色的,应该有姑娘看上你。” 秦直:“谢谢,我不考虑。我已经看透儿女情长,也想单身一辈子。” 周游:“哟嗬,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赶紧告诉我,好让我过个好年。” 两人对着翻白眼,此时无声胜有声。 赵永进和江云飞决定要回家过年,可把陈月香给忙活坏了。她张罗着给两人准备回家的东西。 “这粉条粉丝要带,熏肉得带,咸鸭蛋咸鹅蛋也得上,你再给你爸妈买两身衣裳。” 两人一看,好嘛,已经收拾了两个大包袱了。 赵永进苦着脸说道:“陈姨,我们背不动啊。” 陈月香不以为然地说道:“两个大小伙子背这点东西算啥,我能背三个大包都没问题。” 江云飞说道:“我觉得陈姨说得对,咱们这么久没回去了,家里亲戚朋友又多,每家送点东西就没了。” 两人开始年前大采购,其他要回家过年的知青也跟他们一样。 村里的年味越来越浓,大家忙忙碌碌,脸上喜气洋洋。 韩兑也挺忙,忙着开会总结,给领导写报告,还要抽空整一下明年的年度计划。 开完会,他还特意饶过韩李新村去看看。新村规划到第四期了,全村共有一半人家搬进了新房。 房屋整齐,风格统一,道路宽敞干净,走在里面,心情十分舒畅。 他经过王奶奶家时,王奶奶一把拉住他,说道:“小锐队长,这几天你婶一直说要请你吃饭,你一定得来。”王奶奶家曾经是全村有名的困难户,儿子残疾,儿媳妇常年生病,每年的口粮都不够吃,房子东歪西歪得也没钱翻盖。现在他们一家住上了大房子,儿子在农机厂打杂兼职看门,每月领三十块钱的工资,儿媳妇在红日制衣厂,每月能拿五六十块钱,有了钱,儿媳妇去县城看病,身体也变好了。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全家人对改变他们命运的恩人队长一直赞不绝口。送礼,韩兑不收;请吃饭,请了几回也不来。这次王奶奶抓住他,非让他进来。 韩兑无奈跟着老人家进去,嘴里说道:“王奶奶,您老人家的心意我领了,这饭我是坚决不能吃的,我不能破掉这个原则啊,我今天在您家吃了,别人家也请我,我不吃不好,吃了更不好。这样吧,等我不当队长了,我有空就来您家蹭饭。” 王奶奶说道:“这一杆子通得真远,这队长,你得当一辈子呢。怕是我到阎王那儿报到了,你还没吃上我家的饭呢。” 韩兑笑着说:“那不能,队长也是要换届选举的,我不能一直当。” 王奶奶笑道:“我管他换届不换届,我只认你,别的村民也是这么想的。” 韩兑动容地说道:“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有您这句话,我再苦再累也值了。” 韩兑到底还没留下吃饭,王奶奶一脸遗憾,最后往他口袋里塞满了瓜子花生和糖,才肯放他走。 韩兑穿过新区的街道,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大哥家,大嫂何小花快生了。 韩兑一进去就见大嫂大着肚子在院子里干活,韩刚一脸紧张地陪在她身边。 韩兑叫了声大哥大嫂,韩刚一看到弟弟,就上来告状:“小锐,你快说说你嫂子,她这人总不听我的。我不让她干活,就非要干。” 何小花不耐烦地说道:“我这人呆不住,整天坐着心里烦,干点活怎么了?他天天在那儿唠叨。” 韩兑知道这个年代的女同志都不太拿怀孕当回事,尤其是这个大嫂性子更虎。 他笑着劝道:“大嫂,大哥紧张你是好事呀,你多少注意点吗?等生完孩子再干活。” 何小花说道:“越是快生了,我越紧张,我就怕生个孩子像你大哥这么傻这么丑,以后可怎么办?” 韩兑:“……” 韩刚一点也不生气,也跟着一起愁:“是啊,你说要是闺女还好些,反正总能找到对象,要是儿子可怎么办?” 何小花反驳道:“闺女也好不到哪儿去,闺女丑了,只能找你这样的。” 韩兑也感觉很神奇,这两口子说话这么直,竟然都觉得没问题。 韩兑安慰两人道:“大哥大嫂,你们要相信我,我觉得这孩子不会丑到哪里去的,也不会太傻的。” 两人问他从哪得出的结论,韩兑拿地里的麦子举例:“你们知道麦子吧?第一代用好种子,第二代麦子还是不如第一代,后面一代不如一代,最后回归到正常麦子;用不好的种子也是一样的规律,慢慢地变好,回到正常的麦子。反正好的不好的,最后都会回归正常,这在科学上叫均值回归。” 两人一副“虽然我不懂,但听上去好像挺厉害的样子”。 韩刚消化了一会儿,安慰媳妇:“小花,你别担心了。咱弟最懂科学了,他说得准没错。这孩子肯定没咱俩丑。说不定长得像小锐和小竹。” 何小花叹息一声:“像他俩我不敢想了,我觉得能像韩强和韩梅也行。” 韩强和韩梅要是听到了,估计也是一脸无语。 韩兑安慰完大哥大嫂继续往家里走去。 他们一家还住在老房子里。 韩李新村的新房,还是秉着原来那个原则:有刚性住房需求的人家先搬,比如结婚需要新房的,家里人多房少的,家里有危房的。 其余人等还得再等,韩兑一家除了韩刚搬进去了,其余人仍住在老屋。 其他人都还好。唯独韩大华十分不满,私下里没少嘀咕,人家儿子不当干部的都能住上新房,他儿子当上队长他反而住不上。这是什么道理? 每次韩大华抱怨时,陈月香就怼他:“你瞧你那个熊样子,咱家这房子住得不挺好吗?” 韩大华不满地嚷道:“为啥人家都能住,咱家不能住?咱好歹是干部家属,平常没一点特权就罢了,现在倒好,全村一半人住上新房,还是没咱的份,我心里就是不服气。” 陈月香一脸鄙夷:“你瞅瞅你这觉悟,也就是我带挈了你,给你生个好儿子,要不然,就凭你那个破脑袋破性格,你不得混成全村最惨?” 韩大华炸毛了:“你当个妇女队长,脾气越来越大了,我告诉你,我才是一家之主,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陈月香一点都不怕他,从前都不怕,更何况是现在?刚结婚时,韩大华有一次想动手,被陈月香拿着斧头追了半个村,从那以后,韩大华就彻底老实了。现在想死灰复燃,可拉倒吧。 韩大华也就是说说,以前都不咋敢,现在更怂。可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可是队长的爹,本该在村里横着走的主儿,结果啥好处轮不上,被人说怕老婆,面子上过不去啊。 韩大华怕陈月香找儿子告状,他决定先下嘴为强。 韩大华在半路遇到韩兑。 韩兑问道:“爸,您来接我啊?” 韩大华嗯了一声,满脸愁容,唉声叹气的。 韩兑忙问:“爸,您这是怎么了?” 韩大华开始告状:“你妈越来越霸道了,村里人都说我怕老婆,这可不行。我没面子不要紧,可不能连累得你也没面子。别人会说咱们家雄风不振。” 韩兑答道:“爸,只要你不在乎面子,我有什么可在乎的?” 韩大华被噎得接不上话来,他真想改口,关键是我在乎面子啊。 韩兑劝道:“爸,我这人跟别人可不一样,我看得总是比他们更深更远。” 韩大华点头,那可不是嘛。 “我觉得您不是怕我妈,夫妻之间什么怕不怕的,您主要是心胸宽广,性格大气,总是让着我妈,不像别的男人似的,满脑子封建思想,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面。您说是不是?” 韩大华:“……”他可以说不是吗? 韩大华想起新房的事,如梗在喉,不吐不快。他正打算开口跟儿子说说。 韩兑又抢先一步开口了:“爸,俗话说父爱如山,父爱如高山一般沉默、深沉。咱们父子之间的感情这般深厚,可咱们男人又不太爱表达,心里有,嘴里不说。但这么多年的感情积蓄着,我不得不表达,要不然憋得慌。” 韩大华心中一喜,迅速把自己要说的话抛到一边去了:“哦哦,你憋得慌你就说。” 韩兑先是叹息一声,酝酿一会儿,才慢慢开口:“爸,这几年来,我当队长当得风生水起,其实最该感谢的是咱们全家,大家都在默默地支持我,全家中最该感谢的就是您了。我从您这儿遗传了还算聪明的头脑,继承了您的责任、担当和勇气。” 韩大华一听这话,顿时心花怒放,可不是嘛。他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说起这话来了?” 韩兑继续煽情:“爸,其实我对您和我妈一直心怀愧疚,您看我当了干部,也没给你们谋福利,至现在为止,咱们全家还挤在老房子里。” 韩大华心说:“你还知道这个啊。” 韩兑接着开始诉苦:“爸,我也是正常人,我能不愿意住新房子,能不想孝顺父母吗?可是我不敢啊。李满福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我必须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能犯任何错误。你想啊,有多少人在盯着我?又有多少外村的村民在妒忌咱们村?再加上我又是模范和典型,人们对我的道德要求比旁人更高,我现在是骑虎难下啊。” 韩大华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唉,难道新房子一直不能住吗? 韩兑再来一大波煽情,感动地说道:“爸,我知道咱们全家肯定都有想法,肯定是您一直在用一家之主的威风压制住他们。我这辈子最自豪的不是当什么队长,当什么模范,最自豪的是有您这个目光远大、通情达理、明辨是非又一心一意为儿女着想的好父亲。” 韩大华:“……”他被架得如此高,还能下来吗?不能,绝对不能。 住新房的事还能提吗?还是别了。继续住老房子吧。 韩大华自豪又落寞地说道:“行啦,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跟自个亲爸有啥客气的。我先走啦,你赶紧回去,天怪冷的。” 韩大华背着手离开了,他心情又好又不好,需要找老伙伴炫耀一番再发泄一番。 找谁呢?找韩大富,也行;李满堂也可,结果他在半路上遇到张会计了。行吧,这人也凑和。 张会计跟韩大华打个招呼,两人寒暄几句后,韩大华就开始唠叨起来。 张会计一听,不由得一惊:韩兑这人连自己老爹都不放过吗?行,你够狠。 韩兑是他的领导,作为下属,他当然得为领导分忧。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大华啊,小锐队长也经常跟我们提,说你对他的影响很大,这村里谁不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儿子?谁不羡慕你们和睦团结?几六个孩子虽不是一个妈生的,可是处得比一个妈的都好。儿子儿媳妇还孝顺,这又要当爷爷了,你就偷着乐吧。” 韩大华听罢心情更舒坦了。 韩大华终于不再提搬新房的事,因为何小花临盆在即,韩家人又紧张又期待地忙碌着,准备迎接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这天,秦直从县里回来,面色凝重得找到韩兑,小声说道:“我哥让我转告你,你最近要做好心理准备,有人把举报信寄到市里了。年后可能会有工作组来调查咱们村。” 第117章 准备工作 韩兑对于这事倒没有太多惊诧, 因为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甚至心里还有种:“你们终于来了。” 头上的破靴子落地,落就落吧。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秦直见韩兑一脸镇定,便不解地问道:“你一点都不急?你知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韩兑无所谓地说道:“还能意味着什么?肯定是调查我呗, 有可能要停职反省一段时间。没事儿, 别担心。人生就是这么起起落落。” 秦直:“……”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那要不要告诉永进他们?” 韩兑摇头:“告诉他们有什么用?大过年的,咱不跟人添堵,让他们回家好好过个年吧。” 韩兑谁也没说, 反正工作组过年期间不会来,等过完年后,他再告诉大家。虽然嘴里不说, 但该准备的事还是得准备的。 他对秦直说:“过年前, 你们农机厂的职工辛苦一些, 把地下室的机器抬出来, 拆了, 放在后院的废品库里。” 秦直不赞同这个做法:“那些机器本来就是旧的, 一拆一装的, 损耗太大。” 韩兑又换了个方法:“那就把他们抬进山包里的那个山洞。” 那里有个防空洞, 是韩刚无意中发现的,清理一下, 能装不少机器。 这次,秦直没反对, 赶紧回去带着工人搬东西。 韩兑接着又回到生产队, 虽然村里新盖了不少房子, 厂房一栋栋地盖起来, 村口还盖了业余学校和宾馆, 但生产队的办公室仍旧没有翻盖, 大家仍挤在破房子里办公。 社员们不止一次地提出生产队大院太寒碜了,让队里翻盖一下。韩兑坚决不同意,还说,生产队和他家将是全村最后一个翻盖的。干部就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大家见他不只是说说,而是真正的身体力行,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韩兑找到张会计,大致查看了一下这两年的账目,账面上没有任何问题。 张会计经的事多了,见韩兑突然过问账目的事,就心生警惕:“队长,发生啥事了?” 韩兑也不隐瞒,实话实说:“有人跟我透漏,举报信写到市里了,年后市里会派工作组来咱们生产队调查。这账目肯定是要查的。” 张会计一改往日的慢条斯理,急声说道:“这下可有麻烦了,咱们不用担心帐上的钱少,而是帐面上的钱与咱们村的实际开销不相符,若是有心人看出来,怎么圆回来是个大问题。” 地下工厂的进帐,韩兑没有记在公帐上,而是另有一本帐本,赚来的钱多投入在村中的基建方面和工人工资奖金方面。明面上的支出远大于收入,如果不太懂行的人看不出这个问题,就怕遇到行家,仔细一核算就能发现,韩李村的建设与他们的收入不相符合。 韩兑想了几个补救措施:“欠钢铁厂、面粉厂、纺织厂的钱先别结帐。”先做做样子。 “另外,咱们盖厂房,建新村用的砖瓦、木材、沙子全是咱们集体的,没花钱,初期也没有给工钱,后面才发工钱。建造成本再往低了报。尽量抹平差距。” 张会计苦笑道:“我入行时还给自己立过规矩,不做假帐,没想到还是打破了这个规矩。” 韩兑笑道:“这不一样,你这是做善意的假账。咱们俩谁也没有一点私心。我没有挪用帐上的一分钱,这一点,不怕任何人来查。”韩兑说的是真的。 张会计叹息一声,最后说道:“你放心吧,我这边尽量不出错。不过,你要小心些。” 韩兑出了张会计的办公室,又去保管室看看,生产队也不能说没搞建设,这粮仓就是新建的,仓库高大宽敞,各种粮食粮种分类存放,方便管理,防潮防虫。 这两年,生产队的农业生产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平整了碎田、垄田。农田水利建设也做得不错。但是,不管怎么弄,地还是那么多地,再科学种田,亩产的提升也有限度,只能让社员从温饱变成吃得更饱,想靠农业致富现阶段基本不大可能。主要精力还是得放在工业上。不过,他们打出的幌子是“农业学大寨”。还是要不忘初心。 韩兑叫过何七:“何保管,你这几天辛苦一下,叫社员过来把粮仓重新整理一下,仓库的账本也整理好。” 何七的敏感性不如张会计,没察觉其中的异常,以为韩兑只是例行检查。他点了点头:“好的。” 赵永进和江云飞在过年前五天离开了韩李村,韩兑批了他们半个月的假。 两人每人提着三大包两个小包,先是坐队里的拖拉机去县里,再去市里坐火车。 周游确定不回家了,搬到他小叔周晋那儿蹭饭去了。周晋做为村里的首席服装设计师,韩兑给他分了一间职工宿舍,可人家不爱住,最后找了一个院子住,这院子的主人搬到新村去了,房子空了下来,一听说周晋要住,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周晋说要给房租,人家坚决不要:“咱不差那点钱,这破房子收你的房租别人会笑话我的。” 对方坚决不要,周晋也就不给了。他一住进去,把房子打理得很好,种上花种菜,用鹅卵石铺上小路,还在院门外搭了个凉棚,夏天时,凉棚上爬满了牵牛花。他住的地方离韩兑家不远,在同一排。 陈月香一看周晋这小伙子长相不错,还会过日子,心里就起了别样的心思,时不时地让韩梅给他送点吃的喝的。让他感受一下韩家这个大家庭的温暖。 周游和周晋不回去过年,陈月香没少关怀这两个光棍汉。 周游不回去,秦直也放弃了回家,他的理由很简单,过完后工作组就要来,他不能在关键时刻撂挑子。 韩兑倒是鼓励他回家,秦直在不在,影响并不大。 只是天不遂人愿,秦直已经决定不回了,家里却来了一封电报,上面说有急事,请速归。秦直不明真相,心里着急,连夜就回了县城,去问他哥到底怎么回事。 韩兑挺关心这事,特地打电话慰问一下秦肃,秦肃还是那副样子:“谢谢你的关心,是我哥要结婚,让他回去参加婚礼。” 韩兑惊讶地问道:“你们还有个哥哥?” “是我伯父家的哥哥,他父母牺牲了,从小就跟我们一起。” 韩兑“哦”了一声,又说道:“那我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一路顺风。” 他正准备要挂电话,秦肃突然说道:“谁告诉你我要回去了?让秦直做为代表回去就行了。对了,秦直的房间我征用了。三天后我过去。” 韩兑愣了一下,才说道:“那什么,秦肃同志,现在我家不太方便。过年人多嘴杂,会吵到你的。再说了,我嫂子要生孩子了。” 秦肃:“你嫂子生孩子跟我要不要去没直接关系,反正我夜里又不哭。” 韩兑:“……” 他又换了一种借口回绝:“我要应付上面的检查,没空招待你。” 秦肃不愧是秦大杠,见杠拆杠:“我不用你招待,你忙你的。” 韩兑见对方执意要来,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最后来个警告:“秦肃同志,是你自己要来的,要是发生点什么事,我可不负责哦。” 秦肃冷笑一声:“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不发生点什么事,你要负责。” 秦肃在腊月二十七那天来到韩兑家,大家看到他不由得吃了一惊。 陈月香还关切地问他家发生了什么急事。 秦肃答道:“没什么大事,我大哥要结婚。” “那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回去。” 秦肃道:“我要值班到年底,让其他有家室的同事回去过年了。” 陈月香夸道:“你可真是面冷心热的人。” 秦肃说要进秦直的房间收拾一下,陈月香一听他们武装部食堂也关门了,就很心疼秦肃,主动留他一起过年。 秦肃客气地道:“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陈月香笑道:“啥打扰不打扰的,以往永进云飞他们不回去,大家都是聚在一起的。你就住你弟的房间,吃饭跟我们一起,小周没回去,你没事就找他去,小锐过年也放假,你们年轻人一起玩去。” 陈月香把秦肃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等到韩兑回来时,秦肃已经在秦直的房里安顿下来了。 桌上,还有他妈端来的瓜子花生,嗯,盘子里还有两根大骨头。 两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之后,秦肃说道:“你妈看我可怜,主动留我跟你们一起过年,盛情难却,我答应了。” 韩兑:“我妈善良又单纯。”看不清楚你这个大尾巴狼。 接下来的几天,秦肃也没闲着,每天忙着吃饭,还跟周游他打了两回牌,顺便跟韩兑说了几个应对方法,帮他查缺补漏。韩兑第一次发现,在做表面文章这事上,人家秦肃才是专业的。 秦肃还给韩兑分析道:“不要跟这些人硬碰硬,要学会以退为进,迂回进攻。” 韩兑点头表示受教:“秦肃同志,这方面你经验丰富,我听你的。” 秦肃反问道:“你觉得你的优势是什么?” 韩兑脱口而出:“我的优势在于道德,我人品好,道德毫无瑕疵,这一次我要占据道德高地。” 秦肃:“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一半。”脸皮厚的人已经赢了一大半。 韩兑又说:“我打算复制一下上次的经验,看能不能让省报的记者来采访我们村。” 秦肃先是一怔,笑道:“这也是个好办法。” 秦肃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在韩家呆了两天,在过年前一天又离开了,他给陈月香的说辞是还要回去值班,可把陈月香心疼坏了,留走时硬给他装了不少吃的。 韩兑也很奇怪,这家伙一通折腾是为了什么,他问道:“真的回去值班?” 秦肃道:“不是,我去趟省城。” 韩兑心中一动,又问道:“是因为我?” 秦肃:“想得美,去看望朋友。” 韩兑嗤了一声,果断跟他拜拜。 韩家这个年过得跟往年很不一样,何小花在大年初二生下一个女孩。 韩刚一听母女平安,高兴地大叫大喊。何小花一看闺女,失望地嚷道:“完了完了,这孩子皱巴巴地跟猴子似的,长得像她爸。” 陈月香淡定地说道:“小孩子刚出生都这样,还没长开呢。” 何小花松了一口气,再等等吧。 接着是取名的事,大家说法不一,韩大华做为爷爷,觉得自己有优先取名权,取名为韩珍珍。 韩刚也取了名叫韩美丽。 何小花都不太满意,直接说:“让她小叔取吧。” 韩兑取的名字是:韩云鹤,鹤与何同音。云鹤,云中的鹤一样,逍遥自在。 何小花十分满意这个名字:“一听就很有文化的样子,不愧是她小叔。” 韩大华心塞,自己在这个家中地位堪忧啊。他再看看大儿子,也是个怕老婆的。这是什么世道? 孩子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就叫韩云鹤。 韩兑见年也过完了,家里的事也忙差不多了。他该做最后一波准备工作了。 他便在初六那天,他通知李小波李满堂张会计等人去生产队办公室开会,上午开小会,下午召开村民大会。 第118章 调查组来了 等到人一到齐, 韩兑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这年也过完了,有个坏消息, 我也不必瞒着大家了。事情是这样的, 年前我收到消息说,有人把我和咱们八队举报到了市里,过几天,市里会派工作组来调查我们。” 韩兑这话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家不由得慌了神,你一言我一句地议论起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 “哪个缺德冒烟的家伙干的?” “这可怎么办?” …… 李小波则是用心疼、感动的语气说道:“队长,你年前就知道了, 却一直瞒着我们。这个年你得过得多煎熬, 怪不得都瘦了。” 韩兑看着李小波, 笑而不语, 这家伙睁着眼说瞎话, 他明明胖了。 李小波心疼完韩兑赶紧绞尽脑汁想办法, 他不光自己想, 还催促着大家一起想:“都这时候了, 骂和抱怨都没用,大家赶紧想想办法, 怎么应付这次调查。” 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每个人都蹙紧眉头想办法。 李满堂问张会计:“老张, 帐本没啥问题吧?”工作组肯定会查帐。 张会计语气笃定:“没问题。” 李满堂又将目光投向何七, 何七有些慌神, 他思索半晌, 不太确定地说道:“我这儿应该也没问题, 可就怕他们硬找出问题来。”如果对方纯心想找茬, 没问题也能看出问题。 李满堂说道:“你们那儿都没问题就好,我这也没问题。”他当上记分员后,工作态度十分认真,每一月每一年的记分本整理得整整齐齐。 李小波说道:“咱们村肯定是没问题的,队长更不可能有问题。只是光做到这些还不够,咱们得想法子让工作组觉得咱们没有问题。” 大家看着李小波,心说,你说得容易,办法哪那么容易想? 李小波急中生智:“大家看这样行不?不是有人写举报信到市里吗?那咱们就写伸冤信到省里去?难道只准他举报,不准我们伸冤?” 李满堂眼睛一亮,夸道:“小波这法子可以试试。” 张会计不置可否,何七担忧道:“那万一省里也认为咱有问题,那岂不是更麻烦?” 李小波顿了一下,接着说:“那就写信到京城,或者说咱们派个队伍去京城上访,反正,咱们村有钱,出得起路费。” 何七更担忧了:“那万一京城那边也觉得咱有问题呢?” 李小波这下怒了,瞪着何七质问道:“何保管,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心里就觉得咱们村就是有问题?” 何七先是一愣,接着急忙摆手否认:“不是不是,我就是担心啊。”他活这么大,都没见过有人敢这么搞的,偏偏韩兑敢,而且还搞成功了。最开始,他的心一直提着,可是看着韩李村的发展越来越好,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们家过得也更好。慢慢地,他的心也渐渐放下了。可是现在,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见李小波和何七发生争执,张会计和李满堂赶紧好言相劝。 李小波的怒火渐渐平息。 大家将目光一齐看向韩兑,就等着他拿主义。 韩兑神色镇定自若,不慌不乱,大家见他这样,心里也跟着安定下来。 俗话说得好,掌舵的不慌张,乘船的才稳当。 韩兑做为村里的掌舵者,心理素质必须得高于一般人。 他看着大家,微微一笑道:“大家的说法各有各的道理,小波的提议也有可取之处,这个冤我们是一定要伸的。我相信组织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大家也别着急,这是组织在考验我们,我们就大胆细心地接受他们的考验,真黄金不怕火炼,好干部不怕考验。” 李小波带头啪啪鼓起掌来:“队长说得好。” 其他三人怔了一下,也跟着鼓掌。 韩兑往下压压手,接着说道:“总而言之一句话,大家都不要怕。咱们立根在社会主义岩石中,任它东南西风北风。下面我布置几项工作:张会计和满堂叔,你们一会儿代表队委给村民开个会,事已至此,也没必要瞒着他们了,也要告诉他们不要慌。还是那句话,有福他们享,责任我承担。他们该怎样就怎样,咱们村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回到以前。小波,你一会儿留下,协助我工作。何保管,你带人再检查一下粮仓。” 吩咐完毕,大家起身,各忙各的工作。 村民大会上,当张会计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时,大家像炸了锅似的乱成一团。特别是最后那句,我们大家大不了还过以前的日子。 以前那是什么日子?是,能吃饱。麦子只够吃三个月的,剩下的全靠杂粮和瓜菜撑着;生病了,硬挺;孩子上学,没钱;衣裳,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村里光棍遍地跑,一到娶媳妇嫁闺女就发愁。现在是什么日子?白面随便吃,隔三差五吃顿肉,上学、生病、住房都不用愁。他们学校原本是村小,现在倒好,连镇上的孩子都转到他们学校来了。住的房子比城里人还好,城里人能住上两层小楼吗?他们能。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大家过过好日子再倒回去过穷日子,谁受得了? 大家议论纷纷,骂完举报人后就开始想办法。 李银安说村里的老人可以组一个队,躺在工作组面前哭。这个提议得到了一部分老人的认同,特别是王奶奶,她自告奋勇要当队长。 王奶奶的儿子说他可以组成一个残疾人队,去请愿。这个提议也不错,但问题是村里的残疾人不多,人数凑不够。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有村民愿意充当残疾人,装瘸装瞎装傻都行。这条提议也通过了。 他们这边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韩兑正在办公室里给李小波安排工作:“小波啊,这伸冤信的事就交给你了。你放开手脚去做,我相信你。” 李小波朗声答道:“好的队长。” 李小波走后,韩兑也不闲着,他找了四块砖头,垫在桌子腿下面。又从家里的库房里找出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子,刷干净了,放在办公桌上。最后,他找出韩强两年前送他的那身工作服,拿到陈月香面前说道:“妈,你帮我打个好看的补丁。” 陈月香开完会回来,心情正难受呢。一看儿子还有闲心让她打补丁,就说道:“都啥时候了,你还想着这破衣裳?裁了给你侄女当尿布算了。” 韩兑耐心地跟陈月香解释:“妈,我这么做也是目的的,我想让工作组看出来我是一个艰苦朴素、克勤克俭、一心为民的好干部。” 陈月香恍然大悟,她举一反三:“你艰苦朴素,我们做为家属也得跟上。” 想到这里,她赶紧翻箱倒柜去找几年前的旧衣裳,好在她节俭惯了,旧衣裳从不舍得扔。她不但找出自己的,还顺便找出了韩大华的旧衣裳。 母子俩正在屋里忙着,韩刚急匆匆地赶来了,他一进门就大声嚷道:“小锐,你嫂子在屋里也听说这事了,要不是我拦着,她非得过来。她说,要是工作组敢来,咱就带着全村人揍他们。” 韩兑连忙摆手:“那可不行,你劝劝嫂子,咱不能硬来。” 陈月香一听,她一会儿还得去安抚这个儿媳妇。 韩李村全村的社员都积极动员起来,这次可谓是全村万众一心、团结一致,哪怕是以前跟韩兑有恩怨的李姓社员也是如此,以前还有少部分人盼着韩兑倒点霉,但现在他们不这么想了。根本原因还是利益,韩兑要是倒台了,工厂要是办不下去,他们就得回到解放前。在根本利益面前,家族恩怨都不算什么。 一个星期后,回家探亲的知青们纷纷回村。他们听说此事后,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有计的过来献计,无计的过来安慰韩兑。 秦直也回来了,他叹道:“我这些日子一担忧着,我回家后才知道我家没什么急事,就是我大哥要结婚了。” 韩兑说道:“你大哥结婚也是大事,你哥有事,你不回去显得不好。” 秦直听到秦肃有事,忍不住古怪地看了韩兑一眼,他想了想,什么也没说。 赵永进和江云飞回来后,行李一放下就来找韩兑。 赵永进说:“我一会儿去打个电话,问问我家里人,知不知道这事,看看工作组成员都是谁。” 秦直说道:“我已经打听出来了,领头的是黄国福,其余人还没定。” 江云飞忙问:“这个黄国福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直眉头紧皱:“反正不好对付。” 大家一齐沉默着,气氛十分压抑。 就在这时,周游背着个书包晃悠进来了。 他一进来就说:“队长,我是来给你化妆的。” 秦直怒目而视:“周游,你这人就算是不着调也得看时候,这种时候,化什么妆?” 赵永进和江云飞也是这意思。 周游嗤笑一声:“瞧瞧你们那样儿,都别着急,咱们队长是‘不管风吹浪风,胜似闲庭信步’ 。” 说着他打开书包,要给韩兑化妆:“队长,我化这个妆是有目的的,你看你旧衣裳也穿了,破自行车也推出来了,可是吧,你这长得白白嫩嫩的,人跟衣裳不符啊,做戏要做全套,逼真的关键在细节。来来,我给你化个‘辛苦憔悴干部妆’。” 在周游的一双巧手下,韩兑变成了脸色蜡黄、眼圈乌青、头发乱糟糟的憔悴中青年,一下子老了七八岁。 大家:“……” 周游看了一会儿,还算满意。 化完妆后,周游又开始编排节目:“过来过来,都别皱着眉头只顾发愁,要赶紧想想,咱们能做点什么?我这几天赶写了几个剧本,一人一个,你们抽空赶紧背下来。” 秦直接过剧本一看,他拿到的是知青剧本,满纸浮夸,极尽煽情。 主要内容是,我插队前天真幼稚,对生活充满错误的认识,自从来到韩李村,我的思想反生了剧变,现在的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我,我眼红心亮斗志强。吃水不忘挖井人,进步不忘带头人。思想进步快,全靠队长带。” 赵永进和江云飞的剧本跟他的思想相近,但内容不同。每个剧本内容都是量身打造,可见没少下功夫。 周游这一带头,大家也不压抑也不难受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秦直回去重新布置农机厂,标语整起来,红旗飘起来,领袖画像挂得更显眼些。 赵永进和江云飞去布置食品厂,周游则去动员服装厂的工人,换装化妆一条龙搞起。 大家正忙得飞起,秦肃领着他的记者朋友时泰林回来了。 韩兑身穿打着五角星补丁的旧衣裳,脚踩洗得发白的解放鞋,化着憔悴干部妆出来迎接。 秦肃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声问道:“你生病了?” 韩兑已经提前进入表演状态,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生病,为人民报务,我再累也能撑住。” 秦肃:“……” 他一想到还有外人,立即进入状态,他跟身边的时泰林苦笑道:“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韩兑同志,你能想像吗?他今年才二十岁,一心为集体操劳,生生老了十岁。”为了佐证自己的话,秦肃还从口袋里掏出韩兑以前的照片。 时泰林看罢照片也是一脸震惊,以前多么英俊的一个小伙,现在却是未老先衰,可惜可叹又可敬。 他上前握着韩兑的手,用带着敬意的语气说道:“韩兑同志,你辛苦了。” 韩兑:“不辛苦不辛苦,为人民服务是我应尽的职责。时记者一路辛苦了。” 韩兑和秦肃一路领着时记者参观村子。 时记者对韩李村最大的印象不是它有多繁华多富裕,而是对比,鲜明的对比。 韩李村的村民住楼房,韩兑做为队长却还住老房子。 韩李村的村民人均一辆自行车,韩兑的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 他住得差,用得差,搪瓷缸掉了瓷,桌子还用砖头垫。他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一番采访下来,时记者的腹稿早打好了:《人民的好干部——韩兑》,《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广阔天地长红心》。 韩兑把时记者安排在村口的招待所里,秦肃也在韩家住下,他们等着工作组的到来。 几天后,工作组终于来了。 此时,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真是人生如戏,全村飚戏。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布谷布谷的深水鱼雷,第一次收到深水,受宠若惊。 第119章 交锋 全队社员, 听到那个暗号:“他们来了”。都立即心照不宣地进入表演状态。 工作组一共六个人,据路边社和知青们报道分析,六个人中, 有三个人是负责记录打杂的, 核心人员其实是三个。领头人叫黄国福,三十五六岁,脸黄,微胖, 总是笑眯眯的;第二个是黄国福的副手吕达声,人长得精瘦精瘦的,跟猴子似的;第三个名叫陈晨, 大约二十四五岁, 生得仪表不凡。 工作组一来, 就暂停了韩兑的所有工作。两人一组, 有人查帐, 有人查粮仓, 有人负责调查工厂。 韩兑被停了工作倒也不沮丧, 每天穿着旧衣裳, 戴着破帽子,骑着破自行车在村里和田间地头活动。 社员们见到他, 都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可怜的娃,这心里得有多煎熬啊, 可表面上仍装得跟没事人儿似的。 老人家见了都拉着韩兑的手安慰道:“娃啊, 你难受就说出来, 不要强撑着, 别憋坏了。” 韩兑欲言又止, 欲说还休,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大爷/大妈,我没事,我好着呢。” 他越是这样说,大家就越心疼。 韩兑反过来安慰大家:“这是组织对我的考验。真金不怕火炼,干部不怕考验。你们都别担心我。我能做的事都做了,就算以后不当队长,我这辈子也值了。” 众人听得难受,险些落泪。 他们一难受,情绪就容易上头,有老人坐不住了,最后由王奶奶领头,去找工作组要说法。 王奶奶眼泪叭嚓地说道:“同志,你们给我这个老太婆说说,我们的小锐队长到底错在哪里?为啥你们要停他的职?” 黄国福语气温和地说道:“老人家,我们还在调查,等结果出来我们再通报全村,你们先回去好吗?” 王奶奶瞧着面前的人,见他黄黄胖胖的,一双眯眯眼,她见过的魑魅魍魉太多了,一看这家伙就是个笑面虎。 王奶奶说道:“也就是说,你们啥也没查出来,没查出来就说明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你们还要查,那就是硬查。” 吕达声走过来板着脸说道:“老人家,我们组长念你年纪大,才不跟你计较,你也不要得寸进尺,你这种行为在是妨碍我们办公。” 人群中的其他人高声喊道:“我们在村里过得好好的,你到我们村捣乱,咋还妨碍你们办公了?你们还妨碍我们过日子呢。” “就是,就是。” 这些大爷大妈们仗着自己岁数大,工作组也不敢拿他们这怎么样,再加上有人领头,胆子愈来愈大。还有人往地上一坐,抱着脚哭喊起来:“我的老天爷,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人哭,众人跟,现场哭声喊声一片。 残疾人队一看老人队开始行动了,他们也得跟上,于是这一帮瞎的扶着瘸的,瘸的拽着傻的,一拥而上。 在场的四个人全部傻眼,上去劝,人家不听不听就是不听;大声吼,影响形象和体面;想用人力拉开,无奈人手不够。 工作组人员被团团围住。 场面越来越乱,其他村民闻讯也赶上来相助。时泰林听到消息,也跟着过来,他在现场采访群众。 “大妈,您为什么哭?” “我心里苦啊,我们队长冤枉啊。” “大爷,您这是怎么了?” “捶地喊冤。” …… 时记者拿出笔记本,刷刷记下要点:《百姓倒地喊冤为哪般?》、《百姓心中有杆枰》。 时记者的行为落入吕达声眼中,他厉声呵斥:“那谁,你在记什么呢?” 时泰林一脸骄傲地从口袋里掏出记者证亮了亮:“同志,我是《红岩》日报的记者时泰林,请你配合我的采访工作。” 吕达声与黄国福对视一眼,黄国福笑呵呵地道:“原来是时记者,久仰久仰。你能不能跟这些村民说说,让他们不要闹了。” 时泰林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老百姓心有不平就得鸣。我无权阻止他们这么做。” 工作组一共分成三个小组,被困住的是黄国福和吕达声两个小组,还剩下陈晨那组,他远远地看到其他人被村民团团围住,便没有往里凑,转身去找韩兑。 此时,秦肃正陪着韩兑在麦田里薅草,青草的汁液把他的手指都染绿了。 秦肃在旁边陪着他。 秦肃一边拔草一边对韩兑说:“三个人中,姓黄的奸猾,姓吕的是黄的跟班,你要小心那个姓陈的。看人不要只看表面,那家伙别看相貌堂堂一脸正气,但内里最黑。” 韩兑奇怪地问道:“你认识姓陈的?” 秦肃淡声道:“不熟,只是听说过。” 两人正在说话,秦肃猛然打住,抬抬下巴,说道:“姓陈的来了。” 韩兑侧头一看,果然看见陈晨正向麦田走来。 韩兑提着一捆青草,走过去,大方地跟陈晨握手,不好意思地说道:“陈同志,不好意思,我手上满是青汁。” 陈晨似笑非笑:“韩同志的手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我私人感情上对韩同志佩服得很。” 韩兑谦虚道:“过奖过奖。我本就是贫下中农,任何时候都不能脱离劳动人民的本色。” 双方互相试探,互相打量着。韩兑见陈晨确实是一表人才,不过,有一点秦肃说错了,陈晨不是一脸正气,而是带有邪气,是亦正亦邪的那种。 陈晨跟韩兑聊了一会儿,仿佛才看到秦肃似的,他客气地问道:“这位同志也是插队知青?” 秦肃淡声答道:“差不多吧,插队知青他哥。” 陈晨笑了笑,“哦”了一声,他随即进入正题:“韩同志,你们村的社员现在正围着我们工作组的人哭闹,我觉得你有必要告诉他们,这样干扰工作组的工作不是一件理智的事,他们越阻挠,给工作组留下的印象就越差,这样反而对你更不利。” 韩兑装作吃了一惊:“他们还真闹起来了。抱歉,陈同志,我事前开过会专门劝过他们,没想到他们还是没有控制住情绪,请问你们的工作人员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触发了他们的抵触情绪?” 陈晨摇头:“我确定没有。” 秦肃却说:“你们的到来本身就容易触发他们的情绪。” 陈晨一脸歉意:“我只是奉命行事,希望你们理解。” 韩兑和秦肃跟着陈晨过去,大家一看到韩兑,哗啦一下全围了上来。 韩兑往下压压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他用清朗悦耳的声音说道:“大家都回去吧,我们要相信组织,他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水落石会出,真相自然明。” 不知道是谁高喊一句:“我们相信组织,不相信他们。” 黄国福吕达声等人,瞬间黑脸。 韩兑好声劝道:“他们就是组织派来的,我们还是要相信他们,大家都听我的,都回去吧。该干吗干吗。” 王奶奶眼泪汪汪地拉着韩兑的手:“队长,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是个好娃,就是命不好,总是遇到小人。” 旁边的小人们:“……” 老人队中的李银安一看他表现的机会来了,赶紧卖力表演,王奶奶拉着韩兑的右手,他就拉着韩兑的左手,放声大哭:“队长,你说你多好的一个人。你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不肯吃我们谁家一碗饭,不邀功不表现,整天就知道埋头苦干,可就是这样,还要被调查被停职,那些什么都不干只吃闲饭的人反倒平平安安,这究竟是啥世道?苍天呐,你太不公;大地啊,我们百姓的心声,你都不听;领袖啊,伟大的领袖,您的人民需要拯救。” 众人先是发愣,接着一起高喊:“伟大领袖,您的人民需要拯救。” 工作组的人员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时泰林被这场面震撼了,也被感动了。 他拿着笔刷刷记录下这一幕。 韩兑好说歹说,终于把人们劝下去了。 他疲倦无力地对工作组说道:“各位同志,这些人都是老人和身体不便的残疾人,经不得刺激。你们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我对各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黄国福说道:“也好,请韩同志跟我们到会议室一趟,我们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韩兑点头答应。 六个人在前面走,韩兑在中间,张会计李满堂李小波他们也被叫过来,秦肃和时泰林也抬脚跟上。 吕达声叫住两人:“两位,我们有一些问题要询问韩同志,无关人员请在外面等候。” 秦肃道:“我是武装部的,我有责任和义务保护你们并维持秩序,不算无关人员。时同志是记者,进入会议室是出于工作需要。” 吕达声冷冷地说道:“秦同志,我们不需要你来维持秩序,多谢关心。” 秦肃的声音平淡,但很有威胁力:“吕同志,你真的确定你不需要我维持秩序?我很想知道,刚才那种情况如果进一步恶化,你们打算怎么办?请你们记得,这是在村民的地盘上,他们文化程度不高,不太懂法律,而且法不责众,他们听从领袖的教导,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他们偏向于机械式的武斗。” 吕达声想想刚才那种情形,背后不由得发凉。 黄国福回过头来看着秦肃和韩兑,笑着说道:“秦同志,你想多了,我相信韩李村的社员是理智的守法的,——你说是不是,韩同志?” 韩兑一脸无奈:“我会尽我所能约束他们的。黄组长,一般情况下,我们都是守法的好人民。”至于不一般的情况那另有说法。 陈晨笑道:“既然秦同志想维持秩序,就让他进来旁听吧。” 吕达声也做了让步:“行吧,先提前说好,你只能旁听,不能干扰我们的正常工作。” 进了会议室,大家各自找好位置坐定。 李满堂和何七一脸忐忑不安,张会计表面是强作镇定,李小波也差不多。 韩兑镇定自若地坐下,还让李小波给在场各位都泡了茶,这时候,他的那个掉了一块瓷的搪瓷缸子出场了。 他慢慢掀开盖子,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碎茶叶末泡的茶,再把缸子轻放在桌上。 秦肃的目光随着韩兑的慢动作而缓缓移动,陈晨的目光跟随着秦肃的目光移动,他神情复杂地说道:“韩同志,你实在太过于艰苦朴素了。我代表我个人,送你一个新搪瓷缸子。” 韩兑笑道:“谢谢陈同志。我这人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但对于组织的奖励,我向来不会推辞。” 黄国福清了清嗓子,提示一下大家他要开始了。吕达声赶紧发声:“请大家保持安静,会议正式开始。” 黄国福说道:“韩同志,根据我们的初步调查显示,你们八队的发展,远远超过了同类生产队的发展速度,你们的生产和生活,无不表明,你们正逐步滑向资本主义的深渊,你对此有什么要说的?” 黄国福的话音一落,全场便安静下来。李小波和李满堂他们无不紧紧地攥头拳头,用担忧的目光看着韩兑。 韩兑面带微笑,镇定自若:“黄组长,我们八队从两年前就开始‘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这是领袖制定的大政方针,我们严格实行。您怎么能说是滑向资本主义呢?您这么说,让大寨人民情何以堪,这是对领袖不敬啊。” 吕达声猛地一拍桌子:“韩同志,我们在说你的问题,请不要无限上纲上线。” 韩兑淡声说道:“我们说话办事就是要时刻注意纲和线,抓纲治国兴大业,分什么有限与无限?” 吕达声冷声道:“韩同志,你挺会狡辩呀?” 韩兑一脸无辜:“请问什么是狡辩?我是老实人不懂这个。” 吕达声无声地逼视着韩兑,韩兑笑吟吟地迎着他的目光。 最后,还是吕达声先移开目光。 黄国福接着说道:“韩同志,你们是农村,‘农业学大寨’是符合规定的,可是据我们观察,你们的农业发展只是比别的地方略好一些而已,远远称不上模范。你们主要是发展工业甚至商业,你们是不是曲解了上面的政策呢?” 韩兑语气坚定:“我相信我的理解力,我受过高中教育,熟读马克思列宁和领袖文集,而且我根正苗红。我的脑子是红的,心是红的,怎么可能会曲解上面的政策?有没有可能是你们误解了我呢?又或者是你们没有吃透上面的精神?” 吕达声再次发怒:“韩兑,请注意你的态度,你是在被审讯。” 韩兑还没开口反驳,秦肃接过话道:“我也请各位注意,这不是在审讯,你们只是来调查。” 吕达声对秦肃是忍无可忍:“秦同志,你是来旁听的,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秦肃反击道:“做为人民的一份子,任何人都有权利表达自己的观点。权力属于人民,这一点吕同志不反对吧?” 吕达声:他能反对吗? 吕达声怒目而视。 秦肃微微一笑:“你不反对就好。” 陈晨一直在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双方唇枪舌战,时不时地瞄一眼韩兑和秦肃。 黄国福看了陈晨两次,吕达声也以目示意他发言,可是陈晨就跟没看见似的,时不时地记录一下,一副很忙碌的样子。 吕达声见队友不给力,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接着向韩兑发难:“韩兑同志,从你们工厂的规模和盈利来看,从你们韩李新村的房子来看,你们就是在实行资本主义那一套。你们的做法已经引起了人民群众的不满,我们责令你必须深刻反省。” 韩兑丝毫没有被他的严厉语气吓住,不慌不忙地说道:“吕同志,你别吓唬我。我也是读过马克思的。资本主义是什么样,我懂得很。资本主义是为了满足资本家的私欲,竭力剥削工人阶级。我们这是集体主义,是社会主义公有制,我们满足的是人民群众基本的生活需求,我们工厂的职工是本村村民,请问我们满足了谁?又剥削了谁?” 吕达声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黄国福笑眯眯地问道:“韩兑同志,如果你没有做错,为什么我们会接到那么多封举报信?” 韩兑两手一摊:“写举报信,只能说明,咱们的人民群众中隐藏着阶级敌人,或者是美苏方面的间谍,我建议工作组调整一下方向,严查严办。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间谍敌特,常抓常在。” 黄国福脸色一沉:“你是在指导我们工作组的工作方向?” 韩兑心平气和地答:“指导谈不下,这是来自于人民群众的建议,仅供参考。” 黄国福和吕达声暂时拿韩兑没办法,他们直到这时才不得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人来。 原以为是挺好办的一个案子,没想到还挺棘手。 不过,就算再棘手也得继续办。 黄国福突然转向一直旁观的陈晨,说道:“陈同志,你一直在负责调查工厂的事,你来问韩同志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0章 演员请就位 在场的人刷地一下, 把目光集中在陈晨身上。 陈晨慢慢抬起脸,环视一圈众人,面带微笑:“也行, 我就随便问几句。” 陈晨轻轻地转动着钢笔, 注视着韩兑,语气温和地问道:“请问韩同志,你为什么要把农机厂建立在后山树林中?” 韩兑早有准备,坦然回答:“农机厂噪音太大, 有污染。建在村子中,怕影响村民的休息和生活。” 陈晨微微点下头,接着又问:“那工厂的地下两层是怎么回事?” 李小波一听这个问题, 拳头攥得更紧了。他怕工作组的人发现异常, 只好低头看着桌面。 韩兑仍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还是怕噪音怕污染。” 陈晨抬起眼睛, 盯着韩兑问:“为什么村民们都不知道工厂有地下两层?” 韩兑答道:“我从来没有隐瞒的意思, 关键是从来也没人问。” 陈晨微微一笑, “那么, 只要是问了, 你就会回答是吗?” 韩兑点头:“是呢。你看你问了, 我不就是回答了吗?” 陈晨又追问一句:“据我了解,农机厂的工人多劳多得?” 韩兑笑着回答:“我们的农业劳动也是壮劳力多拿工分, 壮劳力拿十分,妇女拿七八分, 老人孩子拿五分。农业基础, 工厂也是比对着农业来的。我们目前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 还是得按劳分配, 等我们进入共产主义社会就可以进行按需分配。” 陈晨再次一笑:“韩同志, 你确实很懂得这辩论这一套。” 韩兑谦虚地答道:“我们村民风淳朴,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这叫做辩论。” 黄国福和吕达声陈晨的提问方式很不满,他们想插嘴,陈晨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两人又停下了。 陈晨提问完毕,主动站起来说道:“我的提问完了,我看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吧。韩同志看上去精神状态不佳,我们的调查工作还需要进一步地落实。” 吕达声不满地说道:“就这样完了?” 陈晨道:“今天的完了。” 吕达声猛地站起来,说道:”你问完了,我还没有,我再问韩同志几句。” 陈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韩兑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润喉。、 吕达声咄咄逼人地问道:“韩队长,你们农机场的地下二层明显存在巨大问题,我希望你早点交代?” 韩兑惊讶道:“吕同志,这个巨大问题是什么问题?” 吕达声冷笑道:“如果没有问题,你们为什么要建地下室?” 韩兑两手一摊:“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怕噪音怕污染。” 吕达声重重冷哼一声:“你这话说得好像别的工厂就没有噪音污染似的,我们市里的机械厂比你们农机厂不知大多少倍,也没听说他们怕污染就建地下室。” 韩兑认真跟吕达声讲道理:“吕同志,人家机械厂有高端的科技设备,有专家学者,我们什么也没有啊。我们办厂的口号是‘没有专家靠大家,没有经验靠实践,不懂洋法用土法’,你要理解我们贫下中农的苦楚啊,我们一穷二白,什么也不懂,人家炼钢用高炉,我们用煤炉。条件不同,环境不同,这就叫做一切从实际出发,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吕达声的耐心越来越差,提高嗓门吼道:“你又开始狡辩了,就冲你这态度,就该让你罪加一等。” 韩兑吓得“瑟瑟发抖”。 李小波也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壮着胆子说道:“吕同志,你这是在恐吓我们队长。” 吕达声看李小波像看到一条臭虫似的,一脸嫌恶:“我没问你,不要插话。” 这时候,秦肃开口了,他的语气异常严厉:“吕达声同志,请注意你的说话语气,你这是在搞刑讯逼供!” 吕达声都被气笑了:“我动手了吗?我只是问他几句,就叫刑讯逼供,你是不是没见过什么叫逼供?” 秦肃冷笑道:“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守法的公民和守法的工作人员,怎么会见过刑讯逼供?看样子,吕同志经验很丰富?我在这里想向你请教一下。” 吕达声语气一滞,他大爷的,差点掉坑里了。 韩兑一听秦肃这么说,立即配合演出,他眼神涣散,神情呆滞地看着陈晨:“陈、陈同志,你们给我的压力太大,我要撑不住了。我能下去休息一下吗?” 陈晨的目光转向黄国福,小声问道:“黄组长,您看这怎么办?” 黄国福笑容僵硬,只好草草收场:“那行,今天就到这里吧。”反正他们工作组是要住在村里的,不着急。 秦肃快步走过去,扶住韩兑,好声安慰道:“你一定要挺住,要相信组织,相信公道。” 韩兑气弱游丝:“这个队长我不当了。秦同志,我若是撑不住,精神崩溃了,请把我送到京城,我哪怕疯了,也要去朝圣,对着领袖说说我的故事。” 在场的众人:“……” 散会后,李小波李满堂他们一脸焦急地围上来,关切地问韩兑感觉怎样。 韩兑安抚他们道:“都别急,回去好好休息,一定要吃好睡好。不然,他们提问你们时,精神不好,会影响脑子。我没事,我就是饿了,都回去吧。” 何七感叹道:“队长,我今天算是彻底服了你了。”面对对方那么强的压力,他回答的问题一直滴水不漏,丝毫没有破绽。要换了他的,早就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 真是长江后浪拍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张会计嘴上没说,心里也服气韩兑。临危不惧,敢于承担。这事要换了李满福,绝对会想办法甩锅给手下人。他拍拍韩兑的肩膀:“你回去好好休息,多别想,咱们村这次肯定能撑过去。” 李满堂也差不多是这种想法。 李小波除了满满的钦佩还是有骄傲,他们队长就是不一般,市里来的又怎样? 这工作组都来了,伸冤信可以写了。李小波回去就开始组织起全村识字的人,集体写信喊冤。 他们也不太修饰文字语言,就是要这么不拘一格,各有各的特色,千人一面反而引起上面的怀疑。写完信,李小波再一起寄出去。 寄的地方也不同,省内几家报社,省委也寄,广撒网才能捞到鱼。 韩兑因为精神差点崩溃,需要“卧床休息”。他又在村里拉了一大波同情。大家对于工作组是深恶痛绝,在村里看见他们掉头就走,连狗见了他们都直龇牙。 韩兑在家里休养,享受着家人们的精心照料。正在坐月子的何小花对韩刚发出指令,特意拨出一只老母鸡给他补身体。韩兑感动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抢人家产妇的补品实在不好。 韩刚那媳妇和弟弟是都疼,他说道:“给你吃你就吃,咱家村不缺老母鸡,我再去买。” 韩兑早上吃馄饨,中午喝鸡汤,下午吃秦肃亲自烤的红薯和花生。 饱暖思那啥,他现在看着秦肃,觉得他竟比以前还顺眼。 韩兑想想这个时代的风气,忍痛说道:“秦肃同志,你对我是越来越好了,这次多亏你的帮忙。不过,我现在只跟你做朋友,你千万不要陷得太深。” 秦肃用花生壳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壳,一本正经地说:“还没喝酒就醉了,吃粒花生壳清醒清醒。” 韩兑从秦肃手中抢过一粒烤花生,扔进嘴里,“大秦啊,你这人就是嘴硬心软,面冷心热。” 秦肃轻哼了一声,不作回答。 韩兑在屋里有吃有喝有人陪,日子清闲似神仙。 外面,工作组的成员还在焦头烂额地搞调查。 工作组查账目没有查出问题,粮仓也没问题,工厂看上去有问题,但韩兑每一条都说得有理有据,能否定罪也在模棱两可之间。 虽然没查出问题,但总感觉问题很大的样子。接下来的几天,工作组便开始明查暗访,想从村民嘴里套话。 大家一看,哟,终于找来了,就等着你们来问呢。 黄国福和吕达声找了个看上去不太机灵的村民上前询问,试探道:“老乡,你家生活怎么样啊?新村的房子住上了吗?” 那位村民笑呵呵地答道:“去年就住上了,队长说我们穷让我们先住,他自己还住在破房子里,好人呐。” 黄国福又问:“老乡,你每月的收入是多少?” 村民又笑着回答:“不多不少,刚刚好。反正够吃够喝。” 吕达声耐着性子问道:“刚刚好又是多少?问你就实话实说,不要掖着藏着。” 村民看着这两人,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五块,十块,多少来着?哎呀,手指头不够用,算不出来。” 吕达声:“……”原来他们跟这聊半天,是在跟一个傻子聊天。 两人无奈地摇头,抬脚就走。 那村民还不过瘾,笑嘻嘻地跟在他们后头:“哎哎,你们别走啊,平常也没人跟我说话,嘻嘻。” 两人的脚步加快了。 两人不死心,继续在村里转悠,寻找突破口。 他们一眼看到了周游,这个小青年,一脸忧愁,就跟雨巷里丁香一般结着愁怨的小伙子似的。 两人眼睛一亮,追上去叫住周游:“这位同志,看你的样子是插队知青吧?” 周游神色恍惚,嗯了一声。 黄国福关切地问起了周游的插队生活,“同志,看上去你心情不大好啊,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周游看着两人,欲言又止,欲说还休,吞吞吐吐。两人一看,觉得有好戏,对周游的兴趣就更大了,眼睛亮晶晶的,就跟猎人逮到了新鲜猎物似的。 周游的话中充满顾虑:“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些话不能随便说,说了你们也没法解决。” 黄国福表示:“同志,你不要害怕,我们可是市里来的。咱们都是工人阶级,都是城里来的,只要我们能帮的,肯定帮你。” 周游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头:“可我是省城的,你们是市里的。” 黄国福想了一会儿,说道:“那这样,我们帮你找来省城的同志,那个时记者就是省城来的。”你时记者不是要采访吗?来吧,有料大家一起挖。 吕达声去通知时泰林,说有个知青有很大的难言之隐,要揭露关于韩李村的真面目,请他一起来见证。 时泰林也吃了一惊,他赶紧询问秦肃,秦肃一听说是周游要爆料,不由得微微一笑,又加了一把火:“一个人揭发力度不够大,你再多叫几个人来,最好开个知青座谈会,大家好好说说。” 时泰林惊讶道:“你不是跟韩兑同志是好朋友吗?” 秦肃面不改色:“我这人你是知道的,一向公事公办。别说是好朋友,就是我亲弟弟,为了真理和公正,我照样大义灭亲。你是记者,一向以客观公正著称,我尊敬你的为人,绝不能砸了你的招牌。再说了,咱们发现问题,也能帮助韩同志进步。” 时泰林先是诧异,再就是不好意思:“秦肃同志,对不起,我以前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对我有看法。你果然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他以前总觉得秦肃看不上自己,觉得他脑子不好使,现在看来,纯粹是他想多了。他要是看不上自己,又怎么会想到找他?对了,秦同志还给他带了特产。 时泰林感动于秦肃的同学情谊,同时想起自己的使命,便慨然赴约。 他联络了秦直、赵永进、江云飞、关山月、谈歌红等知青代表,召开了知青座谈会。 黄国福、吕达声和几名工作人员都来了。陈晨也被叫来了。 会议由吕达声负责主持:“各位知青朋友们,我代表工作组对你们表示亲切地慰问,你们受苦了。” 周游眼里闪着隐隐的泪花,带头鼓掌。 吕达声心里十分高兴,小年轻就是小年轻,随便几句话就能感动到。 他对自己充满信心,相信自己绝对能掏出这帮知青的心里话。 吕达声继续说道:“我们虽然不是知青办的,但我们与市知青们的工作人员经常见面,大家有什么问题尽管向我们反应,我们能处理的就地处理,不能处理的,会帮你们把问题反映给相关人员。请大家务必放心。” 众人再次热烈鼓掌,个个满脸激动。 在两人的鼓动下,大家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吕达声点名周游:“周知青是吧?来来,你先说。”看他的神情,感觉这小子问题最大。 周游走上台,开始了他的表演。 “各位知青朋友们,工作组的同志,我赋诗一首,以表达我的心情: 知识青年前来学习,见到队长满心惭愧。 十五圆月满天的星,比不上队长房中灯。 起早贪黑从不喊累,心里装着整个八队。 贫下中农斗志如钢,广大知青迎头赶上。 工人农民手挽着手,革命路上从不回头。 奋勇追赶伟大时代,赶英超美绝不停歇。 我们的队长是人才,人民的代表人民爱。 我劝工作组重抖擞,不拘一格选拔人才。” 第121章 人生如戏,全村飚戏 周游一首诗念毕, 台下掌声如雷。 工作组成员面面相觑,说好的诉苦大会呢,说好的满腹心事呢? 吕达声忍无可忍地说道:“周知青, 请你不要粉饰太平, 你要大胆说出你的真实想法。我们看见你时,你正满脸忧愁,满腹心事,为何现在这样大念颂诗?” 周游漫不经心地说道:“哦, 我那会儿正在构思新诗呢。你们肯定没写过诗吧?写作时谁不是眉头紧皱,心事重重?” 吕达声:“……” 大家偷偷地发笑,秦直也忍不住笑。 黄国福心中大怒但又不好当场发火, 只好假笑道:“周知青, 你先下去吧。” 吕达声请其他知青继续发言, 大家你推我我推我, 谁也不想上台。他们不发言不为别的, 就是周游这家伙调子起得太高了, 这么一首诗下来, 让他们还怎么发言? 最后赵永进被推了上去, 他跟韩兑一起混这么久,怎么着也能学点。 赵永进走上台, 朗声说道:“我的题目是《一个知青眼中的生产队长》。” 大家掌声鼓励。 吕达声预感到不妙,这不会又跟周游一样, 是专门上来歌颂韩兑的吧? 赵永进声音清朗好听: “肩膀抖落下晨星, 衣襟里飘着晚风。 穿行田间不停脚, 挥汗如雨在车间。” …… 秦直小声评价道:“周游, 永进的写作水平比你高。” 周游轻嗤一声:“那是我故意调低了文笔, 写得深了, 怕他们看不懂。”秦直轻笑。 赵永进之后是江云飞: “大寨红花处处开,工厂机器轰隆响。 满山青松化作笔,写不尽知青万般情。” 秦直再次发表评论:“云飞的文学水准也还行,也比你的好。” 周游白了他一眼,问道:“大评论家,你倒是自己写一首啊。” 秦直摇头:“写不出来,实在太难为情。”在表演这一方面,他是自愧不如。 这些知青们一个个地上台,吕达声的脸色越来越黑,现在黑得已经像锅底了。黄国福起初脸上还挂着假笑,现在越来越僵硬。 陈晨倒是听得兴致勃勃,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在场的最兴奋最忙碌的要数时泰林,他一直在不停地记录。韩兑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识。这帮知青都是人才啊。 秦直见时记者记录太辛苦,还随手帮了忙,把自己的笔记拿给他,并且在每首诗下面写了点评。 周游那首诗的评语是文字粗糙,不太押韵,建议大幅修改。 知青们倾情演绎了一出别样的座谈会节目。工作组十分不满意,但他们不满意也没用。 调查工作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工作组来韩李村的事,大队和公社的人自然也知道了,华队长和贺书记还派人来过。 华队长担心韩兑顶不住压力,还托人暗暗嘱咐他。韩兑不用点就透,向那人委婉保证:自己的锅自己背,绝不连累领导。 华正茂这才微微放了心。 秦肃得知情况后,对华正茂十分看不上:“这种人不行,一点责任都不敢承担。” 韩兑笑道:“没事,我早有思想准备。这世上最可靠的人是自己。” 秦肃:“是吗?你再想想,就没有别的人了?” 韩兑一看秦肃那傲娇的神态,话锋一转,补充一句:“当然,还有你,你是我最可靠的朋友。” 秦肃这下才略略满意。 秦肃也不可能一直都住在韩李村,他还要回县城工作,但他来得很勤,隔三差五地就来韩李村一趟。 秦直就算是再迟钝也看出来了,他哥不是来看他的。他俩感情没那么好。 他是为了谁而来的,不言而喻。 秦直等秦肃再来村里时,找了个机会提醒他:“哥,韩兑已经拒绝过咱们了,我劝你要慢慢走出来,可别真陷进去了。” 秦肃看着秦直,问道:“这么说,你已经彻底走出来了?” 秦直沉默一会儿,才斟酌着答道:“怎么说呢,刚开始是很难受,但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就淡了,再加上我很忙,一忙起来也能冲淡很多感情。”反正,现在他又能跟韩兑轻松愉快地做朋友了。 秦肃心情不错,甚至对秦直笑了一下:“看到你已经走出来了,我就放心了。”以后省得韩兑为难。 秦直反问道:“哥,我没事了,可是你呢?你最近来我们村有点勤啊。” 秦肃漫不经心地道:“我就是来看看你和时泰林。” 秦直张口就杠:“不可能,你对我没有那么多耐心。你跟时泰林也就是一般的同学,我记得以前,他老爱跟在你身后,你都嫌烦,你还说他脑子不好使,你喜欢跟聪明点的人交朋友。” 秦肃:“……” 他微微咬牙:“你的记性可真好啊。” 秦直一脸小得意,爱抬杠的人谁的记性不好? 秦肃懒得理会这个弟弟,他转身去找时泰林。 时记者收到材料后,回房后挑灯夜战,连写了三篇文章用挂号信寄回报社。 之后,他继续驻扎在韩李村,等待新的消息和新闻。他每天搜集材料,深入采访,忙得不亦乐乎。 秦肃来看他,他既高兴又意外:“秦肃,你又来看我了?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一趟又一趟地跑。” 秦肃面带微笑:“你来到这里,我就应该尽尽地主之谊。这几天过得怎样?习惯吗?” 时泰林连声说:“习惯习惯。这韩李村的生活水准跟省城差不了多少。你看这宾馆多先进,房间干净宽敞,一日三餐都可以在宾馆解决。这里的老乡也热情,经常有人请我到他们家吃饭。” 秦肃又问:“韩兑请你吃饭了吗?” 时泰林摇头,秦肃面露不满:“这人不够朋友,你是我的同学怎么能不好好招待呢?” 时泰林心中愈发欢喜,赶紧替韩兑说话:“你别怪他,他也有苦衷,他现在被停职调查。要是请我吃饭,工作组肯定又拿此事找茬。他还专门让他朋友给我送吃的,并说,很抱歉不能好好招待我。” 秦肃点头:“算了,你们认识的不是时候。” 时泰林叹息道:“谁说不是呢,我真的很同情韩同志。这么好的一个干部,结果落到这种下场。” 聊完工作上的事,秦肃贴心地建议道:“泰林,你刚进报社,扎根不深,不要浮光掠影地去采访,你要抓住一个有意义有价值的大主题,深挖下去,以后让大家一想起某类题材就不自觉地想起你。” 时泰林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钦佩地说道:“秦肃,你果然是家学渊源,看事情就是比一般人看得远看得深。” 时泰林已经下定决心,要深挖韩李村这个大题材,这个题材包含得太多了,“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时代性话题有,“无私奉献好干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也有,还有知青下乡等等,可供挖掘的材料很多。 时泰林白天出门找素材,晚上回来挑灯夜战。宾馆的服务员看他辛苦,还特地给他送夜宵。时泰林再次感叹,韩李村的社员真是淳朴热情又可爱。 几天后,天下起了雨。春雨贵如油,大家开始准备春耕,以往都是韩兑亲自调度人手,安排春耕工作,这次他被停了工作,大家十分不习惯。韩兑让张会计李满堂他们安排工作,就算他不在队里,也能保证不出乱子。 至于他本人,虽然精神受到重大打击,还是坚持冒雨去视察农田。 这一幕刚好被时泰林看到,刚好拍了一幅韩兑在雨中的侧影。 韩李村的村民们,要么忙着春耕播种,要么忙着上班,晚上还要学习,从早到晚,日程排得满满的。 全村最闲的是工作组成员们,黄国福和吕达声没能从社员和知青那里挖到想要的东西,考虑一番,决定从韩兑的家人入手。 他们早就打听到了,韩兑的父母没怎么上过学,大哥脑子不好使,嫂子发烧发傻了。 这些人应该很容易套出话来,说不定能挖出大料猛料,毕竟,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嘛。 两人先找到韩刚,吕达声一看韩刚这模样,就感觉找对人了。这人一看脑子就不好使,又傻又愣。 吕达声上前搭话,还给了韩刚一支好烟,韩刚摆手拒绝:“我不抽烟,我弟说了,抽烟有害健康,对女人孩子都不好。” 吕达声只好收起烟,问道:“韩刚同志,韩兑是你弟弟是吧?他觉得他是一个好弟弟吗?” 韩刚斜愣着吕达声,说道:“那还用问,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弟弟了。” 吕达声不相信:“真的?” 韩刚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一看你就没有好弟弟。” 吕达声:“……” 韩刚反过来问吕达声:“你不信是吧?那我问你,你有媳妇吗?有房子吗?” 吕达声只好答道:“我有媳妇,也有房子。” 韩刚接着问:“你媳妇是你弟弟帮忙找的吗?你的房子是你弟弟盖的吗?” 吕达声:“……不是。” 韩刚:“那不就得了,我的媳妇是我弟弟帮忙找的。我的房子也是我弟弟帮着盖的,三层小楼,全村第一栋。” 吕达声沉默了一会儿,便换了个问题继续问:“韩刚同志,你弟弟这么优秀,从小有人拿你们俩作比较吗?”他就不信了,兄弟之间相差这么大,韩刚会不妒忌韩兑? 韩刚再次翻白眼:“我跟小锐有啥可比的?我哪哪都不如他,还用得着别人比,我自己能不知道吗?” 吕达声突然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他还是不死心,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他做为干部,有没有为你特意做过什么事?”徇私之类的。 韩刚想了一下答道:“特意做过?有吧,他这人最无私,唯独在我这儿带了一点私心。” 吕达声心中一喜,脸上强作淡定地问道:“什么私心?” “让全村的几对要结婚的年轻人陪着我一起结婚,好家伙,那场面老热闹了,十里八村谁个不夸?” 吕达声再次沉默了。 看来他来找韩刚就是个错误。 与此同时,黄国福也在跟陈月香攀谈。他想着陈月香这种乡下妇女没文化见识少,什么话都爱往外说,说不定能掏点出什么。 黄国福嘴甜,先把陈月香夸了一通,把她夸得警惕心都没了,顺便问韩兑的事。 陈月香一提起儿子就是满腹的牢骚:“这孩子的缺点太多了,一点也不顾家。整天只知道工作,一心一意想着集体。从来不为家里谋一点福利。当记分员时,就帮着别的社员干活;当上队长,让别人住好房子,自家住破房子;别的社员工资都涨了,他还没涨。你说我辛辛苦苦生他养他,简直是为了别人养的。家里的体力活都是我大儿子的,挣钱有二儿子,孝顺有闺女,你说他能干啥?整天不顾家还让我们全家替他操心。要我说,你们停他的工作,停得好,要不这样下去,他身体非得累垮不可。你们多在村里住几天,也让我儿子多休息一阵。” 黄国福干笑着,敷衍着,最后无奈撤退。 他和吕达声一碰头,一对帐,才知道彼此都没有收获。真是棘手啊。 工作组在村里耗了半个多月,什么有用的也没查到。眼看着韩云鹤都要满月了。 本来韩刚两口子是要给闺女办满月的,现在这工作组整的全村不安宁,一家人商量着满月先不办了,到时候跟百天宴一起办。 满月办不了,但何小花终于解放了。这一个月都憋在屋里,快憋疯了。闺女满月后,天气也暖和了。她挑个风和日暖的天气抱着孩子出来逛逛。 吕达声和黄国福听说韩兑的嫂子智商也不高,又满怀希望地凑上来了。 黄国福先夸孩子:“这孩子长得真可爱,像你。” 何小花白他一眼,不客气地说道:“你这人不实在,睁着眼说瞎话,我闺女长得像她姑,一点也不像我。” 黄国福假笑:“哈哈,是嘛。” 吕达声接着问何小花:“听说,是韩兑把你介绍给他大哥的,你对这门婚事满意吗?韩兑同志当初有没有夸大事实,隐瞒真相?” 何小花暴躁道:“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我要是不满意,我干吗要嫁过来?他介绍对象时一点也没瞒着,早就跟我们说过他哥长得丑,脑袋被门夹过。他这人从来不说慌,怎么可能隐瞒真相?” 说韩兑不说慌,吕达声是万万不信的。 他接着说道:“何同志,你看人不能看表面,有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看着是完美无缺,那有可能是装的。” 何小花彻底怒了,把孩子交给旁边的村民,她双手插腰,大声质问道:“你啥意思啊?你说我弟弟是装好人?那你装个好人给我看看?就你这样的,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的家伙,我给你个麻袋,你也装不出来。” 何小花本就身材高大健壮,生完孩子,身体更壮,高出吕达声一个头,她气势十足,咄咄逼人。吕达声不由得后退两声。家里的大鹅一看女主人跟人发生冲突,朝天仰脖一叫,嘎嘎叫着,猛冲过来,照着吕达声的小腿就拧。 吕达声“哎哟”一声发出惨叫,他越惨叫,引来的大鹅越多。黄国福和另外的组员过来帮忙,结果被群鹅围攻。 他们吓得拔腿就跑,大鹅们在后面嘎嘎叫着狂追不舍,村民们不厚道地哈哈大笑起来。 黄国福和吕达声被何小花怒怼,又被大鹅狂追。两人一生气,也不去搞调查了,决定胡乱写,怎么严重怎么写。但是,写之前,所有人意见得达成一致,吕达声就去找陈晨商量此事。 陈晨听罢,摇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们没有调查清楚就下结论不太好吧?” 吕达声无奈道:“你也看到了,这个韩兑狡猾得很,这是在他的地盘上,他早做了手脚,让我们没法调查清楚。” 陈晨说道:“别着急,我再深入调查一下。” …… 韩兑在屋里磕着瓜子,听着李小波汇报工作组的情况。 “队长,他们这两天又蔫了,躲在宾馆里不出来。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韩兑说道:“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们调查不出真相,就会想办法炮制真相。接下来,该我亲自出场了。” 根据他这几天的观察,他决定从陈晨着手。 陈晨是工作组里最年轻的,看上去位置也不低,说话有一定份量,看样子,应该是家里有人。他还从秦直嘴里套出一点消息,那就是秦陈两家认识,但交情不深,不但不深,还有些不和睦。简单来说,就是陈晨的堂妹陈夕看上了秦肃,秦肃没看上人家,陈夕的哥哥陈午为妹妹打抱不平来找秦肃算帐,双方发生了一些冲突。韩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很诡异,原来如此。 俗话说,柿子挑软的捏;桃子要拣硬的啃。韩兑决定啃一啃陈晨这颗桃。 韩兑挑了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邀请陈晨赏月。 第122章 兑敲月下门 陈晨对于韩兑的邀请是欣然应约。 月光如水, 春虫唧唧。 夜风习习,两个人走在沿河大堤上,韩兑用惋惜的口吻说道:“陈同志, 咱们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相遇, 若不是你我身份特殊,以你的性格和学识,我一定会热情招待你,请教你, 结交你。现在这种情况,我是什么也不能做,想和你走近些, 又怕你为难;想请你吃顿饭也不敢, 只好请你在月光下散个步。” 陈晨淡笑道:“韩同志客气了, 今晚的月光就挺不错。” 韩兑笑道:“我们韩李村山清水秀, 河湖众多, 自然风光迷人。现在看着挺好, 可是以前苦啊, 地少人多, 十年九涝,自然灾害频发。 陈同志, 如果你们工作组能多了解一下我们村的历史,就会理解我们的选择;同样的, 如果你们多了解一下从前的我, 就会体谅同情现在的我。” 陈晨说道:“听韩同志这话, 你和你们村都很有故事。” 韩兑说:“孩子没娘, 说来话长。总的来说就是: 旧社会我们很苦, 社员满肚子阶级血泪仇。 新社会我们也苦, 天灾频发田地少吃不饱。 国家虽然总救济,可是我们社员觉悟高。 不为社会做贡献已是错,哪能为组织增加负担?” 陈晨点头:“你们村的社员真是让人钦佩。” 韩兑接着前面铺垫的主题说道:“我们村人穷有志气,后来从大寨人民那儿学到了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精神,于是决定‘农业学大寨’。可问题是我们想学大寨,还得受地理环境的制约;我们再次寻找学校的榜样,又加了一条‘工业学大庆’ ,经过我们艰苦地摸索奋斗,终于走出一条带有韩李村特色、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道路,那就是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立足本地,因地制宜,以农为本,全面发展工业,释放出一小部分商业。” 陈晨再次点头,“原来如此,这就是韩李村特色的道路,这是韩同志独创的?” 韩兑忙说:“独创不敢当。算是土洋结合吧,就像当年,领袖走农村包围城市一样。用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这种办法有很强的生命力,韩李村的发展就是明证;同时,它也被一部分人诟病,比如说一些思想不够解放,对马克思主义吃得不太透的人,抑或是受教条主义影响深的人,可能会看不惯。当然,我相信,也一定会有一些高瞻远瞩的人看得清楚其中的利弊。” 陈晨笑道:“韩同志是在间接夸赞我高瞻远瞩?” 韩兑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呀,被你看出来了。我这人从小在乡下长大,见的世面少,性子直,不会夸人,就怕把握不住度,让你不舒服。” 陈晨再笑:“不不,韩同志,你谦虚了。” 他想了想,说:“韩同志,我私人对你深表同情和钦佩,但我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 韩兑可不容他推脱:“陈同志,你不要妄自菲薄。你所在的地方是工作组,你怎样,工作组就怎样。 只要人人献出一点正义和爱,这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陈晨一时竟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他苦笑道:“韩兑同志,你真的很会说服人。我不能答应你,但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你。” 韩兑:“那也得看人,我只能说服有同情心有正义感的好同志,别人我可不敢保证。” 陈晨饶有兴趣地追问道:“你为什么就认定我一定有同情心和正义感?” 韩兑语气严肃:“陈同志,我实话实说,你不要觉得我在搞封建迷信。” 陈晨保证道:“我不会。” 韩兑清了一下嗓子,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一看见你,就就觉得骨骼清奇,一脸正气,你的身上流动着红色的浩然之气。而且我预感到我们可能是同类,同类相吸,惺惺相惜。如果我们不是在错误的时间相遇,我们肯定能成为好朋友。” 陈晨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韩兑语气陡然变得深沉起来:“我深知我没有犯错,如果我真的有一点错,那也是全天下无产阶级干部都会犯的错:我们太急于让人民过上富足生活,忽略了当下时代的进程,和一部分人的接受程度。 为了人民,为了韩李村以后的前途,也为了我自己,我不敢把自己交给别人来审判。陈同志,我希望能把我的事情能交给你处理,我只相信你。” 陈晨的语调也跟着变得正式起来:“韩同志,我不会徇私,这是我的工作原则。” 韩兑点头:“我深深地明白并理解,我说过,我们是同类人,我也是一个原则性极强的人。”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气氛诡异又微妙。 陈晨突然转变话题,“韩同志,秦肃跟你交情不错吧?” 韩兑漫不经心地答道:“还行吧,他弟秦直来村里插队一直住在我家,我们一家对他略有照顾,他投桃报李,对我也还行。” 陈晨笑着说:“据我观察,他对你可不止是还行。他这人热情有限,寻常人等入不了他的法眼。看得出来,他对你是另眼相看。” 韩兑苦笑:“说实话,我感觉我也入不了他的法眼。这次他帮我,是因为他的弟弟牵扯其中。” 陈晨不置可否地笑笑。 第二天上午,韩兑抱着一叠资料和一份检查,敲响了陈晨的门。陈晨客气地请他进来,韩兑看了他桌上的搪瓷缸子一眼,陈晨想起自己还欠他一个茶缸,就将桌上那个搪瓷缸子递给韩兑:“韩同志,我说过,我要送你一个搪瓷缸子,今天才想起来。” 韩兑道过谢,欣然接过搪瓷缸子。 第三天,韩兑又来汇报工作,顺便邀请陈晨去他家吃饭。 陈晨委婉拒绝:“韩同志,瓜田李下,我得避嫌。” 韩兑笑道:“我觉得不用避嫌,我请你吃饭,一是礼尚往来,你送我茶缸,我请你一顿饭;二是,这顿饭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我听说工作组觉得我的艰苦朴素作风有假,我想请陈同志做为代表去实地考察一下,还我清白。” 陈晨挑眉,眸中带着笑意:“你这么一说,我不去倒显得不好。” 接着,陈晨提出他的要求:“我按照出差标准给你家饭票,算是在你们家搭伙,你们家不准搞特殊。” 韩兑说:“你放心,我们家绝对不会搞特殊。” 韩兑一离开,陈晨就跟黄国福和吕达声打招呼,说他中午要去韩兑家吃饭。 吕达声一听就炸毛,严肃地说道:“陈同志,韩兑这次请的是鸿门宴,你可不要犯错误。” 陈晨笑道:“吕同志不要那么紧张。领袖说过:‘不但要看干部的一时一事,而且要看干部的全部历史和全部工作’。教导在此,我不敢怠慢。我要去深入调查一下,看看这个韩队长是不是真如他表现得那么艰苦朴素。” 黄国福盯着陈晨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试探道:“小陈,我听说你们陈家跟秦家有渊源是吧?” 陈晨不愿多谈:“渊源谈不上,只是有些误会和恩怨。不过,秦家是秦家,韩兑是韩兑,我们要分开来看,我是一个讲原则的人。” 他这么说了,黄国福和吕达声也没法再反对。 陈月香得知儿子要请工作组的人吃饭,不由得有些紧张,便责怪道:“请吃饭,你咋不提前说?我好提前准备。” 韩兑笑道:“妈,别着急,我都准备好了。我早上起来挖了一筐荠菜,王奶奶送了我一篮子香椿,刘大娘给了我一篮榆钱。咱就做顿野菜和青菜宴。” 陈月香一脸不赞同:“请客就吃这个?咱家可是体面人。” 韩兑解释道:“妈,你儿子我可是两袖清风,艰苦朴素。咱吃得越差,表示我的人格越体面。” 陈月香叹息一声,“行吧,你说怎样就怎样。” 陈晨到达韩家时,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他赴过的宴会有很多,但这一次最难忘,桌上全是青菜和野菜。 鸡蛋荠菜饺子,榆钱窝头,香椿芽拌豆腐,青菜豆腐汤。 陈晨吃着朴素的饭菜,再看看这朴素干净的院落,再瞧瞧韩兑穿的那身旧衣裳,确实,人家全家都是艰苦朴素、淳朴热情的老实人。 陈晨在韩家吃了一顿忆苦思甜饭,饭吃得很开心,两人聊得也很愉快。 从这以后,韩兑时不时地就邀请陈晨散步,看星星看月亮,再顺便聊聊马克思哲学和人生。 这天傍晚,韩兑觉得自己状态不错,适合忽悠人。 他去找陈晨,明面上是汇报思想进度,实则是闲扯。他从国内局势聊到世界局势,又分析了一下美苏争霸,以及两国什么时候玩完。 最后还不忘点一下主题:“陈同志,这个世界到底是我们年轻人的。我们年轻人要团结起来,不要把这个世界让给那些思想僵化、不肯进步的老人。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把这个世界搞得糟糕透了,需要我们年轻人去改变革新。” 陈晨笑道:“韩同志,你的理想很远大。” 韩兑苦笑:“理想再远大,也得挺过当下。” 他接着又装作无意地透漏一句:“陈同志,你还记得时记者吧?” 陈晨点头,就在村里住着呢,能不记得吗? 韩兑接着说:“时记者真的很关心我们农村问题,他已经连着写了五篇关于韩李村的报道了,听说,报社领导已经同意发稿了。” 省里一报道,一引起上面的注意,那问题又不一样了。 陈晨“嗯”了一声。 韩兑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听时记者的意思是,他初到报社,扎根不深,想深耕一个有意义的大主题,以后谁提起这个主题,就不可能绕过他。时记者对于职业规划真是深谋远虑。毕竟,人的第一次非常重要,它奠定了以后职业发展的基调。大家对一个人的看法也多来自于第一印象。” 陈晨一脸惊讶:“韩同志,你的意思是,建议我跟时记者一样,把第一次给你?” 韩兑:“……陈同志,你的领悟能力有点超前。我说的第一次是形而上,你不要往下走。” 陈晨一直笑。 韩兑心说,大爷的,要不是老子还要用你,肯定把你调戏得哭着唱《菊花台》。 他还得假装正经,适时提出告辞,出来一看,天都黑透了。 月亮慢慢升上来,朦朦胧胧的。月朦胧,人朦胧,路上站着一个黑影。 韩兑看那身影,像是韩刚,就问道:“大哥,你来叫我吃饭啊?” 只听得“大哥”冷哼一声,韩兑一听声音,才知道是秦肃。 “你怎么来了?” 秦肃的声音里带着冷意:“我要是不来,岂不是错过了你们的精彩谈话?” 韩兑哈哈一笑:“什么精彩不精彩的,工作需要,纯属逢场作戏。” 秦肃幽幽说道:“哦,你可真厉害,随便一作戏,人家就要把第一次给你。” 韩兑:“……” 他惊讶道:“秦肃同志,你的听力不错呀。” 秦肃一路上没再开口,一直拉着脸。韩兑则是因为把话说完了,累得够呛,他试了几次,见秦肃不回话,也懒得再说了。 到家里,他邀请秦肃去家里吃饭,秦肃拒绝,扭头离开了。 哟嗬,这家伙脾气还上来了。 韩兑也没去哄他,直接告诉秦直:“你哥来了,他生气了。” 秦直早知道他哥来了,但生气的事还不知道,就问韩兑怎么回事。 韩兑知道也不好说,摇头装作不知。 秦直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告诉韩兑说,他哥去村口招待所住下了。本来秦直在农机厂有宿舍,秦肃平常来村里要么自己住宿舍,要么把秦直赶去住宿舍,他住韩兑家。现在却直接去住招待所。 韩兑想起秦肃没少帮助自己,便让李小波给他送了一盘饺子过去。李小波觉得吃饺子得配醋和蒜,就自作主张加了这两样。 秦肃一看到醋,不由得发散思维。 第二天上午,韩兑路过招待所一打听,得知秦肃一大早就离开了。 晚上,韩兑再次去找陈晨,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了。一问,原来是秦肃在里面,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 韩兑是知道秦肃的聊天时长一般不会超过五分钟,于是就耐性等待。可他失算了。他们这一聊就是一个半小时。 韩兑明白自己被针对了。他也生气了。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我的工作吗?你还给我添乱。 他在秦肃出来前,扭头离开了。打算以后再好好教育这个家伙。 次日清晨,时记者兴冲冲地来找韩兑,得意地拿出《红岩日报》给他看,韩兑一看上面的大标题与韩李村有关,便激动地握住时泰林的手:“时记者,我代表我们全队社员,感谢你替我们说话。” 时泰林笑道:“不用客气,这是我的份内职责。” 韩兑立刻召集村民过来集体读报。 大家心情激动,争相传阅,时泰林在这里听到了他一生中听得最多的赞美: “时记者不愧是省报的大记者,这角度这视野这文笔,单独一样拎出来,都能领先同行一大截,偏偏他还样样俱全。” “是啊,这观察角度真独特,见解深刻,文学修养真高。” “关键是客观公正,敢于为民请命,天生当记者的好料子。” …… 时泰林心中五味杂陈,激动、兴奋甚至有点惶恐。 时泰林对于韩李村的报道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也引起了人们的争论。 不少人在讨论,八队这一模式到底是姓资还是姓社?是新瓶装旧酒,还是真如韩兑所说,是马克思主义与农村实际情况相结合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 省里还在争论不休,工作组的成员也嗅到了一点不一样的风向。 市里已经发来电报询问他们的工作进展。 韩兑觉得转折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各位筒子们新春快乐,心想事成。春节期间,家里事多人杂,码字不便,我会尽量更新,若是不能日更,还希望大家多体谅。反正2月一定会完结的。 第123章 转折来了 韩兑预料他的转折要来了, 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先是有人写了举报信,揭发黄国福和吕达声两人以前借着工作组的名义打压革命干部和群众,制造出很多冤案。举报信的内容详实, 证据细节都有。市里经过初步调查, 发现确有此事。 没两天,市里就下了通知,勒令黄国福和吕达声回来接受进一步的调查。 这下倒好,他们是来调查别人的, 结果自己被调查了。 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到韩李村了。这个消息就像一把火,彻底点燃了村民们心中的干柴: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你们非要来调查, 调查就调查, 还派了两个有问题的人调查我们。原来这两个家伙一贯喜欢打压革命干部和群众, 这都打压到我们队长和社员头上了。叔可忍, 婶也不能忍。 大家义愤填膺, 议论纷纷, 有人振臂一呼, 众人云集响应, 一起聚集到招待所门口游行示威,喊声震天。 黄国福和吕达声本来就在因为举报信的事焦头烂额, 一听到门外群众的呼喊声,吓得脸色发白。 以前, 这帮人还有些顾忌, 现在没多少了。要是他们真动起手来, 他们六个人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 还好招待所的服务员和三个助理够机灵, 跑过去把招待所的大门锁上了, 群众一时进不来。 这可怎么办?黄国福和吕达声两人在屋里焦灼地来回踱着步子。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 最后去找陈晨,陈晨两手一摊:“我也着急,我年轻,第一次遇到这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吕达声说:“陈同志,你出去找韩兑,你们俩的私交挺不错的。” 陈晨严肃地说:“吕同志,你这话不对,我跟韩同志只有工作关系,没有私交。” 吕达声赶紧改口:“行行,我说错了。” 黄国福眯着眼睛看了陈晨一会儿,说道:“小陈啊,你跟秦肃打个电话吧,他是武装部的,有责任保护咱们。” 陈晨十分为难:“我们两个不太熟,两家又有点误会和恩怨。我实在张不了口。” 黄国福再劝,陈晨还是委婉拒绝。黄国福暗骂陈晨只知道推脱,骂完,他只好自己去打电话。 黄国福几经周折,终于打通了武装部的电话,接电话的却是梁宾。 黄国福请求武装部派出民兵来保护他们,梁宾一听他们被村民包围了,便问道:“你们之间是发生了什么误会吗?韩李村的社员觉悟非常高,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举动。” 黄国福解释道:“是有一些误会,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他们把我们围起来了。梁同志,现在情况紧急,双方一触即发,我记得秦肃同志说过,你们是有责任保护我们工作人员的安全的。” 梁宾说道:“哦,他说的呀,那我去问问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黄国福又给县公安局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公安局说他们会派人过来看看。 黄国福这才略略放了心。 他们等啊等啊,等了两个小时,还是不见人影,门外的群众还没有散去。 接着再等,等到太阳偏西,六个人饥肠辘辘。门外的人还没有散,他们度都纳闷,这些村民就不回家吃饭吗? 他们实在是多虑了,门外的群众当然回家吃饭,人家是换班回去,而且还有不少人端着饭碗来招待所门口吃。 这也是乡下的一大特色,一到饭点,大家伙便拿着馒头端着菜,到村口某个开阔地带聚集在一起,边吃边聊。平常的聚会地点一般是广场,现在改换成了招待所门前。 门里的人饥肠辘辘,门外的人在大吃大喝,这一对比,让黄国福和吕达声他们就更饿了。 就在他们无比煎熬时,秦肃带着两名民兵来了。 黄国福和吕达声看到秦肃就像是见到亲人一样。 秦肃先是劝群众回去,大家坚决不回去。不得已,他只好让人去请韩兑来,韩兑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匆匆赶来,好说歹说,终于把大家劝走了。 他让招待所的服务员打开大门,进去握着黄国福的手,用充满歉意的语气说道:“黄组长,真是对不起。我之前因为工作忙,连亲戚没都没空走,想着趁着现在赋闲在家,就去我外婆家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让你们受惊了。” 黄国福心里直骂人,脸上还是笑眯眯:“算是有惊无险,还好,你和秦同志及时赶到。” 秦肃说:“黄组长,你们的行为已经犯了众怒,我们不可能一直保护着你们,总有疏忽的时候。我建议你们尽快把手头的工作收尾,早点回市里。” 黄国福说:“我们正在交接工作。”这个破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招待所的工作人员送来了迟来的午饭,黄国福和吕达声他们狼吞虎咽地吃饭,吃完饭,就开始商量着怎么回去。 黄国福决定留下陈晨和他的助理小齐,主持接下来的调查工作。他们这就离开,先去县城招待所住一晚,明天早上买票离开。 陈晨听到这个安排,略带惶恐地说道:“你们一走,我怎么办?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村民要是再围上来,我们更加人单势孤。” 黄国福拍拍陈晨的肩膀:“小陈,我相信你能行的。你比达声的群众基础好,最近跟韩兑接触得也多,你留下来最合适不过。我建议你多跟秦同志走动走动,把你们两家的那点恩怨化解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陈晨一脸无可奈何。吕达声看陈晨这样,心情莫名地爽快了许多。 黄国福和吕达声匆忙离开,只留下陈晨和助理小刘。 韩兑等两人一走,立即送来了一壶米酒和野菜饺子给陈晨压惊。 陈晨说道:“韩同志,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如实报告。” 韩兑微笑:“我相信陈同志。” 陈晨欲言又止,韩兑体贴地问:“陈同志还有别的事?咱俩之间不用客气,有事你尽管说。” 陈晨无奈地苦笑:“那什么,韩同志,你能不能劝劝秦肃同志,让他以后别来找我聊天了。我们不熟,真的没法长聊。他难受,我也难受。” 韩兑一脸惊讶:“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们聊得很愉快呢。” 陈晨又是摇头又是苦笑,倒也没有细说。 韩兑从招待所出来后就去找秦肃,这都好几天了,秦肃的脸色还是不好看,一直板着脸,显得很冷淡。 韩兑上来就开玩笑:“秦肃同志,春天来了,你的脸上还是冰雪覆盖,萧杀冷冽。世界如此美好,你不要这样冷漠。” 秦肃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韩兑想起陈晨的托付,便一起说了:“陈同志说了,我托付给他的事,他会办好,你以后不用去找他聊天了。” 秦肃定定地看着韩兑:“我可以不找他,但你也不准找他。” 韩兑无奈地说:“大秦同志,我以为你是个成熟理性的人,没想到啊。我找陈同志完全是因为工作原因,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你说是不是?” 秦肃冷声说道:“但是路多了,人会迷路。歧路亡羊你知道吗?” 韩兑笑着说:“那是因为羊的方向感不好,我不一样。” “看来你很有经验。” “一般一般。” 韩兑今天心情不错,很热情地邀请秦肃:“走,我带你去赏花。” 秦肃跟着他一起往前走。 此时,阳光明媚,春风和畅,花香宜人。蓝天下,一排排厂房傲然矗立,红旗迎风招展。碧绿的麦田一直延展到天边。 看着这美丽的景色,韩兑的心情也更好了。 他轻轻触碰一下秦肃的手指,说道:“大秦,这次的事多谢你了。我知道你没少帮我,你这人虽然嘴硬爱杠还爱摆臭脸,可你是个好人。” 秦肃被他一碰,手就像触了电似的,电流瞬间传遍全身,有一种酥麻的感觉。 他触碰回去,想再一次体会那种感觉,没想到,韩兑一抬手,躲开了。 他抬手指指河边的一块菜地,说:“大秦,这儿是我今年开的菜田,种了葱和辣椒,还扎了一圈篱笆,篱笆边种了喇叭花。为了表示感谢,这块菜地的命名权交给你,你觉得怎样?” 秦肃对菜地的兴趣不大,他有点不满韩兑刚才的躲避,便说道:“不怎样。你要真想感谢,就送我一件你最拿手的。” 这下可把韩兑为难住了,他拿手的东西太多了,一时不知道该送哪件。 秦肃见他为难,便好心地提了个醒:“你再想想,咱们刚见面时,你送我的东西。” 韩兑恍然道:“你是说演戏啊,那你还得再等等,等春耕结束,我小侄女和村中几个孩子的百日宴,我们村会有三天的演出。” 秦肃:“你那是借花献佛,不用了。你再想想。” 韩兑假装苦思冥想,秦肃等不及,抓住韩兑的手,用指腹在他手心里写了两个字:“写诗。” 韩兑恍然大悟:“原来你好这口,你早说啊。” 秦肃写完,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测了一下你的体温,你好像发烧了。” 韩兑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确定自己没发烧,应该是对方神智不太清楚。 他没敢再刺激秦肃,跟往常一样,跟他闲扯,顺便邀请他回家吃饭。 秦肃拒绝了:“这次不吃了,先记下,下回补上。我得回去了。” 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两本小册子,往韩兑手里一塞:“这个给你,我用不上了。” 韩兑一看,原来是《实践论》和《矛盾论》。 他惊讶道:“你随身带着这个?可真用功。” 秦肃说:“我准备跟陈晨讨论的,现在用不上了。” 韩兑突然有些同情陈晨了。原来那天晚上的一个半小时里,秦肃在跟他聊这个。 秦肃带着两个民兵离开了,看样子是真有事。 秦肃刚离开,李小波就匆匆过来告诉韩兑,大队来电话了,让他赶紧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暴富。 第124章 有麻烦 华正茂听上去十分疲惫, 工作组在韩李村调查的日子,他没少受煎熬。担心、恐惧、又完全使上不劲。托人打听消息,几天一变, 让人坐卧不安。他在不安中开始讨厌韩兑这个爱搞事的下属了。这家伙就是把双刃剑, 好的时候,锋利无比,所向披靡;坏处也很明显,一不小心就捅到自己。总之, 华正茂的心情相当复杂。 韩兑也明白他心情复杂,他倒不觉得惶恐,以后复杂的时候多的是, 这才哪儿跟哪儿, 习惯了就好了。 韩兑向华正茂汇报最新的工作进展:“华队长, 工作组的黄组长和吕同志已经回市里了, 现在留下的是陈晨同志, 陈晨同志跟秦肃很熟, 当然, 人家陈同志和秦同志都是讲原则的人。陈同志表示, 一定会秉公处理我们村的事情。” 华正茂“嗯”了一声,韩兑接着说:“华队长, 时记者发表在省报上的文章您看了吗?” 华正茂说他看了,转而又说:“时大记者的文章写得是极好的, 只是省里风向不明, 大家争论未定。总之, 你要小心些。你们八队的那些工厂都暂时停了吧, 把主要精力放在农业和农田基本建设方面。‘农业学大寨’, 搞农业是不会出错的。” 韩兑爽快地答应道:“华队长, 咱们想到一块去了。这件事把我吓坏了,我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大胆了。您放心,接下来,我们八队一心种田,专心学大寨,大庆我们先不学了。” 华正茂这才算放了心。 华正茂的电话挂断不久,公社的贺书记也打来电话,两人说辞基本相同,总之就是要韩兑别折腾,稳定压倒一切。 韩兑仍拿刚才应付华正茂的话应付贺书记。你说让我干啥,我表面全都答应,至于背地里怎么干,那是我的事。 对付官僚主义的最佳方法就是搞□□。 接下来的几天,韩兑把主要精力放在搞□□上。他拉着陈晨下田体验生活,带着他去韩村老村,让他看看那些东倒西歪的民房,痛说韩李村的革命村史。 陈晨表示自己大受震撼,并表示会在工作报告中记上一笔。韩兑就喜欢跟聪明人相处,一点就通。 体验完生活,韩兑顺理成章地又请陈晨吃忆苦思甜饭,这次的菜单,在上回的基础上有所创新,加了一道炒竹笋和蒸槐花。把面和槐花一起放锅里蒸,再用醋、香油和蒜泥拌着吃。 韩兑没想到,饭还没做好呢,秦肃又来了。 秦直都觉得他哥最近来得确实太勤了,周游也打趣道:“秦同志,你真是人如其姓啊,勤快。” 秦肃没搭理周游,直接把目光锁定在陈晨身上,蹙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又来吃饭?” 陈晨似笑非笑地说道:“韩同志请我来的,怎么,你有意见?” 秦肃坦然承认:“我无所谓,我是怕你的上级对你有意见。” 陈晨掏出粮票放在桌上:“没事,我吃饭是拿粮票的,这也叫派饭。” 秦肃淡声道:“哦,你要出粮票,我就不用了。”他光明正大地来蹭饭。 陈月香一看又加人了,就悄悄来问韩兑要不要加菜。 韩兑大手一挥:“咱家全村最穷谁不知道,加量不加菜。请客都是野菜宴。” 韩兑顺便把秦直周游他们四个也叫过来当陪客,只有三人吃饭,气氛容易诡异,他还怕秦肃跟陈晨掐起来。 陈晨跟赵永进他们见过几面,也算是熟人了。双方聊得十分融洽。 他好奇地问:“我看你们工厂的宿舍条件不错,怎么还挤在这里?” 赵永进笑道:“我们主要是住习惯了,懒得搬家。” 周游说道:“住习惯是其一,主要是我们不舍得队长,跟他在一起,每天就是开心,吃糠咽菜,住窝棚都高兴。” 大家对此没有任何异议,确实如此。 这话本来没什么,可听在秦肃耳朵里里就觉得莫名地刺耳。他看向周游的目光略带不善,看向江云飞和赵永进的目光也带着点警惕。 周游察觉到了,他挑衅地朝他抬抬下巴。赵永进反应迟钝,没发觉。江云飞心中不安,决定找个机会解释一下。 秦直忧心忡忡地看着秦肃,这是吃醋了?他都不知道他哥的醋劲竟然这么大。 他们说着话,饭菜端上来了。韩兑热情地招呼大家多吃菜少说话。 陈晨认真品尝了一口槐花饭,还给出一句点评:“这槐花吃起来清香微甜,真不错。” 韩兑点头道:“是吧,这槐花饭跟我们韩李村的村风有点相似,朴素清白。乍一看平平常常,仔细一品却满是内容。” 周游也接过韩兑的话说道:“韩同志,我觉得这槐花饭跟你一样清新宜人。” 秦肃严肃地说道:“‘清新宜人’这个词用得不恰当,很明显语文没学好。” 周游指指碗里的蒜汁说:“我觉得你就跟这蒜汁一样,又酸又辣。” 秦肃毫不示弱地说道:“你倒是挺像这道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众人面面相觑,这两人咋又掐起来了? 韩兑抚额叹息,他怕陈晨和秦肃对掐,哪里想到周游和秦肃掐起来了。 他赶紧出来打圆场:“来来,大家别光顾说话,吃菜吃菜。”都赶紧把嘴给我占上吧。 他用公筷先给秦肃夹了一筷子蒸槐花,秦肃的神色略略松弛下来,嘴角扬起一丝微笑,不错,还算懂事,知道先给他夹菜。 韩兑接着又给周游夹了一筷子炒竹笋,周游笑道:“哎哟,我吃这个,算不算同类相残?” 秦直一直旁观他们掐架,早就嘴痒,此时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道:“那肯定是。” 周游笑吟吟地给秦直夹了一筷子竹笋:“来来,你也相残一下。” 韩兑找到了让这帮人和平相处的办法,那就是不停地让他们吃饭,特别是秦肃。 夹完菜,韩兑就给他盛汤。喝完汤,还有餐后水果。他哥韩刚为大嫂种的樱桃和草莓,可都是稀罕物。 秦肃本来不爱吃水果,不过,既然是韩兑特意给他的,那他也只能吃了。 他一边吃一边观察着对面的陈晨,发现陈晨受到的待遇显然没有自己好,他就放心了。 这一顿饭吃完,韩兑累得不行,陈晨及时提出告辞。 陈晨走后,秦肃让韩兑请他散步。 韩兑觉得太累了,就说要回屋休息,秦肃也跟着进屋。 他轻轻关上房门,说道:“你不必特意结交陈晨了,他的工作报告不会对你不利的。”他们那一个半小时也不可能只谈《矛盾论》。 韩兑点头:“既然不会对我不利,那就放心了。不过,我觉得陈晨这人还行,交个朋友也挺好。” 秦肃意味深长地说道:“跟他交朋友,你会有麻烦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韩兑没想到秦肃的话很快就应验了。因为陈晨确实要来麻烦他了。 这天早上,陈晨找到韩兑,一脸为难地说道:“韩同志,我想请你帮个忙。” 韩兑心里惊讶,嘴里却关切地说道:“陈同志,咱们在私交上已经是朋友了,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做的,一定不会推辞。” 陈晨叹息一声:“是这样,我的堂弟堂妹们在京城参加了一场不该参加的活动,需要找个偏僻的地方躲避一阵。他们听说我在这里,就想来投奔,这事需要你的允许。” 韩兑自然要问清楚什么活动,等他问完了,才弄清楚原来陈晨的弟弟妹妹是去参加四五运动了。是啊,今年已经是76年了。天空的阴霾要散了。 他想了想,这场活动后来被定性为革命运动,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现在局势还不太明朗而已。 韩兑爽快答应道:“可以。你让他们来吧,我们村里有招待所,也有职工宿舍,有地方住。” 陈晨没想到韩兑答应得这么快,感激地说道:“韩同志,你这人真讲义气,谢谢。” 韩兑得知要来的人是四个人,两男两女,就把他们安排在专家贵客招待所。 这种招待所是用村民的村民改造的,有独立的小院和厨房。这个季节,院墙上爬满蔷薇,院子里种着鲜花和蔬菜,看着更让人喜欢。像高明他们那种退休的专家就喜欢住这种地方。陈晨去看过小院后,十分满意。 韩兑安排完这件事后,就放到一边,也没再多想。没几天,秦肃打来电话,聊完正事,他突然问起这事。 韩兑随口说道:“你说这事啊,是有这回事。我觉得那场活动不算什么大事。” 秦肃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这场活动的性质,以后自有公论。我想说的是,你招来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韩兑吃了一惊,赶紧问怎么回事。 秦肃无奈地问道:“你知道这次来的人里有谁吗?” 韩兑:“陈晨说有他的堂弟堂妹和邻居,一共四个人。” 就在这一瞬间,韩兑突然想起了秦直的话。秦肃和陈家的恩怨纠葛,那个纠缠秦肃的不正是陈晨的堂妹陈夕吗? 韩兑问道:“那什么,不会那么巧,来的人有陈夕吧?” 秦肃说:“恭喜你,答对了。你这是亲自给自己找来了麻烦。我早说过,不要接近陈晨,会变得倒霉和不幸。” 第125章 我们有共同的爱好 韩兑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 他陷入了浅浅的思考中:陈夕喜欢秦肃,说明她和自己的审美是一致的,他们两个有共同爱好, 那就有成为朋友的基础;陈夕主动追求秦肃, 在这个相对保守的年代,说明她是一个勇敢、单纯、直爽的女孩子,他最喜欢单纯的人了;陈夕还参加过四五运动,这是一种什么性质的运动?反对□□的, 说明了这姑娘热血有正义感。 综上所述,这是一个不难对付的姑娘,遥测也不是什么绿茶白茶, 既然如此, 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直也知道了陈夕要来, 他一脸地忧心忡忡。至于陈晨也知道了韩兑知道了真相, 他难免对韩兑多了一丝愧疚。但韩兑对他仍一如既往地热情, 似乎根本没察觉到这是个麻烦。 陈晨愈发过意不去, 还是提醒了韩兑一句:“小韩, 另外三个人倒没什么, 只是我这个妹妹,是家族里最小的孩子, 从小就被我们大家惯坏了,比较任性张扬, 你看在我的面上, 多担待点。” 韩兑笑道:“最小的孩子都难免任性点, 我也是家里最小的, 以前也挺任性的, 只是近两年受到组织的教育和熏陶, 才逐步成熟起来。陈夕同志是你妹妹,那你们的根是一样的,又红又正,说明她本性极好。我相信但凡是本性好的人都能跟我和平相处。” 陈晨十分佩服韩兑的心态,对他愈发另眼相看。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陈夕一行人到了韩李村。 四个人又挤火车又倒汽车的的,到达韩李村时,人都蔫了。 陈夕长得跟陈晨有三分相像,属于那种明艳张扬的长相,在人群中特别亮眼;她身旁的那个姑娘则是比较文静。两个男青年,一个是陈午,跟陈晨不太像,身材高大,长得粗枝大叶的;另一个叫王江,跟梁宾的气质很像。 韩兑热情地上前迎接,跟陈午王江握手问好。 陈午客气地说道:“韩队长你好,我们几个麻烦你了。” 韩兑笑道:“我跟陈晨是好朋友,你们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有朋自远方来,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麻烦?” 陈午朗声笑了起来,他对韩兑的第一印象很好,对韩李村的第一印象也是极好。 至于陈夕,韩兑对她跟对陈午一样,热情周到。陈夕打量着道路两旁的房子和绿化,不由得出声感慨:“真是没想到,你们农村竟然建设得这么好,路上真干净,害我白担心了。” 韩兑说道:“我们是遵循领袖的最高指示,‘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只是我们能力有限,只学了点皮毛。你们是首都来的革命青年,近距离地接受过领袖的教导,希望你们能多指导指导我们。” 陈夕心里高兴,嘴上说道:“指导不敢当,大家一起进步。” 韩兑说着话主动去接陈夕和另一个姑娘卫静手中的行李,陈夕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拿得动。” 韩兑笑笑,接着领着四人朝他们的小院走去,他边走边说道:“陈晨同志没想到你们今天到,他中午有事外出了,晚饭前应该会回来。我先领你们到住的地方看看。” 四个人再次道谢,跟着韩兑一起往村中走去。 这一路上,四个人不停地发出惊呼声。 尤其是陈夕,咋咋呼呼的,见到院墙上的满院蔷薇会惊呼,见到巷子里的鲜花也会惊叹,碰到趴在地上晒太阳的猫咪更是欢呼连连,忍不住停下来去逗弄小猫。 终于到了他们住的院子,陈夕更是满脸欢喜,葡萄架、月季花、葫芦藤、菜园子样样都有。 葡萄架下还有石桌石凳,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还有写字台和书架。 韩兑介绍道:“院子里有厨房和锅灶,蔬菜你们随便吃,想做饭就做,不想做,就去招待所和小饭店吃饭,饭店收全国粮票、本地粮票,也可以只收钱。” 四个人对这个住处十分满意,陈午握着韩兑的手,说道:“韩队长,太谢谢你了,我们都很喜欢这个院子。” 韩兑笑道:“你们喜欢就好,本来村里是有招待所的,但我觉得你们可能会更喜欢独立的院子,就自作主张安排到了这里。你们若是住腻了,也可以去招待所住。” 陈夕摆手:“我喜欢这里,不会腻的。”招待所哪有院子自在? 韩兑又说:“你们先去安顿行李。院子里那个竹棚是洗澡房,上面两个铁桶里有温水,是用太阳晒的,这会儿应该可以洗了。晚饭6点半开饭,我请你们到招待所旁边的红星饭馆吃饭。” 说完这些,他跟四个道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陈夕又追了上来,她迟疑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问道:“那个韩同志,我听说秦肃的弟弟秦直也在你们村插队是吧?” 韩兑:这么快就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答道:“秦直啊,他是在我们村,他在农机厂那边。” 陈夕的目光看向别处,问道:“秦肃经常来看秦直吗?那什么,你跟他熟吗?” 韩兑一听到秦肃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开始叹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就引起了陈夕的好奇,她连忙问道:“韩同志,看你这样子,你是跟秦肃有什么过节吗?” 韩兑一脸为难,假装思索了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说道:“陈夕同志,我跟你哥是好朋友,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感觉你符合我心目中所想像的首都姑娘的形象:大气、豪爽、不拘小节。我也是个直性子的人,我决定对你实话实说。” 陈夕对这个夸奖十分受用,她爽朗地笑道:“韩兑同志,你跟我所想像中的生产队长不一样,不过,你真是个好同志,有话就直说吧。” 韩兑终于敞开了一点心扉:“这个秦肃同志,我们接触不多,但我感觉他是一个严肃、冷漠、十分不好接近的人。总而言之,我们相处得不太愉快。” 韩兑的话引起了陈夕的共鸣:“可不是嘛,他这人特别得不好接近,又傲又拽,说话还不好听,能把人气死,也就长得好看点。” 韩兑义愤填膺:“什么?他竟然把你也气到了,真是太不应该了。他气我就罢了,怎么能气你呢?你是多好的姑娘啊。明明可以很骄傲,明明可以高高在上,可是一接触却又那么亲切随和,既大气又温柔。” 陈夕听着这话,就感觉像喝了一杯热牛奶似的,心里无比妥帖。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会说话的男孩子呢?比他亲哥陈午强,比秦肃更强得多,甚至比他堂哥陈晨也强,他堂哥有点虚伪,不像韩兑这么真诚。 韩兑说了几句秦肃的坏话,但也适可而止:“算了,不提这个人了。总之,我看在秦直同志的面上不跟他计较。反正他最近挺忙的,应该没空来我们村,以后你见到他,记得躲远些,别理他。” 陈夕言不由衷地答道:“嗯嗯,我见了他也不理他。他这人太讨厌了。” 两人愉快地告别,可能因为说了同一个人坏话的缘故,反正陈夕觉得跟韩兑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层。 韩兑离开院子,路过招待所时进去跟服务员前打个招呼,让她转告陈晨,晚上六点半在小饭馆为陈夕他们接风洗尘。 韩兑看看天色,决定再回生产队办公室一趟,把今天的工作收个尾。 他回到办公室,刚坐下,电话就打进来了。 韩兑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把腿伸到桌上,懒洋洋地说道:“大秦同志啊,今天陈夕到我们村了。” 秦肃略带紧张地问道:“她有没有对你怎样?” 韩兑轻笑道:“我说大秦同志,你最近智商有点下降啊。我跟你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她能对我怎样?” 秦肃一想也是,目前来说,表面上,他跟韩兑只是朋友关系。 但是,刚才韩兑的那句“普通的朋友关系”让他有点不悦,他确认道:“我们实质上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韩兑把左脚翘到右腿上,语气轻松:“我跟陈夕说,我们还不算是朋友,我们只是关系不好的熟人。对了,我在她面前说了你的坏话。别生气,我说你坏话是为了你好。我得一步步打消她对你的迷恋。” 秦肃被这句话取悦到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做得很好。只要能不让她继续喜欢我,坏话你随便说。” 韩兑疑惑地问道:“大秦啊,我有一个疑问,你说陈夕为什么喜欢你?单纯地只喜欢你的长相?可是她身边长相英俊的男人应该有很多吧?你这人脾气又臭又硬,说话难听,还爱抬杠,能把男生气笑,女生气哭。难道是因为你显得高冷,就像高山上雪峰似的,让人产生了征服的欲望?” 电话那端的秦肃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中,许久之后,他的声音也像高山上的雪峰似的,冷得直冒凉气:“韩兑,原来我在你的心目中竟是这样的?我现在我也有一个疑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韩兑:“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 秦肃被气笑了:“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一见面就给写诗?不喜欢我,为什么硬要跟我挤一床?你不喜欢我却故意勾搭我,你真是个单纯的老实人!” 韩兑一看要玩脱了,赶紧往回拉绳子,他哈哈一笑:“秦肃同志,跟你开个玩笑嘛,不要那么严肃认真。不说这些了,说正事,为了避免麻烦,你最近不要来我们村。” 秦肃道:“不,我就要去。有些话我想当面说清楚。” 韩兑:“行吧,那你一个星期后再来吧,到时陈晨该回去了,你正好给他送行。”陈晨的工作也该结束了,对陈夕的思想工作也多少有点成效。 韩兑挂完电话,开始忙工作,他把材料写完,文档归类,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没想到电话铃又响了。 韩兑接起电话,打来的还是秦肃,他第一句话就是:“你最近规矩点,别搞大动作。市里的人很关注你。” 韩兑点头答应:“行,我老实一阵。” 秦肃说完公事,又开始说私事:“你那个问题我思考了一下,现已得出结论:我觉得陈夕喜欢我,一是我的长相,二是可能我没像她身边的那些男人那样追捧她,她这个人从小就任性张扬,想要什么基本都能得到,而我的不理不睬恰好激起了她的胜负欲。我不知道这个结论正不正确,你可以验证一下。” 韩兑笑道:“好的,我会亲自验证一下。” 第126章 不要歪了高傲的头颅 陈晨还在村里, 现在又被市里的人注意到了,韩兑暂时不敢搞什么大动作,每天兢兢业业上班加表演, 村民们也是一样, 老老实实种地,上班。韩李村的一切跟以前一样井然有序。 韩兑给陈夕他们几个找了份兼职干,让他们给学校的学生们上课,什么音乐课, 美术课都搞起来,还让他们讲学生们普通话。村头的夜校也请他们去讲课,讲一讲首都的革命形势, 说一说世界局势, 大家一起热烈讨论, 我国人民要不要支援亚非拉的革命运动? 学生们和村民的求知欲都很旺盛, 学生们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 又觉得这几个大哥哥姐姐跟别人不一样, 除了最初两天比较拘谨, 后来就开始往他们身边凑, 问东问西的。 村民们除了对他们本人很感兴趣外,还对首都十分向往。 陈夕便拿出了自己的照片给大家看, 大家争相传阅,就为了看看照片中的天安门。 陈夕这时候难免遗憾自己的照片带得太少了。 在韩兑的安排下, 四个人过得忙碌而充实。 陈晨看了都忍不住夸韩兑:“韩同志, 我对你再次刮目相看。” 除了让陈夕他们充实起来, 韩兑还不忘给陈夕洗脑。 他曾试图窥探陈夕对秦肃的真实感情, 但也没弄出个所以然, 女孩的心就像海底的针, 有可能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喜欢秦肃。韩兑索性也不探索了,只专注于打消陈夕的这个念头。 期间,陈夕还去看过秦直,两人见面,场面也是相当尴尬。 陈夕对这次会面很不满意,忍不住跟韩兑抱怨:“你说他们秦家人怎么都这样啊?” 韩兑赞同道:“是啊,大家都说他们兄弟俩是刷漆的木棍,就是表面看着光鲜,但内里到底是个杠头。” 陈夕被这个说法逗得哈哈大笑。 随着两人越来越熟悉,韩兑的洗脑也越发深入,偶尔来一两句金句。 比如“你对男人好,是为了让他对你更好,不是让他更加骄傲的。”“凡是让女生不高兴的男生都活该打光棍。” 陈夕很少听到这类话,乍听之下觉得特别新鲜有趣。 韩兑又哄又拍又洗脑,这一连串动作下来,陈夕愈发沉迷跟韩兑交流。 不只是陈夕,另外三人也都挺爱跟韩兑聊天,每次聊完,就觉得又舒服又愉快,就像跟大脑和心灵按了个摩似的。让人上瘾。 韩兑如此这般聊了几次后,就引起了陈晨的警惕,他找到韩兑,委婉地提醒道:“韩同志,我妹年纪小,还没有定性。你千万别把她对秦肃的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这家伙长得好看,嘴又甜,哄人一套一套的。做为男人,他十分清楚这种人对女孩子的杀伤力。 韩兑从善如流:“幸亏你提醒,我之前没都注意到这个问题。你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下一次,两人聊完天,韩兑就用遗憾的口吻感慨道:“陈夕,你要是我妹妹就好了,小时候我一直希望能有个像你这样的妹妹:漂亮大方、充满活力。带出去贼有面子,在家里能跟我一起反抗父母,干坏事。想想就很有意思。” 陈夕被逗得哈哈大笑,她翻了个白眼:“我好像比你还大几个月吧,你不应该叫姐姐吗?” 韩兑哈哈一笑:“姐姐妹妹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表达我对你的亲情和友情。我要是个女同志,我铁定跟你拜把子当姐妹。” 陈夕很豪爽地说道:“咱们是新时代的革命儿女,不要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拜把子谁说非得限定性别?你就认我当干姐姐吧,我家里全是哥哥姐姐,从小就想有个弟弟妹妹使唤欺负。” 韩兑笑道:“我说大姐,你这动机不良啊。” 陈夕得意地笑了。 韩兑特意把他和陈夕的关系往亲情和友情方面引导,初见成效。他放了心,陈晨和陈午也放了心。 很快就到了陈晨要离开的那天,秦肃从县里赶回来,为陈晨送行。 秦肃到了招待所旁边的饭馆,准备宴请陈晨,韩兑秦直他们是陪客。 陈晨离得近,先到了饭馆。他受宠若惊地说:“秦肃,真是没想到你会特意为我送行,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肃淡声说道:“不要在意,为你送行,主要是欢送你们工作组终于要离开了。” 陈晨笑道:“所以,这是送瘟神?” 秦肃:“不要细穷真相,否则受伤害的是自己。” 陈晨收敛笑容,郑重其事地问道:“听说你还请了陈午和陈夕,你做好思想准备了吗?”陈午可是跟秦肃动过手,只不过没打赢,一直耿耿于怀。陈夕更不用说,对秦肃是余情未了。 秦肃漫不经心地答道:“放心,我能解决。” 两人说着话,韩兑就领着一大帮人进来了。 赵永进他们先跟陈晨和秦肃打了招呼,周游吊儿郎当地说道:“我也来蹭饭了,不来还不行,大家硬拖着我来。” 秦肃懒得搭理周游,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今天好好吃饭就行。”多吃饭少说话。 陈夕一看秦肃还是从前那个样儿,就跟没看见自己似的,一时间委屈、愤怒、自尊心受损诸多情绪涌上心头,火气蹭蹭往上冒。 她没好气地说道:“秦肃,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啊。我来韩李村一个多星期了才看到你,真是不容易。” 秦肃看都没看她,答道:“我是为陈晨送行的。等你离开那天,我让秦直给你送个行。” 陈夕冷笑道:“我刚来,你就盼着我走是吧?我幸亏不是投奔你,要是来找你,你是不是都不肯接待?” 在场的人一看,这要坏菜啊。 秦直想说两句,又怕说错了,他把目光移向韩兑。 赵永进和江云飞也跟着着急,倒是周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韩兑连忙下场调节气氛,他先劝陈夕:“我说夕姐,你弟弟我在这儿,你投奔他干吗?是我待你不热情吗?是我们韩李村的社员不热情吗?我跟你说,就某人那工作地方,他开着轿车请咱去,咱也不去。你想啊,一帮男人聚集的地方能是什么好地方?他们那儿的房子不好,食堂难吃,关键是人不好,一个个说话跟吃了炮仗似的。” 陈夕缓了一口气,点头道:“你说得对。他请我去,我也不去。” 韩兑趁热打铁,拉过椅子请陈夕坐下:“来来,赶紧坐下歇会儿,你喝口水,润润喉咙。” 陈夕坐了下来,还对韩头笑了一下。 秦肃看着两人的互动,心头不由得犯酸。 这时候,偏偏陈夕又叫韩兑坐在她旁边:“小锐,你坐我这边。” 秦肃:小名都叫上了。这进展够快的啊。 秦直一看他哥那神色不对,赶紧拿出东道主弟弟的身份招呼大家:“大家都坐下吧,咱们可以点菜了。” 秦直主动问大家都想吃什么,中间还询问秦肃的意见,秦肃扫了一眼菜单,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用挑了,这一菜单全点了。” 服务员第一次见到这么豪气的客人,笑吟吟地答道:“好的,秦同志。我们就这准备上菜。请问你是用粮票付帐吗?” 秦肃走过去先把钱和粮票交了。 他回来时发现大家都挑好了位置,他左边坐的是陈晨,右边坐的是秦直,对面是陈午。陈午还一脸不忿地看着他。 再看看韩兑,他左边坐的是陈夕,右边是周游。 秦肃的心情很不好。 等到饭菜端上来,酒拿上来。陈午先敬了秦肃一大杯酒,秦肃来者不拒,痛快干了。 陈午再敬一杯,两人又干了。 大家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在斗酒呢。 陈夕一看她哥开始挑衅秦肃,她也跟着起哄,起身要跟秦肃碰杯。 秦肃说道:“我干了,你随意。” 陈夕一扬头也干了,晃晃空杯,说道:“我也干了,你瞧不起谁呢?” 韩兑一看,哟,这场面要失控啊。 他说道:“你们这样光喝酒,差点气氛,来来,咱们整点有意思的。” 陈夕却说道:“来,锐弟,咱俩先碰一个你再整。” 韩兑苦笑着跟陈夕碰了一杯。 秦肃心里愈发不爽,也起身跟韩兑碰了一杯,接着是陈午,跟仇人都碰了,能不跟好朋友碰吗? 韩兑一看火力集中到自己这儿了,赶紧说想办法逃脱,他端起一碗汤说道:“光碰杯多单调,来,咱们碰碗。” 大家觉得也挺有意思,于是又开始碰碗,最后是碰馒头。 韩兑又吃又喝的,最后吃撑了。 秦肃也好不到哪儿去,陈午不光跟他碰杯,还跟他碰了三碟子泡椒。 这一场乱碰下来,大家是集体喝醉。 先倒下的是陈夕,卫静扶着她回去休息;第二个倒下的是陈午,被王江扶着回去了。接着是赵永进和江云飞,周游这家伙虽然爱蹦跶,但酒量不行,他挑衅秦肃,被秦肃两杯灌倒。 秦直看着他哥醉得不轻,就说道:“韩兑,你扶周游回去,我去扶我哥。” 秦肃冲他一摆手:“你先把陈晨弄走,再去扶姓周的。不用管我。”说着,他的目光瞥向韩兑。 韩兑假装晃悠一下,说道:“哎呀,我也不行了,我醉了。我谁也不扶,我扶墙。” 秦肃可不给他这个机会,他趔趄着走过去,一把摁住韩兑,醉醺醺地说道:“走,我扶你,我送你回家。” 韩兑摆手:“我不回家,我还要回办公室工作。” 秦肃改口:“走,我送你去办公室。” 韩兑被硬扶着离开了饭馆。 他们没往韩家走去,也没往办公室去,秦肃扶着他往河边走去。 韩兑可没醉透,他赶紧制止道:“秦肃同志,你别把我带河里去了。” 秦肃指指河边的台阶:“我头晕,去那边坐会儿。” 韩兑只好搀扶着找个台阶坐下,秦肃一坐下,脑袋很自然地往韩兑肩上一搁,韩兑赶紧推推他的头:“大秦同志,你坐好,千万不要歪了你高傲的头颅。” 秦肃低声说道:“我的头颅只为你低下。” 韩兑惊得虎躯一震,哎哟歪,这是什么情况? 第127章 艰难的决定 韩兑内心意动, 表面淡定,侧过脸凑近他耳边问道:“秦肃,你这是借酒向我告白。你知道的, 我这人一向内敛谨慎, 对于你的心意,我需要考虑很长一段时间。” 秦肃轻哼一声:“想得美,谁向你告白了?我在写诗。” 韩兑:“你写的诗就只有一句?” 秦肃:“我不管别人怎么写,反正我的就只有一句。” 韩兑无奈地说道:“行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你能不能把脑袋挪开,这样被人看见不好。” 秦肃的脑袋依旧赖在韩兑肩膀上:“不挪, 我现在喝醉了, 怎么样大家都觉得正常。” 韩兑疑惑道:“你是真醉还是假醉?” 秦肃没回答他, 而是发出不太响的呼噜声, 睡着了?睡着了还打呼噜。 韩兑感慨道:“你竟然打呼噜, 你在我心目的形象崩塌了。” 秦肃的呼噜声暂停, 突然回复道:“没关系, 以后崩塌得更狠。”答完, 继续睡。 韩兑有个迷思,就是这家伙是真睡还是假睡? 秦肃在睡觉, 韩兑望着西边的太阳一点点往下沉,看着绚丽的晚霞占领天空。 他突然灵感来了, 对着秦肃说道:“秦肃, 我给你做诗一首, 你听见就听, 听不见就算。” 韩兑清清嗓子, 开始吟诗: “金色晚霞染天空, 我在你心中最重。 巍巍西山春意浓,你的心儿砰砰动。 河里鱼儿翻着浪,你的脸上闪着光。 风卷红旗呼啦啦,你的心头乐开花。” 秦肃短暂的清醒一会儿,懒懒地评价道:“写得还行吧,后面的称呼错了。” 说着接着睡,两人在河边坐了一个多小时,秦肃睡了一个小时。 睡醒后,他的精神头好了,眼神又恢复了清亮。 韩兑揉着被压酸的肩膀,秦肃帮他摁了几下,说道:“下次你靠着我睡两个小时。” 韩兑摇头:“不了,我是一个含蓄的人。” 秦肃笑而不语。 第二天上午,陈晨和他的助理要离开韩李村。 大家恨不得放鞭炮欢送他们,终于走了。 陈晨苦笑道:“看来,我很不受欢迎啊。” 韩兑安慰他:“陈同志,你要是私人来访,大家肯定欢迎。” 陈晨笑着跟韩头握手:“韩队长,希望我下次不管以什么身份来,都能受到你们的欢迎。” 韩兑一本正经地说道:“这绝对有可能。我们的误会是人民内部的矛盾,又不是阶级矛盾。” 说完工作的事,陈晨又提起了私事:“韩队长,陈夕他们还要再麻烦你一段时间,等到局势稍明朗些,我就让他们回去。” 韩兑笑道:“我们的社员非常喜欢他们,巴不得他们多留一阵。” 陈夕陈午他们也过来跟陈晨道别,陈晨把他们叫到一边嘱咐几句。 经过这一个星期的考察,他基本不担心四人的生活问题和思想问题,但他比较担心陈夕的感情问题,特意嘱咐道:“小夕,你是家中最小的女孩子,从小大家都宠着你,顺着你,这也导致你办事很少考虑后果,但你已经长大了,以后做任何事都要谨慎一些,三思而后行。你跟韩兑是同龄人,要多向他学习。” 陈夕最不耐烦说教了,她敷衍道:“行啦,我知道啦。” 陈晨语重心长地说:“那个秦肃就算了吧,不是个良人。喜欢你的男孩多的是,何必去捂他那颗捂不热的石头。” 陈夕嗯了两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陈晨无奈地叹息一声,反正他是拿陈夕没办法,希望韩兑能彻底打消她的念头。 陈晨和助理提着行李离开,到了村口,他发现秦肃竟在那里等着他,陈晨再一次表现出受宠若惊的神情:“秦肃同志,没想到你会等我。” 秦肃淡淡地说道:“顺路,再说不看着你离开,我也不放心。” 陈晨:“……” 陈晨忍不住问道:“秦肃,你这样不顾情面,就不怕招惹了我,我给韩兑穿小鞋?” 秦肃:“我相信你不会,你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不用讲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貌。” 陈晨:“我谢谢你夸我聪明。” 陈晨走出韩李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感慨万端:“其实韩李村挺好,在这里生活得很有意思。”三五不时地就有大戏上演,精神娱乐生活相当丰富。 秦肃郑重其事地说:“你可以把段话写进工作报告里。” 陈晨再次无言以对。两人默默地向前走着。 陈晨冷不丁地问道:“对了,在你的心中,韩同志应该也是一个聪明人吧?你跟他相处,也是这么直来直去吗?” 秦肃看了陈晨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可琢磨的笑容:“他的聪明更高级些,我们之间有更高级的规则。” 陈晨不懂就问:“愿闻其详。” 秦肃暗示道:“这种事只能告诉我们共同的好朋友,陈同志,你要继续努力。” 陈晨:也就是说,现在的他还不配知道。 韩李村的村民在工作组彻底离开后,个个如蒙大赦,大家伙迫不及待地找到韩兑,问道:“队长,咱们是不是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了?”天天这么慢悠悠地干活,人都闲废了。 韩兑笑道:“不急不急,大家再蛰伏一段时间,都放心吧,以后有你们忙的时候。” 现在已经是76年,今年十月,□□就会结束,之后是拨乱反正,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然后就是改革开放,到那时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了。 思及这些,韩兑突然想到,那个什么高考是不是快恢复了?好像是77年,快了。他得暗示一下大家提前准备了。 不过,还有一个大问题,动乱结束,高考恢复,村里的知青们也该返城了。村里的一些工作也得提前做出安排。 虽然大家没有放开手脚大干,但该有的准备工作也在暗里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去年,韩兑曾号召过大家种棉花,附近的几个村子给他们提供麻绳麻袋等小商品。 等到工作组一离开,这几个生产队的队长就过来悄悄问韩兑,这些活以后还有没有了? 韩兑笑道:“放心吧,这活以后不但会有,还有大活。”这几个队长放了心。 他们还想打听更多,韩兑如他们所愿,又多透露几句:“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八队不大,人口不多,要做大做强,肯定离不开你们这些乡亲的帮助。”这下,他们就更放心了。 这几个队长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离开了,只有何家村的何壮留了下来。 何壮现在是队长,抹掉了“副”字,据说,是队长和全体社员要求他当的。 何小花跟韩兑说,何壮是靠韩兑当上队长的。 何壮憨憨地朝韩兑一笑:“小锐,你们村今年还招不招临时工?要是招的话,能不能先尽着我们的社员?”去年他们招过一批外村的临时工,工钱给得不少,大家都挺乐意干,毕竟钱多还离家近。 韩兑想了想,说道:“哎呀,壮哥,这个问题,好多人来问。我都没答复,但是你来问,就不一样了。我们今年要是还招工,肯定会优先考虑你们村的,不光是咱们两家的关系近,还因为你们九队的社员觉悟高,勤劳肯干,从不偷懒耍滑。这一点,我们全村社员那都是竖大拇指称赞。” 何壮骄傲地说道:“这确实是真的。何家村的大部分人都姓何,他们在亲戚面前偷懒耍滑好意思吗?”主要还有何小花在旁边监督,谁敢不老实,不用别人说,她直接开骂,谁敢啊。 何壮得到了满意地答复,心中十分高兴。接着说起了自己的小外甥女,“云鹤的满月还没办,这次百天宴得好好热闹一下。我爸妈早准备好了。” 韩兑笑道:“那是肯定的。大办,咱们整点节目,全村热闹一番,一是驱驱霉气,二是在麦收前大家乐呵一下好干活。” 两人达成一致协议,何壮愉快地告辞,韩兑挽留道:“你这就走?怎么也得吃完饭走吧?” 何壮摆摆手:“不吃了,我得赶紧回去告诉大家伙这个消息,他们正等着呢。” 韩云鹤的百日那是相当的热闹,全村男女老少都来参加。各种小礼物小衣服收了一大屋子。 由于韩兑三令五申,大家都没敢送贵重礼物,多是一些小孩的玩具、衣裳鞋子之类的。 倒是陈夕送的东西很贵重,送了韩云鹤一副银锁。何小花觉得太贵重了,本想拒收,陈夕却把银锁往韩云鹤罩衣兜里一塞,说道:“她小叔是我弟弟,这小家伙就是我侄女,姑姑给的当然得收下。” 何小花一听是孩子的干姑姑,她也不为难了,便说道:“原来你认我弟当弟弟了,你不光长得好看,眼光也好。” 陈夕听过的夸奖不计其数,但觉得何小花这夸奖最实在。两个人一个实在一个直爽,但却产生了奇怪的化学反应。从这以后,陈夕没事就喜欢往何小花这里跑,看看孩子,跟她聊聊天。何小花也喜欢陈夕,这姑娘不光长得好看,还见多识广,大方爽气。 有一次,她忍不住说道:“我闺女长大后要是像你这样就好了。” 陈夕听着这话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她忍不住感慨道,韩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好,一个个那么会说话。 陈夕继续在韩李村愉快地生活,陈晨回到市里后,递交了工作报告。市里经过几次开会讨论,再结合最近的风向,最终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第128章 滑不溜秋 这个决定没对韩兑做出处分, 也没对韩李村做出处分,只是下达了一条通知,让他们继续坚持“农业学大寨”, 好好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至于工业方面, 原来的仍保持原样,但不准再继续扩大规模;商业方面,要严格限制。 这个处理结果已经很不错了,是各方面博弈的一个结果。 韩李村的村民看到这个处理结果, 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虽然说不让继续扩大规模,但能保持原样也不错了。 通知下来后,韩兑组织全队社员积极学习领会上级精神, 并召开了一个短会。 会议上说, 从今年开始, 他们八队要加强农田水利基本建设, 平整农田, 加大对农业生产方面的投入。韩李新村的建设也继续进行。 至于工业方面, 既然不能做大, 那就做精做强, 研发方面得扩大投入。 通知下达后,大家的生活终于恢复了平静,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但是今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年。 7月初, 朱总司令去世。全国人民再一次沉浸在悲痛之中。 韩兑猛然想起, 今年夏天好像还有一件大事要发生, 对, 就是唐山大地震。他历史学得不太好, 只记得是好像是在夏天, 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 韩兑也不能直接说,否则他解释不清。但是不说也难受,他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委婉地告诉秦肃,说他连着好几次做梦梦见地震,地震的地方离首都很近,他俩一起被困在那里,身边还有大黄。有情节有细节,听上去很有代入感。 秦肃起初没放在心上,但韩兑见到他就说,有一次,韩兑实在急了,就说道:“有没有可能,是你的莮?风祖宗特意托梦给我?你说他们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咱们要赶紧采取行动啊,万一是真的呢?”他问过秦直,他们祖籍就在唐山,那里有他们老祖宗的坟墓。 秦肃盯着韩兑看了一会儿,说道:“我明白你的暗示了。正好,我也有事要回家一趟,顺便把这个消息透漏给相关人员。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就是透漏了也未必有人会相信,就算他们信了,也未必能做到多少。这中间牵扯的事太多大。” 韩兑哪里还敢要求那么多,点头道:“这样就够了。咱们尽人事而知天命吧。” 秦肃严肃地说道:“这个梦只告诉我就行,不要跟别人说。” 韩兑点头,叮嘱道:“你也要注意安全。办完事就回。” 秦肃离开后,韩兑一直密切关注着那边的消息,可惜,两人联络不便。秦肃也没给他打电话发电报,信也没写一封,他猜测到有可能这事不好在电话和电报里说。 7月底,那场震惊世人的大灾难还是发生了。 韩兑跟大家一起无比揪心地关注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同时开始组织韩李村的村民向灾民人民捐款捐物。 一个星期后,秦肃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他见到韩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尽力了,但能改变得不多。”他想尽办法通过父母的关系,找到地震局的朋友,各种暗示,也引起了有关人员的重视,但需要重重上报。中间的曲折难以一一赘述,最终的结果是,他们提前发了预警,有一部分人信了,提前做了准备,更多人是不当回事。但不管如何,还是挽救了一部分人的生命。 韩兑听罢沉默良久,说道:“也只能这样了,如你所说,我们都是洪流中的一朵浪花,决定不了洪流的方向。” 两人一起陷入沉默。 大家还没消化完这件事,精神世界再一次崩塌,9月,领袖逝世。 全国人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韩李村的很多人失声痛哭。 大事件一件接一件,十月,祸国殃民的“□□”被粉碎,动乱终于结束。大家奔走相告、喜极而泣。 陈夕他们四个人接到家人的消息,准备起身回京。 这四个人在韩李村呆了半年,与韩李村的村民和知青相处和谐,如今要离开,心中颇为不舍。 陈夕他们要离开的消息传开后,大家纷纷前来送行。 知青请他们吃饭,接着是学生代表,还有村民代表,这四个人是邀约不断。 陈夕最舍不得还是韩兑这个干弟弟,以及韩云鹤这个干侄女。 这几天,她一有空就抱着韩云鹤找韩兑聊天。 “锐弟,你以后有空一定要找京城找我。” 韩兑点头答应:“我肯定会去的。” 临分别了,韩兑也是真情流露:“姐啊,你长点心吧。你说你又漂亮聪明,温柔善良,何苦在秦肃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他这人嘴硬心冷,拽得跟二五八万的,不体贴不温柔不会说话。他就不是个良人。你说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陈夕陷入了深深地思考中。是啊,她到底喜欢秦肃什么? 韩兑接着说:“难道说,你真的是看上他那张脸吗?不会吧,长相在你这儿不是稀罕物,你天天照镜子不就看到了吗?姐啊,我告诉你,心灵美才是真的美。秦肃那家伙的心灵跟美一点关系都没有,黑得很。” 陈夕皱着眉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幽幽叹道:“小锐,你就放心吧,我现在对他的感觉淡了很多。” 说着,她抬起头望着韩兑:“其实,我觉得找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也不错。聪明、懂事、体贴,人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 韩兑吓了一跳,心想,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跟你拜了把子,要不然就麻烦了。 陈夕一脸纠结道:“你说,我以后能遇到像你这样的男孩子吗?” 韩兑保证道:“姐,你放心,我这样的人多得是。” 陈夕却不那么乐观:“多是肯定不会多的,我长这么大,就遇到你一个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其他人,要么就是像秦肃秦直那样,表面上看着光鲜,说话跟棒槌似的,气死人;要么像我哥陈晨那样,倒也很会说话,但是又油又滑,对女生不上心;更多的男生是脑子笨,长得丑,嘴还欠,人还劲儿劲儿的。” 韩兑心说:姐啊,你真相了。 韩兑安慰陈夕道:“姐,你放心,你以后看上谁了,写信给我,我亲自去首都,咱俩一起培训他。” 陈夕被逗笑了。 陈夕临走时拍了不少照片,韩李村的风景照自不必说,还有不少是跟大家的合影。韩云鹤也跟着拍了不少照片。 韩刚拿着女儿的照片简直是看不够,到处跟人炫耀。 碰到韩梅时,他说道:“梅子,你快看你侄女的照片,大家都说她长得像你,可我觉得,她比你小时候好看多了,你小时候又黑又瘦,还脏。” 韩梅看着韩刚一时不说接什么话好。 陈夕他们四个离开那天,韩兑为他们举行了一场欢送宴。 大家吃吃喝喝,唱唱跳跳,玩得十分开心。 第二天一大早,何小花亲自开着拖拉机送他们去县城,车上装满了大家送的特产和礼物。 陈夕一行人走后,韩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他现在仍然十分谨慎,虽然动乱结束了,但是局势仍是波诡云谲,一不小心就会带来大麻烦。该蛰伏就得蛰伏。 时间一天天地流逝,很快就到了1977年。 这一年对大家影响最深的大事就是高考恢复。 韩李村的知青们得到这个消息后,全体沸腾。 巨大的惊喜后,他们便立即行动起来,给家里写信发电报,打听最新消息,让他们寄课本和复习资料。 让人庆幸的是,八队的队办图书馆里就有全套的高中课本。大家纷纷涌向图书馆,挑灯夜读。 知青们忙着复习,难免会影响日常工作,好在韩兑早有准备,立即安排本村的年轻人顶替上去。 大家疯狂复习,秦直和赵永进他们也不例外。 秦直问韩兑:“你也是高中毕业,跟我们一起考呗。” 韩兑面带迟疑:“我担心我考不上。” 韩兑说这话可不是谦虚,自家人自知自家事。前世,他没参加过高考,去国外读了个大学。从小他就明白,他的技能点根本就没点在读书上。他能猜到老师的心思,可就是猜不透出题人的心思。他会的,考试都不考;每次考的都是他不会的。 他父母起初也想跟着大家伙一起鸡娃,成绩不好,那就请家教,去培训班。 韩兑一看事情不妙,赶紧劝阻:“爸,你中学毕业;妈,你艺术院校。你俩自己也是学渣,学渣何苦为难学渣?我遗传了你俩的基因,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们要有一个多元价值观,人生不止有一个赛道,不要让时代的悲哀,变成自己的悲哀。国内的独木桥那么挤,我就让出一个位置,放过自己,成全别人,多好。” 最后,他父母无奈接受了这个事实,送他他到国外大学镀金。 秦直对韩兑的反应是大吃一惊,他说道:“我很少见你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 韩兑无奈地说:“做人要实事求是嘛。” 秦肃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亲自带着课本和一堆参考资料过来找韩兑:“你给我自信点,肯定能考上。现在就开始学习。” 韩兑死皮赖脸地说道:“你要宠着我,顺着我。我不想干吗就不干吗。” 秦肃淡声说道:“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完全放纵你,该管就得管。” 韩兑:“哈哈,你承认你喜欢我了?” 秦肃:“……” 韩兑思前想后,决定搏一把。他不仅仅是为了秦肃,为别人改变自己的方向那不是他的风格,他想挑战一下自己,专心复习两个月,行就行,不行就撤。做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韩兑决定参加高考后,就把工作交给了张会计和李满堂他们。韩家不只他参加,韩竹也要参加高考。 陈月香放下自己的工作,天天想着法子给他们两个做好吃的,补营养。 赵永进江云飞他们也没少跟着沾光。 而秦肃也是长驻韩李村,像个班主任似的,天天监督秦直和韩兑学习,主要是监督韩兑。 韩兑看书时一走神,他就给一个脑瓜崩;韩兑一打瞌睡,他就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冰凉的魔爪瞬间让韩兑清醒。 韩兑趁势握着秦肃的手,说道:“秦肃,你的手好冷,跟你的心一样冷酷无情。” 秦肃回握住他的手,说:“你的手真滑,像涂了润滑油,滑不溜秋的,不好把握。” 第129章 高考 韩兑的复习生活枯燥而乏味, 每天早起晚睡,做数学题,背课文和政治地理。整得人头晕眼花, 心情爆炸。 此时, 秦直也发现了韩兑真的不是谦虚,他好像真的不适合学习,表现就是坐不住,还爱走神。其他科目还好, 数学不太擅长。数学刚好又是秦直最擅长的。 秦直不由得感慨:果然,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再厉害的人也有不擅长的东西。 周游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跟韩兑有点像, 两人确认一下眼神, 原来彼此都是学渣, 怪不得这么臭味相投。 周游问道:“韩兑, 你说咱俩这样的人才, 其实考不上大学也没什么, 是不是?” 韩兑点头同意:“考不上对咱俩的影响确实不大。”他现在是生产队长, 以后再当几年村长,之后就会自由创业。学历对他影响不大。不过, 他上辈子就没参加过高考,还是想试一试。 他就劝周游:“咱俩这样的人还能被个破高考给难住了?一定要试试, 我不信, 这次老师出的题还能都是我不会的?” 周游咧嘴笑:“试就试吧, 你说陈姨和梅姐天天做好吃的, 我要是不考了, 就不好意思蹭吃蹭喝了。” 秦肃觉得周游跟韩兑在一起会动摇军心和分散注意力, 便严禁他俩凑一起。 周游对秦肃的□□早有不满,他翻着白眼问道:“我说秦肃同志,你不应该好好监督你弟弟好好学习吗?你倒好,放着亲弟弟不管,天天来监督韩兑。” 秦肃说:“秦直不用我监督,他那个性子挺适合考试。”秦直遇到问题必须探究到底,能不适合考试吗? 周游和韩兑两个学渣被秦肃强力分开,韩兑每天仍旧跟秦肃在一个房间里学习。 韩兑从来没这么用功过,学着学着就忍不住偷瞄秦肃,秦肃自己也在认真看书,韩兑一溜号,他就头也不抬地说道:“又分心了,要专心致志。” 韩兑叫苦:“我已经学习了40分钟,该下课了。” 秦肃看看表:“行吧,休息10分钟。” 韩兑走出房间,在院子里伸展伸展手脚,活动活动颈椎,天天低着头,颈椎病都快犯了。 韩梅一看到韩兑出来,就赶紧出来问他饿不饿,她刚包了馄饨。 韩兑当然要吃,学习这么累,就得多吃点东西犒劳自己。 屋里生的有炉子,炉子上烧的有开水,韩梅去煮馄饨,几分钟就能煮好。 秦肃秦直他们几个也分了一小碗。 几个人凑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馄饨,周游看看韩梅再看看韩兑,突然叹了一口气:“韩兑啊,你家伙又要占我便宜了。” 韩兑不解,忙问其中缘故。他指指正在忙碌的韩梅,说道:“她以后是我的长辈了。” 韩兑怔了一下,也就是说韩梅和周游那个堂叔有大进展了?他还不知道呢。家里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事?这可不行,晚上得去问问。 韩兑拍拍周游的肩膀,安慰道:“小周啊,多个长辈也有好处,多个人疼呢。以后叔会好好对你的。” 周游“呸”了一声:“你真会顺杆往上爬。” 旁边的秦肃见他俩有说有笑,还勾肩搭背的,莫名地不舒服,就敲敲桌子,说道:“大家赶紧吃,吃完继续看书。” 周游白了秦肃一眼:“我看你适合当班主任。” 秦直接过话道:“他从小就这样,爱管人。我们大院里的孩子都归他管。” 秦肃站起身,进屋拿出一套物理习题集:“下午把这些给做了。” 秦直是无言以对。 秦肃也给周游布置了学习任务:“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你就背课文吧。” 吃完馄饨,大家各回各屋,重新开始学习。 韩兑一吃完东西就犯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抬眼一看秦肃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而且还朝他亮魔爪,他赶紧打起精神,认真学习。 又学了半小时,韩兑觉得可以再休息一会儿,便跟秦肃聊天:“大秦,你有姐姐吗?” 秦肃淡声答:“有几个堂姐表姐。” 韩兑接着问:“那你面对你未来的姐夫时是什么心情?” 秦肃面无表情:“没什么心情,就觉得我姐的眼光不好。用你的话说,就是不尊重正常的审美。” 韩兑只能竖起大拇指称赞,“你厉害。” 秦肃反问道:“你在想你大姐和周游叔叔之间的事?” 韩兑先是点头,接着说道:“不过,我跟你不同,我觉得我姐的眼光还不错。” 秦肃不敢苟同:“主要是你妈眼光好。” 韩兑:“哎哟,你难得夸人,我得告诉我妈。” 秦肃嘴角一勾,接着说:“你们全家就你的眼光最好。” 韩兑:“哈哈哈,你可真自恋。”看似夸他,其实是变着法儿夸自己。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秦肃,我觉得你不仅眼光好,运气还好。你说你何德何能,竟能遇到我这样好的人?” 秦肃笑而不语。 韩兑还打算继续大夸特夸自己,秦肃看了一眼手表,板着脸说道:“休息时间结束,继续上课。” 谈话到此结束,韩兑继续背书做题。 他们又学了一个小时,就到了午饭时间。 今天的午饭一如既往地丰盛,有鸡有鱼,还有个葱爆肉。这饭也是有讲究的。陈月香从知青那里打听到,吃鱼补脑;从老人那里听说,多吃葱表示“聪明”。于是她特意准备了这两道菜。 赵永进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道:“陈姨,这饭菜太丰盛了,跟过年一样。” 陈月香笑道:“你们都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梅子说了,明天早上给你们炸油条,煮鸡蛋。一根油条加两个鸡蛋就是100分。” 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吃完午饭,大家准备午睡半小时。韩兑终于逃离了班主任秦肃的凝视,跑到堂屋里去了。 陈月香一看到韩兑就拉着他到屋里说话:“小锐,那啥,老周跟咱家提亲了。听他那意思是怕梅子担心,所以他想提前把婚事定了,不管考上考不上大学都不影响他俩的将来。”老周就是周游他叔,他其实年纪不算大,但大家为了区分他和周游,就叫他老周,叫周游小周。 韩兑想了想问道:“那我姐怎么说?” 陈月香道:“你姐还在犹豫,她其实挺喜欢老周,但又担心未来会有变故。” 韩兑道:“妈,我这么跟您说吧,我姐无论嫁给谁,未来都有可能会发生变故。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咱不能因噎废食。您就跟她说,让她大胆随心去选,喜欢谁就嫁给谁。以后有了变故咱也不怕,咱们家就是她的后盾,村里的房子也有她的份。有了孩子,咱们家帮着养。有时候有房子有地有工作有亲人,怕个什么?” 陈月香听罢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叹气道:“你说,你几个舅舅,当初要是有你这份魄力,我还能急着嫁人吗?我要是不急,就不会嫁给你爸,让他白捡了个大便宜。” 韩兑安慰道:“妈,您要这么想,您要是不嫁给我爸,哪里会有我这么好的儿子?老天爷看你吃亏,才把我派来补偿您。” 陈月香噗嗤一声笑了。 可能是韩兑的话,让韩梅有了底气。她答应了老周的求亲,两人举行了订婚仪式,打算在年底结婚。 韩兑复习完第一轮,陈夕从首都给他寄了一箱子复习资料。 秦肃第一次称赞了陈夕:“这姑娘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韩兑无奈地苦笑一下,继续埋头苦读。 好在今年的复习时间很短,12月初他们这儿就开始考试。 梁宾开了辆大卡车把韩李村参加考试的年轻人给拉到县城。要参加考试的大部分是知识青年,韩李村本村的也有不少人参加,李小江、韩竹、刘逢秋他们都参加了。韩兑还鼓动李小波李小涛兄弟俩一起参加,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一大早地,全村男女老少都冒着严寒出来送他们。 王奶奶还特地送给韩兑一个逢考必过符,她偷偷去庙里求的。 何小花送了一顶尖尖的帽子,说这是状元帽。 短暂的送别后,大家便爬上大卡车,秦肃亲自开车,他把梁宾轰到后面去,让韩兑坐在驾驶室里。 他安慰韩兑:“上了考场不要紧张,以你的水平再加上运气应该能考上。” 韩兑道:“没事,我不紧张。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同时也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秦肃道:“嗯,我也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卡车的噪音太大,两人一路上也没法聊天。 秦肃专心开车,韩兑趁机补个觉。 秦肃开车的间隙看看韩兑,见他睡得挺香,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家伙的心是真大,这时候还能睡着,到了考场上应该不会太紧张。 半小时后,他们一行人就到了县城。韩兑的考场分在他的母校。 大家拿着准考证排队进场。 第一科是语文,等到试卷发下来,韩兑大致一看,这题大部分都是他会的,作文题目也在他的射程之内。韩兑胸有成竹地考完了第一场。 第二科是数学,这是韩兑高考路上最大的拦路虎。不过,这两个多月来,他被秦肃压着啃了很多数学公式,做了不少题,再加上这个时代的出题老师都还挺厚道,挺讲武德。不像后来,有些人出题纯属炫技。 接下来的考试之顺利出乎韩兑的预料。 考完最后一科,别人或是面如死灰,或是唉声叹气。唯有韩兑,是满面春风,脚步轻快。 有人忍不住问道:“同学,你一定考得很好吧?” 韩兑连忙摆手:“也还行吧,我主要是觉得战胜了我自己。”挑战自己比挑战别人更有成就感。 他出来时,秦肃秦直他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秦肃观察着他的脸色,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关切地问韩兑考得怎么样,感觉怎么样。那架式就跟学生家长似的。 秦直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吃味,他刚才出来时,他哥的反应就很平淡。他这个亲弟弟都比不上韩兑。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哥,你就不担心我考不上?” 秦肃无所谓地说道:“你考不上就再考呗。” 秦直欲言又止,其实他想说,就算韩兑今年考不上,明年也可以再考嘛。但又觉得这么说不吉利。 秦肃语重心长地对韩兑说道:“所以你还是很有潜力的。你就是没有认真学。不然,以你的聪明肯定甩秦直一大截。” 韩兑连忙摆手:“不不,你高看我了。我的潜力已经全部发挥出来了。成败在此一举。我这人虽然爱吹牛,但也讲原则。”吹亦有道,不行就是不行。三百六十行,怎么可能行行都擅长? 当年他的高中班主任也是这么说:“你这孩子非常聪明,就是没认真学。” 他才不信,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他就算再认真学,也学不好奥数。那玩意根本就是普通人陪几个数学天才玩。他自个儿玩什么不好,到别人的主场上陪他们瞎玩? 他们三个等了一会儿,大家陆陆续续地出来。秦肃让梁宾开着卡车把大家送回去,他对韩兑说:“考完了,咱们放松一下。我请你吃饭。” 秦直理所当然地问道:“哥,咱们今晚吃什么?” 秦肃说:“你跟永进他们回去庆祝吧,家里地方小,住不下。” 秦直愤愤不平地看着秦肃。 韩兑看着于心不忍,就说道:“就让秦直一起来吧。” 秦肃坚决不同意:“不行,他这人影响气氛。” 秦直的自尊心受到了损伤,他扭头就走。 韩兑看向秦肃:“这样不好吧?” 秦肃淡声道:“没什么不好,他以后会习惯的。” 韩兑最后还是拒绝了秦肃:“我还是跟大家伙一起回去吧,我妈他们还在家里等着呢。下回见。” 秦肃不满地瞪着韩兑。 韩兑歉意地冲他笑笑,转身去追秦直。 秦直对于韩兑追他这事,倍感欣慰。他好奇地问道:“你不跟他一起庆祝了?” 韩兑摇头:“咱们大家一起庆祝多好。”说着,他又感慨道:“我预感到咱们大家欢聚的日子不多了。” 秦直一听也忍不住有些伤感,确实,以后大家肯定会天各一方,想再聚得这么齐就难了。 秦直看着韩兑说道:“不过,等你考上首都的大学后,咱们几个又能相聚了。” 他们的志愿已经填完了,韩兑从高到低,填了三所大学,一所在首都,一所在省城,一所在市里。 韩兑根据自己的水平预测,他上市里的大专应该没问题,能考上省城大学那就是超常发挥,至于首都嘛,那得是运气爆棚。 第130章 通知书 韩兑正在跟秦肃大步追了上来, 他叫住韩兑:“我建议你还是留下来比较方便,你是不是忘了你明天还得加试外语?” 今年的考试没有外语,但报外语专业的要加试一门外语, 有英语和饿语两个选项, 赵永进和江云飞他们为了增加录取的几率也报了外语专业,韩兑也跟着一起报了,他考的是英语。 韩兑当然不会忘,他说道:“明天早上我再跟大家一起来也行。” 秦直在一旁也看不下去了, 反过来劝韩兑:“行啦,你跟他回去吧,离得近, 明早你还得多睡会儿。。” 韩兑一听能多睡会儿, 觉得挺划算。大冬天的, 天不亮就要起床, 实在太难受了。 韩兑高高兴兴地跟秦肃回去了。 两人回到秦肃的宿舍, 韩兑躺在沙发上休息, 秦肃倒是精力十足, 在屋里忙碌一阵, 又出去两趟,每次回来都带上两饭盒食物。 韩兑一看这席面, 又是肉又是菜还有一瓷盆烩面。 秦肃一边盛面一边说:“这也是请人做的。你要是不来,多亏。” 一大碗热腾腾的烩面吃下去, 又暖和又舒服。韩兑就感觉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韩兑吃爆喝足, 半眯着眼欣赏着秦肃, 虽然吃饱了, 但还是觉得对方秀色可餐。 但是秦肃今天有点忧郁, 眉头一直皱着。 韩兑关心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发挥不理想?” 秦肃抬起头注视着韩兑, 说道:“我希望我们两个能考到一个城市,不然,太远的距离会冲淡咱们的感情。” 韩兑真诚地说道:“秦肃,我虽然不相信你的人品,但我相信你的品味。一个吃过顶级美食的人,还能被普通食物给俘虏了?你喜欢过我这样的,就不可能轻易被别人打动。用文艺的说法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韩兑不是人。’” 秦肃无言以对。空气变得安静而微妙。 韩兑停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也认为我这个说法是吧?你看你都默认了。” 秦肃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他说道:“我既不相信你的人品,也不相信你的品味,因为你的口味太杂了,还总爱尝鲜。你在韩李村这口小池塘里就能网到这么多鱼,等你到了大学这个大海,谁知道你要做什么?” 韩兑:“你在内涵我是海王?” 秦肃一脸迷惑:“海王是什么东西?海上霸主?” 韩兑无力地摆摆手:“算了,这不重要。秦肃同志,我们之间要多一些信任。你的话让我很伤心。” 秦肃安慰道:“你别伤心,省得影响明天的考试。” 接下来,秦肃没有再跟韩兑进行深度聊天,吃完饭,他还给按摩一下肩劲,放松一下,就让他睡觉。 韩兑对这个服务十分满意,给予了高度赞扬。 他晚上睡得挺早,九点就上床睡觉。第二天,天刚亮,秦肃就起床去给他买了早餐。 韩兑吃饱喝足,拿好准考证和文具坐上秦肃的自行车去考场。 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赵永进他们才坐着拖拉机来,今天没有大卡车送,那拖拉机可是敞篷车,冻得几个人脸蛋红红的。 几个人裹着厚厚的军大衣,哆哆嗦嗦地跟韩兑打招呼。 他们闲聊了一小会儿,考场的大门开了,众人排着队进去,秦肃在外边目送着韩兑进场了才回去。 外语加试挺简单,韩兑对自己又多了一层信心。 考试结束,韩兑照旧是满面春风。其他人则是愁云惨淡。 韩兑又遇上了上次问他问题的男生,那个男生拉着一张苦瓜脸,说道:“同学,看你这脸色,肯定又考得不错。” 韩兑笑着说:“确实不错,这科我比较擅长。” 他到外面等人,秦肃早等在那儿了。他一看到韩兑,就拍拍自行车后座,示意他坐上。 韩兑摇头:“我得回家了。” 秦肃道:“下午我送你回去,带你去逛逛。” 韩兑奇怪道:“大秦,我发现你最近有点粘我啊?” 秦肃望着远方,幽幽叹道:“因为咱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说完,他盯着韩兑:“可是你似乎没有一点不舍和伤心。” 韩兑用哲学家的口吻说道:“大秦,你要看开些。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离别才是人生的必然,相聚只是偶然。” 秦肃哼了一声没接话。 他们等了一会儿,赵永进和几个知青终于出来了,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唉声叹气的。 韩兑安慰大家:“考完了就别多想了。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呢。” 他们正说着话,就听见拖拉机的轰鸣声,开车的是何小花,她来就罢了。 韩云鹤也来了,正窝在韩刚的怀里。 韩刚大声叫韩兑,孩子也跟着一起啊啊地叫着。 韩兑迎上前去,韩刚和何小花问他考得怎样。韩兑说:“还行,感觉没问题。” 他接着说道:“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把孩子带出来了?”虽然穿得厚,可还是很冷啊。 何小花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儿,孩子可不能惯着。该冻就冻。你看这小家伙从小就没生过病。” 韩兑是无言以对,仔细一想也罢了,这个年代,大家养孩子都粗糙得很。 何小花招呼大家上车,大家说说笑笑爬上了车,只有秦肃还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韩刚看到秦肃,问大家:“那个大秦是不是没考好?” 赵永进说:“不可能的,他要是考不好,我们更考不好。” 韩刚又说:“不是没考好,那肯定就是想找对象了。你说我都有孩子了,他还没对象。长得好,又有啥用?”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接什么话好。 何小花说了句公道话:“人家大秦可跟你不一样,他没找对象肯定是因为不想找。” 韩刚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不信,没有哪个男人不想找对象。他就是找不到。” 韩兑笑道:“应该是吧,我过去安慰他一句。” 他快步走过去,对秦肃说道:“你也赶紧回去吧,等咱们的通知书下来,我请大家吃饭。” 秦肃“嗯”了一声。 韩兑重新回到拖拉机上,车子发动,留下一地黑烟。 他们回到村里,立即被众人簇拥起来,嘘寒问暖,问长问短。 韩兑统一回答:“考得还行。应该能考上。” 张会计和李满堂他们也在,等到人少些,张会计问道:“你要是考上了,谁来接替你的职务?” 韩兑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他说了也不全算,还得看上面的决定。 但要说人选,韩李村还真没有太合适的。老一辈子的,守成有余,开拓不,而且文化水平有限,管理这么一大摊子事很吃力;年轻一辈也没有太合适的。 韩兑也有点发愁,他问道:“你们是什么意见?” 张会计和李满堂对视一眼,李满堂做为代表说道:“我思来想去,咱们村就没有合适的人选。毕竟咱们队不如往日,这么多间工厂需要管理,而且上面的政策一会一变,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决策做错,不但村子受损失,自己的前途也全完。 这几年,大家跟着韩兑,对他愈发是真心佩服。不仅是他能力强,有手段,最关键的是他一直踩着鸡蛋跳舞,还能跳得好好的。而且关键时刻,他还敢于承担责任。既能放手让你去干,又愿意承担后果。这样的领导上哪儿找?其实大家都不愿意韩兑卸任,但考大学这种关乎个人前途和命运的事,他们也不能拦着。反正三人最近一直很纠结。 张会计考虑了一会儿,也说:“依我们三个的意见,我们想保持原样:就算你考上了,队长的职务你还兼着,具体的杂事我们三个分担,小波做为你的助理分担一部分,咱们队里有啥大事,就跟你打电话发电报。寒暑假你回村再忙活忙活,我觉着差不多了。” 张会计的话得到了李满堂和何七的赞同。 韩兑说:“小波要是考上了呢?” 李满堂道:“我觉着这小子应该考不上,他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他弟小涛倒是有可能考上。” 何七道:“不能吧?我觉着小波更聪明。” 李满堂笃定地说:“小波聪明是聪明,可他的心思就没用在学习上。猴子屁股似的,坐不住。这聪不聪明,跟学习成绩是两回事。” 张会计也认同这点。 等三人议论完,韩兑说道:“小波的事等通知书下来再说,他要是考上了,我再考虑别的人选。另外还有,这事只咱们说了不算,还得经过大队的同意。” 张会计说:“这个就由我们三个去华队长申请。” 韩兑想一想,这事确实自己不宜亲自出面,就点头同意了。 韩兑跟三人说完话,正要回家,李小波一脸沮丧地过来了,他一见到韩兑就哭丧着脸说:“队长,我感觉我这次肯定考不过。我跟别人对答案,都没几个对得上的。” 韩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考不过就考不过,今年的考生多,累积了十几届考生,学校又少。落榜才是常态。” 张会计和李满堂他们往大队和公社跑了几趟,反复地劝说。华正茂思来想去,短时间内也确实找不出能替代韩兑的人来,但他也没有同意答应三人的申请,还提醒他们:“韩兑若是考上大学,以他的才能,以后前途无量,我觉得一个小小的生产队是留不住的。他早晚得离开。” 张会计道:“那就能留几年是几年。我们八队不能没有他啊。我们韩李村已经被树立成典型,若是以后发展不好,我们倒没什么,就怕辜负了组织和你们各级领导的信任啊。” 华正茂沉吟一阵,慎重地回答道:“那就再等等,等韩兑的通知书下来再说。”万一考不上呢。 大家听罢也只能回去等消息。 这下,是全村人民一起陪韩兑等通知书。韩刚和何小花比韩兑本人还急,一有邮差来村就赶紧过来问。 大家在忐忑和期待中迎来了78年的春节。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韩兑正抱着小侄女在墙根晒太阳,就听见有人大声大喊道:“邮递员来送通知书了,队长队长,你快去!” 第131章 惊喜 韩兑答道:“好, 我这就过去。” 韩兑话音刚落,陈月香猛地从院子里冲出来,抓住那人就问:“邮递员在哪儿呢?” 报信的人被抓得身子一趔趄, 指着村口方向说:“在那儿呢, 被大家伙围住了,一时半会过不来。” 陈月香一阵风地跑了。 韩兑:这速度真快啊。 接着,赵永进江云飞他们也出来了,大家一路飞奔往村口跑去。 秦直还在机械厂, 也有人去通知他了。 全村人民都兴奋起来,家有考生的都无比激动忐忑,没有考生的也来看热闹。 何小花抱着孩子跑了出来, 韩刚在后面急得直喊:“你小心点, 别摔着孩子。” 韩云鹤还以为妈妈在逗她玩, 拍着小手不停地笑着。 十分钟后, 全村人民几乎到齐。 邮递员被团团围在中间, 韩兑和韩竹去的时候, 根本挤不进去, 只能在人墙外面等候。 不一会儿, 大家伙就听到了陈月香激动的喊声:“我家小竹考上山河师专了!” 大家哇地一声发出赞叹声。 “小竹可真厉害。” “韩家的哪个不厉害?” 议论声未完,陈月香又尖叫一声:“首都的通知书, 外国语学院,小锐的!” 大家也跟着一起尖叫欢呼, 现场的气氛愈发热闹。 很多人不清楚外国语学校是干啥的。 在场的能人及时给大家科普:“外国语, 肯定是学外国话骂外国人的。” “哦哦, 懂了。” “骂外国人, 那咱们队长肯定没问题。” “保准骂得他们满地找牙。” …… 大家把韩兑围住, 向他恭喜道贺。 还有很多人想挤进来者很难。 陈月香让人把通知书递到韩兑韩竹姐弟俩手里。 两人刚看了一眼, 又被人要走了,他们都开开眼界。 接下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欢呼声不断传来。 秦直被首都的理工学院录取了。 赵永进和江云飞是首都师范。 关山月和谈歌红是被省城的大学录取,李小江和韩竹是一个学校的。 韩竹听到李小江也被录取了,心里总算是彻底放下了。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愁,除了这几个幸运儿,还有更多的人没收到通知书。那些没收到通知书的,眼巴巴地看着邮递员,问道:“你会不会是漏发了?包里还有吗?” 邮递员无奈地笑笑,干脆把包袱翻过来:“真没有了。” 他又安慰大伙道:“每个学校邮寄通知书的时间不一样,你们再等等,说不定还有下批。” 大家跌到谷底的心又重新弹了起来,下批说不定就有他们。 邮递员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大家的激动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 李小波兄弟俩没收到通知书,不过李小波心里早有预料,只是失望一小会儿,很快就没事了。 他是真心地替韩兑高兴,看到韩兑如此波澜不惊,便赞叹道:“队长,你真是天生做大事的料。遇到这么大的喜事都能这么平静。” 韩兑谦虚地笑笑:“我心里当然高兴,只是我这人比较含蓄。” 他能不高兴吗?北外啊。这可是靠自己的本领考上去的,都没花钱,也没捐款。 等到大家陆续散去,他和秦直赵永进他们终于凑到了一起,几个人嘻嘻哈哈,互相恭喜道贺。 赵永进重重地拍着韩兑的肩膀:“咱们几个以后还能常聚,太好了。” 秦直也很高兴,不过人家很矜持。 江云飞对秦直说:“你赶紧去打个电话问问你哥考到哪儿了?” 秦直说:“连我都考上了,我哥肯定没问题。我估计他一会儿肯定会打过来。韩兑你回办公室等着吧。” 他的话音刚落,何七就来喊韩兑过去接电话。 秦直说:“我预感这电话是我哥打的。” 韩兑回去接电话,他拿起电话,就听秦肃那洋溢着愉悦的声音传了进来:“恭喜你,同时也恭喜我。我担心的最坏结果没有发生。” 韩兑笑问:“你都提前知道了?对了,你考上哪个大学了?” 秦肃笑道:“你猜,猜对了有奖。” 韩兑从高往低猜:“华清大学?” 秦肃:“你真聪明,一猜就着。” 韩兑被震了一下,他诚恳地说道:“秦肃你真厉害,真是美貌与才华并重。我以后会把关注重点,从你的外表转移到你的内在。” 秦肃矜持地道:“不必,你还是继续关注我的外表吧。我的灵魂太复杂,你进来会迷路的。” 韩兑又问:“你也知道秦直的录取结果了?” 秦肃嗯了一声:“知道了,他还行吧。不枉我对他的教育。” 两人交谈一阵,秦肃又问起他后面的打算,他的职务谁来代替? 韩兑说了张会计他们的打算。 秦肃沉思一会儿,说道:“虽然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我总感觉你也是下乡实践的。当生产队长可能只是你的一段经历,一个阶段性的理想,但你不会长久地呆在这里。所以,你得为韩李村谋划好稳妥的后路,接替你职务的人最好能继续执行你的计划。” 韩兑惊讶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秦肃神秘地说:“凭直觉。” 韩兑惊讶于秦肃的敏锐,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韩兑回到家里,发现他家的院子里围满了人。 他爸妈哥嫂被人围住恭维道喜。 何小花一看到韩兑回来,就把孩子塞给他:“你赶紧抱抱小侄女,让她也沾沾喜气,以后也考大学。” 韩刚说道:“可是咱俩加一起都没有小学毕业,孩子学习能好吗?” 何小花瞪了韩刚一眼,“万一这孩子的脑子随他小叔和小姑呢,她长得不也随了大姑吗?” 韩刚被媳妇一瞪,瞬间没声了。 大家看着韩刚怕媳妇怕成这样,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接着众人问韩兑问题。 “小锐,你咋那么能啊,连外国语都会?” “你说几句我们听听。” 韩兑只好说随便说了几句,大家只觉得叽里咕噜的,跟鸟语似的。 韩兑抱着侄女在院子里闲逛,韩竹过来问道:“小锐,我一直想问你来着,就咱学校那教学水平,你这外语是咋学的?”他们学校是有一个英语老师,但那个老师教学水平很差,每次上课都是糊弄。 韩兑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漫不经心地说道:“哦,其实我也没咋学,就是随便跟秦直赵永进他们练练,秦肃不是还跟我辅导了一个多月嘛?对了,那家伙考上华清大学了。” 韩竹忍不住惊呼一声。一下子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当人们得知秦肃考上了华清大学时,有人就问外国语学样和华清大学哪个好。 韩兑答道:“当然是华清好。” 陈月香不解地问道:“儿子,那你咋不报华清啊?” 其他人也是一脸疑惑。 何小花说道:“小锐不报,肯定是觉得华清大学不好,他不喜欢。” 韩兑哭笑不得:“……”我的嫂子,你可真敢说。 秦肃考上华清大学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了。秦直听到很高兴,又觉得在他的预料之中。赵永进和江云飞也很高兴,与有荣焉。 但随之传播开来的还有一个谣言:那就是韩兑没上华清,是因为他不喜欢。 可笑的是,大多数村民都信了。毕竟他们队长干啥啥行,怎么可能考不上华清?连秦直他哥都能考上,没道理他们队长考不上。 他不上华清肯定有的理由。 很快李银安就得出了结论:华清大学的女生太少,外国语学院的女生多,还漂亮,有利于找对象。 大家连声称赞:队长就是队长,考虑任何问题都深谋远虑。 韩刚还过来找韩兑和秦直确认一下,最后跟何小花说:“以后,咱让云鹤上华清,男生多好找对象;生儿子就上外国语学校,也好找对象。就这么定了。” 何小花想了一下,还问了一下闺女的意见:“闺女你以后上华清行吗?” 韩云鹤:“伊呀啊——” 何小花:“咱闺女也没意见。就这么定下吧。” 两口子愉快地做下了这个决定。 那些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都开始打电话、发电报给家人报喜,同时也准备收拾行李,找生产队和大队公社开各种证明,准备去报到。有的要先回家一趟,有些人则是直接去报到。这些人脸上带笑,脚下生风。 那没有收到通知书的,有的人天天眼巴巴地等着邮递员,等着下一批通知书。有些人已经接受了自己落榜的现实,开始埋头复习,准备下一次的高考。 韩兑和秦直他们的笔记和学习资料就成了香饽饽,大家都争着抢着要。 韩兑也大方,课本和学习资料全部送出去。 只是,他没想到还有人拿着他的笔记来问他:“队长,你这上面画的小人是什么意思?” 韩兑接过笔记一看,糟糕。这上面是他学数学时学累了,画了个秦肃的卡通人像。 韩兑一脸淡定地接着翻下去,上面还有不少类似的人像,后面还有很多姿势。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是我的个人复习方法,就是把困难想像成一个坏人,我不停地捶打他,踢他,压倒他,表示我要战胜他。” 问的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队长你真厉害。我也要用这个办法。” 韩兑收回自己的资料,又说:“实不相瞒,我这几科中,数学学得最差,你们去找秦直要数学笔记吧。” 那人听取了韩兑的意见,去找秦直找数学笔记。 韩兑把笔记收拾好,藏起来。以后还是注意点隐私吧。幸亏他只是随便画的,笔少夸张,没人看出来小人是秦肃。 韩兑去找周游,他和他堂叔老周都没收到通知书。 周游正在屋里哼着歌儿呢,一听到韩兑敲门,赶紧把头发抓乱了,脸上换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韩兑一看周游,好家伙,红光满面地颓丧着,细节不到位啊。 他揶揄道:“小周啊,关键在于细节,你应该化个憔悴落第妆。” 周游从善如流:“你说得对,太匆忙了。对了,为了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你请我吃饭吧。” 韩兑点头答应:“没问题。” 周游用类似的手法敲了六顿饭,韩兑、赵永进、江云飞和秦直都被敲了。李小江和关山月也没能逃掉。 韩兑又问:“你叔没问题?” 周游无所谓地说道:“我去劝过了,说你考不上很正常。咱们老周家就没有那种遗传,接受现实。” 韩兑想了想,建议道:“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电影学院,分数稍低一些。你叔也可以试试服装学校之类的。” 周游眼睛一亮,“好主意。” 韩兑答应了几天后,就开始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他三月初就要去报道,必须在临走前把工作安排好。 韩兑正在忙碌着,华正茂打电话叫他去开会。 第132章 安排 华正茂见到韩兑, 面带笑容地说道:“恭喜你,小韩,我没看错你, 你果然是个人才啊。” 韩兑谦虚道:“能考上纯属侥幸。感谢组织和领导的培养, 让我养成学习的习惯。” 华正茂点点头,说道:“外国语学院也是个好学校。不过,你为什么不报华清大学呢?那学校更好。” 韩兑:“……”为啥总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要是能考上,我能不报吗? 韩兑又不能怼领导, 人家是高看他呢。 于是他只好斟酌着回答道:“我觉得我的水平离华清还差点距离,为求稳妥就报了外国语学院。”这个距离也就差个几十分的距离吧。 他想起他前世的一个狗朋,在国内参加完高考后, 人家问他考多少分, 他就云淡风轻地答道:“考得还行, 上华清还差一点分。”问的人不明真相, 顿时肃然起敬, 离华清就差一点分, 这是学霸啊。后来, 成绩出来了, 他离华清差了四百多分,大家都觉得被戏耍了, 这,叫差一点分? 华正茂显然十分惋惜:“唉, 你这人平常做别的事都挺先进, 总走在大家伙前头, 唯独抱志愿这事保守了。真可惜啊。”要是韩兑能考上华清, 够他出去吹十年了。不过, 现在也不错。 韩兑还能说什么, 只能沉默不语。 华正茂心说,这小子越来越沉稳了。要换了别人,早到处说去了。 说完闲话,华正茂开始说正题,他慢条斯理地说:“原则上讲,你去读大学,你的职位就得找人替代。但你是一手提拔的,再加上张会计他们再三申请恳求,我多次向上头申请请示,终于,上面回话了。” 韩兑流露出恰如其分地感激:“多谢华队长替我说话。有您这样的好领导和前辈,真是我的幸运。” 华正茂继续说道:“上头的意思是你继续兼任八队的生产队长,大事还得你拿主意,具体杂事就由老张老田他们代办。你平常抽空要多和他们联系,寒暑假要回来把工作补上。你的工资和补助在上学期间照发,这是我特意为你争取的。” 韩兑动容道:“太感谢华队长了。我每周会打电话回来。另外,我在首都得到什么消息,也会告诉队委。” 华正茂自然想到了这一点。他又说道:“你要是得到什么消息,别忘了告诉大队。” 韩兑点头答应。 华正茂又问了韩李村其他考上大学的考生,他面带欣喜:“光你们八队就出了好几个大学生,这下咱们大队出名了。县报记者又打电话说要来采访呢。你回去组织一下大家。” 韩兑答应下来,华正茂又说:“对了,咱们县里有一个考上华清大学的是吧?那个秦肃,我记得你也认识,你把他也叫过来一起。” 韩兑只好说行。 谈话结束后,韩兑出了办公室,他一出来就遭到大队工作人员的围观和恭喜。 民兵连的牛连长重重地拍了下韩兑的肩膀,大声说道:“小韩,你这人虽然不姓牛,可是你很牛啊。” 韩兑:“哎哎,可能是借了牛连长你的牛气吧。” 牛连长哈哈大笑。 解决了工作的事,韩兑满怀轻松愉悦。 他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哼着小曲儿。 春光明媚,空气清新,柳树发芽,百花吐蕊。 韩兑骑到村口,就听到一个清脆响亮的童声:“小蜀黍。” 他赶紧刹住车,抬腿下来,把自行车支好,蹲下来,伸开双臂等着向他扑来的韩云鹤。 这小家伙最近词汇量大涨,各种称呼都会叫了,有时还能嘣出几个短句子。这一下又把韩刚和何小花震住了。 韩刚兴奋得手舞足蹈:“我的妈呀,这孩子真的不随我。大家都说我三岁说话还不利落。她才2岁都会说这么多话了。” 何小花说:“她也不随我们家人,我侄子两岁时只知道吃和睡。这孩子的脑子随她小叔小姑。果然小锐多抱抱她还是有好处的。” 这夫妻俩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还找陈月香来佐证。 陈月香本想告诉两人,小孩子一岁多会说话很正常,两岁会说句子也很正常。可是她也不忍心打击两人。这么孝顺的儿子儿媳妇,让他们高兴高兴怎么了? 韩云鹤最喜欢韩兑,因为韩兑总是时不时地带她玩,还给她买好吃的。 她不但喜欢韩兑还喜欢秦直赵永进周游以及那些知青们,他们都有好吃的好玩的。 她见到男的就叫蜀黍,见到女的就叫布布。大家也喜欢逗她。 韩兑把韩云鹤放在自行车前杠上,推着她往家里走去。 路过饭店时,韩云鹤用胖乎乎的小手一指:“蜀黍,饭饭。” 韩兑哭笑不得:“咱们回家吃。” 韩云鹤不依不挠:“都吃。” 韩兑心说,这孩子将来肯定是个吃货。 两人走了一段路,负责看孩子的韩奶奶才姗姗来迟。 韩兑说道:“奶奶,怎么是您老人家看孩子?”大嫂也真是的,怎么把孩子交给不靠谱的老太太? 韩奶奶说道:“这是我重孙女,我看孩子不是应该的吗?小锐啊,你小叔一直没收到通知书,你能把他弄进你那学校吗?” 韩兑无奈地说道:“奶奶,学校是国家办的,我能有那本事吗?” 韩奶奶不以为然地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韩兑一本正经地说:“奶奶,我真试过,不行。要不然,我干吗费劲巴拉地考试,我直接进去不行吗?” 韩奶奶一脸失望,又说道:“还有呢,你小叔现在还没找到对象。你也帮他想想办法。连你大哥那样的都能找到媳妇,你小叔,人是人,个是个,又聪明又嘴甜,咋就找不到媳妇呢?” 韩兑诚恳地建议道:“奶奶,我建议你回去劝我小叔把标准降低点吧。俗话说得好,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咱不能自己是一只野鸭子,还天天想吃天鹅肉。” 韩奶奶的脸都黑了。 韩云鹤认真地听着两人说话,她只截取了几个重点,拍着小手说道:“蜀黍,要吃鱼鱼,虾虾,鸭鸭。” 韩兑赶紧逃离是非之地,说道:“走喽,咱回去吃饭去了。” 韩奶奶颠着小脚又追上来,大声说道:“你小叔的要求也不咋高,他上回说,他看上了那个陈夕了,可我没看上,我觉得那姑娘性子太强太傲,一看就干不了活吃不了苦,不是个过日子的人。我现在想通了,我也不反对了,你抽空跟小陈说一声,她要是没意见,咱就把婚事给办了。” 韩兑惊诧地看着奶奶,留下一句:“奶奶,您老人家回去午睡吧,梦里啥都有。”想得可真美,人家陈夕会看上他小叔? 韩奶奶跺着脚大骂道:“你这个兔崽子!” 韩云鹤又嘀咕道:“要吃兔兔。” 韩兑:这真是万物皆可吃。 韩兑回到家里,先对在门口的何小花嘱咐一句:“大嫂,你以后别让奶奶带孩子,她这人不靠谱。” 何小花点头:“行,以后不让她带。” 韩大华刚好听到了,从屋里出来说道:“你这孩子,都是大学生了。说话得注意点。你奶要是不靠谱,能把我们几个都养活大?” 韩兑说:“爸,您能被养大,纯属命大。您要是被好好养,说不定早考上大学了。” 韩大华一听觉得倒有几分道理。 陈月香在一旁直撇嘴,就凭他那脑子,就算放罐子里精养,也考不上大学。 吃午饭时,韩兑被韩云鹤的饭量给惊住了。一碗面条她毫不费力地吃完了。 看样子,大家都习以为常。 韩兑顺便说起了他奶奶的奇葩事,也好让爸妈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别又来纠缠他。 陈月香一听,差点喷饭:“你奶可真敢想,你小叔也真是的,眼光可真高。人家陈夕是啥人,他是啥人?” 韩大华有点不乐意地道:“那个小陈是长得好看,可咱家的怀宇也不差啊,长得也又不丑。” 陈月香怼回去:“你跟他们一个样儿,心里就没个数。” 韩大华气得瞪大眼睛,“你怎么还说上我了?我咋没数了?” 何小花一看两人的吵架要升级,赶紧好言相劝:“爸,你别吵吵。妈也没说错,你们韩家的男人,除了小锐以外,都爱吃天鹅肉,你找我妈也是这样。” 韩大华无奈地看着这个儿媳妇,心说,你不会说话就多吃饭。 何小花接着又劝婆婆:“妈,咱得找机会劝劝奶奶和小叔,我估摸着你们韩家祖坟上的青烟都被我烧完了。小叔应该没福气娶到小陈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韩大华和陈月香也不吵了,两人面面相觑。 何小花一看到自己轻而易举地把两人都劝服了,心里十分得意。 吃完饭,离开堂屋时,她还跟韩刚抱怨:“当大儿媳妇真不容易,有啥矛盾都得我出面调解。” 韩刚点头称是,“媳妇,你太不容易了。” 午饭后,韩兑去通知秦直他们,说这几天县报的记者会来采访。 同时,他们还要举行个小型欢送会,给这帮大学生践行。到时,大队和公社领导应该会来。 大家对于记者采访早已习惯,也不用准备,该干啥干啥。 韩兑把欢送会的事交给李小波去办,他去告诉张会计李满堂他们华正茂已经答应让他继续兼任队长。大家听罢,都松了一口气。 韩兑回去后,又把他的几个心腹叫进屋里开会:“天下不无散的宴席,你们马上都要离开了。可苦了我了。我们村是人才不够用了。我扒拉了好几遍,也没找到合适的人才。你们都帮我想想办法。” 大家都畅所欲言,周游先说:“队长,我这人最理解你的难处,我跟他们不一样,特意多留下来一年。” 大家都笑笑没接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秦直快言快语:“韩兑,我也替你扒拉了一圈,你这一代,你们村除了你之外没有什么让人惊艳的人才,也就李小江和刘逢秋还凑和,可是他们也要去上大学。” 赵永进也是这个看法,江云飞的观察更细致些,他说道:“小锐,你也别担心,你们村人才不足,主要是受教育水平不足造成的。可是下一代就好起来了。比如你们韩家的韩盼盼、韩学习、韩向前等几个小辈都挺好,再有就是赵小飞,李栓子,王春这几个孩子,也都聪明好学。再过几年他们就都成长起来了。” 韩兑点点头:“确实,下一代的比我们这辈的人才多。” 这之后,韩兑又开了几次小会,经过反复思索衡量,最终,他决定让李小波当他的助理,替他传达命令,负责沟通联系;李小涛暂时代理秦直的位置,管理机械厂;韩梅和老周负责管理服装厂,韩金负责食品加工厂和挂面厂。为了方便管理,他带领团队,制定出了具体可行又有一定弹性的规章制度。 忙完这些后,八队的大学生欢送会也要开始了。 第133章 结局(上) 大学生欢送会前面大多是走形式, 毕竟有大队公社领导在场,说话得规规矩矩。韩兑起个头,接着就让华正茂和贺书记上前讲话。两人都说要简单说几句, 结果每人说了一个多小时。好在大家都习惯了, 都挺配合。领导讲话,众人热烈鼓掌,记者拍照记录。然后是采访,这下, 韩李村又得到一大波宣传。 欢送会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大家都精疲力尽,最后一环是队里举办的欢送宴, 这也是大家最喜欢的。 饭菜一盘盘端上来, 酒也拿上来。大家说说笑笑, 吃吃喝喝。菜过三巡, 酒过五味以后, 众人也开始借着酒劲敞开心扉。 有人欢喜有人愁, 有人不舍有人难受, 还有几个人在抱头痛哭。 “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 “咱们永远是朋友。” “以后记得给我写信。” …… 周游看着大家哭得挺入戏, 再看看秦直他们几个面色平静,无动于衷。就问道:“别人都哭了, 要不咱们也来一个?” 秦直吃了一口菜,淡淡说道:“不哭了, 我们几个又没分开。” 周游说道:“你们几个是没分开, 可是我跟你们分开了, 这三年的友情难道都是假的?你们都不表示一下?” 秦直白了周游一眼:“那行, 你哭, 我听着。” 周游唉声叹气, 借着酒劲,拉着韩兑诉苦:“队长,我心里难受啊,你们都走了,就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韩兑拿出长辈的姿态,拍拍周游的肩膀:“大侄子,你别伤心。东方不亮西方亮,去年不行,今年肯定能成。我们走后,你要继续努力,就安心等着电影学院的招生信息吧,你这个人天生是当演员的料。” 周游摇头:“我问了,电影学院的分是低些,可是他们学校去年都没招生。” 韩兑说:“去年是刚恢复高考,说不定今年就招了,你耐心等着,不急。你还年轻,耽搁个几年也没事。” 秦直忍无可忍道:“韩兑,你还没老,就开始有倚老卖老的架势了。” 韩兑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秦,你这人哪都好,就是不太会说话。你长点心吧。” 秦直是无言以对。 大家都一起看着秦直笑。 宴会上的气氛相当热烈,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才散。 大家喝得七倒八倒的,没醉的扶着醉的人回去,半醉不醉的自己晃荡着回家。 韩兑今天也没少喝,他酒量还行,但抵不住敬酒的人多,一拨一拨的,不由自主地就喝多了。好在他头脑还算清醒,走路只是微微打晃。 欢送会后,那些考上大学的知青们开始陆续离开。知青点空了一大半。赵永进和江云飞秦直他们三个也准备离开。 三人都有些依依不舍,陈月香也舍不得他们。这几年大家朝夕相处都有了感情。 陈月香给他们每人收拾了两个包袱特产,千叮咛万嘱咐的。 赵永进和江云飞动容地说道:“陈姨,谢谢您这几年对我们的照顾。我们以后有空会常来看你们的,您要好好保重。” 陈月香擦擦眼角,说道:“行,以后寒暑假不想在家呆了,就跟着小锐还回咱们村。到学校后好好学习,注意身体。” 说着,她又对他们三人说道:“小锐也要去首都了,他长这么大都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我这心里一直不踏实。你们三个多多照应他,别让人欺负他。” 赵永进和江云飞连声答应。 秦直却说道:“陈阿姨,您尽管放心,韩兑这种人,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没有人敢欺负他。” 陈月香:“……”这话咋听着那么别扭呢。 三人还没起身,韩梅和周游堂叔的婚礼也要开始举办了。本来两人打算五月结婚,可是五月韩兑回不来,于是一商量,就决定提前举办。反正结婚用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提前举办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男方家的亲戚没法过来,只有周游这个晚辈。周游觉得自己的叔叔太可怜,就去知青点那边借了一帮人来充当男方亲戚。 婚礼办得简单又隆重,老周是韩李村第二个上门女婿,第一个是韩兑的姑姑韩秋的丈夫。 大家看着老周人长得精神,又有文化和手艺,都对陈月香表示出羡慕之情:“月香,你家是真厉害,连上门女婿都这么好。” 韩梅结婚是大事,再加上韩李村是名声远扬,远嫁的韩兰终于带着男人孩子上门了。 她看到自己一向瞧不上的姐姐如今是容光焕发,男人是一表人才,脸上笑着,心里却酸溜溜的。 她忍不住跟陈月香抱怨道:“香姨,早知道我也不那么早嫁人了,你瞧瞧你二女婿那是什么玩意儿?” 陈月香瞥了韩兰一眼,说道:“人是你自己选的,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人家又没有什么大错,你就好好过吧。” 陈月香不大瞧得上韩兰,她跟韩强一样精明算计又自私,不过,她现在无所谓了。像小儿子说的,做人得有格局,小来小去的计较个什么。 韩兰用艳羡的目光看着韩李村的一切,用力过猛地跟大家套近乎。 大家对他们一家挺礼貌和气,别的就没有了。 韩兰去找韩兑,找了一圈,发现韩兑正被韩强韩刚等人围着。 韩强已经结婚了,就是上次带来的那个姑娘。他现在混成了机械厂的车间主人,家庭幸福,事业顺心,人也舒展了许多,比以前更大方了。 韩强滔滔不绝地说道:“小锐,你这次又给我长了脸了,你考上大学的消息一传到我岳父那里,他们全家都沸腾了。我给你说,我二舅子,堂舅子,二舅子的同学都参加高考了,全部落榜。哪像你,就随便一考,就是外国语学校,要不是志愿报低了,什么华清,燕京大学都不在话下。” 韩强吹,韩刚负责捧哏:“可不是嘛。咱们小锐就是厉害。连外国话都会说。小强,你以后有了孩子,一定得多让小锐抱抱。你看看你大侄女,之前还不会说话,小锐一抱,现在说话一句一句地往外嘣,可太厉害了。对了,你大侄女也会说外国话了。昨天一起来就跟我说啥哈喽。” 韩强半信半疑。众人面面相觑。 而韩兰看着自己的两个亲哥哥却跟韩兑这么好,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好在韩兰也是个精明的人,她以前远离娘家主要是怕麻烦。现在一看,娘家发展这么好,她少不得改变策略,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韩兰在娘家住了三天,才带着全家依依不舍地走了。 韩兑离家的日期也越来越近了。处理完家里的杂事,韩兑开始制定下一个五年计划。第一个五年计划基本实现。 此时,运动虽然已经结束,可是十一届三中全会此时还没召开。韩李村也只能迈着小步前进。 第二个五年计划要定得相对保守谨慎些,韩兑多次召集队委和村民代表开会。反复商量确认。 第二个五年计划的简纲终于定了下来,总的来说就是坚持基本路线不动摇,继续走集体主义道路,继续大力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韩兑又考虑到,韩李村的自然环境以及以后的发展战略,又补充一条:经济发展不得破坏自然资源,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现在乡镇企业还没有大规模发展,等到全国都一起发展起来,韩李村的先发优势会逐步丧失,他必须得考虑村子的可持续发展。韩李村周围的自然环境不错,有山有水,河湖众多,可不可以依托自然资源建个景区,以后发展一下旅游业。同时,考虑到这个村的群众演员挺多,也可以考虑一下弄一个影视基地。 韩兑越想越觉得可行,便立即叫来生产队的干部和群众代表。他带着大家一边巡视村子,一边说道:“旧村这里,先说好。老房子都不准扒,好好保护。以后咱们村要建一个影视基地,这是要干吗的?就是专门拍电影的地方,这些老房子都用得着。而且导演还请你们去当演员,上电影还给钱。” 大家噗嗤一声笑了。他们队长真能吹,就这破房子还有人来拍电影?就他们这样的人还能上电影?不过,队长说啥他们都爱听。 现在的李银安也是村民代表了,他嬉皮笑脸地问道:“队长,那我这样的人能上电影不?” 韩兑笑道:“银安同志,你这长相适合演那种坏人和反派,我看行。” 李银安听得心花怒放。 他劝大家道:“队长说的话什么时候错过?咱们都听他的。老房子都别扒,再说了,砖头没几块,扒掉又有啥用,反正大家手里不差钱,留着就留着吧。” 张会计皱着眉头说:“扒老房子不是为了那点材料,主要是为了地皮,你看咱们村又是建厂又是盖房的,人口越来越多,可是地方是有限的,以后怎么发展?” 这个问题也确实存在。当时划分生产队时,别的生产队是几个村子联合在一起,只有他们八队就韩李村一个村,地方本来就比人家小。再发展个几年,村里的土地肯定会捉襟见肘。 对此,韩兑也早有想法,他说道:“这个问题我早几年就考虑到了。只是时机还没到,现在见你们这么着急,我就先透漏一点吧。你们啊,要先眼光放远点,咱们村的土地不够,可以考虑一下附近的村子,我看何家村的自然环境也不错,还有上河村下河村,这四个村子要是连在一起,那用地不就够了吗?” 众人目瞪口呆。他们队长还真敢想。 韩兑继续说道:“我离开以后,你们心里都想着这个事儿,没事多跟这几个村子联络联络感情。小波,以后,咱们村每年春节都举行个庙会,过节放个电影啥的,没事请他们多参观参观,让他们也看看咱们这些社员的美好生活。”多激发他们的向往之情,等到时机成熟,再一提,就水到渠成了。 李满堂问道:“队长,我有一个问题,要是他们真同意合村了,他们村的社员待遇怎么算?跟咱们一样还是不一样?” 韩兑称赞道:“满堂叔,您不会是老一辈中读书最多的,这个问题问得好。依我的想法,社员待遇自然要一样,有句话叫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他们跟咱们不一样,时间长了,心里难免会有想法。” 李小波说道:“那要是他们都跟咱们一样,咱们村的社员可能会有意见。辛辛苦苦好几年,到头来别人啥也不用干,就跟他们一样,心里肯定会不平衡。” 韩兑又夸道:“小波,你这个说法说得好。确实有可能会出现这个问题。不过嘛,咱们干部是干吗的?就是替组织替人民解决问题的,要是没有问题了,还要咱们干什么?所以,你们以后,要一边工作一边思考这两个问题怎么解决。当然,我肯定也会进一步思索。这次我去首都求学,一是见世面,二是多学习,取真经。然后再带着所学回村实践。咱们大家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李小波带头啪啪鼓掌。众人也跟着一起鼓掌。 关于韩李村想合并别的村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是议论纷纷,李小波说对了,村民们不介意合村,但介意别的村民待遇跟他们一样。 消息传出去后,来找韩兑打探消息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韩兑基本都是糊弄,“哦,这事吧,也就是随便一提,工程大着呢。以后再说。” 也有何家村上河村的村民来问,韩兑继续忽悠:“这事呢,是应一些外村社员的强烈要求才提出来的,毕竟我们的口号是共同富裕。可是大家的意见还不统一,决定很难下。容我们多考虑一下再作答复。” 最后,何小花也代表何家村来问韩兑这事,韩兑诚恳地说道:“大嫂,别人问我,我能糊弄。你问我,我可不敢糊弄。有些话我只给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 何小花点头:“我知道,我不告诉别人。” 韩兑说道:“就是有一些外村的村民看咱们村的日子过得好,心生向往羡慕,就有人起了这个念头。我这人呢,一心为人民服务。你放过羊也知道的,一群羊是放,两群三群都是放。我管理村子也是一样,一个是管,两个都是管。我个人没什么意见。可是咱们村的村民有意见,怕外村的人待遇跟他们一样,但我想的是,既然都合并成一个村了,你待遇不一样,那不是让人寒心吗?反正矛盾就在这儿。嫂子,我做为队长也挺为难的。” 何小花想了一会儿,表示理解。 韩兑对合村这事也不着急,只是先撒下一粒种子,先发着芽,等到以后再说。 韩兑处理完村里的事后,秦肃来了。 上次的大学生欢送会邀请秦肃,结果人家没来。 结果欢送会结束了,他自己又来了。 可秦肃来的不是时候,韩兑今天的事情很多,上午接待他舅舅姥姥一家,下午上河村与下河村的生产队长又提着礼物来给他送行,韩兑自然得好好招待。 等到一切忙完,天都黑了。 秦肃等到韩兑出来,对他说道:“走,我陪你晒月亮。” 第134章 结局(中) 月光如水, 春风习习。 两人默然无声地散着步,韩兑今天话说得太多,嘴很累了。但还是礼貌地打破了沉默了:“大秦, 你吃过晚饭了吗?” 秦肃:“没有。” 韩兑:“一会儿请你吃夜宵, 想吃什么?” 秦肃:“想吃你。” 韩兑受到了惊吓:“这大晚上的,别吓我。” 秦肃哼了一声。吓完韩兑后,他的心情莫名地愉快许多。 他问道:“三天后出发行吗?要行,我就去买票。” 韩兑算了算时间, 也差不多了。他点头道:“行。” 他又顺便问了一句秦肃的工作安排好没有,秦肃说:“早安排好了,就等你了。” 韩兑也就放心了。 两人沿着河堤散步, 走了半小时再折回来, 韩兑说道:“走吧, 咱们去吃夜宵。” 秦肃对吃饭的兴趣不大, 他指指前面:“走, 咱们到那边坐一会儿。” 两人并肩坐在石阶上, 头顶是溶溶的月光, 脚下是淙淙的流水。 秦肃感觉氛围也挺适合, 酝酿了一会儿,说道:“我想听你亲口确认一遍, 咱们俩的关系已经确定了是吧?” 韩兑问道:“你说的是朋友关系吗?这早就确定了。” 秦肃沉声道:“别装傻,你的面相太聪明, 装傻都不像。” 韩兑:“谢谢你夸我聪明。不过, 大秦, 我瞅着你也是个聪明人, 你也应该知道, 目前的大环境不适合咱俩这种关系, 所以,咱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吧。” 秦肃严肃地说道:“不可以。我对你不放心。你这种人必须要有约束。” 韩兑纳闷道:“你到底从哪儿看出来的?我也没瞎搞啊。” 秦肃:“凭直觉。” 韩兑说:“我实话实说,我不太喜欢直觉太强的人,也不太能接受控制欲太强的人,大秦,你刚好都犯了。而且,你选的地点和氛围也不行,我是一个充满高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着无产阶级浪漫情调的人。你懂我的意思吧?”我拒绝了你。 秦肃被拒绝后一点也不慌,说话语气变得跟夜一样深沉:“韩兑,你别忘了。这场战争可是你先挑起来的,我早说过,你可以决定战争什么时候开始,但不能决定战争什么时候结束。” 韩兑叹息道:“我随便甩杆钓个鱼,谁知道钓个虎鲸。时运不济。” 秦肃继续冷哼。 韩兑又说:“大秦,你这是死缠烂打吗?你知道你这样做,会让我的虚荣心膨胀吗?” 秦肃:“你高兴就好。” 韩兑接着说:“而且,我觉得你这样做,很不符合你高傲的本性。” 秦肃淡声道:“韩兑,遇上我,你就会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忽悠的和说服的。” 韩兑站起身来:“我是个老实人,我才不忽悠人。大秦,遇上你后我更加确信,只要我韩兑出手,没有人能逃得过。你已经深深地咬钩了。” 这一次,秦肃罕有地没有反驳。 韩兑心情愉悦地哼起了歌儿。 韩兑哼完一首歌儿,回过头来看着秦肃,问道:“奇怪,你怎么没反驳?” 秦肃默然良久,才低声答道:“甘拜下风,无法反驳。” 韩兑点头:“你这句话还像个人话。” 韩兑沉思半晌,收起了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咱们的开头有些随意,毕竟我那年只有十八岁,年少无知,见色起意——” 秦肃打断他的话:“十八岁已经成年了,不能拿来当借口。” 韩兑无奈道:“我抒情时,你不要打断。” 秦肃从善如流:“行,你继续。” 韩兑的话被打断了,再说下去,风格就不统一了,只好临时改变风格,从抒情风变成现实风:“大秦,你看过童话没?王子与公主的故事往往只写到结婚就没了,因为婚后肯定没法写,平庸又无趣。作者要是写王子与王子的故事结局还得提前,比如王子的爸妈,国王与王后肯定得极力反对,后面一地鸡毛,那就没意思了。实话实说,我当时没想到太多,看到美好的人和物就上去表示欣赏一下,没想到你会当真,也没想到太长远的未来。” 秦肃淡然道:“这事我早有打算的,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早有安排。你家的事,只要你想解决,肯定也有办法解决。高考已经恢复了,以后咱们国家肯定会继续开放,如果国内不行,我们就出国,天下之大总有一个容身之地。关键是看你愿不愿意。愿意做的事情总有办法,不愿意才借口多多。” 韩兑:“这么说,我还是不愿意?” 秦肃:“不,我觉得你愿意。你不愿意,我也会让你愿意。” 韩兑:“大秦,以后,你当总裁吧。”这么霸道,不能总裁太可惜了。 秦肃:“总裁是总经理的意思?” 韩兑:“比总经理高级多了。”有霸道总裁,可你听说过霸道总经理吗?气势就不一样。 秦肃继续霸道着,气势十足,但是,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咕声让这气势弱了九分,那是他的肚子在歌唱。 秦肃尴尬地沉默着,韩兑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他说道:“走,咱们去吃夜宵。” 秦肃固执地说道:“吃饭先不急,咱俩的事还没说完。” 韩兑:“咱俩的事不急,你得多给我点时间。我是一个含蓄谨慎的老实人。” 秦肃的声音冷飕飕的:“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没玩够?” 韩兑大喊冤枉:“我一直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工作,我玩啥了?” 秦肃:“你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你有这个资本,同时也凭直觉觉察出你有这个主观意愿。” 韩兑也霸道地说道:“秦肃,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秦肃沉默着没接话。 两人的争论暂告一段落,韩兑领着他回家吃饭。 陈月香给两人煮了青菜面,还卧了个鸡蛋。 秦肃确实饿了,吃得挺香。韩兑不太饿,便把碗里的面夹给秦肃几筷子,秦肃高兴地接受了。 两人正在吃面,韩云鹤噔噔跑过来了,一看他们吃饭,也嚷着要吃。 何小花说道:“不吃了,你晚上吃了一大碗,又要吃,别撑着了。” 韩刚却说道:“孩子想吃就让她吃,咱家又不是吃不起。” 何小花抱起韩云鹤踮了踮,“才2岁多,都三十多斤了。” 秦肃看着韩云鹤,建议道:“这孩子确实有点胖了,控制一下也好。” 韩云鹤听到秦肃说她胖,白眼珠一翻,对着秦肃挥舞着小胖手威胁:“打打打。” 秦肃忍俊不禁。 韩云鹤对秦肃喊打喊杀,转过脸又对韩兑装可怜,“蜀黍,饿饿。” 说着,她还拿着韩兑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肚肚,空。” 韩兑拍了下她依旧鼓鼓的小肚子,说道:“不空不空,满的。” 但为了安抚这娃儿,他让云鹤喝了几口汤,吃了一口鸡蛋。同时示意秦肃快点吃。 秦肃加快速度把面吃完,韩云鹤这下算是记住秦肃了,指着他说道:“坏人。”凡是跟宝宝抢吃的人,都是坏人。 韩刚想起秦肃可是考上华清大学的人,赶紧让他抱抱云鹤,沾沾喜气。秦肃倒愿意抱孩子,可是云鹤挣扎着不愿意,饭都不给吃,还想抱,没门。 秦肃对韩刚夫妻俩说道:“你们俩能生出这么聪明的孩子,十分难得。” 韩刚笑得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何小花充满期待地望着秦肃,问道:“你看这孩子将来以考上华清吗?” 秦肃怔了一下,忍不住看了一眼韩兑,韩兑装作没看见。 他只好自力更生,沉思一会儿,才缓声说道:“华清大学太苦了,伙食也不好,很多人都吃不饱。其实体育学院就挺好,伙食好,场地大。” 何小花第一次听说体育学校,她问韩兑:“这学校咋样?” 韩兑说道:“挺不错的,学校要求挺高的,我这样的都考不上。” 韩刚又问:“里面的男生多吗?” 秦肃说:“非常多,孩子进去没准能当校花。” 韩刚拍板道:“行,以后孩子考不上华清就上体育学院。” 何小花抱着韩云鹤,说道:“快谢谢你秦叔叔。” 韩云鹤还在记仇,挥舞着小胖手:“打打。” 何小花无奈地笑了一下。 吃完夜宵,两人回到韩兑房间。 韩兑写工作计划,秦肃坐在一旁看着他写。 韩兑写了一会儿,跟秦肃扯闲话,“你今天可把我们家的小魔王得罪了。” 秦肃笑道:“我本来觉得你侄女不像你,可今天看她这副无赖样,又觉得有点像你。” 韩兑:“你这是在人身攻击。” 说着,他也学着韩云鹤:“打打打。” 秦肃把头凑上去让他打,两人闹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对了,我也有侄子了,我堂哥的。比云鹤小一岁。” 韩兑:“恭喜恭喜。” 秦肃继续说道:“我决定把我们家的重要任务都交给我大哥。” 韩兑笑道:“你这人太黑了,连自己哥哥都坑。” 秦肃也笑:“你不也一样。咱们是黑吃黑。” 韩兑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 三天后,韩兑收拾好行李,出发去首都。 全村男女老少都来送行。 “队长,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记得常写信。” “队长的事不用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你们家人也不用担心,大家会照顾好他们的。” …… 大家一直把韩兑送到村口,陈月香又拉着韩兑的手红着眼眶说道:“我把钱给你缝衣服里,你路上警醒些,可别让小偷偷去了。大秦跟我说过,他家亲戚离你学校很近,你去了之后带着东西去拜访一下。” 韩兑拍拍陈月香的手:“妈,您放心好了。我到哪儿都能过得好。” 陈月香擦擦眼泪,“行行,我放心。你上车吧。” 陈月香还想说些什么,转头一看,李小波李小江他们都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她只好退到一边。 李小波挤上前,说道:“队长,你放心地去上学吧。村里的事有我们几个不会出错的。你有什么指示,就给我们写信打电话。” 李小波说完,轮到李小江,他握握韩兑的手:“你别忘了跟我和你姐写信,我会照顾好小竹的。” 两人现在已经定婚了,准备毕业后就结婚。 韩兑笑着说:“那小江哥,我姐就拜托你照顾了。等我安顿下来,请你们到首都去玩。” 李小江满脸向往之情,“好,一言为定。” 接着是韩梅韩竹老周他们,一人几句,又耽搁了好一会儿。 大家正在依依惜别时,村口的大路上传来汽车的鸣笛声。 大家一看,只见梁宾从车窗里探出头,跟大家大声打招呼:“同志好,上午好啊。小韩呢,我来接他。” 韩兑本来要坐拖拉机的,现在一看有汽车,自然乐意。大家帮着把行李搬到车上,韩兑跟大家挥手告别。 梁宾开着车缓缓离开韩李村。 梁宾笑着说道:“小韩,你以后说不定就是翻译官或是外交官,到时可别忘了哥们我。” 韩兑笑道:“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梁哥你。” 梁宾又说:“我觉得外交官更神气,再说了你口才好也适合干这个。” 韩兑却说道:“梁哥啊,到了外交部,我的嘴就不属于我自己了。” 这个时期,外交怼人天团还没成立呢。非不为也,实不能也。现阶段,我国还没有实力敢怼天怼地。 梁宾说道:“多新鲜,你到了那里当然不能随便说话。” 韩兑随时打鸡血:“所以,梁哥,咱们要为中华崛起而奋斗。” 梁宾笑道:“行,咱哥几个干他几票大的。” 两人说了几句话,韩兑突然安静下来。他望着那渐渐远去的村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惆怅。 梁宾看了韩兑一眼,说道:“我明白你这种感觉,家乡就是你呆在那儿不觉得怎样,离开了就会想念;你自己能骂,但绝不允许别人骂。” 韩兑会心一笑:“你说得对。” 慢慢地,那种惆怅、伤感的感觉淡了。他突然说道:“哎,梁哥,你发现没有,你在我的家乡,我要去你的家乡。可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梁宾认同前半句,不大赞同后半句:“你小子的未来肯定一片光明,我的未来仍是黑布隆冬。” 韩兑保证道:“梁哥,你信我。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回去的。你的家乡连我这个外乡人都让去,还能不让你这个游子回家?” 梁宾听到这句话很是动容,他对韩兑的喜爱又增添了一层。梁宾把韩兑送到车站,秦肃已经等在那儿了。 他过来帮忙搬行李,梁宾一脸严肃地对秦肃说道:“大秦,我今天可正式警告你,你以后可不准欺负我们小韩,也不能让别人欺负他。要不然,我让你好看,我告诉你,我当年在我们家那一带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 秦肃点头:“梁哥放心,我一定会看在你的面上好好照顾韩兑的。” 梁宾十分满意。 梁宾离开后,秦肃转过脸看着韩兑,认真地说道:“我说到做到,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再有一章就正文就完结了,番外会陆续放上来,不定时更新。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 从今年开始,我的工作和生活重心将会做出重大调整。把健康排到第一位,我以前总觉得疾病不会注意到我,至少不会现在注意我。然而生活教我做人。工作我卷不动了,被动变佛系。再苟几年,打算换个压力小的城市生活。 本文完结后,需要处理一堆工作和生活的杂事,还要适应一下新的生活方式。新文应该会在五六月份开,最有可能是六月一号儿童节开文。如果大家到时还记得我的话,记得来看。不记得也没关系,晋江就这么大,总会相遇的。 准备要开的可能是《七零知青》或者是《重回八零》那篇,也有可能中间会冒出新的灵感,到时视具体情况而定。 专栏里的预收大家喜欢哪个就收哪个,作者专栏稀罕我的也收一下。 我以后的目标就是:不求速度,只求持久。哪怕活得啥也没有,也要追求健康长久。 希望各位筒子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 第135章 结局(下) 十几个小时的火车, 把韩兑折磨得像一棵脱水的青菜,蔫了吧唧的。 秦肃一个人扛起四件行李,让韩兑只拿了个最轻的包袱跟着他下车。他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韩兑有气无力地摇头:“没事, 一会儿就好。” 他们出了火车站, 就听见有人高声喊道:“秦肃。” 韩兑循声看去,喊秦肃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长相俊朗的年轻男子。 秦肃看到此人,眉头微微一皱,问道:“怎么是你来接人?秦直和我大哥怎么没来?” 男子笑道:“小直和卓哥都有事, 我就替他们来了。”卓哥就是秦肃的堂哥秦卓。 男子的目光飘向韩兑,他笑着问道:“你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他就是小直说的那位韩同志吧?” 秦肃随意介绍道:“嗯,他就是韩兑。小锐, 这位是杨越, 我以前的邻居。” 韩兑客气地跟杨越打了声招呼。 杨越客气地冲韩兑点头微笑, 他上前去接秦肃手上的行李, 秦肃指指韩兑:“我不用, 你帮他拿。他晕车。” 杨越便去接过韩兑手中的行李, 他还关切地问了一句韩兑的身体状况。 三人说着话, 就到了车站外面。 杨越领着两人往一辆吉普车走过去, 秦肃把行车往后备箱一放,对两人说声:“你们等会儿, 我去买点东西。” 韩兑靠着吉普车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天空瓦蓝瓦蓝的, 阳光明亮得刺眼, 路上的行人灰扑扑的, 衣着以蓝灰为主, 四周的街道和建筑也是灰扑扑的。 韩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恍惚感。 杨越一直在悄悄地观察着韩兑,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没出过远门吧?” 韩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杨越杳杳症理笑了一下, 安慰道:“没事,你晕车是因为坐得太少,以后多坐几回车就好了,很多外地来的都是这样治好晕车病的。” 杨越的话把韩兑拉回了现实,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起来。短短几句话,韩兑就察觉到这小伙子的优越感很明显地溢出来了,梁宾也有优越感,但一点也不招人讨厌,这个杨越却不一样,就是让人忍不住想教他做人。 韩兑笑吟吟地打量着杨越,温和地询问道:“你跟秦肃是邻居啊?那你们关系好吗?” 杨越忙说:“当然好啦。小时候,阿肃是我们这群孩子中的老大。” 韩兑叹息一声:“可惜啊,你这些年没老大看着,感觉长歪了。” 杨越瞪大眼睛看着韩兑,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好。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韩同志,可能你在你们老家那儿说话不用太注意,但这里是首都,大家都挺讲文明礼貌的,像你这样的,一上来就说人长歪了的,一不小心会挨揍的。咱们是朋友,我是好心才给你建议的。” 韩兑也笑道:“小杨,我也知道首都人很讲文明礼貌的。但你这样明显是拉低了首都人民的平均素质。我看在秦肃的面上,给你一句免费的忠告:优越感就像内裤,人人都有,但总是露出内裤,就不雅观了,影响市容。” 杨越:“……” 他正要反驳韩兑,就见秦肃捧着个杯子和纸袋出来了。他把东西递给韩兑:“这是热豆浆和包子,你凑和吃一点。” 韩兑道了声谢,接过杯子,豆浆是温的,喝了一大口下肚,感觉胃里舒坦了许多。 韩兑胃口不佳,只吃了一个包子,倒是把豆浆喝完了。 杨越在前面开车,秦肃陪着韩兑坐在后排。 一路上,杨越费尽心思地跟秦肃搭话叙旧,全程冷落韩兑。韩兑也无所谓。他此时早已察觉到杨越对他不仅是秀优越感的问题,还对他有一丝隐约的敌意,至于原因是什么,不用说,就在秦肃身上。 杨越没话找话,秦肃明显不想多聊,杨越只好转过头跟韩兑搭话,“小韩,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不等韩兑说话,杨越便自问自答:“秦家大哥的名字叫秦卓,我们两家的关系好,于是就让我跟在大哥后面,叫杨越。卓越,先卓后越。” 韩兑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卓越的越啊。我还以为是优越感的越呢。” 秦肃看向韩兑:“这不是同一个字吗?” 韩兑笑着解释:“字都一样,但内涵不一样嘛。” 杨越再次被内涵到,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假笑两声以作回应。 秦肃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他那双锐利的眸子在两人脸上巡视了一圈,突然说道:“杨越,你把车停靠到路边。” 杨越不明所以,只好停车。 秦肃又让他下来,杨越一下来,秦肃自己坐到驾驶座上,杨越正打算坐到副驾驶上,秦肃对他说道:“你送到我们到这里就行,你自己搭公交回去吧,这里正好有个公交车站。” 杨越一脸懵逼地看着秦肃。秦肃冲他挥挥手,碰地拉上车门,一踩油门,小车潇洒离去。 韩兑怔了一下,说道:“大秦,虽然这个杨越很讨厌,但咱这样做行吗?” 秦肃无所谓地说道:“我觉得行就行。” 韩兑多问了一句:“他不是你的邻居吗?得罪得太彻底不怕影响邻里关系?” 秦肃淡声道:“小时候的邻居而已,无所谓影响不影响,不用担心。” 韩兑没再说什么,既然你都不怕得罪,那我怕什么?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放松一下。 秦肃想了想,又解释一句:“像杨越这样的人,当普通朋友我都嫌他智商低没眼色。” 韩兑笑道:“可他说他是你小时候的跟班。” 秦肃说:“算是吧,我那时候智商也不高,还有想当孩子王的虚荣。” 韩兑震惊,这有的人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秦肃把韩兑拉到他外公家的老房子里,这是一栋旧四合院,从外面看平平无奇,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有树有花,还有一片竹子。院子中间,还砌了水池养鱼。 韩兑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裳,觉得活力恢复了一半,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闲中找乐,顺便找了副钓竿坐在池子旁边钓金鱼。 秦肃:“……” 他建议道:“若是池子里钓不上来鱼,你就去鱼缸里钓。” 韩兑笑道:“我钓上来的鱼还会放回去,就图个乐趣。” 秦肃坐在韩兑旁边,看他钓鱼,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韩兑点头:“不错,挺喜欢的。” 秦肃又说:“你可以住在这里,这儿离你学校不远,学校宿舍太挤。” 韩兑摇头拒绝:“不了,我还是想体验一下学校生活,挤有挤的乐趣。” 秦肃以为他有别的顾虑,就说:“秦直在你家住了好几年,你在我们家住几年是理所当然的,不能便宜了我们。” 韩兑看着秦肃说道:“你不要觉得,我不住这里是在乎面子什么的,你想多了。我这人占便宜时从来不考虑面子。我是真的想体验一下真正的大学生活。”他要想占便宜,他会想办法让人觉得我占你便宜是给你面子。 秦肃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再劝了,接着说道:“那行吧,随你。不过你周末得过来。” 这次,韩兑没拒绝:“行。” 韩兑坐着晒太阳钓鱼,秦肃去厨房做饭,他的厨艺还凑和,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韩兑狠狠地夸了他一通:“大秦,你的厨艺已经融入了你的个人风格:大开大合,大道至简,主题明确。让人一看,就被你做的菜的外表所吸引,仔细一尝,会因为其内在的味道欲罢不能,吃起来酣畅淋漓,吃完回味无穷,余味绕舌。” 秦肃:“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以后会常做饭给你吃。” 韩兑在秦肃外公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去学校报道。秦肃也陪着去了。 他先巡视了一圈,发现这个学校的男生很少,高质量的男生更少,但漂亮女生很多。 没两天,韩兑就收到了女同学转交的一大箱零食。 女同学笑嘻嘻地说道:“这是你未婚妻送来的,她不好意思来,托他表哥送来,他表哥又托我。” 韩兑:“……”他哪来的未婚妻?不过,他低头看了一眼箱子上的“秦素”二字时,才明白怎么回事。城里人套路太深了。 虽然这才刚开学,但外语学院的同学似乎格外活泼些,有几个跟韩兑已经很熟了。 很快就有人来打趣:“恭喜啊,小韩。零食见面分一半不?” 韩兑大方地说道:“分,你们随便拿。” 大家嘻嘻哈哈地开始分零食。 不到一天的功夫,很多人都知道了韩兑已经名草有主。不少女同学十分遗憾,本来班里男生就少,这下又少了一个。 韩兑觉得这事应该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的还有后续,过了几天,开始有女同学向他打听他“未婚妻”表哥的事情。 韩兑忍不住幸灾乐祸,秦肃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韩兑的大学生活过得如鱼得水,丰富多彩。与同学打成一片,深得老师的喜爱。 每天上课,看书,业余写写文章搞搞翻译,时不时地得点稿费。周末四处逛逛,去看看朋友。他受邀去华清大学,理工学院,首师大去做美食交流。交流的结论是,大家伙食都差不多,这几个学校的食堂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在韩兑的大力鼓励下,秦肃的厨艺进步神速,秦直的厨艺本来就好,现在也跟着一起提高。 韩兑拍了不少照片,跟信一起寄回家去。 信是周游代替家人回的,周游在信里表达了强烈的妒忌之情。他说,自从韩兑他们离开后,他的生活少了很多色彩。他现在无比想念他们,尤其想念韩兑,顺便也想念赵永进江云飞两人,偶尔跟人斗嘴不过瘾时,也会怀念一下秦直。 这封信被大家传阅了一遍,赵永进和江云飞没什么意见,秦直略有不满,几年的相处,周游竟然只有在跟人斗嘴时才想起他? 秦直心中意难平,他突然想起他哥,便说道:“周游在信里都没提你一句。” 秦肃淡淡地说道:“没提就对了。他可以回信告诉他,千万不要提起我。” 秦直摇头:“我才不跟他回信。我从来没想起过他。” 1978年4月,第二次高考开始。去年落榜的考生再一次走进考场。 5月,韩兑从报纸上得知电影学院招生的消息,赶紧给周游发了一封电报,让他抓紧时间报名。电院学院的招生考试只在几个大城市有,周游得来京城参加考试。好在他有表演基础,又有充分准备,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上电影学院的表演系。 结果出来那天,周游激动得抱着韩兑又哭又笑:“万万没想到,我这样的差生也能考上大学。” 韩兑说道:“差生的进步空间才最大,而且咱们意志坚强,屡败屡战,精神世界丰富多彩,娱乐方式花样百出,这是全才啊,以后那可是干大事的料。” 周游深以为然:“韩哥,你是我的指路明灯。” 秦直接道:“你的话也从侧面说明:差生要不是业余活动搞得好,也不能学习差。” 暑假时,韩兑回了一趟老家。给全家人带了很多礼物,还带回了一箱子报纸和书籍。 自打他回来,家里就没断过人。大家都想听听,他从首都带来的指示和最新消息。 韩兑靠着椅子,翘着腿,侃侃而谈:“我有一个重大发现:首都人民都十分重视教育。你们敢想像吗?他们那儿的中小学生说的外语比我都溜,数学比我还好。看到这些,我深深地为他们感到欣慰,咱们的祖国振兴有望。同时又为咱们村的孩子们感到忧虑,以后咱们村怎么跟人竞争啊。” 大家表示受教了,纷纷点头:“队长,咱们以后也要重视教育,我回家就揍我儿子/闺女,让他们给我好好念书。” 韩兑:“别,首都人民很少打孩子,人家都爱讲道理。咱也是,咱们八队可是方圆几百里唯一的‘文明示范区’。” 大家再次点头:“你说啥就是啥。” 韩兑巡视了全队的产业,韩李村仍在平稳发展,时局所限,他们也不敢大步向前。 韩兑就趁着这段时间让大伙韬光养晦,打好基础,等到时机一到,立即开足马力,快速前进。 这个基础包括人才储备、行业知识储备和精神文明建设。不得不说,韩李村的村民文化基础太薄弱,人才储备几乎没有。以后村里的知青会陆续离开,如果再有人才流失,那就更加青黄不接。 上一代已经没戏,他们这一代人的潜力也挖掘得差不多了。韩兑把希望放在了下一代身上。 他广泛考察,重点培养,因材施教。 结论是这一代大有希望,他们韩姓人中的韩盼盼,韩学习等人都是好苗子。 韩兑没事就把几个孩子叫到家里开开小灶,给他们聊聊天,送他们课外书。 韩金一听说自己的闺女是个好苗子,激动得说话都不利落了。非要让韩盼盼认韩兑当干爹。 韩兑摆手拒绝:“我是她叔,比干爹还亲,不用认了。” 韩兑态度坚决,韩金也只得作罢。 韩盼盼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好苗子,现在得到了官方认证,就更加确信了。从这以后,这小姑娘昂首挺胸,走路带风,越来越有领导风范。 在韩兑的主持下,韩李村的村图书管又扩大了一倍,学校图书馆的藏书量也扩大了两倍。 他还筹划要在村北建一个公园,要在几座池塘上面搭桥,建造水上公园,池塘里种上荷花,弄成百亩荷塘的景致,既有经济效益,又有环境效益,以后这些都是旅游资源。 韩兑现在声望正盛,说什么大家听。计划进展得十分顺利。 他只负责制定计划,自有人去落实。 暑假过完,就到了韩兑离开的时间,大家自然是依依不舍。 临走时,韩刚喜不自胜地告诉他,何小花又怀上了。他明年暑假就能看到小侄子或是小侄女了。 韩兑高兴地说道:“喜事啊。” 韩家的喜事还不止一件,韩强和韩梅都要有孩子了,明年是三喜临门。 这年的寒假韩兑又回了趟村子,第二年暑假没回成,他和他的几个同学被外交部借走帮忙打杂去了。 韩兑的大学生活十分忙碌,实习、翻译、写稿,甚至比秦肃这个华清大学的还忙。两人虽在一个城市,可是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元旦前的这天,秦肃提前把韩兑预定了,他约定,两人在老房子里聚餐,庆祝元旦。 秦直听说后,不请自来,接着是赵永进和周游他们,六人全部到齐。 周游这家伙到了电影学院就像鱼儿回到了海里一样,悠游自在。 他一出场,立即成了全屋的焦点。 韩兑看着他那微喇的裤子,五颜六色的毛衣,骚包的亮黄色帽子,这是走在时代的前列腺上啊。 周游弹弹毛衣,得意地问韩兑:“喜欢不?喜欢也给你弄一件。” 韩兑摇头:“不用,我喜欢朴素的风格。” 周游负责耍宝,赵永进配合,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 江云飞和秦直默默干活,秦肃负责统筹规划。韩兑嘛,他主要负责夸夸夸,提升大家的劳动积极性,顺便品鉴一个美食。 大家忙活了一阵,开始坐下吃饭。 几杯酒下肚,众人的话匣子彻底打开,气氛相当热烈。 大家都对韩兑的实习经历很感兴趣,韩兑说了一些能说的趣事,搏大家一笑。 大家笑罢,赵永进问道:“韩哥,你以后真的不进外交部?” 韩兑摇头:“算了,经过这次实习,我已经确定那里不适合我。我这人组织性纪律性不强,把机会留给别人。我要奋战在第一线。” 秦直问道:“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国?” 韩兑想了想,说道:“出国也不是不行,只是现在还没到时机。这样,你们先去,我过几年去跟你们汇合,到时候咱们干一票大的,蒙蒙外国人。” 秦直一本正经地说道:“咱不能蒙外国人,中美都要建交了,以后咱们也是友邦了。” 韩兑笑道:“都是朋友了,那就更不用客气了。” 大家听罢是笑成一团,举杯庆祝:“来来,以后我们大伙一起干票大的。”六只酒杯清脆地碰响。 这是1979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新的一年,1980年。 他们的70年代结束了,一个新的时代要开始了。 这个古老的国度开始焕发新的生机,万物肆意生长,天地将会无比开阔。 时代潮流浩浩汤汤,韩兑知道,属于他们泥石流的时代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