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的他们 作者:花恒 文案: 陆战生。 生于战争末年,长在建国初期,首都大院儿里的王牌坏小子,京城玩主圈儿的著名扛把子。 一九六八年,时代巨浪之下,他同许多时下的青年一样,在残酷的青春里变得迷茫,荒废学业,呼啸街头,打架争面子,做人争里子,自认英雄一世,天不怕地不怕。 唯独,怕贺知。 贺知,知识的知,知仪明理的知,知天命而不顺天命的知,特别能给陆战生撩火儿,却也特别会给陆战生顺毛的,贺知。 贺知一笑,陆战生心花怒放,贺知一怒,陆战生便暴躁如狂。 此为缘何?陆战生一度百思不得解,十分苦恼。 后来,时代的巨浪平息,陆战生响应国家号召去陕北插队,当了下乡知青。 陆战生以为自己远去他乡,离开贺知,便是脱离苦海,乐得逍遥,可谁知,几日不见,思之如狂,他变得更加苦恼了。 好在,再后来贺知也来了,和他分到了同一个公社大队。 贺知贵人娇气,到乡下之后生活不适应,今天被村里的狗吓着了,明天去山里砍柴被人欺负了,后天吃了个馊窝头得胃病了……事事都需要人看顾照料。 陆战生本来就经常感觉自己像是在照顾媳妇儿,更何况,偶尔醉酒,贺知迷迷糊糊中总喜欢对他肆意妄为,拉他的手,亲他的嘴,还把他给按倒,然后对他这样又那样...... 渐渐的,陆战生就疯魔了。 然后,他把贺知弄的也跟他一样,不正常了。 ———— 小剧场1: 陆战生:贺知,你为什么摸我的手,为什么亲我的嘴,你,你脑子里面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贺知:不能说。 陆战生:为什么,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 贺知:说了就不能播。 ———— 小剧场2: 陆战生:某人一开始妄想给我当哥哥,最后却让我给攻成了老婆,啧啧~~ 贺知:既是老婆,也是哥哥。 陆战生:不,只能是老婆,我才不要叫哥哥。 贺知: 那哥哥以后也不叫了。 陆战生:额……那不行,哥哥叫...还是要叫的,嘻嘻,我爱听。 ———— HE ,1V1 ,年下, 主角都是善良可爱的人。 内容标签: 年下 甜文 年代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战生,贺知 ┃ 配角:郑延,宋见,吴青青,周明亮 ┃ 其它: 一话简介:不平凡的年代,不平凡的爱情。 立意:时代巨浪之下,知天命而不顺天命 第1章 欢迎来到陆战生的世界 一九六八年,冬。 上一场雪还没化尽,新雪又开始零零星星飘落,什刹海冰场的高音大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歌曲《我们走在大路上》,一群群青年男女正兴奋的在冰上相互追逐嬉闹,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冰场东北角的休息区坐着一群年轻小伙,他们身上穿着解放军各个时期不同的旧军装,脸上挂着清一色与年纪不相符合的骄横之气。 这是群部队大院儿的孩子。 坐他们中间的那个穿了身洗的发白的布料军装,头戴一顶黄呢子军帽,五官精致,轮廓分明,尽显英气,乍一看,小伙特精神。 只是,这小伙儿这会儿正斜靠在椅背上,翘个二郎腿,眼睛半睁半眯,下巴微微上扬,嘴上还叼了根抽了半截的烟,吊儿郎当,桀骜不驯,又实在不像什么好青年。 近两年“红色”运动所致,社会秩序近乎瘫痪,学校停课,工厂不招工,刚长成的一批年轻人整日无所事事,闲的发慌,他们每天琢磨最多的事就是到处给自己找乐子。 动荡年代里,几乎一切文娱活动都被禁止,他们找乐子的方式就变得非常偏激,基本上是每天到处寻衅滋事,胡作非为,拉帮结伙,聚众斗殴,总之,就是不务正业,整天瞎混。 但他们自己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自己那是解放天性,开辟新活法,他们甚至还为自己美其名曰:“顽主”。 眼下这位吊儿郎当的帅小伙就是当下四九城里有名的顽主之一,陆战生。 “陆战生,我怎么感觉你小子今儿够呛啊,那姑娘一看就傲。” 说话的是郑延,他就坐陆战生旁边,头上戴了顶羊剪绒皮帽,身上披的是将校呢大衣,手里正把玩着一把军用弹簧.刀,目光追随冰场上一位戴红围巾的女孩,满脸等着看戏的表情。 郑延和陆战生同住一个大院儿,俩人从穿开裆裤那会儿开始就一起厮混,时不时砸砸别人家玻璃,隔三差五揍揍别人家小孩,是他们院儿里出了名的“坏胚子”。 “坏胚子”们随着年龄的增长,到现在长到十七八岁又升级成了“缺德玩意”,尤其是陆战生,这阵子除了打架斗殴之外,还突然莫名其妙的迷上了追姑娘。 “瞧你丫用的那语气。” 陆战生眯着眸子看向冰场上的女孩,嘴角轻轻一扯。“时代新风之下,一位单身男同志向自己有好感的女同志表达爱慕之情,多浪漫的事啊,怎么到你嘴里就跟耍流氓似的。” “去你大爷的吧。” 郑延直接乐了,他虽然自认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觉得比起陆战生还是强点,至少他在作风问题上非常正派,从不去故意招惹女同胞,但陆战生就不。 说来郑延也奇怪,这阵子陆战生也不知道怎么了,追姑娘就跟魔怔了似的。 “陆战生,就你丫这德行,典型的道德败坏,满脑子精神毒瘤,说你是耍流氓那都是哥们儿抬举你,这要是搁旧社会,你得被浸猪笼。” “ 哎,那你小子可说错了。” 陆战生坏笑着吸了口烟,又从嘴角另一侧吐了出来,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又有些洋洋得意。 “这要是搁旧社会,哥们儿海纳百川 。” “…” 郑延细品了品他这话,直接“呸”了一声。“你丫等着吧,早晚有人收拾你。” “来呗,正求之不得呢。” 陆战生坏笑了半天,继续看向冰场的女孩。“郑延,你猜今儿这个哥们儿能成吗?” 郑延闻言也往冰场上瞧了瞧,莫名觉得今天陆战生肯定要吃瘪。“我估计你够呛。” “噢?” 陆战生不以为然,扬扬眉梢:“赌一把?” “赌呗,就赌那个…”郑延想了想。“对,北平饭店明早的第一炉烤鸭,怎么样?” “得嘞。” 陆战生掐灭烟头往地上一扔,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滑着冰刀就奔红围巾去了。 冰场上人满为患,大家在彼此之间穿梭,嬉笑打闹,好不热闹。 进入冰场之后,陆战生先装作若无其事的跟着大队伍滑了两圈,然后悄悄的接近红围巾女孩儿,找机会故意被她撞了一下后“哎呦!”一声就摔倒在了她面前。 冰场上人多拥挤,难免磕磕碰碰,女孩儿没意识到什么,立刻停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同志,你怎么样,伤着了吗?” “没事,没关系,我没事。” 陆战生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爬起来之后立刻抱着自己左膝盖,还紧皱眉头,表情显得很是痛苦。 “是不是磕伤了啊?” 女孩儿看起来有些着急,弯腰下去查看一下陆战生的膝盖,结果看到他的脸之后先微微愣了一下。 这个反应,陆战生尽收眼底,按照以往经验,这预示着自己成功在即,他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盘算着今天凌晨就让郑延那小子去北平饭店门口排队去了。 装摔成功,陆战生打算进行下一步,这时,突然窜过来了一伙人,手里还都拿着家伙,一看就来者不善。 为首的那个长的五大三粗,一脸横肉还耷拉着眼皮,看陆战生的眼神里是明晃晃的挑衅。 这种挑衅陆战生可以说是非常熟悉,无非两种情况,一种是跟他有过节的人特意来找他打架,而另一种情况,则是面前这女孩也被这伙人给盯上了,他插了别人的队。 看对方的神情和架势,陆战生倾向于后者。 目测对方有五六个人,他暗暗笑了笑,感觉今天自己运气实在是不错,毕竟英雄救美,天赐良机。 五大三粗那人见陆战生坐地上没反应,以为他草包一个,不屑的哼了哼,随即走到女孩儿身边抓住她手臂这就要往自己身边拖。 “喂!你谁啊!干什么!放开我!” 女孩儿惊叫着挣扎,周围人顾忌那帮人手里有家伙却都退避三舍。 这时,陆战生慢慢悠悠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后伸手扣住了五大三粗那人的手腕。 “哥们儿。” 陆战生一把扯开那人,把女孩儿拉到自己身后,冲五大三粗扯了下嘴角。“这青天白日的,可不带明目张胆耍流氓的啊。” 五大三粗一脸不屑的看着陆战生。“小子,你丫活腻了吧,敢管老子的闲事,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啧,瞧这口气大的。 陆战生差点儿没憋住笑出来,毕竟,以往对他说这种话的人,基本最后都会被他打的跪在地上叫爷爷。 远处等着看戏的郑延发现情形不对立刻起身往这边来,然而都还没等他没走到地方,这边陆战生已经放倒两个了。 陆战生打架一向喜欢先发制人,而且出手迅速,还专挑人最脆弱的地方打,下手可谓又黑又狠。 五大三粗见自己人被放倒两个之后急了,抽出身上掖着的弹簧锁就往陆战生身上抡。 陆战生眼疾手快,侧身躲过之后把家伙从对方手里夺过来反手就猛抽了两下,随着一声骇人的惨叫,对方的手上血肉横飞,当场就废了。 “孙子。” 陆战生扔掉手上的弹簧锁,抓着五大三粗那人的衣领扯到跟前。“爷爷今儿教你一道理,对待女同志啊,正大光明的追求可以,但大白天的上来耍流氓,那就必须是这个下场!” 说完,他蔑视般的笑了笑,紧跟着突然抬脚猛地朝那人膝盖处踹去,只听咔嚓一声,那人腿也废了。 随着接连倒下几个人发出的惨叫声,围观的人群也被吓的四处逃散,冰场里顿时乱作一团。 这一乱,陆战生也不恋战,趁机拉着女孩火速离开了现场。 雪花儿零零星星飘落,柏油小路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白。 三两辆自行车并排前行,走的慢慢悠悠,鸟儿从上空飞过,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叫声。 “哟,是喜鹊。” 郑延吹了声口哨,坏笑着意有所指。“今儿是个好日子啊。” “确实。”女孩儿笑着接话。“今天幸亏遇到了你们,不然就麻烦了,噢对了,我叫秦禾,很感谢你们今天的帮助。” “可没我的事啊。”郑延赶紧指了指陆战生。“谢他一个人就成。” 陆战生刚做完英雄救美的事,不好那么快露出狐狸尾巴,这会儿也只能先继续端着。“不用那么客气,都是革命同志,都是一家人。” “嗯。”秦禾笑着看向他。“你本人…跟我知道的好像不太一样?” 哟? 陆战生听这话有些意外,转头看过去。“认识我?” 秦禾点点头,不可置否。“十七岁,育英中学68届,家住静安街大院儿三十九号,陆战生。” 嗯? 知道的这么详细? 陆战生微微一愣,随后仔细琢磨,突然就反应过来了点什么,他回过头来,脸一拉,眸子沉了下去。 “我也是育英的,比你高两届,是贺知的同班同学。”秦禾说。“我听他说过你,也在他家里见过你的照片。” 果然! 陆战生顿时心生愤恨,就说他陆战生就算在顽主圈子里再有名,也不至于到随便一个人都会认识的程度。 果然是贺知那个王八蛋! “我是想跟你说,我们也许真的会成为一家人。” 秦禾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我喜欢贺知,正在追求他,所以将来我大概会…成为你的嫂子。” 什么玩意儿? 嫂…嫂子? 陆战生狠狠捏了捏车把,实在没忍住,低声骂了句:操! -------------------- 作者有话要说: 攻洁,都洁 攻追姑娘是没开窍,纯属瞎胡闹,胡闹原因后面会解释。 第2章 雪后初晴,长街熙攘。 一辆自行车响着急促的车铃声飞驰而过,所经之处瞬间引起一波咒骂。 “妈的吓我一跳!骑车不看人啊!” “车骑那么快干什么!赶着投胎啊!” “ ...” 自打有自行车后,陆战生基本上每次都会伴着类似的声音回家,今天气儿不顺,他骑的比平时更快,横冲直撞,打算撞到谁算谁倒霉。 直到疾驰到静安街的尽头,陆战生也半点儿没减速,歪了歪车把,呼啦一下拐进了三十九号院儿的大门。 这个大院儿是建国之后才修建的,住的基本都是副部级以上干部的家属,布局在当下算是比较新潮的。 大院儿进门之后有一个大水池,里面有假山和石雕,绕过水池,往里是一条笔直的主干道,两侧是一排排的齐整的平房加小院儿,每院儿住一户。 陆战生家在靠近主干道的倒数第三排第二户,可转弯经过第一户时,他就抓着车把刹车停了下来。 这家大门半敞着,一看就知道家里有人,陆战生两腿岔开撑地上,眼睛恶狠狠的往里面看着,感觉他下一秒就准备冲进去犯点什么事儿。 很快郑延就骑车追了上来,他大老远看到陆战生那表情之后直接乐了。“ 喂,你小子想干嘛,又想找贺知麻烦?” 陆战生黑着脸,不可置否,今天如果不是贺知那王八蛋早前跟那女孩胡说八道过,他百分之百能拿下。 “哎,我说陆战生同志,哥们儿说句公道话你可别不爱听啊,今儿这事啊,可真怨不着人贺知,你说就你丫这么个风流胚子,谁也不能放任自己的女同学往火坑里跳啊,再说了…” 郑延骑过来在陆战生身后停下,越过他往大门里探了探头,再开口时,声音提高了一些。“那可不是一般的女同学,以后啊,那没准儿还真就是嫂子,哈哈哈。” 嫂子? 陆战生现在听见这俩字就烦,火气蹭蹭蹭的冒上来,他抬起腿咣一脚就踹在了郑延车前轮上。“笑屁啊笑!你丫今儿这张嘴怎么那么多余!不想要缝起来得了!” 陆战生从小就这炮仗脾气,一点就着,郑延也不生气,甚至对他这种暴躁行为习以为常。 郑延没再继续点火,毕竟陆战生已经够火了,他只是拖着自行车往后撤了半米远,然后自己又自顾嘎嘎乐了半天。 陆战生也没不依不饶,他本来也不是跟郑延较劲,他气的是贺知那个王八蛋,背地里搞小动作坏他好事就算了,还他妈的到处跟人说是他哥。 哥个屁啊! 一想到这个陆战生就气的牙根儿痒,他就不明白了,贺知那人心里怎么就没点数,谁哥啊,从哪论的啊!他同意了吗?还要给他找嫂子?找个屁,净白日做梦! “哥们儿今儿把话撂这儿啊!那女的我看上了就是我的,谁要是敢抢……” 陆战生咬了咬后槽牙,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似的,提高音量,还往前抻了抻脖子。“看老子不废了他!” 狠话放出去之后,里边一直也没什么动静,也没人出来。 陆战生等了半天,又骂了两句,觉得没意思,只好带着火气回了家。 陆战生的家不大,只有三间砖房,中间客厅,两侧卧室,院子就几米长宽,进大门三两步就能走到屋门。 好在陆战生家人口也不多,原来是他和他爸住,前两年他爸因为红色运动的兴起被关了起来,现在一直就他自己。 客厅里是小沙发小茶几的普通摆设,倒是还算干净,陆战生推门进来之后迅速扯下皮手套一扔,然后就着急忙慌的就照镜子去了。 说起来,上午在冰场打架的时候,陆战生以一敌五,虽然把对方都给打趴下了,但自己也免不了挨了几下,他的脑袋被对方的弹簧锁给打了下,好在隔着棉帽子,就额头蹭破点皮儿。 “大爷的。” 陆战生看着镜子里挂彩了自己,想想就觉得恼,忙活一场什么都没捞着就算了,还硬生生给破了相,实在是亏的大发。 “都怪贺知那个王八蛋!这要是留了疤,老子跟他没完!” “哎呦!哈哈。” 一听陆战生话,郑延又乐了,陆战生这人,说起来虽然平时脾气是不怎么样,但对朋友讲义气,尤其是同一个大院儿里住着的兄弟姐妹们,只要别人不故意不惹他,他也不没事找事。 但隔壁住着的贺知除外。 在陆战生眼里,似乎贺知哪哪都不对,发生什么事都是因为贺知的错,像今天,他跟人打架蹭破点皮的事儿都要算到贺知头上。 作为发小,郑延算是见识了陆战生从小跟贺知死不对付的全过程,但他至今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陆战生,我说你小子在不记事儿之前,到底跟贺知结下了什么样子血海深仇啊,这都十几年了还没报完。” “没仇。” 陆战生拿来药箱,撩起自己的头发帘,把伤口露了出来。“我就是纯粹的看丫不顺眼,成天板着个脸,跟吊丧不哭似的,看到我就想抽他!” “那也没见你抽过啊。”郑延说。 “废话,他现在手里攥着我每个月的生活费呢!” 想想这个,陆战生就更气。 父亲被带走关起来之后,家里就只剩陆战生自己了,对于他这种没人照顾的孩子,组织上会给予帮助,每人每月发放十五元生活费,都是本人领取。 到了陆战生这里,被他父亲签了个文件,之后他每月的生活费就必须住他们家隔壁的贺知代领了。 “也不知道你爸到底怎么想的。”郑延说:“他又不是不知道你俩打小就不对付。” “还能怎么想啊。”陆战生嘁了一声,满脸的无语。“更喜欢他,看不上我呗。” “也是。”郑延以笑表示赞同。“谁让你丫从小就招人烦,你看人贺知,用大人们的话说是什么来着,噢,知书达理,懂礼貌,学习还好,除了不爱说话,没毛病。” 这话大概有些刺耳,陆战生扔下刚拿起的酒精棉棒,转头看向郑延,瞪起了眼。 “额,那个,当然了。” 郑延深知陆战生的脾气,一般懒得跟他呛呛,往往见他瞪眼就赶紧转换方向。“还可能是因为你才是亲儿子,毕竟对非亲生的嘛,当然还是要更客气更关照一点的。” 这话还算中听,陆战生给了郑延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收起要犯浑的架势,不过想了想,他又提醒了一句:“这话你丫别当他的面说,也别出去说。” “怎么了。”郑延问:“难不成你还怕他难过啊?” “谁管他难不难过啊。”陆战生直接一脸不屑的哼了哼:“我是怕引起误会,就你刚才那话,不知道还以为我们两家凑成一家了呢。” “你俩家现在跟凑了一家有什么区别吗,你花钱都得现跟他要,花没了饭也上他家吃。” “…” 这下轮到陆战生无语了,他突然觉得郑延可能是个没脑子的大傻子。 说起来,其实陆战生家和贺知家并不只是邻居的关系。 陆战生的父亲叫陆云庭,出生在一个旧社会时的财主家,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少爷,而贺知的父亲则是小少爷的书童,这俩人从小关系很好,不分主仆。 他们长大后,社会变革,战事四起,地主阶级被打压,导致家族没落,他们就商量着一起参了军,之后立下赫赫战功,又各自成了家。 再后来,在解放战争的某一场战役中,贺知的父亲不幸牺牲,为国捐了躯,从战场上回来陆云庭就担负起照顾贺知母子的责任。 陆战生三岁时,母亲因病去世,从那时起,周围人经常有人想撮合他们两家凑成一家生活,但陆战生打死都不同意,甚至后来逼得陆云庭立下字据,发誓绝不再娶。 虽然没有凑成一家,但挡不住陆云庭一直把贺知当亲儿子教养,从小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先给贺知,说起话来就是贺知千好万好,陆战生就这里差劲,那里也不行。 原本就没了母爱,仅剩那么一点粗糙的父爱还要被贺知分去一多半,所以陆战生一直觉得,自己从小特别讨厌贺知,跟他爸脱不了干系。 一想到他爸,陆战生就有些怅然,都已经被关了两年多了,还是审查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郑延,明天是不是15号啊?” 郑延闻声看了墙上挂着的日历。“是啊,怎么了?” “我想去看我爸。” “…” 郑延直接叹了口气。“你丫是不是忘了,咱俩前两天因为聚众打架斗殴已经被取消本月的探视资格了。” “被取消就消他的呗,再争取回来不就是了。” “这玩意儿怎么争取啊?” “想办法呗,大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啊。” 陆战生说完话又拿了根棉签,沾了酒精,他准备给自己的伤口擦药呢,可就那么看着镜子里自己额头上的伤,忽然灵机一动,似乎就有了办法。 … 第3章 革委会办公室里,陆战生和郑延俩人正规规矩矩的站着,低着头,垂着眼,看上去特别乖巧老实。 主任李青山坐在办公桌前低头批阅文件,写完一页,抬头看看他俩。“你们别跟我这耗了,不行就是不行。” 一听还是这话,陆战生立刻委屈的叫了声:“李叔...” “叫李主任。” “...” 陆战生只好又改为讨好的笑。“ 李主任,我们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已经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深度的检讨和自我批评,这回是真的认识到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早干什么去了。” 李青山板起脸。“ 当初你们聚众打架斗殴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面临这样的后果,你们这些混小子,不给你们点惩罚是不会长记性的。” “是是是。”陆战生赶紧点头。“李主任,您放心,这回我们是真的记住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是啊李主任。” 郑延也说:“ 我们俩来之前还对天发过誓,说以后一定要约束自己,避免犯错,从根本改正不良行为,努力进步思想,争做咱社会主义祖国优秀青年,为咱们.....” “行了行了。” 李青山摆摆手打断了郑延。“你俩别跟这儿拣好听的说了,该干嘛干嘛去吧,组织上已经作出的决定是不会变的。” “...” 眼看放低姿态软磨硬泡无用,似乎再无好好商量的余地,陆战生和郑延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 主任。” 陆战生再开口,态度是百八十度大转变。“ 打架这事确实是我们不对,组织上要给我们惩罚,我们认,但组织上是不是也应该站在我们的立场考虑一下啊?” “你们的立场?” 李青山:“ 那你说说?” “是这样的。” 陆战生清了清嗓子。“ 自从我们的父母被隔离审查之后,我们几乎就成了孤儿一般的存在,在我们成长最关键的几年,没有长辈教导,是非对错都是靠我们自己摸索着认知的,可不得有些方面走了歪路吗。” “ 就是啊。”郑延紧跟着附和道:“组织上把我们定义为‘可以被教育好的子女’,那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确,我们本性都不坏,稍加引导那就绝对不可能在正确的革命道路上跑偏,可问题就是,没人引导我们啊。” “一派胡言!” 李青山气得脸都绿了。“什么孤儿,什么没人教导,简直胡说八道!你们自己摸着良心问问自己,组织上没有抚养你们吗,没有教育你们吗!自己不成气候,还学会推卸责任了,我看你们就是思想觉悟有问题!” 李青山明显已经被他们拱出了火,陆战生一看,赶紧又添了把柴:“ 是,组织上确实没抛弃我们,但也只是给俩钱,只管饿不死就成,那还不是因为怕自己脸上抹黑。” “陆战生!” 李青山猛拍了把桌子,气的蹭一下就站了起来。 陆战生见状,立刻装模作样的大喊了一声:“李主任我错了!您别打我啊!” “李主任别啊!” 郑延也紧跟着大喊了一声:“您别冲动,陆战生他不禁打啊!” “你们胡说什么,谁要打.....” 都没等李青山把话说完,郑延突然冲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臂,明面上做一副要拉架的架势,实则在拉扯的过程中故意把他的手臂抡到了陆战生身上。 陆战生正好顺势往侧面一倒,倒下时候故意在桌角磕了下脑袋,倒地之后又立刻故作痛苦的大喊了几声。“哎呦!我的头!我的头破了!流血了!” 而就在这时,革委会其他办公室的人恰好因为听见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 特殊时候,上面有着明文规定,迫害在隔离审查期的干部子女是重罪,陆战生的父亲和郑延的的父母以前都是部级干部,是正儿八经受保护的那一类。 ___ 回家的路上,陆战生和郑延各自揣着盖好公章的探视文书,一路狂笑。 “陆战生,你小子刚才瞧见李主任那脸没,都快黑成锅底了,哈哈哈哈....” “丫自找的,好说好道的他不听,非等着挨顿收拾之后才老实,你说他是不是欠。” “欠是欠,但你小子也是真的阴险狡诈,居然能想出这么个招儿,我今儿算是服了。” “ 什么叫阴险狡诈啊,你会不会用词儿,不会就赶紧的去参加个扫盲班,哥们儿这明明叫聪慧过人。” “拉倒吧还聪慧,你丫就是阴险。” “ 去你大爷的。” “ 哈哈哈.....” 自行车骑的飞快,笑骂声你来我往,两人打打闹闹的回到大院儿之后,已经是傍晚。 这个时间点上从大院儿的中央大道穿过,对陆战生和郑言来说简直是种煎熬,毕竟傍晚是饭点,家家户户都在做饭,这时候经过,沿路两侧院子里飘出来的饭香直往鼻子里钻,能让人瞬间就走不动路。 尤其对于陆战生和郑延这种,家里没个大人,半大小子自己也不会做饭,三天两头吃不上一顿热乎的。 也是闻到饭香肚子咕噜咕噜叫之后,他俩才想起来他们从中午就没吃饭。 而一想到饭,郑延就想起了上午跟陆战生打的那个赌。 “ 对了,陆战生,你小子还欠我一只烤鸭,今儿后半夜别忘了早去排队。” “...” 折腾了半天,陆战生本来都快忘了早上那事儿了,现在郑延这么一提,他的好心情算是到此为止了。 而见他没吱声,郑延从后边踹了脚他的车后座。“ 你丫什么意思,不会想赖账吧?” 说实话,陆战生确实在考虑要不要赖账,毕竟他身上没钱,要花钱就得去找贺知要,而每次要钱的那个过程,实在是艰难。 陆战生车子打个晃,他刹了车,用脚撑了下地,一抬头,发现正好停在了贺知家的大门前。 “...”陆战生回头瞪了一眼郑延:“ 你丫还有点人性吗?” “愿赌服输,赖账可非君子所为啊。” 郑延笑着停下来,看了看贺知家里唯一亮着的那个小窗户,催促道:“ 罗姨应该还没下班,这会儿正好,你丫赶紧的吧。” 得。 陆战生知道这账应该是赖不了了,只好支下自行车,给自己做了会儿心里建设,然后抬腿跨进了贺知家的大门。 这片儿的小院儿是统一修建的,每家每户的格局基本都一样,只是贺知家收拾打扫的更干净,就显得更宽敞一些。 陆战生进门之前做的心里建设主要是平复情绪,尽量不要让自己太过暴躁,毕竟是来拿钱的。 但…越是建设,上午窝的那股子火气就越是要熊熊燃烧。 以至于走到贺知的房门前时,陆战生实在是没控制住自己,咣一脚踹开了门。 进屋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坐在书桌前的背影,身型修长,坐的端正,穿着海蓝色毛线衣,军装裤子,整个人就像他房间布置陈设一样,简单朴素,干净整洁。 这就是贺知,那个大人们口中稳重成熟、品行端正、仪表堂堂但在陆战生看来就是虚伪刻薄、冷面寒铁、道貌岸然的,贺知。 陆战生站在门口瞥了他一眼。“ 给我钱。” 贺知没理人,就跟没听见一样继续坐在书桌前看他的书,连头都没回。 虽然已经预见是这情形,但陆战生还是生气,每次贺知的这种无视的态度都让他火冒三丈。 “你聋了啊!我说给我钱!” 贺知还是没理他。 陆战生更生气,看到门口正好有个小板凳,他咣一脚踹出去了老远。“信不信我抽你!” 贺知微微动了动,总算有了点反应,但....他只是翻了一页书。 陆战生见状,怒气值几乎瞬间达到顶峰,拳头立马就硬了。 但… 也就硬了半分钟。 半分钟之后贺知还是没理他,陆战生的那股劲怒气就只好又开始从顶峰回落。 从小就这样,每次陆战生气急了都特别想把贺知拖过来暴打一顿,但每次都无法真正付诸行动,究其原因,是总有无法忽视的顾虑。 陆战生比贺知小三岁,十五岁之前他的身高总是比贺知矮一头,感觉真要动起手来自己可能打不过,十五岁之后好不容易长到比贺知高了那么一厘米,感觉终于可以有十足的把握碾压贺知的时候,他爸突然出了事,被带走前把经济命脉交到了贺知手上。 打也不能打,最后,陆战生最后不得不收起自己剑拔弩张的架势,偃旗息鼓,并且,向现实低头。 想从贺知那里把钱要出来,就得先让贺知肯理人,而贺知这人又特别能沉得住气,你要是不先向他低头,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理你。 于是在默念了十遍“大丈夫能屈能伸”之后,陆战生只好不情不愿的退出屋子,关上门,在屋外站了站,然后敲了敲门,再进去,进去之后还要把刚才踹倒的小板凳重新摆放好。 如此,贺知总算才肯理人,他并没有回头,声音冷的跟结了冰似的。“做什么用?” “ 吃饭。”陆战生说。 贺知拿了钥匙,打开抽屉的锁,从中取了钱放在桌上。 陆战生看了看,五毛。 这还是贺知给他规定的每日支取金额的上限。 七十年代物价低,一天五毛钱填饱肚子问题不大,但买大饭店烤鸭就只能买半只。 “ 给我两块。” “...” “你先给我,我有用。” “…” “大不了算预支后三天的还不行吗。” “…” 贺知又不理人了。 唉!!! 陆战生又开始生气,贺知这人就是这样,每天规定给他五毛就绝不会多给一分,说好听点是原则性强,说不好听点,就是死脑筋,不近人情。 陆战生深知跟他怎么都说不通,也不多废话了,赶在他上锁之前冲过去强行打开了抽屉。 然而还没等碰到钱,手腕就被抓住了,陆战生侧头看过去,正好对上贺知凌厉的目光。 “陆战生,你是强盗吗?”贺知清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怒气。 陆战生:… 说起来,不止是脾气性格,陆战生从小对贺知这张脸也很嫌弃,倒不是嫌弃贺知长的不好看。 贺知是典型的八边形脸,额头饱满,鼻梁高挺,下颌骨又锋利,显得五官极其精致,他的皮肤很白很干净,是一般女孩子都比不了的清透,其实长的很好看。 但…就是架不住总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眼神还特别犀利。 陆战生讨厌的就是贺知看他的眼神,他不知道精准的该怎么形容,反正只要贺知只要那么看他,他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差劲。 陆战生移开目光,压了压心里的烦躁。“这本来就是我的钱。” “那它为什么在我的抽屉里?”贺知说。 “…” 陆战生没话说了,他只好直接甩开贺知的手,从抽屉里又取了一块五。 反正贺知觉得是抢。 贺知可能觉得阻止无用,也没说什么,但就算陆战生就算不看,也知道他看自己的眼神肯定更失望和厌恶了。 无所谓了,陆战生想,反正从小就这样。 不过想想,陆战生也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放心,我说话算话,预支就是预支,后边三天绝对不会再来找你了。” 贺知冷着脸合上抽屉,回过头去继续看起自己的书,一副再也不屑跟他多说半个字的样子。 陆战生就那么看着贺知那劲儿,感觉自己的烦躁又有要搂不住的趋势,于是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下。 “ 喂,那个叫秦什么的,你....喜欢她吗?” 贺知没回答。 咣铛。 陆战生又把刚才摆放好的小板凳给踢飞了。 第4章 翌日清早,太阳刚一冒头,大院儿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不稍片刻之后,便是一阵嘈杂。 大院儿的高音喇叭里开始播放激昂的革命歌曲,出门上班的,送孩子上学的,公园晨练的,早市买菜的.....几乎都在差不多的时间出门活动。 而在所有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大院儿之后,陆战生才在郑延骂骂咧咧的催促下,打着哈欠出了门。 话说,昨天晚上拿到钱后,陆战生明明答应的好好的,说凌晨就早起去北平饭店门口排队买当日的第一炉烤鸭,结果早上郑延去他家的时候,这小子居然还在蒙头大睡。 郑延气坏了,从被窝儿给这小子拖出来,出大院儿上了街之后骂他都没骂够。 “ 陆战生,你丫真他妈靠不住,哥们儿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他妈信你!” 陆战生困劲儿还没过去,闭着一只眼打了个哈欠。“可别冤枉人家驴了,就你那脑子,驴都不落忍踢你。” “你大爷!陆战生,你就说你丫是不是欠抽了。” “ 来抽呗。” 陆战生自行车骑的歪来拐去,扬着下巴,耷拉着眼皮,一副无精打采又不可一世的样子。 “ 你丫要真有这本事,哥们儿让你随便抽,躲都不带躲的。” “成,那你小子给我等着,今天我要是吃不上那北平饭店第一炉烤鸭,指定抽的连你爸都不认识你。” 陆战生嘁了一声,当郑延说了个笑话。 北平饭店位于老城区大名鼎鼎的天桥附近,,距离大院儿不近,骑自行车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路程,这片儿建筑大多都是破旧低矮的小平房,细长的胡同一条连着一条,住的几乎都是老北京人。 据说,建国以前这片儿几乎是北京城里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段,饭馆众多,店铺林立,什么大剧场,戏园子,什么天桥下摆摊的,卖艺的,变戏法的.....应有尽有,是当时人们最喜爱的娱乐场所之一。 可建国之后因为一些原因,这个地方就开始逐渐走向衰败了,直到前两年的“红八月”,红·卫兵们的崛起,使得这个地方彻底没落程度雪上加霜,时至今日,繁华不在,几近萧条。 不过街区娱乐虽然没落了,但这块儿有些老北京特色的饭店也还是从夹缝中坚强的生存了下来的。 今天陆战生和郑延要来的这家北平饭店,以正宗地道的北京老字号闻名,他们家的烤鸭腌料独特,肉质新鲜,烤到外焦里嫩后切成薄片,再配点葱丝黄瓜卷饼,味道可谓一绝,不过每天清锅之后只烤一炉,如果不是从凌晨就来排队的几乎买不到。 拐过一条胡同,来到了一道长街,大老远就看到了路侧挂着的巨大门匾招牌,而招牌下也果然已经排的很长的队伍。 郑延一看那队伍头都大了。“ 让你丫不早来排队,这下完了,买不到了。” 陆战生闻言朝哪边瞧了一眼,忽然眯着眼睛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不一定个屁!”郑延说:“排队都排到街尾了。” “那打个赌?”陆战生冲他扬扬眉梢:“老子今儿要是买到了,你能叫我声爷爷?” “ ... ” 听陆战生是这语气,郑延再朝队伍那边看了看,他琢磨了一下,也乐了。 在陆战生的概念里,大冬天的凌晨起来排队是傻子才会干的事儿,而他则会美美的睡到早上,然后直接过来,插队买,谁要是敢吱声他就揍谁,反正这事儿他也不是没干过。 “哎,陆战生啊,要么说你丫就是个祸害呢,哥们儿以前德智体美样样优秀,现在变成这样都是被你丫带坏的。” “胡说,明明是你丫带坏我的,要不是你丫催命似的吵着要吃,哥们儿今儿不可能会干出这种事 。” “别狡辩了,你丫看皮相就带着一股流氓气质。” “去你的吧。” “哈哈…” 这俩人相互笑骂着,回头就到了饭店门口。 在马路对面支下自行车,陆战生抽出车上的弹簧锁拿在了手上,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队伍第一排站着的也是一伙儿穿绿军装的青年,他们正在相互打闹,冷不丁看到有人过来插队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抄家伙,但看清陆战生的脸之后,纷纷一愣。 “陆战生?” 其中有个高个子的男青年略显兴奋上前迎了两步。“真是你小子。” 陆战生本来没注意这些人,冷不丁被喊了名字后抬头看过去,发现这人他认识。 这青年叫宋见,也是大院儿子弟,不过跟陆战生不是一个分区,两年前一起闹红色运动时,他俩都是各自大院儿的领头人物有过几次交集,后来都堕落成了呼啸街头的顽主,偶尔在某些群架场合上碰到时也会相互帮忙,挺讲义气,陆战生对他印象还不错。 “宋见。” 陆战生把弹簧锁弯了弯,往脖子上一挂,笑着伸出手:“ 许久不见了啊。” “可不是吗。” 宋见笑着和他握了握手。“ 我记得上次见你还是去年夏天,那回我落单让人围了,要不是你,我估计坟头草都长半米高了。” “你丫可别夸张了,就那点事每次见都来一遍,烦不烦。” 陆战生笑着收回手,指了指正走过来的郑延,介绍道:“ 郑延,我发小。” “见过见过。” 宋见转头也跟郑延握了握手。“还记得我吧,我宋见,四二八大院儿的。” “当然记得啊,大名鼎鼎呢。”郑延笑着和宋见握完手后,跟他身后的小兄弟们也打了声招呼:“ 兄弟们,幸会啊。” 小兄弟们一脸的受宠若惊。 说起来,无论作为当年闹革命的红·卫兵,还是后来作为堕落之后打架拼命的顽主,陆战生和郑延的战斗力在大院儿子弟中一直都算是食物链上游的存在,所以在大院儿子弟们中的威望很高。 当然,这个范围仅限于和他俩一样不务正业的那群人,大院儿中的那批老实本分的孩子们除外。 而陆战生和郑延俩人当中,郑延在大家的心中印象要比陆战生好相处,也好结交,究其原因,是因为郑延看起来更平易近人一些,很容易就能跟大家打成一片,但陆战生的话,就得看他心情了。 可这并不妨碍陆战生所到之处都能收获一波客气和退让,毕竟没有人愿意惹一个炮仗脾气但打架却很厉害的人。 大家都打完招呼之后,陆战生站在了第一的位置,毫无羞愧之色。 后面排队的那些人对这种插队的行为很鄙视,但也是敢怒不敢言,毕竟这个时代,社会秩序正处于一个半瘫痪的状态,这帮小青年每天不干正事,天天就知道寻衅滋事,常常一言不合就抄刀子跟人拼命,普通人都不敢惹。 “ 哎,我听说你俩最近新添了个爱好,天天追着姑娘跑了。” 宋见闲聊问道。 “ 不是我俩。”郑延下巴指了指陆战生:“ 是他自己,我可一个姑娘也没祸害过,哥们儿就不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 哈哈。” 宋见乐道:“没记错的话,陆战生今年也才十七吧,岁数还小呢,要注意节制啊。” “十七怎么了?” 陆战生不爱听别人拿他年纪说事儿,尤其不喜欢别人说他小。“这要是搁旧社会,那十七都能当爹了。” “ 哟,我说你丫最近怎么那么沉迷于四处留情呢,原来是想当爹了啊。” 郑延调侃这么一句,直接引发了一波爆笑。 陆战生也不在意,一脸懒得理这帮大傻子的表情。 笑了够之后,宋见又对陆战生说:“不过你小子还是注意点吧,现在外面都在传呢,说小子现在就跟个沉迷女色的昏君似的,坐拥后宫佳丽都快三千了。” “那就是纯造谣了,哥们儿可不喜欢脚踩好几只船,追过的女孩虽然多,可每次都只追一个,完事结束了才换下一个,这就叫做…” 陆战生仰起脑袋,转了转脖子。“虽然花心,但是专一。” “呸!” 陆战生说这种话的时候从不觉得不好意思,而且还特别义正言辞,就好像他做的事还挺上高尚似的,郑延笑着推了他一把:“ 你丫可真有脸说啊。” 陆战生耸了耸肩膀,懒得跟郑延继续呛,打算去看看那店里的烤鸭好了没,结果一转头,正好看到马路对面又来了一伙人。 这个年代,只要在街上成群结队,走路横冲直撞的青年,基本上就是那伙不务正业整天瞎混的那批,而这批青年里,大致可以分为两个派别,大院儿子弟派,胡同子弟派。 大院儿派就像陆战生和郑延这种,父母是或者曾经是高官,红色背景出身,平日里的穿的基本都是父母替下来的旧军装,用的也都是军用品,衣食无忧,气质和谈吐较为傲慢。 而胡同派就像这会儿走过来那伙人一样,穿着不会太统一,有的穿普通棉衣外套,有的则穿着旧的蓝制服,他们的父母基本都是普通人,家境普遍贫寒,性情比较粗野。 这两伙人身处的环境不同,行为认知,以及对待事物的看法,也大相径庭。 大院儿子弟嫌弃胡同子弟闭塞无知,胡同子弟厌恶大院儿子弟傲慢无礼,他们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可谓是敌人一般的存在,无法共存,只要见面,那必须要打个头破血流。 眼看那伙人朝这边走,陆战生这边这帮人跟条件反射似的,立刻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家伙,都是把打架当成日常娱乐的主儿,一个个看起来贼兴奋。 陆战生也抽下了脖子上挂着的弹簧锁,直接站去了所有人的前面,倒不是他习惯了当老大,而是因为那帮人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带头的那个一直盯着他,明显就是奔着他来的。 第5章 果然,那伙人来势汹汹的走过来之后,带头的那个打量着陆战生。“你就是陆战生?” 这人虽然穿着朴素,但身型挺拔,眉目清冽,形象不错,至少不让人看着就不想废话直接揍他。 陆战生以前没见过这人,也不知道他来路,见他目标明确的直奔自己,还挺好奇。“ 你哪的啊?” “謦声胡同,周明亮。” 这年头出来混的青年顽主们基本都这么做自我介绍,片区和加名字,方便更精准的表达出身和立场,也方便打出一片天之后在江湖上留名。 但很明显这人应该是刚开始混顽主圈子没多久,还并没有打出属于他的那片天。 但凡在圈子里有点名气的,无论是大院儿派的还是胡同派的,陆战生几乎都有所耳闻,但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明亮?” 郑延觉得这名字实在好笑,忍不住调侃了句。“ 有多亮啊,晚上家里还需要开灯吗?” “哈哈哈哈...” 宋见等人一听郑延那话,顿时发出了一阵哄笑。 周明亮身边跟着的人见状有些恼怒,说话这就凑上来要动手。 不过被周明亮摆摆手制止了,他不是一个喜欢打嘴仗的人。 周明亮对陆战生说:“ 我今儿找你有两个原因,一,受人之托,向你要一个公开的道歉,二,听说你身手不错,想跟你单独较量一下。” 说起来,大多数刚进顽主圈子里混的人都非常自负,没有经历过被毒打之前都是一副天下除我其谁的德行,来挑衅的时候要么骂骂咧咧,要么就粗暴的直接开打,一点都不君子,陆战生最烦这种人。 不过说实话,虽然眼前这位也是挑衅来的,但就凭这几句干脆利落得开场白,陆战生竟然莫名其妙的感觉对这人的印象还不错。 而且凭借混迹顽主圈多年练就出的慧眼识人的本事,陆战生看得出周明亮这人应该是有两下子的。 “ 那先说第一个。” 陆战生把弹簧锁挂回脖子上,然后摸了根烟出来。“ 受谁之托?为什么道歉?” “三七八号大院儿,顾晓梦。”周明亮眼眸沉了沉:“ 至于为什么道歉,我想你应该自己清楚。” 噢,那确实清楚。 陆战生一听这名字就明白了,顾晓梦是个女孩儿,他记不太清是半个月前还是一个月前追过的。 “ 我说哥们儿。” 陆战生掏出火机,把烟点上。“我们大院儿里出来的妞儿,什么时候也轮到你们这帮人管了?” 听这话周明亮还没说什么,但他手底下的人立刻带着嘲讽的语气喊了起来: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你们大院儿子弟都是一个德行,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 但凡你们中间还有一个敢说话的正经人,你们大院儿的姑娘也不会求到我们宋哥的头上啊。” “就是,也不知道你们这帮孙子有什么可骄傲的,自己道德败坏不干人事儿,还整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 “ 没错,真他妈的丢人!” “...” 这种类似的骂,陆战生平时没少听郑延的口中听到,听免疫了就没什么感觉了。 今天从平日里总是站在他们对立面的人口中听到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体会,毕竟自从他开始追姑娘,大院儿子弟们就争相效仿,如果说这是这股歪风邪气,那基本上确实算是他带起的。 不过,陆战生是不可能道歉的,细数他追的那些女孩,有一个算一个都成年了,有的甚至比他大好几岁,都不是心智不成熟的小姑娘,他也没有强迫人家跟他交往,更没有逼良为娼,大家你情我愿的,他凭什么道歉啊,经常他还觉得自己亏了呢。 骂声平息之后,陆战生叼着烟扯了扯嘴角。“顾晓梦是吧,麻烦回去告诉她,我陆战生这辈子都不可能吃回头草,让她死了那条心,以后没事儿就别上我这儿来刷存在感了。” “ 陆战生。” 周明亮冷笑了一声。“ 说实话,我之前听过你不少事,所以一直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是那么厚颜无耻,不过今天一见倒是确定了,你还真是。” 这种程度的骂陆战生根本不在意,他漫不经心吐了个烟圈。“ 现在说第二个,咱俩是跟这儿练呢,还是换个地儿?” “ 你还真跟他练啊。” 宋见从陆战生身后绕过来,眼睛看着周明亮,语气有些轻蔑的说:“丫这种无名小卒,我替你解决得了。” 只见他刚说完,话音都还没落地,周明亮突然从袖口里抽出了把水果刀,手臂一挥,直接在他脖子上划了一下。 那速度之快,等宋见反应过来,摸了一把,满手的血。 “操!” 宋见当时就怒了,抄起手里的弹簧锁抡了过去,而他的小兄弟们见状也立刻抄家伙紧随其后,对方那群人一看这情形也不甘示弱的一拥而上.... 就这样,两伙人在街头激烈的火拼了起来。 郑延去加入了混战,陆战生则留下来单独对付周明亮。 在离开各自阵营去和对方单练这件事上,俩人心照不宣,只是,在决斗正式之前,陆战生就毫无预兆的出手用弹簧锁抽掉了周明亮手里的刀子。 说起来,陆战生之所以这么多年很少遇到对手,自己身手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他善于趋利避害,很懂得怎么保护自己。 刚才周明亮在宋见脖子划那一刀的时候行动速度非常快,以至于陆战生也没来得及阻止,但好在伤口看起来不深,这说明周明亮似乎并不打算要他的命,同时也说明,此人必然使得一手好刀,陆战生肯定要想办法除掉他手里的利器。 不过对于还算看的顺眼的人,陆战生也不会欺负人家,之后很快也扔下了自己手里的弹簧锁。 而见陆战生放下了武器,周明亮也不再试图捡刀,俩人赤手空拳打了起来。 周明亮的身手在陆战生的预料之中,不是一般小流氓能比的水准,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人的身手绝不在自己之下,不过他还是占了上风,究其原因,是他跟人打架的经验比较多,会使阴招儿。 虽然占了上风,但陆战生感觉纯靠拳脚在短时间内把周明亮制服的的可能性很小,他正琢磨着用什么方法尽快结束战斗。 没想到方法还没想出来,冷不定头突然看到马路对面有张非常熟悉的脸,噢不,是一道熟悉的目光,以至于他忽然走了个神,被周明亮趁机一拳打倒在了地上。 原本两伙人打起来之后这边正在排队的人们就顿时作鸟兽四散了,这会儿连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留下的人必然就是要揍人或者被揍的,所以眼看贺知朝这边走了过来,陆战生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贺知跟他们这帮人不一样,他不会打架,从小也基本上没跟人打过架,他人很瘦,估计不怎么扛揍,陆战生怕他过来后能直接被人给打死。 短暂的走了个神之后,陆战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他打算趁贺知走到这边之前去把人弄走,毕竟平时就算再讨厌,也还不至于到愿意看着他被人打死的程度,可… 谁成想贺知自己偏要找死,人还没到这边,先喊了一声:“住手,都别打了!” 动荡年代里,这种成群规模的斗殴现场,就算是警察遇到也会绕着走,所以冷不定听到这一声之后,所有正在相互拼命的大家瞬间都停了下来。 “我操?那谁啊!” “ 不知道啊,看打扮好像也是大院儿的。” “ 那怎么看着跟大院儿那帮人气质不搭啊。” “那怎么办,他过来了是揍还是不揍啊?” “...” 贺知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面临的危险,自顾走到陆战生面前,目光落在他被打青的嘴角上,看起来很气愤。“ 当街斗殴,行为可耻!” 陆战生:.... 周明亮那边的人看这人上来就骂陆战生,一个个的有点懵,反倒是宋见那伙人急了。 “你谁啊? ” “你他妈骂谁呢!” 宋见那伙人说话这就要骂骂咧咧的动手,但被郑延一个眼神警告阻止了。 贺知应该是很生气,呼吸听着很急,这人从小就这样,只要一生气呼吸就特别快,快到陆战生都感觉他下一秒就可能会气哭了。 不过也只是感觉,贺知这人表面闷不做声的,其实心里硬气着呢,长这么大,陆战生从来没见他哭过。 “ 为什么打架?”贺知问。 陆战生没理他,从裤兜摸出了根烟和火机,他知道贺知一向最见不得他抽烟,只要见他嘴里叼着烟,那就绝不会和他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他想把贺知气走。 然而都没点上火,贺知突然伸手过来把烟从他嘴里拽走,并且扔在地上碾碎了。 “ 操!” 陆战生这下就有点装不下去了,他好心好意的想着让这人免得挨顿揍,这人傻的领会不了意思就罢了,居然还做的这么过分,他实在忍不了,抬头恶狠狠的瞪着贺知,张嘴就骂道:“ 你是不是闲的,我爱干嘛干嘛,你管的着吗!赶紧滚!不然老子抽你!” 陆战生这人是炮仗脾气,很容易被点着,而且着了之后就顾不得眼下的情形了,郑延怕他急了真的会上手揍人,就赶紧过去打算把贺知拉远点儿。 不料想贺知却推开了他,并且反而往陆战生面前近了一步。 “陆战生。” 贺知站在陆战生面前,呼吸已经不那么快了,大概是不那么生气了。 只不过,他语气平静了下来,就显得声音里的清冷和失望更加明显了。 “你除了骂人和打架,还会干什么?” 第6章 在“顽主”圈子之外的人眼里,尤其是他们大院儿的长辈们以及那批老实孩子眼里,陆战生从小就不学无术,纨绔浪荡,他脾气差,品行差,学习也差,除了长得好看点,简直一无是处,几乎是谁见了他都得教训上几句或者骂上两声的程度。 陆战生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很清楚自己到底什么德行,所以平时无论什么人训他都不当回事,无论谁骂的再难听他也不入心,能揍一顿的他就揍一顿,不能揍的,他就左耳进右耳出一笑了之,仿佛他天生不知道羞耻心几个字怎么写。 唯独,贺知除外。 说起来,贺知大陆战生三岁,因着从小受陆云庭关爱颇多的缘故,对待陆战生常常以兄长自居,平时虽然也不喜欢陆战生为人,看他极其不顺眼,甚至都懒得跟他说话,但偶尔陆战生犯了什么错,或者干什么坏事被他给撞见了,他也会拿出兄长的架势教训他。 贺知教训陆战生的时从不说脏话,也基本不会像陆云庭那样指着陆战生的鼻子暴跳如雷,他往往只是用一个眼神,或者一句简单的话就能直戳陆战生的心尖,让陆战生瞬间对自己产生深深的怀疑:我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有时候陆战生也非常莫名其妙,但他一直没找到这种心情之所以产生的原因,他只是从小就是这样,近期似乎还有越发严重的趋势,所以每次贺知教训他的时候,他都会被这种情绪带来的疑惑给困住,陷入迷茫,导致局面看起来像是他被贺知给管教住了。 而眼下这帮打架的人看到大名鼎鼎的陆战生被人给训老实了,一个个看起来都非常惊讶,尤其是宋见。 宋见从认识陆战生起就觉得陆战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实在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管的住他,于是,疑惑之下,他凑到郑延跟前小声问了句:“ 郑延,这人到底谁啊?” 这个问题,郑延觉得有些难以回答,说是陆战生他哥,陆战生可能立刻会爆炸,说是邻居,又不足以解释眼下状况,搞不好大家可能默认贺知是个比陆战生还有两下子的顽主,改天再去找他干架。 于是琢磨了半天,郑延只好随便胡扯了句:“那是陆战生他祖宗。” 这一句,直接给宋见和大伙儿都给整的更懵了。 周明亮打量了贺知半天,问他:“ 你是陆战生家长?” 贺知闻声,凌厉的目光才从陆战生脸上移开,回头面向了周明亮。“算是,你们有什么矛盾? ” “ 我跟他没矛盾。” 周明亮把从地上捡起的刀子掖回了袖子里,继续道:“我只是看不惯他的为人,他自己道德败坏作风不正就罢了,还在你们大院儿子弟中带起了一股到处迫害姑娘的歪风邪气,不给他点教训,恐怕以后四九城的姑娘们连白天都不敢出门了。” “…” 贺知脸色沉了沉,没说话。 “既然这股风他带起来的,就得由他灭。” 周明亮继续道:“ 正好今儿在这里也正式跟你知会一声儿,好好管管他,让他三天之内向曾被他迫害过的姑娘们做一个公开的道歉,并发誓以后绝不再犯,不然.....” “滚你丫的吧!” 郑延到这儿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了周明亮。“你算什么东西啊,我们的事轮得到你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猪野狗的管吗,真他妈的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就是。” 宋见也不屑的跟着骂道:“丫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谁他妈鸟你啊。” 周明亮看看他俩,冷笑了一声,然后回头对贺知继续刚才的话:“三天之后如果他没有道歉,那你就做好准备照顾他残疾的后半辈子。” “ 操!你丫别放这么大话!”郑延道:“ 谁让谁残还他妈不知道呢。” “ 今儿这梁子结下,以后你小子出门千万要记得小心点。”宋见咬了咬牙。“千万别落哥们儿手里。” “ 呵呵。” 周明亮轻蔑的笑了笑。“ 话已至此,之后,咱们就走着瞧。” 周明亮放完狠话带着他的人走了,陆战生还没从他的困惑中游离出来。 宋见和他的部分小兄弟们受了伤,被郑延催促着尽快去包扎,临走时见陆战生黑着脸一副谁跟他说话他就咬谁的模样,都没敢跟他打声招呼。 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郑延倒是没什么,主要是陆战生和贺知,他俩隔着三步远站着,谁也不先说话,就那么阴沉着脸相互对峙,跟战斗似的。 大约十分钟之后,周围看热闹的人散去,买烤鸭的人陆续回来排队,郑延耗不下去了。 陆战生和贺知俩人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经常赌气对着杠,谁也不先服输,都特别倔,如果没人帮他们打破僵局,他俩估计能对峙到天荒地老。 这种战斗在郑延眼里毫无意义,甚至非常傻,所以他一般是不会容忍持续太久的,回回都忍不住硬着头皮头去打破僵局。 当然,回回都不是很顺利,郑延刚过去,就张了张嘴,话都还没说出口,贺知就一眼瞪了过来。 郑延:... 说起来,郑延从小也皮,跟陆战生一起瞎混着长大,除了没祸害姑娘,几乎参与了所有陆战生干过的坏事儿,有时候好多坏事儿还都是他怂恿陆战生干的,如果说贺知从小看陆战生不顺眼,那看他就是更不顺眼,平时至少还训陆战生两句,但对他,就是经常连话都不跟他说,也不让他说。 贺知是那种从小按照墙上贴的道德规范标准活的人,教条古板,做什么都规规矩矩,所以他对自己这种态度,郑延能理解,也早习惯了,一般不在意,经常还能被逗个乐,因为贺知的警告在他看来实在滑稽。 郑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先去招贺知的,因为招了也白招,基本不会有什么反应和效果,但陆战生就不一样,虽然会暴躁的发会疯,但见效快,能在最短时间内结束俩人站这儿杠到不知道猴年马月的局面。 “ 陆战生。” 郑延过去推了推陆战生,然后立刻快速后退回来。“你丫愣着干什么呢,赶紧去买烤鸭啊,晚了抢不着了。” 果然,一有动静,陆战生就像是被突然点了火,蹭一下就着了。“烤个屁的鸭!郑延!你他妈饿死鬼投胎吗!天天就知道吃吃吃!还有没有点别的事儿了!” 陆战生这反应完全在郑延预料之内,郑延也不跟他呛,指了指已经开了大门的北平饭店。“ 赶紧的吧,这要是买不着,中午你就得空手去看你爸了。” 只见听到这句,贺知忽然抬了下头。 陆战生注意到贺知看了过来,立刻迎上目光,挑衅似的瞪起了眼:“ 看什么看啊,没错,老子把探视资格拿回来了,就是故意不告诉你,怎么着吧!” 贺知凝了凝眸子,眼神凶了些。 陆战生立刻扬起下巴,作一副无所谓谁怕你的模样。 郑延担心这俩人要进行新一轮的对峙,正琢磨着再催一催陆战生,没想到还没开口,贺知突然收回了目光,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这样一来,陆战生自认胜利,心情顿时大好。 买到香喷喷的烤鸭之后,陆战生和郑延直接骑车去了革委会。 他俩从昨晚上就没吃饭,这一路闻着肉香,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好不容易挺到革委会关押室,突然被告知陆战生被拒绝探视。 还是陆云庭同志主动拒绝的。 陆战生很诧异。 说起来,陆战生从小调皮捣蛋,陆云庭脾气也不怎么好,又在部队里在那么多年,习惯用武力解决问题,所以动不动就抄棍子抡人,头些年父子俩的关系可谓势如水火。 不过自从陆云庭被抓起来审查隔离,父子俩每个月就只能见一回之后,他们的关系反而融洽了不少。 陆战生就挺纳闷,平时他爸都是盼着他来探视,这回居然还拒绝了。 问看守的工作人员,他们说刚换班不知道原因,陆战生让他们去问问为什么,他们又说上面规定隔离室内不允许随意进出。 陆战生可闷坏了,郑延进去之后,他就去了革委会办公室,他得弄清楚原因,弄不清楚他会连续好些天都睡不着觉。 革委会李青山让他给坑怕了似的,一见他进办公室就立刻叫来了隔壁的同事,躲的老远跟他说话。 “陆战生,你又来干什么?” 陆战生懒得跟他较劲,直接问:“我爸出什么事了吗?” “隔离审查又不是坐监狱,能出什么事。”李青山说:“你爸好得很。” “那他为什么拒绝我探视?”陆战生沉了沉脸:“是不是你们从中搞鬼了?” “别胡说!”李青山斥道:“组织上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公开透明,你爸想不想见你,你要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想想你爸为什么不愿见你,但却愿意见人家贺知。” “贺知?” 陆战生微微一怔。“他刚才去看我爸了?” “去了。”李青山说。“刚走没多久。” “…” 陆战生琢磨了下,突然就明白了。 贺知这个王八蛋! 怒火蹭一下烧起来,他阴下脸,攥起了拳头,二话不说转身恶狠狠的冲了出去。 第7章 陆战生心头的怒火从革委会一路烧到三九大院儿,到了贺知家门口,他扔下自行车,咣一脚踹开了虚掩的大门。 “贺知!你跟我爸说什么了!” 贺知也刚到家,正在支自行车,他像是预料到并且习惯了这样的动静,没理会,眼皮都没抬一下。 陆战生本来就带着满腔怒火,一看贺知那脸色就更像是火被浇了油,整个人都快炸了。 不说平日里在外面混的呼风唤雨,他陆战生自认也算是横行无忌,所到之处几乎没人能让他不痛快,偏偏一到贺知这里就全是他妈的受气! 贺知这个王八蛋,就没有一天不给他摆脸子,动不动就在背地后里给他使绊子,太他妈不是东西了! 陆战生越想越火气,心说丫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手里攥着他的那点生活费吗,那他不要了行不行,以后不吃不喝饿死拉到行不行,不狠狠揍一回,还真以为他陆战生好拿捏呢! 火气拱到脑门儿,陆战生就顾不了那么多,咬了咬后槽牙,撸起袖子就奔着贺知去了。 然而。 也就刚气冲冲的往前走了两步,客厅的屋门哗啦一下被打开,从里出来了个中年女人,腰间系着围裙,手里拿着擀面杖,陆战生抬头一看到他,顿时就停住,并吸了口凉气。 这是贺知他妈,一个让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陆战生,独独对她望而生畏的女人。 贺知他妈姓罗,听说生在湘南,长在东北,因此,既继承了南方女人外形上的娇小,又养出了甚至比北方汉子还要粗狂的性格,内在和外在的反差非常的巨大,陆战生自认长这么大以来,就没见过比贺知他妈还要凶悍泼辣的女人。 陆战生怕她倒不是因为怕被打,打也是打的,但陆战生从小不怕挨揍,连被陆云庭吊在房梁上打个半死都不怕,他怕的是被贺知他妈骂。 说起贺知妈妈骂人,那也算是他们三十九号院儿的一大名景儿,远近闻名,因为只要有人把她惹火了,她能堵着人家的大门从天黑骂到天亮,再从天亮骂到天黑,不眠不休,无缝衔接,嗓门儿巨大,语速巨快,词汇量还巨多,那战斗力,整个三十九号院儿,噢,不,得是整个军区,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一个能是她的对手。 陆战生六岁多一点的时候,因为在外面惹祸殃及到了贺知,有幸被贺知他妈堵在屋子里骂过那么一次,大概骂了半宿,机关枪似的,对准目标精确打击,陆战生上来就被整懵了,被放出来的时候懵的都忘了自己姓啥,脑瓜子嗡嗡了整整五天才缓过劲儿来。 由于那次之后留下了巨大的童年阴影,以至于到现在陆战生一看见贺知他妈就条件反射似的想溜。 当然,还因为他刚才不但踹了门,还吼了贺知。 殊不知,贺知他妈虽然性情泼辣粗犷,但特别宝贝她儿子,从小对贺知娇生惯养的,别说打骂了,就连大声说话都很少,别人谁要凶她儿子那更不行,所以骂贺知这件事,在贺知他妈那里算是大忌,陆战生平时从来不敢当着贺知他妈的面儿对贺知发火。 果然,没等陆战生溜之大吉,贺知他妈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来,一把拧起了他的耳朵。 “小王八羔子!你搁这儿跟谁俩呢!找削呢是不是!” 陆战生顿时疼的龇牙咧嘴,但又不敢反抗,只能扬着半边脸赶紧的打岔。“哎呀,罗姨,您...您怎么没上班啊。” “ 我上不上班归你管啊!个小兔崽子!你说!今儿我要不在,你想干什么啊?” “....” 陆战生只好试着委婉的告下状。“ 我没想干什么,我就是来问问贺知,他去看我爸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弄的我爸回头就不认我了都。” “你还有脸问!自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吗!瞅你这让人揍的这个熊样儿,就用这张脸去见你爸啊,不嫌丢人啊,你不嫌你爸还嫌呢,不见你也是为你好,省的他一个没忍住一巴掌拍死你!” 得。 陆战生一听,直接闭嘴放弃了理论的念头。 理论没用,这在贺知他妈这里就不是能讲理的事儿,就她对贺知那个娇惯的程度,陆战生时常觉得就算是他告诉贺知他妈贺知拿刀捅他了,贺知他妈都得说那是贺知为他好,还省的他活着当个祸害了呢。 再者,陆战生也知道,贺知妈妈从小就特别看不上他,认为他不学无术,没有教养,坏到了骨子里,小时候怕贺知也被他带坏,根本不允许贺知跟他玩儿,现在要不是因为贺知每个月管着他的生活,都不可能让他进自己家大门。 最后,陆战生没了招儿,只能动一动放在身后的手,避着贺知他妈给贺知打了个手势。 当然,那不是求救,陆战生是不可能低头向贺知求救的,他就是表达自己的警告:快管管你妈,不然你就完了。 说起来,有时候陆战生也觉得挺奇怪的,贺知明明每次都并没有往这边看,常常眼皮都不抬,但就是每次都能很神奇的看到他的手势。 想来想去,陆战生觉得可能是因为习惯了,毕竟隔三差五就会闹这么一出。 “ 妈。” 贺知总算是出了个声,喊了喊他妈,看了看大门处,似乎还叹了叹气。 贺知妈妈见状也顺着他看的方向回头看了看,紧跟着就松开了陆战生的耳朵,表情瞬间从凶悍变为温和,说话也带上了笑。 “哎,小秦来了啊。” 小秦? 一听这称呼,陆战生揉着耳朵回头看了看,发现果然是昨天在冰场的那个红围巾。 “哎,罗阿姨。”秦禾应了声,然后提着一兜东西从门口笑盈盈的走进来。“ 我给您带了水果,还有贺知爱吃的桃酥。” “ 哎呀,这么巧啊。” 贺知妈妈笑道:“早上贺知也去给你买点心了,还是特意大老远跑到天桥那边买的呢。” 哟。 陆战生一听这话心说怪不得,就说贺知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天怎么突然跑城里去了呢,感情是为这个啊,那现在是什么意思?来家里见家长啊?他俩都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吗? “那个什么,小知。” 贺知妈妈看起来很高兴,伸手招呼着贺知。“ 还愣着干什么,快带小秦进屋啊。” 贺知没说话,走过去接下了秦禾手里的东西,眼眸低着。 不知道贺知那反应是不是害羞,但陆战生觉得是,所以他一看就来气,心说贺知也老大不小的了,就这点事儿至于害羞成那样儿吗,没出息的玩意儿。 贺知带秦禾进屋之后,陆战生也想进去,但刚一动就被贺知他妈给按下了。 “ 小兔崽子!你想干什么!” “ 我...就看看。” 陆战生说。 “ 看个屁!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看见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儿。” 贺知妈妈说话这就又拧起了陆战生的耳朵,然后直接拽着他往大门外走。 “ 小王八蛋我警告你啊,之前被你撬走的那些丫头,我们家贺知不怎么喜欢,我也看不上,可这个小秦姑娘不一样,我俩都挺满意的,你给我老实点,要是再敢给搅黄了,看我打不打断你的狗腿!” 说完正好到大门口,贺知妈妈揪着他的耳朵骂了一声“滚!”后就一把给他扔出去。 大门咣当一下被关上,陆战生立刻作了个踹开的假动作,然后揉了揉自己快被拽掉了的耳朵,疼疼斯哈斯哈的原地愣了会儿。 刚才罗姨说什么,贺知也.....满意? 回到家之后,陆战生感觉有些焦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想到隔壁那个漂亮的姑娘正在跟贺知说说笑笑,他心里就跟被挠了似的。 陆战生很不理解,他认为那姑娘肯定是脑子有问题,放着他这么个英俊潇洒精神有趣的小伙子不喜欢,偏偏去喜欢贺知。 一想到贺知,陆战生就想撇嘴,什么啊,贺知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的,脾气差,嘴毒,还爱在背地后里搞小动作,一天到晚板着个脸连笑都不会,这以后在一起过日子就跟守着块木头似的,多他妈无趣啊。 思来想去,陆战生还是认为那姑娘脑子有毛病,所以眼神不好,眼光更不好。 临近傍晚,隔壁院儿的饭香飘了过来,陆战生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他去把上午买的烤鸭拿过来,扯下只鸭腿啃了一口,嚼了两下,又扔下。 凉了,不脆了,也不香了,让他很没有胃口。 又过了大半个钟头,隔壁院儿里有了动静,陆战生竖着耳朵听了听,贺知他妈在说话,好像是说晚上不安全什么的让贺知给送回家,似乎是那女的要走了。 隔壁彻底没了动静之后,陆战生裹上外套,带上自己的黄鼻子军帽,出了门。 冬天里,下午的天气越是晴好,晚间就越是清冷,陆战生腹中空荡不怎么抗寒,出门就打了个喷嚏。 沿着中央大道走到大院儿门口,陆战生停了停,然后在那水池子边上找了个干净的地儿坐下,翘起二郎腿,点了根烟。 也没别的事儿,他就是在这里等贺知回来,把下午没算完的账算一算。 第8章 贺知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院儿里的路灯都熄了,陆战生耐心处于告急的边缘,一见他骑车进大院儿,就立刻掐灭烟头起身去把人给拦下了。 冬夜里月光清亮,即便没有路灯看四下也是清楚的,贺知没有戴帽子,他脸被冻的有些青紫,鼻尖发红,眼角还被冷风吹的有些湿润。 也不知道出门的时候是有多慌张,连帽子围巾都没带,陆战生原本就心烦,再看他那副模样就觉得烦,尤其注意到他看到自己之后那脸色还更差了…… 陆战生实在没忍住,上去夺过他的自行车咣一下就给扔在了地上。 夜里寂静,摔车子的动静就格外大,贺知微微愣了下,再看陆战生时,目光更显嫌恶。“你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你心里没点数吗?” 陆战生阴着脸上前跨了半步,凭借那一厘米的身高优势,压迫性的站到了贺知面前。 “ 我好不容易要回来的探视权,一月就这么一次,你居然怂恿我爸拒绝见我,心肠怎么那么歹毒啊你!说!你到底跟我爸那儿说我什么了?” 贺知没回答,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 而意识到这似乎是又习惯性的想用闷葫芦那招,陆战生立刻又撸起了袖子。 “贺知,别怪老子没醒你,就你这一天天的拽个跟个什么似的,老子早受够你了!我把话撂这儿,你今天要不给我说清楚,我就抽烂你的嘴让你永远说不了话!” 只见听了这话,贺知眸子凝了凝,片刻后,一脸冷漠的对他说: “ 我什么都没说,因为你根本没有半点儿值得一提的地方。” 操! 这话陆战生一听就怒了。 这种话要是搁别人嘴里说出来,陆战生会觉得那是因为别人对他愤怒至极但又无计可施,所以只能言语攻击,他是不可能在意的,但这话从贺知嘴里说出来,陆战生就觉得贺知心里真的就是那么想的,他在贺知眼里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混子加流氓。 这个王八蛋! 陆战生心里的火气直接拱到了头顶,他又上前了半步,狠狠咬着后槽牙,愤怒的指着贺知的鼻子:“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啊!” 贺知低头看了眼他指着自己鼻子的手,再抬起眸子,也往前跨了一步,对上他的目光,轻飘飘的给他来了一句:“是。” 顿时,陆战生感觉自己的肺被气炸了,他开始变得呼吸困难,头脑发胀,浑身打着哆嗦…身体里的能量迅速燃烧,损耗巨大… 就这样持续了不到片刻须臾,陆战生就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能量完全彻底的消耗没了,再想打人就打不动了。 因此,陆战生时常感觉贺知这个人很厉害,作为一个跟陆战生方方面面都对立的独立阶级,贺知有着自己非常独特的斗争方式,而且这种方式的战斗力特别强,常常不费一兵一卒,只用平静的三言两语就能在短时间内把陆战生击垮,让他瞬间武力值归零。 嚣张气焰让人给掐灭了之后,力气也随着火气消失,陆战生慢慢就蔫了,他退了两步,像是败下阵来。 贺知也收回了目光,别开了脸。 气氛冷结了大约五分钟… 陆战生再开口时,语气就不那么冲了。 “那我爸说什么了?” 贺知没理他。 “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 贺知还是没理他。 哎!!! 陆战生烦死了。 可是斗也斗不过,最后原地拧巴了好半天,他只好撅起嘴,不情不愿的转身去竖起了地上的自行车。 夜越深,月光越是晴朗,宽敞整洁中央大道上,两道人影被拉的很长。 贺知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陆战生垂头丧气的跟在后,自行车链条发出细小的咔哒咔哒声,陆战生觉得那动静惹得他心烦。 “你最近干的事,陆叔在里面都听说了,他不想跟你置气。” 贺知说。 “谁嘴那么碎啊?” 陆战生愤愤的踢了脚路上的小石头。“不想跟我置气拉倒,我还不想跟他置气呢,有什么了不起的。” 贺知看了他一眼,回头叹了口气。 “ 别的呢,他还说什么了?” 陆战生问。 “让你多想想以后,总不能一直这样混着。”贺知说。 “ 说的好像是我愿意混着似的,那现在大家就这样,学校又不让去,工厂也不招工,我也没到征兵岁数,我能去干嘛啊,再说了......” 陆战生又找了个小石头踢了脚,瞥瞥贺知:“ 你不也是混着呢吗?” “....” 贺知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而陆战生就那么看着他,忽然从他的欲言又止里察觉出了一丝丝不寻常。 近两年因为社会秩序混乱的缘故,眼下大多数工厂都不招工,新下来的毕业生们几乎都没有分配到工作,贺知也一样,半年前就毕业了,一直是在家待业的状态。 然而,贺知跟别的毕业生又不太一样,陆战生依稀记得,贺知当年上学的时候成绩格外优秀,当时毕业校领导特意跟上面打过招呼,说一有招工名额就要先留给他。 所以看眼下贺知这个反应,难不成..... 琢磨了片刻,陆战生忽然停下脚步。“贺知,你的工作分配下来了?” 贺知也停下来,点了点头。 果然。 “ 分哪了?”陆战生问。 “首钢。”贺知说。 陆战生:... 说起来,工作其实在任何时代都不分高低贵贱,但是福利待遇以及社会认可度却层次分明,政府部门之外,当下地位最高、最受人尊敬的是工人阶级和农民,因为他们是领导阶级。 在工人阶级的这群人中,也会按照所在工厂的规模、建制、生产力等条件分个三六九等,其中专门生产钢铁的首钢几乎是当年所有工人挤破了头都想进的大厂。 而就是在这样竞争激烈并且进场名额极少的情况下,贺知进去了。 陆战生心情很复杂。 “那....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啊?”陆战生问。 “年后。” 贺知说。 年后.... 陆战生算了算,距离过年大约还有一个月零二十天,也就是说不到两个月之后,贺知就会成为正式工人,就和他不一样了。 陆战生用脚底板搓了搓地面,搓起颗小石头他就给踢了脚,只不过这回使劲儿使猛了些,小石头飞起来打到了路边的院墙上,啪的一声,动静格外大。 实在是太像因为嫉妒在泄恨了。 陆战生觉得贺知肯定又要误会,他立刻抬起头,可是对上贺知正好也看过来的目光之后,他就又不想解释了。 算了,反正在贺知眼里他本来就一无是处。 “ 那今天那个女的呢?” 陆战生又问:“ 你俩今天这是干什么啊,还至于罗姨特意请假在家招待了,是打算这就结婚吗?” “...” 贺知皱起眉,别开脸,没说话。 “ 说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 陆战生也别开了脸,哼了哼。“ 你都二十了,也老大不小的了,结婚不挺正常的事儿吗。” “...” 贺知叹了口气。 陆战生突然觉得有些憋闷,想抽根烟,他从裤兜儿里摸出烟盒,发现空了,紧跟着一阵烦躁。 陆战生把烟盒攥扁了想随手一扔,可突然又觉得就这么扔了之后,贺知肯定又要因为他乱扔垃圾给他甩脸子,他觉得犯不上再被气一顿,就又装了回去。 贺知抬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后,说:“只是为了感谢。” 陆战生愣了愣,看过去:“ 嗯?” 贺知说:“ 我妈升了科长。” 陆战生:.... 陆战生明白了,之前他打算追秦禾的时候提前打听过,秦禾的父亲是个军长,母亲是市立医院的院长,因为出身都很干净,所以没有受大运动的影响,都还在职,权利很大。 而贺知的母亲罗姨是市立医院的护士,勤勤恳恳工作了十几年才升上护士长,现在又突然升级科长,想必是秦禾在她父母那里做了不少工作。 所以今天这出是罗姨把人请来的? 所以他俩没谈恋爱? 嘿! 就说昨天那女还说正在追求贺知呢,怎么可能今儿就搞到一块去了。 “ 噢,这样啊。” 陆战生笑了笑。“那女的一看就心眼儿特多,不适合你。” “....” 贺知看着他没吱声。 陆战生又说:“她比较适合我。” “...” 贺知别开眼又懒得看他了。 俩人开始继续往前走,自行车链条还说发出细小的咔哒咔哒声,但陆战生莫名觉得这动静也不那么让人烦了。 走走着走着,贺知说:“你去道歉。” 这句实在是没头没脑的,但很奇怪的是,陆战生立刻就听懂了,他知道贺知是在说上午他跟人打架时那个叫周明亮的威胁他给姑娘们道歉的事。 可是… 公开道歉? “ 道个屁!” 陆战生一脸不屑的哼了哼。“我长这么大就没学过道歉俩字怎么写。” “....” 贺知突然停下看他一眼,皱皱眉,片刻后,回头继续走,并加快了步子。 陆战生下意识的也走快了些。 俩人很快走到了家门口,家里灯黑着,看来罗姨已经睡了。 陆战生往自己家走,经过贺知身边时,贺知把车把上挂着的一个布包取下来塞到了他手里,他打开看了眼,发现里面装着两个大包子,似乎还有碘伏和药。 “ 哎这什么意思啊,我不要啊,我都说了,这几天就算饿死也不会再跟你要东西,我说到做到。” 陆战生说话这就要还回去,可刚一伸手,贺知突然抬眸狠狠瞪了他一眼,紧跟着就把包又塞了回来。 之后,贺知转身推着自行车往家走,走了两步,又停下,他回头看看陆战生,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陆战生,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第9章 陆战生睡到日上三竿,从床上爬起来之后,习惯性的叼着个牙刷去客厅倒热水洗漱。 客厅和他的卧室是分开的,出这个门冷哈哈穿过院子进那个门,进去之后发现屋里跟外面一样冷,提起暖壶掂了掂后发现是空的,四处看了看,又发现客厅里也没打扫,他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也还乱七八糟的扔在沙发上。 陆战生眨巴着眼睛琢磨了半天,脸一横,扔下牙刷就去隔壁找贺知去了。 话说当年陆云庭被带走隔离的时候,陆战生15岁,愣头小子一个,平时只管自己吃饱不饿,别的什么都不管,家务活从来没碰过不说,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会洗。 陆云庭深知儿子的脾性,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也怕他没人看着到处惹是生非,临走的时候就把他托付给了贺知。 至于为什么不托付给贺知妈妈,那是因为陆战生从小太坏太皮了,贺知妈妈从小就特别烦他,只要见到他就恨不得拽过去给收拾一顿,根本不愿意管他。 当然,贺知妈妈也是不同意贺知管陆战生的,她甚至不愿意让贺知和陆战生过多接触,怕贺知被陆战生给带坏,但贺知自己坚持答应了,究其原因,是因为他从小也受过陆云庭的不少关爱,被陆云庭当儿子教养,认为自己有义务照看陆战生。 后来组织上开始下发生活费之后,为了防止陆战生花钱大手大脚没个节制,陆云庭又向组织上申请了由贺知带领他的生活费,并让贺知平时以兄长的身份多管教他。 贺知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两年除了经常给陆战生甩脸子之外,照顾和管教可谓十分尽职尽责,也一直在尽力的约束并管教陆战生,控制不让他乱花钱,阻止他打架斗殴胡作非为,并教他知晓是非对错,懂得礼貌教养… 只是,一直也没起什么作用。 唯一起作用的,大概也只是尽力的照料了陆战生平日的生活。 这两年托陆云庭的福,陆战生只要自己不作死,就基本没怎么缺过钱花,平时因为家里也有人给收拾打扫,他倒是过的更加养尊处优,甚至比他爸在身边时还要舒坦。 尤其最近入冬之后,贺知一般都是早上过来陆战生家一趟,给炉子生个火,烧壶热水,收拾一下屋子,扫扫院子,然后再帮陆战生洗一洗换下来的脏衣服,几乎每天都来,从不缺勤。 除非,陆战生又干了什么坏事儿把贺知给惹烦了。 这个时间罗姨已经出门上班,陆战生无所畏惧,出了自家院子,拐个弯一脚就踹开了隔壁的大门。 “贺知,你什么意思啊?” 贺知正在院子里浇花,没理人。 “有事就说事儿,大早上的别装哑巴。” 贺知停了手,回头看着他。“ 去道歉。” 嗯? 陆战生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贺知又说:“你去道歉。” “…” 陆战生反应过来了,因为昨晚上的历史遗留问题,贺知想威胁他。 在陆战生看来,贺知这人就这样,只要他说了你就得照做,如果不按照他说的来,他就会威胁,要么是精神胁迫,死活不理你或者视你为粪土,要么物质管控,断你粮或者暂停你已经习惯了的舒适生活,反正,特别气人。 “ 我为什么要道歉?” 陆战生的火气有要燃起来的趋势,他站在大门口,俩大眼睛瞪着贺知:“我对不起谁了?是强迫谁了还是拿刀子逼着谁跟我好了?” 贺知说:“你骗人了。” “我骗人什么了,财还是色啊?” 陆战生说:“要说财,我陆战生可从来没让姑娘花过钱,要说色,我还觉得是我被骗了呢。” “...” 贺知没作回应,表情也没怎么变化,仿佛一点都不意外他居然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 “你也别跟我叽歪什么作风问题。”陆战生继续说:“我一点问题也没有,谁规定追了就得一辈子啊。” 贺知说:“ 不喜欢就不该去招惹。” “谁说我不喜欢了,一开始我个个都喜欢,那谁知道处着处着突然就觉得不合适了呢,我也不能硬凑和吧,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陆战生翻了个眼皮,嘁了一声:“不是你到处招蜂引蝶的时候了。” “陆战生。” 贺知皱了皱眉:“你别胡说八道。” “谁胡说了,要真论起来,那先招惹她们的就是你,他们本来是奔着你来的,只不过最后慧眼识人又看上了我而已。” 陆战生大概是早上刚睡醒,脑子不太清楚,话到了嘴边想都不想就往外溜,也是在说完注意到贺知那表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有点不太对。 好像承认自己在跟贺知抢女孩似的? 不过,也不能否认,确实是那么回事。 说起来,在陆战生眼里,贺知虽然性格脾气很让人讨厌,但长的还行,又是长辈们眼中的优秀青年代表,平时很受女孩喜欢,以至于这导致陆战生很不服气,他为了证明自己其实比贺知更讨女孩喜欢,这阵子专门爱招惹那些对贺知有意思的女孩。 这点陆战生倒是不怕被贺知知道,也觉得想证明自己比贺知强这事儿也不丢人,但明着说出来就挺别扭的。 陆战生又赶紧往回找补。“啊,那什么,大部分都是他们先招的我,那允许她们女的见一个爱一个,怎么到我这儿就成罪大恶极了,这是什么道理啊?” 贺知脸色沉了沉,大概开始是有点生气了。 陆战生看了看他,暼开眼。“再说那个什么我带起来的歪风邪气,扯淡么不是,现在是新社会,提倡自由恋爱,大家你情我愿的事儿,怎么就歪风邪气了。” “…” “再说了,凭什么说都是跟我学的,怎么着啊,在我追姑娘之前,这四九城里的男青年们都是和尚啊?他们平时都不跟女的说话?” “ 陆战生!” 贺知看起来大概是真被他一顿强词夺理给气着了,呵了他一声,然后指着大门口。“ 你出去!” 而一看贺知是真生气了,陆战生心情反而立刻变好了,毕竟他经常被贺知气的头晕脑胀的,但却很少能反过来真的气到贺知。 陆战生这会儿也不恋战,心情一好,昂首挺胸的转身,还得瑟的吹起了口哨。 而至于刚刚来找贺知道到底是干什么的来着,陆战生乐呵呵的回到自己家里之后才想起来。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这两年陆战生已经习惯了家里有人给打理,平时除了管自己吃口饭吃别的什么也不干,以至于贺知这冷不丁的撂挑子,他就有点儿抓瞎。 不过难得从贺知那里打了场胜仗归来,陆战生肯定不能再回去,心说不就是生个火烧个水吗,不就是洗几件衣服扫下屋子吗,他陆战生又不是没手没脚,还干不了这点事儿了?没他贺知还不活了? 于是,陆战生去厨房铲了点炭,回屋就一顿操作。 然而,半个钟头过去了,烧了一屋子的烟,呛的脸红脖子粗,炉子里愣是没点起来一丁点火星子。 操,去他大爷的! 陆战生气的一脚踹歪了那炉子,决定不烧了,直接用凉水洗漱。 这片儿的自来水管基本都安装在院子里,大冬天的也没什么防寒措施,早上出水口都会被冻上,家里这个也不例外,陆战生带着火气拧了好半天,它才滴滴答答的漏出来一点水。 好不容易接满了杯子,刷完牙后拿过来灌了口,哗啦一下,他立刻瞪着眼吐了出来。 没别的,就太他妈凉了,那一口进去,陆战生感觉自己的牙根儿都瞬间炸裂了。 忍着冰冷马马虎虎漱了漱口,陆战生连尝试都没尝试就直接放弃了洗脸的念头。 回到客厅里打开门窗,陆战生正拿几张破报纸在屋子里到处扇,郑延来了。 郑延一看陆战生家这烟熏火燎的,赶紧往屋里跑了两步,一看没事才松口气,最后又笑了起来。 “嘛呢陆战生,有什么想不开的还至于把家都点了啊?” “还不是让你丫给气的。”陆战生白他一眼:“你丫美滋滋的去看你爸了,留哥们儿自己在外面眼巴巴的看着,你良心不会疼吗?” “那不是没办法吗。”郑延笑着说:“我总不能邀请你跟我一块儿去见我爸吧,那不是更刺激你吗。” “…” 屋子烟差不多散尽了,陆战生往沙发上一摊,烦躁了会儿,又长长叹了口气。 陆战生叹气很少见,郑延一看他那样还挺纳闷。“怎么了啊这是,之前你爸连续三月没见你也没这么愁过啊。” “没愁。” 陆战生想了想,说:“就是突然有些迷茫。” “…” 陆战生说自己迷茫这事也不常见,郑延有点意外:“你说什么?” 陆战生没再回答,他只是瘫在沙发上仰头望着房顶,又叹了口气。 唉。 现在的日子过得也是挺好,但总觉得没什么着落。 第10章 陆战生的那点迷茫根本没能持续多久,被郑延指着鼻子无情嘲笑了一顿,和他相互追着满屋子跑着打了会架,之后就全都抛诸脑后了。 郑延带了俩馒头来,俩人就着陆战生的昨天那只凉烤鸭随便吃了口,完事便照常出门瞎混找乐子去了。 一般情况下,俩人出去找乐子都是听说哪有好玩的事儿去哪,比如今天有人在什么地方约了架,他们就会往那儿去,高兴了去插一脚,不高兴了不光看热闹,还能使坏给撩把火。 但最近由于陆战生热衷于追姑娘,他们找乐子的方式基本就是陆战生去追姑娘,而郑延陪同并围观陆战生追姑娘。 今天俩人打算去的是市立医院,秦禾工作的地方。 正值工作日的上午,大街上行人不多,陆战生反而把自行车骑的慢慢悠悠,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自行车的车铃铛,整个人都是一副没有激情懒洋洋的模样。 郑延在旁边看着他,一脸的疑惑不解。 虽然亲眼见证陆战生追过很多姑娘,可凭郑延对陆战生的了解,他觉得陆战生其实从来没对哪个姑娘真正感兴趣过,有的顶多是虚荣心和好胜心。 陆战生从小做什么都喜欢争头号,打架必须打到在这四九城的顽主圈子里可以横行无忌,追姑娘方面也必须追到能证明自己是当下青年里最受女孩欢迎的程度。 不过虽然陆战生在追女孩方面也虚荣好胜,但他也有底线和原则,那就是一旦听说人女孩已经有了喜欢的对象,那肯定就不会再继续死缠烂打,以前陆战生都是这样的,可这回明明那个叫秦禾的姑娘已经明确表示自己早就心有所属,可陆战生非但没放弃,反倒是史无前例的打算继续迎难而上了。 郑延非常不理解的是,就看陆战生现在这个表现,毫无兴奋感甚至还有些嫌弃,又不像是对那姑娘真的动了心。 市立医院距离三十九大院儿骑车十五分钟,到了之后,陆战生才让自己恢复了恢复精神。 医院永远不缺人,连走廊里都坐满了挂吊瓶的病患,不过有些科室就非常清闲,比如秦禾所在的眼科,陆战生沿路找过来,甚至有些感慨。 这家里父母有权有势就是不一样啊,绝大部分毕业生都分配不到工作的情况下,人家就能,不但能,还是最清闲的,闲的隔三差五就往贺知家跑不说,还有精力去讨好贺知妈妈。 诊室外,陆战生整理了下衣领,推门直接进去了。 秦禾正伏案写着什么,抬头发现陆战生,居然也不显得意外。“ 陆战生,你怎么来了,眼睛不舒服?” 就凭这反应,陆战生就觉得这女的不简单,他过去在秦禾的办公桌前坐下,冲她笑了笑。“ 没,眼睛很好,心里不舒服。” “噢?” 秦禾也笑了笑。“那你应该去看心外科,而不是来我这里。” “我这病别人看不了。” 陆战生趴在桌子上往前凑了凑。“ 只能你看。” “是吗?” 秦禾笑着放下笔,然后迎上他的目光。“ 可我并不想给你看。” “ 哟,那这事儿有点麻烦啊。” 陆战生笑了笑,又退了回来,他往椅子背上一靠。“ 你是医生,我是病人,我这大老远的来找你了,你要不先给我治好,那么你下一个病人他可就进不来了。” “所以,你这是威胁我?”秦禾说。 “哪能啊。” 陆战生笑着摇摇头。“ 我这不是病了吗。” “陆战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不喜欢你这种性格的人,也不喜欢你这种对感情不负责的态度,不可能跟你好。”秦禾说。 “ 行,既然你这么直接,那我也明确的告诉你。” 陆战生说:“ 只要我陆战生不点头,我敢向你保证,整个北京城里的适龄男青年们,就不会有一个敢跟你好。” “ 以你平日里的行事风格,我相信你能做的到。”秦禾说:“ 但我想,你所谓的整个北京城的适龄男青年并不包括贺知,我也告诉你,除了贺知,我谁都不要。” 啧。 陆战生承认真的是好久没有遇到过敢这么跟他叫板的人了,而且还是个女孩子,说实话,如果这女孩不是非要贺知,他估计都能给她鼓个掌,但没办法,只要是贺知,那他陆战生的胜负欲就根本没办法让步。 “就喜欢贺知是吧?” 陆战生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位女同志你听着,我陆战生从来不强迫女孩儿,你不同意咱就算了,我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但是今儿把话也给你撂这儿,但凡有朝一日你能跟贺知好上,我陆战生从此之后,名字倒着写。” 话说完,陆战生拍拍屁股就走了。 郑延在门口听了个云里雾里,走出医院大门才追着陆战生问:“ 喂,我怎么弄不明白了啊,你丫今儿跑到这儿来弄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能什么意思啊。” 陆战生两手插裤兜里,翻了个大白眼。“ 来下战书呗。” “下战书?” 郑延还是不理解。“你跟个女的下战书啊? ” “ 女的怎么了?” 陆战生哼了哼。“你这思想觉悟可有问题啊,新时代女同志能顶半边天,方方面面都不比男同志差,你瞧刚那女的那势在必得的气势,还除了贺知,谁都不要,哎哟,这气魄有几个男同志能比得上啊。” “嗯,那倒是,不过人家贺... 嗯?” 郑延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的惊奇。“ 陆战生,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陆战生回头看他:“ 什么?” 郑延说:“ 你追的那些女的,有一个说一个,好像最开始都是对贺知有意思的,但后来都让你丫给撬去了。” 陆战生:“...” “这么一想,怎么感觉这事儿性质就变了啊。” 郑延琢磨着这个事儿,又忽然有些疑惑。“ 我感觉你这不像是在追姑娘,更是像是你在跟一群女的在争贺知。” “...” 陆战生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郑延:“ 你说什么?” 郑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真的,特别像。” “…” 陆战生忽的皱起了眉头,片刻后又突然瞪起了眼:“ 郑延!说你大傻子你丫以后可别再不承认了!你这脑子里边儿是不是装的豆瓣酱啊!屁大点儿事想不明白就算了还他妈瞎理解!我跟你天天在一块儿我都嫌丢人!” “...” 这冷不丁的一顿吼,郑延愣了足足三秒中才回神。“ 你大爷啊陆战生!你属狗的啊说翻脸就翻脸!我理解错了你不会解释啊!” “ 我跟你解释的着吗!你连脑子都没有!你不知道我跟贺知从小就水火不容啊,他每天给我那么多气受,我他妈能让他过舒坦了吗?” “啊? ” 郑延又琢磨下,如梦初醒般。“啊!那我明白了,我就说你最近怎么回事,突然跟到了发情期似的到处开屏,原来你是在针对贺知,甚至是跟贺知比谁更受欢迎啊,那你丫这.....也太损了吧。” “他活该!” 陆战生说:“ 谁让他见天的惹我不痛快了。” “噢,他活该,那被你伤害过的那些女同志们呢?”郑延说:“ 她们可没惹你吧,你干的这事儿对她们可不公平啊。” “...” 陆战生又皱了皱眉,支支吾吾半天:“她们也活该,谁让她们那么不含蓄,天天上赶着追到人家里去,自己都不知道爱惜名声,怪得了谁啊。” “得,就你丫这张嘴,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郑延懒得跟陆战生掰扯,拽了他一把,边走边改为了劝:“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赶紧收手吧,贺知那样的性格估计是不可能主动去追求别人的,反过来追他的姑娘再都被你给祸害了,那他得打一辈子光棍吧,罗姨肯定打断你的腿的。” 打呗。 这陆战生就不放心上了,翻了个大白眼,权当没听见。 离开医院之后,陆战生和郑延去其他大院儿找小伙伴玩了会儿,顺便蹭了顿午饭,下午拉帮结伙的出去随便找了波看着不顺眼的人干了一架,晚上回家的时候都已经快凌晨了。 经过贺知家的时候,陆战生扒着他家门缝看了眼,贺知的房间还亮着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晚了还没睡。 陆战生在外边瞎混了一天,又跟人打了场架,身上的衣服又脏了,话说父亲被卸了职之后就不会再有每年一套的新军装下发,他平日在外面摸爬滚打的,以前的旧军装基本都让他霍霍没了,现在就剩下两套换着穿。 眼看再不洗衣服明天就出不了门,陆战生只好不情不愿的找来脸盆把衣服塞进去,又不情不愿的端着出了屋子。 好在水龙头白天被太阳晒了一天现在还没来得及冻住,哗啦啦的很快就接满了一盆,可陆战生伸了根手指进去试了试就立刻抽了回来,水实在是太凉了,还有冰碴子。 但凡炉子燃着能烧壶热水也不至于… 唉。 陆战生蹲在那盆冰水前拧巴了很久,最后回头看着院墙那边贺知家亮着的那点光,撅起了嘴。 第11章 翌日一早,陆战生竖着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等罗姨出门彻底走远之后,他大摇大摆的过去了。 走到贺知的房门前,陆战生习惯性的要踹开,可刚抬起脚,门自己开了。 贺知穿戴整齐,看起来是要打算出门的样子。 陆战生微微一愣,收回脚。“你干嘛去啊?” 贺知没理他,走出来把门关上,回头就去推自行车。 陆战生琢磨了下,感觉这事儿有点不太对劲,贺知那性格算比较孤僻,没几个朋友,平时也不爱出门,但最近两天似乎往外跑的就有点勤。 陆战生转身快走三两步,赶在贺知之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自行车。 贺知试图夺过去,但没成功,这才看他一眼。“ 松开。” “先说你干什么去。” 陆战生又上下打量贺知一番。“ 你不会是约会去吧?” 贺知看着他:“ 嗯。” 嗯? 陆战生一听直接瞪起了眼,不是气的,而是惊的。 在陆战生看来,贺知这个人很怪,平时陆战生问他点什么,正经事他心情好才回答两句,不正经的一概不理。 诸如“是不是出去约会”之类的问题在贺知那里就属于无聊问题,正常情况下贺知应该不会理会的,但这回居然回答了,而且还是肯定的答案。 陆战生这就有点急了,因为贺知从不说谎,他说去约会那就是一定是约会,而纵观最近形势,约会的对象必然会是那个秦禾。 这不行啊,陆战生想,他昨天刚跟那女的撂了大话,这会儿如果放贺知去跟她去约会的话,那不等于打他脸吗。 “那个....”陆战生清了清嗓子。“ 你先上我家帮我生个火。” 贺知说:“凭什么?” “ 凭你答应了我爸要照顾我啊。”陆战生说:“你这么讲原则的人,说撂挑就撂挑子,这合适吗?” “照顾的前提是值得被照顾。”贺知说:“ 你不是。” “你!” 贺知每次说话都跟吃了海胆似的,特别毒,陆战生的火气因为这一句又要有点压不住,但考虑到自己有目的,他还是强行忍了忍。 “ 那你到底想让我怎么着?” “去道歉。” 贺知说:“并保证以后不犯同样的错误。” “ 再不犯同样的错?” 陆战生眯着眸子琢磨了下。“ 那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再不能找女朋友了是吧?” 贺知说:“ 你可以找,但要负责。” “怎么负责啊,娶回家啊?” 陆战生说:“ 那不行啊,我昨天就说了,我找的时候那确实都是奔着想负责去的,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两天就腻了啊,这种情况下我总不能勉强娶人家吧,那这对人家女孩来说不更不负责吗?” 贺知皱了皱眉。 陆战生继续说:“ 所以啊,你如果非要求我以后再不犯同样的错误,那我只能约束自己以后远离所有女同志,直接杜绝跟女孩谈恋爱这件事。” 贺知又皱了皱眉。 陆战生瞧着他的脸色,又来一句:“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我反正就这种人,没长性,要么就一直换,要么就直接不找。” 贺知无语了:“ 那你就别找。” “噢!” 陆战生就等着这一句呢,他立刻猛拍了下自行车把,然后装腔作势的拿手指着贺知。“ 我就说你这个人心理阴暗吧,你他妈变着法子阻止我找女朋友,回头你自己找去了,怎么,以为这么做就能显得你自己比我强了是吧!” 贺知忽的瞪起了眼,张了张嘴,可没等说出什么话,陆战生直接又给他堵了回去。 “ 瞪眼干什么,你不用不承认,我他妈从小看你长大的,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吗,你就是这么想的,就是想爬到我头上来。” 贺知呼吸开始变得有点急,看起来有些生气了,这正合陆战生的意,陆战生继续说:“不然你证明自己的啊,你敢发誓吗,你敢发誓说以后只要我陆战生没有女朋友,你贺知也不找,你敢说这种话吗!你根本就不敢!” 贺知眉头皱的更紧,呼吸也更急。 陆战生看他似乎是被气到一定火候了,赶紧给添了最后一把柴:“ 贺知,我早看清你了!你就是这种人!” 贺知估计是真让他给架到份上了,气的呼呼的喘了半天,瞪着眼眼睛对他说:“ 好,我发誓!” “噢?”陆战生一听这话,赶紧追着确认:“ 你发誓以后只要我陆战生不找女朋友,你贺知也不找?” 贺知说:“ 是!” 耶!成功! 陆战生当时就在心里啪啪的给自己鼓起了掌,他非常得意,就觉得贺知这个人,其实有些时候还是挺好收拾的。 “ 行,那咱们可就说这么说定了啊。” 心情突然变得特别好,陆战生怎么使劲儿也压不住想上扬的嘴角,就笑了起来。 而他一笑,贺知看着他突然愣了下,片刻后,低下眸子,也别开了脸,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自己上当了。 不过就算贺知察觉到了陆战生也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贺知这个人很讲原则,向来说话算话,只要他答应了的事,那就一定不会反悔,这么一来,只要他自己做到独善其身,贺知就不会和姓秦那个女的好。 笑了个够之后,陆战生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哎,现在能去帮我生火了吗?” 贺知动了动嘴角,陆战生觉得他可能要拒绝,就赶紧又跟了一句:“ 生个火能耽误多长时间,再说你又不会跟她谈恋爱了,就直接不该去,负不了责任就不该去招惹,不是吗。” 贺知犹豫了一会,说:“ 你还没答应去道歉。” “答应啊,不就是道歉吗,多大点事儿啊。” 陆战生这会儿心情大好,什么都无所谓,接过贺知的自行车给他支下,然后拽着他就往自己家走。 郑延来的时候,贺知正在陆战生家院子里洗衣服,而陆战生则在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沙发上悠闲的半坐半躺着,前面的小茶几上还放着一壶茶,腾腾冒着热气。 就因为经常能看到这种这跟昨天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的景儿,郑延打小就特别佩服陆战生,就贺知那种人脑子里全是直线从来不拐弯的人,陆战生总有办法给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一进门郑延就喊了声:“早啊,贺知哥。” 贺知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继续洗衣服,没理他。 陆战生在屋里乐了,郑延这个人从小就心大量宽,虽然平时贺知比较冷傲也不怎么爱理人,但郑延却一直对他并不反感,平时见了都会打声招呼,还叫哥,每次都会讨个没脸,每次还都不长记性。 郑延一进屋,陆战生就冲他啧了啧:“ 郑延,要么说你丫是个大傻子呢,瞧你那便宜样儿。” “ 哥们儿这叫长幼有序,知仪明礼,不跟你丫似的整个一标准臭流氓。” 郑延坐旁边沙发上,伸手就要端陆战生的茶。 啪一下,陆战生大巴掌拍过去。 “你大爷啊陆战生!”郑延让他吓一跳。“ 抽风呢你!” 陆战生起身把茶杯往自己跟前拖了拖,又躺回去。“你丫有空去医院换个脑子吧真的。” “ ... ” 郑延这才反应过来,陆战生打小别的不爱穷讲究,唯有杯子从不跟人共用一个,但他就总是记不住,就因为这个没少被陆战生损脑子不好。 “ 穷讲究!” 郑延抓起一个坐垫就朝陆战生砸了过去。 陆战生也不在意,接住坐垫,往处随便一扔。“ 郑延,帮个忙呗?” 郑延立刻一脸警惕,因为陆战生一旦说这样的话,那就预示着这小子可能又在憋什么坏。“ 干嘛啊,你小子最好说点正经事儿,别找抽。” “这事儿很正经。” 陆战生起身端起他的热茶喝了两口,笑着说:“ 我准备就当下青年男女在自由恋爱方面的问题,召开一次全城范围内的交流研讨大会。” “ 什么玩意?” 郑延直接没听懂。 “时间是明天下午,地点就在颐和园,你帮我把消息放出去,请全城的男女青年们都来参加,尤其是那些.... ” 陆战生又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跟我好过的女同志们。” “ 噢~” 他这么一说,郑延就听懂了,并且嘎嘎乐了起来。 “ 哈哈哈,陆战生,你丫这张嘴是真敢说啊,还他妈的什么交流研讨会,你就直接说是你陆战生向那些被你祸害过的女同志们的‘道歉大会’就得了呗,哈哈哈。” 陆战生翻了翻眼皮,嘁了声。 “ 噢~” 郑延突然又明白了些什么,他歪着脑袋看了眼外面洗衣服的贺知,回头更乐了。 “ 哈哈哈,陆战生,你以后可别说哥们儿便宜了,你倒是不便宜,那你别开这个‘道歉大会’啊,别低头啊,别认怂啊,哈哈哈哈....” “...” 陆战生又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 郑延,你小子给我注意言辞啊,什么‘道歉大会’,最差也得是‘金盆洗手’大会吧。” “呸!” 郑延无情的朝他咧了咧嘴:“ 就你丫那道德败坏的作风,哥们儿没说那是你的‘□□大会’就不错了。” “你敢这么说!” 陆战生说话把杯子用力往茶几上一放,随手抄起了刚才的坐垫,刚想朝郑延砸过去,外面一道凌厉的眼神瞪了过来。 陆战生:... 郑延见陆战生收了手,又往外看了看,回头直接哈哈哈哈的笑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贺知: 一,我在这章有过一秒的痴汉脸。 二,我是嘴笨,吵不过,但不妨碍我会顺势而为。 第12章 冬日午后,天气晴好。 颐和园内昆明湖水封冻消融,远远望去,半江瑟瑟半江雪。 湖边空地上有处观景台,木质的,长宽大概各五米,高两米,坐在上面透向西边的群山望去,正好能看看到老京郊八大景观之一的:西山晴雪。 陆战生平日为人也不全然是粗野的流氓作派,心情好些时,偶尔也是有几分细心在身上的,想着今日既然来的大部分都会是些女同志们,提的又是她们的伤心事,他便选了这么一处风景绝美可使人心情的地方。 可不成想,女同志们确实来的不少,可男同志们更多,郑延昨天出去放消息的时候到底是没嘴下留情,大肆宣扬陆战生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以至于听说这事儿之后,几乎全城那些不务正业的青年们都来看热闹了。 眼看现场已经近乎人山人海,远处还有陆陆续续往这边走的,陆战生翘着二郎腿坐在观景台的石墩子上,一脸的波澜不惊。 也确实不怎么惊。 托性格的福,陆战生从小就经常被院儿里的老老少少追着骂,脸皮锻炼的比城墙还厚,加上这几年在各种流氓团伙中混的不错,也领导过不少大阵仗,如今什么样的场面到他这里都是小意思,他看不到眼里,也放不到心上。 唯一有点比较不踏实,那就是来的这批人里不只是分男女,还分派系,大院儿的,胡同的,各个学校的,各大团伙的,各路神仙都有,都是些平日一见面没说两句话就能打起来的人,陆战生担心他们闹事。 果然,人群聚集起来没几分钟,便开始有推推搡搡,相互指着骂骂咧咧的情况出现了。 要搁平时,他们就算是打破了天,甚至是拿刀子给对方捅个半死陆战生都懒得管,但今天这局面是他攒起来的,他并不想把原本是一场玩笑的闹剧搞成一场声势浩大的聚众斗殴事件。 郑延正在忙着跟宋见等人客套寒暄,陆战生喊了他一声,让他制止了不远处正在企图引发动乱的两拨人,随后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 各位!” 陆战生喊了一嗓子,待所有人安静下来之后,他抬手朝台下乌央乌央的人群抱了抱拳。 “ 各位兄弟姐妹们,承蒙大家给面儿,今天都是来给我陆战生撑场子的,我陆战生感激不尽。” 听他么一喊,低下顿时一片起哄声: “嗨,甭客气!都是同一个战壕里的革命战友,说什么两家话啊!” “就是啊,你陆战生金盆洗手,兄弟们当然得把这个排面给足了啊。” “没错,陆战生,兄弟们挺你!哈哈哈哈…” 对于他们带着嘲笑意味的起哄,陆战生也不在意,只是等他们吆喝完,才继续自己的话: “不过,还是先跟各位兄弟们说一句,既然今儿都冲我陆战生面子来的,那我也拜托大家,待会儿聊天、唠嗑儿、看热闹,大家都随便,但有一点,不准打架闹事。” 大抵是这话从平时闹事闹的最多的陆战生嘴里说出来的缘故,底下大伙儿听后又是一波起哄,似乎并没当回事。 陆战生见状,脸上挂着的笑逐渐淡去,眼眸也沉了沉,严肃了起来。 “各位! 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们彼此之间有什么仇怨,麻烦都先放一放,今儿踏出颐和园大门之前,谁要是没搂住动了手,那就别怪我陆战生翻脸不认真,过后会挨个儿去找你们要个说法的。” 陆战生居高临下,目光里也带着压迫性,这架势就不像是随便一说了,底下大伙儿的相互看了看对方,似乎就听了进去,一时间没人再起哄出声了。 气氛眼看就要变得紧张,就不符合今天瞎胡闹的调子了,郑延就挑头吆喝了一声:“行了啊陆战生,今儿大伙儿是来参观你自我批判洗心革面的,谁有空闹事啊,你丫就说是不是一看人多怂了,想转移话题呢?” 郑延一挑头,宋见也跟着喊了声:“ 就是啊陆战生,哥们儿对你今天的会议内容万分期待,今儿早上天不亮就醒了,等这个下午也等的望眼欲穿了都,你就别墨迹了,赶紧开始吧。” “得嘞。” 陆战生脸上重新挂上了笑,恢复了刚才吊儿郎当的模样,然后对着台下又抱了抱拳。 “ 接下来的话就是对各位姐妹们说的了,那什么,我陆战生呢,人就这样儿,相貌长的好,性格也好,阶级立场鲜明,革命意志坚定,这各位喜欢我啊,那属实是非常有眼光了。” “嚯!” 一听这话,气氛忽然也跟着恢复了似的,底下大伙儿又起哄了: “ 什么玩意啊,陆战生,你丫不是要道歉吗,怎么还吹嘘上自己了?” “ 谁吹嘘了。” 陆战生笑着回应:“ 我这是在陈述客观事实,是站在尊重女同志们的角度,不然我若是强行贬低自己,硬说她们看上的人渣,那岂不是在侮辱她们吗,这事儿忒损了,我陆战生可干不出来。” “哈哈哈,什么啊,你丫这不还是吹吗?”“就是啊,听你这意思,感情女同志们还都得感谢你呗?” “当然得感谢了。” 陆战生说:“ 毕竟众所周知,我陆战生眼光就是标尺,但凡能让我看上的,那就算不是天仙下凡,也得是上等姿色了,我陆战生舍己为人,这么用心良苦的去为她们的美丽外表做证明,一句感谢不为过吧。” “哈哈哈,怎么这缺德事儿还让你丫给说的高尚起来了?”“陆战生,你他妈真是个人才!服了服了!” 在陆战生眼里,这群人都是傻子,说个话都喜欢随大流,没个主见,他跟着笑闹了半天,发现底下站着不少面熟的女孩,都正在用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他才又回归了正题。 “不过,各位女同志们也不用太感谢我,毕竟我的偶像是雷□□,做好事不爱留名也不求感谢,事儿过去了就算了,各位姐姐们该翻篇翻篇,该找下家找下家,以后大家都好好过日子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这话说完,低下又笑翻了一片,连几个刚来时还抹眼泪的女孩儿都破涕为笑了。 陆战生这人就这样,明明是做了错事,可到他嘴里就成了他自己光荣高尚,别人都还得感谢他,明明是来道歉的,可让他那么一说,活像是来给自己开表彰大会的。 实在是无耻。 “ 陆战生!你今天闹这么一出是为什么呀?” 台下有个女孩突然喊了一声:“ 是不是要收心了?” 陆战生朝那边看了一眼,发现追过,但名字想不起了,他笑了笑。“ 倒不是收心,是没兴趣了,哥们儿以后准备干点正经事儿,暂时就先不找女朋友了。” “ 真的假的啊?” 另一个女孩儿也喊道:“ 你不是号称身边必须有女朋友,不然就吃不好也睡不着吗?” 陆战生往她那边瞥了眼,发现不认识,好像没跟她好过,他说:“ 这位女同志,我奉劝你一句,这听说来的话啊,就听个乐,别当真。” “确实不能当真。” 又一个女孩说:“ 陆战生,我看你不是不想找了,而是身边有女朋友才睡不着觉吧,毕竟你也就是嘴行,到了真事儿上就……呵呵。” “哟???” 这话听着话里有话,现场的男青年们按耐不住了。 “ 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只嘴上行啊?”“ 就是啊,什么意思啊,真事儿上怎么了啊?”“说清楚啊。” 陆战生朝那女孩儿看去,发现这个他不但认识,还知道名字,倒不是因为她长的格外好或是怎么着,而是因为当初和她接触时,她表现的特别开放,陆战生好几次差点儿让她给拉进小黑屋,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陆战生。” 那女孩迎上他的目光,带着嘲讽般的笑。“大家谈个恋爱,你连手都不让碰一下,老实说,你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啊?” 瞧瞧,就是这么开放,陆战生自认脸皮厚如城墙,但跟这个女的一比就难免都觉得自己的略逊一筹。 不过脸皮厚不等于战斗力强,无论男女,无论在拳脚还是打嘴仗上,但凡来挑衅的,陆战生还没输过谁呢。 “也不是不行,只是…” 陆战生笑了笑。“ 我这个人吧,主要是还是分对谁,有的人长的就让人行不了,捂着眼睛都下不去嘴,实在太为难我了。” “哈哈哈哈哈....” 现场又是一波爆笑。 那女孩那脸当时就拉了下来。“陆战生!早晚有人治的了你!” “能治我的人还没出生呢,要不…” 陆战生冲那女孩挑了挑眉:“ 我等着你把她生出来? ” “陆战生!” 那女孩脸彻底黑了下来,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个混蛋!臭流氓!你会遭报应的!” 嘁! 就这点儿能耐还来得瑟,陆战生翻了翻眼皮,不搭理她了。 不过他俩不呛了,周围看热闹的又开始了。 “ 喂,陆战生,都说你丫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可别都是连手都不让碰的那种吧?” “就是啊,哎哎哎,各位跟这小子处过的姑娘们,赶紧站出来一个给撑个场子啊。” 女孩儿们面面相觑,都相顾无言。 郑延在台下直接乐疯了快,毕竟真让大伙儿给问着了,陆战生追过的姑娘确实不说一百也有八十,亲没亲过嘴郑延不是很清楚,反正过夜的是没有,陆战生从来不会夜不归宿,也从来没让哪个女孩进去过他家大门。 陆战生也不尴尬,甚至觉得无聊。 “瞧瞧你们一个个的这副流氓德行。” 陆战生指着台下那帮一脸□□的人,非常鄙视的说: “哥们儿刚才怎么说的,舍己为人做好事,以帮助女同志们慧眼识人快速成长为己任,谁跟你们丫的似的,满脑子黄色废料,你们这就是典型的被阶级敌人的思想污水渗透了,革命意志不坚定,就该把你们一个个都抓起来进行思想改造!” “改造个屁!” 郑延听不下去了,笑着指着台上的陆战生也骂道:“ 你小子要点脸吧。” “对,就是郑延这样的。” 陆战生笑着指向郑延,扭头对宋见说:“宋兄,我现在以本次大会倡导人的身份,非常严肃的指派你一个任务,把郑延这个已经向阶级敌人低了头的腐坏分子给抓起来!” “我操|你大爷啊陆战生!你丫是不是找抽!” “有本事就来啊!” “ ….” 一场声势浩大的闹剧,这么在陆战生自夸似的隐晦道歉,以及拐弯抹角的承诺中轻飘飘的结束了。 郑延和宋见等人带头,大伙儿围着陆战生追逐打闹。 所谓的“道歉大会”,就这么散了场。 青年们有的结伴离去,有的逗留闲逛,周围喧嚷经久未止。 湖面冰封不动,远山晴光映雪。 贺知站在湖心的十八孔桥上,远远望着那个笑的恣意张狂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第13章 陆战生,郑延,宋见三人沿着湖边往外走,身后跟着一大波大院儿小伙子,大家年龄相仿,穿着统一,都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连脸上的骄横都神似,远远看去,好不壮观。 走着走着,宋见突然指着前方远处的一个背影:“哎?陆战生,那不是你祖宗吗?” 祖宗? 一听这个词儿,陆战生下意识的就要骂一嘴,可顺着宋见指的方向看过去,注意力就立刻被转移了。 “ 哟,那不是贺知吗?” 郑延也略显惊奇的道:“ 新鲜啊,他怎么也来凑热闹来了?” 凑个屁的热闹,陆战生撇撇嘴,心说贺知才不会来凑热闹的,那就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平时连家门都不爱出,今儿能上这来,肯定不是监视就是想来看他笑话的。 王八蛋! 贺知像是听到了他心里的骂声似的,冷不丁回了下头,两道目光对上之后,陆战生甚至心虚了下,不过也就虚了一秒不到,见贺知扫了他一眼就冷漠的瞥开,回过头去之后脚步还加快了,他的火气就立刻蹭蹭蹭的升起来了。 在陆战生看来,贺知刚才那眼神明摆着就是挑衅,他肯定不能忍,脸一拉,奔着前边就去了。 而见陆战生突然冲上前,甚至跑了起来,宋见一脸的疑惑的撞了撞郑延的肩。“ 哥们儿,那到底谁啊,陆战生怎么一看到他就跟点了火似的?” “没谁。” 郑延挺无奈的笑了笑。“ 就是邻居家一大哥,关系很近,类似陆战生他爸干儿子吧,从小爱管着他。” “ 噢,我说呢。”宋见朝那边看着,也笑。“ 不过大哥瞧着斯斯文文的,估计管不了他吧?” “勉强还是能管一管的。” 郑延说:“要不陆战生能看见他就想上去咬吗。” “…” 陆战生气冲冲的跑过来之后,直接绕到前面挡住了贺知的路。 贺知走的快,冷不丁还差点儿和他撞上,停下后立刻皱起了眉。“你干什么?” “ 我还想问你呢?你干什么,看见我就跑,干嘛,心虚啊? ” 俩人站的很近,陆战生有一厘米的身高优势,再扬起下巴,就会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 “说吧,你今儿上着干嘛来了,是不是打算看我笑话来的?” 贺知往后退了半步,看着他:“ 不是。” “不是才怪了。” 陆战生上前跟了一步。“别不承认,你就是想看老子当这么多人的面出糗,只不过老子运筹帷幄轻松掌控了全局,把这事儿办的体体面面,怎么着,让你失望了吧?嗯?” “…” 贺知又往后退了半步。 陆战生还想再往前跟一步,为的是继续保持他居高临下的气势。 可刚要动,贺知突然对他说:“ 嗯,你做得不错。” 嗯? 陆战生愣了愣。 贺知说:“维持秩序,防患未然,做的不错。” “…” 陆战生又愣了愣。 没听错的话,贺知这是在夸他? 天啊。 陆战生当时就有些恍惚,他突然怀疑今儿是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或者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不然贺知为什么会夸他,他都多少年没从贺知嘴里听见过一句好话了。 陆战生太意外了,他张了张嘴,可脑子却突然卡了个壳儿,当时就忘了自己刚才是要说什么了。 而这时,周围经过的青年们见陆战生愣在那儿,以为有人在跟他叫板,一个个嚷嚷着就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啊,嘛呢?”“陆战生,这谁啊,丫是不是跟你找事儿呢?”“哥们儿帮你教训他!” 这个时代的青年人特别激进,容易冲动,而且往往是手比嘴快,他们忽的一下围过来之后直接就对贺知动手推推搡搡起来。 陆战生还在原地恍惚着的功夫,贺知已经被那伙人推到了湖边,等郑延和宋见发现形势不妙赶紧奔过来的时候,也已经晚了,贺知被他们推的一脚踩空,跌进了湖里。 正是午后暖阳高照时,湖面的冰层很薄,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摔下去后,冰面哗啦一下就碎了。 “我操!贺知哥!” 郑延急躁的大喊了一声,喊的陆战生心里猛地咯噔了下。 贺知不会游泳,冰面破碎之后迅速下沉,冰冷的湖水几乎是瞬间淹没了他。 陆战生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视野里,一股巨大的恐惧感突然从头顶压下来,使得他腿一软,脑子刷一下白了。 所幸离得近的一个穿蓝制服的人反应快,第一时间跳了下去。 被救上岸之后,贺知呛的一阵剧烈的咳嗽,郑延奔过去之后边帮他拍着后背,边着急的问询:“贺知哥,你怎么样,没事吧?” 贺知缓了片刻,摇摇头,看向了陆战生。 也是在这道目光看过来之后,陆战生才像是突然惊醒一般,回了神。 贺知已经被救上来了,贺知整个人被冰水浸透,贺知湿漉漉的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全身都在发抖… 陆战生就那么看着他,心里像是突然被豁开了个口子,有什么东西流出来,瞬间蔓延到了五脏六腑。 彼时陆战生年纪尚小,还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根源来自何处,他只知道,那东西蔓延五脏六腑之后,他整个人就连身上每个细小的毛孔都炸裂了。 “谁推的!” 陆战生突然就冷下了眸子,扫视着周围的人,发出的声音异常凶狠。“谁!” 人群中有一个青年下闻声意识的退了退,陆战生目光锁定他,走过去一把扯起了他的衣领就狠狠的挥起了拳头。 然而就在拳头打下去之前,贺知突然冲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 陆战生。” 贺知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在发着抖,但目光很坚定:“不许打架。” 陆战生咬着牙挣了下,没挣开,他紧攥的拳头上青筋暴露。 “陆战生,你丫先别闹了!” 郑延也过来推了他一把。“赶紧的先送贺知哥回家吧,再耽误人就冻坏了。” 听了这话,陆战生攥紧的拳头在空中突然颤抖了下,不少片刻,就松了手。 回到家之后,贺知几乎要被冻僵了,郑延和宋见一起帮着准备热水,忙前忙后,陆战生插不上手,只能在在院子里干看着。 等贺知把自己关在屋里开始洗澡整理之后,几个人就先回了陆战生家。 一进屋,郑延就朝陆战生的腿上踢了脚。“陆战生,我说你小子这心可真是够狠的啊,怎么说让你给害的吧,你丫怎么不闻不问的,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就是啊 。” 宋见也说:“ 当时离得那么近,你也不去救他,你们哥俩儿之间关系真这么差吗,这么冷漠的吗?” 陆战生摘了帽子,人往沙发上一摊,闭上了眼睛。 所以,贺知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贺知那个人从小就活得规矩,从不惹事生非,也很少被人欺负,从小到大仅有的那么几次,还都是因为陆战生。 可今天那样危急的时刻,他陆战生都做了什么? 放任别人欺负他不管,眼睁睁看着他被推到水里也不救,回来的路上看他冻的都僵了也连问都不问。 贺知本来就瞧不上他,这下,应该对他更加失望透顶了吧。 但其实,不只贺知,陆战生自己对自己也很失望,他平时整天里牛哄哄的,总说这个是傻子那个是废物,总是自我感觉总是很了不起,谁也看不上,可到了关键时刻,却又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还不如那些傻子。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贺知落水的那一刻他脑子突然就懵了,腿也是软的,他想过去,可就是死活都动不了。 即便再不想承认,陆战生也对自己当时的反应也很确定,他就是被吓傻了。 就那么点事,居然就被吓傻了。 这可真的是太废物了。 而且这个废物的程度对陆战生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他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贺知说好像是对的,除了打架和骂人,我好像真的哪哪都不行。 晚上罗姨回来之后,贺知家里一阵混乱,陆战生竖着耳朵听着,贺知好像是发烧了。 陆战生做好了被堵在屋里打一顿再骂一晚上的准备,可等了很久,等得到那边都熄灯睡下了,罗姨也没来,贺知好像没揭发他。 贺知的房间在他家院子的西头,陆战生的房间在自家院子的东头,两个人的房间就隔着一面墙,夜里寂静,陆战生隐约能听到隔壁贺知在咳嗽,声音不大,但又听得很清楚。 陆战生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好半天,最后,从床上爬了起来。 院墙就一米多高,陆战生轻轻松松就翻了过去,他走到贺知房门前,抬了抬脚,想了想,又放下。 怕把把罗姨给吵醒,他也没敢敲门,原地站了半天后,轻手轻脚的推开进去的。 门没有锁,不知道为什么,贺知一直没有晚上睡觉锁门的习惯。 陆战生进去的同时,贺知也开了灯,两道目光对上,陆战生下意识的躲开了。 “那什么,我....我是来拿钱的,三天过完了。” 贺知咳了一声,指了指抽屉,示意他自己拿,然后躺了回去。 陆战生瞥瞥他,收回目光,悻悻的走了过去。 拉开抽屉,取了五毛钱出来,陆战生原地站着,又瞥了瞥贺知。 贺知已经闭上眼睛,看模样像是在撵他出去。 陆战生这就不服气了,撵他走他就走吗,他偏偏不。 原地站了片刻,陆战生干脆走到门口,在经常被他踹飞的那个小板凳前坐了下来。 俩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谁也不说话,开始了他们经常性的无声对峙。 大约五分钟之后。 贺知又从床上坐了起来,无奈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战生没吭声,撅起了嘴。 贺知看了他片刻,又说:“不怪你,不用自责。” “谁自责了?“ 陆战生撅着嘴,底气不足,语速就特别快。“ 我为什么自责啊,又不是我推的你,我也没有必须要救你的责任,更没有对你嘘寒问暖的义务,我自责的着吗。” 贺知皱了皱眉。“那你出去。” “我不,我爱在哪在哪,你管不着,我就要坐这儿,坐一晚上。” “…” 贺知无奈的叹了口气。 大约又三分钟后。 贺知突然咳了两声,陆战生暼暼他,拧巴了半天,撅着嘴问:“拿什么,你....你喝水吗?” 贺知摇了摇头。 陆战生又暼暼他,然后就起身去倒了杯水,回来直接怼到贺知脸前。 贺知抬抬眼看过来,陆战生立刻别开脸虚横道:“让你喝你就喝,别那么多废话啊,烦死了。” “...” 贺知无奈的接下了水杯。 陆战生又回小板凳前坐下了,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蹲坐在那,受气似的。 又过五分钟。 贺知看着他叹了口气。“我没事。” “你…” 陆战生习惯性的想回嘴,比如你爱有事没事,但抬头对上贺知的目光,感觉噎了下,就没说出来。 而且。 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很想问一句: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 不过。 陆战生心虚的时候最好面子,这会儿这种话他是咬烂了舌头也问不出口的。 拧巴半天,陆战生说:“你,你可以对我提一个要求。” 贺知:“什么?” “要求,要求。” 陆战生又撅起了嘴。“你不是最喜欢给我提要求吗,你提一个吧,我尽量做到。” 贺知看着沉默了会儿。“以后不许再打架。” “…” 陆战生就知道他要说这个,撅着嘴半天。“你换一个。” 贺知:“没别的。” “那如果别人欺负我呢?” “你如果安分守己不主动出去惹事,谁会没事专门来欺负你?” “那保不准就有那种非要来找我麻烦的,毕竟我已经声名在外了,他们没事儿总来挑衅。” “…” “再说了,我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家里不抛头露面吧,只要露面,那就会和人接触,只要和人接触就会不可避免的产生矛盾,这是自然规律。” “…” “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还是出去吧。” “…” 陆战生朝脚底下踢了脚,虽然脚底下什么都没有。 贺知又不说话了。 无声对峙眼看又要开始。 唉!烦死了! 陆战生强撑了会儿。“ 哎哟行!答应就答应!有什么的啊!只要别人不惹我,我保证不主动惹事跟人打架 ,这样行吗?” 贺知这才又看他一眼,咳了声。“希望你说到做到。” 陆战生瞥瞥他,又朝脚底踹了脚。“我肯定说到做到!” -------------------- 作者有话要说: … 第14章 陆战生一觉睡到了接近中午,醒来之后回了回神,然后起床去洗漱。 叼着牙刷出屋门,一抬头就看到院子里洗完晾上的衣服,他皱了皱眉。 去到客厅,看到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炉火烧的正旺,暖壶也是满的,他又皱了皱眉。 说起来,这几乎是正常情况下陆战生每天起床后必然会看到的场景,他一直习以为常,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就像是头一回注意到似的,而且还看看哪儿心里都会隐隐约约有些不是滋味。 陆云庭不在身边的这几年,无论秋冬春夏,风霜雨雪,贺知几乎每天都会像这样过来一趟,打扫整理,洗洗涮涮,陆战生一直不甚在意,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但如果仔细想想的话,人家根本也没什么必要的义务照顾他的,贺知又不是他亲哥,他平时也不认贺知是哥。 更何况,陆战生也知道,罗姨从小就特别宝贝贺知,舍不得让他吃苦受累,平时家里的家务活也不怎么让他干,一直都是娇惯着养大的。 说实话,在贺知开始过来帮陆战生打扫整理之前,陆战生一直都认为他如果没有妈照顾的话生活肯定不能自理,要不是因为他年龄大几岁,陆战生都想让他反过来叫自己哥。 也因为罗姨平时都不怎么舍得让贺知在家干家务,所以贺知平时过来干活的时候还都得瞒着他妈,不然,就凭罗姨对陆战生见了就必须得摁着削一顿的态度,那都不知道会掀起多少场腥风血雨。 这么一想,陆战生又觉得其实贺知也是挺惨的。 明明很瞧不上他,却因为当时受了陆云庭的嘱托不得不照顾他,而且因为对自己的要求是讲原则言出必行,也还得强迫自己照顾他照顾的尽心尽力,一天也不允许自己懈怠那种。 即便是生了病,即便,生这个病也是他陆战生害的。 唉。 陆战生蹲在院子里边刷牙,边往院墙那边看着,第一次,他因为这些以前在他看来理所应当的事儿,心情有些沉重。 洗漱完后,陆战生拿着他的五毛钱出去吃东西,他平时都是出去买着吃,不会让贺知给他做饭,毕竟从小娇生惯养的贺知根本不会做饭。 当然,当初为了照顾他,贺知最开始也尝试过,可做的并不好,有一次还错把白胡椒粉当成了盐,恰好陆战生又对胡椒粉过敏,一口吃下去,满身红疹,抹药抹了一个礼拜都没好利索。 正是由于那次给陆战生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之后陆战生就直接给贺知下了禁做饭令。 不过,更主要的原因,其实是陆战生习惯了早上起床就出门,在外面疯到半夜才回来,就这样整天不着家,也没什么机会吃。 经过贺知家门口的时候,陆战生往里边瞧了眼。 罗姨的自行车不在,应该是去上班了,这就说明贺知应该退烧了,不然罗姨肯定要请假在家照顾他的。 贺知屋里没动静,也没听见咳嗽,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睡觉,陆战生原地纠结了会儿,决定还是不要进去了,毕竟贺知看见他也烦,这心情不好,病就好的慢。 出大院儿之后,陆战生骑着自行车一路向西,他打算去常去的那家包子铺,那是他饥肠辘辘的时候最爱去的地方。 工作日街上行人不多,陆战生自行车骑的晃晃悠悠,经过供销社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停了下来。 说起来,陆战生身体素质好,平时很少感冒生病,偶尔有点头痛脑热的也不怎么在意,都没多大感觉,唯一让他能觉得不舒服的,就是胃口会变得不好,不怎么想吃东西,或者,只想吃自己爱吃的东西。 贺知应该也是一样的吧,陆战生想,贺知到底是因为他才落水生病的,而且昨天他那么废物贺知也没说他什么,早上还带着病来给他生火打扫… 人家做到这个份上,那他陆战生也不能过分不知道好歹,病他治不了,但买点贺知爱吃的东西作为补偿还是可以的。 这样想着,陆战生就支下自行车进了供销社。 供销社值班的大叔认得陆战生,因为他经常来买烟,买的还都是贵的。 所以一见他,大叔就直接从烟架子上拿了盒“牡丹”扔了过来。“三毛六。” 陆战生接住那盒烟,问了嘴:“桃酥怎么卖?” “ 八毛一斤,四毛半斤。” 还挺贵。 陆战生掏出身上仅有的五毛钱,掂了掂手里的“牡丹”,又给扔了回去。“拿包‘红梅’吧。” “哟。” 大叔挺意外。“今儿怎么降格了,八分钱一包‘红梅’,抽的惯吗?” “ 凑合抽吧。” 陆战生笑了笑,把那张五毛的票子递过去。“ 再来半斤桃酥。” 从供销社出来之后,陆战生兜里空空如也,也去不了包子铺,就只好掉头打道回府了。 出去溜了这一圈,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大院儿里到处飘着饭香,陆战生每次赶上饭点从中央大道上穿过时都会思考一个问题。 到底是愚蠢使人饥饿,还是饥饿使人愚蠢? 虽然这个思考毫无意义。 拐弯儿到了贺知家门口,刚下车陆战生就听到里边有人说话。 女的,声音还挺耳熟。 陆战生眯着眸子琢磨了下,扔下自行车就进去了。 贺知家客厅的门陆战生一般是不敢踹的,毕竟罗姨要是知道了能削死他。 贺知家客厅的格局跟陆战生家差不多,屋子不大,进去就是沙发茶几,屋子里没什么多余物件,收拾的也很干净。 陆战生推门进去之后,看到秦禾坐在沙发上,贺知坐对面的椅子上,俩人隔着一个茶几,都坐的端端正正,跟正在谈判似的,他当时就乐了。 “ 哟,两位这是商量什么国家大事儿呢?” 俩人一时都没理他,只是目光齐齐看了过来。 陆战生也不在意,自顾自去另一个沙发上坐下,歪歪斜斜的倚着靠背,还翘起了二郎腿。 贺知看着他皱了皱眉,片刻后,挪开了目光。 陆战生知道,贺知这是又嫌弃他了。 贺知这人就这样,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站着笔挺,坐着端正,绝不会懒懒散散没个正型,他也一直是这样要求陆战生的,只是陆战生屡教不改,有时候说多了反而还越发变本加厉。 不过,虽然不服管教,但贺知嫌弃的眼神陆战生一向是忽视不了的,看了就来气,也就是看在贺知今天生着病的份上,否则陆战生绝不能忍,肯定要斗争一番。 “陆战生。” 秦禾笑了下,声音里带着即便刻意掩饰了却也仍然明显的厌恶。“你这个人是真的很没有礼貌。” 一听这话,陆战生心说好啊,正愁斗争的心情无处转移呢,他就也笑了一声。“可不是么,这要是有礼貌的话,就不会在别人生病卧床的时候还来别人家里坐着了。” “我是听罗阿姨说贺知生病了,所以来照顾他的。” 秦禾说。 “就这么照顾啊?” 陆战生看了看贺知,直接呵呵两声:“ 就他现在这个虚弱劲儿,再加上这个宁折不弯的坐姿,再撑两分钟估计就得晕倒了吧?” 听这话,秦禾立刻看向贺知,这才注意到贺知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虚汗,脸色也很不好。“ 贺知,要不然你还是去躺着吧,罗阿姨说已经给你留了午饭,我一会儿热好了给你端过去。” “ 得。” 没等贺知说什么,陆战生又笑了两声。“ 不耗的他晕过去还誓不罢休了。” “陆战生。”秦禾有点急了。“麻烦你不要胡说好吗。” “没胡说啊。”陆战生说:“说的是事实,贺知这人毛病多,只要有外人在,他就不可能躺床上,除非他晕倒了站不起来。” 陆战生特意强调了“外人”两个字,秦禾听了之后,看他的眼神里更像是装了刀子。“ 陆战生,我跟贺知说话,你可以不插嘴。” “这话说的。”陆战生又想笑了。“ 我这不是怕你自己在那自言自语的尴尬吗,毕竟贺知这闷不吭声的,明显就是不愿搭理你。” “ 你! ” 秦禾算是看清楚了,陆战生这人胡搅蛮缠的本事很大,跟他斗嘴不但斗不过,他反而还会给你挖坑把你推进去,让你处于尴尬境地。 秦禾不再理会陆战生,只继续对贺知说话。“ 贺知,你还是去躺着吧,要觉得不自在的话,饭热好了我喊你,不会去你房间的,你就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 啧,真贴心啊。” 陆战生瞥了眼贺知,故意拿着腔调问了句:“是吧?” 贺知闻言之后看过来的那眼神实在不怎么友善,以至于陆战生立刻回敬了他个警告加提醒的眼神:别忘了你答应过什么。 无奈片刻,贺知收回了目光,转头对秦禾说:“ 谢谢,不过我真的不需要照顾,你回去吧。” “ 贺知。” 秦禾说:“我答应了罗阿姨过来照顾你,我这样回去没办法跟她交代的。” “我会解释。” 贺知顿了顿,又说:“ 也会告诉她以后不要再麻烦你。” “…” 这就算是委婉的拒绝了,秦禾有些不甘心,她站起来想去拉贺知的手,可还没伸过去,陆战生突然咣一脚踹在茶几上。 “说话就说话!别在我面前动手动脚的,最烦看见这个了!” 贺知一眼盯过来,陆战生立刻也瞪回去:让她走! 贺知捏了下眉心,随后就站了起来。 “ 抱歉。”贺知对秦禾说:“我送你。” 秦禾当时就拉下了脸。“贺知,你这样惯着他,早晚会出问题的。” 贺知沉默了下,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就去开了门。 第15章 贺知送人出去的时候,陆战生一直探着脑袋往外看,他看到贺知出门后又说了几句什么话,秦禾听后立刻红了眼,他很满意,扬眉吐气的那种满意。 不过秦禾走后贺知没再回客厅,而是一声不吭的直接回自己屋去了,陆战生就不太满意了,他起身去隔壁看了眼,发现贺知也没去躺着,而是坐在书桌前写起了什么东西,他就更不满意了。 在陆战生看来,如果贺知身体不舒服回去躺着了那他没什么话说,可既然没躺着,那就说明身体也没那么不舒服,而没那么不舒服但却无视他自顾回了自己屋… 那就是贺知又给他甩脸子了。 而这甩脸子的原因,在陆战生看来也没别的,无非是因为自己的好事被他给搅和了所以心里不痛快。 那没办法了,陆战生心说谁让你非要求老子不找女朋友的,你不让老子找,老子能让你找吗。 原地气呼呼了半天,陆战生去外面的自行车上把刚才买的桃酥取回来,进屋直接扔到了贺知的桌子上。 啪地一声,动静很大。 贺知侧头看了眼,皱了皱眉。“这什么?” “ 毒药!” 陆战生说:“ 吃下去之后两眼一闭你就不会再有头疼不舒服的感觉的那种!” “...” 贺知又看了眼,回头问他:“哪来的钱?” “你管呢!”陆战生说:“ 我反正没偷没抢,正大光明买来的!” 贺知顿了顿,又问:“ 你没吃饭?” “谁说我没....”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陆战生只要面对贺知,贺知说什么他都会下意识的顶嘴和反驳。 陆战生确实没吃饭,也的确是因为买了桃酥所以没钱了,但他可不认为自己是为了这事儿才不吃饭的,这对他来说完全是两个概念,而且他也不想让贺知这么认为,所以他张嘴就想反驳说已经吃了。 可奈何啊,肚子不争气,没等他说完,先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陆战生:... 贺知看看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起身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饭菜。 额。 陆战生心情有些复杂。 “ 这是罗姨给你留的午饭吧?” 贺知没理他,直接把碗塞到了他手里。 “这又有鸡蛋又有肉的,一看就是病号餐,给我吃不可惜了吗?” 贺知回他的书桌前坐下了。 “ 再说给我了你吃什么啊,饿着啊,别吧,你要是饿出个什么好歹,罗姨回来不得打死我啊。” 贺知叹了口气。 “ 况且就看你现在这模样我也吃不下啊,拉着个脸,也不吭声,弄的像是我抢你的一样。” 贺知无奈的开了口:“ 闭嘴,吃饭。” “....” 陆战生无语了半天。 端着那碗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感觉有些烫手。 过了会儿,陆战生嘟囔了句。“ 也不能真让你饿着啊?” 贺知回头看了看他,说:“我没胃口。” 没胃口? 噢,陆战生心说生病了确实没胃口,但有爱吃的东西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你可以吃那个。” 陆战生下巴指了指那盒桃酥。“供销社的大叔说是早上新送来的,可新鲜了。” 贺知闻言也朝那盒桃酥看了眼。 贺知什么都没说,但陆战生感觉自己像是瞬间读懂了贺知那个眼神似的,他觉得贺知想吃,但是不好意思。 贺知从小看起来无欲无求的,对什么都很平淡,但其实他很爱吃甜食,尤其爱吃桃酥,小时候罗姨隔三差五就给他买一盒,陆战生经常拿他像个女孩似的爱吃甜食这件事嘲笑他。 这几年社会形势严峻的缘故,家里生活条件不似以前那么好,桃酥这种东西又贵,贺知就不让罗姨经常买了,即便他还是很喜欢吃。 在陆战生看来,贺知那人从小就爱端着,有什么想法都爱自己憋在心里,想要什么也基本不主动开口,今天这桃酥只要他不硬塞给贺知,那贺知肯定是不会自己主动吃了。 于是,思来想去,陆战生放下碗,起身过去拆开包装取一块桃酥出来,掰过来贺知的下巴就直接给喂到了嘴里。 陆战生发誓,他本意真不是想欺负人来的,他只是想到了贺知的习惯,已经咬过的东西,贺知就不可能再放回去,只会拿下来继续默默的吃掉,陆战生只是想省去麻烦的劝说环节。 但没想到贺知误会了,突然愣了下之后,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紧跟着冲他瞪起眼,气的呼呼的喘了起来。 这… 陆战生当时就没忍住,噗一下笑了出来。 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觉得贺知这样平时严肃刻板的人,这会儿瞪着大眼嘴里还塞着一大块桃酥的模样实在是太滑稽了。 不过发现贺知的脸已经肉眼可见被气的发了红,陆战生就没继续太过放肆,毕竟贺知生着病,他怕万一真气出个好歹,罗姨可是会拿刀撵他的。 陆战生收了笑,从桃酥盒子里抽了张油纸,塞到贺知手里:“拿这个垫着,赶紧吃吧。” 贺知还是继续瞪着他,眉头上拧出了个花。 同样被瞪着,陆战生这回倒是没上火,反倒是心情不错。 心情不错的时候,陆战生就会心胸宽阔很多,懒得置气,也懒得硬刚。 心情很不错的时候,他偶尔还会给贺知个台阶。 “哎呦好了,别生气了,就开个玩笑,瞧你那不识逗的样儿,我错了还不行么。” “…” 贺知眉头又继续拧了很久,之后用那张油纸垫着取下嘴里的桃酥,这才狠狠瞪着他骂了句:“没大没小!” “哈哈哈...” 陆战生又没忍住,笑了半天。 笑够了之后,陆战生踏踏实实的回去拿起碗,开始吃贺知给的饭。 吃第一口,贺知瞪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不许吧唧嘴。 吃第二口,贺知又瞪了他一眼:不许吃太快。 吃第三口....... 陆战生直接转了个身,并暂时关闭了听觉功能。 不关闭不行,因为好心情和好胃口会很快被破坏掉,贺知对他吃东西的要求太多了,饭菜不能挑,要小口小口的吃,还要细嚼慢咽,嚼东西的时候还不能张嘴出声… 总之,特别烦人。 等陆战生呼呼啦啦的把那碗饭给吃完之后,回头一看,贺知那块桃酥才啃了一半,陆战生觉得这要是非逼他也这样,他能活活给憋死。 不过很奇怪的是,陆战生虽然不喜欢自己这样,但他却也并不讨厌贺知这样。 贺知吃东西虽然又慢又麻烦,但可供观赏。 喜欢的东西送进嘴里之后,贺知的眉梢会先无意识的扬一下,嚼上半天之后咽下去,擦擦嘴,然后再来一小口。 如果是不喜欢的东西,贺知就会先皱一下眉,嘴巴鼓两下,然后默默的咽下去,之后擦擦嘴就再也不碰了。 而且贺知吃东西小口小口的,嘴巴也不张大,嚼东西频率能保持一致,还没什么动静,像一只静默的小仓鼠。 陆战生不怎么喜欢贺知这个磨磨叽叽的性格,但很奇怪的爱看他慢吞吞的吃东西,就觉得很有意思,有条件的话,他甚至觉得能看一天看不烦。 不过,一般是不会有这个条件的,他和贺知之间很难有长时间的平和状态,就比如现在,他看贺知吃东西看了还不到十秒钟,贺知就已经开始用自己那双带刺的眼睛瞪他了。 这会儿如果陆战生立刻瞪回去,那接下来就是互呛一顿,然后不欢而散。 陆战生也是挺纳闷,要说他和贺知之间,也真没什么深仇大恨,但就是水火不容,往往对方一个眼神就能把他的火给撩起来,特别神奇。 唉。 陆战生跟贺知互相瞪了两眼之后,心说今天算了,害人家受了那么大罪,这又病了,忍忍吧。 为了转移注意力,陆战生站起来在房间里溜达了一下,看到了贺知书桌上正在写的东西。 陆战生过去看了看,发现是一页页的字帖。 “你写这个干嘛?” 贺知看了眼,咽下嘴里的东西之后才说:“ 给学校的。” “噢。” 陆战生知道了,贺知从小学习好,字也写的好,方方面面都能当范本,毕业之前老师们就经常让他写字帖给低年级那些字写的不好的孩子临摹用,以前陆战生也收到过呢,不过他撕了。 陆战生随手拿起一张看了看,大中小,人口手,他啧了啧。“你这字写的跟机器印出来的一样,一点灵性都没有,老师们也是心大,也不怕那帮小崽子们都学成你这样的老古董。” “...” 贺知一脸无语的继续咬了口他的桃酥。 陆战生放下那张,又翻着别的看,翻着翻着发现最底下有一张不是写“大中小人口手”的,他就给抽了出来。 “哟,这是什么?” 贺知闻言微微一滞,抬头看了眼,紧跟着伸手便要夺。 陆战生一看这反应以为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立刻往后绕了个圈躲开,紧接着就举着那张纸念了起来: “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念完他还纳了个闷:什么玩意,怎么是诗啊,而且还看不懂。 他问贺知:“这什么意思啊,现在的小学生学的诗都这么难的吗?” 贺知皱眉皱了半天,低下眸子,不理他了。 陆战生:… 陆战生怀疑贺知这个王八蛋现在正偷偷在心里偷偷骂他是文盲,他不服气,继续往下念: “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陆战生皱了皱眉,发现这句也没听过。 继续往下看。 这句好像学过,但记不清了。 这句....看不懂。 这句... 什么啊这都是,怎么都没咋见过! 陆战皱着眉头往下看了好半天,最终,终于找到了一句见过还能念懂的。 “哎哎哎,这句我听过,‘海底月是天上月’,不过怎么只写了半句啊?” 贺知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陆战生:… 他觉得贺知这是在对他表示质疑,为了证明自己真的知道,他立刻过去拿起贺知的笔,趴桌上在后边的空白处洋洋洒洒的填上了后半句。 写完,他还非常骄傲的怼在了贺知脸前。“怎么样,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写的对不对?” 陆战生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不受约束,轻狂潦草,与纸张上原有字的风格相差巨大,对比强烈。 贺知看了眼那行字,眸子微微低下,片刻后,扯过那张纸,打开抽屉塞了进去。 嗯? 陆战生这就不明白了。“干嘛啊就又甩脸子,不就是在你的纸上写了几个字吗,怎么那么小气啊。” 贺知没理他,剩的那半块桃酥也不吃了,放回盒子里,包了包,也塞进了抽屉里。 嗯??? 这陆战生就更不明白了。“ 贺知!你什么意思啊!就一张破纸你至于吗!” 贺知拿回自己的笔,回头继续写起了字帖。 陆战生火气当时蹭蹭蹭就又上来了,眼看就要压不住,他狠狠瞪着贺知骂了句:“莫名其妙!” 骂完扭头往外走,走到门口,气不过,朝小板凳咣当踹了一脚。 陆战生气冲冲的摔门而去之后,贺知放下笔,沉默许久,然后拉开了抽屉,看向那张纸上的字: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 作者有话要说: ~~~ 小陆同志,让你平时不好好读书,关键时刻都看不懂哥哥的诗(心情)了叭,真的是~ 注: 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贺铸《横塘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欧阳修 《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张爱玲 《倾城之恋》 第16章 陆战生气冲冲的从贺知家出来,也不想回自己家,原地转了个圈,扔下自行车去了郑延家。 郑延家在穿过中央大道之后的斜后方倒数第一排,他的父亲被隔离审查以前官职比陆云庭要高一级,所以分的院子要比陆战生家的大,家里的配置设施也好,几乎拥有当下最潮流的各种家具家电,甚至还有老式留声机,可谓非常洋气。 陆战生平时除了爱打架闹事,还爱听曲儿,无聊了就会去郑延家蹭他的留声机听。 这会儿陆战生从贺知那里受了气,打算去听听曲子平复一下。 然而刚走到郑延家门口就听到里面吵吵嚷嚷,不知出了什么状况,他赶紧快走了两步,推门进院子再推门进屋,却发现是居委会的几个大妈。 陆战生:… 这老几位,基本上是陆战生平时最头疼碰上的了,因为她们跟罗姨一样,从小就烦他调皮捣蛋整天不干正事,只要见到他就必须抓过去教育一顿,而且那教育还不是一般的教育,是连训带骂急了还上手那种。 偏偏还都是长辈,陆战生又不能还嘴还手的,只能干受着。 见屋里是她们,陆战生第一反应就是溜 ,但其中一个大妈腿脚特别利索,没等他退出去就直接过来一把薅住了他。 “小兔崽子!你跑什么!又干什么缺德事儿了啊这么见不得人!啊!” 啧。 这震耳欲聋惊天动地的吼声。 陆战生经常会感慨,要不是从小听习惯了,他准能给吼的脑壳子都得裂开。 “那什么,王阿姨啊。” 陆战生端起笑脸。“ 瞧您这声音,铿锵有力,中气十足,一听就知道您这身体素质是越来越好了,我真替您感到开心。” “你开心个屁!” 王阿姨拽着他一把拖进了屋子里,然后点着他的脑门儿就开骂: “你个小混蛋,一天天的什么正事都不干,就知道油嘴滑舌的臭贫!你还替我开心?你有心吗?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早点儿死吧!” “ 哪能呢。” 陆战生偏了偏脑袋,又把王阿姨指着他脑门儿的手放下,继续端着笑脸。 “王阿姨,我平时最敬重您了,见您身体这么好,我内心由衷的高兴,我还每天都为您祈祷呢,希望您健康长寿,还能再活五百年,噢不,最好一千年,一万年。” 这话听着,郑延直接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一千年或者一万年的那能是什么啊,陆战生这人嘴可太损了。 王阿姨一时间没能领会这层意思,但凭着平时对陆战生和郑延俩人的了解也知道这话肯定不怎么中听,所以当时就气的脸都绿了,回头又指着郑延骂: “你笑什么笑!你还有脸笑,小王八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哎王阿姨,您这就不讲理了啊,怎么笑还成错了啊。” 郑延笑了个够,一听王阿姨那话,立刻又故作一脸无辜。 “ 王阿姨,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就是这么个乐呵的性格,就爱笑,您不能抹杀我的天性啊,再说了,是因为每天生活在组织的关怀和温暖中,我由衷地感觉到幸福,快乐,所以才笑啊,您这要非让我天天哭的话,那不是给咱组织抹黑吗?” “谁摸黑了,你个小流氓胚子,你你你你少给我胡搅蛮缠!” 王阿姨这样,气的说话开始不利索,感觉心脏病都快要犯了,陆战生就朝郑延使了个眼:差不多得了,下一位吧。 郑延会意,耸耸肩:行吧。 王阿姨气的捂着心口气喘吁吁退下去,紧跟着又换上了义愤填膺的李阿姨。 李阿姨看看郑延,再看看陆战生,几乎恨的咬牙切齿。“你说说你们俩,怪不得你们的父母都被抓了起来,能教养出你们俩这样的流氓,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 “ 哟,这教养儿女还有这等说法呢?” 陆战生摆上了一脸真诚:“ 李阿姨,要怎么说的话,那就怪不得你们家小山子平日里爱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了。” “你说什么?” 李阿姨直接戾起了眼:“我们家小山子什么时候干过偷鸡摸狗的事儿了,他平时最乖最听话了,跟你们这种小流氓才不一样!” “那确实不一样。” 陆战生说:“ 我们这群流氓都是大白天正大光明的干坏事儿,绝对不可能半夜爬人家的墙去偷鸡,还让人直接摁在了鸡窝里。” “ 那!那都是几岁不懂事时候的事儿了,那都不算偷!再说了!” 李阿姨愤怒的指着陆战生:“ 我们家小山子那么乖一孩子根本不可能偷东西,肯定是你这个坏胚子给教唆的!” 哎呦,陆战生向来一听这种话就想乐。 大概是在这个大院儿的名声是真的差的缘故,平时基本上但凡谁家孩子干了坏事,那肯定要么是他陆战生教唆的,要么是他逼迫的,就连后院儿孙奶奶家的孙子到了七岁半还半夜尿炕都能说成是让他给欺负的,说什么吓坏了睡眠神经导致夜里憋尿时醒不过来了。 陆战生就觉得特别逗,且不说这吓坏了睡眠神经是什么鬼,他压根儿就没跟后院儿那孩子打过几回照面,连到底长什么样全名叫什么都不清楚。 “ 李阿姨啊,您这么说,那我可就又不明白了啊。”郑延故作一脸不解。“ 您说您家小山子是让陆战生给教的,又说这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合着,陆战生是您家小山子的上梁啊?” “哎哎哎,郑延!” 陆战生几乎是立刻故意夸张的瞪起了眼。“ 你丫可别瞎说啊,这事儿我可不认,那小山子跟我一点关系没有,他出生的时候我才五六岁呢,哪有那本事啊。” “噢,也对啊,那确实是不能。” 郑延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随后和陆战生两人对视一眼,当时就谁也没忍住“哈哈哈哈”了起来。 李阿姨直接被他俩气的晕头了,随手抄起来茶几上的烟灰缸就要往他们身上砸,不过,被张阿姨给拦下了。 这三个老姐妹中,张阿姨文化水平相对高点,性格也相对温和,她把李阿姨拉回去之后,回头看着陆战生和郑延叹了叹气。 “ 你们俩个小子啊,聪明是真聪明,但就是用不到对的地方,都是良木,就是缺乏雕琢。” 这话…勉强还算能听,陆战生和郑延互相看了眼,就都没张嘴捣乱。 “不过今天找你们,就是给你们一个可雕琢的机会的。” 张阿姨继续说:“组织上的最新指示,已经为你们这些暂时没有什么出路的知识青年寻到了好的去处。” 好去处? 陆战生立刻问:“ 什么好去处啊?” “ 伟大的主席教导我们,知识青年要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用劳动改造自身,以便更好的投入革命的队伍。” “去农村?”陆战生有些疑惑。“农村能有什么好工作啊?” “ 嗯?小陆啊,你要是这么想,那说明你的思想就很有问题。” 张阿姨说:“ 农村是咱们革命队伍的发源地,贫下中农群体也有着最根本的革命理念和意识基础,再者,农村地大物博,主席说过,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不能说因为有好工作你们才去,而是你们要去到那里干出一番事业来,创造好的工作,那才是青年人该有的魄力。” “…” 陆战生眨巴了几下眼睛,没吱声。 郑延问:“那按上面的指示,什么时候去啊?” 张阿姨说:“即日起报名,分批走。” 陆战生问:“ 具体去什么地方?” 张阿姨说:“ 大兴安岭军团,陕甘宁插队,或者南方一些地区,到时候看具体情况,组织上也会根据你们自己的意愿酌情安排。” 陆战生和郑延相互看了眼,就谁都没再说什么了。 “ 行了,组织上下发的新指示就是这样。” 张阿姨说:“ 原则上你们都应该去,行了,你们好好想想吧,我们还得去其他家传达动员,就先走了。” 送她们出了门,听她们说要去贺知家,陆战生赶紧提了嘴:“ 贺知不会去,他已经分配工作了。” “哦对对付。”张阿姨听后才恍然想起来似的。“ 瞧我这老糊涂都忘了,那孩子年后就正式工作了。” “要我说啊。”王阿姨道:“还是贺知那孩子有出息,哪哪都抢着要。” “可不是么。”李阿姨道:“人贺知多优秀啊,跟这俩小流氓似的天天不务正业,只配上山下乡去插队。” “…” 仨阿姨一边夸着贺知,一边骂着他俩,背着手走了。 郑延和陆战生琢磨着李阿姨的最后那句话,沉默许久。 回郑延家之后,陆战生去打开了留声机。 《山楂树》的歌声缓缓飘出,两人各自坐在沙发上,各有所思,但,所思却也大致相同。 陆战生现在算十七岁,不过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满十八岁了,而郑延则刚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眼看两人就都是成年人了,面临成年人的世界。 其实,早就该好好想想以后,考虑一下未来了。 人长大了,是不能一直这么瞎混下去的。 《山楂树》的歌曲唱完,又播放了一遍,俩人都呆呆的坐着,姿势都没换。 陆战生问:“ 郑延,你之前想过以后自己想做什么吗?” 郑延摇摇头,诚实道:“没有。” “我,倒是想过。” 陆战生顿了顿,说:“ 我想去当兵。” “呵~” 郑延一听陆战生那话当时就冲他翻了个白眼,这个时代讲究好男儿要当兵,没哪个男孩不是从小就把当兵做理想的,可是放在陆战生和郑延这儿,现实情况就根本不允许。 “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想过。” 郑延说:“可是你爸和我父母的问题不解决,光这政审一关就不可能通过。” “…” 陆战生皱了皱眉。“ 没准儿他们很快就放出来了呢。” “你也知道‘没准儿’。”郑延说:“没准儿的事儿还想个屁啊。” “…” 这话陆战生无法反驳。 “唉。” 郑延很少见的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陆战生:“对了,贺知什么时候分的工作,分哪了?” “前两天。” 陆战生嘴角轻扯了下,略显不愉。“ 首钢。” “真的啊?”郑延有些惊讶。“这么牛。” “…” 陆战生又轻扯了下嘴角,没吱声,毕竟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 没错,就是那么牛,当下全员待业的大环境下,贺知不但能分到工作,还能分到最好的单位,这点,大概是他陆战生怎么比也比不上的了。 过了会儿,郑延又十分怅然的说了句:“这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 陆战生的嘴角彻底耷拉下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下乡倒计时开始了哦… 第17章 陆战生在郑延家俩人一起迷茫了半天未来,听了会儿歌曲,顺便混了个晚饭,左右无聊,就打算早回家睡觉,可谁知,他前脚刚进家门,后脚罗姨就拎着棍子冲了进来。 “陆战生!你个小王八羔子!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随着这声怒骂,陆战生甚至都还没回过神来,棍子就噼里啪啦的敲在了他身上。 罗姨打人就是这样,她经常性的会在陆战生已经放松下警惕的时候又突然出现,上来先大吼一声给陆战生吓个魂飞魄散,然后不等他回过神再直接开打,攻其不备,一击制胜。 每次陆战生都是在被棍子敲的疼了之后才反应过来,然后开始抱头逃窜,偏偏他经常性的嘴还欠,边逃还要边问被打缘由,即便他其实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 “哎罗姨罗姨,干嘛呀这是,什么事啊又这么大火气?” “你还敢问!” 罗姨这声音就跟她整个人的状态一样,暴躁异常。“ 你个缺德玩意儿自己没点数吗!你给我过来!今儿不打死你这个混蛋东西,将来我都没脸去地底下见贺知他爸!” “…” 听这话的意思,陆战生知道罗姨这应该是听说贺知落水的事了,他非常心虚,越虚越想解释。 “不是,罗姨,昨天那纯属就是个意外,那可不能怪我啊。” “这话你也有脸说!” 罗姨听这话当然是更生气,越发满腔怒火的追着他连骂带打。 “不怪你怪谁!没有你个小王八犊子他能去那吗!能出那样的意外吗!” “又不是我让他去的,再说我也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啊。” “不知道个屁!你自己说说,从小到大只要跟你沾边的有过半点好事吗!你就是个祸害!扫把星!” “…” 陆战生经常逃打,以至于锻炼的跑的快,罗姨见怎么也追不上他,满腔怒火无处撒,追半天直接举起棍子隔老远朝他狠狠砸了过去。 好在陆战生脑子不懵的时候反应还算快,眼看棍子突然砸过来,他立刻闪进自己房间用门挡了下。 只听哐啷一声,屋门的玻璃当时就整个全碎了。 就看这个狠劲儿,陆战生毫不怀疑罗姨这会儿是真的想要他的命,以至于眼看罗姨砸完棍子之后人立刻也过来了,他心脏都跟着颤了颤。 不过好在总能逢凶化吉,就在罗姨要拽开门进来抓他的时候,贺知及时出现并拦住了她。 几乎每次都是这样,每次这种逃命的紧要关头,是陆战生最不讨厌贺知的时刻。 “妈。” 贺知把罗姨拉住,自己挡在门前,皱着眉道:“跟他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每次都说跟他没关系,那跟谁有关系啊,你自己没事儿找事儿故意往湖里跳的吗?啊?” “贺知!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少搭理他也别管他的破事!你就是不听!就这么个祸害玩意儿,一天天的什么正事也不干就知道出去到处惹事生非,你管他干什么!他就算是在外边让人打死了那也是他活该!” “再说你管了有用吗!他听吗?就这么个没心没肺不知好歹的白眼儿狼,不但不念你半点好,他还觉得你是故意针对他呢!你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傻!” “…” 看得出,罗姨这回大概是真气急了,因为以前揍陆战生的时候,贺知过来拉一拉,她再追着打两下骂几句,解了气也就算了,她从来不怎么凶贺知的,但这回就直接连贺知也吼了。 陆战生这下心里更虚了,他觉得罗姨接下来骂的会狠的让他受不住。 果然,罗姨吼完把贺知拽一边去,随后指着他继续骂: “陆战生,说你白眼儿狼那都是抬举你,你就是个混蛋!废物!贺知平时怎么对你的,你没点数吗,不知道好赖吗!你就算不拿他当哥看,好歹也是一块儿长起来的。” “罗姨,我没有,我就是…” “闭嘴!” 陆战生心虚就下意识的想解释,可罗姨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一巴掌甩过来。 啪的一下,陆战生当时脸就火辣辣的热了起来。 “小王八犊子!我要是你!我都没脸张嘴说话!天天吆五喝六的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可到了外边怎么着了,连自家的人都看不好,在眼皮子底下能让人给推湖里去,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罗姨骂着骂着,眼睛就红了。 “大冬天的水那么冷,贺知还不会游泳,要不是当时有人反应快,那会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陆战生渐渐低下了头。 “陆战生,你说你也快成年的人了,哪哪都指望不上就算了,还净给别人找麻烦,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 要么说陆战生从来最怕罗姨,从来不是因为她打的疼,而是她骂的疼,特别能戳心窝子。 跟贺知骂他还不一样,贺知骂不会那么直接,全靠陆战生自己脑补,可罗姨骂就会挑明了直击痛点,一语中的,往往又准又很,让陆战生当时就能患上重度抑郁,没有三五天根本缓不过劲儿来。 或者,这事儿要放在别人身上,陆战生或许也没那么入心,偏偏就到了贺知的问题,他就觉得罗姨说的一点也没错,就算平时再讨厌,可贺知也算自己人,在家里,贺知做到了尽心尽力照顾他,那出了家门,他就有责任保护贺知。 可是,非但没护好,还害贺知受了那么大罪。 更重要的是,他当时还吓傻了,什么都没做。 就是个废物啊。 “废物”这两个字,从昨天开始其实就一直闷在陆战生的心里,他原本还想混过去两天能快点儿忘了的,可现在被罗姨这么挑明骂出来,就跟突然被揪出来刻在了心上似的,让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 而且,似乎还欠上贺知的了。 被骂的耷拉了脑袋再抬不起头之后,陆战生再也不敢吱声了,老老实实站着,让罗姨戳着脑门儿骂。 后来罗姨是怎么被贺知拉走的,陆战生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不但自己抑郁了,而且还被罗姨机关枪似的连环打击给骂的脑瓜子嗡嗡的停止了运转,直接傻了。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陆战生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就感觉自己心里像是被扔了颗石头进去,特别沉。 他缓了片刻,听到外面有动静,从床上爬起来往外看,看到贺知正在打扫院子里的碎玻璃,大脑在那一瞬间迅速恢复正常运转,昨晚的记忆回归… 陆战生心里的石头更沉了。 起床之后,陆战生想装作若无其事,他像往常一样叼着牙刷出门,刚出去,贺知就问了句: “擦过药吗?” “…” 这冷不丁的,陆战生一下都没反应过来,可是抬头朝贺知看过去,两道目光撞了个正着之后,他的脸突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陆战生:… 罗姨昨天那一巴掌是真没省着力气,陆战生经常打架,对疼痛敏感度比一般人低不少都感觉现在疼的厉害。 可陆战生嘴硬,不想承认。“多大点事儿啊还至于擦药。” 说完,陆战生别开眼,自顾去客厅倒热水,然后出来刷牙,整个过程,他感觉贺知的目光没离开他。 这要是往常,陆战生早瞪回去骂人了,可这会儿他正处于重度抑郁中,而且觉得欠着贺知的,没什么底气。 陆战生只能装瞎,三下五除二刷完牙,回屋里往沙发上一摊。 没一会儿,贺知过来了,拿着小药箱。 “擦药吧。”贺知说。 陆战生翻了翻眼皮。“擦它干什么,肿着呗,反正也不用找媳妇儿了,也不用给什么人看。” “…” 贺知一脸无语的看着他片刻,随后走到他身边坐下,直接拽着胳膊给他拽了起来。 陆战生:… 说起来,陆战生经常打架受伤,贺知也经常给他擦药,以往陆战生都没觉得有什么,但这一次就…很尴尬。 大概是因为被打了脸,这会儿连拒绝都没什么底气。 陆战生只好闭上眼睛,任人宰割。 只不过,嘴上还是不认怂的。“哼,某些人啊真的是,表面上淡定的给人擦药,心里指不定偷着乐成什么样儿了呢。” 贺知自然是不理他。 “罗姨可是帮你出了气了,怎么样,这回你心里得痛快了吧。” 贺知还是没理。 “哼,痛快就痛快呗,正好,你痛快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我也不用跟你道歉了,以后咱俩谁也不欠……” 贺知动作突然停了。 陆战生话说一半,睁开眼睛:“干嘛啊?” 贺知说:“你不是道过歉了?” 陆战生:“什么?” 贺知的表情很认真:“你答应不再打架。” 陆战生:… 陆战生愣了会儿,别开脸,哼了哼。“那才不是道歉,我本来也觉得打架没意思了。” 贺知没再说什么,继续给他擦药。 陆战生自己闷了会儿,又转过来看看贺知。“那个…什么…你最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贺知抬了抬眼,陆战生立刻说:“你可以说一个,我送你。” 这是陆战生的一贯作风,做错了事,不爱正经开口道歉,但可以许一个要求,或者送一个东西。 贺知嘴角动了动,但没开口,似乎有些犹豫。 陆战生一看他那表情,心情忽而就变好了些,毕竟他觉得就看贺知这表现,那明显就是最近正好有想要的东西。 而给贺知找来那个东西,就是目前解决抑郁问题的最好的好办法。 第18章 连续两天,郑延大中午头儿过来陆战生都还在呼呼大睡,叫也叫不醒,叫急了他迷迷瞪瞪睁开眼睛,然后闭上立刻又秒睡,跟中了邪似的。 郑延觉得陆战生这状态不正常,第三天傍晚过来的时候叫半天还是没叫醒,他就直接硬是把陆战生从被窝里拖了起来。 陆战生这人睡觉喜欢睡到自然醒,偶尔需要早起或者被硬叫起来的时候,那起床气特别大,郑延经常因为这个得陪他干一架。 今儿倒是很难得,陆战生被拖起来之后也没发火,原地迷瞪了半天,打着哈欠问:“ 几点了?” 听语气还挺平静。 郑延这就更纳闷了,他观察着陆战生的状态,有些怀疑的问道:“陆战生,你是不是被吓掉魂了?” 陆战生这会儿刚睡醒,反应还不那么快,他揉揉眼睛:“ 什么?” “罗姨啊。” 郑延回想那天,罗姨骂陆战生惊天动地的,他隔着那么宽的大马路加好几个院子他在自己家听着都感觉心惊胆战。 要说以前,每次被罗姨骂完陆战生也会低迷两天,可没哪次像这回似的沉睡不醒,看上去精神还不济,所以郑延怀疑是因为罗姨这次格外凶狠,直接把陆战生的魂儿给吓没了。 “哎,我听说后街那块儿有个半仙儿挺厉害的,实在不行,咱去让他给收一收?” “...” 听这话陆战生反应过来了,他一脸无语的朝郑延翻了翻眼皮:“ 你丫还有脸提这事儿呢,哥们儿那天水深火热的时候你他妈干嘛去了,也不知道来解救我。” “我救你?哎哟,你可别逗了。 ” 郑延说话直接乐了。“ 那会儿是我能救的?那可是罗姨,且不说我这点战斗力在她面前如同蝼蚁,我来除了给她火上浇油,还能有别的作用?” 这倒是,陆战生想,在罗姨眼里,郑延跟他是一路货色都不成器,平常骂他一个的话,差不多骂半宿就完事了,可如果再加上郑延,那没有一天一夜准完不了事。 不过,昨天罗姨应该不会那么狠的骂郑延,毕竟郑延没受过贺知多少照顾,就没什么义务保护贺知。 再说,那天人郑延还给贺知披衣服了,比他陆战生这个什么都没做的不知道要强多少。 陆战生一想起这个脸色就不好,眼看这就又要发起呆。 郑延伸手推了推他。“ 哎,我说你小子这状态是真不对劲了啊,真不去看看?” “…” 陆战生回了回神,冲郑延翻了翻白眼。“看个屁,哥们儿长这么大什么阵仗没见过,至于让人骂一顿就吓掉了魂么。” “ 那你这两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郑延说:“大白天的怎么也睡不醒,反应还迟钝,就跟傻了似的。” “你丫才傻呢。”陆战生说:“哥们儿白天睡,是因为晚上没睡。” “晚上不睡觉干嘛啊?”郑延问:“你失眠啊?” “…”陆战生眨巴了几下眼。“…啊。” “那不还是吓傻了吗。”郑延说:“这都失眠了。” “…” 陆战生决定不跟郑延这个大傻子掰扯了,穿衣服下床,抓起毛巾和刷牙出了屋门。 晚上和郑延一起吃过饭,俩人在街上瞎晃到了十点多,晃到街上一个开着门店铺都没有了,他俩才各回各家。 只是回家之后没过多久,陆战生悄悄的推着他的自行车,又独自出了门。 时下讲究勤俭节约,路灯一般在过了十点之后就会熄掉,街上这个时间也没有人,陆战生就是趁着这夜黑风高,来到了革委会隔壁紧邻的图书馆。 说起来,前两年红色运动闹的紧,一些被认为不适合当下青年阅读的书籍和刊物,比如爱情小说之类的,绝大部分都被集中收走并销毁了,有少部分存留的,现在被革委会统一收录锁在了图书馆里再也不让传阅。 前几天陆战生问贺知最近有没有想要的东西的时候,贺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陆战生还是在自己穷追不舍的拐着弯的盘问,以及对贺知微表情的细致解读之后,得到了答案。 想要书。 贺知从小就喜欢看书,小时候喜欢读名著,长大一些偶尔也会看些当下比较的流行的小说,陆战生还记得,大概是两年多以前,贺知不知道从哪里带回家了一本书,准确的说那还不是书,是本小说的刊物合集,名字叫做《倾城之恋》。 当年陆战生就跟贺知不对付,见不得贺知手里有什么好东西,所以从贺知那里看到那本书后直接抢走了,他还记得贺知很喜欢那本书,当时气的贺知三天没理他。 不过那书陆战生也没看几眼就又被罗姨收走了,恰好那时又赶上严打,那书很快又被上缴了,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故事情节,只记得书封上有一句名言挺不错的。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那天在问贺知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贺知在写字帖的时候写的这句话,他就问贺知想不想要那本书,贺知回答:不想要,因为那现在是禁书,但陆战生从他的表情里看到的却是:想要,就算那是禁书。 于是,陆战生就决定给他弄一本。 当然,陆战生来图书馆不是偷书的。 贺知那人的脾气陆战生是知道的,这从图书馆里偷出去的书,况且还是禁书,那贺知是打死都不会收下的,不但不收,他反而还会更生气,所以,思来想去,陆战生就想到了一个不偷不抢,相对坦荡的获取办法。 手抄一本。 陆战生这几天晚上不睡觉,就是因为他正在正在进行这一项伟大的事业。 图书馆的大门夜里也是有人值班的,所以陆战生每次都是爬后墙从窗户翻进去,已经来了好几天,也算轻车熟路。 轻手轻脚的进来之后,陆战生也不墨迹,找到放书刊的架子,从底下掏出了自己准备的厚厚的本子和圆珠笔,然后拿出新换了电池的手电筒,趴在地上就开始抄了起来。 这本书全文大概六万字左右,陆战生原本计划能快则快,争取两天两夜直接一口气抄完,可那天来了之后才知道白天图书馆有人看守巡视,有很大的被逮着的风险。 万一被逮到会很麻烦,他倒是不怕麻烦,就怕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这么好的点子到时候功亏一篑。 于是,陆战生就只能选择夜里来抄。 偌大图书阅览室,漆黑一片,四下寂静,角落地上的那一点光显得格外明亮,笔尖轻触纸张之后发出的沙沙声一刻不停,就那么响了整夜。 天光微转,黎明即起。 陆战生趴在地上奋笔疾书一整夜,连姿势都没顾上换一下,直到腿脚麻的支撑不住,手腕也酸的下再写不去,他才稍微停了下,喘了口气。 陆战生这个人,平时干什么都没什么耐心,很急躁,但在抄书这个事上,他很难得的并没有,甚至还特意把字写的尽可能的规整仔细了。 大概是因为觉得这本书就是解自己抑郁的良药,他觉得。 虽然尽力了字也还是不怎么好看,但陆战生手速还算快,连续抄了三个大夜之后就差不多快完工了,他翻了翻剩下的,目测也就两三千千字。 这两天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陆战生都是夜深之后来,天一亮就会立刻离开,不会多留,但今天眼看就剩几十页了,他想来想去,揉了揉酸疼的手腕,低头继续抄了起来。 太阳冒出头的时候,还剩五六页。 外面大门处传来说话声的时候,还剩两三页。 图书室门口传来钥匙转的声音的时候,还剩四五个字。 门哗啦一下被打开的时候,陆战生拉开窗户从二楼一跃而下。 时间卡的正好,全书一字不落,他也没有发现,所有一切都正正好好。 回到家之后,太阳已经升的很高,大院儿早上最热闹的那一阵儿已经过去,陆战生是哼着小曲儿进家门的,而一进家门他就看到了站在他房间门口的贺知。 贺知黑着脸,眼睛里像是装了刀子,看到陆战生之后立刻上前迎了几步,那模样看上去特别生气,让陆战生都感觉这架势像是要把他抓过去暴打一顿。 虽然贺知从来也没有那么做过。 这要是往常,陆战生从看到贺知那个眼神开始就得开始上火,但今天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诸事顺利的缘故,他心情不错,就不怎么生气,反而看着贺知那个气鼓鼓的样子,很想笑。 贺知规矩多,对陆战生提出的诸多“不允许”里有很重要的一条:绝不允许夜不归宿。 陆战生看的出来,贺知这是觉得逮到了他,认为他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所以他这会儿突然有点好奇。 如果贺知气了半天之后突然发现他才没出去鬼混,而是去抄了三个大夜的书,那贺知会是什么反应,会对他从既定的印象里改观一些吗? 于是,陆战生就背着手,站在门口冲贺知笑。 “笑什么!” 贺知好像立刻就更生气了,眉间蹙气,说话声音都气的发抖。“一晚上没回来,去哪了?” “没什么,只是…去做了一些不太方便告诉别人的事。” 陆战生笑着说:“而且不止昨晚,前天晚上,大前天晚上,都去了。” “陆战生!你!” 贺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时就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贺知就是这样,战斗力跟罗姨没法比,陆战生自己有底气或者有心理支撑的时候,偶尔也可以做到一击制胜贺知。 不过陆战生对贺知,从不恋战,也不爱乘胜追击,一般都是点到为止。 毕竟,贺知太认真了,他生气就是真的是生气,气过了头都能把自己气病了的那种。 眼看贺知气的这就开始呼呼喘气,都快呼吸困难了,陆战生也就赶紧收了手。 “ 好了,不逗你了,我去做的事的确不太方便告诉别人,但可以告诉你。” 说着,陆战生从背后抽出手,把自己抄了三个大夜的本子递到了贺知面前,笑着对他说: “陆战生亲笔,举世无双,记得珍藏啊。” -------------------- 作者有话要说: ... … 陆战生:贺知,你就说吧,到底想要什么? 贺知:不想。 陆战生:别嘴硬啊,我还不知道你,你肯定有,让我猜一下,你平时喜欢…看书,那我送你书? 贺知:不要。 陆战生:别不要啊,你就说,想要哪本? 唉?我突然想起来,那个行不行,就昨天你写的那句什么海底月心上月的, 好像是出自…对,《倾城之恋》是吧? 贺知:… 陆战生: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那本书,以前被我抢走还跟我生气呢,这样,我就送你那本书,行不行? 贺知:那是禁书。 陆战生:你别管禁不禁,你就说你喜不喜欢,你只要喜欢,我就肯定能给你弄来。 贺知:… 陆战生:哈哈,得,我知道了,等着。 … 额,傻鹅子,你确定他想要的……只是书? 第19章 中午,郑延来找陆战生,进门看到贺知在院子里帮陆战生洗衣服,他当时就纳了个闷:这景儿一般不都是在早上出现吗,今天怎么改中午了? 寻思着可能是陆战生又作了什么妖,郑延也没过多在意,进门后习惯性的喊了一声“贺知哥早啊”,喊完就自顾往屋里走。 郑延平时都是这样,跟贺知打招呼也就是喊那么一声给自己听,一般喊完就拉倒,也不期待什么回应,毕竟也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回应。 然而今天当走到贺知跟前的时候,贺知突然抬眼看了看他,并对他说:“ 早什么,中午了。” 郑延脚步一顿,人当时就愣那儿了。 倒不是因为什么“早啊”或者“中午了”的时间问题,主要贺知平时根本不怎么搭理他,以至于今天突然冷不丁的搭理了这么一下,直接给他吓一跳。 关键这么看过去,郑延还感觉贺知这都不是看他不顺眼想教训他几句的那种搭理,是看起来心情不错所以愿意回应一下的那种搭理。 这就很诡异了,郑延心说什么情况,今天这是怎么了,是病了还没好,还是给吃错药了? 懵里懵登的进了屋里,又见陆战生横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眼睛半闭半睁着,嘴角还噙着笑… 郑延看看屋里这位,再看看屋外那位,回头对陆战生说:“ 要不咱还是去一趟后街那半仙儿那儿?” 陆战生熬了个大夜,这会儿其实很困,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去睡觉,他这会儿正处于半梦半醒中,也是听到郑延说话才恢复了意识,他睁开眼问郑延:“什么?” “找人给看看啊。”郑延说:“别是家里真招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 陆战生:… 陆战生直接无语:“你信不信,这话要是被王阿姨她们听到,能立马对你进行不低于三个小时的思想教育。” “我也不想啊,主要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太不正常了啊,你小子就算了,本来就精神病一个,可那位不好说啊…” 郑延在旁边沙发上坐下来,用下巴指了指外面贺知。“ 刚才居然搭腔跟我说话了,多吓人啊。” “…” 陆战生没忍住,笑了。 说实话,陆战生现在挺想嘲笑郑延的:贺知又不是天王老子,怎么着,就说句话还至于你受宠若惊了? 可是亲切体会所致,陆战生又感觉自己大概也没资格嘲笑郑延,毕竟,刚才他自己也挺受惊的。 贺知平时面对陆战生,脸上的表情一般就是老三样,要么是生气厌恶,要么是无奈无语,要么就是根本没有表情,除此之外,基本不会再有别的。 可是,刚才陆战生把手抄的书送给上去之后,贺知那张万年不变的木头脸上居然一下子出现了好几种平时都没怎么见过的表情,陆战生看了之后当时也直接愣了好半天呢。 “哎~” 陆战生叹了叹气,随后又笑了笑。“ 少见多怪罢了。” “嗯,可不么。” 郑延一听这话也跟着笑了会儿,完后打量了下陆战生:“哎,你小子今儿这精神头看着好了不少啊。” 那是。 本来顺顺利利把书抄完之后陆战生心情就不错,从贺知脸上看到了一些新鲜的表情之后感觉贺知心情应该也还行,他心里那块石头就轻了不少,心情自然就更好了。 心情好,精神就好。 精神一好,人就容易… 饿。 陆战生的肚子咕噜咕噜了两声,提醒他该吃饭了。 可是之前因为买本子笔和电池,他已经把这几天的饭钱给提早支走花没了。 “郑延,你还有钱吗?” “ 你说呢。” 郑延拍拍自己的口袋,临近月底,也是空空如也。 生活就是这样,常年贫困如斯。 哎! 陆战生叹了口气,然后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人为什么就不是晒晒太阳就能活的生物呢!” 就在他喊完片刻之后,贺知推门进来了。 贺知看着他俩:“去吃饭吗?” “…” 陆战生和郑延相互看了看对方,都微微愣了愣,随后立刻双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半个钟头之后,大家就出现在了两条街之外的餐馆里。 郑延和陆战生平时都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高兴了都恨不得在人家餐馆里瘫着吃饭,可此刻,他们却都在餐桌前坐的端端正正,老老实实。 倒不是因为身旁坐着规矩严肃的贺知,搁平时贺知在,他们照样没个正型,而是因为规矩严肃的贺知居然请他俩吃饭。 这事儿太新鲜了。 他俩都清楚,贺知平时看他们都不顺眼,能跟他们正常说句话都已经是难得,跟他们一起吃饭还请客这种事,更是八百年都难遇这么一回。 所以这冷不丁的,弄的他俩这都还有点不适应,精神紧张,自然下意识的就坐直了。 陆战生还稍微好点,毕竟他差不多也知道缘由为何。 郑延就不一样了,这对他来说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和突然,他甚至都有点忐忑。 “那个,贺知哥。” 郑延实在憋不住,小心的问了嘴:“你这怎么还突然请我们吃上饭了啊?” “致谢。”贺知说。 “啊?”郑延问:“致哪的谢啊?” “颐和园的。”贺知说。 “...” 颐和园落水那事儿? 当时贺知落水的时候,郑延给贺知披过外套还送贺知回家来着。 那这个反射弧有点长啊,郑延心说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才想起来要谢啊。 不过听贺知这么一说,郑延心里还是踏实了点。 “噢,那点事儿还至于谢啊。”郑延笑呵呵道:“这么见外干嘛。” 贺知说:“还有你们的朋友。” “谁,噢,宋见啊。”郑延又说:“没事,都是熟人,改天我跟陆战生谢他就行了。” “嗯。” 正好这时服务员送来了菜单,贺知放到了他俩面前。 郑延踏实了些之后就放的开多了,拿起菜单“这个那个还有这个”的点了一堆,点完还挑着眉冲陆战生得意:看了吧,这顿是哥们儿挣来的。 陆战生:... 陆战生这会儿可真想说到郑延脸上:得了吧,要没有老子好几个大夜的奋笔疾书,你试试?还感谢,你看他能给你个正眼吗? 不过陆战生没说,因为说了之后,郑延就会硬说他那是认怂向贺知低头,回头能拿这事儿嘲笑他半个月。 陆战生并不认为自己是向贺知低头,从来如此,就算给贺知道歉认错,那也只是是为了解救自己的心情,为了悦己,如果硬要说低头,那也是向罗姨低头。 恰好是午饭时间,餐馆人多,菜上的慢,等着的功夫,郑延试着跟贺知聊了个天。 “贺知哥,听说你分到首钢了?” “嗯。” “你这也太牛了,哎,我们这以后能干点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嗯。” “对了,贺知哥,最近上面那个‘知识青年下乡’的最新指示你听说过吗?” “ 听过。” “你觉得怎么样,能去吗?” “ 兵团待遇听说不错,可以去,下乡不清楚。” “噢,那去兵团算当兵吗?” “不算。” “....” 郑延跟贺知聊天,陆战生一直没有插话,这几天他也并没有特意去了解过上山下乡的政策,因为他不太想去,他还是更希望有机会的话能去当兵。 “你呢?” 贺知突然问陆战生:“有什么打算?” 陆战生不太想跟贺知说自己的想法,翻了翻眼皮。“ 打算过了十八以后再想这些。” 贺知说:“ 不到两个月了。” 陆战生又翻了翻眼皮。“ 那两个月之后再想。” “...” 贺知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饭菜终于上齐之后,准备开吃,陆战生刚拿起筷子,突然身后过来个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他回头,发现是个挺面熟的姑娘,正仰着一脸的高傲,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陆战生,好久不见。” 陆战生在脑海里搜罗了半天,最后总算给这张脸对号了名字。 顾晓梦,一位跟陆战生好的时间相对较长一些的姑娘,有大概半个月?陆战生记不清了。 不过陆战生并不喜欢她,当时追也是因为她那阵子打听过贺知,他先下手为强,而且好那么久,也是因为那会儿也是因为跟人打架受了伤,忙着在家养伤没顾得上及时提分手。 说起来,历来分手的姑娘里,这位后来纠缠陆战生也是纠缠的最多的,之前罄声胡同那个周明亮来找他的麻烦,也是这位找来的。 陆战生回头看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有事?” “没什么。” 顾晓梦并不开心的笑了笑:“ 就是遇见了打个招呼,不行吗?” “没什么不行。”陆战生说:“打呗,随便打,打完该干嘛干嘛去就成。” 顾晓梦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些。“陆战生,还有个事,你公开道歉那天我有事没去,今天正好碰上,希望你能再单独对我说一次。” “…” 陆战生一听这话差点儿没笑出来,就觉得特别逗。 要说这姑娘是真心喜欢他的,那她说这话陆战生没准儿心里还能有那么丁点儿歉意,可她不是,一开始打听贺知,因为贺知是大院儿优秀青年里的典范,带出去有面子,后来跟陆战生好,那是因为陆战生在顽主群体里风头最盛,带出去足够让其他女孩儿羡慕。 “这位大姐,哥们儿这儿可给你尽力的留着面子呢,您自己也有点数,别太不识好歹了成吗。” “陆战生!你混蛋!” 顾晓梦脸彻底拉了下来,指着他咬牙切齿的骂道:“你等着吧,缺德事儿干多了一定遭报应的!” 嘁~ 这陆战生就不在意了,一天到晚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说他会遭报应呢,报呗,他怕吗。 陆战生懒得跟这姑娘继续掰扯,回过头来拿筷子打算去去夹菜,可一抬眼,撞上了贺知的目光。 陆战生:… 得,又生气了。 第20章 顾晓梦怒气冲冲的离开的时候,郑延随着她往外看了眼。“ 哟,那不家里晚上都不用点灯那哥们儿吗。” 陆战生闻言也回头往外看了眼,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周明亮。 这两天闲聊,陆战生听郑延说过,那个周明亮最近特能折腾,到处给人下战书拔份儿,大院儿好几波人都让他给挑衅过。 起初陆战生不太理解,因为据他识人的经验,周明亮看着不是那种特爱争强好胜的莽夫,就算想混出头,也没有那么激进的,毕竟他挑衅的人一般都是已经混出了点名头的顽主,都有一定实力,而在短时间内一口气得罪那么多有实力的顽主,那无异于作死。 不过当看到顾晓梦出去之后挽上周明亮的手臂,俩人一起离开的时候,陆战生似乎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 郑延。” 陆战生瞧着外边问:“ 他俩是不是好上了?” “好像是吧,那不都搂一起了吗。” 郑延说话就笑了起来。“哎? 陆战生,你那什么表情啊,醋了啊?” “...” 陆战生有些无语,收回目光,瞧瞧郑延。“ 我发现你丫最近不光需要换脑子,眼睛也该去治治了。” “你大爷啊,你小子才眼神儿也不行呢,你没醋你盯着人家俩看什么。” “ 我是看那哥们儿可怜,毕竟他比你还没脑子。” “得了吧,还说你没醋呢,这都骂人了都。” 郑延又往外看了眼。“ 再说那哥们儿可一点也不可怜,人现在风光着呢,毕竟外边都在传,说你陆战生肯金盆洗手,重新做人,就是让他给收拾老实的。” “ ....” 陆战生这就更无语了,所以他觉得那哥们儿脑子可能也不行,到处挑衅就够作死的了,还敢在外面撒这么大口气,他难道不知道这年头大家都闲得发慌,都爱搭伙儿去打出头鸟儿找乐子吗。 “呵。” 陆战生哼了哼。“那要这么说的话,万一那哥们儿哪天让人给打死了必定有我陆战生一半的功劳。” 只见这话说完,贺知立刻抬眼瞪了过来。 陆战生:… 说实话,为了凑合着吃上这顿难得的饭,刚才被瞪的时候陆战生就已经忍过一次了。 可这些年习惯性的缘故,贺知那眼神就跟他陆战生火气上涨的催化剂似的,一次还勉强压住,接连第二次他就不太行了,压不住。 而且陆战生算是发现了,他这胃口的好坏完全取决于他的心情,而且他的心情又跟贺知的脸色有着极大的直接关系,刚才明明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都,贺知这一给他摆脸子,他立马吃不下了。 左右也没了胃口吃饭,所幸陆战生也就决定不忍了,打算扔掉筷子发作一通痛快了再说,可不成想,他嘴都还没张开,突然发现迎面又有个女孩直奔他走了过来。 陆战生:… 陆战生就纳了闷了,今天这是怎么了,这平时也没见老在外边遇见过熟人啊,而且怎么就非得今天,商量好了似的扎堆儿了还。 关键这女孩儿陆战生看半天还没想起来到底是谁,他也不知道这人过来之后要说出点什么话,会不会让隔壁那道目光更加灼人,或是让他更没有面子。 于是,短暂迟疑了下,陆战生突然站起来,趁那姑娘朝他开口之前把人拉到了一边,冷着个脸,还带着火气。 “你谁啊,想干嘛?” 姑娘直接给吓的一愣。“ 啊,我...我在那边看到了你,所...所以想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一听还是这词儿,陆战生难免更上火。“打的哪门子招呼啊,咱俩认识吗就打招呼!” “啊,没,不是。” 姑娘见他凶神恶煞的,立刻摇头:“你别误会,我不是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过来跟你说...说一声谢谢的。” 嗯? 陆战生忽而眸子凝了下,说…什么? “ 就是上次在街上,有人抢我的包,是你.....” “ 你先等会儿!” 不等姑娘话说完,陆战生突然低声打断了她,然后眼睛眨巴了几下,又转头把她拉回到了饭桌前。 “ 那什么....” 陆战生清了清嗓子,再对姑娘说话的时候,语气就不那么冲了。“ 这位小妹妹,你刚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 啊?” 姑娘分别看了看饭桌前坐着的另外两个人,脸上有点懵。 “ 我是说…就上次在街上有人抢我的包,是你帮我抢回来然后…然后又把他们打跑的,我当时太害怕了,也没好好跟你说谢谢,今天碰到了就....就想过来跟你说一声。” “噢,这样啊。” 姑娘说完之后,陆战生迅速瞥了眼贺知,发现贺知已经默默收回了瞪他的目光,他顿时心情大好。 “嗨哟多大点事儿啊,还至于专门过来感谢。” 陆战生把目光从贺知那里收回,转脸对姑娘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没关系,不用谢,这都是我们这些正直善良的青年们应该做的,毕竟我们的偶像都是雷锋。” 陆战生说这话,姑娘一个劲儿的点头,贺知脸上没有表情,只有郑延在一旁笑着搭了句腔。 “ 得了吧陆战生,你小子怎么跟个神经病似的,瞧你给人姑娘吓着了都。” “ 啊,没....” 姑娘连忙摆了摆手。“没有,是我…我打扰你们了。” “没事,不打扰,都是革命道路上的兄弟姐妹,见面打打招呼不是应该的么。”陆战生继续笑着说:“以后出门记得注意点啊,万一遇到麻烦,尽管再来找我,千万别客气。” “啊?哦,好。” 姑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再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赶紧跑走了。 姑娘走后,陆战生重新坐回来,扬眉吐气了似的又暼暼贺知,回头扬起了下巴。 这状态在郑延看来,那就是陆战生又要开始和贺知较劲了,他甚至都能看到陆战生脸上写了话: 瞧见了吗,老子不只会被人骂,也会被人追着感谢,怎么样,服不服,不服来战啊。 美食当前,郑延懒得阻止陆战生这种无聊的战斗欲,毕竟这战斗也不是单方面的,他就埋头自顾自的吃起了饭。 贺知笔直的坐那儿,不吃东西,也不说话。 陆战生也不拿筷子,一脸傲娇的耗着。 俩人就那么对峙了半天。 最后,还是贺知先放弃了战斗,他抬眼看了看陆战生,无奈的叹了叹气,然后拿起筷子夹了块炸肉,放到了陆战生碗里。 耶! 又胜利了! 陆战生的心情当时就变得更好,贺知再看过来的时候,他立刻冲贺知挑了挑眉,一脸的洋洋得意: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我赢了? “…” 贺知一脸无语看了他会儿,眼眸垂下去,片刻后,嘴角突然轻轻扯了下。 嗯??? 陆战生微微一愣,心说不是吧,什么情况,我这是眼花了?看错了? 贺知……笑了? 陆战生立刻睁大眼睛想瞧个清楚,可奈何,贺知那表情转瞬即逝,又变回了那张木头脸。 而就因为贺知这个突如其来,并且似是而非的笑,陆战生丢了的胃口一直也没有再回来。 也不是别的,陆战生就是好奇,特别好奇,因为不确定贺知那到底是不是在笑。 话说这几年陆战生几乎处处跟贺知对着干,平日里大家两看生厌,贺知基本不给他好脸,更别说在他面前笑,回想一下,陆战生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贺知笑过了,也不太能清楚的记得贺知笑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而就因为这个好奇,陆战生吃饭的时候全程都在走神儿,以至于走出饭馆的时候,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吃没东西。 吃过饭左右也无事可干,出门时郑延对陆战生说:“听说今儿下午后山那边有活动,咱俩去看看啊?” 郑延这意思就是那边要打场架,喊陆战生去凑个热闹,毕竟他俩平时都习惯了,吃饱喝足之后接下来的行程就会是骑自行车出去找乐子。 陆战生刚从恍惚中回神,听郑延这么说,他习惯性的就要点头跟着走,可身边的目光炯炯逼来的时候,他又忽然想到自己答应了贺知以后不再跟人打架。 “那个,我不去了,困,回去睡会儿。” 陆战生说话还正好打了个哈欠,郑延看看他,又开始疑惑。 “陆战生,我说你小子确定这两天真没出什么问题吗,你这困劲儿也太奇怪了。” “…” 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郑延说了这么一句,陆战生又注意到贺知似乎抬眼朝这边看了下之后,他突然莫名其妙的感觉有点尴尬。 可…尴尬个屁呢? 陆战生皱皱眉,又立刻冲郑延横道:“你丫才有问题呢!要去就赶快去吧,磨磨唧唧的,小心去晚了热闹看不上了!” “…” 陆战生这狗脾气向来说翻就翻,郑延无语的白了他一眼,转头跟贺知打了声招呼,骑车先走了。 回家的路上,贺知走在前,陆战生跟在后。 俩人保持着一定距离,谁也没先说话,直到… 陆战生开始频繁的打哈欠。 贺知回头看他:“很困?” 陆战生哈欠打一半,停住,闭上嘴。“还行。” 贺知回过头去,走了一会儿,突然说:“谢谢。” 陆战生怔了下。“…啊?” “书。”贺知说:“我找了很久。” 陆战生又怔了下,困意忽然间尽数消散。 这回确定没听错了,贺知对他说了谢谢。 贺知居然会对他说谢谢? 陆战生也不知道怎么的,当时脑子突然卡了个壳。“啊,就…口头谢啊?” 贺知又回头看他一眼:“不然呢?” 对呀,不然呢? 陆战生心说不然…也让贺知给他做点什么? 想到这里,陆战生就想到了自己刚才的疑惑,他忽然想验证一下,想知道贺知刚才那个表情到底是不是在笑。 于是,他突然快走几步绕到贺知面前,盯着贺知的脸,说: “不然,你给我笑一个?” -------------------- 作者有话要说: … 贺知:??? 第21章 最近这几天,陆战生几乎对“出门找乐子”这件事完全失去了兴趣,不止郑延,所有来大院儿喊他出去玩的,他一概拒绝,哪都不去,就在家里呆着。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答应了贺知不再出去打架瞎混,而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则是因为他突然发现了一件比打架胡闹更能让他感到由衷的开心快乐的事。 此事,还得从他给贺知送书说起。 最开始,陆战生送书,那纯粹就是被罗姨骂抑郁了之后,他想用补偿贺知的方式给自己减轻点心理负担,还没有别的想法。 但送完之后贺知的反应和反馈都完全超出了他的预判,他就突发奇想的有了。 在陆战生看来,贺知清冷骄傲,仗着自身个方面素质优于旁人,对他陆战生从来都是哪哪都瞧不上的,几乎看他做什么都不顺眼,贺知甚至都很少拿正眼看他,更别说给他个好脸,或者对他说什么好话。 可送了那本书之后,贺知却难得的请他出去下了馆子,罕见的对他说了谢谢,甚至那天回来之后还史无前例的主动多给了他两毛钱。 这直接导致陆战生突然就恍惚了。 陆战生理解问题就是这样,完全看心情,当时他那个心情怎么描述呢,他觉得,说贺知“崇拜”他,那可能是稍微夸张了些,但就贺知的表现来看,贺知对他“刮目相看”,那必然是能肯定的了。 毕竟贺知说了,那本书他自己找了好久。 自己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的书,却被他陆战生轻而易举就送到了手上,可想而知贺知当时会是什么心情,那当然是很佩服啊,否则就凭贺知那张毒舌的嘴,能对他说的出“谢谢”这两个字吗? 其实但凡换另一个别的什么人对他刮目相看,陆战生也许跟本半点儿都不会在意,但就是到了从来跟他不对付并且一直也瞧不上他的贺知这里,那陆战生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就,很痛快! 于是,为了让自己更痛快,陆战生就给自己立下了这样一个伟大的目标: 征服贺知! 让贺知彻底的打心底里对陆战生五体投地,俯首称臣! 于是,为了完成这个伟大的目标,陆战生每天就不出门了,也什么都不干,就专门在家里琢磨如何还能再为贺知做点什么,好让贺知对他的“刮目相看”尽快的转为“五体投地”。 而这个目标,陆战生也把它看作了自己和贺知之间的一种新形式的战斗,胜负欲空前高涨,因此,他每天除了自己琢磨,还要去贺知面前晃上半天,主动寻找机会。 有天陆战生睡到中午,爬起来洗漱后就绕了个弯儿来了贺知家。 这些天为了保持自己被“刮目相看”之后的高大形象,陆战生都忍住了没有踹门,偶尔还会主动敲敲再进。 平常素日,贺知基本每天在家过的都像是前一天的重复,陆战生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八成都是他坐在书桌前写东西。 今天陆战生进屋一看,果然又是字帖。 “你这字帖到底需要写多少啊,怎么总也写不完呢。” 陆战生边说边走,去贺知的床上坐下,脸上挂着笑。“喂,要不要我帮你写啊?” 贺知侧眼看看他:“ 就你那字?” “...” 陆战生脸上挂着的笑当下就淡了淡。 贺知说话就是这样,一般都会很平静,很简略,但非常噎人,配合他那张木头似的毫无表情的脸,气人绝佳。 再者…说的也是事实,陆战生还没法子反驳。 不过为了自己的伟大目标,陆战生选择了忍,毕竟战斗嘛,总是要做出一些牺牲的。 而且从伟大领袖主席曾经提出的“论持久战”看来,忍耐也是一项非常强大的战斗技能。 这些天下来,陆战生对于忍耐这项技能的掌握也已经明显进步了不少,从最开始的被贺知一个眼神就能气的想攥拳头,到现在被贺知噎的说不出话也不至于再怒火中烧。 再者,陆战生也总能从另一个角度再给自己找补回来,比如,他现在看到贺知把他送的书放在了书架上最显眼的位置,他就笑着啧了啧。 “ 我的字就算再难看,某人不也珍藏了吗。” 一听听这话,贺知皱皱眉,立刻从书架上把那书拿下来,扔进了抽屉里。 这要是以前,陆战生就会不高兴,但现在他不会了,因为他注意到了,那书今天扔进去,明天还会再摆出来,这就是贺知当时对他的反击而已,他要是生气,那他就输了。 “ 哎,你今儿想到了吗,有想要的东西了吗?” 贺知执笔继续写字,没理他,大概是他每天都这样问几回,贺知懒得回答了。 “说呗,你说了我去帮你找啊。” 贺知还是没理,跟没听见似的。 “哎哟,咱能别天天跟个别扭小姑娘似的吗,动不动就不理人。” 陆战生这人平时就不爱老老实实的坐着,说着说着话就把手撑在了贺知的书桌上,托着脸,看着人。“ 干嘛啊,跟你说个话还得哄着你啊?” 贺知笔尖一顿。 “ 哟?” 陆战生眼尖,低头一看发现贺知写错了字,他立刻一脸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哈哈哈,怪不得你不理人,感情是脑子不太行啊,一心不能二用是吧,这都能写错字!” “…” 贺知一脸无奈的看他笑了半天,收回目光,把那写错字的纸折了两下塞进抽屉,转而又去拿了张新的过来重新写。 陆战生自顾笑了个够之后,又开始嘴欠。“ 哎,你平时不是很聪明的吗,不是号称能做到在闹市中也能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吗?怎么,都是吹的啊?” “...” “哎,那你可不行啊,有空得多锻炼一下,不然脑子总是只能走一条线的话,等老了容易得老年痴呆症。” 啪! 贺知拍下手里的笔,抬头瞪着他:“ 你怎么那么闲?” “ 当然闲了。” 陆战生耸耸肩:“ 你又不让我追姑娘,也不让我出去打架,我可不是很闲吗。” “...” 贺知无语:“ 你就不能干点正事?” “ 能啊。”陆战生说:“ 所以我这不是来问你么,你有没有什么可以交给我帮你做的正事啊?” “ 有。 ” 贺知说:“ 你出去。” “…” 陆战生没有出去,他只是翻了翻眼皮,换了只手撑脸,然后吊儿郎当的哼了哼:“ 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啊,脸那么大呢。” “...” 贺知低头捏了捏眉心,看着像是被打败了。 往往这种时候,陆战生就会有些感慨: 哎,早知道用这种简单方式就能在对战中取得胜利,之前他何必次次都大动肝火呢。 “ 生气了?” 陆战生故意笑着问:“ 不至于吧,那么小气呢。” “…” 贺知松开眉心,抬头看着他:“ 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你很不正常。” “....” 陆战生想笑,心说不正常不就对了吗,正常谁跟你在这磨磨唧唧啊。 “ 我无聊呗。” 陆战生说。 “ 无聊就多思考,计划一下以后的路。” 贺知说。 “....” 陆战生又被噎了下,要么他总是觉得贺知像个老古板,大脑单线条,某件事要是理不清楚,就会一直提,聊什么事最后都能转移到这上面来。 关于自己的想法,陆战生也不是一定不能跟贺知说,他主要怕刺激到贺知,毕竟贺知以前最想做的事也是去当兵。 之前贺知刚满十八的时候,他就去参加过验兵,体测政审都通过了,但最后卡在了罗姨那里。 贺知的父亲是在战场上牺牲的,这对于罗姨来说一直是个心里的坎儿,所以即便当下是和平年代,几乎不会再打仗,她也不希望贺知再去当兵,再者,军营里生活训练都很艰苦,罗姨也舍不得让他去吃那份苦。 陆战生还记得,当时部队上的人来带兵的时候,罗姨死活闹着不让贺知走,硬逼着部队上的人把贺知的名额给去掉了。 虽然那时贺知因为不想让罗姨难过而没有做过多的反抗,但是事后,贺知却沉寂了很久。 “ 你想过去当兵吗?” 贺知突然问。 “... ” 陆战生迟疑了下,清了清嗓子。“ 没。” “ 嗯。” 贺知点点头,又说:“ 可以想想,你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兵。” 额。 所以,贺知的意思,是在鼓励他去参加征兵? 所以,如果他能成功通过政审,完成了贺知没有完成的目标,那贺知应该会更加对他另眼相看了吧。 果然,陆战生心说忍气吞声的在贺知这里耗着还是有用的,没白耗,获得了一条相当有含金量的信息。 陆战生笑了笑。“ 嗯,两个月后差不多正好是春季征兵,我会去的。” 只见听了这话,贺知皱了下眉,像是有些疑惑。 陆战生看看他:“ 怎么?” “...” 贺知迟疑了下,像是有话要说,但最后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恰好这时,郑延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过来。 “ 陆战生,你丫在哪呢,快出来,哥们儿有大事宣布!” -------------------- 作者有话要说: … 陆战生,一个大傻子般的存在~ 第22章 陆战生从贺知房间走出来,郑延也正好从他家绕过来贺知家,俩人一碰面,就见郑延一脸兴奋的朝他喊: “陆战生,你猜怎么着!” 陆战生:... 要不然陆战生也不会总觉得郑延脑子不好,郑延说话老爱这样,跟那说相声的逗哏似的,开口必须加个前缀,非得让你先捧他一句,否则他就跟无法接后边的话似的,陆战生经常因为不想给他当捧哏怒怼他一顿。 不过一般心情好的时候,陆战生就会很大方,几乎百无禁忌。 这会儿心情不错,陆战生就没怼郑延,只是倚着门框问了句:“ 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啊?” “相当了不起的事,哈哈!” 郑延看起来特别开心。“ 中央芭蕾舞团的《红色娘子军》要公演了!就这周六!在天桥剧场!” 嗯? 一听是这个,陆战生也几乎是立刻就来了精神。“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 郑延说:“ 宋见他姑父就在天桥剧场上班,这消息确定属实无误。” 嘿~ 这陆战生就彻底精神了。 话说从六六年的八月左右开始,许多事儿头上莫名其妙就陆陆续续都顶上了个“禁”字,往往是这个不能干那个也不可以,平日里的娱乐活动更是少的可怜。 陆战生他们大院儿还好点,偶尔会在大院儿西侧的广场上放放露天电影,但也是固定那几部,比如《战斗在一九一八》,或者《列宁在十月》,就那么来来回回的放,大家早都看够了。 而除此之外几乎又没什么别的娱乐,导致时下青年的日子过的极其枯燥乏味,极其无聊,否则他们大概也不会发展成热衷于到处寻衅滋事打架斗殴找乐子的顽主。 所以在这种零娱乐并且极其无聊的日子里,冷不丁的突然听说有这么一场表演,而且还是让人听上去就感觉很时髦很洋气的芭蕾舞剧,那就足以挑起当下任何一个年轻人的兴奋神经了。 陆战生当然也不能幸免。 何况,常年如此,京城但凡有什么热闹的大事,必少不了他陆某人的身影。 陆战生笑眯眯了半天,问郑延:“ 什么时候放票啊?” “ 周六一早。” 郑延说:“ 不过这等大事件,估计到时候人会特别多,我觉得咱们得周五晚上就去排队,因为周六早上再去的话肯定就排不上了。” 排队? 陆战生一听这话就乐了,他心说排个屁的队啊,他陆战生干过这么傻的事吗? 郑延一看陆战生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当时冲他啧了啧:“ 瞧你小子这股子没素质的劲儿,你就不能稍微的掩饰一下吗?” “这有什么好掩饰的啊,排队那本来就是.....” 话说一半,陆战生突然停住,因为贺知从屋里走了出来,贺知冷不丁的看他一眼,给他看的突然就没能说下去。 毕竟“ 排队那本来就是你们这种傻子才干的事” 这种话在贺知那里属于言行有失,要是说出来,那他辛苦维持的“刮目相看”形象大概得打不少折扣。 “贺知哥,早啊。” 由于之前一般都是在早上来找陆战生的时候能见到贺知,招呼一般也打的不怎么走心,所以郑延喊的特别习惯。 而喊完之后看看贺知的脸色,感觉不太对劲,郑延才意识到自己又顺嘴了,立马又改:“贺知哥,中午好啊。” 贺知一脸无奈,也没应声。 陆战生就又笑了。“ 郑延,你丫真的该听听劝,赶紧的去医院治一治你那脑子。” “去你的吧。” 郑延说:“ 哥们儿脑子再不好也比你强,你丫的那脑子倒是好,可装的净是些令人鄙视的事儿。” “哎。” 陆战生笑着说:“ 别老是以你的小人之心度哥们儿的君子之腹,我敢打赌这回你丫度错了。” “哟。” 听这话郑延也笑了。“ 陆战生同志,请问你知道‘君子’俩字怎么写吗?” “知道啊。” 陆战生说:“ 哥们儿往这一站,妥妥的就那俩字,都不用写。” “哈哈哈,得。” 陆战生这厚脸皮郑延时服气的,懒得跟他继续斗嘴了。“ 那怎么着,怎么安排?” “就....” 陆战生余光瞥了眼贺知,违心的说:“ 周五晚上吧,提前去排队。” “哟,我这是听错了吧?” 郑延立刻故意夸张的笑了起来。“ 你小子刚刚说的是......去排队?” “...” 看郑延那表情,陆战生就知道这小子已经在酝酿怎么嘲笑他了,他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 瞧瞧,看来这这脑子不好是真的能影响其他器官哈,你这听力怎么跟着不行了呢。” 陆战生说话咔咔攥了两下拳头,目光带着威胁:“ 郑延,要不哥们儿还是送你去医院看看?” 这郑延就不甘示弱了,扬扬下巴挑衅道:“ 来呀。” 这一挑,陆战生就真去了,郑延见状立刻接招,紧跟着俩人就在院子里追着相互打了起来。 打的横冲直撞,笑的肆意嚣张。 贺知站在门口就那么看着他们,眸子里有种什么情绪一闪而过,片刻后,眉眼垂下,转身又回到了屋子里。 ___ 周五的晚上,陆战生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在家里的沙发上瘫着。 正百无聊赖呢,冷不丁的突然听到隔壁有动静,他立刻竖起了耳朵。 “ 小知,要不还是别去了,夜里那么冷,你这生病刚好没多久,万一再冻着了怎么办。” 是罗姨的声音,听着怪着急的。 “ 唉,行吧,那你多穿件衣服,要是实在冷了就回来,别硬撑,听见没。” 还是罗姨的声音,听着有点无奈。 陆战生有点纳闷,心说这大晚上的贺知这是要去哪啊。 纳闷了也还不足两分钟,哗啦一下,门冷不丁的被推开,陆战生顿时感觉被突然来袭的冷风冻的打了个冷颤。 扭头一看来人,紧跟着又一个激灵。“罗姨?额..呵呵,晚上好啊。” “ 好个屁!” 罗姨向来看见他就气不顺,跟他看贺知不顺眼的程度相比,那不知道要高出几个等级。 罗姨跟他说话时一向不仅带着怒气,眼睛里还会自动放刀子。 “你瞅瞅你这德行!坐也没个坐相!斜七八歪的,你还有个人样儿吗?” 听着骂,陆战生从沙发上坐起来,规规矩矩站好了。 “在干嘛呢你?” 罗姨压着火气问他。 陆战生眨巴眨巴眼,老老实实回话:“ 没干嘛,准备睡觉了。” “睡什么觉!这才几点啊就睡觉!你是那这么早就睡觉的人吗!” “.....” 陆战生有些无奈,但又不敢反驳,因为一般他不管说什么,只要张嘴就是挨骂,不吱声的话,进度还能快点。 而且,陆战生隐约感觉罗姨可能是有事要交代他,毕竟没事的时候眼不见心不烦,也不来找他。 果然,罗姨又压了压火,问他:“ 听说天桥剧场明天公演芭蕾舞剧,你不去看啊?” 陆战生又眨巴了两下眼,不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罗姨就立刻又说:“就你这号的 ,平时一有点什么热闹就跟抢命似的往上凑,你能不去吗!” “…” 陆战生没吱声。 “要去就赶紧的早点排队去买票,这会儿还跟家里呆着,怎么,是打算明天拿刀子抵票进场吗?” 罗姨说着清了清嗓子,凶狠的目光收敛了点。“ 贺知已经去了,你也赶紧的吧。” “...” 陆战生心说,得,明白了,贺知刚才那是去排队买票去了,罗姨这是让他赶紧去看着点。 虽然贺知平时总是一副老古板做派,但不能否认他也才二十岁,也属于时下年轻人的范畴,他不怎么爱凑热闹,但喜欢附庸风雅,平时爱读个诗,画个画,以前天桥剧场鼎盛的时候,也爱去看看话剧,如今有这芭蕾舞剧公演,他肯定也想看。 可毕竟剧场太久没有再办过公演了,这开年头一遭,不止爱凑热闹的普通青年们,那些平日里像陆战生这样都不爱守规矩的顽主们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到时候大家都不排队,一哄而上的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贺知有点危险。 所以,这不就又有机会在贺知面前表现了么。 陆战生心说挺好,不错。 “ 发什么愣呢你!” 陆战生正开始有些得意,罗姨突然一嗓子给喊回了神:“ 还不快去!” 一看罗姨又要开始瞪眼,陆战生赶紧披衣服穿鞋子,完事就赶紧往外跑,刚跑到门口要开门出去,罗姨又一嗓子: “ 等会儿!” 陆战生又赶紧刹住。 “ 一天天冒冒失失横冲直撞的,半点儿正样儿没有! 接着!” 陆战生闻言回头,罗姨正把一个什么东西朝他扔过来,他手快,接住之后发现是自己的黄呢子军帽… 陆战生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脑袋。 拿起帽子正要带上,又看到里面放了五毛钱,他朝罗姨看过去,罗姨立刻瞪着眼说:“ 晚上冷了别傻撑着!去买两瓶热牛奶!还有!你要是敢都给自己喝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陆战生张了张嘴,罗姨又说:“快滚!” “...” 陆战生无奈的闭上嘴,转身赶紧走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 贺知: 看他俩玩的那么开心,我有点……怎么办?[委屈] 第23章 才入夜不久, 天桥剧场灯火通明。 售票处由台阶处起,排起的长队已经往外延伸出了十几米。 排队那些人穿着很杂乱,有穿旧军装的, 有穿蓝制服的,还有穿普通大棉袄的,他们几乎都带着小马扎或是小板凳,队伍排的不甚整齐,但是却非常有秩序。 这一看就是平日里守规矩的那批孩子。 只有守规矩的孩子才会提前一晚上来排队,不守规矩的那一批只会明天早上直接来。 陆战生到了之后找了个地方停下自行车,回头朝人群里望了望, 几乎是一眼就找到了贺知。 这大冬天的, 又是夜里, 天太冷了, 所有人要么就是坐在小马扎上缩着, 要么就是在搓手跺脚哈气取暖, 只有贺知一个人在队伍里跟站岗似的, 规规矩矩, 站的笔直。 陆战生走过去吹了声口哨, 贺知闻声回头,看到他之后表情显得有些意外。 “ 怎么?” 陆战生两首插着裤兜, 晃悠着走到贺知身边站下, 一脸的吊儿郎当。“看到我至于这么惊讶?” 贺知嘴角动了动,但没说什么话。 而即便贺知没说,陆战生基本上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无非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晚上来排队呗。 但说实话, 陆战生之前还真没打算晚上来,就算那天那么说了, 那也是故意说给贺知听的,原本的计划也还是想早上直接来的,毕竟他当时也没想到贺知也会来,觉得反正贺知也不知道。 不过,现在既然来都已经来了,陆战生就顺势而为,正好给自己的形象添点色。 “咳咳。”陆战生清清嗓子:“ 你用不着惊讶,我说话一向算话,说来排队那就一定会来,毕竟我已经决定了,以后时时刻刻都会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争做讲文明守规矩的五好青年。” 贺知嘴角又动了动,不但没说什么,反而像是把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了。 陆战生自认有一双慧眼,尤其经常能对贺知表情的观察和解读十分准确,所以看贺知那反应,他感觉贺知刚才咽回去的话肯定是对他的夸赞,以至于他有些得意,说的话和语气也都开始有些嚣张。 “喂,你干嘛啊,想说什么就说呗,不至于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说的不好听我也不会跟你计较的,近来不都是这样么,我处处让着你。” “…” 贺知迟疑了下,终于开口了:“ 嗯,你最近是变乖了些。” 陆战生:… 要么说他一直就特别不爱跟贺知说话呢,瞧贺知用的这词儿。 乖? 且不说这个词儿跟他陆战生能不能沾上半点儿关系,首先,这是一个正常的男青年对另一个男青年该用的词儿吗? 明明也只是虚长那么三两岁,平时以当哥的自居也就算了,陆战生有时候甚至还会觉得贺知说起话来像是他爸。 噢,不,他爸才不会把这种类似的词儿用在他身上,得说像他爷爷,陆战生还记得,大概只有爷爷在他小的时候才这么说过他。 况且,陆战生过了十二三岁之后就开始叛逆,就特别不爱听别人把这种词儿往他身上安,老觉得类似的词儿有损他的爷们儿形象。 更何况贺知说的时候,那张脸上基本还不会有什么表情,跟故意恶心人似的,导致陆战生听后心里头的无语和火气蹭蹭蹭的老是压不住。 贺知大概是看出他脸拉下去了,又不想跟他开战,顿了顿,又说:“ 是令人刮目相看。” “…” 得。 陆战生心说为了这句,还是忍忍吧。 不过忍的心里发闷,他就从裤兜里摸了根烟出来,刚准备点上,贺知的手伸了过来。 陆战生:… 唉。 陆战生服了。 把烟从他的嘴里给直接抽走这种行为,贺知对他干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陆战生看来这是贺知对他的极度不尊重,所以他次次都会上火。 当然这回也不列外,感觉火气有实在压不住的趋势,他正纠结到底是要不要干脆不忍,却突然听贺知说:“ 这支给我抽。” 陆战生当时就一愣:“ 你说什么?” 贺知把拿根烟拿在手里,小幅度的微微晃了下。“点上。” “…” 陆战生立刻瞪起了眼:“ 你疯了啊?” 贺知没再理他,而是直接把火机从他手里拿过去,自己把烟点上了。 陆战生当时就更是睁大了他的眼。 在陆战生看来,贺知这人从小规矩的就像是篇行走的文明礼仪守则,抽烟喝酒这种行为在他那里那更是属于不良青少年才会干的事,回回只要见了,那必定是没好脸色,陆战生没少因为这个跟他上火。 可现在,贺知居然自己也抽上了。 贺知抽烟? 这个画面可太惊悚了,陆战生直接被吓了一跳,吓的他脑子一懵,思路似乎还跑了偏。 除了惊愕,第一反应居然是: 诶?别说,这贺知抽烟的样子还挺好看。 不过也就偏了那么短短一瞬,陆战生的思路就立刻又回了正轨,他伸手就去把烟又从贺知嘴里抽了回来。 好看也不行。 抽烟这种事在贺知身上发生,那在陆战生看来无异于给荷花抹上淤泥,他可接受不了。 再说这事要是被罗姨知道了,那就又得是让他给教唆的不学好,回头罗姨能打死他。 烟被抽走后,贺知就没有再抢,只是看着他问:“ 你觉得我不能抽?” “你那不废话吗。” 陆战生说:“ 你不是好青年吗,烟是给好青年抽的吗。” 贺知说:“ 没有抽烟就不是好青年的说法。” “拉倒吧。” 陆战生哼了哼。“ 你不就是因为觉得抽烟是不良行为,你瞧不上,所以才一天天的非得管我的吗。” 贺知说:“不是。” 陆战生:“那是什么?” 贺知看着他,回答的认真。“怕你生病。” 陆战生:… 说起来,贺知这个人从小就是很含蓄的性格,和陆战生俩人之间一直以来也不怎么对付,往往三句话没说完就吵起来,所以陆战生不仅是很少能从贺知嘴里听到什么好话,这么直白的关心也几乎是没怎么有的。 如果没记错,贺知上一次这么直白的表达关心,还是在陆云庭刚被带走的时候,那时候陆战生家里一下变得只剩了他自己,他或多或少会有些不知所措,那时贺知也对他说过那么一次关心的话。 物以稀为贵,道理亘古不变。 那回陆战生印象深刻,这回似乎.....也挺入心。 贺知说了这么一句之后,陆战生当时就觉得不那么生气了,撅着嘴把那根烟掐灭,甚至有点犹豫要不要试着戒一戒。 随着夜越来越深,天越来越冷,队伍里开始有人扛不住,陆陆续续撤了一些。 跟贺知吵了这么会儿架的功夫,陆战生抬头发现前面少了好多人,也就还剩二十来个还在坚守,他借机转移了话题。 “那帮人真怂,早知道别来啊。” “...” 不过话转到这,贺知就不接了,他只是往前挪了挪补上了前面的空位。 陆战生撇撇嘴,跟上去,又说:“夜里可是会更冷的,你受不了别硬撑啊 。” “...” “你可以先回家,反正我在这。” 贺知还是没应声,陆战生冲他翻了个白眼,决定接下来自己也不说话了。 对峙呗,反正习惯。 大约十分钟后,陆战生开始觉得有点冷,他瞥瞥贺知,发现贺知的鼻尖已经给冻红了,大约比他更冷。 回头看了看剧场对面马路上亮着灯供销社,陆战生原地拧巴了会儿,转身朝那边走去了。 每逢遇到这种大阵仗,供销社就会灵活营业,眼下提前来排队的人多,估计这一夜都不会关门。 陆战生进屋掏出罗姨给的五毛钱拍在柜台上,朝值班大妈说:“ 两瓶热牛奶,一瓶加糖。” 说完想了想,又立刻改为:“ 算了,一瓶吧,加糖。” 牛奶在当下是稀罕物,贵,罗姨给的五毛钱最多能买两瓶,可这漫漫长夜的,就贺知那体格一瓶牛奶哪能撑的下来啊,万一给冻坏了罗姨肯定又得拿棍子抡他。 陆战生就想着算了,自己别喝了,留着等会再来买一瓶吧,反正他自己皮糙肉厚的也不怕冻。 回来之后,陆战生瞧着贺知那个在人群中遗世独立的姿态,从背后冲贺知狠狠瞪了瞪眼,然后才过去把热牛奶递过去。 “ 给!” 贺知看了眼那牛奶,皱了皱眉。 这表情里的疑惑可太直接了,陆战生几乎秒懂。 唉。 陆战生就纳了闷了,心说自己平时也不偷不抢啊,怎么他拿点什么东西过来都会让贺知觉得来路不正呢。 刚闹完一场,怪累的,陆战生懒得再来一场,哼了哼,直接说:“ 罗姨给的钱。” “...” 贺知眉间松了松,仿佛才踏实了。 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陆战生别开眼,打算拒绝接收贺知那些表情,可别开前又注意到贺知嘴角动了动。 凭直觉,陆战生觉得贺知可能要说些没用的,比如“你喝吧我不冷”这种虚伪又磨叽的话,所以不等贺知开口,他就直接把贺知的手给拽了过来,然后把牛奶给他塞了进去。 贺知微微愣了下,眉间当时就又紧了回去。 大抵是被突然拽了那么一下,不高兴了? 嘁~ 陆战生心说爱高兴不高兴,他冲贺知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又走了。 天桥剧场近期重修过,广场边上扔着一些废弃的木料,陆战生刚刚买牛奶回来的时候注意到的,他就去捡了一些回来。 小火堆点起来之后,陆战生又去搬了两块木墩过来。 这一顿折腾之后,贺知的气劲大概也过去了,见他坐下烤起了火,自己也凑过来坐下了。 而且,似乎贺知还有些主动破冰的意思,主动跟他说起了话。 “ 昨天上午我去革委会那边问过。” 陆战生没吱声,平时都是贺知端着不理他,这会儿他想反过来也端一下。 可也就端了一句,贺知又说:“陆叔的问题不会影响你征兵的政审。” “...” 陆战生当时就破功了:“真的啊?” 贺知点点头:“嗯。” “嘿!” 陆战生顿觉惊喜万分,几乎是瞬间就又精神了。 就,很高兴! 毕竟陆战生身体素质好,体测肯定没问题,政审也不影响的话,那当兵这事儿基本可以确定能成了。 而成了之后,他不就能在贺知面前彻底站起来了吗。 陆战生一得意就容易飘,飘了还掩饰不住,他扬扬眉梢,直接对贺知说:“ 羡慕吗?” 贺知:... “你倒是也不用太羡慕,以后等我当了兵,每年发的军装可以给你一套穿。” “…” “不过作为交换,你上班的工资,以后要留一部分给我花,反正你工资高。” “…” 贺知大抵是很无语,看着他:“ 你先当上再说,征兵也要看平日的个人表现。” “看呗。” 陆战生毫不担心。“ 我不是答应你了吗,以后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做咱们大院儿最讲文明守规矩的五好青年。” 贺知:.... 陆战生又笑半天。 “哎,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也要做到啊,包括刚才我说的,你也必须答应,而且要说到做到,一辈子都得这样,不能反悔。” 贺知又皱起了眉。 陆战生等了半天见他还不应声,就拿脚去踢了下他的鞋子:“ 听见没?” 贺知眉间微蹙,抬眼看看他,又垂眼看看手里握着那的瓶牛奶。 片刻后,点了头:“ 嗯。” --------------------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 陆战生!你干什么!没大没小的抓谁的手呢!还有,你刚刚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一辈子,你.....哼! 第24章 陆战生不记得自己昨晚是怎么迷迷糊糊睡过去的, 只知道自己是大概是从睡梦中被人给踹醒的,而且是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 陆战生一向最讨厌被强行叫醒,他烦躁的这就要发作骂人, 可睁开眼一看,郑延,宋见,以及这俩人身后跟着的一大帮穿着旧军装的大院儿小伙子们… 乌央乌央的全是人不说,他们个个脸上都挂满了笑,意味不明,但却极其灿烂。 陆战生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些人笑的很不对劲, 他动了动, 忽然又意识到自己这会儿睡觉的地儿好像不太熟悉。 愣了一瞬后, 陆战生赶紧爬起来, 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原来正以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正趴在贺知的腿上。 趴贺知腿上睡着了? 陆战生当时就惊呆了自己:这是我能干出来的事儿?贺知能允许这事儿发生?我是不是睡着之后强行趴上去的?他居然没有被气死? 而陆战生这个惊呆的表情, 在郑延看来, 那都已经是陆战生对自己刚才认识过于浅薄的后果了。 郑延甚至确信, 但凡陆战生能站在自己的视角看到自己刚才的自己, 那这小子就一定会立刻找个南墙一头撞死。 话说, 郑延昨晚也是没想到陆战生真的会头天夜里就来排队的,所以他今早凌晨, 天还不亮的时候才去找陆战生, 去了之后发现陆战生家没人,这才又和其他小伙伴们一起往这赶。 来的路上大伙儿已经聊了很久,都很疑惑陆战生为什么最近突然变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郑延就告诉大家伙儿, 陆战生这回是让他哥给彻底收拾老实了。 大伙儿当时还都不怎么信,可来了之后果然看到陆战生在排队, 大家伙儿就惊讶了一把。 更别说陆战生那会儿趴在贺知腿上睡的跟个小孩儿似的,正哼唧。 那会儿大概是贺知正在试图叫醒陆战生,可贺知向来声音又不大,而陆战生又出奇的不好叫醒,所以贺知眼看叫不醒就直接拽了拽他。 结果,人没拽醒不说,反而还给拽的不高兴了,而且越不高兴就越是往身上拱,还拱的哼哼唧唧。 陆战生这人,平时不管走到哪都是的横天横地,吆五喝六,所以他当时就那么往贺知身上又拱又哼唧的的时候,京城一霸形象几乎是立马破碎。 在场大伙儿算是信了,陆战生是真让他哥给收拾成小鸡仔了。 大伙儿的笑一直持续了得有整整五分钟才陆陆续续停下来。 陆战生惊呆的时间更长,大家都笑完了他还没回过神儿呢。 郑延非常贴心的没有给陆战生雪上加霜,并且给了他一个台阶。 “ 陆战生,你小子什么毛病啊,偷摸的一个人就来了,也不喊哥几个,什么意思啊。” 宋见也笑着说:“就是,大伙儿都等你安排呢,你这倒好,自己来了,显的哥几个多不仗义。” “…” 陆战生有些无语。 郑延又说:“不过也不能太怪你,毕竟,你也是舍己为我们,一心为了给我们大伙儿买上票嘛。” “…” 陆战生还是无语,不过缓了这会儿,已经差不多缓回了神,他瞥了瞥贺知,发现贺知还原地坐那儿,虽然并没看他,但表情没什么异常,似乎很平静,感觉应该也没怎么生气。 陆战生就松了口气,然后转脸看看郑延和宋见等人,翻翻眼皮。“ 都后边自己排队去。” “嘿,你小子。” 郑延笑着推了他一把:“ 给好脸不要是吧?” “ 给个屁的好脸 。” 陆战生说:“ 你丫有脸吗 ,不知道恪守规矩,有序排队的道理啊?” “ 哎哟,这话。” 宋见也乐了。“ 陆战生,这话从你小子嘴里说出来,我有点不适应。” “ 有什么不适应的啊。”陆战生说:“哥们儿之前就说了,周五晚上来排队,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是你们自己不来的。” 郑延和宋见听后大笑,仿佛在说:你那话也能信? 陆战生缓过来之后,脸皮就恢复了城墙的厚度,他看着郑延和宋见,继续: “ 瞧瞧你们这帮人,一个两个的,都不想着付出,就想着不劳而获,典型的阶级腐坏分子思想,一点素质和规矩都没有,哥们儿原本根正苗红,社会主义祖国大好青年一个,纯粹是让你们这帮平日里一副流氓做派的人给带坏的。” “ 瞧瞧。” 郑延回头对身后又要开始笑了起来的大伙儿啧啧道:“就这不要脸的程度,以后大伙儿就不用给面子,想嘲笑的也不用背着他,就这会儿,赶紧的,放开了笑。” “哈哈哈哈哈…” 随着郑延的话,这伙人当时就真的一阵爆笑。 陆战生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说这帮大傻子,就这点事儿,至于乐成这样吗。 一帮人笑了个溜够之后,郑延和宋见就真的带着大伙儿往后边排队去了。 陆战生这才回头看了看贺知。 贺知已经站起来了,正在收拾昨晚上他们烧的火堆。 陆战生有些无语。 昨晚上陆战生开始烤火之后,其他人见了也跟着效仿,售票处前烧的一堆一堆的,别人都没打扫,就贺知不怕麻烦。 陆战生撇撇嘴,十分不情愿,但也还是跟着一起把木头墩子搬回了原来的位置。 天色彻底大亮,朝阳渐渐升起。 本就人满为患的天桥剧场售票处前更是越来越热闹。 车铃铛声叮叮直响,打招呼声此起彼伏。 开始放票前的半小时,那帮不爱守规矩的眼看就陆陆续续都开始来了。 头一波是帮穿蓝制服的青年,他们来了之后一路横冲直撞,直奔售票窗口,上去就把第一排站着的人给挤走了。 以前陆战生也爱这样,可今天他处在正常排队的这帮人的角度,切身体会了一把自己排队排了一整夜却被别人插了队的滋味,发现这种行为确实很让人愤怒。 不过陆战生是不会像正常排队的这帮人一样只会忍的,他打算过去跟正正风气,而过去之前,他又注意到贺知也看着那里,皱着眉,似乎也很生气。 陆战生眼睛眯了眯,小心思就来了,他往贺知跟前凑了凑:“喂,那帮人是不是特气人?” 贺知没吱声,但不可置否。 陆战生又说:“ 这时候就需要有个勇敢的战士站出来,跟这帮恶势力作斗争。” 贺知扭头看他:“你要去打架?” “ 啊。”陆战生说:“不打架怎么斗争啊?” “…” 眼看贺知的脸这就又有点要拉下来的意思,陆战生连忙又笑着说:“当然了,我也可以用别的方式,比如不动手,只跟他们讲道理。” 贺知表情微动,像是在表示怀疑。 陆战生看看他,又笑着问:“别不相信啊,如果我做到了呢,如果做到有什么好处吗?” 贺知皱皱眉:“ 你想要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 陆战生想了想,觉得还是想验证一下之前的疑问,因为那天他想验证的时候,贺知就只是冲他瞪了瞪眼,而他这人又有个毛病,疑惑的事解不开他就会一直惦记着。 “也没别的,我还是想看.......” “陆战生!” 话说一半,突然被一声怒吼给打断了。 陆战生循声看过去,正好就是前面插队那伙人。 其中带头的那个长得五大三粗一脸横肉,满眼戾气,陆战生觉得他有些面熟,仔细一想,发现好像是上次在冰场被他揍的那个,后来还有人告诉了他名字,叫李虎。 得,陆战生心说还是个仇家。 那伙人比上次多,目测有十几个,手里都拿着家伙,被李虎带着齐齐朝这边走了过来。 来者不善。 陆战生往前迎了一步,侧了侧身,把贺知挡在了身后,然后冲那人扬着下巴笑了笑。“ 哟,这不是南城虎哥吗?” 李虎拎着弹簧锁站在他面前,目光阴狠:“陆战生!今儿可算是逮着你了!看老子不废了你!” 啧。 一听这话,陆战生那嘲笑欲就能由衷的从心底里升起来,就觉得很逗,一个手下败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口气。 不过想想,大抵是见他这会儿身边没几个同伴所以感觉胜算挺大吧。 郑延那帮人见状冒了冒头,陆战生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回去了,他今天不打算跟这人动手,毕竟贺知看着呢,而且万一大家动起手来他顾不上,贺知再有个磕磕碰碰的就麻烦了。 “ 火气何必这么大呢。” 陆战生笑着说:“ 有矛盾没关系,积极解决就是了,而且伟大领袖主席教育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这动不动就抄家伙,跟组织对着干,可不是什么好青年的行事作风。” “操,好青年?” 李虎听他那话当时一脸鄙视的笑了起来。“ 就你啊,陆战生,你当爷爷没打听过你什么人是吧?” “打听过也是以前的我。”陆战生说:“ 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金盆洗手了。” “ 噢,也是。” 李虎说:“ 你小子前阵子是办了个什么大会,听说是让人给收拾服气了是吧,呵呵,实不相瞒,听说这事儿的时候,爷爷我大牙差点儿给笑掉了,真没想到你陆战生是这样的怂货!” 只见听了这话,周围人当时就起哄笑了起来。 陆战生并不生气,他一向如此,凡是不在意的人,无论说任何难听的话都刺激不到他。 不过,陆战生感觉贺知可能生气了,因为身后那道呼吸的频率似乎开始加快了。 陆战生还挺意外,贺知居然因为别人骂他而生气了。 这要是气急了,万一要站出来跟这帮人理论,再被盯上,那可麻烦了,想着这个,原本打算反击的话,陆战生也就决定省略了。 恰好这时,忽然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自行车棚边那个穿蓝制服的青年,是周明亮。 陆战生忽而就有了一计,他暗暗笑了笑,扬着下巴指了指那边的周明亮,然后凑过去单独对李虎说了一句话。 只见李虎听了之后,立刻阴着脸问他:“当真?” 陆战生:“ 当然。” 李虎冷笑了一声,紧接着转身就带着他的兄弟们朝周明亮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陆战生:好气啊,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笑。 郑延:别问,问就是多活几年不好吗? 宋见:啧,总算相信大佬是真的还未成年了。 小伙伴们:没有人关心一下陆战生他哥吗,他好像脸色不太好。 贺知:也没什么,心率失常一整夜,大气没敢喘,还有,腿麻了。 第25章 李虎过去之后说了几句话, 周明亮往这边看了眼,陆战生冲他勾了下嘴角。 大家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周明亮回过头去之后,很快就和李虎等人走出了剧场。 售票窗口前被挤走的人回到队伍里, 秩序恢复。 陆战生回头看看贺知,得意洋洋。“怎么样,没动手。” 贺知脸上写满了疑惑:“你刚才跟那人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陆战生眯眯眼睛,心说那可就不能告诉你了,不然你又要甩脸子。 “也没什么,我就说我以后不打架了,而且现在见了谁都认怂, 不仅认怂, 谁要是给我颗糖吃, 我还能弯下腰尊称他一声大哥。” “…” 这话一听就是胡说八道, 陆战生说完自己都乐了。 贺知自然也不会信, 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一脸的无语。 这要是平时, 贺知不继续追问, 陆战生到这儿也就该收手了, 要么就换个话题,要么就干脆结束对话。 可这会儿陆战生也不知道怎么的, 格外乐呵, 不光笑容就收不住,嘴也欠,见贺知那个无语的样子,也不生气, 反而更想逗他。 “干嘛,你不信啊, 这我可没骗你,你也许不知道,我陆战生不说名满京城,那也算大院儿一带的霸主,能让我弯下腰喊一声大哥,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殊荣。” “…” “你也看到了,刚那家伙来时横的跟个什么似的,不然他能这么轻易的走掉吗,他就是知道自己打不过我,然后,去买糖去了,哈哈。” “…” 陆战生边说边乐,笑的特别欠。 贺知看起来更无语,看着他:“给你块糖就喊哥?” 陆战生乐呵的上了头,也没多想,顺嘴就说:“当然,认怂了嘛。” 只见贺知听着他的话眼眸微动,片刻后,默默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糖。 陆战生还在自顾自的嘎嘎乐,冷不丁见贺知突然把手伸了过来,他低头看过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了。 操! 要么说陆战生从小谁都不服就服贺知呢,这人简直太他妈诡计多端了,别的不说,就说这年头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谁没事儿老在兜子揣着糖啊! 除贺知,没谁了。 陆战生脸上的笑容淡去,看看那块糖,再看看贺知:“揣多少天了,就跟这儿等着我呢是吧?” “五天前。”贺知轻飘飘的说:“你买的。” 陆战生:… 回想一下,五天前就是贺知请他和郑延吃饭那天,那天陆战生因为贺知的一个微表情整场都在走神,饭也没正经吃几口,回家路上经过供销社的时候闻见烤地瓜的香味有点走不动道了,贺知就主动给了他两毛钱。 烤地瓜买了两个,花了一毛八,陆战生想着贺知爱吃甜,剩的两分钱就给他买成了几块糖。 倒是实在也没想到,居然还给五天后的自己挖了坑。 陆战生可太气了,撅起嘴,板起脸,盯着贺知,眼神里明晃晃的写着:老子不要,你要是敢硬给我,我就敢揍你。 贺知大概是觉得胜利了,看上去心情不错,跟他对视了几秒之后,忽而垂下眸子,嘴角又扯了下。 幅度不大,但… 陆战生看了之后,先是一愣,随后立刻瞪起了眼。 没错了! 这回可看清楚了! 贺知那个表情就是在笑! 轻轻浅浅的,不是很明显,但也许是太过少见的缘故,他一笑,陆战生突然感觉心里像是被装进去了晴空万里,大海无垠,瞬间就变得广阔了。 这直接导致陆战生当时就忘了自己还在生气,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件事: 贺知居然真的是在笑,都多少年没见贺知对他笑过了。 贺知把手里的糖剥去糖纸,递给他。 陆战生一点没挣扎,接过来就搁嘴里了,他平时是不爱吃糖的,也不理解贺知为什么总爱吃些甜呼呼的东西。 但今天好像忽然就明白了,怪不得贺知爱吃糖,就… 真他妈的甜啊。 正是甜的恍惚时,周明亮突然出现在了眼前,一个人,身边已经不见了李虎等人的身影。 “陆战生,想报复我?” 陆战生让自己回了神,然后听周明亮那话,就笑了。 “ 这位朋友,你觉得我陆战生要是想报复谁的话,用的着那些阿猫阿狗?” 周明亮点点头:“ 也是,那你是什么意思?” “何必明知顾问。”陆战生说:“ 你丫踩着我的名号在外面混的风生水起的,帮我解决点小麻烦不是应该的?” 听了这话,周明亮琢磨了下,就懂了,他又点了点头。“成。” 周明亮说完话打算转身走,贺知过来突然对他说:“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恰好碰到,正式跟你说声谢谢。” 周明亮听了这话,笑了笑。“没事,继续管好你家孩子就成。” 陆战生直接嘁了声。 这时,郑延和宋见以为周明亮是过来找麻烦的,尤其宋见跟周明亮过节颇大,直接抽出挎包里的棍子就骂骂咧咧的过来了。 “ 姓周的,你丫来找死是吧!” 周明亮见状,也立刻摸出了刀子。 陆战生明显感觉贺知的呼吸紧了几分。 “宋兄。” 陆战生移步拦在了宋见面前。“今天这里人太多了,乱起来会很危险。” 宋见火气很大,不太甘心,陆战生又说:“ 而且等会儿各区的顽主们都会来,他最近惹的事太多,闹起来肯定有投机倒把的,万一到时候他有什么不测,这事就会算到你头上。” “算就算,我怕吗?”宋见怒道:“哥们儿就是想弄死他。” 陆战生见说不通,只好冷下脸来:“宋见,你权当给我一面子,这事先放一放,算哥们儿今天欠你一个人情,行不行。” 陆战生这话用词虽听起来是商量,但语气和态度却都不是,是真打起来的话,他会保持中立甚至会帮周明亮的意思。 宋见对陆战生的脾性也算了解,知道他但凡说了就肯定会那么干,他不想跟陆战生结仇,忍了忍,只好把棍子收起来了。 周明亮见状,也收了刀。 陆战生看的出,周明亮其实不是一个好战的人,他犹豫了下,还是多了句嘴。 “ 周明亮,按理说你的私事我不该参言,但思来想去,还是想提一句,顾晓梦那姑娘不适合你,至于为什么,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 周明亮听后没说什么,但眼眸沉了沉。 陆战生知道他听懂了,就又说:“ 最近小心些,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周明亮沉默了半晌,朝陆战生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而他走后,郑延和宋见不理解,相继问他: “陆战生,你丫怎么回事,怎么弄的还跟他成了朋友似的。” “ 就是啊,你小子这什么意思啊,那小子在外边那么恶心你,你不收拾他,怎么反而还跟他客气上了。” “...” 是啊,挺奇怪的。 但陆战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俩解释,想了想,干脆笑了笑。“ 哥们儿不是说了吗,以后要做五好青年,好青年不打架,我刚刚那叫做‘以德服人’,懂吗?” “...” 郑延和宋见听他那话,直接两脸无语。 郑延说:“操!有病了这是。” 宋见说:“ 嗯,还不轻!” 两人说完带着两脸无语回去继续排队去了,陆战生觉得好笑,原地嘎嘎乐了半天,回头一看,发现贺知正看着他,他直接又嘎嘎乐半天。 瞧瞧,这充满了敬佩之情的眼神。 闹了这么一通之后,就临近了放票时间。 后来的人但凡是想插队的,陆战生就会站出来喊一嗓子:“嘛呢,后边排队去!” 认识他的知道他较真儿起来就不好说话,会自动往后去,不认识的打听了他是谁之后,也不跟他硬刚,只能老老实实去后边排队。 当然,其中也不乏有人试图想单单瞒过陆战生往他后边再去继续插队,这时,郑延或者宋见那帮人再喊一嗓子。 就这么着,由陆战生带头,郑延和宋见断后,一不小心,他们这伙人竟还成了现场维持秩序的了。 而且一直维持到票基本卖完,剧场的售票员还专门出来挨个儿的感谢了他们。 这这对于这些个往常一般都是被追着打的坏家伙们来说,也算头一回得此殊荣,一个个的都倍儿兴奋。 陆战生更是少不了得意,一得意就忘形,就想显摆。 刚被感谢完就立刻凑到贺知面前,挑着他的眉梢冲贺知乐,他倒没说什么,只是都写到了脸上:怎么样?我厉害吗?有没有觉得很崇拜我? 陆战生这些天经常这样,逮着机会就得瑟。 贺知的反应有时候是无语,有时候是无奈,有时候干脆不理会。 但今天,好像不太一样,陆战生笑着凑过去之后,贺知看看他先是有些无语,之后有些无奈,最后无奈散尽,唇角又微微扯了下。 瞧瞧,又笑了。 陆战生当时就特别感慨: 唉,这人呐,还是被刮目相看的感觉好啊,尤其被一些平常只会给人甩脸子的人夸赞,那感觉就更好。 就,很痛快! 陆战生自认,从来打架瞎混追姑娘找乐子,从没有一件事能让他心里这么痛快过。 买了票,得了殊荣,小伙子们回家路上兴奋劲儿高涨不下,蹬着自行车高谈阔论一番之后,又改为嘲笑陆战生为乐。 “今儿咱们可给大院儿子弟长脸了啊,哈哈哈。” “是,现在想想他们的夸赞之词哥们儿都兴奋着呢。” “没错,而且这感觉真不赖,哥们儿决定了,以后向陆战生同志学习,也做个五好青年。” “哈哈哈,你丫算了吧,人陆战生身边有他哥做榜样,你有吗?” “也是,咱也没个哥管教,估计是做不成这小鸡仔喽。” “哈哈哈哈哈…” 陆战生这会儿心情好,被大伙儿拐着弯的嘲笑也根本不在意,他跟在贺知后面,自行车骑的慢慢悠悠,忽然也觉得被别人说贺知是他哥也不让他那么生气了。 大伙儿见怎么挑也挑不起陆战生的劲儿,陆战生根本不理他们,他们觉得没意思,又朝陆战生喊别的: “陆战生,怪无聊的,你小子给大家唱首歌听呗。” 一说这个,陆战生总算来了点精神,他平日里爱听歌曲,也爱唱。 “唱就唱啊,想听什么,你们点。” “我们哪知道你会唱什么啊。” 宋见臊白陆战生之心不死,坏笑着喊:“让你哥点!” 郑延一听这话也跟着起哄:“没错,贺知哥,你点,你点的他要是唱不出来,那就是他又缺教育了,你就狠狠收拾他,放心,大伙儿今儿都跟你站在同一阵营。” “…” 郑延这话明显就是挑事儿,而且这事儿挑的,陆战生相当不畏惧,就贺知平时能说出来的那些歌,他早烂熟于心了。 “点呗。” 陆战生骑快了两步追上贺知。“你点。” 贺知皱皱眉,看起来不太想跟他们胡闹。 陆战生又凑近了些,笑着说:“就当庆祝咱俩冰释前嫌了?” “…”贺知迟疑了下,片刻后,说:“那就……《山楂树》。” “得嘞,听着啊~” 陆战生一猜就知道贺知会说这首,所以几乎是贺知说出歌名的瞬间,他清了清嗓子就直接高声唱了起来。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的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 ……” 《山楂树》是苏联歌曲,被译成中文传到中国之后,因为旋律优美,歌词奔放,在当时可谓是风靡一时。 有阵子大院儿的高音喇叭里每天早上都会放这首歌,只要一开始放,贺知就会去院子里站着听,他很喜欢。 唱歌的少年从不知含蓄,无论当多少人的面,不管歌词是否别口,他大大方方,说唱就唱。 此刻,他就那么仰着脸,挂着笑,无比肆意,尽显张扬。 贺知的目光在他脸庞流连许久,收回来,垂下眼眸,嘴角轻动。 歌声嘹亮,萦绕耳际。 明明是冬日里的风,可伴着歌声轻轻吹过,却就隐约有了春天的味道。 第26章 芭蕾舞剧的演出在晚上, 买完票后郑延宋见和那帮小伙伴儿们去玩了,陆战生则回家补了个觉。 这一补,就补到了傍晚。 日落时分, 余晖填满了整间院子,晚霞映红了半边窗子。 陆战生迷迷糊糊醒来,见四下光暖缭绕,昏黄温柔,脑海里就又响起了《山楂树》的旋律。 近几年随着国外文化的不断输入,风格浪漫的苏联歌曲风靡一时,陆战生依稀记得, 《山楂树》这首歌刚开始流行的时候, 他和贺知之间关系似乎还并没有那么差。 那个时候, 大院儿的高音喇叭每天一到早上就会滋滋啦啦的响个不停, 先是一轮慷慨的中央下发的新文件指示播报, 紧跟着再播放些激昂的革命歌曲, 乍一听很振奋人心, 但日复一日的听多了, 就难免会觉得聒噪。 陆战生以前是最烦大院儿的高音喇叭的, 因为几乎每天早上,大喇叭突然发出滋啦一声, 总会把他从睡梦中给惊醒。 除了, 已经记不清具体日期的某天早上。 那天陆战生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耳边声响仍然萦绕,可却让人感觉不再那么聒噪,甚至旋律优美动听, 仔细听歌词,也不同于以往的陈词滥调, 没有扭捏,直抒胸臆,让人耳目一新。 由于歌曲成功勾起了陆战生的好奇心,他缓神片刻后立即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去大院儿的广播站一探究竟,便是出自己家门不经意间往隔壁一瞥,就看到了贺知。 贺知那会儿正站在他家的院子里,闭着眼睛微微扬着下巴,他似乎正在聆听那首歌曲,看表情,沉浸其中,很是享受。 看得出贺知应该是真的很喜欢那首歌曲,因为歌曲儿放完后陆战生推门进去,不等他问,贺知就主动告诉了他歌曲的名字,还顺便给他讲了一些关于苏联时期的文学和艺术。 便是那时起,陆战生觉得贺知那个死脑筋大约也不完全是块木头,因为大家都说,爱艺术,懂欣赏的人,都是有一些浪漫细胞在身上的。 那会儿陆战生听贺知讲东西也还能听的下去,听得开心了就说要把那首歌学会然后唱给贺知听,贺知听后还夸了他一句什么话。 那会儿他俩的关系其实还是不错的。 那… 这会儿呢? 陆战生眨巴这眼睛思考了片刻,然后嘴角撇了撇,又笑了笑。 这会儿似乎也还行吧。 毕竟已经答应了对方要做到许多事,而且,也说好要冰释前嫌了。 陆战生心情很好,在暖呼呼的被窝里又懒洋洋的美滋滋了半天,然后才起了床。 洗漱更衣,穿戴完毕,天就已经开始有些黑了。 陆战生出门去了隔壁,进院子看到贺知家里也没有开灯,以为贺知还没睡醒,他还打算等会儿要嘲笑一番贺知怎么那么能睡。 可是敲敲门进去之后,床上没人,屋里空空荡荡,贺知居然不在。 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往剧场去了,陆战生有些纳闷,心说都这会儿了还出去,也不怕迟到。 虽然没有事先说好,但陆战生觉得贺知应该不会自己先去剧场那边,应该会等他一起,毕竟一起熬了个大夜买的票,况且,他们已经达成了某些共识。 想着贺知可能有什么事才出去了,大概一会儿就回来了,陆战生就拿个小板凳坐他屋门口等。 芭蕾舞剧八点开始,陆战生一直等到了七点五十几分,结果没等回贺知,却等来了罗姨。 罗姨刚下班回来,推着自行车进家门,见到陆战生还显得有些意外。“小兔崽子!你蹲那儿干嘛呢!这都几点了,不去看剧了啊!” 陆战生被吼的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耷拉耷拉眼皮。“等贺知呢。” “你等他干嘛,他早去了。” 嗯? 陆战生一愣。 罗姨见他表情疑惑,搁下自行车,边往屋里走边问他:“没跟你说啊?” 陆战生摇摇头,随后发现不对,又点头。 见他那样儿,罗姨很难得的笑了笑。“那就对了,不然被你这小兔崽子知道了,一准坏事。” “…” 陆战生眨巴了下眼睛:“他…跟谁去了啊?” “那还能有谁。”罗姨说:“小秦呗,他昨天排队不是买了两张票吗,今儿下午给小秦送过去,俩人一起吃了个饭,完事儿直接去了。” 陆战生:… 操! 去剧场的路上,陆战生自行车蹬的飞快,心情异常暴躁。 诸多原因。 他不知道贺知买了两张票,贺知没有告诉他。 他也不知道贺知早就打算好了晚上跟别人一起去看,贺知没有告诉他。 他更不知道贺知还在跟那个女孩儿继续来往,贺知也没有告诉他。 他陆战生陪着排了一整夜的队,被大伙儿嘲笑了一早上,费劲巴拉的忍着火气不打架,维持现场秩序,努力做个好青年,闹了半天,贺知居然拿着票乐呵呵的跟别人去看了。 而且那人还不是一般人!是正在跟他陆战生叫板,进退直接能关乎他陆战生的名字以后是否能继续正着写的那个! 明明昨晚上刚又重申了一遍,答应过的事都要做到,可贺知今天就食言了。 贺知这个人,是真的很难让人跟他冰释前嫌! 带着怒气一路狂飙,到达天桥剧场的时候,芭蕾舞剧已经开演半个小时。 剧场一般开演后二十分钟就不再放人进去,所以陆战生一到门口就被拦下了。 门口站岗的人手臂上都带着红袖章,清一色平头青年,一看就是特意组织起来维持秩序的。 陆战生看到他们,想到了上午时像个傻子一样的自己,火气就更大,见有个人过来拉扯他,他一脚踹过去,直接把那人踹的滚下了台阶。 其他人见状,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主儿,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轻易出手。 陆战生也没有一定要闹事,他更想进到剧场里去,就压了压火气,冷着脸道:“各位,我是来晚了,不是没有票,今儿我肯定要进去,谁要是非想找不痛快,别怪我陆战生下狠手。” “啊,陆战生?”“他是陆战生啊?”“陆战生谁啊?”“就是上月拉伙打群架惊动市领导的那个!”“我操!是他啊!” 大伙儿窸窸窣窣讨论的时候,陆战生直接冷着脸进去了,没人再敢拦,毕竟他们都知道,单单一个陆战生可能不足为惧,但陆战生拉帮结派的本事大。 这会儿剧场里面坐着的六七成小年轻都是当下最能混的顽主们,平常都是一招呼就能立刻抄着家伙兴奋起来的疯子,若是此时陆战生闹事喊一嗓子,大抵今天这剧场就会发生一场暴.乱,剧都会演不下去。 舞台上灯火光影,台下人头攒动,陆战生按照座位号找过去的时候,郑延和宋见隔着老远就冲他喊: “陆战生,你丫怎么不再晚点呢,再晚点都直接散场了!” “就是啊,你小子怎么回事啊,怎么才来啊。” 郑延和宋见这一喊,引得周围人齐齐看了过来,随后认识的相继跟着打招呼。 都是些平日里流氓作派的人,有的正经,有的笑骂,有的吹口哨,当时就在台下引起了一场骚乱。 陆战生这会儿带着火气,黑着脸谁也没理,包括前面那道看一眼就会令人更加愤怒的目光。 买票是前后脚买的,座位也就挨着,看到那俩人坐一起,空了旁边的位子,陆战生不能忍,过去之后也没废话,直接拽起贺知把他按在刚才的空位上,然后自己坐在了中间。 秦禾和贺知大概是都吓了一跳,陆战生坐下之后,感觉身边两侧的目光几乎是同时瞪了过来。 操!还挺整齐! 陆战生咔咔攥了两下拳头,阴着脸,大有种“谁敢吱声试试”的意思。 片刻后,贺知回过了头去,呼吸开始有些急。 陆战生直接冷漠的哼了一声,实在不知道这人到底有什么资格又对他生气甩脸子。 秦禾像是忍耐着,但是没忍住,直接朝他骂道:“陆战生,你这人真没素质!” 听这话,陆战生转头看着她,冷笑道:“有素质的人应该知道,这种场合下,需要闭嘴。” “你!”秦禾直接也被气的回了头,脸都青了。 灯光忽明忽暗,音乐声响贯耳。 都说芭蕾是很高雅的艺术,舞台上穿着军装的姑娘们起跳旋转,灵巧翩然,可在烦躁的陆战生眼里,那都是群魔乱舞。 好烦啊! 陆战生心情很差,人就感觉有些暴躁的坐不住。 恰好这时郑延顺着过道溜了过来。 “陆战生,听说外面有热闹,出去看看?” 郑延这意思是外面有人在打架闹事,陆战生随口问了句:“谁啊?” “周明亮,听说是几波人联合堵他呢。” 听这话,陆战生眼眸凝了凝,立刻就从坐位上站了起来。 “陆战生。” 贺知突然拽住他。“你去干什么?” 陆战生看着他,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贺知忽的皱起眉头:“你答应过不打架的。” 是吗,那你又答应过我什么呢?你做到了吗? 陆战生又轻笑了一声,随后用力甩开贺知的手,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 别问,问就是…妈妈当然希望儿子快点娶上媳妇… 然后就是……都没长嘴。 … 之后可能会改为每天晚上9:00更了哈。 谢谢你们看。 第27章 陆战生和郑延赶过去的时候, 剧场外面的马路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大老远看过去,有两拨人在对抗, 且一方势力明显多于另一方。 其中周明亮正在单独跟一个青年对打,他明显占了上风,手里的刀子在路灯下闪着银白色的光,眼看就要刺进青年的胸口,陆战生心里一惊,当即大喊了声:“ 周明亮!” 周明亮闻声眼眸一抬,随后手腕微转, 刀锋便改为侧着擦过, 只是划破了对方胸口的衣服。 陆战生猛松一口气, 紧接着大步走过去, 直接横在了两拨人的中间。 两拨人见这不速之客突然出现, 纷纷看过来, 对抗便就随之暂停了。 “ 陆战生? ” 宋见也在其中, 见陆战生横插一脚, 立刻站出来问他:“ 你什么意思, 难不成你还要为这孙子说话?” 陆战生眼眸沉了沉,不可置否。 宋见当时就有点急了。“ 陆战生, 咱俩交情不浅, 所以上午你吱声,哥们儿就给你面子放过了他,但我跟这孙子有什么过节你不是心里没数,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 哥们儿可就心寒了!” 听这话,陆战生心中稍稍感觉有些为难。 说到底, 宋见之所以和周明亮结仇,还是因为那天北平饭店门口周明亮来找陆战生麻烦的时候宋见出头所致。 按理说,那天宋见被周明亮所伤,陆战生就算当时被贺知气的没顾上,那么后来也应该主动去找周明亮,为宋见要一个说法的,可他非但没有,如今还反过来接连阻拦宋见。 这于宋见而言,确实有些不地道了。 “ 宋见。” 陆战生道:“ 这事儿算我陆战生对不住你,但你放心,你和他之间的恩怨是由我引起的,之后我肯定会再找合适的机会帮你了结了这事儿,今儿你听我的,别动他。” “陆战生。”宋见实在很不理解。“ 你丫到底是跟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交情,还是欠着他什么啊?” 是吧,大概。 陆战生轻扯嘴角,吐了口气。“ 你就当我有毛病吧。” “…” 宋见无语了。 虽然还是不怎么甘心,但既然陆战生把话说到这份上,也算是给了一个承诺和说法,宋见再不情愿,也不想真的于陆战生为敌,气了半天,只好拉着脸把手里的棍子收了起来。 然而这帮堵周明亮的人可不只宋见一个。 目测他们有四五伙人,基本都是穿旧军装的大院儿派,每伙人里都有一个带头的。 他们大多都认识陆战生,但并不像宋见一样都跟他交情颇深,平时都是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横惯了的主儿,也不见得有多惧陆战生。 其中一个穿着将校呢大衣的看起来格外豪横,他扬着下巴看陆战生,眼神里甚至带着些不掩饰的挑衅。 “ 陆战生,听说你小子之前办什么道歉大会,就是因为跟他交过手然后让他给打服了,是吧?” 陆战生闻言看他一眼,轻笑了声。“ 哥们儿,我劝你啊,话别这么瞎听,事儿也别这么理解,毕竟我有没有被人给打服了先不说,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丫倒是让我给打服过吧。” “ 操!” 那人当时怒了,上前一步,拿手指着陆战生:“ 陆战生,你丫找死是吧!” 陆战生又轻笑了声,毕竟对他来说,这种口气很难让人不笑。 但很快陆战生便又阴下了脸,他抬眼看过去:“ 恰好我最近兴致不怎么高,对打架这事儿好像突然没了什么兴趣,你如果能帮我再挑起来,那我会感谢你。” “…”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底气把拒绝打架这件事说的这么嚣张,但陆战生就可以,因为实力允许。 这伙人里大多都曾经和陆战生交过手,都吃过他很大的亏,所以如果真的要他们和陆战生对着杠的话,也是需要思考一下的。 骂陆战生这人也深知,如果这会儿他对陆战生出手的话,身旁几位不一定就会出手相助,所以即便怒火中烧,他也并没有轻举妄动。 场面一度将要变得尴尬时,另一伙人中挑头的也站了出来。 “ 陆战生,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什么德行大家彼此之间也门儿清,说实话,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哥儿几个平时看你也不怎么顺眼,但大伙儿就没起过一块儿堵你的心思,知道为什么吗?” 这陆战生自然知道。 虽说大家都是呼啸街头的顽主,平日里行事乖张,但也不完全是流氓做派,也会有一些约定俗成的大家都会遵守的规矩。 比如,平时尽量不会无故欺负老实本分的那批孩子,又比如,挑衅打架也要讲究个底线,一般就是争个意气和面子,打服了就收手,很少真正下死手要人性命。 但周明亮最近到处挑衅,出手往往没有分寸,不到十天的功夫已经捅了七八个人,有几个还差点儿没给救过来。 “陆战生。” 那人继续道:“ 哥几个平时给你面子,那是因为你懂规矩,可这小子太他妈毒了,出手就要人命,放眼整个京城都没有一个他这样的。” “没错。” 第三伙人的挑头者也附和。“ 这四九城里顽主们都守着底线呢,没道理由着他就这么坏了规矩,今儿大伙儿必须教他这个道理。” 这话说的在陆战生看来也确实没什么毛病,他挑不出什么理,也不得不认同,但他还是想拉周明亮一把。 陆战生思量片刻,把戾气收了收,态度缓了缓。“ 哥几个的话有道理,我陆战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今儿我已经站到了这里,态度也放出去了,不太好收回,大家都是一条道上的朋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给我陆战生个面子?” 大伙儿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眼神。 片刻后,穿将校呢的那个人笑着点了点头。“ 成啊,既然你陆战生开了口,哥几个今天就给你这个面子,不过,今天是你非要拦的,你至少该拿出点诚意吧。” “ 操!” 郑延一听那话当时就没忍住爆了个粗口。 毕竟按照他们这群人所谓的规矩,捞人没有白捞的道理,如果陆战生不想正面冲突,却又想从他们手里把周明亮保下来,那陆战生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 可以。” 陆战生思付片刻后,目光扫过对方挑头的那五个人。“ 我站这儿不动,让你们每人打一下,过后不记仇,不找补,事过了结,怎么样?” “ 操!” 郑延又没忍住,直接朝陆战生立刻瞪起了眼。 这五个人里有三个是曾经跟陆战生有过冲突的,另两个平日也看不惯他,说白了,几乎全都对他怀恨已久,如果真的让他们每个人打一下,郑延毫不怀疑他们会把浑身上下所有的狠劲儿都用上。 “ 陆战生!” 郑延走过来直接推了陆战生一把:“嘛呢你!你丫是不是有毛病了啊!” “陆战生!” 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周明亮也沉默不下去,站了过来。“ 你没有必要这样。” 什么事有没必要,陆战生从来都是看自己心情,而且他最不喜欢跟人推来让去的这种撕扯,于是直接推开郑延和周明亮,冲那五个人扬扬下巴:“行不行,给句痛快话!” 那五个人又面面相觑一番之后,相继点了头,笑容里带着隐隐的狠。 不出意外的,这五个人全都没有半点儿留手。 第一个上来直接朝着陆战生的肚子狠狠的打了一拳,陆战生当时就差点儿没能再直起腰。 紧跟着后面的人又朝他胸口狠狠踹了一脚,他踉跄着退了好几步,狠狠摔在了地上。 下一个更狠,直接抡了棍子… … 宋见就那么看着陆战生咬牙硬挺着从地上爬起来,忽然想起了当年陆战生救自己的时候。 这几年顽主圈子里的规矩一直没变过,当时的情况跟现在几乎雷同,陆战生也是这么从别人手里捞他的。 而仔细想想,陆战生当时救他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他对陆战生有什么大恩大惠,只是因为那会儿正闹红色运动,他们一帮学生带着红袖章举着红旗,到处给人抄家,打砸,轮到陆战生家时,他不经意间保护了一个陆战生家里的什么人。 现在想想,好像是,陆战生他哥。 而想到这里,宋见忽然也就明白了陆战生为什么一定要保周明亮。 颐和园贺知落水那次,是有一个穿蓝制服的人第一时间跳进湖里把贺知救了上来,当时情况太过慌乱,那人又带着帽子口罩没有路脸,完事后又直接立刻离开了,当时大家都没有注意到。 这会儿仔细回想,宋见才意识到,当时那个穿蓝制服的人,应该就是周明亮。 宋见一直听郑延说陆战生和他哥的关系很僵,这会儿倒是觉得,未必。 被那五个人轮番打过之后,陆战生感觉自己大概是五脏六肺都被打裂了,疼的根本直不起腰,额头上青筋暴露,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子,也是勉强咬牙挺着才能继续站那儿。 那几个人打了个过瘾,自然很痛快,他们得意的笑着说了些场面话,就相继带着人离开了。 陆战生转身面对周明亮,说话声音有些发颤。“ 你最近,少出门吧。” 周明亮垂着眼眸沉默了片刻后,抬眼对他说:“ 陆战生,我欠你的,会还的。” “不必。” 陆战生说:“ 你听劝,收手,就成。” 周明亮又沉默了片刻,长长的吐了口气。“嗯。” 周明亮离开之后,陆战生看看带着怒火瞪着他的郑延,再看看表情复杂的宋见,忍着疼,扯着嘴角笑了笑。“ 要不,你俩也跟着,给我两下?” 郑延:… 宋见:… 扶着陆战生去往剧场那边走的路上,郑延一直在骂他。 “ 陆战生,你以后可别再说别人脑子不好了,就你这爱逞英雄的劲儿,你丫都没有脑子。” “你瞧你丫这怂样儿,至于路都他妈的走不了啊。” “操,你小子怎么不直接让人给打死啊!” “…” 陆战生的五脏六肺都在疼,也顾不上回嘴,好不容易忍着疼走到停自行车的那儿,正好赶上芭蕾舞剧散场,他一抬头,却又正好看到了从剧场里走出来的贺知,以及,贺知身边的秦禾。 贺知远远的看过来,目光在他被郑延扶着的手臂上停了停,又扫过他胸口留下的鞋印,最后与他对视片刻,眼眸垂下,转身离去。 而就那么看着贺知写满了“失望透顶”的背影,陆战生咽下一口胃里因为疼痛泛上来的酸水,勾起嘴角,涩然一笑。 没关系。 无所谓。 反正他们之间,从来都是这样。 -------------------- 作者有话要说: … 麻麻的好大儿,其实非常有担当,不过,还是少年意气,期待你快快长大噢~ 第28章 郑延和宋见跟一帮小伙伴们打了一宿的扑克, 天亮散场后,他俩在外边买了些早餐往陆战生家去。 话说陆战生那晚被人狠狠打了那么一顿之后,有没有受什么内伤不知道, 但心情应该是真的差,都不止是蔫不拉几的没精神了,小伙儿直接在家里闷头睡了整整两天的大觉,床都没怎么下。 宋见就挺纳闷的,去陆战生家的路上还问郑延:“陆战生那小子平时心不是挺大的吗,这回是怎么了,就让人打了几下, 还是自己主动受着的, 至于那么憋屈啊, 这两天不吃不喝不动弹的, 跟抑郁了似的。” “…” 郑延一听这话直接乐了, 抑郁了是不假, 不过肯定不是因为这点事儿, 据郑延所知, 这个世界上除了贺知和罗姨, 就没人能让陆战生抑郁。 郑延想想剧场那天晚上贺知那个失望的眼神,以及陆战生比贺知更失望并且外加愤怒的目光, 他就想乐。 “ 那事儿没多大关系, 那小子跟他哥较劲呢。” “啊?” 宋见不理解:“ 他们哥俩前两天看起来不是已经和好了吗,这又较的哪门子劲啊?” 和好? 郑延一听这个词儿就更乐了,陆战生和贺知之间从来就不存在“和好”这个事儿。 郑延并不清楚陆战生和贺知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又答应了对方什么事, 因为陆战生没跟他说过,他只是看的出来陆战生和贺知这几天的关系好像稍稍融洽了些。 可这对于郑延来说, 并不新鲜。 陆战生和贺知的关系从小就是这样,他们并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然处于对抗斗争的状态,偶尔赶上什么时机也能缓一缓,但也缓和不了太久,顶多好个三两天,然后因为个什么事再闹一场,关系就会立刻又变得紧张起来。 这周而复始的,郑延都习惯了。 这次,据郑延猜测,大抵是陆战生这些天因为向秦禾下战书的事儿主动跟贺知低了低头,贺知给了两天好脸,陆战生收了收脾气。 可那天晚上看芭蕾舞剧时贺知又跟秦禾坐在了一起,陆战生又怒了,然后就是,贺知平时最见不得陆战生跟人打架,那晚他看到陆战生被揍的那个熊样后,也生气了,俩人因此又闹翻,这两天又开始谁也不跟谁说话。 郑延边想边乐,边对宋见道:“ 他俩之间这较劲啊 ,就跟那刮风下雨似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大多数时候都毫无道理,少数偶尔有点道理吧,还非常幼稚。” “额…” 宋见还是很不理解:“我感觉陆战生他哥挺稳重的一人啊。” “嗯。” 这话郑延认同。“ 可架不住陆战生能折腾啊,你说他丫的多损啊,为了争个意气,都能想方设法的硬拦着不让贺知找媳妇儿。” 宋见:“嗯? 什么玩意儿?” “哈哈。” 郑延笑着把陆战生这阵子到底为什么祸害姑娘以及向秦禾宣战的事跟宋见说了一遍。 宋见听后无语了相当长的一阵子,他之前听郑延说贺知特别烦陆战生,还说贺知一看见陆战生就恨不得把眼珠都给瞪出来,他还有点不以为然,但这会儿再听郑延说这事,似乎就又以为然了。 平时再犯浑再能胡闹也就算了,可未来嫂子…那是能随便撬的吗? 宋见自己也有个弟弟,他觉得要是自己弟弟也敢这样,敢揣着让他哥打一辈子光混的坏心思瞎胡闹,那他肯定能给气的先打个半死,然后再也不管他,或者直接断绝关系。 就这样想着,转眼到了陆战生家,一进门看到贺知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仔细看看,洗的好像还是陆战生的… 宋见当时就:“…” 郑延常说,陆战生他哥平时照顾他基本不分生气与不生气,生气也照常,宋见就挺不理解的,毕竟是哥不是爸,再说还不是亲的。 而且当时宋见都突然对自己产生怀疑了:是我心胸格外狭窄了吗?是我思想觉悟有待提升吗?为什么陆战生的哥可以做到这个份上,但我的话可能就不行?我跟我弟弟还是亲的呢。 宋见沉浸在了对自己深深怀疑中,郑延则直接习惯性的喊了一声: “ 贺知哥,早啊。” “…” 贺知没听见,头也不抬,自顾坐在水龙头前继续搓洗衣服。 郑延心说,得,这是跟陆战生闹僵殃及了池鱼,认为他也参与了打架,所以连他也一起不搭理了。 宋见见状,直接默默的把自己到了嘴边的那一声招呼又给咽回去了。 俩人进屋后,看到陆战生窝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蛹,脑袋只露出一半,眼睛紧闭着,眉间也拧着,一副看起来连在睡梦中都还在跟谁较劲的模样。 “ 陆战生。” 郑延过去拿手推了推他。“ 醒醒,吃早饭了。” 这些天都是这样,陆战生自己不出门,甚至都不怎么下床,也就不怎么吃饭,郑延毫不怀疑没人管的话,他能硬生生的把自己给饿死,于是为了发小之间的友谊能够长存,只好一日三餐从外面买饭给他送过来。 就这,陆战生还这不识好歹的经常甩脸子呢。 郑延推了推他,他眼睛都没睁开,手臂就直接从被窝抽出抡了过来,要不是郑延反应快,手臂准能让他给砸的青一块,而且不光打,还骂人,嘴里叽哩咕嘟的听不清具体是什么,但感觉很烦躁。 唉,郑延挺无奈,要不是念在这小子刚挨了顿揍又生了场闷气的份上,郑延这会儿大概会直接把他从被窝里拖到院子里,必须得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好和歹。 眼看叫起来也是够呛了,郑延只好另辟蹊径,他想了想,凑到陆战生跟前儿放低了声音。“喂,陆战生,贺知来跟你道歉了。” 嗯? 陆战生原本被人从梦中弄醒就烦,可半梦半醒的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他迷糊了一瞬,就睁开了眼睛。 郑延见奏效了,赶紧下巴指指窗外。“那不,在外面给你洗衣服呢。” 陆战生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眨巴这眼往外看了看,发现贺知确实正在给他晾衣服,他着实还恍惚了那么一瞬,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道歉个屁呢。 贺知那才不是道歉,洗衣打扫那是贺知为了给陆云庭交代给自己定的任务,平时只要陆战生不是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大事就不会间断的那种。 而且昨天贺知也是这样,照常来了,可打扫完之后就直接走了,半句话都没跟他说,甚至他也算受了点伤吧,贺知都没进屋来看看他。 瞧! 陆战生看着外面那个晾完衣服的人,心说看吧,那不是又直接走了? 人影在门口消失后,陆战生回过头来瞪着郑延:“你丫找打啊?” “ 来呗。” 郑延撸了撸袖子:“ 你丫要只会动嘴,老子今儿就他妈从早上一直嘲笑到你晚上。” 操! 这么挑衅陆战生可不能忍,撩了被子就要下去跟郑延干架。 可却是没想到,他刚下床,头里忽然晕乎了下,当时就眼前突然一黑,瞬间又跌了回去。 “哟你小子。” 宋见赶紧过去扶了把。“ 怎么着啊这是,别是真让人打出内伤了吧?” 陆战生:… 受个屁的内伤,陆战生平时皮糙肉厚的,一向很扛揍,那晚挨的那几下也就当时疼,躺了这两天之后已经基本没事了,他现在就是连续躺太久没动弹了,这猛一下起来,有点低血糖。 郑延早就预见了这结果,在一旁笑的嘎嘎乐。 陆战生缓了片刻,稍好了些,他指指郑延对宋见道:“ 宋兄,就这个大傻子,这脑子是真不行,我劝你以后可别老跟他混了,真的,都给你传染的跟他一样了。” “哈哈。” 宋见甚至都没听懂陆战生拐着弯的骂他,还跟着嘎嘎乐。“ 你小子还是先顾你自己吧,瞧你现在这模样儿,两天不见,憔悴了都。” 陆战生:… “嗨哟,这才哪到哪儿。” 郑延笑着说:“ 宋见,别管他,就他这劲儿再熬两天,都不用收拾就能成小鸡仔。” “郑延,你大爷!” 陆战生干架的心情到底是没收住,他回头抓了枕头起身就追着郑延打了起来。 “…” 追着打闹了许久,陆战生那精神头也就恢复了些,洗漱后仨人去客厅里吃饭,边吃边聊天。 “哎,昨天居委会那老几位又上我家了。” 郑延说:“ 一个劲儿的劝说鼓励我去下乡插队,他们这三天两头的来找我,搞得我有点坐不住啊。” “ 我们院儿也是。” 宋见说:“ 天天上家作动员,说咱们作为知识青年,应该积极响应组织的号召,深入基层,接受贫下中农的改革再造,共同支援农村建设。” “ 呵呵。” 陆战生笑了。“ 这会儿说我们知识青年了,我们不是小流氓吗?” “可不。” 郑延也笑。“ 王阿姨那天上我家时,还给我揣了个煮鸡蛋呢,哎哟,那态度好的啊,我长这么大,就没见她对我那么和声细语过。” “哈哈。” 宋见说:“ 那帮老古板就爱在组织面前表现自己,据说哪个院儿动员出来的名额多,那个院儿就有可能被评为本年度先进单位。” “是,我听说了。”郑延说:“ 评上的话,每人过年发两袋面的粮票,一张油票,噢,好像肉票也有。” “嗯,那怪不得了,就为这些个票儿,他们拼上老命也得积极往前冲啊。” “哈哈哈…” 仨人边吐槽边乐呵,笑了个溜够后,陆战生说:“不过,这事儿还是得想,老实说,你们有去的打算吗?” “ 我看你们吧。” 宋见说:“ 你们要去,我就也去。” “ 我,差不多会去吧。” 郑延说:“ 反正不去也没别的路子,就我们这家庭成分,也参不了军。” “不一定。” 陆战生想了想。“ 革委会的人说了,我们父母的问题应该不会影响我们征兵的政审。” 一听这话,郑延和宋见立刻齐齐看过来:“真的假的,你什么时候问的?” “…” 陆战生扯扯嘴角,哼了哼。“ 贺知去问的。” “我操真的啊!” 郑延几乎是立刻惊喜。“ 贺知问的,那就没跑了!” 陆战生:… 不能否认,贺知是个好青年,大院儿的长辈们和革委会那边的领导们都很喜欢他,他问的事大家自然不会敷衍,也不会搪塞,既然说了,基本就是确定的。 陆战生之前也是信贺知的,但经过芭蕾舞剧那事之后,他怨气颇深,这会儿就觉得贺知有点靠不住。 “那可说不好。” 陆战生翻了翻眼皮:“贺知问的怎么了,他就是个虚伪并且言而无信的人,要我看,还是等下吃完饭咱们自己亲自去问才靠谱。” “哈哈。”宋见又笑了起来。“陆战生,你小子怎么回事,你哥对你多好啊,你怎么就非得跟他这么不对付呢。” “哥个屁,以后别说这个字。”陆战生烦道:“老子从来看他不顺眼,有机会我还想揍他呢。” “哟,那看你的表现可不太像啊。”宋见说:“你明明很在意他。” “…”陆战生皱皱眉:“宋兄,要不咱去医院挂俩号给你和郑延一块看看去吧?” “你丫还不承认。” 宋见继续笑道:“你这宁愿挨顿揍也要保下周明亮,难道不是因为他?” “哟,这什么意思啊。”郑延闻言立刻看向宋见:“我怎么还没听懂呢。” “就颐和园那次啊。”宋见说:“陆战生他哥落水,救人的是周明亮。” “…啊?” 郑延张着嘴回想了半天,恍然道:“噢,原来是他啊,操,我就说呢,陆战生这小子一向懒的管闲事的,怎么这回跟突然犯了什么毛病似的那么起劲儿。” 郑延说话就朝陆战生的小腿直接踢了一脚:“你丫也不早说。” “…” 说实话,陆战生经常也是有着非常强烈的冲动把郑延拖过来暴揍一顿,比如现在。 他就很不明白了,说话就说话,怎么就非得一激动就得上手或者上脚呢,真就是,太他妈欠了。 不过,每次一想到郑延这人脑子不行,陆战生就会忍一忍,就能忍的可以勉强压住那股冲动。 但陆战生不能置否,郑延脑子就是不行。 说起来,保周明亮确实是因为他救了贺知不假,但人情还一次就可以了,陆战生其实也并没有一而再的必要,他之所以会那么做,主要还是因为他通过事情的现象看到了本质。 在陆战生看来,周明亮并不是一个好战而虚荣的人,本性不坏,他甚至可以说有一些正义感和善良在身上,不然也不会逼他公开给女同志们道歉,也不会舍身跳进冰冷刺骨的湖水里去救贺知。 而周明亮最近之所以到处挑衅伤人,无非想在顽主圈子里快速打响名声,爬上食物链顶端,促使他这么做的,与他身边的那个叫顾晓梦的姑娘大抵脱不开关系。 那个姑娘陆战生是有所了解的,她是一非常慕强的人,而且虚荣,这一点陆战生跟咱短暂接触的那几天深有体会,周明亮大抵是很喜欢她,所以会在她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想按照她的期许尽快爬上一定高度,随意才越来越不清醒。 陆战生不怎么爱管闲事,但却最见不得心性原本不坏的人误入歧途,所以他才想拉周明亮一把,而挨那一顿揍的意图除了救人,他其实也是刻意挨给周明亮看的。 如果周明亮是个明事理的,自然不会让他白白挨那一顿,会有所思考,然后迷途知返,及时止损。 可如果周明亮继续一意孤行不知悔改,那他陆战生就当眼神不济,看错了人,以后他就不再管那闲事,任其自生自灭了。 “我操!我忽然想到!这事儿不对啊!” 郑延突然说:“陆战生!这么一来不就相当于你把自己给搁出去了吗!那帮人以后肯定会拐着弯的改为联合围剿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陆战生:围呗,我怕吗? 郑延:操,你小子就狂吧,等你丫被人划破肚皮的时候看你还狂不狂。 陆战生:破呗,我怕吗? 宋见:咳咳,友情提醒一下,被划破肚皮,身上留疤,再想去当兵人家可就不要你了。 陆战生:不要就不要呗,我怕……额??? 什么!怎么还有这说法? 宋见:我大哥当时验兵没通过,就是因为身上有疤,说是体表疤痕超三厘米,体测审批就不予通过。 陆战生:………啊???? 第29章 这两天的郁闷轮到了郑延。 话说那天仨人吃过早饭之后就真去了革委会, 结果到那一问,革委会主任李青山直接说他们三个人都不合格,因为他们平时的个人表现太差了。 仨人知道那是李青山因为対他们的偏见, 于是在革委会蹲着,给端茶倒水,打扫卫生,老老实实当孙子的软磨硬泡一整个下午,最后才得了真话。 宋见的父母和陆战生的父亲问题较为轻一些,确实不会影响他们子女的政审,但郑延的父母官职都高一级, 问题就比较严重, 导致郑延征兵是基本确定没有希望了。 这要是大家都一样, 郑延也无所谓, 但偏偏天天在一块的仨人里, 陆战生和宋见都没问题, 就单单他当不了, 所以他觉得备受打击, 这两天给气的吃不下喝不下的。 陆战生和宋见来郑延家找他的时候, 郑延正岔着腿横在自家沙发上,留声机里播放着欢快的歌曲, 他却一脸的生无可恋。 进屋看到郑延那个状态, 陆战生一时还有些感慨,他虽然自认心胸也还算宽广,但觉得如果跟郑延一比的话,那还是差点儿。 郑延从小基本也算是个没心没肺的性格, 天天乐呵呵的,平常素日的很少有事能让他郁闷成这样, 陆战生估计他这回是真受刺激了。 “ 怎么的啊哥们儿。” 宋见进门后摘了帽子,往沙发上一坐,扭头瞅着郑延。“这也消沉两天了,还没过去那个劲儿呢?” “过去个屁。” 郑延抬眼看看他俩:“ 你俩缺德玩意儿天天的上我眼前来显摆,明着刺激我,故意让我心里不平衡,我能过得去吗?” “ 哎哟哈哈。” 宋见无奈的笑了起来。“瞧你丫这点心胸,不就是当不上个兵吗,又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你至于啊?” “瞧瞧,人上眼前来晃还不够,还得说风凉话。” “ 哪啊,我是真无所谓,当不当都行,也就是这名额没法替换,不然哥们儿都可以让给你。” “....” 这话简直比刚才的还风凉,郑延翻了翻白眼,一脸无语的换了个姿势躺。 留声机里的歌儿换了一首,不仅欢快,还激昂,咚咚锵锵的,陆战生觉得聒噪,就过去给关了。 可这一关,郑延不乐意了,立刻抬头冲陆战生瞪眼:“ 嘛呢?” “...” 陆战生说:“ 你不觉得吵啊?” “ 吵个屁!” 郑延突然翻了个身,从沙发上爬起来就冲陆战生一顿吼:“ 哥们儿的心情就指着听这个歌儿来调节呢,你丫给我关了干什么,是不是故意的!手欠是吧!找抽是吧!” “...” 陆战生当时被吼的一阵无语,他倒是没生气,他和郑延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甭管有道理没道理,一人不痛快了就会朝另一个发发脾气,俩人都不痛快的话就直接打一架,完事舒坦了就行,也不记仇。 这会儿陆战生不太想跟郑延打架,只能不还嘴,让他骂一顿发泄火气。 大抵是经常被罗姨骂,锻炼出了强大的承受力,这个过程里,陆战生非但不怎么在意,他甚至还默默的去帮郑延倒了杯水。 不过郑延骂人的战斗力跟罗姨还是没法比,他倒是也骂的慷慨激昂的,可也就维持了五分钟,积累的词汇量用完了,累的呼哧呼哧的,他也就自己熄火了。 郑延发泄一通,端起面前的水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人就痛快了很多,再看看陆战生,颇为赞许:“ 嗯,陆战生,看在你丫刚才表现不错的份上,哥们儿赏你个脸,等会儿上请我下馆子去。” “哈哈哈…” 听这话没等陆战生说什么,宋见直接笑了起来。“郑延,你小子真行啊,脸皮也不比陆战生的薄啊。” “那可不么。” 陆战生一脸无所谓的笑了笑。“ 郑延在我们大院儿那是出名的坏坯子,我本来乖巧懂事很听话的一孩子,就是让他给带坏的,他小子対不起我,今儿下馆子得他请。” “ 让你请吃个饭瞧你丫抠搜的。” 郑延哼道:“ 想想你小子前两天心情不好的时候哥们儿是怎么対你的,你但凡有点良心就赶紧的。” “ 良心有啊,要多少有多少。” 陆战生笑着说:“ 就是钱没有。” “没有找贺知要去啊。” 郑延说:“ 怎么的,怂了,不敢去要啊?” “ ...” 陆战生笑容顿时收起,改为一脸无语。“ 你丫倒是不怂,那你去帮我要呗?” 眼看陆战生瞬间变得郁闷,郑延就乐了。“我倒是敢去,可问题是他不给我啊,又不是我的钱。” “那倒是我的钱,可我每次要点出来就跟他妈登天似的。” 陆战生翻着白眼说:“ 我不去,这会儿去我怕忍不住下手揍他。” “别吧,不至于,而且兄弟之间真打起来也伤感情。” 宋见想了想,対陆战生说:“ 要不,我去帮你找他拿?” 嗯? 一听这话,陆战生和郑延相互対视了一眼,各自眨巴了下眸子,又先后挑了挑眉,紧跟着嘴角都勾起了一抹坏笑。 宋见来贺知家的时候,房门开着,贺知在书桌前看书,看的很认真,让人不好意思打扰。 宋见踌躇了下,站在门口礼貌的敲了敲门:“ 贺知哥,你等下有时间吗?” 贺知闻声回头,看起来有些疑惑:“ 你有什么事?” 额。 想到陆战生和郑延教他说的话,宋见稍稍有点尴尬,不过为了俩兄弟之间能快速重修旧好,他也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噢,也没什么,郑延他们告诉我,你因为上次颐和园的事想感谢我。” “...” 贺知看起来似乎懵了一下,片刻后,他点点头:“ 嗯,是很感谢你。” “ 噢,其实也不用感谢的,小事情嘛。” 宋见呵呵笑了会儿,又继续说:“ 不过如果你不表达谢意心里会不舒服的话,那谢也行,正好我今天去办事经过这儿,也正好到了饭点,你就请我吃个饭就行。” “...” 贺知看起来又懵了下,他皱皱眉,嘴角动了动,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最后,贺知也还是没有拒绝,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 陆战生和郑延一直在大院儿的大门口蹲着,等宋见和贺知从家里快走到的时候,他俩立刻装模作样的从外面往里走。 两拨人一碰头,郑延隔老远直接喊了声:“ 哟,那不是宋兄吗?” 宋见也朝那边回了句。“ 哟,哥几个干嘛去了,刚也没找着你们。” “ 出去溜达了下,你俩这什么情况啊,要去哪啊?” “ 噢,这不是贺知哥要感谢我么,请我出去吃饭。” “哟,吃饭啊,那正好,我俩也没吃呢,一起啊?” “成啊。” “...” 郑延和宋见这俩人,就真跟意外碰上了似的,一唱一和,自说自话,都勾肩搭背的准备一起往外走了,宋见才回头问贺知:“贺知哥,大家一起,你没意见吧?” 贺知嘴角动了动,还没等说出什么话,郑延就把话堵了:“ 当然了,贺知哥说话从来都是一言既出什么马都难追,他说了要请你吃饭那就肯定请,再说都是自家人,一块吃个饭还能有什么意见不意见的啊。” 于是,贺知就这么被他们拉着上了贼船。 当然,既然是贼船,那就不会是去吃饭。 二十分钟之后,一行人停在了两个路口之外的临街一个二层小楼前,楼门处巨大的门牌上,白底红字赫然写着一行大字: 金浴满堂华清池。 贺知抬眼看了看那些个字,脸色几乎是瞬间就变了。 宋见当时就有些忐忑,心说是不是上了郑延和陆战生这俩小子的当了啊,看陆战生他哥那样儿,可不像被给了个惊喜之后的表情啊。 而陆战生和郑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都快在心里爆笑的在地上打滚儿了。 就贺知那个做派,他横竖看上去都不可能是会特别喜欢来大众澡堂子,先不说干不干净的问题,就贺知那个古板的性格,光是大家都赤着身子坦诚相见这事儿,他就无法接受,从小一次也没来过这种地方。 但陆战生和郑延都说贺知喜欢,并且使坏一忽悠,说带贺知来全市最好的澡堂就当是求和,贺知就会很高兴,宋见就信了,就真给他骗来了。 贺知冷着脸在原地站了不到片刻,扭头就要走,可刚一转身,陆战生直接横过去拦在了他面前。 贺知立刻瞪起眼:“ 你干什么?” “ 你说呢。” 陆战生也立刻回敬他一个瞪眼:“ 不是答应了要感谢人家?怎么,又要言而无信啊?” “…”贺知:“ 说的是请吃饭。” “请吃饭是请,请洗澡也是请,都是请,有什么区别吗?” “…” “再说了,是你请人家,那还不是人家说了算,人现在就不想吃饭了,就想泡澡。” 陆战生说着朝宋见扬了扬下巴:“ 是吧?” “…” 宋见看看贺知那脸色,有些迟疑,可被郑延在后边推了一下,他又只好点了头:“ 啊,额,呵呵,是,我突然不想吃饭了,突然想…搓个澡。” “听见了没。” 陆战生冲贺知哼了哼:“进去呗?” 贺知没动。 陆战生嘴角勾了下,往前垮了半步,废话不多说,伸手揽上贺知的肩就直接给揽了进去。 -------------------- 作者有话要说: … 贺知: 小崽子,你在玩火! 第30章 金浴满堂华清池。 这算是当下全市范围内比较高档的澡堂, 去年又新装修过,看起来很是干净气派,工作日的下午, 人也不是特别多。 进了大堂,郑延和宋见去前台拿号领浴衣,陆战生则摁着贺知直奔更衣室。 贺知大约是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抗拒,可他挣脱不了陆战生,他甚至还没回过神儿,人就已经被陆战生推进了更衣室,他想出去, 陆战生直接堵住了门。 “陆战生, 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知张口就拉下了脸, 声音听着也有些急。 陆战生倚在门框上, 皮笑肉不笑。“不干什么, 就是想教你一个道理, 做人要言而有信, 说出去的话, 泼出去的水。” “你自己做到了吗?” 贺知皱眉道。 “我做到了啊。” 陆战生自认问心无愧, 说话底气非常之足:“我一没再招惹姑娘,二没再寻衅打架, 你说, 答应过的事哪件没做到啊?” “哎哎哎对,这我们可以证明。” 郑延和宋见这时从后边跟过来,听到陆战生这话后立马探过头来给帮了个腔。 郑延说:“ 陆战生这小子最近是挺老实的,开了那个道歉大会之后就真没再去祸害姑娘了。” 宋见说:“ 也没打架, 剧场那天晚上他只是为了帮周明亮脱身,根本没动手。” “ 何止是没动手啊。” 郑延又说:“ 他让一群人给围起来狠狠揍了一顿都忍着没还手呢。” “嗯, 而且也没还嘴。” 宋见也又说:“差点儿被人给打趴下也愣是连声没吭,可惨了。” 陆战生:… 无语,完全不知道这俩大傻子多后边这两句嘴有什么作用。 贺知很明显的不相信那俩人的话,凝着的眼眸动了动,转而看向了陆战生。 陆战生知道贺知什么意思,无非是让他把郑延和宋见说的话认领一下,可他不想,直接一脸不屑的瞥开了眼。 贺知一看他那样,也立刻气的别开了脸。 就看这状态,郑延估计之后就该是这俩人的对峙环节了,他想着帮腔差不多也就能帮到这里了,就把两套浴衣塞给陆战生,跟宋见去了隔壁更衣室。 换完衣服往池子那边去的时候,宋见还有点不放心,边回头瞧着,边问郑延:“ 我说,咱俩真不管他们了啊?看陆战生那劲儿,万一急了真动手打人怎么办。” “哎哟哈哈。” 郑延听那话直接笑了。“ 不是我说啊,陆战生那小子也就是嘴,一上真事立马怂,你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贺知哥一根手指头。” “ 啊?” 宋见半信半疑:“ 真的假的啊,我怎么没看出来陆战生那么怕他哥啊?” “ 倒也不是怕,而是……” 而是什么来着? 郑延想了想,忽然发现他好像也不知道是什么,他只知道反正陆战生从小就这样,揍贺知这事儿陆战生一天都不知道要嚷嚷多少遍,每次都喊的特别凶,但每次到最后都是自己被收拾的老老实实。 要说陆战生顾忌打不过贺知吧,郑延觉得那不太可能,因为贺知从小也不会打架,天天闷声不吭的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要说陆战生顾忌贺知真的断了他的粮或者不管他了吧,郑延也觉得那不至于,因为陆战生还是那种宁愿饿死也不会轻易向别人服软的性子。 思来想去,郑延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陆战生特别害怕贺知哥他妈。” “ 额…噢。” 要这么说宋见就明白了,毕竟罗姨的名号在几个大院儿里还是很响亮的,在还不认识贺知之前,宋见就已经知道罗姨了。 宋见和郑延俩人说话就乐呵呵的去了池子那边,陆战生和贺知这俩人还在原地继续战斗。 已经五分钟了。 澡堂里面温度高,俩人穿的又厚,陆战生不知道贺知什么情况,反正一动不动的对峙了这五分钟,他已经要浑身开始往外冒汗了。 陆战生这人有时候完全不讲究,但有时候毛病就多,比如现在,如果出一身汗的话,他就会感觉不舒服,而且一会儿泡完澡后这身衣服也不想穿回去了。 于是,为了能舒适的回去,百般挣扎之后,陆战生选择主动结束战斗,他换了一边门框倚,清清嗓子。“ 喂,那什么,你…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贺知没理他。 “ 那天晚上我在家等你,等到了快八点呢。” 贺知这才抬眼看看他:“ 又没有让你等。” “ 那感情是我闲的呗。” 陆战生负气别开脸,撅着嘴哼了哼:“ 也是,你排个大夜是为了给人家买票,我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可不就是闲的么。” “…” 贺知再抬眼看看他,仿佛迟疑了下才说:“ 不是。” “ 拉倒吧还不是。” 陆战生那嘴立刻撅的更高了。 “都肩并肩坐一起了还说不是,当我是傻子吗?” “原本是给我妈买的。” 贺知很难得的语速快了些。 陆战生听后,眼睛眨巴了下,没吱声。 贺知又说:“票也是去给她送的。” 陆战生眼睛又眨巴了下,心说噢,那要是这样的话,他似乎就能明白怎么回事了,毕竟从贺知刚满十八岁那会儿开始,罗姨就一直盼着他找个对象。 琢磨明白之后,陆战生就弯了弯嘴角,不过很快又收回去,哼道:“ 那你没嘴吗,不会早点说啊。” “…” 贺知无奈的看着他:“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气人吗?” “不知道啊。” 陆战生无赖似的翻了个白眼:“ 反正没有你气人。” “…” 贺知目光收回去,大概是无语了。 陆战生等了会儿,等贺知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这才又说:“ 哎,那怎么着,之前说的还算数吗?” 贺知:“ 你能做到就算数。” “我肯定能做到啊。” 陆战生非常自信的拍拍胸脯:“ 我陆战生向来说话算话,从不食言。” “…” 贺知看上去更无语了,仿佛他说了什么天大的大话。 在陆战生看来贺知就是这样,从来就不看好他,更不信任他,事事如此,非常讨厌。 不过这会儿身上热乎乎的,陆战生也不想再来五分钟了,就撇撇嘴。“ 那…一起泡澡去啊?” 贺知一听这个立刻又皱起了眉。 陆战生知道他大概马上就要开口拒绝,就立刻又跟了句:“ 放心,这里会定时消毒,很干净的,而且我们去泡单独的池子,也没外人。” “…” 贺知眼眸微动,看起来态度似乎有些松动。 “哎呦,来都来了,就去呗,就当庆祝我们…” 陆战生顿了下,不自然的挠了挠头,才继续。“庆祝那个,和好,行不行?” 贺知听后眸子抬起,看看他,又垂下去,没说话。 而贺知没再说话,那在陆战生看来就等于是默认答应了,他当时嘿嘿一乐,进去更衣室关上门就开始脱衣服。 等贺知再次抬眼看过来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发现陆战生已经脱的全身光光的站那儿等着他了。 那么大个小伙子了,一点也不知道含蓄,就那么大剌剌的光着身子站那儿,不觉羞臊,也一点不觉得不好意思。 贺知目光扫过去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别开了眼。“陆战生,你像什么样子,快把衣服穿上!” “…” 陆战生一听这话还觉得挺无语的,他心说去泡澡呢,把衣服穿上还怎么泡啊? 不过知道贺知思想古板,他倒是没较劲,撇着嘴把浴衣的短裤扯过来穿上,然后在一旁继续等。 只是等了半天贺知也没动,他的耐心就有些告急。“ 你嘛呢,别愣着了,赶紧的,脱衣服啊。” 贺知捏了捏眉心,无奈道:“ 你先出去啊。” “ …” 噢,陆战生心说差点忘了,这人思想古板,肯定不好意思当他面脱衣服,他眼珠子溜溜转了转,嘴就欠了起来。 “哎,你毛病怎么这么多啊,就脱个衣服而已,至于连我也避着吗,我又不是没见过。” 贺知:… “干嘛啊,我说错了?小时候咱俩不经常一起洗澡吗,那会儿也没见你那么讲究啊。” “ 那是八岁以前,你现在都快十八了。” “ 十八怎么了,我又不是个女的,看你两眼也不至于影响你的作风问题,也用不着你负什么责任。” “…” “ 再说我也不稀得看啊,有什么好看的,你有什么我没有的吗,我不光有,还比你的…” “陆战生!” 贺知突然斥了他一声,声音很急。“你出去!” “哈哈哈!” 陆战生的没脸没皮此刻尽显优势,非但不觉羞臊,反而见贺知那脸像是真的要拉下来,他还觉得很乐呵。 不过陆战生也很知进退,往往是乐呵一下就赶紧收手,以便下次再战,于是,他就笑哈哈的出去了。 等贺知换好浴衣出来的时候,短裤浴袍一件不落,裹的严严实实。 陆战生毫不意外,看着他又乐呵了半天。 更衣室到水池那边是一个长长的走廊,脚下铺的是青石板路,两侧点缀花草藤枝,墙上雕有手工壁画,刻的是林间泉瀑,写意山水。 穿过走廊往那边看去,是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池子,冰青色的大理石铺成,一汪碧水清澈见底,岸上还摆放着茶座,矮几,配周围缭绕的雾气,尽显清雅别致。 贺知亦步亦趋,目光流连,脸上疑惑尽显,仿佛没想到澡堂子这样的地方,也会装饰的如此风雅。 陆战生暼暼他,笑道:“少见多怪了吧,早说让你多跟着我出来见见世面,你还不听。” 贺知:… “你呀,这就是思想古板,刻板印象,其实外面很多很东西跟你的认知都不一样,就像这浴池,也不尽然是环境脏乱人仰马翻,也会有风格迥异,清新脱………” 只见这个“俗”字正要说出口时,贺知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陆战生又暼暼他,发现他紧皱眉头,目光收回,脸上的表情也由欣赏什么变为了嫌弃什么。 陆战生看他那模样,再顺着走廊往那头看看,几乎是瞬间秒懂。 郑延和宋见这会儿瘫在池子里泡的正美,身上一丝.不挂,水那么清,半点遮掩没有,直接又给某个古板思想的人给气着了。 “喂!你俩!” 陆战生憋住笑,冲池子里的两位喊道:“还有没有点羞耻之心了,那么大个人了,光屁股躺那,脸不要了啊!” 一听陆战生居然还好意思说别人,郑延当时就要张嘴回骂,可睁眼看到贺知那张脸后,话就立刻又给噎回去了。 说实话,郑延有些意外的,他原本以为陆战生顶多也就是把贺知拖进来气一顿,完后把人放走拉倒了,倒是没想到,最后居然真给弄的脱衣服进来了。 郑延心说这可真是活得久了什么景儿都能见到。 不过贺知那作派郑延是知道的,大伙儿都这么继续赤身裸着的话,估计不出片刻后就能给他气的吐血。 于是,为了顺利泡完这个舒舒坦坦的澡,郑延就赶紧示意宋见一起,把短裤抓过来穿上了。 陆战生这才拉着贺知继续往那边走。 走到另一个池子旁,陆战生往里面伸了下脚,被烫的抽抽了两下,适应之后就整个人下去了。 热水包围,全身放松,陆战生坐下往石壁上一靠,两根手臂伸展开,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哎~舒服~” 贺知还原地站着,没动。 郑延看贺知那样,忍不住提醒了下:“放心吧贺知哥,消好毒了,我看着消的。” 宋见也说:“而且这俩池子我们包了,不会再有其他人进来。” “…” 陆战生等了半天也没见有动静,无奈的睁开眼,歪着脑袋看过去,发现贺知还皱着眉头原地踌躇,他嘴欠的毛病就又犯了。 “怎么的啊,扭扭捏捏的,大姑娘上轿啊你,用不用我过去给你抱下来啊?” 贺知:… 少年无知无畏,一向是什么话都敢从嘴里往外溜,蒸腾的水雾漫过他轻佻的眉眼,睫毛粘了一串细小的水珠,漫过他微扬的下巴,嘴角噙了一抹坏笑。 贺知就那么看着他,皱着眉往前又挪了两步,却没料想 ,脚边与池子之间的距离已然不足两步,以至于他一脚踩空… “我操!贺知哥!” 郑延突然喊了一声,给陆战生喊的心里又猛地咯噔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宋见:实不相瞒,我是头一回穿着衣服泡澡。 郑延:我也是。 宋见:同情陆战生。 郑延:为啥? 宋见:他肯定就不是头一回啊,就他哥那样的,不得天天那么要求他啊。 郑延:噢,那你想多了,他俩单独一起泡的时候都是不穿衣服的。 宋见:??? ___ 陆战生,哥哥可又给你机会了啊,这回你要是再给吓傻了,你你你你就等着去火葬场吧你!哈哈 第31章 像是过去某个场景的重复。 浴池里的水很浅, 又全是大理石铺成,坚硬无比,如果贺知就这么摔下来的话, 那后果大约会比落入冰湖那次更加不堪设想。 许是上次废物的经历被罗姨那一顿骂后自责刻到了心上的缘故,陆战生猛地惊了那么一下后,大脑没有再次空白,就连浑身上下每根细小的神经都异常清醒反应迅速,几乎是贺知踏空的瞬间,他就扑过去了。 啪的一声,水花四溅。 陆战生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向后倒去, 后背猛一下撞击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疼痛剧烈。 不过陆战生完全没顾上疼, 第一时间想的是贺知怎么样, 贺知有没有磕到碰到, 因此, 他也几乎是立刻伸出了手。 直到把贺知从头到脚整个儿顺着摸了一遍, 发现贺知此刻几乎是整个人都在他身上, 连脚丫都没有碰到地面, 陆战生这才猛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 陆战生心说这回他可算是不那么废物,可算能扳回一城了! 由于心里当时太敞亮, 陆战生在水下就开心的笑了起来。 水很清, 睁开眼后也能看到贺知的模样。 贺知这会儿正睁着眼睛,嘴巴微微张着,一脸惊呆的表情,趴在他身上挺着脑袋, 一动不动的,像是吓傻了。 陆战生当时还挺意外, 在他看来,贺知平时总是一副冷着脸的模样,闷不吭声的,给人一种天塌下来也吓不倒他的感觉,陆战生倒是没想到这点事儿就能给他吓傻了。 感情平日里硬气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呗? 不过也好,陆战生心说既然都吓成这个样子了,那这不就更会对他刮目相看了吗? 陆战生就这毛病,尤其在贺知面前这毛病格外突出,一想到贺知这会儿心里指不定得有多感激他,他就特别得意,一得意他就想显摆,就想表功,就想让贺知夸夸他。 于是,他就立刻抱着贺知从水里钻了出去。 郑延和宋见他俩原本是见贺知掉水里打算过来帮忙扶一把的,都已经从那边池子向这边迈过来一条腿了,可冷不丁看到陆战生抱着贺知哗啦一下钻出水面,也不知道怎么的,俩人同时一愣,另一条腿就原地定住了。 就....画面太诡异了。 贺知原本长的就精致,身形偏瘦,皮肤也白,沾了水之后看上去冰清玉洁的,被陆战生就那么从水里抱出来,活像是个出水芙蓉的姑娘。 而且陆战生抱人的姿势也怪,一只手拦腰搂着,一只手在后背托着,把人放在自己腿上举的高高的,自己还仰着脸,目不转睛的盯着人。 关键是,落水之后贺知的浴袍还开了,露出一侧肩颈和大片雪白的胸膛… 这就… 郑延和宋见俩人都还没找过女朋友,但书籍封禁之前,他们都偷偷看过国外翻译过来的一些爱情小说,那里面有很多关于男女之间那些不可描述之事的细致描写。 郑延和宋见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那么看着对面抱在一起的俩人,当时就突然就觉得曾经脑海里的那些文字有了画面。 这就太吓人了。 陆战生风流胚子的形象深入人心能引人遐想也就算了,可贺知不是啊,人家为人正派,恪守纲常,平日里严肃的跟个什么似的,怎么能跟那种画面沾上边呢。 何况,是个男的。 虽然郑延和宋见当时谁都没动声色,但无一不在内心深处立刻对自己进行了一波深刻的自我批判: 不行不行不行!以后那些书真的不能再看了,居然都已经被阶级敌人的淫.秽思想侵蚀到这程度了,这简直是…龌龊至极!精神毒瘤!抽空必须去背背主席语录净化一下灵魂! 郑延和宋见愣半天默默的开始为自己肮脏的思想进行忏悔时,陆战生这边还在美滋滋的等着贺知夸他呢。 只是等了许久,贺知还是瞪着大眼在那愣着没吱声,陆战生的那点耐心耗完了,就拿手拍了拍他。“喂,你愣够了没啊,赶紧说啊。” 贺知怔了怔,像是这才回了神,他低眸看了看俩人此刻的姿势,眉间一拧,立刻朝陆战生猛推了一把。 哗啦一下,水花再次四起。 陆战生不设防,冷不丁直接就被推的摔回了水里。 嗯??? 陆战生直接懵了,心说这怎么回事,不是该夸他吗,就算不夸,那感谢一句也是应该的吧,这怎么还动手推他啊? 这… 这他妈的是不是也太过分了啊! 操! 陆战生这火气直接就蹭蹭蹭的上来,他立刻扑腾了两下从水里钻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水就要冲上去骂人,可瞪起眼后,刚要张嘴,发现贺知已经躲到池子边上去了。 贺知这会儿坐地上,低着个脑袋,僵着个脸,耳根和脖子还红了,就跟刚刚被摁着打了一顿似的。 “…” 陆战生直接无语了,心说这还没打呢,摆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谁看啊。 再说了,自己踩空跌水里丢了个大脸就知道不好意思,那把救了他的人给推水里怎么就好意思呢。 无语半天,陆战生压了压火气。 又过半天,陆战生心说算了,看那样也受不住什么骂了,再给骂出个好歹,回去也不好跟罗姨交代。 压着火气忍了忍,陆战生就撅着个嘴去旁边坐下了。 接下来,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有的人在反省和反思,有的人在慌乱和尴尬,有的人则在无脑的生气和怨愤。 大家各有所想,各怀心思,谁也没好意思跟彼此交流,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说不好过了多久之后,郑延和宋见俩人腿坐麻了,俩人差不多同时动了动,听到隔壁动静后又差不多同时扭头看了看对方。 由于谁都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自己刚才居然浮想翩翩了一些流氓画面,他们立刻都装作若无其事的呵呵笑了笑。 郑延反应快的问了句:“那什么,搓澡去啊?” 宋见忙点头接话:“行啊,我知道这儿有个师傅搓的特好,介绍给你啊?” “成啊。” “嗯,走。” 俩人说话这就站了起来,尴尬这才是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 走到池子边上,郑延看了看隔壁池子里的两位,见他们都冷着脸,谁也不理谁,心说这怎么又对峙起来了。 郑延知道凭贺知那性子让别人给他搓澡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就只问了陆战生:“喂,陆战生,我俩去搓澡了,你去不?” 陆战生早对峙够了,正愁没什么借口脱身,听郑延一喊,他立刻这就要应声站起来,可一动,忽然感觉旁边那道目光立刻盯了过来。 那目光非常凌厉,而且带着明晃晃的威胁,好像在说:你敢去? 陆战生:… 原地拧巴了一秒,陆战生烦躁的换了个姿势,又瘫回去了。 郑延和宋见出去之后,俩人对峙又持续了大约五分钟。 好 贺知动了动,陆战生听见动静后暼他一眼,发现他正在扯身上穿着的浴袍。 那浴袍湿了黏在身上,时间久了自然是很不舒服。 陆战生翻了个白眼,一脸无语的来了句:“脱了吧,都没人了,还怕谁看啊。” “…” 贺知犹豫了下,把浴袍解开脱了。 陆战生又暼过去,当时就有些纳闷。 是太久没见过贺知光膀子的缘故吗,怎么感觉贺知好像比以前更白了,也更瘦了,看着跟个小姑娘似的。 而且不光看着像,似乎抱着也像。 回想刚才,陆战生就更纳闷,贺知明明脾气硬的跟快千年寒铁似的 ,怎么身子就那么软呢,比姑娘家的还软。 哎?不对啊,一想这个,陆战生又纳闷了,心说自己也没抱过姑娘啊,这对比是哪来的啊? 越想越闷,陆战生正绞尽脑汁的给自己解疑,贺知突然斥了他一声:“看什么!” 这冷不丁的,直接给陆战生吓了一跳,他当时就觉得疑惑得到了解答。 像姑娘? 像个屁! 谁家姑娘脾气这么冲? 而且还冲的无缘无故,莫名其妙! 陆战生跟他对视了一下,暼开眼,低声骂了句:“有病!” “…” 贺知大概是听见了,当时就气的呼呼的喘了起来。 嘿? 陆战生一听那动静立刻就又把头给扭了回来,紧跟着瞪起眼这就怒了。“哟!您还好意思生气呢?” 贺知瞪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陆战生没给他这个机会,他这会儿不光生气,还恼。 “你有什么好气的啊,我好心好意的救你,你不说感谢就算了,你还推我,请问你凭什么生气啊?” “…” “我就不明白了,看我不顺眼你直说啊,咱俩之后就不说话谁也不跟谁来往不就完了吗,你至于动不动就没事找事,莫名其妙就发脾气吗,你不是最知仪明理的吗,你的理呢,都是装的啊?” “…” “就这还天天想着给人家当哥呢?当个屁的哥!有半点当哥的样子吗?” “…” “前几天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我给我摆脸子就算了,我在床上躺了两天,你连问都没问一句!” “…” “这回更好,我后背磕的到现在还疼呢,你不光不问,还给我雪上加霜,我招你惹你了,干嘛呀那是!” “…” 陆战生这人,什么都是一阵儿。 上来那一阵不想说了,他硬着脾气僵着,憋死也半句话不解释。 但赶上他想说了,那他就毫不吝啬,心里但凡有半点委屈和不满,他就得一字不落,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就这么带着怨气和委屈的腔调一顿吼,直接给贺知吼的眉间拧出了个疙瘩,低着头,很久没说话。 许久之后,贺知才慢慢移动了过来,掰了掰他肩膀,似乎是要查看他是不是真的磕到了。 陆战生更生气了,他最讨厌贺知的这种不信任,负气的甩了下膀子,甩开了贺知的手。 不过贺知还是看到了,陆战生后背确实红了一大片。 “疼吗?”贺知皱着眉问。 “那不是废话?” 陆战生带着火气回问:“要不你往石头上摔一下试试啊?” “…” 贺知皱眉看着他半天,低下眸子:“对不起。” “…” 这歉道的… 怎么感觉他还很委屈呢? 陆战生暼暼他,无语道:“说这仨字,可委屈死你了吧!” “…” 贺知抬眸看看他,叹了口气。 虽然是尽显委屈的道了歉,但也是道了,陆战生向来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自己发泄了一通,火就散的差不多了,再听贺知这一声“对不起”,他气劲也就过去了。 而且贺知那个丧气的模样他也一向是看不下去的,忍了忍,心说算了吧,给个台阶吧,不然那脸能拉到明天早上。 “哎。” 陆战生清清嗓子。“你给我捏捏肩啊?” “…” 贺知抬眼看过来,陆战生立刻哼道:“道歉就该有个道歉的样子,这可是我给你补偿的机会,你可别不识别好歹啊。” “…” 贺知低头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嗯。” 这还差不多。 贺知没有挣扎,战斗又胜利了,陆战生觉得很满意,他转身往池岸上一趴,下巴垫在手臂上,闭上眼睛等着享受。 贺知倒是也真就给他捏起了肩,虽然也不太会,毫无章法,手劲儿也小,但陆战生莫名的觉得还很舒服。 这身上舒服了,心情也就恢复了。 陆战生美滋滋的趴了会,再开口时,语气也就正常了。 “哎,那天我和郑延他们又去革委会那边问了一下,我当兵确实是没问题的。” “嗯。” “不过郑延不行,他爸的问题比较严重,而且上面有文件,只要他爸一天不放出来,这事儿就谁都解决不了。” “嗯。” “说实话,我以前还挺看好郑延他爸妈的,觉得他们工作积极,职位混的高,家里什么福利都摊上了,不过现在看来,又觉得陆云庭那种不争不抢的其实也不错。” “嗯,得此失彼,各有利弊。” “是啊,郑延这几天挺郁闷的,他已经打算去下乡插队了。” “决定去哪了吗?” “还没定好,不过很有可能去陕北,王阿姨她们都建议去那。” “嗯。” “他要是去了陕北,我再去当了兵,以后大家就各奔东西,估计,见面都难了,唉…” 这话说完,陆战生叹了口气,叹完之后发现贺知的动作停住了。 嗯? 陆战生回了回头。“怎么了?” 贺知沉默片刻,摇摇头,然后手指在他肩胛骨的位置点了点。“这里有个疤。” “啊?是吗?” 陆战生不记得自己那里受过伤,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多大啊。” “很小。”贺知说:“不会影响征兵体检。” “噢。” 陆战生一听这话就笑了。 之前他去问过,征兵要求里有很重要的一项,那就是身上不能有超过三厘米的疤痕,否则体检就通过不了。 贺知这人可真是会拐弯抹角的提醒,陆战生笑了半天,回头来问他:“哎,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能去当兵?” “嗯。” 贺知很难得的给了肯定而直接的回答。 陆战生又问:“为什么?” 贺知说:“当兵是一条很好的出路,而且,好男儿就是应该保家卫国的。” 回答中规中矩,但陆战生不太满意,又问:“那如果我当上了,你会觉得我很厉害吗?” 贺知看看他,点了点头。“嗯。” 嗯。 这回答陆战生满意了,不过他想了想,又问了句:“那万一我当不成了呢?” 贺知说:“保护好自己,别受伤,就一定可以。” 陆战生听那话,又问:“那万一受伤了呢?” 贺知说:“不许受伤。” “万一呢?” 陆战生这会儿也不知怎么的,就跟和这个问题较上劲了似的,继续追着问:“我说的是万一。” “…” 贺知抬起眼眸,目光和他对视了会儿,又垂下。 片刻后,他说:“那我会很难过。”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瞧瞧你们一个个的,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赶紧的,都立正站好去忏悔。 宋见:我惭愧,对不起组织对我的培养和教诲。 郑延:惭愧+1 贺知:惭愧+……100 陆战生:哟?贺知,你怎么还想多了呢?你不是思想最健康吗? 贺知:呵,被人从头到脚摸个遍,屁股也没放过,你试试? 第32章 因为贺知的一句“那我会很难过”, 陆战生这几天对自己的约束又严谨起来了,又恢复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毕竟出去瞎晃就免不了碰上什么事什么人, 就会有控制不住自己跟人干架的可能。 一般情况下,陆战生在家待着也不会觉得憋闷很无聊,因为他差不多每天睡醒后就中午了,洗漱一番后溜到隔壁,跟贺知斗嘴斗一会儿,顺便还能混上口罗姨给贺知留的午饭,下午看贺知写会儿字帖, 故意扰的贺知写错几个字, 他紧跟着就会取笑一顿, 俩人再斗一会儿, 晚上趁罗姨回来前赶紧溜走, 之后要么吃去吃个晚饭, 要么去郑延家混一会儿, 完事儿回家睡觉, 这一天也挺充实的。 当然, 非一般情况下,比如罗姨每个礼拜休息在家的这天, 陆战生那状态就不一样了, 睡醒后不能去混那顿饭,也不能过去斗那一阵子嘴,他简直是从头到脚的不开心。 关键,今天罗姨还又把姓秦的那姑娘请家里来了。 一大早听见隔壁那动静之后, 陆战生就开始坐不住,他特别担心贺知会在罗姨的威逼利诱下, 向敌人倒戈。 毕竟贺知的倒戈与否,那可是能直接关乎他名字以后是正着写还是倒着写的。 可陆战生那会儿也不敢轻易上贺知家去,因为去了不是挨一顿骂就是挨一顿打,所以,他就只能忍。 从上午一直忍到傍晚,好不容易忍到隔壁再有动静,秦禾离开没几分钟,他立刻就悄悄的跟去了。 也不是别的,陆战生就是觉得,反正贺知是不会跟那姑娘在一起,罗姨这么硬撮合也是白耽误功夫,而且以贺知的性格又不会很直白的拒绝,那对人家姑娘也是不公平的,所以他觉得就得他仗义一些,替贺知去跟那姑娘说清楚。 陆战生追上去的时候,秦禾刚推着自行车走出大院儿的大门,他在后边直接对人家嘴欠来了句:“哟,这天都黑了,贺知怎么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去啊。” 秦禾回头看看他,眼睛里是明显的厌恶。“陆战生,你何必明知顾问?” “噢,也是。” 陆战生两手插着裤兜,一脸痞笑。“贺知那个人脑子直,也不会跟人客气,他对不喜欢的人啊,就这样。” “…” 秦禾眼睛里的厌恶更明显了。“陆战生,如果我没看错你应该并不喜欢我,所以我很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阻拦贺知和我在一起?” “巧了。”陆战生不正经回答人家的问题,只耸耸肩:“我也不明白,你怎么就非要跟贺知在一起呢?” “我说过了啊。”秦禾说:“我喜欢他,是真心的喜欢。” “噢,那可惜了,你喜欢错了人,他那人没感情,你就算是再喜欢他,他也不会喜…” 话还没说完,陆战生突然一愣,因为他不经意间瞥了眼,发现秦禾车筐里放着的东西看起来有些眼熟,他立刻定睛看了看,发现那好像是… 他之前抄给贺知的那本书? 嗯??? 愣过那一瞬之后,陆战生突然两大步跨过去从车筐里把那书抓出了出来。 “陆战生!你干什么!” 秦禾见状立刻支下自行车过来抢,陆战生躲了下,然后扬起手臂,把那本书举高到她够不到的地方,又确认了一下。 没错,就是他抄给贺知的那一本! 说起来,那原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厚本子,当时为了好看些,陆战生特意用白色牛皮纸包的书封,右上角画的几朵山楂花是他在草纸上练了无数遍之后才画上去的,那四个正楷大字的书名,也是他特意用粗的油笔横平竖直,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写的。 是为了值得珍藏,他才特意用了心思的,可为什么…. 陆战生当时就很惊诧,他瞪眼问秦禾:“这书为什么在你这里?” “你觉得呢!” 秦禾个子矮,够不到那书,就生气的用力推了陆战生一下。“ 难不成还是我从贺知家偷出来的吗!” 陆战生更诧异了:“所以,贺知给你的?他为什么要给你?” “还能为什么。” 秦禾说:“这本书我们上学时候他就说过要送我,当时有本刊物版但不知道为什么丢了,后来他一直在找新的。” 陆战生又一愣。 所以说… 贺知找这书找了很久,原来是他妈的…..找给她的啊? 操! 陆战生当时就觉得有一股火气从肺里升腾而起直冲脑门儿,顶的他忽然都有些眩晕。 而这时,郑延和宋见正好从外面混了一天回来,看到陆战生和秦禾在那推推搡搡的就赶紧过来了。 而见陆战生手里举着东西,郑延过来之后直接就从他身后把东西抢了过去。 “哟?爱情小说啊?” 郑延翻着看了看,发现是陆战生的字迹,当时还有些纳闷。“陆战生,你小子怎么回事啊,不是金盆洗手了吗,怎么还背着大伙儿偷摸搞上小动作了?” 宋见一听这话有点好奇,也立刻从郑延手里把书抢过去,他也认得陆战生的字,翻开一看就笑了,心说可真怪不得陆战生这小子平日追姑娘一追一个准儿了,也真是肯下功夫啊。 而就在宋见翻着看的时候,书里面夹着的纸张掉了出来,他捡起来看了眼,倒是还挺意外。“陆战生,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这么懂浪漫啊,还写情诗呢。” “哟,还有情诗?” 郑延平日里是最爱臊白陆战生的,听宋见那么一说,他立刻就笑着起哄:“宋兄,赶紧的,快给念来听听!” “得嘞。” 宋见笑着清清嗓子:“ 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嗯?” 郑延一下子没听出这跟情诗有什么关系,问宋见:“ 什么玩意啊这是?” “哈哈,郑延,一看你小子平时就不怎么读书。” 宋见笑着说:“这句诗表面意思是表达愁思的,一个人满怀闲情不好意思明着说出来,只能含蓄的借喻风絮和梅雨,后来被大家广泛传阅,令赋新意,到现在啊,基本都用作表春思,暗恋了。” “我操?暗恋?” 郑延一听这词儿直接更乐呵了。“哈哈,就陆战生这样的还会暗恋呢?我怎么这么不信啊?” “那估计是这小子这回真动心了呗。” 宋见边笑边看了看下句,又说:“嗯,这句就直白多了,这不就表白了吗,直叙 心上人’了都。” “哈哈,是吗,快给我看看。” 郑延笑着结果那张纸,然后笑了个半截,又忽而停住:“ 哎?这怎么都是贺知哥的字啊?也就这后半句是……” 郑延皱皱眉,疑惑的看向陆战生,这才发现陆战生的脸已经黑的不能看了。 说起来,陆战生平时读那些酸诗词也确实不多,当时在贺知那里看到这些诗的时候,他并不理解,也没有过多在意,因为在他的既定印象里,贺知就跟块木头似的,他就从来怎么没想过贺知也会有喜欢什么人的心思。 可这会儿看到书被送到了秦禾手里,那些诗词再经宋见那么一解释,他忽然像是一下明白过来了似的。 海底月是心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噢,原来贺知也是会有心上人的啊。 可是.... 不行! 贺知明明答应过不找女朋友的!他居然又言而无信! 而且,那本书是他陆战生熬了三个大夜,一个字一个字的抄下来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送给别人呢! 而且,这还不是普通人,是他陆战生千方百计防着的,但凡出现就会让他们之间关系重新变回紧张状态的人! 贺知! 陆战生的怒火迅速烧到了头顶,他狠狠的咬了咬牙,打算立刻拿着那本书回去找贺知算帐,可从怒火中回神之后,却又发现身边只剩下了郑延和宋见。 秦禾已经把书从宋见手里抢了回去,并且,骑着自行车离开,已经走出去了很远。 “陆战生。” 郑延始终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脸疑惑的问陆战生:“ 这是….怎么个意思啊?” 陆战生阴着脸看着渐行渐远的那个背影,眼睛里似乎快要冒出火气。 宋见琢磨了半天,好像明白了点,之前他听郑延说过陆战生前阵子被他哥收拾的老老实实赔礼道歉来着,他猜想那本手抄的书大概就是道歉的产物,他也听郑延说过,陆战生一直没放弃叫板的事,就是捣乱不让他哥找对象。 虽说宋见这会儿也觉得陆战生那小子生气也情有可原,毕竟自己辛辛苦苦抄的书被轻易送人,搁谁谁也得介意。 可客观讲,宋见其实觉得陆战生在这件事上还是有点不懂事的,再较劲,也不能破坏哥哥的人生大事啊。 “ 陆战生。” 宋见没忍住劝了劝:“ 别生气上火了,你也马上成年的人了,可不能一直那么幼稚,你哥那性格有个喜欢的人不容易,你就当成全他呗,而且,不就是一本书吗,你就当帮了他忙,以后嫂子进了门,也能对你好点啊。” 嫂…子? 陆战生真是挺长时间没听见过这个词儿了,乍一听没反应过来,可过了那么一秒钟之后,他猛的转头瞪着宋见: “ 我说过多少次!别他妈在我跟前提’哥’这个字!” 第33章 看陆战生那副瞪着眼要去作乱似的模样, 郑延和宋见根本没敢就那么放他回去。 毕竟罗姨在家,万一陆战生没控制住自己,当着罗姨的面对贺知嚷嚷, 那他们今晚上估计得做好送陆战生去医院的准备。 于是为了能有一个宁静祥和的晚上,俩人合起伙来硬是把陆战生给摁下了,之后好说歹说的劝了半天,又拖着去外街上溜达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钟头的时间,等陆战生的满腔怒火看起来已经差不多散去了,郑延和宋见这才放心让他回了家。 然而, 陆战生也只是表面看起来好了些。 自己手抄的书被那么不当回事儿的随随便便就送了人, 陆战生都感觉是自己的脸都像是被人踩在脚底下了, 更别说, 他还冷不丁发现贺知居然好像还又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承诺。 而且是从精神上的背叛。 这更不能忍。 陆战生那火气其实就根本没减半分, 都还满满当当的在心里堵着呢。 回家之后, 陆战生也不进屋, 就在坐在院子里的水池边上, 沉着一张脸, 眼睛紧紧盯着隔壁院屋子里透出的光。 他在等。 等罗姨睡下之后,他就会立刻去找贺知算账。 大冬天的夜里, 室外零下十来度, 小伙儿也不觉得冷,甚至由于心情暴躁的缘故,他都还感觉全身都在冒火。 贺知这回做的真是太过分了!等会儿贺知要是不给他一个满意的解释,那他可说不好会干出点什么事! 时间接近九点半, 已经比平时迟了大约半个小时了,可罗姨屋子里的灯却还亮着。 陆战生简直是越等越急躁, 心说这怎么还不睡啊!明天不用早起上班吗! 陆战生的那点耐心向来少的可怜,一个小时已经是极限,超了一分钟,他马上就感觉自己要坐不住了,而正当这时候,隔壁突然传出了不小的动静,他立刻竖起了耳朵。 先是院子的大门吱嘎一声,紧跟着是自行车链条发出的哒哒声响,再就是自行车被支下的动静,最后,是罗姨冷不丁的一声呵斥: “贺知!你干什么去了!!” 由于这一嗓子太突然,声音还格外大,陆战生当时就被吓的腿都抽了下,紧跟着他就开始有些疑惑了,他心说这是怎么个情况啊,贺知刚才出去了吗?就这么会儿功夫去哪了?干嘛去了啊,还至于把罗姨给惹急了? 贺知没回答。 片刻后,陆战生听见贺知好像回自己屋子里去了,而且罗姨似乎更生气了,听起来像是追到了他屋门口。 “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妈妈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吧!” 贺知没吱声。 哎? 陆战生心说这可怪了啊,罗姨很少这么骂贺知的,贺知这是去作什么坏事儿了?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啊,这种事是能拿来让来让去的吗!他个毛孩子瞎胡闹就算了,你也没长大吗!也不懂事吗!” 额。 陆战生隐约感觉那“毛孩子”说的是他,但… 这“让来让去”是什么意思啊? 又过了半晌,贺知突然开口了。“跟他没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你当你妈傻还是瞎啊!” 罗姨的声音听上去更生气了。 “贺知,妈妈知道你从小是把他当亲弟弟看的,所以什么事都想让着他,可那小王八蛋什么德行你不清楚吗,他才几岁啊,知道什么呀,他都不定性,现在除了整天胡闹瞎折腾,什么都不懂!” “再说了,感情它就不是个可以让的事儿,再说人家小秦也看不上他!” 哎? 陆战生听到这,渐渐蹙起了眉,他心说不是吧,明明是大家相约谁也不再招惹姑娘的,怎么到罗姨嘴里就成了贺知让着他了! “贺知,你已经二十岁了,也算长大成人了,很多道理,相信妈妈不说你也应该自己明白,小秦那么好的姑娘,你既然喜欢人家,就该好好跟人家处,别天天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 “没有。” 贺知又开口了。“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她?那你喜欢谁啊,那你天天惦记着找的书是要给谁的啊,闷屋里写的那些诗又是给谁写的啊?难不成都是给你妈我的啊?” “…” 贺知不吱声了。 陆战生这边也忽然愣了,他心说是啊,好像……贺知确实可能是喜欢那个姓秦的姑娘的。 贺知平日里不怎么出门,接触的人很少,绝大多数主动来打听他的姑娘,还都被第一时间撬走了,也就只有这个姓秦的姑娘了。 既然那本爱情小说是给姓秦的姑娘的,那那些隐喻暗恋和表白的诗差不多就也是给她的了。 想到这里,陆战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一刻,他的火气像是瞬间被浇灭了一样,情绪突然就变得很沮丧了起来。 原来,贺知是真的… 会有喜欢的人啊。 可既然这样,贺知为什么还要答应他不找女朋友呢。 答应了又做不到。 耍他吗? “明天你去找小秦,跟人家好好聊聊,以后就……” “不去。” “贺知!!!” 罗姨又突然大声喊了一嗓子,给陆战生又冷不丁吓了一激灵,随后他反应过来,就有些惊奇。 没听错的话,贺知刚才跟罗姨顶嘴了?那…这闷葫芦可真是出息了啊,居然还敢跟罗姨对着干了? 这陆战生确实是有些意外了,因为贺知从小就那样,特别听他妈妈的话,虽然不至于说妈妈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但一般情况下,罗姨安排的他都会遵从,很少忤逆罗姨的意思。 可这会儿这……是为了什么呢? 正当陆战生疑惑的时候,又听到贺知突然有些着急的喊了两声“妈”。 陆战生惊了下,立刻起身,跑到隔壁院子一看,罗姨正弯腰扶着门框,手捂着在胃的位置,满脸痛苦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罗姨经常这样,经常生气的时候气急了就会胃痛。 陆战生每次看到罗姨那个疼的眉头紧拧的样子,都会有莫名的恐慌感,他跑过来之后想问要不要去医院,可刚张了张嘴,罗姨立刻一个冷眼盯了过来:“滚!” “…” 陆战生那嘴立刻就又闭上了,而且怕罗姨看着他胃能气的更疼,他原地踌躇了片刻,又赶紧撤了出去,然后,只能躲在大门外的一侧站着。 贺知把罗姨扶回了房间,过了很久之后才出来。 陆战生不知道他们后来在屋里又说了些什么,但贺知再出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贺知看到他之后就来了大门口,然后俩人关上门去大道上说话。 可能是刚刚看到罗姨都被气胃疼了的缘故,陆战生一时间感觉有些心虚,连质问都有些没了底气。 “喂,你怎么回事啊?”他问贺知:“怎么…还把罗姨给气成那样了?” 贺知叹了口气。“你不是都听到了?” “我…” 陆战生原本是又气又恼的,但这会儿不好发作了,憋屈的撅起了嘴。 “是都听到了,但你是……你是什么意思啊,还说什么让着我,我用的着你让吗,再说我怎么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喜欢的还真以为别人也都喜欢啊。” “不是。”贺知说:“我不喜欢她。” “拉倒吧不喜欢!” 陆战生心烦的嘁了声:“都给人写上诗了还说不喜欢,还什么风絮梅雨,海底月,心上人,哎呦,那么酸的诗,你亏你能好意思写出来。” “…” 再说喜欢你早说啊,何必还答应什么不找女朋友的事呢,我要是早知道,我也不跟你交换什么承诺啊,现在倒好了,搞得像是我逼着你忍痛割爱似的,干嘛啊,耍我好玩是吧!” “…” 贺知拧着个眉头不吱声,陆战生暼暼他,压着火道:“说话啊。” 贺知又叹了口气,感觉很无奈。“你就别闹了。” 哎??? 陆战生一听这话立刻感觉火气就要压不住了,他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他受了委屈,他都使劲儿忍着没发火呢,这怎么还成了他闹了啊! 而且听这个语气,怎么的啊,是觉得为了让他不打架不惹事才答应的,感觉自己付出了很多,所以委屈啊? 火气一上头,陆战生那嘴就管不住了。“贺知,要不然咱俩答应过对方的事就都作废得了!” 贺知听这话,立刻扭头看着他,眼眸也凝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陆战生跟他对视两秒,别开眼:“你也别觉得自己有多委屈,我陆战生答应跟你交换条件,那确实是给你脸了,但也不至于让你觉得自己做了件多大公无私的事。” “再说我他妈的每天在闷在家里不出门,跟坐牢似的就算了,出去一趟,让人指指点点的跟骂孙子似的也不能还手,我还憋屈呢。” “陆战生,你不许!” “什么许不许的,老子听你的吗!” “你!” 贺知似乎也生气了,突然过来抓着他的手臂,呼吸开始有点急。 陆战生又暼暼他,感觉自己的怒火也有即将要压不住的趋势,为了避免闹大再把罗姨招来更给气出个好歹,他决定速战速决。 “从现在开始,你他妈爱跟谁好不跟谁好,都跟我没关系,咱俩说的也都不作数了!就这样!” 说完,他甩开贺知的手,转身带着火气走了。 第34章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 陆战生养出了个毛病,往往窝了一肚子的火后没有及时发泄出去的话,他晚上睡觉就睡不踏实 昨晚跟贺知怄的那顿气没散掉, 陆战生这一夜躺在床来翻来覆去的,一直处于似睡着又非睡着的状态,早上家里一有动静,他直接彻底清醒了。 是贺知。 贺知来了之后先去打扫了客厅,又在院子里洗了衣服,最后,推门进了他的屋。 陆战生这会儿气恼的劲儿还没过, 但是他也不想大早上的一睁眼就闹。 于是, 他就只好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陆战生睡觉喜欢把头蒙进被子里, 但这在贺知那里就属于恶习, 回回只要被贺知看到了, 那就必须得给他纠正一下, 得把被子给他拉下去, 还得把脸给他露出来。 陆战生也是无语, 实在不知道贺知为什么就非得觉得这样睡觉不健康, 棉被又不是不透气,又憋不死人。 往常纠正完他的睡姿之后, 没什么别的事贺知也就出去了, 可今天也不知道的,非但没出去,反而还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这… 陆战生就纳闷了,心说这人坐这儿干什么呢, 跟一个睡着的人对峙吗?这不是闲的吗?而且… 虽然陆战生闭着眼睛,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能感觉到贺知这会儿正在看着他。 一时半会儿的尚且还能忍受,但被人这么盯着看久了,任谁都得心里打鼓。 陆战生渐渐就开始感觉不舒服,不自在,身上哪哪都不得劲儿,动一动不是,不动又难受。 大约五分钟之后,陆战生受不了了。 他决定假装作睡醒,再假装突然被吓了一跳,然后借机把人骂走。 可谁知,他刚想睁开眼,忽然感觉贺知动了动,紧跟着,就感觉自己的额头上有轻微的触感。 陆战生注意力放在了别处,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眉心是拧着的,也是在贺知把手伸过来之后,他才知道。 贺知正在用指尖轻轻揉着他紧皱的眉头。 陆战生微微一愣,眉头渐渐松开。 贺知指尖的动作停下后,轻轻叹了叹气,又低声说了句:“傻小子。” 陆战生又微微愣了愣,紧接着,他的鼻子忽的一下,酸了。 可能刚睡醒时都这样,精神很脆弱,稍有点什么情绪就会被无限放大。 这会儿贺知虽然可能也是在骂他,可语气听起来却是有些… 亲昵。 陆战生向来是最受不住这个的。 说起来,陆战生三岁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爷爷奶奶又在外省顾不上他,他身边只有陆云庭这么一个可以亲近的人。 可陆云庭原本就是个糙汉子,粗枝大叶的,加上多年的军伍生涯,还养成了严厉又暴躁的性格,经常一言不合就抄棍子打人,别说亲昵了,陆战生从小连嘘寒问暖的话都没听他说过几句。 而陆战生小时候又调皮,长大了还叛逆,院儿里的其他长辈们包括罗姨在内,就没一个看他顺眼的,向来见了他不是打就是骂,其他比他大的哥哥姐姐们也大多懒得给他个好脸。 因此,虽然不愁衣食,身边也不是没有亲人,可陆战生就是会感觉自己从小就没人疼没人爱,活得孤苦伶仃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别人但凡对他表现出那么一丁点儿的亲昵,那在他那里就像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而从小到大,唯一能让他偶尔感觉到发生了这种天大的事的人,也只有贺知了。 以前,陆战生晚上睡觉都是一定要锁门才能踏实的,但后来因为有几次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他感觉好像有人给他盖被子,那几次之后,他就不锁了。 其实每天早上贺知来打扫卫生的时候,也经常会进来他的屋子里看看,捡起被他拱到了地上的枕头,帮他掖掖被角,有时候他睡热了贺知也会给他擦擦额头上汗。 往往这些时刻,陆战生会感觉到很踏实,是知道天塌下来也有人管他的那种踏实。 可这种时刻放到刚刚闹了个大矛盾又吵过一架之后的现在,就成了委屈。 天大的委屈! 陆战生也不是铁石心肠,他也不是特别不知好歹,更不是不想跟贺知好好相处。 他其实很想的。 可是,每回他试图往前靠一靠,想跟贺知之间保持良好和谐的关系,并为此付诸努力了之后,贺知又总是会给他当头一棒。 比如。 八岁的时候,陆战生偶然间发现贺知很喜欢一款国外流行过来的琉璃制的水杯,为了筹到钱买来送给贺知,他笨手笨脚的硬着头皮给陆云庭刷了一个月的臭鞋子。 可是,等他总算是攒够了钱,把那个水杯买来送给贺知之后第二天,贺知就把它给摔碎了。 又比如。 十二岁的时候,贺知嫌弃他学习成绩不好,要求他认真学习,并给他定下了期末考班级前二十的目标,他为了能在贺知面前证明自己,那半个学期几乎天天挑灯夜读,连睡梦里都是古文和算法,努力到期末,直接考了班级第一,年级第五。 可是,当他兴奋的把成绩拿去给贺知看的时候,贺知第一句话却是问他是不是作弊。 再比如,现在。 他再一次为了修复和贺知的关系付出努力,答应不再出去跟人打架,就真的约束起了自己,连门都很少出,为了让贺知对他刮目相看,心心念念的立志一定要去当兵,甚至为了向贺知示好,还费尽心思辛辛苦苦的去帮贺知抄了那么长的一本书。 可是,贺知却转脸就把它送给别人了。 陆战生就很不明白,就算贺知是真的喜欢那个姑娘,想讨好人家,那……就不能另找一本书去送吗,为什么就非要送他抄的那本? 而且,贺知居然还觉得自己很委屈,像是被他威逼胁迫绑架了似的。 平心而论,陆战生承认他是不愿意看到贺知找对象,因为即便是再不想承认,他也知道,自己内心里其实还是很依赖贺知的,他怕贺知找了女朋友之后就只顾着照顾自己的女朋友,就不管他了。 可陆战生自认,他也不至于就为了那么点儿少的跟针尖儿似的关爱,就死活非要拦着啊!他也就是没想到贺知会真的喜欢姓秦的姑娘,不然… 贺知也真的是!就跟他直说不行吗,说了他还能怎么着啊,还能拿着刀架在贺知脖子上硬逼着不让找吗? 陆战生觉得自己就是生气,气贺知从来就没有好好正视过他,从来就不信任,不看好,也不把他的真心当回事! 贺知就是这样!一直很过分! 陆战生真是越想越委屈,闭着的眼睛就一直也没睁开。 不知道过去多久之后,等陆战生从他天大的委屈里缓过劲儿来,发现贺知已经离开了,他的鼻子还酸着。 酸就酸了,但哭是不可能的。 陆战生长这么大,除了妈妈去世的那段时间,他因为太想念妈妈哭过几次,后来就再没掉过几滴眼泪。 陆战生翻了个身,躺平揉揉鼻子,用手背压了压眼睛,舒了口气。 心说贺知要找女朋友就找去呗,有什么了不起的,没他管着,老子还不活了吗。 起床之后,陆战生负气叼着牙刷出门,瞥了眼院子里刚洗好还滴着水滴的衣服。 进客厅又看了眼烧的旺盛的炉火,然后发现炉子的保温箱上还放着两个包子,一碗粥… 陆战生那张脸继续横了也就不到五秒。 五秒之后,情绪突然垮了下来,开始变得越来越低落。 唉,不得不承认,如果贺知真的因为找了女朋友而不再管他了,那么他可能会很难过。 往往这种时候,陆战生就会很沮丧,甚至会愤恨,恨自己没生成个女的,他要是个女的,那贺知也不用找别的女朋友了,直接娶他就行了,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可一想到这儿,陆战生就会更沮丧,因为贺知向来看他不顺眼,从来觉得他哪哪都不好,所以他知道,就算他是个女的,贺知应该也看不上他。 再说,罗姨也不可能会同意。 原地闷头站着站了很久,陆战生烦躁的吐了口气。 哎!烦死了! 又过了很久,陆战生揉了揉太阳穴,心说不行!就算贺知不仁,拿他也不能不义,答应过的事还是要做到的,坚决不能让贺知再有机会抓到他的小辫子,他还是得让贺知对他五体投地! 他得争这口气! 再说,陆战生觉得自己也大了,马上成年,也该想点正事了,整天打架闹事找乐子什么的是那些小屁孩儿才会干的事,他以后就不参与了,就从此彻底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也挺好。 这样想着,陆战生心里才稍稍舒服了些。 然而。 可是。 江湖历代,英雄各路,就没听说过哪个金盆洗手之后能真正做到全身而退的。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陆战生洗漱完毕,回客厅里坐下准备吃贺知给留的饭,就在这时,屋门突然哗啦一下被推开。 “陆战生!出事了!” 陆战生向来对这种冷不丁的事没有免疫力,加上郑延喊的又格外急躁,他手一抖。 到了嘴边的包子,就掉到了地上。 第35章 江湖历代, 英雄各路,就没听说过哪个金盆洗手之后能真正做到全身而退的。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这话。 适用于陆战生。 也适用于周明亮。 话说, 周明亮后来倒是没有辜负陆战生替他挨的那顿打,从那之后就一直很低调,再也没有出去挑衅任何人,而且还挨个儿的去给他之前伤过的那些人道了歉,赔了钱和礼。 按理说,这事儿到这基本就能告一段落,算个了结, 可不成想, 那帮顽主团伙们却又不依不饶了起来。 周明亮平日深居简出的避着, 可还是挡不住被隔三差五的找麻烦, 且那帮人还经常找到家里去堵人, 把他家里人也给吓了个够呛。 按照历来规矩, 顽主们在外面无论和什么人打架, 结下什么样的梁子, 那都属于个人行为, 由个人负责,祸不及家人, 也不准把战火烧到别人家里去。 可那帮吵着要立规矩的人却又在频频破坏规矩, 周明亮不堪其扰,最后被迫答应他们要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 时间就是就今儿下午。” 郑延对陆战生大致说了具体情况,又说:“ 现在整个京城的顽主圈子有百分之七八十都已经往那边去了。” “ 大伙儿都是什么态度,打听了吗?”陆战生问。 “打听了。”郑延说:“大部分都是持讨伐周明亮的态度。” 操! 这在陆战生看来, 就很过分了。 周明亮就算再能折腾,也是刚出来混不久, 根本得罪不了那么多人,约莫着那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里最多也就有两成是真正和他有过节。 而之所以那么多人都会参加,无非一种情况。 找刺激。 自从六六年闹革命开始,大家的生活都过的太憋屈了,尤其当下的青年,他们无法正常继续上学,也分不到工作,平日里更是连个正常点娱乐消遣都没有,他们唯一能想到的解闷的方式就是约伙打架。 生活简直可谓枯燥至极,且没有奔头,这就直接导致当下所有青年都跟吃了枪药似的,哪哪都是火气,越来越暴力,也越来越心理不健康,都恨不得能突然发生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足以刺激大家憋闷已久的神经。 比如,闹一场大乱,或者,死个什么人。 要说平日里顽主们胡闹会讲究个底线,那是因为即便当下社会秩序混乱,但至少公安系统也还是存在的,真的闹出人命,事后他们也是会被追责抓捕的。 可人多了就不一样了,大范围的人员聚集,只要动起手来,那就会是一场谁都无法掌控的暴.乱。 拳脚无眼,刀枪棍棒更无眼,周明亮最后的结果,大概是会在乱起来之后被所有人围攻,然后被活活给打死,而且到头来还根本找不到具体凶手,没有办法追责。 这些事陆战生看的清楚,所以他很愤怒。 说起来,陆战生也是顽主,也会觉得生活憋闷,也会想到处找乐子,可他他自认打的每一场架都有说法,也有分寸。 这也是他之所以能嚣张跋扈的穿梭于京城的各大街头,却让人找不出理由联合围攻他的原因。 外面那些人那种近乎变态的找刺激心理,陆战生没有,也看不惯,更容不得这种事情发生。 毕竟顽主群体是由他们这一代青年人发展起来的,他们开创了新河,也理应守好里面的规矩。 沉默了片刻,陆战生对郑延道:“郑延,这事儿我来吧,你别去了。” 郑延听得懂陆战生的意思,他马上就要下乡插队了,陆战生这是不想让他临走前再淌一脚这浑水。 可郑延不以为然。 说起来,郑延从小也不安分,甚至有时候比陆战生还要闹的欢,不管是小时候的调皮捣蛋,还是六六年的红色运动,甚至后来混迹顽主圈子,几乎都是他和陆战生一起参与的,俩人向来都是有乐子一起享,有事儿一起扛。 而且,郑延的觉悟并不见得比陆战生低,甚至因为年龄比陆战生大几个月,在某些方面比陆战生更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和责任感,往常在外面遇到什么小打小闹的不平事,都不会视而不见,如今到了关乎人命的大事,他自然更不会允许自己置身事外。 “陆战生,你丫是不是忘了?” 郑延拍了拍自己军用挎包里装着的折叠棍,笑着对陆战生道:“ 你的那根,还是哥们儿送你的呢?” 陆战生一听这话,也笑了,他心说是啊,他陆战生去救人的心理并非只是出于周明亮救过贺知,那人家郑延就不是么。 “成。” 陆战生起身去柜子里取出了自己的那根已经很长时间没再用过的折叠棍,回头冲郑延扬扬下巴:“走?” 郑延冲他笑笑:“走!” 有些事总该有人去做的。 他们或许没有办法阻止大家变态找刺激的心理,但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为了找刺激就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打死。 至少,他们要去把周明亮给活着带回来。 俩人说话就出了屋子。 陆战生刚把自行车给拎过来,转头一看,贺知出现在了大门口。 几乎是看到他的瞬间,陆战生就下意识的把手里拿着的折叠棍给藏到了身后。 可似乎,贺知还是看到了。 贺知的目光在扫过他手里的折叠棍之后,也几乎是立刻凌厉了起来。 “ 你们俩个!要去干什么?” “…” 陆战生和郑延对视了一眼。 郑延回过头去就呵呵笑了起来。“ 额呵呵,不干什么啊,我俩正准备出去吃饭啊。” “ 出去吃饭用的着拿棍子吗?” “ 啊。” 郑延又说:“ 那不是因为最近外面特别乱吗,指不定在哪儿就遇上点什么麻烦,我俩也就是拿个东西防身。” 贺知很显然并不相信,他目光从郑延那里挪开,盯向陆战生:“ 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 唉。 陆战生低着眼眸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跟贺知解释了,因为跟贺知是根本解释不清楚的。 贺知并不是他们顽主圈子里的人,不理解那些人的心理和行为,他只是会想当然的主张去找警察解决这件事。 可贺知根本不明白,在眼下这样近乎瘫痪的社会秩序下,警力薄弱有限,面对那么多人聚集打群架的情况,警察也只会是在事情结束之后过来做做收尾工作。 没有人会管一个周明亮的死活。 陆战生权当没有听到贺知的话,把折叠棍掖进自己后腰的皮带下,推了自行车就往外走。 可走到大门处时,贺知突然迎了两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陆战生挣了挣,可是没能挣脱。 “陆战生。” 贺知抓他抓的很用力,凝着眼眸,声音很急。“ 你不许去!” 陆战生沉了口气,转头看着贺知:“你别拦,今天的事很重要,我必须去!” “你答应过我的!” 贺知的声音更急了,呼吸促起,甚至抓着他的手都开始紧的有些发抖。“陆战生,你答应过我,会说到做到!” 贺知很少会表现出这样的急躁模样,陆战生就那么看着他,突然有了那么一秒钟的迟疑。 贺知之前的那句“我会很难过”对他影响大概是真的很大,所以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害怕。 不是害怕打架,不是害怕被打,而是,害怕受伤。 那样大规模的群架,受伤的概率是很大的,万一他出点意外,留下外伤,导致将来当不上兵的话,那贺知应该会对他彻底失望。 眼下这事儿如果不是发生的太突然,也许陆战生能想出其他的解决办法,可是现在时间太紧迫了,就在眼前,什么都来不及。 陆战生也不想让贺知对他失望,可没办法,他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周明亮就那么被人给打死。 内心纠结了片刻之后,他把自行车暂且交到郑延手里,然后回过头去,扣住贺知抓着他的那只手,一把扯开了。 “陆战生!!” 贺知大概是彻底怒了,伸另一只手过来抓他,并试图拖着他往回走。 陆战生跟着他踉跄了几步,然后闭上眼睛,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扯开贺知的另一只手,推了一把。 大概是不小心力气用的多了些,贺知被推的往后倒退了几步,跌倒了。 “我操!” 郑延突然喊了一声:“ 陆战生!你干嘛呢!” 陆战生立刻睁开眼睛,就看到贺知跌坐在地上,正用一种惊愕的,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当时,他的心就像是突然被狠狠揉搓了一把。 长这么大以来,他就算是平时喊的再凶,也根本没动过贺知一根手指头。 可现在。 就在昨晚刚闹过一场矛盾而今天他就要出去跟人“打架”的现在。 他居然把贺知给推倒了。 所以,大概现在贺知就已经开始要对他彻底失望了吧。 贺知从惊愕中回了神,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 陆战生忽然有种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的想快点逃离,可就在他要转身的时候,贺知已经开了口。 “陆战生。” 贺知走到他面前,目光严肃而坚定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对他说: “ 你听着,今天你要是敢出这个大门,以后,我就再也不会管你了。” 听了这话,陆战生的心突然就又被狠狠揉搓了一把。 从小到大,贺知也经常隔三差五的阻拦他出去打架,每次也都很气愤,可却是从来没有哪次,贺知对他说过这么决绝的话。 而且陆战生也知道,贺知这话并不是吓唬他,而且是只要说了,就一定会这么做。 可是。 他不能不去。 陆战生深深的低下眸子,内心万般挣扎纠结。 可最后,他也还是咬着牙,转身大步跨出了大门。 第36章 周明亮和大家约架的地方, 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广场,知道今天的事儿凶多吉少,他并没有带帮手, 只身一人站在广场中央。 他的对面,是相隔几米远之外数量无比庞大的顽主群体。 气氛很是紧张,周围空气都仿佛被凝结住了一般。 “周明亮!” 顽主群体中有人大喊:“你丫应该知道今儿没有人会跟你单挑吧!” 周明亮当然知道,因为他已经见识过,这群人遇上事只会一哄而上,他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以多欺少,没有几个敢跟人一对一单练, 都是怂货。 “周明亮!” 又有人喊:“ 老实告诉你, 我们并非怕跟你单挑, 只是不喜欢逞匹夫之勇, 而且我们今天来的目的, 就是大家一起教训你, 教你规矩!” 呵, 周明亮冷笑了声, 觉得无比讽刺, 这帮人除了怂,也很会掩耳盗铃, 他们声声吵着要给别人立规矩, 却完全无视自己正在破坏规矩。 但周明亮没说什么,毕竟是他挑衅出头在先,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他无话可说, 也认,他只是再一次重申了一下事情了结之后大家该做到的承诺:“ 各位, 今儿我履行诺言来了,也请你们说话算话,这事儿过去之后,不要再去恐吓我的家人,也不要再牵连我的朋友们!” “可以!这你放心,我们之前说过的都会说到做到!” “没错!所以大家就别废什么话了!” “周明亮,你丫可以放心的上路了!” “…” 话相继喊完,早已经红了眼的顽主们就纷纷都亮出刀子,围了上去。 周明亮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天空,晴空丽日,白云千里,是个挺好的天气,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低头冷下眼眸,也握紧了手里的木棍。 陆战生和郑延赶到的时候,广场上的暴.动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 明晃晃的刀子在烈日下闪着刺眼的光,周明亮拼命的抡着棍子,不断有人拿刀刺向他,周围已经开始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形势正是万分紧张时。 陆战生和郑延相互看了眼,心情都很急迫,却也都很复杂。 周明亮是遵守了承诺的,他用的是棍子,没有再用刀,没有因为前路被堵死就破罐破摔,没有再因此继续累计血债。 这是陆战生和郑延希望看到的,却也是他们不愿看到的。 陆战生和郑延相继大喊了几声“住手!”,但并没有起什么作用,顽主们此刻都已经拿着刀子刺红了眼,根本听不见任何阻止的声音。 陆战生和郑延别无他法,只好扔下自行车,抽开折叠棍冲过去加入了他们。 这俩人经常打架,下手稳准有数,他们专挑那些人的手臂打,毕竟打折了并不致命,但会少一个拿刀子捅人的凶手。 而且他们配合默契,雷厉风行,很快就在那群将周明亮层层包围的人里开出了一条路。 周明亮已经身中数刀,此刻感觉视野模糊,天旋地转,可冷不丁看到陆战生和郑延之后,他还是立刻强迫自己清醒了下。 “ 陆战生!你们来干什么!危险!赶紧走!” 陆战生一脚踹开了周明亮身后拿着刀子的人,过去扶了他一把:“少废话! 撑住了!别他妈让哥们儿今儿白来这一趟!” 这时,顽主们总算是意识到了陆战生和郑延的出现,可他们并没有打算停手,甚至,他们在相互交换了眼神之后,眼底的杀意更浓重了些。 说起来,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都是在自己那一带横行惯了的,平日里都自命不凡,可是论单挑还是练群架,他们基本上都打不过陆战生和郑延,所以这两年屈居这俩人之下,不免心生嫉恨。 平常素日的,陆战生和郑延行事有理有据有分寸,这帮人几乎找不到理由联合起来围攻他俩,所以,趁着眼下这乱子,他们觉得是除掉这俩人的最好时机。 陆战生和郑延原本是并不打算跟大家继续耗下去的,他们只想尽快带着周明亮离开。 可是事情不尽如他们的意。 顽主们已经心照不宣的达成了某种共识,在陆战生和郑延进来之后,他们就立刻重新把路堵上了。 并且,趁着眼下这混乱不堪的局面,他们一个个的都装作一副已经杀红了眼根本不认识人了的模样,刀尖全都杂乱的刺向了他们。 天气原本湛蓝晴好,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刮起了一阵强风,吹来了一片乌云,周围顿时昏暗了下来。 陆战生和郑延深知一场恶战免不了,他们只好把周明亮夹在中间,一左一右,强行突围。 可是。 人真的太多了,并且他们知道陆战生和郑延并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所以表现的异常的勇猛。 这个倒下,那个立刻补上,前赴后继,此往彼来,打不尽,抡不完。 场面一度像是两人在做困兽之斗。 陆战生和郑延见状,立刻都心照不宣的都加大了下手时的凶狠程度,为的是一击即中,节省时间和体力,以便速战速决。 广场上的动静越来越大,打斗的声响,骨头咔嚓碎裂的声音,人们痛苦的惨叫… 不绝于耳,无比惨烈。 而这样惨烈的打斗持续了整整一个多钟头的时间。 事态渐渐平息后,广场的地上横躺了一大片抱着手臂和小腿原地打滚痛苦挣扎的人。 在终于把最后一个拿刀子的人也给打趴下之后,郑延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陆战生也几乎精疲力竭,可他没敢有耽搁,立刻跌跌撞撞的走到瘫在了地上的郑延身边。 屈膝蹲下,检查一番,然后,猛松了一口气。 还好! 郑延没有受伤,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他只是累倒了。 陆战生又立刻转头去看周明亮,发现也还好,还有一口气,尽快送医院去的话,应该死不了。 “ 郑延!别休息了!快起来去推车!” 陆战生喊了一声,郑延这才又睁开眼睛,强撑着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郑延去把自行车推了过来,陆战生把周明亮从地上拖起扶上去,俩人就立刻往市里医院奔。 好在市立医院离这个广场不算太远,俩人片刻未敢停歇,半个钟头就到了。 急诊科人满为患,看到这三个全身沾满了血的小伙子之后,纷纷带着惊恐的表情退避三舍。 穿白大褂的大夫和护士们第一时间拥上来:“ 什么情况,怎么受的伤?” “跟人打架!” 郑延急切的回答道:“ 中了很多刀,大夫,麻烦您赶紧的!” “哎!你们这帮年轻人啊!” 大夫们见惯了这种因为打架斗殴被血淋淋的送来的青年,他们把周明亮接过去,脸上个个都写满了气愤与痛惜。 大夫们把周明亮放在担架上抬走之后,陆战生总算是又松了一口气。 而松了这口气之后,他忽然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也跟着立刻散尽了似的,人有些站不住,腿脚发软。 可能是太累了。 陆战生想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会,可刚要动身,一抬头,忽然看到了两米之外穿着护士服的罗姨。 罗姨此刻正眉头紧锁,一脸愤怒的看着他,而且,眼神还有些复杂,像是…焦急。 陆战生心里当时就咯噔了一下。 郑延也发现了罗姨神色的不对劲,他愣了下,紧跟着立刻转头去检查陆战生的身上,然后,眉间一拧: “ 陆战生,你…你受伤了?” “ 没有!” 陆战生下意识的就突然大喊了一声,他非常急迫的想否认,因为整个跟人对打的过程中,他一直都很注意,很小心,他并没有让那些人的刀子碰到他的身体,而且,他也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 可人多手杂的情况下,有些伤是根本防不胜防的,尤其那些人对陆战生平日里的嚣张和狂妄尤其记恨,大多数的刀尖指向的都是他。 陆战生之所以没有感觉到疼,是因为他精神太紧张了,身体里的能量都用作了反击,消耗殆尽,感知也已经麻了。 “陆战生。” 郑延忙说:“ 你别着急,咱…” “我没有!” 陆战生又大喊了一声。 可喊完之后,他突然感觉腿脚更加无力,而且,腹部也突然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痛感。 他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上他以为的那些沾的别人的血,居然半点没干。 他又带着满心不可置信掀开了自己的衣襟,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肚子上的刀口。 血肉外翻,触目惊心,足足有十厘米那么长。 轰隆一下! 陆战生脑海里有个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他打了个趔趄,当时就感觉天旋地转了起来。 “ 陆战生!” 眼看陆战生这就要支撑不住倒下去,郑延立刻扶上他然后朝着四周大喊:“ 大夫!快来人!救命!” 救命? 陆战生这一刻绝望极了。 这个命,还怎么救? 十厘米的刀口,以后必然是要留下长长的疤痕,这也就意味着,他不可能会通过征兵体检,不会再有机会入伍,也不会再有机会让贺知对他的看法改观了。 出门前贺知说不再管他那样的话时,他心里尚且还有些底,因为他并不是纯粹去做坏事,只要他完完好好的回去,耐心对贺知解释缘由,他尚且有几分信心可以让贺知收回说过的话。 可现在不行了,他受伤了,当不成兵了… 以后贺知看到他,就只会有失望和难过了。 怎么办? 陆战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很恐慌,很无助,此刻脑海里只剩了一个念头: 不能让贺知知道。 巨大的眩晕感之下,陆战生的意识已经不是很清醒,可他还是强迫自己硬撑着脱开郑延的手,跌跌撞撞的扑到了罗姨面前,用仅剩的最后一点力气急躁的喊道: “ 不要告诉贺知!罗姨,求您了!别让他知道!” . 第37章 陆战生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 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他睁开眼睛稍稍动了动,肚子上刀口立刻剧烈的疼了起来。 郑延原本正趴在病床边睡着, 但听见动静后就立刻醒了。“陆战生,你感觉怎么样?” 陆战生没回答,因为刚才那一动似乎是扯到了刀口,疼痛来的异常猛烈,他一时间就没能说的出话。 郑延看他那个眉头紧锁的痛苦表情,叹了口气。 “没事,大夫说了, 你这刀口不深, 没伤到内脏, 但就是…” 话说一半, 郑延顿了顿, 毕竟他也知道这刀口的出现对陆战生来说意味着什么。 把“刀口有点长”这半句省掉, 郑延才继续道:“麻药劲儿过了得疼一阵子, 也没别的办法, 吃个止疼片忍忍吧。” 郑延不忍心看陆战生那张写满了痛苦的脸, 去倒了半杯水过来。 陆战生把止疼片吃下去,缓了片刻, 感觉疼痛减轻了些, 这才能说的出话:“ 周明亮怎么样了?” “脱离生命危险了,他家人守着呢。”郑延说。 “嗯。” 陆战生点点头,然后,欲言又止。 郑延一看他那样儿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无奈道:“ 放心吧,广场那帮人后来也都给送来了, 医院现在特别忙,罗姨到现在还没下班呢,没空告诉贺知。” 那就好。 不过,陆战生皱着眉想了想,又说:“ 也别让那帮人知道。” “ 这还用你说啊。” 郑延道:“ 也就宋见,他昨天去南城爷爷奶奶家来着,回来才听说这事儿,去家里没找到咱俩,就直接找这儿来了,不过也就他一人知道。” 听了这话,陆战生稍稍松了口气,不过也只是片刻,他那口气就又提了起来。 抬头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眼墙上挂着钟表。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钟表显示时间:九点零五分。 陆战生眼眸眨了几下,突然拔了手上输液针就要挣扎着坐起来。 郑延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立刻起身把他摁住了:“ 你要干嘛啊?” 不干嘛,回家。 时间已经很晚了,陆战生觉得他这个点了还不回家,很可能会引起贺知的怀疑。 毕竟既然宋见听说这事儿之后都能想到他不在家就来医院找,那贺知应该也能想到。 “ 郑延,去办出院。” “什么?” 郑延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见陆战生继续挣扎直接又给他摁了回去。 陆战生这会儿伤口疼,失了很多血也很虚弱,当时拗不过郑延,急的瞪起了眼:“放开!我要回家!” “你回个屁的家!” 郑延也急了:“知道自己肚子上那刀口有多长吗?刚他妈的缝好,随时有可能感染发炎!” “ 发了再说,反正我不住院!” “ 理由!” “没理由,不想住!” “ 操!你小子这到底又犯什么毛病!找抽呢是吧!” 见陆战生这莫名其妙的劲儿,郑延直接怒了,差点儿都没忍住下手揍他。 但这并没有威胁到陆战生,俩人僵持片刻后,他攒了攒劲儿,再次用力一把推开郑延,执意挣扎着下了床。 刚从平躺的状态站起来,刀口会随着下坠,而那个坠痛的程度,无异于直接撕扯伤口,再加之前上失血过多,猛地起来后有些眩晕,陆战生当时就打了个趔趄,扶着床头柜才勉强没倒下去。 就那么看着他这个要命的胡闹劲儿,郑延忽然明白过来了点什么,立刻更怒了。“ 陆战生!你小子是不是流血流傻了!你怕什么呢! 就算让贺知给知道了又怎么样,不就是当不上个兵吗,当不上算了呗,他还能怎么着你啊!” 陆战生疼的额头上冒出一层虚汗,他撑着床头柜重新站起来。“他不会怎么着我。” “就是啊!”郑延怒道:“那你丫怕什么呢!” 陆战生勉强站稳,抓过来自己的外套,目光落在上面成片的血渍上,片刻后,说:“他会看不起我。” “…” 郑延一愣,顿时就觉得没话说了。 其实郑延也知道,虽然陆战生平时跟贺知处处不对付,天天呛呛,还总是嘴上说贺知这不好那不好,但其实陆战生内心里是挺在意贺知对他的看法的。 陆战生从小对谁给予的评价都不在乎,只有贺知的才能让他稍稍入点心。 但郑延却是没想到,之前也一直并没觉得,陆战生居然能在意贺知对他的看法在意到了这个程度。 老实说,陆战生下午那阵儿的状态,尤其是扑向罗姨的那个瞬间急的几乎都带上了哭腔,给人的感觉特别壮烈,悲痛,像是头顶上的天都塌了似的,说实话,当时给郑延看的都有些震惊了。 郑延就很不理解,至于啊?不当兵还不活了吗?被贺知看不起就活不下去了吗? 郑延走神儿的功夫,陆战生已经艰难的自己穿好了衣服,系好扣子转身,罗姨提着几个饭盒走进了病房。 陆战生停住了脚步,顿时就有些纠结。 罗姨平时看见他都不顺眼,这会儿看他这个倒霉样子估计火更大,如果他要是不听劝阻执意要出院,罗姨肯定是要摁着他收拾一顿的。 凭他现在这个状态,大概扛不住。 “罗姨。” 陆战生大脑飞速运转,想出了个自认合理的解释,就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我..认床,不是自己的床我睡不着,就休息不好,我得回家才行。” 一听这话,罗姨严厉的目光立刻盯了过来:“认床?什么时候新添的毛病啊,你怎么不直接说你认家里的空气呢,就说在外面喘个气就能给你憋死得了呗,那理由不是更充分?” “…” 陆战生低下头不说话了。 郑延一动没动,想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可不成想,罗姨还是没放过他:“愣那干嘛!有没有点眼色!” “…” 郑延只好默默的走过去,把那几个饭盒从罗姨手里接过来,然后再默默的走开,躲的能有多远就多远。 罗姨压了压火气,回头问陆战生:“ 这会儿头还晕不晕?” 陆战生摇摇头。 “发不发烧?” 陆战生又摇摇头。 罗姨不信他似的,走近了用手背在他额头上贴了会,发现不烧后拿开。 片刻后,想想还是觉得气不过,不骂两句不解恨,就又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 你说你个倒霉玩意儿啊!净干这种窝囊事!你不是能耐吗!咋还能让人拿刀子给划了呢!你的本事呢!就吆喝的行啊!上真事儿就完犊子了啊你!” 陆战生任戳任骂,半点儿不吱声,郑延在旁边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毕竟他们都知道,一旦搭腔,罗姨很难停下来。 狠狠骂了两句之后,罗姨气的揉了揉太阳穴,又说:“ 需要的药,晚会儿我给你带回去。” 嗯? 陆战生听这话有些意外,因为他没想到罗姨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他抬了抬头,张了张嘴,可没等他说出什么,罗姨立刻又给他来了句:“ 还不赶紧滚!” “…” 陆战生又把头低下去,撅了撅嘴,犹豫了许久,还是又提醒了句:“ 您别告诉贺知啊。” “ 用你说啊!这是什么光荣长脸的事吗,值得我拿个大喇叭到处给你宣传吗!” “…” 陆战生原地踌躇片刻,绕过罗姨,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罗姨又突然说:“ 小兔崽子,你记着,要想让别人看得起你,就干点让人能瞧的上的事儿!” 陆战生顿时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能让贺知瞧的上他的事儿,他已经做不成了。 回到大院儿后,经过贺知家门口时,陆战生往里面看了眼。 客厅的灯是开着的,大概是给罗姨留的,但贺知房间的灯是关着的。 忘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大概是最近这两年,陆战生习惯回来后先往贺知家瞥一眼,而且几乎每天回家时,不管早还是晚,贺知屋子里的灯都是亮着的。 陆战生以前并不确定贺知那是不是为了等他,但今天,他似乎就能确定了。 好像就是。 是每天听到他回来的动静之后,贺知才会关灯的。 回自己家的时候,陆战生故意把门摔的很响,弄出了很大动静。 郑延没明白他那又是什么意思,气的骂他神经病,陆战生借势回击,俩人在院子互骂了一顿,最后以郑延懒得继续跟他这个病号较劲结束。 郑延不太放心,打算晚上住陆战生这里,但陆战生没同意,硬是把他给撵回了自己家。 郑延走后,陆战生去把那些带血的衣服换下来,都给填炉子里烧了,然后,他在自家院子里站了许久,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 最后心里建设终于做好,他就出门,绕了个弯。 走到贺知房门前,陆战生定了定神儿,然后忍着伤口的疼痛,抬脚踹向了房门。 可是,咣一脚下去之后,门没开。 他愣了下,然后又去推了推,发现门好像从里面上了锁。 他又愣了下,紧接着,好不容意给自己做好的心里建设几乎是立刻就又塌了。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似乎贺知也并不是没有睡觉锁门的习惯,而是因为知道他可能随时会踹门进来,才不锁的。 可是以后,大概就都会锁了。 失落的回家之后的这一夜,陆战生几乎没能合上眼。 早上听到院子里有动静的时候,他立刻爬起来往外看,结果却失望的发现是罗姨来给他换药。 直到中午,贺知也没来给他打扫洗衣服。 大概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意识到这点之后,陆战生在床上躺着,望着天花板发呆发了很久。 他想了很多,关于贺知,关于自己的未来。 想到最后,做了个很重要的决定。 他陆战生或许是有些年少轻狂,可他向来有自己的坚持,他自认意志坚定,顽强不屈,长这么大以来,就从没在与任何人之间的斗争上认过输。 包括贺知。 某些情况下,他可以向贺知服软,但绝不会服输。 既然兵当不上了,那他就另寻一条别的出路,已经立下的目标,他就必须要完成,他一定要让贺知重新对他刮目相看。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陆战生并不十分清楚这句宣传语所示的那些地方到底有多广阔,到底能有多大的作为。 但他相信自己。 无论置身何处,只要他陆战生愿意,他就能披荆斩棘,走出一条属于他的康庄大道。 所以,他决定到那里去。 他要无畏遥远,不惧未知,去那片广阔里,闯一番更伟大的事业,谋一份更光荣的前程。 第38章 下乡插队的想法确定下来之后, 陆战生的行动也是格外迅速,当天下午就去居委会那边报了名,他甚至没跟任何人商量。 郑延都是在两天之后去居委会领出发通知的时候才知道的, 当时他的心情,可谓极其复杂。 说起来,郑延当然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去陕北插队,当然很乐意陆战生能跟他一块去,俩人能做个伴儿,也有个相互的照应。 可这阵子他也认真去了解过不少,陕北那个地方地处偏远, 气候干旱, 在当下算是全国数的着的贫困地区, 尤其他们还是要去农村落户当农民, 以后的生活不用想都知道必然会很艰苦。 郑延和陆战生俩人, 是从穿开裆裤那会儿就混在一起的, 从小打打闹闹的一块儿长大, 跟亲兄弟也没什么两样, 所以如果有机会, 他也希望陆战生能有个更好的出路。 陆战生现在还并不满十八岁,按照政策, 他并不属于原则上必须下乡的那批知识青年的范畴, 所以其实是根本没必要去的。 在郑延看来,陆战生大可以留在北京,等待形势好一些之后分个工作,又或者, 等他们的父母被放出来之后,另寻条别的路子。 反正, 都比下乡去做个农民要好很多。 郑延从居委会到陆战生家的时候,陆战生正猫在屋里给自己换药。 大概是太疼了,小伙儿在那儿龇牙咧嘴的,一看到他就压着嗓子嚷嚷:“ 郑延,你丫故意的吧,不说好了今儿给我换药的吗,怎么才来?” 郑延这会儿心情很复杂,懒得跟他斗嘴,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后,直接把从革委会领回来的他的那份通知拍在了茶几上:“ 你小子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个?” 陆战生瞥了眼,嘁了声:“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不是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吗,就兴你小子去,不兴别人去啊?” “ 你以为去拉杆子呢。” 郑延无语道:“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粮食关系和户口什么的都要跟着走,搞不好咱们的一辈子就搁那儿了。” “搁呗。” 陆战生给自己擦好药的伤口贴上纱布,一脸无所谓的扯了扯嘴角:“ 大千世界,在哪活不是活啊。” “你别置气。” 郑延有些无奈:“ 又不是说当不上兵你这辈子就完了,还有很多别的出路,你至于这么破罐子破摔吗。” “ 什么叫破罐子破摔啊,你丫什么思想觉悟。” 陆战生把药瓶和棉球镊子之类的收进小药箱,然后往沙发上轻轻一靠,舒了口气,然后笑道: “ 我们青年一代,那可是祖国未来的希望,遵照组织上的指示,投身于伟大的革命事业中去,那是无尚光荣,怎么到你丫嘴里就成就破罐子破摔了。” “ .... ” 郑延无语了。 陆战生这人就这样,想干点什么事儿基本上都是头脑一热就去干了,而且还很固执,属于上了道就就拉不回来那种,根本不听劝,你要是硬劝他,他要么就跟你瞪眼,要么就跟你打哈哈瞎扯顾左右而言他,非常气人。 无语半天,郑延问:“ 这事儿你跟贺知说了吗?” “....” 陆战生的笑容停住,紧跟着嘴角就渐渐耷拉下去了。 还没有。 没什么机会说,因为贺知这几天没来他家,而他碍于自己身上带着伤怕被看出来,也没再去贺知家。 再者,陆战生也还没做好准备去面对贺知对他更加失望的目光。 陆战生想岔开话题,可这时候,大院儿广播站的高音喇叭突然滋啦响了一声,紧跟着,里面就传出了慷慨激昂的人声播报: “亲爱的同志们,伟大主席教导我们,知识青年要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三十九号大院儿的青年同志们积极响应号召,踊跃参与报名,第一批下乡名额已经确定,现在,我谨代表大院儿党支部,对这批优秀的青年进行公开表扬,他们是........” 名单被循环念了两遍。 自己的名字第一遍被念到的时候,陆战生眼皮突突跳了几下。 第二遍被念到的时候,陆战生回了神儿,然后迅速的把茶几上的药箱塞进了沙发底下隐蔽的暗格里。 几分钟后,院子的大门突然被推开,贺知脚步急促的走了进来。 随着屋门也哗啦一下被推开,陆战生立刻坐直了。 刚进屋时,贺知脸上表情里尚且还有几分不确定,可看到桌子上的“下乡知青出发通知单”之后,他微微一愣,随后目光立刻重新回到陆战生身上,凝着眼眸上下打量了起来。 陆战生紧张极了,他很想像以前一样瞪眼瞪回去跟贺知横,可却是感觉连抬头跟贺知对视都很困难。 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有些怕。 陆战生自认这辈子活到现在,就从来没像这会儿这样怕过贺知,要不是使劲儿绷着,他觉得自己都能发抖。 大概是太心虚,太怕贺知看出他受伤了。 也或许,是怕贺知又对他说出什么更决绝的话。 贺知大概是没看出他有什么问题,打量他许久之后问:“为什么?” 陆战生稍稍松了口气,清清嗓子,目光放在别处,故作一脸不屑的哼了哼。“不是说不管我了吗?” “所以你是在跟我赌气吗?” 贺知的呼吸明显开始有些急促。“陆战生,你都快成年了,为什么还这样幼稚!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陆战生没说话。 贺知又说:“你去把名额取消掉!” 陆战生还是没说话。 贺知见他不吱声,直接过来把他从沙发上拖起来就要往外走。 这郑延直接给吓一跳。 陆战生身上的刀口毕竟也才长了两三天,根本还没愈合,可经不得这么拖。 “哎哎,贺知哥干嘛呀这是!” 郑延几乎是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边过去拦边夸张的喊:“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打人可是不对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揍没用,而且你要给他揍的犯了驴脾气,他没准儿能今晚上就坐火车走了。” 这是郑延和陆战生平日里惯用的套路伎俩,不过很少在贺知身上用,以至于贺知都还没反应过来,抓着陆战生的手就让郑延给扯开,人也被拉到了一旁。 陆战生的脸则直接青了。 疼的。 被拖起来那下被扯到了伤口,疼的他当时就想捂肚子,但贺知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他又不敢捂,只能咬牙硬挺着,脸就青了。 郑延也注意到了陆战生的那脸色,装腔作势的劝了贺知半天,然后打算先把人拉到屋子外面去,不过被陆战生制止了。 总要面对的。 缓了片刻之后,陆战生感觉好了点,他走过去把郑延推开,站在贺知面前,对他说:“我没有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也没有跟你赌气,而是我打心底里压根儿就没想过真的要去当兵。” 一听这话。 贺知立刻瞪大了眼睛。 郑延则直接闭了上眼,然后一脸无语的回沙发上坐下,不想管他了。 陆战生说:“军营生活根本不适合我,因为我不喜欢被约束,被管教,更不喜欢不自由。” 贺知看着他愣了下。 陆战生又说:“你也知道,我之前一直跟那姓秦的姑娘较着劲,所以才答应你说要去参军,呵呵,那才是幼稚的胡闹和赌气,我根本就不想去。” 贺知又愣了下,眉间渐渐拧了起来。 陆战生别开了眼。 片刻后,贺知突然问他:“ 只是因为这个?” “ 没错。” 陆战生说:“ 幸亏你打破了约定,不然到时候我还得找别的理由搪塞,麻烦死了。” 贺知就那么凝着眼眸看他,看了很久。 “ 陆战生,我以为....你....” 贺知顿了下,凝着的眼眸忽然垂下去,声音也随之放低了很多。“你至少还是把我当兄长的。” 这话乍一听起来跟自己刚才说的话没什么特别直接的关联,所以陆战生一时没弄明白什么意思,但他的嘴比脑子快,听到“兄长”俩字直接就来了句:“ 拉倒吧,别自作多情了你。” 听这话,贺知又抬眸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再也没说什么,垂着眼眸原地站了会,转身离开了。 等贺知走出大门之后,郑延实在憋不住了,指着陆战生压着嗓子低声骂道:“ 陆战生!你就是只死鸭子!你就好好说话,好好解释,能怎么着!能怄死你吗!” 陆战生没回嘴,捂着腹部的伤口缓缓的坐回沙发上,躺下去,吐了气。 好好说话怄不死他,但毫无意义。 他是一定要走的,无论如何。 因为如果不走,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以后不再管他的贺知,而且等年后征兵季到来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贺知解释自己当不上兵这件事。 与其说是因为出去跟人打架受了伤所以才当不上兵的,倒不如他直接告诉贺知自己根本就不想去。 这样的话,他不至于那么的抬不起头,贺知也不会因误以为他是跟自己赌气才选择插队下乡而自责。 对大家都好。 也许贺知会对他更失望,但... 没关系,无所谓。 反正,贺知从来都觉得他不成气候。 反正,贺知都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 小剧场: 关于“自作多情”四个字,请大家发表一下感想: 贺知:我的心,像是被插上了刀子。 郑延:哎,可惜了,我当时闭上了眼,不然但凡看到贺知哥当时那个落寞的表情,我肯定能明白过来点什么。 陆战生:我想要的本来就不是“兄长”啊,咋了?[翻白眼] __ 关于后两章的内容,请大家给一些建议: 贺知:我很难过,请让他短暂的失去我一下。 郑延:对!狠狠给丫收拾一顿,最好能一次性的治好他这个嘴硬的毛病! 宋见:想看陆战生哭,因为没见过,特好奇,最好是躲起来偷偷哭的那种。 陆战生:哭?开什么玩笑! 不可能!哥们儿是会哭的人吗,压根儿天生就没有泪腺这个东西!今儿我把话撂这儿,但凡之后掉一滴眼泪,我陆战生的名字以后就倒着写! 秦禾:……呵呵,生战陆,贺知交给我你放心,祝你一路顺风,再见! 第39章 临出发前一天的上午, 郑延和陆战生接到了革委会的通知,作为即将下乡的知识青年,他们被破例允许在非探视期间去看望他们的父母, 作临行前的道别。 陆云庭所住的隔离室是一间五六平米的小屋子,一张单人床和一套桌椅,墙上里到处都贴满了大字报。 陆战生被带进屋的时候,陆云庭正在书桌前伏案写着交待材料,他听见动静之后回头,可一看见儿子,眉间就立刻蹙了起来。 陆云庭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 相貌英俊, 眉目疏朗, 陆战生遗传了父亲的强大基因, 俩人几乎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然, 不光是相貌, 脾气更像, 都是动不动就发火, 急了还上手那种。 所以陆战生是多少有点忐忑的, 因为陆云庭已经知道了他自作主张报名去下乡插队的消息,他不确定陆云庭是什么态度, 不知道会不会上来就先给他一顿打。 但陆战生也是着实没想到, 陆云庭蹙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怎么瘦了这么多?” 虽然这句话语气里也带着些许怒气和责怪的,但陆战生听到之后心里的忐忑几乎是立刻就散去了。 并且,情绪还一时间有些得寸进尺了似的, 他还觉得委屈了起来。 亲爹被关着不在身边,贺知也不理他了, 这段时间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没人疼没人管的,整天吃不下也喝不下,心情还差,能不瘦吗? 眼看儿子这就撅起了嘴,脸越拉越长,陆云庭倒是有些无奈了,叹口气,然后放下笔,起身去把孩子拉到床边坐下,揉了把他的脑袋。 “臭小子,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了,跟爸说说?” 陆战生不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跟他爸直接说贺知不管他了,让他爸去给他做主吧,人贺知本来就没有义务管他。 “没什么。” 陆战生撅着嘴说:“ 这不是马上要去陕北了吗,焦虑。” “....” 这话一听就是口不对心,陆云庭直接给气笑了。 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自己清楚,陆战生从小脾气虽然又倔又硬,但心是出了名的宽,也很野,他要心里没装点别的事,别说去陕北了,就是去月球他都不可能会焦虑,他只会像匹脱缰野马,无比兴奋。 不过,就算陆战生不说,陆云庭大概也能猜出来,因为陆战生很少能有情绪低落到这个程度的时候,从小到大仅有的那么几回,基本都是因为跟贺知闹矛盾了。 “小知不同意你去插队吧?”陆云庭问。 “ 他爱同意不同意。” 陆战生翻了翻眼皮:“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说了算。” “所以,这事儿你小子是不是也没提前跟他商量?”陆云庭又问。 陆战生撇撇嘴,没说话。 “ 唉,你啊。” 陆云庭又叹了口气。“ 永远都不懂得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小知这些年这么照顾你,迁就你,他是把你当亲弟弟对待的,可远赴陕北下乡这么大的事,你却连商量都不跟他商量一下,他会觉得你根本没有把他当作家人看待,这样是很让人伤心的。” 陆战生皱了皱眉,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但他不想服气,犟着嘴反驳了句:“ 那我不也没跟您商量吗。” “ 你也有脸说啊,我这正想教训你呢。” 话题到这,陆云庭的好脾气算是到头了,这就开始数落着骂了起来。 不过,到底是临别在即,陆战生此去遥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陆云庭也就是骂了一顿解了解气,没忍心再下手打。 陆战生临走的时候,陆云庭送他到门口,虽然嘴上不说,但能看得出很不舍。 “确定想好了?一定要去?”陆云庭问。 陆战生点点头:“ 嗯。” “ 行。” 陆云庭抬手掐了掐他的脸,随后又揉了揉他的脑袋,说:“男子汉大丈夫,决定了就大胆的往前走,我儿子不是孬种,不错,到那边好好干,爸爸相信你。” 陆云庭很少这么温和,不但没有强烈反对他,反倒是还说了鼓励的话,陆战生当时心里翻江倒海的,鼻子就酸了。 结束探视后和郑延一起回去的路上,陆战生从父亲给的感动的情绪里抽离,想了想他爸说的话。 陆云庭说的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贺知对他确实没的说,他的所作所为确实可能让贺知伤心了,所以他决定为贺知做点什么来补偿一下。 于是,左思右想之后,他让郑延送他去了市立医院。 眼科常年清闲,陆战生进了秦禾的办公室之后,完全无视对方厌恶的目光,虽然不情愿,但也还是直言了来意:“那什么,我今儿是来跟你道歉的。” 秦禾微微一怔,仿佛听错了。“ 什么?” “ 我明天就要去陕北了,以后就不掺合你和贺知的事儿了,以后你们如果.......” 陆战生心里极其的排斥和烦躁,但为了贺知,他还是忍着把话说完了:“如果在一起了,麻烦你对他好点,他那人嘴笨,脑子也不行,你别跟他吵架,也别欺负他。” 说这话,陆战生感觉像是自己把脸扔在了地上似的,而且心里当时也像是被灌进了满满的沙子,又闷又堵又压抑,所以他也不等秦禾有什么回应,一口气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就直接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晚上,陆战生在家里收拾行囊,前院儿不知道谁家点了串鞭炮,劈里啪啦的响了好半天,他看了看日历,这才发现还有不到十天就过年了。 临近年根儿,为讨个出行吉利,平安顺遂的说法,其他家里有家长的,都会为将要出远门的孩子放串鞭炮。 虽然闹了矛盾,但到底是分别在即,陆战生觉得贺知就算平时不理他,至少他临走前会破例一下的,所以收拾完行李之后,他就坐在客厅里等。 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夜深了,其他人家的鞭炮都放完,大院儿逐渐陷入了沉睡… 大门突然吱嘎了一声,陆战生立刻起身迎出去。 结果却发现是罗姨。 说起来,罗姨也是不同意他下乡的,那天大喇叭广播完之后,晚上罗姨下班回来也是硬逼着他去居委会把名额给消掉,但他直接摆上了打死不从的架势,罗姨顾忌他身上有伤,也没打他,戳着他的脑门儿骂了他整整两个钟头。 这会儿那个气劲儿也还没过,进屋之后,罗姨没好声的问他:“ 东西都收拾好了?” 陆战生点点头:“ 嗯。” 罗姨听后看了眼他放在沙发上的行李,把自己手里的两个包也扔了过去,紧跟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钱放在了茶几上。 陆战生皱皱眉想说点什么,但一抬头对上罗姨那带着愤恨的目光,就没敢吱声,赶紧又把头给低下了。 沉默的站了许久,罗姨突然叹了口气。“ 在外面老实点,别再这么瞎折腾了,那跟家里不一样,真出点事儿没人管你,听见没?” 陆战生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 嗯。” “那行了,你早睡吧,我这会儿得去医院值夜班,明早上就不去火车站送你了。” 陆战生当时有些纳闷,心说罗姨这两天怎么老值夜班,不过他也不敢多问,只是点点头。“嗯。” 罗姨又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停下,又回过头来,到他跟前摁着他脑袋使劲儿揉了揉两把,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叹着气走了。 罗姨走出大门之后,陆战生去看了看那两个包里装着的东西,发现一个包里是新的衣服和鞋子,一个包里是吃的东西和常用药品,他又看了看茶几上放着的厚厚的那叠钱,鼻子忽的一下,又酸了。 一直到后半夜陆战生也没能睡着,他总觉得外面有动静,隔不了两分钟就得爬起来往外看看,但看了之后发现又什么都没有,他就会很失望。 如此循环往复,最后,陆战生放弃了挣扎,起床,翻墙去了隔壁。 罗姨不在家,院子里的夜灯也没开,院子里漆黑一片。 陆战生去贺知房门前推了推,没推开,他又敲了两下,里边也没动静,他就在门前的木头门槛上坐了下来。 因为肚子上的伤口刚拆了线,他不敢窝着,就坐的笔直,但他的脑袋是低着的,因为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向贺知认怂,所以没面子,抬不起头。 坐了很久之后,陆战生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反手重重的拍了两下身后门,然后回过头来,撅起了嘴。 “ 贺知,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 我那天没说清楚,可能让你误会了,现在跟解释一下,我没有不把你当家人,不提前跟你说,是因为我知道说了你肯定会不同意。” “ 你总觉得我幼稚,觉得我不听话,可是,所有事都听你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我们性格不一样,思考问题的方式,面对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有很多在你看来是我做错了的事情,在我看来,是我必须那么做的,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下乡这件事我也是认真想了的,经过了慎重的思考,不是头脑一热随随便便就去了的。” “你可以不理解我,也可因此不管我,不搭理我,可是.........” 可是我明天就要走了,我们就要分开了,我们会很长很长时间再也见不到,所以,你就不能暂时放下对我的意见,出来跟我说几句话吗? 许是夜里气温太低,又刮起了北风的缘故,陆战生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闷堵,后边的话,他就没能说出口。 又过了一会儿,缓了缓,陆战生揉了揉鼻子,吐了口气,回头朝屋子里说: “ 我明早上八点半的火车。” 里面没有动静。 陆战生回过头来,继续沉默。 直到腿开始有些发麻,全身都冻的透透的,天边也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陆战生慢慢的站了起来,耷拉着脑袋往院子外走,走到一半,他停住,回头又说了一遍:“ 八点半的车。” -------------------- 作者有话要说: -- 贺知:你们猜,我去不去送他? -- 这几章有些emo,所以更的紧凑些,好早点完事儿。 别着急,还有最后一章,明天就给孩子送乡下去了。 乡下啊~ 山高皇帝远,没有了罗姨的严防死守,可肆意撩拨,不用怕被打,吃同一碗饭,住同一间屋,睡同一个炕……啧!哈哈! 第40章 天彻底大亮之后, 大院儿的高音喇叭准时响起,激昂的歌曲和表彰致辞轮番播放。 陆战生和郑延去中央大道上集合,与大院儿将赴各地的所有青年们一起出发去火车站。 居委会的干部们高高兴兴的给他们每个人的胸前都带上了一朵大红花, 完事把郑延和陆战生单独拉到一旁进行了为时十五分钟的思想教育。 “到了外边要好好干,不能像以前一样只顾着浪荡的瞎胡闹了,不能给咱们三十九号大院儿的老老少少丢脸……” 这些话,陆战生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目光始终望着自己家的方向。 干部们的送行致辞演讲完之后,青年们纷纷背起行囊,列队出发, 家里有孩子在队伍里的都会跟在队伍后边一起去火车站送行。 陆战生回头找了很久, 可也只在队伍里找到了郑延的叔叔和婶婶, 他没有找到贺知。 不知道是还没出来, 还是已经提前出发了。 陆战生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他觉得就算再生气, 贺知也不可能不送他, 贺知肯定是提前去火车站了。 走出大院儿之后, 陆战生还在频频回头, 目光戚戚,给郑延看的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陆战生, 只是默默的把陆战生的包接了两个过来背在了自己身上。 -- 火车站人头攒动,锣鼓喧天。 月台上挂满了许多横着的竖着的红色条幅,上面写的标语大致相同:热烈欢送XX知青赴XX地插队落户。 喇叭里传来领导人语录谱写改编的歌曲,宣传队带着一群小学生来回穿梭着喊口号:坚决响应号召, 热烈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火车已经停在了轨道上,随时等待出发, 月台上除了胸前带着大红花的知青,还挤满了来送行的家人和亲友。 郑延和陆战生找到他们的那节车厢后,老远就看到宋见站那朝他们招手。 看到宋见胸前也别着大红花,郑延当时就有些疑惑,快走几步过去:“宋见,你小子这什么意思啊?” “ 还能是什么意思。” 宋见转身展示了下自己背着的行李包,笑着说:“我也报了名,去陕北,特意申请了跟你俩去同一个地方。” “ 什么?” 郑延直接惊了:“ 你,你不等着征兵啊?” “ 不去了,没意思,我还是更想咱哥儿几个在一块儿,热闹,哈哈。” 郑延:... 看着宋见那个乐呵劲儿,郑延无奈极了,他心说这都什么事儿啊,想当的当不上,能当上的偏偏不珍惜,简直是人比人,气死人! “喂,陆战生,你小子怎么样了。” 宋见看陆战生也走了过来,立刻凑近了小声问他:“伤好点了吗?” 陆战生点了下头刚要说点什么,可谁知,宋见看了他身后紧跟着又来了句:“哎?你哥呢?他没来送你啊?” “…” 陆战生脸一拉,直接闭上了嘴。 郑延这就更无奈了,怕这个没眼色的再叨叨两句估计能立刻因光荣负伤而退出知青队伍,他赶紧伸手把宋见从陆战生身边拉开了。 宋见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看看郑延:“怎么了?” 郑延扬了扬下巴,示意宋见看陆战生那脸色,宋见似乎这才注意到陆战生那情绪不对劲,他还是头一回见陆战生这个状态。 就…跟随时要哭似的。 “额,呵呵。” 宋见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之后挠着头笑了笑,然后想着赶紧换个轻松的话题,他扫了眼四周,看到月台上有好多打绷带吊着胳膊的人,就立刻说:“哎,话说你俩那天是真牛逼,我听说得有上百号人吧,还个个都拿刀子,结果最后全让你俩给打废了。” 这话不假,那一场恶战之后,京城的各大片区,街头巷尾,几乎就没再有打架闹事的情况出现了,治安可谓是空前绝后的好。 毕竟,那些最能惹事的顽主们,几乎是一夜之间全都打上了绷带,吊起了手臂,都窝在家里养伤呢。 人人都觉得郑延和陆战生俩人这回风头出尽,近乎完胜,但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胜利个屁,除了救活了个周明亮,其他方面简直可谓一败涂地。 尤其对陆战生而言,所以一听宋见提起这个,他那脸直接黑的更彻底了。 宋见也着实是没想到自己是又撞到枪口上了,转头看向郑延,郑延直接叹着气把他拉的更远了。 这时,月台的大喇叭里响起了登车提醒的铃声。 列车马上就要出发了,送行人群里的哭声顿时爆发到了惊天动地的程度。 父母们都紧紧抓着自己孩子的手,情侣们都在用力的拥抱对方,放眼望去,几乎每个人的眼里都溢满了不舍的泪水,离别的悲痛顿时笼罩在了整个火车站上方。 宋见跟他的姑姑告了别,郑延的叔叔婶婶对他千叮咛万嘱咐… 所有人都在那一片哭声中陆陆续续松开了他们亲人的手,转身登上了自己的那节车厢。 月台开始变得有些空荡。 只有陆战生还站在原地,目光焦急的到处找寻着。 叮铃铃~~ 发车的催促再一次响起,列车员过来拍了拍陆战生的肩,好脾气的提醒:“孩子,上去吧,车马上就要开了。” 陆战生继续坚持了几秒钟,可目及所处,仍然空荡。 心突然忽的一下凉了下去之后,陆战生把目光收回,他低下头去,轻扯了下嘴角,继而带着满怀的落寞与失望,转身登上了那节车厢。 哐当哐当… 列车开始徐徐向前。 月台上的哭声渐行渐远,车厢里的啜泣声却还在继续。 “ 行了啊各位!” 宋见看不下去大家这个丧气劲儿,站起来吆喝了一嗓子:“ 咱们是去插队,又不是去上刑场,至于哭哭啼啼的没完没了吗,小家子气!” 车上的人听了这话后纷纷看向他,片刻后,都默默的擦了擦眼泪。 “哎,这就对了嘛。” 宋见又说:“ 据说咱们去的是一片广阔天地,既然广阔,那肯定有很多有意思的事,好玩的事,我觉得这是好事啊,咱们应该高兴才是。” “没错!” 前排有个男青年听后跟了句:“ 大丈夫横行天下,外面天地大着呢,去看看有什么不好的,就是该高兴点!” “瞧瞧,这哥们儿觉悟高啊!” 宋见笑道:“同志们,咱们知识青年不说寒窗苦读,那也费劲巴拉的上了好些年学吧,原本个个都心怀壮志,可却是一直不得施展,如今终于有这个机会去远方干一番事业了,我们应该欢呼,应该雀跃,大伙儿说是不是?” “是!” 后排的几个青年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成大事者不畏艰难!要勇敢积极!”“ 没错!革命意志不能消沉,咱们得高兴点!开心点!”“同意!那我们一起唱支歌儿鼓励鼓励自己吧!”“ 就唱最近很流行的《山楂树》怎么样!” 《山楂树》? 一听这名字,宋见立刻就想到陆战生那天唱的特别好听,他下意识的转头想提出让陆战生给大家起个头,结果回头一看陆战生那神色,突然就给噎住了。 陆战生坐的是靠窗的位置,他此刻正偏头看着窗外,轨道两侧房屋砖瓦的影子从他的眼睛里不停的闪过… 明明眼睛里有万物穿梭,可眼神里却空旷无比。 那一刻,宋见就那么看着他,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他忽然意识到,就算平日里在外面再能摔能打,再威风八面,可陆战生不过也才17岁,不过也是个普普通通,会恋家,会贪恋家人的,孩子。 宋见走神的功夫,不知道谁已经起了头,周围的人陆陆续续也都跟着唱了起来。 《山楂树》的旋律在整节车厢里回荡着,声响巨大。 这是一首对陆战生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歌,以前只要旋律响起,他的心情就会跟着悠扬起来。 而这一刻,它突然变得令人窒息。 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歌声里,陆战生望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家乡,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被挖空了一般,失去了着落。 路是他自己选的,离开也是他自己决定的,他不后悔。 可是。 他很难受。 因为贺知到底还是没有来送他。 昨晚他百般挣扎之后,放下脸面主动去找了贺知,他说了那么多,解释了那么多,等了那么久,最后出发的时间还特意强调了两遍。 可贺知还是没来。 偌大个火车站,所有将要远行的人都有人来送,就他没有,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贺知居然没来。 火车驶离城区之后,飞速奔驰,一路向西。 陆战生就那么一直回头望着,直到家乡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中,他才垂下眼眸,鼻尖的酸意就彻底控制不住了。 他以为,就算不到他跟前来和他说话,那么贺知应该也会在远处为他送行,至少贺知会来。 可是,出发前他用目光寻遍了月台的每一个角角落落,根本没有看到贺知的半点影子。 贺知… 居然真的没有来。 -------------------- 作者有话要说: --- 列车带走的少年,再归来时,他就真的长大了,呜呜呜,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过。 大概是小陆同志这回可算是彻底抑郁了叭。 不知道你们看这章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反正我可真的是心疼死了,小陆同志他还是个宝宝啊,怎么能那么对他呢! 平时最严厉的爸爸都给了他鼓励,对他最是爱恨交加的罗姨也帮他填补了行囊,偏偏就是贺知,不但没来送他,还连门都没给他开,大冬天的夜里那么冷,就那么让他带着伤生生在外面坐了大半宿。 月台上,他可是等到了最后一刻啊… 哎…生气,气哭。 这事儿必须得替小陆宝宝记到他的小本本上,得让他将来跟他哥好好算一算,要补偿!加倍加好多倍的补偿!! _ 贺知:麻烦切我视角,你会哭的更惨,谢谢。 我:额……对不起,是我偏心了[哭唧] 第41章 列车飞速奔驰, 历经两个日夜,终于从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驶入了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坡。 翻山越岭之后, 大地突然变得支离破碎。 如同少年的心情,晴空万里不再,大海无垠也不再,有的只剩阴霾遍布,失魂落魄。 进入陕北地界之后,火车开始在沿途各站停停靠靠,每停一次, 都会有一批青年被点着名字带下车。 陆战生郑延以及宋见三个人被喊到名字的时候, 已经是整个旅程中的最后一站, 那是晋陕交界处的一个小县城, 边绥县。 彼时他们还不知道, 这里几乎是整个陕北地区最贫困的县。 火车停稳后, 车上剩余的知青们在列车员的指挥下到月台上列队集合, 接受县知青办领导班子的例行慰问, 然后等待被分配到具体村子。 县知青办的同志们很贴心, 知道这批孩子基本都是初次离开家乡,到他们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心理上肯定有些不适应, 所以在分配到村的时候让大家先自由结队, 相互认识的可以去同一个村子,这样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这样安排大家喜闻乐见,很快就分组完成了。 只是,陆战生郑延宋见这组, 就他们三个人。 原因显而易见。 这三人平时混迹顽主圈子,爱打架闹事的名声极其响亮, 尤其前阵子陆战生和郑延还闹了场大的。 虽然这批青年里真正认识他们的并不多,但大部分都听说过他们的事,所以知道他们是谁之后,本着少惹麻烦安稳度日的原则,几乎都不愿跟他们去一个地方。 三人倒是没什么意见,因为他们看得出来,这批青年绝大部分都是平日里老实本分的那批孩子,跟他们肯定没什么共同语言。 但知青办的人不同意,毕竟县里村子是有数的,每个村子该分多少人也是固定的,悬殊太大的话会被视为搞差别待遇,可能会引起民愤。 县知青办主任刘大伟从大家的小声议论中得知,这三小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于是,在几次三番动员无果之后,他直接到人多的队伍一口气点了七个女生出来。 刘大伟的本意是好的,毕竟就算这几个小子再能折腾,总不能混蛋到去跟女生们打架闹矛盾,他觉得这样分配很合理。 但刘大伟没想到,那七个姑娘听到自己被点了名之后,直接当场哭了四个。 毕竟,不只是打架闹事出名,这三人里面,还有一个传说“坐拥后宫佳丽三千” 特别喜欢祸害姑娘的陆战生。 当然,男生们也不太满意这样的安排,毕竟漂亮的女生就这么几个,何况在他们看来,陆战生那组三个人都是狼。 有些胆大的直接站出来怒斥刘大伟,说他这是故意坑害女同志,故意把她们送进狼窝,言辞非常激烈。 刘大伟很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见大家都指着陆战生,他觉得很疑惑,心说不会吧,这个娃从下车就没见张嘴说过话,一直低着个头不言不语的,看起来明明是三个人中最老实的一个啊。 郑延和宋见在一旁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 跟一群漂亮女同志分在同个大队,单单就平日里的赏心悦目而言,他们肯定是半点意见没有的,但因为这个引起民愤,他们也觉得不至于。 于是,笑了个溜够之后,郑延和宋见站出来替刘大伟解了个围。 郑延让那几个吓哭了的女生回去了,宋见则直接去其他队伍里抓了俩个男生过来。 那俩男生其中一个是手臂上打着绷带的,另一个则是看着挺老实,让人不太能下的手去揍他的那种,俩人碍于郑延等人的淫威,也不敢过于反抗。 就这样,这支队伍硬凑了八个人。 尴尬的局面解决之后,三人反倒是给刘大伟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队伍分配完之后,三个人就和同组的两男三女一起坐上了去石门村的牛车。 全陕北贫困看边绥,全边绥贫困看石门。 彼时他们也并不知道,自己将要去的石门村,又几乎是整个边绥县最穷的一个村子。 边绥北部靠着一个大沙漠,气候条件很差,常年干旱少雨,尤其到了冬季,很少有晴朗的时候,要么阴霾蔽日,要么沙尘漫天。 出了县城后,四下是一片广袤的原野,凛冽的寒风从北边的沙漠吹来,卷着细细的沙尘和草叶,在空中打着旋旋儿直接拍在青年们的脸上,将他们吹的一个个的都迷了眼。 “操,这他妈的是什么鬼天气啊!” 宋见一边往自己头上脸上裹着围巾,一边大声骂道:“风里怎么跟有刀子似的,我感觉我的脸都给割破了。” “哎呦!” 郑延一听这话就笑了起来。“就你丫那张脸还至于喊,那还不随便割啊,反正就那样,破不破相的也没什么区别。” “你大爷啊郑延。” 宋见也立刻被气笑了:“哥们儿虽然没长张陆战生那样的脸,好歹嘴不歪,眼不斜,周周正正的,总比你小子强不少吧。” “差远了!” 郑延继续笑道:“ 你不瞒你说啊宋兄,哥们儿我这张脸,那可是经过我们大院儿老老少少一致同意认证了的,如果非要在我和陆战生之间挑一个当女婿的话,我得票率近乎百分百。” “哈哈!吹吧你就! 那票是你丫拿刀子逼着大家投的吧,人陆战生好赖不说曾经也是有‘后宫佳丽三千’的人,你小子呢,别说给人当女婿了,先说你小子有过什么相熟的姑娘吗?” “哥们儿那是还没遇到喜欢的,跟你们这帮人似的,左一个右一个的,流氓作派。” “哟!骂人!” 宋见一听郑延这话,立刻拿胳膊捅了捅旁边坐着的陆战生:“陆战生,你小子听着没,郑延骂你流氓呢,这你能忍?起来干他啊!” “…” 陆战生没理人,他沉默的转了个身,背对着这聒噪的俩人往行李包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这几天陆战生的状态一直如此,不怎么理人,不怎么说话,甚至不怎么吃东西喝水,他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 郑延和宋见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几次三番故意招他,好让他跟他们吵或者打架发泄一下,可始终没能成功。 俩人也不太敢直接的安慰他,因为怕一不小心掌握不好分寸,直接给孩子惹哭了。 虽然他们也没见陆战生哭过。 眼看陆战生还是这半死不活的状态,郑延和宋见对视了下,都有些无奈,只好偃旗息鼓般的坐回去安静了下来。 车轮吱嘎吱嘎,牛头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漫漫前路,终到落脚之处。 到达石门村之后,风沙渐渐小了些。 八个知青到了之后直接被拉到了村口的打谷场上。 此刻,石门村正在为迎接知青们的到来而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全村的老老少少都已经聚集在了那里,女人们纳着鞋底,男人们抽着旱烟,孩子们在谷草堆中追逐打闹。 谷场旁边的大树上挂着一块破烂的红色条幅,上面写着一行大字: 热列欢迎首都知青到石门村叉队落户。 虽然有俩错别字,但字迹工整,落笔清秀,看上去和那块破红布的风格不是很搭,郑延随口说了句:“这字写的不错。” “ 嗯,娃眼光好啊!” 说话的是一个胖胖矮矮的中年男人,他正笑呵呵的朝知青们走来。 郑延打量了他,猜想这人应该是村里的领导,因为他看上去相对精明,跟打谷场上的那些目光略显呆滞的村民不太一样。 果然,他身后跟着的人介绍到:“各位知青娃们,这就是咱们石门村的党支书,吴常德。” 吴…什么玩意儿? 大伙儿一听这名字,当时就纷纷都垂下了脑袋。 没别的,就是觉得这名字有点好笑,但他们又不太好意思那么直接的笑出来。 不过,平日里最爱拿别人名字取笑的郑延,这回倒是没太过分,他只是有些好奇的问:“支书,这字是您写的?” “哪能。” 吴常德抽了口旱烟,带着一脸的骄傲。“ 我闺女,她是我们石门村唯一会读书写字的娃,很懂学问。” 额。 郑延又看了眼那俩错别字,然后礼貌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 不过跟你们比,肯定是不如的。” 吴常德走过来站住,逐一打量了这帮知青们一遍,笑眯眯的又抽了口旱烟,看起来非常满意。“ 嗯,不愧是首都来的,不错不错,都是好娃。” 那旱烟的味道实在有些呛人,大家都默默的后退了两步,只有陆战生魂不在此,还原地低着头站着。 吴常德这就注意到了他。“咦,这娃看着小啊,还不到岁数吧,咋个也跟着来啦,咋回事,家里人不要你了?” 郑延:… 宋见:… 大概是这话的声响太大了,硬往陆战生耳朵里钻,他从走神的状态里抽离回到现实,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矮胖的男人,轻轻扯了下嘴角,说:“ 嗯,家里人不要我了。” “ 啊!咋个回事嘛!” 一听这话,吴常德立刻就显得有些义愤填膺了起来:“ 这么好的娃,咋个说不要就不要了呢,你家大人叫啥子,告诉我,我去帮你说理去!” 去哪里说理啊。 首都到边绥,相隔上千公里远,再也看不到,也听不到。 何况,也并没有道理可讲。 陆战生又轻扯了下嘴角,然后把眸子重新低下去,轻轻吐了口气。 “不用了。” 他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他就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__ 吴常德: 嗯,不错不错,这几个知青男娃都不错,长的好,随便挑哪个当女婿都可以,尤其是那个小陆同志,沉默寡言闷不吭声的,人肯定很乖巧,很老实,将来收到家里又听话,又好拿捏,不错不错,这个最满意了。 陆战生:??? 郑延:哈哈哈哈!支书,您老人家眼光可真是独到呢! 宋见:哈哈哈哈,这事儿可以! 以后咱哥们在村里横行霸道,可就全指望陆战生这小子了。 陆战生:咳咳……那什么,以后支书拿着棍子追着我满村跑的时候,麻烦你们把今天这话复制粘贴给他。 第42章 石门村的社员大会召开了总共不到二十分钟, 吴常德讲话就讲了十五分钟,围绕的主题,除了欢迎知青们的到来, 就是发愁接下来大家的生活可咋办。 村里人口众多,土地稀少,每年产的粮食缴纳了公粮,再留出开春后的种子,剩下的按人口平均分配到各家各户后少之又少,无论怎么省都吃不到下一季麦收。 本来养活本村的这些人就已经很艰难了,这又来了八个知青娃, 那一个个看着细皮嫩肉的, 估计也干不了什么重活, 出不了什么力, 只是白白添了八张吃饭的嘴。 “咋办!这八个知青娃一来, 咱们的粮食更不够吃了, 顶多吃到过完年开春, 你们说, 到时候可咋办!” 吴常德在上面叫苦连天的讲了半天话, 可底下的村民们却似乎谁也没听进去半句,都在各干各的事, 各聊各的天, 好像这件事跟他们根本没半点关系。 “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到时候饿死你们算球了!” 吴常德看着底下这些两耳不闻事的村民们,带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吼道:“散会!” 村民们陆陆续续离开之后,吴常德带知青们去了村里给安排的知青点,也就是以后他们要住的地方。 知青点就在打谷场的背面十几米处, 是两口已经废弃了很久的破窑洞。 “操!” 一推开那窑洞的门,宋见直接没忍住爆了个粗:“ 这他妈是给人住的地方?” 郑延和其他几个知青们也纷纷都皱起了眉, 毕竟这两口窑洞实在是让他们太吃惊了,门歪歪扭扭的,窗户还都烂了,其中一口窑洞的顶部还裂了一道宽缝。 虽然看起来是被打扫过的,没什么蜘蛛网和厚厚的尘土之类的东西,但大冬天的,屋子破破烂烂的到处透着风,跟室外没什么两样,知青们一时间实在接受不了。 宋见骂了那么一嗓子之后,吴常德眯缝着眼睛打量这帮知青娃,过了会儿,他磕了磕手里的烟袋锅子,然后吩咐他身后跟着人:“ 带这帮娃去村里转转,熟悉熟悉。” 边绥县是典型的高原地貌,到处都是黄土高坡,石门村便是坐落在其一处山坡的坡顶,站在村口的打谷场上向四周望去,千沟万壑犹如凝固的波涛,向四面八方绵延不绝。 村子里面家家户户住的都是窑洞,八个知青被带着去里面转了一圈,这一路,算是几乎看尽了他们有生以来所接触到过的所有与贫穷的有关的词汇。 门窗破烂,残垣断壁,庭院破败,鸡飞狗跳… 很难想象,整个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如此。 再回想那些村民,虽然不至于衣衫褴褛,但几乎每个人的衣服上都补满了补丁,女人们身上系着的围裙大都是好些破布拼接起来的,男人们头上扎的白羊肚手巾几乎都黑的看不出曾经是白色,地上跑着的孩子们看起来个个都面黄肌瘦… 从村子里回到知青点之后,已经是晚上,吴常德让人把县知青办给他们分的粮食都送了过来,念着他们这是第一天到村来不及支起锅灶,顺便还送了一顿晚饭。 十来个玉米棒子面窝头,面都是黑的,一锅野菜汤,没有丁点油。 村里没有通电,吴常德临走的时候给他们装了半碗黑煤油,然后插了棉布做灯芯,就那么点着了给他们做照明用。 夜里起了风,呼呼的刮到屋子里,吹的那盏简陋的煤油灯心摇摇晃晃,几近熄灭。 知青们围坐在摆着那几个黑窝头和清水汤的桌子前,都沉默不语,他们的心情都很低落。 纵使他们来之前或多或少的做过一些心理准备,知道陕北这个地方是贫困地区,但他们并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程度的贫困。 他们原本都是抱着满腔热血和抱负打算到这里一展宏图发光发热来的,可来了却发现这里大概会让他们比在京城时候还无处施展。 这对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心理打击。 八个人里,也就是郑延心情还勉强算是好点,他和陆战生差不多,向来心比海宽,因为他们都知道,发愁,难过,懊恼,都是无用的,还不如开心点,走一步看一步。 而且他们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很擅长苦中作乐,陆战生也就是这会儿因为贺知的事还没缓过劲儿来,不然他早闹腾起来寻乐子活跃气氛了。 陆战生抑郁着,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郑延头上,他看了看宋见这会儿那个垂头丧气的模样,笑着问他:“ 喂,宋兄,怎么样啊这地儿,够广阔嘛,够有意思不?” “ 操!” 宋见一听这话直接给气笑了:“ 郑延,你小子就说吧,是不是就憋着等这会儿呢,可算让你嘲笑上哥们儿了是吧。” “ 谁让你丫争着抢着的跟着来呢,就跟这里有什么金山银疙瘩似的,哎呦,那股子拼了命的都要往这地儿冲的劲儿啊,拦都拦不住。” 郑延说着,用肩膀挤了挤坐他旁边的陆战生:“ 是吧,陆战生同志?” 这话不仅声响巨大,还带着动作,是明目张胆的故意刺激人,陆战生不想听见也不行,他很烦,想大骂郑延几句,可转头张了张嘴,突然又觉得很没意思。 没劲。 而且人郑延也没说错,可不是就是他自己死气白咧的非要来的么,拦都拦不住。 陆战生那战斗欲根本都没来得及燃起来就熄灭了,他回过头去,叹了口气。 郑延又推了他一把:“ 你小子行了啊,这都多少天了,还有完没完了。” 陆战生耷拉着脑袋没什么反应,郑延又推了他一把,还是没反应,郑延就真无奈了,他不知道这回这后劲儿怎么就这么大。 “ 得,既来之则安之吧。” 宋见对大伙儿说:“反正咱们来都来了,想别的也没用,就想想以后怎么办吧,大家这都还不怎么认识呢,都先做个自我介绍,女同志们先来吧。” 几个女生踌躇了一会儿,陆续开了口。 “我叫张冰茹,是海淀中学的。” “我叫程琳琳,人大附中的。” “我叫佟小雪,育英中学的。” 最后介绍的这个女生,长得眉眼清秀,气质温婉,宋见听了她的介绍后立刻对她说:“ 哎,那你跟陆战生和郑延是一个学校的啊,你们不认识啊?” 佟小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没说话。 认识自然是认识的,毕竟郑延和陆战生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人走到哪,打架就打到哪儿,整个育英中学上下两届就没有不认识他们的,但佟小雪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她跟陆战生和郑延这种学生没有交集。 “原来是亲校友啊。” 郑延笑着接话说:“ 这位佟同学,那咱们这缘分可不浅啊。” 佟小雪礼貌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郑延看人家也不接话,只好自顾自继续:“那什么,现在既然咱们分在了同个公社,以后就算是一个锅里摸勺子的战友了,我们哥几个都是大老粗,以后这生活上指不定遇到什么困难,到时候还请几位女同志多多帮衬哈。”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关于生活上的苦难,无非他们男生不会做的那些,比如缝缝补补,烧火做饭,生活琐事以后肯定得指望几位女生。 “哎不过你们放心,哥几个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不会让你们女同志多劳动。” 宋见笑着接话说:“ 这以后要是有什么脏活累活之类的都交给我们来干,行不行?” 几个女生相互看了看,纷纷点了头。 佟小雪显得很不好意思的说:“ 我们也没有别的要求,就是希望以后大家能和平相处,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没问题啊!” 宋见说:“ 哥几个别的不说,守咱知青点这一亩三分地儿的安稳还是保证能做到的。” “…” 这话明显就是搪塞了,话不对意,但女生们不好跟他们男生争辩,纷纷无奈的低下头不说话了。 “ 那两位呢?” 郑延看了看对面坐着一直没有吭过声的两个男生,尤其看着其中手臂上打着绷带的那个,笑了笑:“ 哟,这不也是巧了嘛,好像也是熟人啊?” 打绷带的那个抬头看看郑延,又低下去,他很忐忑,因为前阵子大家唯独周明亮的那场恶斗他确实也去参加了,他这条手臂就是让陆战生一棍子给抡折的,但他本身不是顽主,那天就是跟着他表哥凑热闹去了,根本没想到事情会闹的那么大。 “ 我叫赵俊,翠微中学的,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认识我,咱们不熟。” 听这男生说话声音甚至都有些发颤,陆战生抬眸看了看他,发现这人长的还算顺眼,而且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戾气,一看就不是经常打架的那种孩子,也半点不眼熟。 而发现陆战生看他,赵俊更忐忑,一着急,嚷嚷了起来:“ 喂,陆..陆战生,你想干什么,那天我可没有怎么着你啊,我就在旁边看着来的,谁知你居然拿个棍子冲过来就朝我身上招呼,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啧!哈哈!” 郑延一听那话就乐了,转身从地上捡起了个块砖头往赵俊前面一放:“ 来,现在跟丫算,没事啊,你放心,你今儿就算是给这小子脑袋开了瓢,我们也半点不帮手。” “ 对,不但不帮手。” 宋见也笑着说:“ 而且你今儿要是给这小子打服了,我们还给你鼓掌,以后尊称你一声大哥。” “…” 赵俊知道这俩人是拿话激他呢,但也知道,就算没人帮手自己也打不过陆战生,他眉头拧了半天,愤恨道:“ 算了吧,大家以后都是一个公社的同志了,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好了。” “ 哈哈,嗯,真敞亮!” 郑延和宋见听了这话后相视而笑了半天,他们不再为难赵俊,转头看向另外一个男生。 而他们刚一看过去,那男生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长的高高壮壮的,脸上有点婴儿肥,站起来之后两只手紧紧贴在身体的两侧,表情看起来非常严肃认真。 “ 我叫李大宝,今年19岁零八个月,曾就读于师大附中,在校期间任班长见大队委,拿过市三好学生,我喜欢看书,听音乐,学过画画,会口算,会弹电子琴………” “…” 一段非常细致而冗长的自我介绍之后 ,李大宝就像是刚完成了什么很艰巨的任务似的,看起来很用力的松了口气,不知道是这段词太长给累的,还是紧张的,反正仔细看,额头上都冒出了细细的汗。 额,这… 郑延和宋见一时间都有点懵。 李大宝这人长的就是个憨厚老实的模样,他俩知道这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但也都没预料到这情况。 而且很奇怪,明明他俩啥都没说,也啥都没干,但这会儿面对李大宝时,他俩就莫名感觉自己像是欺负了人家似的。 这他妈的… 缓了缓神之后,郑延有些迟疑的抬起了手,然后严肃的冲李大宝竖了个大拇指:“ 那什么,你…你真棒!” 宋见也挠了挠头,把他生平肚子里那点为数不多的真诚全都拿出来摆到了脸上,然后冲李大宝微笑着点了点头:“ 嗯,你这孩子,真不错。” 听了他俩这话,李大宝紧抓着裤脚的手渐渐就松开了,他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很高兴,很自豪,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夸奖,他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了一排整整齐齐的大白牙。 看起来很傻。 但这一刻,陆战生就那么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特别能理解这个男孩此刻的感受。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曾经有过很多类似的时刻。 特别想在别人面前尽力的表现自己,特别想让别人看到他的好。 一句夸奖,一个微笑,甚至仅仅只是一个温和的眼神,都能使他心情格外舒畅,让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会立刻变得清新无比。 那是发生了任何什么别的了不得的大事都比不了的开心时刻。 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发现陆战生似乎盯着李大宝发起了呆,郑延轻轻推了他一下:“ 嘛呢?” 陆战生回了神,收回目光,低头叹口气,然后起身收拾着提起了自己的行李包。 “去哪啊?” 宋见立刻问。 陆战生说:“ 这间屋子给女生们住,咱们住隔壁。” 听了这话,宋见和郑延俩人都松口气。 郑延说:“ 隔壁那屋都裂缝了晚上怎么睡觉啊,你小子平时不是招儿最多吗,赶紧想想办法看怎么修一下啊。” 这句陆战生没听见,他这会儿什么都不想管,只想立刻蒙头大睡一觉。 他已经好些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他想尽快结束这种情绪低落的状态。 他觉得,也许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之后,就会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陆战生: QAQ~又是想LP的一天啊~他为什么还不来?他什么时候来? 他明天会来吗?着急~ __ 陆战生:贺知!你到底什么时候来! 贺知:谁自作多情? 陆战生:我!是我!我错了!以后还敢! 贺知:嗯? 陆战生:啊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打死也不敢了啊! 贺知:哼。 陆战生:哎呦~我都认错了~你赶紧的啊~快来~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第43章 窑洞很简陋, 里面只有一张破桌子,两条矮板凳,一个通铺大炕, 还有个看起来是刚用泥胚垒砌出来不久的烧火炉子。 好在大通铺还算宽敞,五个男生依次铺上了各自的铺盖卷儿,基本可以做到谁也不挨着谁。 陆战生靠墙,他旁边是郑延。 郑延睡相还是不错的,晚上不蹬不踹,比较老实安静,他隔壁的宋见也还好, 但再隔壁那俩不太行, 半夜里不光打呼噜还磨牙, 动静很大。 再加上这口窑洞门窗都烂着, 顶部还有个大裂缝, 夜里风刮的呜呜作响… 陆战生这一夜根本没睡好, 次日清晨, 醒来后发现自己心里的闷堵也并如他所愿的散去, 甚至没有轻松半点。 睁开眼睛, 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爬起来往外看去, 没有看到熟悉的院子, 外面没有晾衣绳,也没有刚刚洗好还滴着水的衣服。 刚刚睡醒精神还比较脆弱,郑延他们都还没睡醒,四下也很安静。 那一刻, 陆战生的心里忽然涌出了一股曾经的他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 想家。 以前,陆战生一直自认心比天高, 比海宽,他这辈子活到现在,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也会出现想家这样的心情。 而且,这种心情来的异常猛烈,抓心挠肝似的,无处排解,无所适从,令人崩溃。 陆战生很烦躁,他很排斥这样的情绪出现在自己身上,因为这让他觉得自己很废物,连隔壁那几个女生都不如。 没有人愿意自己有这么废物的一面,他当时就闭着眼睛狠狠的在心里骂起了自己:陆战生,瞧你丫这股子怂劲儿!真他妈的没出息!想个屁的家呢!简直废物!丢人! 骂了很久,陆战生才勉强把那些情绪都咽回了肚子里,他舒了口气,然后起了床。 这两口窑洞前没有院子,前面只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一口井,井口用石头垒砌,没有打水的装置。 几个女生起的早,这会儿正围着那口井研究怎么把水打上来,她们看到陆战生出来之后,纷纷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他。 陆战生正好也需要水洗漱,四下看了看,发现两间窑洞的中间放着一口大水瓮,旁边放着铁制的水桶,他就去找了根粗绳子出来。 绳子系在水桶的提手上,扔进井里左右晃两下,再提上来的时候就灌满了水。 陆战生把那口瓮的里里外外连盖子都刷了个干净,又给里面打满了水,然后自顾自去洗漱,整个过程中没跟任何人说过话,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这很让那几个女生意外,因为她们之前听别人说过的陆战生,并不是这样的。 陆战生洗漱完后回屋,看着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发了会儿呆,最后收拾了收拾,放盆里端着出去洗。 没有什么事是人真的不会的,像洗衣服这种事,没了指望以后,根本都不用学,自动就会了,而且,也根本不至于没有热水就下不去手。 尽管陆战生刻意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但蹲在地上洗衣服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的在心里默默的骂起了贺知。 贺知那个王八蛋! 有什么了不起的,没他管,老子这不是照样活的好好的? 无情无义! 居然真的没去火车站,不去拉倒,谁稀罕啊,早看透他了,他就是个冷漠虚伪的人,没准儿心里早盼着老子滚的远远的了。 这下好了,没人再碍他的眼,以后工作挣的工资也不用给老子一半,还可以明目张胆的跟那个姓秦的姑娘在一起,他可算是舒坦了。 不知道等老子下次回去的时候,他俩会不会已经结婚了,甚至,会不会已经有孩…… 操! 陆战生突然感觉很愤怒,无意识的把手里正在搓洗着的衣服往盆里狠狠摔去。 啪一声,水花四溅。 刚洗漱完从旁边经过的佟小雪冷不丁被吓的一愣,她以为陆战生是因为不太会洗衣服而有些着急,迟疑了半天,小声问:“ 陆..陆战生,需要我帮你洗吗?” “…” 陆战生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背过身去,撅着嘴继续用力的搓洗衣服,用力的就像是想把衣服搓烂了似的。 过了会儿,吴常德来了,看见陆战生蹲在地上洗衣服大老远就吆喝着夸他:“ 咦,好娃啊,勤快好啊。” “…” 陆战生这会儿不想跟人说话,就没接茬,装没听见继续洗自己的衣服。 但那状态看在吴常德眼里,他就觉得是这孩子腼腆,毕竟在他眼里,沉默寡语的孩子都老实内向,而且他还觉得这孩子岁数小,家里人还不要他了,看着怪可怜的。 这时郑延和宋见几个也起来了,他们出来跟吴常德说起了话。 陆战生也没听进去几句,只听到他们说快过年了。 眼下是农闲时,地里没有活,知青们住下之后都没什么事可干,每天都很无聊。 宋见带了牌和郑延几个男生整天打牌打发时间,陆战生则天天闷头睡觉。 有一天午后,陆战生是从睡梦中被一嗓子嘹亮的歌声给惊醒的,而且醒来之后继续听了会儿之后,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就顺着歌声找了过去。 陆战生平时爱听歌曲,也爱唱,后来被贺知普及过不少关于音乐的知识,古今中外,歌剧戏曲,涉猎广泛。 他早前就知道,陕北这个地方因着沟川遍布的地貌,人们习惯于站在山坡上,沟底里远距离的打招呼和交谈,声音拉的很长,于是衍生出了一种极具地域特色的民歌形式——信天游。 信天游的特点,节奏自由,旋律高亢开阔,扬着嗓子喊出去,悠扬遥远,扣人心弦,荡气回肠。 陆战生寻着声音找到了村子另一头的山坡上,发现唱的是一个放羊的老汉,他唱的很陶醉。 “ …… 骑上毛驴狗咬腿, 半夜里来了你这个勾命鬼, 搂上亲人亲上一个嘴, 肚子里的疙瘩化成水, ……” 陆战生曾经跟着贺知去天桥剧场听过民歌专场,他听过信天游的调子,可剧场版总归是剧场版,当时他并无多大感触。 而此刻,身处当下环境,从地地道道的老农民口中唱出来的原汁原味的调子,他感觉与之前听的几乎有着天壤之别。 他很受震撼。 “…… 荞面那疙瘩羊腥汤, 肉肉贴住绵胸膛, 手扳胳膊脚蹬炕, 越亲越好不想放, 死死活活相跟上。 ………” 陆战生在老汉身旁默默坐了下来,听着这段歌词,他不禁想如果现在贺知也在,会怎么样。 剧场里唱的都是成品调子,歌词也正经,不像此刻听的,歌词可谓是极其直白奔放,令人面红耳赤。 这样激情奔放的歌词,如果是贺知听,那个古板正经的人肯定接受不了,他会惊掉了下巴,会羞臊,会脸红,会堵住耳朵,会不好意思到把脸给捂起来。 那画面,想想都觉得很有有意思。 想着想着,陆战生的脑海里就浮现了他想象的,贺知听到之后的模样。 唱歌的老汉回头看到他,笑呵呵着问:“ 娃,咋了嘛,想婆姨了?” 老汉说话是一口正宗的陕北腔,陆战生冷不丁的没听懂,他也不太知道“婆姨”是什么意思。 老汉见他一脸懵,笑着解释道:“ 婆姨,就是媳妇儿,娃这模样,一看就是想媳妇了嘛。” “…” 陆战生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异样了下,他挠了下头:“ 不是媳妇儿,是……家人。” “ 那还不是一样的?” 老汉笑着回过头去,继续大声唱了起来: “…… 一颗豆豆两颗米, 抱在怀里还想你。 铜条鞭杆打狗里, 嫌你的胡子扎口里。 想你,想你,想你... ………” 那些直白的歌词里的场景,令人不堪细想。 陆战生彼时尚未有过经历,思想单纯,他听的懂,但并没有除了觉得直白以外更深的体会,他只是在听完了三声递进情绪的“想你”之后,忽然发现自己心里堆积着的那些闷堵和酸楚好像有了具体出处。 源于思念。 尽管他不太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 他其实,很想念贺知。 不过才六七天的时间,他却感觉已经像是已经过去了半辈子。 好像,已经有半辈子没有见过贺知了。 从那之后,陆战生没事就会到山坡上去听放羊的老汉唱歌,他很喜欢这些高亢悠扬的调子,喜欢这些毫不遮掩的歌词,喜欢这种近乎呐喊似的令人痛快的唱腔。 更喜欢,那种站在高高的山坡上,让嘹亮的歌声把思念带向远方的感觉。 时间过得很慢,可还是转眼就到了年根儿底下。 除夕夜的前一天,县里的邮递员来了知青点。 当初刚到石门村的时候,所有人都给家里人写了信,报了平安,现在临近年关,他们都收到了回音以及家人寄来的年货物资。 所有人都聚集在邮递员的马车前等待认领自己的东西,陆战生打算出门去山坡上听歌。 他没有给任何人写信,知道自己不会有回音。 他戴了帽子围巾默默的往外走,可却是在走出去几米远之后突然停住了脚步。 因为邮递员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谁是陆战生,有你一封信!” -------------------- 作者有话要说: -- 陆战生:大家要不要猜一下,谁给我写的? 猜中的话晚上加更一章揭晓答案。 猜不中的话…[陆战生式白眼] 贺知:咳咳…赌一个无人能猜中。 第44章 窑洞门口的木头墩子上, 陆战生耷着眸子坐在那儿,脸拉的比过去的任何时刻都要长,浑身上下每一根头发丝上都透着明晃晃的两个大字: 失望。 可知, 就在十分钟之前,当听到邮递员喊他名字的时候,他还觉得那是巨大惊喜从天而降,他是跑起来去接那个信封的,感觉脚下生了风,跑的过程中甚至还开心的差点儿跳起来。 然而接过来之后,一看信封底下的落款, 他整个人顿时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当场就原地愣那儿了。 就怎么也没想到, 那封信确实是来自家乡, 可寄信人却并不是他期望的。 此刻, 他手里攥着那个牛皮纸信封, 半点儿没有打开看的欲望, 他甚至都想直接给撕碎然后扔炉子里给烧了。 就很不明白! 周明亮没事给他写信干什么!就为了大老远的送他一场空欢喜吗! 真是有病!! 邮递员走后, 知青们都抱着自己的包裹开开心心的回了屋, 宋见和郑延俩人看见陆战生这个状态,怕刺激到他, 没好立刻回屋拆包裹, 蹲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顺便看着他。 陆战生失落的坐了很久,烦躁了很久,很久之后, 情绪才缓和了些,最终决定还是看两眼那信, 万一真有什么事呢。 撕开信封后,信纸有两页,陆战生带着怨气,耐心有限,一目十行: “陆战生,见字如面,听闻你去了陕北插队,望一切顺利安好………” 第一页基本上都是些感谢以及问候之类的话,陆战生觉得都是废话,屁用没有,他快速的扫了几眼就换了下一页。 第二页字密密麻麻的,看着眼花缭乱,陆战生以为又是一堆屁话,打算扫两眼就扔掉,可刚扫完首行,他眼眸一凝,整个人就立刻紧张了起来。 “出院之后,我第一时间去你家找过你,恰好碰到了你哥,与他说了会话。 当时你哥正在你家院子里坐着,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很憔悴,情绪似乎也很低落 ,像是生病了。” 生病? 可知看到这几字之后,陆战生感觉自己的心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了一把,拽的他当时就有点坐不住,几乎立刻就站了起来。 郑延和宋见正在说话,冷不丁看到陆战生突然站了起来并且原地怔了下之后又突然开始往外面跑,他俩直接吓了一跳。 郑延反应快了些,立刻跟上去把人拉住:“ 陆战生,怎么了,你跑什么?” 跑什么? 是啊,跑什么? 陆战生猛一下停住,他忽然感觉有些晕头转向,不知所以,大脑反应了很久才忽的一下想起自己到底在跑什么:他想回家。 因为贺知生病了。 陆战生突然回头抓着郑延的手臂着急的说:“ 郑延,我要回家!” “ 回家?” 郑延立刻就拧起了眉头。 这些天以来,郑延就怕陆战生突然喊出这一句,毕竟陆战生从离开家之后情绪一直很低沉,非但总也缓不过来,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郑延知道他大概总有一天会爆发,会因为呆不下去而闹着要回家。 可是,他们人既然到了石门村,户就落在了这里,严格意义上来说,就算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了,不是随随便便想回就能回去的。 就算是回家去探亲,也要先向村里打申请,然后再经知青办的人同意,拿到盖章批文,不然火车票都难买到,户口和粮食关系转回去就更是几乎不可能。 陆战生从小就任性,那股劲儿上来了容易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倔脾气犯了去村里或者知青办大闹一场都是正常的,郑延就怕这个。 毕竟现在大环境下,他们的处境很敏感,折腾了根本无用不说,还很有可能被县知青办的审查科拘留关押,留下案底。 “ 陆战生,你先别冲动。” 郑延拉着他劝道:“ 咱们刚在这里落下脚,什么都还摸不上门路,就是想转回去也得过一段时间,慢慢想办法。” “不是!”陆战生着急的说:“我只是想回去看看,贺知,贺知生病了!” 这时,宋见也跟了过来,注意到陆战生手里紧紧攥着的信,他抽过去看了两眼立刻道:“ 陆战生,你先别着急,你哥就是小感冒,没什么大事,这不后边说了吗,已经好了。” 听了这话,陆战生愣了愣。 宋见看他那样,立刻又把信纸竖着摆在他眼前,他这才继续往下看: “ 不过你不必担心,你哥说只是风寒感冒而已,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陆战生揪着的心这才猛地松了松。 “陆战生,很抱歉,听闻你兄弟俩个因为那天广场的事闹的很不愉快,我也很遗憾,我与他解释了很多。 他得知你是因为救我才出去打架的之后沉默了很久,模样看上去很是伤神,我猜想,应当是觉得自己错怪了你,所以有些难过。 给你写这封信的意图,也是希望你能宽心,不要再与你哥较劲闹矛盾,看得出来,你哥是一个沉默内敛的人,不太习惯直白的表达情感,但他应当很思念你。 我同他说话时,他一直低着眼眸,目光落在你家茶几下摆着的相框上,那里面最明显一张,便是你的照片。” 这封信读到这里,陆战生的目光忽然停住了。 虽然这可能只是周明亮的主观臆断,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陆战生此刻就是相信这是真的,而且顺着这几句描述,他甚至能想象出贺知当时的样子。 原来贺知也是想念他的啊。 目光在那几行字上流连片刻后,陆战生的鼻子突然猛的一酸,紧跟着眼前几乎瞬间就变得模糊了。 而眼睁睁看着陆战生突然红了眼眶,泪珠子还开始在眼睛里打起了转,郑延当时就惊了,他冷不丁的就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见陆战生哭时候的样子。 郑延依稀记得,那时他们都还不是很记事,有一天午后,他正跟大院儿一帮小孩儿在中央大道上追着玩,经过陆战生家门口时候,陆战生突然从家里跑了出来。 像是刚睡醒,带着一脸的惺忪,跑到中央大道上之后,停下来急切的四处张望。 郑延当时很疑惑,跑到他跟前问他怎么了,他说自己刚刚做了个梦,梦到妈妈说想他了,他醒来之后就特别想去找妈妈,可是,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郑延那会儿也懵里懵懂的,只是此前听大人们说,陆战生的妈妈去世了,去世了就是没有了,他就対陆战生说,别找了,找不到的,你的妈妈已经没有了,再也找不到了。 当时,陆战生听了那话之后立刻就愣住了,愣了很久,郑延再叫他的时候,他突然眼睛眨巴了两下,紧跟着,眼泪哗啦一下就落了下来。 那件事给郑延童年留下过很深的印象,后来渐渐长大些,他明白了“去世”这两个字的概念,才知道那対陆战生来说意味着什么。 后来的这些年,陆战生性格长的很好,心大量宽的,虽然也经常生气,恼怒,郁闷,但也从来不至于再有哭的时候了。 当然,现在也没真的哭泪珠子打转归打转,但陆战生没有允许它们掉下来,几秒钟之后,他就给憋回去了。 而即便如此,这也算后来的这些年里,郑延第一次见陆战生这种濒临崩溃的状态,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贺知在陆战生的心里那么重要。 晚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郑延瞒着陆战生给贺知写了一封信,他把陆战生是因为受了伤才不能去当兵的事,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対他才跑出来插队的事,以及陆战生这些天是如何失魂落魄,如何难过伤神,如何特别的在意他,桩桩件件,事无巨细的全部如实写了进去。 郑延写这些也不是别的意思,他知道贺知是因为把陆战生当亲弟弟才会那么生气,他只是不想让两人之间这么误会着,他希望贺知至少能给陆战生写一封信,那样陆战生的情绪大概就不会一直这么低落着了。 -- 次日,便是大年三十。 白天村里召开社员大会,全村老老少少聚一起,放鞭炮,致贺词,过的热热闹闹,吴常德代表村里的领导班子向知青们慰问,给大家送了村里自酿的粮食酒。 晚上,知青们都把家里给寄的年货贡献了出来,几个女生心灵手巧,做了一大桌子的年夜饭。 这是大家在外面过的第一个新年,所有人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也还算热闹,大家想家的情绪也减弱了不少。 陆战生很难得的没有扫大家的兴,虽然兴致不高,但也还是陪着吃了整场的年夜饭,还熬夜守了个岁。 其实往常每年除夕,陆战生也都是不睡的。 前半夜,他会跟郑延等人提着一挂鞭炮挨家挨户的“送礼”,每到一家门口就点燃一颗扔进去,领一波骂,然后笑哈哈的再去下一家。 后半夜,他就去贺知房间里坐着,俩人先相互瞪眼瞪一会儿,瞪累了,贺知就会去弄点零食来,俩人边吃边一起守岁,最后在贺知房间里睡着,早上被罗姨发现后再领一顿打。 每年都过的惊心动魄,但无比充实和快乐。 今年就不一样了。 身在他乡,一起守岁的人没有谁会跟他瞪眼,早上也没有谁会令着棍子追着他满院子跑,很无趣。 而且,这是他成年以前,最后一个除夕夜了。 __ 按照当地人的习俗,大年初一所有人都要早起到各家各户相互拜年的,知青们都去了,陆战生没去,睡了一天。 大年初二至初五,是约定俗成的串亲戚的日子,知青们在这里没什么亲戚,这几天就相互结伴去各个山坡上转悠,欣赏当地自然景观,陆战生没去,睡了三四天。 初五的晚上,大家正在吃饭,吴常德来了知青点。 大家打完招呼之后,吴常德单独冲陆战生笑眯眯的问:“ 小陆娃,年过咋样,想家没?” 陆战生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没理他。 吴常德似乎已经习惯了陆战生的这种“腼腆”,继续笑眯眯的対他说:“ 明天到我家吃饭咋样?” 陆战生扒饭的手停了停,抬头问:“ 有事?” “ 没啥大事。” 吴常德笑着道:“ 初六嘛,在咱们这边初六是叫还没过门的媳妇到家里做客的日子,我侄子的媳妇要过来,请你做陪,咋样。” 嗯? 没理解错的话,吴常德这是宴请侄儿媳妇,然后请陆战生作陪? 这… 郑延和宋见立刻就精神了。 侄儿媳妇又不是侄儿女婿,就算是找人做陪,也得找女同志陪吧,找男同志陪是什么风俗? 再者,吴常德的侄子大家是见过的,别的不说,长的是真不行,大家都坚信,陆战生往那一坐,强烈的対比之下,这门亲事八成得黄。 所以,做个鬼的陪。 郑延和宋见眼尖,早就注意到了,最近吴常德每次来转悠的时候都会特别关照一下陆战生,那一看就是心怀鬼胎。 “ 支书。” 郑延笑着问:“ 为什么单单请陆战生同志啊,怎么不请我们几个啊?” “就是啊。” 宋见也笑着说:“ 我们几个怎么了,长的没陆战生同志好看,连饭也不配吃啊,支书,您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 “…” 吴常德看看他俩,磕着烟袋锅子甩出了个不悦的眼神,要么说対比之下他更喜欢陆战生呢,他就觉得陆战生这小娃平时看着乖乖巧巧的,不爱说话,也从不顶嘴,但郑延和宋见这俩人就话特别多。 “你俩要来就来嘛!又没说不让!”吴常德吐了口烟,紧跟着又一句:“但要自带粮食!” 啧,这还不如直接拒绝呢。 不过郑延和宋见俩也根本不想去,因为明天是大年初六,也是陆战生的生日,他俩早就跟大伙儿商量好了想明天给陆战生好好安排着过一过。 毕竟,十八岁成年的生日,意义非凡。 想着正好陆战生去吴常德家后他们也能布置收拾,好等陆战生回来之后给他个惊喜,郑延和宋见闹着乐呵了半天,直接替陆战生给答应下了。 吴常德很满意,走的时候喜滋滋的,走出去门口了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対大家说: “対了,县里刚来通知,又给咱村分了个知青过来,约莫着明天下午到,你们到时候组织欢迎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 周明亮:陆战生,你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不就是来自家乡的信件吗,没人给你写我来,你放心,别人有的咱都有,绝不会让你觉得自己没人惦记。 陆战生:呵呵,我谢谢你!实不相瞒,你这封信,简直让我感受到了这辈子活到现在为止所感受过的几乎最大程度的失望!! 周明亮:啊? 额…对不起,我错了,下次还写。 郑延:陆战生以前就说过,周明亮这人有两下子,如今看来,确实,使得一手好刀。 宋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要来一个新知青!同志们,新知青啊啊!! 第45章 吃过早饭, 陆战生穿戴整齐,帽子围巾戴的板板正正,还特意穿上了新鞋子, 把自己打扮的体体面面。 郑延盘腿坐在炕上,一只手支腿上托着脸,就那么看着他,心生疑惑。 话说昨晚郑延和宋见俩人自作主张的替陆战生答应了吴常德之后,陆战生虽然当时也没说什么,但看模样就是不愿意,郑延猜他今天是肯定不会去的, 所以为了今天能顺利的把他给支出去, 甚至还琢磨了好多招儿, 结果却是没想到, 陆战生居然连挣扎都没挣扎, 不但去了, 还特意打扮了自己。 这可就新鲜了。 郑延心说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这抑郁久了, 脑子还刺激的出问题了?他还真打算去给吴常德当女婿去? 陆战生出门时, 郑延还坐在炕上琢磨,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宋见倒是没想那么多, 想到去人家里吃饭空着手不合适, 还把他姑父给寄来的两瓶白牛二给陆战生带上了。 陆战生走后,郑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宋见看他皱着个眉,笑着问了句:“ 嘛呢, 看人陆战生这就有媳妇了,羡慕嫉妒啊?” “…” 郑延皱着眉没理人。 “ 怎么了啊?” 宋见又问。 “ 唉…” 郑延叹了口气, 看看宋见:“哎,你觉不觉得陆战生那小子有点不太对劲啊 ?” “ 哪儿不对劲啊?” 宋见说:“ 那不挺好的吗,也没叽歪,老老实实让去就去了。” “老实才不对啊。” 郑延说:“ 陆战生那小子是能老老实实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吗?” “…” 宋见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不过最近陆战生的状态都是这样,蔫不拉几的,跟谁也懒得较劲。 “ 估计是这些天长大了点的缘故吧。”宋见道:“ 人不都说吗,心灵的打击和环境的骤变,都能使人快速成长。” “ 拉倒吧。” 郑延无语道:“ 那你小子怎么半点也没看出来成长啊?” “ 我本来也不幼稚啊。” 宋见说:“ 而且我哥也没不要我。” “…” 郑延更无语了,换了只手托脸,没说话。 “哎呦,行了,你丫别瞎想了。” 宋见又说:“ 陆战生以前是挺横的,天天咋咋唬唬,吆五喝六,但不能否认一点,他岁数本来就小,从来也没离开过家,他哥还跟他置着气,这回郁闷的久了点很正常。” “ 确实。” 旁边的赵俊听后搭了个腔:“ 我之前都不知道原来陆战生还未成年,以前老听我表哥说起陆战生,老觉得他特威风,没想到经过这些天相处,发现他就是个普通小孩儿,想个家都能想哭了。” “哎,注意言辞啊。” 宋见笑道:“ 那天人小孩儿可没哭出来呢啊,只能说是想家想的快哭了。” “ 哈哈,对对对。” 赵俊也笑道:“ 老实说,那天给吓我一跳,我是着实没想到。” “…” 这俩人笑着的时候,李大宝举着两根红蜡烛走进来也跟着嘿嘿了两声。“ 这是佟小雪他们让我拿过来的,说是给陆战生过生日用。” “ 得,差点忘了。” 宋见拍拍手掌:“来来来,兄弟们,正好趁着陆战生出去,咱们把屋子收拾收拾,把能用来装饰的东西都拿出来布置上……” 几个男生说话这就行动了起来,只有郑延还盘腿坐在原地,叹了口气,总觉得不踏实。 接近中午的时候,吴常德来了,背着手进了男生们的屋看了看后,当时立刻就表达了自己的赞许:“咦,好好好,娃们真是听话,就是应该这样,今天这个新知青是县里的人亲自送来,让他们看到咱石门村的思想觉悟,高的。” 吴常德很显然是把大家收拾布置屋子当作是为了迎接新知青的到来做准备了。 大伙儿也懒得解释,打着哈哈没接话茬。 郑延想问一下陆战生怎么样了,结果还没开口,吴常德先来了句:“ 咦,小陆娃呢,咋不在?” 当时,郑延眼皮就跳了跳:“ 支书,陆战生不是上你家去了吗?” “ 没有啊。” 吴常德有些疑惑道:“ 就是他还没去,我这才来喊他的嘛。” “ 什么?” 宋见等人一听这话,立刻停下了手上正在忙的事。 郑延微微愣了片刻,紧跟着忽然从炕上跳了下去,蹬上鞋子,去翻了翻陆战生的包。 钱都不在了,证件也不在了。 坏了! 郑延心说大爷的!就知道这小子不可能那么顺从!老实个屁!操! 原地定了定神,郑延回头给了宋见一个眼神:陆战生这小子可能是跑了,但这事儿不能让吴常德知道。 若是没有批准,知青私自回乡是大忌讳。 宋见收到那眼神里的意思之后皱了下眉,稍稍琢磨了下之后立刻端起笑脸对吴常德道:“噢,那什么,支书,我们给忘了,陆战生那小子讲究,他不好意思空手上您家去,所以一早就去买东西去了。” “啊?” 吴常德也没有怀疑,只是问:“ 上哪买去了?” “ 大概是去县城了。” 郑延说:“那小子拿了钱,想必是打算给您买点好的东西呢。” “嘿,这娃,咋这么客气干啥嘛。” 吴常德觉得被重视,笑了起来,不过一想,县城距离石门村三十多里地,他又问:“娃咋去的嘛?” “ 大概是走路吧。” 郑延大脑飞速运转想对策,随后对吴常德说:“ 支书,陆战生从小娇生惯养的,没吃过什么苦,这到县城三十多里的路呢,他走去会累坏的,而且万一半道上有个磕磕碰碰,这么冷的天,也很危险啊。” “ 是啊支书。” 宋见反应也快,立刻接话:“ 您看咱们村里有没有什么快一些的交通工具能借我们用用,我们去接一下他,别真给累倒在半道上了,这天寒地冻的,孩子还那么小。” 吴常德是真没多想,被郑延和宋见这两人左一个右一个说的也跟着急了。“哎,这小娃,咋个回事嘛!傻乎乎的!行,一会儿给你们套个驴车,驴跑的快,你们赶紧去接一下。” 郑延和宋见闻言松口气,随后立刻就催着吴常德去弄车去了。 —— 陆战生离开石门村之前,先去山坡上坐了会儿,听放羊的老汉唱了会儿信天游,临走前,把宋见给他带上的酒给老汉留了一瓶。 另一瓶,他揣着带去了县城。 陆战生并不是想无视作为一个知青该守的规矩,他不是一个任性到置国家层面的规矩而不顾的人。 他并不是要强行逃跑,他只是想去县城,到知青办申请一个可以回家探亲的文书。 到达县知青办时,正是晌午,知青办的主任刘大伟打着饭从食堂出来,一眼便认出了他。 “ 你是叫陆战生吧?” 办公室里,刘大伟帮陆战生倒了一杯水,笑呵呵的问他:“ 到知青办来是有什么事啊?” 陆战生犹豫了下,说:“ 我想回家一趟,不是离开石门村把户口转回去,而是回家看看,很快就回来。” 一听这话,刘大伟笑容淡了淡,随后微微叹了口气:“ 小陆同志啊,上面有规定,你们才刚到不久,不到探亲时间这个文书不能批。” 听了这话,陆战生想了想,把带着的那瓶酒,以及身上揣着的所有钱,都拿出来放在刘大伟面前。 “哎哎哎,这是做什么!” 刘大伟一看便有些急了:“ 你这小娃,从哪里学的这些,这是严重的违法乱纪行为,搞不好我要丢帽子的,快收起来。” 陆战生凝着眼眸思考了下,然后把那些钱收了起来。 刘大伟看他还算听话,叹了口气,又道:“小陆同志,老实说嘛,你这个要求这些天已经有很多知青提出来过了,不是我不替你们办,是我不能这么做嘛,一旦破了这个例,大家都来找我闹着要回家,那我咋个办嘛。” 所以,听这话的意思,也不是一定不能办。 陆战生垂着眼眸琢磨了半天,就点了点头:“ 嗯,那算了,那就不为难您了。” “ 哎,这就是对了嘛,呵呵。” 刘大伟很是欣慰,他这阵子接待过很多来知青办找他的知青,不是拍桌子摔水杯的,就是哭哭闹闹没完没了的,很少有像陆战生这样懂劝说,还不闹腾的。 之前这帮知青们刚到县城的时候,他还听说这个陆战生能折腾,结果过了这么久也没听说他在石门村闹出什么动静,反倒是还很听话。 刘大伟越法对陆战生的印象好了,看看时间正好中午,他问陆战生:“ 还没吃饭吧,正好我打了饭,你也一起吃点,吃完再回去。” 陆战生抬眸扫了眼桌子上放着的那瓶酒,点了点头:“ 好。” 一个小时之后… 刘大伟醉醺醺的把盖了章的文书塞进陆战生的手里,擦了把眼泪:“ 好孩子,回家去吧,你哥他要是还不管你,回来跟我说,我替你跟他算帐!太不像话!哪有这么对弟弟的!” 陆战生把那张文书折叠好,塞进上衣的口袋,轻扯了下嘴角,没再说什么。 走出知青办的大门后,外面起了一阵北风。 被风呼呼那么一吹,陆战生感觉头有些晕。 陆战生的酒量素来也不怎么样,为了灌醉刘大伟,他自己也喝了不少,这会儿频临醉倒的边缘,但为了赶在刘大伟反应过来之前尽快离开,他还是硬挺着往火车站去了。 好在县城本来也不大,火车站距离知青办也并不远,撑着走到的时候,陆战生尚且还是清醒的。 火车站很小,只有两间瓦房,陆战生趴在售票窗口前,把刚拿到的文书和自己的证件一起递了进去。 售票员很快就帮他出了票,递出来时大概是看到了他证件上的出生日期,笑着对他说了一声:“陆战生同志,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陆战生看着手里这张通往北京的车票,心说是啊,今天是他的生日,十八周岁的生日,他成年了。 关于成年第一天要做的事,他以前是想过很多的,但就是怎么也没想到是今天这样。 拿着一张通往家乡的车票,去见贺知。 -------------------- 作者有话要说: _ 来,举起你们的手手,让我康康,这一章,是出乎谁的预料了昂~ [坏笑] 第46章 边绥县是个小县城, 火车站也小的可怜,两间瓦房一间是售票处,一间是候车厅, 进出站是同一个口。 陆战生买完票之后,把证件和文书都塞进口袋里,然后抓着车票跌跌撞撞的往入口走去。 大概是正好赶上了一趟火车到站,从月台那边走出来的人很多。 酒精作用下,陆战生已经不那么清醒了,走路走的东倒西歪,又是逆着出站的人群向前走, 被撞来撞去的, 最后, 不小心跌倒在了地上, 意识短暂的消失了片刻。 那片刻里, 他人已经不清醒了, 但脑海里却闪过了很多东西。 心心念念的回家, 可是万一回到家贺知还不理他呢? 道歉也道过了, 解释周明亮也替他解释过了, 万一贺知还是不理他,怎么办? 那就打一顿吧, 反正也是不理他了, 反正贺知那么过分。 片刻之后,陆战生强迫自己恢复意识,稍稍清醒了些,他这才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而刚站起来, 一抬头,忽然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 贺知? 那是贺知吗? 前面那人看到他之后也立刻停下了, 带着一脸的惊讶与错愕,他手里此刻提着大大的行李包,看起来是从月台的方向走出来的。 陆战生这会儿脑袋很晕,一片混沌,所以他觉得很恍惚,不确定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已经到家了。 周围人来人往,四下纷乱噪杂。 两人隔着四五米的距离站着,隔空相望。 陆战生很不确定,也不敢向前,只是原地愣着,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 直到他又被一个走的很急的人撞了下,打了个踉跄,贺知突然扔下手里提着的包大步朝他走过来。 “ 陆战生,你怎么?” 贺知走过来后扶住他,凑近了闻了闻他的身上,皱了皱眉:“ 你喝酒了?” 陆战生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眼前这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片刻后,抬手去摸了摸,发现有温度,触感也是真的。 是贺知! “贺知!” 陆战生突然反手抓着他问:“ 我,我到家了吗?” 贺知闻言低头看了眼他手里抓着的车票,随后抬起头,看着他:“ 想家了吗?” “ 不是!” 酒精的作用让陆战生的大脑不再那么清醒,肚子里的那些他清醒着的时候不太可能说出来的话,也就按不住了。 “ 不是想家,是想你。” 这话说出来的那一刻,陆战生眼前猛的一花,根本就来不及制止,眼泪就簌簌的流了下来。 陆战生太委屈了,这些天以来他不愿意向任何人倾诉,也找不到别的方式排解,委屈全部都堵在心口,越积累越多,这会儿看到贺知,情绪直接彻底崩溃了。 尽管他每天都在骂贺知无情无义,可他并不真心觉得如此,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想不通,贺知居然说不管他就真的一点也不管他了,不去车站送他,不给他写信,就连他即将十八岁成人的生日,居然也连一个问候都没有。 陆战生难过就难过在于,即便是这样了,可他却还是很想念贺知。 “ 贺知,你真的是…” 陆战生就那么抓着贺知的肩膀,满脸的愤恨,却又满眼的贪恋,泪水簌簌,言不由衷。“ 你真的是太招人恨了!” 贺知眉间紧蹙,像是内心有无限挣扎,却最终缴械投降。 他抬手替陆战生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随后将他拥入怀中,拍着后背,轻声道: “ 傻小子,我这不是来了吗。” —— 郑延和宋见怕陆战生逃跑的事情败露,所以没敢让吴常德给安排的人跟着一起,但他俩又不是很会赶驴车,上了路之后那驴子牵着不走,拿鞭子抽,结果越抽越往后倒,等他俩终于想方设法的把驴给收拾老实了,刚走出村子没五里地,就在半路遇见了县知青办的人。 可知大老远在知青办的车上看到贺知时,俩人都惊呆了。 “ 贺知哥?” 郑延从驴车上跳下去,噔噔噔跑到贺知面前瞪着大眼问:“ 什么情况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 天啊!” 宋见也喊道:“ 贺知哥,可千万别告诉我支书说我们村新来的知青就是你啊?” 贺知还没说话,知青办送人的干部就笑了起来:“ 没错的咧,这个贺知同志就是要送到你们村去的。” 郑延:… 宋见:… 回到石门村后,早就在村口候着的吴常德立刻就热情的迎了上来,他不知道这位新来的知青到底是有什么厉害的背景,居然能让县知青办的人亲自来送,所以他很用心。 “ 这位新来的知青同志,我是石门村的支书吴常德,代表咱们村领导班子欢迎你啊。” 贺知下车,礼貌的跟吴常德握了手。“ 支书您好,我是贺知,以后怕是要给您添麻烦了。” “哎,不麻烦不麻烦。” 吴常德笑呵呵的说:“ 接待和照顾你们这些知青同志,是组织上给我们安排的任务,我们肯定是尽心尽力的完成的,哪里有麻烦一说嘛。” 贺知不太会同人客气,后面就没接话。 吴常德又跟县知青办的人客套了半天,随后往车上暼了眼,疑惑道:“咦,这不是小陆娃吗,咋个回事,他咋了?” 贺知不太会说谎,郑延赶紧接话道:“ 噢,没事儿,支书,贺知同志是陆战生同志的哥哥,这不是去县城接到人了,开心嘛,就喝了点酒。” “噢~” 吴常德还是很疑惑,心说不是上县城给他买好东西去了吗,咋个又成了接人,不过当着知青办的人的面他也不好多问。“ 那赶紧的送回去吧,回去歇着。” 县知青办的人走后,吴常德送贺知到了知青点,几次三番想问点什么,但都被宋见和郑延搪塞过去了,最后看陆战生睡的沉,也没能把他叫醒继续带回家里吃饭,无奈之下,带着郁闷走了。 几个小伙子合力把陆战生从车上抬进了屋里,放到他的铺位上盖好被子,然后又帮着把贺知的行李也都给拿了进来。 进屋之后,贺知看着四下环境,皱眉皱了很久。 尽管大伙儿今天为了给陆战生过生日认真布置过,可破窑洞的基础设施也就是这样了,再怎么布置,简陋程度也还是让刚从城里过来的人一时间不好接受。 知道贺知讲究,他坐下之前,郑延甚至去拿了干净的抹布帮他把凳子又给重新擦了遍。 随后大家围坐在那张破烂桌子前,气氛有些沉重。 “贺知哥,你怎么会来这里当知青的啊?”郑延问。 “是啊,不是说你年后就会去首钢工作的吗?”宋见也问。 “ 首钢?” 一听这个名字,赵俊立刻也跟着惊讶道:“ 那可是咱们那边最好的工厂了。” “不去了。” 贺知说:“ 以后就在这里了。” “…” 基本等于没回答。 不过,贺知性格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事,只要他不想说,你就是问破大天去,他也不会说。 郑延有些忐忑,他有些担心会不会跟自己给贺知写的那封信有关,不过想半天之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信他是三天前才寄出去的,光是坐火车从北京到这里就得两天,算一算,贺知可能都还没收到。 “ 哎,既然来了,那就来了吧。” 郑延无奈的说:“ 不过你也看到了,这边的生活条件很艰苦,而且以后也不知道咱们能干点什么,我们来了这么久,天天就这么呆着。” “ 嗯。” 贺知点了点头,随后回头看了看炕上的陆战生,问:“ 他,没惹什么事吧?” “没有。” 宋见笑了笑,说:“ 这些天可老实了,不但没惹事,平时连话都不怎么跟我们说,就闷不吭声的自己呆着,跟变了个人似的。” “ 嗯,这一下装的跟只小白兔一样,迷惑了不少人呢,看到刚才那个吴支书了吗。” 郑延也笑着说:“ 已经惦记上了,最近正琢磨着拉家里去当上门女婿呢。” 贺知又皱起了眉。 “ 不过估计差不多到头了。” 宋见看了看贺知,又看了看炕上躺着的陆战生,说:“这下行了,顶多再装三两天,准能变回去。” 贺知皱着眉看陆战生,叹了口气。 “ 噢,对了,这小子今儿生日。” 郑延道:“ 贺知哥,你来的可真是正好,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今儿还能不能醒过来了。” “ 嗯,这混小子也真是的,亏的哥几个还精心布置给他惊喜。”宋见也道。 贺知四下看了看着简陋窑洞里略显寒酸的零星装饰,目光收回,重新落到陆战生身上,没有说什么,但眼神里却似乎有千言万语。 虽然陆战生自己睡着了不知道,但晚上女生们也还是按照原计划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与新来的同志一起为他庆祝了生日。 结束之后,为了表达对新同志的欢迎,李大宝特意去外面打了一盆水,好给贺知洗脸,然而却是在端着盆进屋时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脚,手里的盆花啦一下洒了,正巧的,全部倒在了贺知放在门口的行李上,包括他带来的被褥。 李大宝当时就急的差点哭了,他以为大家会狠狠的痛骂他一顿,可是没想到,非但没有人责怪他,郑延和宋见还拉着他轮番进行了一波非常认真的安慰,夸他有眼力。 夜里不知几点,陆战生醒了,他感觉口干舌燥,他迷迷糊糊的想爬起来去喝水,可是一动,发现身边似乎有人。 陆战生的第一反应以为是郑延,因为他平时挨着郑延睡,可微微怔了怔之后,发现这个人居然是睡在他的被窝里的,而且身上是很熟悉的木瓜香皂的味道。 不是郑延。 他立刻睁开了眼睛。 外面应该是个很晴朗的天气,月光很明亮,透过窗子照进来,眼前万物清晰可见。 贺知? 陆战生的心脏突然猛的跳快了两下。 眉眼温和,呼吸轻浅,香味淡淡,唇侧左下方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 陆战生就那么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他很久,最终确定,真的是贺知,贺知真的来了。 欣喜! 欣喜若狂! 贺知贺知贺知来了! 这口窑洞门窗不封闭,顶部也有裂缝,屋子里很冷,陆战生悄悄的狂喜一场之后,回了神,他感觉贺知身上有些凉。 别冻感冒了。 陆战生觉得自己身上挺热的,想了想,便靠了过去,把贺知搂了起来。 大概是动作有点大,把贺知给弄醒了,贺知挣了挣,没挣开,然后睁开了眼睛,并把头转了过来。 陆战生赶紧闭上了眼睛,心说装没醒着吧,不然贺知肯定不会让他这么抱着的,天这么冷,冻坏就麻烦了。 贺知没再挣扎了,转过头之后,也没再转回去,只是很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了句:“ 傻小子,十八岁了,生日快乐。” 陆战生的心又忽然跳快了几下,紧跟着就感觉里面堵着的那些东西瞬间就全没了。 贺知来看他了,对他说了话,也记得他的生日… 贺知没有真的不再管他。 他这个飘在半空没着没落的心,终于是,踏踏实实,落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贺知:嗯,十八了,可以X了。 陆战生:不懂就问,X是什么意思? 贺知:咳咳。 陆战生:??? 第47章 第二天清早, 陆战生从美滋滋的梦里醒来,发现被窝里已经只剩了他自己,他怔了怔之后, 立刻从炕上爬起来,伸着脑袋朝窗子外看。 陕北冬季的天气很怪,很少有晴朗的时候,自从他们来到这里,几乎每天都是黄沙蔽日,阴霾满天。 可今天似乎就很不一样,黄沙阴霾不见, 竟是难得的艳阳高照, 晴空万里。 郑延和宋见他们在外面拉起了长长的铁绳, 贺知正把一件件刚洗好的衣服挂在上面。 那些衣服里有一半是陆战生的, 湿漉漉滴着水, 啪嗒啪嗒的, 看的人心里特别舒服。 李大宝抱着自己的脸盆从外面走进来, 发现陆战生醒了, 立刻一脸兴奋的大喊道:“ 陆战生同志!你终于醒了, 你知道吗,昨天你哥来了!” 李大宝嗓门不小, 这么一喊, 外面的人纷纷立刻回头朝屋里看。 陆战生:… 郑延紧跟着也进了屋,见陆战生坐在床上脸上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在懊悔什么,他当时就有些好奇。“ 哟, 怎么了啊这是,是不是昨天在火车站碰上贺知哥的时候, 干什么丢人的事了啊?” 陆战生脸拉了拉,没说话。 郑延一看他这表情,好奇心立刻更旺盛了,直接过来坐他身边伸手推了他一下:“ 你小子昨天干什么了,还记得吗?” 陆战生脸拉的更长了。 能不记得吗?他是喝了酒,又不是喝了孟婆汤,不光记得,还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现在回想一下当时自己那个没出息的模样,陆战生简直都想倒回去,狠狠一巴掌把自己给扇晕。 就… 也太丢人了啊! 怎么就哭了呢!不光哭了,还对贺知说想他!怎么就… 那是他陆战生该干出来的事吗! 哎!太丢人!! 不过这种丢人的事,陆战生是不可能让郑延他们知道的,否则他们至少得拿这事儿嘲笑他半个月。 于是,大脑飞速运转之后,陆战生不动声色,继续拉着脸问郑延:“ 贺知为什么在这里?” “噢?” 郑延揣着一脸怀疑,问他:“ 你小子不记得了啊?” “…” 陆战生有些无语,心说你这不废话吗,这种丢人的事为什么要记得,就算不怕被你们这帮傻子嘲笑,老子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贺知呢,多尴尬啊! “我喝大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战生说。 “ 操!” 郑延当时就感觉有点失望,毕竟他是真的好奇,他觉得以陆战生这些天以来的低落表现,在火车站遇到贺知之后肯定得发生点什么热闹的事,但贺知闷不吭声的又什么都不说,陆战生再给忘了,这事儿不见天日,不能供大家一乐,那简直是天大的可惜。 遗憾半天之后,郑延又说:“贺知哥也是下乡来当知青来的。” “ 什么?” 一听这话,陆战生立刻惊了,昨天他喝了酒脑子不清醒,一直以为贺知是来看他的,倒是万万没想到,贺知居然是来当知青的。 “ 为什么啊?” 陆战生立刻问:“ 他不是马上要去首钢上班了吗?” “ 不知道。” 郑延叹着气说:“ 他也没说,要不你去问问试试?” “…” 陆战生眼眸沉了沉,立刻穿了衣服,蹬上鞋子出去了。 “ 喂。” 陆战生出了屋子,直接朝贺知喊道:“ 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来当知青了?” 贺知正在晾晒自己的被褥,闻声回头,平静的反问:“不行吗?” “ 当然不行!” 陆战生立刻就瞪起了眼:“ 放着城里好好的工作不要,到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来干什么,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贺知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他说:“ 你不是也放着好好的兵不当,非要到这个地方来?” “ … ” 陆战生感觉自己被噎了下,他微微一愣,随后大步子走到贺知面前,面对面近距离居高临下的瞪着贺知:“ 所以现在是你故意跟我较劲啊?”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又长高了一点的缘故,陆战生就这么站过来吼完之后,忽然感觉贺知好像比他矮一些了,因为贺知在和他目光对视的时候,似乎需要稍稍仰一下头。 贺知倒是没跟他对着瞪眼,抬头看了看他之后,立刻就把目光别开,然后回身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不理他了。 “…” 陆战生这就又开始有些急躁,倒不是贺知又露出这种不想理他的表情,而是因为贺知丢了城里体面的令人羡慕的工作来当农民,他觉得万分可惜。 一怒之下,陆战生朝脚下的脸盆踢去,直接就给踢飞了。 咣当一声! 脸盆在远处落了地,发出的动静把刚从隔壁屋走出来的佟小雪给吓了个激灵。 来知青点这么久,佟小雪还是第一次看到陆战生这个剑拔弩张的架势,她甚至都快从既定的印象里对陆战生改观了,可陆战生今天这一脚,直接把她的改观又都给踹没了。 “ 陆战生,你小子行了啊。” 宋见看不下去陆战生那个混帐劲儿,过来拉了他一把:“ 事儿既然已经这样了,变也变不了,回也回不去,你小子再吵吵也没用,再说了,现在也挺好啊,你们两兄弟这下不是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 谁要和他天天在一起啊!” 陆战生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嘴里的话又开始胡乱往外冒。“我稀罕吗!” “得!” 宋见听后气的直接笑着松了手:“你小子就闹吧,心里没点数,赶明儿再躲被窝里偷偷哭的时候,可别怪哥们儿没提醒你。” “ 谁躲被窝儿里哭了!” 陆战生眼睛直接瞪的更大了:“宋见,你丫别他妈瞎说啊!” 骂完宋见,发现贺知回头朝他看了眼,陆战生心里一慌,立刻又冲贺知吼道:“你别听他瞎说! 我没哭!” “…” 贺知也没说什么,看了看他之后就又回头继续晾晒衣物,但陆战生就是感觉贺知信了,毕竟贺知看见自己哭过,陆战生甚至都怀疑贺知这会儿正在想象自己每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哭的模样。 那可真就是,太冤枉了啊! 看着陆战生那个囧着脸又怒又恼的模样,郑延在一旁嘎嘎乐了起来,没别的,就觉得好笑,并且很感慨,宋见说陆战生这只小白兔顶多还能装三天,那可真是抬抬举了,就陆战生那样的,半天都装不下去,贺知一来,立马破功。 大伙儿都哈哈笑着的时候,吴常德来了,看陆战生那个像是马上就要去咬人似的模样,立刻问他:“ 咋了,小陆娃,咋个这样,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 陆战生没理人。 贺知正好晾完最后一间衣服,起身冲吴常德打了个招呼:“ 支书,早上好。” “哎,好好好。” 吴常德笑呵呵回应:“ 第一天来感觉咋样,还习惯不?” “ 挺好。” 贺知说。 “ 好就好嘛,来了咱们石门村就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困难,随时去村里找我。” 吴常德说。 贺知点了点头 ,没再说什么。 吴常德的注意力这就又转回了陆战生身上:“ 小陆娃,咋了嘛,你哥也来了,这回不想家了吧?” 陆战生:… 无语,今儿大伙儿是约好了非得要让他难堪的吗? 陆战生翻了翻眼皮:“他不是我哥,我不认识他!” 所有人:.... “呵呵,这小娃,脾气还挺倔的嘛。” 吴常德笑了半天,回头冲贺知说:“ 小贺同志,你有所不知啊,这娃第一天来的时候要哭哩,跟我说家里人不要他了,哎,娃看着的可怜的啊。” “…” 陆战生服了,怕吴常德继续说起来没完没了,赶紧干咳了两声。“那个支书,您…您跟我来一下呗,我有事找您?” “噢,是吗!” 陆战生有事找他是大年初一头一遭,吴常德略显疑惑的嘬了口旱烟,立刻就跟去了。 走出知青点挺远之后,陆战生回了回头,问吴常德:“ 支书,问您个事儿啊,我们知青若是想回城的话,有什么途径吗?” “ 嗯?” 一听这话,吴常德立刻停住脚步,突然把烟袋从嘴里抽出来,并瞪起了眼:“ 咋个回事,你想走?” “…” 陆战生看这反应,感觉这事儿在无常的这里应该是个忌讳,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就说:“ 不是我,我不走,我很喜欢咱们石门村的,干嘛要走啊,这不是…昨天不是去县城了吗,遇见几个老乡,他们想走,我替他们问问。” “ 噢。” 吴常德松口气似的,又抽了口烟,片刻后说:“ 走不了,上面说了,你们这些城里娃来了就来了,户口落在这里,就走不了了,再说上面有指示 ,哪个村要是随便放知青回退,领导干部都是要受处分的。” “…” 所以这意思,不就是说贺知是退不回去的了? 陆战生那心直接凉了。 “ 对了,昨天你咋个回事嘛,咋没去我家吃饭?” 吴常德略显不愉,看着陆战生有些责怪:“ 等你一天哩。” “…” 陆战生瞬间又开始有些无语,这会儿他是都立刻想问问吴常德:你能有点数吗,初六请新媳妇的日子让我上你家去?你咋想的? 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别人的地盘,陆战生也不想明目张胆的随便得罪人,他想了想,突然笑了。 “支书,昨天是我的生日。” “嗯?” 吴常德很显然没跟上他的思路,愣了愣:“是嘛,几岁的?” “ 十八。” 陆战生笑着说:“ 今天开始,我成年了。” “…” 吴常德也没明白他突然说这个是什意思,一时间没能接上话。 而陆战生就那么笑了会儿之后,两只手插进了裤兜里,自顾自的转身就直接走了。 吴常德愣在原地愣了会儿,突然莫名其妙的感觉这娃今天有点奇怪,这娃从来的那天就很沉闷,不言不语的很内向腼腆,可今天就不是,看起来这神采奕奕的,话不仅多了,还笑,就跟那个什么似的… 什么来着? 吴常德抽着烟袋锅子往家走,走着走着忽然想了起来,噢,对,像蔫巴了许久的庄稼,下过一场大雨之后,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陆战生:[转转脖子] [活动关节] 哎,支书啊,我活了,你可就要开始操心了啊~~~ 第48章 陆战生从外面回来的时候, 大伙儿正在吃早饭,他先瞥了眼贺知,然后注意到了那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的菜, 他当时就在心里腹诽了起来。 这帮女生可真有意思,平时别说早饭了,就是午晚正餐顶多也就是俩菜,她们心情好了才给煮个粥,这家伙可好,就来了个贺知,恨不得把知青点所有好吃的全拿出来了。 瞧给她们显摆的! 陆战生去洗了把手, 在桌前坐下, 拉着个脸扫了眼那一桌子菜:“干嘛啊这是, 不过了啊?” 这语气实在是冲, 大伙儿纷纷停下筷子看向他。 几个女生开始变得很忐忑。 这几个女生都是老实巴交的性格, 脾气也都很绵软, 她们以前都听说过陆战生脾气不怎么好, 本来就挺怕他的, 这段时间虽然陆战生整天拉着个脸, 但没怎么找过她们的麻烦,也几乎不怎么跟她们打交道, 以至于她们放松了些。 可早上陆战生踹盆那一脚直接把好印象踹飞, 已经给她们吓了一跳,这又莫名其妙的眼看就要挑她们的事,她们顿时饭都不敢吃了。 郑延一看陆战生那架势就知道怎么回事,他冲几个女生笑了笑:“ 没事, 继续吃饭,别理他, 一会儿让他给你们磕头道歉。” 几个女生闻言有些懵,但也都没吱声。 可陆战生不乐意了,转头就冲郑延嚷了起来:“ 装什么好人,县里给分的粮食有多少你没点数啊,就这么糟蹋,能吃到麦收吗,到时候让大伙儿都饿死啊!” 嘿,别说,就陆战生这个张嘴乱咬人的劲儿好些天不见,郑延还挺怀念,看着很是乐呵,他也没吱声,就那么瞧着他笑。 这陆战生就更不乐意了,当时就瞪起了眼:“笑屁啊你!郑延,你脑子是不是又不行了?” “哈哈。” 宋见这会儿也看明白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俊没看明白怎么回事,但就郑延和宋见那表现猜想应该是陆战生那出什么幺娥子了,他就也跟着笑。 李大宝啥也不知道,纯属看别人笑他也跟着笑。 于是,这一时间,大伙儿就都嘎嘎乐了起来。 陆战生就那么瞧着他们,满脸问号,心说这帮人干嘛呢,脑子都不行了? 这帮男生里就贺知没笑,陆战生看向他,见他轻轻叹了口气,说:“ 这些菜是昨天做的,为了给你庆生。” “哈哈哈哈…” 大伙儿以为陆战生这得很尴尬,就算脸不绿了,那也得不自在一阵,所以直接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但是。 陆战生是谁啊,是一般人吗,他打小儿脸皮厚如城墙,他就不可能会像一般人似的尴尬,也不会给别人看到他尴尬的机会,他反而当时还就自豪了起来,立刻就咧开嘴了角,扬起了眉梢,弯起了眼睛。 他看着贺知。 嘴上说的是:“ 那也不能铺张浪费啊,一个生日而已,至于吗。” 脸上写的是:瞧见了吗,他们这是为了我,为了给我过生日,怎么样,我厉害吧? 贺知应当是很无语,别开了目光,无奈的摇了摇头。 “哈哈,陆战生。” 郑延是服气的:“ 你小子那脸,是真大啊。” “ 也是真厚,白瞎了女同志们忙活的那大半天了。” 宋见也道:“ 赶紧的吧,快给姑娘们道歉,看给人吓的。” “…” 陆战生向来不爱跟人直白的道歉,眼珠子转了转,对几位女生笑道:“ 那什么,你们费心辛苦了,谢谢啊,今儿这桌我记心里了,以后有什么需要你们也尽管开口,刀山火海的,我在所不辞。” “…” 几个女生低着头没说话,只有佟小雪犹犹豫豫的抬起了头:“ 不用刀山火海,只希望你以后不要乱发脾气,别那么大声的说话。” 额,那不好办啊。 “ 我只能保证不对你们女生大声说话。” 陆战生瞥了眼贺知,哼了哼:“ 对某些人可不能保证。” 佟小雪很不理解:“ 他不是你哥哥吗?” “哎,这你可别乱说啊。” 陆战生又瞥了眼贺知:“ 我根本不认识他。” 啪。 贺知放下了筷子,站起来,转身朝外面走去。 郑延开始在心里默数,五,四,三…… 然而,他有点高估陆战生了,根本用不了五个数,才数到二,陆战生就已经蹭一下站起来跟出去了。 “ 哎,你干嘛去啊?” 贺知在前面走,陆战生在后边跟,他耐心有限,喊了一声见贺知没听见似的,他就赶紧往前追了两步,直接把人拉住了。 贺知挣了两下没挣开,回头瞪着他:“松手!” 陆战生没松,反而抓更紧了,他知道贺知不高兴,但并不打算妥协,反正贺知来了就跑不了,而且他还觉得肆无忌惮,因为这里可没有罗姨给贺知撑腰。 陆战生就这德行,得意了就忘形,不但敢这么想,他还敢这么说: “贺知,我可不是在威胁你,但你要明白,来了这里,你可就算彻底落我手里了,罗姨不在,关键时刻没人能救你,所以你最好别惹我。” 贺知没吱声。 陆战生以为他被唬住了,转脸又笑了笑:“ 当然了,你若是老老实实不跟我吹胡子瞪眼的,我没事也不会欺负你,你若是能讨好我一下的话,我还可以勉为其难的照顾你一二,怎么样?” “…” 贺知松了松皱起的眉头,一脸的无语:“ 不是不认识?” “ 是不认识啊,在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来当知青之前,我都不会认识你。” 陆战生笑着说:“ 但这不妨碍你做选择,是让我收拾你,还是让我照顾你。” “…” 贺知更无语了,又挣了下,还是没挣开。 陆战生也不松手。 贺知迟疑了一下,然后用另一只手,拧起了陆战生的耳朵。 “啊!” 陆战生被拧的浑身一颤,手当时就松了。 不是疼的,是吓的。 陆战生是着实给吓了一跳,因为从小到大,不只是他从不对贺知动手,贺知也是无论再生气也从来都不对他动手。 但这突然伸手拧耳朵… 陆战生当时就懵了,心说这可怎么办,他也就是吓唬吓唬贺知,没想要真对贺知怎么样。 可贺知这冷不丁出手了,那他该怎么接招? 打回去?别了吧,就贺知这样的,一推就能倒,打一下不得在床上躺半个月啊。 内心经过了激烈的纠结贺挣扎,陆战生决定把拧耳朵这件事排除在“动手”范围之外,否则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当下局面。 然而,也并不需要他处理,等他从呆愣中回神的时候,贺知已经甩开他继续往前走去了。 陆战生挠了挠头,看过去,发现贺知进了厕所,不过进去了也就一秒,立刻就出来了,皱着个眉,一脸掩饰不住的嫌弃。 知青点的正经厕所原来就一个,大家觉得男女共用很不方便,就把厕所让给了女生用,他们男生则在另一侧用玉米杆儿临时搭了个,原本就很不像个样儿,用了这些天,里面环境可想而知。 是贺知接受不了的。 陆战生一看贺知那表情,刚才的别扭的心情瞬间一扫而光,他笑了会儿,指了指对面的女厕所。“要不你用那个?” 贺知朝他瞪起了眼。 陆战生直接又哈哈笑了半天,笑完去拿了把铁锨过来,然后把临时厕所给收拾干净,完事吆喝了一声:“ 毛病真多。” 而贺知也真没辜负他这一声吆喝。 这乡下条件本来就差一些,村子就只是分给了他们两口破窑洞,除此之外再无半间多余的屋子。 最近晚上睡前,大伙儿也就是泡泡脚,实在不行就在屋里随便擦洗一下,都是大小伙子,关起门来谁也不怕看。 但贺知不行。 贺知爱干净,每天都得洗完澡才能睡觉,昨天也就是头一天来慌里慌张的实在顾不上,今天再不洗,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而且,他接受不了自己擦洗的时候有外人在场,哪怕他只是光着膀子。 晚上,大家都钻进被窝了,贺知还坐在凳子上踌躇,皱着个眉,拉着个脸,估计是没想出办法。 陆战生就那么趴在被窝里看着他,两手托着脸,带着坏笑,表情非常的欠。 他知道贺知是想不出办法的,因为就这么一间屋子,大冬天的,总不能断着盆去外面擦,就算不怕冷,那外面光天化日的,贺知更接受不了。 陆战生倒是有办法,但他不会主动,他得等着贺知来求他,在这件事上,他的耐心简直强大到了空前的程度,因为他知道,胜利是必然的。 果然,贺知自己在那拧巴了许久,大概是实在觉得无计可施,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向了他。 啧。哈哈。 陆战生开心极了,他当时就冲贺知挑了下眉:求我啊? 贺知大概是对他那个得意样很无奈,但又没办法,看了他片刻后,撇了下嘴。 这在陆战生看来,那就等于贺知是在向他求助了,他心情顿时更加大好,他翻身打了个滚,哈哈大笑两声:“兄弟们 ,今儿难得天气好,咱们出去看会星星去啊?” 郑延抬头看他:“ 你有病啊,这么晚了,外面那么冷,看个屁的星星。” 宋见也看他:“ 陆战生,你丫这精神,是不是受刺激受大发了?” 赵俊一脸懵,李大宝两脸懵。 陆战生又哈哈笑了两声,然后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五分钟后,小伙子们在陆战生的鼓动下带着兴奋的热情出了门。 半个小时后,大家冻得哆哆嗦嗦对着陆战生骂骂咧咧的回来了。 贺知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给大家的杯子里都倒好了热水。 所有人喝了热水之后重新爬进了被窝。 贺知也上了炕。 只有陆战生还抱着自己的水杯若有所思。 贺知的被褥还没干,睡的是他的被窝,不过最近天气这么好,估计明天就能干了。 哎,这有点麻烦啊。 陆战生心说,这贺知本来就体寒,身上总是冰冰凉凉的,炉子到了半夜没人管就灭了,窑洞里又透着风,屋子里会很冷,贺知那一床小薄被子实在是不太抗寒,估计一晚上就能给冻坏了。 冻坏就麻烦了,到时候还不是得他照顾? 怎么办? 要不… 就让他一直这么跟我睡? 反正我活力大身上热,就抱着他睡呗,省的给冻病了还得伺候他。 嗯,就这样,这样挺好。 琢磨了半天,陆战生就放下水杯出了门。 他去拿了瓢,去瓮里舀了半瓢水,走到贺知的被褥前哗啦一下就给泼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_ 贺知:哎? 这被子怎么回事,咋还就是晾不干了呢? 陆战生:嘁,不干算什么,它还能越晾越湿呢。[白眼] __ 这周上了个榜吖,很惶恐,不知该干点啥,就尽量多更新吧。 大家看完也留个脚印吧,哪怕写个“已阅”呢,也显得咱家评论区能稍微热闹点,哈哈,谢啦。[捂脸] 第49章 美好的一天, 从围观陆战生哼哼唧唧开始。 贺知从不睡懒觉,一般天亮之后他就醒了,醒了之后他就要起床, 但陆战生不让。 陆战生这人,睡着了也霸道的很,虽然意识不清醒,但睡梦中感觉自己的怀里空了,他简直是从头到脚的不开心,闭着眼睛把人往回拉,拉半天发现拉不回来, 他就自己往前拱, 边拱, 还边烦躁的哼哼唧唧。 这一哼唧就把郑延等人给吵醒了, 贺知很无奈, 只能硬拉开他, 他就更烦躁的哼唧。 就这样。 陆战生在炕上哼唧着打滚, 郑延等人在炕上笑的打滚。 陆战生醒来的时候, 大伙儿已经笑了溜够,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贺知已经穿戴整齐出去了。 陆战生第一次往外看的时候, 贺知在往大瓮里打水, 他趴回枕头迷瞪了会儿,再往外看的时候,贺知在扫院子,过了会儿再看, 贺知站在外面呆呆的站着,似乎是找不到别的事做了, 有些迷茫。 唉。 陆战生默默的叹了口气。 眼下正是农闲时,他们作为新晋农民,现在没有工作可做,只能先这么闲着。 可贺知终究跟他们这帮小子是不一样的,他们这帮人每天吃饱不饿闲呆着没事,如果贺知也每天这样无事可做只能虚度光阴的话,日子久了可能会很郁闷。 陆战生想了想,心说行吧,找点事做吧。 吃过早饭之后,陆战生去找了纸和笔来,趴在桌子上就一顿画。 刚开始大伙儿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都围在桌前看着。 过了个把小时,等陆战生画的差不多成型时,宋见看出来了,他很惊讶。“ 陆战生,你小子画的这是建筑图纸吗,干嘛啊,要盖房子啊?” 郑延一听,立刻仔细观察了下:“ 这什么玩意啊,怎么像个厕所啊?” “嗯,你俩这眼神可以啊。” 陆战生边继续画边笑着说:“比脑子好。” “陆战生,你不是吧。” 赵俊有些不可思议:“ 你还会盖房子?” “ 盖个房子而已,有什么的啊。” 陆战生说:“这天底下有我陆战生不会的事吗?” “啧。”宋见立刻笑道:“别吹太大啊。” “哎,这我得说句公道话,会盖房子这事儿人陆战生同志可不是吹。” 郑延道:“他真会,我记得大概是我俩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吧,你们四二八大院儿刚开始建,那学期陆战生基本就没上过学,天天上那儿看人盖房子去,从打地基,到封顶安装门窗,他见证了你们大院儿从无到有的全过程,期间还在那建筑队里认了个师傅呢。” “呦?还有这事儿呢。” 宋见瞧着陆战生画的图纸像模像样,笑哈哈双手抱了抱拳:“ 原来还是个拜过师的江湖二把刀呢,失敬失敬了啊。” 陆战生笑着没理他。 “ 这个,这个是什么啊?” 李大宝指着另一张上刚起了型的图纸问。 “洗澡的。”陆战生说:“咱们知青点不就缺这个吗。” “呦,还要盖个澡堂子啊?”宋见笑着说。 “什么澡堂子啊,用词不讲究,就不能叫一个好听的名字吗,比如…” 陆战生看了眼贺知,回头笑着继续说:“ 金玉满堂华清池。” “…” 大伙儿微微怔了怔,紧跟着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贺知皱起了眉。 “ 不过材料都哪来啊。” 郑延道:“ 他们这村里看着都是土窑洞,也没有砖瓦。” “ 嗯。” 宋见道:“而且咱们要动工的话,得跟村里打申请吧。” “ 而且这盖房子很麻烦吧,咱们几个能行吗?” 赵俊也道。 “ 没有材料就创造材料,要打申请就申请去呗,至于麻烦…” 陆战生一脸无所谓的道哼了哼:“ 吃饭喝水还麻烦呢,怎么的,不活了?” 众人:… 盖间厕所和洗澡间用不了多大的地方,也不算是什么大工程,村子里其实根本不怎么管,但这帮人去申请了,吴常德就借势摆起了官威,让他们向村里缴纳了二十斤粮食。 这帮人刚来,什么都还不是很清楚,而且他们对粮食也没什么概念,让交就交了。 村里没有砖瓦,去县城买的话花费又巨大,所以权衡之下,陆战生选择了自己制作土胚。 陆战生以前听建筑队的人说过土胚的制造方法,也不算麻烦,勾兑好水和土的比例,和成泥,再用工具和模子做出来,晒干就行了。 晒土胚的时候,陆战生就带着大伙儿满山头的转悠,砍枯树做房梁,割茅草做屋顶,看到有用的东西就捡回来。 最终,历时五天,知青点一左一右各两间的新厕所和浴室就建成了。 厕所宽敞干净,洗浴室做的中空的墙体,洗澡之前在墙边烧一把柴火,里边就能暖嘘嘘的,一点都不冷。 女生的那间陆战生没管的那么具体,但男生的这间,他是用自己的脸盆,在底下扎了好些孔,然后悬挂房梁上当淋浴的,很是方便。 洗浴室建造完成投入使用的这天,大家都很兴奋,毕竟都很久没有这么舒舒服服的洗过热水澡了。 陆战生自己也是,洗完澡之后躺在炕上,简直是从头到脚的舒坦。 贺知是最后一个洗的,他洗的慢,洗完又要收拾整理,等回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 陆战生也已经迷糊了,不过贺知一上炕他就又醒了。 “ 你怎么那么墨迹啊。” 陆战生迷迷糊糊的掀开被子,张开手臂,等着搂人,结果等了半天,人也没过来,他就睁开眼睛看了看。 贺知正坐在床头上,看着他皱眉。 额。 冷不丁反应过来了点什么,陆战生几乎是立刻收回了手臂,然后闭上眼睛,转了个身。 睡迷糊给忘了,最近这段时间都是贺知先睡,他会跟郑延他们打会牌,等贺知睡着了他再睡。 毕竟睡一个被窝,俩人都醒着一起进被窝的话,贺知会不好意思。 至于贺知的被子,陆战生嫌每天泼水太麻烦,直接把它藏起来,并制造了一个被夜里的大风吹走了的假象。 陆战生假装睡过去,过了一会儿贺知才轻手轻脚的进来,背对着他躺下了。 不过假装就是假装,装久了一个姿势很难受,得动一动。 而且醒了之后,再入睡就困难了。 还有,俩人背对着背睡,陆战生总感觉后颈那透风,冷。 唉。 陆战生这就有点愁了。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日子长着呢,总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总不能每天都一个先睡另一个等着,或者每次都装吧。 多麻烦啊。 不行,得跟贺知俩人都清醒着睡一回,破了这个例就好了。 陆战生闭着眼睛琢磨了半天,然后睁开,把身子转了过来。 “哎。” 陆战生拍了拍贺知的肩膀,嘘着声音问:“你睡着没?” 贺知没理他。 “哎。” 陆战生又扶着贺知的肩膀晃了两下:“ 你转过来呗。” 贺知还是没理他。 陆战生这就不太高兴了,因为他知道贺知肯定没睡着,他想了想,凑近了带着威胁的语气道:“ 再不吱声我咬你了啊。” 一听这个,贺知几乎是立刻回头。 咣一下。 陆战生不设防,没来得及躲,嘴巴直接被贺知的后脑勺磕了个正着,当时就疼的他倒回了枕头上。 贺知应该是也没想到,吓了一跳,捂着后脑勺愣了愣,然后立刻转过身来扶着他的脸看。“ 磕哪了?” “嘴!” 陆战生疼的瞪起了眼,当时就要冲贺知嚷嚷,但他还没忘现在是大半夜,不想吵醒其他人,就压着嗓子喊:“ 你磕着我嘴了!” “…” 贺知看着起来有点无措,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那手要伸过来又不伸过来的。 陆战生当然知道贺知不是故意的,也知道这事真怪起来那也怪他自己,但他这会儿还就不依不饶了。 “ 什么深仇大恨啊,至于你这么狠的撞我。” “…” “ 我的嘴全脸最好看了,给我撞歪了你赔我吗,要不把你的嘴安我嘴上吧!” “…” “ 这么看我干什么,不服气啊?” “…” 贺知看着他无奈了半天,最后躺了下来,也没再转回去。 这陆战生还算满意,心说这不就行了吗,好好说不听,非得闹一顿才老实,毛病多。 嘴上那阵疼劲儿过去了之后,陆战生也就不恼了,他试着伸了伸手,贺知有要阻止的意思,他就立刻瞪过去:“ 干嘛,抱一下怎么了,小时候你还经常抱着我睡呢。” 贺知无奈的叹了口气:“ 陆战生,你已经成年了。” “成年了怎么了?” 陆战生不以为然:“ 成年就不怕冷了吗,屋子透着风呢,这破被子又那么薄,相互取个暖怎么了,不挺好的吗。” 说着,他就直接强行把贺知搂了过来。 贺知应该是很无奈,但也没有太过挣扎。 陆战生感觉他好像也没有特别排斥,就也没松手。 目的达成了,满意了,嘴也彻底不疼了,陆战生这心情也就恢复了,他闻着贺知身上的木瓜香皂的味道很好闻。“ 哎,你这香皂明天也给我用用呗?” 贺知大概是不想继续跟他较劲了,点了点头。 陆战生嘿嘿笑了笑,问:“哎,我感觉我好像又长高了,明天你给我量一下啊?” 贺知又点了下头。 陆战生心情更好了,想了想,又问:“ 哎,我厉害吗?” 他问的是自己带着大伙儿盖起了四间小屋的事,他想让贺知夸夸他。 但他感觉贺知回答的好像不是这件事,因为贺知轻轻叹了口气,说话声音听起来又无奈,又无助: “ 嗯,你真是太厉害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贺知: 唉,不开窍的小崽子,真是太要命了。 陆战生:咳咳,不好意思, 我开窍之后,会更要命。 贺知:你就不能干点正经事? 陆战生:我干了啊!盖了房子啊!属于解决民生问题,还不算正经事吗?你没看到吗!你为什么看不到! 贺知:… 陆战生:行,我干正经事你看不见是吧,那你可就别怪我又开始闹了啊,你等着,哼! --- 看到别作者都会用这个一键感谢功能和发红包,咱也学一下? 留言都会认真回复的,然后这章下的,给你们发红包,就……借着破200的由头…普天同庆一下吧,哎,有点惨,不许笑话我啊。[捂脸] 还有,觉得还可以的话点一下作者收藏呀,看一下预收那个文,《影帝》是一个疯批攻的故事,想看的话收一下? 然后,之后除了小剧场,我就不在章节后面多说什么别的话了哈,我觉得…还是应该专心只搞故事,再次谢谢喔~~ 感谢在2022-04-22 11:46:49~2022-04-22 18:3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甜、谢哥今天被橄榄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哥今天被橄榄了吗? 10瓶;laught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最近两天, 贺知心情似乎不太好,经常自己闷坐着,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 这下更不怎么理人了。 陆战生猜测他可能是想家了。 话说贺知来了也有十多天了,来的第二天就给罗姨写了信,如果罗姨收到立刻就回信的话,算一算日子这几天也该收到了,可是邮递员最近却一直没来过石门村。 想家和思念谁的滋味,陆战生是刚刚亲身经历过的,非常难熬, 当初他想念贺知的时候都感觉抓心挠肝的, 那现在贺知想念妈妈, 感觉只会比他当初更难受。 虽然陆战生有时候会腹诽贺知, 觉得是风水轮流转了, 现在轮到贺知感同身受他之前受的苦, 可看到贺知情绪那么低落, 吃不下也睡不好的, 他心里又觉得不是滋味。 可他也觉得无计可施, 探亲的批文他已经从县知青办刘大伟那忽悠出来过一次了,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而他也没办法把罗姨给弄来, 那太不现实了。 所以陆战生这两天也有点愁,他不知道该怎么开解贺知。 偏偏,赶上最近这两天知青点的伙食水平还下降了。 前阵子家里人给寄的东西已经基本都吃完了,现在基本上就只剩下之前县知青办给分发的玉米面杂粮, 还有腌制的大白菜和萝卜。 对着这些东西,大家的胃口都不是很好, 可毕竟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可吃,大家就也都能好歹对付着吃两口。 可贺知不行,如果不是实在饿急了,他就吃不下去,以至于这两天几乎每顿饭都不怎么吃,模样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的憔悴。 所以陆战生也又有些着急,不吃不喝的,心情还不好,就贺知那体格,肯定撑不了太久。 想着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让贺知心情变好一些,陆战生就打算给他弄点好吃的东西让他先填饱肚子。 有天中午,陆战生一个人出门去了村里,他想看看谁家养着鸡鸭什么的,好想买一只回来炖了给贺知吃,结果刚到村口,看到有个男人正抓着只大鹅从一个院子里出来。 那人穿着个黑色的破棉袄,蓬头垢面的,看着很邋遢,但这村里的人基本也都不是特干净,陆战生当时也就没多想,直接问了嘴: “ 大哥,您这鹅卖吗?”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片刻,伸出了根手指:“五块钱。” 陆战生当时就有些无语,在北京老字号的北平饭店的烤鸭,烤好了还带酱料的才一块钱,这里一只鹅这人却张嘴就要五块,基本就属于漫天要价了,感觉这人明显是看他是知青想讹人,陆战生直接没再理他。 陆战生去村里挨家挨户的问,把养着鸡鸭的家里几乎问了个遍,可却没有一家肯卖,因为他们基本养的都是会下蛋的禽类,那些蛋要么用来养孩子,要么换钱,不会宰杀吃肉。 转了一圈并无收获,陆战生有些失望,回来的时候,那个抓着鹅的男人正在知青点附近等着他,仿佛早就知道了他买不到似的。 陆战生很无奈,虽然他也不想上这个当,但别的地方买不到,他又不想让贺知就那么一只饿着,于是,权衡之下,还是付了五块钱,把那只鹅买下了。 然而。 陆战生所上的当,却并不只是买贵了而已。 当他高高兴兴的把鹅带回知青点,收拾干净剁成肉块,刚要准备端进屋里下锅的时候,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孕妇突然找了过来,陪着她的还有另外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 那个中年女人一看到地上的鹅毛还有案板上的肉块,立刻就一脸愤怒的指着陆战生吆喝了起来:“ 快来人啊!大家快来看!这帮知青娃偷东西了!” 陆战生当时就惊了,立刻放下刀起来冲那中年女人道:“ 喂,你别瞎喊啊,这是我买的。” “ 撒谎!” 中年女人又指着孕妇:“主人就在这里,你还敢撒谎!” 陆战生立刻看向那个孕妇。 那孕妇看起来很面善,倒是没有吵闹,只是有些着急,急的红了眼,她对陆战生问道:“ 小伙子,你跟谁买的?” “ 一个男的。” 陆战生立刻说。 “ 又撒谎!” 那中年女人又吼道:“她家男人早死了,你们这些知青娃没有人性,专挑软柿子捏,知道她男人死了,现在又大着肚子,好欺负哩!” 这时,贺知和郑延他们从屋里出来了。 郑延上来就对那女人说:“ 你可别诬赖好人啊,我们可没欺负任何人,也不可能偷你们的东西。” 宋见也说:“ 就一只鹅而已,也值当的用个‘偷’字?” “ 就是,那是我们拿钱买来的好吗!” “我们根本不是偷的。” “…” 赵俊和李大宝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只有贺知没说话。 贺知只是看了看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随后目光落地地上那些鹅毛上,渐渐皱起了眉。 这时,一些村民们也闻声赶了过来,而他们来了之后,不问到底什么情况,直接就开始对陆战生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一时间,几乎所有村民都坚信是陆战生偷的,因为他刚刚确实是挨家挨户的去问了,并且没有买到。 陆战生长这么大,自认有损道德之类做的最过分的事,也就是出去买东西不排队了,偷和抢在他这里也是大忌,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要说仅仅只是骂,陆战生也没那么在乎,他并不在意别人骂不骂他,可被人栽赃污蔑这么恶心的事,陆战生就有些受不了,女的他没办法,但这群人里有些男的也跟着骂,他气的当时抄起了棍子。 只是,在抡过去之前,被贺知拦下了。 郑延和宋见等人和那些人理论的时候,陆战生是特意观察了贺知脸上的表情的,他想知道碰上这种情况,贺知会怎么看,可他并没有成功从贺知的表情里看出贺知此刻的想法,因为贺知的注意力似乎都只是放在着急的拦着他不让他打架上面了 。 这边闹的就要动手的的时候,吴常德来了。 吴常德对陆战生的印象一直还是不错的,还是愿意相信他,听了他的解释和对那人长相和穿着的描述,让人把刚才那个男人叫了过来。 但那个男人来了之后装作根本没见过陆战生的样子,死不承认,甚至还觉得自己很委屈似的近乎撒泼打滚。 这时候,村民们几乎就都不说话了。 那男人叫赵寺,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平日里又馋又懒,就喜欢偷鸡摸狗的,他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村民们也不稀奇,并且都知道这事儿八成就是他干的。 而至此,陆战生也就明白了自己到底是上了哪里的当。 赵寺死不承认,当时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在场,这件事可谓没有任何证据。 吴常德也没办法,虽然他知道陆战生八成时被冤枉了,可他也不能空口无凭的就治赵寺的罪,他只是和了场稀泥,然后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无赖的继续无赖,倒霉的自认倒霉。 所有人也只是不说话了而已。 没有人向陆战生道歉,也没有人还他一句清白。 大家散去的时候,贺知叫住了那个孕妇,然后去屋里拿了十块钱出来。 那个孕妇知道陆战生是上了当的,不肯要,但贺知还是硬把钱塞到了她的手里,并且说了一句:“是我们的错。” 可知,陆战生听到这一句时,心里当时就凉了一截。 其实,陆战生理解贺知为什么要给钱,毕竟刚才村民们在骂他时他也听到了,知道这个孕妇的丈夫去世了,她孤身一人在村里,想必日子过的也很艰难,失去一只会下蛋的鹅对她的生活来说可能是很大的打击,所以多给些补偿是应该的。 可陆战生并不理解贺知为什么会说这“是我们的错”,贺知根本都还没有问他具体情况,并不了解事情的全貌,只是凭借自己看到的表象,就说了“是我们的错。” 甚至,陆战生被人诬陷恶心,受了这样的委屈,整个过程贺知都还没有替他说上半句话,还没有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就先说了这是他的错。 每次都是这样。 那一刻陆战生是很难过的,他说不上来那是具体什么样的心情,但那让他觉得自己很无力,让他觉得好像自己无论做什么,在贺知心里的既定印象都扳不回来的。 人群散去之后,陆战生自己去打谷场上坐了会儿,拒绝所有人跟着他,包括贺知。 陆战生知道,贺知跟过来之后会安慰他的,可他并不想这种要事后的安慰。 晚上吃过饭后,陆战生拎了根棍子就打算出门。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也都知道他下手有分寸,所以,没人拦着。 除了贺知。 其实打架对于陆战生来说,更多的时候,是他向别人表明自己为人的态度,那就是他不会主动招惹别人,但别人不能无故伤害他,否则,他就会加倍的找回来。 而且今天这样局面,委屈的,并不是他陆战生一个人。 陆战生还记得,他们到了这个村子的第二天,村里有些小孩子对他们很好奇,来知青点转悠,几个女生看到他们后,就把从家里带来的点心和糖果给了他们一些。 便是因此,从当天下午开始至往后的好些天,一直不停的有孩子到知青点来要东西吃,郑延他们问起,孩子们说是爹娘让他们来的,说这里有好吃的,来要就给,不给就哭。 小孩子心思单纯,无非想要一点吃的东西,这不足以让他们计较,但这种现象引发过他们的反思: 似乎在那些村民们的印象里,这帮知青们都很有钱,并且,很傻。 陆战生知道,今天他碰到的这事也是个例子,如果放任不了了之,如果他就这么闷不吭声的认了这个哑巴亏,那么难保之后不会有人争相效仿,也难保同伴们以后不会再遇到类似的情况。 之前他们不再给孩子吃的东西时,就已经遭受过一次指指点点。 陆战生是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的,他得让那些人知道,他们这帮知青虽然是外来的,但也并不是为鱼为肉,任人随意宰割,而且他们也并不傻,受了委屈也是不可能只会忍气吞声。 陆战生并不想对贺知解释这些,因为解释不通,他只是在贺知拦他的时候,问了贺知一句:“ 这回你还能威胁我什么? ” 不理?不管?还是什么别的? 贺知大概是知道自己无力阻拦他,最后也没说什么,让开了。 但从这一晚开始,睡觉时就又背对着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__ 贺知:为什么又要闹别扭,继续抱着睡觉不好吗? 陆战生:不好。 贺知:? 陆战生:只是抱一下不满足了,想更进一步。 贺知:? 陆战生:不闹别扭我拿什么理由去借酒消愁?不去借酒消愁我怎么喝醉?不喝醉我怎么糊里糊涂的亲你?不亲你我咋开窍? 光靠每天晚上给你当那会儿暖宝宝能够吗?我思想那么纯洁! 贺知:… 陆战生:要不你来,你亲我一口,我立马就能开窍。 贺知:……还是闹吧。 第51章 天刚刚大亮, 赵寺凄惨的哭骂声从打谷场那边准时响起。 这是陆战生昨晚揍完他之后,给他规定的允许闹事时间,必须是翌日清早, 太阳刚刚冒头的这个时间,早了或者晚了都不行,他会再挨一顿更狠的打。 昨晚这样规定时间的时候,陆战生也感觉自己很莫名其妙,但早上赵寺的第一嗓骂出之后,他从睡梦中感觉自己怀里的人突然颤抖了下,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他就明白了。 贺知的作息很规律, 差不多每天都是天亮起床, 收拾整理活动一下, 然后吃早饭, 所以太阳冒头这个时间刚刚好, 不会被提前吵醒, 看一会儿热闹回来正好不耽误吃早饭。 不过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那么早起床。 陆战生第一反应是最近吃不好喝不好的是不是病了, 他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贺知的额头, 发现不烫手 ,这才松口气。 而这口气松了, 他的手就也立刻松开, 并且,赶在贺知清醒之前,赶紧转了个身。 昨晚闹了个别扭,贺知是背对着他睡的, 他很生气,原本他也是背对着贺知的, 可也不知道早上醒来之后发现就又抱上了,他觉得这可能会让贺知觉得他这是在服软。 那可不行,这回他绝对不会再向贺知服软了。 贺知很快彻底醒了过来,从被窝里爬起来,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轻轻叹了口气。 陆战生和知青们过来的时候,打谷场上已经围了好些人。 赵寺正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骂,他的左眼青紫,右眼肿的让人感觉随时会破裂,额头上和嘴角,都还残留着已经干了的血渍,整张脸已经被打的看不出是个人的模样,配合涕泪横流,看上去极为惨烈。 大老远的,宋见一看就乐了,笑着小声对陆战生道:“ 你小子可以啊 ,真特么会打,这要是不知道情况,我得以为他昨晚差点儿被人给打死。” “ 就是真给打死也是丫自找的,惹谁不好,惹咱们。” 郑延说着忽然想到什么:“ 哎,别说,丫那名字不错啊,算是他妈的给取着了。” “ 什么啊?” 赵俊问道。 “找死呗。”郑延笑道。 “…” 知青们听后琢磨了下,都跟着笑了起来。 陆战生也觉得好笑,不过余光注意到贺知那脸色,他那笑意也就刚冒出来就给堵回去了。 吴常德已经听赵寺哭诉半天了,看到陆战生过来,立刻带着责怪的语气质问他:“ 小陆娃,你咋个回事嘛,咋把人打成这样!” 陆战生两手插在裤兜里,耸了耸肩膀,扯了扯嘴角:“ 支书,您讲话可要负责任的啊,怎么上来就说是我打的呢?” “ 他说是你打的。” 吴常德道。 “ 他说是我就是我吗,谁看到了?谁能证明?” 陆战生又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不好意思,昨天中午散场之后,我就没见过他。”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陆战生那表情却毫不遮掩,简直是明晃晃的写着:没错,就是我打的,为了昨天的事,但我不承认,怎么着? 明晃晃到了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的程度。 所有人村民都能看的出来是怎么回事,都知道就是他,可是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如同昨天他被赵寺坑了却无法自证清白,是一样的。 吴常德当时就有些大跌眼镜,毕竟陆战生之前给他的印象个不爱说话老是乖巧的好孩子,可今天这种明目张胆的嚣张气焰,以及肆无忌惮的挑衅讽刺,让他感觉这娃像是突然变了个人。 昨天的事虽然陆战生是有点冤,但在吴常德的观念里,冤就冤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他们这帮知青手里有钱,陆战生当时也没闹腾,他还以为陆战生会就这么忍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陆战生不但会回头找补,似乎还要拿这件事戳他的脊梁骨。 吴常德这个支书干了好些年,在石门村这一亩三分地里威望极高,在处理村里人的矛盾这种事情上,向来是他说什么是什么,他怎么安排大家怎么接受,几乎没人敢反驳和质疑。 以至于陆战生这么明目张胆的一挑衅,吴常德有些接受不了。 以前吴常德处理事情的时候,若是有谁敢不听或者反驳,他就会上去打人,因为他是村干部,没有人敢还手,他想维持自己的威望,想和平时教训石门村的村民一样教训陆战生,可他怒气冲冲的往前走过去,刚抬起巴掌,陆战生突然冷冷的勾了下嘴角。 那个表情,几乎是让吴常德瞬间就感觉心里有些发毛。 “ 支书啊,我好心提醒您一句。” 郑延在陆战生旁边干笑了一声,然后继续对吴常德说:“ 地上这位挨那一顿揍也还不至于,毕竟也不知道谁干的,可您这一巴掌下去,咱这理可就得去县知青办说了。” 吴常德闻言微微一愣,看了眼陆战生身边站着的贺知。 贺知来之前,县知青办的人特意来过指示,要吴常德务必好好接待,好好照顾,所以吴常德一直认为贺知在上面领导层里肯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而贺知又是陆战生的哥哥,所以今儿这事儿要是闹到县里去,当然没他好果子吃。 吴常德也不傻,手臂举了会儿,又收了回去,并转头骂起了坐地上撒泼打滚的赵寺。 这场闹剧在吴常德泄愤似的骂声中散了场。 知青们可谓是出了口恶气。 就连几个平日里老实本分的女生对陆战生的所作所为都表示理解,毕竟她们平时不跟着男青年们一起都不敢出去,因为村里的男人们总是会用很奇怪的眼神盯着她们看,让她们觉得很难受。 大家心情都很好。 除了贺知。 回知青点的时候,经过大路口,陆战生往村里看了眼,看到了昨天的那个孕妇,她正端着一口锅往知青点这边来,她的肚子很大,那口锅也很大,所以她看上去走的很吃力。 陆战生犹豫着要不要去帮个忙,结果还没犹豫完,贺知已经在他之前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话说,昨天闹了那么一场之后,那只鹅大家就谁也没了心情再炖着吃了。 毕竟昨天下午他们已经了解到,这个孕妇叫李月茹,她的丈夫去年在采石厂遇到了矿难,肚子里的娃已经八九个月,马上就要出生了,她家里原来养着五只会下蛋的鹅。 那些鹅,以及鹅下的蛋,会是她孩子出生以后的生活保障。 知道那些之后,所有人心里都很不舒服,大伙儿合计了一下,就把那些肉给李月茹送了回去,想着既然都已经是这样了,还不如把肉给她吃,也能补充些营养。 可却是没想到,人家又给送了回来,还给炖好了。 李月茹看出了知青们的不好意思,微笑着安慰他们说:“ 没事的,家里还有四只呢,而且这件事你们也很委屈,也破费了好些钱,放心拿回去吃吧。” 大家心里更不舒服了。 这件事陆战生和这帮知青是受害者,但事情发生以来几乎没人为他们说话,唯一安慰他们的,居然还是鹅的主人,更可怜的受害者,一个挺着大肚子无依无靠的女人。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贺知看着那锅肉沉默许久之后,对李月茹说:“ 跟我们回去,一起吃吧。” 到了知青点的男生宿舍,几个女生扶着李月茹坐了下来,贺知把锅放在了桌子上,多拿了一副碗筷过来。 掀开锅盖,肉香立刻弥漫了整间屋子。 这些天以来,他们只有顿顿玉米面窝头和腌咸菜,所以乍一闻到肉香,大家顿时就没忍住齐齐的“哇”了一声。 郑延深深吸了口气,无比感慨的说:“哎,我以前觉得北平饭店的第一炉烤鸭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肉了,现在看来,竟是我没见过世面了。” “ 是啊,这辈子活到现在,我就没对哪个吃的东西这么迫不及待过。” 宋见也吸着香味道:“现在算是有了。” 其他人则馋的都没能说的出话。 陆战生倒还好,毕竟他的注意力没在吃上,都在贺知那了。 第一筷子是贺知先动的,他夹起了一块腿肉,陆战生心里的期待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冒出来,就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肉放到了李月茹的碗里。 李月茹笑着说了声谢谢,她说话温声细语的,看得出来脾气很好,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但陆战生感觉自己好像不太喜欢她。 李月茹也注意到了整间屋子里唯一对她不是很和善的眼神,想到自己找过来时,邻居刘婶指着陆战生破口大骂过,就有些尴尬的对他说:“ 昨天对不起,你受委屈了。” 陆战生听后收回了目光,没理人。 “陆战生。” 贺知的语气带着很明显的责怪。“ 说话。” “…” 陆战生也知道自己这样很没礼貌,但他不想装大度,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不想理人就是不想理,他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但这会儿,陆战生也不愿意再跟贺知吵架,想了想,就筷子一扔,起身拿着帽子出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陆战生: 让我说话? 好啊,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朝她跑去的那么快?为什么要把她请到家里来一起吃饭? 为什么把锅里最好的肉给了她?为什么又要因为她来指责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啊!! 第52章 最近两天, 陆战生快烦死了。 也不知道是想家想的脑子出了毛病,还是没事干闲的脑子出了毛病,贺知突然变得极其莫名其妙, 这两天几乎天天往李月茹家里去,帮她担水,帮她劈柴,帮她打扫院子,帮她干一切乱七八糟杂活,勤快的跟犯了什么病似的。 郑延和宋见等知青们知道,贺知那是出于対李月茹的同情所以想给予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 大家也都没觉得有什么, 但陆战生看不下去。 长这么大以来, 不算罗姨, 贺知就从来没対除他之外的人这样殷勤过, 这就已经让陆战生感觉心里极其不舒服了。 更何况, 那还是个女的。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 但陆战生还是忍不住怀疑。 毕竟, 就算是在他看来, 也不得不承认,李月茹人长的很好看, 脾气性格也好, 不聒不噪的,想必会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大部分男人都会対这种类型的女孩很有好感。 所以。 陆战生就觉得很生气,就很不明白, 心说贺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不是喜欢姓秦的姑娘吗, 这又老去招惹别人是个什么意思,人家孩子都快出生马上就要当妈的人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自从闹了矛盾,陆战生和贺知就一直处于一个互相不怎么说话的状态,所以前两天贺知去李月茹家的时候,陆战生没阻拦,但眼看着这还去上瘾了,陆战生就忍不了了。 有天吃过早饭后,贺知拿了外套就要出门,陆战生那火气蹭蹭蹭的涨起来,直接跟过去一把给他拽了回来 大概是带着火气手上没轻没重,给拽了个趔趄,差点儿又跌倒。 俩人闹别扭好些天了,每天剑拔弩张暗潮汹涌的,赵俊和李大宝以及那些女生们一看陆战生这架势,都以为他要対贺知动粗,当时就吓的立刻全都站了起来。 宋见喊了一声:“陆战生,你干嘛呢?” 陆战生没理宋见,只是阴着个脸问贺知:“去哪啊?” 贺知垂着眸子,整理了下被拽皱巴了的衣服,同样也没理他。 郑延是见惯了俩人之间的这种战斗,他很淡定的示意大伙儿都坐下,闭嘴,该干嘛干嘛。 贺知看起来是打算继续出去的,但陆战生直接站过去堵在了门口。 “ 贺知,讲道理。” 陆战生阴着脸说:“ 你不觉得每天往别人家里跑很不合适吗? ” 贺知抬眸看他一眼:“ 有什么不合适?” “别他妈装傻!” 陆战生说:“ 一个死了丈夫的单身女人,你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吗!” “死了丈夫的,单身女人。” 贺知低声重复了下他话里的这几个字,重新把眸子垂下去,眉间渐渐蹙了起来。 “ 你知道现在村子里的那些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一想到这个,陆战生那火气就更是压不住。 村里长舌妇很多,平时闲的没事就爱嚼舌根,她们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天天没事老往一个小寡妇家里跑,那想象力简直丰富的不行了,流言蜚语什么的自然是少不了,关键是,有的人还爱编故事,而且编的五花八门,极其离谱! 陆战生有一回在外面听到了个版本,说什么那位小贺同志是李月茹在外面的情夫,俩人老早之前就好上了,肚子里的孩子都是他的… 可知陆战生听到这个的时候差点儿没给当场气的吐血,也就当时那些说这个的都是些碎嘴妇人,不然他早过去给那帮人的嘴给撕了。 “ 贺知,你这人平时不是很讲原则的吗,可你现在在干什么又想干什么啊,你还知不知道洁身自好几个字怎么写了,搞得现在流言蜚语的满天飞,你……” 虽然陆战生很不想说这句,但也没别的可借口,他只能说:“ 你対的起那姓秦的姑娘吗?” 贺知总算又开口了:“ 跟她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 陆战生怒道:“ 你不是喜欢人家吗!” “ 我不喜欢她。” 贺知说。 “唬他妈谁呢!” 陆战生更怒了,他这会儿也就是不想当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的脸搁在脚底下踩,不然他真想问问贺知:不喜欢你为什么把老子给你抄的书送给她! “你既然有了喜欢的人,就应该为了她爱惜自己的名声,你现在这… ” “ 我不喜欢她!” 贺知又重复了一遍,抬起了眼眸看向他,也加重了语气,以至于陆战生就那么看着,忽而愣了下。 如果没有理解错,贺知这个表情和语气是有另一层意思的:不喜欢她,喜欢别人。 喜欢…别人? 气氛就那么冷了两秒钟之后… 陆战生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喜欢别人,谁啊 ,李月茹吗? “ 贺知!!” 陆战生几乎是立刻就变得更暴躁了,他走过去一把抓起贺知的手臂,怒的像是恨不得要把他给捏碎了。 “ 贺知!你到底是不是疯了!!” 贺知大概是被他吓了一跳,脸色当时就显得有些惊恐,与他対视一瞬之后,立刻躲开目光,人也开始显得有些慌乱。 这情形,郑延是真没想到,不过他就那么看过去,感觉贺知那条手臂有些危险,于是愣了下之后立刻起身过去拽开了陆战生。 “陆战生,我看是你小子疯了吧!” 拽开陆战生之后,郑延対着他骂道:“ 你最近怎么回事啊,越来越没分寸了,心里还有没有点数了你!” “ 有数管他妈什么屁用!我再不管,他这都要当上爹了!” 贺知猛的抬头看了过来。 “ 怎么!” 目光対上,陆战生立刻继续吼道:“ 我说的不対吗,那大着肚子呢,眼看着就要生了,你倒是会捡现成的啊!” 贺知眼眸凝住,眉间几乎是瞬间就拧出了个疙瘩。 “ 也亏的你能干的出来这种事!贺知,你他妈是不是从小好孩子当惯了,没叛逆过,这突然一下来了这里没罗姨管着,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啊!你特么喜欢那人!别的不说,罗姨能同意吗!” 贺知又一怔,紧接着人就突然呼呼的喘了起来。 “ 罗姨她从你十八岁开始就一直盼着你能找个合适的人,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你他妈就给她找这么个合适的人啊?” “你打算怎么着!至她的感受于不顾吗!她一个人辛辛苦苦的把你拉扯大,那么不容易,你就这么対她啊!” “…” 陆战生是真气急了,往往这种时候,他嘴上就没个把门的,照着最狠最戳心窝子的话対着贺知就一顿吼。 贺知被他吼的双目泛红,捂着心口呼呼喘了半天,突然打个趔趄,人当时就差点儿晕倒。 那一刻,陆战生是有些后悔的,他都快忘了,贺知就是这样的,虽然平时看着闷不吭声的,但脾气特别大,气急了能直接给气病了。 郑延反应快的回身扶了贺知一把,紧跟着宋见也过来了,俩人一起合力把贺知扶去了炕上。 其他人也手忙脚乱的围了过去。 陆战生站在旁边看着,感觉自己像是刚刚打了一场仗,败的极其惨烈。 这一整天,贺知都躺在炕上,没吃东西,也没怎么喝水。 陆战生忐忑极了,几乎是隔一会儿就让郑延或者宋见过去看看,他特别怕贺知生病。 虽然贺知的体温一直是正常的,但陆战生知道他肯定不舒服,因为正常情况下,贺知是不会允许自己大白天的躺在床上的。 夜里,大家都睡了,只有陆战生还自己在凳子上坐着,因为他知道贺知还没睡着,贺知刚被他气成那样,这会儿肯定不想再跟他一起睡。 陆战生等了很久,等到了后半夜。 外面起了风,透过窑洞顶部的裂缝,吹灭了桌子上的煤油灯。 贺知的呼吸变得平稳了很多,感觉像是睡着了,陆战生这才轻手轻脚的上了炕,爬进了被窝。 他本来想背対着贺知睡的,可是外面又起了风,这会儿炉子也灭了,屋子里开始变得很冷… 纠结了片刻,陆战生又转了回来,从身后轻轻抱住了贺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觉贺知比之前又瘦了好多,身子很单薄,被他稍稍一搂,几乎整个人就都进了他的怀里。 他想试试贺知的额头烫不烫,可把手伸过去的时候碰到了枕头,感觉有些湿,他当时就心里打了个颤,吸了口凉气。 湿的… 所以… 贺知… 哭了吗? 心脏颤抖了那么几下之后,陆战生忽然想起,下午宋见给贺知送水的时候,好像洒了,他当时就又猛的松了那口气。 就说生个气不至于哭的,贺知从来没哭过。 陆战生这个人,紧张的时候四肢就会不自觉的收紧,刚才心脏颤那两下,手臂下意识的用力,把贺知弄醒了。 贺知抽出手臂,大概是想要挣脱他,陆战生立刻摸过去攥住了他的手。 “ 対不起。”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陆战生其实是感觉自己也有些委屈的,可他不想让贺知嫌弃他,也不想让贺知继续生气。 “ 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贺知停止了挣扎。 “ 贺知,你就当我还是不懂事。” 陆战生抓着贺知的手,把他往自己怀里圈了圈,然后把脸埋在他的颈侧。 “ 别生病,行吗?” -------------------- 作者有话要说: _ 周明亮:陆战生好像又需要我的信(刀)了,我准备给他写一封。 第53章 这一夜, 陆战生都没怎么睡好,早上贺知起床的时候,他也就醒了。 贺知起床之后照例去打了水, 扫了院子,洗了衣服,把能干的活都干完之后,就开始坐在门外的石头墩子上发呆。 女生做好早饭喊大家的时候,贺知倒是也来了,但根本没吃进去几口东西。 昨天就没怎么吃,今天这还不吃, 陆战生真是急死了。 好歹之前每天去完李月茹家, 回来之后还能勉强吃进去几口饭, 这不让去, 直接一口都吃不下了。 内心急躁的挣扎了半天, 陆战生最后决定, 贺知如果今天还要去李月茹家的话, 他就不管了, 心说爱去去吧, 总比饿死强。 可是,贺知又不去了。 一直到午饭过后, 贺知都没再出门, 就在屋里的桌前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 看上去是在看书,可那书整个上午都没翻几页。 陆战生更是直接愁的没了脾气。 就很不明白贺知这到底是犯了什么邪,他知道从贺知那里问不出什么东西, 所以思来想去,去了李月茹家。 石门村虽然人口众多, 但家家户户都住窑洞,窑洞开凿需要特定的地理位置,不方便比邻而居,所以基本上就属于这个坡上一户,那个坡上一家,如各占一个山头似的。 李月茹家就在村口处的坡上,从知青点穿过打谷场,走不远就到了。 陆战生来的时候,李月茹正很费力的从井里往外打水,她挺着大肚子不方便,站在井边打水也很危险,所以只能半跪在地上,把绳子卡在井边的石头缝里,就那么一小截一小截的往外拽。 那个画面看上去着实让人有些心酸,陆战生皱了皱眉,然后走过去把绳子从她手里接了过来。 给瓮里打满了水,又一口气劈了大堆的柴,陆战生四下看了看,问李月茹:“ 还有什么活?” 毕竟心情不怎么样,语气大概就是很冲的。 李月茹略显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去屋里倒了杯热水出来,并给了他一个小板凳。 陆战生接下了小板凳,但没没接那杯水,他不喜欢用别人的杯子。 “我丈夫是个很好的男人。” 坐下之后,李月茹说:“ 他活着的时候待我很好。” “…” 陆战生一时间没明白她没头没脑的说什么,抬眼看了看她,发现她脸上是带着微笑的。 “他是为了能让我和娃过的好一些才去矿上的。” 李月茹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继续说:“ 他如果还活着,应该也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 陆战生似乎听明白了一些什么。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别的男人比他对我们更好了。” 李月茹又说。 “…” 陆战生这下彻底听懂了,她的意思,是自己不会再改嫁。 “ 小陆同志。” 李月茹又微微笑了笑。“ 你放宽心,你哥也没有其他心思,他只是觉得我跟他妈妈很像。” 嗯? 跟罗姨很像? 陆战生忽的抬起头看向李月茹,第一反应,长的一点也不像啊。 李月茹看出了他的疑惑,道:“ 他没具体说,只说看到我就会想到他妈妈年轻的时候。” “…” 陆战生愣住了,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个“很像”,并不是长相。 陆战生以前听陆云庭说起过,贺知的爸爸在战场上牺牲的时候,贺知还没出生。 那时候罗姨还没有被接到北京去,她怀着贺知一个人住在东北的乡下,身边没有任何亲人朋友,也是这样大着肚子无依无靠的生活着的。 直到贺知一岁多的时候,陆云庭从战场上回来,才把他们母子接到了北京。 后来有陆战生之后,他调皮,每逢惹祸殃及了贺知,害得贺知受什么了伤或者吃什么了苦头,罗姨痛骂或者痛打他的时候,也会说起当初独自抚养贺知时候的那段不容易,说到苦处甚至会泪水涟涟。 所以,陆战生知道,罗姨曾经也是很不容易的,为了生养贺知,也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罪,所以每每罗姨因为贺知收拾他的时候,他都任打任骂,没有什么怨气,只会格外入心。 而罗姨每次说那些的时候,贺知也都是在一旁听着的。 那段经历他们听过很多次,是有过很多想象,陆战生知道,贺知作为儿子,想必感受比他要更深刻百倍。 如今在这个穷乡僻壤的,想象照进了现实,再加上贺知这段时间又特别想家,想罗姨… 这样看来,反常也就正常了。 从李月茹家回知青点的时候,陆战生打算明天去县里的邮局一趟。 知青点太久没有来过信件了,陆战生想去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因为他觉得罗姨从小那么疼爱贺知,不可能不给他写信过来的。 就这样想着,也恰好,陆战生刚到知青点,赶着大马车的邮递员也出现在了村口。 “ 同志!” 陆战生当时就立刻大喊了一声:“ 有我们知青点的信吗?” “ 有!” 邮递员笑呵呵的回道,他记得陆战生,因为上次他来送信的时候,陆战生的情绪从欢呼雀跃到晴天霹雳的转变太迅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知青点的其他人都听到了这几声喊,纷纷从屋里出来,个个都带着满脸的兴奋和期待。 贺知也从屋里出来了,他站在门口,并没有过来,仔细看,他的目光里有期待,也有忐忑。 邮递员赶着大马车过来之后,从袋子里掏出了两个信封递给陆战生。“小陆同志,这回有你的两封呢!” “啊。” 陆战生笑着接过来,也顾不上看,紧跟着又问:“ 有没有别人的 ?” “ 有。” 邮递员拿出详单,回头去车上一件一件的找。 “ 佟小雪,书信一封。” “ 李大宝,包裹一件。” “宋见,书信,包裹,各一件。” “…” 念着把信件和物品都发放完,邮递员收起了单子。 并没有贺知的。 陆战生的表情立刻变了,问邮递员:“ 没了吗?” 邮递员说:“ 就是这些了。” “不可能!” 陆战生开始有些着急:“ 你再找找,是不是有落下的?” “你这孩子,咋个回事嘛,有你两封还不够啊?” 邮递员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打开单子又核对了一遍。 “ 确实都发放完了,剩下的就是别的村的了。” 陆战生不相信,一把扯过他手里的单子仔仔细细看了遍,然后又在他的车上挨个儿把剩下的包裹和信封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没有贺知的。 怎么会没有贺知的呢! 回头看到贺知垂下眼眸之后那个失望和落寞的模样,陆战生的心情几乎是瞬间也跟着跌到了谷底,他感觉自己可能也要跟着病了。 贺知原地站了会儿之后,转身回了屋里。 陆战生原地抓耳挠腮的半天,想到自己的两封信,就拿起来看了眼,发现一封是来自周明亮,他很无语,懒得看,就换另一封。 另一封很厚,感觉得是几十张信纸,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多话,陆战生无奈的刚翻过正面,一看到寄信人,他当时就懵了。 罗姨? 仔细看了好几遍,收信人那栏写着的确实是“陆战生”三个字,陆战生简直更懵了。 罗姨不给贺知写信,居然给他写? 这么厚的一摞… 干嘛?骂他吗? 懵了那么几秒钟之后,陆战生赶紧拆开,发现里边那么厚的并不是信纸,而是钱,很厚的一摞钱,陆战生感觉这得是罗姨所有的积蓄了。 而真正的信纸就只有一张,里面也只有写了短短的两三行字: 陆战生!小王八蛋!你给我记住!务必照顾好贺知!不准让他吃苦!护好他,敢让他少一跟头发,回来我打死你!! 尽管字少,但压力和分量却一点也不少。 陆战生不知道罗姨写着几个字的时候是怀着多么愤怒的心情,但他就这么看着这张几乎被戳烂了的信纸,感觉罗姨那笔尖都能透过信纸戳到他脑门上。 他忍不住想,这得多恨啊,可他都跑出来这么远了,罗姨怎么还这么烦他啊。 邮递员来的这一趟,带来了家里人寄的东西,这天晚上,知青们的伙食就好了些。 宋见的姑父又给他寄了几瓶白酒,晚上大家吃饭的时候,他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分享。 陆战生心情郁闷,跟着喝了点。 贺知不喜欢喝酒,大家喝酒的时候,他自己去了外面,陆战生让赵俊去帮忙看了眼,说他去打谷场上坐着了。 整场郑延和宋见都在数落陆战生,倒不是骂陆战生做错了什么,就是骂他脾气太急,嘴太狠,贺知本来最近情绪就很低落,可他一点也不知道体贴人。 借着罗姨那封信的后劲儿,陆战生差点儿让这俩人给骂抑郁了。 郑延和宋见骂累了中场休息的时候,提醒他看周明亮的信。 陆战生是懒得看的,上次的那封心有余悸,他对周明亮的信印象特别不好。 不过寄都寄来了,不看两眼也不是个事,他就打开了。 “陆战生,见字… …… 大年初一那天,我去你家给你哥和罗姨拜年,恰好碰到他们在吵架,你哥态度也不是很好,顶撞了罗姨几句,罗姨气急了,打了你哥一巴掌。 ……” 嗯? 读到这几个字,陆战生心里突然就咯噔了下。 罗姨…打贺知? 怎么可能? 罗姨怎么可能打贺知,她从小宝贝贺知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就从来没碰过他一根手指头,连骂都很少,怎么会打? 为什么? 陆战生懵了会儿,翻下一页继续看: “…… 年前,你哥自作主张辞掉了首钢的工作,罗姨很生气,俩人就起过争执。 年后,你哥突然又说打算下乡,罗姨怎么也不同意,可你哥坚持要去,问他为什么,他不说话,也不让步,罗姨气急,就打了他。 后来听说你哥还是走了,我又去看了罗姨,她还在气头上,流着眼泪,一直在骂你,骂了很久。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你哥要去的地方也是陕北,因为你在那里。 …” -------------------- 作者有话要说: - 周明亮:陆战生,你还闹不? 陆战生:… 周明亮:下次还写。 陆战生:啊啊啊!!我当初到底是为啥要救你啊!!! 周明亮:你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只能助攻一下聊表心意,哎,你可别不懂事儿啊,再问一遍,还闹不? 陆战生:[无奈]不闹了,扛不住了,缓一缓吧。 __ 贺知:陆战生,你言而无信。 陆战生:哎??我咋了!咋言而无信了! 贺知:不是说过要借酒消愁? 陆战生:我喝了!喝了!已经喝了!你等着,我我我这就去找你! 第54章 陕北高原, 秋去的早,春来的迟,冬天寒冷而漫长。 夜里又起了北风, 打谷场边上竖着的玉米秸秆垛被吹的呼呼作响。 贺知坐在旁边的谷草堆上,双手抱着膝盖,微微耷拉着脑袋,神情落寞。 陆战生知道,贺知此刻应该是很难过,并且很虚弱,因为贺知是个很讲究的人, 如果不是实在无力, 不会允许自己坐在一堆杂草上。 陆战生已经不记得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贺知已经和他既定印象里的模样越来越相去甚远了。 贺知比他大几岁, 以前个子总是比他高很多, 再加上爱整天板着一张脸, 要么就是严肃的教训他, 要么就是冷淡的不理他, 很少有対他和颜悦色的时候, 性格古板,做派老套, 跟大院儿的里那些叔叔大爷似的, 以至于他常常觉得贺知的形象很高大,像长辈。 但现在看,似乎已经不太一样了。 贺知现在已经比他矮一些了,最近又瘦了很多, 此刻就那么抱膝坐在那里,显得整个人很小只, 在加上眼眸低着脸上难过的表情遮掩不住,特别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小时候陆战生一直有个愿望,他想跟贺知换一下,他当哥哥,让贺知当弟弟。 以前陆战生觉得那是他被贺知管烦了,所以他想反过来也管管贺知,甚至贺知如果不听教训的话,他还可以拿出当哥的架势揍人。 但现在陆战生就那么看着坐在谷草堆上的小可怜,忽然意识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不是想教训或者打骂,反而,是想保护,还有… 疼爱。 陆战生想,如果自己是哥哥,他肯定不会対贺知每天吹胡子瞪眼,他只会宠着惯着,娇着纵着,就让贺知肆意妄为,无法无天,他也肯定不会像贺知似的,有什么心思都习惯自己闷着,做点什么也都是默默的,从来不表达,也不主动让人知道,他対贺知好,他就想摆在明面上,眼前头,让贺知想看不见都不行。 若不是周明亮的那封来信,陆战生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贺知来陕北是为了他。 可知当看到信里的内容时候,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种情绪,震惊,错愕,不可置信,忐忑,惶恐,坐立不安… 可到最后,全部归结为一种。 感动。 陆战生自认不是傻子,有些事稍稍一想他就能看的明白。 即便是答应了陆云庭要照顾他,即便是亲哥,贺知也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以前虽然贺知总不给他好脸色,看他哪哪都不顺眼,认为他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陆战生也还是能隐隐约约感觉到的,贺知应当并不是真的那么讨厌他,甚至,心里还是比较在意他的。 他只是不知道,在意到了具体是什么程度。 不过,现在他知道了,是为了他可以不惜跟罗姨闹翻的程度。 贺知対罗姨有多孝顺陆战生是清楚的,他还记得,当年贺知打算入伍时,罗姨拦着不让去,也只是稍稍红了红眼睛,贺知就立刻妥协了,贺知心疼妈妈,从来不舍得让罗姨伤心和难过。 可现在… 贺知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就手臂松开膝盖,换了个看起来显得严肃些的姿势。 贺知吸了吸鼻子,听上去有些堵,大概是冻了太久,要冻坏了,陆战生想了想,去旁边的玉米秸秆儿垛前一顿收拾。 掏了个大洞,支起了个窝棚。 贺知大概是很疑惑,一直看着他。 陆战生就在那道目光注视之下,走过去,弯下腰,直接把贺知从地上抱了起来。 “ 陆战生!” 贺知顿时显得有些惊慌,身体缩了下,立刻抬头瞪着他:“ 你干什么!” 陆战生没回答,他只是抱着贺知转身钻进了那个窝棚。 空间不大,放两个人正合适,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谷草,绵绵软软的,不硌人。 陆战生把贺知放在上面,然后就开始解自己上衣的扣子。 贺知的眼睛猛的瞪的更大了。 陆战生自顾自的把外套的扣子全部解开之后,一抬头,发现贺知坐在那里张着嘴,似乎是要说什么但没能说出来,一动不动的,像是僵住了。 估计是以为他又要使什么坏。 唉。 陆战生轻轻叹了口气,心说看吧,这就是既定印象,总觉得他马上这就要不干好事,可他能干什么不好的事啊,他无非就是觉得贺知被冻坏了,想给贺知暖暖身子而已。 陆战生略显无奈的坐了过去,从背后揽住贺知,把他整个人圈进自己此刻热意滚烫着的怀里,这才说话。 “这样风就吹不到你,就不会冷了。” “…” 贺知微微怔了怔,随后松了口气似的,紧跟着似乎就要开始想要挣脱他。 “ 别动。” 陆战生喝了些酒,说话声音显得有些醉态,但他的意识很清醒,他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只要去抓住贺知的手,十指紧扣,贺知就不会推开他。 虽然他还并不知道为什么。 手被握住之后,贺知企图挣扎的动作停了停。 陆战生感觉贺知的耳朵很冰,就下意识的往前凑了凑,対着贺知的耳朵哈了哈气。 贺知身体突然抖了下,然后就彻底不动了。 陆战生忽而更加能确信,贺知是真的不讨厌他,并且,好像很喜欢他的讨好和亲近,他就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给贺知暖耳朵。 “贺知,以前我总觉得我在你心里很差劲,成绩差,不学好,常常跟人打架争意气,我一直以为你很瞧不上我的。” 说起这个,陆战生自己也有些委屈。 “ 可是能怪我这么想吗,你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整天板着脸対我发脾气,我可不是就要这样想吗?” “就说这次李月茹的事,你如果早告诉我你是因为看到她就会想到罗姨,我肯定就不会跟你吵架了。” “你早告诉我是因为罗姨生你气才不给你写信的,我昨天也不可能会说那些让你伤心的话。” 听到这里,贺知稍稍回了头,陆战生猜到他有疑问,直接回答说:“ 周明亮给我写了信,什么都告诉我了。” 贺知微微怔了怔,头转回去,片刻后,缓缓的松了那口气。 “ 你看,就是这样,你什么都不说,就知道跟我闹矛盾,惹我生气,每次都让我觉得很委屈。” 说着,陆战生撅起嘴,换了另一侧脸去暖贺知的另一个耳朵。 贺知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哪里委屈了?” “ 哪里都委屈。” 陆战生说:“就说打那个无赖的事,他那样明目张胆的欺负人,支书也只会含糊其辞的包庇不管,搞得我们都像是任人宰割似的,我不打他一顿杀鸡儆猴,我们这帮人还怎么在这里立足?” “ 可以用别的办法,不一定非要用武力。” 贺知说。 “ 我都生气了,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办法,还不是因为你。” 陆战生撇撇嘴:“ 你当时都不了解情况,上来就说是我的错。” “我哪里说过是你的错?”贺知问。 “你说了。” 陆战生立刻道:“给李月茹钱的时候。” 贺知这才想起来的似的,叹着气说:“我当时,走神了。” “…” 陆战生感觉自己被噎了下,其实不用解释,他自己想想也能明白这个“走神了”是什么意思。 贺知来之前跟罗姨闹了场大矛盾,这又太久收不到信,心理压力太大,魔怔了,大概是当时想到了罗姨,认错的话也是対罗姨说的。 “ 你还有什么委屈?” 贺知问。 “ 多着呢。” 陆战生哼了哼:“ 我到这边那么久,你也没给我写过信,出发的时候你也没来车站送我,我特意去告诉了你时间,我说了两遍,可你还是没来,他们都有人送,连郑延都有,就我没有。” 贺知沉默了两秒:“ 我也没有。” “…” 陆战生感觉自己又被噎了下。 是啊,罗姨不同意贺知来陕北,生那么大的气,肯定是不会去送,甚至临走都不会给个好脸,贺知带着沉重的心情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大概比他还委屈。 想了想,陆战生只好又继续说别的:“ 那还有那个呢,走的前一天夜里我特意跑到你屋门前跟你道歉,解释,我说了那么多,在外面坐了那么久,你都没给我开门,也没回应我半句。” 贺知又回了下头,眉间似乎还皱了起来。 这个反应… “ 喂,你什么意思啊,你不会没听到吧?你当时没醒啊?那都没醒?” 陆战生更恼了:“ 我门都要给你拍烂了你居然没醒?” 贺知没说话,回过头去,叹了口气。 “ 还有呢!” 陆战生说话这突然气呼呼了起来。 “ 周明亮的事不分青红皂白的怪我,说不管我就不管我,这就算了,你还背信弃义,都说好了不找女朋友,你还去喜欢姓秦的姑娘,你还把我给你……” 嗯? 说着,陆战生突然停住,他忽然想起昨天贺知好像说了,不喜欢姓秦的姑娘,喜欢别人。 别人? 谁? “ 贺知。” 陆战生突然把脸从贺知耳朵上挪开,歪着头盯着他:“ 你昨天说你喜欢别人,那人谁啊?” 贺知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 你看,你又这样!什么都不说!” 陆战生有些着急,他掰着贺知的肩膀强行与他対视:“ 到底是谁!你必须说!你要不说!我! 我就又要生气了!” “…” 贺知又看看他,别开目光,满脸的无奈。“一个傻子。” 啊? 傻子? 陆战生立刻在脑海里大范围的搜索,可是想了一圈,也没能想出贺知所认识的那些姑娘里有哪个是傻的,看着傻的也没有。 难不成是离开之前在北京新认识的? 操!那么快吗! 陆战生简直是越想越生气,心说贺知这个人怎么回事啊,他怎么就非得去喜欢个什么人呢,他就不能谁都不喜欢吗! 火气顶到这里,陆战生以前那些莫名其妙没有道理的懊恼和愤恨这就也跟着又冒出来了: 怎么就没生成个女的呢! 他要是个女的,贺知现在也不讨厌他了,肯定就愿意跟他好了啊,就不用去喜欢其他人了啊! 陆战生气急了,加上喝了些酒思路还总打滑 ,脑子里想什么,嘴上就能说什么。 “ 贺知,要不,你把我当个女的吧。” “…” 贺知猛的抬眼看他。 “ 不就是凑在一起过日子吗,白天一张桌子上吃饭,晚上一个被窝里睡觉,牵手,拥抱,亲吻,我都可以做到啊,不信你看。” 说着,陆战生立刻就凑过去,叭一下,亲在了贺知脸上。 --------------------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啊? 什么! 他刚刚说了什么? 干了什么? 他亲...亲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战生: 啧,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儿,这才哪哪到哪儿,看我以后的~ ---- 小剧场——春天来了: 郑延:哎? 那里怎么多了个小窝棚。 宋见:哎? 他哥俩最近怎么一到晚上就找不到人。 赵俊:哎?那窝棚怎么一到晚上就老有奇怪的动静。 李大宝:哎?.....咋了?发生了啥? 第55章 又是一个难得的晴好天气。 大家都早早起了床, 洗洗衣物,晒晒被褥,单单就只有陆战生睡到了临近中午, 仍然不打算起。 没脸起。 一想起自己昨晚醉酒之后说的那些话,干的那些事,陆战生就想长睡不醒。 太丢人了啊!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说得出让贺知把他当女的那种话就算了,他居然还能上去就直接対着贺知的脸亲了一口,他怎么还能做出的这种事呢, 脑子抽抽了吗! 陆战生懊恼急了, 他自认脸皮厚如城墙, 什么人的眼光都可以做到不甚在意, 平常根本不会有什么事能让他觉得尴尬, 昨晚那事但凡换另一个人, 哪怕是郑延, 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尴尬的, 亲一口怎么了, 又不会少块肉。 但,贺知除外。 也不知道为什么, 从来任何事只要跟贺知有关的, 陆战生就觉得格外能惹他在意,贺知的态度决定着他脾气的好坏,也决定着他脸皮的厚薄。 所以,现在, 他很尴尬,不知道该怎么面対贺知, 因为昨晚亲完贺知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対,他立刻就靠在贺知肩上继而装睡着了,他并没有看到贺知的表情,不知道贺知是不是生气,万一贺知拿这事质问他或者训斥他,他那脸可真不知道往哪搁。 哎! 陆战生烦躁的想,酒可真他妈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再也不喝了! 郑延和宋见他们在外面晒着太阳侃大山,贺知在屋里坐着看书。 时间分秒流逝… 陆战生想上厕所。 并且,憋不下去了。 哎! 万般挣扎之后,陆战生决定视死如归,爱咋咋地,毕竟再尴尬也不能尿炕,那他更没脸见人了。 陆战生从炕上爬起来的时候,贺知看了过来,感受到那道目光之后,他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施了咒一般,浑身上下都开始不自在,紧张的裤子都差点儿穿反了。 幸好这时,郑延进来了,他早上叫陆战生起床的时候被起床气巨大的某人抡了一拳,这会儿看到陆战生终于起了,过去抓起他的枕头就作势要揍他。 陆战生没躲。 “ 嗯?” 郑延瞧着陆战生这模样感觉不太対劲,他琢磨了下,又把枕头扔下,然后歪着脑袋盯着陆战生坏笑了起来。“ 陆战生,说,你丫昨晚喝多了是不是跟贺知哥撒酒疯了?这回记不记得? ” “…” 感觉贺知看过来的目光更是带着刺,陆战生当时都有点坐不住,满腔怒火油然而生,张嘴就要冲郑延吼:撒个屁的酒疯! 老子是酒品那么差的人吗!你是不是找抽! 可吼出来之前,琢磨着郑延最后的这句,他忽然反应过来了点什么。 哎? 対啊! 他怎么给忘了,自己喝酒了是不记事的啊,上次哭那么丢人的事他都不记得,这回更丢人的事他也给忘掉不就行了? 陆战生觉得,按照贺知的性格,如果自己主动先告知并不记得,那么贺知可能就连提都不会提了,毕竟贺知规矩多,让个大小伙子亲一口在他看来肯定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贺知脸皮那么薄的人,也不可能硬摁着给他讲述昨晚细节。 嘿! 想到这儿,陆战生突然如释重负,心说,嗯,酒真是个好东西啊! 怒火顿时全部散去之后,陆战生冲郑延笑了笑:“ 郑延,早说让你丫去看看脑子,你就是不听,我酒品一向很好,喝多了只会睡觉,从来不撒酒疯,不信你问贺知啊。” 郑延表示不信陆战生的话,转头问贺知:“贺知哥,他昨晚到底干没干什么丢人的事,闹没闹?哭没哭? ” 陆战生没好意思跟贺知対视,自顾自的继续穿衣服鞋子,但余光一直注意那边。 贺知继续看了他片刻,随后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道:“ 没有。” 看吧。 陆战生心说我就知道,他穿完鞋子,抬头又冲郑延笑着说:“ 听见了吗,贺知从不会说谎,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说完,他美滋滋的出了门。 郑延一脸失望的嘁了声。“ 得意个屁,你小子酒品好才怪了,等着吧,早晚抓你小子一回现形!” 贺知又默默的叹了口气。 午饭之后,阳光更是晴好,大家闲的没事儿干,就都约着一起去外面山坡上散步闲逛去了。 贺知没去。 陆战生也没去。 自从陆战生把罗姨来的那封信给了贺知,贺知已经拿出来反反复复的看过好多遍了,越看脸色越不好。 唉。 陆战生没办法了,想了想,就去找来了纸笔 ,打算给罗姨写封信。 贺知见他在桌子上铺了纸,立刻问他:“ 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帮你哄妈妈呗。” “…” 贺知皱起了眉,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从表情里能看出来,在怀疑他会不会越哄越糟糕。 “ 干嘛啊?” 陆战生无奈的冲他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哄个人吗,有什么难的,我在你眼里就那么靠不住啊?” 贺知没说话,但表情不可置否,就是靠不住。 “…” 陆战生看出来了,但他作为一个刚刚干了坏事却正在装失忆的人,没什么底气反驳,就清了清嗓子,又道:“ 你等着吧,别的不敢说,但我敢向你保证,这封信寄出去,下次罗姨肯定就会给你回信了。” “ 你别胡写。” 贺知说。 “ 放心。” 陆战生无奈道:“ 晓之以情,动之以礼,绝无半句虚词。” 贺知嘴角动了动,就没再说什么了。 陆战生见他似乎默许了,就笑着冲他扬扬眉稍:“哎,我要是给哄好了,你怎么谢我?” “…” 贺知看起来有些无语,看看他:“ 你想要什么?” “ 嗯……” 陆战生拿笔轻轻戳着脸想了半天,冲贺知眨了眨眼睛:“ 到时候再说。” 给罗姨的信,陆战生原本是准备了长篇大论的,可是真的拿出信纸拿起笔之后,他琢磨了好半天,最终,也只是洋洋洒洒的只写了两句话。 虽然短短两句,但他相信,份量绝不会比那些虚头巴脑的长篇大论要小,足够让罗姨放心,且宽心。 随后,陆战生又给周明亮回了一封信,毕竟贺知也不在身边了,罗姨以后在北京就只剩一个人,他想拜托周明亮时常去照看一下,免得有个头疼脑热无人照料,也免得孩子不在身边罗姨会觉得家里空荡。 信都寄出去之后,陆战生又开始琢磨着如何帮助李月茹。 自从被陆战生骂过那么一次,贺知意识到了外面流言蜚语的严重性,就不怎么总去李月茹家了,但看得出来还是很不放心,经常拜托知青点的女生过去帮忙照看一下。 边绥县贫困,冬天烧炉子都不用炭,而是烧木头,所以需要劈柴,这倒好解决,去一次多劈点就行了,可李月茹现在生活上最大的难题就是日常用水需要每天从井里现打。 陕北土地缺水,一口井往往需要打的特别深才能有水,所以每天打水是个很费力气的活,不方便让女生们帮着做,而且,长年累月的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陆战生倒是不怕流言蜚语,他不怕别人说他,他倒是可以每天过去一趟,但贺知提醒,流言蜚语伤害的也不只是他们,対李月茹的名声也不好。 于是,思来想去的,陆战生决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决定给李月茹家的井口做一个打水省力的装置。 以前陆战生在一些工具书上看到过,南方的水井口一般都会安装井轱辘,摇一摇就能不费力气的把水打上来,他见过图片,也知道工作原理,都需要什么零件,和郑延他们研究了半天,找了半天材料,最终就给做出来了。 安装好之后,有不少村里的人过来围观,大家対这个东西的新鲜和惊奇程度,让陆战生和郑延等人深刻感受到了这个村子里人的闭塞和无知。 吴常德也觉得很新鲜,但作为一村之长,他故意端着没露出无知的模样,甚至问知青们这个东西是什么原理,摆出了一副考他们的姿态。 大家都知道吴常德什么意思,都没理会他,只有贺知很认真的给了大家解释。 “打水的辘轳其实是轮轴的一种,用的是杠杆原理。” 贺知站在井边上,指着咕噜的轮轴,対吴常德和村民们道:“ 它的支点在这里,叫轴心,阻力作用在轴心,动力作用在轮上,动力臂远大于阻力臂,所以转动力会减少,是一个省力的杠杆。” “…..” 贺知很认真的讲完之后,底下村民们全都一脸听了天书之后更不明白了的模样,包括吴常德。 不过吴常德还是没露怯,懵了那么两秒之后,冲贺知竖起了大拇指:“ 呵呵,好娃,回答的対,就是杠杠原理,右手臂比左手臂有力气,嗯,娃有文化,不错的嘛。” “…” 贺知就那么看着他,皱起了眉。 知青们则全都默默的低下了头,很艰难的憋住了笑。 陆战生的信寄出去不到十天,罗姨的信果然如期而至,他虽然没看内容,但就看贺知看过信之后的表现,他就知道,罗姨的气劲儿过去了。 收到信的那天晚上,陆战生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贺知的眉心终于不再是拧着的了,嘴角甚至还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 贺知算是也活过来了。 陆战生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总算是轻松了许多。 心情放松,就会想放肆。 之前说过,如果把罗姨哄好的话,贺知问过他想要什么,他想了这些天,没想出别的,就想要… 他迟疑了片刻,凑近了,又在贺知的脸颊上亲了下。 嘻嘻,就想要这个。 -------------------- 作者有话要说: _ 陆战生:哎? 奇怪,我的心情怎么变了? 从想要贺知“夸夸我”,变成了想要贺知“亲亲我”,哎~咋回事嘛! ---- 对啦,粥不凉小天使画了小陆的同人图,哎呀妈吖,不得不说,是个陆三岁,抱着大鹅,背着小猫咪,老可爱了,想看的大家可以去微博看看啊。 指路vb:粥不凉个猫猫头啊 我也转发了:晋江花恒 而且,小陆同志长大了,以后会经常干点成年人该干的事,万一被锁,我也会发vb,大家可以提前去认认路,哈哈哈 第56章 自从对陆战生印象变得不太好, 吴常德这段时间就很少到知青点转悠了,可那天在李月茹家贺知给面子的解释了井轱辘的原理之后,他这几天又开始频繁的到知青点来。 大伙儿知道, 这是放弃了陆战生,转头又惦记上了贺知。 陆战生这两天快烦死了,比吴常德惦记他的时候还烦,心说也不知道吴常德那闺女到底是有多难嫁,他怎么就天天老琢磨着这事儿。 有天贺知在屋外洗衣服,吴常德又背着个手来了,笑呵呵的。“小贺同志, 忙着呢?” 贺知礼貌的站起来, 冲他点了下头, 还没说什么, 陆战生抱着一兜东西从屋里出来了。 “ 哟, 支书来了。” 吴常德看到他, 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 咋了, 我还不能来看看了?” “ 看呗。” 陆战生端起笑脸:“ 您来的正好, 省的我们去找您了。” “要找我?” 吴常德问:“ 什么事啊?” “ 给您送礼啊。” 陆战生走过去把手里的兜子送到吴常德手上, 笑着说:“ 贺知同志的女朋友,昨天给他寄了些北京的特产过来, 我们想着在这里受您照顾, 想感谢您。” “咦? ” 收到送礼,吴常德的第一反应是有些得意,但随后再一琢磨,皱起了眉。“呀, 小贺同志有对象啊?” “ 有啊。” 陆战生说:“有了好些年了,这都马上要结婚了都。” “…” 吴常德立刻看向贺知。 陆战生立刻回贺知身边, 一只手臂搭在贺知肩上掐了掐,然后冲贺知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是吧,贺知同志?” “…” 贺知显得有少许无奈,不过,还是点了头。 “ 咦!” 吴常德的失望之情顿时就没遮掩住,脸上简直是写满了可惜。 屋里的郑延和宋见等人直接都嘎嘎笑了起来。 “支书,别光盯着那俩啊,屋里还有四个呢!哈哈哈!” 郑延朝外面喊了声,笑的肩膀都在抖。 吴常德朝屋里瞥了眼,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他喜欢不爱说话老老实实的孩子,屋里那些太闹腾话太多,尤其是这个郑延,唯有一个不太闹的李大宝看着还不太聪明的模样,他觉得配不上他闺女。 “ 你们这帮知青娃,太懒!平时也不知道找点活干,就知道在屋里瘫着!这眼看就要开始春耕,到时候可别啥子毛病都有!” 说完,吴常德拉着个脸走了。 屋里的笑声更加放肆,陆战生也跟着笑了两声,不过回头看到贺知那脸色之后,他的笑就立刻停住了。 “ 干嘛?心疼啊?” 陆战生冲贺知撅起了嘴,他刚刚所谓的“特产”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产,是秦禾从北京给寄来的两盒桃酥。 昨天收到的时候,陆战生就很不高兴,就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把这东西给销毁,整晚上没想出什么正经合适的理由,可今天吴常德来的时候,他立刻就想到了。 “支书对咱们也算挺照顾的了,送他点咱们家乡那边来的东西表达一下谢意,不应该吗,再说了。” 陆战生看着贺知,撅着嘴,又小声嘟囔了句: “ 你要是想吃,我们自己可以去买啊,干嘛非要吃别人的?” 贺知无奈的叹口气。“ 我原本打算给她寄回去。” “ … ” 陆战生眼睛眨巴了两下,随后就笑了。“ 噢,那你不早说。” 贺知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过再寄来寄去的,时间那么久,路上都坏了,也浪费,还不如送人。” 陆战生想了想:“ 不如我们明天去县城买点这边的特产给她还回去?” 贺知想了想,摇摇头。“ 算了。” “ 为什么?” 陆战生问。 贺知看看他。“ 免得引起误会。” 额。 陆战生琢磨了下,笑容立刻变的更大了。“ 那你给她回信,你就说在这边已经有女朋友了,让她彻底死心。” “…” 贺知没再说什么,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转身回了屋里。 陕北的春天迟迟不来,冬季就显得格外漫长。 漫漫冬日,无所事事,大家每天都很无聊。 陆战生还好,因为他很善于在无聊的日子里给自己找乐子,而最近,逗贺知就是他能找到的最有趣的事。 贺知不太喜欢出门闲逛,更喜欢闷在屋里看书,但大多数时候郑延他们都在打牌,有时候吵得他看不下去。 有天郑延他们打牌打兴奋了大呼小叫的,贺知被他们吵得看不下去书,就去屋外待了会儿,陆战生一看机会来了,立刻跟了出去。 陆战生最近一直惦记着想带贺知去山坡上听放羊的杜老汉唱一次信天游,他想知道贺知听到那些陕北酸曲儿中的直白歌词之后会是怎么样一个反应,于是,这天,他就硬拉着贺知出了门。 虽然时下已经进入了三月,可陕北高原的春来的迟,四处仍然还是一片萧条的景象。 陆战生一度非常好奇,山坡都是黄土,寸草未生,羊在那里能吃到什么呢? 每次陆战生都想问,但没有机会,因为每次他来的时候,杜老汉都在唱歌,他的注意力都被歌声吸引,就忘了问。 陆战生带着贺知走过去的时候,杜老汉正在往烟袋锅子里装烟,回头看到他俩立刻笑了起来。“ 小陆同志,今天咋个和哥哥一起来了嘛?” “ 杜爷爷,纠正您一个错误。” 陆战生笑着看了看贺知,继续对杜老汉道:“他不是我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 啊。” 杜老汉也没闹明白陆战生这娃特意说这个是为什么,俩人不是亲兄弟这事,贺知来的那天大家就都知道了,不过他也没多问,他不是个爱瞎打听的人。 贺知也冲杜老汉礼貌的打了招呼,陆战生拉着他在一旁坐了下来。 “杜爷爷,给我们来一首正宗地道的陕北民歌呗。” “ 好嘛。” 杜老汉话不多说,收起烟袋锅子,转头就扯着嗓子唱了起来。 “…… 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那个软,呀呼嘿~ 拿起个筷子,我端不起个碗,呀儿呦~ 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花乱,煮饺子我下了一锅山药那个蛋~ 呀儿呦,呀儿呦~ ……” 杜老汉唱的时候,陆战生悄悄注意了下贺知的反应,就表情而言,他猜想贺知此刻的感受应该如他当时第一次听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很受震撼。 然而。 刚才这首歌词一听就比较含蓄,远远不如陆战生之前听的那些奔放直白,也不甚撩人。 陆战生估摸着这是杜老汉看贺知这人坐着都做的很规矩,怕他接受不了,故意挑了首含蓄的。 陆战生暗暗的笑了好久,心说他来就是要带贺知听些刺激的呢。 “杜爷爷,这首太平淡了。” 陆战生避着贺知冲杜老汉挤了挤眼睛。“ 来首带劲儿的呗?” 杜老汉会意,回头笑了半天,清清嗓子,换了首。 “… 羊羔羔吃奶双膝跪,搂上个亲人没瞌睡。 一对对母鸽朝南飞,泼上奴命跟你睡。 墙头上跑马还嫌低,面对面睡觉还想你。 你在脑畔我在院,亲不上口口笑一面。 叫一声哥哥揣一揣我,浑身烧成一团火。 ….” 这一首唱出来,尤其是那“一团火” 之后,陆战生感觉身边人当时就有点坐不住,他回头一看,发现贺知果然紧紧皱起了眉头。 “…… 身上咋个这么痒,原来是你露了那地方 不用席子也不用炕, 天为被呀嘛地当床, 我压你来你骑上我, 席天幕地一对野鸳鸯。 ……” 蹭的一下,贺知彻底坐不住了似的,突然站了起来。 陆战生抬头看过去,发现贺知果然如他所想,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脸有点青,耳朵从耳根处一直红到了脖子,整个人显得异常尴尬,像是恨不得要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战生从来没见贺知有过这样窘迫以及无所适从的模样,以至于他就实在也没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 陆战生一笑,杜老汉就回了头,看到贺知的那副模样,也跟着笑。 贺知的眉头拧的更紧了,脸也慢慢跟着红了,原地踌躇了半天,转身想走,但陆战生赶紧拉住了他。 “ 干嘛啊。” 故意给逗尴尬了,又明目张胆的取笑了半天,闹够之后,陆战生拉着贺知重新坐下,然后又开始安抚。 “这些歌曲的词是直白了些,不同于广泛流传的剧场版本,可山村野调野有它独特的魅力,比如他可以直抒胸臆,表达内心最原始最野性的情感宣泄。”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我看来,这些都是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的人们苦中作乐的产物,就像村子里家家户户住窑洞,门前都挂着红辣椒,极具特色,原汁原味,是民间音乐形式,是伟大的艺术。” 陆战生说这些的时候,态度还算是比较认真,也没有带着戏谑的语气,贺知就那么看着他说完,回过头去,沉默了半晌之后,似乎就平复了许多。 唱歌的杜老汉说不出什么大道理,跟着乐呵了半天,解下了腰间挂着的酒壶,递给了他们。“娃们喝一口,暖身子的。” 陆战生的第一反应是谢绝,因为他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喝水或者什么,可转念一想。 酒? 酒是个好东西啊。 喝下去之后是可以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的啊。 这么想着,陆战生就接了过来,忍着不适,咕咚就一大口。 喝完想了想,又递给了贺知。 陆战生知道,正常情况下,贺知是不会喝酒的,他认为抽烟和喝酒都不是什么好习惯,而且贺知酒量比他还差。 十八岁成年的时候,罗姨试着让贺知喝过一次,出乎所有人预料,无论做什么都十分优秀的贺知,酒量拉了垮,一酒盅下去,直接干倒了。 此刻,陆战生想让贺知再醉一次。 “ 贺知。” 陆战生凑近了贺知的耳朵,小声道:“ 他们这边的人有个风俗,递酒必须喝,不然就会认为自己被人瞧不起,会很难过的。” “…” 贺知皱眉看着他,表示怀疑。 陆战生立刻更加严肃认真。“ 不然我为什么要喝,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用别人的杯子喝水。” 贺知纠结了下,把酒壶接了过去。 喝完酒后,又坐了会儿,天渐渐黑了下来。 杜老汉赶着他的羊群回家去了,陆战生和贺知还原地坐着。 那一口酒不足以让陆战生醉,但贺知已经晕的挺不住,倒在了他肩上。 夜风渐渐又吹起,冷意来袭。 贺知打了个冷颤,迷迷糊糊的抬起脑袋,四下看去,满眼迷茫。 “ 醒了?”陆战生笑着问。 贺知点了下头,没说话,一看就知道是人醒了,但酒没醒。 陆战生又笑了笑,酝酿着等下如何进行他的胡作非为。 然而,没等他开始,贺知先问了他一句: “ 陆战生,你为什么,不愿意叫我哥哥?” 嗯? 陆战生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心说又不是亲的,干嘛要叫。 陆战生眨巴着眸子想了想,笑着问:“ 你就那么想给我当哥?” 贺知看了看他,低下头去,没说话。 陆战生眼眸又转了转,凑近了,用肩膀蹭蹭他的:“ 哎,你知不知道,别人家的哥哥对弟弟都是很亲近的?” 贺知又看了看他。“ 怎么亲近?” “ 就…” 陆战生感觉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他清了清嗓子,说:“就是没事抱一下,或者,亲…亲一下什么的。” “…” 贺知目光挪开,低下眸子,眉头皱了起来。 这反应… 是不愿意? 陆战生顿时就感觉自己很不高兴,就撅起了嘴,然后开始表达自己的不满。 “ 你看你!就这还老想着给人当哥,当个屁的哥!一点当哥的样子都没有!越长大越没有!小时候好歹偶尔还会主动亲我一下呢,长大后就一次也没有了!” “ 那是小时候。” 贺知说:“ 你长大就不一样了。” “ 有什么不一样的。” 陆战生撅着嘴道:“ 长大了我不也还是我吗,又没变,而且就亲一下怎么了,又不会少一块肉!我不管!我反正说了,你就要照做! ” 说着,陆战生挺着脑袋把一侧脸颊送了过去。 贺知又逃了抬头,眉间紧蹙,似乎在做很艰难的挣扎。 陆战生瞥瞥他,更不高兴了,心说至于吗,就亲一下还能怎么着,之前自己也亲了他啊,不也没什么吗,亲完他们关系还更好了呢。 “ 贺知,你这人真是…” 话没说完,贺知突然把手伸了过来,掰正了他的脸。 目光对上的瞬间,陆战生突然愣了下,他感觉贺知的眼睛忽然变得很深,看不到底。 好像哪里有点不大对劲? 但又说不上来。 陆战生疑惑的功夫,发现贺知的目光移开了,从他的眼睛开始下移,经过脸颊,鼻尖,最终,好像落在了他的…… 冷不丁意识到了什么,陆战生的心脏猛的跳了几下,紧跟着眼前的黑影突然压了下来。 咯噔。 心脏又突然停止了跳动。 贺知亲在了他的嘴上。 嘴啊。 陆战生整个人都懵了,他心说亲一下不是亲脸吗,怎么亲……嘴啊? 嘴啊! 大概是酒香太浓烈了,从贺知的唇上传过来把他弄晕了,陆战生感觉自己整个人僵住了能有十几秒那么长。 直到贺知把唇与他的稍稍分开了那么一点,他才稍稍缓回了点神,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可都没等他想出来要说的话,贺知突然又亲了下来。 这一次,陆战生彻底懵了。 因为贺知的呼吸突然变得很急促… 扣着他的脑袋… 把舌头伸进了他的嘴里… --------------------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小崽子,继续撩啊? 陆战生:我的妈啊!!我是真信了贺知脑子里有很多不能播的东西了! 第57章 被贺知亲了嘴这件事, 给陆战生的心理带来了很大的冲击,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以至于他心烦意乱的, 一晚上都没睡好。 清早,所有人的都还在梦中,只有陆战生瞪着大眼,盯着贺知。 他在等贺知醒来,他得让贺知给他个说法。 在陆战生看来,贺知是自己人,是家人, 家人之间抱一抱, 亲亲脸, 这些亲密的行为都算是正常可以接受的。 以前就是这样, 他们关系只要好一些, 就会变得很亲近, 他不会对贺知发脾气, 贺知也会对他比较温和, 偶尔会摸摸他的头, 捏捏他的脸,还会允许他在自己床上睡觉, 小时候关系最好的那一阵, 贺知还抱着他哄睡,哄着哄着也会亲几下,所以他一直觉得这样很正常,就算现在长大了也还是可以接受。 但亲嘴… 那好像.... 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陆战生自认, 就算是自己心再宽,再神经大条, 那他也知道,他从小就知道,人的嘴是不能乱亲的,亲脸是表达亲昵,但亲嘴就是接吻,那是恋人或者夫妻之间才能干的事儿。 所以,他就有点生气。 也不知道贺知是怎么想的,怎么能亲他的嘴呢,贺知难道不知道嘴是不能随便亲的吗? 不知道个屁! 贺知能不知道吗,这些事都还是以前贺知告诉他的呢! 贺知对他说过,第一次跟人亲嘴,那叫初吻,初吻是很宝贵的,一生只有一次,要留给自己最喜欢的人。 陆战生一直记着这话。 虽然以前找过很多女朋友,但那些都是他为了跟贺知争个高低所以瞎胡闹的,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谁,跟那些女孩儿接触的时间也都很短,他从来不跟任何人亲近,别说亲嘴了,就连手他都不让别人碰。 自己的初吻,他也是打算等以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再,可是,好不容易留到现在,居然糊里糊涂的让贺知给… 陆战生越想越生气,心说贺知这个王八蛋,酒品怎么这样啊,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的,喝醉以后居然是这个德行,让他亲下脸呢,他倒是好,直接上了嘴! 流氓!! 陆战生太生气了,他就那么盯着贺知,瞪着大眼满腔愤恨,在心里狠狠地骂。 贺知睫毛微微颤了颤,看着像是要醒。 嗯? 陆战生心里的骂声忽然停住,心脏突突了两下,紧跟着就突然感觉有一股惊慌感从天而降,把他心里的满腔愤恨瞬间击垮,吓得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立刻把眼睛给闭上了。 不过也就闭上了两秒。 眼睛闭上的瞬间陆战生就开始反思了:操?我这是干嘛呢,耍流氓的又他妈不是我,我慌什么?怕什么?我没理吗! 反思两秒之后,陆战生又立刻把眼睛给睁开了,他继续瞪着贺知,压着嗓子,带着怒气质问:“ 贺知,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 贺知刚醒来,眼神显得有些迷离,对上他的目光听到他的质问之后,才稍稍清明了下。 陆战生继续瞪着他,带着满脸的愤恨。 贺知眼眸又微微动了动,沉默片刻,面无表情道:“ 解释什么?” 嗯? 陆战生眼睛顿时瞪的更大了。 “ 我喝多了。” 贺知说:“ 不记得。” “你!” 陆战生那火气几乎是瞬间就蹭蹭蹭的涨起来了。 不记得个屁! 按照陆战生的经验,喝了酒醒来之后其实是记得事情的,他只是觉得丢人才一直都是装作不记得,所以他觉得贺知现在这么说肯定也是故意的。 贺知这个王八蛋,居然还学会逃避责任了! 陆战生真是气死了,可他这会儿也不能直接挑明了问,贺知之前都没有挑明了质问他,他要是现在问了,无异于主动把自己干的那些丢人的事先抖出来。 他好几件换贺知一件,不公平! 陆战生直接被噎住了,生闷气的功夫,贺知已经起床出去了。 洗漱,洒扫,不疾不徐,该干什么干什么,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陆战生扒着脑袋从窗户里就那么看着,脑子打了个滑 ,想到了些什么,愤恨的事突然就又换了个方向。 不就是喝多了亲了个嘴吗,俩大老爷们又不是一男一女,大大方方解释清楚,说好不算数了不就完了,至于逃避责任吗? 贺知心里肯定有鬼! 陆战生琢磨来琢磨去,最后认为贺知当时可能是又走神了,指不定当时是想到了谁,没准儿就是把他当成那个傻的女生了。 操! 这陆战生就更生气了。 郑延他们起床之后,隔壁女生做好了早饭,大伙儿一起围着桌子坐下之后,郑延发现陆战生脸色很差,看起来像是给气的。 郑延还挺纳闷,心说大早上的还没人惹呢,这又拉什么脸啊。 宋见也挺疑惑,笑着问他:“ 嘛呢小陆同志,昨晚做噩梦了?” 陆战生谁也没理。 贺知看了看他,也没说话,只是默默的递了双筷子过来。 递个屁! 陆战生火气一直高居不下,几乎是贺知放下筷子的瞬间,他就立刻拿起来直接摔在了地上。 动静不大,但气势吓人,李大宝和几个女生直接被吓一跳。 贺知又看了看他,皱起眉,片刻后,站起来出去了。 郑延无奈的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无奈的笑道:“ 操,这回好了又他妈不到十天,陆战生,你小子好歹再坚持一天啊,就差一天就能破之前的记录了。” “ 哈哈。” 宋见听后也立刻跟着笑道:“ 陆战生,你小子跟你哥是不是八字不太合啊,怎么就那么无法共存呢,三天两头不跟你哥闹一场,你就浑身难受是吧。” “…” 陆战生也是服了,他觉得这些人脑子都不行,一有问题就都先数落他,从来不去想是不是贺知做错了。 早饭贺知没吃,陆战生也没吃几口。 一上午,俩人谁也不理谁,各干各的事,各生各的闷气。 下午,大家一起去李月茹家看了看,帮着收拾整理,劈了些柴,贺知去了,陆战生也去了,俩人还是没说话。 临走的时候,李月茹叫住了贺知,然后从屋里抱了床被子出来。 李月茹之前听知青们说过,贺知的被子被大风刮没了,一直跟弟弟挤在一个单薄的小被子里,正好她最近在给孩子做被褥和棉衣,就多弹了些棉花,顺便给贺知做了床被子。 可知看着贺知把那床被子抱回宿舍并铺在了炕上的时候,陆战生心里的闷气直接更汹涌了。 李月茹这人也真是的,早不做晚不做,偏偏就卡在他正跟贺知较劲的时候! 还有贺知这个王八蛋,铺新被子铺的倒是快,就跟多着急要撇开他自己睡似的,亲了他的嘴也没个说法,逃避责任就算了,现在居然连他的被窝也要逃。 还反了他了! 从李月茹家回来之后,一直到晚饭前,陆战生都坐在屋子门口的石头墩子上闭着眼睛琢磨。 琢磨着怎么收拾贺知给自己出气。 陆战生认为,这是他与贺知之间又一种新形式的斗争。 只要是斗争,那陆战生就绝不认输,他必须想办法掰回一城,绝不能让贺知骑到他头上。 晚饭前,佟小雪喊大家去隔壁屋吃饭,陆战生琢磨的也差不多了。 宋见经过的时候,陆战生笑眯眯的朝他来了句:“ 宋兄,你姑父给寄的酒还有吗,今晚上喝点啊?” “…” 晚饭之后,一帮男生都喝的醉醺醺的,都早早就爬上炕睡了。 陆战生故意没有喝很多,等大家都睡了,他才吹灭了煤油灯,上了炕。 当然,没进自己的被窝。 进自己被窝的话,还喝酒干什么。 贺知应该是刚睡着,但被他钻进来的动作给弄醒了,推了推他,发现推了没用,无奈的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了。 呵。 陆战生轻轻笑了一声,他很想提醒贺知最好转回来,不然他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不过感觉提醒了可能也是无用,贺知也不会听他的,他想了想,直接从贺知身上翻身过去,面对面躺下了。 贺知察觉到之后睁开了眼睛,皱着眉看了他片刻,似乎想问他要干什么,但碍于大半夜的怕吵到别人,没问出口。 怕吵到别人好啊。 陆战生又笑了下,随后冷不丁就凑过去,直接在贺知嘴上亲了下。 贺知呼吸猛的一滞,人好像就愣住了。 这个表情… 陆战生可太满意了,当时他就想问问贺知: 怎么样,没想到吧,你还真以为耍完流氓之后面不改色的装忘记就没事了? 想什么呢,老子是那让人占了便宜之后闷声算了的人吗? 你还打算以后自己睡?你心里能有点数吗,老子他妈抱你都抱习惯了,能让你自己睡? 贺知从呆愣中回神,忽的一下躲开他的目光,紧跟着就要翻身。 陆战生早预料到了贺知会有这个反应,所以贺知一动,他就立刻掰着肩膀给按了回去,贺知不死心的还要躲,他想了想,直接又翻了个身,爬上去,把贺知压在了下面。 贺知立刻就表现的更为惊慌,他立刻就要挣扎,但陆战生比他很快的冲他挑起了眉,没说话,但意思明显:动静太大会吵醒其他人,你随意,我反正不怕被他们看见。 领会了他的意思之后,贺知瞪大眼睛看着他,半天没敢再动一下。 这不对了吗。 陆战生又笑着挑了下眉,用眼神表达了自己想说的话:老实点,不然有你好看。 贺知微微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或许是被他吓到了,没能成功说得出什么话。 看这可怜兮兮的模样,陆战生感觉自己总算是出了口气,打算适可而止,以后再战。 可当他正想从贺知身上下去的时候,不经意间一瞥,忽然瞥见贺知微微张着的嘴,目光就停住了。 红红的,很软,触感特别好。 还有…舌头。 好像…有点甜来着? 陆战生回想了下,发现似乎已经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了。 那不行,好奇,得再尝一尝。 这样想着,陆战生目光在贺知的唇齿间停留了片刻。 然后,低头吻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嘁,不就是亲个嘴伸个舌头吗,有什么的啊,老子不光可以,姿势还漂亮呢! - 郑延:陆战生!你小子深更半夜的……操!当我们都是死的吗! 第58章 陆战生以为自己从贺知那里扳回了一城之后会很开心, 但结果出乎了他的预料。 当天晚上亲完贺知之后,他满足的睡去了,第二天醒来, 他也故意装作不记得,像没事人一样。 可是,贺知好像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贺知不怎么跟他说话,也不跟他对视,目光总是闪躲,似乎还总是在刻意的跟他保持着距离,看起来就像是被他给吓着了。 这让陆战生觉得很不高兴。 他就不明白了, 这事儿明明是贺知先开始的, 二话不说上来就亲他的嘴 , 他还没被吓着呢, 贺知倒是先摆出了一副奇奇怪怪的模样。 现在倒好, 弄的像是他在故意欺负人耍流氓似的, 而且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 弄的俩人之间特别尴尬。 这种尴尬, 从早上持续到傍晚。 傍晚的时候, 放羊的杜老汉来了知青点,彼时贺知正在外面帮着女生们一直洗锅刷碗, 杜老汉笑呵呵直奔他。“小贺同志, 我来找你拿歌词喱。” 贺知从井边站了起来,一脸疑惑:“ 什么歌词?” “前天那些歌的词嘛,你不是说要写下来给我留个纪念?”杜老汉道。 贺知当时就立刻皱起了眉。 陆战生在屋里观察着贺知脸上的表情变化,自己的眉头就也跟着渐渐皱了起来。 话说, 昨天喝酒之后,贺知整个人的言行就比平时奔放了些, 睡过去之前,不但大赞杜老汉歌声嘹亮悠扬,还感慨了一番那些歌词的大胆直接,说回去就把这些歌词给写下来,留作来陕北高原一趟的纪念。 杜老汉大字不识一筐,但对文字和学问有关的事很是向往,听贺知说要记歌词,就问能不能给他也写一份,贺知当时拍着胸脯答应了。 但今天,贺知没有写半个字,而且看反应,似乎是不记得自己曾许诺过这件事了。 眼看着贺知一脸尴尬且抱歉的对杜老汉道歉,一点也不像是装的,陆战生转头问郑延和宋见他们:“ 喂,你们宿醉之后,醒来后记得醉时发生的事情吗?” 郑延和宋见他们在打牌,都没怎么特别注意陆战生,他们只是随口回答。 “喝大了就不记得。” “ 有时候记得一些,有时候完全没印象。” “ 我基本上一喝酒脑子就糊。” “ 你丫不喝酒脑子也糊。” “哈哈哈…” “…” 大家说着说着就闹了起来。 陆战生的心态当时就差点儿崩了。 怎么办? 他是真没想到贺知喝酒会忘事,如果贺知是真给忘了,那他昨晚上做的事在贺知看来,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啊。 怪不得躲他呢,这他妈的… 贺知得怎么看他啊! 操! 陆战生感觉有点坐不住,他想赶紧的找贺知解释清楚。 陆战生出屋门的时候,贺知去送杜老汉了,已经到了打谷场那边。 目送杜老汉走远之后,贺知才回头。 彼时陆战生已经迎面走了过去,贺知回头看到他,那表情变化非常明显。 眼睛微微一睁,脚步也随之停住。 就在这时,从打谷场的另一边突然跑过来了几条狗。 那几条狗就像是疯了似的,蹭一下窜过来乱叫了几声之后,奔着贺知就去了。 陆战生当时就吓的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话说,贺知从小有个毛病,他特别害怕毛茸茸的动物,怕的特别严重,尤其不能被毛茸茸的小动物触碰。 以前有一次,居委会王阿姨牵着她的宠物狗在大院儿的中央大道上遛弯儿,贺知正好从家里出来,冷不丁不设防,被那只小狗撞了个正着,当时就直接给吓晕过去了。 当那些几只疯狗朝贺知冲过去时,贺知显得异常惊恐,整个人僵的像是连动都不能动,只是出于本能下意识的发出了呼喊: “ 陆战生!” 这一声,喊的陆战生心肝儿都跟着颤了颤。 这穷乡僻壤的,周围连个正经大夫都没有,万一贺知晕过去,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急救。 所以贺知发出那声呼喊的同时,陆战生就以更快的速度冲过去直接把贺知从地上抱了起来。 郑延和宋见他们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纷纷领着棍子跑过来,照着那群疯狗就一顿打。 一时间,狗凄惨的叫声几乎响彻了整个黄昏。 陆战生没有顾上跟大家一起打狗,他第一时间抱着贺知离开了现场。 回到宿舍之后,贺知仍然惊魂未定,整个人都还在发抖,陆战生把他放到了炕上,可他仍然使劲儿抓着陆战生的手臂不撒手。 那一刻,陆战生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突然被填满了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什么东西,填的满满当当,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本来要对贺知解释的事。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让陆战生觉得贺知像现在这样需要他,让他觉得自己在贺知内心里其实也是一个靠的住的人。 郑延等人回来的时候,贺知已经平复下来了。 郑延很生气,因为这已经不是他们这帮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了。 话说,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很爱养狗,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可他们并不把狗圈养在家里,而是散养,放任他们满村子乱跑乱窜。 散养就导致这些狗非常凶悍且野蛮,很有攻击性,常常见了人就爱乱撕乱咬,非常危险。 “ 这样下去不行啊,这些狗老这么疯着,没准儿哪天咱们就被咬了。”郑延道。 “ 就是啊,太危险了,得想个办法让他们都拿绳子拴起来。”宋见道。 “可是他们这帮村民好像很难说话,上次我跟佟小雪他们差点儿被咬,跟主人说他们还骂了我们一顿呢。”赵俊道。 “要不…算了吧。” 李大宝道。 “ 不行。” 陆战生沉着眸子思考了许久,突然道:“ 这事儿必须得解决,就现在!” 说着,陆战生就从凳子上站起来,示意郑延和宋见一起往外走。 贺知也跟着站了起来,并伸手拉住了他。“陆战生,你要去干什么?” 陆战生回头,发现贺知又皱起了眉。 以往这种时候,陆战生都不愿意解释,因为他总觉得跟贺知解释不通。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就有了对贺知解释的欲望。 “我想先找吴常德聊聊这事儿,希望他能出面让村子里的人都把狗给圈起来,如果吴常德不管的话,我们就用我们自己的方式。” “ 什么方式?” 贺知立刻问。 “打狗。” 陆战生说:“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这种方式不对,可我们要保护自己的安全,这些村民的想法都很自我,他们的狗咬了人他们不会管,可如果有人要打死他们的狗,他们肯定就不会无动于衷。” “一定要打死吗?” 贺知又问。 “…” 陆战生突然有点想笑。 贺知的表情太认真了,而且都这么认真了,居然还是没抓到他话里的重点。 “ 不会真的打死的。” 郑延笑着继续解释说:“ 就是吓唬吓唬,他们才不可能让自己的狗被打死呢,看我们来真格的,他们肯定自动的就给圈起来了。” “…” 贺知半信半疑,看了看郑延,又看看陆战生,但最后没再说什么,也没再拦着。 陆战生和郑延宋见仨人到吴常德家的时候,吴常德一家人已经准备要睡了。 村里是非多,大晚上的,念及吴常德家里有个没出嫁的姑娘,几个小伙子就也没进他家,就在院子外站着说的话。 听他们说了的来意,吴常德直接给他们拒绝了。 许多年来,狗在他们的村子里一直都是放养的,就从来没有圈起来养的传统,他们也知道狗确实会咬人,村里的人都经常被咬,但他们都觉得咬一口没什么,反正当时又死不了人。 “ 就你们这帮知青娃毛病多!” 吴常德不悦道。 “…” 大家早就预料到了是这个结果。 郑延道:“支书,我们也不是没事找事,主要是贺知同志他对狗格外恐惧,今儿差点儿就给吓晕过去了。” “ 男娃怕什么狗!” 吴常德又不悦道:“ 多咬几口嘛,咬多了就不怕了。” 操! 这他妈也是人话? 陆战生决定不跟他费劲吧啦的客套了,直接说:“ 支书,今儿我们把话给您带到了,希望您也给大伙传下去,明天傍晚,我们几个就会在村里转,有一只打死一只,有一群打死一群。” “ 是啊支书,如果有人要跟我们拼命什么的,也请您告知,放开了来。”宋见也道:“哥几个正愁平时什么没什么消遣。” “你们还威胁起我来了?” 吴常德有些怒了,在石门村这个地方,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 不是威胁。” 陆战生笑了笑:“是说了,就肯定会这么做。” “你们!” 吴常德直接气的脸都绿了。 离开吴常德家后,几个小伙子特意去挨家挨户的看,想看看有狗的具体多少户,合计下治理难度大小。 看到一户人家的时候,刚到院外,突然听到屋里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哭叫声。 几个小伙子的第一反应都是:有人在打老婆? 他们几个之前就听说过,这村子里的人比较愚昧不开化 ,男人们大多都很粗鲁暴力,动不动就爱打自己的婆姨。 所以听到哭声的瞬间,几个小伙子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块去。 他们都顿时都变得很气愤,因为他们最看不惯这种对女人动手的行为。 尤其是陆战生,他那火气一上来,也没多想,气的咣一脚踹开门,直接就进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咳咳。。。。。猜猜我看到了啥? 郑延:……这事儿闹的!操… 宋见:……我瞎了。 第59章 乡下没有灯火, 也没有娱乐,往往是天一黑,人们就钻被窝。 于是, 夜,就显得格外漫长。 夜太漫长,人们睡太足,精力就会过分充沛,就总要找些事做,好把这些多余的精力发泄出去。 于是,一到夜深人静时, 男人们就特别喜欢搂着他们的婆姨没完没了的折腾。 这时候若是在村子里逛一圈, 各家各户发出的叫声此起彼伏, 组合起来能凑成一曲澎湃热烈的情爱交响曲。 千回百转, 激情四射。 那调子给听觉上带来的冲击力, 可是任何一首信天游酸曲儿都比不了的刺激。 更何况, 还亲眼所见了。 知青点在村子的外围, 晚上大家基本没到村子里去过, 所以那些动静大家也就没怎么见识过, 以至于这冷不丁的,听到那些凄凄惨惨的叫声时, 几个小伙子的第一反应都是:有人在哭, 有人被打了! 不过,这“惨叫”拐着弯的继续了两声之后,郑延和宋见就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郑延和宋见平时看书的时候对这种事有过文字涉猎,有过想象, 所以他们有所察觉,发现事情不对劲之后立刻停下脚步, 在院子外就原地站住了。 但陆战生不行。 陆战生平时很少看国外翻译过来的那些腻腻歪歪的爱情小说,对那些没什么兴趣,他喜欢看工具书,实用百科之类的,他脑子里基本没装过那些情情爱爱缠缠绵绵的东西,所以他就意识不到,他只是对这种欺负老婆的行为感到愤怒。 何况前几天他刚遇见过这种事,一个男人扯着他家婆姨的头发当街打骂,好多人拉都拉不开,气的他当时就想抄棍子抡人,可那会儿贺知在身边,他就没过去。 所以这次陆战生也算是攒着火,听到那哭声之后,脑子里立刻就跳出了前几天那个被扯着头发涕泪横流的女人的模样,当时就给他气懵了,以至于他直接踹门进去,速度之快,根本没给郑延和宋见拦下他的机会。 然而。 当他带着怒火义愤填膺的冲进人家屋里之后,场景与想象差距巨大。 他一眼看过去,猛的怔住,当时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直接傻了眼。 女人惊叫着去扯被子遮盖身体,男人立刻裹上被单从床上跳下来愤怒的去拿了扫把杆。 陆战生是被人给打出来的。 回到知青点后,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走路轻飘飘,手脚也像是无法自控了似的,一直在打着哆嗦。 贺知看到他状态不对,问他出什么事了,他没回答,他只是在看到贺知之后,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另一些画面,抖的更厉害了。 这种令人极其尴尬的事,郑延和宋见也不好意思说,贺知问起,他们就含含糊糊的搪塞过去,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只字不提。 陆战生更是连饭都没吃,直接睡了。 这一晚,他睡的是自己的被窝儿,整夜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睡的极其不踏实,临到天明时,好不容易睡踏实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天气很好,月光还算清亮,透过窗子,照在床上。 一切光景清晰可见。 在一起的… 是他和贺知。 贺知的皮肤很白,在月光下晶莹着,透亮,很软。 贺知的声音也很好听。 黏腻轻哼,暗哑沉吟。 陆战生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 让他忍不住… 想… 想亲吻… 想… 想… 就在他做他想做的事的最后的关头,突然听到有人略显急切的喊他的名字,喊的他猛然惊醒。 “ 陆战生,你怎么了?” 贺知正一脸着急的看着他。 “…” 从梦境中回归,陆战生先是愣了那么两三秒,感觉自己呼吸急促,心脏跳的特别快。 随后撞上贺知的目光,梦境中的那些画面突然一股脑儿的跳出来,他顿时就差点儿崩溃了。 天啊! 他刚刚都… 梦到了什么啊! 他跟贺知? 对贺知? 他怎么能对贺知做那样的梦呢! “陆战生,你,是不是不舒服?” 贺知更显着急的问了他一句,紧跟着伸手过来,看似是要摸他的额头。 梦境太过离谱,感觉也太过真实,陆战生感觉自己受了很大的惊吓,一时间无法接受,所以贺知把手伸过来的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蹭一下就躲开了。 贺知愣了下。 陆战生此刻无暇顾及贺知,只觉自己内心慌乱无比,强行压制都根本压不下去。 陆战生活到现在很少能知道羞愧二字怎么写,但这一刻,这俩个字几乎是清清楚楚的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使得他感觉自己此刻无法面对贺知,他想翻个身转过去,可一动,又忽然发现自己的下身有点不太对劲。 他立刻坐起来,掀开被子一看,更是傻了眼。 在某些方面,陆战生晚熟,十八岁之前对情爱之事的理解只浮于表面,平时脑子也不装那些,开窍比普通男孩开的晚,身体成熟的也晚,到了成年之后的今天,才第一次有了青春期男孩普遍都有的生理现象。 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熟的晚不代表不懂得,陆战生也是知道这些事的,可就是时机不对。 这事若是发生在某一个平平常常的早上,他肯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意,可偏偏就是在做了一场春梦之后,而且,对象还是贺知,他就直接崩溃了。 贺知看到他下身的情况之后,似乎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别开了目光。 这时,郑延他们也醒来了,陆战生几乎下意识的立刻把被子盖回来,又重新躺了回去。 等所有人都起床出去洗漱了,陆战生才从床上再次爬起来,换了干净的衣服,扯下被单,塞进了盆里。 他端着出去时,脸都是黑的,赵俊看他那模样有些担心,问他:“ 陆战生,你这脸色有点吓人啊,昨晚上就不对劲,是不是夜里出去撞见什么邪祟了?” “…” 陆战生一眼瞪过去,没说话,但意思明显:就你嘴多是吧! “…”赵俊讨了个冷脸,疑惑的看向郑延和宋见。 郑延和宋见俩人谁也没吱声,只是各自尴尬的干咳了两声,然后继续自顾洗漱。 陆战生给盆里装满了水,端出去老远去洗,贺知在屋子门口就那么看着他,踌躇了半天,也没过去。 李大宝从屋里出来,大老远的看到陆战生自己蹲在那洗衣服,就问贺知:“ 小陆怎么自己洗衣服了,你不管他了?” 贺知没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洗完晾上之后,陆战生也没吃早饭,郁闷的去打谷场上坐着。 今天的沙尘很小,风也没有那么烈,似乎天气有开始转暖的趋势了。 陆战生坐在打谷场上草堆上,手里拿着跟小木棍,一边敲打着地面,一边整理心情。 他想,可能是自己最近和贺知的关系太亲密了,昨晚又受了很大的刺激,所以才会突然做那样的梦。 可想着想着,又觉得好像许多事也不是很突然就出现的,比如,他对贺知的感情似乎有些奇怪这件事。 从小,别人训他骂他,无论多难听他都不在意,可贺知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好些天都吃不下饭,别人夸他奖他,他也是左耳听了右耳朵冒,一点都不入心,可贺知夸他一句,他就能高兴上好些天,那些天里晚上睡觉都是笑着的。 这样的在意程度,有点不正常。 而且,他一直不愿意让贺知找女朋友,不愿意看到贺知对别人好,他总是希望贺知只照顾他一个人,眼里也只能看到他一个人,他希望贺知也只在乎他,只对他一个人笑。 这样的占有欲太霸道,也不正常。 还有,他之前并没有意识到,但现在好像忽然就发现了,他喜欢跟贺知亲近,之前那些所谓的斗争,似乎都是披着赌气外衣的意愿。 诚实一些讲,他很乐意跟贺知睡在一起,抱在一起,现实中接过的吻,梦境中做过的更过分的事,他都并不排斥,甚至,很享受。 就是再晚熟,情感方面再迟钝,陆战生也知道,这种不正常的心情意味着什么。 他好像是,喜欢贺知。 不是对家人或者兄长的那种喜欢,是想亲近,接吻,甚至做更多过分的的事的那种喜欢。 所以,他很迷茫,也很无助。 因为贺知是男的。 长这么大以来,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了喜欢的人,这原本应该是一件值得让他兴奋而激动的事。 可那个人却是贺知,是从小贺和他一起长大,把他当亲弟弟照顾,和他吵吵闹闹,让他很在意,也很矛盾的,贺知。 陆战生突然就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迷茫里,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不然他怎么会喜欢个男的。 思来想去,迷茫好像无解,陆战生就一直在打谷场上闷坐着。 从早上坐到了中午,又从中午坐到了傍晚,不渴不饿的,期间无论谁来喊他,他都不理。 傍晚的时候,贺知来了,在他身边坐下,沉默了许久才说话。 “你,别多想,那个,是正常现象,说明你,你长大了。” “…” 贺知平时说话一向简短利索,但这会儿就有些磕磕巴巴,吞吞吐吐,可想而知有多尴尬。 唉。 陆战生很无奈,他知道贺知是在安慰他早上的事,可这都一天了,就那点事儿,就算是个傻子也早想明白了。 他还能不知道那是长大了吗,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让他长大的是个男的。 这下好了,昨天晚上他对着贺知又搂又亲那事儿,他也不用解释了,再解释也是越描越黑,倒不如就让贺知觉得他是“长大了”,乱发情。 总比让贺知知道他心怀不轨强。 万一被发现,贺知肯定会觉得他有病,到时候估计就会更想躲着他了。 陆战生没说话,只是默默的计划着,明天和点泥,把窑洞上面的那道裂缝修一下。 毕竟这以后,就不能再抱着睡了。 -------------------- 作者有话要说: _ 贺知:好小子,终于开窍了。 陆战生:不好意思,窍开了,嘴没了。 宋见:兄弟,需要酒吗? __ 陆战生:我的梦被锁了三次,删删减减到我都快不记得自己梦到的究竟是啥了… 第60章 傍晚时分, 天黑之前。 陆战生,郑延,和宋见三人背着夕阳, 每人手里拎根个棍子,气势汹汹的就往村子里去了。 其余人都站在打谷场上看着他们,几个女知青显得格外忧心忡忡。 “ 他们这样做,会不会被当作故意寻衅滋事啊。” “ 我觉得有可能,万一把支书惹急了,会被抓到县知青办去。” “听说县知青办的审查科很严格,动不动就把人拘留关押。” “啊, 这怎么办啊?” “…” 大家发愁的时候, 贺知蹙眉沉思了许久, 突然抬腿也往村里走去。 赵俊和李大宝见状直接吓了一跳。 昨天贺知怕狗的程度大家是都见识过了的, 临走的时候, 陆战生特意交代赵俊和李大宝, 要他俩务必留下保护贺知的安全, 所以眼看贺知这也要跟去, 他俩有点着急。 “ 贺知哥。” 赵俊立刻跟上去劝道:“ 你就别去了吧, 这大晚上的,正是那些狗最凶的时候。” 李大宝也跟上去道:“ 就是啊, 贺知, 你别去了,万一你又吓出个好歹,陆战生会打我们的。” “…” 贺知显得有些无奈,加快了脚步, 只说了句:“ 他不会。” 赵俊和李大宝跟着贺知找过来的时候,是在一户村民的家里。 郑延和宋见拿棍子在前面拦着, 陆战生刚刚逮住院子里的那只狗,正拿链子往狗的脖子拴。 狗挣扎着狂叫,那家人指着陆战生等人恶声咒骂。 场面很是难看。 陆战生把链子在狗脖子上套好,拴在了院子里的树上,回头看到贺知,立刻瞪起了眼:“ 你来干什么?” 贺知看看他,又看看郑延和宋见,示意他们到院子外面。 “ 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贺知说。 几个小伙子都很无奈,他们当然知道,擅自闯进别人的家里,动别人家的东西,这样很不对,可他们并没别的办法,好话已经说在了前面,可这帮人根本不听劝说。 村里其他人听到了动静,陆陆续续从各个方向赶来,他们得知陆战生这几个知青正在挨家挨户的强行给狗上锁链,顿时都表现出了很强烈的愤怒,有些男人甚至骂骂咧咧的上来要跟他们打架。 场面又开始变得很是混乱时,吴常德来了。 吴常德现在简直是烦死陆战生这几个知青了,这伙人自从来了石门村,没干过什么正经事,麻烦倒是给他惹了不少。 “咋个非要把狗拴起来嘛!” 吴常德来了之后知道陆战生几个难教训,就对贺知凶道:“ 咋个回事,就因为你怕狗,就不让狗活了吗?” 一听这话,陆战生立刻就瞪起眼要凶回去,可贺知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 支书。” 贺知走到吴常德面前,平静的对他问道:“ 村里最近几年有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一个原本好好的人,某天开始,突发头痛和高热症状,皮肤异常疼痛,怕水,怕风,随继表现出易怒情绪,甚至狂躁不止,最终死于痉挛抽搐,呼吸衰竭。” 吴常德想了想,还真有,而且还不少,从他小时候记事起开始,村子里隔几年就会出现一个得这种病的人,谁也不知道这具体叫什么病,也不知道怎么得的,只知道得了就一定会死,而且死的很快。 “ 这种病叫做狂犬病。” 贺知继续道:“是一种病毒所致的急性传染病,一般出现在狼,犬,猫等肉食类动物身上,人之所以会得这个病,大多都是因为被带着病毒的动物咬伤过。” 听了这话,在场的村民们立刻交头接耳的讨论了起来。 吴常德也回想了一下,那是他还年轻的时候,他二叔得过这个病,当时高烧了两天之后,人突然就疯了,死之前都像只野狼一样,现在仔细想想,他二叔生前确实是被狗咬过。 “ 瞎说。” 吴常德还不是很相信,对贺知问道:“ 村里很多人都被狗咬过,他们怎么没得病?” “ 狂犬病的发病率并不高,在百分之分十左右,也是是说一百个被狗咬过的人里,大约有十个会发病,当然也可能更少,不过。” 贺知又说:“ 这个病的致死率很高,几乎是百分之百,我想你们应该见过,这种病一旦发病,人就一定会死,因为它目前无医可治,也无药可医。” “…” 村民们又交头接耳了一番,渐渐的,大家的脸上就挂上了很明显的恐慌。 “ 各位为人子女,为人父母,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也都有自己放在心上护着的人,所以希望你们为了自己,也为了家里人的安全,回家之后把狗都圈养起来,不要再让它们四处咬人了。” “…” 村民们当时都没有说什么话,但知青们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得出,他们都听进去了。 涉及生死,无人能置之不理。 之前陆战生也对他们说过这一点,可无人信他。 贺知还是不一样。 贺知平日里总是一派严肃认真的模样,让这人看了就想信任他。 陆战生也回想了下,发现他好像还是头一回听贺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贺知就那么条理清晰,不疾不徐的跟人讲道理的样子… 别说,还挺帅。 人群散去之后,小伙子们回知青点。 吴常德和几个村委的干部也跟他们一起,追问贺知关于这个病的各种问题,毕竟村子里很多人都被狗咬过,他们很担心,主要是问贺知这病有没有办法预防,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治,好几个人,连着问了好几遍。 贺知也很有耐心,认真回答了好几遍,但陆战生受不了。 这没完没了的,吴常德又问一遍的时候,他直接在后边来了句:“ 您要真是担心,不如直接一声令下把村里狗都打死,以绝后患了。” “…” 吴常德回头瞪了他一眼,像是恨不得要把他的嘴给缝起来。 陆战生直接翻着眼皮瞥开目光,这一瞥,就瞥到了旁边的一家院子。 这家院子的围墙比别家的都高一些,但陆战生个子也高,能看到里面。 彼时天色已晚,院子里站着一个青年人,那人身形修长,眉目清秀,衣着也干净得体,整个人的气质与这个村子里的其他人也不搭,让人一看便觉得他与众不同。 只不过,那人是个独臂,此刻正去解挂在窑洞门口的辣椒串的绳子,一只手看着很不方便。 陆战生想着要不要去帮个忙,刚打算停下脚步,从屋里出来了另一个青年。 那青年长的也挺好看,但横眉怒目的,他从屋里出来之后,目光与陆战生的对上,那眼神里顿时充满了敌意。 “ 瞎他妈看什么看!找死吗!” 操??? 陆战生脚步立刻就彻底停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 第61章 陆战生这个人, 平时懒得主动去招惹别人,也特别反感别人故意挑衅他,所有无故来挑衅的, 他就必须得加倍还回去。 所以莫名其妙让人给骂了,他坚决不能忍,脚步停顿半秒之后,立刻转了个身,咣一脚踹开那户人家的大门,奔着那人就去了。 陆战生带着怒火,冲过去之后直接就上了脚。 那人虽然看着就像个愣头青, 可反应却很快, 陆战生踹过去的瞬间, 他稍稍退了半步, 紧跟着小腿一抬, 脚掌准确的对上陆战生的, 猛的用力, 直接给陆战生蹬了回去。 嗯? 陆战生当时就感觉有点兴奋了。 他几天受的刺激太多了, 情绪起起落落的波动特别大, 总感觉肚子里窝着一股子火气没地儿撒。 平常和郑延他们打打架也只能是打虚招,根本打不通快, 村里那些对他骂骂咧咧的男人在他看来都是些无知莽夫, 他也下不去手真打,所以一看这人是有两下子的,长得也一副很扛揍的样子,他立刻就兴奋起来了。 心里的怒火迅速演变成了强烈的战斗欲, 陆战生咔咔转了两下脖子,攥起拳头的就又冲了上去。 而俩人对打起来的时候, 陆战生又发现对方这人似乎也不仅仅是有两下子那么简单。 他们这帮原来在京城混顽主圈子的,可以说是都很会打架,可那也都是隔三差五就跟人打一场打多了练出来的,没有人教过他们拳脚,他们一般都是乱打,毫无章法,属于野路子。 可这个人好像不一样,这人身手极为敏捷,拳脚刚劲有力,有章法有招式,而且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知道是正经练过功夫的。 对打的过程中,陆战生明显感受到了这一点,意识到现在俩人打的还算不上不下,可如果以这样方式继续下去的话,自己或许不但讨不到什么便宜,反而还很可能会吃亏。 陆战生从来不是死脑筋,明知有可能会吃亏的事他也不会硬刚。 当然他也不可能会认输,他从来没向任何人认过输,他只会另辟蹊径,直到赢了为止。 于是,在那人的拳头朝自己打过来的时候,陆战生没有躲,而是突然收起锋芒,原地站那儿,任凭他把拳头打在了自己的嘴角。 砰的一拳。 “陆战生!” 贺知突然大喊了一声。 陆战生往外暼了眼,随后目光立即收回,他发现对方如他所料,一脸诧异和疑惑的停下来,并放松了警惕。 而就在这个瞬间,陆战生又突然出拳,狠狠打向那人身上最脆弱的腹部,紧跟着扣住手腕,翻到身后,朝着那人的后膝盖猛踹一脚,直接就给踹倒在了地上。 那人懵了半瞬之后,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回头怒视着陆战生,怒火肉眼可见的升腾了起来,他立刻从地上爬起,狠狠着攥起拳头,眼看就要朝着陆战生发狠,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那个独臂的青年喊了他一声: “阿驰。” 那人脚步停住,看向独臂青年,满身怒火升腾着。 “多大了,还跟个孩子置气。” 独臂青年语气稍显责怪,但很温和,更像是在哄人。 那人听后收回目光,皱起眉头,似有不愉,但没再继续往前。 独臂青年略显无奈的叹口气,走过去帮那人拍了拍身上的土,整理了下衣服,又着拍了拍脑袋,对他笑了笑。 那人又抬眸看看独臂青年,轻轻扯了下嘴角,怒火眼看着就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嗯? 陆战生就那么看着他们,忽然感觉好像哪里有些奇怪。 他琢磨了半天,没琢磨明白哪里奇怪,倒是琢磨出来眼下这情形像什么了,他这人就这样,有时候嘴特别欠,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往往就爱怎么说。 “ 哟。” 陆战生冲独臂青年扬了扬下巴。“ 您家这狗训得挺好啊,真听话。” “…” 郑延和宋见也感觉那俩人刚刚的情形像点什么,但他俩一时间没想出来像什么,现在听陆战生这么一说,恍然大悟: 没错,就是像只要发疯的狼狗,被主人抓过去哄了两句,顺了顺毛,立刻就老实了。 真就太他妈贴切了,郑延和宋见俩人实在没忍住,哈哈哈的就大笑了起来。 陆战生也想笑,但他刚才被打了嘴角,一笑就扯了下,疼的他嘶了一声。 贺知原本在院子外站着,陆战生嘶的那一声之后,也过来了。 只不过,过来之后睁着大眼瞪着他,看起来很生气。 陆战生:… 陆战生的那点想笑的欲望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并迅速的转为不高兴。 简直很不高兴。 他就不明白了,同样是打架,怎么待遇就那么不一样呢,怎么人家就又是哄又是摸头又是安慰的,到了贺知这里,就只会跟他瞪眼! 烦人! 陆战生赌气,直接别开了脸。 “ 抱歉了。” 独臂青年笑着说:“ 我们家这个脾气急,爱冲动,给你们添麻烦了。” 贺知目光从陆战生脸上挪开,转头看着独臂青年,伸出手:“ 您好,贺知。” “…” 独臂青年稍稍迟疑了下,随后微笑着与他握手:“ 夏舒呈。” 说完,他看向刚才与陆战生打架的青年。 那青年看起来不太情愿,但也还是开了口:“ 丁驰。” 贺知冲他点了下头,大概是知道陆战生不可能会像别人似的那么听话,就替陆战生做了介绍:“ 这是陆战生,是…我弟弟。” “ 噢?” 夏舒呈听后打量了下拉着脸的陆战生,笑了笑:“ 小伙子身手不错。” “哪里哪里。” 陆战生抬头瞥他一眼,哼了哼:“ 比您家的狗那还是差了点。” “陆战生!” 贺知皱着眉斥了他一句:“ 好好说话。” “…” 陆战生也瞪了瞪贺知,气的咬了咬牙,又使劲儿别开了脸。 夏舒呈就那么看着负气的陆战生,又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丁驰,笑着说了句:“看见了吗?” 丁驰皱着的眉稍稍松了松,对上夏舒呈的目光,片刻后,低头也轻扯嘴角笑了下。 贺知进院子的时候,郑延在外面问吴常德:“ 支书,这俩人谁啊,怎么之前开会没见过啊?” “ 他们不是咱村的人,外地来的,只住咱们这,不参与村里的事。”吴常德道。 “啊,那他们这算怎么回事啊,没有户籍,粮食关系怎么办?” 郑延又问。 “ 他们有钱着喱,听说以前是做大生意的,赚的钱好几辈子都花不完,用不着咱们给分粮食。” 吴常德道。 “真的假的。” 宋见问:“ 那么厉害上咱们这穷乡僻壤的来干什么啊,归园田居啊?” “ 那不知道,反正不是坏人。” 吴常德道。 “ 这可说不好啊,支书。” 郑延道:“ 那个小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的,陆战生干什么了啊,他上来就骂。” “ 该骂!” 吴常德现在不喜欢陆战生,一说他就带着气。“ 没事盯着人家看啥,不是找骂是干啥!” “哎支书,您这可纯属偏见了啊。” 宋见道:“ 咱们就是经过随便瞅了两眼,又不是故意,再说了,看两眼怎么了,听您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战生偷窥了别人媳妇儿呢。” “ …” 吴常德敲了敲烟袋锅子,回过头去,略显尴尬的撇了撇嘴。“ 你们知道个屁! ” 回知青点之后,女生们很贴心的为大家烧好了热水。 大家折腾了一大晚上,累呼呼的,挨个儿洗了澡就钻被窝睡觉去了。 陆战生最后一个洗澡的,洗完回屋之后,发现贺知还没睡,坐在凳子上,面前摆着小药箱,一看就知道在等他,要给他擦药。 陆战生本来就陷入了郁闷的境地,这出去闹了一场又闹回来了个心理极其不平衡,他就很不高兴,不想跟贺知说话,也不想让贺知帮他擦药。 可是,贺知有点强势,连问都不问他,直接上手给他拽过去摁着坐下了。 陆战生也没敢挣扎。 自从发现自己好像喜欢贺知以后,他这个心理状态好像立刻就变的很不一样了。 就像今天在夏舒呈家的时候,贺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他,放到以前,他肯定不会瞪瞪眼就拉倒的,他得跟贺知斗争,得吵架,得赢。 可是现在就觉得不想了。 赢了又有什么用啊,对他解决喜欢贺知这个难题一点帮助都没有,反而惹贺知不高兴了,他自己还会更难受。 现在,贺知硬把他拽过去,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把脸抬起来,他最多也就敢撅撅嘴。 贺知拿了棉签,沾了碘伏,一回头看到他满脸怨气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叹气。“ 打架和骂人就是不对。” “哼,那可不么。” 陆战生撅着嘴,别开目光。“ 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不对。” “ 明明可以好好讲道理。” 贺知说:“ 而且人家已经主动道歉了。” “ 那还不是因为我打赢了,我要是打输了你再看看啊,你看他们会道歉吗?” 陆战生道。 “ … ” 贺知一脸无奈的又叹了口气,然后倾身过来,用棉签轻轻擦着他的嘴角。 “ 疼不疼?”贺知问。 陆战生皱了皱眉,没说话,但目光转了回来。 此刻他坐在凳子上,贺知站在他面前,他仰着脸,目光转回来,正好落在贺知的唇上。 轻轻闭着,红红的,有点嫩。 触感很好,很软,很湿润。 现在距离这么近,他只要稍稍往前一凑就能亲上去。 陆战生受本能驱使,想要往上凑。 可稍稍一动,脑子里又突然叮铃响了一声。 不行啊,现在也没喝酒,也没有“乱发情”的借口啊,这亲完了可怎么跟贺知解释? 不行不行。 陆战生脑海里的警铃响过之后,立刻控制住自己,然后垂下眼眸,把目光挪开。 可眼眸垂下,目光下移,又落在了贺知喉结的位置。 这个位置… 梦里的时候也尝过,很诱人,比接吻还要摄魂。 不行不行不行。 陆战生赶紧强迫自己不要回想,然后直接把眼睛给闭上。 可是 。 眼睛闭上了,听觉和感知又被无限放大了。 贺知在给他擦药,离他很近,呼吸仿佛就在他耳边,让他想起了在梦里时,贺知急促的喘息声。 而且,距离太近,贺知呼出的气息还能吹到他的脸颊,吹到他的嘴角,吹到… 陆战生感觉自己有点崩溃。 哎! 这他妈的! 这谁能忍啊 !!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夏舒呈:宝贝,你看着个小伙子,是不是跟你那时候很像? 丁驰:不太像,比我傻。 第62章 克制欲望这件事, 对于新晋成年人陆战生来说,简直是难于上青天的难。 昨晚他管住了自己的嘴,没有让自己对着贺知亲上去, 可他并没有管住自己的思想。 这一整夜,他那大脑就跟无法自控似的,一直在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身上火烧火燎的,不盖被子都觉得燥热。 睡不好,还心烦,哎。 早上起床之后, 陆战生端着塞满了衣服和被单的盆出门时, 那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郑延看他那模样, 再看他昨天刚洗的被单, 今儿又洗被单, 稍稍琢磨了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就觉得挺好笑。 陆战生以前并不怎么关注男女之间那点事, 这郑延是知道的, 但他也是着实没想到, 就撞见过那么一回,就给孩子刺激成这样了。 郑延心说这后劲儿是不是也太大了点, 大的他都看不下去, 陆战生给盆里灌满水端着往远处去洗的时候,他就过去了。 “ 小陆同志啊。” 郑延过去之后,那脚踢了踢他的小腿,笑着小声道:“我说你小子悠着点, 天天这么造,对身体可不好啊。” 陆战生:… “ 哎呀, 瞧你那样儿,没事儿,不至于不好意思。” 郑延继续笑道:“ 大老爷们都这样,很正常,以后习惯就好了。” 呵。 大老爷们都这样儿? 呵呵。 要不是觉得这事儿难以启齿,陆战生这会儿都想直接问问郑延:你觉得一个大老爷们对着另一个大老爷们这样,这事儿正常? “ 哎,你小子差不多行了,就他妈那点事儿,至于么,都好几天了,还不过去了还。” “…” “听见了没,说你呢,哎你丫现在怎么回事啊,怎么感觉越来越怂了啊。” “…” 陆战生这会儿心情很差,懒得跟郑延斗嘴,他只是抬头看看郑延,然后设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是对着郑延…… 操! 刚想了个开头,陆战生就立刻给刹住了,不行,如果是郑延,他打死都无法接受。 这样一想,陆战生心里就稍微宽敞了些。 至少,他似乎也不是纯粹的就是对男人感兴趣,他只是仅仅对贺知那样。 “ 哎,陆战生,你丫这样下去不行啊,要不咱还是找点事做吧,分散分散注意力。”郑延又说。 陆战生觉得有道理,想了想,回头看了眼窑洞顶部那道裂缝,心说行吧,找点事儿干,先把它补了吧。 窑洞很高,站在地上是够不着的,陆战生让赵俊和李大宝去村里问了一圈,可是没能借来一个梯子。 之前盖小房子的时候,这帮村民借他们东西时还挺痛快,可经过赵寺和打狗事件之后,他们现在对知青们的态度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都不愿意再借东西给他们。 本着不借拉倒的原则,陆战生直接去山里砍了两根细长的圆木回来,然后拿短棍子用布条自己绑了个简易梯子。 陆战生上去修窑洞那裂缝的时候,宋见在下面直呼无语:“ 大冬天最冷的时候不修,这眼看就开春暖和了又给修上了,陆战生,你小子怎么想的啊? ” 陆战生更无语,他也想问问宋见,你们这帮人是干什么吃的,早一些你们怎么不修? 不过闻声低头看去时,正好看到贺知,他就没喊出来。 贺知正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他,表情严肃。 不知道又在不高兴什么。 陆战生顿时感觉自己不想说话了,收回目光继续抹他的墙。 修补裂缝完工之后,围在桌前吃饭时,陆战生发现最近这伙食不太对劲。 不仅是越来越差,量还越来越少了。 佟小雪看出了陆战生的疑惑,主动对他说:“ 县里分给我们的粮食已经只剩三分之一,我按照之前的用度估算了一下,就是节省着,应该也吃不到麦收了。” 嗯? 陆战生这就更疑惑了,他记得很清楚,当时知青办的人分配他们到村时,知青办主任刘大伟跟下面的人交代过,说知青们是第一年下乡,没有基础,所以口粮务必按照人数给足,确保撑到麦收。 可眼下距离麦收时节还很遥远,这就只剩三分之一了?是他们饭量太大平时吃的太多的缘故? 陆战生想来想去觉得不太可能,这天棒子面窝头加盐咸菜,他们能吃进去就不错了,这些天大家都眼看着的瘦了,饭量不可能大。 “ 怎么办啊?” 李大宝一脸惆怅的说:“听说麦收还早着呢,吃完了这些粮食,咱们就要挨饿了。” “ 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赵俊说:“贺知哥来的时候好像没分粮食。” 听这话,陆战生立刻抬眼瞪过去。 赵俊一愣,赶紧摆摆手:“哎,别多想啊,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忽然想到既然咱们知青们都有口粮,贺知哥虽然来的晚,但也应该有的,估计是县里忘了发,咱们得去要,要回来不就能多一些粮食了吗。” “…” 陆战生这才收回了目光,然后看向贺知。 贺知也看看他,说:“ 明天去县里问一下。” 陆战生没说话,等着贺知继续说点什么,比如,你陪我去。 不过没等到贺知的,倒是等到了郑延的:“ 贺知哥,明天我陪你去啊。” 然后是宋见的:“ 我也去 。” 然后是赵俊的:“ 我也一起去。” 最后是李大宝和那群女生的:“ 我们也想一起去,正好到县城逛一逛。” “…” 陆战生直接别开目光,并且,脸拉了下来。 第二天清早,知青们去吴常德家报备了一下,然后齐齐出发往县城去。 时下已经三月中下旬,风已经开始从南方吹过来,也不再那么冷冽。 高原山坡绵延不断,放眼望去,仍然尽是黄土的颜色。 小路蜿蜒伸向远方,周围很少树木,但路边的野草却似乎已经开始冒出新芽,隐隐约约有了一些绿。 知青们结伴往县城走去,聊着笑着,打着闹着,一路欢声笑语。 贺知走在热闹人群的后面,陆战生走在贺知的后面,很难得的没有跟郑延他们追逐打闹。 毕竟没什么兴致。 陆战生心情不好的时候,走路就不喜欢好好走,地上有小石子小土块什么的,他就要踢一脚,踢多了,就难免踢到人身上。 当然,也不排除是故意。 贺知在连续被小石子打了三下之后,回头看他,很是无奈:“ 干什么?” 陆战生撅着嘴不理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郑延听到贺知说话,回头笑着道:“ 贺知哥,这小子估计是又欠收拾了。” “对,使劲儿收拾。” 宋见也回头跟着起哄:“ 千万别留手,哈哈。”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回头,看着陆战生笑。 陆战生这会儿正气不顺呢,不知道这帮人跟着瞎掺合什么,见他们笑,尤其是郑延宋见笑的特别欠抽,他弯腰捡起几个小石头瞄准了就冲他们砸了过去。 “ 哎呀我操!恼羞成怒了嘿!” “ 哈哈!贺知哥,快点的,收拾他啊!” “…” 郑延和宋见大笑着边躲边往前跑,其余人也跟着大笑着往前跑了起来。 前边那些人跑出去了很远,后边这两个人就有了单独说话的空间。 并肩走了一段路之后,贺知突然问他: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陆战生:… 说实话,陆战生一时间都闹不清贺知这是问的哪件事,是问他为什么对着自己又搂又亲,还是问他怎么就突然一下就“长大了”。 陆战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撅着嘴不说话。 贺知看着他,表情显得很是无奈,叹口气,又说:“ 别胡思乱想。” 陆战生:… 陆战生也很无奈,谁愿意胡思乱想啊,可他脑子不听使唤啊,而且… 他抬眼瞥瞥贺知,心说还不是起源于你先对我耍流氓的。 一想到这个陆战生就更生气,他就特别想问问贺知那天到底是不是把他当成那个傻子姑娘了。 可他又不敢问。 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可以肆无忌惮,可现在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他都怕老那么追着问,贺知会有所察觉。 陆战生一直也不说话,贺知似乎就没了办法。 又走了一段路之后。 贺知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递了过来。 陆战生看看那糖。“ 哪来的啊?” “ 从家里带的。” 贺知说。 陆战生撇了撇嘴。 “最后一颗了。” 贺知又说。 陆战生眼睛眨巴了几下,再看看那糖,心情莫名其妙的就好了点。 最后一颗了,那么宝贵呢。 但贺知给他吃了。 嗯,挺好。 陆战生这人就这样,心情一好,立刻就能在脸上显出来,他弯了弯嘴角,对贺知说:“ 那你给我剥开。” 贺知也没说什么,拿回去剥开糖纸,重新给他递了过来。 陆战生也没用手接,直接低头过去咬。 可能... 嘴不小心张大了点。 也可能… 是故意的。 陆战生去咬那颗糖的时候,舔了下贺知的手指。 舔完他也没好意思看贺知,含着糖,扬着下巴继续往前走,装作无事发生。 贺知原地稍稍愣了下,随后也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他默默的把那根手指,以及那张糖纸,一起攥紧了手心里。 -------------------- 作者有话要说: _ 贺知:哎,要好些天不舍得洗手了,怎么办? __ 明天会很忙,尽力更一章,会晚一点更,别急哈。 第63章 当初坐着火车来的时候, 知青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是懵里懵瞪的,基本上是下了火车就直接被安排着进了村里, 所以他们对边绥县城的全貌不甚了解。 在大家的想象里,或许比京城的街头巷尾是比不了,但至少也是个县城,既然是县城,那可供游玩,值得一逛的地方肯定是有的。 但。 他们想太多了。 石门村地处边绥县一个偏僻的坡上,而县城也只是在距离石门村三十多里以外的另一个坡上而已。 县城最多就人多了点, 居住的相对集中了点, 建筑并不都是窑洞, 还有土坯垒起的房屋, 中心地带有一趟长街, 街边两侧有零星开着的铺子, 都是国营的代销处和餐馆什么的, 卖的也都是一些生活必须的基础物品。 大家走了三十多里路, 用时两个多钟头, 可来了之后,就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逛完了。 “ 这他妈什么鬼地方啊, 就这还好意思说是县城呢?” 宋见看着周围破砖烂瓦的街道和房屋, 无语到了极点。“真扫兴。” “还以为县城会好一点呢。” 佟小雪也遗憾道:“ 看来陕北这个地方是真的很落后啊。” “当然了,这边自古以来就落后。” 赵俊道:“我以前在书上看过,古时候充军发配基本上都是发配到这个地方来的。” “ 操!” 宋见一听这直接更无语了:“ 哥几个儿到底是犯了什么大事儿啊,给弄到这么个破地方来。” “ 哈哈。” 郑延听宋见那话直接乐了。“ 宋兄, 当初来时,你在火车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宋见:… “哎呦, 那壮志凌云,豪言狂语的,我到现在记忆犹新呢。” 郑延笑着道:“广阔天地之大有意思的事多着呢,咱们得坚决响应指示啊,得支援乡村建设啊,得大有作为啊。” “ 你大爷啊郑延!” 宋见直接给气笑了,这事儿他没法回怼郑延,只能转头去招陆战生。“ 哎,指望陆战生吧,毕竟咱们小陆同志什么都会,这边绥县的未来可就指望你了啊。” “行啊。” 路上吃了贺知给的那块糖之后,陆战生的心情就好了不少,这会儿也还行,就随便回了宋见一句:“ 多大点事儿啊,哥们儿别的不敢说,心情好了让这全边绥的老老少少都能吃上饱饭是没问题的啊。” “ 哎呦嗨,不愧是脸皮厚如城墙的人啊,一张嘴就敢吹这么大。” 郑延笑着说:“ 别说全边绥了,你丫先让咱知青点这几个兄弟姐妹别饿着行不?” “ 行啊。” 陆战生四下看了看,发现街对面有个饭馆看着还行,回头便坏笑着冲大伙道:“各位尊称我一声大哥,今儿就让你们吃顿饱的。” “去你丫的吧。” 郑延直接推了他一把。 大家笑哈哈的就往那饭馆去了。 县城的饭馆也没有白面馒头,吃的还是玉米面,不过菜是丰富了些的,还有现宰现炖的土鸡,大家也算是大快朵颐饱餐了一顿。 吃完饭后,大家一起去了县知青办,问过之后得知,贺知确实应该有口粮,但当时他来的晚,知青办就把这事儿给疏忽了,忘了下发。 补发粮食的文书批得很快,当时就写好了,但去粮仓领粮还需要主任刘大伟的签字,然而今天不巧,刘大伟下乡办事去了,得明天才能回来。 想着这三十里路走个来回也挺费劲的,大伙儿商量了下,决定留俩人在县城住一晚,明天领了粮食再回去。 贺知本人肯定是要留的,那么另一个也就毋庸置疑了,得是陆战生。 傍晚,郑延和宋见他们带着大家回去了,陆战生和贺知准备去找个旅店。 经过一个代销处时,陆战生忽然想起贺知只剩的那一颗的糖被他给吃了,他就想着再给贺知买一些,就拉着贺知进去了。 “ 有块儿糖吗?” 陆战生进代销处之后直接问。 “有,白天刚到的。” 看店的大婶说话就去把块糖的纸箱给端了出来。 陆战生看了看,发现是橘子瓣糖,裹着一层白砂糖,看着倒是应该挺好吃的,但没有包装纸。 按照大众印象,散装的块糖似乎不如有包装纸的好,贺知这个人平时很讲究,也不知道会不会愿意吃。 正当陆战生有点犹豫要不要买的时候,大婶儿笑着对他道:“这个糖甜的很,哄娃,哄婆姨,都好使的很。” 额。 陆战生又迟疑那么半秒之后,笑着对大婶儿道:“ 大婶儿,来一斤!” “ 好嘛!” 大婶应了声就拿纸袋给他秤了一斤,秤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凑近了小声对陆战生问:“ 娃,巧克力要不要?” 巧克力? 陆战生知道,巧克力这种东西很好吃,也难买到,以前罗姨听说了有这种好吃的东西之后,为了弄来给贺知尝尝,到处找人帮着买才好不容易买到过那么一小块,他还记得,贺知吃了之后,眉梢扬了很久,那代表是真的很喜欢了。 不过这穷乡僻壤的居然有巧克力这种东西就挺可疑了,况且大婶儿还一脸心虚的模样… 陆战生直接问她:“ 哪来的啊?” “ 也不瞒你们,我家娃在上海当兵,这是过年部队给发的,他没舍得吃,给我寄回来了,我也不舍得吃,想着这是好东西,能换点钱,将来攒着给娃娶婆姨,拜托你们,买不买都不要往外说嘛,被别人知道我这工作就没了。” 大婶这么一说,陆战生就明白了,时下有很多忌讳,很多东西都是不允许四下随意买卖的,怪不得心虚。 这大婶儿挺面善,也不像是什么坏人,陆战生也放心了。 “ 多少钱?”陆战生问。 “ 我也不知道它值多少钱。”大婶想了想。“要不,你就给两毛钱吧。” 贺知皱了下眉。 陆战生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从裤兜里掏出钱,数出了一块三出来。 三毛是块糖的钱,一块是巧克力的钱。 物价本该如此,不能因为这个大婶儿不了解,他就昧着良心赚了这个便宜。 走出代销处之后,陆战生感觉贺知轻轻叹了口气,就问他:“ 怎么了?” 贺知先是摇了摇头,片刻后,又看看他,显得有些无奈。“ 以后不要乱花钱。” “…” 陆战生直接撅起了嘴,他又不是买来给自己吃的。 沿着街道走了很远,天都已经黑透了,他们总算是才找到了这县城里唯一的旅店。 值班的是个大叔,头上扎着白羊肚手巾,不知道是他们这边的风俗还是什么,几乎每个男人头上都扎这个,扎的还都是脏的看不出曾经是白的那种。 大叔看他俩都是小伙子,直接给开了一间房,进去之后,陆战生看了四下环境,感觉房间里面看起来很干净,他挺满意。 不过大叔离开之后,整个屋就剩下他俩时,陆战生忽然感觉不太好。 屋里就一张床,一个被子。 作为一个心里有鬼的人,陆战生最近一直都在对自己严格要求来着,这好些天都没有再去跟贺知睡一个被窝了。 床挺大的,睡俩人足够宽敞,陆战生想着要不要再去要床被子。 不过,想半天,觉得不太好,感觉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可能会引起贺知的怀疑。 陆战生坐在床边暗自纠结的时候,贺知去打了些热水来,看样子,是要擦洗身子了。 哎。 陆战生突然感觉自己这会儿应该去外面转转,可想想 ,又觉得不太愿意出去。 贺知大概是看他有些走神,拧着毛巾问他:“ 你怎么了?” 陆战生闻声看向贺知,眼眸眨巴了下,问:“ 咱们今天晚上还吃饭吗?” 问完,他才忽然想起,中午大吃的那一顿大家都吃的很饱,来的路上他俩已经说过了,晚上不吃了。 “ 额,那个,不是。” 陆战生赶紧找补:“ 我是问你,吃巧克力吗?” 贺知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一会吃。” “噢,那你洗吧,我…” 陆战生挠了挠头。“ 我先躺会儿。” 贺知也没再说什么,回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躺下之后,陆战生打算关闭五识,非礼勿视。 但这太难了,听到贺知开始脱衣服的瞬间,他那眼睛就不听使唤了。 哎,贺知,那腰是真细,身上也是真白啊,没什么肉,但摸上去… 哎。 陆战生,你个流氓。 好在贺知擦洗的速度很快,在陆战生将要挺不住之前就完事了。 贺知又去重新打了一盆水,要求陆战生也擦洗一下。 陆战生全程都是背对着贺知的,他倒是不怕被看,但怕被发现自己肚子上的那道疤。 终于完成艰难的睡前准备工作,陆战生直接钻进了被窝,他只想能立刻睡着。 但奈何,贺知似乎还不想睡,又收拾了一会儿之后去打开了那盒巧克力,坐在床边剥开,直接先给他嘴里放了一颗。 “…” 陆战生无奈,只好又把眼睛给睁开,嚼了两口,发现不对,他第一反应是这巧克力坏了,因为有很强烈的刺激性气味,可再嚼两下,又发现似乎也不是坏了。 以前他听人说过,上海那边特产一种糖果,里面包裹着一涡酒水,叫做酒心巧克力,尝出是酒的味道之后,陆战生就反应过来了。 然后,某种正被压制着的兴奋劲儿,就从心底油然而生了。 哎! 中午吃饭的时候,郑延和宋见他们点了酒,他可是拼了老命才管住自己没喝,也没让贺知喝,现在这… 这不是天意吗? 这就是天意啊! 既然是天意,那就是不可违的啊。 这样想着,陆战生就高高兴兴的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他什么话也都没再说,只是抓过贺知手里的巧克力盒子,把里面剩下的巧克力一股脑儿的全给拨开了。 一刻钟之后,贺知醉了。 醉了之后贺知也不忘埋怨他,抓着他的肩膀,眼神都不能集中,但还是坚持瞪他:“ 乱花钱,不节省。” “ …” 陆战生这会儿才不想跟他置气,只冲他笑。 “ 严肃,不许笑。” 贺知又说,语气还挺凶。 陆战生只好收了收笑意,然后歪着脑袋问他:“好不好吃?” 应当是很好吃的,因为贺知听后也收了收自己的严肃,诚实的点了点头:“ 嗯。” “ 那还想不想要?”陆战生又问。 贺知的目光就收回去了,神情也顿时看起来有些失落,没说话,但意思明显,想要,可是没有了。 “ 还有橘子糖,我去拿。” 陆战生下去打开桌子上包着的包装,取了一块糖出来,想了想,放进了自己嘴里。 坐回床上之后,他没主动给。 贺知就那么看着他,等了许久没见他把糖递过来,看着就有些不高兴了。“ 糖呢?” 陆战生笑了笑,然后去捉住贺知的两只手,背在了身后。 “ 在这儿呢。” 陆战生用舌尖把嘴里的糖往外送了送,凑近了贺知,看着他的眼睛。“想吃的话,自己来拿。” 贺知眸子睁了睁,人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都被捉住抽不开,显得慌了下,片刻后又抬头看看他,然后再别开脸。 “ 贺知。” 陆战生叫了他一声,然后循着他的目光继续与他对视。“ 来吃你的糖。” 贺知目光又闪躲了几下,可最后还是看了回来,目光在他的眼睛里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到他咬着的糖上,迟疑两秒,凑了上来。 而被贺知的唇轻轻触碰到的瞬间,陆战生勾着嘴角又笑了笑,紧跟着松开贺知的手,捧住脸,用力的吻了上去。 “…… 骑上毛驴狗咬腿, 半夜里来了你这个勾命鬼, 搂上亲人亲上一个嘴, 肚子里的疙瘩化成了水。 ……” 之前听这种信天游酸曲儿的时候,陆战生只能领会歌词的表面意思,但这一刻,把人搂在怀里,含在嘴里,他似乎就有了更深一些的体会,似乎就终于明白了那些歌词所描述的销魂之处所在。 这些天里所有的克制和压抑仿佛一下子得到了释放。 很痛快! 这个吻缠绵而冗长。 几近窒息时,陆战生停了下来,他打算就到此为止了,毕竟贺知喝多了,他不想趁人之危。 再者,即便不太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再继续,他也不是很会了。 可是。 似乎。 贺知并不打算到此为止。 陆战生停下来的时候,贺知追着他又继续吻了几下,然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他。 深遂,迷离,带着浓重的… 欲望? 这… 陆战生本来是并没有特别多的杂念的,他只是想要个深一些的,能让他满足的吻。 可读懂贺知这个眼神之后,他就有了,下身的火几乎是蹭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身上痛痒难耐,理智也立刻开始了极限拉扯。 继续,还是停止? 流氓,还是君子? 陆战生纠结极了,他这辈子就没遇到过这么难选的题。 但。 就在他选不出的时候,贺知突然倾身过来,扣着他的后脑勺,继续了刚才的吻。 并且,直接把他摁按倒了。 热烈而密集的吻几乎是铺天盖地般的落下来,落在他的眉眼,唇侧,耳际,颈间… 陆战生直接放弃了挣扎,他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的欲望也跟着肆意疯长。 然而。 两分钟后,他的眼睛又猛的睁开,并瞪大了。 贺知! 贺知居然把手伸向了他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咳咳,小崽子太嫩了,还得是我。 陆战生:妈呀! 我我我!怎么办!我,我好像又被教会了一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 今天的内容.....怪尴尬的,那个,咳咳,就这样吧。【捂脸】 今天晚了点哈,放心,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断更的,万一有意外也会提前说,然后,明天见,预计3:00,之后尽量都会在3:00哈 祝大家劳动节快乐! 第64章 有些东西, 做梦经历是一回事,亲身体验又是另外一回事。 陆战生是怎么也没想到,贺知喝醉之后能那么的… 平时清醒着的时候, 贺知很讲究,恪守礼教,循规蹈矩。 偶尔陆战生在屋子光膀子,贺知都要别开眼,然后训斥他一顿。 可能是平时対自己要求太苛刻了,所以醉酒之后就格外不自控? 反正。 陆战生感觉贺知喝多了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那整个过程,他脑子里一直不停的回荡着一句很响亮的话: 贺知, 是真厉害啊。 作为一个才刚刚“长大”的人, 这才没几天的功夫, 各种“大事”相继发生, 还可谓是一波比一波猛烈。 这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 那估计得遭受很大的心理冲击, 经久缓不过来的那种。 但陆战生不是一般人。 陆战生当然也受了些冲击, 但接二连三之后, 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适应了。 新刺激总会不断出现, 勇于接纳,学会享受才是正解。 陆战生非但没有被吓傻, 他甚至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 感到无比的新奇,兴奋。 身心获得的巨大愉悦感让他久久不能平息,回味无穷。 而且,尝到了这个甜头, 他似乎已经在潜意识里开始対下一次有了很强烈的期待。 平复许久,陆战生才从他的思绪万千中回了神。 贺知脸上的红还未褪尽, 人已经睡着了。 长睫毛的影子映在脸颊,微微颤动,嘴角的弧度很轻浅。 睡的很安稳。 陆战生就那么低头看着他,注视许久,心里又开始泛酸。 哎。 下一次个屁。 下次再给灌醉吗? 每次都给灌醉了吗? 那是畜生才能干出来的事儿吧。 哎。 陆战生想了半天,没想出别的正经办法,觉得这事儿可能会越想越愁,他也不为难自己,决定停止思考那些没用的。 贺知醉酒之后是不记事的,不会记得今晚,陆战生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毕竟清醒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万一知道了,陆战生估计就彻底没下次了,那到时候他就是想当畜生也当不上了,于是想了想之后,他就起床去打了些水来。 帮贺知清理了身子,给穿好衣服,然后再清理完自己,陆战生爬上床去,把贺知抱在怀里,亲了亲额头,这才躺下去,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早,赶在贺知醒过来之前 ,陆战生松开了他。 两人起床之后,陆战生该穿衣穿衣,该洗漱洗漱,该干嘛干嘛,做一副全然无事发生的模样,他自认心理强大,举止自然,演技浑然天成。 可贺知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対劲,临出门时,皱眉看着他,略显疑惑的问道:“ 你怎么了?” 陆战生没感觉自己有什么破绽露出,看看贺知,翻翻眼皮。“ 什么怎么了?” 贺知眉间又皱了皱,随后指了指他的鞋子。 陆战生低头一看顿时无语。 操…穿反了。 离开旅店之后,他俩去街边的小店随便吃了个早饭,然后直奔知青办。 主任办公室的门被叩开,刘大伟一看到陆战生就立刻咧了咧了嘴。 话说上次,被陆战生灌了一顿酒,紧接着又被一顿忽悠,他当时脑子一热直接给陆战生批了允准探亲的文书,幸好当时陆战生没走成,不然开了这个口子,他犯了错误不说,以后的工作都不知道会有多难做。 “咦,你这个小陆同志啊。” 刘大伟让他们在桌子前坐下,端了两杯水过来,然后坐下咧着嘴対陆战生道:“ 我算是知道当初你们来的时候大家为什么都那么评价你了,你这个娃,心眼子是真多的很,坏招儿也多的很。” “…” 陆战生就挺无奈的,他觉得这帮人都很有意思,遇到问题不从自身找原因,总习惯于先从别人身上找,不反思自己脑子为什么不行,怪别人心眼儿太多。 不过陆战生这会儿心情还行,回嘴都是带着笑的。“ 刘主任,那事儿啊,它主要是因为您心地太过于善良了,您是个大好人,好人一生平安,而且您一看就是心胸宽广的,我听人家说,你们这种人长寿,活得久,能活千年万年呢。” 这话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贺知的目光立刻就带着责怪看了过来。 可偏偏,刘大伟似乎没听出来,还以为陆战生真是在夸他向他服软,那脸上的严肃当时还就渐渐褪去,转而换上了欣慰的笑。“ 嗯,你这娃小嘴叭叭的,看得出来是读过书的娃了,能说的很。” 陆战生当时就更想笑了,并且还想再来两句,不过转头瞥瞥贺知,対上那道责怪的更明显的目光,他就没怎么放肆了。 “ 哎,小贺同志啊。” 刘大伟转头又対贺知笑着道:“ 真是很対不住了啊,你来的晚,口粮这件事我们真是给疏忽了,没能及时下发,不过你放心,该有的一点也不会少,一会儿就带你们去领。” “ 没事。” 贺知冲刘大伟点了点头:“ 给您添麻烦了。” “ 不麻烦,呵呵。” 刘大伟笑着客气,不过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容收了收。“ 対了,小贺同志,有件事我还要叮嘱你一下,你是烈属子女,根据组织上的规定,你到咱们边绥县来插队,知青办应该给你一些特殊照顾,但这个照顾也是有限度的,咱可不能拿这个给村干部施压啊。” 一听这话,贺知立刻一脸疑惑。 陆战生也立刻瞪起了眼。“ 刘主任,您这话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做‘拿这个给村干部施压啊’?” “ 你还好意思问?” 刘大伟対陆战生道:“ 你们最近在石门村都干了些什么,真当我不知道?你们村的支书吴常德前天派人来报告,他说你们在石门村无法无天的,他碍于小贺同志是不是在县里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都不敢管教你们喱。” 操! 陆战生一听这个当时就差点儿怒了。“ 先不说我们干没干你所谓无法无天的事儿,这跟贺知有什么关系啊,他全程任何事都没参与。” “ 他是你哥。” 刘大伟道:“ 而且你们几个知青现在到了石门村就是一个集体,任何一个人犯错都会牵连整个集体。” “ 吴常德怎么打的小报告?” 陆战生问:“ 他凭什么认为贺知是关系户?” “ 那你们要从自己过往対吴支书的态度上找原因。” 刘大伟道:“村子里一向都是支书当家,他一心为大家着想,你们要拥护他,尊重他,拿领导干部的话不当回事,那是很严重的纪律问题。” “ 为大家着想?” 听到这个陆战生更怒了:“放任村里的无赖欺负人不管,让满村子的疯狗到处跑着咬人也不管,他为大家着个屁想了!” “ 小陆同志!” 刘大伟也严肃了起来。“ 注意你的言辞,吴支书或许是有做的不足之处,但总体上,他确实是个好支书,你不能这样说他。” 操! 陆战生听他说这话算是明白了,这帮人蛇鼠一窝,自己人护着自己人,争辩无用。 这下行了,打听出贺知原来并没有什么背景和关系,回去之后都不知道吴常德会怎么挤兑他们这帮知青呢。 陆战生暗暗的咬了咬后槽牙,不再跟刘大伟掰扯,但心里已经开始计划回去之后,如果吴常德敢找他们的麻烦,他要如何应対了。 “ 刘主任,很抱歉。” 贺知叹着气说:“ 此前很多事或许是我们做的欠考虑了,之后会注意的。” “ 哎,知道注意就好啊。” 刘大伟转头面対贺知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的。“ 小贺同志,村里人不比你们思想开阔,平时只管顾着自己的那点鸡零狗碎的事,小家子气,爱计较,但都没什么坏心眼,你们那帮知青里你最大,回去多教育教育他们,别跟村民们瞎胡闹。” 贺知点了点头。“ 嗯。” 対贺知说完话,刘大伟原本还要在教育一下陆战生的,可陆战生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拽着贺知站起来,直接说:“ 麻烦带我们去领粮食,不早了,还得往回赶呢。” “…” 刘大伟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起身带他俩去粮仓。 按照此前的标准,陆战生估摸着贺知能分六十斤粮,两袋玉米面粉,但真正从粮仓把粮食领出来之后,他就疑惑了。 整整有四袋面,目测有一百二十斤。 陆战生没动声色,转了转眼眸,问刘大伟:“ 主任,贺知不是烈属子女受照顾吗,您这怎么分的跟我们一样啊,怎么没多分点?” “多不了。” 刘大伟说:“ 咱们边绥县就是这粮食紧俏,一到青黄不接时,哪哪都不够吃,根据组织规定,你们每个知青的口粮都是按一百二十斤下发,烈属子女也一样。” 一个人一百二十斤,四袋面,那八个人就是三十二袋。 可陆战生回想了下,当初吴常德让人把知青办发的粮食送到知青点的时候,是十六袋。 操! 就说这个粮食怎么吃着吃着发现不够了! 吴常德那个老东西! 居然整整给克扣了一半! -------------------- 作者有话要说: _ 陆战生:吴常德! 你完了!!! 贺知:唉,我家这个小崽子,注定闲不住,不跟我闹,他就跟别人闹,反正他得闹,怎么办,脑壳疼。 _ 作者卑微的说:改了十几次,真的尽力了,但也真的刚不过,全删了。 第65章 由于路途遥远, 又带着四袋面粉,回村的时候,刘大伟特意安排了送他们。 整个路上陆战生都没跟贺知说过一句话。 生气。 在知青办的时候, 陆战生得知大家的粮食被克扣,他当时就怒了,打算立刻就让刘大伟给解决这件事,可贺知制止了他。 知青们下乡插队是眼下全国范围内最受瞩目的大事,被各级领导层层级级的盯着,全国各地都在力争把这件事办的井然有序,不出乱子。 而在这种极为敏感的节骨眼上, 出现村干部克扣知青粮食这种情况, 那后果的严重性可想而知, 若是闹起来, 吴常德丢了公职事小, 搞不好, 还要被抓起来问责, 甚至判刑。 贺知的意思, 是他不认为吴常德是个坏人, 也不认为吴常德是个为了私欲和贪念而不计后果的人,他认为或许事情另有原因, 又或者, 吴常德有什么苦衷,所以,他主张先不声张,回去向吴常德了解真实情况之后, 再作出判断。 虽然陆战生最后也听了贺知的话,但他并不怎么认同贺知这个观点。 说实话, 陆战生此前对吴常德一直无感,不怎么喜欢,但也不至于嫌恶。 在他看来,作为一村之长,吴常德没有起到拨乱扶正的作用,但毕竟矮子里面选将军,他也不觉得石门村那些人里有谁比吴常德更能胜任这个位子。 但现在,陆战生对吴常德的印象改观了些,觉得自己之前是小看了别人。 当初陆战生在知青点盖那几间小房子的时候,吴常德让他向村里交了二十斤粮食,离开知青办之前,他想到了这件事,就特意去拐弯抹角的问过刘大伟。 刘大伟说,如果他们知青点内部搭建个屋子院墙的不是什么大事,也并不需要向村里缴纳什么税金,只跟村里说一声就可以。 所以,陆战生就更生气。 他们这帮知青从刚来的那天就一直被村里人看作傻子,他们已经处处小心了,却不成想,防不胜防,还是被当成傻子耍了好几轮。 陆战生就很不明白,这摆明了就是吴常德欺负人,傻子都能看清楚,但贺知非但不这么认为,还要为吴常德找理由。 陆战生从来不喜欢这样,他生平最不喜欢的,一个是当冤大头,一个是当烂好人。 但陆战生也不想跟贺知争辩,因为一争就要吵架,一吵架他就搂不住火,也管不住嘴,他肯定又会把贺知给气病,不想让贺知生病,他就只能不理人。 坐上了知青办给安排的车,赶路就快了些。 回到石门村时,正值午后。 打谷场上又挤满了人,石门村正在为即将开始的春耕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大老远就能听到吴常德扯着嗓子喊话。 “春种一颗粮,秋收万颗粮! 多锄一遍地,多打一仓米! 同志们,开春很关键,不能懒!拿出你们的力气使劲干!等明年!说什么也不能再挨饿……” 听到这里的时候,陆战生从车上跳下去,直接喊了一嗓子:“ 挨个屁的饿!你应该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撑死!” 吴常德正喊的慷慨激昂,冷不丁被打断,扭头看到陆战生,立刻瞪起了眼:“ 瓜娃子!你说啥!” 瞧! 陆战生心说果然如他所料,不光态度变了,称呼还变了呢,他立刻就要上去理论,可贺知摁住了他。 贺知先是叫郑延他们几个过来帮忙把那几袋子面从车上卸了下来,然后一番感谢,送走了知青办的人,回头才对吴常德说话。 “ 支书,我们昨天去县里,领回了我的口粮。” 贺知示意吴常德看那四袋面,继续道:“ 我想您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吴常德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些粮食,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县里给知青们分的粮食,他之前确实是扣下了一半,但他不认为自己这事做的有错。 “ 要啥子解释!” 吴常德吸了口旱烟,并不惧怕什么,毕竟他已经知道,贺知在县里并无特殊背景,他也不怕得罪他们了。 “没有解释,村里就是这样给你们分的!” 听这话,知青们面面相觑,琢磨了一番,忽然就都明白过来了些什么,当时大家就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 什么意思啊?” 宋见看看那四袋面,又看向陆战生:“ 少了啊?” 陆战生:“ 一半。” “ 什么!” 宋见几乎是立刻就火了,转头面向吴常德:“ 支书!没您这么欺负人的啊!” 吴常德磕着烟袋锅子,看宋见一眼,明摆着一副“就是欺负你们怎么地”的表情。 “你们知青娃到了咱们石门村,那就是石门村的人!人都是村里的,口粮也是!怎么分村里说了算!给你们多少就是多少!” “ 支书,这么说可就是您不讲理了啊。” 郑延也道:“ 我们到石门村来插队,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全指望着国家分给我们的这些口粮,您给我们扣了,我们吃什么,饿着吗?” “ 饿着咋了!” 吴常德道:“ 石门村就这条件,你们来了这,第一件要学会的事就是挨饿,要没点抗饿的本事,趁早别在石门村待着,卷铺盖,爱去哪去哪!” 操! 这话陆战生实在忍不了。“ 吴常德!你好歹是个支书,说话办事都不知道掂量一下,这也就是组织上分配,不然就你们这个鸟都懒的来拉屎的地方,谁他妈愿意来啊!” “ 那你滚!” 吴常德听那话也有点生气了,他立刻拿烟袋指着陆战生:“ 石门村也不稀罕你这种啥也不会就只会瞎折腾的瓜怂玩意!滚嘛!” 操! 陆战生那拳头立刻就硬了,当时他就忍不住想动手,可贺知摁着他,拉回去,把他挡在了身后。 “ 支书。” 贺知对吴常德平静道:“我想您应该明白,这些粮食是国家下发的,去向和用途都有过很明确的指示,现在这个时期,一旦出事就是大事,如果闹大了,您也会面临很大的麻烦。” “ 能有多大麻烦。” 吴常德对贺知的印象一直不错,所以对贺知说话时态度就没那么恶劣了,但他还是不以为然。“ 我又没有私吞,没装进自家的粮仓里,我心里没有鬼,怕啥喱!” “ 那粮食去哪了?” 贺知问。 “ 村里人分了。” 吴常德道:“ 还是那句话,你们来了石门村,就是石门村的人,咱们村就是这样的传统,有活一起干,有粮食一起吃,就这样。” “ 操,这会儿说我们是村里的人了。” 宋见说:“ 早前我们就他妈借个梯子都没人愿意借给我们的时候呢。” “ 那你们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想想大家为什么都不愿意搭理你们!” 吴常德道。 “ 话都让你说了,你们这帮人…” “行了宋兄,跟丫说他妈那么多的废话有什么用!” 陆战生打断宋见,回头四下看看,去打谷场边上找了个跟棍子回来,然后指着吴常德: “ 吴支书,今儿咱们先礼后兵一回,我明确的告诉你,你现在马上去把我们的粮食给回收,然后还回来,还了,这事儿我们就不计较了,但你要是不还,也别怪我们几个心狠手辣!” “没错!反正真要闹到县里,我们也不是没有理!” 宋见和郑延见状,也撸起袖子跟上。 几个人直接把吴常德围了起来。 而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村民们,尤其是那些男人们,也纷纷凑了上来。 气氛一时间突然变得很紧张,像是马上就要爆发一场大乱。 吴常德倒是显得不慌不忙,他吸着烟袋锅子,眯了眯眼睛,然后回头,冲村民们使了个眼色。 很快,围上来的那些村民们止住了脚步。 片刻后。 男人们陆陆续续退了回去,换上了那些女人们。 这让陆战生他们顿时就觉得:坏了! 说起来,陆战生他们几个是不怕打架的,毕竟曾经也是仅凭二人之力就一举干翻近乎整个京城顽主圈子的人物,若是和村里这些男人们打起来,他们肯定也吃不了亏。 但他们也着实是没想到,吴常德这个老奸巨猾,居然把男人们撵回去,让女人们上了。 这帮女人一个个的都很泼辣,扯着嗓子咒骂,声音特别尖锐,上来就直接对他们推推搡搡,连掐带扭,还挠人。 陆战生他们顿时就感觉自己是被一群凶悍的大鹅给围攻了。 小伙子们打过那么多次群架,从来都是战无不胜,自认见多识广,什么场面都镇得住。 但偏偏,眼下这种阵仗,他们就真是没见识过,一半给惊的,一半是无计可施给气的,战斗力直接归了零。 平常挨几棍子都屁事儿没有的小伙子们,让这群泼妇给拧的,浑身都疼抽抽了。 最后还是吴常德一声令下,那群女人才收了手。 吴常德吸着烟袋锅子,看着那几个被挠的近乎傻了的小伙子,洋洋得意,他心说跟老子斗,你们这帮崽子还嫩点。 几个小伙子里,陆战生回神回的快点,眼看吴常德吆喝着散了会,这就带着那一脸得意要走,他那怒火蹭蹭的,回头又抄起了棍子。 可还是没能打过去,就又被贺知拦下了。 “别冲动。” 贺知说:“ 别胡来。” 就因为这几个字,陆战生那怒火直接窜升了好几个等级,他用力甩了甩手臂,可是并没有甩开贺知。 “ 贺知!!” 陆战生再也忍不下去,反手抓着贺知的手臂,恶狠狠的问他: “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我被人欺负你永远看不见! 可我要反击,你就立刻说我是胡来!” -------------------- 作者有话要说: - 贺知:完了,好像把火又引回到我身上来了。 陆战生:我这回!是真的要借酒浇愁了! - 李大宝:我在窑洞后的草堆里找到了贺知丢失已久的被子。 郑延:扔了吧,贺知有新的,也用不上了。 李大宝:扔了怪可惜,给小陆铺在他的小窝棚里吧。 郑延:? 李大宝: 他这几天不是又跟贺知闹别扭了吗,晚上不睡屋里,老去小窝棚睡,我怕他不铺点啥,硌得慌,他挺沉的。 郑延:………噢。 宋见:那个……朋友们,不瞒大家说,我姑父又给我寄来了两瓶好酒,我打算跟我的好兄弟陆战生分享。 ~~ 第66章 在陆战生看来, 粮食被克扣了事小,让人摁着脑袋欺负受这窝囊气事大,尤其吴常德还一副他们活该如此的态度, 他无论如何都忍不了。 可贺知就非要拦着他,并且说什么都不撒手。 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吴常德带着一脸得意离开,陆战生心里的火气烧的极其旺盛。 他就不明白了,心说贺知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每次都这样,每次出现问题时候,贺知从来都不会选择同他站在一起, 不仅不跟他站在一起, 还要指责他, 说他瞎胡闹。 就这样, 他居然还觉得自己喜欢贺知? 喜欢个屁! 老子是他妈的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喜欢贺知! 火气直接顶到脑门儿, 陆战生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回过头来瞪着贺知直接用力的推了一把。 哐当一下。 贺知摔在了地上。 “啊!”“哎呀!” 几个女生被吓的突然惊叫了几声, 郑延和宋见闻声也就回了神儿。 “陆战生!” 郑延看看跌坐在地上的贺知, 朝陆战生喊了句:“你小子干嘛呢!” 贺知坐地上懵了一瞬, 紧跟着抬头看向了陆战生,大概是摔疼了, 他眉间紧锁, 表情显得有些痛苦。 陆战生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又被揪了一把,有点疼。 不。 好像是很疼。 但这会儿他正在气头上,火气降不下来,他看看贺知, 别开了眼。 贺知缓了片刻,要从地上起来, 宋见赶紧过去扶了一把,扶起来后回头也冲陆战生喊了句:“ 陆战生,你小子撒火看着点人啊,怎么又开始心里没数了。” 陆战生这会儿心里难受,火也大,嘴里那话也就又开始胡乱往外冒:“他自找的!瞎他妈拦!我还想抽他呢!” 贺知听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脱开宋见的搀扶,走到了他的面前。 “ 陆战生,你已经成年了。” 贺知的语气很平静,语速也平缓,不疾不徐。“ 遇到问题,应该学会用成年人的方式去解决,而不是一味的意气用事,用武力和棍棒。” “是吗?” 陆战生别着目光哼了哼:“ 那麻烦你告诉我,成年人的方式是什么?” “理性思考,平和处置。” 贺知说。 “和平?” 陆战生直接无语了。“ 贺知,请问你刚才是没看到吗,我们几个被人围攻了,被追着打,追着骂,那他妈的也叫和平?” 贺知说:“ 若不是你们先拿棍子威胁吴支书,如何会被人围攻?” “哟!” 听到这里,陆战生把目光转了回来,看着贺知:“合着听你这话的意思,还是我们自找的呗!” 贺知说:“ 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对吴支书动手。” “ 凭什么!” 陆战生瞪着眼问:“他欺负我就可以,我对他动手就不行,这是什么道理!” “他是长辈。” 贺知说:“ 你不能对一个长辈动手。” “ 长辈个屁!” 陆战生直接怒了:“克扣了大伙儿的口粮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完事儿还端着那副嘴脸恶心我们,他算什么长辈,有这样给人当长辈的吗!” “瞒着我们私自扣下粮食,这件事确实做的不妥。” 贺知说:“ 可每个人都有自己所站的立场和看待事情的角度,不能因为他对我们做错了事,我们就全面否定他这个人。” “……” 这他妈是什么逻辑。 陆战生不能理解,直接无语到无话可说。 贺知又叹了口气,继续耐心对他解释道: “站在我们的角度,吴支书扣了我们的粮食,就是侵害我们的利益,我们去声讨,去维权,这没有错,也是应该的,可我们不能暴力,明明有很多平和解决问题的方式。” “……” 这还稍微有点道理,陆战生没反驳。 贺知又说:“可若是站在吴支书的角度,石门村人口多,土地少,家家户户生活都很贫困,吃不上饭的人也有很多,支书这么做,也是为了村里的百姓。” “ 呵!” 陆战生这就不能不反驳了,他问贺知:“ 石门村是贫困,可他们的贫困是我们造成的吗,为什么要用我们的粮食来买单?” 贺知没有说话。 陆战生又问:“吴常德为了他的村民,那谁为了我们,等我们没了粮食挨饿的时候,谁给我们一口饭吃,指望村里人吗,呵,他们可是连个破梯子都不愿意借给我们。” 贺知叹了口气,对他说:“ 可村里人对我们的态度原本也不是这样的。” “…” 陆战生感觉自己被噎了下,他知道贺知的意思。 之前盖那几个小房子的时候,他们向村里人借工具和材料都还是比较痛快的,吴常德也带人来帮过忙。 贺知那话的意思,是因为他太能折腾了,是他自己把知青们和村里人的关系给搞坏了。 这倒是也没说错。 但陆战生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因为他自认没有无事生非,是村里人惹他们在先,他们只是反击罢了,这有什么错。 “噢!所以啊!” 陆战生看着贺知冷笑了声。“ 照你的意思,那就还是我们自找的呗!” 贺知又没有说话,看起来就像是默认。 陆战生直接又气的又别开了眼。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这时,宋见插了句话:“ 即便是这样,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算了,那太憋屈了,而且就这么忍气吞声拉倒的话,我们以后在那帮人面前都感觉要抬不起头了。” “ 没有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只是就事论事,把我能想到的道理说给你们听。” 贺知看了看陆战生,继续对大家说:“吴支书也算是已经给了说法,至于要不要把粮食给讨回来,你们决定,只要不打架闹事,底线之上,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你没意见?” 听了这话,陆战生立刻又把目光转了回来:“ 你不想把粮食要回来了啊?” “嗯。” 贺知说:“ 粮食已经分到了各家各户,我不认为还能追回来,也不觉得应该再去追回来,可这也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不影响你们,要如何决定,你们商量,我不支持,也不反对,都听你们的。” 说完,贺知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土,转头走了。 陆战生就那么看着他的背影,火气突然一下就莫名其妙的熄灭,换成了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失落感。 因为他忽然又开始有了那样的感觉,好像跟贺知就是两条道路上的人,他们性格,脾气,思想,观念,哪哪都不一样,注定不合,也注定走不到一起去。 “……陆战生。” 佟小雪和另外两个女生怯怯糯糯的站了出来。“ 我们都觉得贺知哥的话有道理,咱们确实不太应该去跟支书和村民们打架,可我们也不知道接下来具体该怎么办,所以我们想跟贺知哥一样,弃权,都听你们的。” 陆战生:… 几个女生说完感觉很不好意思,看陆战生那脸色不好,也没敢继续多呆,原地踌躇了下,赶紧都走了。 陆战生无语了半天,看向一直在旁边没作声的赵俊和李大宝:“你们什么意见?” “我当然是支持你们的了,不过…” 赵俊尴尬的笑了笑,又继续:“ 我这打架也不成个儿啊,估计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呵呵,到时候只能在精神上支持。” “嗯,我也是!” 李大宝嘿嘿了两声。 “…” 陆战生又无语了半天,忍了忍,但还是没忍住,冲那俩人喊了声:“ 滚!” 赵俊见状,心里直呼正好,就赶紧趁机拉着李大宝溜了。 “得,还得是咱仨。” 宋见无奈的把目光从那群在他看来是叛徒的人身上收回,转头看向陆战生:“ 怎么着啊兄弟,继续去干他们啊?” “ 废话么不是!” 陆战生心说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在这么个穷乡僻壤的让个老村头子给欺负了,他都感觉以后没脸回去面对京城那些曾经让他打趴下过的顽主们。 “ 不把吴常德那个老东西给收拾老实了。” 陆战生说话就咔咔转了两下脖子,发狠道:“ 我他妈名字以后倒着写!” “ 哈哈!就爱看你小子这个狂劲儿!” 宋见哈哈乐了半天这就要找棍子,一转头,发现郑延站在原地没动弹,眼眸沉着,像是正在思考什么。 “哎,郑延,你小子嘛呢,发什么愣啊?” 郑延闻声看看宋见,又看看陆战生,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忽然觉得吧,贺知哥刚才有些话还是有点道理的,咱们总这么打架解决问题,也确实不是个事儿。” “操?” 一听这话,宋见那笑容立刻就收起来了:“干嘛啊,你小子不会是也打算叛变吧?” “ 叛个屁。” 郑延直接朝宋见甩了个白眼。“哥们儿是那种会叛变的人吗,我只是在思考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打架,但又能给咱们出口恶气。” “ 噢。” 宋见听这话笑容立刻就又重新挂了回来。“ 有这种办法的话更好了,不过,这种招儿往常不都是该陆战生来琢磨吗,他坏心眼多啊。” 陆战生:… 陆战生这会儿是实在心情很差,懒得跟人斗嘴,不然他肯定要跟宋见掰扯掰扯,他怎么就坏心眼儿多了,他为人那么正直!他都是好心眼!坏心眼多的是郑延! 虽然陆战生经常嘴上说着郑延那人脑子不行,他其实不得不承认,郑延这人在某些方面,脑子还是很行的。 从小就是这样,陆战生脾气爆,急了就爱直接动手,但有时候惹他们的人身份特殊,不是很合适他们直接动手,郑延那脑子就会转一转,就会想出别的招儿,而且还净是损招儿。 “哎!” 郑延忽然打了个响指,随后脸上就露出了一抹狡黠的坏笑。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关于是郑延把我带入歧途的这件事》 郑延:呸! 陆战生:我从小就头脑简单,可爱单纯,老实又乖,耳根子软,还没有主见,所以,我就特别容易受别人影响,别人教我什么我都听,让我干什么我都干… 贺知:呵! 第67章 当天晚上, 陆战生郑延和宋见三人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在打谷场上点起了篝火。 等到夜深人静时,他们三个去了吴常德家, 把他院子里养着三只鸡和两只鸭子给抓了。 当然,他们不是去偷的,他们从来不屑于干那种偷鸡摸狗不敢见人的事,他们每个人手里拿了个破铁盆,一路敲锣打鼓似的吆喝着,正大光明的去的。 至于为什么选夜深人静时,是因为那个时间点村里的妇女们都正在炕上忙活着, 顾不上及时出来挠他们。 吴常德穿上衣服冲出门来的时候, 他们兵分两路, 陆战生负责继续敲着破铁盆往村里跑, 吸引敌人火力, 郑延和宋见负责拿着鸡鸭回打谷场。 吴常德连骂带打的追着陆战生满村子跑, 村里的人被吵醒后也都纷纷出来跟着一起追。 绕着村子跑了好几圈, 陆战生见人都集合的差不多了之后, 再一股脑儿的把他们引到打谷场那边。 这时, 郑延和宋见已经把鸡鸭收拾干净,架在篝火旁给烤上了。 吴常德追过来之后看到那几只架在火上的鸡和鸭, 当场气的眼冒金星, 人都差点儿晕过去。 鸡和鸭在石门村人的眼里是很贵重的东西,因为他们养的几乎都是会下蛋的禽类。 边绥地区因为地理环境和自然环境都很差的缘故,常年干旱少雨,很不利于农作物的生长, 所以粮食的亩产量很少,几乎每年麦收的前一阵子, 都会有一段青黄不接的困境。 那段时间,禽类下的蛋将会是他们能得到的唯一有营养的食物。 吴常德家里有个闺女,也刚满十八岁,他是指望着那几只鸡鸭不让闺女跟着挨饿的,可眼下居然让这帮小子抓来全给烤了,他直接气的眼都花了。 “你们这几个混账东西!” 吴常德怒火中烧,指着陆战生他们骂道:“ 你们这是偷!是抢!” “哟,这话说的,我们怎么是偷和抢呢。” 陆战生直接就笑了。“支书,之前可是您说的,我们既然到了石门村,那就是石门村的人,按咱们石门村的规矩,有活一起干,有粮食一起吃,什么都是大家共有的,粮食都已经让你们分了,那这鸡和鸭不是也该有我们的一份吗。” “ 就是啊支书。” 郑延也说:“既然有我们的一份,那我们吃的也算是自己的,何来偷抢一说啊。” “ 而且我们也没有吃独食。” 宋见说:“ 我们哥几个这不是还请了您和大伙儿一起来了吗,这其乐融融的,多好啊。” “好个球!” 吴常德颤着手指着他们,气的嘴都瓢了:“鸡鸭都是我们自己家里养着的,不算大家共有的,你们一声不吭的就抓去宰了吃肉,这就是偷!就是抢!” 宋见也笑了。“支书,您别忘了,您分我们粮食的时候也没跟我们吭一声啊。” “跟你们说的着吗!”吴常德怒道:“ 我是领导,我说了就算!” “哎,要这么说,那您这领导当的,思想觉悟可差了点啊。” 郑延也笑了起来。“ 人国家级别的领导在做什么重大决策之前,那都得先下发个通知什么,征集民意,然后再开几场大会,最后才作出决定,您这倒好,当个村领导还专/制/独/裁起来了,您这不行啊,这不符合组织上对领导干部的要求啊,您可要小心了啊。” “ 你!龟崽子!” 吴常德被郑延气急了,弯腰下去,扒掉脚上的鞋子就直接狠狠地朝郑延砸了过去。 郑延反应敏捷,偏了偏身子,当时就躲开了,躲完之后,他也不气,还故意冲吴常德耸了耸,气的吴常德紧跟着又去扒了另一只鞋底。 另一只砸出去之后,陆战生用棍子给拦下,然后挑起来直接扔到篝火里,烧了。 “ 龟儿子!” 吴常德这下彻底被激怒了,回头找了个棍子,照着那仨人就开始追着打,尤其特别针对陆战生。 几个小伙子虽然嘴上没说,但每个人心里其实也还是都听进去了贺知白天说过的话。 不管怎么样,吴常德到底也是个长辈,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就不还手了,只是躲。 而且他们也没必要还手,反正吴常德真要打也追不上他们,反正他们也有更能让吴常德崩溃的方法。 吴常德到底是岁数大了,刚才已经追着陆战生绕着村子跑了好些圈,已经累的不行,这会儿再追着他们打,没多大会儿就跑不动了,停下来的时候都差点儿跌倒在地上。 “ 你们这些个小龟崽子!” 吴常德被人搀扶着,喘着粗气,指着陆战生他们骂道:“ 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你们这种混账东西!” “ 那说明您活的时间还是短。” 陆战生笑道:“ 支书啊,这活的久了啊,就什么都好玩的事儿,什么有意思的人,都能见着,我真心的希望您能活的长久,最好千年万年。” “哈哈哈哈哈....” 郑延和宋见当时就一阵狂笑。 吴常德气的直接捂住心口,又差点儿晕过去。 其他村民们顿时也都变得很愤怒,恨的咬牙切齿,他们想像白天时一样,让女人们再过来围攻这几个小子。 然而,白天小伙子们已经吃过那么一次亏,这会儿他们早就有了准备。 在那帮妇女围上来之前,陆战生直接先喊了一嗓子:“ 我劝各位动手之前先掂量一下!” 那些人听了这话立刻停了停。 郑延紧跟着道:“ 你们都是女同志,我们当然不会对你们动手,但不保证不对你们家里的鸡鸭鹅动手!” 宋见也说;“今儿但凡谁对我们伸一下手指头,过后我们会挨家挨户的拜访,我们说到做到!” 一听这些话,再看看火堆上烤着的鸡和鸭,那些村民就开始有些犹豫了。 在他们看来,这几个小子折腾起来没个轻重,不服管教,无法无天,连支书家的鸡鸭都敢动,那他们家的就更不用说了。 而闹到这个份上,鸡鸭都已经死了,什么也都于事无补,吴常德气过了劲儿之后,也就不打算继续追究了,毕竟他知道这几个混账娃是因为粮食那事儿心里记恨着他。 吴常德摆摆手示意那些村民们都散了,也没再说什么,扶着酸疼的老腰转身往家走。 他想着,既然这帮混账娃已经宰了他家的鸡鸭,出了那口气,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可是。 他想的太乐观了。 陆战生他们那口恶气不是那么容易就出完了的,他们的目的,是彻底将吴常德给打败,打服了,收拾到以后再也不敢随便欺负他们为止。 于是,第二夜里,陆战生他们几个就用了同样的方式,又去把吴常德家里羊着的羊给掳了来。 羊他们不会宰,也不会处理,那么大个活物,他们也有点下不去手,于是就没有烤,而是把它藏在了窑洞后面的草垛里。 但他们在吴常德追来的时候直接告诉吴常德,已经宰了,吃了。 当时吴常德就直接给气晕过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郑延: 还可以吗,爽了吗,各位? 第68章 吴常德气晕过去之后, 村民们七手八脚的围上去,立刻引起了一波骚乱。 村里没有什么正经大夫,大家不懂得用正确的方式急救, 他们只会掐掐人中,可掐了好半天吴常德也没有苏醒的迹象,他们就无计可施了。 而就在他们不知所措时,贺知过来了。 贺知从小跟罗姨学过很多实用医理,也看过很多医学方面的书籍,虽然很少实践,但真有个什么意外情况, 也是聊胜于无。 贺知让人把吴常德放地上仰卧躺平, 去试了试呼吸和心跳, 稍微松口气后, 又立刻帮吴常德解开了领扣和腰带, 让其保持呼吸通畅, 再拿谷草将脚部垫高, 最后继续按压人中穴位。 一分钟后。 吴常德醒了, 他睁开眼睛先是猛的咳了一阵, 平复下来之后,拿手颤颤巍巍的指着陆战生他们几个, 虽然没能说的出什么话, 但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贺知也看了过来。 目光対上的时候,贺知那个眼神,让陆战生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村民们找来了个木板车,合力一起把吴常德送回家, 贺知也去了。 所有人离开之后,打谷场安静了下来。 仨小伙在篝火堆旁边坐下,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心里突然莫名其妙的开始有点不太舒服。 气氛就那么沉重了几分钟之后,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几个人齐齐抬头,看到李月茹正往打谷场这边走来。 李月茹挺着个大肚子,步履蹒跚,手里提着小半袋子粮食,走过来之后放在了几个小伙子面前。 几个小伙子立刻从地上站起来,看看那粮食,又看看彼此,纷纷皱起了眉。 陆战生直接问:“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 几位小同志。” 李月茹一脸的为难的说:“这是之前支书分给我家的粮食,我当时并不知道是你们知青的口粮,现在,想把它还给你们。” “ 你这是…” 郑延皱着眉说:“ 来打我们的脸啊?” “ 不是不是,你们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 李月茹立刻说:“我知道你们知青平时帮助我很多,我很感激,没有要针対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想着,你们是因为粮食的事跟支书闹矛盾,我就想着还回来一点,你们能消一些气。” “ 噢,合着听这话的意思。” 陆战生阴了阴脸:“ 你也是要站在他那边的了?” “吴支书不是个坏人的。” 李月茹有些着急的说:“ 他为村里人做了很多事,是一个好支书。” “你居然还说他好?” 宋见也有点不高兴了。“ 平时都不管你,哪好了?” “ 也是管的。” 李月茹说:“ 家里一旦有什么事,村里都会管的,只是长年累月的过日子,生活琐碎,不可能事事都照顾的那么细致,村里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 “ … ” 几个小伙子又相互看了看対方,都没说话,脸色都不怎么好。 李月茹分别看了看他们,有些犹豫,但犹豫了片刻,也还是继续了下去。 “我知道你们可能不太爱听,但我还是想再跟你们说几句,吴支书从年轻没成家的时候就已经是村里的支书了,干了二十多年,一直很为村里人着想,也为村里人办了很多实事。” “ 他分了你们的粮食,这件事是很不対,但他也没办法,因为村里太穷了,粮食不够吃,每年麦收前都会有一批人活活饿死,他也是实在没别的办法。” “ 而且,吴支书家里也不容易的,他虽然是支书,可没有比我们多分什么东西,反而每年麦收打下来的粮食,他家都是最后分,分的是最差的,也是最少的,那些好的,多的,都让给了村里的老弱病残。” “ 被你们吃掉的那些鸡鸭和羊,是他们家用来养孩子的,这眼看就到春耕了,估计家里也没多少存粮了,这之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 几位小同志是从首都来的,可能不知道我们这边的状况,没见过,也不理解,可这边就是这个样子的,支撑着活下去是很不容易的,支书也是希望能多活几个是几个,他真的没有坏心思的…” “…” 李月茹说着眼眶就渐渐泛起了红,几个小伙子听了这话,眉头纷纷都皱的更紧了。 别人说这些话他们或许会觉得不可信,但李月茹已经跟他们很熟了,他们了解她的为人,知道她一向很诚恳,不虚假,所以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李月茹走后,几个人面面相觑一番,一时间突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呆了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忽然从远处又跑过来一个小姑娘。 跑的很急,跑过来之后立刻把怀里抱着的一个棉布袋子放在了几个小伙子的面前。 “这是我家里所有的粮食了,都给你们,可以把我的小花还给我吗?” 几个小伙子当时就都一愣。 小姑娘穿着红色碎花的棉上衣,藏蓝色的裤子,虽然都打着补丁,但看上去很是利落整洁,她头上扎着两个长长的麻花辫,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着,因为着急,泛着红,还水汪汪的,很是灵动。 几个小伙子,包括陆战生,第一反应都是:哇,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小姑娘见他们几个都没什么反应,以为他们嫌自己带来的粮食少,想了想,就立刻又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坠子给取下来,然后递向了他们,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了。 几个小伙子谁都没有接,小姑娘以为还是不行,更着急,急的眼一红,两串泪珠子哗啦一下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 哎哎哎打住!” 陆战生突然斥了她一声:“ 你别哭!跟我们欺负了你似的!” 陆战生这一吼直接小姑娘立刻被吓的一愣,她也没敢出声,但泪珠子掉的更凶了。 这时郑延也回了神儿,见陆战生把人小姑娘给吓成那样,直接推了陆战生一把,然后问她:“ 你是谁啊,小花又是谁啊?” “我是吴青青。” 小姑娘不敢哭出声,说话一抽一抽的。“小花是我的羊。” “…” 几个小伙子一听那话,当时就都给噎住了。 话说知青们来了石门村之后,吴常德最开始很爱来知青点转悠着选女婿,一开始瞅准了陆战生,后来发现不行,又瞄上了贺知,发现也不行,再后来退而求其次的想考虑郑延或者宋见来着,但被他们闹腾烦了,这才全都给放弃了。 在小伙子们的印象里,吴家姑娘性格比较内向,不怎么爱出门,他们平时去吴常德家的时候也都不怎么进屋,都在院子外面说话,所以也就都没见过面,他们只是从吴常德这么处心积虑的惦记着女婿这个事儿上感觉,姑娘应该是很难嫁的,至少外表上不怎么好看。 所以这乍一看,大家不免有些太过意外。 也太过可惜。 这么好看,这么漂亮一姑娘,怎么能是吴常德的女儿呢。 “ 那个,什么,你,你先别哭啊,那个,羊…” 郑延也不知道怎么的,说话莫名其妙的就结巴了,而且说着脑子还卡壳,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宋见也是一样,清了清嗓子,想対姑娘说点什么,结果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脸先红了。 陆战生倒是没这样,他觉得这姑娘长得好看是好看,但一想到是吴常德家的,他就觉得好看也不顶用。 陆战生翻了翻眼皮:“ 你的羊已经给宰了,吃了。” 吴青青不信,因为她来之前已经听贺知说了,她的羊没有别吃掉,而是被藏起来了,她觉得陆战生可能是嫌她给的东西少,但是她没有更多了。 原地着急的踌躇了片刻,她挑其中看起来最好说话的郑延走过去,把自己的挂坠塞进了他手里。“ 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是银的,可以卖钱,我把它给你,你把我的小花还给我,行吗?” “…” 郑延那脑子又卡了会儿,然后恢复转动,他看了看手里的银挂坠,再看看眼前矮矮小小,泪眼汪汪的望着他的小姑娘,回头対宋见说:“ 要不,还给她吧。” 宋见挠了下头,也总算是说的出话了,他対吴青青微微笑了下:“ 别哭了,我这就去给你牵过来。” 而眼看着宋见直奔窑洞那边,没多大会儿就真的把羊给牵了回来,陆战生不乐意了,他心说郑延和宋见这俩人怎么回事啊,说好了谁也不当叛徒的。 陆战生那火气说来就来,这就打算対郑延和宋见发作,结果一转头,发现贺知回来了。 吴青青原本是蹲在地上抱着她的羊,看到贺知之后,立刻站起来抹了抹眼泪,然后冲贺知弯起眼睛笑了笑。“ 贺知哥哥,谢谢你,我的小花找回来了。” 陆战生:... 以前在大院儿,年纪小一些的弟弟妹妹们称呼贺知基本都是叫“贺知哥”,很少叠字,“贺知哥哥”这个称呼很少能听到。 所以,陆战生觉得听起来极其不顺耳,让他很不舒服。 贺知闻声也冲吴青青点了点头,仔细看,嘴角还轻轻扯了扯,像是笑了下。 笑? 操! 陆战生那火气当时就转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郑延:突然不想与吴常德为敌。 宋见:突然不想与吴常德为敌+1 郑延:甚至想去讨好他。 宋见:再+1 陆战生:《怒火升腾》之《我的兄弟们背叛了我》&《我的老婆对别人笑了》 第69章 火气上来, 陆战生三两步走过去,站在贺知面前,截住了他看向吴青青的目光, 然后瞪着愤怒的大眼,狠狠骂道:“ 叛徒!” “…” 贺知当时就看着有些无奈。 “ 昨天怎么说的!” 陆战生继续瞪着他怒道:“你不是说没意见?不是说什么都不参与?” “没有参与。” 贺知说:“没有左右你们的所做所为。” “别睁着眼说瞎话啊!” 陆战生看了眼吴青青和她的羊,回头问:“ 不是你告的密吗?” “…” 贺知更显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们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吃掉。” “那是我们的事!” 陆战生直接吼了起来:“ 你说了不参与就该躲屋里别出来!就该闭嘴什么都别说!” 贺知闻言皱起了眉,没说话。 “你这下倒是好,之前都没露面,关键时刻卡着点出来给别人当了个英雄,完事儿屁颠颠的给人送回家, 还他妈能顺便告密讨了个好! 贺知,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你这人有这么多心思啊!” 贺知又叹了口气, 然后别开目光, 闭上了嘴, 看起来像是不想再跟他说话。 这陆战生忍不了, 他向来是见不得贺知对他露出这个表情的, 一看心里的火气就蹭蹭蹭的往上涨, 气的他直接伸手过去抓着贺知的手臂一把给扯到了自己跟前。 这个动作直接把郑延和宋见给吓一跳,他俩都以为陆战生又要像昨天似的对贺知动手。 “ 陆战生!你要干什么啊?” 郑延立刻走过去扯开了陆战生的手, 然后把贺知拉到了一旁, 对陆战生斥责道:“ 你最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动不动就要上手啊。” 陆战生被斥的一愣,他心说是啊,以前就算再怎么生气, 他也从来不碰贺知的,但现在不知道怎么的, 一生气就控制不住自己,而且总是感觉气起来之后,怒火比以前要汹涌千倍万倍。 贺知被拉开之后打了个趔趄,他的目光一直停在陆战生的脸上,皱着眉头看了很久之后才挪开。 “ 这件事你们打算最终怎么解决?” 贺知问:“ 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才肯罢手?” 听了这话,郑延和宋见都装作不经意的瞥了眼旁边牵着小羊的吴青青,谁也没吱声。 陆战生压了压火气,说:“一,我们要收回我们的粮食,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二,让吴常德当着全村人的面,公开给我们道歉。三,要村子里的所有人保证以后不再恶意欺压,并给予我们应有的权利和尊重!” 贺知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回头对吴青青道:“ 麻烦你回家之后告诉支书,我们还是想要我们的粮食。” 吴青青闻言眼眸微微低落了些,但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贺知看了看地上放着的两袋粮食,问郑延:“ 另一袋是谁的?” 郑延道:“ 月茹姐拿来的,说是之前分的。” 贺知沉默了下,然后对吴青青道:“ 把你家的粮食拿回去吧。” 听了这话,陆战生立刻又一眼瞪了过去。 贺知感受到了他的这道目光,回头对他说:“ 那不是我们的,是人家自己的粮。” “你怎么知道?” 陆战生问。 贺知说:“ 刚才我同支书聊过。” “他说什么你就信啊!” 陆战生道:“ 我还说都是被他给私吞了呢!” “ 才没有!” 吴青青突然道:“ 你们的那些粮食一共有四百八十斤,平均分给了村里的二十户人家,每户分二十四斤,我家一点也没有留。” 陆战生闻声又转头瞪向了她。 吴青青见状立刻显得有些紧张,她感觉陆战生可能是不信,立刻又说:“是真的,我爹真的没有私留,不信你们等着,我回去跟我爹说完之后就去挨家挨户的通知,明天早上大家就会把粮食给你们送回来,你等着就是了。” 陆战生闻言眼眸又沉了沉。 吴青青感觉他更凶了,她把手里的牵引绳攥紧,并后退了两步,把她的小羊护在了身后, “ 咳咳…” 郑延清了清嗓子,对吴青青道:“ 没事,别怕,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宋见说:“ 也不会对你的小羊怎么样的。” 吴青青听后看看他俩,并没有感觉放心,她已经连续两天晚上夜里被惊醒了,每次从窗子里往外,看到的都是这几个人在他家闹,所以对他们印象都不好,这些人里,她觉得贺知是唯一的好人。 “ 贺知哥哥,那我先回家了。” 吴青青对贺知打了声招呼,牵着她的小羊特意绕开了陆战生,然后赶紧跑走了。 而陆战生则因为又听到了这个称呼心里更烦了,他狠狠瞪了贺知一眼,扭头往知青点走去。 郑延和宋见在目送吴青青的背影消失之后,各自原地愣了会儿神,然后也相继扭头走了。 最后剩下贺知,一个人,叹着气,默默的去熄灭打谷场上燃着的篝火,收拾大家闹过之后的摊子。 第二天清早,陆战生他们早早的起了床,准备接收他们的粮食。 今天吴常德没来,因为昨晚受的刺激太大,气病了,指派了他的侄子吴铁柱过来负责核对。 陆战生现在对姓吴的有意见,所以吴铁柱一来,他立刻去拿了个秤秆子出来,打算把等会那些人送来的粮食挨个儿都称一下,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分毫必争,绝不退让。 可是。 第一个送粮食的来了之后,他就没好意思说要称。 那是一个老奶奶,看着七八十岁了,腰已经弯的直不起来,拄着拐杖,每走一步知青们的心都能跟着颤一下,总感觉她会跌倒。 吴铁柱对知青们说:“这是住村西头的孙奶奶,她家儿子二十来岁的时候就得病死了,以前跟他家老头一起生活,前年老头也死了,现在家里就剩她一个人。” 说完,吴铁柱就赶紧过去接下了孙奶奶的袋子,然后搀着孙奶奶到了知青们的跟前。 孙奶奶看到陆战生手里提着的称,感觉很为难,因为面她已经吃掉了一些,不够原来的斤数,她也没有别的食物可以补上,家里只剩了两颗鸡蛋。 “ 娃们,对不住了。” 孙奶奶把那两颗鸡蛋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来,放到了面袋子上,然后对知青们说:“ 实在给你们补不全,只剩这些了。” 听了这话,知青们都感觉心里像是被扔进去了一块石头,顿时变得沉甸甸了起来。 孙奶奶离开之后,又来了一个残疾人。 那看着年龄不大,但双腿自膝盖以下都没了,还瞎了一只眼,拄着双拐,他把面袋子挂在脖子上,往这边走的每一步都很艰难。 吴铁柱说:“ 这是小刘,去年去矿上干活遇到了塌方,是和月茹姐家的男人一起去的,好赖捡回了一条命,不过变成了这样,他从小就没父母,残了之后老婆跟别人跑了,平时没人管,都是靠村里人接济活着的。” “…” 残疾人走后,紧跟着是一个女人领着个孩子,那女人头发凌乱,眼神涣散,看着智力似乎不太好,孩子只有五六岁的样子,长得干瘪瘦弱,粮食袋子背在他身上,看起来特别沉重,像是随时要把他的腰给压折。 吴铁柱说:“ 那是牛牛娘,是个傻子,天生的,治不好,两年前村里闹饥荒,他家男人省着粮食给他们娘俩吃,活活给饿死了,孩子当时才四岁,也是东家一口西家一口的这么的凑合着活下来的。” “…” 这娘俩走后,紧跟着下一个,然后再下一个,基本上每家来还粮的都是类似或者更严重的情况。 相比之下,李月茹家竟然还是条件最好的一个。 这样的情况大家都没想到,陆战生有点接受不了,拧着眉心冲吴铁柱问道:“ 你们是不是故意的!净他妈找些老弱病残的来!成心恶心我们的是吧!” “ 不是故意。” 吴铁柱说:“他们都是村里的特困户,粮食就是分给了他们,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挨家挨户的带你们亲自过去核对。” “ … ” 陆战生听后当时就感觉一口气堵在了心口,上不来下不去的,极其憋闷。 郑延问:“ 那如果没有我们这些粮食的话你们打算怎么办?” “ 看命吧。” 吴铁柱说:“ 每年都是这样的,村里谁家能有粮匀出来,就给它们吃一口,实在匀不出来,能挨开春的,就去地里挖野菜,揭些树皮什么的,挨不到的……” 后面的,吴铁柱就没说完了,毕竟,意思很明白,挨不到开春地里长了草木等能吃的东西,那就只能活活饿死。 最后一个送粮的离开之后,吴铁柱核对完粮食大体斤数也离开了。 剩下一帮知青站在那两口破窑洞前,看着地上放着的一个个打着补丁的面袋子,心情格外沉重。 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自己身处这个村落的状况,并因此,自认已经对“贫苦”二字有了一定的认知。 如今,这个村子又把他们的认识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让他们又见识到了一些以前从未见识过的东西。 生存艰难,人间疾苦。 闷着站了很久之后,陆战生深深的吐了口气,然后转头问郑延:“ 哎,你小子吃过树皮吗?” 郑延也回头,目光对上,他立刻明白了陆战生的意思,他笑着转头又问宋见:“ 你小子吃过吗?” 宋见看看郑延,又看看陆战生,也领会了他们的意思,就也笑着回头冲其他所有的人说:“ 树皮这个东西啊,听上去就很美味,要不,开春之后,大伙儿一起尝尝啊?” 其他知青们听了这话立刻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伙儿分批背起那些粮食袋子准备往外走的时候,贺知拉住了陆战生。 陆战生对贺知生的气还没散掉,贺知一拉他,他立刻回头冲贺知瞪起了眼:“ 干嘛!” 贺知略显无奈,不过也还是把他拉到了身边,帮他正了正衣领,然后冲他轻轻弯了下嘴角。 陆战生:… 如果没看错的话,贺知这个表情,是在对他表示赞许? 赞个屁。 陆战生撇了撇嘴。“你可别误会了,我这可不是妥协。” “ 嗯。” 贺知说:“ 可你还是让大家把粮食送回去了。” “ 这不一样。” 陆战生说:“ 我主动送的和被人偷摸扣下的,那是两个概念,而且粮食送回去也不代表我原谅吴常德,他必须向我们道歉,不然这事儿没完。” 贺知微微点了下头。“ 嗯。” 嗯? 陆战生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自己说完刚才那话贺知会无奈的叹气什么的,倒是没想到,贺知居然没对他无语,还点了头,这弄的他一下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又撇了撇嘴:“还有你,你也要向我道歉,因为你每次都不分青红皂白,就知道先指责我,你不道歉,我也是不会原谅你的。” “ 嗯。” 贺知又没有无语,而是就那么看着他片刻后,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说: “ 你回来之后,我们聊一聊。”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什么?要跟我聊聊? 那是不是要喝点酒什么的… 第70章 随着春日临近, 陕北高原的风开始从南边刮来,站在打谷场上放眼望去,周围的黄土坡上, 零星草木均开始隐隐约约的着上了一层绿色。 陆战生回来的时候,贺知站在打谷场上等他。 今天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和煦,微风不急。 贺知应该是站在太阳下被晒的热了,外套脱了下来,只穿着件毛衣,海蓝色。 陆战生还记得, 贺知的这件毛衣是贺知十九岁生日的时候, 罗姨带着贺知去北平饭店下馆子庆祝, 破例也带上了他和郑延。 经过一个供销社时, 他看到供销社门口挂着许多售卖的衣服, 其中这件海蓝色的毛衣, 他一眼看过去之后就觉得很适合贺知。 当时罗姨觉得不好看, 郑延也觉得不好看, 只有他觉得好看, 并坚持建议买下来,最后, 贺知就让罗姨给他买了。 那件毛衣到手之后, 陆战生特别高兴,那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高兴,新毛衣又不是买给他的,但现在他知道了。 因为那是贺知为数不多的几次主动开口跟罗姨要东西, 是因为听了他的建议。 那代表着贺知对他的态度,贺知把他的话当回事了, 信任他,也认同他。 被认同的时候有多兴奋,被否定的时候就有多愤怒。 陆战生也不是别的,他就是生气是贺知对他的态度,好像以前的既定印象总也掰不过来。 郑延他们几个对贺知打了声招呼就都先回去了,陆战生拉着脸,到打谷场上之后直接去他之前搭的小窝棚里头坐着了。 小窝棚当初是为了防风造的,所以陆战生当时挑的是好几个草垛中最靠里的那个,在一个大草垛上掏出了个大洞,洞口用玉米杆挡着,还挺隐蔽。 陆战生钻进去之后就立刻把玉米杆又给挡上了,他不想让贺知也进来,毕竟也不知道贺知要说点什么,他怕万一待会儿贺知又给他气急了,他又控制不住对贺知上手。 贺知跟了过来,就站在外面和他说话,而且语气也不强硬。 “ 你要我如何向你道歉,说对不起吗?” “…” 陆战生感觉有些无语,说对不起有个屁用,这回说了下回还那样,半点改变没有。 而且说了也不代表贺知就真的觉得自己错了,贺知那么固执的人,才不会轻易就认为自己错了。 陆战生想了想,冲外面道:“ 你保证,以后再遇到任何问题,都不能指责我,并且会无条件的站在我这边,无条件支持我。” “…” 贺知没说话。 陆战生心说看吧,就是这样,对不起就是个幌子,骗人骗己,他也气的没出声。 气氛冷了片刻。 贺知这才又开口说话。“ 你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支持与否,需要视情况而定。” “ 那还聊什么?” 陆战生直接说:“你干脆直接回去吧,咱俩别聊了,反正聊了也毫无意义!” “别置气。 ” 贺知说。 “谁置气了?” 陆战生说:“ 我的要求就是这样,你能答应咱们就聊,不能就拉倒,我反正半点儿都不会退让!” “ 若是你要去杀人放火呢?” 贺知说:“ 也要我无条件支持你吗?” “…” 陆战生是真不想再发怒,可贺知这话说的让他无论如何都压不住。“ 贺知!你他妈的最好赶紧走!免得我等会儿忍不住出去抽你!” “…” 贺知也没走,在外面沉默了半晌后,突然拉开了窝棚前挡着的玉米杆儿,猫着腰钻了进来。 陆战生见状当时就瞪起了眼,他立刻伸手去推了一把。 原本是想把人给推出去的,可不成想贺知先抓住了他,被他推了一把后也没撒手,反而被推力反弹,直接把他扑倒,让他抱了个满怀。 陆战生当时就一愣。 气氛安静了那么两秒。 感觉贺知挣扎着要起来,陆战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立刻收紧了手臂。 贺知再挣扎,他就再紧,正挣,再紧,直到把人摁的不能再动弹。 气氛又安静的那么两秒。 贺知似乎不再试图挣扎了。 陆战生这才稍稍松了松手臂,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有点快,咯噔咯噔的,又慌又乱。 贺知应该是也感受到了他心跳的异常,但可能以为他是气的,趴在他怀里沉默了片刻后,低声对他说:“ 对不起。” 嘁。 陆战生没理他。 贺知说:“我不是一个好的兄长。” 嗯。 陆战生心说他还挺有自知之明。 贺知又说:“别生气了。” “…” 听这语气,还是委屈他了? 陆战生撇了撇嘴,平复下来,心跳恢复正常,怒火也散去了不少,这才理人。 “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把你当哥了吗,谁家当哥的会像你一样,认为自己的弟弟动不动就要去杀人放火,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土匪。” “ 不是,你....” 贺知迟疑了下,才又说:“ 你很好。” “ 拉倒吧。” 陆战生又哼了哼:“ 很好你为什么不能答应以后都站在我这边啊?为什么不能无条件支持我?” 贺知没说话。 陆战生撇着嘴道:“贺知,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拿话哄人了,学会了也没用,我是那让人一句话就能哄好的人吗。” 贺知又没说话。 陆战生也沉默了会儿,虽然嘴上那么说,但被哄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他眨巴着眼眸琢磨了半天,有些犹豫,但还是问了 “ 贺知,你能不能对我说句实话,你心里…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啊?” 贺知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意气,莽撞,桀骜,轻狂…” “哎行了打住吧!” 一听没什么好词儿,陆战生直接打断,并撅起了嘴。 贺知抬起头看了看他,嘴角轻轻扯了下,又说:“但是心性纯良,襟怀坦荡,正直,爽朗,对我来说,很重要。” 额… 这话还能听。 陆战生眼眸又眨了几下,随后别目光别回来,看着贺知问:“ 有多重要啊?” 贺知没有回答,而是对他对视片刻,收回目光重新趴了下去。 而即便贺知没回答,但陆战生也还是从他的表情以及嘴角残留的轻浅笑意里看出了答案。 很重要。 重要到为了他不惜跟罗姨闹翻,重要到现在此刻,在变向的对他服软。 贺知很少像这样哄他,也很少向他服软,这让陆战生感觉很满意。 心里的火气渐渐全都消失不见,他弯起嘴角,对贺知说:“ 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是陆云庭也比不了的重要。” “家人?” 贺知问。 额。 陆战生又眨巴了几下眼睛,想了想,问:“ 不是家人的话,那还能是什么?” 贺知没回答,沉默了片刻后,突然问他:“ 你知道家人的意义是什么吗?” 陆战生想了想:“ 是守护。” “ 守的是什么,护的又是什么?” “ 守万事顺遂,护四时平安。” “ 嗯。” 贺知点了点头:“ 但其实,除了守身体上的平安康健,生活上的细致琐碎,还要护心性和心智,以保证一生品行端正,认知得当,走正确的道路,一味的附和,无论对错都无条件的支持,是不应该的。” “…” 陆战生无语了,感情绕来绕去的又给绕回了这里。 “ 那我不想要这样的家人。” 陆战生直接说:“冷静到近乎冷漠那种我不想要,我就想要一个赤城热烈的,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的,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条件支持我的,我就想要这样一个人。” 贺知又轻轻叹了口气。 陆战生感觉他可能又要说一些生硬刻板的大道理,嘴都撅起来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贺知突然说:“我试试。” 嗯? 陆战生愣了下,随后偏了偏脑袋,看着贺知的侧脸,问:“ 你说什么?” “ 试试。” 贺知顿了顿,说:“ 试着同你站在一起。” 额。 陆战生又愣了下,随后确认没听错,他顿时就感觉自己的心里又被装进去了晴空万里,大海无垠。 当时就立刻痛快了。 “不过,你能也答应我吗?” 贺知又说:“ 以后遇到事情先冷静,不要冲动,以平和处置为先,可以吗?” “ 可以啊。” 陆战生这会儿心情广阔,感觉自己什么都能答应,他自己笑了会儿,然后伸手去抬了抬贺知的脸:“ 贺知,我们说好,以后各自往前一步,无论再遇到什么事,我们都站在一起,共同商量着解决,怎么样?” 贺知也看着他,点了点头:“ 嗯。” 嗯! 陆战生心情更好了。 原本陆战生被白天见到的那些“人间疾苦”弄得很郁闷,感觉闹了一场毫无胜利感,甚至有些挫败,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贺知突然这么说,他立刻就感觉自己闹腾的这几天突然又有了意义。 就那么跟贺知对视了几秒之后,他的目光移到了贺知的唇上,忽然有股冲动,想吻下去。 想念。 也才过了几天而已,他就觉得已经久违了,很想念贺知的吻。 可是。 这也没喝酒,都清醒着,亲完之后又没办法解释。 哎! 心里拧巴了片刻之后,陆战生打算先忍一忍,并决定今天晚上务必要去找点酒喝。 陆战生内心拧巴着的时候,贺知已经移开了目光,把脸重新埋了下去。 贺知趴回去之后,轻轻吐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 陆战生当时也没再说什么。 安静了良久之后。 贺知才又说:“ 现在,咱们说一下吴支书的事? ” 陆战生:… 扫兴。 陆战生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个姿势,继续抱着人,哼道:“ 说他干嘛?” “你坚持要让他给大家道歉,这件事我不反对,但是,咱们能不能先缓一下。” “ 为什么?” 陆战生立刻说:“ 做错了事,道歉不是应该吗?干嘛要缓啊?” 贺知没立刻回答他,而是沉默片刻,问他说:“ 你还记得昨天那个叫牛牛的母亲吗?” 嗯? 陆战生回想了下,是那个天生失智的妇女,他有些不解:“ 怎么了?” “ 如果是她走在路上突然发了疯,打了你,你会还回来,并且要求她立刻像你道歉吗?”贺知问。 “…” 陆战生无语道:“ 她一个智力失常的人,我能跟她计较吗?” “ 嗯。” 贺知点了点头,说:“ 她因为生理缺陷,行为无法遵守所谓正常世界的规则,所以我吗知道应该不跟她计较,对吧?” 陆战生想了想:“ 对啊。” “ 嗯。” 贺知说:“ 那么类比一下,吴支书的情况,其实是一样的。” 陆战生:… 贺知继续说:“ 边绥县地处偏远,石门村更是闭塞,这里的人基本没有读过书,没出过远门,他们的思想和认知与我们大为不同。” “你见过,也知道那些村民平时都是什么样子的,从外来人的角度看,他们可谓无知愚昧,懒于思考,大多数都并无主见,只会随声附和,人云亦云,听从安排,与我们而言,就像是不同世界的人。” “吴支书在这里做了二十多年的村领导,历来村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一人独断专行,他不会事前与人沟通,也不认为事后需要告知与谁,他并没有这样意识,并且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模式。” “我们的户籍落在了这里,在支书看来等同于成了村里的村民,那我们的粮食自然也是村里的,归他处置,这是他的理解和认知,所以,他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分了我们的粮食。” “当然,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妥协,也不代表我认为他没有错,错是肯定错的,我只是觉得,吴支书的行为,于理不合,于情可原,我们没有必要一定得把他死死的按在地上,因为他是领导,是长辈,更重要的,他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恶人。” “…” 陆战生耐着心思听完,也叹了口气。“ 你之前就说他不是坏人,怎么看出来的。” “ 通过村民们对他的态度。” 贺知说:“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但你看,几乎全村的人都很拥护他,服从他的安排,很少异议。” “…” “支书他把粮食之分给了那二十家,其他没分到粮食的人也并没有因此嫉愤,仍然很团结,由此可见,村民们应该也并不是一群心性很坏的人。” “…” 陆战生又哼了哼,撇着嘴道:“ 被你说的,没坏人了,就我坏呗。” “ 人性都是本善的。” 贺知说:“此前的流言蜚语也好,后来的恶狗当道也罢,我们与他们的矛盾的产生,基本都源于两种认知层面的对立,如果也能各进一步就好了。” 陆战生:“噢?” 贺知说:“ 就像我们,相互迁就一下,两个世界,两种认知相互融合,就不会总是吵架了。” “…” 陆战生无语了片刻,也笑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也试着改变一下他们?” 贺知没说话,不可置否。 “ 有点难啊。” 陆战生,想了想,说:“ 有些东西是原生习惯,一旦养成是很难改变,毕竟,他们都不像我。” 不像我一样所有求,为求两情相悦,比翼双飞,在某些方面,我就可以改变和妥协。 后半句陆战生就没说出来了,改为:“ 那帮老顽固,估计比你都难改变。” “无妨,改变不了上一代,就改变下一代。” 贺知说着又把脸抬了起来,看着他:“ 这里的孩子们应该会比你小时候好教导的多。” “噢?” 陆战生皱了下眉,随后领会了贺知的意思,立刻弯了眉眼。“ 贺知同志,我怎么感觉你接下来要干一件大事了?” 贺知眸子微动,片刻后,垂下去,轻轻弯了下嘴角:“是我们。”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为什么今天感觉他几次三番开口是想对我表白? 我是不是想多了? __ 贺知:真逗,咱俩这天天的,聊个天都得搂着了,他还在那惦记表白呢,我早就已经单方面开始恋爱了好吗! 第71章 见识了一波“人间疾苦” , 知道了生活的不容易,粮食的重要性,这一天开始, 大家吃饭就没有再像之前一样了。 之前他们也并没有故意浪费,但纯玉米面窝头,蒸出来还有点发黑,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难以下咽,有时候剩下两口实在塞不进去了,他们就直接给扔了,菜也是, 吃剩的也扔, 下顿再做新的。 但今天就没有, 晚饭吃的是中午剩下的。 这导致大家的兴致都不是很高, 吃饭的时候都不怎么吃, 气氛也很是沉重。 陆战生有些无奈, 他不认为这事儿至于发愁,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大家都是手脚健全身体康健的人,还不至于让口饭给难倒。 看下不大伙儿这个丧气劲儿, 他就拍了拍桌子, 冲桌前坐着的小伙伴们道:“各位嘛呢,这不知道,准得还以为咱们吃饱就要上刑场了。” 大伙儿闻声都看向他。 郑延直接笑了起来。“ 咱这不是眼看就要开始挨饿了吗,到时候愁苦的心情, 大伙儿不得先预演一下啊。” “呦,这玩意儿还带排练的呢?” 陆战生笑着看向李大宝。“ 哎, 大宝同志,那你这演技可不太行啊,要愁苦沉重呢,你丫这咧着嘴笑,像话吗?” “ 嘿嘿。” 李大宝挠着头道:“ 老师说过,遇到问题不要慌,办法总比困难多,我相信,只要我们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届时我们就一定可以战胜苦难,赢得胜利。” “瞧瞧!” 陆战生一听那话笑容顿时没收住,眼角都笑弯了,他看着在坐的其他人:“ 瞧瞧人家大宝同这觉悟,你们一个个的谁能比?这还没开始呢,就给吓死了,怂不怂?” “ 你丫不怂。” 宋见无奈道:“ 那到时候你丫去给大家弄吃的啊。” “ 行啊。” 陆战生继续笑道:“ 多大点事儿啊,只要你们一个个的弯下腰喊我一声大哥,倒时候哥就赏你们一口饭吃,保证不让你们饿死就是了。” “ 哎呦。” 郑延笑着说:“ 陆战生,我发现你丫这脸怎么越来越大了?” “ 大哥么。” 陆战生笑着道:“ 脸不大怎么给你们当大哥,我说各位不想挨饿的都赶紧的啊,就现在,站起来恭恭敬敬喊……” 话没说完,贺知揪了一小块窝头塞到了他嘴里,直接把他的话给堵住了。 陆战生:…. 看立刻扭头看向贺知,这就要瞪眼,可贺知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那眼就没瞪起来。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感觉贺知对他的态度好像真的在变化,这会儿看向他的目光不再冷淡,反而还挺…. “ 吃饭别说话了。” 贺知又夹了块萝卜条过来,放到了他的碗里,语气也很温和。 陆战生叼着那块窝头,感觉有点奇怪,就眨巴了几下眼睛,没吱声。 郑延和宋见看着陆战生那样儿就知道陆战生是又被他哥给收拾老实,当时就都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其他人见状,也就都陆续跟着笑了起来。 凝重的气氛也就缓和了。 陆战生倒是不介意他们取笑自己,他都无所谓。 但是,他觉得是贺知弄的大家笑他的,他就得从贺知那找补回来点什么。 凝重眸子想了想,他转头对宋见道:“ 宋兄,既然大伙儿这么乐,把你姑父给你的酒拿出来给大家助助兴呗?” “可以啊 。” 宋见非常大方,应了声这就直接去箱子里把酒给拿了过来。 女生们不爱喝酒,吃过饭之后就回隔壁了。 贺知也很自律,坚持不喝,自己洗漱过后,早早就去睡了。 陆战生原本酒量就不行,再加上心里有小算盘,喝了几两口就吵着自己醉了,然后也爬上了炕。 爬上炕之后发现贺知是侧身朝着墙那边睡的,背对着他。 陆战生感觉有点不高兴。 前几天他们闹别扭的时候,贺知就是这么睡的,背对着他。 但现在已经和好了,贺知还是还背对着他睡,他就觉得很不高兴。 不高兴了半天,他把脚丫子从被窝儿里伸出去,蹬了蹬贺知,他觉得贺知应该能领会他的意思。 但贺知没有,非但没转回来,连动一下也没动,好像睡着了。 居然睡着了? 这陆战生立刻就感觉更不高兴了,他心说这也太不公平了,老子他妈的心烦意乱的,想干点什么还得先喝点酒,然后等着其他人都睡了。 贺知倒好,没心没事儿的,倒头就睡,倒是舒坦。 陆战生越想越觉得有点气不过,又用脚去蹬了蹬贺知,加大了点力度。 这回贺知动了动,翻身转了回来。 陆战生满意了,这才把脚收了回来。 贺知没醒,仍然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贺知这个人,醒着的时候总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 ,不过睡着之后放松下来,脸上的严肃淡去,眉眼温润许久,整个人也就显得温和了许多。 陆战生就那么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的脸看,越看越喜欢,越看越…. 难耐。 尤其目光落在贺知红红的唇上时,只能看,不能碰,他都觉得心里像是挠着似的。 偏偏郑延他们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直不散场,没完没了在那继续喝,就是不睡。 陆战生实在忍不下去,烦躁的爬起来,把郑延的枕头砸了过去。 他们这才骂骂咧咧的散了场。 等这帮人洗漱又等了许久,再等他们睡着,又许久。 等到最后,等到郑延那帮人终于呼吸平稳,甚至李大宝那边打起了呼噜。 陆战生撩开自己被子,向贺知那边挤了过去。 终于,贺知的脸近在眼前触手可及时,陆战生倒是感觉没那么急了。 他先是近距离的盯着贺知的脸端详了一番,然后才伸出手来,轻轻捏了捏贺知的鼻子。 贺知被他弄的睁了睁眼睛,看到他之后先是有些迷茫,紧跟着抬头看到他整个人都晾在外面,就迷迷瞪瞪的拉开了自己被子,把他放了进去。 陆战生很满意。 溜进贺知被窝进去之后,他立刻把贺知给搂了过来。 温香软玉一入怀,满足感扑面而来,陆战生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软化了。 贺知倒是没有挣扎,毕竟闹矛盾之前他们基本上每天都是这样睡的,他只是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继续闭上了眼睛。 陆战生就那么看着他,忽然想笑,贺知这会儿可太像个傻乎乎的小绵羊了,完全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落入虎口,还美滋滋的睡呢。 睡个屁呀。 陆战生腾出来一只手,勾起了贺知的下巴,拇指在他的唇上轻轻揉捻了一下,紧跟着就凑近用力嘬了下。 贺知是被他给嘬醒的,醒来之后懵了半瞬,随后好像就反应过来了点什么,抽出手来,想推他。 还想推开? 陆战生早就预料到了贺知会有种反应,所以他在贺知的手抽出来的同时,也立刻也伸出了自己的手,直接对准了贺知的手掌,十指相扣之后,压在身体的一侧。 贺知愣了下,紧跟着想抽另一只手臂,可陆战生直接爬上去,把他的整个人都给压住了。 贺知动了半天,发现自己此刻是动不的,就不挣扎了,只是一脸慌张的看着他。 陆战生其实也是感觉自己有点过分的,毕竟贺知又没喝酒,现在完全清醒着,被他这样霸道的强行压着,也不知道心里会不会不舒服,他还记得,上次他强吻了之后,贺知躲了他好久。 但没办法,他忍不住。 他喝多了。 虽然是装的。 但在贺知看来他就是喝多了,他只能寄希望于贺知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这个“喝醉了无法自控所以才乱发情”的人计较。 再说,就亲了一下怎么了,贺知喝醉了的时候不是也不能自控吗,贺知那时候不光摁着他亲,还… 操! 想到这里,陆战生更受不了了。 那天晚上的某些画面和触感的记忆实在太深刻了,他也不想去回想,但架不住那些东西自动从他脑海里往外蹦。 哎。 陆战生原本是打算要只一个吻,然后他就适可而止。 可那些令人兴奋到回味无穷的感觉忽然回忆起来之后,他当时就感觉自己身下燃起了一团火,直接又不甘心只要一个吻了。 这可怎么办啊? 陆战生忽然很后悔,后悔晚上那会儿没给贺知灌点酒,但凡给灌上半口,那这会儿他就不用纠结了啊,当畜生也没关系啊,总比现在硬忍着强。 “ 忍 ” 这个字,陆战生打小儿也没怎么学会过,这对他来说太难了,他从来事事就喜欢利落干脆,直接了当,先痛快了再说。 忍了也就那么三两秒的功夫,他就感觉浑身的每个细胞都要炸裂了。 于是,他决定,不干了,爱他妈怎么着怎么着吧,他就当了这个畜生了。 对视片刻,贺知的目光就要躲。 不过被陆战生立刻去捏住了他的下巴,不让他躲。 “ 陆战生,你…你要干什么?” 贺知慌的说话都有些磕吧了。 陆战生就那么看着他,低头下去,又在他唇上吻了吻,随后退开,低声说:“贺知,我难受。” 贺知也凝着眼眸看了他,愣了片刻。“ 什…什么?” 贺知问出这句话的瞬间,陆战生没有半点儿迟疑,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了动,身体贴近,顶了顶贺知。 陆战生的呼吸有些急,想做点什么的心情也很急,他继续盯着贺知眼睛,眼神直勾勾的,无需言表就能让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只见贺知呼吸猛地停住,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眸也顿时瞪的更大了。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喝了之后就可以肆意妄为,放弃克制。 陆战生借着自己喝醉了的心理支撑,感觉自己的脸皮简直都能直接不要了,贺知就那么看着他,他的目光半点儿都没闪躲。 甚至,他还看着贺知的眼睛,清清楚楚的,明明白白的又说了一遍:“ 贺知,我难受,可是不会弄,你来帮我,好不好?” 听了这话,贺知呼吸猛的促了那么一下,他忽然把目光挪开,看起来要躲,可是人被压住,下巴也捏住,他根本动不了。 陆战生也没松手,不退让,并且态度很明显:一定要。 躲了半天,发现无处可躲,片刻后,贺知的目光又转了回来,那么看着他,嘴巴微微张开,低声说:“ …..有…有人。” 嗯? 有人? 陆战生愣了愣,随后转头看了看大炕上呼呼睡着其他人,琢磨了下,又把头转回来。“ 没有人的话就可以,对吗?” 贺知没回答,只是与他又对视了一眼之后,眼眸垂了下去。 这在陆战生看来,那就是默认了,他立刻勾起了嘴角。 十秒钟后。 陆战生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然后把贺知卷进被子里,扛着出了门。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走喽,去小窝棚“卤”贺知去喽! (嗯???小窝棚里的.......不给看吗? 陆战生!你是不是玩不起!!!) 陆战生:什么? 玩不起??? 瞧不起谁呢你! 小窝棚里的事儿该去哪看没点数啊? (.....噢?) 陆战生:【翻白眼儿】 半小时后,老地方,给你们在小窝棚外面放好了凳子,赶紧的啊,对了,别忘了看完回来给写点观后感,我还在学习阶段,需要总结经验,方便日后扬长避短,咳咳,去吧。 第72章 白天天气晴好, 晚间月光清亮。 把人扛进了小窝棚之后,陆战生把玉米杆重新把洞口挡上,回头立刻扯开了层层叠叠的被子, 把贺知给剥了出来。 小窝棚不见天日,漆黑一片,只有从玉米杆的缝隙里投进来丝丝缕缕的微光。 正好有几束照在了贺知的身上。 贺知应该是很羞臊的,脸侧着,不敢直视他,呼吸又急又促,听着还有些发颤。 这么紧张吗? 陆战生倾身过去, 把贺知的脸给抬了起来。 他安抚般的先是在贺知的额头上吻了吻, 吻开了贺知拧着的眉心。 随后他又在贺知的鼻尖吻了吻, 平复了贺知的呼吸。 最后他又吻在贺知的唇上, 吻完之后, 轻轻蹭着, 低声说:“ 贺知, 我喝多了。” 我喝多了, 醒来之后不会记得, 所以,你不要害怕, 不要担心, 不要紧张,不要羞臊。 贺知慌乱的呼吸稍稍平静了些许,然后问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 这有点难回答, 毕竟在陆战生看来,即便是喝醉了, 事儿可乱干,但话可不能乱说。 于是琢磨了片刻后之后,陆战生说:“ 不是你说的吗,长大了都这样,这是正常现象。” “ 可是…” “ 不要可是了。” 陆战生咬了咬贺知的嘴唇,打断了他要继续的话。“ 从小到大,什么都是你教我的,现在这件事我不会了,你也有义务教我。” “ 陆战生,这不是可以…唔…” 陆战生或许也有几分耐心,可他的耐心仅限于安抚贺知,让贺知不那么紧张。 解释答疑什么的太浪费时间和心思了,陆战生这会儿实在做不到,所以贺知再开口的时候,他又没让贺知说完,直接低头下去含住贺知的双唇。 然后,用力的吻了起来。 清醒着的贺知不似醉酒后的那么奔放,但别有一番.... 因为不好意思,贺知畏手畏脚的,连吻都不怎么敢迎合,手也不知道该往哪放。 不过,即便如此。 相比之下,陆战生其实还是更喜欢这样的贺知,因为贺知不知所措,任他摆弄,这让他的征服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把贺知的唇舌搅弄个遍之后,陆战生开始不满足于此,开始试着往其他地方.... 探索。 「 ...... ...... “啊…” 贺知这一声。 把陆战生脑子里尽力留存着的那点儿理智给彻底叫没了。 ...... ...... 抱歉,不敢挑战底线了,所以只能画虚线。 ...... ..... 」 小窝棚里帐暖馨香,风光旖旎。 温存一夜,折腾了个过瘾,接近天明时,陆战生才抱着人回去。 郑延他们都还在呼呼大睡,没有人察觉。 开始与结束,都悄无声息。 贺知也已经睡着了,睡的很沉,被陆战生从屋外抱回了屋里,放到炕上,整个过程,一下都没有醒来。 把人放下,盖好被子之后,陆战生趴在他身边看了他一会儿,越看越想笑。 上次也是这样的,完事之后,贺知就跟刚刚去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体力活似的,也是这样累的直接就睡了过去,怎么弄都弄不醒。 陆战生就挺纳闷,心说也没使多大劲儿啊,不就动了动手吗,至于累成这样? 琢磨半天,陆战生决定以后还是得想办法让贺知多吃点饭。 毕竟,这事儿以后可能要经常干了,贺知这个体力总是这么差的话,可不太行啊。 又继续趴着看了贺知那么一会儿之后,陆战生也感觉有些困了,他在贺知的额头上亲了下,又帮贺知掖了掖被角,然后躺回了自己的被窝。 暗度陈仓,窃了一枕黄粱,身上舒坦了,心情舒畅了,入睡也就容易了。 躺下之后,陆战生闭上眼睛,很快,便也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原本是个错章,但感觉空着不太好,就把老地方那个章节删删减减的搬了过来,又填了几个字,就这样吧。 第73章 天光乍亮, 日出东方。 美好的一天,从郑延的疑惑开始。 郑延醒来的时候,揉着眼睛从炕上爬起来, 先习惯性的伸了个懒腰,伸完之后扭头去看其他人。 这一看,他就突然觉得有些惊奇。 贺知居然还没起床? 可知,贺知这个人一向很自律,习惯于早睡早起,从来不睡懒觉,基本上每天都是宿舍里第一个起床的, 除非, 出了意外。 所以郑延就觉得很疑惑, 他看了看外面已经升得很高的太阳, 心说贺知今天这是怎么了, 都这个点了居然还没起床, 生病了?发烧了? 越想越感觉不对, 郑延就赶紧起了床, 打算过去贺知那边看看, 想去试试贺知的额头烫不烫。 然而 ,他下炕走过去之后手都还没伸出去, 先看到了贺知颈侧的几块红痕, 当时就给他吓的惊叫了一声: “ 我操! 贺知哥!!” 由于郑延这一嗓子喊的格外突然,还异常惊心,当时整个屋子里的人立刻就全都被惊醒了,陆战生刚睡熟不久, 更是直接被惊的从炕上弹了起来。 “ 陆战生!” 见陆战生爬了起来,郑延立刻又转头着急的朝他喊:“你小子快看看!贺知哥这是怎么了!” 陆战生醒后懵了片刻, 再听郑延这么一喊,他立刻回神,然后顺着郑延指的方向扭头看过去,当时,他立刻也跟着吓了一跳。 贺知身上的皮肤本来就白,有点什么异常就会格外明显,此刻他颈侧的好几块痕迹一块块的,赤艳鲜红,有的颜色格外深,乍一看上去,可谓是触目惊心。 陆战生刚睡醒时就这样,脑子转的会有些慢,一开始他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跟郑延一样,也以为贺知这不知道是突然生了什么了不得的病,他立刻就凑过去,近距离的拉着贺知的衣领仔细看。 这一仔细,看完之后,冷不丁的,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了点什么,当时,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都差点儿原地裂开。 不是生了什么病,也不是什么别的,是被他给弄的。 昨天晚上他太兴奋,也太动情了,实在没能顾的上注意,也没能克制住自己,下嘴重了些,给贺知的脖子上弄出了好几处印子。 这他妈的… 陆战生当时就有些无措,心说这可怎么办啊,怎么解释啊,他自己倒是可以不要脸,但贺知不行啊,贺知平时那么严肃正派,这要是被大家知道了,估计能直接臊死,以后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贺知也已经爬了起来,刚从睡梦中苏醒,迷迷糊糊的见满屋子的人都正用惊恐的目光看着自己,顿时就显得有些疑惑。“ 怎么了?” “ 贺知哥。” 郑延继续着急的指着贺知的脖子:“ 你这是过敏了还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啊,这一片一片的,红的太吓人了。” 贺知微微一怔。 这时,赵俊从床上爬起去拿了个镜子。 贺知接过来照了照,当时,眉间一紧,脸色立刻就变了。 而贺知脸色一变,陆战生立刻就慌了。 陆战生自认从来没在贺知脸上见到过那样的光景,几乎是瞬间就没了血色,整个人还突然定住,也像是被雷劈了。 陆战生看不出贺知是因为生气了,还是因为太过羞恼,他只是能明显感觉到,贺知此刻很无措,在着急,是强行装作镇定但慌乱的气息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住的那种着急。 这让陆战生顿时感觉有些自责,他自己心怀鬼胎脸皮厚,强行对着贺知胡作非为,自己倒是痛快了,可却没能把握好度,让贺知难受了。 “那什么,这个…” 陆战生压了压内心的自责,强迫自己镇定,然后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片刻后决定继续装傻子,他对贺知说:“你别着急,这个没事,这个…这个这应该是蚊子叮的,没事。” 贺知闻言,立刻抬眸看向了他。 几乎是在贺知看过来的瞬间,陆战生就赶紧的把目光给移开了。 不敢对视。 万一被贺知看出自己其实什么都知道,万一被贺知发现他是装的,那估计贺知可能会直接崩溃。 陆战生躲开目光后不动声色的继续去看了看贺知颈侧的那些鲜红的印子,回头,用一种非常笃定的语气和神情对大家说:“嗯,就是蚊子叮的,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能好。” “什么蚊子能给人叮成那样啊!我再看看?” 郑延不相信,凑近了贺知,也想再仔细看看,可刚凑近,贺知突然把衣领拉高,把那些红痕都给遮起来了。 “哎,贺知哥,你别挡啊。” 郑延是真的很担心,见贺知把衣领拉高,他着急,下意识的就要再给拉开,结果手刚伸过去,陆战生突然啪一巴掌拍过来,直接给他拍开了。 “操?陆战生,你干嘛啊!”郑延直接瞪起了眼。 “你说呢。” 陆战生也瞪向了郑延:“手那么欠,不是找打吗。” “…” 郑延听了这话,目光从陆战生那挪开,再看看贺知,发现贺知冷着脸,手捂着衣领没撒开,他这才忽然想起来,贺知不让碰。 贺知这人从小就讲究,规矩多,礼数多,忌讳也多,不接受穿衣不整,衣领上的风纪扣常年系的死死的,不喜欢别人看他,更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郑延毫不怀疑,但凡自己刚才那手伸过去了,贺知能连续仇视他一个月。 贺知从小到大都这样,大院儿的兄弟姐妹们都知道他这个习惯,所有人都对他有所迁就,除了陆战生。 陆战生从来不避讳,有时候还为了招惹贺知,故意去碰,不光碰,偶尔没脸没皮的,他还能拱贺知被窝儿里睡觉,就因为这个,贺知没少跟他置气,他也没少挨罗姨的打。 这可能就是他俩关系明里很差,实则很亲近的原因吧,郑延想。 反应过来贺知不让碰,郑延就赶紧把手收了回来,然后问贺知:“贺知哥,你确定真是蚊子咬的啊?不疼不痒的吧?” 贺知捂着领口低着眼眸沉默了片刻,就好似稍稍平静了些许,听到郑延问他,他摇了下头。“不。” “没事就好。”赵俊松了口气似的说:“不过这蚊子也太缺德了,把人咬成那样,赶明儿别让我们逮到,逮到一定给打死!” 陆战生:… 虚惊一场,大家各自散了去。 陆战生没再敢这会儿去招惹贺知,赶紧骨碌一下溜回了自己的被窝,蒙上脑袋,战术性装继续睡。 其他人该穿衣服穿衣服,该叠被子叠被子,只有宋见坐在自己的铺位上若有所思。 年前大伙儿还没下乡的时候,宋见去表哥家玩,也在他表哥的脖子上见到过那红痕,红一块紫一块的,很吓人。 当时他还以为表哥那是让人给打了,结果一问,表哥直接取笑了他好半天,笑他都十八|九了可还是小屁孩心思,一点也不懂大人的事儿,表哥告诉他才那不是伤,是女朋友给亲的,叫吻痕。 宋见这会儿就是很疑惑,他感觉贺知此刻颈侧的那些鲜红的印子跟他当时在表哥脖子上看到的差不多,也像是吻痕。 但他又觉得不可能,因为贺知在这边也没有女朋友,再说贺知是那么严肃规矩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允许别人在他身上弄出那种东西呢。 更何况,昨晚上还没有呢,这一夜,是去梦里让人给弄上去的吗? 疑惑了很久,宋见也没疑出个所以然,就只好勉强让自己暂且先信了陆战生的“蚊子说”。 陆战生那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没能继续睡着,他听着动静,感觉贺知那边似乎彻底平复了下来,并经过一番收拾整理,出门去了,他这才掀开被窝,从炕上爬了起来。 所有人都起床后,女生们端来了早饭。 吃饭的时候,陆战生格外老实,闷声不坑的,几个女生都怀疑他是不是又想整什么事儿。 郑延见她们都一脸的忐忑,无奈着笑着对她们说:“没别的事儿,就昨天夜里我们屋里来了只大蚊子,把贺知哥给叮了,大家都挺担心的。” “是啊,那死蚊子咬的贺知哥脖子上那包可吓人了,这么大。” 赵俊夸张的拿手比划了下。 “…” 陆战生想抽他。 几个女生闻言都看向贺知,发现贺知今天穿了件高领的毛衣,脸色也很差。 佟小雪对贺知问道:“贺知哥,严重吗,我们那边有治蚊虫叮咬的药,你需要吗?” 贺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随后正了正脸色,对大家说:“我有个想法,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 “什么想法。”郑延问。 贺知说:“我们响应组织的号召下乡来到了这里,户籍落在石门村,那么毋庸置疑,未来我们的第一身份就是农民,作为农民,我们以后便会像石门村的村民一样,我们的工作基本就是劳作,耕田。” 大家面面相觑,都没太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 贺知继续说:“可我们是作为知识青年下乡的,我们的到来 ,除了为这片土地带来青壮的劳动力,或许,还可以带来一些其他的东西。” “其他东西?”宋见问:“什么东西啊。” “那当然是宋兄你不怎么具备的东西了,比如…” 陆战生暼暼贺知,朝宋见哼了哼: “知识。”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大蚊子?………我!哼! 第74章 “ 啥子!要办学校?” 一大早听贺知说出这个想法, 原本躺在炕上病恹恹的吴常德几乎是立刻就精神了。 说起来,吴常德和石门村的绝大部分村民一样,家里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个村子, 一生至此也没念过什么书,大字不识几个,没去过比县城更远的地方,也不知道外面的天地到底有多大。 他们生下来就被灌输的思想,是劳作,耕田,吃饱, 穿衣, 活着, 除此之外, 甚少其它。 不止石门村, 几乎整个边绥地区的人们都是这样的。 不过, 吴常德这个人虽然做了多年支书, 习惯了□□, 但他并不是个死脑筋, 也并非冥顽不化,他经常与县城里读过些书的干部们接触, 受影响颇多, 自己虽然不懂,但他知道,文化和知识都是好东西。 早些年村里有个老儒生,能识文断字, 会数算书写,在石门村就算是很有学问的人, 吴常德就曾以两只母鸡为礼请他教授村里的孩子们念书。 不过老儒生那时已经很老了,教了没多久就去世了,吴常德的闺女吴青青是那批孩子们中学的最好的,可也只是学了些最简单的写字和算数,并无更大造诣。 这一直是吴常德的一大遗憾。 所以,冷不丁听贺知提出办学校教孩子们读书的想法,吴常德激动的病都立刻就好了。 “ 这是好事啊!大好事!” 吴常德披上他的羊皮袄下了炕,请贺知去外屋,搬凳子,倒热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 小贺同志啊。” 吴常德打量着贺知,越看越欢喜。“我就知道,你们首都来的这批青年里,也就你这个娃能干点正事。” “ 不是我自己的决定。” 贺知说:“ 是知青点所有人一起商议之后的结果,以后办学的各种事宜,大家都会参与。” “ 噢 ?” 吴常德表示怀疑,他知道知青点那些个女娃平时老老实实的,或许可以帮帮忙,但那几个混小子除了捣乱还能干些啥。 “小贺同志,不是我说,就你那个弟弟,咦!” 说起陆战生,吴常德立刻就收起笑容改为一脸嫌弃:“ 刚来时乖乖巧巧的,多好的一个娃,现在咋变成这个样了嘛。” 贺知看看他,脸上露出些许无奈。“支书,他们几个都还是小孩子心性,意气用事,但他们心都不坏,也都不是凭空无故胡闹,这些,上次我同您解释过了。” 吴常德闻言感觉被噎了下,那天他被气晕了,贺知送他回来后跟他讲了很多,关于陆战生几个小子愤怒的出发点,关于他私扣知青口粮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讲的实实在在,句句在理,他虽然当时嘴上没说,但还是听进去,并且思考了的。 吴常德翻出了烟袋锅子,没再接话,贺知才又继续说:“办学校不是开私塾,这件事需要先向县里递交申请,办理手续,诸多事宜需要您去做。” “ 没得问题。” 吴常德说:“还需要我干些啥你就开口,都给咱办妥。” “ 还需要选个地方,盖几间房子当教室。”贺知说。 “地方你们选,看哪好就选哪。” 吴常德想了想:“盖房子不好盖,咱们这边盖房子就会在山墙上挖洞,可现在村里没有合适的地方了,我侄子都没房子娶媳妇儿哩。” “ 不用山墙,可以在平地上盖。”贺知说。 听这话,吴常德又想了想,忽然就想起了陆战生之前在知青点盖的那几间小屋子,盖的板板正正,像模像样,跟县城里的房子似的。 吴常德吸了口烟袋锅子,哼了哼:“你家那个小陆娃,浑是浑了些,还是有点本事的。” “ 嗯。” 贺知点了点头,嘴角弯了下:“ 他很能干。” 又聊了许多具体细节,聊到临近中午,吴常德要留贺知在家里吃饭,不过没能留下。 贺知走的时候,吴常德特意让吴青青送人,说是担心贺知万一在路上遇到个猫猫狗狗,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吴常德其实早就秘密的跟知青点的李大宝打听过,贺知在首都根本就没有女朋友,都是陆战生那小子拿话诳他的,有希望的话,他还是想把贺知收到家里当女婿。 吴青青知道她爹的想法,她也觉得贺知挺好的,贺知有文化,有教养,还长得好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看贺知就像看哥哥,并不想嫁给他。 被吴常德安排送贺知,吴青青倒是没拒绝,只是在出了自家大门之后,她就立刻对贺知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反正贺知对她也没那个意思,两人之间就得说清楚,以免产生误会。 把各自的态度摆明之后,俩人都一身轻松,贺知说可以借几本书给她,吴青青便继续跟着他一起往知青点走。 走着走着,拐了个弯,一抬头,前面三个大小伙子正杵在路上,直接给她吓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青青感觉那三个小伙子脸色都不太好,情绪也都不太正常。 确实。 毕竟各自心怀鬼胎。 相比较而言,其中最正常的是郑延,因为他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单纯的羡慕嫉妒。 在郑延看来,吴家小姑娘长得是真的好看,不似城里姑娘那般明艳动人令人眼前一亮的那种好看,那样的他自小便见多了,没什么感觉,但吴家小姑娘就不一样。 吴青青身型娇小,五官精致,眼眸明亮,清澈见底,纯净的仿佛没有半点儿杂质,浑身透着最原始的质朴与纯粹,可谓明媚无邪,楚楚动人,是任何一个男孩子见了都想保护的那种。 郑延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在面对某个姑娘时,心里产生了些许不一样的情绪,让他总是惦记着,琢磨了好几天才明白过来,那是悸动,心动。 所以郑延就觉得有些羡慕贺知,毕竟在他看来,吴常德本来就惦记过贺知,这又经过这么多事儿,他估计贺知在吴家一老一小心里的地位已经无可撼动了。 再就是宋见。 宋见以前虽然没正经谈过恋爱,但对这种事儿接触的很多,所以他反应过来的快,那天在打谷场上第一次正儿八经见到吴青青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动心了。 他现在就是怀疑,惊诧,然后,不能接受,毕竟在他看来,那俩人并肩走过来,有说有聊的画面,看起来简直是太和谐了,所以他当时就有点怀疑贺知跟那小姑娘是不是早就已经秘密好上了。 尤其是贺知早上脖子上突然出现了些红痕,他顺着那么一联想,顿时就感觉自己的心都差点碎了。 最后是陆战生。 陆战生脑子里的事儿就简单多了,他就是愤怒。 他知道贺知跟吴青青之间没什么,但看到他们走在一起,他还是愤怒。 说起来,陆战生也挺苦恼的,自从跟贺知一起做过某些不能言说的事之后,他这个心理状态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奇怪,他不想让贺知跟别人有过多接触,甚至都不愿意让贺知跟别人多说几句话。 尤其是女的。 尤其,吴常德还老惦记着找女婿。 所以看到贺知和吴青青一起走过来的时候,陆战生简直是从头到脚的不舒坦,要不是实在也做不到,他都恨不得直接过去把贺知拽过来捏成小玩偶,然后装进自己的口袋里,藏起来,谁也别碰,别看,别惦记。 吴青青在看到陆战生难看的脸色之后直接停住了脚步,不敢往前走了。 贺知也看到了,也停下了。 “ 你们三个怎么过来了?” 贺知问。 “…” 并没有人回答。 大家现在都不是很愿意跟贺知说话,只有陆战生瞪着大眼瞪着他。 陆战生这会儿已经完全忘记了早上的自责,他就那么瞪着贺知,眼睛几乎是明晃晃的写着:你给我过来! 贺知就那么无奈的看着他片刻,摇摇头,抬腿继续走向了他。 这陆战生还算满意,火气收了收。 “已经把咱们的想法都跟支书说了。” 贺知说:“ 他很支持。”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支持。” 陆战生翻了白眼儿,然后冲吴青青问:“ 你干嘛去啊?” 吴青青被他的敌意弄的有些紧张,下意识的退了退,抓着自己的衣角,回答他:“ 贺知哥哥说可以借给我几本书。” “…” 陆战生当时就更无语了,他心说这怎么又是借书啊,之前跟那个姓秦的姑娘是借书,这姑娘也是,搞不好城里那个他也不知道是谁的傻子姑娘还是。 贺知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怎么遇上个姑娘就借给人家书! 想到这里,陆战生的怒气眼看就又要涨起来。 这时,从另一条小路的拐弯处走过来了两道人影。 “脂粉香消懒去添,春恨压眉尖。” 夏舒呈嘴角噙着笑,轻吟浅唱般的走近,逐个儿打量着这群小伙子们,摇摇头。“ 诸位这春恨着实浓烈啊,眉尖不抵,都压到下巴去了。” 几个小伙子闻言纷纷看过去,这冷不丁的,大家都没怎么听懂这什么意思,只有贺知也跟着去打量了下郑延和宋见,方才明白了些什么似的,无奈的摇了摇头。 贺知走上前,对夏舒呈点头示意:“您这是要出门?” “ 嗯,去山里看看。” 夏舒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丁驰,笑着道:“ 家里这个闲不住,若不出去逛上一逛,回头怕是又要嚷着辜负了一年春色。” 丁驰迎着他目光看过去,并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笑了下,然后过去揽上了夏舒呈的肩。 这俩人离开后,除贺知之外,其他三小伙儿就那么从背后看着他俩,都忽然感觉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陆战生除了感觉奇怪,还感觉有点不高兴,因为他明显感觉贺知对这俩人,尤其是其中那个叫夏舒呈的好像有些熟络的样子。 人走之后,陆战生立刻问贺知:“ 你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还瞒着我偷偷跟他们混熟了?” “ 没有。” 贺知说:“ 只是前两天路上碰到,聊了会儿。” “有什么好聊的。” 陆战生直接瞪起眼:“ 以后不许再跟他们来往,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贺知看起来有些无奈,陆战生也知道自己刚才那话有些无理了,他以为贺知肯定又得对他进行批评教育。 但让陆战生很意外的是,贺知没有,贺知只是无奈了半天,然后转头对郑延和宋见说:“ 你们两个带小吴回去取书吧,我和陆战生去转转,看看哪里适合盖房子。” “…” 郑延和宋见听了这话一时间都还没反应过来贺知那是什么意思,都愣了愣。 贺知又说:“ 我不喜脂粉,也无春恨。” “…” 郑延和宋见再听这话,琢磨了下,明白过来了点什么,当时他俩那脸色就立刻变回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 这些人真是的,净搞些听不懂的酸诗词,无聊。 第75章 校舍的选址最终还是选在了村口的位置, 与知青点隔着一个打谷场面面相望,既能远离村子里的喧嚣,又方便知青们平时过去上课。 经过大家的商议决定, 学校共盖三间大教室,一间办公室和一个置物间,不设院墙。 而盖大房子,尤其还是孩子们做教室用,那么安全问题自然是重中之重,光是建筑的图纸,陆战生就煞费脑筋没黑没白的画了好几天。 再就是用料, 对于房子的建造, 打地基是最重要的环节, 陆战生思来想去, 觉得用土坯来打地基还是有些不放心, 所以最终决定用水泥和石砖。 这就牵扯到要花钱。 据边绥地区这个经济状况, 指望县里拨款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 指望村里人给集资那更是不可能, 所以大伙儿商量了一下, 就把目前身上所有的钱都给贡献了出来。 其中,陆战生和贺知出的最多, 因为罗姨几乎把自己这些年的存款都给了他们。 开始动工的这天, 吴常德带了一群村里的年轻壮汉过来,他心里清楚,这帮知青娃做的事儿是在造福他们的村子,他们得知道感恩, 出不起东西和钱,就来出把子力气。 但陆战生就当没看见他们, 不予理会,也不给他们安排活干。 陆战生的态度很明确,一码归一码,事儿他该怎么干还怎么干,但吴常德没跟大伙儿道歉之前,他就还继续跟吴常德势不两立。 这让吴常德很上火,他干了这么多年的支书,自认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一心为全村人着想,村里人,包括县里的人对他的工作都很认可,偶尔犯点错,就算是上面的领导也是点拨两句事儿也就那么过去了。 这下倒好,就口粮那么点事儿,被陆战生这小子揪着还没完没了了,非要他道歉,私下里道还不行,还必须得开大会,当着全村人的面道。 吴常德就很不明白,在他看来,道歉对于这帮知青们来说什么用都没有,又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水喝,所以,他认为陆战生就是故意的,就是不服管教非要跟他叫板。 吴常德作为一村之主,那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平时把自己那张老脸看的也是很重的,他不能允许自己的脸被一个小娃子踩在脚底下,于是,他就坚持不道歉。 而这一老一小杠上,为难的就是贺知。 盖大房子不比盖知青点的那几间小土屋,工程量大,单靠他们几个知青的话,不知道要盖到猴年马月去了,还是很需要村里的那些劳动力的。 吴常德那边倒是好说,人都已经带来了,就等着被安排活干,关键就是怎么说服陆战生。 陆战生根本不给贺知劝他的机会,不停拿着皮尺来来回回的量这量那的,贺知都追不上他。 郑延和宋见他们在旁边看的一直乐,最后还是他俩实在看不下去,硬给陆战生摁住的。 陆战生烦死了,他特别不想听贺知说那些大道理,被郑延和宋见摁着硬拽到贺知身边后,他先对贺知来了句:“ 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当这么多人的面,吵架可是很难看的。” 贺知原本嘴都张开了,一听他这话,皱起眉,又给闭上了。 陆战生就是这样,打架喜欢先发制人,谈判也是,郑延直接无奈的笑了。“ 陆战生,你小子那脑子能不能往正地方转转。” 陆战生白郑延一眼:“ 那你能不能先去长个脑子?” “ 咱们现在需要这帮人。” 宋见也无奈的笑着说:“ 不然光凭咱们这几个,这房子得盖到过年。” “ 那就盖到过年呗。” 陆战生哼了哼:“ 慢慢盖呗,急什么,多盖几年,盖到咱们自己的孩子出生,不耽误能用上就成。” “…” 宋见和郑延听了这话顿时无语,一下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这时,吴青青也来了,手里拿着一挂炮仗。 村里有个会制土炮仗的爷爷,听说这边要盖学校,就给了她一挂,村里一直有这样的习惯,有什么大事都要听个响儿,讨个吉利。 郑延和宋见两人看见她走过来,几乎就立刻松开了陆战生,转头笑呵呵的去迎接她去了。 陆战生一看有机会,这就又要跑,可是还没等他抬腿,贺知抓住了他的手腕。 抓的是手腕,不是手臂,皮肤接触的那种,这陆战生就没甩开了。 毕竟,贺知的手细嫩,触感…还是很好的。 不过陆战生还是不能接受贺知对他讲大道理,没甩开,但是扬着下巴别开了脸,一副“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姿态。 贺知就那么无奈的看着他半天,问他:“ 怎么样才行?” “ 道歉。” 陆战生别着脸说:“ 不道歉怎么都不行。” 贺知又问:“ 答应你一个要求可以吗?” 嗯? 陆战生眨巴了几下眼睛,心说什么意思啊? “你做错事也不喜欢道歉,但会答应一个要求。”贺知说。 陆战生:… 无语半天,陆战生说:“ 我对吴常德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道歉,没别的。” 贺知稍稍沉默了下,说:“ 那我来替他答应你一个,行吗?” “…” 陆战生更无语,直接没说话。 贺知等了等,又说:“ 什么要求都可以。” 额… 什么要求都可以? 陆战生眨巴着眼睛琢磨了下,心说那要是这样的话,似乎… 也不是不行。 “ 两个。” 陆战生想了想之后,端着冷脸回头对贺知说:“ 你要替他答应的话,得答应我两个才行。” 贺知也没拒绝,点点头:“ 可以,你提吧。” 嘿? 陆战生都稍稍有些意外,心说贺知最近几天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表现这么好了啊,不生气不发火的,还很好说话,都不问是什么就直接说可以。 不过意外归意外,陆战生更多的是高兴,毕竟他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 第一个。” 陆战生瞥了瞥那边被郑延和宋见围着的吴青青,翻着眼皮说:“ 还是以前说过的那事儿,不准找女朋友,现在再加上一条,不准去喜欢什么人,心里偷偷的喜欢也不行,如果有,现在就给忘掉。” 贺知没说话。 陆战生看看他,哼了哼:“ 干嘛,做不到啊,做不到还瞎答应什么,耍我呢?” 贺知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光与他对视片刻,随后垂下去,说:“ 好,我答应,以后不会去喜欢…别人。” 贺知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顿了顿,声音也小了很多,听上去就不对劲。 但陆战生没注意到,他关注的重点全部都放在了前几个字上,听见贺知说答应的时候,他顿时就觉得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行。” 陆战生心情一好,脸上立马就挂上了笑。“ 既然你这么痛快,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给你这个面子。” 说完想了想,陆战生立刻又跟了句:“ 不过可是仅限于盖房子这件事的啊,吴常德该道歉以后还是得道。” 贺知没说什么,只是又暗暗叹了口气,然后问他:“ 第二件呢?” “ 这第二件嘛…” 陆战生装模作样的琢磨了一番,眨着眼睛坏笑了会儿,然后对贺知说:“ 我还没有想到,等我想到再找你兑现。” 说完,他就把手腕从贺知手里抽出来,美滋滋的去给大家分配任务去了。 贺知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他,片刻后,唇角微微动了动。 这时,站在前面不远处的宋见不经意的一瞥,正好瞥到了贺知那个表情,他当时就觉得好像哪里有些奇怪。 贺知这个人,自己严肃刻板,平日里对陆战生要求也一向很严厉,认识那么久以来,宋见经常见到贺知对陆战生凝眉瞪眼,但却很少见贺知对陆战生态度温和,更别说看到贺知对陆战生笑。 少见多怪的道理亘古不变,宋见觉得大概是自己没怎么见过贺知笑,所以才觉得奇怪。 不过宋见明显能感觉贺知最近对陆战生的态度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而且兄弟俩之间的状态也跟以前不太一样,那状态给人的感觉似曾相识,宋见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没错,他们跟夏舒呈和丁驰那兄弟越来越像了。 不过,关系好还是可喜可贺的,总比天天吵架好,宋见也就没继续多想了。 陆战生把大家集合起来,大致讲了下整个工程的概况,建造步骤,以及注意事项,随后又清点人数,逐一给他们分配任务,再阐明干活方式,以及具体要求,可谓规划的极其清晰细致。 所有准备工作完成之后,村里的妇女,老人和孩子们也都来了。 村口的这片空地荒废了很久,如今被知青们铲平,听说要盖房子,以后用来给孩子读书用,所有村民对这件事都很新奇,他们看向知青们的眼神里都满是希望。 正式动工之前,吴常德让人把吴青青拿来的鞭炮给放了。 土炮仗的用料很足,所以声响巨大,炸的轰隆隆的,听着特别振奋人心,几乎所有人都兴奋了鼓掌和欢呼了起来。 而就在这一片热闹声中,陆战生扛着铁锨喊了一嗓子:“开工!” 郑延和宋见几个男知青,还有石门村的那群年轻壮劳力们,全都带着一脸的兴奋加入了干活的队伍里。 偏远地区的小村落不见天日,人们的思想落后,精神状态便也会跟着越来越颓丧。 多少年来,石门村一直都是死气沉沉的模样,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时刻了。 吴常德看看前方那群挥着铁锨的年轻小伙子们,再看看后方这些满地追着跑的小娃子们,一时间,几乎热泪盈眶。 他没读过什么书,没什么文化,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是什么光景儿,或许一生到死都再没希望能踏出石门村这巴掌大点儿的地方。 但他知道 ,以后,村里下一代的孩子们,就可以了。 第76章 人多力量大, 有了村里那些壮劳力们的加入,房子的建造很顺利,两天打地基, 五天砌出了形,第七天就可以准备安装房梁了。 盖房子有两个环节最为重要,一个是打地基,第二个便是上房梁。 那时没有机械辅助,全靠人力,屋顶很高,安装的过程相对就比较危险, 而且, 房梁的“斜与正”关乎着房子的质量与未来的安全, 民间所说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便是这个道理。 为图个吉利, “上梁”这个环节很受重视, 各地都有一些不成文但基本统一的风俗和规矩, 那就是要择吉日, 吉时, 以红布挂彩,放鞭, 祭祀。 在石门村, 那规矩就更多了些,除了上述之外,还对爬上墙头去拉梁的人有要求,身体健硕, 模样周正,这些也就算了, 他们居然还要看生辰八字,八字不好不让上,有过灾祸的不让上,就连家里父母不健全的都不行。 于是,在这个环节,陆战生与吴常德又产生了巨大的矛盾和分歧。 陆战生就很生气,要说择吉日吉时加祭祀这些也就算了,毕竟是老祖宗留下的传统,全国各地都一样,可挑人还要批八字,他理解不了,他就觉得特别离谱,无法接受。 吴常德坚持按照村里的规矩来,陆战生就觉得那是吴常德又在故意跟他较劲,他就怒了,当着几乎全村人的面痛斥吴常德愚昧无知,封建迷信,满脑子旧社会腐朽思想,不配为村干部,直接把吴常德差点儿又给气晕过去。 并且一怒之下,他就决定连好日子都不允许挑了,当天就上,并扬言谁要是再敢叽歪半句,他就直接把墙都踹歪,不盖了。 贺知也没能劝住他。 正是情况胶着的时候,夏舒呈来了。 夏舒呈先是打量了一番房子的墙体,又看了看地上放着的那些木头房梁,笑了下,然后对陆战生说:“ 这梁不能上。” 陆战生本来就在气头上,听不得反对的声音,夏舒呈来了这么一句,他立刻瞪起了眼:“ 关你屁事! 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而见陆战生是这态度,夏舒呈身后跟着的丁驰也立刻瞪起了眼,拳头也跟着攥起,不过发作之前,被夏舒呈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不是村里的人。” 夏舒呈不疾不燥,说话时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但见不得村里出事。” 嗯? 陆战生心说这什么意思啊,这人是想说不挑日子就会出事? 操,当时陆战生就更想瞪眼了,亏他还觉得这个夏舒呈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像是读过不少书,经历过不少事,有过不少见识的,没想到居然也是一样的愚昧。 夏舒呈看着陆战生的表情,似乎就明白了他所想,笑着继续说:“起屋舍,上横梁,需择良辰吉日,是求个安稳顺遂,你若不想遵守,也只是不顾大家的期许而已,无妨,我说这梁不能上,是因为材料不行。” “ … ” 陆战生直接无语了,那些横梁的木头都是他亲自去山里挑选着砍来的,每一根都是圆滚滚的上好林条,坚硬结实,甚至连粗细都差不多,根本就没有问题。 “ 你不懂别瞎说啊!” 陆战生懒得再跟这人掰扯,回头喊了郑延和宋见几个这就要准备继续上梁。 夏舒呈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给了丁驰一个眼神示意。 只见丁驰径直走向前,从地上那堆梁木中随便拖起了一根,单手扶着,咣一脚就踹了上去。 咔嚓! 木头断裂的声音极其干脆,直接给郑延和宋见惊着了,他俩顿时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块去: 我操!这个丁驰是个什么人啊!那么粗的原木林条,居然一脚就给踹断了? 陆战生也很意外,当初去山里砍这些树的时候,他拿着大斧头砍都砍了好半天才给砍断。 丁驰没有在意这几个人惊奇的眼神,而是自顾自的,踹完这根扔掉,弯腰下去又捡了根,再咣一脚踹断,然后是第三根,第四根…… 直到把现场所有的梁木踹的还剩只有两三根,几乎所有人彻底惊呆了。 丁驰则拍了拍手,然后回夏舒呈身后继续站着,淡定的像是无事发生。 陆战生也很吃惊,但没至于惊呆,他只是注意到了被踹断的那些木头的断面处。 几乎每一根木头断裂的地方都有褐色的小孔,陆战生仔细看了看,发现是蛀虫腐蚀过的痕迹,当时他就明白了夏舒呈为什么说材料不行。 目前看来,这些木头里的腐蚀不明显,也不严重,不会影响木材的坚韧,可日子久了,长年累月下去就不一定了,毕竟蛀虫会再生,腐蚀面会增大,确实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万一未来的某天发生坍塌事故,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陆战生甚至有些后怕,也有些疑惑,那些木头砍的时候都是活树,他也都是经过悉心挑选的,并没有发现有这种问题。 沉思不得解,他过去问夏舒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夏舒呈笑着说:“ 猜的。” “… ” 陆战生当时脸就拉下来了。 夏舒呈又继续看着他笑了会儿才说:“ 有一种寄生菌虫专挑活木,腐蛀之后树木表面无任何症状,肉眼无法观察,但会发出一种腥甜的气味,我这人,恰好天生味觉灵敏。” “…” 陆战生半信半疑,无语的问道:“意思就是除了你谁都看不出来呗?” “ 差不多吧,前两天去山里踏青,顺便挑了几根。” 夏舒呈笑着从口袋掏出了一张纸,递向他。“ 少年,睁大你的眼睛,这次,可别再出错了哦。” 陆战生:… 夏舒呈和丁驰离开后,陆战生感觉有些郁闷,尤其吴常德此刻还一副胜利了的模样,他看着就闹心。 陆战生原地站了会儿,把那张纸塞进口袋里,撅着个嘴去拿了斧头,转头就直奔山里去了。 没了梁木,活儿也再干不下去,郑延只好喊了话,让大家都先回去,然后叫着宋见一起也拿了斧头。 不过转头看到贺知已经先他们一步追着陆战生去了,他俩想了想就停下了,毕竟他们都知道,陆战生这会儿心情肯定不好,需要的应该不是陪着他一起砍木头的人。 陆战生心里郁闷,走路就格外的快,风风火火的已经爬到了山坡上时才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贺知追上他的时候,喘的呼呼的,鼻尖也冒了一层细汗。 陆战生看他累的那样,撅着嘴问:“怎么不叫我啊?” 贺知没回答,但看着他的眼神里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可能叫不答应,没准儿被叫急了还要回过头来发一顿火。 陆战生往往就是这样,看别的不行,但看贺知脸上的这种意思,那他就能看的特别准确。 所以,他就不高兴,觉得贺知又在对使用偏见,他就要对贺知瞪眼:“ 你就是觉得我不懂事只会瞎发脾气呗?” 贺知被瞪的皱了下眉。 按照以前的经验,陆战生觉得贺知接下来肯定要瞪回来,然后说一些特别能撩火的话。 可是,没有。 贺知并没有瞪眼,也没气他,而是看着他无奈的叹了叹气之后,突然走近了,然后伸手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拽了拽。“ 别不高兴。” “…” 那会儿说不上是出乎自己预料太意外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反正陆战生感觉自己的脑子突然有点迷糊。 贺知的这个动作,以及贺知此刻对他说话的语气,甚至表情,都让他觉得有点像是…… 撒娇? 天啊! 陆战生当时就都有点儿懵了,他怀疑是不是因为最近跟贺知太亲密了,所以产生了错觉,不然,贺知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对着他撒娇,这也太吓人了。 陆战生发懵的功夫,贺知已经拉着他在山坡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等他回神的时候,贺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糖,已经剥开了糖纸,送到了他的嘴边。 陆战生低头看了看,是之前在县城买的橘子瓣儿糖,用的是以前块糖的糖纸包的。 他对这个糖的印象还是很好的,毕竟掺过贺知的味道。 为避免思路跑偏想些有的没的,陆战生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然后翻了个白眼:“ 哄小孩呢你。” 贺知说:“ 吃了心情会好些。” 陆战生瞥瞥他:“ 忽悠我?” 贺知又说:“ 糖分能促进多巴胺的分泌,使人心情愉快。” “ 哼。” 陆战生又瞥瞥他:“ 所以你刚才是不是也笑话我了?” “没有。” 贺知把糖又往前递了递,放进了他嘴里,然后回过去,把糖纸折了折,装回了口袋,又说:“ 术业有专攻,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 ” 陆战生眨巴了下眼睛,心说这最近怎么回事,贺知夸他的频率…… 可有点勤啊。 把糖含金嘴里,甜意蔓延,陆战生感觉自己的心情好像就真的好了很多,他笑了笑。“这还用你说嘛,我本来就厉害。” 贺知看看他,也跟着动了动嘴角。 不太明显,但能看得出是笑了。 陆战生感觉心情更好了,心情一好,其他烦心事他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而且,想放肆。 亲… 应该是不能亲的,但抱一下应该没什么。 陆战生想了想,眨巴着眼睛对贺知说:“ 贺知,你觉不觉得这山里有点冷啊?” 这会儿正值中午,头顶上的大太阳晒的正是热辣。 贺知闻言,表情显得有些疑惑。 陆战生装看不懂,眨巴着眼睛继续对他说:“ 我觉得你冷。” 说完,他就直接起身挪到了贺知身边,从背后把人抱住,圈进怀里,然后自顾自满意的说: “ 嗯,这样就好了,这样就不冷了。” 第77章 在山坡上抱着贺知赏了半日春景, 陆战生的心情彻底变得很好,之后,他也就不较劲了。 按照夏舒呈给的标记, 陆战生与郑延和宋见他们一起去山里砍了新的木头回来,然后让村里的老人看着给选了个吉日,这才重新动工。 不过陆战生到底是没管吴常德的那些无理的讲究,等村里的老人完成了挂彩祭祀环节,他随便点了几个壮汉就把梁给装上了。 吴常德倒是也没再执意阻拦,因为安装房梁的头天晚上,贺知特意找过他, 贺知说要相信科学破除迷信之类的大道理他没听进去多少, 他只是单纯的信任贺知这个人。 大梁装上好之后, 房子很快便封了顶, 再经过简单修整和清扫, 总共十几天的时间, 三四间亮亮堂堂的大瓦房就坐落在了石门村的村口。 边绥地区, 近乎家家户户都住窑洞, 砖瓦房对这边的人来说还是很新鲜的东西, 一般县城的才会有,所以房子竣工的那天, 有不少其他村子的村民听说了这事, 特地大老远的跑来参观。 而石门村作为一个原本在县里最贫困的村子,居然是十里八乡第一个盖起了砖瓦房的村子,这让吴常德感觉脸上非常有光,他简直得意至极, 逢人便要炫耀一番,说他村的这帮知青娃有出息, 会干实事,不但盖房子,还要办学校,说的其他村里来的参观的人都无比羡慕。 当天傍晚,外村的人们陆续离开之后,本村的村民散去之前,吴常德顺便又召开了一次全体社员大会。 石门村开大会没什么多的环节,一般就是吴常德讲话,今天的内容主要围绕感谢知青同志们的无私奉献,以及对未来的美好畅想。 大会开完之后,村民们就都回去了,知青们留下又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整理打扫。 完成之后,天已经黑透,月亮爬上了屋脊。 大家准备回知青点去吃饭,刚关上门出来,就看到那些走了的村民又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些。 基本上每个人手里都拿有东西,走过来之后,他们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把手里的东西递到知青们的面前。 大伙儿凑近去看了看,发现都是些吃的,有咸萝卜条,腌白菜帮,黑窝头,干菜汤… 吴常德也回来了,他端的是一大锅兔子肉,那是他让吴铁柱去山里埋伏了三天打回来的野兔子,吴青青手里则提着一小筐玉米面窝头,用他们家仅剩的所有存粮给蒸的。 “娃们这些天辛苦,应该让你们吃些好的。” 吴常德让人搬了个大桌子过来,让村民们把所有食物都放了上去。 “但咱们村嘛,你们也知道,就这些了。” 知青们面面相觑一番,顿时个个心情就都开始变得有些复杂了起来。 这一刻,陆战生仿佛才总算是相信了贺知说过的话。 人之初,性本善,这帮村民好像确实是那样的,也不是真的什么事儿都拎不清。 桌子那些东西除了吴常德的那锅兔子肉,几乎没什么好下咽的了,可即便是那些,应该也是目前村里人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郑延和宋见都觉得如果就这么留下的话,他们心里会很不舒服。 可是拒绝的话似乎也不是很合适,他们都不太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办,就都看向了贺知,他们都认为贺知应该有合适妥当的处理方式。 但贺知并没有说什么,目光在那些食物上停留了片刻之后,却看向了陆战生。 陆战生不喜欢跟人推来让去的瞎客气,他一向喜欢简单干脆,按照他的行事方式,他会表明自己不是很需要,请大家拿回去,但如果大家不拿,他也不强求,随他们去。 陆战生原本也是打算这样说的,但贺知看向他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贺知好像不是很希望这样。 这样的处理方式或许太过冷淡,生硬,没有温度。 于是,短暂思考了下之后,陆战生对大家说:“ 你们拿来的东西太多了,我们几个也吃不完,所以不如就大家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 郑延和宋见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郑延立刻响应:“ 正好今天新房子建成,大家一起吃搭伙儿饭,庆贺一下。” 宋见也说:“ 是啊,这么开心的日子呢,大伙儿还不趁机热闹一下啊。” 听了这话,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看向了吴常德。 吴常德很意外,他倒是没想到这几个平时最能胡闹的小子居然还挺懂事的,他很欣慰,就点头同意村民们留了下来。 把大家安排好之后,吴常德看看陆战生,想跟他说点什么话,可没等他说出来,陆战生直接翻着白眼走开了,当时,他就立刻又不觉得欣慰了。 从村里端着东西出来往这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场面也越来越热闹。 陆战生和郑延他们在新房子前面的空地上点上了篝火。 吴常德让人去搬了些桌子拼接在一起,又搬来好几坛村里自酿的粮食酒。 开餐前,所有人围坐在大桌前,吴常德又开始讲话。 陆战生觉得这老头儿大概是真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几间房子就给刺激的精神都快不正常了,讲个话讲的跟吃了兴奋药似的,激动不已,还没完没了。 讲的他都着急。 毕竟,他现在对酒这个东西特别上瘾,迫不及待的想喝。 而且,也想让贺知喝。 贺知应该是感觉到了他的耐心告急,吴常德在那边讲的正起劲儿的时候,贺知看了看他,然后伸手过来拍了拍他的腿。 陆战生知道,贺知那应该是在安抚他,没别的意思,但贺知的手放在他腿上的瞬间,他还是几乎下意识的就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抓住了贺知的手。 贺知往回抽了抽,但没能抽出去,因为他一动陆战生就立刻抓的更紧,根本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直到感觉贺知不再试图挣扎,陆战生才稍稍松了松,然后翻了下手掌,摸索着把手指插/入了贺知的手指缝隙,与他十指相扣了起来。 吴常德还在那里讲的慷慨激昂,周围人都在很给面子的听着。 没有人注意这边的两个青年,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桌子底下牵起了手。 贺知的手,陆战生并不是第一次牵,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暗度陈仓的牵,是第一次。 他不知道贺知此刻会是什么心情,因为没敢转头去看,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跳都突然跳快了很多,感觉也很奇妙。 很甜蜜,同时也… 有些酸涩。 陆战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正在疯狂心动,爱意汹涌。 可对象却是一个男人。 男人对男人心动,这是很不正常的,陆战生知道自己其实应该约束自己,可他无法自控,他就是想对贺知这样,就是想跟贺知牵手,拥抱,接吻,还有…更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此刻的心情又直接印在了脸上的缘故,贺知好像看出了他的怅然,回握了下他的手,然后小声问他:“ 怎么了?” 陆战生哼了哼,心说还能怎么,苦恼呗,他瞥瞥贺知,撅着嘴说:“ 没怎么,我饿了。” 贺知看了他一会儿,又握了下他的手,然后把手从他手里抽出去,站起来冲吴常德示了个意。“ 支书,该吃饭了。” 吴常德这才发现大伙儿都抓着筷子眼巴巴,看起来都是一副已经饥肠辘辘了的模样,他这才清了清嗓子,草草结束了讲话。 开饭之后,吴常德端着酒杯挨个儿跟知青们喝酒,女孩子们不喝,重点就是这几位男娃。 轮到贺知时,贺知看起来是有些想拒绝的样子,陆战生就赶在他开口之前在耳边小声提醒了他一句: 你别忘了,这边有递酒必须喝的规矩。 贺知就没拒绝了。 热热闹闹的搭伙饭一直吃到了后半夜,郑延和宋见等几个男生都喝的烂醉如泥。 陆战生也喝的稍稍有些晕乎,但不至于让人搀扶,他让几个女生把郑延他们给搀了回去,自己照顾贺知。 喝醉了的贺知很任性,根本不听指挥,陆战生去扶他他也不让,非要自己走。 陆战生没跟他较劲,打算走到打谷场那边的时候再开始当畜生。 可没想到,都没用他带,跌跌撞撞的走到打谷场上之后,贺知直接自动拐了个弯,自己就奔着小窝棚去了。 哎? 陆战生诧异的原地愣了会儿,然后去追。 而等他追过去的时候,贺知都已经在小窝棚里开始脱衣服了。 “…” 这陆战生就更诧异了,他心说贺知这怎么回事啊,他俩干这种事一共就干了两次,贺知醉酒的那次没有记忆不算数,所以对贺知来说,也就只有那么一回。 就一回喝多了就知道往小窝棚跑,这……这是不是也太熟练了点啊。 陆战生有疑惑,想先解疑,想问问贺知脑子里这会儿在想什么,可没等他开口,贺知突然凑近,在他耳朵边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忽的一下。 陆战生的脑子都直接被吹浑了,他顿时就忘了自己刚刚想问什么,此刻,他只能看的到贺知光洁的身体,能闻的到贺知身上的味道。 脑子浑了那么一两秒之后,陆战生心说哎,算了,再说吧。 然后,他就搂上贺知,把人摁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丁驰:这姓陆的脑子是不是不太好,都这样了还不明白? 夏舒呈:没办法,岁数还小嘛。 丁驰:我比他更小的时候咱俩都睡了。 夏舒呈:咳咳,那估计就是脑子不太好,看来明天得去给他上一课,帮他开这个窍了。 《夏舒呈,一个看不下去就爱随手改剧本的男人》 -- 夏舒呈这对的使命马上就要完成,就要回他们的世界去啦,当初因为小陆和知知未来会有一个虐点,不靠玄学就无法顺理成章的解决,所以才请他们过来客串了下。 夏舒呈是一个容不得虐的人,看不下去他就会随手改剧本,哈哈,自己老公直接宠上天。 文案在专栏,可以去看看,然后有什么建议,或者有想看的年代,都可以告诉我,文案还会再改,换汤不会换药。 【加更感谢你们,尤其谢谢几位小可爱留言的鼓励,哈哈】 第78章 清晨。 粉红色的云霞温柔退去, 黄澄澄的太阳含羞冒出了头。 光线透过如纱的云层,穿过陕北高原绵延不绝的山坡,洒在了石门村的打谷场上。 小窝棚里帐暖一夜, 此刻,仍是春光大好。 酒后的□□,远比清醒着的时候更加醉人。 昨夜完事儿之后,陆战生实在是感觉身上太舒爽了,怀里温香软玉的,也实在太舒服,他就实在也不想动弹。 好在小窝棚里有被子。 话说前两天盖房子四处找材料的时候, 李大宝把之前陆战生藏在窑洞后草垛里的被子给翻出来了, 当时陆战生反应快, 摁住李大宝让他闭上了嘴, 然后又偷偷的把那被子放到了小窝棚里。 原本, 陆战生是打算搂着贺知小憩一会儿,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再把贺知给送回去的。 可没想到, 他那酒量本来也不怎么样, 又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 导致睡过去之后,到点就没能如他所愿的按时醒来, 直接一觉睡到了太阳高高挂起。 但陆战生自己并不知道, 毕竟小窝棚很隐蔽,洞口又被他盖的严实,外面已然光天化日了,可里面还是黑咕隆咚的。 陆战生是被贺知挣扎的动作给弄醒的,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贺知好像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去。 他有点不乐意, 毕竟手感太好了,滑溜溜,软乎乎,他抱的正舒服。 陆战生还以为是半夜,贺知一挣扎他立刻就把人拽回来,边往贺知身上贴,边表达自己的不满。 哼哼唧唧的,手还到处摸。 摸着摸着,就摸到某个地方,陆战生感觉贺知呼吸突然猛的紧了紧。 他让自己稍稍清醒了下,这才发现,自己摸到的居然是贺知的… 陆战生当时就有点纳闷,心说这不刚完事吗,这怎么又…… 贺知可以啊,这回体力这么好? 嗯。 行吧。 陆战生暗笑了会儿之后,迷迷糊糊的撑起了身子,打算跟贺知再来一次。 然而,他刚想爬上去,突然听到外面好像有人说话。 好像是佟小雪那个几个女生,听动静,似乎是说说笑笑的去新房子那边了。 嗯? 陆战生心说那帮女生怎么回事啊,这深更半夜的,出来瞎溜达什么呢。 陆战生就这样,不是特别紧迫的情况下,有疑惑时他就想先解疑,于是,他就挪了挪地方,在洞口堆着的玉米杆儿上扒开了个缝,然后往外看。 这一看,就直接傻了眼。 别说“深更半夜”,看外面那烈日高照样子,估计都他妈的快中午了。 傻了片刻,陆战生那脑子迅速的就转了起来。 怎么办? 这起都已经起来了,再倒头回去装睡……就不合适了。 而且都已经这个点儿了,说酒还没醒也不合适。 那怎么办? 该怎么跟贺知解释现在的状况? 俩人是赤条/条的搂在一起的,他刚才还抓了贺知的… 总不能都这样了还対贺知说“我怕你冷”吧? 脑子飞速运转好半天也没转出个所以然,陆战生感觉有些绝望。 最后,怀着这种近乎绝望的的心情,他打算跟贺知直接认罪伏法,打算爱咋咋地。 可当他视死如归般转身的瞬间,又突然想起自己肚子上的疤不能被贺知看到。 这几次即便是光了,也都是漆黑的夜里,每每贺知的手摸向那里的时候,他也都会费劲的避开,已经瞒了这么久,不能现在露馅儿。 于是,他就赶紧的抓了件衣服遮在了自己身前。 大概是他的动作显得有些过于惊慌了? 反正遮挡完之后,他看了眼贺知,发现贺知正看着他,准确的说,是看着正在尽力遮挡身体的他,脸的表情,可谓是极其复杂,而精彩。 当时,陆战生脑子里立刻就有招儿了。 “ 贺知!” 陆战生故意往后撤了撤,装作一副更加惊慌无措的羞臊模样,恶人先告状。“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你,你这是対我干什么了啊?” 听这话,贺知忽的一下就皱起了眉。 陆战生感觉这么做好像有点缺德,但他又觉得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 俩人现在都清醒着,突然来这么一下子,以后跟贺知肯定就不可能再继续维持原来“兄友弟恭”的局面了,他要是先认罪,把自己那些心思全都招了,万一贺知接受不了,没准儿以后都不理他了。 但反过来的话,可能就不一样了。 贺知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陆战生毫不怀疑,如果让贺知觉得是自己“欺负”了他,那贺知肯定就会対这件事负责,就算接受不了,至少不会不理他。 所以,靠着这点心理支撑,陆战生就彻底不要脸了,反正贺知喝多了也不记得怎么回事。 “ 贺知,你怎么每次喝多了都这样啊,上次在县城那天,你醉之后也这么弄我来着,我都没敢跟你说,还有上上次,听杜爷爷唱信天游那次,你喝多醉了摁着我不撒手,非要我亲我的嘴。” 陆战生撅着嘴,耷拉着脑袋,故意说的自己很委屈的样子。“ 你弄的我最近脑子里特别乱,总想些起奇奇怪怪的事,心理都不健康了。” 陆战生说这些话的时候也并没有多想,纯粹就是为了解眼下之困。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贺知听他这些话时候,眉心紧锁,神情复杂,若是仔细看,便能看的出,所有那些复杂的情绪里,有两种格外强烈。 羞愧,自责。 等陆战生说完,贺知沉默的看了他很久。 很久之后,贺知眼眸忽然垂下,再开口时,声音里仿佛带上了无尽的失落。“ 対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这场危机対于陆战生来说,明着看是化解了,但实则,损伤惨重。 贺知虽然没有不理他,并依然対他照顾的很细致,但陆战生总觉得哪里不太対,少了点什么。 直到第二天,陆战生想去村里的老木匠家里看看书桌凳,喊贺知一起,可贺知拒绝了,他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対。 贺知这两天一直在避免着与他单独相处,也总是在闪躲他的故意靠近。 贺知対他的态度,又变回之前冷冷淡淡的状态了。 意识到这点,陆战生心里开始变得很难受。 这种刻意保持距离的状态,対他来说甚至比贺知不理他还要让他难受,因为他无力抵抗,反而贺知対他面面周到,他甚至都找不到借口跟贺知发个脾气。 陆战生又开始变得懊恼,特别愤恨陆云庭没把他生成个女的,但凡他要是个女的,他就根本不可能会让这种苦恼发生他身上,就算贺知不愿意,哪怕强取豪夺呢,他都能感觉自己有底气,他都可以认为那是至情至性,敢爱敢为。 可他是个男的,一个男的対一个男的强取豪夺,那就是有病了。 贺知拒绝和他同去老木匠家,陆战生也不想喊别人跟一起,于是,黑着个脸自己去了。 老木匠家在村东头,知青点在西头,过去基本上得穿过整个村子。 经过夏舒呈家时,陆战生脚步停了停,他这人,平时有仇必报,偶尔有恩也会谢,想起之前房梁的事人家也算帮了他个大忙,他到现在也还没个态度,不合适。 于是,陆战生就拐了个弯。 夏舒呈家的院墙很高,但门却是普通门,也没关,陆战生推开进去打算先喊一嗓子打声招呼,可是没能喊出来,先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嗯? 陆战生当时脚步就顿住了。 这要是老早之前,陆战生应该不会察觉到什么,他甚至都可能会夏舒呈正在里面挨揍。 可毕竟自己也经历过那么几回了,虽然他跟贺知之间没有过那么激烈的时候,叫不出那样的动静,但他也能知道里面的人到底是正在干什么。 所以当时他又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原地僵住了。 不过也就僵了两秒,他还没有彻底被劈傻,还知道非礼勿听,两秒之后,他就疯狂逃窜了出去。 跑出夏舒呈家之后,陆战生想继续往老木匠家去,可是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找不到路了。 主要是那会儿,他脑子里根本没有路,只有疑惑,巨大的疑惑。 陆战生可太疑惑了,他心说那俩人怎么回事啊,这大白天的就干那种事儿也就算了,俩大男人也不知道含蓄点,叫那么大声,不怕别人听见吗? 而且,他俩到底什么关系啊,难不成跟他和贺知之间的关系一样?那为什么人家他俩人的关系就能一直保持那么好? 想来想去,陆战生越想越觉得不行,好奇,得回去解疑。 于是,在村里转来转去的,迷了好久的路之后,陆战生又回了夏舒呈家。 那俩人应该是刚完事儿,陆战生走回来之后,大老远的隔着院墙看到丁驰拿个盆儿在外面打水。 “ 喂!” 陆战生朝丁驰喊了一声,直接进了门。 丁驰抬眼看了看他。“ 怎么,偷听没够?” “…” 人家这么直接,陆战生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反正他也不觉得尴尬,就直接问丁驰说:“ 你俩什么情况啊,白日宣淫就算了,俩大老爷们……那算怎么回事啊?” 听这话,丁驰直接笑了下。 那笑也不知道怎么的,让陆战生顿时感觉自己莫名有些慌,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立刻回想自己跟贺知干那事的时候有没有可能被人听到过。 想了半天感觉应该没有,陆战生这才松口气。 这时,夏舒呈也出来了,看看他,也笑。“你有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 陆战生清了清嗓子。“就是问问,你俩什么关系?” “关系?” 夏舒呈笑着走到了丁驰身边,踮了踮脚在丁驰的唇侧吻了吻,然后才转头対陆战生说: “ 恋人,夫妻。” “ 什么?” 陆战生直接惊的瞪起了眼。 十分钟后。 陆战生带着内心巨大的释然,以及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窃喜,离开夏舒呈家,往知青点走去。 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春日来临之后,草木发出新芽,四面八方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 陆战生跑的飞快,感觉天光格外晴好,空气特别清新,迎面吹来的风里都满是温柔的味道。 贺知正走在从知青点去新校舍的路上,陆战生跑过来之后,拉上他,直接把他带到了打谷场边那些高高的谷草垛后面。 “ 贺知,你知道吗!” 陆战生抓贺知的肩膀,眉眼灿烂,兴奋无比。“两个男人也可以也可以谈恋爱!” 贺知愣了愣,看起来像是有点懵。 陆战生就那么看着他,继续兴奋的说:“爱情是不分性别的,两个男人也可以相爱,可以恋爱,可以成家!” 贺知眼眸忽然睁大,张了张嘴,好像要说点什么,但没能说出来,看上去更懵了。 “ 贺知,我们恋爱吧!” 陆战生抓着贺知的肩膀,激动的手都有抖。 他太高兴了! 从夏舒呈那里获得了一些新的认知,被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之后,他感觉自己所苦恼的一切顿时就全部都迎刃而解,再也不用发愁。 以后,他跟贺知恋爱,是正常的情侣关系,可以大大方方的拥抱,顺理成章的接吻,再也不用克制,不用忍耐,不用喝酒,不用装醉,事后,也不用再装不记得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贺知一直没说话,陆战生激动対着他笑了半天,目光从他的眼睛移到他唇瓣上。 停留片刻后,直接吻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有掌声吗?没有的话我自己拍,啪啪啪! 贺知:可以俩个人一起。 陆战生:嗯? 贺知:咳咳……为爱鼓掌。 第79章 人间四月, 草长莺飞的时节,天晴风暖,吹的人春心荡漾。 这一吻, 情切而绵长。 结束之后,陆战生闭着眼睛,额头贴着贺知的,鼻尖抵着贺知,嘴唇也继续蹭着贺知的,久久不愿意退开。 贺知的脸上很热,此刻双手勾着他脖子, 被他压在谷草垛上, 喘息着。 “ 贺知, 我好开心啊。” 陆战生这个人就是这样, 心里舒坦了满足了他就会很得意, 得意了他就想表达, 就想说出来。 “ 贺知, 我以前都不知道, 原来拥抱和接吻可以让人这么开心, 要是早知道的话就好了,早知道的话, 我肯定就不会总是和你吵架了, 我只会跟你接吻,每天都要吻。” 听了他的话,贺知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喘了个气。 陆战生闭着眼睛没看, 但也知道 ,贺知那应该是笑了下。 贺知一笑, 陆战生立刻感觉自己更开心了,然后,他那嘴上就更没个把门的了。 “ 不止接吻,我还要跟你睡觉,就像前天我们在小窝棚里那样,哈哈,贺知,你知不知道你喝醉了之后可好玩了,特别放的开,简直是……” 陆战生这话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贺知突然抽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额… 陆战生愣了愣,然后立刻抬起头,睁开眼。 他发现贺知目光正从他脸上挪开,眼眸垂下去,好像是在闪躲。 嗯? 陆战生心说这咋了,难不成刚才的话太直白,贺知害羞了? 想着应该是这样,陆战生就把贺知捂在他嘴上的手拿开,然后笑着安慰道:“好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谈恋爱嘛,干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嘛,再说了,事儿干都已经干过了,还有什么好羞的,你看,我就不害羞。” 说着,他就凑了上去,又在贺知的嘴上亲了亲,亲完之后弯起眉眼,对着贺知笑。 大概是因为笑的太开心了,所以没注意到贺知此刻脸上的表情。 贺知沉默了半晌,眼眸抬起看看他,又垂了下去。 “ 陆战生,你为什么突然这样?” “ 啊?那样啊?” 陆战生没明白。 贺知说:“为什么突然想跟我谈恋爱?” “噢。” 陆战生感觉自己明白了。“ 也不突然吧,我之前就很想了,只是我那时不知道原来两个男人也可以恋爱,不然我早就跟你说了。” 贺知又看看他:“ ‘早’ 是什么时候?” “ 啊? ” 陆战生又没明白:“ 什么?” 贺知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 陆战生倒是还真眨巴着眼睛仔细的想了想。 喜欢贺知这件事,他觉得大概是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只是他以前没有意识到,不知道那是喜欢。 而且他也想不起具体的时间段,因为他从小就对贺知格外的在意,就觉得贺知对他来说跟别人不一样。 但他也不能告诉贺知自己小时候就有那样的想法,因为他觉得那可能会把贺知吓到。 于是,思考片刻之后,陆战生笑了笑,说:“ 从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 只见听了这话之后,贺知顿时就又把眸子给垂了下去,眉间也渐渐皱了起来。 嗯? 陆战生心说这是什么反应啊,怎么看着还不太高兴了? 陆战生自认就是这样,开始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的对贺知的感情不太正常,差不多就是从他们经常抱抱亲亲开始的,也没瞎说。 观察着贺知的表情,发现贺知神色好像开始有点凝重,陆战生这才察觉出有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 贺知,你这什么意思啊?” 陆战生脸上的笑容退去,眼眸也跟着凝了起来。“ 你难道…不愿意吗?” 贺知没说话。 陆战生就那么观察着贺知脸上的神情,感觉越来越不好。 “ 贺知,你是不愿意跟我好吗,你要拒绝吗?” 贺知还是没说话,而且眼眸垂的更低,眉间也拧的更紧了。 陆战生就那么看着他两秒钟后,突然就急了。 他心说这怎么回事啊,刚才亲的时候都没拒绝,甚至还给了回应,亲的也很动情,怎么这亲完了就要不认账了啊。 意识到贺知情绪不对劲,可能是不太愿意,陆战生那心情可谓是顿时就直接从高空坠落到了谷底,立刻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 贺知,你这可就有点过分了!要拒绝我你早说啊,我这都高兴好半天了你才说是什么意思啊!干嘛,耍我好玩啊!” 贺知还是没说话,脸色很不好看,感觉是在为难。 这陆战生直接就更受不了。 关于强取豪夺什么的,那是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没办法所以才采取的下下策,但凡条件允许,谁不想要个两情相悦琴瑟和鸣啊。 陆战生就是没想到,贺知会不愿意。 “不愿意拉倒!” 陆战生这人,高兴了会得意,难受了就会暴躁,他松开贺知,退开两步,拉着脸,朝贺知怒道:“ 摆出这幅为难的样子给谁看啊!我还能强迫你吗!我是那样的人吗!” 贺知又抬眸看下他,眉间紧着,像是也有些急。 “ 哦,也对。” 陆战生继续说:“没准儿我在你眼里还真就是那样的人,毕竟你从来看我就是个土匪!还说什么我很好,好个屁 !就他妈知道拿话忽悠我!” 贺知呼吸突然开始有些急。 陆战生感觉贺知可能是有些生气了,可他现在有些顾不上,因为他自己更生气,而且暴躁,无法自控。 为了防止自己怒极了又干点什么不该干的事,陆战生打算赶紧离开,先去冷静一下。 然而,他刚转过身去,贺知突然喊了他一声。 “ 陆战生!” 听语气,很着急。 陆战生脚步顿了顿。 “ 我没有不愿意。” 贺知说:“ 愿意。” 愿意? 可是为什么听起来却让人感觉他…很委屈? 陆战生内心挣扎了片刻,脚步继续。 “ 陆战生!” 贺知又喊了他一声,紧跟着突然跟上来,从背后抱住了他,很用力。 陆战生脚步又一顿,就停了下来。 “ 对不起。” 贺知把脸埋在他的后背,闷声说:“ 我没能做好你的兄长,但是以后会尽力,做好你的恋人。” “…” 这算是答应了? 可陆战生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反而是感觉有些疑惑。 说起来,贺知从小就特别喜欢强调自己是哥哥,有段时间也是这样,隔三差五的就要提一嘴,那时他不愿意听到这个,故意发脾气闹了一大场,后来贺知才不提的。 但最近这段时间好像频率又有点多了。 陆战生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他问贺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老强调你是我哥?” “ 是兄长,就有责任把你带好。” 贺知说:“ 但我没做到。” “ 我哪不好了!” 陆战生一听那话就下意识的反驳:“ 你怎么又开始这样,我哪没长好了,之前不还说我很好吗,合着真是忽悠我啊。” “不是。” 贺知沉默了片刻,才又说:“ 在婚恋观念上,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是鸳鸯相配,霓虹为伴,两个男人是可以相爱,相守,可就我们身处的大环境而言,这种恋爱观念有悖于常理,必定会遭受诸多非议,承受旁人的目光。” “ 受呗,我怕吗?” 陆战生直接不以为然的哼了哼:“ 我陆战生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他们爱理解不理解,我才不在乎呢,人活一世,就应该痛痛快快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只要对的起天地良心,我管他别人怎么看呢。” “…” 贺知没说话,只是轻轻舒了口气。 陆战生回了下头,也没看到贺知的脸,他又哼了哼:“ 那你刚刚的另一句,又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做好你的恋人’,哄我啊?” “ 字面意思。” 贺知说:“ 不是哄你的。” “…” 陆战生拧巴了会儿,然后拉开贺知抱着他的手,把身子转了回去。 贺知还是垂着眸子一副不太好意思看他的模样,就趴在他后背上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脸颊那块儿都硌红了,看着就像是刚哭过了似的。 陆战生就那么看着他,撅了撅嘴。“ 要答应就好好答应呗,干嘛搞的那么委屈啊,好像我逼你了似的。” 贺知说:“ 怕你没想明白。” “ 谁没想明白了。” 陆战生立刻说:“ 就你脑子好,想的多,别人都是傻子呗?” 贺知闻言,抬眸看看他,又垂下,没说话。 “ 贺知,我不是一时冲动的,是真心的,而且我什么都不怕。” 陆战生又撅了撅嘴,然后叹了口气,又认真的问了一遍:“ 那你呢,你是真心愿意的吗?” 贺知又稍稍沉默了片刻,随后抬头看向他,说:“ 愿意,真心的。” 这回贺知的眸子抬起之后,就没有再垂下,说话时也一脸郑重。 陆战生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悬着的心才算是彻底落了地,刚才的怒火也就瞬间消失不见,甚至心还软了软。 “ 哼,我不信,搞不好你又是在哄我。” 陆战生故意哼了哼,别开脸,又说:“除非你主动亲我一下。” 贺知稍稍迟疑片刻,然后就凑了过来。 贺知原本应该是想亲一下他的脸,但他在贺知靠近的时候,偏偏了脑袋,让贺知直接亲在了他的嘴上,被亲完之后,他也没让贺知顺利退开,而是扣着贺知的后脑勺,加深了那个吻。 陆战生感觉自己的身高最近大概是真的又涨了很多,因为他刚刚发现,贺知想要亲他的话,居然还需要踮起脚了。 亲完之后,他把贺知揽进怀里,发现贺知在他怀里整个人好像也比之前更显娇小了。 这个新发现让陆战生很是欣喜。 就好像,终于到了这个时刻,他长的比贺知高大,比贺知勇敢,他终于可以有力量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做一个反转。 以后,他陆战生就要反过来,宠爱贺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宠我????? 陆战生:啊,咋了? 贺知:请问如何宠?先给我颗糖,然后给我一刀,再给颗糖,又来一刀……这样吗? 陆战生:刀? 哪有刀? 我只有糖啊。 贺知:傻子。 陆战生:……[懵逼] 第80章 村里的老木匠把新的桌椅全部做好之后, 新校舍的建造工作几乎就全部完成了。 开始投入使用的这天,知青们组织举办了个开学典礼,县委的几个领导和知青办的刘大伟等人都来了。 吴常德当支书这么多年, 还是第一次在面对县领导的时候感觉自己那么有底气,从村口把他们领到校区,整个路上都是扬着下巴的。 刘大伟曾经在县城的学校里上过学,但没能读到小学毕业,因为当时家里太穷了,他不得不早早辍学下地干活,所以此刻看到眼前这几间宽敞明亮的教室, 他感慨颇多, 也兴奋无比, 他对吴常德说:“ 吴支书, 你们村的娃娃们有福气啊。” “是喱。” 吴常德吸着烟袋锅子, 笑眯眯的说:“ 那还不是要感谢刘主任给我们村分了几个这么好的知青娃。” 听了这话, 刘大伟立刻也笑了。“那也是, 好娃都分你们村了。” 陆战生正陪着贺知登记村里来报名的孩子们, 听见那俩人说话, 朝那边瞥了眼,直接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心说这俩人可真有意思, 屁事儿没干,功劳倒是认的挺快。 刘大伟注意到了陆战生的一脸不愉,背着手走过来,问他道:“ 小陆同志啊, 咋了嘛,你对我有啥意见?” “… ” 陆战生更无语了, 心说他还好意思问呢,自己心里没点数嘛,他想了想,对刘大伟说:“ 也没什么,我就是好奇。” “好奇啥子嘞?” 刘大伟说。 “好奇你给孩子们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呗。” 陆战生说:“ 毕竟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些大领导,今儿庆祝孩子们开学,怎么都不可能空着手来啊,是吧?” “…” 刘大伟顿时就尴尬了,他没带什么东西来,因为县里也没有什么物资可带。 “不懂事!” 吴常德对陆战生斥道:“刘主任是领导,来咱们村看看就是给面子,咋个还能要东西,不懂事!” 操? 一听这话,陆战生立刻瞪起眼,这就要跟吴常德较劲。 可没等他开始,吴常德斥完他之后转头又对刘大伟说:“ 刘主任莫怪,娃岁数小不会说话,他可不是稀罕东西,是害怕喱。” “害怕?” 刘大伟有些疑惑:“怕啥啊?” “怕挨饿嘛。” 吴常德吸着烟袋锅子说:“这帮娃为盖房子把爹娘寄的钱都用上了,现在手里半个子儿也没有,这眼看粮食也快吃完了,村里情况你是知道的,帮不上他们,只能等着挨饿了嘛。” “…” 刘大伟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吴常德这人他还算了解,石门村人口多土地少,每年地里打的粮食都不够吃,吴常德向来是逮着点空子就钻,这是跟他要粮食呢。 刘大伟无奈道:“ 吴支书,县里的存粮也不多了,吃到麦收也很困难。” “那没办法了。” 吴常德说:“ 你们知青办是这些知青娃的父母官,要是实在困难,那只能先紧着你们嘛,你们先吃饱就好了,娃们就先饿着吧,到麦收还有好几个月,能活几个是几个,活不了的算倒霉。” “…” 刘大伟又无奈的半天,感觉拉不下脸来就这么不吭不响的,最后,只能从裤兜里掏出了五块钱,走过去塞到了陆战生手里。 刘大伟塞完钱之后,县里的其他几个领导不好干巴巴的看着,陆陆续续的也都掏了些钱出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陆战生手里被塞了一大把钱,当时都直接给他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刘大伟那帮人放下钱之后,吴常德立刻就带着他们转别的地方去,离开了现场,在旁边观看了整个过程的郑延和宋见差点儿没忍住给鼓个掌。 “ 老吴可以啊。” 郑延笑着说:“ 有两下子啊,这么会儿功夫就搞来了这么多钱。” “ 可不。” 宋见也说:“ 这以前都没看出来,这老吴居然还是只老狐狸呢。” “ 喂,小陆娃?” 郑延挑着眉冲陆战生坏笑道:“ 搞到钱的感觉如何,有没有立刻感觉老吴的形象都高大了些?” 陆战生:… 高大个屁! 陆战生刚才也就纯粹是想拿话臊一下刘大伟,也没想到真能从他那扣出来点什么东西,谁知吴常德居然还借题发挥了。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发挥的还挺好,毕竟现在他们确实也很需要钱。 此刻攥着手里那把钱,陆战生没感觉吴常德形象变得高大,但感触还是有些的: 这姜啊,还真他妈就是老的辣。 郑延还在那笑,陆战生瞥了他一眼。“ 笑屁啊,有没有点出息了还,多少钱啊至于你笑成这德行,你那么稀罕就给你得了。” 说着他就把手里的钱直接塞到了郑延手里。 宋见一看立刻立马闹着吆喝了起来:“ 哎陆战生,那么多钱都给郑延,也不给我点,你小子可偏心眼了啊。” “偏个屁,我看你是缺心眼儿了。” 陆战生直接过去分别推了郑延和宋见一把:“ 赶紧去安排孩子们吧,别得瑟了。” 郑延和宋见笑哈哈的领着孩子们去教室了。 陆战生回过头来,贺知已经做完登记,正仰头看着他。 嘴角带着不是很明显但却又能看得出来的轻浅笑意,眼神也很温柔。 目光对视,直接给陆战生看的心里都荡漾了下。 想亲他。 陆战生感觉信天游里有句歌词此刻很能表达自己的心情:想亲亲,想的我,手腕腕软,在眼前,亲不到,心花花乱。 贺知应该是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站起来之后,凑的近了近,小声说:“ 晚上。” 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转身往教室走去了。 陆战生望了望贺知的背影,然后抬头朝天上看了看,忽然很想有个特异功能。 至少,足够他能立刻去把刚升到正南方向的太阳给拨到西边,然后摁到地平线以下。 不然,时间过的可太慢了。 一串非常响亮的土炮仗放完之后,石门村小学正式挂牌开学。 吴常德和县里的领导们分别致辞。 贺知代表全体知青们作为老师,给孩子们上了第一堂课。 讲的具体是什么陆战生没特别注意,他眼睛里只有贺知站在讲台上的样子。 身躯凛凛,仪表堂堂,亭亭而立,闪闪发光。 朗朗的读书声从教室里传出来时,站在教室远处怕打扰孩子们的村民们,纷纷伸长了耳朵去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激动而欣喜的笑容。 开学的第一天,在经历了热热闹闹的开学典礼,激动人心的第一节 课,以及对陆战生来说无比漫长的一下午之后,随着傍晚的下课铃声打响,圆满的结束。 放学之后,孩子们缠着贺知问这问那的又过了好大一会儿才陆续全部离开。 女生们回知青点做饭了,郑延和宋见他们也回去休息了。 陆战生本来是留下来陪贺知打扫教室的,但他没能忍到打扫完,发现其他人全部离开之后,立刻把贺知拽进了置物间。 忍耐这件事,陆战生原本就很不擅长,更别说忍耐了那么漫长的一个下午。 关上门之后,他把贺知压到墙上,密集而热切的吻立刻就奉了上去,半秒钟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停留。 就感觉,好想贺知啊。 即便贺知就在他身边,每天都在他眼皮底下,可是还是觉得好想贺知,想拥抱,想亲吻,想时时刻刻跟贺知贴在一起。 “ 贺知。” 亲吻的间隙里,陆战生低声说:“ 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好不好?” 贺知被他弄的喘息忙乱,微微睁了睁眼睛。“ 什么?” “ 不回去了,我们今晚在外面睡。” 陆战生停下来,望着贺知的眼睛,直白的说:“ 我…想你。” 只见听了他的话,贺知眼眸稍稍清明了下。 可也就清了那么半秒,紧跟着几乎是立刻就又变得浑浊了。 “ 不等晚上了。” 贺知扣着他的后脑勺,继续了刚才的吻。 不等晚上了,就现在。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啧,恋爱后的贺知,可真勇啊。 贺知:咳咳,不好意思,忍太多年了,得恶补一下。 _ 加更,提前庆贺。 庆贺什么? 当然是… 就这么搞下去… 该生孩子啦!! 第81章 粗重的喘息声在置物间里回荡了很久。 夕阳还并未落到地平线以下身心便获得了巨大满足, 这属实超出陆战生的预期了。 事后,陆战生微微躬着身子,下巴垫在贺知的肩上, 手放在贺知的p古上,捏一捏,软乎乎的,感觉舒服的不像话。 “ 贺知。” 陆战生蹭蹭贺知的脖子,美滋滋的说:“ 你真好。” 贺知也是在平复了许久之后,呼吸才恢复正常,听他这么说, 手从他的后背抽开, 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开心了?” “ 嗯。” 陆战生说:“ 我明天还要, 后天也要, 每天都要。” 贺知又拍了拍他的脑袋。“ 要注意节制, 不可以每天。” “ 那不行。” 陆战生抬起头冲他哼了哼:“ 我不管, 我就要每天。” 贺知似乎有些无奈, 又捏了捏他的鼻子, 也没说话。 不过陆战生看的出来, 贺知这是没答应,但也不拒绝, 也就是说, 就是都听他的。 陆战生很满意,凑上去在贺知嘴角亲了亲,然后笑着对他说:“ 贺知,你还挺合适当老师的, 站在讲台上的样子可好看了,我喜欢看。” 贺知嘴角弯了下。“ 你要不要也去试试。” 额… 陆战生想象了下自己当老师的样子, 感觉可能不太行,他做不到那么一本正经,而且那些书本上的东西估计没念两句他自己就先困了,去讲台上讲课肯定不行。 但… 去干点别的就不一定了。 “ 好啊。” 陆战生坏笑着冲贺知挤了挤眼睛。“ 那明天放学之后,咱俩就在讲台上试试? ” 一开始,贺知应该是并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站好,然后弯腰下去帮自己和他分别提上了裤子。 可提完了之后,抬起头来,发现他还在坏笑,好像就明白过来了点什么,当时刚恢复好没多久的脸就又红了。 陆战生直接又扑上去,搂着他哈哈的笑了好半天。 搂着抱着的又闹了许久,然后去清理身体。 清理过后,他俩又重新去把教室打扫干净,整理好书桌。 等全部工作完成了之后,天早就黑的透透的,已经很晚了。 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时,陆战生才想起他俩还没吃晚饭,于是打算回知青点吃点东西。 刚走到打谷场,就看到郑延和宋见他们从知青点跑了出来,佟小雪几个女生也在后边跟着,看样子跑的还很急。 陆战生立刻朝他们喊了句:“出什么事了?” “ 月茹姐可能要生了。” 郑延说:“ 但听说情况好像不太好,我们过去看看。” 一听这话,陆战生看了看贺知,贺知皱了下眉 ,紧跟着立刻拉起他跟着大伙儿一起往李月茹家去。 一行人到李月茹家的时候,那边已经聚集了很多村民,其中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女人,吴常德和村委的几个男人们都在院子外面蹲着。 陆战生和贺知他们来了之后,也直接被吴常德拦在了院子外面,因为女人生孩子,男人得知道避讳,不能随随便便进去看。 “ 支书。” 贺知对吴常德问道:“ 里面什么情况了?” “ 不知道咋个情况。” 吴常德吸着烟袋锅子道:“ 里头的只说是不好生,还没生出来。” 一听这话,陆战生直接瞪起了眼:“ 那你们这都在这干巴巴的等什么呢,赶紧去弄车把人送医院啊!” “ 送啥医院!” 在吴常德看来,生孩子并不是什么病,没有必要送医院,因为历史以来,石门村的妇女们都是这样在家里生的,有些利索点,有的麻烦点。 “ 就你毛病多!” 吴常德斜了陆战生一眼:“小娃子啥也不懂就少掺合。” 操! 陆战生当时就有点怒了,不过发作之前,贺知突然站过去问吴常德道:“ 支书,现在谁在里面?是大夫吗?或者有接生的经验吗?” 这直接问住了吴常德。 没有,村里的老接生婆去年突然得病死了,刚培养的新接生婆这是第一次给人接生,并没有什么经验,不然估计也不会接了这么久都接不出来。 屋子里传来的哭喊声原本撕心裂肺,很是惨烈,可这会儿突然就没了声儿,感觉不对劲,吴常德没顾上回答贺知,立刻吩咐吴青青去里面问问怎么回事。 吴青青进去很快就出来了,急的要哭:“爹,刘婶儿说月茹姐可能是难产,孩子生不出来,人都晕过去了。” 只见听了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顿时就都吸了口凉气。 “还愣着干嘛!去弄车送医院啊!” 陆战生又朝吴常德着急的喊了一声,刚喊完,看到贺知动了动,似乎是打算往院子里去。 这回不用吴常德拦,陆战生直接一把抓住了他。“ 贺知,你要干什么?” 贺知回头看他,眉间紧锁 。“ 现在再送医院来不及了。” “ 那你进去有什么用!” 陆战生瞪着眼说:“ 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要去给个孕妇接生吗!” “ 为什么不可以?” 贺知问。 “ 你说呢? ” 陆战生顺嘴道。 “ 陆战生!” 郑延直接过来扯开了陆战生。“ 贺知哥懂一些医学知识,或许能帮上忙,现在情况紧急,顾不了那么多。” 陆战生忽的一下拧起了眉头。 话虽如此,但宋见也觉得不妥,毕竟这村里的长舌妇很多,原本关于贺知和李月茹的离谱故事就已经很多了,他对吴常德说:“ 吴支书,还是赶紧套车送医院吧!再晚人可能就不行了!” 吴常德只好立刻吩咐了人去套车,然后对贺知说:“ 送医院吧,小贺同志,你别管了。” “已经来不及了。” 贺知又强调了一遍。 “ 在生产过程中,若孕妇休克时间过长,会对孩子的脑细胞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若得不到及时救治,机体损伤导致大出血,便会一尸两命,她怕是等不到去医院了。” 说完,贺知看了看陆战生,然后直接转身走进了李月茹家的院子。 吴常德和几个村干部的人还是觉得一个男人进到女人生孩子的屋子里很不妥,他们见贺知进去,还是打算拦一拦。 而他们一动,郑延立刻过去,直接挡住了他们。 “吴支书,人命关天。” 郑延说:“ 我知道大家在计较什么,但请你们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里面晕过去的人是你们自己的女儿,姐妹,甚至是妻子,你们此刻会怎么做,会不会因为大夫是个男人就拒绝医治,而不管她的死活。” 听了这话,吴常德几个人就停了下来。 “有些你们与生俱来的认知和习惯,你们觉得没有错,就是应该那样,但我相信只要稍稍动些脑子思考一下的话,谁都应该能明白,我们生而为人,首先应该坚守的是以人道主义为先,不能因为一些腐朽的封建旧思想就对人的生命漠视,就像医院里的大夫给病人看病,从来不分男女。” 郑延继续说:“ 希望今天之后大家不要再传播新一轮的流言蜚语,如果无法改变旧观念,就闭嘴不言,至少不要再让孩子们听到那些,给他们学会思考和接纳新的认知的机会,这也是贺知哥当初提出办学校教孩子们读书的初衷。” 郑延说完之后,吴常德皱着眉吸了两口烟,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话,他吩咐另一个村干部:“ 挨家挨户通知,让他们别胡说八道。” 贺知进去之后,没过多久,里面就又有了动静,李月茹应该是醒过来了。 所有人几乎都立刻松了口气。 陆战生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松掉了之后,立刻就感觉有些沮丧。 郑延刚才说的那些话,陆战生不是不懂,他刚才就是没想那么多,第一反应是占有欲作祟了才不愿意让贺知进去,但现在想明白了,感觉自己有些小家子气。 不知道贺知会不会对他失望。 里面撕心裂肺的喊声又开始了,所有人也开始跟着着急,因为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陆战生想了半天,回知青点去把他们目前所有的药品都拿了来,然后让佟小雪给送了进去,感觉应该能用到一些。 屋子里痛苦的喊声几乎持续了一夜,到最后都哭哑了声,院子外的小伙子也几乎来来回回的踱步踱了一夜。 他们都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新生命的诞生,需要一个母亲经历那样惨烈的痛苦。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快要天明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从屋子里传出来,所有来来回回踱步的小伙子们顿时定住了。 “ 生了!” 屋里有人欣喜的出来告诉大家:“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所有人瞬间就都激动的眼眶都跟着热了。 屋子里面收拾妥当之后,大家一起进去看李月茹和她的宝宝。 只有陆战生还站在外面,因为感觉自己没脸进去。 过了一会儿,贺知出来了,看上去很累,像是刚刚去打了一场大仗。 贺知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陆战生感觉自己有点心虚,往往他心虚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虚张声势,所以没等贺知说什么,他先来了句:“ 瞧你这样儿吧,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去生了个孩子呢。” “…” 贺知看起来有些无奈,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瞥了瞥:“ 干嘛?” “ 有点慌。” 贺知说。 他又瞥瞥贺知,目光对视,明白了贺知的意思。 贺知并不是专业的大夫,没什么临床经验,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里没谱,也会紧张和慌乱,也需要安慰。 陆战生撅了撅嘴,然后看了看四下无人,就把贺知拉进了怀里。 “ 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陆战生说:“ 你不许对我有意见。” “ 嗯。” 贺知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舒了口气。“ 知道了,傻瓜。” “…” 陆战生撅了撅嘴,然后又笑了笑。“ 见证一个小生命的诞生,感觉怎么样?” “ 很神奇。” 贺知说:“ 我很激动,手都是抖的。” “ 那他好看吗,可爱吗?” 陆战生问。 “ 不太好看。” 贺知说:“ 皱皱巴巴的,跟你刚出生时候一样。” “骗人。” 陆战生笑着说:“ 我出生的时候你才几岁啊,记得吗?” “ 记得。” 贺知说:“ 在市立医院的产科,三零二病房,你出生的那天我也在。” “ 那不公平。” 陆战生说:“ 我都见不着你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 “听说小婴孩出生的时候都差不多一个模样。” 贺知松开他,捏了捏他的脸。“ 去屋里看看吧。” 天已经大亮。 屋子里也点了好几盏灯。 李月茹盖着厚厚的被子躺在那里,额头上缠了一圈头巾,看起来很虚弱,但搂着自己怀里的孩子,却又一脸的幸福。 郑延他们围在床边看,感觉都很新奇。 陆战生跟着贺知走过去,看了看那小婴孩,发现确实皱皱巴巴的,还很小,跟个小猫似的。 陆战生平时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但很奇怪的,他看见这个的感觉却不太一样。 大概是因为这是贺知接生的? 陆战生想抱一抱,他就问李月茹。“ 可以抱抱吗?” 李月茹笑着点了头。 陆战生就过去了,小心翼翼的把小家伙给抱了起来。 郑延怕惊扰小婴儿睡觉,压着嗓子对他说:“ 陆战生,你丫轻点啊,小心点,别给抱坏了。” 陆战生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儿,然后低头一看,发现小家伙睁了睁眼睛,他立刻惊喜的对贺知说:“ 贺知,他看我了。” 贺知嘴角弯了下。 郑延问李月茹:“月茹姐,你给取名字了吗?” 李月茹摇摇头,还没取,因为之前并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她想了想,就对贺知说:“ 小贺同志,你有文化,给娃取个名字吧。” “ 哎好。” 郑延说:“ 正好小家伙儿也是贺知哥接生的,贺知哥再给取个名字,完美了。” 贺知闻言,往院子外看了眼。 初升的太阳正好爬上了对面的屋脊,院墙外的杨柳又冒了出新的嫩芽。 燕子在屋檐下呢喃,外面有孩子跑着经过,口中喊着的是昨日新学的课文… 一切都是充满希望的模样。 造物无言却有情,每于寒尽觉春生。 因四季有春,万物才会此消彼长,生生不息。 “既然生在春天里。” 贺知看了看陆战生,又低头看了看他怀里的小婴儿,笑了下,说:“ “ 就叫,春生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啧,看到了吗,给宝宝取个名字都是爱我的模样。 小春生: yooo~~~ 你们的可爱宝宝出生了哦~~以后我就是争宠的主力军,请大家多多支持我哟~~ 第82章 “春种一颗粮, 秋收万颗粮!” “多锄一遍地,多打一仓米!” 新的一天,从在石门村打谷场的春耕开幕式上, 听吴常德激昂的讲话开始。 万物复苏的时节,春忙正式开启。 下乡的这批知青们,在经历了几个月的农闲时光之后,终于要开始接触他们作为新晋农民的本职工作了。 石门村小学建成之后,知青们经过商议,决定大家轮流负责教学工作,每天只留一个人去学校教课, 剩下的全部都要参与到春耕的大队伍里, 下地干活。 其中, 陆战生觉得自己胜任不了为人师表的工作, 主动退出教师了队伍, 只专心当农民, 郑延和宋见也是。 吴常德讲话讲的热血沸腾, 讲完之后, 吆喝了一嗓子“上工”, 底下村民们就纷纷扛起了锄头。 知青们有样儿学样儿,见大伙儿都着跟着吴常德往村外走, 也都扛着刚领到的新锄头跟了上去。 当地自然环境的原因, 到处都是土山坡,早年老祖宗开垦荒地的时候,遇到平整地就开成农田,所以导致这个地区的农田分布很散乱, 这里一块,那里一块。 如同这里的地貌一样, 也是支离破碎的。 石门村的田地大部分都在村口西边,有一部分绿悠悠的,是年前入冬时种下的小麦。 有一部分空着的,是开春以后要用来种玉米花生等作物的。 每年有两季收成,春末夏初的麦收,以及九十月的秋收。 陆战生对农作物的种植事宜还不是很懂,只是一路走来感觉有些好奇。 他们总说村子里是因为地少所以打的粮食才不够吃,那为什么不开垦些新的农田呢,既然这片区域都属于石门村,那么按照当下的政策,村里的空地改为农田也是合理合法的。 陆战生懒得跟吴常德说话,当时就没问。 村子的各项农活基本上每年都是一样的模式,由吴常德安排,大家按照分配干活。 第一天的上工是犁地。 家里有牛的会把牛贡献出来,女人们负责牵着,男人们负责扶犁,这样地耕的快,也轻松点。 没有牛的就只能用镢头手动翻地,很花力气。 吴常德知道知青们以前没接触这些,不会干活,也觉得他们都细皮嫩肉的干不了什么活,就特意给他们这帮人分了块很小的地。 一开始,陆战生认为吴常德这是对他们的歧视,他心说不就拿镢头翻几下地吗,有什么难的啊,为这事儿,他差点儿又跟吴常德干起来。 但镢地镢了没多大会儿,等他开始腰酸背疼腿抽筋儿,手上还磨出了水泡时,他就知道到了,这锄地,还真他妈就是个挺难的活。 “操。” 郑延发现在自己手上也磨出了血泡,疼的他龇牙咧嘴,当时就想扔了锄头不干了。 宋见也是,一手拄着锄头,一手锤打着自己酸疼的腰,忍不住骂骂咧咧。“ 这他妈是给人干的活吗,我毫怀疑这么下去,一天就能直接给我干没了!” 赵俊屁股坐地上,望着别的地里耕田的村民:“ 好羡慕他们有牛。” 李大宝什么都没说,跟几个女生一样,看着自己手上的泡,撅着嘴巴眼眶泛红。 贺知没在,这天刚好是他负责上课。 吴常德吸着烟袋锅子巡视过来的时候,直接冲陆战生斜了个眼儿,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了:龟娃子,还得瑟不? 陆战生:… “ 咦,干不了就说话嘛。” 吴常德眯缝着眼睛特意专门看着陆战生:“你们这帮知青娃力气弱着喱,实在干不了活可以向村里申请帮助嘛,找人替你们就是了,可别逞强,慢慢来。” 操! 吴常德不吱声还好,他一开口,还是冲着自己来的,陆战生立刻就来气了,心说这话明摆着就是臊白他,挑衅他啊。 那不行,忍不了。 陆战生的斗志几乎是立刻就被点燃了。 他这人就是这样,在与人斗争这件事上,他从不允许自己失败,别人若是来挑衅他,那他也绝不能允许自己忍。 陆战生心说不就是起俩血泡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连刀子都挨过,还怕这个? 陆战生四下看了看,发现地头上还有两个没用上的犁子,他一脸不屑的冲吴常德翻了个大白眼,然后冲郑延挑了挑眉:“ 郑延,你当过牛吗?” 郑延:… 郑延可谓很了解陆战生了,一看陆战生脸上带了坏笑他就知道这小子要干什么,他现在已经无意跟吴常德对着干了,也懒得跟陆战生一起瞎胡闹。 但他们现在已经加入了农耕队伍,以后的农活都要参与,不可能一直指望村里人的帮助,总要适应的。 眼下锄这片地是他们的工作任务,那几个女生都累的快哭了,歇一歇有情可原,但他们几个大老爷们也认怂的话就不合适了。 于是,郑延就想着咬咬牙,赶紧的一鼓作气弄完拉倒了。 “ 没当过。” 郑延笑道。 ” 那我诚挚的邀请你。” 陆战生笑着去把地头的那两个犁子扛过来,继续对郑延说:“ 和我一起,体验一把当牛的乐趣?” “ 拉倒吧!” 郑延直接说:“ 陆战生,就你小子那脾气,你都当不上牛,你得是驴,哈哈…” 听这话,宋见和其他人也都哈哈笑了起来。 陆战生也不在意,冲郑延乐。“ 那咱俩要是比一下的话你肯定得输,因为牛跑的慢。” “ 那可说不好。” 郑延走过去,从他手里把犁子接了一个过来,又冲他挑了下眉:“ 比一下?” “ 得嘞。” 陆战生说话这就把犁子上的绳子套在了自己身,然后冲宋见和赵俊分别喊了声:“ 来,给我俩扶着。” 几分钟后。 一“牛” ,一“驴” ,在李大宝和几个女生的加油声中,开始了他们的犁地大比拼。 其他地里的村民们听到动静,纷纷停下来往这边看,全都被逗的停下来哈哈大笑。 辛苦的劳作时光顿时就变得有乐趣了起来。 这块地本来也不大,俩大小伙子趁着那股拼劲儿,一鼓作气,没过多大会儿就把整块地给犁完了。 结束的时候,俩人差不多是同时到地头的,同时扔掉犁子的上绳索,同时往地上一瘫,同时仰面倒地上。 烈日暴晒下,他们几乎被汗水浸透了。 很累。 但也很爽。 年轻的小伙子,虽然有时候冲动莽撞,有时候无法无天,但有干劲儿,有拼头儿,还是很让人欢喜的。 吴常德看着倒在地上累了个半死,却还是笑容灿烂着的小伙子,甚至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里,都感觉陆战生这几个娃重新变得可爱了。 不过也就几分钟,等陆战生从地上爬起来,冲他扬着下巴,翻着白眼儿,拍拍屁股转身走人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不咋样,这小娃还是差点火候,还是欠敲打。 知青们首先了完成了任务,也是第一批从地里回来的。 正好临近中午,孩子们放了学。 陆战生直接去学校找贺知,郑延和宋见也一起,其他人则回知青点休息去了。 见几个人滚了满身的土,贺知先每人分了个扫帚,让他们把身上收拾干净,然后给他们每个人倒了水。 “ 干活很累吗?” 贺知这么一问,陆战生立刻就把自己的手给伸出去了。 磨出了好几个泡呢,他得让贺知心疼心疼他。 贺知皱起了眉,但没过来抱他。 陆战生瞥瞥郑延和宋见,觉得他俩这会儿有点多余,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把他俩撵走,吴青青来了。 吴青青是来送药膏的,她不是很好意思对另外三个人说话,就对贺知说:“ 这是獾油膏,治水泡很管用的。” 贺知还没说话,陆战生先哼了哼 :“ 你爹会那么好心?” 吴青青撇撇嘴,没理他,只是把药膏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就要走。 而她要走,其中某俩小伙儿立刻感觉有点坐不住了。 “ 这么着急走干嘛啊?” 郑延赶紧拦在前,笑着说:“ 刚从地里回来,怪累的,先歇会儿吧。” “是啊。” 宋见然后给拉了个凳子。“歇会儿再回家呗。” 吴青青感觉有些尴尬。 这时,贺知也说了一句:“ 小吴,中午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吴青青这才坐下了。 这么一来,郑延和宋见舒坦了,但陆战生不太乐意了,他拉着脸看贺知,质问的眼神非常明显:你什么意思啊? 贺知没说什么,去拿了些棉签过来,然后抓着他的手给他擦药。 郑延和宋见看到贺知给陆战生擦药,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启发。 郑延反应快些,立刻也把自己的手给伸出去,对吴青青道:“ 小吴同志,我这手也破了,那个…你帮我擦擦药呗?” 吴青青抬头看了看他,又迅速的把眸子垂下去,没理他。 郑延感觉有些尴尬。 宋见感觉自己也这样的话,应该得到的回应会差不多,不过机会难得,他稍稍迟疑了下后,还是尝试了下,就对吴青青说:“ 主要是太疼了,自己擦药下不去手,也不太方便擦,我们好几个也不能都指望贺知个一个人,只能麻烦小吴同志了。” 倒是也没想到,宋见说完之后,吴青青眼眸垂了会儿,就去拿了棉签。 郑延当时就更尴尬了。 而且,失落。 陆战生原本专注于跟贺知斗气,没注意那几个人,但被贺知眼神提醒,去看了看此刻得意洋洋的宋见,然后又看了看皱眉头苦着脸的郑延,他琢磨了下,才算明白了点什么。 陆战生没说什么,但脚踢了踢郑延,等郑延看向他的时候,他非常欠的冲郑延挑眉坏笑了下:啧,真可怜。 操! 郑延正郁闷呢,受不了陆战生这个欠欠的劲儿,他直接站起来一把给陆战生扯开,自己坐在了贺知身边,然后把自己的手递给贺知,仰头瞪着陆战生:可怜个屁,咱俩有啥区别? 啧。 陆战生觉得他更可怜了,毕竟,区别很大。 “春风得意是一时,苦闷忧愁亦是一时,余生漫漫,前路何知?”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所有人循声看去,便见夏舒呈背着手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 作者有话要说: 郑延:我emo了... 陆战生: 好兄弟,就是要见缝插刀! 郑延:绝交吧! 陆战生: 宋兄,要不要我教你如何追女孩子? 宋见:好啊好啊。 郑延:...... 从此,我没了兄弟。 贺知: 别气馁,你还有大哥。 郑延:嗯? ........嘿嘿,贺知哥~~ 第83章 夏舒呈进来之后, 丁驰也来了,抱着个大箱子,进门之后就放在了办公桌上。 “ 那是什么啊?” 陆战生问。 “贺礼。” 夏舒呈说。 “ 贺礼?” 陆战生有些没明白:“ 贺什么啊?” “贺…” 夏舒呈自顾在空的椅子上坐下, 冲陆战生笑了笑:“ 贺春生。” 嗯? 陆战生一琢磨这话,脸立马拉下来了。 村里之前的流言蜚语传的很离谱 ,但基本上在贺知提出办学校并把这件事落实之后,大家就收敛了很多。 这回给李月茹接生,吴常德明令禁止,那些闲的没事干的长舌妇人们也就没有再嚼舌根子。 这会儿,村民们不嚼了, 反倒是这姓夏的嘴欠起来了。 “ 舌头挺长啊。” 陆战生朝夏舒呈瞪着眼道:“ 多余的那块儿没用直接给你割掉得了?” 此话一出, 丁驰立刻抬眸盯过来, 眼神不善。 陆战生也不甘示弱, 立刻迎上。 俩人眼看着这就要剑拔弩张起来。 夏舒呈手指叩桌子示意丁驰。 贺知赶紧去把陆战生给拉了回来。 这才免了一场恶战。 宋见抻着脑袋朝那箱子里看了看, 发现是些书, 他当时就纳闷了。“ 怎么都是书啊?” “ 不然呢?” 夏舒呈问他:“ 你觉得该是什么?” “ 金银财宝呗。” 宋见说:“ 听支书说你们原来是做大生意的, 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你说送的是贺礼, 我当然就以为是些很值钱的东西了。” “嗯,你倒诚实, 支书还说你们都是首都来的, 个个家里都藏着金山银山呢。” 夏舒呈笑着问宋见:“ 你有吗?” 宋见:… 贺知去翻着看了看那些书,发现都是些实用的工具书,有些是关于医学知识的,有些是关于建筑学的, 还有些是关于农业技术方面的。 其中有一本医学书籍是讲中医的,里面详细记载着人体的各个穴位, 功能,针灸作用,按摩方式…… 书的末页还夹着一套银针,看起来很精致,不像是外面普通中医用的那种。 “ 这个是?” 贺知问夏舒呈。 “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贝,有些年头了。” 夏舒呈把那本书和那套银针从贺知手里接过来,起身走到吴青青面前,递给了她。 “小吴,这个就当作是你成家的贺礼,提前送给你。” “ 啊?” 冷不丁的听这话,吴青青有点懵。“ 成..成家?” “是啊,人长大了总要成家的,你也快了。” 夏舒呈笑着继续说:“ 这套针是老物件,值点钱,但你可不要把它卖掉哦,要好好收着,以后有大用的。” “…” 吴青青懵了半天,有些不知所以,但夏舒呈坚持送她,她就只好满心忐忑的接下了。 送完银针,回身走到陆战生面前,见他横眉立眼的,夏舒呈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陆战生,你小子可真无愧于‘顽主’这个称呼,顽固的可以,不管多少年过去,也不管到了多大岁数,都一直是这个德行,半点长进都没有。” 操? 一听这话,陆战生不乐意了,心说这他妈是什么意思啊,拐着弯儿骂人呢? “ 不过也好。” 夏舒呈又说:“ 脾气大能扛事儿,你这辈子啊,也是沾了这个脾气的光。” “…” 陆战生忍了忍,没吭声。 “你这人生于吉时,八字上佳,注定此生无灾无难,顺遂安康,不过就是…” 说着,夏舒呈掐着手指算了算,继续:“ 两年之后,倒是会遇到你此生之中唯一的大坎坷,若是解了,便安乐一世,若不得化解,后半生便会长困于此,痛苦如影随形。” 操! 陆战生忍不下去了,直接瞪着眼:“ 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神叨叨的!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碰巧懂些占卜之术,不小心看到了你的苦处,顺手为你化解一二。” 说着,夏舒呈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水晶盒。 长方体的,如人的食指大小。 “ 小子,机会只有一次。” 夏舒呈把那个水晶盒塞到陆战生手里,然后继续对他说:“记好了,这东西务必收好,将来,它可是能救你和你爱人性命的。” 操! 陆战生虽然不信占卜算命,但夏舒呈突然提到贺知,他当时就突然感觉身上开始有些发毛了。 “喂。” 郑延也感觉有些慎得慌,就也对夏舒呈说:“ 你干什么呢,故弄玄虚的搞这么吓人。” 夏舒呈闻言,看向郑延,笑着对他说:“ 你也有一关要过。” “打住!” 郑延直接摆摆手:“ 你别忽悠了,我不想听,我也从来不信算命的。” “行,那便罢了。” 夏舒呈笑着说:“只送你一句话吧,‘觉山穷水尽时,便是柳暗花明日’,届时别丧气,咬咬牙,熬过去就好了。” 郑延:… 夏舒呈又看向了宋见。 “…” 宋见顿时吓得眼睛都瞪起来了。 夏舒呈见他那样,看着他笑了半天,笑完了之后才从口袋里掏了个毽子出来,然后扔给了他。 宋见慌忙接住,立刻问:“ 什么意思啊,这东西能化解我未来的灾难啊?” “ 不是。” 夏舒呈说:“ 你这辈子挺顺遂的,几乎没什么灾难。” “啊!” 一听这话,宋见顿时猛松了口气,紧跟着,他看看手里的毽子,又看看夏舒呈:“ 那你给我这个干什么啊?” “ … ” 夏舒呈想了想,说:“ 督促你多锻炼身体吧。” 丁驰突然笑了下。 夏舒呈就也跟着笑了起来。 宋见:… 俩人笑了个够,丁驰对夏舒呈说:“ 不早了,该启程了。” “ 嗯。” 夏舒呈点点头,然后对眼前站着的这群小伙子和吴青青说:“ 诸位,幸得相见,咱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了。” “ 啊? ” 吴青青最先反应了过来,因为当初夏舒呈和丁驰来石门村的时候便说过,他们不会定居此地,过段时间便会离开。 “ 你们这是要离开了吗?”吴青青问。 “ 是啊。” 夏舒呈笑着对吴青青说:“ 回去同你爹说一声,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们走的急,就不去向他当面辞行了。” “ 那你们要去哪里啊?” 吴青青问:“ 是要回自己的家吗?” “ 家?” 夏舒呈想了想,笑着叹了叹气。“ 已经不记得家在何方了。” “ 为什么?” 贺知问。 “因为活的太久了。” 夏舒呈说:“ 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很多事就记不清楚了。” “ 可你看上去并没有比我们大多少。”贺知说。 “ 呵呵,你呀。” 夏舒呈笑着看看贺知:“ 做人总是这么认真,累不累? ” “…” 贺知就没再说什么了。 “ 你这人是真逗。” 陆战生这时总算缓过来劲儿了,就对夏舒呈道:“ 要走就利索走呗,干嘛还费劲心思的忽悠我们一顿啊,怎么着,以为这样我们就能永远记得你是吧。” “记不记得是无所谓的。” 夏舒呈说:“ 只是世界之大,难再相逢,此一别,便是后会无期,大家最后一次相见了,可不是要郑重些?” “…” 陆战生直接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这张嘴真是厉害,让他说的还挺伤感。 “别说那么绝对。”陆战生说:“没准儿哪天又碰上了呢。” “呵呵。” 夏舒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喂,小子!” 丁驰突然扔了个东西过来。 陆战生下意识伸手接住,发现是钥匙。 丁驰说:“ 宅子送你,以后可以带你老婆搬过去。” “…” 陆战生立刻又无语了,他心说这俩人真配,送东西就闷声送得了,多余这些嘴干什么,“老婆”这个词儿一用,他以后就是想搬也不好意思跟贺知搬过去啊,他不要脸,贺知还要脸呢。 “谁稀罕啊,嘁。” 陆战生直接翻个白眼儿。 丁驰没再跟他计较。 贺知略显无奈的拍拍陆战生的肩,安抚了下他,然后走上前,朝夏舒呈伸出手,郑重的说了声:“那你们保重。” “嗯。” 夏舒呈微微一笑,与他握手时,看了眼陆战生手里的那个水晶盒,又叮嘱贺知一遍:“ 务必收好。” 贺知点了点头:“好,多谢。” 夏舒呈和丁驰离开的时候,两手空空,甚至连个包袱都没带,仿佛他们不是离开远去,而是出去踏春,或者是散步。 大家站在村口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都感觉怪怪的。 “ 这俩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宋见望着远处,掂着手里的毽子,满心疑惑的说:“ 我一直觉得他俩有问题。” “是挺神秘的。”郑延说:“ 感觉精神好像也不太正常。” 陆战生说:“ 就是脑子有病。” 贺知收回目光,回头看着几个小伙子,叹了口气。“ 不许背后议论人。” 陆战生:… 郑延:… 宋见:… 吴青青有些怅然的说:“刚才应该好好道别的,至少别说后会无期。” “ ... ” 几个小伙子听了这话,相继皱了皱眉。 “那还不简单。” 郑延说:“ 重新道一次呗,正好还没走远。” 听了这话,大家又互相看了看对方,相互会意后,都笑了笑。 片刻后,所有人用手在嘴边支起大喇叭,然后朝着渐行渐远的两个人影,大声喊道: “ 夏舒呈!丁驰! 后会有期!”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 ! 后会有期啊!! em~ 他俩这次是真的离开七零年代,回他们自己的世界去了,于小伙子们而言,其实真的是后会无期的,不会再相见了,想想还挺伤感的。 不过对我们来说,那就是后会有期,因为他们自己的故事正准备开始。 隔壁《童养夫》是他俩为主角的文,养成系,宠炸天,不容错过噢,哈哈。 ——— 然后,聊点开心的。 夏舒呈: 猜猜我为什么要送宋见一只毽子啊? 丁驰:噗~ 第84章 犁地的工作的完成之后, 紧跟着的就是浇水灌溉。 浇地的工程量要大一些,因为不止那些空的春耕地需要浇灌,春暖花开之后, 小麦会进入到旺盛的生长期,更需要充足的水分。 每年到了这个时节,政府便会组织水利工程部门开放闸口,将黄河水放出一部分,以方便整个地区的农业灌溉。 只是。 石门村地处偏远,原本就在下游地区,而且这边地势还高, 黄河水根本流不到这里来。 这就导致石门村的灌溉工作十分艰难。 等不来黄河水, 他们就只能从家里的水井取水, 然后用水桶贺扁担, 就那么一担一担的从家里挑到田里去。 每年只浇地这个工作, 全村男女老少齐齐上阵, 至少也要干上个七八天才能完成, 可谓是极其的费时费力。 而这对知青们而言, 也是比锄地更加令人崩溃的。 担水不光是个力气活, 也是技术活,需要找平衡, 否则扁担架起来后路都走不了, 也必须得保证一个平稳,否则桶里的水很容易就会被颠的洒出去。 一开始,知青们连扁担这种东西都不会用,好不容易学会了, 硌的肩膀生疼不说,往往出村子后路还没走上一半, 桶里的水就基本上快被颠没了。 最后郑延想了个办法,他让大家把平时很少穿的单衣拿出来,每桶水打上来后,就用衣服把桶口给盖着绑起来,这样虽然不能起到完全把水封住的作用,但至少大家把水挑到地里的时候还能剩大半桶,不至于白白辛苦一趟。 然而,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知青们面对的最根本问题,是累。 从知青点到农田,距离短点的也得有二三里地,担水担了两趟之后,大部分人差不多就瘫了。 陆战生平时活动的多,还稍微好点,但贺知不太好。 贺知今天没在学校那边值班,而是也加入了担水的队伍,他从小被罗姨娇惯的长大,从来没干过那么重的体力活,这两趟下来之后,那么讲究的一个人,直接一屁股坐在泥泞的田埂上,许久都没能再站起来,烈日炎炎下,满脸都是大颗大颗的汗珠子。 陆战生心疼坏了,听到郑延他们在说让那几个女生回知青点休息,活儿男生们多干点就行了,他就特别想让贺知也跟着回去休息,他觉得郑延他们应该也不会反对。 但贺知应该不会同意。 贺知又不是女生,原则性又强,他肯定不会允许自己搞特殊情况的。 陆战生脱下自己的外套去给贺知擦脸的时候,吴常德吸着烟袋锅子过来了。“咦,还怪懂事喱。” “…” 陆战生没好气的瞥他一眼,没搭理他。 吴常德也不愿多搭理陆战生,只问贺知:“ 咋个嘛,小贺同志,累坏了?” 贺知闻言,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然后问吴常德:“ 支书,咱们村灌地只能用这种方法吗?” “ 嗯。” 吴常德说:“ 黄河水流不过来,天上也不下雨,就只能这样嘛,没别的办法。” 贺知想了想,继续问:“ 那尝试过去上游看看吗,有没有可能把水沟挖深一些,让水流过来?” “不用看,咱村在坡上呢,高的很,挖再深也流不来。” 吴常德说:“ 咱这好几代人,都是这么浇地的。” 贺知想了想,又问:“ 那尝试过就近挖井吗,若是能在田间地头打几口井,便可省去许多时间和力气。” “ 试过。”吴常德说:“ 但咱们这个地方太旱了,挖不出来水。” 听到这,陆战生没忍住插了句嘴:“ 那家里那些吃水的井怎么能挖的出水啊 ?” 吴常德闻言瞧瞧陆战生,举着烟袋锅子吸了口,语气嫌弃的道:“ 村里占的地方,那是老祖宗选出来的风水宝地,随便哪个地方挖一挖都能出口井,可这田里就是不行,太旱了,多少代人就没有一个挖出来水的。” “ 那肯定是你们那多少代人根本就没打算挖出水。” 陆战生不以为然的说:“ 不管什么地方,干旱成什么样子,地下水源是一定会有的,只是有深有浅,但凡想挖,就一定能挖的出来。” 吴常德听这话,觉得陆战生这小子这是又要开始狂,又跟他较劲,他就气又不打一处来。“ 就你能!谁都不如你!” “ 哟,不容易啊。” 陆战生直接哼了哼:“ 您总算是说处了句正经话呢。” “瓜娃子!” 吴常德怒了,拿烟袋锅子指着他:“ 你觉得能挖出水你就去挖!挖不出来,整片地都让你一个人浇!” “ 行啊!” 陆战生可不信邪,扔了手里的扁担,立刻就站起来冲吴常德问:“ 那我要是挖出来了呢?” 吴常德瞪着眼:“ 你说想咋个!” 陆战生想了想,说:“ 我要是在这地里头挖出了水,那浇地这活儿我们这帮知青就免了,但我们的工分你还得给我们照常记,怎么样。” 吴常德甚至连迟疑都没有:“ 行!” “ 行,爽快!” 陆战生很满意,冲吴常德翻了个白眼,然后就拍拍屁股回村找工具去了。 打井这个活儿陆战生没干过,但以前看工具书看的理论基础还是很丰富的,他知道该怎么样选地方,也知道该用什么工具,用什么方法。 回去到处搜罗,扛了一堆工具回来之后,陆战生在几块田地里转了半天,寻到了感觉合适的地方,然后就开始挖。 起初那些村民们见陆战生这小子口气那么大,以为他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办法,经过时还都会过来看两眼。 但见陆战生也是用土法子,也是刨坑挖土,而且呼哧呼哧的从中午一直挖到傍晚,五六米深都下去了,可挖出来的却还是干燥的黄土,大家就都放弃了希望。 傍晚,所有人都下工回家去了,陆战生还在那挖。 其他知青们都挑了一天的水,累的半死,李大宝和赵俊以及几个女生自知帮不上陆战生的忙,就回去了,只剩郑延和宋见。 坑已经挖的很深,有十来米了。 陆战生听到动静后抬头,正好见贺知扒在洞口往下看,他还是用了点私心的,不要别人帮忙,只让贺知和他一起挖井,但他也不让贺知干活,只让贺知在坑边上陪着他。 本来挖了整个下午都不觉得累,甚至正挖的起劲儿,但看到贺知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怎么的,陆战生突然就觉得有点累了。 想歇会儿,想上去抱着贺知歇会儿。 可他顺着之前拴好的绳子爬上去之后,又看到郑延和宋见过来了,他当时就直接拉了拉脸:“ 你俩在这干嘛呢?” “ 操? ” 一听这话,郑延直接气笑了:“ 你说我们在这干嘛呢?你小子识不识好歹啊。” “就是啊。” 宋见也说:“哥几个干一天活累的要死,完事儿还得过来再陪着你瞎折腾会儿,你丫心里能有点数吗?” “ 谁要你们陪了啊?” 陆战生翻翻白眼儿:“ 用不着你倆,赶紧回去吧。” “ 得,这是又不会做人了。” “ 嗯,那咱俩得教教他。” 郑延和宋见说话这就咔咔摁了两下拳头,打算合起伙来教陆战生做人。 这时,吴常德吸着烟袋锅子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吴青青。 郑延和宋见看到他们,立刻收起了要打闹的架势。 “支书。” 贺知打了声招呼。 “ 嗯。” 吴常德应了声,走过来后,朝坑下看了眼,发现果然如他之前所料,挖不出水,他心说这回这小娃子总算能老实一回了,他看看陆战生,吸着烟袋锅子哼了哼:“咋个,服不服?” 陆战生直接没理他。 吴青青说:“ 以前我们挖过的,挖到快三十多米深了,可也还是不出水,你们别白费力气了,回去歇着吧。” “ 三十多米不出水那就四十米,四十米不行那就再来四十米。” 陆战生说:“ 我就算是把地球给挖穿了,也会把这水挖出来。” “ 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 吴青青无奈道。 “这跟固执没关系。” 陆战生故意朝吴常德瞥了瞥,然后哼道:“ 我只是要用实际行动证明,有些人啊,就是懒!” “…” 吴常德原本过来是想给陆战生个台阶让他回去歇着的,但让陆战生这一句就给弄的半个台阶都不想给了,连话也不想再说,气的转头就走了。 吴青青无奈了半天,也走了。 郑延和宋见跃跃而动的想跟上,陆战生心说正好,他立刻对这俩人说:“ 喂,哥们儿可把台阶给你倆垫上了啊。” 闻言,郑延和宋见立刻看向他。 陆战生又说:“ 踩着我,去老吴和小吴面前树立你们的高大形象啊,没关系,哥们儿舍己为人,随便你们编排,随便你们说瞎话,赶紧去吧。” 郑延和宋见闻言相继笑着冲他抱了抱拳,然后就都跟着吴青青去了。 这俩人终于被撵走之后,陆战生回头立刻走到贺知身边,然后笑嘻嘻的把自己的一侧脸颊送了过去。 贺知略显无奈,在他脸上亲了亲,问他:“ 累吗?” “一点都不累。” 陆战生一边挨挨蹭蹭的往贺知身上贴着,一边坏笑着冲贺知挤了挤眼睛。“ 你呢?” 贺知看着他的表现,似乎就知道了他想干什么,毕竟他最近跟吃了什么兴奋药似的,每天都不消停,天一黑就想这事儿。 贺知无奈的捏了捏他的脸。“ 我有点累。” “ 那我帮你按摩按摩,给你放松一下呗。” 陆战生坏笑着伸手过去,揽住了贺知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拉了拉:“咱们去小窝棚? ” 贺知低眸弯了下嘴角。 看这个表情,陆战生知道这就是同意了,他满意的笑了笑,然后凑近了贺知的耳边,小声说: “一会儿我来弄,你只管享受就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啧~~~ 第85章 陆战生也不是牲口, 不至于欲求不满,但他还是从之前的隔三差五,演变成了现在几乎每天都必须得跟贺知来这么一场。 究其原因。 大概还是源于他仿佛与生俱来的好胜心。 对于男女之间的, 陆战生虽然之前很少涉猎,但也大概知道怎么回事。 但男的跟男的之间怎么弄,陆战生以前几乎是半点儿都不知道的,他的启蒙完全来自于贺知。 所以。 这让他感觉非常的不服气。 自小养成的习惯短时间内是很难改变的,陆战生从小就特别爱跟贺知比,即便是他们现在已经开始谈恋爱,已经是最亲密无间的关系了, 可他还是会下意识的有这个习惯, 会较劲。 在某些方面, 陆战生觉得不重要的, 觉得犯不上让他在意的, 他就不计较, 就可以算了。 但有些方面不行, 比如羞羞这事儿, 陆战生就不能允许自己一直落在贺知后面, 他必须得不断的改革创新,做到让贺知对他刮目相看为止。 于是。 陆战生最近闲下来的时候, 琢磨的最多的就是研究贺知不会的新招式, 创造新花样儿。 几乎每天都会有新的灵感迸发,而他这个人性子又急,一有新招儿他就想立刻尝试,所以他最近才显得特别热衷于这件事。 只是。 虽然成果也有一些, 每次也都能在贺知身上看到一些新的反应,但陆战生总觉得没有彻底满意。 毕竟怎么说他也是误打误撞的听过两次别家墙角的人了。 第一次是男女他无法拿来作比较, 但第二次的就很有参考价值了。 陆战生一直很纳闷。 就算闹的再激烈,贺知也只是喘的急,顶多情至浓时再轻哼几声,也就这样了,无论他怎么弄,都弄不出来别人家的那种婉转的动静,他自己则更是感觉不至于叫成那样儿。 所以,陆战生总感觉他俩人之间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他怀疑有可能是他俩干这事儿的方式不太对,或者,有哪个环节是他漏掉了的。 越这样想,陆战生就越疑惑。 越疑惑,就越觉得自己是遇到了瓶颈期。 直到今晚这次,满脑子的疑惑不解,让他的舒适度减弱了不少。 就觉得… 好像怎么弄都不解渴了。 陆战生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可还是感觉一直得不到满足,怎么也到不了那个劲儿了。 最后,陆战生没办法了,只能停下来,眼巴巴的望着贺知。 陆战生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估计看到了也不会承认,但此刻,他委实就像是一只迷路的小狗,带着求助的目光,嘴巴撅着,整个人都显得可怜巴巴的。 他停下来之后,贺知也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大抵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当时嘴角就弯了起来,而且弯的幅度大了些,很难得的露出了一个较为明显的笑。 这… 陆战生就有点不高兴了。 贺知笑成那样,他几乎是立刻就能看明白,那些他不知道的,不会的,贺知都知道,都会。 “ 哼。” 陆战生沮丧极了,撅嘴撅了半天,突然从贺知身上爬起来,然后翻了个身,赌气道:“不弄了。” 见他这样,贺知似乎又笑了下。 片刻后,贺知起身过来,趴在他胸前。“ 要半途而废吗?” “谁让你嘲笑我的!” 陆战生撅着嘴说:“ 我生气!” “ 没有嘲笑你。” 贺知凑过来在他的嘴角亲了亲。“ 只是觉得很可爱。” “我才不信。” 陆战生说:“ 你就是在看我笑话呢,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贺知说:“没有。” “你就有。” 陆战生说:“我还不知道你吗,表面一本正经的,脑子里都不知道偷偷装进去过多少不能与人言说的东西,你坏透了。” “…” 贺知略显无奈的捏了捏他的脸:“ 我错了。” 陆战生:“ 哼!” 贺知说:“ 别气了。” 陆战生:“ 哼!” “那…” 贺知又往前凑了凑,与他贴的很近,呼出的气息碰撞的他的唇角。“ 你要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陆战生想了想:“ 你哄我。” “ 怎么哄?”贺知问。 “ 还能怎么哄啊。” 陆战生哼着说:“ 用嘴呗。” “嘴?” 贺知眼眸稍稍沉了下。“你确定?” 陆战生:“ 你快点~” 贺知闻言,又稍稍沉默片刻。 片刻后,莫名其妙的顺着他的身子,缓缓滑了下去。 嗯? 陆战生心说什么意思啊,不是要哄他吗,这怎么说着说着还不干了啊。 这是要跑? 陆战生纳闷,想起来看看,可他刚抬了下头,人突然就猛地一下定住了。 嘴… 定了那么两三秒的功夫,他又突然骛的的睁大了眼睛! 嘴... 贺知居然在用嘴… “…… …… 此处省略一千个字… …… ……” 云端之感散去之后,陆战生又回味了很久很久。 等他终于平复彻底,回了神,发现贺知已经睡着了。 月光透过玉米杆的缝隙照进来,正好洒在贺知的脸上,陆战生甚至连贺知睫毛的微微颤动都能看得清楚。 还有,嘴唇上的红。 陆战生盯着看了许久,不免感叹: 啧,这张嘴,可真厉害啊。 贺知睡得很沉,呼吸听上去都有些重,感觉应该是有些累了的。 陆战生立刻就对自己进行了一波深刻的自我检讨。 哎。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总是事与愿违。 明明说好不用贺知出力,让贺知只管享受就好的,不成想,到头来还是让贺知受了累。 哎。 造孽啊。 陆战生心说下次他可不能再这样了,而且,必须得把贺知伺候的更舒服才行,不然他可太没面子了。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透了,但陆战生想着大家这会儿应该也还没睡,他就这么把贺知给抱回去也不太好解释,而且郑延那几个闹腾,也会给贺知吵得睡不好,他想了想,决定让贺知直接在小窝棚里睡得了。 反正有被子,现在这个季节也不冷了。 把贺知安顿好之后,陆战生在贺知额头上吻了吻,然后就出去了。 他还得去继续去挖他的井。 毕竟他这人就这样,性子急,这井要是挖不出水,他这一晚上也是睡不着觉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 我写了一篇小作文,名字叫做《关于被省略掉的那一千个字》,诚挚的邀请大家,欣赏,批阅。 ( 别废话,去哪看! ) 陆战生:老地方。 ( 老地方是哪??) 陆战生:评论区找答案。 第86章 出了小窝棚, 陆战生整理了下衣服,然后就打算回地里,刚从谷草垛那边绕出来, 就看到吴青青正从村里走来,手里还端了两个碗。 陆战生看了看,发现是知青点的碗,每个碗里还都装了个窝头,他琢磨了下,大概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话说,校舍盖起来的那天, 吴常德让吴青青把家里的粮食都贡献出来给大家分着吃了, 从那之后, 吴常德家就断粮了, 这段时间他们家基本上都是靠着去地里挖野菜吃过日子。 郑延和宋见对人家小姑娘有意思, 见不得吴青青挨饿, 所以最近这几天, 俩人经常把自己的窝头省下来, 给吴青青送去。 不过据陆战生所知, 吴青青没有接受过,每次都会再送回来。 在打谷场上走了个迎面, 陆战生停住了脚步, 他打算替他的兄弟们探一探这姑娘的口风。 “ 这一天天送来送去的,不嫌麻烦啊? ” 吴青青也停下了,犹豫片刻,她把手里的碗递给了陆战生。“你们的口粮也快没有了, 应该留着自己吃。” “我们?” 陆战生笑着说:“ 你可别搞错了啊,这事儿可跟我们没关系, 跟知青点的其他人都没关系,这是郑延和宋见给你的,他俩仅代表他们自己。” 吴青青说:“ 可是这用的不还是你们知青的口粮吗? ” “ 那你可又搞错了。” 陆战生说:“ 给你的这些,是他俩自己不吃,饿着肚子省下来的。” “ 我不要 。” 吴青青说:“ 你们这帮知青以前没有挨过饿,会饿坏的。” “ 饿坏就饿坏呗。” 陆战生说:“ 反正他们自己愿意。” 吴青青:… 陆战生想了想,直接说:“要我说,你这姑娘看着也不傻,应该知道他俩是什么意思吧,不是我夸自己兄弟啊,郑延和宋见这俩人,相貌堂堂,人品也都没得说,你随便挑哪个都靠谱。” 听了这话,吴青青把碗收了回去,并低了低头,没说话。 陆战生看她那样,感觉应该是害羞了,他也不打算墨迹太久,就又直接问:“ 你觉得他俩谁行啊?” 吴青青直接把头低的更低了。 陆战生观察着姑娘这表情,感觉好像有戏,因为如果俩人都不行的话,姑娘肯定不至于羞成这样,他打算诈一下这姑娘。 “ 哦,我知道了,我看你白天的时候特意去给郑延送水了,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只见吴青青听了这话,立刻把头抬了起来,然后慌忙的解释:“ 没有!不是! 是我爹让我给你们所有的知青送水的,不是特别给谁。” 哦,看这反应,陆战生心说那应该就不是郑延,他想了想:“ 那就是宋见了,怪不得你那天不理郑延,但宋见一说你就给他擦药了。” 吴青青又张了张嘴,但没说出什么,只是一脸无奈的皱了皱眉。 陆战生再一看这反应,心说,得,确定了,就是宋见没跑了。 这时,恰好郑延和宋见俩人说着话从屋子里出来,大老远看见陆战生和吴青青在打谷场上,他俩立刻跑过来了。 “ 干嘛呢?” 郑延过来之后,先给了陆战生一个警告的眼神:你想干什么,不许祸害这个姑娘啊! 陆战生直接啧了一声,心说郑延这大傻子,真是越看越可怜。 宋见看吴青青手里端着的碗,笑着冲她说:“ 怎么又给送回来了,小姑娘家的怎么这么倔呢。” 吴青青迟疑了下,把手里的两个碗都塞到宋见手里,然后说:“ 以后不用送了,我不需要。” “ 别呀。” 宋见说:“ 特意给你留的,我们都是大老爷们,少吃几口没关系,但不能饿着你啊。” “你们管好自己就是了。” 吴青青说:“ 我不想欠别人的。” “怎么是别人呢。” 宋见说:“ 支书不是说过,我们到了石门村那就也是咱石门村的人,石门村的人有活一起干,有粮食一起吃,大伙儿都是一家人啊,有什么欠不欠的呢。” “…” 这话吴青青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没说什么,但态度还是明确的,不需要。 郑延想了想,说:“ 就当是我们给你的补偿吧。” 听了这话,吴青青才抬了抬头,有些疑惑的看向郑延。 郑延说:“ 之前我们瞎胡闹的时候,不是把你们家的鸡鸭给宰了吗,听说以前断粮的时候,支书是靠那些鸡蛋鸭蛋什么的才给你养大的。” 说完这话,郑延略显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吴青青又立刻低下头,过了会儿,再啥话也没说,直接转身跑走了。 陆战生直接又啧了啧,他当时就很感慨,就郑延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吴青青能看上他才算怪了。 “ 宋兄。” 陆战生示意宋见:“ 傻愣着干嘛呢,去送送啊,这大晚上黑咕隆咚的,小姑娘一个人路上不害怕啊? ” 宋见闻言,稍稍怔了下,紧跟着立刻把手里的碗都塞到陆战生手里,又大笑着冲陆战生竖了大拇指,这才转身跟上了。 而见状,郑延不乐意了,眼看着宋见追上去,他扭头就直接推了陆战生一把:“ 你小子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兄弟了,咱俩一块儿长大的,你帮他不帮我!” “ 你丫有点儿数吧。” 陆战生说:“ 没看人家姑娘都不搭理你吗,连话都不跟你说,明摆着就是对宋见更有意思,哥们儿这是在及时帮你止损,让你早点退出,早点儿解脱,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 痛个屁!” 郑延气的又推了陆战生一把:“ 你丫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哥们儿长这么大,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才不痛呢,喜欢别人的心情你懂吗!” “ 我怎么不懂了。” 陆战生说:“ 我不光懂,我还深有体会呢。” “ 体会个屁!” 郑延说:“ 你小子谈过那么多女朋友,有一个是你真正动过心的吗,你这种典型没心没肺的玩意儿,你能体会个屁!” “ 操?” 陆战生无奈的说:“ 你差不多得了啊,哥们儿真是为你好。” “拉到吧你!” 郑延说:“ 你就是个傻子!” 得。 陆战生一看这状态,估计真给刺激着了,他也不跟郑延较劲。“ 行了,还至于上火了啊,下回我再帮你不就完了吗。” “ 我用的着你帮啊?” 郑延说:“就你那两下子,别大言不惭了,你只要闭嘴就行了。” “…” 陆战生无奈了,他还着急去挖他的井,所以打算尽快终结这个场面,他想了想,说:“ 我看你现在劲儿挺足啊,要没地儿使的话,跟我挖井去啊?” “ 挖你大爷!” 郑延直接上手又推了他一把,然后转身带着怒气,边走边骂:“大傻子! 自己挖去吧你!” “…” 陆战生耸耸肩,自己无语了半天,然后继续朝村外走去。 最近天气不错,月光晴朗,周围虫鸣声此起彼伏,甚是热闹。 陆战生来到他挖的那个大坑边上,拿起工具,顺着绳子下去之后就开始继续挖。 边挖,边用木槌夯实四周的井壁,以防止井壁不坚固发生坍塌事故。 就这样持续不停,挖了整整一夜。 黎明之际,再挖出的总算不再只是干燥的黄土了。 此时,井深大约是地表以下三十来米。 土质开始变得较为湿润,陆战生就知道距离出水不远了,他就暂且停了下来。 陆战生从井底爬上来的时候,正好日出,勤劳的村民们已经有不少上工的了,他们担着水从旁边经过,看到陆战生带着满身的黄土从坑里爬出来时,都很意外,不少人都相继朝他喊: “咦!咋个还在挖哩!” “不是挖了一夜吧?” “哎!这娃咋这么倔哩!” “…” 陆战生没理他们,爬上来后感觉有点累,就直接躺地上歇了会。 这时,吴常德也来了,举着烟袋锅子,来了之后站大坑边上朝下看了看,然后哼道:“别白费力气了,就是真把地挖穿了,也挖不出水!” 陆战生不乐意跟吴常德说话,他权当没听见,继续闭眼睛躺着。 可谁知吴常德还没完了,拍拍屁股在旁边坐下,点上他的烟袋锅子,一副像是打算跟他促膝长谈的模样。 陆战生忍了忍,但没忍住,睁开眼,坐起来,端起一张极其严肃认真的脸,对吴常德说:“支书,告诉你个事儿。” 吴常德让他突然的严肃弄的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啥事?” 陆战生说:“我家前院儿有个叔叔,早些年得病死了,死的特别惨,您知道得的是什么病吗? ” 吴常德愣了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陆战生又说:“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肺都烂了,医院给治不好,最后咳嗽不止,呼吸不畅,生生给憋死的!” 吴常德又愣了愣,懵然道:“咋…咋长这病了。” “咋长的?” 陆战生笑了笑,然后看了看吴常德手里的烟袋锅子,说:“抽烟抽的,就跟您一样!” 说完,陆战生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了。 吴常德原地坐着愣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了些什么,立刻回头瞪起眼,指着陆战生骂了起来:“龟儿子!…………” 吴常德气急败坏了,陆战生心情就好了,两手插裤兜里,走的摇摇摆摆,甚至吹起了口哨。 走到村口时,郑延和宋见他们正担着水出来。 大老远郑延就冲陆战生喊:“陆战生,你小子挖出水了吗?” 陆战生说:“快了。” “快了不就是没有?” 郑延直接把水桶往地上一放:“正好,今儿浇地的任务就是你小子一个人的了。” 陆战生听了这话,暼暼郑延,走过去直接左右咔咔两脚,把水桶都给踹倒了。 “我操!” 郑延立刻瞪起了眼:“你嘛呢,这我刚打上来的水。” “还挑个屁的水。” 陆战生直接翻了白眼:“有脑子吗你。” 这时,贺知也过来了,大老远就皱着眉问他:“还要继续挖吗?” 陆战生迎过去把贺知肩上的担子接过来,笑着对他说:“不挖了。” 贺知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都以为陆战生挖不出水这是要放弃了,郑延“嘁”了声,刚要损几句。 陆战生又说:“今天垒井壁。” 所有人:… 陆战生笑了笑:“这是个光荣而艰巨任务,是我们的使命,大家都要参与。” 所有人:??? 十分钟后。 几个小伙子骂骂咧咧的跟着陆战生,担着之前盖房子剩下的砖,往田里去了。 垒井壁这个工作,是要在井里挖出水之前完成的,而且由于井很深,蓄水之后水压便会很强,对井壁质量的要求很高,所以陆战生只让大家把砖块石头什么的给挑过来,砌墙体的活儿他还是一个人干。 由于工程量大,整整砌了一天才差不多完成。 这期间,不停有村民来过来围观,他们劝说议论,陆战生全然不理会。 陆战生本来是打算垒完了井壁,然后一鼓作气挖出水直接完工的,但贺知不同意,非要求他停工第二天再挖,毕竟他已经两天一夜没怎么休息了。 陆战生不想跟贺知因为这事儿起争执,于是他就停了工,回去吃了个饭,然后老老实实睡觉。 只不过睡到半夜,他就又爬起来了。 没办法,性格如此,干不完那点活儿,他就踏实不下来。 早上村民们再上工的时候,原本是打算习惯性的过来看一眼,然后讨论一下这娃的倔和犟,可这回过来之后,他们就全傻了眼。 等吴常德收到消息匆忙赶来的时候,陆战生已经把之前挖的大坑填起来只留了井口,并且还搬了一些石头过来把井口垒到了一定的安全高度,井里的水,也已经蓄到了距离井口六七米处。 吴常德惊讶极了,石门村几乎每一代人都尝试过,可都没有在田地里打出过有水的井,他是真没想到,陆战生还真给打出来了,他就那么看着蓄满了水的井,激动的好半天都没说出话。 其他村民也说不出什么夸赞的话,只是不断的有人带着惊奇的目光冲陆战生竖大拇指。 陆战生这个人一向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别人烦他骂他,他不怎么在乎,同样的,别人夸他奖他,他也并不拿着当回事。 所以,在别人都夸他的时候,他仍然很直白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和想法,尤其是对着吴常德: “ 只要敢想敢做,没什么困难是人解决不了的,你们打不出水,就是因为太懒,懒于思考,懒于坚持!” -------------------- 作者有话要说: 吴常德:多好的娃啊,咋就长了张嘴。 郑延:同意!! 第87章 陆战生打出了水井之后, 吴常德倒是说话算话,找人替知青们浇了他们负责的那几块地,让大家休息, 并工分照记。 接下来几天,所有知青都休息了下来。 但。 陆战生却更忙了。 水井打在田地里,这极大的方便了春耕的灌溉工作,吴常德尝到了甜头,当天下午立刻就开始组织了一批村里的壮劳力,试图在田地的每片区域各打一口井。 根据以往经验,吴常德知道, 打井也并不是随便找一个地方闷头不停的挖就能挖出水的, 选对地方很重要, 他不知道到底该选在哪里最合适, 也拉不下脸来去问陆战生, 所以, 他找了贺知。 贺知发话, 陆战生还是愿意给面子的, 只是, 原本他只打算把地方选出来就拉倒的,可谁知那帮人挖的过程中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隔一会儿就得跑到知青点来问一通, 弄的他最后没耐心了,干脆就直接去给那帮人当了指挥和监工去了。 累死累活的又忙了三天,所有的水井才算是全部竣工。 水井投入使用之后,浇地的效率直线蹿升, 这项工作也就很快干完了。 而地浇完之后,再到播种育苗, 还需要一个土地干燥的过程,这期间基本也没什么别的活可以干,算是农忙空闲。 陆战生也总算能闲下来休息几天。 可很不幸的是,休息的并不舒坦。 说起来,早在四月中旬的时候,知青们的粮食就已经开始见底了,他们靠着家里给寄来的钱又去城里买了点,省吃俭用的好不容易撑了一个月,到现在,粮食和钱已经都彻底没了,算是弹尽粮绝,开始挨饿了。 而且也只能饿着,因为他们无人可求助。 在石门村,甚至整个边绥地区,几乎每年春耕时节,每个村子都会遇到这样一段时间缺粮食的困境,全村人都没饭吃,他们只能靠大自然的给予过活,吃周围任何能吃的东西。 其中相对好吃一些的,是树上长的,比如树芽儿,槐花,榆钱,野生木耳之类的,但因为村子里的绝大多数人家早就已经断粮了,这些东西也就早已被吃光了。 到了这个时候,留给知青们的,也就只有树叶,树皮,还有地里生长的一些野菜了。 断粮之后,佟小雪他们几个女生跟着吴青青去山里挖了些野菜回来,刚开始那两顿,大家相互鼓励打气,勉强着还能吃下去几口,可往后就不行了。 那些他们叫不出名字的野菜实在是太苦了,而且因为没有了油,只能用清水煮,煮完了撒把粗盐,然后就那么干吃,他们根本咽不下去。 这些天,几乎每个人都处于一种二十四小时饥肠辘辘的状态,饿的胃里火整天烧火燎的,若是硬塞着吃进去几口野菜,立刻就会感觉比不吃还难受。 这直接导致知青们都很沮丧,就连平时最善于苦中作乐的陆战生都精神不起来了。 如果只是自己饿和苦,陆战生也不至于那么焦虑,关键是还饿着贺知。 贺知本来吃东西就挑剔,前阵子好不容易适应了能吃进去窝头,每天多少还能吃点东西,这下连窝头也没了,直接什么都吃不下了,那些野菜几乎是吃几口吐几口,这几天人瘦的眼窝都塌了。 陆战生心疼的不行,可到处也找不来点粮食,他每天都急的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无计可施。 后来前思后想的,想到之前吴常德让吴铁柱在山里打来了只野兔子,他就寄希望于此,去跟吴铁柱借来了土猎|枪,一天到晚的去山里蹲着。 只是野兔子很少,当初吴铁柱也是在山里趴了三天才好不容易打到一只的,陆战生在山里转了三天,连根兔子毛儿都没见着。 有天贺知去上课了,陆战生照例背着土猎/枪去山里,刚走到打谷场上,就看到一个老奶奶,正很费力的准备往这边走。 陆战生记得她,是住村里的孙奶奶,是个年轻时失去了孩子,老来失去了丈夫的独居老人,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行动不是特别方便,腰也弯的直不起来,看起来走路都走的很费力。 见孙奶奶大老远的看见他之后立刻朝他招了招手,陆战生有些疑惑的愣了愣,然后就迎着她过去了。 走过去之后,孙奶奶笑呵呵的打开了她带着的手绢,陆战生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两颗鸡蛋。 “ 这是?” 陆战生疑惑的问。 “给你的。” 孙奶奶说话就把那两颗鸡蛋递向了他:“听说你们知青也断粮了,娃饿着了吧?” “…” 陆战生又愣了愣,紧跟着往后退了半步,摆摆手:“ 不用,我不饿!” “ 咋会不饿嘛。” 孙奶奶说:“ 娃们没过过咱这样的日子,野菜吃不下,咋个能不饿嘛。” “…” 陆战生一向不太喜欢跟人推来让去的,这要是平时,他拒绝之后转头就走了,可此刻面对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奶奶,他有点不太好意思这么冷漠。 而就在他踌躇的时候,孙奶奶已经把那两颗鸡蛋塞进了他的手里。 “ 娃们是把粮食分了才不够吃的,我们心里都清楚的咧。” 孙奶奶说话又笑呵呵的摸了摸他的头。“ 好娃,乖,吃吧。” 那两个鸡蛋还是热着的,想必是刚煮出来没多久,鸡蛋拿在手里,陆战生却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被烫着了一样。 以前在大院儿,长辈们嫌弃陆战生皮,都不喜欢他,见了他就要教训他,导致他跟长辈们之间几乎就只有两种状态,要么是他瞪着眼故意气人,要么是长辈们瞪着眼骂他。 对他和颜悦色的长辈,陆战生是很少见到的,所以这冷不丁的,他都感觉有些无所适从。 “…” 迟疑了片刻,陆战生问:“ 奶奶,知青点好些人呢,您为什么单单给我吃的啊?” “娃年纪最小嘛。” 孙奶奶笑着对他说:“也最有出息,小小年纪就会盖房子,还会打井,娃有本事,招人喜欢。” “…” 陆战生从来都是不怎么在意别人的夸奖的,但这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位年长的老奶奶夸了这两句,居然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这鸡蛋他原本是不想收下的,因为他知道,这位老奶奶家里的条件也很不好,这两个鸡蛋,怕也是此时家里唯一有些营养的东西。 可老人家大老远的送过来,他若是执意不领情的话,似乎也并不合适,陆战生想了想,就留了一个,然后把另一个又塞回了孙奶奶手里。 孙奶奶见状,这就要再塞回来,可陆战生直接摁住了她的手。 “ 奶奶,这两个鸡蛋我收下就是我的了,现在我把我的鸡蛋再送您一个,您也要收下。” 见孙奶奶要说点什么,陆战生立刻抢先道:“不然可就不公平了,那我会难过的。” “…” 孙奶奶略显无奈,笑着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这娃啊。” 陆战生也笑弯了眼睛。 送孙奶奶离开之后,陆战生没去山里,而是揣着那颗热鸡蛋去了学校。 贺知正在上课,站在教室的讲台上,整个人看上去很不精神,说话有气无力的。 陆战生在外面坐着等。 两节课的时间变的格外漫长。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学,等孩子们一窝蜂似的跑出教室,他立刻拉着贺知去了他们的小窝棚,然后把兜里揣着的那颗鸡蛋拿了出来。 贺知有些疑惑的问他:“ 哪里来的?” “ 偷的。” 陆战生一边剥着蛋壳,一边说:“从村里那位孙奶奶家里偷的。” 听他说这话,贺知显得有些无奈,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脸。“ 不许乱说话。” “哈哈。” 陆战生直接笑了,以前贺知可不是这样的,陆战生以前一直觉得贺知总是对他有成见,这要是以前,这种情况下看到他手里有个鸡蛋,都不用他说,贺知直接就会认为他是偷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贺知是很信任他的。 “给。” 鸡蛋剥好之后,陆战生直接送到了贺知嘴边。 贺知皱了下眉。 陆战生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直接说:“ 奶奶给了我两个,我已经吃过了。” 贺知又皱了下眉。 陆战生又说:“ 真的,不信的话,你来检查一下?” 贺知说:“ 怎么检查?” “ 简单。” 陆战生笑了笑,然后突然凑过去吻住了贺知,撬开唇齿,把舌头伸了进去。 “…” 片刻之后,陆战生退开,轻轻喘息着,问贺知:“ 怎么样,尝到了吗?” 贺知大概是被他弄的有些恍惚了,弯了下嘴角,没说什么。 陆战生把那颗鸡蛋递到贺知手里,再拿着他的手,帮他送到了嘴边。 贺知吃东西喜欢细嚼慢咽,嘴巴闭着,两侧脸一鼓一鼓的,很是有意思。 陆战生看着贺知乖乖吃下那颗鸡蛋的时候,心里的焦虑感总算是稍稍减轻了那么一点点,然后,他琢磨着晚会儿还是得去躺山里。 还是得去打只野兔子回来,给贺知吃。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得,前有小春生,后有孙奶奶,我感觉,我即将要过上一种全新的生活,上有老,下有小,老婆也嗷嗷等我养~ 第88章 美好的一天, 从忍受饥饿开始。 在下乡之前,这帮知青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们会对“弹尽粮绝”这个词理解的如此透彻。 除了那些难以下咽的野菜之外, 仿佛全世界都找不到半点可以吃的别的东西,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早上起床刷牙的时候,郑延闻到香甜的薄荷味牙膏的味道,馋的都恨不得立刻挤出来吃上几大口。 宋见和其他人也都是一样,所有人都好些天没正经吃上过一口东西了。 洗漱完后的早饭时间,所有人围在桌子前, 面对两盆清汤寡水的煮野菜, 谁也没有勇气动第一筷子, 所有人都像是蔫巴了的庄稼, 半点也支愣不起来。 贺知甚至连桌子前都没去, 洗漱完之后直接拿了衣服就要出门。 郑延知道他那是打算去山里找陆战生, 毕竟陆战生这几天执着于抓兔子, 又一夜没回来。 郑延想着反正他自己左右也吃不下那些野菜, 他就想着跟贺知一起去看看。 俩人刚出门, 李月茹抱着小春生过来了,手里还提了锅子。 “月茹姐。” 郑延立刻去接下李月茹提着的锅子, 疑惑的问道:“这什么啊?” “也是野菜, 不过….” 李月茹微笑了笑。“可能会稍微好吃一点。” 郑延听了这话,立刻就去把锅放在桌子上打开了盖子,可闻到一股好闻的蛋香,再看到里面的东西, 他立刻又皱起了眉。 李月茹家有四只鹅,都是可以下蛋的, 她听说知青们断粮之后这几天格外吃不下东西,就特意把家里之前留的鸡蛋和鹅蛋分出来了一部分。 考虑到知青们人多,可蛋就那么几个,直接分着吃的话一人也吃不到几口,李月茹就想了个办法,她把从地里挖来的野菜洗净切碎,然后裹上蛋液,上锅蒸熟,这样,蛋大家都能吃到,野菜的口感也会变好很多。 可其实,李月茹家也没有粮食了,她是靠家里的那些鹅下的蛋来养孩子的,她自己平时吃的也是野菜。 贺知也皱起了眉,目光看向李月茹怀里抱着的孩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月茹姐。” 郑延心情复杂的对李月茹说:“下次别这样了,把鹅蛋给小春生留着。” “就是啊。” 宋见也说:“我们饿两顿没事,但饿着他不行啊。” “够的。” 李月茹低头看了看怀里睡着的孩子,微笑着对大家说:“家里留的够,你们放心吃就是了。” 而这话刚说完,吴青青也来了。 吴青青手里也提着一兜子东西,里面是一些鸡蛋,鸭蛋,还有刚采来的野蘑菇,新鲜的木耳,嫩一些的草芽尖尖……还有个看起来留了很久已经风干了的黑面窝头。 都是村里的人给的。 村里人习惯了这样挨饿的日子,锻炼的吃什么都能下咽,但他们知道这帮城里来的知青以前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乍一来,肯定受不了这样的苦,所以就特意把相对好吃一些的东西都让给了他们。 “ 你们之前愿意把粮食分出来,还帮村里建学校,教孩子们读书,大家其实是都放在心里了的。” 吴青青说:“我们村的人虽然都没什么见识,但是知道感恩的。” “…” 知青们当时心情就更复杂了。 当初吴常德所说的“石门村的人有活一起干,有粮食一起吃”,大家都以为就只是个口号,是吴常德故意说来忽悠他们的,他们倒是真没想到,这口号居然贯彻执行的这么严格,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眼下这情形,把东西收下,他们心里会不舒服,可不收,有感觉也不太合适。 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都看向了贺知。 但等了许久,也没等来贺知说什么。 贺知只是沉默了片刻后,看向了山那边的方向。 而就那么看着贺知,郑延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最近这段时间,贺知好像变的不太一样了,不像以前那么冷淡,也不像以前那样行事干脆利落有主见,反倒是做什么之前都要先问陆战生的意思。 好像… 反过来了? 贺知似乎变的越来越依赖陆战生了。 而此时的陆战生,正在山里的草窝趴着。 正是抓兔子的紧要关头。 陆战生以前在书上看到过,野兔的习性跟老鼠差不多,白天喜欢躲在窝里,比较安静,夜间出来觅食,就会活跃很多。 所以白天的时候,陆战生就去四处山坡上转悠,寻找野兔留下的粪便和爪印,通过这些来判断野兔的行踪,因为这些东西越多的地方,兔子出现的频率高,说明附近就会有兔子窝。 到了晚上,陆战生就会去白天找好的位置蹲守,趴在地上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往往在地上一趴就是整夜。 就这样,三天蹲守无果之后,他又坚持不懈的继续找了两天,最后,终于在今天清早,让他发现了一只冒头的兔子。 当时陆战生激动的就要立刻用枪瞄准打过去,可就在他即将要扣动扳机把子弹打出去的时候,他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就没打。 陆战生现在蹲守的位置,是他经过这几天的细心观察,认真研究,百般挑选出来的,是最有可能有兔子窝的地方,而那只兔子又是从远处跑过来的,八成是刚刚觅食归来。 陆战生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没有开。枪,按兵不动,只是用目光紧紧追着那只兔子。 于是。 十分钟后,他直接去把兔子窝给端了。 陆战生扛着兔子回到知青点的时候,郑延正打算去山里找他,出门看见他立刻朝他喊了一声: “ 陆战生!你小子快点!有好吃的!” 陆战生正兴奋呢,一听这话,立刻转了个身把扛着的兔子给郑延展示了下,然后笑着冲他喊:“ 有我这个好吃吗?” “ 我操!!” 郑延眼睛忽的一亮,几乎是立刻就从门口迎着窜了过去。 陆战生把那窝兔子从肩膀上卸下来放地上,郑延立刻数了数。 一共五只,全是大个头的。 “我操!我他妈没做梦吧!” 郑延当时激动的差点儿都要原地跳起来。“ 这兔子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 假的。” 陆战生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土。“ 等会你丫别吃啊。” “ 那不行!” 郑延哈哈笑着推了陆战生一把。“不让我吃,我就跟你小子拼命!” 这时,屋子里的其他人听到动静也出来了。 看到地上的一窝兔子,几乎所有人都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 陆战生!” 宋见激动的问:“ 你小子这是怎么弄来的啊!” “ 哥们儿神通广大呗。” 陆战生开玩笑说:“ 哥们儿啥也没干,就坐那招了招手,兔子们自己就过来了。” “ 去你的吧。” 郑延又笑着推了陆战生一把。 大家哈哈笑了一通,陆战生招呼几个女生:“ 愣着干什么呢,快去架锅啊!” 几个女生闻声立刻喜笑颜开的去拿锅去了。 郑延和宋见他们几个男生开开心心的拿起兔子去收拾。 陆战生在外面洗了把脸,然后进屋。 刚才大伙儿见他打了兔子,都激动的出来了,就贺知屁股沉,陆战生进屋后还想拿这事儿跟贺知闹一闹呢,谁知他进门,贺知就把毛巾给他递了过来。 表现还算不错。 陆战生就不打算跟他计较了,进屋关上门,然后把脸伸过去,笑嘻嘻的说:“ 你给我擦。” 贺知唇角也弯了下,帮他擦干脸,擦完之后,手指摸了摸他的眼角,轻轻叹了叹气。“ 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累不累?” “ 不累。” 陆战生摇摇头,笑着挤到贺知身边,搂住腰。“想到有肉吃,我就一点也不觉得累。” “ 嗯。” 贺知笑了下,然后又帮他顺了顺额头前的碎发。“ 吃完饭好好睡一觉吧。” “好啊。” 陆战生笑着说:“你陪我睡?” 贺知说:“还要上课。” “我不管。” 陆战生哼了哼。“ 我就要你陪我睡。” “…” 贺知略显无奈,但也还是点了头。 陆战生很满意 ,又把脸伸过去,想索个吻。 可谁知,就在贺知要亲他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是李大宝。 李大宝进门看到这哥俩正搂在一起,立刻就睁大眼睛喊了声:“啊!” 陆战生明显感觉怀里的人都让李大宝给吓的缩了下。 操! 陆战生几乎是立刻转头用警告的眼神狠狠瞪着李大宝:闭嘴! 你要敢乱说话,你就死定了! 但其实,李大宝根本没往那边想,毕竟在他看来,这哥俩等同于亲兄弟,况且最近关系又格外好,他吓了一跳,只是因为他以为陆战生这是累的要晕倒。 毕竟陆战生为了抓兔子已经熬了很久,好几天没怎么休息,也没怎么吃东西了。 而且李大宝也没看明白陆战生那个警告的眼神,甚至陆战生看向他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大家给陆战生留的饭,就立刻指着桌上的几个碗对陆战生说:“ 你是不是累的低血糖了?快吃东西!我们把鸡蛋都给你留着了!” 陆战生:… 无语半天,陆战生只好顺势而为的扶着脑门儿装了会儿柔弱。 陆战生问鸡蛋哪里来的,李大宝很认真的把李月茹和吴青青来过的事告诉了他。 正当他听完了有些沉默的时候,郑延突然进屋来问了他一句:“ 陆战生,兔子肉能给我分多少啊?” 陆战生:“ 干嘛?” 郑延略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想把我的那份留几块,给小吴。” 陆战生:… 过了一会儿,宋见也来问了同样的问题。 又过了一会儿,佟小雪也来了,说是想把自己的那份分几块给李月茹。 最后,几乎大家都来问了。 直接把陆战生问的乐了。 陆战生倒是很理解,毕竟他也想过,等肉炖熟之后,给村里的那位孙奶奶端一碗去。 既然村里人那么讲究,分了东西给他们吃,那他们当然也该以礼还礼。 于是。 陆战生琢磨了半天之后,就让人找了口大锅,然后在打谷场上支起了灶火,把大家送来的蘑菇,木耳,以及各种树芽和野菜什么的,全都一并炖了进去。 最后,又让李大宝他们去挨家挨户通知: 打谷场上炖了大锅肉,全村人,见着有份。 -------------------- 作者有话要说: 第89章 吃大锅饭一时爽。 召集全村人一起吃了顿热腾腾的兔肉汤, 第二天开始,大家接着挨饿。 不光挨饿,还得挨着饿干活。 之前灌好的土地干燥的差不多之后, 就该播种了,知青们还是负责他们一直管辖的那几块地。 宋见和郑延去领种子的时候,看着那一袋袋的花生粒和玉米粒,当时眼睛里就冒出了光,俩人心照不宣的想到了一块去了:领回去之后,大家必须每人先分着吃上一小把。 俩人扛着袋子地跑回来的时候,陆战生见他们一脸兴奋, 都有些疑惑。 不过, 当郑延把扛着一袋子花生粒放到地上, 并打开袋子口冲他挑了下眉时, 他就不疑惑了。 郑延什么都没说, 但陆战生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花生米, 是好东西啊。 陆战生立刻四下看了看, 发现其他村民都在自顾自的忙活着, 他坏笑着低声说了句:“ 咱们这么做不太好吧?” “ 当然不好。” 宋见立刻说:“这属于腐坏思想, 行为严重不当,所以, 你小子可千万别吃啊。” “就是。” 郑延也说:“ 宋兄不说我还差点给忘了, 你小子可不能干这事儿,毕竟这要是被贺知哥知道了,又得收拾你,哈哈哈…” “他今儿不是正好不在吗。” 陆战生说话就笑嘻嘻的直接伸手过去从袋里抓出来了一小把, 然后冲旁边的赵俊和佟小雪他们说:“朋友们,有好东西应该一起分享, 但这东西它不适合贺知同志,所以你们可都给我都管住了自己嘴,回去别瞎说啊。” “…” 赵俊和佟小雪他们都感觉这么做也不太好,但他们实在太饿了,纠结了片刻,就都冲陆战生点了点头,然后相继去抓了一小把。 然而。 就在他们鬼鬼祟祟的聚在一起,打算把拿到手的花生粒往嘴里塞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冲他们喊了一声: “不能吃!” 知青们做贼心虚,当时就都吓了个激灵。 陆战生和郑延经常干坏事儿,胆儿大些,循着声音看去,发现是吴青青,她正急匆匆的往这边跑,而她身后的吴常德则正举着烟袋锅子,眯缝着眼睛看着他们。 “ 啧。” 陆战生直接低声骂了句:“ 真他妈老奸巨猾。” 郑延见是吴青青,就立刻靠近陆战生,然后从背后把自己手里的花生粒都塞到了陆战生手里。 陆战生:“操?” “ 江湖救急啊兄弟。” 郑延塞完拍拍手,笑呵呵的迎了吴青青两步。“小吴同志,你别误会,我们这是正在检查种子是否完好,毕竟种子的质量关乎出芽率,决定着以后的长势嘛。” “ 啊,是啊。” 宋见反应也快,立刻就顺势把自己手里的那把种子摊开,装模作样的看了看,说:“ 嗯,我这些没问题,可以。” 说完,他就赶紧的去把花生种子放回了袋子里。 其他人见状,也都立刻有样学样的都放了回去。 吴青青对他们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感到很无奈,种子是去年收成之后大家精心挑选的,都是好种子。 气氛一时间很尴尬。 只有陆战生不觉得尴尬,而且这把花生粒已经到了他的手里,那他肯定就不会再放回去了,到了嘴的鸭子再给飞了他会很难受的。 于是,陆战生想了想,就用力攥了攥拳头,把自己手里的那把花生粒给攥碎了,然后,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拿出来,摊开给吴青青看:“ 瞧,我这把可不太行,都裂开了,肯定不能再播种了。” “你!” 吴青青没想到陆战生会这么做,当时就不止是无奈,而是有些生气了。 花生在石门村是很宝贵的农作物,因为边绥地区干旱特别严重,花生的产量很低,而村里大部分人家吃的油都是需要花生来榨的,少一颗种子,就少一份收成,毁掉一把种子,就可能会导致某户人家几个月都吃不到油。 “小陆同志,你这样是很不对的,我们村那么多的人都没有见识,也没有文化,可他们都知道,春播的种子是不可以吃的,再饿再馋也不能。” 吴青青说话就掉起了眼泪。“因为那是种子,是希望。” “…” 此时的陆战生,经历还尚少,并不知道眼前的饥荒,其实还并非到真正的困境,没有切身体会,他对于种子和收成什么的也就还并没有什么具体概念。 所以,他并不以为然,并且认为吴青青为了一小把花生粒哭哭啼啼是小题大作。 而这事儿不知道被谁大嘴巴,还是捅到了贺知那里。 当天晚上,贺知就组织大家开了个会。 所有人都认识到了错误,并经过相互讨论,制定了一系列的知青日常行为准则,并承诺往后对自身进行约束。 就陆战生全程拉着脸,闷不吭声。 会后,贺知把他拉到了外面打谷场上,看起来像是一副要教训他的模样。 陆战生这个人,心虚的时候就最喜欢蛮横,强词夺理,所以没等贺知说什么,他先对贺知嚷嚷了起来。 “不就是一把破花生米吗!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啊!贺知,你就说是不是咱俩最近没吵架,你闲的慌了?” 贺知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 “ 大不了到时候花生收获了,我那份不要了还不行吗,至于你们一个两个的这么没完没了啊,干嘛,就还是看我不顺眼呗!” 贺知皱着眉又叹了口气。 “干嘛不说话?” 陆战生瞥瞥他。“ 不是要批评我吗,来啊。” 贺知略显无奈的看着他半天,然后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叹着气说:“ 什么时候脾气才能改一改,别这么急躁。” “…” 陆战生撅起了嘴。 贺知拉着他去一个谷草垛前坐了下来。 “ 有一首古诗,我记得你小的时候,我教你读过的,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贺知说:“你还记得吗?” “忘了!” 陆战生撅着嘴说:“我只记得’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帮人年年种地,年年挨饿,也不知道还继续种个什么劲,都是瞎忙活。” “可是不种的话,就连活着挨饿的机会都没有。” 贺知说。 “那就不活了呗。” 陆战生赌气说:“ 我反正不要过这种日子,要是年年都这样,我宁愿不活。” “ 别胡说。” 贺知无奈的又叹了口气。 陆战生撅着嘴片刻,瞥瞥贺知。“ 喂,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 没有。” 贺知说。 “ 没有才怪。” 陆战生说:“ 你明明就不高兴。” “ 真的没有。”贺知说。 “ 我不信。” 陆战生又瞥瞥他,哼了哼:“ 那你亲亲我?” 贺知闻言,转头看着他,片刻后,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下。 陆战生在他亲完要退开的时候,拉住了他,然后回应了他一个绵长的舌吻。 亲完之后,陆战生把人抱在怀里,心虚导致的急躁慢慢平复,说话才恢复了正常。 “ 别不高兴了,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下次再也不会那样了还不行吗。” “ 嗯。” 贺知依偎在他怀里,额头轻轻蹭着他的下巴。“ 我只是觉得有点难过。” “ 难过什么。” 陆战生说。 “陕北的自然条件太差了。” 贺知说:“ 这里生活的苦,我们好像都无力改变。” 陆战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而且。” 贺知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肚子。“ 饿着你了。” “…” 陆战生就笑了。 “ 有你在我才饿不着呢,毕竟…” 陆战生说话就笑着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边往小窝棚那边走,边贴着额头,低声道:“ 我可以吃你。” “…” 小窝棚里闹了会儿,陆战生和贺知才回窑洞。 郑延几个正躺在大炕上饿的哼唧,本来还打算看个热闹分散一下注意力,没想到陆战生进来的时候不但没黑脸,还眉飞色舞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郑延有气无力的冲贺知问:“ 怎么回事啊贺知哥,你没收拾他啊?” “ 该收拾的是你。” 陆战生直接反击道:“ 都是你丫挑的头,你还有脸挑拨离间呢。” “ 哎行,是我,我是那坏坯子,你小子是好青年。” 郑延笑着说:“那好青年,把你兜里那把烂了的花生米给哥们儿分两颗呗?” “ 哎我也要!” 宋见说:“ 我这胃里饿的火烧火燎的,跟他妈要着了似的。” 赵俊说:“ 我的胃里已经着了,给我也分几颗吧。” “分个屁。” 陆战生冲那帮人翻了个白眼儿。“ 我早扔了。” “哎!” 郑延立刻失望的喊了声:“ 你小子是不是傻,骂都挨了再扔不晚了吗,真浪费。” 陆战生没理再这帮人,去自己和贺知分别倒了杯水,然后打算睡觉,睡着就不觉得饿了,他刚拿起水壶,赵俊冷不丁的突然从炕上爬起来,并大喊了一声:“ 对啊!” 陆战生最怕这种冷不丁的大动静,直接被吓一跳,水壶差点儿没摔了。 “ 我忽然想起有个地方可能还有粮食!” 赵俊激动的说。 几个小伙子闻言,立刻都看过去。 赵俊继续说:“ 你们之前不是说过,那个夏舒呈和丁驰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那他们家里的粮食肯定也没带走啊,他们不是很富有吗,那家里肯定还有存粮啊。” “…” 听了这话,郑延立刻就从炕上爬了起来,然后看向陆战生:“ 陆战生,我记得,他们是不是说过把宅子送给你了啊?” 陆战生琢磨了下,看向贺知。 贺知皱了皱眉头,说:“ 可以。” 几分钟后,陆战生翻箱倒柜的,终于把丁驰给他的钥匙找了出来,小伙子风风火火的冲出知青点,奔向夏舒呈家。 不去不知道,去了吓一跳。 夏舒呈家的屋子里堆得满满当当,全是粮食。 最外面的袋子上还放了一张纸条,陆战生去拿来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着: 傻子,只能帮你到这,后面的路,就全靠你自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丁驰:早听话搬过来,至于挨这么久的饿吗? 夏舒呈:我就说咱们走的太早了。 丁驰:各人有各路。 夏舒呈:也是,这孩子啊,还得自己吃些苦头,才能彻底长大。 第90章 夏舒呈留下的这批粮食, 不止解了知青的燃眉之急,也使得整个石门村的村民全都暂时脱离了缺粮的困境,这样一来, 到麦收之前,所有人就都不用再为吃发愁了。 从夏舒呈家里分了粮食,所有人都开开心心的回家去了,只有贺知留了下来。 打扫整理。 贺知这人就这样,净爱干些别人都不爱干的事。 陆战生不太明白还收拾整理干什么,明明夏舒呈他们走的时候都说过不会再回来了,以后这里就是个废弃的窑洞。 至于要不要跟贺知搬过来, 陆战生之前也是考虑过的, 但最终考虑的结果, 是不可能会搬。 毕竟当时丁驰留的那句话说到他心里去了, 他自己倒是不怕别人知道他跟贺知的关系, 但他觉得贺知应该会很介意, 毕竟贺知一直是个小古板, 是按照墙上贴的行为准则活的人。 而且, 由于曾经在院子外听到过某些动静的缘故, 他对这间屋子的感觉不是很好。 若是一定要搬出来,陆战生还是想等以后富裕了, 再重新盖几间新的房子, 他还是更想跟贺知住一个从头到尾都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没办法,贺知坚持应该打扫干净,陆战生就只能也陪着留下打扫。 夏舒呈家是三间窑洞,一间起居室, 一间灶火屋,一间洗漱房, 弄的板板正正,妥妥帖帖,想来在这里生活起来应该是很舒服的。 陆战生打扫的时候都想调侃一句:这俩人,居然比贺知还讲究。 贺知擦了桌椅,扫了地面,唯独没有动夏舒呈家的床铺。 陆战生知道,贺小古板这是又非礼勿动了,本着既然扫了就扫个彻底的原则,他只好亲自上手,把被褥上面的落灰抖干净,然后都给卷了起来,打算塞进柜子里。 而打开柜门,看到里面放着一个小盒子,檀木雕花,还很精致。 陆战生有点好奇,想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他拿过来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放着些奇怪的东西,方方正正,独立包装,一片一片的。 起初陆战生还以为这是什么饼干或者糖果之类的东西,还很惊喜,想着可以拿给贺知吃,可当他兴冲冲的拿过去,贺知看了眼,脸立马红了。 嗯? 这陆战生就很纳闷了,心说莫名其妙的脸红什么啊,于是他就拿出了一片。 撕开来看又发现不是吃的,反倒是更像小朋友平时吹着玩的气球。 “呦!” 陆战生当时就没忍住,哈哈笑着调侃了一句:“ 那俩人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居然那么幼稚,还玩气球呢?” 听这话,贺知很无奈的看了他半天,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这不是气球。” “ 嗯?” 陆战生立刻问:“ 那是什么啊?” “ 是…” 贺知咳了咳,肉眼可见的非常尴尬。“ 避…孕的。” “ 什么?” 陆战生又拽着反复看了看,琢磨了下,似乎就明白过来了,他几乎是立刻就把那玩意仍在地上,并非常嫌弃的擦了擦手。 然后,他开始疑惑。 “哎?俩大老爷们避什么孕啊,他们又谁都不能生孩子。” 贺知没说话,垂着眼眸,脸都红透了。 陆战生又说:“难不成他俩有个不是男的?” “…” 贺知红着脸说:“ 不能生孩子,但是也…可以用。” “啊?” 陆战生这就更疑惑了。 关于怎么样才能有孩子,这些陆战生以前偶然在贺知房间里的某本医学书籍上看到过,所以他一琢磨就大概知道这玩意儿的原理,以及使用方法了。 所以,他现在就是很疑惑:这玩意儿,男的跟男的怎么用啊? 想到这儿,他就同时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些疑惑:为什么别人能叫出那样儿动静,他跟贺知就不行? 疑惑叠加疑惑,疑惑层层加深,自己思考却不得解,陆战生不是个死脑筋,他决定不耻下问。 “ 贺知,我有个疑问。” 陆战生清了清嗓子,然后看着贺知,问:“ 这玩意儿用上…往哪弄啊,俩男的,谁也没有那个…洞啊 ? ” 只见听了这话,贺知抬头看了他一眼。 片刻后,贺知又把头低下去,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又尴尬,又无奈。 陆战生倒是没那么尴尬,他这人脸皮厚,见贺知羞成那样儿,他还觉得很好笑。 而就在他咧开嘴角要笑出声的时候,贺知突然伸手过来,在他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 这一拍,配合贺知此刻的表情,陆战生琢磨了下,突然反应过来了些什么,笑容当时就在脸上凝住了。 操! 所以,那事儿居然是! 这样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 是的,就是这样的,小崽子,这事儿哥哥可就不能身体力行的教你了啊,言尽于此,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 陆战生:咳咳,放心,我悟性好,你给我打开一扇窗户,我就能悟出正片天地,然后回报你宇宙级别的浪(性)漫(福)。 --- 陆战生的520寄语: 同志们,虽然时空不同,但好巧不巧的,我们这边今天也正好是五月份,二十日,原本这章是没有的,但鉴于今儿是个特殊的日子,知知说,想对大家有所表示,我思来想去的,决定把我打算私藏的这尴尬一幕贡献出来,博大家一乐。 不知道你们今天过的如何,反正我挺好的,哈哈,得到了一些新的启发,被普及了一些新的知识,接下来,我就又有了新一轮的目标和征程,我将为完成这项伟大的事业,而努力奋斗!哈哈! 然后,希望你们今天过的开心,不管有没有对象,都要开开心心的吃好、喝好、玩好,过的痛快! 其实无论什么样子的日子,也不管日子被赋予了什么样的特殊意义,爱家人,爱恋人,爱朋友之余,都还是爱自己最重要的啦,祝各位天天有爱,天天开心~~ ^O^ (另外,上一章评论区有好东西,大家可以去看看,哈哈) 第91章 饭吃的饱, 不止是干活有劲儿,还容易吃饱了撑的慌。 播种之后等待出苗的这段时间,村里人就不再闲着了, 他们会在田间地头,或者自家的院子里外的空地上,种一些时令蔬菜。 知青们也搞来了一些种子,他们打算在知青点的前面的空地上开垦出一块地,专门种菜。 而在种什么这个问题上,男女生们发生了一些分歧,男生们主张种一些好吃的, 比如西红柿, 茄子, 大叶菜等, 女生们则主张种一些好保存的, 比如萝卜, 黄瓜等方便腌制起来留到过冬吃的。 双方争论无果, 最终决定自己种自己的, 男生们直接去开了两块地, 并且还要跟女生比赛一下,看谁种出来的菜长的好, 为此他们还特意去请了外援帮忙传授经验。 几个女生请来了李月茹, 郑延和宋见他们则请来了吴青青。 陆战生觉得这帮人无聊,不参与他们这幼稚的比拼,只陪贺知在一旁帮李月茹看孩子。 小春生满月的时候,陆战生琢磨着画了图纸, 请村里的老木匠给做了个木头婴儿车,现在小家伙还太小, 每天只会躺在他的小车车里睡大觉。 陆战生每次看到小崽子睡的那么舒坦,就总也忍不住手欠,要么去戳两下,要么捏捏脸,反正得给弄醒。 今儿陆战生手又痒痒,给小家伙弄醒之后,小家伙不哭也不闹,莫名其妙的朝他伸了伸手。 小家伙还不到俩月,能有这个行为很是新奇,陆战生立刻伸出一根手指让他抓。 倒是没想到,手刚伸过去,小春生突然在他手背上挠了下。 小家伙自出生起就没剪过指甲,又长又尖锐,一个寸劲儿上来,直接给陆战生的手臂上划出来三道印子。 “ 哎嗨?” 陆战生看看自己手上的印子,直接乐了,立刻盯着小家伙威胁道:“ 行,你小子最好给我等着,等你会走路了,我就揍的你满地跑。” 小春生这会儿根本听不懂话,但很神奇的朝陆战生翻了个白眼儿,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睡他的大觉了。 “ 嘿!你还敢睡。” 陆战生这就又要手欠,不过被贺知拦住了。 贺知看他跟个小婴儿较劲,一脸的无奈。“ 你三岁吗?” “这跟几岁没关系。” 陆战生笑着给贺知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背上的印子。“ 他居然敢挑衅我,我不得给他收拾老实了啊。” 贺知直接没理他。 陆战生自己乐了半天,然后问贺知:“ 哎,我小时候好看还是他好看?” 贺知说:“ 都好看。” “不行。” 陆战生说:“ 你这个回答我不满意,重新答。” “…” 贺知只好说:“ 你好看。” “ 回答正确,给你个奖励。” 陆战生打算亲一下贺知,可当他笑着凑过去时,贺知躲开了。 贺知示意,陆战生看向前面忙活着种菜的那帮人,撅起了嘴。 此时,郑延和宋见那俩人正围着吴青青争先恐后的当傻子,吵着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啥都要求吴青青手把手教。 陆战生问贺知:“ 哎,你猜他俩最后谁能成?” 贺知看向那边,沉默了片刻,说:“ 郑延吧。” “ 那你可错了。” 陆战生得意的说:“ 我之前打探过了,小吴对宋见更有意思?” 贺知问:“ 她说的?” “ 没直说。” 陆战生想了想。“ 但她明显就更愿意跟宋见说话,平时都不怎么搭理郑延,连话都没正经跟郑延说过几句。” 这话说完,远处郑延正好扔掉手里的锄头,转身朝这边走,带着一脸的失落与愤慨。 “ 啧。” 郑延走过来之后,陆战生挑着眉朝他笑了笑。“ 不听哥们儿言,吃亏在眼前喽。” “ 闭嘴。” 郑延踢开陆战生,在贺知身边坐下,拉着脸问:“ 贺知哥,你帮我评评理,你说我哪儿差了,小吴怎么就那么不爱搭理我呢,跟宋见说话就很痛快,跟别人说话也愿意,就是单单不爱搭理我,我咋了,那么让人看不顺眼啊?” “…” 贺知闻言,看了看那边的姑娘,然后回头再看看郑延,略显无奈的弯了弯嘴角,刚要说点什么,陆战生插话了。 “ 那还能咋的啊,你丫就长了一副让人不爱搭理你的样儿呗,要我说你赶紧的放弃得了,人不搭理你还硬往上凑,脸皮那么厚呢。” “ 操!” 郑延直接上手推了他一把。“ 你就说你是不是皮痒了找抽呢!” “ 哈哈。” 陆战生笑着耸耸肩,没再理恼火的郑延,反倒是转头又去戳了小春生两下。 这时,那边种菜的工作教的差不多了,吴青青大老远的朝贺知摆了摆手 ,目光扫过郑延的时候,停留了两秒,然后快速收回,转身就走了。 宋见一看吴青青走,扔了锄头立马跟上。 话说,自从前些天听陆战生说经过打探和观察,感觉吴青青对他更有意思,宋见就变的非常有自信,并且很积极。 但吴青青不胜其扰,发现躲着避讳着都毫无用处,眼看宋见又跟着她,她就停了下来,打算跟宋见说清楚。 “ 宋见同志。” 吴青青很认真的说:“ 我想有些话应该跟你说明白,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也希望你能找到更适合你的人。” “啊?” 宋见一听这话差点儿原地懵了。“ 你…你喜欢谁啊?” 吴青青没说话。 宋见愣了一会儿,大脑飞速运转,排除了最有可能的贺知,因为吴青青之前就明确说过只把贺知当哥哥。 然后一时间,宋见也想不出还能有谁,因为村里里的适龄男孩很少,而且都没什么竞争力,而吴青青平时也很少搭理知青点的其他男孩。 思来想去的,想不出个所以然,宋见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夏舒呈那兄弟俩,因为此前吴青青经常提起他们。 “ 你喜欢夏舒呈,或者丁驰?” 宋见问。 吴青青立刻皱起了眉。“ 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他们是一对,很恩爱的。” 听到前半句,宋见“哦”了一声,再反应过来后半句,宋见直接瞪起了眼:“ 什么!” 五分钟后。 宋见怀着很是沉重的心情,回到了知青点。 此刻,他再看坐在窑洞门口的那俩兄弟,尤其陆战生还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往贺知身上贴,他当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此前在京城的时候,宋见就隐约感觉到了陆战生对他哥态度的奇怪。 后来到了陕北,陆战生离开他哥之后立刻变的失魂落魄跟死了半截似的,他就疑惑于陆战生对他哥的感情。 再后来他发现这哥俩儿之间的相处模式越来越不对劲儿,直到刚刚从吴青青那里听说了夏舒呈和丁驰俩人的关系,他这才算是彻底明白了不对劲在哪儿。 宋见以前完全没有听说过俩男的谈情说爱的这种事,他的第一反应跟陆战生当初是一样的,震惊与惊愕之余,他觉得这是很严重的心理问题,所以,他很痛心。 甚至感觉比他被小吴拒绝了还痛心。 李月茹帮大家种完菜之后,要带着小春生回家去了,她抱着孩子不方便推车,贺知去送她。 陆战生本来也想跟着去的,可走到菜地旁边,被宋见给叫住了。 被拽着到了打谷场的一个草垛后面,陆战生感觉宋见脸色有点不太对劲,他疑惑的问:“ 你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宋见纠结了片刻,直接问:“ 你跟你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陆战生怔了下:“ 嗯?” “ 你别跟我装啊?” 宋见说:“ 我都知道了,你倆跟夏舒呈和丁驰的关系是一样的。” 陆战生立刻瞪起了眼:“ 你怎么知道的?” “ 我有慧眼。” 宋见说:“ 早看出你小子不对劲了,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 既然被看出来了,陆战生也不打算辩解,直接说:“ 还能怎么回事,谈恋爱呗。” “ 那可是你哥啊!” “ 又不是亲的。” “ 重点是亲不亲吗,是男的啊。” “男的怎么了?一样可以恋爱成家,恩恩爱爱过一辈子啊。” “ 陆战生!” 宋见此刻可谓是极其的痛心疾首,恨不得把陆战生的脑子给掰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怎么了,怎么就能把俩男的恋爱成家这事儿说的这么理所应当。 “ 宋兄,你不理解那是你格局小了,外面的世界很大,我们没见过的新鲜事物以及生活方式也有很多。” 陆战生说:“ 有很多地方俩男的可以登记结婚,跟男女一样,也有许多地方人类的性别根本不分男女,还有的男人甚至还可以生孩子呢。” “我…操? ” 宋见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两圈。“ 这些话…你小子都是从哪听来的啊?” 陆战生说:“ 夏舒呈说的,他去过很多地方。” “…” 宋见拧着眉头,无比痛心的看着陆战生:“ 你小子是不是让夏舒呈给忽悠傻了啊?我请问你,人类不分男女那分什么啊?男的生孩子怎么生啊?” “…” 陆战生答不上来。 宋见又说:“ 陆战生,讲道理,咱们都看过电影记录片,知道咱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就算是咱们脚下地球另一端的美国,欧洲,或者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你听说过有哪里是不分男女的吗,你听说过有男的可以生孩子的吗?” “…” 陆战生又答不上来,因为确实没有。 “ 陆战生。” 宋见说:“ 你平时也不傻啊,怎么连这种屁话都信啊?” “…” 陆战生沉默片刻,说:“ 我只是想跟贺知在一起。” 宋见问:“ 那贺知愿意跟你在一起吗?” “ 他愿意啊。” 陆战生说:“ 我俩现在特别好。” “好个屁呢。” 宋见说:“ 贺知那样的人,他能接受这种事吗,你说,是不是你小子逼迫人家了?” “他自愿的,我可半点儿也……” 话说一半,陆战生停了停,因为他发现好像也不是半点也没逼迫,他之前也有强吻和威胁来着。 “你看。” 宋见立刻指着他:“ 我就说你小子不靠谱吧!你哥对你那么好,肯定是被迫无奈才答应跟你胡闹的,你小子可真行啊,我说你怎么老拦着不让你哥找女朋友呢,之前那小秦姑娘多好啊,你哥也喜欢,都让你给搅黄了。” “ 他不喜欢姓秦的姑娘,他喜欢……” 陆战生说了一半,又停住了,因为他忽然想到贺知不喜欢姓秦的姑娘,但喜欢的是那个不知姓名的“ 傻子” 姑娘。 贺知平时不说谎话,只要说了,就一定是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也就是说,贺知原来是有喜欢的人的。 陆战生突然就开始有点心慌,因为当初他说要跟贺知谈恋爱时,只是感觉贺知很在意他,可他没问贺知对他的在意是出自什么样的情感,不知道是因为真心的喜欢他,还是像宋见说的,只是在纵容他配合他。 “陆战生。” 宋见叹着气说:“ 哥们儿真心劝你,及时收手吧,你干的这事儿太不正常了,你小子脸皮厚不怕人议论,但你想过你哥吗,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你哥那样的性格,他能承受的住流言蜚语吗?” “…” 陆战生没说话。 “你哥现在是可以惯着你,可以跟你胡闹,但以后呢,他能一直这样吗。” 宋见说:“ 一辈子跟你就这么闹下去,你让他怎么跟罗姨交代?” “…” 一提到罗姨,陆战生算是彻底蔫巴了。 罗姨从来看他不顺眼,是即便他是个女孩子也八成不会同意他跟贺知在一起的程度。 “ 陆战生啊。” 宋见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事儿你真得重新慎重的好好想想了。” “…” 佟小雪从知青点去学校那边,经过路口时,看到贺知回来了,她就停下来打了个招呼,看到贺知手里还拿着一把花,她立刻笑嘻嘻的问:“ 好漂亮的花,是打算送给谁的呀?” 贺知没回答,只是低眸看了眼手里的花,然后问佟小雪:“ 看到陆战生了吗?” 佟小雪指了指打谷场上那边。“ 跟宋见去那边说话了。” “ 嗯。” 贺知点了点头,然后朝那边走去,刚走到草垛旁边,宋见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 陆战生,你真的要好好想清楚对你哥的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他从小对你照顾的太好,让你产生了依赖,所以感情才变质了,还是具体哪里出了问题。” 陆战生没说话,在沉默。 宋见又说:“ 反正你倆现在这样肯定是不对的,这样的感情是有问题的,你得立刻终止它的继续发展。” 陆战生又沉默了许久。 许久之后,他突然说:“ 没错,是有些问题,我会重新考虑的。” 话音落地,谷草垛的另一侧。 贺知整个人微微一颤,手里的花突然掉落。 花瓣,碎了一地。 --------------------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来人!!把宋见拖出去! 重打五十大板!!! 宋见:呜呜呜,别啊哥,我没见过世面,也是全心全意为兄弟们着想啊。 陆战生: 我真的会谢!! 第92章 陆战生和宋见从打谷场上回知青点时, 大家正好在吃午饭。 所有人围在桌子前,正群情激昂的讨论着什么。 陆战生进屋之后先看了眼贺知,发现贺知没有拿筷子, 没有吃饭,只是沉默的坐在那里,脸色很不好。 陆战生随口问了句:“ 都聊什么呢?” “惊天大秘密!” 赵俊激动的说:“ 你们知道吗,夏舒呈和丁驰居然是情侣关系!” “ 我操!” 宋见立刻瞪着眼问了句:“ 你们怎么知道的啊?” “听村里人说的啊。” 李大宝说:“ 刚刚我去还锄头的时候,正好听见他们在说这事儿。” “…” 宋见看了看陆战生,又看了眼贺知,拧着眉头没再吱声。 “俩男的居然也能谈恋爱?” 赵俊继续激动的说:“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差点儿给我惊掉了下巴啊!” 佟小雪没说话, 另外两个女生说:“ 感觉他们这样是有些奇怪。”“嗯, 有点不能接受。” “ … ” 陆战生下意识的又看向贺知, 发现贺知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两个男人在一起这件事, 在当下这样的大环境下确实很少见, 也很难被理解和接受, 所以这些人有这样的反应和态度, 陆战生并不意外, 他只是很担心贺知会受影响。 说起来,陆战生其实一直有这样的担心, 贺知这个人从小活的太规矩了, 从来不干什么出格的事,从来都是被人拿来当榜样,很少有什么事是能遭人诟病的。 陆战生就是怕万一有天他俩的事被大家知道了,被大家也这样拿出来议论, 指指点点,那贺知可能会受不了。 陆战生当时没说什么, 直接过去在贺知身边坐下,他想装作若无其事,跟平时一样。 可他坐下之后,发现贺知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递筷子,也不给他夹菜,贺知并没有理会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很像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似乎… 果然还是受了些影响的。 陆战生的那颗心当时立刻就沉了下去。 然后,他很自责。 不得不承认,当初是他太着急了,没有事先考虑周到。 从夏舒呈那里得到了启发之后,他太兴奋,立刻就跑到贺知面前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并要求贺知跟他在一起。 可其实,他应该先问一下贺知的意思的。 他还记得当时贺知的反应,一开始是很迟疑,很犹豫的,是因为他要闹脾气,贺知才答应他的。 而且当时贺知也说了一些顾虑,可那会儿他只想到了自己不怕,并没有想过应该先问贺知怕不怕。 而且,他当时也并没有想那么长远,没有事先替贺知考虑。 他应该先搞定眼前这帮人,至少让他们发现这样的事时不要反应这么激烈,不要让贺知感觉那么难受,而且也应该先想办法求得罗姨的同意,让贺知没有后顾之忧再跟他在一起。 当然,这些都是在贺知也喜欢他的情况下,若贺知只是为了迁就他,那他就应该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 但现在,他都有点不知道该不该问了,因为已经在一起了,他就不想再失去。 就贺知此刻的表现来看,应该是很在意别人对这件事的看法,而且,对这件事的在意,大于对他的在意。 而且贺知原本是有喜欢的姑娘的。 他觉得问的结果很可能是他不愿意得到的,所以,他直接不敢问了。 “ 哎! ” 赵俊还在一脸痛惜的叹气:“ 多好的两个人啊,怎么就…” “行了!” 郑延打断了赵俊,他感觉很无语。“ 嘴那么欠呢,人家给你留下粮食,是让你们吃饱撑的背后议论人用的啊?” “ 没。” 赵俊赶紧说:“ 我们也没别的意思,这不就是发表一下看法么。” “ 发表个屁!” 郑延说:“ 人家的事儿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用得着你来发表看法啊?要吃饭就赶紧吃,不吃就出去浇菜地去!闲的!” “…” 赵俊撇撇嘴,只好拿起筷子埋头吃饭,其他人也都闭了嘴。 贺知没吃东西,只是坐了片刻之后,就起身出去了。 陆战生也吃不下,坐在桌子前发呆。 郑延看这俩人状态都不太对劲,顺手推了陆战生一把:“ 嘛呢?你小子是不是又跟贺知哥闹矛盾了?” 陆战生没理人,他这会儿心里有点难受,因为觉得贺知可能要退缩了。 郑延不知道情况,只以为陆战生这是又犯性子了,甚至掐着手指算了算,然后感慨了一句:“ 哟,可以啊小陆同志,进步了啊,这回破纪录了,居然已经坚持了一个多月了呢。” 陆战生还是没理人,他现在没有心情跟郑延斗嘴,甚至难受的开始有点想哭。 郑延越看陆战生越觉得不对劲,疑惑的看向宋见:怎么回事啊?发生什么了? 宋见感觉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立刻摇头:我不知道啊,别问我。 俩人打哑谜的功夫,陆战生也突然站起来出去了,他感觉自己得先躲起来平复一会儿,不然他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在这帮人面前漏出点什么马脚。 接下来的好几天,陆战生一直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直接去问贺知,不敢。 并且越来越不敢,因为贺知不搭理他了。 贺知不再管他吃不吃饭,也不再帮他洗衣服,拒绝跟他独处,甚至都不愿意跟他说话,两个人的关系因为夏舒呈和丁驰的关系别人发现,突然跟着断崖式的降了温,直接变就成了一种很严重冷战的状态。 陆战生这几天过的可太难受了。 他这人心里装着事儿,晚上睡觉就睡不踏实,有天他半夜被乱梦惊醒,醒来时发现贺知的被子只盖了一半,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陕北高原的气候多变,虽然已经到了五月末,可也只是白天温度很高,夜里还是挺冷的。 陆战生怕贺知冻着,就爬起来去帮贺知盖被子,可过去之后,闻到了贺知身上香香的味道,他忽然感觉有点委屈。 贺知已经好些天都不跟他说话,也不让他靠近了,他很想贺知。 他挨挨蹭蹭的在贺知身边躺下,从身后抱住贺知,在耳边低声说:“别不要我,行吗?” 贺知没有醒过来,只是被他从背后抱的动作弄的动了动,然后翻了个身,往他怀里挤了挤。 这一挤。 陆战生感觉身体里的某些冲动忽然叫嚣了起来,他对贺知的想念就更加深了一层。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热了,他很想。 而且陆战生觉得贺知应该还是有一点喜欢他的,因为贺知并不反感他的亲热,甚至好像还很喜欢做这样的事,他觉得这可能是贺知愿意答应他的原因之一。 所以,他认为让贺知习惯了他的亲热,也许贺知就不会退缩了。 于是,他就爬到了贺知的身上。 贺知是被他压醒的。 醒来之后,目光迷离的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似的,要推他。 陆战生立刻抓住了贺知的手,他现在害怕贺知任何的拒绝,所以不给贺知拒绝他的机会,他把贺知的两只手都抓住,然后低头去亲贺知。 可是。 贺知不要他,唇齿紧紧闭着,任凭他怎么亲,怎么弄,都撬不开。 最后,陆战生差点儿就直接崩溃了。 因为他觉得,贺知好像连他的亲热都不想要了。 那不行。 这陆战生接受不了,亲不开贺知的嘴,他就顺着往下。 直到... 拉开腰带,扯掉睡裤。 贺知总算是才有了反应。 他像是终于寻到了一丝希望似的,使出浑身解数来取悦贺知。 他以为这样他们就好了。 然而。 第二天早上,现实还是给了他重重一击。 早上陆战生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第一眼并没有看到贺知,而是已经空了的铺位。 贺知的被褥,衣服,平常放在枕边的书本…全没有了。 陆战生看着眼前的空荡,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了些什么,他立刻从炕上起来这就要往外跑。 刚跑出屋门。 看到了从打谷场那边来的郑延,他立刻跑过去抓着郑延问:“贺知呢?” 这一问直接给郑延问愣了,主要陆战生此刻的状态太奇怪了,很着急,急的像是马上就急哭了。 话说郑延早上睁开眼的时候,贺知正在整理东西,说是要搬到学校那边的置物间里住。 郑延纳闷极了。 陆战生和贺知这俩人从小就不能长久和平共处,隔三差五的闹矛盾,冷战,对峙,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儿,但他们每次闹都有个理由,而且陆战生那炮仗脾气格外烈,每次都得先吵一架。 可这次就没有,没有理由,莫名其妙的,而且从来没有哪次像这次这么平静,贺知没有生气,陆战生没有耍横,俩个人只是不说话,纯粹的冷战。 从贺知那里问不出什么,郑延帮着把东西搬过去之后,打算回来对陆战生严刑拷打问个究竟。 倒是没想到,还没等他问,陆战生突然跑过来抓着他,看起来很难过,很无助,急的像是要哭了似得对他说: “ 郑延,怎么办啊,贺知不要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郑延:啧,我说什么来着,陆战生,早晚有人治的了你! 陆战生: 啊啊啊!救我啊! 郑延: 得,瞧哥们儿的吧。 -- 贺知:咳咳,小崽子,我已经搬出来了啊,你看着办。 宋见:弱弱的问,哥,看在马上要搬出去过小日子的份上,能原谅我一下下嘛? 第93章 吴青青每天喂饱了她的小羊之后, 若是再没有什么要干的活儿,她就会来学校跟着孩子们一起上课学习。 今天过来的时候,发现贺知正在打扫整理学校的置物间。 那个置物间是独立建造的一间小屋, 坐落在教室前面十几米外的地方,当初只是为了放东西用,可学校刚建成不久,也并没有什么需要存放的东西,所以一直空着。 今天贺知把它收拾出来住了进去,吴青青过去参观了下,没想到感觉还不错。 建学校的这块平地在石门村口的高坡上, 面前不远处是坡下, 视野很是开阔, 能看到很远处的沟沟壑壑。 这间小屋子距离三间教室有一段距离, 如果用篱笆墙围个小院儿的话, 还真挺像个独立的小家的。 贺知整理完坐在屋前的时候, 情绪看上去有些失落。 吴青青觉得他可能是因为跟其他知青们闹矛盾了才突然一个人搬出来住, 就也过去在他身边坐, 想陪他说说话。 吴青青刚坐下, 口袋里装着的一颗折纸星星掉了出来。 贺知看了看那颗星星,问她:“ 郑延给你的?” 吴青青点了点头, 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贺知说:“他学了一晚上。” “ 嗯。” 吴青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说:“学了一晚上,就折出来这么一颗能看的,有点笨。” “也不是。” 贺知说:“他只是挑出了最好的一颗。” 听了这话,吴青青抬头看了看贺知, 见他轻轻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贺知又问:“ 为什么更喜欢郑延?” 吴青青没想到贺知会这样直接的问她, 她感觉更不好意思,脸红了红,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话。 贺知又轻轻叹了口气,说:“郑延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调皮捣蛋,长大就好很多了,很有责任感,有担当,人是靠得住的。” 吴青青红着脸点了点头,她是很信任贺知的,而且她也有自己的判断。 除贺知之外,吴青青觉得,那几个知青小伙子里,就郑延最明事理,最有心怀大局,她还记得当时小春生出生的时候,大家都反对贺知去帮李月茹接生,只有郑延站出来支持,当时郑延说了很多话,都很有道理,吴青青就是从那时候对郑延印象改观的。 “他没有谈过恋爱,情感方面比较迟钝。” 贺知又说:“如果觉得他还不错,就不要躲,要告诉他,让他知道。” 吴青青感觉贺知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是叹着气的,而且很怅然,她觉得贺知应该是有些类似的苦恼。 “ 贺知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贺知沉默了片刻,说:“ 有。”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吴青青问:“ 一定很优秀吧?” “ 嗯。” 贺知说:“ 有些方面很优秀,但有些方面跟郑延一样,很迟钝,很让人头疼。” “ 噢。”吴青青问:“ 所以她也还不知道你是喜欢她的吗?” “嗯。”贺知点了点头。 吴青青又问:“ 那你告诉她了吗?” “ 没有。” “为什么呢?” “…” 贺知又沉默了片刻,才说:“ 他年纪小,我如果先说了,会影响他的判断。” “ … ” 吴青青没怎么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继续问,可贺知不再回答了。 贺知望着远处绵延不绝的沟沟壑壑,沉默着发起了呆。 与此同时,打谷场的另一边。 郑延正在听陆战生丧着气的不打自招。 陆战生把来石门村他跟贺知之间关系变化的整个过程,大致都交代了。 郑延听完之后,瞪着大眼,愣了足足得有五分钟。 一开始是惊愕,愕的都脑子卡壳了,他差点儿就指着陆战生的脑门儿大骂一句: 你小子怎么回事!姑娘霍霍了个够,现在又开始霍霍小伙了是吧! 但一想到对象贺知,郑延就没骂出口。 毕竟是贺知,是陆战生大概长这么大以来,心里最在乎的人。 怎么说也是从穿开裆裤那会儿就整天混在一起,郑延对陆战生的脾性还是很了解的,他能看得出来陆战生什么时候是胡闹,什么时候是来真的。 贺知那边具体是怎么个态度,郑延是拿不准的,但他相信,陆战生一定是真心的。 毕竟在贺知的问题上,郑延觉得陆战生好像还从来没有来过假的,怒是真的怒,气是真的气,难过是真的难过,在乎也是真心的在乎。 现在,陆战生说喜欢贺知,不是弟弟对哥哥的依赖,是他喜欢小吴的那种喜欢,郑延也是毫不怀疑的。 反而,郑延还有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感觉,因为他好像总算是明白了陆战生对贺知矛盾感情的出发点是什么。 陆战生从小就爱跟贺知对着干,小时候贺知跟谁关系好,陆战生就爱跟谁干架,长大后贺知身边只要出现个女孩儿,陆战生就必须得横插一杠子,要么撬来,要么撵走,反正必须得给搅黄了。 陆战生从来对谁看他的眼光都不甚在意,唯独贺知不行,贺知说他一句他能郁闷上好些天,可贺知给个好脸,他就能立刻活过来。 因为怕贺知对他失望,十厘米刀口都能不管不顾的死扛着不住院,肚子上的疤到现在都捂着盖着不敢让贺知看到。 因为贺知没去车站送他也没给他写信,大半个月跟丢了魂似的,听说贺知生个病,能立刻急的晕头转向不知所以。 桩桩件件,郑延都看在眼里。 郑延以前就一直很纳闷,毕竟就算是亲兄弟,那么陆战生对贺知在意和依赖程度也太过了。 以前没往这边想,可现在,听陆战生这么一说,郑延后知后觉,就恍然大悟了。 “ 你小子可以啊!” 郑延回过神儿之后,立刻瞪着眼朝陆战生小腿踹了脚。“ 居然不声不响的偷偷摸摸干了这么件大事儿!” “… ” 陆战生这会儿处在要崩溃的边缘,顾不上跟郑延较劲,毕竟他觉得贺知搬出去的意思可能就是打算要跟他撇清关系了。 “瞧你丫这丧气劲儿。” 陆战生平时心高气傲的,很少露出这种无助的模样,而见他跟马上就要哭出来的似的,郑延也有点不忍心,想了想: “ 要不,我帮你去问问啊?” “ 你别!” 陆战生立刻瞪起眼说:“ 他本来就怕让人知道,你再直接去问,他不是更受不了吗!” “ … ” 郑延想了想,感觉有点道理。“ 那也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算了啊。” 当然不能算了,如果就这么算了,陆战生感觉自己可能活不下去。 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愁的脑子都不转了似的,完全无计可施。 他甚至刚刚才回过味来发现,在这件事情上,郑延好像没有表现出很排斥的样子。 “ 郑延,你不觉得我这样是不对的吗?” 陆战生突然瞪着大眼问郑延:“ 你不觉得我是心理有问题,是不正常的吗?” “…” 郑延无语了两秒。“ 你也没正常过啊,不是从小就有这毛病?” “啊? ” 陆战生眨巴了两下眼睛:“这么明显吗?” “…” 郑延又无语两秒:“你是不是急傻了?” “…” 陆战生没说话。 “哎,这事吧。” 郑延叹了叹气。“ 确实有悖于普通人的恋爱观,可它既然发生了,就说明有它发生的道理,存在即合理嘛,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也没不好接受的,你小子这样的祸害玩意,也难得有人能治的了你,挺好的。” “…” 听了这话,陆战生顿时感觉心就宽了,他忽然都觉得郑延形象都高大了许多。 “郑延,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 还能怎么办?” 郑延说:“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呗。” “ 啊? ” 陆战生问:“ 怎么解决啊?” “…” 郑延心说,得,这小子这回是真着急了,都急傻了,脑子都不转了,他无奈的叹口气。“贺知哥担心什么,你就去解决什么,解决掉之后再继续。” “ 啊?” 陆战生想了想。“ 万一他不愿意了呢?” 郑延问:“ 他不愿意的话你就会放弃吗?” 陆战生说:“不会啊。” “ 那不得了吗?” 郑延无奈的说:“拿出你小子不要脸的劲儿再追一次呗,这有什么的啊,你反正擅长这个。” “啊!” 陆战生立刻感觉心更宽了,但他还是觉得不妥。“ 不太行啊,我怕贺知答应我还是因为怕我闹,我不想勉强他。” “ 哟,还知道做个人了呢?” 郑延直接笑了半天,然后又仔细想了想,说:“ 我感觉贺知哥应该不至于吧,你就是闹出个花,他也不至于牺牲自己啊。” “可是他原来有喜欢的姑娘啊。”陆战生:“ 他亲口告诉过我的。” “谁啊 ?” 郑延问:“ 那姓秦的姑娘啊?” “不是。” 陆战生摇摇头。“ 应该是我们都不认识的,说是个挺傻的姑娘。” “ 挺傻的姑娘?” 郑延稍稍琢磨了下这话,然后问陆战生:“ 他是不是说,喜欢的人是个傻子啊?” 陆战生立刻点头:“嗯!” “…” 郑延就那么看着陆战生,直接无语的半天没能说出话。 实在是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陆战生这人,大概是别的方面太聪明了,导致感情这块儿尤其迟钝,反应巨慢。 还真就是个傻子。 郑延扶着脑门儿无奈的笑了好一会儿,才又说: “ 行吧,我给你想个招儿,让你先去确认一下他的心意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啧,郑延这孩子,打小儿就靠谱,活该他有媳妇儿! 哈哈哈哈哈… 第94章 傍晚, 天开始黑了,郑延手里端着俩窝头一碗汤,来了贺知的小屋。 小屋门开着, 郑延扒了扒头,看到贺知正在摆弄晚上用的煤油灯,估计是发现怎么也点不着,正愁的皱眉。 郑延默默坏笑了下,然后就进去了。 “ 贺知哥,我给你送饭来了啊。” 贺知闻言回头,看见他之后立刻说:“ 来的正好, 帮我看下这灯为什么点不着。” “… ” 郑延又想笑了, 这煤油是他让李大宝送过来的, 送来之前他特意掺了至少得有一半的水, 能点着才怪呢。 郑延进屋把碗放下, 然后装模作样的过去看了看, 看完一脸认真的对贺知说:“ 我也不知道这怎么回事, 这些东西平常都是陆战生负责的, 要不让他来给你看看?” 贺知闻言又皱了下眉。“不用。” 贺知放下油灯去洗手的时候, 郑延特意问了句:“ 贺知哥,陆战生那小子这两天是不是又气你了啊, 怎么不搭理他了?” 贺知摇了摇头, 没说话。 郑延又暗笑了下,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个小纸包,放在了桌子上。 贺知看见后问他:“ 那是什么?” 郑延说:“老鼠药,最近这几天老鼠不是很猖獗吗, 老在夜里出来活动,你可以把这药放在床底下。” 贺知微微怔了下。“ 这几天, 有老鼠出现过吗?” “有啊,你不知道吗?” 郑延先是故作一脸疑惑,然后又故作一脸哦我知道了的样子。 “贺知哥,你每天睡的早,所以不知道,这几天一到夜深就会有老鼠来咱们知青点的屋子里活动,成群结队的,可猖狂了。” 只见听了这话,贺知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贺知从小特别害怕一切毛茸茸的动物,平常见了猫猫狗狗之类的都要躲着走,像老鼠这种,估计要是真见了,能直接就给吓晕过去。 “ 那些老鼠特别烦人,不光到处爬,而且还总爱往咱们睡觉的炕上来蹦跶呢。” 郑延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实则暗中观察着贺知的表情变化,边观察,边继续: “ 有天夜里啊,我睡的正香,突然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咬我的脚趾头,我蹬了一脚感觉毛茸茸的,爬起来一看,发现居然是只黑乎乎的大老鼠,哎哟,你是不知道,当时给我吓的啊,啧~” “ 那…” 贺知立刻惊的眼眸都睁大了好几圈。“ 这间屋子里会有吗?” “没有的话我还给你老鼠药来干什么。” 郑延说:“ 刚才大宝来送煤油灯的时候说都看见有老鼠屎了,你扫屋子的时候没看见啊?” 贺知立刻摇了摇头。 “噢。” 郑延说:“ 那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注意点吧,可千万别让老鼠给咬着了。” 只见听了这话,贺知拧着眉头往他的小床边上一坐,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好了。 郑延看这状态,感觉也差不多了,就清了清嗓子,收了手。“ 那贺知哥,要没别的事儿话你就先吃饭吧,我走了啊。” 说完,不等贺知再说什么,他就立刻溜了。 陆战生一直在打谷场上等着,见郑延从小屋那边往回跑,立刻起身迎了几步。 “ 怎么样啊?你怎么说的啊,你丫悠着点儿,别真给他吓坏了!” “ … ” 郑延有些无语,从来没觉得陆战生这人这么啰嗦过,就这话,临去之前已经叮嘱了不下十遍,回来又说。 “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郑延无奈的说:“就是点到为止,他现在估计还行,主要夜深之后的那阵儿,毕竟老鼠一般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没。” “我觉得他现在可能就不太行了,到不了夜深人静。” 陆战生很担心,说话这就要往那边走。 “哎哎。” 郑延赶紧拉住了他。“ 你丫能不能沉住点气,小不忍则乱大谋懂不懂,不等他怕到一定份上,你出现的重要性就体现不出来,他不还是不让你进屋吗。” “…” 陆战生感觉也有点道理,纠结的停了下来,但他还是担心,而且满心着急无处排解,就只好冲郑延撒: “ 郑延,你丫净出这些损招儿,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吗,非得吓唬他啊?” “ 操?” 郑延直接无语了。“ 我他妈为谁啊,你小子能有点良心吗,有别的办法你丫自己怎么不想啊?” 陆战生瞪着眼:“ 我不是想不出来吗!” 郑延上手推了他一把:“ 那你丫还敢横!” “…” 陆战生无话可回怼,被推了个趔趄,也没在意,只是回头看着小屋的方向继续着急。“ 就他那点胆儿,搞不好直接吓晕过去了。” “哎哟,没事,又不是真的有老鼠。” 郑延无语的说:“就那间破屋子,贺知哥刚搬进去,还连个粮食渣渣都没有,老鼠进去干嘛,赏景儿啊?” “ … ” 陆战生又无话可说,撅着嘴往那边巴望了会儿,问郑延:“ 得等到几点啊?” 郑延想了想。“ 怎么也得过了十二点吧。” 然后俩小伙儿就蹲在打谷场上等。 天彻底黑透,月亮爬上树梢。 不过才九点钟左右,陆战生就实在等不下去了,突然蹭一下站起来,二话没说直接就往小屋那边跑去了。 速度之快,郑延都没来得及拦住。 “ 操!陆战生!你他妈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啊!” 郑延骂了一句,立刻也站起来,刚想跟过去看看,发现远处小屋那边也突然跑出来了个人影。 是贺知,估计是害怕的受不了了。 郑延当时就停住了脚步,并且,感觉有些奇妙: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感慨了少许片刻,郑延赶紧转了个身,然后回知青点,他感觉后边的事儿他最好还是回避一下,不然可能会影响陆战生的发挥。 本来陆战生往那边跑的时候就很着急,看到贺知突然跑出来后他立刻更急了,简直恨不得一步就跨过去。 贺知估计是真的给吓坏了,跑的踉踉跄跄,看到他之后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跑过来直接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整个人都在发抖,说话声音都劈了。 “ 陆战生!有…有老鼠!” 陆战生心疼坏了,一边在心里狠狠的骂着郑延,一边直接把贺知从地上横着抱了起来。 “ 别怕别怕,没有老鼠,都是郑延故意说来吓唬你的。” “ 有!我看见了!” 贺知整个人使劲儿的往他怀里缩着,脸埋在他的颈侧,声音继续发着抖说:“ 我看见它进屋子了。” “…” 陆战生当时就更心疼了,毕竟都给吓出幻觉了。 “ 有也不怕。” 陆战生用力抱了抱贺知,安抚道:“ 有我呢,我去给它打跑就是了。” 安抚片刻,等贺知稍稍平复了些,陆战生抱着贺知回小屋。 结果到门口,居然真的看到有只老鼠从屋里蹿了出来。 操! 陆战生当时惊的半天都没说出话,就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真的有老鼠。 好在贺知一直把脸埋在他的颈侧,没再看到,陆战生也没敢吱声,抱着他进去转了圈,然后说:“ 好了没事了,我检查过,老鼠已经跑了。” 贺知不相信似的,搂着他不撒手。 陆战生没办法,只能先关上门,然后抱着贺知到小床上靠墙坐下,帮贺知脱掉鞋子,用被子把贺知整个人都包起来,裹在了自己身上。 这样,贺知就会很有安全感了。 就这样在他怀里又趴了许久,贺知似乎才终于彻底平复了下来。 陆战生感觉贺知身上开始有点热,就把被子拉开了个口给他透气。 倒是没想到,贺知直接顺着这个口把脑袋钻了出来。 这间屋子不大,只有一个小窗户,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只能照亮地面那一小块地方,床上周围还是漆黑一片的。 贺知钻出来之后大概是想从他身上起来,可四下看了看,似乎又没有了勇气,挣扎了半天,又重新趴了回去。 不得不说,贺知这个动作让陆战生的心里翻江倒海了一番,但到最后,全都归于无尽的满足感。 这种被贺知强烈需要着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的底气都涨了不少。 “ 贺知。” 陆战生轻轻拍着贺知的后背。“ 我有话要对你说。” 贺知闻言,呼吸稍稍停了下,但没说什么。 “ 我对你的心思是什么样的,你应该能感觉的出来吧,以前我不开窍,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为什么你的看法,态度,甚至你的一个眼神,都会让我那么在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会跟你吵架,惹你生气。” “但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因为我把你放在了我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我喜欢你,是真心的喜欢,不是太过依赖,也不是心理有问题,就是正常的喜欢你,想跟你成家过日子的那种喜欢。” “ 可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从小你都是把我当亲弟弟对待的,你教育我,照顾我,对我很好,很多事情上你对我都很迁就,甚至是纵容,我不知道在这件事上,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 我不想你是为了迁就我才跟我在一起,我想让你也喜欢我,可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陆战生说着说着都开始感觉有些委屈了。 但似乎贺知根本不心疼他,反而还在他肩膀上用力咬了一口,咬完了还骂他: “ 傻子。” 陆战生更觉得委屈了。 “ 我可不就是傻子吗,你都已经搬出来了,明摆着就是听到流言蜚语之后害怕了,决定要跟我撇清关系,我还问,可不就是傻吗。” 贺知突然抬起头,看不到表情,但陆战生知道,那是在瞪他,而且呼吸也有点急,好像是有点生气了。 陆战生心里这就又开始难受,感觉被自己说中了。 心里一难受,嘴就又控制不住。 “ 害怕流言蜚语你早说啊,你当初不还提醒过我吗,自己没提前想清楚啊,还是说你就想糊弄我一时算一时啊,干嘛,耍我好玩啊。” 听了这话,贺知呼吸更急了,从他身上下去,自己裹着被子躲到一边去了。 这陆战生更受不了,立刻追过去想把人重新拽回怀里。 可拽一下,贺知就打他一下,再拽还打,反正就是死活不让他拽回来,弄的他最后都快气哭了。 “ 贺知,你这人真是,太招人恨了!不愿意拉倒就是了,这事儿干嘛还迁就我啊,你知道人空欢喜一场之后有多难受吗!” “ 也是,你本来就有自己喜欢的人,我他妈明明都知道,还跟个小丑似的对你…” “ 陆战生!” 贺知突然打断了他。 陆战生猛的一愣,因为他感觉贺知的声音有点奇怪。 好像是带上了浓重的鼻音? 愣了片刻之后,陆战生赶紧去点了灯,然后回头再看贺知,当时就吓了一跳。 贺知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就那么看着他,又怒又气的道:“ 你就是个傻子。” 长这么大以来,陆战生感觉好像还是第一次见贺知哭,贺知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哗啦一下,直接碎了。 脑子里突然发懵,他不知道干什么才好,只是从贺知望着他的眼神的读懂了些什么,下意识的问了句: “贺知,你喜欢的那个傻子是…我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然呢?傻子! 第95章 贺知没有回答, 只是垂下眸子,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 陆战生懵了片刻后忽而回了神,见贺知在哭, 他想过去安慰,可一动,碰掉了贺知放在桌子上的书,他低头看去,发现其中有本书里掉出了一页纸。 那张纸陆战生一眼看去便觉得很熟悉,因为上面的字有一行是他写的,他也曾经因为这张纸跟贺知吵过很凶的架。 愣了那么一瞬之后, 陆战生立刻弯腰去把书捡起来, 翻开一看, 发现果然是他曾经手抄的那本, 他顿时感觉又惊讶, 又疑惑。 这本书当初不是送给那姓秦的姑娘了吗? 陆战生立刻扭头看向贺知, 刚要问怎么回事, 贺知突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然后立刻把那本书从他手里抢了过去。 表情是又气, 又委屈。 陆战生就那么看着他,琢磨了片刻之后, 忽然感觉好像也不用问了。 他记得很清楚, 吵架的那天晚上贺知是从外面回来的,到家之后立刻就被罗姨给狠狠骂了一顿,所以书应该不是贺知送的,是罗姨, 而贺知出去,应该就是去找秦禾要书的, 所以罗姨才会那么生气。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此刻,陆战生再看着地上那张纸上写的字,想起当初他补写完后半句时贺知的反应,他似乎终于才彻底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了。 不是别人,也没有别人,贺知的那个心上人,是他。 原来,贺知跟他是一样的,也早就开始喜欢他了。 以前他总觉得贺知就是没理由的看他不顺眼,总会莫名其妙的就对他生闷气,对此他一直很疑惑不解。 但现在再回头想想,好像贺知每次生气都是有缘由的,而且基本上每次的原因好像也都差不多。 都是因为他的迟钝。 陆战生此刻真是懊恼急了,且不说因为他开窍晚导致他和贺知之间错过了很多,贺知显然是比他更早意识到他们之间这种不寻常的感情。 贺知那样的性格,发现这件事的时候,都不知道经历过怎样的煎熬和挣扎,也不知道默默的承受过多少的苦涩和委屈。 “ 贺知。” 陆战生突然都感觉自己也想哭了,他慢慢的移到贺知身边,小心的拉了一下贺知的手。“ 你傻不傻呀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早一点说出来,我们不就可以早点在一起了吗?” 贺知闻言又看他一眼,然后甩开了他的手,看起来还是又气又恼。“ 因为我想等你自己长大。” 自己长大,自己发现,然后自己作出选择,而不是被引导,被影响,没有好好想清楚就走上这条路。 毕竟,这有悖于常理,注定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所以,贺知总是强调自己是兄长,那不是喜欢给他当哥哥,而是不断的在提醒自己把握好他们之间相处的度。 而贺知总是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是在克制自己不要让自己的行为影响了他的情感走向。 陆战生越想越觉得以前所有自己不太明白的事似乎都有理可循了。 “贺知。” 陆战生又试着去拉了拉贺知的手。“如果情感真的是可以相互影响的,那也是我影响的你,因为从小到大都是我故意去招惹你的,是我把你带坏了。” 贺知这回没有甩开他,只是看着他,表情很委屈。 他又伸出另一手去帮贺知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然后继续说:“ 不过,就算我把你带坏了,我也不会自责的,因为我确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对你更好,我一定可以做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贺知,我现在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什么,也知道以后会面对什么,我想的很清楚,也不会怕,这一点,我们开始恋爱的那天我就告诉过你了。” 陆战生拉着贺知的手,紧紧握着。“ 所以,你也不要怕,我们一起去面对,好不好?” 贺知嘴角动了动,望着他的眼睛里又滑出了两颗眼泪。 “我没有怕,是你说要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 “ 我?” 陆战生皱皱眉。“ 我什么时候说这种话了?” 贺知说:“ 你跟宋见说的,我都听见了。” “...” 陆战生回想了下,发现确实说过这话,但他当时不是那个意思。 所以,贺知是误会了才不理他,才一个人搬出来。 无奈片刻,陆战生只好耐心解释。“ 我说重新考虑,不是考虑我们的关系,是考虑如何能让我们的关系不受阻碍的继续下去,因为时间久了我们身边的人总会发现的,与其等他们发现之后再说三道四,倒不如我们自己主动挑明,而且,我不想偷偷摸摸,想大大方方的跟你在一起。” 听了这话,贺知没说什么,只是低眸片刻后,往他身边挪了挪。 而贺知靠过来之后,陆战生也几乎是立刻就伸出手把人揽进怀里,并收紧了手臂。 然后,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就踏实了。 “贺知,我们再答应对方一件事好不好?” 贺知吸了吸鼻子。“ 什么事?” 陆战生说:“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不要闷在心里,要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和解决,不要再让类似的误会出现,好不好?” 贺知闻言,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嗯。” “ 还有。” 陆战生想了想,又说:“对彼此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想法,或者想要什么,也要随时说出来,不要等对方去猜。” 贺知又点了点头。“ 嗯。” 陆战生笑了下,然后伸手把贺知的脸给抬了起来。“ 这样你以后就找不到理由生我的气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 贺知被他问的有些无奈,无奈片刻,破涕为笑,抬手轻轻在他胸前打了一下。 这在陆战生看来,就是贺知又在跟他撒娇了,而他认为撒娇的目的就是讨宠,他想了想,就把贺知身上捂着的被子拿开,然后把贺知抱过来,让贺知横着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 贺知。” 陆战生把揽在怀里的人稍稍放平了些,然后凑近,低声说:“ 我帮你把眼泪吻干净,要不要?” 贺知闻言怔了下,然后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拒绝,可手在触碰到他脸的瞬间,又停住,一双盈润的眸子里满是眷恋,明晃晃的写着:想要。 陆战生有些无奈的笑了下。“ 刚刚不是说好了吗,想要就说出来,不可以闷在心里。” 贺知稍稍迟疑了下,手改为勾上了他的脖子,红唇轻启,小声吐出了一个字:“ 要。” 陆战生便低头,吻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 约莫着大伙儿都已经起床了之后,陆战生打算自己先回趟知青点,跟所有先交代一下他跟贺知的关系,不管他们理解与否,只希望他们不要在贺知面前表现的太过别扭。 倒是也没想到。 他都还没想好具体怎么说,所有人倒是先出现在了他和贺知的小屋门前,手里还提着他的被褥枕头,衣服鞋帽,以及零零碎碎。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坏笑。 是那种虽然坏,但也载满了祝福的笑。 话说,这事儿还要感谢郑延。 昨晚回知青点后,郑延立刻就组织大家开了个会,把陆战生跟贺知这事儿说了出来。 一开始所有人都很震惊,但听郑延开导了他们很多,也讲了很多关于陆战生和贺知之间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大家慢慢的也就理解并接纳了这件事。 这些天陆战生和贺知的失落以及难过,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宋见甚至因为对陆战生说的话懊恼了好半天,佟小雪听宋见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想起了那天看到贺知拿着花去找他们,猜到贺知是听到了宋见的那些话,宋见因此又懊恼了半天。 今天一早把东西给陆战生搬过来这事儿也是宋见提出的,他想将功补过。 “ 呵呵,贺知哥。” 宋见挠着头,很惭愧的对贺知说:“ 我那天就是一下子没转过弯儿来,但后来想想这事儿也不是那么不能理解,你倆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本来就亲近,现在亲上加亲,也挺好的。” “ 是啊。” 佟小雪也说:“ 贺知哥,我能看得出来,你跟陆战生在一起是很开心的,因为这段时间经常能看到你笑。” “ 就是。” 赵俊也说:“ 贺知哥,这事儿我们都理解,也支持,所以你就踏踏实实的,别有压力,开心就好。” 李大宝和另外两个女生也相继笑着说:“ 祝福你们。” 贺知大概是没预料到这种场面,不知道怎么面对大家,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到底也没能成功说出什么话。 陆战生见他这样,只好笑着打了个岔。“哎你们不够意思啊,都对贺知说话,没一个鼓励我的吗?” 所有人听了这话,立刻哈哈大笑,没人说什么,但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你小子脸皮那么厚,用的着别人鼓励吗。 把所有人送走之后,陆战生跟贺知一起重新收拾屋子,越收拾越开心,因为他有种结了婚搬出来过日子的感觉。 贺知见他一直在偷笑,停下来问他:“笑什么?” “ 开心呗。” 陆战生转着眸子想了想,然后过去把贺知揽了过来。“ 开心我终于可以随便对你提要求了。” 听了这话,贺知看着他,有些不解。“要求?” “ 是啊,昨晚不是说好了吗,对彼此有要求的话不要闷在心里,要提出来。” 陆战生坏坏笑了下。“现在,我想听你说你喜欢我。” 贺知皱了下眉,立刻把脸埋在了他的颈侧 看样子,应当是不好意思,说不出口。 毕竟贺知已经习惯了用兄长的身份克制自己,习惯了晦涩隐忍,也习惯了不敢表达。 陆战生也知道,让贺知对他说出这种话大概是很为难贺知的,但他不打算慢慢来,他得让贺知从现在,此刻,就开始,打破既定习惯,重新建立新的习惯。 敞开自己,大大方方的表达自己的内心。 “ 贺知。” 陆战生抬着贺知的下巴,把贺知的脸重新抬了起来。“ 说喜欢我,我想听。” 贺知目光闪躲了几下,咬了咬嘴唇。 陆战生又说:“ 答应过的事要做到啊,而且,喜欢我,也应该让我知道。” “…” 贺知又纠结了片刻。 片刻之后似乎才终于做好心理建设,重新与他对视,小声对他说:“ 陆战生,我喜…喜欢你。” 额。 陆战生感觉自己的心都突然颤了下。 知道贺知喜欢他是一回事,听贺知亲口从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贺知说出喜欢他的瞬间,陆战生忽然就变的很激动,他把贺知下巴抬的更高了些,然后用力的在贺知的唇上吻了下。 “ 贺知,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啧~ 第96章 六月上旬, 小麦即将进入成熟期。 吴常德让人给知青们送来了一批新的镰刀,并教他们提前把镰刀磨好。 所有人都很兴奋,毕竟小麦的收成, 代表着他们时隔大半年之后,终于能把剌嗓子眼的玉米面窝头给换成白面馒头了。 知青们全都围坐在知青点的窑洞前跟着村里的师傅很认真的磨镰刀,只有俩人不在。 贺知在学校上课。 而陆战生,此刻则正在孙奶奶家学习。 学着… 纳鞋底,做鞋子。 话说,前些天下地干活的时候,陆战生不小心把鞋底给蹬断了, 他春夏的鞋子就只有一双, 最近手里又没有钱, 不能去买新的, 贺知就用粗麻绳给他缝了缝, 但也是治标不治本, 没两天就又断了。 后来孙奶奶听说了这事儿, 知道他没鞋子穿, 就量着他的脚码给他做了一双千层底的布鞋, 陆战生觉得这鞋子穿着特别舒服,特别跟脚, 所以他就也想给贺知弄一双来穿。 只是, 孙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穿针引线的很费力,做一双鞋子很不容易。 陆战生不好总辛苦老人家, 思来想去的,他就决定去向老人家请教, 把这门手艺学到手,以后都自己做。 在石门村人的概念里,缝衣服和做鞋子之类的一般都是女人们做的事,所以陆战生刚开始来的时候,孙奶奶还笑呵呵的说要给他说个媳妇儿,让媳妇儿给他做。 陆战生觉得孙奶奶这把年纪可能接受不了他和贺知的事,就只是婉拒了,并且说他学这个就是为了将来好给媳妇儿做的,孙奶奶这才答应教他。 陆战生这人,在某些方面还是有几分耐心的,放下棍棒,拿起针线,他倒是也能静下心来。 而别看一双小小的鞋子,制作的过程也是相当繁琐,光是做好鞋底的袼褙晾晒干,再一层层粘起来,纳上密密麻麻的线口,就得花上两三天的时间。 尽管孙奶奶教的仔细,陆战生学的也认真,可他做出来的第一双鞋还是废了,其他步骤都没有问题,就是缝鞋面的时候没掌握好宽度,一只压边压的宽了,导致两只鞋子最后缝出来不一样大小。 坏了的陆战生懒得拆了重改,今天就来孙奶奶这里又缝了一双。 好在今天进行的很顺利,他按照贺知的鞋码缝的,两只一样大小,而且做工也明显比第一只精细,板正。 做完之后,陆战生拿着两只新鞋子来回比对,越看越满意。 孙奶奶看他那么高兴,也跟着他笑,她活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碰到为了媳妇儿学做针线活的小伙子。 “好娃。” 孙奶奶笑着摸摸陆战生的头。“以后谁给你当媳妇儿,那可有福气哩。” “ 那当然了。” 陆战生美滋滋的说:“ 我的媳妇儿,那我肯定得让他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媳妇儿啊,不然他不白跟我了吗。” 这不羞不臊的样子,又把孙奶奶逗的笑了半天。 陆战生抱着他做好的鞋子乐颠颠的回来时,已经是傍晚,磨镰刀的那边已经散场了,学校也放学了,他就直接回了他跟贺知的小屋。 贺知正站在门口等他,一看到他从屋后绕过来,就立刻迎了两步。“ 怎么才回来?” “ 怎么了?” 陆战生手背在身后,走过去冲贺知笑着挑了挑眉。“ 才半天不见就想我了?” 贺知也弯着笑了下,然后问他:“ 学的怎么样了,会做了吗?” “ 学的很是艰难,鞋子这个东西简直是费时费力还费脑子,不过呢……” 陆战生笑着把做好的鞋子拿出来,在贺知眼前晃了晃:“ 它还是难不倒我的。” “ 这是…” 贺知明显有些惊喜:“做好了?” “ 当然啦,我是谁啊,有什么东西是我做不好的吗?” 陆战生笑着揽上贺知的肩:“ 走,去试试。” 回到屋里,陆战生让贺知坐在小床上,他蹲下去亲自给贺知换上。 贺知起身在地上走了几步,然后回头看着他,表情很是欣喜。“ 很舒服。” “ 嘿嘿!” 陆战生心里更美了,他笑嘻嘻的问贺知:“ 喜欢吗?” 贺知立刻点了点头 。 陆战生跟过去往贺知身上贴了贴,笑眯眯的问道:“ 那,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贺知闻言,低眉笑了下,然后凑上来,在他的唇侧落下一个轻浅的吻。 陆战生感觉很满意,心情很好,而且心情一好,他就想干点能让他心情更好的事。 只是,在打算弯腰下去把人抱起来之前,他注意到贺知一直在看着他,仿佛是有话要说,他就停了下来,然后也看着贺知。 俩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大约三秒钟,贺知主动抱上了他,然后看着他脸色,语气有些讨好的说:“ 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但你不许不高兴。” “噢?” 听这话,陆战生眼眸立刻眯了下,然后哼了哼:“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贺知稍稍迟疑了下,然后回头,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一个包裹。 陆战生顺着探着脑袋去看了眼,看到寄件人那里写的名字,果然,他立刻就开始感觉有点不高兴了。 “那姓秦的姑娘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就是没完没了呢。” 陆战生说话就冲贺知撅起了嘴:“ 你就不能一次性的回绝她,让她再也不惦记这事儿了吗。” “…” 贺知也显得有些无奈。“ 说过。” “ 说过,可她就是不放弃你也没办法,是吧?” 陆战生撅着嘴,瞪着人。“ 我不管,我就是不高兴了,你看着办吧。” 贺知无奈了片刻,又凑上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亲,然后搂上他的脖子,趴在了他的肩头,小声说:“别不高兴,我是你的,只喜欢你。” “…” 陆战生感觉自己也真是挺没骨头的,本来还打算多横那么一会儿,可没想到,居然被贺知一句话就给哄的立刻没了脾气。 “ 哼。” 陆战生没了办法,只好把人往自己怀里用力的抱了抱。“ 厉害了啊贺知同志,你现在怎么那么会哄人了啊。” 贺知也抱了抱他,问:“ 那哄好了吗?” “ 哪还能不好啊。” 陆战生说:“你再哄我两句,我还能开开心心的替你给姓秦的姑娘回信呢。” “…” 贺知没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在偷笑。 俩人抱了一会儿,贺知忽然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 对了,周明亮也给你寄了信。” 陆战生:… 对于周明亮的信,陆战生向来印象不好,所以每次都很矛盾。 不想看,但又不得不看。 抱着贺知作了好久的心理建设,陆战生才松了手,然后去把包裹旁边的那封信给拿过来拆开了。 好在这回周明亮的信内容都比较正常,甚至可以说还比较温暖。 周明亮说最近经常去看望罗姨,偶尔也会替陆战生和郑延去探视他们的父母,父母们身体都很好,家里的一切也都很好,让他们在这边安心。 周明亮还说他现在也已经分配了工作,在木材厂当工人,待遇还不错,目前已经领了第一个月的实习工资,他把工资的一半十五块钱寄了过来,还说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都会寄一部分过来。 陆战生觉得这还是头一回读周明亮的信读完了之后感觉心情还不错,只是他对于周明亮给他寄钱这件事,有那么一点不理解,也不认同。 虽说当初周明亮是因他捡回了一条命,对他心怀感念倒也无话可说,可因为这事儿就认为命都该是他的,连工作挣的钱也得分他一份,那这份感恩之心未免有点过于沉重了。 陆战生认为周明亮把这事儿想的太复杂了,这种心理完全不对,而且平心而论,周明亮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也帮过他很多忙,做的已经够可以了,再多,就过分了。 陆战生一边琢磨着如何给周明亮回信妥当,一边又拆了秦禾寄来的包裹,发现果然是贺知爱吃的桃酥。 倒是挺会投其所好。 陆战生直接无语了半天,然后把两盒桃酥拿了出来。 贺知立刻拦了拦。“ 还要给寄回去。” 陆战生一看贺知那表情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了,毕竟之前每次秦禾寄东西过来,他要么给扔掉,要么就会销毁。 “ 放心吧。” 陆战生无奈的笑了下。“这回不扔了,我们留下。” “ 留下?” 贺知看着他,一脸疑惑不解。 “ 是啊,现在天气这么热,路又这么远,再寄回去肯定就坏了,太浪费了,粮食这么紧缺,浪费不好,再说了…” 陆战生说着,把贺知的手拉过来,握在自己手里,然后冲贺知弯了弯眼睛。“ 这边都没有卖桃酥的,我也给你买不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你喜欢吃,那我们就留下。” “ 可是…” 贺知还是犹豫的说:“ 我不想欠别人的。” “ 不欠。” 陆战生说:“ 我们给她钱,就当是请她帮我们买的就好了。” 贺知说:“ 可是我们没有钱了。” “ 怎么没有。” 陆战生想了想,然后笑着从周明亮寄来的十五块里抽出了五块交给贺知:“这不是钱吗?” 贺知皱了皱眉。“ 我以为你不会收周明亮的钱。” “ 是不会白收,我准备跟他做个生意,卖个宝贝给他。” 陆战生说话就把自己做坏了的那双布鞋拿了出来,坏坏的笑了笑。 “ 陆战生亲手缝制,虽然大小不一,但也是匠心制造,精工细作,童叟无欺,卖他五块钱不贵吧,很良心的价格了。” 贺知又皱了皱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陆战生已经笑哈哈的自顾自去找纸笔去了。 在写信的时候,陆战生谢绝了周明亮以后寄钱的想法,但很坦然的接受这次的。 因为。 一开始,为了表示这双坏了的鞋子足够抵他留下的那五块钱,陆战生特意强调,这可是他陆战生这辈子活到现在,亲手做的,第一双鞋子,非常难得,非常珍贵,非常值得收藏。 写完信之后,陆战生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甚至,想到最后,觉得连剩的那十块也给留下都不为过。 于是,他就把那十块也给留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双坏鞋子引发的惨案》——part 1 陆战生:知知,你看我,一双鞋子卖了十五块,我是不是特别会做生意? 我厉不厉害? 贺知:.... 陆战生:怎么样,有个会做生意的老公是不是很开心啊?哈哈哈! 贺知:... 陆战生:呀,知知,你怎么啦,开心的都说不出话了? 贺知:… 陆战生: 知知? 贺知: 陆战生!! 你看我像开心的吗!你个缺心眼的玩意儿! 陆战生:啊?...我咋了嘛! 贺知:你!你就是个傻子! 第97章 美好的一天, 从石门村打谷场上的全体社员大会开始。 按照石门村人的习惯,一切关乎民生的大事,比如盖房子动工, 春耕伊始,以及麦收秋播等等,那是一定要选个良辰吉日,然后由吴常德先提前组织大家开个大会,喊喊口号,搞得特别郑重其事。 眼下小麦已经成熟,石门村的麦收工作定于明日上午九点准时开始, 全村老弱病幼除外, 其余人都要拿起镰刀加入到小麦收割的队伍。 这大会每隔一阵子就要开一场, 每次都是吴常德在上面讲的慷慨激昂, 底下村民们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 但今天就很不一样, 几乎所有人都很精神, 很积极。 毕竟, 收了小麦, 大家的伙食立刻就能改善,而且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都能吃上可口的白面馒头了。 知青们今天的感觉也很不一样, 大伙儿还是头一回觉得吴常德组织的这个动员大会有那么点意思。 这几天天气很好,六月的大太阳照的热辣辣的,知青们嫌晒,都坐在谷草垛底下的阴凉处。 吴常德在上面大讲, 郑延和宋见俩人在下面小讲。 “ 我老丈人今儿可以啊。” 郑延嘴里叼了狗尾巴草,看着打谷场中央一呼百应的吴常德, 一脸坏笑:“ 搞得跟他妈誓师大会似的,真带劲儿。” “ 那可不,讲得我差点儿都热血沸腾了,现在就想拿起镰刀往地里…” 宋见这话说一半,忽然才反应过来郑延的那前半句,停住,扭头冲郑延啧了啧。“郑延,你丫以后可别说人陆战生脸皮厚了,他现在可真比不上你。” “ 哈哈,那还是不一样的。” 郑延笑着说:“ 陆战生那小子是纯粹的脸皮厚,哥们儿这个啊,叫自信。” “ 哎哟,还自信呢,人陆战生现在可是已经抱得……” 话没说完,宋见忽然感觉旁边有道目光看向了他,他抬头一看,是贺知,他就赶紧呵呵笑了笑,然后回头继续冲郑延道:“ 你丫可是连话都跟人小吴说不上呢。” “ 那哥们儿也比你强,哥们儿好歹没被人明言拒绝,还有无限机会。” 郑延乐滋滋的冲宋见挑了挑眉:“ 你呢?” “ 操!” 宋见听这话立刻挥了挥拳头:“ 你就说你小子是不是想打架?” “ 谁想打架!” 吴常德大老远看见郑延和宋见一直在说话,他最不喜欢自己开大会的时候底下有人开小会,过去就冲他们喊道:“ 想打架去台上打! 打的好看,咱还都跟你们鼓掌哩!” 郑延和宋见老早之前就不怎么跟吴常德对着干了,见吴常德嚷嚷,他们也不在意,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还能说些好话。 “支书。” 郑延站起来,站的规规矩矩。“ 我们可不是开小会,我们刚刚那是在夸您呢,您今天讲话讲的精气神儿十足,特别振奋人心。” “ 是啊支书。” 宋见也说:“ 我刚还说您讲的特别有力量,讲的我现在立刻就想去干活呢。” “ 倆小娃子嘴厉害着哩!” 吴常德不信任他们,转头想问问贺知,可扫了一眼后,发现知青队伍里少了个人,他立刻问贺知:“ 小陆娃呢?” 贺知被问的看起来有些无奈和尴尬。“ 还没起床。” “ 咋还没起? ” 吴常德瞪了瞪眼:“ 这都几点了?他不知道开大会吗?” 贺知被问的更显无奈了,低了低眼眸,没回答。 “ 无组织!无纪律!” 吴常德气死了,他现在对陆战生的看法很矛盾,既稀罕陆战生聪明能干是块材料,又气愤陆战生心高气傲总是不听指挥。 气了半天,也没办法,吴常德只好招招手把吴青青喊过来,然后自己气呼呼的叼着烟袋锅子走了。 吴青青手里拿着一些手套,这是吴常德特意让村里的妇女们给知青们现缝的,因为他觉得这帮知青的肉皮太嫩了,动不动就磨出水泡。 宋见虽然被拒绝了,但也还是贼心不洗,吴青青挨个儿发手套的时候,他笑嘻嘻的问:“ 小吴,这里面有没有你做的啊?” 有,但吴青青没好意思说,她只是快速的发完了手套,然后也跑走了。 大家拿着各自的手套去试的时候,宋见发现郑延的好像跟别人都不太一样。 “ 郑延,为什么我感觉你的好像更厚实一点?” 郑延一开始也没注意,听宋见这么一说,他去跟别人的比了比这才发现还真是,而且他的这双手背上还绣了一朵很小的不太明显的小雏菊。 “ 嘿?” 郑延有些惊喜道:“ 我这个估计是个小姑娘做的,还有花呢。” 贺知看了看,说:“ 那你要不要猜一下,是哪个小姑娘做的?” “ … ” 贺知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参与他们之间无聊的讨论的,所以听他这冷不丁的一问,郑延愣了愣,忽然更觉惊喜了。“ 难不成这双是小吴做的啊,这么巧吗,我,我这么幸运的吗?” 贺知:… 这跟幸运不幸运没什么关系,手套是吴青青挨个儿发的,郑延的又是最后一双,它就不是个巧合的事儿。 偏偏郑延当局者迷,思路总是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反倒是宋见琢磨着发现了些什么,他心情顿时就变得很失落,整场大会都再没说过一句话。 兄弟们有人欢喜,有人愁。 而陆战生这边也不怎么舒坦。 天气太热,陆战生本来睡觉睡的就不舒服,偏偏吴常德从打谷场上散会之后还直接来了他的屋。 来了直接推门而入,进屋就一嗓子:“ 咋个回事!开大会也不参加!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性了!” 这冷不丁的,陆战生在睡梦中直接被吓了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好半天才回过神儿。 然后,他就怒了。 “ 有病啊!” 陆战生那火气上来了就也顾不上什么长辈晚辈了,瞪着眼就冲吴常德骂道:“ 你不知道人睡觉的时候不能受惊吓吗!” “ 几点了还睡!” 吴常德指了指外面的大太阳:“ 日头都晒着腚了!大小伙子不知道害臊!” “ 我他妈就睡个觉害什么臊啊!” 陆战生更怒了:“ 你这老家伙是不是没事干闲的啊!就非得跟我这儿找不痛快是吧!” “ 谁没事干!老子忙着哩!” 吴常德也怒道:“ 咱们石门村历史以来,开大会必须每个人都参加,你咋个这么特殊!” “开会开会!开个屁的会!” 陆战生说:“ 天天张罗着开那玩意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啊!” “ 哎,这你可说对了,就是当饭吃哩!” 吴常德说:“ 今天开会是为了安排明天割麦子的任务,那就是吃饭的事!” “ 那你安排去啊!喊我干什么! ” 陆战生说:“怎么的啊!石门村割小麦这活儿没我干不成啊!我不参加你们就得饿死呗!” “ 你不参加你会饿死!” 吴常德说:“ 再敢无组织无纪律!就不给你分粮食!” “ 不分就不分!我他妈还不要了呢!” 陆战生气的指着门口:“你现在给我出去!” 吴常德也气坏了,拿烟袋锅子指着陆战生:“ 行!你小子有种!你等着!粮食打下来一粒也没你的!” 贺知回来的时候,吴常德正带着一腔的怒火从屋里出来,看到贺知立刻说:“ 小贺同志,你这个弟弟咋回事哩,咋个咋也管不听,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贺知无奈的叹口气,也没说什么,只是等吴常德叨叨了一通离开之后,回了屋。 陆战生趴在床上,闭着眼,感觉气的整个人身上都窜着火苗。 贺知关上门,过去床边坐下,伸出手指,轻轻揉了揉陆战生拧着的眉心。 陆战生没动弹。 贺知又倾身下来,在他的唇侧吻了吻。 陆战生压了压火气,并睁开了眼睛。 贺知趴在他胸前,目光对上他的,淡淡的弯了弯眉眼。 陆战生顿时就感觉火气散了大半,他撅了撅嘴,冲贺知哼道:“ 我刚才差点儿让那老家伙给气死。” 贺知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那要怎么办,我们去找他打一架给你出气?” “…” 陆战生本来以为贺知又得跟他讲一堆大道理,倒是没想到,贺知居然说出来了这么一句,他感觉有些意外,甚至有些惊喜,毕竟这种话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格外顺耳。 不过,他还是故意撅着嘴:“ 有点危险了贺知同志,你现在可变得越来越没有原则了。” 只见贺知听了这话之后,又笑了下,然后更往前凑了凑,蹭着他的鼻尖,对他说:“ 我的原则,现在是你。” “…” 听这话,陆战生的火气几乎是立刻就散干净了,而且心情当时就变得特别敞亮。 贺知好会说情话。 陆战生知道贺知是在哄他,但他还是很高兴,他一直想要的就是贺知这样,遇到事情第一反应不是指责,而是安慰。 “ 贺知。” 陆战生把人抱在怀里,美滋滋的说:“ 你真好。” 贺知也笑了下,然后趴在他的身上,任他抱着。 过了好一会儿,陆战生心里彻底舒坦了,才松手,准备起床。 由于天气太热,陆战生睡觉出汗,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他也是在贺知拿来了干净的衣服并打算帮他换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件事。 “哎。” 贺知伸手要帮他脱衣服的时候,陆战生赶紧躲了下,然后又立刻对贺知说:“ 你先去帮我打盆水来呗,我想洗洗再换。” 贺知说:“ 那先把湿衣服脱了。” “不用。” 陆战生说:“ 你先去帮我打水。” 贺知皱了下眉,脸上表情就显得有些疑惑了。 陆战生知道,贺知这大概是疑惑他怎么突然变得知道害臊了,毕竟他再也没再在贺知眼皮底下肆无忌惮的光着身子,就连晚上亲热的时候,脱衣服之前他都要先把灯给吹灭。 但陆战生装没看见,撵着贺知出去之后,迅速的换了衣服。 换衣服的时候,他看了看肚子上的那道长长的疤痕,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烦躁的缘故,忽然感觉这道旧伤口处很不舒服。 有些疼,又有点痒。 而且仔细看看,还隐隐有些发红。 陆战生当时就很纳闷,但他不敢让贺知给看,就打算去让郑延他们给看看怎么回事。 贺知打了水回屋之后,陆战生又借口擦洗不舒服说要去知青点那边洗。 而拿了毛巾皂荚,刚出门,冷不丁的往地上一撇,忽然发现地面上黑乎乎的,仔细一看,是乌央央的蚂蚁。 陆战生就那么看着那些成群结队的蚂蚁,再抬头看看远处的迎风坡上飘着的那几朵乌云,琢磨了片刻后,突然瞪起了眼: 坏了! 第98章 老人们常说, 如果有旧伤,比如伤过筋骨,受过刀伤, 每逢阴天下雨的前一天,伤患之处都会有一些感应,是明显的不舒服。 这事儿具体有多少科学理论依据陆战生不是很清楚,但他记得离家的时候,罗姨叮嘱过他,刀口要好好养护,注意保暖, 阴天下雨的时候痛痒是正常的, 不要挠, 熬过一个春夏秋冬就会好很多了。 当时陆战生没有特别在意, 也是在看到地上那一大片黑乎乎的蚂蚁时, 他忽然想到了这件事, 也就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旧伤异感, 蚂蚁搬家, 大概是马上要下雨。 说起来, 陕北高原的气候是真的很奇怪,春耕需要水灌溉时, 整个春天都异常干燥, 一滴雨水都没下,可偏偏到了麦收时节,最不该下雨的时候,却突然有了这个苗头。 陆战生听村里人说过, 今年因为他带头打了那几口井的缘故,小麦得到了充分的浇灌, 所以长势特别好,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收成肯定比往年要好很多。 可若是出了意外,比如在即将收割的节骨眼儿上淋上一场大雨,那可就全毁了。 不行。 陆战生原地琢磨了片刻,赶紧回屋对贺知说了这件事,然后两人一起去找吴常德。 吴常德这会儿还在气头上,看见陆战生都不想让他进门,一听陆战生说要下雨更是恼火。 毕竟此刻天气很好,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毫无阴天迹象。 “ 下个屁的雨!睡傻了啊!” 吴常德拿烟袋锅子指着陆战生,眼睛瞪的老大:“ 你个浑小子!莫想着折腾,你就是闹破大天去,粮食也不分给你!” 陆战生看见吴常德也上火,不过抢收小麦的事情比较紧迫,他就暂且把火气放了放,尽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 吴支书,我现在是在跟您说正事儿,一旦下雨,今年的粮食毁掉,全村人挨饿不说,明年的粮食种子质量也不会好,这会是个恶性循环。” “ 用你说啊!” 吴常德怒道:“ 我种了这么多年地,这些事我不知道啊?” “ 好好好,您知道。” 陆战生压着火气说:“ 那您赶紧的去组织大家,收割小麦的工作必须现在马上开始。” “ 今天不割!” 吴常德瞪着眼:“ 说的明天就是明天!” “ 明天不行!” 陆战生看吴常德那说不通的劲儿就开始着急,火气就开始压不住。“ 万一明天下雨就全完了!” “你咋不说万一明天地震哩!” 吴常德说:“ 天是你家的,你说下就下!” “ 操!” 陆战生的那点耐心耗尽,直接怒了,也瞪着吴常德:“ 石门村怎么选了你这么个老顽固当支书!好赖话都他妈分不清!难怪你们这帮人年年挨饿!” “ 你出去!” 吴常德也气急了,拿烟袋锅子就要往陆战生身上招呼,不过被贺知给拦下了。 贺知拦下吴常德后,立刻回头对陆战生说:“ 这里交给我,你先去找郑延他们。” 陆战生知道,跟人讲道理这件事贺知比较在行,他这会儿气的肚子疼,也不想继续跟这老东西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就决定跟郑延他们先去地里。 陆战生离开之后,吴常德气的喘了半天,稍稍平复了一下,对贺知说:“小贺同志,你这个弟弟在家一定不少挨揍!” “是,以前也经常跟他爸这样吵架,有时候是很会让人生气。” 贺知顿了顿,又说:“可有的时候,吵的也很有他的道理。” 吴常德还是很相信贺知的,听贺知这么说,他立刻问:“你也觉得要下雨?” “我不确定。” 贺知说:“但是蚁群搬巢,燕子低空飞行,通常都是气压较低,空气闷热,确实是大雨来临的前兆。” “ 你说的这些咱们庄稼人也会看哩,可日头明明就很好嘛。” 吴常德说着低头看了看地面上,没发现有成群蚂蚁,又往远处看了看到处飞着的燕子家雀,也没看出飞的有什么不正常。“ 都挺正常的嘛。” “ 但是有这种可能。” 贺知说:“这种可能不发生则已,可一但发生,我们的损失就会很惨重。” 这话,吴常德不否认是有道理的,可他觉得这些天来天气一直很好,不怎么可能会突然下雨,而且收割的日子是村里的老人精心挑选出的吉日,不是必要,他们都不愿意更改。 “ 小贺同志,割麦看日子是村里的老规矩,哪能说改就改嘛。” “ 嗯。” 贺知轻轻沉了口气,说:“ 支书,我理解您的顾虑,可我想问您,老人们制定这些规矩的本意和初衷是什么?” 吴常德皱了皱眉,没说话。 贺知说:“ 无非是源于对未来幸福生活的祈望,可我们的生活不是只靠这些祈望就能变好的,还需要我们努力奋斗,还有,审时度势,随时变通。” 吴常德听到这里,看看贺知,没听懂。 贺知又说:“明天到底是不是吉日,我们此刻无从而知,可我们知道,今天一定是,因为如果今天去把小麦收回来,那我们的粮食就一定能保得住,这就是吉日。” 吴常德还是稍稍有些犹豫。 “ 支书,这件事关乎全村人的温饱问题,容不得轻视,但凡有一丁点危险的可能性,我们就应该杜绝它的发生。” 贺知最后说:“ 让大家吃的上饭才最重要,我们赌不起。” 吴常德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又迟疑片刻,最后一拍大腿:“ 行!听你的!” 吴常德和贺知一起出门准备通知大家的时候,孙奶奶正到他家门口,腰弯的比平时还要严重,脸上表情也痛苦又着急。 “ 大娘。” 吴常德立刻迎了她两步:“ 咋了嘛!” 孙奶奶着急的说:“ 约莫要下雨哩!” 吴常德愣了下,当时就真开始着急了。 陆战生和贺知这俩孩子说的吴常德其实还并不怎么真的当回事,但孙奶奶年轻时摔断过腰骨,岁数大了之后每逢要变天之前都会疼的厉害,以前吴常德没少因为这个给她送膏药。 吴常德立刻安排贺知扶孙奶奶回家歇着,自己着急忙慌的去挨家挨户通知村民上工。 孙奶奶最近对陆战生颇为关爱,听说陆战生已经和知青们去收割小麦了,很好奇陆战生是怎么知道要下雨的,就问贺知:“ 小陆娃是咋知道要下雨的,他身上也有旧伤吗?” 贺知被问的一愣。 而此刻,陆战生则正跟郑延他们到达麦田。 这帮人没干过收割小麦的活儿,看着眼前黄澄澄的大片大片的麦田,都觉得眼晕,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割好。 而且郑延他们也不是很理解,毕竟此刻晴空丽日,他们不知道陆战生怎么就那么笃定会下雨。 “ 陆战生,你丫是不是跟老吴较劲呢。” 郑延掐了根麦穗叼着,整个人都懒懒散散的。 陆战生无语的瞥他一眼。“ 谁跟人较劲给自己找活干啊,请问你有脑子吗?” “ 你倒是有脑子。” 宋见说:“ 那你说这活儿咱怎么干呗,就咱们这几块料,镰刀都他妈不会使。” “ 不会使就学啊,你生下来的时候还不会吃饭呢。” 陆战生翻了个白眼儿,然后弯下腰去抓了把麦杆,拿起镰刀就去割。 第一刀,劲儿没使好,没割下来。 “ 哈哈哈,陆战生!” 郑延笑着道:“ 你丫不是能干吗,怎么连麦杆儿都割不断呢?” “ 哈哈哈....” 大伙儿听了之后也是一阵狂笑,完全没有紧迫感。 陆战生觉得有点急,正当他想正儿八经的跟这帮人说一下这件事的重要性时,一扭头,忽然看到乌泱泱的人从村口那边涌了过来。 拿着镰刀的,扛着木叉的,赶着驴车的,拉着牛车的…… 所有人都在着急忙慌的往这边的地里奔,不用看他们的表情,只看气势就知道他们此刻都很着急,很紧张。 郑延他们看到那些村民之后,当时就嬉皮笑脸不起来了。 “妈呀。” 赵俊惊奇的说:“ 不会真要下雨吧,怎么连小孩儿也让上阵了啊?” “ 这他妈的,是麦收吗。”宋见说:“看着根本就是来抢命的啊!” “ 就是抢命。” 陆战生哼道:“ 这些粮食就是他们的命。” 对于干活儿,村民们还是经验老道,到了麦田之后,立刻开工。 有的负责割麦子,有的负责装车,有的负责往回运,所有人按部就班,分工明确。 知青们不太会干,吴常德这会儿也顾不上分出人手去教他们,也没有给他们安排具体哪块地,就只让他们随便跟着干。 贺知来的比任何人都晚,来了之后没干别的,只是跑到陆战生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看。 陆战生有些疑惑,刚想问问怎么了,可这时,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句: “ 完了!开始阴天了!” 他立刻转头看去,发现远处迎风坡上的那几片乌云果然开始变大,并且开始往这边移动。 眼前的视线因为乌云的靠近开始变得昏暗,周围人纷纷发出了声声惊呼,所有人都突然像是上了发条似的,立刻加快了干活的速度。 气氛顿时变得很紧张,紧迫感油然而生。 陆战生也就顾不上跟贺知闲聊了,他立刻拿起镰刀,准备先干完活再说。 贺知原地站着看了他很久,很久之后才突然回了神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之前发的手套,走过来抓着他的手给他戴上,对他说:“ 干活小心点,不许受伤。” 陆战生笑了笑,刚要说割个麦子能受什么伤,可抬头看到贺知的表情时,笑容不自觉的就在脸上僵住了。 贺知怎么…像是要哭啊?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完了,秘密保不住了,老婆又要哭唧唧,心疼,呜呜呜.... 第99章 抢收小麦的工作进行的如火如荼, 一直到入夜,天彻底黑透,人们片刻都未敢停歇。 而天公也难得作美, 阴沉了整个下午,等全村最后一陇地收割完成之后,大雨才开始倾盆落下。 粮食总算是保住了,未来很长一段日子的口粮再无需发愁,村民们都很兴奋,收拾家伙什的时候,不知谁起了个头, 所有人喊着调子, 竟然在大雨里隔空对起了歌。 陕北的调子高亢嘹亮, 穿透力是倾盆大雨也挡不住的强大。 陕北的人们热爱歌唱, 奔放的信天游便是他们发自内心的呐喊。 他们有的站在田间地头, 有的隔着高岗山坡, 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此起彼伏, 热情高涨。 知青们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 直接傻了。 没来陕北高原之前,他们不知道这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艰苦生活着的一群人, 没在石门村生活, 他们可能也不会知道,原来艰苦还可以苦成那个样子。 而此刻,他们站在空旷的麦田里,在电闪雷鸣, 狂风暴雨之下,听着周围你来我往的嘹亮歌声, 感受到内心无比的兴奋,开阔以及痛快的同时,也得到了一些感悟。 艰难是人生常态,扛下去,希望就在明天。 这也是陕北高原人们对生活的态度。 收拾完东西,唱了个痛快,村民们陆续开始回家了。 吴常德过来之后,看这群知青娃还傻愣愣的站在地里,就拿烟袋锅子去敲了下赵俊的脑袋:“咋个嘛,让雨给淋傻了?” 赵俊没设防被吓一跳,嗷嗷叫了两声,大家这才都纷纷回神儿。 陆战生也从惊奇和兴奋的情绪抽离,回头发现贺知此刻整个人都被雨水浇透了,他立刻四下看了看,发现地上还有件雨衣,他就立刻拿来给贺知披上了。 “咦!还怪懂事哩!” 吴常德已经不是第一回 看到陆战生这样照顾贺知了,但他还是觉得挺意外的,也觉得挺难得,毕竟在他看来陆战生就是个浑小子。 陆战生这会儿倒是顾不上跟吴常德置气,因为贺知的那句“不许受伤”,再加上那个要哭的表情,整个下午他心里都在打鼓,他现在更想跟吴常德打听打听,那会儿他走之后,贺知跟吴常德聊什么了。 贺知也没接吴常德这话,只是问他:“ 支书,拉回去的麦穗有地方存放吗?” “ 有。” 吴常德说:“ 都拉回家放屋里了,放心,淋着人也淋不着粮食。” 郑延跟大伙儿收拾完东西,过来问吴常德:“支书,那这些麦茬呢,还管不管了?” “ 不管了,正好下雨,让它烂在地里当肥料。” 吴常德抬头往天上看了看,又低头环顾四周农田,笑着说:“嗯,今年会是个好年。” 一帮人说了几句话,吴常德见雨越下越大,就赶紧催着他们回去了。 陆战生一直没插话,只路上,悄悄的绕到了吴常德身边。 吴常德斜他一眼:“ 干啥? ” 陆战生这会儿有话问,就没瞪眼,耐着心思小声说:“没啥,跟您聊聊天。” “ 有啥好聊的,讨赏啊?” 吴常德举着他那泡了水的烟袋锅子哼了哼:“ 行嘛,看在你这回也算立了功的份上,就分你点粮食嘛。” “…” 陆战生无语,忍了忍:“ 这功劳也不是我的,是人贺知同志跟您讲通道理的。” “ 咦。”吴常德又斜他一眼:“还知道谦虚了。” 陆战生又忍了忍:“ 哎,那他怎么跟你说的啊,我那会儿走了之后,你们聊什么了啊?” “ 没聊啥。”吴常德说:“他跟你说的差不多。” “ 哟。” 陆战生故意显得很得意的笑了笑:“ 这么说,您还是听我的呢?” “ 谁听你的。” 吴常德可见不得这娃尾巴翘起来,立刻说:“ 你个小娃知道啥,是你孙奶奶来告诉我要下雨我才信的。” 陆战生:… 完蛋,孙奶奶有腰伤,一到阴天下雨就疼的直不起腰来,这陆战生是知道的,他下意识的看向前面走着的贺知,感觉不太好,肚子上的疤可能要捂不住了。 吴常德又说:“对了,我还要问你呢,你到底是咋知道要下雨的? ” 陆战生目光从贺知那儿收回,看看吴常德:“ 我咋知道的您不是很清楚吗?” 吴常德愣了愣。 “ 因为天是我家的,我说下就下!” 陆战生说完,冲吴常德翻了个大眼,然后大步子往前走去。 两秒钟后,吴常德的怒骂就在身后开始了。 回来之后,佟小雪说回去煮姜汤给大家喝,陆战生第一个积极响应,企图用混到人堆里的办法躲避危险。 但白搭,贺知不让他去知青点,到了村口就直接拽着他回了小屋。 煤油灯点起来之后,贺知把自己身上湿的衣服脱掉,然后站在一旁就那么看着他。 陆战生紧张极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比当初刚受伤时还怕被贺知看到。 “ 陆战生。” 贺知说:“ 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 瞒你什么呀,呵呵,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先洗一下?” 陆战生还想垂死挣扎一下,笑呵呵的去拿盆,想借口去打水岔开话题。 可抬头突然发现,贺知的眼睛红了。 唉... 陆战生实在没了办法,放下盆,撅了撅嘴。“ 那你要答应我,不许生我的气。” 贺知没说话,只是红着眼睛继续看着他。 陆战生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反手拽掉了自己的上衣。 肚子上的刀口在小腹的位置,有十厘米那么长,两侧留着针线缝合的痕迹,肉皮长的比其他地方嫩一些,此刻泛着红,有些触目精心。 贺知低头看向他伤口,眼眸忽的一下凝了凝,紧跟着,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了起来。 这一刻,陆战生好像就突然明白怕什么了,他就是怕贺知这样,贺知一哭,他顿时就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 “ 没事了,早就已经好了。” 陆战生赶紧走过去,想把人抱住,可是贺知突然伸手抵在他肩上,不让他抱,目光继续看着他的伤口处。 “ 是帮周明亮打架那次吗?” 贺知问。 “ 嗯。” 陆战生说:“ 不过当时也就是个皮外伤,根本不严重,一点都不疼。” “所以才放弃征兵,来了这里?” 贺知又问。 陆战生点点头:“ 嗯。” “ 为什么不告诉我?陆战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着我呢?” 贺知的眼泪突然就掉的更凶了,陆战生开始着急,他把贺知抵在他肩上的手臂拿开,强行把人搂进了怀里。 “ 贺知,我就是怕你会这样,我那时候答应过你,说不会让自己受伤,会顺利通过征兵体检,可是我没做到,我不敢说,是怕你会失望,会难过。” “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弄的我们之间也有很多误会,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你,只能逃跑。” “ 可是贺知,我想,你开窍早,你应该能感觉的到我对你的感情吧,我只是因为太在乎你,太想得到你的认可了。” “…” 陆战生是想安慰人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贺知哭的更难过了。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段时间他口中的那些“误会” ,到底给了贺知多大的打击。 那时候陆战生不顾阻拦非要去打架,并且推倒了贺知,贺知也还只是有些生气,后来陆战生突然说要放弃征兵而是报名要来陕北,贺知也还只是有些不能理解。 真正让贺知失望的,是陆战生连知会一声都没有,在他去问的时候,下意识的说出的一句话:自作多情。 在此前,贺知原本就因为意识到自己不寻常的情感走向而经历过很痛苦的挣扎,他也一直在克制自己,摆正自己的兄长身份,尽力不让自己的行为影响陆战生的判断。 可内心深处,就像陆战生说的,他也还是能感觉的到陆战生对他的感情是有些超出兄弟情谊的,所以他也一直心怀希望。 可陆战生突然决定离开,干脆利落的报了名,看起来毫不留恋,甚至抛给他一句“自作多情”,直接把他的希望给打垮了。 差一点。 贺知就放弃了。 陆战生临行前那一夜的告别,贺知是根本没有听到的,贺知那会儿根本不在家。 作为一个年长者,对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 自作多情”,这件事对贺知的打击太大了,那时候连续好几天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吃不下,喝不下,积郁成疾,病倒了。 陆战生坐火车走的那一天,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听着外面街上为知青们送行的喧天锣鼓声,几次三番想爬起来奔向火车站,可都被那句“自作多情”给摁了回去。 最后,只能把自己蒙在厚厚的被子里,无声痛哭。 若不是后来周明亮来家里,对他解释了一些原因,若不是他百般挣扎之后,还是觉得实在无法割舍。 那么,他可能就放弃了,就不会跟来陕北。 他跟陆战生之间,也许就不会有现在,也不会有未来了。 “ 陆战生。” 痛哭了不知道多久之后,贺知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的说道: “ 以后,你再不许有任何事情瞒着我了。” 陆战生就那么看着怀里已经哭成了泪人的贺知,心一阵阵疼。 他伸手为贺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用力的点了点头: “贺知,我发誓,再也不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大雨下了整夜, 翌日一早才渐渐停歇。 天彻底放晴,地面干燥之后,村民们陆陆续续把收割回来的小麦从家里运到打谷场上。 热热闹闹的轧场工作, 就开始了。 村民们先是把一捆捆的麦子散开,摊在打谷场上铺平,然后牵着牛拉着碌碡,一圈圈的在上面轧,直到把麦粒都轧下来,然后把麦杆儿铲走,麦粒装袋。 这帮知青们以前都在画报上见过北方兵团里比较先进的收割方式, 知道那边普遍机械化, 所以这种比较原始的打粮方式在们看来效率低也略显笨拙, 但不乏乐趣。 尤其陆战生, 莫名其妙的对牛拉碌碡这个活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碌碡也叫石滚子, 大理石做的, 圆柱体, 有的上面还雕花刻字, 写着些“五谷丰登, 风调雨顺”之类的,很重, 牛拉着轧过去, 顿时就能把支棱着张牙舞爪的麦杆给轧趴碾平,特别过瘾。 一整天,陆战生都在抢这个活干,牵着那头老黄牛一圈圈的转, 乐此不疲的,牛都累了, 他还不觉得累。 最后还是贺知看不下去,硬把他从麦场上给拽下来歇了会儿。 收粮食这么高兴的事,往往是全村人都会来参加的,而且收完之后也会立刻下发,当天各家各户的人就能把粮食领回家。 陆战生被贺知拽下来之后也不老老实实休息,跟孙奶奶笑嘻嘻的逗了会儿贫,转头又去招惹小春生。 李月茹去帮忙干活了,小春生被托付给贺知看,本来娃娃不哭不闹的,在他的小车车里睡的很香甜,可陆战生就是手欠,过来之后,捏捏他的小手,戳戳他的小脑门儿,没一会儿就给收拾哭了。 贺知很无奈,只能把陆战生拉到一边,然后把小家伙从小车里抱出来哄。 说来也怪,每次小春生哭,贺知抱抱就好了,而且贺知逗一逗,还能给逗笑。 这让陆战生很嫉妒,他看贺知抱着小家伙儿一副耐心又温柔的模样,忍不住问:“ 喂,我这么大的时候,你有没有这样哄过我?” 贺知看看他,没说话,很显然,没有。 陆战生两个多月大的时候,贺知才刚刚满三岁,抱不动,而且大人们也不让他抱,他只能趴在小婴儿床的围栏上看,最多伸出一根手指,让陆战生的抓一抓。 陆战生撇撇嘴:“ 哼!” 贺知无奈的笑笑,然后凑近他,小声说:“ 晚会儿给你补上。” “…” 陆战生立刻就开始期待夜晚来临了。 轮换休息的时候,吴青青也过来看小春生,见他在贺知怀里被逗的美滋滋,就笑着说:“ 小娃娃认得贺知哥哥是接他出生的人呢。” 听这话,郑延立刻插了句:“ 这事儿我也听说过,说有种动物会把出生后第一眼见到的人认作是亲人,小春生没准儿就是把贺知哥当成爸爸了。” “ 那挺好啊。” 宋见说:“ 小家伙这么可爱,要不贺知哥干脆认他作干儿子吧。” “哎哎哎。”赵俊说:“ 这事儿可以啊,反正这孩子长大也得是贺知哥教导。” “ 可以个屁。” 陆战生翻了翻白眼:“ 你们家孩子啊,就在这给人做主,问过人家妈妈的意见了吗?” “ 没意见。” 李月茹笑呵呵的走过来:“ 小贺同志不嫌弃的话,也是娃的福气呢。” 贺知闻言,低头看看怀里的小婴儿,说:“希望春生也不会嫌弃。” “ 得!” 宋见一听那话立刻笑着说:“ 今晚上必须摆两桌庆祝一下,咱们这帮知青以后在石门村,那也是有娃的人了。” “ 有娃也是人家的。” 郑延偷偷瞥了瞥旁边站着的吴青青,然后对宋见他们说:“ 瞧瞧这做人的差距,有人这都当上爹了,咱们几个还都是孤家寡人,真是可怜呐。” 赵俊听懂了这话的意思,立刻笑着对吴青青说:“ 小吴同志,我跟大宝我俩有自知之明,不敢有妄想,但郑延同志和宋见同志都不错啊,你真不打算挑一个吗? ” 吴青青没想到赵俊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的这么直接,她立刻感觉有些尴尬。 陆战生听说宋见被拒绝过,很纳闷,就也问吴青青:“ 你不是对宋见感觉还不错吗?” 吴青青一听这话立刻抬头看他:“ 你别胡说!” 宋见:… 陆战生又问:“ 那怎么着啊,你喜欢郑延啊?” 吴青青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郑延看这情形,愣了片刻,紧跟着突然反应过来了点什么,他立刻站起来张嘴要问,可吴青青扭头跑走了。 “ 哎?” 郑延睁大眸子,看着跑走的身影,有点不敢相信的回头看向贺知:“ 贺知哥,你说,她…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贺知略显无奈的摇摇头:“ 她只有看到你才会脸红,也只对你才不好意思说话,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 什么?” 没等郑延反应过来,陆战生就惊讶的先来了句:“ 我居然看错了?” “ … ” 有人欢喜有人愁,宋见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失落,他看看陆战生,再看看郑延,怨愤的说:“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啊,怎么都开始流行喜欢傻子了?” 粮食打下来装袋子之后,吴常德让人分成了两份,一份按照大家干活挣的公分进行分配,一份全村人按照人口平均分配,这样,那些干不了活挣不到多少公分的老人和孩子也能分到粮食。 最后在给知青们分粮食的时候,吴常德特意多分了一些给他们,并当着全村人面说了缘由: “ 年前你们来的时候,咱们村粮食正不够吃,我就扣了一部分,但我也说过嘛,不白扣,现在补给你们,也是感谢你们哩。” 陆战生很无语,吴常德在上面讲话的时候,他嘟囔了句:“ 这老家伙,脑瓜子还挺好使,让他道歉呢,他居然道上谢了。” 贺知听后,有些无奈的看看他,想说的话从表情里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你不也是喜欢这样? 陆战生翻翻眼皮,拒不承认。 分完粮食,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往自己家里运。 有些老弱妇孺不方便,只能等着其他人帮助。 贺知抱着小春生,宋见和赵俊他们去帮李月茹,陆战生和郑延帮孙奶奶。 孙奶奶正好分了两袋粮食,陆战生和郑延一人扛一袋。 到家之后,两人打算顺便再帮孙奶奶把小麦一部分给磨成面粉,让她先吃着。 小伙子们研究磨盘,磨面粉的功夫,孙奶奶去鸡窝里掏了半天,掏出两颗还带着温度的鸡蛋,然后用锅子煮熟给他们拿了过来。 贫困山村里,鸡蛋就是最好吃的东西了,两个娃到家里,孙奶奶想着把家里好吃的东西给他们。 其实这段时间,孙奶奶经常会煮几个鸡蛋给这些孩子们送过去,看到陆战生的鞋子破了,会给陆战生做鞋子,看到郑延的衣服破了,会帮郑延补衣服,待他们就像亲孙子一样。 陆战生和郑延从小爷爷奶奶都不在身边,以前在大院儿调皮捣蛋的,多受长辈们的教训,很少被老人家喜欢和疼爱,以至于他俩看到老人家颤颤巍巍的把刚煮好的鸡蛋端过来的时候,心里翻江倒海的。 既温暖,又心酸。 “ 奶奶。” 郑延说:“ 鸡蛋还是您留着吃吧,我们年纪轻轻的,用不着吃这些好的。” “啥话嘛。” 孙奶奶说:“你们还是小娃,还长身体哩。” “还长什么呀。” 陆战生笑着说:“ 我们都成年了。” “ 二十三还窜一窜呢。” 孙奶奶摸摸他的头:“ 你比刚来的时候就长高了不少哩。” “ 那是因为我刚来的时候还没成年。” 陆战生说:“ 而且我现在的个头正合适,很标准,不用再长了。” “哈哈,奶奶您瞧。” 郑延直接笑着对孙奶奶说:“ 他就是吃太好了,不光个头高,脸皮也厚了不少。” “拉倒吧,你丫才脸皮厚。” “ 哈哈。” “…” 俩人说话就闹了起来。 孙奶奶笑呵呵看着他们,越看越喜欢,等他们闹完,也还是硬把那两颗鸡蛋塞到了他们的手里。 俩人不好一直推辞,最后,只好装进了各自的兜子。 只是后来,他俩也谁都没吃,而是留给了他们各自心里记挂着的人。 这一晚,全村人都吃上了香喷喷的白面馒头,其中有两个人不但吃上了馒头,还吃上了比白面馒头更香的煮鸡蛋。 晚饭过后,陆战生和贺知从知青点回他们的小屋,经过村口的一片洼地,贺知特意去摘了几朵花。 那些花的花瓣洁白,一簇簇的,很好看,陆战生不认识,问贺知:“这是什么花?” 贺知闻言看看他,显得有些疑惑:“ 你不知道? ” 陆战生:“ 我为什么会知道?” 贺知说:“ 你给我的手抄书上,画的不是这种花?” 陆战生:… 虽然不想承认,但自己画技确实拙劣了些,他当初画的那几朵花,跟眼前这些小白花确实很像。 陆战生撅起了嘴。 贺知就那么看着他,片刻后,忽而弯了弯嘴角。 “…” 陆战生更是撅起了嘴,因为他看出来了,贺知是故意在取笑他,贺知不可能真的没看出来他当初画的是什么。 “ 贺知。” 陆战生撅着嘴说:“ 你现在怎么那么坏了?” 贺知又笑了下,然后用草叶把手里的花捆成一束,递到他面前:“ 送给你。” 陆战生撅着嘴哼了哼:“ 一把花就想哄好我?” 贺知慢慢凑近,在他脸上亲了亲,说:“ 山楂花更好看。” 陆战生嘴又撅了会儿,然后就笑了。“ 这话我可不同意啊。” 贺知看看他:“ 嗯?” 他又笑了笑,然后连花带人都揽进自己的怀里,抬起了贺知的下巴: “ 明明是你更好看。” --------------------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小崽子有长进。 陆战生:嘁,这才到哪,来啊,亲亲我,解锁更多情话啊~ 第101章 六月末, 七月初。 小麦收成之后就不久,村民们在田地里种的蔬菜瓜果也都陆续进入了成熟期,大家不仅有白面馒头吃, 当季的青菜和水果也供应充足。 知青们几乎过上了他们下乡以来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天气变热以后,为了避开太阳暴晒的时间,大家下地干活就只挑早晨和傍晚。 对于陆战生来说,傍晚干活是没关系的,夜里干他都没意见,但早晨他就不太行了。 起床太困难。 陆战生本来就是典型夜猫子习性,一到晚上他就特别精神, 何况跟贺知搬出来之后, 夜里还经常干点耗费体力的事儿, 早上他就更不想起。 深知每天叫他起床这件事太艰难, 贺知直接放弃, 任他睡到自然醒。 只是, 陆战生睡到自然醒后一般就下午了, 错过了早晨上工的时间, 吴常德就只给他记半个工分。 虽然工分这东西直接决定着每个季度能分到粮食的多少, 但陆战生其实是不太在意的,他就是看不惯吴常德无论如何都说不通话的行事风格。 陆战生提出用晚上的时间补, 可吴常德不同意, 说补了也是半个公分,这让陆战生非常的不爽。 所以最近这几天,陆战生因为这事儿又开始跟吴常德较劲。 有天傍晚,知青们在玉米地里除完草, 正要下工的时候,吴常德巡视过来了。 陆战生一看见吴常德就习惯性的翻眼皮, 所以往往吴常德一过来就会让他的大白眼给气着了,忍不住骂他:“ 瓜娃子!” 嘁。 陆战生从小听骂听多了,根本不在意,他看吴常德举着烟袋锅子,直接回一句:“ 啧,还抽呢,真是嫌命长啊。” 吴常德立刻就更生气了。 肺癌这个病他第一次从陆战生那里听过之后还并不怎么相信,但后来又就去问过贺知,从贺知那里被普及了这个病的致命性之后,他也尝试过戒烟。 但戒烟这件事太难坚持了下来,尤其对于一个老烟腔来说,所以吴常德没戒烟成功,又把把烟袋点起来了。 “用你管啊! ” 吴常德瞪着眼说:“ 连起床都起不来!有啥脸说话哩!” “ 哎哟。” 陆战生直接用万分嘲笑的语气回道:“连个烟都戒不了,请问您又有什么脸说别人啊?” 吴常德顿时感觉很没面子。“ 谁说我戒不了,我那是不想戒。” “ 嘴硬谁不会啊。” 陆战生说:“ 我还说我可以做到每天都能比你们任何人都起的早呢,我只是不愿意。” “ 你还怪会吹牛的哩!” 吴常德说:“ 那你起一个给我看看啊?” “ 我有病啊,没事起给你看。” 陆战生又翻了个大白眼,想了想,又跟了句:“怎么着,我起了你能把工分给我补回来啊?” 听这话,吴常德也没多想,顺嘴就一句:“ 你能起就补!” “ 得嘞!” 陆战生反应快,一听这话立刻接上:“ 这可是您说的啊,明儿我指定第一个到地里!” 吴常德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想尝试着找补一下,但陆战生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一句堵了他的话茬:“堂堂支书,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到时候可不兴反悔的啊。” 吴常德:… 吴常德没了办法,默默的决定,明天早上天不亮他就起床来地里,绝不能让陆战生小娃子太得意。 然而。 吴常德的这点心思,陆战生不用猜都能想到,他才不会给吴常德赢他的机会。 在战斗这件事上,陆战生绝不允许自己输,当天晚上吃过晚饭之后,他卷了个凉席,扛着就去了地里。 任吴常德起的再早,也不可能早过他直接睡在地里。 这一老一小较劲较的,在其他人看来,是真的很无聊。 郑延他们都懒得看这个热闹,自顾自早睡了。 只有贺知,无奈的陪着陆战生胡闹。 好在夏夜里有清风明月,有蛙叫虫鸣,睡在田间地头,也别有一番情趣。 陕北的夏天多是晴朗天气,因着地势高的缘故,天空给人的感觉距离很近,夜里的星星大颗大颗的,格外闪亮。 陆战生把凉席铺在田间小路上,躺下来之后,仰头望着夏夜星空,不免发出一声感叹:“哇,星星好漂亮啊!” 贺知闻言笑了笑,然后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陆战生仰面朝天,望着夜空欣赏了好久的星星之后,扭头才发现,贺知并没有看星星,而是一直在看着他。 “ 嗯?” 陆战生翻了翻身,把贺知揽进怀里,坏坏的问:“ 看什么呢?” 贺知说:“ 我在看星星。” “是吗?” 陆战生笑嘻嘻的凑近,用鼻尖蹭了蹭贺知的。“ 少忽悠我了,我脸上又没有星星。 ” “ 有。” 贺知稍稍往后退了退,继续看着他,说:“你的眼睛里有。” 嘶… 陆战生感觉自己被撩拨了一下,心里开始有些痒,他追着贺知过去,在贺知的唇上轻轻蹭着,低声说:“ 贺知,你好会说情话。” 贺知迎合着他的触碰,问他:“ 那你要不要也对我说?” “ 嗯~ 好像不太行。” 陆战生说:“ 我的嘴它是个行动派,不太合适说,它比较适合做。” “哦,那…” 贺知的手环上了他的腰,然后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下,说:“ 来啊。” “…” 陆战生顿时就感觉自己身上有股火噌一下烧了起来。 凉席铺在小路上,头顶青天明月,四下也无遮挡,有些事做起来还是很令人羞耻的。 短暂的挣扎了片刻,陆战生还是爬了起来,抱着贺知,拖着凉席,钻进了路边的玉米地里。 “… 此处省略五百个字。 …” 完事之后。 这一夜,陆战生基本没怎么睡着,野外太刺激了,他那兴奋劲儿一直也没下。 而且,除了刺激,蚊子也不少。 贺知累了睡的就格外沉,陆战生怕他被叮坏,拿着玉米叶折的蒲扇,给贺知赶了一夜的蚊子。 天将要亮时,陆战生帮贺知和自己都穿好了衣服。 听到地头上有脚步声的时候,他从玉米地里钻出去,直接给吴常德惊讶的好半天都没说出话。 陆战生仔细算了算,自己连续八天被扣了工分,加起来是四分,他笑滋滋的冲吴常德伸出四根手指的时候,吴常德脸都绿了。 贺知醒来的时候,吴常德的情绪已经恢复了,他见贺知醒来之后嘴唇有些发红,还总是在咳咳的清嗓子,以为贺知是陪陆战生胡闹睡在外面着凉上火了,就去摘了个西瓜过来。 清晨,刚从地里刚摘下的西瓜还带着露珠,冰冰凉凉的,打开之后,瓜瓤鲜红多汁,咬上一口,凉爽的清甜能瞬间沁透人的肺腑。 陆战生头一回这么吃西瓜,畅爽从舌尖蔓延开来的时候,他顿时都感觉吴常德都没那么讨厌了。 “支书。” 陆战生说:“我劝您还是戒烟吧,那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戒烟哪么那好戒。”吴常德斜眼看看他:“小娃子啥也不知道,说的倒是轻巧。” “谁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陆战生不服气的哼了哼:“我以前也爱抽烟,但贺知告诉我抽烟对身体不好,我说戒就戒了,您戒不了,还是因为您没有毅力。” “…” 吴常德听这话有些不相信,他看向贺知,见贺知对他点了点头,他就有些惊讶了,他还是很信任贺知的。 陆战生懒得继续跟吴常德掰扯,抱着他冰凉爽口的西瓜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吴常德看他狼吞虎咽的那样儿,直接给逗乐了,气都再气不下去,见贺知吃的小口小口的,嘴角脏了还要拿手绢擦一擦,反倒是还觉得还是陆战生的吃相看着更顺眼。 不过,瓜也是公家的,不能白吃,等陆战生吃了个舒坦之后,吴常德还是对他扔下了一句话:这个瓜要算到你头上,扣你的工分。 陆战生:… 天亮之后,所有人就陆陆续续都来上工了。 一帮知青里,只有郑延记得给陆战生和贺知带了早饭,所以,陆战生就把剩的半块西瓜给了郑延。 但郑延没吃,他听陆战生描述过这个瓜有多好吃之后,觉得这是个好东西,所以决定把这块瓜留给吴青青。 不过郑延没好意思自己去送,托佟小雪送的。 吴青青收到那块瓜之后,感觉很奇妙,她从小吃着这些东西长大,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有人会把这些她曾经习以为常的东西当作宝贝送给她,而她更没想到,同样的东西,经他人送过,味道居然会变得那么不一样。 吴常德看到闺女手里拿着的瓜之后,也感觉很奇妙,毕竟他知道这瓜的来处,他认为不是贺知送的,就是陆战生送的。 若是贺知的话,自然什么不必说,吴常德十二分的满意,若是陆战生,他想了想之后,觉得也不是不行,毕竟孩子有本事,将来好好打磨,会是个不错的娃。 但郑延不知道这些,他听说瓜送去之后,吴青青看起来很高兴,吴常德看起来也很高兴,他当时就感觉自己这事儿成了。 中午下工回了知青点,郑延立刻就组织大家开会,会议的主要内容,是请大家都帮着给想想注意,他打算办一场盛大的告白仪式。 开会伊始赵俊就说:“ 在追女孩子这件事上,陆战生经验最丰富啊,让他给想招儿。” 一听这话,贺知立刻皱了皱眉,陆战生也立刻朝赵俊瞪起了眼。 而郑延,则直接笑了。 “ 说陆战生经验的丰富的,那你们可真是太抬举他了。” 郑延笑着说:“ 他以前追姑娘不靠经验,靠脸,他就只是没事去姑娘面前溜那么一圈,啥也不用干,姑娘们自动就跟着走了。” “ 哈哈!” 宋见看看贺知,笑着说:“愿意的就跟上来,不愿意的他就拉倒,哦不,他就改为跟人家下战书。” “ 哈哈!那可不嘛。” 郑延说:“ 而且跟上来那些姑娘们,他基本上都把人当兄弟,有次还提出要跟一个姑娘拜把子,当时都给姑娘气哭了。” “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陆战生倒是也不那么在意,他比较在意贺知的情绪。 毕竟他以前不懂事的时候,做的事也确实挺混账的。 好在贺知好像没不高兴,陆战生在桌子地上偷偷去牵贺知的手的时候,贺知还捏了捏他的手指,安慰了他一下。 郑延笑了够之后,思来想去的觉得这帮人都不太靠谱,最后几希望于贺知。 “ 贺知哥,小吴比较信任你,你来帮我想个招儿呗?” 贺知闻言稍稍思索了片刻,点点头:“ 好。” -------------------- 作者有话要说: 郑延:哈哈,看到了吗,我能成功有媳妇儿,除了我自己赢在了格局,还是因为我抱对了大腿,哈哈哈,宋见那傻子,他居然指望陆战生,哈哈哈,他都不知道,陆战生就喜欢虚张声势,根本啥也不会,真正厉害的,还得是贺知~~~ -- 那个,封面我自己画的,哈哈哈 ,为小陆宝宝庆祝儿童节,不过,他在我心里,真的就是个宝宝呀~~ Ps: 宝宝从小就喜欢戴黄呢子军帽,穿旧军装,只是我实在画技拙劣,不好看或者看着别扭,告诉我,过完节再换回来~哈哈~ 第102章 今年蔬菜瓜果的收成也特别好, 全部成熟之后,村里人吃不完,就自留了一部分, 剩下的打算拉到城里卖掉换些钱来。 陆战生自告奋勇,提出这项任务由他们这帮知青来完成,并特意对吴常德表示,如果不信任他们,可以让吴青青跟着同去监督。 吴常德倒不是不信任这帮知青,他只是担心这帮娃不知道行情被骗,思来想去的, 除了吴青青之外, 还派上了他的的侄子吴铁柱。 石门村人都知道, 吴铁柱是吴常德重点培养的下一任支书, 一般村里有什么事, 吴常德就会交给他去做。 吴铁柱虽然长的不怎么好看, 但人还是不错的, 办事牢靠, 思维也比较灵活, 知青们都觉得这人比吴常德强。 吴铁柱去弄了几辆牛车来,把蔬菜瓜果装好车后, 一帮人就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按照当下的要求, 私人交易量大物资是不被允许的,但小买小卖的没人管,下面村子里的人家里有富余的东西就都会拿到城里来卖,久而久之, 城里有条街,衍变成了专门的集市。 到了之后, 看着热热闹闹的集市,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知青们都惊着了,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上次来逛县城逛了个寂寞。 卸了车之后,为了减小目标,大家决定把东西分一分,几人一组零碎售卖。 分组的时候,陆战生强行把自己任命为这帮人的领导者,然后,故意把郑延和吴青青分到了一组,让他俩负责卖豆角和茄子。 郑延这个人,大家都在一块的时候他很勇,跟吴青青说话,搞笑逗乐子毫无压力,但脱离人群俩人单独在一块的时候,他就完蛋了,脑子就跟突然被挖走了似的,完全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 吴青青也不太好意思主动跟郑延说话,只蹲在街边守着自己的那小筐豆角,甚至都不好意思抬头。 郑延也蹲在旁边守着自己的小筐茄子,对自己抓不住机会的废物劲儿满心懊恼。 陆战生隔着一条街在对面,看着并排蹲着各自低头脸红的俩人,实在忍不住,笑的肚子都疼了。 郑延抬头看陆战生笑的那欠欠的样儿,眼睛都瞪大了两圈:笑个屁!还不赶紧的给哥们儿支支招儿! 陆战生笑着瞪回去:支个屁,你不是觉得哥们儿啥也不会? 郑延:别废话!赶紧的! 陆战生笑了个够之后,心说行吧,教一下,他想了想,伸手搂上了贺知的肩。 郑延:… 郑延无语,用眼神骂过去:你小子能要点脸吗! 陆战生不以为然:怎么了,磨磨唧唧干嘛,行动上的表达不是更干脆利落一些?不比用嘴说管用? 郑延更无语:管用个屁,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脸皮厚吗,人家是个姑娘,对一个姑娘直接上手那不是耍流氓? 额。 陆战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你给她念诗啊,贺知不是写了首诗让你送给她吗? 郑延:… 更无语了,郑延都想问问陆战生,你觉得人得有多大的病,才会在纷乱嘈杂的菜市场上给姑娘念诗啊? 郑延感觉陆战生还是不靠谱,正打算转头向贺知救助,吴青青那边来了一个问菜的人。 是个穿的挺讲究的男人,但行事可不怎么讲究,他过来之后弯下腰去拿豆角,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吴青青。 “丫头,你这豆角咋卖啊?” 吴青青被那人盯的感觉很不舒服,往后撤了撤,回道:“五分钱一斤。” “哦,卖这么贵啊。” 那男人说话就抓着那把豆角用力攥了下。 “你做什么!” 吴青青当时就感觉有些生气,她立刻站起来,质问那个男人:“嫌贵你不买就是了,做什么要把我的豆角弄坏。” “冤枉人了不是。” 那男人也立刻说:“ 明明是你的菜坏了,还沾了我一手呢。” 吴青青更生气了:“明明是你弄坏的!” “ 那好啊,你跟我走,咱们到县公安局说理去啊。” 那男人扔下那把豆角,伸手就要去拉扯吴青青。 操! 郑延气坏了,没想到赶个集居然还能碰上流氓,他站起来,伸手过去扣着那人的手腕,反手一拧,只听到那人的关节处咔咔响了两声,紧跟着那人就哀嚎了起来 。 郑延原本打算直接继续摁着狠狠揍一顿的,可吴青青抓住了他的手臂,人看起来显得有点害怕,他犹豫了下,只好先松开那流氓,转头安慰小姑娘。 这时其他人发现这边情况不对劲,纷纷凑了过来。 陆战生看到刚才的过程,也很愤怒,过来之后也打算先朝那混蛋踹两脚再说,可贺知拉住了他,贺知不希望他跟人打架。 而两位兄弟都被身边人束缚住了,只有宋见还可以肆意妄为。 宋见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喜欢的姑娘不喜欢自己就算了,还得陪着哥们儿追,他心情就更不好,于是,他就把自己因为羡慕而产生的怨气,化作狠狠的一脚,直接把那流氓踹的摔地上滚了好几圈。 那男人被宋见踹倒之后,又被贺知教育了一顿,最后彻底老实了。 大家把这事儿交给吴铁柱解决,吴铁柱想了想,让那男的把吴青青的那筐豆角都给买下了,也没讹人,按的正常市场价。 因为这事儿,大家更确定,吴铁柱以后当支书后应该比吴常德当的还要好。 菜都卖完之后才过中午,时间还早,大家都决定在城里玩一会儿再回去。 吴铁柱还要赶着交差,说要先回去,陆战生心说正好,立刻就同意让他先走了。 正在收获季的缘故,大家生活上宽裕很多,集市上就特别热闹,好吃的,好玩的,卖什么的都有。 可惜,这帮知青手里没什么钱。 前阵子陆战生用那双坏鞋子跟周明亮换的钱还剩三块五,他分了一块给郑延,一块钱给所有人共用,剩下的钱,他打算给贺知买成糖果和甜食带回去慢慢吃。 到了供销社,所有人都在挑选他们想买的东西的时候,贺知看到了柜台上摆着的奶粉。 陆战生发现贺知看向那罐奶粉的瞬间,几乎立刻就明白贺知在想什么了。 小春生出生美好春天里,却也正好是村里粮食紧缺青黄不接的时节,长到好几个月大了,吃过的最好的东西还只有鸡蛋和鸭蛋。 陆战生知道,贺知八成是心疼小家伙,想给买点好吃的有营养的东西。 而贺知想到了小春生,陆战生也就想到了孙奶奶。 这段时间孙奶奶几乎把家里鸡下的蛋都留给他们这帮人吃了,自己每天就吃点馒头咸菜,也需要营养。 最后,糖果和甜食都没买成,他俩商量着给小春生买了一罐奶粉,给孙奶奶买了一罐麦乳精。 郑延一直跟在吴青青身后,但吴青青别的什么都不要,只是在看到柜台里摆着的红色毛线时,驻足看了会,然后请让柜台阿姨给称了二斤。 总算是把手里的钱花出去之后,郑延才踏实了一些,感觉吴青青手里抱着那堆毛线球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他就也跟着开心。 宋见和佟小雪他们也没买什么吃的,只买了一些牙膏和香皂等日用品。 钱就也差不多都花完了之后,天也黑了,大家背着各自的收获,开开心心的回村。 吴铁柱走的时候,他们特意没让留下车,就是打算步行回去的。 毕竟长路漫漫,多耗费些时间,某些心怀鬼胎的人才有机会。 为了给郑延创造机会,大家都走在前面,故意让郑延和吴青青走在后面。 陆战生走路本来就不喜欢好好走,即便是跟贺知这样习惯做什么都规规矩矩的人一起,他也总是走着走着就想往贺知身上黏糊。 何况他还总想用实际行动给郑延一些启发,想为他的兄弟加油打气。 吴青青在后边看陆战生时不时就对贺知勾勾肩,搭搭背,搂一下什么的,就感觉好像哪里有点奇怪,后来亲眼看到陆战生居然牵起贺知的手并拿过来亲了下,她忽然就明白了。 郑延看吴青青瞪着大眼的样子,问她:“ 至于这么惊讶吗,你又不是没见过这种情况。” 见过是见过,吴青青以前就知道夏舒呈和丁驰的关系,但她还是觉得很惊讶,因为她觉得贺知不像是那么能做到无所顾忌的人。 “ 贺知哥哥怎么会同意的?” 吴青青问。 “ 估计是很喜欢吧。” 郑延说:“ 贺知哥那样的性格,如果不是因为很喜欢,应该不会答应陆战生的。” 吴青青表示认同,点了点头。 郑延歪头看看她,故意问:“ 干嘛,他俩好了你很失望啊?” 吴青青闻言看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立刻低下头,没说话。 而话题说到这,气氛也正好,郑延想趁机把贺知教他背的诗念给吴青青听。 然而,他又有点紧张,清了清嗓子之后,一张嘴,突然就忘了那诗到底是怎么念的了。 想了好半天也没想起来。 唉。 懊恼许久,最后,郑延放弃了贺知教他诗情画意,打算还是按照自己的路子来。 “ 小吴同志,我有话对你说。” 郑延说话就停住了脚步。 吴青青迟疑了下,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我是什么家庭成分,想必我们来的时候支书都很清楚,你应该也很清楚,我父母被关了好几年,一直也没有个结果,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而我现在到了石门村,跟大家一样,也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以后前途也未知。” “不过这些都没什么,我一个健健康康的大活人,只要努力,不怕过不上好日子,以后我保证我会努力,会拼尽全力创造好的未来。” “小吴同志,我不知道我这么说合不合适,但我是真心的很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喜欢,很心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讨女孩欢心,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对你好,会一辈子都全心全意的对你好,所以你…” 郑延顿了顿:“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郑延此刻很激动,眼眶发热,声音也有些发颤,他向吴青青伸出手,手也是抖的。 吴青青感觉他都要快要哭了。 她没想到,城里来的小伙子,平日里风风火火,看起来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居然在这样的时刻,也会脸红。 她低头笑了下,然后把手递过去,放到郑延手上,点点头:“嗯。” 当时,郑延更激动,就差点儿真哭了。 前面那帮人也早就驻足停了下来,看到这俩人终于是牵上了手,顿时奉上了他们的欢呼。 “呜呼!”“哈哈!”“恭喜!” “ 来!” 陆战生也笑着喊道:“为了庆祝终于有能收拾郑延这小子的人了,咱们大伙给他俩唱支歌呗!” “同意!” 赵俊立刻呼应:“ 陆战生,你起头!” “得嘞!” 陆战生笑着想了想,转头问贺知:“ 你说,唱什么?” 明知故问。 贺知无奈的笑了下:“那就,《山楂树》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春生: 哼! 小陆,今儿宝宝过节,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吖?[凶巴巴] 陆战生:当然有,叫爸爸,要什么礼物都给你弄来。 小春生:噢,那爸爸,我想要个媳妇儿。 陆战生:... 小春生:嗯? 咋的啊,不行啊,光会吹牛啊!哼![气鼓鼓] 陆战生:…咳咳,那个什么,郑延和小吴同志,要不……你倆辛苦一下,生个闺女呗? ___ 哈哈,祝大家节日快乐,开开心心! 第103章 刚谈上恋爱的小情侣你侬我侬, 平时爱凑一块儿腻歪就算了,就连下地干活都得隔着老远眉来眼去。 这么明目张胆的,郑延和吴青青在一起没几天之后就被人看出来了, 然后,他的甜蜜恋爱几乎是刚开始,就遭到了老丈人的拦截。 吴常德不同意,并且不让吴青青再去知青点,也不允许她私下再见郑延。 所以,这两天郑延变得很郁闷。 而往往郑延郁闷了,但自己却又无计可施时, 他就指望陆战生。 于是, 陆战生这两天又开始跟吴常德进行了新一轮的斗争。 当然, 吴青青毕竟是吴常德的闺女, 他们想求个欢喜收场, 斗争就要放低姿态。 所以, 陆战生选择了文明斗争的方式。 最近每天一闲下来, 陆战生就去找吴常德聊天, 聊天内容围绕“郑延是个好青年” 这个主题无限延伸, 天上地下,七扯八扯, 没完没了。 吴常德最近都快让他烦死了。 有天上午下了工, 陆战生又过来了,吴常德立刻拿烟袋锅子指着他:“ 滚!不许说话!” 陆战生也不生气,反倒是越发笑盈盈的。“ 支书啊,何必这么大火气, 天儿本来就热,您这样可对身体不好啊。” “咋有脸说这话哩!” 吴常德瞪着眼道:“ 我看你就是要气死我!” “哪能啊。” 陆战生笑着说:“ 您现在这身份了不得, 不光是我们的支书,还是我们这帮知青们的老丈人,我们以后还都得孝敬您呢。” “ 用不着!” 吴常德说:“ 你闭嘴滚远点就是孝敬我!” “ 可以啊。” 陆战生说:“ 您只要认下‘郑延老丈人’这个身份,我保证立马从您眼前消失,以后您就是求着我跟您说话我都不说。” “咦!” 吴常德更生气了,指着他:“你这个娃!嘴就该跟你缝起来!” “哟!您看!我就说郑延特别合适给您当女婿吧!” 陆战生立刻笑着说:“ 郑延也总认为我的嘴该缝起来,您这不又跟他想到一块去了吗,这叫什么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支书啊,郑延注定就得是您家的人啊。” “…” 吴常德感觉自己被气的脑壳子有点疼。 这些天陆战生跟在吴常德屁股后头不停的斗嘴磨洋工,村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有不少人经过时也都会笑呵呵的跟着劝两句,说郑延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但吴常德不以为然。 说起来,吴常德原本最理想的女婿人选是贺知,其次勉强可以是陆战生,但现在被陆战生烦的又给彻底放弃了,就只剩下贺知。 吴常德不喜欢话多心眼儿也太多的孩子,怕自己的闺女以后受欺负,他觉得郑延那小子平时话多,鬼点子也很多,他不是很放心。 郑延觉得自己很冤枉,但也不好过多为自己辩解,毕竟当初他们在村子里闹的时候,祸害吴常德家的鸡鸭这点子,确实是他想出来的,眼看陆战生死缠烂打的也还是不行,他只好又转头请贺知去帮忙说好话。 吴常德对贺知还是比较信任的,也能听得进去贺知的话,贺知说想让大家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这事儿,吴常德同意了。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吴常德带着吴青青,贺知带着陆战生和郑延,五个人在农田旁边的山坡上坐了下来。 大树阴凉,热风鼓噪。 吴常德有些可惜的问贺知:“小贺同志,你觉得我闺女咋样?” “ 很好。” 贺知说:“ 相貌上佳,知书达理。” 吴常德又问:“那咋个看不上哩?” “ 爹。” 吴青青感觉很无奈,在旁边拽了拽吴常德的衣角,示意不要问这种话。 吴常德没答应,瞪瞪她:“ 不许插嘴!” 贺知沉默了片刻,回答说:“ 不是看不上,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咋个?” 吴常德立刻问:“ 早前不是说没有吗?” “ 有。” 贺知看了看陆战生,笑了下:“ 只是之前不方便说。” “……你俩?” 吴常德听这话,再看贺知看陆战生那眼神,琢磨了下,突然瞪起了眼:“ 你倆咋回事?” “ 还能怎么回事?” 陆战生见贺知那意思大概是打算跟吴常德坦诚他俩的关系了,就也不害臊,伸手搂上贺知的肩,笑嘻嘻的说:“ 我俩谈恋爱了呗。” 吴常德眼睛顿时就瞪的更大了,就说陆战生这小子为啥整日谁也不放在眼里,无法无天的,单单对他哥言听计从的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事儿吴常德很意外,但也很快就接受了,毕竟之前夏舒呈和丁驰当初到他们村来时,告诉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他们俩男的是恋人关系。 但吴常德不理解,很纳闷:“ 你们这些城里娃咋回事嘛!咋都这样!咋都有这样的毛病!” “ 哈哈!支书,您这话说的可真是太对了!” 陆战生立刻笑着说:“不只我们城里人,这就是我们年轻人以后的恋爱大趋势。” “ … ” 吴常德斜他一眼,再看看郑延,心情有些复杂。 “ 支书,不是我吓唬您啊。” 陆战生又说:“未来发展成什么样那可真不好说,您得赶紧呐,趁着这个大趋势还没蔓延开来,赶紧找个好小伙儿把闺女嫁出去。” 吴常德心情更复杂了。 陆战生继续说:“ 而且支书,我用我切身经验跟您保证,郑延他没这毛病,他只喜欢姑娘,至于别的小伙子,那可就不好说了。” 吴常德举着他的烟袋锅子,心情沉重了片刻,瞥了瞥陆战生:“ 小娃子!忽悠老子,你还嫩点。” 陆战生:… 陆战生无语半天,改了个方向:“ 支书,您应该知道吧,郑延他父母是我们这帮人里官职最大的,以后如果形势变好,官复原职的话,小吴跟着他能过上很好的日子。” “ 显摆啥哩!” 吴常德闻言哼了哼:“ 那是没影子的事,你们现在的成分就是农民,跟我们一样,再说就是真有那一天,我们也不稀罕,我闺女是好娃,才不愁嫁不到好人家。” “…” 陆战生一看这方向也不行,冲吴常德翻了个白眼儿,心说这老东西可真顽固! 陆战生败下阵来,换贺知上。 贺知说:“支书,您的初衷,无非是希望女儿未来能过的舒心如意,担忧是正常的,但这件事本身也还是小吴自己的事,是她的未来,应该由她自己做选择。” “她还小哩,知道啥。” 吴常德说。 “ 知道的。” 吴青青说:“ 我已经长大了,能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吴常德瞪瞪眼,郑延立刻接话:“ 支书,我是真心喜欢小吴的,以后也会保证对她好。” 吴常德:“ 拿啥保证?拿嘴啊?” 郑延:… 陆战生说:“ 你闺女喜欢就让她喜欢呗,阻着拦着的,这是哪门子的为了她好啊?” 吴常德:“你懂个屁,你又没闺女。” 陆战生:… 贺知说:“ 那支书,您看这样行吗,咱们给郑延一个考察期,如果这段时间内他表现不错,您就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表现不好,您就好好教育他。” “…” 这不是一个意思? 不过这么说的话,吴常德觉得稍微好接受一点,毕竟他也看得出来自己闺女大概是真的对这个小郑有些意思,他一向很疼爱闺女,舍不得闺女不开心,怅然了片刻,只好退了一步,点了头。 陆战生顿时就觉得痛快了,在他看来,这就等于是皆大欢喜了,毕竟郑延是能接受的住考验的小伙子。 回知青点的路上,几个年轻人心情都很好,郑延沿路才了不少花,到村口时都送给了吴青青。 眼看着吴青青开开心心的捧着花回家去,陆战生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该为贺知也采摘一些的。 懊恼了会儿自己的迟钝,陆战生决定补偿贺知。 只是,他认为花开刹那,不日凋零,去路边采摘来的那些是没有办法永存的。 倒不如,直接送贺知一棵会开花的树。 于是,第二天陆战生就跑去县城,到知青办请刘大伟帮他弄到了一颗山楂树的树苗。 回来之后,栽种在了他跟贺知的小屋门前。 正好是傍晚。 贺知从李月茹那里抱来了小春生。 晚霞灿烂,视野开阔,绵延不绝的高原山坡在日落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美轮美奂。 贺知怀里抱着小春生,陆战生从身后环抱着贺知,他们就那么站在刚种好的山楂树旁边,观赏日落。 小春生已经可以咿咿呀呀的发出一些声音了,他伸着小手,嘴巴嘟嘟,小眼睛眨巴着,可爱极了。 贺知看着小崽子的时候,眼睛总是弯着的。 陆战生感觉有点嫉妒,故意在贺知的耳边哼了哼:“ 喂 ,你这么喜欢他,可是让我很有危机感呢。” 贺知闻言,回头笑着对他说:“ 吃小孩子的醋? ” “怎么啦,不行啊。” 陆战生又哼了哼:“ 你说,喜欢谁更多一点?” 贺知说:“不是一样的喜欢,没办法比较。” “ 那我不管,我就要比。” 陆战生说:“ 你必须给我分出个高下。” 贺知无奈片刻,用脸去蹭了蹭他的,说:“ 喜欢小春生,但是…” “ 但是什么?” 陆战生见贺知顿了顿,立刻追着问:“ 什么呀?” 贺知低眸笑了下,对他说:“ 爱你。” “…” 陆战生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了两拍,以往他跟贺知之间表达爱意从来都是说喜欢,这似乎还是第一次,说爱。 “爱” 这个字很奇妙,听到它的瞬间,仿佛柔情蜜意立刻便会挂满心头。 陆战生几乎是下意识就去抬起了贺知的下巴,低头下去,在贺知唇上吻了吻: “ 贺知,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春生: 啊啊啊啊啊! 我才几个月大啊就让我看这个!小陆!你过分! 哼! ------- 那个,报名了个幼苗培育 (咱也不知道啥意思,不知道咋搞,反正当初让报名就报了)你们看看觉得有用的话去看看叭~ -- 感谢在2022-05-28 07:17:46~2022-06-02 14:1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零画 2个;锦辛的小绵羊、谢哥今天被橄榄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靥世 15瓶;克鹤子、清清 10瓶;落天 6瓶;laughter、西柚味的小朋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生活啊, 便是如此,若是丰衣足食,平静安乐, 甚至是幸福甜蜜起来,那么,日子便会过的特别快。 眨眼间,炽热的夏天过去,清凉的秋天便来了。 夏末秋初的清晨,朗朗的读书声像往常一样,准时从石门村小学教室里传来。 陆战生每天都会在这读书声刚开始时醒来那么片刻, 然后翻个身, 继续睡去。 然而今天, 他醒来之后便再没成功入睡。 不知道是不是季节变换温差大的缘故, 这些天学校里不断的有孩子感冒着凉, 早上原本清脆悦耳的读书声里, 总是搀杂着不时的咳嗽声。 当初建造教室的时候, 资金有限, 所以窗户就只安装了个框, 没有安装玻璃,陆战生怀疑是天气凉了之后, 教室透风导致孩子们容易着凉。 醒来思考了那么片刻之后, 陆战生起床,从贺知的书厨里翻出来一些旧报纸,他打算先用旧报纸把教室的窗户给糊起来,过几天想办法弄点钱, 去买玻璃。 陆战生提着一捆旧报纸去教室那边的时候,贺知正带着一个孩子从教室里出来。 这些天都是这样, 为了防止交叉感染,但凡发现哪个孩子有感冒迹象,贺知就会立刻让他们回家休息。 陆战生回想着数了数,这已经是第六个了。 “ 到底什么情况啊?” 陆战生过去之后看看那个明显不太舒服的孩子,问贺知:“ 怎么又病了个?” 贺知皱着眉头,看起来很是忧心。“不知道,好像是流行性感冒,而且传染性很强。” 陆战生也皱了下眉:“屋里其他孩子呢,他们没事吧?” “ 嗯。” 贺知说:“目前看起来都还好。” 看到他手里提着的旧报纸,贺知又问:“ 拿这个要做什么?” “ 把窗户封一下。” 陆战生说:“ 我觉得有可能是因为天凉了,屋子里灌风,这一早一晚的给孩子们冻着了,把窗户封起来试试看管不管用。” 听了这话,贺知皱眉沉默了片刻,看看身边的孩子,轻轻叹了口气,才说:“嗯,试试看吧。” 贺知送孩子回家,陆战生端着盆浆糊去教室。 陆战生一进屋,孩子们就立刻的围了上来。 对于这帮孩子们来说,其他知青平时都教他们读书,他们觉得知青们都是老师,所以心理上或多或少的有些距离感,但面对不教他们念书的几个知青时,他们就会很放松。 而那几个知青里,孩子们最喜欢陆战生,因为陆战生会玩,平时没事的时候,陆战生会带他们下棋,踢球,玩各种游戏。 再者,陆战生年纪也不大,平时就跟他们的大哥哥似的,他们连称呼都是跟着村里的大人们叫的。 “ 小陆,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小陆,这么多报纸,还有浆糊,不会是要给我们糊个大飞机吧?” “小陆,上次可是你自己说要做个飞机给我们看看是什么样子的。” “…” 陆战生走到一扇窗户前,拖了个桌子过来,把浆糊和报纸往桌子上一放,瞥瞥他们:“飞个屁!一天天的就知道玩!平时念书的时候有这劲头吗?” “哈哈哈哈哈!” 孩子们顿时都大笑了起来,他们觉得陆战生说话也很有意思。 “喂,小陆,你要小心了。” 有个长得黑溜溜的像小猴子似的孩子探着脑袋喊道: “贺知老师说了,要注意言语规范,说脏话是很不对的行为,必须予以…予以…什么来着?” 小猴孩儿想不起那个词怎么说了,其他孩子立刻补充:“更正!” “ 对对!予以更正! ” 小猴孩儿哈哈笑着说:“ 小陆,你要更正,不然贺知老师就会批评你了。” “…” 陆战生也笑了。 天底下的孩子们都差不多,都很单纯,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像他这样的还是少数。 陆战生当然不会告诉孩子们,他从小听着贺知的批评长大,但却半点没被更正。 不过,陆战生虽然自己不怎么爱守规矩,但看着孩子们现在被教育的知仪明理,他还是欣慰的,他笑着说:“ 改天再给你们做飞机,今儿先把教室的窗子糊起来,天冷了。” “ 哦! 那我们也来帮忙吧!” “ 正好这个活我会干!” “…” 说着,孩子们就七手八脚的凑了过来。 这帮孩子是村里的第一批学生,年龄参差不齐,有些大点的确实可以帮着干些活。 而有他们帮忙,几个窗子很快就糊好了。 中午放了学,孩子们回家吃饭,陆战生等贺知回来之后,一起也去知青点吃饭。 刚到知青点,送信的邮递员来了。 话说知青们在这边住安稳之后,家里就很少再给他们寄钱寄东西了,毕竟现阶段经济形势不是很好,家里人工作的工资也要养家,没办法一直兼顾他们。 所以,这次整个石门村知青点就只有陆战生的一封信,来自周明亮。 “ 周明亮这家伙可以啊。” 大伙儿围在桌子前吃饭的时候,宋见调侃道:“ 见过知恩图报的,但没见过能报到这个份上的,月月十五块,我都有点后悔当初没跟他好好结交了。” “结交了没用。” 郑延也笑着说:“ 我他妈当时还参与救他了呢,他也没说给我寄点钱来啊。” “但听说他帮你去看望你父母了。” 赵俊说:“ 这也算报答吧。” “算是算。” 宋见说:“但现在比较迫切需要的,不还是钱嘛。” “ 说到钱。” 郑延扭头问陆战生:“ 这回你打算怎么着啊,留不留?” 留不留? 说实话,陆战生有点纠结。 宋见说的没错,他们现在虽然还有吃有喝,但身无分文,想买点什么东西的话就会很艰难,确实很缺钱。 而且,最近村里不少孩子感冒生病,家里没钱买成药的,就只是煮点自采的草药,很让人揪心。 陆战生看看贺知,想问一下贺知的意思,可转头看过去,发现贺知眉头拧的很紧,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 陆战生立刻问他:“是在担心村里的孩子吗?” 贺知皱着眉没回答。 虽然没回答,但陆战生觉得就是,他想了想,又说:“ 那要不然我们就把钱留下吧,正好可以去城里买些药回来。” 贺知眉头更紧了紧,片刻后,抬眸看向他:“ 花了别人的钱,拿什么还给人家?” “ 随便给他点什么,或者先欠着。” 陆战生说:“ 权当我们跟他借的,以后有钱了再还呗,多大的事儿啊。” 贺知听后低下眸子,似乎在纠结。 而就在贺知纠结的时候,吴常德来了。 吴常德急匆匆的,进屋就直接奔着贺知:“ 小贺同志!刘婶晕过去了,你懂医术 ,快帮忙去看看!” 大家都一愣,贺知起身跟着吴常德往外走,其他所有人也都紧跟着一起去了。 刘婶儿是李月茹的邻居,家就在李月茹家上面的一个坡上。 知青们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刘婶的丈夫正掐着她的人中着急的呼喊她的名字。 贺知进屋之后立刻让刘婶丈夫先把人在炕上放平,检查之后,按压胸口做心肺复苏进行急救。 大约两分钟之后,刘婶儿渐渐醒了过来。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吴常德问贺知:“ 咋回事,是啥病?” 贺知说:“ 好像是心肺功能异常引起的短暂性休克,具体什么病我也不是很清楚,需要去城里的医院请正规大夫进行检查之后才知道。” “要去医院?” 刚刚清醒过来的刘婶一听这话立刻就哭了。 在石门村人的概念里,只有得了很严重的病时他们才会去医院,所以听贺知那么一说,刘婶直接吓坏了。 刘婶的丈夫也吓的立刻红了眼:“ 小贺同志,你刘婶她不就是个着凉感冒吗,咋个还要上医院哩?” “着凉感冒?” 贺知微微怔了下:“ 刘婶之前也得了感冒吗?” “得了。” 刘婶的丈夫立刻说:“ 最近变天嘛,我们全家人都着凉了,我和孩子没啥大问题,就是咳嗽流鼻涕,就你刘婶严重点。” 听了这话,贺知立刻看向屋子里门口站着的孩子,眉心忽的一下就拧了起来。 陆战生也忽然想到,刘婶家的孩子是学校第一个因为发现感冒生病而被送回家休息的。 “ 这次的流行感冒很不寻常。” 陆战生对刘婶的丈夫说:“刘婶的病情看起来也很严重,必须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听这话,刘婶的丈夫顿时更显的为难了,去医院要花很多钱,可他们家是没有的,要用钱就必须把家里的一部分粮食给卖掉,而卖掉粮食,他们全家很快就会面临缺粮挨饿的困境。 “ 你还犹豫什么呢!” 陆战生见这男人一直不吭声,有点着急:“ 人命关天!还不赶紧的去套车? ” 刘婶的丈夫又踌躇片刻,说:“ 我给她吃着药呢,等等看,等再过两天还是不好,再去医院。” “ 操!” 陆战生脾气急,一听那话立刻就怒了,他当时就想指着刘婶丈夫的鼻子大骂一顿。 可没等他骂,忽然看到李月茹从大门外跑了进来。 “ 小贺同志!!” 李月茹怀里抱着小春生,跑的很急,带着浓重的哭腔,进屋看到贺知后,哇一下就哭出了声: “怎么办,春生也病了!” -------------------- 作者有话要说: em~ 成长的阵痛要来了,小陆同志,挺住啊! 受的住苦难,担的起责任,解决掉难题,收获新一轮的成长,宝贝加油!! 第105章 医院里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急诊室里, 大夫正在给小春生做检查。 李月茹急得直哭,陆战生,贺知, 郑延三个陪着来的站在旁边,都凝着眸子,着急的等待检查结果。 大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很可靠,他给小春生做过检查之后,放听诊器,摘下口罩, 对几个人说:“ 心肺有炎症, 看样子不像是普通流行感冒, 需要采血化验。” 李月茹不太明白化验是做什么, 但看大夫一脸沉重, 她顿时吓得腿都软了。 李月茹本就没什么亲人, 丈夫突然离世之后,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着, 唯一的愿望, 就是好好养大她的孩子,孩子就是她的命。 “ 你别太担心了。” 陆战生发现李月茹突然变得很害怕, 立刻宽慰她道:“没事的, 抽血化验是为了尽快找出病因,就是个普通检查,不是什么危险的事。” 李月茹听后并没有踏实,她不放心, 习惯性的看向贺知。 贺知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抽血检查不是危险的事, 但检查出来的结果不一定。 小春生才几个月大,打一针下去,顿时哭的撕心裂肺,当时别说李月茹,就连陆战生心疼的都有点受不了,他直接没忍住,朝大夫喊了句:“你轻点啊!” 大夫看了看他,显得有些无奈,不过也没理会他。 郑延也心疼的原地跺了跺脚,贺知更是直接眼眶都红了。 陆战生怕李月茹撑不住,想把小春生接过来,可李月茹怎么也舍不得撒手,坚持自己抱着孩子,他没办法,只能扶李月茹去诊室里的凳子上坐下来,然后立刻跟郑延一起把血样送去检验科。 等待的时间尤其漫长,把血样儿送进去检验窗口之后,陆战生和郑延都很着急,俩人不停在外面踱来踱去,恨不得把医院的地面都给踩出个坑。 好不容易等窗口再次打开,他俩立刻拿着检查单奔回了诊室。 大夫看完了化验单,神色变的更加凝重了,他问陆战生:“ 你们村最近有这个症状的人是不是特别多?” “是!” 陆战生立刻说:“已经有十好几个人了。” “大夫。” 郑延也立刻问:“ 这是什么病,是流行性感冒吗?” 大夫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 这是由病毒引起的流行性疾病不错,但不是普通的感冒……” 见大夫拿着检查结果说了一堆专业术语,陆战生听不懂,就直接问:“ 您就说这是什么病,怎么引起的?” 大夫被打断,无奈的停了停,然后继续:“ 这种病毒多常见于患病的禽类动物身上,一般是不会传染给人类,可若是出现传染的情况,就说明病毒产生了变异,引发人类之间高传染性禽类病毒流感,所以我怀疑,你们村可能是有禽瘟了。” 禽瘟? 那不是就是瘟疫? 所有人顿时就又紧张了起来。 陆战生忽然想起,这两天他去孙奶奶家的时候,总听孙奶奶念叨,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里的鸡突然不下蛋了,而且一个个的看着特别蔫巴不精神,其他人家的鸡鸭鹅也都有这种情况,有的人家甚至因为鸡鸭不再下蛋,就直接给宰了吃了,孙奶奶当时也说过要炖只鸡给他们吃,被他给拦下了。 当时村里还没出现那么多生病的人,陆战生也就没太注意,现在想想,幸亏他当时拦住了孙奶奶。 “ 那这病严不严重?” 陆战生问:“ 好治吗?” “能治。” 大夫说:“ 但好不好治,能不能彻底治愈,都不好说,这还需要看病人患病时间的长短,以及个人免疫力的强弱。” “ 那我娃呢?” 李月茹立刻也着急的问:“ 我娃是今天刚开始发烧的,刚发现的,我娃这情况好治吗?” 大夫又看了看化验单,说:“从血样化验的结果来看,孩子体内的病毒指数不算高,治愈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一听这话,李月茹顿时松了口气,她赶紧抹了抹眼泪,抱着孩子去大夫身边:“ 医生,那我娃就拜托你了。” 大夫看了看李月茹,又看看她怀里的小春生,说:“ 孩子这个情况需要住院,你还是先去交费吧。” “…” 治病住院,花钱交费,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大夫说出这话的时候,陆战生突然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这感觉就好像… 这大夫认为他们不知道该交费,或者并不打算交费? 心里不舒服,有想法,陆战生就想说出来,但话到嘴边,被贺知摁住了。 贺知拉着他出了诊室,就立刻直奔交费窗口。 这会儿再看,幸好周明亮及时寄来了十五块钱,也不用纠结要不要再给寄回去了。 交完费之后,陆战生亲眼看着小春生被安排到病房,被大夫照顾着,挂上了点滴,喂了药,这才总算是放了心。 而这边放了心,对村里人的担忧便又开始了。 村子里那些看似有同样感冒症状的大人孩子还有不少。 如果按照大夫说的,真的是禽类患了病又传染到人身上的话,那他们家里的那些鸡鸭鹅就相当于是传染源。 石门村家家户户都有鸡鸭鹅,这个病也不知道已经开始了多久,眼下村子里人现在都很危险。 “ 贺知,你留下来陪着月茹姐和春生。” 陆战生把交完住院费剩下的六块钱都交到贺知手上:“ 我跟郑延先回村。” 而至于他俩回去后会做什么,也不必多说。 贺知看起来有点担忧,试着对陆战生提议说:“ 不然要,还是你留下,我跟郑延回去。” “ 不行!” 陆战生几乎是立刻否贺知的提议。 现在村子里到处都是传染源,状况是很危险的,贺知身体素质本来就不是很好,万一被传染的话,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陆战生不想让贺知冒这个险。 而且,阻断禽瘟的继续发酵,斩断疾病传播的根源是关键,必须从村里的那些家禽开始着手。 而家禽对于石门村人的意义非同一般,每年到了冬末春初,粮食紧缺青黄不接的那段日子,他们都是靠着家里的鸡鸭鹅下的蛋养家养孩子的,若是要他们把家里的鸡鸭鹅都交出来集中销毁,那无异于要他们命。 这件事与上次的圈狗行动的性质完全不一样,艰难程度显而易见。 陆战生不认为贺知光靠讲道理就能让村里那些人心甘情愿的接受。 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陆战生意思很明确:不同意,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 贺知就那么看着他片刻,又说:“ 那你解决问题要注意方式,尽量不要有过激行为。” “…” 陆战生没吱声,他知道,要大家交出鸡鸭,村里人百分之百是不会同意的,到时候没了办法,他可能就必须得去强制收缴,产生矛盾是在所难免的。 贺知大概是也想到了这点,知道叮嘱陆战生无用,拧眉片刻后,又对郑延说:“ 郑延,你记得一定要先好好跟村里人讲道理,把这件事的严重性跟他们讲清楚,不是必要,别跟他们起正面冲突。” “嗯,知道了。” 郑延的想法跟陆战生其实是差不多的,但他不想跟贺知去纠结这件事,就顺口先应下了。“贺知哥,村里的事你就别管了,安安心心的留下把小春生和月茹姐照看好就是了,放心,我俩知道分寸。” 听了这话,贺知原地踌躇了片刻,然后带着他俩去医院的药房,买了些药。 陆战生认得那些药,大夫给小春生用的药差不多就是这些,当时他也特意仔细看过,他原本是打算回去处理完村里那些禽类之后,就想办法弄些钱把这些药买回去的,毕竟按照村里那些人的习惯,若不是病的实在太严重,他们是不会来医院的。 贺知把药塞到陆战生手里:“回去之后先给孩子们吃药。” 陆战生点点头:“嗯。” 贺知皱着眉头想了想,又去买了些口罩,酒精以及消毒水之类的。 买完那些,贺知送他们到医院的大门口,又叮嘱了一些话。 “这次疫病的传染性很强,你们自己也要注意安全,一定记得带好口罩,随身携带酒精,处理掉那些家禽之后,别忘了喷洒消毒水进行消杀。” “嗯,知道了。” 郑延接下那袋子东西,转头看看陆战生,发现陆战生正看着贺知,好像有话说,他想了想,就转身,先去套驴车去了。 陆战生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话想说,就是觉得让贺知自己留在医院,他有点不放心,而且看贺知那个忧心忡忡的模样,他也有点舍不得走。 刚好四下无人,陆战生就直接过去抱了抱贺知,安慰道:“ 没事的,别太担心,这件事我会很快解决掉的。” 贺知也抱了抱他,点点头,犹豫了下,才说:“ 答应我,尽量不要跟村里人打架,行吗?” 唉。 陆战生直接叹了口气:“ 贺知,你知道动他们的鸡鸭意味着什么的。” “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想让你跟他们打架。” 贺知说:“ 我不想你有危险。” “ 嗯?” 陆战生没太听明白这话,松了松手,看着贺知,问:“ 危险?” 贺知说:“ 我怕他们急了会伤到你。” 陆战生皱了皱眉。 贺知又说:“我不希望你打架,不是因为打架本身,而是因为打架带来的危险,我不希望你有危险。” “…” 陆战生倒是从没想到过,原来贺知一直以来都对他跟人打架这件事很生气,是因为这个。 陆战生顿时感觉有点哭笑不得。“贺知,你是不是对我的实力有什么误解啊,放心好了,他们才打不过我呢,我是谁啊,怎么可能会……” “ 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贺知显得又有些急的打断了他,紧接着眼眶开始有点红:“ 可是你还是受伤了。” 陆战生:… 自己肚子上的疤痕已经暴露了,陆战生无话可说,他只好撅撅嘴:“ 好吧,那我答应你,尽量不跟他们动手,不让自己受伤。” “也要答应保护好自己。” 贺知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脸,郑重的说:“ 不许生病。” “嗯。” 陆战生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不会生病。” ————— 医院里折腾了大半夜,陆战生和郑延回到石门村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天刚刚亮。 宋见和赵俊他们正在村口等着。 看到他们的车,宋见大老远就迎了过去,发现车上就他两个人,立刻着急的问:“ 小春生呢?” “ 春生住院了。” 郑延说:“ 别担心,孩子没什么大事,只是因为他太小了,住院治疗效果会好一些。”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都松了口气。 宋见又问:“ 是什么病啊,查出来了吗?” “ 大夫说是病毒感染。” 郑延说:“ 查血的检查结果看,大概率是被患病的家禽传染的,大夫怀疑咱们村子里可能是爆发了禽瘟。” “瘟疫?” 听了这话,所有人松了的那口气当时就又提了起来。 “我说呢!” 赵俊惊的睁大了眼睛,恍然大悟了似的。“我就说最近生病的怎么那么多啊,就你们去医院的这段时间里,村里至少又有十几个人发病了。” 听了这话,陆战生和郑延顿时都觉得更有紧迫感了。 陆战生问:“ 有重症的吗?” “目前似乎还没有。” 宋见说:“ 除了昨天刘婶状况严重些,其他人好像基本都是发热流鼻涕等比较轻的症状。” “ 那就好。” 陆战生说话就跳下了车。 佟小雪红着眼睛问:“这个传染病厉害吗?它会致命吗?” “不知道。” 陆战生实话实说:“但可以肯定的是,病情发展到严重阶段就一定会致命。” “啊?”赵俊立刻问:“那怎么办啊?” 陆战生说:“先想办法控制住疫病的传播吧。” “ 怎么控制啊?” 李大宝也急红了眼:“ 我们能做什么啊?” “ 能做什么就做什么。” 陆战生去车上把带回来的口罩拿出来,拆开一包,给大家每人分了一片,叮嘱道:“ 从现开始,大家都戴好口罩,不准随便摘下来。” 所有人立刻老老实实戴上了口罩。 陆战生又拿了些酒精和消毒水,交给佟小雪:“ 你们三个女生现在立刻回去,给屋子消好毒,然后把门窗关好,不喊你们,你们就都别再出来了。” “ 那你们呢?” 佟小雪担心的问:“ 你们要去做什么?” “我们打算先去消灭传染源。” 陆战生转头对几个男生,继续:“你们听着,现在疫病正处于刚开始在人群中传播的阶段,应该是传染性最强的时候,有一定危险性,所以你们自己想清楚,我现在要去收缴村子里的家禽,愿意参与的就跟我来,不愿意也别勉强,回屋待着别出来就成,这不是争意气和面子的事。” 说完,陆战生拿了剩下的所有口罩和药品直接朝村里走去。 郑延补充了句:“ 而且这个危险也不只是有染病的危险,我们都知道村里人对他们的鸡鸭有多重视,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接受现实的,但我们不可能只是眼睁睁的等,所以和村民们之间很可能爆发冲突。” 说完,郑延便紧随陆战生之后,也朝着村里走去。 宋见没说什么,直接跟上去了。 赵俊和李大宝犹豫了一下,觉得出了这样的大事,大家都挺身而出,那他们也不能做缩头乌龟,就相互看了眼,给对方打了打气之后,也抬腿跟了上去。 彼时正是天亮清晨,朝阳初升之时。 几个小伙子就那么在霞辉万丈之下,头也不回的往村里走去。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女生们就那么在身后看着他们坚定的背影,鼻子里纷纷泛起了酸意,佟小雪甚至滴答滴答的掉了眼泪。 像上次一样,男生们走向村子,也是去打一场注定很难被村民们理解和接受的硬仗。 但也不一样,因为这次。 他们是迎着朝阳,向着光去的。 到村里之后,小伙子们先去了吴常德家。 听陆战生他们说是瘟疫,吴常德也顿时也吓了一跳,郑延给分的口罩,他也立刻让家里人都带上了。 可陆战生再一说必须要把村里的家禽都捕杀掉,吴常德就觉得不行了。 “ 那不就是鸡瘟嘛。” 吴常德说:“ 以前咱们村也有过这种情况,给鸡鸭喂点药,鸡鸭好了,人也就没事了。” “支书。” 郑延尝试着解释说:“ 这次的病毒跟以前可能不太一样,普通流行性鸡瘟是不怎么容易传染的到人身上的,一旦出现传人的现象,就说明病毒有异变,就不是普通鸡瘟,而且这种病毒有损于人的心肺功能,病情演化严重时会引发人呼吸困难,心跳骤停,这是很致命的。” “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 吴常德说:“ 咱村那么多被传染的人,都没啥事,现在不都还是好好的嘛。” “好好的?” 陆战生本来知道自己没耐心,就没打算插嘴,他想把讲道理的活交给郑延,但听吴常德说那话,他就怎么也忍不住,立刻瞪起眼睛问吴常德: “ 昨天刘婶那情况那叫好好的,好好你为什么还要着急忙慌的去找贺知!” “ … ” 吴常德被噎的没能反驳。 说起来,吴常德其实也很为难,他现在对这帮知青们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他们不会无事生非的硬要搞这事。 但鸡鸭是石门村里人每年熬过饥荒的指望,是救命的稻草,动他们的鸡鸭,他们就会跟人拼命,到时候就是他这个平时说一不二的支书也是不顶用的,如果他允许这帮知青硬去捕杀,那必然得引发一场乱子。 吴青青忧心的问:“ 有没有不杀鸡鸭的办法?” 郑延叹了口气:“ 没有,家禽是传染的根源,我们要尽快的斩断源头,然后把患病的村民们隔离出去治病,这样才能快速的控制住疫情,阻止它继续发展。” 吴青青想了想,又问:“ 那只捕得了病的鸡鸭,没得病的留着,这样可以吗?” “ 不行!” 陆战生直接说:“看眼下的情况,疫病虽然刚开始传人,但应该是在家禽之间传播了很久,想必现在村里的鸡鸭或多或少的都带上了些病毒,不全部处理掉,就没有办法彻底消除隐患。” 吴青青听这话,顿时就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郑延轻轻拍了拍吴青青的肩,安慰了下她,转头继续对吴常德说:“支书,时间拖的越久,对疫情的控制越不利,这件事我们是一定要做的,不需要您同意,只需要您传达给村里的乡亲们,让他们知道我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吴常德皱眉头没说话。 宋见也说:“ 控制疫病是你们村领导班子和防疫办的事,现在县里根本没有防疫办,您也不重视,导致我们不得不参与进来,可是支书,您应该知道,我们原本也是可以坐视不管的,说句难听的,村里并没有我们自己的家人。” 听了这话,吴常德又挣扎了片刻,他觉得宋见说的这话有些道理,村里人是没有这帮知青们的家人的,村里人的死活跟与这帮人知青是没太大关系,可他们现在非要搞这事,说到底,也是为村里人好。 纠结许久,最后,吴常德一拍大腿:“行,听你们的。” 吴常德打算敲钟召集大家到村口开会,但被陆战生制止了,现在这个时候不宜让人们大量聚集,否则很容易发生交叉感染的情况,吴常德只好改为挨家挨户的去通知。 从吴常德家里离开之后,陆战生他们先去了孙奶奶家。 陆战生担心老人家的身体状况,先帮孙奶奶测了体温。 好在最近老人家总爱把鸡蛋攒着,自己没有吃,而且老人家也爱干净,每次去鸡窝里掏完鸡蛋之后都会洗手,所以没有染上病毒,身体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小伙子们都松了口气,陆战生简明扼要的说明了原因,孙奶奶虽然很舍不得,但也还是同意了,并把家里攒着的一小筐鸡蛋也给交了出来。 郑延们带着手套把病鸡带走之后,陆战生留下来帮孙奶奶收拾鸡窝,给孙奶奶家里的角角落落都洒了消毒水。 完成之后,陆战生感觉孙奶奶看起来有些伤神,就扶着她回屋里坐下,自己蹲下她的膝盖前,对她说:“ 奶奶,不用心疼,等这次的瘟疫治好了,我再给您弄一箩筐的小鸡小鸭仔回来,咱们再养就是了。” “好娃。” 孙奶奶闻言笑着摸摸他的头:“有你这句话,奶奶就不心疼了。” “ 嗯。” 陆战生也笑着说:“ 没想到您居然是咱们村第一个支持我们的。” “你们是为大家好,这事奶奶知道哩。” 孙奶奶说着话,笑容渐渐从脸上淡去,叹了口气,紧跟着看起来就开始有些难过了。“我能理解,也支持,因为,我娃那时候就是得了传染病走的。” 陆战生心里顿时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他问孙奶奶:“ 也是瘟疫吗?” “ 是哩。” 孙奶奶说:“ 那次是老鼠闹的,我和他爹一开始也没太在意,后来发现的时候已经很严重了,救不过来了…” “ 奶奶…” 陆战生见孙奶奶红了眼,就轻声打断了她:“ 都过去了,咱就不想那些了。” 孙奶奶闻言看看他:“娃害怕吗?” “不是害怕。” 陆战生说:“人祸天灾是没办法预料的,碰上了就得认,我只是不想让您再想起那些伤心的事了。” “没事。”孙奶奶揉了揉眼睛,说:“奶奶活了大半辈子,想的开哩。” “嗯。” 陆战生握了握孙奶奶的手,对她笑了笑:“奶奶,以后有我呢,我来孝敬您,准保让您过上好日子。” “好娃。” 孙奶奶闻言,就那么看着他片刻,脸上的笑又重新挂了起来。“ 你能来咱们村,真好哩。” 陆战生又笑了笑,然后从口袋了拿出一个新的口罩,放到孙奶奶手里,叮嘱道:“ 您这两天没事就先别出门了,实在有事就带上口罩再出去,我一早一晚也会过来看您的。” 孙奶奶听后点点头,也叮嘱:“ 现在这病传的严重,你们几个娃要小心。” “ 知道。” 陆战生给孙奶奶展示了下自己的口罩和手套。“我们防护措施做的很好,不会有事的。” “ 那也要小心。” 孙奶奶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能生病。” “ 嗯。” 陆战生笑着点头应道:“ 放心吧,不生病。” —————— 陆战生以前在一本防疫小册子上看到过,发生鸡瘟时对于病鸡的处理,通常有两种方法,一个是消毒后挖地深埋,另一个则是直接焚烧销毁。 一开始,大家都认为深埋更好些,毕竟焚烧也会产生有害气体,有一定污染,他们打算抓一批就立刻埋一批,就埋在村子外面的山坡下。 带着孙奶奶家的鸡经过李月茹家时,陆战生想着把她家的那几只鹅也一块抓了。 可进去院子之后,陆战生却意外的发现李月茹家原本有四只的鹅,现在却只剩了三只,任凭他找遍了屋里屋外整间院子,另外两一活不见鹅,死不见尸。 陆战生琢磨了片刻之后,怀疑是有人趁李月茹家里没人的时候,把鹅给偷走了。 至于偷鹅的人是谁,陆战生觉得也猜都不用猜,而且他觉得现在那只鹅八成已经被吃掉了。 现在这样的情况下,陆战生顾不得立刻追究这件事,但这件事给了他一些启发,他突然意识到,抓来的这些病鸡鸭不能埋,还是得烧掉,因为很可能他们前脚埋了,后脚就会有人把它们挖出来吃掉。 那样的后果有多可怕,可想而知。 陆战生把这事跟郑延说了之后,大家最后一致决定还是烧掉为好。 于是,小伙子们在打谷场上点起了火堆,先把从孙奶奶和李月茹家里抓来的鸡和鹅直接扔进火堆里给烧了。 烧完这批之后,陆战生他们又去了刘婶家。 这时,吴常德已经挨家挨户的通知完了,正在最后跟刘婶的丈夫讲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但讲不通,石门村人就是这样,习惯于不见棺材不落泪。 刘婶的丈夫坚决不同意知青们抓他家的鸡鸭,见几个知青小伙子一到他们家,他立刻就去拿起了铁锨。 “ 咋个还不认人哩!” 吴常德怕打起来,赶紧呵斥了一声:“ 昨天是谁救的你家婆姨!他们是救你们哩!不是害你们!” 刘婶的丈夫举着铁锨拦在自家的鸡窝前,人显得很激动:“ 鸡鸭得了病喂药治好了就是,咋个非要宰了!我们还要靠这些鸡鸭养娃哩!” “ 这病要是能治好我们还来宰它干啥!” 吴常德继续斥道:“ 这是村里的决定,你拦着就是跟组织对着干,够得上给你送县城关起来哩!” “ 那就把我关起来!” 刘婶丈夫激动的说:“ 反正只要我在,你们就别想动我家的鸡鸭!” 眼看道理是讲不通了,陆战生打算不墨迹强行抓走,可正要过去的时候,不经意间往屋子门口瞥了眼,就看到了刘婶的孩子。 陆战生以前听人说过,刘婶原本有两个孩子,老大长到十几岁的夭折了,眼前这个才八九岁,是刘婶一家的心头肉,想必刘婶丈夫那么激动,也是为了这孩子。 陆战生迟疑了下,转头朝孩子走过去。 “ 小家伙。” 陆战生在这孩子面前蹲了下来,俩人正好一样高,他问孩子:“ 你能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抓走你家的鸡和鸭吗?” 孩子点了点头,说:“ 因为它们病了。” “嗯,对,但也不全对。” 陆战生说:“ 如果它们只是病了,我们会给它们治病,但现在它们不只是病了,还把病传染给了人,导致人的生命受到了威胁,我们不得已才要把他们抓走,你能理解吗?” 孩子又点了点头:“ 能,贺知老师给我们上课时候讲过这样的故事。” “ 噢 ?” 陆战生问:“ 什么故事?” 孩子说:“ 从前有一个勇士,他的手不小心被毒舌给咬伤了,为了防止蛇毒传遍全身,导致无法救治而死去,他就忍着疼痛,亲手砍掉了自己被咬伤的那只手臂,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道理是,遇到事情要懂得顾全大局 ,紧要关头也要学会当机立断,小舍大得,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壮士断腕。” 壮士断腕。 关于这个成语的故事,陆战生小时候是听贺知讲过很多个版本的,他听很多遍,可即便是那个他最感兴趣的三国时代最的战争版本,他也一直也没有过很深刻的感触。 可如今,在这样的时刻,从一个小孩子口中听到这样简单的版本,他竟突然就感受到了这个成语所传达的精神力量。 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 为了保全更重要的东西,必要时,就忍痛割舍另一些东西。 部分壮烈牺牲,远好过全军覆没。 陆战生突然觉得有些感动,让孩子们明白道理,学会思考,知所取舍,这是贺知提出办学的意义,没有白费。 郑延和宋见他们几个听了这孩子的话,也顿时都感觉很欣慰。 他们都觉得,没关系了,一切都无所谓了,即便是村民们无法理解和接受,对他们埋怨,记恨,甚至是棍棒相向,他们也觉得没关系了。 上一代人的思维已经固化,已经不太容易改变,可下一代就好了,下一代的孩子们就不会再这样了。 “你说的很好,壮士断腕,这就是我们做这件事的理由。” 陆战生拍了拍孩子的脑袋,对他笑笑:“我们与之战斗的病毒很强大,这场抗疫仗很难打,所以也需要一些小战士,现在我邀请你也加入到我们战斗中来,你愿意吗?” 孩子立刻点了点头:“嗯!” “ 好,那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 陆战生说着就把身上带着的药拿出来,放到了他手上。“ 你现在跟大宝老师一起,喊上村里所有生了病的同学去学校,跟大家一起把药吃了之后就待在那里,暂时先不回家,能做到吗?” 孩子又用力的点了点头:“能!” 李大宝带孩子离开之后,陆战生看了看举着铁锨的刘婶丈夫,沉了口气,然后分别给了郑延和宋见一个眼神示意。 两人会意后,直接过去,三下五除二卸下了刘婶丈夫手里的铁锨,然后把人摁住了。 刘婶从屋子里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她没有过来阻拦,但哭的很惨烈,近乎哀嚎。 陆战生无视他们的痛哭与怒斥,和赵俊一起去鸡窝里抓了里面的鸡和鸭,直接回了打谷场。 亲眼看着烧了个差不多之后,他们立刻转战去下一家。 下一家的情况差不多,甚至比刘婶家更严重一些,老人和妇女们齐齐上阵,倒是没有打他们,但拉扯的阻拦,让他们的行动进展的异常困难。 道理讲不通,小伙子们也无法对老人和妇女们动手,最后没办法,他们只能声东击西的彼此配合着,一只一只的抓,零零碎碎的送往打谷场。 佟小雪她们几个女生到底是没能踏实的在知青点躲着,去学校帮着李大宝一起照顾陆续被接过来的孩子们。 佟小雪站在教室一侧,远远的看着打谷场和村口那边,见陆战生和郑延他们不顾村民的追骂与撕扯,义无反顾的一趟趟的抓着那些鸡鸭奔向打谷场,她难过到痛哭不止。 就很无力。 石门村的贫困大家有目共睹,村民们舍不得自己的鸡鸭,难处和心情都可以理解。 可男生们也是在冒着自己也染病的危险,在保护所有的人。 连续四五家的鸡鸭被抓了之后,石门村人团结一心的精神发挥了巨大的反作用。 为了不让自己家的鸡鸭被抢走,村里的男人们联合起来,把陆战生和郑延他们几个小伙子给堵在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这帮村民们之中,有不少咳嗽不止的,也有不少看起来没有什么症状的,陆战生怕他们聚集在一起之后相互传染,立刻把自己带着口罩拿了出来。 吴常德给他们分下去,并让他们都相互离得远点。 大家还算听劝,都把口罩给带上了,可他们并不打算退让,其中有人朝陆战生他们喊: “你们几个知青为咱们村做了好多好事,我们都不想跟你们对着干哩!可家里的鸡鸭鹅是我们用来养活的,是我们的命,不能让你们都给烧了。” 陆战生直接说:“ 不烧的话,都不用等到挨饿,你们的命现在就得完!” 又有人喊:“ 我们家的鸡鸭看着都很精神,没有病哩,咋个也要抓嘛!” 宋见说:“ 你们之中有不少人还看着也很精神呢!现在不也是已经发病了吗!” “那说明这病就没那么严重嘛!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郑延说:“现在只是刚开始,等病情发展到严重的程度就晚了,到时候就是想救也救不过来! ” “那就不救嘛!出了事我们自己担着,又不怨旁人!” “不行!” 陆战生说:“ 你们身上带着病毒,就有可能会传染别人,你们不怕死没关系,但不能让全村的人都因为你们而面临危险。” “全村人不就是我们嘛!” “ 不止!” 陆战生说:“ 全村人不只有你们,还有小吴一家,月茹姐,春生,孙奶奶,有我们所有知青,以及整个学校里跟着我们念书学习的孩子们!” “…” 村民们面面相觑一番,似乎经过一番纠结,但最终还是坚持己见。 “ 小陆同志,我们真的不想为难你们知青哩,可你们非要抓我们的鸡鸭,我们就只能把你们先抓起来了!” “ 可以!” 陆战生四下看了看,看到这户人家的院墙边上立着两三根锄头,他就走过去咔咔几脚把锄头踹断,然后把三根木棍拿过来,分别给郑延和宋见扔了根。 “ 只要你们有本事把我们都给抓起来!” 陆战生拎着木棍往地上狠狠一戳,转头看着那些村民们: “ 那今儿这事就你们说了算!” --------------------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为小伙子们奏战歌! 陆战生:咳咳,说一下,大家特别生气哈,在这件事上,我就没有生气,来硬的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瘟疫刚冒头的时候,只要还没死人,大家就不会太拿着当回事,村民们的反应也属于正常现象。 郑延:其实吧,这帮村民们也还是有一些改变的,至少在对我们的态度上,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没有再跟以前似的二话不说直接朝我们动手了。 宋见:他们只是常年挨饿挨怕了,家里大多也都有孩子,粮食不够吃的时候,他们都是靠鸡鸭下的蛋养孩子的,都不容易。 --- 任何时代,在天灾降临的时候,最不容易的也还是老百姓,最伟大的,也还是危机时刻挺身而出,即便不被理解,也会坚持逆光前行的平凡英雄们。 致敬咱们这个时代里的所有逆行者!也致敬疫情之下每一个努力生活着的你们! 愿疫情早日结束,我们重获自由。 祝祖国繁荣昌盛,百姓和乐长安。 加油加油加油!! -- 然后,今天入V(没脸说,写了好几本,第一次V),就…谢谢你们哈,谢谢你们还在,我会继续努力进步的! 感谢在2022-06-02 14:00:00~2022-06-04 11:5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9878108 39瓶;靥世 8瓶;南瓜灯、laughter 2瓶;锦辛的小绵羊、亲爱的大大,加更呀、张总的小焦栖、西柚味的小朋友、Dhhdf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陆战生几个小伙子拿起了棍子, 村民们也摆上了对他们对抗的架势。 正当局势紧迫,剑拨弩张,大战即将爆发之时, 吴铁柱突然大喊着跑过来,直接横在了两拨人中间: “ 都别闹了!死人了!!” “什么!” 一听那话,在场所有人顿时心里都一惊。 吴常德更是直接瞪起了眼:“ 谁啊?咋回事啊?” “ 是赵寺!” 吴铁柱气喘吁吁的说:“ 不知道咋回事!刚才咱们挨家挨户走的时候他家不是锁着门吗,我觉得不对劲,就返回去看了看,哪知道砸开他家门后就发现他死在屋里了,人都已经凉了!” “ 啥?” 吴常德听这话一时急火攻心, 当场感觉眼前开始有些天旋地转的, 差点儿晕了。 那些围攻陆战生等几个小伙子的村民们也顾不上继续对抗了, 一个个的停了手, 脸上神情也瞬间就显得惊恐了起来。 在这样的时刻, 村里突然死了人, 就算再愚蠢再无知的人, 也不可能不会联想到会是什么样的原因。 “ 爹。” 吴青青扶着吴常德, 也有些着急的问:“ 可是他家也没有养鸡养鸭啊, 怎么会病的那么严重的?” 陆战生和郑延几个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由郑延解释说:“ 刚才我们去月茹姐家的时候, 发现她家里的鹅少了一只。” “…” 作为村里有名的二流子, 赵寺平时就总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他的习惯在村里几乎人尽皆知,所以听郑延这么一说,所有人顿时都明白了怎么回事。 郑延继续说:“小春生已经去住院了, 就说明月茹姐家的鹅已经染了病,这时候吃病鹅, 就相当于是把病毒直接吃进了肚子里 ,这比普通接触感染之后发病速度会更快,也会更严重。” 只见听了这话,村民们愣了愣之后,其中有几个人当时就吓的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这两天,这几个人也把家里长时间不再下蛋的鸡鸭宰了炖着吃过,而他们的症状,也确实比其他人要更严重一些,这会儿也是在强撑。 所有人都开始变得很恐惧。 而就在这恐惧开始发酵的关头,李大宝也突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 不好了! 牛牛的妈妈也突然发病晕过去了!” 这一嗓子喊出来,顿时让所有人的恐惧更升了好几个等级。 陆战生他们闻言,几个小伙子相互看了看,几乎是立刻扔下棍子,拨开人群冲了出去。 牛牛的家在刘婶儿家隔壁,牛牛妈妈是个神智不太正常的女人,平日里不忌讳冷暖,身体素质很差,染病之后病情发展的也很迅速。 陆战生他们几个到的时候,牛牛妈妈已经晕过去好一会儿,就快要没有呼吸了。 几个小伙子都不太会进行急救,村里也没有真正懂医术的大夫。 正当所有人急的团团转的时候,陆战生决定豁出去试一试。 以前贺知在看那些医学书籍的时候,陆战生偶尔也会瞥两眼,稍微知道一点理论知识,昨天又亲眼看到过贺知是怎么救刘婶儿的。 左右现在所有人都无计可施,他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让郑延几个把人抬到炕上放平之后,陆战生拿了块厚毛巾垫着,找到心脏的位置,然后就开始按压。 可是。 十分钟过去了。 牛牛妈妈丝毫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而且脸色越发开始发紫,看起来人就要不行了。 陆战生也越来越着急,并且,越来越心慌。 虽然自认天不怕地不怕,但其实,陆战生从小到大还并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直面过人的死亡。 母亲去世的时候,陆云庭怕他留下心理阴影,并没有让他亲眼看到那个过程,所以这也算是第一次。 牛牛妈妈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看上去八成是已经不行了。 吴常德见陆战生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对劲,见他整个人急得都开始有些发抖了,就过去把陆战生从炕边拉开了。 “小陆娃。” 吴常德痛心的看了看炕上已经彻底没了气的牛牛妈妈,对陆战生说:“ 救不过来了。” 陆战生怔了怔,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看到牛牛扑到妈妈身上用力的摇晃着她大声的哭喊了起来。 那一声声稚嫩的痛哭,太让人揪心了,陆战生忽然就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陆云庭把他带进了一件很冷的屋子,并告诉他妈妈要走了,让他跟妈妈道别。 他不理解为什么要道别,也不知道妈妈要去哪,他以为陆云庭又在骗他,就想把妈妈叫醒之后亲自问问。 可是,无论他怎么叫,怎么喊,怎么哭,怎么拉扯,妈妈都不为之所动,就是不睁开眼睛跟他说话。 那一刻,他并不知道什么叫死亡,但他却隐隐约约的明白那是一种怎样意义上的“道别”。 陆战生不知道此刻的牛牛懂不懂什么叫做“死亡”,但他知道,那孩子一定明白了吴常德的那句话: 救不过来了,他的母亲要离开他了。 怔了那么片刻之后,陆战生突然甩开吴常德,过去拉开牛牛,重新垫上那块毛巾,继续在牛牛妈妈的胸口按压了起来。 失去母亲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是怎样的疼痛,陆战生深刻经历过,很难熬,所以他不希望那样的疼痛在眼前这个孩子身上重演。 但凡有一丝希望,他就不想让眼前这个孩子失去妈妈。 吴常德见陆战生固执的继续,以为他是受了刺激,想再次去把他拽走,可过去之前,被郑延拦住了。 郑延是理解陆战生的心情的,因为刚才他注意到了陆战生看牛牛的那个眼神。 虽然在郑延看来,牛牛的妈妈已经断了气,八成也是救不过来了,可他知道,若是不让陆战生尽力到最后,那么这件事就会成为陆战生心里的疙瘩。 吴青青也很难过,走到床边,掉着眼泪,尝试着对牛牛妈妈说话,让她不要放弃,让她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的孩子。 陆战生则一直在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用稳定的频率,正确的方式,继续按压胸口为牛牛妈妈做心肺复苏。 许是上天感念,眷顾有心之人,在陆战生继续不停的按压的近乎二十分钟之后,他突然感觉牛牛妈妈似乎是动了一下,他立刻停了停,俯身下去听。 “ 心跳恢复了!!”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陆战生立刻激动的回头朝牛牛喊道:“ 你妈妈救过来了!” 牛牛闻言止住哭声,扑过来没片刻之后,果然就看到妈妈睁开了眼睛。 而就那么看着孩子满是泪水的脸上露出了笑,陆战生用力的攥了攥自己仍然发着抖的手心,也险些热泪盈眶。 吴常德以及所有来围观的村民惊的直接原地愣了很久,没有人想到都已经咽了气的人还能死而复生。 甚至郑延和宋见他们也很意外。 郑延见陆战生还在抖,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吧?” 陆战生摇了摇头,平复下来之后,见大家都正用惊奇的目光看着他,想了想,就趁此机会对大家说: “ 之前就告诉过你们了,病毒损害的是人的心脏和肺部,危险性极强,牛牛妈妈能被救过来是因为她命大,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幸运,我不是吓唬你们,得不到及时救治的话,大部分的人的结果都会跟赵寺一样。” “啊?” 听了这话,村民顿时开始变得更加恐慌,尤其是那几个吃过病鸡鸭的,差点直接吓哭了。 “ 这可怎么办啊?” “ 我们会死吗?” “ 我们可该咋办啊 ?” “ 现在知道问咋办哩!” 吴常德从惊愕中回了神,立刻斥道:“ 不听指挥!早干啥了!” 村民们被斥的纷纷低下头,鸦雀无声。 “ 没别的办法!” 陆战生说:“现在必须先消灭传染的根源,你们家里的鸡鸭鹅一只都不能留,必须交出来集中销毁。”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些踌躇。 吴铁柱喊了一声:“ 交出去吧,以后挨饿也比现在就病死强!” 听了这声喊,村民们又踌躇了片刻,有人带了个头,大家就耷拉着脑袋,陆陆续续回家抓鸡鸭去了。 村民们总算是认了头,陆战生他们也就不用那么强行武力解决了,只回打谷场上监督焚烧。 只是,尽管村民们认了,可是把鸡鸭送来的时候,他们还是很心疼,舍不得自己往火堆里扔,所以他们就只是把鸡鸭送来,剩下的事由陆战生他们几个来做。 村民们的鸡鸭大部分都是用麻袋装的,陆战生他们也不拆开,拿来之后连麻袋一起直接扔进火堆,眼不见为净。 只是,到底都是些活物,有些不是病的那么严重还算精神点的,扔进火里之后直接飞了出来,四处逃窜。 小伙子们分头去追。 有一只鹅跑的很快,陆战生拎着棍子,追进村子快到李月茹家那边的时候才追上。 他一棍子敲断了只鹅的腿,可弯腰去抓的时候,鹅突然扑腾着发起了疯。 鹅掌的趾尖很锋利,直接划破了陆战生的手套,陆战生感觉不妙,立刻把手往抽,可还是晚了一步,那只鹅疯了似的扑上来,用嘴拧住了他的手背。 一阵尖锐疼痛突然袭来,陆战生低头定睛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手背上,渗出了血。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我答应你,不会生病》 贺知:!!!!!!!!!! ___ 感谢在2022-06-04 11:59:06~2022-06-05 15:2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微笑00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甜、罐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章鱼姑娘 93瓶;靥世 3瓶;锦辛的小绵羊、张总的小焦栖、评论不太高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处理完村里的家禽之后, 陆战生让所有村民们回家,然后去各家各户统计生病人数。 瘟疫爆发初始,发现还算及时, 村里几百口人,目前三四十人有发病症状。 做了个大概了解之后,陆战生和郑延他们决定把三间大教室腾出来作为隔离点。 所有染了病的人全部到学校集合,一间给孩子们,一间给轻症的,一间给重症的,其余村民全部呆在家里暂时不允许随便出门。 隔离工作完成之后, 紧跟着就该想办法为村里的人治病。 治病, 就要花钱。 村里的户头上是没有什么钱的, 村民们的兜里更是穷的叮当响, 他们想要有钱治病, 就只能大家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去卖掉。 而村民们家里值钱的东西基本就一样, 粮食。 当陆战生提出要卖粮食这件事的时候, 村民们谁都没再站出来反对, 但肉眼可见的, 所有人全都耷拉了脑袋。 没了鸡鸭之后,再把粮食也卖掉, 未来就没了指望。 可是也没别的办法, 除了卖粮,他们谁都没有任何途径快速弄来钱。 把从村民们家里收来的粮食装了车之后,在去城里卖粮这件事上,陆战生安排郑延和吴铁柱他们去, 自己并没打算参与。 这让郑延感觉有些不太理解,因为他觉得陆战生应该会不放心贺知和李月茹那边, 肯定会想去城里看看。 临走的时候,郑延把陆战生拽到一边,问他:“你怎么回事,不去看看小春生吗?” 陆战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不去了。 他被大鹅咬伤了,虽然说被咬了也不是一定就能染上病毒,可但凡有这样的可能,就有一定的传播风险,他不能把石门村的瘟疫带到城里去。 这件事陆战生是没有声张的,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告诉郑延,因为他知道若是把这事儿告诉了郑延,郑延就一定会强行把他送到城里的医院去,他现在还不能去隔离,村里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去做。 纠结片刻,陆战生说:“ 我得留在村里看着这帮人,以防再有人晕倒,没人急救的话很危险。” “…” 郑延莫名感觉不太对劲,但陆战生说的理由他也挑不出毛病。 陆战生想了想,叮嘱郑延:“咱们的粮食卖掉之后,记得给贺知多留点钱,让他和月茹姐等这边疫情控制住之后再带春生回来。” “ 行。” 郑延打算这就走,分开之前习惯性的伸手要去拍拍陆战生的肩,可手刚伸过去,陆战生躲开了。 郑延一愣。 陆战生眼眸转了下,立刻故意朝郑延吼道:“ 你小子注意点啊!摘了手套别他妈乱摸!到外面也记得带好口罩!别把病毒传给别人!” 吼完没等郑延反应过来,他又照着郑延全身喷了一遍酒精,喷完立刻转身离开。 郑延被莫名其妙吼的原地愣了好一会,反应过来后,陆战生已经绕过教室的后墙,回隔离点去了。 陆战生回到了学校之后,吴常德正蹲在教室前面的一棵大树下抽烟。 话说自从再一次被陆战生提醒吸烟有害健康之后,吴常德就很少再点燃他的烟袋锅子了,此刻面对疫情困境,心底里的愁闷无处排解,他必须得抽几口烟才能平静一下。 陆战生以前烦闷的时候也爱抽烟,他大概也能理解吴常德的心情。 过来之后,陆战生在距离吴常德至少三米远的地方的地上坐下,然后冲吴常德翻了个白眼儿:“您要不直接去屋里待着得了呗?” 吴常德闻言斜他一眼:“ 啥意思?” “抽烟还是速速慢了点。”陆战生说:“ 病毒要命要的更快啊。” “….” 吴常德琢磨了下他这话,气的立刻扒了自己的鞋子朝陆战生扔了过去:“小兔崽子!嘴里没一句好话!” 陆战生偏了偏身子躲开,笑着扶了扶脸上带着的口罩。“行了,愁也没用,车到山前必有路,您也活了大半辈子了,这点道理不明白啊?” “ 你知道啥!” 吴常德又斜他一眼:“ 粮食没了就挨饿,饿急了也是要死人的哩!” “这不是马上秋收了吗?” 陆战生说:“ 收了就立刻又有粮食了啊?” “不够吃!” 吴常德说:“ 每年正经粮食都不够吃,这再闹这么一场病,指定更不够了。” “那也不一定。” 陆战生探头望了望坡底下他们的大片玉米地,回头说:“ 今年咱们的小麦收成就比往年好,玉米的收成肯定也差不了,还有些红薯高粱什么的,我看长势都不错,不至于像您想的那样没指望。” 吴常德闻言也望坡下看了看,见地里的庄稼都在旺盛生长着,这才稍稍感觉心里踏实了点,他叹了口气:“ 盼着有个好收成,咱们以后全指着这个哩。” “肯定收成好,您不都说过吗,今年是个好年,老天爷赏饭吃。” 陆战生说:“ 咱们只要熬过这一阵子就行了。” 听了这话,吴常德再斜他两眼,就笑了。“咦,少见啊,你这娃嘴里咋还能说出好话哩。” “…” 陆战生觉得有点无语,不过他懒得跟吴常德较劲,继续望着坡下的农田思考了会儿,问吴常德:“ 支书,咱们除了种地,还有别的什么可以解决温饱问题的出路吗?” “ 没有哩。” 吴常德说:“ 咱们当农民的就是干活种地,吃的粮食都是从地里才能长出来的。” “ 噢。” 陆战生想了想:“ 那为什么不多开垦一些农田,多种一些粮食呢?” “ 开不成。” 吴常德说:“ 能种出粮食的地老祖宗都开出来了,剩下的都是盐碱地,不产粮食哩。” “ 那山坡上呢?” 陆战生又问:“ 山坡上不是能长草也长树?” “不一样。” 吴常德说:“ 咱们这边的天不好,土质也不好,能在这边长的都是不怕干旱也不怕盐碱的,庄稼不行,庄稼娇气的很哩,种下去不长的。” “噢。” 陆战生又想了想:“ 那没有办法改善土地的质量吗?比如把盐碱地变成肥沃的土地?” “ 咋变?” 吴常德觉得陆战生这娃问题很多,并且问着问着就开始往不靠谱的问题上问了,毕竟他从来没听说过土地还能改,他就也反过来问陆战生:“ 你懂这样的办法吗?” “…” 这问题把陆战生问住了,他以前对农业知识知之甚少,暂时回答不上来。 吴常德见陆战生不说话了,哼了哼:“ 老祖宗都没办法哩,你个小娃能干啥?” “…” 陆战生不想再跟吴常德聊下去了,因为再继续,很可能就得开战了。 这时,恰好宋见他们送了饭过来。 话说,经过商议之后,大家决定把这批生了病的人与村子里人的接触彻底切断,所以最终的方案是,村里的各家各户自己管自己,但这帮人的一日三餐由知青们做好后送过来。 而这样的话,知青们与这帮病人的接触就会变多。 病毒的传播是无形的,即便大家都带着口罩和手套,也不见得就会万无一失,陆战生觉得自己就是个例子。 所以宋见他们把饭送过来的时候,陆战生大老远的就吆喝了一声,让宋见他们原地放下,然后把人都撵的远远的。 把饭提过来给屋里的那些人送进去之后,陆战生出门看着教室前面这边空地,忽然觉得很没有安全感,有点后悔当初没有给学校垒上院墙。 于是,思来想去之后,为了防止有人随意出入,陆战生拿棍子去绕着这片空地,画下了一个大圈。 完事之后,陆战生扔下棍子,拍拍手,对吴常德说:“ 支书,麻烦您现在立刻到这个圈子外面去。” 吴常德没闹明白他在干什么,但看他一脸严肃,也还是赶紧站起来,走到他画的圈子外面之后才问他:“ 咋个?” “ 从现在开始。” 陆战生严肃的对吴常德和宋见他们说:“ 这个圈子就是禁地了,你们有什么事就站在外面说,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越过这条线半步。” “…” 宋见明白了陆战生的意思,但有点无语。“ 都什么时候了,你丫还在那过指点江山的瘾呢?” “哎,宋兄,你这句话说的可不合适啊。” 陆战生笑了笑:“ 哥们儿这可不是在过瘾,这就是在指点江山,你们一个个都得听我的。” “哟,怎么的?” 宋见听那话直接乐了:“ 你小子现在脸又大了两圈啊,我们凭什么都得听你的啊?” “ 因为你们都打不过我呗。” 陆战生扬了扬下巴,冲宋见道:“ 怎么的?不服来战啊?” 宋见:… 吴常德也很无语,觉得陆战生这娃正经不了三分钟,又瞎胡闹,打算不理他重新回大树下蹲着,可刚踏进那个圈子,陆战生直接一脚把他刚刚扔的那只鞋踢了过来,差点儿直接就砸到他的脸。 “瓜娃子!” 吴常德立刻瞪着眼骂过去:“ 你干啥!” “ 我说过了。” 陆战生也回瞪吴常德:“ 不准越过这条线,否则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老弱病残啊,该打照样打!” “你!” 吴常德顿时让他气的火冒三丈,但打不过,也治不了,气了半天,觉得无计可施,只好眼不见心不烦,转身黑着脸走了。 宋见看陆战生这个劲儿更觉得无奈:“陆战生,你小子什么毛病啊,明明是牺牲自己照亮别人的伟大精神,怎么到了你丫这里,你就非得往土匪流氓的方向引导呢?”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听到宋见说出“牺牲” 两个字的时候,陆战生突然感觉自己手背上的伤口疼了下,弄的他右眼皮眼皮猛的跳了两下。 “操!你丫会不会说话!” 陆战生立刻瞪起眼冲宋见吼道:“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宋见:…预感我又要挨骂... 第108章 郑延赵俊还有吴铁柱几个人把粮食拉到县城里的收粮食点卖掉之后, 立刻去了医院。 绕过长街,大老远就看到贺知和刘大伟在医院门口说话。 话说贺知在县城的这一天也没闲着,除了照看李月茹和小春生之外, 还去了趟县知青办,请刘大伟帮忙向县里申请抗疫支援。 县里的领导们听说石门村闹瘟疫了之后对这件事也很重视,立刻给县医院下达了任务,要求医院下派两名大夫入村帮着治病救人。 只是,边绥县贫困程度显而易见,县里能下拨的防疫资金有限,购买药品物资的钱, 大头还得是石门村的村民们自己出。 刘大伟来医院就是对贺知说明这件事情的。 而对于郑延他们来说, 刚刚用粮食换来了钱, 他们现在正好缺的就是正经大夫。 两拨人一汇合, 两方难题都迎刃而解。 刘大伟和吴铁柱他们陪两位大夫去药房整理要带走的药品物资时, 郑延和赵俊去病房看小春生。 小春生在医院里接受正规治疗恢复的很快, 退烧下去之后, 才一天的时间小家伙就已经缓过来了。 郑延看到小家伙精精神神的, 逗一逗就笑, 就放了心,他从卖粮的钱里拿出了预留的部分给贺知, 叮嘱道:“贺知哥, 陆战生特意交代了,说让你们先在医院里待着,等村里瘟疫彻底控制住了再回去。” 贺知接过钱,问:“ 他为什么没来?” 额。 郑延迟疑了下。 关于陆战生为什么没来, 郑延其实也挺纳闷的,不过他觉得如果照实说, 贺知应该会多想,所以为了不让贺知担心,他就笑着调侃了句:“ 怎么啊,这才一天不见就想他了?” 贺知立刻皱了皱眉。 彼时李月茹也在,郑延也是看到贺知皱眉才想起来应该避讳,他就赶紧又说:“ 那个什么,陆战生那小子这会儿当英雄正当的起劲儿呢,他觉得村里人离了他都活不下去,就留在村里找看大家了。” “ 村里人怎么样了?” 贺知又问:“ 有病情发展的特别严重的吗?” 额。 郑延又迟疑了下。 关于村里的真实情况,郑延觉得还是不要告诉贺知,反正贺知得留在医院,知道太清楚除了平白跟着担心,也没什么别的用。 然而,都没等郑延完,赵俊那家伙嘴太快,直接夸张的瞪起眼说:“哎呀你们不知道!村里死人了!” 郑延:… 此话一出,原本轻松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贺知的眉头也拧的更紧了。 偏偏赵俊没眼色,一激动,反而说的更具体:“ 是那个叫赵寺的,他趁昨天月茹姐家没人的时候,又去偷了只鹅,吃掉之后立刻发病,人直接就死了!” “…” 再听这话,李月茹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毕竟,是她家的鹅。 郑延无语,狠狠瞪了赵俊一眼,然后转头对李月茹说:“ 月茹姐,这事儿你别放心上,那人也算自作自受,谁让他自己手脚不干净,而且他也是倒霉,发病的时候根本没人知道,没得到及时救治,不然也不会死。” “ 其他人呢?” 贺知又问郑延:“ 还有严重的吗?” “ 会有严重,但问题不大。” 郑延说:“ 我们总结了一下,染上这个病毒的人平时基本没什么大碍,症状就像普通感冒,只是会不定时突发心肺功能紊乱的状况,导致呼吸困难甚至休克,但只要在这个时刻得到及时急救,人一般就不会死。” “ 对对对。” 赵俊总算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话说的是有些鲁莽了,这会儿赶紧找机会找补:“ 今儿牛牛的妈妈晕过去后被及时发现,人就救回来了,是陆战生救的。” “ 陆战生?” 贺知立刻问:“ 他会急救?” “ 会啊。” 郑延说:“ 小陆同志现在可了不得,牛牛妈妈当时都断气了还能让他给救回来,现在全村人把他当神,都指望他呢,要不然他能飘的连小春生都顾不上来看了啊。” 郑延这话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想把沉重的气氛给缓和回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贺知听了这话之后,看起来表情更凝重了。 “ 我得回去。” 凝眉沉默了片刻之后,贺知突然说:“ 郑延,你留下,我回去。” “ 别!” 郑延直接说:“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我可不能留下。” 贺知闻言,又转头看向赵俊。 赵俊也立刻说:“ 我也不行 ,陆战生说的就是让你们在这里躲着疫情呢,我要是让你回去,自己留下了,回头他不得弄死我啊,不行不行。” “…” 李月茹感觉很难受,她什么都做不了,还总是给这帮知青添麻烦,她现在倒是可以自己留在这里照顾小春生,让他们都回去,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劝贺知回去,就只能抱着小春生在一旁沉默。 郑延看这阵势,感觉还是赶紧走了为妙,临走前他又特意严肃叮嘱了一遍贺知: “ 贺知哥,你不用太担心,现在县里给派了正经大夫,之后咱们这些人估计帮不上什么大忙,你就别老惦记着回去了,陆战生那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要是因为这事儿闹起来,可能反倒是会给大家添乱。” 贺知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后,就点了头。 只是 ,贺知虽然点了头,可神色里的担忧是明晃晃的。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被贺知给影响的,郑延总觉得心里莫名其妙的发慌。 一帮人回到石门村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学校的三间大教室都还点着灯。 此时陆战生铺了个凉席,正在教室前的那颗大树下躺着休息,一听到脚步声,他立刻坐起来朝那边喊:“ 站住!” 郑延这帮人当时就吓了一跳。 随后反应过来是陆战生,郑延立刻斥道:“ 你小子瞎他妈喊什么,把大夫都给吓着了!” 大夫? 一听这话,陆战生立刻爬起来朝那边看了看,发现有俩穿白大褂的,他当时就感觉有些惊喜。 不过看到郑延带着大夫打算直接往这边走,陆战生赶紧又喊了一声:“ 等一下!两位大夫带防护服了吗?” 俩大夫一男一女,男的说:“ 带了。” “ 那麻烦两位在外面穿好了再进来吧。” 陆战生示意他们看了看自己画的线,说:“ 这是禁区,不穿防护服进来很危险。” 两位大夫闻言,相互看着笑了笑,女大夫说:“ 这位小同志心还挺细的哩。” “ 屋里都是病人。” 陆战生说:“ 还是小心点为好。” 两位大夫拿出防护服之后,陆战生自己也穿了一套,然后带着大夫们进屋,介绍每个病人目前的大致状况。 其余人,包括郑延,全都被勒令在圈外候着。 郑延感觉陆战生这小子小心谨慎的有些过头了,他觉得不对劲,但着急让大夫先进屋给人治病,他也就暂时没跟陆战生较劲,只是跟吴铁柱他们去帮大夫们搭从医院里带出来的应急帐篷。 大夫们进屋了解了这批病人的病情之后,按照此刻病情的严重程度重新给他们调整了屋子,然后就开始为每个病人进行治疗。 症状轻的吃药,重症的挂吊瓶,发热的进行物理降温,整整忙活了大半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差不多完成了一轮。 大夫忙完走出屋子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很高,吴常德也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见大夫出来他立刻就要上去表达自己的感谢,可刚踩了脚陆战生画的线,立刻就被陆战生喊停了。 陆战生不光不允许吴常德进来,大夫们没进行全身消毒之前,他也不让大夫们出去。 小心到这份上的小伙子很少见,两位大夫都直接被逗乐了。 不过,郑延笑不出来,等大夫们被吴常德请过去客套的时候,他直接去拽住陆战生,二话不说拖着就走。 陆战生这会儿实在庆幸自己穿上了防护服,并在出屋子之后就立刻给自己消了毒,郑延这家伙太莽撞了。 “ 说!” 把陆战生拖到小屋前面后,郑延立刻盯着他问:“ 你小子怎么回事?” “ 什么怎么回事?” 陆战生打算装傻,瞪着郑延:“ 发什么神经呢你?” “ 你丫别跟我装!” 郑延说:“ 我他妈从小看你长大的,你撅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 陆战生顿时感觉很无语。“ 你丫说话能不能文明点!” “ 文明个屁!” 郑延指着他:“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别逼我抽你!” 陆战生 :… 郑延确实太了解他了,陆战生思来想去,感觉可能也瞒不住了,纠结片刻,就只好把自己被大鹅咬了的事给交代了。 郑延听完之后气的差点儿没直接上脚踹他。 “ 陆战生!你丫可真能作死啊!这事儿都敢瞒着!你现在立刻跟我去医院!” “就拧破点皮,又不一定真的会怎么着。” “ 那也不行!必须去!” “…” 见郑延说话就又要过来拽他,陆战生直接转身进了小屋,然后把门反锁了。 “ 陆战生!” 郑延更生气了,跟过去在门上咣咣踹了两脚:“ 你丫是不是疯了!” “ 我现在又什么症状都没有,去医院干嘛啊!再说不是已经有大夫来了吗!” 陆战生进屋后仰头直接往床上一躺,开始感觉很烦躁。 “…” 郑延听那声音,感觉陆战生的状态要不对,他就忍了忍。 在小屋门前的木头墩子上坐下,郑延平静很久之后才平复下来,回头对着屋里头说:“ 你也别太害怕,就算是真染上也没什么,那么大帮人都得了,那不也都没事吗。” “…” 陆战生真不想说,原本他是不怕的,但被郑延这么一闹腾,他突然就开始有点怕了。 这个病在每个人身上的体现是不一样的,今天白天的时候,又有个重症的犯病,差点儿就没救过来。 陆战生就是怕,万一真有个万一,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贺知交代。 --------------------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不知道怎么跟我交代是吧,行, 我明天就回来教你!你等着! 陆战生:完了! --- 趁你们都睡着,偷偷更一章,耶! 第109章 尽管大家口中不停说着这个禽流感病毒也没那么可怕, 都在相互打气,但作用也只限于前两天。 大夫到达石门村后的第二天,病毒在人身上的肆虐才正式开始, 人们的恐慌感也就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这个病毒对孩子们还算客气,在孩子们身上危害较小,对那些染病时间短的轻症病人也还好,这批病人的状况都还算稳定,用药治疗之后,病情得到及时控制,很快就进入到了恢复期。 可之前染病比较久拖延成重症了的病人状况就不是那么乐观了。 即便是都用着药, 这批人也还是陆续都进入了心梗的频发期。 几乎每隔一会儿, 就会出现有人发病休克的情况, 每个病人的状况不一样, 但惊险程度大同小异, 基本上都是犯病时的呼吸困难, 导致他们会剧烈的翻腾挣扎, 紧跟着几秒钟之后, 心跳就会突然停止, 进入到休克状态。 而基本上每次一旦有人犯病,就会立刻引起一波全员恐慌。 大夫们忙于进行急救时, 其他病人就会吓到崩溃, 隔离区外面守着的人看不到里面的状况,就更着急。 毕竟与死神博弈,每个人,每一次的结果, 都惊险而未知。 而恐慌状态下,陆战生也几乎成了整个隔离区除大夫之外, 最忙的人。 因为有时候好几个病人同时发病,大夫们忙不过来,没办法,他们就得让陆战生这个稍微还会点急救措施的人硬着头皮顶上。 这几天郑延和宋见他们倒是也尝试过跟大夫们学着急救,但毕竟救治结果直接关乎人的生死,人命关天,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大夫根本不允许他们实践,最多只允许他们穿着防护服进来帮忙。 所以其他人都可以轮换着休息,但陆战生就得跟大夫一起,随时待命,精神也片刻不得放松。 好在,辛苦也没有白费。 经过大夫们的尽心救治,三天之后,重症病人们的发病频率就明显开始降低了。 经过所有知青和村里几个干部的轮番照顾,轻症病人们基本上都已经开始恢复健康。 成果显著,但大家也不敢立刻放松。 就这样又坚持了四天。 原来的轻症病人彻底康复并度过了观察期,得到大夫们的允许后,离开隔离点,回了自己的家。 原来的那些重症患者转为轻症,被大夫们要求继续留在学校进行隔离治疗,直到彻底恢复为止。 疫情也算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控制,情况不再那么紧急,吴常德安排了村里人值班,陆战生和大夫们也就终于能可以踏踏实实的停下来休息一下了。 这段时间,陆战生可是累惨了。 人家县城医院来的大夫,常年从事医务工作,锻炼的心理素质很强大,面对紧急状况时心态很平和,而且早就养成了随时随地都能休息的习惯。 但陆战生就不行了,他实在做不到在经历一阵突发的惊慌忙乱之后,还能闭上眼睛快速进入休息状态,这一周多的时间里,他几乎就没怎么踏踏实实的合过眼。 郑延很担心陆战生的身体状况,每天都会在进到隔离区帮忙的时候强行把陆战生拽过来量一下. 体温,时刻关注着陆战生的状态。 好在陆战生的体温一直都很正常,手上的伤也很快恢复了,直到结的痂都掉了身体也没有出现什么症状,郑延也就放了心,也就不再时刻盯着他。 陆战生自己也觉得自己不会再有事了。 只是,累了这么多天终于能松口气之后,他觉得特别累,累的他甚至连小屋都懒得走回去,直接钻进之前为了方便所以搭在教室前的那颗大树下的帐篷里就睡了。 陆战生不知道自己睡了具体多久,只记得自己睡的特别沉,期间郑延来叫他吃饭时,他甚至因为被打扰的烦躁,还蹬了郑延两脚。 也算睡了个舒服觉? 可是。 等陆战生睡了个自然醒,醒来之后,他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严格来说,其实陆战生也不算自然醒的,他是疼醒的。 脑袋疼,眼睛疼,喉咙也疼… 勉强爬起来的时候,陆战生感觉自己的脑袋还特别沉,很用力也抬不起来的那种沉,而且还感觉自己一阵阵的犯晕。 他想让自己清醒一下,稍稍晃了晃脑袋,可不晃还好,就那么轻轻晃了下之后,头顶那块儿顿时就开始更加剧烈的疼了起来。 这一疼,不好的预感格外强烈,紧跟着,他就又开始觉得胸闷,气短,呼吸不畅,甚至有些喘不上来气… 这样的症状陆战生可谓是很熟悉了,所以当时他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是没能幸免,到底身体还是出现了问题。 爬起来定神片刻之后,陆战生心态还算能稳得住,他打算去找大夫说明这件事。 可刚从帐篷里出去,一抬头,他心里当时就猛的咯噔了下: 完了!! “ 贺知哥?” 宋见这时刚好过来隔离点送饭,大老远的看到贺知正往学校那边走,他立刻喊了声:“ 你怎么回来了啊?” 贺知也没回答,只是回头问他:“情况怎么样了,陆战生呢?” “你别担心。” 见这贺知副看起来很急的样子,宋见几乎是立刻就抓到了贺知问题的重点,他指了指帐篷那边:“陆战生没事,他这会儿正在那儿睡觉呢。” 贺知顺着宋见指的方向看过来时,正是陆战生从帐篷里钻出来的时候。 见贺知这便要越过他画的那条线朝他走来,陆战生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着急大喊一声:“别过来!” 也是喊出去的瞬间,陆战生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声音也劈了,听上去有些吓人。 贺知闻声突然看着他一愣。 郑延这会儿正打扫一间已经空了的教室,听到陆战生的这声喊之后立刻跑出来,一看陆战生那脸色,他顿时也吓了一跳。 陆战生此刻正惊恐的瞪着眼,脸红的像是马上要烧着了一样。 郑延立刻问了句:“陆战生,你怎么了?” 陆战生没回答,只是紧紧盯着贺知,发现贺知就那么看着他愣了下之后,神色肉眼可见的急了,突然抬腿继续往这边跑,他顿时也急了。 陆战生此刻差不多已经确定自己染病了,他觉得若是贺知过来,被他传染的风险也很大,所以看到贺知继续朝他走来的瞬间,他立刻转头冲郑延喊道:“ 郑延!别让他过来!” 郑延也愣了下。 “快去啊!!” 陆战生哑着嗓子又喊了一声,人看起来就快要急哭了。 郑延就那么看着他,忽然就明白过来些什么。 “ 大夫!” 郑延并没有听陆战生的话冲过去拦住贺知,而是立刻着急的冲外面的大夫大喊:“ 快来看一下陆战生!” 而见郑延无视他的喊声,再看看马上就要跑到了这边的贺知,陆战生一着急,直接爬起来,钻出帐篷,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那间已经空了的教室,并且,从里面反锁了门。 “ 陆战生!” 贺知跟过来之后立刻用力的拍了几下门,惊着眸子喊道:“ 你在干什么!” 陆战生没敢回答,直接躲到了距离门口最远的角落。 “ 陆战生!” 贺知又用力的推了推门,继续着急的问:“ 为什么躲?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贺知的声音里是很少见的急躁,让陆战生更不敢回答,他的脑袋很沉,也很疼,靠墙角坐着,耷拉着抬不起来。 这时,大夫已经被郑延喊了过来。 郑延对大夫说:“ 陆战生之前被病鹅咬伤过,现在有可能是发病了!” 只见听了这话,贺知猛的怔住,随后人打了个晃,眼眶顿时就红了。 “ 陆战生!” 郑延过来之后发现门反锁,立刻着急的冲屋里的人吼道:“ 你发什么疯! 过来开门!” 陆战生嗓子很疼,胸口发闷,一说话,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但他还是尽力的大声对外面的人说:“ 你们走,离开这儿 !” “你小子想干什么啊!” 郑延继续吼道:“ 开门让大夫进去看看!” “ 你们走!” 陆战生又用力大喊了一声,脑袋立刻变得更晕。“ 你们走我就开门!” “你丫的!” 郑延气的往门上又踹了两脚,迟疑了下,然后立刻转头对贺知说:“ 贺知哥,这小子是怕传染,咱们还是先到外面,赶紧让大夫进去看看吧。” 郑延说这话的瞬间,里面的陆战生又剧烈的咳了两声。 贺知听到动静,直接转头跑到窗子那边,推开窗看到屋子角落的里的人之后,眼泪顿时就大颗大颗的从眼睛里滚落了下来。 “陆战生!” 听到这声带着哭腔的呼喊,陆战生立刻抬头看去,发现贺知正试图从窗户上爬进来,他心里一惊,当时就更加着急了。 “贺知!你别!别进来!” 不知道是喊的太用力了,还是太着急了,又或者是发病了。 陆战生喊完这一句之后,感觉脑子里突然嗡的一下,紧跟着,他呼吸猛的一停,人当场就直接晕过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啊啊啊!!!!! 第110章 陆战生再次醒来的时候,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是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正躺在他和贺知的小屋里。 郑延和宋见,赵俊和李大宝都在,他们就站在他的床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很明显的沉痛与凝重。 贺知坐他身边,看着他,像是刚刚大哭过,眼周红肿严重, 眼眶里也还有泪水在打转。 气氛, 似乎很沉重。 陆战生睁开眼睛之后, 当时就立刻有种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他想开口说话, 可张开嘴之后, 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他愣了下, 然后又尝试叫贺知的名字, 可嗓子就跟被堵住似的, 任凭他多用力的喊,都叫不出声, 他想从床上爬起来, 动了动也发现自己全身酸软无力,根本起不来。 怎么回事? 陆战生当时就感觉有些慌,心说自己这是怎么了,之前再重症的病人也没有出现过失声和不能动弹的情况, 怎么他刚一发病就比那些重症的都严重那么多啊。 自己纳闷半天,陆战生看着贺知, 想让贺知告诉他怎么了,可贺知没说话,他又看向郑延,发现郑延眉头紧紧皱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战生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他用眼神问郑延:怎么回事? 郑延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重重沉了口气之后,才说:“陆战生,你别急,先听我说。” “…” 这前提不说还好,郑延一说,陆战生顿时觉得不急也急了。 郑延继续:“你知道的,病毒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活性,大夫给你做了检查,说你体质特殊,感染病毒之后,毒株产生了变异,现在你的各大脏器都已经受损,机体功能也已经完全破坏了,所以说不了话,也动不了。” “…” 陆战生第一反应是感觉郑延在胡说八道,他不相信,立刻就挣扎着想重新尝试爬起来,可还没等他开始挣扎,郑延就直接过来摁住了他。 “ 陆战生,你冷静点,现在不能活动,强行活动损耗太大,只会加速各个脏器功能的衰竭!” 什么? 脏器功能衰竭? 这… 陆战生觉得就更扯了,光是心肺功能衰竭就够严重了,全身各大脏器? 他根本不相信郑延,想了想,赶紧转头看向贺知。 贺知没说话,与他对视一眼之后,别开脸,通红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那看起来很像是… 陆战生突然就信了。 因为贺知从来不说谎。 愣了两秒之后,陆战生立刻重新看向郑延,瞪着眼睛问:那我会怎么样? 郑延没回答,并且躲开他的目光,别开脸拒绝与他对视。 当时,陆战生就感觉自己的心都凉了。 “ 陆战生,你也别太害怕。” 宋见说:“ 大夫说会尽力帮我们想办法,你也不是一定就会……” 这话虽然没说完,但陆战生却听懂了。 不是一定会,那就是八成会。 陆战生感觉自己的心,就更凉了。 关于自己生命的长度,他是从来没有过设想的,因为觉得这件事离他很遥远,以前他觉得至少也得再过个七八十年再考虑这些。 但怎么也没想到,却是在自己才十八岁过了不久的今天,他就要面临这件事。 “陆战生,你别太难过了。” 赵俊说:“ 碰上这种事也没办法,想开点吧。” “陆战生同志。” 李大宝说:“ 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有的话告诉我们,我们可以替你去做。” 未完成的心愿? 陆战生想了想,转头看向贺知,然后,他突然就… 很想哭! 说实话,单纯的死亡这件事,他其实也并不怎么怕,但他不想离开贺知。 如果以后他不在了,那贺知会怎么样,他连想都不敢想。 “ 贺知哥你就不用担心了。” 宋见说:“ 我们几个都会帮你好好照顾他,开导他,不会让他难过太久的。” “ 陆叔那边你也放心。” 郑延也说:“有我在,也不会让他老了之后没人管。” “…” 陆战生这就更想哭了。 在照顾贺知和将来给陆云庭养老这件事上,他不怀疑兄弟们会尽心尽力,可毕竟,就算别人再尽力,也不如自己亲自来的踏实放心。 所以,陆战生现在就是很绝望。 他这辈子活到现在,很少有事能让他觉得后悔,但现在有了,特别后悔当初自己没再小心谨慎点。 他总是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什么都行,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打不倒他,所以总是忽略,自己其实就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都会受伤,会生病,会死亡。 而死了之后,想爱的人爱不了,想照顾的人也照顾不了,一切就都完了。 陆战生难受极了,越看贺知越觉得舍不得,想想还在家那边被关着的陆云庭,更难受,因为觉得可能也见不上最后一面了。 正当他难受的差点儿就掉出眼泪的时候,大夫来了。 “小陆同志醒了?” 来的是那位男大夫,进屋之后看陆战生醒着,就走过来笑呵呵的问他:“ 感觉怎么样啊?” “…” 陆战生这会儿要不是实在没心情,也说不了话,他都想问问那大夫:你觉得呢?老子都他妈快死了,你觉得我会感觉怎么样? 大夫见他耷拉着眼皮,一脸绝望的模样,有些不解,转头问贺知:“ 他怎么了?” 贺知清了清嗓子,对大夫说:“药劲儿还没过。” “噢,那没事。” 大夫闻言又对陆战生说:“ 别担心,你可能属于敏感体质,镇静药物作用的时间稍微长一些,活动一下就好了。” 嗯 ? 镇静药物? 陆战生听这词儿,顿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大夫又说:“坐起来活动一下,会恢复的快些。” 嗯? 不是说会加速脏器衰竭所以不让动? 陆战生琢磨了下大夫的话,然后转头看向郑延,这才发现,郑延他们一个个的都在憋笑。 陆战生:… 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自己上当之后给气的,陆战生尝试着动了动,忽然感觉身上好像有点力气了,他又尝试着张了张嘴,发现也能发出声音了。 “ 我怎么回事啊?” 陆战生立刻问大夫:“ 我不是染上病毒了吗?” “呵呵,染上病毒的话能让你躺在这里啊?” 大夫笑着说:“别太紧张了,没染上病毒,你就是前些天太累了,精神放松下来之后,得了个稍微严重些的普通感冒而已。” 陆战生:… 而看着陆战生瞬间黑了的脸,郑延和宋见他们几个实在继续憋不下去,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话说陆战生当时在教室里意识晕过去之后,但人并没有晕,大家进去的时候,他不让碰,还是郑延他们强行给摁着让大夫给做的检查。 发现不是被传染而是感冒之后,大家都松了口气,可陆战生自己并不知道,并且意志力格外强大,为了避免自己身上的病毒传染给贺知和兄弟们,坚决不让人靠近,被抬回小屋放到床上之后,他还在一直不停的折腾挣扎,仨大小伙子合起来都差点儿摁不住。 最后没了办法,大夫只好给他打了针镇静药物,他才老实了下来。 众所周知,人用过这个药之后,刚醒来的那片刻,身体是比意识苏醒慢一些的,鉴于陆战生这小子的莽撞行为很可气,大家打算趁此机会好好教育一下他,最好让他铭记这次的教训。 于是,郑延就想了这么一招儿。 大夫给他做完检查离开之后,陆战生那脸色都没变回来,要不是发现虚惊一场,也算是好事,他觉得必须得把郑延他们拖过来挨个儿暴揍一顿,不然都不解气。 这帮人太损了。 但郑延他们不以为然。 尤其郑延看陆战生一副仇视他的表情,笑着说:“ 怎么着啊,哥们儿这是给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你丫就该立刻给我磕头谢恩。” “ 谢个屁!” 陆战生说:“ 你们一个个的,就庆幸老子现在体力不支吧!” “嗨哟,哥几个瞧。” 宋见也笑着道:“ 我就说这小子记性难长吧,这才过了还没两分钟呢,又狂起来了。” “ 陆战生同志啊。” 赵俊说:“ 我们这么做主要就是想给你提个醒,以后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多考虑后果,少冲动。” “我觉得也是这样。” 李大宝说:“ 老师教育我们说,助人为乐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可是也要注意,帮助别人之前还是要先保护好自己,因为一旦你出了什么事,最难过的,还是身边关心你,爱你的人。” “…” 陆战生感觉有些道理,但他不想听这些人不停的重复。 脸拉了半天,他冲这帮人瞪瞪眼:“ 用得着你们啰嗦啊,都赶紧的,该干嘛干嘛去吧。” 见他这没道理还硬横的模样,大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他们还得帮忙去看着隔离点剩的那几个病人,也就不继续跟陆战生较劲了。 等这帮人都陆续离开之后,陆战生伸手去拉了拉贺知,他俩已经有一周多的时间没见了,他想把人拉过来抱抱。 可手刚伸过去,贺知直接把他的手打掉了。 陆战生知道,这是生气了,他就赶紧的故意装委屈,哼哼唧唧。 “ 哎呀,我难受…” 贺知没理他。 “ 我头晕…” 贺知还是没理他。 “我嗓子疼…” “…” 贺知总算看了看他,但也就看了一眼,看完之后,起身去倒了杯水,回来给他塞到手里,然后不等他继续,直接转身出去了。 陆战生:… 贺知出去之后,他喝了两口水,然后抱着水杯坐在小床上叹了口气。 哎。 这回可怎么哄才好啊。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 这事儿闹的,哎。 贺知: 别问,问就是大家都不舍得小陆宝宝生病。 郑延: 那么请问,我做错了什么!! 贺知:… 陆战生:哥们儿,保重啊! 第111章 大小伙子身体底子好, 就算感冒再严重,好吃好喝的休息上一两天,陆战生也很快就恢复到活蹦乱跳了。 又过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 随着最后一位病人的彻底康复,石门村突发的这场瘟疫事件,也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吴常德让人统计了一下,最初那批加上后来大夫们每天入户检查陆续发现的,全村总共有六七十人染病。 而在这六七十人里,除了最开始因为偷鹅吃而死掉的赵寺,其余人在大夫和知青们的救治和照顾下, 全部都平安度过了危险期, 最终安然无恙。 最后一位病人被大夫诊断为彻底康复的这天, 石门村全体村民居家抗疫的规定也就即时解除, 而村民们走出家门之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到学校这边集合, 开大会。 这应该是石门村历史以来村民们最活跃的一次全体社员大会。 刚刚躲过一场劫难, 所有人都很兴奋, 这群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乡亲, 冷不丁有半个月的时间窝在家里不能出门,他们再见到彼此之后, 仿佛久别重逢, 一时间竟有说不完的话。 吴青青作为村支书的闺女,需要以身作则,她是第一个响应居家隔离的人,而郑延每天穿梭于病人之间, 也怕不小心把病毒带进村子里,就也没去找过吴青青。 原本就刚恋爱不久, 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隔了小半个月没见到面,郑延每天都很想念,所以看到吴青青之后,他激动的大老远的就奔过去,直接把人抱起来转了个圈。 石门村的人基本上都已经知道了他俩的关系,但还是被郑延那个激动的样子逗乐了,围观人群当时就发出了一阵哄笑。 几个男知青更是起哄起的来劲,他们又是拍手,又是叫好的,陆战生甚至故意吹了好几声口哨。 唯恐气不死吴常德。 作为父亲,任谁看到自己的闺女被小伙子抱着,那都不可能不上火,何况吴常德还一直没认可郑延这个女婿,他都想立刻扒了鞋底过去抽郑延一顿。 不过没等吴常德付诸行动,村口那边有了动静。 县知青办的刘大伟来了。 话说,在瘟疫突然出现情况下,这样低的死亡率,在石门村甚至整个边绥地区,那都是很罕见的,县里的领导们也一直关注着石门村疫情发展状况,他们听说这事都是知青们的功劳,就派了县知青办主任刘大伟过来,对知青们进行慰问和表彰。 “ 吴支书。” 刘大伟见吴常德拉着个脸,有些疑惑的问:“ 咋了嘛,瘟疫都让你们给赶跑了,咋个还看着不高兴哩?” “…” 吴常德不想说这事,就只好先放下打郑延的念头,转头去跟刘大伟握手。“ 刘主任咋来了?” “ 县里领导让来的。” 刘大伟与吴常德握完手,然后看了看旁边站着的那帮知青,欣慰道:“你们村在这次能度过难关,全靠这帮知青娃,县里安排我来给他们嘉奖,送‘优秀知青’的荣誉证书哩。” 一听这话,所有知青顿时都觉得很高兴,毕竟得到表彰,在当下还是很光荣的事。 陆战生不太在意什么证书不证书的,他比较关心实际问题,他直接问刘大伟:“只有证书啊,就没有点物资奖励什么的?” “…” 刘大伟已经不是第一次跟陆战生打交道了,早料到陆战生会这么问,他无奈的笑着说:“ 小陆同志,你可别小看这个证书,这个荣誉对你们的未来可是有大用的。” “…” 陆战生不以为然,他向来对荣誉头衔什么都不怎么在乎,何况现在在这穷乡僻壤的,再牛的荣誉证书它不当吃不当喝的,就是一张废纸。 “ 对了。” 刘大伟又说:“ 除了集体荣誉,还有个人荣誉,名额只有一个,你们谁是这次事件的领头人?” “…” 大家立刻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陆战生。 陆战生又问:“ 这东西有什么用啊?” “县里挂名的,给你们知青的一切福利保障都会优先。” 刘大伟说:“而且如果愿意,还有机会到县里工作哩。” “ 噢?” 陆战生想了想,心说这是个好机会啊 ,先不说到别的,光是可以去县里工作这件事,那在石门村来说就是个很体面的事了,那可是连吴常德都得敬上三分的体面。 于是,思来想去的,陆战生觉得这荣誉得给郑延,他就笑着对刘大伟说:“刘主任,我们这次能这么完美的战胜病毒,那都是郑延同志带领我们的,他是这次事件的最大功臣。” “ 什么玩意?” 郑延听了这话立刻瞪过来。 但很快陆战生也瞪回去提醒了他:还想不想征服老丈人了? “…” 郑延顿时明白了陆战生的意思,并且,开始有些纠结。 宋见这会儿也明白了陆战生的用意,赶紧响应道:“ 是啊,这段时间忙里忙外,掌握大局的基本都是郑延同志。” 这话说的也不假,他们这些知青包括陆战生在内,基本都在隔离点帮着照顾病人,平时安排监测村子里其他村民的健康状况,负责筹集资金加够药品物资等大大小小的事,都是郑延在处理。 所以这个人荣誉证书给郑延,赵俊和佟小雪他们觉得也合适,就也纷纷跟着响应和支持。 郑延一开始还是有些心虚的,但最后听贺知也说他值得这个荣誉,他就不再心虚,并欣然笑纳了。 当刘大伟在资料表上填上郑延名字的时候,陆战生特别去注意了下吴常德的表情。 很显然,起了点作用。 欢送刘大伟和两位大夫离开之后,村民们继续开自己的大会。 吴常德在上面大讲,村民们在下面小讲,大家都各说各的,都说的很起劲儿,也很乐呵。 李月茹是跟着刘大伟他们的车回来的,知青们这么久没见小春生,都很想小家伙,围着逗来逗去。 陆战生不止想逗,还想接过来抱抱,可他手一伸过去,小家伙立刻就会哭,根本不让。 跟还在生他气的某人一样。 话说都这么多天了,贺知生气的劲儿还没过去,别说让他抱一下了,不是必要,贺知都不跟他说话。 这些天陆战生也算是用尽了浑身解数在哄了,可贺知这个人太执拗了,过不去那个气劲儿,就怎么也哄不好。 陆战生严重怀疑小崽子就是被贺知给影响的,小脾气也厉害的不行,他想凶小崽子一顿。 可是,又舍不得。 哎。 最后没办法,陆战生就只能指着小家伙的鼻子放狠话:“ 你小子等着吧,等你长大点扛揍了,我就天天揍你屁股。” “…” 所有人都很无语。 李月茹看陆战生这样觉得好笑。“ 小陆同志,娃还小呢,现在啥也不知道,等他长大一些,懂事了,他会很喜欢你的。” “那可说不好。” 陆战生不以为然哼了哼:“没准儿是天天跟我干架呢?” “ 不能。” 李月茹说:“ 小陆同志聪明能干,大家都喜欢,我一直希望我娃以后也长成你这样呢。” “ 噢。” 陆战生觉得这话听着顺耳,瞥了瞥贺知,开始有些得意了起来。“ 那我以后得好好教育他,至少不能让他长成某人那样的小心眼儿,生个气八百辈子都哄不好,他得像我一样心大量宽,宰相肚里能撑船。” “…” 贺知闻言也瞥了瞥他,但仍然没理会,只是一脸无语的把小春生从李月茹那里接过来,抱着走开了。 “啧。” 郑延见这情形,忍不住调侃:“ 小陆同志,不是哥们儿笑话你,就哄个人这么简单的事儿,这都过五六天了还没办成,你丫还行不行了。” “ 就是啊。” 宋见也说:“ 你小子不是鬼主意多经验也丰富吗,怎么不灵了,你天天都忙活些什么呢?” 陆战生懒得跟这俩人斗嘴,目光追随着贺知,眼神颇为幽怨。 李月茹就那么看着他,片刻后,突然笑了下。 也是在注意到李月茹笑之后,陆战生才意识到他们这帮人最近越来越不注意了,总是忘记避讳。 而且,他感觉李月茹好像已经看出来了。 李月茹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糖果,递给他:“ 拿这个哄吧,听说小贺同志喜欢吃甜的。” “…” 陆战生挠了挠头,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月茹看出来他有些不自在,又说:“ 放心吧,你们的事,村子里的人都能接受的。” “ 啊?” 这回没等陆战生反应过来,郑延先惊讶了:“ 真的假的?” “真的。” 吴青青笑着说说:“ 之前夏大哥他们在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接受了。” “…” 全员沉默了片刻。 李月茹又对陆战生说:“小贺同志就是太担心你了,在县城医院的时候,他吃不下喝不下的,晚上也睡不着,都在惦记着你呢。” “…” 陆战生又挠了挠头,心说行吧,看来今天是无论如何都得哄好了。 打谷场上整整热闹了一天。 晚上,在知青点跟大家吃过饭之后,陆战生排队洗澡排到最后才洗上。 回小屋的时候,贺知已经躺下了,他爬进被窝之后,想去搂贺知,不出意外的,手刚伸过去就被贺知拍开了。 这些天都是这样,贺知不让他碰,碰一碰就要打的手,他怕惹的贺知更生气,每天尝试个两三次之后,就会自动老实下来。 可今天陆战生不打算就此罢手了,今天必须得想尽办法让贺知跟他和好。 软的不行,他决定来点硬的。 于是,在第一次被贺知拍了手之后,他直接翻了个身,把贺知整个人压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 快理我,再不理我,哼哼,我可就干坏事了啊~ 贺知:… 第112章 在一起之后, 陆战生仗着贺知纵容他,常常肆无忌惮。 爬到贺知身上之后,他挺着脑袋故意看着贺知坏笑, 挑衅似的,表情非常的欠打。 贺知推了推他,没推动,立刻瞪起了眼。 可对于陆战生来说,贺知的瞪眼早就已经对他没什么震慑力了,贺知越瞪眼,他还能越是嬉皮笑脸。 贺知见瞪他无用, 又要继续推他。 但陆战生不打算再给贺知这个机会, 贺知手伸过来的时候, 他直接抓着贺知的两个腕子, 一起举过头顶, 用单只手就把贺知给摁的动不了了。 体力强的优势居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也是让人无奈。 贺知又挣了挣, 发现是徒劳之后就放弃了反抗, 然后用力的别开脸, 用不看他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就是不搭理你。 那不行。 陆战生可不乐意, 他心说贺知这个小心眼儿, 生个气好些天不跟他说话就算了,平时都不正眼看他,这让他怨气颇深,他觉得今天既然出手, 那就势必得一次性找补回来。 话得跟他开口说,看他也得正眼好好看。 陆战生正琢磨着用什么办法, 忽然发现贺知别着脸,雪白的颈侧展露无疑。 颈侧,是个好地方啊。 陆战生眯着眼睛坏笑了下,然后低头下去,吻住,开始吸。 贺知怔了下,紧跟着就大概是意识到他想干什么了,立刻把脸别回来,急道:“ 陆战生!你不许!” “ 哟~” 陆战生闻声松了嘴,然后抬头看着贺知,笑滋滋的说:“贺小心眼儿,你总算肯跟我说话了啊?” “…” 贺知看他笑的那么得意,皱了皱眉,就又要别开脸,可大概是担心他会继续,挣扎了半天,最终,只能老老实实的躺好,跟他面对面。 陆战生立刻就觉得更得意了,他就知道,贺知这个人脸皮薄,平时他们亲热的时候是不允许他在自己身上的某些地方弄出痕迹的,怕被人看见后尴尬,而颈侧那么显眼的位置,就是贺知最忌讳的地方。 好好哄不理,非逼他用坏招儿,陆战生笑着说:“这都多少天了,大姑娘啊你,这么难哄。” “…” 贺知没再跟他说话,但大概是自知扛不住他闹,安分了下来。 陆战生知道这是不打算再试图反抗了,也就松开了贺知的手,然后笑着去捏了捏他的脸。“差不多行了啊,这别扭再闹下去,你可就真成小心眼儿了啊。” “…” 贺知把手抽回来之后放到身体两侧,抬起眸子看看他,又垂下,还是没说话。 哎。 陆战生没办法了,只能再好声好气的继续哄。“ 好啦,别生气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还不行吗。” 贺知还是不理。 陆战生又说:“哎呀,这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不然你看我多不喜欢道歉的一个人啊,这都已经诚心诚意的跟你道歉八百遍了吧,你就看在我这么诚心的份上,原谅我一次嘛? ” “…” 贺知又看看他,总算开口了。“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 我知道啊,我错在答应你不生病,但是没做到。” 说到这,陆战生其实感觉自己也有点委屈,毕竟他也不是故意生病的,他已经很小心了,发生意外这种事不是他能控制的。 但这会儿陆战生觉得也不能这么说,还是哄好贺知比较重要,他想了想,趴下去,脑袋钻进贺知的颈窝里,蹭蹭,装可怜。 “ 贺知,你是不知道,生病可难受了,头疼嗓子疼…哪哪都疼,你还不理我,我这几天过的可痛苦可难熬了。” “没看出你难受。” 贺知无情的拆穿:“ 不好好在屋里休息,稍微恢复一点就往外跑,跑的比谁都快。” “…” 陆战生眨巴了几下眼睛。“ 我那不是担心隔离点那边忙不过来嘛,这万一有个紧急情况可怎么办啊,那可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 就是这个!” 贺知立刻气呼呼的说:“你就是错在这里了!” “…” 所以贺知的意思是,他错在太自大了,总认为哪里离了他都不行,没他别人都活不了。 陆战生倒也不是这么想的,只是他做的事也让他无可辩解,就只能顺着贺知的话说: “是是是,是我自命不凡了,我对自己没有清醒的认知,我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以后改,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还不行吗?” 贺知没理他。 陆战生等了半天没等到动静,抬起头来,看着贺知问:“怎么又不理我了,我说的不对啊?” “ 不对。” 贺知也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 陆战生无奈,只好撅起嘴乖乖求问:“那你告诉我嘛。” 贺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嗯? 陆战生冷不丁的没听懂这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琢磨,就见贺知的眼眶突然红了红。 “你才最重要。” 贺知说:“ 你的安全,你的健康,你的生命,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大事。” “…” 陆战生听懂了。 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贺知总是提醒他这一点,可他总是记不住。 “ 我知道了。” 陆战生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低头吻了吻贺知红了的眼睛。“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鲁莽行事了,任何情况下,我都会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答应有用吗,你都做不到。” 贺知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周明亮的事是这样,瘟疫的事也是这样,你每次只会往前冲,每次都保护不好自己。” “…” 陆战生无话可说。 说起来,陆战生是根本无意当英雄的,遇到事情冲在前面,是因为,他认为这是男子汉大丈夫应有的责任和担当,他就应该那么做。 况且,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陆战生知道,其实贺知在态度上是能理解并认同他的,换了贺知,贺知不见得会比他做的少,现在跟他闹脾气,无非也就是太心疼他了。 “那我答应你些别的吧。” 陆战生给贺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温声说:“ 我答应,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我都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这样好不好?” 听了这话,贺知看着他默了片刻,这才满意了些似的,问他:“这回你能说话算话吗?” “我能啊。” 陆战生赶紧说:“ 我陆战生的原则从来都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凡是我主观能决定的事,答应了,我就一定能做到,我保证。” 听他说完这话,贺知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这才给他个好脸。“ 那以后你不许再生病了。” “…” 陆战生有点无奈,这事他可不敢再随便应承了,生不生病,这不是他主观能控制的事。 贺知可能也意识到这要求有些无理了,又说:“ 就算是万一生了病,你也不能推开我,更不能像这次一样把我关在屋子外面,任何情况下都不能。” “…” 得~ 陆战生就知道贺知这个小心眼儿肯定也得对这件事儿也耿耿于怀,生他的气多半也是因为这事儿。 陆战生这会儿是真有点无奈了,毕竟贺知这属于是真有点不讲道理了,那种情况下,病毒感染的风险太大了,他就是脑子烧傻了也不可能会放贺知进去啊。 但陆战生这会儿也不敢跟贺知争辩了,毕竟只要他试图辩,那哄好贺知基本就等于遥遥无期。 “ 行~” 陆战生脑子转的快,转念就开始耍嘴皮子:“我答应,以后无论出现什么状况,我都会第一时间奔向你,必须保证让咱俩在一起,有福我享着,有难你当着,好不好?” “…” 贺知被他的胡说八道弄的差点儿破涕为笑,抬手就要打他一下。 这还打顺手了。 陆战生不能允许贺知顺这样的手,于是在贺知打到自己之前,去握住了贺知的手,然后十指相扣,摁在了身侧。 “我都答应你这么多了。” 陆战生不打算继续扯些没用的,回归主题,他低下头去,在贺知的唇侧轻轻吻了吻。“ 还生不生我气了?” 贺知没回答,但抬手搂上了他的脖子,意思很明显:看在你表现还算听话的份上,就原谅你吧。 这就对了嘛。 被贺知搂上之后,陆战生自己的手也开始不老实,一只扶着贺知的脸,一只去拽贺知的裤子。 手在忙着,眼睛也忙着。 对视的时候,他们都恨不得融进对方炽热的眼神里。 “贺知…” 陆战生在贺知唇侧轻轻蹭着,低声问:“ 想不想我?” 好久没有…过,身体的反应还是很诚实的。 贺知的回应,是即刻就促了起来的呼吸。 陆战生见他开始有些急,故意不继续,挑着眉毛问他:“有多想?” 贺知不好意思说的那么直白,咬了咬嘴唇,拧巴了很久才说:“你快点~” “…” 陆战生当时就勾起唇角笑了笑,然后转头去吹灭了床头的灯。 房间里暗下去之后就什么都再看不到。 但。 急促交叠的喘息声,分外清晰。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哎呀,知知,你的大腿根上怎么了! 怎么红了? 贺知:… - 感谢在2022-06-05 15:20:00~2022-06-10 13: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甜1个;微笑007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靥世 20瓶;微笑007 10瓶;爱扬 7瓶;晏珝 3瓶;张总的小焦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美好的一天, 从教室里传过来的朗朗读书声开始。 瘟疫彻底过去之后,学校的三间教室被角角落落进行了全方位无死角的消杀,又晾了三天之后, 石门村小学重新开学。 大清早的,陆战生被孩子们扯着嗓子的读书声给吵醒,很难得的,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感觉很嫌弃,甚至有那么几秒钟,他还觉得挺动听。 不过,也就那么几秒钟。 当他翻了个身, 打算搂人却发现自己搂了个空之后, 他就不觉得动听了。 学校重新开学, 尽职尽责的贺知老师又开始每天雷打不动的早起去带着孩子们晨读去了。 这让睡醒后发现自己独守空被窝的小陆同志, 非常不满, 他决定等会要去知青点一趟。 带孩子们晨读是所有老师的责任, 他得让其他几位都参与进来, 他必须要解放贺知, 以保证自己每天醒来之后想搂就立刻能搂到。 用被子蒙起脑袋又翻了几次身, 陆战生没能成功继续睡去,在被窝里又懒了会儿之后, 他就只好也起了床。 收拾完毕, 出了屋子之后,陆战生也才发现外面此刻正在下着小雨。 话说陕北高原气候干旱,即便是夏季都鲜少下雨,下也都是这种淅淅沥沥的小雨, 自从他们来到这里,除了夏初收割小麦的那次, 就没再下过什么大雨了。 陆战生去摸了摸自己肚皮上的刀口,很奇怪这次居然没提前有什么反应。 大概是因为雨下的小的缘故? 不过到底是秋天了,地里的庄稼眼看着就到了成熟期,即便是下小雨,也够让人胆战心惊的。 陆战生最近闲下来跟村里人聊天的时候听他们说起过,陕北的气候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经常在秋收之前会进入到一段时间的雨季。 这雨季要是来的稍早些还好,对庄稼的生长起的是良性作用,可若是来的晚,并且雨季长雨量大的话,那就有一部分发生涝灾的可能性。 而这种可能一旦出现,那对他们这帮人来说,可谓是十分致命的打击。 因为,虽然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被他们战胜了,可带给他们的损失也是巨大的,治病救人花了太多的钱,都是村里人卖粮食凑出来的,现在大家基本上都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了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到明年的麦收之前的这段时间,全村人的指望,只有这次秋收产的粮食。 陆战生穿戴整齐,拿了把伞,到教室那边远远的跟贺知打了个招呼,就绕过教室,往村子外的地里去了。 他想去看看各类庄稼的成熟情况,打算但凡是有能早收的就赶紧的收了,以防不测。 话说临近秋收,地里暂时也没什么别的可以干的活儿,再加上下雨,地里也就没没什么人,陆战生大老远的走过来的时候,只有吴常德背着个手在地头上转悠。 吴常德也是不踏实才到地里来了,听到动静后回头,一看到陆战生就习惯性的拿话捏他。 “ 咦,这么点雨还打伞,小娃子娇气的很哩。” 陆战生:… 就非常无语,不知道这老头的思路怎么就那么清奇,下雨打伞不是应该的吗,娇的哪门子气? 没必要淋雨还非得硬生生淋着,那得是脑子不太好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吧。 陆战生想了想,哼着回道:“ 那是因为我惜命,不跟有些人似的,嫌自己命太长,抓这个机会就可劲儿的造。” “…” 吴常德斜了他一眼,然后举了觉自己手里的烟袋锅子。“ 没点着,就拿着过瘾哩。” “ 哎呦~哈哈~” 陆战生当时就没忍住,直接笑了,简直是又无语,又无奈。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老头此刻一脸得意又显摆的样子,搞的他甚至莫名其妙的都想给这个老头竖个大拇指,并表扬一句:嗯,您可真棒呢! 无奈的笑了半天,陆战生回到正题,看着面前一片玉米地,问吴常德:“ 这些粮食长的怎么样了,熟没熟啊,现在能收了吗?” “收还早哩。” 吴常德说:“ 等它们长好最少也还要再七八天。” “ 还要那么久吗?” 陆战生不太相信:“我看那叶子不是也已经都快黄了吗,看着已经差不多熟了啊。” “差得远哩。” 吴常德说话就去地头上随便找了个玉米棒,拨开来示意陆战生也过去看。 陆战生过去之后伸手掐了掐里面的玉米粒,一掐一包水。 他又绕到高粱地里拽了颗高粱头,发现情况类似。 再去花生地里拔了朵花生颗颗出来,发现花生的果实也还没长实成。 “ 哎!” 陆战生扔下那颗花生,失望的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怎么长的那么慢啊!明年改种点别的算了!” “别的也是一样哩。” 吴常德说:“ 庄稼嘛就是这样,得慢慢长,急不来的。” “ 可是这已经开始下雨了啊,不是说下雨就有风险吗。” 陆战生说:“ 万一下这雨起来没完没……” “呸呸呸!别胡说!” 没等他说完,吴常德直接打断了他,看表情,都恨不得照着他的嘴也打上两巴掌。 在石门村人的老观念里,有个说法,好话不灵,可往往坏话一说一个准儿,尤其是小孩子无意之中说出的话,最灵了。 在吴常德眼里,陆战生就是个孩子,所以一听他说那话,吴常德当时都感觉自己的心都抽抽了两下。 “瓜娃子!你到地里到底是来干啥来了嘛!” 吴常德瞪着眼朝陆战生斥道:“ 有正事没!没事就走!赶紧走!” 陆战生:… 陆战生不知道那些说法,在他看来吴常德这冷不丁的一顿吼,简直是莫名其妙,他都直接被吼愣了,愣了许久,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吴常德已经背着手走到另一块地头上去了。 看背影,还走的气呼呼的呢。 陆战生当时就直接无语了,心说这怪老头没准儿还真就是跟他天生不对付,他是闲的有毛病了才会跟这个老家伙说这么多话,找这个气受。 原地生了半天气,陆战生再没心情继续看这一片地,掉头直接回去了。 陆战生回到村里的时候,雨差不多已经停了,早读已经结束,孩子们也都回家吃早饭去了。 郑延和宋见,贺知,再加一个吴青青,几个人正站在教室前面聊天。 大老远的看见陆战生回来,贺知立刻上前迎了他几步。 而就因为被贺知迎接的这几步,陆战生被吴常德气着了的心情顿时就恢复一大半,他很喜欢贺知这种一会儿看不到他就想他的感觉。 贺知把他手里的伞接过去,边整理着,边问他:“去地里干什么了?” “下雨嘛,我想去看看庄稼长的怎么样了,结果碰上老吴,啥也没干,先让他给气了个够呛。” 陆战生故意说的自己很委屈,想让贺知安慰一下,哄哄他,结果贺知还说什么,倒是郑延抢了先。 “ 哎哎哎。” 郑延听陆战生那话,立刻就扬着脑袋喊了过去:“ 你倆注意点啊,不许背后说我老丈人坏话。” “ 哟~” 陆战生见郑延一脸殷勤劲儿,立刻回怼:“ 瞅你丫那便宜样儿吧,一口一个老丈人,不知道还以为人家认你这个女婿呢。” “ 那是早晚的事儿。” 郑延笑嘻嘻的看了看身边坐着的吴青青。“ 反正我们家青青是已经认了。” “嗷~~~” 陆战生当时就立刻起哄嗷嗷了两声,直接给吴青青嗷的脸都红了。 郑延这一波秀的,对宋见来说直接是个暴击,虽然他已经对吴青青没了想法,但见不得郑延这个显摆的样子,他赶紧的挪了挪地,躲到了离那俩人至少有两米远的地方。 然而,躲了那边,躲不过这边。 在秀恩爱这件事上,陆战生可不甘落后,见郑延那么得意,他立刻冲郑延挑衅:“ 郑延同志,人到底是不是你家的,光靠嘴说可不行啊,你得用行动证明。” 郑延瞧着他:“怎么证明啊?” “来,哥们儿教你。” 陆战生笑着揽上贺知的腰,直接在贺知脸上吧唧亲了下。 当时,贺知的脸也立刻红了。 “ 哎!我他妈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你们给我看这个!” 宋见直接无奈了,义愤填膺的骂了一句,气的转身赶紧走了。 郑延本来也不甘示弱的,可他输就输在吴青青是个姑娘,让个姑娘当着别人的面和他亲一个,他可干不出来这种事,就只好朝陆战生抱了抱拳:得,你小子赢了,哥们儿甘拜下风。 嘿~ 陆战生非常得意,懒得继续再跟郑延斗嘴,就乐滋滋的拉着贺知回了他们的小屋。 进屋之后,陆战生脱掉了自己被雨淋的有些潮了的外套,转头一看贺知,发现贺知脸上的红还没褪尽,似乎还在尴尬,他就走过去把人搂了过来,想安慰一下。 “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战生把人箍在怀里,笑着说:“ 你早就我的人了。” 贺知眼眸闪了闪,也笑了下。“ 还不是。” “ 嗯?” 陆战生一听这话,立刻伸手抬起贺知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故作威胁道:“ 你再说一遍?” 贺知与他对视两秒,目光偏开,唇角微动,没说什么,但脸上表情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你都不要我。 “…” 领会意思之后,陆战生顿时感觉自己全身的每根神经都突然疯狂的叫嚣了两三秒。 话说,自从知道了男人和男人最后的那一步是怎么弄的之后,陆战生是很震惊的,他甚至怀疑别人能叫成那样,是给疼的。 他是万万不舍得让贺知疼成那样的,所以一直就没动过那个念头,就算是昨天晚上,贺知主动背过身去,也算是隐晦的邀请他,他都忍住了,只是磨红了贺知的大腿根儿。 一个是不想让贺知疼。 再者,他从郑延对吴青青的态度里得到了一些启发。 郑延说过,吴青青是个姑娘家,在没有得到吴常德的同意,在他们没成亲之前,郑延是不会对吴青青做任何越界的事的,他俩到现在做过的最亲密的举动,还只是限于拉拉手,抱一下。 陆战生认为,既然姑娘家在这些方面有很多讲究,那没道理他们小伙子就不用,虽然他跟贺知不能结婚,但至少,他觉得自己应该先求的罗姨的同意,不然他也不能碰贺知。 “ 反正你早晚是我的。” 陆战生笑着低头下去,亲了亲贺知,顺便换个了话题:“ 你的腿怎么样了,还红吗?” 贺知鼓了鼓嘴巴,没回答。 不回答正好,方便亲自检查了。 于是,他坏笑了下,然后把贺知抱到了床上。 直接。 扒了裤子。 --------------------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无语,郑延那么多别的优点不学,偏偏就学这个。 陆战生:啧,这也不能怪我一个人吧,我既然能忍得住,你就不觉得自己其实也有很大责任吗? 贺知:...邀请你了啊。 陆战生: 就趴下去啊? 那力度哪能够啊,我定力这么强,你得再放得开些,再...那个一点。 贺知:... 第114章 阴雨天气已经持续了三四天, 虽然看起来没有转晴的迹象,但似乎也一直没有转为下大雨的趋势。 随着庄稼成熟的临近,人们的心情也就不再那么紧张, 可谓是一天比一天的放松。 下雨天没啥活可干,村民们基本都在家里休息睡觉,养精蓄锐,为忙碌的秋收做准备。 知青们除了到学校给孩子们上课,其余时间也窝在他们的窑洞里,要么玩牌,要么看书打发时间。 陆战生这两天倒是没怎么闲着。 天气不好, 孙奶奶会腰痛, 偶尔痛的严重了都起不了床, 只能在炕上躺着, 吃饭都困难, 陆战生很担心她, 所以基本上每天都会去她家一趟。 大部分时间, 陆战生去的时候, 贺知也会跟着一起去。 贺知本来就善于打扫整理, 不仅包揽了帮孙奶奶打扫屋子的活儿,甚至在孙奶奶的指导下, 学会了做饭, 也算是新增了一个很实用的技能。 陆战生则负责帮孙奶奶捶捶腿,按按腰,聊天,逗乐, 耍嘴皮子,若说学会跟长辈愉快的相处也算一项技能的话, 那他倒是也算没白忙活。 只是,看到孙奶奶腰疼的严重时,陆战生总也有些惆怅,他想给孙奶奶买点缓解疼痛的膏药,可是却并没有钱。 于是。 这时候周明亮的来信,就显得格外恰到好处,周明亮寄来的钱,就显得格外及时。 陆战生有时候都很感慨,纵观整个知青点,任何人的亲爹亲妈都做不到月月不落,甚至爹妈们已经很久不再给他们寄东西和钱了。 虽然也觉得留别人钱的行为不是很妥当,但架不住每次都卡在他们最需要钱的节骨眼儿上,陆战生后来就直接不打给寄回去的谱了,改为回一封感谢信。 陆战生是一个非常不爱跟人客气的人,写信他也写不出那些虚头巴脑的话,但,他又觉得真挺感激的。 于是,不好意思总是写一些直白的感谢之词,他就写日常,写最近在石门村遇到的事,胡扯八扯,洋洋洒洒写上好几张纸的废话,最后才在末尾硬着头皮加上一两句感谢。 这次收到钱后,陆战生几乎是立刻就回小屋写回信去了,因为想着正好要去县城给孙奶奶买药,写完带着顺便就到城里给寄上了。 着急忙慌的好不容易凑够了两页纸的字,他把信纸塞进信封拿着就打算立刻去县城。 走到学校那边,见贺知坐在办公室前写字帖,他才想起贺知今天不用上课,就喊贺知陪他一起去。 在外面喊了几声,贺知没理他。 陆战生以为贺知是写字太认真了没听到,可进去又喊了两声,贺知还是没理他。 而且,绷着个脸,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陆战生有点担心,就赶紧拖个凳子过去。 刚在贺知旁边坐下,还没来得及问点什么,贺知突然扭头瞪了他一眼。 陆战生:… 这很明显就是跟他置气呢。 陆战生就很纳闷,心说这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啊,他也没干什么啊。 陆战生感觉有些无奈,拖着凳子凑近了近,歪着脑袋问:“ 这么凶干嘛,我惹你了啊?” 贺知没回答,但瞪着眼,表情里写着:没错,你就是惹我了! 陆战生更无奈了。 不过对付闹脾气的贺知,他从前些天的闹矛盾中获得了一些经验,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着急问原因,也不能讲道理,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他都得先认,先哄,完事再说别的。 “啊。” 陆战生无奈的笑笑,然后靠近把人拉过来,抱在怀里拍了拍后背。“对不起,我错了。” 贺知倒是也没挣扎,靠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问:“错哪了?” 陆战生:… 这莫名其妙的,鬼知道错哪了。 不过不敢这么说,陆战生想了想:“哪都错了。” “…” 贺知皱了下眉,好像不是很满意他的这个敷衍的回答,抬手就要推他。 陆战生当然不能允许贺知推开他,见贺知抬手立刻以更快的速度摁回去,然后挂上一脸讨好的笑,重新回答:“我错在太笨了,看不懂你的心思,不知不觉的就会惹你生气,还总是不知道为什么。” “…” 贺知鼓了下嘴巴,放弃了推开他的打算,继续靠在他怀里,但还是骂了他一句:“你就是个傻子。” 哎。 陆战生很无奈,但为了维持刚恢复好的和谐关系,也不敢回嘴,只能顺着说:“好好好,我是傻子,大傻子,那么请问聪慧过人的贺知同志,你能不能给傻子解个疑,告诉我一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贺知抬头看了看他,似乎纠结了片刻,然后又把头低下去。“不想说。” “…” 秉承着不能强行问越问越糟糕的原则,陆战生决定先缓一缓,过阵子再问。 “那就等你想说了再说吧。” 陆战生低头在贺知的侧脸上亲了亲:“我现在要去县城给孙奶奶买膏药,你陪我去好不好?” 贺知暼了眼他口袋里的信。“只是去买膏药?” 陆战生没注意到贺知的这个眼神,只是顺着问题回答:“嗯,买点药,再给小春生买点奶粉,然后再买点纸笔什么的。” 贺知又抬头看他:“还有呢?” 嗯? 还有? 陆战生想了想,感觉瞬间想到了正确答案,就立刻笑着说:“还要给你买点好吃的点心。” 可说完后,发现贺知皱了下眉,又别开脸不看他了。 陆战生:… “你自己去吧。” 贺知在他怀里继续靠了会,最后还是拒绝了他。“我还要上课。” “啊?” 陆战生立刻说:“你今天不是没课的吗?” “有课。” 贺知拿起笔,继续写字帖。 陆战生不甘心,想把人拉过来重新哄,可刚把手伸过去,贺知直接拍了他他的手一下,把他给拍开了。 陆战生:… 眼看着可能一时半会儿的也哄不好了,临近午后,时间也不早了,去县城来回怪远的,陆战生想了想,决定先去县城,回来之后再接着哄。 “那我先去了啊。” 陆战生说着,强行凑上去在贺知脸上亲了下,就赶紧走了。 留下贺知一个人,拿着笔写了好半天都没写出一个字。 --------------------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 你问我为什么不直说? 因为! 我不敢说!! 我很纠结,怕小崽子不明白怎么回事,又怕他明白过来之后想法变多,毕竟,月月十五块,月月通信!!! 第115章 雨一直没有停歇, 道路泥泞,走起来就格外的慢。 陆战生也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到达县城的时候, 居然已经都到傍晚了。 他先去邮局把信给寄上,然后立刻去买药。 县城没有私人医馆,也没有小药房,买什么药都需要去医院,还得先找大夫给写个处方,傍晚医院里大夫们大部分都下了班,剩下急诊科几个, 还特别忙, 挂号, 排队, 找大夫… 一顿折腾。 等陆战生总算是拿到药从医院出来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供销社早就已经关门歇业了。 从县城到石门村单趟路程三十多里地, 这大老远的好不容易来这么一趟, 若是不给贺知买点什么东西带回去, 陆战生怎么想都感觉有点亏。 于是,他就犹豫着要不要住一晚, 等明天供销社开门了, 买到东西再回去。 正当他站在供销社门口考虑这件事的时候,知青办的刘大伟从街上路过,正好看到他。 “咦,小陆同志?” 刘大伟看到陆战生感觉很意外, 立刻停下来问他:“你咋到县城来了哩?” 陆战生晃了晃手里提着的药。 “ 咋了?” 刘大伟顿时感觉有些紧张。“ 村里又有人生病了?” “…” 估计这人大概是让瘟疫给吓怕了,陆战生只好无奈的解释:“ 不是什么严重的病, 最近天气不好,我们村的孙奶奶年纪大了,伤腰总是疼,给她买的。” “ 噢。” 刘大伟顿时就又松了口气,继而,有些欣慰。 说起来,刘大伟并不认识孙奶奶,但有所耳闻,因为每年吴常德到县里来报村里特困家庭名额的时候,都会特别提一下她,所以刘大伟知道,孙奶奶是个孤寡老人,平时无依无靠,生活的很是不容易。 作为知青办主任,刘大伟平时负责处理知青们的一切事物和问题,以前在他的印象里,陆战生是个很能折腾的青年,而且刚到石门村不久就闹出过不少麻烦,弄的他一度很担心,就怕陆战生惹什么大乱子。 所以现在看到陆战生会保护村里的小孩,会帮助村里的孤寡老人,看起来已经在石门村融入的越来越好,刘大伟总算是能放心了,属实欣慰。 “ 那咋个站这里呢?天都黑了,咋还不赶紧回去呢?” 陆战生回头看了眼关着门的供销社。“还有东西没买到,正在考虑要不要明天再回。” “ 噢 。” 刘大伟说:“那就明天再回嘛,正好下雨,夜里赶路也不安全。” 陆战生还是有些犹豫,毕竟留下来的话就得住旅舍,浪费钱。 刘大伟看陆战生也没答话,站在原地踌躇,琢磨了下,大概是就知道了陆战生的顾虑,他笑呵呵道:“ 知青办那边还有几间闲置的宿舍,可以到那边住一晚。” “ … ” 陆战生又迟疑了下,心说得,看来是天意,于是他就跟刘大伟去了。 知青办不只有可以住下的宿舍,还有免费的饭菜,到了之后,刘大伟心情一好,甚至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好酒。 陆战生酒量本来就不怎么样,没喝几口就迷糊了,一觉睡过去完全不醒人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外面阴雨天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空气清爽,艳阳高照。 陆战生从宿舍里出来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欣喜。 毕竟秋收在即。 话说淅淅沥沥下小雨的这些天里,陆战生一直为秋收的庄稼担心着,就怕万一有个万一。 而如今乌云散去,天气转好,基本上就代表着陕北迟来的雨季已经过去,庄稼能平安的长到彻底收获,陆战生也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心情大好,陆战生感觉脚步都轻快了,他打算去供销社买完东西就赶紧回石门村,离开知青办之前去找刘大伟告别。 可到了刘大伟的办公室之后发现没有人,他又去了其他办公室,发现也没有人… 整个知青办的办公大院儿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陆战生奇怪极了,他使劲儿想了想今天的日子,发现似乎也不是什么休息日,而且按照边绥地区人们工作的习惯,他们都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岗工作,根本就没有休息日。 纳闷了许久,陆战生继续去其他地方找人,最后总算在知青办的食堂里找到了一个正在打扫卫生的老大爷。 老大爷一看见他,立刻主动跟他说话:“咦!你这娃可是睡醒了哩!” 陆战生愣了愣:“ 大爷,发生什么事了,知青办的人都去哪了?” “ 都下乡帮着抢收粮食去了!” 老大爷说:“ 昨个夜里突然下大暴雨哩!” “ 什么?” 一听那话,陆战生更是愣了一下,他立刻抬头看天上的蓝天丽日。 老大爷见他一脸惊疑,感叹一声:“ 你这娃厉害,是真能睡哩!” 陆战生:... 话说,昨天晚上陆战生不胜酒力睡过去之后,没片刻的功夫,天就开始变了,一阵猛烈的电闪雷鸣之后,狂风急雨倾盆而下。 雨势来的急且汹涌,县委的领导们怕下面村子里的地都被淹了,就连夜组织全县的公职人员下乡挨个儿村子去提醒,并帮助村民们抢收粮食。 陆战生酒后睡眠质量过于好了,巨大的雷声听不见,刘大伟去屋里叫他,他甚至因为被打扰好梦,烦躁的踹了刘大伟两脚。 县城这边下暴雨,不知石门村那边情况如何,虽然距离三十多里远的距离,但总归是同一片天底下。 陆战生越想越着急,就也顾不上去供销社了,告别了老大爷,出了知青办就直接往城外奔。 刚出城,陆战生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边绥地区的人们喜欢住在高坡上,县城地势高,所以雨后的城里看不出什么,可城外地势低的地方就完全不同了。 陆战生不知道昨夜到底是下了多大的雨,刮了多烈的风,但放眼望去,目及所处,一片破败狼藉。 四周的农田都被水淹的连成了一片,完全再看不出地垄,玉米高粱等作物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果实都被水泡了。 出城之后,大路不过多远就被淹没,有的地方甚至都已经看不出路到底在哪里了。 陆战生凭借着几次往返的记忆,趟着深水和泥泞,着急的往家那边走。 走着走着,大老远的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贺知!郑延!!” 陆战生大声喊了两嗓子,然后立刻往前跑。 可刚跑到跟前,郑延二话没说,突然怒气冲冲的迎上来,直接狠狠蹬了他一脚。 “ 陆战生!你他妈干什么去了!!” 第116章 冷不丁的, 被踹的咣当一屁股坐地上,陆战生直接懵了,仰着脑袋, 瞪起大眼,问郑延:“你干嘛啊!” “ 你还有脸问!” 郑延快气死了,要不是顾忌贺知还在旁边看着,他都想过去把陆战生这小子从地上拖起来继续爆揍一顿。“ 说!你丫这一晚上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没回去?” “我能干什么啊!我!” 陆战生还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冲郑延嚷 ,可嚷到一半,就突然停住了。 贺知在他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 红着眼睛, 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陆战生注意到了贺知那个表情, 立刻闭嘴琢磨了下, 这才恍惚明白过来了。 昨天他只想着留下第二天就能买东西了, 没能考虑到如果自己彻夜不归的话, 贺知他们可能会担心。 何况, 昨夜还下了他也不知道是何等程度的大雨。 这下可完了。 陆战生瞧着贺知那脸色不太对, 赶紧的从地上爬起来, 边往贺知那边去,边道歉。 “ 对不起, 我错了, 昨天供销社关门了,我想着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就留下来住……” 话说一半,陆战生又突然停住了, 因为走近贺知身边之后,他忽然发现贺知的额头上有处淤青。 “这!怎么回事啊!” 陆战生当时就又瞪起了眼:“ 这怎么弄的啊?” 贺知没回答, 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之后,眼泪更是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儿。 “你丫还有脸问呢!还不都是因为你小子!” 郑延气的在后边骂了他半天,然后给了解释。 话说,从昨天傍晚开始,贺知就在村口等,一直到半夜,没等到陆战生,却等来了突然骤变的天气。 狂风暴雨来的很突然,贺知先是去知青点把大家叫醒,然后让大家分头去组织村里人去地里抢收庄稼。 看风向,雨是从县城的那边的方向下过来,贺知没想到陆战生会在没提前知会一声的情况下留宿县城,所以怀疑他可能是被大雨困在路上了,执意要去找他。 等吴常德召集全村人奔向地里的时候,贺知喊着郑延一起,两人奔向了去往县城的路上。 陕北的路都不是特意修的,是人们平日里走出来的土路,地势普遍较低,一下雨就淹了,泥泞不堪,难走异常。 更何况下着暴雨的深夜,本就很艰难的视野范围又被雨水阻断,他们根本辨别不清方向。 即便两人相互搀扶着,都不能幸免,几乎是走几步就会滑倒摔一跤。 也正是因此,郑延和贺知才更加担心陆战生,怕他万一遇到什么意外状况的话,自己一个人太危险,所以坚持继续去找他。 从石门村到县城的这一路,他们跌跌撞撞的,都不知道摔过多少个跟头,天亮之后,又几乎是遇到个人就问,一直担惊受怕的,有好几次,贺知都要崩溃了。 陆战生看着贺知额头上还有手臂上的摔伤,也差点儿崩溃了,他把贺知拉过来抱住,心疼的都想哭。 同时,对于自己粗心大意的行为,满心懊悔。 “ 对不起。” 陆战生抱着贺知懊恼的说:“ 我这次真的一时大意了,根本没能想到这些,是我的错,别生气好不好?” 贺知没说话。 陆战生心里难受极了,见贺知不回应他,松了手,老老实实站好,然后对贺知说:“实在生气的话你就骂我吧,打我也行,我绝对一下都不会躲。” 贺知没有骂他,也没有打,只是红着眼睛看了他许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伸手过来,替他擦了擦刚刚坐地上时溅到了脸上的泥。 陆战生顿时就感觉心里更难受了,因为虽然贺知什么都没说,但陆战生从他的目光里听到了:没事就好。 没有埋怨,也没有责怪,只有一个要求,安全就好。 陆战生简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克制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贺知也在尽力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 郑延这会儿气劲儿过了,也就看不下去那俩人劫后逢生似的样子了,他清了清嗓子,然后直接说:“ 你倆差不多行了,村里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我看咱们还是先赶紧的回去吧。” 听了这话,陆战生又抱了下贺知,然后拉起他的手,转头示意郑延,三个人就调头往回走了。 回去的这一路,同样是跋山涉水,从中午走到了傍晚。 到村口的时候,大老远的就看到打谷场上站满了人。 宋见和赵俊等人看到陆战生他们回来了,立刻迎上来,都一脸的着急。 陆战生边往打谷场那边走,边对宋见他们作了简单解释,完事原本打算问一下村里粮食的抢收情况,可走到打谷场上之后,他就觉得也不用问了。 打谷场上堆满了玉米棒,高粱穗子,花生颗颗… 可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干干净净的,剩下的绝大部分,全都裹着泥土和烂草叶,都是玉米高粱杆儿被大风刮倒在泥地里之后,又被村民们从泥里一个一个挑出来的。 而且,并没有完全成熟。 只是因为暴风雨肆虐,导致它们再也成活不下去,为了不让它们烂在地里,才不得不提前收的。 产量和质量,打了至少有五成的折扣。 这也就意味着,下半年,乃至明年的的上半年,村民们必定会面临很严重的粮荒,日子会变得比往年都要艰难。 所有村民脸上的表情都写满了同一种:绝望。 佟小雪她们几个女生直接哭了,挨饿的滋味,她们在春天的时候经历过,即使那时候短暂,她们也印象深刻,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她们都怕了。 而面对这群绝望的同伴和村民们,陆战生头一次有了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粮食是眼下他们所有人赖以生存的根本,他没办法劝大家想开些,也无法大言不惭的承诺些什么,因为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未来必然会面对的困境。 他只是在人群里看到李月茹怀里抱着的小春生,以及弯着腰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的孙奶奶时,自己暗暗发誓: 一定要!竭尽所能!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 小陆同志!请你一定要!闪闪发光啊!! 第117章 天彻底放晴之后, 抢收回来的玉米高粱等粮食被洗干净,经过晾晒,分发到了各家各户。 原本预计忙碌的秋收工作, 随着洪涝灾害的突然降临,在损失惨重中潦草收场。 为了抵抗未来必然会到来的饥荒,吴常德组织全村人们行动起来,到田间地头和高岗山坡上去,挖各种野菜,摘各种野果子,收集眼下所有能吃的东西, 他们甚至连一些大叶的草类植物都给割回家晒成草干给储备了起来。 知青们也跟着去收集了, 回来之后学着村里人把那些野果子和野菜要么晒成干, 要么腌制起来, 越收越崩溃。 无法想象到时候面对只能吃这些黑乎乎的干菜时, 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陆战生则每天都在绞尽脑汁的考虑怎么解决困境, 避免挨饿的问题。 考虑着考虑着, 就到了秋播时节。 石门村秋种的主力作物是冬小麦, 而在播种小麦占用土地比例的问题上, 陆战生与吴常德又产生了分歧。 吴常德打算还是按照原先的模式,一半的地用来种小麦, 留另外的一半地用于种植明年的春耕作物。 但陆战生则认为既然眼下急缺的就是粮食, 而冬小麦的收获期又是目前距离他们最近的,所以就应该先顾当下,把目前石门村的土地全部种上冬小麦,等小麦收割之后, 他们再在麦茬地里种些夏播的作物。 吴常德坚决不同意他这个提议。 在他们这边,夏播作物一般都是些蔬菜和瓜果之类的, 种的多了也不好存放,根本顶不了粮食。 石门村的耕作习惯都是如此,秋播夏收的粮食吃半年,春种秋收的粮食再吃半年,虽然这中间会有一段时间的青黄不接时,但一年两季收成,比一季还是要稳妥些,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陆战生则拿眼前刚发生过的涝灾为例子反驳吴常德,鸡蛋倒是没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结果不还是碎的惨不忍睹? 而且陆战生认为按照本年度小麦的亩产量,收获不比种春种的玉米高粱等作物的收获少,把另一半土地都种成小麦,收成完全可以抵下半年的粮食。 于是为了这件事,陆战生又开始跟吴常德置气。 播种之前的两天,需要先犁地,陆战生拒绝参与,坚决不去地里干活,只躺在他和贺知的小屋里看书。 用以表达自己不认同的态度。 当然,陆战生看的也不是闲书,他看的是夏舒呈当初留下的关于农业知识的书籍,这些天他一直在研究如何改善土地质量,他想把石门村的那些大块大块的盐碱地给整治一下,好在下个季度来临之前,让它们投入使用。 但这吴常德不懂得这些,在他看来,那就是骄傲自负的小陆娃又闹脾气了,吴常德非常生气,有天干完活从地里回来之后,他直奔陆战生的小屋,进门就直接一顿骂: “ 瓜娃子!活也不干!就知道在屋里躺着!干啥!明年的粮食一粒也不想要了是吧!” 一听这个,陆战生直接翻了翻眼皮,哼道:“ 粮食收成这个德行,都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的过去今年呢,谁他妈还管明年的事儿啊。” “ 咦!” 吴常德让他气的顿时火冒三丈。“ 你这娃的嘴咋回事!咋啥都敢往外溜!真欠该缝起来!” “…” 陆战生心说得,又来了。 自从粮食被暴雨泡了之后,吴常德每次见他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愤恨模样,原因无他,就因为当初刚开始下雨时,他在地头上碰见吴常德之后说了句“万一呢”,吴常德就认为是他的嘴灵 ,把坏事给说着了,然后就毫无道理的埋怨上了他。 吴常德一个老顽固,能那么想,陆战生一点也不意外,也没放在心上,他就生气吴常德在冬小麦种植上的态度,一味的独断,半点别人提意见的余地都不给。 陆战生懒得回嘴,继续看自己的书。 这时,贺知回来了。 吴常德看到贺知,就习惯性的开始数落陆战生的不是,就跟被孩子气着了然后跟孩子家长告状似的。 对于吴常德的“告状”,贺知一般是不会争辩什么的,无论吴常德说的多愤怒,多激动,他都会很平淡的回一句:好,我回头跟他好好说说。 但今天,吴常德带着火气一顿斥责,最后说到他们在种植冬小麦问题上的分歧时,贺知突然插了一句:“支书,我认为您可以考虑一下他的建议。” 吴常德直接愣了,因为他知道贺知的为人,贺知绝不是一个因为想偏袒谁就会昧着良心为谁说话的人,何况这事直接影响的还是全村人的生计。 而现在贺知既然说出这话,就说明他也是认真考虑过这件事,并认为可行的。 吴常德还是很信任贺知的,愣了那么片刻之后,他问贺知:“ 小贺同志,你为啥也支持都种成小麦哩?” “ 原因陆战生已经跟您解释过了。” 贺知说:“ 而且我按照往年各类农作物的收成估算了一下,小麦的亩产量是最高的。” “ 可是太不稳妥了。” 吴常德说:“ 要是所有地都种成小麦,万一明年麦收也下大暴雨,那颗就全毁了。” 听了这话,陆战生瞥了吴常德一眼,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挑着眉毛啧了啧,表达的意思很明显:您那嘴怎么就不缝起来? 吴常德注意到了陆战生的这一眼,直接瞪回去,一脸“老子跟你一样吗你个瓜娃子”的表情。 “春末夏初属于咱们这边的旱季,下这种特大暴雨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即使有这样的万一。” 贺知继续说:“ 小麦抢收起来也是比玉米等大颗株的作物要容易些,届时折损程度也会相对低一些。” “…” 吴常德开始有些犹豫。 “ 再者…” 贺知看了看正抱着厚厚一本农业知识百科的陆战生,唇角微动,笑了笑,然后回头对吴常德继续道:“ 我们小陆同志正在努力研究如何改善盐碱土地的质量,若是顺利,明年开春之后,也不一定就没有土地再种玉米和高粱那些作物。” “…” 吴常德听了这话,拧着眉头琢磨了片刻,然后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陆战生:“哎,你这瓜娃子,能研究出来吗?” 啧。 这语气,明明是问询,但听起来就跟挑衅似的。 陆战生挺无语,他心说这有什么研究不出来的啊,改善土地质量又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了,早在一两年前他就在报纸上看到过,好像是东北那边的一个农业兵团,在这方面取得了很显著的成效所以上了报,那时候他不注意这些,只是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反正他确定这事儿可行。 既然可行,那他陆战生就一定能做的到。 陆战生是最见不得别人挑衅他,所以听吴常德那语气,他下意识的这就要放大话,但注意到贺知看过来的那带着提醒和告诫的目光时,他就赶紧的清了清嗓子,然后把到嘴边的话改了。“嗯,我尽量试试吧。” “咦。” 吴常德一听是“尽量”,还得是“试试” ,根本不能放心,他决定还是不要盲目听这俩娃的,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再说。 吴常德离开之后。 贺知去洗了洗脸,回来之后刚在床边坐下,陆战生就扔下书,顺手把他拉过来,拽倒,抱在了怀里。 “ 可以啊贺知同志。” 陆战生凑上去蹭蹭鼻尖,笑滋滋的说:“ 现在都能做到无条件支持我了,进步挺大嘛。” 贺知趴在他身上,自己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不是无条件的。” “ 嗯?” 陆战生立刻眯了眯眼睛,带着威胁的语气道:“ 你这个说法我不满意,重新说。” 贺知被他的表情弄的也笑了下。“ 霸道。” “ 就是霸道,怎么了?” 陆战生哼了哼,然后捏着贺知下巴,故作凶巴巴的样子继续威胁:“ 你最好重新说,说个我爱听的,不然我就咬你!” “…” 贺知看他这个幼稚的样子,又笑了下,然后才说:“ 条件是相信你。” 陆战生眨巴眨巴眼睛:“噢?” “ 你从小就是这样,一旦决定要做点什么事,就一定会钻研到底,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又倔又犟,所以在这件事上,我相信你也一定会做到。” “ 噢…” 陆战生又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就哼了哼:“ 你这话说的倒是也没错,但它跟好听可没什么关系啊,贺知同志,请注意审题,重点是我的要求,我要听的是‘我爱听’的。” “…” 贺知又笑了下,没说话。 陆战生就又故意撅起了嘴。“ 哼,你说的不光不好听,反而还给我压力了呢,我现在感觉我背上了一座大山,压的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 贺知嘴角带着笑意就那么继续看了他片刻之后,缓缓的凑近,与他鼻息相闻,低声说:“ 我不会说,做行不行?” “…” 陆战生感觉自己的某根神经被挑了下,他的手几乎是下意识的顺着贺知的后背滑了下去。 伸到某个软乎乎的地方捏了捏,陆战生感觉自己的身体顿时就热了。 “ 当然行啊。” 他坏坏的笑了下,然后拽掉了自己的上衣,躺回去,两手一摊。 “贺知同志,请尽情发挥吧。” 两秒钟后... 贺知爬起来去插上了门。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8章 关于贺知的“尽情发挥”, 陆战生原本以为跟之前他们做的一样,也就还是那老几样。 用手,实在不过瘾, 那就上嘴。 但事实证明,跟大三岁的贺知比起来,他还是略显嫩了。 贺知把他扒(…)之后。 (…)在他身上。 温柔的(……)从他的额头开始,路过他的眉眼,脸颊,鼻尖,最后在他的(……)间停留了片刻。 那片刻过后, 陆战生整个人就已经开始犯迷糊了。 不得不说, 贺知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蹭蹭的上涨。 而把(……)搅弄了个遍之后, 贺知又开始下移, 顺着他的下巴, (……)然后停在了那里。 (……)咬(…) 每一下都带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疯狂叫嚣之后, 贺知(…)再继续下移, 到(……)绕了两圈。 顿时。 某根神经猛的跳了跳, 陆战生就感觉自己(…) 而(…)之后, 有种他比较熟悉的,(……)感觉也就随之而来, 且来的异常汹涌, 让他(…)忍不住催促。 “ 贺知…” 陆战生这会儿上头上的厉害,(……)开口说句话感觉都很艰难。 他艰难的叫了贺知的名字,然后伸手去把贺知的脸抬了起来,用目光催促:去(…) 贺知闻声, 与他对视,(…)眼眸清明了那么一瞬后, 似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低下头去,继续下移。 只是。 在..到他小腹那道疤痕的位置时,又停了下来。 不是停下来吻,而是停下来盯着看。 陆战生不知道那会儿贺知具体在想什么,但贺知盯着他的疤痕看了那么五六秒的时间之后,不再下移,而是忽然折返回来重新吻住了他的嘴。 一改刚才的缓慢与温柔。 吻的很急,很凶。 陆战生隐约感觉贺知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迟疑那么一瞬之后,他反客为主,抱着贺知翻了个身,把贺知(…) 再继续亲吻片刻,陆战生就停了下来,他明显感觉贺知好像不太高兴。 他抬起头,盯着贺知的眼睛,轻声问道:“ 贺知,你怎么了?” 贺知因为呼吸急促的缘故,胸口上下起伏着,与他对视片刻后,忽然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对他说:“你是我的。” “啊?我…我当然是你的啊。” 陆战生感觉很疑惑,继续问:“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你在想什么?” “我…” 贺知有些迟疑。 “贺知,我们之前可是都说好的。” 陆战生又说:“ 我们答应过对方,有什么事情都要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不可以闷在心里让自己生闷气。” 贺知又迟疑了下,然后底下眸子,小声说:“ 我没有安全感。” “什么?” 陆战生顿时更疑惑了,心说没安全感是什么意思啊,他琢磨了半天,问贺知:“你是觉得我让你不踏实了啊?” 贺知没说话,代表默认。 “…” 陆战生顿时感觉满脑袋问号,他赶紧的使劲儿回想,可在脑海里扒拉了好半天,他也实在没想起来自己最近做了什么还至于让贺知觉得没有安全感的事。 贺知见他一脸懵的样子,大概是猜到他在想什么了,低下眼眸,咬了咬嘴唇,仿佛经过一番挣扎,才说:“ 你不要我。” 陆战生:… 得,明白了。 贺知这是在埋怨他呢,因为他每次都不做最后那一步,让贺知那个思路只会走直线的脑袋想多了。 哎! “我说亲爱的贺知同志啊,你这可就实在是属于强行冤枉我了啊。” 陆战生简直哭笑不得。“ 我为什么没有那么做,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原因吗?” “…” 贺知被他问的皱了下眉,又咬了下唇嘴,没说话。 “ 贺知。” 陆战生拉开贺知捧着他脸的手,低头去亲了亲贺知的脸,然后认真的说:“ 我们是要一辈子的,有些事未来有大把的机会做呢,可有些事就不一样了,时光不会倒流,错过时机,就没办法弥补了。” 贺知闻言,抬眸看他。“我们现在可以做这些事的时间过去之后,也没办法弥补。” “哪能啊,我们还年轻着呢,不差这这一会儿。” 陆战生笑了下,又继续说:“ 你可是罗姨的宝贝疙瘩,万一等以后咱们回去了,被她知道是我欺负了你,她不得打死我啊。” 贺知鼓了鼓嘴巴。“ 你怕打吗?” “我倒是可以不怕打。” 陆战生想了想,说:“ 但是我怕罗姨难过,因为如果我们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把什么事都给做了,那她作为母亲,可能会很受伤。” “…” 贺知垂着眼眸沉默了片刻,又鼓了下嘴巴。“ 你怎么不担心陆叔?” “陆云庭有什么好担心的。” 陆战生笑着说:“ 反正到时候不管怎么样,他都会认为是我祸害你,不追着我打上三天三夜都不会罢手,他都不用担心。” “…” 贺知又沉默了下,突然抬手打了他一下,然后,带着怨气,极难得的表达了一句埋怨。“ 你谁都考虑,就是不考虑我。” “ 哎呦。” 陆战生听这话更无奈的笑了,他捏了捏贺知的脸。“ 你傻不傻啊,我是为了谁啊,我难道就不想先痛快了再说啊?” 贺知看着他,又打了他一下,这次没说什么。 “哎呀,好了。” 陆战生轻轻叹了口气,俯身下去抱抱,然后继续安慰道:“你放心好了,我陆战生优点一大堆,其中最毋庸置疑的就是认真专一了,我既然认准了你,那这辈子我就只要你,除了你,我不可能再喜欢别的任何人,谁都不行。” 贺知不相信似的。 陆战生立刻又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陆战生这辈子生是贺知的……唔…” 贺知捂住了他的嘴:“不许胡说!” “…” 陆战生无奈的笑笑,拉开贺知的手。“那你相信我嘛。” 贺知不吱声。 陆战生想了想。“那我们说好,今年过年放探亲假的话,我们回去之后就跟罗姨坦白,好不好?” 贺知嘴角动了动。 陆战生又说:“而且我也答应,坦白完之后我就要…唔…” 贺知又捂住了他的嘴。 虽然贺知还是没吱声,但继续看了他一会儿之后,脸上的幽怨表情才总算是渐渐淡了去。 总算是哄好了。 陆战生松了口气,然后,打算继续刚才被中断的某项活动。 可刚要亲过去,贺知又打了他一下。 陆战生:… 这还真打顺手了。 陆战生撅起嘴:“干嘛呀?” 贺知说:“ 有些事要等到时机成熟才可以做。” 陆战生:… 要不是知道贺知是在故意为难他发泄怨气,陆战生就闹了。 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人,他克制自己就容易吗,要是亲亲抱抱的这些也划在那个范围里,那他估计三天就得疯。 “ 那行吧,我不做。” 陆战生琢磨下,然后翻了个身,把人重新举到自己上面。 “你做。” --------------------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哎!这还送不出去了。 陆战生:啧,段位不够啊知知,下次再闹个新花样儿呗。 贺知:……来人!上酒! --- 陆战生:(…) 的东西,知道该去哪看吧? 贺知:新来的朋友估计不知道。 陆战生:得,评论区找答案。 第119章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吴常德的最终决定,是把村里土地的七成种冬小麦,留下三成作为明年春耕的保留地。 算是个折中的办法, 也留了后路。 陆战生思来想去之后,觉得这么安排也可以,比全部这样和全部那样都靠谱点,他也就不再继续跟吴常德较劲了。 冬小麦播种下地之后,就只管等待出苗,而这项工作完成之后,地里基本也就再没什么别的活。 作为农民, 劳作内容告一段落, 知青们跟着全村村民一起, 集体进入到了新季度的农闲时节。 十月末。 树木凋零, 草叶枯黄。 随着一场冷空气的突然来袭, 整个陕北地区气温骤降。 陕北高原的冬天, 就来了。 天气变冷之后, 吴常德怕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冻着, 让吴铁柱在大教室里砌了个土炉子。 陆战生见取暖效果不错, 就有样学样,也在他和贺知的小屋里砌了一个小炉子。 小炉子一经点起来, 冰冷的小屋里顿时变得暖融融, 很舒坦。 陆战生每天没什么事做,就还是躺在屋里看他的农业百科,等贺知下课回来,俩人先闹一会儿, 贺知简单做点吃的,吃完之后各自忙活点什么, 然后洗洗钻被窝,吹了灯之后再闹一会儿。 日子过的简单,温馨,快活。 若是这样无忧无虑下去,也可谓是不羡鸳鸯不羡仙,可以知足美极了。 然而。 好景并不长。 前有一场瘟疫消耗了他们上半年的粮食,后有一场涝灾糟蹋了他们下半年的粮食。 入冬之后没过多久,随着村民们家中的粮食陆续告急。 粮荒,就正式开始了。 最近这段时间,围绕在石门村里所有人的主旋律就一个字:饿。 村民们开始挨饿了,知青们这边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分的粮食吃完后,他们也已经开始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野菜干了。 陆战生最近也是越来越焦虑。 自从粮食被雨泡了他知道必然会面临饥荒的那时候起,他就一直在想对策,可是,一直没能想出来,他是在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在短期内搞到那么多粮食。 大家倒是提出过向县里申请救助,可无果,涝灾的危害波及了几乎全县,今年的公粮甚至都免了,听说县里的人都在挨饿。 大人吃糠咽菜勉强能活,可小孩子不行,村里的鸡鸭都没了之后,短时间内他们没有敢再养新的,也就没有鸡蛋鹅蛋可以用来养孩子。 于是,有孩子的家庭把粮食留给孩子们,比其他人更早的吃起了野菜。 李月茹也是这样。 李月茹平时带着孩子,本就劳作的少,分的粮食也就不多,所以即便是她从涝灾开始就没吃过一粒粮食,全部都留着给小春生,可入冬不久之后,家里的粮食也还是早早吃完了。 陆战生现在真的是越发的感激周明亮能每月坚持给他寄来十五块钱,好让他在断粮之后还可以保证让小春生和贺知有能吃的下去的东西。 只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还是得想办法搞粮食,或者搞钱。 最近知青们都在琢磨这个。 有天晚上,所有人围在知青点的窑洞里开会,陆战生让大家集思广益,可大家较劲脑汁也想不出在这个贫瘠到一村比另一村更穷的地方能怎么搞到钱,外出的话,他们又不被允许。 所有人集体沉默时,赵俊忽然想起来了些什么:“哎?之前知青办的刘主任不是说郑延可以去县里工作吗?” 所有人齐齐看去。 赵俊继续:“ 听说县里最普通的工作也有二十几块的工资呢,郑延去工作的话,咱们不就有一部分收入了吗。” “可是县里也没钱啊。” 宋见立刻说:“ 上次咱们去的时候人家不说了吗,也正在挨饿呢,拿什么发工资啊?” “没有,不是那么回事。” 赵俊说:“我以前听人说过的,若是县里财务出了问题,那么县里公职人员的工资就是省里直接下发的,县里没钱是没钱,可省里肯定有啊。” “…” 所有人集体沉默了下。 郑延觉得可行,问贺知:“ 贺知哥,你觉得怎么样?” 贺知想了想,说:“现在这个情况下应该不招人。” 但赵俊感觉还是有一定希望:“ 也说不好,没准儿郑延运气好呢。” 宋见琢磨了半天,也感觉有希望:“ 那别磨叽了,明天直接县里问问呗。” “…” 陆战生还是觉得贺知说的更有道理,现在饭都吃不上了,再招个平白领工资的人还怎么可能呢,县里的人又不傻。 陆战生明显感觉贺知是不想让他们白跑一趟的,但没办法,他们这帮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如果不亲自去看看的话,那肯定都不会死心,他就也没反对。 于是。 第二天一早,郑延翻出了之前刘大伟给留的证书,陆战生和宋见陪同,三人一起去了县里。 结果未出贺知所料,县领导给的回应是暂时没有空缺岗位,让回村等消息。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回去的路上,平日里风风火火甚至心比海宽的小伙子们都有些惆怅。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有粮食,要回去硬着头皮继续面对接下来继续吃糠咽菜的好几个月,他们都感觉很无力。 郑延看着手里拿着的证书,感觉陆战生之前说的一点也没错,就是张废纸,半点儿用没有,他气的直接随手就给扔了。 彼时有风,证书脱手之后立刻被风吹走,顺着往一处山坡那边飞去。 而也是看到证书飞远的时候,郑延才猛的一下想起来,那证书的背面有吴青青之前给他留的字,是他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贺知教的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证书是张废纸,但那行字不是,那可是他和吴青青之间爱情开始的记录,绝不能丢。 反应过来之后,郑延这就又赶紧的掉头,跑着去追。 宋见和陆战生见状,陆续指着郑延大骂了两声“神经啊”“什么毛病”,然后无奈的也跟着他一起去追。 追着追着,就追到了山坡的另一边。 然后。 发现了山那边的新大陆。 那是一个采石场,看起来规模还不小,陪郑延追到自己的证书之后,三小伙子好奇,就过去看了看。 这一看,就留下了。 原因无他,干活给钱,管顿饭,吃的是玉米面窝头,工钱还日结,干一天给一天的钱不说,钱还不少。 这对于目前正惆怅怎么搞钱的三小伙子来说,那就算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了。 正好是中午,采石场的工头说,他们现在加入就只能算半天工资,不过念及他们是第一天上工,倒是可以管顿饭。 仨小伙子二话没说,先混了顿饭。 签署上工协议的时候,陆战生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条款,其中绝大部分对于工人们来说都比较人道,但唯有一条,让他犹豫了下: 采石工作有一定危险性,若工人在工作中受伤,则采石场不承担责任,一切后果由工人自负。 陆战生依稀记得,石门村的很多人都到采石场干过活儿,其中不少人在工作中受过伤,甚至有不少人连命都丢了,比如李月茹的丈夫。 这等于是拿命挣钱了。 所以陆战生在签这个协议的时候是犹豫过的,毕竟,他们这帮人有的是力气,再苦再累也不怕,可若是这个活儿的危险系数太高的话,他们就必须要掂量一下。 陆战生是想跟郑延和宋见再商量商量,可扭头一看,俩人已经愉快的签完协议了。 见已然如此,本着先干一下午看看情况再说的原则,陆战生就也签了。 采石场采的不是普通石头,而是地表深处的矿石,这就需要有人深入到几十米以下矿井进行凿壁开采。 陆战生和郑延他们第一天干活儿,没有被指派下矿,而是被分配在洞外候着,等矿洞里的工人把矿石运出来之后,洞口的专家负责挑出选符合标准的,然后由他们负责背到矿车上。 矿石的密度大,一颗巨沉,从矿洞口到矿车能到达的最近位置,需要徒步翻过一个陡峭的山坡,目测距离得有三里地,他们用的还是麻绳绑的背篓。 三小伙子就那么背着石头,翻着山坡,来回两三趟之后,肩膀就直接被勒出了几道血印子。 好在。 干了一下午,全员平安无事。 到了傍晚下工时间,采石场的工头痛痛快快的发了工资。 几个小伙子拿到钱后,简直开心到飞起,这一下午之后,他们感觉也不至于那么危险了。 于是,大家就不约而同的共同决定:明天再来。 临走的时候,陆战生跟工头商量了下,把他们挣到的钱全部买了成了窝头。 回去的路上,几个小伙子相互约定,为了减少麻烦和担忧,这事儿就先不跟贺知以及知青点的其他人说了,先瞒着,等他们攒上一部分钱,不再干的时候再说。 回村子之后,宋见负责把窝头给小春生和孙奶奶他们送去,郑延和陆战生则第一时间去找他们各自心里惦记着的人。 陆战生回到小屋的时候,贺知正在屋子里煮野菜,野菜的味道不怎么好,弄的整间屋子都苦兮兮的。 陆战生进屋之后,直接把那锅汤扔出去,然后把怀里揣着的玉米面窝头掏出来,笑滋滋的递到了贺知的面前。 贺知明显很惊讶,上下打量了下他,疑惑的问道:“ 哪里来的?” “ 县里的领导给的,我们去了之后立刻哭惨,他们听说我们饿着肚子饿了好几天,心里不落忍,就给了我们一人好几个窝头。” 陆战生撒谎一点也不脸红,非常自然。 贺知还是不太相信似的,皱着眉张了张嘴,可还没说出什么话,陆战生就笑滋滋的在窝头上掰了一角,直接送到了他的嘴里。 嘴里被塞进了东西,贺知一般就不会再说话了,他鼓了鼓嘴巴,咬了咬那一角窝头,眉梢不自觉地的扬了一下。 这是贺知的习惯,东西吃进嘴里如果觉得好吃,他就会扬一下眉梢。 而看到贺知吃的开心,陆战生以为自己应该也是很欢喜的,可没有,他反倒是心里突然疼了一下。 贺知从小被罗姨娇惯着长大,原来吃东西很挑剔,玉米面窝头这种东西,他以前根本都吃不下的。 可以前那些吃不下的,现在竟然都成了好吃的东西了。 陆战生忽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贺知已经不再那么娇气了。 越想越觉得难受,他把贺知拉过来,抱在怀里,心疼的拍拍后背:“ 贺知,我会努力的。” 会努力,让你重新娇气起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 这傻小子,这让我该做何反应啊,感动不是,生气也不是,反正,我不想娇气,更不想让你冒着险去努力,哭唧~ - 感谢在2022-06-10 13:00:00~2022-06-14 12:5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笑007 3个;甜甜、锦辛的小绵羊、安安的珍珠项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子酱、小战同学 30瓶;卿本绝色、林里林间 10瓶;56257424 5瓶;锦辛的小绵羊、评论不太高尚、张总的小焦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郑延揣着窝头来到吴青青家院子外, 在地上捡了个小土块,瞄准吴青青住的那间屋子,刚要扔过去, 吴常德从屋里出来了。 “ 干啥!” 吴常德呵斥了一声,紧跟着这就要扒鞋子打人。 此前吴常德答应过给郑延这小子一个考察期,所以对于这小子跟闺女的相处他还是放宽了些,平时白天的时候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大晚上的来招他闺女,那他忍不了,几乎是见一次就得打一次。 郑延对此很无奈, 但为了尽快通过那个考察期, 他从不敢反抗, 见吴常德要扒鞋底, 他赶紧的把兜里的窝头掏出来。“ 支书, 我给青青送东西, 送完就走。” 吴常德定睛看了看他手里的窝头, 顿时觉得很惊讶, 毕竟粮荒开始一段时间, 即便是全村最富裕的家庭,也早就已经吃不上这么白白净净的纯玉米面窝头了。 “哪来的?” 吴常德重新把鞋子蹬回去, 走到门口, 疑惑的问郑延:“咋还有这么好的窝头呢?” 郑延闻言,立刻清了清嗓子,然后就开始了他和陆战生宋见在路上就套好了的说辞。 “ 我们几个今天去县城了,原本是打算问问县委那边有没有工作的, 结果县里的大领导今天没在,让我们明天再去, 其中有个小领导人特别好,听说我们是饿着肚子去的,不忍心让我们再饿着肚子回来,就好心给了我们每人几个窝头。” 郑延感觉自己演技很完美,说话脸不红心不跳的,稳稳当当,完全没有破绽。 但不知为什么,吴常德听完眯眼看了他那么片刻之后似乎还是意识到了不对劲,突然拿烟袋锅子敲了下他的脑袋不说,还一脸“跟老子撒谎你还嫩点”的表情。 说起来,吴常德在石门村做了几十年支书,跟县里的人打交道打的很多,县里那些领导都是什么脾性他最清楚不过了,他清楚的知道,想要从那帮人手底下抠出来一粒粮食简直是比上天还难。 这多少年来风里雨里的,就算是好年天收的时节,吴常德作为村支书都从来没在县委大院儿混上过一顿饭,更别说粮荒闹的这么严重的现在。 “ 小郑啊。” 吴常德收起烟袋锅子,语重心长了起来。“ 咱们庄稼人虽然穷,但穷也要穷的有骨气哩,得知道怎么事可以做,什么事做不得。” “…” 听这话,郑延几乎立刻就懂了,他明显感觉这老家伙估是开始往“窝头是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这个方向上偏了。 作为还在考察期的待定女婿,郑延不能允许未来老丈人这么误会他,立刻解释。 结果这一开始解释,就在吴常德拐弯抹角的追问下,把实话都给说出来了。 彼时吴青青也从屋里出来了,一听说郑延是去了采石场干活,她当时就差点儿气哭了。 那个采石场石门村的人几乎都知道,那是前年开始才有的,年限较短,而且无论从技术设备,还是方式方法上都很落后,所以经常发生矿井塌方事故,开业一共才两三年不到的时间,事故频发,已经死伤无数。 光是石门村这两年,包括李月茹的丈夫在内,就有过三人遇难,五人重伤致残,那里几乎已经成为了石门村人的噩梦。 吴常德也已经明令禁止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允许村里的人再去那里干活儿,所以听郑延说了这事儿之后,吴常德也很生气,差点儿又要扒鞋底揍人。 “ 瓜娃子,你知道那是啥地方!你咋啥都敢干哩!” 郑延很沮丧。 他当然也知道在采石场有一定危险性,可他们眼下也是真的缺钱缺粮食,最近断粮开始只吃野菜干之后,吴青青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原本肉嘟嘟小脸蛋儿变得消瘦之后,都不水灵了。 “ 我就是想挣点钱。” 郑延看看吴青青,对吴常德说:“ 不然大家都这样干等着什么都不做的话,得挨饿到什么时候去啊。” “挨饿也比没了命强!” 吴常德简直是又生气又后怕,指着郑延斥道:“ 不许再去了!” 郑延没支声。 吴常德又斥了句:“ 咋个!听不见说话啊!” 郑延还是没支声。 吴常德眼看着的这又要怒。 “ 爹。” 吴青青拦住吴常德:“我跟他说。” “…” 吴常德不想让闺女大晚上的跟这小子单独在一起说话,但考虑到这事儿比较严重,而且觉得这小子可能也是因为一直通不考察期着急,想好好表现,所以,也就松了这么一回。 吴常德气冲冲的回屋之后,吴青青拉着郑延去院子外。 小姑娘红着眼睛,努着嘴巴,看起来马上就要哭了,张口就说:“我不要跟你好了。” 郑延:… 即便知道吴青青是在赌气,但她说的这话太吓人了,郑延还是挺慌的,他下意识的抓着吴青青的手,生怕她跑了似的,立刻道歉:“ 别啊,我错了,你别故意说这种话来吓唬我啊。” “ 没有吓唬你。” 吴青青看看他,努力忍着不哭,好让自己看起来是严肃认真的。“谁让你说话不算话,你要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明明说过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是要跟我商量的,你骗人。” “ 没有,那不是因为突然遇上了来不及回来跟你说吗。” 郑延赶紧说:“ 而且我这不是现在来说了?” “你又骗人!你刚刚明明不是这样打算的!” 吴青青一生气,就忍不住了,眼泪还是吧嗒吧嗒的掉了出来。 哎。 郑延对小姑娘的哭唧完全抵抗不了,狡辩失败后,他踌躇了下,就放弃了明天继续的打算,近身把人拉过来,抱了抱。“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明天不去了还不行吗。” 吴青青不相信,推了推他:“你说话都不算数。” “算的算的,我说了就一定算的。” 郑延想了想,承诺道:“ 不然你可以监督我,明天早中晚三次到你这里来报道,怎么样?” 听了这话,吴青青的啜泣稍稍停了停,抬头看他:“真的?” “ 真的。” 郑延见有效果,立刻拍拍胸脯保证:“ 不止明天,从明天开始,以后每天我都来,风雨无阻!” “…” 听了这话,吴青青才算是彻底放心,抹了抹眼泪,又重复一遍:“ 你要是再说话不算数,我就真不跟你好了。” “哎呦,那我可肯定不敢了啊。” 郑延捏了捏的小丫头的脸,笑着说:“ 你要是不跟我好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 你,净胡说。” 吴青青被他弄的破涕为笑,又推了推他。 郑延见哄好了,默默松了口气,他拉着吴青青去门外的石头墩子上坐下,等吴青青彻底平度下来,才又拿出带来的窝头。 想到这窝头郑延冒着危险挣来的,吴青青有点舍不得吃,她就掰了一小块,剩下的大块给郑延吃。 郑延没吃,劝吴青青吃无果后,就把剩下的重新抱起来,塞进了衣服兜里,打算继续给吴青青留着,让她明天吃。 吴青青的小块窝头吃完,俩人靠在一起赏了会月,然后拥抱,分别回去睡觉。 郑延这边就算是顺利过关了。 而陆战生那边,才刚刚开始。 自从疤痕被发现不用再避讳之后,陆战生又恢复了他大剌剌的状态,晚上睡觉光溜溜的,从不穿衣服。 所以今晚,他睡前特意穿了件睡衣,就引起了贺知的怀疑。 半夜等他睡着之后,贺知悄悄检查,就发现了他肩膀上的伤。 于是,此刻,陆战生正撅着嘴,耷拉着脑袋在屋子里站着。 贺知生气了,不让他上炕。 因为陆战生一开始不说实话,胡扯八扯的说了一堆没用的。 后来就算是被识破了也不打算收手,甚至还试图说服贺知同意他继续去采石场干活儿。 把贺知气了个够呛。 罚站进行了约莫有半个钟头的时间了,陆战生感觉这时候开始卖惨装累晕的话,会比较逼真。 倒是也没想到,贺知识破了他的路子,他刚抬头扶了扶额头,贺知直接给他来了一句:“ 穿件衣服,地上凉。” 陆战生:… 撅嘴撅了半天,陆战生又试图用自己肩膀上的伤博取同情,可刚嘶了一声要喊疼,贺知直接又无情的给他来一句:“ 疼也没长记性。” 陆战生:… 陆战生没招儿了,只能闭上眼睛并暂时关闭自己的听觉功能,过去就一股脑的往贺知身上拱。 不看贺知的表情,也不听贺知怎么训斥他,跟个无赖似的,哼哼唧唧的硬拱。 直到把贺知拱的倒在床上,压的无力抵抗,也没什么力气再训他,陆战生这才停下来。 俩人搂一起躺着,都沉默了很久之后,贺知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摸着陆战生的脑袋,说:“ 不要再去做危险的事了,我只想你能平安健康。” 陆战生“噢”了一声,然后撅了撅嘴,心说可是我想让你吃饱穿暖。 第二天一早。 原本商量好继续去挣钱的三兄弟,有两位被家室所累,束住了腿脚,连累的宋见也走不动了。 但他们都没死心。 钱和白面窝头的诱惑太大了。 既然不能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去,那就偷偷去。 于是,三人合计了一下之后,决定白不干,夜里干,反正夜工的工资更高。 吴青青那边好说,因为不住在一起,不太容易被发现,主要是贺知。 好在贺知睡觉很规矩,按时按点,而且稍微受点累之后,闭上眼睛一觉到天明,中途肯定不会醒。 所以陆战生这两天开始又变得“欲求不满”,每天晚上都得折腾贺知一顿,等贺知睡了,他再穿上衣服,摸黑跟兄弟们一起去挣钱。 前两天平安无事,后两天也安好无恙。 可老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第六天夜里,就出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猜一下,这次是谁出事了? 陆战生:反正不可能是我,毕竟我是亲生的,麻麻的好大儿,心头肉,生个病都不可能是我,受伤,就更不可能是我。 郑延:… 宋见:… 第121章 “ 郑延!!” 陆战生从昏迷中惊醒, 坐起来之后环顾四周,发现是在医院的急诊病房,那些昏过去之前的画面在脑海里就陆续跳出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大喊:“ 郑延!郑延呢!” 宋见正在对面的重症室外焦急的等着,听到陆战生的喊声,立刻转身进到急诊病房。 “ 陆战生!” 宋见进来的时候,看到陆战生正打算掀开被子下床,就立刻过去摁下他:“ 你老实躺着,现在还不能下来活动!” “ 郑延呢?” 陆战生没顾上宋见说什么,只是着急的抓着他问:“ 郑延怎么样了?” “郑延他…” 宋见眉间拧了拧:“ 还在抢救。” 抢救? 一听这个词, 陆战生直接就差点儿崩溃了, 他不顾宋见的阻拦, 执意拽下了自己手上输液针, 掀了被子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当隔着厚厚的玻璃, 看到血淋淋的躺在重症室里, 被一群穿白大褂儿的大夫围着抢救, 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的郑延时, 陆战生脑袋猛的一下犯晕, 人直接跌倒在了门口。 “陆战生,你先冷静点!” 宋见跟过来之后急道:“ 大夫说你的头部也受到了撞击, 可能会有点脑震荡, 所以你现在不能大幅度活动,你的状况也很危险!” 危险… 听到这两个字,陆战生挣扎着爬起来,扒在重症监护室大门上看着里面的人, 鼻子猛的一算,眼眶顿时发了热。 他不危险, 危险郑延都替他挡住了。 今天晚上他们三个到采石场之后,工头分配任务让他们出俩人下矿洞去运石头。 陆战生和郑延两人从小干什么都在一起,默契更好一些,于是俩人合计了下,就把宋见留在了外面。 那是个矿洞,斜坡,安全性是比垂直深入的矿井要好很多的,原本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其中有个人因为持续干活太久了,体力不支,背着石头快爬到洞口的时候,突然晕倒了。 石头散落,全部都砸回了洞里。 洞里有人在凿壁,声响特别大,所以根本听不到石头滚落的动静,恰好那时候陆战生又正在弯腰装筐,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大块大块的石头已经砸了下来,有一颗甚至直冲冲的砸向他。 眼看就要砸到他的头时,郑延突然扑了过来。 不止是护住了他的头,郑延过来之后直接挡在了他的前面,把他整个人都护住了。 那些大颗大颗的石头砸下来,陆战生在晕过去之前,甚至还清晰的听到了郑延身上骨头断裂的声音。 所以,此时此刻,陆战生才更加崩溃,他宁愿受伤的是自己。 注意到大夫们手忙脚乱,个个开始面露急色,陆战生心里的恐惧油然而生,几乎下意识的拍着重症室的玻璃大喊:“ 郑延!你他妈的!想干什么啊!” 里面的护士看到陆战生在外面拍门大喊,立刻出来了几个人,直接把陆战生拉到了一边。 “ 你们家属冷静点!” 其中护士长站出来,对陆战生斥责道:“ 你这样大呼大叫是会影响大夫的!” “他现在什么情况啊!” 陆战生现在顾不上别的,直接焦急的问:“ 有没有生命危险?” 护士长说:“ 初步诊断病人现在身上多处骨折,以腰椎处的砸伤最为严重,但这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病人现在外伤太多,过度失血,他的血型又特殊,我们医院血库里没有这种血,无法及时给他输血。” 陆战生忽的想起,郑延是RH阴性血,是很稀少的血型。 “那去找啊!” 宋见说:“你们医院没有,别的医院也没有吗!” “ 可以找。” 护士长说:“但这个血型稀少,所以价格昂贵,而且需要去省里的大医院做紧急调配,花费大概在三百块钱左右 。” “ 三百?” 宋见一听这个数差点儿就直接恼了,以他们现在的经济状况,砸锅卖铁连三十块都凑不出来。 护士长见他俩人一个人愣住,一个人顿时急红了眼,知道这么多钱他们八成是凑不出来的,暗暗沉了口气之后,就直接了当的问了句:“ 那你们决定一下,人还救不救了?” “ 救!” 冷不丁听到这个声音,陆战生心里顿时咯噔了下,转头一看,贺知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的吴常德和已经哭的满脸泪痕的吴青青。 “我也是RH阴性血。” 贺知走过来之后对护士长说:“ 可以直接输血给他。” 护士长闻言立刻问他:“ 你确定?” 贺知说:“ 确定。” 护士长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吩咐旁边的小护士:“ 带进去验一下,没问题的话直接交给大夫。” “ 不行!” 陆战生忽然反应过来,立刻过去抓住贺知,然后转头对护士长说:“ 他体质不好,平时就经常贫血!不能输血!” 护士长顿时又把松了的那口气给提了起来。 “没有那么严重。” 贺知直接脱开了陆战生的手,转身跟着护士去做配型。 陆战生是想要追上去把人拉回来的,可他的腿动不了,因为重症室里躺着的郑延,正等着救命。 原地痛苦挣扎了片刻之后,陆战生对护士长说:“麻烦您继续去调配,我现在立刻去凑钱!” 护士长嘴角动了动刚要说点什么,陆战生立刻又吼了一声:“ 他贫血!!” 护士长见他急红了眼,又叹了口气之后,说:“ 你放心,我们会掌握好量,保证你朋友的安全,但血量不够的话,病人可能维持不了太久,你还是尽快去钱凑吧。” 陆战生咬了咬牙,转头对宋见说:“ 看留下好他俩!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有事!” 宋见也担心陆战生的身体状况,可看陆战生此刻这个状态,感觉可能多劝一句人立刻就会狂躁起来,他纠结了片刻,点了头。 陆战生离开医院之后,先去了知青办请求帮助,刘大伟掏空了知青办目前账户里的所有钱,给了他三十多块。 转头他又去了县委大院儿,可对于这种个人行为导致的意外伤,县里是没有义务管的,毕竟边绥县苦难的人太多了,他们作为普通知青,根本没有特权。 政策不会因为某个人而破例,陆战生软磨硬泡,最后也只是县委的干部们实在不落忍,帮着凑了凑,凑出了二十多块钱。 陆战生把凑来的这点钱送到医院之后,立刻又去了采石场。 当初干活的时候,他们签过协议,出了任何意外都由自己负责,陆战生知道这事儿没办法算到采石场头上,可他没别的路子,打算先借,实在不行就动粗。 但也是没想到,出了事之后,采石场为了暂避风头立刻停工了,整个矿区连个人都再没有。 最后的希望破灭。 陆战生绝望极了,他不知道短时间内还可以去哪里凑钱,想到医院的郑延和贺知,他忽然就一阵窒息。 贺知是不可能会放着郑延不管的,若是他最终也凑不到钱,他甚至想都不敢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蹲在地上难受的快要崩溃的时候,陆战生忽然又想起,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吴青青说过让他去把家里的羊牵到城里卖掉。 吴青青家里有羊,村里的其他人家还有牛… 想到这里,陆战生重新燃起希望,立刻站起来,着急的往村子的方向跑。 一路上,陆战生都在思考着该怎么跟村民们说这件事,思考着该如何才能让村民们同意把家里的牛羊交给他。 牛羊之于石门村人的意义,比当初的鸡鸭鹅等禽类更重大,因为那是他们所有人的饥荒之年里,最后的指望了。 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陆战生甚至做好了挨家挨户去求他们的准备。 可着急忙慌的回到村子,刚到村口,他就直接傻了眼。 由吴铁柱带头,石门村目前家里有牛羊的,无一例外,全都牵着来到了打谷场上。 陆战生懵了那么片刻之后,明白了什么意思,眼眶顿时就热了。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情形,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帮把鸡鸭鹅都当命守的村民们,有一天竟然会主动把自己家里的牛羊送出来。 “ 小陆同志。” 吴铁柱见陆战生眼眶泛了红,过来安慰他说:“别太着急了,大夫不是说了吗,只要把钱凑够了,小郑同志就能救活哩。” “ 人能救活就好。” 刘婶也说:“ 之前都是你们知青帮助我们,现在你们有困难了,我们也不会看着不管的。” “ 啥子你们我们的。” 有其他人说:“ 知青们到了咱们村,就是咱们村的人,咱们是一家人哩。” “是是是。” 刘婶说:“ 我就那么个意思,希望小陆同志能放宽心哩。”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 其他人也跟着吆喝了几声:“小陆同志,别太着急。”“ 救人要紧哩。” 陆战生感动之余,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把眼泪憋回去,然后走到打谷场上,郑重的对大家说: “ 各位乡亲,我陆战生不太习惯说感谢的话,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今天你们给我的,我都会记在心里,等度过这次难关之后,我会加倍的回报给你们,我说到做到!”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给我整哭了啊。 郑延:该哭的是我吧,陆战生就是舍不得让他生病,轮到我了,上来就给我整的危在旦夕,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啊啊! 贺知: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反正请记住,我的血很贵。 作者:我直接不敢说话。 第122章 郑延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是三天后,刚从重症室转到普通病房。 意识恢复,他的第一感受是累, 跟被上枷锁固定住一个姿势睡了很久似的,特别累。 睁开眼睛,看到兄弟们都在,吴青青和吴常德也在,他定了定神儿,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当时松了口气。 见吴青青哭的眼睛都肿了, 他有点自责, 想摸摸头安慰吴青青, 可刚要抬手, 吴青青立刻抢先一步摁住了他的手, 人看起来似乎还很惊慌。 郑延有些纳闷, 想开口说话, 一张嘴, 先剧烈的咳了两声。 而他这一咳,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下意识的往他这边凑了半步,看起来都很紧张。 这让郑延顿时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什么情况?” 郑延用力的清了清嗓子之后, 立刻问道:“ 你们这都什么表情啊, 我怎么了?” “ 你没事。” 宋见听他这么问,一紧张,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你只是身上太多处骨折了,现在得躺着, 一点都不能动!” 一点都不能动? 郑延无法理解,因为他明显感觉的到, 自己的手臂是没有问题的,没骨折,可以动,但吴青青却还是用力摁着不让他动。 这是为什么? 郑延开始感觉有些着急,立刻看向其他人试图询问。 可是。 吴常德正蹲在病房的一角,贺知站着旁边眉间紧拧,陆战生耷拉着脑袋… 所有人在对上他的目光之后都会立刻躲开,表情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沉痛。 所以呢? 郑延愣了片刻,突然用力把手从吴青青那里抽回来,紧跟着就挣扎着要坐起来。 一挣扎,后背上的骨折处和伤口被扯到,顿时疼痛剧烈,可郑延这会儿顾不上,因为他忽然想起,当时在洞中,石头砸下来的时候,有一颗是正中他的腰部的。 宋见和贺知立刻过来想要摁住他,只有陆战生原地站着没动。 陆战生知道,以郑延的敏锐程度,瞒是根本瞒不住的。 郑延用力推开所有人之后,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发现他的腿还在,可就是动不了,像一块木头似的,怎么用力都动不了。 “ 大夫!!” 郑延挣扎无果后,绝望的大喊了一声,外面的大夫们正好查房过来。 大夫们开始向郑延解释伤情的时候,陆战生立刻逃离了病房,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郑延知道实情后痛苦的模样。 腰椎受到了重创,下肢神经损伤严重,很大概率,这辈子都再也站不起来了。 陆战生自认活到现在至情至性,洒脱不羁,就没干过几件后悔的事,就算是有过,大多数也只是浮于表面,很少真正的当回事。 可这一次,悔意几乎是沁入到了他的骨髓,一刀致命,甚至足够他后半辈子铭记在心。 这次他鲁莽和大意的代价,太惨痛了。 躲到了医院走廊的尽头,可还是没躲的过病房里传出来的痛哭声。 撕心裂肺,绝望至极。 这让陆战生顿时感到全身无力,他靠在医院走廊的的拐角处,手捂住耳朵,头抵在墙上,几近窒息。 贺知追了出来,看到陆战生这个状态,立刻把他拉了过去。 而被贺知抱住的瞬间,陆战生的眼泪顿时就忍不住了。 自从出事以来,他们所有人都专注于郑延的安危,没工夫说别的,陆战生也一直不敢独自面对贺知,因为贺知提醒过也强烈反对过,是他没听话。 而且,贺知也已经知道了,郑延是因为他才弄成现在这样子的。 陆战生不知道贺知会不会生他的气,是不是埋怨他,责怪他,他只知道自己没脸面对贺知。 没脸面对吴青青。 将来,他更没脸面对郑延的父母。 他甚至都不知道现在自己能做什么。 贺知把他抱在怀里,没有责骂,只是任他趴在肩头无声痛哭了一场之后,拍着他的后背,对他说:“ 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后来的好些天里,郑延一直处于万念俱灰的状态,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无论大家如何开解宽慰,他都不予理会,包括一直在医院里陪着他吴青青。 陆战生不敢多劝,也不敢强逼他吃东西,只能让他继续在医院里住着,每天挂营养液。 可医院里的花销很大,陆战生东拼西凑,勉强让他继续住了一个月之后,彻底再也弄不到钱了。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住院费发愁的时候,李月茹抱着小春生来了。 而且,送来了十块钱。 说起来,这段时间因为一直在忙着照顾郑延,陆战生和贺知都很少再能顾及到村里的人,尤其是不再能顾上早就断了粮的小春生。 所以冷不丁看到李月茹居然来送钱,所有人都很诧异。 陆战生最为疑惑,问的也直接:“ 哪来的钱?” 李月茹对他说:“ 我在城里有个亲戚,他家富裕,我就跟他借了一些钱。” “ 什么亲戚?” 陆战生下意识的又问:“ 不是说你没有家人了吗?” 李月茹说:“ 好些年不见了,最近才意外遇上的。” 贺知闻言,看了看她怀里的小春生。 李月茹知道贺知的担忧,就又解释说:“ 放心吧,我给娃留的够。” 说完,她就把钱塞给了陆战生,并催促他:“ 赶紧去交住院费,小郑同志的身体要紧。” 郑延原本还是很难受,不想说话的,可不经意的一瞥,莫名觉得李月茹的脸色不太对劲。 很白,没什么血色。 大概是很久没有吃过什么粮食,营养不良导致的。 其实郑延也知道,这段时间为了给自己治伤,大家东凑西凑的一直在弄钱,也一直在省钱,有的时候陆战生他们甚至两天才吃一顿饭。 想到花费巨大不说,他们这帮人也几乎一直都耗在医院里,也做不了别的事,郑延咬了咬牙,决定不住了。 “ 不用去交了。” 郑延突然开口对陆战生说:“ 我们回村。” 陆战生愣了愣。 贺知说:“ 别勉强,再住一段时间也可以。” “ 不住了。” 郑延看着李月茹怀里的小春生,沉默了片刻,紧跟着直接从病床上硬撑着坐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啊啊啊啊啊,倒是不让我受伤,但是虐我了啊,那还不如直接让我躺着呢! 贺知:掌嘴! 郑延:气我! 宋见:哎! (小陆娃成长的阵痛,这波来的有点猛,余痛也会陆陆续续,挺住啊小陆宝宝!郑延同志,柳暗会花明,熬过去就好了!” 第123章 虽然强打着精神出了院, 但郑延的情绪并没有恢复多少,每天躺在知青点的窑洞里,不理人, 也不愿意见人,回村以来,陆续来看他的村民都被拒之了门外。 甚至,后来就连吴青青也不见了。 每次看到吴青青站在窑洞外面抹眼泪的时候,最难受的是陆战生。 陆战生明白郑延为什么要这样,腰部以下瘫痪不能动,说难听点, 等同于以后就是个废人了, 未来生活自理都很困难, 养家糊口更是有心无力, 郑延的意思, 是不想耽误了吴青青。 作为男人, 在这种时候, 做这样的选择, 这是无可厚非的, 可自私一点想,陆战生不愿意让他们分手。 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 因为他知道郑延是很喜欢吴青青的, 若是这个时候吴青青也离他而去,那对郑延来说必然又是一个打击,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来。 陆战生不敢直接劝说郑延,就打算找个机会好好跟吴青青聊一聊。 有次注意到吴青青又哭着跑走之后已经连续三天都没再来知青点了, 陆战生感觉有点慌,一凡纠结之后, 直接找到了她家里。 那会儿吴常德正坐在他家窑洞的门槛上抽烟。 自从村里闹饥荒,又出了郑延这个事儿,吴常德的烟袋锅子就又重新点了起来。 这段时间,陆战生被郑延这个事儿弄的心特别虚,感觉谁都对不起,所以看到吴常德愁的又抽起了烟,他也不再能开的了口劝阻。 吴常德见他耷拉着脑袋进了院子,斜他一眼:“ 干啥?” 陆战生说:“找小吴。” “ 找她干啥!” 吴常德一猜就知道陆战生是什么意思,直接就瞪起了眼。 陆战生忍了忍,说:“我想问她是怎么想的。” “还能咋想!” 吴常德直接说:“这事儿我以前就不同意 ,现在更不可能同意,你想都别想!” “支书!” 陆战生直接忍不下去了:“郑延现在这个情况,小吴再离开他,你让他以后还怎么活下去啊!” “那怨谁!” 吴常德怒道:“ 当初咋说的!说了多少遍不让去!不让去!你们不是能吗!怨谁!” “…” 这句话,直接堵的陆战生哑口无言,气焰立刻熄灭,他咬牙挺着,缓了好半天才又能说得出话。“ 就算真的要分开,也过了这段时间再说行吗?” “ 不行!” 吴常德说:“ 这种事长痛不如短痛哩!拖拖拉拉什么时候是个头!” “ 就当麻烦小吴帮个忙!” 陆战生说:“ 郑延以前对她怎么您也都看在眼里,现在是郑延需要她的时候,就帮个忙帮他度过这次难关,怎么就不行呢!” “…” 这次换吴常德没话说,毕竟他确实都看在眼里,郑延之前对他闺女是很不错,只要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留着先给他闺女送来,平时他家里有重活累活,郑延也很积极的过来帮着干。 说实话,吴常德之前已经差不多都快认下郑延这个女婿了,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事。 作为父亲,任谁都不可能眼睁睁的让自己的闺女嫁给一个残疾小伙子,谁也不会让自己那么好的闺女守一辈子活寡,吃一辈子的苦。 吴常德纠结片刻之后,还是打算拒绝的,可没等他开口,吴青青突然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和一个布包,脸上挂着无比的兴奋与激动。 “ 小陆同志!我找到办法帮郑延重新站起来了!” 陆战生闻言,看了看她抱着的东西,微微一愣。 此时。 郑延正抓心挠肝儿似的难受,因为吴青青已经三天没再来了,拒绝是他的理性与责任,可想要是本能,本能大于理智,他开始变得痛苦。 贺知和宋见赵俊他们几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劝,正发愁的时候,陆战生和吴青青带着一脸的兴奋跑来了。 “ 郑延!” 还没到屋里,陆战生就激动的大喊:“ 你还有希望重新站起来!!” 郑延本来正躺在窑洞的大炕上伤神,一听这话,立刻睁开眼睛,就看到陆战生举着一堆东西破门而入,着急忙慌的,连门口的凳子都给撞倒了。 “ 你还记不记得夏舒呈他们临走的时候给我们留下了一堆东西!” 陆战生说着就把吴青青抱着的东西接过来,摊开展示给他看。 郑延歪头看了看,是本中医理论书,还有当初夏舒呈亲手交给吴青青的那套古董银针。 “ 夏舒呈可能真的是个会算命的人!” 陆战生继续激动的说:“ 你还记得吧!当初盖学校的时候,房梁的问题他看一眼就知道了!后来在家里给我们留了那么多粮食,肯定也是因为算出了会闹粮荒!所以他当时给小吴留下这套银针,肯定也是因为算出了今天的事,这也就说明,你一定还能重新站起来!” 郑延没反应。 陆战生立刻又说:“ 而且他算出了我会想要整治村里的盐碱地,所以特意给我留了农业方面的书籍,他真的是个神算子!” 郑延还是没反应。 陆战生赶紧的又翻开那本书,翻到关于下肢针灸按摩的那几页,把上面特别做过的标注直接怼到郑延的脸前:“ 你看啊!这里特别做过记号呢!只要我们好好研究这本书,帮你做针灸,做按摩,你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 郑延就那么看着格外激动所以导致演技显得特别拙劣的陆战生,沉默片刻,蹙眉沉了口气,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郑延本来是不想拆穿的,可陆战生不死心,非要继续,还伸手过来拽他的手臂,把他拽烦了,他就闭着眼睛直接吼了一句:“陆战生!你这点忽悠人的本事都他妈是我教的!” “…” 一听这话,陆战生那点努力表现出来的兴奋劲几乎是顿时就垮了。 说起来,陆战生从小就是个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什么神鬼算命说,且嗤之以鼻,确实就他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他自己也是不信的,他主要是想给郑延一点希望。 可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都太了解了,他根本骗不过郑延。 所以见郑延这反应,陆战生情绪就直接垮了。 这段时间以来,陆战生过的实在是太压抑了,心头一直就像是压着一座大山,连喘息都很沉重,他根本不知道能为郑延再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才能让郑延振作起来。 他倒是想把郑延拖起来狠狠骂一顿,好直接把郑延给骂醒,可他又不能,他甚至连劝说和安慰都张不开嘴。 因为郑延是为了救他才变成这样的。 眼看又是一场徒劳,根本无用,陆战生失望之余,再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扔下书和银针,直接转身跑出了屋子。 贺知原本是立刻就要追出去的,可追出去之前迟疑了一下,又转头回来了。 “郑延。” 蹙眉沉默了片刻,贺知站在床边对闭着眼睛的郑延说:“ 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很难熬,我也不想硬逼你振作起来,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再难过,再痛苦,我们也还是要往前走的。” 听这话,郑延也蹙了下眉。 “而且。” 贺知继续:“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继续这样沉沦下去,陆战生还能陪你撑多久。” 郑延眉间顿时蹙的更紧了。 “是啊。” 宋见叹了口气,也说:“ 郑延,你跟陆战生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管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可到底是你救他但自己受伤了,可想而知他的心里压力有多大,这段时间也是硬扛着,你再不振作起来,他估计很快也要倒下了。” 郑延又拧眉片刻,总算睁开了眼睛。 贺知去翻了下陆战生刚才扔下的书,又说:“ 虽然迷信的说法不可信,但中医学博大精深,人体的神经系统也很强大,通过按摩穴位和针灸理疗的方式,我认为复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 我也同意这个说法,认为有希望。” 赵俊也说:“ 不是为了安慰你,而是医学本来就没有上限,大夫的结论只代表当下,明天会怎么样也谁都无从而知,一切皆有可能。” “我们也觉得有道理。”“可以试一试。” 李大宝和佟小雪他们也跟着劝了几句。 “…” 郑延这段时间听多了苦口婆心的劝慰,对“会好起来的”这句话已经麻木了,但想到大家现在因为他过的不容易,他也没办法,只能硬逼着自己振作,他挣扎着坐起来,叹着气说了句:“行,那就试试吧。” 刚说完,一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吴青青。 两个人好几天没见,目光都显得有些贪恋。 对视片刻,吴青青直接哭了。 其他人见状,相互交换了眼神,都默默的退出了屋子。 吴青青怕郑延又要发脾气赶她走,一时间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去。 郑延确实是想撵人的,可内心挣扎了很久之后,一张嘴,话莫名其妙自己就变了。“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 才没有。” 吴青青一听那话,眼泪立刻掉的更凶了。“ 这三天我都在家里看书。” “…” 郑延内心又挣扎了片刻,问她:“ 字都认的过来吗?” “ 认得。” 吴青青立刻撅起嘴说:“ 我都认得,我已经看很多了。” “那…” 郑延踌躇着,朝她伸了伸手。“ 过来告诉我,都学会了什么。” 吴青青闻言,带着怨气看了他片刻,然后抹了抹眼泪,走过去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你不许再撵我了!” 吴青青这阵子也很委屈,她从来没想过要放弃,也理解郑延,可她还是很委屈,她趴在郑延怀里,在他的肩头用力的咬了一口:“再敢有下一次,我就真不来了!” 郑延下意识的紧了紧手臂。 紧跟着,热泪盈眶。 -------------------- 作者有话要说: 夏舒呈:为什么不信我,小郑,大胆点,我说会好,就一定会好的。 郑延:你说过会好吗,你只说让我熬过去。 夏舒呈:… 丁驰:瞧,又一个傻子。 第124章 郑延开始振作起来之后, 知青点的所有人就都松了口气。 新的一天早上,陆战生睡醒后,习惯性的直接去知青点。 刚绕过小屋, 看到宋见和赵俊他们几个正在教室前面说话,其中还有郑延,坐在轮椅上,直接给陆战生吓一跳。 话说那个轮椅是前两天陆战生去村里的老木匠家里琢磨着给做的,但因为郑延的精神刚刚缓过来一些,他怕冷不丁看到轮椅之后,郑延又给刺激着了, 就一直放在学校的办公室里, 没敢拿出来。 而见陆战生原地愣住, 再看看脸上表情, 郑延大概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了, 毕竟自从自己受伤, 这小子的脑袋就没再挺起来过。 郑延琢磨着想了想, 就冲陆战生招了招手:“来!” 陆战生见状, 这才又继续往那边走, 只是走到跟前,郑延也没说招呼他过来干什么, 只是瞪眼看着他。 一时间没闹清楚郑延这是个什么意思, 陆战生也没问。 俩人大眼儿蹬小眼儿。 好半天之后,郑延才呵了他一句:“ 你小子有没有点眼力价儿,老子鞋带儿松了,你小子看不见啊?” “…” 陆战生现在欠人气短, 听这一声呵斥立刻下意识的低头看,发现郑延两只脚上的鞋带都系的紧紧的。 “ 怎么着啊?” 郑延见他不动弹, 又来一句:“老子可是救了你丫的命呢,让你丫给我当牛做马也为过吧,怎么这点活儿还支使不动你了啊?” “…” 听这话,别说赵俊和李大宝他们,宋见都顿时觉得有点接受不了,他打算插两句嘴,可却是被郑延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时,陆战生也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他和郑延从小一起长大,高兴了相互骂两句,有矛盾就直接打架一架,俩之间遇到任何问题,解决的方式都是这样,很少跟对方说句软话,连安慰,大多数时候也都得是骂骂咧咧的。 只是,这次情况特殊,郑延还是这样,陆战生感觉鼻子有点酸。 不想让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人,他立刻蹲下去,打算帮郑延拆了鞋带重系,分散注意力。 但也是没想到,他刚蹲下去,郑延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了一句:“ 我都已经想开了,你小子也差不多得了。” 还是直接把他说的泪珠子顿时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别人的安慰,陆战生感觉都不怎么强烈,但郑延的不一样,这会儿听到熟悉的安慰,他那个委屈劲儿就别提了。 不过到底是没真的哭出来,在他眼泪掉出来之前,吴青青的即时出现,把他即将崩了的情绪给化解并转移了。 因为吴青青是抱着小春生来的,小家伙正哭的哇哇的。 陆战生听到这动静之后,立刻把眼泪憋回去,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哭什么呢?” “应该是想妈妈了。”吴青青说:“月茹姐这会儿不在家。” “…” 刚好那会儿贺知正下课,他从教室出来之后,立刻把小春生从吴青青那里接过去,抱着哄了好大一会儿,小家伙儿慢慢停住了哭声。 陆战生这才得空问吴青青:“月茹姐去干什么了?” 吴青青犹豫了下,说:“去县城,找她的亲戚去了。” “ 什么,又是去找亲戚?” 一听那话,赵俊直接没忍住:“ 这个月去三四次了吧?” “…” 全员沉默。 所有人都不知道李月茹城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亲戚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她最近确实是经常去,而且每次去了都能带回来一些粮食和钱。 毕竟是一个长相漂亮的小寡妇。 为此,村里说什么的都有。 知青们感觉李月茹为人很正派,即便是为了养孩子,也不可能去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他们相信李月茹。 可他们这段时间都在忙于照顾和开导郑延,一直也没顾上好好去关心一下李月茹这件事。 陆战生决定,今天等李月茹从城里回来之后,务必让佟小雪几个女生去帮着问一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战生正琢磨这个的时候,吴铁柱突然匆匆忙忙跑了来,大老远的就冲陆战生喊: “ 小陆同志!怎么办!孙奶奶快不行了!” 什么? 陆战生直接打了个趔趄,随后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撒腿就往村子里跑。 到孙奶奶家里的时候,吴常德贺村里的一帮人已经在了,大家都围在孙奶奶床前。 气氛沉痛的甚至陆战生感觉腿软,他强撑着随手拽开了一个人,扑到孙奶奶身边,着急的问:“ 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啊?” 陆战生着急的喊了好几声,孙奶奶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气息很微弱,她看到陆战生之后,眼眸还是稍稍亮了亮,她想摸摸陆战生的头,可用力抬了半天手,却没能抬起来,她已经半点力气也没有了。 “什么时候生病的啊?” 陆战生抓着孙奶奶的手,回头问吴常德:“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 没生病。” 吴常德这会儿也感觉很无力:“ 年纪大了嘛,吃不上粮食,时间长了就是这样。” “吃不上粮食?” 陆战生听了这话,再回头看仔细去观察了下孙奶奶的脸色,发现蜡黄,紧跟着他又摸了摸孙奶奶的脉搏,发现孙奶奶心跳虽然微弱,但还算规律。 不是生病,那就是营养不良。 营养不良… 陆战生忽然想起,当时郑延出院的时候,他担心回来之后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可以吃,郑延的身体会受不了,就多备了几瓶营养液。 “奶奶,您别怕,我有办法!” 陆战生刚说完这话,回头一看贺知他们也赶了过来。 宋见推着郑延,郑延怀里抱着的,正好那几瓶营养液。 “…” 贺知给孙奶奶打上针之后,陆战生又去把知青点的果干拿来了一些,放锅里煮成了粘稠的粥,喂孙奶奶吃了一碗。 照顾一整天下来,到了晚上,孙奶奶就缓过来了一些,有了点精神,她看着吊在床头的几个空了的输液瓶,又看看和大家一起过来看她的,还坐在轮椅上的郑延,一时间,浊泪纵横。 孙奶奶心里是有些难过的,因为她觉得自己老了,活的岁数够大了,不应该再拖累这帮孩子们,那几瓶珍贵的营养液,应该给郑延这孩子留着的。 而郑延看老人家望着那些空瓶子抹眼泪,猜到老人家在想什么,就转着轮椅到床前,握住了孙奶奶的手。 “ 奶奶。” 郑延安慰她说:“您不用难受,这几瓶水给您挂上,我心里也是舒服的。” 孙奶奶闻言看他。 郑延又说:“ 我原本觉得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什么都做不了了,可今天把这几瓶水让给您,您就好了,这让我觉得我还是有些价值的,比给我自己用了让我觉得有意义。” 孙奶奶还不是很有力气说话,她也抓着郑延的手,气息微弱。“好娃,会好起来的。” “ 嗯。” 郑延笑了笑,为孙奶奶擦了擦眼角的泪,说:“ 那我们就一起撑住,争取都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孙奶奶闻言,流着眼泪很费力的点了点头。 满屋子的人都默默的低下头,揉了揉鼻子。 虽然孙奶奶这边暂时有惊无险,但陆战生不敢再大意了,晚上决定不回去睡,留下来看着孙奶奶。 贺知也不放心,跟他一起留了下来,而且因为到了晚上李月茹也还没回来,怕吴青青照顾不好总是哭的小春生,还把小家伙也抱了过来。 晚上的饭,陆战生把锅里剩下的半碗果子粥都留给了贺知,自己就吃了点野菜。 野菜是晒干之后放了很久的,都黑了,水再一煮,有股馊味。 陆战生吃之前随口感慨了一句:“ 春天到底什么时候来啊,这菜要是新鲜的,我能吃十碗。” 贺知听了这话,脸上顿时显得有些无奈,似乎要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又微微一怔。 陆战生不知道贺知这是突然又想哪去了,就问他:“ 怎么了?” 贺知沉默下,问他:“ 你看的那些书里,有没有讲过可以在冬天种植的蔬菜?” “ 没有。” 陆战生直接说:“ 蔬菜的生长需要充足的光照,也需要适宜的温度,这边冬天全是沙尘天,而且冷的寸草都不生。” “ 那..” 贺知又问:“ 有没有不需要光照,只需要温度足够就可以的?” “…” 陆战生顿时被问住了。 好像...有! “蘑菇!” 陆战生突然就兴奋了起来,蘑菇是菌类植物,没有绿叶,不需要进行光合作用,只要温度合适,水分充足就可以生长。 “ 我们可以种在屋子里!屋子里暖和!” 陆战生一激动,直接过去在贺知脸上亲了下:“贺知!你真聪明!” 贺知没想到他这么不避讳,转头看了看也正在笑着的孙奶奶,尴尬的顿时就脸红了。 陆战生也是见贺知脸红才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想对孙奶奶解释,但看着孙奶奶笑眯眯的样子,又觉得好像也不用解释了。 孙奶奶早就看出来了,毕竟陆战生这么能闹腾的小子,一看到贺知就笑眯眯的,特别听话,而且当初说是学着给媳妇儿做鞋子,但做的每一双都是照着贺知的鞋码做的。 孙奶奶活了大半辈子了,已经能看开很多事,而且见过了夏舒呈和丁驰那俩孩子,她觉得只要娃们开心幸福,别的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兴奋之后,陆战生找来纸笔,趴在煤油灯下给周明亮写信,让他帮忙给寄些蘑菇菌种过来。 陆战生写信的时候,贺知抱着小春生在一旁看着他,脸色时好时坏的。 陆战生当时没多想,只以为贺知是在担心。 毕竟,已经很晚了,可李月茹却还是没回来。 小春生跟着贺知倒还算是比较乖,吃了点米糊之后就睡了,睡的也很香甜。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家伙只有在贺知怀里才能睡的踏实,放炕上之后立刻就会醒来大哭。 夜越深,贺知往外面看的频率越多,眉头皱的就越紧。 最后,连陆战生都等不下去了,确认孙奶奶精神恢复的不错,应该不会再出现什么问题之后,陆战生决定去找一找。 从孙奶奶家出来之后,陆战生回了知青点,喊上宋见和赵俊,三人刚出村口,就看到吴铁柱从黑灯瞎火的村子外面回来了。 大老远的看过去,陆战生顿时感觉头皮发毛,因为吴铁柱后面还有个村里的壮汉,他们抬着一个木架子。 木架上的人,用白布盖着。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救命! 第125章 “什么!! ” 当听到吴铁柱沉痛的说出某几个词的时候, 陆战生和宋见他们直接惊的原地懵了。 他们这帮人从小在首都长大,父母被关起来之前身居高位,他们从小衣食无忧, 父母被关之后他们由政府补助,也是衣温饭饱,没来石门村之前,他们从来没有感受过真正的贫困,根本不知道生活还可以那么苦。 苦到.... 有人居然可以为了换钱养孩子,去卖血。 至此,所有人也才知道, 李月茹在城里根本没有任何亲戚, 她去城里确实是做了不正确的事, 可却并不是人们猜测的那样。 李月茹早就没有亲人了, 她只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这段时间知青们那边出了事, 她不能在这种时候再去给知青们添麻烦让他们为难, 而村里其他人家的情况也是一样甚至更差, 她无人能寻求帮助, 也是实在没别的办法, 才投机寻到了这条路。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甚至连吴常德因为村里人的一些闲言找她谈话的时候, 她都没说, 因为她知道一旦说了,吴常德就一定会阻止她。 可她还要养孩子。 小春生自从前阵子染过禽流感之后,身体就不是很好,李月茹怕他再生病, 根本不敢再让他吃野果子或者野菜糊糊。 今天吴常德也是听吴青青说她外出一整天都没回来,才派吴铁柱带着人找她。 吴铁柱是在去往县城的路上找到她的, 找到的时候,人倒在路边的坡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小兜玉米面,早就已经没了气。 李月茹被抬回家之后,住隔壁的跟她关系最好的刘婶过来一看,当场崩溃,悲痛的哭声顿时就打破了石门村深夜的寂静。 村里的人听到动静后,陆陆续续的都赶了过来。 其中,包括贺知。 贺知是抱着小春生过来的,他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之后,看了看怀里的小春生,整个人的情绪顿时也直接陷入了崩溃,被陆战生及时扶着才没有晕倒,走到李月茹身边蹲下来,泪水一颗接一颗,啪嗒啪嗒的砸在地面上。 砸的陆战生心里的难过和自责,也几乎是翻江倒海般的袭来。 同样自责的还有郑延。 甚至宋见。 他们都在不约而同的想,如果当初他们没有那么自以为是就好了,如果当初他们真的懂得“三思而后行”的意义就好了,如果当初没有出事就好了,如果他们能早一点意识到李月茹的不对劲就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后悔无用,根本没有重来的机会。 天亮之后,吴常德和村里几个干部商量着安葬的事宜 ,刘婶和几个妇女帮着换了干净的衣服。 当他们把人抬出屋子的时候,陆战生发现李月茹有一只手还在死死攥着没有松开。 陆战生听人说过,人在离世的时候,若是有特别放心不下的事,身体就会有异常反映,或是闭不上眼睛,或是李月茹这样。 而李月茹最放心不下的,毋庸猜想。 陆战生看了看身边被贺知抱在怀里的小春生,拉着贺知一起走过去,压了压眼睛里的酸涩,对李月茹说:“春生就交给我们吧,以后我们会好好看护,好好教养,会让他平安健康的长大,正直善良的成人,你,就安心的走了。” 只见陆战生这话说完,过了那么两三秒的时间,李月茹紧攥着的那只手缓缓摊开,有一枚钢镚啪嗒掉到了地上。 那是买玉米面粉剩下的五分钱。 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陆战生勉强还能尽力撑着,可是在过去捡起这枚钢镚的时候,泪腺顿时就崩了。 他从小也失去了母亲,他的母亲在离开前也曾有千万般的不舍,最后的弥留时光里,即便是身体虚弱到不能动,也会强撑着千言万语的叮嘱陆云庭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只是他母亲的离开,是因为疾病,意外,可李月茹的离开,却是因为穷。 贫困,原来是真的会要人的命。 由于李月茹太年轻了,按照当地的习俗,不合适办隆重的葬礼,吴常德和村里的干部商量过后,让村里和她相熟的乡亲们都来见过她最后一面之后,当天下午,让人抬去了村子外的山里,和她的丈夫合葬在了一起。 至此,李月茹生命陨落,小春生没了妈妈。 石门村全体村民也集体陷入了悲痛的气氛当中,因为饥荒闹的越来越凶,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小春生跟着贺知一开始还算听话,可过了两三天之后,渐渐的开始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就哭闹一场的状态。 陆战生知道,小家伙应该反应过来了。 毕竟,母子连心。 陆战生妈妈去世时候,他三岁多一点,什么都不懂得年纪,也并不知情,但却经常也会在午夜梦醒,突然惊觉,然后强烈的感觉到自己像是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那时候他并不懂什么是死亡,也不知道死亡之于人的意义,他只是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得到,那是失去,而且,是永远的失去,所以他经常会在惊醒之后,突然跑出家门四处寻找,心里格外悲伤。 所以,他知道小春生即便现在更小,更不懂,但许多天不见妈妈,想必也是能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一些什么的。 尽管贺知强打着精神,每天尽心尽力的照顾和哄着,小春生还是经常哭闹不止,不到一周岁的小娃娃经不住折腾,终于,在妈妈去世后第三天的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生了病。 贺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小家伙的身体状态不对劲,和陆战生和宋见俩人连夜赶往县城医院。 而到了之后,大夫的诊断结果,也结结实实的把大家给吓了一跳。 高烧发的急而迅速,引发脑膜炎,需要立刻用药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夫诊断完毕之后,感觉孩子的病情不能再耽搁,立刻对陆战生说:“现在立刻去交住院费办理住院!” 陆战生直接愣住。 他们发现小春生病了,只知道必须立刻来医院,可都没有想过,他们并没有钱了,没有钱交住院费。 “大夫。” 陆战生见这位给小春生看病的大夫还是上次那个四十多岁的那位男大夫,赶紧说:“您应该还记得这个孩子吧,上次染上禽流感,是您给治好的,我们来的急,所以没带钱,您能不能先给孩子治病,治疗费我们稍后一定会交的!” 大夫闻言顿时蹙眉,他确实记得自己曾经救治过的这个孩子,也认得石门村的这帮知青,听说过石门村最近发生的事,知道这帮人的难… 可是。 他并不能因为这帮人艰难,就破例同意先治病。 边绥地区贫困已久,多的是生了病却治不起的人,所有人都生活的很艰难,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各自的不容易,若是医院为每个人都破这样的例,那过不了多久医院就会被拖垮。 这里是整个边绥县唯一的正规医院,若是医疗系统瘫痪,那后果不堪设想。 医院的领导曾经也特意强调过,所有病人必须先交费,后治疗,没有例外。 所以,大夫沉默片刻之后,还是说:“必须先交费,这是医院的规定。” “规定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陆战生着急的说:您不能看在孩子这么小的份上,帮帮忙吗!” “大夫。” 宋见也着急的说:“这孩子才八九个月大,还不满一周岁,刚刚刚失去了母亲,最近哭闹的严重这才生了病,算我们求您了,您就权当行行好,帮帮忙,先救他,可以吗?” 大夫眉间越拧越深,但还是不松口。 宋见又说:“我们保证,过后一定会凑齐钱补上,一分都不会少!” 大夫说:“你们口头的保证没有任何意义。” 宋见问:“那立字据呢?” 大夫说:“也没有作用。” “那你说到底怎么样才可以!” 陆战生直接急了:“ 到底怎么样你才能先救人!” 大夫听了这话之后,沉默了一瞬,说:“规定就是规定,不交住院费,就不能开始治疗,除非……” 大夫顿了顿,又说:“除非你们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这么做。” 一听这话,陆战生几乎是立刻就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所以…… “贺知。” 陆战生立刻转头看向贺知。 贺知大抵也是懂了大夫的意思,本就红着的眼眶里顿时溢满了泪水。 他们都清楚这么做的后果,以及需要承担怎样的责任。 这要是放在以前,陆战生根本不会迟疑,可现在,经历很多事之后,在面对贺知时,他必须要问贺知的意见。 “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陆战生对贺知说:“可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小春生因为没有钱耽误治疗。” 宋见听了这话,立刻过来想说这事还是交给他做,可却被陆战生一个眼神制止了。 贺知流着眼泪,低头看了看脸蛋烧的发红的春生,迟疑一瞬,抬头对陆战生说:“去吧,我会一起承担。” 陆战生闻言,眼眶也猛地一热。 这还是第一次,在面对武力解决问题的时候,贺知是站在他这边的。 眼泪留下来之前,陆战生咬了咬牙,转头一脚踹断旁边椅子的一条腿。 拿起断裂尖锐的木棍,含着眼泪指向大夫。 “救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6章 天亮之后, 小春生在大夫的救治下脱离危险,同时,医院报警, 陆战生被警察带走,关进了县里的公安局。 在当下,公立医院闹事,胁迫大夫抢占公家医疗资源,相当于是跟组织对着干,是重罪。 陆战生原本应该是会被重判的。 但知青办的刘大伟听说这件事之后,第一时间联合县里的几个对陆战生较为熟悉的领导一起去相关部门说了情。 石门村的村民知道这件事之后, 当天就在吴常德的带领下, 全民签了请愿书, 请求组织上对陆战生宽大处理。 甚至事后, 那位给小春生治病的大夫, 也私下里向医院的领导们以客观的形式表达过自己的主观判断。 最后, 相关部门下派审查员下村走访, 到医院盘问, 几轮细查之后, 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总算是做了最宽大的处理, 同意他们把孩子住院治疗的费用补齐, 就不再对陆战生进行刑事责任的追究了。 陆战生在公安局关了十天,被放出来的时候,是一个阳光晴好的下午。 贺知抱着小春生来接他。 陆战生走出公安局大门之后,看到贺知的第一眼, 人就突然愣了愣。 贺知站在明媚的阳光下,嘴角挂着笑意, 看着他,目光无比温柔。 脸色,白的发光。 陆战生原地愣了很久之后,继续走向贺知,走的每一步,腿都有些发软。 他什么都没有问,过去之后,把小春生从贺知那里接过来,抱在怀里,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小家伙儿的脸。 小家伙儿已经恢复了健康,很精神,被他抱过去倒是没哭,但被他戳了下脸之后,还是像往常一样立刻嫌弃的拿小手扒拉他,扒拉开之后,甚至还挑衅似的冲他嘟嘟嘴。 贺知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凑近了他,额头在他肩膀上短暂的靠了靠,不再那么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回到石门村之后,村里人都聚集在了打谷场上,一个个饿的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还是为庆祝陆战生劫后平安顺利归来,开了场大会。 宋见和赵俊他们看到陆战生之后,几乎都拧眉低着头,仿佛做了什么对不起陆战生的大事。 陆战生装作没注意到,只是问了郑延一句:“这些天怎么样,有好转吗?” “ 还没有。” 郑延回答的直接,答完之后,沉默了片刻,又冲他笑了笑:“ 所以你小子要站稳了,以后还是得指望你。” 陆战生看得出来郑延在叮嘱他什么,他笑了笑,说:“ 放心吧,我知道了。” 晚上,佟小雪他们几个女生为了给陆战生接风,特意煮了好几种野菜干和野果干,五花八门的摆了一大桌子。 陆战生欣然笑纳,席间与大家说说笑笑的,那么难吃的野菜,竟然也全部都给吃完了。 吃过饭之后,宋见提议把小春生留在知青点睡,但陆战生没同意,还是把小家伙带回了小屋。 小屋上小床上多了一个被窝儿,陆战生进屋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但他没说什么,照顾贺知搂着小家伙儿睡下,然后老老实实自己睡一个被窝儿。 只是,不能安眠。 夜深之后,贺知和小家伙儿都沉沉睡去了,陆战生忍了很久,可最后还是实在没忍住。 点了灯,把贺知的手臂轻轻的从被子里抽了出来,定睛看了看之后,立刻抓了衣服冲到屋外。 无声痛哭。 这一夜,陆战生没能再继续回去躺着,而是在小屋门前的那颗山楂树旁边坐了一夜。 他想了很多,关于自己在京城时的年少气盛,初到石门村后的嚣张跋扈,后来磨难相继发生后的绝望无力,以及,眼下正处于艰难困苦中的痛苦胶着。 原来人生也是一场战斗,是与天地,与命运的抗争。 如果说,贫困就是天与地赋予边绥这片土地的命运,那么,石门村人世世代代都在与这个命运抗争。 而现如今他们这帮知青来到了这里,成为了石门村的一份子,那么与贫困命运作斗争,就也成为了他们肩上的责任。 只要是斗争,无论与谁,那他陆战生就绝对不会服输。 他要改变石门村的现状,改变这群人只能世代与贫穷抗争的命运。 他要保护好自己爱的人,守护好身边的兄弟,同伴,以及石门村每一个表面无知但内心善良的村民。 他要让这里的人一年四季都能吃上饱饭,不再因为没有钱而不敢去医院治病,不再因为贫穷和饥饿而以身涉险,不再需要用健康甚至是生命来换粮食和钱。 尽管这个过程可能会艰难而漫长,但陆战生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肯下功夫,拼尽全力,坚持不懈,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天蒙蒙亮时,贺知起了床。 出门看到他坐在外面,贺知过来摸了摸他的脸,然后也在他身边坐下。 陆战生此刻情绪已经恢复,哭过的痕迹也被他悄悄隐藏了起来,他没有对贺知说自己的一夜所想。 因为没有做到之前,那都是大话,空话。 他只是在贺知在他身边坐下之后,拿手轻轻拨弄了一下身边的那颗山楂树,然后云淡风清的问贺知:“ 你说,明年春天这颗树会发芽吗?” 贺知看着那颗矮矮的小树苗沉默了片刻,说:“ 会。” “噢?” 陆战生闻言,看向贺知:“ 为什么那么笃定会?” “因为是你种的。” 贺知也看向他,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你只要用心去做的事,从来都能做的很好。” 彼时正是清晨,朝霞灿烂,粉色的霞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映到贺知的脸上,配合他嘴角浅浅的笑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柔缱绻。 “ 陆战生。” 陆战生看的有些失神的时候,贺知叫了他一声。 “ 嗯?” 陆战生立刻回神问道:“ 什么?” 贺知看着他片刻,微微垂下眼眸,又轻了下嘴角,说:“ 我有点冷。” “…” 陆战生会意,挪了挪地方,把人揽进了自己怀里。 朝霞的灿烂瞬息万变,渐渐散去之后,太阳悄悄冒了头,又洒下一片暖融融的金黄色的光。 贺知靠在他怀里,额头轻轻蹭着他的下巴:“ 快过年了。” 是啊,陆战生想,腊月已经过半,马上就又要过年了。 “ 想要新年礼物吗?” 陆战生低下头,抬起贺知的下巴,在他唇角轻轻吻了吻:“ 你说一个,我送你。” 贺知想了想,说:“ 我希望过年的时候能吃上一顿肉。” “…” 陆战生直接被逗笑了。 笑过之后,他又在贺知唇上吻了吻,说:“ 我答应。” 不止过年的时候,以后,要让你顿顿都能吃上肉。 这一次,不再鲁莽,不再自大,也不再不计后果,要稳稳当当的,脚踏实地的实现这个承诺。 这天下午,邮递员来了,送来了周明亮寄来的加急包裹,里面是陆战生之前请他帮忙找的蘑菇菌种,还有好几张手写的蘑菇养殖的技术方法,那是周明亮特意托人去首都农科院的专家那里问来的。 陆战生拿到之后,如获珍宝,几乎是立刻就喊了宋见和赵俊李大宝他们去了夏舒呈家,把他家的几间屋子全部腾空了。 吴铁柱他们听说陆战生要种蘑菇,也带着村里的几个壮汉过来帮忙在屋里砌了炉子,然后按照陆战生的指示,把之前打完粮食之后剥下来的玉米芯,麸皮,木头锯末等东西都运了过来。 这些东西都是养蘑菇用到的基质,也就是蘑菇生长的特殊土壤。 基质发酵的工作由陆战生亲自来做,他严格按照周明亮给的方法步骤,所有材料的比例和数值都要检查好几遍,半点都不敢疏忽,因为菌种很少,容不得半点浪费。 等基质总算是做好的之后,陆战生先种下了少量的几株菌丝,做实验。 恒温对于蘑菇的生长很重要,为了让屋子里保持恒定的温度,陆战生在房梁上拴了个绳,把温度计吊在了屋子中央,炉子里火的大小他亲自掌握着。 蘑菇喜欢湿润的环境,水分的适量也很重要,陆战生拿针在塑料瓶子上扎了些小孔,做了个简易喷壶,按时按点的往上面喷水。 由于任何步骤陆战生都不放心交给别人做,他就只好自己包揽了所有的活儿,所以最近这些天,他几乎是没黑没白的,睡都是直接睡在蘑菇房的。 这期间,村民们相继过来参观,也都被陆战生拒之门外,因为他怕人们进进出出的,破坏了屋子里的恒定温度。 可谓是很精心的在种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四五天了,菌丝也没有继续生长的迹象。 陆战生绞尽脑汁的也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直到吴常德来了。 吴常德想要进屋看看,但陆战生不让,吴常德倒是也没有强行进去,但在屋子外面观察了很久之后,站在床边朝里面的陆战生喊:“ 你这么种不行,种一辈子它也不长哩。” 陆战生一听这丧气话就不高兴,但也没回嘴。 吴常德见他难得老实一回,也没为难他,直接解释说:“ 种蘑菇跟种庄稼肯定是一样的,得让它喘气,你这样憋着它,它就是不长哩。” 一开始陆战生不信吴常德说的,因为室外太冷了,要保证恒温就不能开窗开门。 但又过了一天之后,他观察原本洁白的菌丝开始有发黑的迹象了,他就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倒是也没想到还真让吴常德给说着了,开窗通风之后的当天下午,菌丝黑的地方重新白回来,眼看着的也长大了一圈儿。 蘑菇生长迅速,过了两天,就已经长成了小骨朵。 而长出来的第一朵,被陆战生狠狠心掐了下来,然后拿着往小屋那边跑,边跑,边兴奋的大喊: “ 贺知!你快来看!” “我种出来了!我们马上就有蘑菇吃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我的妈呀,这波灾难,终于过去了。 贺知:弱弱的问,以后还会再有吗? 陆战生: 没了,等我一步一步带领全村,乃至全县人民奔小康之后,咱们就该带着春生回城,回家,回北京啦。 郑延: 听说还会有大型修罗场。 陆战生:.... 第127章 做实验的这茬蘑菇种出来之后, 陆战生太兴奋了,从村里一路大呼大喊着跑向学校那边。 全村人民听到之后,几乎都跟着他一起喜出望外。 学校这边, 贺知抱着小春生,郑延,吴青青,宋见,以及赵俊佟小雪等所有知青们都在学校的办公室里,他们正在研究那本中医理论,琢磨着如何帮郑延重新站起来。 陆战生举着那朵小蘑菇冲进来之后, 几乎是立刻就兴奋了四座。 “ 我操!” 宋见盯着陆战生手里那朵小的还没有拇指大的蘑菇骨朵, 直接忍不住爆了个粗:“ 这他妈就是蘑菇啊?怎么长这么小啊,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 假的, 所以到时候你丫可千万别吃!” 陆战生直接冲宋见翻了个大白眼, 然后转头去把他的小蘑菇举到了贺知面前:“ 贺知你看!我种的蘑菇!成了!” 贺知把小春生放回小车车里, 回头接过那个小菇朵, 拿在手里转着看了看, 然后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陆战生立刻心盛的问:“ 怎么样?” 贺知眉梢微动, 唇角弯了弯,说:“很香。” “是吗, 那有多香啊?” 陆战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让贺知高兴, 想让贺知说一些很开心很欢喜之类的话。 但可能是太着急了,脑子没跟上嘴,导致他莫名其妙问了句:“ 是不是跟我一样香?” 贺知:… 屋里的其他人:… 郑延原本也也想把那小蘑菇拿过来看看的,但听陆战生说完那话之后, 他脑子里有些东西不受控制的拐了个弯儿,想歪了, 然后,那小蘑菇他就直接连看都觉得没眼看了。 宋见和赵俊俩人脑子里的东西也不少,想法亦然。 吴青青和佟小雪她们几个女生想不到那么多,看到蘑菇终于生长了都很高兴,但也没张望着想要抢过来看看。 于是,就显得只有李大宝不懂人间事。 李大宝端着一脸的纯真与羡慕,笑嘿嘿的问贺知:“贺知同志,真的很香吗,我也想闻一闻。” “…” 贺知当时就皱了下眉。 眼看李大宝往他身边凑了凑,贺知又几乎是下意识的立刻把那朵小蘑菇收了收。 “…” 屋子里莫名其妙的安静了片刻。 “咳咳…” 赵俊清了清嗓子,对李大宝说:“大宝同志,课间结束了,你该去领着孩子们读课文了。” “ 啊?” 李大宝仍然没意识到什么:“几点了?” “十点三十一了。”宋见说:“你已经迟到一分钟了。” “啊?” 李大宝对当老师这件事向来兢兢业业,经这俩人提醒,当时就放弃了观赏蘑菇的想法,赶紧的拿起课本就拐弯儿去了隔壁教室。 同样没意识到什么的还有陆战生,他本来就没多想,并且,他这会儿甚至还在等着贺知向他表达自己的欢喜,还眼巴巴的看着贺知。 甚至见贺知还是没对他说什么,他又问了句:“ 怎么样啊?” 贺知瘪了瘪嘴,直接垂下了眼睛。 眼看气氛又要进入新一轮的尴尬。 郑延想了想,转头对宋见说:“ 瞧瞧吧,宋兄,瞧给丫得瑟的,就一只小破蘑菇,搞得跟他种出了金子似的。” “就是。” 宋见立刻会意跟了句:“ 还他妈摘下来到处吆喝呢,跟谁没见过蘑菇似的。” 佟小雪不懂这俩人的谜语,只是表达自己的看法:“ 我倒是还真没有见过刚长出来的蘑菇。” 吴青青也说:“ 我只见过野生的蘑菇,没见过养殖的。” “那好说啊。” 郑延顺势就示意她俩:“ 咱直接去蘑菇房那边看看呗。” “….” 陆战生担心自己的那几株试验品,这帮人呼呼啦啦的离开的时候,他着重强调喊着叮嘱了好几遍:只能看看啊,不许随便碰啊! 但也没人理他。 陆战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回头再看贺知,贺知也正看着他,嘴巴微微嘟着。 这怎么还娇上了? 陆战生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过去挨挨蹭蹭的把人搂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看着不开心了啊?” 贺知很轻很轻的“哼”了一声,然后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嘴唇:“ 总是乱说话。” “…” 陆战生更纳闷了:“ 我乱说什么了啊?” “…” 贺知又瘪了瘪嘴,送了个“不跟你一般见识”的表情给他,然后嘴角重新弯起笑意:“ 不如你。” “ 嗯?” 陆战生没反应过来:“ 什么啊?” 贺知说:“ 你更香。” “…” 陆战生反应过来了,贺知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话。 “ 嘻嘻。” 这个回答让陆战生感觉相当满意,比贺知说什么夸他的话都让他满意,他几乎是立刻喜笑颜开了起来。 贺知就那么看着他,片刻后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眼角,说:“ 你好久都没有笑的这么开心了。” 是啊。 陆战生想,已经过去了的那很长一段时间里,各种灾祸相继发生,压力不断的袭来,一颗颗的石头都在他的心里压着,他即便是笑,也笑不痛快。 但好在都过去了。 在全村就连野菜干都告急的节骨眼儿上,他种出了蘑菇,终于寻到了一丝可以暂时能让大家糊口的希望,他简直是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开心着。 “以后都会这么开心的。” 陆战生笑嘻嘻的凑上去,鼻尖轻轻蹭了下贺知的,紧跟着想要接个吻。 可谁知两方唇瓣刚贴上,舌头都还没来得及伸,某个不懂事的小家伙睡醒了,哼唧了两声,直接就哇哇大哭。 陆战生没办法,只能松开嘴,让贺知先去哄小家伙。 不过他对此事怨气颇深,等贺知把小春生从小车里抱出来哄好,他立刻拿手指去戳了戳小家伙的小脑门儿:“臭小子,你等着吧,长大了少不了挨揍。” 小春生已经八九个月大了,正是学东西爱模仿的时候,平时大家教他说话什么的他还听不懂,倒是跟陆战生学会了翻白眼儿,所以陆战生放完狠话,他直接冲陆战生白了个白眼。 陆战生:… 做实验的蘑菇正常生长,长势还不错。 陆战生观察了几天,发现没什么问题了,就放心的把所有的菌丝都种上了。 由于种的太多,一个人忙不过来,陆战生同意让宋见和赵俊,吴铁柱和村里两个劳力留下来帮忙。 但这批蘑菇到底是全村人的指望,容不得有半点闪失,陆战生仍然不放心完全交给别人,也还是基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亲自盯着。 周明亮给弄来的这批蘑菇菌种是真的很给力,生长周期很短,成熟的很快,菌丝开始生长之后,七八天的时间就长成了。 而且蘑菇不是一茬植物,它是无性繁殖,会不断的产生孢子继续繁衍,这茬割了之后,下一茬跟快就会再长出来。 陆战生判断可以收割第一茬的时候,刚好是大年三十的前夜。 吴常德派人挨家挨户的发了通知。 到了三十早上,全村人都早早起床忙活了起来。 一批人负责到蘑菇房那边帮忙采摘,一批人负责挑水扛拆,一批人负责在打谷场上支起了大锅。 陆战生则采了三大筐的蘑菇,天不亮就让宋见和吴铁柱和几个村里人一起扛着去了县城。 边绥地区这边比较闭塞,人们的生活习惯是自给自足,一年四季都吃当季菜,冬天则只吃大白菜和咸萝卜等。 而且大叶的蘑菇在边绥地区很少见,所以陆战生他们的蘑菇很畅销,拿到县城的集市上之后,两大筐蘑菇很快就被抢购一空了。 这样的情形,陆战生甚至没有想到,因为他觉得边绥地区普遍贫困,买非必需品的人应该会很少。 但真正看到大家盯着他们的新鲜蘑菇眼睛发亮的时候,他又忽然意识到,可能也并不是那么回事。 县城里住着的不会是农民,要么是工人,要么就是领皇粮俸禄的,无论有无自然灾害,庄稼收成好不好,他们都有收入来源,或许不十分富裕,但至少一年四季饿不着,而且逢年过节还有余钱采购。 所以,陆战生隐隐约约寻到了一些商机。 陆战生特意留了一筐蘑菇没卖,扛着送去了知青办。 一来,感谢当初他被抓进公安局时,刘大伟忙前忙后的帮他疏通关系,到处说情。 二来,为了将来自己的计划,提前铺路。 然后,还有第三,当下买大量的肉类和粮食是需要先拿到购买资格的,他托刘大伟帮他弄了张肉票。 当陆战生他们回到村里的时候,全村人都已经聚集在了打谷场上。 大筐的蘑菇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大口的锅子也已经架好,火都点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陆战生他们回来,原本,大家只是想等全村人整整齐齐之后,再让蘑菇锅。 倒是也实在是没想到。 他们回来时候个个手里都领着东西,陆战生甚至直接扛回来了半匹猪肉。 可知,当这帮已经几个月没见过一点油腥的人们,看到那大块的猪肉时,所有人眼睛顿时就都亮了。 村里的孩子们则直接兴奋的大声尖叫着围了上来。 “ 小陆!不是说要吃清水煮蘑菇吗!怎么你还有肉啊!” “ 小陆!这些肉是哪里来的,是可以给我们吃的吗?” “ 小陆! 我们也想吃肉!” “…” 陆战生把那匹猪肉扛过来,往打谷场上的桌子一放,笑着冲他们说:“今儿过年,肉就是给大家买的,全村人人有份!” “耶!” “太好了!” “有肉吃啦!” 孩子们兴奋的追逐打闹了起来,吴常德举着烟袋锅子过来,瞧了瞧那猪肉,又瞧瞧陆战生,哼了哼:“ 有俩钱也不知道攒着点,败家玩意。” 陆战生直接让他这老家伙给逗乐了,他原本想回一句“那你别吃啊”,但想想算了,大好的日子,就不这老家伙斗嘴了。 猪肉剁成块之后,由村里的几个妇女掌勺,吴常德喊着口号,油热之后,几口大锅同时下肉。 滋啦一声。 更是挑起了全村人的兴奋神经。 大火翻炒之后,肉香很快就飘满了整个石门村的打谷场。 当所有人都在望着那几口大锅,双眼放光,馋的不停咽口水的时候,陆战生悄悄的把贺知拉到身边,从身后抱着他,笑滋滋的问:“ 怎么样,有肉吃了,开心吗?” 贺知看着面前那些眼睛里溢满了光的同伴们,以及村民们,回头看着他,嘴角挂着笑,眼眶泛着红:“ 开心,很开心。” 让全村人都吃上肉,比让仅仅让我一个人吃上肉,更能让我由衷的开心。 -------------------- 作者有话要说: 郑延:陆战生这小子真的在谈恋爱吗?为什么他脑子里啥都没有。 宋见:为什么陆战生跟大宝一个水平都有媳妇,但我就是没有。 陆战生:你俩啥意思,你俩是不是想打架?啊? 郑延:你瞧。 宋见:哎。 陆战生:你 第128章 由于年前的时候, 上面下发过通知,根据政策最新指示:知青们下乡满两年之后才会有探亲假,不允许私自回城。 县知青办的人怕这批知青们不好接受, 怕他们心情怨愤之下再闹事,于是就在大年初一的时候,分批下乡去对知青们进行慰问安抚。 刘大伟来的是石门村,他对陆战生是如何种出蘑菇的这件事十分好奇,到了之后直接就让吴常德带着他来参观蘑菇房。 陆战生已经在精心培育着他的第二茬蘑菇,他正在给蘑菇房开窗通风,抬头看到刘大伟走进院子, 直接眼睛一亮。 “…” 刘大伟一看陆战生那满脸期待的小表情, 就十分庆幸今天来的时候没空着手, 他带来了陆战生昨天托他帮忙找的韭菜和苗芽菜的种子。 进到蘑菇房里, 刘大伟来回转着看了看那些新长出的幼小菇朵, 觉得十分奇特, 忍不住连声感叹: “ 小陆同志啊, 你可真厉害哩, 我们这里的人从来没想过菜还能种在屋子里哩, 你是咋想出来的嘛!” 一般情况下,陆战生是懒得跟刘大伟客套的, 但毕竟人家带来了他需要的新种子, 对他们这帮知青也不错,他也就随口应付了两句:“ 这不是让没饭吃给逼的吗,人若是饿急了,智慧都是无穷的。” 这话刘大伟不太认同, 他觉得还是得有知识,不然就算是再急也没有用, 只会是饿死。 不过刘大伟不打算表达自己的想法,因为陆战生在大冬天里种出了蘑菇,解决了石门村的饥荒问题,这眼看着还要再继续种韭菜和苗芽菜,那现在这小子就属于是石门村的顶梁柱子,就是救命的神,神说什么就是什么。 回归今天来的主题,刘大伟又说:“ 不能让你们回首都过年,委屈你们这帮知青了。” “…” 这话陆战生也不太认同,他一点都不觉得委屈,甚至内心还挺感谢这个政策的,毕竟就算是上面允准放探亲假,他们这帮人也回不去,因为没钱,回京的车票都根本买不起。 政策不允许导致的回不去,跟能回但是没钱买票导致的回不去,给人心理的上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后者不仅能让他们自己崩溃,家里人也接受不了。 他们这帮人到这边之后,一直是报喜不报忧的。 而且更重要的,郑延那个样子,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家里的父母们。 不过陆战生没说这些,只是把希望寄托在了明年,他故作严肃:“刘主任,今年已经这样了也就算了,明年如果有机会申请探亲假,您可一定记得要尽力给我们争取啊。” “那是一定!” 刘大伟立刻打保票:“ 明年看政策嘛!一旦有名额,那肯定要先给你们石门村知青哩!” 啧。 陆战生一听这话心说行,昨天那蘑菇确实没白送。 俩人正说着话的时候,贺知来了,抱着小春生。 刘大伟对小春生这娃的印象很深刻,毕竟是让陆战生不惜进局子的娃,现在又被贺知养着,这俩兄弟一个能干,一个有文化,他觉得娃以后的日子肯定差不了,就感慨了句:“ 咦,这娃命好哩!” 所有人:... 陆战生不明白没出生就没了爸还不到一岁就没了妈的孩子命有什么好的,但看到贺知听完刘大伟那话之后就皱了皱眉,他实在没忍住,好脾气立刻耗尽,直接怼了句:“ 这好命送你,你要吗?” 刘大伟没听懂陆战生的本意,听那话,他还以为陆战生是想要把这孩子送给他养,他就赶紧的摆摆手:“不行不行,我可养不起,我家还有俩娃哩,还是小贺同志养,你们养的好。” 陆战生服了,没忍住又怼一句:“ 您可真敢想。” “啊!” 刘大伟明白了,但他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因为注意到了旁边吴常德的目光看了过来,他就想赶紧结束说点别的。 可吴常德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对他说:“ 娃不容易哩,大过年的,也没收着个压岁钱。” 刘大伟:… 他就知道,作为领导,只要来石门村,那就没有不留下点什么的。 吴常德跟刘大伟斗心眼儿的时候,陆战生嫌他们太吵,拉着贺知去了另一间屋子。 小春生刚刚吃饱喝足,很精神,被逗一逗就笑咯咯的,陆战生逗着乐了一会儿,抬头看贺知的眉间还微微皱着。 “哎呦,贺知同志啊。” 陆战生伸手把贺知揽过来,安慰道:“ 说他命好也没什么错,毕竟以后他跟着我们,肯定有过不完的好日子。” 贺知说:“ 我只是觉得,无论我们对他再好,也不能弥补他从小没有爸妈的遗憾。” “ 怎么就没有爸妈了?” 陆战生说:“ 他要是想要爸爸,我就完全可以给他当啊。” “…” 贺知显得有些无奈,但还是配合着他问:“那他要是想要妈妈呢?” “妈妈呢。” 陆战生嘿嘿笑了笑:“ 那当然就只能是你来了。” “…” 贺知瘪了瘪嘴。 陆战生笑了笑,然后直接把他拉过来在额头上亲了亲:“ 好了,没办法改变的事就不要想了,我们只要想以后能做什么,想想怎么样才能让他长大后少一些亲生父母不在身边的失落就是了。” 贺知闻言也没再说什么,但在他怀里靠了会儿之后,又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后,眉头总算是松了松。 陆战生见哄好他之后,就伸手在裤兜掏了掏。 掏出了一枚钢镚。 那是当初李月茹手里的那枚,陆战生觉得它应当承载着李月茹生命最后弥留之际对孩子全部的爱与希望了,他就在钢镚上凿了小孔,然后用红绳给编了起来。 给小春生戴在脖子上之后,陆战生戳了戳小家伙的小脑门儿,笑着说:“ 我们小春生啊,以后就是全天底下命最好的娃娃了。” 小家伙跟听懂了似的,嘟了嘟嘴,逗的贺知也笑了。 蘑菇这边长势稳定之后,陆战生把蘑菇房交给宋见管理,自己又去开辟了新基地。 一开始想用李月茹家的屋子的,但思来想去的还是算了,因为他想为小春生尽力的保留一些妈妈生前的痕迹,让孩子长大之后至少还能知道自己曾经的家是什么样子的。 选来选去,陆战生最终把新基地选在了孙奶奶家,因为孙奶奶年轻时也是个富裕家庭,家里有四大间窑洞,现在三间都空着。 村里人帮忙打扫出来砌好炉子之后,陆战生又带着他们去最村子里最肥沃的农田里挑了一些土回来,然后开始继续种菜。 韭菜和苗芽菜这两种蔬菜喜阴,也不需要太多光照,只是生长周期长了点,种下之后五天发芽,二十多天才成熟。 不过长势不错。 两种蔬菜成熟之后,陆战生只留了一点让贺知他们和村里人尝了尝鲜,剩下的全部运往县城去卖。 韭菜和苗芽菜在边绥不是什么罕见的菜,不如蘑菇抢手,刚到集市上的时候陆战生就感受到了这一点。 虽然已经提前跟刘大伟打过招呼,虽然已经尽量的分成小份多人售卖,但毕竟当下政策明晃晃的在头上顶着,不允许私人经营。 自从上次卖蘑菇之后,陆战生这帮人在当地就开始备受关注了,若是在集市上呆久了,还是有一定风险。 为免被抓现行,到时候刘大伟也不好操作,陆战生决定速战速决,低价售卖。 价格低,卖的就快,二十几筐菜不到一天就全部卖完了。 又小赚一笔,所有人都很兴奋。 宋见和赵俊他们提议买成粮食带回去,让大家都吃点好的,一起来的村民们则主张应该把钱攒起来,以备之后的不时只需。 而陆战生觉得这两种提议都不合适。 以前的陆战生或许想法会跟宋见他们一样,管他以后怎么着,当下有了钱就先吃舒坦了再说,可现在感觉肩上背负了许多责任,暂时还不能肆意挥霍。 而他的主张是能挣会花,钱攒着不用,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浪费。 于是,琢磨之后,陆战生拿出了少量的一部分钱让宋见他们去买了粮食,主要给春生和村里的孩子们。 剩下的钱,陆战生则带着一同来卖菜的村民们去了县里禽类幼苗孵化工厂。 说起来,石门村后来的种种的灾难,都是从当初闹那场瘟疫开始的,当时大家忍着心痛处理掉了那些鸡鸭鹅,导致后来村里的孩子们再也没能吃到过什么有营养的东西,一个个更加的面黄肌瘦。 现如今过去了那么久,瘟疫彻底被消灭,陆战生觉得,也就是时候重新让大家再养一批新的家禽了。 当陆战生他们带着一筐一筐的小鸡小鸭崽回来的时候,全村又沸腾了。 陆战生跟吴常德提议不按户分,按每家人头分配,吴常德难得的没跟他较劲对着干,答应的非常痛快。 陆战生一开始还挺纳闷,但看到村民们领到小鸡小鸭之后,很多人激动的直接哭了,他也就明白了。 在石门村人的概念里,鸡鸭鹅不单单是家禽,还是他们在饥荒之年里续命的最大指望,给他们带来的安全感是陆战生即便亲身经历,可能也无法想象的。 吴常德也是被感动坏了,没心情跟他较劲了。 陆战生不习惯看大家哭哭啼啼,趁大家围上他说一些有的没的之前,他赶紧的端着六只小鸡仔给孙奶奶送去了。 不过,到底也还是没躲过。 孙奶奶看到那小筐鸡苗之后一激动,也掉眼泪了。 陆战生没办法,见不得老人家掉眼泪,只好赶紧的安慰:“ 奶奶,哭什么呀,当初说好的,鸡病了就不要了,以后再给您养新的嘛。” “ 好娃。” 孙奶奶没什么文化,不会表达,但她心里很清楚,原本她以为自己可能活都再活不长的,更别说还能有机会再养一批鸡鸭,她摸着陆战生的脑袋,含着眼泪笑了笑:“ 奶奶好好养,以后鸡蛋都给你吃哩。” “ 好啊。” 陆战生立刻笑着答应:“ 那我等着。” 从孙奶奶那里离开,陆战生直接回了小屋。 贺知也领了几只小鸭仔回来,刚安置好。 陆战生见贺知似乎很喜欢那几只毛茸茸的小东西,自己也高兴,笑嘻嘻的凑过去,把人搂了过来。 原本是想听点夸奖的话,满足一下心理需求,可搂上之后,又忽然觉得身体需求好像更着急一点。 这么久以来,陆战生一直在忙,都很少回来睡,他的身体实在是非常想念贺知,于是,他就直接把人揽到床边摁倒。 然而摁倒之后,他正想干点什么的时候,往旁边一撇,目光与某小孩的相遇了。 小春生正趴在小床上,用他那双圆溜溜的,装满了天真与无邪的小眼睛看着他。 陆战生:… -------------------- 作者有话要说: 石门村人:啊!小陆同志,永远的神 ! 小陆:别说那些没用的,真有感谢的心,麻烦先帮你们的神把春生同志暂时抱走几个小时,谢谢! 第129章 在陆战生的精心培育之下, 蘑菇稳定产出一共长了五茬,之后菌根基本就失去了再生能力不再生长了。 韭菜和苗芽菜也又种了两茬,陆续都拿到城里卖掉了。 这次卖菜换来的钱陆战生就同意买成了粮食, 回来之后给村里人分了分,省着点吃勉强也能撑到麦收,饥荒问题也就算是差不多解决,陆战生也就不继续了。 毕竟,眼看石门村饥荒问题解决,周围其他闹饥荒的村子立刻争相效仿,也开始在暖烘烘的屋子里种菜了。 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亘古不变, 冬屋种菜的方式开始在十里八乡传开, 变成了一种普遍现象, 陆战生判断, 以后这大概不会再有市场, 也就只能起到糊口让自家填饱肚子的作用了。 不再有什么赚钱的机会, 他也就不再集中种植, 而是让村民们自己找种子, 然后在自家的屋子里养一部分自己吃。 时下正值二月中旬, 距离春耕和麦收还有一段时间的空闲,陆战生又开始研究他的农业百科。 作为农民, 土地和地里生长的庄稼还是他们最大的生存之本, 所以陆战生还是想整治一下村子里那些闲荒地,多种粮食。 这本书看到这里,上面写着改善盐碱地的方法有三种。 一是深耕,将需要进行改良的盐碱地深耕三十公分, 纵横多次进行,俗称深松土, 但这种方法的效果不稳定,不能保证适用于每一块地。 二是泡田改良,就是建立一个将灌水和排水能分开的系统,控制好底下的水位,不断的向土地里进行灌水,浸泡,然后再进行排水,晾干,多次重复,直到晾干之后,土壤里不再有盐分结晶,这个方法效果很好,但十分的费时费力,每年种地前光是这个工程来几次人就能累垮。 第三种是夏舒呈在页末手写的,用化学物质直接改善,也就是往地里撒盐碱土壤专用肥料,利用肥料在地里产生的化学反应把盐碱给稀释掉。 陆战生以前听说过,南方有化肥厂专门生产种地可施的肥料,所以他知道或许是真的有这种肥料,但他也知道,就算是有,那去南方购买的成本之大,可能也是他们这边整块地里的粮食产量都换不来的。 陆战生正无奈的时候,往后翻了一页,然后就看到夏舒呈在那里又夹了一页手写纸,上面写着:赠配方于此,制造出来与否,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然就是所需的各种材料名称,勾兑比例,制造方法… 陆战生盯着这张纸愣了很久之后,突然很想去找郑延。 郑延他们那会儿都正在知青点呆着,冷不丁的见陆战生噔噔噔的跑进屋,大家以为是出现了什么紧急事件。 “ 怎么了?” 郑延立刻问了句:“ 出什么事了?” “ 大事!” 陆战从来不信邪,什么算命占卜巫术 ,统统不相信,但刚才看到夏舒呈留言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就有点信了。 他很激动,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事儿告诉郑延。 可大概是过于激动了,往郑延身边去的时候走的急,脚下没注意,被李大宝的脸盆给绊了一脚,没来得及做反应,直接咣当一下跪在了地上。 “…” 满屋子顿时寂静。 郑延当时就被吓了一跳,心说这是干什么,怎么还突然给我磕头啊? 宋见也很纳闷,心说这小子这是干什么啊,是睡懵了啊,还是憋久了打算闹点什么事啊? 赵俊也不理解,觉得肯定是又从谁那受刺激了。 李大宝直接瞪着眼都没敢喘气。 吴青青甚至怀疑陆战生喝多了,或许下一秒就会趴郑延腿上痛哭,她怕郑延被拽倒,赶紧的把郑延的轮椅都往后推了推。 大家不知道陆战生到底要干什么,也就没人敢去招惹他。 而陆战生摔的这一下有点重,膝盖骨疼的要命,一时间还爬不起来,只能用手撑在地上龇牙咧嘴的等待痛劲儿过去。 这时,贺知进来了。 见陆战生跪在地上,贺知先是皱了下眉,紧跟着立刻把小春生交给了李大宝。 贺知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撩起裤管检查了下,发现没破皮,稍稍松了口气,然后,跟大家一样,也什么都没问。 陆战生的注意力被疼痛转移了一多半,没注意大家的表情,等自己的疼总算缓解之后,他那股子兴奋劲儿也就基本没了,说话时就显得没有那么精神了。 “ 我是想来告诉你。” 他对郑延说:“我刚才又看到夏舒呈留下的未卜先知的东西了,所以你要相信,你的腿一定会好的。” “我信!” 郑延几乎是立刻回应:“ 我现在这不是每天都在很积极的研究治疗吗,肯定会站起来的!” 宋见说:“我也信,而且我越来越信!” 赵俊:“我也是!” 陆战生:… 感觉有点莫名其妙,觉得大家今天状态好像都不太正常。 吴青青把手里捧着的书朝他晃了晃:“ 小陆同志,我们这本书已经看了大半了,针我暂时还不敢随便下,但这两天已经开始试着为郑延做按摩了,相信很快就会有起色的。” 陆战生问:“ 针灸需要做练习吧,你可以拿我做实验。” 啪。 贺知打了他一下:“ 别胡说。” 陆战生:… “不用你。” 吴青青说:“ 我爹托人找了隔壁村子里的老中医,过几天就请来咱们村,他下针的时候,我跟着学就是了。” “ 噢。” 陆战生立刻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跟我说啊?” “ 你太忙。” 吴青青说:“ 你只管研究你的事,郑延有我呢,你不用操太多心。” “…” 陆战生忽然有种被噎了一下的感觉,心说这怎么的啊,怎么操个心好像还显得有点多余了啊,而且,吴青青什么意思啊,秀恩爱啊? 那不行,不能被比下去。 陆战生翻了翻眼皮,说:“ 没操太多心啊,我只是想让你们把贺知还给我,别再一天到晚的霸占着我的人了。” 所有人:… 话说最近陆战生在研究农业,吴青青在研究医学,所有人都觉得郑延这边的任务比较更重大,加上贺知懂医学理论,他们就把贺知拉到了医学阵营,导致陆战生天天“独守空房”。 郑延回过味来见这小子没不正常,直接横了他一句:“ 你小子有正事没,没事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 有正事啊!” 陆战生心说正事还特别正。“ 我打算自己制造化学肥料,用来改变盐碱地的土质。” 所有人:... 赵俊问:“ 农业书上还讲怎么制造化肥啊?” “没讲。” 陆战生说:“ 但夏舒呈给我留了字条,告诉我怎么制造了。” 宋见问:“ 那都需要什么材料啊,咱们这有吗?” 陆战生想了想:“咱们这肯定没有,得去省城买。” 所有人:... 别说买材料,他们现在就是连去省城的路费都没有,而且出边绥县还得先打报告申请,上面允不允许还不一定。 陆战生知道大家的顾虑,但他觉得其他问题都不是问题。 “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钱。” 陆战生说:“ 大家伙儿都赶紧想想,咱们还能用什么方法弄到钱。” 郑延问:“需要多少钱啊?” 陆战生粗略计算了下:“全村的荒地都整治出来,大概需要七八百。” 所有人:... 对他们这帮目前连七八块都费劲的人,七八百简直是天文数字。 众人一番沉默之后,在没有任何结果中,散了伙。 陆战生抱着小春生回小屋,贺知跟他一起。 走到打谷场上,陆战生正跟小春生逗着乐,贺知叫了他一声。 陆战生回头,两道目光对上。 贺知张了张嘴,可还是没说出什么,陆战生意识到了什么,眼睛里的笑意立刻退去,表情忽的一下就变得很严肃。 “以后不许再有这样的念头!” 陆战生说:“任何情况下都不许!” 贺知闻言皱眉,片刻后,走近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知道了,你别生气。” 陆战生原本也不想生气,但一想到自己从公安局出来的那天,贺知惨白的脸色,他的心里就跟被人拿着针刺似的,忍不住的生气,生自己的气。 正是怒火控制不住的往脑门儿顶的时候,邮递员来了,在村口大老远的看到他之后直接大喊: “ 小陆同志!你媳妇的信到了!” 陆战生:… 话说,邮递员常年为各个村子里的知青们送信件和包裹,所以很清楚,能每个月都固定有封信收的,那都是在远方有对象的。 于是,邮递员也坚信,陆战生这每月一封从不间断的信,肯定是他在首都的媳妇儿给寄的。 陆战生一直嫌麻烦懒得解释,倒是越发导致后来这位邮递员大叔每次来都会这么喊了。 “ 不是媳妇儿!” 陆战生无语的把小春生交给贺知,转头三两步走到村口,接过那信,指着寄信人一栏对邮递员道:“ 您看清楚!谁家媳妇儿叫这么个名儿啊!这是个男的!” 邮递员见他今天似乎格外暴躁,撇撇嘴:“ 不是就不是吧,喊啥哩,不是媳妇儿你每次收到信那么高兴。” “ … ” 陆战生无语的直接撕开了信封,打算拿着钱问问这位碎嘴邮递员同志:你收到钱的话!你试试你高不高兴! 然而打开抽出里面的钱之前,先从掉出来了张碎纸片,陆战生捡来看了看,发现是从报纸上剪下的,他纳闷什么东西,就先拿出了信纸 ,打开看了两行,眼睛直接亮了。 “ 陆战生,展信安: 上次听你说起,最近生活很是艰难,正在为如何赚钱而发愁,前几日我偶然间在报纸上看到……” -------------------- 作者有话要说: 邮递员:还说不是媳妇儿,瞧,看信看的眼睛都冒光了。 贺知:呵,请往这边看,看完您还会发现,我的眼睛不只会冒光,它还能冒火呢! 第130章 下乡运动之后, 人口压力从城市转移到了农村,尤其经济比较落后的地区,生存压力也不断增加。 陕北靠近省会的几个城市体现尤为明显, 土地资源有限,人口数量太多的情况下,为了解决老百姓的生存问题,当地政府新建造了许多新兴产业的工厂,有一些是以纯手工艺用品制造为主,可以零活记件的方式下放给周围村子里的村民。 这样村民们在农闲时节的时候,去工厂领一些零活, 就可以增加一份额外的收入。 周明亮来信的意思, 是建议陆战生他们也可以尝试去领一些活回来做。 陆战生觉得这个建议来的很是时候, 毕竟他们现在急需赚钱, 他当时很高兴, 立刻就拉着贺知返回了知青点, 召集大家重新开会, 研究这个事。 “ 我觉得可以啊!” 听完陆战生的阐述, 宋见立刻拍桌子表示同意:“那咱们就赶紧的啊, 去把活儿都给丫领回来!” “ 就是!” 赵俊也说:“ 全领回来到时候全村人一起干,人多力量大, 没准儿干着干着咱们就能发达了。” “ 啧。” 郑延直接乐了:“ 瞧你倆这穷疯了的样儿吧, 事儿这还没弄明白呢,梦倒是先做上了。” “ 怎么没弄明白啊。” 宋见不服气的说:“ 不就是干活拿钱吗,而且是政府建设的工厂,安全正规, 很靠谱啊。” “ 靠谱是靠谱。” 郑延说:“ 但请问各位还记不记得咱们在哪啊,边绥, 距离省城最远的一个县,有这好事儿还能轮的到咱们?” “…” 大家一时间都没再说话。 陆战生看了看贺知,发现他埋头在正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凑过去看,竟是数字和算式。 “ 算什么呢?”陆战生问。 贺知没理他,继续写自己的。 陆战生的目光从纸上转到贺知脸上,看出了一丝不悦,感觉贺知好像不太高兴。 过了会儿,贺知终于算完了,扣上笔,把写完纸张放到桌子中央,这才対大家说:“ 我认为这个方式在目前看来是赚不到钱的。” 大家听后立刻凑过去看那张纸,上面算式罗列,按照报纸上写的记件价格,不同的人数配比不同的计量,各种组合,合种可能,写的清清楚楚。 边绥县到省城那边需要跨好几个城市,距离遥远,光是来回运输就耗费很大的成本,无论是小计量的少数人去做,还是全村人一起干,出活挣的钱算下来基本上都赚不出运费。 “这原本就是当地政府为了解决本地民生而建的,不适合我们。”贺知说。 “ 哎!” 宋见顿时很失望:“ 白高兴一场!” 陆战生更失望,正愁钱的时候,好不容易赚钱的机会,居然还不可行,他把手里还拿着的信往桌子上一扔,气道:“ 周明亮这个人真的是!净他妈爱给人空欢喜!” 贺知闻言看看他,又瞥开眼:“ 也不算空欢喜,至少给了我们一个新思路。” 郑延立刻问:“ 什么新思路?” 贺知说:“ 借鉴,效仿。” “…” 郑延懂了。 人家那边的政府开发这样的工厂,完全是在为百姓谋生存,而既然那边政府可以,没理由他们这边不行。 他们这帮知青虽然没有开发工厂的资格,但却可以向这边的政府提出建议,出具策划,甚至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帮着管理。 陆战生也懂了,可他的愁闷还是并没有减少半分。 若是政府采取了他们的建议,最终开发了工厂,那対于当地百姓来说确实是一件大好事,可这并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事,而且就算是完成,対于农民来说,也是农闲时可以干点的零活,收入很低,不足以养家,他们最根本的生存保障,最终还是要靠种地。 所以陆战生认为解决贫困的根源还是在于增加可种植的土地,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产量不够而导致的年年缺粮的困境。 陆战生还是想要整治土地,当下还是急需钱购买制造化肥的材料,还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弄钱。 钱钱钱! 烦死了! 陆战生脾气没怎么改变,还是很容易上火,但现在稍微能控制一下自己了,烦躁的时候,他为了避免误伤别人,喜欢先自己出去冷静会儿。 正打算起身出门的时候,瞥了眼贺知,发现贺知盯着桌子上放着的那页被剪下的报纸,正皱着眉出神。 “ 看什么呢?那报纸有什么问题吗?” 贺知闻声回神,把那片报纸拿起来,翻着仔细看了看,说:“ 这应该是首都日报出版的报纸。” 陆战生看了眼,发现确实。 他以前不爱看报纸这种老头老太太才爱看的东西,但每次贺知的桌子上都摆着,偶尔他俩不闹矛盾的时候,他能在贺知屋里多待会儿,贺知不怎么跟他说话,他就看两眼贺知桌子上的报纸,所以认得。 但他没明白贺知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正想问,贺知又说:“报社重新开办了。” “…” 陆战生似乎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当时就一愣。 郑延随后也跟着一愣。 宋见不知道他俩怎么回事,疑惑的问:“ 怎么了,贺知哥,报社重新开办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贺知闻言看看宋见,摇摇头:“ 没什么问题。” 说完,他就把小春生交给了陆战生,起身离开了屋子。 这下赵俊和李大宝他们也纳闷了:“ 什么情况啊?”“ 怎么走了?” 陆战生和郑延愣了个差不多之后,回过头来,相视一笑。 宋见更疑惑了,直接推了陆战生一把:“ 你倆别打哑谜,赶紧的说,什么情况?” 陆战生心情可谓顷刻之间就阴转晴了,他笑滋滋的指了指门外已经走到了打谷场上的人,问宋见:“ 宋兄,你知道那位是谁吗?” 宋见扭头看看,丈二和尚似的:“ 贺知啊,怎么了?” “ 没错,贺知。” 陆战生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宋见的肩膀:“ 宋兄,他可是贺知啊。” 说完,他托了托怀里抱着的小春生,笑滋滋的也跟着出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1章 “ 宋兄。” 郑延笑着问宋见:“ 小时候你妈有没有对你说过这样一句话, ‘看人谁谁家的孩子,你再看看你’?” 宋见:… 对于他们这种从小不好好念书,就知道调皮捣蛋的孩子, 妈妈的这种类比似的打压,那都不能说有,那都是一天八百回的有。 郑延又说:“ 贺知哥就是我们院儿有名的‘别人家的孩子’。” “ 哪是你们院儿的啊。” 赵俊说:“ 那得说是咱们所有部队大院儿公认的‘别人家孩子’,小时候我妈骂我,就是拿他当例子的,搞得我有阵子听到‘贺知’这俩字我都怕。” “我也听过。” 李大宝说:“ 我是听我们学校的老师说的。” 佟小雪说:“ 我是听同学说的,那时候贺知哥也很有名气, 跟你们几个和陆战生差不多。” “ 可不能这么说。” 宋见立刻笑着摆摆手:“ 人贺知哥从小品学兼优, 而且还长得好, 那是大院儿子弟的模范人物, 让那群刻薄挑剔的院儿里长辈们都没话说, 是因为优秀才出名的, 跟咱们不是一个路子, 咱们属于是臭名昭著。” “哈哈哈…” 大火直接一顿爆笑。 郑延笑了个够, 才又说:“ 主要还是因为优秀, 贺知哥从小爱读书,成绩格外好, 上学的时候该拿到的荣誉都有, 更重要的是,他很喜欢写东西,从小学五六年级开始,就经常把自己写的文章投稿给首都日报, 从少儿读物写到青年诗文,拿过不少奖。” “ 我操!那我明白了!” 宋见稍稍一回忆, 顿时恍然大悟。 当初他之所以能跟陆战生结识成为不错的朋友,是因为当年闹红色运动时,他们一帮学生带头四处给人抄家,抄到了贺知家。 那时候风向一吹,搞文化的倒了霉,书店歇业,报社出版社关了门,连累的当时一些写文章的人也跟着遭殃。 一帮青少年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就知道戴个红袖章跟风瞎胡闹,查到给报社写稿的人就跑到别人家里闹一场,宋见那时候就是跟着一帮人去到了贺知家,在所有人都主张把贺知给揍一顿的时候,他站出来阻止了大家。 就是因为这件事,后来他遇到麻烦的时候,陆战生才出手帮了他。 “ 所以贺知哥现在是想继续写稿子赚钱啊?” 宋见显得有些担心的问:“ 能行吗?” 郑延想了想:“ 既然报社重新开办了,说明风头过去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 那就好。” 赵俊问:“ 但是,写稿子赚钱多吗?” 郑延看他一眼,笑了笑:“ 那时候咱们这帮人每个礼拜能有一毛的零花钱就得感天谢地了吧,但人陆战生一天就能有五毛,你说呢?” “啊!” 赵俊顿时眼睛就亮了:“ 我突然有点后悔当年没有好好读书了。” 众人:… 为了先确认这件事的可行与否,贺知先给首都的报社寄了一封加急信,里面附了一篇他琢磨了一个晚上之后现写的文章,五千字,取材是近日在边绥县的见闻。 回信来的也很快,是首都报社的编辑部主任亲自回复的。 话说,红色运动闹过之后,一批老的知识分子已经没落,而新一代的青年人里有文化的,又绝大部分都下乡了,城市里的人才可谓是断崖式的锐减。 而知青们下乡之后,城市的社会秩序开始恢复,各行各业开始复苏,尤其是报社出版社之类的,急需写作人才。 贺知有为报社写稿的基础,文笔精良,写出的作品不必修改就可以直接拿去用,而且更重要的,是他选的题材得当。 知青下乡之后的现状,是当下大家很关注的一个点,贺知那篇文章谓是精准捕获了报社编辑们的注意力。 文章被采用,回信里就直接附带了稿费,当时普通报刊稿费并不高,千字两三元左右,但报社以千字五元的标准给了贺知。 究其原因,是抛出橄榄枝,报社希望贺知可以把陕北知青从最初的下乡到真正安家落户的整个过程,按照每篇幅五千字的标准写出来,好给报社做期刊连载用。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贺知就开始把自己关在屋里埋头写作,努力赚钱。 陆战生… 就不得不接下了带娃的任务。 小春生前阵子一直跟着贺知,被娇惯的厉害,不爱坐自己的小车车了,整天整天的要人抱着,不抱就哭,而且还不能别人抱,现在除了贺知之外,就只让陆战生抱,否则也要哭,吃东西也挑剔,凉一点不吃,热一点不吃,不合胃口的更不吃。 照顾小家伙的第一天,陆战生就差点儿让这个磨人的小玩意儿给搞抑郁了。 他不能容忍把小子当成小丫头养,认为小男孩还是得皮实一点,至少不能动不动就哭。 于是,他就想了个办法。 照顾小家伙的第二天,早上小春生醒来之后四下看了看,没找见贺知,这就又要哭。 陆战生没哄他,把他从床上拎起来,穿好衣服就直接放进了小车车里。 小春生反应过来,发现不但没哄,还连抱都不抱他了,立刻就张开嘴巴哇哇大哭。 陆战生就敲了下桌子,把提前从教室里找的一个机灵孩子给叫进了屋。 那孩子进来之后,往屋里的凳子上一坐,也立刻捂着眼睛哇哇大哭。 直接把小春生哭愣了。 小春生停止哭声,看过来,陆战生趁机拿了个小棍儿,当着小家伙的面直接朝着那个哭的孩子的屁股啪啪敲了两下。 孩子顿时不哭了。 小春生愣了会儿,没明白怎么回事,安静三秒钟之后,又要张嘴哭。 可那孩子赶在小家伙之前哇一声,再把小家伙哭愣,陆战生趁机又啪啪敲两下屁股,孩子顿时又不哭了。 小家伙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满周岁了,最近长了不少心眼儿,能听懂不少话,也看的懂不少事儿。 如此重复看着陆战生和那孩子表演四五次之后,小春生总算是明白了,哭就会挨打,他眨巴着小眼睛,眼泪汪汪了半天,最后直接憋了回去。 陆战生非常满意,紧跟着去锅里把热好的饭给端出来,又在小春生面前上演了一出不好好吃饭也要挨打的戏份。 从这天开始,小春生跟着陆战生的时候,不哭也不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连晚上尿炕都很少,就别提有多乖了。 有天,吴常德闲来无事,过来看小春生,大老远儿的就看见小春生坐在小车里抱着个大碗,自己往嘴里扒拉饭,陆战生则在旁边的凳子上坐着,翘个二郎腿,自顾美滋滋的晒太阳。 “ 咦!” 吴常德一看小春生扒拉的身上车上哪哪都是饭,脏兮兮的实在不像个样,他直接就生气了,走过来指着陆战生就骂:“ 熊玩意!你咋看娃的!这都糟成啥样了!你看不见啊!” 陆战生现在对吴常德的骂也差不多免疫了,不怎么在意,抬头瞥吴常德一眼。“觉得我这么养不行?” “ 不行!” 吴常德气道:“ 娃咋能放着不管,没你这样的!” “得。” 陆战生立刻说:“ 那要不您抱回家,您养?” “…” 吴常德直接让他堵的没话说,他倒不是不想养,主要是家里的粮食不允许,小春生跟着他怕是要吃糠咽菜。 黑脸半天,吴常德问:“ 小贺同志呢!” 陆战生翻了个白眼:“ 找他有事?” “没事。” 吴常德说:“ 往常不是他看娃嘛,最近咋不看了,忙啥哩?” “ 忙大事儿。” 陆战生回头看看拿着勺子扒饭的小春生,挑了挑眉:“ 还得忙一阵子呢,顾不上你,所以你小子还是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然就得挨饿受冻的,可惨喽。” “…” 小春生看着他,带着怨愤的小眼神儿撇了撇嘴,然后继续低头扒饭。 “咦?” 吴常德见此情此景,感觉有些新奇:“ 娃咋看着能听懂话了?” “ 都快周岁了,能听懂话有什么新鲜的。” 陆战生笑着说:“ 我十个月的时候,话不光能听懂,我都能说了。” “…” 吴常德认为他在胡说八道,因为他们这边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在一岁半甚至两岁的时候才学会说话。 吴常德不想再跟这儿生气了,打算改天碰到贺知,让贺知管管陆战生这小子。 正想着这个呢,贺知回来了。 话说,贺知这两天一直在学校的那间教室里闭关写作,只有晚上才回小屋睡觉。 大部分时间等他回来的时候,小春生都睡了,等于小家伙好些天没见到过贺知了,所以冷不丁看到他,顿时小眼睛都圆了,立刻就扔下勺子,张开两只小胳膊,嘴巴里还呜哩哇啦的喊着,很是兴奋的要抱抱。 贺知看到小家伙把饭弄的满身都是,立刻走过去把小家伙从小车里抱出来,然后皱着眉头,看向了陆战生。 吴常德一看这情形,心说这下好了,陆战生这小子就等着挨骂吧。 小春生也终于找到了靠山似的,哼哼唧唧的搂着贺知的脖子,冲陆战生连续翻了两个白眼,小眼神儿里就差直接写上三字:你完了。 然而。 两位也是没想到,贺知皱眉半天之后,只对陆战生说了一句话:“ 下次吃饭,记得给他带个围兜。”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哈哈哈哈,居然还指望我老婆骂我,那可是我老婆欸,想啥呢你俩?[白眼] 第132章 贺知夜以继日, 奋笔疾书,历时大半个月的时间,总算是把首都知识青年下乡到陕北偏远地区的这近乎一年的历程记录了下来, 总共二十篇,其中有人文,有地貌,又故事,篇篇侧重点不尽相同,但串联起来,围绕的却都是同一个主题。 这些文章寄回首都之后, 报社的编辑喜出望外, 满意至极, 得知贺知这边急需用钱, 立即向社里打了申请, 再一次破例提前结了稿费。 稿费一共五百块, 收到之后, 又震惊了全村。 石门村的人以前也一直都知道读书是好事, 文化是个好东西, 但也都是比较抽象的概念,在面对知识和粮食的时候, 他们都还是会选择粮食。 因此, 之前有些年龄比较大的孩子,家里大人为了多挣点工分好到时候多分点粮食,到农忙时节就会经常不让他们到学校上课,而是让他们跟着大人们下地干活儿, 挣半个工分。 然而亲眼目睹贺知靠书写就能在短时间内赚到这么一大笔钱之后,抽象的概念就立刻变得具体, 村民们的想法就变了,他们当时就不约而同的坚定了让孩子们专注读书的决心。 眼看距离春耕越来越近,陆战生觉得不能再继续耽搁,就打算拿着这五百块去买一部分的材料回来先用着,之后再有了钱再继续加购。 按照政策,出城必须先打报告,但陆战生他们已经跟县知青办的人很熟了,刘大伟听说了他们打算整治村里盐碱地的意图之后,很痛快的就批了申请,并且听说他要买化工材料,刘大伟直接带着他去了县委,请县委的领导帮忙出具了个文书,让他直接到省城那边的一家化工厂去买材料。 省去四处搜罗的麻烦,材料买的又顺利,又迅速,种类还全。 回来之后,陆战生立刻把夏舒呈家的那套院子整理出来,开始研究造肥料。 夏舒呈留下的配方步骤虽然罗列的很全面,材料比例写的也很清楚,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更何况。 陆战生上学的时候本来也没好好读书,初二开始闹革命,初中毕业该升高中的时候,高中直接停办了,所以他根本就没学过化学,不是很清楚什么物质跟什么物质融合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以至于,在某一天做实验的时候,不小心弄错了个什么材料,引发了个爆炸。 当时轰隆一声,直接把夏舒呈家的房顶给炸穿,把全村人都给惊动了。 爆炸引起的火不大,村里人来的也快,很快就扑灭了,可进到屋里之后怎么也找不到陆战生。 当时大家都以为他被炸没了,顿时就开始哭天喊地。 贺知听到消息来了之后,慌里慌张的一看大家那状态,直接被吓的差点儿晕过去。 而就在大家都确定了这件事,连吴常德都痛惜的开始抹眼泪的时候,陆战生又回来了。 陆战生是不可能被炸没了的,他反应快,刚发现那材料反应不太对劲的时候他就立刻窜出了屋子。 陆战生也是个够没心没肺的,大伙儿都给他“哭丧”,他居然还感觉还挺欣慰,走到人群前头,笑滋滋的冲大家喊:“ 各位!光哭不烧纸,有没有点诚意啊你们!” “…” 这要不是大白天,这帮人都能让他直接吓个半死。 不过大家闻声看过去之后,也没少吓一跳。 陆战生没被炸着,但当时起了点明火,把他脑袋一侧的头发给轰没了。 他这个人平时虽然有点糙,但对自己的形象还是很在意的,绝对不能允许自己顶着半拉头发的脑袋,不允许自己那么难看,所以在村民们急头白脸的救火时,他直接捂着脑袋去了孙奶奶家,让孙奶奶拿剪刀帮他把头发全剪掉,剪成了个寸头。 陆战生从十六岁开始就是齐耳带头帘的发型,这么好几年就从来没换过,所以这冷不丁的,别说那些村民们,就连被吓懵了的贺知都差点儿没认出他来。 还是郑延最先反应过来,气的朝他吼:“ 陆战生!你丫干嘛去了!” 偏偏陆战生嘴欠,还嘴快:“ 去那边探道儿去了呗。” “ 什么?” 郑延都没听懂。 陆战生笑着又说:“ 我去那边银行提前开了个户,打算以后逢年过节的烧点纸过去,提前存点钱,省的过去之后跟现在似的穷困潦倒。” “…” 郑延直接气坏了,这会儿他要是能站起来,肯定又得直接过去上脚踹他了。 那瞎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啊! 贺知看起来也气的不行了,瞪眼瞪了他一会儿,抱着小春生扭头直接走了。 陆战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那嘴上又没个把门的开玩笑开过了,这又赶紧的去追。 连追,带哄,带道歉,一直回道小屋,贺知气呼呼的就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在外面站着!” “…” 现在贺知的脾气比以前大多了,生气的时候陆战生不听话,或者回嘴,贺知能连续三天不让他上炕,所以陆战生一般不跟贺知较劲。 但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某小家伙挑衅他的时候。 小春生现在心眼更多了,能看明白贺知在跟小陆同志生气,见贺知拉着脸不高兴,还很会表现,又是搂脖子,又是呜里哇啦,又是笑咯咯的,就跟故意的似的。 陆战生认为这小子就是在故意,在挑衅他,他不能忍,眯缝着眼睛琢磨了半天,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了一颗糖。 小家伙还是小,经不住诱惑,当时眼睛就亮了,紧跟着就忘了自己的立场,立刻就在贺知怀里挣扎,要贺知抱他出去拿糖。 贺知这会儿还在气头上,不想去,可小家伙不停的往外挣… 一气之下,贺知就把他放地上,扔给他一句:“ 自己去。” 也许是糖的诱惑力太大了,也许是即将满一周岁,也到了该会走路的时候,小春生在地上站着,颤颤巍巍了半天之后,乍着小胳膊,迈开小脚步,摇摇晃晃的朝陆战生走了过去。 “ 呀!” 陆战生直接惊讶的瞪起了大眼:“ 什么时候学会走路了啊!” 贺知也没想到,他最近只是偶尔会把小春生放在地上,让他小家伙适应先能自己站着,倒是没想到才适应了几天,小家伙直接会走了。 小家伙一路东倒西歪的走过来,扑进怀里,陆战生简直是又兴奋,又激动,把小家伙抱起来直接举着转了个圈儿。“ 太棒了!我们小春生终于会走路喽!” 贺知也很高兴,像是忘了刚才还在跟某人生气,怕陆战生一激动没个数再把小家伙给摔着了,就出门来,把陆战生给拽住:“ 你小心点。” “ 哎呦。” 陆战生顺势直接把贺知也搂过来,然后对小家伙说:“ 瞧见没,春生同志,贺知现在只在乎你这个小东西啦,根本不担心我会不会摔着。” “ 你还用人担心?” 贺知顿时又变得严肃:“ 天天胡作非为还不够,还要胡说八道,我看你一点也不需要别人担心。” “ 哪能啊?” 陆战生赶紧讨好道:“ 我那明明是干正事儿,然后开个玩笑嘛。” 贺知说:“ 不许随便开玩笑。” “ 好好好。” 陆战生立刻答应:“ 我以后不敢了。” 小春生正在吃糖,听见这话,瞥他一眼,那小眼神儿~ 陆战生:… 贺知又问:“ 为什么会爆炸?” 陆战生撇撇嘴:“ 我也不知道,那些玩意儿太奇怪了,有的稍微沾上点就发生反应,有的只是放在同一个空间里就会出现问题,麻烦的很。” “化学物质就是这样。” 贺知说:“ 要按照属性把他们分门别类存放,用的时候,也要视不同材料,做不同的间隔时间投放,不是把所有材料按照比例放进去就可以的。” “…” 陆战生没有接话,因为他已经预感到了贺知接下来要说什么。 贺知是完完整整念完了高中的,若不是当年高考被突然取缔,他肯定也会继续去上大学,化学和物理都学的很好,做实验这些一开始他也是想参与进来的,可陆战生感觉有一定危险性,一直不同意。 “ 你看我的头发。” 陆战生撅着嘴说:“ 这是我跑得快,那我要是跑的慢,今天我说的话没准都不是开玩笑。” “ 所以才要换我来。” 贺知说:“ 我来的话,今天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发生。” “…” 这话说的,陆战生都觉得多少有点嚣张了。 不过贺知很少会说这种话,大概还是因为有足够的学识和底气。 陆战生纠结了会,说:“ 那你得听话,做任何步骤之前都要先跟我说明白原理,反应,以及可能会发生的状况,得说的特别清楚,一点也不能隐瞒。” 贺知略显无奈,轻轻叹口气:“ 好。” 陆战生又撇撇嘴,问:“ 那你说,我现在这个发型怎么样,寸头是不是很丑?” 贺知闻言看了他一会儿,说:“ 是有点丑。” “ 嗯?” 陆战生立刻瞪起了眼:“ 你重新说。” 贺知继续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下,又说:“ 不过少了很多稚气,很合适,是现在的你该有的样子。” “ 噢?” 陆战生赶紧问:“ 现在的我,是什么样的我啊?” “ 是长大了的,可以被依靠的。” 贺知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你。”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啧,文化人就是不一样,不开口则已,开口就整酸的,这话谁听了谁不迷糊,哎呦呦~~ 第133章 陕北春季到来的时间每年都不尽相同, 看的是气候变化,若是南方的暖风吹来的早,春日便会来的早。 今年气候仿佛不错, 刚刚四月初,天气转暖,春就早早的来了。 而随着春风的吹起,新一年的春耕也就开始了。 年前吴常德听取了陆战生的建议,把村里七成的土地都种成了小麦,小麦长势很好,大片大片绿油油的麦苗看的人心里敞亮。 由于去年雨水充足, 小麦长的好, 地里的杂草也长了不少, 村民们先是除草, 顺便用锄头给小麦地松土, 让尘封了一个冬天的土壤得以透气呼吸。 完成之后紧跟着的就是耕地。 当初为了救郑延, 村里的牛和驴子都给卖掉了, 村民们用人力拉犁, 效率不高, 但留下的春耕地就只有三成,全村人民齐齐上阵, 也还是两三天的功夫就把空地给耕完了。 眼下天气还处于比较凉的阶段, 给小麦的灌溉还稍微早了些,所以往年忙碌的春耕,今年如火如荼的开展了不到四五天,就告一段落了。 作为农民, 农闲时节闲着,他们闲的心安理得, 可本该忙碌的时候闲着,他们就会坐立不安。 于是,这些天闲着的村民们又开始把目光集中在了夏舒呈家的院子。 话说,贺知开始加入研究实验的阵营之后,本来说的是知青们一起研究,可他埋头把各种材料分门别类一归纳,把夏舒呈留下的配方一拆解,材料重新勾兑变成了新的种类,公式重新细化展开变成了新的配比。 这一顿操作整理,弄的其他人直接都看不懂了,连陆战生也再插不上手。 倒是没再出现类似爆炸之类的惊险状况,可这都已经过去半个月的时间了,仍然还没有听到研究成功的消息,村民们免不了都有些着急。 在搞实干方面,村民们还是更相信陆战生的,因为陆战生干点什么事儿都能立竿见影,就比如说盖房子,小伙儿说完没几天就盖出来了,说种蘑菇也是,说完没几天就让大家吃上了。 但贺知搞这个化肥的研究这都过去那么久了,别说造出来,就连半点进展他们都没有听到过。 于是,不少村民就开始怀疑了,他们觉得这治理盐碱的肥料贺知应该是造不出来了。 吴常德跟大家的想法一样,也认为贺知虽然在搞文化方面比较厉害,但在搞种地干活的事儿上,可能还是不太行。 有天一大早,吴常德来了夏舒呈家的院子,见贺知正站在屋门前盯着院子里的两个大坑皱眉,他觉得这孩子可能是制造不出来发愁了,就打算安慰一下孩子。 “ 小贺同志啊。” 吴常德背着个手,很尽力表现出自己慈祥的一面:“造不出来就算了,不用愁嘛,咱们的小麦长的好,省着点吃也饿不着哩。” 贺知闻言看他一眼,回头继续皱眉:“我只是在想是不是该把这些材料运到地里。” “…” 吴常德愣了愣,随后眼睛一亮:“研究成了?” 贺知又看看他:“ 不确定,需要在田地里实际运用后再做评估。” 吴常德又愣了愣,随后表情又一暗:“ 那得啥时候?” 贺知说:“ 也不确定,运用之后要看出苗率,出苗没问题的话就看生长状况,生长也没问题再看收成比例,与往年正常土地的收成比对之后才能确定。” 吴常德:… 陆战生这会儿正在屋里收拾实验剩下的材料,从窗户里向外看,见吴常德那脸上的表情之精彩,直接笑的前仰后翻。 最近村里人几乎每天都来小院儿外面探头,他们不会掩饰,一个个的脑子里想什么都能明晃晃的写在脸上,陆战生就是觉得这帮人很逗。 陆战生是很外放的性格,平时就爱咋咋呼呼,干点什么事儿,但凡有一丁点进展他都会特别兴奋,一兴奋他就想分享,想立刻说出来,不但让人能清楚的知道进度,还能跟着他一起高兴,参与感十足。 但贺知就不一样了,贺知这人特别沉得住气,阐述每一环节时都很平静,很平淡,你要不是特意过问,你都不知道哪一步是重大突破,哪一步的成功是至关重要,想激动都找不到可以兴奋起来的点。 陆战生毫不怀疑,就贺知这样平静而严谨的态度,等研究出来的肥料用上,庄稼都已经长成收获了,村民们都不一定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研究成了。 “ 支书啊。” 陆战生笑了个够,从屋里出来,把手里搬着一个长方形的土筐放在吴常德面前:“ 来瞧瞧这些都是什么?” 吴常德低头看了看那筐里的一小片幼苗:“ 这不是玉米,高粱,还有花生颗颗嘛。” “没错。” 陆战生说:“ 您再看看长的怎么样啊?” 吴常德又自信看了看,发现叶绿苗壮:“ 长得挺好嘛。” 陆战生又问:“ 那您知道这是从哪里挖来的土吗?” 吴常德听他这么一问,自顾自琢磨了下,眼睛就又重新亮了起来,他知道是哪里的土,因为陆战生前阵子去问过他村里盐碱成都最严重的是哪块地。 陆战生又笑了会,这才对吴常德直接说:“支书,您赶紧去通知大家吧,就说贺知同志研究的整治盐碱地肥料已经成功了,请大家吃过饭后都到这边来集合,今天下午,咱们就把肥料洒进地里。” “好!我这就去!” 吴常德顿时兴奋不已,一脸激动的拍了拍贺知的肩膀之后,立刻转身小跑着出了院子。 贺知显得有些无奈,转头看着陆战生:“万一不成呢?” “…” 陆战生也有些无奈,笑着把人拉过来,捏捏脸:“ 庄稼苗长都长出来了,哪还有什么万一?” 贺知:“ 那只是小范围,而且是我们做实验在一定可控环境下培养的,在自然环境下可能还会有不同的反映。” “ 你也知道是‘可能’。” 陆战生笑着说:“ 在自然环境下,‘可能’和‘万一’ 太多了,若是挨个儿担心,不得早就愁死了啊。” 贺知瘪了瘪嘴巴。 陆战生又说:“ 现在咱们针对的是肥料这一件事,抛开未来其他的因素不说,它现在做成了就是成了,全村人都在期盼着这一个结果,我们就该直接的告诉大家,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这样他们就会觉得有希望,有盼头,你没发现吗,其实村里这帮人啊,活的就是个盼头。” 贺知微微仰头,看着他,好半天没眨眼睛。 陆战生又捏捏脸:“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贺知摇摇头:“ 没有。” 陆战生说:“ 那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 没什么 。” 贺知唇角弯了弯:“ 我只是觉得你这个发型越看越好看了。” “…” 陆战生不知道这人怎么莫名其妙换了话题,但被夸奖还是很开心的,他立刻笑滋滋问:“ 有多好看啊?” 贺知又笑了下,没说话,但望着他的眼睛里写了:好看到想亲你。 “…” 陆战生感觉自己被撩拨了下,舔了舔嘴唇,紧跟着直接把人揽着,拽进了屋里。 下午吃过饭后,村民们得了通知都到夏舒呈的院子这边集合,有的扛着铁锨,有的挑着箩筐,一个个的都很兴奋,很激动。 夏舒呈家的院子里被挖了两个大坑,坑里是这段时间贺知发酵的化肥材料。 陆战生和宋见几个人带头,全村人民齐齐上阵,开始把化肥按批按量的挑往他们提前规划好的那十几块盐碱地。 一天的时间撒肥料,一天的时间浇水,然后等着干燥。 这段时间里,村民们转头去忙小麦地的灌溉工作,贺知他们则忙着检测新土地的治理进度。 贺知用剩余的化学材料做了很多盐碱度检测的试纸,每天分时段,分地域,分间隔的做测试,直到测到连续五天数值稳定,也就代表着新土地的治理达到一定程度,可以开展下一步的播种育苗工作了。 新土地投入使用,也正好赶上村里原来剩余春耕地开始播种,导致此前清闲的春耕工作突然变得比往年都要忙碌了起来。 但所有人都忙的不亦乐乎。 守着已经成长起来的大片麦田,播着的种子,村民们满怀希望,干劲十足,兴奋的又在田间地头里对起了歌,唱起了他们这边世代相传的信天游。 陆战生喜欢听,也喜欢唱,到这边之后他已经陆续学会了不少信天游的调子,大家一起扛着锄头挥洒汗水的时候,他也能对的上几句歌。 有时候唱美了,晚上下了工,陆战生意犹未尽,经常还要在吃过饭后,在小屋前乘凉的时候,还要再唱一会儿。 只是每每到最后,都会回归到他热爱歌唱的初衷,唱起贺知最喜欢的那首《山楂树》。 他唱的时候,贺知就抱着小春生在旁边听,一家三口坐在他们小屋门前的那颗山楂树旁边。 而那颗山被陆战生亲手栽种下的山楂树,经过了春风的洗礼,也已经顺利长出了嫩芽。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 一切都在向着美好前进,耶! 第134章 春播之后, 种子很快就发了芽。 那十几块盐碱地里的玉米和花生也全部破了土之后,村民们兴奋之余,悬着的心也总算是终于彻底踏踏实实的落了地。 接下来的日子里, 村民们忙着整地,除草,修缮打谷场,为小麦的成熟收割做准备。 知青们也也很忙碌,宋见和赵俊他们帮着村民们干活,佟小雪和李大宝他们去学校上课,贺知继续写稿子赚钱, 陆战生带孩子。 所有人都忙的热火朝天, 只有郑延什么都干不了, 还得拖累大家轮番照顾他。 于是, 这阵子郑延的情绪难免失落。 隔壁村里的老中医过来做针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可还是半点起色也看不到, 导致郑延也有点灰心。 对于这种外伤导致的神经受损, 西医没什么更好的治疗方法, 中医理疗倒是确实有一定希望, 但恢复的过程没有个谱,或许很短, 或许又会极其漫长。 隔壁村子那位老中医年岁已经不小了, 来回奔波很辛苦,每次费劲的折腾过来之后,又是按摩又是扎针的,都会给累的气喘吁吁, 需要坐下来休息很久之后才能缓过来。 这种伤病长年累月的,给钱治疗也很难坚持, 有天老人家在给郑延治疗完之后,终于坚持不下去,委婉的告知,以后不再来了。 郑延倒是很理解老人家,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可回头之后,自己又变的更加灰心。 而郑延心情不好,直接影响的就是吴青青。 老中医不来了,但郑延的治疗不能停,前段时间贺知和陆战生他们都在忙整治土地的活儿,村里老中医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吴青青在陪着。 吴青青倒是跟老中医学了一些针灸的穴位和方法,可郑延不让她给扎。 郑延倒不是怕扎出问题,主要是做针灸得脱裤子,每次老中医扎的腰时他还能接受让吴青青在屋里看着,但再往下,他就接受不了了。 再者,毕竟就算他们在谈恋爱,可吴青青现在也还是一个还没出嫁的姑娘,以后会不会好起来还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结婚也还未知,郑延不想吴青青被说闲话。 而郑延极力拒绝,吴青青拗不过他,无计可施,就只好三天两头找陆战生。 于是,陆战生最近这两天又开始为这事儿发愁。 陆战生是理解郑延的想法的,他想着既然不好让吴青青来,那帮郑延做针灸按摩这个活儿就由他来做,于是他就又放下农业百科,拿起中医学理论,埋头苦看。 可是,越看,越愁。 医学理论博大精深,乍一看,一头雾水,几乎每读一段,陆战生就得找贺知给做个解释。 毕竟是往人身上扎针,不是闹着玩的,陆战生意识到这事儿短期内可能完不成之后直接放弃了,打算直接让贺知来。 贺知倒是可以,吴青青一教他就知道该怎么下针,可郑延又觉得不行。 自从知道陆战生和贺知俩人好上之后,郑延就没办法再把贺知当成个普通男人看待,他以前就不怎么敢在贺知面前衣衫不整,现在直接更不敢了,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主张的“医患无男女”。 陆战生劝了半天也没劝明白,倒是聊半天之后,直接让郑延给他绕进去,也觉得贺知不能给扎了。 于是,这两天陆战生可真的要愁死了。 有天从地里下了工,陆战生回来之后习惯性的先去知青点看看,刚走到打谷场上,就看到吴青青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他。 吴青青找他不会有别的事,陆战生立刻快走了几步迎过去问:“ 怎么了?郑延又闹脾气了啊?” “嗯。” 吴青青眼睛有点红,很委屈,郑延还是不让她给扎针。“小陆同志,治疗已经断了好些天了,再继续这样下去怕是要前功尽弃了。” “…” 哎! 陆战生的惆怅直接又增加了一层。 吴青青最近都不干别的事,都在尽心尽力的照顾和陪伴郑延了,小姑娘也不容易,陆战生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就安慰了一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也是为你好。” 然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吴青青直接委屈的掉起了眼泪,又气又恼的。“ 他才不是为我好,他只是根本没打算过跟我长久。” “…” 陆战生更无奈了,而且还没话说,因为他也不否认郑延此刻就是正揣着无比矛盾而纠结的心思。 既舍不得分开,又因为怕给不了吴青青一个确定的未来而在他们俩人之间划下了一条线。 “小吴,如果郑延身体健康,他一定不会有半分迟疑,想尽办法也得跟你一辈子。” 陆战生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说:“ 你应该也能理解,他现在这样也只是希望万一自己恢复不了,你还能有条后路。” “我不要别的路。” 吴青青抹着眼泪说:“ 我就要他。” “…” 陆战生直接又叹了口气。 吴青青眼泪掉了半天,又说:“ 小陆同志,你说如果我们结婚的话,他是不是就会踏实一些了?” 嗯? 一听那话,陆战生忽的一下瞪起了眼,他张开嘴,好半天才说得出话:“ 小吴,你什么意思啊?你打算跟郑延结婚啊?” “嗯。” 吴青青点点头说:“ 结了婚他就不会怕别人说闲话了,也就不会有那些顾虑了。” “…” 不得不说,陆战生有些惊着了。 在他们这代人的观念里,恋爱可以自由,但结婚必须慎重,因为那是人生过程中很重要的大事,选择了怎样的伴侣,就代表着过怎样的一生,结了就是一辈子,没有反悔的余地。 虽然陆战生从没怀疑过吴青青对郑延的感情,但在郑延前路未知的现在,她还能说出这样话,说实话,陆战生是没想到的。 他很感动。 但感动之余,也觉得有责任提醒。 “那个,你…” 陆战生挠了挠头,对吴青青说:“ 要不你还是再想想吧,结婚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已经想了好些天,想清楚了。” 吴青青说:“我这辈子认定他就是他,他一辈子站不起来,那我就照顾他一辈子,除非他不要我,否则我一定不会放弃他的。” “…” 这陆战生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是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出来的那种难受,觉得现在若是能替换,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健康换给郑延。 “但我知道他现在一定不会同意的。” 吴青青继续说:“ 所以我来找你,你办法多,帮我想想,我现在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说实话,陆战生也不知道。 作为兄弟,他当然希望郑延无论能否恢复后半辈子都有个知心的人陪着,他也知道郑延心底里是不可能不愿意的。 可他又觉得,人家姑娘的一辈子也是一辈子,郑延顾虑的,他也会感同身受。 正当他纠结的时候,扭头一看,看到贺知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正站在旁边,他立刻向贺知问询:怎么办? 贺知接受目光,走了过来,对吴青青说:“ 小吴,你这个想法跟支书说过吗?” 吴青青摇摇头:“ 还没有,但没关系的,他如果不同意我就不吃饭,他就会同意了。” “ 不可以这样。” 贺知说:“ 父母真心的祝福在婚姻里还是很重要的,你若是真心喜欢郑延,愿意陪他承担,应该好好跟支书说这件事,而不是赌气甚至是威胁。” 听了这话,吴青青抹了抹眼泪,顿时有些失落:“好好说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不一定。” 贺知说:“ 结婚是好事,不管郑延以后如何,你只要是真心喜欢他,真心觉得只有跟他在一起才是幸福快乐的,那么我相信,支书最终会同意的。” 再听这话,吴青青顿时觉得又有希望了,她赶紧又问贺知:“那郑延不同意怎么办? ” 贺知笑了下,说:“放心吧,只要支书同意,郑延就一定会同意。” 吴青青仔细想了想,感觉找到方向,她立刻擦干净眼泪,对笑了笑,然后转头跑走了。 也不知道吴青青回家之后是怎么跟吴常德说的,但第二天一早,吴常德就来了知青点。 背着个手,拉着个脸,脸色很不好看。 彼时大家正在知青点的窑洞前面坐着陪郑延说话解闷。 陆战生一看吴常德那脸色,感觉不妙,当时就想找个话茬把这老家伙弄走,可贺知拉住了他。 郑延还什么都不知道,这会儿正在轮椅坐着情绪低落,见吴常德拉着个脸直奔他过来,以为又是因为吴青青总在他这里呆着所以生气来骂他,他都作好了关闭听觉的准备。 倒是没想到,吴常德过来之后,冷着脸瞪了他半天,突然问了他一句:“ 你几月份生日啊?” 这问题问的郑延有点懵,他愣了愣,下意识回答:“ 九月份。” “那你急个啥!” 吴常德直接瞪着眼又一句:“ 都还不到岁数哩!” “…” 郑延更懵了。 吴常德自顾自气了半天,忍了忍火气,又说:“ 先订婚吧,等岁数到了再领证!” 说完,直接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满是皱纹的眼角已经微微有些发红,他拿烟袋锅子指着郑延,说话近乎咬牙切齿: “ 我对你就一个要求,以后不管你成啥样,结婚之后你都得听我闺女的,得让我闺女说了算,半点都不能让她受委屈 !听见没!” “…” 郑延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但他有点不敢相信,立刻睁大了眼睛看向陆战生他们。 见所有人脸上挂上了欣慰的笑,尤其贺知还冲他冲他点了点头,郑延这才确定。 他回头看着吴常德,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可是一着急,又突然忘了该说什么。 而吴常德,现在则是又愤恨,又无奈,他是不愿意让自己的闺女吃苦的,可是没办法,他闺女就喜欢这小子,就只有看着这小子的时候才笑的最开心。 吴常德这一生至此,除了照看好石门村这一亩三分地之外,最大的愿望,就是吴青青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而对于这个“好”,他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至少已经活了这大半辈子,见过不少人世间的喜与悲,所以他知道,在选择对象的这个问题上,若是心里不痛快,就算是过上坐享其成大鱼大肉的生活,那也并不叫幸福。 现在既然闺女死心塌地的认准了郑延这小子,而郑延这孩子在品质上也没有什么问题,他知道,自己是不该强行拆散他们的,至于未来,只能看孩子们自己的造化。 眼睛酸涩了半天,吴常德叹了口气,又返回来走到郑延身边,伸手揉了把他的脑袋:“成家是大事,别忘了写信回去,问问你爹娘的意见。” 听了这话,郑延微微怔了怔,眼泪突然哗啦一下,直接落了个措手不及。 -------------------- 作者有话要说: 郑延: 哎呦,啧,真是没想到啊,哥几个儿里最先娶上媳妇儿的居然是我! 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战生: .....无语,你丫不是正在哭吗,能不能哭的认真点? 宋见:就是,大伙儿正跟这儿感动呢,你丫哈哈个屁啊! 郑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结婚,开心,高兴,就是要哈哈哈哈哈! 贺知:咳咳,洞房花烛夜怎么办? 郑延:... 陆战生: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郑延:嘁~~ 难道我就不能赶在洞房之前站起来吗? 陆战生:嗷嗷嗷! 那要加油哦,哈哈哈哈哈! 郑延:… 你得瑟个屁啊! 我老丈人已经同意了,你呢?请问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罗姨吗? 陆战生: … -- 明日有事,白天不更,夜里偷更,耶! 第135章 人间四月, 草长莺飞,万物重生向阳的时节。 一大早,石门村打谷场上锣鼓喧天, 鞭炮齐鸣,大树上挂着的红绸缎横幅上,两端分别贴着两个巨大的“喜”字,中间则用正楷工整书写的一行隽秀的大字: 祝郑延同志和吴青青同志订婚快乐。 郑延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毛线衣,是吴青青亲手为他织的,用的是去年他们一起逛县城的时候,郑延买给吴青青那二斤毛线。 吴青青也穿了身大红色的衣服, 是郑延的父母在首都托人买了寄过来的, 一同寄过来的还有一対银镯子和一対金耳环。 打谷场上春林初盛, 欢声笑语, 两位新人正在大家的簇拥下手拉着手, 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知青们各自都精心准备的礼物, 村民们也都送上了祝福。 郑延感觉自己现在很没出息, 动不动鼻子就酸, 还一激动就说不出来话, 大家祝福他的时候,他总想哭。 轮到给长辈敬酒时, 郑延原本是准备了很大一段话要対吴常德说的, 可真到了跟前,情绪涌上来,千言万语就只说出了一句:“ 支书,您看我以后表现就是了。” “…” 吴常德差不多已经接受这小子以后就是自己女婿的事了, 但対他态度上一时间还转不过弯,看着他就习惯性的要吹胡子瞪眼, 但念及今天大喜的日子,他还是忍了,只是拿烟袋锅子敲了敲郑延的脑袋:“ 早点好起来比啥都强!” “…” 郑延更说不出话了。 陆战生怕郑延又胡思乱想,赶紧插了句嘴:“ 支书,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小吴嫁过来之后我们绝対亏待不了她,荣华富贵什么的不敢说,但让她生活的比跟着您的时候好个十倍八倍的,那我们还是能保证的。” “ 就是!” 宋见闻言也跟着插了句:“ 支书,您就看今天咱们办的这场子,体面吧,这就是我们対小吴同志重视的最直观体现。” “ 没错。” 陆战生接话:“ 今天这一场也就是意思一下,等他们结婚时候,咱们一定办的比今天更盛大!” 宋见和赵俊他们听了这话也立刻应和:“ 対!到时候让全县人民都来给咱们庆贺!哈哈!” “ … ” 吴常德不喜欢这帮小破孩子的这股子得瑟劲儿,但他也无话可说,毕竟,今天这个订婚礼让这帮知青们娃办的确实很漂亮。 说起来,原本按照村里的老规矩,订婚是不必大操大办的,自家的亲戚朋友凑一起吃顿饭就算是成了。 可知青们这边坚决不同意,他们都认为抛开别的不说,这怎么着也是他们这帮同龄人里第一个办喜事的,就算只是个订婚仪式,那也必须得办的风光体面,让郑延给他们大伙儿开个好头儿。 而知青们要求大操大办,村里人难得的也很支持。 石门村许久没有办过喜事了,村民们都希望能好好热闹一场,况且,吴青青作为他们平日最仰仗的支书家的闺女,要嫁一个未来并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的小伙子,他们也不希望委屈了孩子,就也想着至少能把这场订婚仪式办的隆重些。 所有人都想到了一块去,就自动的齐心协力了起来,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都力所能及的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 知青们这边则直接倾尽了所有,他们给吴青青的聘礼是当下最高规格的,安排的酒席也是时下最奢侈的。 大鱼大肉的流水席,从打谷场一直摆到学校那边,无论本村外村的,只要带着祝福来的,都能喝上一杯喜酒,吃到一顿大肉,临走时还能抓上一把喜糖。 即便是好年天收生活较为宽裕的年头,就算是正式结婚,办成这样在十里八乡那也是绝无仅有的,更别说当下全县大部分村子都还正处于青黄不接的阶段。 所以一时间,吴青青几乎成为了十里八村所有姑娘们羡慕的対象。 不得不说,这确实还是能让吴常德感到一些欣慰的,毕竟他膝下就这么一个闺女。 订婚之后,郑延果然就踏实了很多,同意让吴青青帮他按摩针灸了,也开始愿意主动积极锻炼了,精神状态空前的好。 而郑延状态一好,知青们全体心情也跟着都变好,所有人继续按部就班的干自己该干的事,个个精神头十足,希望满满。 等待麦收的这段时间,陆战生的任务基本就是带孩子,以及陪郑延。 他在知青点的窑洞前做了几个双杠,又从河边弄了些软沙土来,让郑延平时自己活动锻炼用。 恰好小春生最近也在学走路,他就顺便在旁边又做了个半米高的小双杠,让小家伙儿和郑延俩人做伴学。 每次郑延锻炼,陆战生都会把小春生放他対面。 対此,郑延简直是无语至极。 小春生已经满周岁大半个月了,正是模仿能力超群的时候,每次郑延力气耗尽摔在沙土上,小家伙儿觉得好玩,也学着他的样子摔一下,然后坐在地上咯咯的笑。 每次都能直接把郑延给气笑了,他舍不得骂小家伙,就骂陆战生。 陆战生心情好了再回句嘴,俩人就开始対骂。 于是,这直接导致小春生整天耳濡目染的,在语言方面的启蒙方向就跑了偏。 别人家孩子开口学会的第一个词儿要么是“妈妈”,要么是“爸爸”,但小春生就不一样了,跟着陆战生,小家伙儿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大爷”。 有天,贺知从学校上完课过来,小春生看到他之后很高兴,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乍着小胳膊,跌跌撞撞的往贺知身边跑,边跑,还用他稚嫩的小声音兴奋的喊。 直接把贺知喊的原地都懵了。 老人们常说,孩子学话,嘴跟着腿,会跑了,也就会说话了,所以小春生现在能开口说话,倒是也不至于让人那么意外 可贺知懵了那么几秒之后,还是直接瞪起眼睛转头盯向了陆战生。 这明显就是生气了。 陆战生则躲开了目光,捂了住脸,憋笑憋的十分痛苦。 说起来,他最近教小家伙儿学步的同时也没少教正经话,但谁知道小家伙正经的学不会,不正经的倒是都不用教,直接张嘴就来,而且发音还莫名其妙的很清晰,甚至连京腔都模仿的很标准。 郑延也不敢在贺知面前放肆笑,使劲儿憋着,还不忘把锅都往陆战生脑袋上扣:“ 贺知哥,你听听,陆战生这小子平时都教了孩子些什么啊,咱们小春生多好一娃娃啊,都让丫给带坏了。” 听这话陆战生不干了,抬起脸来直接就冲郑延喊了一句:“你大爷啊郑延!” 喊完,贺知那脸色更不好看了。 陆战生:… 贺知皱着眉把小春生从地上抱起来,非常严肃的対小春生说:“ 刚才的话不好,以后不许说了。” 小春生也许是没听懂,也许是见贺知有点严肃所以想哄人,反正,小家伙眨巴了几下他圆溜溜的小眼睛之后,直接吐了吐舌头,然后冲贺知翻了个大白眼儿。 “ 哈哈!” 郑延直接忍不住了,当时就大笑着补了一刀:“ 瞧见没,这完全就是一个小陆战生啊!哈哈!” 吴青青也觉得很搞笑,她対贺知说:“ 贺知哥哥,以后还是你来带小春生吧,不然娃真的要被教坏了。” “ 哎!” 陆战生这就又有话说了:“小吴同志,你这话的逻辑可不太対啊,你的意思就是我坏呗,但请问,你知道我是谁带大的吗?” “哈哈哈!” 郑延直接笑的眼泪都快飞出来了,见吴青青有点没明白,就解释说:“陆战生勉勉强强也算是贺知哥给带大的。” 吴青青:… “ 所以啊。” 陆战生笑滋滋的说:“ 为了避免长成个小捣蛋,还是得让小家伙跟这我。” 小春生像是听懂了这话似的,小眼神儿瞥了瞥陆战生之后,赶紧的搂上贺知的脖子,表示他的抗议,嘴里叽哩呼噜说着一些还发不清楚音的话。 贺知无奈了半天,也不打算跟这俩小子置气了,抱着揉了把小家伙的脑袋,対陆战生说:“ 明天咱们去县城一趟。” “ 寄稿子?” 陆战生问。 “顺便寄稿子。” 贺知点点头,又说:“ 我把你的想法写成了两份材料,明天咱们去县委一趟。” “ 真的!” 一听这个,陆战生立刻来了精神。 话说前阵子去省城那边的化工厂买材料的时候,陆战生顺便去那边政府创办的手工艺品厂去看过,模式确实不错,他一直有把这种模式也引到边绥县这边来的想法。 而且,他们研究出来的治理盐碱土地的肥料很好用,村里的那十几块地的庄稼长势现在比原来正常的土地都要好,陆战生打算把这种肥料大批量生产,用于改善周围其他村子的土地,所以,他也打算创办个一个化肥厂。 可在当下,任何经营类的工厂都是国营的,必须要政府出面才能创办。 陆战生擅长做计划,但不擅长把计划规规矩矩的写出来,所以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贺知。 倒是没想到贺知效率这么高,三五天的功夫就弄好了。 陆战生很高兴,高兴了他就想表达,就想搂着贺知使劲儿亲一口。 现在村里人基本上都已经知道了他俩的关系,现在只有郑延和吴青青俩人,陆战生就更不避讳,开心了奔着贺知就过去。 然而。 刚把脸送过去,还没亲到人,先被一只肉乎乎的小手给截住了。 小春生一手搂着贺知的脖子,一手怼着陆战生的脸,圆溜溜的小眼睛使劲儿瞪着,里面明晃晃的写着俩字: 我的!你走开! -------------------- 作者有话要说: 郑延: 哈哈哈哈! 陆战生:笑笑笑! 笑你大爷啊! 郑延:哈哈哈哈! 小春生:咦? 郑爸爸为什么笑的那么开心,难不成‘大爷’是个很好的词? 嗯,应该是,那我要对知知说,我要让知知高兴,耶! 第136章 五月末, 小麦成熟季。 由于开春之后下过几场春雨,地里的庄稼得意充分灌溉,长势旺盛, 且后来的这段时间里天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好,遂今年收成也格外的好,全县大丰收。 与此同时,去年破例把七成的土地都种成了冬小麦的石门村,则以本年度当季小麦亩产量以及总产量均为第一的成绩,再次成为了全县人民羡慕的焦点。 作为往年全县穷困之最的石门村支书,吴常德的腰杆子也总算是能真正挺起来了。 小麦收割打下的粮食还是按照以前的分法, 先按劳动工分, 剩下一部分全村人再平分, 分下去之后, 吴常德粗略估算了一下, 不出意外的话, 分粮食最少的家庭也能吃到临近年关, 再加上下一季度的玉米高粱等, 明年春天到来的时候, 村里应该就不会再有挨饿的家庭了。 吴常德几乎喜极而泣。 自从当上支书,吴常德这二十几年来兢兢业业, 任劳任怨, 一直在致力与改善村里百姓的生活水平,如今终于看到石门村家家户户的粮仓不再亏空,村民们终于不用再挨饿,他感觉总算能舒一口气, 百年之后也有脸去面对村里的列祖列宗了。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们村里来的这批有知识有眼界的知青娃。 而这批知青娃的目标还远远不止如此。 陆战生和贺知之前向县里递交过创办工厂和化肥厂的建议以及初步规划材料, 领导们经过商讨和决议,觉得可行,便迅速成立了项目考察小组。 陆战生和贺知作为项目的提出倡导者,被任命为两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分别带小组人员去当地进行更全面的考察和学习。 陆战生去的是省城那边的工厂,他在那里寻觅了许久,最终找到了比较适合边绥县的手工艺品种类,编柳筐。 柳筐的原材料是工厂提供的柳条,按照一定的方式方法,可以编制成各种大小,各种形状,各种用途的篮子筐子,制成由政府部门出面协调,运往各大城市的供销社。 由于技术性不是特别强,简单易学,方便村民们快速上手,而且材料和成品也都很好运输,过程中也不易损坏,所以陆战生千挑万选之后,用县里给的拨款采购回了一批原材料。 工厂一开始选在了县城知青办大院儿的隔壁,可因为这种形式刚开始,大家都不是很了解,更因为领原材料回村,需要先交一部分押金,所以其他村子里的村民们都处于观望状态,不敢轻易尝试。 后来县里决定还是以石门村为试点,让陆战生直接把所有材料拉到石门村。 陆战生乐得如此,直接在石门村打谷场旁边又开辟了一块空地,搭建了一个大型凉棚,直接把工厂整个给搬了过来。 而关于厂长的人选,县里原本是任命给陆战生的,但陆战生不想进入国家公职体系,他不喜欢被束缚和被驱使,而且他认为长久发展的话还是要当地人管理,因为只有当地人才最了解当地人,所以,他最终推荐了吴铁柱。 炽热的夏季,村民们早晚下地干活,中间的空闲时段也不再无事可干,他们都会去打谷场旁边的凉棚下学着编柳筐。 至此,村里那些没办法下地干活的老弱妇孺也有了可以挣钱的门路。 而教会了大家,也找到了管理的人选,陆战生甩甩手,转头暂时又专心带起了孩子。 同时,等贺知。 贺知去了南方的化肥厂,去那边跟专家学习其他种类肥料的制造方法,前后算算已经去了两个月的时间。 陆战生实在受不了分开那么久,超过一周见不着,他就挖心挠肝儿的难受,于是,他就以过去察看进度为理由,不停的向县里打申请,两个月内去了四次。 直到最后一周,眼看贺知这就该回来了,他才消停了的。 最近这两天,陆战生早晚去地里转一圈,回来再去打谷场那边转一圈,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领着小春生在村口坐着。 郑延最近锻炼之余,也加入到了编柳筐的阵营,偶尔编的手酸脖子疼休息一下的时候,他就会去村口那边跟陆战生斗一会儿嘴。 今天又看到陆战生坐村口的大槐树下,翘首期盼,郑延让吴青青把他推过去,大老远就超陆战生喊:“ 哟,那什么景儿啊,咱们村什么时候修了这么一座望夫石啊?” 陆战生闻声看过去,直接翻了个大白眼,郑延自从订婚之后跟吃了什么药似的,精神状态格外好,一天不在人前秀秀恩爱就难受,这阵子贺知不在,更是天天故意拉着吴青青上他眼前来晃悠。 晃悠个屁呢,陆战生无语道:“ 你丫能不能老老实实坐那儿多编两个筐,到处瞎得瑟什么啊,你不累人小吴还累呢。” “ 哎。” 郑延笑着说:“ 小陆同志,这你就不懂了,夫妻搭配干活不累,再说我俩就过来看看景儿,这有什么累的啊。” “ 看你大爷的景儿。” 陆战生把小春生从腿上抱下去,指着郑延吩咐道:“ 乖儿子,去给我抽他!” 小春生得了指令,立刻瞪起小眼睛,举起小巴掌,奔着郑延就去了。 然而,郑延早有准备,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刚才用碎柳条编的小□□玩具,拿在手里晃了晃。 小家伙看到玩具之后眸子一亮,立刻就放下小巴掌,转为扑倒郑延的腿上,小眼睛弯起来,冲郑延眯眯笑。 郑延很满意,冲小家伙挑挑眉:“ 叫人。” 小春生立刻张开小嘴巴,用他还不是很清楚的吐字,嫩声嫩气的喊了一声:“ 爸爸。” “ 啧。” 陆战生直接气笑了,冲小家伙笑骂道:“ 小兔崽子,有奶便是娘。” “ 哈哈,春生你听。” 郑延立刻趁机笑着对小春生说:“他居然敢骂你,你还不赶紧的去咬他啊。” 小春生回头看看陆战生,小表情看起来有点为难。 郑延继续撺唆:“ 快点啊,咬他一口,郑爸爸立刻就把小玩具送给你。” “…” 小春生回头继续看着陆战生,好像有点犹豫了。 陆战生见状,目光一偏,看了看旁边地上的一根小木棍,紧跟着冲小春生挑了挑眉。 小春生像是得到了什么警告,当时就退缩了。 但陆战生没算完,似笑非笑的冲小家伙说:“ 小崽子,该咬谁心里没点数啊?” 小春生立刻撅嘴,撅了半天,转回去低下脑袋,啊呜一口就咬在了郑延腿上。 “ 哎呦我!” 小家伙最近长牙了,让陆战生一吓唬直接使上了吃奶的劲儿,郑延被咬的直接一个激灵,顿时大呼:“ 小东西!你可以啊!我这块肉得让你咬下来了吧,疼死我了!哈哈!” “哈哈哈!该!” 见郑延使坏不成反倒是坑了自己,陆战生觉得很满意,立刻也跟着哈哈大笑。 然而笑着笑着,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又猛地一愣。 见陆战生突然愣住,郑延也停下了笑,刚要问他怎么了,忽然就自己也反应过来了。 “ 我!” 郑延直接瞪起了眼,转头对吴青青说:“ 我好像能感觉到疼了!” 吴青青一怔,这才回过神儿来,她立刻蹲下去在郑延腿上掐了下。 “ 疼!” 微微的疼痛感再次袭来,郑延一激动,喊的嗓子直接劈了:“ 我!是真的!我真的能感觉到疼了!” 吴青青一听那话,直接哭了。 这过去的好几个月的时间里,她每天早晚各都会帮郑延按摩施针,其余空闲也会陪郑延活动锻炼,就算一直没看到过什么好转的希望,她也还是日复一日的坚持,从不懈怠。 事实证明,坚持是对的,上天是不负有心人的。 小春生不理解这几个大人为什么都突然之间红了眼,他觉得有点奇怪,有点好奇,但他最好奇的,还是郑延手里的玩具。 于是,他就趁郑延和吴青青抱抱的时候,偷偷的从郑延手里把玩具抢过来,揣进怀里就要逃跑。 在逃回小陆那里和逃向别处之间,小春生果断选择了后者,因为他觉得小陆平时总抢他的宝贝,不怎么靠谱,现在他有了好玩具,小陆很有可能也会抢。 小春生不知道跑去哪,反正就是抱着玩具逃跑。 跑着跑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停下脚步,抬头一看,眼前当时就又亮了。 眼前这个人长得竟然比小陆还好看! 这个人眼眸微微低着,正看着他笑,小春生觉得他特别熟悉,特别亲切,可他使劲儿想,却是有些想不起来是谁了。 正是绞尽脑汁的时候,他听见身后的小陆突然很是兴奋的喊了一声:“ 贺知!” 贺知? 小春生眨巴了几下眼睛,就突然记起来了,噢,是贺知啊,是平时他最喜欢,最爱的贺知爸爸啊。 “ 知!知!” 小春生很开心,很激动,觉得手里的玩具都不重要了,立刻扔掉,然后张开小胳膊,喊着贺知的名字,直接扑进了贺知的怀里。 陆战生原本也是在看到贺知之后第一时间奔过去的,可还是比小崽子晚了一步,等他过去的之后,这小家伙都已经搂着脖子开始撒欢儿了。 陆战生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克制住把小崽子给拽下来扔到一边去的冲动,见小家伙扭头回来,瞪着小眼睛兴奋的冲他“吱吱吱”,好像在对他说:你看!是知知! 他简直是哭笑不得,无奈半天,只好过去把小家伙和贺知一起揽过来,抱住,然后踏踏实实的回答了小家伙一句: “ 是,是知知,知知总算是回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春生: 没想到吧,知知这个名字是我给取的。 陆战生: 行,你牛。 小春生:郑爸爸的腿也是我一口给咬出知觉的。 陆战生:行,你厉害。 小春生:今晚我要和知知一起睡。 陆战生: 嗯,可以啊,但你看见我那小棍儿了吗? 小春生:… 第137章 贺知从南方回来之后, 稍作休整就又开始埋头整理。 他把学到的各类型肥料的作用,针对作物,以及制造所需材料和方法等, 全部用最简洁的文字整理了下来,然后又为化肥厂的实操创办写了精细的策划。 与此同时,石门村人集体编制的第一批柳筐也顺利完工。 县里派专员请来了省城那边工厂的师傅专门验收,村民们知道活计来之不易,都干的很认真,他们编的柳筐基本上都是合格的。 而这批合格的柳筐被县里来的车拉走之后没几天的功夫,回款就被送了回来, 村民们赚到了格外收入的第一桶金。 收到钱的当晚, 所有人喜出望外, 吴常德让人去县城里买了半扇猪肉回来, 全村人又在打谷场上点起篝火, 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大锅肉。 亲眼见证石门村人实实在在的赚到了钱, 其他在观望的村子也就陆续都跟着行动了起来。 而眼看形势大好, 县委领导提出把工厂搬回县城, 但被陆战生直接拒绝了。 陆战生认为, 石门村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承担过项目的风险, 如今也该享受项目带来的便利, 工厂就应该直接建设在石门村,新采购的材料运过来之后,也该由石门村人负责统筹下放给其他村子,并安排人员教授给其他村子里的村民技术和方法。 对于陆战生的这个要求, 县委领导经过商议,最终也只能同意, 毕竟目前确实只有石门村人掌握着编柳筐的技术。 更何况,还有个正在等待建设的化肥厂也需要陆战生他们出力。 县里同意之后,下批了允准文件,并给予了一定的拨款。 陆战生用这笔钱去买了一批砖瓦材料,很快就带着大伙儿在石门村打谷场旁边的空地上盖起了一长排砖房,然后用矮墙围出了两个院子。 一个作为手工艺品厂,一个做化肥厂。 从此,两家国营工厂就直接坐落在了石门村的村口。 吴铁柱作为柳筐厂的厂长,发展了十几个平时干活积极的村民,让他们成为了国营企业的正式工人。 而化肥厂厂长的头衔,大家经过商议之后,最终也给了吴常德。 知青们都无异议。 在当领导这件事上,知青们表现出了莫名统一的默契,他们都愿意参与其中,帮着出谋划策,却都并不愿意成为其中的领导,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都隐约觉得他们不会长久的待在这里。 化肥厂建成之后,一开始是贺知带着宋见和赵俊这帮知青他们干,但陆战生觉得只靠他们这帮人并不是长久之计,思考过后,他决定安排村里人轮流到工厂干活,并挑选其中一批比较聪明能干的青年重点培养,让他们跟着一起学习化肥的制造技术。 第一批化肥制造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秋收季,石门村曾经那些盐碱地经过改良之后,陆战生的预想结果如期而至,玉米和高粱花生等作物的产量,比原来的好土地都高。 县里安排了各村支书来石门村考察,大家看到石门村的收成大幅上涨之后,纷纷羡慕不已,石门村化肥厂制造出的第一批化肥产品也被抢购一空。 化肥的售卖价格是照顾了边绥县的贫困程度的,价格并不高,但有村里人的加入之后,干活的多了,生产的量就大,全部卖出之后,县里拿走了原材料的前款以及部分营收,剩下的以工资的形式发放给村民,石门村人又得到了一份收入。 秋季的粮食打下来之后,家家户户的粮仓满的都装不下,陆战生建议卖掉一部分,加上编柳筐和造化肥赚的钱,去买牛羊和驴子。 村民们很赞同这个建议,纷纷响应,吴铁柱把钱集中了一下,带人去县城的集市,买回了一批新的小牛和小羊仔。 至此,村民们曾经为了救郑延而卖掉的那些牛羊,就算是重新买了回来。 经过了秋播的忙碌,把冬小麦种进了地里,眨眼到了十月份,漫长的冬季就来了。 这是石门村人自出生以来,过的最无所畏惧的一个冬天。 而他们也知道,往后的每一个冬天,就都会是如此了。 天冷了之后,村民们就不再集中在厂子里编柳筐,而是把柳条带回自己家,编好了再送回厂里,充分享受到了厂子就在家门口的便利。 化肥厂那边的制造工作也还是村里的劳力们轮流去干,贺知培养的那批骨干不负众望,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有他们坐阵,贺知和宋见几个也就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了出来。 各种工作按部就班,进行顺利,村民们在漫长的农闲时光里变得有事可做,有钱可赚,逐步过上了不愁油米甚至较为富足的生活。 陆战生当初许下的承诺也总算是终于实现,他也总算能松一口气。 而更能让他欣慰的,是郑延现在恢复的也越来越好。 话说在发现郑延的腿开始有了知觉之后,陆战生就把郑延送到县里的医院重新做了检查,诊断结果让他们所有人惊喜万分。 长期坚持不懈的针灸和中药理疗起了神奇的作用,郑延身上被损伤的神经正在逐步恢复,继续复健锻炼,有彻底恢复的希望。 回来之后,郑延更是每天坚持,在陆战生给他做的双杠上摔过不知道多少次,如今不仅能站起来,还可以拄着拐杖缓慢的行走了。 生活条件变好了,郑延的健康也已经恢复了,一切都在变好,一切充满希望。 陆战生最近的心情都是飘飘荡荡的,美的不像话,他现在干的最多的事,就是背着个手每天到处转悠,指点指点江山,给大伙儿挑挑毛病,得瑟得瑟。 贺知闲暇的时候还是在写东西,有的写了自己留着,有的寄回首都报社,他们这边不再急需用钱之后,赚来的稿费就直接寄给了罗姨。 小春生不被允许去打扰贺知,就只能每天被迫跟在陆战生屁股后面,也背着个手,也动不动就瞪眼。 这俩岁数加起来也才二十出头的人,算是石门村谁见了谁都得乐上半天的一大名景儿。 转到没处可转的时候,陆战生就会领着小春生去孙奶奶家。 话说孙奶奶也领了一些柳条回家,她已经很多年都不能劳动了,眼看终于有自己也能参与的活,就想也出点力。 陆战生想着这活儿也累不着人,就没阻止她,只是经常领着小春生来混,毕竟他俩一来,孙奶奶就会习惯性的停下手里的活儿,去给他们煮鸡蛋吃,也算是能活动活动歇会儿。 小春生现在被陆战生带的性格很张狂,不仅一点也不认生,还到了谁家都不见外,该吃吃该喝喝,仿佛整个石门村都是他的。 到了孙奶奶家,小春生更是了不得,仗着孙奶奶疼爱他,进门直接奔鸡窝去,掏出鸡蛋之后,小嘴甜甜的哄着孙奶奶去给他煮。 这让陆战生都自叹不如,他小时候也在大院儿走门串户,但他靠的是扛揍,小春生靠的是嘴甜。 小家伙语言方面的天赋被开启之后,很不得了,还不到两岁,说话就已经很利索了,而且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心眼,抱着孙奶奶的大腿,小嘴巴巴的,什么奶奶最好了,我最喜欢奶奶了,奶奶煮的蛋蛋香喷喷,奶奶比小陆好一百倍等等,张嘴就来。 孙奶奶每次都被哄的很开心,小家伙感觉气氛到了就会再挺着小脑袋,撺掇孙奶奶去打小陆。 完事还得挑衅似的冲陆战生挑挑他的小眉毛,每次都能成功把陆战生气笑。 这小东西越长大越不愿意被管束,还调皮,总想试图挑战权威,想用他那点小心眼儿治服陆战生,而且因为没有真的被打过,现在也已经不惧怕小棍儿的震慑了,狂的不得了。 陆战生有时候会收拾他一顿,灭了他这个气焰,有时候就懒得搭理他。 但还是后者居多。 陆战生不希望小春生长成那种闷不吭声过分乖巧的孩子,他认为小孩子性格还是得活泼一点,不然会少很多童趣和乐趣,比如贺知。 从孙奶奶那里混半天,吃了鸡蛋,陆战生又领着小家伙去知青点跟郑延和宋见他们斗会儿嘴。 斗了个尽兴,从知青点回小屋的时候,邮递员来了。 陆战生以为又是周明亮给他寄的,就直接带着小春生去拿,可过去之后,邮递员才说不是他的,是宋见的。 是宋见家里给来了信,还有厚厚的一叠文件。 陆战生拿过来一看,惊讶的发现寄信人一栏写的是宋见父母的名字。 话说,他们这帮人的父母都还在关押审查的阶段,写信什么的要经过各种程序的审批,很难寄到这边,往常寄东西过来的,一般都是宋见的姑姑和姑父,他父母有什么想说的,也都是姑姑代笔。 所以突然接到父母们的来信,陆战生感觉有点奇怪,送走邮递员之后立刻拿着回了知青点。 宋见自己也很诧异,慌里慌张的撕开信封,拿出信纸,只读了两行,人就突然瞪大了眼睛。 -------------------- 作者有话要说: 宋见:啊,啥事啊! 好的坏的啊!我的天!麻麻呀,都快完结了,就别搞我了吧! 夏舒呈:……你怕是忘了我说过的话。 第138章 “ 兄弟们!惊天大好消息!” 知青点的窑洞里, 宋见看完信之后,正在抑制不住兴奋的惊呼:“组织上最近开始要解放一批老干部,我爸妈已经被放出来了!!” “什么?”“真的啊?” 陆战生和郑延等人听完相继一愣, 紧跟着也立刻都激动了起来。 话说文化运动闹过去也有几年的时间了,被隔离审查的那些干部一直被关着,各种程序轮番走,一直没有定论。 可如今看来,总算是终于要有个结果了。 这也就意味着,陆云庭和郑延的父母应该很快也会被放出来了。 几个人一起激动了半天,陆战生想到宋见父母随信寄来的另外一叠材料, 又赶紧问:“ 宋兄, 快看那都是什么啊?” 宋见闻言赶紧的打开看, 这一看, 激动就顿时可以告一段落了。 那是部队特招入伍的材料。 话说, 宋见出生在军伍世家, 爷爷是抗战时期的老兵, 父亲是解放时期的某军首长, 叔叔伯伯们也都在部队工作, 家里的其他男孩子大部分也都入了伍,只有他, 趁父母被关押着没人管束他的时候, 自作主张的下了乡。 宋见的父亲一直对这件事很生气,被放出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部队里自己曾经的手下打了招呼,还是要把宋见给送进部队。 “完蛋。” 宋见抓着那把材料, 有些绝望的说:“ 哥们儿这回是逃不过去了。” 陆战生和郑延一听这话,直接两脸无语, 要不是看在宋见确实也不是很喜欢当兵的份上,他俩都能因为生气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而胖揍他一顿。 毕竟,对于两个想去还没机会的人来说,那话属实欠揍了。 陆战生直接翻了个白眼儿:“ 你丫差不多得了吧,真他妈不知好歹。” “ 就是。” 郑延也无语道:“特招就算了,还他妈是空军,你丫现在就该立刻朝着东边跪下好好给你爸磕个头。” “那可是空军啊。” 赵俊一脸羡慕的说:“全军待遇最好的兵,只要进去了,那就直接等于未来前途无量了。” “ 无量个屁。” 宋见撇撇嘴:“ 我还是更喜欢跟兄弟们在一块儿。” “操!” 郑延直接气笑了,他转头对陆战生说:“ 这话你能忍?” “ 我倒是能忍。” 陆战生直接咔咔摁了两下拳头,然后坏笑着冲宋见挑了挑眉:“ 但宋兄好像不能,挨不上这顿揍他浑身难受啊。” “ 那还等什么!” 郑延大喊一声:“ 兄弟们!干他!” 几个大小伙子立刻朝宋见围了上去,打闹和笑骂声顿时就响彻了整间屋子。 宋见应招入伍这事儿是上面直接下来的文件,村支部不敢不放人,甚至是县知青办签字也是走个过场而已。 不到两天的时间,手续就全部办好了。 宋见离开的时候,村里人都到村口送他,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叮嘱,道别,说着说着有很多人甚至都抹起了眼泪。 毕竟,他们都知道,知青们原本就不属于这里,这帮孩子只是响应政策才来的,或早或晚的都会离开。 而且他们也听说过,被分到他们村的这帮知青,个个家世背景都很厉害,所以宋见的离开,大概只是个开头,其他人也不会呆太久了。 吴常德最难受,石门村因为这些知青的到来,生活水平不断改善,刚刚迈入稳定富足的生活,眼看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他是真的不希望这帮孩子这么快就要离开。 “ 支书。” 陆战生见吴常德耷拉着一张脸,安慰他说:“ 人小宋同志去的可是空军部队,吃的好穿的好,还有机会开战斗机,以后日子过的指不定有多潇洒呢。” “…” 吴常德闻言习惯性的要朝陆战生瞪眼,可一想到他没准儿过段时间也要走了,眼就直接瞪不起来了。 “ 是啊支书。” 宋见自己也说:“ 等我去部队学习学习,回头把技术寄回来,让陆战生给大家伙儿造个飞机看看。” “…” 这帮娃嘴里天天就没个正经的,吴常德无奈半天,拍拍宋见的肩膀道:“好娃,在咱们石门村待过,就算咱们石门村的人,去了好好干,得给咱石门村长脸哩。” 吴常德难得露出这种和蔼长辈的样子,这一拍,直接给宋见弄的鼻子都酸了,在石门村的这两年,他从这个倔老头这里挨过的骂最多,没想到最后,竟也是最不舍的。 不过宋见不是很喜欢哭哭啼啼的场面,他努力的压了压,给了吴常德一个拥抱,笑着说:“ 支书,保重身体,我会经常给大家来信的。” 说完回头又对所有来送他的村民们道了别,然后就登上了县里来接他的大车。 直到大车走运,将要消失在视野里,李大宝突然才反应过来了些什么似的,立刻有些激动的说:“ 哎?宋见怎么回事啊,他怎么不跟我们道别啊?” “…” 陆战生闻言扭头瞥他一眼,忍了忍,忍住了没骂人。 郑延也很无奈,示意赵俊赶紧把人拉走。 宋见是不必跟他们道别的,因为他们都心照不宣,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在家乡重新团聚。 所有人散去之后,陆战生留在村口没走,望着远处消失不见的影子,发了会呆。 陆战生想的比其他人更多一些,现在政策已经有了松动,回家成为了可能,他也想回家,只要他想,不用等陆云庭出来,他自己也可以做到。 可是,他在这边已经有很多牵挂,比如小春生,孙奶奶。 之前陪宋见去县里的时候,陆战生是特意打听过的,知青回城有许多途径,但不管任何途径,都只能单身回去,他没办法领养小春生,也带不走孙奶奶。 贺知正在陪小春生玩,听见他叹了口气,抱着小家伙过来,坐在了他的身边。 陆战生听到动静回神的时候,小春生正搂着贺知的脖子冲他挑眉瞪眼。 冬天室外气温低,贺知怕小家伙冻着,给小家伙穿的很厚,帽子和围巾也都带上,裹的只露出一张小圆脸儿,跟个小胖粽子似的,眨巴着眼睛,很可爱。 陆战生不知道自己的心态具体是怎么转变的,但现在小家伙确实已经成为了他的小心肝儿,有时候小家伙做错了事,被贺知批评的哭一哭,他都觉得心疼的不得了。 实在是舍不得把他交给别人养。 陆战生又轻轻叹了口气,问贺知:“ 怎么办啊?” 听他这么问,贺知似乎就知道了他的想法,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先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也许吧,陆战生想,可这也就意味着要等,至于等到何年何月政策才能再有松动,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春生不知道他俩在说什么,见陆战生皱着个眉,以为是自己霸占着贺知太久又让小陆不高兴了,他撇撇小嘴巴,不情不愿的用他的小手把贺知的脸往陆战生那边推了推,哼哼唧唧道:“ 给你亲亲吧。” “…” 陆战生的愁闷顿时被瓦解,直接被逗笑了,他遵从小家伙的好意,在贺知脸上亲了亲,然后对小家伙说:“ 你也给我亲亲,好不好?” “不。” 小春生立刻用小手抵住了他的脸,非常严厉的告诫他:“只有知知可以亲亲我,你不可以。” “嘿,你个小白眼儿狼。” 陆战生不能允许自己被拒绝,直接把小家伙从贺知那里抱过来,起身举得高高的,然后威胁道:“再问一次,让不让亲?不让我就把你扔天上去。” “…” 小春生也是个宁折不屈的,越被威胁,他越想跟人对着干,而且他根本不怕,因为他已经摸透了小陆的路子,小陆同志就只会咋咋唬唬,从来不动真格的。 “ 哼。” 小春生直接冲陆战生翻了个大白眼儿,然后转头看向贺知,摆上了他最可怜巴巴的小表情:“知知,小陆欺负我,呜呜呜。” 往常这种情况下,贺知都会笑着说陆战生两句,然后解救他,但今天等了许久也不见贺知行动,小春生就有点奇怪了,他冲贺知张着小胳膊,挣扎着要求贺知救他,可是贺知好久都没有动。 小春生怀疑贺知不喜欢他了,顿时就觉得很悲伤,然后很想哭,他刚张开嘴巴准备大哭一场,贺知突然开口对他说话了。“ 春生。” 贺知说:“ 小陆爸爸很爱你,你也要爱他,知道吗?” “…” 小春生还不是明白“爱”这个字的意思,因为他们平时很少说这个字,但看到贺知的表情有点严肃,他感觉贺知好像是因为他不要小陆亲亲生气了,他想了想,就赶紧挣了挣,抱着小陆的脸用力的亲了一口。 “ 哎,这不就得了吗。” 陆战生见小家伙委委屈屈的样子,笑着把他放下来,放回了贺知身边。 小春生眨巴着小眼睛,小心试探着往贺知怀里挤,但贺知没抱他,他不知道贺知怎么了,但觉得很委屈,忍不住,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 哎。” 陆战生有点无奈,他可见不得小家伙委屈,小崽子一哭他就赶紧的又给抱回来,拍着小脑袋又安慰又哄,耐心十足。 小春生顿时又觉得好像还是小陆更好了。 说起来,小春生其实是很喜欢小陆的,一点也不比喜欢贺知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总喜欢跟小陆对着干而已。 窝在小陆怀里哭唧唧的时候,小春生还听到小陆在对贺知说什么小孩子不懂事怎么还跟他较劲傻不傻呀之类的话。 好像在帮他哄被他惹生气了的贺知,小春生想了想,当时就觉得小陆更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长大之后的小春生回忆起这段: 啧,这都能秀? 不过不得不说,他是真的很爱很爱他。 第139章 时光飞逝, 马不停蹄。 宋见离开后不久,就到了年关。 这已经是知青们在外的第三个春节,再不放探亲假, 怕是群情激愤之下就要出乱子了,知青办的刘大伟极力向上面的领导争取之后,总算是为他们争取到了一个月时间的假期。 至此,知青们总算有了一次回家看看的机会。 所有人都很兴奋,提前十来天就已经开始收拾行囊,等待回家与家人团聚了。 陆战生特意四处搜罗,准备了很多当地的特色, 打算带回去给家里的长辈们。 小春生被托付给吴常德暂时照顾, 孙奶奶那边吴铁柱也说好会经常过去看看。 万事俱备, 只待出发。 可就是在出发的前几天, 孙奶奶却突然发生了意外状况。 一开始只是嗜睡, 后来演变成了间隔性的昏迷,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立刻把她送往县城医院。 经过一番检查之后, 大夫诊断, 孙奶奶其实并没有得什么严重的病,她只是老了, 身体里的器官也老了, 老化导致身体各项功能正在迅速衰退,所以才现在迷迷糊糊的,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人都会变老, 老了之后也都会离开。 孙奶奶如今已经八十多岁,在当下这个时代是很难得的高寿, 而且身体没有什么病症不用承受病痛的折磨,也算是所有人都羡慕的寿终正寝,不至于让人觉得特别悲痛。 大家都可以很平和的接受这件事,所以听取了大夫的建议,把孙奶奶拉回家照顾。 陆战生也能接受,但他还是决定先不回家了,因为大夫说孙奶奶的脏器功能衰退的很快,日子不会很长了,他想留下来,陪孙奶奶这最后一程。 贺知是想留下来陪他一起的,但被陆战生拒绝了,他认为陆云庭作为一个糙汉父亲,晚点和他团聚应该没什么关系,但罗姨已经两年不见贺知,如果临时变卦再告诉她不回去了,罗姨可能会受不了。 也正好,当时郑延一直很愁没办法带吴青青回去见见父母,陆战生就把自己的那张车票和名额给了吴青青,又拜托了刘大伟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临走之前的晚上,贺知怎么也睡不着,往常躺下基本就不会再乱动的人,却一直在翻来覆去的。 陆战生知道,那是分离焦虑。 虽然他自己也很焦虑,可他还是想安慰一下贺知。 小春生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睡的很香,陆战生把小家伙往墙根儿那边挪了挪,给盖上了小家伙自己的小被子,被角掖好,然后就翻了个身,把贺知给压在了身下。 顺着贺知的眉眼一路吻下来安抚片刻之后,陆战生停了停,轻声道:“一个月的时间很短,很快就会过去的。” “ 嗯。” 贺知闻言揽上他的腰,轻轻叹了口气:“ 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很慌。” “大概是近乡情怯吧。” 陆战生说:“ 毕竟已经两年没回去过了。” “ 嗯。” 贺知又轻轻叹了口气说:“ 也许是吧。” “ 肯定是啊,而且。” 陆战生想了想,故意坏坏笑着说:“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怕罗姨打你。” “…” 贺知皱皱眉,随后也无奈的跟着他一起笑了下:“ 这么说的话,你不回去也是对的。” “可不么。” 陆战生又故意哼了哼:“ 我要是回去了,罗姨肯定要先打断我的腿,我要是再跟她坦白我们之间的关系,估计她得气的直接要了我的小命。” “ 你呀。” 贺知凑近了,轻轻在他唇上咬了下:“ 不许胡说八道。”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贺知变得很计较,每次他满嘴跑火车的时候,贺知都要教育他一下。 “ 好啦好啦。” 陆战生在这种时候从不较劲,只会立刻顺从的点头:“ 我听话,不说了。” “ 嗯。” 贺知又亲他一下,像是有些纠结,但最终还是说了。“ 不然,这件事我来跟她说吧。” “ 不行!” 这种时候陆战生就不得不较劲了,就罗姨那个暴脾气,当初贺知提出下乡的时候都能打贺知一巴掌,贺知再把这事儿给说出来,那还指不定得多凶悍呢,他可不想贺知再挨打了。 “ 贺知。” 陆战生立刻就变得很严肃认真。“这事儿你不能自己说,必须得由我来,我要爱你,那就得必须由我来争取罗姨的同意,这是我的责任,你要是替我担下了,那我这一辈子都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 贺知看看他,皱了下眉。 “ 答应我。” 陆战生说:“ 等我回去再说这件事。” 贺知继续看着他,没说话。 陆战生又说:“ 必须答应,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贺知继续皱眉,显得有些无奈,但最终也还是点了头:“ 好,知道了。” “ 嗯,这才乖。” 得到承诺,陆战生就松了这口气,因为他相信贺知,不管什么事,只要答应了,贺知就一定会做到。 “ 你也要乖一点。” 贺知摸摸他的脑袋,叮嘱道:“ 照顾好自己和春生,不要惹事。” “…” 陆战生感觉有点无奈。“贺知同志啊,你对我印象什么时候改一改,我现在每天除了照顾老人就是带孩子,安分的都已经不能再安分了,典型的浪子已然回头,什么时候再惹过事啊?” “…” 事实确实如此,贺知无法反驳,看着他半天,又说:“ 我会想你。” 哎~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陆战生佯装的那点儿强大的承受力就溃败了。 一个月的时间一点也不短,很漫长,陆战生甚至都不如贺知能忍,他毫不怀疑,未来一个月思念的焦躁能把他给折磨个半死。 趁现在人还在怀里,他必须得多留一点温存,好让他在未来漫长的一个月里能忍住不发疯。 于是,他低头下去,继续了刚才的吻,拽掉了贺知的睡裤,打算今天这一晚上就不睡了。 “……” 第二天清晨,贺知和郑延他们坐着大车去了县城,小春生跟着陆战生在村口站了很久之后,突然大哭了起来。 小春生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要走,更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说那是“回家”,因为他觉得石门村才是家,他只是忽然想到,当初宋见爸爸也是坐着那样的大车走的,可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了,所以他有点怕,怕贺知也不回来了。 而小家伙一哭,陆战生心里的失落顿时被挤到一旁,他赶紧的抱起小家伙安慰:“ 好了好了,哭什么,知知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快就会回来吗? 小春生不是很相信小陆说的话,因为小陆经常哄骗他,有一次他总是流鼻涕,很不舒服,小陆给了他一个小碗,说里面是糖水,很甜的,他喜欢吃糖,所以高高兴兴的喝下去了,可喝完才发现是苦的,根本不甜,小陆总是这样。 “小陆骗人。” 小春生还是觉得很难过,用他的小拳头锤打着陆战生的肩膀。“小陆总是骗人。” “ 哎呦。” 陆战生让这小东西弄的没办法,只能边任他折腾,边耐着心思哄。 吴常德在远处看着他俩,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的。 当初这批知青来的时候,吴常德第一眼就看到了陆战生,相由心生,他就觉得这娃是个能担得起事儿的。 后来虽然让这娃闹腾折腾的印象偏过,但经过了这么多事之后,吴常德知道,自己当初还就是没看走眼。 小陆娃,就是个重情重义,有责任心,也有担当的好娃啊。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关于《只要答应了,贺知就一定会做到》这件事。 第140章 火车奔驰了两天两夜之后, 终于到达北京站。 由于是知青专列,车上的都是西部归来的知青,所有人满怀激动, 翘首以待,车门一开,全部一窝蜂似的窜出了车门。 月台上早就站满了来接车的亲朋好友,如当初他们离开的那天一样,甚至更加拥挤,哭声更大。 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流的是迎接儿女归来后高兴的眼泪。 贺知和郑延吴青青三个是最后下车的, 下去没走几步, 就看到了前面站着正在四处张望寻找的罗姨。 “罗姨!!” 郑延激动的朝那边大喊着挥手:“ 我们在这儿!” 罗姨闻声回头, 大老远看到他们之后, 原地怔了怔, 紧跟着就红了眼。 贺知见状立刻放下行李, 穿过人群去抱住了她, 母子俩如同四周许多久违不见的亲人一样, 顿时哭作一团。 郑延贴心的没过去打扰, 站在不远处等他们哭完,边等边向吴青青介绍:“ 那就是罗姨, 爆脾气, 骂人特厉害,我跟陆战生从小最怕她了。” 吴青青之前也听说过贺知妈妈,每次郑延和陆战生他们都是提及色变,所以在吴青青的印象里, 罗姨应该是很泼辣,很魁梧的那类妇女的形象。 倒是没想到, 竟然是个身形娇小,五官精致,看起来很年轻很漂亮的女人。 吴青青说:“ 罗姨的样子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 过于年轻漂亮了是吧?” 郑延笑着说:“ 罗姨今年也才四十岁出头呢,虽然脾气爆,但长相没的说,在我们院儿长辈里可谓是一骑绝尘般的存在,无人能比。” 吴青青说:“ 难怪贺知哥长得那么好看呢。” “ 噢?” 听这话,郑延立刻一脸不满的冲她挑了下眉 :“ 贺知哥长得好看?” “…” 吴青青自知这是又打翻了郑延同志的醋缸子,笑着打了他一下,然后再哄:“ 没有你好看,你最好看了。” “ 这还差不多。” 郑延很吃这一套,立刻就能被哄好,回头见那边哭的也差不多了,就牵着吴青青的手过去了。 “ 罗姨,也给我抱会呗?” 郑延要打破他们哭哭啼啼的场面,过去就笑嘻嘻地说:“ 这也没个来接我的,您借我个怀抱让我也哭会儿。” “…” 罗姨用手绢把眼泪擦干净,回头刚要开口骂人,就看到了郑延身边的吴青青。 贺知早前来信就说过郑延在下乡找了个媳妇儿的事儿,没想到这次就把媳妇给带回来了。 在新媳妇儿面前,罗姨决定给郑延这小子留点面子,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改为问吴青青:“你就是小吴吧?” “是。” 吴青青不知道他们这边给长辈打招呼是什么礼节,一紧张,就直接上去给罗姨鞠了一躬:“ 罗姨您好,我是吴青青。” 这个举动把罗姨给的逗的破涕为笑,她过去拉起小姑娘的手安慰道:“ 别局促,咱们这边没那么多讲究,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好了。” 吴青青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觉得罗姨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凶悍。 安慰了吴青青,罗姨转头看郑延,又变得严厉:“ 你小子还挺有福气,媳妇儿这么漂亮,以后要对人家好点儿,别整天没个正形了!” 大概是太久没见了的缘故,郑延感觉罗姨好像变化很大,比以前瘦弱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很单薄,哭过之后看上去气色似乎也不是很好。 郑延莫名感觉不对劲,就问了罗姨一句:“ 罗姨,您怎么瘦了那么多,近来身体还好吗?” “ 你说呢!身体不好能来接你们啊!先瞧瞧你们自己吧!一个个面黄肌瘦的,还有个人样儿吗!咋回事啊?那边生活条件不好啊?吃不上饭啊?还是你们挑食啊!” “…” 虽然不知道自己一句关心怎么就戳中了罗姨的神经,但罗姨最终还是没忍住,来了这么一顿骂,郑延倒是踏实一些,还是熟悉的罗姨让人踏实。 罗姨骂郑延的时候,捎带也骂了几句贺知,骂完之后四处看看:“ 那小王八蛋呢?” 贺知说:“ 他没回来。” “什么!” 陆战生这么大会儿都没出现,罗姨还以为是那小子是躲着不敢见她,一听没回来,当时就瞪起了眼:“ 为什么没回?他是不是又惹了什么祸所以被限制了?” “没有没有!” 郑延赶紧的把陆战生之所以没回来的原因有重点的向罗姨解释了一遍,然后又让吴青青做补充。 两人一唱一和,奔着之前商量好的方向,把陆战生这一年来的丰功伟绩全部简明扼要的叙述了一遍。 总而言之,就是给陆战生猛一顿夸。 最后加上贺知的一句:“ 他现在真的长大了,很懂事。” 罗姨沉默了片刻,这才有点欣慰的笑了笑,没再继续骂人。 回家的路上,吴青青目不暇接。 首都跟边绥差别太大了,到处都是宽敞的马路,精致的房屋,街边的小店琳琅满目,各种商品让人眼花缭乱,都是吴青青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郑延拉着小姑娘的手,见她对什么都很新奇,决定这阵子每天都带她出来逛一圈,争取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把京城的各大著名景点儿一口气给逛个遍。 罗姨让人给郑延的叔叔婶婶捎了信去,郑延的叔叔婶婶听说郑延带媳妇儿回来了,立刻高高兴兴的从单位请假赶了回来。 大院儿里的其他长辈们听说了这事儿,也都纷纷过来看新媳妇儿。 吴青青进了郑延家门之后,甚至都还没好好看看家里的样子,就先被一群人围着讲了一整天郑延小时候的黑历史。 晚上,郑延的叔叔婶婶提议大家凑一起吃饭,罗姨也没拒绝,但是,她见郑延带媳妇儿回来,想到贺知还没娶上媳妇儿,羡慕不已,就把秦禾也给请来了。 长辈们做好一桌子的菜,正准备吃饭的时候,秦禾一到,郑延忽然就感觉有些庆幸,幸亏陆战生没回来,否则今天必定是人仰马翻的一天。 吃饭的主题,一开始是欢迎吴青青和恭喜郑延,吃着吃着,就变成了长辈们撮合贺知和秦禾。 吴青青也是听说这个小秦姑娘的,因为这几年的时间里,她也总是给贺知写信,但贺知几乎不怎么回信。 能坚持那么久,大概是很喜欢吧,吴青青有点为这个女孩感觉难过,吃饭的时候不停的为秦禾夹菜。 秦禾的注意力则一直放在了贺知身上,几年不见,贺知除了消瘦些,几乎没什么很大的变化,还是那个她很喜欢的样子。 贺知则一直在沉默,不怎么吃东西,也不怎么说话。 可越是如此,罗姨他们就越是撮合,席间各种尴尬的场面频频发生。 最后,贺知大概是忍不了,直接了当的对罗姨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会结婚。” 这话一出,罗姨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郑延一口气也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实在很怕贺知一冲动就把跟陆战生的事儿当众给说出来。 “ 贺知。” 罗姨压着火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已经二十好几岁了,妈妈也会变老,等不了你太久。” 贺知低着头,没说话。 罗姨继续说:“ 你不在家的这几年,都是小秦陪伴和照顾妈妈的,妈妈已经认定了这个儿媳,你必须把她给我娶回家。” 贺知还是没说话,但表达的态度很坚定:不要。 秦禾是预料过今天会是这个场面的,毕竟贺知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这样,但她一直没死心,总是想再为自己争取最后一次机会。 “ 贺知,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秦禾很难过的问:“ 为什么不选我?” 贺知说:“ 因为我很早之前就有喜欢的人了,我们现在……” 啪! 罗姨突然猛拍了下桌子,打断了贺知的话。 郑延怕罗姨暴脾气上来又搂不住,打算打个岔,可正要开口的时候,忽然发现罗姨皱紧眉头,弯下了腰去,表情很是痛苦的样子。 “ 妈!” 贺知顿时显得有点慌,立刻过去扶她:“您怎么了?胃疼吗?您还是会经常胃疼吗?” 罗姨弯着腰,手捂着胃的位置,缓了片刻,抬头狠狠瞪了贺知一眼:“你不气我,我就不疼!” “…” 贺知顿时就也皱起了眉。 秦禾去倒了杯温水,从罗姨的包里拿出了药,让罗姨服下,然后回头对贺知说:“ 罗姨胃痛的老毛病这两年经常犯,是怕你担心才不告诉你的。” 听了这话,贺知就更是像是被治服似的,想继续说些什么的苗头就熄灭了。 这顿饭后,罗姨要求贺知送秦禾回家,贺知就没敢再拒绝。 散场之后,吴青青打扫餐桌,郑延坐在屋子里正为陆战生发愁,听到外面有动静,他出门一看,瞪眼半天,差点儿没认出来。 “ 周明亮?” 周明亮听说知青们今天回城,下班之后立刻就过来了,他为郑延带来了新婚贺礼,跟吴青青打了招呼。 几个人简单聊了几句之后,周明亮问:“陆战生为什么没回来?” 郑延只好又把白天说的话挑挑捡捡,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一遍。 周明亮听完之后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了句:“ 他一个人在那边过年吗?” “ 怎么可能一个人。” 郑延说:“ 还有全村人呢。” 周明亮又沉默片刻,说:“ 那他应该也会觉得孤单吧。” “…” 听这话,郑延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他也说不出来。 正是纳闷的时候,听到吴青青那边似乎摔了个盘子,他赶紧去屋里看。 回来之后,周明亮已经告辞走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郑延:周明亮同学,你是不是心思过于细腻了些? 周明亮:额…我寻思,这不是应该的么,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郑延:那请问你还记得那场我也是参与了的吗? 周明亮:额…那就是因为你没给我每月一封信,我也没给我亲手做鞋子,我把你给忘了。 郑延:…… 第141章 临近年关, 手工艺制品厂和化肥厂相继停了工,石门村小学也放了假,村口这片原本最是热闹的区域, 就开始变得冷清了起来。 刚开始陆战生还没觉得有什么,但随着除夕夜的越来越近,他的心理状态也日渐开始变化。 知青点那边空空荡荡,小屋这边也冷冷清清,贺知不在身边,兄弟们也不在身边,村里的人又都在自家忙活着准备过年的事… 小陆同志开始觉得有点孤单。 后来为了躲避孤独感, 也为了更方便的照顾孙奶奶, 陆战生就直接带着小春生搬去了孙奶奶家住。 孙奶奶最近变得更加嗜睡, 一整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只有少许时间会清醒过来, 吃点东西, 和陆战生或者村里其他过来看她的人说说话。 不过虽然如此, 但孙奶奶状态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稳定的, 不用人过多操心。 小春生就不行了。 小家伙前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平时白天跟着陆战生玩耍, 晚上跟着贺知睡觉,睡前还要听贺知讲故事才能睡着。 贺知这冷不丁的一走, 小家伙就不适应了, 睡前找不到贺知,他就觉得跟天崩地裂了似的,每晚都要哭哭唧唧的闹一场。 小孩子哭闹太多的话,是很容易上火生病的, 陆战生实在怕小家伙闹病,每晚睡前都得挖空心思的哄。 而且还只能哄, 因为小东西现在脾气倔的很,来硬的人家根本不怕,而且越来硬的越跟你对着干,逼急了还能把自己给哭晕过去。 简直就是陆战生和贺知俩人小时候的结合体,且比他俩任何一个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战生自认长这么大以来,就没到遇过几个对手,也没他收拾不了的人,小春生算一个,而且得算最厉害的一个。 陆战生惹不起,就只能哄,今天琢磨着给小家伙编个蝈蝈,明天给做个小飞机,后天再领到县城供销社给买一堆好吃的,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后来小家伙慢慢的就习惯了,适应了听他给讲故事睡,这才安分了些。 大年三十那天的上午,吴常德带着村里几个干部给学校和工厂大扫除,顺便也把知青点给打扫了下,贴了些福字。 陆战生自己打扫了他跟贺知的小屋。 往常打扫整理都是贺知干的活儿,陆战生不是很擅长,扫的十分简单粗略。 扫完完成之后,他领着小春生在小屋门前坐了会儿。 小屋门前的那颗山楂树已经长的粗壮,不出意外的话,来年春天应该就会开第一茬花了。 天气难得不错,风沙不大,甚至有微弱的阳光。 陆战生和小春生俩人并排在山楂树下坐着,望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山坡沟壑。 “ 小陆。” 坐了许久之后,小春生吸了吸鼻涕,嫩声嫩气说了一句:“我想知知了。” 唉。 这小东西不提还好,一提陆战生心里的思念就如潮水似的,当时就开始往外翻涌。 他也好想贺知啊。 虽然每天有这小东西闹腾着,跟村里人也经常插科打诨聊天,但终究还是大过节的,没个亲人在身边,陆战生偶尔还是感觉有些孤单。 这种时候,他就更加想念贺知。 “小陆。” 小春生又撅着嘴巴问他:“知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呀?” 陆战生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算了算日子,回答说:“ 还要差不多十四天。” 小春生不清楚十四天是什么概念,但听小陆的语气,他感觉那得是特别特别的久,所以他又开始觉得有点难过,想哭。 “哎哎哎,不许哭哦。” 陆战生见小东西撇撇小嘴这就又要红眼,立刻警告道:“知知可说过了啊,要你小子乖一点,不然他可就不回来了。” “…” 小陆虽然总爱骗人,但有时候说的话也是很准的,所以听小陆那么一说,小春生几乎是立刻就把眼泪给憋住了,他是真的怕贺知会不回来。 而小家伙一露出这种委屈的小模样,陆战生就心疼,觉得自己吓唬过了,又赶紧的把小家伙抱过来,放在怀里,揉着小脑袋安慰。 “ 好了好了,你小子现在还是挺乖的,所以不用怕,知知很快就会回来的。” “真的吗?” 小春生仰着小脑袋,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小陆不许骗人。” “ 好好好,不骗人。” 陆战生继续安慰道:“ 十四天很快的,眨眨眼睛就过去了,而且我答应你,十四天之后知知要是还不回来,那我就回北京,去把他给抓回来,怎么样?” “ 嗯。” 小春生立刻用力的点头表示赞同,点完头之后想了想,又很认真的叮嘱小陆:“ 那你到时候不可以凶知知,不然知知会难过的。” “好,不凶。” 陆战生被他逗的笑了笑,捏捏小家伙的脸:“你说你个小东西,怎么就那么喜欢知知呢?” 小春生撅撅小嘴巴,往陆战生怀里挤了挤,眨巴着小眼睛说:“ 我也喜欢小陆,一百个喜欢。” “ 哎呦。” 陆战生当时就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他把小家伙结结实实的抱在怀里,无比的感慨。 哎,幸亏身边还有这么个小东西陪着,不然这些日子,他可怎么熬过去啊。 抱着小家伙在小屋门前坐了一会儿,又回小屋睡了个午觉的功夫,就到了傍晚。 吴常德早前就安排好了,让村里的几个孤家寡人都到孙奶奶家里,大家一起过年,陆战生看着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就站起来领着小春生准备过去。 刚走到学校那边,大老远的看到村口那条路上有往这边来的车。 陆战生停下来仔细看了看,发现似乎是县知青办的车,赶车的人看着还像是刘大伟,他当时就有点纳闷,心说这大过年的刘大伟来干什么。 刘大伟也看到了他,大老远的就挥着手臂朝他喊:“ 小陆同志! 有朋友来探望你哩!” 朋友? 陆战生这就更纳闷了,他不记得自己在县里还交过什么朋友,而且还至于刘大伟亲自来送? 纳闷的功夫,车已经到了跟前。 陆战生上前迎了几步,一看车上下来的人,他直接吃了个大惊。 “周明亮?” 周明亮下车后整理了下衣服,站的笔直,然后对他笑了笑:“ 陆战生,好久不见了。” “还真的是你啊?” 陆战生瞪着大眼确认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一激动,上去就张开胳膊,直接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周明亮当时就怔了怔。 陆战生也是在抱上去之后,感觉周明亮身体似乎突然绷紧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是有些不妥。 陆战生性格大大咧咧,平时和郑延宋见他们相处就是这样,兄弟们之间不忌讳,激动了抱一抱,更激动了相互打一架,那都是很正常的事。 但周明亮不太一样,虽然俩人之间牵扯一个“救命之恩”,但说实在的,他俩其实并没有熟到这个份上,当初在京城也就只有过几面之缘而已,他俩后来之所以变得熟悉,靠的都是后来这两年的书信来往。 可文字上的熟,跟实实在在的熟,还是有些区别的。 短暂的走神之后,周明亮很快调整了自己,他刚要回应这个拥抱,陆战生已经撒了手。 陆战生这个人,一向很擅长忽略尴尬,只要他自己不觉得尴尬,别人尴尬与否他也不管,仍然笑呵呵的自顾问自己的问题,边问,还边上下打量着周明亮。 “ 哎,你怎么会来啊?什么情况啊?” 上一轮的尴尬过去,紧跟着又是一轮。 周明亮被打量的很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回答说:“ 过年正好有假期,总听你说这边情况,就想着亲自过来看看。” “ 哎呦,那你可真是来对时候了。” 不得不说,虽然不能算得上特别熟的人,但至少是家乡那边来的,听乡音就觉得亲切,这大过年的也算有个同伴,不用再孤孤单单的了,陆战生着实很高兴。 不过他没好意思这么说,想了想,笑滋滋的继续说:“ 现在可是我们石门村最富裕的时候。” “ 是哩。” 刘大伟笑呵呵的接话。“托小陆同志和你们首都来的那批知青娃的福气,石门村家家户户的日子越过越好了,过年都能吃上大鱼大肉哩。” “ 哎,说到这个。” 陆战生问刘大伟:“ 吴支书他们应该已经做好年夜饭了,确实有鱼有肉,刘主任要不要留下跟我们一起过年?” “不了不了。” 刘大伟笑呵呵的摆摆手。“ 我得赶紧的回去哩,除夕不回家,来年婆姨都不让进门哩。” “哈哈。” 陆战生这就不能强留了,帮着把周明亮带的行李从车上拿下来,就送刘大伟离开了。 周明亮带的行李是几个包,里面装的全是吃的,其中有一个包的格外精致的小食盒,陆战生很好奇里面是什么,带周明亮去孙奶奶家的路上就没忍住,给打开了。 香气扑鼻的瞬间,他直接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居然是烤鸭啊?” “ 嗯。” 周明亮说:“ 是北平饭店第一炉,我记得你好像是喜欢吃这个的。” “ 哪是喜欢啊,那得是无敌喜欢!哈哈!” 陆战生笑哈哈的说:“ 你还记得咱俩头一回见面打架那次吧,那会儿我就是去买这个的。” 周明亮笑着点了点头,没说话。 “不过路上那么久的时间呢,居然没坏掉?” 陆战生很好奇:“你是怎么带过来的?” 一开始用冰块包裹着,每到一站就下车,去车站内的供销社换一批新的冰块,后来到了边绥这边,站内没有了供销社,就拜托火车上的列车员帮忙凿了一下货物车厢外的冰溜子,就这么一路冻着过来的。 但周明亮又笑了笑,只说:“ 幸运而已。” --------------------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您的好友夏舒呈和丁驰进入了直播间: 夏舒呈:啧,瞧瞧,像不像网恋奔现现场? 丁驰: 你猜陆傻子能搞定吗? 夏舒呈:…你都说了,是个傻子,他都不如小春生明白。 丁驰:得,那这个任务交给小春生吧。 - 小春生: yoooooo~~~~掐指一算, 新来的这位小周叔叔不简单呐,我觉得小陆搞不定,所以,我决定替他摆平这件事~ 第142章 到孙奶奶家的时候, 吴常德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满满的一大桌子,都是平时很少吃到的好菜。 一听说周明亮是首都来的, 吴常德简直是兴奋不已,立刻请到屋里,坐下之后客套了没几句,就开始打听吴青青去北京之后的情况。 周明亮如实给了回答。 一开始听说郑延娶了个乡下媳妇儿,大院儿里的长辈们确实还是有些微辞的,但见到吴青青本人之后,看法就改变了不少, 毕竟小姑娘长的乖巧可爱, 人也懂礼貌很伶俐, 很难让人不喜欢。 得知是这个情况, 吴常德就放心了很多, 他就知道自己的闺女是好娃, 到哪里都会被喜欢的。 吴常德一高兴, 打算为周明亮送上他们这边的最高礼遇, 灌酒。 乡下人待客, 朴实无华,不会说太多的场面话, 就喜欢直接来实在的, 陆战生早就已经摸透了这边的路子,所以一看吴常德要给周明亮倒酒,他就赶紧拦下了。 在石门村人的概念里,待客的喝酒就只有两种情况, 要么是一口不喝的,要么就必须得喝到趴下为止。 陆战生毕竟对周明亮不是很了解, 不知道周明亮酒量如何,觉得万一再给灌多了喝出个好歹,也不好收场,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他就想着干脆让周明亮一口别喝了。 于是,拦下吴常德之后,陆战生就直接拿走了周明亮的酒杯,紧跟着随便就对吴常德扯了个谎:“小周同志对酒精过敏,过敏您知道吧,相当于中毒,是会出大问题的。” 然而,好巧不巧的,还真让他给说中了,周明亮正好还真就对酒精不耐受。 这直接导致周明亮思绪万千,毕竟,他确认自己从来没有告诉过陆战生这件事。 吴常德一听还能中毒这么严重,就赶紧的打消了念头,改为让周明亮吃菜,他把桌子上摆着的最好的菜不停的往周明亮碗里夹。 这直接又给陆战生逗笑了。 说起来,陆战生平时自己大大咧咧的,除了喝水的杯子不能跟人共用,其他的很少计较,但贺知不行。 贺知的讲究很多,平常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谁要给别人夹菜时,他要求大家必须使用公筷。 长此以往的,影响的陆战生也在这些方面注意了不少,他见吴常德拿自己吃东西的筷子给人夹菜,怕周明亮会嫌弃,就吆喝了一句:“ 支书,您就别再继续这么客气了,咱们自己吃自己的就成,您越客气人小周同志越不自在,这都快坐不住了。” “…” 吴常德闻言一看,见周明亮摸了摸后脑勺,看起来确实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就忙收回了自己给别人夹菜的筷子,笑呵呵的对周明亮说:“ 小周同志莫不自在,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嘛,实在不行就学学小陆娃,男孩子脸皮要厚一点才好哩。” “…” 这话一出,全场爆笑,陆战生直接无语。 周明亮在大家的笑声里感觉确实轻松了不少,也就自在了很多。 大家开始吃吃喝喝不再过分特意的照顾这边之后,陆战生拿新碗用公筷重新夹了一些菜,把周明亮面前的碗给换了过来。 周明亮很意外陆战生居然能这么细心,不自觉的笑了笑,笑完拿起筷子准备吃东西,一低头,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 小春生仰头望着他,小眼睛眨巴着,好像有很多疑惑。 “ 怎么了?” 周明亮问他:“ 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小春生点了点头,问他:“ 你见过知知吗?” “ 知知?” 周明亮一下没反应过来:“知知是谁? ” “是贺知。” 陆战生回答说:“ 知知是小家伙给贺知取的昵称。” “…” 周明亮笑了笑,对小春生说:“ 我来这里之前见过他,他现在跟他的妈妈在一起。” 妈妈? 小春生从懂事开始,身边就只有贺知和小陆他们,他只有爸爸,没有妈妈,所以他不是很能理解妈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所以他很好奇,问周明亮:“ 知知很喜欢他的妈妈吗,比喜欢我和小陆还要喜欢吗?” 这一问给周明亮问的,突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以前在陆战生的信里没少听说这个孩子的情况,知道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很小就没了妈妈,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让这个孩子不要问到自己的妈妈。 “哎呦,你小子就放心吧。” 陆战生是知道小家伙本意想问的是什么,就替周明亮回答说:“ 知知现在只是回去看望一下他的妈妈,以后还是会跟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所以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春生闻言继续望着周明亮,想要一个双重肯定的答案。 陆战生从背后悄悄拍了周明亮一下。 周明亮会意,回答说:“ 是的,你放心好了,贺知过完年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春生再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心情就变好了,坐在小陆的腿上,直接面前摆着的烤鸭,笑嘻嘻道:“ 小陆,我要吃肉肉。” “得嘞。” 小春生心情一好,陆战生就跟着好,立刻就从那只烤鸭上拽下了根大鸭腿。 小家伙啃上了香喷喷的鸭腿,就安分了下来,陆战生也就有精力继续照顾一下远方来的客人了,他刚打算去拽下另一只鸭腿放到周明亮碗里,手还没动,周明亮先一步给他放到了碗里。 “…” 陆战生一想也是,这小子在京城肯定经常吃,于是他就不推辞了,拿起那只鸭腿啃了一口,感觉味道香的流油,他就学着贺知的样子,鼓鼓嘴巴,扬扬眉稍,笑着说:“ 嗯,一点没变,还是那个味儿。” 周明亮就那么看着他,失神了片刻,恍惚间,他觉得陆战生似乎和当初那个愣头青判若两人。 片刻后,周明亮低下头去,微微笑了笑,他觉得陆战生变了很多,但现在这样,好像也不错。 因为周明亮的到来,陆战生的新年过的也是热闹了不少,除夕之后,村里人开始四处走亲访友,他照顾孙奶奶之余,带着周明亮参观村里的工厂和农田,听听信天游,逛逛县城,每天安排的满满当当。 毕竟是每月十五块帮助过自己度过无数艰难时刻的人,陆战生的本意是非常纯粹的,就是带着一腔感激之情让周明亮吃好喝好玩好,让周明亮多逛逛自己曾经在无意之中做出过很多贡献的这片土地,总之,得尽地主之谊,让客人不虚此行。 忙起来,时间就过的快,转眼间,到了大年初六。 这天陆战生带周明亮去县城赶了个集,回来的时候,刚到家,就见孙奶奶在厨房里忙活,直接给陆战生吓了一跳。 话说孙奶奶最近一直在床上躺着,已经很久都不能下地了,这冷不丁的,属实罕见。 陆战生赶紧的放下小春生,过去扶着孙奶奶问:“奶奶,您怎么起来了,是饿了吗?” 孙奶奶今天的眼神格外清明,颤颤巍巍的站在那里,对陆战生笑着说:“奶奶想给你煮碗长寿面哩。” 一听这话,陆战生愣了片刻,这才想起大年初六是自己的生日,他都忘记了。 看看案板上已经擀好的面条,又看看孱弱但面上却仍然挂着慈祥的笑容的孙奶奶,陆战生心里又温暖,又难受,鼻子一酸,差点儿就当场掉出眼泪。 面条煮好之后,孙奶奶给他们每个人都窝了几个鸡蛋进去,老人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吃饭的时候对陆战生说了好多话,字字句句都是宽慰和叮嘱。 孙奶奶这漫长的一生里,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孤独的生活着,也是陆战生来了之后,日子才变得热闹了许多,她已经很感激老天爷了,也没有什么遗憾,唯一希望的,就是陆战生这孩子以后能安康顺遂,今天的长寿面,也是她唯一再能为孩子做的事了。 吃完饭,相继照顾孙奶奶和春生睡下之后,陆战生坐在屋里的炉子旁边,温了一壶酒。 陆战生平时是不喝酒的,但今天日子特殊,心情也有些沉重,就打算喝一点点。 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然要经历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止它的发生。 周明亮不知道该如何开导陆战生,甚至也无法陪他喝一杯酒,只能陪他坐着。 还好陆战生是个自己也能想得开的,两口酒喝下去,闷了没多久就调节了个差不多,免得影响的周明亮心情也不好,他就开启了个话题,瞎聊了起来。 “ 周明亮,你几岁了?” 周明亮回答:“ 还有不到一个月满二十周岁。” “哟?” 陆战生挺诧异:“ 你居然还比我小吗,我一直以为你比我大。” “嗯。” 周明亮说:“ 我可能长的有些显老吧。” “ 那倒是也没有。” 陆战生打量着他说:“ 不过现在看来,你确实比以前那会儿看着成熟了,好像也长个子了。” “ 嗯。” 周明亮看他一眼,收回目光,说:“ 你也变了很多。” “是吗?” 陆战生又喝了口酒,顺嘴问:“ 哪变了?” 周明亮说:“ 脾气变好了,也很懂得照顾人,感觉成长了很多。” “噢。” 陆战生笑了笑,调侃道:“ 那都是被逼无奈啊,毕竟我现在也算是上有老下有小,还有…” 说到“还有老婆需要每天哄着”这句时,陆战生顿了顿,他觉得暂时没什么必要把他跟贺知的事告诉周明亮,省的这人管不住嘴,哪天再给他捅到罗姨那里。 于是,他就把话咽了回去,随便问了周明亮一句:“ 哎,你现在怎么样啊,有对象了吗?” 周明亮清了清嗓子,说:“ 还没有。” “ 当初那个顾……” 陆战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那个女孩叫什么,就直接问:“你们分开之后就没再谈一个吗?” 周明亮闻言看他一眼,说:“ 我跟她当初也不是在谈恋爱。” “啊?” 陆战生顺嘴问:“ 那是干什么啊?” 周明亮没回答。 陆战生对这个也不是非常感兴趣,就没追着问,喝了口酒,没再继续问了。 一阵沉默之后。 周明亮清了清嗓子,看看他,问了句:“ 你呢?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陆战生酒量本来就一般,喝了几口之后就开始晕乎了,听周明亮这么一问,他顺嘴就来了一句:“ 我当然有了。” 但他还没彻底晕,忽然想起不能告诉周明亮跟贺知的事,他就又立刻加了句:“ 别问是谁啊,千万别问,不然咱俩很可能就做不成朋友了。” “…” 周明亮微微怔了下,随后垂下眼眸,再没说话。 过了不知多久,等周明亮再回过神儿来的时候,陆战生已经彻底喝晕直接靠着桌子角睡了过去。 周明亮感觉有些无奈,过去把陆战生扶到床上,安顿好,盖上被子,然后在床边坐下。 陆战生自从剪了寸头,人就显得比以前还要精神了,成年之后长的更开,五官也更加立体,整个人在气质上也有了很大的转变。 总而言之,更好看了。 周明亮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了他许久之后,发现他嘴角有块菜渍没擦干净,就凑过去想给擦一下。 但没想到,刚要凑近,有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忽然从旁边伸了过来,把陆战生的脸一整个给捂住了。 周明亮顺着看过去,发现小春生正盯着他,圆溜溜的小眼睛里装满了敌意。 “不许你亲。” 小春生瞪着小眼睛,很严肃的说:“ 小陆是我和知知的,只有我和知知才可以亲。” “…” 周明亮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甚至被小家伙的护食行为逗的想笑。 然而笑了那么一下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周明亮猛的一怔。 “亲?” 周明亮问小春生:“ 他和贺知也会…亲吗?” “ 会呀。” 小春生说:“ 小陆每天都要跟知知亲亲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喜欢,亲完还要抱着睡觉觉呢。” “ 什…么?” 周明亮当时就感觉自己被雷劈了似的,脑袋里轰隆一下,人都懵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春生:yoooo~~~没有人能在我眼皮底下抢知知的小陆!没有人!! 贺知:春生同志!干的漂亮! 陆战生:啧,咱这孩子,可真没白养,哈哈哈哈 周明亮:.... 陆战生:哟,周明亮同志,你怎么了? 怎么不说话了? 怎么不高兴了? 周明亮:没什么,我只是觉得, 两年青春喂了狗!!! 第143章 陆战生喝酒之后睡的不怎么舒服, 天刚蒙蒙亮时他就醒了,醒来习惯性的去看小春生,发现小家伙正趴在他身上睡, 两条小胳膊使劲儿搂着他的脖子,生怕他跑了似的。 陆战生起身把小家伙抱下去,在旁边放好,盖上被子,回头才发现周明亮正坐在炉子前,他有些疑惑的问:“ 你怎么起那么早啊?” 并非起那么早,从小春生嘴里得知陆战生和贺知的关系之后, 周明亮就直接一夜没睡。 他想了很多, 各种, 有许多的不能理解, 也有很多源自内心的怨愤, 有很多话想问, 想说。 但回头看向陆战生的时候, 他张了张嘴, 却又感觉什么都说不出口。 内心纠结许久, 拧巴许久,最终, 也只是说了一句:“ 还要去赶火车, 免得迟到。” 陆战生起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完全没有注意到别人情绪的低落与否,甚至还笑着调了个侃: “ 小周同志, 大中午的火车呢,现在就开始惦记着要走, 这么着急干嘛啊,显得哥们儿没招待好你呗?” “…” 周明亮则回过头去,默默叹了口气。 “哎呦,不用那么着急。” 陆战生没心没肺的,自顾自的笑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吴支书会算好时间准时过来送你,迟到不了的。” “…” 周明亮又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尽力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点点头,回应了句:“ 嗯。” 陆战生去简单洗漱了下的功夫,隔壁家李婶婶送来了饭。 最近这阵子都是这样,贺知和其他知青们都不在,陆战生又不怎么会做饭,村里人轮番过来给孙奶奶送饭的同时,就都会顺便给他和小春生也送一份。 这些天陆战生吃百家饭,周明亮也跟着东一顿西一顿的,吃的很是感慨。 早饭之后不久,吴常德果然就准时来了,还让吴铁柱特意挑村里跑的最快的驴子套了车。 临走前,周明亮郑重的向孙奶奶道了别,虽然孙奶奶一直在睡着,或许根本听不到。 陆战生原本是打算把周明亮直接送到县城去的,但到了村口,周明亮就让他止步了。 周明亮不是很喜欢拖拖拉拉的分别场面,也不喜欢说太多的客套话,但到了村口大家即将离别时,他百般挣扎之后,还是走到陆战生面前,问了一个问题: “ 陆战生,你现在过的幸福吗?” “…” 这个问题对于陆战生而言,问的着实有点突兀了。 陆战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也没深究,甚至随口就给了回答。“ 幸福啊,哥们儿在这儿发光发热的,不但有了家,还有了儿子,别说幸福,我甚至都感觉人生已经走上了巅峰,至此就万事足矣别无他求了。” “…” 这话一听就是信口胡说的。 可不假思索张口就来,恰恰也正好能说明,本就是如此。 周明亮听完稍稍沉默片刻之后,淡淡了笑了下,然后过去抱了抱陆战生,把前些天陆战生给他的拥抱给还了回去。 幸福就好。 周明亮也别无他求了,他轻轻拍了拍陆战生的后背,郑重的说一声说:“陆战生,保重。” 说完,直接转身登上了正在等他的那辆车。 陆战生仍然什么都没意识到,甚至在大车渐行渐远之后,他还腹诽了一顿: 周明亮可以啊,说走就走,还走这么干脆利落,影子都看不见了也愣是连头都没回一下,这种性格的人不多见,以后能成大事儿。 “…” 送走周明亮之后,又过两三天的功夫,孙奶奶在一次安静的睡过去之后,就没再醒过来。 八十多岁老人家的离开,是喜丧,再说早有准备,大家都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 按照乡下的习俗,村里村外所有相识的人都要过来吊唁,吴常德带着村领导班子操办。 三天之后,入土为安。 至此,孙奶奶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跟她的家人团聚,石门村回归了往日的平静。 临近正月中旬,两个工厂陆续都开始复工,村里的学生们也到学校开始自习读书。 新年的影子在忙忙碌碌中过去,回家探亲们知青们也就该回来了。 陆战生又开始每天领着小春生在村口翘首期盼,等待贺知归来。 每天都去等。 可是。 一直等到已经超出政策规定的假期时间两天了,大家都还是没回来。 渐渐的,陆战生就开始着急,开始坐立不安。 起先他怀疑是不是政策有了什么变化,就特意去县知青办问,可得到的结果是,其他村子里的知青们好些天之前就全部都报到回村了,唯独石门村的知青没回。 不知道这到底是出现了什么状况,所以陆战生越来越着急,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实在不行就逼着刘大伟给他签个文书然后直接回去看看的准备。 就在打算实施计划的前一天傍晚,终于在村口等到了县知青办来送人的大车。 然而,没有贺知。 “ 贺知呢?” 发现归来的队伍里没有贺知的那一瞬间,陆战生突然就有了一种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他立刻抓着郑延,着急的问:“ 贺知呢?他为什么没回来?” “…” 郑延被问的心里有点难受。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郑延预想过很多种哄骗陆战生的方式,但在回来之后看到陆战生瞪起眼的时候,他还是放弃了,他知道自己是骗不过陆战生的。 “贺知哥暂时不回来了。” 郑延说:“他打算留在北京工作。” “什么?” 陆战生直接愣住。 郑延则直接无奈叹了口气。 话说,回京之后,郑延带着吴青青见父母,见亲朋好友,见故宫,见长城,忙忙碌碌的过一个月,没怎么特别关注贺知家的情况。 原本说的好好的,正月初十大家就启程回陕北,票都买好了,可临近出发的时候,贺知却突然说不回来了。 虽然贺知没有直说是什么原因,但光是猜测,郑延也能猜个差不多。 毕竟自从贺知回京,罗姨就一直在不停的想方设法,想让贺知留下来,郑延当时就知道,贺知八成是扛不住罗姨给的压力,妥协了。 说起来,当下知青回城的路子主要有那么几种,从军,招工,病退,独生子女为父母养老,等等。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其中每一项的难度都很大,不是很容易做到,可贺知不一样。 贺知属于烈属子女,本就受一定的优待,回城的条件被放的很宽,而且他原本也不属于被政策驱使才下乡的那批知青,更何况,他还经常给报社写稿子,报社巴不得他能转回来成为正式员工。 所以通过招工的形式回城,对于贺知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他甚至都不用亲自回陕北办理手续,报社隶属行政机关,上面领导直接给边绥这边的知青办打声招呼,这边就直接放人了。 要说只是简单的回城工作,那也没什么,回就回了,关键是罗姨的目的肯定不限于只是让贺知回来工作那么简单,回城之后的下一步,肯定就是再逼着贺知结婚了。 关于当初贺知是怎么敢逆着罗姨的意思执意要去陕北插队的,郑延不是很清楚,但对于贺知从小就很听罗姨的话,甚至指东不往西的状态这一点,郑延是从小亲眼目睹过,并深信不疑的。 所以郑延当时就是很着急,他觉得贺知留下来八成是会顺着罗姨的意思的,那么到时候,陆战生都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而且郑延也很不理解,他觉得贺知肯定也能想到这一点,但不知道为什么,贺知这次表现的很坚定,说不回来,就真的不打算再回来,甚至郑延问陆战生该怎么办的时候,贺知就只是沉默。 郑延实在不知道回来之后该怎么跟陆战生交代,把车票一再改签,回程的日期推迟了一天又一天。 最终拖到不能再往后拖的时候,临走的前一晚,他把贺知叫出来,最后一次问了贺知的意思。 贺知的回答是给陆战生的一封信。 郑延从贺知嘴里问不出什么别的话,最终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揣着那封信,带着吴青青和沉重的心情,同赵俊他们上了回陕北的火车。 陆战生着实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看了贺知的信,仍然无法理解和接受这件事。 贺知在信上写着,留下工作原因,是因为罗姨年龄大了,需要人陪伴和照顾,而不回来这一趟的原因,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对陆战生提出这件事,无法面对。 为人子女,想留在父母身边尽孝,想回城,都无可厚非,这事儿贺知大大方方提出来,陆战生也不会阻拦。 但他无法理解和接受贺知居然这么不相信他。 陆战生很愤怒,当天夜里就不顾大家的阻拦,直奔县城,到了知青办,他硬逼着刘大伟给他签了放行文书,打算坐第二天的火车回北京。 然而,当他拿着文书正打算去火车站的时候,吴铁柱突然来找到他,人急的直哭。 因为,小春生不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周明亮:关于《我很幸福》。 陆战生:… 周明亮:陆哥,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怎么不高兴了? 陆战生: … 周明亮:哎,苍天饶过谁啊~~ 陆战生:…… 周明亮,一个明明是个苦情人设却执意要在作话里操搞笑人设的男人!! 第144章 去县城之前, 陆战生是把小春生交给了郑延他们的,可他逼迫刘大伟签文书私自回城这件事,性质很严重, 搞不好是要被县里预审科给抓起来的,郑延他们只顾着阻拦他了,就又把小春生交给了吴常德。 偏偏吴常德也怕陆战生闯祸,知道这件事之后也着急去把他给追回来,就又把小春生转交给了吴铁柱。 吴铁柱没有看孩子的经验,晚上去上了个厕所的功夫,小春生就不见了。 陆战生和大家回到村子里的时候, 全村人全部出动, 已经找了大半夜, 村里的每个角落, 村外方圆五里之内的沟沟壑壑, 哪里都没有找到。 陆战生回到村里的时候, 看到不少人家已经开始在家里的水井里打捞, 他整个人直接吓懵了。 懵了那么片刻之后, 他强迫自己恢复清醒, 然后开始疯狂的重新四处寻找。 家家户户,角角落落, 一边找, 一边不停的绞尽脑汁去猜测任何小春生经常去也最可能会去的地方。 在找完所有小春生最可能去的地方却仍然没找到之后,陆战生急的整个人都快疯了,怒气冲天之下,他甚至想把吴铁柱拉过来给暴打一顿。 可就是在抡起拳头的时候, 他忽然又想到了小春生平时最不经常去的地方,也是大家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怀着最后一点希望, 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李月茹家,推开门,发现小春生果然在。 大冬天的,屋子里久不住人,连空气都格外冰冷。 小家伙正蜷缩在屋子里的桌子底下,睡着了,小鼻子和小脸儿冻的通红,整个人在瑟瑟发抖。 “春生。” 陆战生立刻进屋想把小家伙给抱出来,可李月茹家的桌子是水泥砌成的,搬不动,小家伙钻在里面,他也够不到,他只能蹲在外面着急的喊:“春生,醒醒。” 小春生听到喊声就慢慢醒了过来,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看到陆战生之后,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欣喜,立刻就要爬起朝他过来。 可爬起来之后,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似的,怔了怔,又蜷缩了回去。 陆战生一开始没明白小家伙这是什么意思,蹲在桌子旁边着急的向小家伙伸手:“春生,你怎么了呀,先出来好不好?” 小春生没有动,仍然蜷缩在那里,甚至越往后躲了躲。 “ 春生。” 陆战生顿时更加着急:“快出来,这里太冷了,出来咱们回家。” 小春生嘟着小嘴巴看看他,然后摇摇头。“我不要出去,我要在这里等我妈妈。” 听这话,陆战生忽的一下就皱起了眉:“找妈妈?” “嗯,可是妈妈到底在哪里呀?” 小春生耷拉下他的小脑袋,忽然变得很悲伤。 自从在周明亮那里听说了贺知正和自己的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小春生就对‘妈妈’这个身份很好奇,他是问过陆战生的,可陆战生当时觉得他还小,还什么都不懂,就给了个很应付的回答。 后来,小春生还是很好奇,就特意去问过村里的刘婶,刘婶告诉他,妈妈就是生他的人,是全天下跟他最亲的人,比小陆和贺知还要亲,小春生就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昨天晚上,听见大人们说贺知不回来的时候,小春生就很懵,而还没等他从贺知不再回来的消息里回过神,陆战生又走了。 辗转好几次,最终被送到吴铁柱家之后,小春生才反应过来,陆战生这一走,很可能会像贺知一样,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都不要他了。 小春生很害怕,很难过,那时候,他又想起了刘婶说的话,他就忽然很想找到那个全天下和他最亲的人。 一开始,小春生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问过刘婶他的妈妈在哪里的,可是刘婶没有告诉他,他用他的小脑袋想了很久,最终,想起了不知多久之前陆战生带他来过的这间屋子,他隐约记得,那时候陆战生是说过的,这里是他妈妈住过的地方。 可是,没找到,也没等到。 所以小春生很悲伤,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不乖了,所以知知才会不要他,小陆也不要他,连最亲的妈妈也不要他。 而就那么看着小春生蜷缩在那里,垂着小脑袋,委屈的掉起了眼泪,陆战生当时就感觉自己的心哗啦一下,直接碎了。 小春生昨天夜里是怀着一种什么样子的心情跑到这里来的,陆战生是可以感同身受的,因为当初他的妈妈刚去世的时候,他也是懵懵懂懂的年纪。 那时候陆云庭工作忙,平时并没有特别多的时间去顾及他,经常他一个人在家睡醒之后,面对的都是家里的空空荡荡,那时候他也很没有安全感,很想抓到一个能陪在他身边的人,而那时候他心里认为能做到永远不抛弃他的人,也是只有他的妈妈。 那段时间里,每次在睡梦中惊醒之后,陆战生都会跑出家门,然后满心急切的四处寻找,每次找到最后,他都会找去医院,因为在他模模糊糊的记忆片段里,妈妈都是在那里的。 而小春生此刻又是怀着怎样一种失望和害怕的心情,陆战生也感同身受,因为那种怎么找也找不到,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心情,他也亲身体会过,是记忆深刻的。 所以陆战生现在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李月茹。 昨天晚上他太愤怒了,也很冲动,奔向县城的时候走的也很急,并没有顾上对小春生仔细解释他走的原因,他也并没想到小孩子会想那么多。 是他的粗枝大叶,不够细心,让小春生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让那么小的孩子在漆黑冰冷的屋子里冻着等了一夜,最终却只能等来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 全天下跟他最亲的妈妈,才是那个真正不会再回来的人。 “没有的,春生。” 陆战生心里像是被刀割似的,疼的厉害,他开始着急的对小春生解释:“ 我们都没有不要你,知知没回来肯定是因为遇到麻烦了,他那么爱你,不可能不要你的。” 小春生低着头,继续掉眼泪。 “ 我也没有不要你啊。” 陆战生继续着急解释:“我只是想去看看知知到底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解决掉之后,我会很快回来的。” 听了这话,小春生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不信任与愤怒,毕竟当初贺知走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可结果是,贺知并没有回来。 “ 我不走了。” 陆战生看懂了小春生愤怒目光下的质问,立刻对小春生说:“ 我答应你不走了,好不好?” “骗人!又骗人!” 小春生像是终于崩溃了似的,开始哇哇大哭,因为他知道小陆很喜欢知知,是不可能不去找知知的。 “ 不骗你。” 陆战生立刻说:“ 我答应,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离开你,也不会再把你交给任何人,行吗?” 小春生充耳不闻,继续哇哇大哭。 陆战生顿时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郑延见状,想了想,过来趴在桌子边上对小春生说:“ 春生,让小陆带你一起去找知知,好不好?” 听了这话,小春生哭声停了停。 陆战生见状也立刻说:“ 对,春生,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如果知知不回来,我们就去把他给抓回来,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小春生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思考了片刻,对他说:“ 那你不能凶知知。” “ 不凶。” 陆战生急忙说:“ 我保证!” 小春生犹豫了片刻,态度这才有些许松动。 “可以原谅我了吗?” 陆战生试着朝小家伙伸了伸手。“我现在也有点难过,需要你的抱抱,你来抱抱好不好?” 小家伙抽抽嗒嗒的又犹豫了会儿,然后才从地上爬起来,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手上,到跟前张开小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 小家伙在没有炉火的屋子里冻了一夜,全身都冻透了,小手也冰凉,陆战生把他拉到怀里抱起来的瞬间,心里疼的一抽一抽的,眼泪差点儿就没绷住。 回知青点围着起炉子暖了很久,才把小春生给暖热乎。 佟小雪煮了姜汤和粥,陆战生感觉自己的心肝儿都被揉搓了一遍,连吃饭都不舍得让小家伙自己动手,就亲自喂小家伙各吃了半碗。 毕竟是小孩子,被陆战生抱着,宠着,哄了一阵子之后,小春生的情绪基本上就恢复了,见陆战生似乎心情还是不太好,就仰着脑袋问他:“ 小陆,你还在生知知的气吗?” 陆战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反问:“ 你没有生他的气吗?” 小春生想了想,摇摇头说:“ 现在不生气了。” 陆战生问:“ 为什么?” 小春生说:“ 我刚刚想了,你说的是对的,知知一定是遇到麻烦了。” “嗯。” 陆战生随口又问一句:“ 那你要不要猜猜是什么麻烦呢?” 小春生想了想,说:“ 他的妈妈也想要他陪,知知不肯,妈妈就躲起来哭哭,像我一样。” “....” 小春生这童言童语,但却是让陆战生听的一愣,昨天他那火气一上头,光顾着生贺知的气了,忽略了总有办法捏住贺知命脉的罗姨。 贺知的感情是无需怀疑的,他那样讲原则负责人的一个人,选择连回都不回来,肯定也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 陆战生琢磨了片刻,看向郑延。 郑延拧巴了会儿,说:“ 用的什么方法不知道,但确实有可能是罗姨逼他的,回去的第一天,罗姨就摆明了态度,想让他留下结婚。” “...” 陆战生眉头忽的拧起,当时就开始思考回城的办法了。 郑延一看他那表情,立刻严厉叮嘱:“ 你小子稳着点!可千万别再不管不顾的那么硬折腾了!” “ … ” 陆战生更是皱眉,他低头看了看此刻正窝在他怀里的小春生,小家伙也正仰着脑袋看他,小嘴巴撅着,一脸很是担忧的模样,他就立刻在心里把那些不合适的路子给剔除掉了。 哎。 难怪陆云庭以前经常会感慨,当上爹之后,走路就再也不敢拐弯了。 “我知道了,放心吧。” 陆战生眉间松了松,扯开嘴角对小家伙笑笑,然后回头对郑延说: “ 我会通过正当途径,正大光明带春生回去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 哎,懵懂幼子,从此就成为了我无所畏惧的人生闯祸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小春生:yooooo~~~保护小陆,我可是认真的呦~~ 陆战生:嗯,但是,春生同志啊,你的那句 “ 他的妈妈也想要他陪,知知不肯,妈妈就躲起来哭哭,像我一样。” 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暴露了些什么? 嗯 ? 小春生:e~~ [戳手指] 哪有,宝宝才两岁呢,哪懂那些呀~ 陆战生:啧~ 我决定以后好好培养你,我感觉你能做个好演员。 小春生: [乖巧不说话,但悄悄翻了个大白眼儿] --- 第145章 小贺同志不回来了, 小陆同志也有了回城的计划,全村人得知这件事之后,纷纷开始变得很悲伤。 毕竟两位是这批知青里带领全村人过上了好日子的主力军, 又相处了那么久,大家都有诸多不舍。 尤其特别能折腾的小陆同志现在很受村民们的爱戴,基本上属于是大家的主心骨了,大家本意上都是不愿意放陆战生走的。 好在,面对大是大非时,吴常德还是很明事理的,虽然他也很希望陆战生能留在石门村, 但他清楚回城对知青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陆战生带着这帮知青为他们村已经做了很多了, 他们不能那么自私。 于是, 吴常德这阵子也在积极的为陆战生想办法, 隔三差五就去县里找刘大伟, 让刘大伟帮着想办法。 刘大伟原本也有私心, 陆战生思想活泛, 头脑聪明, 执行力又很强,他一直很想把陆战生招到县里工作。 可奈何, 陆战生对从政根本没有半点儿兴趣, 每次他提这事儿,陆战生都拒绝的十分干脆果断。 后来眼看着是怎么留也留不下了,刘大伟没了办法,也就只能忍痛放人, 并在吴常德的念叨下也开始积极的为陆战生出谋划策。 刘大伟身处一线,对关于知青的各种政策了解的都很透彻, 他帮陆战生提供了很多条可施行的路子。 就陆战生的情况而言,最好最快的方式,还是托城里的亲朋好友给安排个工作,这倒不算是很困难的事,难就难在陆战生想把小春生也带走。 当下正处于一个城市人口压力过大所以才会把人都往农村下放的阶段,知青个人回城都要经过很复杂繁琐的层层审批,更别说还要带人走。 把农村户口转到城里,在当下那简直是难于上青天的难。 同样难的,还有郑延。 郑延跟吴青青在去年九月份之后,就已经领了证,成为了合法夫妻,虽然政策上还并没有明确规定,但在农村已经结了婚的知青,材料审批的时候会在层层级级批复的时候被以很多其他的理由卡下来。 所以,在当时,若是郑延想回城,基本上也就只有一个途径,跟吴青青离婚。 所以最近这一阵子,不只是陆战生惆怅,郑延也开始了他的惆怅,因为吴青青知道了这些事之后,闹着要跟他离婚。 在没去过首都之前,吴青青只知道大城市或许是很好,但她并不十分清楚到底是哪里好,然而去过首都之后,被郑延带着逛那么一个月,充分了解到了城市的繁华之后,那些不是很清晰的印象变得具体,她就知道了。 甚至比她的父亲吴常德更能知道郑延原本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在当时,城里的生活与农村差别巨大,回城里当工人,与留在他们这个偏僻落后的小村落当农民,差别就更是巨大。 吴青青不愿意因为自己,让郑延失去回家的机会,更不愿意他丢下更好的前途,所以得知郑延也有机会回城之后,吴青青想让郑延跟陆战生一起走。 于是,最近这些天,陆战生和郑延,一个因为被留守,一个因为老婆要跟他闹离婚,两兄弟经常没事就双双在村头的大槐树下坐着,相顾无言,唯有叹息。 这… 可忙坏了小春生。 过分懂事的两岁宝宝实在不忍心看到两位爸爸整天愁眉苦脸,每天都得想方设法的哄他们开心,哄完这个哄那个,时不常的还得去小吴姑姑那里撒个娇,为郑爸爸争取个被允许见面的机会。 有天两位又在村口坐着的时候,吴常德背着手从村里走了出来,小春生一看见他走过来,立刻就上去抱住了大腿。 不是别的,主要是最近吴常德因为闺女的事对郑延意见颇多,见了就没好脾气,说不了几句话就总想动手揍人,小春生见多了之后都形成了条件反射,现在一看到吴常德就想保护郑延爸爸。 “ 吴爷爷好。” 小春生仰着他的小脑袋,眨巴着他的小眼睛,对吴常德笑嘻嘻:“吴爷爷,您吃饭饭了吗,没有的话可以来我们家,小陆煮的蛋蛋很香哦。” “ 咦。” 吴常德知道这小东西鬼心眼儿多,见他一脸讨好的模样,哼了哼:“ 小瓜娃,你能舍得给我吃?” “ 给呀。” 小春生继续笑嘻嘻的说:“ 因为我喜欢吴爷爷,吴爷爷是好爷爷,特别好,一百个好。” “…” 小家伙还不到两岁,浑身上下就都是心眼子,吴常德经常能让他哄的没了脾气。 “ 行了,吴爷爷今天不骂人。” 吴常德捏捏小家伙的脸,让小春生松了手,然后在俩小伙子的对面坐了下来。 “ 小郑。” 吴常德拿起烟袋锅子,原本想点上的,但小春生在旁边,他觉得要是抽烟的话,陆战生肯定又要嚷,他就又放下,然后继续对郑延说:“ 青青跟你闹,那是为你着想哩,毕竟回城前途是好的嘛,她自己是不愿意离婚的,这事你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郑延闻言看看他,等下文。 吴常德继续:“ 我之前骂你,是不愿意我闺女被辜负,但都有父母嘛,你爹娘一定也是盼着你能回城的,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你要是实在想回,我也不会拦着,所以我现在最后问你一次,你心里到底是咋想的?” 哎。 郑延很无奈。 要说回家,大概没有人不愿意,但凡有机会,郑延当然是愿意回城的,可如果回城的代价是让他放弃吴青青,那他就另当别论了。 当初吴青青在他健康未卜的情况下嫁给了他,日复一日为他按摩治疗,长年累月的陪他锻炼,给他帮助,给他鼓励,可以说没有吴青青,可能就不会有现在活蹦乱跳的他,就这份恩情而言,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辜负。 更何况,他对吴青青的感情是源于肺腑的爱,是经受得住任何考验的。 所以,郑延时常觉得很无奈,小姑娘心思细腻,闹一闹也就算了,吴常德还也跟着认真起来了。 “ 支书。” 郑延翻了翻眼皮,对吴常德说:“ 我想好了,决定回城。” “什么!你!就知道你个熊玩意靠不住!” 吴常德一听回城俩字几乎立刻就怒了,起身拿烟袋锅子指着郑延,咬牙切齿的怒骂,仿佛刚才大义凛然的说让郑延做选择的人不是他。 小春生见吴常德说着话又生气了,本着保护郑爸爸的原则,这就又要去抱大腿,不过,去之前被陆战生给拽回来了。 陆战生知道郑延那是没事自己找揍玩,非但不让自己的小心肝儿过去凑热闹,甚至还给吴常德那拱了把火:“ 支书,我跟这小子认识那么久了,居然不知道这小子是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玩意,这可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喽!” 拱完直接抱起小春生,回知青点那边。 小春生担心郑爸爸被打坏,有点着急,陆战生笑着揉了把他的小脑袋,安慰道:“ 放心吧,你郑爸爸从小被揍大的,吴爷爷那几下,还不够给他挠痒痒的呢,打不坏的。” 小春生半信半疑,问陆战生:“ 郑爸爸明明不想走呀,为什么要骗人呢?” 陆战生说:“这个呀,叫做激将法。” 小春生眨巴着小眼睛表示不懂,陆战生就开始给他解释。 吴青青很爱郑延,愿意放他走肯定是真心的,但内心深处的不愿意也不会是假的,她之所以闹,是两种想法在打架,谁也还没打赢。 而之所以打不赢,是吴青青的潜意识里知道郑延不会抛弃她,可如果郑延真的要走,她害怕了,不愿意的那边就会赢。 听陆战生解释完,小春生也还是没有特别懂,但放心了,他见小陆笑着笑着突然又叹了口气,立刻问:“ 小陆,你又怎么了呀?” 没怎么,就是有点羡慕。 郑延俩人再怎么闹也还都是在一起的,可是他和贺知相隔千里,连闹矛盾都得靠写信,陆战生想想就觉得恼。 而陆战生一露出这种表情,小春生就知道他这是又想知知了。 小陆想知知的时候,心情就会不好,小春生想了想,就伸出小手把他的脸给掰过来,然后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哟?” 陆战生挺意外,以前要这小东西亲一下需要连哄带骗才行,但最近小家伙变得格外大方,经常主动亲他,他挺纳闷:“ 你小子怎么回事,怎么又偷亲我?” “才不是偷亲。” 小春生鼓鼓小嘴巴说:“我是替知知亲的。” 陆战生挑挑眉:“噢?” 小春生说:“ 以前你不高兴的时候,知知亲一下你就好了,现在知知不在,只能我替他亲你了。” “…” 陆战生顿时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温暖包裹着,当时就不郁闷了,他把额头靠在小家伙的小肩膀上,长长的感慨:“ 哎,我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好事啊。” 当天晚上,吴青青果然如郑延所料没关着门不让她进屋,抱着他哭了会,俩人进行了一波长达大半宿的深度聊,最终,达成了意见上的统一,共进退。 如果有机会,郑延就带吴青青一起走,如果没有机会,他们就留在石门村继续过他们的小日子。 后来的日子里,宋见让他的父亲到处找人帮忙,周明亮也帮着联系了很多家能招陆战生和郑延他们回来的工厂,他们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回城,可却是因为都坚持要带人回去,导致最后无疾而终。 直到,漫长的两个多月之后,他们正因为一筹莫展正焦急之时,收到了首都来的好消息: 陆云庭和郑延的父母被放出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郑延:《我伟大的正部级军长父亲》 陆战生:《我不靠谱的副部级干部爹》 小春生:我…我…《我的手下败将罗姨》 第146章 陆云庭和郑延的父母相继通过审查被放出来之后, 官复原职,无形之中便给陆战生和郑延这边的进展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 后来再往上面递交申请材料的时候,层层级级审批的极为顺利, 批复的文件都是县领导亲自送来的。 手续办妥,两兄弟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带着小春生和吴青青一起回京了。 在过去的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陆战生一直在为离开做准备,为工厂的未来以及发展方向做规划,为学校之后的长久开办做安排,包括村里土地的继续治理维护,其他知青同伴们的出路计划等, 都尽可能的帮着出谋划策, 给予了一定建议。 各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稳定进行着, 吴常德重点的培养的吴铁柱, 现在也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陆战生他们也就可以放心的回家去了。 临走的前一天, 陆战生带小春生去村里的墓地那边, 去看望李月茹和孙奶奶, 向她们道别。 在那里, 陆战生第一次认真的对小春生解释了“去世”的概念,为了让小家伙既能听明白, 又不至于太过悲伤难过, 陆战生就用他脑子里那点为数不多的文学素养,硬凑了个童话故事出来。 小春生懵懵懂懂的听了个一知半解,但也总算是知道了他的妈妈去了哪里,也明白了孙奶奶的“不再回来”和贺知的“不再回来”,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从此, 不再总是惦记着这些事。 陆战生和郑延商量着,计划的是月中回家的,车票都好了,回家的日期也写信告知了家人,可前一周的某天清早,陆战生睡醒之后一出门,发现门前的那颗山楂树突然开了花。 那颗山楂树当初被他种下之后,经过两年时间的纸茁壮成长,现在已经有差不多有三米高,加上今年天气暖的早,枝繁叶茂格外旺盛,前些日子就已经长了很多的花骨朵。 陆战生原本还以为在离开之前是看不到这树开花了的,没想到一夜之间春风吹来,满树山楂花全部绽放。 洁白细碎的花瓣,在春日和风暖阳之下,晶莹剔透,闪闪发光,美的不可方物。 那一刻,陆战生突然很想念贺知,抓心挠肝儿似的想,无比急切的想,想见到,简直一秒钟都不能再多等,恨不得立刻就能长出翅膀飞回北京。 于是,陆战生决定不等了,当天就走。 可毕竟吴青青也是要离开家的,虽然吴常德很高兴女儿能去城里生活,但也是很舍不得,郑延想着还是吴青青在家里多陪吴常德呆几天,就没跟陆战生一起走。 也正好,方便陆战生说走就走。 陆战生甚至连行李都不收拾,把这活儿完全交给了郑延,他只带着小春生,拿了几件衣服就直接走了,行动之急,让村民们措手不及,大家连顿送行的饭都没来得及给他做就算了,甚至有些人都是等他走了之后才知道的。 这很符合陆战生的性格,他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分别场面,也不愿意与大家郑重其事的道别。 毕竟,过往的几个月里,他们几乎每天都在道别,再说,他又不是不会再回来看望他们了。 赶到火车站的时候,正好是临近发车的前一刻钟,陆战生重新买了票后,直接进站登车,刚找到座位坐下,火车就发动了。 一切,正正好好。 小春生是第一次见火车,也是第一次坐,新奇的不得了,坐在座位上不停转着他的小脑袋到处看,很是兴奋。 看到一排穿的衣服都一样也都戴着红五星帽子的叔叔,小春生很好奇,他想问问陆战生那些都是些什么人,一转头,看到陆战生正笑滋滋的把从村子里带出来的一个花瓶摆在座位前的小桌上。 早上临走之前,陆战生什么行李都没收拾,却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村里挨家挨户的找了好看的瓶子,又去小屋门前的那颗山楂树上挑选着摘下了其中最好看的花。 小春生对这件事也很好奇,见陆战生对着那花傻笑,就问他:“ 小陆,你很喜欢花花吗?” 陆战生闻言,扭头看看小家伙,笑的更是灿烂了,他不是细腻的性子,一向对于风花雪月这种东西是不那么过分注意的,但跟贺知恋爱之后,就被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很多。 小屋门前的那颗山楂树是他跟贺知确定恋爱关系之后种下的,如同他们之间的爱情,种下之后就一直旺盛成长。 如今这树在他即将回京的时候突然开了花,仿佛是带着更好的寓意。 陆战生很开心,他想第一时间跟贺知分享这件事,想第一时间让贺知也看一看这花,他要把这束花,连同陕北的春风,还有他炽热的思念,一起带回去送给贺知。 “ 好看的花花谁会不喜欢呢?” 陆战生捏捏小家伙的脸蛋儿,笑着问他:“ 你不喜欢吗?” 小春生对花这种东西不是很热衷,他眨巴着小眼睛想了想,回答说:“ 知知应该会很喜欢,我们可以把它送给知知。” “啧。” 陆战生哈哈笑着夸了他一句:“ 觉得孺子可教。” 列车飞速奔驰,沿途站点短暂停靠,逆着来时的路,从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驶入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 随着车窗外的视野变得越来越开阔,停靠站上来的人乡音越来越浓烈,距离京城越来越近,陆战生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 近乡情怯,不存在的。 当初离家的时候,陆战生还不满十八岁,莽撞轻狂,不可一世,是怀着满腔的愤怒和失望离开的。 现如今他已经二十岁余,经历过人世间的艰难困苦,也品尝过奋斗与坚韧带来的如意甘甜,拿的出可圈可点成绩,也有了让人刮目相看的成长,他是带着充足的底气回来的,满怀的也是对未来生活的自信和憧憬。 火车停靠在北京站之后,陆战生立刻抱起了小春生和他守护了两天两夜的花,他几乎是第一个下车的。 家乡这几年变化很大,路也翻新重建了很多,陆战生差点儿都没找到回家的路。 出火车站之后,四处找人问路,最终坐了个有轨电车。 终于辗转回到三十九号大院儿,刚到大院儿的外门口,就看到院里的大水池的假山上挂了一些红绸,贴了“喜”字。 这一看就是院儿里不知谁家有喜事,以前也是这规矩,大院儿一家亲,谁家有喜事,全院儿都会为其张灯结彩的庆贺。 陆战生刚开始也没太在意,一门心思的往自己家赶,抱着小春生沿主干道往里走,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 爸!” 认出陆云庭,陆战生大老远就兴奋的喊了一声 。 陆云庭没想到陆战生会提前回来,而且几年没见,陆战生又长高了很多,发型也变了,模样与记忆中差别大了些,直到陆战生都跑到他跟前了,他瞪着大眼盯着陆战生愣了许久之后,这才确定是自己儿子,当时一激动,眼眶都红了。 “ 臭小子!” 陆云庭也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哪怕是激动的红了眼,也还是会硬挺着先训斥上一句:“ 回来怎么不提前说!搞什么偷袭啊!” 陆战生深知陆云庭这习惯,要是按以前他的性子,他绝不能在他爸面前落怂,肯定也要硬挺着,而且还要回嘴弄的爷俩掐一顿,但现在他不会了,跟自己的亲爹争意气是永远不会得到胜利的,他则直接上去给了陆云庭一个大大的拥抱,轻轻松松就把他爸强忍着的眼泪给逼出来了。 爷俩拥了个抱的功夫,周围经过的人也都认出了陆战生,纷纷过来看他。 大概是太久不见的缘故,也可能是听说了他在陕北干了不少实事的原因,总之,陆战生感觉大院儿里的长辈们对他的态度都温和了很多。 小春生跟陆战生久了,不是很认生,陆战生教他跟院里的叔叔伯伯们打招呼,小家伙大大方方的挨个儿叫,用的还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给大伙儿都喜欢的不得了。 小春生不认识陆云庭,但听陆战生叫他爸,又见他长的和陆战生很像,就知道陆云庭和陆战生是很亲的人,陆云庭提出抱抱他的时候,他就没拒绝。 而把小春生暂时交给陆云庭,陆战生就又开始着急找贺知了。 “ 爸,贺知呢,他现在在家吗?” 陆云庭抱着小春生笑呵呵的说:“ 当然在啊,他的好日子他不在家去哪啊。” 陆战生忽然一怔:“他的好日子?” “ 是啊,小知要订婚啦。” 隔壁院儿的王阿姨笑着对他说:“ 你不是因为这个才早回来的吗?” 一听这话,陆战生当时就瞪起了眼,原地愣了那么几秒钟之后,他突然抬腿就往家跑。 跑到贺知家门口,看到院子里到处布置着喜庆的红色,站满了乌泱泱的人。 贺知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在一帮人的簇拥下正打算出门。 哗啦一声。 陆战生手里捧着的花瓶从手中滑落,花瓶顿时四分五裂。 花瓣,碎了一地。 --------------------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咳咳,宝贝儿,你看这花瓣碎了一地的场景,有没有似曾相识? 陆战生横眉怒目,咔咔摁响了拳头:呵,那 你看我这个准备发疯的状态,是不是也久违不见? 第147章 贺知的订婚礼举办的很隆重, 不仅是自家的亲朋友好友,还有大院儿里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他父亲生前的很多老战友, 陆云庭在部委的许多同僚,罗姨在医院的同事以及领导,全部都来参加了。 不夸张的说,此刻贺知家院子里坐着的,几乎就是他们家在这京城所有的关联人物。 这也就意味着,这场订婚礼办的成功与否,直接关乎贺知和罗姨的脸面。 更何况, 两个男人恋爱成家这种事在当下很难被接受, 若是陆战生控制不住自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闹一场, 把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那么未来他们将要面对的指指点点以及流言蜚语, 必定会为他们带来无法估量的打击。 所以, 院门口站着的周明亮看到陆战生突然出现之后, 短暂的愣了片刻, 立刻就冲过去拦在了陆战生面前,他想立刻把陆战生拽走, 可陆战生没给他这个机会。 周明亮冲过来的瞬间, 陆战生就用力推了一把,直接把周明亮推出去了三四米远,紧接着,他就奔着贺知去了。 这是陆战生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结果。 陆战生可以接受贺知扛不住罗姨的压力留下工作, 也可以接受贺知连回都不回去,也能接受贺知自作主张, 但他说什么都不能接受,贺知居然会瞒着他跟别人订婚。 在看到贺知西装笔挺的那一瞬间,陆战生心头的怒火顿时就烧满了全身,那一刻他脑海里想只有一件事:把贺知拖过来,问问他这是为什么。 可当他怒火中烧的走到贺知面前,正打算伸手去扯贺知衣领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贺知看向他的目光,似乎充满了恐惧与痛苦,无助与绝望。 这导致他伸过去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 然后,他发现贺知的面容很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眼底乌黑,像是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也像是不久前才大哭过一场。 注意到这些之后,陆战生心头燃烧起来的那把火忽然间就熄灭了,他强迫自己迅速平静下来,恢复理智,然后他意识到,情况可能比他预料的,要糟糕的多。 如果不是到了实在无法抗争的地步,贺知是不可能会放弃他的。 因为这是贺知,是曾经把自己身上珍贵的血液抽到了极限去卖掉才帮他挡下了牢狱之灾的,贺知。 当初为了给小春生治病,他只能以身涉险,被省级预审科抓走之后,刘大伟联合一帮县领导帮着说情,预审科才同意让他们补上钱之后从轻处理。 那时候关于钱是怎么来的,所有人都没有对陆战生说起过,陆战生也从来没问过,因为当他从关押所出来之后看到贺知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知道了。 那段日子里,陆战生经常会在半夜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带着满心的恐惧去看贺知还有没有呼吸,毕竟那时候,李月茹刚因为卖血失去生命不久,而贺知原本就贫血,之前不久又刚为郑延输过血。 从那时候起,陆战生才算是一夜之间彻底长大,每次午夜梦回,在确定贺知是呼吸平稳的之后,他都会告诫自己,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以贺知为先。 因为,贺知是为了他可以不惧怕付出生命代价的贺知。 定神片刻,陆战生继续把手伸过去,为贺知正了正衣领,对他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只见听了这话后,贺知微微一怔,紧跟着眼眶突然泛红,几乎是瞬间眼睛里就溢满了泪水。 “ 别哭。” 为贺知正完衣领,陆战生又尽力的扯开嘴角,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安慰道:“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先把今天的事应付过去,以后的事交给我。” 再听这话,贺知低下头去,眼泪更是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这时,院里儿的其他长辈们也陆续认出了陆战生。 在这帮长辈的印象里,陆战生从小不着四六,脾气也暴躁,从来就跟贺知不对付,三天两头的找事跟贺知闹矛盾。 可今天他们再看陆战生对贺知的态度明显变得不一样了,长辈们都有些意外的同时,也都很感慨:陆战生这个愣头小子,总算是长大了。 “ 小陆啊。” 居委会的李阿姨很欣慰,笑呵呵走过来对他道:“ 大了,懂事了啊 ,现在也知道照顾你哥了。” “ 是啊李阿姨。” 陆战生侧了侧身子,把不太对劲的贺知挡在身后,然后对李阿姨笑了笑,说:“以前净是我哥照顾我,现在也该轮到我来照顾他了。” “哎,这就对了嘛。” 李阿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眼他身后的贺知,笑容顿了顿,然后回过头去,默默叹了口气。 这时,陆云庭带着小春生过来了。 三个多月不见,小春生只记得贺知是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人,也是他和小陆都很爱的人,可他毕竟年纪太小,过了那么久之后,他对贺知的长相已经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被陆云庭领进院儿里之后,都到了贺知面前了,小春生还在急切的问陆云庭:“ 爷爷,知知呢,知知在哪里呀?” 贺知听到动静后忽然抬头,在看到小春生的那一瞬间,眼泪如同终于找到了可以放肆流出来的理由,当时就簌簌的落了下来。 “ 春生。” 陆战生指了指贺知,对小春生说:“ 知知在这里呢,他很想你,想的都哭了,你还不快点过去抱抱他?” 小春生闻言,立刻转转他的小脑袋看向贺知,他看了很久,在脑海里使劲儿回想,最终久远的印象终于和眼前的人重合,他顿时惊喜的朝贺知张开了他的两只小胳膊:“ 知知! 知知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贺知的眼泪当时就掉的更加汹涌,小春生朝他张开手臂的同时,他也立刻蹲下去把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小春生被贺知的情绪感染,也想哭,但他还记得跟小陆的约定,他们都不能对知知凶,也不能惹知知哭。 所以,小春生忍了忍,从贺知怀里钻出来,用自己的衣袖为贺知擦了擦眼泪,对他说:“ 知知乖,不哭,男子汉是不可以随便哭哭的哦。” “ 嗯。” 贺知握住他的小手,问他:“ 我食言了,春生有没有生我的气?” “ 不生气。” 小春生对他弯起小眼睛,安慰道:“小陆已经告诉我了,知知才不是不要我,是遇到难题了,所以知知不要怕,我和小陆都还是很爱你哦。” 说完,他搂着贺知的脖子,在贺知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时,罗姨从屋子里出来了。 陆战生一眼看过去,立刻就觉得罗姨不对劲。 罗姨的气色很差,整个人也消瘦的厉害,被秦禾搀着,走的颤颤巍巍,像是生了很严重的病。 “ 罗姨!” 陆战生立刻往前迎了几步,刚想问罗姨这是怎么了,就见罗姨直接朝他走来,眼看着的就扬起了巴掌。 然而,在打下来之前,小春生突然噔噔噔跑过来,直接抱住了罗姨的大腿。 小春生在石门村的时候就经常听到罗姨的名字,他通过大人们的只字片语,拼凑出了一些信息:罗姨很不喜欢小陆,而且总是想打小陆。 所以刚才听到陆战生喊罗姨的时候,他就下意识的警惕了起来,再看到罗姨似乎要打人,他被之前保护郑爸爸锻炼出来的条件反射驱使,就跑过去抱住了罗姨的大腿。 “ 罗姨奶奶好。” 根据以前保护郑爸爸的经验,小春生知道大人们是很喜欢听好话的,他就习惯性的夸了起来:“ 罗姨奶奶您好漂亮呀,天底下最漂亮,一百个漂亮,我喜欢罗姨奶奶。” 冷不丁的,被这小家伙突然搂着腿一顿夸,罗姨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原地愣了好半天之后才回过神儿。 把扬着的巴掌放下去,罗姨弯腰拉开小家伙的手,然后蹲下来,看着他问:“ 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 自己说的呀。” 小春生撅了撅小嘴巴:“ 我想让罗姨奶奶高兴的。” 罗姨又问他:“ 为什么要让我高兴?” “ 罗姨奶奶高兴了,就不打小陆了呀。” 小春生诚实的说:“ 小陆很好的,和知知一样好,我答应过吴爷爷,要保护小陆,也要保护知知。” 听了这话,罗姨先是淡淡笑了下,紧跟着又轻轻叹了口气。 不打小陆是不可能的。 当初她为贺知整理在边绥那边的材料,却无意间看到贺知在医院的两次记录抽血记录之后,后怕带给她的巨大恐惧之下,她甚至连把陆战生叫回来直接打死的心都有。 现在也是,不打陆战生一顿,她甚至觉得自己会死不瞑目。 她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把小春生拉到一边,紧跟着就要站起来,继续收拾陆战生。 可刚打算起身,胃部剧烈的疼痛再一次袭来,她撑了两秒,人就直接晕了过去。 “妈!”“ 罗姨!” 贺知和陆战生同时大喊了一声。 紧跟着,小院儿里顿时就乱作了一团。 --------------------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您的好友夏舒呈给您留了言: Dear Lu, the last difficulty, hold on,, and remember me, you will cry a few times less. 陆战生:额,兄弟们,这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郑延:鬼画符吧,没见过啊。 宋见:我看着好像是外国语,咱们以前没学过这个。 陆战生:夏舒呈这人有意思吗,净这些玄乎的,算了,爱啥啥。 __ 丁驰:说了让你写中文。 夏舒呈:不,就不,谁让他们忘了我。 丁驰:嗯?为什么要在意他们记不记得你?有必要?你想干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夏舒呈:额,额,宝贝儿,你看天边的那朵云,像不像咱们在2122年新科技时代吃过的果冻棉花糖? 丁驰:… 第148章 罗姨被送进了医院的抢救室, 命悬一线。 院儿里的长辈们全都跟了过来,乌泱泱的人站满了医院的整个走廊。 至此,陆战生也才知道为什么仅仅只是个订婚礼, 所有的亲朋好友们就都来了。 罗姨的病,是两年前贺知去陕北之后发现的,胃癌,查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中后期,熬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所有来参加贺知的订婚礼的人,大多数为的, 也是趁此机会来见罗姨最后一面。 贺知没有痛哭, 也没有崩溃, 他只是站在抢救室外, 通过狭小的门上玻璃, 看着里面被各种仪器包围着的母亲, 一眼不眨。 陆战生不知道他是已经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惊险状况, 才会在这样的时刻表现的这样平静, 但他看到从来都身型挺力一丝不苟的贺知, 如今站在那里,垂了脑袋, 弯了脊背, 明显已经失去了支撑,他知道,贺知已经身心俱损了。 那一刻,陆战生也很无力, 面对无法与之抗争的生老病死,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贺知, 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在这么多长辈面前,他都无法正大光明的过去给贺知一个拥抱。 “ 小知。” 陆云庭过去把贺知拉过来,摁到座位上,叹着气道:“ 生而为人,谁都会有这么一天,没办法的事就别太难过了,控制一下,不然等会儿你妈醒过来看到你这样,她会受不了。” 贺知闻言,垂着眼眸点了下头。 过了会儿,抢救室里的忙乱渐渐停止,大门打开,大夫走了出来。 “ 大夫。” 陆战生立刻追上去问:“罗姨怎么样了?” “算是又熬过一劫,现在已经醒过来了。” 这位大夫是罗姨多年的同事,他摘下口罩后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然后对贺知说:“ 小知,你妈妈的生命力很顽强,这当然是好事,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全身,她所要承受的痛苦也是巨大的,继续强撑下去也是无尽的折磨而已,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贺知强忍着泪水,点了下头。 大夫又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若是还有什么心愿的话,都尽快帮她完成吧。” 说完,大夫转身又回了抢救室。 贺知强忍的泪水就啪嗒啪嗒的掉了起来。 罗姨状态稳定下来之后,被安排送到了病房。 亲朋好友们进去看过她,说了会话,陆续也就离开了。 最后只剩下了自家人,罗姨休息了片刻,就把所有人都赶出病房,只留下了陆战生。 罗姨有话对他说,陆战生大概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去关上了门,回来之后,老老实实的去到罗姨跟前。 “小王八蛋!” 陆战生一到跟前,罗姨就直接扬起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罗姨现在整个人都很虚弱,其实打的很轻,但陆战生仍然觉得疼痛直接扎到了他的心里。 大概是因为他知道,罗姨现在这个表现,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他跟贺知的事,并且态度坚定:不同意。 “ 罗姨。” 陆战生直接扑通一下,在病床前跪了下来。“ 我是真心爱贺知的,我向您发誓,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保护好他,以后绝不会让他吃苦受委屈。”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话,罗姨更是直接被气哭了。 她刚怀贺知的时候,是在乡下,贺知爸爸在外面打仗,身边也没个亲人帮扶,乡下生活贫苦,营养跟不上,导致贺知生下来之后身体就不怎么好,经常生病,还从小贫血。 而贺知的血型又特殊,万一有什么意外,很难找到匹配血型,当时身边确实有个同血型的郑延,可郑延比贺知还小,根本指望不上,所以罗姨从小特别宝贝贺知,最怕他磕了碰了受点伤之类。 偏偏陆战生又是个特别能惹祸的,从小就隔三差五的跟别人打架不说,还总干些危险的事,回回都连累的贺知也跟着遭殃。 为了帮他拉架,贺知让人给推倒,摔的骨折吊胳膊吊了两个月,他在外边野的不回家,贺知担心的满城去找,黑灯瞎火的在路上被车给撞了,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怕他惹祸打群架,寒冬腊月的跟他去个圆明园都能让人给推进冰湖里。 从小到大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罗姨不允许贺知跟陆战生一起玩都没能避免。 所以在罗姨在印象中,陆战生就是贺知的克星,她原本就是坚决不同意贺知跟陆战生在一起的,可她又没什么别的办法。 贺知是她的儿子,儿子心里想什么,她都知道。 小时候贺知会因为不小心摔了陆战生送他的杯子难过的两天都吃不下饭,也会因为陆战生为了向他证明自己努力考第一名开心上好些天。 长大之后打着答应了陆云庭的幌子,坚持照顾陆战生,一开始不会点炉子,烫的满手都是泡。给陆战生洗衣服不知道用热水,大冬天冻的手上全是裂口,怕被她看到,天天带个破手套。经常让陆战生给气病了,也还是会每天偷偷摸摸的去。 后来陆战生去陕北插队,贺知更是直接生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似的,经常去他家院子里坐着发呆,人也日渐消瘦。 最开始发现苗头不对劲的时候,罗姨也是很难接受的,她也曾试着把贺知的心思往回拉,可是贺知性子太执拗,根本拉不回来。 罗姨实在是不忍心看儿子过的那么煎熬,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放他走。 贺知离开之后,家里收到过郑延的一封信,罗姨看完得知陆战生的状况也不怎么好,觉得那臭小子经历了分别,应该就能学会珍惜,懂得保护了,加上陆战生后来自己也来信对她承诺过,说过会拿命护着贺知,罗姨这才渐渐的就放心了些。 再后来贺知的每次来信,说的都是陆战生在陕北又做了什么什么,解决了什么样的问题,干了什么样的实事,说的都是陆战生的好,罗姨甚至都开始有些欣慰了。 直到他看到了贺知两次抽血的记录。 罗姨在乡下生活过,她很清楚乡下的医疗条件有多差,她也很清楚人在什么样艰难的情况下才会用血去换钱,所以她当时就直接崩溃了。 人体血液总量失掉百分之十就会有生命危险,贺知第一次抽血是五百毫升,第二次是八百接近了极限值,两次的时间相隔还不到两个月,而且,贺知还是贫血体质。 若当时稍有不慎,贺知的命就没了,罗姨一想到这个就无比后怕。 这两年的时间,为了让贺知能安安心心的在那边工作生活,她从未对贺知透露过只字片语她的病情,也不让别人告诉他。 可发现贺知居然差点儿在陕北丢了命之后,她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放贺知回去了,也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把他交给陆战生。 在母亲的心里,孩子幸福快乐当然很重要,可贺知对陆战生那样不计后果的爱,太可怕了。 罗姨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已经无法继续参与孩子未来的人生了,所以她想最后再尽力而为一下,让她认为的更适合贺知的人陪在贺知身边。 她知道其他事情拦不住两个倔脾气的孩子,就只能利用自己的病情。 “陆战生,你听着。” 罗姨带着满心的难过与愤恨,对陆战生说:“ 小秦是很好的姑娘,我相信她比你更能照顾好贺知。” “可是贺知他并不喜……” “我硬撑着活到现在!” 罗姨强行打断他,继续大声说:“就是希望我死之前,能亲眼看到贺知成家!” 咯噔! 罗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陆战生心头猛的一跳,愣了那么片刻后,他垂下了头去,眼泪顿时落了一地。 此刻,面对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罗姨,任凭他再有千万言语,也说不出口了,他不能让罗姨死不瞑目,因为罗姨不仅是贺知的母亲,也是从小照顾着他长大的人。 陆云庭工作很忙,一个糙老爷们照顾孩子也顾不周全,虽然罗姨很讨厌他,但自从妈妈离开之后,平时有个头疼脑热是罗姨帮着照看,一年四季的衣物鞋帽也是罗姨给置办,钱没了去她家要,饭没了也去她家吃,贺知长大能照顾人之前,都是罗姨在照顾他的。 除了因为贺知的事恨之切,罗姨待他其实是很好的,所以即便经常被打,但陆战生内心也是把罗姨当妈来对待的。 “ 我知道了。” 陆战生哭了很久之后,狠狠咬了咬牙,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对罗姨说:“我不会阻拦,会让他顺利成家的。” 听了这话,罗姨沉默片刻,伸出手去,在陆战生的脑袋上用力揉了一把,然后翻了个身,眼眶里的泪水顿时汹涌而出。 陆战生走出病房的时候,贺知正靠在门口一侧的墙壁上站着,也听到了刚才病房里的对话。 两个人沉默对视片刻,陆战生关上了病房的门,走过去把贺知揽进了怀里。 两个人压抑的哭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医院走廊。 -------------------- 作者有话要说: 郑延:掐指一算,我的兄弟需要我。 陆战生:你能干啥!你能救命吗!! 郑延:我不能,但我在你的小屋里收拾行李的时候,找到了个宝贝。 第149章 罗姨的病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程度, 留在医院也只是徒增内耗而已,大夫建议,最后的时光还是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度过, 罗姨自己也是这么决定的,贺知就把她接回了家。 而为了完成罗姨最后的心愿,陆云庭提议把贺知的正式婚礼举办日期提前,贺知没有异议,陆战生也没有阻拦。 所有人开始为这件事做准备的这几天,陆战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天天在床上躺着, 陆云庭吩咐他帮忙干点什么的时候, 他就说身体不舒服, 病了。 他可以强迫做到不阻止, 但实在没办法再去帮着贺知跟别人结婚。 在当时, 结婚的意义很重大, 那代表着一辈子的捆绑, 尤其贺知那样原则性极强的人。 既然已经跟别人结了婚, 贺知就不可能会在罗姨离开之后再提出跟别人离婚, 他不是那样的人,也做不出那样的事。 所以陆战生就是很绝望, 一想到贺知将来得跟别人生活在一起, 还有可能会生儿育女,他不止觉得自己病了,他甚至都感觉自己也要死了。 陆云庭是看得出来儿子不对劲的,但他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了, 问陆战生又不说,加上每天为了帮贺知操办婚事忙的团团转, 一时间就也没顾上他。 这几天周明亮也经常过来帮忙,他是知道陆战生在难受什么的,但鉴于陆战生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跟贺知的事,他最开始就没有劝慰,只在每天忙离开之前过来看看他。 可眼看婚期临近,贺知马上就和要秦禾去领结婚证了,陆战生状态的不对劲,几乎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周明亮也有点坐不住,决定跟他聊一聊。 周明亮进屋的时候,陆战生正在床上躺着,小春生趴在他身边,正拿着自己的小奶瓶想给他喝水。 小春生是不知道也不太理解具体情况的,他以为小陆是真的生病了,他不会照顾人,只是记得每次他生病的时候,小陆会喂他喝水,所以他就也给小陆喂水。 可喂水喂了好些天了小陆还是不好,小春生这会儿正因为这事儿发愁,所以看到周明亮进屋,他感觉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问周明亮:“ 小周叔叔,你会治病吗?” 周明亮皱皱眉,想了想,回答说:“ 我不擅长,但可以试试。” “ 真的吗?” 小春生顿时就觉得很欣喜,他立刻把自己的小奶瓶递向了周明亮。 周明亮接下他的小奶瓶,摸摸他的小脑袋,说:“ 治病的屋子里不可以有太多人,所以你先去贺知那里玩一会儿好不好?” 听了这话,小春生想了想,就使劲儿点点头,他学着小陆以前安慰他的样子摸了摸小陆的脑袋,对陆战生说:“ 小陆要听话,小周叔叔给你治病,你就会很快好的,所以你要乖乖的哦。” 说完他在陆战生的脸上亲了一下,就依依不舍的走出了屋子。 周明亮把手里的小奶瓶放下,在床的另一侧坐下来,纠结片刻,对陆战生说:“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去领证了。” 陆战生闭着眼睛没理人。 周明亮又纠结了片刻,说:“如果还想最后争取一下,今天是最后的时限了。” 听了这话,陆战生睁开了眼睛,他定了定神,转头看向周明亮:“ 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得出来。” 周明亮说:“ 而且我也听小春生说起过你们平日里的相处。” 陆战生皱皱眉,回过头来,望着天花板:“ 不觉得很难接受吗?” “ 不会。” 周明亮说:“ 你们很勇敢。” “ 呵。” 陆战生直接苦笑了一声:“ 勇敢有什么用,到最后也还是弄到这副难看的样子。” 周明亮叹了口气。 “是可以争取,而且只要想争,就一定能争过来。” 陆战生说:“ 可争的代价是让罗姨带着遗憾离开,她闭不上眼睛,我跟贺知后半辈子也过不痛快。” “或许…” 周明亮欲言又止一番,说:“ 你可以去秦姑娘那里试试。” 秦禾那里? 陆战生愣了下。 周明亮又说:“ 秦姑娘人不错,是很通情达理的人,如果你…” 碍着陆战生的面子,周明亮没说完,但意思他觉得陆战生能明白,如果陆战生去求秦禾的话,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陆战生愣了那么片刻之后,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穿衣服准备出门。 “ 陆战生。” 眼看陆战生似乎重新燃起了希望,周明亮百般纠结之后,问了他一句:“ 如果争取之后结果还是不能跟贺知继续在一起,那,你会考虑别人吗?” “ 不会,只能是贺知。” 陆战生只顾穿衣服准备出门,没多想,也没注意周明亮,只是给了下意识的回答,答完他就直接出门了。 周明亮原地默默的坐了片刻后,苦涩的笑了下。 陆战生来到市立医院的时候,正是午休时间,秦禾正在办公室里埋头写东西。 情形如同当年。 当初陆战生去陕北插队之前,也来找过秦禾,那时候他还并没有开窍,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贺知的感情,他只是觉得既然这个女孩是未来跟贺知在一起的人,他就想拜托她以后对贺知好点。 这次,其实也是一样。 陆战生并不是来求她放弃贺知的,因为问题的根源并不在她这,他只是觉得,等她跟贺知结了婚,那么这就是未来跟贺知关系最亲密的人,也是未来可以更细致入微照顾着贺知生活的人,即便他知道秦禾是很喜欢贺知的,一定会对贺知好,可他还是想亲口再拜托秦禾一次。 还是那间办公室,俩人还是隔着那张办公桌面对面坐着,秦禾仍然是伏案写东西一副不想理人的状态,但陆战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般嚣张轻狂的模样了。 陆战生规规矩矩坐在对面,很正式,很正经,把自己提前组织好的措辞对秦禾说了一遍,他掩饰了自己的情绪,用的是一个普通弟弟的口吻,自认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他说完之后,秦禾的反馈,是低头沉默。 沉默了很久之后,秦禾才轻轻吐了口气,然后放下笔,抬头对他说:“ 陆战生,你好像真的成长了很多。” 陆战生以为她这是还记以前的仇,就对她说:“ 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得罪你的地方我现在认真向你道歉,对不起。” “我不是说那些。” 秦禾说:“ 你回来的那天,我以为你会大闹一场的。” 听了这话,陆战生皱了下眉。 秦禾又说:“ 你的表现让我很意外,你对贺知的态度也让我对你们之间的感情有所改观。” 再听这话,陆战生更是皱起了眉,当时就觉得很诧异她居然也知道。 是的,秦禾是知道的,而且她比陆战生自己都还要更早就知道了贺知对他的感情。 说起来,当年他们都还在上学的时候,贺知每天除了学习上课之外的全部精力就都在陆战生身上,学校的高中部和初中部隔着一条马路,每天的大课间,贺知都要去初中部那边看看。 后来毕业了,贺知几乎每天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里待着,怎么约也约不出去。 除了性格使然,还是因为陆战生不喜欢贺知跟别人接触太多,男孩子陆战生就跟人家干架,女孩子陆战生就去故意招惹,贺知为了少惹麻烦,都不怎么在外面交朋友。 这些秦禾都注意到过,可那时候她也只是认为那是贺知对他这个弟弟过多溺爱了些而已,真正让她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还是从陆战生的那本手抄书开始的。 那时候她被罗姨请去做客,在贺知房间里看到了那本书,她觉得很是惊喜,因为贺知上学的时候确实答应过要帮她找那本书,当时罗姨见她喜欢就自作主张的替贺知送给了她,可她拿回家还不到两个钟头,贺知就追了来。 那时贺知并不知道她走之前是遇到过陆战生的,跟她要回书的时候明确而直接的告诉过她,那书是他的心上人送的。 那会儿秦禾也还只是觉得不对劲,甚至以为贺知是故意那么说的,直到后来贺知放弃令人羡慕的工作追着陆战生去了陕北,她才最终确认。 秦禾一度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贺知从小就很守规矩,从来不做出格的事儿,她甚至认为贺知一定是被陆战生祸害的鬼迷了心窍,她觉得很可惜,就一直没有放弃想把贺知拉回到正轨上来。 所以即便是知道贺知不喜欢自己,在结婚这件事上她也没有退缩,直到陆战生回来的那天,贺知看陆战生的那个眼神刺痛了她。 他们认识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在贺知脸上见到过那么痛苦和绝望的表情。 对于秦禾而言,她喜欢了贺知很多年,嫁给贺知也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领到结婚证意味着她的愿望终于实现,而且往后的这一辈子,贺知就都属于她了。 可这并不是她的初心。 秦禾从来不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想嫁给贺知,是因为她是真心喜欢贺知,真心的想对贺知好,可若是让贺知那么痛苦的跟她捆绑在一起,她内心深处其实也是不愿意的。 所以当她看到了陆战生的成长之后,她经历了很艰难的挣扎,最后还是决定,成全贺知,把他还给陆战生。 “ 你放心吧。” 秦禾对陆战生说:“ 这个婚就是为罗姨而结的,婚礼照办,但结婚证我不会跟贺知领,等事情过去,就让他回到你身边。” 陆战生实在没想到秦禾居然能说出这些话,他很惊讶,忽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激动的甚至有些想哭。 秦禾比他更先掉出了眼泪,她也站起来,面对面,郑重的对陆战生说:“ 陆战生,我把你刚才对我的话再还给你,请你一定要好好待贺知,否则你真的会对不起很多人。” 从秦禾那里离开之后,陆战生百感交集,他心里很激动,同时也很难受,很多种情绪堵在心口,压的他透不过气。 秦禾愿意主动把贺知还给他,这纵然值得高兴,可罗姨在大家善意的谎言之下离开,这件事必然也将成为他和贺知以后心里的一个坎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迈过去。 回到三十九号大院儿的时候,正值傍晚,陆战生刚走到大院儿的外门口,就看到在大水池边上坐着的郑延,他这才想起,郑延是前两天的火车,今天下午到家。 看到郑延的那一刻,陆战生直接就恼了。 这阵子他心里的难受,愁闷,痛苦等等负面情绪堆积的太多,他不能对陆云庭说,也不能给贺知压力,身边连半个可以诉苦的人都没有。 “ 郑延!你他妈的为什么才回来!你凭什么现在才回来啊!” 陆战生一恼人就不受控了,冲到面前拽着郑延的衣服把人拖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似的,发起了疯。 “…” 这冷不丁的,郑延直接都给弄懵了,等陆战生扯着他,又哭又骂的闹了好大一会儿之后,他才回了神。 郑延一到家就听说了罗姨的事,知道陆战生这么疯是为了什么,他原本想先让这小子发泄一通再说,甚至还哄了会儿。 可哄半天之后,他发现这小子越哄还越没完了,他直接一巴掌抽在了背上,然后戳着陆战生的脑门儿狠狠骂了句:“ 就他妈知道闹!能不能先听我说句话!” “…” 陆战生劲儿也撒的差不多了,打掉他的手,横道:“ 说!” 郑延瞪他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你还记得这东西吗?” 陆战生抹抹眼泪,接过来看了看,发现是水晶质地,很精致,他心里猛的咯噔一跳:“ 这是夏舒呈当年留下的?” “ 嗯。” 郑延说:“我帮你收拾行李的时候在你小屋的柜子里发现的,当时以为没用,还差点给扔了,现在看来幸亏没扔,你还记得当初他给你这东西的时候说的话吗?” 陆战生使劲儿回忆了一下,记得。 当时夏舒呈说,两年之后,他会遇到此生之中唯一的大坎坷,若是解了,便安乐一世,若不得化解,后半生便常困于此,痛苦如影随形,然后,夏舒呈就给了他这个水晶盒,告诉他,这是可以救命的。 那时候陆战生根本不信这些玄乎的事,就根本没在意,把这东西往柜子里随便一扔也没再管,后来,他甚至直接把这东西都给忘了。 可现在… 陆战生愣了那么片刻后,立刻拿着回家,然后翻出了切割韧石用的工具。 水晶盒被切开之后,里面是一管针剂,上面刻字: 特效药:产于2198年 适应症:胃癌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 夏舒呈!你特么到底是个什么人啊!你可是救了我的老命了啊,我现在都想给你磕一个! 郑延:难道不该给我磕一个吗? 秦禾:还有我。 周明亮:我也算一个,毕竟但凡我俩联手搞点事,那估计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小春生:yooo~别忘了,还有我哦~ 陆战生:去去去,小东西,有你什么事。 小春生:没我的事?请问,你确定罗姨奶奶好了就会同意你和知知在一起吗? 陆战生:额,嘻嘻,我的小宝贝,来来来,亲亲抱抱举高高,你可是小陆爸爸的暖宝宝,小陆爸爸今后可就指望你了呀~ 第150章 “贺知!” 陆战生第一时间冲到隔壁院子, 把那管针剂递到贺知面前,激动的手都是颤抖的。 “夏舒呈!你还记得夏舒呈吗!” 贺知先是愣了下,随后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那管针剂, 紧跟着就忽的一下瞪大了眼睛。 居委会那会儿王阿姨正带着几个院儿里的阿姨婶婶在屋里帮贺知缝新婚用的被褥,看到陆战生突然冲进院子里,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立刻放下针线出来了。 而在王阿姨出门的瞬间,愣住的贺知突然回神,他快速的把那管针剂从陆战生手里拿过来,藏到了身后。 “ 怎么了?” 王阿姨出门之后看俩孩子脸色各异, 状态都很奇怪, 赶紧问陆战生:“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 不等陆战生开口, 贺知抢先一步回答:“ 他做了个噩梦, 吓到了。” “…” 王阿姨一听这个就没怀疑什么了, 毕竟陆战生从小就有这个习惯, 经常被噩梦惊醒之后突然窜出院子疯跑, 最早那阵, 贺知得追着他跑半条街才能给追回来。 “ 你小子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毛病。” 王阿姨笑呵呵摇摇头, 然后就放心的回屋继续缝被子去了。 陆战生没明白贺知刚才那反应是什么意思,正想问, 郑延过来了, 贺知直接把他俩一起拉进屋里,并关上了门。 贺知问郑延:“这事你回来后告诉过别人吗?” 郑延愣了愣:“ 没有。” 贺知说:“你现在立刻去叮嘱小吴,然后给宋见写信,不可以再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 “ 啊?” 郑延冷不丁没明白这么做的用意, 他问贺知:“ 为什么啊?” 贺知看了陆战生一眼,回头沉默片刻, 才回答说:“ 因为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 噢,那我明白了!” 郑延当时就懂了:“ 罗姨一旦恢复,他们肯定要追问这东西的来源,我们说不清楚,罗姨也可能会被拉去做实验。” 贺知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郑延越琢磨越觉得确实,然后他就赶紧的去回家去找吴青青和写信去了。 屋里只剩下俩人之后,是一阵沉默。 陆战生从进屋就一直观察贺知的反应,他觉得贺知担心的可能不止郑延所说的。 “ 贺知。了,你是不是…” 陆战生试着问:“ …不相信?” 贺知没回答。 但陆战生觉得自己看到了,是没有那么相信的。 癌症是不治之症,历史以来从来没有过什么能治愈的特效药物,更何况上面写的生产日期是2198年,近乎两百多年之后。 郑延当初受伤归结于夏舒呈厉害的占卜之术那还可以信一些,因为毕竟易经是国学经典,自古流传至今,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东西是可以来自两百多年之后的。 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之后,陆战生意识到,贺知要保密这件事的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保护他。 因为他们并不确定这个东西用了之后病情是会慢慢好转,还是反而会急剧恶化。 “ 贺知。” 陆战生有点儿不敢相信:“ 你…你是不是….” 是。 贺知是有过其他打算的,在罗姨提出要他结婚的最开始,他就把自己的情况告诉过秦禾,他喜欢的是男人,他无数次的拜托过秦禾主动向罗姨拒绝这件事,可一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所以,他是想好了的,就算最后被逼到不得不结了这个婚,以后时机成熟,他也是会向秦禾提出离婚的。 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陆战生,这是规矩刻板的贺知,一生到此,做过的最自私的打算。 贺知是怕万一药物不起作用或者恶化,万一有个万一,等以后街坊四邻们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时候,大家会拿这件事戳陆战生的脊梁骨。 “ 贺知啊。” 陆战生过去把贺知用力的搂在了怀里,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起来,这几乎是他到目前为止,从不善表达的贺知那里所感受到的最深层次的爱了。 在打与不打这针的选择上,罗姨并没有给他们纠结的时间。 陆战生在隔壁抱着贺知哭的时候,罗姨那边突发晕厥现象,住家的大夫极力抢救,罗姨也没有醒过来。 大夫已经放弃,所有人都开始掩面痛哭的时候,贺知强忍着悲痛,背着所有人为罗姨打下了那一针。 五分钟后,奇迹如期而至。 罗姨的呼吸微弱的恢复,心脏又重新跳动了起来,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那些掩面哭泣的人,紧紧皱起了眉头:“晚点再哭,我还没死呢。” “…” 所有人的哭声顿时止住,片刻后,贺知的哭声毫不克制的却突然爆发了起来。 打下这一针之后,罗姨的状态虽然没有立刻变好,但明显进入到了恢复期,此前严重到根本吃不下东西只能每天打营养液,可当天晚上她就感觉到了饿,吃下了半碗粥。 罗姨自己还以为那是回光返照,认为自己没多少时间了,催促贺知把婚礼再提前。 谁知,贺知第二天突然告诉她,婚礼取消了。 罗姨怀疑陆战生到底还是从中做了梗,她很生气,把陆战生叫到跟前,原本是想骂一顿的,可骂着骂着不过瘾,想过去打他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还能有力气自己坐起来了,把她都给吓了一跳。 陆战生长这么大,就没挨过这么舒坦的打,也没挨过这么舒坦的骂,而且明显看到罗姨好转之后,他那胆子也大了,挨了罗姨一巴掌,还能美滋滋的把端来的粥给送上去,然后再贫嘴一句:“ 不成啊罗姨,您还是得多吃点饭,现在这点儿力气跟挠痒痒似的,怎么保护贺知啊?” 罗姨又惊又疑的,都顾不上跟他生气了。 陆云庭也很是纳闷,贺知说让他暂停婚礼的准备工作,他倒是停了,但看到罗姨的状态莫名其妙的一天比一天好,他简直是丈二的和尚半点儿都摸不着头脑。 同样摸不着头脑的,还有大院儿里的其他街坊四邻。 陆战生提前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就想了个招儿,发现罗姨有好转苗头的时候开始,他就让吴青青每天来给罗姨扎针,熬中药,扎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穴位,熬的也都是一些滋补养胃的中药。 别人问起,他就说是吴青青天赋异禀,医术了得,然后正儿八经的胡扯八道一番。 后来罗姨去医院做检查,发现身体内的癌细胞确实正在迅速减少,取而代之的都是健康的细胞,这让从事了多年医务工作的大夫们以及罗姨自己都直呼不可思议。 因为这事儿,吴青青还专门被市立医院的院长亲自带着一批大夫们上门拜访,阵仗之大,直接把吴青青给吓哭了,最后还是郑延替她胡说八道应付过去的。 那时候信息传播的速度很慢,罗姨这事儿在他们附近小范围的轰动了一下,慢慢的也就过去了。 三个多月之后,炽热的夏天来临,罗姨也恢复到能下地自由活动了。 这天,她拄着拐杖照常出门锻炼,经过供销社的时候,看到门口张贴了大字报写着开始卖雪糕了,她就去买了一支,然后拿着赶紧往家走。 话说,最近这阵子,罗姨身体恢复了个差不多之后,贺知就开始去报社工作上班了,白天都不在家。 而贺知的婚礼取消之后,罗姨一直没对这件事释怀,她还是坚决不同意贺知跟陆战生在一起,所以最近根本不允许陆战生进自己家门。 可是,小春生白天都跟着陆战生,陆战生不进他家们,小春生也不来。 这就很气人了。 罗姨虽然很嫌弃陆战生,但却很喜欢他身边那个机灵鬼的小家伙,所以,她打算用雪糕把小家伙给哄过来。 小春生正在院子里玩陆战生给他坐的小汽车,抬头看到罗姨之后,他立刻弯起小眼睛,甜甜的喊了一声:“ 罗姨奶奶好!” “ 哎!” 罗姨顿时就乐开了花,她就是喜欢小家伙这股子又懂礼貌又乖巧的劲儿,她晃了晃手里的雪糕,对小春生说:“ 奶奶这里有雪糕,吃不吃?” 小春生没吃过雪糕,问她:“ 好吃吗?” “ 甜的。” 罗姨很会抓小家伙喜欢的点,立刻告诉他:“冰冰凉凉的,比糖还甜。” 一听甜的,小家伙来了兴趣,扔下小汽车噔噔噔跑了过去。 罗姨打开包装纸,给小家伙尝了一口,然后就顺顺利利的把小家伙给领回了家。 陆战生那会儿正在客厅里巧个二郎腿坐着,他看到了整个过程,但没支声。 罗姨把小春生领回家之后,高高兴兴的把雪糕给了小家伙。 小家伙拿到整只雪糕之后,先是很贴心的问了罗姨吃不吃,罗姨欣慰的说不吃了,都给他,小家伙就跟罗姨要了三个小碗,然后把雪糕咬成块,分成了三份。 两份一样多,另一份里面只有一小块。 小春生拿起两份多的其中的一份,开始吃。 罗姨很纳闷他这是什么吃法,就问他:“ 小崽子,为什么还分碗呀?” 小春生回答说:“因为要留给小陆和知知呀。” “ 噢?” 罗姨有些意外,笑着说:“ 那这是怎么分的啊,怎么有一碗那么少啊?” 小春生说:“ 那是小陆的。” “噢?” 罗姨更纳闷了:“你不是很喜欢他吗,怎么给他分那么少啊?” “哎。” 说到这个,小春生就发愁,甚至还叹了口气。“ 因为小陆很挑食呀,他什么都不喜欢吃。” 罗姨脸上的笑容一顿。 “ 每次我们有好吃的东西,小陆都是这么分的,给我和知知最多,他只吃一点点,知知不喜欢他挑食,会生气,可小陆就是不改…” 小春生埋怨起小陆的这个坏习惯,那话头简直没完没了。 陆战生隔壁竖着耳朵听了会儿,满意的笑了起来,他决定今晚上就去给小东西买块肉吃,必须得好好奖励一下他的小心肝儿。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春生:yooo~我开始了哦~ 第151章 傍晚, 罗姨拿了个小马扎在自家大门前的大道上坐着,小春生也拿了个小板凳坐罗姨旁边,两人排排坐, 一起等贺知下班回来。 话说这阵子为了防止贺知让陆战生给拐隔壁去,罗姨盯的很紧,每天临到了下班时间,她就在门口蹲着,等贺知回来她立刻就会把贺知拽回家,然后就不再允许贺知出门,以最大程度的减少两小子单独见面的机会。 小春生不知道这些, 他只是单纯的想等贺知, 一整天的时间对于小家伙来说是很长的, 每天傍晚他都会跟贺知上演一出激动而兴奋的久别重逢。 今天翘首期盼许久, 见贺知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小春生立刻从小板凳上起来, 蹦蹦哒哒的就往贺知那边跑, 边跑, 边开心的大喊: “ 知知!耶!知知回来啦!” 两个人迎上之后, 贺知支下自行车,弯腰把他给抱起来, 捏捏小脸蛋:“ 春生今天乖不乖?” “乖呀。” 小春生搂着贺知的脖子, 小眼睛弯弯。“ 我很听话的,还给知知留了好吃的哦。” 贺知问他:“留了什么好吃的?” “是雪糕!” 小春生立刻变的很兴奋,因为他自己没吃过,他就觉得贺知肯定也没有吃过, 很自豪的向贺知介绍:“ 冰冰凉凉,很甜的, 很好吃,小陆那么挑食的都说好吃呢,还有,是罗姨奶奶买给我们的哦。” “ 噢?” 贺知先是看了罗姨一眼,然后问小春生:“ 小陆也有雪糕吃吗?” “有呀。” 小春生说:“ 我分给小陆的,罗姨奶奶还夸我懂事呢,知知,我偷偷告诉你。” 小春生说话凑到贺知的耳朵上,用他的小手捂着但音量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说:“ 罗姨奶奶给小陆吃雪糕,她要开始喜欢小陆了哦,嘻嘻嘻。” 罗姨:… 贺知又看了罗姨一眼,然后回过头来,就笑了。 小春生当时变得很开心,他就知道,罗姨奶奶喜欢小陆,知知就会开心,知知开心了小陆就会开心,小春生想让小陆更开心,就催促着贺知回家去吃甜甜的雪糕。 贺知被他着急的小模样逗笑,单手抱她,单手去推自行车。 别的不说,但这一刻看到贺知笑了,罗姨还是很欣慰的,毕竟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贺知笑过了。 贺知走过来的时候,罗姨迎过去接下贺知手里的自行车,话里有话的哼了哼:“ 这小东西可真是没白养。” ”嗯。 贺知简单回应,但笑容却更明显了。 回到家里之后,小春生立刻让贺知把他放下来,噔噔噔的跑去厨房的柜子里,想去把放着雪糕的碗拿出来,可打开柜门一看,他傻了眼。 雪糕没有了,变成了一碗底的水。 小春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接受不了这个突然而来变故,愣了两秒之后,直接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这一嗓子哭的着实是过于惨烈了些,甚至都给罗姨吓了一跳。 贺知把小家伙抱起来哄,解释雪糕为什么会化掉,但小春生听不进去,因为那毕竟是小春生留了漫长的一个下午的雪糕,莫名其妙的就这么没了,他可太难过了,哭的哇哇的根本停不下来。 罗姨当然是预知过这个结果的,但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也没想到小崽子这么能哭,就跟马上要天崩地里了似的,哭的特别伤心,直接把她都给哭的心疼了。 而且哇哇的没一会儿功夫就把陆战生给哭了来。 “ 怎么回事啊!好好的怎么哭成这样啊?” 陆战生也是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的,他这一下午就等着这会儿呢。 借着孩子“好好的怎么哭成这样啊”的借口,陆战生直接进了贺知的家门。 进去象征性的问了个原委之后,陆战生直接把一块钱塞到了小春生手里,凶巴巴的训了一句:“ 这么点儿事哭个屁啊!再去买一支不得了吗!” “…” 小春生被凶训的愣了下,他拿着钱想了想,觉得小陆说的对,然后他就又转而哭着要求贺知带他去重新买。 贺知看向罗姨,用眼神问询:能出门吗? 罗姨那会儿让小家伙哭的有点着急,脑子乱了,见贺知问她,她下意识就扬扬手:“ 快去快去。” 于是,贺知立刻就抱着孩子往外走,陆战生也没多停留,后脚也立刻跟上。 等罗姨反应过来觉得不对而追出门后,三人早已经没影儿了。 去供销社又买了一支雪糕之后,小春生就不哭了。 回大院儿之后,他们也没着急回家,在门口处的大水池旁边坐了会儿。 夏日黄昏,晚风清凉。 下班回来的人三三两两,说说笑笑,经过时相互打着招呼。 一切都是久违的平静。 小春生坐在两位爸爸中间,撕开雪糕的包装纸,给左边吃一口,再给右边吃一口,剩下一半自己独享,吸溜吸溜的,吃的很是满足。 陆战生正观赏小家伙吃雪糕的时候,感觉有道目光看向了他,他抬头,果然就对上了贺知的目光。 对视片刻,他俩默契的都往中间挪了挪,然后在小春生的背后牵起了手。 十指相扣,掌心的温度互相传递交融… 陆战生心里的整日压抑着的思念和眷恋就像是被豁开了个口子,哗啦哗啦的就开始往外涌了起来。 说起来,这段时间为了照顾罗姨的情绪,他俩可谓是老老实实守着规矩,几乎就没怎么再单独相处过,平时偷偷摸摸打个照面,还要着急忙慌的,很久都没再像现在这样,心情放松的坐在一起了。 陆战生不知道贺知是不是跟他一样,反正在他这里牵手是不解渴的,他还想要更多,他正打算提出要求,跟贺知达成某些秘密约定,小春生突然兴奋喊了一声:“爷爷!爷爷也回来啦!” 牵着的手被惊的松开了。 陆云庭官复原职以后,上下班都是单位的汽车接送,小春生最喜欢汽车,每次看到汽车就认为是陆云庭,就会兴奋的叫。 不过今天还真是陆云庭,他也下班了,刚进院儿看到那两大一小悠闲的坐那儿,他还挺纳闷。 在陆云庭看来,罗姨对陆战生把贺知拐带去了陕北这事儿的气劲儿还没过,这阵子都不允许贺知跟陆战生来往,所以俩孩子能这么和谐的坐在一起的画面实属罕见。 陆云庭下了车,大老远的吵他俩喊了句:“ 你俩坐这儿嘛呢?” 俩人闻声起立,陆战生随口回话:“ 凉快呢。” “哟?” 陆云庭立刻笑着问贺知:“ 不怕惹你妈发火啊?” “…” 贺知有点尴尬。 陆战生有点无奈,他这会儿心情不错,不想因为跟他爹拌嘴破坏了心情,就派上了小春生。 “春生,爷爷回来了,不知道该干嘛啊?” 小春生正好吃完雪糕的最后一口,听到小陆的责怪,立刻扔下雪糕棍噔噔噔的跑了过去。“ 爷爷好,爷爷上班辛苦了哦。” “哎,呵呵。” 陆云庭的关注点当时就被转移了,他见小家伙吃了个大花脸,笑呵呵把小家伙抱起来,然后给擦脸,边擦边问他:“小东西,怎么晚上了还吃凉的,晚饭吃过了吗?” 小春生说:“ 还没有呢,小陆说要等爷爷回来一起吃,我们在等爷爷呢。” “嗯,真乖!” 陆云庭晃了晃手里提着的食品袋,对小家伙说:“ 爷爷给你买了罐头,咱们现在回家吃好不好?” “ 好!” 小春生立刻开心的喜笑颜开,毫不吝啬赞美之词:“谢谢爷爷,爷爷最好了,一千个好!” “哟,不是一百个吗,怎么还升级了,呵呵呵…” 陆云庭被哄的笑眯了眼,抱着小家伙往家走,边走边逗,一路笑哈哈的。 陆战生推着自行车在后边看了半天,问贺知:“ 你说我小时候为什么就没这待遇呢?” 贺知闻言看看他,无奈的笑了笑,没回答,但表达意思明显:你自己没点数吗? 陆战生也无奈的笑了笑,打算找个机会把他跟贺知这事儿跟陆云庭坦个白,反正横竖都是那一顿揍。 罗姨原本在家里等了许久见这俩人还没回来,打算出去找一找,一出门正好看这帮人。 陆云庭抱着小春生,贺知和陆战生跟在后面,一行人笑呵呵的,还挺和谐。 罗姨有些不爽,大老远瞪了贺知一眼。 贺知接收到信号加快脚步离开了队伍。 经过时,陆云庭跟罗姨打了声招呼,罗姨拉着脸没理人,陆云庭习惯了这状态,抱着小春生自顾往家走。 但小春生不干了,回头发现贺知在自家门口驻足,他立刻开始撅起嘴喊:“知知!知知!我要知知!” 罗姨一听小家伙喊,立刻顺势接茬,过去就直接把小春生从陆云庭那里接了过去。 “春生啊。” 罗姨笑着哄小春生:“去奶奶家和知知一起吃饭,好不好?” 小春生立刻答应:“好!” 罗姨很满意,又说:“吃完也留奶奶家睡,好不好?” 小春生想了想,摇头:“不好,我要陪小陆睡的,不然小陆晚上一个人睡会害怕的。” 罗姨暼了陆战生一眼,继续哄小春生:“留奶奶家睡呗,留的话明天奶奶还给你买雪糕吃,后天也买,每天都买,怎么样?” “…” 这小春生就有点犹豫了,他想吃雪糕,但又不想让小陆一个人睡,于是,他绞尽脑汁的想了很久之后:“有了! 我陪罗姨奶奶睡,让知知去陪小陆睡!” 罗姨笑容顿时凝固。 陆云庭笑了:“你个小家伙,还挺会安排,他俩可睡不到一块儿的,半夜能打起来。” “才不会呢。” 小春生说:“以前都是知知陪.睡的,他们才不会打架,他们只会亲亲。” 陆云庭笑了个半截,愣住:“什么?” “亲亲呀。” 小春生说:“以前每天晚上睡觉前,小陆都要和知知亲亲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陆云庭:懵逼,jpg 陆战生:哎呀嘛,公开处刑,儿子,你可真是好样的! 贺知:捂脸,哎… 第152章 得知陆战生和贺知这事儿, 陆云庭震惊的在原地愣了足足有五分钟都没缓过神儿。 至此,他才总算是知道了罗姨愤恨陆战生的真正原因,也知道了为什么儿子之前那么不正常, 以及贺知为什么结个婚结的那么痛苦。 贺知从小规矩听话又懂事,绝不可能干出这么出格的事儿,但陆战生刚好相反,从小顽劣跳脱,不拘一格,脑子里的奇思怪想就特别多,就爱变着花样的作妖。 所以陆云庭认为这事儿一定是陆战生挑的头, 一怒之下, 立刻拽着陆战生回家, 进屋就去拿出了以前揍陆战生的小皮鞭子。 小春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变了天, 但他一看这阵仗就知道陆云庭这是要打小陆, 他立刻从罗姨怀里挣脱下去, 噔噔噔跟着跑进去, 在陆云庭举起鞭子要抽人的时候, 冲过去抱住了陆云庭的大腿。 “ 爷爷不打!不打小陆!” 陆云庭在气头上, 甩了甩没甩开小春生,拿鞭子指着小家伙:“ 松手!不然连你也一块抽!” 小春生被吼的一愣, 紧跟着立刻张开嘴巴哇哇大哭。 陆战生见状怕陆云庭没个数再真把小家伙给吓着, 打算过去先把小家伙给抱走,倒是没想到,他还没动,罗姨那边先不干了。 “ 陆云庭!你有毛病吧!朝谁嚷呢!” 陆云庭吼小春生的那一嗓子音量属实是大了些, 罗姨当时就怒了,她本来就很喜欢小孩儿, 小春生又格外的乖巧可爱,这阵子相处下来,她几乎已经把小家伙当亲孙子了,所以小孙子被人凶,她是万万不能忍的,过来指着陆云庭就直接骂了起来。 这情形,似曾相识。 陆战生当时就想起了他自己三四岁的时候,那时候他刚没了妈,情绪不好动不动就闹,有时候把陆云庭惹急了,陆云庭就会发火,那会儿他还小,还没开始调皮捣蛋的祸害贺知,所以也就还没引起罗姨的嫌弃,每次陆云庭吼他,罗姨闻声都会从隔壁过来,先骂陆云庭一顿,然后把他领走。 罗姨脾气虽暴,但其实有一颗特别柔软的心。 陆云庭从来不跟罗姨正面冲突,顾忌罗姨是弟媳妇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也战不过罗姨,他说一句罗姨能怼他十句,他要是试图争辩,那这一晚上都甭想清净了。 陆云庭自始至终没支声,罗姨骂了一顿解了气,回头试图把小春生给哄走。 但小春生拒绝了。 小春生现在有点闹不明白,他知道陆云庭爷爷是小陆的爸爸,罗姨奶奶是知知的妈妈,他们都是最亲的人,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动不动就要打小陆。 小春生就是生很不理解,他抹着眼泪,哭的一抽一抽的问陆云庭:“ 爷爷,您为什么要打小陆啊?” 陆云庭说:“ 因为他犯错了,而且是犯了很大的错误,把贺知都给带坏了。” 小春生仍然不理解:“ 哪里坏了,知知明明很好,小陆也很好,他们都是最好的,哪里坏了呢?” “…” 小孩子还不懂区分男女,陆云庭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孩子解释两个男孩子谈恋爱不对这件事,就没回答。 小春生又问他:“就算是犯了错,您不能讲道理吗,每次我犯错小陆从来不打我,他只会跟我讲道理。” 陆云庭闻言皱皱眉,更是无话可说。 小春生见陆云庭不说话,转头又去问罗姨:“ 罗姨奶奶,您为什么不喜欢小陆呀?” “…” 罗姨还是很耐心解释了的,她说:“因为他总是干坏事,祸害我的儿子。” “ 没有呀。” 小春生很不认同,因为他记得吴常德爷爷说过,小陆是很好的小陆,干的都是好事,村里的人现在都有饭吃不用再饿肚子就是小陆的功劳。 “小陆才没有害知知,小陆对知知很好的,他每天都会逗知知笑,以前知知跟我们在一起是很开心的。” 小春生哭着对罗姨说:“ 可是现在知知变得一点都不开心了,他只会每天叹气。” “…” 罗姨顿时也没话可说了。 小春生问不出个答案,松开陆云庭的大腿,转头要陆战生抱,被陆战生抱起来后,搂着脖子继续伤心的哭,边哭边对陆战生说:“ 小陆,我们带知知回石门村去好不好,我不要留在这里了,这里不好,这里一点也不好!” “…” 陆云庭和罗姨的眉头就纷纷都皱的更紧了。 陆战生被小家伙哭的很无奈,揉着小脑袋安慰:“ 好了好了,爷爷奶奶是我们最亲的人,也是为我和知知好,他们不是故意的。” 可小春生哭的听不进去,他这会儿就是一门心思的想回石门村,因为在他的记忆里,石门村的人都喜欢小陆,也很喜欢知知,他们不会让小陆和知知不开心,在石门村的时候,小陆和知知是很幸福的。 郑延和吴青青过来串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春生搂着陆战生的脖子闹着要回石门村的场景。 郑延眼神很好,进门看到陆云庭手里拿着小皮鞭子,再观察各位的脸色和状态,当时就知道这是陆战生和贺知的事在陆云庭面前败露了,但他装不知道,进门分别对陆云庭和罗姨打了招呼,然后奔着小春生就过去了。 “ 哟,我们春生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哭的这么伤心啊? ” 小春生听到动静后从陆战生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涕泪横流的对郑延说:“ 郑爸爸,我们一起回石门村好不好,我不喜欢这里。” 郑延问:“ 为什么不喜欢了,在这里住的不开心吗?” “不开心。” 小春生难过的对郑延说:“ 还是石门村好,在石门村最开心。” “ 哎,石门村暂时是回不去了,既然在小陆家住的不开心,那到郑爸爸这里来,以后春生就去和小吴姑姑一起住好不好? ” 郑延说话朝小家伙伸出了手。 陆云庭一眼瞪过去:“ 嘛呢?” 罗姨也立刻瞪过去:“ 有你什么事?” 陆战生一看这情形,眼珠子转了转,也对小春生说:“ 春生啊,咱们家家庭氛围确实不太好,让你受委屈了,你要是实在觉得很难过的话,到小吴姑姑家去也行,都是石门村来的,小吴姑姑肯定会对你好。” “ 陆战生!” 陆云庭更是瞪起了眼:“ 你说什么胡话呢?” “ 你瞧。” 陆战生继续对小春生说:“ 爷爷就这脾气,动不动就要打人,根本不讲道理,小东西,你可是我的小心肝儿呢,我实在是舍不得你跟着我受委屈啊。” 小春生眨巴眨巴眼睛,问:“ 那小陆呢,你可以一起到郑爸爸家里去吗?” “那应该不行。” 陆战生说:“ 郑爸爸家住不下啊,而且我的户口动不了,但你的可以啊。” “…” 小春生没听明白这句,但陆云庭直接沉不住气了。 话说从石门村回来之后,大家就一直在忙罗姨的事,也就还一直没顾上去给小春生落正式户口,陆云庭是个很聪明的,知道了陆战生和贺知那点事之后,他虽然很震惊也很愤怒,但于此同时,他也迅速的判断出了未来的结果。 陆云庭也算很了解自己儿子的个性,知道既然陆战生已经迈出了那一步,就很难回头了,这也就预示着陆战生以后不会结婚,更不可能再生子,眼前这个小东西基本就是他们这个家后继之人的指望了。 见小春生继续眨巴着眼睛,看小模样还真像是在思考选择,陆云庭怕小东西真让郑延给哄了去,立刻扔下手里的皮鞭子,然后清清嗓子,改为和蔼的对小春生说:“ 春生啊,呵呵,爷爷不是真的要打,是吓唬他呢,逗他的,乖,别害怕啊。” 小春生闻言转头看着他,半信半疑。 罗姨见此情形就知道陆云庭打的什么谱了,她比陆云庭更早想到了那点,所以这阵子才总想哄小春生去她家,她也不甘示弱,笑呵呵的对小春生解释:“ 小崽子,奶奶也不是特别不喜欢他,今天已经在改了,不是还让你分雪糕给他了 ,你忘了?” 听了这话,小春生想了想,觉得好像说的也是,他问罗姨:“ 那您可以同意让知知以后和小陆说话吗?” “…” 罗姨强颜欢笑:“ 那得看他表现。” 小春生转头小陆说:“ 听了吗小陆,要好好表现啊。” “ 行,听你的。” 陆战生笑着揉了把他的小脑袋:“ 现在我们要谢谢罗姨奶奶,你说怎么谢好呢?” 小春生想了想:“ 我今天可以去罗姨奶奶家里睡。” “ 行。” 陆战生又揉了把他的小脑袋,然后把他交给了罗姨。 罗姨抱上小家伙之后,扬起了胜利的旗帜。 陆云庭黑着脸琢磨了半天,冲陆战生说:“ 从今天起,你小子就被扫地出门了,赶紧的卷卷铺盖,滚到前院去住。” “…” 罗姨当时笑容又顿住。 但陆战生直乐开了花,同时笑了的还有郑延,吴青青,甚至是贺知。 毕竟。 前院儿是之前贺知打算结婚时,陆云庭为贺知置办的婚房。 -------------------- 作者有话要说: 陆云庭:想跟我抢孙子,没门儿,弟媳妇也不行。 罗姨:不好意思,孩子取名:贺春生。 小春生:yooo ~ 我的一顿哭,换来了爸爸们开心的笑,好划算哦,耶! 第153章 被“扫地出门”后, 陆战生可谓是半点没耽搁,立刻回屋收拾了收拾,扛着就搬去了前院儿。 罗姨真是气死了。 可是小春生刚被哄好, 正被她抱在怀里,她怕再次吓着小家伙,也不好当场发火骂人,只能用眼神“杀人”,瞪着陆云庭的眼睛里简直恨不得直接冒刀子。 因着有个能惹祸的儿子的缘故,陆云庭早就对罗姨的“刀子眼”已经免疫了,根本不受影响, 他只是见陆战生高高兴兴的搬着东西往前院儿去, 觉得又好气, 又好笑, 又无奈, 简直百感交集。 此前还在隔离审查中的时候, 陆云庭就经常能听到陆战生在外面胡作非为的消息, 打架闹事什么的是家常便饭就算了, 那傻小子居然还到处招惹姑娘。 陆云庭一度很纳闷, 他认为自己为人正派,也挺专情的, 曾经与妻子相知相惜, 妻子去世多年他也还是忘不了,从没有过续弦的打算,没理由儿子就是个浪荡的,也是后来一打听才明白过来, 那傻小子是跟贺知较劲呢。 而关于陆战生从小跟贺知的关系,对陆云庭来说也是个迷, 要说好吧,俩人素来谁看谁也不顺眼,三天两头就得闹场矛盾,要说不好吧,俩人还干什么都相互惦记着,对方要是有点什么状况,他俩反应比亲爸亲妈还快。 就看这哥儿俩的相处模式,陆云庭曾经都不止一次的想过,这动不动就闹别扭的状态,但凡其中有一个是姑娘,俩人早晚是要闹到一块去的。 倒是实在也没想到,是俩小子,竟然也没耽误,还是闹一块儿去了。 陆云庭觉得得亏自己是个心大的,否则能让俩小子这事儿给直接气死。 而且,看着儿子喜滋滋的把东西搬去院儿,开心的临出门还哼上了小曲儿,陆云庭生气之余,竟也有诸多欣慰。 陆战生早早没了妈,跟着他这个糙汉爹也没过上几天温情的日子,摔摔打打的长到这么大,脾气暴性子烈,几乎没什么人能治得了他,也就贺知了。 毕竟自己儿子自己知道,就陆战生那个表现,陆云庭知道这事儿八成阻止不了的,他也不是个特别古板教条的,觉得与其硬拆散他们,最后闹的两败俱伤,大家都不痛快,到还不如试着接受一下。 人活一世,活得舒坦最重要,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干脆把事情一次性安排个明白。 于是,陆云庭提议开个会,大家坐下来把这事儿彻底解决一下。 郑延和吴青青被邀请当见证人,一家人就在小院儿里支起了桌子,摆上菜,还开了瓶酒。 席间,陆云庭首先发言:“ 你俩这事儿呢,它不符合咱们这个社会上的主流婚恋观,我们老一辈肯定是很难接受的,但是…” “没有但是!” 一听到陆云庭说“但是”,罗姨就直接打断了他。“ 男孩长大成人就该娶媳妇儿生孩子!你俩这么着算怎么回事!像什么话!” “ 怎么就不像话了啊。” 陆战生说:“ 俩男的又不是不能过一辈子,而且孩子我们也已经有了。” “…” 罗姨低头看了看刚在怀里睡着了的小春生,抬头瞪着他,特意放低了声音道:“ 这是你自己生的吗,能一样吗?” “不一样那您别抱啊。” 陆战生说话就直接伸出手:“来,还给我。” 啪! 罗姨直接找着他的手臂呼了一巴掌,紧跟着立刻就把小春生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陆战生见状,无奈的笑笑,然后收回手,揉着被打的地方,撇撇嘴:“ 再说娶媳妇儿的事儿,您要是非认为这辈子没给贺知娶回媳妇儿就会遗憾,那回头就让贺知娶我呗,到时候我穿红嫁衣,带红盖头,给您过过瘾。” “…” 好好的孩子,真就是多了张嘴! 陆云庭简直是很尽力的才忍住了也抽陆战生一巴掌的冲动。 哎! 陆云庭揉了揉太阳穴,把火气压下去,转头对贺知说:“ 小知啊,陆叔知道,你从小就让着这傻小子,也很惯着他,但这事儿它不一样,个人问题是人生大事,这小子脑子净是奇思异想就算了,你还是要好好考虑清楚,要是被他给影响或者为了迁就他,那是不应该的。” “ 陆叔,我…” 贺知也就刚张了下嘴,话都没说几个字,罗姨直接一个眼神盯过来,把他盯得皱了皱眉,他就又把嘴给闭上了。 陆云庭有些无奈,对罗姨说:“ 现在是解决问题,你得让孩子说话。” 罗姨哼了哼:“ 我儿子不用说话,你现在只需要把你自己那惹祸精儿子给教育好,这事儿就解决了。” 这话,陆云庭不乐意听了,要是以前罗姨这么怼他,陆云庭不太好反驳,毕竟以前陆战生也确实不怎么干正事,但现在不一样了,陆战生在陕北干出了不少实事,大院儿这边的居委会收到过好几次表扬信,现在别人提起他儿子,陆云庭感觉腰杆儿都能挺的倍直。 “ 纠正一下啊。” 陆云庭对罗姨说:“ 我儿子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您也别再带着有色眼镜看人。” “哎这点我认同啊。” 郑延说:“ 人陆战生现在可成长了啊,褪了轻狂气,从缺根筋的少年从长成了一条顶天地的汉子,现在且了不起着呢。” “…” 罗姨闻言瞥他一眼,当他媳妇儿的面儿给留了点脸,没骂他。 郑延一看那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在罗姨这里根本不具有参考价值,他想了想,在桌子底下轻轻拍了下吴青青的腿,示意吴青青帮着讲两句。 吴青青会意,不好意思的开了口:“ 罗姨,确实是这样的,小陆一开始到我们村的时候确实很能闹,但后来就慢慢就变好了,他和贺知哥一起帮我们村治理了农田,创办了工厂,让我们村子里的人过上了好日子,村里人都很敬佩他,我爹常说,他要是能一直留在村里,我们村就一直会有最好的顶梁柱呢。” “…” 吴青青平时很乖巧,她说的话罗姨不好直接怼回去,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对吴青青笑笑:“ 小吴,罗姨还是喜欢你这样小姑娘,贺知要能给我娶个赶上你一半好的回来,我就知足了。” “ 只有小吴一半好不太行吧。” 陆战生笑着接了罗姨的话茬:“ 娶那样的回家,没准儿还得天天跟您干架,多闹心啊。” “再闹心能有你闹心啊?” 罗姨指指他翘着的二郎腿,气道:“ 你瞅你这熊样儿,坐也没个好坐相,看见你我就生气!” 陆战生翻翻眼皮,然后收了腿,坐直。 郑延观察着眼下情形,觉得这进度也太慢了,他琢磨了琢磨,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那个,陆叔,罗姨,咱们商量一下给春生落户口的事儿呗?” “…” 一桌人沉默片刻。 陆云庭先开了口:“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明儿就带他去民政局。” 罗姨一眼看过去:“ 不用麻烦你,我带他去就成。” “您去不合适。” 陆云庭说:“ 这孩子是我儿子带回来的,他得姓陆。” “ 这孩子还是我儿子给养活的呢。” 罗姨说:“ 他得姓贺。” “ 不行!必须姓陆!” “ 不成!必须姓贺!” “…” 被争抢的当事人睡的正香,觉得很吵,不高兴的哼唧了几声。 当事人的爸爸们跟着也陆续开了口。 陆战生说:“ 罗姨,就听您的,让春生姓贺。” “ 说什么呢?” 陆云庭直接瞪起眼:“ 你个吃里扒外的玩意!” “ 不算爬外。” 贺知说:“ 陆叔,咱们是一家人。” “…” 陆云庭顿时没话说。 罗姨很满意,贺春生,她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特别顺耳。 贺知又说:“ 至于户口落在哪,公平起见,我跟陆战生来抓阄。” “…” 陆云庭和罗姨犹豫的时候,郑延已经去拿来了纸笔,写完捏成两个纸团扔在了桌子上:“ 我写的是1和0,谁抓到1,小春生就落谁的户口簿上。” “…” 陆云庭和罗姨被架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没法继续硬争了,只能听天由命,于是让他们抓阄。 贺知先抓,陆战生后抓。 陆战生抓了就立刻打开纸团看了眼,然后就笑了。“ 啧,恭喜贺春生同志未来跟我一个户口本。” “…” 罗姨一听,立刻抓过贺知手里的,打开一看,她顿时就想反悔了。 “妈。” 贺知说:“ 这是天意。” “什么天意!” 罗姨瞪着眼:“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贺知要继续说点什么,罗姨直接又瞪他一眼:“闭嘴,不许说话!” 贺知:… 陆战生笑着拍了拍贺知的腿,安慰了下,紧跟着陆云庭乐呵呵的提了一杯酒。 大家赶紧趁着这个劲儿端起酒杯,共同抵抗罗姨的试图耍赖。 然而,大家一起喝完了酒之后,坐下聊了会儿天,陆战生回头一看,贺知手臂撑在桌子上,托着脑袋已经犯迷糊了,他就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坏了,贺知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下面请欣赏七零年代著名胜景《贺知醉酒》 贺知:妈,你为什么总是不让我说话? 贺知:贺春生,好孩子,我生的,我亲自生的! 贺知:陆叔,妈,陆战生是我先喜欢的的,不信我亲给你们看! 贺知:妈!您要是不同意!我就…… 第154章 鉴于贺知喝醉之后言行举止容易脱离正轨, 陆战生怕他当着一桌人的面控制不住自己,再闹出点什么笑话,他就赶紧的提了个议: “那个, 爸,罗姨,时间不早了,要不咱们就……” 谁知这话都还没说完,陆云庭和罗姨的目光同时狠狠地瞪了过来。 陆云庭:“着什么急!” 罗姨:“事儿还没说完呢!” 陆战生:… 陆战生心情复杂的看向了贺知。 贺知缓缓的站了起来,打了个晃,然后转了个身, 眼看着的这就要往外走。 “小知。” 罗姨喊了他一声:“你干什么去?” 贺知闻声停了停, 回过头来看着她回话:“去搬家。” “什么?” 罗姨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搬家。” 贺知说:“搬到前院儿, 和陆战生一起住。” “…” 罗姨目光当时就凌厉了起来:“你回来!给我老老实实坐下!” 贺知摇了摇头, 说:“不。” “贺知!” 罗姨直接瞪着眼吼了一嗓子。 结果, 没把贺知给震慑住, 反而把怀里的小春生吵的不高兴了。 小家伙正做着甜甜的梦, 冷不丁被打扰很不开心, 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的, 小脚丫也蹬了好几下。 贺知发现小家伙睡的很不舒坦,立刻掉头回来, 直接去把小家伙从罗姨的怀里给抢了过来。 “…” 罗姨直接让他给吓一跳:“贺知!你干什么!” “我的。” 贺知把小家伙搂在怀里, 躲出去好几步,回头对罗姨说:“我生的。” “…” 罗姨当时就更是瞪大了眼。 “额,呵呵。” 陆战生见状忙解释:“ 贺知喝多了就容易这样,嘴瓢, 他的意思是接生,小家伙是他接生的。” 贺知闻声看向他, 瘪了瘪嘴,没说话,但用力搂了下怀里的小春生。 陆战生怕他醉了手里没个准儿,再把小春生给揉搓坏了,就赶紧的起身去接。“贺知,把春生给我。” “我的。” 贺知搂着不撒手:“不给。” “他这样睡的不舒服。” 陆战生耐心的说:“我把他抱去床上睡。” 听了这话,贺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愣了下之后,突然转头把小家伙去交给了郑延,回来之后,直接挤进陆战生怀里,巴巴望着他:“抱我去。” 陆战生:“嗯?” 贺知说:“床上。” “…” 所有人的眼睛顿时就都瞪圆了,尤其是陆云庭和罗姨。 话说,以前在家里,罗姨管的严,贺知是很少喝酒的,偶尔有过那么几次,也都很安分的倒头就睡了,大家知道贺知酒量不好,但没见识过他的酒品。 意识到事情可能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陆云庭赶紧也站起来,打算结束这场宴席。 然而他刚要开口,贺知那边突然对陆战生撒起了娇:“ 抱啊,再不抱,我就生气了。” “…” 陆战生这个人向来脸皮厚,认为没什么事是能让他尴尬的,从来无惧任何场面。 但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似乎还是高估自己了。 当着自己亲爹和罗姨的面,做这么腻歪的举动,陆战生这会儿简直恨不得立刻带着贺知找个地缝钻进去。 罗姨也着实是被惊着了,她的儿子从小品学兼优,规矩懂事,从来不干出格的事儿,一向是大院儿子弟的楷模,是万万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出这样的洋相,除非是撞邪了,要不然就是被陆战生给教唆的,被陆战生给带坏了。 罗姨更倾向于后者,瞪着眼愣了那么片刻之后,怒火中烧,开始大骂。 先是骂陆云庭:“你看这熊儿子干的好事!他都把我们家贺知祸害成什么样了!” 陆云庭:… “陆战生!你个小王八犊子!” 罗姨又转头指着陆战生继续骂:“你平时都教唆他了些什么!你作死吗!怎么能把他变成这样!” “…” 陆战生这会儿也可谓是百口莫辩,情形正是无比尴尬时,贺知又来了。 “不许!” 罗姨一骂陆战生,贺知立刻从陆战生怀里钻出去,把人拽到身后,挡在前面对罗姨说:“不许凶他!” “贺知! 罗姨气的拿手指向他:“你是不是疯了!” “反正不许!” 贺知说:“他是我的,谁都不许凶他!” “…” 罗姨直接气懵了。 “不可以凶他,他还小呢,他比我小,小好多。” 贺知说着说着,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变得很悲伤,他脱开陆战生,跌跌撞撞的走到罗姨面前,低下头去,一脸难过的说:“妈,他为什么比我小啊?” “…” 罗姨更懵了。 “他还那么小我就喜欢他,这是不对的。”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他太小了,什么都不懂,我教他喜欢我,他都学不会。” “教了好久啊。” “…” 贺知越说越显得委屈,说到最后,甚至吧嗒吧嗒的掉起了眼泪。 陆云庭默默的看向了罗姨,目光里带着明晃晃的质问:到底是谁祸害的谁! 罗姨直接傻了眼,懵了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闭嘴!” “不!” 贺知更委屈了:“妈,您为什么总是让我闭嘴,为什么不让我说话,我早就长大成人了,我有自己的想法,我需要表达,有不开心的事我也希望可以说出来。” “…” “为什么不让我说呢?为什么要逼我把所有想法都憋在心里不让我说出口呢?” “…” “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想跟他在一起,为什么就是不行呢?” 贺知越说越难过,双手捂着脸,开始小声抽泣,直接把罗姨也给哭红了眼。 如果不是贺知喝多了哭诉,她都不知道,原来贺知心里有那么多委屈。 陆战生见状,无奈的叹了叹气,然后过去把贺知揽过来拍了拍肩膀:“好了,今天真不早了,咱们先休息,其他事儿改天再继续聊吧。” “啊!对!改天再聊!” 懵逼了好半天了郑延闻声总算是回神,拉着吴青青站起来就准备走。 “不许走!” 贺知看向郑延:“你要帮我搬家!” “…” 郑延下意识的看向了罗姨。 贺知抹了抹眼泪,对罗姨问道:“妈妈,我可以搬家吗?” 罗姨看向陆云庭。 陆云庭清了清嗓子,躲开目光,没说话。 罗姨回头,红着眼睛恼了会儿,从郑延那里又把小春生给抢回去,抱着直接回了隔壁。 并且,插上了门。 -------------------- 作者有话要说: 贺知:瞧见没,还得是我。 郑延:五体投地,真的! 陆战生:啧,走,搬家! 哈哈哈哈哈! 第155章 罗姨把门插上, 把贺知关在了外面,表达的“爱咋咋地我不管了”的意思就很明确了。 于此同时,陆云庭也转身回了屋, 第一时间逃离了尴尬战场。 郑延一看这情形,知道这事儿终于是彻底成了,他打算马上就给兄弟们送上一波恭喜与祝福,可扭头一看兄弟们,发现贺知在哭,陆战生红着眼像是也要哭。 “ 哟 ?” 郑延直接没忍住调侃了陆战生一句:“ 这多年的媳妇儿熬到过门了就是不一样啊,都喜极而泣了啊?” “…” 陆战生没理这个傻子。 对于陆战生而言, 他知道, 罗姨同意他和贺知在一起那是早晚的事, 不至于他喜极而泣, 他之所以想哭, 是因为这会儿真的有点难过。 贺知不是一个很爱表达自己的人, 从小到大他很少对别人表露自己内心真正所思所想, 欢喜是默默的, 委屈也是默默的。 也只有醉酒之后不受控, 才会倾吐几句自己的委屈。 刚才贺知对罗姨的那几句哭诉,尤其是那句“ 教了好久啊”, 陆战生直接心疼坏了。 他还没开窍的那些年, 贺知是怎样一个人默默承受着那些煎熬和苦涩的,他甚至能感同身受,现在回想一下,他脑海里都能立刻闪现许多贺知清晨帮他洗完衣服之后进屋坐在他床头看着他轻轻叹气的画面。 吴青青跟郑延的想法一样, 她没见过当年大院儿里默默暗恋的贺知,但却见过在石门村时整天坐在村口魂不守舍的陆战生。 见证过俩人恋爱时的甜蜜, 也见证过俩人分离时的痛苦,如今看到他们的感情终于开始被父母们认可和接受,日趋顺利,吴青青是真心的为两个人高兴。 “ 贺知哥,小陆。” 吴青青拉着郑延过去,连说话语气里都带着欣慰。“ 你们总算是可以踏踏实实的在一起了,以后可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好好在一起啊。” “ 就是。” 郑延也说:“ 好好过给大伙儿看看,让大家也知道知道,好的感情不一定要分性别,人对了才最重要。” “ 嗯。” 陆战生对郑延翻了个白眼,然后吸了吸鼻子,对吴青青说:“ 谢谢啊小吴,今儿不早了,你俩也回去休息吧。” 吴青青闻言笑笑,然后就跟郑延一起回了家。 贺知还是执意要留郑延帮着搬家,不过被陆战生给哄下了。 隔壁门已经插上了,这种时候不管是去敲门,还是折折腾腾的继续搬家,那基本上都等于是硬往枪口上撞,罗姨好不容易给了条生路,陆战生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再去作死。 搬家不搬家的不重要,把人搬过去就行了。 于是,陆战生就按照贺知的要求,把他抱去了前院儿。 陆战生家前排的这间院子原本是单位分给陆云庭的一个战友的,可没等到这边房子建完,那位战友就调职去了南方,以至于这间院子一直是空着的。 前阵子贺知打算结婚的时候,陆云庭想着孩子结了婚单独住会好一点,想着还是给置办一套新院子,就联系那位战友把这院子买了下来。 院子是统一建造,跟后院布局都一样,院子也不大,小伙子进门三两步就能走到屋前。 陆战生抱着贺知进来之后,先关了大门,然后直接往卧室走,他打算直接抱去床上。 可一进屋,灯一开,贺知把藏在他颈侧的脸给抬了起来,四处看了看,人突然就不高兴了。 “ 放我下去!” “ 嗯?” 陆战生一听那语气,直接纳了闷,心说怎么了,没惹啊。 不过醉了的人陆战生不敢惹,只好立刻把贺知放下。 贺知站地上后脱开他,先是打了个晃,紧跟着走到门窗前,把上面贴着的“喜”以及“百年好合”等都给撕掉,然后又去床上,把上面铺着的大红被褥都给拽下来,抱着直接给扔到了外面… 陆战生:… 那些都是之前准备的结婚前新房的装饰,后来婚礼取消,这间院子用不上了,大家没怎么再过来,也就没收拾,都还是保留着婚房的样子。 陆战生现在就是有点迷,心说贺知这是干嘛,现成的洞房花烛夜,怎么还给扔了啊。 眨巴着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贺知气呼呼的扔完所有东西,等他消停下来,陆战生这才试着把他拉到身边问了问:“ 怎么了啊?好好的东西干嘛要扔掉啊?” “不好。” 贺知看上去还是很不高兴,被他拉到身边之后,垂下脑袋,又显得有些丧气。“ 我想要新的。” “是新的啊。” 陆战生很纳闷:“ 这里的东西都是新买的,都是没有用过的啊。” “那也不要。” 贺知抬头看他一眼,又把头低下去,瘪瘪嘴巴,很委屈的说:“ 我想给你买新的 。” “…” 陆战生明白了。 这些东西当初是大家为贺知结婚而准备的,可准备的对象却并不是他,所以在贺知看来,这些不是专门为他置办的,就不是新的。 贺知这是不想委屈了他。 陆战生的情绪从心疼又改为了感动,他又想哭了,他把贺知拉进怀里,用力抱着平复了会儿才能正常说话:“ 好,那我们明天就去置办新的,所有的东西都由你亲自来为我挑,就买最好的,最贵的,好不好?” “嗯。” 贺知听了他的话,这才满意了似的,往他颈间拱了拱。“ 对不起,我让你受委屈了。” “…” 猜测这大概还是因为之前差点儿要结婚的事 ,陆战生吸了吸鼻子,然后松了手,把贺知的脸给抬起来,看着他郑重而认真的说:“ 贺知,只要你爱我,我就一切都不委屈。” 听了这话,贺知的眼睛又开始泛起了红。 “真的。” 陆战生也红着眼睛对他继续说:“只要你爱我,只要你最后还是我的人。” 贺知微微愣了下,紧跟着他凑近了,在陆战生嘴唇上亲了亲,看着他小声说:“ 我爱你。” 陆战生眼前忽然花了一下。 “ 现在可以了吗?” 贺知的手伸进衣服下放在了他的腰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问:“ 要我吗?” “…” 陆战生呼吸一促,许久未被触碰和亲近过的身体就迅速起了反应。 婚房需要重新装饰,洞房也没来得及提前做准备。 但那又怎么样呢,自然而然的发生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陆战生短暂的纠结了片刻之后,去客厅把之前搬过来的自己的被褥拿来铺在床上。 然后,把贺知抱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 还得是贺知!!! 贺知:指望你,得含蓄到哪年啊? 陆战生:我可真是信了你的《不善于表达》。 第156章 清晨, 高音喇叭发出滋啦的一声,整个大院儿逐渐苏醒。 饶是已经阔别了好几年,陆战生也还是会习惯性的在听到大喇叭里的那声“滋啦”之后, 从睡梦中醒过来。 不过,已经不那么烦躁了。 温香软玉在怀,耳畔呼吸声轻浅,陆战生睁开眼睛,看着窝在他身前睡的恬静安然的贺知,心里仿佛有一汪水,轻轻荡漾。 同时, 也有无限旖旎, 回味无穷。 话说关于昨夜的洞房, 陆战生的表现可谓是一言难尽, 他曾经也不是没暗地里偷偷琢磨过, 他甚至还在脑海里做过很多设想, 计划过许多的招数, 方法, 技巧… 然而。 到了真事儿上, 半点也没用上。 主要是情动之下,他那脑子就跟没了似的, 尤其贺知再一哼哼, 他大脑直接空白,立刻就什么都不会了。 想想这个,陆战生又觉得怪懊恼的,手足无措, 动作笨拙,昨晚几乎他做的每一步都是被贺知带着的, 这也就算了,最后那一下,他还卡了半天。 一开始是太着急,死活找不准正确的地方,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可进了一半贺知突然喊了声“疼”,把他给吓一跳,他立刻就打算赶紧出去,可贺知又不让。 那会儿属于是继续进不是,出去也不行,直接把他弄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老半天都没敢动一下,最后还是贺知放松下来打开了自己,下一步才能顺利进行了的。 想到这里,陆战生觉得自己又很邪恶。 听到动起来之后贺知的声音变了,他简直无比兴奋,再看到了动了几下之后贺知又哭了,他顿时又变得更加兴奋,每动一下都恨不得把贺知的肚皮给捅穿。 至此,陆战生也才知道为什么贺知以前总说他们之间像是在过家家。 经历真正的水乳交融的结合,切身的占有,才能体会到対方真正属于自己的感觉。 陆战生这会儿看着贺知,心里那个念头就很响亮:这回,贺知可真就是他的人了。 大院儿的高音喇叭里念完了晨间的早报,播放起了歌曲,放到《山楂树》的时候,贺知醒了。 贺知睁开眼睛之后看到陆战生,先是迷茫了片刻,随后就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脸一红,紧跟着就要翻个身。 可刚动了下,又忽然皱起眉,发出了“嘶”的一声。 陆战生的思绪万千也因为这声“嘶”告一段落,回神看到贺知皱眉,有点尴尬,又有点心疼。 陆战生有心想忽略那些尴尬,但贺知不给他这个机会。 贺知这个人,很会选择性的遗忘,自己醉酒后闹腾的丢脸的事一概记不住,可陆战生笨拙的糗样子,他可一点也没落下。 陆战生看的出来,昨晚上了床之后,贺知的酒就开始醒了,衣服脱完,酒醒彻底,可谓是精准卡点。 不过,対于陆战生而言,尴尬也是片刻,他调节的快,眨巴眨巴眼睛,清了清嗓子,他就差不多恢复了。 “喂。” 他把贺知的脸抬起来,故意坏坏的笑着问:“ 感觉怎么样?” 贺知脸红的厉害,目光也躲着,拒绝与他対视:“ 不许问。” “ 那不成。” 陆战生寻着他的目光,歪歪脑袋,笑着说:“ 咱俩这是第一回 ,我必须得问一下你的感受,才好为以后的每一回积累些经验啊。” “…” 贺知看看他,鼓鼓嘴巴,然后抬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哈哈。” 陆战生很喜欢看贺知露出这样娇羞的模样,他凑过去在贺知额头上亲了亲,然后看着他说:“ 贺知,以后我们就算真正的夫妻了,怎么样,开心吗?” “ 嗯。” 贺知也凑过来也在他下巴上亲了亲:“ 很开心。” “ 我也很开心,用咱宝贝儿子的话,一百个开心,噢不,现在升级了,一千个,哈哈!” 陆战生说话就笑了起来,贺知跟着他一起笑了笑,然后两个人又滚在一起,开始了一个绵长的吻。 而此刻,他们的宝贝儿子,正在罗姨那里,趴在被窝闹着不要起床,而且还哭着非要罗姨去帮他叫小陆。 这可愁坏了罗姨。 罗姨见小家伙哭哭啼啼的闹,以为是小家伙换了陌生地方不适应,醒来发现身边也不是习惯了的人,会委屈,所以她就耐心的哄,可哄了好半天也哄不好,越哄还越哭的厉害,她就愁了。 罗姨是不愿意去喊陆战生那个祸害玩意的,毕竟太尴尬了。 先不说昨晚贺知闹的那一出,就俩人一起在前院儿睡的这件事,罗姨就根本迈不开步子往前院儿那块儿去。 罗姨本来是想找陆云庭,让那祸害玩意儿的爹去叫,可陆云庭根本不在家,那个老奸巨猾为了躲开第一时间的尴尬,天不亮就上班去溜之大吉了。 最后,还是郑延出去买早餐经过的时候听到小春生哭,替罗姨去敲了前院儿的门。 陆战生穿好衣服过来的时候,小春生裹在被窝里只露出了个小脑袋,眼泪汪汪的,眼睛都快哭肿了。 “哟,我们春生这是怎么了?” 陆战生赶紧做过去作势要把小家伙抱起来,可他手一伸过去,小家伙立刻往回缩了缩,然后小眼睛紧张的看向罗姨。 就这反应,陆战生要不是知道那是罗姨,准得以为小东西是被虐待来着。 “ 怎么了啊。” 陆战生耐心的问他:“昨晚上可是你自己答应到罗姨奶奶这里来睡的,你忘了?” 小春生撅着嘴没说话,一脸的委屈模样。 陆战生又问他:“ 那你是睡醒之后太想我,或者是做噩梦吓着了?” 小家伙摇摇头,小嘴巴撅的更高了。 陆战生这就更纳闷,而且有点担心了,小家伙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闹,肯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陆战生开始有点着急,他使劲儿想了想,然后往侧面坐了坐,挡住了罗姨,把耳朵送过去,放低了声音対小春生说:“来,你偷偷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 小春生撇了撇他的小嘴,歪着脑袋去看了眼罗姨,犹豫了下,然后凑过来,小声而委屈的说:“ 我尿炕了。” 陆战生:… 小春生清晨有嘘嘘的习惯,每次想要嘘嘘的时候他不想醒来,就在床上来回翻个儿,陆战生深知他的习惯,每次他一开始翻个儿就赶紧的爬起来给他拿笑尿壶。 可昨晚在罗姨家睡,罗姨并不知道他这个习惯,早他翻来翻去的翻了好些圈之后,就尿炕了。 小家伙以前因为尿炕被教育过,所以知道尿炕是不好的习惯,醒来之后又发现自己尿的是罗姨的炕,他觉得很难为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掩藏案发现场,就只能闹着不起床,趴在他尿湿的被窝里,使劲儿盖着不让罗姨发现。 陆战生松了口气之后,又可谓是哭笑不得。 小东西的这股子要脸的劲儿,可真不随他。 不过既然小家伙有了羞耻心,不愿意被发现自己尿了炕的事 ,陆战生也不好打破小家伙的辛苦维持的个人形象,只好忍住笑,回头対罗姨说:“ 罗姨,麻烦您去给小家伙买瓶牛奶呗?” 说话的同时,他避着小家伙対罗姨挤了挤眼睛,然后又悄悄指了指床上的被褥。 罗姨:… 罗姨也就明白了,当时也哭笑不得,她是真没想到小东西这么大大点儿人,竟然心思就那么多了。 不过倒是令人欣慰的,至少比某个祸害玩意儿强,想当年她带陆战生的时候,陆战生都三岁多了,给她尿了炕不但完全不知道羞,甚至还向她炫耀呢,说是替她洗了床单,为此还得向她要个奖励。 哭笑不得半天之后,罗姨就出去了。 只是不巧,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贺知进门,母子俩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罗姨几乎是很迅速的就躲开了,主要是怕贺知因为昨晚撒酒疯的事尴尬,毕竟她根本不知道贺知醉酒之后是失忆的。 贺知也是一脸尴尬的,但他主要是因为自己醉酒之后夜不归宿了,他进门之后低着头,尴尬片刻后,也还是第一时间要认错:“ 妈,対不起,我....” “ 哎算了算了。” 罗姨直接没让他说完:“ 过去就算了,不提了,你记得以后少喝....噢不,直接戒酒吧。” “...” 贺知顿时一脸疑惑,不理解他妈为什么没发火,反而还很心平气和善解人意的样子。 直到罗姨出门给小春生买牛奶去了,贺知还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屋里,陆战生已经拿热毛巾给小春生擦干净了小屁股,穿好了衣服。 小春生起床后从窗户里看到了贺知,他対陆战生说:“ 小陆,可以快点让知知帮我洗干净吗?” 陆战生笑了笑:“ 为什么是让知知洗?” 小春生说:“ 因为衣服一直都都是知知洗的呀。” ”以后就不是了。” 陆战生又笑了笑,然后往外面撇了眼:“ 以后咱们家的衣服都由我来洗。”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我,陆战生,以后要做一个贤夫良父。 小春生:yooo~我打算以后天天尿炕。 陆战生: 啧,可以啊,随便尿,反正你以后晚上都跟罗姨睡了。 小春生:... 第157章 周五的下午, 陆战生去给小春生落户口。 罗姨信不过陆战生,怕他在报小家伙大名的时候耍滑头,为了亲眼看到户口本上写下那个“贺”字, 执意要陪着一起去。 这闹的陆云庭也信不过陆战生,怕他这会儿正是春风得意时容易昏头,到时候扛不住罗姨的威逼利诱再把户口上到隔壁去,所以特意请了半天假也一起去。 贺知倒是没有信不过谁,但他怕大家在外面再因为争抢闹起来,所以也请了半天假陪同。 而郑延和吴青青,则是单纯的想去亲眼见证孩子户口落下的过程。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阵仗, 知道的是来落户口, 不知道的得以为是来闹事, 他们一进去, 甚至把民政局的同志们搞的都紧张了。 由于陆战生从陕北来的时候, 各项材料准备的非常齐全, 手续办理很顺利, 各种资料表填写完毕, 小家伙被领着去拍了个照片, 很快就办完了。 至此,小春生的户口落在陆战生这边, 跟的是贺知的姓, 所有人都很满意,小家伙也正式更名为贺春生。 皆大欢喜。 从民政局回家的路上,经过了市中心的的一家大型百货商场,陆战生想起贺知醉酒后说的话, 就提议去里面逛一逛。 郑延吴青青当时就投了赞成票,罗姨正好想去给家里的这几个小祖宗们买几件新衣裳, 就也没反对。 陆云庭不乐意逛商场,打算自己先回家,但贺春生同志不同意了。 贺春生同志在来的路上听贺知仔细为他解释过落户口的意义,明白了自己已经成为了家庭的正式成员,所以有责任把自己的爱分给家里每一个人,照顾和关爱每一个人。 他自从来了北京就没出过大院儿四周那一亩三分地,今天这算是头一次被带出来见世面,他觉得外面简直太新鲜,太热闹,太好玩了,所以一看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在外面玩,可爷爷却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回去,他就不同意了,必须留下爷爷和他们一起玩。 于是,陆云庭就成为了那个跟在大家屁股后面无奈,无聊,可最后谁看上了点什么他还要去掏腰包的人。 罗姨为大家都挑选了新衣服,包括郑延和吴青青,还去首饰柜台为吴青青挑了副耳环,补上了结婚时的长辈礼,她带着吴青青在挑的时候,陆战生也凑过去要礼物,结果只要来了个大白眼儿。 这陆战生就不高兴了。 为了回击罗姨的拒绝买礼物让他不高兴,他兜兜转转的,最后故意把大伙儿带进了婚庆用品专卖区,然后美滋滋的带着贺知一同挑选,每选好一件,他就举起来展示给大家尤其是罗姨看,顺便再得瑟一嘴:“ 怎么样,好看吧,贺知给我选的。” 就那个欠欠的得意劲儿,陆云庭都没眼看。 罗姨总想找个棍子敲那臭小子几下,但每每看到贺知看向他时嘴角边总是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时,她想想也就算了。 作为自己儿子的对象,罗姨觉得陆战生那臭小子简直是一万个不合格,可没办法,贺知就是喜欢他,就是看到他才会露出那种幸福感满满的笑。 幸福就好了,当妈妈的,还图什么呢。 重新挑选好布置新房要用的东西,置办了一些新的家用,陆战生一回头,就看到罗姨在走神,他见罗姨眼角是挂着笑的,胆子就非常大,拿着自己刚买的双“喜”字,拉着贺知去罗姨眼前晃。 “ 哟?罗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琢磨着怎么帮我们布置新房啊?” “…” 这臭小子从来就是这样,一得意就没正形,罗姨很无奈,但也懒的骂了,她接过陆战生手里的“喜”字,看着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又淡淡笑了笑。 算了,随他们吧。 罗姨抬头对两个小伙子说:“ 日子过起来是柴米油盐,鸡毛蒜皮,需要相互包容,相互扶持才能走的长久,既然你们决定一起过,那以后就好好过吧,妈也不指望你们别的,只要过的开心幸福,就足够了。” 如果没记错,这还是罗姨头一次给了支持的态度并且明确的说了出来,陆战生当时都感觉有些意外,贺知则听完之后,直接眼眶都红了。 罗姨这句发言之后,所有人感动之余,又都看向陆云庭,大家都希望陆云庭作为大家长,也给句祝福。 陆云庭当然是祝福的,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变得越来越懂事,知道体贴心疼人了,他也很欣慰,而且他也很满意贺知,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放眼整个儿大院儿,小伙子们不必说,就连姑娘们也没几个比贺知还知书达理的。 可陆云庭不是个爱搞煽情场面的人,见大家都看向他,不得不说点什么时候,他想了想,就丢出一句:“ 你俩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让春生同志今儿跟我睡就成。” “…” 所有人当时就被陆战生这个不靠谱的爹弄的破涕为笑了。 周末,陆战生和贺知布置好了婚房,然后摆了一桌宴席。 除了郑延和吴青青,他们还邀请了周明亮和秦禾来,为他们的新房子暖居。 菜是陆战生做的,他回来之后一直也没去工作,最近赋闲在家带孩子,正好练就了这么一项技能。 不得不说,看到他做出的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时,秦禾是有些意外的,她怎么也没想到,陆战生一个以前只喜欢拿棍子的人,如今竟然能系上围裙在厨房做菜。 菜品全部完成,酒也倒了满杯,六个人陆续围着桌子坐下来。 桌子长方形,一侧仨人,郑延和吴青青坐对面,秦禾和贺知面对面,陆战生和周明亮面对面。 座位是贺知安排的。 刚坐下来,秦禾就看着满座菜肴直接笑着调侃起了陆战生:“ 陆战生,真是想不到啊,有一天你也会为了一个人洗手作羹汤。” “嗨哟,这算什么啊。” 陆战生笑着迎接调侃:“ 别说做羹汤,让我在家相夫教子,我这不也老老实实听从安排了吗。” “ 哈哈,得了吧你。” 郑延无情的拆穿了他:“ 别说那么好听,你丫明明就是懒得去上班干活。” “ 那也是咱有不上班的资本,咱有人养。” 陆战生说话就笑滋滋的冲贺知挑了挑眉:“ 对吧,知知哥哥?” “…” 贺知有些无奈的对他笑了笑,然后为他盛了碗汤,递到了手边,并且很贴心的放好了汤匙,就差喂嘴里了。 “哟~” 郑延当时就起了个哄:“ 真让人羡慕哟。” “…” 其余两人很无语,明明郑延是这群人里面最不用羡慕别人的人,毕竟老婆就在对面。 周明亮尝了尝陆战生做的菜,觉得味道很不错,随口夸了一句:“ 果然是变得更加心灵手巧了。” 听了这话,贺知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周明亮:... 话说,关于上次过年期间周明亮跑去陕北陪陆战生过年的事,贺知后来是听说过的,周明亮自认没露出什么马脚,也就没想过特别对谁解释。 况且,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本就确实是怀着一些心思去的。 说起来,周明亮在最开始听说陆战生的时候,对这个人简直没有半分好感,毕竟听到的都是些狂妄自大心术不正之类的词,可真正接触过之后,发现陆战生本人与大家传说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周明亮最初去混顽主圈子,确实是因为那个叫顾晓梦的姑娘,可并不是因为谈恋爱,而是因为他爸是顾晓梦爸爸的司机,那时候社会秩序乱,他只是被安排保护顾晓梦却被推到了那个份上而已。 他没谈过恋爱,以前也没喜欢过什么人,刚开始他也并没有意识到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相爱这件事,之前陆战生三番几次的帮他,他也只是心怀感激而已。 真正让他开始迷糊了的,还是从陆战生当初寄给他的那双鞋子开始,毕竟陆战生当初附信上写过那么一句,亲手做的,人生第一次,弥足珍贵。 一个浪子,拿起针线纳鞋底为其做了一双鞋子,这件事给周明亮心理上的触动简直太巨大了。 从那时候起,他再回想起陆战生每次帮助他的情景,那感觉就直接变了,尤其广场群架那次,想起陆战生拿着棍子冲破层层阻击冒着腥风血雨出现在他眼前时,他都觉得陆战生整个人都是发着光的。 更别说后来还要每月一封信,把在陕北的日常化作了长篇幅的碎碎念念,喋喋不休的写给他听。 距离太远,书信文字没有语气,任谁都不会想到,陆战生那鞋子就是个坏了的试验品,用来抵债的,而且也不会想到,陆战生每次都得靠绞尽脑汁的生编硬凑才能写满那两大页纸,为的,也只是加重一下感谢之情的份量罢了。 哎。 情感迟钝没什么,但没心没肺是真能害死人啊。 周明亮在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之后,端着酒杯站起来,对贺知笑了笑:“ 贺知哥,这杯酒敬你,祝你们幸福。” 贺知也站起来,对他笑了下:“ 路还很长,未来可期。” 周明亮点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贺知被要求不能喝酒,但也陪着喝了自己杯子里的饮料。 陆战生总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他刚想问一下,吴青青突然站了起来,表情显得很是痛苦的捂着嘴跑出了屋子。 满桌子的人都吓一跳。 郑延几乎是立刻跟出去,没多久就听见他急的快哭了似的喊了起来: “ 操!陆战生!你丫在饭里投毒了吗!这才吃了几口啊怎么就就吐了啊! ”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 郑延,我瞅你像个傻子! --- em, 完结预警了哈 第158章 吴青青突然吐了, 小伙子们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罗姨那会儿正好不在家,贺知看了半天又没诊断出什么情况, 这可把郑延吓坏了。 虽然吴青青吐过之后已经没那么难受了,但郑延不放心,还是执意要送她去医院看看。 陆战生和贺知陪同一起去,郑延心里着急,整个去医院的路上都在骂陆战生,强行把错往陆战生做的那顿饭上按。 陆战生很无奈,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时贺知吃饭讲究, 导致陆战生平时做饭就特别讲究, 菜都是他早上买的新鲜的, 做的时候也已经卫生的不能卫生了, 他觉得可能不是饭的问题, 但见郑延着急的都快哭了, 他也就没回嘴, 只能任郑延骂。 好不容易着急忙慌的到了医院, 郑延一进大厅就立刻大喊大夫, 当时就直接把急诊科的医护人员喊的全员紧张了起来。 大夫们以为来了什么重创伤病患者,匆匆忙忙的抬着担架聚集过来。 结果一问, 肠胃不适。 今天的值班大夫正好是罗姨的同事, 他认识这帮小子,当场就训斥了他们一顿。 吴青青被带去诊室,大夫给做了些检查,问了些问题, 然后让郑延带着去抽血化验。 等验血的结果出来,大夫才笑呵呵告诉快急的要哭了的郑延:“ 行了, 别急了,孕吐是很正常的现象,没什么的。” “ 都吐成那样了还正常?” 郑延真的是太着急了,急的一时间就没反应过来大夫的话,只听见“正常”俩字就直接下意识的喊了句:“大夫!您到底会不会看病啊!” 喊完之后他就这大夫的话又往回倒了倒,倒至“孕吐”俩字时,愣了下。 “ 大夫。” 吴青青很惊讶,有点不敢相信的问大夫:“ 您的意思是说,我…怀孕了吗?” “是啊。” 大夫笑呵呵的回答她说:“ 从报告来看,应该已经差不多有六周了,你自己都没注意到吗?” “没,没有。” 吴青青太激动了,眼圈一红,眼泪当时就吧嗒吧嗒的掉了起来。 陆战生也很意外,很惊喜,他就说自己做的饭没问题,一激动,他当时就想把郑延那小子拖过来打两下,结果没等他伸手,郑延先一步转头过来,直接眼泪哗啦哗啦的瞪着他: “ 陆战生!你丫可真不是个东西!做个破饭毒着我媳妇儿就算了,还他妈差点儿顺带把我儿子给毒了!” “….” 陆战生直接被气笑了。 贺知也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过去拍了拍郑延的肩膀:“ 郑延,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嗯。” 郑延哭着笑了笑,然后回头去帮吴青青擦了擦眼泪,把人拉进怀里,感动的说不出话,只能哭的一塌糊涂。 哎,郑延这么个不靠谱的混小子居然也要当爸爸了,陆战生在这一刻又来了场感慨万千,忽然就有了种格外深切而真实的感受: 他们这帮人,是真的长大了。 郑延和吴青青抱着哭完之后,大夫给他们叮嘱了一堆注意事项,郑延拿着纸笔,记下了有生之年听讲的第一次笔记。 回去的路上,郑延就开始了他的小心翼翼,怕路上颠簸,自行车都不敢骑起来,外套脱下来给吴青青放屁股底下垫着,有小坑洼都得躲着走。 陆战生和贺知俩人被要求陪同保护,推着自行车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前方犯傻却很温馨的画面,俩人各有感慨。 郑延专情至性,娶到了一个自己很爱的人,吴青青远嫁他,嫁了一个贴心温暖的人,如今有了爱情的结晶,他们此生,注定幸福美满。 陆战生发自内心的为兄弟开心,贺知也为远在陕北的吴支书感到安心。 万千感慨,化作相视一笑,两人走近对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悄悄牵起了手。 他们的此生,也会很幸福。 回家之后,郑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的父母,郑爸爸和郑妈妈高兴的不得了,当天晚上就摆了几桌宴席,还为吴青青特意请了个住家的营养师。 郑延写信寄往陕北,把这事儿告诉了吴常德,并寄了几张吴青青在这边拍的照片。 吴常德很快回了信,信是村里小学的孩子们带笔写的,除了给郑延和吴青青的,还有给贺知和陆战生的,说了一些石门村的现状。 话说,陆战生和郑延他们回城之后,赵俊李大宝他们后来也都陆续回城了,县里又给石门村分了一些新下乡的知青,新知青们中也不乏有几个刺头,但吴常德管理过陆战生几个之后,那些小子在他看来就都不算什么了,没过多久就全被他收拾老实了。 村里的化肥厂和手工艺品厂在吴铁柱的管理下扩大了规模,吴铁柱还为手工厂开发了几个新项目,带动了周围其他村子的经济发展,如今不止石门村的村民们家家户户越拉越富裕,以石门村为基点,周围越来越多的村子都开始步入了小康。 吴常德来信是希望陆战生他们有时间也回边绥看看。 陆战生很快回了信,承诺每年年末郑延带吴青青回去探亲的时候,他也都会带贺知和春生一起回去。 时光如同白云逐鹿,转瞬即逝。 眨眼间,炽热的夏天过去,秋高气爽的时节悄然来临。 在陆战生看来,秋天几乎是京城一年之中最美的季节,他从来最不愿辜负的便是秋色。 入秋之后天气好到爆炸,每日都是天高云阔,晴空万里,只要贺知有休息,陆战生就会拉着他一起带小春生到处游玩。 去地坛观银杏大道,去香山看花树红枫,去京西草原驻扎露营,去北郊外看贺知向往已久的白桦林。 生活过的简直是无比的幸福美好,快乐安然。 有天傍晚,陆战生骑自行车去接贺知下班,刚拐过长街,大老远的就看到大院门口处有个比较熟悉的身影正往大院儿里走。 那人身型高挑,留着寸头,身上穿着崭新的军装,走路姿势挺拔昂扬,由于整个人看上去太过端正规矩,陆战生第一眼都没敢认,就赶紧问了问贺知:“喂,你看那位,那是宋见吗?” 贺知闻言看过去,仔细观察了下,给了肯定的回答:“ 是。” “ 啧。” 陆战生笑着蹬快了自行车追过去,刹车一捏,直接横在了宋见面前:“ 哟,这位同志怎么看着有点面熟啊。” 宋见闻声抬头,当时就脸上一喜:“ 陆战生!贺知哥!” “宋见。” 贺知下车,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变样了。” “ 何止变样了啊,简直是直接变了个人吧。” 陆战生打量着宋见如今的形象和气质,由衷感慨道:“ 怪不得人都说好男儿要当兵呢,瞧,就咱宋兄这么个小混混,穿上军装之后都立刻人模狗样了。” “ 你大爷啊,哈哈哈。” 宋见直接上手推了他一把,然后回头把旁边一个同样穿军装的女孩拉到身边:“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林冉。” “ 哟。” 陆战生刚才着实没注意到宋见身边的这位,现在一看,发现姑娘长的俊眉清目,秀气灵动,一看就是个性格开朗外向的,跟宋见还挺合适,他就笑着打了声招呼:“小林同志你好,我是陆战生,你可以跟着宋见喊我声大哥。” “ 拉到吧,别理他。” 宋见笑着拆穿了他,然后对林冉介绍贺知:“ 这位是贺知哥,这才是我们哥几个的大哥。” “嗯。” 林冉闻言笑了笑,然后大大方方朝贺知伸出了手:“贺知哥好。” “ 你好。” 贺知礼貌的跟她握了手,然后把他们请回了家。 到家之后,陆战生去喊了郑延和吴青青过来,准备了饭菜和酒。 大家太久没见,又多了位新朋友,互相认识,互相祝福的酒喝过之后,又开始回忆过往。 宋见前阵子是听说过罗姨的事儿的,他问贺知:“ 罗姨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贺知笑着说:“ 已经完全恢复了,定期做复查,一切安好。” “ 那就好。” 宋见放心的点了点头,又开始疑惑:“哎你们说,那个夏舒呈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怎么那么神呢?” “ 谁知道呢,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是科学不能解释的。” 郑延说:“ 我估计可能真就是个神仙吧,也只有神仙才有让人死而复生的本事了。” “ 神仙什么的说法不太靠谱。” 陆战生说:“ 有可能是未来几百年后人类发明了时光机,穿越时空过来的。” 宋见觉得这个说法还不如郑延那个,他看向贺知,向听听贺知怎么说。 倒是也没想到,贺知看了看陆战生,附和道:“ 有可能。” “啧。” 宋见直接乐了,他觉得贺知现在让陆战生蛊惑的已经完全不是从前的那个大脑单线条了。 “ 哎?” 吴青青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问宋见:“ 我记得夏大哥之前好像给过你一个毽子,那个有过什么寓意吗?” “…” 说起这个,宋见可就得意了,当初他从石门村去往部队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但带走了夏舒呈给他的那只毽子,倒是也没指望那毽子有什么好的寓意,他只是在部队无聊的时候,常拿出来踢两下打发时间,结果踢着踢着,还踢出技术了。 夏天那会儿部队举行了一次趣味运动大赛,整个华北军区全部参加,宋见在踢毽子项目里一举夺魁,出乎甚至他自己的预料的拿了个荣誉回来,莫名其妙的就立了个功,直接从新兵蛋子升了排长不说,现在的女朋友也是因为这事儿注意到他并追求他的。 “ 算是个吉祥物吧。” 宋见拉起了女朋友的手,笑着对大家说:“那只毽子就是开启我人生幸运之门的钥匙。” “ 哎呦~” 陆战生直接带头起了一波哄。 郑延和吴青青相视一笑,也默默的牵起了手。 话说,当初吴青青选择了郑延,拒绝了宋见,郑延在心里其实是一直对这件事还耿耿于怀,觉得挺对不住宋见的,如今见宋见终于有了个还不错的女朋友,他心里那块石头也总算是落地了。 “行。” 郑延端起酒杯对宋见说:“ 宋兄,以后靠点谱,好好对人家姑娘吧。” “啧。” 宋见直接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儿:“ 这马上要当爹的人了就是不一样了啊,都会说人话了。” “ 你大爷啊,哈哈。” “…” 大家相互打趣笑闹的时候,小春生噔噔噔的跑进了家门。 “嚯,这是小春生啊?” 宋见看小家伙跑进了屋,当时就从座位上起来要去抱抱。 可分开那么久,小春生已经不记得宋见了,见宋见超他伸手,立刻跑去陆战生那里搂着陆战生不让宋见抱。 “ 小东西。” 宋见蹲下来歪着脑袋看他:“ 我是宋见爸爸呀,不记得我了?” 小春生闻言使劲儿在脑海里回想,但没想起来。 陆战生有点哭笑不得,小家伙太小了,他只能尽力的帮助小家伙回想:“ 春生,宋见爸爸是我和知知的好朋友,也在石门村生活过,你出生的时候,生病的时候,宋见爸爸都照顾过你,他还给你买糖果,给你做玩具,陪你睡觉给你讲故事,也是很疼你的,他只是比我们早一些回来了而已。” “…” 小春生绞尽脑汁,仍然没有想起来,不过听陆战生说是他和知知的好朋友,而且还在石门村生活过,小春生就觉得这位确实是自己人了。 更何况,他看见这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他眼前没吃过的糖果,他当时就眯起小眼睛,乖乖喊了一声:“ 宋见爸爸。” “哎!好小子!哈哈!” 宋见开心的直接把小家伙抱起来转了个圈儿,惹出了满屋子的肆意欢笑。 而在大家开怀的笑声里,陆战生和贺知相互看了眼对方,不约而同的向对方伸出了自己的手。 十指相扣,掌心贴合。 如今父母们身体和乐康健,兄弟们生活幸福美满。 孩子正在无忧无虑的快乐成长,爱人温良娴熟久伴身侧。 少年褪去轻狂,某人锋芒敛起。 此后余生再无疾苦 ,唯有万事胜意,四时皆安。 这并非结束。 而是新的开始。 便是从此刻,陆战生未来平安喜乐的人生道路,正式开启。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正文就到这里啦,番外也完结后,下一本开《童养夫》哦~ (真是辛苦你们能看到这了,下本就尽量不写这么长的了哈,捂脸,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