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炮灰不想自救 作者:龋齿 文案: 老好人沈容辞穿书了,醒来后发现自己成了万人嫌阴郁反派,各种欺负身为男主的五皇子顾迟渊不说,最终因抢夺顾迟渊的皇位而惨死。 系统:很遗憾,你必须完成原作剧情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沈容辞(兴奋):还有这种好事? 系统:……不过你放心,我这里还有一本白月光宝典,只要按照宝典完成额外任务,你就能自救! 沈容辞(失落):啊? 按照原剧情,沈容辞应该往顾迟渊的书袋里装一条毒蛇; 按照白月光宝典,他可以把毒蛇换成鲜花。 沈容辞:这也太没意思了。 第二天学堂,顾迟渊从书袋里倒出满满一桌的草编蛇。 本就体弱的年幼顾迟渊当天便身中剧毒,险些丧命。 按照原剧情,沈容辞为了羞辱顾迟渊强娶了他最疼爱的小妹; 按照白月光宝典,他可以介绍良婿给公主,为顾迟渊增添争储助力。 沈容辞:我是那种好人吗? 当日,沈世子当着皇帝的面求娶五皇子的花边八卦闹得满城风雨。 洞房花烛夜,凤冠霞披的顾迟渊对他温和一笑:夫君,早点歇下吧。 沈容辞有些害羞:那个,我还是第一次,弄疼了你跟我说。 顾迟渊笑容扩大:放心,我不疼。 第二天沈容辞揉着酸痛的腰醒来,看着一旁满脸餍足的男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逃。 所以,现在走白月光路线还来得及吗? - 顾迟渊从见到沈容辞的第一眼就很厌恶他。 阴郁、卑劣、善妒,像是躲在腐烂墙角里惹人厌烦的老鼠,不知什么时候跳出来咬自己一口。 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个阴暗卑劣的人呢? 从前的天之骄子,在母妃自尽后便受尽欺凌,连父皇都不曾看他一眼,甚至皇帝为了长命百岁,不惜将他扔进蛇堆,任由毒蛇在他身上攀爬,啃噬得体无完肤。 他渐渐变得漠视生死,变得冷酷无情,将活人折磨致死是他唯一的享乐。 沈容辞嘴上说着爱慕他,若是知道他最阴暗的一面,恐怕跑得比谁都快吧。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沈容辞变了。 不论是说话的姿态,还是看人的眼神, 光是站在那,都那么美丽。 像是个小太阳。 他要把小太阳摘下来,据为己有。 因为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强占有欲白切黑疯批攻×又皮又怂治愈系小太阳受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系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容辞,顾迟渊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可男主总想和我贴贴 立意:永远心向光明,光明也会奔你而来 第1章 二月,京城的寒冬还未过去,路上的冷风刀一般地割耳朵。所幸连下了三日的大雪总算停歇,难得的日光洒下,勉强能驱散些入骨的冷。 只是这阳光的暖意,总有到达不了的某处角落。 皇城内,被阴冷潮湿斑驳了的红墙上,漆已经脱落了大半,因褪色而不再鲜艳的墙体上,镶嵌着一扇小小的窗。 这窗离地面足有两个成年男子的高度,大小却只能容得一名不足三岁的幼童通过,往里看进去,黑黢黢的一片。既无法让外头的光亮照进屋子里,也实在作不得通风的用处,于是这扇小小的窗户在这堵原本就破败不堪的墙上显得格外多余。 只是此时,从这扇没什么作用的小窗里,传来了些许轻微的闷哼声,如果不仔细听,这游丝般的声响很快就被寒风吹断了,再也找不到踪迹。 更别说此处偏僻,鲜有人至,根本无人能够察觉皇宫中这处废弃小屋中的异常。 失去光线的屋子内,破旧的杂物散乱了一地,一切都是灰扑扑的,透着股如有实质的冷意。覆着蛛丝的墙角处,跪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小小的一团,很显然只是个孩子。他身上的衣物并不厚实,甚至可以说是单薄。地砖如此冰凉,可即便如此,他竟是跪在地上的姿态。仔细看,小孩被麻绳捆着,似乎为了防止他脱逃,麻绳的另一端栓在了房柱上。 而此时小孩的面前,是一双与这间屋子格格不入的描金皂靴。 顺着靴子往上,是玄色的顺滑丝绸,大朵的红色山茶花平铺其上,暗沉沉的,在腰封处由一条镶金玉带拦断。 玉带上别着一只白青点红的山茶香囊,算是这一身唯一的亮色。 腰带上方,是一双捧着兔毛暖炉的手。虽说这双手十分修长,却也看得出主人的年纪并不大。 再看那张被圈在墨色兔毛围领中的脸,更是能确定,这穿着老气雍容的,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与那被绑起来的孩子差不多年纪。 单凭这一身华服,便是足足的贵气逼人。 只是细看过去,从那圆润小脸上透露而出的阴沉,着实不该是个天真孩童能有的。 尤其是那双酷似狐狸的眼睛。 这双眼,眼尾微微上扬,左眼平行于眼尾的地方有颗黑色小痣。本该是张扬而美的,可惜黑瞳小了些许,露出了下方的眼白,成了不讨喜的三白眼。 被这双眼睛从下而上地盯着时,总会让人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像是一条躲在角落里窥探猎物的蛇。 此时冷色的天光照在他的下半张脸上,那双隐在阴影中的眼睛便透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华服少年居高临下道:“你当真要这般拒绝我?” 孩童的声线本该是清脆,可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沙砾含于喉口,淬满了怨恨,有种说不出的难听与可怖。 被捆的小孩虽说是跪着,腰板却是直挺的,不卑不亢,气势上竟是丝毫不输。他就这么被一双阴沉至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却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似的,对对方的质问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小孩的漠视似乎刺痛了华服少年,他突然大叫一声,从袖中猛地抽出了一把匕首,竟是直直地刺向小孩的胸口! 然而在他高举的匕首狠力落下的瞬间,他忽然皱了眉,瓷白的小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似乎体力不支似的往旁边倒去。 可他手里的匕首虽然失去了控制,力道却也足够刺破皮肉。 只差之分毫,便会鲜血四溅。 就在匕首锋利的尖刃即将刺入小孩心口时,那只握着匕首的手忽然一抖,以一种极其扭曲的角度歪向一旁—— 裂帛声响起,小孩的左胳膊上被划出了一道血口子,立刻有鲜血渗了出来。 —— 沈容辞强忍着大脑的晕眩感,勉强分出一丝心神撑住了身子,这才让自己不至于摔得太惨。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才刚穿越过来,竟是原主拿着匕首要杀人的场景。 握着匕首的右手手腕传来了清晰的钝痛,手腕似乎是扭到了。 他刚穿越过来,对这具身体的控制还未完全掌握,不足以让他在惯性使然之下停止动作;加之刚才情况太紧急,容不得他多想,只能强行扭转匕首方向避开要害,却不想还是伤到了对方。 沈容辞惦记着对方的伤口,正要开口询问,大脑突然一阵晕眩,令他两眼发黑。 属于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潮水般涌来,破碎而迅速,让沈容辞根本没办法抓住任何片段,像是快进了一部无厘头的电影,看完只能囫囵记住些散乱的画面。 这变故来得突然,沈容辞招架不住,整个人呆呆地僵在了原地。 殊不知他此时跌倒在地,脸上呆愣的神情被跪在地上的小孩尽收眼底。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开门声,随即一个人快步走了过来,在沈容辞反应之前迅速扶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之中扯了出来。 “主子,您没事吧?” 沈容辞看向身旁,就见到一个低垂的脑袋,脸隐藏在暗处看不清楚,穿着内侍服。 应该是他的某位仆从了。 原主的记忆还很混乱,沈容辞没能找出关于这位内侍的信息,更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或者以什么样的口吻来交流,只能含混地应了一声,借着对方的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内侍将他扶起后,又一声不响地捡起了地上染血的匕首,迅速收进了自己的袖子内,做完这一切后,便又什么都没看见似的,静默地杵在一旁。 一副习以为常的帮凶姿态。 那滴了血的匕首让沈容辞的神思瞬间清醒了过来——对了,他刚才把人刺伤了,似乎流了好多血,那人还好吗? 他连忙弯下腰,本想好好看看对方的伤势,不料在看清对方的境况时,怔住了。 黑暗中,那孩子看上去才八、九岁,一身灰扑扑的藏青衣服。虽能看出这料子不算廉价,但多少有些旧了,且并不合身,套在这副瘦弱的身躯上足足宽大出不少,一副偷穿大人衣服的怪模样。 此时他的胳膊和腿都被麻绳紧紧捆缚着,不能动弹分毫,显然这跪姿也是被人强行摆出来的。 被匕首割破的衣袖下,鲜红的血像溪流一般蜿蜒而出,将那孩子身上大半藏青的布料染成了墨色。 所幸这阵仗只是看着骇人,沈容辞仔细检查了那道伤口,不算很深,只要及时止血就不会有大碍。他替小孩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并撕下自己袖子的一块,利落地做了个简单的包扎。 倒是小孩身上绑着的麻绳,未免也忒紧了,沈容辞看他的双手都涨的紫红紫红的,想来并不好受。 地砖下的寒气丝丝往上冒,连沈容辞都被冷得瑟缩了一下。再瞧瞧面前那张苍白的小脸蛋,看样子被冻得不轻,小孩子又瘦得皮包骨一般,脆弱得跟片纸一样,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晕倒。 真可怜。 他又连忙伸手替小孩松绑,谁知刚解开了对方手上的绳子,正要去解腿上的,身后一直假装空气的内侍突然干咳了一声。 就这么一个分神的间隙,沈容辞抬眸,蓦地对上了小孩的眼睛。 只一眼,毛骨悚然。 那一瞬间,沈容辞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是一只被饿狼咬住脖子的兔子。 这种来自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恐惧,让沈容辞原本混乱的大脑立刻清明了过来,被原主记忆搅和得纷乱的思绪中,一句立刻话跳脱出来,宛若耳边洪钟,给了沈容辞当头一棒。 ——完成原剧情就能回家! 这是他穿书前,系统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道自称「短命鬼扶贫系统」的声音是在他被推进抢救室后,陷入昏迷时突然出现的。 按照系统的说法,他已经死了。 幸运的是,“扶贫系统”选中了他,并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你即将穿入一本小说里,扮演书中与你同名同姓的炮灰。” ——“此炮灰因为觊觎本该属于男主的皇位,最终在男主的登基大典上被五马分尸示众。只要你遵照原书中沈容辞的行为模式完成各种作死任务,并且在男主五皇子登上皇位的当天死去,你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记住,原主的人设是万人嫌阴郁炮灰,你可别崩人设了!” 这些,都是系统在穿书前再三叮嘱沈容辞的事。沈容辞本已经牢牢记住了,然他刚进入新的身体,要接收的信息太多太乱,险些把这些要紧事给冲跑了。 ……对了,系统呢? 一般的穿书系统,不都是在心里喊一声就会自动出现的吗? 怎么到现在都没个声? 沈容辞试着在心里叫了几声,始终得不到回应,有些头疼。 这系统不来解释下情况,也不来发布个任务,把他一个人稀里糊涂的丢在这就不管了? 怎么办?系统说了不能崩人设,可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维持人设?他又不是原主,怎么知道原主下一步会做什么? 面前这孩子,虽穿的有些破烂,形容也有些狼狈,但光看对方这漂亮非常的小脸蛋,沈容辞就知道,此人就算不是男主,也绝对不是和自己这种反派一伙的。 再加上如今,对方被绑着跪在地上,而原主还险些捅了人的场景…… 怎么看,沈容辞现在都不该做出给人松绑的举动。 沈容辞看着自己给小孩包扎好的伤口,以及手里解开到一半的绳子,背上的冷汗已经下来了。 要开口解释吗?解释什么呢?这种情况不论他说什么,都只能越描越黑啊! 难不成要他再往对方胸口补两刀? 沈容辞偷瞄了一眼对方苍白干裂的嘴唇……要他谋杀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豆丁,就算是小说里的虚构人物,他也做不到。 ……多做多错,为今之计,只能先开溜了。 就见那面目阴沉的华服少年维持着伸手给人松绑的姿势,僵在那一动不动了好半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触电般收回了手,猛地退后几步,拉开了距离。 随即,像是嫌脏似的,拍了拍袖子,重新捧好手炉,蹙眉居高临下道:“你就在这自生自灭吧。” 只是这话虽听上去冷冰冰的,却是表面架子纸老虎。仔细听,前半句是生硬干涩,后半句许是心虚,尾音都弱了下去,短短一句话却字字透露着中气不足,是实打实的色厉内荏。 再配上小孩身上已经解开了大半的麻绳,那「自生自灭」四个大字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可信度。 沈容辞说完,还顿了顿,自己回味了一番:这样说的话,够凶、够坏、够炮灰了吧? 沈容辞偷偷瞄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孩,见对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看不清神情,光看这小后脑勺,一副十足受害者的可怜模样,就好像刚才那充满杀意的凶狠一瞥只是沈容辞的错觉罢了。 ——应该是没露馅吧…… 沈容辞不知是不是被自己安慰到了,定下了心神,努力稳住想立刻跑路的步伐,泰然地转过身,对身后装空气的内侍道:“我们走。” 为了足够符合炮灰贵公子的人设,还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来,微微昂起了下巴,颇为「我做坏事我自豪」的架势,带着内侍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小黑屋。 可沈容辞没看到,黑暗中那双孤狼般的眼睛,在他转过身的瞬间,精准无误地咬上了那被墨色兔毛衬托得格外白嫩的下颌。 小孩蹙了眉,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沈容辞不知道的是,他自以为做足了小人得意、作威作福的猖狂姿态,却是没能想到,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个从来不会抬头正眼看人的主。 更别提现在这般,像头骄傲的小狮子似的昂着头走路。 作者有话说: 开新坑啦!欢迎养肥!因为是架空历史,设定都是为了剧情服务,请勿考究—— ↓↓↓顺便放个预收年下星际abo《直男B成为绿茶A的白月光后》↓↓↓ 当缪池知道自己穿进abo世界时,全身都是拒绝的; 当他再一看自己的人设—— 性别:Beta(纯正不含一丝杂质); 武力值:爆表(一挑仨A轻轻松松); 缪池:妙啊。 原主是个痴情男配,为了追求万人迷主角O得罪了不少A。缪池必须脱离原作剧情远离主角才能活命。 然而在逃离主角受六王子的半路上,不小心扎进了一个蓄谋已久的怀抱。 四王子抬起漂亮脸蛋,眼泪汪汪委屈巴巴:“六弟有万千宠爱,我却只有池哥了。所以别离开我,好不好?” 缪池:听,是心中磐石乱跳的声音。 可当他决定安心和四王子过bb生活时,四王子摇身一变,成了个货真价实的alpha。 四王子歪头:请问我可以标记你吗? 缪池:? —— 1. 钢铁直男万人迷却不自知Beta受×绿茶白切黑醋王强占有欲变态Alpha攻; 2. 1v1年下强强; 3. 一路过关斩将赶跑B的所有追求者后依旧因无法永久标记而焦躁不安的A; 4. 全世界都能闻到B浑身上下满是A的气味,只有他自己茫然不知; 5. 帝国的设定类似蒸汽朋克,联盟是主流设定 第2章 屋外积雪上的脚印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珠,不知何时灰蒙了的天又开始飘起了细雪。 虽靴子里缝了足足三层的厚绒,沈容辞踩进雪地里的时候,还是被冻得颤了颤。从脚心攀爬而上的冷一路浸湿了沈容辞的脊梁骨,将他冻得清醒了不少。 沈容辞回想起刚才那孩子充满杀意的眼神,还是禁不住有些后怕。 那绝不是普通的小孩子打闹。沈容辞相信,如果有机会的话,对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就像原主要杀他一样。 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在对方面前露了怯的话,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不过好歹是离了对方的视线,现在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沈容辞擦了擦脸上的雪水,才后知后觉发现手抖得厉害,手炉也早已冷透了。 他本以为是手被冻僵了才会这样,谁知脸上的水越擦越多,也不是冷的,是温热的。 一股不属于他的情绪从心底涌出,沈容辞控制不住地被这汹涌而莫名的悲伤吞没,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全是泪痕了。 这似乎是原主的情绪,还依然残留在这具躯壳之中,这会子沈容辞放松了心神,才突然宣泄而出。 沈容辞不知道原主为何难过,只觉得心里像是缺了一块,很疼。 明明他才是把人绑架来小黑屋、还险些捅了人一刀的小坏蛋,被绑架的那孩子都还没吭声,为何他反而这么伤心? 就在沈容辞疑惑之际,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主子,你这么做可不行啊。” 回头,就见刚才一直低垂着头假装空气的内侍扶端正了帽檐,老神在在地将双手揣进了袖子里,叹了口气,不甚赞同地看着沈容辞。 沈容辞这才看清对方的长相。整体还算清秀,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只是五官都比常人小些,看上去有些贼眉鼠眼的,一看便知是反派的头号跟班。 既然是自己的头号狗腿子,那肯定不论说什么都是为自己考虑的。沈容辞作为新任坏蛋,决定听一听跟班的谗言,虚心求教道:“怎么说?” 这本该为沈容辞马首是瞻的头号跟班,此时听到自家主子不耻下问,反而啧啧摇头,原本围绕在身边唯唯诺诺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颇有一副年长者指点年轻人的姿态: “这般放任原主的情绪,到时候压不住了被反噬,你可是会丧失自己的意识的。你刚穿越过来,要是不慎丧失了意识,就等于被这个世界所流放,到时候完不成系统任务,那你就会彻底失去复生的机会咯。” “哦,原来是这样。”沈容辞点点头,似乎觉得他说的有理,“那我就让原主回来吧,我突然觉得这样活着也挺没意思的。” “没错……嗯?你等等!你不会真想死吧!” 原本倚老卖老的内侍一听他这话,以为他真想放弃复活的机会,顿时急了,扑上来朝着沈容辞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疼得沈容辞倒抽一口凉气。 不过也正是胳膊上被咬的刺痛,让沈容辞原本动荡的内心瞬间平静了下来,那股属于原主的悲伤也跟着荡然无存了。 原来要防止自己的灵魂被原主的身体驱逐,只要自身保持清醒就行了。沈容辞默默记下。 他推开仍咬着自己不松口的大脑门:“我就开个玩笑,你别急啊,系统。” “啊?你开玩笑的?”系统「哦哦」了两声,随即面上带了点委屈,“那你说得那么认真,我就以为……” 原来这系统是个憨傻的。 想必对方刚开始那段「高深莫测」的演技,是想给他这个新宿主留下一个坚实可靠的好印象吧。 沈容辞决定还是不欺负老实人了,谈正事要紧。他拉着系统走远了些,确定远离了刚才那间小破屋,才放心问道:“刚才那屋子里的小孩,是男主吗?” 系统点点头,露出了崇拜的眼神,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都能蹦跶出星星来:“宿主好厉害,不但看穿我的身份,连里面那位是谁都能瞬间猜到。” 似乎是提到了男主的缘故,这傻系统才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清了清喉咙正色道:“差点忘了介绍……我是「短命鬼扶贫系统」FP830号,在这个世界扮演宿主的贴身内侍,宿主平日在人前要唤我耐冬,这点可千万不要忘记。至于里面那位,就是你的死对头,原作男主顾迟渊了。” 沈容辞听到这,揉了揉额角,颇有些头疼。 ……还真是男主。 沈容辞有些懊恼,刚才自己给人包扎和松绑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可万一就因为这一点,自己崩了人设,回不去了怎么办? 似乎看出沈容辞的脸色不大好,系统贴心道:“宿主不用担心刚才捅了男主的那一刀,你现在是个万人嫌阴郁炮灰,所需要完成的剧情就是不断作死,比起将来你要对男主做的种种过分的事情,刚才那道小伤口根本不算什么。” “万人嫌阴郁炮灰?”沈容辞抓住了关键词。他记得穿越前系统也提到过这一点,可是当时他并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当作寻常炮灰来理解了。如今系统再次提起,事关自己能否重生,他不得不谨慎审题。 “不错。不光是要坏事做尽、欺男霸女,原主的性格也是极其不讨人喜欢的,所以按照「扶贫系统」终极任务的要求来说,为了不崩人设,你不能同任何人交善……” “不能同任何人交善?” 那不就意味着,他可以不用再费心维持良好的人际关系、不用因顾及所有人的感受而压抑自己、左右逢源? 沈容辞生前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他想安安稳稳的走一生,更不想与任何人有冲突,所以不论是上司、同事、朋友、还是亲人,甚至是大街上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陌生人,他都一直维持着温和体贴的形象,就算是对方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就算是对方莫名的脾气撒在自己身上,他也会笑着假装不在意。 他也发现了,自己因为太在意别人的感受,而常常忽略了自己内心深处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沈容辞有时候会觉得,这样讨好着所有无关紧要的人过活,很累。 何况……他这次不也是因为多管闲事,才进了抢救室的吗?为了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搭进了自己的命,现在想想,实在是亏。 甚至,若他没有被「扶贫系统」选中,他甚至都没有站在这里后悔的权利。 所以他反而很羡慕那些随心所欲、为自己而活的「坏人」。 这次的穿越,不就是个不错的机会?借着原主万人嫌的人设,他可以做许多生前不敢做的事情,也可以无视那些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人……总之,把这当作他的第二人生,过过瘾也是好的。 想到这,沈容辞不免有些兴奋起来,开始摩拳擦掌地幻想着自己欺行霸市的场景。 系统却以为他是在担忧万人嫌的人设不讨喜,神秘地「嘿嘿」一笑,凑近了沈容辞跟前低声道:“宿主不用担心,我们「扶贫系统」是个慈善机构,说到底不是所有短命鬼都能有这么难得的复活机会的,也就只有像你这样的老好人才配。要是让你们复活的路途太困难,那我们的职业道德也会受到谴责的,所以……酱酱酱!” 系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本羊皮纸小册子,献宝似的递到沈容辞眼前。 就见封皮上写着五个大字:白月光宝典。 系统道:“按照主线任务,你本来确实是要严格遵守原主人设走完剧情的,不过为了降低任务难度,「扶贫系统」特别推出了这款白月光宝典补丁,只要按照里面的说法去做,你就能完成自救!” 沈容辞还没反应过来,《白月光宝典》就被强行塞进了他手中。 “就跟打游戏一样,有些玩家为了增加游戏体验、降低游戏难度,就会下载额外的补丁包。举个简单的例子吧,如果你要玩一个恐怖游戏,但是里面的角色实在是长得太可怕了,只要另外下载一个角色外观补丁,把角色的外观改成更加可爱、更容易接受的样子,就能让你能更顺利地通关游戏。 “而这本《白月光宝典》也是一样的道理,宿主在走剧情的过程中,可以把「万人嫌」的人设换成「白月光」的人设,这样,宿主既能为自己争取到重生的机会,又能在过程中享受到万人追捧的赢家人生,真是一举两得的绝妙选择啊。况且,这白月光补丁也不是人人都能有,大部分穿越者是完成了一定量的任务,用高额点数从系统中换取的宝典。所以说,宿主你才刚来就解锁了宝典,可真是天选之子啊。” 系统用耐冬那张贼眉鼠眼的脸露出了一个与有荣焉的笑来,看上去活像是个在给自家反派主子献计的狗头军师。 谁知沈容辞听了,非但没有露出丝毫的喜悦之情,反而沉默了半晌,思索良久才蹙眉问道:“可这补丁不是与一开始的任务冲突了吗?” 他可没有忘记,穿越前系统可是再三叮嘱过,必须走完原剧情才能回去。如果按照《宝典》中的白月光人设行事,不就会改变原作的剧情吗? “这点宿主大可放心,我们是正经系统,绝对不会坑人的。”系统怕沈容辞误会自己的专业性,连忙解释道,“这款白月光补丁之所以这么受穿越者们的欢迎,不但是因为它能提高游戏体验,更因为它能降低通关要求。但凡获得了《宝典》的宿主,只要最终在男主顾迟渊登基当日死亡就行了,连死亡方式都能自己决定哦!按照原剧情,你可是要被五马分尸的,多痛苦啊!但让你自己选死法,那就不一样了,不论上吊跳崖还是喝毒酒,都看你喜欢的来! “想想看,在男主终于走上人生巅峰、坐拥江山的当日,自己的白月光突然撒手而去……这酸爽,简直了!” “你等等。” 系统还想喜滋滋地讲述他脑海内上映的狗血剧情,却被沈容辞无情打断。 只见沈容辞脸上毫无欣喜之色,甚至可以眉眼之间有股淡淡的失落。 系统关心问道:“宿主还有何事担忧的吗?其实我也完全可以理解,任谁突然被这等头奖砸中,都会不敢置信的……” “系统,这《白月光宝典》我可以不要吗?” “你说啥?” 作者有话说: 系统:我的宿主似乎把万人嫌想得太简单了怎么破(擦汗; —— 推荐一波基友的异能修真搞笑文-感兴趣的宝贝快冲! 书名:《我不就想捅个天吗(修真)》作者:澜洋星平; 文案: 顶级异能者穿到修真界,发现世界壁太厚出不去怎么破? 主世界:爱莫能助,这边需要亲亲先把当前世界捅出一条缝来呢—— 成言:手撕世界?这么变态。 好在这个世界别的不多就是天才多,将来还个个死得凄惨。 他顺手捡走了这些小白菜,准备养养齐全合作捅个天。 一夜间,修真界各宗主之孙、族长之子、长老之女接连失踪,就连几大世家没断奶的绝世天才也被偷走。 正道魔宗各大世家齐齐掀桌。 重生的顾致君在娃娃堆里眯了眯眼:不慌,还有天道派来拯救世界的我。 他作为大师兄坚决抵制这狗屁师父教的邪门妖术,带领师弟师妹们在反叛的第一线冲锋。 直到他深陷暗黑结界,亲眼看那人剪开无边暗影逆光而来,把自己拥入怀中。 大师兄在师父怀里哭了一夜,第二天滑跪反水。 成言温柔摸摸大徒弟:小顾人美心善,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众师弟师妹:大意了,千防万防,没防住这扑面的狗粮。 后来他们个个修为大成渡劫飞升,知道真相后纷纷感念师父的好。 早已飞升的顾致君微笑:呵,真香虽迟但到,还好我下手早。 成言看着玉树临风还比自己高半头的大徒弟,陷入甜蜜的烦恼。 这徒儿虽好,就是有些费腰。 第3章 系统彻底愣住了。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自家宿主刚穿越就能免费获得《白月光宝典》,无异于走在大马路上突然被告知中了500万彩票一般,虽然可能一开始会怀疑这个彩票的真实性,但只要解释清楚了,最终没有人会拒绝的。 沈容辞的反应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让他震惊地说话都不利索了:“这、为、为什么呢?” “我不想做白月光,我想做万人嫌。” 沈容辞语出惊人,直接刷新了系统的三观。 “可、可是……可是你想不做白月光,也同样可以接受这本宝典啊,你就单纯把它当作可以降低最终关卡难度的支线任务来看待就好了!”系统硬着头皮极力推销,他不信宿主能拒绝选择自己死亡方式的权力。 “那难不成你让我一边维持万人嫌人设干坏事,一边又跑回去在男主面前疯狂洗白自己吗?这人设崩得也太难看了吧?”沈容辞嫌弃。 他都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个好反派了,怎么能因为一本《白月光宝典》就打乱了他对自己第二人生的规划? 系统见自己实在说不动对方,只能拽着沈容辞的袖子恳求道:“宿主,你要是不接受白月光宝典,男主……顾迟渊他今天可是要死在这间小黑屋里的啊!要是他死了,你和我也别想活了啊!” 沈容辞蹙眉,问道:“什么意思?” 系统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实在太像是在威胁沈容辞了,但权衡利弊,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如果宿主按照白月光剧情走,这会子已经将顾迟渊从那冻死人的小黑屋里捞出来,汤汤水水地照顾着,顾迟渊的小命自然不会出什么岔子;而你要是按照原剧情走,捅完了顾迟渊后十分害怕落荒而逃,此时早该满身是血地在皇宫里狂奔,听到动静的巡逻侍卫们这才赶来将顾迟渊救下……可是……” 可是他沈容辞不但没有一刀捅进顾迟渊的胸口,还因为询问《白月光宝典》的由来而错失了将侍卫们引来的最佳时机,此时按照皇宫侍卫轮值的排班,最快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将侍卫们引过来,到时候顾迟渊就算不死也得落下什么病根;若他不接受《宝典》扭头就走,顾迟渊很有可能就在这人迹罕至的小黑屋里不明不白的冻死饿死了。 “我刚才不是已经替他松绑了手上的束缚吗?他完全可以自己解开绳子逃脱啊。”沈容辞点出了细节漏洞。 系统苦着脸:“是啊,要是原主之前没有给顾迟渊灌下足以撂倒一头牛的蒙汗药,顾迟渊此刻确实能逃出生天了。现在?他能保持两只眼睛都是睁着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沈容辞:“……” 想想也是,顾迟渊好歹也是位皇子,原主能把他捆到这个鬼地方来,会先用点特殊手段将人迷晕也属于常规操作。 “宿主,你就从了吧。事到如今,还能有比接受《宝典》更好的选择吗?你放心,等你成为白月光后,顾迟渊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他虽说是男主,但现在好歹也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何况他天身体弱,原本就是个吹风也病倒的病秧子,你真的忍心放任他在那冰窖子似的屋子里待上一个时辰吗?” 系统苦口婆心地规劝着,搓搓手一脸希冀地看向沈容辞。 “也是,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沈容辞像是想通了什么,用那双三白眼若有所思地盯着系统。 系统被他盯得冷汗直下:他怎么总觉得宿主这眼神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就听沈容辞道:“要我救顾迟渊可以,毕竟他的生死也关乎我的小命。但我才在顾迟渊面前作出十分嫌弃他的举动,不可能再碰他。所以解救男主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吧,系统。” “我?”系统指着自己的鼻子,傻眼。 “你刚才躲在暗处,他看不清你的长相。你现在进去,就说自己是去接某位贵人的路上,偶然路过看到这里的情况,觉得他可怜将他救出。到时候就近找个有地暖的屋子把他放下就行。” 系统腹诽:说到底,宿主这不还是心软了么……这样狠不下心要怎么做万人嫌啊? “可我只是个系统,让我救男主根本毫无意义啊。再说《宝典》里的任务都得你亲自完成才算数……”如果可以,这等刷男主好感的重要剧情,当然要宿主走才有意义啊! 沈容辞摇摇头:“我现在可没说要接受《白月光宝典》,我还在观望之中。要是这回你救下顾迟渊,并且能从中得到好处,我说不定会考虑答应你。否则,我可要怀疑《宝典》是否真如你所说这般划算了。” 他既然打定主意要成为万人嫌,那就不能再像生前一样对所有人的要求都有求必应,他必须学会尊崇本心、拒绝别人。而《白月光宝典》,俨然成为了他「拒绝」的第一步,绝对不能轻易松口。 虽然沈容辞表面上显得态度强硬,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动摇。要是系统再求一求自己,他说不定就点头了。 而一边的系统不知道沈容辞已经濒临松口的边缘,他只是万万没想到《白月光宝典》还有推销不出去的这一天。 但他同样没有办法拒绝沈容辞的要求。此事关乎男主性命,要是顾迟渊现在嗝屁、导致世界崩塌,别说沈容辞,他作为系统也讨不了好。 系统内心腹诽着,却还是乖乖听从沈容辞的吩咐回到了刚才那间小黑屋里。 谁知他才进屋,就看见顾迟渊一脸寒霜地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的场面,惊得他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要知道,原装的沈容辞可是给顾迟渊灌了足足两份剂量的蒙汗药啊!别说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就算是个成年男子,此时也是很难动弹的啊! 系统连忙上前搀扶,顾迟渊也没有拒绝,就着他手臂的力量站直了身体,还示意他搀着自己往外走。 看样子应该是没认出他就是沈容辞身边的耐冬。 系统看着眼前一瘸一拐却还强撑着让自己看上去无甚大碍的幼年体男主,心里忍不住感叹:两个美少年相互搀扶着走在荆棘丛中该是多美好的画面啊,怎么就让自己一个系统取而代之了呢? 等他回去还得再跟宿主好好说道说道,定是他还没有了解到成为男主的白月光能有多少好处。 系统一心只想着赶紧回去找自家主子,却不料手里突然一沉,原本在自己的搀扶下冷着脸走路的顾迟渊突然紧闭双眼倒了下去。 仔细看,那张苍白的小脸蛋上浮现出异样的潮红。 竟是发热了。 —— 系统走后,沈容辞便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果然在拐角处看到了一架二抬的小暖轿。 两个抬轿子的宫人正蹲在一旁摸鱼,一见沈容辞来了,连忙规规矩矩地站到暖轿旁,替他拉开了厚实的轿帘。 “主子是现在就回鸾翥台吗?”其中一个宫人问道。 沈容辞坐进暖轿里,被里面烧得正旺的炉子一烘,全身骨子里的湿冷都被卷走了,暖洋洋的。 “不,先等等。” 在皇宫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坐轿辇的,即使是这样的大冷天,大部分人也只能靠一双脚走路。 这就不得不说起宫人口中的「鸾翥台」了。 所谓鸾翥台,取自「风引宝衣疑欲舞,鸾回凤翥堪惊」。因里面住着的瑾妃善舞,有鸾回凤翥之姿,当今圣上特地赐下殿名「鸾翥台」,还格外命人在里面以红珊瑚和夜明珠搭建了一个舞台,可供瑾妃闲时作舞,足见瑾妃宠冠后宫。 而瑾妃,正是沈容辞的姨母。 要说原主之所以有胆量绑架身为五皇子的顾迟渊,还能往顾迟渊身上捅一刀,自家的社会地位也定然是不会差的。 沈家作为开国元勋,世代簪缨,父亲崇宁公更是战功赫赫,当今圣上才登基那会,一骑铁枪镇边关,为新帝扫平了不知多少阻碍,更是深得皇帝信任,在朝中声望颇高。沈容辞作为其嫡长子,生母又是宠妃瑾妃的亲姐姐,身价堪比皇亲国戚,理应是个万千宠爱、含着金汤匙的贵公子,就算这辈子一事无成,也能世袭个爵位,又有母家庇佑,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只可惜,沈容辞的生母难产而死,崇宁公迁怒于他,将他视作害死爱妻的罪魁祸首,平日里对他视而不见,偏疼几个庶出的弟弟。国公府里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久而久之他这个沈世子也形同虚设,身边只有个耐冬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比下人还不如。 也难怪原主会心理扭曲,成了原作里谁都看不顺眼的万人嫌。 此次,就是瑾妃看不下去自家姐姐唯一的亲骨肉被如此糟践,以自己膝下无嗣、想让外甥来宫中作伴为由,特意将沈容辞接来宫中长住。 今天才是沈容辞进宫的第一天,他就把身为五皇子的男主顾迟渊捆进小黑屋了。 可想而知此人将来在宫中能招惹到多少仇恨。 而瑾妃,则是为数不多待原主真心的人,不论原主闯了多少祸事、惹了多少众怒,瑾妃都义无反顾地将他护在身后,替他料理一切后事。也正因此,原作中的瑾妃作为炮灰的头号靠山,最终也没能落得个好下场。 这台小暖轿,就是瑾妃心疼自家小外甥,特意给他准备的。瑾妃得宠,给自己外甥准备一顶小轿子也只是怜惜孩子,皇上自然不会怪罪,旁人就更不会拿此事说嘴了。 沈容辞不是没想过让这两个宫人帮忙把顾迟渊抬走,自己则躲在一旁不出现,不让男主知道是自己救的他便可。可这到底是鸾翥台的轿子,就算两个宫人嘴巴严,也难保男主不会认出来。 只得辛苦系统自己跑一趟了。 那本什么《白月光宝典》看样子应该是系统很自豪的产品,自己刚才多番拒绝,多少也是伤了系统的心。何况说到底,系统也是为了他着想……等系统回来了,自己再好好安慰安慰他吧。 沈容辞靠在轿子里的软枕上,脑子里东想想西想想,耐不住炉子烤得实在暖和,很快就有困意袭来,头一点一点的,几乎快要睡着。 谁知面前厚实的挡风帘子突然被人从外面掀开,一股冷风倏忽袭来,将沈容辞的瞌睡全吹跑了。 而没等沈容辞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具滚烫的躯壳忽地被塞进了自己怀里。 他一抬头,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这不是顾迟渊吗! 作者有话说: 顾迟渊(幼年体(发烧中(装昏迷(冷漠脸:老婆贴贴; —— 注:前蜀牛希济《临江仙》词之五「风引宝衣疑欲舞,鸾回凤翥堪惊」 第4章 沈容辞看着面前放大了数倍的漂亮脸蛋,登时毛骨悚然,下意识就要将怀里的人扔出去。 刚钻进轿子里的系统一眼就看到自家宿主要扔男主的场景,连忙将人按住了,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作噤声的动作:“嘘——别把他弄醒了。” 沈容辞这才发现顾迟渊的眼睛是紧闭着的,便不敢动弹了。 可他忍受不了就这么乖乖被顾迟渊压着,毕竟将来这小子可是会要了自己的命的……何况大家同样都是半大的孩子,这人看上去瘦得皮包骨,谁知道竟然这么重! 还硌人! 所幸系统还不想让自家宿主就这么被活生生压死在轿子里,将轿帘放下后,与沈容辞合伙将昏迷中的顾迟渊搬到了另一边的软枕上放平。 这轿子规模算小的,装进两个孩子和一个不足成年的内侍已经很牵强了,原本宽敞的座位瞬间拥挤了不少。 “怎么回事?你干嘛把他带到轿子上?”沈容辞压低了声音瞪向系统。 万一被顾迟渊得知是他沈容辞要救人,那他这个万人嫌岂不是很没面子! 系统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同样小小声道:“宿主别急,顾迟渊现在高烧不退,我怕他再吹风就要烧坏脑子了。何况他正处于昏迷状态,一时半会也醒不来,咱们干脆就用暖轿送他一段,到时候再叫几个宫人来送他回自己宫殿内。暖轿的脚程总比我一个人要快不少,等他醒过来我们早就走了,岂不也神不知鬼不觉?” 当然,要说这其中没有他的私心是不可能的。作为白月光党的系统,肯定是希望自家宿主能多和男主贴贴的,就算男主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光想想两个美少年在轿子里相互依偎取暖的画面,就足以让系统心满意足了。 沈容辞不知道系统的私心,只在乎自己作为万人嫌的名誉:“那万一他中途醒了呢?” “那就先把他眼睛蒙上,再把他手捆了,就算他醒了也看不到你的模样,也就不知道你是谁了。”系统露出了一个奸猾的笑容来。 又绑? 沈容辞瞄了一眼横在旁边的顾迟渊,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听从系统的安排,就见昏迷中的小孩翻了个身。 吓得沈容辞慌不择路,随手抓了一个软枕就往顾迟渊脸上按。 “别啊主子!你这样会把他闷死的!” 系统急忙拿走顾迟渊脸上的软枕——小孩并没有醒,眼睛依旧是紧闭的。 沈容辞稳了稳心神,也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于是让系统赶紧用绸布把人眼睛蒙上,又找了根软绳,松松地捆了对方两只手,确定顾迟渊自己抽不出手来才松了口气。 系统见准备妥当,便不敢耽搁,下了轿子对那两个宫人吩咐道:“主子想去御花园逛逛。” 顾迟渊的生母瑜妃三年前死了,如今他和自己的亲妹妹九公主都过继到了皇后名下养着。而御花园离皇后的崇华殿最近,来往的宫人也多,只要找个角落偷偷把顾迟渊放下轿子,很快就能被过路的宫人发现昏迷中的五皇子,将其带回崇华殿。 就算在御花园被有心的宫人看到了沈容辞的暖轿,也可以说是恰巧路过。反正在顾迟渊的印象里,只有自己被沈容辞绑入小黑屋的记忆,说出去也只有他沈容辞的千万个不好,绝找不出他救出顾迟渊的任何理由来。 想来,这个计划虽说冒险了些,但剑走偏锋兵行险招,一旦成功,对沈容辞可是好处多多,非但保住了男主性命,还稳住了自己坏人的形象,是以沈容辞也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系统吩咐完两位宫人,便退到轿子旁默默跟着,将「二人世界」留给了沈容辞和顾迟渊。毕竟只有这样,才能留给自己更多的臆想空间。 系统离开后,暖轿里顿时宽敞不少。 沈容辞往角落里靠了靠,还将自己不知何时被顾迟渊压在胳膊下的衣摆抽了出来。 还是那条被自己划破的胳膊,连沈容辞袖子上的一角面料都还用作绷带绑在上面止血。 沈容辞抱着自己残破的袖子缩成一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心想怎么还不到御花园。 谁知还没过多久,一旁昏迷中的幼年体男主发出了一阵含糊的呓语。 沈容辞仗着对方眼睛被蒙住,大着胆子偷瞄过去,入眼的就是顾迟渊惨白中泛着病态红的小脸蛋。 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顾迟渊的额头,滚烫滚烫的,这热度,起码能有39了。 说到底,毕竟还只是个孩子。烧成这样,还被他们捆着……看上去着实有些可怜。 沈容辞又摸了摸他的手,却发现手凉得厉害。而且他似乎丝毫不觉得身上烫,好像很冷似的,浑身都在轻微打着颤。 糟了,不会病入膏肓了吧。 沈容辞生前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打工人,不是医生也不懂医理,对待感冒发烧的认知只有去看医生、吃退烧药以及多喝热水,更不会懂得如何照顾病人。是以他见顾迟渊这般模样,顿时慌了神。 沈容辞脱下自己的外袍,却迟迟不敢给顾迟渊盖上——不盖上,怕小孩觉得冷;盖上,小孩本就发着热,万一再捂坏了可能会加重病情。 就在他陷入两难境地,捏着外袍犹豫时,原本昏睡中的顾迟渊突然一翻身,以迅雷之势将沈容辞压在了身下,本该被软绳捆住的双手如今却能活动自如,还按在了沈容辞的脖颈上,威胁似的收紧了。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沈容辞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后,自己和顾迟渊颠倒了位置。 脖子上的压迫感让他忘记了惊呼,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上方的顾迟渊。 ——他什么时候醒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挣开了软绳的束缚? 顾迟渊依然蒙着眼睛,却能精准地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在不到一息之间就将自己制服了。 而看他面色,发热的症状分明不是装的,却有力气突然暴起……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沈容辞,”似乎是体内药效未散,再加上发烧,顾迟渊的声音很轻,“可别发出声响,不然我的手没个轻重。”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掐着沈容辞脖子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沈容辞连忙点头答应。 可点到一半,突然想起顾迟渊这厮还蒙着眼睛,根本看不见他点头摇头。 他又不让自己出声! 眼看着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沈容辞灵机一动,猛地抓住了顾迟渊的胳膊,撩起对方的袖子想在他手腕上写个「好」字,以证明自己的服从。 谁知指尖才碰到对方的皮肤,顾迟渊就猛地抽回了手,还直接让到了一旁,似乎不愿再与沈容辞有任何的触碰。 顾迟渊这才扯下了覆在自己眼睛上的绸布。不知是不是沈容辞的错觉,总觉得这小孩看上去有些恼羞成怒的。 不过也难怪,任谁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再次被捆,捆他的还是早让他「自生自灭」的万人嫌,多多少少心里都会不痛快。 沈容辞眼尖地看见顾迟渊背过手,不做声地用被自己碰过的手腕擦了擦软枕。 就差在脸上写「嫌弃」二字了。 也是有意思,自己刚才还一直琢磨着要如何嫌弃的人,其实早就将自己嫌弃了个彻底。 原主和顾迟渊,也算两看相厌了吧。 入戏、入戏…… 沈容辞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的人设,定了定心神,学着顾迟渊的样子,同样做出了个十分厌恶的表情。 他擦了擦被顾迟渊掐过的脖子,理了理衣领,还一把扯过了顾迟渊身旁的软枕,一副不让他碰自己东西的小心眼做派。 察觉到顾迟渊的视线投到了自己的身上,沈容辞怕自己露怯,硬着头皮回看了过去,直接对上了顾迟渊的双眼。 就着暖轿内炉火的光亮,沈容辞这才真正看清楚了顾迟渊的长相。他面颊瘦削,以至于小小年纪就有了棱角;一双丹凤眼却是极美,不知是不是发热的缘故,眼尾微微有些湿润发红。 他虽说面色苍白,看着就是个风一吹就能倒的病秧子,而原本淡无血色的脸此时因为生病而染上了一抹血色,不难看出若是好好调理身体,将来会长成一个如何俊美的男人。 别说,还真是个病美人。 不知是不是沈容辞的视线太过直白,顾迟渊被他看得蹙了眉:“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沈容辞也意识到自己盯着对方的脸看得太久了,连忙错开视线,抱着腿坐在一旁不吭声。 谁知他这个样子反而让顾迟渊的眉头蹙得更紧,原本还算平静的嗓音顿时冷到了极致:“我在问你话。” 不是你让我不要出声的吗? 沈容辞偷偷撇嘴,心想这小孩确实也就只有脸能看了,性格实在太恶劣。 ……不过作为连续绑了对方两次的始作俑者,自己似乎也不值得对方给个好脸色。 沈容辞意识到自己挪开视线的动作有些怂,不想让自己落了下乘,立刻找补道:“五皇子可别忘了,你如今在我的轿子里,外面都是我的人。” 虽然也就两个宫人外加一个杆子似的系统。 谁知顾迟渊分毫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反而冷笑了一声,十分的不屑。 随即,一抹寒光闪过,一把熟悉的匕首抵在了沈容辞的脸颊旁。 赫然是沈容辞刺伤顾迟渊的那把,锋利的刀刃上还沾着一点血迹。 “我在问你,”顾迟渊寒着声靠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为什么要盯着我的脸?” 作者有话说: 幼年病弱+美人+敏感的身体=攻(振声 第5章 沈容辞看到他手里的匕首,便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这匕首原本已经被系统藏进袖子里了,缘何又突然到了顾迟渊的手里? 只有一种解释——这小屁孩在假装昏迷,其实他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着的。 说不定,他早就认出了系统就是沈容辞身边的耐冬,在系统搀扶着送他上暖轿的时候,便趁乱从他的袖子里将匕首摸了去。 而绑着他双手的软绳,也定是用这匕首割断的。 经历过刚才的突变,沈容辞如今对上这把贴在自己脸上的匕首,反而冷静了不少。 若是顾迟渊想要了他的命,刚才就可以用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作威胁,或者干脆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一刀捅上来,总比徒手掐来得更有威慑力。 想必顾迟渊也是忌惮自己沈世子的身份以及母家权势,就算真恨之入骨,也不好对自己直接下手的。 而他现在才将匕首拿出来作胁迫,估计是真的被惹恼了。 再看顾迟渊凤眸中的寒霜,沈容辞就知道自己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他现在要是不老老实实正面回答顾迟渊的问题,那对方很可能手一抖,「一不小心」就会划花了自己的脸。 好汉不吃眼前亏,该认怂的时候就认怂,沈容辞可不想刚穿越第一天就破相。 ……可是他能说什么理由呢?直接告诉顾迟渊「因为你是男主我好奇所以多看几眼男主长啥样」?还是说干脆狡辩「我并没有在看你你别自作多情」? 前者不用提了,肯定是不能说的,任谁乍然听说自己其实是一本小说里的男主都不可能会相信,说不定顾迟渊还会认为他脑子有问题;至于后者,沈容辞敢断定要是真说出口,自己的小命就要断送在这了。 沈容辞埋头苦思,可顾迟渊却没有耐心等他编好说辞,手里的匕首催促似的拍了拍他的脸颊。 沈容辞甚至能听到自己鬓边发丝断裂的声音。 于是在顾迟渊的耐心耗尽之前,他脱口而出:“因为你好看。” 这句话出口之前甚至没有过过脑子。 顾迟渊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清:“什么?” 沈容辞也跟着他愣了愣,随即看到顾迟渊的表情之后反应过来——他夸男主好看,不也是一种羞辱方式吗? 电视剧里经常有这种桥段,因为男主小时候长得太好看,那些坏孩子就经常嘲讽他是女孩子、娘娘腔,给男主造成了十分严重的童年创伤…… 虽然这句「好看」看似是他迫于顾迟渊淫威之下口不择言的结果,但并不妨碍他以此为契机,展开对顾迟渊的言语攻击,挽回他这个万人嫌炮灰的面子。 思及此,沈容辞便卯足了劲,打算一股脑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形容长得好看的词汇全都倒出来:“我说,五皇子长得实在太好看了,简直闭……” “够了。” 沈容辞那句「闭月羞花」还没来及说完,就被顾迟渊冷漠打断。 一直贴在脸颊上的冰凉被撤去,顾迟渊收回了匕首,同时与沈容辞拉开了距离,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坐下,似乎不想被打扰,索性直接闭上眼睛闭目养神了。 ……这就没了? 沈容辞被自己一肚子花里胡哨的「羞辱」之词噎住,感觉就像是自己辛苦准备了表演节目却在临上台之际突然被告知节目取消一样,被架在那了。 只不过刚才,顾迟渊在那一瞬间脸上闪过的古怪之色并没有逃过沈容辞的眼睛。虽然沈容辞看不懂他的神色到底代表了什么,但总归不会是被夸奖之后的喜悦。 再看看现在对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以及两人在轿子里各占一角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 想必顾迟渊这是恼羞成怒了吧。 沈容辞禁不住洋洋得意起来:短短几分钟就把男主气得没话说,他可真是个优秀的炮灰。 可沈容辞不知道的是,在自己的想象中已经怒火中烧的顾迟渊并没有因此生气,而是恍然明白了一件事—— ——沈容辞真的对自己心存爱慕。 沈容辞一直以为,原主在入宫当天就把身为五皇子的顾迟渊绑进小黑屋只是单纯惹事,是看顾迟渊不顺眼才给了他一刀。 可事实其实正相反。 在原主眼里,五皇子顾迟渊年幼丧母,只能在皇后宫中过寄人篱下的苦日子,和自己这个不被父亲重视、不被庶弟尊重的人同病相怜。 原主被人排挤惯了,身边除了个贴身内侍是最亲近的人,根本没有朋友。所以他在入宫之前就一直幻想着,自己肯定能和五皇子有许多共同语言,说不定能还能成为彼此的知己。 久而久之,他对五皇子的憧憬已经成了支撑他孤独生活下去的唯一动力,而他对这种动力过分的依赖也渐渐让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五皇子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所以他一进宫,就想方设法想要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五皇子,甚至不惜将五皇子迷晕、绑入小黑屋,只为了自己在向五皇子倾诉衷肠的时候不被打扰。 他恳求五皇子给自己一个留在身边侍奉左右的机会。 当然,被无情拒绝了。 原主所有的美梦都被顾迟渊的冷酷拒绝打得支离破碎,这才因爱生恨,有了沈容辞刚穿来的一幕。 系统并没有告诉沈容辞这个中缘由,就是怕沈容辞为了避嫌更加不愿意接受《白月光宝典》了。 而在顾迟渊眼里,自己与这位沈世子从无交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一次,怎么可能心生爱慕? 刚才沈容辞那句「因为你好看」,无异于恰巧替顾迟渊证实了一点—— ——沈世子见色起意,对自己一见钟情。 虽说如今民风开放,不但民间有婚嫁双方皆为男子的案例,不少官员的后院里也会养一两个小倌,顾迟渊自认通情达理,对他人的人生不会评头论足,但他自己是绝不可能对男人动心思的,何况沈世子唐突,还差点杀了自己,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光要藏住心里对其的厌恶已是不易。 还是早点与其划清界限为好。 于是在沈容辞快被轿子里尴尬至冰点的氛围淹死时,就听一直在旁边闭眼装死的顾迟渊开了口: “沈世子要带我去何处?” 沈容辞:得,又是个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 他和系统原本计划得好好的,悄摸地把顾迟渊送回崇华殿;可如今顾迟渊醒了,沈容辞是绝对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是想救他。 总不能说是带他去御花园玩雪吧? 幸好这次顾迟渊没有像刚才一样,非逼着他回答。相反,顾迟渊似乎对沈容辞的回答根本毫无兴趣,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自己接着往下说道:“沈世子若是能送我回崇华殿,此次的事便一笔勾销,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对沈容辞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 沈世子因着瑾妃才得以入住宫中,若是进宫第一日便绑架了五皇子,还行凶未遂,传出去定是对瑾妃不利的。 沈容辞知道瑾妃待原主极好,也不愿自己这个便宜姨母受到牵连;何况他正愁该如何解释自己前后不一的举动,又该如何才能在送顾迟渊回崇华殿的同时维持他的人设。 顾迟渊这提议,真是瞌睡了送枕头,正中沈容辞下怀。 他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面上却装作十分不甘的模样,显得自己是迫于崇华殿势力才不得不同意:“好,五皇子可要说话算话。” 顾迟渊挑眉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将眼睛闭上假寐。 ——答应得倒挺快。 前不久还要死要活的,如今这么平稳地就接受与自己划清界限的提议……果然,这沈世子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感情肯定只是一时兴起。 只是没想到,此人喜新厌旧如此迅速,竟这么快就对自己失去兴趣了?难道他沈家人对情爱一事都如此随意、崇宁公就是如此教育子嗣的? 顾迟渊莫名觉得有些生气,只当是被冒犯过后的怒意,便对沈容辞更加嫌恶了。 沈容辞按照顾迟渊的要求,让两个宫人将暖轿抬到了崇华殿后面。 至于堂堂五皇子回自己宫殿为何不走正门……沈容辞只当是顾迟渊贴心想帮自己掩人耳目了。 其他的不说,好歹身为男主,顾迟渊是个信守承诺的可信之辈。沈容辞在心里认可地点点头。 至于当系统发现顾迟渊是自己走下轿子而不是被人抬下来的时候,看着他几乎要惊掉的下巴,沈容辞决定等之后找机会再向他解释轿子里发生的事情。 做贼心虚的沈容辞不敢在崇华殿附近逗留,连忙让回鸾翥台了。 快到鸾翥台时,系统远远的就看见一座宽敞华贵的轿辇停在了鸾翥台的宫门前。他隔着暖轿上的小窗低声提醒道:“扶手上有赤红凤凰的纹样,是皇后的凤辇……只是奇怪,原作里并没有这一茬啊。” 瑾妃独承雨露,向来是皇后的眼中钉。瑾妃也不是好欺负的主,与皇后素来不对付,平白无故的皇后怎么会来? 何况皇后还是顾迟渊的养母……这是讨说法来了? 顾迟渊不才信誓旦旦说不会再追究此事吗?这进了崇华殿就翻脸不认人了? 系统知道他心中担忧,安慰道:“凤辇阵仗大,若是她从崇华殿方向来,我们路上肯定会遇到。估计皇后是从别处来的。” 这么一颗定心丸喂下,沈容辞放心了不少,下轿后定了定心神,在宫人的引领下进了鸾翥台。 外面不知何时又刮起了大风,沈容辞才回暖一点的身子立刻被冻了个彻底,也没空闲抬头看四周的景象,只低头快步往前走。 还没走入殿内,就先听到了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 这笑并不加以掩饰,在安静的殿内能听得一清二楚,可也并不显得突兀,甚至比琴曲都要好听。 “瞧瞧,这是谁来了?可见背后是不能说人的,刚问这小猢狲跑哪里去贪玩了,这会子又不知从哪个小旮旯里蹦出来了……辞儿,快来。” 一进门,便被一股带着花香的热气裹住,将沈容辞被冻僵了的身体都烘得暖融融的,仿佛置身花房温室一样。主位上坐着一位满头珠翠的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却美得惊心动魄,美得张扬热烈,如同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香气一般清丽动人,不落俗套。 她冲沈容辞招招手,示意坐到她旁边来。 想必便是沈容辞的便宜姨母瑾妃了。 沈容辞刚要走过去,就听旁边响起了一道轻蔑的笑声: “沈世子还真是……天真烂漫啊。”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顾迟渊:绝对不会喜欢男人(嫌弃; 未来的顾迟渊:老婆为什么不和我贴贴,老婆不爱我了(泪; —— 红山茶(别名耐冬)花语:你怎敢轻视我对你的爱 第6章 殿内正对着大门的主位有两个,一左一右,瑾妃坐在左侧,而在她右侧则坐着一个身着金凤袍、气度端庄的女人。 想必便是皇后了。 皇后在这宫中一向以贤良著称,对待下人都极其宽厚,从不苛责。皇帝就是看中了她这副慈悲心肠,才将瑜妃的两位遗孤托付于她,养在她的名下。 不过看样子,皇后那些慈悲面孔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了。 沈容辞才一进来,就被皇后笑着地冠了个「天真烂漫」的头衔,可话里话外的轻慢之意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在说沈世子没规矩呢。 本朝以左为尊,她一个皇后来了妃嫔宫中,非但一进门就受了瑾妃冷脸,还屈尊坐在了右侧,此时早已憋了一肚子气正没处撒,而沈容辞便撞在了枪口上。 瑾妃最是看不惯皇后这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做派,不愿陪着她做戏,直接冷笑了一声道:“呵,辞儿才来第一日,对宫中礼仪还不甚了解,皇后何必跟一个小娃娃较真?” 皇后就算平日里保养得再好,看上去也比瑾妃年纪大不少,如今到这鸾翥台里不被待见还要装作若无其事,面上的虚伪笑容险些都要挂不住,脸色更是不大好看。 皇后是男主的养母,瑾妃既是沈容辞背后靠山,瑾妃又如此明目张胆与皇后作对,最终肯定会惨遭皇后毒手。沈容辞虽来不及从系统那里得知更多的剧情,但这点关窍他还不至于想不通。 就算两人不对付的事实已经昭然若揭,是后宫内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可这面子功夫也要做好,不能让对方拿住把柄。 需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沈容辞知道自己要维持人设,但他同样不希望自己的姨母因自己的过失而一步步走向毁灭的深渊。何况顾迟渊又不在场,崩个一两次人设大概也不要紧。 想定,沈容辞便垂眸走到皇后跟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崇宁公之子沈容辞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见他如此乖顺的模样,却不觉得他这是懂礼节,反而心中愈发不屑:瞧瞧,崇宁公嫡子又如何?还不是个一唬就怕的软骨头。 不过她到底是心情好了些许,脸上虚伪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果真是个好孩子。其实也不必如此拘礼,我视你姨母作亲姐妹,你以后若是闲来无事,就常来崇华殿坐坐,就当是在自己家里……” 这违心之词可真是张口就来。 沈容辞面上谢过,心里撇撇嘴:你那崇华殿里有个大冰块,傻子才去呢。 “我儿子是个不争气的,不过好歹虚长你三岁,你若是在国子监里受欺负了,便找他替你出气吧。” 原本皇后这段睁眼瞎的场面话沈容辞都不愿听了,正左耳进右耳出地神游着,乍然听到最后一句,迅速看了一眼身侧和他一起装孙子的系统。 国子监?什么意思?那不是皇子们上学的地方吗? 还有,「儿子」? 顾迟渊又来了? 系统应该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这一眼太快,沈容辞根本来不及捕捉里头的含义,正一头雾水地垂头思索着,就见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白玉雕琢般的手。 沈容辞的手也很好看,骨肉匀称如柔荑,白里透红的可爱;而面前这双手同样修长,却指节分明,一看就是个天生弹琴写字的手。 “我们以后便是同窗了,既然我年长几岁,我便唤你沈弟弟,可好?” 沈容辞顺着那双手往上看,就见一个干干净净的漂亮少年。他年纪稍长,要比沈容辞高出整整一个头,此刻正站在自己跟前,连微微垂头的样子都让人如沐春风。 他这两只手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好兄弟手牵手吗? 沈容辞内心到底是个近三十的成年人,对此事多多少少是有些拒绝的。 所幸瑾妃开口打断了这个话题:“二皇子贵为天子血脉,若是要和辞儿称兄弟,那可就折煞他了。” 二皇子似乎没听懂瑾妃的话,仍是笑盈盈的,微微歪头询问:“瑾娘娘这是何意?倒教沈弟弟与我生分了。” 说罢,十分自然地侧过身要拉沈容辞的手。 沈容辞连忙借着回到瑾妃身侧的契机,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二皇子的手。 “姨母,我肚子有些饿了。” 沈容辞这句虽说声音不大,但在这针落可闻的殿内却人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皇后心里的轻慢几乎要挂在嘴角了:“既如此,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先不叨扰瑾妃妹妹和沈世子了。” 而二皇子似乎也没察觉到沈容辞的刻意疏远,仍然如温润可亲的邻家大哥哥一般对沈容辞笑了笑,随即向瑾妃行礼后,跟着皇后一同离开了。 举手投足之间气度非凡谦敬得当,皇后定是将他当作未来储君来培养的。 沈容辞看着二皇子头上金冠,脑海中不知为何回想起了顾迟渊身上那件不合身的旧衣服。 ——看来皇后对自己的养子并不好。 等皇后一行人走远,瑾妃便传了晚膳。想必是早早的就教人备好,一直在锅子里热着的,桌上很快就摆满了热腾腾的丰盛佳肴,几乎要看花沈容辞的眼睛。 别说,他来之前和顾迟渊斗智斗勇这么久,此时在饭桌边坐下后还真有点饿了。 瑾妃一改面对皇后之时的冷面孔,对着沈容辞笑得宠溺:“辞儿饿坏了吧?快吃吧。我听说你最爱吃糖醋里脊,这是我特意找江南厨子做的,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说罢,纤纤素手捏着象牙白箸,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糖醋里脊放进了沈容辞的碗里。 沈容辞并不爱吃这种酸甜的食物,他更偏好重口味的川菜。不过看这一桌子菜都是小孩爱吃的东西,不知花了多少心思。他知道这是瑾妃特意为原主准备的,内心也感动,嘴里嚼着被炸得外酥里嫩的里脊肉,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他常年在大城市里打工,有许久没回老家看看父母了。要不是系统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想必他再也来不能见父母第二面。 瑾妃是真的疼惜沈容辞,他既然借着沈容辞的身份活了下来,便要替沈容辞好好守护她。 瑾妃不知沈容辞心中所想,看这孩子埋头吃了大半盆的里脊肉,只觉得可爱,又觉得心疼。在闺中她就和姐姐关系最亲,甚至曾经还动过和姐姐一起嫁入沈家的念头,只为了不与姐姐分开…… 可沈家呢?是怎么对姐姐的?又是怎么对姐姐这唯一的孩子的? 既然沈家不疼辞儿,那就她来疼。就算辞儿不是她的亲生骨血,她也会将辞儿当作自己的儿子来教养。 见沈容辞吃得差不多了,瑾妃用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温声道:“辞儿想读书吗?” 沈容辞吃饭时就一直惦记着皇后刚才的那番话,正打算回到自己房间后问问系统,不想瑾妃倒是先开了这个口。 于是他顺着瑾妃的话头问:“是刚才皇后所说的国子监吗?” “正是,辞儿真聪明。”瑾妃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国子监是皇帝的孩子们一起读书的地方,姨母也希望辞儿能进去读书,辞儿可愿意?” 原主在沈家不受重视,除了四、五岁的时候请过一个开蒙先生,之后便像是被崇宁公忘了有这么个儿子似的,再没有过问过他的功课,只让几个庶出的儿子们去学堂上课。原主就像个野孩子似的,整日里只会在自己的院子里玩虫子,还因此在几个庶出的弟弟那出尽了洋相,处处被挤兑。 以至于原主如今都十二岁了,还大字不识几个。 瑾妃似乎并无意让沈容辞卷入她与皇后只见的纷争,一个字都没有提皇后与二皇子,只问沈容辞想不想读书。 能进国子监的都是皇亲国戚,须得是皇室血脉才行。瑾妃既然能开这个口,想必她已经在皇帝面前求过情,说不定皇后此番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来鸾翥台打探的。 这是瑾妃的一片心意,沈容辞怎好辜负? “谢谢姨母,辞儿想去读书的。” 瑾妃看着面前酷似姐姐的孩子,眼里有些泪意:“傻孩子,我是你亲姨母,还谈什么谢不谢……想读书是好事,但你不要觉得自己身分低就处处隐忍,你不比他们任何人差,知道吗?要是国子监有什么人敢欺负你,你尽管跟姨母说,有姨母给你撑腰!” 她说完,用帕子压了压眼角。沈容辞知道她是思念姐姐了,于是便谎称想休息先回了自己房间,给瑾妃留下自己的私人空间。 自己到底是她的外甥,何况瑾妃要强,定不愿意让一个孩子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何况,他这还有许多事情想和系统确认。 瑾妃给他准备的东厢房,还配有一处小院子,院内种了许多原主最爱的红山茶。此时入了夜,风雪已停,盛开的红山茶上覆着一层薄薄细雪,就着廊下的灯火看,囊萤映雪,煞是动人。 沈容辞屏退了系统以外的所有宫人,先问清楚了国子监的事。 与他猜测得差不多,能进国子监读书确实是瑾妃在皇上那求来的恩典,并且也是沈容辞怒刷万人嫌数值的重要关卡。 只是皇后为何会来鸾翥台,系统表示他也不知道,原作中并没有这个剧情。 “可能是宿主的穿越改变了剧情的走向吧。不过这些都是小细节,无伤大雅。”系统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更在意的是下午在暖轿中沈容辞和顾迟渊之间发生了什么。 面对系统一脸兴奋的吃瓜表情,沈容辞也拗不过他,只得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经过大概阐述了一遍。 当系统听到顾迟渊要沈容辞送他回崇华殿,从此不再计较时,系统扼腕悔恨道:“这不是男主要和你划清界限的意思吗!宿主你怎么可以答应呢!万一你从此再也见不到男主,那我的《白月光宝典》岂不是这辈子都用不上了!” 沈容辞:“我明天去国子监不也照样能见到他。” 系统一愣,随即点头:“倒也是。” 沈容辞扶额。经过这一天的相处,他怎么越来越觉得这个系统不大靠谱了…… “对了宿主,”系统像是想起什么,朝他摊开手心,“东西先给我吧,毕竟那玩意放在你身上不方便,何况你明天就要去国子监了,要是被人发现了也不好分辨。” 沈容辞不知他在说什么东西,做了个疑惑的表情。 系统道:“那把匕首啊……别跟我说你忘了把凶器从顾迟渊那讨回来了啊。” 沈容辞愣了片刻,轻轻「啊」了一声。 ——他真给忘了。 作者有话说: 成年后的顾迟渊:匕首?老婆给的定情信物罢了 第7章 “叮——恭喜宿主解锁新任务!” 系统突然绷直了身体跳了一下,声线还直接高了八度,那张贼眉鼠眼的脸用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露出了个职业假笑,连带着语气都变得十分公事公办。 沈容辞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哦,没事。”说完上一句,系统又立刻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来新任务的提示音都这样,习惯就好了。” 沈容辞回想起刚才系统那活像羊癫疯发作的诡异模样,内心有些拒绝:“万一被别人看见不好吧?” “放心,这提示音有设定,当在场的只有宿主时才能跳出来。” 系统挥了挥手,显然不想再和他深入讨论关于「提示音」的相关内容,直接读取任务信息: “宿主必须在十日内,把刺杀男主的那柄匕首拿回来,否则将遭受羞耻惩罚。” 说完,系统还看着沈容辞叹了口气,那意思仿佛就在说:看看,让你粗心,来事了吧? 沈容辞看系统这模样,就知道这家伙已经忘了当初顾迟渊是从谁那里把匕首顺走的。 他不希望系统自责,所以便没有提醒他。何况匕首被顾迟渊拿走已经成了既定事实,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他就着系统颁布的任务内容,问道:“拿回来的方式有限制吗?” “没有,不管你骗还是偷还是抢,只要十日内拿回来就行。” “这个匕首是会影响主线剧情吗?据我所知按照原作走向,原主捅了顾迟渊后就将那匕首随意扔了,似乎也无大不妥。” 系统点了点下巴,「唔」了一声: “这个任务其实是系统主机按照特殊运算发布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持世界平衡,不让剧情太脱轨。你像刚才,原作里并没有皇后来鸾翥台的剧情,可是因为宿主的到来,煽动了蝴蝶的翅膀,导致剧情发展与原作有所出入,所以很可能匕首放在男主那里,也会影响将来剧情的走向。 “但并不是所有改变都需要纠正,因为有些变化并不会影响结局的最终走向,只有会对剧情造成决定性影响的走向才会发布任务进行纠正,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这些任务的发布都是为了剧情大致走向不跑偏而发布的?”沈容辞用自己的理解总结了一下。 “差不多这个意思。有时候任务的发布是为了预防跑偏,有时候是为了将已经偏离的剧情扭转回来……这确实是很虚的东西,有时候我也无法理解一些任务的要求,但确实发布下来的任务都是有一定存在道理的,并且关乎宿主的每一次选择。 “像《白月光宝典》这样的辅助道具,就会通过它自身设定的剧情来影响系统主机所发布的内容,给宿主列举出更多可行的剧情走向,并且绝对比原剧情要低难度得多。” 沈容辞点点头。这很类似于那种角色扮演的选择类游戏,玩家的每一次选择都可能走向不同的最终结局。 而且,他也意识到一点:很多时候其实并不用严格按照原作的走向行事,在不影响剧情大体走向的前提下,稍微有点偏差也无大碍。 “那……羞耻惩罚是什么东西?” 这是沈容辞比较在意的。毕竟惩罚的轻重可以直接影响到他对待这个任务是否上心。 如果惩罚无足轻重,他就摸摸鱼,毕竟他不是很想跟男主有过多的交集;如果惩罚不太能接受…… 系统道:“顾名思义,就是会让宿主很羞耻、很社死的惩罚措施咯。” “例如?” 沈容辞有种不好的预感。 “具体的得等任务失败我才知道啦,不过这种也挺好猜的。宿主既然与男主对立的炮灰,那惩罚内容肯定与男主有关,类似在欺负男主的时候突然摔了个狗啃泥啊,或者更糟糕的在放狠话时裤子突然掉了也是有可能的。” 沈容辞:这惩罚内容敢不敢再恶趣味一点? 见沈容辞面色难看,系统的脸上也露出了同情之色:“一般的惩罚措施都是轻微电击这种的,羞耻惩罚已经算是很侮辱人的类别了,很少出现在你这样的新手身上。唔……你放心,任务限时十日,已经算很宽裕了,而且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谢谢你。” 沈容辞有些后悔刚才没有直接开口追究系统丢失匕首的责任。要是把锅甩给系统,惩罚内容会不会就稍微温柔一些? —— 国子监辰时开堂,沈容辞卯时不到就被系统从床上拖起来洗漱了。 瑾妃早就备好了早膳等他,怕他等会肚子饿,又另外准备了一盒糕点,放在了书箱的最下层。念在沈容辞是头一回去学堂上课,她还嘱咐了许多,就连哪条帕子用来擦脸哪条帕子用来擦手都要一一说明。 “要不要姨母再给你两个人使唤?虽然耐冬是你用惯了的,但到底只有一个人,很多事不能照顾周全,姨母不大放心……” 沈容辞婉拒了瑾妃的好意。只有他和系统两个人还能偶尔交头接耳些悄悄话,要是身边再多几个人,要讨论任务或者剧情的时候就不方便了。 这也是系统实体化的缺点了,不能像其他系统文的主角一样能随时随地在脑子里和系统畅通无阻地唠嗑,就连任务的发布都有可能因此有所推迟。 瑾妃以为他怕生,便没有坚持。只再三叮嘱沈容辞要是出了什么事一定要遣人通报她。 冬日天亮得晚,沈容辞出门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宫人们在他前方提灯引路。送他去国子监的还是昨日那顶小暖轿,只不过抬轿的两个宫人都换成了新面孔。 沈容辞有些奇怪,问其中一个抬轿的:“昨天那两个宫人呢?” “回禀沈世子,其中一个身体不适,怕冲撞了贵人所以告了假。另一个……就不知道了。” 沈容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也只是觉得奇怪才随口一问,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谁知反而被系统说了。 才上轿子,系统就挤了进来,一张脸写满了「苦口婆心」四个字:“宿主,你现在是万人嫌,可不能再做出这种亲近下人的举动了。你自己去外面看看,哪有反派炮灰会关心下人身体状况的?” 沈容辞听他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自己昨天还信誓旦旦要维持好万人嫌的人设,既然要做戏,就要作全面,需知道在流言四起的宫内,控制舆论也是很重要的。 万人嫌的口碑得打好、打响。 自己估计是起得太早,脑子有些糊涂了,还好系统点醒。 沈容辞点点头,刚要感谢系统提醒,就听这厮话头一转,收起了严肃的表情,笑眯眯地道: “所以说啊,宿主你其实并不适合当万人嫌,你要不还是把我这本宝典收了吧?何况你昨天也跟我说了,只要我替你把男主从小黑屋里抬出来,你就同意走白月光人设,你可不能反悔啊!” 说着,又要把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宝典》往沈容辞手里推。 “我没同意,我只说可以考虑。”沈容辞汗颜,他早该猜到这憨憨系统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推销《宝典》的机会。 “可是……” 系统还想据理力争,谁知轿子突然一震,随即向前倾倒去。 轿子磕在地上的瞬间,系统一个没坐稳滚了出去,摔在地上「哎哟」了一声;而沈容辞慌乱中抓了一下窗沿,所幸没摔太狠。 轿子外随即传来抬轿宫人们慌乱的告罪声,只不过似乎不是对沈容辞说的: “二皇子饶命、二皇子饶命……奴才是无意冲撞的,二皇子恕罪啊!” 二皇子? 沈容辞蹙眉,怎么又碰到这人了? 他透过掀起一角的轿帘往外看,只能看到系统的一双脚。系统似乎看见了谁,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行了礼。 二皇子的声音隔着帘子想起:“沈弟弟可还好?可摔碰到了?” 还不等沈容辞回应,帘子就被人从外面撩开。 二皇子漂亮的脸从帘子后露出,对着沈容辞露出一个春风和煦的笑容来。 “想来是因为我的缘故,给沈弟弟抬轿子的那宫人为了避让,这才不甚摔倒,砸到了沈弟弟的轿子。好在沈弟弟看来平安无恙,否则我可要自责难当了。” 沈容辞低头避开他的目光,由于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来掀帘子,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沈容辞说话都有些磕巴:“我、我没事。” 他看向二皇子身后,就见那两个抬轿子的宫人正跪在雪地里,头都埋在地上,不知是冷还是害怕,身子都在抖。 这时二皇子身后的内官开了口,语气极度尖酸刻薄:“沈世子真是没规矩,自己的下人冲撞了二皇子,非但没有代为谢罪,还坐在轿子里不肯出来,成何体统?” “够了,你退下。”二皇子轻声斥退了那名内官,似乎有些不悦。 不过他脸上那点不悦在对上沈容辞的时候瞬间烟消云散了,温和道:“沈弟弟被吓坏了吧?不过这两个宫人没能做好本分的事,让主子受了惊吓,确实该罚。沈弟弟若是信得过我,就由我来替你将这两人发落了,如何?” 那跪在地上的两个宫人一听,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二皇子是皇后的嫡长子,如果不出意外就是未来的储君,轻易是得罪不得的。 何况系统说得不错,为了维持万人嫌的人设,宫人们的评价也十分重要。他若是对宫人太过和善,就没有人会相信他是「坏人」了。 沈容辞收敛了神情,垂眸道:“二皇子说的是。” 二皇子笑了笑:“那就……” “不过,”沈容辞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二皇子的话音。 “这两个宫人是鸾翥台的人,就不劳烦二皇子越俎代庖了,我会自行将他们带回鸾翥台发落。” 作者有话说: 顾迟渊你再不出场你老婆就要被别人拐跑了(作者恶魔低语 第8章 沈容辞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二皇子的内官。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指着沈容辞声音尖锐地叫道:“大胆!你怎可这般无理!” “我无理在何处?” 沈容辞提起衣摆,缓缓走下轿子,神色泰然地对上二皇子的视线:“二皇子所说有理,这两个宫人确实该罚,我并没有否认二皇子的观点。不过这两个都是鸾翥台的人,我自会处罚,免得二皇子为不必要的小事费心费神。” “你……你竟敢说二皇子「越俎代庖」,这难道不是无理?这两个宫人冲撞了二皇子,竟如此金贵,连二皇子都罚不得了?”那内官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几乎要跳脚。 沈容辞斜睨了那内官一眼,嘴角噙笑,不急不慢道:“二皇子都还没有开口,怎么倒是这位公公说了一堆?难道我惩罚自己宫人都要问过这位公公的意思了么?还是说这位公公能替二皇子做主了?” 他的眼睛本来就显凶相,如今这清冷冷的一眼看来,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稳和压迫,竟是教那内官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内官本来以为这沈世子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贵公子,随便吓唬吓唬就会怕,却不曾想对方非但没有退怯,反而让他自己吃了瘪。 替二皇子做主?内官光想想,冷汗就下来了,连忙退到后面去不敢再说话。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系统则一脸崇拜地看向沈容辞,那眼睛亮的,仿佛在说:宿主你好牛逼啊! 沈容辞心里也有些暗爽。 他生前很少这样怼人,永远都是自己吃亏让步别人的那一方。但他从来没做过,不代表他不懂,不论是职场还是生活,大家都是只看自己利益的,两方冲突时,若是自己都不坚持自己的立场,那就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生前的他却处处为别人考虑,反而让自己在利益的争夺中输得一塌糊涂。 这一次不一样了。 这一次,他要做万人嫌。只要不是自己死,谁死都行。 ……不对,顾迟渊那家伙是男主,也不能死。 也许经过这次的事,他会因此失去二皇子这支人脉,甚至有可能从此交恶。可那又如何?他本来就是万人嫌,没必要与所有人交善。 沈容辞一脸平静地看向二皇子,等对方发作。 谁知他并没有从二皇子的眼睛里看到类似于生气或恼怒的神色,反而捕捉到了一丝……兴奋? 沈容辞以为自己眼花了,等还想再探究清楚的时候,就听二皇子寒声对那位内官道:“掌嘴。” 内官一听,二话不说直挺挺跪倒在雪地里,伸手便对着自己左右开弓。那架势、那声音,可真是一点都没有留情,打到后面,非但双颊通红,甚至能看见他嘴里不断有唾沫星子飞出来,形容狼狈至极。 这内官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吧…… 沈容辞有点看不下去,错开了视线。 “沈弟弟说的不错,鸾翥台的宫人我无权过问,是我的人太不懂规矩了。” 二皇子眼角弯弯,眉目间丝毫愠色也无,仿佛真的十分认可沈容辞的做法。 沈容辞看着他和蔼可亲的模样,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从见面第一眼就下意识想远离这位二皇子。 这才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就能做到如此喜怒不形于色。要知道,这点可是连皇后这般城府深沉的人都做不到的。 他此时能笑着将事情轻轻揭过,难保他日不会因此事而背后捅冷刀。就像此时,他能一边笑得风轻云淡,一边让那内官脸面尽失。 要知道最难对付的,就是这种笑面虎。 而且……沈容辞总觉得这二皇子眉眼间有点像顾迟渊。 毕竟两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这点让他下意识有些抗拒二皇子的接近。 等那内官的脸肿得老高,两只手也渐渐没了力气,二皇子才让停。 “怕沈弟弟不知宫里规矩,我先冒昧打个样,希望没有吓到沈弟弟。像这样犯主子口业的,就要赏掌嘴;至于冲撞贵人轿辇的,都要杖责。” 这是要他现在就当众处罚那两个宫人的意思了。 沈容辞抿唇,走向那两个仍然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的宫人。 此处宫道靠近中门,有不少宫人来往,见二皇子当街处罚内官都不敢多看一眼,行了礼便匆匆离开,却都在路过沈容辞的时候忍不住偷看几眼。 毕竟他是生面孔,宫里又都是少见新鲜事物的,难免有人好奇。 就见他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裹着华贵万分的墨裘站在雪地里,满脸的寒霜比北风还要冷上几分。他垂头看着跪在脚边的两个人,眉目阴沉,仿佛在看两条垂死的虫子。 他似乎是不满这两个宫人的粗心,害得他因此得罪了二皇子,恼怒非常地开口叱责道:“贱奴,都是你们惹得好事!在姨母宫里做活就是这么回报主子的吗?” 说罢,像是不解气似的,一脚踢倒了其中一个宫人。 那宫人闷哼一声,却不敢叫出声,倒在雪里怕得身体直哆嗦。 “现在知道怕了?好啊,那就各自回宫领三十板子、扣一年例银,等我回鸾翥台,就让姨母将你们统统赶出去做最下等的苦役!” 两个宫人一听,都吓破了胆,忙不迭地磕头求饶:“主子饶命啊!主子饶命啊!三十仗……会出人命的!” 路过的洒扫宫人们一听,皆是一惊,看向沈容辞的目光里写满了惊惧——这到底是哪家的贵人,小小年纪竟如此狠毒? 路人们纷纷低头快步离开,不敢再多瞧一眼。 沈容辞却仿佛丝毫不觉得这惩罚有多重,还十分厌恶地退后了几步,生怕求饶的两人碰到自己的靴子,冲一旁有些呆愣的系统不耐烦道: “你还在那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带鸾翥台?难不成想让这两个贱奴的血弄脏宫道不成?” “啊……是、是……奴才这就去……” 系统慌忙去扯那两个拼命告饶的宫人去了。 沈容辞回到二皇子身边,眉头还不悦地紧蹙着:“难得的好日子,全被这帮贱奴搅和了。二皇子不会因此生我的气吧?” 二皇子见了他这般草菅人命的模样,非但眼里没有厌恶的神色,反而对他笑得更加温和了:“怎么会?沈弟弟这般英勇,倒是教我这个做哥哥的佩服至极了。” 英勇……瞧瞧,说这话不是教坏小孩吗? 沈容辞垂眸不语。他在担心系统是否能理解自己的用意,毕竟他与系统并没有心灵感应,也不能互通脑电波。 他刚才踢的那一脚很用力,因为他怕二皇子看出什么端倪。希望那宫人没有受伤。 “还有一刻就到辰时,从这步行到国子监还有一段距离,何况雪天路滑,沈弟弟的侍从又都走了,不如就坐我的轿子同去国子监吧?”二皇子提议道。 不同于沈容辞的二抬小轿,二皇子的轿子显然大出不少,坐四个人都宽敞,此时正静静地停在一旁。 沈容辞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他不希望上学第一天就迟到,要是被瑾妃知道了,路上发生的这些事说不定也就一起传进她耳朵里了。他不想让瑾妃担心,更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恶毒。 然而沈容辞一上轿子就后悔了,甚至差点从轿子里跌出来。 只见轿子里,一个小孩正坐在暖炉边看书,似乎还觉得冷似的,腿上还盖了一块毛毯子。沈容辞进来的时候,他似乎根本没看见一般,头都也抬一下,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正是顾迟渊。 ——他早该想到的。 顾迟渊与二皇子同是住在崇华殿里,又是亲兄弟,一起上下学是再正常不过的。 他今日穿得倒是人模狗样,有点皇室子弟的意思了,沈容辞险些认不出来。 而且很显然,刚才外边发生的事情,顾迟渊已经全听见了。 见沈容辞脸色有些难看,二皇子关心问道:“怎么了沈弟弟?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没有……”沈容辞怕他看出自己与顾迟渊认识,假装问道,“这位是谁?” “瞧我,都忘了给你们介绍了。”二皇子像是真忘了两人不认识的事实,“这位是我五弟,和我一样都是母后的孩子。” 他又转向顾迟渊:“他是崇宁公之子、瑾妃娘娘的外甥,沈世子。说起来,沈世子还比你年长一岁呢。” 说完,还十分亲密地抬手揉了揉沈容辞的脑袋。 沈容辞被二皇子摸得头皮发麻,以至于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点头权当问候了。 顾迟渊还是无动于衷,像是根本没看到轿子里还有另外两个人,手中书页轻翻。 “哈哈,你别放在心上,我这个弟弟就是这样,不爱搭理人。”二皇子在沈容辞耳边笑道。 随即轿子里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沈容辞算是看出来了,顾迟渊就是个大冰块,还是个冷场小能手。昨天在轿子里就气氛极其尴尬,如今又是这般窒息。 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一见到顾迟渊,就禁不住想到了作业系统给布置的任务。 这感觉就像是假期即将结束,可自己的作业非但一字未动,还毫无头绪该从何写起。原本想先逃避一阵子,等做好心理准备再去写作业,谁知道这作业自己跑出来在他眼前晃悠,把他心思全夺去了。 更难受的是,要是作业交不上去,他就得当场社死。 沈容辞的视线开始不自觉地往顾迟渊身上跑:他会把那柄匕首带在自己身上吗?如果是,那他会藏在袖子里、还是腰封里? 自己又要怎么把匕首讨回来?抢估计抢不来……难道直接开口问他要? 殊不知他这厢正想得绞尽脑汁,顾迟渊的视线突然猝不及防地看过来。 沈容辞忙做贼心虚地躲开。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般欲盖弥彰的偷看行为,到了顾迟渊的眼里却变了味。 在他看来,这位沈世子一上车就瞪大了那双狐狸般的眼睛,毫不知羞地盯着自己使劲看,甚至二皇子进了轿子后还不知道收敛,时不时就往这瞟一眼,怕别人不知道他对自己有意似的。 那视线之大胆,简直闻所未闻。 勾搭上了二皇子不算,还想着勾引他这个五皇子? 呵,真当自己这般作态就能吸引到别人的注意么?像他这样欺软怕硬、阿谀奉承之人,只会教人觉得无比恶心。 顾迟渊在心里嗤了一声,他视线停在书页上,回想起刚才沈容辞欲盖弥彰的视线,不知为何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一个词来: 水性杨花。 作者有话说: 顾迟渊:有了我还不算,还要勾引二皇子? 第9章 国子监原本作为最高学府,只要成绩优异者皆可入学,就连平民都不例外。 只不过皇室子弟身份贵重,是绝不可以与平民同堂学习的,所以从本朝开始,一共设立了三处国子监,其中两处都是供官宦子弟与平民读书上学的,另外一处则建在皇宫内部,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进入。 瑾妃一直与沈容辞说的,便是皇宫内的国子监。 为了让皇子们专心读书,太祖修建皇宫时特意将国子监修在了松清湖中央的小岛上,需要乘船才可进入。 小岛整体形状如画舫,岛上有亭台玲珑。课堂所在就是个宽大的亭子,名叫「渡心亭」。亭子四面并没有设立墙面,而是以轻纱垂落,湖面光影波澜时,可以在轻纱之上看见人影绰绰。 不过如今天冷,教书先生年纪大了,受不得冻,所以才刚入冬的时候,先生就将课堂临时搬到了岛中央的藏书阁里去。 沈容辞就是听说了这一点,所以并没有穿多厚重的衣服,连手炉都只带了一个。 可谁知,等他跟着二皇子与顾迟渊坐进那四面漏风的渡心亭里时,傻眼了。 “今日宋老先生偶染风寒,要休息几日,所以就由我来代为上课。” 最前方的案台后,正端坐着一位年轻男子,他衣着朴素淡雅,一头黑发被青玉冠一丝不苟地挽起,眉目间有读书人的风骨。 二皇子轻声对沈容辞介绍到:“他是翰林院的张学士,张雪涯,是去年父皇钦点的状元郎。” 岛上风大,又靠近水,四面的轻纱都卷了起来,根本抵御不了丝毫的冷意。虽说中央放了两个暖炉,那点暖意却也转瞬间被寒风吹散,一点作用也无。 几个皇子们都是半大的孩子,又是金尊玉贵养大的,此时都被风吹得受不了了,冻得缩成一团,脖子都不愿意从领口探出一点来;而张学士似乎不觉得冷似的,即使手都被冻得红紫,也依然面容平静。 真是佩服。 沈容辞这具身子骨也弱,受不住冻,不一会浑身都僵硬了,稍微动一动都仿佛能听见骨头之间相互摩擦发出的「嘎吱」声。 都这么冷了,顾迟渊会不会吃不消? 沈容辞没忘记,昨天这厮可是发了烧的。刚才在轿子里看他神色似乎还好,只是不知病有没有痊愈了,昨日他回到崇华殿后有没有叫太医去看看? 他与顾迟渊之间隔了个二皇子,若是看他,定会被二皇子发现的。 沈容辞晃了晃脑袋——算了,顾迟渊只要不死,是病是疯跟他有什么关系? 正想着,突然身上一暖。 沈容辞转头,就见二皇子将自己的大氅脱了下来给他披上,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沈弟弟可是着凉了?脸色不大好看。” 这大氅盖着,确实暖和了许多。可沈容辞总觉得二皇子的示好别有用意,他下意识想要远离。 刚想开口谢绝对方的好意,沈容辞就听见身后有人惊呼出声:“啊!” 叫出声的是年纪最小的六皇子,他坐在沈容辞侧后方。 这一声在安静的课堂里犹如惊雷,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纷纷探头看去,就见六皇子指着自己前面叫道:“五、五哥突然晕倒了!” 众人这才将全部视线投向了顾迟渊的位置,就见原本坐在那静静看书的顾迟渊不知何时倒在了课桌上,紧闭双眼呼吸急促。 张学士连忙上前查探顾迟渊的情况,他似乎还懂些医理,伸手搭在了顾迟渊的手腕上,面色沉重。 “五皇子身子太虚弱了,受不得凉,快去传太医。” 二皇子对自己的内官使了个眼色,那内官立刻道:“奴才立刻去传。” 等内官走后,张学士又道:“等太医来此处还需要些时间,不能再让五皇子待在这了。” 张学士话音刚落,六皇子连忙道:“岛中央的藏书阁里供有炉火,将五哥安置在那最合适不过。” 他说这话倒不见得是真担心兄长安危,而是他自己也冷得受不了了,想去个暖和的地方待一待。 一行人便动身去了藏书阁。 沈容辞与二皇子走在最后面,沈容辞趁机脱下大氅,递还给二皇子道:“二皇子还是将这大氅给五皇子吧,毕竟他才是你的亲兄弟。” 二皇子没有推脱,而是接过大氅的时候意味颇深地看了沈容辞一眼。 “沈弟弟不必这般试探我。宫里谁都知道我与那个贱种的关系如何。” 沈容辞微顿,短短几秒功夫便落后了二皇子几步远。 ——「贱种」? 作为未来储君,理应样样完美、无可挑剔。就算九子夺嫡是不用明说的实事,可面上总要做做兄友弟恭的模样。 二皇子这番话,是太过信任自己这位崇宁公嫡子,还是…… 张学士将顾迟渊安置在藏书阁二楼的雅间后,就要回那四面漏风的破亭子里继续上课了。 刚坐下想耍懒的六皇子立刻哀叫出声:“张学士,我们就在这里上课好不好嘛——这里又暖和,还能陪着五哥呢,你看,万一五哥醒了,身边每个照看的人也不好吧?” 张学士却是个铁面无私的,对六皇子这套撒娇手段根本无动于衷:“我们在这里上课只会打搅五皇子休息。好了,快回去吧,今日还有许多课业要讲。” 六皇子一向仗着自己最年幼,每次只要撒撒娇就能事事顺他意,可没想到这次却碰了壁。 他见这张学士油盐不进,也没了办法。其他几个皇子又自诩年长,做不出这等撒泼打滚的行为,虽心里也是想待在这暖和的藏书阁里不肯走的,但面上都没有表露出来,只心照不宣地赞同张学士的意思。 就在众人都起身要离开时,一道不甚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张学士,我也觉得身体不太舒服,想留下来休息会儿。” 众人回头,就见开口的是那位今日新来的沈世子。 这沈世子攀了瑾妃的关系才进的国子监,来了这却也不与任何人交好,张学士问他问题也答不上来,像个闷葫芦似的坐在那,要不是看他与二皇子一道,真不知道瑾妃辛辛苦苦塞他进国子监做什么来的。 沈容辞不知道,他进国子监才这么小半天的功夫,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是二皇子的人了。 六皇子自己想方设法要留在这屋子里躲懒,所以同样觉得沈容辞也是找的借口想耍赖。他自己在张学士那吃了瘪,更看不得别人好,当即道:“沈世子看上去无甚大碍,可不能为了逃张学士的课故意装病啊。”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向沈容辞投去了审视的目光。这其中也包括二皇子。 沈容辞神色未变,从容道:“我并没有想故意逃课,实在是身体撑不住,想略休息会。六皇子刚才不还担心无人照看五皇子吗?正好我也可以留下,总归比放五皇子一人在此要好。” 六皇子此时若还执意不许沈容辞留下,就证明他刚才说不想离开是为了躲懒,而非他自己口中所说的担心兄长。 六皇子年纪小,没能想到这层。他只觉得这沈世子才刚来第一天就敢与自己作对,实在可恶,当即就要发作,却被身旁的内侍拦了下来。 那内侍冲他微微摇头,六皇子见状,虽依旧不情愿,却也憋着不说话了。 “沈世子身体可还要紧?太医还要过阵子才到,不如还是先请张学士帮忙看看吧。”六皇子身旁那位内侍道。 沈容辞点点头,竟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坐下,伸出手腕放在桌上,赫然一副请大夫看病的架势:“有劳张学士了。” 张学士见他这做派也有些汗颜,但出于对自己学生身体的担忧,还是上前去替沈容辞把了脉。 谁知他才刚把手搭上去,就听这沈世子轻咳了两声,开始自己述说病情:“张学士,我感觉自己头晕闹热,四肢酸痛酸痛的,喉咙也有些痛,嘴巴里一直有股怪味,吃东西还没什么胃口,我这是不是得了风寒了?” 他一股脑把感冒发烧的症状都说了,张学士就算探不出个什么究竟,也不敢拿学生的安危开玩笑。 何况他只是懂一些医理,并不精通。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证明沈容辞是装病,便只好先按照沈容辞所说的症状推断道:“沈世子确实受了些风寒,既然不舒服,那就先留在这里,等太医来了再说。” “多谢张学士。” 众人见张学士都瞧不出端倪,便无人再敢站出来质疑了。 “既如此,那请其他皇子跟我一同回渡心亭继续上课吧。” 张学士带头离开了藏书阁,其他人也陆续跟了上去。 六皇子十分不服气就这样离开,路过沈容辞身旁的时候还用肩膀狠狠撞了他一下,长得十分讨喜的小脸上露出了憎恶的神情:“攀上了二哥,转身又想巴结那个贱种,沈世子可真是左右逢源。” 这一幕被不远处二皇子尽收眼底,但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来询问沈容辞的身体情况,也没有喝止六皇子的幼稚行径,他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似的,转身就走了。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沈容辞与躺在床上的顾迟渊两人。 ——又来了。 为何连六皇子都称顾迟渊为「贱种」? 沈容辞蹙了眉。他有些剧情并没来得及完全了解,他原以为时日还长,慢慢了解就好。可没想到才进国子监第一日,他甚至人都还没认全,争夺储位的旋涡就已经叫嚣着向他扑来。 看样子得等系统回来之后好好问问清楚才行。 不过现在…… 沈容辞走到顾迟渊床边,垂眸看对方沉睡的脸,缓缓露出了一个冷酷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沈容辞:拆蛋手术开始(bushi 第10章 从顾迟渊被发现晕倒在课堂上那一刻起,沈容辞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必须在十日之内找回匕首,而像现在这样难得的搜身机会已经不多了。 所以他才会故意撒谎要留在藏书阁,目的就是借此机会对顾迟渊进行搜身。 突然晕倒的幼年体男主,以及两人独处一个空间,这个场景太过熟悉,让沈容辞多少有些抗拒。 毕竟昨日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他今天得更加谨慎。 从昨天的失败经验来看,绑住顾迟渊的手脚并不是一个万全的计策。同样,为防止顾迟渊突然醒过来所作的任何措施显然都不是第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确定顾迟渊是不是真的昏迷。 而不是装的。 虽说刚才张学士已经查探过顾迟渊的状况,能排除一半对方装死的几率……但毕竟自己的病情也是装来的,沈容辞并不能百分百信任张学士的查探结果。 沈容辞盯着顾迟渊紧闭的眼皮子。 小孩的脸上似乎很少有血色,这使得他的皮肤有种几近透明的易碎感。他的眼皮很薄,能清晰地看见皮肤下经脉的走向;眼皮下的睫毛却黑而长,每次小孩呼吸的时候,睫毛都会随之缓缓颤抖。 沈容辞小心翼翼弯下腰,直到顾迟渊的脸被自己的投影完全笼罩时,才慢慢伸手摸上他的眼角。 他生怕动作太重会把小孩弄醒,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放轻。 他经常看到电视剧里的桥段,医生若是要确定一个病人是否昏迷,就会去翻病人的眼皮观察对方的瞳孔。 沈容辞第一次翻别人眼皮,有些紧张。 他忍不住又凑近了一点,鼻尖几乎快碰到对方的,同时摒住了呼吸。 沈容辞拇指轻轻用力,才刚翻出一点眼皮底下的粉色与一线眼白,他就慌忙松了手。 ……算了算了,万一这样反而把人弄醒了不就得不偿失了? 何况自己已经凑得这么近了,顾迟渊若真是装的,估计也忍不了这么近的距离,八成早就故技重施跳起来掐他脖子了,哪里还会给他翻眼皮的机会? 事不宜迟,沈容辞放下戒备,直奔主题,伸手就往顾迟渊袖子与腰封两处掏。 这两处是最方便藏东西的地方。沈容辞在收到任务之后,还特意找了一整套衣服研究过,就是想在接触顾迟渊之前先预判一下对方会将匕首藏在哪里,没想到今天就立刻派上用场了。 袖子里没有东西,腰封处倒是被他找到一枚小小的虎头金锁,挂在一根有些旧了的红绳上。 看样式,似乎是给刚出生的小婴儿戴的。 沈容辞对顾迟渊的私人物品并没有兴趣,先暂时将虎头锁放在了一旁,打算等搜身结束再给他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沈容辞搜索其他地方未果,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顾迟渊的靴子上。 这可是个藏私房钱的好地方。 沈容辞又伸手准备去脱顾迟渊的靴子。 “宿主,你在干嘛?” 身后突然想起的声音吓了沈容辞一跳,几乎要将手里的靴子砸出去。 他回头就看见系统从一个书架后探出了半个脑袋,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所幸是系统,不是别的什么人。 沈容辞招呼他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那两个抬轿的宫人如何了?” “我寻思宿主在宫道说的那些狠话只是说给二皇子听的,并不作数,所以带那两个宫人回鸾翥台后就打发他们去后厨了。瑾妃在鸾翥台里有自己的小厨房,后厨一般不会有人去,二皇子应该发现不了。” “那就好。” 沈容辞松了口气。这系统虽然平时看着憨憨的,关键时刻倒是十分可靠。 系统走过来,一双绿豆眼来回瞟着,意味不明的视线在沈容辞和顾迟渊之中穿梭。 “啧啧,看不出来啊宿主,你……这么快就下手了?” 沈容辞听不明白他话中含义,但也没工夫细究,顾迟渊随时都有可能醒来,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你快帮我一起搜身,看看匕首藏在哪里。” 系统一听,就知道是自己想歪了,偷偷吐了吐舌头,连忙上前帮沈容辞脱另一只靴子。 可系统却是个闲不住嘴的,他一边脱靴子,还一边小声碎碎念着:“不过宿主,你这次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原本以为你性子软,要想做万人嫌肯定很难,所以才一直给你强推《白月光宝典》……没想到啊,你刚才踹那宫人的那一脚,直接踹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保证,我以后绝不会再逼迫你接受《宝典》了!” 沈容辞一回头,就见系统像是个小迷弟似的看着自己,满眼都是崇拜。 他有些无奈,没想到自己临场发挥的「一踹」还有这等作用。 不过系统不再逼迫自己成为白月光是好事,毕竟两人是处在同一战线的「革命战友」,意见一致也能避免将来不必要的争执。 两人仔细检查了顾迟渊的靴子,并无收获。 即使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匕首不在顾迟渊的身上后,沈容辞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宿主,别灰心,我们还有九天的时间,慢慢来。”系统安慰道。 沈容辞也知道自己没时间失落,他必须趁着顾迟渊醒来之前将他衣服整理好,一切归回原位才不能露出端倪。 就在他想将那枚虎头锁放回顾迟渊腰封的时候,蓦地耳边一道破风声响起,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三枚雪亮的银针转眼就钉在了顾迟渊肩侧的床板上。 ——要不是沈容辞刚才为了放回虎头锁弯下了腰,那三枚银针很可能就直接钉入他的脖子上了! “小心!” 一道黑影从藏书阁的暗处鬼魅般袭来,对方很显然是练家子,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 又是两道凌厉风声,沈容辞根本来不及看清银针到底是从哪里飞来,就被系统扑倒在了地上。 「咚」「咚」两声,又是两排银针嵌入地板内。 “主子,你先找个地方躲一下。” 系统只来得及快速在沈容辞耳边说了一句,就立刻翻身跃起,踢翻了离他们最近的一排书架。 古籍书册随着尘埃纷纷坠落,与此同时一直隐藏在书架后的黑影腾空飞出,似乎想要转移阵地。 系统立刻追了上去。 沈容辞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坐在地上呆愣了几秒,大脑里一团乱麻,几乎不能运转,只有一句话格外清晰:原来系统身手这么矫健。 藏书阁灯光照不到的暗处很快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伴随着书架撞击的声音和拳头着肉的闷响。 沈容辞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只会帮倒忙,只有按照系统的说法找到一块安全的角落暂避才是正解。 他快速从地板上爬起来,视线心有余悸地扫过床板上那一排银针,它们距离顾迟渊肩膀的距离最近也就只有一指。 而此时那些银针的表面都开始泛黑——很显然针上淬过毒。 不行,顾迟渊还处于昏迷状态,将他放在这里更危险。 何况这个杀手来势汹汹,身为皇子的顾迟渊比他这个沈世子更有理由遭到暗算,比起自己,这个杀手更可能是来暗杀顾迟渊的。沈容辞不信自己拉仇恨能拉这么快,才上学第一天就有人刻意派杀手来取他性命。 可顾迟渊不能死! 沈容辞混乱的大脑在这一瞬终于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藏书阁二楼的地形比较复杂,并不像一楼只陈列的书架与座椅。 国子监平常授课的宋老先生喜好研究古书,自从将课堂搬到藏书阁后,他便经常留宿。皇帝为了体恤这位老臣,特意命人改建了藏书阁二楼,利用书架的摆放在二楼的最里面格外开辟了一块隔间,不但配备床榻桌椅作为卧室,还在卧室后方建了一个小密室供宋先生洗漱,以屏风隔开。 去往楼梯的道路已经被倒塌的书架堵死,为今之计只能先暂避于密室之中了。 几乎是在一个呼吸之间,沈容辞就想定了主意,立刻扑向顾迟渊,要将他拖到床榻边的屏风后。 可他毕竟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又害怕杀手随时会过来,于是下手没了个轻重,手忙脚乱地去拽顾迟渊的胳膊。 原主的身体缺乏锻炼,两人又是差不多年纪,沈容辞只觉得顾迟渊这家伙看着瘦弱,实际死沉死沉,根本拖不动。 顾迟渊本就因身体不适睡得并不安稳,更何况才被沈容辞与系统二人联合「动手动脚」过,一直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很快就在沈容辞的暴力拖拽中昏沉醒来。 顾迟渊身体虚弱,脑袋疼得几乎能炸裂,再加上一睁眼就看到沈家的那个烦人的正在狠命拽自己胳膊,心情顿时差到极点,往日里那些装模作样的沉稳内敛转眼被他抛在脑后,怒斥道:“沈容辞,你给我松手。” 沈容辞正拽得吃力,见他醒了如蒙大赦:“快,醒了就自己动起来,我们去屏风后!” 顾迟渊忍着头痛,勉强从床上撑起上半身。他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中所发生的一切,又因为头晕有些耳鸣,听不见四周打斗的声音,只知道是这打不死的苍蝇般的沈世子强行将自己摇醒,甚至还想把他从床上摔下去,实在可恶。 而另一旁的打斗声渐渐逼近,很显然杀手已经察觉到顾迟渊醒了过来,要赶来斩草除根。 沈容辞见顾迟渊坐在床上不动,急得连忙去拉他的手。 却被顾迟渊一把拍开。 “沈世子,我记得昨日已经同你说得很清楚了。” 顾迟渊强撑着晕眩,不至于让自己在沈容辞面前倒下而显得难堪,素白的小脸因厌恶而满是寒霜。 “你我之间的烂账已经一笔勾销,我与沈世子从此再无瓜葛,也请沈世子懂得分寸,别再……” ……别再来纠缠不清。 顾迟渊的最后半句并没来得及说完,他就被沈容辞抱了个满怀。 与此同时,他终于看见沈容辞身后的蒙面杀手。 以及沈容辞后肩上的三根银针。 作者有话说: 顾迟渊:他用身体为我挡毒针,他好爱我; 沈容辞:? 第11章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沈容辞也来不及思考。 他当时满心满眼只想着男主不能死,情急之下居然忘了自己也是□□凡胎,竟脑子一热就扑上去用身体挡。 等扑出去的那电光火石的一刻,眼前的片段与生前的记忆重叠在一起,绷紧了他理智的弦。 被送进急救室之前,他也是这样奋不顾身地飞扑过去,将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从卡车的轮子下救出。 自从穿越之后,他就反复叮嘱自己,一定要将自己的性命放在最首位。可总是嘴上说得轻巧,真正行动起来依旧本性难移。 沈容辞扑出去的那一刻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不是圣母,他也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 这毒针的头很细,扎在肩上其实不是很痛,沈容辞甚至没有什么感觉。 那杀手来势汹汹,涂在针上的指不定就是什么瞬间毙命的剧毒。他得趁毒素蔓延之前,快点将伤口部位的血排出,减少血液中毒素的浓度。 说到底,要不是顾迟渊那家伙磨磨蹭蹭,让他逃他不动,不然这针还指不定能扎到自己呢。 沈容辞有些生气,便也不管顾迟渊了,自己快速躲到屏风后,摸索着后肩的位置,咬牙就将那三根针拔出。 幸亏九年义务教育教过他在野外被毒蛇咬了怎么办,毒针当作蛇毒处理应该也差不多。 他迫使自己迅速镇定下来,并且趴在地上,让伤口尽量与心脏保持同一水平线,然后便控制着全身不再有多余的动作,减慢毒素扩散的速度。 沈容辞环顾了密室一周,幸好宋老先生爱干净,这密室被打造成一个小浴室,不但有一个泡澡桶,还常备着盛满清水的水盆供他使用。沈容辞所在的不远处就有个水盆,可以用来清洗伤口。 他扭着胳膊一点点撕开伤口周围的衣料,可是趴着动作受到限制,让他进行得并不顺利。 “你干什么?” 一个人走来,快速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正是顾迟渊。 沈容辞觉得自己肩上那三针就是拜他所赐,所以见到他也没什么好脸色,抿唇不说话。 顾迟渊在沈容辞被针扎到的那一刻,就瞬间明白过来了一切。他自以为沈容辞是又在憋什么坏心思,却不曾想到对方只是想带着自己一起避难。 顾迟渊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跟进来就看见那白瓷娃娃般的小人儿趴在地上,一声不响地快速拔掉了毒针,随即面容阴沉地要去摸肩上的伤口。 这怪异的姿势让顾迟渊误以为毒素已经扩散,将沈容辞的身体都麻痹了才不甚摔倒。在他看来,沈容辞这什么也不懂的小公子因为动弹不得而太过慌张,冒冒失失就想自己去把伤口里的毒血挤出来。 他确实厌恶沈容辞,毕竟对方一边说爱慕自己一边还将自己绑紧小黑屋,特别是每次沈容辞盯着自己的眼神,都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也确实是想和沈容辞保持距离,最好这辈子都别再遇见。 可人毕竟是为了救他才中了毒,他不想与沈容辞有多余的接触,但更不想欠人情。 “你别乱动,我来帮你处理。”顾迟渊按着沈容辞的手,沉声道。 沈容辞不太信任顾迟渊能处理好,毕竟在他眼里,顾迟渊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屁孩。 但他也知道,为了防止毒素扩散自己最好全身制动。要清洗伤口会有不小的动静,何况伤口还在后肩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帮忙确实比一个人处理要好。 伤口越快处理越好,沈容辞也不跟他废话,快速道:“帮我用清水清洗伤口。” 顾迟渊也不多话,快速撕开了他肩上的衣料。 也不知顾迟渊这货撕了多大的口子,沈容辞只觉得冷风瞬间呼呼吹来,除了伤口周围那一块皮肤,其他地方都冷得竖起了鸡皮疙瘩。 难怪他觉不出疼痛,原来那毒已经将他的感知都麻痹了。 沈容辞这才后知后觉有些害怕——这毒不是闹着玩的。 顾迟渊端着水盆回来,就看见那阴郁的小人儿趴在屏风后,洁白的脸也不嫌脏,就这么严严实实地贴在地板上一动不动。那双总是含着算计光芒的狐狸眼此时正呆呆盯着远处,许久都没有丝毫的反应,很显然已经神游天外。 这呆呆的小表情倒和自己妹妹做错事时不知所措的模样有些相似。 顾迟渊突然觉得不说话的沈容辞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他走到沈容辞身边,单膝跪下,用洁净的纱布沾湿了水,小心避开伤口处,开始替沈容辞一点点擦拭。 “别怕。” 顾迟渊这一声很轻,完全是下意识的抚慰,他都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见,说完自己却有些懊恼起来。 何必安慰他?自己不过是不想欠人情才帮他,等这一遭过去,两人就彻底不会再有瓜葛了。 何况。 他不是已经成了二皇子的人么? 二皇子应该很高兴自己拥有了一枚崇国公家的棋子吧。 沈容辞这种人,完全不值得被同情。 顾迟渊想到此处,手中替沈容辞擦拭伤口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变重了几分。 “嘶……” 想必是毒性开始发作,沈容辞被针扎过的地方开始火烧般灼痛,再加上顾迟渊并不算轻柔的动作,他神游的思绪这才被后肩的疼痛扯回来。 至于顾迟渊刚才有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并没有注意。 天可怜见,沈容辞都没听到那句「别怕」,就受了这般莫名其妙的牵连。 顾迟渊听他抽气的声音,连忙停下动作去查看他的伤口。就见他肩头凝脂般完美的皮肤上有三个并排的小黑孔,此时小孔周围早已肿胀,有些地方都开始发青了。 看着沈容辞肩上的伤口,顾迟渊眼前有些发晕耳鸣,甚至觉得有些反胃。 他强作镇定,可手指却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手里的纱布也因此掉落在地上。 身后的人迟迟没了动作,沈容辞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你在干嘛?” 他这个位置并不能看到顾迟渊的脸,只能感觉这人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在自己身后,呼吸似乎有些急促。 ——顾迟渊不会是想用嘴替他把毒血吸出来吧? 深受古装剧毒害的沈容辞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用嘴吸确实是个快速排出毒血的好办法,但是若处理不得当,两个人都得中招。 沈容辞怕小孩真有这想法,慌忙问道:“你没有口腔溃疡吧?” 要是嘴巴里有伤口,那顾迟渊在吸的过程很可能被感染毒素,到时候不等系统抓住那个杀手,这个世界就会跟着顾迟渊一起领便当了! 顾迟渊耳边嗡鸣,根本听不清沈容辞说的什么。 他只看见原本乖巧趴着的人突然开始乱摇乱晃,心下顿时有些恼怒,不由分说掐住了沈容辞的后脖子,将他不安分的小脑袋一下摁在了地板上。 “别动。” 顾迟渊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凶。 顾迟渊的力度并不大,可以说比昨天在马车里掐脖子的力度还小许多,何况沈容辞脸颊肉软,摁在地板上也不痛。 但事出突然,沈容辞都被整懵了,不知道顾迟渊发的什么疯,只能趴在地上不敢再动。 心里却忍不住撇嘴:这男主小小年纪怎么还有暴力倾向呢…… 顾迟渊强忍着晕眩,一手按着沈容辞,一手抵在自己犬齿之下,随即狠狠一咬。 鲜血如注。 沈容辞趴在地上,不一会儿只觉得伤口处有些温热粘稠的东西滴落。 顾迟渊刚被他和系统搜过身,除了那枚虎头锁就再也没其他物品了,就别说什么能够解毒的灵丹妙药,更是不可能有。 那他滴在自己伤口处的是什么东西? 沈容辞有些后怕起来。自己毕竟是昨天才差点杀了顾迟渊的人,难保对方不会记仇,趁着自己中毒这空挡折磨自己。 说到底,顾迟渊到底是不是真心救他性命都成了个问题。 随着肩上的湿润感越来越重,甚至有液体滑落的感觉,沈容辞终于忍不住了,心虚地问道:“喂,你在我伤口上滴的什么啊?” 顾迟渊看他这副被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却还在担惊受怕的小怂样,顿时觉得这样的沈容辞比刚才那副呆愣的模样更讨人喜欢不少,就连看到沈容辞伤口后产生的晕眩感都消散了不少。 仿佛这样才是对的。 顾迟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动弹不得的沈容辞,突然有种猫捉老鼠的快感。他将这种感觉归结为惩罚沈容辞的痛快。 谁让他这只坏老鼠突然从角落里跳出来咬自己一口的? 得让他知道,就算是病猫,也不是一只老鼠能欺负的。 于是顾迟渊恶劣至极地反问道:“沈世子以为这是什么?” 沈容辞一听他这句反问,心都凉了半截,开始绞尽脑汁努力回想自己给顾迟渊搜身的时候有没有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我不知道……” “沈世子不妨猜一猜?” 顾迟渊的声音似乎在笑,这点让沈容辞有些崩溃。 可让他更崩溃的是,他能确定顾迟渊身上就只有一把破锁,而且就连那把锁都还在自己身上,还没来得及给顾迟渊放回原处去。 又热、又稠的液体……还是顾迟渊自己身体自带的…… 武侠剧里不是经常说,童子尿可以治百病吗……该不会…… 沈容辞简直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顾迟渊并不知道沈容辞之前搜过自己的身,所以也不知道沈容辞其实早就想歪了。 他不过是想恐吓一下这只狡诈的老鼠,要知道越是未知的东西才越吓人,让沈容辞猜测的过程就足够折磨对方一段时间了。 顾迟渊等自己虎口的血彻底将沈容辞那发青的三个小黑孔覆盖住,才大发慈悲地收了手,坐到一旁替自己包扎伤口。 沈容辞如释重负,连忙伸手去摸自己后肩上的液体。 摸到了一手的血。 作者有话说: 注1:被毒蛇咬了或中毒请尽快就医,在专业人士的指导下再进行处理。 注2(高亮):请不要用迷信的方式处理伤口,更不要把患者按在地上恐吓(× 第12章 沈容辞有点晕,他并不知道这是顾迟渊的血,还以为这是顾迟渊处理不当,导致自己伤口感染才造成的大出血。 他看着满手粘稠的血液,甚至觉得有些无法呼吸。 ——我是不是又要死了? 等系统解决完杀手,赶来密室里寻找自家宿主时,就看见这么一幅场景: 男主顾迟渊一脸冷漠地坐在椅子上,正以置身事外的姿态,慢条斯理地用清水洗手;而自家的冤种宿主则像条死鱼一样趴在不远处,背上、手上都血淋淋的,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布满了死灰般的绝望。 这画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撞破了什么凶杀案现场呢。 “主子!” 系统立刻上前查探沈容辞的状况。他比沈容辞更清楚顾迟渊的秘密,所以一眼就看出这血不是沈容辞的,悄悄松了口气。 只不过自家宿主中的毒针有些棘手。 虽说多亏了顾迟渊的血液,稍稍压制住了毒素的作用。但此毒极其蛮狠,若是一个时辰内没有服下解药,宿主恐怕会凶多吉少。 系统偷瞄了眼一旁的顾迟渊,确定对方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后,默不作声地侧了点身子挡住了自己的动作。 “主子,您没事吧……” 系统借着查探沈容辞伤势的间隙,伸手一翻,凭空变出了一个白瓷小瓶,偷偷从里面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塞进了沈容辞的嘴里。 这丹药十分神奇,一入口便化成了水,还带着点甜味。 沈容辞抬头,就见系统朝着自己用力挤了挤绿豆眼,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看来系统发动金手指了。 沈容辞松了口气,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油然而起,甚至鼻根还有点酸。 ——都怪顾迟渊! 要不是他,自己能这么惨吗?都已经中毒了,顾迟渊竟然还、还用…… 沈容辞就着系统的力道站起来,心里憋着气,却也不敢冲顾迟渊撒,只能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谁知这一瞪正好被顾迟渊看到。 顾迟渊非但没有露出厌恶或生气的神情,反而对着沈容辞弯起眼角,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十一岁的顾迟渊怎么说也是个病美人了,沈容辞之前并没有见过他笑,不得不说他笑起来确实好看不少。比起二皇子笑容里若有似无的虚伪,他的笑更加温润如玉,是真正意义上教养极好的贵公子。 可经过刚才那一遭,知道顾迟渊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只是假象,而这谦和的笑容此时落在沈容辞眼中,和恶魔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沈容辞立刻带着系统落荒而逃。 屏风外,那名黑衣刺客被绑得像个粽子,原本用来蒙面的黑布此时也被团成了拳头大小,严严实实地塞在他嘴里防止自杀。 系统好专业啊。 沈容辞内心忍不住的钦佩,朝系统无声投去了称赞的眼神。 系统那小得意劲儿都快从眉毛抖到天上去了。 然而还不等这对主仆对刺客做些什么,就听见楼下传来了脚步声。而且光听声音,来的绝不是一两个人。 沈容辞还隐约听到了二皇子身边那位内官谄媚的声音:“太医这边请。” 这是把太医请过来了。 不管这个杀手是谁派来的,绝对不能让太医知道沈容辞中过毒。 他才吃过系统给的药丸,若是他身上有伤,身体却啥事也没有,光这一点就足够令人起疑。 沈容辞和系统飞快对了个眼神。 系统立刻抓过杀手粽子,拎着他翻身从窗户里跳了下去。而沈容辞则拿过自己的墨裘披上,严严实实地盖住肩头被撕开的衣服以及触目惊心的血迹。 最先到二楼的就是那位内官。他一张脸还带着未消下去的巴掌印,看上去实在滑稽,一见到二楼倒塌的书架和满地狼藉,就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怪叫起来: “天爷啊,怎么会这样?” 紧随其后的便是太医与张学士。太医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阵仗,有些被吓到;而张学士环顾四周,看见沈容辞安然无恙站在那,先是松了口气,然后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五皇子呢?” 沈容辞抬头,看见了张学士身后的二皇子,脑海里隐约抓住了什么。 他得演一出戏。 “五皇子?”沈容辞轻轻发出一声冷哼,表现出十分不屑的模样,“呵,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 张学士蹙眉,又问了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 国子监众人也纷纷来到二楼,站在不远处都是一副看戏的神情。而二皇子盯着沈容辞有些狼狈的面容,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沈容辞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过是遇到个刺客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张学士一听,脸色立马变了:“刺客?那……” “五皇子没事,学士大可不必如此惊慌。” 沈容辞面露不耐烦,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屏风。 张学士立刻跑进去,就见五皇子安然无恙地坐在里面,见到他来了,还淡淡点了点头,仿佛刚起床洗漱一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可怜第一天做国子监讲师就碰上这种事情的张学士,确定了两人都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这才把喉咙口的心脏咽回去。 还没等他这口气完全放下,就听沈容辞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屏风的另一边不高不低地传来: “张学士也不用如此费神担心五皇子,刺客来了他躲得比谁都快,我看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他都有办法掘地三尺地用别人当替死鬼呢。” 他这句话就十分耐人寻味了。几个看戏的皇子互相交流着眼神,都心照不宣地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再看从屏风后走出来的顾迟渊,衣冠楚楚毫发未损,怕是连根汗毛都没断;而这位沈世子却正相反,衣衫凌乱不说,脸上灰扑扑的,再加上他原本就看着阴沉的长相,看上去别提多狼狈了。 这么明显的区别,再加上沈世子阴阳怪气的嘲讽,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某些精彩的画面。 六皇子更是兴奋地将自己的猜测说与了身边的内侍:“五哥不会是遇到了刺客,慌不择路地拿沈世子出去挡刀了吧?啧啧……” 他幸灾乐祸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很显然就是想被所有人听见。 “六皇子,在不清楚事情的全貌之前,请谨言慎行。”张学士提醒道。 六皇子「哼」了一声,显然没有将张学士放在眼里。 众人虽嘴上没再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连顾迟渊身旁的张学士都听见了,顾迟渊本身自然也不会错过六皇子的猜测。但他并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只是像往常一样,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淡薄姿态,垂眸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也知道那人包藏的什么祸心。 但他现在的实力还太过单薄,就算站出来指出幕后黑手,也不过是以卵击石,非但不能将其扳倒,说不定还会让自己引火烧身。 唯有沉默隐忍,才是长远的计策。 顾迟渊原本还担心沈容辞大吵大闹,非要将此事彻查到底才肯罢休……若是那样,只会扰乱他之前所有的布置。 所以当沈容辞开口的时候,他反而安下了心。 取而代之的,是好奇。 ——他倒要看看,沈容辞这只小老鼠又想耍什么花招。 而且,刚才将刺客制服的那个内侍也不见了。如果他没记错,那个内侍就是沈容辞身边唯一的亲信,从崇国公府上带进宫的。 沈容辞不知道顾迟渊那根弯弯绕绕的肠子里打的主意,他只想掩盖自己中毒的事实,同时维持好自己万人嫌炮灰的人设。 挤兑男主不能停。 沈容辞暗搓搓将自己在顾迟渊那受的气全都积攒起来,借着「维持人设」的幌子开始使劲怼顾迟渊。 那暗暗较劲的小模样,没有一丝表演成分,全是真情流露: “张学士倒也不用如此替五皇子洗白,我这个受害者还在这里呢,就想着掩盖施暴者的罪行了?” 几个皇子各个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恨不得一人抓一把瓜子坐下听。 这等好戏可不比上学有趣! 可这沈世子却是吊足了胃口,说的话模棱两可,教人兴味都提起来之后,反而闭口不再言语了。 在场的只有张学士忧心忡忡。他既担心沈容辞所说属实,五皇子当真是不仁不义之徒,遇到危险就拿别人去挡刀;又怕是沈容辞胡言乱语乱攀咬,伤了同学的情谊,日后怕是他与五皇子两个都会被人议论。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他作为国子监的老师不愿意看到的。 “沈世子,我明白遭遇刺客之后多少会有些情绪激动,我们不妨先休息一下,静静心,再将前因后果说出来也不迟。”张学士道,“至于五皇子也同样,先请太医查看一下二位有无伤势,再慢慢将自己看到的告诉我们。我张雪涯定会将发生的一切如实禀告给皇上,让皇上为二位做主。” 张学士本意是想告诉顾迟渊,如果被冤枉了也大胆说出来,他会毫无偏袒地请皇上主持公道。 毕竟在他这个读书人的眼中,五皇子虽然病弱了些,没有母家支持还不被皇上看好,但文采策论俱佳,是几个皇子中数一数二的,平时待人也进退有度,不像是沈世子所说的那样。 反观这位沈世子,小小年纪说的话却是尖酸刻薄咄咄逼人,不像是君子为人。 张学士打从心底里,多少还是有些偏袒顾迟渊的。 谁知顾迟渊像是根本没听见他所说的这番话,依旧默不作声,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反而沈世子还在一旁继续道:“太医就不必给我看伤势了,张学士也不必多问什么,遭刺客就是遭刺客,赶紧派人去把贼人抓住才是正经,在这里问东问西有什么用?” 顾迟渊一听,就知道这只小老鼠色厉内荏地在逃避太医查探。 不知为何,他中了毒针,又被自己吓唬了一番,理应怕得哭爹喊娘;此时却不知为何,非但没有出现惊慌的神色,反而在拼命掩藏自己中毒的事实。 再怎么说,中毒之后肯定会想让太医仔细查看有无大碍,让太医尽快治疗才是人之常情。 这沈世子刚才还因自己中毒而忧心忡忡,怎么如今有太医在场,反而对此事闭口不谈了? 顾迟渊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看不懂这位沈世子了。 沈容辞数落完张学士,随即又露出了一副失望至极的神色,叹了口气:“我还是先回鸾翥台去多陪陪我姨母才是,否则还不知道下回遇到这种事是什么时候,更不知下次还有没有那个命活下来呢!” 沈容辞虽还想再趁机多骂骂顾迟渊,但到底还是小怂了一下,本着见好就收的道理,过过嘴瘾就想开溜。 谁知他还没走到楼梯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只见二皇子身边那位内侍顶着个红肿的老脸拦在他面前,表面恭敬行礼,实则皮笑肉不笑道: “沈世子,还是留下来请太医看看吧,不然您要是出了什么好歹,到时候瑾妃怪罪下来,奴才们也吃罪不起啊。” 作者有话说: 顾迟渊:沈世子,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第13章 若说沈容辞之前只是隐约抓到了些头绪,但是对事情的概貌并不清楚,此时见这内官再三阻拦,哪里还能想不明白? 再结合二皇子之前毫不避讳地在自己面前对顾迟渊出言不逊,足可以见得二皇子非但对自己这个弟弟的轻视,还根本不怕别人知道。 想想看,青天白日就敢派来刺客暗杀皇子,还是在国子监内部的藏书阁,试问谁能有这样的胆量和底气? 二皇子也走过来,安抚似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弟弟不要怕,有我在,那个歹徒定会被绳之以法的。” 好巧不巧,二皇子拍的正是沈容辞受伤的肩膀。 不过这会伤口处的灼烧感已经完全没有了,甚至被二皇子触碰的时候都没有任何感觉,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似的。 也不知系统给的什么药丸,如此神奇。 沈容辞抬头看向二皇子,见他神色温和,眉眼间没有丝毫的担忧之色。 他又越过二皇子看向后面,其他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都饶有兴味。 是啊,这些皇子都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如果见到刺客,怎么都不先离开这个危险之地,反而各个留在这不肯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戏呢? 这场闹剧是谁在针对谁,他们心知肚明。 并也司空见惯。 沈容辞也终于明白二皇子对自己说那句话的用意了:选择他,还是选择顾迟渊,你自己看着办。 选择二皇子,自然安然无恙,说不定还能跟着一起欺负男主;选择顾迟渊,那就只有跟着受欺负的份了。 ——这不就是个炮灰反派大联盟吗! 二皇子还在温声关怀沈容辞身体状况:“你之前不还说自己感染了风寒?此时又遭遇刺客受到惊吓,这般放任你一人回鸾翥台,身旁都没个人照顾,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实在不安。” 撇去这油腻的话术,二皇子关怀人的态度还是值得认可的。 沈容辞看着二皇子的脸,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找到了组织。 个人的战斗力是有限的,群众的力量是无限的。 沈容辞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做出了选择。 只见二皇子刚安抚完,那位原本似乎对一切都失望至极了的沈世子瞬间平静了下来,倨傲的神色中带了点推心置腹的真情实意:“多谢二皇子关心了。想来比起某些人,还是二皇子更懂得体恤人。” 这句拉踩着实精彩,虽说谁都能听得出沈容辞嘴里的「某些人」具体指的是谁,但在场除了二皇子的所有人感觉都有被冒犯到。 六皇子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两个字:“狗腿。” 就连一旁的张学士都皱了皱眉:这沈世子也过于谄媚奉承了,小小年纪就懂得溜须拍马,丝毫没有将军世家的刚毅之风。 二皇子听沈容辞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沈弟弟信我就好。来,快先坐下,给太医瞧瞧吧。” 沈容辞心知这回是真躲不过了,于是顺从地点点头,坐在了内官搬来的椅子上。 太医连忙上前,跪在沈容辞面前行礼道;“得罪沈世子了。” 也是可笑,这太医先前是为了给五皇子看病才请来的,如今在二皇子一个眼神下,就完全将那五皇子抛诸脑后,居然优先给他这个外臣之子看病。 系统给的药丸药效奇佳,说不定这太医已经查不出什么问题。事到如今,只有假装自己从未受过伤了。 沈容辞面上表露处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嫌弃:“只一点,我不喜别人看我身体,更不喜人碰我,太医把过脉便是了。” 太医似乎对这种要求早已司空见惯,只应声道「是」,取出丝帕来盖在沈容辞白皙的手腕上,闭目查探脉象虚实。 “太医,沈世子情况如何?伤得可重吗?”二皇子似乎很紧张沈容辞的伤势。 太医面露难色。 沈容辞见状,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赌对了。 “你这太医,二皇子问你话呢,怎么吞吞吐吐!”内官催促道。 “回二皇子……”太医支支吾吾,“沈世子这……心悸受惊,确实应该好好休养。” “心悸受惊?那别的呢?”二皇子又问。 “这……”太医擦了擦汗,“微臣……会给沈世子开一副调理的方子,吃上三个疗程,便可痊愈了……” 言下之意,沈世子只是单纯受了点惊吓,其他屁事也没有。 众人看向沈容辞的目光里瞬间带上了些许鄙夷。 这沈世子刚才要死要活的,控诉五皇子在危难关头如何将自己用作挡箭牌,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替五皇子挡了多少刀、断了多少条胳膊腿呢! 谁知只是「心悸受惊」,连油皮都没破一块! 当真是个小题大做的作精,比后宫里那些想方设法争宠的妃嫔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二皇子的脸色都变了变,显然有些不敢置信。 不应该的…… 二皇子很清楚今天派来藏书阁中的是哪一位。他就算不是自己手下最顶尖的刺客,身手也属上流,对付这两个毛头孩子绝不在话下。 他本意只是想给顾迟渊一点教训,教自己这个五弟不要妄图肖想崇宁公。沈容辞是他已经看中的棋子,他志在必得,就算得不到,也不容许落入他人手中。 所以当沈容辞也称病要留在藏书阁的时候,二皇子非但没有犹豫,反而认为这是个离间的好机会。 所以他特意吩咐过刺客,只伤沈容辞一人。 到时候只要在宫里稍微放出些流言,说五皇子为了自保拿沈世子出去挡刀…… 谁知不等他自己放出流言,沈容辞自己在那里叫嚣得起劲,真是给他省了不少心。 只要太医再查出沈容辞身中剧毒,此事便是板上钉钉,他顾迟渊在宫里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连国子监那些所谓看好皇子「才情」的酸夫子们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再赠予沈容辞两瓶救命解药,何患他不心甘情愿为自己鞍前马后地效力? 可是…… 为何沈容辞毫发无损? 难不成是奴才办事不利,没将他的布置传明白? 二皇子看了一眼内官,内官吓得两腿战战,差点直接跪下。 六皇子看热闹不嫌事大,阴阳怪气道:“闹了半天,除了倒了几个书架,五哥和沈世子可都相安无事,这刺客不会是个软脚虾吧?怕不是崇宁公嫡子骁勇,将那贼人直接吓跑了呢。” 他其实打从一开始就对沈容辞分外反感。他的母妃经常告诉他,二哥哥是皇后的嫡子,也是将来的储君,一定要和二哥哥打好关系,若是他能得到二哥哥的宠爱,将来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不论他如何努力对二哥哥撒娇卖乖,二哥哥虽面上温柔,实际他却能感觉到二哥哥刻意的疏远。 反倒是这个沈世子,才来宫里没几日,就勾搭着二哥哥喊他「沈弟弟」了。 这般亲近的称呼,连他这个亲弟弟都不曾有。 他只觉得这沈世子实在可恶,必须得让他在二哥哥面前出尽了丑才好。这样,二哥哥就会发现还是自己最惹人疼了。 张学士也在一旁摇了摇头,心里对沈容辞的印象又降了个档次。 在场众人都对沈容辞充满鄙夷,唯独顾迟渊在听到太医的诊断后,神色一凝。 他是亲眼看到毒针扎进沈容辞肩上的。 他也知道沈容辞所中的毒有多可怖。 也正因如此,他才感到疑惑。 顾迟渊清楚,自己的血液确实能够暂时阻止毒素的扩散,稍稍缓解沈容辞的苦痛,但绝不可能将其治愈,甚至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连太医都查不出丝毫头绪。 看沈容辞的面色,太医并不像是在说谎。 ——沈容辞离开屏风后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医才放开手,沈容辞便立刻收回自己的手腕,生怕自己背上的血迹暴露,又将墨裘拉严实了几分。 二皇子虽计划落空,心里多少不大舒服,但面上没有显露分毫,还贴心地问沈容辞:“既如此,沈弟弟还是早些回宫歇息,我已经令人备好了暖轿,沈弟弟就坐我的暖轿会鸾翥台吧。藏书阁内发生的事我和张学士会禀告给父王,沈弟弟不必担心。” 一听不用再陪着这帮人演戏,还有免费的轿子送回去,沈容辞自然答应。 谁知二皇子抬头,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在沈容辞耳边很轻地笑了一声: “对了,我的五弟想必也受惊不小,何况他之前就身体不适,我这个做兄长的若是不好好照顾他,父王会怪罪我的。” 他这话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只有沈容辞听清楚了。 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见二皇子垂头冲自己一笑:“就委屈沈弟弟和他同行了。” 沈容辞:我可以拒绝吗? 他刚才就是仗着有二皇子撑腰,才在众人面前大放厥词说了顾迟渊一堆坏话;此时要他再单独和顾迟渊同乘一顶轿子,他不敢。 这是不要他命? 何况……顾迟渊知道他身中剧毒,要是在路上问起此事,他该如何解释自己体内的毒突然痊愈? 光想想他又要和顾迟渊单独待在一个小空间里,沈容辞就窒息了。 皮那一下很开心,却没想到这么快报应就来了。 二皇子又看向顾迟渊,问道:“五弟觉得意下如何呢?” 沈容辞也跟着一起看过去,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希冀:不要答应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顾迟渊似乎是有所察觉,视线在半空中与沈容辞的对上。 就见那病怏怏的药罐子对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直接要了沈容辞半条命去。 只听顾迟渊道:“敢不从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1 20:26:34-2022-07-23 19:1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划了根火柴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沈容辞最终还是和顾迟渊一起离开了藏书阁。 说来也是有趣,他俩一个崇宁公嫡子,一个正儿八经的五皇子,身边的内侍加起来也就耐冬一个。 耐冬还是系统,充其量只能算作半个。如今那半个还去处理刺客了,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两个人竟是一个身边伺候的人也无。 二皇子十分体贴地将自己的内官派给沈容辞使唤。 沈容辞看着那脸肿得老高的内官皮笑肉不笑地来了句「沈世子请吧」,总觉得二皇子是故意的。 前后两个都是自己今天得罪过的人,还得坐同一艘船上离开松清湖……沈容辞光想想那副场景,真怕自己今天不能活着离开国子监。 为了避免打扰皇子们读书,松清湖上的来往船只本身就少,何况现在还不是下课时间,船都停在对岸。内官已经差人去喊,沈容辞和顾迟渊两个就站在岸边等船开过来。 说实话,真的很尴尬。 主动搭话是不可能的,毕竟才发生了那么一系列的事。可是对于上辈子是社牛的沈容辞来说,不说点什么两个人干站着,又觉得很别扭。 难不成还要继续表演炮灰行为?再次控诉顾迟渊拿他当挡箭牌? 这感觉就像是下班之后突然在地铁站遇到了领导一样,明明干了一整天的活,已经累到不想再营业了,却又不得不努力帮领导找话题,让领导不至于冷场。沈容辞光想想就心累。 再一想到回鸾翥台前还有这么长一段路要被迫和顾迟渊同行,沈容辞就更加想摆烂了。 他刻意站在顾迟渊五米开外的地方,还躲在一棵干枯的柳树后面,试图用树干挡住自己的身体,假装自己是空气。 松清湖里的水是以宫外的护城河引进来的活水,所以寒冬腊月里也不曾结冰。此时天边出了太阳,有日光照着,比早上刚到国子监那会暖和不少。只是水边有风,站在岸边脸颊吹得有些疼。 沈容辞低头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十二岁的身体还不太习惯,不过这张脸和自己生前的样貌还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眼前的小人儿五官更精致些,眉眼却有些阴沉,看上去总是郁郁寡欢的模样。 沈容辞正对着水面发呆,却没听见背后轻微的脚步声。 他身后赫然站着二皇子的内官。 内官看着沈容辞的背影,心里是恨的。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两个加起来年纪都没自己大的毛孩子是怎么能在刺客的袭击下毫发无损的。自己明明已经再三叮嘱了对方,只冲着沈容辞一人下手就可以。他不信那训练有素的刺客连这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二皇子恼怒,二皇子差遣他办的事他也没办妥,还白白挨了几巴掌……等二皇子回去了,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他横竖也是活不成了,怎么也要拉个垫背的。 二皇子不是想通过沈容辞给五皇子泼脏水么?若是宫里传出五皇子推沈世子落水的消息,二皇子是不是就会放自己一马? 内官死死盯着沈容辞的背,一双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掌向前伸出,一点点靠近沈容辞,像是凌空扑向猎物的秃鹫张开了他肮脏的爪子。 只差一点…… 他瞪着浑浊的眼球,呼吸急促,神色近乎狰狞。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沈容辞之时,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石头突然飞来,一下砸中了内官的左腿弯处,疼得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与此同时,一只皂靴狠狠踢在了内官侧腰上,力道之大,竟是直接将他踢进了湖水里。 沈容辞被巨大的水花惊动,匆忙回头一看,就见顾迟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还请沈世子小心些,岸边路滑,可别摔湖里去了。” 他说完,轻咳了两声,似乎身体还有些虚弱,慢慢将肩上略微有些歪斜的披风重新整理好。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刚才被他踢下水去的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根无足轻重的枯树枝一样。 看着水里像条死狗一样拼命扑腾拼命惨叫的内官,沈容辞瞬间明白了过来。 不得不说,顾迟渊虽然可恶,但撇开其他的不谈,这一踢确实帅气。 “主子,你没事吧!” 正好这时,系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不露痕迹地将沈容辞从岸边拉远了点。 还颇为狗腿地补了一句:“主子,小心溅到水。” 沈容辞眨了眨眼,明知故问道:“你去哪里鬼混了,来得这么迟?” “小的不是去渡心亭给您拿书箱去了,您忘了?” 系统微微侧过身,露出背上的书箱。 沈容辞暗暗为系统的机智点赞,面上却露出不满的神情:“去拿个东西也这么慢!” 系统连忙点头哈腰,将「谄媚跟班」演得活灵活现:“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顾迟渊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在系统身上落下:“沈世子这内侍倒是来得时机刚好。” 系统一连地陪笑,谦虚道:“多谢五皇子夸奖。” 他其实早就处理完了刺客,一直在国子监附近等着宿主,想找沈容辞一个人的时候跟他说点事。只是他不知道藏书阁内发生的事,见自家宿主是和顾迟渊一起出来的,就没有贸然上前。 结果正好被他看见那内官要害宿主的场景。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扔了个石头,此时掉进水里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块石头,让他的存在暴露在了顾迟渊的眼皮子底下。系统这才不得不从暗处走出来,装作才赶到的模样。 不过让系统没想到的是,顾迟渊竟然也会出手。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的行踪早就暴露了,顾迟渊是故意等他先出手再行动的。 系统不免有些担忧地看了眼自家那都快被人推下水还没啥反应的宿主,心想这等级差距真不会被顾迟渊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那内官多少会点水,只不过湖水冰冷,再加上左腿和侧腰都差点被打断,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才狼狈地爬上了岸。似乎是真的脱了力,又似乎是明白自己这回彻底活不成了,上岸后便两眼无声地瘫在地上,任由身上沉重而冰冷的湖水滴落。 系统很自觉地上前,十分熟练地掏出绳子又捆了个大粽子出来,询问沈容辞如何处理。 “就把他扔在这吧,等二皇子出来了自会看见他。” 沈容辞懒得再管这内官,何况今早他才同二皇子说过「自己的人自己罚」,这内官再三给二皇子丢人,想必二皇子也不会轻易放过。 顾迟渊看了沈容辞一眼:“没想到沈世子还有这般菩萨心肠。” 这句倒是实打实的讽刺了。沈容辞假装没有听懂,权当作是男主对自己的认可和夸奖:“五皇子谬赞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顾迟渊那双琉璃般的瞳孔则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看,似乎是想要看出什么端倪似的。 沈容辞被看得心虚,差点忘了自己前不久还得罪过此人,连忙看向别处。 正巧此时船只到了,沈容辞暗暗松了口气,连忙上船躲避顾迟渊的视线。 只是他实在心急,上船的时候摇晃了一下,一直被他藏在袖子里的虎头锁「咚」的一声掉在了甲板上。 沈容辞差点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个这玩意儿,迅速蹲下捡起,想趁顾迟渊不注意赶紧藏起来。 谁知这一幕恰巧被他之后上船的顾迟渊看见。 想必这物件对于顾迟渊来说尤其珍贵,定是经常会来出来看看的。他只看见沈容辞袖子间露出的红绳的一小截,便变了脸色,连忙去查看自己腰封内侧。 ——果然不见了。 沈容辞做贼心虚地觑了一眼顾迟渊,就见后者神色冰冷,看向自己的凤眸里有寒光闪过。 他向沈容辞伸出手,声调平平毫无起伏:“给我。” 沈容辞对他此刻的眼神很熟悉。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顾迟渊被自己绑在小黑屋里时,也同样是这种要杀人的眼神。 这种眼神让沈容辞很不舒服,让他有种感觉,好像自己在顾迟渊的眼中根本就不是个活物一般。 看来这个虎头锁对于顾迟渊来说意义非凡。 沈容辞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决定放手一搏。 他当着顾迟渊的面取出那虎头锁,用食指和拇指捏着,装模作样地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哦?原来这玩意儿是五皇子的东西?” 一边说,一边悄悄留意着顾迟渊的反应。 果然,顾迟渊一看到他将虎头锁取出,冰冷的眉眼间迅速闪过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担忧与紧张。 “不过是个不值钱的物件,沈世子要什么奇珍异宝没有,想来都比这个珍贵,何必去拿别人的。” 顾迟渊虽说语调还算平静,但沈容辞能感觉出,这平静之下所暗藏的杀意。 他是想谈交易的,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不然伤了和气,指不定这个疯子会不会争个鱼死网破,到时候自己更是讨不了好。 于是沈容辞见好就收,翻手将虎头锁握在掌心里,正色道:“五皇子想要回这把锁,可以。但作为交换,我的匕首,你要还给我。” 第15章 系统一边撑船,一边感叹自家宿主的勇猛。 为了完成任务,竟然敢触碰男主逆鳞……这种不要命的作死精神,实在是太强大了,连他这种见多识广的系统都不得不打从心底里佩服。 看来宿主真是铁了心要在炮灰的道路上一条道走到黑了。 要知道,拿这虎头锁做筹码,可是真得做好将男主得罪狠的准备啊。 顾迟渊听了沈容辞的要求,满是寒霜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动。 显然是不信他只是单纯想要回一把匕首。 “我记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不会再同沈世子计较昨日之事。那把匕首也不会成为沈世子的威胁。” 言下之意:你沈容辞完全没有必要以这种方式要回那把毫无价值的匕首。 沈容辞面对顾迟渊的怀疑欲哭无泪。 他也没有办法,他也不想要回那把匕首啊!可是这是系统主机给的任务,他不得不完成。 因为比起得罪顾迟渊,他更不想在顾迟渊面前社死。 其实系统给了他十日的宽限,他还能有足足九天的时间去慢慢筹划。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要是这虎头锁没有从他袖子里掉出来,或者之前在藏书阁里他能找到时机把虎头锁放回顾迟渊身上,他是绝不会出此下策的。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放手一搏。何况早点完成任务,他也能早点从「社死」的魔咒中解脱出来。 沈容辞知道做交易诚意最重要,是以他收起了面上的玩味,看着顾迟渊的眼睛十分郑重地道: “既然这把平平无奇的虎头锁都能是五皇子的重要之物,那把匕首自然对我也有非凡的意义。我既然能开口问你要,便没有欺骗你的意思,还请五皇子暂且放下芥蒂,我们心平气和地做完这笔交易,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碰这虎头锁。” 许是被他眼里的真诚打动,顾迟渊沉默良久,才勉强同意。 “只是一点,”顾迟渊冷眼打量着沈容辞,就差在脸上把「不信任」三个字挂上,“你若要拿匕首,需得和我一起去崇华殿。可我如何能确保你不会在半路上扔了我的虎头锁?你又如何能保证拿到匕首后你不会直接跑?” 沈容辞眨了眨眼睛:“我可以写保证书啊。耐冬,拿纸笔来。” 沈容辞想得很简单,有了合同,就相当于有了纸质的文书约定,他作为一个信守承诺的现代人,自然会严格按照合同履行义务。 可顾迟渊显然不认为白纸黑字具有绝对的约束力:“万一你翻脸不认,直接将保证书撕了呢?” 沈容辞刚拿过系统递给自己的笔,一听顾迟渊的话就傻了:“那你要我如何做才能放下戒备?我总不能现在就把虎头锁给你吧,这可是我谈判的唯一筹码啊。” 系统在旁边急得冒汗。也不知该说自家宿主是聪明还是傻。说他傻吧,却知道化险为夷,在虎头锁意外掉落的瞬间做出与男主交易的决断;说他聪明吧……却转头傻呵呵地把自己的底牌兜了个干净。 这不明摆着告诉顾迟渊「我就只有这一个筹码,没了我就输了」吗? 系统偷偷瞟了对面一眼,果然见顾迟渊以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自家宿主,仿佛在思考和这人做交易会不会影响自己的智商。 “啊,要不这样。”沈容辞突然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绝世妙招,“既然你怕我到时候不把虎头锁还给你,我又不能没有这个筹码,那干脆这虎头锁我们一人一半不就成了!” 系统:…… 顾迟渊:“什么?” 一人一半? 顾迟渊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像这样……” 沈容辞怕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直接用行动说明。 只见他拿出虎头锁将红绳解开,将绳子的一头绑在了自己的左手腕上,另一头则绑在了顾迟渊右手腕上。 这绳结不太好系,小人儿垂着头,湖面的波光印在他脸颊上,显得格外专注。 两边都系牢后,他大功告成地将绳子拉直,确保没有松动。而那枚金子打造的虎头锁,则静静挂在红绳的正中间。 “你看,要想解开这红绳还需要点时间,这样就不怕我们任何一方毁约跑路了。”沈容辞举起左手,炫耀似的将那坨九曲十绕的结凑到顾迟渊跟前看,似乎觉得自己很聪明。 顾迟渊有些嫌弃地看着那两个十分丑的绳结。 他发现自己是真的越来越看不透这个沈世子了。 那双狐狸眼睛转一转,仿佛就能有好多个害人的鬼点子蹦出来,可他自己却总选择最笨的那个法子解决问题。 但若真要说他笨,他的所作所为却好像才是最优解。 就连顾迟渊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他竟也觉得沈容辞这个办法能很好得平衡他们两人所有的顾虑。 而且,自己面对沈容辞这般无理的举动本应该恼怒的,可看到对方这得意忘形的小模样,他却又一点也生气不起来,甚至连刚才见他偷盗自己虎头锁时那瞬间的杀心,此时也不知为何消失得悄然无踪。 系统目瞪口呆地看着顾迟渊放下了右手,不说话了。 ——顾迟渊竟然没有异议? 这可是红绳啊!红绳! 这俩货到底懂不懂同系一根红绳代表了什么啊! 系统看着两人若无其事的神情,再看看从他们各自袖子里伸出来连在一起的红绳,意识到只有自己反应剧烈,顿时感到欲哭无泪,觉得自己被悄无声息地虐狗了。 算了,算了。 他还是装死吧。 回崇华殿一路都还算平稳,除了上下轿子的时候,两人因为中间牵了根绳子难免有所磕绊,其他时候倒还相安无事。 只是下了轿子进了崇华殿,沈容辞这法子的弊端就开始显露了。 这虎头锁原本就是给婴儿佩戴的,红绳自然也不会很长;再加上沈容辞为了防止绳子脱落,光一边的结就系了好几个,所以两人中间的那截红绳很短,总共也才一章宽。 若没有刻意扯紧,只要稍微抬一抬手背,就能碰到对方的。何况冬日里衣服穿得厚,若没有刻意避让,时不时就会有所擦碰,这让沈容辞感到格外别扭。 两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免接触,都在往旁边让。 可又受限与那根短短的红绳,彼此身体是远离了,可是胳膊却由绳子牵着,必须微微抬起才能保持距离。 于是就见五皇子和沈世子两个半大的孩子,各自一脸别扭地并肩走着,中间绷紧了根红绳,就算勒得手腕都红了,也不肯放松一点。 系统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看着那根红绳一会往左扯,一会往右扯,双方谁也不让谁地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拉力赛,只觉得头大。 这画面,任由谁看了,也一时说不出这是关系好还是关系差。 五皇子并不受皇后重视,是以他回来了,也就只有守门的宫人迎接。 只是在看到五皇子与沈世子这般别扭的状态,都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五皇子何时同这个沈世子关系这般亲密了? “记得管好你们的嘴。” 顾迟渊的声音很轻,甚至如果有人分神没听清的话,还以为他只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说来奇怪,他这个五皇子分明在皇后那里讨不到好,可这帮崇华殿宫人在听到他的命令时,纷纷打了个寒颤,诺诺应是,无不敢违抗。 顾迟渊显然也是不打算做表面功夫的人,路过皇后所在的正殿也没有要进去请安的意思,直接带着沈容辞去了正殿后侧的破落小院。 不得不说,皇后的偏心已经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了。 相比二皇子那富丽堂皇的东边院落,顾迟渊这角落里的小破院子实在不是一个档次。虽说整理得还算干净,但墙角龟裂、树枝杂乱,院子里总共就一棵杏树、一口水井和一座灰扑扑的小屋子,看上去也总共不过十几平。要不是顾迟渊亲自带他来这,他还以为这是哪个宫人住的地方呢。 为了挡住屋外的寒冷,门口安了一条旧被褥,被褥靠下的地方还用针线绣了几多歪歪扭扭的小花。 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门从里面翕开了一条缝,一双眼睛透过门缝眨巴眨巴,小心翼翼地觑着院子里。 沈容辞记得顾迟渊有个亲生妹妹,自从他们的亲生母亲死后,兄妹俩就一起在皇后手下相依为命。 想必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的主人就是九公主了。 兴许是见到了自家哥哥,九公主便不再害怕,直接从门内跑出来,一头扎进了顾迟渊怀里:“哥哥!” 九公主看上去才四、五岁,软软糯糯地像个小团子。她穿着大红织银兔毛比甲和月牙色的马面裙,踩着鹿皮絮棉靴,「哒哒哒」跑动的时候头上的兔毛发绳跟着一跳一跳,仿佛雪地里的白兔尾巴。 想来公主还小,也没有争储资格,所以皇后没有太过亏待,比起他第一次见顾迟渊时对方那身旧衣服,公主这一套服饰看上去要体面不少。 顾迟渊下意识想抱住妹妹,不让她摔倒,可忘记了自己右手还和沈容辞绑在一起。沈容辞猝不及防被他的动作扯了过去,两人胳膊贴胳膊、肩膀贴肩膀的撞了个满当。 顾迟渊侧头,轻飘飘看了沈容辞一眼。 沈容辞像是被猫抓住尾巴的老鼠,立刻要拉开距离,谁知就见顾迟渊怀里的公主抬起了头,一双小鹿般圆润的杏眼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小姑娘脆生生地问道: “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粉头系统:我应该在船底,不应该在船里; 妹妹大助攻出场啦! 感谢在2022-07-25 15:30:23-2022-07-25 22:3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划了根火柴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朋友? 当然不是,我是你哥的死对头,你死我活的那种。 沈容辞刚要露出吓唬小孩的「怪叔叔」狞笑,眼角余光瞄到了顾迟渊警告的眼神,到嘴边的话立刻噎了回去。 沈容辞迫于某人淫威,换了个友好的微笑,昧着良心勉强道:“嗯……是的吧……” 只见小姑娘原本带着些许怯懦的眼睛在听到肯定的回答后,立刻亮了起来。 “太好啦!哥哥终于交到朋友啦!你是哥哥的第一个朋友!” 小粉团子高兴地在顾迟渊怀里蹦了蹦,由衷为自己老哥终于能有个朋友而高兴。 而顾迟渊的脸色则有点难看。 沈容辞憋着笑。顾迟渊这小子不讨人喜,他的妹妹倒是可爱得紧。这才说了没几句呢,就把自家老哥没朋友的丢人事实抖落了出来。 沈容辞忍不住要抬手去揉揉小姑娘毛绒绒的小脑袋,手在半空中却被红绳扯远了。 顾迟渊一脸冷淡地收起了右手:“办正事。” 小公主好奇地盯着两人手上牵着的红绳,嘴里不自觉地含上了食指,心里不由在猜测:哥哥们这是在玩什么游戏? 沈容辞没有摸到小公主的脑袋,心底下虽有些失落,但他没忘记自己的人设,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正要跟着顾迟渊进屋子里,就见对方默不作声地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解开,放进了自家妹妹手中,并对她嘱咐道:“牵好。” “好!”小公主用力点点头。 顾迟渊转身自己进了屋子里,留下沈容辞和小公主两人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系统则默默站在院门口装死。 沈容辞垂头看看小公主,又看看捏着红绳一头的小粉拳,觉得怪,却又说不上来。 他总觉得自己被顾迟渊兄妹俩欺负了。 确定顾迟渊的背影消失在房门里了之后,沈容辞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小公主的持平。那孩子像是怕他跑了,正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想揉揉对方脑袋的心思又浮现上来。沈容辞想了想,温声询问道:“我可以摸摸你的脑袋吗?” 小公主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十分严肃道:“不过要轻一点,不可以把头发弄乱,哥哥好不容易梳的。” 原来是顾迟渊梳的小辫子。 得到当事人首肯的沈容辞如愿以偿地轻轻摸了摸她乌黑的发顶,只觉得自己这一颗老男人心都要化了,心想这么可爱的妹妹怎么是顾迟渊那臭小子的。 小公主盯着沈容辞的脸,思索了许久,才诺诺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沈容辞。” “容辞?” 沈容辞很耐心地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下这两个字:“就是「容妾身长辞」的容辞。” “容妾身长辞”,这是沈容辞生母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崇宁公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将这个作为自己儿子的名字,成天对着这名字找虐。 小公主垂下眼睫,脸上有失落之色:“我和哥哥的母后也长辞了……” 这点沈容辞听系统提过一嘴。顾迟渊的生母瑜妃在三年前上吊自尽了,彼时的顾迟渊才八岁,小公主也才一岁。 都是什么也不懂的年纪。 沈容辞岔开了话题:“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霖霖。” 小公主也学着沈容辞,用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了自己的名字。写完,还在名字下面加了一朵小花,和门口挡风被褥上的那些一模一样。 “这名字真好听,一听就知道是个小美人的名字。”沈容辞忍不住又摸了摸小公主的头。 小公主从没听过这样的话,雪白的脸颊带上了一点娇羞的红云。 顾迟渊进门之后并没有走开,而是默默站在门后,透过门缝静静窥探着院落中的两人。 霖霖一直很孤独,他这个做兄长的最清楚不过。 这是他的失职。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必须让自己足够优秀,足够强大,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妹妹。 可霖霖年纪还小,他不能一直将她带在身边。所以,他不得不将霖霖一个人关在这座狭□□仄的院落中。 他看着面对霖霖时沈容辞脸上自然流露出的温情柔软,眼前浮现的却是对方满含恨意拿着匕首冲向自己的情景,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沈容辞? 连顾迟渊都没了主意。 他走到床边的柜子前,拉开了最里面的抽屉。沈容辞那把匕首正静静躺在里面。 那把匕首他原本是想随意找个角落扔了的,不知为何又带了回来。顾迟渊并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下意识归咎为想让自己不要忘记昨日的屈辱才会这么做。 昨夜将这匕首放进抽屉里时,他想的是将来有一天定要亲手杀了沈容辞; 今天将这匕首取出完璧归赵,他想的是什么,自己也理不清了。 这把匕首很锋利,刀刃雪亮,整体又很轻巧,的的确确是个贵公子专用的防身利器,想必是沈家专门为沈容辞定制的。 刀柄的正面镶了颗没什么作用的红宝石,宝石下刻有一个鬼斧神工的「沈」字,表明了匕首主人的身份。 顾迟渊不自觉地摩挲着刀柄,突然察觉手感不对。 他翻过匕首,通过窗外微弱的光线,仔细查看刀柄的背面。 就见靠近刀刃的一个角落里,歪歪扭扭地刻了一个类似游鱼的图案。 鱼的下面,还刻了个「渊」字。 ——池鱼思故渊。 「顾迟渊」。 这一块的雕刻十分粗糙,还显得非常稚嫩,与刀柄正面的「沈」字绝对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何况还藏在角落里,除了手握刀柄的主人,谁还会发现这里刻着的小秘密? 沈容辞在松清湖的小船上,义正词严地对自己说这把匕首对他「有非凡意义」时的模样,神使鬼差地浮现在了顾迟渊的眼前。 顾迟渊一直理不清的思绪在这一瞬间被打通了。 难道他真的…… 真的是因为爱而不得,才恼羞成怒要杀了自己? 仔细一想,沈容辞那一刀,不也是在关键时刻偏了方向? 显然他是下不去手…… 顾迟渊慌乱地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快速将匕首翻回正面,勒令自己不要再去想沈容辞的脸。 沈容辞已经在崇华殿待得够久了,在皇后和二皇子发现之前,必须让他立刻离开。 顾迟渊紧紧握着匕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沈容辞对自己有那种想法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并且昨天就已经教对方打消这个念头了,不是吗? 他与沈容辞,不该再有任何瓜葛。 只要归还了这把匕首。 他打开门,逐客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沈容辞在阳光下垂眸对着霖霖暖暖一笑。 霖霖天真地问沈容辞道:“你会永远和我哥哥做朋友吗?最好的朋友。” 沈容辞抱着「孩子还小随便哄骗,长大后就啥也不记得了」的成年人心态,道:“当然了。” “我和你哥哥永远都是好朋友。” 顾迟渊轻轻眨了眨眼睛。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从前只觉得沈容辞阴暗、忧郁,明明是崇宁公之子,却总像是见不得人似的佝着脊背,就连与人说话时都眼神游离,从不敢正眼看人,仿佛藏着许多亏心事一般; 可他现在突然发现,沈容辞眉眼弯弯的时候,多像一只冬日里在太阳底下懒懒取暖的小狐狸,就连他那乌黑如雾的头发都散发着明媚的光泽。 顾迟渊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随即,他就见沈容辞一脸难以自矜地捏着自家妹妹的脸蛋道:“乖霖霖,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妹妹呀?哎,要是我也能有个像你这么可爱的妹妹,我愿意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 ——做霖霖的哥哥? 那、那岂不是要同自己成婚? ……难道他打从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 一股热气倏忽席上顾迟渊的脑门:沈容辞他罔顾礼法!有悖人伦!简直不要脸! 沈容辞察觉到有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立刻做贼心虚地收回了霖霖脸上的爪子,企图转移话题:“五、五皇子好快呀……” 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见顾迟渊面色通红、怒气冲冲地过来拉走了霖霖,一双丹凤眼的眼尾处不知为何微微染了些红色:“你痴心妄想!” “啥?” 是说霖霖做他妹妹这件事痴心妄想吗? 沈容辞偷偷吐了吐舌头。本以为自己的手速够快,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他解释道:“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单纯觉得你妹妹可爱,你千万别当真…… “沈世子还是离开吧,我这小院子装不下你这尊大佛。” 顾迟渊显然是不想听他的解释,语气生硬地下达了逐客令,随即一把将虎头锁连带着红绳从沈容辞的手腕上粗暴地扯了下来,将那匕首扔到沈容辞脚边,便一刻也不愿多待似的,带着自家妹妹快步进屋去了。 沈容辞揉着自己被红绳刮痛的手腕,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院子里,有些没反应过来。 系统走上前,替他捡起了雪地里的匕首,拍了拍匕首上的雪沫,确认任务完成后,忍不住悄声问:“顾迟渊这是怎么了?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沈容辞也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啊……” 突然间就这样了。 难道是因为听到他要抢走霖霖,顾迟渊这个做哥哥的恼羞成怒了? 沈容辞想了想,觉得就是这个原因,随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顾迟渊原来是个妹控啊…… 作者有话说: 顾迟渊自我攻略进度:20%; 霖霖: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皮皮辞:嗯……怎么不算呢? 感谢在2022-07-25 22:36:54-2022-07-27 15:3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红柿蘸糖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直到确定沈容辞和他的内侍离开后,顾迟渊躁乱的心跳才平复下来。 霖霖奇怪地看着自家哥哥,又看了看外面人去楼空的院子,眼睛里不□□露出了失落之色。 她伸手摸了摸顾迟渊捏在手中的红绳,嘟着嘴道:“哥哥,你刚才太粗暴了,沈哥哥肯定被你弄疼了。” 哥哥好不容易才有个朋友,要是沈哥哥因此不肯再与哥哥来往了怎么办? 霖霖回想起沈容辞被绳子勒得通红的手腕,心中担忧。 顾迟渊心不在焉地安抚自家妹妹道:“他不会觉得疼。” “怎么不疼?他手腕都红透了!”霖霖竖起眉毛,有些生气。哥哥有时候就是太不在意旁人的感受了,才这么久都没交到朋友! 顾迟渊将虎头锁的绳子重新绑好,整理干净后放回腰封内。他面上虽显得平静,但脑子里却不知为何想起了藏书阁二楼屏风后,沈容辞被自己按在地上一脸惊恐的画面。 神使鬼差的,他回答道:“他喜欢被欺负,所以不会觉得疼。” 霖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沈哥哥喜欢被哥哥欺负?” 顾迟渊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有些奇怪,但是对上霖霖纯真的视线,他又不好撤回,于是面不改色地点点头,竖起食指放在嘴边:“沈容辞不希望别人知道,你也别说出去,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霖霖连忙捂住嘴点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将沈哥哥的特殊爱好泄露出去半个字。 她忍不住想:每个人都会有特殊的爱好,沈哥哥的这个爱好虽然奇怪,但自己一定不会嘲笑他的。 “但是哥哥,就算沈哥哥喜欢,你下次也要记得替他涂药膏哦。”霖霖捂着嘴巴,小小声道。 顾迟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个话题顺下去了,只能无奈地轻轻刮了刮霖霖的小鼻子。 就在这时,叩门声响起。 一个略微尖细的声音从外面响起:“五皇子,时辰到了。” 霖霖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下意识往顾迟渊身后躲了躲,粉拳捏紧了顾迟渊的衣角,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顾迟渊神色暗了暗,淡声道:“知道了。” 他转身,将霖霖抱到床上,轻声道:“霖霖,父皇找哥哥有事商量,可能很晚才能回来。晚膳还是会有嬷嬷给你送来,你乖乖吃完了饭,要是实在无聊就先睡,不用等哥哥。” 霖霖皱着眉,显然十分不情愿顾迟渊走,但她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顾迟渊微微一笑。 等在门外的是位面白无须的老内官,见顾迟渊来了,满面含笑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要搀扶他。 被顾迟渊不露声色地避了过去。 “劳烦李公公,这大冷天亲自跑一趟。” “哪里。”李公公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这位五皇子的刻意疏远,笑得眼尾褶子都能夹死飞虫,“今儿个皇上偶感不适,让奴婢特来请您去德安殿一趟叙叙旧。皇上到底还是惦记着您的,回回都让奴婢来请,还特意嘱咐过您身子不适,让奴婢小心伺候呢。” 说罢,他冲身后的宫人们挥了挥手,立刻有几个宫人上前来,替顾迟渊披上了狐皮大氅。 李公公又特意塞了个朱缎镶着珍珠的云丝面手炉给顾迟渊,谄媚道:“五皇子身子弱,可别吹着风了。” 顾迟渊没有说话。他今日在藏书阁内早就染上了风寒,如今还怕什么风雪呢。 李公公带着一帮宫人,簇拥着他离开这座小小的院落。然而他们并没有从正门走,一行人偷偷摸摸的从靠近院子的后门离开了崇华殿。 门口早有轿子候着,顾迟渊上了轿子,没一会儿就到了皇帝处理公务所在的德安殿。 李公公一路引着顾迟渊来到偏殿,里面水汽氤氲,是早就备好了沐浴的热汤。 李公公道:“五皇子还是不需人伺候?” 顾迟渊淡淡点头:“你们都退下吧,我自己来。” 李公公也不是头一回伺候这位五皇子了,也知道这位的脾气,遂没有坚持,只道:“奴婢就命人在外等着,若有事您随时吩咐。” 他招呼着宫人们退出偏殿,亲自小心地将门关严实了。 他身旁的一个年纪尚小的内官有些好奇地凑上来小声问道:“师父,外面一直说五皇子不受宠,可怎得每隔半个月,皇上就会让他来德安殿一次?而且来了也不召见,只让五皇子在偏殿里沐浴一次就让走?” 李公公横了他一眼:“里面这位的事也是你能多嘴的?紧着点自己的脑袋吧!” 小内官意识到自己话多了,立刻闭了嘴。 李公公又看了一圈守在偏殿门口的一众人,冷着脸哼声道:“你们可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连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去,听见了吗?” “是。” —— 待到屋子里的人全都走干净了,顾迟渊走到浴池旁,脱下身上繁琐的衣物,只着白净的里衣,深吸一口气后,一步步走进池底,寻了个角落坐下。 在他刚坐稳的时候,隐约有古怪的笛声从梁上响起。 顾迟渊听见那熟悉的笛声,胸口猛地一窒。 随即,温热的水底下有数条滑腻而细长的东西朝顾迟渊游来,它们像嗅到血腥味的猛兽,前仆后继地冲向顾迟渊,在他的后背、胳膊与脚腕处交缠穿梭。 是蛇。 原本平静的水池,随着这成百上千条花纹诡异的蛇的出现而翻涌起来。它们不停地冲向顾迟渊,将他当作盘中美餐,张开了尖利的牙便朝他咬去,恶狠狠地挂在他身上不肯松口,很快就有血丝弥漫,吸引来更多饥肠辘辘的蛇。 顾迟渊躺在水中,很快全身都被这些蛇淹没,鲜血染红了他的里衣,在水纹的疯狂波动中显得他整个人都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影子。 疼,很疼。 他身上甚至没有一块好肉,每一处都是剧烈的疼。 顾迟渊闭上眼睛,咬牙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半个时辰,他掰碎了,一点点数着。 耳边的笛声忽近忽远,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剧烈的疼痛让顾迟渊眼花耳鸣,那段笛声此时已经成了鬼魂的哭号,尖锐地刺痛着他的耳膜。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可是混乱的意识中,他仿佛听见自己躺在蛇堆里惨叫,一转眼,却又好像只是一声微弱的闷哼。 顾迟渊觉得自己的意识很模糊,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那么遥远。但是因为全身忍受着几乎能麻痹一切感官的疼,所以他知道自己仍是清醒着的。 半个时辰对于此时的顾迟渊来说格外漫长,他在煎熬中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混乱中,他看见一个人影从屏风后走出,伴随着一串清脆的银铃响动。与此同时,那段诡异的笛声也戛然而止。 顾迟渊紧抿的唇也终于敢泄露出一丝吐息。 他知道,今天结束了。 身上的蛇退潮般离开,只留下顾迟渊浑身是血地躺在水里。他的里衣已经破碎不堪,裸露在外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布满了黑色的孔洞。 没有一块皮是完好的。 一双带着纯银镯子的纤纤玉手探入水中,拉过了顾迟渊被啃咬得不成形的胳膊,取了一把银色弯刀与一个玲珑玉碗,轻巧地割开了顾迟渊的手腕,让他的血一点点滴入碗中。 旋即,那双手又取了一根细长的竹管,将管内的白色粉末尽数倒入池中。 顾迟渊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正在粉末的作用下一点点愈合。 等玉碗内的血装了小半,那双手便替顾迟渊将腕上的伤口包扎好,端着玉碗离开,独留顾迟渊一人静静躺在混合着血腥味的池子里,渐渐昏睡过去。 于此处一墙之隔的正殿内,皇帝正在批折子。 他年过半百,看上去有些瘦削,眼下有乌青,面带疲惫之色。身着天青色金线绣海云纹常服,伸在袖子外的手瘦可见骨,手边的青鹤瓷九转鼎炉内正焚着龙涎。 一个身着苗疆服饰的女人从他身后的暗门内走来,轻轻捧着装了半碗血的玉碗,跪地时有银铃碰撞的清脆声。 “皇上,请喝药。” 她的长相妩媚,似乎三十岁左右的模样,身段颇有风韵,靠近时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 “辛苦了,大祭司。” 皇帝缓咳了两声,接过她手里的玉碗,看也不看便仰头尽数饮下。 血腥味冲得皇帝皱了眉,他接过大祭司递过来的帕子,慢慢擦了擦嘴角,低头继续批折子。 良久,才像是想起什么,问道:“他身体如何?” 大祭司知道皇帝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如实道:“不太好,今日似乎还感染了风寒。” 皇帝看着手里的折子,又皱了眉。 大祭司又道:“皇上不必忧心,风寒并不会影响此药的效用。” 皇帝「哦」了一声:“怎会感染上风寒?可是下面的人疏忽?” “似乎是因着宋老先生告假,今日是张学士代为教书,张学士为磨练皇子们的意志,特意将课堂搬回了渡心亭。五皇子是吹了风,这才染了风寒。” “嗯,张学士也是好意。晚点让李仓送他回去的时候再带两副补身的药去……朕记得之前答允过他,每次结束后都会完成他一个心愿,他今日可提过有别的想要实现的心愿么?” 大祭司摇头:“五皇子要了几个人好好照看九公主,除此以外并没有再提别的要求。” “呵,倒难为他们兄妹两个在皇后手下讨活了。” 皇上不知是感慨还是讥讽,用朱笔在折子上圈了一下,似乎是感到疲惫,揉了揉眉心,不明意味地叹了口气。 “刚才二皇子来说……藏书阁内遭刺客了?” 大祭司点头道:“是。” “崇宁公家的那位嫡子,朕还未见过。听说瑾妃那今晚做了炙羊肉,朕也许久未去瞧她了,今晚便去鸾翥台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7 15:35:54-2022-07-28 15:3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沈容辞带着系统离开了崇华殿后,怕半路遇到二皇子,于是不敢多耽搁,直接回了鸾翥台。 顾迟渊虽然已经告诫过崇华殿以及抬轿子的宫人们,不能将沈容辞进过崇华殿的事传出去;但毕竟这些宫人都是二皇子和皇后的人,为防止隔墙有耳,沈容辞这一路便一直沉默着,和系统没有任何交流。 本以为一回到鸾翥台,就可以立刻回自己屋子里和系统交换信息,谁知才进殿内,就被几个嬷嬷拦了下来。 为首的那个嬷嬷道:“今夜皇上要来,娘娘特地命老奴替世子好好梳洗一番再面圣。世子,请吧。” 话音才落,不等沈容辞有所反应,几个嬷嬷便撸起袖子将他半推半请地架到了镜子前,不由分说就将他的大氅脱了下来。 她们动作太快,沈容辞来不及阻拦,就听为首的嬷嬷惊呼一声:“天爷!世子您这是……” 几个嬷嬷都凑过来,看着沈容辞的后肩小声议论着:“怎么弄成这样……” 沈容辞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只好求情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嬷嬷们千万不要告诉我姨母……” 就听为首的那位言嬷嬷道:“世子这是习武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衣服吗?” 弄破衣服? 只是弄破衣服? 沈容辞偷偷看了系统一眼,就见对方躲在角落里给自己疯狂挤眼睛。 他侧过身子,看向镜子里自己的背。只见里面的衣服破了大半,没了大氅的遮掩后,被顾迟渊撕下来的那块布料就软趴趴地垂了下去,露出他半边脊背,皮肤完好无损。 而多亏了他穿的一身黑色,顾迟渊粘在自己衣服上的血已经看不出来了,只有中了毒针的那一块留下了几道干涸的血迹。 其余的,竟是一点伤痕也无。 沈容辞顺着言嬷嬷的猜测道:“是……是习武的时候不小心弄破的。” 为了培养皇子们文武双全的本领,国子监确实有武学课程,平日里一般都是上午习文下午练武。不过今日因为他与顾迟渊称病在藏书阁内休息,所以便没有参与下午的课程。 一个谎要用另外无数个谎言去圆。沈容辞无法解释自己瞬间痊愈的伤口,这会子只能谎称自己是习武时不甚弄破了衣服。 言嬷嬷看到了他肩上的血迹,皱着眉问道:“世子这是受伤了吗?怎的会有血?” “这不是我的血,是……是习武的时候,兵器上带着的血不小心弄在了我身上,是陪练侍卫的血。” 这理由着实牵强,嬷嬷们虽也半信半疑,但毕竟不懂武场上的情况,也只好暂时相信了他的话。 “世子也是,虽说不让瑾妃娘娘担忧是出于孝心,但也不可过于拼命了。武场上刀剑无眼,今日幸好只是破了衣服,他日万一真的受伤了,瑾妃娘娘和奴婢们都会心疼死的。” 言嬷嬷是瑾妃进宫时就一直跟着的老人了,说句逾矩的,她几乎将瑾妃看作了自己的亲人。是以连带着沈容辞,她也是打心眼里的在乎。 沈容辞知道言嬷嬷是好意,心中温暖:“我明白的,谢谢嬷嬷提点。” “别说提点不提点,可真是折煞老奴了。今日之事老奴先替您瞒着,要是再有下次,即使是没受伤,老奴也是要告诉娘娘的。” “好。” 沈容辞松了口气,心想这一关算是过了。 谁知他刚要将衣服拉起来穿好,就被嬷嬷按住了。 “世子,这还没结束呢。” 言嬷嬷微微一笑,冲其他几个嬷嬷使了个眼色。就见原本蓄势待发的嬷嬷们得到授意后,一股脑将沈容辞团团围住。 沈容辞感觉自己瞬间成了个洋娃娃,肩上的血迹被人用湿毛巾擦干净以后,便干站在那里任由嬷嬷们的摆布,让他抬手就抬手,让他弯腰就弯腰,连头发都要拆开了重新梳。 系统躲在一旁,不敢出声,只能默默向沈容辞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等嬷嬷们捣鼓完,已经是华灯初上,沈容辞到达正殿的时候,皇上已经到了,正在和瑾妃下棋。 瑾妃见他来了,悄悄使了个眼色。沈容辞会意,规规矩矩走到两人面前行礼:“沈容辞参见皇上。” 原本他身上暗沉沉的黑色衣服被嬷嬷们换成了一套暗朱色金罗蹙鸾的华服,一头黑发高高挽起,以孔雀绿翡翠头冠束着,显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这身接近瑾妃品味的装扮明显帮沈容辞获得了皇帝的好感,对方对他和蔼地招了招手:“沈世子,来看看这盘棋的局势如何?黑子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 沈容辞上前,看了一眼黑白棋子纵横交错的棋盘,只觉得头晕。作为五子棋都下不过机器人的当代青年,要他对着一盘围棋说出个所以然来,比让他当场解出一道微积分还难。 沈容辞诚实道:“回皇上,草民不懂棋。” 他话音才落,就被瑾妃嗔怪地瞪了一眼,显然是在说他回答太直白,不懂迂回。 皇上没有怪罪他的无知,反而被他的诚实逗笑:“无妨,沈世子年纪尚小,棋艺可以慢慢学。听说今日沈世子去了国子监,可有何有趣的见闻呐?” 沈容辞心里不由得开始犯嘀咕:这场景未免太像家长询问孩子功课了。 有趣的见闻……那还用问吗,非藏书阁遇刺一事无疑了。 但关键是,到底要不要如实说? 这皇帝看着还算和蔼,但显然对方的问题不能随便答,保不准答错了还得掉脑袋,得好好斟酌。 他回鸾翥台后,瑾妃并没有询问他此事,说明消息很有可能已经被二皇子封锁了。 但是对于皇帝来说,整个皇宫都是他的地盘,到处都布满了他的眼线,他未必不知道今日藏书阁发生了什么。 而且,从皇帝刚才的反应来看,很显然对方更喜欢说实话的人。 “回皇上,国子监是读书做文章的地方,趣事是没有……不过倒有件奇事。” “哦?什么奇事?”皇帝似乎来了兴趣。 沈容辞深吸一口气,将今日藏书阁内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告诉了皇帝。当然,他自觉隐去了自己中毒针以及给顾迟渊泼脏水的那一段。 听他说完,果然皇帝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显然是早就知道了此事;相反倒是瑾妃瞪大了眼睛,不由拉过沈容辞,着急问道:“你可有受伤?” 沈容辞摇摇头:“不曾。” 瑾妃仔仔细细将他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才放心地松了口气。随即回过味来,柳眉竖起,责怪道:“遇到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姨母说?若不是皇上问起,你是打算就这么一直瞒着我了?” 沈容辞到底芯子是个成年人,当着其他人的面被长辈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姨母……” “姨母什么?这会子知道我是你姨母了?” 瑾妃是个泼辣性子,在她眼中已经将沈容辞当作了自己的亲生孩子,而皇帝又是她的心爱之人。当着心爱之人的面教育自家孩子,对于她来说并不需要刻意遮掩些什么。 所幸皇帝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头:“好了,想必沈世子也是不想让你担忧,这才瞒着没有告诉你的。世子到底也不是个懵懂幼童了,想必他心中也有自己的考量。” 瑾妃刚才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直接说了。如今被皇帝点出,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没分寸,没有顾及沈容辞的面子,便没再说什么。 只是又偷偷瞪了沈容辞一眼,仿佛再说:下次再收拾你这臭小子。 闹了这么一出,皇帝非但没有面露不悦,反而觉得新奇。想必他独宠瑾妃这么多年,就是看中了她这份在深宫之中难能可贵的真实爽朗。要知道,后宫之中哪个女人不是谨言慎行,唯恐坏了规矩,也就只有瑾妃,即使在他这个皇帝面前,也从无刻意做作。 他手中执着黑子,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点了点:“沈世子才入国子监第一日便遭遇刺客,却不见惊慌恐惧之色,若换做旁人,想必不肯再踏入国子监半步了。沈世子不愧是崇宁公嫡子,这份勇气难能可贵,若将来承袭爵位,朕能放心将半壁江山都交予你。” 半壁江山,意思是要将所有兵权都交给他,就连如今的崇宁公都没能做到。这份期望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实在太过沉重了。 “皇上——”瑾妃面露惶恐之色,想说些什么,却被皇帝打断。 皇帝看向沈容辞,面容虽和蔼,但看得出他神情严肃:“希望世子知道,君无戏言,朕今日这话,绝非说说而已。只是任重道远,要能让朕放心交付兵权的人,绝非是等闲之辈,需得全心全意辅佐君王。世子若是安于现状,袭爵后只想着尸位素餐,而辜负了朕的厚望,朕是绝不容许的。” 他抬手,将手中黑子轻轻落于棋盘之中。只见原本被白子逼入绝境的黑子,竟因为这一颗出其不意的落子而力挽狂澜,先前的步步经营在此时也终于显露出来,棋盘上的局势瞬间倒戈,反而白子落入了困境。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你是朕埋下的暗子,所以除了国子监的课业外,朕还会秘密训练你,让你成为未来储君的绝对助力。而在世子到达朕的要求之前,可有不少苦要吃,也需要你对储君绝对的忠诚。朕今日给你这个机会不是强求,若是你不想,也可拒绝,朕绝不会怪罪,只是之后世子再想要,就难了……沈世子,你可愿意?” 沈容辞微微有些惊讶。 要知道,原作中皇帝并没有对原主这个崇宁公嫡子展现出丝毫的认可和期望,甚至原主都没什么面圣的机会。而且后来,原主因为觊觎皇位,不把心思放在正途上,到最后非但成了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人,还因做尽了丑事,搞得声名狼藉,被皇帝亲口废除了袭爵资格。 而天下兵权,最终也各分三路。一部分在崇宁公手上,一部分由皇后母家掌控,还有一部分,则是顾迟渊亲自培养出来的亲兵。 如今皇帝却说,有意要培养他? 还希望他能辅佐未来储君,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 原作中,二皇子成了太子,虽然最后皇位还是被顾迟渊夺取,但二皇子应该就是皇帝心中的不二储君了。 也就是说,皇帝希望他辅佐二皇子登位? 先不提皇帝所言最终是否会兑现,这天下将来也是顾迟渊的,沈容辞不论如何,作为站在未来君主对立面的炮灰,这天下兵权也绝不会落入他的手中。 但是…… 这不乏是一个提升自己的机会。 能多学到一点本事,将来还能让自己在顾迟渊的手底下活得轻松些。 再说,他表面上是反男主联盟的炮灰,但系统给的任务可是帮助顾迟渊成功上位。若是他成为二皇子一党,手中有些权力,还能暗地里帮顾迟渊扳倒二皇子。说不定顾迟渊登基那天,能念在他帮助过自己的份上,给他一个体面点的死法。 ——原主最终的下场可是五马分尸,听上去太痛了,沈容辞多少还是有些抗拒的。 思及此,沈容辞迎上皇帝的视线,坚定道: “草民愿意。”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狗皇帝心目中的储君到底是谁呢? 感谢在2022-07-28 15:39:44-2022-07-29 23:4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尘伞依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且不说皇帝此举背后是否有别的深意,选择这条路后沈容辞会否掉进一个更大的暗网之中;起码现在沈容辞从自己的利益角度出发,这是个十分不错的交易。 皇帝显然很满意他的回答,离开前还赠予了沈容辞一枚玉环作为信物,称明日就会有人来鸾翥台找他开始秘密训练。 不得不承认,即使对沈容辞这个成年人来说,皇家的「秘密训练」听上去都非常有吸引力——何况他的壳子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朋友? 只是瑾妃十分担忧,皇帝走了之后又拉着他说了好多话。大概意思就是,不指望他将来能权倾朝野,只要能顺利袭爵,平平安安逍遥快活地过完一生就行;秘密训练听上去就十分危险且辛苦,他又还是个孩子,做长辈的舍不得他受苦…… 听了瑾妃好一会的唠叨,沈容辞心下却没有丝毫厌烦,反而倍觉温暖,反复承诺自己会量力而行、绝不逞强,才令瑾妃稍稍安心,终于肯放他回自己屋子。 刚屏退了宫人,将门关严实,沈容辞一转身就见系统又绷直身体原地跳了一下:“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沈容辞被他突如其来的夹子音吓了一跳,一听有奖励,眼睛顿时亮了:“什么奖励?” 完成播报的系统瞬间恢复原样,似乎十分不习惯地清了清嗓子,从袖子里取出那把匕首,替沈容辞绑在腰封处:“奖励是一瓶解药。” “解药?”沈容辞想起藏书阁内系统偷偷给自己吃的药丸,“就是那瓶吗?” 系统摇摇头:“那瓶解药的存在已经超出了这个世界的法则,所以只能宿主自己使用。任务奖励的是这瓶——” 他手掌一番,一个不起眼的棕色陶瓶就出现在了他手心里。 “这瓶叫大罗九转散,虽然比不上我给你吃的那瓶,但在这个世界里,它的解毒效用可算是头一份了,用来刷男主好感度,简直是神兵利器嗯……咳咳。” 系统解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刹住了车,觑了一眼沈容辞的反应,找补道:“当然,现在宿主也不用走白月光路线,自然也不用刷男主好感……对,反正这玩意儿留着总能有用到的时候不是。” 系统这番话实在过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沈容辞直觉告诉自己,系统有事瞒着。 他装作好奇地问道:“那之前你给我吃的那瓶解毒药是哪里来的?” “呃……”系统面上露出明显的慌乱神色,一双绿豆眼做贼心虚地乱瞟着,就是不敢看沈容辞的眼睛,“这个嘛……那个自带的。” “那个?哪个?”沈容辞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系统支支吾吾着,本想着怎么糊弄过去,却在对上沈容辞的眼睛时,瞬间说不出半句谎言来,都快哭了:“宿主……你、你就别逼我了……” 沈容辞见他这模样,便不再逼问。不过他心底如明镜,从系统的话里已经能窥见一些细节,多少猜到了对方隐瞒之事到底是什么。 ——八成系统先斩后奏,已经背着自己接受了那个《白月光宝典》;或者,是否接受《宝典》,打从一开始根本不是他能选择的,而是在他穿越初始就自动安装进了系统内部。 而那瓶只能自己这个穿越者使用的神奇解药,很有可能就是《宝典》附赠的奖励或者其他。 他记得,在藏书阁里的时候,系统曾经说过不会再强迫自己接受《宝典》,而依照系统现在的反应,他也并不想将《宝典》的任务强加给自己,甚至想隐瞒《宝典》已经安装的事实。 其实要是已经安装了《宝典》,那他再拒绝,就显得过于矫情了。 沈容辞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傻系统…… 只要系统一心辅助自己、始终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沈容辞就已经很满意了。 何况今日遇刺,要不是有系统在,他如何能像现在这样毫发无损地走出藏书阁? 身边有这么个战斗力强、关键时刻智商也在线的队友,比他一个人单枪匹马要强太多。沈容辞心里是感激他的。 再说,有了《宝典》降低他的通关要求,也更利于他自由发挥,能在这个世界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自己而活。 这次皇帝的秘密授意多半也是偏离主线剧情的,而系统也没有发布任何将剧情回归原本轨迹的任务,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由此可见,安装《白月光宝典》并不会阻止他塑造万人嫌的人设,相反,还能给他更多选择的可能性。 既来之,则安之。 知道系统不希望捅破这层纸,沈容辞便没有再追究此事,贴心地转移了话题:“对了,顾迟渊怎么说也是个有正统血脉的皇子,为何我见其他几个皇子这么明目张胆地排挤他?” 二皇子还当着自己这个外人的面,说顾迟渊是贱种…… “啊,这个啊。”系统见沈容辞不再追究毒药的事,而是要讨论自己最熟悉的原作剧情,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因为瑜妃啊。” “瑜妃?” 沈容辞记得,她在顾迟渊八岁的时候上吊自尽了,从原主的记忆来看,据说是瑜妃得了什么癔症。 系统点点头,有些唏嘘道:“是,对外说的是瑜妃得了癔症才自杀的,实则不然。当年瑜妃诞下的五皇子聪慧伶俐,颇得圣心,瑜妃母凭子贵,一时间在后宫中也是风光无量,地位和瑾妃持平,仅次于皇后。其实这原本也不算什么,二皇子到底年长,又是嫡出,瑜妃母子的地位也威胁不到皇后。可偏偏瑜妃五年前又怀了一胎……” 沈容辞微微睁大了眼睛,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于脑海。 而系统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皇后生怕瑜妃再诞下第二个皇子,地位会超过自己,于是在瑜妃怀公主的时候就百般刁难,设计想让瑜妃落胎,不过这些计谋都被天性谨慎的瑜妃识破,并让她最终成功生下了九公主。生下孩子过后的瑜妃不愿忍气吞声,想将皇后意图戕害皇嗣的种种计谋都告诉皇帝……自然,她没有成功,还因此惹怒了皇后。 “皇后为了彻底拔除瑜妃这个眼中钉,干脆诬陷她与侍卫私通,皇帝知道后勃然大怒,甚至没有给瑜妃辩驳的机会,当场赐了瑜妃三尺白绫。原主知道的那些消息,只不过是皇帝为了掩盖丑闻,才对外宣称瑜妃得了癔症罢了。” “那……”顾迟渊和霖霖还被皇后收养,岂不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顾迟渊那并不合身的旧衣服、皇子们的轻视、以及兄妹俩那小小的院落……这些说不定都只是冰山一角。 他们都还只是个孩子啊,本该无忧无虑承欢父母膝下,过着金尊玉贵的人生,如今却只能寄人篱下,相依为命地努力活下去。 沈容辞想到这,突然有些犹豫:顾迟渊都这么惨了,自己还要按照原剧情变着法的欺负他吗? 如今他都有《白月光宝典》了…… 系统不知沈容辞内心的动摇,简单叙述完瑜妃的遭遇后多少有些愤愤,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告诉了沈容辞另一件事。 “宿主,其实我今天将那两个抬轿宫人安置去后厨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奇怪的风声。” 这件事他觉得蹊跷,一开始去藏书阁找沈容辞的时候就打算说了。谁知突然遭遇刺客,后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到现在才来得及提起。 天边隐隐传来闷雷声,菱窗开始簌簌作响,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 沈容辞问:“什么?” 系统面露古怪:“你还记得昨天给你抬轿子的那两个宫人吗?” “我记得他们两个今日都请假了?”所以今天才换了两个抬轿子的。 说来要不是换了人,指不定今天还撞不到二皇子,也就没有早上宫道里的那一出了。 系统点点头,又摇摇头:“其中一个叫李田,说是身体不适就告假了;另一个叫王忠的,从昨天半夜就没了人影,到现在都没找到……我听说,王忠已经死了。” “死了?”沈容辞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是。”系统也觉得此事蹊跷,“听说今上午,有人在宫人所附近的一口井里发现一具尸体,一张脸面目全非,全是伤痕,更可怕的是一双眼睛都被割裂了。虽然看不清长相,但宫人们都猜测是王忠。而且更奇怪的是,发现王忠的尸体之后,李田就开始说胡话,状若疯癫……加上今日里你在宫道处罚宫人的流言传开,大家都说王、李二人死的死疯的疯,都跟你有关!” “李田说胡话?什么胡话?”沈容辞皱眉。比起宫里的流言蜚语,他更担忧那王、李二人的情况。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此事绝对不简单。 “我听说了这件事,立刻就去宫人所找李田了。谁知他一见到我,就疯了一样惨叫起来。” 系统像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有些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头:“我觉得他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嘴里一直喊着「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你说,会不会是——” 系统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砰」的一声响,先前没关严实的窗户被大风撞开,冷风瞬间席卷了进来。 外面冬雷阵阵,由远及近,天空黑沉沉的。 系统连忙去关窗户,却在风声中隐约听到了一丝诡异的响动。 “宿主,你听到有人在喊吗?”系统侧着耳朵,问道。 两人在窗户边屏息听了一会,对视一眼:似乎墙外有人在呼救! 与沈容辞所住的院子一墙之隔的地方是一个小花园,不过这地方比御花园差太多,地方又偏,平日里很少有人来。 呼救声就是从小花园里传来的。 瑾妃特意命人在这面墙上开了扇小门,方便沈容辞平日里去小花园里走动散心。 外面狂风大作,沈容辞主仆俩不知花园里是什么东西,只敢躲在小门后朝外张望。 就见树影婆娑间,水池旁有两个人影。 ——更确切的说,一个人影站在水池旁,另一个人影则匍匐在他的脚下,那断断续续的呼救声就是趴在地上的那个人传来的。 “求……求求您……咳咳,放了……放过小的……咳唔……” 那站着的人一只脚踩在匍匐者的脑袋上,一下一下将他往水里按! 沈容辞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救人,天边突然炸响一道惊雷。 电闪雷鸣间,黑黢的小花园在那瞬间被照亮。沈容辞和系统也终于看清了那两个黑影的脸。 沈容辞睁大了眼睛。 站着的那人,赫然是顾迟渊! 作者有话说: 无良作者努力渲染恐怖片氛围吓唬皮皮辞(兴奋jpg); 感谢在2022-07-29 23:47:20-2022-08-01 15:5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划了根火柴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杨思只是个才入宫两年的小内官,前阵子有幸被皇上跟前的红人李公公看中,收作徒弟,从此便咸鱼翻了身,能进德安殿伺候。 今日李公公安排他在偏殿伺候五皇子。宫里人人都知道五皇子不得宠,是个透明人一样的存在,平日里没人将他当作主子。 可今日他才得知,原来皇上每个月都会秘密召见五皇子,这让他有些意外。 说不定五皇子才是皇上最在意的。杨思心里默默想着,自己要是讨好了他,说不定以后就能跟着飞黄腾达了。 再说,五皇子养在皇后名下,身边也不见有什么亲信,定是个容易攀上的「低枝」,只要他表露出一点侍奉的意愿,看在他是德安殿的人,这五皇子定然会求着他留下。 所以在李公公要安排人送五皇子回崇华殿时,他主动站了出来。 只是这五皇子在偏殿里待得也忒久了点,申时三刻进去的,这都快亥时了才出来。 杨思强忍着哈欠,上前自我介绍了一番,等着五皇子的回话。谁知这五皇子像是聋了哑了一样,对他说的话都毫无反应。 他心里觉得这五皇子未免也太没礼貌了,但到底对方是皇室血脉,就忍着没发作,请他跟着自己回崇华殿。 可不知这五皇子发的什么疯,大冷天的不愿坐轿子,说是想走走,还点名了只要杨思跟着。 杨思只能硬着头皮陪着他,大半夜顶着寒风走回崇华殿。 走到半路,心里憋着火的杨思也被风刮得没了脾气,想起自己规划好的宏图大业,思忖半晌,还是主动开了口对五皇子表忠心。 字里行间无不反复强调着,自己是李公公的徒弟,在皇上面前露过脸的,只要五皇子愿意,自己可以随时将德安殿内的消息告诉他。 杨思觉得,这么诱人的提议,五皇子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不同意,保不准他心里都乐开花了。 谁知五皇子并没有答应他的请求,反而说想去附近的一个小花园里逛逛。 这大半夜黑黢黢的,有啥好逛的? 难道是觉得宫道里人多,怕隔墙有耳? 杨思觉得也是,打探皇上行踪的到底是大罪过,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自己小命说不定就没了。还是五皇子心细。 于是他便乖乖跟着五皇子去了小花园。 谁知,谁知—— 那五皇子走到水池边,说有东西掉进水里了,让他去捡。他才一跪下,就被一脚狠狠踩在了脑袋上,整颗头都被不容分说地按进了水里! 杨思冷不防地呛了好几口冰水,双手撑在岸边用力挣扎着,踩在后脑的脚却像块石头一样纹丝不动,直到他快窒息死了,才大发慈悲地松了些许。 杨思连忙撑起来,急喘了一口,一句完整的「救命」都来不及说,就又被无情地踩了下去。 这五皇子像是揪着老鼠尾巴的猫,抓住了老鼠也不急着杀死,按在爪下尽情□□过后,高兴了就松开爪子放老鼠跑,却不等跑远,就又残忍地将其按住,如此反复,直到将老鼠活生生折磨死。 ——五皇子到底想做什么! 杨思心里被恐惧侵占满,却如何也反抗不得,灌进肺里的冷水冲断了他的思考能力,他所能做的只有在抬头的空挡拼命呼救。 谁来救救他!不论是谁! —— 沈容辞紧紧捂住了嘴边,才阻止了自己惊呼出声。 天知道,顾迟渊那张白日里我见犹怜的小白脸,此时在这电闪雷鸣的夜晚看有多恐怖。 说像厉鬼也不过分。 惊恐万分的同时,无数个问题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他大半夜的在这里干嘛? 他脚下踩着的那人是谁? 他……这是在杀人吗? 又是一道雷劈下,沈容辞在震耳欲聋的雷声和人呛水的惨叫声中浑身止不住得一颤:他得快点离开这里,假装什么也没看见过! 他慌忙拽着系统要跑,却听花园里幽幽传来顾迟渊的声音:“你要去哪里?” 沈容辞拉着系统躲在小门后,吓得直接蹲下,不敢再动。 他在心里拼命祈祷着顾迟渊不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系统也没想到大晚上的能有这一出,一时间也是懵的,见自家主子没动静,他也不敢有什么行动。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地蹲在草丛里,就又听顾迟渊道:“不要躲,出来。” 言语间,多了些许不耐烦。 这明显是在说他俩了。 沈容辞自我欺骗失败,知道自己今晚这劫是躲不过去了,只好拍了拍系统的肩膀,示意他先蹲在这等着,不要出去。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还能有个人接应。 沈容辞深吸一口气,努力支起两条腿,慢慢从小门后走了出来。 顾迟渊冷冷看了他一眼,脚下用力,再次将杨思的头按进了水里。 沈容辞发现那人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了,很明显因为窒息快要失去意识。 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 沈容辞咬了咬牙,迫使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五皇子难不成要在我面前杀人么?就不怕我将此事传扬出去?” 谁知顾迟渊非但没有被他吓唬到,还不以为意地轻笑了一声:“沈世子说话细若蚊呐,我实在听不清。” “我——” 顾迟渊打断他:“走近些。” 沈容辞迫于淫威,往前挪了半步。 “再近些。” 又挪了半步。 “沈世子是想亲眼看着此人死么?” 沈容辞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戏弄自己,可人命关天,他只能照做。 他一直走到离顾迟渊五步远的地方,能清楚看到对方五官时,停下不愿再走了。 再近就危险了。他得留出一点距离方便自己跑路。 顾迟渊抬脚,像踢麻袋似的,将半死不活的杨思翻了过来。脑袋终于得以离开水面的杨思猛咳了起来,却再没有力气动弹分毫,只能死鱼一般躺在顾迟渊脚下,任其宰割。 顾迟渊闲话家常般问他:“沈世子夜半不在鸾翥台好好待着,跑到这来做什么?” 沈容辞心中腹诽:你当我想来?这我家后院啊! 沈容辞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蓦地对上了顾迟渊的视线。 不同于对方曾经对自己展露过的杀意,此时的顾迟渊,眼底是一片麻木空洞。 沈容辞愣住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样的顾迟渊,像一头困顿潦倒的受伤的猛兽。 明明他才是施暴者…… 察觉到沈容辞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顾迟渊突然别过头,不耐道:“你在看什么?” “啊……没有……” 沈容辞吓得连忙错开视线,却也不知能看哪里,只好垂头盯着地上的那个年轻内官。 谁知他低下头后没过一会,后脖子就被人捏住了。 他都不知道顾迟渊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来的! 与此同时,身后一道风声袭来,一根手掌粗细的树枝从沈容辞身后伸出,直指顾迟渊门面。 系统沉默地与顾迟渊对峙。 顾迟渊看了他一眼:“沈世子这内侍真是深不可测啊。” 沈容辞干笑两声:“五皇子过奖了。” 顾迟渊却丝毫没有将系统放在眼里,像是根本没他这个人的存在似的,抓着沈容辞无动于衷。 他的手心冷得像块冰,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脖颈,似乎是威胁他不要乱跑。 沈容辞被冻得一机灵,不敢抬头看顾迟渊的脸,又怕两人可能随时会打起来伤到自己,只好头埋得更深,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沈世子为何不愿看我?是在怕我么?” 顾迟渊的嗓音有些沙哑,听得沈容辞头皮发麻。 ——不是你让我别看你的吗! 这到底是看他还是不看啊! 沈容辞觉得今夜的顾迟渊可能精神有点不正常。 对待精神不正常的人,得顺着,不然死得更快。 沈容辞怕他等会又要发疯说什么「看不看」,只敢将头抬起来一点,拿眼睛去瞟他。 顾迟渊垂眸,就见沈容辞的大半张脸隐藏在黑影之中,一双狐狸眼从下而上地盯着他,颇像一只满肚子黑水的坏老鼠,正不怀好意地想着怎么算计自己。 “这样才对。” 这样才该是「沈容辞」应有的样子。 这两日的沈容辞让他觉得太陌生,并且给他带来了太多不该有的感觉……他不喜欢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沈容辞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慕他么? 如今看到他杀人,沈容辞还会这般痴心不改么? 恐怕以后只会躲着他吧…… “沈世子,你见我这般,会否觉得我很不堪?” 沈容辞与他对视了片刻,实在读不懂顾迟渊眼底纵横交错的暗流,更无法回答他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只好岔开话题: “不、不论你与此人有何仇怨,还是将他放了吧……你还小,未来的路还长,若是手上沾了人命,你会痛苦一辈子的。” 顾迟渊歪了歪头,似乎在消化他这番话的含义。良久,才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沈世子是在关心我吗?” 沈容辞:? 跟疯子说话好累。 “我……” “与其关心我,”顾迟渊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不如关心关心昨天那两个抬轿宫人吧。” 王忠和李田? 顾迟渊为何会知道他们两个? 第21章 沈容辞没想到自己能从顾迟渊的嘴里听到这两人的名字。 这两人又和顾迟渊有什么关联? 一时间,沈容辞混乱的头脑已经来不及理清这些复杂的问题了。 他忍不住问道:“王忠不是死了吗?为何你……” “呵,沈世子还是别管这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了,安安心心的做你的贵公子就是。”顾迟渊又一次打断他的话音,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 “你他妈的,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沈容辞忍无可忍,被顾迟渊再三打断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我真服了,你要自说自话到什么时候?能不能好好听人把话说完?”沈容辞也是真被气到了,直接一巴掌将自己脖子后面的爪子拽了下来,“是,我是不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也不能凭借你自己的想法来自说自话地猜测我的心思。我担心你,我不想你杀人,我只希望你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不能别他妈的扯开话题?” 顾迟渊虽在后宫中见惯了人情冷暖,也听过几个宫人私底下说的市井粗话,但这还是头一回听到如此粗鄙的语气词,还是从崇宁公嫡子的嘴里说出,苍白的脸一愣,一时间忘了反应。 沈容辞一股脑地将不满情绪宣泄而出,胸膛不住起伏着,显然还在气头上。 他生前在职场上最烦的就是这种自说自话、还不让别人说话的人。 就这样一直给他绕圈圈,做无效沟通,有用吗?到最后谁也不理解谁,只是浪费彼此时间。 在一旁担忧自家宿主安危的系统直接看傻了眼。 他是真没想到,自家宿主竟然敢指着男主的鼻子骂。 明明刚才还胆小如鼠地抓着自己大气不敢喘…… 沈容辞缓了口气,指着顾迟渊脚底下半死不活的内官:“我们一件件捋。这个人是谁?你为何想杀他?” 顾迟渊也不知是不是没反应过来,先前目中无人的状态此时竟然有所好转,乖乖顺着沈容辞手指的方向看去:“我也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那你干嘛把他按在水里?”沈容辞傻眼。 别跟他说是这人想学游泳,这大冷天的半夜里找顾迟渊一个皇子帮他练习憋气,还特意挑选了这么一个鸟不拉屎、极其适合杀人越货的小花园。 顾迟渊看着面前几乎要气急败坏的小人儿,突然觉得身上的伤口不是那么痛了。 他刚才说什么? 他刚才说,「担心你」,「不想你杀人」。 原来沈容辞看到他这般不堪的模样后,没想着要逃走,也没有厌恶他;而是想着,杀人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什么样的苦痛。 沈容辞啊沈容辞。 你为何如今要对我这般温柔? 要是昨日沈容辞那一刀直接刺入他的心脏该多好。 免得他如今,这般摇摆不定,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清了。 顾迟渊突然叹了口气,脱了力似的倒在了沈容辞身上。 系统以为男主终于要对自家宿主动手了,连忙扔了木棍去抓沈容辞,想将他抽离顾迟渊。谁知手才伸到半空,就见顾迟渊整个人像树懒一样挂在了宿主身上,再无动静。 ……这是唱的哪一出? 系统尬在那了,手伸在半空,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沈容辞猝不及防被顾迟渊撞了个满怀,下意识环住他防止他摔倒。谁知这人得寸进尺,像是没骨头似的,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几乎要将他压得站不直了。 “喂!你起来!我问你话呢,别装死!” 沈容辞拼命去拍他背,想让他自己站起来,却听见顾迟渊在耳边轻轻抽气:“疼……” “疼?”沈容辞连忙缩了手,不敢再碰他,“哪里疼?是撞到那了?” 顾迟渊轻轻摇头,将头埋在沈容辞头发里,缓缓眨了眨眼睛。 也许他的人生也没那么糟糕。 起码他,还有一只小狐狸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后,能无条件地支持他,不是吗? 就在沈容辞实在撑不住顾迟渊的身体重量正措手不及的时候,顾迟渊突然又站直了身子,主动退了三步,与沈容辞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仿佛之前的那个小插曲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顾迟渊又恢复了之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只是在对着沈容辞的时候,他的嗓音没有那么生硬了。 他道:“此人只是德安殿一个微不足道的奴才罢了,沈世子要将他扔在这自生自灭也好、想多管闲事救人也罢,都随意。” 德安殿? 沈容辞蹙了眉。如果他没记错,德安殿好像是皇帝的书房…… “那王忠和李田……” 沈容辞还欲再问,顾迟渊却突然发作,足尖踮起一根树枝就朝沈容辞门面劈去! 沈容辞没料到这一出,身体没能反应过来,所幸系统一直关注着自家宿主周遭的一草一木,在树枝飞来的刹那将沈容辞扑倒在地,堪堪躲过。 等两人再抬头,哪里还有顾迟渊的踪影? 沈容辞有些惊魂未定,直到被系统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都有点懵:“他啥意思?要杀我灭口?” 系统摇摇头,很笃定地道:“刚才那树枝的速度很慢,很显然只是想吓吓你。我估计男主多半是想引开我的注意,方便他离开罢了。” 沈容辞却有些不信,以为系统这是在安慰自己说的话。 顾迟渊这家伙,小小年纪就精神有问题……非但如此,他年纪这么小,又是一个病秧子,身上功夫却这么好,长大了肯定是个怪物。 他腹诽归腹诽,看到身旁那个溺水的内官,连忙先查探了对方的呼吸,发现还留着一口气,叫系统配合着将内官胸腔里的水给排了出来。 杨思猛地咳了几口水,意识也渐渐恢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就见到一个模糊的脸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 是、是大罗神仙来救他来了吗…… 神仙别走…… 系统正在查探杨思的状况,就被一只软趴趴的手轻轻挠了一下小腿。 “哎哟!”系统被猝不及防地抓了一下,痒得几乎要跳起来,连忙错开了点位置,离杨思的手远了些。 他转头对沈容辞道:“看样子是活过来了,要带他回鸾翥台吗?” 沈容辞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把他带回去也好,免得他到处说顾迟渊的事。” 他虽说是个处处跟男主作对的炮灰,但也时刻没有忘记自己的终极任务是帮助顾迟渊登上皇位。要是传出去五皇子杀人未遂的流言,恐怕对顾迟渊将来的储位之争很不利。 系统点点头,像背麻袋似的,抓着杨思的胳膊就将人甩到了自己背上。 主仆俩带着个半死不活的内侍,偷偷从小门回了鸾翥台。 系统将沈容辞带到一间耳房内,一开门,就见白日里藏书阁的刺客已经被五花大绑捆在了房柱上,张大了嘴睡得正酣。 “这人嘴严实得很,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我就没跟你说。我怕我不在的时候他自尽,就先用蒙汗药迷晕了。” 沈容辞「啊」了一声。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差点都把这刺客给忘了。 亏得有个靠谱的系统。 系统利落地将杨思扔到刺客旁边的柱子上,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根麻绳,如法炮制将杨思也绑在了柱子上。 与此同时,沈容辞小心打量着那昏迷中的刺客。见此人一张十分平凡的大众脸,属于那种第一眼看还行,但转身进了人群后就会忘记的面容,不免有些失望。 他以为刺客都长得凶神恶煞,起码脸上有条疤才算合格。眼前这位,长得实在太普通了,都让他失去了评价的欲望。 系统将杨思绑好之后,又捏了一块抹布塞进了杨思的嘴里:“等他醒了,先打压打压一番。他不过是个内官,想必吓唬几番也就行了。不过这刺客有点难搞,估计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想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消息还得费点功夫。” 正好沈容辞因「遇刺之后心悸受惊」,国子监那请了三日假,他们能利用这三天好好盘问盘问这个刺客。 沈容辞见系统这般可靠,忍不住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被夸奖的系统瞬间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刚才说「审问刺客」「吓唬内官」时那干练的帮凶模样顿时荡然无存,摆摆手傻笑起来:“宿主过奖了,这都小意思、小意思。” “至于李田王忠……” 沈容辞又忍不住回想起顾迟渊的冷笑声,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噤。 系统安慰道:“这事也许是我太敏感多虑了,说不定跟我们没什么关系……现在夜已深,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宿主也该好好休息。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宿主就不要再多想了。” 沈容辞点点头,先回到自己房间洗漱了一番,熄灯上了床。 系统不需要休息,在沈容辞屋外打了个地铺坐下,关注着耳房内的情况。 夜深人静,天边隐约的冬雷也不知何时早已停息了下来。乌云拨月,洒下一层薄如雪霜的光亮在沈容辞的床尾。 沈容辞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脑海里翻来覆去是顾迟渊空洞麻木的脸。 顾迟渊为何会突然提起王、李二人? 十岁出头的男孩一副居高临下不以为意的模样,将内官踩进水里的画面,犹如午夜鬼影回荡在沈容辞的眼前,怎么也挥不去。 沈容辞心底突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王忠……不会是顾迟渊杀死的吧…… 作者有话说: 顾迟渊自我攻略进度:50%; 顾迟渊:看到我杀人还在关心我,他好爱我; 感谢在2022-08-02 14:36:29-2022-08-03 13:4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纸伞挽丽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第二天瑾妃来探望沈容辞的时候,发现他眼底下多了两团老大的乌青。 瑾妃担忧道:“辞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没睡好?” 昨日太医开的药方没有按时吃,被瑾妃发现后,她便立刻命人熬了药来,说要亲自看着沈容辞将药喝下才肯离开。 沈容辞只能乖乖躺在床上,接过那碗浓苦的药,对着瑾妃赔笑:“没有,我睡得可香了。大概是昨日受了点惊吓,面色有点不好看。” 他不敢将昨夜发生的事告诉瑾妃,更不愿说自己做了一晚上关于顾迟渊的噩梦,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 “知道自己面色不好还不乖乖吃药。”瑾妃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叹了口气,“那刺客到现在还没抓到,真是搞得人心惶惶……若是三日后还未刺客的消息,你要不就先别去国子监了吧,辞儿?” 要是瑾妃知道刺客不但已经被抓住了,此时还就在一墙之隔的耳房内,不知她会是什么反应。 沈容辞笑道:“不用啦姨母,皇子们都还没请假,就我一人请了三日,已经是过分了。再说我哪就那么娇贵。” “胡说,那五皇子今日不也请了假?” 沈容辞喝药的动作一顿:“五皇子?” 他也请假了? 昨晚上看不还生龙活虎的吗?鸾翥台后面这小花园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瑾妃提起五皇子的时候,瑰丽的面容也难□□露出些许遗憾:“那孩子,日子过得很辛苦。小小年纪的,可惜了……” 沈容辞不免问道:“姨母,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瑜妃当初在宫里的地位不输瑾妃,说不定瑾妃她知晓一些连系统都不清楚的内幕。 瑾妃却显然不愿同他说这些事,摇摇头换了个话题:“今晚你若是实在不舒服,就不要强撑,皇上那里姨母会替你去说,知道了吗?” 她一直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外甥卷入党争之中,送他入国子监念书也只是希望他能得到好的教育。可她心中也清楚,沈容辞作为崇宁公嫡子,是绝不可能做到完全置身事外的。 光凭崇宁公手下的那部分兵权,就足以让众人觊觎、拼命拉拢了。 她现在唯一期望的,便是沈容辞能平安长大,其余的,便也别无他求。 沈容辞因着昨晚的噩梦,此时也有些抵触关于顾迟渊的话题。见瑾妃不想提,便也没再多问,苦着脸捏住鼻子将药喝了干净。 送走了瑾妃后,沈容辞主仆俩便将院门关了起来,闭门谢客。 两人对视一眼,走向耳房。 早晨的日光从耳房的门后倾泻进去,尘埃顺着光线爬上房柱,迷蒙了刚睡醒的小内官的眼。 杨思昨晚半夜的时候已经醒来过一次,发现自己被捆在了一个陌生的屋子里,嘴里还塞了块抹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旁边捆着个大哥还睡得死沉,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也不知他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一晚上遇到这么多糟心事。 杨思还一度怀疑是那个变态五皇子把他绑到这来,以满足某些不为人知的变态癖好…… 诸如凌迟、诸如人彘……杨思越想越怕。 可怜的小内官就在各种可怕的猜想中又惊又惧地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就是被几个不轻不重的巴掌给拍醒的。 系统替沈容辞搬了把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后便走过去拍了拍杨思的脸:“喂,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杨思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就见一个放大的人影,逆着光在自己跟前晃,一双绿豆眼还在眨巴。 这……这不是昨晚救了自己的大罗神仙吗? 神仙又来救他了! 杨思立刻激动起来,想要拉住「神仙」,奈何全身都被死死绑在房柱上,任凭他费尽全身力气,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副咬着抹布扭动的奇怪画面。 系统被他诡异的舞姿给膈应到了,略有些嫌弃地退后了点。念在是第一次带着宿主进行审问,他得好好表现,于是立刻换上了为虎作伥的跟班模样,嚣张道:“别乱叫,在主子面前,还不消停?” 说完,特意让到了一边,亮出了门口端坐在太师椅里的沈容辞。 沈容辞相当配合地露出了高傲的神情,一边想象自己是在看一只蚂蚁一边调整眼神。 杨思呆呆地看着沈容辞:大罗神仙的主子?难道是玉帝?这么小只? 他想跪下磕头,却被绑得直条条的;他想谢恩,嘴里却塞着抹布。 杨思急得快哭了,面目都有些狰狞:“唔唔!唔唔唔!” 沈容辞冲系统使了个眼色,系统会意,道:“主子问你了,你才能说话,说的时候小点声,不然要你狗命。” 杨思连忙点头,系统这才摘了他嘴里的抹布。 沈容辞问:“昨晚上你可见过什么人没有?” 杨思一听,立刻激动起来——玉帝大人这是来替他伸冤了! “有的有的!昨晚上五皇子他差点杀了奴婢!玉帝大人,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玉帝大人?什么鬼? 沈容辞心里疑惑,面上依旧保持高傲的神态:“什么五皇子?” “就是已故瑜妃之子、皇后的养子,当今圣上的第五个皇子……” “住口!主子是问你这个?”系统打断他,凶狠道,“你昨日根本没有跟五皇子见过面,你撒谎!” 沈容辞和系统已经商量好了,与其威胁这小内官不让他将昨晚的事说出去,还不如趁此机会给他洗脑一番。 干脆让他以为,昨晚从见到顾迟渊开始,后面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梦。 见玉帝大人和大罗神仙都不信,杨思急了:“怎么没见过!他、他去过德安殿,奴婢奉命送他回的崇华殿!” “我劝你不要胡言乱语,五皇子不得宠人尽皆知,怎么可能会去德安殿?还不说实话!” 不得不说,系统这个狐假虎威的小人姿态做得是相当到位。 “五皇子他每个月都会被圣上传去德安殿一次的,具体是做些什么奴婢也不清楚啊!奴婢所说绝无须言,若有半句不实,就、就叫奴婢不得好死!” 原来顾迟渊是有事被传召去德安殿的,可原作中根本没提到过这些剧情啊…… 他昨晚突然发疯,是否就是德安殿内发生了什么? 沈容辞知道再问这内官也问不出什么了,暗暗对系统点了一下头。 系统开始洗脑:“五皇子昨日根本没有去过德安殿,你怕不是在说梦话吧!” “不可能!奴婢昨晚上差点就被他杀死了!就在一个小花园里!五皇子要淹死奴婢!” “五皇子与你从未有过交集,你又没得罪过他,他又为何要杀你?”系统走到杨思跟前,拿匕首在他胸前的麻绳上比划,“我们捡到你的时候,你可是在德安殿外的宫道上睡得正香呢,又哪来的五皇子?” 杨思脸上划过了一丝迷茫:“在德安殿外睡觉?大罗神仙,您莫不是在诓奴婢吧……” 系统也不清楚这蠢内官为何突然间就把自己和宿主当做神仙了,不过这正好方便他们的洗脑工作,也就没有纠正。 他换上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你既然说我是神仙,那我为什么要骗你?有必要吗?” 杨思一愣,随即脸上的迷茫之色愈加浓烈起来,似乎在努力回想昨夜的事情。 显然是动摇了。 系统再接再厉,趁热打铁:“你可知道我们为何要带你来此?” 杨思果然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傻愣愣地摇头表示不解。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也记不得了,哎……因为你死拉着我,非要跟我们走。我不得已,才恳请了主子将你带回来。”系统真假半掺地道。 杨思先是一脸不可置信,刚要出口否认,却隐约间想起,自己似乎真的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想要抓住某个人来着…… 难道神仙说的是真的?五皇子全是他自己梦里的意淫? “那敢问神仙,这是……”杨思不解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麻绳,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事,要被这么捆起来。 “你睡梦中不老实,拳打脚踢的差点伤到主子,我怕你心怀不正,这才将你绑了起来。” 杨思一听,急了:“没有没有!奴婢绝没有要伤害玉帝大人啊!奴婢是睡糊涂了才会这般,求玉帝大人开恩,饶了奴婢吧!” 沈容辞与系统对视一眼:成了。 这德安殿的内官未免也太好唬了些,这三言两语就洗脑成功了。 沈容辞不由得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再去德安殿抓个知道内情的人问问,套一套顾迟渊去德安殿里到底是做些什么事。 不过眼下,还是要先处理好这个内官。 沈容辞「嗯」了一声,假装自己是经过了一番考量之后,缓缓开口道:“罢了,耐冬,将人放了吧。” 杨思欣喜若狂:“多谢玉帝大人愿意相信奴婢!” 许是他太过激动,嗓门难免大了几分。绑在他隔壁房柱上的刺客动了动,似乎是要醒过来。 于是杨思刚被解绑,就看见「大罗神仙」面色不改地掏出了一瓶蒙汗药,尽数倒在了被扔在一旁的抹布上,并死死按在了隔壁大哥的口鼻处。 隔壁大哥还没来得及吱个声,就又晕死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杨思:不懂就问,现在神仙都玩这么野的吗? 第23章 也不知道杨思怎么想的,沈容辞说了要放他离开,他自己却反而不想走。 “奴婢一整晚都没有出现,回了德安殿定会被李公公责罚。与其这样,还不如留在这里伺候两位神仙大人呢。” 系统指了指还在昏迷中的刺客:“你就不怕变成他那样?” “这大哥定是犯了错处,奴婢机灵又乖巧,定不会让大罗神仙您操心的。”杨思拍着胸脯保证道。 沈容辞思索了片刻,觉得放他回去指不定要露馅,将人关在这院子里也挺好。于是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打发杨思去洒扫院子了。 至于那个刺客,系统觉得对方太过危险,若是沈容辞暴露了自己身份反而容易招来杀身之祸,最后还是决定让系统单独审问。 因着皇帝说过,给沈容辞安排的「秘密训练」是以武为主,是以早上瑾妃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套方便行动的劲装。 想必言嬷嬷记着他昨日破损的衣物,特意提醒瑾妃准备的。 一想到自己即将接触神奇的中国传统武学,沈容辞多多少少有些激动,早早地就换上了劲装。 似乎是考虑到沈容辞一贯的喜好,这身劲装整体也是偏暗色调。相比他平日里穿的繁琐长袍,收紧了袖口和裤管的劲装更显利落,同时为了增加轻便度、防止出汗闷热,衣料也稍微薄一些,在这样的冷天里穿,还是有些冷的。 沈容辞不太会处理长发,是以一直是系统帮他梳头。但系统现在在耳房内审问刺客,所以沈容辞自己尝试着扎了个简单的高马尾。 虽有些凌乱,但整体还算过得去。 沈容辞就这么坐在廊下,兴冲冲地等着自己的教习师父,杨思几次想给他披件外套挡风,都被他嫌麻烦给拒绝了。 也不知道教习师父什么时候会来,万一他刚穿上外套就来了,不得立刻脱下? 沈容辞就抱着这样的心情,只穿着单薄的劲装,一直等到了暮色四合。 吹了一下午的冷风,手脚都冻得有些发麻。 杨思实在心疼不过,想请他进屋去用膳:“玉帝大人,什么人都没您的身子要紧,还是先去用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就没力气啊。” 也是,等会是要学武的,还是得吃点饭。 沈容辞点点头,刚要起身进屋,就听见头顶上传来道漫不经心的声音: “小娃娃,这就受不了了?” 沈容辞走到院子里,朝屋顶上望去,就见一名身着苗疆服饰的女子横卧在屋檐上,正抱着一个葫芦喝酒。她也不怕摔下来,举手投足间行动自如,每次仰头饮酒的时候,都有清脆的银铃响动。 女子瞥了一眼沈容辞的面色,摇摇头:“身子太虚了。” 杨思见这来历不明的女子一上来就对玉帝大人口出狂言,自觉是刷主子好感度的时候来了,学着系统审问他时候的模样,叉腰大声喝道:“大胆!怎能这般同主子说话!你可知这位大人是谁么!” 他这话掷地有声,却没有一个人理会。 就在杨思尴尬得想遁地时,沈容辞接下来的动作让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只见沈容辞恭恭敬敬朝那女子作了一揖,朗声道:“弟子沈容辞,见过师父。” 玉帝大人的……「师父」? 天爷啊,那得是何等厉害的角色啊! 杨思自知僭越,反应过来玉帝大人的院子绝不可能是什么人都能来的,自己这般的小喽啰还是得少看少说多做事,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到角落里,不敢再多言语一句。 见无关人氏退下后,女子才收起酒葫芦,蝴蝶般轻巧地从房顶上跃下。 那飘然的身段,沈容辞看得心神向往,心中对自己这位师父越发敬佩,立刻做出军训时的标准站姿,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开练。 谁知刚站直,就鼻子痒痒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女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被腰带紧紧束起的腰上,巧笑嫣兮道:“我还没收过这般瘦弱的弟子,你——行么?” 说罢,向沈容辞伸出了一只手,手腕翻上露出了腕上的银镯。随即,沈容辞听到一阵诡异的「嘶嘶」声从她袖中传出,一低头,就看见一条两指粗的绿色草蛇从她袖口里探出了三角形的脑袋。 沈容辞没想到她袖子里藏了蛇,先是一怔,看清楚是无毒的草蛇后,便淡定下来。 “师父真乃奇人,连饲养的宠物都这般独特。”沈容辞嘴甜道。 苗疆女子挑眉看了他一眼。这次的视线收起了轻慢,像是第一回 正视他这个人一般,仔仔细细将沈容辞的样貌在心里记下。 她收回了袖中的草蛇,正色道:“微臣灵珂,乃通天坛大祭司,从今日起奉圣上之命教导沈世子。若有哪处得罪的,还请沈世子见谅。” “哪里,我还要请师父多指教。”沈容辞难掩面上的期待之色,摩拳擦掌道,“师父,今天我要学什么?是轻功?还是飞檐走壁?” 谁知灵珂转身进了里屋,扔下一句话:“先吃饭。” 顾及沈世子心悸受惊,要好好调养身子,鸾翥台的小厨房今天是大展身手,恨不得将满汉全席都搬来。沈容辞一进屋就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特别是中间那一大碗炖得浓厚鲜香的香菇鸡汤,光看着就教人食指大动。 系统早在耳房内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知道是教习师父来了,便神不知鬼不觉进了正屋。此时他正站在桌边,已经替两人布好了菜,恭谨地请他们入座。 他替两人都另外拿了个碗装鸡汤:“这鸡汤是瑾妃娘娘特意命人炖的,请主子们品尝。” 鸡汤上漂了一层清亮的油,虽面上没有热气冒出,但沈容辞知道很烫,端着碗慢慢吹起来。 一口下去,一路暖到了胃,被冻僵的手脚也跟着热起来。 谁知他才浅尝了一口,对面灵珂便像饮酒一样仰头将滚烫的鸡汤尽数干了,完了还将碗递给系统,示意他再盛一碗。 系统依言照做,才刚将碗放到灵珂面前,那鸡汤便又见底了。 而汤里的鲜嫩鸡腿和爽滑香菇,却被不待见地扔进了骨碟之中。 沈容辞捧着烫手的汤碗,呆呆地看着灵珂一人面不改色地将一整锅鸡汤都喝进了肚。完事了,才拿手巾擦了擦油光锃亮的嘴唇,面不改色地吃起其他菜来。 剩余的几道菜似乎对她来说乏善可陈,慢条斯理地遵照着食不过三的原则,挑挑拣拣地吃完了,便放下筷子看向沈容辞。 要不是刚才尝过一口鸡汤,沈容辞还以为这汤是什么神仙料理呢。 看来自己这位师父对鸡汤情有独钟啊…… 沈容辞默默记下,刚要低头喝第二口汤,就被灵珂打断了。 她问:“你吃好了吗?” “唔,我……”沈容辞看着自己还未来得及摸过的筷子,有些犹豫。 “吃好了就跟我去院子里。” 不等沈容辞回答,灵珂率先站了起来。沈容辞无法,只好放下手里的碗跟上。 然而更让沈容辞痛苦的是,灵珂带他进院子不是要教他什么绝世武功,而是让他无休止地扎马步。 看着一旁躺在树干上喝酒的灵珂,饿着肚子不知扎了多久马步的沈容辞几乎要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 而且,不知是不是要磨炼他的意志,灵珂放了数十条草蛇在他脚边游走。有些草蛇甚至将他当做了树枝,沿着他的小腿肚蜿蜒爬上,还有个别几条都滑到了他的胳膊和脖子上。 这些蛇像是粘过水的软鞭,缠在身上又冰又痒。一条两条还没什么,这么多条爬在沈容辞的身上,不但会分散他的注意力,还教沈容辞觉得整个身体都越来越沉,本就超级负荷的两条腿更是抖如筛糠,几乎要撑不住。 他还不能动。 痛苦,太痛苦了。 灵珂在树上看着摇摇欲坠的小小孩童,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偷个懒,倒是个死脑筋的。” 沈容辞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条腿上,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刚要开口问,就被树上飞来的一片树叶割破了发带。 原本就松垮的马尾顿时倾泻下来,吓跑了沈容辞脖子上的两条蛇,这么一丁点的小动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整个人一动不动地仰面重重倒在了地上。 树上的灵珂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连杨思都抱着扫帚缩在角落里沉沉睡去,只留一轮弯月倒钩般挂在梢头。 系统前来扶他,却在指尖触碰到沈容辞的同时跳了起来: “叮——恭喜宿主解锁新任务!” 沈容辞连脑袋都抬不动了,只能梗着脖子看他,问:“又有任务?” 系统点点头:“先进去吃饭,你一边吃我一边讲。” 原主爱吃偏甜的食物,但沈容辞是个无辣不欢的。桌上唯一的一盘带点辣椒的回锅肉在炉子上热着,虽然面上的肉片都冷了,但碗底下的还热乎着。 沈容辞历尽千辛,终于吃上了一口热菜,如今屋里又只有他和系统两人,不需要顾忌,他便就着米饭将一整盘的回锅肉都吃下了肚。 系统道:“这次的任务倒是不难,比上一个简单不少。不过期限也就只有三天了,宿主可要做好准备。” 沈容辞从饭碗里抬起头问:“什么任务?” “按照原作剧情,往男主顾迟渊的书袋里放十条毒蛇。毒蛇已经传送到我这里了,不过鉴于宿主的安全,我就先不拿出来了。” “十条毒蛇?” 系统点头:“放心吧宿主,男主因为体质原因,被毒蛇咬了也死不掉;况且原作中的这一段,他也没被这毒蛇咬到,想必只不过是吓唬一下罢了。” 沈容辞放下筷子,双眼有些失神。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欺负顾迟渊了。 如果没有发生昨晚的事,其实他应该是很乐意完成这样的任务的。 可是…… 他又回想起杨思被踩进水里的画面,以及死得不明不白的王忠。 五马分尸的死亡结局对现在的他来说还十分遥远,并没有什么大触动。可是杨思和王忠,却是近在眼前的两个活生生的例子。 顾迟渊绝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自己这么欺负他,会不会也像杨思一样,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小孩冷酷的视线再次浮现在他眼前,教他打了个寒噤。 “我问一下啊……”沈容辞不自觉吞了口唾沫,踌躇着问道。 “如果按照白月光宝典,这个任务我该怎么做?” 作者有话说: 皮皮辞:该怂的时候还是得怂; —— 明天就入v啦!谢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以后也请多多关照(鞠躬)一人一个么么哒! 预收文修真鬼攻《死去的师弟非要附身我》求收藏! 宠妻狂魔阴鸷师弟(鬼)攻×不服来战美强师兄(人)受,文案如下: 寂年本是门派最受敬仰的大师兄,是前途大好的天之骄子,谁知某日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几百年之后。 此时的他非但修为凝滞不前,数百年只停留在金丹期,还遭门派内所有人的唾弃。几经询问他才得知,曾经与他关系最好的小师弟死了,还是被他亲手害死的。 更让寂年心惊的是,他发现自己被一个怨念极深重的恶鬼附了身。 ——是小师弟回来找他「索命」了。 —— 寂年虽然看不见小师弟,但他总觉得几百年过去了,这孩子依然没长大。 每天都要用小幽灵腿(姑且这么说吧,毕竟看不见具体是啥)缠着自己,去哪都跟着; 还必须每天一起睡觉,一起吃饭,一起洗澡…… 小师弟说话也不连贯,还带着沙哑阴寒之气,但寂年一点也不觉得可怕。 一切仿佛和数百年前一样,自己身后总有个小跟屁虫。只不过不一样的是,不论寂年如何请求,小师弟总是不肯现身让他看一看。 可能是孩子害羞吧。 —— 门派内人人都将最累最重的活扔给寂年,这是他背叛同伴的惩罚。 可最近总是有人发现他躺着就能把活干完了。 路人甲:“我昨天让他一个人把全门派的衣服都洗了,结果发现他就躺在山坡上睡觉,那些衣服一件件自己跳溪水里,洗干净了再自己飞上晾衣杆!” 路人乙:“可不是!之前让他种万亩的灵草,他就一整天都坐在树底下看小人书,锄头自己在地里挥!种得那叫一个快!” 路人丙:“最邪门的是他根本没有使用灵力啊……而且每次干完活,他还会对着空气夸奖一句「真乖」!” 众人八卦完,集体抖了抖:这个大师兄好邪门,不会入魔了吧? —— 后来,寂年的修为突飞猛进,以常人难以匹敌的速度再次成为了门派战力第一。 一次任务,他带领的团队陷入困境,遭遇万年恶灵的袭击。寂年以一人之力拼死抵挡,将宝贵的逃生机会留给其他人。 众人这才知道这些年对寂年的欺凌是多么可笑,在危难时刻只有他肯站出来保护所有人。 而就在寂年即将抵挡不住的那一刹,一道颀长的身影翩然而至,轻轻一挥手,万千恶灵在惨叫声中被撕成碎片。 寂年看着面前修罗地狱般的景象,和身边总算肯露面的阴鸷男人,陷入了沉思。 我那乖巧听话可爱软萌的师弟去哪了? 第24章 听到沈容辞主动询问《宝典》, 系统的绿豆眼顿时亮了起来:“宿主,你想启用《白月光宝典》了?” 沈容辞不想承认是自己怕了。 何况先前系统极力推销《宝典》的时候,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走万人嫌剧情, 如今却遇到点挫折就反悔,要是被系统知道,自己岂不是很没面子? 沈容辞嘴硬道:“我就是好奇问问。” “哦哦。”系统眼神难掩失落,不过很快就恢复原样, “如果按照《白月光宝典》的要求进行任务,那就简单多了,只要将毒蛇换成一捧鲜花就行。” “鲜花?” “对啊。”系统点点头, 似乎已经开始想象自家宿主将一捧艳丽的蔷薇放入男主书袋后,男主看到时的惊喜, 不由感叹起来,“这样非但能防止男主受伤, 说不定还能收获一大波好感度呢!想想看, 学生时代藏在书袋里的浪漫,真是太青春了……” 不同于系统的向往, 沈容辞内心有些拒绝。 大男人送什么鲜花?顾迟渊又不是小姑娘。 要是送给霖霖鲜花,他倒是乐意至极。 而且, 顾迟渊那小屁孩真的会因为一束花就会改变对一个人的感官吗? 沈容辞觉得未必。 他不免嫌弃道:“这也太没意思了。” 系统抱着被宿主嫌弃了的《白月光宝典》,脸都垮了下来:“那怎样才算有意思嘛……” 若是他长了耳朵,说不定此刻就已经耷拉下来了。 沈容辞看着灵珂留下来的那几条草蛇, 寻思顾迟渊这种深宫里养大的孩子估计没见过什么蛇鼠, 随便拿点类似的东西唬一唬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这些草蛇毕竟是师父饲养的宠物, 要是拿去吓唬顾迟渊, 说不定会不小心伤到一两条, 到时候就不好和师父交代了。 得用其他类似的东西代替。 系统见沈容辞的视线落在草蛇上, 小心开口:“宿主,你是不是想降低这次任务的难度啊?” “唔,”沈容辞自己心虚,找补了一句,“不是我觉得任务困难,而是担心真放毒蛇会不小心伤到男主。你看他细皮嫩肉的,原作里原主放的没事,不一定我放了也没事啊。” 他这句显然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奈何系统也是直愣子,听不出来,还傻憨憨地跟着点头,觉得自家宿主真是为了男主殚精竭虑,简直是操碎了一颗心。 “宿主,虽说《宝典》能够降低任务难度,但你若是不完全遵照原作任务或宝典任务行事,很可能系统主机会判定为任务失败,所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两个任务中选一个完成。”系统提醒道。 “无妨,这次任务有三天的时限,我可以先尝试一下,不行再按任务进行。” 沈容辞想得很清楚,系统主机判定任务是否成功的标准对于他来说有些模糊,正好通过这次的任务来了解一下大概的判断范围。 “不过,这次的惩罚内容是什么?” 沈容辞比较关心这个。上一次的惩罚内容就让他感受到了来自系统主机的深深恶意。 他此次对完成任务的方式进行的尝试并不是万全计策,很有可能直接导致任务失败。他得确定失败的惩罚自己能否接受。 “这次的任务比上次的简单不少,惩罚也只是体力方面的了。”系统翻看着任务明细,“若是任务失败,要求宿主在规定的时间扎马步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也就是两小时。 扎马步确实痛苦,但比起当着顾迟渊的面社死,那真是好太多了。 沈容辞松了口气,心想他跟着师父练武也是扎马步,就算要惩罚他也可以一边训练一边进行,四舍五入就是他赚到了。 确定没有后顾之忧后,沈容辞便摩拳擦掌地开始了试探系统主机底线的计划。 第一步就是,取消国子监的病假。 最容易接触到顾迟渊的便是国子监内,而任务期限只有三天,他若是按照原计划在鸾翥台继续休假,那就没剩多少时间让他进行任务了。 瑾妃那边八成不会同意他提前回国子监上学,所以第二日,沈容辞是自己偷偷从后门溜出去的。 因着没有轿子,又要掩人耳目不被发现,他不得不起个大早。 杨思不宜抛头露面,怕旁人认出他是德安殿的人,自然不能离开沈容辞的院子,跟这一起去国子监;可让系统跟着,只留杨思一人看门,耳房里又关着个武功高强的刺客,实在教人不放心。 关键是,皇宫那么大,沈容辞穿过来后一向是暖轿出行,还认不得去松清湖的路,一个人走去实在不现实。 系统实在担心,想给刺客灌足了蒙汗药后跟沈容辞一起,被他阻止了。 沈容辞裹紧了大氅,咳嗽了两声:“你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你照看好院子,有事再来国子监找我。” 不知是不是昨天吹了风,今早醒来他喉咙有些痛,喝了好几杯水也无济于事。 沈容辞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起太早的缘故,一人背着书袋离开了鸾翥台。 他的目的地很清楚,就是离鸾翥台不远的崇华殿。 反正他如今明面上也是二皇子的人了,有事寻求二皇子的帮助,时常同他一起上下学、再蹭个轿子坐,也实属正常。 何况他的任务目标,还在崇华殿呢。 冬雷过后,天气有所转暖,道路两旁的积雪早已化开,路上吹着的风也不是那么冷了,这一路倒是好走。 等他走到崇华殿门口,守门的宫人认出是他,立刻上前悄声道: “奴婢见过沈世子。五皇子还在用早膳,得过个一时半刻才出门,您是想进去等还是……” 沈容辞古怪地看了这宫人一眼:“我是来找二皇子一同去国子监的,关五皇子什么事。” 宫人明显一愣,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声量也变大了不少,道:“啊,原来您是来找二皇子的,是奴婢失言了……奴婢这就带您进去,请。” 沈容辞跟在这宫人后面,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路怎么这么熟悉? 直到他拐过二皇子那座精致华丽的院子却没有进门,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去顾迟渊小破院的路吗! “诶诶诶,你停下。” 沈容辞喊住那个宫人,奇怪道:“二皇子呢?” “回沈世子的话,二皇子已经去国子监了。” “?” 沈容辞怀疑自己失忆了:“那我刚才说我来找二皇子,你怎么就带我进来了?” 这回轮到这宫人傻眼了。 他茫然道:“您不是来找五皇子的吗?沈世子大可放心,现在皇后娘娘和二皇子都不在崇华殿,没人会知道您今日来过的,奴婢几个嘴都很紧,绝不会说漏半个字。” 沈容辞一时间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感情这宫人以为他是不希望让别人知道他来找的是顾迟渊,才打着找二皇子的幌子来的。 那他蹭不到二皇子的轿子,岂不就要和顾迟渊一起去上学了? 虽然多接触些,让他有更多机会完成任务,但要他单独和顾迟渊两个人一起上路,他内心还是拒绝的。 再加上昨晚才见过顾迟渊发疯的模样,沈容辞不确定再见对方时,顾迟渊会不会对他做些什么奇怪的事。 比如,用物理手段让他失去昨晚的记忆。 沈容辞转身就要溜。 然而他还没走出几步路,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停下。” 短短两个字,不容置疑。 沈容辞想假装没听见,脚步却自己停了下来。 这下子想走都走不了了。 沈容辞整理了一下表情,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头,向顾迟渊行了一礼:“见过五皇子。” 顾迟渊似乎是还未准备妥当,一头乌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衬托得一张脸更显病态。 他看着礼数得当的沈容辞,凤眸中的光影晦暗不明,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但看上去,心情似乎不太好。 沈容辞心里记挂着昨晚的事,越看越觉得顾迟渊这是想杀人灭口的眼神。 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顾迟渊挥退了那名宫人,对沈容辞淡淡道:“过来。” 看着那宫人如蒙大赦,逃出生天般匆匆离去,沈容辞也终于知道为何这崇华殿的宫人们都这么听顾迟渊的话了——十有八九就像他对待杨思那样,使用了一些非常手段,宫人们迫于淫威,不得不听从于他。 沈容辞此刻多希望自己也能跟着那宫人一起走。 可惜,没办法。 他只能乖乖跟在顾迟渊后面,进了那座小破院。 阳光正好,透过树叶洒在肩头,镀上了一层亮亮的碎金。有些光秃的杏树下,摆了一张小茶几,霖霖正坐在茶几边,盯着盘子里摆的烧饼咽口水。 小姑娘一见到沈容辞,就像只小鸟一样雀跃地跳了起来,几乎是飞一般进了沈容辞怀中,欢快道:“沈哥哥,你来啦!” 霖霖从他怀里抬起头:“沈哥哥是来等哥哥一起去国子监上学的吗?” 沈容辞尴尬笑笑:“嗯,可能吧。” 被软软糯糯的小团子扑了满怀,沈容辞那一大早就被顾迟渊摧残的心灵顿时被治愈了,原本看上去有些阴沉的小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 不过他记得自己喉咙痛,很可能是感冒了,不能传染给小姑娘。于是强忍着不舍将霖霖从身上抱下来,让她在茶几旁坐坐好。 “霖霖乖,先吃早饭。” 霖霖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看他:“沈哥哥也坐。” 被这么乖巧懂事的小团子邀请,沈容辞自然无法拒绝,也没犹豫就应声坐在了霖霖对面。 他想得很简单,自己得和小姑娘保持距离,免得传染感冒。他却没看清楚,这茶几上总共就两张凳子。 等他坐定了,看到面前摆着的碗筷、和碗里搁着的半块烧饼,才赫然想起,这应该是顾迟渊的位置。 他连忙起身要让,肩膀上却一沉,被人按了回去。 抬头,就见顾迟渊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披散的长发有几缕落在了他肩上。 顾迟渊对他似笑非笑道:“沈世子不必拘谨。” 说完,又重新搬了个凳子,竟直接坐在了沈容辞的旁边。 茶几很小,一边坐一个人正好,可一边坐两个,就显得拥挤了不少,一不小心,就会擦到彼此的肩膀。 沈容辞:这让人怎么能不拘谨。 他正襟危坐,努力把肩膀往里缩,避免一切和顾迟渊没必要的触碰。 谁知他才费尽心机躲开一点点距离,顾迟渊突然整个人都倾了过来,手更是直接伸到了他面前。 沈容辞在霖霖的惊呼声中,吓得直接连人带凳地翻倒下去。 “沈哥哥没事吧?摔疼了吗?” 霖霖担忧地跑过来,“哼哧哼哧”地拉他起来。 一旁的罪魁祸首顾迟渊却瞎了一般,若无其事地拿起原本放在沈容辞面前的半块烧饼,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感情这货就是拿块饼,搞得阵仗这么大。 沈容辞从地上站起来,面上淡定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故意道:“实在没坐过这么小的凳子,是我失礼了,还望公主不要见怪。” 这一句,就是实打实嘲讽顾迟渊这里庙小,直接把自己摔倒的锅扣在了他头上。 顾迟渊像是没听见,只低眉将烧饼尽数吃了。 说来也奇怪,顾迟渊看上去吃相斯文,可巴掌大的一块饼竟是两口就被他吃没了。 霖霖乖巧地帮沈容辞整理好衣服后,也跑回自己的小凳子上,不甚熟练地拿起筷子,将烧饼往嘴里扒拉。 堂堂一国的皇子公主,早膳却只有两块烧饼。 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只吃这么点,难怪看上去那么瘦小。 “霖霖,你午饭一般吃什么呀?”沈容辞问。 霖霖擦了擦嘴角的酥屑:“嬷嬷说今天给霖霖下太阳面,昨天霖霖表现得好,还能奖励一块红烧肉。” 沈容辞听了,难免觉得心酸。 他蹲下来,揉了揉霖霖的小脑袋:“霖霖喜欢吃什么?” 小姑娘看了一眼顾迟渊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都喜欢的,霖霖不挑食。” 沈容辞看见她的小动作,不做声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顾迟渊,小声道:“那霖霖告诉沈哥哥,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 霖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凑到沈容辞耳边,同样小小声地回答道:“霖霖想……吃奶酥酪。” “好。”沈容辞笑着,“那沈哥哥明天中午就让人给霖霖送奶酥酪吃,再来一杯奶茶,好不好?” 霖霖眼睛瞬间亮了:“奶茶!” “嘘——我们偷偷的,不告诉你哥哥。反正他一直都在国子监,不会发现的。” 霖霖却面露犹豫:“可是,哥哥也没吃过奶酥酪、也没喝过奶茶……霖霖也想让哥哥尝尝。” “他——” 他是男主,将来想吃什么吃不到? 沈容辞有些不情愿,可一见到霖霖恳求的小表情,他就心软了。 “好吧,我明天中午让人送午膳去国子监时,也会给他带一份的。” 也是莫名其妙的,明明互相看不顺眼,却来了他院子里两回,甚至还要给他带午膳。 而且看如今的形势,一起同乘一坐轿子去国子监也是难以避免的事了。 明明他是想亲近二皇子的,却最终总是莫名其妙和这个五皇子挂在了一起。 不行,等会到了国子监,要假装他和顾迟渊是恰巧遇见的,可不能让二皇子误会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他这厢还在东想西想,那边顾迟渊早就梳洗穿戴妥当,背上了书袋径直出了门。 原本就抱着蹭轿子心态的沈容辞只能默默跟上。 奇怪的是,顾迟渊一向是与二皇子同乘一轿,皇后从来没有给他单独的轿撵使用。今日门口却停了一架小轿子专门等着五皇子。 这轿子看上去其貌不扬,但仔细看,能发现做工精妙,很有考究。 沈容辞看着,觉得这轿子不像是崇华殿的,和二皇子的那架有些细节上的区别。 前天顾迟渊才悄无声息地去过德安殿,难不成这轿子是皇帝给他的? 沈容辞盯着轿子外壁研究上面的八宝花纹,拳头抵在嘴边轻咳了两声。 结果这一咳,反而停不下来了,喉咙干痒得不行,教他接二连三地咳嗽着,甚至到最后都泛起了泪花,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才堪堪停下。 估计是扁桃体发炎了。 沈容辞忍着喉咙的不适,想缓一缓再上轿,面前伸来一只茶杯。 他接过,将里面的清茶一饮而尽,喉咙顿时好了不少:“谢谢。” 抬头,却见顾迟渊从轿子里看他,幽深的瞳孔一动不动。 沈容辞被他盯得发憷,将那自己喝过的茶杯收了起来,底气不足道:“这杯子我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五皇子……” “你在躲我。” 顾迟渊的声音很轻,却是十分笃定。 沈容辞不知他为何会突如其来冒出这么一句总结语,但到底是被戳中了,他便讪讪地没能立刻否认。 顾迟渊见他这般默认的态度,本就淡漠的脸色更加冰冷了几分。 不等沈容辞上轿,就被那放下的轿帘子挡了一鼻子。 ……怎么总觉得今天顾迟渊心情很不好啊。 不会是昨晚上杀人未遂,正迁怒于自己吧…… 正夹着尾巴上轿子的沈容辞并不知道,顾迟渊此时心底有多烦躁。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其实他今天刚开始时,情绪都属正常。直到看见沈容辞。 但他也不是一见到沈容辞就烦躁的。 起初他有些无奈,觉得这沈世子真是如何也甩不脱,分明已经确切拒绝过了他的爱慕,却还要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眼前晃荡,烦人得很。 可无奈之后,他却并没有任何反感的情绪。相反,还有些纵容地想:算了,沈容辞要是真喜欢跟着自己,就随他去好了,反正也对自己没什么影响。 顾迟渊将这种妥协归咎为这么多次的相处后,发现沈容辞此人其实并不是那么讨人嫌,还在他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反正霖霖中意他,他也待霖霖好。顾迟渊可以纵容他稍微靠近自己一些。 那么自己又是从何时开始烦躁的呢?顾迟渊盯着手中的茶杯,不自觉蹙了眉。 是了。 是在听到沈容辞要找二皇子,自己才莫名有些生气。而后来当他发现这只小狐狸一直在若有若无地躲着自己,他便更不爽了。 是因为二皇子的缘故吗? 不,不是。 二皇子一向喜欢抢他的东西,不论是原本就属于他的、还是他看中却还未到手的,二皇子都志在必得。这几年下来,顾迟渊早已习以为常,就算二皇子对他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他也能保持平静,不会像曾经那般愤怒了。 沈容辞,原本就是他嫌弃的东西,二皇子高兴当个宝贝捡走,他也不会介意分毫。 所以顾迟渊才会疑惑,自己到底为何生气。 心脏像是被狐狸尾巴一下一下挠过一样,不痛,却很难受,无法缓解。 顾迟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顾迟渊的思绪。 啧。 这人也不知去哪里做了什么,之前还活蹦乱跳的,才一日没见,就生了病。 顾迟渊的眉心皱得更深了。 沈容辞本来还想憋着,可喉咙却越来越干痒,他又不想开口问顾迟渊要水喝,实在忍不住了,才侧过头压抑着闷咳了几声。 可没等他喉咙舒缓几分,脸就被人捧住了,被迫转向了顾迟渊。 “五皇……” 话没说完,顾迟渊就伸出另一只手,拇指不由分说掰开了他的嘴,强迫他打开牙关,露出了舌苔和喉口。 “啊——你干哈?” 沈容辞对他这番动作毫无防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关不上嘴巴了。这种动作让他本能感到不安,慌乱地询问顾迟渊的动机,说出口的话却有种带了撒娇意味的不清不楚。 “别动。” 顾迟渊低头,拇指掐着他的口腔内壁,一双凤眸仔仔细细地盯着他嘴巴里面看。 沈容辞不知道顾迟渊要做什么,不敢喘气也不敢动,凝固成了一座嘴巴大张的雕像。 他本以为这个姿势已经很难受了,没想到更让他抓狂的是,他无法吞咽口水。 顾迟渊原本只是想确定一下,这人为何一直在咳嗽。 再加上他内心的烦躁,所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下意识选择了这样粗鲁的检查方式。 沈容辞嘴巴里的每个角落都无处遁形,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他的视线下。 果然,这小狐狸的喉咙发炎了,还有些红肿。 所幸不是什么大毛病。 顾迟渊刚想松开他的牙关,视线便落在了对方湿濡的舌头上。 同时,他也察觉到了自己拇指上的微微带着茶叶清香的湿润。 顾迟渊猛地抽回了手。 他捻了捻拇指,察觉到了自己的抗拒。 是因为恶心吗? 好像不是…… 终于能够合上自己牙关的沈容辞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莫名其妙地看了顾迟渊一眼。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正常人会突然掰开别人的嘴巴看吗?牙医也不会这么做吧! 难不成这五皇子是突然兴致来了,想数数看他有几颗牙?当他是牲口呢? ——完了,顾迟渊好像真的有点精神不正常,怎么办? 他现在跳轿子还来得及吗? 他正小心翼翼地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偷窥顾迟渊,谁知就被顾迟渊抓了个正着。 “你这是什么眼神?”顾迟渊轻声问。 沈容辞连忙摇头,避开视线。 下一秒,顾迟渊便像是十分嫌弃他口水似的,手指按在他大氅的兔毛上,用力擦拭起来。 擦了一遍还不够,反复擦。 ——真这么嫌弃的话就不要掐他嘴啊! 沈容辞努力遏制自己骂人的冲动,敢怒不敢言地扯回了自己的大氅,不让顾迟渊碰了,缩在角落里假装自己是朵小蘑菇。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迟渊此人似乎尤为热衷于欺负他。 小学生吗? 沈容辞在气头上,忘记了按照现代孩子的年龄来计算,顾迟渊如今的的确确就是个小学生。 当然了,他自己也是小学生。 他兀自生着闷气,一杯水却端到了他面前。 “喝水。” 你让我喝我就喝?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沈容辞想横他一眼,刚扭头,却又不争气地咳嗽起来。 在顾迟渊的挑眉注视下,沈容辞凶狠地夺过了茶杯,一饮而尽,顺便将之前自己藏起来的那个茶杯也一起扔还给了顾迟渊。 像顾迟渊这种人,自己就完全没必要跟他客气。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他咳嗽好全了,再找顾迟渊算账。 —— 宋老先生依然称病在家,今日依旧是张学士代为上课。 鉴于他教书第一日就冻病了两个学生,所以张学士还是学着宋老先生的做法,将课堂搬回了藏书阁一楼。 等沈容辞和顾迟渊两人一起出现在国子监的时候,沈容辞明显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六皇子直接讥讽道:“沈世子和五哥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生病能生到一处去,连回来上课都要一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亲生兄弟,分都不愿分开呢。” “六皇子,课堂上请勿喧哗。” 张学士虽出口制止了六皇子的话音,语气却听不出严厉,好像并不是责备六皇子的出言不逊,只是让他别在这个时候说。 自从前天沈容辞在藏书阁内大放厥词诋毁五皇子清白之后,张学士便对这个沈世子没什么好评价了。 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嫌恶。 沈容辞敏锐地察觉到了张学士对他微妙的态度改变,觉得还挺新奇。 作为三好学生长大的沈容辞一向是老师欣赏、同学追捧的人物,他还从没成为老师眼里不被看好的「差生」。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正大光明在课堂上开小差了? 他迅速找到了二皇子所在的座位,径直坐到了他旁边。 沈容辞却没有注意,被自己抛在身后的顾迟渊,在看到他走向二皇子的时候,浑身开始「嘶嘶」冒冷气。 与渡心亭内摆放成阵列的课桌不同,藏书阁一楼的空地有限,放不下课桌,只有几个蒲团作众星捧月状,围着中间的讲师。其他几个皇子都不愿坐在张学士的眼皮底下,将两边的位置都霸占了,唯独只有二皇子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沈容辞反正早就过了害怕老师的年纪,大大方方在二皇子身边的蒲团上坐下。 二皇子仿佛才看到他,侧头微笑示意,依旧维持着一贯的亲和:“沈弟弟怎的今日就来上课了,不是还有两天假?身体可好全了?” “多谢二皇子关心,已经大好了。” “哦,那便好。”二皇子嘴角依旧保持着笑意,像是随口问道,“来的路上,我五弟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沈容辞跟着笑了笑。 这就是实打实的试探了。 “二皇子可真会说笑,我和五皇子只是恰巧在松清湖上等船的时候碰见了。要不是只剩那一条船,我还不愿与他同乘呢。” 沈容辞拿出社交场惯用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套路,嘴角虽也是笑着的,面上却透露出一些恰到好处的嫌弃,一副明明不想多说、却不得不保持礼貌的模样。 二皇子见他这般,眼底的笑意顿时真诚了不少。 “过几日我母后要在崇华殿举办茶会,我也会在自己院内宴请几个朋友,到时候沈弟弟也可以来看看。” 这就是来递橄榄枝了。 沈容辞正要接,突然感觉屁股后面有点冷。 就见顾迟渊一声不响地坐在了他另一边的蒲团上。 藏书阁内不能有明火,所以为了取暖,特意通了地龙。门窗都关了严实,冷风一点也透不进来,地龙里源源不断的暖气从地毯下升起,烘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可不知为何,沈容辞总觉得自己身边的空气突然冷了不少。 错觉吗? 他咳了两声,下意识往二皇子那边挪了点位置,尽量里顾迟渊远一点,假装没看见身边多了个人,想继续回到之前的话题。 谁知刚要开口,就被张学士点名了: “沈世子,对这个问题,你有何看法?” 沈世子这厢正忙着社交,没听到张学士已经开始讲课了。他们又坐在离张学士最近的正中间,一举一动自然也被他尽收眼底。 张学士本就不看好沈容辞,特意挑了最难的一道题考验他,就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就等着这沈世子被难倒后,在课堂上出一次丑,说不定便能安分些专心听课了。 沈容辞压根就没听刚才的讲课内容,听见张学士点自己名,也不避讳,直接大大方方道:“刚才的问题我没听见,请张学士再说一遍。” 这一句立刻引起哄堂大笑。 “沈世子还真是个直肠子啊,有什么说什么,哈哈。”六皇子笑得最大声。 张学士也从未见过如此顽劣的学生,就是几个皇子也从没这般明目张胆地说自己没听课的。 顿时被气到。 他努力忍着不发作,又说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这题以南城为例。南城坐落于丘陵之间,城民依山而活,连房屋都是建在山上。然而有一个问题,南城多雨水,一下雨山上的泥土就会松动,十分不利于农作物的生长,这也是南城贫瘠的重要原因之一。 问题就是,如何解决像南城这样的土地种植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只要建设梯田就能完美解决。而据沈容辞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其实有些地方已经实施了类似梯田的方案。 只不过对于这些在深宫中长大的皇子们,从未下过地,说不定还不知道米粒是由农民种出来的,自然也不会了解这些风土人情,要想到解决方法自然也十分困难。 对沈容辞来说,这题本身虽不难,难的是他到底要不要答对。 他长时间的沉默,让在场的皇子们都以为他答不出来,顿时都抱着看好戏的姿态,晾着沈世子让他下不来台。 六皇子更是出言嘲讽:“沈世子如此金贵,怎知平民百姓的辛苦,张学士让他回答这题,怕不是比登天还难吧。张学士,要不换道题算了。” 他这话明面上是帮沈容辞解围,实际却是将他逼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不论换不换题目,都只能证明他沈世子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废物。 沈容辞叹了口气。 他本来还想装傻充愣的,可奈何有些没家教的小孩就是欠收拾。 “六皇子说这么多,那看来六皇子是会的,不如先请六皇子来说说对这道题有何高见吧?”沈容辞低头随意地把玩着毛笔,轻轻松松将问题抛给了六皇子。 一句话,把六皇子呛到了。 他色厉内荏道:“不是……张学士是在问你问题,凭什么我来回答?” 沈容辞耸耸肩:“那可惜咯,我还以为六皇子懂得些,才叫这么大声呢。看来……哎。” 他这话说一半藏一半,不明不白的,却耐人寻味得很。 “你——” 六皇子几乎要站起来发作,被他身边的内侍按住了。 张学士皱眉,面色不悦地道:“沈世子请先回答我的问题,不要扯开说别的。” 这沈世子真是难教导,不但对自己的无知毫无羞愧之心,还总是喜欢挑拨同学,扰乱课堂秩序。 要不是对方是崇宁公嫡子,他真想去到圣上面前告一状。 此时二皇子开了口:“张学士,这个问题是昨日上课的内容,沈世子昨日请了病假没来听课,回答不出来也正常。” 这明显是在为沈容辞解围了。 六皇子见连二哥哥都替沈容辞说话,便讪讪地闭了嘴,心里却十分不服气,对沈容辞这个抢走二哥哥的狐狸精更是仇视不已。 张学士意识到自己确实多少有些强人所难了,再如此针对沈世子,场面实在难看。 “既如此,那沈世子随意作答即可,不求可行,但求打开思路,这也是一种集思广益。” 沈容辞没有回话,只捏着毛笔,以自己的腿作为桌子,低头在本子上画了一座小山。 顾迟渊侧目,静静看着这只小狐狸趴在自己腿上写写画画的模样。 他画得很随意,一道弧线就是山了。山上还画了一条一条的横线,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沈容辞将自己的画展示出来:“南城的问题其实并不难,照着我这画里的示意做就能解决。” “哈,那沈世子说说看有何高见?”六皇子忍不住呛声,“别以为你画了张乱七八糟的图,就显得你多聪明了,要是沈世子解释不出来,我们可是不认账的。” “这叫梯田。”沈容辞在自己的简笔画上比划着,“将山进行分层,像楼梯一样,每一层就是一块水田,这样就解决了坡度造成的滑坡问题。” 六皇子耻笑一声:“异想天开。” 张学士却没有立刻否认梯田的可行性,而是道:“这个想法曾经也有官员提出来过,但是有个问题,作物灌溉如何解决?” 沈容辞拿着笔,在纸上又画了几团谁也看不懂的墨点点:“刚才也说了,南城多雨水。在山顶上建立水库,雨水多的时候将水存起来,等需要灌溉的时候,以竹筒相连制成水渠,将水引入田间即可。” 说了这么一大堆话,沈容辞的喉咙又开始干痒,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张学士听了,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甚至比现有的对南城作物种植所采取的措施还要好。 他还想再抓着沈容辞问一些梯田实施的更详细的内容,却被沈容辞惊天动地的咳嗽声阻止了。 张学士不由疑虑:这沈世子咳得如此严重,难道真的是抱病上课? 何况他所提出的这个……“梯田”,理念之完整,已经远超一个十岁孩童的智慧了。 沈世子说不定并没有他所展现出来的那么无知。 难道他对沈世子的判断是错的吗? 顾迟渊看着沈容辞咳到涨红的脸,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 却在即将触碰到他脊背的时候,被另一只手捷足先登了。 二皇子半揽着沈容辞,一边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一边侧头关怀道:“沈弟弟,要不要紧?不然我还是命人传太医来吧?” 沈容辞一听传太医,怕阵仗大了会传到瑾妃耳朵里,连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咳咳……不、不用了咳咳咳……多谢二皇子,咳,关怀。” 二皇子冲着他笑得和煦,眼睛却瞟向了他身旁的顾迟渊: “哪里的话,沈弟弟太客气了。” 作者有话说: 对梯田的讲解可能不完全正确,剧情需要大家就凑活看看吧(唯唯诺诺); 今天是连自己心意都没整明白却乱吃醋的小顾XD 第25章 午休的时候, 一般皇子们都会让宫人送午膳来国子监,在松清湖上找一处干净雅致的地方用餐。不过最近天冷,花园里又没什么好景色, 皇子们大多选择回自己宫中用膳。 沈容辞随便找了个借口谢绝了二皇子共进午餐的邀请,等诸位皇子全离开国子监后,便去岸边找了个晒得到太阳的地方,等系统来给自己送饭。 也不知那刺客审问得如何了, 系统能不能离开鸾翥台还是个问题。 正想着,一艘小船从湖上驶来,船头的小内官头低得很深, 看不清脸。 不过他手里提着的食盒沈容辞认得,盖子上画有鸾鸟戏水图, 是瑾妃专门为他准备的食盒。 八成系统是脱不开身了,才临时叫了其他的内官来送午膳。 那小内官上了岸, 一抬头, 沈容辞「咦」了一声: “杨思?怎么是你?” 他不怕被德安殿的人看见么? “玉帝大人,饭是刚出炉的, 快趁热吃吧。”杨思应该是怕被人认出来,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唯唯诺诺。 沈容辞带他去了一处灌木掩盖的偏僻角落, 确定四周无人了,他才敢把宫帽檐抬起来点,露出全脸。 杨思一边帮他把饭菜端出来, 一边道:“耐冬似乎有要事抽不开身, 派遣别人又不放心——毕竟玉帝大人您是偷跑出来的, 多一个人容易教瑾妃娘娘发现。所以思来想去, 还是派奴婢来最为妥当。” 沈容辞见他神色如常, 不免有些奇怪, 问道:“我的身份你总该知晓了,为何还这般称呼我?” 杨思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其实昨日便猜到了您的身份,但……不瞒您说,奴婢的噩梦中,是您救了奴婢,奴婢是打从心底里感激、敬重您,所以私心里便将您当做了神仙玉帝。若是您不喜欢,奴婢这便改口。” “你也说了那只是梦境,并不是事实,你又何必如此当真?” 杨思摇摇头:“这不一样。梦里的死亡很真实,说不定奴婢那日原就是要死的。在奴婢心中,是您给了奴婢第二次生的机会,奴婢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 沈容辞怕再多说,杨思就会识破他与系统的谎言,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让杨思将称呼改过来即可。 “对了,这些菜是姨母小厨房做的吗?”沈容辞问道。 他尝了几道菜,觉得味道很熟悉,应该就是出自瑾妃小厨房的手艺。 杨思点点头:“是。不过您放心,这些都是雷甲做的菜,他守口如瓶,瑾妃不会知道您今天来了国子监的。” “雷甲?”对于沈容辞来说,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玉帝……啊不,主子您可能不记得他了,他便是那日冲撞了二皇子的抬轿宫人,后来被您打发去后厨的。他还被您在宫道上当众踹过一脚呢。” 听杨思这么一说,沈容辞便有印象了。 ……可是等一下,被他踹过一脚的那个宫人?如今他的午膳还全是那人做的? 沈容辞低头看着碗里的饭菜,顿时脸色不太好。 不会被下毒了吧…… 就在沈容辞正犹豫着要不要抠小舌头把吃进去的菜全都吐出来的时候,就见杨思从食盒里端出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糖水。 “雷甲他们一直十分感激您,就是没找到机会来亲自向您谢恩,所以这一次特地请命要替您排忧解难,悄悄为您准备了今日的午膳。雷甲还听说您喉咙有些不适,特地炖了冰糖雪梨,让奴婢给您送过来。” “感激?”确定不是辱骂吗? 沈容辞不解。 “雷甲说,那日要不是您,他们两个如今说不定尸骨都凉透了,还说您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们,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也使得……哎,先不说这个了,主子您快吃吧,吃完我就得先走了,免得被德安殿的人认出来。” 尸骨凉透?有这么夸张吗? 是因为他们冲撞了二皇子,怕被二皇子杀死吗? 沈容辞实在想不明白,心不在焉地吃完了午膳,将那冰糖雪梨糖水喝了,便回到了藏书阁。 不过不得不说,喝了糖水后,他的喉咙确实舒服了不少。 藏书阁内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只留下一圈蒲团和上面的书袋。 皇子们回宫午休,一般都不会特地背上书袋。自然,顾迟渊也不例外。 沈容辞来到顾迟渊的蒲团前,做贼心虚地拉开了他的书袋,将昨晚准备的好吓唬顾迟渊的东西一股脑全部倒了进去。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将顾迟渊的书袋按原位放好,身后就传来一声呵斥: “什么人?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呢!” 沈容辞借着身体的遮掩,不动声色地放下顾迟渊的书袋,这才转过身去看向门口。 是六皇子。 六皇子的年纪与顾迟渊其实相差并不多,如果沈容辞没记错,两人的生日是同年的,六皇子也就比顾迟渊小几个月。 虽说年纪相仿,但比起顾迟渊的清瘦,这六皇子可以说是珠圆玉润了。圆圆的脸蛋还留着点婴儿肥,长得浓眉大眼的,是十分讨长辈喜欢的长相。 大概是因为六皇子养在自己母妃身边,又是最年幼的皇子,所以格外受宠些。这几次的短暂相处下来,沈容辞能感觉到,这是个被溺爱惯坏了的孩子。 此时六皇子也看清了他的脸,眼神带上了一丝轻慢:“是你?” 不等沈容辞回话,他便迅速朝身后的内侍使了个眼色:“明群,把他拿下。” 沈容辞还没反应过来,那内侍风一样地走了过来,一把抓了他的手,扭到了背后。 这个叫明群的内侍看上去已经成年,且力气极大,抓着沈容辞的手如同铁爪一般,令他动弹不得。 沈容辞蹙眉道:“六皇子这是何意?” “藏书阁内无人值守,你一人在此,形容鬼祟,神色张皇,定是在行偷鸡摸狗之事。为了防止你这个窃贼逃之夭夭,我教人将你拿下,又有何不妥?” 六皇子早就将沈容辞视为眼中钉,是以一找到机会,就想方设法地想让他难堪。 “现在是午休时间,我在自己的位置上休息,难道有错?六皇子说我偷东西,那也要讲究个人赃并获,我身上除了自己的东西别无他物,六皇子又凭什么命人抓我?” 这六皇子也真是烦人,早上在课堂上已经给了他一点教训,居然还不长记性,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他麻烦。 真不知该说他蠢还是说他坏。 六皇子冷哼一声:“你说没偷就没偷么?明群,搜身!” “放肆,我再怎么说也是崇宁公嫡子,怎能让一个下人搜身?六皇子,你可别欺人太甚。” 谁知他此番话落在六皇子耳朵里,俨然成了心虚的证明。他铁了心要让沈容辞吃点苦头,如今藏书阁内别无他人,不会有人来阻拦,这么天大的好机会又怎么可能放过。 “我可是父王亲生的六皇子,父王又最疼爱我,你沈容辞一个小小世子,再怎么也尊贵不过我。明群,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扒了他衣服仔仔细细地搜!” 明群犹豫了一下,低声对沈容辞道了句「得罪」,便一把扯下了沈容辞的大氅和外衣。 尽管藏书阁内有地暖,可沈容辞正病着,里衣又单薄,没了大氅和外衣的遮蔽,没一会就又咳嗽起来。 他咳得难受,又是被明群别着一条胳膊的姿势,很快就重心不稳半跪在了地上,勉强用另一条胳膊撑着,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却还是止不住地咳嗽。 “沈世子,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装柔弱了,这里又没有外人,二哥哥不在,也没人护你,你还是省省力气别演戏了,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六皇子像是嫌弃明群下手太温柔,走上前来,亲自撸起袖子,粗鲁地将沈容辞的腰封扯开。 一枚玉环随着腰封的滑落滚到了地上,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动。 正是之前皇帝赐给沈容辞的那枚作为信物的玉环,沈容辞从那日以后便一直佩戴在身上,只是鉴于此物是皇帝暗中赐下,他便也从来没将这玉佩示于人前。 六皇子「哈」了一声,一把捡起了那枚玉环,仔细查看上面的纹样。 “这上面刻的可是腾云龙纹,非皇室血脉可是禁用的,否则便是死罪。沈容辞,你一个崇宁公世子怎么能有这种东西?你还说你没有偷!” “咳咳……这就是我的咳咳……东西。” “死到临头还在狡辩!该掌嘴!” 六皇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嫉恶如仇,看向沈容辞时面目都有些狰狞。他抡圆了胳膊,就要打沈容辞几个巴掌。 沈容辞想要反抗,可剧烈的咳嗽以及明群的桎梏都让他无法躲避分毫。 算了,今天先吃点亏,改日再好好找他算账也不迟。 沈容辞默默闭上眼睛,咬紧了牙关。 可想象中的巴掌并没有如期落下。 取而代之的,是六皇子难听的惨叫声以及一道细微的「咔哒」声。 明群惊呼:“六皇子当心!” 身上的桎梏猛然一松,沈容辞因着惯性,朝地上摔去。 沈容辞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然而却在触碰到地面前,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捞住了胳膊。 沈容辞仓皇回头,视线撞上了一双焦急的凤眸。 是顾迟渊。 顾迟渊喘了一声,似乎是很轻地松了口气,手中用力,将沈容辞捞了起来。 沈容辞被他搀扶起来的时候,有些不合时宜地想:顾迟渊这小子不愧是男主,虽然病恹恹的,长得却比六皇子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等他再去看顾迟渊时,刚才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已经彻底消失地无影无踪,又变回了原本的冰冷。让他不由得怀疑刚才在顾迟渊脸上看到的惊慌神色是自己的错觉。 原本趾高气昂的六皇子此时正倒在他们脚边,抱着自己的右胳膊「嗷嗷」直叫,像条泥鳅一样胡乱滚动,明群想去扶他都扶不住。 似乎是因为疼痛,六皇子原本还算白嫩的脸上涕泗横流,哪里还见原先的嚣张? 明群急得额角冒汗,一时间也忘了尊卑秩序,口无遮拦道:“五皇子下手未免太狠了些,六皇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卸了他的胳膊?他毕竟是您亲兄弟啊!” 他这厢慷慨激昂,话音一落却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明群抬头,就见五皇子眼神冰冷地垂眸看着他,那双漂亮的凤眸黑沉沉的,毫无光泽,仿佛是在看一个死物。 “亲兄弟?呵。” 明群狠狠打了个寒噤,低下头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将六皇子背在身上,立刻离开了藏书阁。 沈容辞这才反应过来是顾迟渊拦住了六皇子的巴掌,甚至还将六皇子的胳膊都拧断了。 手段虽说残忍了些,但……自己这是第二次被顾迟渊解救了吧? 沈容辞心情有些复杂。他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懂顾迟渊了。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感谢一下。 “咳,沈容辞多谢五皇子相救……” 不过谢归谢,自己才往这人的书袋里放了奇怪的东西,到底是做贼心虚。沈容辞只想立刻离开这个现场,免得到时候东窗事发,被顾迟渊猜到是自己在捣鬼。 刚要走,就被顾迟渊拽住揪了回去。 此人皱着眉头,似乎十分嫌弃一般,恶狠狠地将他滑落在胳膊上的外套往肩膀上扯去:“把衣服穿好。” “啊?哦。” 沈容辞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不得体,连忙手忙脚乱地去系腰封。 他穿越过来才没几天,如此繁琐的衣物虽然已经大概了解到要怎么穿,但他粗手笨脚的,自己穿的总是有些拧巴,是以基本上除了里衣,其他衣服都要在系统和嬷嬷的帮助下才能穿戴妥当。 见他手指几乎要打结了还是没能将腰封整理好,顾迟渊像是不耐烦似的,拍开了他的手,亲自帮他整理凌乱的衣物。 “抬起手。” 沈容辞此时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乖乖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听到顾迟渊的指示,便立刻将双手抬起。 就见高岭之花般的男主在他面前弯下身,双手环过他的腰侧,整理起他背后的衣物。 沈容辞忍不住垂头,看到顾迟渊微微侧着头,脸颊几乎要贴在自己的肚子上。他鬓边的黑发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了他雪白的后脖子与耳朵后的一块肌肤。 沈容辞眼尖,发现他右耳的后方有个小黑点,以为是什么脏东西,下意识伸出手指想帮顾迟渊抹去。 谁知指腹才碰到顾迟渊的耳后,那人便浑身震了一下,立刻直起了身体,捂着右耳眼神怪异地盯着他。 活像一只被揪了尾巴的猫。 “啊……”沈容辞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我看到你耳朵后面有脏东西,想帮你弄掉……我不是故意的……” 顾迟渊揉了揉耳后,伸出手一看——白白净净,连粒灰尘都没有,哪里有脏东西。 沈容辞尴尬地笑了几声:“呃,可能是我眼花,不小心看错了,嘿嘿。” 他笑得尴尬,偏偏顾迟渊都懒得理会,只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言语。 沈容辞讪讪地闭了嘴,心里忍不住想:这臭小子可真高冷啊…… 有了这一出小插曲,沈容辞也不敢再让顾迟渊屈尊降贵给自己穿衣服,连忙退到一个角落里,背对着顾迟渊自己埋头整理。 他却没看到,身后的顾迟渊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右耳后侧,一向苍白无血色的脸颊似乎有些泛红。 这细微的变化一闪而过,顾迟渊很快恢复如常。 他看到掉落在地上的玉环,弯腰捡起。 六皇子原本捏在手上的「赃物」,在被他卸下胳膊之后,便滚落到了地上。 顾迟渊清冷的黑瞳在看清玉环上的花纹时,短暂地凝固了一瞬。 作者有话说: 我是土狗,我爱英雄救美(嘿嘿); 感谢在2022-08-07 22:25:27-2022-08-08 23:3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浅夏淡过花开时.、三力思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沈容辞躲角落穿衣服的时候, 才突然意识到,顾迟渊耳朵后面的那个小黑点,应该只是一颗小痣。 自己也真是的, 当时因为各种原因,脑子不太清楚,才将那颗痣当做了脏东西。 现在他一回想起顾迟渊那略带震惊的眼神,就感觉自己是个调戏了黄花大闺女的纨绔子弟似的。 沈容辞忍着这古怪的感觉, 将脑海内奇怪的想法统统赶走,手忙脚乱地将衣服全都穿戴整齐,打算趁皇子们回来之前离开藏书阁。 却被一道人影挡住了去路。 “沈弟弟怎么在这?怎么衣服没穿好?” 沈容辞抬头, 撞见了二皇子略带揶揄的视线。 “二皇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容辞有些心虚。他不希望刚才顾迟渊替自己整理腰封的暧昧画面被二皇子看到。 他还指望着卧底到二皇子阵营里去呢。若是二皇子看到了,那他就算是全身是嘴, 也说不清了。 二皇子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目光似笑非笑地停留在了他略微凌乱的衣领上。 他比沈容辞年长三岁, 身量要比沈容辞高出整整一个头。藏书阁的光亮从他身后氤氲, 被他挡了个严严实实,令沈容辞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他的阴影之中。 他有些懒懒地抬起一只手, 半撑在书架上,将沈容辞唯一的出路都堵住, 让沈容辞想逃避都无处可逃。 这样极具侵略性的姿势让沈容辞感到些许的不舒服。 二皇子怎么不说话?是没听见他的问题吗? 就在沈容辞以为自己刚才那句话没说清楚、要再重复一遍的时候,二皇子才终于大发慈悲地开了口: “我刚来,就看你在藏书阁内, 所以就过来了。你午膳可用过了?” “已经用过了, 多谢二皇子关心。”沈容辞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声, “我喉咙有些不适, 想喝点水, 二皇子可否先让我出去?” 他去推二皇子的胳膊, 想让他稍微让一让,谁知二皇子却像座山一样,一动也不动。 二皇子的笑声从沈容辞头顶传来:“沈弟弟是不是忘记要答应我什么事了?” 沈容辞疑惑地看向他。 两人凑得很近,这个姿势从后面看过去,就像是二皇子将沈容辞整个人都圈进了怀里。 二皇子提示道:“今天早上,我不是说过崇华殿过几日有个茶会么?沈弟弟还没回答我是否要来参加呢。” 沈容辞立刻回想起了这茬。 本来自己是要答应的,当时被其他事情耽搁,后来也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二皇子盛情邀请,我怎敢不从呢。”沈容辞笑得谄媚。 而他话音刚落,就有书本重重合上的闷响声从二皇子身后传来。 二皇子漫不经心地侧头看向身后,仿佛是才意识到自己后面有个人:“啊,五弟,你怎么也在这?” 沈容辞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透过二皇子横在自己面前的胳膊,朝外看过去。 他们所处的这个角落位于两排书架之间的最里侧,沈容辞的背后就是墙面。此时顾迟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书架的外侧,堵住了这里唯一的出口。 而他手中正捧着一本厚重如板砖的典籍,似乎是为了翻阅什么东西,才恰巧路过的。 沈容辞背后汗毛直竖。 二皇子难道先前不知道顾迟渊也在藏书阁内?他走进藏书阁的时候难道没看到吗? 而且顾迟渊为什么凑了过来?还嫌这个小角落不够热闹? 看着眼前的两座人形肉墙,沈容辞突然觉得胸口很闷。 ——他只是想出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啊! 然而更让他窒息的是顾迟渊接下来的话语: “沈世子吃饭的时候,衣服不慎被我弄脏了,便说是要来换身衣服。因为他长时间没出来,我就来看看是否遇到了什么情况。”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吃饭的时候衣服被我弄脏了」? 怎么说得好像刚才是他在和顾迟渊两个人开开心心地一起吃午饭? 再看顾迟渊一脸平常,似乎是在阐述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情,毫无撒谎的痕迹,沈容辞都怀疑是自己记忆错乱了。 怎么之前没看出来这顾迟渊张口扯谎的技能有这么娴熟? 果然,听顾迟渊这么一说,二皇子脸上的笑意顿时凝滞了一瞬。 他看向沈容辞,打趣似的道:“原来沈弟弟拒绝了我的午餐邀请,是先与五弟有约了啊,难怪……沈弟弟下次大可以直说,也不必费心思想别的什么借口。” 虽然他很快恢复了常态,但沈容辞还是敏锐地抓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妙情绪。 沈容辞现在又无法轻易开口否认顾迟渊的说辞。二皇子此人敏感多疑,他不能确定自己狡辩的话语落到二皇子的耳朵里,是否就会染上一层别的含义。 二皇子放下了撑在书架上的胳膊,给沈容辞让出了一条路来:“沈弟弟本就身体不好,又在这简陋的地方换了衣裳,可别加重了风寒,还是快去喝些热水吧。” 沈容辞只想快点逃离这处修罗场,遂没多说什么,低着头快步向外走去。 在经过顾迟渊的时候,沈容辞忍不住瞄了对方一眼。 只一眼,他便看见了那本典籍的竹片封皮在顾迟渊的手里几乎被捏得变了形。 还有顾迟渊冷冷落在他身上的、略带着嫌恶的眼神。 仿佛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似的。 —— 在下午的武学课程开始之前,张学士会先布置今日的课业,是以皇子们午休结束后,还是会先在回到藏书阁内。 六皇子自然没有来。 除了罪魁祸首顾迟渊和沈容辞以外,其他皇子似乎对六皇子的缺席并不关心,唯有张学士询问了几句未果后,便将此事不了了之了。 沈容辞心中记挂着自己的任务,所以张学士布置课业的时候他基本上一个字都没能挺进耳朵里去。 况且…… 他不但关注着顾迟渊的书袋,心中却还忍不住在想顾迟渊刚才的眼神。 明明二皇子来之前,此人还好好的,帮他整理腰封的时候温柔地像个正常人,甚至让沈容辞产生了一种他们俩关系很要好的错觉。 可没一会儿,顾迟渊就能用那样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 沈容辞真的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够如此善变。 他正胡思乱想着,眼角便看到顾迟渊的手伸向了他自己的书袋。 沈容辞忍不住屏住呼吸。 盘扣松开,整整一袋子的草编蛇从中滚落,尽数掉在了顾迟渊的腿上、衣服上。 有没看清的皇子立刻惊叫出声,引发了藏书阁内一阵不小的骚乱,不少不明就里的皇子听见有人在喊「蛇」之后,都连滚带爬地低头往门口处跑。 唯独知情的沈容辞、他身侧的二皇子以及当事人顾迟渊没有动作,三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张学士好歹是这里最年长的人,他虽一开始也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看清了顾迟渊身上的那些绿色长条的真实身份。 “大家冷静!这些只不过是用青草编织而成的假蛇而已,并不是真的!请诸位冷静一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要走动!” 是假蛇? 慌乱中的皇子们如梦初醒,纷纷定睛朝顾迟渊身上看去——真的是不会动的草编蛇! 再看沈容辞三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那几个叫嚷着要跑出去的皇子立刻被比了下去,面色顿时都不是很好看。 有人为了找回场子,故意找茬道:“五弟和沈世子是不是都被吓得动不了了啊?哈哈,胆子可真小啊!” 他们不敢找二皇子的不是,便拉了离顾迟渊最近沈容辞下水。 然而无人回应他。 沈容辞是懒得同他们计较。 他在偷偷观察顾迟渊的脸色。 这些草编蛇可是他悉心编织了整整一晚上的成果,虽然再怎么说,质感绝对是比不上真正的蛇的,但胜在数量之多、眼色又相近。除非是经常与蛇打交道的人,否则乍看之下的第一眼,绝对是会被吓一跳的。 何况顾迟渊是受到如此正面的视觉冲击呢? 只见顾迟渊半垂着眼帘,正盯着自己腿上的那几条草编蛇看。他虽看上去一副处变不惊、十分沉稳的模样,但沈容辞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能感觉到,他的脸色比之往常要更显苍白,连嘴唇都是紧抿着的。 顾迟渊虽然不说话,但沈容辞能看得出,对方已经被这些草编蛇吓到了。 只是沈容辞觉得奇怪。 他奇怪的不是顾迟渊,而是自己的此时此刻的心情。 ——自己明明成功吓到了男主,为何一点想象之中的兴奋心情都没有? 是因为顾迟渊的反应太过安静、不够剧烈,让他没有成功吓唬到人的快感吗? 好像也不是…… 他总觉得顾迟渊这幅模样看上去十分脆弱,好像是被怎么欺负了似的,再加上对方病美人的设定,一瞬间连顾迟渊垂下的眼睫都显得楚楚可怜。 沈容辞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一刻,产生了一丝丝的后悔情绪。 ——是不是按照白月光宝典,将毒蛇换成鲜花会更好? 他这厢正在暗自纠结,却没看到另一边的二皇子轻微捻动的手指。 沈容辞只来得及听见窗外似乎隐约传来了一声诡异的笛音。 身旁的顾迟渊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哼,似乎是极为痛苦。沈容辞刚要去看他发生了什么事,就见那密密麻麻的草编蛇忽然剧烈抖动起来,一条黑影从中破开,飞向了顾迟渊的手背,一触即分,随即便游入了藏书阁的地毯之下,转眼间不见了踪迹。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沈容辞没来得及看清那黑影是个什么东西,低头时却一眼便看见了顾迟渊手背上的多出的两个细小的黑孔。 是蛇! 顾迟渊被蛇咬了! 难道是师父的蛇混入了那堆草编蛇之中吗? 不……看颜色,那应该不是草蛇…… 沈容辞刚要开口,顾迟渊便不动声色地用袖子将那处伤口藏了起来,随即向他递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面色极其虚弱,连横了沈容辞的那一眼都显得尤为后劲不足,显得十分轻飘,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似的,教人不由得担心他是否下一刻就会倒下。 顾迟渊这一眼很显然是在叫他不要声张,可沈容辞犹豫了。 ——不行,万一是毒蛇怎么办? 沈容辞拼着被顾迟渊记恨的下场对张学士喊道:“快传太医——” 然而他话音未落,身侧的顾迟渊突然喷了一口黑色的血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晚上23:30更新,不能晚睡的宝贝就不要等啦! 感谢在2022-08-08 23:38:17-2022-08-09 23:4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名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有毒蛇!” 不知是谁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 原本恢复平静的藏书阁内再次炸开了锅。 不同于前日遭遇刺客那时,诸位皇子们都抱着看戏的心态,当他们得知藏书阁内有一条真正的毒蛇后, 他们便慌不择路地冲出门去;连张学士也乱了阵脚,慌张地带领众人快速离开此地。 只不出一刻的时间,藏书阁内的所有人就都不见了踪影。 无人理会顾迟渊,更无人在意顾迟渊的生死。 他吐了一口血之后, 似乎极为痛苦,那张从无血色的脸此刻涨成了一片绛紫,甚至额头都暴起青筋。他发狠地掐住心口的衣服, 死死瞪着不远不近的某个点,似乎这样才能防止他的意识完全涣散。 二皇子拉过沈容辞的胳膊:“沈弟弟, 此地危险,先同我一道离开吧。” 沈容辞知道, 若他要完全取得二皇子的信任, 现在就应该跟着对方决绝离开,绝对不能留下帮助顾迟渊。 可他的眼睛就是无法从顾迟渊身上挪开分毫。 什么计策谋略、什么人前人设, 都被他抛诸脑后,满心只有一个念头——男主不能死! 他不知道自己亲自准备、并且亲手放入顾迟渊书袋的草编蛇内为何会混入一条真正的毒蛇, 他现在也没有空闲思考,他必须尽快为顾迟渊解毒! “抱歉,二皇子先走吧。” 他用力甩开二皇子钳制住自己的手, 半跪在顾迟渊身边将他扶住, 低声问:“顾迟渊,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听得见就点个头, 哼一声也行!” 顾迟渊努力聚拢涣散的目光, 看向沈容辞。他牵了牵嘴角, 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沈容辞连忙按住他:“你别动了。” 顾迟渊才被咬了一下,就立刻吐了血,证明此蛇剧毒无比,毒素扩散又迅速至极,跟那日刺客所用的毒针绝非同日而语,晚救治一秒就多一分性命危险。 沈容辞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快速替顾迟渊擦掉了嘴里的黑血,掏出系统奖励的大罗九转散,让顾迟渊服下。 只能说幸亏上一个任务的奖励是解毒药,且不愧是这世界里最难得的珍品良药,顾迟渊服下后没多久,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 沈容辞怕药效不够,还想再喂他一些,被顾迟渊抬手拒绝了。 见他能动弹,沈容辞立刻松了口气——这应该是脱离危险了。 可不给他任何放松的时间,身后二皇子的声音让他立刻警惕起来: “沈弟弟这是给我五弟喂的什么药?竟有如此神效。” “啊……那日藏书阁遇刺,刺客身上带有毒针,姨母怕我再遇此事,教我随身带着解毒药。”沈容辞胡乱编了个谎,扯开话题,“那毒蛇指不定还藏在某个角落,藏书阁内太危险了,二皇子身份尊贵,还是先离开吧。” 谁知二皇子像是根本不怕那毒蛇一般,丝毫没有想要挪动的意思。 他道:“比起我自己,我还是更担心你。要是你不跟我一块走,我也不会离开半步。” 沈容辞听了他这番言论,额头都要冒汗,心想:先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二皇子这么关心同学呢。 眼见着这二皇子是不肯走了,沈容辞只好去搀扶顾迟渊,打算带他一起离开。 谁知恢复力气的顾迟渊缓缓转过头,视线跃过他,看向了二皇子。 他嘴角的血迹尚未干涸,将他原本有些凉薄的唇染成了惊心动魄的颜色,随着他嘴角的扯动,露出了一个讽刺的弧度。 “二皇子这是打算看我死没死成吗?” 二皇子在面对顾迟渊的时候,微妙地收起了原本担忧的神色,反而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摆出了他最惯常使用的温和兄长的姿态。 然而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令人心惊侧目: “五弟说笑了,别以为我这个做兄长的不知道……光凭这点毒怎么可能要了你的命呢?” 沈容辞敏锐地从二皇子的话音中抓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而顾迟渊也没有开口否认。 那就是变相地默认了。 系统昨晚无意间的一句话突兀地回响在沈容辞耳边: 男主因为体质原因,被毒蛇咬了也死不掉。 而且,他记得自己中了毒针的那次,顾迟渊莫名其妙将自己的血滴在了他的伤口处…… 这一桩桩曾经被自己忽略的细节,此时突然排列在自己面前,串联成了一个等待探寻的谜。 不等沈容辞探究出个所以然来,顾迟渊便侧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他突然道:“我走不动路了,需要沈世子背我出去。” 突然被点名的沈容辞:“?” 你们两兄弟不还在吵架吗?这么快就结束了? 容不得沈容辞开口拒绝,顾迟渊就仿佛撑不住似的,身子一歪,倒在了沈容辞的肩上。 沈容辞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以为他再次被毒素攻心,快要晕倒。 就在沈容辞手忙脚乱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顾迟渊靠在他脖颈后望向二皇子的眼神。 充满了挑衅意味。 二皇子笑得有些阴冷。 ——他这五弟,还真是记仇啊。 沈容辞不知这两兄弟在自己背后的明争暗斗,他只觉得自己像个工具人似的。 可怎么办呢?这顾迟渊也不知道是不是中毒后遗症,倒在身上像没骨头似的,推也推不动分毫。 沈容辞只能认命地将他往自己背上挪。 谁知二皇子横过手来,似乎贴心道:“我比较年长,还是我来背五弟吧。” 沈容辞一听,自然求之不得,连忙点头如捣蒜,要将自己背上的「千斤顶」交给二皇子。 顾迟渊却幽幽道:“二皇子千金之躯,怎敢劳动。沈世子乃崇宁公嫡子,想必背个人还是能背动的。” 二皇子笑着,一点也不甘示弱:“沈弟弟到底是皇宫的贵客,怎么能让他受累?五弟还是不要任性,免得让他人笑话皇家的待客之道。”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沈容辞:你俩能不能先把我身上的祖宗请走再吵? 二皇子仿佛听见了沈容辞的心声,不由分说地伸出手,要将顾迟渊从沈容辞背上扯下来。 他到底年长,气力要大许多。眼看着顾迟渊就要被提走,沈容辞还来不及欢呼,就听顾迟渊在自己耳边嘀咕了一句: “沈世子,你是不是不行?” ……什么不行? 沈容辞一愣。 顾迟渊这是在说他……不行? 小看他? 不!男人不能说不行! 就在二皇子即将要将顾迟渊扯到地上之时,沈容辞突然怪叫了一声。 “不必劳烦二皇子!还是我来吧!” 他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猛然从地上跳起来,争抢着将顾迟渊夺回自己的背上。 然而体重摆在那,沈容辞动作又太快。他感到自己的脊背和顾迟渊的肋骨撞了个正着,瞬间有种想跪下的冲动。 不行,不能被顾迟渊看不起! 他咬着牙,双手托着顾迟渊的大腿,努力站直了身子,对二皇子艰难道:“我们……我们走吧。” 说完,不敢多待一刻,率先迈开腿往门外走。 二皇子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沈容辞突然改变的主意。 他盯着沈容辞背上的顾迟渊,眯了眯眼。 顾迟渊假装虚弱地趴在沈容辞的背上,路过二皇子的时候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了胜利者一般的笑容来—— 不是喜欢拍沈容辞的背么? 我现在整个都趴在上面了,看你如何拍。 沈容辞的心里,只有我。 —— 藏书阁已经不能再停留半刻了,连整个松清湖都不是安全之地。皇子们争先恐后地离开了国子监回到了自己宫中,此事自然也惊动了整个皇宫。 很快就有侍卫组成临时的捕蛇队,将整个松清湖都围了起来,闲杂人等一概禁止入内。 二皇子一入崇华殿便回了自己的院子,独留沈容辞将顾迟渊背回他的院子里,显然不愿再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 似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终于能够放松下来,沈容辞才刚将顾迟渊放在床上,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霖霖从没见过自家哥哥这般,吓得瞪大了眼睛,站在床边不敢说话。还是沈容辞安慰了她一番,骗她说是顾迟渊太累了,小姑娘才放下了心。 沈容辞生怕顾迟渊再有个三长两短,再者霖霖一个才四岁的小娃娃也不会照顾人,于是他便留了下来,打算照看一会再走。 这期间,沈容辞以为皇帝好歹会来探望一下。 可是没有。 他陪着霖霖守在顾迟渊床边快一个时辰了,整个崇华殿都没有丝毫皇帝要来的动静。 沈容辞记得皇帝的和蔼,却没想到自己亲生儿子中了蛇毒差点死掉,都没能让他亲自来看一眼。 难道顾迟渊真的已经被皇帝遗忘了吗? 眼看着就要到晚膳的时候,沈容辞昨日已经答应过瑾妃,今晚陪她一起用膳。要是再不回去,自己偷偷跑去国子监的事就要败露了。 可顾迟渊还没有要清醒的意思,只留下霖霖一人,他实在不放心。 霖霖知道他有事要离开,乖巧道:“沈哥哥放心,等会嬷嬷会来照看霖霖用膳。天色已经不早了,沈哥哥先回去吧。” 懂事得教人心疼。 沈容辞揉了揉她的脑袋,答应她晚膳过后还会过来一趟。 霖霖这才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来。 作者有话说: 有人心怀叵测;有人睚眦必报;有人被说不行就要跳脚(狗头); 感谢在2022-08-09 23:44:28-2022-08-11 14:2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力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献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所幸国子监的事情闹得虽大, 沈容辞去松清湖的事情并没有败露给瑾妃知晓。 饭桌上她还唏嘘了一番:“还好你今日请假了没去,真是虚惊一场……” 沈容辞自然是不敢与她说,当时自己就坐在顾迟渊身旁, 那草编蛇还是他亲自放进去的。 送走了瑾妃,沈容辞便让系统装了一盘奶酥酪和一壶奶茶,两人偷偷从后门溜去了崇华殿。 系统审问了整整一天,那刺客还是什么也不肯招。不过沈容辞已经不在意此事了。 他更在意的是, 为何系统会说顾迟渊不会被毒蛇咬死。 “啊,你说这个啊……”系统显然不太想提起此事,面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但是毕竟是自家宿主的要求, 沈容辞已经察觉到不对并且亲口询问了,他就必须得回答。 他斟酌着措辞, 想了半天,才开口:“皇帝其实, 身体一直不大好。” 沈容辞不解:“这跟皇帝有什么关系?” 两人并排走在狭窄的宫道上, 月光下的石板路显得格外清透,泛出水一般的光泽。宫墙头伸出的黑色树枝轻微摇晃着, 将婆娑的阴影投在系统的脸上,让他的脸变得忽明忽暗。 “两年前, 宫里来过一个老道长。道长说,皇帝若是想活过百年,那就必须有所牺牲。所谓的牺牲, 就是取至亲骨肉的鲜血服用, 还必须是至刚至阳男儿的血才行。” 沈容辞隐约猜到了什么, 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选来选去, 自然就是顾迟渊, 最为合适了。”系统叹了口气, “其实原作里并没有这一段的描写,所以宿主不清楚也正常。顾迟渊之所以被毒蛇咬了也不会死,是因为他每个月都会被毒蛇进行一次洗礼,只有这样,他身上的血才对皇帝的病情有用,而也是那时候开始,男主的身子逐渐虚弱,成了如今病恹恹的模样……当然,也正因此,顾迟渊本身对毒素也有了一定的免疫。” 沈容辞听了之后,久久不能言语。 虎毒尚且不食子。 之前的一切种种片段此时终于连成一线,完整地展露在了沈容辞面前。他也似乎理解了,当日顾迟渊离开德安殿后,为何会突然为难与他无甚交集的杨思。 想想看,他才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生母身败名裂、被赐自尽,生父又为了自己的长命百岁,不惜以他的命来换自己的命。 想想看,被扔进了毒蛇堆里,任由尖利的毒牙啃噬,却无处哭诉、状告无门,因为他心里清楚,无人会救他出来…… 他该是如何的绝望? 而他身边,除了个亲生妹妹,便再无贴心知己的人。崇华殿还有个恶毒的皇后与轻慢他的二皇子,没人会替他排解苦楚,他一个人苦苦撑着该有多难受? 要是心智不坚定一些,保不准已经长歪、成了草菅人命的杀人魔头了。 此时此刻,沈容辞也终于能理解一些,顾迟渊的疯狂与阴晴不定了。 “上次宿主中毒,顾迟渊滴血在伤口处,其实也是抱着解毒的心态的。而这次,顾迟渊竟然会吐血,毒素定然不会是自然界能够形成的……那毒蛇估计是被人工饲养出来的蛊毒。” 沈容辞面色一凝:“你是说,那条蛇很可能是有人故意针对顾迟渊才培养出来,并且故意放进他的书袋里的?” 而且一定是在他将草编蛇放入书袋之后,否则他一定会在事发之前发现异常。 在沈容辞之后出现在藏书阁的,也就只有六皇子和二皇子有机会了。 这两人,如果硬要说,其实都有作案的可能…… 沈容辞揉了揉眉心。 他原本放草编蛇,只是想着能吓唬一下顾迟渊,抱着侥幸过关的想法;谁成想,反倒让意图伤害顾迟渊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对了系统,那我这次的任务算完成了吗?” 沈容辞一心关注在顾迟渊的问题,差点忘了这件事。 上一次任务奖励的解药正好对顾迟渊有帮助,那这一次是否还能奖励一个更好的东西? 最好是能够帮助顾迟渊立刻脱离苦海的,能彻底摆脱这般黑暗命运的东西。 他不愿再看顾迟渊一步步陷入深渊。就算……就算是为了这天下将来考量,这天下需要明君,若是顾迟渊从骨子里染上了残暴的心性,那这世界终将迎来最残忍的暴君。 系统摇摇头:“还未。但我感觉并不是因为宿主改变了通关方式,而是最终结果产生了偏差,所以主机并没有判定任务成功。” 最终结果? 沈容辞不由回想了一下原作剧情。剧情中,原主放了毒蛇进顾迟渊的书袋,而顾迟渊只是被他吓到,并没有中毒。 “你是说,只要顾迟渊体内的毒彻底排出,就能完成任务了?”沈容辞问道。 系统点点头:“可能性很大。” 沈容辞立刻加快了步伐,想快一些见到顾迟渊,看看他的状况如何。 如今崇华殿他不敢说熟悉,但去往顾迟渊那座小破院的路他已经驾轻就熟。刚才离开的时候,霖霖还贴心地将后门的路告诉了他,这样就更方便沈容辞潜入了。 谁知他才钻进后门,再拐过一个弯就能到顾迟渊院中,头顶就被砸了个瓶塞子。 沈容辞抬头一看:“师父?” 就见灵珂正坐在墙头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抱着她形影不离的酒葫芦,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容辞。 沈容辞一拍脑袋。今天的事情太多了,自己都忘记了每晚的秘密训练这一说。 没想到师父都找到这里来了…… 沈容辞立马换上了一个乖巧的表情,带着点歉意道:“师父,我今天有点事情,我们可不可以晚一点再扎马步啊?” 灵珂仰头喝光了葫芦里的烈酒,随意地将搭在胸前的长发甩到背后,只道了声「跟我进来」,便翻身去了墙后。 而这座墙的对面,就是顾迟渊的小破院。 沈容辞和系统对视一眼,连忙跟了进去,灵珂也不等他们,直接大步走入了顾迟渊的屋子内。 霖霖显然不认识灵珂,原本还乖巧抱着膝盖守在顾迟渊的床边,一见到有陌生人进来,立刻茫然无措地站了起来,怯声问:“你是谁?” 灵珂没理会她,径直走到床前,低头审视昏睡中的顾迟渊的面色。 沈容辞一进门,就被霖霖扑了个满怀。 他柔声安慰着小姑娘:“没事,这位姐姐是沈哥哥的熟人,她不会害你哥哥的。” 霖霖躲在沈容辞怀里,没有出声,只是戒备地看着灵珂。 她下意识的不喜欢这个女人。 沈容辞没有察觉到霖霖的小情绪。他看见灵珂将手搭在了顾迟渊的脉搏上。 对了,师父不是喜欢养蛇么?她是否会对顾迟渊所中的蛇毒有所了解? 他让霖霖先和系统去屋外吃奶酥酪,将门关上后,走到灵珂身边低声问:“师父可看出些什么?这蛇毒能解吗?” 床上的顾迟渊睡得并不安稳,他面色蜡黄,满头都是细密的汗珠,似乎是在梦中想要挣脱什么,他的手在不自觉地抽动着。 谁知灵珂的话令沈容辞愣住了。 她沉声道:“五皇子体内的蛇毒已解,现在留在他血液里的,是另一种慢性毒。” “慢性毒?” 沈容辞一愣。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灵珂冷冷道,“五皇子平日里的衣食住行被人动了手脚,悄无声息地被下了毒。这种毒剂量少,平日不会发觉,长年累月下来会将人身体掏空。如今被那毒蛇的毒素一刺激,二者相冲,便将这毒提前引发了。” 沈容辞心中一惊——怎么会有人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对付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然而不等沈容辞说些什么,就见灵珂伸手,将顾迟渊的上衣一把扯下。 沈容辞捂住的嘴。 只见顾迟渊脖子以下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上,千疮百孔,密密麻麻全是交叠的孔洞和触目惊心的青紫。 瘦可见骨胸口上,有些地方结了痂,还没来得及痊愈,便又被新伤扯烂,纵横交错,将他的皮肤都溃烂得不成模样。 这些……都是为了他皇帝父亲的千秋万代,所作出的牺牲。 灵珂却似乎见怪不怪似的,面色毫无变化,将他身上的伤口都细细检查过一遍后,又转而拉起了顾迟渊的另一条胳膊,露出了他腕上新鲜的刀疤。 这刀疤比起那些交叠的蛇牙孔洞要清楚许多。只见疤痕周围一圈新长出来的皮肤下,透着一股诡异的暗青色。 “有人在他的衣物上动了手脚,毒就是从他未痊愈的伤口处渗透进去的。这些衣服不能穿了,拿去烧掉。” 灵珂干脆利落地将顾迟渊的衣服尽数脱下,扔在了地上。 随即,转而向沈容辞问道:“他今日的蛇毒是你解的?” 沈容辞犹豫了,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师父自己手里有大罗九转散。 灵珂看出他的顾虑,心下已经得出了结论,也不逼他承认,只说:“你若是手里有上好的解毒药,可以涂在他的伤口处。我还有事,先走了,五皇子就拜托你了。” 说完,也不等沈容辞回答,她便快步离开了这里。 等沈容辞追出去的时候,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29章 沈容辞不忍心告诉霖霖顾迟渊的状况, 但又不想让小姑娘大晚上的屋外受冻。 顾迟渊身上的毒需要及时处理,可再看着小姑娘被冻得通红的脸蛋,沈容辞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走到霖霖跟前, 沉吟片刻,开口道:“霖霖,你哥哥发烧了,状况不太好。” 霖霖面露担忧之色, 手指都搅在了一起:“那、那怎么办呀……” 沈容辞摸摸她的脑袋,尽量将自己沉重的情绪落到肚子里,表现出一副很轻松的模样来。 “霖霖不必担忧, 我带你哥哥去找太医,太医看过、吃了药, 你哥哥就能好起来了。”他道,“不过这样就得麻烦霖霖一个人看家了。霖霖会怕吗?” 他本可以让系统留下来照顾霖霖, 可是自己院内的耳房里还绑了个刺客, 若是系统离开太久无人看守,万一让对方逃跑就糟了。 霖霖立刻露出勇猛女将军一般的神情来, 握拳道:“霖霖不怕,霖霖已经习惯一个人睡觉了, 沈哥哥和哥哥都不用担心霖霖的。” 沈容辞笑着夸奖她的勇敢,心底却泛起一股心酸。 这对兄妹,活得都不容易。 他让系统先将顾迟渊的衣物处理干净之后再回去, 自己则先背着顾迟渊离开。 想来想去, 还是自己的院子最安全。 顾迟渊的衣物已经不能再用, 沈容辞脱下了自己的里衣和中衣给他换上, 自己只穿一件外套, 再将大氅披在顾迟渊背上。 大氅宽厚, 落下来能堪堪落到沈容辞的膝盖处,能替沈容辞也遮挡一点寒冷。 只是里面没穿衣服,到底有些空,风一吹就直往领子里钻,冻得沈容辞直打颤。 他忍着想咳嗽的冲动,径直绕去崇华殿正门,将正打瞌睡的两个守门宫人踹醒了。 两个宫人都认出他来,还一眼瞧见了他背上的顾迟渊,惊得连忙磕头。 所幸天色暗,他们又不敢直视主子,丝毫没察觉出沈容辞衣着的异样。 沈容辞学着顾迟渊的样子,沉着脸冷声道:“去给我喊顶暖轿来,记得小点声,要是敢惊动了皇后和二皇子,我便让你们生不如死。” 那两个宫人果然屁都不敢放一个,忙不迭地将暖轿抬了来,恭恭敬敬地将沈容辞请了上去,还亲自抬轿将他们送回了鸾翥台。 下了轿子后的沈容辞依旧没个好脸色,吩咐二人道:“你们给我乖乖在这等着,别让人发现了。” 两个宫人记挂着崇华殿的差事,若是被人发现他们值守宫门却擅自离开,定然吃不了兜着走。可他们又不敢得罪沈容辞,只能内心叫苦不迭,面上诺诺应是。 他们可听说了不少这沈世子的「丰功伟绩」,小小年纪就苛待下人,他们这些下人若是伺候得不顺心了,死都没地方死! 再说了,他背上背着的不是别人——那可是五皇子啊! 这两人凑一处,谁人敢说个「不」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沈世子明面上虽与二皇子示好,可每次去崇华殿都是跟着五皇子一道进出的。非但如此,如今这大半夜的将五皇子带回鸾翥台,还是亲自背着,两人亲密地共穿一件大氅…… ……沈世子和五皇子的关系可真是不一般啊。 —— 杨思虽然已经投诚,但还是要避免他见到顾迟渊,所以沈容辞将顾迟渊放在自己床上后,没有叫醒杨思,亲自打了一盆热水来,用柔软的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身体。 如果真按师父所说,那顾迟渊此时浑身都已经沾满了毒素,最好还是先洗个澡,才是最稳妥的。 可顾迟渊这人真的太重了,光是将他背回来就花光了沈容辞的所有力气,现在他已经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实在没多余的力气给他洗澡。 他捏着拳头抵在嘴边,压抑着轻声咳了两下,感觉喉咙有点哑。 沈容辞顾不得喝水,仔仔细细将顾迟渊全身擦干净后,对着他的小裤衩沉默了一瞬,悄声道了句「得罪」,就把裤衩给扒了,闭着眼睛胡乱擦了几下。 他不确定裤衩里有没有被人投毒——如果有,那只能说明投毒者已经狠毒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但保险起见,他还是将顾迟渊的裤衩扔到了地上,重新将自己的里衣给他穿好。 等他给顾迟渊擦完了身体,系统也回来了。沈容辞不好意思让他处理顾迟渊的裤衩子,就让系统去外面守着耳房,自己则先将那条裤衩子藏在了床底下,打算之后再偷偷处理掉。 沈容辞怕被瑾妃发现自己这么晚还没睡,整个房间里只敢点一根小蜡烛放在床边。烛火豆丁大小,将黑暗的房间照亮了一小片,暖黄的侧影打在沈容辞的半张脸上,将他的那对狐狸眼都氤氲得格外柔和。 顾迟渊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沈容辞趴在自己身上的景象。 只见这小狐狸就着昏暗烛光,用指尖沾着药粉,一点点轻轻地涂在自己的伤患处,似乎是怕弄疼他,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 顾迟渊这一身伤口从来不愿向他人展露分毫,就连霖霖他也是从来闭口不谈。 他向来追求完美,更是不能容忍自己的身体拥有如此丑陋的伤痕,所以就连炎炎夏日,也是将浑身都包裹得严实,从不裸露半分肌肤。 所以当他见到沈容辞在替自己处理伤口的时候,第一时间是气恼,想一把推开他,遮住自己的身体。 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 对方看都看了,再遮掩也于事无补。 沈容辞涂完了他胸口的伤,正要给他翻身涂背面,就对上了顾迟渊烛火之下那双幽深的眼。 “醒了?醒了就自己翻个身趴好吧。” 沈容辞因为扁桃体发炎,嗓音听上去比往常要沙哑不少,飘进人耳朵里,痒痒的。 顾迟渊问:“沈世子是在怜悯我么?若是,那便不必了。” “不必什么?”沈容辞反问,“你知不知道你的衣服被人动过手脚,上面都是慢性毒?要不是发现得早,你之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迟渊听了此话,却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情,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闭了闭眼睛,看向天花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嗤笑了一声。 自从知晓了顾迟渊的一切后,沈容辞对他的阴晴不定都宽容了不少,温声道:“既然醒了,其他地方你自己涂,不过背上你够不到,还是我来帮你吧。” 他的手撑在顾迟渊的枕侧,另一只手催促似的轻轻推了推顾迟渊的肩膀。 烛火晃动了一下,顾迟渊的视线顺着他空荡荡的脖子往下移动,看到了他宽松领口内的光景。 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立刻转头挪开了视线,盯着墙上两个贴得极近的影子,仿佛能将这面墙都看出一个洞来。 不知是不是沈容辞的错觉,烛火下的顾迟渊好像脸有些红。 ——不会发烧了吧? 他连忙伸手,贴在了顾迟渊的额头上。 顾迟渊因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了一下,呆呆地任由他试探体温。 沈容辞的掌心很温热,贴在脸上的时候,有种格外的舒心感。 “没发烧啊……”沈容辞皱眉嘀咕着,“难道是伤口感染了?” 他又要去查看顾迟渊身上的伤,被顾迟渊阻止了。 顾迟渊也是这会子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很不合身,再结合沈容辞这般打扮,一下便猜出自己所穿的是他的衣服。 顾迟渊不想让沈容辞看出自己内心的慌乱和动摇,冷硬着声道:“你不是要给我的背上药吗?还不快点。” 说着,转身趴了下来,等着沈容辞给他上药。 活像去惯了按摩店的老大爷。 沈容辞见他这样,也不气恼,还忍不住打趣他:“是,奴婢这就为五皇子上药。” 他没察觉到顾迟渊听了此话之后的异样,说完就专心上药了。 沈容辞下手很轻,不敢弄破他未痊愈的伤口,沾着药粉的指尖总是一触即分。顾迟渊原本昏迷着,并无甚感觉,如今醒了,能清晰地感觉到药粉洒在皮肤上的细微触感。 不疼,但有点痒,像是被狐狸毛挠了一下。 而且,他背对着沈容辞,猜不到他下一步会将药粉涂在哪里。每次在那略微冰凉的指尖落下的前一刻,都让他不自觉地绷紧脊背,等待着蜻蜓点水的一瞬—— 顾迟渊猛地侧身,一把抓住了沈容辞的手。 偏偏沈容辞像是玩角色扮演上了瘾,又嘴欠了一句:“五皇子,奴婢服侍得可何不妥之处?” 顾迟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没有,你服侍得很好。让我也忍不住想来服侍服侍沈世子了。” 没等沈容辞反应,他整个人就被顾迟渊一把按在了床上,顾迟渊像是带着仇一样,伸手就往他腰侧抓。 沈容辞怕痒,连忙躲避求饶,可又怕顾迟渊伤口撕裂,不敢大动作推他,这就让顾迟渊有了不少可趁之机,将他浑身的痒痒肉都挠了一遍,将心中的无名火全撒干净了,才肯放手。 沈容辞大喊大叫了一通,喉咙又沙哑了不少,躺在床上喘气装死,眼角还有不知是哭还是笑出来的泪花。 沈容辞本就宽松的外套在挣扎中松动了不少,他也无心穿好。少年还未长开,却已经能窥得将来会是如何惊为天人的俊美。 顾迟渊不敢再看他,错开视线,嗓音恢复了他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 “沈世子还是将心思从我身上收走吧,放在正途上不好么?” 沈容辞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直白问道:“什么是正途?” 顾迟渊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默默将里衣穿好,掩人耳目一般,将所有伤口都掩盖住,不再去看。 “二皇子显然对沈世子青眼有加,跟着他……未必不是件好事。” 沈容辞侧目,看着顾迟渊,想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他一星半点的想法来。 可惜没有。 他有些疑惑,不明白顾迟渊为何会突然扯到二皇子。 “可是……我也没办法不把心思放你身上啊。” 我都已经绑定了系统,要助你登上皇位;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沈容辞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还带着些许无奈一般的叹气声。 落在顾迟渊耳朵里,却如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口。 教他心惊动魄。 作者有话说: 顾迟渊心脏暴击:他好爱我(自我攻略进度:70%); —— 写到一半正开心,突然想到这两只的年龄,急忙刹车(擦汗); 抽奖结束啦,大家都快看看抽到了多少呀! 感谢在2022-08-11 22:51:06-2022-08-12 18:0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咦 8瓶;献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借着顾迟渊自己上药的空当, 沈容辞出去将盆里的水给倒了。 谁知他刚将房门关上,才见到了耳房门口的系统,就听到「叮」的提示音。 “恭喜……” 沈容辞眼疾手快, 一把将系统的嘴捂住了,剩下那半句「宿主完成任务」就被他的巴掌塞回了系统的嘴里。 他算是看出弊端来了,当初系统只说一个空间内没有外人会自动播报提示音,可如今夜深人静的, 男主就在一墙之隔的屋内,要是他听力不差,外面的动静一不小心就会被听到。 他拉着系统走远了些, 找了个安全的小角落里蹲下,才松开捂住系统的手。 系统感激地看了眼沈容辞, 带着歉意道:“抱歉宿主,这个我实在无法控制……” “没事没事, ”知道自己成功欺骗了系统主机, 找到了通关方法的漏洞,沈容辞脸上的笑意挡也挡不住。 他激动地搓搓手, 问道,“这次有什么奖励没?” 系统点点头, 也为自家宿主的成功感到由衷的高兴,裂开嘴跟着他傻笑着,将手中的黑瓶子递过去:“这回的奖励是毒药一瓶。” “毒药?” 沈容辞的脸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给他毒药干嘛?给顾迟渊吃吗? 还嫌人家不够惨?身上中的毒不够多? “难不成是想让我毒杀二皇子的?” 沈容辞颇有些嫌弃。毕竟简单粗暴的暗杀比他想象中的宫斗政斗要拉低档次得多。 “没有没有。”系统连忙解释道, “这瓶名叫抽髓丹, 顾名思义, 服下去之后如同全身的骨头都被抽掉一般, 浑身酸软动弹不得, 就像瘫痪一样。不过虽说是毒药, 其实也就看上去比较吓人,只要过了三天药效就会自动消除,而且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伤害。” “还有这种玩法?” 沈容辞觉得新奇,倒了一粒出来在手掌,看上去小小的,还很像酥点,一捏就碎。 系统笑得很奸佞:“这药还有一点好处,就是遇水即化,且无色无味,喝下之后也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保准没人能察觉出异常来。” 沈容辞随即也露出个心知肚明的笑容来。 这抽髓丹,别的不说,坑人绝对有意思。 那个六皇子,他已经忍了很久了,不如就先用在他身上玩玩…… 沈容辞想归想,但也知道这毒不能乱投,毕竟是皇家大内,若是被人查出来是他投毒,那指不定就小命不保了。 他将瓶子交给系统妥善保管,自己则回到房间内,打算请顾迟渊涂完药后就快点回去,毕竟霖霖还一个人在小破院里等着呢。 沈容辞端着空水盆进门,就正对上了顾迟渊的脸。 沈容辞有些心虚,怕刚才自己和系统的话被他听到了:“你、你在这干嘛?” 顾迟渊看了一眼,随即错开了视线。 沈容辞:? 我是长得太丑惨不忍睹还是背后有鬼吓到男主了? 他疑惑地摸了摸脸。 顾迟渊不愿承认自己内心的动摇,很快整理好情绪,又直视了回去。 只是他再怎么努力想要装作若无其事,自己捏紧的手却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 顾迟渊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当沈容辞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他就下意识地绷紧全身。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淡疏离些:“那日藏书阁刺客在你这吧?” 沈容辞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那日系统带着刺客离开,应当是被他看见了。 沈容辞知道没必要隐瞒,于是大方承认道:“是,就在隔壁耳房内关着呢。五皇子要去看看吗?” 顾迟渊点头:“我要亲自审问。” 系统一连审问了那么多日,也没得出个结果来,想必这刺客定是接受过专业训练,嘴巴严得很。 若是让身为男主的顾迟渊审问,是否就能撬动他的嘴? 沈容辞自然答应,甚至还有点好奇顾迟渊会用什么法子审问那刺客。 系统替他们打开了耳房的门,询问道:“五皇子若不想被此人见到真容,奴婢这就去搬个屏风来。” 顾迟渊回绝了他:“不必。” 那刺客依旧被死死地绑在房柱上,他的身上和地上都有水渍的痕迹,耳房内又阴冷,显得整个屋子都格外潮湿。 他几日没有进食,又因着系统这几日猛灌了不少蒙汗药,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系统直接拎起墙角的一桶冷水,毫不留情地泼在了他脸上,将他的意识强行唤回。 刺客缓缓睁开充满血丝的眼睛,努力看清他面前多出来的两道身影。 顾迟渊道:“给他松绑。” 系统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乖乖照做,快步上前将人给松绑了。 那刺客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连撑起上半身的力气都没有。 顾迟渊抬腿走了进去,沈容辞刚要跟上,就被他阻止了。 “你在外面等着。” 说完,不容分说地将沈容辞一人关在了耳房之外。 差点被门撞到鼻子的沈容辞相当不服气——凭什么系统能在里面,只有他要被关在门外? 是不是又看不起他? 莫名被男主关在耳房内的系统不敢作声,站在小角落里假装空气。 他有心想去找自家宿主,却在抬手的同时察觉到了顾迟渊的视线。 沈容辞不在,他周身的温度就又降回了零点。 “平日里这个刺客是你审的吗?” 系统唯唯诺诺道:“正是奴婢。” 顾迟渊「嗯」了一声,听不出是赞成还是反对:“如何审的?” 系统可以隐瞒自家宿主,但碰上顾迟渊,他是绝不敢隐瞒半个字的,连忙开启了墙上的机关,露出了墙后的东西来。 真是琳琅满目。 顾迟渊抬头看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一条残留着暗色血迹的鞭子上:“倒是齐全。” “奴婢这几日自行搜刮来的,没有告诉过世子……世子也不知到奴婢是如何审问的。” 顾迟渊看了他一眼,讳莫道:“你倒是宠他。” “奴婢不敢,”系统将头埋得更低了,他都没跟男主说几句话,就觉得口干舌燥,“奴婢受了崇宁公之名伺候世子,自然是不敢将这些腌臜东西摆到世子眼皮子底下的,不然惊吓到了世子,奴婢是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这句话说得半真半假。崇宁公从没有将自己这个嫡子放在心上,自然也从没有嘱咐过他要好好照顾沈容辞。 但系统有种预感,自己今天要是不把这个锅甩出去,往后指不定有什么坑等着自己往里跳呢。 果然,他这话一出,男主那施加在他身上的无形威压就渐渐收了回去。 “你很聪明。” 看来是过关了。 系统松了口气,偷偷擦了擦脸上的汗,抬头飞快地看了顾迟渊的侧脸一眼。 男主现在把自家宿主关在门外,是否也是不希望宿主看到这些血腥的画面? 顾迟渊的心思,系统自然是猜不透的。 他看着顾迟渊走到那面墙前,取下了那根鞭子。 这鞭子直径有成年人的手掌那么宽,上面布满了倒刺,这么一鞭子下去,能打得人皮开肉绽。 顾迟渊直接将鞭子浸入冷水里,再提起来的时候,那鞭子变得又冰又沉。 刺客也看到了他手里的鞭子,却不为所动。明明气若游丝了,却还嗤笑了一声。 似乎在说,你这么个瘦弱的小娃娃,能挥得动这么重的鞭子吗? 顾迟渊好像没听见他的嘲笑,慢条斯理地从刺客身上跨过去,用鞭子的握柄处一把勒住了他的嘴。 “嘘,”顾迟渊弯下腰,仿佛在同他说悄悄话,“你可咬住了,若是喊出了声,一声就是十鞭。” 随着他话音,就是狠厉的一鞭落下。 滚烫的血几乎是擦着系统的脸溅到了墙上。 顾迟渊徒手捏着鞭子,好像不知道疼似的,丝毫不在意倒钩刮破了他的手,任由血顺着胳膊蜿蜒流下,高高举起了鞭子,毫无间断地抽打着刺客的脊背。 才三鞭,刺客的脊梁骨就断了一截。 如此狠辣的铁血手腕,可是连大多数成年人都做不到的。非是牢狱中专门练过此道的老手,否则寻常人根本无法连续挥动这鞭子这么多次。 ——何况顾迟渊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那刺客的额头全是冷汗,才三鞭就让他几乎咬断了嘴里的握柄,嘴角都流出血来,一张脸全是暴突的青筋,他无自觉地挣扎着,拼命抓着地面的指甲都要翻断,几次都差点喊出声来,又被落下的鞭子掐断在喉口。 顾迟渊见着眼下的血腥场面,却无动于衷,手中的动作和力度未减分毫,反而愈演愈烈。那刺客在他眼中俨然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个烂到泥里的虫子,可以任意凌虐。 甚至他的嘴角弯起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残忍弧度。 系统低下头不敢多看,心想幸亏自家主子没在,否则不知要如何害怕男主了。 要知道,他审问这刺客的时候虽然也用刑,但绝不会下手这般不知轻重啊! 照着男主这打法,要是再来十鞭子,人命可就没了。 十鞭子结束,这刺客也是硬骨头,手都抓烂了,牙也咬断了半颗,地上被他的冷汗浸湿了一大块,愣是没叫出来一声。 顾迟渊不以为意地扔了鞭子,气也不喘一下,对系统道: “给他用盐水洗一洗。”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点事,估计要很晚才能更新,先说句抱歉,俺尽快补上(鞠躬); 感谢在2022-08-12 18:05:01-2022-08-13 23:1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只是个透明 20瓶;小推车的玛卡巴卡 10瓶;烽声乎乎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等到沈容辞重新找了身衣服穿好, 并终于能够进耳房内的时候,那刺客正躺在椅子里,死鱼一样瘫坐着, 身上换了件干净衣服,看上去和刚才没什么大区别,但总觉得对方更虚弱了。 沈容辞疑惑地看向系统,系统心虚避开目光。 “你们这是……审问结束了?” 顾迟渊冲他笑了笑:“正要开始呢, 想让沈世子一起听听。” “那……” 你们刚才关上门不让我看,在里面做什么呢? 沈容辞刚要问出口,就接收到了系统疯狂使来的眼色, 下意识闭了口。 ……怎么看系统这架势,感觉他一问这个问题就小命不保了呢? 顾迟渊在场, 他不敢多问,自觉和系统一样站在角落里当空气。 谁知他刚站定, 就听顾迟渊道:“沈世子站那么远做甚?难不成怕这刺客伤到你?” 沈容辞……只得走到顾迟渊旁边去。 系统暗自撇了撇嘴。那刺客已经被顾迟渊打得半身不遂, 若是放任不管不救治,别说伤人, 恐怕余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当然,他这话自然也不会告诉自家宿主的。 不是不愿意, 是不敢。 顾迟渊看了眼沈容辞:“沈世子,你来问吧。” “我来?” 沈容辞正怀念自己与系统一唱一和唬弄杨思的那次,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审问小天才。 既然是男主亲自把主动权交给他, 他自然跃跃欲试。 这刺客嘴硬得很, 直接问他幕后主使是谁肯定不会说。沈容辞想了想, 决定旁敲侧击。 “说吧, 你那日为何只攻击我, 却对五皇子视而不见?我自问才入宫没几日, 得罪不了能使得专业刺客的大佛。” 他本来还已经做好了不会听到真话的准备,谁知那刺客看了眼顾迟渊,便自己倒豆子似的全交代了: “是二皇子……他想离间你和五皇子,特命我伤你。那毒针的解药早已为二皇子准备好了,到时候只要二皇子将你救下,就能让你这个崇宁公嫡子心服口服地留在他身边效命。” 沈容辞有点傻眼。 怎么这么容易就问出来了?不会是假信息吧? 可这刺客所说,和他自己之前隐约的猜测能对上,而且看对方神情,不像是在说谎。 沈容辞看了眼顾迟渊,就见对方也看了过来:“沈世子还有要问的吗?” “有的有的。”沈容辞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问那刺客道,“那你可清楚二皇子对五皇子下过什么毒没有?” 沈容辞本来只是抱着随口一问的心态,也没期望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毕竟这刺客说不定只负责暗杀,投毒的另有他人。 谁知那刺客犹豫了一下,闭上眼睛似乎十分痛苦的模样,吞了口唾沫点了点头,艰难道: “是……准确来说,是皇后。” “皇后?” 那刺客闭口不肯再往下说了。 顾迟渊很轻地笑了一声:“这对母子可真是有趣得紧。明知普通的毒对我无用,还如此坚持不懈地给我下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毒。怎么?以为我是吃毒为生的,怕饿着我了?” 那刺客被他这句话里的讽刺怼得冷汗直流。 仿佛是知道以他如今的处境,说与不说已经完全由不得自己了。 他豁出去一般:“是为了皇位。” 他像是呼吸不顺似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整个耳房内充斥着他困兽般粗重的喘气声。 “他们知道你和皇帝之间的秘密,所以,他们要利用你——争夺皇位。” ……这刺客说什么? 沈容辞觉得自己听到了很可怕的东西,足以能引来杀生之祸的那种。 皇后和二皇子,知道顾迟渊已经对一般的毒有抵抗性,也知道皇帝每个月会服下以顾迟渊之血为引子的药。 所以他们想借着顾迟渊的血给皇帝喂毒。 是,顾迟渊是不怕这种微弱的毒,可本就生病的皇帝呢? 想想看,二皇子作为皇帝的嫡长子,又有皇后母家势力的支持,只要皇帝一死,就算不是储君,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成为下一任新帝! 好阴狠的手段。 一口气将这天大的秘密捅破,那刺客突然疯了一般咆哮起来:“杀了我吧!我已经将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们了!给我个痛快,杀了我!杀了我!” 他已经状若癫狂,不要命似的声嘶力竭着。 系统眼疾手快,将早就准备好的蒙汗药一把捂了上去。 先前还大吼大叫的刺客瞬间昏死过去。 “五皇子,主子,此人该如何处置?”系统问。 沈容辞还在思考的时候,顾迟渊率先下令道:“先别动他,让他活着。” “是。” 系统利落地按照顾迟渊的指示干活去了。 沈容辞在一边心里犯嘀咕:怎么感觉比起自己,系统更听顾迟渊的话? 明明他才是系统各种意义上的主子啊! —— 藏书阁内的毒蛇还没有找到,国子监的课程一连停了数日。 那天审问刺客结束后,顾迟渊就离开了,一句话也没说,自那以后,他像是消失了一般,沈容辞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 沈容辞几次想问系统,那日他与顾迟渊单独在耳房里做了什么,系统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就是干脆躲着,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沈容辞感受到了莫名的危机感。 ——他的系统伙同男主一起有事瞒着他。 沈容辞没能从系统嘴里问出什么,倒是收到了二皇子的茶会邀请。 近几日风雪已停,天气也渐渐转暖,三日后就是立春。皇后准备了她亲自酿制的松雪茶,遍请后宫妃嫔与公主们前去崇华殿一起闲聊品茶。 瑾妃作为四妃之首,自然也不例外。 而二皇子则在他自己的偃仰居另起一席,不但请了各位皇子,包括一些年纪尚小的王爷以及世家大族的子弟,也都收到了他的邀请。 瑾妃听说要去参加皇后的茶会时自然是满脸拒绝。 她实在不愿陪着皇后做面子戏,但也知这种重要场合推拖不得,当即命人要用最昂贵的锦缎替自己和沈容辞赶两身新衣裳。 沈容辞连忙按下自家一根筋姨母,劝道:“这是皇后主办的茶会,若是姨母穿得比皇后还高调,抢了她的风头,那怎么行?” 瑾妃很不以为然:“这有何不妥?我本就比那个有八百心眼子的老女人美。” 沈容辞哭笑不得,哄道:“是是是,我家姨母艳冠后宫,别说皇后,就连那些刚入宫的新宠加起来,都不及姨母一个指甲盖……” 瑾妃知他是在哄自己,精心涂了豆蔻的指甲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油嘴滑舌。” 但到底是奉承话,哪有人不爱听的,瑾妃才佯怒了一下,就立刻憋不住笑出了声。 是啊,哪个女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美? 沈容辞趁热打铁,循循善诱:“如果这次茶会只有后宫嫔妃和公主们也就算了,但我听说有几位世家大族的官眷也会来,要是被她们看见你比皇后还张扬,定觉得是你恃宠而骄,欺负了皇后,传到宫外去,指不定又有哪个酸夫子言官要在朝堂上说姨母的不是……” 瑾妃显然之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一听就来了气:“皇后那老巫婆只会使这种阴损招数膈应人,每次都是她去那些世家面前装柔弱扮势微,她怎么不明面上跟我真刀真枪地较量一番?” 沈容辞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自家姨母举着把大刀冲向皇后的场面,有些哭笑不得:“我的好姨母,你难不成能和皇后上擂台比武吗?要知道暗箭难防,她给你暗地里下绊子,你却在明处,自然怎么也拼不过她。所以,这次干脆将计就计,你也用软钉子的招数对付皇后一回。” “我可不想和她同流合污……”瑾妃有些不情愿。 沈容辞就问她:“你想不想搬倒她一次,也让她吃一次暗亏。” 瑾妃很干脆:“想。” “那就相信外甥一次,可好?” 瑾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同意了:“你是我的亲外甥,我自然信你的。” 于是三日后,瑾妃身着一袭紫萸凤尾罗裙,配上青梧锦缎流苏云肩,携着沈容辞一道出现在了崇华殿门口。因着天气还是有些冷,她外面另外罩了件银霜色底缠枝花素面披风。远远看去,素净简单;而细看之下,又精致庄重, 她一改往常的浓妆艳抹,只淡淡地抹了一层清透的粉,描远山眉,略施脂粉,一头云雾般的黑发简单挽起,以素玉簪子稍加装扮,显得整个人少了几分张扬,多了一份随意的清婉动人。 沈容辞已经叮嘱过她如何使用「软钉子」,所以分别之前他并不如何担忧。 引路的宫人则带着他去了二皇子那处。 沈容辞虽多次路过二皇子的偃仰居,但从来都只是路过,今天还是头一日正式走进去。 偃仰居内部可要比门外看着要更为雅致精妙,一看就知修建时花了不少心血。 这里面不但亭台楼阁俱全,还有一处泉眼。 泉眼之上建了一座水榭,水榭正中央以百年枣木雕刻了一张流水席面,中间凹槽贯通泉水,并着西湖石点缀其上。宾客围坐在席面两边,菜肴酒水则放于特殊的小碟子之中,放于流水之上,曲水流觞,菜肴就能顺流漂下,当真风雅得紧。 沈容辞却来不及觉得新奇。 因为他远远地,就看到了坐在席面最末端的顾迟渊。 作者有话说: 陪着长辈们去爬山,今天总算下山了,回到家立刻生死时速,还好在0点之前赶上了(擦汗); 今晚要休息一下,明天更新还是会晚一点,后天不出意外就恢复更新时间了,抱歉抱歉(鞠躬); 感谢在2022-08-13 23:17:54-2022-08-15 23:2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an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965002 2瓶;添望永远热恋、献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这种席面的入座顺序也很讲究。因为菜肴都是从上往下流的, 到了最末端,都不会剩下什么好菜,更多的是空碟子, 所以主人家坐在最上头,两边的宾客按照身份尊卑入座,地位卑微的就只能靠后坐。 像二皇子举办的这种席面,为首两端的自然是王爷, 皇子们作为晚辈,要坐在王爷的后面,接下来才是大族与权臣的嫡子。 顾迟渊再怎么说也是正统的皇子, 却将他安排在了最末端,不知是下人疏漏, 还是有人故意羞辱。 他今天穿的还是平日里去国子监时常穿的那身旧衣服,坐在那群光鲜亮丽的皇亲国戚里, 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沈容辞才刚走上通往水榭的九曲桥, 二皇子就亲自迎了出来。 那日他不顾二皇子的劝阻,无论如何都要将顾迟渊从藏书阁内救出时, 他其实已经能感觉到二皇子的不愉快了,甚至对方在分别之前都没有再和自己说过一句话。 今日茶会, 沈容辞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受到二皇子冷脸的准备。 谁知二皇子见到他,和往常一样露出了邻家哥哥般的亲切笑容来, 仿佛他们俩之间从无生出过龃龉一般。 “沈弟弟怎么才来, 快进来吧。” 他自然地将手伸到沈容辞背后, 半搂半推地将沈容辞带进了水榭中, 并邀请他坐在自己的左侧。 这个位置属于是在场所有人之中最显尊贵的位置了, 不论是王爷也好皇子也罢, 总归不该是他这个外姓世子来坐。 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交汇到了沈容辞身上。 沈容辞连忙婉拒道:“二皇子让我坐这,恐怕是逾矩了,我还是坐在后面吧。” 二皇子却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想让你坐这,你就坐得,何来逾矩之说?” 沈容辞还要拒绝,坐在二皇子右手边的青年就开口了: “侄儿,这位是谁?你还没跟我们介绍过呢。” 此人是当今圣上最年轻的弟弟,排行十六,同时也是最得宠的王爷,毕竟他与皇帝两人都是由太后养育长大的。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七岁,和他那几个哥哥们由于年龄相差太大,玩不到一块去,倒是和二皇子颇为投机。 不过他在这一桌里算是比较年长的一位了,让他坐在最上首,自然无人有异议。 二皇子清了清喉咙,让全桌的人都能听见他的介绍:“这位是崇宁公嫡子,沈容辞。沈弟弟,这是十六王爷,你也可以随我一起称呼他作十六叔。” 这便是将沈容辞划到自己人的意思了。 沈容辞虽进宫之前一直关在家里没怎么出去过,但他家世摆在那里,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了,所以在座的除了一起上过课的皇子们,其余人听说是崇宁公的嫡子后,都露出了然的神色来。 难怪能得到二皇子的青眼,毕竟那可是手握兵权的崇宁公啊…… 流水席的末端,一位世家子暗地里嗤笑了一声,嘴里嘀咕道:“他就是那个废物沈容辞?” 坐在他旁边的太保幼子耳朵尖,听他这话立刻感觉到了八卦的气味,像是发现臭鸡蛋的苍蝇,连忙凑过来悄声问:“为何这么说?” 坐在他们一旁正独自饮茶的顾迟渊微微抬了抬眼皮。 那世家子见有人捧场,立刻提高了一些音量,一副想要昭告天下又不敢让坐在首侧的几位听见的模样:“你们只当他是崇宁公嫡子,那只是外表光鲜而已。实际上,他就是个什么也不懂、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窝囊废罢了!” 果然,此话一出,他周围一圈人都竖起了耳朵。有人更是因为他的话,想起了曾经听到过的某些传闻,迫不及待地分享出来。 “我好像有些耳闻,听说他非但庸碌无知,还忤逆不孝,在家里对崇宁公视若无睹,还经常欺负两个庶出的弟弟?” 最先开口的那个世家子立刻道:“我和他那两个弟弟一起上过课,那两人才真是人中龙凤,琴棋书画、骑射武艺样样精通,比那个沈容辞不知强多少倍。偏偏两人还处处替这个没用的哥哥说好话,留情面……可谁知,那沈容辞竟还不买账,到处诋毁他两个弟弟,从不将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人。这下好了,这么个不堪的角色,攀上一个瑾妃,转身进了皇宫飞上枝头了。” 几人听了,皆是义愤填膺的模样。 “那二皇子还将他奉为座上宾,处处以礼相待,岂不是被他骗惨了?” “谁知道他使了什么下作手段?” “二皇子也真是可怜……” 那世家子「嘁」了一声,面露不屑,突然压低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你们可知道,那沈容辞进宫之前,可是多次扬言,自己爱慕五皇子已久、一心只向五皇子的!” “什么?” 这么个天大的花边八卦砸下来,惊得众人纷纷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连顾迟渊手中举杯的动作也随之一顿,似乎感到兴趣似的,问那世家子:“此话怎讲?” 世家子见他脸生,衣着朴素,又坐在最末端,以为他是哪位新晋官员的小儿子,原本看他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只当他是头一回入宫有些拘谨。此时见他开口询问,自然要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来,十分夸张地道: “你们不知道,那沈容辞非但蠢笨如猪,性情阴沉,还喜好男色。这也就罢了,要是他自己找几个内侍玩玩我也懒得说,可他偏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独独看上了五皇子!不仅如此,崇宁公当年给他找了个启蒙夫子教写字,你们猜猜他第一个练的字是哪个?” 众人不知他八卦聊得好好的,为何突然扯到练字上,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唯独顾迟渊呼吸微滞,突然想起了沈容辞那把匕首上刻着的小字。 那世家子一脸讳莫如深,声音低得不能更低:“他练了整整五百页的——「渊」字!” 有些人不知道五皇子名讳,还没反应过来;其他反应过来的,皆是瞪大双眼,面露恶心的模样。 “那他还亲近二皇子,难不成是想……” “这沈容辞,当真是不堪得紧!” “可五皇子是否知道此事?不会两人……” “嘘——噤声吧!谁知道今日这茶会五皇子是否到场!” 众人连忙闭口不再谈论了,只是或多或少看向沈容辞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一丝鄙夷。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话题中心的另一个主角,此刻正坐在他们之中,甚至还参与了他们的交谈。 顾迟渊借着抬手饮茶的动作,掩去的嘴角边若有似无的笑意,也用那略带苦味的清茶,微微压下了心头那一丝莫名的得意。 ——这只小狐狸。 宴会即将开始,沈容辞实在拗不过二皇子的盛情邀请,而且两人又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心,一直站着僵持场面也难看,最终还是不得不在那个烫手山芋般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虽面上说是茶会,自然不会只是饮茶,没有些美味佳肴也是不行的。 水榭对面的阁楼内,早已准备好的南曲班子在锣鼓声中开始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戏,声音从湖上传来,格外清晰动听。 宫人侍女们捧着佳肴鱼贯而入,流水席上不一会就开始觥筹交错起来。 二皇子不需要去吃水渠里的菜,他的面前另外摆上了精致的菜肴。可他却没有吃,而是亲自夹了几块最好的肉放进了沈容辞的碗里。 “沈弟弟不必客气,想吃什么和我说,我命人立刻去做。”他笑着道。 沈容辞不敢推辞,只能道谢。 不知是不是沈容辞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坐下来之后,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更灼烈了。 特别是坐在自己对面的十六王爷,那眼神虽加以掩饰过,但沈容辞能感觉到,他对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满。 真是要命啊…… 酒过三巡,沈容辞实在坐不住了,刚要起身想找个借口溜出去,就听末端有人道: “二皇子,今日是难得的好日子,光听曲看戏有什么趣?” 皇后向来以随和闻名于整个京城,身为皇后嫡子的二皇子也一样。有人提议他自然应允,而且颇为感兴趣地问:“哦?那诸位可有什么有趣的提议?” 开口的正是参与了关于沈容辞的八卦交流的几个世家子之一。他有意想让沈容辞当众出丑,好让二皇子看清这是个空有外表的绣花枕头,于是道: “今日是立春,不如在座的轮流以「春」为题,现场作诗一首,如何?” 这倒也符合今日茶会的主题,何况这题目并不难,以春为题目的诗句多了去了,对于他们几个从小受到最高等教育的皇亲国戚自然是不在话下。 “光作诗,却没点惩罚又有什么意思?”一直没说过话的六皇子突然站了出来,挑衅的目光扫过沈容辞的头顶,“要我说,就五步成诗,若是五步之内作不出来,就请二哥哥罚酒,而作得好的,自然也能得到二哥哥的奖励,如何?” “我无异议,各位的意思呢?”二皇子只是笑得亲切,问向众人。 在座的都年纪相仿,又都是男孩,自然也有攀比心。这提议一出,无人反对,都跃跃欲试起来。 本来要逃的沈容辞也因此错过了最佳的离席时机,只能继续在这位置上如坐针毡。 他只想着这该死的茶会怎么还没结束,却不料骤然就被人点了名。 提议作诗的那位世家子道:“按照座位顺序,要不就请沈世子第一个来吧。” 作者有话说: 被迫听自家老婆八卦的顾迟渊:我老婆很爱我,这还用你们说? 第33章 沈容辞很烦躁。 不是因为要他作诗。毕竟他是穿越来的, 九年义务教育学了多少咏春诗句,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积淀不是吹的,他随随便便背一首就能轻松碾压这群小学鸡。 他烦的是这破茶会还没结束。 本来以为喝喝茶听听曲就完事了, 顶多把菜吃一吃。现在好了,茶喝得差不多了,菜也快吃光了,又要来个诗词比试。 像是陷入了某种循环, 真是没完没了了。 他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站起来,却在开口之前犹豫了。 ……背哪首好呢? 他这番犹豫的神情落在世家子们的眼中,俨然成了胸无点墨、连一句都憋不出来的尴尬模样。 有人带着嘲讽的笑声在一片寂静的水榭内毫不掩饰地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几个世家子立刻起哄起来:“沈世子若是觉得为难, 也可以等到最后再作。” “不如干脆倒过来,从我们这边先开始吧。” “是啊, 沈世子可是二皇子的贵客,其实沈世子就算不参与作诗比试也是可以的。” 皇子们却没有跟着笑。 自从上次沈容辞在张学士的为难下说出了梯田的建设策略之后, 他们就对这位沈世子改观了不少。 起码不会像这些世家子一样, 一厢情愿地认定,让沈容辞作诗必然会出丑。 十六王爷关切道:“我是最为年长的, 又坐在最首端,理应以身作则, 不如还是让我先来吧。” 不等沈容辞回答,六皇子就先叫了起来:“不行,十六叔是长辈, 自然要比我们这些小辈博学广识, 又向来醉心诗书, 作诗更是轻而易举, 要是跟我们做比较岂不是成了欺负小辈了?不如干脆请十六叔做裁判, 这样更显公平公正。” 他上次被顾迟渊折了胳膊, 本想向父皇告状,可母妃却死活不同意,要让他忍气吞声,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打扰到父皇,只叫了个太医给他医治,直到今天他的胳膊还没好全,一直在隐隐作痛。 从那天起,他就一直记着顾迟渊的折骨之仇,连带着沈容辞也一并记恨上了。 要不是母妃懦弱,连个不受宠的五皇子都忌惮,他早就让父皇将顾迟渊和沈容辞一并制裁了,何必等到现在都还让那两人逍遥? 所以今天,他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让沈容辞难堪的机会。 那日沈容辞能回答上张学士的问题,在他眼里纯粹就是侥幸,他不信即兴作诗还能让沈容辞捡到便宜。 十六王爷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二皇子一个眼神制止。 二皇子道:“我也觉得让十六叔做裁判正合适。十六叔,你就作为长辈的份上,让让我们这几个小的吧。” 十六王爷无奈摇头,妥协道:“也好。” 这回没人再替沈容辞说情了,众人再次将视线聚焦到他的身上。 正好他们几个在叽喳的时候,沈容辞已经想好了要背哪一首,就等着他们结束讨论之后开背呢。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沈容辞问:“那我开始了?” 六皇子「哼」了一声:“就等你了沈世子,别再磨蹭了。啊对了,沈世子可千万记得,五步成诗,你只能走五步,不过要是一步走得太久也是不可取的哦。” 他这一句提醒,赫然将沈容辞说成了连规则都听不懂的白痴。 世家子们都在窃笑。 沈容辞对他们的嘲笑不以为意,清了清嗓子,想也没想,直接开背:“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前两句刚一出口,几位世家子脸上的嘲笑就开始渐渐凝固起来。等到了后面两句一出,就无人敢做声了。 沈容辞却还在继续:“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绝句一出,四座无声。 沈容辞背完一整首《春望》,便坐了下来,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 说真的,很像小学生起来背课文。 不过看着这帮臭屁孩们哑口无言的呆愣神情,沈容辞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知足吧,用咱杜甫老先生的诗和你们比试,是你们的荣幸! 良久,只有十六王爷最先回过神来。他不由自主地拍了三下手,由衷赞叹道:“不但格律严整,对仗精巧,短短八句道尽了国破之叹、思家之忧……好一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啊……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激动地恨不得立刻找人将此诗写下裱起来。 “只是小王有一点不明白。此诗这般悲怆苍凉,沈世子小小年纪,又从未出过京城,是如何能在咏春为题的诗句中作出这般感想的?” 沈容辞不卑不亢地扯谎:“实不相瞒,家父崇宁公多次征战沙场,回到家中最常与我说起的便是边关将士们的故事。我从小耳濡目染,对沙场之事也有些了解,想到在即将到来的春雨时节,我们能够在京城享受这么安然的锦衣生活,而战士们却为了我们背井离乡、征战沙场,这才心下怆然,作出此诗,以感念边关将士们的辛劳。” “原来如此……沈世子不愧为崇宁公嫡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我皇兄和侄儿未来能有你这般的人物辅佐,是天下江山的幸事啊。” 人人都知十六王爷醉心诗书,最喜吟风弄月,家里养的客卿也都是作诗作词的好手。连十六王爷都连连称赞,这沈容辞作的诗果真非同凡响。 二皇子看向沈容辞的眼神有惊喜,更多的则是势在必得的征服欲;就连顾迟渊的眼底都露出惊艳之色。 唯有等着看沈容辞好戏的六皇子和那几个世家子满脸错愕,全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十六王爷此时看向沈容辞的眼神已经是全然的欣赏了,之前因为座位而产生的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 他道:“沈世子年纪轻轻就能作此绝句,真乃妙人。不知小王可否有幸,改日能请沈世子去府上一叙?” 沈容辞心想,那不就是要他背一整天的诗吗? 于是模棱两可道:“十六王爷过奖了,我今日不过是碰巧有感而发,纯属侥幸,要说作诗还是比不上王爷座下的文人骚客……” 十六王爷没听出来他隐晦的拒绝之意,执意道:“能作出这样一首诗,绝非侥幸,要不是长年累月的积累,怎能有此番绝妙的灵感?沈世子就莫要谦虚了……” “我不服!” 十六王爷正拉着沈容辞想探讨诗词歌赋,就听六皇子跳脚道:“如此凄惨的一首诗,还是讲国破家亡的,实在是不详!我倒要请沈世子说说看,为何要作如此晦气的诗诅咒我父王!” 他这显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强行给沈容辞扣上了一顶不敬的大帽子。 十六王爷替沈容辞开口:“不过是作诗而已,小六又何必如此较真。何况沈世子此诗能起到居安思危的警示,又有何不妥?” “十六叔你怎么一直偏袒这个贱人!他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药!” 六皇子几次针对沈容辞无果,不甘到了极点,现在也不顾忌什么面子里子了,当着众人的面指着沈容辞的鼻子张嘴就骂。 十六王爷听他这般无理的言辞,不适地皱了皱眉。 “住口。” 六皇子还想再挑沈容辞的错处,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是二皇子。 “六弟,适可而止。” 他从未露出现在这般冷硬的神情来,看向六皇子的眼睛里全是疏离。 六皇子从来没有见过二皇子这般陌生的模样,被吓得呆在了原地。 “二、二哥哥别生气,我、我只是……” “够了。” 可二皇子显然不愿再听他多说一个字,不耐烦地打断他,随即转向了沈容辞,重新换上了温和的笑容来:“沈弟弟作此绝句,连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自愧不如。说吧,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沈容辞只想这看不见尽头的茶会快点结束,随意道:“我没什么想要的,二皇子夸我几句便是了。” 谁知他这话落在某些人耳朵里,瞬间变了味。 最先开口的世家子正沉浸在沈容辞所作的诗里没回过味,突然听见身后一道瓷片碎裂的声音。 回头一看,就见顾迟渊手里的茶杯裂了个粉碎。 他刚想开口询问顾迟渊是否要换个杯子,抬头就看到了对方的表情。 立刻如同见了鬼一般,吓得避开了视线,不敢再靠近顾迟渊半点。 而二皇子在听到沈容辞这句话之后,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展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也是,沈弟弟今日可是我的贵客,又作出如此惊艳的诗句来,怎可随意打发?不如等茶会结束,沈弟弟亲自到我房内,在我珍藏的宝箱之中任意挑选一两件宝物作为奖赏,如何?” 此话一出,几个世家子都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唯有沈容辞的笑僵在了脸上,内心有些绝望——那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咔咔”两声,顾迟渊手里的茶杯碎片直接化成了齑粉。 他前面的世家子瑟瑟发抖,不敢动弹分毫,生怕就一个不小心惹火上身了。 顾迟渊低垂着眼帘,神色不变地将手中的齑粉和茶杯碎片扔到桌底下,仿佛无事发生。 作诗比试仍在继续,有了沈容辞这珠玉在前,后面几个就算做得再好,也显得不够看了。 还有一个皇子支吾半天,没能在五步内作成一首完整的诗,便被要求罚酒一杯。 皇子们平日里也能饮酒,只不过大多是酒精含量极低的果酒,喝着和果汁没什么区别。 然既然要作为惩罚,那自然不能只是一杯普通的果酒。 二皇子提议,让酒杯顺着水渠里的泉水顺流而下,每路过一人时,都能往里面投入一些配料。 例如酱油、香葱,诸如此类能让这杯酒味道怪异的能够食用的东西。至于每个人想加什么料,就全看各人的想象力了。 沈容辞看着那小舟形状的木制酒杯在面前漂过,象征性地往里面放了片茶叶,突然灵机一动。 这不就是个下毒的好机会? 作者有话说: 谁吃醋了我不说(嘴硬.jpg); —— 注:“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杜甫《春望》 感谢在2022-08-16 17:38:18-2022-08-17 00:3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以我为鉴 2瓶;花尹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等那接受惩罚的皇子将那杯味道怪异的果酒捏着鼻子喝下后, 就轮到了六皇子。 他因着刚才惹了二皇子不愉快,正铆足了劲想作出一首不输沈容辞的好诗,好让二皇子对自己刮目相看, 不但能原谅他方才的失礼,也能给他随意挑选宝物的赏赐。 谁知他还没站起身,二皇子就直接越过了他,对他身后的人道:“看六弟刚才的反应, 似乎对作诗比试并不敢兴趣。既如此,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就不勉强你参加了,直接请下一位开始吧。” 六皇子瞪大了双眼愣在当场, 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二皇子前所未有的冷淡,令他备受打击,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张带着婴儿肥的脸蛋顿时变得煞白。 六皇子是最年幼的皇子, 在他之后的就都是世家子了。那些世家子的家族本就是亲近皇后母家势力的, 将来也绝对是二皇子一党。他们见六皇子非但当众失仪、辱骂他人,现在还被二皇子刻意疏离, 暗地里都开始对这个不懂事的六皇子有些嫌弃。 所以不等六皇子为自己争辩,他身后的那位世家子就立刻站了起来, 将早已准备好的诗句念了出来。 自然,六皇子也因此再无说话的机会。 而在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六皇子身上的时候,一旁的沈容辞则默默收起了早就藏在手心里的抽髓丹。 ——可惜了。 本还想着六皇子要是诗作得不好, 受到了惩罚, 他就趁着往酒杯里加料的时候, 悄悄把抽髓丹也一并放进酒里, 让这不懂尊重他人的六皇子瘫痪三天, 也好让他涨涨教训。 但现在六皇子被自动略过, 他也就失去了最佳的下毒机会。 作诗比试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有个别几个世家子也获得了二皇子的奖赏,不过也都是些小物件,再无人能够超越沈容辞所获得的殊荣。 眼看着即将日落西山,而这茶会也快持续了近两个时辰,这才终于轮到了最后一人。 众人纷纷看向席面的最末端。 沈容辞这回总算能正大光明地将看向顾迟渊了。 从刚进入水榭的时候,他就一直在二皇子的视线范围内,要是经常看向顾迟渊,定会落入二皇子的眼中,所以他克制着自己想要偷看顾迟渊的冲动,一直忍到了现在。 自从那日审完刺客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顾迟渊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容辞总觉得顾迟渊现在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几个世家子们见轮到顾迟渊了,他却迟迟没有动作,只当他是太过紧张。 毕竟是一起八卦过的交情了,有一个好心提醒他道:“喂,愣着做什么,该你了。” 谁知那世家子话音刚落,就听席面另一头的二皇子笑着扬声道:“五弟是否是身体不适?若是哪里不舒服也不必勉强,可以先回自己殿内休息。” 而那个一直被他们当做不起眼小官员之子的顾迟渊则淡淡开口:“无妨,不牢二皇子费心。”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惊得那几个世家子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 这……这个穿着朴素、还坐在最末端的,竟然就是五皇子吗! 他们甚至还当着五皇子的面聊关于他的八卦!还是……那种内容的! 天知道,身为男子,却听到了另一个男子爱慕自己的传言……是个人都会恼羞成怒的吧! 说不定等茶会结束,他们几个就会被五皇子拖出去打死! 天气尚未转暖,几个世家子就已经汗流浃背,纷纷掏出手帕开始擦汗。而坐在顾迟渊前面的那位更是面色煞白,瞬间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为那盏被捏得粉碎的茶杯。 十六王爷记得他这个排行第五的侄儿。顾迟渊从小就是他们兄弟几个中最聪明伶俐的,包括诗词也是最为精通。 四年前他来皇宫为皇兄庆生的时候,曾亲眼见着年仅七岁的顾迟渊三步成诗,为皇兄作贺寿词。顾迟渊小小年纪就又如此文采,当时之惊艳,十六王爷至今还历历在目。 刚才沈容辞的一首《春望》成功勾起了十六王爷的瘾来,奈何后面几个都泛善可陈,这下终于轮到顾迟渊,他更是拭目以待: “小五既然身体无甚不妥,那就快开始吧。” 顾迟渊却摇头道:“有了沈世子珠玉在前,我自知穷尽才学也望尘莫及,就算作出来也是自讨没趣,干脆便自罚一杯也就罢了。” 他此话说得落落大方,进退有度,就算是拒绝参与这种团体活动也没有扫了兴致,教人挑不出错处来。 而顾迟渊这番做派,更是与六皇子的不依不饶形成鲜明对比,让人不由暗叹:这同样是皇子,年岁又相仿,怎的能差别如此之大呢? 十六王爷虽觉得可惜,但他也理解顾迟渊所说的心态,只道:“既如此,你身子也向来不大好,不宜吃刺激辛辣之物,就饮半杯酒也罢了。侄儿,你觉得如何?” 他后半句是问的自然是二皇子。 二皇子但笑不语,只是命侍女斟酒半杯,又亲自放入水渠之中,任其向下漂流。 这便是默许了。 而就在二皇子将酒杯放入泉水之上的那一霎,沈容辞突然福至心灵,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从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给顾迟渊下毒! 这杯酒是二皇子准备的,只要他能诬陷给二皇子,并将二皇子与皇后两人长年累月地给顾迟渊投毒、从而谋害龙体之事揭发出来,说不定皇帝得知了此事后,就会将皇后废黜,二皇子对顾迟渊再无威胁,而顾迟渊和霖霖也能从那小破院内逃出来,过上正常的生活。 沈容辞越想越心动,几乎就要准备动手了。 可在紧要关头,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还是太危险了。 且不说这众目睽睽之下,任何人放进去什么东西都会被看得一清二楚,何况席面上也就这么多人,事发之后要是一个个排查过去,自己未必就能完全洗脱嫌疑,也就不能有十足的把握将二皇子和皇后的罪名坐实。 再者说,顾迟渊对部分毒素有抵抗性,万一这抽髓丹对他无用,吃下去之后反而无事发生,不就浪费了一颗抽髓丹? 他可是看过了,系统给的这一瓶抽髓丹里面总共就只有两颗。要是让顾迟渊吃了没什么反应,那还不如给六皇子吃,好歹还能看到对方瘫在床上整整三日,那景象才精彩。 沈容辞脑子里想了那么多,在现实中其实也就一个眨眼的功夫。 想定之后,他便收回了手中的抽髓丹,换了另一只手,将手边的香醋倒进了酒杯之中。 毒他不能下,但是万人嫌人设可不能丢。这么一个当众欺负男主的大好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顾迟渊啊顾迟渊,你可别怪我下手太狠,我这也是为了你的皇位、你的江山啊! 再说,你身子弱,多喝点醋对身体有好处。 沈容辞心中愧疚,一边安慰着自己,手上倒醋的动作却是没有要停的意思,整整一小瓶的香醋被毫不留情地全都倒了进去,一滴也不剩。 原本半满的酒杯,立刻被香醋填满,甚至还溢出了不少。 沈容辞倒完,还展示一般将香醋瓶倒扣在桌上,格外嚣张地「哼」了一声,挑衅地看向坐在末端的顾迟渊。 十六王爷和世家子们从没见过此等阵仗,纷纷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十六王爷:这沈世子和小五是有什么仇吗?怎么这般针对他? 世家子们:什么情况?不是说沈容辞爱慕五皇子吗?难道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了? 只有皇子们见怪不怪,甚至觉得只是香醋而已,又不是辣椒油或涮碗水,看来沈世子今天心情还算不错。 顾迟渊的面色没有变化,只是当他抬起眼帘,清凌凌对上沈容辞的视线时,眼底有情绪不明的暗流涌动。 沈容辞微微一怔。 此时那酒杯已经随着泉水送到了顾迟渊的面前。 由于沈容辞那倒入一整瓶醋的壮举,在他之后就没有人再往酒杯里添加调料了。有的是因为处于震惊之中,没来得及反应;有的则是想作壁上观,不想自己也掺和进去。 顾迟渊沉默着将那酒杯从水渠中拿起,清澈的泉水沾湿了他的指尖,顺着流进了他的袖子里。 他将酒杯送到嘴边,也不知是不是被里面浓郁的醋酸味给冲到,顿了顿,抬起另一只手咳了两声。 二皇子笑了一声:“五弟,快喝了吧,等你喝完,这茶会也该结束了。” 二皇子这话本来并无什么不妥,却不知是哪个点突然戳中了一旁的六皇子。只见原本低着头端坐在位置上的六皇子猛地站了起来,冲到顾迟渊的旁边,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酒杯。 “二哥哥,今日千错万错都是小六的错,是小六搞砸了你的茶会。小六这就自罚一杯,求二哥哥原谅我吧!”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一仰头将那大半杯都是黑醋的果酒猛灌了下去。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沈容辞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顾迟渊一把将六皇子手中的酒杯打落。 没来得及喝下的黑色液体洒了六皇子一身,木制的酒杯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动。 “五哥,你——” 六皇子刚要恼怒,面色突然一僵,随即掐住脖子猛地干呕起来。 此时众人也渐渐反应过来——六皇子这是想学着五皇子以酒谢罪,请求二皇子的宽恕呢,因着听到二皇子说茶会要结束,生怕自己再无机会,这才抢了五皇子的酒杯。 还有皇子见他这般模样,打趣道:“六弟也不至于这般拼命吧,不过是一瓶掺了香醋的酒,也不至于恶心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加了什么毒呢……” 可这番奚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六皇子就「哇」的一声,猛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正淋在一位来不及躲闪的世家子身上。 世家子莫名被浇了一身的血,惊慌失措地惨叫起来。 而六皇子就在这声惨叫之中狠狠摔倒在了地上。 死了。 作者有话说: 醋上加醋罢了,怕啥(狗头); 「手动加粗」注:适量吃醋有益健康,过度吃醋损害肠胃,请适量吃醋哦—— —— 这俩货年纪太小了,等走完这段剧情,是时候拆散一段时间了(恶毒后妈笑); 毕竟小别怡情,长大后就能谈恋爱了,懂的都懂; 感谢在2022-08-17 00:32:36-2022-08-17 23:2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献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六皇子暴毙的消息很快惊动了皇帝。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皇帝竟然亲自来了崇华殿,还来得如此迅速。 皇帝显然是一得到消息就匆匆赶来的,进崇华殿的时候连御寒的披风都没有系好, 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屏风之后。 由于他走得太急,还险些撞到了端着一盆血水的内侍,吓得内侍直接跪倒在地上,一连声地道罪。 六皇子僵硬的躯体横在床上, 面上已经盖了白布。 床边,双手全是鲜血的太医跪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只有一个宫妃打扮的妇人扑在床上, 死死抓着六皇子的手泣不成声。 世家子和官宦内眷们被强行扣留在了偏殿,留下的一众妃嫔和皇子公主, 全都围在殿内不敢出声,只有见到皇帝的时候才纷纷行礼。 皇帝没有说话, 沉默地走到床边, 在看到床上那具冰冷的躯壳后,像是没站稳似的微微晃了晃。 皇后主动上前, 眼角含泪地跪在皇帝脚边:“皇上请节哀吧……都是臣妾无能,没能保护好六皇子, 竟然……竟然让这种事发生在崇华殿……皇上,请您万万保全龙体,切勿伤心过度啊!” 她话还未说完, 皇帝猛地将桌上的茶壶杯盏扫落在地, 碎裂的瓷片险些擦破了皇后的脸颊, 吓得她差点摔倒在地, 连装模作样的哽咽也忘了继续。 ——皇帝真的动怒了。 一屋子的人呼啦啦地全都跪倒在地, 生怕自己闹出一点响动来, 就连皇后也噤了声,不敢再言语半句。 一时间整个殿内都鸦雀无声,只有六皇子的生母玦妃悲痛欲绝的抽泣声。 那猛然爆发的一甩仿佛将皇帝所有的力气都抽空似的,佝偻的脊背让他整个人都看上去瞬间老了十岁。 玦妃猛地扑在皇帝腿上,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死死拽着龙袍,她横流的泪水将精心装扮的妆容都弄花了,令她柔和的脸看上去分外狰狞: “皇上!有人要害我们的孩子啊皇上!求求您……臣妾现在什么也没有了,臣妾什么也不求,只求您定要将那贼人抓出来,要他千刀万剐!皇上,臣妾求您了皇上——” 她这句话点醒了皇帝,让他强自振作起来,低声怒喝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医几乎是从人群之中爬出来的,可怜老人家从未见过如此天怒,声音都在打着颤:“回、回皇上,是断魂草,有人在五皇子的酒杯中放了断魂草,被六皇子误食了……” “五皇子?”皇帝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眉头紧锁着,“好端端的他的酒杯里怎么会有断魂草?又怎么被六皇子喝了?” 二皇子主动站了出来,不疾不徐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皇帝:“五弟他不想作诗,所以才要求自罚一杯,那杯酒本是五弟的……六弟不知怎的,突然将那杯酒抢了去,这才酿成大祸。说到底,都是儿臣的错,若非儿臣因为一点小事对六弟发了脾气,六弟也不会去抢五弟的酒喝了……” 皇帝只觉得头疼得紧:“跟你又有和干系?” 皇后暗地里给二皇子拼命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二皇子却像是没看见似的,面上带着深深的自责,继续道:“六弟不懂事,在席面上对沈世子出言不逊,儿臣这才说了他几句。谁知他以为儿臣生了气,也想自罚一杯恳请儿臣的原谅,谁知就发生了这样的祸事……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请父皇责罚。” 他说完,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双膝装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顾迟渊在妃嫔皇子的最外侧,冷冷地看着这对母子做戏。 皇帝没有做声。 此时,一直沉默的三皇子突然出声道:“六弟的那杯酒不是只有沈世子碰过么?父皇可要仔细问问他,往那杯酒里倒的到底是香醋,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香醋?” 三皇子道:“可不是,那杯酒只有沈世子一人往里加过东西,在场所有人都看得真真的,父皇大可将所有人都拉来问问看。沈世子向来看不顺眼五弟,就算真的往他酒里投毒也不是什么怪事。” “大胆!”瑾妃虽不知道二皇子的偃仰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觉不会容得他人随意诬陷自己的宝贝外甥,“在事情还未查清楚之前,三皇子还是莫要妄议得好。我外甥如今不在场,怎能直接认定他就是真凶?天下还没有不让人辩驳就直接定罪的道理!” 三皇子还想再说什么,被他的母妃瞪了一眼,随即便不敢再出声了。 反倒是皇后,今日莫名在瑾妃那吃了一堆软钉子,正暗自压着火气,如今瑾妃开口,她便摆出了怜悯的神情来: “是啊皇上,沈世子是瑾妃妹妹的亲外甥,出了这么大的事,瑾妃妹妹难免着急了点,帮沈世子说话也是应当的,您就莫要责怪瑾妃妹妹擅自责骂皇子之过失吧……” 三言两语,竟是明里暗里在说:瑾妃和沈容辞有血缘关系,就算沈容辞是真凶她也会包庇沈容辞;同时还来了个祸水东引,给瑾妃扣了个逾矩的罪名。 若是换成往日的瑾妃,此时恐怕已经和皇后吵起来了。 但她记得沈容辞教过自己的事情。越是有人要往她身上泼脏水、颠倒黑白,她就越是要沉住气,决不能被牵着鼻子走,否则就着了对方的道了。 皇后正等着瑾妃恼羞成怒,谁知就见那女人用帕子抵着鼻尖,声音有些哽咽道: “皇后娘娘说得是,臣妾确实是心急了些,可臣妾这也是心疼六皇子啊!当务之急,就是替枉死的六皇子找出凶手来,让六皇子九泉之下也能瞑目。至于旁的细枝末节,等之后再掰扯也不迟……” 原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玦妃听到这,立刻疯了一般,指着皇后大骂道:“皇后娘娘还是快收起您的假慈悲吧!如今还想将话题牵扯到别的事情上去吗?那要我的儿子怎么瞑目?皇后娘娘!死的是我的儿子,不是您的儿子,您自己不心痛也别以为旁人同您一样无情!” “你——” 皇后泼脏水不成反而又碰了一手的软钉子,还莫名其妙被一个小小玦妃骂得狗血淋头,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够了!都给朕住口!” 皇帝捏了捏眉心,视线看向盖着白布的六皇子,随即立刻心痛地避开了目光。 良久,才疲惫地开口道:“去,把沈世子压入天牢。” “皇上!”瑾妃大惊,她十分不解,为何皇帝会不给沈容辞分辨的机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送进牢内。 皇帝看着她那张如清水芙蓉般的娇丽脸庞,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似的,长叹了一声: “你可记得,朕当初亲口告诉沈世子,要他为未来的储君效犬马之劳?” 二皇子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收拢,指甲用力地嵌进了掌心之中。 瑾妃不知为何皇帝会提起此事,只是怔怔地点头:“臣妾记得,可……”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大眼睛,满脸的错愕。 皇帝看着她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蕴含的是无尽的悔恨与怒火: “朕心中的储君死了,他沈容辞无论如何,也难脱其咎!” —— 沈容辞是被人请进天牢里的。 皇宫内的天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非得是犯了大错的皇亲国戚、权官贵臣,才有资格被关入天牢。 沈容辞被带入了一间宽敞干净的单间,里面非但开了窗户,还备有洁净的被褥,连铺在地上的草垛都是干燥的,看起来竟还算不错。 将他请进来的那两个侍卫,一个高一个矮,一个瘦一个胖,简直是说相声的最佳体型组合。 高的那个趁矮侍卫出去的时候,对沈容辞笑得奉承:“沈世子且在这辛苦将就一下,这已经是天牢里最好的单间了,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要好好善待您的,你若是还缺什么需要置办的,尽管来找属下。” 说着,给他塞了包干净的衣物,一看就是从他鸾翥台内的院子里取来的。 瑾妃也不知从哪找来的关系,替他将这些送进这守卫森严的天牢内。 这回该是让她担心坏了。 沈容辞叹了口气,刚把那包袱藏在被褥之下,就被那矮侍卫拉到角落里。 矮侍卫对他挤眉弄眼:“沈世子在此处恐怕要待些时日,这段时间的伙食就由属下安排了,只不过您吃饭的时候可得避开点旁人,千万别被隔壁这些腌臜货色给看见了。对了,您可有什么东西要属下帮忙带出去的吗?” 这两侍卫显然都不知道对方也在给沈容辞开后门,跟沈容辞交头接耳的时候都避开了对方。 应该是被不同的人收买的。 沈容辞猜到那高侍卫是瑾妃嘱意的,却猜不透那胖侍卫是谁的人。 刚想再问,那胖侍卫察觉到高侍卫的视线,咳了两声,扬声道:“沈世子,您的那位贴身内侍已经被拉去审问了,等那边结束了,就该轮到您了。在此之前您可好好想想,一会有什么想招供的,到时候可别忘说了什么、漏说了什么。” 说完,还在高侍卫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朝他摊开了手。 沈容辞心中了然,借着拂袖的动作,将手中的抽髓丹放入了胖侍卫手中: “都给我滚,在我的内侍回来之前别再来打扰我。” 作者有话说: 急死我了我怎么写得这么慢(砸电脑); 感谢在2022-08-17 23:20:14-2022-08-18 23:2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只是个透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三更梆子已经敲响, 德安殿内依旧灯火通明,殿外却是一片漆黑,唯有一盏纸灯笼照亮了一圈青石板, 映在门前等候之人的衣袍一角上。 言嬷嬷心疼地替瑾妃拢了拢衣领:“娘娘从崇华殿出来后就一直候在这,若是皇上想见您早就叫传了;如今已是三更,娘娘今日恐怕也是见不着皇上,天又这么冷, 若是娘娘头疼发作,就真无人能替世子说话了。不然还是先回去,明日再来……” 李公公在一旁陪着笑脸, 跟着劝道:“是啊娘娘,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 皇上心情不好谁也不见,您也别在这风口浪尖上找皇上不痛快不是……至于沈世子您无需担忧, 他若真不是凶手, 皇上迟早也会将他放出来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瑾妃狠狠瞪了一眼。 “天牢那是什么地方?是一个孩子能待的吗?我可是听说了, 跟着他的那个贴身内侍已经被打得半身不遂,如今都丢去了乱葬岗了!要是世子有个什么好歹, 我就拔了你的舌头,也将你丢进乱葬岗!” 李公公立刻闭紧嘴巴不说话了。他知道瑾妃这是在气头上,谁说都没用, 赶紧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黢黑的宫道上, 一盏灯笼飘了过来。 李公公眼尖, 忙迎了上去:“五皇子, 您怎么也来了?” 顾迟渊自己提着灯笼, 淡漠的凤眸扫过门口的瑾妃, 声调平平毫无起伏:“我听闻父皇身子不适,前来探望。” 李公公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他怎么没听说圣上身子不适的消息? 但眼前这位小祖宗毕竟身份非同一般,李公公也不敢拦路,连忙带着他上前去。 顾迟渊路过瑾妃身边时,状似随意道:“儿臣见过瑾妃娘娘。前些日多谢瑾妃娘娘对九公主的照拂,九公主很喜欢娘娘小厨房做的奶酥酪,迟渊在此代替九公主谢过娘娘。” 说完,像瑾妃行了一礼,转身进了殿内。 殿内的灯光从挡风帘掀开的一丝缝隙中透出,将顾迟渊略显瘦弱的肩膀染上了一层暖光。 瑾妃看着顾迟渊的背影被那光亮吞噬,殿前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良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对言嬷嬷道:“走吧,回鸾翥台。” 瑾妃在言嬷嬷的搀扶下缓缓离去,留下李公公一人独自疑惑:刚才还要死要活的,怎么这就走了? —— 德安殿内焚着浓浓的龙涎香,还有一股薄荷脑油的气味。 皇帝坐在案桌前,桌上堆满了没有批完的奏折,可他却无心再处理公务,双手撑着脑袋正在闭眼假寐。 他听见动静,沙哑的声音略带着薄怒:“朕不是说过了,谁也不见吗?” 没人回答他。 他抬起头,疲惫的双眼在看到面前的瘦弱男孩时,微微怔了怔,随即低下头避开了视线,声音有些僵硬:“你来做什么?朕记得没有传召你。” 顾迟渊冷冷地看着面前身着龙袍的中年男人。 他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母妃还在,面前这个自己理应称作为「父皇」的男人也经常来看他。 那时候的男人在自己年幼的心目中是多么的伟岸、高大,自己又是那么的憧憬他,和其他兄弟几个一样,多么希望他能够多看看自己、夸夸自己。 所以他很努力地读书习字,很努力地骑马射箭。当男人难得夸奖他聪明有天赋,他就更是刻苦用功,事事追求完美,只求将来能成为男人的左膀右臂,成为男人最骄傲的孩子。 后来呢? 后来母妃被诬陷,男人问也不问,送来的只有一根惨白的长绫;而他和霖霖,也被送到了皇后的崇华殿,过着烂到泥土里的日子,连最低贱的奴仆都不如。 他期盼着男人能来看看自己,哪怕一眼也好,每天就一直在那座破落的院子里等着。 可是没有。 他等来的,是大祭司灵珂,以及她的毒蛇和锋利的刀。 而在他深陷泥沼,只觉得眼前暗无天日的时候,这个男人却宠爱着最小的儿子,一派父慈子孝的温馨。 六弟愚蠢,文武不通,可他长了张讨喜的脸,每次在男人怀里娇憨地撒娇时,男人总是会露出笑容来。那是顾迟渊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曾经贪婪期待着的东西。 是啊,男人想要长生不老,想要万里山河不落他人之手,却偏疼一个蠢货,自以为喝了另一个儿子的血,就能永葆不朽,就能一生都守着他那最疼爱的六皇子。 他一直想要问问男人,在他母妃死之前,男人可曾也有过立自己为储的念头?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一瞬间的想法? 可是咬在身上的毒牙太疼了,疼得他早已心灰意冷,疼得他亲手将自己最后一丝幻想也一并撕碎。 曾几何时,面前这个男人已经成了如今这般丑陋不堪的模样了呢?顾迟渊看着皇帝,歪头想了想。 也许是因为自己早就对这个「父皇」失望透顶了吧。 顾迟渊久久没有言语,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令皇帝感到心烦。 他抬头想要将人赶走,就见小孩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里那深不见底的暗流令他一怵。 皇帝很讨厌面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尽管他心里清楚皇后背着自己做了些什么,他依旧很抵触顾迟渊。 他知道这是因为愧疚。 每每看到顾迟渊那张毫无血色的病弱模样,他就被深深的愧疚和自责淹没。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抗拒和顾迟渊见面。 所以每次,他只是让顾迟渊自己走进偏殿,自己则从不与他相见。 帝王的尊严令他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愧疚的情绪,尽管对方是自己的亲身骨血。 皇帝叹了口气。也许是刚失去了最偏爱的儿子,内心的苦痛令他卸下了强硬的伪装,过往一直被自己努力忽视的情感,在这一刻突然奔涌上来,教他鼻根发酸。 “小五,朕……” “皇帝。”顾迟渊冷冷打断他,孩童的声线格外疏离,比春寒的料峭还要冰冷,“沈世子没有下毒,您不该因为一时气愤,牵扯无辜之人。” 顾迟渊的话语将皇帝好不容易拾起的一点温情也打得粉碎。 他收起了内心对这五子的怜悯,不悦道:“五皇子,请注意你的言辞,朕可不是你的下属。” 顾迟渊心中冷笑了一声:“错了便是错了,皇帝还不愿让人说么?” “顾迟渊!” “我那酒杯中的毒是二皇子下的,您早就知道,不是吗?”顾迟渊丝毫不畏惧,咄咄逼人道,“可是您忌惮他母家的势力,您动不了他们,所以就需要一个人——一个替罪羊,来平息您的怒火。而沈容辞,就是那个替罪羊,不是吗?” 他那一连声的反问如针尖般刺痛了皇帝的耳膜。 “够了!五皇子若是再胡言乱语,朕可以将你一同关入天牢!别忘了,今日那杯毒酒,你也碰过!” 皇帝猛地将手中的奏折砸在顾迟渊的身上,顾迟渊不躲也不避,淡然地站在那里,任由奏折擦过颈侧,砸碎了身后的琉璃花盏。 而这一掷,似乎已经花光了皇帝的所有力气。他撑在桌上,粗重地喘着,看着顾迟渊的双眼含满了吃人般的怒火。 顾迟渊轻声道:“您可知道,二皇子一直在对我下慢性毒?” 皇帝像是没听清,皱了一下眉:“什么?” 顾迟渊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再回话,兀自转身走了。 留下皇帝一人趴在案桌上,看着碎了一地的琉璃,神色空洞。 李公公早在在外面听到了动静,一直不敢进来,见到顾迟渊走了,这才探进半个身子来,小心问道:“皇上……” “滚!都给朕滚!滚——” 李公公连忙扶着帽子滚了。 空旷的德安殿内,皇帝虚脱般,颓然地坐回椅子上,不知何时,他早已泣不成声。 难怪,难怪皇后一直没有对六皇子下手。他一直以为是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他们早就知道了…… 也难怪,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不论如何调理,都再不如当年。 原来,是这样。 皇后,二皇子,很好。 皇帝看着面前凌乱的奏折,此时就算他再不愿意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也无法挽回内心的波涛汹涌。 他不得不承认,他后悔了。 最疼爱的小儿子死了,嫡长子母家权势滔天,剩下的几个儿子里又全是不堪用的。 ……要是、要是他没有将顾迟渊选作药引,现在他又何至于如此绝望呢?那样,也许他还能给顾迟渊一个机会,给他顾氏的天下江山一个机会。 一步错,步步错。 竟是满盘皆输。 “大祭司……你说,朕该怎么办?” 一直躲在屏风之后的灵珂叹了口气。 当初她规劝过皇帝,皇帝却自以为有了那老道士的偏方就能万寿无疆,所以并没有将她的话语听进去。 她才刚查到二皇子与皇后对顾迟渊下毒的证据,六皇子便出了这样的事……崇华殿那边的鼻子还真灵啊。 灵珂从屏风之后走出,单膝跪于案前:“皇上,以如今的情形,若是再不扶持五皇子,那可只能眼睁睁看着万里江山拱手他人了。” 皇帝像是自嘲:“你觉得那孩子还会为朕效力么?” 灵珂顿了顿:“皇上不是已经命沈世子辅佐储君了吗?崇宁公手下的沈家军,可都是热血沙场的忠良之辈,沈世子自然也是能明辨是非的孩子,以他来辅佐五皇子,说不定还能力挽狂澜。” “沈世子?终究是外姓之臣,何况今日朕还将他关入了天牢,他难道不会因此而生出异心?” 灵珂主动道:“臣愿自请继续做沈世子的教习师父,沈世子的一举一动,都会如实汇报给皇上。” 皇帝沉吟着,良久,才像是孤注一掷似的: “既如此,那就辛苦大祭司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沈容辞将抽髓丹交给矮侍卫之后, 就再也没有收到关于系统的任何消息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他坐在被褥上看着窗外的月亮从东边挪到西边,有些昏昏欲睡, 但他又怕错过任何消息,所以才一直强撑着。 但愿抽髓丹能帮到系统…… 可万一抽髓丹没用,又或者抽髓丹根本没能送到系统手中呢?万一那矮侍卫是骗自己的怎么办? 瑾妃不知道有没有睡下,希望自己的事不要牵连到她…… 对了, 顾迟渊也不知道如何了。那断魂草应该是二皇子给他下的,不知道二皇子一击未中,还会不会继续杀人灭口…… 而且, 按照原作剧情,六皇子应该是等到他成年之后才会突然暴毙, 为何如今这剧情提前了这么多?会不会影响到最终结局?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沈容辞正迷迷瞪瞪地胡思乱想着,突然察觉到门口有人影。 他强行打起精神朝门外看去。 “顾迟渊?” 他怎么来了? 矮侍卫给顾迟渊开了门之后, 压低声音悄声道:“五皇子要说什么可得快些, 时间紧迫,尽量长话短说, 一会子侍卫队可就要换班了!” 说完,替他们二人关上的牢门, 自己则去不远处望风了。 顾迟渊站在黑暗里,却有些不解。 侍卫让他长话短说,可是他根本没有什么想对沈容辞说的,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来这天牢里。 离开德安殿的时候, 他只是想着, 找一个人, 不管是谁都好。 像那晚上他对待杨思一样, 或许杀一个人, 就能将他内心淤积的恨与不甘统统释放出来。 可是他没有。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这里。 温柔如水的月光下,那只强忍着瞌睡的小狐狸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顾迟渊突然就放松了下来,眼尾有些燥热。 ——起码他还拥有沈容辞,不是么? 光线实在太暗了,沈容辞看不清楚顾迟渊的脸,只能隐约看见他的轮廓。自然,他也看不到顾迟渊难得的脆弱神情。 从他的角度来看,自己欺负了顾迟渊这么多次,现在自己入狱了,别人来落井下石嘲讽一番,也属于常规操作。 想想看,男主隐忍多日,终于见到恶毒炮灰得到惩罚,那该有多爽快。 最好是炮灰特别惨特别惨的那种,那才是爽文应有的套路。 哎,为了男主的游戏体验,他得装得可怜一些。 于是沈容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低落些:“事已至此,五皇子还嫌我不够惨么?” 说完,还故意让尾音颤了颤,仿佛落难贵公子受尽了委屈过后满心不甘,却不得不在仇敌面前强装镇定一般,端的是一副无懈可击的欲盖弥彰。 果然,顾迟渊上了套:“他们打你了?” 沈容辞回想起矮侍卫给自己加餐的那只油光水滑的烤兔腿,睁着眼睛说瞎话道:“不然五皇子以为我是来享福的吗?” 为了表现得逼真些,他还蜷缩起了双腿,当着顾迟渊的面表演了个当场自闭。 可预想中五皇子的嘲笑声并没有落下,相反,那人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伤在何处,让我看看。” 此时的顾迟渊完全暴露在了月光之下,沈容辞也终于得以看见他的神情。 沈容辞愣住了。 只见顾迟渊的眼尾泛红,面上带着还未来得及消散的恨意,可那双冰冷刺骨的凤眸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眼底有毫不遮掩的担忧。 ……顾迟渊怎么了? 而且顾迟渊这幅神情……这是在担心他吗? 沈容辞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超越了自己的认知,一时间脑子没绕过弯来,愣住了。 顾迟渊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以为是那帮侍卫下手不知轻重,将这身娇肉贵的小公子打得狠了,顿时满脸阴鸷道:“快给我看看你的伤。” 沈容辞哪里有伤能给他看? 顶破天也就下午在偃仰居吃席面的时候,膝盖不小心在桌子下磕出来的一块淤青了。 他总不能把淤青秀给顾迟渊看,说是侍卫打的吧。 沈容辞抱紧了衣服,拼命躲避顾迟渊的手。 他这般死活不愿意的模样,落在顾迟渊眼里立马变了味。 顾迟渊沉声道:“我有药可以止痛,你别躲着,乖,听话。” 沈容辞拼命挣扎,胡乱扯谎道:“你走开,我不要你给我上药,我不喜欢别人看我身体,我要我的内侍,让他来给我上药!” 他这句话也不知哪里刺激到了顾迟渊,小孩的动作猛然一顿,沉默着盯着他,捏着他腕部的手却丝毫未松。 沈容辞撇开头不去看他,怕眼里露了怯,被顾迟渊发现自己其实毫发未伤。 许久,顾迟渊凉凉开口:“你的那位内侍,已经被乱棍打死了。” “什么?” 沈容辞心中一惊,猛地看向顾迟渊,想确定他所说是否是实话。 系统……死了? 怎么会死呢?他不是已经将抽髓丹送过去了吗? 系统还会复活吗? 他……还能回家吗? 顾迟渊看见他眼底的担忧,不名所以的冷哼了一声:“沈世子就这么关心自己的那位贴身内侍么?你的身体就那么金贵,只有他能看得,我却看不得?” 沈容辞看着顾迟渊的模样,莫名有些心慌。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顾迟渊面上的担忧就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的冷若冰霜。 而且,那双沉沉的凤眸中,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让他本能地感到害怕,想要逃离顾迟渊的手心。 沈容辞硬着头皮道:“你……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看?” 顾迟渊怔了一下,随即带着将最后一层遮羞布撕破的冲动,恶狠狠地笑道:“你不是一直爱慕于我,对我一片痴心吗?沈世子?” 这回轮到沈容辞愣住了。 ——顾迟渊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他,爱慕,顾迟渊? 这又是哪门子的隐藏剧情?他怎么没听说过啊? 这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沈容辞都忘了继续表演,连连矢口否认:“我没有啊……我、我从没喜欢过你,你可别乱说!” 顾迟渊盯着他,显然是不信,带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恶意:“沈世子又何必急于否认?这不是全京城都早已传遍了的事实吗?你可知在二皇子的偃仰居内,那帮世家子是如何议论你的吗?” 全京城都知道? 可他这个当事人不知道啊! 难道真是被他自己忽略了的剧情? 沈容辞还想再否认,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回想起刚穿越过来那日的情形。 那天他走出小黑屋之后,属于原主的情绪差点将他吞没,他还因此险些被这个世界驱逐。 他还记得那股感觉,那种失去所爱一般的撕心裂肺。 难道……原主那天,是对顾迟渊告白后惨遭拒绝,才因爱生恨想杀了顾迟渊? 若真是如此,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原主的悲伤,原主的恨意,还有原主最爱的山茶花…… 沈容辞想通了,也傻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条感情线,瞬间有些崩溃——他一个大老爷们要怎么演出对男主的爱慕之心啊?何况对方还只是个孩子! 不行,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他今天必须趁此机会把这条莫名其妙的感情戏给断了! 短短一个眨眼的功夫,沈容辞就想到了切断这条感情线的方法。 他记得原作里,男主登基之后也是有后宫的,虽然人数不多,但想必顾迟渊的性向还是直的。 那么顾迟渊要是知道自己被一个男子所爱慕,内心想必也是万般拒绝。 只要自己现在表现出心灰意冷的姿态,宣布自己要结束这段暗恋,那就是皆大欢喜的场面,顾迟渊定然也会高兴吧。 思及此,沈容辞立刻调整好心态,换上了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努力让自己眼里的光暗淡下去,平淡而决绝地道: “我已经累了,五皇子。” 顾迟渊缓缓收起了嘴角的弧度,蹙眉看着他,似乎十分不解:“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 沈容辞一边回想着偶像剧的桥段,一边瞪大了眼睛,努力让自己的眼睛发酸,直到眼眶里有泪光打转,他才继续自己的台词: “爱是相互的,我已经单方面付出了太多了。全京城都将我当做笑柄,恐怕你也不例外吧,五皇子?你是不是也看着我求而不得的丑态,背地里觉得可笑?那我今天就正式告诉你,这场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我已经不想再揣在怀里当个宝贝了。” 顾迟渊看着他的眼神从不解到迷茫。 他想否认沈容辞的话,可他做不到。 因为确实,打从一开始,当他知道沈容辞爱慕自己的时候,他对沈容辞是鄙夷的。 而且……他又为何要急于否认沈容辞的话呢?他自己不也是希望沈容辞赶紧断了那不切实际的念想的吗? 顾迟渊愣愣的,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觉得内心很乱。 沈容辞以为他还是不信自己已经完全放下了,再接再厉道:“五皇子,您可知道我那内侍的名字为何叫做耐冬吗?你又可知为何我最爱山茶花吗?” 沈容辞笑了一声,仿佛是在嘲笑曾经的自己。 “我最爱山茶,因为它意味着不容轻视的爱。五皇子,我想问问你,你怎么敢,这般轻视于我?” 其实他说的也不全是假话,这些恐怕都是原主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吧。 原主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能由他代为说给顾迟渊听,也算是一场慰藉了吧。 沈容辞生怕自己说得不够狠,让顾迟渊以为自己还会藕断丝连,于是他寒着声,将眼角的泪水逼出。 顾迟渊微微睁了睁眼,茫然地看着沈容辞洁白如雪的腮边有晶莹的水珠滑落,像是个做错事却不知如何是好的孩子。 “耐冬已死,我的山茶花亦死,曾经那个爱慕五皇子的沈容辞,便也跟着死了。” “顾迟渊,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爱你。” 作者有话说: 谁能拒绝身娇肉贵一磕就有淤青的贵公子呢? —— 现在虐一虐小顾,等长大后就懂得疼老婆了,毕竟调教过的男人才香(摆烂.jpg);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就能使用时间飞逝术了(不出意外的话); 让本后妈来按头谈恋爱(撸袖子); —— 补充一点,小顾身心俱洁,原作里的后宫只是为了堵住大臣的嘴才做的表面功夫; 小顾从始至终只爱皮皮辞,原作里就是个从没开窍的光棍一根; 感谢在2022-08-19 16:00:45-2022-08-19 22:1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添望永远热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沈容辞第二日一早就被一辆马车送回了崇宁公府。 与他同行的, 还有九公主霖霖。 当沈容辞看到糯米团子似的小姑娘被李公公牵过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的。 李公公陪着笑:“圣上下旨,将九公主过继给崇宁公府。沈世子, 往后九公主就辛苦您和崇宁公照看了。” 沈容辞一时没反应过来。 将霖霖过继给崇宁公府?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搞这么一出? 李公公看出他的疑惑,只是讳莫如深地笑笑,一语双关道:“皇后宫里出了歹人,敢对皇子下毒, 圣上大怒,下令彻查,是以崇华殿这几日不太平得很, 就让五皇子和九公主都搬出去了。” 沈容辞从李公公这句话里咂摸出一点味来,聪明地不再追问了。 霖霖上了马车, 钻进了他的怀里,面上有担忧:“沈哥哥……” 沈容辞揉了揉她脑袋, 知道她是在担心顾迟渊, 于是轻声安慰:“没事的,霖霖不用担心。” 送走李公公后, 瑾妃便带着一队人前来送行。 瑾妃亲自将他送到宫门口。她一夜未合眼的面容有些憔悴,但在看到沈容辞从天牢里能平安无事地出来, 她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昨夜相信五皇子,是对的。 “辞儿,姨母已经命人将你的屋子收拾好了, 东西全放在箱笼里, 若是还有什么缺的, 你尽管命人来宫中送信告诉姨母……对了, 你身边没什么贴心的人, 姨母给你挑了几个还算乖觉的, 这些人身世清白,也知根知底,都可以放心用。” 顾迟渊看着马车后跟着的两排人,心里觉得酸涩,面上还维持着不甚在意的笑容来:“姨母放心,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再说我这又不是去上战场,是回家啊。” 瑾妃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你那个哪里是家……” “姨母也别光顾着担心我了。六皇子一死,宫里的天恐怕又要变了,您一个人在这深宫里,可要多保重。”沈容辞顿了顿,“姨母,顾迟渊他……” 昨晚上在天牢里,因为侍卫换班,顾迟渊不能久留,所以在沈容辞说完那句「不会再爱」之后,顾迟渊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直到刚才他听瑾妃说,昨夜是顾迟渊去向皇帝求情,他今天才能放出来的。 现在回想想,昨晚他对顾迟渊说的那些话,是否太过分了一些? “五皇子今早就从崇华殿搬出来了,目前暂居皇子所。” 瑾妃心里感激顾迟渊肯为沈容辞说情,又怜悯那孩子身世,说及此事也难免叹息。 “那孩子也是可怜,在这宫里,从此就彻底孤苦无依了。” 沈容辞低头看了眼怀里已经睡过去的小姑娘,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姨母,五皇子虽说病弱了些,但他哪一点比不上其他皇子?若是你将他养在身边,往后也是个傍身。” 其实他这般提议也有一点私心。 他知道按照原作剧情,顾迟渊一定会登基,若是瑾妃成为他的养母,余生的安危,甚至是荣华富贵都不用愁了。 而且,他离开皇宫之后,就很难再知道顾迟渊的相关动向了,若是有瑾妃帮忙做他的耳目,自然更好。 瑾妃受宠多年,却一直没有子嗣,在这深宫之中自然是寂寞的。其实当时瑜妃死后,她也不是没有动过将五皇子和九公主接回鸾翥台抚养的心思,只不过当时被皇后捷足先登,她便没再往这方面想。 如今沈容辞再提起此事,让瑾妃也重新考虑起来。 “也好,我到时候再同皇上商量一下此事吧。” 与瑾妃分别之后,沈容辞将瑾妃送来的那队人叫到了跟前来。 他看到了不少眼熟的人,包括杨思,甚至连天牢内那两个高矮侍卫也在其中。 视线逡巡了一圈,沈容辞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低垂着脑袋,穿着有些脏的内侍身上。 “你,上车来伺候吧。” 那人应了一声,低着头上了马车。 放下车帘后,沈容辞敲了一下那内侍的帽檐:“从哪爬出来的?” 那内侍一抬头,赫然是系统的脸。 他傻嘿嘿地笑着:“宿主放心,我可是洗干净了再来的。” “我听说你被打得很惨,身上痛吗?”沈容辞关切问。 “还行。”系统挠了下头,“还好我装得像,他们就以为我挨不了几顿打,又吃了抽髓丹,他们就以为我已经不行了,也没怎么打我,就把我扔出去了。你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又站在这了吗?” 沈容辞高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你不是说吃了抽髓丹后三日不能动?” “我有解药啊,我可不想在那种地方躺三天。所以我立刻吃了解药,马上就回到鸾翥台了。” 系统像是回想起什么,打了个寒颤,不愿再提。 “那……”沈容辞压低了声音,“那个刺客呢?” “那刺客是关键证人,早就被顾迟渊提走了。” 沈容辞一听是顾迟渊亲自带走的,也就不再担忧此事了。 “对了宿主,”系统突然「啊」了一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来,“我刚才装作鸾翥台宫人,在帮你收拾屋子的时候,找到了这个。我寻思估计是你不小心落在床底下的,所以特地带出来了。” 沈容辞先是疑惑,等接过那东西一看,脸都白了。 因为系统带出来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那日他给顾迟渊上药时,给人身上扒下来的裤衩子。 系统还一脸求夸奖的神情:“我一直听说你们人类有个特点,就是喜欢穿旧裤衩。怎么样宿主,这条是很重要的裤衩子吧?” 沈容辞:…… 算了,就当替顾迟渊保管着的吧,等下次见到了再还给人家。 —— 当日,皇帝下旨昭告天下,将九公主顾霖霖过继给崇宁公做养女,赐号束元,赏封地三万户。崇宁公为表诚意,率领五千沈家兵亲自去宫门迎接九公主。声势之浩荡,足见将士威仪。 此消息一出,全京城都侧目——皇帝这不就是变相嫁女儿了吗? 六皇子才薨,皇帝转头就将九公主过继给了崇宁公以作拉拢,此番作为,那可真是相当的耐人寻味。 有人说帝王薄情,如此年幼的公主竟也舍得让给外姓大臣;有人道是崇宁公功高震主,这才送个公主去讨好一二;有人则认为,圣上此番作为,是在以崇宁公牵制皇后一族,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只有灵珂知道,皇帝这是在用九公主牵制五皇子,顾迟渊。 不过,朝中众说纷纭,跟她这个大祭司没什么关系。 如今她忙得很,因为她的任务多了一项,那就是每日去崇宁公府上找沈世子蹲马步。 当然,这也不是免费的。每次去,她都让沈世子给自己熬鸡汤喝。 久而久之的,沈容辞熬鸡汤的技术越来越纯熟,甚至能变着花样熬。 所以灵珂对她这个便宜徒弟是越看越满意,渐渐地也肯教他一些其他东西。 崇宁公依旧是不怎么与沈容辞说话,倒是他那两个庶出的弟弟总是找理由要来他院里,全都被他回绝了。 反正他要维持原主阴郁不擅交际的人设,也乐得清闲,懒得同他们宅斗。 霖霖在崇宁公府自然吃穿用度都用最好的,一家子将她当成祖宗供着还来不及,也不用沈容辞操心。不过小姑娘最愿意亲近的还是只有沈容辞。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春去夏来,几个年头过去,沈容辞竟是再没有找到机会再去宫里。 系统偶尔会给他发布些简单的任务,无非就是欺负欺负哪个世家子,或者暗中给一些朝廷官员使绊子。 当然,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是皇后与二皇子一党的。 而霖霖随着年岁增长,也会写字了,而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给宫中的顾迟渊写信。 信的内容很杂,但大多离不开沈容辞。 例如今天这一封信: “八月二十,晴。今天很热,沈哥哥给我开了个冰镇西瓜,很好吃。他还特地拿了另个一瓜送给曹侍郎,曹侍郎当晚就拉稀了,似乎很痛苦的样子,但我一点也不可怜他。因为曹侍郎之前曾当众骂你,说哥哥你未曾感念皇后的抚养,转身投靠了瑾妃,是不孝之人。我觉得他这样乱放狗屁,活该拉肚子。” 不出几日,霖霖就收到了回信。信中提及自己一切安好,望勿念。 只是信的最后十分严厉地批评了她的措辞,大概意思是说她贵为公主,不可学这等粗俗的话。 霖霖吐吐舌头,没往心里去——这些都是她跟沈哥哥学的,哥哥要怪也得先怪沈哥哥。 沈容辞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霖霖这个小内奸出卖得一干二净,这么多年虽没再见过顾迟渊,却仍然维持着自己万人嫌的形象,十分兢兢业业。 唯一一次见顾迟渊,还是在二皇子册封太子的大典上,遥遥见了一眼。 顾迟渊变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病弱了。 为了庆贺二皇子成为太子,沈容辞还在大典上舞了一套剑法。皇帝龙颜大悦,当即将那把剑赐给了沈容辞,还夸奖他「不输乃父之风」。 当月,沈容辞就收到圣旨,认命他为少将军,跟随崇宁公出征边关。 出征那日,他师父灵珂亲自将他送出城外,她身边还跟着个模样陌生的小男孩,同样一身苗族打扮。 那年,沈世子一战成名,军中不少将领都夸他少年英雄。 就连崇宁公,也终于肯正眼看待他这个嫡长了。 人人都道边关苦寒,可沈容辞却觉得这里的天比京城广阔,连充满了黄沙的风都是自由的。 沈容辞在这里,远离了那权力争夺的漩涡,少了那些时时刻刻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睛,不用天天演戏,还没有系统任务,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潇洒快活。 从那以后,沈容辞便一直随着崇宁公四处出征,且百战百胜,无往不利。渐渐地,沈少将军「玉面战神」的名号也在军中传开,跟随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转眼,九个年头过去。 沈容辞二十岁的那年,京中再次传来旨意,要求沈少将军率领兵马前去南城剿匪。 而此次征战的督查使,赫然便是昔日的五皇子,如今的恕亲王—— 顾迟渊。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完。 感谢在2022-08-19 22:13:36-2022-08-20 23:1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又是等退休的一天 6瓶;献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顾迟渊来的那日, 沈容辞没有跟着崇宁公一起去迎接,而是借口查探山匪情况,带了一小队人马离开了营地, 直到月升中天才回来。 当然,沈容辞绝不会承认是自己怂了。 想想看,多年不见,当初分别前还是以那种形势收的场……要他一上来就装作若无其事, 公事公办地接待身为督查使的顾迟渊,他做不到。 实在是怕尴尬。 “少将军今儿个兴致怎么这么高,带着哥几个在山里转了这么多圈, 太阳下山了都不肯回来?” 一个校尉打扮的男人摘了盔甲,从背后勾着沈容辞的脖子, 锤了锤他的肩膀。 此人是沈容辞的副手,名叫袁武章。原本是个平民, 十四岁充军之后凭着自己的本事, 真刀真枪拼出了功名,前几年被沈容辞亲自提拔成为校尉, 跟着沈容辞出生入死多回,两人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滚犊子, 一身的汗臭别沾我身上。” 沈容辞笑骂了他一句,把人给推开了。 此时的南城正值盛夏,虽说前两日刚打下一座山头, 在山里面安营扎寨比山底下凉快不少, 可他们一队人马在外面跑了一整天, 又穿着盔甲, 几个大老粗都闷出了一身汗, 里面的衣服跟水洗过一样湿。 唯独沈容辞, 盔甲脱了之后还是清清爽爽的,顶多额角前有些细汗。 袁武章看着他那张小白脸,「啧」了一声:“要说怎么都喊你「玉面战神」呢,你说,都是一起风吹日晒操练来的,怎么大家都这么黑,就你小子还是白嫩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娇气的贵公子呢!” “老子就是贵公子,没毛病啊。”沈容辞摊手。 “是是是,谁人不知您老可是在当今圣上都露过脸的大人物啊!” 袁武章耍了几句贫嘴,心里舒坦了,才回归正题,用胳膊肘拱了拱沈容辞。 “诶,我听说京城来的那个督查使可是恕亲王,皇帝的亲生儿子,咱没跟着去迎接是不是有点不给人面子啊?” 沈容辞横了他一眼:“往常那些个督查使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怎么没见你给别人面子?” “嗐,那可不一样啊!”袁武章压低了声音,“那恕亲王不是原来的五皇子么?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在宫里住过一段时日,还同皇子们一道读过书,那五皇子不就是你半个旧识了?这么多年不见,你就不想跟人叙叙旧?” 沈容辞心想:叙什么旧?叙他当年怎么变着花样欺负别人? 见自家少将军不说话,袁武章收起了揶揄的神情,严肃道: “你老实交代,你今天带着哥几个在外面瞎跑,是不是就故意躲着那恕亲王呢?你和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要是有,我们兄弟几个就替你去给那个恕亲王一点颜色瞧瞧,保准他在营里这几天没好日子过!” “关你屁事。我告诉你,你可别去招惹那个恕亲王。” 沈容辞撂下这一句,大步流星往蝴蝶滩的方向走去。 南城多雨水,山里清泉颇多,还有几处瀑布。离营地最近的一处滩涂,因为石块分布像蝴蝶的翅膀,而且经常有蝴蝶和蜻蜓在滩上戏水,所以取名叫蝴蝶滩。 蝴蝶滩上有处两人高的小瀑布,水又清澈又凉快,是以将士们都喜欢去那里洗澡。 沈容辞和袁武章来到蝴蝶滩前的小树林,就见不少只穿着一条裤衩的将士们蹲在那里,鬼鬼祟祟地望着树林后。 “干什么呢你们?” 将士们原本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沈容辞,连忙嬉皮笑脸地把人拉过去,让他小点声:“少将军,你看那儿、看那儿。” 沈容辞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朝蝴蝶滩瀑布处望去。 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那,只着一件干净的中衣,墨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因着溅起的泉水,发尾处泛着粼粼的水光。 沈容辞眯起眼睛,一人赏了一个爆栗子:“好啊你们,干什么不好,偷看人一大老爷们洗澡,恶不恶心?没见过女人啊?把脑子都憋坏了?” 被赏了爆栗子的将士们揉着脑袋,赔笑道:“少将军,你是没看见那人的脸啊。我就这么跟你说,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啊,当然,您除外,您在我们心目中,就是野鸡群里的一朵花,还是那种高岭之花,高不可攀……” 这回不等沈容辞发作,袁武章先听不下去了,一脚踹那人屁股上:“滚,什么野鸡群里的一朵花,会说话么?不会说话边儿去!” 另一个将士也凑过来:“少将军,不是咱们说胡话,那人长得确实漂亮……所以哥几个合计合计,觉得很可能是女扮男装的,所以人家在这洗澡,我们这不都不敢过去么,嘿嘿。” 沈容辞皱眉:“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号人物?” 这偌大的军营一个个全是卤蛋似的男人,袁武章已经算是好看的了,哪还有漂亮得像女人一样的角色?新兵? 先前被踹走的那个将士又挤了回来,扭捏道:“您自然没印象,您这不才回来么……那是今天才来的督查使,说是哪个亲王的,来头大着呢!要哥几个来猜,保不准是哪个公主,从皇宫里偷跑出来的呢!” 他们这个少将军最是亲近下属,一来军队里就和他们打成一片,从没半点架子,军营里又都是些大老爷们,没事就喜欢讲点下流话,这少将军也从不恼他们,所以几个将士们都没大没小惯了。 他们还想开几个荤笑话,谁知沈容辞突然变了脸色,二话不说将他们全往回赶。 “少将军,我们这还没洗澡呢,你把我们都赶走了,我们上哪洗澡去啊。” 将士们苦着脸,做可怜状。 “隔壁山头那个千里瀑布就很适合你们,好好把你们脑子里拿点黄色废料冲冲干净再回我营地!”沈容辞指了指一旁的袁武章,“你,给我看好他们,不冲干净不许回去。” 袁武章一听那是恕亲王,便猜测自家少将军是有话要同「旧相识」说,没有多问,本着执行军令的态度,赶鸭子似的把这一群赤膊子将士赶走了。 沈容辞揉了揉额角,有点头疼。 他可没忘记,顾迟渊小时候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 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从瑾妃那得到的消息来看,顾迟渊应该再也没有为皇帝做药引子了,但沈容辞不能确定他身上没留下半点疤痕。 要是被将士们看到,影响多不好,而且也不好解释。 唔,虽说把那一拨人赶走了,但难保不会再来人。 他要不要先守在这,等顾迟渊洗完澡再离开? 瀑布拍打在石块上的响声穿过树林而来,山风吹动灌木发出簌簌的声响,伴随着清脆的虫鸣声交叠成了夏日的乐曲,鼓动着沈容辞的心跳。 这么多年没见了,刚才又只看了眼背影,没能细看。也不知道顾迟渊长成啥样了,竟然能被那帮将士们当成是女扮男装…… 他到底是霖霖的亲哥哥,会不会长得和霖霖一样? 再说,现在先看看清楚,心里也好有个底,万一哪天不得不见面了,他也能有个准备。 沈容辞犹豫再三,还是敌不过内心的好奇,转头想躲在树叶后面偷偷瞄一眼。 谁知才刚转过身,头顶就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 “沈世子,别来无恙。” 沈容辞一抬头,就见那原本该在瀑布下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正低头静静地看着自己。 月光洒在对方宽阔的肩头,像是给他披上了一件雪色的轻纱。月晕落在他的高挺的鼻梁一侧,显得他的五官更加深邃。打湿的发丝有几缕贴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侧和脖颈上,低落的泉水顺着他的肌肉纹理滑入沾湿的衣领内部,让人不难想象衣服下是一具怎样蓬勃的躯壳。 远看着确实有些瘦削,不过练过武的都能看出来,这小子很有料。 虽说眉眼间确实和霖霖有些相像,也确实俊美得很,但绝不至于女气。 沈容辞不着边际地想:那帮大老粗们真是没见过女人了,这都能误以为是女扮男装,要是被他们见到了霖霖那还了得…… “沈世子在想什么?”那人轻声问道。 “我在想,我得把霖霖藏藏好……”沈容辞脑子转不过来,顺嘴就脱口而出道。 顾迟渊挑起了一边的剑眉,表现的疑惑恰到好处:“什么?” “不是,”沈容辞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连忙找补,“我是说,束元公主很想您,殿下。” “沈世子还要在地上蹲多久?”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沈容辞面前,显然是想扶他起来。 沈容辞反应过来,干咳一声,自己撑地而起。 站起来后他才发现,顾迟渊竟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来。 ——明明自己比他还年长一岁呢! 顾迟渊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落空的手,静静地看着面前莫名抬头挺胸站得笔直的年轻将军。 而沈容辞也因此看清了顾迟渊的眼。 那双凤眸比起年幼时期更显锋利,像是一把未出鞘的剑,正静静隐藏着锋刃。 被这样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沈容辞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一般不着寸缕。 他刚想找个借口逃走,就听对方问道:“沈世子也是来洗澡的吗?” 蝴蝶滩除了洗澡戏水,平日里也不会有人来,此地已经是个公认的澡堂子了。 沈容辞没办法找借口搪塞,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啊,五……恕亲王也是来洗澡的?看样子王爷应该也洗得差不多了,希望末将没有唐突。” 他本意是想借着君臣有别,让顾迟渊先洗,自己等会再来。 谁知就听对方道:“本王也刚来,不如沈世子于我一同洗吧?” 作者有话说: 一♂起♂洗(狗头); 感谢在2022-08-20 23:14:04-2022-08-21 15:5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亚历克斯 20瓶;(ノ=Д=)ノ┻-┻、献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一起洗? “不不不, 那实在是逾矩了吧……” 恕亲王的话语却不容置疑:“本王允许,何来逾矩之说?” “啊、末将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处理,还是等会再来洗……” 顾迟渊看着他, 声音放软了不少,似乎还有点可怜:“石块太滑了,天色又实在是暗,看不清水下的情况。本王本想让沈世子帮忙搀扶一下, 沈世子若是还有事,那本王也不勉强了。” 刚伸出一步的沈容辞听到这句话后,默默收回了脚:“……” 他这吃软不吃硬的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 其实顾迟渊也没有说谎, 这蝴蝶滩上的石块又大又平整,终年累月地被流水冲刷着, 确实很滑,就连不少将士们在这里嬉戏时, 一个不小心也会滑倒。 沈容辞站在一块凸起的干燥巨石之上, 双手按着自己的腰带有些犹豫。 平日里和那些大老粗们一起洗还没什么感觉,遇上顾迟渊他却莫名有些别扭, 总觉得自己和对方没那么熟,九年来第一次遇见就要坦诚相待, 似乎不太好。 想想看,“自己”还曾经暗恋过顾迟渊,顾迟渊也是知道的啊, 这还不避避嫌? 但是换言之, 往好的方面想, 顾迟渊能约他一起洗澡, 是否也就意味着当初自己亲手砍断感情线起作用了, 顾迟渊相信他已经断了所有念想呢? 可说到底, 哪有多年不见的旧识一上来就约洗澡的啊! 这厢沈容辞还在胡思乱想,殊不知顾迟渊早就将中衣脱去,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里衣,赤足踏入了水中。 “沈世子?” 见他这般坦然的模样,沈容辞突然觉得自己这么扭捏,属实过于矫情了。 ——把他当做袁武章不就成了! 这么一想,沈容辞心里果然不那么别扭了,道了句「稍等」,背对着顾迟渊将外衣尽数脱下。 可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脱衣服的时候,背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在盯着自己。 一回头,却见顾迟渊正寻了块石头扶着,溪流刚没过他的小腿,他弯腰伸手随意地拨弄着水花。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 但不得不承认,顾迟渊的皮肤很白,在月光下整个人都仿佛散发出一种分外柔和的光,像是一块温润的玉。 这的确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和沈容辞见惯了的糙汉戏水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沈容辞也学着顾迟渊,脱到只剩下一件里衣后,一手抱着装有皂角的小竹篮,平稳地踏着白色的小浪花,快步来到顾迟渊身旁,伸出另一条胳膊,平举着伸到顾迟渊眼下,公事公办地恭谨道: “王爷,请。” 顾迟渊看着他略显尖瘦的下巴和不知何时粘上水珠的睫毛,一双凤眸暗沉沉的,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随即,他伸手,搭在了沈容辞平举的胳膊上:“有劳沈世子,我想去瀑布前冲洗一下。” 沈容辞搀扶着他踏水前行。因着某些地方水流很急,某些地方有暗坑,某些地方还沉淀着尖锐的碎石子。 沈容辞需要确保顾迟渊每一步都走稳当了,才能进行下一步,所以他们走得很慢。 也不知为何,顾迟渊小时候明明那么狠厉的一个人,武功也不差,长大了反而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就算走在最平稳的石块上,他也会重心不稳,几次堪堪要摔倒,都被沈容辞及时扶住。 两人原本规规矩矩扶着的手,也不知何时成了交握的状态,楠`枫而顾迟渊似乎是在水中走得有些累了,不知不觉整个人都靠在了沈容辞身上。 等终于走到瀑布前,沈容辞这才松了口气。 短短几步路,他竟然觉得比长途跋涉三千里还累人些。 沈容辞忍不住瞄了一眼顾迟渊,在走过来的路途中,他的衣领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已经松垮了下来,露出了胸前漂亮的肌肉线条。 这小伙子身材也不赖啊,怎么走个水路都这么费劲,难道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他这话自然不敢当着顾迟渊的面说,只道:“王爷先洗着,为防止有人冲撞,末将帮您望望风,若有什么事情尽管喊末将来。” 说完,不给顾迟渊说话的机会,着急忙慌地找了块石头坐下,做望风状。 谁知他还没望一会,就听瀑布声中传来顾迟渊模糊的呼唤声。 他回头,就见顾迟渊不知何时已经将上衣脱了,一手将湿漉的黑发撩起,露出线条精壮的脊背来。 “背上涂不到皂角,有劳沈世子了。” 得,真把他当伺候人的侍女了。 沈容辞想拒绝,但对方恕亲王的身份摆在这,他不得不听从。 于是认命地接过顾迟渊手中满是泡沫的皂角,胡乱地往他背上抹了两下:“好了。” 顾迟渊侧头,语气里颇有些撒娇的意味:“有些痒。” 沈容辞:“哪里。” “左边,下面点……再左边些……右边点,中间……” 这样的姿势,让沈容辞不禁回想起九年前替顾迟渊上药的场景来。 顾迟渊的肌肉并不虬结,薄薄的一层均匀覆盖在他的骨骼上,属于穿上衣服就会显得很瘦的类型。 原本布满了伤痕的脊背,如今已经一点疤痕也无。细腻白皙的肌肤在清泉的浸润下,被衬托得宛若一块精心雕刻过的美玉,看不见任何瑕疵。 沈容辞一边挠一边想:顾迟渊身上的伤痕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自己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下次他要再想洗澡,就让袁武章来帮忙! 被指甲刮过的皮肤上,不一会就浮现出几道淡粉色的印记来。皂角分泌出的细密泡沫在他的皮肤上融化,沿着他的脊骨,一点点顺着肌肉的线条滑下,在劲瘦的腰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后,钻入了他的裤腰,随后消失不见。 顾迟渊白色的裤子已经湿透了,透出了一片暧昧的肉色。 沈容辞不自觉吞了口唾沫,手里的动作就不自觉放慢了下来。 “嘶——” 顾迟渊突然瑟缩了一下,躲开了他的手,转身看了他一眼。 沈容辞被这一眼看得忘记了呼吸。 “痒。” 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音来。 沈容辞只来得及道了句「抱歉」,皂角都忘记放下转身就跑。 留下顾迟渊一人,静静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抬手看了眼腰侧的三道抓痕,仿佛是想到了某只小狐狸不知轻重的抓挠,喉结滚动。 沈容辞却没看见,那个在他搀扶下都走动艰难的恕亲王,随意地将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之后,便如履平地地走回了岸边。 —— 袁武章刚领着一群洗刷干净的将士们回到营地,迎面就撞上了只着一件单衣的少将军。 少将军气喘吁吁的,衣服干一块湿一块,手里还捏着一块用了一半的皂角。 他们还来不及行礼,就见少将军怒气冲冲地把皂角塞到了袁武章的手上:“你们几个!明天开始轮流负责给督查使搓背!”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帐篷里,留下一群汉子们面面相觑。 ——给督查使搓背?这什么狗屁任务? 刚才少将军不还让他们滚蛋,不许偷窥督查使洗澡的吗? 替沈容辞看守帐篷的两个护卫兵,一个高一个矮,一个瘦一个胖,正是沈容辞当年关入天牢时替他开后门的那两个侍卫。 见沈容辞话也不说地冲进帐篷,两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矮的那个叫山心:“你说,少将军这是吃了炮仗了?哪个不长眼的竟能惹得他不痛快?” 高的那个叫高云:“依我看,少将军这模样未必是不痛快。” 山心疑惑:“那是啥?” 高云却不打算再同他多说了,站直了身子继续他的守卫工作,留山心一人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帐篷内,系统已经等候多时,见沈容辞终于回来了,连忙上前。 “祖宗,你可算回来了……你怎么这副模样?” 沈容辞随便找了件外套披上,用脸盆里的水将手里干涸了的皂角泡沫洗干净,顺便搓了把脸。 “没事,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 沈容辞不想让系统知道自己仅仅因为顾迟渊的一句话,就如亡命之徒一般,从蝴蝶滩马不停蹄地逃回了军营,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接着反问道: “你找我什么事?” 一般系统喊他「祖宗」的时候,都是有急事找他。 “你见过顾迟渊了没?”系统问。 沈容辞动作一僵,下意识否认:“没有。你问这个干吗?” 系统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是想提醒一下你,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俩在边关过得这么逍遥自在,可是如今顾迟渊来了,可不能像往常那样随意了——你还记得你的人设吗?” 沈容辞一团浆糊的脑子里因为系统这句话顿时清明过来。 对啊,他可是万人嫌炮灰啊,要欺负男主的。 回想起刚才在蝴蝶滩上自己孬种的模样,沈容辞有些心虚。 他要是告诉系统,自己非但已经见过顾迟渊,还十分「听话」地陪对方洗了澡、搓了背,系统一定会笑话他的。 于是沈容辞决定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虽然在军营里,你跟那些将士们关系不错,但是在顾迟渊面前可别露馅了!偶尔装作严厉的样子,要让他以为你在军中并不欢迎,知道了吗!” “这是新任务?” 经过这几年与系统的磨合,沈容辞通过完成任务兑换了一些点数,将系统那个时不时会突然跳出来的任务提示音给关了。 所以现在发布任务的时候,系统能够先自行消化主机发布的任务内容,再另外找机会告诉沈容辞。若是不方便,他还能暗中提示沈容辞一些,让他按照任务的方向行事。 “可不嘛。” 系统叹了口气,因为离开京城太久了,也这么多年没见男主,他和自家宿主一样松懈了不少,没想到顾迟渊一来军中,就立刻有新任务下达。 “在顾迟渊随军的这几日,请宿主务必当着对方的面体罚将士起码十次以上,否则将受到惨无人道的电击惩罚!” 作者有话说: 顾老师使用了美男计,造成了暴击; 皮皮辞还是有点小涩皮在身上的(咳咳); —— 我加更我自豪,又是勤劳的一天; 感谢在2022-08-21 15:54:37-2022-08-22 16:3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电击惩罚, 沈容辞在五年前已经尝试过了,总共只有一个感想: 不愿再来。 何况他自从来了军队之后,万人嫌的人设就彻底荒废了, 在回京之前,一定要把感觉找回来。 再说,自己的那些下属们都是皮糙肉厚的糙汉子,随便找些机会罚他们跑跑操、扎扎马步不就行了, 也不心疼。 这个任务可以说是必须严格完成的项目了。 沈容辞第二日一觉醒来,在心里对自家兄弟们道了句对不住,直接走出帐篷, 敲锣把将士们都集合起来。 本还想抓几个迟到的直接罚了,没想到今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似的, 竟是锣一响,人全齐了。 像是早就穿戴整齐好蓄势待发一般, 精神抖擞地看着自己。 也罢, 任务要求要当着顾迟渊的面,等顾迟渊来了再说吧。 沈容辞清了清喉咙, 对系统道:“督查使怎么不在?他不是奉圣上之命,要时刻视察我们军队的整治情况吗?早晨操练怎么能少得了他?” 将士们一听, 互相使着眼色:看样子,自家少将军是想给这恕亲王一个下马威了。 系统心知沈容辞的用意,连忙应是。 可他还未来得及去喊人, 就听身后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抱歉, 本王来迟了, 没让少将军久等吧?” 沈容辞往后面看了一眼, 立刻心虚地移开视线。 而众将士们纷纷好奇地看了过去。 不得不说, 这恕亲王长得真好看啊。 要说他们家少将军已经是顶好看的人了, 这恕亲王却分毫不让。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比天边的晨光还要耀眼。 顾迟渊似乎才起,头发还未梳。他走到沈容辞身边,非常自觉地将手中的木梳和玉簪递给沈容辞。 沈容辞一个没反应过来,就接了过去。 顾迟渊对他歉意一笑:“本王带来的内侍不多,他们还在忙其他的内务,就只能拜托少将军帮本王梳一下头了。” 沈容辞差点要顺口应下,猛然想起自己的任务,生硬拒绝道:“王爷,末将现在要操练士兵,您还是让您的内侍来吧。” 顾迟渊面露为难之色:“好吧。那本王明日早点少将军帐篷里,可以吗?” 沈容辞看着他眼底透露的请求之色,心一软,想道:顾迟渊到底是个王爷,将来是要做君王的,面前这些将士将来也都要听命于他,若是太拂顾迟渊面子,不好。 于是咳了一声,没有反驳,竟是直接默认了。 “可本王这般披着头发也影响也不好,少将军可否先帮本王简单绑一下?” 沈容辞「哼」了一声,满脸不情愿地替顾迟渊扎了个低马尾,并指了指一旁的小马扎,让顾迟渊坐那去看士兵操练。 那马扎是他早就替顾迟渊准备好的,上面还支了一把遮阳用的黄稠伞,就算在这个位置上坐一整天,也保证晒不到一丝太阳。 一众将士们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惊掉了下巴。 这……他们正摩拳擦掌地打算整一整这个恕亲王呢,现在又唱的是哪一出? 他们家少将军,这到底是和恕亲王关系差呢,还是关系好? 琢磨不透啊这! 不行,得快点试探出来,否则他们拿捏不好对待恕亲王的分寸。 几个汉子们推来推去,把昨天去蝴蝶滩洗澡的其中一个将士推了出来。 那将士站出了队列,直接大声将自己最关心的疑虑喊了出来:“报告少将军!请问昨夜您吩咐的给督查使搓澡的任务还算数吗!” 此话一出,整个军营安静地针落可闻。 袁武章忍住了捂脸的冲动:这个缺根筋的…… 只见他们家少将军的脸露出了一瞬间的空白,随即立刻变成满脸铁青,再到皮笑肉不笑:“来人,把秦老六拖下去,打十大板!” 秦老六一脸懵地被拖下去吃板子了,留下的将士们神色各异,只觉得自家少将军的心思真是越发难揣测了。 他们自觉都是粗人,没什么文化,所以一到这种关头,就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们之中唯一的聪明蛋——袁武章。 袁武章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等晨练结束了再议。 谁知他们求助袁武章的一幕恰巧被沈容辞看见,立刻逮住了机会:“都面面相觑干什么呢?平时我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如此散漫,真是丢人现眼!去,罚你们每人绕着这座山跑五圈!” 袁武章自觉带头整队,将一众叫苦连天的将士们拉走跑步去了。 直到离开军营范围,彻底出了沈容辞的视线,大家才敢议论起来。 “老袁,你说少将军今天咋回事啊?” “就是啊,往常他可没对我们这么凶过,还这么摆将军架子啊!先是罚了老秦,接着又让我们跑圈……” “诶老袁,你说是不是那个恕亲王的缘故啊!还有,我们对这恕亲王到底要摆出个什么态度来?你脑子最灵光了,你快给我们分析分析。” “就是就是,分析一下啊老袁!” 袁武章把将士们拉到一棵高树之下,看着他们个个求知若渴的脸庞,叹了口气道:“你们啊,以后看见那恕亲王可得绕着点走,记住了吗?” “绕着走?”将士们皱眉。 在他们的认知里,朝廷派来的人无非分两种:要么少将军想拉拢的,那就以礼相待;要么少将军看不顺眼的,那就使劲欺负。 哪有绕着走这种选项?显得他们怕了那恕亲王似的。 袁武章循循善诱道:“你们猜,为什么老秦会被打?” 众人茫然状:“他不就问了句要不要给恕亲王搓背么?” 难道少将军看不惯恕亲王,不想给他搓背了? 袁武章又问:“那你们再猜,昨晚少将军为什么不让你们偷窥恕亲王洗澡?今天又为什么同意帮恕亲王梳头?现在还让我们全出来跑圈?” 众人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这正是他们想不通的地方啊! “啊!”有个人突然想通了似的,激动地叫道,“我想到了!因为恕亲王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公主!” “放屁吧你!” 要是放昨晚,他们还会相信恕亲王是个女人;可今天日头那么大、那么亮,要是他们还看不出来恕亲王是男是女,那就真是白长了两只眼睛了。 袁武章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都这样了你们还不明白吗?咱们少将军明摆着是喜欢那个恕亲王啊!” “啥?” 将士们一脸呆滞,随即都露出不信的神情来。 “老袁,你可别扯蛋呢吧!少将军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人?你怎么比老秦还糊涂呢!” 袁武章被质疑了也丝毫不急,继续道:“那我问你们,少将军昨晚把我们从蝴蝶滩赶走了,为的什么?不就是不想让恕亲王洗澡被我们看到吗?” 众人脸上的嘲笑渐渐收敛了。 ……对啊。 袁武章又道:“那少将军喜欢的人,能让我们帮忙搓澡吗?轮得到我们来吗?少将军不亲自上阵?再说了,这得关系得多亲密的人,才能让少将军心甘情愿帮忙梳头?你们有谁能让少将军帮忙梳头的吗?不把你们头皮削掉就不错了!” 众人慢慢换上了凝重的表情。 ……对啊! 要少将军真喜欢恕亲王,拿他们几个充面子、摆将军架子也就说得通了——谁不想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显摆显摆? 再说,让他们轮流给恕亲王搓澡,那算哪门子的任务?很可能只是少将军开个玩笑话,也就老秦那个十三点当真了! 将士们越想越觉得袁武章说得有道理。 天呐,揣摩了半天,原来那恕亲王是嫂子啊! 这不得加倍敬着捧着了? “别,别,别,可打住你们的那些歪心思吧。” 袁武章一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这几个在想啥,连忙制止:“我在旁边冷眼瞅着,寻思少将军和恕亲王之间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那恕亲王也不知道对我们少将军是什么意思,你们可别瞎起哄,坏了少将军的好事,知道了吗!” “是!” 将士们嗓门洪亮,高兴得比自己有了喜欢的姑娘还激动。 凡是少将军看上的人,管他是男是女,是皇子是公主,他们还非得就给两人撮合上不可了! 谁敢瞧不上他们野鸡群里的一枝花? 这座山占地很广,跑完一圈已经快中午了。 路过营地的时候,看见少将军站在门口,冲队伍前头的袁武章招了招手。 袁武章自觉出列,让将士们自己先跑。 “少将军,有何吩咐?” 袁武章用袖子随意地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跟着沈容辞回到了一开始操练的场地。 就见那坐在马扎上的恕亲王正以一种可以称之为是挑剔的视线,静静地打量着自己。 王爷的一头黑发已经被整整齐齐地束起,用那根玉簪子别着。 然而恕亲王的内侍并不在场。袁武章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那头发是谁帮忙梳的。 他假装没注意到这个变化,跟在沈容辞身后来到恕亲王面前,恭谨行了个军礼:“属下袁武章,在军中任校尉一职,乃是少将军的副手。” “原来是袁校尉。”恕亲王礼节性地笑了一声,“跟着少将军几年了?” “启禀王爷,到了今年入冬,满打满算已经五年了。” “哦,五年了。” 便没了下文。 不知是不是袁武章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看上去温润如玉的恕亲王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眼底有种格外的冷意。 这时沈容辞开了口:“那末将就让袁校尉给王爷讲讲军中趣闻了。末将还有别的事,恕不奉陪。” 袁武章:什么趣闻? 他还想问问清楚,就见自家少将军脚底抹油般溜走了。 作者有话说: 小顾内心:五年,比我还久(逐渐起了杀心) 第42章 沈容辞抓住一切机会当着顾迟渊的面惩罚自己的下属们, 却在把人都拉去跑圈后就后悔了。 不为别的,人都走了,他就要面临和顾迟渊独处的境地了。 非但帮顾迟渊梳了头, 还被迫陪聊。 他发现,当着将士们的面时,顾迟渊还会喊他一声「少将军」,等周围没什么人了, 私底下顾迟渊却还如往常一般称呼他为「沈世子」。 “看来沈世子在军中威望颇高,将士们都十分敬重。” “王爷过奖了。” “沈世子离开京城这么多年,过得还习惯吗?” “还好, 多谢王爷关怀。” “昨夜沈世子匆匆离去,可是军中有要事?不知后来可抽出时间好好洗漱休息?” “咳……有的, 谢谢王爷挂心。” ——怎么感觉这么像第一次相亲,硬着头皮和相亲对象找话题? 沈容辞发现, 不论是九年前还是九年后, 自己都极其不擅长和顾迟渊独处。 顾迟渊偏头,在黄稠伞的阴影里静静看着阳光下年轻将军侧脸。 沈容辞的样貌变了很多, 他变得比年幼时更加俊美,也看上去更加开朗, 从前眉眼间的郁郁都早已消失不见。 因为要操练,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束起,鬓角边和耳后都没有一根多余的头发丝。 也正是这样, 耳后连着脖颈的一大片蜜色的肌肤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人的视线之中。 不知为何, 这只小狐狸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逃避与他对视。 但顾迟渊并不恼, 相反他很享受这种过程。 他突然伸手, 轻轻扯了扯沈容辞的袖子, 似乎是想让沈容辞也走近阴影里凉快些许。 “有件事一直让本王耿耿于怀, 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本王依旧无法忘记……”顾迟渊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犹豫,“当年在天牢里,沈世子对我——” 沈容辞突然出声打断:“末将突然想起有要务在身,王爷若是无聊,就让末将的副手来陪您参观一下营地。” 于是便有了沈容辞把袁武章拉来「给王爷讲讲军中趣闻」一事。 而他自己则借口跑路,打算等将士们跑圈结束再来。 留下袁武章满头大汗,心中哀嚎:少将军这是让他来取悦嫂子来了? 袁武章强行咽了咽快渴冒烟的嗓子:“不知……王爷想从哪里参观起?又想从哪些趣闻开始听起?” 就见那恕亲王看着少将军离开的方向,似乎有些出神。 袁武章一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恕亲王看向自家少将军的眼神,很不一般…… “本王想听听,关于你们少将军的一切。” —— 溜之大吉的沈容辞并不知道,他的副手为了他未来的「幸福」,将他在军营里所有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给兜了个干净,甚至连他牙刷怎么摆都要告诉顾迟渊了。 此时已经是营地里开饭的时候,沈容辞先去打包了三十份的白馒头和干咸菜,拎去了营地门口,等跑圈的将士们第二圈结束,就把人拦了下来,拉去了山里一处树荫底下,将馒头咸菜分发下去。 将士们欢呼一声,一边啃馒头,一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沈容辞觉得这种眼神很奇怪,印象里从未见过。 而且这两圈下来也是很累的,这帮家伙看上去怎么那么有精神? 可是当他询问是否发生了什么,将士们却一致否认,声称是少将军想太多。 ——他们已经私下里商量好了,要在督查使回京之前,帮他们少将军把人追到手! 这种事当然不能让少将军知晓,必须保密。 沈容辞问过无果后,自然也没多想。他手下这帮大老爷们最是藏不住心事的,要有什么事也早说了,都轮不到他问的。 也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道:“馒头吃的差不多了就跟我回营地。不过记着,等会到了督查使跟前,一定要假装你们跑满了五圈,最好一副累岔气了的模样,知道了吗?” 将士们面面相觑:少将军还是心疼咱们的啊!追媳妇的同时还不忘照顾兄弟,是真男人! “少将军放心,别的不说,咱们最会演的就是死狗了!保管把督查使唬得一愣一愣的,凸显少将军大男子的威武气概!” 威武气概? 这有点没必要吧…… 沈容辞见他们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也没反驳什么,只是把挨完轻飘飘十板子的秦老六点了出来: “你,等会一定要哭诉自己挨完板子还必须跑圈的遭遇,把自己说得越惨越好……对了,记得走路的样子装得像一点,可别露馅了。” 秦老六一听自己还能加戏,立刻兴致高昂:“放心吧少将军,不就是演瘸子吗,我会!” 于是等袁武章带着恕亲王找过来的时候,就见先前还生龙活虎的一队人,回来的时候成了路都不会走的行尸走肉。 更夸张的,还有几个竟然抱着树枝做拐杖。 特别是那个秦老六,也不知到那十大板子到底打在了哪里,他是腿也歪、臀也歪,一根胳膊抬不起来似的,一张脸又挤眉弄眼,嘴里「哎哟哎哟」叫得那叫一个凄惨。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伤残兵呢! “少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袁武章急忙上前询问,就见自家少将军高冷地「哼」了一声,那双三白眼像是看杂碎一样,不屑地瞥了身后一眼:“不过是跑了五圈,就这般哭天喊地,真是不中用。” 紧接着身后的将士们都开始哭嚎起来:“是啊少将军,是我们太不中用了!太不中用了!” 看出这帮人是在演戏的袁武章:…… 他不得不提醒道:“少将军,督查使还等着用午饭呢,这……” “哦,已经到饭点了。”沈容辞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指了指身后的将士们,“你们今天统统不许吃饭,都给我去扎马步去!” 将士们又怪叫起来:“天呐!少将军也太惨无人道了吧!我们快饿死啦!” “可是少将军实在威武,我们不敢不从啊!呜呜呜!” 袁武章:看来他们可以组建一个营地里的戏曲班子了。 沈容辞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还要惩罚将士们几次,完全忽略了他们浮夸的演技,更没有察觉到顾迟渊的靠近。 直到一块干净柔软的帕子轻轻按在他的额角,沈容辞才猛地一惊,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侧的顾迟渊。 顾迟渊的神情格外认真:“别动。” 沈容辞便呆呆的站在那不动了,任由顾迟渊替他擦去额头上和鬓角边的汗珠,紧接着是鼻尖,随后到了下颌与脖子…… 顾迟渊的手绕过他,隔着帕子在他后脖子上捏了捏。 两人的距离因为这个动作变得很近,沈容辞甚至能看见顾迟渊眼中自己的倒影。 顾迟渊的睫毛很长,每当他垂眸的时候,就会有蝴蝶一样的阴影投在他的眼下,随着他的动作扑闪。 沈容辞又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昨夜蝴蝶滩上,顾迟渊赤裸着上身背对这自己的模样。 “少将军可别让自己太辛苦了。”顾迟渊在他耳边轻声道。 沈容辞微微蹙眉看他,一把将那只在自己脖子上作祟的手给抓住了。 一旁的袁武章猝不及防看到两人这般亲密的画面,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一双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里看。 谁知他刚要默默退下,就听见自家少将军冷硬道:“督查使请自重,与其花心思跟本将套近乎,还不如多视察一下军营,完成圣上交予的任务才是。” 说完,无情地甩开了顾迟渊的手,就连那张帕子都飘飘然落在了地上。 袁武章也是跟着沈容辞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早就练成了一张遇事不乱的死鱼脸。 但饶是如此,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处变不惊还是出现了一丝裂痕:少将军,你怎么能对自己心上人这么凶!人会被你吓跑的! 何况对方好歹也是个亲王,怎么能容得一个少将军这般态度? 与袁武章以为的正相反,顾迟渊并没有露出丝毫恼怒的神情,反而亲自弯腰将手帕捡起。 “抱歉,是本王唐突了。”他垂眸,慢条斯理地将手帕上的尘土拍干净,“只是,本王还未用过早膳,如今已是晌午……” 他在委婉地表达——他肚子饿了,想吃饭。而且不是一个人去吃,是和沈容辞一起吃。 可沈容辞偏要假装自己听不懂:“督查使身为军营贵客,想必我父亲一定已经为您准备了丰盛的午餐,督查使何不去找我父亲呢?” 他不能再被顾迟渊牵着鼻子走了。虽然对方种种莫名亲昵的举动令他有些措手不及,沈容辞也摸不清顾迟渊这幅谦和君子的皮囊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他绝对不能再顺着顾迟渊的意思行动了。 之前他有所疏忽,按照顾迟渊的心意帮着搓背、帮着梳头……都已经无所谓了。 从现在开始,他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力抵御对方的温柔攻势。 他必须维持好自己的万人嫌人设,而维持的第一步,就是处处与顾迟渊唱反调! 袁武章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家少将军一些暗示,提示他恕亲王这是想约他一起吃饭,就听恕亲王自己开了口: “昨日崇宁公已经为本王专门摆设了接风宴,正为着少将军没能出席而忧心,所以崇宁公让本王随军的这段时间里,凡是有什么问题或者需求,都尽管找少将军……” “不知少将军是否还未收到崇宁公的军令?” 作者有话说: 停电了,摸黑码字,晚了一些,抱歉抱歉(鞠躬); 感谢在2022-08-22 22:16:13-2022-08-24 00:5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yiee 5瓶;献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还有这茬? 京中派来的督查使一向是由崇宁公亲自接待的, 何时让他这个少将军插手过? 沈容辞狐疑地看向袁武章,袁武章表示他也不清楚。毕竟昨天他可是跟着沈容辞一起出去的,根本没参加洗尘宴。 沈容辞道:“要教督查使知道, 在军中假传军令,可是堪比杀头之罪,要是让我得知根本没有这回事,督查使可就莫要责怪我公事公办了。” 说完, 转身大步朝将军帐走去。 见自家少将军这般不解风情,袁武章连忙向顾迟渊赔礼道歉:“督查使息怒,我们将军性子直了点, 且是个做事十分认真的人,若是言语里让您感到不适, 还请您多担待……” 他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有一股杀气无形地压在了头顶上。 袁武章不解地看了一眼顾迟渊, 登时心惊肉跳, 背上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这恕亲王在少将军面前温润谦和,像是没脾气似的包容着沈容辞的一切无理。 然而此时他的好脾气早已消散殆尽, 像是换了个人,看向袁武章的眼神如同高高在上的上位者。 仿佛只要他再说错一句话, 恕亲王就能轻而易举地割去他的项上人头。 “袁校尉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吧。” 他轻飘飘扔下这句话,便也跟着沈容辞走向了将军帐。 将军帐内,崇宁公正站在一张桌子大的沙盘前, 与几位将领探讨山匪窝所在的地形。 听到帐外侍卫通传少将军求见, 他也不意外, 却也没让沈容辞入内。 “你去转告少将军, 这几日好好招待督查使, 否则, 就别想上阵打仗了。” 侍卫带着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传话离开了帐篷,剩下几位将领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一位直言问道:“少将军这些年来的战绩,我们几个做叔伯的都有目共睹,在我看来,就算那督查使是圣上亲生的儿子,也不至于这般重视吧?何必用这种方式牵制少将军上阵?” “就是啊,恕我直言,那恕亲王在圣上面前也不得宠,以我们沈家军的地位,讨好他也实在没必要……” 崇宁公却没有回答他们的话,而是执起一枚军旗插在了沙盘中央的一座山头上。 “少将军还太年轻,很多事情都需要再磨砺。你们这些做叔伯的可别再捧着他了,免得将他惯得不知天高地厚。” 将士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这老沈,对待自己嫡亲的儿子还真是严厉啊…… —— 从侍卫那得到崇宁公的回答后,沈容辞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别的也就算了,要是他不好好照顾顾迟渊,竟然就不让他领兵上阵? 这二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沈容辞想质问他的那个便宜父亲,却也知道崇宁公向来说一不二,就算问了结局也不会改变。 于是愤愤然转身,就看到了身后的顾迟渊。 顾迟渊脸上柔和的笑让他觉得格外欠揍,总觉得此人事事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他咬牙切齿地跟着笑:“督查使既然饿了,那我这个做主人家的可绝对不能亏待了您这位贵客。” 于是军营里的公共食堂处,正在吃饭的士兵们看着自家少将军领着督查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南城多雨,山里又气候潮湿,军中厨子为了给士兵们祛除体内湿气,所以做了许多辣菜。 厨子见到他,顿时喜出望外:“少将军?今儿个吹的什么风,怎么把您大驾吹来了?” 沈容辞颇有地主儿子般的暴发户气质,随手指了指唯一的两道没有辣椒的菜:“这道小白菜,还有那道清炒豆芽,除了这两道菜其他都来一份,主食就来两大碗红油米线,要多红油多辣的那种,记得别放花椒。” 厨子知道他们少将军是个无辣不欢的,高高兴兴往米线里灌了整整大半瓶红油,其余菜里还特意将大块的肉盛进了沈容辞碗里,还特别附赠了一条麻辣兔腿。 军中条件艰苦,原本是吃不到这么多好菜的。这些充满了当地特色的菜肴,全是南城当地人为他们准备的,以感谢大军前来替他们清除山匪的恩情。 顾迟渊看着面前漂满红油的米线,和铺满了黑红色辣椒的菜肴,一直维持在嘴角的微笑僵硬了一瞬。 沈容辞则食指大动,先嗦了一大口米线,才发觉顾迟渊没有动筷,故意问道:“督查使怎么不吃?不是饿了吗?” 他其实早就打探到消息,顾迟渊此人吃饭没什么忌口,就是不怎么碰辣。 如今见顾迟渊这神情,沈容辞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顾迟渊这小子怕辣。 沈容辞其实不怎么来这个食堂。他一向吃的简单,大部分时候午饭都是啃几个馒头对付过去。今日他特地带顾迟渊来这,就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看你以后还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饭。 顾迟渊面上的迟疑很快被隐藏过去,修长的手握着筷子,挑了几根沾满了红油的米线,慢慢放进嘴里。 “咳咳!” 似乎是被辣油呛到了喉咙,顾迟渊才吃了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一张白玉般的俊美脸庞此刻被辣得通红,连脖子都涨红了,咳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那双仿佛永远冷静的凤眸,此刻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来。 沈容辞憋着笑,明知故问地假装关怀道:“怎么了督查使?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水……” 沈容辞本来还想继续作弄他,不过看顾迟渊都已经这样了,想必是真辣得受不了,于是好心地给他递了一碗清水来。 顾迟渊连忙接过饮下。 沈容辞还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顿时觉得十分新奇。 就好像……终于把顾迟渊脸上的那张假面给摘了下来,得以窥探到他内里的一丝真实。 于是在士兵们的众目睽睽之下,年轻的少将军将自己最喜欢的麻辣兔腿拿起,递到了明显吃不了辣的恕亲王的面前。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本应该被「罚」去扎马步、如今偷跑来食堂摸鱼的秦老六等人惊掉了下巴。 ——太阳真是打从西边升起了,少将军竟然主动将兔腿让给了别人。 要知道,一只兔子总共只有两条腿,少将军若是一条腿都吃不到,别人就更是休想有腿吃了,更别说将碗里唯一的兔腿让给别人吃。 而他们也愈发确定了一件事:他们少将军是真心喜欢那恕亲王啊! 沈容辞不知道自己这个举动震撼了多少士兵的纯真心灵,他只想再欺负欺负顾迟渊。 他更是不知道,自己此时脸上的笑有多恶劣,那双酷似狐狸的眼睛里此时又闪耀着如何狡黠的光芒来。 在顾迟渊眼中,几乎都能看到他身后摇晃的狐狸尾巴了。 这个小坏蛋。 打的什么坏主意都写在脸上了。 顾迟渊只觉得喉咙口那呛人的辣一直烧进了胸腔,看向沈容辞的眼神渐渐变了味。 沈容辞就这么被顾迟渊那双辣得通红的眼直直地盯着,怔了怔,有种异样的感觉从胸腔内细细密密地爬出来,挠得他有些心痒。 他有些出神地想:顾迟渊长得真好看啊。 好看得让他知道了,什么叫秀色可餐。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顾迟渊已经握着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兔腿一口。 原本正暗暗观察两人的士兵们见状,立刻齐刷刷地收回视线,有的假装看风景,有的假装看饭碗,这些日常熟悉的东西他们像是从没见过一样,看得格外认真。 顾迟渊咬得很慢,甚至能让沈容辞清楚地看见一切细节。 那对被红油染得通红的双唇微微开启,露出了里面整齐洁白的贝齿,慢条斯理地咬下了兔腿肉,辣椒面覆盖下的滑嫩肉丝缓缓撕开,随即被灵活的舌头裹了进去,来不及吞下的辣油顺着他洁白的下巴滑落,滴在了沈容辞的手上。 而顾迟渊从始至终,都在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容辞的双眼。 那双染着水光的凤眸充满了蛊惑一般,让人无法挪开视线半分。 直到顾迟渊再次被辣椒呛得咳嗽起来,沈容辞才如梦初醒,仿佛从梦魇中挣脱出来。 他的心跳得极快,连耳膜都能听见清晰的鼓动声。 顾迟渊擦干净嘴角的红油,将碗里的清水喝尽之后,沈容辞才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缺了一块的兔腿,又看了看面前的顾迟渊,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想逃跑的冲动。 而想逃的不止他一个人。 原本还在吃饭的士兵们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碗里的饭菜还没吃完就全都撤走了,甚至可以说是落荒而逃。躲在角落里偷窥自家少将军和恕亲王的秦老六等人更是一脸吃了柠檬的表情,也不打算加餐了,灰溜溜地滚回了营地继续扎马步。 总觉得他们莫名其妙被少将军和恕亲王秀了一脸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少将军在追恕亲王吗? 不是说两人之间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吗? 怎么如今看来,反倒像是……恕亲王在倒追他们少将军? 他们在操练场找到了落单的袁武章,打算再请这大脑瓜分析分析。 谁知那袁武章像是吃了板子似的,神情别提有多难看了。 而在听他们讲述了少将军喂恕亲王吃兔腿的事情后,袁武章的脸色变得更加耐人寻味起来。 “这回你们必须听我的。”袁武章回想起恕亲王对他那充满威胁的话语,揉了揉太阳穴,神情严肃至极,“远离那个恕亲王,特别是他和少将军单独在一起的时候…… “千万、千万,别凑上去。” 作者有话说: 《军营小将军火辣辣》《钓系王爷和他的火辣少将军》《王爷你老婆好辣》 —— 忘记哪里看来的了——劝人吃辣如同劝人做gay,因为二者的结局都是辣菊花; 不过你俩谈恋爱的话,最后辣菊花的就不一定是小顾了(咳); 今天的我依旧勤奋(骄傲脸); 感谢在2022-08-24 00:54:05-2022-08-24 17:0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a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凉 5瓶;kaia 3瓶;献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沈容辞还是强行按下了心中想要逃跑的冲动。 他昨晚已经做过一回逃兵了, 若是再逃一次,他这少将军的面子可就真的要被丢尽了。 说不定他这辈子都要被顾迟渊所耻笑。 顾迟渊被辣得通红的面色此时已经有所缓和。他看着沈容辞,求饶般轻声笑着: “太辣了, 本王实在吃不了,少将军就饶过我这回吧。” 被这样的美男子这般求饶,是个人都无法硬起心肠来拒绝。 沈容辞看了眼手中的烤兔腿。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那向来爱惜粮食、尤其爱惜兔腿的少将军手一松, 将那兔腿扔到了地上。 顾迟渊嘴角的笑容渐渐收起。 沈容辞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迟渊,满脸厌恶:“真恶心, 弄脏了本少将的手。” 说罢,掏出手帕将那沾了红油与辣椒面的手仔仔细细擦干净了, 直到一点油光都看不见后,又颇为嫌弃地将那帕子也一并扔在了地上。 然后环顾四周, 指了指一旁没来得及撤离的士兵:“你们两个, 过来把这些菜收了。既然督查使不喜欢吃,那就别吃了吧。” 他们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 甚至督查使面前的那碗红油米线也才只吃了一点点。可那两个被点名的士兵不敢耽搁,也不敢多问, 连忙过来将桌子上的碗碟全部收走,全程都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他们想不明白,刚才还气氛不错的两人,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难道少将军不允许自己的心上人不会吃辣? 天爷啊…… 沈容辞忍着肉痛, 心里道了声罪过, 没再看地上的那只兔腿, 面上故作镇定道:“督查使既然吃饱了, 那就请回帐篷里好生休息吧。下午都是些枯燥的操练, 没什么好看的。” 说罢,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食堂。 这回顾迟渊总算没有跟着他,而是回到了他自己的帐篷里,想必是真的气恼了。 勉强扳回一城的代价竟然是浪费一只烤兔腿,沈容辞顿时觉得回归万人嫌的任务真是前路漫漫,道阻且长。 他找到了摸鱼中的将士们,吩咐袁武章帮忙看着进行操练,自己则回帐篷里叫上了系统,骑马出营地去了。 这些食物到底是山民们省吃俭用赠与给他们的,自己作为少将军却当众浪费粮食,实在对不住山民们的一片苦心。沈容辞决定猎一些野兔山鸡,一部分带回营地给大家伙加餐,一部分则还给山民,感谢他们这几日的照顾。 系统到底是内侍,不方便在军营里随处走动,所以大部分时间都留守在帐篷内。 不过他虽然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也同样能够随时掌握宿主的任务进度。 “当前任务进度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三十了,只要再当着男主的面惩罚将士们七次,任务就算完成。”系统趴在马背上,试图用计算来忽略自己对骑马的恐惧,“照这个速度进行下去,想必这个任务很快就能完成了。” 沈容辞看他这般害怕的模样,贴心道:“你要不就在这里先猎着,我一个人去深处看看。” 系统连忙点头:“也好,宿主要是有事就喊我。” 系统虽说武功盖世,这几年跟着他在沙场拼搏无数次,人人都知道少将军身边的那位内侍功夫了得,不容小觑,是个连军中老将都不遑多让的角色。 但偏偏就是不会骑马。 别人上阵杀敌,在高大骏马上勇往直前;只有系统,靠一双腿迷惑敌军。 沈容辞独自一人往树林深处前行,很快发现一只身形矫健的灰色大野兔。 看那奔跑的速度就知道,用来做烤兔腿一定很好吃。 再往前的话,灌木太过密集,骑马反而不便。沈容辞将马匹拴在一棵高大的枣树上,随即背着长弓追野兔去了。 那野兔机敏又狡猾,沈容辞自认已经尽量掩盖了自己的存在,却还是几次被其逃脱。 越是抓不到的兔子,年轻的少将军越是非抓到手不可。 他一路追着那只野兔,不知闯入了哪里。 突然,他听见山林里有一丝不自然的响动。 ——有其他人。 沈容辞立刻屏息蹲在草丛之中,侧耳静听山林里的一切动静。 他很快捕捉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隐约的说话声。 听口音像是本地人。 沈容辞朝着那说话的方向悄声匍匐过去。对方的脚程很快,等他追到的时候,只看到了明显人过草丛的压痕与足迹,却并没有看见对方的踪迹。 但他能确定,绝对不是普通的山民。 若是来军营送食物的山民,一般他们会走山前的石阶路,不太会走山后,毕竟此路实在难行,又多是蛇虫鼠蚁,若是背上又背了吃食,要走这种路实在不方便。 沈容辞仔细查探着草地上留下的脚印,眉头不自觉皱在了一起。 若说是山匪,他却又不敢断定。山匪一般有些功夫在身上,脚印也会比寻常男子要浅一些,就算再强壮的大块头,脚印也不会太深。 可如今他看到的这一串脚印都很深,以正常人的体重来估测,这些人的平均体重都要在两百斤以上了。 而且绝对不止两三个人。若真是一群两百斤以上的大块头,无论如何都是极其引人注目的存在。 事出蹊跷,他必须马上回军营,将此事上报。 然而等他带着系统回到军营时,军营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战鼓声振聋发聩,所有士兵都在赶往校场集合,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焦急的严峻神色。 有一个整装待发的士兵看见了沈容辞,立刻惊呼了一声:“少将军您可算回来了,出大事了!” 沈容辞蹙眉,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出什么事了?” “恕亲王……督查使被山匪绑走了!” —— 石临峰,山铁寨。 四个村民装扮的壮汉扛着一个硕大的麻袋走到寨主所在的竹楼中,将麻袋放在寨主的座位前。 其中一个道:“这是军营里的生面孔,如果猜得不错,应该是京城来的大官。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军营外射猎,就顺路绑回来了。” 寨主点点头,示意他们去门外守着。 山铁寨的寨主是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人,长了一个刻薄的鹰钩鼻,左脸上有一道三指宽的疤。 他的座椅上垫了一张十分完整的虎皮,应该是他最得意的战利品,从皮毛的厚度和大小来看,当初降服这只猛兽时的境况定然十分凶险。 寨主走到麻袋前,抽出一把用虎齿制成的匕首,轻易就将厚实的麻袋破开成两半。 随即他便惊艳地吹了声口哨。 顾迟渊双手被捆在背后,嘴里塞了布条。这应当是个分外狼狈的境况,可这俊美无俦的男人却波澜不惊地端坐着,凤眸平静地与寨主对视。 山铁寨里有不少从山民那强抢来的妙龄少女,也有几个从青楼买来的女人,更甚至连一些官眷也玩过。 但寨主却从未见过比眼前之人还要好看的人。 他做了山匪头子这么多年,已经是连朝廷都头痛的存在了,自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向来不懂什么叫人伦道德,只知道自己想要的,那便是无论使用什么手段,强取豪夺也要得到手。 所以寨主在看到顾迟渊的脸后,就奸笑一声:“美人,你只要乖乖的从了我,我保证让你做这山铁寨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压寨夫人,如何?” 他认定了顾迟渊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官员,离了那帮官兵就毫无反抗之力,于是便带着挑衅的意味亲手解开了顾迟渊的束缚。 ——他喜欢用强的,那样才有乐趣。 给顾迟渊松绑后,看着顾迟渊自己将嘴里的布条拿下,却是不喊也不叫,一派镇定的模样,寨主笑得更加下流。 “我就喜欢弄哭你这种强作镇定、宁死不屈的小文官了,玩起来一定很带——啊!”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掌拍歪了下巴。 牙齿碰撞的强烈震荡短暂地麻痹了他的大脑,使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后跌去。 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袭来,一把掐住了他大张的嘴巴里的舌头,将他整个人都吊了起来。 那个「小文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丝毫不给他求饶的机会,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竟是徒手将他的整根舌头都拔了下来!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被顾迟渊轻巧地侧身躲过。 为了防止他惨叫出声,顾迟渊将手里的破麻袋一下捅进了寨主的喉咙里,将他的喊叫声连带着鲜血一同堵死。 鲜血立刻染红了大片的麻袋。 “嘘。” 顾迟渊看着寨主疼得目眦欲裂的神情,淡漠的凤眸底下闪过一丝嗜血的快感,慢条斯理地将双手擦干净。 “可别将你那些喽啰引来了,我还要让他们陪我将这场戏演完呢。” 寨主充满恨意地看着他,手中的虎齿匕首当仁不让地朝顾迟渊的胸口刺去。 顾迟渊却仿佛是早就料到他会有这般的行动,在匕首碰到自己之前,就一把捏住了他的胳膊。 寨主惊恐地发现,这只钳制着他的手竟如铁铸的一般,挣都挣不动。 要知道他平时可是能徒手掰断野猪的下巴的啊!这个男人到底拥有着什么样可怕的怪力!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顾迟渊手中一扭,就将他的胳膊硬生生掰成了两截。 寨主立刻疼得滚倒在地,却还不忘往门口挣扎着爬去。 这个男人是个怪物——他会被活生生折磨死的! 作者有话说: 小顾(柔弱状):老婆快来救我,我被山匪抓走啦; 感谢在2022-08-24 17:09:41-2022-08-24 23:4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竹楼外的山匪们不知道他们的寨主已经被拐来的人质撂倒, 而他们也没想过要去查探一番。 因为每当寨主在办那档子事的时候极其不喜被人打扰,所以除了竹楼外看门的四名壮汉,其他人也不敢靠近半步。 不过, 他们此时也无暇顾及竹楼内的状况。 因为对面山头驻扎了多日的朝廷官兵们已经攻打过来了。 石临峰的地势易守难攻,占领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这也是多年来山铁寨成为朝廷眼中钉的重要原因之一。 沈家军抵达南城后,仅花了几天的功夫就将山铁寨以外的一些零散山匪全部剿灭。唯独这座石临峰, 迟迟没有让他们找到突破口。 因此,军队才会在石临峰对面的山上驻扎这么多天,就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 也正是如此, 山匪们听说官兵围山之后,并没多慌张, 更没有人觉得有必要去通知寨主。他们自认没有人能比他们更了解这一带的地形,也更加没有将这些官兵们放在眼里。 “不过多亏了四大金刚能把人质抓回来呢, 看来此人在朝廷里的地位很重要, 瞧把那些官兵急的,这才多久就直接冲过来了!哈哈!” “说的也是!若非如此, 那帮子缩头乌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敢开战呢!正好我这几天手痒痒,宰几个官兵玩玩!” 山匪们哈哈大笑着, 提着大刀、抱着滚油和火把,打算好好与官兵们戏耍一番。 而当大部分山匪都撤离了山寨内部,竹楼外只剩「四大金刚」守门的时候, 三支冷箭不知从何方射出, 正中其中三人眉心。 小山一样的壮汉们瞪大了眼睛直接倒地, 至死也不知到底是谁夺取了他们的性命。 剩余的一人见状, 刚要喊人, 就被竹楼下突然冲出来的身影撂倒在地。 系统麻利地将他各处关节卸下, 并熟练地将人捆成了一个粽子,堵上了嘴。 山匪之中最强的四大金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解决了。 沈容辞紧接着出现在竹楼门口,跟着系统两人合力,将那三人的尸体找了个灌木丛藏了起来,并且将那捆着的壮汉绑在了竹楼后的一棵树上,等着带回军营审问用。 在山匪眼中,官兵们是因为京中要员被绑,所以才自乱阵脚前来攻打石临峰。 其实并不然。 崇宁公从一开始就并没有打算正面攻下山铁寨。毕竟若真要硬碰硬,他们这些外地人肯定是拼不过山铁寨这条地头蛇的。 崇宁公率领大部分士兵造成围山的假象,就是为了调虎离山,将大部分山匪牵制住;而沈容辞则率领一小队人马趁乱潜入寨内,将顾迟渊救出。 ——督查使会被山匪抓走,完全是你的失职,少将军。 崇宁公严厉的视线从沈容辞眼前闪过。 是,就算是沈容辞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他没有看好顾迟渊,顾迟渊如今也不会身陷囫囵境地。 他有义务救出顾迟渊,从而弥补自己的过失。 留守在寨子内部的山匪并不多,已经全部被沈容辞带来的人制服。 剩下的,就是传闻中那个凶残狂暴的山匪头子了。 据说此人曾经独自一人制服了一只山间猛虎,是个杀戮成性的狠角色。 何况顾迟渊还在他手中……情况并不乐观。 沈容辞对系统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躲在门口,到时候见机行事。 而他则握紧了手中长剑,低吼一声一脚踹开了大门—— 就见偌大的屋子内,只有被捆住双手的顾迟渊一个人坐在地上。 “少将军!” 沈容辞被这一声呼唤搅动得一颗心都乱了,连忙上前替他松绑。 “有没有受伤?” 他查探着顾迟渊的身体,这才发现顾迟渊似乎并没有受伤,顶多那对白皙的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出了一点红痕印子。 仔细一看,顾迟渊似乎并没有多狼狈,甚至身上都没有什么脏污,连头发都没有丝毫凌乱。全身上下除了被捆住的双手,都看不出来他是被强行掳走的人质。 顾迟渊却像是怕极了,伸手紧紧环住了沈容辞:“少将军……” 沈容辞猝不及防撞进了他的怀中,脸颊被他硬邦邦的胸磕得有点疼。 他下意识地回抱住顾迟渊。对方仿佛是遭遇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着。 “你终于来了……对不起,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沈容辞头顶轻声响起,像是呢喃的梦呓。若是没听清他所说的内容,很容易让人误解为他在诉说着某种浪漫的情话。 这样一位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在自己面前表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是个人都很容易被激起保护欲,就连沈容辞也不得不心软了下来,不自觉地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安慰着他: “已经没事了,别怕。” 怀里的顾迟渊像是被他所安慰到,挺拔的鼻梁在他耳侧亲昵地蹭了蹭,随即带着鼻息滑入了他的肩窝里。 沈容辞总觉得耳边的呼吸声有些粗重。 也许顾迟渊是真的被吓到了吧。 在门口随时警惕着屋内动静的系统看到这一幕,突然很想替两人把关上门。 就在系统犹豫了的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猛然对上了顾迟渊的脸。 顾迟渊微微闭目,几近痴迷地呼吸着沈容辞颈侧的气味,像是垂死在阴暗缝隙中的植物,在贪婪地渴求阳光的片刻眷顾。 在某一瞬间,顾迟渊的薄唇距离沈容辞的皮肤很近,近到几乎能看见那股无形的吸力在汲取着顾迟渊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而那双凤眸就是在此时,猝然睁开,发现了角落里的系统。 然而他丝毫没有心事被人撞破的慌乱,相反,他当着系统的面,缓缓露出了一个疯狂而克制的笑容来。 仿佛在说:沈容辞此人,他志在必得。 系统被那双眼中努力压制的欲念所震慑,惊得愣在原地。 男主他,或者说,顾迟渊。 是认真的。 在场的三人所幸还有沈容辞记得此次的任务,他自认为将顾迟渊的情绪已经被自己安抚稳定后,就从那坚硬的怀抱中挣脱出来,问道: “山铁寨寨主呢?你有看到过他吗?” 此时顾迟渊的那些贪恋情绪早已被收拾妥当,在沈容辞面前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沈容辞自然也没能察觉到任何异常。 顾迟渊点点头,似乎在回忆,和沈容辞对了一遍寨主的外貌特征。 “没错,就是他。你见过他?他现在在哪里?” 顾迟渊道:“在你来之前不久,他便从后门离开了,我也不知他要去往何处。” 沈容辞蹙眉。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崇宁公率领大部分人马在山下吸引火力,而沈容辞则潜入后方擒拿寨主。擒贼先擒王,只要山铁寨寨主在他们手里,攻下石临峰便易如反掌了。 而在这关键时刻,山铁寨寨主却不知所踪。 情况对他们很不利,他必须带着人快速撤离此处。 沈容辞才将顾迟渊从地上扶起,突然看见了地上有一块区域颜色很深。 凑近了似乎还能闻见血腥味…… 而这处痕迹一路延伸,一直延续到了一处木制的衣柜之中。 沈容辞悄声靠近了那处衣柜,刚要伸手打开,顾迟渊突然道: “少将军真是聪慧过人。” 沈容辞回头,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突然没头没尾的在说什么。 顾迟渊走了过来,从衣柜下取出两只硕大的野兔子,兔子身上还各插着一箭。 顾迟渊冲他温和一笑:“今日中午害得少将军没能吃到烤兔腿,作为弥补,本王才去营地外猎了两只,这才被……并不是本王刻意在外面乱晃的。” 沈容辞看着他手里的两只野兔,一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五味杂陈。 若是他中午没有故意为难顾迟渊,用那烤兔腿令顾迟渊难堪,说不定对方会一直好好地待在营地里,根本不会让山匪有机可乘。 顾迟渊还一心想着抓野兔补偿自己,此外根本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反倒是他自己,只想着完成任务,只想着立稳人设,只想着……图一时有趣。 他却忘记了,顾迟渊从小就过得很辛苦。 沈容辞抿了抿唇,强自压下心中翻涌的自责,拉住顾迟渊的手道: “谢谢王爷的烤兔腿,末将一定会好好珍惜……只是现在情况十分危险,先同我一起离开此地吧。” 顾迟渊对他报以温和一笑:“好。只不过走之前,还有点礼物要留给这山铁寨。” 在顾迟渊的建议下,沈容辞用一把烈火,将山铁寨寨主的这座竹楼给烧了个干净。 在外抵抗山下官兵的山匪们看到自家后院起火,还联络不到四大金刚与寨主的时候,顿时慌了阵脚。 也正是这么一瞬间的混乱,让山下虎视眈眈的官兵们找到了可乘之机,联合着内部的沈容辞等人来了个里应外合,将这铁桶一般的山铁寨直接攻破,不出半日便一举歼灭。 当后勤部队清点从山铁寨内俘获的金银细软时,有人在烧成灰烬的竹楼里发现了疑似寨主的尸体。 看那尸体的状态,应该是生前被人虐待过,并且虐待的手段十分惨烈,好几处筋骨都断了个粉碎,舌头都被硬生生连根拔了。在这之后才被关在了一处柜子里,活生生烧死。 甚至还有官兵在竹楼外的不远处发现了一条血淋淋的舌头,很显然就是山铁寨寨主的。 崇宁公得知此事后,责令知情人士不准将此事泄漏出去半个字,对外只宣称山铁寨寨主混在普通山匪之中,被攻打寨子的军官误杀。 后来在崇宁公将攻打石临峰一战上报回京的时候,他也只字未提顾迟渊曾被掳走一事,只是花了不少笔墨夸赞督查使设下调虎离山的计谋,功不可没。 其他几个将领们也只当他是为了保全恕亲王名声,才隐瞒了恕亲王被掳的事实,所以并没有多过问。 沈容辞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那把火,就是杀死山铁寨寨主的最后一击。 作者有话说: 老婆不在的小顾:毁天灭地,都给我死(双眼通红.jpg); 老婆在场的小顾:嘤嘤嘤,人家好怕怕,少将军快保护人家(柔弱不能自理.jpg); 感谢在2022-08-24 23:43:03-2022-08-25 23:5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献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崇宁公有意将实情瞒下, 顾迟渊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他可不希望自己最阴暗的一面被沈容辞知晓。 自然,他也不会告诉沈容辞,自己是故意被山匪们抓走的。 当晚营地里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听闻山铁寨被剿灭的山民们带来了不少好酒好菜,将士们一起围在篝火旁,敞开了肚皮吃肉喝酒。 有些将士不胜酒力,没一会就喝高了, 大着舌头起哄道:“少将军和督查使也喝一个!这么大喜的日子,你们两个大人物不喝就过不去了吧!” 此话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本来就蠢蠢欲动、想给自家少将军制造机会的将士们多亏了这一句醉汉的话,也开始壮起胆子跟着起哄。 “就是啊少将军, 咱们请督查使喝一个吧!” “喝一个!喝一个!” 个别一些将士一开始还觉得这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恕亲王配不上他们家少将军,如今石临峰被攻下, 多亏了恕亲王舍身入虎穴, 才得以完成里应外合的绝妙计谋。 是以就算原本对恕亲王有什么不满,如今也对他刮目相看了, 自然投入到了撮合两人的阵营之中。 沈容辞知道这帮人兴致高涨,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了。 于是略带着歉意地看向顾迟渊:“王爷少喝点, 意思意思就行。” 将士们热烈的氛围似乎并没有影响到顾迟渊分毫,他虽人就在这里,和将士们一样围着篝火, 坐在树干制成的简陋椅子上, 骨节分明的手执着一根树枝, 正垂眸耐心地炙烤着一条肥美的兔腿, 却怎么看都有些格格不入。 若是忽略他身后群魔乱舞的醉汉们,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坐在案桌之后吟风弄月、或是处理公务呢。 他看到沈容辞在对自己说话, 可是周围的声音太嘈杂了,他听不清楚。 于是他轻轻偏过头,微笑着注视沈容辞。 沈容辞就凑上前,趴在他的耳朵边又重复了一遍:“王爷别听那帮酒鬼的醉话,小小抿一口就是了。” 说完,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顾迟渊静静看着他,篝火在他的眼底跳跃,隐去了某些晦暗不明的情绪。 沈容辞只当他是与将士们不熟悉,有些放不开,所以自己拿过一个杯子来,替顾迟渊象征性地到了一点进去。 一边心里还在感慨:小时候那么难搞的一个小屁孩,长大之后竟也变得文静起来。 人生真是奇妙啊。 将士们发现自家少将军在给恕亲王偷偷放水,起哄的声音更夸张了。 甚至有人在顾迟渊接过酒杯之后,大喊了起来:“交杯酒!我们要看交杯酒!” “你们几个适可而止啊!马步还没扎够吗?” 沈容辞佯怒地骂了一句,殊不知他这幅眉毛竖起的模样在将士们眼中丝毫没有起到任何的威慑作用。 “少将军脸红咯!”秦老六仗着自己混在人堆里,喊得最起劲。 “少将军莫不是怕了吧!交杯酒都不敢喝!” 还有两个将士干脆举起酒袋子,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做了个交杯酒的示范。 火光映着沈容辞略带薄怒的脸,似乎真的给他的面颊染上了一层绯红。 坐在角落的袁武章本想制止他们的起哄,生怕他们闹得太过,无意中惹怒了恕亲王都不知道。 可当他看到恕亲王的神情,抬起的手又放了回去,自己继续默默喝闷酒。 看来是不用他制止了。 ……这恕亲王,分明对少将军的交杯酒期待得很。 可惜,顾迟渊的心思,在场的恐怕也就只有袁武章能看出来了。 沈容辞在阵阵声浪之中「啧」了一声,却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败坏了大家的兴致,于是起身,举起了手里的酒壶,仰头全干了。 在将士们的叫好声中,沈容辞抹了一把嘴角,道:“我全干了,你们可别为难人恕亲王,别人跟你们可不一样。” “吁——” 不就一个交杯酒,他们少将军这是害羞了吧! 秦老六带头叫道:“哪方面不一样啊,不都是男人吗!少将军未免也太偏心了点吧!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就是啊!” “去去去。我这一壶都喝下去了,你们可以滚蛋了。” 沈容辞一摆烂,大家也知道不好再劝,嬉笑着转移了话题。 顾迟渊掩去了眼底的失落,在沈容辞坐下的同时,将手中烤得外酥里嫩的兔腿递给了他,为了迎合他的口味,还特地洒了厚厚的一层辣椒面。 “赔给少将军的烤兔腿,不知道好不好吃。” 沈容辞刚蒙头灌了整整一壶酒,脑子正有点晕,鼻子被烤兔腿的香气一勾,也就不客气地从顾迟渊手里接过,啃了起来。 “好香!” 沈容辞有些惊艳地睁大了眼睛。 这兔腿很大,烤起来极花费功夫,若是没有仔细掌控火候,很容易烤糊。 可是这兔腿外面的皮焦脆得恰到好处,轻轻一咬,里面鲜美的肉汁就流了出来,混着辣椒面的香气,让沈容辞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顾迟渊眉眼弯弯:“少将军喜欢就好,我还是第一次烤,正担心不和你胃口呢。” “第一次烤?”沈容辞面露惊讶,“那末将真是受宠若惊了,王爷第一只烤兔腿就这么被末将吃了。不过王爷说不定在这方面极有天赋呢,要是天天都能吃到这样美味的烤兔腿就好了……” 沈容辞酒量不错,长这么大还没喝醉过。不过即使他现在虽说头脑清醒,但在酒精的作用下也很难保持绝对的冷静。 他与顾迟渊说话的时候总是保持着君臣之间的分寸感,让人总觉得有一堵无形的墙,令他看上去格外疏离。 可如今他喝了不少酒,这分寸感也就忘了拿捏。 他这番话是带着十足的诚意夸赞顾迟渊的手艺,可表述的时候,让人觉得格外亲昵,甚至让人误以为隐含着另一层撒娇的意味。 顾迟渊定定地看着他。 “好啊。” 他这句话很轻,还没出口就已经淹没在将士们的嬉笑声中。 沈容辞学着他的样子偏偏头,示意他再说一次,自己没有听清楚。 可顾迟渊却没有要重复的意思,只是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酒过三巡,将士们说话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兴许是被少将军和恕亲王之间的暧昧气氛所感染,又可能是在军营里憋得太久,几个老油条又开始聊起女人的话题。 讲到忘乎所以时,什么黄色笑话都跑了出来。 若是换做平时,沈容辞不但不会阻止这种话题,要是心情好的话说不定还会加入他们的行列。 但今天顾迟渊在场。 也许是穿越来的时机问题,在沈容辞心目中,他总觉得顾迟渊还依旧是那个十岁刚出头的孩子,自己一直是作为一个年长的大哥哥来对待他的。 所以现在,他很怕顾迟渊被教坏。 “哎,好想念我的小娇,不知道我离开那么多天,她有没有跟别的男人睡过……”秦老六面带悲伤道。 “咳。”沈容辞咳了一声。 “老秦,你一直念叨你的小娇,她真的有这么好吗?”有个年轻的将士一脸好奇地问。 “你这小雏鸡当然不懂咯。小娇她啊,白白的,软软的,香香的。而且她每次都喜欢骑在上面……那滋味,哎。”秦老六满脸陶醉地回忆着。 “咳咳。”沈容辞又用力咳了两声,快速瞥了顾迟渊一眼。 顾迟渊似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反倒是大部分听懂了的糙汉子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搡起老秦来。 “可以啊老秦!那你的小娇会不会观音坐莲啊?”有个明显身经百战的将士大声问。 这回不等沈容辞咳嗽,顾迟渊主动问道:“什么是观音坐莲?” “呃……” 大家伙看着恕亲王都沉默了下来。 并且也看到了恕亲王身旁黑着脸的少将军。 醉汉们瞬间酒醒了一半,这才意识到话题聊脱了:糟了,要被少将军揍了。 可面对着恕亲王求知意味的纯洁视线,他们也不能不回个话吧? 几个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终还是把秦老六推了出来。 秦老六顶着自家少将军的死亡视线,支支吾吾半天,一张脸都憋绿了:“就是……就是……一种姿势。” “什么姿势?是必须和女子做的吗?”顾迟渊似乎很感兴趣。 沈容辞的脸更黑了。 秦老六噎了一下,总觉得自己脖子有点凉,吓得谎话都编不出来,脑子一热就道:“不、不是……就是一种单纯的睡觉姿势……” “哦。” 顾迟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似乎还想再问睡觉能有什么姿势。 秦老六连忙跳起来:“天色不早了,属下实在喝糊涂了,先去休息了!” 说完,自己一溜烟跑了。 见秦老六率先做了逃兵,剩下的几个将士更是不再敢逗留片刻,纷纷谎称回帐休息,作鸟兽散,一下子全跑光了。 沈容辞无奈的摇摇头,心里盘算着明天又可以借此事惩罚这帮人了。 任务的时限是顾迟渊随军的这段时间,明天开始大军就会启程返京,从南城到京城最快也要一个月,这段时间足够他完成任务了。 沈容辞盘算好,也起身要回自己帐内休息。 谁知就被顾迟渊拉住了衣角。 “沈世子,我可以……睡你帐篷里吗?” “为何?” 沈容辞一开始没明白顾迟渊为什么会突然发出这样的请求,但当他看到顾迟渊的脸时,瞬间反应了过来。 顾迟渊今天才被山匪们抓走,想必是害怕一个人睡觉吧。 沈容辞刚要说话,顾迟渊就松开了他的衣角:“抱歉,是本王唐突了。想来沈世子也会觉得不便吧。” 可他越是这么说,沈容辞反而越是不许他反悔了。 “谁说的?不就是一个帐篷里睡嘛,王爷不嫌弃我就行!” 作者有话说: 小顾其实真不懂这些,但他多少能猜到是关于那档子事,所以故意问的(咳); 感谢在2022-08-25 23:59:57-2022-08-26 23:1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顾迟渊回自己帐篷取换洗衣服的时候, 沈容辞被秦老六神神秘秘地喊到了一个角落里。 沈容辞奇怪道:“你不是回去睡了吗?怎么又来了?” 秦老六打了个酒嗝,伸手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了他:“少将军,这个, 给督查使大人看看,有用的。” 沈容辞疑惑地低头,就见这是一本崭新的画册。不过奇怪的是,画册封皮很干净, 一个字都没有,看不出是讲什么内容的。 他好奇翻开,只看了一眼, 就触电般飞快将画册合上了。 这——这什么玩意儿? 秦老六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来,用肩膀撞了撞沈容辞:“我看督查使大人不太懂这方面的事, 所以把我最珍藏的这本拿出来了……可要让督查使大人好好珍惜哦,我自己都舍不得怎么用呢。” “用你个头!”沈容辞直接赏了他一个爆栗子, 压低了嗓子吼他, “人家是王爷,当今圣上的亲儿子, 这种事自然有教习嬷嬷,用得着你来教他?” 秦老六被赏了个爆栗子也不气恼, 还傻呵呵地笑着,只当自家少将军是在不好意思呢。 哎,他这个做下属的还得替上司操心这种事情, 真苦恼啊。 “嘛, 少将军您先收下吧, 这种事情多知道些也不坏。” 秦老六说完, 脚底打飘地走了。 留沈容辞一人在小角落里, 手里画册的绿色封皮越看越黄。 这秦老六, 看来是真喝多了。 沈容辞黑着脸,决定先暂时替他保管,明天等这个醉鬼酒醒了,再找他兴师问罪。 回到帐篷后,沈容辞就见系统一脸凝重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容辞原本并不想打扰他,但是一想到顾迟渊等会就要来,要是被对方看见了系统,恐怕影响不好。 毕竟当年在天牢里,系统可是被活生生「打死」后丢进乱葬岗的。要是被顾迟渊发现系统还活着,此事也解释不清楚。 于是沈容辞不得不打断系统的思绪:“系统,等会顾迟渊要来我帐篷里,你要不先去老袁那睡一晚?” 系统猛地回过神来,听到沈容辞的话,面色却异常警惕:“男主?他来这做什么?” “他想在我这过夜。毕竟他今天才被山匪们抓走,可能是害怕一个人睡觉吧。” 沈容辞一边说,一边在箱笼里找出多余的被褥来。他打算自己打地铺睡,让顾迟渊睡床上。 他却不知道,系统的面色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变得格外精彩。 系统回想起在山铁寨内看到的情形,叹了口气:只要不是来找他杀人灭口的就行。 于是反手变出了一瓶碧绿色的小药罐来,拍了拍沈容辞的肩膀,示意他收下。 沈容辞疑惑接过,看了看:“这是什么?” 系统咳了一声,隐晦道:“就普通的金疮药,止血消肿用的。” “给我干嘛?我又没受伤。” “以防万一嘛。” 系统不再多说,自觉收拾起小包袱来。 他并不怕自己被顾迟渊看到——因为下午的时候其实对方已经看到他了。系统只是单纯想腾出二人空间留给自家宿主和男主,让他俩加深一下感情。 在众多将士之中,袁武章是个聪明人,系统喜欢跟聪明人待在一块,所以沈容辞让他去找袁武章,他没有什么异议。 而且系统能感觉到,袁武章是个知情人。 他得去袁武章那套套八卦,看看自家宿主和男主之间到底发生了啥,感情能在短短一天内这般突飞猛进。 系统越想越觉得神奇。自家宿主当初死活不肯走白月光路线,非得坚持原剧情,谁知到头来阴差阳错,还不是成了男主的心上人? 也许这就是天赋异禀吧。 当然,他作为粉头,男主和宿主在一起这等美事,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系统兴冲冲地走出了帐篷,却迎面撞上了顾迟渊。 吓得他连忙低头:“奴婢见过恕亲王。” 顾迟渊看了他的帽檐一眼,并没有理会,直接忽视他进了帐篷内。 系统抱着胳膊抖了抖:好冷。 —— 沈容辞还在铺床,没想到顾迟渊这么快就来了。 秦老六给他的画册他还没来得及藏起来,此时正大剌剌地躺在他的桌子上,就在顾迟渊的身侧不远处。 现在他要是特意过去将画册收起来,定会引起顾迟渊的怀疑。 得想办法将他支走片刻。 沈容辞状似随意道:“床还没铺好,王爷不如先去洗漱?” 为了防止顾迟渊又以地滑的原因让他陪着洗澡,沈容辞今天早早的备好了热水和浴桶在帐内,还特意翻出来一个屏风,让顾迟渊在这洗。 “也好。” 顾迟渊将自己的换洗衣服放在桌子上,指尖险险擦过那本画册,看得沈容辞一颗心都快吊起来了。 所幸这本没有名字的画册似乎并没有吸引到顾迟渊的注意,他将簪子拆下后,便直接走到屏风后了。 沈容辞飞快地扑向那本该死的画册,然而环顾四周,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藏匿点。 这帐篷总共就那么大点地方,所有东西都能一览无遗,实在不知道哪里最安全。 唯一能存放东西的也就床头的那两个箱笼了。 沈容辞手才刚放在箱笼上,屏风后就传来顾迟渊的声音:“沈世子。” 心虚的沈容辞吓得一把将那罪恶的画册按在了枕头底下:“什么?” “本王的衣服忘记拿进来了。” 沈容辞看向桌子,果然见顾迟渊的换洗衣物正整齐地放在那。刚才他自己一心只放在那本画册上,是以也没能注意到。 沈容辞拿着衣服走到屏风前,听见后面时不时有清晰的水声传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顿时有点烫。 于是他只有手伸了进去:“喏。” 顾迟渊似乎轻笑了一声:“无妨,你进来。” 人光着身子的都没不好意思,他一个穿着衣服的大男人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沈容辞在心底小小地唾弃了一下自己,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他本想放下衣服就走的,可是当他看见顾迟渊趴在浴桶边缘上,正歪着头看着自己的时候,瞬间走不动路了。 因为水的热气,蒸得顾迟渊的脸浮起了一层好看的淡粉色,他似乎有些醉意,凤眸含着温润的水光静静注视着沈容辞,薄唇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他的墨发披散着,紧紧贴着脊背,碰到水面的时候又像水草般散了开。水光浮动下,衬得他像一条暗礁之上蛊惑人心的人鱼。 沈容辞心跳得很快。 他已经不是头一回觉得顾迟渊好看了,可他每次都觉得自己的反应很奇怪。 他不是没见过比顾迟渊还美的人,男人女人都有,也会带着欣赏的眼光去看待。可他就是打从心底里觉得顾迟渊是最特别的那个,没有人能像顾迟渊一样让他这般心跳加速。 顾迟渊身上仿佛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令他无法挪动视线。 “谢谢沈世子。” 顾迟渊伸出手臂去接衣服,一层薄薄的水膜附着在他的胳膊上,又瞬间融化开,变成水珠顺着他的肌理滚落。 沈容辞眼尖,看见了他左臂上有一条刀疤,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刺眼。 他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这是……” 顾迟渊反手扣住了他的手,瞳孔幽深:“还记得吗。” 沈容辞当然记得。 那是他刚穿越来时,用匕首划伤了顾迟渊的证据。 没想到他一身的伤痕全都愈合了,唯独这一道疤,仿佛刻在了美玉之上的印记,再也消除不去。 似乎看出了沈容辞眼底的歉意,顾迟渊在他开口之前侧头反问道:“沈世子打算如何补偿我呢?” 补偿? 沈容辞不由得开始思索起来。 本来要是补偿顾迟渊的话,送他皇位是再好不过的,可按照原剧情,那皇位本来就是属于顾迟渊的,实在算不得补偿。 难不成给他找个老婆?原作中,顾迟渊似乎对他的后宫并不感兴趣,说不定就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心上人的缘故。 沈容辞觉得这个可以有。 看他这般认真考虑的模样,顾迟渊只恨不得现在就能将他拥入怀中,狠狠亲吻一番。 可若是真这么做,恐怕会吓跑这只胆小的狐狸吧。 顾迟渊强自按下心中阴暗的欲念,转而伸手捏了捏沈容辞的鼻子。 “本王说笑的,沈世子不必当真。” 又觉得不够似的,又揉了揉沈容辞的脸颊。 这小狐狸看上去很瘦,但是揉起来软软的,很舒服。 让顾迟渊爱不释手。 沈容辞没料到顾迟渊的这一系列动作,先是愣在了原地,随即渐渐反应过来。 顾迟渊这是喝醉了吧。 也是,他虽然喝的不多,但刚喝完酒就立刻洗热水澡,确实容易犯迷糊。 而顾迟渊这副模样,怎么看都像是醉了的。 醉了的顾迟渊,是不是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他做任何事? 这个念头一浮现出来,沈容辞立刻恶向胆边生。 ——既然你都这么捏我了,我不得捏回去反击? 于是就在顾迟渊正恋恋不舍地要松手的时候,就见这只小狐狸眼底划过了狡黠的光芒。 随即,他的脸也被两只手捧住了。 这回轮到顾迟渊愣住了。 沈容辞的掌心很温暖,贴在脸上有点烫,但是很舒服。 他常年习武,又多年征战,手掌里有一层薄薄的茧。 但是这种略微粗糙的触感一点也不难受,反而在顾迟渊心底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痒。 他眷恋地半阖上双目,偏头在沈容辞掌心亲昵地蹭了蹭。 顾迟渊这番出乎意料的动作,让沈容辞更加确信对方已经喝醉了。 于是沈容辞的手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先是扯了扯顾迟渊的脸颊,发现硬邦邦的手感并不好后,就直接伸到后面去,将手指插入湿漉的头发里,用虎口和大拇指撵磨他的耳垂。 也不知手指碰到了哪个地方,顾迟渊忽然战栗了一下,猛地一把抓住了他作恶的手。 沈容辞没反应过来,瞬间失去了平衡。 顾迟渊见状,手中一用力,圈着沈容辞的腰将他整个人都拖进了浴桶之中, 顿时水花四溅。 作者有话说: 皮皮辞:我好坏(捏脸中); 小顾:他好可爱(被捏中); 后妈作者:你俩好幼稚(狗头); 感谢在2022-08-26 23:17:20-2022-08-27 22:2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96500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守在帐篷外的山心和高云听见了里面巨大的水花声。 山心警惕道:“里面什么声音?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高云睨了他一眼, 并没有要动身的意思:“要进去你自己进去。” 山心自知脑子不如高云转得快,一般这种时候,他要是不听高云的, 最后都会倒霉。 可他忍不住内心的好奇:“诶,你说,督查使来找我们少将军一起睡觉,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高云却仿佛没听见, 闭着嘴不说话,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 山心自讨没趣,瘪了瘪嘴, 也只好继续专心自己的守卫工作。 —— 整个人沉入水面之下的瞬间,沈容辞闭紧了双眼。 随即, 他的鼻子狠狠撞在了顾迟渊的身上,而下意识撑手的动作让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一片软中带硬的肌肤, 吓得他缩回了手, 鼻子又撞了上去,还呛了两口水。 随即他的手就被牢牢抓住了, 有力地将他向上托举。 沈容辞在浮出水面之前,感觉有柔软而炽热的东西擦过了自己的嘴角。 顾迟渊低笑着替他抹去了脸上的水, 沈容辞一睁眼就看到他那张被放大的俊美脸庞,此时正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餍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笑。 那笑意直达他眼底, 让沈容辞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弯起了嘴角。 随即他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顾迟渊半躺在浴桶之中, 而他正趴在顾迟渊的身上, 四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缠在了顾迟渊的身上, 整个人像条八爪鱼似的挂在那;顾迟渊为了防止他下滑, 双手正扶着他的腰侧。 沈容辞立刻要起身爬出去, 腰上的手却像是两个钢铁铸成的钳子,非但让他无法动弹,还将他整个人都往下压了压,让两人的胸膛紧紧贴在了一起。 顾迟渊笑着,鼻尖几乎要碰到沈容辞的:“沈世子既然都进来了,那就同我一起洗吧。” 说完,伸手作势要替沈容辞脱下湿透了的衣服。 ——这个醉汉! 沈容辞下意识给了他一个爆栗子。 顾迟渊似乎是吃痛,终于松开了钳制他的手,按住了额头,低垂了眼睑,神情似乎有些委屈。 沈容辞见状,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了,连忙关切问道:“抱歉,弄痛你了吗?给我看看。” 他要扒开顾迟渊的手,谁知下一瞬就被人紧紧抱住了。 顾迟渊湿漉漉的脑袋贴在他胸口,摇摇头小声说:“不痛。” 可他越是这样,沈容辞就越觉得是自己下手重了。 “你给我看看。” 顾迟渊躲开他的手,不让他看自己的脸,头发在沈容辞的胸口上都蹭乱了。 沈容辞有些无奈。这人喝了酒怎么反而像个孩子似的。 于是他就只能抱着顾迟渊的脑袋,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唔……手感不错。 沈容辞又忍不住捏了捏。 顾迟渊轻哼了一声,突然闷闷地道:“九年前,你为何要说那些话?” 沈容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顾迟渊不吭声了。 沈容辞这才渐渐反应了过来——顾迟渊说的是九年前在天牢里,自己对他说的那些类似封心所爱的话。 原来顾迟渊对这件事那么在意吗,整整九年过去了,竟然还没忘记。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就算顾迟渊对自己真的没那种心思,骤然听到一直爱慕自己的人说不爱了,还是会想知道原因的吧。 沈容辞悄悄叹了口气,刚要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感觉胸前有些湿热。 他一惊,强行将顾迟渊的脸从自己胸前挖了出来,就见那双凤眸已经通红,眼角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这下沈容辞彻底慌了,捧着顾迟渊的脸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禁开始怀疑是否是当年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伤到了顾迟渊的心。 可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很多细节他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安慰起。 所幸顾迟渊自己平复了情绪,只是那双眼睛还是通红的。 他问:“你会讲故事吗?” “故事?什么故事?” “睡前故事。我小时候,母妃每天都会讲故事哄我入睡。” 不太会哄人的沈容辞自然对他有求必应,开始绞尽脑汁想什么样的故事比较催眠。 “唔……过年了,桌子上摆满了白白的饺子,有韭菜馅的、猪肉馅的、鱼肉馅的,很多很多,但是一共有多少饺子呢?让我来数一数吧,一个饺子,两个饺子,三个饺子……” 沈容辞正掰着手指头数着,顾迟渊就有些不满地蹭了蹭他的脖子。 “我想听有野趣一些的故事。”他道。 野趣?森林童话那种的吗? 沈容辞实在不是讲故事的料,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内容来,于是他决定借鉴一下格林兄弟的智慧。 “从前有片森林,森林里住着一个小红帽……” “小红帽是你吗?” “唔……也可以是。” 顾迟渊不说话了,似乎很喜欢这个开头,作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于是沈容辞继续道:“小红帽很喜欢吃蘑菇,所以他每天都会去森林里采蘑菇。森林里有好多蘑菇,小红帽不停地采着,一朵、两朵、三朵……” 他想快点将顾迟渊哄睡,于是一个劲地给他数数听。 数到第五朵的时候,顾迟渊「唔」了一声,似乎有些难受地往上坐了坐。 沈容辞一直保持着半趴在他身上的姿势,估计是太重了,将顾迟渊压得有些不舒服。沈容辞见状,连忙往后调整姿势。 谁知屁股上猝不及防蹭到了某个东西。 惊得他差点从浴桶里跳起来。 “你——” 再看顾迟渊的脸色,沈容辞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回他要从浴桶里出去,顾迟渊就没拦他。 只是看顾迟渊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很不好受。 沈容辞干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呃,我先出去了,你自己处理一下吧。” 说完,不敢再回头看一眼,连忙走出屏风,随便找了套干净衣服换上。 期间他听见屏风后不断传来的水声,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塞上。 沈容辞不免开始反省是自己讲的故事有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怎么好端端的,人没哄睡着,别的东西倒反而精神起来。 可是那水声没一会儿就停了,随即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顾迟渊穿着一件里衣就走了出来,肩上的头发还在滴水,面上不正常的潮红却没有要褪去的迹象,反而因为失去了水汽的遮掩,更容易让人往某些旖旎的方向联想。 沈容辞匆匆看了一眼,发现顾迟渊并没有解决那里的问题。 顾迟渊好像并不会处理,似乎只是想顺其自然地冷静下来,看上去忍得相当痛苦。 自己刚才还对秦老六说,顾迟渊堂堂一个王爷,这种事情肯定有人教导;可如今再想想,顾迟渊从小就不受宠,中了毒都没人来探望他一眼,难不成他那个不靠谱的皇帝老爹还能想到找人专门教他这种事吗? 见顾迟渊这幅不懂遮掩的模样,沈容辞心底作为兄长的责任感顿时油然而生。 沈容辞将帐篷里多余的蜡烛全熄灭了,只留下床头的唯一一盏。 昏暗的光线让顾迟渊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一些。 “过来。” 沈容辞在床边坐下,示意顾迟渊过来,顾迟渊便乖乖地在他身侧坐下。 像只听话的大型犬。 沈容辞尽量不去看那个地方,伸手将刚才亲自藏在枕头底下的画册取了出来,放到顾迟渊手中。 “你……看看这个吧。” 顾迟渊疑惑地翻开,看清楚画册里的内容后,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沈容辞忍着内心的羞耻感,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上去平常些。 “你知道这两个人在做什么吗?” 顾迟渊看向他,摇摇头,烛火掩映之下,他脸上的欲念被茫然所替代。 果然他什么也不懂…… 原作里的顾迟渊不近后宫,不会也是因为他啥也不懂的缘故吧…… 沈容辞想了想,换了个委婉的说辞:“这两个人在造小孩。妇人怀胎之前,得先进行这件事情才行。” 顾迟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突然问:“观音坐莲就是指这件事吗?” “唔,”沈容辞往后翻了翻,指着其中一个插图道,“是指这个姿势。” 顾迟渊又点了点头。 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刚才在浴桶里,沈容辞坐在自己身上的模样。 可他一向善于隐藏情绪,尽管此时内心有波涛汹涌,面上却没有丝毫显露。 见他一脸平静,沈容辞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怕对方不理解自己给他看这画册的用意,沈容辞又翻了几页,停在了全是只有一个小人的页面上。 “如果你一个人的话,可以学着这上面的做,会舒服很多,你这样憋着会很难受的。” 顾迟渊仔细看了看这些图,似乎终于意识到沈容辞在教导他些什么事情,耳根子渐渐爬上了一抹红晕。 “前面那些事情,是只能一男一女才能做的吗?”顾迟渊又问道。 “是啊。准确来说,是两个相爱的人、或者夫妻间才会做的事情……”沈容辞意识到这种事情可能对古人来说有些不同,于是补充道,“当然,你将来若是登上皇位,这种事情就会跟后宫们的妃嫔们做;若是王爷,可以和王妃以及妾室们做。” “那……”顾迟渊的喉结滚了滚,直直地盯着他看,“你从前爱慕我的时候,也是想跟我做这种事情的吗?” 作者有话说: 小顾:不管你想不想,反正我想(乖巧.jpg) 第49章 跟顾迟渊做那种事? 沈容辞想都没想, 几乎是立刻就斩钉截铁地否定道:“不是!” 可顾迟渊显然还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刨根究底道:“可你不是说,相互爱慕的人就可以做这种事?你曾经爱慕于我的时候, 难道不曾想过吗?” “那、那是因为……”沈容辞只想快速结束这个话题,随便找了个理由道,“我们两个都是男人,不能做这种事!” “可据我所知, 有些大臣的后院里也有男人,民间不也有男子同男子成婚的先例吗?他们难道不会做这种事?” 顾迟渊分析得有理有据,将沈容辞说得哑口无言。 “可是我不想啊!”不管原主想不想, 沈容辞自己是从来不敢想过这方面,“我那个时候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怎么可能想过这些事情?” “哦……” 这个借口似乎说动了顾迟渊。 可不等沈容辞松口气,又听他问:“那你现在会想吗?” “现在也不想!” “为何?” 因为老子不喜欢男人啊还能有什么为何! 话到嘴边, 沈容辞却说不出口了。 因为这很可能又会回到顾迟渊最开始的问题上——你为什么不爱我了。 沈容辞这短暂一瞬的犹豫, 却让顾迟渊的呼吸蓦地粗重了几分。 沈容辞看了眼那处,急忙扯了块帕子塞进顾迟渊手里:“祖宗, 你快别纠结这些问题了,你先自己解决一下吧!” 说完, 逃跑似的钻进了自己的地铺里,将被子裹紧了一动也不敢动,假装已经睡着。 一时间, 帐篷内只回荡着顾迟渊难耐的粗喘声。 “你要睡了吗?” “嗯。” 怎么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 沈容辞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躲在被窝里全身紧绷着, 想告诉自己努力忽视就好, 可却还是忍不住想竖起耳朵, 关注着顾迟渊的所有动静。 在一阵衣料摩擦和书页翻动的声音过后, 顾迟渊压制下了自己的喘息声,帐篷内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寂。 可在视觉受限的黑暗之中,听力尤为敏感。沈容辞很快捕捉到一些若有似无的水声。 水声很密集,听得出来那人的兴致十分高涨,或者是在急于纾解体内的焦躁。 被窝里的温度直线上升,一想到离自己不足一步远的地方,顾迟渊正在……沈容辞只觉得自己双颊发烫。 该死,怎么他自己都有感觉了。 说到底,都是秦老六那家伙惹的祸,好端端的送什么画册! 沈容辞教导顾迟渊的时候,告诉他忍着难受;可这会子轮到他自己了,他却只能憋着。 为了分散注意力,沈容辞闭紧了眼睛开始想算术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沈容辞躲在被子里都快被闷死的时候,终于听到顾迟渊一声克制至极的闷哼,伴随着小药罐从床上摔落了的清脆响动,随即帐篷内一切让人脸红心跳的微弱声响都在那瞬间停止了。 那小药罐一路从床脚滚落,撞到了沈容辞的被褥才堪堪停下。 沈容辞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那药罐捡起来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似乎是顾迟渊在擦拭着什么。 “沈世子?” 似乎是刚做完那种事,他的嗓音格外沙哑,钻进沈容辞耳朵里,砸得他一颗心脏砰砰狂跳。 沈容辞咬紧牙关,决定装死到底。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顾迟渊起身,将地上的小药罐捡起来。他的指尖勾到了沈容辞的发尾,沈容辞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发丝被卷了几下,随即从他的指间滑落。 不痛,有些痒。 捡起药罐之后的顾迟渊轻轻吹熄了蜡烛,躺回了床上。 随即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终于结束了。 沈容辞等了一会,确定床上的人没有再动之后,在黑暗中悄悄从被窝中探出脑袋,看向床上的顾迟渊。此人正平躺在床上,双目轻合,胸口缓慢起伏着,显然是已经睡去。 这回轮到沈容辞睡不着了,一颗脑子乱哄哄的。 ——这都什么事啊! —— 军队第二日一早就要启程回京,狂欢了一整夜的士兵们精神抖擞地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 就见到了一脸疲惫的少将军,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言不发地上了马,独自一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而督查使则上了一辆马车。 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这气氛…… 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将士们面面相觑,唯独秦老六一脸深藏功与名的得意姿态,状似不经意道:“正常现象,不用大惊小怪的。” 等将士们纷纷来询问他是否知道一些什么事情后,秦老六又讳莫如深地摇摇头,一副显然是知道内情却又不肯多谈的神情:“小两口吵架呗!哎,你们能不能别这么多管闲事!” 秦老六成功获得了众将士们的嘘声一片,却仍不以为意。 他可是推动了少将军感情之路的头一人啊!成为少将军的头等心腹不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跟这帮什么也不懂的凡夫俗子已经没话讲了,哼哼。 袁武章纵马来到沈容辞身侧,有些担忧地询问:“少将军可是昨晚没睡好?” 昨夜耐冬出现在他房间里的时候,他就立刻猜到了事情的起因。 而当耐冬一脸八卦地想跟他「交换信息」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家少将军和这恕亲王从孩童的时候就已经关系匪浅了。 难怪恕亲王刚来营地里,少将军的心思就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沈容辞看了他一眼,「呵」了一声,显然不愿多谈:“没有。” 袁武章对自家少将军可谓是最为了解的,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心情不好,于是聪明地闭上嘴,没有再问。 沈容辞捏了捏鼻梁。 何止是没睡好。 昨晚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搞得他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脑子里全是顾迟渊在做那档子事的事实,甚至脑海里还不可遏制地浮现出了一些自己想象的旖旎画面…… 好不容易在天快亮的时候睡了过去,却睡得并不安稳。 他只记得自己做了很多梦,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很沉很热,喘不过气来。他在梦里多次想要摆脱压在身上的东西,可梦中的身体并不听使唤,丝毫也反抗不得。 直到他清晨醒来,这股疲惫感依然没有消退,反而让他浑身酸痛,仿佛经历了一场持久战。 而且,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裤子脏了。 至于顾迟渊……沈容辞压根就没敢看他,在他醒来后就逃离了帐篷。 沈容辞也知道自己实在没必要躲藏,这种事情对于顾迟渊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大家又都是男人,懂的都懂。 何况顾迟渊昨晚应该是喝醉了的,只要自己愿意,将此事瞒下,就算顾迟渊有些印象,也能骗他说只是做的梦而已,并不是真事。 可…… 沈容辞不得不承认,他过不去的,是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自己非但用那种画册教导顾迟渊男女之间的事,还……幻想着顾迟渊,有了感觉。 这对于一直认定自己是个异性恋的黄金单身汉来讲,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可身体的反应是最诚实的,事到如今他也无法再欺骗自己。而也正是因为这样,自己先前对顾迟渊莫名的心跳加速也有了理由。 想通这一点后,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罪恶感。 沈容辞虽然表面上只有二十岁,比顾迟渊也只年长一岁,可算上他穿越之前的那二十多年,他的内心已经算是个中年大叔了。 对一个只有十九岁、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起那种心思…… 是自己太久没有接触过女人了吗? 毕竟军营里都是些糙汉子,唯一能看点的也就一个袁武章,突然来了个长得这么好看的顾迟渊,自己不动心才奇怪。 “老袁,你知道南城有没有什么女人比较多的地方?” “什么?” 袁武章险些从马上摔下去。 少将军这是……跟恕亲王闹脾气了? 若说这话的是秦老六等人,袁武章不会觉得奇怪,甚至会习以为常;可这话从他们少将军嘴里说出,袁武章不由得抬头望望天,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从哪里出来的。 唯一比较说得通的解释,就是少将军和恕亲王吵架了,故意想气气对方。 昨晚少将军还没睡好,似乎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袁武章迟疑片刻,决定还是要站在少将军这边,于是道:“南城这边虽烟花柳地也多,但没有特别惊艳的地方;我倒是听说距离南城不远的春宁府,有个名动江南的第一花魁,倒是值得一见。” 第一花魁? 沈容辞想了想,觉得袁武章的提议也有道理。自己找女人的目的,是为了忘记对顾迟渊的特殊感觉,可顾迟渊这么好看,恐怕也就只有担得起第一花魁名号的女人才能与之相较了。 “也好,就去春宁府吧。不过此事你不准告诉别人,包括秦老六等人,到时候就我俩去。” 袁武章迟疑了一下:“不用告诉恕亲王吗?” 他此话刚一出口,沈容辞差点从马背上跳起来:“干嘛告诉他?”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沈容辞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静:“恕亲王何等尊贵,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不必带他,也别跟他说起此事。” 袁武章心底叹了口气,将想要劝解的话吞进肚里,应道:“是。” 作者有话说: 小顾:有我这样的男朋友你晚上几点回家; 皮皮辞:我选择不回家; —— 蹲一个捉j在床(狗头) 第50章 春宁府距离南城只有十多天的路程, 回京城的时候正好顺路。 这十多天,沈容辞一句话都没有和顾迟渊说,连吃饭睡觉都躲着他。 但他还记得顾迟渊被山匪抓走的后遗症, 怕他一个人睡觉不安全,特地派遣将士们分为两队,轮流在顾迟渊的帐篷和马车外守卫,就连山心和高云两人都拨给了顾迟渊, 让他随意差遣。 自己则和袁武章躲得远远的,避免一切可能与顾迟渊产生交集的人和事物。 这一躲就过去了十三天,此时大军所在之地距离春宁府不到一天的路程。 沈容辞将袁武章叫过去, 讨论什么时候从队伍里溜走。 看着队伍最前端,沈容辞和袁武章并肩骑行的背影, 顾迟渊面色阴沉地放下了车帘,对身侧的侍卫吩咐道:“去将少将军的内侍带来, 本王有话问他。” “是。” 山心和高云两人当年在天牢内, 并没有见过耐冬,多年来只将他当做沈容辞新找的心腹。两人正守在顾迟渊的马车两侧, 见耐冬上了马车,以为是少将军和恕亲王即将和好的征兆。 他们不知耐冬是被恕亲王「请」来的, 还以为他是被少将军派来说和的。 要知道,这十多日,他们两个连带着将士们, 天天伺候在恕亲王身边, 从没见过恕亲王有过好脸色。 从前他们以为恕亲王是个好相与的, 谁知一旦生气起来, 竟是冷若冰霜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自家少将军倒好, 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他们, 自己和老袁躲在一旁看笑话。 要是少将军再不和恕亲王说话,他们怕不是要被恕亲王周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给冻死了。 于是山心连忙冲耐冬挤眉弄眼着,希望他能代表少将军对恕亲王多说点好话。连带着高云都对耐冬投去给予厚望的眼神。 系统莫名其妙被顾迟渊叫到马车上,本就心里没底,此时见这两货正在对自己拼命使眼色,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顾迟渊该不会是想找他秋后算账吧?或者更可怕,直接杀人灭口? 毕竟那日在山铁寨,他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系统战战兢兢地上了马车,就见顾迟渊手里正把玩着一把匕首。 系统瞬间腿软,“啪叽”一声跪倒在顾迟渊脚边:“奴、奴婢见过恕亲王。” 出乎系统意料的是,顾迟渊压根就没问他山铁寨的事,甚至可以说,压根就不在意他到底是谁。 在顾迟渊眼中,他只是「沈容辞的内侍」,能够提供关于沈容辞的消息罢了。 “沈世子今日是要去何处?” 系统一惊。 没想到顾迟渊已经猜到了吗? 自家宿主和袁武章背地里的打算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听,他之所以能知道,还是沈容辞来问他任务的相关事宜,这才被透露了一二。 因为当着顾迟渊惩罚将士们的任务还未完成,沈容辞想确定任务的时间限制。这个任务理论上来说并没有定死时限,只要顾迟渊在军中一日,就算一日。 得知只要顾迟渊不离开大军,任务就不会到时间,沈容辞便放了心,告诉系统他和袁武章两人中途要绕去春宁府玩几天,让系统和将士们好好看着顾迟渊。 至于是去春宁府玩什么,沈容辞没有告诉系统。 现在好了,男主来问他了,他该怎么说? 系统沉默的这么一会功夫,顾迟渊的耐心就已经告罄,手中匕首不由分说落下,直接插在系统无名指与中指之间的木板里。 那刀刃嗡鸣,晃得系统险些心脏骤停。 “你可能不知道本王的规矩,本王不喜欢支支吾吾的人,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要是闭口不答,那就割掉舌头……现在,本王再问你一遍,沈世子要去哪?” 系统不敢反抗男主,只犹豫了一下,便做出了选择:“是、是去春宁府。” 宿主,实在是抱歉,男主给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何况只是问问你的去处而已,只要他不离开行军队伍,就问题不大。 系统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春宁府?他去那作什么?” “是……” 总不能说不知道吧?以男主多疑的性子,是绝对不会信的! 系统豁出去般,随口胡诌道:“是去买糕点给您的!” “买糕点给我?”顾迟渊的神色有所缓和,眉眼间却仍是不信,“什么糕点?” 系统赔着笑:“还能是什么糕点,自然是春宁府当下最流行的玫瑰豆沙酥了。主子记得您从前喜欢吃甜的,这次跟您闹了这么久的别扭,他一直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所以这几日一直计划着要去春宁府买糕点,还让我们都瞒着您,到时候想给您一个惊喜呢。” 果然,顾迟渊听了这番说辞之后,周身阴冷的气息瞬间消散了干净,连脸色都柔和起来,嘴角若有似无地挂上一个笑来。 “原来是这样。” “当然了,我们少将军心里最在意的还是您啊。” 系统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只能祈求宿主和自己有心灵感应,能在春宁府千万要顺路买盒糕点回来。 不然他的脑袋就真的要搬家了! —— 春宁城依水而建,在这炎热的夏日也是景色宜人的好地方。黛瓦灰墙充满了水乡独有的韵味,小桥流水之上是来往的木兰舟,当地居民喜欢在船上贩卖东西,一声声吴侬软语掩映着翠柳苍松,教人心旷神怡。 春宁城最繁华的地段里,最出名的就是卿瑶楼了。 卿瑶楼是春宁城最大的勾栏瓦舍,整座建筑有五层,是春宁城的最高楼。此楼一半建在陆地,一半建在水上,不论是听曲看戏、欣赏歌舞,都是个享乐的好去处。 不同于质朴的南城,春宁城可谓是繁华热闹,而且没有宵禁,不论是白天黑夜,大街上都是一派车水马龙的喧嚣景象。 沈容辞和袁武章换了套常服,跟着人流走进了卿瑶楼。 也是赶巧,听说江南第一花魁詹语儿今日会公开演奏琴曲,到场的宾客之中若是有人能得到花魁青睐,还能获得与之共度春宵的难得机会。 詹语儿向来只卖艺不卖身,能听到她的琴曲已是难得,竟还有机会得到詹语儿的初夜…… 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人几乎要将卿瑶楼的门槛都踏破了,沈容辞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被人群挤进了卿瑶楼。 楼内分为外堂和里堂两个部分,外堂是人人都可以免费进来的区域,两边坐落着一些贩卖点心吃食的小商铺,中间则用围栏空出一大块空地来,可以让一些没钱买票的客人席地而坐,隔着一片湖水欣赏对面的演出;而里堂则是需要给钱才能进去的地方了,由一座拱桥横跨过湖面,连接着外堂。 沈容辞跟着人群,稀里糊涂给了一锭银子进去里堂后,就已经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而且他一转身,发现连袁武章也不见了踪影。 刚才在外面人实在是太多,两人一不留神就走散了。如今他进了里堂,人顿时少了不少,但他也没能找到袁武章。 他正想着往回走,就被一个老鸨打扮的中年女子满脸堆笑地拦住了去路:“这位客官可是头一回来卿瑶楼?可有中意的姑娘?喜欢温柔可人的还是活泼伶俐的?” 被拦住了就不太好直接走人了。 沈容辞「唔」了一声,随口道:“好看的就行。” 那老鸨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了然道:“客官是来看詹语儿的吧?我看您气度不凡,想必是身份卓然,断不能同凡夫俗子一道的。这里准备好了上好的厢房,还请客官随我来。” 话里话外,显然是将他当做了什么也不懂的肥羊来宰。 不过能避免人挤人自然再好不过,沈容辞自己的小金库钱也够用,于是欣然同意,跟着老鸨进了三楼的厢房内。 “再帮我喊几个姑娘来吧,我一个人太无聊了。”沈容辞道。 老鸨立刻露出心领神会的神色,不一会就带着四五个穿着清凉的姑娘来:“客官请好好享受,有事随时喊我。” 说罢,贴心地关上了门。 姑娘们见沈容辞长得这般好看,还不像寻常公子哥那般弱不禁风,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十分热情地将他团团围住,弹琴的弹琴,跳舞的跳舞,业务相当熟练。 沈容辞拒绝了其中一个想要替他捶腿的姑娘:“抱歉,我不太习惯被人触碰,你帮我斟酒就是。” 那姑娘难掩面上的失落,替他斟了一杯错煮水。 欣赏了一圈花蝴蝶似的姑娘们,沈容辞随即暗暗叹了口气,想回去的想法愈发浓烈。 这些姑娘虽好,也很漂亮可爱,可是他就是没有见到顾迟渊时候那般心动的感觉。 何况这些胭脂香气,始终比不上顾迟渊身上清冷的气息好闻…… ……该死的,他现在脑子里怎么还在想着顾迟渊。 沈容辞有些烦躁地给了两锭银子,将这些姑娘们请出去了,独自一人在厢房内喝酒。 里堂的一楼和二楼是打通的,建造了一个半开放式的跨层舞台,不论是里堂内的客人还是外堂的,都能看见舞台上的表演。 此时华灯初上,卿瑶楼内的湖面上漂来大片的莲花灯,与半空中垂下的轻纱交相呼应,将舞台上妙曼身影衬得柔软而神秘。 人群骚动起来:“是詹语儿!” 沈容辞从厢房的窗口望下去,就见舞台正中央垂下两根点缀着花朵的红绳,红绳上挂着一个秋千,一名戴着面纱的红衣女子抱着古琴从上缓缓降落。 琴声绕梁之时,空气中隐约有暗香浮动,惹得众人情不自禁地屏息望向那神秘的身影,眼底或多或少流露出向往而痴迷的神色来。 只是这么半遮半掩的远远一瞧,就能看出这詹语儿确实是个绝色美人。 沈容辞却早就没了兴致,只看了一眼,就轻声叹了口气。 要不还是回去吧。 他放下酒杯,刚一起身,随即一股强力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沈容辞猝不及防,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电麻痹了四肢。 「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原来捉j在下一章,原谅我真的写得很慢(擦汗) 第51章 卿瑶楼的最顶层, 是花魁詹语儿的房间。 偌大的房间内,铺满了金色流苏点缀的红绸软垫,四周摆满了鲜花, 就连软垫堆成的床上都铺满了花瓣。整个房间里散发着鲜花的芬芳。 沈容辞头痛欲裂地醒来,立刻鼻子痒痒地打了个喷嚏,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软垫里,身上还被盖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瓣。 活像被花葬了一样。 沈容辞刚要起身, 却发现四肢还处于麻痹状态,根本动不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被电晕过去的。 这种感受他几年前经历过, 那时他一个任务失败了,遭受了惩罚电击…… 难道他这次任务已经被判定失败了? 他出发前跟系统确定过任务的时限, 只要顾迟渊不离开军队就没有关系。可如今任务已经失败,顾迟渊自己又没有理由离开队伍, 难道…… 顾迟渊又被山匪抓走了? 南城的山匪大多数已经被他们剿灭, 可并不能排除还有残留余孽的可能。要是他们报复心起,故意抓走顾迟渊, 后果将不堪设想! 说到底,他就不该来春宁府, 也不该为了那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就躲着顾迟渊! 他得快点回去。 沈容辞挣扎着想要起身,好不容易积攒起一点力气来,却被一只带着花香的手按了回去。 一抬头, 就见那詹语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 面纱之上的一双桃花眼水波流转, 正笑盈盈地打量着他。 不知是不是遭受电击, 听觉也变得迟钝的缘故, 沈容辞竟然没能感觉到这人的脚步声。 “詹姑娘, 我有要事必须现在离开,可是我身体不大舒服,你能帮我叫辆马车吗?钱我给你……” 沈容辞说着,勾着手就要去掏自己的小钱袋,却被詹语儿抓住了手。 那只手十分暧昧地在他手掌里摩挲着,时不时还在他手心上画圈圈,痒得沈容辞头皮发麻。 可他现在连动一动手指都相当吃力,想甩都甩不开。 “詹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卿瑶楼的客人。” “你这人可真有趣。”詹语儿终于开口了,可她的声音意外的有些低沉,“你都已经坐在卿瑶楼的贵客厢房内了,姑娘都叫了一波,还说自己不是客人?” 沈容辞的手心被她挠得受不了了:“姑娘,我们有话好说,先别挠我了行吗?” 詹语儿「咯咯」笑着,果真放开了沈容辞的手,从软垫中站了起来。 就在沈容辞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离开的时候,只见那詹语儿脱下了罩在身上的纱裙,露出了里面粉色的肚兜和裸露在外的纤腰。 沈容辞被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吓了一条,连忙别开目光:“詹姑娘,我真的不是来做那种事的,请你自重!” 詹语儿直接骑在了他的腿上,软软地靠了上来,面纱之下若隐若现的红唇吐气如兰:“原来公子喜欢欲擒故纵。那真是巧了,奴家平时不喜欢强迫人,可见到像你这么俊俏的小公子,偏偏就想玩点不一样的。” 沈容辞看着那张一点点靠近的绝色脸庞,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恨不得立刻逃跑脱身。 他用尽了浑身解数,终于抬起了双手,想将身上的人推开。 谁知肌肉刚聚集起来的一丝力气,在半途就松懈开,双手软软地垂下去。 按在了詹语儿平摊坚硬的胸上。 ……嗯? 詹语儿脸上丝毫没有露出被冒犯的表情,相反他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奋之色。 “公子怎么这般心急?奴家还没准备好到那一步呢……” 说着,双手一伸就往沈容辞腰带上勾—— “原来这就是少将军所谓的「买糕点」么?” 沈容辞一愣,看向门口。 顾迟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和詹语儿,眼底压抑着一种十分可怕的情绪。 他身后赫然是同沈容辞走散的袁武章,见到房内是这般光景,立刻向沈容辞投去了悲悯的神色。 满脸写着:少将军,请您自求多福。 沈容辞没想到躲着顾迟渊这么些天,一上来就是被他撞破这等尴尬的画面,莫名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而正是他这避开视线的动作,让顾迟渊的面色又黑了几分,一张脸沉得能滴水了。 詹语儿看向房内的不速之客,终于停止了对沈容辞的进攻,却只是支起了上半身,丝毫没有要从沈容辞身上下去的意思。 “不知这位客人可否是走错了路?我这里可不欢迎你这么凶的客人。” 顾迟渊没有理会他,仿佛根本没看见沈容辞身上还压着个人似的,一步步走上前,对沈容辞低声道:“不知少将军是否玩够了,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沈容辞连忙点头如捣蒜,想立刻起身,奈何肌肉力量还未恢复,连忙朝袁武章投去求助的目光。 我动不了啊,快帮我把这个詹语儿拉走! 然而袁武章却对他的眼神接收失败,心底还暗暗佩服自家少将军真是大男子,都被这样捉奸在床了,还没有要推开那女人的意思,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似乎十分享受。 沈容辞没等到袁武章的救援,却等到了詹语儿挑衅的话音: “喂,你这人没听到我说话吗?我和这位公子今晚还有很多事要做,能不能请二位立刻离开呢?” 他话音刚落,突然觉得周身的空气有点冷。 随即,他被顾迟渊眼底的冰冷杀意镇在了原地。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仿佛要是此时没有他人在场,自己就会立刻被活生生扒了皮、抽了筋。 好汉不吃眼前亏,詹语儿吓得连忙从沈容辞身上起开,远远的找了个角落,规规矩矩地站好。 沈容辞虽不知是什么原因让这个詹语儿听话走开的,不过总算是将这个缠人的祸水赶走了,好歹松了口气。 “少将军还不想起身么?” 顾迟渊站在他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沈容辞看错了,他总觉得顾迟渊的眼睛有点红。 而且,沈容辞能感觉到,顾迟渊很生气。 不过想来也是,自己明明说好会保证他安全的,却自说自话偷偷溜来这种地方玩乐,是个人都会生气吧。 他压下心底莫名的酸涩,对顾迟渊露出个尴尬的笑容来:“不是我不想,是我动不了。” 顾迟渊的脸色更难看了,眼底的杀意几乎要溢出:“那个女人给你下药了?” “那个女人”立刻叫起来替自己申诉:“诶诶,我可是正经人啊,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晕倒了,可不关我的事。” “晕倒?”顾迟渊蹙眉,“怎么回事?” “呃……喝酒喝的。”沈容辞随口扯谎道。 一旁的袁武章偷偷给自家少将军面不改色的说谎技术竖起大拇指——要知道他们少将军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倒,什么花酒能把他喝晕? 当然,自家少将军已经这幅德行了,他绝对不会再火上浇油戳破这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言,默默闭上了嘴。 沈容辞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实在太过拙劣,正忐忑着等待顾迟渊的反应,随即身子一轻。 竟是整个人都被顾迟渊打横抱了起来。 “顾……” “别乱动,”顾迟渊的手臂很稳,却也箍得很紧,“小心摔下去。” 沈容辞立刻乖乖靠在顾迟渊肩上不动了,就这样被他抱着走出了房间。 路过詹语儿和袁武章的时候,更是看到了两人震惊的视线。 不知是羞耻还是什么,沈容辞脸颊有些烫,只能自欺欺人地将脸藏进顾迟渊的怀里,不去看别人。 顾迟渊就这么毫不遮掩地抱着他穿过卿瑶楼,仿佛没看到周围宾客们或惊讶或稀奇的目光,径直走出了大门,将沈容辞轻轻放在了马车里。 等他们走了,人群中才响起津津乐道的八卦声。 “你刚才看到了吗……那个人怀里抱着的,也是个男人?” “而且看样子还不是卿瑶楼的人,啧啧,这是来捉奸的?” “看到那一身衣服了吗?春宁城可没这号人物,我看着倒像是京城里来的……” “京城!那可是大人物啊!” 跟在后面的袁武章听到了,叫来一个老鸨,往她手中塞了一枚金锭,冷酷道: “今日之后,别让我再听到有类似的流言蜚语从卿瑶楼内传出,否则,卿瑶楼要是得罪了一些不该得罪的人,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那老鸨原本见了金锭正喜出望外,听到了袁武章的后半句,立刻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敢问这位官爷……是谁家的人?” 袁武章竖起手指,指了指上面:“不该问的,别多问。” 说罢,扔下下满脸惊恐的老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卿瑶楼,翻身上马跟上了前面的马车。 顾迟渊的马车是他半路买来的,驾车的是他带来的两个守卫。里面的空间不是很宽敞,沈容辞躺在里面有点挤。 顾迟渊似乎是看出来他躺得并不安稳,伸手将他的上半身揽过,让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沈容辞看着他的脸,眨了眨眼睛,心里有些飘:这就是膝枕吗? 顾迟渊也垂眸看他,冰凉的指尖点在他的脸颊上:“很难受吗?怎么脸这么烫。” 沈容辞记得自己那个拙劣的谎言,只得点点头:“咳,是有点。可能是喝到了假酒的缘故吧。” “假酒?”顾迟渊歪歪头。 “唔,就是没有酿好的酒,喝了会让人很难受。” 顾迟渊轻轻放在他脸上的手突然收紧,重重地捏了捏他颊侧的软肉。 “哎。” 沈容辞想避开他的手,却猛然撞上顾迟渊担忧的神色,立刻停下了动作。 “沈世子可别再来这种地方了,这里鱼龙混杂,今日只是喝了酒,就险些被那个女人……若是有人想要你的命,岂不是已经得手了?” “可是……”沈容辞犹豫片刻,决定还是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那个詹语儿似乎不是女子。” “不是女子?” 顾迟渊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沈容辞点点头。他也是在推詹语儿的时候才发现的,那么平坦坚硬的胸脯,还有低沉的嗓音,只能是男扮女装无疑。 没想到名动江南的第一花魁竟然是个男人,他当时也是有些惊讶的。 顾迟渊轻轻吐出一口气,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不论他是男是女,詹语儿绝非善类。他盯上你,说不定是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这才刻意接近。你又只有一个人,在这么混乱的地方,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 沈容辞被他眼中的忧虑所打动,立刻心软了下来:“我、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再来这种地方了。” 顾迟渊这才露出些笑容,收回了捏在他脸颊上的手,改而顺了顺他的头发:“想必沈世子今日也是累了,不如先睡一会,到了行军队伍时我再叫你。” 沈容辞本想摇头拒绝,毕竟他还想问问顾迟渊为何要离开行军队伍,又是如何在卿瑶楼里找到他的。 奈何顾迟渊的抚摸实在是太舒服,而顾迟渊身上清冷的气息充盈在他周身,让他整个人都不知不觉放松下来,有了困意。 “睡吧,容辞。” 顾迟渊看着他一点点合上眼皮,面上柔软的笑意渐渐被疯狂的妒忌所取代。 “暗卫。” 马车外立刻传来一道低沉的人声:“在。” “去给本王杀了那个詹语儿。” “是。” 作者有话说: 小顾:别人都想害你,不像我,我只会心疼giegie(绿茶脸); 皮皮辞:好感动,他好关心我QAQ 第52章 顾迟渊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挨过来的。 他摊开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 只见手掌内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指甲掐出的血痕。 天知道他刚才在詹语儿的门外听见那句「公子怎么这般心急」时,是如何压抑自己内心想要杀人的冲动的。 看到那个詹语儿坐在沈容辞的身上,两人贴的那么近, 他恨不得当即冲过去将詹语儿的头颅砍断。 连自己都小心翼翼捧在手里,不敢越过雷池半步,生怕吓跑的小狐狸,詹语儿这个来路不明的乐伎怎敢这般靠近? 若詹语儿是女子, 他说不定还会大发慈悲留下一具全尸;可他偏偏是个男人。 要是当着沈容辞的面,将那人引以为傲的脸皮生生剥下,再将他一切触碰过沈容辞的部位统统割去, 让他从此成为血淋淋的肉人,沈容辞是否就会从此厌恶詹语儿, 此生不愿再见他? 或者,干脆把沈容辞的腿打断, 将他关在只能接触到自己的牢笼之中, 让他永生永世只能看见自己一人,是否会更好…… 轻抚在沈容辞头顶的手缓缓挪动, 转而覆在他的脚踝上,像是想到了囚禁他的画面, 顾迟渊的喉结滚了滚,眼神幽深。 年轻将军的脚踝很瘦,裸露在裤管外一截, 能轻易地握在手里。微微带点小麦色的肌肤如同最昂贵的丝绸一般, 因为常年习武, 还能摸到有力的青筋, 手感很好, 教人爱不释手。 只要他想, 他现在就可以轻易捏断。 但是不行。 那样做,会伤害到这只小狐狸的。若是他因为害怕,不愿再同自己说话,自己只怕是会发疯。 九年前的沈容辞那么疯狂地爱慕过他,他不信一个人的感情能断得这么干净。他克制了那么多日,不就是想一点点诱惑小狐狸自己上钩,重新爱上自己么?若是现在吓跑了他,便是前功尽弃,就算此生能强行占有沈容辞,恐怕也再难得到沈容辞的真心了。 不光是沈容辞的身体,他想要的是沈容辞的全部,他要沈容辞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只是可惜,不能亲自杀了那个詹语儿,实在是便宜他了。 怀里的小狐狸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稳,迷迷糊糊地嘟哝了一句,想要从顾迟渊的腿上翻身离开。 顾迟渊轻轻揽过他的肩膀,让他半靠在自己的怀中。 沈容辞蹙眉挣扎了一会,在顾迟渊胸口蠕动半天,总算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安心地沉沉睡去。 顾迟渊垂眸,肆无忌惮地盯着他微张的双唇,隐忍地闭了闭眼睛,没有再看他,只是双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将脸轻轻埋在了沈容辞的头发里,贪婪地嗅着皂角的干净气味。 —— 詹语儿横靠在软垫上,满脸不悦地听着老鸨的唠叨。 即将到嘴的美餐突然被人抢走了不说,还因此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被老鸨好一通教训,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我们卿瑶楼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把你当个祖宗养着,还将你培养成了江南第一花魁,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要是那位大人不怪罪也就罢了,要是他动了怒,我们整个卿瑶楼都得陪葬!” “哎呀妈妈,这可是我的头一夜,我好不容易找到个看得顺眼的客人,谁知道是个将军啊!” “你说什么?”老鸨的声音陡然拔高,满脸不可置信,“将军?” “应该也不是将军,我听别人喊他叫什么……少将军。” “少将军?”老鸨的脸都快扭曲了。 詹语儿掏了掏耳朵,满脸不以为意。 不就是睡个男人吗,大家都是男人,谁也不欠谁啊。 再说他这不也没睡到手吗,也不知道老鸨在这慌什么,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 “这天下能有几个少将军?”老鸨慌得不行,在詹语儿面前来回踱步,“我听闻朝廷的官兵去南城剿匪,已经得胜归京,算算时日正是这几天会路过春宁府……天啊,若真是沈家的那位,那带走他的那个男人又会是谁?” “好啦妈妈,你就别说了,说一句我肉疼一分。” 想想看,沈家的那位少将军得是多么风姿卓绝的人物?铁甲拈花,又是多少春闺梦里的场景?都送到嘴边了,自己竟还没吃到,得多亏啊! 他正不耐烦地想将老鸨赶出去,突然一道黑影翩然而至,无声地将他面前的老鸨砍倒在地。 詹语儿并不是全然不会武功的废物,在老鸨倒下之后便反应迅速地夺门而出,直接攀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用于表演的红绳滑落,一头钻进了大堂内醉生梦死的宾客之中。 他脑子转得快,一下便看出那暗卫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来。做这种暗地里勾当的一般都不愿声张,若是他躲进人多的地方逃走,就能暂且保住性命安全。 果然,那暗卫没再追来。 有宾客认出了他的样貌来,惊呼:“詹语儿!” 詹语儿「啧」了一声,一把将宾客的外套薅下盖在自己身上作伪装,一边暗暗骂娘。 ——老鸨这张乌鸦嘴,怕什么来什么,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快,直接拍了杀手来,真他娘晦气! 詹语儿熟门熟路地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暗门,确定四周无人后,穿过暗门,顺着门后台阶一路向下。台阶的尽头停着一叶小舟,从这里出去能通往春宁府最大的水路。 这是老鸨留着给自己逃生用的后路,詹语儿没想到自己先用到了。 他划着船,沿着岸边在水面的阴影处前行。 他眼底蓦地闪过一道白刃,黑色的湖面上倒映着暗卫手中的剑光。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他侧腰堪堪躲过致命一击,长发直接被那削铁如泥的长剑斩断,纷纷扬扬飞散入空中。 暗卫一击不中,紧接着再跟一剑,直刺詹语儿左侧心房。 詹语儿闷哼一声,艳丽的绝美脸庞在暗卫眼底划过,随即摔入水中,不见踪影。 暗卫默默收回手中染血的剑刃,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 等沈容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军队中的帐篷里了。 一旁系统正焦急地守着他,见他终于醒了,连忙将手中的药汤给他喂下。 “都怪我,我以为男主已经被我哄骗到了,所以没有看牢他……” 沈容辞将那药喝下,四肢终于恢复了力气。 “是你告诉他我去了春宁城?” 系统点点头,满脸的自责:“我也没想到他会亲自去寻你……山心和高云两人在他马车外看得好好的,都没见到他出去,是我得到任务失败的提示后,才知道他已经离开。宿主,你要不罚我吧,都是我的错。” “也不能怪你,你身份特殊,本就不方便在军中随意走动。不过……他见到你了?可有问九年前的事?” “没有,他似乎并没有认出我。” 沈容辞松了口气:“那就好。” 反正该罚的也罚了,对于他来说也就只是在顾迟渊面前小小地丢了个人,春宁府反正也无人认得他,应该问题不大……吧。 沈容辞不由得回想起自己被顾迟渊抱着走出卿瑶楼的场景,俊脸又开始发烫。 不行,被老袁看到了他这么糗的一面,要是传出去了他这个少将军的威严都没了! 必须把老袁叫来谈谈话。 沈容辞刚要下床去找袁武章,帐篷外就传来了顾迟渊的声音。 “沈世子可醒了?” 骤然听到他的声音,沈容辞莫名有些慌张。 说到底,昨日在顾迟渊眼中,他赫然就是个去吃花酒、还差点和花魁上了床的人,顾迟渊不会因此厌恶他,从而疏远他吧…… 可说实话,他的万人嫌人设不就是要达到这个效果吗? 这么一想,沈容辞非但没有安慰到自己,内心还莫名涌起一股酸涩。 见自家宿主久久没有回应男主,系统不得不提醒了他一句,沈容辞这才强打起精神,让顾迟渊先进来。 一见到顾迟渊,他却愣了一下。 顾迟渊向来打扮素净,不是白色就是青色,对于一个王爷来说,属实太过低调了。 可今日的顾迟渊,穿得尤为……艳丽。 一身绯色销金云玟团花真丝圆领襕袍,内衬月白蝶纹长衫,头饰配以海水玉赤金冠,衬得他一张丰神俊朗的脸更加白皙。 折扇玄褂,凤眸微挑,端的是清风霁月的富贵逼人。 可当他的视线对上沈容辞,却又化作温柔谦和的水,略带点少年郎的青涩,笑着道:“大军即将出发,本王来看看少将军可收拾妥当了。” 他这一笑,冰河山川都能为之融化。 什么尴尬场景,什么晦涩之情,就连顾迟渊如何脱离守卫视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春宁府这一疑虑,在那瞬间都被沈容辞抛诸脑后了。 沈容辞的心又不可避免地狂跳起来。 ……要命。 顾迟渊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有些不自信地问道:“少将军为何这样看着本王?可是……本王今日穿得太花俏了?” “没有没有。”沈容辞下意识反驳,“很好看。只不过从没见过王爷这般打扮,这才没能反应过来。” 听到他这话,顾迟渊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 “昨夜我见那花魁的打扮,似乎少将军很喜欢那般张扬的个性?” 作者有话说: 暗卫是老熟人,大家可以猜猜看是谁哦XD 第53章 沈容辞直到上了自己的马都没回过味来。 就连系统也是一脸震惊。 顾迟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可以理解为……是顾迟渊以为他喜欢像詹语儿那样艳丽打扮的人, 所以今日才会这般穿着? 这个念头一浮现,沈容辞吓得连忙打消了。 决不能因为自己对顾迟渊有非分之想,就连带着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刻意解读。 要冷静, 冷静…… 可是顾迟渊今日的异常举动,和他那句话,还能代表什么意思呢? 沈容辞正努力将自己的思绪往别的地方扯,袁武章就纵马跟了上来, 似乎有事商量,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见自家少将军一脸冥思苦想的模样,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军机要事一般, 袁武章不忍打扰,只跟在一旁默默等着。 谁知恕亲王身旁的一个内侍走了过来, 直接开口道:“启禀少将军,王爷想让您过去马车上一叙。” 竟也没说有事无事, 是大事还是小事。 袁武章以为自家少将军不会答应, 毕竟才出了昨夜那档子事,何况他现在似乎还在思考很重要的事情, 怎么容忍他人打扰? 谁知自家少将军一听是恕亲王找,像是被勾了魂似的, 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调转马头去了恕亲王的车驾前。 这回轮到袁武章目瞪口呆了。 少将军昨夜不还大男子一般,被抓到去了勾栏的把柄还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怎么今儿个恕亲王勾勾手指就去了, 难道恕亲王还能有让人转身就成了妻管严的本领不成? 而恕亲王车驾旁, 则是完全不一样的光景。 在众将领和侍卫们期盼的眼神中, 沈容辞宛若救星一般出现了。 冰冻了十多天的大雪天, 今日终于要拨云见日、冰雪消融了吗! 两人终于愿意结束冷战, 和好如初了吗! 少将军, 您简简单单下了个台阶,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天大的恩赐啊! 山心哽咽着,险些将心里话说出口,在高云的斜视下将话咽了回去,只是极度夸张地抹了两滴鳄鱼泪。 沈容辞一心一意扑在顾迟渊为何会找他,根本没注意到众人充满希冀的眼神。 他钻进了顾迟渊的马车里,见他似乎是觉得热,已经将外面那件长袍给脱了,手中正执着折扇轻轻扇风,低头看着一封信件。 见沈容辞来了,便邀请他坐在自己的边上,将手中信件递给他。 “这是霖霖寄给你我的信,先送到我这来了,想起外面现在日头正盛,便叫你来一起看信,顺便当避暑了。” “多谢王爷体恤。” 其实沈容辞额头上早就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热。毕竟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不论是酷夏严冬,他身上都是那么一身战袍盔甲,从未变过,早已习惯了这般风吹日晒的日子。 所以袁武章等跟他关系不错的将士们,才会经常调侃他们少将军是个小白脸。沈容辞虽比不上顾迟渊那般几乎透明的白,但这一身好看而健康的小麦色放进卤蛋般的士兵堆里已经是难得的白嫩了。 沈容辞接过那封信,却没能看进去几个字。 因为顾迟渊靠了过来,手中折扇微微转动方向,在替他扇风。 微风徐徐,沈容辞就算没感觉多热,此时却打从心底里觉得在顾迟渊身旁会凉快不少。 他忍不住频频侧目偷看顾迟渊。 其实光穿里面这身月白衫就很好看了,比那个詹语儿好看多了。 他想这么告诉顾迟渊,却始终开不了口。 自己若是开了这个口,那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说的?又是想通过这句话表达什么意思呢? 万一真的是自己想歪了,反而会让顾迟渊觉得自己自作多情的吧。九年前大言不惭地说过不会再爱顾迟渊,可背地里还是对他的一言一行分外在意。 何况,自己得完成原剧情啊。 ……是了,原剧情,他怎么给忘记了。 按照原剧情,顾迟渊登基当日,就要将他斩杀的。 他自己又该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喜欢顾迟渊呢? 似乎是他想地出了神,顾迟渊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微微侧头问道:“怎么了?” 沈容辞猛然惊觉,抬头撞上了顾迟渊的视线。 他的眼瞳一向是深沉的黑,如今马车外的阳光照射进来,令他的眼珠散发出琉璃一般的光泽来,沈容辞甚至能从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靠得极近,几乎连呼吸都交缠着了,只要他上身微微前倾一点,就能碰到对方鼻尖的程度。 沈容辞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低头假装看信里写的内容:“没什么。” 他避开了视线,自然也没能看到顾迟渊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 顾迟渊叹息道:“沈世子可是还想看我穿上这件外袍?” 沈容辞不知道他为何好好的又扯到外袍上去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不热吗?” “是有点。”顾迟渊垂眸抚摸着外袍上的花纹,道,“但若是你喜欢看,我情愿热着自己。” 沈容辞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以为他只是想同自己开个玩笑。 但顾迟渊的神情是那么认真,完全没有半点玩笑的含义。 在得出这一结论后,沈容辞的内心如同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 “我……其实我一直觉得,王爷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不论是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是无人能比得上的。就算是你小时候,成日穿着那一身肥大的旧衣,我也始终觉得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好看的。” 他下意识就将心里话说出了口,等他看到顾迟渊眼底的讶异时,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多么僭越的话。 “啊、抱歉,我……我没有要冒犯王爷的意思,我只是想说,顾迟渊就是顾迟渊,不用和任何人比较,因为你就是独一无二的顾迟渊——” 沈容辞语无伦次的话音被一个结实而炙热的怀抱打断了。 他愣愣地被顾迟渊抱在怀里,感觉到箍着自己的双臂在一点点收紧,用力得几乎要将他的骨头都挤断了。 顾迟渊像是想要填补自己体内的空缺,疯狂地想将他嵌入自己的体内。 在顾迟渊的计划中,他并不想这么快就透露出自己对沈容辞的感情,必须等到沈容辞对自己深爱到不可自拔,才能将自己的欲念和渴望一点点说与对方。 否则,他怕沈容辞会被自己吓跑。 可是自己的步调总是被这只狡猾的小狐狸打乱,似乎他每次都能找到机会作出让自己出其不意的举动来。 但,这才是沈容辞啊。 那个让他着迷到快要发疯的沈容辞,那个他极度渴求着的沈容辞,那个他想占有一生的沈容辞。 “你啊……” 顾迟渊无奈而又带着纵容的叹息声吹入沈容辞的耳朵,令他整颗心都酥酥麻麻的,快要忘记呼吸。 沈容辞抬起手,想要将顾迟渊推开,可是手按在他的肩上,突然没了力气,反倒成了无声的迎合。 顾迟渊微微侧头,炽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和脸颊。 就像是干渴至极的旅行者,在沙漠中孤注一掷地寻找唯一的绿洲。 只要再往后挪一点,就能碰到沈容辞的唇。 沈容辞不知从哪积攒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因为用力过猛,毫无防备的顾迟渊几乎摔倒在了座椅上。 “暑热难当,王爷看来是热昏了头了,还是好好休息吧,末将便不打扰了。” 说完,几乎是仓皇地逃出了马车。 守在外面的内侍见沈少将军离开,以为二人的商谈已经结束,便进来想要服侍。 “王爷先前命奴婢给沈少将军准备的冰镇西瓜,现在还要送过去吗?” 久久没有回答。 那内侍觉得奇怪,偷偷抬眼觑顾迟渊的脸色。 换做之前,他是绝不敢这么做的。但基于沈少将军刚离开,想来王爷的心情不会差,这才大着胆子偷看。 谁知就这么一眼,将那内侍的胆都快吓破了。 连忙跪下,瑟瑟发抖。 他服侍了王爷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这么难看的脸色。 天爷,他今日不会就要命丧于此了吧! 那内侍伏在地板上惊慌失措地等了半天,良久,才听头上传来主子毫无起伏的声音: “嗯,把这信件一并送去。” 内侍如蒙大赦,连忙端着西瓜和信件离开,追上了队伍最前面的沈容辞。 “沈少将军,这是我们王爷为了给您和将士们解暑,特意准备的冰镇西瓜。对了,还有束元公主的家书,一并交予您。” 沈少将军一向没什么架子,对他们这些下人也极其宽厚,内侍才刚死里逃生,到了沈容辞面前立刻松懈不少。 他举着西瓜等着对方接过,可是对方迟迟没有回应。 西瓜很沉,他几乎快举不动了。 就连一旁的袁武章见了,都低声提醒沈容辞道:“怎么了这是?恕亲王特地给你准备的西瓜,不想吃啊?” “不。” 沈容辞拂袖,一把将那块西瓜打落在地。那西瓜熟得正好,皮薄肉甜,摔在地上立刻碎得四分五裂。 那内侍吓了一跳,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少将军,又猛地跪倒在地,直呼:“少将军息怒!” “去给你主子传话。” 沈容辞声音冰冷,让那内侍立刻联想到了沙场之上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区区一个西瓜就想讨好本少将?休想。” 作者有话说: 别担心,皮皮辞就只是皮一下,不虐小顾; 今天又落枕了,哭; 感谢在2022-09-01 23:46:17-2022-09-02 23:4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又是等退休的一天 10瓶;尘伞依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要我说, 少将军这是想要金瓜蛋子还是咋的啊,在这种艰苦条件下,人恕亲王还想着给他专门准备了冰镇西瓜, 他不吃也别摔了啊,多浪费。” 秦老六蹲在地上,和其他几个将士挑挑拣拣的将没碰到土的西瓜吃了,满脸心疼。 “要我说少将军还是太年轻了, 没经验。哪家小两口吵架能吵成这样的,这都多少天了,人家恕亲王都放下架子了, 他也差不多得了。” “秦老六,你胡言乱语什么呢?赶紧吃完瓜就走。” 袁武章瞪了他一眼, 将将士们都赶走了。 自家少将军和恕亲王之间的事还没个定数,最终结果如何现在谁都不好说, 这秦老六口无遮拦, 什么「小两口」类似的话都说得出来。要是被有心人听了,传入圣上的耳朵里, 不论那恕亲王是否得宠,他们少将军都无法善终。 而且, 袁武章看着最近两人之间的动向,能不能好还得另说。 自己先前三翻四次叮嘱过他们不要乱嚼舌根,敢情都被当做耳旁风了。 秦老六不屑地看了眼袁武章, 嘀咕了一句「你懂什么」, 在袁武章一脚踹上他屁股之前麻溜地撤了。 —— 此时已是九月初, 天气骤然降温, 大军再过一日就能进入京城地界, 在此之前崇宁公会带领大部分队伍回到京城郊外的军营内, 沈容辞则先带着小部队在郊外安营扎寨,等候皇宫那边的消息。 沈容辞看着手里霖霖的家书,有些头疼。 头疼的不是霖霖写了什么。信中的内容只是很普通的问候,说想念他和顾迟渊,问两人这么久不见,有没有好好相处,又问他何时能够回家。 他头疼的,是霖霖的这封家书触发了新任务。 虽然早有准备,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这一节点——按照原剧情,原主为了羞辱顾迟渊,强娶了顾迟渊最疼爱的九公主。 其实对于他来说,将霖霖娶回家当自己的妹妹来养,并没有什么难办的。可这也只是建立在原剧情的基础上。 如今剧情已经变了许多,霖霖早在九年前就被皇帝过继给崇宁公,早就成了沈家的名义上的女儿,他的妹妹。若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再强娶霖霖,别说世人唾弃,他自己心里都过不去那道坎。 “那如果按照《宝典》行事呢?” 系统翻了翻《白月光宝典》道:“那便简单多了,宿主只要介绍朝廷优秀人才给公主牵线搭桥就行,这样还能为男主增添争储助力,简直一箭双雕。” 给霖霖介绍对象? 沈容辞默默放下手里的书信,看向一旁系统早就准备好的京中才俊名单,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任务的截止时间是回到京城后,皇帝为他们设下的庆功宴结束前。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思考自己与顾迟渊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了。 那可是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最疼爱的妹妹啊,一想到要将这么可爱善良美丽的妹妹交给一个素未谋面的臭小子,沈容辞就气得牙痒痒…… 必须好好挑选! “名下没有豪宅的,都给我划了,霖霖好歹是个公主,嫁过去要是和公公婆婆挤一屋像什么样?” 系统连忙将几个寒门子弟的名字从名单中划去。 “还有家里亲戚多的也不要。亲戚多了是非多,要是一大伙人都欺负霖霖,我还不知道她被欺负了怎么办?划掉!” 系统又划掉了几个家族庞大的人选。 “不行,家里有兄弟姐妹的也不要,万一争起家产来,我妹妹不就也要被那些污糟事给劳累?宅斗和宫斗一样,都累人,一并划去算了……等等,最好连公公婆婆都不要有,万一有恶婆婆欺负我妹妹怎么办?这得熬到几年才出头啊!” 系统眼看着手里的名单全都要被划掉,擦了擦额头的汗:“宿主,你这要求也太多了,满足不了啊。” 沈容辞丝毫没有自觉:“我要求很多吗?” 他都还没说完呢。 “祖宗,要独生子也就算了,好歹还有三个。可无父无母、又要家里有钱的孤家寡人上哪找去?而且这些人都是要算作男主将来势力范围的,家底背景这么干净的能找出来这么多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容辞勉为其难道:“那就独生子吧,那几个兔崽子分别叫什么名字,家庭住址给我。” 系统警觉:“你要干嘛?” “当然是亲自去会会,看看人品如何啊。” 军队驻扎在京城郊外的这几日,众将士们发现自家少将军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通常早上还能见到人影,到了下午和晚上就不见踪迹了。 问他身边的内侍,少将军去了何处,内侍只说去京城里办些私事。 明明只要等圣旨下来就能入京了,有什么事这么着急,竟连这一两日都等不得了? 少将军人不在,那谁来陪恕亲王? 在众将士们焦头烂额的时候,恕亲王本尊在自己的帐篷里招来了暗卫。 暗卫为了回话,摘下了自己的面罩,露出了一张平凡到转头就能忘的大众脸。 赫然就是九年前,二皇子派去藏书阁毒害沈容辞的那名刺客,名叫影巳。 当年他经受不住顾迟渊的酷刑,将皇后与二皇子的计谋全盘托出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反而被顾迟渊收作己用。 影巳曾经问他,自己是二皇子的人,为何还要留用。 顾迟渊的回答很简单,因为他已经将崇华殿的秘密说了出来,若要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影巳也不得不承认,顾迟渊的猜测是正确的。若顾迟渊真的放他走了,他就算离开京城,想必二皇子派来追杀他的人数不胜数,自己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脱身。 他也是从那次开始,彻底心悦诚服地留在顾迟渊身边。 “启禀主子,詹语儿已经斩杀于卿瑶楼湖底,绝无生还可能。” 顾迟渊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眼底看不出情绪。 影巳顿了顿,换了个话题继续道:“沈少将军这两天在京城没做别的,倒是拜访了三位年轻才俊。” 顾迟渊挑眉,显然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才俊?” “是,准确来说也不算拜访……”影巳斟酌着措辞,“是直接翻墙进入这些才俊的房间,说了好一番的话,才出来。” “翻墙?” 「咔嚓」一声,顾迟渊手里的杯子转眼碎成了齑粉。 影巳连忙低头。 “他们说了什么话,你可探查到?” 这正是影巳觉得诡异的地方:“沈少将军……分别问了他们的家底财产有多少,父母双亲是否健康,朝□□绩多少,还……” “还有什么?”顾迟渊的声音听起来冷得能结成冰渣子。 “还要求他们和自己比武决斗,非要才俊们将他打趴下才算赢。可那些才俊都是文官,就算有点功夫在身上也都比不过少将军,最终都被少将军打得鼻青脸肿。结束了少将军还问了他们各自的生辰八字,转而去了城隍庙求签了。” “求的什么签?” “城隍庙里的老和尚神神叨叨,拉着少将军在角落里说了好一通,属下并没听清楚,是属下失职。” 顾迟渊慢条斯理地将手中齑粉扬开,心不在焉地将手心割破的血迹抹去,没有回话。 影巳知道主子对沈少将军抱有难以言说的心思,见他这般,斗胆进言道:“属下认为,沈少将军这是在替主子招纳人才。毕竟那些才俊背后并无势力,在朝中又担任要职,若是能成为主子的左膀右臂,主子必定如虎添翼。” 顾迟渊没有说话。 他看着眼前霖霖写给自己的家书,心底隐约有了个猜测。 —— 次日,京城大开城门,太子亲自带领百官前来迎接大军班师回朝,恭贺崇宁公南城剿匪一役大获全胜。 由于崇宁公还在兵营整顿军队,还未来得及赶来,所以暂由沈少将军代为完成兵符的交接仪式。 军队的最前端,高大的汗血马之上,沈容辞身着玄铁铠甲纵身跃下,一袭殷红披风在风中宛若长虹飞扬,单膝跪于太子面前,双手呈上虎头兵符。 自从二皇子封为太子过后,沈容辞也有近五年没有再见过他了。 相较于曾经那个永远和煦亲切的翩翩少年,如今的太子眉眼间多了一丝轻浮之色,显然是个擅长拈花惹草的浪荡子。若不是他今日穿着太子朝服,立于百官之前,沈容辞还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太子伸手将他扶起,袖袍摩擦时,扯动了他腰间数枚玉佩叮当作响。 “少将军快请起,一路风尘仆仆,当真辛苦了。” 他笑着将兵符随意丢给一旁的官员,那官员没想到这一出,手忙脚乱地险些没接住,吓出一头冷汗。 太子不以为意,一手伸到沈容辞后腰,想揽过他,被一只手半路阻拦。 沈容辞回头,就见顾迟渊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旁,冷冷地将太子的手扔了回去。 太子也不恼,笑眯眯地:“原来恕亲王也在呢。哦,本宫险些忘了,此次南城剿匪,恕亲王是自请去做督查使的。当时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让父皇同意的,这才没过多久呢,瞧本宫这记性。” 他拿着折扇,装模作样地敲了敲自己额头,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回沈容辞身上。 那对酷似顾迟渊的狭长眼睛上上下下来回打量着沈容辞,宛若将他当做某种玩物一般,露骨的意味毫不遮掩。 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沈容辞的后腰下方,意味不明地轻轻「啧」了一声:“不愧是上阵杀敌的英勇将军。” “真翘啊。” 话音刚落,顾迟渊的拳头带着劲风,直接锤在了他的俊脸上。 作者有话说: 真翘啊 第55章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沈容辞, 都被顾迟渊这出其不意的一拳惊得愣在原地。 太子身后的文官惊慌将他扶住,看向顾迟渊的视线满是不可置信:“恕亲王,您——您怎么可以当众殴打太子殿下?” 太子一把推开那文官, 抬起手随意擦了擦被牙齿磕破的嘴角,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但这一拳似乎将太子的放浪形骸打飞了,他又恢复了一贯彬彬有礼的温和姿态,变回了九年前那个二皇子, 仿佛刚才的那个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他对顾迟渊道:“多日不见,五弟脾气暴躁了不少。怎么,难道本宫同少将军寒暄几句都不行了么?” 顾迟渊冷眼看着他, 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沈容辞见他似乎还想再给太子几拳,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二人中间, 对太子道:“太子殿下伤势可要紧?末将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 话未说完,却被顾迟渊一把抓住左手。 “太子贵为东宫, 什么药没有?想必也不缺这么一盒小小的金疮药。”这句话是对太子说的。 沈容辞回头就见他有些生气的脸。 ——他在生气啥? 还不等他想明白, 右手就被另一边的太子拽了过去。 太子嘴角红肿,却不妨碍他挂起温和的笑容:“五弟此言差矣, 东宫什么都有,就是差少将军手里的那盒金疮药。少将军, 本宫的嘴角太疼了,可别留下疤痕,还请您带本宫去上药才是。” 兄弟两个一左一右拉扯着中间的沈容辞, 一边冷若冰霜, 一边春风和煦, 表面看似风平浪静, 实则背地里暗潮汹涌, 都捏着沈容辞的手腕在暗暗较劲, 谁也不肯先放手。 双方身后的文武百官们左看看右看看,谁也不敢上前插话,只觉得这场戏好精彩——若是将夹在中间的沈少将军换成传位玉玺那就更棒了。 就连秦老六等人都不敢随便议论,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心里则同时浮现出同一个感想:自家少将军真受欢迎啊。 不等两人分出个胜负,沈容辞先被他俩扯得恼火了,直接将胳膊从两人的桎梏中抽开。 但也正是因为兄弟俩的争夺,让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特别是文武百官都在场的情况下。 电光火石间,沈容辞便做出了选择。 他向太子那边撤了一步,对顾迟渊道:“恕亲王,您当众殴打太子已是大不敬,您非但不道歉,还在这拉拉扯扯,可有半分对嫡兄的尊敬?” 顾迟渊看着他,脸色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可沈容辞却莫名觉得,那双凤眸之中,隐约暗含着一丝委屈。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他按下心中的不忍,错开视线不再去看顾迟渊。 太子这时候充当和事老,一副十分兄友弟恭的模样站出来道:“罢了,本宫想五弟也不是故意的,沈少将军不必为了这点小事同他置气。少将军先随本宫同乘一辆马车进宫面圣,顺便帮本宫处理一下伤口。” 说着,视线有意无意地扫向一旁眼神阴鸷的顾迟渊:“不过本宫看不见自己伤在何处,还得劳烦少将军亲自替本宫抹药。” 沈容辞应了一声,跟着太子上了他的马车。 等到车帘放下,确定不会有人能看见他们时,沈容辞就自觉与太子拉开了距离。 太子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刻意的疏远,将头伸过来,笑着道:“来吧,少将军。” 沈容辞取出金疮药递到他手中,心不在焉道:“末将是粗人,下手没轻没重,怕弄痛了您,太子殿下还是自己上药吧。” 太子盯着他没有说话,嘴角虽维持着温和的弧度,沈容辞却总觉得自己内心已经被对方看穿。 所幸太子并没有非要他帮忙上药,打开药盒随意在嘴边抹了抹,就还给沈容辞了。 沈容辞看着车窗外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不由得担忧起来。毕竟等进宫面圣结束,完成兵符的交接仪式后,就是皇帝准备的庆功宴了。 到时候,那三位才俊也会赴宴,难保不会问起他潜入府邸后做的那些事。而他,也不得不从这三人之中挑选一个,请圣上为霖霖赐婚。 而不管是哪个才俊成为崇宁公女婿、束元公主的驸马,都意味着两个大家族的合并,是任何人都不容小觑的势力。此时沈容辞站在哪位皇子阵营,就意味着哪位皇子有更大的胜算。 也意味着那位皇子,将成为众矢之的。 为了摘出顾迟渊,他必须给人制造出他是太子阵营的假象,私会才俊也是替太子收买人心。 “少将军既然身在曹营心在汉,又何苦装作一副亲近本宫的模样?” 太子看着他沉思的侧颜,突然开口。 沈容辞虽预料到太子迟早会看穿自己拙劣的演技,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挑明。 既如此,那明人不说暗话,他也没必要再遮掩。 沉思片刻,沈容辞反问:“那太子又何必演那一出轻浮做派,故意激怒恕亲王?” 太子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非但没有因为他的坦白而生气,反而眼底划过一抹兴奋之色。 “你又如何得知,那不是本宫最真实的模样?” “什么?” “本宫很中意少将军,少将军若是愿意悬崖勒马,本宫会很开心,将来若登上皇位,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非少将军莫属。” 真是不明所以。 沈容辞和太子的谈话最终不欢而散——太子喜怒不形于色,不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沈容辞确实觉得不甚愉快。 在大殿上向皇帝交予兵符之后,果然有文官上前,批判恕亲王对太子大不敬,有失天家威仪。 其实太子脸上的伤痕那般明显,明眼人都该瞧出端倪来了。自然,皇帝也在一开始过问了一句,不过太子只说是自己不慎摔倒的。 皇帝不轻不重地训斥了太子一句,便没有再过问,于是立刻有太子党的文官站出来打抱不平了。 太子真是埋了一手好地雷。 这样一来,别人只会觉得他袒护恕亲王,不愿一点小事伤了兄弟和气;更将那个殴打太子、忤逆兄长的恕亲王比到了烂泥里去。 太子自己告状和旁人揭发,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就算皇帝原本有心要从轻处罚,被文官这么一参,顾迟渊就不得不接受严惩。 果然,太子又装模作样地替顾迟渊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好话:“是儿臣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恼了五弟也是自作自受。何况这伤口看着吓人,其实只是擦破了一点皮,陈御史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了。” 陈御史冷哼一声,目光穿过大殿,不卑不亢地迎上顾迟渊的视线:“太子殿下贵为东宫,就算真说了令恕亲王不快的话,恕亲王也不该做出此等忤逆之事。” 顾迟渊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殿中央二人一唱一和,宛若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皇帝比起九年前,看上去苍老了不少,两鬓都染了白。交接仪式也并没有持续很久,他的面上就已经露出疲惫之色。 “太子到底说了什么,竟惹得恕亲王这般失仪,连话都不愿意说就直接动手?” “启禀父皇,儿臣是觉得五弟年纪到了,却还是孤家寡人,有些于心不忍,多了几句嘴……实在是儿臣多管闲事,父皇还是惩罚儿臣吧。” 太子说罢,直直跪了下去,俨然一副受罚姿态。 “太子关心兄弟理应是好事,怎能是过错?恕亲王,你自己说罢。” 沈容辞没想到太子能这般大言不惭地于皇帝面前扯谎,有些心惊,而更多地则是心凉。 大殿内这么多官员,大多数都是今日跟随太子去过城门迎接大军的,当时的情形就算不说完全掌握,多少也是了解些许细枝末节的。 太子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颠倒黑白,竟无一人敢站出来反驳他的话语。 不过想来也是,太子势强,也是如今最有可能荣登大宝的人选,又有谁会冒险,拼着得罪太子的可能,也要帮一个不受宠的恕亲王说话? 满朝官员竟无一人敢言。 今日沈容辞只是恰巧在场,可他不在京城的这九年,这种情况又发生过多少次? 他原本可以站在顾迟渊身后成为他的助力的,是他自己选了另一条路。 沈容辞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往前迈出了一步。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顾迟渊开了口:“太子殿下明知草原部落的新任可汗有意和亲,也对可汗中意人选心知肚明,缘何无故在我面前提起婚姻之事?” 这一句平静无波,却在肃静的大殿上轰然炸响。 沈容辞蹙眉:这又是哪门子的事?他怎么不知? 他随军镇守边关多年,与草原部落也打过多次仗,知道他们今年迎来了新的统治者。新可汗年轻有为,且野心勃勃,自上位以来便带领草原兵多次于边境线上徘徊,虎视眈眈。 听说,新可汗是个混血,原本被族人视为不祥之征,今年年初在草原部落庆贺他们的神明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生父,取代了他的位置。 沈容辞与新可汗交手过几次,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比老可汗要棘手许多。 可他从没听说过对方有意和亲的事情。而且此事跟顾迟渊的姻缘又有什么关系? 在场官员们显然都是知情的,听了这句话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面色无一不凝重。 就连皇帝原本盛怒的龙颜,也因为这句话而有所收敛,抬手捏了捏眉心。 只有太子面不改色,依旧是一副知错认罚的模样:“儿臣担忧五弟婚姻大事,但绝无话外之音啊。说到底,都怪儿臣忘记了可汗提亲五弟之事,这才不慎戳中了五弟的痛处,是儿臣糊涂,五弟气恼也是应当的。” 一句话,如一道惊雷,将沈容辞原地劈傻了。 作者有话说: 皮皮辞:我老婆(gong)这么受欢迎的吗?? 第56章 新可汗, 提亲,顾迟渊? 什么意思? 这是要让顾迟渊这个皇帝亲子去草原部落和亲? 沈容辞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十分强烈的冲击,而冲击之后, 则是深深的危机感。 官员们虽然面容凝重,但并无太多抗拒的神色,可见他们并没有直接拒绝可汗的提亲,甚至还觉得此举可行。 想想也是, 新可汗年轻强壮,才刚继位就给朝廷施加了不小的压力。但若用一个不受宠的王爷换来几十年兵不血刃的和平,这个条件自然令人十分心动。 至于皇帝的意思那就更不用考虑。一个为了自己的长命百岁都能牺牲亲儿子健康的父亲, 更能为一个国家而再次放弃他。 太子更是知道了这一点,才会在交接兵符这一重要场合故意惹怒顾迟渊, 令他在这个节骨点上让皇帝彻底失望,说不定一怒之下就会同意可汗的和亲提议。 难怪…… 难怪太子得知自己是假意接近时, 并没有生气。因为他料定, 今日过后,顾迟渊就再也妨碍不到他了。 太子算得那么狠, 想必今日定是志在必得。 沈容辞看向顾迟渊,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顾迟渊就这么淡然地站在大殿正中央, 周遭大臣的议论与视线似乎根本不能影响他分毫,他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沈容辞,像是想把他的模样全部刻入自己的心里。 ——顾迟渊这是在同他道别。 这个念头才刚从沈容辞的脑内闪过, 他的身体就已经率先一步作出了反应。 皇帝看着走上前行礼的沈容辞, 问:“少将军有何事要奏?” “启禀圣上, 末将认为, 若真应下了和亲, 才真是将我朝的脸都丢尽了。” 陈御史直言不讳道:“沈少将军这么反对和亲, 莫不是怕休战之后,朝廷用不到兵力,而自己沈氏一族的滔天权势也将拱手他人了吧?” 这陈御史背靠太子母家,又是个崇尚忠言逆耳的言官,在朝堂上怼人向来没有顾忌,就算是崇宁公在场他也照说不误,对沈容辞说话自然更不会客气。 “御史大夫此言差矣,若真能保证圣上的江山万年太平,将士们无需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士兵们也可以与家人团聚,沈氏一族就算从此隐退、贬为平民也心甘情愿。” 武官不善言辞,从来说不过能言巧辩的言官,在朝堂上多有吃亏。可陈御史没想到这个沈少将军如此巧言令色,一时间反而找不出反驳的辞藻来。 沈容辞继续道:“若可汗要的是个公主也就罢了,我朝有那么多适龄公主,他却偏偏选了恕亲王,难道不是有意羞辱吗?若是被天下子民知晓,堂堂圣上亲子恕亲王要雌伏于草原部落的统领身下,才能得以保证江山太平,难道不会被人嘲笑朝廷懦弱无能?” “放肆!少将军还是莫要胡言乱语得好!”陈御史大夫气得吹胡子,“草原部落已经放言,不同意和亲就会对大肆入侵边疆领土。若不是为了天下民生考虑,圣上又怎会愿意眼睁睁看着恕亲王出塞?答允和亲已是万不得已的选择,少将军你一介武夫,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沈容辞环顾一圈,突然笑了一声。 太子看着他,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心底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陈御史问:“你笑什么?” “笑你们这些一天到晚只知道之乎者也的酸夫子不懂变通啊。” 身着战甲的少将军身姿挺拔,脸上露出了一抹邪笑,狐狸眼盯上一旁的顾迟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恕亲王虽说性情寡淡无趣了些,这模样倒是生得周正,连远在草原的新可汗都为之倾倒,点名只要恕亲王……呵,古来只听闻红颜祸水,没想到这男人也能引起祸端。恕亲王此生只是个不能生养的男子,当真是可惜了。” 陈御史这回是真无言以对了。这少将军到底是帮哪边的? “少将军,你到底要说什么?”皇帝开口问道。 沈容辞单膝跪下,朗声道:“请圣上为末将赐婚。” 陈御史:“少将军怕不是吃醉了酒,我们在讨论和亲之事,你莫要东拉西扯转移话题!” 沈容辞不急不忙:“御史大夫别忘了,今日本是交接兵符,半路才开始讨论和亲的。此次南城剿匪,圣上早就答允要赏赐末将,末将不过是求得恩典,有何不妥?” 陈御史还要再辩,被皇帝打断:“也好。少将军且说说,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沈容辞颔首,扬起了坚毅的下颌线条,薄唇轻启,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 “恕亲王。” 一瞬间,全场哗然。百官们七嘴八舌地炸开了锅,你一眼我一语地吵吵着,谁的话也听不清楚。 太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有计划被打乱的恨,而更多的则是一种莫名的伤心,就好像他被背叛了一般。 可他明明知道沈容辞并无意辅佐他。 沈容辞回头看向顾迟渊。 人声鼎沸之中,顾迟渊抬眸,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沈容辞面上淡定,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心脏却开始狂跳,连忙转移视线不敢再多看顾迟渊一眼。 皇帝被百官们吵得头疼,不耐地低喝道:“肃静!” 官员们这才不得已闭上嘴。但他们看向沈容辞的目光,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将他活生生给淹死。 “少将军,你且说说,为何要求娶恕亲王?”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威严依旧,令人心底不由得打鼓。 沈容辞面不改色,道:“只要恕亲王已有婚约,就不算推拒和亲,可汗也就不能因此举兵侵犯边疆,不是吗?” “话虽如此。”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陡然严厉,“那为何非要由你沈容辞来娶,不能替恕亲王另择官眷之女?朕又如何得知,你沈容辞是真心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而非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 天子威慑,百官吓得纷纷跪下,噤若寒蝉。 沈容辞依旧不卑不亢地跪在那,手心却已经出了一层汗。 说他没有私心自然是假的。这种情况下他想保护顾迟渊,其实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他承认,当他听说可汗要求恕亲王和亲时,他心里是愤怒的。 他也因此更确认了一点——自己不希望顾迟渊被别人抢走。 当着皇帝的面求娶皇子,无论如何都是作大死。可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万人嫌,就是这个朝堂的乱臣贼子。他要救下顾迟渊,也要让顾迟渊继续嫌恶他。 所以,他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乱臣贼子对恕亲王居心不轨,又有何不妥? “圣上恐怕有所不知,草原部落民风彪悍,若是上位者看中的男子已有妻儿,也同样可以强取豪夺。若是给恕亲王许配女儿家,恐怕还未成婚多久,恕亲王妃便要守活寡了。” 此事太过惊世骇俗,有些大臣直接惊呼出声:“当真如此?” “当然。” 是他胡诌的。 可是在场的全是没有上过前线的文官,他们每日的战场就是朝堂这一亩三分地,想必这辈子都没离开过京城,更别说去过边关了。 要说对草原部落的了解,在场没有人比沈容辞这个驻守边关九年的人更有话语权。 沈容辞就是凭借了这一点,才敢大言不惭地信口胡说。 果然,大殿内的官员们全都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纷纷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就连陈御史都张大了嘴巴,满脸不可置信。 沈容辞趁热打铁:“所以,只有当恕亲王的夫君是个强壮的男子,可汗才会心悦诚服地做出让步。论年岁与能力,满朝也就只有末将才有这个资格。这样既保全了朝廷的威望,又避免了边疆遭受无故侵犯,一举两得。” 一直沉默的太子开口了:“少将军此言差矣。若可汗得不到心仪之人,一怒之下大举倾兵也不是没有可能,少将军又如何能断定此举能彻底打消草原部落的狼子野心?” 他这话说得急切,早已失了一贯游刃有余的运筹帷幄。 是。沈容辞不得不承认,太子所言的确毫无可能,他的提议本就不是万全之策。 可他不得不赌一把。 沈容辞解下腰间的玉环,双手捧过头顶,抬头直直看向坐在上位的皇帝,目光决绝:“若能娶得恕亲王,末将愿永生永世替圣上镇守边关,天下一日不平,臣便一日不回京。若能得以挽回我朝颜面,保卫家国平安,我沈家将士们也定然在所不辞,无怨无悔。” 太子看着他,一向温和的假面终于裂开一道缝,目眦欲裂地看着他,咬牙切齿着:“沈容辞,你当真这般痴情?” “太子,慎言。” 皇帝轻飘飘一句,令太子不甘地闭了嘴,大臣们也纷纷收回了落在沈容辞身上那些宛若看疯子的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选择了沉默。 这沈少将军刚才还对恕亲王出言不逊,话里话外都是对恕亲王勾引男人的轻视与鄙夷,转身就作出一副痴情种的模样,谁信? 指不定他就是看中了恕亲王的美貌,见色起意,想关入自己后院行苟且之事,多番羞辱。 而他为了一己私欲,竟还能作出永不回京的承诺,当真是疯子。 可就算大臣们对沈容辞的行径如何不齿,也无人会站出来说一个「不」字。就像可汗提亲之时,也不会有人替顾迟渊说话一样。 恕亲王而已,不值得他们涉险得罪任何人。 他们只是静静地等着皇帝作出决断。 皇帝看着沈容辞捧于手中的玉环,在某个瞬间他的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随即,寂静的大殿之上,落下皇帝不容置疑的话音。 “朕允了。” 掷地有声,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少将军,记住你今日对朕的承诺。” 作者有话说: 太子以为自己在第五层,没想到皮皮辞在第六层,更没想到某个心机boy在大气层(狗头) 第57章 “只是, 恕亲王殴打太子一事,不能就此过去。” 皇帝话锋一转,看向顾迟渊, 道:“恕亲王就去贤明殿静思己过三日吧。” “是。” 沈容辞这回没有再替顾迟渊说话。若是再多说,恐怕就会被人看出破绽。 等走出大殿,太子径直向他走来,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却被半路赶来的皇帝内侍喊走,去商议晚上庆功宴的事宜了。 太子临走前深深地看他一眼,最终还是跟着内侍离开了。 回到崇宁公府后, 沈容辞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崇宁公打了二十板子, 打完让他闭门思过,晚上的庆功宴也不准去了。 沈容辞知道他是为何打自己, 只是没想到宫里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他耳朵里, 想来崇宁公在宫里也安插了眼线。 中途霖霖来看望过他。兄妹俩分别这么久,见面竟是这般光景, 霖霖也不知是该心疼这个哥哥还是什么。 自然,她也听闻了沈容辞求娶顾迟渊一事。沈容辞一开始以为她会感到恶心或者抗拒, 谁知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还喜滋滋地问他,等他俩成了亲, 自己是不是就能经常见到哥哥了。 她到底年纪还小, 很多事还不大懂。沈容辞见她这般雀跃的模样, 偷偷松了口气。 崇宁公恼怒, 他并不在意。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霖霖这个妹妹会从此怨恨他。 幸好。 二十板说不痛是不可能的, 送走霖霖后, 沈容辞趴在床上,心思却已经飞远,竟也觉不出多少痛楚来。 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自己在大殿上到底做出了一个怎样的惊人举动。 求娶顾迟渊。 意味着他从此以后,就和顾迟渊是一体同心的夫妻了。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并肩站在一起,可以不用避讳地帮扶彼此,可以一起关上门商讨如何夺位,还可以…… 沈容辞不自觉回想起自己与顾迟渊在浴桶里相拥的那个夜晚,脸颊突然变得滚烫。 他不否认,自己当时在大殿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求娶顾迟渊的这一举动多少有些冲动的成分,但是如今冷静下来想想,他却一点也不后悔。 从今往后,他就可以好好护着顾迟渊,不会再让他一个人面对争储之战的腥风血雨。 系统端着止痛药进来,就见自家宿主扒着枕头趴在床上,满脸通红,连带这耳尖都是红的。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时不时傻呵呵地笑两下。 系统露出老父亲般欣慰的笑容来。他毕竟打从一开始就是支持宿主走白月光路线的,虽说中途多有挫折与艰辛,但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他自然是高兴的。 “还有个好消息。”系统一边替沈容辞在后腰上涂药膏,一边道,“任务完成了。” “任务?什么任务?”沈容辞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就是求娶九公主的任务啊。” 沈容辞愣了一下,显然是已经将这个任务忘记了。 “这个任务不是跟霖霖挂钩的吗?怎么……我求娶顾迟渊也能判定成功吗?” 系统显然也不是很清楚:“系统主机的判断一般不会有错,证明你求娶顾迟渊这个举动同样能够维持剧情的稳定性,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如果硬要说,很类似于人类的一句老话,叫天机不可泄露。” 不过能够完成任务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沈容辞伸手:“这次的奖励是什么?” 系统嘿嘿一笑,从袖子中取出一块牌子放入沈容辞手中,显得十分得意。 沈容辞低头一看,愣了一下。 这牌子他很熟悉,甚至今天才刚从他手中交出去。 虎头铁铸,入手冰而沉,隐隐泛着血腥味的铁锈气息,右上角有道不易察觉的小豁口,正是兵符。 —— 贤明殿,烛光与黄稠的交错之间,先灵们的牌位整整齐齐地立在壁龛之中,四周香火缭绕。 顾迟渊跪在壁龛前的蒲团上,骨节分明的手中捻着一串冰绿佛珠,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似乎心情很好,嘴角若有似无地挂着一抹笑容。 一阵风从殿内穿过,扬起黄稠飞舞,等风停下的时候,顾迟渊身后已经站定了一人。 正是灵珂。 灵珂依旧是一身苗疆打扮,容貌和九年前相差无几,年岁在她身上竟是没能留下丝毫印记。 顾迟渊没有回头:“怎么是你,皇帝还是不敢自己面对本王吗?” “圣上要准备庆功宴的事宜,何况若被太子发现他与你暗中相见,定会打草惊蛇,令太子起疑。” 顾迟渊似乎很轻地冷笑了一声:“所以,他让你来做什么?” 灵珂有些无奈。 她九年前虽在圣上面前许诺,让顾迟渊能够放下以往的仇恨,暗中将他培养成能够与太子抗衡的储位人选。可这顾迟渊虽表面顺从,她却总觉得对方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般服从圣上的掌控。 灵珂对沈容辞这个弟子的性格还是比较清楚的,能让他当着圣上的面求娶顾迟渊,定然是顾迟渊背地里做了什么。 竟能在她和圣上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暗中将太子的计谋扭转,或许恕亲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灵珂能感觉到,圣上这枚孤注一掷的棋子正在渐渐失控。 不过好歹,在这九年间的相处下,她能看得出,顾迟渊是真的在意沈容辞的。只要沈家对圣上衷心不变,就能凭借他来牵制住恕亲王。 “圣上想问你,是否真的要同沈少将军成婚。” 顾迟渊眼睫微颤。只有在提到沈容辞的时候,才会令他有所动容,就连冷硬的下颌都松动了些许。 “自然。难道皇帝想食言不成么?” 灵珂作为一个传话的,只能默默消化恕亲王毫不客气的冷嘲热讽:“毕竟您嫁到崇宁公府后,从此便是外姓家族的人了,将来若是以这种身份登基,恐怕不能服众。圣上的意思,若您想彻底让沈家与自己牢牢捆绑在一起,可以将沈少将军娶回王府,也是一样的。” “大祭司当真以为本王不知道王府里安插了多少眼线吗?”顾迟渊抬头看着黑白灵位,黑沉的凤眸中全是讽刺,“皇帝若是怕本王这枚棋子失控,大可往崇宁公府上也安插眼线。本王那漏得像个筛子似的王府,若真让少将军嫁进来,怕是连洞房花烛夜里做了几次,用的什么姿势,第二天东宫那边就全都知晓了。” “你——” 灵珂没想到他会这么直言不讳地说出那档子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而且,这更让她确信了一件事—— 顾迟渊同意嫁给沈容辞,并不单单是为了获得沈家的全力支持。 而是真的想要彻底得到沈容辞! 灵珂开始不由得担忧自己那个傻徒弟,怕是那孩子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正傻呵呵地替人数钱呢! “告诉皇帝。” 顾迟渊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言辞里是不容置疑的强势。这种来自上位者的威压令灵珂感到有些不适。 “若是他为了替本王正名,而想背地里做出伤害沈容辞的举动,劝他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不然,本王也不知道自己会作出如何可怕的事情来。” —— 当夜庆功宴上,皇帝亲自赐婚恕亲王与沈少将军,并钦点了三日后作为成婚的黄道吉日。 次日这消息一放出,全京城都炸了。 不知情的百姓们议论纷纷,都以为恕亲王要咸鱼翻身。直到有幸见证了沈少将军当着圣上之面提亲的大臣们放出消息,众人才恍然大悟,随即唏嘘不已。 这恕亲王真是可怜,没有亲娘照顾,爹不疼娘不爱的,唯一的亲妹被送去崇宁公府做养女,如今连自己也要搭进去做兔儿爷,当真凄惨。 更有记性好的,还记得九年前他曾扬言自己爱慕五皇子之事,没想到如今真让他娶到手了。 那沈少将军虽说战功赫赫,威名远扬,但京城里一向有他不好的传闻。说他表面长得人模人样,其实就是个斯文败类,背地里不知道玩死了多少良家子弟,且手段极其凶残,被他掳掠走的至今没有一个能全须全尾地活着走出崇宁公府。 那恕亲王拒绝少将军的心意这么多年,让他不知失了多少面子在京城。若真嫁进去,指不定能活到几时呢! 在众人都在揣测恕亲王会受到何种非人虐待之时,唯有那三位被沈容辞打得鼻青脸肿的才俊面面相觑,隐约嗅到了一丝风吹草动的意味。 不过任凭京城里的流言蜚语传得多离谱,三日过后,崇宁公府早早地挂上了红绸与灯笼,仆役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迎亲之事。 只是这崇宁公府看着整日吹吹打打,放了大半日的鞭炮,似乎热闹非常,但仔细一看,来往之人脸上没有一个有笑模样的,个个板着脸,眼观鼻鼻观心地做着手里分内的事,仿佛笑一笑就会立刻被拖去家法伺候。 身着金红喜袍的少将军在将士们的簇拥下,长腿一跨,轻松跃上高大的骏马。那微微上翘的三白眼轻轻一扫,就将道路两排看热闹要喜糖的路人们吓得全都噤了声。 由仆役和将士组成的迎亲大队整整铺满了整条街,袁武章和秦老六等身高马大的壮汉为两侧百姓分发喜糖,本该是分外热闹的景象,大街之上却除了敲锣打鼓和鞭炮声响以外,竟是诡异地安静。 更有年纪不大的小孩,在获得黑脸肌肉叔叔们送的喜糖后,当街大哭,被父母连忙捂住嘴撤离现场。 这少将军去接个新娘子都这么满脸阴沉沉的,要不是少将军身上的喜服和身后的花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去上阵杀敌呢! 当真吓煞人! 唯有跟在沈容辞身侧的系统和杨思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太紧张了。 杨思嘴巧,上前压低声音对沈容辞偷偷道:“主子,今日天气大好,府里的金桂全开了,是吉祥之兆,想必连天上的神仙都在祝福主子新婚呢!” 沈容辞瞪了他一眼,似是不悦地冷声道:“少说胡话。” 随即,那双狐狸眼却泄漏了主人的真实想法,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地期待与激动之意,连左眼眼尾的黑痣都飞扬起来,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走,跟本少将接世子妃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找个大家都在的时间更新,22点如何(咳); 感谢在2022-09-05 22:56:14-2022-09-06 23:5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又是等退休的一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崇宁公府这场婚宴, 办得可谓是十分潦草了。 且不说那恕亲王嫁过去的时候,没有送亲、没有嫁妆,就连个做见证的人也无, 自己裹着一身嫁衣就上了崇宁公府的花轿;就连那崇宁公府也是,将人接回来后,大门一关,也不举行典礼, 也不宴请宾客,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一整天都再没个动静。 到底是个王爷, 皇帝的亲生儿子,出嫁竟是连一分嫁妆也无, 连未来夫家都这么不给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娶正妻, 而是纳什么来路不明的小妾或官妓呢。 路边看戏的百姓们见状, 纷纷摇头,更加确信了恕亲王进去只会被玩死的命运。 崇宁公今日一整天都将自己关在门内, 根本不想参与自己嫡子的婚礼。而崇宁公府外虽然挂满红绸,但府里丝毫没有结婚气氛, 也就只有沈容辞自己的双笙院贴了红喜纸,挂了红灯笼。 此时已经华灯初上,沈容辞牵着凤冠霞帔的顾迟渊, 此时心底无比庆幸他盖着红盖头, 看不见府内的景象。 他回头, 对袁武章等人吩咐道:“替我守着, 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 “是!” 虽说太子的手还没长到能伸进崇宁公府内部, 但他还记得, 自己那两个早已入朝为官的庶弟可是在上赶着在讨好太子。 今日过后,崇宁公府便不会再同以往一样安全,不知多少人的眼睛会盯着他这小小的院子,他必须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保护好顾迟渊。 沈容辞忍不住捏了捏顾迟渊修长的手指,看着自己房间的门窗上全是喜庆的红双喜,心脏不由开始狂跳,脚底下都有些飘。 冷静,沈容辞,你这不是真的结婚,只是为了救出顾迟渊做的戏罢了。 他定了定心神,伸手推开房门,却被里面埋伏的红纸与花瓣洒了满头满脸。 “恭喜二位哥哥成婚!” 霖霖带着系统和杨思,满脸红光地往二人身上洒花瓣,雀跃得几乎要像只小鸟般飞起来了。 她没参与过婚礼,绞尽脑汁地想着一些书里看到过的吉祥话:“祝两位哥哥有情人终成眷属,百年好合,白头到老,举案齐眉,呃……早生贵子!” 沈容辞这房间里的陈设显然是他们按照民间婚礼的习俗换好的,所有灯都换成了龙凤红烛,连被褥都换作了龙凤呈祥的金线红绸喜被。 她将床上铺满的桂圆红枣捧起来,塞进沈容辞手里,随后踮起脚尖,颇有小大人风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沈哥哥,从今往后我哥哥可要交给你照顾了,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他,也不能辜负我对你的一番信任。” 沈容辞哭笑不得,但他终究不能当着顾迟渊的面作出什么样的承诺,只好点点头。 随即佯装生气道:“你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怎么还不回自己院子里,难道还想闹洞房吗?” 霖霖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小,不满地鼓起嘴:“沈哥哥这么猴急做什么?我要看着你们结了发、喝了交杯酒再走!” 沈容辞顿了顿。 他知道,只有这些礼数完成了,自己和顾迟渊便才是真正结合成了夫妻。 也正是因为这样,「单纯只想羞辱而非真心」的沈少将军,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与一个根本不爱的人做这些事情。 他对杨思使了个眼色。 杨思虽也同霖霖一样盼望着能够亲眼见证自家主子和恕亲王的交杯酒,收到他的暗示时也是一愣。不过这么多年伺候下来,他也知道凡事不要多过问,便转身对霖霖道: “公主作为未出阁的女儿家,实在不宜再待在这里了,不然不吉利。天色也不早了,公主今晚还是先同奴婢一同回屋休息,明日再来看世子妃吧。” 霖霖虽然失落,却也不希望自己破坏了两个哥哥的洞房花烛夜,不大情愿地跟着杨思离开了。 系统也道:“那奴婢就守在门外,主子若是有事随时传唤。” 直到房内只剩沈容辞和顾迟渊两人,安静到只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音,沈容辞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沈容辞拉着顾迟渊坐在床边,看着身裹喜服的宽厚肩膀和颀长身形,深呼吸一口气,努力按下心里的悸动。 “恕亲王今夜就先睡这里吧,明日你就可以去自己房里睡了。” 他故作冷淡地道,转身想随便找个榻将就一晚。 却被一把拉住了手。 “不饮交杯酒吗?” 红盖头下的人问道。 “不了,本少将累了,要休息。” 沈容辞生硬地说完,想挣脱他的手,却发现那只手像是铁箍一般,抓着不痛,却也松不动半分。 顾迟渊轻轻一扯,沈容辞就摔进了他的怀里。 “你——” 沈容辞抬头,话却噎在了嘴边。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红盖头下的一截下巴和脖颈,在大红喜服的掩映下,显得更加白皙胜雪。 顾迟渊的喉结投下的一片阴影在烛光中跳动,惹得沈容辞偷偷咽了咽口水。 也不知道这么白嫩的脖子,咬一口会不会留下红印子…… 沈容辞莫名觉得牙根有点痒痒。 就在他愣神的这么短短一瞬,本应什么也看不见的顾迟渊精准地拿过一旁桌上准备好的交杯酒,递到沈容辞面前。 他似乎在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夫君,请。” 这一声「夫君」宛若绕指柔,瞬间将沈容辞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都软化成了水,俊脸浮上一片红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乖乖接过了酒杯。 顾迟渊端着自己的酒杯:“夫君先帮我把盖头掀了吧?” 他这话虽说是询问,却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沈容辞无法拒绝。 沈容辞只能嘴硬道:“做完这些你就自己睡,知道么?” 他的手有些不稳,抓了两次红盖头都没撩起。那绸布像水一般丝滑柔软,每次都从他指缝间溜走。 红盖头底下又传来一声轻笑,这次沈容辞听得真切,有些羞恼:“不许笑。” 顾迟渊便果真不笑了。 沈容辞捻了捻手指,一鼓作气将那滑手的红布掀开。 等他看清面前之人的脸,连呼吸都不自觉停滞了。 他从来知道顾迟渊长得好看,甚至三日之前自己还几乎能天天见到他。本应没什么好稀奇的。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顾迟渊,格外明艳动人。 让他不由自主地都看呆了。 顾迟渊冲他展颜一笑,举起酒杯绕过他的胳膊。沈容辞被他带动着,稀里糊涂地喝下了那杯酒,连什么味都没尝出来。 直到顾迟渊将他手里的空酒杯收走,他才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想逃。 还没逃出顾迟渊的怀抱,就又被按在了腿上,那双禁锢他的手还变本加厉地环过了他的腰,让他整个人都不得不紧紧贴着顾迟渊。 顾迟渊喷着热气贴近他的脸颊:“夫君,天色不早了,我们早点歇下吧。” 说来也怪,沈容辞喝酒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会子闻到了顾迟渊身上淡淡的酒香,总觉得自己晕乎乎的,像是喝醉了。 他抬头愣愣地看着顾迟渊微微有些泛红的眼尾,那不再遮掩欲念的黑沉眼眸像无尽漩涡,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干净。 沈容辞牢牢抓着自己尚存的一丝理智,想推开他:“我……我不在这睡……” 顾迟渊却反问:“那夫君想在何处?地上?桌上?还是窗前?” 沈容辞到底是跟顾迟渊一起看过那本小画册的,瞬间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俊脸腾地通红了,耳尖都红得几乎滴血:“你、你会冷的。” 顾迟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宠溺一笑:“好,都听夫君的。” 说完,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微微偏头在沈容辞的嘴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口。 亲完了,还偷偷觑着他的脸色,似乎在打量他是否被这自作主张的亲近举动惹得不开心了。 沈容辞被他这番小动作搞得心痒难耐,连脑海里仅存的一丝理智都崩断了。 ——不管了! 他一把将顾迟渊推到在床上,长腿跨坐上去,似乎是为了遮掩什么,努力做出凶相,咬牙切齿地恶狠狠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顾迟渊似乎有些惊讶,但沈容辞管不了这么多了。同顾迟渊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下来,他说到底也是个男人,不可能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这可是顾迟渊先勾引他的,不关他的事。 沈容辞胡乱地想着,豁出去般吻了下去。 因为他实在太紧张,毛毛躁躁地撞上去还磕到了牙齿。他顾不得疼痛,闭着眼睛把心一横,强势地伸出了舌头,十分生硬地撬开了顾迟渊的牙关。 身下的身体明显一僵。 顾迟渊对那方面的认知只停留在画册里的图片,从来不知道亲吻还需这般深入。躺着任由沈容辞在自己口腔内胡搅蛮缠一通,等他想退出去的时候,一把按住了沈容辞的脑袋,不由分说地追逐上来,纠缠得难解难分。 直到沈容辞快喘不过气来,用力捶打着顾迟渊的肩膀,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眼神幽暗地盯着沈容辞水润的唇(只是嘴唇不是别的地方,看清楚) 沈容辞莫名想起顾迟渊耳后的那颗痣,心里痒痒,悄悄对着他的耳后肌肤轻轻地吹了吹。果然见顾迟渊痒得缩了一下。 (吹的是正常人类的耳朵后面,不是别的地方,请审核看看清楚) “霖霖不是祝我们早生贵子么?夫君,我们要不要努努力?” “该死。” 沈容辞低骂了一句,这里的动作不可描述。 净化网络环境,建立绿色网站。有些内容不能描写,这里就此省略,但是字数不能变更,所以作者说了些废话,作者也十分无奈,鞠躬。 沈容辞突然没了主意。 (晋江审核把这段啥也没有的圈出来了,所以我再说点废话,请大家谅解) 他只知道男女之间的事,这两个男人……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犹豫,让他失去了先机。 一步错,满盘皆输。 顾迟渊做了一些晋江审核无法通过的内容,作者手动马赛克了。 沈容辞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过来,立刻惊慌地挣扎起来想要逃开:“等等,不是这样——” 晋江审核不让我写这个,不知道怎么改了,求求快把我放出去吧。 这里不能描述。 就连顾迟渊都有些吃痛地低声抽着气,声音沙哑:“容辞,放松。” 回应他的只有沈容辞带着哭腔的奔溃:“出去!” 顾迟渊咬牙,晋江审核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把我放出去把。 沈容辞生气地锤他胸口,甚至破口大骂,却撼动不了顾迟渊分毫,晋江审核我错了求求给我过了吧。 这里省略不可描述的部分,审核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改了,教教我怎么改吧,我错了。 顾迟渊一双眼沉沉地盯着沈容辞:“这句话也不能写,打上马赛克了。” “你大爷的!你给老子滚!” 顾迟渊自然不会滚,也不会让他逃走。这里的内容尊贵的vip也不能看,但是我得补充字数,谢谢晋江审核,我错了放我出去吧。 沈容辞的衣服很整齐,但依旧不能描述,这里也是尊贵的vip不能看的,顾迟渊这里的表情又不能通过,所以打一下马赛克。 沈容辞的骂娘声甚至都来不及说出口,这里也不能描述。 守在屋外的系统听着门内传来的动静,一脸姨母笑地摇了摇头,欣慰地在门口留下一个小药罐,自觉走开了。 夜还很长呢。 作者有话说: 《我与少将军的先婚后爱》——小顾; —— 本章评论区发红包,就当后妈作者给小两口庆祝新婚吧(嘿嘿); 红锁了一天,一直在改,对各位读者造成困扰我深感抱歉 第59章 今夜的东宫也格外热闹。 丹无听着太子寝宫内传来的那些不堪入耳的欢笑声, 在考虑着自己要不要挪去大门口守夜。 自从太子把他从姑姑那要过来之后,他基本上每夜都会看到太子与不同的美人嬉闹,有时候是女人, 有时候是男人。他一开始还会觉得惊讶,到现在早已对此事习以为常。 不得不提的一点是,东宫里藏着的那些美人,模样倒是都挺相似的, 可见太子在某种方面来说还算是个专情的人。 不过今夜不一样。丹无能明显感觉到太子心情并不好,而且是十分不好。 太子今天一次性带了三个美人进寝宫,还问他要了些能蛊惑人心的药。太子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用那药。 听着耳边□□的笑声渐渐变成惊惧的哭喊声, 丹无开始在心里计算这是第几个美人。 他隐约能猜到为何太子心情这般差。八成是和崇宁公府今日的婚礼有关。 这几年恕亲王的存在给了太子不少压力。前些阵子太子还很开心,似乎终于能不用再见到这个恕亲王了;没想到三日前, 局势就变得天翻地覆了。 至于沈少将军……丹无曾经和姑姑一起见过那少将军,确实是个惊才绝艳的人。而且, 他发现, 太子寝宫里的那些美人,眼角眉梢间总有些地方和那少将军相似。 不过这个秘密目前只有他一人知晓, 太子说喜欢他嘴巴严这一优点。 丹无知道等会儿可能会看到一些不太像看到的东西,于是他挪到了宫门口, 打算在这里将就一晚。 守门的宫人见了他,连忙殷勤地搬来了凳子,还垫上了软垫, 谄媚道:“丹公子可想吃鸡翅?奴婢这就去后厨拿红烧鸡翅来。” 丹无「嗯」了一声, 不一会就获得了一包热腾腾的红烧鸡翅。因为知道他喜欢吃鸡翅, 东宫的后厨里每天都会准备好多鸡翅, 为了不让他吃腻, 还会每天都变着花样烧鸡翅。 不过鸡翅那么好吃,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吃腻的。 那宫人为讨好他,还在上面刷了一层亮晶晶的蜂蜜,看得丹无食指大动。 他正吞着口水准备开动,却听见宫道另一头有内侍通传的声音:“皇后驾到——” 皇后没说过今天要来,深夜忽然来访,定没什么好事。 丹无想起太子寝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连忙扔了鸡翅要回去通传,却被皇后一眼发现:“站住。” 皇后满头华丽珠翠,却依旧遮挡不住面容的老态。这几年她明显感觉到皇帝对自己的提防与疏离,甚至连母家都跟着一同被打压。皇帝的色衰爱弛令她心力交瘁,脾气也愈发不好,动不动就生气,久而久之,眉心都留下皱纹来,看着略显凶相,不再是当初宫中人人称赞的菩萨心肠。 她板着脸,不悦地打量着丹无:“大半夜鬼鬼祟祟,成何体统?别仗着太子宠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太子呢?” 丹无支吾着。他不想让皇后撞破太子的私密事,却也不会欺骗皇后,立在那儿正不知所措。 “母后这么晚来东宫,所谓何事?” 一道懒懒的声音从丹无背后响起,他还没来得及回头,脖子就被一条胳膊从后面勾住了。 太子的衣服没穿好,领口大开着,浑身酒气。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丹无能闻见浓郁酒气之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栗子花气味,令他下意识红了脸。 生怕皇后看出端倪,他连忙垂下头,把头埋得很低。 所幸皇后并没有注意他,她皱眉看着太子,语气相较于面对丹无时要稍微平和一些,却还是听得出她的焦虑:“太子,恕亲王那庶子今日都嫁入崇宁公府了,日后他有了沈家的支持,想扳倒他就难了!你如今非但不着急,还在这寻欢作乐,醉生梦死,要是被圣上知道了,你这太子之位还要不要了!” “知道啦母妃,您就别担心这担心那的了,儿臣心里有数。” 太子言辞中藏着一些不耐烦,说完就勾着丹无要走。 “太子!”皇后似乎动怒了,却唯恐隔墙有耳,只能压着嗓子低喝道,“太子莫不是以为坐上这东宫之位就能稳坐江山了吧?要不是有本宫母家帮衬,你那个父皇能想到你吗?当年你这么优秀的孩子,他看也不看一眼,不还是一心只想着玦妃那贱人的孩子!当初的那些苦痛,过了那么多年难道太子已经忘了吗?太子可清醒些吧!” 丹无觉得肩上的胳膊紧了紧,是太子捏紧了拳头的肌肉动作。 太子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声「是」,就拽着丹无走了。 眼看着快被太子带入寝宫,丹无连忙挣脱开太子的胳膊。太子也无所谓,低头整了整衣领,对寝宫内正在收拾的宫人们挥了挥手。 随即,宫人们便扛着三个麻袋出来了,动作迅速地从后门离开了东宫。 丹无看见其中一个麻袋里掉下一缕头发,头发上似乎还粘着些血迹,连忙避开了视线不再去看。 他跟着太子走近寝宫,屋子里已经被宫人们打扫干净,没有留下一丝气味。太子让自己跌入椅子里,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丹无犹豫片刻,道:“太子最近看着身子有些虚,这种事……还是该少做。” 太子对他笑了一下,显然没将他的话放心上:“有你的药给本宫调理不就是了,小孩子别管这么多。” 丹无便不说话了。 “对了,丹无。” “嗯?” “你有没有那种,可以让一个本来不爱本宫的人,死心塌地爱上本宫的方法啊?” 丹无想了想:“太子是说钟情蛊吗?” “钟情蛊?”太子似乎很感兴趣,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丹无点点头:“只要把钟情蛊种在那人体内,就算是同太子您有血海深仇,他都不得不爱上您……只不过钟情蛊会蚕食人的精气,就算是壮年期的男子,种了钟情蛊后也活不过三年。” 太子嘴角的笑意渐渐消散,又倒回了靠椅里,若有所思地喃喃着:“三年啊……” “不够玩啊。” —— 沈容辞是被痒醒的。 准确来说,是被脸上一直蹭来蹭去的头发丝给挠醒的。 此时已是第二日中午,刺眼的眼光透过窗上明纸照进来,投在在沈容辞眼前的大白墙上,格外耀眼,弄得他睁不开眼。 好疲惫…… 沈容辞揉揉眼睛,想把眼睛揉睁开。 一只挺拔的鼻子贴过来,硌在他的脸颊上,同时一道极富磁性的嗓音传来:“夫君,你醒了?” 带着酒足饭饱般的餍足。 沈容辞的瞌睡立刻全被惊跑,一巴掌把想要凑到他嘴边的人给拍开,也因此看清了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白墙,而是顾迟渊的胸口。 昨夜混乱的记忆顿时复苏,重重不堪入目的画面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连带着身体各处的痛楚也逐渐清晰。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提醒着他,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容辞不敢抬头看顾迟渊一眼,胡乱抓着衣服就翻身下床。 结果腿上一软,竟是直直摔倒在了地上。 沈容辞撑着身子,惊觉自己此时两股战战,竟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而且,因为他的动作,某处的粘稠液体滴落在了地上。 不等他羞臊,就被一双手捞了起来,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顾迟渊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夫君,地上凉。” 看着他无辜的眼睛,沈容辞只想给他两拳。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也知道凉?昨晚怎么不见你知道?” 顾迟渊得了便宜,自然要卖乖。就见那张漂亮的脸蛋露出歉意来:“夫君,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会给你垫个毯子……” 说完,直直地看着他,然后眼睛微闭,凑了过来似乎是想吻他。 还有下次? 沈容辞气不打一处来,什么顾忌全忘了,偏头躲过了顾迟渊的亲近,直接撸起袖子照着他的脸就揍了一拳。 “没有下次。” 顾迟渊不躲不闪地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没有回答,用沉默回应他,神情似乎十分失落。 “还有,不许喊我夫君。”沈容辞又恶狠狠地补充道。 他是真的气到了,什么人设、什么主线剧情,全被抛在脑后。 想想看,这一切的经历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垂涎了很久、已经送到嘴边即将咬下去的烤兔腿没吃到,反而那烤兔腿还活了,倒是将他吃干抹净,连骨头都没吐一根……能高兴吗? 顾迟渊面上的失落之色更甚:“是,少将军。” 沈容辞见他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却已经不会再吃他这套了,气呼呼地挣扎着:“放开我。” 他整个人都被顾迟渊牢牢裹在被子里,像一条红色的毛毛虫在顾迟渊怀里扭动着。顾迟渊心下觉得可爱,却也怕他动作太大会扯裂伤口,便言听计从地将他放回床上。 等系统端着水盆开门的时候,就对上了男主青了一块的俊脸。 顾迟渊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有些破裂的形象,十分自然地用身体将系统堵在门口,接过了他手里的水盆和药罐:“让本王来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话音刚落,就听自家宿主在里面喊:“别听他的,耐冬,你进来。” 顾迟渊则像是没有听到,让系统再去打点热水来,就将门关上了。 系统看着身后紧闭的房门,虽然心里是高兴的,却还是不由叹了口气。 男主这应该是不好意思让别人来清理吧。 都累了一整夜了,还得事后懂得亲力亲为,也是不容易啊。 系统不由得开始埋怨起自家宿主来。折腾了人家男主一晚上,竟还要人家自己清理,真是…… 太不懂夫德了。 作者有话说: 系统做错了什么呢,他只不过是个站反cp的粉头罢了(狗头) 第60章 按照惯例, 沈容辞和顾迟渊成婚之后的第二日,两人要一起去宫里给皇帝谢恩。皇帝之前免了他们的私下请安,只让他们在早朝时说一声便是。 大臣们早早的就到了, 就是想看看昨晚上恕亲王被虐得有多惨。 可是左等右等,等来的却只有沈少将军一人。 恕亲王呢? 主角之一都不在场,这戏怎么能好看? 大臣们奇怪归奇怪,但觑着少将军极其难看的脸色, 谁都不想触霉头,生怕少将军一个不开心,又来个当场求娶了。 所幸圣上开了口:“少将军今日怎的就一人前来?世子妃何在?” 大臣们面上不显露, 背地里纷纷竖起耳朵。 就见沈容辞上前一步,似乎是因为心情不好, 连带着向圣上回话时,竟都摆了几分脸色, 冷声道:“内子身体不适, 末将怕冲撞了圣上,就没让他来。” “哦, 那边让他好生休息吧。” 堂堂一个皇帝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受了冷脸,自然也是心情不好, 语气立刻严厉了不少。 大臣们互相交换着眼色,都觉得少将军今日火气真冲啊。 说是身体不适,可到底是怎么个不适法, 就不得而知了。 啧啧, 这恕亲王也真是可怜啊, 被一个男人弄了, 总归是没脸出来见人的, 不来也不奇怪。 何况,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等人生大事才刚圆满,一天都还没过呢,这少将军就算再不喜恕亲王,到底也是看中了对方美色自己要娶过门的,左右也不该是这般臭脸色。想必,两人昨夜的洞房相处得并不愉快。 说不定那恕亲王抵死不从,惹恼了沈少将军也未可知呢。 大臣们乐此不疲地脑补着恕亲王「身体不适」的各种缘由,有人却坐不住了,非要出来呛沈容辞几句。 “少将军可千万对我五弟多担待些,他从小就体质虚弱,难免脆弱些,还请少将军往后就多加照拂了。” 开口的正是排行老三的严亲王。当初六皇子死的时候,就是他揭发的沈容辞。 他这句听上去没有什么不妥,看似只是关心关心自己的弟弟。可这个话题本来已经可以过了,他却偏揪着不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严亲王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果然,就见本想退下的少将军沉了脸,面目阴沉地看向了严亲王。 只有上过战场、见过生死的真正的战士,才会散发出这种可怖的杀伐之气。 不光周遭的文官们,就连严亲王都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不由得变了脸色,后退了半步。 “严亲王所言甚是,这恕亲王作为一介王爷,身子骨未免也太弱不禁风了一些,作为本少将军的正妻还是有些欠缺。末将今后定给他好好补补身子,争取养得同严亲王一般健壮。” 严亲王终日沉迷酒肉,一天能吃五顿饭,且顿顿大鱼大肉,近两年更是变本加厉,是以年纪轻轻就已经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沈容辞嘴上说是「健壮」,可谁听不出来他这是在暗讽严亲王肥胖? 一句话,说了两个亲王的不是,还是当着圣上之面,是如何的胆大包天? 不等严亲王发火,一直沉默着的崇宁公便主动站了出来,面朝皇帝跪拜叩首:“犬子殿前言语无状,冒犯了两位亲王,还请圣上下旨,赐犬子鞭刑,以示惩戒。” 这一番大义灭亲,竟是对自己嫡亲的儿子毫无偏袒之意。 大臣们面面相觑。都说崇宁公对他这个嫡长子格外严厉,如今看来,果然是一点也不手下留情啊。 皇帝有些头疼,皱着眉似乎极其不耐:“沈爱卿言重了,少将军如今尚还年轻,心直口快些也无妨。沈爱卿还是快请起吧。” 崇宁公没说话,还是跪在地上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似乎非要皇帝同意惩罚沈容辞后才肯起身。 倒是那沈容辞,听了崇宁公的话后,赌气道:“鞭刑就鞭刑,圣上大可往死里打,末将定不会有半句怨言!” 说完,竟也跟着崇宁公跪在了地上。 皇帝的脸色显而易见更黑了。 这对父子这是在逼迫圣上做决定啊……大殿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触怒天子威严。 良久,皇帝才道:“也罢,那就让严亲王掌刑吧。” 严亲王正憋着一肚子火,一听此言立刻喜上眉梢:“儿臣遵旨!” 随即转身,对沈容辞露出了一个狞笑来:“来人,将沈少将军带下去!” 沈容辞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出去的时候,心底下「啧」了一声。 本来他在大殿上所表现出的对顾迟渊的种种不满有一半是演的。如今知道自己这顿打是躲不过了,这种不满则到达了至高点。 他屁股都开花了,强撑着浑身酸痛来宫里,本就很不舒服。现在为了顾迟渊还平白无故挨顿打,到时候旧伤加新伤,不等他回到家里,整个人就废了。 早上出门前,其实顾迟渊很想跟他一起来的,是自己故意对他甩了脸色,说了几句嫌他丢人的重话,将他扔在了霖霖的院子里,不让他出门。 一来,他是真的没心情面对顾迟渊,也不想跟他说话。 二来…… 他猜到顾迟渊要是同自己一起来了,定是会被满朝文武冷嘲热讽。他也知道,到那时自己不能保全顾迟渊,也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替顾迟渊说话。所以干脆就不让顾迟渊来,那些污糟话自然也不会落入顾迟渊耳里。 嗯,他才不是在照顾那个臭小子的心情,只是懒得安慰对方罢了。 沈容辞被带到殿外的白玉砖地上,严亲王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脸上肥肉抖了抖:“沈少将军还不跪下,难不成是想本王请你不成?” 沈容辞懒得理他,站在那假装聋子,笔直地站在原地巍然不动。 “嘿——你这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严亲王见他这模样,气得牙痒痒,伸脚就要踹他腿弯逼他跪下。 谁知脚才刚抬起,在重心最不稳的时候,就被一人绊倒在了地上。 太子不知何时出现,毫无诚意地对严亲王道歉:“哎呀,原来三弟在这,本宫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猪呢。” 严亲王本想发怒,抬头见是太子,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般,忙吓得收起了怨恨的表情,战战兢兢爬起来行礼道:“见、见过太子。” 他这几年可是在太子那吃了不少亏,早就失去了当年想与他争抢皇位的野心,平日里见着他都是绕着走的。 方才在大殿内并没有见到太子,也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太子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走吧。” “可是……” 严亲王犹豫地看了沈容辞一眼。 “本宫让你走你便走。怎么?三弟这是还想再同本宫叙叙旧吗?” 太子口中所谓的「叙旧」应该不是表面的含义,因为严亲王在听到这几个字眼的时候,脸色肉眼可见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吓得不敢多说一个字,连忙头也不回地跑了。 太子又转头对那两个行刑的宫人道:“你们也可以下去了,记得管好你们的嘴。” 宫人们自然无不听从。 太子做了这一系列的事,沈容辞可不会认为此人是在好心救他。毕竟自己几日前刚回京城的时候才亲口承认了,自己并没有要效忠他的意思。 不是朋友,那就是必须消灭的敌人。争储之路是尸骨堆起来的,沈容辞不信太子会对他手软。 沈容辞静静等着太子的下文。 太子却只是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 沈容辞被他这种意义不明的视线看得很不舒服,何况他又实在浑身酸痛得紧,站了没一会就有些吃不消,便装作不耐烦道:“太子若是无事,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还没走出一步,太子忽然伸手,粗暴地扯住了他的衣领,强硬地将他拉了回来。 而被扯开的衣领之下,太子能清楚地看见年轻将军的肩颈和锁骨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色的印记和牙印。 太子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晦暗的情绪,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沈容辞反应迅速,一把挡开太子的手,将松散的衣领整理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早上洗漱的时候照过镜子,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立刻色厉内荏地沉下脸:“太子这是做什么?” 太子的脸色看不出喜怒,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角,只是话里话外都有股莫名的尖酸: “看样子少将军府里是养了一条疯狗呢。少将军还得多注意些,这疯狗不咬人也就罢了,要是太过偏宠他,任由那疯狗乱咬人,教得他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到时候反而把主人咬死了,可就哭都没处哭去。要我说,现在就将那疯狗乱棍打死,一劳永逸。” 「打死」那两个字他咬得很重,像是恨不得现在就亲手将那条「疯狗」剥皮拆骨一般。 沈容辞皱眉看他:“太子有话直说,末将一介武夫,听不懂哑谜。” “少将军不明白吗?”太子偏了偏头,“要是真不明白就罢了。若少将军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宫可是会伤心的。” “太子若没有别的什么事,末将先走了。” “再过几日就是秋猎,到时候还请少将军务必带上世子妃一道前去,否则到时再惹得父皇恼怒,可就不单单是几鞭子能说得过去的。” 沈容辞脚下顿了顿,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他自然也就没看到,身后的太子那嫉妒到扭曲的脸。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哦 第61章 当日下朝后, 皇帝的面色就没有好看过。有人听见德安殿里面摔东西的声音,更有德安殿的内侍在清理碎瓷片的时候,听见皇帝的言辞间对崇宁公父子俩颇有不满。 也是, 任由哪个皇帝在朝堂之上被臣子这么下面子,都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皇帝恼怒沈家父子的事情不知怎么的就传了出去,现在人人都在说,崇宁公府世代精忠报国, 忠心耿耿,可如今沈家这滔天荣宠,眼瞅着是快要到头了。 这些都是后话, 暂且不提。沈容辞免了一顿鞭子,走出皇宫的时候发现崇宁公的马车已经不在, 显然是崇宁公径自回了府,没有等他。 近几年因为他在战场上的表现, 崇宁公多少愿意跟他说几句话, 换做之前,崇宁公一直将他当做空气, 若无必要,父子俩常常十天半个月也说不上一句话。 只不过现在就算聊几句, 也是跟征战沙场离不开的,几乎没有聊过私事,更别提交心了。 而这些对沈容辞来说并不在意, 崇宁公说到底也只是原主的父亲, 并不是他的, 他也早就过了渴望父母关爱的年纪。 倒是他那两个庶弟, 成天在京城的富家子弟里编造他的坏话、败坏他的名声, 对他的恨意实在明显, 藏都不会藏。 这两个庶弟,表面上装作友爱兄长的模样,但凡听见旁人在说沈容辞的不是,他们总会帮忙上前分辨几句;然而他们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只要他们替沈容辞说了话,他人对沈容辞的印象反而更差,对这两个庶弟倒是愈发敬重,觉得是沈容辞拖累了庶弟们的前程。 沈容辞对此倒是乐见其成,有两个免费帮他竖立人设的小帮手,能省去他很多麻烦。所以这次回京后,发觉京城里对他的谣言更加恶劣更加夸张后,沈容辞还十分欣慰地对两个弟弟打了声招呼。 两个庶弟见到他的笑容,却像是见到鬼一般,脚底抹油地跑了。 沈容辞路过霖霖的院子,脚步顿了顿。 他上朝前把顾迟渊丢给了霖霖,美名其曰说是兄妹俩多年不见,应该多培养培养感情。 现在自己回来了,要不要告诉他一声。毕竟他如今也是自己名义上的妻…… 沈容辞觉得身体某个地方又开始发痛了。 正赌气想走,却见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从花园里走了过来。 霖霖不知为何,看上去并不是很开心,整个人蔫蔫的,见到沈容辞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来,而是不知为何有些生气地鼓起了嘴巴,假装没有看见他。 一旁的顾迟渊也静静移开了视线,虽然面上没有显露出什么,但沈容辞能感觉到顾迟渊的心情也不大好,似乎是在生他的气一般。 沈容辞觉得莫名其妙。霖霖也就算了,他顾迟渊凭什么生气啊? 该生气的是他好吗! 跟在二位身后的杨思很明显知道些什么,沉吟片刻,走上前小心翼翼道:“主子才刚回来,可能还没得到消息,不知道也正常……崇宁公刚回府上的时候,太子的人就送来了。” “太子的人?”沈容辞皱眉,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填房的人啊。”霖霖没好气道,“沈哥哥可真是风流呐,我哥才刚过门第二天,后院里就快被塞满了,沈哥哥还想不想跟我哥好好过日子啊!” 她宅在家里素来无事,又没人管她,平日里就是喜欢看些小话本、听听说书的,话本中又最爱的就是那些缠绵悱恻、关系混乱的宅斗宫斗本。所以当她一听说太子塞了两个美人进沈哥哥的院子里,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各种始乱终弃的话本桥段。 她喜欢哥哥,也喜欢沈哥哥,甚至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她还是更亲近沈哥哥的;但是她再喜欢沈哥哥,也不代表自己希望沈哥哥成为那种见一个爱一个忘一个的渣男啊! 那她亲哥哥怎么办! 沈容辞傻眼了。 他昨天洞房前还让袁武章看好院子,防止有眼线混进去,却没想到今天太子直接把眼线插进自己院子里去了! “崇宁公收下了?”沈容辞急道。 杨思点点头:“崇宁公什么也没说……但太子送来的人,拒绝可能也不太好吧……” “人放在哪了?” “就在您的院子里。” 沈容辞急忙跑回去了。 霖霖见状,以为他是猴急去看美人,更是气得直跺脚:“呸呸呸!沈哥哥是渣男!哥,我们不理他,我们走!” 说着,就拉着顾迟渊要走。 顾迟渊没动,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霖霖,我想去看看那些美人长什么样。” 霖霖有些不服气:“我哥就是天底下最美的人,看那些歪瓜裂枣作甚?” 顾迟渊笑了笑:“霖霖不想看哥哥把那些坏人全赶跑吗?” 霖霖一听,眼睛顿时亮了:“想!哥哥是正房大娘子,就该端出大娘子的气势来,把那些坏人揍得鼻青脸肿的,把沈哥哥抢回来!” 说完,还扬了扬自己的粉拳,仿佛只要顾迟渊一声令下,她就会去帮忙揍太子送来的美人们。 顾迟渊面上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心中某处阴暗的角落里却泛起了一阵阵阴冷的恨意。 —— 沈容辞刚回到自己的双笙院,就见高云和山心正堵在自己的书房门口,拦着面前的两个身段婀娜的……男人。 而袁武章则在一旁劝道:“二位还是请回吧,我们少将军说过了,没有他的允许不得外人进入双笙院。” 沈容辞皱眉:“怎么回事?” 袁武章见他来了,像是见到救星一般。沈容辞和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回,还从未见过自己的这个副手露出过这么痛苦的神情来。 “少将军,您可算回来了。这两个人非要进您的书房伺候,我都说您不在了,还偏要进去,说什么也不肯走。您快去说说他们。” 沈容辞看过去,这两个小倌打扮的男人看上去弱不禁风,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不说,身上的衣服也不好好穿,只着单单一件薄如蝉翼的水衫,看着就冷,却还要拉开领口,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胸口和肩膀来,腰带又缠得极紧,似乎恨不得把他们的大小肠都挤爆似的。 他们两个看向沈容辞的时候,立刻露出一副羞怯的模样,扭捏着行礼,捏着嗓子娇滴滴地喊了声「少将军」,仿佛下一秒就要站不稳,倒在沈容辞怀里似的。 沈容辞被他们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板着脸想把人吓唬走:“本少将不喜欢矫揉造作的人,更不喜欢生人谨慎伺候。你们两个从哪来回哪里去,别在本少将面前晃。” 谁知两人听了,立刻二话不说跪倒在了地上,揉着眼睛抽噎起来,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冤情一般。 其中一个穿绿衣衫的抹着泪哽咽道:“少将军有所不知,若是您不愿意留奴婢,奴婢们怕是要被太子打死才作数的!求求您大人大量,可怜可怜奴婢们,奴婢什么也不会做,只求在您身旁做个阿猫阿狗,为您端茶倒水地伺候着就是了。” 他们这要死要活的模样,竟是沈容辞不答应就不肯起来。 沈容辞和袁武章对视一眼,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无奈:你看,就是这样难搞,我们也没辙啊! “既如此,少将军就将这两个可怜人留下吧。” 沈容辞回头,就见顾迟渊一脸平静地站在身后,微微垂着眼眸。 还是不愿意同他对视。 沈容辞莫名有些烦躁。 袁武章「啊」了一声:“恕……啊不,世子妃有所不知,这两人是太子送来的,要放在双笙院里做佣人多少有点……” “算了。”沈容辞打断了他的话,“既然世子妃都这么说了,那就把这两人留下来吧。” 撂下这句话,自己摔门进了书房,显然是不想同这个世子妃多说一句话。 袁武章有些不明所以,不懂为何自家少将军突然变卦,也不懂为什么要同意太子的眼线留下,更不懂成婚之后少将军对恕亲王的态度反而差劲起来。可他又不敢询问顾迟渊,生怕触及到两夫妻的私密。 而那两个美人见沈容辞走后,就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面上还带着泪珠,怯生生地向顾迟渊行礼道:“见过世子妃。” 顾迟渊轻轻颔首作为回应,对系统道:“去给他们腾出两个屋子来,最好是离少将军寝屋近一些的,方便伺候。” 两人听了,纷纷露出欣喜之色:“多谢世子妃。” 系统不知顾迟渊的想法,但男主的吩咐他自然无不遵从,连忙应是,将那两个美人带走了。 解决了两个美人,顾迟渊又道:“你们也在门口守着吧,我有事同少将军说。” 高云和山心对视一眼。 山心有些犹豫:“可是……”我们少将军显然不想别人进书房啊。 高云抢先一步道:“是,世子妃请进。” 山心一听高云发话,连忙点头如捣蒜,改口道:“是是,世子妃快请进吧。” 沈容辞原本正竖着耳朵贴在书房门后,听见顾迟渊真把这两人留下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听见他要进来时,连忙冲到了桌子前,想伪装成自己正在忙着工作的模样。 谁知坐下的动作太猛,狠狠跌在椅子上,顿时把少将军疼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顾迟渊一进门,就见到了这番景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9 22:09:25-2022-09-11 00:0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喜欢云的月光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沈容辞不想让顾迟渊看到自己的笑话, 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奈何实在疼得坐不下去,他只好干干地站在那里, 手里随意拿了一本不知什么内容的书,将眼角的泪花憋了回去。 皱着眉生硬道:“你来做什么,出去。” 顾迟渊反手将书房门关上,走到他身边来, 看到了桌前光秃秃的太师椅。 他环顾四周,找了个软垫来,放在太师椅上:“这样坐着舒服些。” 沈容辞的俊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他假装没听懂顾迟渊的意思, 绕过他走向门口:“算了,你不走我走。” 路过顾迟渊的时候, 只听见他低声说了句:“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沈容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懒得同他多说, 刚想头也不回地走掉再也不理他, 腰间随即一紧。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顾迟渊抱到了腿上, 坐在那太师椅里了,手里的《金刚经》也被顾迟渊抽走放在一边。 “你做什么?松开!” 沈容辞蹬腿挣扎了两下, 立刻感到了某些地方的伤口传来了开裂的不适感,于是他改而伸手,去掰顾迟渊箍着他腰的胳膊。 年轻将军的个子并不矮, 就算扔进将士堆里也是长得高的那一类。顾迟渊虽说比他高些, 但也只高了半个头, 并没有高出太多。此时他将沈容辞抱到腿上, 沈容辞瞬间比他高出了不少, 而他的脸就只能贴在沈容辞的蝴蝶骨上。 有点硌。 顾迟渊的声音闷闷地从身后传来:“少将军, 我心情不太好。” “你心情不好?” 沈容辞顿时气得忘记挣扎了,差点骂出脏话来:“你捅了老子屁眼子,还心情不好?” 顾迟渊却没否认,还低低地「嗯」了一声。 沈容辞都气笑了:“那你说说,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因为我成婚第二天就纳偏房?我始乱终弃?” 背后顾迟渊额头贴着他的背,左右摇了摇:“不是。我气的是你今日不让我陪你一起去皇宫谢恩。” 沈容辞沉默了下来,也因为顾迟渊这句话,瞬间平静了不少。 也是。 他本来就是不顾顾迟渊的想法,强行让顾迟渊嫁给了一个男人。顾迟渊原本可以娶个官眷女子,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是他改变了顾迟渊的生活,就算顾迟渊恨他,也是他活该。 再说,他本来就希望顾迟渊能够因此憎恶他,别再让他于情爱之中深陷,也别再遗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这样,好歹顾迟渊登基那日,自己也可以走得更轻松些。 他又何必被顾迟渊的一举一动牵扯,又何必真的动气? 他们不是真的成婚,自己又有何立场生气? “因为我不想和你一起出现,遭人笑话。”沈容辞冷声道。 “为何?”顾迟渊声音很轻。 “我憎恶你。” “那你又为何要娶我?” 沈容辞不自觉掐紧了手心,豁出去般说着违心的话:“因为我听说了草原部落的新可汗要娶你,觉得你别的一无是处,倒是长得好看,想娶回来玩玩。不过现在,我已经玩腻了,不想再见到你。” 每多说一个字,他的心都在往下沉一分。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不是的…… “不是的。” 这句话不是沈容辞说的,而是顾迟渊说的。 他的双手不容抗拒地将沈容辞的身体掰转过来,让沈容辞面对着自己,看着他的脸。 顾迟渊的神情没有难过或悲伤,他只是很认真地盯着沈容辞,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知道,少将军喜欢我,想救我,不忍我去草原部落受辱,这才娶的我,对不对?” 沈容辞想出口否认,可是当视线接触到他眼睛的时候,反而一句假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下意识伸手去推顾迟渊的肩膀,想要逃开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内心的黑沉的眼。 “不是的。草原部落可以强娶已婚男子的习俗是我编造的。我若真的是想救你,大可让你娶别人为妻,我只是单纯想羞辱你罢了。” 顾迟渊突然轻笑出声。 沈容辞忍不住生气地问他:“你笑什么?” 顾迟渊没回答,只是仰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年轻将军的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欲盖弥彰地恶声恶气道:“你做什么!” “你今日不让我去,也是想保护我,不想让我听见那些人的闲话,不是吗?” 顾迟渊这句虽是反问,语气却十分笃定。沈容辞看着他的眼睛,全身紧绷着的力气忽然被抽空了一般,再也无力说出半句反驳的话。 “傻瓜。” 顾迟渊忍不住心底的怜爱,又亲了亲他的鼻尖和眼睛。 “我们喝过交杯酒,行了周公礼,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不论做什么都该一体同心。我知你想保护我的心意,可我又何尝忍心让你一人受委屈?我是你的妻子,不论是何困难,就算是生死,我也想和你一起面对,又何况是那些无关紧要之人所说的闲话?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足以,无人能够撼动我分毫。你明白吗,沈容辞?” 沈容辞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以为顾迟渊会怨恨他,可是没有。相反,顾迟渊还承认了他是他的妻子。 顾迟渊伸手抹了抹他的眼角,声音是十足的温柔:“小傻瓜,怎么哭了?” “我没有。”沈容辞闷闷地,事到如今还在嘴硬,“不过是那里太疼了。” “还很疼吗?” 早上顾迟渊本想替他清洗那处,并帮他上药,都被他拒绝了,非要自己来;可是那里他又看不见,只能凭感觉胡乱上了药。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系统给的药一向管用,可今日他这伤处却反反复复,还是疼痛难当。 沈容辞这回也不装了,反正这事的罪魁祸首也是顾迟渊,没必要瞒着他,干脆豁出去道:“疼死了,坐都坐得不舒服。我今天还差点被鞭刑,幸亏太子来了,否则我还不得被打得伤痕累累,弄得外边里边一起痛?” 顾迟渊原本还嘴角含笑地听着他抱怨,可当听到太子的时候,神色间的温柔立刻换成了警惕,连剑眉都不自觉蹙了起来:“太子?他找你做什么?” “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什么狗不狗的。”沈容辞听完太子那段长篇大论也没放在心上,此时早就记不得他说了些什么,“哦,他还让我之后的秋猎一定要带上你,否则会惹得圣上恼怒。” 顾迟渊沉默了片刻:“他没跟你说什么,为何会突然想到要给你送两个美人过来?” “他不就是为了安插眼线来么……” 沈容辞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觑着顾迟渊的神色。 顾迟渊发现了他的视线,侧头问:“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沈容辞憋着笑:“娘子这是吃醋了?” 他这句本是玩笑话,也不指望顾迟渊不否认。 谁知顾迟渊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竟是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啊,我是吃醋了。夫君有我一个还不够,竟还一下子要了太子那的两个美人……怎么,难道昨天晚上我没能让夫君满足么?” 他前半句还算正经,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压低了不少,到最后几乎是贴在沈容辞的颈侧同他说着没羞没臊的悄悄话。 沈容辞没料到堂堂恕亲王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间自诩脸比城墙厚的少将军都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来。反倒是因为他的话语回想起了某些画面,脸颊瞬间变得滚烫。 其实……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沈容辞差点以为自己痛得快死了,到了后面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舒服到了一点。 嗯,也就只有一点。顾迟渊的技术实在是太烂了。 沈容辞自欺欺人地想着,见顾迟渊这般亲近的模样,心底压下去的悸动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本少将自然没满足了,而且被你弄得这么疼,生你的气都来不及。” 顾迟渊知道他话里有话,宠溺着追问道:“那少将军要如何才能不生我的气?原谅我的过失呢?” “哼。你让我说我就说?” 顾迟渊见他这幅傲娇的小模样,也觉得心痒难耐,用舌头抵了抵牙尖,忍下了内心想要更进一步的冲动,顺着沈容辞的话头软着声求饶道:“求夫君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样的小人一般见识了,我知道错了。快告诉我,夫君如何才能原谅我?” 沈容辞架子做足了,也不多为难他,示意他的耳朵凑过来,趴在他肩上红着脸小声道:“那你下次让我在下面,可好?” 昨夜他在顾迟渊的上面,被弄得屁股都开花了;下次他要和顾迟渊换个位置,让他也尝尝真正做「夫君」的滋味。 顾迟渊听了他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面上笑容更深了,竟是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沈容辞的提议:“好啊,夫君想在下面,那就在下面。” “当真!” 沈容辞也很高兴,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他尝过那种痛,知道不是一般男人能承受得起的,若顾迟渊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 谁知顾迟渊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可见他的心里也是有自己的。 顾迟渊见他这欢呼雀跃的模样,忍不住又亲几下,沈容辞也不再躲着,大大方方地回应他。两人亲吻技术其实都很糟糕,但多试了几次后,已经找到了些门路来,不会再像第一次那样磕到牙齿,也渐渐能体会到一些乐趣。 两人亲着亲着,就变成了沈容辞被顾迟渊放在桌子上的模样。 察觉到顾迟渊将手伸到一旁,沈容辞立刻挣扎起来,按住了他的手,警惕地道:“你做什么?我身上还痛着呢。” 顾迟渊笑得人畜无害:“给夫君上药啊。” 作者有话说: 请有些审核别想太多,眼睛也看看清楚,我这章什么都没写就锁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 小顾:不论老婆想在上面还是下面我都满足(笑); 感谢在2022-09-11 00:02:06-2022-09-11 23:0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喜欢云的月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绿衣衫的美人名叫韶永, 之前在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所算是头牌,还未接过客就已在达官贵人间出了名,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买他的春宵一刻, 兜兜转转竟是被太子买下,还替他赎了身,脱了贱籍。 韶永本还期待着太子临幸,想着跟太子睡过也算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谁知太子看也不看他一眼,转手送给了沈少将军。 还三令五申,一定要他将少将军迷地晕头转向, 再也不看世子妃一眼,否则就别想活命。 韶永对这个命令倒是不怕。他自认为自己风华绝代, 但凡是对男人有些兴趣的,没有一个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那个恕亲王看着人高马大, 腰肢没他软, 声音没他甜,也不懂讨好男人的技巧, 要跟这种人抢男人简直轻而易举,所以韶永根本没将恕亲王当做对手, 更没有放在眼里。 他就是觉得可惜,明明能攀上太子这根高枝,一眨眼功夫就摔进了崇宁公府。要是将他赐给崇宁公也就罢了, 偏偏还是那个传闻里虐杀成性的少将军。 韶永原本还想着跑路, 可当他看到沈容辞的时候, 他就改变了注意。他喜欢强大的男人。只要想想那双上阵杀敌的臂膀能轻而易举地抱起他, 韶永腿都软了, 觉得自己为此拼一把也不是不行。 何况他对自己有信心, 只要将少将军迷得五迷三道,到时候少将军还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宠着,又怎么会舍得玩死呢? 韶永越想越觉得心动,系统才给他安排好住处,他就往自己身上扑了点香粉,躲着侍卫们偷偷溜去了书房。 同自己一起来的那个名叫于盏,看着也是个小倌,不过自己听说过这号人物,想来是个没人爱的无名小辈。何况长得也一般,也不足挂齿,韶永同样没将他放在眼里。勾引少将军的任务有他一人足矣,所以也没叫他一起去书房。 书房门口有两条狗看着,自己是断然没办法从那里进去的。韶永看了半天,决定还是走书房后面的窗户。 窗户正开着半扇,外面的金桂在檐下探出半边枝叶,房内的人就能闻到阵阵清甜的桂花香气,当真风雅。 自己若是裹着这身桂花香出现在少将军面前,定能将他一举拿下。 韶永美滋滋地幻想着,弯下身悄声靠近窗前,隐约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和某些韶永十分熟悉的动静。 这么低沉的嗓音,也就只有恕亲王了。 原来恕亲王也在里面。 换做别人早就走了,韶永却偏偏想看看少将军在那方面是如何英勇,更加不肯离开,挡不住好奇地蹲在了窗下面。 大白天的在书房里就这样,而且听这音量,两人就在窗前不远处。 韶永不免在心底轻哼一声。这恕亲王真是不要脸,表面上看着一本正经,一副高不可攀不可亵渎的模样,对待自己的官人倒是殷勤,这般上赶着献身,还这么大胆地开着窗。 鄙夷归鄙夷,韶永听得心痒难耐,悄悄探出头往窗内一看。 这一眼,直接将他魂都吓飞了。 恕亲王像是早就知道窗外有人,他才一抬头,就直直地对上了恕亲王的视线! 韶永来不及躲藏,身后就伸来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一把将他拖走了。 ——要被恕亲王的人抓走灭口了! 韶永怕得拼命挣扎,抓着他的手却力大无比,丝毫也挣不脱,他只得乖乖被人提着到了书房围墙外的僻静花园里。 确定四周无人,那人才松了手。 韶永回头一看,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于盏。 意识到自己不是被崇宁公府的人抓,而是自己那个的「同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插着腰一手抚着胸口,柳眉倒竖地骂道:“你干嘛默不作声地站在人身后?想吓死谁呐!” 于盏看上去病恹恹的,说话有气无力:“你来书房做什么?” “我来书房还能做什么?再说你管得着么?”韶永翻了个白眼。 “少将军和恕亲王之间的事,劝你少掺和。” 于盏并不打算跟他多废话,只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切,什么人呐。” 韶永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怕比不上自己这个竞争对手,所以才说些话吓唬他呢。冲着于盏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回自己屋里想别的法子勾搭少将军去了。 —— 上药终于结束,沈容辞松了口气,险些瘫倒。 这药清清凉凉的,虽说对止痛很有奇效,但出于某种原因,沈容辞实在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 关键是顾迟渊说什么也不让他自己涂,非要来帮忙,说是他自己看不见,胡乱上了药也没效果。 上药之前,还非得替他清洗伤口,说只有这样才不会发炎。 顾迟渊伺候人确实很温柔细致,就是过程太折磨了。 顾迟渊洗手的时候,沈容辞等脸上的温度褪下才敢走出书房门,系统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询问他是否要传膳。 竟是早过了午膳时间。 沈容辞刚要叫传,就被顾迟渊拦下了。 他笑得和煦,漂亮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既然夫君院子里来了两个新人,不如就喊他们过来一起用饭吧,也好彼此认识认识。” 他这声「夫君」惊得在场其余人全都目瞪口呆。 沈容辞也红了脸,却也不想阻止他,就硬着头皮应下了这个甜蜜的称呼。只不过让太子送来的两人一起用膳,沈容辞不是很情愿。 顾迟渊看出他的顾虑,俯身到他耳边轻声道:“霖霖不喜欢那两人,想看我这个大娘子欺负他们,让他们知难而退,我们现在把霖霖也喊来可好?” 沈容辞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当家主母嫉妒成性,欺压府内妾室偏房的扯头发景象,还自觉换上了顾迟渊的脸……竟有点想看。 他咳了一声,对高云山心两人吩咐道:“既然世子妃都发话了,你俩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把那两人叫来。” 高云山心一听,心想自家少将军看着说一不二,背地里可真是十足的个耙耳朵,世子妃说什么就是什么。刚才还不愿让那两人近身伺候,说不喜欢生人靠近;谁知世子妃一说要叫来吃饭,少将军就立刻答应了。 他们想归想,面上自然不敢显露,立刻领命去请人了。 韶永还在绞尽脑汁地筹谋如何接近少将军,就被请去了双笙院里的主屋。来请他的是少将军近卫之一的胖子,说是少将军想请他一起用午膳。 韶永顿时心花怒放,心想少将军与自己惊鸿一瞥,定是对自己的美貌念念不忘。 立刻使劲浑身解数将自己打扮得楚楚可怜、清纯动人。 谁知到了地方,才发现不止自己一人,恕亲王和于盏,甚至连隔壁院子的束元公主也在场。 这要他怎么和少将军交流感情? 韶永的斗志立刻消下去大半,腰也不扭了,乖乖低头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看着并排坐在一处的少将军和恕亲王,再看看自己对面面色不善的束元公主,以及身旁低头加装空气的于盏,韶永开始鼓励自己:别慌,说不定这是少将军的考验,看看他们是否是贤良淑德之人呢?要有定力,不能被于盏比下去! 顾迟渊冷眼看着座下的两人,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一袭绿衫、打扮得尤为用心的韶永,随即不着痕迹地错开视线,对霖霖眨了眨眼睛。 霖霖立刻会意。 刚才韶永和于盏没来之前,哥哥就同自己说了,沈哥哥是迫于太子淫威才不得已收下那两人,其实心底也是讨厌他们,不希望他们留下的。 霖霖知道自己错怪了沈哥哥,所以也想给沈容辞出出力,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坏人赶跑。 哼,破坏两个哥哥夫妻感情的,都要打屁股! 韶永不知道自己即将倒霉,舀了一大碗热汤,软着嗓音道:“少将军,奴婢给您盛了汤,您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并摆出自己最温顺恭敬的姿态来,将汤碗举过头顶。 谁知他话说到一半,恕亲王就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少将军碗里,笑道:“夫君,这道菜味道不错,多吃些。” 少将军便二话不说将菜吃了,点头称赞道:“确实不错。” 恕亲王又转而夹了一块雪白的鱼肉,仔细将鱼刺全剔了,递到少将军嘴边,什么也没说,只笑着看他。 少将军咳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却只是犹豫了一下,大抵舍不得恕亲王被下脸子,张口将那鱼肉吃下肚去。 “夫君,好吃吗?” “唔,鲈鱼的味道的确鲜美。”少将军面不改色地夸赞道。 韶永举着满满一大碗汤,手都酸了,在座的其余四人竟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也没发现他的举动,自顾自吃着自己的菜。 他不敢再次出声催促,又不甘心就这么知难而退,咬牙强撑着。 就在他快要端不住,碗里的汤都快洒出来的时候,对面的束元公主终于开了口:“这位公子怎么不吃?可是府上的饭菜不合胃口?” 公主一开口,其他人才像是才发现韶永的动作,纷纷看来过来。 韶永听见恕亲王冷笑了一声,顿时想起自己在书房内看到的景象,浑身止不住地一颤,手里的碗再也端不住,滑落在了地上。 瓷碗碎裂,热汤溅了一身,韶永精心装扮的衣衫也泡了汤,湿了一大片。 就听恕亲王寒声道:“想来韶永公子不太懂崇宁公府的规矩,先带下去打十板子,再请人好好教教规矩吧。” 作者有话说: 妒夫小顾开始宣示主权(狗头) 第64章 顾迟渊随便找了个由头定了韶永的罪, 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就能让教习嬷嬷看好他,不用担心他在府里乱跑,更不用担心他会悄悄给太子那边传递消息了。 而既然要教规矩, 就不能只让韶永一人去,连带着于盏也要跟着一起,一下子就将两人都牵制住了。 就连沈容辞都不得不佩服顾迟渊这一招的高明。 解决了太子送来的眼线,沈容辞能够暂时放松下来, 专心对付近在眼前的秋猎了。 每年入秋的时候,皇帝都会组织一场秋猎,以纪念先祖开拓疆域之艰辛, 起到居安思危的作用。当然现在已经渐渐成了演练骑射的一种方式,更多的成了让皇帝考核皇嗣能力的重要活动。 沈容辞本对此事并不上心, 秋猎只不过是在木场围栏里猎几只人畜无害的小鹿,还是事先已经受了伤、跑得并不怎么快的那种;何况秋猎要同皇帝一起, 很类似于和领导出去吃饭, 猎得最多的不一定是赢家,要看谁能在过程中取得皇帝的欢心才是真正的胜者。 所以秋猎猎的不是野兽, 猎的是人情世故,对他这个沙场都上过几回的人来说, 还不如在南城猎几只兔子来的有趣。 不过系统跟他说,系统主机那里又发布了一个新任务,内容正好与秋猎有关。 “请在此次秋猎活动中替男主获得魁首, 否则将受到辣椒舌头惩罚哦!” 这次的通关条件和时间限制都很清晰, 甚至因为沈容辞已经和顾迟渊成婚的缘故, 连主机发布的任务都自带白月光加成, 所以并不存在任务冲突让沈容辞自己选择的情况。 就是…… “这个辣椒舌头惩罚是什么意思?”沈容辞问道。 “就是三日内, 不管你吃什么、喝什么, 都像是加了十颗红辣椒一样,都是辣味的。” “这有什么的?” 不就是天天吃辣菜吗? 擅长吃辣的沈容辞觉得这个惩罚多少有些小看人了。 系统却不敢苟同:“连着吃三天的辣,且喝的清水都是辣的。宿主,你菊花能受得了吗?” 系统的本意是,吃那么多辣可能会上火便秘,从而导致菊部出血;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容辞做贼心虚,立刻歪曲了他的意思。 他一把捂住系统的嘴,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你别说了!” 系统很疑惑。他以为讨论吃辣便秘是人类社交活动中的正常话题,见自家宿主这么大反应,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讨论,连忙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再说了。 系统每天都跟着他和顾迟渊,洞房那夜系统更是守在了门口,沈容辞自知那晚的动静确实有些大,所以他默认为系统已经清楚他和顾迟渊之间的事情了。 但系统知道归知道,可不能让他说出去,教别人知道。 沈容辞松开他的时候,还不放心地叮嘱一句:“你也别跟别人提那事,否则我就没脸做人了,听见了吗!” 系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便秘对于人类来说是这么隐私的话题啊。 下次可千万不能再跟别人说起这些事情了。 —— 距离秋猎还有五天时间,沈容辞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将他的想法告诉顾迟渊。 虽说要获得魁首并不是难事,只要沈容辞替顾迟渊多猎一些,保证无人能够超越他俩的成绩就行了。 但沈容辞还是想征求顾迟渊的意见。不单单是想让他自己也出一份力,多一点参与感;更多的原因是,那日顾迟渊跟他说过,不论做什么事都想陪着沈容辞一起面对,所以沈容辞也不愿再隐瞒他任何事。 沈容辞也希望顾迟渊能站在自己身边,与自己并肩作战。 果然,他将此事说与顾迟渊听后,顾迟渊二话不说便同意了。 沈容辞问他:“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夺得魁首吗?” 顾迟渊歪歪头,从善如流地问:“为什么?” 他问得这般轻描淡写,仿佛答案是什么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是因为沈容辞让他这么问,他才问的。 沈容辞有些无奈。他怎么觉得顾迟渊一点也不想争夺皇位? 无奈归无奈,他立刻正了正神色,用自己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看着顾迟渊一字一句道: “因为我想让你成为这天下唯一的主人。” 顾迟渊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答案,深邃的瞳孔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仿佛这一眼就能将一辈子都望穿。 沈容辞被他这么看着,严肃的表情一时间也渐渐有些挂不住了,怕顾迟渊会嘲笑他在痴人说梦,毕竟顾迟渊已经嫁给了他,成了外姓之人,想要夺取皇位更是难上加难。 正打算错开视线,却突然被顾迟渊一把牢牢抱进怀中。 “好。” 顾迟渊在他耳侧,声音很低很沉,却带着不容撼动分毫的坚定,如一击重锤狠狠砸进了沈容辞的心脏。 “我把这江山夺下来后,全都给你,好不好?” 沈容辞还沉浸在顾迟渊的视线之中没能走出来,谁知听到他这句话,吓得连忙推开他:“不行不行,我不要你的江山,你可千万别给我!” 他的任务就是扶持顾迟渊上位,要是顾迟渊反手将江山给了他,那还得了? 顾迟渊似乎以为他是不信自己,捏了捏他的脸颊肉:“为什么不要?你是我的夫君,你做皇帝,我就是你的皇后,每天等着你来后宫宠幸我,不好吗?” “我不要,每天处理那么多政务太累了,我只想快快活活做个将军,替你镇守边关就是了。要我干其他的,我可做不来。” 沈容辞找的这些理由也不算全然是谎言,起码有一些也是他的真情实感。 许是他的真情实感让顾迟渊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只是宠溺地亲了亲他的脸,无奈道:“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想,我连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给你,我的大将军。” 这句话实在太过腻歪,哄哄霖霖那样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还好说。沈容辞将这句话当做了顾迟渊一时高兴说出的甜言蜜语,左耳进右耳出地抛在了脑后,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不过……”顾迟渊难得地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我并不是很擅长骑射,要想在秋猎夺魁,还需要夫君带我多加练习才是。” “呃……” 看出了沈容辞的顾虑,顾迟渊凑到他耳朵边,悄声道:“夫君不用骑马,只顾教我就是。” 沈容辞憋红了脸,本还要逞强,但是想起骑马的时候某处伤口很可能会再次开裂,还得麻烦顾迟渊帮忙上药,立刻打消了念头,点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第二日京郊军营的校场上,在众将士和士兵们的众目睽睽之中,少将军亲自在跑马场上圈出一大块空地来,并将无关人员全部赶走,美名其曰说带夫人练习跑马,若是有人在场可能会不小心将马匹惊扰。 感情小两口秀恩爱秀到军营来了? 眼睁睁看着自家少将军将营地里最好的骏马牵过来给世子妃做训练,至今光棍一条的将士们顿时觉得手里的刀枪挥舞得更有力了。 不能被这对虐狗夫妻比下去! 校练场官兵们士气高涨,一旁的跑马圈却一派其乐融融。 据顾迟渊自己所说,他并不擅长骑马,所以沈容辞决定让他先从骑马开始练起,特意找了一头最温顺最稳健的骏马来,让顾迟渊先骑着跑两圈试试水。 谁知顾迟渊刚跨上去,就对沈容辞道:“夫君,这马有些高,我怕摔下来。” 守在一旁的秦老六咬着牙齿,嘴皮子一动不动地悄声对袁武章道:“这恕亲王当时在南城看着有勇有谋,没想到竟然怕高,这只是骑个马而已,就要死要活的……” 袁武章看他一眼,奇道:“当初要撮合少将军和恕亲王的时候不是你叫得最响吗?怎么,如今后悔了不成?” “也不是。”秦老六挠挠头,“就是吧,少将军老婆追到手了,我这个大功臣至今还没升个一官半职的,实在有些不得劲啊。” 袁武章懒得说他。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就看见自家少将军好脾气地牵着马儿在前面走着,让恕亲王稳稳当当地坐在马上,还对他说:“没事,我陪着你,就算摔下来也有我接着。” 秦老六看得目瞪口呆,傻愣愣地问袁武章:“我记得前些时候,有个新兵说自己不敢耍刀怕伤到自己,少将军当时是怎么跟他说的?” 袁武章同样也有些愣怔,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少将军……让他天天抱着刀吃喝拉撒,连睡觉也要抱着睡,说是能培养出感情来,就不怕刀伤了。” 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不敢置信——自家少将军成婚之后,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秦老六不信邪,非要自己去凑上去一探究竟,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对着沈容辞挤眉弄眼。 沈容辞那张略显阴郁的脸上原本还有些笑模样,一件秦老六凑过来,嘴角立刻拉了下去,连声调都跟着严肃不少:“什么事?” 他其实是不希望自己老婆奴的一面被下属们看到,欲盖弥彰才有了这般严肃的结果。秦老六不明所以,以为自己打扰了少将军增进夫妻之间感情的好事,立刻唯唯诺诺起来,扭捏着道: “那个……少将军,我刚才操练的时候,不小心扭到脚了,你看……” 沈容辞眉头一皱:“扭到了就去找军医,找我做什么?” 秦老六连忙道:“是!” 他生怕少将军一个不高兴就开始虐待他,便不敢再多说一句,更不敢再在两人之间停留片刻,苦着脸蔫嗒嗒地回到了袁武章身边。 袁武章早就料到了他这般结局,摇摇头问他:“你苦着脸做什么?” 秦老六委屈至极:“少将军胳膊肘往外拐,他有了老婆忘了兄弟!” “……”袁武章感到一阵无语。 作者有话说: 秦老六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们,绿茶男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bushi) 第65章 要说顾迟渊学东西的效率还真奇怪。 在秋猎之前的四天, 沈容辞每天都带他去校场练习骑射。可前三日毫无进展,虽说射箭还尚可,可一旦要骑马, 顾迟渊就总是出岔子。 不是骑得不稳要摔下来,就是在马背上太颠了拉不开弓,每次都要沈容辞与他共乘一骑,手把手教他拉弓射箭, 才算有点成果。 好在沈容辞身上的伤口不出一天就好了,也能上马亲自教学,否则指不定顾迟渊的学习进度要如何拖后呢。 沈容辞原本还想着要放弃教会顾迟渊骑射了, 已经打定主意秋猎夺魁他一人出马足够,抱着陪「夫人」玩耍的心态带顾迟渊去最后一次校场训练。 可是出乎沈容辞意料的是, 顾迟渊在最后一天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纵马弯弓竟是游刃有余, 十箭有九箭能正中红心, 剩下那一箭最差也不会脱靶,简直是百发百中。 就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看得周围一众将士们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谁人能在短短四日的时间内将骑射练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何况前三天的恕亲王在马场上是如何模样,他们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换做京城里那些大家闺秀来也差不多就这水平了。可这恕亲王竟能一夜之间突飞猛进到如此地步,这一点已经超越他们的常识了。 沈容辞却在短暂的愣怔之后,逐渐回过味来。看着从马上翻身而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的顾迟渊, 舌尖顶了顶后槽牙。 “好你个顾迟渊, 感情前几天说不会骑射是在骗我呢?” 回想起自己这几天对顾迟渊悉心教导的点点滴滴, 原来都有苗头:顾迟渊说马背上坐得不稳, 却不要沈容辞从后面扶着, 让他坐在前面,说是怀里抱着人有安全感,就不会摔下去了;明明在平地上能轻轻松松把弓拉开,到了马上反而拉不动了,非得沈容辞拉开后,他从背后用手搭着,说这样才能找到感觉…… 一想到自己经不住顾迟渊撒娇,每每觉得奇怪时都被他哄得晕头转向,还颇为认真地摆出老师的架子来,一点点教导顾迟渊骑射,还同他说了许多自己当年学骑射时候的心得。到头来却发现,顾迟渊其实是不懂装懂,说不定这几日就在那看自己笑话……沈容辞就气得牙痒痒。 顾迟渊见他这羞恼的小模样,心里只觉得喜欢。有心还想再多欺负欺负他,却也知道这次有些过分了,连忙抱着他哄道: “夫君别生气,实在是我太想让夫君做我的老师了,这才忍不住装作不懂的样子来;何况夫君教得极好,我本身骑射也属一般,经过夫君的□□,立刻提升了不少,这次秋猎定能一举夺魁。” 沈容辞一把推开他:“我可不会再上你这花言巧语的当了。” 顾迟渊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想来是真生气了,却一点也不觉得厌烦,反而感到高兴。 因为这样才说明,沈容辞愿意将最真实的一面展露在自己面前,不再把他当做外人。 他便又追上去哄人了。 见少将军生气了,恕亲王反而露出了更开心的模样,一边旁观了大半天的袁武章和秦老六看得一头雾水,不由得啧啧称奇:少将军夫妻俩的相处模式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 秋猎围场的地点选在京城郊外往西三百里的天平山。 一般这种活动,皇帝会带上皇后和另一个妃嫔一起出席,这次皇帝就将瑾妃带了出来。 许久不见姨母,沈容辞自然思念非常,毕竟后宫并不是任何人能随意进出的,何况沈容辞成年之后更是不方便入宫。他与瑾妃自从九年前分别后,也就只有册封太子那日见过一面。 果然,沈容辞刚准备好狩猎的事宜,就被皇帝身边的李公公带去了皇帐之内。 皇帐之中人已经到了不少,除去皇帝皇后与瑾妃,还有太子、严亲王和另外三个年轻官员。 仔细一看,正好就是之前被系统列入霖霖相亲名单、各自被他胖揍了一顿的三个才俊。 三人在朝中颇有一番作为,都是皇帝看好的新起之秀,此次秋猎也是他们大展身手的好机会。皇帝正在与他们商谈政务,时不时与太子严亲王二人一起参讨国事,端的是一派君臣和睦的景象。 一听沈少将军来了,三人纷纷露出警惕的神色看了过来。 估计是怕这个阴晴不定的少将军又突然给他们几拳。 皇帝见了他,不似往常那般热络,只淡淡道:“少将军来了,你姨母念叨了你好一阵子呢,快来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是。” 沈容辞向几人行过礼后,便被瑾妃拉去聊天了。 到底是许久不见了,两人有好多话要说。皇后看上去年老了许多,瑾妃却只是多了些细纹,更添了些韵味,其余竟是与九年前如出一辙,似乎从未老过一般。 想来年岁总是格外眷顾着美人的,不愿她那么快老去。 瑾妃与他闲聊了一些家常,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顾迟渊。如今顾迟渊怎么说也是她名义下的养子,当时顾迟渊同他成婚那日,瑾妃并不在场,如今问一句也属正常。 “恕亲王在崇宁公府一切都好,姨母不必担心。他今日也来了,姨母是否要现在传他过来?” “不必了,随他去。” 瑾妃有心想多聊点与顾迟渊有关的事,毕竟顾迟渊养在她膝下这么多年,自己又没有其他的子嗣,早就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一般看待,要说不关心也都是装出来的罢了。可如今在场的人实在太多,皇后太子也都听得到他们的谈话,实在不能多说,只能装作淡漠的模样来。 沈容辞也多少能察觉到,自从自己进了这个帐篷之后,太子的视线就一直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尽管他假装没有察觉,却多少还是被看得有些不舒服。 正好皇帝那也聊得差不多了,开始询问三位才俊打算一会猎几只野兽。 沈容辞和他们三个都交过手,知道其中两位就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弱鸡书呆子,别说打猎,恐怕连杀只鸡都做不到。 果然,就见其中两位拱拱手做谦让状,开始吹捧另一位才俊来。 沈容辞知道他,是一个吴姓的商贾之子。与其他两位京城清流世家里出来的才俊不同,他家是金陵城首富,富可敌国,从小就锦衣玉食养大的,君子六艺自然也是格外精通,对骑射颇有信心。 这次秋猎,他可是直奔着魁首去的。 吴才俊显然当惯了天之骄子,不懂得什么叫守拙,自信满满地对皇帝表示自己一定会是今日猎得最多的一人,顿时惹得帐篷内其余人纷纷侧目。 且不说皇帝,在场的还有太子和严亲王,哪个不算是他的顶头上司?上司都还没说什么,他就扬言要将所有人都比下去,典型的领导夹菜他转桌。 沈容辞见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凌虐之心顿起:这小兔崽子不仅要将霖霖从他身边夺走,还想要争夺顾迟渊的魁首之位,让他任务失败? 看来是上次揍的那一顿还不够狠,以至于才过去了没几日就忘了教训。 这厢吴才俊对圣上表示了一番赤城热血,却不知他已经激发起了某位少将军莫名其妙的攀比之心。 吴才俊话音刚落,果然就见严亲王坐不住了,站出来暗讽了几句:“见吴公子这般自信,本王就放心了。要知道咱么这儿,父皇骑射技术一绝,每年在秋猎时都是魁首不说;如今又多了个沈少将军,他可是沙场上的玉面战神,吴公子要想赢过他可不容易啊。” 沈容辞算是见识了,这严亲王别的本事没有,搅浑水的能力倒是回回第一。皇帝都还没说些什么呢,他一个王爷就在这瞎嚷嚷个什么劲? 还非得把他也扯进来。 沈容辞心底虽在翻白眼,可到底现在人这么多,也不好说什么,只谦逊道:“末将上阵杀敌是行家,但狩猎恐怕还是不及圣上一半,严亲王可别再抬举末将了。” 恭维话谁都爱听,就连皇帝见他这般恭顺的模样,也终于对他露出了一些笑模样来:“少将军谦虚了。往年秋猎都是你们沈家人让着朕,朕才得了几个魁首罢了。如今朕也老了,今日朕就不上阵了凑热闹了,就让你们这些小辈尽情发挥吧。” “皇上过奖了。” 皇帝这句话听上去总有些别的含义,太子和皇后听了,都露出意味深长的模样来。 沈容辞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一听皇帝不参加,心里更是高兴。领导一走,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地展露锋芒,再也没有任何顾忌了。 其余几人一听,也都暗自或多或少地松了口气。 吉时很快就到,除了女眷们留在营地,几乎所有人都上了马,背着充足的弓箭,在马儿不耐烦的蹄声中严阵以待。 吴才俊骑了一匹看上去就昂贵非常的汗血宝马,立在人群之中显得格外出众。 沈容辞只选了一匹军中普通的战马,在他身旁的顾迟渊则骑的是他精心挑选的飞月白玉马。此马温顺,擅长山野奔袭,对于此次秋猎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自从昨日和顾迟渊吵了一架之后,自己就没怎么同对方说话了。沈容辞也觉得这次多少闹得有些过分,再这样下去恐怕顾迟渊要伤心了。 他正回头要同顾迟渊说些什么,却见一人策马走来,在他的另一侧停了下来。 正是太子。 太子嘴角似笑非笑,视线在他和顾迟渊之间逡巡: “少将军,天平山地势复杂,可否愿意与本宫同行,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第66章 沈容辞看了眼太子, 并不想理他。 太子没有得到回答,也并不生气,接着道:“想来也是本宫唐突了, 忘了少将军新婚燕尔,与我五弟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这种时候若是教你俩分开,想必少将军也会不放心放我五弟一人独自在山林之中吧。” 他的声音不大, 周围人都听得见,有不少好奇崇宁公府到底是站太子还是恕亲王的,更是忍不住地频频往这三人那边瞟去。 沈容辞知道, 太子绝对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已经看出了沈容辞不忍让顾迟渊陷入众矢之的,算准了沈容辞会为了保护顾迟渊而故作亲近他的模样, 所以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这种话,就是为了逼沈容辞选择他。 沈容辞笑了一声, 凉飕飕地道:“太子多虑了, 内子好歹也是位王爷,堂堂大男子又何须末将担心呢?要说秋林射猎, 还是该同太子这般的人一道才玩得尽兴。不过一会若是追到猎物,太子可千万别指望末将手下留情啊。” 众人纷纷侧目, 心想这才没几日呢,沈少将军就已经彻底厌倦了恕亲王,居然不顾他的感受当着他的面与太子谈笑风生。前些日子有传闻说他连着四日带恕亲王去京郊校场, 还以为两人感情深厚, 没想到今日就来了这么一出, 可见传闻不实, 沈少将军终究还是站太子一党的。 这边的动静就连吴才俊都有所察觉, 看了过来。 太子跟着沈容辞笑, 眼角弯弯地看向一旁的顾迟渊:“如此甚好,本宫也想和少将军比试一番,看看谁的弓箭更准呢。那五弟,少将军就让我借走了,你可千万莫要怪罪本宫啊。” 顾迟渊垂下了眼帘,似乎没听见太子在对自己说话,没有回答。 与此同时,随着皇帝一声令下,众人纷纷策马朝着山上奔去。 沈容辞见顾迟渊这幅模样,轻蔑地哼了一声,转头对太子道:“我们也走吧,别跟他多废话了。” “少将军想先去哪里?”太子问道。 “听说南边竹林有一处山湖,那附近的猎物一定很多。” “好,本宫听你的。” 两人的马一前一后飞奔出去,沈容辞借着太子看不见的时候,悄悄回头看了顾迟渊一眼。 就见他孤零零地在原地没有动。沈容辞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沈容辞强行压下了心中的不忍,策马朝山中奔去。 但愿顾迟渊听懂了他话里的暗号。 —— 沈容辞和太子两人一路向南,沿途顺手抓了不少猎物。秋猎虽看上去人多,但大部分都是来凑数的,只有少个别才真正是奔着猎物而去,所以越往深处走,人越少。 没了围观的路人,沈容辞自然没必要再同太子虚与委蛇,但凡是见到的猎物,他丝毫没有要谦让的意思,基本上一箭一只猎物,有时候甚至连太子先看中的他都先一步抢到手,并没有留给太子出手的机会。 就是想让太子自讨没趣,自己离开。 谁知太子被他抢了几次,非但不恼,还十分乐意似的,有时候甚至连自己猎到的都想赠与沈容辞,仿佛此次秋猎的魁首他并没有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沈容辞罢了。 沈容辞见状,只好假借追寻猎物,想要将太子甩开。于是当他见到了一只野鹿后,便策马追上,有意将野鹿往山路崎岖、丛林茂密之处赶。 所幸那野鹿跑得极快,耐力也好,沈容辞跟着它跑了好长一段距离,到了一处被断木拦截的地方就再也追不上了。而回头一看,太子也不知何时被他甩开,此时已经不见了踪迹。 沈容辞松了口气。这里灌木太多,不宜纵马,沈容辞下马牵着,简单辨别了一下方位,向着南边竹林处走去。 路过一处隐蔽的山洞口,却听见里面微弱的响动声。 沈容辞的直觉告诉他,是有人出事了。 他连忙走入山洞中查看情况。才刚一进去,就闻见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山洞里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楚,但沈容辞能感觉到有东西在地上匍匐。 沈容辞皱眉,抽出腰间佩剑,冲里面喊道:“谁在那里?” 立刻从里面传来空旷的「嗬嗬」声,像是垂死之人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从气管里发出的声音。 沈容辞连忙掏出火折子点亮,往里走了两步,赫然见到一团乌黑的庞然巨物在山洞的尽头处蠕动。 准确来说,是蛇堆。 数不尽的黑蛇缠绕交叠着,团作一团,若不细看,还会以为是什么黑色的畸形怪物。 有个人的半截脑袋就这么露在蛇堆之外,一只被啃得血肉模糊的手伸在外面,还在痉挛地抽搐着,分不清是在挣扎还是在求救。 尽管对方被蛇堆啃噬得面目全非,沈容辞还是从他发冠上的纹样认出了身份——正是严亲王。 严亲王尚且还存留着最后一口气,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绝无生还可能。察觉到有人来了,连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求救。 可他显然因为鲜血糊了视线,看不清来者是谁,开口就是一声「五弟」。 沈容辞原本已经打算离开了,听到他这声几不可闻的两个字,心头一紧,连忙问道:“顾迟渊也跟你一起来过这里吗?他人现在在哪里?” 然而严亲王已经再没了声息。 有黑蛇察觉到活人的靠近,立起上半身要朝着沈容辞扑去,被他眼疾手快一剑斩断。 原本蠢蠢欲动的蛇群见状,纷纷收起了想要进攻沈容辞的心思,重新返回到严亲王的身上,趁着他的尸身尚且温热,再吸食最后一顿美餐。 沈容辞确定了山洞内再没有其他人的踪迹后,走出山洞扔了些干柴干草进去,随即一把火将整个山洞点燃,防止那些可怖的蛇堆跑出去害其他人。 据他所知,严亲王与顾迟渊关系并不好,两人平日里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所以严亲王绝对不会平白无故提起顾迟渊。 严亲王临死前求救时会喊顾迟渊,只有一种可能——他遇害时,顾迟渊也在场。 沈容辞知道顾迟渊武功高强,能逃脱不足为奇;但他也知道,顾迟渊对蛇有难以言喻的惧怕心理,黑蛇又数量巨多,难保他在对付黑蛇的时候不会出岔子。 他必须快点找到顾迟渊,确保顾迟渊安然无恙! 沈容辞刚要行动,却敏锐地察觉到树林之中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窥探着他。 是太子吗? 不,不像。 沈容辞在沙场之中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多少能分辨出一个人的武力是否高强。他知道太子虽有些功夫在身上,却也只是比普通人强壮一点点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也并不太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 而此时那个在暗中窥探之人,多少会一些隐息之术,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沈容辞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走到马旁边,借着身体的遮挡抽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那人的方位飞出。 那人反应不慢,堪堪躲过了要害,被匕首钉住了衣角于树干之上,立刻果断地撕裂那片布料,闪身扑进了丛林深处。 看那身形,似乎还是个半大的少年。 沈容辞正要去追,却听见一串空旷的银铃声响。 一人凭空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师父?” 灵珂依旧是那身苗族装扮,也不知她是从哪里飞出来的,沈容辞都没能察觉出来。 “师父,你怎么在这里?那严亲王……” 灵珂打断了他的话:“这山洞里的东西,你就只当做没看见,也别跟别人提起,知道吗?” 沈容辞知道他师父不会害他,让他做任何事也有她的道理,也从不会向他解释原因。于是乖乖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灵珂看着他,莫名叹了口气,纤纤玉手指向她左手边的方向:“你要找的人在那里,快去吧。” 说完,转身离开,眨眼间就不见了踪迹,连带着那串银铃声也销声匿迹。 沈容辞也不敢再耽搁,连忙朝着灵珂所指的方向跑去。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处湖泊,湖边的石头上正坐着一个人。 “顾迟渊!” 顾迟渊明显受了伤,一条胳膊血淋淋的,脸色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十分苍白且毫无血色。他用另一条没有受伤的胳膊撑在岸边,垂眸一点点清洗着伤口,薄唇紧抿。 听见沈容辞的呼唤,他也只是动作微顿,仿佛不愿见他似的,微微侧开了脸。 沈容辞见他这副模样,当即心疼坏了,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大罗九转散,帮顾迟渊处理伤处。 顾迟渊也不拒绝,就这么默默地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却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的顾迟渊让他感到陌生,给他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他们虽然看起来离得很近,可实际上却仿佛有千里之隔。 顾迟渊的沉默让他心里没底,也更加慌乱。 顾迟渊应该是在生他的气。气他选择了太子,抛下了他。 沈容辞低着头,没有勇气抬头看顾迟渊一眼,只能全心全意地专注于他那条受伤的胳膊,一点点细致地替他处理伤口。 洗干净了血水之后,顾迟渊胳膊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就一览无遗地暴露了出来。那黑蛇着实凶猛,咬人也极有力,几乎每个口子都深可见骨。这么可怖的伤口遍布了顾迟渊的大半条胳膊,光看着就格外骇人。 沈容辞心疼得手都在抖,几次险些握不住手里的药瓶。 见他这般模样,顾迟渊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沈容辞,以后不许再抛下我了。” 第67章 顾迟渊是故意将胳膊伸进蛇堆里的。 他早已习惯被成千上万条的蛇啃噬, 这一点伤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他必须受伤,否则严亲王出了事,他却毫发无损, 实在太过可疑。 要怪也只能怪严亲王倒霉,这蛇堆分明是冲着他来的,原本与严亲王并无干系,严亲王也不会这么早就死……不知太子知道了, 会作何感想? 打从一开始太子邀请沈容辞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太子一定在天平山内设好了埋伏, 就等他一人落单的时候下手。 也就只有沈容辞那个小笨蛋,还顾忌着崇宁公府的立场, 乖乖走入了太子的陷阱。 这也是沈容辞对他的保护,他明白。所以没办法, 只好拉个人垫背了。 所以当他发现严亲王跟着自己的时候, 他没有将对方甩开,而是故意放慢了速度。 严亲王除了吃喝享乐, 其余都资质平平,自然骑射也不擅长。毕竟他那般壮硕, 能找到一匹驮得动他上山的马已经很不容易了。 想必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就是想在秋猎结束之前,找个机会抢夺自己的猎物吧。 顾迟渊知道, 他与沈容辞成婚第二日, 就是严亲王这条狗在朝堂之上乱吠, 才让沈容辞差点被鞭刑。 所以当他发现那堆黑蛇的时候, 他毫不犹豫地将严亲王骗了进去。 他只是使了点小手段, 让严亲王误以为他将猎物全都放入了山洞之中, 严亲王就自己上钩了。这个蠢货恐怕到死也没想到是谁害的他吧。 自然,他也察觉到了一直躲在暗处偷窥他的老鼠。想必此时太子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 要是太子发现,不但自己误杀了严亲王,还看到了他与沈容辞发生了争执,太子是否就会坐不住,贸然再次对自己出手? 顾迟渊在等一个太子犯错的机会,他在赌,用自己的命。 他下定了决心要气沈容辞,所以故意指责他,为了引他恼怒。顾迟渊想得很简单,沈容辞生气了,他可以哄回来,沈容辞恨他了,他就再想方设法对他好。反正沈容辞已经是他名义上的丈夫,是他的人,这辈子沈容辞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可沈容辞没有。 沈容辞非但没有因为他的无端怪罪而生气,相反,在那张素来桀骜的脸上,顾迟渊看到了深深的自责。 看着眼前捧着自己胳膊心疼得不行的沈容辞,顾迟渊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卑鄙。 他机关算尽,为了扳倒太子,就连沈容辞也可以利用、可以算计。 可他忘了,沈容辞也有心,也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沈容辞的悲悯,沈容辞的怜爱,沈容辞的善良,他统统没能算进去,只知道人人都是和他一样的自私自利。 就算自己并不觉得这些伤口多么严重,可沈容辞不一样。沈容辞会心疼他,沈容辞会难过,更会因为没能保护好他而感到自责。 所以顾迟渊话一出口后悔了。他不想让沈容辞再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可他又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他怕生容辞因此而厌恶他,离开他。 于是沈容辞开口之前,他道:“所以你亲我一下,亲了我就不生气了。” 沈容辞抬头看他,那双狐狸眼中写满了将信将疑,似乎在确定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顾迟渊微微合上双眼,用行动告诉沈容辞自己没有说谎。 沈容辞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 顾迟渊摇头:“不是亲这里。” 沈容辞又亲了亲他的嘴角。 顾迟渊说:“不够。” 沈容辞突然觉得顾迟渊是在故意唬他,其实这家伙压根就没有生气。 但他还是憋红了俊脸,凑了上去,打算亲久一点。 而就在两人的唇即将贴上的前一秒,远处传来了太子的声音。 “少将军?你在这里吗?” 太子怎么来了? 沈容辞惊得一把推开了顾迟渊,顾迟渊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个不稳摔在了石头上。 “你没事吧?” 沈容辞有心想扶他,却被顾迟渊制止了。 “打我。” 顾迟渊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 沈容辞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顾迟渊这是什么奇怪要求。 算了,男主有男主的计策,他这个炮灰跟着做就完事了。 察觉到太子气息的变化,沈容辞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和顾迟渊。但太子没有再出声,显然也并不想现身。 沈容辞来不及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撸起袖子就对顾迟渊的脸扇了个巴掌。 这巴掌力度掌握得刚刚好,属于听上去很响、看上去很重,其实落在人脸上并不会很痛。 巴掌着肉的清脆声响在树林上空回荡,顾迟渊白皙的脸庞上肉眼可见地浮现出了五个红印子。 看着被自己扇得偏过脑袋的顾迟渊,沈容辞一时间有些不确定是顾迟渊演得好还是自己真打重了。 就在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进行下去的时候,就听顾迟渊幽幽开口:“少将军这是想为了太子与我翻脸吗?” 沈容辞反应过来,连忙跟上这个思路:“你现在是在怨恨我吗?你懂什么?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吗?” 顾迟渊冷笑一声:“少将军的良苦用心是什么?与美妾夜夜笙歌吗?” 还真别说,顾迟渊这演得还挺像模像样的,沈容辞都觉得自己能闻见空气里的醋酸味了。 他假装恼羞成怒,低吼一声扑在顾迟渊身上,扯过顾迟渊的衣领又装模作样地给了他两拳。 “我真后悔娶了你,你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王爷,表面空有美貌,实则寡淡无趣,我现在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沈容辞正绞尽脑汁地搜刮肚子里的辱骂之词,演得正投入,却莫名感觉到身后有个东西抵住了他。 这种触感他再熟悉不过,立刻惊讶地看向顾迟渊。 顾迟渊被他打了几下,发丝有些凌乱,再加上一开始扇了巴掌的红印子,倒在地上任人欺压的模样看上去格外柔弱。 可在沈容辞这个距离之下,能清楚地看到红印的掩盖下,顾迟渊脸上不自然的潮红,以及因为兴奋而微微湿润的凤眸。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顾迟渊的喘息声有些过分粗重了。结合着身后的状况,和顾迟渊看着自己的眼神,沈容辞要是再猜不出这是什么情况,前些日子菊花的痛就白受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顾迟渊还能起反应。他原本还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了,怕顾迟渊因此而难过。 谁成想…… 沈容辞下意识想逃,却被顾迟渊一把抓住了手,死死攥住,不让他离开。 远远看上去,就像顾迟渊为了挣扎而努力掰开他扯在自己衣领上的手。 “别走,帮我演下去……” 他无声开口,不能出声的话语被更粗重的喘息取而代之。 沈容辞听着,不自觉也跟着呼吸一紧。 他大脑正混乱着,耳边就听得顾迟渊的嗓音:“少将军若真觉得我是这么不堪的人,洞房花烛那一晚,又怎会那般情不自禁呢?” “你……”沈容辞嗫嚅着,努力忽视顾迟渊的异常,硬着头皮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顾迟渊猛地喘了一声,那边的触感更加明显。 不对劲! 顾迟渊不会被蛇咬得脑子坏掉了吧? 就在沈容辞在考虑着要不要再打顾迟渊几拳让他清醒一点的时候,这场闹剧终于被人打断,迎来了尾声。 可打断他们的并不是躲在暗处看了许久的太子,而是另一个相对比较陌生的声音。 “住手!” 是吴才俊。 吴才俊是追着猎物偶然路过的此地,听闻湖边有争斗的声音,上前一看,竟然被他撞破了少将军与恕亲王的「闺房秘事」。 京中一向有关于沈少将军的传闻,他自己又曾经被少将军莫名其妙地翻墙而入揍了一顿,心中对这位少将军多少是有些不待见的。 如今见到了少将军对恕亲王施以暴力的现场,更是看不过去,出声制止。 见吴才俊一脸愤然地跑过来,沈容辞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从顾迟渊的身上下去。 不下去吧,人家吴才俊都出来制止了,自己再不住手似乎有些不太好;可是下去,顾迟渊又是这种状况,万一被吴才俊发现了异样…… 毕竟是自己「夫人」,沈容辞自然是不想顾迟渊被人看见的。 于是他依旧坐在顾迟渊身上没动。 吴才俊见他这样,心里只觉得沈容辞一介武夫,实在粗鄙,不由皱了眉:“少将军还不放人吗?” 沈容辞看看一旁的吴才俊,再看看被自己按在地上揍的顾迟渊,突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好一出英雄救美,可是怎么是自己扮演的坏人?被救的却是自己老婆? 于是他说出口的话也不自觉带了些酸味:“这是我们家的私事,不牢吴才俊费心,也请吴才俊离开,不要再打扰我们。” 「我们家」三个字咬得很重,仿佛生怕吴才俊听不清一般。 吴才俊听没听清楚,沈容辞不知道,但他能确定顾迟渊听清楚了。 因为沈容辞崩溃地感觉到,顾迟渊又大了一圈。 第68章 吴才俊上前几步, 显然是想来拉走沈容辞。 就在沈容辞不知所措的时候,顾迟渊开口道:“还请吴才俊离开,本王同少将军有事相商。” “有事相商?” 吴才俊指着他身上的沈容辞一时语塞, 很想问问他: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这是能好好商量的局面吗? 吴才俊却看不到,背对着自己正在「施暴」的沈少将军此时因为某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而涨红了脸,腰已经没了力气,险些软倒在顾迟渊的身上, 只能凭借两只手死死撑在顾迟渊的胸前,不敢露出丝毫端倪。 偏偏他这幅强撑的模样全部落入了顾迟渊的眼里,那双幽深的凤眸中闪过恶劣的光芒, 抓着他的手改为攀上他的胳膊,悄无声息地将他整个人都往下按了按。 “啊!” 沈容辞控制不住, 短促地叫了一声。 吴才俊不明所以:“你叫什么?挨打的又不是你。” 前有色狼,后有恶犬, 被两面夹击的沈容辞气得咬牙切齿, 这回任谁来都看得出他是真的恼羞成怒了,一拳狠狠砸在顾迟渊耳侧的土地里, 硬生生砸出个小坑来: “吴才俊若是想看他脑袋被砸碎、被我打得半身不遂,大可继续留下来看这个热闹。” “你!” 吴才俊从没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人, 还想再争辩几句,就见顾迟渊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要真和沈容辞硬碰硬, 只有吃亏的份。可他又不想眼睁睁看着恕亲王受辱, 事已至此只能先相信恕亲王, 自己则尽快去搬救兵! 吴才俊转眼就将利害关系分析出来, 想通之后转身就跑, 边跑还边威胁沈容辞:“我这就去喊人来!要是被圣上知道了恕亲王是有个什么好歹, 就算是你沈容辞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啧。”这臭小子。 确定吴才俊跑远了,而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太子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周围再无其他人后,沈容辞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瞪了顾迟渊一眼,想要从他身上下来。 谁知在他侧身的空档,原本看上去格外柔弱的恕亲王伸出完好无损的那条胳膊,一把揽住了他的腰,翻身与他上下换了个位置。 沈容辞趴在地上,先是一愣,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耳朵后顾迟渊的抽气声:“夫君,我好难受。” 这句话很轻,乍一听也没什么不对,沈容辞一开始还以为他在说胳膊上的伤。可随着顾迟渊接下来的动作,再配合着自己耳侧的湿濡,沈容辞立刻反应了过来,顿时毛骨悚然。 他奋力挣扎起来,几乎是在低吼了:“这荒郊野岭大白天的,你想干嘛!” 何况这地方实在空旷,就在刚才还来了两个人,若真做出点什么,难保不会再被其他人撞见。 沈容辞可没那种兴趣! 可顾迟渊勒住他的胳膊实在太有劲,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练的,一条胳膊就能将他死死禁锢住。沈容辞正想给他一个肘击,就吃疼地「哎哟」了一声。 顾迟渊这条疯狗,竟直接咬住了他的后脖子,像是饿狼见了荤腥似的,还用犬齿磨了磨。 沈容辞现在严重怀疑是那些黑蛇有问题,不但能杀人,还能让人×虫上脑。 “你大爷的,给我松嘴,痛!” 听见他喊痛,顾迟渊立刻松开了牙,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牙印。 他极富磁性的嗓音在沈容辞耳边低沉道:“夫君,你不是说过想在下面吗?不想试试看?” “在这里怎么试?”沈容辞嘀咕着,似乎不大情愿,但挣扎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顾迟渊轻笑一声,像是将他所有小心思都看穿一般,伸出缠着绷带的手,掐着沈容辞的下巴将他扭过来,不由分说地落下一个强硬的吻来。 沈容辞哪里受得了他这般的盛情难却,加之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被自己「老婆」这么热情地邀请,多少也有些把持不住。 于是等两人胶着的唇好不容易分开的时候,沈容辞有些气息不稳地道:“好歹……找个隐蔽点的地方……” 顾迟渊黑沉的眸湿漉漉地盯着他,随即露出一个分外温柔的笑容来:“都听夫君的。” —— 暮色四合,秋猎早已结束,所有人都聚集在山脚营地中,三三两两地议论纷纷。 眼看着山上要黑透了,可严亲王、恕亲王和沈少将军三人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除了吴才俊声称沈少将军要打死恕亲王,硬是叫了几队人马去山里找,其余人都没见过这三人的踪影,特别是严亲王。 皇帝坐在营地最中央,被几个大臣簇拥着,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争论不休,只觉得头疼,捏着太阳穴一言不发。 瑾妃见状,从宫人那接过一件披风,替他披上,温声道:“孩子们都大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一边的皇后听了,似笑非笑地道:“少将军是瑾妃亲外甥,自然不会出什么事。那吴才俊口口声声说亲耳听到少将军扬言要打死恕亲王的,瑾妃作为他的母妃,难道不担心他么?” “够了。” 皇帝低声喝道,惊得四座都纷纷跪下,不敢言语。 他缓缓转头,看向跪在身侧的瑾妃,幽幽道:“当初可是他亲口向朕提的亲,若恕亲王真被他打死了,你这做姨母和母妃的,往后如何立足后宫,又如何担得起四妃之首!” 瑾妃一惊,连忙伏地请罪。 要知道,皇帝向来最宠这个瑾妃,就算她至今没能生育子嗣,盛宠却依然不减当年,又何曾见过皇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说过这样的重话? 皇后虽低着头做恭谨状,面上却难掩喜色。瑾妃被训斥,她只觉得痛快至极。 太子木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山林里传来侍卫们的通报声:“恕亲王和沈少将军找到了!” 众人连忙伸长了脖子去瞧,都想确定恕亲王是否还活着。 火把的照耀下,最先显露出来的是恕亲王那匹飞月白玉马的莹润毛发,随着马儿矫健的奔跑,宛若天上明月落入凡土。 随即有眼尖的人看清了马背上的人后,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骑马的正是恕亲王! 恕亲王非但没有死,还能稳稳当当地御马下山,甚至怀里还抱着……沈少将军! 这一极具冲击力的画面让所有人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怎么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吴才俊不是说恕亲王快被打死了吗? 有些不死心的,还伸长了脖子去看沈容辞的情况,想确定是不是少将军被恕亲王反杀了。 沈容辞被顾迟渊用一条毛毯裹得严严实实的,感受到四周人投来的炙热视线,缩在顾迟渊怀里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来个不省人事。 要不是他那里快疼炸裂了,就算腰酸得直不起来,他也要硬着头皮自己骑马回来。 这么多人在场啊!满朝文武近半数的人都在,何况还有自家姨母和崇宁公在看着!以后他这个少将军的面子要往哪里搁! 上次发生这种类似的事,还是在春宁府。沈容辞好歹还能安慰自己,那里谁也认不出他,完全可以当做从没发生过。 可这里不行啊! 沈容辞想锤死顾迟渊的心都有了。 而且,而且……这个人还骗了自己,明明说好让他做下面的那个,可他确实是在下面,但是…… 不是他想的那个「下面」啊! 顾迟渊微微低头,看见怀里正暗自生气,差点气成一个鼓包子的沈容辞,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立刻迎来沈容辞的眼刀子。 沈容辞的意思很明显: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你就死定了。 顾迟渊自然舍不得自家「夫君」担惊受怕,回以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伸手替他将身上的毛毯拉严实。 他骑马来到皇帝面前,抱着沈容辞翻身下马,丝毫没有要将他放下来的意思,单膝下跪向皇帝行礼道:“启禀圣上,少将军为了解救儿臣,不幸受伤,还请立刻传太医来为少将军诊治。” 皇帝皱了一下眉头:“解救?” “是,”顾迟渊不疾不徐地扬声道,“儿臣为了追捕一头野猪,险些丧命,所幸少将军及时赶到救了儿臣一命,否则儿臣恐怕早已身死天平山了。” 瑾妃听闻,吓得险些站了起来,碍于旁人在场,强自压下了心中的担忧,但还是第一个命人去请太医。 一旁的吴才俊却显然不信,出言道:“恕亲王不用害怕,只管说出实情就是,圣上自会替你做主的。何况我亲眼见着少将军一言不合要打死你的,我可以做你的人证。” 谁知他话音未落,恕亲王就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打死我?吴才俊莫不是看错了。少将军带我极好,从不会暴力相向,更不曾发生过这种事。” “恕亲王,是不是沈容辞那厮威胁你……” “好了。” 皇帝不耐烦地打断吴才俊的话,闭目疲惫地揉了揉眼角:“今天也累了,都下去吧。少将军既然身负重伤,那就请太医好好看看。” “多谢圣上。” 顾迟渊不做多停留,抱着沈容辞转身离开。 离开前看见站在一旁的太子,似乎是若无其事地提了一句: “太子今日不也一直跟着少将军上了山,想来也是担心少将军安危的,不如随我一同去照料少将军的伤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7 00:22:13-2022-09-17 23:2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河作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沈容辞一听, 急得直扯顾迟渊的衣服。 他身上哪有什么重伤?叫太子去不就穿帮了? 见顾迟渊没反应,他还想自己拒绝,可不等他开口, 就听太子欣然同意:“好啊,本宫确实十分担心少将军的身体情况,只要少将军不介意本宫在场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沈容辞的心理错觉,他总觉得太子好像知道些什么, 话里有话的样子。 让他这个刚在荒郊野岭打过「仗」的少将军格外心慌。 顾迟渊抱着他往营帐中走,太子就跟在后面,有什么话他也没办法和顾迟渊说, 只能自己干着急,心里打着鼓被顾迟渊平放在床上。 太医已经恭候多时, 放下了随身携带的药箱子就要替沈容辞把脉。 沈容辞不肯伸出手,心虚地往毯子里钻了钻。 所幸顾迟渊出言制止了太医:“少将军身上的伤已经由本王处理妥当了, 太医只管查看本王的伤势就是。” “这……” 太医偷偷看了眼太子的神色。 太子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他嘴角虽然含笑,却能感觉到他心情并不愉快:“恕亲王, 你这是何意?方才不是你同父王说少将军重伤,才让传的太医吗?” 太医从未见过太子这么明显地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吓得都快跪下了。可顾迟渊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一般,大马金刀地往沈容辞床边一坐,用身体挡住了沈容辞。 太子的眉头几不可查地抽了一下。 只见顾迟渊撩起了自己左胳膊的衣袖, 露出绑得严严实实的绷带来, 绷带上还有些血迹, 看得出伤得很重。 其实顾迟渊的伤早在山里的时候就被沈容辞上的药治好了大半, 血也及时止住了。但因为后来他们做了某些事情, 导致顾迟渊胳膊上的伤口再次开裂, 这才变成了如今这幅可怖的模样。 顾迟渊慢条斯理地解下绷带,一边用闲话家常的语气问道:“太医可知道,为何到现在都还没能找到严亲王的踪迹?” 太医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他这个,他又不是侍卫头领,也不是大罗神仙,自然不知。正想顺着这个问题问下去,眼角余光就感受到了太子的冷眼。 立刻吓得将所有话语都吞回了肚子里去。 而被顾迟渊挡在身后的沈容辞,也立刻明白过来了个中缘由。 顾迟渊之所以邀请太子来,就是为了以严亲王的死来威胁他,告诉他:你有个把柄在我手中。 而为何严亲王之死能够成为太子的把柄……沈容辞猜测,那山洞内的黑蛇堆定然和太子脱不了干系。 更甚至,那黑蛇堆其实就是太子事先准备好,目的就是为了解决掉他的竞争对手。 可太子的目的到底是谁?严亲王,还是顾迟渊?亦或者是他们两个? 要知道,最开始是太子来邀请他,将他事先支开,让顾迟渊一人落单的。 想想看,这个法子虽简单粗暴,但胜算却大,不管是严亲王还是顾迟渊死了,对他来说少了个竞争对手,都是一劳永逸的事。而若是一箭双雕,整个王室都没有能与他相抗衡的人了,皇位不是手到擒来? 真是好狠毒的心思。 太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本宫看着,确实是五弟伤得更重些,都开始说胡话了。太医还是快给他先瞧瞧吧。” 太医这才诺诺应是,掀开顾迟渊的绷带一看,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他做了那么多年太医,给宫里那么多贵人主子看过病,自然也深谙言多必失的道理,连忙压下了心头的惊惧,闭紧了嘴巴给顾迟渊处理伤势。 顾迟渊自然也没再往下说严亲王的事情。他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想要传递的意思也已经清楚明了,不必他再多废话。 治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营帐内一时间安静得过分。太医向来保守,何况恕亲王并不受宠,又被帐内诡异的气氛熏得如坐针毡,他就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势,并不用心,随即开了几帖不温不火的药方,就再也坐不住似的,提起药箱就想跑。 谁知被太子叫住了:“太医,少将军的伤你还不曾看过。虽说恕亲王说已经替少将军处理过了,但毕竟少将军乃崇宁公嫡子,又是瑾妃亲外甥,可马虎不得。还是得让太医瞧过了,本王才能安心。” 太医「啊」了一声,太子的意思他自然不敢违背,连忙又放下药箱,躬身对沈容辞道:“少将军请伸手来,让微臣把把脉才好知伤势深浅。” 沈容辞装死。 就听顾迟渊笑了一声:“本王夫君虽说是个骁勇善战的少将军,可每到自己看病的时候就要耍小孩子脾气,还请太子多见谅。” 「夫君」两个字他咬的极慢,像是生怕别人听不清似的。 沈容辞在毛毯里气得咬牙切齿:什么叫「耍小孩子脾气」?我不敢看太医的原因你心里没点数吗? 顾迟渊说完,就长臂一伸,将他揽入怀中,让他上半身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伸进毛毯里,捏了捏他的脸颊。 被沈容辞快准狠地一口狠狠咬住。 顾迟渊面色不变,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还若无其事地对太医道:“就让本王陪着少将军吧,也好方便太医问诊。” 太医哪里见过这般黏腻的夫妻,还是两个男的。就算有些皇亲国戚也会请他给后院里的小倌看病,但面上也会保持距离,随口扯个远方亲戚的身份来看,哪有像这样搂搂抱抱不懂避嫌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太医背上的冷汗立马下来了,哆嗦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且,这恕亲王嘴上说方便他问诊,可实际圈着少将军的臂膀丝毫不松,完全没有要将少将军从毛毯里扒出来的意思,这教他怎么看病? 所幸就在他进退两难之时,太子开了口:“罢了,本宫记得少将军曾说过不喜生人触碰,也不必再多勉强。太医只管开几个治疗外伤的方子就是。” 太医听了如蒙大赦,匆忙写下药方,留下一瓶万能跌打药,就马不停蹄地拎起药箱跑了。 顾迟渊正打算接过那瓶跌打药,就被太子率先抢占了先机。 太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原本他眉宇间的薄怒此时已经荡然无存,甚至能看出他此时的心情还不错,嘴角有些不正紧地翘起一个弧度,就连语气都跟着轻快起来。 “好了,既然太医已经走了,少将军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快些出来,本宫亲自帮你上药吧,可别耽搁治疗,反而加重了伤势。” 说着,伸手就要去扯沈容辞身上的毛毯。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毛毯之前,被顾迟渊一把掐住了手腕。 太子的动作其实已经十分迅速了,可没想到顾迟渊的反应更快。 太子看向顾迟渊,因为此时帐内只有他们三人,他说话也不再有所顾忌:“恕亲王这是打算直接与本宫翻脸不成?” 顾迟渊冷眼看着他,神情虽看上去平静无波,却能感觉到内里所暗藏的阴狠与疯狂。 “别动他。” 太子冷笑一声,显然没有将顾迟渊的警告放在眼里,另一手再次袭向毛毯。 再次被顾迟渊格挡。 两人竟就这么隔着沈容辞无声地打斗起来,被顾迟渊锁在怀里的沈容辞几次能感觉到不知是谁的拳头夹带着风声从脑袋边飞过,整个人都随着两人的推拉左右摇晃,身上的毛毯更是被来回扯了无数次。 ……草。 沈容辞觉得自己像块破布娃娃,被两个幼稚的兄弟争抢着,不等兄弟俩争出个你我,破布娃娃就要先碎了。 憋屈得很。 他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声,猛地从毛毯里跳了出来:“够了!” 随即在太子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从他手中夺过那瓶跌打药,并从顾迟渊怀里翻了出来,不耐烦道:“都给老子出去,老子自己上药!” 翻的时候,还记着不能让自己身上某些痕迹暴露,一手按着衣领,将脖子以下的部位遮掩得严严实实。 顾迟渊猝不及防被他从怀里溜走,知道他生气了,连忙低声下气哄道:“夫君背后有些伤痕够不到,还是我来帮你吧。” 一旁太子竟也来凑热闹:“恕亲王不过是一条疯狗,恐怕会弄疼少将军,不如还是让本宫来吧。” 眼看着两人又要打起来,沈容辞露出了一个狠厉的笑来,笑得咬牙切齿。 他开始思考用绝对的武力将二人赶出去还不被人发现自己对皇帝亲子拳脚相向的可能性有多大。 随即,不等年轻的少将军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就听见营帐外传来了喧闹之声。 有一名侍卫的声音格外高亢,如一把利剑刺破了天平山的宁静:“报——找到严亲王的踪迹了!” 这动静引来了人群中不小的骚动。众人忍着疲惫在此地等候多时,就是在等严亲王的归来,如今听闻有严亲王的下落,自然都松了口气。 可既然已经找到了严亲王的下落,为何不见将人带回来? 众人松口气的同时,心里都隐约升起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沈容辞与顾迟渊走出营帐,就见那侍卫纵马狂奔至皇帐前,几乎是滚落下的马,还未来得及站直,就冲皇帐内喊道:“启禀圣上,严亲王——薨了!” 听闻有严亲王消息的皇帝走出皇帐,还未来得及站稳,就听到这如雷贯耳的一句悲鸣。 险些没站稳,竟是踉跄了几步向后跌去。 第70章 由于沈容辞的那把火, 寻找严亲王踪迹的侍卫们甚至没能找到他的尸体,只是因为在灰烬之中找到了严亲王的头冠,这才确定, 严亲王已经遇难了。 至于那堆灰烬之中另外还烧了什么东西在里面,就得找专门的人来调查,侍卫们并不能分辨清楚。而严亲王到底是被活生生烧死的,还是事后毁尸灭迹, 面对已经烧成灰烬的严亲王,事情的经过已经无从知晓了。 但不论怎么说,严亲王一定是被人刻意引入山洞之内, 再遭遇杀害的。 皇帝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即晕了过去, 当晚只能留宿天平山别宫,等第二日修养好了再回宫。 除了大理寺丞要留下查办案情, 其余人等都自行回京。 而因为事发突然, 皇帝并没有带足够的禁军,为了确保别宫的绝对安全, 崇宁公自请留下,携沈家军替皇帝守好别宫。 皇后自然不同意:“圣上处于昏迷之中, 怎可放心将安危全权托付于外姓军的手上?” 禁军统领乃是皇后的亲舅舅,她口中的外姓,恐怕早已将自己家剔除在外了。 崇宁公不卑不亢道:“天平山到皇宫一来一回要耗费三个时辰, 就算现在就立刻传信于禁军, 最快赶到也要两个时辰。若是在此期间无人保卫圣上与两位娘娘的安危, 出了任何纰漏便都是微臣的失职。微臣立誓, 只要禁军赶到, 就立刻撤离沈家军, 且在沈家军看守之时绝不会靠近内宫半步。为了圣上的安全着想,还望皇后娘娘海涵。” 皇后还想说什么,被一旁的太子阻拦。 太子道:“崇宁公对父皇的忠诚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母后也不过是过分担心父皇,有些话,崇宁公勿要见怪。” 崇宁公低头,面不改色:“微臣不敢。” “崇宁公也不必等禁军来了就走,毕竟更深露重,本宫也不忍看到您如此辛劳。崇宁公若不嫌弃,今夜也先暂且在别宫住下,这样我等的安全也可有个保障。” 皇后一听,眉头直皱,显然是不大情愿,可她就算有再多不满,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太子的不是,于是千言万语都吞回了肚子里去。 崇宁公思虑再三,最终还是点头应下:“多谢太子殿□□谅。” 崇宁公都留下了,沈容辞和顾迟渊自然也要跟着留在别宫内。 皇帝虽不常来别宫居住,但每日都会有宫人打扫地干干净净,床铺也会每日翻新,就是防止像今日这样的突发状况。 瑾妃一边要照料皇帝那边的事情,还抽出功夫来替沈容辞与顾迟渊安排了一处僻静的小宫殿。此处离皇帝的寝宫和后妃们的宫殿都相去甚远,也不用怕冲撞了哪位贵人,对他们两个来说正合适。 别宫内设有汤泉,他们住的小宫殿附近就有一处,当初是专门为皇子和王爷设立的。不过此处偏僻,汤泉也小,从设立初始就从未被人使用过。 如今倒是便宜了沈容辞。 他在山里跑了一天,还与顾迟渊在草地里打了一架,接着又陪着两兄弟胡闹,此时放松下来更是觉得浑身酸痛得紧,想着美滋滋地泡个温泉,一定很舒服。 顾迟渊似乎也对汤泉沐浴十分期待,看着沈容辞的眼睛都放着光。 沈容辞哪里能不知道他的想法,立刻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一同去汤泉沐浴的提议:“我回来了你才许去,知道吗!” “夫君,我不跟你一起,我可以帮你搓背……” “不!行!” 他泡温泉是去放松的,不是增添新伤的! 沈容辞再也不会被他无辜的外表所蒙骗了,毋庸置疑地拒绝之后,自己抱着木盆毛巾以及换洗衣物,一步三晃地溜达去了汤泉池。 汤泉在一片竹林之中,四周用竹墙围起,起风时能听闻林间的簌簌声与虫鸣声,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轮值的宫人替他准备了沐浴专用的香料,倒入汤泉边的纸灯中静静焚烧,有凝神静心的效用。做完这些后,沈容辞就让他们退下了。 他踩入水中,让温热的水一点点没过皮肤,感觉到每一寸肌肤和骨骼都在一点点放松。他掬起一捧水,月光的照耀下,他能清楚地看见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以及脖颈上的点点红印。 他胡乱洗了把脸,靠在汤泉边缘的鹅卵石上,让全身放松在温热的汤泉之中,闭上眼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宿主,宿主,醒醒。” 耳边传来很小声的呼唤,沈容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惊觉自己不小心在水里睡着了。 所幸并没有睡很久,就被系统叫醒了。 系统今日并没有跟着一起上山,而是一直留在营帐内,而来到别宫之后,顾迟渊又一直跟在自家宿主身旁,所以他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和宿主说事。 他也不想趁着宿主沐浴的时候来的,但是在是找不到其他时候了。谁知他一来就看见自家宿主窝在水里睡觉的场景,整个下巴都已经浸在水里了,眼看着嘴巴鼻子也要滑下去,连忙将人喊醒。 幸好有水面蒸汽做遮掩,系统又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没有看向沈容辞,自然也没有看到他身上那些斑驳的暧昧痕迹。 不过沈容辞还是心虚地将身体沉入水底,只留一个头,问他:“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来告诉你一声秋猎的任务完成啦。” “任务完成了?” 系统不提他还险些忘了这一茬。毕竟在天平山上发生了太多事情,而秋猎最终也因为严亲王之死、皇帝昏倒而草草收场,更别提评选魁首这一出了。 系统点点头,解释道:“虽说皇帝那边晕倒了,但并不影响系统主机的自主判断。系统主机已经将本次秋猎的各路参与者所猎得的战利品进行了相应的统计,毫无悬念的是顾迟渊获胜啦!” 沈容辞有些疑惑:“我记得之前吴才俊也猎了挺多的?”看上去甚至比他猎到的还多啊。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之前吴才俊不是下山过一次,说是要喊人去救顾迟渊吗,他的猎物应该就在那时弄丢了……诶对了,吴才俊所说是真的吗?宿主,你……真的打了顾迟渊?” “没有的事……”沈容辞下意识否认。 “那吴才俊为何那样说?是你和顾迟渊做了什么事,让他产生了误解?我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啊……” “……”沈容辞回想起自己和顾迟渊「做」的事情,一阵心虚,实在不敢被系统得知真相,于是他改口道,“对,我是打了顾迟渊。” “啊?”系统瞪大了眼睛,不解,“为什么啊?” 家暴不可取啊!宿主糊涂啊! “当时是为了演给太子看的,是顾迟渊自己要求的,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 沈容辞并没有说谎,这确实是连顾迟渊自己都无法否认的事实,何况太子做了那么多坏事,关键时刻自然要拉他出来背锅。 一听说是男主本人的要求,不是自家宿主误入歧途,系统松了口气,切回正题。 “话说回来,这次任务的奖励是能够开启积分兑换屋了,宿主高兴不?” 沈容辞一听,终于来了劲。积分兑换屋里的东西可以自己挑选,只不过每次开启都有要求,并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自行开启的。 “现在有什么东西可以兑换?” 系统凭空变出一枚玉简来,放入沈容辞手中。沈容辞会意,将那枚空白的玉简贴在额头上,闭上眼睛,脑海内立刻浮现出三样宝贝来。 其余两样只不过是寻常丹药,无非就是增添男主好感度的道具。 沈容辞将注意力放在最后一样东西上,仔细查看了其属性。 系统看着他放下手中玉简,选择兑换了最后一样宝贝——绝情丹。 “干嘛选这个呢?据我所知,历代宿主选绝情丹的少之又少,几乎没有。”系统不解地问。 沈容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我手上还有多少积分?够不够再换一枚绝情丹?” 系统道:“绝情丹性价比不高,一枚就要一万积分。宿主之前已经攒了一万七的积分了,现在已经用掉一万,还差三千。” 沈容辞点点头表示明白。三千积分,相当于还要再做两三个任务才能达到。 他让系统帮忙收好绝情丹并先行离开,否则系统离开太久可能会让顾迟渊起疑,告诉系统自己再泡一会儿就会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在热水里泡太久的缘故,沈容辞总觉得浑身没什么力气。 而且明明他刚才已经睡过一次了,等系统走之后,他又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 不对。 他行军多年,曾经连续整整五日都没合过眼,为了防止敌军突袭,就算睡觉也不会放松警惕,更不会放任自己睡死过去,更别说累得在汤池里都能睡着。可他刚才在水里,直到被系统叫醒才发现自己睡着了。 这一切实在太过反常。 可如今他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迟了,等他想从池子里站起来时,才惊觉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一对眼皮像有千斤顶,不受控制地想要闭上。 他强撑着身体,牙尖咬紧了舌头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可是已经没了多余的力气,牙关也一下就松开了。 有宫人打扮的身影在他模糊的视野之中晃荡,对方的声音很遥远,似乎是在喊他。 沈容辞没能回应,彻底陷入了昏睡之中。 第71章 宝庆殿是皇帝特地为太子在别宫准备的宫殿, 离皇帝所在的御龙殿很近。 宝庆殿正殿内,值守宫人已经全部屏退,只留下皇后一人。此时她卸下了常年累月带在脸上的和善假面, 正焦急地来回踱步,面上难掩慌张之色,甚至无意识地扣弄着自己的红色指甲。 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太子面色如常地走了进来。皇后一见他, 几乎是立刻扑了过去,双手捏着太子的肩膀:“如何了?你当真要今日就……”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她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将剩下那些不该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谨慎惯了,即使现在在自己宫殿里, 并且勒令宫人不准靠近,她也不敢将那大不敬的话说出来。 相较于敏感到有些神经质的皇后, 太子却神色如常, 没什么反应,好像皇后只是问他晚膳吃了什么、是否吃饱了一般。 “母后, 请冷静一点。” 太子将她抓着自己的手拿开,虽然音调平平, 但皇后还是能感觉到儿子对她的不耐烦。 换作平时,皇后一定会立刻表达出自己对此的不满。可今日她心里装的全都是自己儿子的「大事」,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她压低声音:“本宫如何能冷静?舅舅那还有一个时辰才能赶到, 而别宫外全是沈家的人!万一出了什么事, 我们母子俩就成了沈家的刀下亡魂了!” 太子叹了口气, 回以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可他说出口的话, 却是毋庸置疑的冷静:“母后, 如今父皇昏迷着,别宫之中除了沈家,就只剩下您憎恶的女人和她的儿子了,这么难得的机会,以后可绝不会再有了。” 他说得极其缓慢,似乎是想让皇后能够消化他话语里的含义。每一个字音都像渔船触礁时鱼人的歌声般蛊惑,让人忍不住一步步亲自踏入深渊。 是啊,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皇后看着自己的儿子,怔忪地点点头。 “何况,崇宁公就算发现了也不敢动手。”太子见皇后终于平静下来,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他的嫡子现在在我手里。” 皇后一愣,随即面露厌恶:“沈容辞?你将他带来了?” “是啊,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作为我们最后的筹码。”太子语调轻快,仿佛只要他愿意,就可以轻轻松松取了沈容辞的性命。 皇后却不信。她作为太子的生母,多多少少能够感觉得出来,自己的儿子对待沈容辞的态度并不一般。 她忍不住出声警告道:“沈容辞他是顾迟渊的人,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和顾迟渊一起死。” 太子不置可否,掠过皇后身边朝门外走去。 皇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微微抬手想要拉住自己的儿子:“你要去哪里?你不会……” “母妃,儿臣只是去查看一下父皇的状况罢了,您不必多虑。” 啊,原来如此。 皇后不免松了口气,可当她看着太子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时,心头又忍不住浮起一丝顾虑来:当真如此吗? —— 沈容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张陌生的床上。 四肢的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头也很痛,显然他在泡汤泉的时候有人动了手脚。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宫人在纸灯中替他焚烧的香料。如果他记得不错,自己昏迷前看到的也同样是个宫人打扮的身影。 显然是有人故意将他绑在这的,而且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没有时间让他多耽搁,这种时候他被绑架,绝不会有什么好事在后面等着。 沈容辞用力扯了扯绑着自己的绳子,发现这是一种弹性很足的软绳,虽然绑在手上并不痛,但韧性很足,比麻绳还要难以用暴力扯断。 糟糕的是,沈容辞发现自己不但手腕被绑,连脚腕也没被放过,甚至腰上也被一段横亘的红色软绳固定住,整个人只着一件没干透的里衣,成「太」字型躺在床上。 一副任人鱼肉的模样。 而更糟糕的是,他听见屋子的门被人推开了。 毫无意外地,他看见了太子的脸出现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 “不知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沈容辞没打算从太子的狗嘴里听到什么实话。果然,他话一出口,就见太子毫无诚意地笑道:“深夜无聊,想找少将军秉烛夜谈。” “没想到太子殿下兴致这么高涨,在山里跑了一天了,还有多余精力找末将秉烛夜谈呢?”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沈容辞也没必要再跟他客气,再说他处于被绑架的状态,也没心情说好听话,只能勉强忍着怒气出言讽刺道。 也不知道是他这句话里那个字眼戳中了太子,只见他突然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一双酷似顾迟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在他的身体上下游走着,如有实质。 沈容辞被他看得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开口问道:“为何只有我一个人被绑在这?顾迟渊呢?” 太子似乎是被他逗笑了,「噗嗤」一声:“怎么,少将军还希望五弟和你一样成为本宫的阶下囚?” 沈容辞懒得跟他玩文字游戏,他只觉得太子估计是疯了,于是闭上嘴把头扭到一边,一副拒绝与太子沟通的模样。 可下一瞬,太子就坐在了床沿,手直接伸向了他的领口。 “你做什么?” 被软绳固定得死死的沈容辞丝毫不能反抗,连简单的侧身躲避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襟,露出了大片小麦色的皮肤来。 以及皮肤上遍布着的红色痕迹以及深浅不一的牙印。 太子的神色暗了暗,眼睛危险地眯起:“啧啧,看来吴才俊所言非虚,少将军今日在山上确实是与本宫五弟大干了一场呢。瞧瞧,想来五弟该是属狗的,怎么将少将军咬成这样……” “你放开我!” 沈容辞涨红了脸,拼命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太子的手,可太子却自己松了手,随即一把掐住了沈容辞的脖子。 他的手并没有十分用力,仿佛只是不想让沈容辞多动弹似的,沈容辞非但没有觉得疼痛,相反太子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皮肤上,让他浑身泛起了一阵阴寒的冷意。 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的光芒晦暗不明,另一只手缓缓覆在了沈容辞的衣领之下。 饶是沈容辞再迟钝,有了前两次与顾迟渊的经验,再加上太子毫不遮掩的抚摸,他自己就算再不情愿往那个方面想,也不得不明白过来太子的意图。 沈容辞奋力挣扎起来。 太子对此并不意外,他若无其事地收回了双手,似乎终于想放过沈容辞一马。可他随后便打开了床边墙上的暗格,轻轻扯动了暗格内的红绳。 沈容辞立刻感觉到捆缚着自己的软绳在一点点收紧,渐渐紧绷起来,将他头尾全都悬空起来,只有腰部被紧紧勒在床板之上。 太子露出一个疯狂到有些残忍的笑容来:“少将军若是再挣扎,本宫怕是要把持不住了,所以让少将军收紧些,免得打乱了本宫的步调,还望少将军多稍微忍忍。” 他像是一条无骨的蛇,阴邪地趴在了沈容辞抬起的腿上,肆无忌惮地窥视着:“少将军的腿真直啊,若是玩起来,缠在腰上,一定很带劲。告诉我,五弟是否也喜欢这样玩?” 沈容辞只回以了咬牙切齿的一个字:“滚。” 太子「咯咯」笑了两声,双手在沈容辞的腿根处逡巡,随即不知摸到了什么,皱了眉头。 太子看了那处一眼,很快发现一个极深的牙印,随即「啧」了一声:“真是疯狗,连这里也要宣誓主权么。” 沈容辞恨不得现在就飞起一脚踹烂太子的头。 所幸似乎是那个牙印让太子的兴致骤然降到了零点,他终于收回了那双让沈容辞恶心作呕的手,随即若无其事地起身扯动红绳,放回了沈容辞的手脚,并贴心地替他盖好被子。 像是哄孩子入睡一般,太子抚摸着沈容辞的鬓角,满脸怜爱,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不急,等他死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到时候,少将军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狗尿也该消散殆尽了。” 沈容辞不信他嘴里的「玩」是投壶射箭这种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配合着太子的温言细语,沈容辞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而且,从太子的话音里,沈容辞能感觉到,他今晚就会对顾迟渊动手。 往更坏的方面去想,没准顾迟渊已经落入了他手中也未可知。如今别宫之中,除去昏迷中的皇帝,就只有他姨母和顾迟渊两人,崇宁公所率领的沈家军只在别宫外墙值守,若是皇后和太子这个时候对两人出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相比于沈容辞的焦虑不安,太子看上去要平静不少。他「安抚」完沈容辞后,就离开了自己的寝宫。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蒙面人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垂手等候他的命令。 太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缓缓地摩挲着,似乎是在回忆着某种触感。 随即,他冷声吩咐道:“去崇宁公府,让韶永把虎符带来。” 黑衣人迟疑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启禀殿下,虎符不是已经在沈家军回京当日,由少将军交还给了圣上么?” 太子阴冷的眼神扫过来,黑衣人立刻噤声不敢再问。 “你真当本宫那老糊涂父皇真的已经蠢笨至此,看不出本宫母家的谋逆之心么?” “属下不敢。” “呵,有什么不敢的。” 太子缓步踏过黑衣人身侧,慢慢走入黑夜之中,只余下他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前回荡。 “父皇从未有过一瞬想要将这江山交到本宫手里,他早已对母后与本宫起了防备之心。那虎符前不久就已经悄悄送入了崇宁公府,为的就是防止有朝一日本宫谋反,崇宁公依旧可以有足够的兵力相抗衡……懂了么,白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9 23:31:24-2022-09-20 23:3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河作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距离子时还有一刻的时候, 皇帝终于醒了。 一直侍候在床侧的瑾妃松了口气,让一旁的宫人端来热水,亲自捧着皇帝的头喂他一点点喝下。 皇帝的状况似乎不大好, 喝了半杯就不愿再喝,蹙眉咳了几声,嗓音沙哑:“什么时候了?” “快子时了。” 似乎因为严亲王的死讯,皇帝看上去瞬间年老了不少, 整个人都疲惫地几乎睁不开眼睛。他闭目沉默了一会,伸手让瑾妃将他扶起来。 “圣上身子还未恢复,要不再睡会吧。”瑾妃温声劝道。 皇帝没有回应她, 而是侧头环顾了一圈,问:“皇后和太子呢?” 瑾妃道:“应该是在宝庆殿内歇下了。皇上若是想见, 臣妾这就命人去传。” 皇帝没说话,便是默认。瑾妃起身, 开门想喊李公公过来。 廊檐之下, 倒在地砖之上的宫灯明灭,照亮了几道黑影的一角。李公公与守在外面的几个宫人全都跪作一团, 被黑影们无声地控制在角落之中,见瑾妃开门, 连忙指着她惊叫几声。 其中一个黑影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闪到了瑾妃面前,一把雪亮的剑刃横在了她白皙如玉的脖颈前。 瑾妃不敢轻举妄动,看向她面前的黑衣人, 美目寒凉, 处变不惊地冷静道:“你们是什么人?” 黑影没有说话, 却在他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瑾妃娘娘照顾父皇辛苦了, 儿臣前来帮衬一番。” 黑影们自觉分开两侧, 让出一条路来, 太子身着蛟袍,缓步走来,示意那黑衣人把剑放下。 黑衣人照做,只是依然沉默地静力在瑾妃身侧没有离开,似乎只要她一旦有任何妄动,那把剑就会毫不犹豫地再次出鞘,砍断她的头颅。 瑾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太子的脸,从她最初一瞬的惊讶过后,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这样的场面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冷眼看着太子,以及他身后走出来的皇后。相比于太子的风轻云淡,皇后几乎是在见到她的同时就不可遏制地露出了快意的神情,恨不得她现在就死在乱剑之下。 “太子这是想逼宫不成?” 皇后看着面前还算镇定的瑾妃,眼中划过嫉恨之色。这个女人事到如今还要装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装模作样的给谁看? 她真想看看这个女人被夺走一切时狼狈的模样,到时候那张美丽的脸蛋上一定会露出分外精彩的表情来。 皇后强自压下心中的妒意,尖酸道:“瑾妃莫不是糊涂了,逼宫这等惊世骇俗之事怎会发生?不过是几个宫人不好好当值,本宫代为圣上教训一番罢了。” 李公公惊恐道:“皇后娘娘,奴婢待您和太子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啊!请皇后娘娘明察!” 一个黑影立刻将这聒噪的小老头敲晕在地上,尖锐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瑾妃不为所动,只道:“崇宁公正守在别宫之外,若圣上龙体有损,皇后真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么?” “崇宁公为何会与本宫作对?”皇后从容不迫地笑了起来,“本宫今夜是来清君侧的,崇宁公就算来了,也必须帮本宫,否则,他就是谋逆、是佞臣!” 瑾妃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黑衣人将瑾妃扯到一旁,让出正门来。皇后走到门前,端立着对里面朗声道:“罪臣恕亲王、瑾妃谋逆,意图对圣上不利,现已将贼人拿下。臣妾救驾来迟,还望圣上恕罪!” 说罢,不等里面任何回应,侧头冷声吩咐道:“将她带下去。” 黑衣人得令,伸手要将瑾妃拿下,却在他即将碰到瑾妃的时候,一直箭羽带着火光破空而来,直接穿透黑衣人的掌心,将他钉在了宫柱之上。 那火光在黑夜之中格外耀眼,皇后惊呼一声,险些摔倒。黑衣人训练有素地挡在她与太子之前,纷纷拔剑。 皇后失了分寸,加上她本就对此次逼宫一事惴惴不安,忍不住失声尖叫道:“什么人?可是崇宁公?” 然而与她预想的相去甚远,崇宁公所带领的沈家军并没有这么快就听到别宫内的动静,更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 一个颀长的黑影从不远处的宫墙上缓缓站起,高束的马尾在夜风中扬起一个桀骜的弧度。他一脚踩在墙头的貔貅石像之上,手中满月弓轻松地拉到最开,点燃的箭羽在搭上弓的同时,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太子微微睁大双眼,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半步:“沈容辞,你怎么在这?快回去。” 沈容辞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一双狐狸眼极度冰冷地看着他,眼白较多的三白眼珠闪过冷酷的杀戮光芒。只要他轻轻松开指尖,那熊熊燃烧的箭羽就会射穿太子的眼睛。 皇后见到是他,立刻状若疯狂地喊道:“沈容辞你敢!他可是太子!刺杀太子你会是什么下场,难道不知道吗!” 是啊,在场的全是太子的暗卫,沈容辞只有孤身一人,就算再厉害又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地离开?何况,只要皇帝没有废黜这个太子,沈容辞就绝不可能动他一根汗毛,否则等待沈容辞的只有生不如死的万丈深渊。 就算是崇宁公嫡子,他也绝对不敢—— “放了瑾妃,否则,他就是下场。” 沈容辞手腕偏转,在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他会射出第二箭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那个黑衣人射了个对穿,火焰迅速吞没了那人的身影,甚至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 黑衣人的惨状落入在场所有人的眼里,一瞬间他们眼前看到的仿佛不是崇宁公嫡子,那个人人厌恶的纨绔,而是真真正正的来自阿鼻地狱的修罗死神。 沈容辞毫不犹豫地点燃第三支箭,稳稳地指向了太子。 皇后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扑在太子身上,将他死死护住。 太子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有一瞬间他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随即一眨眼的功夫,他又恢复了平常,只是淡然地将自己身上的皇后推开,从容不迫地走出了人群,泰然将全身暴露在沈容辞的视野之中。 “太子!” 太子没有理会皇后,而是抬头坦然地对上沈容辞的视线,又换上了他一惯的笑容来,可说出口的话语却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寒凉入骨: “少将军,杀了我,你一辈子也别想找到顾迟渊。” 沈容辞面色不变,捏着箭羽的手指却在太子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微微颤了颤。 太子的声音还在继续:“少将军,你下来,我带你去找他。我知道皇帝的命在你眼中,远不及他与瑾妃,不是吗?你又何必冒着失去你最在意的二人的风险,去救一个本就快死的老人呢?” 听听,多孝顺的孝子发言。 沈容辞在心中冷笑。 还好太子在他昏迷的时候将顾迟渊带走,正巧被系统看见。系统知道太子要搞事了,便先躲了起来,想去汤泉找他,却发现他已经不知所踪,系统在别宫内几番探寻,才终于找到了被绑在宝庆殿的他,将他救出。 而顾迟渊的下落他们并没有头绪。沈容辞决定兵分两路,让系统继续找寻顾迟渊的所在,而自己则来御龙殿先行救出瑾妃。 谁知还是迟了半步。 沈容辞原本想躲在暗处借机行事,却眼睁睁看着瑾妃要被带走,情急之下才出箭阻止。 而他在这时候出现,本就只是想救下瑾妃,并不指望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成功阻拦太子与皇后。何况,他也从未想过要真的要杀了太子,毕竟太子不论如何,都是顾迟渊的兄长。 他只是想凭借着火焰箭,引来别宫之外的崇宁公。此时天已擦黑,但凡一点光亮都格外引人注目,何况是如此明显的火焰箭。只要有人看见,就一定能知道别宫内出事了。 只要崇宁公及时赶到,事态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而沈容辞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拖住太子与皇后。 瑾妃担忧地看着他,对他轻轻摇头。即使是太子的暗卫拿剑相向都没能令她动容,可此时见到沈容辞,她却还是卸下了坚硬的甲壳,暴露了自己最柔软的软肋。 沈容辞看着她,沉默着将弓箭放下,似乎是因为太子的条件动容,在短暂的犹豫后他作出了选择。 “太子说话算话,我要见到完好无损的顾迟渊。” 可太子却没有露出得偿所愿的笑容,而是沉下了目光,像是输得一败涂地似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沈容辞,你还不如一箭杀了我。” “太子!” 皇后忍无可忍地扑上来,要将他拉回廊檐之下,仿佛那样就能让他彻底脱离危险似的。 她尖声厉喝道:“来人!快将这反贼给本宫拿下!” “我看谁敢!” 太子低吼一声,暗卫统统不敢动作,只停下等他的命令。 皇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像是今日才真正认识到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一般,连连摇头:“太子……你当真对他……” 太子对皇后露出了一个苦笑,抬头看向月光之下那皎洁的身影,如同拼命祷告祈求自己信仰的神能垂头看自己一眼的信徒。 事到如今,他也才终于明白,原来真到了要杀沈容辞的那一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的。 “放了他,他已经翻不出风浪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0 23:33:01-2022-09-21 23:1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丹无捧着一个木匣子, 沿着长长的地牢石阶往下走。 别宫的地牢并不常用,知道此处存在的渐渐也就只剩历任皇帝了。太子也是偶然一次从皇帝口中听说了别宫有个地牢,并没想到今日会有这般重要的作用。 地牢中很潮湿, 又人迹罕至,石阶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青苔,再加上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每相隔五步才有一盏的油灯照明。 丹无保护着手里的匣子, 走得很慢,以免自己摔下去把匣子摔坏了。 他奉太子之命要好好「照顾」恕亲王。本来在天平山上眼看着就要得手了,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一个严亲王, 成了恕亲王的替死鬼,坏了自己的计划。 更糟糕的是, 这一切还被太子十分在意的沈少将军发现了。 丹无看了眼自己缺了一角的袖口,回想起少将军那凌厉飞来的一刀, 有些心有余悸。 也难怪太子对少将军那么非同一般, 就算对方是崇宁公唯一的嫡子,如今又是恕亲王名义上的丈夫, 太子也始终没有对他起过任何杀心。如此冰魂雪魄的人物,丹无自己扪心自问, 也会舍不得就这么让他死掉的。 不过恕亲王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太子对恕亲王一向没有什么兄弟情义,何况现在还多了个少将军夹在中间,丹无知道, 太子要成为下一任帝王, 恕亲王必死无疑。 丹无终于走到最后一级台阶, 往前延伸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由于光线问题, 走廊的不远处就被黑暗完全吞没了, 看不清里面所隐藏的事物。 丹无熟门熟路地摸黑往前走,来到一处牢房前。他没有点亮油灯,因为那样会将牢房内的「孩子」们吓到的。 他饲养的「孩子」们怕火,不然天平山上也不会被少将军用一把火全烧成灰烬了。 丹无有些心疼地想着。不过对方是少将军,他不生气。 丹无打开匣子,将里面的象牙白玉笛取出来,放在嘴边吹了一段音调怪异的曲子。牢笼内立马传出潮水般的嘶鸣声与匍匐声。 对不起了,恕亲王。 丹无在心里悄悄道了声抱歉,以笛声掌控着蛇群。这段笛音会让他的「孩子」们感到十分饥饿,从而疯狂啃噬关在牢笼内的人,直至吸干对方浑身的血液,将整个人吸成一具干尸才会停止。 这实在太过残酷,丹无一直都很抗拒用这种方法杀人。可是太子已经特意吩咐过他,他必须照做。 他闭上眼睛,努力摒除杂念,专心于笛声之上。 可是很快,丹无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的「孩子」们还是很饥饿。 一般这种时候,一部分的「孩子」已经有了人血的补充,会稍微安分一些。可是丹无能感觉到,他的「孩子」们非但没有安分下来,相反还更加狂躁。 这是他们没能找到吃食的反应。 难道牢笼里没人? 丹无心下一惊,停下吹奏想点燃油灯查看情况,却在抬手摸向油灯的时候胳膊一轻。 等剧烈的疼痛传来的时候,丹无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整个右手连带着半截前臂都被砍断了。 热血喷洒出来,他疼得滚在了地上,连手中的玉笛都没能捏紧,滚落出好远。 太子送给他的玉笛…… 丹无忍着痛,咬牙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去够笛子。 眼看着还有一点就能碰到,一只皂靴不知何时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无情地踏碎了他的玉笛。 丹无艰难地抬起头,就见本该被锁在牢笼内的恕亲王正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恕亲王手中的剑在黑暗里闪着寒光,正一点点滴着血,溅在地砖上,很热。 眼看着恕亲王一言不发地举起剑,即将要将自己刺穿,丹无甚至发不出一丝求饶的声音来,只能仓皇地攥紧了一段断裂的玉笛,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一串银铃声在地牢中回响而过,预料中的剑刃并没有落下,相反,丹无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他睁开眼,发现灵珂正站在自己身前,手中银镯将顾迟渊那致命一剑挡了下来。 “姑姑!” 顾迟渊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灵珂,冰冷的眉眼没有丝毫波动,似乎对此毫不意外。 他收回剑势,挑眉打量着灵珂。 “不知大祭司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是皇帝又让你来取本王的血了?” 灵珂知道恕亲王对她并不会有好脸色,能看在她的面子上饶过丹无一命已经属于侥幸。但她若是不能抛出一个让恕亲王心甘情愿放下剑的理由,丹无绝不会活过今晚。 她低声道:“沈容辞有难,还望恕亲王前去解救。” 果然,顾迟渊蹙了眉,原本覆满寒霜的脸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说。” “太子要逼宫,已经命他的眼线偷了虎符,一旦禁军赶到并手握虎符,在场的瑾妃与崇宁公都会以叛贼的身份就地格杀……沈容辞也在场。” 她话音刚落,面前宛如修罗的男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不见踪影。 灵珂望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低头看向丹无。 丹无的右臂还在流血,可这傻孩子不知道捂着点,却还傻呆呆地捧着那碎得稀烂的玉笛。 她当年带着丹无来皇宫里,本是想将他培养成顾迟渊的手下的。可太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察觉到了丹无的存在,暗地里将丹无从她身边骗走了。 丹无这孩子也是实心眼,太子一点小恩小惠,对他好一点,从此就死心塌地地跟着太子了,说是报恩,灵珂怎么劝也劝不回来。 眼看着丹无被太子支使着做了那么多坏事,灵珂只好暗中保护自己这个侄儿,只希望他能在争储之战中留下一命。 丹无察觉到姑姑在看着自己,有些心虚地埋下头,小声道:“姑姑,对不起……你说过禁术不可随意对人使用,我……” “好了。我们走吧。” 灵珂将他背起来,往外面走。 丹无看了眼手心里碎裂的玉笛,小声问她:“去哪?” “离开京城。” “那我们还会回来吗?” “不会,永远不会。” —— 韶永怀里揣着从崇宁公书房里翻出来的虎符,骑马一路奔向城门的方向,心中惴惴不安。 今夜崇宁公和少将军都没有回府,听府上人说,是秋猎的时候出了点事情,要住在郊外别宫一晚。 而他恰巧就在这时,得到了太子那边的传信,让他将崇宁公手上的虎符偷出来,在城门外交给禁军头领言平。 韶永知道,今晚一定会出事,而且是出大事。 自己被恕亲王随便寻了个由头,关在屋子里跟着教习嬷嬷学规矩,一学就是好几日,每时每刻都被教习嬷嬷看得死死的,哪里都去不了,什么事也干不成。他正着急,没想到今晚机会难得,一上来就是这么个大任务。 想想看,千里送虎符,多么重要的一环。若是太子成功了,自己少说也可以得个爵位当当,不比继续给人做「妾室」来的爽? 所以他虽然有些害怕,却还是强撑着瘦弱的身躯跑了大半的路程,一路竟也还算顺畅,无人阻拦,也没被崇宁公府的人发现。 远远的,他在城门外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队人马,看着装正是禁军无疑。 禁军统领言平显然事先得到了消息,知道他是来送虎符的,便没有人拦他,让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言平作为当今皇后的亲舅舅,虽然年过半百,但看着依旧丰神俊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加之是禁军统领,又身材魁梧,看着令人心生好感,想不由自主地亲近。 韶永见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便松下一口气,将怀里包裹得紧紧的虎符交给了他。 言平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这虎符原本是被崇宁公藏在一处暗格中的,并没有容器装着,如今裹在外面的锦囊还是韶永自己的。韶永当然不会不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 再说,他要是说不知道,万一太子不算他的功劳了怎么办?可不能吃这个亏。 “知道。” “哦。” 言平点点头,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锦囊,确定里面的东西完好后,看了他一眼,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来。 随即挥挥手,对身侧的副官随口吩咐道:“杀了他吧。” 韶永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看着副官抽出佩刀一步步走向自己,顿时慌了神:“等等!大人想必是弄错了吧?我可是奉命前来送虎符的啊!” “嘘……” 副官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让他不能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言平竖起食指示意他安静,脸上露出了亲和的笑容来:“你也知道这里装的是虎符,若是事成之后你将此事说出去,太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韶永疯狂摇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泛着冷意的刀刃。 利器刺入肉体的声音响起,副官像扔一块破布一般将他扔到一边,路过的禁军目不斜视,似乎他的命在他们眼里比路边的野草还不如。 直到禁军走远了,不远处的树林中才走出来一个人影,停留在韶永的身体旁边,塞了一粒丹药在他嘴里,粗鲁地替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 韶永努力拼着最后一丝意识,想要睁眼看清救了自己一命的人是谁。 他却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于盏的脸。 一定是自己疯了。 于盏那家伙,怎么可能来救自己呢…… 韶永闭上了眼睛,彻底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过渡章,交代一下几个配角的支线,如果有想看具体故事的宝贝可以留言,等完结了我搞个番外; 下一章皮皮辞归来,等太子的副本结束就要进入最后的完结卷了(鞠躬); 感谢在2022-09-21 23:17:30-2022-09-24 22:1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r 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尽管太子下令, 不许暗卫们碰沈容辞一根寒毛,但瑾妃还在他们手中,沈容辞自然不可能自己走。 年轻的少将军背着长弓, 从宫墙上一跃而下,在暗卫们警惕的视线中,一步步走上前,最终在瑾妃面前站定。 “姨母, 地上凉。” 四周暗卫为了防止他突然暴起,对皇后与太子不利,从始至终都以剑刃指着他。可他却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泛着寒芒的利刃似的, 被包围其中依然镇定自若。他弯下腰,对瑾妃伸出手, 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瑾妃一介深宫中活了大半辈子的妃嫔,突遭宫变仍然保持镇静已是不易, 如今有自家外甥保护, 心中的不安终于克制不住地涌现出来。 她强忍着眼角的泪,低声道:“傻孩子, 不用管姨母,你该先走的。” 沈容辞回以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来:“姨母放心, 我一定会将你救出去。” 他这番大言不惭,说此话的时候也毫不避讳,一字不差地落入了皇后耳朵里。皇后本就对他杀之而后快, 再加上沈容辞不知给太子灌的什么迷魂汤, 竟是有这么好的机会也不忍对他下杀手, 眼看着唾手可得的皇位要因为这么个狐狸精拱手他人, 皇后早已将他视作头等的眼中钉, 恨不得将他活活撕碎才好。 可她也知道, 若是此时当着太子的面不管不顾地强行杀了沈容辞,一定会被太子怨恨,说不定母子情谊也会因此冷淡下来。 别的倒也不提,她好歹也是一国之母,太子的亲生母亲,不论如何这太后之位也非她莫属,儿子生她气了,将来也有的是机会重归于好。可她的母家言家是要等着新帝提拔的,若是这时与太子闹得不愉快,说不定言家会被殃及池鱼,往后要想再提起今日的功劳,怕是也难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皇后强行按下了心中滔天的杀意,冷笑道:“少将军怕不是在同你姨母说笑呢吧,今日这么多人在场,瑾妃又是叛贼之首,如何能脱身得了?你还是多劝劝你姨母,让她洗干净了脖子等着才是。” 沈容辞懒得同她多费口舌,只道:“皇后想必是哪里误会了,我姨母怎会有谋反之心呢。” 他话音刚落,御龙殿的门槛就被铁甲踏破,沈家军近百余士兵高举着火把上前,将整个黢黑的殿前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崇宁公一身戎装立于最前面,对着殿内的方向跪安道:“臣在别宫之外探查到有御龙殿内有异动,为保龙体无恙,臣特来查探情况,还望圣上恕罪。” 说罢,他便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将廊檐下的状况尽收眼底,似乎有些不解地向皇后询问道:“方才微臣听闻皇后说此处有反贼,不知反贼现下何处?” 皇后见是崇宁公先一步赶到,自家舅舅那却还无消息,心已经凉了一半,却还是强撑着皇后的威仪,昂首道:“瑾妃与恕亲王意图发动宫变,现已被本宫捉拿,只是崇宁公嫡子似乎不大同意,迟迟不肯让人将叛贼瑾妃带下。不知这是否是崇宁公的授意?” 她这话问得毒辣。若崇宁公包庇自己的嫡子,那便等同于叛贼,同样要论罪处置;若崇宁公否认,那就意味着他彻底放弃了自己这个唯一的嫡子,选择了皇后阵营。 崇宁公并没有看向沈容辞,似乎自己的嫡子为何会在这里、在这里做什么,都并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唯一关心的就只有皇帝的安危:“叛贼既已拿下,还请皇后娘娘自行处置。微臣想先确定圣上是否无恙,若圣上安好,微臣便也可放心离去。” “大胆!”皇后却如同被冒犯了一般,历喝道,“你胆敢质疑本宫?” “微臣不敢。只是微臣的职责所在便是确保圣上龙体无恙,还请皇后娘娘勿要阻拦。” 说罢,他踏着铁色战靴一步步拾阶而上,想要绕过皇后走入殿内。 不知是哪个暗卫按捺不住心性,在崇宁公即将对上皇后的同时,抽出了手里的剑。这一声出鞘仿佛是某种信号,将整个御龙殿内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拉到了最高点,瞬间斩断了绷紧的弦。 在场所有暗卫与沈家军同时兵刃相向,以廊檐与空地之间的石阶为交界线,无声对峙。 就在双方陷入僵局的时候,一声蹄鸣打破了沉默。 皇后看向来者,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由衷的笑容来:“舅舅!” 与此同时,沈容辞敏锐地察觉到她一直紧绷着的情绪在见到禁军到来的那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仿佛今晚的宫变她已经胜利了。 沈容辞蹙眉,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这种感觉在禁军统领言平大步上前,毫不畏惧地面向崇宁公,高傲地扬起一个笑容来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不论如何,禁军虽说拥有着帝王绝对的信任,可比起兵力与战力,禁军要与崇宁公手下的精兵对抗,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可为何皇后和言平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只见言平从怀中取出一个湖蓝色的锦囊来,高高举起:“虎符在此,谁敢不从?崇宁公,听令吧。” 沈容辞心中一惊:虎符? 崇宁公面色不变,身后的沈家军们也显然是不信言平手中真有虎符,听闻此言也依然无动于衷。 言平见状,也不气恼,只是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张扬的神色也难免有些难看起来:“崇宁公,你这是何意?为何见到虎符还不跪下?” 崇宁公冷冷看他一眼,像是在看一只蝼蚁:“还请禁军统领取出虎符,让微臣确认了真假,再下令不迟。” 言平见他这不卑不亢的模样,心想:强弩之末罢了,看你能笑到几时。 按下心中不快,言平笑着点头:“好,我这就将虎符取出,好让崇宁公睁开眼看看清楚。” 他随手扯开锦囊,扔在地上,将里面完好无损的虎符举到崇宁公面前,几乎要怼到他的脸上:“崇宁公,请看吧。” 然而他和皇后预想中崇宁公的惊慌并没有出现。相反,崇宁公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虎符,便笃定道:“这虎符是假的。” 言平自然是不信。这虎符是皇帝暗中交给崇宁公的,又是直接从崇宁公书房内偷出来的,怎么可能有假? 可他也不能直接说这虎符是偷来的,只能强笑一声:“崇宁公还是不要睁眼说瞎话了,虎符怎可能有假?而我言平又有几个胆子敢用假的虎符下传军令?” 崇宁公却依然无动于衷,甚至对那虎符看都不看一眼。而他身后的沈家军更是只听从他一人的命令,无一人将言平与他的虎符放在眼里。 言平气笑了,他是万万没想到崇宁公竟然敢无视虎符:“崇宁公难不成是想违抗圣命吗?” 崇宁公反问道:“禁军统领才是,伪造虎符假传圣令,三更半夜在圣上殿前咆哮,难道是有谋逆之心不成?” 言平瞪着他,气极地连连点头,语塞半晌,才在崇宁公耳边低声骂道:“崇宁公还是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才是,你终究只是皇帝的一条狗罢了。如今虎符也在我手中,我看你如何能翻身?” 说罢,退后一步扬声道:“崇宁公抗旨不尊,罪同反叛,就地格杀!” 这一句掷地有声,宛如某种号角,彻底打破了对峙的僵局。禁军们高喝一声,纷纷拔剑相向,而沈家军也毫不示弱,迎刃而上。 刀光剑影中,沈容辞想带着瑾妃离开这里,以免误伤。谁知才刚走一步,就被人扯住了袖子。 太子双目通红,死死拽着他的袖子不放,只问他:“你要去哪里?” 沈容辞暗叹一声,将瑾妃护在身后,与此同时他看见一名禁军察觉到此处,似乎是以为他要对太子不利,立刻提剑上来砍向自己门面。 沈容辞一手要护着瑾妃,另一只手又被太子拽着,眼看着那一剑要躲不过。 在瑾妃的惊叫声中,太子一剑砍断了那禁军的头颅。 那人头滚落在太子脚边,他却不以为意,只是一双眼死死盯着沈容辞,偏执地几乎要发狂:“你是不是要去找顾迟渊?” 沈容辞只觉得他疯了。对疯子一向没必要好言相向。 “这天下都要是太子您的囊中之物了,又何必在意我一个小人物的去向?松手,我要带我姨母离开这里,不会妨碍太子您的大业。” 他抡起长腿将太子的爪子踢飞,转身拉着瑾妃离开。没想到太子丝毫没感觉到疼痛似的,再次追上。 沈容辞一边要对付禁军的夹击,一边又要甩脱太子的纠缠,实在没了耐心,将瑾妃拉到一处安全的角落后,转头抡起拳头就要将太子揍趴下。 谁知有人抢在他之前打断了太子的腿。 顾迟渊。 顾迟渊背对着他,沈容辞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从对方紧绷的脊背来看,想来顾迟渊心情不是很好。 自从自己莫名其妙在汤池里睡了一觉,醒来又在太子床上走了一遭,接着到如今的逼宫现场,虽说时间算起来并没有过去很久,但沈容辞莫名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顾迟渊了。 想上去确认一下顾迟渊是否安好,却见面前的人抬起手腕,沈容辞这才发现他的剑才刚刚出鞘。 刚才似乎是情势所迫,顾迟渊并没有来得及出剑,竟然是直接用那圆钝的剑鞘活生生将太子的腿打断了。 眼看着顾迟渊将剑尖对准了太子的眼睛,左右比划了两道,似乎是在考虑先挖哪一只比较好。 太子双目猩红地看着他,恨意几乎能从眼睛里滴出血泪来。 他问道:“顾迟渊,你怎么不去死。” 第75章 顾迟渊并不理会他, 似乎是已经决定好先挖哪只眼睛,他控制着手里的剑,无声地收紧剑势。 太子死死盯着他, 没有要闪躲的意思。 顾迟渊是真的想杀死太子。 可太子再如何作恶多端,也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啊。若他身上背了自己血亲的命,将来他就算不被世人诟病,也会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魔, 永生活在痛苦之中。 沈容辞不忍看顾迟渊犯下错误,在顾迟渊挥剑落下的那一刹急急抓住了他的手。顾迟渊力道极大,再加上这蓄力一击, 这一剑带着一股不容分说的力量,沈容辞又碍于要护着瑾妃, 一抓竟是没能完全阻止顾迟渊的剑势。 锋利的剑刃落下,从太子左边的眉骨向下, 割破了他的眼皮, 一直到颧骨,鲜血立刻覆满了他大半张脸, 他却不哭不喊,将痛楚全都咬碎在牙关里, 只溢出几丝痛苦的闷哼。 他痛恨地盯着顾迟渊,漫天的火光中,被鲜血晕染脸庞让他整个人宛如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诉说着最恶毒的诅咒。 沈容辞见顾迟渊再次将染血的剑刃对准太子另一只眼睛, 连忙将他拉住:“顾迟渊, 你冷静一点, 他是太子!” 他强迫顾迟渊看向自己, 那双被寒霜覆满的凤眸在对上他的眼睛后, 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容辞……” 沈容辞还想再说什么,下一瞬就被他结结实实地困在怀中,他身上裹挟着的露水气息冻得沈容辞一颤,险些没能站稳。 不等沈容辞松口气,就听见耳朵边这人带着委屈的嗓音说道:“容辞,我要杀了他。” 沈容辞抿了抿唇,将自己从他怀中撕出来,转移话题道:“我们先把你父皇救出来再说,好不好?” 谁知顾迟渊摇了摇头,低声道:“那个老东西的死活与我何干。” 沈容辞:“那我们先拿下皇后与言平,保住皇帝后,才能让他把皇位传给你。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顾迟渊似乎不大情愿,却还记得自己与沈容辞的约定,于是点点头,乖顺道:“记得。我做江山之主,你做我唯一的大将军。” ……唯一的倒也不必,不然他不得累死在岗位上。 沈容辞把自己的打工人抗议声压回肚子里。当务之急是让今晚御龙殿内的混乱平息,彻底解决皇后与言家,这种事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商量…… 沈容辞停下了自己的想法,压下心中的酸楚,不再往顾迟渊登基的事情想。 可他越是迫使自己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扔出脑海,就越是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顾迟渊登基当日,他彻底完成了剧情,就要回归自己原本的世界了。 哪里还有「以后」? 沈容辞不想被顾迟渊看出端倪,侧过头将脸隐藏在阴影之中。 所幸今夜的御龙殿注定不会太平,顾迟渊也没能注意到沈容辞的异常。只见他抽出一个信号弹发射于长空之中,与此同时,一直守在门外的西京兵营的曹将军带领兵马冲进了御龙殿内,原本势均力敌的场面因为新势力的加入而彻底打破,禁军和太子的暗卫们瞬间被两军合力制服。 言平被人绑于殿前,被迫与皇后跪在地上。 言平一见是曹将军,几乎要目眦欲裂:“曹氏!怎么是你!你一个西京军统怎会出现在别宫?是谁指使的你?” 曹将军长相敦厚,看了眼不远处的顾迟渊,拱手公事公办道:“末将不过是听命行事,虎符在谁手中,末将就听谁的。” 言平瞪大了眼睛:“什么虎符?谁的命令?” “自然是圣上的虎符,奉的是恕亲王之命。” 言平「呸」了一声:“你个莽夫上当了!真正的虎符在我手里,你是被恕亲王骗了吧!” 曹将军粗短的眉毛一皱,有些不信:“不可能吧,我亲眼所见,恕亲王手中的确实是虎符无疑啊。” 沈容辞看向顾迟渊,心里隐约有了个答案。 他悄声问:“你来之前,是不是遇到我那内侍了?” 顾迟渊微微侧头看向他,眼底有笑意:“夫君是我的福将,这都被你算到了。” 沈容辞错开眼,没再说话。 当初求娶顾迟渊的时候,系统判定他任务成功,给予的奖励就是虎符。 当时他还有些疑惑,为何奖励是虎符,毕竟那时候,虎符可是才被他亲手交给皇帝不久的。现在想来,竟是一切都在系统主机编写好的剧本之中,而虎符,也成了今夜他们致胜的关键。想必顾迟渊来御龙殿之前,就让系统带着真虎符去西京搬救兵了。 言平不知其中猫腻,只恨不能撕碎了曹氏这个蠢货。皇位眼看着就要得手,要不是半路杀出个曹氏,他怎么的也能和崇宁公来个同归于尽。要不是曹氏蠢笨,上了恕亲王那厮的当,自己又怎么可能输得如此彻底? 他扔出了自己怀中的虎符,几乎要痛骂出口:“你自己看!” 曹氏看了眼一旁的崇宁公,见他无甚反应,秉着严谨为妙的心态还是将言平的虎符捡起来看了。 粗犷的脸立刻纠结地皱成一团。 “傻眼了吧蠢货!”言平啐了一口。 曹氏确实是傻眼了。怎么言平这货手上也有个虎符?而且该死的怎么感觉两边的虎符都像是真的? 恕亲王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走上前来,解下了腰封内的虎符递给他,状似好心道:“曹将军可仔细比对一番,毕竟是虎符,此事也马虎不得。好好看,看仔细了。” 曹将军小心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虎符,还谨慎地左手右手各拿一个,生怕搞混了,一双豆丁大的小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几乎快成了斗鸡眼。 终于,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啊」了一声,非常笃定地举起顾迟渊的那枚虎符:“恕亲王的虎符是真的!” 言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随即恼羞成怒地破口大骂起来:“好你个言平!往日里看你闷声不响的,当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啊……恕亲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们这般合起伙来坑害我!” 曹将军正小心翼翼地将真虎符还给顾迟渊,听见言平的怒吼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言平,不是我说你,对于我们这种常年征战在外的,虎符就是圣旨,是真是假我还能看不出来么?我虽不知道你这个假虎符是怎么来的,我也不追究你了,你和皇后作出这种错事来,还是好自为之吧。” 言平此时认定了是曹氏与顾迟渊合伙坑骗他,自然是一万个不信:“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我与皇后是在清君侧!谋反的是你们!是你们!” 曹氏见他是真不到黄河不死心,指着那枚假虎符道:“真虎符的这个位置有个小豁口,我和崇宁公,还有其他的几个将军都清楚,这事不管你去问谁,结果都是一样的。” 言平一把抓过虎符,仔细看着曹将军指着的那处,仿佛恨不得将虎符瞪出个洞来:“我不信、我不信!这虎符是我命人从崇宁公府里偷来的,那可是圣上暗中交给他的啊,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也真是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了,连这种事都亲口承认了。 皇后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素来崇拜的舅舅,连连摇头,心如死灰地跌坐在地上。偷盗虎符,就相当于假传圣旨,颠倒黑白,捉拿反贼一说也成了一戳就破的谎言,就算他们手中的虎符是真的,那也彻底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曹将军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从崇宁公家里偷来的?” 顾迟渊似笑非笑道:“这倒怪了,本王的虎符也是崇宁公给的。若本王手里的虎符是真的,那言大人手里的假虎符又是从何而来的?” 崇宁公看了顾迟渊一眼,没说话。 这时,一个西京兵走出了队列,将先前言平扔在地上的锦囊捡起,道:“启禀大人,此锦囊可是京城内花间楼的头牌小倌韶永的私人物品,若属下没猜错,言大人莫不是让那韶永将虎符盗出的。” “小倌?”曹将军脸上立刻露出轻蔑之色,“言平,不是我说你,你偷虎符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个兔儿爷偷……我看啊,八成是这兔儿爷不懂,又害怕崇宁公的威严,所以随便找人仿制个假的来骗你的吧!” 是那小倌骗了他? 言平就算再不愿相信,此刻种种事实摆在面前,也不得不信了。他一想起是那个被男人上的贱货骗了他,就气得银牙都要咬碎,只可恨自己让副官一剑杀了对方还是太便宜了,恨不得给他千刀万剐了才是。 言家权倾朝野,手里还握着个太子,皇位与天下也是唾手可得。可大厦倾颓,也仅在一夜之间。 言平猛地看向一旁的太子——都怪这个小子用人不力,竟找了个小倌来偷虎符。若找个得力干将去偷,今夜他们言家又怎会输得如此狼狈? 言平身边的皇后察觉到自己舅舅仇恨的目光,顿时心惊肉跳:“舅舅?” 皇后要拦已经来不及了,言平自知今晚过后绝无生还可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直接挣脱了束缚,一把推开了皇后,大吼着扑向太子,竟是想将他活生生掐死。 太子半边脸全是鲜血,被言平按在地上掐却也不声不响,也不挣扎,就这么沉默地用完好的眼睛盯着他,似乎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皇后哭喊着去拉言平。 崇宁公皱眉,似乎见不得这场闹剧,一剑将言平斩杀。言平的头颅滚落下石阶,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瞪着太子,死不瞑目。 皇后被自己舅舅惨死的模样吓傻了,震惊地跌坐在地上,甚至忘了将言平的尸身从太子身上拉开。还是崇宁公上前,将太子从地上扶起。 崇宁公道:“太子,事已至此,还请随微臣一同进去面圣吧。” 太子没有理会他,只是转头,默默在人群之间寻找着什么。 良久,他缓慢地挪动那只完好的眼睛,终于找到了顾迟渊身侧的沈容辞。 太子嘴唇轻轻开合,似乎对沈容辞说了些什么。不等沈容辞看清楚,身前就被一道身影结结实实地挡住了。 顾迟渊垂眸,虽然嘴角含笑,但沈容辞能感觉到,他心情很糟糕。 他说:“夫君今夜想必也受了不少惊吓,我带你和母妃一同去偏殿休息吧。” 作者有话说: 突然发现太子好适合被爆炒(危险发言)(快住脑!) 第76章 沈容辞有种预感, 如果这个时候不看好顾迟渊,指不定这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幸不等他开口,一旁的瑾妃道:“先不休息了, 等会陪本宫一起进去见见圣上吧。想必圣上也有话想同你们说。” 她知道,今天晚上一过,很多事情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论是对于顾迟渊, 还是沈容辞。她想陪着这两个孩子。 瑾妃带着他们两个候在殿外,等待皇帝的传召。也不知道崇宁公带着太子在里面同皇帝说了些什么,中途只传过一个太医进去, 等殿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便只有崇宁公一人在里面了。 崇宁公对瑾妃行了一礼, 随即看向顾迟渊:“圣上有请。”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将目光落在沈容辞的身上。不过沈容辞对这个便宜老爹的淡漠早已习惯, 并不指望这段别扭的父子关系往后还能有什么变化。 沈容辞跟在瑾妃与顾迟渊身后走了进去, 聪明地没有多说话,只是假装自己是空气, 站在了最后面,与曹将军并排。 曹将军还好奇地低声问了他一嘴:“少将军怎的没站到前面和恕亲王在一道?” 沈容辞笑得意味深长:“那是天家人的事, 我一个臣子凑什么热闹?” 曹将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向他投去一个称赞的眼神:“外面人都道少将军乃乱臣贼子, 今日一看实则不然。少将军心思通透, 这事态看得比谁都要清楚, 曹某佩服。” 乱臣贼子? 外面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宣传他的? 沈容辞没再说话。他知道, 如今太子与皇后落马, 严亲王惨死, 皇位只能是顾迟渊的。若是现在自己还上赶着表明自己与顾迟渊的「夫妻」关系,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未来的帝王怎么可以嫁给一个男人?又怎么可能有过一个「夫君」? 他现在开始与顾迟渊保持距离,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沈容辞的思绪已经飘远,前面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兴趣去认真听。期间他身边的曹将军还被叫去前面,大概就是褒奖了一番他今晚护驾有功云云。 眼看着说得差不多了,皇帝有意想让顾迟渊单独留下谈话,让其他人都先行退下。沈容辞正转身要走,却听前面传来顾迟渊的声音: “皇帝有什么话要说,儿臣想让夫君留下一起听。” “夫君”二字掷地有声。 一瞬间,整个殿内的人都转过头来,盯着最后面的沈容辞看。每个人都神色各异,面色古怪。 沈容辞恨不得冲上去把顾迟渊的嘴巴缝上——但凡有点脑子的也该猜到这时候皇帝单独留他说话是什么内容,怎么可能留其他人旁听?而且这种称呼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怎么当着皇帝的面也…… 皇帝那边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应允了,就见瑾妃扬声道:“辞儿,快过来吧。” 其余人都退了出去,曹将军路过他身边还做了个「默哀」的表情,只有瑾妃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太担心。 大门被人从身后关上,殿内只剩下沈容辞与顾迟渊两人。皇帝半靠在床上,烛火昏暗,看不出他的情绪,沈容辞只能大概看一眼他的瘦削轮廓,不由感叹道皇帝是真的老了,甚至给人一种命不久矣的垂垂老树的感觉。 沈容辞在心底默默道了句得罪,走上前去行了一礼,想继续站在一旁假装空气。 这回他的空气梦想没能如愿,顾迟渊伸手将他拉到了自己身侧,竟还想去抓他的手。 被沈容辞背到身后躲过了。 顾迟渊再接再厉,继续伸手去他身后找手,本来都已经抓住了,沈容辞毫不客气地抽出,并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当作警告。 顾迟渊果然乖乖的没再去抓他手。 皇帝似乎身体不舒服,干咳了一声,结束了两人的闹剧,道:“原来少将军今夜也在,方才为何不上前来回话?朕倒是少了对你的褒奖了。” 沈容辞正色道:“能够捉拿反贼是末将义不容辞的职责所在,何况末将并没有作出什么重大的功绩,相比于恕亲王,末将所作所为并不足挂齿。” 皇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沉吟片刻:“朕知道,这么多年言家手握太子,权倾朝野,让你们受了许多委屈与不平,也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可很多事情、很多选择也绝非朕所愿,朕也同样隐忍了许久,放弃了许多。若非如此,恐怕今日这万里江山都要改姓言了……少将军,你可明白?” 沈家能有什么委屈呢?不过是一家子工具人罢了。 沈容辞知道,皇帝虽表面上这句话是同他说的,但实际还是借着他讲给顾迟渊听的。 他悄悄侧头,觑了一眼顾迟渊的面色,见他面无表情,似乎无动于衷。 旁人兴许看不出他的喜怒,但沈容辞能感觉到,顾迟渊并不会因为皇帝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释怀。 为了除去言家,皇帝确实作出了隐忍和退让。可这并不能作为顾迟渊原谅他的理由。 难道顾迟渊以身饲蛇、以血做药引,供养皇帝的身体是他活该?是他生下来就该承受这些痛苦的吗? 难道顾迟渊的生母被皇后陷害、被赐三尺白绫,顾迟渊与霖霖还那么小就失去母亲,也同时失去了父亲的关怀,同样可以用一句「不得已」作为原谅? 如今皇帝确实可以大大方方昭告天下,说他顾迟渊是唯一的储君、是天下唯一的继任者,可若非六皇子和严亲王都已身死,这皇位真的能轮到顾迟渊么? 皇帝为了保住自己的江山作出了隐忍,看似牺牲良多。可这些比起顾迟渊所受到的伤害,又该如何换算? 沈容辞知道,事到如今再斤斤计较也多此一举,很多事终究无法挽回,亦无法更改。 可他就是不服。 “圣上做出的种种,都是为了江山社稷所考量,末将与沈家所做也不过是万分之一,并不足以与圣上的牺牲相提并论。只是末将替恕亲王觉得不值。诚然,圣上作为天下的帝王,作为恕亲王的君主,是绝不可能犯错的;可作为恕亲王的生父,您亏欠了太多,如今还欠他一句道歉。” 顾迟渊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双凤眸微微睁大,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而皇帝更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臣子这般指着鼻子说错处来,有些恼怒:“少将军该知晓,如今这殿内,你本是不该留下的。有些话,你不该听,而有些话,更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口。” “是,末将明白。” 皇帝盯着他,有些不耐烦:“算了,少将军想必也需要休息了,还是先请退下吧,朕还有些话要单独同恕亲王说。” 不等顾迟渊说什么,沈容辞先一步应诺,快速离开了。 等屋内只余下皇帝与顾迟渊两人的时候,皇帝叹了口气,似乎是终于想拾起一些为数不多的亲情来。 只是一开口,难免数落了沈容辞几句:“你明知朕同你有要事相商,又何必留沈容辞下来?你与他那场荒谬的婚姻终究是不能作数的,你又何必对他这般高看?你玩玩可以,做一场露水姻缘也可勉强算作美谈,真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该记住,不论是谁,一旦被捧到高于身份的地位,就会忘了自己的本分……朕早就说过,杀了沈容辞,你将来继位时也容易些。” 言语间,对沈容辞颇有微词。 可下一秒,皇帝就说不出话来了。 一只洁白如玉竹的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毫不犹豫地收到最紧,阻断了皇帝一切的呼吸。 皇帝涨红了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第五个儿子,张着嘴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顾迟渊背对着烛火,面容有些阴沉,眼睛里却是丝毫不曾遮掩一分的杀意。皇帝可以毫不怀疑地确信,下一刻自己就会被他活生生地掐死。 “放心,我不会杀你。”顾迟渊看着他,满面冰霜,嗓音低沉如最优美的琴音,“因为沈容辞并不希望我做出这种事,若我现在杀了你,他会生气的。” 皇帝枯瘦的手费劲地去扒他的手,却由于缺氧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可是,我今天可以为了沈容辞不杀你,不代表下次不会……”顾迟渊幽幽地笑了一声,“若是下次,我再听见你对沈容辞有一句不满,可不会像今日这般好收场了。你也要记住,你今日的这条命,是沈容辞给你的,明白了吗?” 皇帝翻起了白眼,意识也逐渐涣散,似乎已经听不清他的话语了。 看着老人因为合不上口而顺着下巴流下的唾液,顾迟渊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似乎是生怕沾染到分毫,这才大发慈悲地松了手。 皇帝立刻趴在床边,大声咳嗽起来,胸口像是装了一个破风箱,发出难听的「嗬嗬」声。 顾迟渊取出帕子,慢条斯理地将手擦干净,冷声道:“你现在就算喊人救驾也无妨,崇宁公和曹将军都还在殿外候着。当然,若是你想把江山再次送给言氏,大可现在就杀了我,把你的好太子再请回来也不迟。” 说罢,不再理会对方,转身便走。 皇帝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突然一股悲凉从心底升腾而起。 当初六皇子暴毙的那一晚,他迫不得已将顾迟渊选作制衡太子和言氏的棋子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的这个局面的。 他苦笑着,想要下床,却因为没什么力气,险些跌倒。 他扶着椅子,强撑着身子走到案牍之前,寻出了一道空白圣旨,颤着手提笔写下了诏书。 九年前他没有选择,今日他也依旧没有选择。顾迟渊就是拿住了这一点,才会这般有恃无恐地展露出自己的杀意。毕竟顾迟渊要输,也只是输一条命,而他作为皇帝,已经什么也输不起了。 说到底,也许这一切都早有定论。在自己决定要用顾迟渊的血给自己做药引的那一日起。 也许少将军才是对的,自己终究是个失格的父亲。 到底是他亏欠了顾迟渊。 一纸诏书完毕,皇帝停下笔,才惊觉自己早已老泪纵横。 第77章 别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次日却并没有走漏丝毫风声,京城里的官员们还是照常上朝。 只是当他们看清龙椅上坐着的人是谁后,全都傻眼了。 皇帝身边的李公公宣传旨意, 说是皇帝身体不适,这几日认命恕亲王为摄政王,暂代执政。 试问从古至今,哪个摄政王能坐在皇位里上朝的?这和直接传位有什么区别? “且慢。圣上就算身子不适要皇子暂代执政, 又怎会轮到你是你?太子呢?” 出言的是陈御史。由于皇后与太子逼宫一事被瞒得严严实实的,言党的人也没能事先打听到任何风吹草动,他们自然也不知道此时太子和皇后已经被关入了天牢之内。 顾迟渊没有说话。从后面上来了几个侍卫, 直接将陈御史扣下,要将他拖出大殿。 陈御史满脸震惊, 挣扎着斥责道:“恕亲王,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想造反不成?” 无人回答他。 其余几个官员见顾迟渊竟敢当庭对付陈御史, 都隐约嗅到了一丝难以捉摸的风声来。再加上皇帝钦点了恕亲王做摄政王, 却又迟迟不见太子,只要稍微动动脑子, 都不难猜到头上的天已经变了。 崇宁公带头跪拜道:“微臣参见摄政王!” 这一声像是某种信号,刺激着在场的每一个官员的神经。在脑子作出反应之前, 身体已经迫不得已地跟着崇宁公一同跪拜下去:“参见摄政王!” “免礼。” 顾迟渊的视线在众官员内逡巡一圈,很快找到了一个躲在角落里开小差的脑袋。 因为要上朝,平日里不羁的高马尾被一丝不苟地挽起, 束在一顶金蟾玉冠之中, 露出了饱满而洁白的额头。一双狐狸眼正垂着, 长睫毛遮住了他的大半的眼睛, 不知道是在看自己的鞋尖还是在想什么心事。 顾迟渊放在龙椅上的手轻轻捻了捻。不知道将这小狐狸辛苦梳整齐的额发弄乱, 对方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他这么想着, 便开了口:“少将军可有事要奏?” 沈容辞不理解为什么这人执政第一天要先点名自己汇报工作,要知道最近并无战事,就算有也该是崇宁公开口,轮不到他这个少将军。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走上前,恭谨行礼,目光朝下,简简单单地回复了两个字:“并无。” 顾迟渊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小狐狸今日对自己有些冷漠。 想想看,从别宫回京的路上,自己本来是想和他一起走的,结果等他从御龙殿内出来的时候,才被一名将士告知少将军已经先一步走了。 回宫后又被一堆公务缠身,实在脱不开身,更没机会去找沈容辞。 不知他是不是因此而生气。 顾迟渊这摄政王还没做满一日,就已经有些厌烦。竟还不如在崇宁公府内做世子妃来的舒心,起码那样可以整日和沈容辞在一处厮混,想在寝室还是书房都可以…… 顾迟渊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点了点,还想再和沈容辞多说说话,旁边的一个官员上前一步道:“启禀摄政王,臣有事要奏。” 沈容辞见状,自己默默退回了队列之中,顾迟渊想喊住他都来不及。 ——小狐狸真的生气了。 顾迟渊开始回忆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对,惹了他的小夫君:是皇帝留自己说话那会儿,自己非要他跟着旁听的缘故吗?还是之前借着练习骑射的时候,在马上对他做的那些事太过分了? 这厢顾迟渊还在思索一会怎么把人哄回来,那官员已经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是以,边关草原部落此次的挑衅,最好还是派遣军队前去镇压,若是放任不管,恐怕朝堂便会颜面扫地。不知摄政王属意哪位将军前去镇压?” 另一个与言家亲近的官员开口道:“说到底,草原部落之所以会多番挑衅,还不是因为当初可汗的和亲提议被人截胡了的缘故。依微臣看,解铃还须系铃人,是谁造成了今日的局面,就派谁去解决。您说是吧,少将军?” 沈容辞没想到今天的早朝这么热闹,往常向来只有他划水的份,今日倒是没一会儿就又被点名了。 草原部落的事他上朝前也有所耳闻。当初可汗提亲顾迟渊,被自己给捷足先登了,再加上崇宁公回京,边关只有当地官员看守,所以草原部落那边近几日多有骚动,也在情理之中。 他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就听上座的顾迟渊冷笑了一声,淡淡道:“当初可汗提议与皇室之人和亲一事并没有完全驳回,此事如今尚且还能延续……依我看,将太子送去边关和亲,也算是物尽其用,不失为一个兵不血刃就获取边关平和的方法。” 众人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突然提起太子,一时间面色各异。 那官员瞪圆了眼睛,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侮辱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以头抢地,撞死在大殿之上:“太子到底是一国储君,是圣上唯一的嫡子,又是您的亲哥哥,怎能去草原和亲?您就算如今身为摄政王,也不可这般羞辱他!” 当初他们同意顾迟渊去草原和亲时,可不曾见过他们这般激愤。如今换做太子,却又成了羞辱了? 顾迟渊百无聊赖地以单手撑头,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太子与皇后昨夜伙同禁军统领言平逼宫,意图谋反,如今可是戴罪之身,本王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有何不妥?”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炸得所有不知情的官员都傻愣在了原地。而与言家素来亲近的几个官员,更是吓得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逼宫这么大的事,他们竟是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这恕亲王不声不响地成了摄政王,如今他们又毫不知情地来上了朝,不就等于羊入虎口,直接被他一网打尽了吗? 有些官员还想拼死冲出去,却被早就在殿外蹲守的侍卫抓了个正着,连带着也和陈御史一样被带了下去。 其余几个言家官员见状,都开始瑟瑟发抖,跪地高呼饶命。 顾迟渊皱眉,似乎是嫌他们聒噪,一挥手命侍卫将他们全都拖了下去。 至于这些言党官员会被送到何处,最终又有几个人能回来,无人知晓。 大殿内竟是整整空了一半出来。 “边关一事本王自有考量。若旁的无事要奏,今日就先散朝吧。” “启禀摄政王,末将愿带兵去边关镇压草原部落。” 顾迟渊看着站在殿中央的沈容辞,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必须和沈容辞好好谈谈。 “既如此,那少将军先留下同本王商讨一下吧。” 沈容辞跟着李公公去了皇帝的德安殿,现在这里已经成了顾迟渊处理政务的地方。 李公公恭恭敬敬地给他端了杯茶,让他稍等片刻,说是摄政王一会就来,如若有事可以随时唤他,等照料好一切后李公公便退下关紧了门。 沈容辞坐在那喝了口茶,发现是自己喜欢的大红袍,还加了些桂花蜜。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特地为他准备的。 沈容辞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想起身转转,就被人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抱住了。 有毛茸茸的东西在他后脖子蹭了蹭,紧接着是熟悉而炙热的呼吸喷在肌肤上的触感,略微有些湿润。 “为什么要叹气,可是有烦心事?” 沈容辞暗自捏紧了拳头,将心头想要温存的想法压下,猛地起身挣脱了他的怀抱,甚至还生疏地退开了一步,生硬道:“还请摄政王自重。” 顾迟渊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是不解和茫然,显然因为沈容辞的疏远有些受伤:“夫君,我……” 沈容辞打断他:“君臣有别,还请摄政王称呼末将为少将军,或者沈卿。” “我可是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顾迟渊走上前,似乎想牵他的手。 被沈容辞再次错身躲过。 “末将来是想讨论草原部落一事,若摄政王想聊其他的事情,那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顾迟渊见他始终低垂着眼睑,不愿看自己一眼的模样,突然也没了主意。 妥协似的,他道:“好吧。既然少将军执意要去边关,本王自然无不听从的,只是昨日才与禁军一战,不知是否会有影响?” “不会,请摄政王安心。” 他原以为顾迟渊不会同意,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便答应了。 这样也好,要是顾迟渊登基当日自己还在边关,也有更多赴死的选项,而对顾迟渊来说,应当也更容易接受些。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顾迟渊道:“我说过的,等我做了皇帝,一定会让你做个自由自在的将军,不论你想去哪里、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当然,若是你想,中宫之位同样……” “摄政王。”沈容辞不得不再次开口打断他,“如今您快要继位,不该再与末将有所瓜葛,之前求娶一事,是末将唐突,还请摄政王忘记此事,往后您与末将也不该再有过多的来往,从今往后,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对方沉默良久,才淡淡地回道:“你是这样想的?” 沈容辞低着头,不敢去看顾迟渊的眼睛,生怕自己看了就再也说不出这些狠心的话来。 “是。” “好,都依你。” 沈容辞的心刺痛了一下。没想到顾迟渊这么快就答应了。 那是否,其实他对自己所表现的那些爱慕之情,也只是为了获得崇宁公府的支持而演的一出好戏? 沈容辞暗暗挥退了脑海里的胡思乱想,一颗心越来越沉。 顾迟渊坐在了他刚才的椅子里,眉眼间的情绪全都被收了起来,恢复成了朝堂上那个淡漠而疏离的冷面摄政王。 他嗓音淡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过来。” 沈容辞见状,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警惕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做什么?” 可顾迟渊却没有回答他,反问道:“少将军不是说想要一别两宽?既然要本王明白自己摄政王的身份,那少将军也该知晓自己的身份才是。如今这不是世子妃的请求,而是摄政王的命令,难道少将军想违抗不成?” 沈容辞听他这般疏离的语气,心里又凉了大半。可他转念一想,这不正是他自己所希望的吗? 沈容辞啊沈容辞,你可真他妈矫情。 于是他低声应诺,走到了顾迟渊跟前,想要单膝跪下行礼。 却被顾迟渊一手挡住。 男人冷声道:“坐本王腿上。” 沈容辞立刻涨红了脸。他之前被胡思乱想蒙蔽了思绪,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顾迟渊的那些冷峻其实都是装出来的,他就是想、就是想…… 见他迟迟不肯动,顾迟渊歪了歪头:“怎么?沈爱卿不愿意吗?本王现在是以摄政王的身份在同你说话。当然,若是你不愿意,本王便以世子妃的身份来……好好伺候你。” 「爱卿」两个字他咬得很重,本来就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君臣之间称呼,从他嘴里吐出来却带着一种极致的暧昧,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他俩的关系并不清白。 “不必。” 沈容辞粗声粗气地回绝了他,咬了咬牙,一屁股坐在了顾迟渊的腿上。 他本来就只坐在了他的膝头,全身的力气也没有放松,用两条腿撑着,似乎极其不愿意再多触碰顾迟渊一丝一毫。可下一瞬,就有一双手圈住了他的腰,不容分说地将他往后按去,他的脊背立刻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顾迟渊的怀里,贴得严丝合缝。 “顾迟渊!” 顾迟渊将下巴压在他胡乱挣动的肩头上,在他耳边低声蛊惑: “现在,吻我。” 作者有话说: 提前祝大家国庆快乐!因为蠢作者要跑出去玩几天,更新不定! (嚣张)(秒怂)(顶锅盖跑) 感谢在2022-09-27 23:30:59-2022-09-29 23:0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不要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沈容辞没动。 顾迟渊耐着性子等了一会, 两人维持这姿势僵持许久,终于,顾迟渊像是忍无可忍了一般, 大手掐着沈容辞的脸颊,强迫他扭过头来,对准了那双倔强的唇狠狠啃了上去。 似乎是怨他什么也不肯说,顾迟渊用力撬开了他的牙关, 想将他藏在肚子里的心事全都吐露出来。 沈容辞奋力挣扎着,纠缠间两人从椅子上摔落,在地上滚作一团, 一时分不清是在扭打还是在干什么。 终于,沈容辞低吼一声, 下了狠力道,猛地在顾迟渊脸上揍了一拳, 在他愣神之际挣脱了束缚想要逃开, 却又立刻被抓了回来,两手锁在后腰, 死死按在了地上。 一时间屋子内只回荡着两人困兽般的喘气声,谁也没有再动作。 良久, 沈容辞背后传来了男人无措的抽泣声: “求求你……别再对我这么冷漠了,好不好?告诉我,你说的那些……一别两宽……都不是真的, 对吗?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 我都可以改……” 他几乎是哀求着, 额头贴在沈容辞的肩背上, 声音很低, 几乎要听不清。 像是一只在雨夜里迷了路的可怜小狗。 沈容辞几乎是立刻就心软了, 一瞬间有种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的冲动。 顾迟渊捏着他的手也松了力气,沈容辞可以很轻易地翻过身来,看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勉强支撑着身体,眼睛通红地掉着金豆子。 沈容辞想伸手抱着他,安慰他,可是下一秒,就听男人哽咽着开始细数自己曾经的种种「罪行」: “我知道,之前在天平山上骗了你,还让你跪在草地里,是我的错,你气我也是应该的……还有那次在跑马场,我也不该在马上那样摸你,明明周围那么多将士,是我一时得意忘了行……还有第一次的时候,让你伤了那么久……我下次一定会很温柔很小心,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沈容辞都快被他气笑了。 能是因为这些缘故吗! 虽然顾迟渊对他做的这些确实某方面来说很过分,但他又不是小气的人,怎么会为此生这么大的气…… 可顾迟渊说得又那么认真,沈容辞都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见他还绞尽脑汁地想着,沈容辞终于忍不住了,扯住他的衣领狠狠吻了上去。 这一吻,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顾迟渊在愣了一下之后,立刻用力回抱住他,发狠的模样似乎是想将他整个人都嵌入自己的骨血中。 明明两个人都憋着火,身体却还是渴望更进一步的贴近。因为才刚缠斗过,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触碰在一起的皮肤又那么火热,不知是被怒火烧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沈容辞坐下去的时候,终于压不住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任性:“你能不能别做皇帝?” 顾迟渊湿漉漉的睫毛贴在他脸上,几乎是立刻回答:“那你来做,我做你的皇后。” “去你大爷的。” 沈容辞气恼地堵住了他的嘴。 沈容辞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在生顾迟渊的气,而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气自己无法将一切实情告诉顾迟渊,也气事到如今自己还在摇摆不定。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假装已经对顾迟渊没有丝毫感情了,以为这样才会在最终分别的时刻将顾迟渊的痛苦最大可能地减少。 可现在他又在做什么呢? 顾迟渊一哭,他就心软了,前功尽弃。 系统告诉他,系统主机已经不会继续发布任务了,如今的他只要等待男主登基那日的到来就行。 没有任务,他就无法获得更多的积分,绝情丹也就只能有一颗。 他本来是想留给自己的。 可他发现,自己舍不得。 舍不得忘记关于顾迟渊的一切。 也舍不得顾迟渊伤心。 —— 次日,顾迟渊还未起床,就收到了边关派来的急报。 李公公进去的时候,发现少将军还在里面,立刻机敏地错开了眼,假装没看见,全程低着头。 顾迟渊只着单衣,披着一件蚕丝外套坐在床沿,随手翻开急报扫了一眼,就转手给少将军看了。 李公公开始思考以后怎么讨好这位少将军。 沈容辞看完了上面的内容,蹙眉:“可汗想让你亲自去燕云州谈和?” 顾迟渊点头。 这是燕云州知府送来的急报,内容很简单,可汗已经攻占了燕云州和周边的几座城,现在要求与朝廷商谈和平协议,但前提是必须摄政王亲自前往,否则就开始屠城。 燕云州知府显然已经被挟持,不但书面潦草,越到后面的字笔画越抖,显然可汗所说的屠城不是在开玩笑。 顾迟渊还未登基,如今还只是摄政王,若这次他没有答应可汗的提议而放弃了燕云州等边城,恐怕只会被世人诟病、被邻国取笑,以为新帝胆小如鼠,可以被肆意欺压。 顾迟渊这一趟,不得不去。 沈容辞皱眉,为何这可汗非要顾迟渊不可?他还记得当初,可汗当初也是特地点了顾迟渊要和亲的。 “你之前可曾见过这可汗?” 顾迟渊摇头。 “那他为何非要见你?” 见他眉头紧蹙,顾迟渊反而露出愉悦的神情来:“夫君可是吃醋了?” 李公公连忙垂下头,多希望自己没长这对该死的耳朵。 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垂下头的瞬间,他能感觉到少将军凌厉的眼刀几乎是立刻就刮在了自己身上。 救命,摄政王怎么这般不分场合地调情,当他这个老内侍不存在吗? 李公公被殃及无辜,不免心中有些埋怨,可面上是绝对不敢显露分毫的。 见沈容辞脸皮薄,一张俊脸「腾」地变得绯红,顾迟渊就想将人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不过自己光是调侃两句他就害羞了,若是真当着别人的面亲昵,恐怕这小狐狸会真的生气,连带着继续好几日不理自己。 好不容易才将人哄回来,他可不能再犯错误。 他虽没弄明白之前沈容辞到底为何生气,但他隐约能猜到,多少和自己登基有关。 既然对方现在还不愿意说,他也不会逼他开口。这次去燕云州也是正好,能推迟他登基的日子,也好慢慢了解他的小狐狸到底藏了什么心事,把一切问题解决了再说也不迟。 而这厢沈容辞也在默默计算着时间。 他本意是想在顾迟渊登基当日远远地离开京城,找个顾迟渊看不见的地方死去,也好减少彼此的痛苦。 不过他既然已经决定将绝情丹留给顾迟渊,那能看着他吃下再走,也更为妥当。 而且,他舍不得顾迟渊,能与他多待几日就算几日,也算尽欢。 这次去燕云州,就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给自己留个念想即可。 两人都已打定主意,启程便十分迅速,只通知了几位信任的大臣,让他们打理朝中事宜,当夜子时,他们就带着一对精兵出发了。 此次的目的是与草原部落谈和,而沈容辞作为摄政王的护卫,自然不能带太多人马。所以在他们出发后一日,京中才派遣了大部队暗中跟上,驻守在燕云州三十里之外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在进入燕云州地界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胡人变多了,沿途都是皮肤黝黑、人高马大的异族面孔,耳边听到的语言也带着陌生的口音。 很显然草原部落已经鸠占鹊巢,将燕云州等边城当作了自己的领地。 不知燕云州内原本的居民现在何处,是否安全。 城门口不出意外,也是由草原部落的士兵守着。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留着一脸狂放的络腮胡,上半身衣服绑在了腰间,露出了一身腱子肉和皮肤上纵横的伤疤。 显然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 沈容辞对他有些印象。此人名叫蒙桑,是前任可汗麾下的得力猛将,虽说排兵布阵缺少谋略,但他那对日轮刀舞得是出神入化,再加上天生神力,在沙场上与他对上并不能讨得好。 沈容辞记得三年前有一役,崇宁公左翼三千兵马就是被蒙桑带领的八百精兵给硬生生耗死的,可见对方实力不容小觑。 可这般厉害的人物,如今却被新可汗派来守城门……内里个中缘由,难以揣测。沈容辞只姑且当作老可汗势力受到欺压,或许是个能从内部瓦解草原部落的突破点。 沈容辞暗暗记下这一点。 可汗显然是已经事先下达了顾迟渊的画像,蒙桑一眼就认出了他。出乎意料的是,蒙桑非但没有为难他们,相反还十分有礼地给他们带路。 只不过当蒙桑看到沈容辞的时候,魁梧的身躯似乎僵硬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的神色。 虽然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但沈容辞能感觉到,在同行途中,蒙桑总时不时地就要打量他几眼。 沈容辞记得自己从未见过这位草原猛将,今日还是初次见面。 难道是他这长相对于草原人来说太奇怪了? 正想着,就发现原本走在前面的顾迟渊落后了几步,来到了自己身边,挡住了蒙桑的视线。 知道自己偷窥被发现,蒙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之后果然没再看过来。 燕云州知府的府衙如今已然成了可汗的住所,蒙桑告知,可汗只许让摄政王一人进去,其余人等只能候在外面。 “旁人也就罢了,本王的贴身侍卫不可离开半步,若他也不能进去,本王就只能请可汗出来议事了。” 沈容辞原以为蒙桑会直接拒绝,谁知对方又偷偷瞄了自己一眼,犹豫了一下,用蹩脚的中原话道:“请让我先进去通传一声。” 顾迟渊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等蒙桑走了,顾迟渊才将视线落在了沈容辞脸上。 他虽表面上保持着一个帝王的高傲与骄矜,说出口的话却不太正经: “本王竟是看不出来,沈爱卿这般俊美无俦,惹得这些草原人看得都错不开眼了。” 作者有话说: 在高铁上生死时速(擦汗); 今晚0点别等我了宝子们,到家太晚了估计没力气写了QAQ; 感谢在2022-09-29 23:04:16-2022-10-03 11:0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河作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只是个透明 5瓶;芒果精馋哭了 2瓶;啊!不要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捉虫) 这话说得忒酸了, 沈容辞都能明显感觉到顾迟渊身上那股莫名的醋劲。 不就是被人多看两眼。沈容辞觉得自己虽长得还行,但也没到人见人爱的那种程度,何况又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基, 顾迟渊的醋实在来得莫名。 沈容辞总觉得蒙桑看他的眼神有种其他的含义。不知是不是他自己想太多,从进入燕云州开始,他的眼皮就一直开始跳,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见沈容辞不理会自己, 顾迟渊有些不满地扯了扯他袖子。 要不是这里还有草原人看着,沈容辞毫不怀疑顾迟渊会直接一口啃上他的脸。 于是他敷衍地点点头,道:“摄政王虽是这么说, 可比起相貌,谁又能比得上摄政王的绝世容颜呢?那些草原人有眼不识珠, 不如末将有福气。” 虽听得出他的敷衍,但这句话显然对顾迟渊很是受用, 一双凤眸微微弯起, 看向沈容辞的眼神逐渐变得暧昧起来。 沈容辞定定地看着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脸颊有些热。 “咳咳。” 出声的是吴才俊。 这次来燕云州谈判,他也在场。毕竟朝廷换代, 顾迟渊之前处理了大半的言党,空缺的位置自然要人补上,同时也要扶持一些没有背景的优秀新人。所以这次顾迟渊带的人虽少, 却都是他有意提拔的人选, 自然吴才俊也是其中之一。 他怕自己再不出声, 光看两人那旁若无人的黏糊糊的视线, 总感觉下一秒随时就要亲上去了。 看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吴才俊在出发来燕云州之前, 对这俩之间关系的认知还停留在天平山上沈容辞对顾迟渊大打出手的阶段。他一直以为, 顾迟渊做了摄政王后会给一直欺辱他的沈容辞一点颜色瞧瞧,此次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 谁知吴才俊根本没等来沈容辞被制裁的那一天,相反还被他撞破了几次两人勾勾搭搭的场景。 不对劲,很不对劲。 让他一度怀疑他们摄政王有点受虐体质。 不然怎么可能会喜欢沈容辞那种暴力狂? 看不惯归看不惯,到底是未来君王的……爱人,表面上的面子功夫吴才俊还是给他做足了。 但也只是表面上,顾迟渊在场的情况下。 吴才俊干咳一声后,两人终于错开了视线,规规矩矩地各自站好,而进去禀报可汗的蒙桑此时正好也出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可汗竟然同意了顾迟渊的提议,允许沈容辞陪同进入。 没想到这可汗如此好说话。 而且,光看蒙桑以及其他那些草原人对他们的态度,可谓是谦和有礼了,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些是会做出屠城的人。 难不成新可汗上位后,草原人全都转了性子了? 吴才俊等其余人需要等在外面。两人进去之前,吴才俊上前对顾迟渊悄声道:“请摄政王凡事小心,很可能是鸿门宴。” 一切看起来太过反常,就连吴才俊也有不太好的预感。 谁知顾迟渊似乎并不担心,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无妨,本王有沈爱卿保护,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必担心。” 吴才俊:“……”默默退下,后悔自己多嘴。 沈容辞与顾迟渊跟在蒙桑后面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府衙正殿。府衙内的装潢已经全都换成草原部落的异域风格,连桌椅都被全部撤走,换上了颜色鲜艳的软垫与毛毯。 如今已入深秋,再加上边塞气候干燥,要比京城冷上许多,而美貌的胡族舞女身着轻纱,连细软的腰肢都不畏寒冷地裸露在外,在画有飞天纹样的地毯上曼妙起舞。 而一人斜靠在最前方的软垫之内,一手执着盛满葡萄酒的夜光杯,一头枕在侍女的大腿上,懒洋洋地观赏着舞蹈。从他的穿着来看,应该就是可汗无疑。 他带着刻有古怪符文的面具,将大半张脸都遮起,但是从他裸露在外的下巴不难看出,此人相当年轻,甚至对于一个草原人来说可以算得上是秀气。 蒙桑将人带到之后就退出门外守着,而舞女们也停止了舞蹈,有一部分跟着退了下去,另一部分则留下分别为两人斟酒侍候。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沈容辞总觉得这些舞女都围在了自己这边,而顾迟渊那里只有一个,帮他倒完酒后还往自己这挪了过来。 而且这些舞女,似乎有些热情过了头,总往他身上贴。从她们身上传来的异香几乎要熏得沈容辞头晕眼花。 他不停地躲避着舞女们的靠近,耳边传来顾迟渊冰冷的话音:“请可汗将无关人等都遣退下去,这里不需要旁人伺候。” 可汗从侍女的腿上起身,却还是懒洋洋地歪在软垫之上,侧头似乎在打量着顾迟渊。良久,他才咧了咧嘴,挥手让那些舞女退下。 终于从冲鼻的香粉气味中解脱出来,沈容辞松了口气。 然而不等他这口气松到底,四面八方就传来了细微的蠕动声。 沈容辞对这种声音并不陌生。 是蛇。 数十条响尾蛇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从可汗的身上滑过,继而蜿蜒爬向了顾迟渊,似乎是将他当做了某种可口的猎物,围成一圈虎视眈眈。 顾迟渊虽面上镇定,但沈容辞知道,他对蛇有着最深层的恐惧。 可汗显然是冲着这一点,才会利用蛇来控制顾迟渊的。 他想做什么? 见可汗起身走向了顾迟渊,沈容辞默不作声地将手按在了剑柄之上。 “你不必这般紧张,冒牌货。我不会伤害他的。” 可汗开了口。 他的嗓子似乎受过伤,说出口的话粗哑低沉,像是含了一口砂砾,让人听了忍不住地皱眉。但如果忽略他的嗓子,不难发现他的汉文说得很好,没有一点胡人的口音。 这话应该是对沈容辞说的,可他并不明白,为何可汗会称他为「冒牌货」? 顾迟渊神色如冰霜:“可汗这是何意?” “你也说了,不希望有无关的人在场。这点对我来说也一样,摄政王。” 顾迟渊蹙眉,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神色:“我以为你已经同意了,毕竟是你的手下将我们带进来的,希望可汗不是个出尔反尔之人。” 可汗在顾迟渊面前蹲了下来,抚摸着盘在地上的响尾蛇,那温柔的手法像是在安抚自己的恋人:“摄政王先别急着生气,若是你看到我的模样,想必就会想单独与我说话了。” 只见他伸手,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对顾迟渊露出了自己的样貌来。只不过从沈容辞这个角度来看,他的脸正好被面具挡了个严实,并不能看到面具之下的光景。 顾迟渊几乎是在看清对方的长相的同时,愣怔在了原地。 沈容辞从没有见过顾迟渊露出这种神情,仿佛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一般。 这让他不由得有些好奇,这可汗究竟是长了一张什么样的面孔,能让顾迟渊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只不过不等他伸长脖子去瞧,可汗已经戴回了面具,站起身问顾迟渊:“现在,摄政王是否可以让那边的侍卫退下了呢?” 顾迟渊低着头,没有看沈容辞。 只道:“沈卿,你先去外面等着。” 听到他的话语,可汗满意地坐回了软垫中,并将那些响尾蛇从顾迟渊身旁招了回去。 沈容辞知道顾迟渊心里有分寸,可他实在不放心让顾迟渊一人留在殿内。这可汗显然还会操纵响尾蛇,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劣势。而谁又能保证,可汗几次三番要求顾迟渊独自交谈,没有藏着别的居心? 见他迟迟不肯动,可汗有些不耐烦地催促:“摄政王?” 沈容辞刚要开口争取留下来,就听顾迟渊冰冷地命令道:“沈容辞,出去。” 沈容辞从未听过顾迟渊这般陌生的语气。 他沉默了一瞬,低声应「是」,提剑走了出去。 外面蒙桑还守着门,见他出来似乎并不意外,还贴心地往侧边挪了一步,给他让出位置来。 沈容辞低声道了句谢。 他不明白为何顾迟渊本来还好好的,一看到那可汗的长相就立刻转变了态度。 尽管他不愿意往那个方面想,可脑海里还是有个荒诞的想法在不停旋转着:是那可汗长得太好看了,让顾迟渊一眼就被蛊惑了心智,竟对人家这般唯命是从? 沈容辞意识到自己心底这莫名的酸涩,有些懊恼地甩了甩脑袋。 他明明清楚顾迟渊的为人,也知道这些只是他自己的胡思乱想。可越是想将这些不正经的想法压下,他就越是控制不住思绪的蔓延。 他算是发现了,自从自己喜欢上了顾迟渊之后,就开始变得这般多愁善感起来,不但经常患得患失,还会冒出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出来。 实在过于矫情。 而可笑的是,前不久他还嘲笑顾迟渊莫名的吃醋,这会子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自己了。 终于,蒙桑开了口,打断了他心中的酸楚。 只听这长相狂野的草原壮汉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问阁下……是否是个孤儿?” 作者有话说: 没时间检查了,明天再捉虫(鞠躬); 感谢在2022-10-03 11:00:52-2022-10-05 00:0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 沈容辞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问这么「礼貌」的问题, 一时间有些反应无力,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不是。” “哦哦。”蒙桑挠了挠头,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的问法很容易产生误解, 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种意思,就只是单纯好奇问问……那阁下可有幼年失散的兄弟姐妹?跟你长得很像的那种?” 沈容辞有些犹豫:“我倒是有两个庶出的弟弟……” 蒙桑瞪圆了眼睛,面上露出了猜到谜底时的欣喜:“果真?” “不过倒从未失散过, 长得也跟我一点不像。” 蒙桑立刻耷拉了肩膀,面上难掩失落之色。活像是自以为终于能解开谜题,却又发现自己得出的答案并不正确的学生, 再次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 沈容辞看了他一眼,状似随意地问道:“为何要这般问?” “啊, 因为你和我们可汗长得还挺像。” 像?就因为这个? 沈容辞顿了顿,如果真按蒙桑的说法, 那似乎顾迟渊的反常也因此有了解释……算了, 就姑且先将这个问题放下,等顾迟渊出来的时候再问吧。 倒是这蒙桑, 虽说是老可汗的势力,但言语间似乎对这新可汗十分喜欢的样子, 这倒有些反常。 看蒙桑对他们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敌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憨实, 也许可以和他深入交流一番。 沈容辞便直言问道:“你我在战场上本该是敌人, 为何会对我们这般客气?你们的可汗说会屠城……” 蒙桑露出了然的神情, 憨厚地笑了几声:“实不相瞒, 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这次可汗与你们摄政王就是要谈草原部落归顺之事, 所以以往的恩怨也就放下了,没必要再互相针对。至于屠城嘛,自然是骗你们来燕云州的借口,阁下不必担忧,那些百姓被关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汗下令不许伤害他们一根汗毛。” 归顺? 沈容辞蹙眉,看着面前蒙桑真诚的神情,不大相信。 “归顺是你们可汗的意思?” 蒙桑点头:“正是。” “可这毕竟不是你们的意愿,你们也甘心吗?” 毕竟在今年之前,草原部落对朝廷的敌意不浅,有一段时间两边关系特别严峻,几乎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类似蒙桑这样的两代老臣,沈容辞不信他们能这么轻易地就放下恩怨。 谁知蒙桑只是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沈容辞说话会这么直白。遇爽快人便说爽快话,蒙桑也没有遮掩,真诚道:“新可汗是神明转世,只要跟随他的步伐就能走向永生。我们都相信可汗,他的意愿就是我们前进的方向,只要他希望如此,我们绝不会反对,若有不从,那就是违抗神志。” 蒙桑言语中的虔诚不似作假,仿佛可汗在他眼中就是个货真价实的下凡神明。 沈容辞知道草原人有自己信奉的神明,可能与他们的宗教信仰有关。 只是蒙桑说得这般玄乎,他也不指望自己能听懂那些神啊鬼啊的,唯独得出了一个结论来——新可汗深得人心。 屋内的交谈很快就结束了,顾迟渊和可汗一起出来的。 可汗脸上还带着面具,只不过他露在外面的嘴角含着笑意,似乎心情不错。 “既然如此,不如我与摄政王同行回京,如何?” 这是已经归顺了? 沈容辞跟在两人的身后,低着头做出一个合格的侍卫应有的样子来,背地里却偷偷竖起了耳朵,窃听两人之间的交谈。 顾迟渊应该是为了避嫌,从出门后就再也没有看过沈容辞一眼。此时他与可汗并肩走着,似乎交谈得十分顺利:“也好,本王也可以为可汗介绍介绍沿途的风土人情。” 可汗笑着点了点头,用他那粗粝难听的声音吩咐蒙桑道:“等我与摄政王离开燕云州后,你就去把那些知府和百姓放了吧。” 蒙桑应了一声,偷偷对沈容辞点了点头作示意。沈容辞知道,这个直爽真诚的草原汉子是让他安下心来,不用担心燕云州百姓们的安危。 沈容辞想将这个消息告诉顾迟渊,可见他一直在与可汗交谈,自己又实在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只能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明明之前两人之间的气氛还剑拔弩张,不知为何现在还能这般交谈甚欢。 是因为可汗长得像自己吗?还是两个人在屋子里说了什么? 沈容辞默默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 吴才俊还等在外面,见到摄政王与可汗之间这般融洽的氛围,显然也是没能料到;而当他听说草原部落已经归顺,同时摄政王邀请了可汗随着他们的车队一同回京,更是有些难以置信,连脚底的步伐都有些漂浮。 沈容辞暗中将回京的消息传给了远在三十里外的军队,吩咐他们暗中警戒,以防草原部落突然偷袭。等做完这些,他再回到车队里想要去找顾迟渊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邀请了可汗上了自己的马车,并勒令不许旁人靠近。 沈容辞看着顾迟渊的马车远去,眨了眨眼睛。 身后吴才俊骑着马走了过来,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吴才俊对他并没什么好脸色,表面上装出来的恭谨也仅限于顾迟渊在场的情况下,至于其他时候,此人总是会找到些机会毒嘴几句,沈容辞都已经习惯了,并不打算浪费精力同他一般见识。 于是他转身找了一匹马,跟上前方的大部队,没有理会吴才俊。 吴才俊被他无视了,有些不服气,立刻纵马跟上,与他并排走着,欠兮兮地问:“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那可汗长得国色天香,非但把你比下去了,还勾走了摄政王的心,你心里不舒服了?” 要知道,往常他要是嘴欠一句,这少将军可是丝毫不会让步地直接怼回来的,今日是头一次被无视。 “没有啊,为何这么说?” 沈容辞非但没有怼他,相反语气听上去还挺平和。 吴才俊像是见到了什么怪物一般,展开折扇遮住了嘴,上上下下惊奇地打量着他。 沈容辞任由他看,一点反应也无,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吴才俊「啪」的一声合起折扇,轻轻在额角敲了三下。这是他思索难题时惯用的小动作。 不知为何,等吴才俊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的那些幸灾乐祸已经全都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小心翼翼;“为何摄政王与那可汗突然关系这么好了?” 沈容辞看他一眼:“不是你说可汗长得好看,将摄政王的心都勾去了?” 吴才俊干咳一声:“我开玩笑的,你怎么当真了!” 沈容辞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蒙桑告诉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复述给了吴才俊。 比起沈容辞的一知半解,吴才俊显然对草原部落的宗教信仰有些研究,听完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 “怎么说?” “草原部落有轮回转世的说法。他们唯一供奉的神明名叫双生,传言他是草原部落的先祖。而双生的能力,就是轮回。 “草原人相信,双生死后能够不断转生,从而成为永生的存在,所以草原部落里的巫师主要的指责所在,就是找寻双生的转世。他们相信,只要跟随双生的转世,将他奉为可汗,他就会带领草原部落走向光明的未来,只不过草原部落已经近百年没有找到所谓的双生转世了。 “而很显然,这新可汗就被他们当做的双生的转世,草原人之所以会对他这么言听计从,也是这个缘故。” 吴才俊说到此处,顿了顿,问他:“那蒙桑是不是还说过,你长得有点像他们可汗?” 沈容辞垂下眼帘,点点头。 想必不是只有一点像。否则蒙桑也不会猜测他可能是可汗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吴才俊又用折扇敲了敲额头,似乎有些头疼,作出冥思苦想状:“我记得之前在看关于双生的古籍的时候,好像有提到过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内容……但具体是说什么的我有点忘了,得回去再翻翻书才知道。” “一模一样的人?” 沈容辞突然想起可汗称呼他「冒牌货」,心里隐约有个不大好的猜测。 他得去问问系统。 吴才俊还惦记着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过分,想再安慰安慰沈容辞几句,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年轻的少将军已经纵马向前奔去,丝毫不给他留下一点说话的机会。 吴才俊用折扇挠了挠鬓角:“奇怪,他伤心还是难过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觉得愧疚?” 可嘴上是这么说,身体却还是诚实地做出了行动,也扬起马鞭跟上了沈容辞。 然而不等沈容辞从大部队中找到系统,前面顾迟渊的马车内就传来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等沈容辞与吴才俊赶过去的时候,一个人已经被侍卫们押着跪在了马车前,顾迟渊负手立于前方,看他的背影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而可汗正与顾迟渊并肩站在一起,俨然已经成了他们的贵客。 沈容辞有些不习惯看到顾迟渊的身侧还站着旁人,还看上去那样亲近,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忘记上前,还是旁边的吴才俊出言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吴才俊有些奇怪地问道:“咦?那不是少将军你身边的那个内侍吗?怎么把他抓起来了?” 第81章 沈容辞顺着吴才俊所指的方向仔细看过去, 果然就见那被押于车前的人正是系统无疑。 系统似乎受了伤,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见到沈容辞,系统暗暗摇了摇头, 显然不希望他参与其中。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顾迟渊要抓系统? 沈容辞走上前想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就听背对着他的顾迟渊对系统寒声道:“草原部落已然是我朝的友邦,若有冒犯可汗者,以叛国罪处置。此人居心叵测, 带下去重打四十大板,若下次再犯,格杀勿论。” 周围的将士们面面相觑。他们基本上都是沈容辞从自己麾下带来的人, 知道被抓起来的这位是少将军的内侍,是以都立在原地没有动。 只有几个从别的队伍里调过来的新兵, 以为这是个绝佳的在摄政王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主动上前要将系统拖下去。 “住手。” 沈容辞从人群中走出, 拦在了系统的身前, 横眉冷眼扫过那些新兵:“谁准你们动本将的人了?” 新兵们也没想到这是沈少将军的内侍,一时间呆立在原地, 进退两难。 沈容辞蹲下身,亲自查看系统的情况。见他胳膊和腹部都受到了不小的重创, 想扶他立刻去找医疗官治疗,却被系统拉住。 系统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别管我。” 沈容辞摇摇头。事到如今他既然已经看见,又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系统武功盖世, 这么重的伤是谁能够造成的, 沈容辞不敢细想。但他现在必须将事情弄明白, 自从可汗出现后, 自己就一直很被动, 很多信息他都不知道。绝对不能再被牵着鼻子糊里糊涂地走了。 沈容辞默默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迫使自己平静下来,站起身,目光直直地看向马车前的顾迟渊,没有丝毫躲闪。 他问:“不知末将的内侍做错了什么事,教摄政王如此动怒,还请摄政王给末将一个明示。” 沈容辞不知道,自己这幅故作淡定,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询问顾迟渊缘由,多像是一只在丛林里迷了路的野狐狸,茫然而无助的模样是那么惹人怜爱,恨不得立刻将他好好搂在怀中安慰,仔细保护起来,不让他从此再受到一点伤害。 可顾迟渊像是没听见他的询问,只是低垂着眼帘,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的问话。 亦或者,是根本不想同他说话。 一旁知道事情始末的袁武章看不下去了。他虽然不知道自家少将军和摄政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隐约能感觉到此事绝非小两口吵架那么简单。 他舍不得自家少将军被这般无视,上前回道:“启禀少将军,似乎是这内侍在进马车服侍时得罪了可汗,所以才惹怒了摄政王。想必这内侍也不是故意为之,还请摄政王宽恕一二。” 后面半句则是替系统求情的话了,同时也是在告诉自家少将军不要硬刚,说几句软化先把人救下来再说。 可现在的沈容辞心太乱,根本没能听出袁武章的用意。他问:“不知末将的内侍到底是如何得罪了可汗,要被这般严惩?四十大板下来不死也残,摄政王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的痛快。” 话音刚落,就有一把匕首被可汗扔在了沈容辞脚边的空地上。 沈容辞认得这匕首,便是当初原主刺向顾迟渊的那把,后来又被自己从顾迟渊那要回来了,一直收在系统那里。 可汗歪了歪头:“这位……少将军,既然这内侍是你的人,那便由你来解释解释,缘何这内侍一见到我,就想杀死我?不知这是否是少将军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想法?” 他这话说得太毒辣。若是沈容辞替系统揽下罪责,那便是沈容辞自己也难保;而要是沈容辞否认是自己的主意,那便等同于与系统划清了界限,再想替他求情也没有资格了。 原本心中莫名焦躁的沈容辞,在听到可汗说完这句话后,反而平静了下来。 因为他心中的疑虑,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系统会想要处理的人,还同自己长得很像,被草原人当做拥有轮回能力的神明「双生」,顾迟渊的反常…… 以及,可汗将自己称作「冒牌货」的原因。 沈容辞弯下腰,将那匕首捡起,用袖子漫不经心地将刀刃上的沙土仔细擦除干净。 似乎是匕首上有什么格外好看的花纹,他看得出神。 而就在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瞬间,沈容辞手中的匕首飞出,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了可汗的脸。 可汗侧身躲闪,却还是慢了一点,被飞来的匕首劈开了面具。 面具应声而落,露出了面具底下所掩藏的容颜。 一锤定音。 在沈容辞确定了可汗的真实样貌时,一切都说通了。 而当所有人都看清了可汗的长相后,全都傻了。 那可汗,赫然长着一张与沈容辞一模一样的脸。就算是与沈容辞朝夕相处过的将士们,一时半也找不出任何区别来,要不是一人穿着将军战甲,一人身穿胡人服侍,竟是比双生胎还要让人难以分辨。 沈容辞虽然早有准备,可乍一眼看到对方的脸时,难免还是有些奇异的感觉。 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 或者说……是在面对面地看着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在所有人都没能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沈容辞开口道:“可汗既然是诚心想归顺我朝,为何还要戴个面具遮遮掩掩?若是可汗不拿出一点诚意来,草原部落的归顺,我们可无法就这么轻易接受。” 可汗面目森冷:“我们在讨论少将军的内侍行凶一事,还请少将军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沈容辞面不改色:“刚才末将的所作所为,想必也是对可汗有所冒犯。如果责罚一人能平息可汗的怒气,那就由末将来代为受罚,不知摄政王与可汗意下如何?” 从刚开始就一直无动于衷的顾迟渊终于在此时有了些许的反应。 他抬起眼眸,看向沈容辞,眼底翻涌着沈容辞看不懂的情绪:“沈容辞,你为何要这般咄咄逼人?以为有了本王的偏爱就能恃宠而骄了么?” 沈容辞其实有些无法理解。这人明明前不久还能信誓旦旦在自己耳边说,能将这天下都拱手让给自己,甘愿做自己皇后的,今日转头却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 明明自己都舍不得让他伤心。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任谁得知了自己曾经爱过的人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甚至夺走了他人的人生,心安理得地占有着本该属于对方的一切,想必也会避之不及吧。 说不定还会认为他是什么会夺人肉身的孤魂野鬼,想想也确实可怕。 没把他拉去火烧似乎已经是不错的了。 沈容辞觉得自己能想到这个地步,应该已经释怀了。 他单膝跪下,公事公办地恭谨道:“末将不敢,若有得罪,但凭摄政王处置。” “你真当本王不敢?” 将士们见状,只觉得心底发凉,一个两个也全跟着沈容辞跪下了,求情道:“还望摄政王三思!” 就连吴才俊也不忍道:“少将军这几年下来为朝廷热血沙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草原部落的归顺有所疑虑也属正常,还望……望摄政王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们的求情却似乎帮了倒忙。权威受到挑衅的摄政王冷笑几声:“好,很好,既然这么多人为你求情,那本王先饶你不死。来人,将少将军和他的内侍带下去,关起来。若无本王允许,不得擅出。” 将士们还想再替自家少将军求求情,却见少将军自己叩谢道:“多谢摄政王。” 然后自己起身,不等侍卫们上前,他自己扶着系统走向了牢车。 看守牢车的是秦老六,他没想到这牢车没等来草原人,却是自家少将军先被关进去,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沈容辞自己带着内侍往牢车内一坐,示意他将门锁上时,才如梦惊醒,为难道: “少将军,您……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呢吧?我……我怎么能将您关起来呢?” 袁武章和吴才俊赶过来,就见到沈容辞自己坐进牢车内的场景,面色都不大好看。 袁武章见秦老六还摸不着头脑,想将自家少将军从牢车内请出来,沉着脸将他拉走说事情了;而吴才俊则看着沈容辞,有些头疼地用折扇敲了敲额角。 “我说少将军,你未免也忒倔了点。刚才那种情况,你但凡求求情,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啊……” 沈容辞风轻云淡地拂了拂袖子,将车内的帘子放下,阻断了吴才俊的视线,平淡的声音从里面闷闷传来:“吴才俊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先离开吧,本将还有事要与内侍商量。” 吴才俊听他这狼心狗肺的言论,「啧」了一声,有些生气:“真是不听好人言。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你只当我没说过那些话吧,死了也别怪我……少将军好自为之吧!” 等吴才俊走远了,确定牢车附近再没有其他人,沈容辞才取出丹药来替系统疗伤。 “宿主……对不起。” 系统垂下了头,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自家宿主受到牵连,使他愧疚不已,根本没有勇气直视沈容辞的眼睛。 沈容辞摇摇头:“这个结果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何况按照原剧情,在顾迟渊登基那日我得赴死,你忘了吗?这下正好,给了他一个杀我的理由,也省了我不少事。现在我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顾迟渊将我留到那一日。” “宿主……” “好了,”沈容辞替他将身上的伤口处理好,问道,“现在跟我说说看,那个可汗……或者说原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第82章 系统猝然看向他:“你全知道了?” “也不能说全知道吧。倒不如说事已至此, 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系统脸上满是自责:“宿主猜的不错,那人体内灵魂的确是原主无误。正常来说,宿主穿越到这个世界后, 取代了原主的身体,而原主的灵魂也会同时被系统主机送去另一个世界,完成那个世界的任务。可是为何原主的灵魂还停留在这个世界,并且成了草原部落的新可汗, 具体原因我就不清楚了……很有可能是他的灵魂穿越时受到了某种外界干扰,让他的灵魂强行留了下来。” “那你为何要杀他?”沈容辞问。 “将错误的程序进行修复也是我作为系统的职责之一。杀了可汗是让原主灵魂分离的最快手段,只要将他的灵魂送离这个世界, 就还能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否则,这个世界同时存在着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世界会因为法则出现紊乱从而崩溃,从而进行自我销毁, 也就是世界毁灭。” 原来如此。 沈容辞又问:“那目前世界的稳定还能维持多久?够不够撑到顾迟渊登基那日?” 沈容辞想得很简单, 既然他和原主的灵魂不能同时存在,那只要他离开了, 世界的稳定应该也就能恢复如初了。 反正他本来就是要走的,正好也能将一切物归原主了, 他们两个各自回到最初的位置上,是最圆满的结局。 然而系统面色凝重,显然事情并没有沈容辞想得那么简单:“理论上来说, 男主登基那日之后, 世界上就不能再继续存在「沈容辞」这个人了。虽说原主如今的身份是草原部落的可汗, 但我们同样不能断定, 将他留在这个世界中, 不会继续影响世界的秩序。” 沈容辞哑然。 系统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保险起见,最好还是沈容辞和原主一起死最为妥当。 可他已经夺走了一次原主的人生,还要再剥夺第二次吗? 然后放顾迟渊一人孤苦? 其实说到底,要让沈容辞假惺惺说一句祝福原主和顾迟渊,希望原主能代替他好好照顾顾迟渊,他是做不到的,即使是现在,一想到自己死后留他们二人,心中也是无尽的酸楚和不甘; 可他本来就非死不可,比起强忍下自己的嫉妒,他更不想看到顾迟渊孤独终老。若非要选,他还是希望顾迟渊能有人陪伴,有人相互支撑着走下去。 他不希望看到顾迟渊走原剧情里的老路,也不希望他像老皇帝一样,到最终众叛亲离,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我知道了,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系统明白这对于自家宿主来说是个很难抉择的选项,毕竟他选的宿主,原本就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好人啊。 —— 当夜,队伍行至一片沙川,因为温度骤降,实在太过寒冷,于是决定先在此处休息一夜,明日等太阳升起再出发。 清冷的月光下,起伏的沙丘黑黢黢的,像是某种柔软而凶猛的野兽脊背,匍匐在地。 摄政王的帐篷内摆好了暖炉,门口有厚实的地毯盖着,帐篷内暖烘烘的,外面的寒冷一点也吹不进去。 顾迟渊披着外套坐在暖炉边上,手指捏着奏折一角,不知是否是这章奏折的内容太过重要,他盯着看了许久,一双剑眉无意识地紧锁着,面容冷峻,连手里的奏折捏皱了都没意识到。 吴才俊看了一眼坐在一旁软枕之中的可汗,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倒是可汗先开了口:“摄政王可是在担心牢车内的少将军?边塞的夜晚可没有你们京城那么温柔,随便一阵风裹着沙子都能将那少将军细嫩的脸蛋割破呢。” 吴才俊连忙接过话头:“是啊,他毕竟也是崇宁公嫡子,又没犯太大的事……” 说到一半,他就自己住了嘴,又瞥了一眼那个与沈容辞顶着一模一样脸蛋的可汗。 他对曾经看过的关于「双生」的典籍有点印象,所以当他看到可汗的脸时,心中隐约也有些猜测。原本想借着入睡前这会同摄政王商量一番的,没想到这可汗还死赖着不走。 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一见如故的亲近呢,还是在彼此相互监视呢…… 顾迟渊冷冷地看他一眼,打断了吴才俊的思绪。吴才俊打了个冷战,知趣地退下了。 离开帐篷的时候,看见那原本应该守着牢车的秦老六还跪在外面。 这秦老六也是个实诚人,自从得知了自家少将军被关起来的缘由后,就直接冲了过来,口口声声喊着自家少将军冤枉,央求摄政王不要听小人唆摆。 关键他一人跪也就罢了,他这么一闹,其余几个沈家的将士们都开始跪,那阵势,就差直接冲进去将可汗就地正法了。 要不是有袁武章劝着,指不定这帮人还要一直跪下去,一直跪到沈容辞给放出来才肯罢休。 而秦老六,则被动了怒的摄政王杀鸡儆猴,罚他跪到第二日才准起。 摄政王这一举动,无疑是寒了将士们的心。再看他与那可汗一直待在一个帐篷里不愿出来,几乎要醉死在温暖的温柔乡里,一个个都替自家少将军感到不值。 狡兔死,走狗烹。 这是将士们此时心头都围绕着的一句话。 就连吴才俊也不免有一丝这种想法。 在他走回自己帐篷的半路上,还是于心不忍,转道去了牢车的方向。 其实沈容辞的情况并没有将士们所说的那么糟糕,或者说,正因为将士们的关怀,他这原本四处漏风的牢车已经堆满了御寒之物,要不是车上实在堆不下了,恐怕还有人要抬一个火炉塞进去给自家少将军取暖呢。 沈容辞裹着不知是谁送来的兽皮大衣,头戴狐皮帽,怀里抱着个小汤婆子,嘴里还啃着袁武章特地烤好的辣兔腿,就这么一脸无辜地看着车外冷得直跺脚的吴才俊。 吴才俊一时半会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是阶下囚。 就听此人还没心没肺地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吴才俊冻得声音有些发颤:“没干嘛,来看看你死了没。” 沈容辞抿了抿手指上的油水,身体往后靠在一块毛毯里:“哦,可惜,让你失望了。” 不知为何,吴才俊似乎是为了遏止发抖的牙关,声音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的:“要是你求求我,喊我一声吴大人,说不定我还会大发慈悲勉强收留你一晚上。” 沈容辞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显然兴致缺缺:“不必了,这里挺好的。” 吴才俊被气笑了:“好、好、好,你觉得这里挺好的,那你就一辈子都待在这牢车上吧!” 说完,转身就走。 “诶,等等。” 吴才俊回过头:“怎么?想反悔了?” “没有,”沈容辞拨弄着大衣上的毛,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可汗现在何处?” 吴才俊却是噎住了,一时半会没个声。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就是吴才俊犹豫了的这么几秒,沈容辞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摆摆手,道:“行吧,你可以走了。” 吴才俊却反而不走了,缩着脖子和肩膀,顶着刺骨的冷风道:“要不你还是去我帐篷里吧,总比这强,不用吹风,免得你一脸沙子……变丑了就更没人要了。” 最后半句他只是嘴欠,下意识说出来想气气沈容辞的,可是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小心翼翼地觑着沈容辞的反应。 沈容辞却并没有露出多少伤心的模样,只是仍然一脸平静,甚至还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附和着点了点头:“是啊,你说得对,多谢吴才俊指点了。” 他这话显然只是敷衍,根本没听进去多少。 吴才俊见他这般,顿时觉得自己那点子心疼都心疼错了地方——沈容辞这家伙根本不以为意,说不定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打算和摄政王玩玩! 撇开出京这段时日的相处,那些自己肉眼看到的沈容辞和摄政王表面上的卿卿我我不谈,其实这两人一开始的婚姻不就是围绕着可汗的提亲展开的吗?谁又能证明沈容辞截胡不是因为喜欢摄政王这个人,而可能只是单纯出于男人的胜负欲呢? 再者,京城里这么多关于沈容辞滥情的传闻,怎么可能一到摄政王这就变得纯情而专一了?有没有可能两人本来就只是互相利用的露水姻缘,只不过现在到点了,就该分了? 越想越是这么个逻辑,吴才俊只觉得自己一腔真心换了狗屎,先前他竟然想要安慰「失恋」的沈容辞,实在不值当。于是怒而拂袖离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容辞在牢车里又躺了一会,确定队伍里的人都已经睡下,不会再有人来这里后,便对系统使了个眼色。 系统会意,替他打开了牢车的门锁。 沈容辞脱下臃肿的大衣和帽子,提起剑走出了牢车,随即化身一条鬼魅的黑影,潜入了队伍的营帐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明天捉虫(鞠躬); 气死我了要上班了又要回去当社畜了我恨(怨气值max); 感谢在2022-10-06 23:26:29-2022-10-07 23:0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河作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沈容辞在去找可汗的途中还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决定先去可汗自己的帐篷里看看。 就算可汗不在,他也可以等一会。 总比碰上顾迟渊强。 不过与他所预想的不同,可汗竟然已经在帐篷里了。外面守着两个草原人, 其中一个赫然就是蒙桑。 沈容辞直接悄声绕到二人身后,想把人直接敲晕过去。 谁知另一个倒下了,可蒙桑像是皮有城墙那么厚,沈容辞铆足了劲的一击竟是没能将他完全敲晕, 尽管沈容辞眼疾手快地将人嘴巴捂住又立刻补了一下,还是被蒙桑发出了一丝声响来。 所幸可汗的帐篷离大部队很远,周围不会有人察觉异样过来查看。 只是里面的可汗, 想必已经听到了动静。 沈容辞进去的时候,果然被一把弯刀抵住了脖子。 “是你?” 可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不过很快被掩盖过去。可汗似乎认定了沈容辞不会对自己如何,随手将弯刀收起, 倒回了自己的软垫和毛毯之中, 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 沈容辞对他的态度感到有些意外,挑眉问道:“可汗现在不怕我杀你了?” 可汗睨了他一眼, 随即嗤笑一声,十分不以为意:“你?你不会杀我。” 他语气轻巧, 却说得十分笃定,仿佛他是沈容辞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沈容辞的全部想法他都能知道。 但沈容辞不能否认, 他说对了。 “说罢, 你想问什么?今天我心情好, 只要是你想知道的, 我都可以告诉你。” 可汗的嗓音像是从沙地里爬出来的蝎子, 借着砂砾的掩护, 悄悄竖起了他尾部的毒刺,等待着猎物落入陷阱。 可沈容辞明知对方不安好心,却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踩下去。 他问:“你到底是谁?” 可汗看向他,笑了一声,反问:“你希望我是谁?” 沈容辞没作声。 可汗见他没被自己唬住,顿觉无趣,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翻了个百无聊赖的白眼:“你若想说我就是你,那你就省省力气吧,我就是我,是草原部落的可汗,不是京城的少将军,就算巫师非说我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的灵魂,那也只是我那低贱的母亲为了夺位想出来的蠢招罢了,我与那什么「双生」并无干系,也根本不是所谓转生轮回而来的神。” 沈容辞微微睁了睁眼睛。 可汗看出了他眼神里的期待,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下来:“但你要说我跟你没关系,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从我十一岁那年开始,每晚我都会做梦。少将军不妨猜猜看,我都梦见了什么?” 沈容辞抿唇不语,眼睛里的光亮却随着可汗的话语暗淡下去。 “自从十一岁的一个冬夜,我发了一次高烧,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做梦。我梦见我是个富家子弟,还能住进皇宫里,每天跟皇帝的儿子们一起上学。崇宁公是我的父亲,瑾妃是我的姨母,就连皇帝都欣赏我,要我帮他的储君立足……呵呵,我还梦到过我与摄政王同床而卧,那滋味,可比与姑娘做有意思多了,虽说是梦,但我很喜欢。” 他弯了弯眼睛,露出了一个意犹未尽的神情来。 沈容辞知道他实在故意激怒自己,他也并没有感到多生气。 他的心只是一点点往下沉,沉到最底下。 “少将局脸色何必如此难看?”可汗歪了歪头,手指绕过发尾的小辫,“你们那儿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就算要跟另一个人分享同一个男人,想必也是没问题的吧?像摄政王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只要能得到他,我不介意和别人分享……” 沈容辞摇摇头,他好像身体不太舒服,面色不太好,嘴唇有些发白,似乎没有多少力气同他再多争论:“没关系,我……我也不会再同你争了。” 可汗收起了嘴边的邪笑,眉头不自觉皱起:“什么意思?你要让给我?把摄政王施舍给我?” 见沈容辞不回答,他的脸上又出现了愤怒的情绪,压低了声音威胁道:“我警告你,没有人可以施舍我任何东西。沈容辞,在我把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夺走、彻底毁了你的人生之前,我不允许你做逃兵,更不允许你先退出,听见了吗?” 沈容辞觉得胸口闷闷的,呼吸有些不顺畅,他不想再在这个帐篷里待下去了,想出去透透气,可汗所说的话他只听了一半,剩下的就再也听不进去了。 于是他转身往外走去,只给可汗留下一句轻声的回应:“我自己会走。” 走?走去哪?帐篷外,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帐篷外很冷,裹挟着砂砾的寒风劈头盖脸吹得沈容辞的脸生疼,远处帐篷内的灯火已经全熄灭了,只余头上的一轮弯月静静散发着光华,在沙地上铺了一层清润的水。 沈容辞擦了擦脸,低头往前走。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数着自己踩在沙子里的脚印,脑袋昏沉沉的,好像想了很多,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脑袋空空的,什么头绪都没有。 等他快走到牢车附近的时候,眼角隐约看到有一道人影闪过。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双熟悉的皂靴。 沈容辞没有抬头,只是顿了一下,随即错开脚步,想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被一把抓住后脖颈,霸道的力量强硬地将沈容辞整个人调转回去,紧抿的唇落入了一个冰凉而狠厉的吻中。 沈容辞闭紧了眼睛,静静地站在那承受着这个吻,所幸对方并没有深入的打算,只是狠狠啃了几下他的唇,便饶过了他。 “穿这么少还在外面乱跑?” 顾迟渊的语气含着愠怒。 沈容辞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 “我不会再擅自离开牢车了,要是摄政王不放心,可以再多派几个人来看着我。” 顾迟渊捏了捏他的脸,似乎是气笑了:“那些将士们都只听你的话,我派再多的人来也看不住你。” 说完,伸手要将沈容辞揽进怀中。 被沈容辞侧身躲过。 作者有话说: 原谅我的短小(顶锅盖跑) 第84章 “摄政王要是还不放心, 也可以让可汗派草原人来看守,总归我是不会再出来了。” 沈容辞说完,径直绕过顾迟渊, 继续往牢车的方向走去。 “别走,我想跟你说说话。” 顾迟渊还想再挽留他,被早有准备的沈容辞一一躲过,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看着沈容辞走得并不快, 可顾迟渊几乎是要快步走才能跟上他的速度。他扬起的衣袖每次都仿佛近在咫尺,可顾迟渊每次快要抓住的时候,又像水一样从指缝间溜走, 怎么也抓不住。 沈容辞是在故意躲着自己。 顾迟渊料到小狐狸会生气,见他之前一颗心就是忐忑着的。原本已经想好一见面就道歉的, 可一看到他在冷风中穿得那么单薄,一张脸也苍白得毫无血色, 一时着急就全忘了。 沈容辞还在生自己的气, 在解释清楚之前他绝对不能就这么放沈容辞离开,否则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沈容辞也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不要这样。 顾迟渊近乎是哀求着:“容辞,你等等我, 我有话跟你说。” 沈容辞原本不想理他,可是眼看着快要靠近牢车了,他不希望被系统看到自己还在和顾迟渊拉拉扯扯。 于是他下了逐客令:“摄政王要是想深夜找人聊天, 大可以找别人。你不是和可汗聊得很投缘吗?” 明明知道他是在吃醋, 可顾迟渊如今也开心不起来。 他只觉得后悔。后悔自己不应该这么做, 哪怕做这些事情之前, 先瞧瞧和沈容辞说一声也好。 见顾迟渊不愿意走, 始终跟在自己身后, 沈容辞终于停下了脚步。 顾迟渊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冰凉的手,见他没有挣脱,便转而将他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上期一步想把他整个人都搂紧披风里。 沈容辞退后一步,满脸都是抗拒之色。 顾迟渊便悻悻地没再继续,只是不做声地侧了点身子,用身体帮他挡风。 沈容辞声音疏远冷硬:“摄政王有什么事就长话短说,末将累了,需要休息。” “好。” 顾迟渊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似乎想借着脸颊的温度将手焐热,还亲昵地蹭了蹭。他的皮肤清冷透骨,在月光下更显得如羊脂玉一般晶莹,就这么轻轻蹭着沈容辞的手,像是一只温顺的大猫。 沈容辞错开视线,不再看他。 顾迟渊知道他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原谅自己,却还是难掩心疼之色。他顿了顿,低声道:“今日我见那可汗样貌与你那般相像,心中起疑,所以才答允单独同他谈话……你猜猜,他同我说了些什么?” 沈容辞没有接他的话头,只是强行挣脱了顾迟渊的手,语气冰冷:“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摄政王若是没别的事,末将就先走了。” 他不是猜不到。相反,正是因为他心中隐约有个答案,所以才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顾迟渊如今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嫌恶的情绪,沈容辞不确定他如今对自己的温柔是真是假,但不论是哪一种,他都本能地惧怕着。 若顾迟渊已经知道他是从别的世界而来、占据了他人□□的孤魂,那如今的温存背后定然藏着可怕的实情;若顾迟渊不知道、或是可汗说了,他却不信,沈容辞也同样害怕,害怕他会问起此事,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其实刚才顾迟渊将脸贴上自己的手时,他已经心软了,豁出去地想着:不论顾迟渊对自己的温存是真是假都没关系,反正已经是最后的时日,给自己留点念想也好,哪怕是假的也好。 但同样的,正因为不久就要离开,沈容辞才又想要顺着这次的疏远,一点点淡出顾迟渊的人生。 一边想要远离,一边又想要亲近,矛盾的感情几乎要将沈容辞撕成两半,每一半似乎都走了很远,可低下头一看,发现他仍然站在分岔路口,怎么也踏不出第一步。 也正是他迟迟做不了决定,就只能下意识地将顾迟渊推开,拒绝他,逃避他。 顾迟渊自然不想放他就这么离开,仍然捏紧了他的手不放。二人拉扯间,不远处却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沈容辞?” 吴才俊抱着一床棉被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有些诧异地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然后视线挪到了顾迟渊黑沉的脸上,艰难地笑了一下:“摄政王也在呐。” 饶是科举殿选名列前茅,国策史论样样精通的吴才俊,一时半会儿也没能想明白,这三更半夜的为何摄政王和沈容辞的手又拉上了。 “你来做什么?”问他的是脸色不大好看的摄政王。 吴才俊看了眼手里的棉被,打死他不想承认自己是怕沈容辞被冻死,给人送被子来的。 他本来还想趁着夜深,沈容辞应该睡着了,偷偷送过来的。 谁曾想,非但沈容辞醒着,还多了个摄政王。 可就算他不说,光凭这副架势,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用意。 于是摄政王的脸色更难看了。 “吴才俊莫要忘了,少将军如今被关在牢车内,没有本王的允许是不得擅自探望的。” 顾迟渊冷声道。 若是换做旁人,也许早就识趣地离开了。 可吴才俊不是。 他再怎么说,也是金陵首富之子,是含着金汤勺的天之骄子,就算是面对摄政王,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何况,他现在真的很不理解,摄政王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说出的这句话。 沈容辞不是因为他才被关进牢车里的吗?这么冷的天气,要不是将士们偷偷给沈容辞送的保暖衣服,沈容辞早就冻死了,他摄政王又可曾来关心过一丝一毫? 明明见了那可汗,就见异思迁地冷落了沈容辞,如今却又半夜来这拉拉扯扯,到底存了什么心? 吴才俊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了,开口冷嘲道:“摄政王说的是,关在牢车内的人是不得擅自探望。可如今少将军不是在牢车外面吗?难道在牢车之外的人也不能探望了?” 顾迟渊没想到这吴才俊会违抗自己,而一想到对方是因为什么才和自己呛声,一张脸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作者有话说: 今、今天的我依旧短小呢(擦汗)(逃) 第85章 沈容辞是知道吴才俊的刀子嘴有多厉害, 怕他再说下去,什么难听的话都要蹦出来了。吴才俊本人可能并不担心得罪顾迟渊,可沈容辞也不希望两人因此产生龃龉。 见吴才俊还要开口, 沈容辞一把拉过来:“别说了,我有点冷,先走吧。” 吴才俊见他穿得单薄,夜里风冷, 也知道现在不便多说,点点头打算跟他先离开,等将人送回去再来找摄政王说道也不迟。 可他俩都没能看见顾迟渊藏在阴影中的阴鸷面容。 顾迟渊看着眼前两人亲昵的模样, 视线落在沈容辞拉着吴才俊衣服的手上,满是寒霜的凤眸渐渐染上了一层疯狂的红色。 他的小狐狸跟别人走了。 如果不阻止, 小狐狸是不是就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了? 可是怎么阻止呢,小狐狸甚至都不肯听他说话…… 啊。 杀了那个人。 杀了那个人就好了, 这样小狐狸就只能乖乖留在自己身边了。 顾迟渊上前走了两步, 盯着吴才俊背影,右手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 似乎在掂量着是先折断他的脊梁骨好,还是先扭断他的脖子好, 一双黑沉的眼瞳中渐渐被偏执占据。 不如先打断他的腿,让他半身不遂,像一条虫一样爬在地上, 到时候沈容辞看到他那样狼狈的模样, 定然会心灰意冷, 心甘情愿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 然后再一截一截, 抽出他的脊骨…… 就在顾迟渊抬手, 要将可怕的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 远处的营地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连带着地面都跟着震了震,随即,漆黑的天空被火光染上,一阵黑色的烟雾从营地处升起,紧接着就是将士们的叫喊声。 沈容辞一惊,久经战场的他对此再熟悉不过——是火炮! 营地遭遇了敌袭! 来不及多想,他朝着烟雾升起的方向飞奔出去。 吴才俊想跟上他,却被人狠狠推倒在地上。 沙地本就不平整,何况他们正处在高处。吴才俊摔倒下去,很快跟着流沙一路滚了下去,要不是有怀里的棉被做遮挡,恐怕他早就被沙地里埋藏的尖石划得浑身是伤了。 吴才俊一直滚到沙坑的最底下才停下,抬头就见顾迟渊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顾迟渊冷眼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转身跟上了沈容辞。留下吴才俊一人在坑底气急败坏,沙子打滑,这么陡的坡度爬都爬不上去。 现在还不能杀了他。起码在沈容辞面前,他不能动手。 否则他的小狐狸会被吓坏的。 沈容辞不知身后两人的动静,他快步冲向营地,远远地就看见了火光中来回跑动的人影。 不像是他带来的将士们,更不像是中原人。 他警惕地放缓了脚步,找了一块巨石躲着,偷偷观察营地中的情况。 顾迟渊很快跟上,贴着他也躲在了巨石后面。 沈容辞看他一眼,微微让开一点空间,躲开了顾迟渊贴过来的胳膊。 顾迟渊则又近了一步,两人的肩膀再次贴上。 沈容辞这次不躲了,毕竟石头就这么大一点地方,再往外躲他就要暴露行踪了。 可就是他这回的沉默,却让入侵者当做了对亲近举动的默认,一双干燥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在了他撑在沙地上的手背上,还捏了捏。 沈容辞有些忍无可忍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别得寸进尺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迟渊立刻露出了乖巧的表情,顺从地没有再捏他的手,只不过手心还是轻轻覆在沈容辞的手上,没有要挪动分毫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火光中穿了出来。 是可汗。 可汗面无表情地走出营地,围在营地外的人影并没有伤害他,反而一见到他,全都恭敬地跪地行礼。 果然是草原部落的偷袭。 看来可汗只是假装顺从,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来个里应外合,直接将他们一举拿下。 还狡诈地选了凌晨,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这是两军交战时最不齿使用的下流招数,这可汗却是不择手段,毫无顾忌。 草原兵向来擅长冷兵器,特别是极具草原特色的弯刀,所有草原兵都是使用弯刀的好手。但同样的,草原部落的文明相对比较落后,对火药的运用不如朝廷来的熟练。 也不知可汗从哪里找来的火炮……那一下威力不小,不知有多少将士中了招。 他早就该有所戒备的。可汗说他能梦见自己一切经历的事情,那可汗一定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有这样一个敌人,才是最危险的。 可他非但没有因此戒备起来,将可汗诈降的可能性考虑进去,并作出相应的防卫对策,相反,而被儿女情长所牵扯,自己在那边胡思乱想,却将将士们的性命交到了自己敌人的手上。 不知道营地内将士们的情况如何,沈容辞的心就狠狠揪了起来。 顾迟渊看着火光照映在沈容辞的侧脸上,英气的眉毛因自责拧成了一团,抬手轻轻按在他的眉心。 顾迟渊轻声道:“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沈容辞几乎是低吼着,“草原兵都打到这里来了,摄政王还不担心吗?将士们不是你的子民?燕云州的百姓也不是你的子民么?”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顾迟渊,可他就是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克制不住地恼怒他。 甚至忍不住心中开始责怪顾迟渊,为何要同意带可汗这么危险的人物回来? 顾迟渊并没有因为沈容辞的迁怒而生气,他的嗓音依旧平静而温柔:“一切有我,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本想今天补上,没想到加班了,还是没能写长orz; 这周真的好漫长啊,工作时常超级加倍(泪目); 俺周末尽量补上(鞠躬); 感谢在2022-10-09 23:22:40-2022-10-12 23:1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沈容辞没有来得及回答顾迟渊的话。 因为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蒙桑带着另外几个草原兵将两人从巨石之后押了出来, 送到了可汗的面前。 这个憨厚的草原汉子此时已经换上了另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收起了刻意伪装出来的亲切后,周身散发出一股杀伐之人的血腥气味。 这才是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他将左手握拳贴在胸前, 向可汗行了一个标准的草原礼节:“请问现在就杀了这两人吗?” 似乎是因为要作战的缘故,可汗又戴上了他的面具。听到蒙桑的话,微微歪了一下头,似乎在透过面具观察着沈容辞和顾迟渊两人的神色。 “你们先围着营地, 别让任何人逃出去。”可汗挑起一边嘴角,慢条斯理道,“至于这两人, 将他们带去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再去帮我准备一桶油来。” “是。” 按照可汗的吩咐, 沈容辞和顾迟渊很快就被押到营地中央。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将士,无一例外都被草原兵绑了起来, 被迫蹲在了地上。 见到自家少将军和摄政王也被抓了起来, 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浮现出了一丝惊慌。 尽管他们知道,在三十里开外的地方有另一支军队在蛰伏着, 可草原兵是半夜偷袭,基本上营地中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里, 外面被草原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又如何能送信给远在三十里外的军队送信, 让他们知道这里的危机? 如今又是好睡的时间, 若是指望军队里的侦察兵自己发现这里的异常, 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军队赶来救援又是什么时候? 到那时, 他们还有命在吗? 他们这些人的命也就罢了……那少将军呢?摄政王呢? 擒贼先擒王, 如今可汗将两人押到这, 是否就是想将二人斩首示众来立威? 有些将士们坐不住了,挣扎起来意图反抗。 立刻被看守的草原兵压制下来。 寡不敌众,人群里个别的骚动很快被镇压。 可汗站在空地的正中间,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整整一桶油。 他随意勾了勾手指,一个草原兵上前来,轻松将这桶油扛举过头顶,耀武扬威地在场地上绕了一圈,赢得所有草原人的吆喝叫好声。 显然他们很清楚接下来要用这桶油做什么。 对未知的恐惧渐渐爬上每个将士们的心头,草原兵越是吆喝得起劲,他们心里就越是没个着落。 “那么,”就在草原人的呼喝声中,可汗淡淡开口,随即吵闹的声音全都停了下来,可汗的话音能够轻松地到达每个人的耳朵里,“谁愿意用这桶油洗个热水澡呢?” 他随意地抬起手,指向沈容辞:“是少将军呢?” 然后,修长的手指再缓缓挪向顾迟渊:“还是摄政王?” 草原兵们又开始吆喝起来,粗狂的嗓音此起彼伏,像是黑夜中找到猎物、即将饱餐一顿的狼嚎声。 顾迟渊淡然地往前走了两步,在草原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他冷静得过了头:“本王愿意自请浸入油桶之中。” “不行!” 沈容辞想上前拉住他,却被身后的蒙桑按下。 可汗「啧啧」两声:“真是感天动地。摄政王既然愿意用自己换少将军的命,看来是十分在乎少将军的命了。那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听从摄政王的意愿了。” 可汗话音落下,两名草原兵便扛起那桶油,朝这顾迟渊走去。 “等等!我不同意!” 沈容辞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身后蒙桑的束缚,奈何蒙桑力大无穷,两只手就能轻易将他死死按住。而绑着他的又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绳子,竟是不论他如何挣动都无法撼动分毫。 “可汗,你有什么恩怨冲我来,你若想杀我也可以,我绝不会反抗。” 他低吼着,眼睁睁看着那桶油被草原兵高高举起,倾盆浇下,充满了腥臭味的粘稠液体将顾迟渊整个人都吞没了进去。 然而这还没完。 一桶油并没有完全倒干净,而是倒到一半,调转了方向,朝沈容辞劈头盖脸地泼了下来。 耳边是可汗的笑声:“既然少将军都已经这么要求了,我也盛情难却,那便也请少将军一起吧。” 粘稠滑腻的油将沈容辞的眼睛和耳朵都堵得严严实实的,剥夺了他的视觉和听觉,对外界的感知也因此短暂地被切断了,他只能隐约听见顾迟渊的声音朦胧响起,但具体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等他强行在油水之下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可汗走到了顾迟渊的跟前,提刀砍断了他的右手。 察觉到沈容辞的视线,可汗一脸无辜地抬起脸:“少将军可别这样看着我,这可是摄政王自己要求的,只要放过你,让我对他做什么都可以哦。我说的没错吧,摄政王?” 失去右手的疼痛让顾迟渊抿紧了薄唇,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额发,一时间他疼得说不出话来。 “嗯?摄政王怎么不说话?是对我刚才的说法有异议吗?若是摄政王现在反悔的话,我可就要请少将军洗热水澡了哦。”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所说的话,他身后的一个草原兵递来了火把,亲手交到了蒙桑的手上。 一时间,草原兵们催促的欢呼声和将士们死寂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火把的红焰足足有一个孩童的脑袋那么大,在黑夜中熊熊燃烧着,跳动的火苗时不时吐出一星半点的火星子来,要不是风大被吹远了,否则就会落在浸满了油的沈容辞身上。 只需要一点点火星,沈容辞就会瞬间烧成火人。 顾迟渊艰难地回头看了沈容辞一眼,凤眸中满是血丝:“是,只要可汗不动他,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低声下气明显取悦了可汗,可汗大笑着,畅快的笑声在天空中回荡,犹如从地狱之下爬出人间恶魔:“顾迟渊,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可还有天之骄子的模样?就你,也配做世界的中心?我不妨告诉你好了,沈容辞的任务就是要你当皇帝,等你登基之后,他就完成了他在这个世界里的所有的任务,就可以扔下你回家了,你懂了吗?沈容辞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和你天长地久,你个白痴!” 草原兵听了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胡言乱语,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虔诚地高呼起来:“双生神赐予我们永恒!双生神万岁!” 而将士们则没有听懂他到底在说什么,都沉默着疑惑地面面相觑。 沈容辞一怔——可汗从他这里得到的信息实在太多了,说不定连系统和他说的一切,都已经被他得知。说不定他也同样知道了,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而顾迟渊才是唯一的主角。 否则,他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沈容辞有些惊慌地看向一旁的顾迟渊。从他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到顾迟渊的神情,只能看见他断掉的右手黑洞洞的一片,在不停地滴着血。 滴答,滴答地落在沙子里。 这些实情他原本不想告诉顾迟渊,想一辈子都烂在肚子里的,可如今却从可汗的嘴里说了出来。 顾迟渊会怎么想? 而可汗的话还在继续:“可我偏不想让他如愿,沈容辞的一切目标、一切梦想,都要由我亲手撕碎……当然,也包括你,顾迟渊。你不是自诩料事如神,猜到了我的计谋,打算来个将计就计,这才假装与我交好的吗?等我带兵将你们拿下,放松警惕之后,你的军队就会赶来将草原部落一网打尽,对不对?可是……你的军队呢?怎么现在还没来?摄政王都快死了,他们在哪里呀?” 可汗歪了歪头,似乎十分疑惑,可他装不了多久,很快就憋不出笑出了声。先是从一开始的憋笑,到后面的闷笑,再到最后根本不再抑制的仰天大笑。 “他们已经被我杀啦!在和摄政王你玩过家家游戏的时候!哈哈哈!我已经命人埋伏了你那三十里外的军队,他们现在已经全死光啦!” 草原兵们在他的笑声中大声呼喝着「万岁」。 虽然面具挡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沈容辞能感觉到,他现在的神情一定是兴奋的。 疯子。 火把照映的火光之中,可汗一边笑着,一边高高举起了弯刀,对准了顾迟渊的另一条胳膊。 沈容辞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把撞开蒙桑的约束。蒙桑一手需要控制火把,也没料到他会在此时突然暴起,一个没注意就脱了手。 沈容辞纵身扑在顾迟渊身上,将他死死护住。 顾迟渊在他的怀抱里轻轻抬头,对他无声笑了笑, 可沈容辞没能看见顾迟渊的笑容。 可汗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定定地看着以命相护的两人,透过面具的两只眼睛散发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暗光。 他轻声道:“沈容辞,你九年前就应该做好面对今日这个局面的觉悟。你杀死了真正的沈容辞,你不得好死,不得善终。” 他捏紧弯刀,用尽全力朝着沈容辞的脖子砍去。 一阵破风声响起。 弯刀应声落地。 一把玄铁长箭刺穿了可汗的头骨,将他一击毙命,那古怪而不祥的面具也跟着从中间裂开,也随着一分为二滚落在地。 朝廷的兵马潮水般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将所有草原部落的人拿下。 崇宁公从火光照不到的暗处骑马而出,手中长弓挽起,下马行礼: “微臣救驾来迟,还望摄政王恕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2 23:12:50-2022-10-14 22:5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顾迟渊对于崇宁公的出现并不意外, 显然这也是他早就设好的局。 可汗确实猜对了,顾迟渊会将计就计,等草原人放下戒备就来个一举歼灭。但可汗猜错了一点, 顾迟渊埋下的棋子根本不是三十里外的那个军队,而是另一边崇宁公带领的人马。 就连沈容辞也不知道,崇宁公的人马已经跟随在他们之后悄悄离开了京城。 他自以为对沈容辞了如指掌,早已熟悉了他们的一切部署, 所以便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曾想到,顾迟渊连沈容辞也可以一同骗过去。 顾迟渊面色自若地捂住断裂的右手, 一边替自己做了个简单的包扎,一边轻抬下巴示意崇宁公起身:“可汗的尸身就交给你处理了。” “是。” 在崇宁公走向可汗的尸身时, 沈容辞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等等……” 顾迟渊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用完好的左手帮他擦拭脸上的油, 温柔而无辜地问:“容辞,怎么了吗?” 而就是这么一会的耽搁, 崇宁公已经走到了可汗尸体旁边,在火光中看清了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噗通」一声。 久经沙场的老将在那一瞬间, 轰然跪倒在地,向来坚毅宽阔的脊背似乎是承受不住某种强烈的冲击而微微颤抖着,原本以长弓拄地勉强支撑着身体, 却因为一阵裹挟着沙子的狂风席来, 细沙滚动, 滑落了他的长弓, 崇宁公整个人都无力地摔倒在了地上, 发出了一声困兽般的哀嚎。 沈容辞想上前去扶他, 却被顾迟渊一把拽住。 顾迟渊看着匍匐在地上痛哭的崇宁公,眼睛里满是冰寒:“这全是他的咎由自取,容辞不必管他。” 沈容辞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顾迟渊,满脸错愕。 “你知道些什么?” 顾迟渊却缓缓眨了眨眼,对他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来,将断手举起:“容辞,我好痛……你先带我去包扎好不好?” 沈容辞看向顾迟渊的伤口。尽管崇宁公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可他毕竟从没有尽过作为一个父亲的义务和责任,对于沈容辞来说,比起父亲,崇宁公更像是一个关系不那么好的上司,对他的关心也就止于表面罢了。 或许在崇宁公看到可汗的面容之前,沈容辞会好心提醒他一句,阻止崇宁公面对可能会令他痛苦的事情发生;可既然此事已经发生了,沈容辞也不会刻意去安慰崇宁公。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当务之急,还是处理顾迟渊的伤更要紧…… 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情,沈容辞一时间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情去面对顾迟渊,更是已经无法思考顾迟渊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此刻又是对自己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可汗说的那番话,顾迟渊不可能没听懂…… 沈容辞抛开纷乱的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在顾迟渊的伤口上。 草原部落的弯刀又长又重,极为锋利,抡足了力气看下去,成年男人的头骨都可以轻易碎裂。顾迟渊的右手手骨已经彻底断裂了,只剩下一块皮肉勉强连着断手。 血淋淋的一片,不一会就将两人的衣袖全染红了。 沈容辞在战场上进出那么多次,再可怖的伤他也见过,本该早就麻木了,可他一想到这是顾迟渊的手,就心痛得难以呼吸。 他一股脑的将系统那得来的灵丹妙药全倒出来塞给顾迟渊吃、或者涂在他的伤口上,倒药粉的时候手抖得太厉害,洒出了大半。 顾迟渊用左手握住了他,将药瓶接过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似乎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开口道:“你不是想问我知道些什么吗?我全告诉你好不好?” 沈容辞摇摇头。他已经不想知道了,他只想顾迟渊的手痊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系统给他的这些药全都是立刻见效的,就算是断骨也能立刻长出新的来。 可是顾迟渊的伤口毫无反应,不论他涂了多少药上去,都毫无反应。 这令他心里没有来的慌乱。 顾迟渊不知他心中的恐惧,自顾自往下说道:“崇宁公与亡妻感情深厚,以至于亡妻难产而死后,他将自己的嫡子视作了害死妻子的不祥存在,这才对嫡子多加冷落疏离。容辞是不是这样认为的?” 沈容辞隐约觉得顾迟渊的话语有某处奇怪的地方,但他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原因,只能顺着他的话语点头。 这也是系统告诉他的原剧情。 顾迟渊却不置可否:“或许也有这些原因在里面吧。不过在册封太子那一年,我意外得知了另一个原因——其实崇宁公一直都想复活他的亡妻。” 沈容辞皱眉:“复活?” 顾迟渊点点头,还竖起食指贴在唇上,开玩笑地道:“这是个秘密,可不能跟别人说哦。” 沈容辞脑内隐约有了个猜测,随即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向顾迟渊。 顾迟渊赞赏地看着他:“我的小狐狸真聪明。” 顾迟渊平静地将他所探知的关于崇宁公的秘密娓娓道来,全都告诉了沈容辞。 与沈容辞猜想地大体一致。崇宁公为了复活亡妻,也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一种邪术,并从亡妻逝世第二年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这种邪术十分残忍,便是以要复活之人的血亲的灵魂献祭,作为将亡魂召唤回来的代价,而作为亲生骨肉的沈容辞便成了最佳的人选。 也正是崇宁公早就将沈容辞看做了将亡妻复活的「道具」,所以才一直无视着自己的嫡子……或者说,是在下意识地避免与嫡子产生接触,免得产生不必要的情愫成为复活亡妻道路上的累赘。 于是经过崇宁公的精心筹备之后,终于在九年前的某日,崇宁公开启了复活亡妻的邪术。如果术法进行地一切顺利,沈容辞暴毙,亡妻复活;可事实上,也许是崇宁公当初得到的邪术秘籍并不完整,或者是某个环节出现了纰漏,他的妻子并没能如愿复活,而他的嫡子……也同样没有死。 说到这里,顾迟渊顿了一下,看向沈容辞。见沈容辞正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他突然凑了过去,亲昵地用直挺的鼻子蹭了蹭他的脸颊。 他突然道:“容辞,其实你并不是真正的沈容辞,对不对?” 沈容辞一愣。 见他沉默,顾迟渊并没有为难他,继续道:“崇宁公其实也察觉到了。虽然术法因为某个纰漏而失败了,但他的嫡子,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或者说,他嫡子的灵魂被邪术传送到了某一处,而嫡子的身躯,理应该只余下一副躯壳了。那么,取代他的嫡子,在这副躯壳里活下来的灵魂又是谁呢?” 沈容辞猛地起身想要离开,被顾迟渊一把拉住。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是我的爱人,不论你是谁,我都会无条件相信你、站在你这边的。” 沈容辞眼神复杂地看向顾迟渊。在那双凤眸中,他看到了十足的真诚与坚定,没有丝毫的欺骗。 顾迟渊所说的是真的。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沈容辞的? “唔。”顾迟渊思索了一下,“其实在得知崇宁公偷偷使用邪术那阵子我就有所怀疑了,真正确定你不是普通人的时候,其实是在南城攻打山匪那时,当我见到那个九年前本该已经死了的内侍再次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就确定了,我的容辞不是一般人。” 原来是这样。 也就是说,其实顾迟渊早就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沈容辞了。 可即使如此,顾迟渊依旧没有厌恶他、害怕他,而是愿意靠近他、理解他,与他温存。 “你难道就不会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顾迟渊轻笑一声,侧头想要亲吻他,被沈容辞躲过,他立刻露出了受伤的神情,知道自己没办法在蒙混过关,只好继续道,“我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我所看到的,从始至终只是我面前的这个人,我只相信我自己亲眼看到的、亲手触碰到的,以及我心里真正感受到的。何况,就算你真的是来找我索命的鬼魂,死在你手里我也心甘情愿。” 他越说越不正经,可看他的神情,却又那么认真,那么不容置疑。 沈容辞看着他,只觉得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沼,自己越陷越深,可就是难以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顾迟渊的温柔中沉溺。 顾迟渊给了他一个极深的湿漉漉的吻,沈容辞被某种力量禁锢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默默承受着顾迟渊的吻。 良久,顾迟渊才放开了他,听着他有些凌乱的喘息,顾迟渊轻笑了一声,似乎很开心。 “其实你也不必因为占据了他的身体感到抱歉,或者对可汗有什么愧疚的情绪。可汗只是可汗,就算他拥有沈容辞的灵魂和记忆,他也绝不会是沈容辞。崇宁公唯一的嫡子,在九年前崇宁公偏执地想要复活亡妻的时候,就已经被崇宁公自己亲手杀死了。” 沈容辞沉默了一会,尽管类似的话可汗也亲口与他说过,他依然以为顾迟渊是在安慰自己:“你如何能确信他不是?” “因为当他提及崇宁公的时候,实在太平静了。若他是真正的沈容辞,怎么能不恨杀死了自己的崇宁公?又怎么会对崇宁公一点反应也无?只能说明一点,他虽然拥有你们的记忆,却也只是作为旁观者而已,并没有代入自己的感情,更无法体会你们的情绪。” 沈容辞沉默着,没有说话。 真如顾迟渊所说吗? 可事到如今,他再纠结也于事无补了。可汗已死,这些事实也已经无从验证了。 沈容辞还想再查看一下顾迟渊的伤口是否已经愈合,却听见帐篷外面有人的呼喊声: “崇宁公……崇宁公自刎了!”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赶到现场。 只见可汗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旁边,崇宁公身着能够统领三军、代表着绝对威严的玄铁铠甲,直挺挺地面朝可汗双膝跪地。 他已经年过五旬,一张刚毅的面庞被常年的风沙吹打,眼角和嘴边已经有了细纹,鬓角也有藏着些白发。 此时他双目紧闭,眼角还有未来得及擦干的泪水,面上已经沾染了不少风吹来的黄沙。 而他的腹部,则插着一把剑柄,正是他惯常上阵杀敌使用的弥罗剑。 那长剑从他腹部刺入,贯穿全身,沾染了鲜血的雪白剑刃从他的脊背刺出,正一点点滴着血。 已经没了声息。 第88章 (捉虫) 草原兵很快被崇宁公带来的精兵风卷残云地全部制服, 而沈容辞原本安排在三十里外的人马被全军覆没也只是顾迟渊刻意营造的假象,目的就是为了让可汗彻底放松警惕,如今那些人马已经自动收编入崇宁公的军队之中, 现在已经全都属于沈容辞的麾下。 等收拾完这里的烂摊子,顾迟渊又带领军队折返燕云州。不出所料燕云州的百姓还被残留的草原人所俘虏,不过这些草原兵并不是精锐部队,人数也少, 对上沈容辞的军队根本无力反抗,燕云州很快就被收复。 而直到他们将燕云州收复之后,被困在沙坑底下的吴才俊才被偶然路过的士兵救了上来。在沙子里待了几日的吴才俊明显蔫了不少, 灰头土脸的,往常的嚣张气焰也随之消失, 除了见到顾迟渊的时候露出了犬类遇到敌人的狰狞神色,除此之外他总是虚弱地躺着装死。 处理完燕云州的事务之后, 他们便启程回京了。 沈容辞每天都给顾迟渊处理伤口, 一天换三次药,可顾迟渊的伤口却仍然没有痊愈的迹象, 反而伤口有些溃烂,隐隐有向整条胳膊扩散的趋势, 情况愈发严重。 他问过系统为什么那些药对顾迟渊的伤口不起作用了,系统告诉他,这是因为可汗的刀上有一种独属于草原部落的特殊毒药, 而且应该是施加了巫术, 一旦触碰到人的血液, 就会渗透进去, 如同诅咒一般如影随形, 就算沈容辞的那些药属于这个世界中最好的奇药, 也难以祛除顾迟渊身上的毒。 “照这样下去,男主的整条胳膊都得废了。”系统叹了口气,觑着沈容辞的脸色,犹豫再三还是豁出去道,“其实有个解决办法……就是宿主完成最终任务回归原世界的时候,系统主机可以在合理范围内实现宿主的一个心愿……不过机会难得,等任务完成这个世界与顾迟渊就同你没关系了,所以这个愿望还是留给自己的好。” 沈容辞沉默了一会:“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把草原部落的巫师抓来能解决吗?” 系统摇摇头,十分遗憾道:“我给的药要是没有用,那只要是在这个世界的法则内的一切办法就都没有用了。” “我知道了。” 回京城的这几日,沈容辞虽然不再刻意躲着顾迟渊了,却每天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就算是与顾迟渊独处的时候,也鲜少有个笑模样。 而这一切在顾迟渊告诉他回到京城自己就要着手准备登基大典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不论顾迟渊如何旁敲侧击,沈容辞自始至终都不肯透露只言片语,只是对顾迟渊摇摇头,随即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为了不让顾迟渊担心,他也会扯一扯嘴角,露出些笑容来,可这笑容实在太牵强,看得人都跟着心疼。 而且,顾迟渊发现沈容辞的睡眠越来越糟糕,常常整夜都不曾合眼。不知多少次顾迟渊半夜从梦中醒来,都会看见沈容辞一人坐在床边,在安神香的气味中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象,或是专注地看着他伤口还未痊愈的右手,不知道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明明满脸疲惫,却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让他安然入睡。 “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顾迟渊抬起左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嗓音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温柔,“就算真的好不起来了,容辞就来当我的右手,好不好?” 沈容辞想扯起一个笑容,什么也没说便躺回了顾迟渊的身侧,假装闭上了眼睛。 也只是单纯地闭上眼睛而已,顾迟渊知道他不会睡着。 于是他倾身钻进沈容辞的怀中,头轻轻枕在他的胸口,让他抱着自己,亲昵地依偎着。 其实可汗砍在他右手上的这一刀他可以躲过的。 当时的情况并没有那么危急,顾迟渊清楚可汗在杀死他们之前会想尽办法折磨他们,要放火烧沈容辞也只是折磨他的一种手段,当时其实还有更多的办法同草原人周旋,有的是时间拖到救援赶到。 但他记得沈容辞还在生自己的气。所以他故意让自己挨了一刀,只要沈容辞还心疼自己,就会将之前生气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至于伤口能不能好,这条胳膊会不会因此而残废,顾迟渊根本不会在意。只要他的小狐狸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不再生自己的气,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可是现在他后悔当初做下的这个决定了。 早知道沈容辞会这么担心,担心到觉都睡不好,他就该好好保护好自己,宁可多哄哄他,换种方式让他开心起来。 顾迟渊正兀自想着这些早就不可能再实现的事情,就听头顶传来沈容辞的声音很轻地传来:“要做吗?” 顾迟渊喉咙一紧,抬起头来,眼神幽深地盯着沈容辞。 他自然是想的,自从来了燕云州,自己就像斋戒了一般,别说那种事,就连亲吻都很少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每天看着沈容辞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无疑是绵羊在饥饿到极点的野兽眼前不听晃荡,却就是无法下口。 可是…… “不了,你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们有的是机会……” 沈容辞伸手摸了摸,直接打断了顾迟渊的话音。 顾迟渊看着沈容辞翻身压在了他身上,钻进杯子里,感觉他温热的气息沿着自己的腰线爬下去,汇聚在了某处。 被这么殷切而热情的邀请,顾迟渊又怎么还能把持得住,直接将作祟的人从被窝里抓了出来,迫不及待地拥吻着。 本来顾迟渊还记得不能弄伤沈容辞,做了一次就打算停下了。谁知沈容辞并没有想要结束的意思,躺在丝绸缎面的被褥之上,像是妖孽一般再次邀请了顾迟渊: “再来,我还要。” 顾迟渊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野兽,不再克制自己,要了沈容辞很多次。 一直到后半夜,沈容辞直接昏睡了过去,顾迟渊这才停下。 看着沈容辞紧闭的双眼之下的乌青,顾迟渊叹了口气。 好歹这也算是让他睡着了。 沈容辞这一觉睡得很沉,顾迟渊下令不准任何人打扰少将军的休息。所以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近黄昏的时候了。 今日车队已经行至京城郊区,晚上就可以回宫了。 不过顾迟渊没有直接进入京城,而是在城门外休整了一番,似乎是有要事处理。 沈容辞发现自己的枕头边有一封信函,打开一看,是顾迟渊的笔迹。 顾迟渊邀请他黄昏时前往城墙之上,商议登基大典的事宜。 说是登基当日城墙上要放礼炮,今日先提前安排好,让沈容辞也去瞧瞧。 沈容辞原本想随便找个理由推脱了,可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 毕竟登基的不是别人,是顾迟渊啊。 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能多参与些也是好的。 去往城墙的路上,遇到了很多将士,也不知是不是沈容辞的错觉,总觉得这些家伙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同寻常。 感觉很像是在瞒着他什么。非但如此,有些心里头藏不住事的,很明显能看出他们隐约的期待与兴奋之意,一个两个还精神抖擞地冲他行礼:“少将军好!” 像是在节日偷偷准备了惊喜礼物却还假装无事发生的孩子。 沈容辞猜不透他们到底瞒着自己什么事,但他也无心再去猜测了。 城墙之上的风景很好,一边是整个京城的繁华之景尽收眼底,另一边则是无尽平原与漫天彩霞,一轮暖色的夕阳沉在天际线上,将空气都染上了一层粉红的温度。 顾迟渊背对着夕阳负手站在城墙的最高处,见他来了,对他伸出手。 一旁原本在与顾迟渊商讨着什么的吴才俊与袁武章等人见他来了,行过礼之后便纷纷退下,将这一块区域留给他们两人。 沈容辞有些疑惑:“不是要商量登基当日的礼炮一事吗,怎么都走了?” 虽是这么说,他还是十分自然地牵过了顾迟渊的手,同他站在了一处。 不知为何,背光中的顾迟渊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捏了捏沈容辞的手指。 “其实今天喊你过来,也不全是为了商量事情。” “嗯?”沈容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说来惭愧,我长这么大,其实还没好好看过一次夕阳,小时候一直听我母妃说,她很喜欢静静坐在院子里看着日头西沉,一直到暮色四合、月上枝头……但是我一直被关在皇后宫里的小院子里,那里看不到夕阳,后来长大了,也渐渐没了时间。今天机会难得,所以我想让你陪我一起看,好不好?” 夕阳给顾迟渊的侧脸染上了一层柔软的暖色,沈容辞感觉眼前的人似乎有些脸红。 自己又是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单纯地享受着黄昏带给自己的悠然了呢? 于是他点点头,与顾迟渊并肩坐在城墙之上,静静看着夕阳一点点被大地吞没,凤羽般的彩霞一点点收敛,身后的黑夜一点点盖在所有人的头顶之上…… 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却神奇地并不觉得无聊,感受着时光荏苒,只希望时间能走得再慢一些。 当天边第一颗星光亮起之事,天边突然传来一声鸣啸,一颗光亮划破天空,随即在空中猛然炸开,转瞬间,一朵巨大的烟火在头顶绽放、落下、消逝。 紧接着,数枚烟火接二连三地升起、炸开,而城墙之下,将士们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无数的启明灯,点燃了星星点点的灯火,任由启明灯沿着城墙攀爬、飞升,在烟火的映衬之下,映亮了整个京城的天空。 宛若星河坠落。 顾迟渊难得有些紧张:“之前我答应过你,要给你摘星星月亮,不过真的星星我现在还摘不到,只能用这种方式补偿你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沈容辞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顾迟渊偷偷觑着他的面色,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喜欢,连忙找补道:“不喜欢的话就告诉我,我以后不会再弄了……说到底,烟火是吴才俊的主意,要是你觉得太夸张了,我就将他贬官去蛮夷那里……” 沈容辞摇摇头。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一朵烟花在两人的头顶炸开,随即又泯灭消失。 只有一瞬间的美,却那么刻骨铭心。 顾迟渊的眼睛在烟火之下显得那么明亮,即便烟花在耳边炸响的声音那般震耳欲聋,却远不如他的话音来得鼓动人心。 他看着沈容辞,认真地一字一句道: “不光是夕阳和烟火,我还有好多好多想与你一起去看的地方。我想与你行至水穷,看云雾初生;我想同你隐居山林,看浮岚暖翠;我想和你独步沙川,看大漠孤烟……往后不论是星奔川骛,还是河倾月落,只要是与你一起,即便是鹿鹿鱼鱼的一生也无妨。 “沈容辞,我要你陪我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一起过这无间冬夏,永不分开,可好?” 第89章 最后一朵烟火炸开, 随即很快消失殆尽。 而孔明灯也一点点消失在了遥远的天边。 天空再次回复平静与黑暗。 没了烟火的温度,空气陡然冷了下来。夜风吹过,夹杂这深秋夜晚独有的气息, 这原本该是沈容辞最喜欢的干净气味。 如今却突然觉得落寞。 再热闹的烟火也没能填满他心中的空缺,反而将他的心又敲掉了一块。 沈容辞的沉默让顾迟渊一开始的紧张与期待都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助的迷茫。 “容辞?为何这样看着我?” 沈容辞垂下眼帘,深呼吸一口气:“顾迟渊, 我有一件事不得不告诉你。” 顾迟渊意识到他接下来说的很可能就是这么多天郁郁寡欢的原因,立刻点头:“好,你说。” 沈容辞抿着唇, 久久没能开口。顾迟渊似乎意识到什么,上前一步想将他抱入怀中安慰他, 被他退后一步避开。 “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按照你们的说法, 我应该是某种孤魂野鬼, 占据了沈容辞的身体活下来的。这点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顾迟渊点点头:“我知道,但我一直都只爱你……”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沈容辞打断他, “我来这里是有任务在身的,只要帮助你顾迟渊成功登上皇位, 我死后就能再次回到那个世界。” 顾迟渊微微睁大了眼睛:“你要回去?” 沈容辞错开视线:“是,不过也是在这个世界死了之后的事了。等你登基之后,我会慢慢陪着你到老, 一直陪你到生命的最后。不过你必须帮我完成任务, 毕竟那个世界还有我的亲人, 我要回去照顾他们。只不过你做了皇帝, 刚才所说的那些生活都不太可能一一完成了, 得等你没有政务要处理的时候才能微服出巡, 可能还会有很多限制……这点我很抱歉。” “就是这件事?” 沈容辞垂着眼,点了一下头。 顾迟渊眨眨眼,良久才像是心头大石落下一般,长长地松了口气:“傻瓜……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能永远陪在我身边,就算一辈子在皇宫里我也是快乐的。不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满足你,要是到时候你觉得关在皇宫里太闷了,我们就偷偷出宫,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去哪里都可以……” 沈容辞没说话。 顾迟渊问:“还有别的事要跟我说吗?” “没有了。” “那,我现在可以抱抱你了吗?” 沈容辞点头。 随着顾迟渊温暖的怀抱落下,沈容辞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他说谎了。 结果到了最后,他还是没能当着顾迟渊的面将实情说出口。可是说到底,在这样的氛围下,又教他如何能开得了口? 顾迟渊不自觉地摩挲着年轻将军的脊背,突然想到了什么,很小声地问道:“那你回到自己的世界后,会忘了我吗?” 沈容辞顿了一下:“会。” “真冷漠啊,你就不能骗骗我吗?”顾迟渊呼了一口气,声音是十足的低落,“你去了那个世界,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在那里是什么模样、会做什么事情,我如何也无法得知了。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说不定我的灵魂也能跟着你一起去呢?到时候,我就化作厉鬼一直缠着你,不许你找别的男人……女人也不行。” 说到这,顾迟渊失落的情绪似乎渐渐好转,语气也轻快不少:“你忘了我也没关系,只要我记得你就好。这样就算我进了十八层地狱,想着你就是慰藉了……” 沈容辞听到这,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什么傻话。” 顾迟渊也跟着他笑了一会,突然道:“曾经父皇为了寻求长生之道,每个月都会饮我的鲜血,那个时候我只道他荒唐愚昧,恨透了他,每天都想着要把他杀了……现在,我反倒有些理解他了。等我登基后,我也要开始找寻长命百岁的方法,就算让我去山上做道士求仙也好,成了不老不死、无所不知的神仙,这样不管你在哪个世界,我都能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沈容辞哭笑不得,捏了把他的脸:“成为神仙之前,你还是先想想办法快点把你的手治好吧。” —— 新帝登基当日,天还未亮的时候沈容辞就醒了。 顾迟渊已经沐浴完毕,换好了以缂丝制成的新龙袍。见他醒了,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再睡会吧,还早。” 沈容辞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摇摇头,起身道:“我陪你。” 顾迟渊对他微微一笑:“好。” 登基大典之前,新帝要先去面见老皇帝。自从老皇帝在东宫反叛、写下诏书之后,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宫殿里没出来过,顾迟渊这回还是第一次去见他。 沈容辞没有再跟进去,只是和吴才俊一起等候在殿外。 吴才俊望着天,打了个冗长的呵欠。清晨的空气有些潮湿,还凉飕飕的,似乎是怕冷,吴才俊将两只手筒在袖子里,拿胳膊肘捅了捅沈容辞:“喂,你说,贪得无厌这个特质是不是会遗传的啊?” 沈容辞没理他。 吴才俊这几日已经习惯了沈容辞对自己的爱答不理,也不在意了,自顾自说下去:“要不然这摄……新帝怎么和老皇帝一个模样,这两天竟然开始让我找长生不老的古法了。要我说,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找找游历在外的神医治治他的手呢。” 沈容辞垂下的睫毛颤了颤,还是没什么反应,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只淡淡道:“那些长生不老的说法都是骗人的,对身体有害无益,你作为国师好歹劝着些。” “我劝他有什么用?还不如你的枕头风管用。”吴才俊翻了个白眼。 沈容辞没再接话。 所幸顾迟渊并没有在里面待多久,很快就推门出来。 沈容辞在门彻底关上之前往里面看了一眼,只来得及看见老皇帝放在床沿的一只手,手中捏着一本诏书。 “放心,”顾迟渊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不会杀他。” 沈容辞点点头,视线顺着挪到下面,看向顾迟渊的右手。 龙袍的袖子很长,只要不是故意挽起袖口,顾迟渊的伤口就不会露出来,在旁人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可只有沈容辞知道,这两天他的伤口溃烂得愈发严重,已经延伸至了整条胳膊。 太医勉强用主板和绷带替他固定好了骨头,祈祷着皮肉可以自己长起来,可顾迟渊的伤口周围的一圈肉像是已经腐坏了一般,丝毫没有要长好的迹象。太医院的老头们为此束手无策,天天提心吊胆的,毕竟治不好新帝的手,他们的脑袋随时都有可能搬家。 倒是顾迟渊本人对此不是很在意。他用左手写字也一样熟练自如。 就算平日里有哪里不方便的,他也有沈容辞帮忙,这种时候沈容辞不会拒绝他,正好方便多亲近,顾迟渊反而乐在其中。 吴才俊还想再重复一遍登基大典的礼仪和细节以确保万无一失,顾迟渊直接找了个借口将他支走。 耳边少了絮絮叨叨的声音,总算清净了不少。远处的宫宇内是宫人们来回忙碌的身影,倒显得两人之间的氛围格外安静。 “你和老皇帝说了些什么吗?”沈容辞率先开口打破沉静。 “没什么特别的。”顾迟渊看着眼前的景象,神色如常,“说了些中宫的事。” 也是,顾迟渊都登基了,连个中宫的人选都没有,为了顾氏江山的千千万万代,老皇帝也不得不操心。 顾迟渊侧头觑了一眼他的神色:“你不生气吗?” 沈容辞默了一下:“老皇帝的担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也年纪不小了,确实该……” “容辞,”顾迟渊难得对他有这么严肃的时候,“不许再说这种话。” 沈容辞便闭了嘴。 意识到自己有些凶了,顾迟渊立刻服软:“好啦,我错了,不该对你这么凶的。但是这种事你打我骂我生我气都好,就是不许跟着他们一起劝我,不然我真的会伤心的……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也当着他的面写下了诏书,立长公主嫡子为储,等到了时候,我就把江山都扔给他们,退位和你一起游山玩水……” 沈容辞有些惊讶:“那为何不立霖霖的孩子为储君?她才是你的亲妹妹。” 顾迟渊不以为意:“她现在都还只是个孩子呢,等她孩子长大了要等到什么时候去?长公主那个还有几年就及冠了,我也见过几次,是个可塑之才,那群大臣也不会有异议。” 沈容辞还想再说些什么,李公公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催促道:“圣上,吉时快到了,还是先请随奴婢去吧。” 顾迟渊轻轻颔首,朝宫宇外走去。 “等等。” 沈容辞回头,示意候在一旁的系统上前。系统端上早就准备好的酒杯,恭谨地呈给沈容辞。 沈容辞端起酒杯,微笑着递给顾迟渊:“我们那里有个习俗,重要典礼前喝下爱人准备的酒,寓意着前程坦荡顺利。这是我亲自为你准备的果酒,不会醉人,不误事。” 顾迟渊酒量不差,这句话他是说给李公公听的。 他是新帝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给新帝喝一小杯果酒又不是什么大事,李公公自然不会拦。 顾迟渊似乎很高兴,接过酒杯便直接喝下了。 “那我走了,你要在下面一直看着我,好不好?” 沈容辞点点头,目送着顾迟渊离开。 系统看了眼手里端着的空酒杯,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绝情丹是不是已经磨成粉放在里面了?” 沈容辞转过身,慢慢往前走去。 “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6 23:12:27-2022-10-17 23:1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地不灵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顾迟渊并不知道, 沈容辞朝着与自己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足足七七四十九道鞭响后,顾迟渊踩着龙腾石阶,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坐上了皇位。 随即, 百官朝拜,高呼万岁。 顾迟渊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逡巡——怎么没见他的小狐狸? 不是说好要在下面看着他的吗? 他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扶手。 李公公不知自己新主子现在心情不佳,展开圣旨照本宣科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崇宁公嫡子沈容辞, 先帝之忠臣,朕之功臣,袭一等公, 调遣军兵、动用粮饷及边境事宜皆由沈大将军掌管,钦此。沈大将军上前接旨谢恩。” 下面一片静寂无声, 无人回应。 李公公忍着想要擦汗的动作,清了清嗓子, 再次大声重复了一遍:“请沈大将军上前接旨!” 百官们有些坐不住的, 开始偷偷左右观察着,寻思这沈容辞怎么还不出列。 吴才俊也有些奇怪, 刚才沈容辞还在,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没人想过, 在这么个重大的日子里,新帝上位的头一日,竟还有人胆敢缺席。 眼看着顾迟渊的脸色愈发难看, 吴才俊上前道:“启禀圣上, 沈大将军身体抱恙, 为恐扰乱大典秩序, 这才……” “好了, ”顾迟渊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谎言, 对李公公道,“继续吧。” 李公公连忙接着圣旨上的内容念下去。 只是顾迟渊已经没有心情再听下去了。 他心底有些没由来的慌乱不安,这种情绪从与沈容辞分别那一刻就开始了,一直隐隐约约地揪着他的心,直到刚才沈容辞迟迟未曾出现,这种焦躁感到达了顶峰,直接占据了他所有的情绪。 沈容辞明明答应过自己会来的,他绝对不可能食言。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顾迟渊的心猛地漏跳一拍,似有所觉地抚上自己的右手。 自从伤口扩散之后,他的整条胳膊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知觉,除非用力捶打或者用利器刺激,他的胳膊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触觉了。 可是现在,伤口处的死肉突然有些灼热泛痒——这是伤口自我愈合时会出现的状况。 李公公还在战战兢兢地念着圣旨,生怕自己读错一处停顿就会惹来杀生之祸,却不想新帝突然撩起了右边的袖口,露出了被绷带绑得严严实实的胳膊。 李公公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差点跪倒在地:“圣、圣上!” 顾迟渊没理会他,直接扯开了绷带,将溃烂发黑的伤口全都暴露出来。 果然。 他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断裂的骨头都开始相连。 这绝不是常理能够解释的现象。 ——沈容辞。 在文武百官都对新帝突然挽袖子露伤口的行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见新帝突然冲下台阶,往宫门的方向跑去。 这一下惊地所有人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跪地避开视线:谁见过哪个皇帝这般惊慌失措的失礼模样?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 沈容辞本来打算找个没人的角落的,可是晃晃荡荡,最终还是不知不觉走到了之前顾迟渊带他来过的城墙之上。 这里景色很好,能看见整座京城,还能看见宫墙。国子监的藏书阁很高,能看见阁楼的尖角。 他计算着时间,让系统先离开,他不太想被人看着。 “我死后,你也会死吗?” 系统想了一下,回答道:“要是宿主在这里有不放心的人,我可以留下来照顾。毕竟我只是个系统,这个世界的法则并不能控制我。” 沈容辞沿着城墙老旧的砖石坐下,道:“霖霖还小,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法看着她长大了,就摆脱你多照顾。” 系统点点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沈容辞顿了一下:“顾迟渊的手应该可以治好了吧?” “我已经向系统主机请示了,没有问题的……只要完成最终的任务。” “那就好。” 沈容辞长长地舒了口气,将头靠在砖石上:“别的没事了,你先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系统应了一声,突然声音哽了一下:“宿主,我……我会想念你的。” 沈容辞无奈地笑了一笑:“整那么伤感干嘛?我们以后又不是没机会见面了。” 系统明知道宿主是在安慰自己,却还是不忍心戳破他善意的谎言。说到底,沈容辞也不是他第一任宿主了,可却是他见过的最「傻」的宿主。 非但把绝佳的向系统主机许愿的机会留给了不会再有交集的男主顾迟渊,还将唯一的绝情丹给了顾迟渊……这样下来,最终痛苦的,就只有他的宿主啊。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就是这样的沈容辞,才让他心甘情愿地陪他一起「傻」,还在分别之际这般、这般…… 系统强忍这眼泪,努力给沈容辞扯了个笑容:“那宿主再见!回到原本的世界也要每天开心哦!” 沈容辞点点头,目送着系统狼狈地逃离。 确认他走远了,他才将腰间的匕首抽出。 他仰头看着天空。晨曦的色泽虽没有那日的夕阳那般惊艳,却也带着独有的温柔,金色的光线一点点向上跳动,给他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一边回忆着那日的烟火,一边摩挲着匕首的刀柄。也不知道为何,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把匕首。可能因为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自己正拿着这把匕首要刺破顾迟渊的心脏吧。 也算有始有终了。 刀柄靠近刀刃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处格外粗糙。沈容辞若有所觉地抬起匕首,放在眼前细细打量着,这才发现了刀柄上那歪歪扭扭的雕刻。 一个游鱼的图案,下面还有个「渊」字。 沈容辞用拇指覆盖在雕刻之上,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其完全遮住。 随即,他反手将匕首翻转过来,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双手紧紧握着刀柄。 「啪嗒」「啪嗒」。 有水滴在了刀刃上。 下雨了吗? 晨光一点点沿着城墙的砖石攀爬,一点点将沈容辞的影子拉长。 沈容辞咬牙,双手用力将匕首刺进去。 很痛。很痛。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尖刃撕裂开他胸口的皮肉,以及鲜血的流逝。 双手疼得打颤,他开始害怕起来。害怕死亡的降临,害怕独自面对黑暗,害怕疼痛,害怕失血,害怕……顾迟渊忘记自己。 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颗掉下,眼前的视线几次模糊又清晰。 可是还不够,他必须再刺深一点,刺到心脏,然后穿过去。 他不敢呼吸,每呼吸一次,疼痛的感觉就会剧烈席卷大脑。到那时,可能自己会疼晕过去。 沈容辞咬牙屏息,又往后刺了一段。 他本想一鼓作气直接刺到底的,可半途实在疼得太厉害,手上已经没了足够的力气支撑他。 顾迟渊。顾迟渊。 疼痛刺激得他双耳尖鸣不已,隐约间他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可能是他疼得出现幻觉了。顾迟渊的登基大典还未结束,怎么可能…… 他看着眼睛里的水光一滴一滴坠落下去,鼓足最后一丝力气,咬牙刺下最后一下。 剧烈的疼痛让他在那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也同时听清了顾迟渊歇斯底里的嘶吼声—— “沈容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7 23:19:18-2022-10-18 22:5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顾迟渊不知道这短短十几步远的距离自己是如何失魂落魄地奔过来的。 等他惊慌失措地在沈容辞的身躯倒地之前抱住时, 他只觉得很轻。 沈容辞,太轻了。 胸前温热的血液瞬间浸染了他那身华贵繁冗而至高无上的龙袍,染红了他未来得及完全摘下的绷带。 除了死死按住沈容辞胸前那不断涌出鲜血的口子和匕首, 顾迟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许是快要结束了,沈容辞奇迹般地恢复了些力气。 他眨眨眼睛,想将那些碍事的水分挤掉,努力去查看顾迟渊的右手。 那些可怖的腐肉已经完全消失了, 断骨也完全愈合,只剩下一道很细微的淡粉色的口子。 为了确保不是幻觉,沈容辞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抬手想去摸摸顾迟渊的伤口。 见他这番动作,俯身将右手放在沈容辞手心之下。 沈容辞摸了摸。 太好了, 不是幻觉。 太好了。 见他释然地勾起唇角,顾迟渊便全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么沈容辞明明答应他留下来陪着他到老, 却还要食言, 还要离开他。 可正是因为明白了,他也瞬间肝肠寸断, 抱紧了沈容辞哭得撕心裂肺。 “对不起……啊……”沈容辞躺在他的臂弯里,眼皮那么沉重, 可声音却比他的身体还要轻,“骗了你……我其实……在你登基的这天……就要死的……” “对……不起……跟你的诺言……我没法完成啦……” “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能回……家了……不用……哭……” 顾迟渊疯狂摇头,可除了哽咽,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眼泪不断落在沈容辞脸上, 与原本快要干涸的泪痕混在一起, 染湿了沈容辞的鬓角。 沈容辞努力睁开眼睛, 似乎想要在最后一刻将顾迟渊的容貌牢牢记在心里。 “别……哭……我不……疼……” 不是的。 “对……不……起……” 不是的。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不是的。 “现在说出……口……也没关系吧……因为给你……吃了……绝……” 他似乎是想露出个笑容来, 可是声音一点点弱下去, 眼皮也一点点合上,像是入睡前的自言自语。 “别丢下我……” 顾迟渊不停地摇头,话才出口,泪已绝堤。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沈容辞,我错了。我不该……都是我,都是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我也不会再瞒着你任何事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所以求求你,求求你……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别……” “我爱你。” “别走。” 顾迟渊拼命将他抱入怀中,想要将他嵌入自己的怀里,好像这样沈容辞就哪里也去不了了。 可是怀里的人越来越轻,轻得像柳絮。不管他怎么用力,却还是没有用,仿佛下一刻怀里的人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抓不住。 胸前温热的血渐渐变凉,凝固在龙袍上的红也渐渐暗淡。 一定是他的小狐狸冷了。天气那么冷,城墙上风又那么大,就算太阳晒着也会着凉的,一定是这样的。 捂捂就好了。自己抱着,帮他取暖,帮他挡风,过一会就好了,就会暖和起来了。 别怕,别怕…… 很快就会暖和起来了。 顾迟渊咬紧牙关,用力到双唇都在颤抖。 可是怎么捂不热? 为什么他的小狐狸越来越冷了? 为什么啊?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很冷,像是坠入冰窖,无所依凭,无处可躲,四面八方都是冻彻骨髓的冷。 唯一能拯救他的风筝线已经断了。 他抱着沈容辞已经不会再有反应的躯壳,像是捏着已经断裂的风筝线,另一头的风筝已经飞远了,再也找不回来。可即使这样,他仍然不肯松开他的风筝线,欺骗自己风筝还在,只是飞太高了,自己看不见。 而随着风筝线断裂的那一刻,他心底的一切情感,也随之一起断裂了。 这是一种很突兀的感觉。 他明明知道自己是该悲痛的,可心底那些翻涌的情绪莫名被挖走了一块,紧接着,连他所有的感情也跟着消失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很爱沈容辞,可那刻骨铭心的爱,也突然间,没了。 那些悲伤,不舍,悔恨,爱恋,不甘……沈容辞带给他的一切,全没了。 他的心,也跟着全空了。 为什么会这样? 顾迟渊抱着沈容辞的尸身,眼底通红的血丝还未褪去,脸上的泪痕已干,剩下的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蓦地,他想起了那杯酒。 —— 李公公觉得顾氏的江山要完了。 新帝登基到一半,突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狂奔出去也就罢了,左等右等,等回来的时候,圣上怀里竟还抱着沈大将军的尸首。 两人浑身浴血,那龙袍……李公公就从未见过被血染成那样的龙袍!简直是不祥之兆! 而圣上抱着尸首也就算了,竟是一句话也不说,失魂落魄地将自己关进了寝殿里,连带着那尸首也跟着一起,反锁在了里面,谁也不让进。 只中间传过一次那个叫杨思的小内侍抱着木桶进去的。 听杨思说,圣上不知为何,在疯狂挖自己喉咙催吐。 登基当日早上是不能用膳的,圣上连水都没喝几口,除了沈大将军献的那杯就,肚子里空空如也,哪还能吐出东西来? 听说场面挺惨烈的,他们的圣上几乎连胆汁也一起吐了出来。 而且不知为何,圣上吐完之后,看着自己的右臂一直喃喃自语,一边说着什么「不能愈合」,一边用大将军自戕的那把匕首不断地割破那处快要好全了的伤口,弄得地上全是眼色深浅不一的血。 杨思进去的时候,那沈大将军的尸体正直挺挺地躺在圣上的龙床上,身上的血和伤口已经被细心地清理干净了,连凌乱的头发也已经梳洗整洁,衣服也换了干净的,盖在身上的杯子整整齐齐,要不是脸色苍白好无血色,且胸口一点起伏也无,杨思真以为他们的大将军只是单纯地睡了过去而已。而圣上则躲得远远的,就好像怕吵醒大将军一样。 可是大将军是真的死了。 将这些事告诉完李公公后,杨思就再也克制不住,哭着跑走了。 而李公公一听这架势,心里立刻浮现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来:他们圣上,不会是想和那尸体同吃同睡吧? 这念头一出来,他就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看来他们的圣上是真疯了。 朝廷要完了!顾氏江山也要完了! 他正想着怎么跑路,又去哪里投靠,就听里面传来新帝虚弱的传唤声。 李公公犹豫着。里面有死人,还有个不知是不是真疯了的皇帝,他是真的不想进去,太晦气了。 可是一想到新帝的那些狠厉手段,他又怂了。怕疯了的新帝更加暴虐滥杀,自己的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只能苦着脸开了条门缝挤进去,挨着门口不肯再往里走一步。 “圣、圣上有何吩咐?” “去命人打一座冰棺,再建一座冰窖。要是今日之内做不完,你们都提着脑袋来见朕。” 明明是最虚弱的语气,却是如此的毋庸置疑,让人感到大铡刀此刻已经高高悬挂在了头颅之上。 “啊?啊,是、是,奴婢这就去办。” 李公公吓得屁滚尿流,此时也管不着他们的圣上是否真的要和一个尸体同床共枕了,也不敢细想圣上命人做这些到底想干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去,立刻去张罗人造冰窖和冰棺了。 也不知是不是不想体验一把提着自己的脑袋的经历,工匠们铆足了劲,竟是在日落之前就超额达成了要求。 皇宫内原本就设有冰窖,用于储存食物以及夏日降暑的一些用途。但基于圣上用这冰窖估计不是用于储存食物,所以工匠们用原本的冰窖里的冰重新打造了一个新的,就在圣上的寝宫后面。 那冰棺也是按照最高的礼制打造的,虽说用时较短,但工匠们已经尽自己所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打造得精致完美了。 所幸圣上并没有哪里不满的,工匠们和李公公的人头也终于得以保住,不用搬家了。 所有人都为避嫌,从寝宫中撤离。 顾迟渊将沈容辞的躯壳抱起,将他轻轻放入冰棺之中。 “太好了,很宽敞。”顾迟渊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同沈容辞说话,“你睡觉喜欢乱动,睡得宽敞些也舒服。” 他不嫌冷似的,趴在冰棺的边缘上,将头枕在自己的手上,痴痴地看着沈容辞的睡颜。 “我听说有一种玉,带在身体上可以保持肉身永不腐坏。我已经命人去找了,只要找到了,就立刻给你带上,这样你要是回来,就还能用这具身体……” “当然,这具身体胸口的伤已经治不好了,你要是嫌弃的话,可以再找别的……你放心,我不会再滥杀无辜了,到时候我会细心帮你挑选合适的躯壳……” “不过你真笨啊,以为给我喝了能断绝七情的药,我就不会伤心了吗?傻瓜,那样我只会更难受啊……还好,我把酒全吐出来了,我不想忘了你,不想忘了关于你的一切。” “容辞,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啊?你会回来的吧?” 沉默。 “算啦,你现在估计也听不见我说话。你已经回家了,对不对?不知道你亲生父母身体是否健康,他们要是见到我,会喜欢我吗?” 顾迟渊低头,静静地看着沈容辞的脸庞。他似乎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触电般缩回了手。 “不行,在找到那块玉之前,我还是别在碰你了,不然弄坏了这具躯壳,到时候你就更不愿意回来了。” 回答他的仍是无穷的寂静。 冰窖里很冷很冷,仿佛天地间就只有他一人被困在这一无所有的方寸之间。 可他宁愿永远待在这里。 起码这里还有沈容辞的躯壳。 他趴在冰棺上,手已经被冻得青紫了,却浑然未决,只是静静地看着冰棺里的人儿。 良久,他才发出了弃犬般的呜咽。 “我好想抱抱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8 22:53:38-2022-10-19 23:0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地不灵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自从沈容辞回到原本的世界后, 已经过去了三年。 对于他来说,在书里的世界已经过去了九年,可其实在现实世界里, 也仅仅是几分钟的光景。他的主治医生眼睁睁看着原本停止了脉搏的人重新活了过来,立刻对沈容辞的身体产生了兴趣,在沈容辞住院养病期间多次去他病床前做各种检查,还想邀请他继续留下来为自己搞研究。 沈容辞拒绝了。 他在那场车祸中受过的伤痊愈了之后, 就出院了。 出院第一件事,就是辞去了原本的工作,买了一张回老家的车票。 父母似乎很惊讶他突然回老家的这个决定, 但也没有多问。回来当日,老两口还给他准备了满满一桌的菜肴, 都是他学生时代最爱吃的。 似乎是看出了什么,母亲还问了句怎么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沈容辞自然是否认。 在家休息了几个月后, 沈容辞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他就在老家的图书馆里找了个清闲的管理员工作。 日子很清闲地过,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绝不会短, 等沈容辞回过神来的时候,也就这么过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三年间每当下雨天的时候, 他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就会隐隐作痛, 像是有某处旧伤发作一般。 但他仔细查看过那里, 并没有任何伤痕, 当初出车祸的时候这里也没有遭遇过任何撞击。 这三年期间他父母也试着给他介绍了几个姑娘, 觉得他老大不小了, 也该成家立业了。 当然都被他一一回绝了。 几次三番过后,沈父沈母也渐渐察觉到了些什么,也就没有再在这方面过问。只要儿子过得开心,就是他们老两口最欣慰的事。 这些姑娘都很好,只是沈容辞知道,他再也无法去爱另一个人了。 也许在决定要离开顾迟渊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说起来,也不知道顾迟渊过得怎么样了…… 沈容辞立刻将思绪打乱,阻止自己不要再去想念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今天是周末,难得的好日头,又是丰收的季节,老家田里的蔬菜长得势头正好,还有附近的一些野菜看着也新鲜,摘下来包饺子刚刚好。 父母年纪大了,膝盖和腰都不太好,沈容辞便带了个草帽,自己下田里去摘菜。 听父母说,昨天白天有个陌生的男人来了镇上,挨家挨户询问家里是否有姓沈的人家,经由街坊邻居的引路后找到了家里,却也只是见过老两口后就走了,什么也没说。 “会不会是你认识的人啊?同事或者老同学之类的?”沈父问道。 沈容辞不觉得自己认识的人里有谁会做出这种事来。要是关系近的,要找他之前手机上联络一下就可以了,何必挨家挨户去问地址?要是关系远的,那就更没必要特地大老远跑到这乡下地方来找他了。 “可能是某种传销吧,不用放在心上。” 沈容辞告诉父母要警惕骗子后,就将此事抛在脑后,没有再放在心上。 秋天的田野间,空气很清新,风吹在人身上也很舒适。 沈容辞总会在这个季节回想起那天城墙上的光景。 似乎只是一场梦,离自己已经很远了,但某些画面却已经很清晰,仿佛一抬手就能再触碰到梦里的那张脸。 胸口又有些泛痛,沈容辞看着已经采了满满一袋子的野菜,突然泄了气一般,仰面躺在了野地里。 日头并不是很毒辣,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可沈容辞莫名觉得这日光分外刺眼,眼睛都被刺激得有些酸痛起来。 他拉过草帽,将脸遮住。 可越是想要逃避,那些记忆就越是清晰,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的拼命躲闪的思绪。一开始只是一个画面,到后来接二连三的记忆越来越多,像是从埋藏在地下的土豆,看到的明明只有一个,拔起来之后却是一串。 等那些记忆全都走过一边的时候,沈容辞才惊觉自己已经在田野里躺了许久,连天边都开始暗下来了。 远处传来沈母的呼唤声。 “来了。” 沈容辞应了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拎上刚摘下来的新鲜野菜,沿着田间小路慢悠悠地往回走着。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沈容辞。” 沈容辞脚步顿了顿。接着继续往前走。 看,就不能想太多,又出现幻觉了。 可他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没有动。 夕阳的光很暖,天边传来飞鸟归林的蹄声,晚霞的颜色也很温柔,和那天的很像。 可他并没有勇气回过头去,哪怕只是看一眼。 他怕这一切终究是镜花水月,不过是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害怕落空的那一瞬间。 直到身后的人又轻轻地、轻轻地唤了一声: “容辞。” 沈容辞猛地回过头。 那人背对着夕阳,背着光静静地站在田间小道中央,阳光在他的肩上洒下一片金色,却不及他嘴角笑容的万分之一。 一如他当初对自己许诺时的模样。 “我回来了。” 从此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与你一起,便是无间冬夏。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别慌,明天番外补上后续,单纯觉得写到这就是完结的气氛了所以先标个完结(鞠躬); 感谢在2022-10-19 23:01:03-2022-10-20 23:1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精馋哭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