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作者:巫哲 文案: 校园文。HE。 晚7点40更。 文案在憋了就一直憋不出但是真的一直在憋……(可能憋不出来了10.17) 封面感谢@苏荼 内容标签: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段非凡,江阔┃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到时候就有了 立意:爱与温暖 vip强推奖章 为摆脱家里的安排,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江阔不顾父母反对,决然离家去大学报到,初来乍到陌生城市的他尽力想融入大学集体生活,却依旧难掩人傻钱多的本质。隔壁宿舍的段非凡更让大少爷百般看不顺眼,凭什么我半夜热得睡不着,这个“留级生”却能独享空调单间、高年级查寝找茬也避开他?明明吊儿郎当的样子,却被称为“护校英雄”,还是新生代表?两个相互看不顺眼对方的少年,就此开始了全新的大学校园生活。本文延续作者一贯诙谐自然的校园文风,人物塑造生动鲜明。娇气事儿多的大少爷江阔其实是个不想长大的天真少年,人缘奇好的护校小英雄背后也有心酸的往事,在帮助大少爷融入集体的过程中,两个迥然不同的少年,在成长阵痛期相携相伴,体会生活的酸甜苦辣,一起逐渐成长。 第1章 江阔站在卧室阳台上,低头在手机屏幕上看到江了了发来的信号时,他立刻撑着阳台栏杆跳了出去。 卧室在三楼,阳台的斜下方是老妈瑜伽室的大露台,闭眼跳下去也没问题。 虽然知道老妈没在家,不会有人看到他,江阔还是往窗户里看了一眼。 刘阿姨拿着抹布,正扶着窗户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这个场景实在有些意外,江阔保持着落地时的半蹲姿势,半天都没想好要不要顺便跟她打个招呼。 这个时间擦什么窗户! 窗户有必要每天都擦吗! 万无一失的出逃计划里并没有“刘阿姨在瑜伽室擦窗户”这样的选项,江阔赶紧竖起食指,但还没等把手指放到嘴边,从来就没配合过他的刘阿姨已经发出了一声尖叫:“江阔——” “操。”江阔跳上露台边的花架,翻了下去。 “江先生——江郁山——”刘阿姨大喊着追到了露台边,“江阔跳楼了——” 江阔冲向后院的院墙,但在到达最近的院墙之前,他需要先绕过泳池,再越过两层花池,最后踩着老爸绕着半个院子建的锦鲤池翻上墙头才能完成此次逃亡。 攀上院墙的时候他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一声暴喝。 “狗东西!”老爸气贯长虹,“身手可以啊!” 江阔被这一嗓子惊得差点儿一脚踩进锦鲤池,他扶着墙往下看了一眼,这一池子可都是祖宗,那条顶级祖宗刚从他胯下游过。 “加油——跑快点儿——”老爸声音很响亮,但是语气听上去很和蔼,“老陈辛苦你,带几个人把他腿打断了给我拖回来!” 江阔的注意力瞬间从一众祖宗回到了逃亡路线上,他踩着石头两下窜上了院墙,喊了一声:“我到学校了给你电话!” 在院墙外落地的时候他听到了老爸的回答:“异想天开!我把你连人带学校一块儿铲平!” 那不可能,犯法。 因为没有任何行李,加上余光里已经看到了追兵,江阔跑起来速度惊人,甚至还拿出手机拨了个号。 “大炮!”他吼,“就位了没!” “一脚油门的事。”大炮声音悠闲,“你这什么动静,哮喘了?” “哮你大爷开过来!”他吼得想咳嗽。 大炮反应还算不错,电话那边马上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 江阔回头看了一眼,虽然老陈他们肯定追不上他,但依旧在他视野里挥着胳膊卖力地追。 他不能放松警惕,这回老爸是真的发火了,物业大楼距离他家不到百米,保不齐老爸一会儿就把保安部的人都派出来,镇守在他的逃亡路线上。 好在事发过于突然,加上老爸大概觉得此孽子不配拥有一个保安团,于是江阔安全地冲出了小区大门,看到了刚刚在路边停下的车。 车是他的,非常耀眼的银绿色。 好久不见宝贝儿。 的确挺久没见了,因为老爸为了让他反省“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去上这个破学校别说你是想学习你要想学习就不会只考上这么个学校”,断掉了他的一切乐趣。 这车上个月就被开到老爸最教子有方的朋友杨叔叔那里看管起来,甚至车钥匙都没放在家里。 不仅仅是这辆车,他所有的娱乐设备都被清缴了,平衡车都没放过。 但现在车开到了他面前。 这一步绝对在老爸的预料之外。 副驾车窗已经放下,江阔冲过去借着惯性起跳,扶了一下车顶,跃进了车里。 “走走走走走,”江阔往椅背上一靠,看了一眼还没有人追出来的大门,“直接上高速。” “等我导个航……”大炮没动,手指悬在中控屏幕上,“往哪儿导呢?有没有个地……” “先开。”江阔一巴掌拍在了屏幕上。 屏幕犹豫了两秒钟,在大炮一脚油门冲出去的时候,给大家播放了一首劲爆的舞曲。 “你存的歌?”江阔问。 大炮顾不上回答,只是偏了偏头,示意他往后看。 这车两门,因为嫌烦,江阔从来没让人坐过后座。 所以当他回过头,看到后座上居然还坐了个人的时候非常震惊。 杨科。教子有方的杨叔叔的那个子,他从小听到大的那个“你看看人家”的那个人家。 “他怎么在车上?”江阔转回头看着大炮,又转头冲后面杨科问了一句,“大炮给你钱了吧?” “给了。”杨科点点头。 车是杨科拿到钥匙把大炮带进杨家车库开出来的,但不白帮忙,因为干的是招揍的事,江阔让大炮给了他一万和一部新手机。交易已经完成,他这会儿就不该还在车上。 “那您还跟这儿干嘛呢?”江阔问,“飚车呢?” “顺路把我带到九天瀑布那个度假区就行。”杨科说。 “顺谁的路?”江阔声音顿时提了上去,每个毛孔里都冒着不爽。 九天瀑布是他爹开发的项目,在哪儿他太清楚了。那个镇子在本市版图的最南端,不仅跟他的目的地不顺路,车开过去还得好几个小时,真要去了今儿晚上就得在他爹的地盘上过夜。 他瞪着杨科:“银货两讫,你少给我来这套,大炮,给他前面路口放下。” “好嘞!”大炮响亮地应了一声。 杨科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往江阔面前晃了晃,上面显示来电名称,江总。 江阔看着他没说话。 这段倒是在他出逃计划的突发项里,毕竟车的目标太明显,很容易被发现,虽然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但唯一的嫌疑人只能是杨科。 不过江阔并没有给杨科安排台词,只让他说自己是被逼的再随便给个错误路线拖延一下时间就行。 只是现在杨科在车上,他俩还产生了后续分歧。 这个时候杨科的口供就变得很不受控制,起码逃跑路线和目前位置他很清楚,只要他说出去,以老爸的风格,他今天怕是出不了这三条街。 杨科接了电话,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有些紧张:“江叔叔。” 江阔忍不住盯了他一眼,这演技可以啊。 “小科!你是不是跟江阔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老爸的声音很大,江阔听得很清楚。 “小阔他……您也知道从小我就打不过他,”杨科颤抖着声音说,“我也……没办法,我现在人都还在车上。” 大炮小声吹了声口哨。 江阔一扬眉毛,冲杨科竖起拇指:“牛逼。” “你们在哪里!”老爸声音还是很响亮,带着杀气,“你告诉我,不要怕,我十分钟就能把车扣下!” “我们在……”杨科说着把手机握在手里搓了几下,又按到了座椅上,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我们在青年大街……” 喊完他挂掉了电话,把手机往兜里一放,看着江阔。 江阔盯了他几秒,转头看着大炮:“往南从沙石场那边出城,走县道。” 大炮也转头看了他一眼:“九天瀑布?” “九天瀑布。”江阔往椅背上一靠,伸手把后视镜转过来,看着后座一脸平静的杨科,“去投潭自杀啊?” “我可是刚帮完你。”杨科说。 “给我扣了个绑架还揍人的屎盆子,”江阔说,“我还要谢谢你吗?” “你不是正在谢我吗。”杨科说。 “那是我讲道义!”江阔提高声音。 “你不讲也可以的,”杨科说,“你看你爸是信你还是信我。” “我这儿有行车记录仪,”江阔指了指车上的摄像头,“你放的屁,每一个这里头都有记录,你说他信谁。” “但是你不会拿这个出来。”杨科说。 “这么胸有成竹?”江阔转过头,“能养活不少熊猫了吧?” “因为你讲道义啊。”杨科笑了笑。 “滚!”江阔气壮山河,“大炮!一会儿出了城给他扔路边!” “好嘞!”大炮也气壮山河。 杨科给老爸报的地址,在城北,是去高速最近入口的必经之地,地点本身很可信,加上杨科和杨科手机的演技,就更是可信。 所以这会老爸的人肯定都去了那个高速口堵人,在他们发现不对之前,江阔有起码半小时的时间,足够出城了。 就算再打电话问杨科也没用了,在杨科的剧本里,大炮已经把他的手机给砸了。 “没全扣我头上,”江阔说,“又得谢谢你了是吧?” “不如全扣我头上了,”大炮说,“我爸拿我一点儿招没有,江总拿我更没招。” “那就不可信了。”杨科说,“毕竟你一直都是江阔狗腿子。” “你大爷!”大炮一拍方向盘,“你离间谁呢?今儿也就是求着你了,给你点儿好脸还来劲了!我现在就给你扔下去你信吗?” “开你的车。”江阔说。 时间上的估算还是准确的,车刚开上县道,还没把杨科就地扔下车,江阔的手机就响了。 不过显示的号码并不是江郁山,而是江了了。 江阔松了口气,接起电话。 “出城了吗?”江了了问。 “没有。”江阔说,“我能那么傻吗,肯定不会再走青年路,我走……” “不用装,我自己。”江了了说。 “刚出来。”江阔看了一眼窗外。 “怎么谢我?”江了了问。 “跟你亲哥还……”江阔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一到关键时刻就亲哥,是谁忿忿不平红颜料写血书要求彻查医院是不是把咱俩顺序抱反了的。”江了了说。 “这种陈年老账就不翻了吧……”江阔一阵尴尬,“说吧要什么。” “要不就那辆摩托吧,你不是一直嫌弃它劲儿不够么,我不嫌。”江了了说。 “车让爸锁保安部仓库里了。”江阔说。 “我去要,”江了了说,“你什么时候想开,我可以租给你,年卡九五折。” 没等江阔再出声,电话挂断了。 “什么情况?”大炮问。 “一切顺利,”江阔低头拆着手机卡,“让你给我买的卡呢?” “这儿,”大炮从兜里掏出一张手机卡扔给他,“了了敲了你一笔吧?” “给我发个句号,要走我那辆摩托了。”江阔说。 “你反正也不开那个,”大炮说,“要没她回家拖着阿姨出门,你都不知道哪天能出来。” “嗯。”江阔应了一声。 “前面路口?”大炮问。 “嗯?”江阔抬头看了看前面。 “你说前面路口扔我下车。”杨科在后头给他解释了一句。 “走吧,”江阔一挥手,又回头看了杨科一眼,“闭嘴呆着谢谢。” 绕远送杨科没什么问题,老爸以为他要往北走的时候他往南,等老爸想着要往东西南找找的时候,他已经往北了。 而且九天瀑布这会儿就属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里的那个最危险的地方。 车在县城路口停下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江阔下了车,准备跟大炮换着开。 “下车。”他看着后座的杨科。 “还没到呢。”杨科说。 “看到牌子没?”江阔指了指前方一个路牌,“九天瀑布。” “距离15公里。”杨科提醒他。 “我要一出城就给你放下,你这会儿还离着三百公里,”江阔胳膊往车门上一撑,“锻炼一下吧。” 杨科下了车,毕竟认识江阔这么多年,就算相互都讨厌也还是了解的,跟江郁山一样,江阔越平静,表示决心越大。 “报复心这么强。”杨科背好自己的包。 “第一天认识我么。”江阔绕过车头上了车,大炮把副驾车门一甩,他一脚油门,车冲了出去。 “慢点儿!”大炮吼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拉出安全带系上,“你安全带!” 江阔没有减速,只是抬起了右胳膊,大炮帮他把安全带拉过来扣上了。 “要不还是我开,”大炮说,“我怕你一兴奋当这是赛道呢。” “帮我看看去最近的县城怎么走。”江阔说着打开了音乐,把声音调大。 “最近的县城在后头,你刚不如就直接进去,”大炮说,“还能给杨科往里带一段,让他念你个好。” “我用得着他念我好?他算老几。”江阔斜了他一眼,“我这种人有什么好可让人念的吗!” “多少也还是有点儿的,”大炮开始思索,“你要一点儿好没有,我跟你一块儿混这么多年不离不弃我有病么……” 江阔没说话。 大炮的思索用了很长时间,长到车都开出路灯范围进入黑暗中了,他也没思出来。 “找地儿吃饭吗?”大炮强行转移了话题。 “就直说冲我钱来的,”江阔说,“我也不会跟你计较。” “伤自尊了啊。”大炮说完再次转移话题,“真饿了,我舌头都饿出来了。” “拍回去!”江阔说。 鉴于大炮的饿情,去最近的县城可能已经不能挽救他的舌头,只能去最近的镇子。 黑灯瞎火开了一个多小时,看到前方的亮光时,大炮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我现在去吃个自助餐能给老板吃跪下!” “我不吃自助。”江阔说。 “我知道你不吃!”大炮说,“我就是打个比方……” “你打你的比方,”江阔说,“我就补充一下我的想法,以免你打完这个比方就想吃自助了。” 自助是没有的,车开进镇口之后只看到了几家没有人的小饭店,门口写着停车加水吃饭住宿的那种。 “这家?”大炮扒着车窗往外看着,“要不那个,小燕家常小炒什么什么的,看着还挺干净……” 江阔没说话,一脚油门,发动机轰鸣着往前冲过了几家饭店,路两边站着聊天的人齐齐转过了头。 “不是!”大炮还是很了解他,“这种时候就别挑了吧!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这就是个镇子,连县城都不是,你还想找家米三啊!” “找个镇中心的饭店,”江阔按着喇叭从一辆磨磨叽叽的车旁边超了过去,“这些看着跟黑店一样。” 镇子中心看起来最豪华的酒楼里人还挺多,包厢全满了,大厅里甚至还有一场婚宴。 车就停在门口的停车位上,江阔坐在车里,看着引擎盖上放着的几个饭盒,大炮正埋头苦吃。 “你真不吃?”大炮抬头问了一句,“有时候不能太装逼,你别看这店长得不怎么样,其实味道还行。” “不吃。”江阔说。 他俩刚进去了一趟,大堂里全里人,孩子满地跑,还有一地莫名其妙的垃圾,别说吃,他在里头待都待不住。 “你要早说你不吃,”大炮说,“我就在里头坐着吃了。” “那你进去。”江阔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一会儿上哪儿住?”大炮喝了一口汤,虽然是打包在引擎盖上凑合吃几口,但他点的菜非常不凑合,荤素搭配都是硬菜,连汤都没缺,甚至还有一盘甜点。 “住屁,这一路有能住的地儿吗?”江阔说。 “那怎么?”大炮愣了愣,“连夜逃命啊?” “没错,逃命。”江阔一挑眉毛,心情突然很愉快,往玻璃上弹了一下。 第2章 大炮在副驾睡得非常香,一脸对他过硬的驾驶技术非常信任的安详。 江阔打开了车窗,一丝带着凉意的夜风从他脸侧扫过,混杂着草香和泥土味的空气卷进鼻子,一直高涨的“逃亡”情绪突然被风吹散了一些,空出来的脑子顿时有些许迷茫,他把几个车窗全放了下来。 微潮的风顿时把车里灌满,把大炮脑袋上的帽子直接掀到了后座。 “靠!”大炮一下坐直了,在狂风里愣了好几秒才说了一句,“我他妈以为翻车了。” “这么想翻自己跳出去。”江阔看了他一眼。 大炮搓了搓脸,回手想拿帽子的时候一眼扫到了迈速表。 “车神!你还敢看我!”大炮瞪着他,“一百八!你疯了!一会儿就抓你超速!” “我速度刚上来没三秒钟,”江阔跟着松了松油门,车速降到了一百五,“这也没在高速上,国道。” 大炮愣了两秒,往前瞅了瞅,车灯范围之外一片漆黑,他声音顿时高了八度:“你脑子还在吗!国道就不危险吗!你知道前面什么路况?黄豆那么点儿高的底盘!想飞啊你?” “这话说得太不严谨了,怎么不得是芸豆那么高。”江阔被他吼得耳朵翁翁响,不耐烦地一脚油门,车速立马回到了180。 一直到大炮开启国骂方言骂混合攻击,声音超过了发动机,他才减了速,把车停在了路边。 “要不您开。”江阔打开门,从小冰箱里拿了罐可乐下了车。 “你是不是困了,要不咱俩就地睡一觉,”大炮跟着也拿了一罐,靠在椅子上,“我困得不行,开不了。” “万一江总派人追过来了呢?”江阔坐到了引擎盖上。 “想什么呢,江总猜不到你这种贪图享受贪生怕死的人会绕远走国道,”大炮说,“他要真想收拾你,直接让人上学校门口堵你就完事了……不过大概率他舍不得。” “有人给你打电话了没?”江阔问,单手打开了可乐,仰头灌了两口。 “江总肯定跟我爸通过气了,我爸给我发了个消息,让我直接死外头不用回去了,现在属于无家可归。”大炮也单手打开了可乐罐子,然后甩甩喷了一手的可乐,“你是不是没事儿就躲屋里练这个,开得这么行云流水。” 第一次开就是这么行云流水。 别说单手开个可乐罐,心情好了八宝粥罐子都能给你单手开了。 在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他有格外的天赋,各种“花式XX”“徒手XX”,各种“十大耍帅技能”……从入门到精通只需一次。 “睡觉都没耽误我练习。”江阔笑笑,冲他举了举可乐罐,“你要无家可归不如给我陪读去吧,洗洗衣服跑个腿儿什么的,给你开工资。” “得了吧你这经济后盾正震怒呢,我狗腿儿还当得这么卖力,让我爹知道再把我那点儿零花给震没了,你看我是那种共患难的人吗,”大炮摇摇头,想想又敲了敲车门,“江阔,我要是你,高中我都不上。” 江阔看了他一眼:“你这资质,九年义务教育算深造。” “没错,我这就叫对一切事实都有正确认知,”大炮打了几个呵欠,又叹了口气,“我就特别想问你,为什么非得去这个学校,你去坐四年牢我感觉你爸都不会气成这样……” “夸张了啊。”江阔打断他。 “就这个意思,你个逆子不就是他惯出来的么,”大炮一脸不屑,“永远就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要给他成长的空间。” “不愧是我发小。”江阔冲他竖起拇指。 “你爸这么生气,就是已经预见你这学上不上也就那么回事,”大炮想了想,“不如直接回家继承家产,不用多,我觉得民俗村那块儿给你就行。” “做梦呢,”江阔笑了起来,“高考完第二天他就给我安排了,让我去小区形象岗站着。” “也不奇怪,毕竟亲爹最了解你,”大炮很感慨,“这打下的江山以后不知道落谁手里,一个好吃懒做,一个神……” “给你一分钟,”江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爽,“查一下最近的镇子在哪儿,村子也行,自己走过去。” “用词不当用词不当,”大炮干笑了两声,看着手里的可乐,“我今儿可能兴奋了,你也知道我就这德性,说话不过脑子……这可乐不对劲……我就随便一句……” “别太随便了。”江阔看着他。 “是不是下雨了。”大炮突然把胳膊伸出车窗,转开脸有些尴尬地强行转移了话题。 江阔抬起头,几大滴雨直接砸在了他脸上。 “走不走!”大炮喊。 他从引擎盖上跳了下去,就这几秒钟,头发和肩膀已经被浇湿了。 “我开,”大炮跳下了车,“这雨天我不放心你开。” 江阔没理他,坐进驾驶室,一甩车门把大炮关在了雨里,接着就发动了车子。 “操你大爷!”大炮反应还是很快的,一边回头往副驾跑一边吼,“江阔你什么意思!” “你不说你不开吗?”江阔把大炮放在副驾的手机往车窗外一扔,一脚油门,车带着发动机的轰响冲了出去。 大炮在后头肯定骂人了,但听不见,只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在突如其来的暴雨中边挥手边跑的身影慢慢消失了。 江阔把音乐打开,声音调大。 雨水在他关上车窗之前已经充分地湿润了车厢内部,他伸手扯了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 后视镜里已经一片模糊,别说是大炮最后的身影,就连路都已经没了。 前方也是同样的情况,大灯只能照出去两米距离,两米之内能看到的都是炸起了白雾的水。 江阔踩着油门的脚一直在慢慢往上抬,车速一路降下来,不过降到40了也依旧看不清前路。 开出去几公里之后,他把车停在了路边,听着外面响得跟八十列火车同时碾过去一样的雨声发愣。 无所事事就会饿。 江阔在车里翻了半天,只在后座找到一个压扁了的小面包。 想到后座只有过杨科一位乘客,他捏着包装袋想要把小面包扔出窗外,但车窗刚开了一条缝,雨水就横着扫了进来,他又关上了车窗。 算了,要做一个有素质的人,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把小面包又扔回了后座。 这雨大得的确有些出乎意料。 他刚扔下大炮扬长而去,大炮本该骂骂咧咧在黑暗的荒地里茫然四顾,天亮了再搭个老乡的拖拉机找个长途客运站坐车回家,或者到学校去亲口骂他。 但现在雨势越来越离谱,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他犹豫着要不要回头。 毕竟这回逃跑全程他都被关在家里,全是大炮给他在外头张罗的。 万一大炮出了什么意外,比如掉进了灌满雨水的沟里呛死了…… 一道闪电划过浓浓的雨雾,劈亮了半边天,接着就是一阵沉闷的雷声,震得车头上放着的小丑一个劲冲他鞠躬。 江阔发动车子。 路太窄,他不得不继续往前找了个路口掉头。 他没有任何行李,到了学校之后还得现买,他需要个跟班儿。 所以他现在得掉头去把他的跟班儿带上。 大炮站在一片黑中透白劈头盖脸的雨雾中。 秋老虎的余威里,这雨硬是给他浇得瑟瑟发抖。 江阔的车灯划破黑暗打到他身上时,他抹了抹脸上的水,举起了胳膊深吸一口气,一边哆嗦一边吼了起来。 “傻逼!刹车!”他双臂在头顶疯狂地晃着,“前面是个弯——你个傻逼——” 车没有减速。 从小到大这些年,大炮太清楚江阔的各种离谱操作。 首先这人肯定已经忘了自己二十分钟之前刚开过的这条路上有一个弯,其次他不会减速,他就是要往这个被他扔在路边的可怜人身上扫一把水。 车从大炮身边呼啸而过,大炮在扑面而来的雨水里听到了车里的音乐,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江阔愉快的笑声。 “傻逼。”大炮吐出嘴里的水。 车往前冲去,伴着一道闪电,一头扎进了前方的田里。 “全剧终。”段非凡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喊了一声。 头顶吱吱响着的吊扇都吓得停吱了两秒。 “烦死了,”老婶往他椅背上踢了一脚,“你才全剧终了!人家这小说后面还有三百多章呢!” “前二百章主角撞了四回车,”段非凡说,“这人往后居然还能活三百多章?” “有你什么事儿,”老婶站起来拉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五点的天已经透亮了,“谁让你听了?” “你但凡多认识几个字儿,”段非凡叹气,“我也不用天天听书。” “车来了,”老婶把手机放到兜里,“我下去看看。” “我去吧,”段非凡站了起来,“你还三百多章呢。” “你睡会儿!”老婶拦了他一下,“今天不是要去学校报到吗?” “报个到还用精神饱满吗,”段非凡打开门走了出去,“又不是去打架。” “你跟谁打架!”老婶喊。 “没谁!”段非凡也喊,楼下的流浪狗叫了起来,应者数十。 老叔已经在后门站着了,跟送牛肉的宋老板抽着烟聊天。 “非凡,”宋老板递了烟过来,“你叔说今天又得报到去,一年报到一回啊。” “低于五十不抽。”段非凡推开了宋老板的烟。 “靠,”宋老板瞪了他一眼,“这烟一百多!” “高于五十,我就……”段非凡又把宋老板拿着烟的手拉了回来,从烟盒里拿了几根出来,放进了老叔的兜里,“拿了给我叔。” “你背地里肯定抽。”宋老板一脸不相信。 “被你看穿了!”段非凡笑了笑,回身从身后的门里摸了把剔肉刀,走到了正在卸货的车后头。 车上正忙着的人是小李,每次送货都是他过来。 段非凡手往车门上一拍:“李李!” 小李手里正抱着的肉差点儿掉下来,转过头看到段非凡手里的刀,顿时惊得压低了声音:“怎么?要劫肉?” “我尝尝。”段非凡晃了晃刀。 “跟你说了这是好肉,”小李说,“除了超市,这么大个市场就给你家送了,那边有小盒切好的,你尝那个,刀放着,我看着心慌。” 段非凡拿了一小片牛肉嚼着回到了老叔身边:“我跑步去了,一会儿带烧麦回来。” “你吃什么了?”老叔看着他。 “牛肉,还不错,”段非凡回答,又看着宋老板,“生吃安全吗这肉?” “我不敢跟买肉的这么说,”宋老板说,“跟你我可以说,放心吃!好着呢!” “屁。”段非凡说。 “那你吃?”宋老板喊。 “走了。”段非凡伸了个懒腰,转身小跑着走了。 出院的时候医生说可以慢慢恢复锻炼,但床上躺了几个月是件崩溃的事,段非凡一回来就跟过瘾似的,每天都会跑两个小时。 跟他一样过瘾的,是市场里的流浪狗奔奔,每天风雨无阻跟着跑,从小狗跑成了中狗,胸肌都跑出来了。 “你就为这一口是吧。”段非凡买了烧麦,拿了一个给奔奔。 奔奔叼着烧麦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满足地摇着尾巴等着他往回走。 手机响起来,段非凡也没看是谁,拿起来直接接了。 “今天不来报到就友尽。”董昆的声音传了出来,“狗东西,给你脸了,我和丁哲天天杵迎新点这儿跟个傻子一样!” “这么客气,你俩坐着啊。”段非凡说。 “再见!”董昆说。 “哎哎哎,”段非凡笑了,“我一会儿就去了。” “有行李吗?”董昆马上问,“我叫几个人等着,帮你拿宿舍去。” “没有,慢慢拿吧,就几百米。”段非凡冲奔奔吹了声口哨,跨出一大步,奔奔立马从腿下钻了过去,他再跨一步,奔奔又绕回来钻了过去。 流浪狗的确聪明,这动作他就昨天教了一次,奔奔已经学会了。 第二次报到跟第一次从形式上看没有什么区别,走到学校门口,迎新的学长就招呼着带人了。 “非凡!”董昆从人堆里冲了出来,老远就张开了胳膊。 段非凡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感觉下一秒董昆就要亲上来。 “非凡!”丁哲也冲了出来,喊了一声之后又赶紧回身把手里不知道谁的通知书还回去。 董昆抢先跑了过来,毫无意外地搂住了段非凡,都没等他往校门里再走走。 “我没记错的话上周咱俩还吃烧烤来着,”段非凡说,“你这动静是不是太假了……挡道呢。” “我是个有仪式感的人。”董昆松开了胳膊,“一会儿别急着走啊,跟他们说好了中午吃饭,刘胖孙季都提前回来了。” “我……”段非凡开口,刚说了一个字,身后传来了一声喇叭响。 在他准备回头的时候,又是两声哔哔响起,清晰地传递着车主的不耐烦。 段非凡推开董昆,转过了身。 身后是一辆骚绿色的跑车。 估计是哪个新生家长送孩子过来,他虽然对这几声喇叭有点儿不爽,但毕竟是挡了道…… 驾驶室的车窗放了下来,一只胳膊伸出窗口,手指冲他这边轻轻一晃,示意他们走开。 “操。”段非凡刚抬了半寸的脚放下了,你礼貌吗? 他看向驾驶室里的人。 车窗里又探出了半张脸,墨镜挂在鼻尖上:“哥们儿让让,谢了。” 第3章 这种在不礼貌中夹杂着礼貌的行为让段非凡非常不适应,一时之间都无法给自己脸上挑出一副合适的表情。 “咱们挡道了。”董昆拉了他胳膊一下,又低声问,“这是个什么车?” 段非凡没理董昆,又扫了车上那人一眼,让到了路边。 但车在前方没有了阻挡之后并没有马上开过去,而是以一种几近挑衅就差一句“怎么你不服?”的缓慢速度一点点靠近,最后在车窗跟他俩齐平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有病?”段非凡看着车里的人。 两个,副驾的人圆头圆脑看着还算和善,脸上带着一丝尴尬,而开车这位没有想象中的跋扈表情,相当平静。 甚至在回答是否有病这个问题的时候,也依旧平静。 “没有。”他说。 “没病你往里开啊!”段非凡看着他,“找人给您代客泊车呢?” “停车场在哪儿?”车里的人视线从他脸上往后,落在了穿着红色迎新马夹的董昆身上,“同学你好,停车场,在哪儿?” “啊?”董昆突然被cue,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自己的车吗?学生的车……之前没有过这种情况,停车场应该可以,但是不对外开放,你可能要先办手续……” “我送我弟弟,”这人指了指圆头圆脑,“我是家长。” 圆头圆脑点了点头:“学长好。” “……家长的话,前面路右边有个空地,那里是临时停车场。”董昆说。 “谢谢。”这人点点头。 “不客气。”董昆也点点头。 “江阔。”这人从车窗里伸出了手。 “……董昆。”董昆顿了两秒才也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两人握手结束之后,江阔的目光又看向了段非凡。 段非凡也看着他。 在段非凡想着也不用这么尴尬不就握个手么那就握呗然后刚想抬手的时候,江阔笑了笑,一脚油门,车在一阵发动机的声浪中往前开了出去。 “我操你祖宗二十八代。”段非凡说。 “那是什么车?”董昆对他的情绪全然不知,依然执着地回到了之前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上。 “保时捷,P什么S什么CHE的你不会拼一下么。”段非凡很无奈,想看看丁哲在哪儿,一转脸就看丁哲已经小跑着过来了,视线追着车的方向。 “这色儿的911第一次见,”丁哲说,“太骚了……你们认识?” “不认识,”董昆说,“问路呢。” “送我去宿舍,学长们。”段非凡说。 “走!”丁哲一挥手,“给你准备了个单间,老李怕你还没恢复好,正好多一间,就打了报告安排给你了。” “……这待遇是不是有点儿过了,”段非凡说,“我现在扭头就能去跑个全马。” “一点儿都不过!这是你应得的!”董昆一拍他肩膀,又压低声音,“你可别拒绝,你有个单间我们以后聚众干点儿什么都方便。” “还真是临时停车场,这是个羽毛球场吧,”大炮看了看四周,“你刚应该听听那人说完……” “管那么多呢,他那意思不就是要办手续,听他说完我不也得先停临时的,”江阔一拍车顶,“一会儿打个电话,让4S店下午过来把车开走,左大灯快不行了,看能不能凑合先弄一下,加油站洗车的时候我都怕那个水枪给把灯给我直接滋掉了,还有底盘……” “您还怕灯掉了啊?”大炮一想起前天晚上的事就火大,“您连死都不怕呢!要不是人家那儿堆着草,你能给人家铲掉半亩地!” “我要不回去接你屁事没有。”江阔直接总结。 “……是,”大炮点头,“我的错,哥哥,现在我去报到吗?” “你打电话。”江阔说。 “我先给咱那边4S店打个电话吧,你这不走保险?”大炮拿出手机,看了看旁边,找了个长椅坐下了。 “走屁保险,”江阔说,“车我爸的名字。” “哦对,”大炮挥挥手,“去替我报到吧哥哥,我在这儿等你。” 这个学校不怎么样,地盘倒是挺大,刚车进来的那条路往前延伸出去老远的,能看到尽头是一座小山,光看地盘和建筑,怎么不得是个一本往上的学校。 牛逼,之前刚下高速的时候江阔还跟人打听了一下,说学校在市区边儿上,地理位置还不错,没想到学校里还能有座山。 江阔去了迎新点,再被人领到了他们专业的报到处,也不知道流程,人家让给什么给什么,让拿什么拿什么,最后稀里糊涂拿了张卡回来了。 “完事了?”大炮看着他。 “应该是,”江阔把卡放到兜里,“走吧去宿舍。” “刚店里来电话了,可以来取,只要车能开就行,不过这个费那个费的一堆。”大炮说完没等他开口立马又接了一句,“嗯,一堆就一堆。” 今天是报到的最后一天,新生该到的都差不多到齐了,学校里都是闲逛的。 宿舍楼里也挺热闹,一二层都是新生宿舍,进进出出很忙碌的样子。 江阔的宿舍在一楼,顺着房号一路往里走,时不时往旁边开着门的宿舍里扫一眼,最后停下看着大炮:“居然是四人间,你看到空调了吗?” “没有看到,”大炮说,“不过四人间挺正常的吧,没给你八人间就笑吧。” “还是得出去租房子。”江阔说。 “你之前不是问了吗,新生不允许。”大炮提醒他。 “我就租了,谁还能去把我架回来么?”江阔怒气冲冲地往里走。 大炮拉了他一把:“到了。” 江阔看了一眼,119。 屋里站着好几个人,地上还有没收拾完的行李。 “最后一个来了。”有人说了一句。 一屋子的人都转过了头。 江阔迅速数了一遍,六个人。他又赶紧看了一眼屋里的床,四个。 松了口气。 “你是江阔吧?”最里面的一个人问了一句。 “是。”江阔应了一声。 “别紧张。”那人又说,举手往另两个人身上圈了一下,“以后咱们四个一屋,他们几个是隔壁宿舍的。” 江阔拧着眉看了他一眼,什么眼神?谁紧张了? “你爸爸送你来的吗?”又一个人问。 江阔忍着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外只露了半张脸的大炮。 “会说话吗?近视呢吧?”大炮走进了屋里,抬头看了看,站在了灯的下面,“看不清开灯!” 大炮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一嗓子出来,屋里气氛顿时就像酒吧闹事前奏。 大家都没了声音,一块儿震惊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我没看清。”那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我朋友。”江阔手指在大炮肩膀上点了一下,大炮转脸看着他,他冲门口歪了歪头,“门口等我,爸爸。” 大炮往屋里又扫了一圈,才转身出去了。 “挺嚣张啊。”有人回过神之后很不爽地说了一句。 “算了算了,误会。”一个看上去笑呵呵的胖子拍了拍手,“江阔你行李呢?” “没有。”江阔说着看了看旁边的床。 上床下桌,空间倒是凑合,木质的床也比以前见过的那种铁架子的强,楼梯下面还带着小抽屉。 “你要睡哪个位置?”胖子问。 “你们都挑好了吗?”江阔问。 “是的。”胖子点头。 江阔笑了笑:“那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告诉我哪张挑剩的就行。” 在胖子抬手要指的时候,把大炮认成他爹的那人开口了:“没事,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如果有想要的位置,大家商量着换一换没问题的,都讲理。” 没错,是大炮不讲理。 江阔看了他一眼,长得很正派的一个小伙儿。 “我就喜欢剩下的。”江阔说完往宿舍外面走,“刚不好意思了。” “一会儿我们中午要一起……”胖子在他后面追了半句。 还有半句被别人打断了。 “别管了,你还叫他?” “你真是给我的集体生活开了个好头。”江阔往宿舍楼大门走的时候,冲大炮一竖拇指。 “就算没有我,”大炮跟上来,“你这开头也好不到哪儿去,自己什么德性不知道啊,你这种人有什么好可让人念的,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脑子可以啊。”江阔看了他一眼,顺便看到了对面的一间一闪而过的宿舍,他猛地停下了脚步,“等等。” “怎么?”大炮问。 “我看到了一间只有两张床的。”江阔往后退了两步,停在了这间宿舍门口。 大炮也跟着退了回来,往里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居然有熟人。 跟个大爷一样在一张折叠躺椅上伸长了腿的段非凡,还有两个穿着迎新红马甲的人,其中一个是董昆。 还有躺椅! “还特批了你不参加军……”丁哲说到一半停下了。 段非凡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看到了门外站着的江阔和他那个弟弟。 “你好,”董昆也认出了他们,“同学你找到自己宿舍了吗?” “找到了,”江阔指了指里头,“最里头那个。” “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董昆问。 “倒是也有,”江阔在门上敲了敲,“能进吗?” “能啊,请进。”董昆点点头,又看着那个弟弟,“这位同学,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叫他大炮就行。”江阔说。 董昆愣了愣:“可是……” “又不是他来上学,”段非凡看着江阔,“这位才是来报到的吧。” 江阔跟他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啊?”董昆笑了起来,“真的吗?” 江阔勾了勾嘴角:“不好意思,刚着急停车。” “那那个车是你的吗?”丁哲问,他一直喜欢车,每次车展都不错过,这会儿也没忘了问。 “嗯。”江阔点点头。 “你是要开车上学吗?”董昆说,“那你得找辅导员问问,要怎么申请个停车卡或者通行证之类的。” “不急,车下午要拿去修,”江阔转头往屋里看了一圈,“这屋就两张床啊?” “是的,这间是多出来的。”丁哲说。 “谁住这儿?”江阔问。 “我。”段非凡回答。 “你一个人?”江阔挑了挑眉毛。 “是。”段非凡点头。 江阔没出声,退出门外,看了一眼门边的宿舍名单,107,段非凡。 还真就只有一个名字。 “单间?”江阔看着段非凡。 “算是吧。”段非凡说。 “怎么弄?”大炮开了口,“这样的单间?” “没了,就这一间。”段非凡说。 “那你怎么住上的?”大炮问。 “分配的啊。”段非凡把腿架到膝盖上,晃了晃脚尖。 这个动作在当下的气氛里,对于大炮来说,就是明晃晃地挑衅,他声音顿时提了起来:“分配也得有个规则吧,你什么能人啊就分给你了?” “哎哎,别误会,”董昆赶紧拿胳膊在他俩中间上下挥动,“这个是有原因的……” “我上头有人。”段非凡全然没有体会到董昆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家和万事兴的苦心。 “这话有意思了。”大炮看着他。 “炮儿,”江阔在门口叫了大炮一声,“走。” 大炮盯了段非凡一眼,走出了门外,看了看宿舍名单:“段非凡是吧?” “嗯~呐~”段非凡点头。 “记下了。”大炮也点点头。 “再见。”段非凡又点头。 “会的。”大炮继续点点头。 两人仿佛在礼貌地道别,还是没完没了的那种。 “胡振宇!”已经走到宿舍大门的江阔不耐烦地回过头,“你要不要抱个枕头进去住下?” 身后几个路过的学生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我靠,”丁哲看着宿舍门,“这人什么来头啊,保镖都这么嚣张?” “跟着的就是保镖?”段非凡伸了个懒腰,“那我有俩,我这俩保镖还有制服。” “得了吧,还制服保镖呢,”董昆说,“早上我穿着这马甲去对面华联买水,一个奶奶拉着我让帮忙称菜。” 段非凡和丁哲一下笑得差点儿呛着,几个人乐了半天。 “我忘了跟那个江阔认识一下了,”丁哲笑完叹了口气,“我还想看看他那车呢,让他那个没制服的保镖闹的都没找着机会开口。” “我提醒你啊,”段非凡看着他,“你别拿我宿舍跟他交换啊,什么让你开一次你让他上这儿住之类的。” “我是那种人吗!”丁哲喊了起来。 “是。”段非凡和董昆同时回答。 学校的确是挺大,江阔和大炮在学校里转了一圈,把所有教学楼食堂各种活动场所位置都弄清,走得江阔汗都下来了。 “去取车,买东西去。”他扯了扯领口。 “学校门口那条小路拐出去,对面是不是就有个华联?”大炮指着学校大门的方向,“我们来的时候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华联?” “是。”江阔点头。 “那么大个超市,买不了你的牙膏洗发水?”大炮说,“非得开车出去转?” “爸爸,”江阔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我还要买衣服,我加上在镇上洗车的时候旁边地摊上买的衣服一共两套,今儿要不买衣服,明天我又得穿那件老头汗衫,明天是新生欢迎会。” “行了行了行了,”大炮赶紧一通点头,“知道了,走走走走,开车去他们这儿最大的商场。” “你电话给我用用。”江阔坐到车上之后把手伸到大炮面前。 大炮把手机放到了他手上。 江阔按了几下,老爸的号码输到一半的时候,大炮存在手机里的“江总”的号码就跳了出来,他吸了口气,按下了拨号。 那边几乎是秒接。 “大炮?”老爸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江阔说。 “什么事。”老爸温和的声音立刻变得冷酷。 “我到学校了,”江阔犹豫了一下,“一路都挺顺利的。” “嗯,”老爸应了一声,“放假回来那天就是你死期。” “回去再说吧。”江阔笑了笑。 “狗东西。”老爸挂掉了电话。 “怎么样?”大炮问。 “就那样吧,”江阔说,“我要再不打电话回去,他估计就得让江了了打过来了,那他多没面子。” 车开出校门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还有个老教师好奇地弯腰往车窗里看,江阔有些不自在地把车窗关上了。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大炮说。 “这是学校,”江阔说,“你看我跟你们那帮人混的时候会不好意思吗?” “咱俩一伙的,”大炮说,“别你们你们的。” “你看我跟他们那帮人混的时候会……”江阔刚出了校门要往外面小路上拐,前方一边修路一边通行的那条道上,有三个人站着。 这条路尽头只有他们学校,这个时间基本也没什么车会经过了,所以这三个人低头凑一块儿看着手机,轻松自在。 “缘分啊。”大炮往椅背上一靠,愉快地说。 江阔叹了口气,离着五米远停下了车。 等了一会儿,段非凡那几个也没往这边看。 “按喇叭,”大炮说,“你等他们自己让开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闭嘴,别嚣张。”江阔皱了皱眉。 他不想再按喇叭,他就想快点儿出去把东西买齐了,这两天奔波劳累的,买完东西管他什么宿舍有没有空调先睡一觉。 犹豫了一下,他原地轰了一脚油门。 这一脚油门轰下去,效果倒是很好,前面三个人都回过了头。 段非凡脸上的表情简直好看极了。 “孩子,”大炮看着前方,“你这不如按喇叭呢,谁比谁嚣张啊?” 第4章 “哎我操?”段非凡转过身的时候只有震惊。 他不知道江阔是脑子不好还是铁了心要搞事,这还是他活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么执着地在两个小时之内带着无制服保镖对他进行反复挑衅。 震惊极了。 震了两秒之后,丁哲说了一句:“牛逼,这声浪。” “脑子缺氧的玩意儿。”段非凡锉着牙骂了一句。 董昆看向他,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他骂的是丁哲还是江阔。 不过看到坐在车里一脸平静似乎再僵持五秒就会睡过去的江阔时,董昆可以确定,骂的就是江阔。 这个装完逼就云淡风轻的行为非常挑战段非凡的暴脾气。 “来。”段非凡走到了路中间,正对着车头,抬胳膊冲江阔招了招手,“来。” “非凡,”丁哲赶紧跟了过来,“没必要啊。” “骂两句就行了,”董昆也过来了,“撞车就算了吧,撞不动。” “你俩边儿去!”段非凡的士气差点儿让他俩一人一句给放了。 董昆和丁哲没再说话,也没有走开,毕竟是“学长”,这种大一新生和伪大一新生的冲突,他俩得确保双方安全。 “来啊,”段非凡看着江阔,“您不是着急过去么?” “我他妈……”江阔叹了口气,抬手在自己脑门上揉了揉,“这他妈怎么搞?” “打呗。”大炮说,“你都主动到这份儿上了,不能怪人家配合。” “忍忍吧。”江阔咬了咬牙。 正想抬手给段非凡作个揖再说句不好意思的时候,段非凡突然吼了一嗓子:“过不过!” 江阔刚抬到方向盘边上的手让他这一嗓子吓得差点儿抽到大炮脸上。 他猛地一下抓住了方向盘。 狠狠轰了几脚油门。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他想低头认个怂的时候对方不允许的。 “江阔。”大炮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江阔没理他。 “那天我不是说你还是有好可念的吗,”大炮说,“我现在想出来了一个!你想听吗!” 江阔又轰了一脚油门。 “你从来没干过违法的事儿!”大炮喊,“你连红灯都没闯过!还礼让行人!你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江阔!你是为了躲猫差点儿撞树的善良之人啊江阔!” 江阔一抬胳膊甩开了他的手,车猛地往前冲了出去。 接着又是一脚刹车。 车头贴着段非凡的腿停下了。 “看着点儿什么叫技术。”江阔说。 “操你大爷。”大炮靠在椅背上惊魂未定地骂了一句,咬牙切齿的,“这个段非凡也他妈是个人才……躲都不知道躲一下的么!” 段非凡旁边的那俩虽然手都还在他身上,但人都已经往后推开了一步,段非凡却站着纹丝儿没动。 这会儿他把手往车头上重重一撑,看着江阔:“下来。” 下就下。 今儿这衣服也不买了,大不了明天继续老头儿汗衫。 江阔一甩胳膊打开了车门。 就在脚踩到地的同时,他发现段非凡的脸色突然变了变,盯着他的视线往下移了过去。 “故障灯亮了。”大炮指了指仪表盘。 一辆保时捷911,被自己拍了一巴掌,车灯居然脱落了。 段非凡看着从底座上往前滑出了半寸并且突然熄灭了的左大灯,简直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内功? 这是什么质量! 他站直身,看着下了车的江阔。 江阔往前走过来,几乎跟他面对面顶上了才停下。 然后斜眼往下瞅了瞅。 “挺牛逼。”江阔说。 “碰瓷儿呢?”段非凡说。 “那倒不是。”江阔盯着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大灯上,然后往回一推,大灯被推回了原位,并且重新亮了起来。 “我靠?”段非凡忘了自己还在发火,发出了惊叹。 “前天撞了一下,”江阔说,“卡不住了,下午要修。” “事故车啊?”段非凡说。 “撞了,一下,”江阔说,“你他妈才事故了。” 段非凡脸色瞬间又变了回去,看着他没说话。 “麻烦,让让,”江阔也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谢谢啊。” “不客气啊。”段非凡说。 江阔回到车上,发现大炮把工具箱拿了出来。 “干嘛?”江阔瞪着他。 “贴一下吧,”大炮晃了晃手里的一卷黑胶带,“现在已经是拍一下就掉的程度了,我怕开半道飞出去,快车道再捡吗……” 江阔定了两秒,一把抓过了胶带,又下了车。 在段非凡他们几个人疑惑的凝视之下,他扯开一截胶带,横着贴在了车灯上。 然后开始撕。 这胶带也不知道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他都给扯成两倍长了,也他妈没断。 就在他准备上牙咬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走了胶带。 江阔转头,看着段非凡把他之前贴的那一条被扯成八百米长的胶带撕了,然后重新拉出一条,指尖往上一卡一拽,胶带断开了。 再把胶带贴到了车灯上。 正准备继续贴下一条的时候,江阔又一把把胶带拿了回去,照着他的样子,唰!咔!扯下了一段胶带,交叉着贴到了车灯上。 虽然这个技能不是毫无意义,但也算用处不大,所以依旧是从入门到精通只需一次。 贴完之后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说声谢谢。 段非凡抬手,轻轻拍了两下:“厉害。” 江阔咬紧了牙关,反复提醒自己,如果没有段非凡,自己这会儿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扯着胶带。 他没再开口,转身上了车。 看着车绝尘而去,段非凡扇了扇扑到眼前的灰。 “我真以为要打起来了。”董昆说。 “不至于。”段非凡说,“走吧。” “还不至于?”丁哲才回过神,“刚都打算撞人了。” “他不会撞,”段非凡看着他,“你俩有没有脑子啊。” “没有俩,”董昆提醒,“我也觉得他不会撞。” “那你躲?”丁哲说。 “我是以防万一他没刹住。”董昆说。 “没刹住差你躲那半步吗?”段非凡说。 “这么说起来……”丁哲还心有余悸,“他技术可以啊,那么短的距离,算得那么准,我怀疑他是不是拿本儿之前已经无证驾驶很多年了,要不怎么……” “我老叔没事就闭眼儿飞刀,玩三年还中了一回十环呢。”段非凡说。 两人一块儿转头看着他。 “真他妈想揍他。”江阔看着前方的红灯。 “算了,这人看着也不是一般新生,留点儿余地。”大炮摆摆手,“而且你刚报到,真揍了没准儿直接让你回家,江总再给你揍一顿。” 江阔拧着眉沉默了一会儿开了口:“你说他为什么能住单间?还认识老生?” 大炮沉吟到了下一个红灯才强行给出了一个答案:“说不定是挂科留级了。” “……我真是问对人了。”江阔点点头,“这学校真牛逼,给留级的人安排单间,真是豁然开朗。” 大炮想想,笑了半天。 “算了,这种事过几天就都知道了,”大炮打开手机搜了一下,打开了导航,“去买你的东西。” “你再查查学校附近有没有酒店。”江阔说,“完事儿了送你过去。” “你甭管我了,”大炮说,“一会儿我自己过去就行,下午你就没车了你忘了?” “也不知道多久能弄好。”江阔叹了口气。 “多久弄好都不影响,”大炮说,“你还开车去军训开车去上课啊?” “开车也正常,”江阔皱皱眉,“你算算从宿舍到教学楼那一块有多远。” “懒不死你。”大炮也叹了口气,“那车也不能让你停在宿舍楼下啊!” 虽然从家里一路过来不顺利,到了学校也不顺利,出个门还是不顺利,但买东西还是顺利的。 学校不行但城市不错,大炮还很贴心地给他找了个最近的他拥有黑金卡的商场。 没两个小时江阔就把东西都挑齐了,跟客户经理确定了让商场把东西送过去,他的车堆不了那么些。 “送到学校吗?”客户经理记下了地址。 “嗯。”江阔应了一声。 “要到宿舍楼是吧?”客户经理问。 “是,如果门卫不让进打我电话。”江阔说。 “好的。”客户经理又问,“您还需要再逛一下吗?或者需要休息的话我带您去贵宾室。” “不用了谢谢。”江阔看了一眼时间,“过一小时再送过去吧。” “好的。”客户经理点点头。 一小时正好吃点儿东西,早上实在饿得不行了,被大炮逼着在休息站吃了两根儿烤肠,这会儿肚子里早没东西了。 但要真说吃,似乎也不是很有胃口。 大炮做主带着他一人吃了一碗拉面,味道意外的好。 吃完饭回到学校,刚把车停好,就接到了客户经理的电话,车已经开进来了。 江阔指点着他们把车开到楼下之后,就有点儿后悔了。 其实从校门到宿舍的路上,他就已经开始后悔,这个时间正好大家都吃完了饭,陆续往宿舍走,人不少。 客户经理戴着工牌下车开始从车里拿出各种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时,江阔问大炮:“你说我找门口保安大哥帮我拿一下东西行不行?” “你当那是你家物业公司的保安呢?”大炮说。 江阔没再说话,本来他想要不自己拿进去得了,但因为他什么行李都没带,从衣服到日用品和床品,大包小包的,他和大炮两个人弄进宿舍估计得跑两三趟。 “走吧,”大炮过去拎了两袋衣服交到他手里,自己也拿了两袋,小声说,“杵这儿万一再碰上那个段非凡,不打一架都过不去了。” “我怕他一个留级生?”江阔斜了他一眼,冲客户经理偏了偏头,“这边。” 还好宿舍就在一楼。 “咱们只是猜测,他也不一定就是留级了。”大炮跟在他后头说。 走过107的时候江阔往里看了一眼,留级生段非凡居然很老实地呆在宿舍里,和董昆一人一张躺椅冲门坐着。 几个小时不见,居然又多了一张躺椅! 江阔顿时后悔自己之前就想着宿舍随便住两天就搬出去,刚在商场的时候就应该再搬个单人沙发回来,或者按摩椅! “那几个什么人?”段非凡看着门口。 江阔走过去之后,是圆头圆脑,接着是个穿着西装的女人,后面还有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再后面还有一个穿衬衣的。 每个人手里都提着购物袋。 “我靠,”董昆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跑到门口把脑袋探了出去,“是叫了跑腿儿帮拿东西吗?” “我听他们说是商场的。”丁哲正好拎着几碗麻辣烫走了进来。 “还有这种服务?”董昆愣了愣,“早知道我那天买一堆……” “你买八堆也不行啊,”丁哲把麻辣烫放到桌上,“这是那种什么VVIP啊VVVVVIP啊才有的服务吧。” “他没行李?”段非凡拿过一碗麻辣烫,“这些玩意儿宿舍放得下么。” “是没行李,”董昆说,“估计全部重买的……我还以为新生里就你没行李呢。” “我那是住得近,”段非凡说,“再说我是从家往这儿拿,不是从商场往宿舍搬,这逼让他装的……” 江阔的购物袋堆了一地,宿舍里另外三个人都坐在桌子旁边默默地看着。 “请问衣柜在哪儿?”江阔转头问那个一脸正气,人家刚自我介绍了一下名字,但他已经记不清了。 “那边一排都是,给你留了门边那个,”正气脸看了看他的购物袋,“不过……” 一排四个木柜子,还挺新的。 大炮过去拉开了柜门。 江阔扫了一眼就愣住了,上面三层隔板,下面一层高一些的,柜子宽度也就六七十公分。 “这都没一个冰箱大吧?”他说。 “比那种上下门的还是大点儿。”大炮说。 “衣服不够挂啊……”江阔走过去看了看,“上面这几层干嘛的?” “正常都够了,你衣服要是太多肯定不行,上面那几层也可以放衣服,叠起来。”正气脸语气里带着鄙视,“你是不是不会叠衣服?” “那倒不至于,”江阔没在意他的语气,“我就是觉得直接挂着方便。” “先铺床吧,你不是要睡觉么?”大炮说。 “嗯。”江阔觉得有道理,两个人开始铺床。 半小时之后,大炮拍拍手,看着床单上一溜斜着不知道多少道的褶子,又伸手扯了扯,褶子被统一扯得斜向了另一个方向,他点点头:“可以了,反正躺上去了不会有什么感觉。” 江阔看了一眼另外三张床,除了正气脸的床铺得非常完美之外,那俩的床比他的好不了多少,行,说明自己合格了。 至于其它的东西,江阔分别把它们塞到了自己地盘里的各个角落。 “行,就这么着吧,我困死了,”他往床上一倒,本来想先洗个澡,但宿舍里现在气氛不怎么融洽,他也就不想动了,拿出了钱包里的几张会员卡,“炮儿你先找个酒店歇着,看看哪个能用上,下午他们来拿车要是我没醒,你就直接带停车场去吧。” “能醒才怪了,留的就是我号码,你醒了给我电话吧。”大炮拿了卡,往屋里又看了一圈才慢慢走出了宿舍,“走了!” “慢走。”江阔闭上了眼睛。 宿舍里的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始动了起来,小声说着话。 听不清说的什么,不过江阔表示感谢,虽然已经过了午休时间,虽然估计心里都挺不爽他的,但大家的动作和声音还是都放轻了。 江阔感觉自己从迷糊到睡着,这之间基本没有过程,下一秒他就跟失去了知觉似的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原来的姿势,垂在床边的右腿连着右屁股都已经麻了。 他活动了一下腿,酸麻的劲头瞬间传遍全身,还好天已经黑了,他脸上狰狞的表情没人看见。 天黑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十一点多了。 手机上只有几条大炮发过来的消息。 -醒? -还没? -明天见。 江阔又倒回了枕头上,想继续再睡。 但五分钟之后他睁开了眼睛,后背是湿的,脑门儿也是湿的,全是汗。 宿舍只有两个来回摆动的吊扇,吹过来的风也是一整坨的,毫无凉意可言,自己刚居然就这么一直睡到了晚上。 又挺了两分钟,江阔坐了起来,轻手轻脚下了床,拿上手机钱包,走出了宿舍。 不知道是因为已经睡够了还是热,总之睡意全无,今儿晚上在宿舍是不可能继续睡了。 他打算去找大炮,酒店开个房先过了今晚。 走廊里还有灯光,好几个宿舍都还亮着灯,有人说话。 江阔一边往宿舍大门走,一边点出了大炮的电话,正要拨号的时候,突然感觉脚下一阵凉意。 变天了? 但他停下之后,凉意又消失了。 没变天。 他犹豫了一下,又往后退了两步,脚踝的位置又是一阵凉。 这回他确定了,这不是变天,这是从旁边关着的宿舍门里飘出来的。 他看了一眼门上的数字。 107。 留级生不光可以住单间,居然还有空调! 江阔相当震惊。 他往四周看了看,没人。 于是凑过去,弯腰把手靠近了下面的门缝。 这回能清楚地判断出,门缝下透出来的不仅有灯光,还他妈有冷气。 操。 门被猛地打开的时候,江阔还弯着腰手伸在门缝那儿沉浸在忿忿不平里。 甚至在扑面而来的冷气中更加忿忿了。 直到看见一双穿着拖鞋的脚时,他才猛地直起了身。 段非凡光着膀子穿个大裤衩,一脸莫名其妙加嫌弃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嘛呢?” 第5章 此情此景。 江阔觉得段非凡光是凭着冷气绕身这个光环就已经压了他一头,再加上这个表情和语气…… 他甚至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反应。 这种已然完败的尴尬局面之下,他也不可能如实回答我正在感受你的空调冷气。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处理,江阔没有理会段非凡的提问,电光石火间,重新弯下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开了自己的鞋带。 再慢条斯理地系好了。 然后直起身,也没往段非凡那边看,径直往前,还扔下一句:“吓我一跳。” 身后段非凡没有出声,似乎也没有关门。 但江阔步伐稳健,非常坚定地目不斜视地拐了个弯,离开了耻辱之廊,向宿舍楼的大门走过去。 “同学,”有人声如洪钟地叫住了他,“干嘛去?” 除了江郁山,这是江阔听到过的第二洪的钟声,大晚上的四周很静,吓得他原地蹦了一下才停住了脚步。 “嗯?”他顺着声音转过头看到了旁边一个窗口里,一个大叔正看着他。 “不要出去了,”大叔声音依旧很大,“已经锁门了!” 江阔没出声,坚持走到了宿舍大门前,认真地看清了门上的大锁之后,才转身走到了窗口前:“叔,还没开学呢,我们刚到的,总还有些没弄完的事啊,需要出去的。” “12点了,有什么事是半夜能做的!要出去明天白天再去!就是为了你们这些小屁孩儿的安全!刚有三个想出去的都让我给撵回去了,”大叔说,“你们都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半夜出去瞎转什么!” “叔,”江阔没有放弃,很诚恳地看着大叔,“我铺盖没带齐,睡不了呢,我爸现在专门从酒店给我送过来……” “你爸?”大叔的脑袋从窗口里探了出来,看着他,“小子,你还挺能编?” “真没编,”江阔感觉大叔可能知道点儿什么,但依旧很镇定,“我……” “你叫江阔是吧?”大叔打断他。 “嗯,您还知道我名字啊?”江阔点点头。 “说你能编,可不是我随口一句,”大叔说,“下午你带着你那一队服务员进来,有谁没看到的吗?拎进来的东西,我看你们全宿舍一块儿用都够了。” 江阔没有说话。 没想到,折在这儿了! “你爸爸可没来,”大叔摆摆手,“你挺有名了,别编!别说这些新生,连老师都知道了大一有个开着跑车来的小子……还你爸爸,那个跟你看着一样年纪的圆脑袋是你爸爸?” 江阔被大叔一通洪钟震得有些回不过神。 没想到,大炮还能让他再折一次! 半天他才吸了一口气,冲大叔抱了抱拳:“您快别说了,我回宿舍,这就回。” “回去!”大叔一摆手,坐回了椅子上,胳膊一抱,瞪着他,“别想跟我耍滑头。” 看来今天晚上想出宿舍是没机会了。 江阔有些垂头丧气地慢慢往回走,他真不是想去哪儿浪,他就是热,并且不能忍,更可怕的是他现在睡不着,可能一晚上都睡不着。 回到一楼走廊没走几步,凉气扑面而来。 这回不是脚踝,而是从上而下全身都扑上了。 爽。 下一秒就不爽了。 107的门居然还开着,段非凡居然还站在门口,胳膊肘撑着门框,愉快地看着他。 “回来了啊?”段非凡笑眯眯地问。 “找事儿是吧?”江阔停下了,看着他。 “晚安。”段非凡往后退开,一扬手,门在他眼前哐的一声关上了。 “去你大爷的。”江阔狠狠一脚踢在了门上。 还挺结实,只是晃了一下。 身后的宿舍门打开了,有人探了头出来:“干什么啊!让不让人睡觉了!” 江阔转过头。 “哟,大少爷,大半夜的你耍什么威风?”那人说,“这是学校宿舍,要嚣张回你家嚣张去。” 江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这种场面对于他来说,是没什么感觉的,段非凡那样的挑衅才会让人暴躁。 “怎么?”那人大概是有些误会了他的态度,立马接受了挑战,说着话就走了出来。 这学校的质量的确不行,学生一个个都这德性。 包括自己。 江阔凑近他,低声说:“这位同学,是这样。” 这人警惕地看着他。 “平时吧,你这样的,”江阔继续低声说,“够不上跟我说话,晚安。” 没等这人出声,他转身往里走了。 “操!”这人吼了一声。 段非凡穿上衣服,打开了宿舍的门。 他刚才准备出去买点儿宵夜,这种事在新生刚到校的阶段最好不要让人看见,想先瞅瞅走廊上有没有人的时候,让在门口摸冷气的江阔打了个岔。 这会儿对门宿舍站在走廊上的人看起来非常愤怒,下一秒可能就要冲过去对着江阔飞起一脚的状态。 他开门这一下,那人的情绪被打断了,抽空看了他一眼。 “不睡觉?”段非凡走出宿舍,回手带上了门。 新生都知道董昆和丁哲俩“学长”一整天都跟他混在一起,估计不想惹麻烦,那人只是说了一句“睡觉了”,就退回宿舍关上了门。 段非凡看着江阔慢悠悠地一直走进119的门了,才转身往宿舍大门走过去。 “赵叔。”他走到值班室的窗户边,敲了敲玻璃。 “这会儿回家?”赵叔打开了窗户。 “买麻辣烫,”段非凡说,“给你带一份,想吃什么?” “我不吃,”赵叔探头出来看了看走廊那边,“你小子,刚回学校就不带好头。” “我带谁的头,都没人看到我,”段非凡笑笑,“你什么时候休息,我老叔等你喝酒呢。” “快走,”赵叔扔给他一把钥匙,在他往大门走过去的时候又在身后补了一下,“下礼拜三。” “好嘞。”段非凡打开了门上挂着的锁,走出了宿舍大门,又伸手到铁门里把锁给锁上了。 新环境的第一夜,从江阔彻底失眠并且无处可去开始。 他在宿舍桌子跟前坐了一会儿,三个舍友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听上去都睡得非常香,完全没有被闷热影响。 江阔给大炮发了个消息,但没有收到回复,这家伙估计也已经睡死了。 他起身,轻轻再次走出了宿舍。 走廊上的温度明显要比屋里低了好几度,他站了两分钟,回宿舍里搬出了椅子,放在走廊里,唯一一截能看到外面的栏杆正好在他们和隔壁118门口。 他把腿搭到栏杆上,身体往下滑了一点,脑袋往后一仰,轻轻叹了口气。 人生的18年里,他第一次想家。 想他的床,想他的沙发,想…… 走廊那边传来了一声门响,在安静的夜里非常清晰。 他转过头的时候,看到了正拎着一个塑料袋走进107的段非凡。 袋口那儿还有冒出来的热气。 来个雷劈了107吧。 江阔闭上了眼睛,他已经气不起来了。 这人明显是在他被撵回来之后离开了宿舍楼,顺利穿过了宿管大叔的封锁,去外面买了宵夜,也可能是点了个外卖……然后拿进了空调房里,愉快地吃着。 来个雷劈了107吧。 “江阔?”有人推了推他,“你怎么在这里?” 江阔刚睁开眼,眼泪立刻被强烈的光线刺激得奔涌而出。 “嗯?”他赶紧闭上眼睛揉了揉。 “你怎么没进屋?”这是正气脸的声音。 江阔终于慢慢清醒过来,自己在走廊这张椅子上睡着了,而且睡到了天亮。 “热,我就……”他刚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昨天的姿势,架在栏杆上的腿和悬空的腰以及仰着卡在椅背上的脖子,此时全身传来的疼痛仿佛他被人砍了八十多刀,“啊……” “僵了吧?”胖子的声音在他身后。 “帮帮忙。”江阔咬着牙挤出三个字。 正气脸和胖子赶紧过来,一个人扶腰一个抬腿,慢慢把他在椅子上扶正了,然后一块儿震惊地看着他。 “有这么热吗?”胖子问。 江阔看着有他两个那么宽的胖子,人家都没觉得热,也许真是不太热? 他无言以对,慢慢站起来回了宿舍。 舍友们都已经洗漱完了,江阔打算洗漱完再洗个澡,正刷着牙,突然听到宿舍门外有好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都起来啦?”一个女声在门口说了一句,“我方便进去吗?” “起来了,是辅导员吧?”正气脸回答,“请进。” “请进。”另两个立马跟着也打了招呼。 江阔叼着牙刷回过头,董昆和一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脸上带着笑的姐姐走进了宿舍。 “大家早啊,”董昆往宿舍里看了一圈,“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宁姐,你们的辅导员。” “吕宁,”宁姐冲他们笑着点点头,“叫我宁姐就可以。” “宁姐。”宿舍几个人齐声开口。 江阔咬着牙刷跟着啊了两声。 “都还适应吗?”宁姐问。 “挺好的。”正气脸说。 不怎么好,没有空调。 “这是我的电话,”闲聊了几句之后,宁姐拿出一个小卡片放到他们桌上,“大家碰到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找我……军训服还没有领的一会儿记得去领哦,明天开始军训了,军训全程我都会陪同的,然后咱们下午有一个简单的新生欢迎会,主要是跟大家认识认识,说说接下去这段时间的安排,大家要准时参加……江阔是吧?要不你先刷牙吧。” 宁姐说到一半突然看着江阔笑着说了一句。 “嗯。”江阔回身进了浴室,把牙膏吐了。 宁姐一直在说话,他也一直没机会去吐牙膏,再晚一会儿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宁姐在宿舍没待太久,还有别的宿舍要去打招呼。 她和董昆走了之后,江阔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现宿舍里已经没人了,这才一天,他就已经被舍友们孤立了。 惨哪。 江阔拿起宁姐放在桌上的小卡片,存好了她的号码。 再给大炮打了个电话,约了学校门口见,先去吃早点。 出门的时候经过107,门关着,看上去很普通,也没有被雷劈过的迹象。 “没睡还是怎么的?”大炮盯着他看了半天,“怎么比我们在镇上睡那一晚看着还憔悴啊?” “别提了,”江阔摆摆手,“赶紧的,咱俩吃点儿,我一会儿还得去领军训服,下午新生开会。” “中午我陪你吃食堂吧,”大炮说,“我体验一下大学生活。” “有病,”江阔看了他一眼,“要不现在您就去食堂吃早点?” “早上要吃得爽,”大炮胳膊往他肩上一搭,“我已经找好地儿了,打车半小时能跑个来回,你那天不是说想吃红米肠,这家的特别棒。” 大炮在某些事情上还是靠谱的,这家早茶味道的确很好。 海吃一通出来的时候,江阔感觉从昨天到今天的不爽都退去了不少,甚至心情很好地给宿舍三个人一人打包了一份。 “中午我再过来找你,”大炮陪他回到学校,“下午我去找找房子,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你能不能出来租房都得先租了,我爸朋友这边那个什么县有个工程,让我要不想回去,就去跟着看看。” “嗯。”江阔点点头,“不行你就在酒店住着,包一个月,我一会给你转点儿钱。” “你出钱?”大炮问,“你省点儿吧,我老琢磨着你爸会不会断你的经济。” “不会,”江阔想想,“他断了还有我妈。” “省点儿,阔儿,省点儿,”大炮拉过他的手拍了拍,“你现在是逆子,你看那些小说啊电视剧啊,逆子都会被社会毒打重新做人……” “滚蛋。”江阔抽出手。 “省点儿!”大炮瞪他。 江阔把吃的拎回宿舍,宿舍几个人跟他差了两分钟回来。 “江阔,”正气脸进来就问,“你领军训服了没?” “没呢,”江阔愣了愣,他是想着放了吃的就去,“我……” “看到没,”正气脸说,“我说了他没去领,他肯定找不着地方。” 江阔有些无奈,他并没有生活不能自理,领衣服的地方昨天他和大炮就已经看到了,只是因为要出去买东西就没马上去。 “那也不至于。”他叹了口气。 “唐力帮你领了,”胖子说着递了一套衣服过来,“我们还说你应该已经领了,没想到还真没领。” 是没想到。 江阔完全没想到他们会帮自己领衣服。 正气脸叫唐力。 唐力唐力唐力……别再忘了。 “谢谢啊,”江阔接过衣服,又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打包盒,“我刚跟朋友出去,给你们打包了点儿吃的,正好一人一份,尝尝?” “这么客气干嘛。”胖子说着马上打开了袋子。 唐力看了看盒子里的食物:“你这不是吃不完打包的啊?是专门点的?” “嗯。”江阔看着他,“按量点的哪会吃不完,怎么?” “这么贵的就吃不完带回来就可以,”唐力说,“专门买一份太贵了,浪费。” “……我一般不太剩东西,要带给你们吃肯定会点新的,”江阔不太能理解唐力的思维,“大老远的带点儿剩菜。” “就是,”胖子说,“要不我们吃剩了给你吧,小老头儿。” 几个人都笑了,唐力也没再说什么,跟他们一块儿吃了起来。 这就算缓和一点儿了,虽然江阔还没搞清胖子和另一个话不多的叫什么,也不好意思问。 “中午一块儿吃食堂吧?”胖子问,“早上我们去吃了,还不错。” “嗯,我朋友一块儿来吃。”江阔说,“他想体验一下。” “他没吃过食堂?”胖子愣了愣,“你是不是也没吃过食堂?” 是的,我是真没吃过。 “他没吃过大学的食堂。”江阔笑笑。 “哦……我以为你们富二代这么悬浮呢。”胖子点点头。 那是相当悬浮。 食堂的菜还可以,大炮吃得很愉快,江阔借着大炮跟大家相互认识的机会终于记下了胖子和话不多的名字。 李子锐和马啸。 吃完饭大炮就走了,说是已经联系了个房子要去看看。 江阔和几个舍友回了宿舍,大家说午睡一会儿。 睡得着个屁呢?就从食堂走回宿舍这点儿路,他已经出汗了,再看那几位,汗比他更多。 都不热吗? 江阔很想问,但又没开口。 这种现状,问就是能忍。 107的门开着,没有开空调,也没有人。 江阔放慢了脚步,往里盯了两眼,并没有看到空调内机。 空调呢? 他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到他,他飞快地往里探进半个身体,总不能是个中央空调吧! 虽然不可能,但他还是往上瞅了一圈。 看到窗户最上那一格的空调出风口时,江阔震惊了。 出风口在窗户上这种操作他第一次见,真的是中央空调? 犹豫了一下,本着开眼界长知识的原则,他转身出了宿舍,绕到了107窗户的外面。 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空调机屁股。 这居然是个一体式的小空调。 江阔盯着这东西,居然有这么方便的东西! 太神奇了! 观摩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把视线收回来准备回宿舍的时候,突然感觉窗户里有个人影。 没等他反应过来,107的窗户就被人一把推开了。 段非凡撑着窗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阔活动了两圈脖子,也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了。 ……快来个雷劈了107吧。 他目不斜视地回了宿舍,一个中午也没待踏实,感觉自己身上黏糊糊的,于是又爬起来去洗了个澡。 折腾完也到了集合的时间,有人在宿舍楼外面吹哨子,让大家去小礼堂。 人都出来了,江阔才感觉到这宿舍楼里人还挺多的。 同学们!大家都不热吗! 让江阔感动的是,礼堂有空调,虽然这么多人进去之后,冷气几分钟就被瓜分殆尽,但也比宿舍舒服多了。 江阔跟着宿舍几个人找了地方坐下。 离主席台还挺近,能看清上面的牌子,各种领导的名字。 还有好几个新生代表。 新生代表李什么什么,苏什么什么,何什么。 新生代表段非凡。 江阔愣住了,新生代表段非凡? 就那玩意儿,还新生代表? “你看到没,”江阔猛地转过头看着胖子李子锐,“那个新生代表,段非凡是不是107那个?” “是啊,”李子锐点头,“他是重修大一的。” “他为什么是新生代表?”江阔感觉自己明明在楼里没少转悠,但消息比起宿舍这些人似乎相当闭塞。 “他是护校英雄。”李子锐说。 江阔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玩意儿?” 第6章 “护校英雄,”李子锐又重复了一遍,大概怕他不明白,还拆解了一下,“保护学校的英雄。” “哦。”江阔点点头。但这个回答完全没能解答他的疑惑,顶多算是证明他刚才没听错。 “听说他重修就是因为保护学校受伤,住了半年院,”李子锐说完啧啧两声,“牛逼。” 江阔本来还想顺着话题往空调单间上带一带,但李子锐这个反应,估计段非凡在校长办公室开个单间他也能接受。 “他怎么护的校?”江阔没忍住还是又问了一句。 “那就不知道了,”李子锐想了半天,“我也没问,就知道是保护学校了,说不定是有人在学校埋了个炸弹……” 江阔打了个呵欠:“护校英雄这个称呼是你给他安的吧?” “也不是,我听有人就这么叫的,”李子锐说,“应该是精简了一下,你看,保卫学校了,是不是英雄,简称护校英雄。” “护字在哪儿呢?”江阔说,“你们怎么不给他精简成卫校英雄?” 李子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别人不喜欢你我看也是有原因的,好好一个事,你重点这么歪,你管是护校还是卫校呢,重点是这个吗。” “知道了,”江阔摆摆手,“重点是英雄。” “对嘛。”李子锐说。 “对什么?”段非凡压低声音,“这是说好的不上台吗?” “是对啊,是不上台讲话啊,”丁哲说,“就一个新生代表致个小词,你就在后头坐着就行了,又不是你的事迹介绍会,你就坐那儿到结束就行。” “能玩手机吗?”段非凡往主席台旁边的楼梯走过去。 “你克制点儿做个好人!”丁哲说,“就算不出声你也是新生代表啊!” 礼堂闹哄哄的,段非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领导都落座之后他发现前面秃头主任正好把自己挡掉了一半,挺好。 下面的新生完全没点儿开会的样子,始终保持着嗡嗡声,非常催眠。 段非凡往椅背上一靠,看着面前的桌卡,开始入定。 领导轮流讲话,时间其实并不长,学校领导整体作风都比较不啰嗦。 但架不住这阵在家里差不多都是黑白颠倒,半夜三四点起来帮着老叔等送肉的车,晨跑完了就回去睡到中午。 住院这几个月把他去年开学用了很长时间才调整好的作息又打回了原形,这会儿段非凡在台上坐了没二十分钟就已经困得眼皮打架了。 但为了保持“新生代表”的形象,他不得不用手撑着下巴,手指往上挑着眼皮,强行让自己的眼珠子来回转动,就怕停下超过一秒他就会彻底睡着。 “所以我是非常期待跟大家一起努力,一起开始我们新的生活的,军训就是我们这次新生活最有朝气的开端……” 江阔仰着头,看着礼堂的屋顶,他知道自己的目光已经迷离,嘴也半张着,再给他一分钟,他就会失去知觉。 但军训两个字传到耳朵里的时候,还是给他注入了活力,说到军训了,说明今天这个会差不多了。 “那么,我们今天……” 他抬手兜着自己后脑勺,迷迷瞪瞪把自己的脑袋扳回来,看着主席台上的人。 等着最后鼓掌的时刻。 接着就听到了“咚”的一声。 新生代表段非凡aka护校英雄一头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一排几个领导同时回过头。 段非凡在砸桌子之前已经醒了,但惯性不允许他的脑袋及时扬起,他只能在这一瞬间用非凡的反应迅速在砸完桌子之后迅速用手指按了按额角,然后做出了一个隐忍中带着一丝丝痛苦的表情。 并且看向台侧。 丁哲一直站在主席台的楼梯下,此时也第一时间参透了信号,一个箭步冲上了主席台,架着段非凡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可能身体还是没恢复好,”丁哲低声说,“我先带他去医务处。” “快去,”主任赶紧挥挥手,“再叫个人扶一下。” “好的。”丁哲点头。 “我没事……我还可以……”段非凡还挣扎了一下。 丁哲在他胳膊下面掐了一把,压着声音在他耳边咬牙切齿:“你闭嘴,戏过了!” “他的伤还没有好啊!”李子锐很痛心。 “我看他是昨天晚上吃宵夜太爽了没睡好。”江阔冷笑了一声。 李子锐看着他:“我发现你这个人……” “特别讨厌。”江阔扫了他一眼,“这个我知道得比你早。” 李子锐翻了他一个白眼,转头跟唐力小声聊英雄去了。 段非凡这一出,倒是很醒瞌睡,江阔咬着牙才没笑出声来,心里已经笑得排山倒海笑翻了八个107的空调。 开会完,大家慢慢散去,江阔在人群里找到了吕宁的身影,追了过去。 “宁姐。”他叫了一声。 “嗯?”吕宁回过头,看到他的时候笑了笑,“江阔,睡了一觉挺精神啊。” “我睡……了吗?”江阔有些犹豫。 “这样,”吕宁仰起头,半张着嘴,“啊啊……这么睡的,脖子酸吗?” “……还好。”江阔叹了口气。 “找我什么事儿啊?”吕宁笑着问。 “我想搬出去住,”江阔说,“不知道要怎么办理?” “搬哪儿?”吕宁愣了愣,“校外租房吗?” “嗯。”江阔点头。 “大一新生不允许在校外租房,夜不归宿扣学分哦!”吕宁偏偏头看着他,“你这才刚到学校,是有什么原因想出去租房呢?” “……我热得不行,”江阔说,“我没空调会死的,昨天晚上我一夜没睡。” 他想了一下,虽然好像是在走廊睡了一夜,但不在床上睡就算没睡。 “因为这个呀,嗨!没事儿,”吕宁拍拍他,“新校区的空调都装好了,咱们老校区也已经在计划装空调了,估计寒假的时候就可以装上,再坚持几个月哈!” “我怕是坚持不到寒假了。”江阔感觉有些绝望,“我申请去新校区宿舍住。” 吕宁一下笑出了声:“哎,热不了几天了,挺挺嘛,现在秋老虎,十月前肯定就凉快了。” “那我申请在宿舍自己装空调,”江阔进行最后的努力,“既然寒假要装,那我为学校做贡献,我自己提前装了。” “这个我不太确定行不行,”吕宁说,“主要是也没有必要呀,同宿舍的同学愿意分担费用吗?也不会热多久了,就中间这几个月的时间,大家买个空调用半个月?” “我要申请,用一天我也没所谓,”江阔看着吕宁,“我不需要他们分担,电费也全部我来承担……” 吕宁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江阔啊,你这样……有没有想过另外三个同学会是什么感觉?” 江阔看着她:“一块儿享受的感觉呗。” 吕宁无奈笑着没说话。 “行吧,”江阔皱皱眉,“对于我的贪图享受的装逼行为,他们可以放开了鄙视,我没所谓,我只要舒服,他们如果不愿意占便宜,可以申请换宿舍,换愿意占便宜的来住。” “好了好了,不要赌气,”吕宁摆摆手,“这个我得先去问问,你等我给你答复,你现在不如先告诉我你的车是不是要停在学校?如果是的话,你跟我去办一下你的停车证和通行证,开学以后外来车辆就不能随便出入了。” 停车这一块倒是很简单,办个通行证,按月交停车费就行了。 江阔回到宿舍的时候看到屋顶那两个吊扇,本来就已经蓄势待发的汗顿时奔涌而出。 他直接进了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衣服怎么洗? “自己洗啊,”唐力指了指阳台上晾着的几件衣服,“我们都洗了,也有洗衣房,刷卡可以用。” “公用的?”江阔问。 “嗯,”唐力点点头,“当然是公用的。” “宿舍有没有洗衣服务……”江阔习惯性问到一半闭了嘴。 几个人看着他,沉默中带着一言难尽,能感觉到那几份早茶带来的缓和气氛正在一点点重新瓦解。 “谢谢。”江阔说。 没事儿,空调要申请,买个小洗衣机总可以了吧,宿舍的人不需要考虑分担,电费他交了就行。 这一夜依旧很热,秋老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江阔依旧在大家睡了之后拿了椅子,坐在了走廊上。 从半小时前他就开始后悔一件事,空调也好,洗衣机也罢,这些都不是马上能弄的,那去对面超市买张躺椅总行吧,行军床当然更好。 他居然忘了。 现在他只能把四个人的椅子都搬出来,拼在一块儿半靠着,虽然在腰和后背都垫了枕头,也能预见明天他醒过来的时候仍然会是全身酸痛。 他轻轻叹了口气。 天将降大任于江阔也,必先…… 将降什么大任?哪个天这么不开眼要降大任于他这个全校都可以没空调只有他没空调会死的江阔? 夜深了,宿舍里渐渐没了声音。 走廊那头响起了门声。 江阔转过头,看到107的门打开了,那个拥有空调的段非凡走了出来,往走廊两边看了看,看到他的时候居然抬手一束手电光就照了过来。 还他妈是强光手电。 “想死吱声!”江阔没有挡眼睛,也没转开头,冲着107的方向骂了一句。 声音很大且恶狠狠,在走廊里回荡着飘向段非凡。 几秒钟后几个宿舍里有人用咒骂进行了回应。 段非凡关了手电,转身往宿舍大门那边走了过去。 不用想江阔也知道他是干嘛去了。 果然,过了二十分钟,段非凡拎着一大兜吃的回来了。 在他刚出现在走廊上的时候,江阔就跳下了椅子,大步流星直冲107而去。 他并没有想好自己过去是为什么,他就是受不了这人一天天的吹着空调吃宵夜,过去瞪几眼都行。 而且他睡不着,很无聊,总得干点儿什么打发时间。 段非凡在他冲到跟前儿的同时打开了107的锁,把门一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然后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凉风把江阔冲到了头顶的火往下压了压。 站在门口看着屋里。 “不进关门啊,”段非凡把手里的塑料兜放到了桌上,也没回头看,“冷气跑光了。” 江阔走进了107,顺手把门带上了。 门一关,窗户上的空调发出的嗡嗡响声立马大了起来,大到江阔怀疑那个窗户是不是要被震下来了。 “这什么动静?”江阔问,“它是要碎了吗?” “大概吧,”段非凡捧出一个餐盒,坐到了躺椅上,“一直奔着碎去的,就是一直也没碎。” 江阔看清了段非凡吃的是麻辣烫。 “吃吗?”段非凡指了指桌上,“给你多要了一份。” “嗯?”江阔没明白。 “我看你一天到晚的就盯着我这屋,早晚得来蹭一波,昨天我也买了两份,你没来。”段非凡边吃边说。 “就这动静,”江阔指了指空调,“我不如出去热着,这能睡着?” “那你出去呗,”段非凡说,“我给你指条道能翻墙出学校,你去酒店开个房凉快去。” 江阔没说话。 段非凡抬眼看他的时候,他用脚勾过另一张躺椅坐了下去,往后一靠。 “宁姐找我了。”段非凡继续吃。 江阔马上反应过来,吕宁估计是想让他换到107来吹空调!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想都没想:“我不会换到这个破屋来的。” “哎——这就对了!”段非凡很欣慰地喊了一声,“那算我们达成一致,她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拒了。” 江阔就觉得自己刚被冷气冲散的火气正在卷土重来。 “不过今天晚上我要呆在这儿,”他看着段非凡,“我租一晚,你开个价。” “五百。”段非凡一点儿没犹豫地开了价。 “不是一个床,”江阔说,“是这个屋,我在这儿,你出去。” “一千五。”段非凡站了起来,拿出手机戳了几下,递到了他面前。 江阔看了一眼,屏幕上是个收款码。 ……可以,非常牛逼。 段非凡收完钱之后把空调的遥控器和钥匙放到了桌上:“好好享受,这是学校装空调之前,你在宿舍里吹的最后一次冷气。” “出去。”江阔指了指门,“这屋现在我的。” 段非凡打开门走了出去。 江阔靠在躺椅上没动,心里不怎么痛快,这人也太他妈干脆利索了,本来根本没想过他会答应。 结果这一通行云流水的没到三分钟人都已经走了。 “操。”江阔拧着眉,算了,先睡会儿吧,他从兜里摸出耳机塞上,手机放了首音乐。 想把躺椅放平,但抠了半天也没找到放平的机关在哪儿。 最后抓着躺椅扶手猛地一通疯狂摇晃,他突然感觉后背一空,人直接躺平了。 “你大爷。”他闭上了眼睛。 早上没到六点江阔就醒了,虽然一晚上被这个空调吵得他梦到自己打仗去了,但好在这仗是在雪地里打的,还伴着麻辣烫的香味。 屋里没有人,段非凡一夜没有回来。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管怎么样,这一晚上起码是睡舒服了,到学校两天,他现在才算感觉自己恢复了活力。 在段非凡回来之前,他离开了107。 宿舍几个人居然都已经起床了,唐力甚至已经洗漱完了在阳台上做着广播操。 洗漱,洗澡,去食堂吃早点,这一系列流程江阔都是跟宿舍的人一起完成的,但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唯一的一次对话是李子锐问他:“你不换军训服吗,吃完就该军训了。” “吃完再换,那衣服穿着太难受了。”他回答。 话题就此被终结。 回宿舍换衣服的时候,江阔才发现从食堂到宿舍是真的远,从宿舍到学校那个大球场更是远。 来回这么走一趟,估计那边都集合完了。 他想起了大炮的话,这大概就算社会毒打第一打。 军训服是T恤,还成,但裤子说是薄款,但穿上就觉得腿上捂了被子,再扣上帽子,上下都堵上了。 突然有点儿怀念高中刚开学的时候因为发烧没参加军训天天在家睡觉的那几天。 果然,往球场走过去还没到一半,吕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江阔,你怎么还没有到?集合了!” “我回宿舍换衣服了,”江阔说,“马上到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应该换好啊!”吕宁说,“跑步过来!” “好。”江阔应了一声。他不太想跑,但在走了几步之后还是跑了起来。 到球场的时候,大家已经基本集合完了,吕宁指了指队伍,他跑过去,站到了有人给他让出来的位置上。 教官已经就位,脸色不太好地看着他。 “迟到的同学,姓名!”教官开了口。 “江阔。”他回答。 “声音大一点!听不清!”教官提高了声音。 江阔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江阔!” 军训正式开始前,还有几分钟的训话,然后就是分拨,一个专业一拨。 大家跟着指挥来回移动调整好,教官一句废话都没有,就直接开始了基础的队列训练。 江阔默默重复着一个一个的动作,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左看齐立正稍息…… “第一排听口令!”教官在半小时之后终于换了词,“向右转!” 江阔往右转,跟旁边的人面对面停住了。 “我错了?”那人问。 “是。”江阔回答。看来这玩意儿跟年龄无关,无论什么阶段的军训,都会有人被面对面和同手同脚所困扰。 那人赶紧又转了回去。 “站直!”教官从他们这一排走过,纠正了一下几个动作,然后又吼了一声,“向右——转!” 这一声吼的时候教官就正好站在江阔身边。 江阔一点儿防备没有,被吼得仿佛被谁砸了一拳脑袋,脖子都吓直了,忍不住小声喊了一声:“我操……” 转过去之后发现自己正后方居然是段非凡。 虽然他知道他俩身高差不多,站在同一个位置的几率还是挺大的,但毕竟这个队伍有六个横排! 他跟段非凡不得不你看我我看你的时候,发现这人居然在憋笑。 被吓了一跳很好笑吗? “江阔!”教官贴在他后脑勺又吼了一声。 这一声是真真儿无法防备,一是没想到,二是没看见人,江阔吓得也吼了一声:“到!” “你刚才念叨什……” 教官的话还没说完,段非凡的笑大概是实在憋不住了,瞪着江阔直接乐出了声。 他这一笑,周围一圈人全绷不住了开始抖。 眼看就要出现大范围傻笑的时候,教官又点了名:“江阔!出列。” 江阔站着没动,沉默了几秒之后问了一句:“报告教官,我是要退着出列吗?” 段非凡这一瞬间的笑声简直响亮极了。 “向后转!出列!”教官严肃的声音也带上了笑。 江阔转身出了列。 “后面那个!姓名!”教官看着段非凡。 “报告教官,”段非凡站直了,“段非凡。” “出列!”教官指着旁边,“你俩!给我站那边儿去!” 第7章 段非凡很配合地走出了队伍,站在了江阔身边。 不过他觉得江阔可能不会服从教官的命令,毕竟这人一看就知道从小到大顺惯了,属于习惯性不服,而且刚才他被吓着的时候那一声“操”,比起自己来,程度还是要轻些,估计不愿意享受同等惩罚。 但江阔并没有不服,没有多说一句,在教官下达了“站那边儿去”的命令之后,他立马就昂首挺胸地往前走了出去。 段非凡跟在他后头走了几步,就发现了他这么服从命令的原因。 江阔是直奔球场看台旁边的一棵大树而去的。 美死你,仿佛一个没有军训过的人,教官是能让你在树荫底下受罚的人吗? 果然没等走到一半,教官的怒吼就传了过来:“立定!就站在那里!怎么!还想去乘凉啊!” 服从命令的江阔立马现了原形,他转过头:“报告教官,我有个问题。” “问!”教官说。 “我为什么要罚站?”江阔指着段非凡,“是他笑我,我干嘛了?” “他为什么笑你!”教官说。 “你问他啊!”江阔说,“他笑你问我?” 教官顿了两秒,看向段非凡:“你告诉他!你为什么笑!” 段非凡在一边看戏呢,突然被教官一瞪,也顿了两秒才说了一句:“他……好像是被吓了一跳,样子有点儿好笑……” “谁吓他一跳!”教官问。 “你啊。”段非凡和江阔同时开口。 队伍那边顿时一阵低笑。 “不要笑!笑什么!”教官冲着队伍喊了一声,又想了想,看着江阔,“我就不说你一惊一乍了!你吓着了还非要出声骂人吗!” “我……”江阔的话没能说完。 “站好!”教官说,“站到我叫你们休息!” “收到!”段非凡喊了一声。 江阔非常诚恳地承认自己对大动静有点儿不耐受,段非凡这一嗓子让他再次想要蹦起来,好在几分钟内这已经是第三回 ,他还算是扛住了。 这垃圾绝对是故意的,江阔往旁边让开了一步,转头看了段非凡一眼。 教官盯着他们观察了一会儿,转身继续带领大家进行队列训练。 这会儿太阳已经当空照,江阔隔着帽子都能感觉自己脑袋顶上是滚烫的,刚才一直在动着还不明显,现在杵在这儿没一会儿开始觉得难受。 按说他虽然在空调这件事上很执着,但也不至于晒这一个小时就会难受,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是有信心的,毕竟高中一直在游泳队混日子。 “麻辣烫你吃了吗?”段非凡突然在旁边问了一句。 “……没吃,”江阔看了他一眼,“我不吃麻辣烫。” “是不吃麻辣烫还是不吃小摊儿上的麻辣烫?”段非凡又问。 “不吃麻辣烫!”江阔说。 “那你扔了没,昨天那一碗。”段非凡继续问。 江阔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看都没看它一眼,我还能想得起来扔它?再说我扔它干嘛啊?” “因为等中午我们休息的时候,”段非凡说,“它就坏了。” “……不会,”江阔很有把握,“有空调呢,哪那么容易坏。” 这回轮到段非凡愣了愣:“你早上出来没关空调?” “没。”江阔很坦然且理直气壮,“上午军训完你回去还能赶在麻辣烫坏掉之前吃了它。” “大哥,电费你出吗?”段非凡看着他。 “12点退房,延迟退房到1点,这个时段我爱怎么样怎么样,”江阔说,“1500块睡躺椅不含早,不提供客房服务只有地震一样的空调,什么酒店还敢问我要电费。” 段非凡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有理有据。” 大概是过于有理有据,段非凡好半天都没再说话。 说着话的时候,还能分散点儿注意力没那么难受,现在一陷入沉默,江阔就觉得自己天灵盖儿要被烤炸了,看教官后脑勺都带着毛边儿。 “你是不是认识宿管,”他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每天晚上出入宿舍如无人之境。” “赵叔是我邻居,”段非凡倒是很直接,“看着我长大的。” “难怪,”江阔说,“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回家了?” “不然我去119睡吗。”段非凡说。 “你这钱赚得挺轻松啊?”江阔有点儿不爽。 “承蒙关照。”段非凡说。 “你屋那空调谁给装的?”江阔没在意他这句,“给护校英雄的特供吗?” “那屋以前是宿管的,后来换了一间,”段非凡说,“这间就给护校英雄了。” 说到这里,江阔实在是不可能不问了,虽然他非常不愿意给段非凡这个亲自得瑟的机会。 “你到底干了什么?就护了校了?”他问。 “被人打了一顿。”段非凡说。 “不说拉倒,”江阔说,“我要不是被你坑了在站这儿实在难受我跟你多说一句都是我有病。” “你舍友没跟你说么?”段非凡笑笑,“都跟你说护校英雄了,没给你科普一下英雄事迹啊?” “就知道你有特殊待遇,”江阔说,“别的不得等您休息够了开英雄事迹报告会呢么。” “待遇可不止单间空调,”段非凡说,“五分钟之内我就要回宿舍吹空调了。” 江阔猛地转过头看着他,这话要别人说出来,他绝对不会信,但这话是段非凡说出来,以他莫名其妙的各种操作,就真有可能。 “回宿舍之前我给你支个招,你要不想一直这么站着,”段非凡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慢慢晃,晃几下之后往地上一躺,教官马上就会扛你去医务室,起码能休息一小时。” 江阔没出声,等着看他是不是要开始晃。 “段非凡,”吕宁的声音从他俩身后传了过来,“你怎么跑来军训?” 江阔回过头,看到吕宁快步走了过来。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段非凡是重修,按理说是不是本来就不需要参加第二次军训? “昨天是不是还有点儿不舒服?”吕宁说,“刚丁哲找我呢,说你来军训了,你得休息。” “没事儿,”段非凡说,“闲着无聊。” 无聊你回去吃你的麻辣烫啊!江阔目视前方。 “而且也能跟新同学熟悉一下。”段非凡又说。 想跟同学熟悉您别住单间啊!江阔目视前方。 “今天先休息一下吧,”吕宁说,“按说你这个身体是没问题的,但是昨天又晕一下,我有点儿不放心,今天先缓缓,明天你想参加就再参加。” “……行吧。”段非凡有些为难地同意了。 吕宁跑过去跟教官小声说了几句,教官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快回吧。”吕宁冲段非凡招了招手。 段非凡转身往球场对面走。 他倒不是跟吕宁说漂亮话,的确是不军训的话闲着也无聊。他报到那天开始,老叔就不让他在家里帮忙了,总怕影响学校的事儿,回家也待不住。 如果不是跟江阔俩人站那儿傻晒太难受,吕宁就算让他回宿舍他也会坚持拒绝的,主要是晒得崩溃,还不敢有大动作,怕教官万一一回头扫见了,再让做一百个俯卧撑……去年董昆就是这么废了两天宛若截肢。 走出去大概也就三十米,他听到后面吕宁喊了一声什么,然后是教官的声音。 转过头时,他看到了已经躺在地上的江阔。 看起来拽得那么理所当然目中无人的一个人,对别人的建议倒是接受得很快……实操也很及时。 可惜没看到全过程,不知道演技怎么样,教官会不会因为识破骗局让他来一百个俯卧撑? 不过看了两秒他就有些惊叹,江阔性格烦人但演技的确可以。 他倒下的时候选择了正面扑倒,本来脸侧着没有鼻子着地是有点儿假,但这会儿教官把他翻了个面儿的时候,他整个人的状态跟之前去老叔店里闹事被老叔一刀把儿砸晕那小子一模一样…… 那边已经有人拿着担架往这边过来了。 等一等。 不会吧? 段非凡犹豫了一下,往回跑了过去。 队伍前排的几个男生已经围了上去,七手八脚把江阔抬起来放到了担架上。 居然不是在演? 段非凡过去伸手在江阔脸上拍了一下,毫无反应且滚烫,如此巧合吗? “你回宿舍,”吕宁拍开他的手,“不用你帮忙,别一会儿再倒一个。” 我不会倒,我昨天也不是真倒。 段非凡收回手,看着几个男生抬着担架一路小跑。 “他好像发烧了,”吕宁皱着眉,“是热伤风吗?” 是昨天吹了一夜空调吧。 那个空调调不了温度,打开就16度,以江阔买完东西都不肯自己拎回家的作派,用别人的铺盖肯定是不行的,回宿舍去拿自己的铺盖估计也嫌累。 医务室离球场不远,在段非凡回宿舍的路上,他跟吕宁一块儿快步走着。 快到地方的时候吕宁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听了两秒就停下了,声音里带着吃惊和无奈:“哪个女生?孙小语也晕倒了?我的天,我过去我过去……” “要不我……”段非凡也停下了,同样吃惊,去年也有晕倒的,不过是在下午,已经晒了一天,这才不到两个小时,“我过……” “你去医务室,有人在处理了,”吕宁往回跑,“告诉他们还有一个……你先别回宿舍了,在那儿帮我看着点儿!” “好。”段非凡点点头。 医务室准备得很充分,三张床,普通晕倒休息一下能缓过来的就在这儿休息,严重的球场边就有救护车。 江阔被放在了最里一张床上,段非凡过去瞅了瞅。 “这是发烧了,”医生拿了温度计给他量体温,“还行,已经醒了。” 段非凡看到江阔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一半,看上去像是没睡够被人强行叫醒时的状态。 “有什么感觉吗?”医生问。 “舒服。”江阔说。 “什么?”医生弯腰看着他。 “有空调……”江阔闭上眼睛舒出一口气,“真他妈爽。” “看来是没什么问题,”医生直起身,“一会儿看看体温是多少……你刚才是说还有一个同学吗?” “是,有个女生也晕倒了,”段非凡点点头,“马上送过来。” “知道了,”医生叹口气,“这才刚开始军训啊……你看着点儿时间,10分钟帮他看看体温。” “哦。”段非凡应了一声,这人现在看着一脸舒服,还需要别人帮他看么。 “不用,别碰我。”江阔闭着眼睛说。 “行,”段非凡说,“我保证要碰你就是揍你的时候。” 一阵混乱之后,医务室里没事儿的人都走了,医生在写着什么,段非凡坐在两张病床之间,左边江阔,右边是刚晕倒的女生。 十分钟的时候,他用鞋尖敲了敲江阔的床腿儿:“到时间了,看体温。” 江阔没出声,拿出体温计举在上方,沉默地看着。 “多少。”段非凡等了能有二十秒,开口问了一句。 “看不清。”江阔揉了揉眼睛。 “拿过来我看吧。”医生说。 段非凡接过体温计边看边往医生桌子旁边走。 江阔看不清有可能是……烧得太厉害了? 他举起体温计对着阳光又确定了一下:“这是39吗?” “我不去医院。”江阔马上说,非常坚定,仿佛有人要强迫他马上去医院了似的,语气里已经带出了几分不耐烦,“我不想动,我睡一觉就好。” “先观察一下吧,”医生说,“如果一直不退再说,今天请个假回宿舍好好休息。” “我就在这儿休息吧。”江阔说。 医生没说话。 “我能走了吧?”段非凡问,他看到吕宁抱着几瓶水走了过来,“女生宁姐可以守着。” “嗯,”医生挥挥手,“你接着去军训吧。” “我不军训,”段非凡说,“我是一个需要回宿舍吹空调睡觉的病人。” 医生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江阔翻了个身,手在床板上砸了一下。 “我来啦,刚又问了问还有没有不舒服的,都还好,”吕宁进了医务室,把水放到桌上,“卢医生,他俩怎么样?” “男生发烧,”医生说,“女孩子是低血糖了。” “知道了,我在这儿待着吧,”吕宁拍拍段非凡,“你回宿舍吧。” 江阔果然没骗人,打开宿舍门的时候,冷气扑面而来。 桌上的钥匙和麻辣烫都放在原处没动过,段非凡把麻辣烫拿出来,拎到赵叔那儿加热。 “你们宿舍不是有微波炉?”赵叔说。 “这个得咕噜咕噜开着才好吃,”段非凡把麻辣烫倒在小锅里,放到了赵叔的小电炉上,“你来点儿吗?” “昨天吃剩的?”赵叔问。 “是昨天没吃的,”段非凡凑到锅边闻了闻,“还很香。” “听说这就有人晕倒了?”赵叔一边看手机视频一边问。 “一个女孩儿,还有那个,开跑车的那个。”段非凡说。 “江阔吧?”赵叔叹了口气,“看他那个作派就是会晕的人,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养得娇气,不像你们姐弟俩,扔野地里晒三天也不会有事。” “他昨天在我宿舍吹了一夜。”段非凡说。 “还是身体素质不行,”赵叔摇摇头,“看着倒是不像那么弱的。” “我看身体挺好,”段非凡说,“就是没吃过苦,吃点儿苦给他气得啊。” “咱们学校苦吗!”赵叔不能接受,“不是挺好的,之前我干过的那个技术学院,那才是苦,跟监狱差不多。” “这儿对他来说就是苦了吧,都气发烧了。”段非凡说。 “背后真不能说人,”赵叔看着窗口,“一说就来一说就来。” 段非凡转过头,看到江阔一脸郁闷地走进了宿舍楼。 “回来休息吗?”赵叔从窗口探出脑袋盘问,“请假了吗?” “请假了,”江阔本来就没有说话的兴致,看到段非凡居然又在吃麻辣烫,就更不想说话了,但赵叔的盘问也是正常操作,他还是老实回答,“我发烧。” “去歇着吧。”赵叔摆摆手。 他之前没打算回宿舍,就想在医务室吹着空调睡一觉,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教官看到连晕了俩有点儿不放心,给大家休息了二十分钟。 唐力这个正直严肃认真的人,居然带着舍友们来医务室看望他。 “大家都知道你一小时就晕倒了。”唐力说。 废话大家当然都知道,因为我是当着全体师生的面特地单独出列晕倒的。 “比孙小语还快。”李子锐补充。 江阔由衷地在心里向没有开口说话的马啸致谢。 为了防止下一轮休息的时候这帮不会说话的人继续来看望这个一小时晕倒的废人,江阔离开了医务室。 回宿舍拿点儿东西换套衣服,他叫了大炮过来接他。 今天他就在酒店睡一天。 其实他只是觉得有点儿累,在晕倒之前没有什么特别难受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能晕了。 这要让家里知道了,江郁山估计能直接派人过来拖他回去。 “怎么又出去了?”赵叔看着从宿舍往外走的江阔问了一句。 “去医务室,”江阔说,“宿舍太热了。” “哦……”赵叔应了一声。 一想到十分钟以后他就能洗个热水澡躺在酒店柔软的床上吃东西,江阔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还在发烧了,走出校门的时候身轻如燕。 “脸什么色?”大炮一见他就伸手指在他脑门儿上试了一下,“嚯,去医院吧这得?” “少废话我要洗澡吃东西。”江阔说。 “我出来的时候已经让前台送了,估计咱们到了就正好。”大炮看着他,“你没事儿吧?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发烧啊,感冒都没有过吧?” “苦的。”江阔说。 “那赶紧退学回家。”大炮说。 “滚蛋。”江阔一摆手,“这事儿别跟人说,不能让我家里知道。” 大炮出来的时候帮他开了个套房。 在住了两天学校小宿舍和走廊之后,江阔看到平时根本不会有任何想法的套房时,内心竟然有一丝丝波动。 套房啊,真大。 “饭还没到,你先洗洗收拾吧。”大炮打开了电视。 “还得去买个洗衣机,”江阔把带过来的脏衣服塞进了酒店的洗衣袋里,“我衣服一直没洗,洗衣房只有公共洗衣机。” “你居然会有为洗衣服操心的一天。”大炮很感概。 江阔进了浴室还能听到他在外头感概的啧啧声。 洗完澡吃了饭,他扑倒在床上:“炮儿,晚饭叫我。” “好。”大炮应了一声。 江阔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阔儿,”大炮叫他,“快起来。” 有病?江阔困得要命,眼睛都睁不开,他迷迷糊糊地骂了一句:“有病吃药!” “没睡够晚上再睡吧,”大炮说,“你宿舍的叫唐力的打好几个电话过来了,你们晚上要查寝,不能缺席。” “你大爷。”江阔又怒又迷糊地坐了起来,准备让大炮知道什么叫挨揍。 大炮迅速把手机举到他眼前,他盯着手机看了能有一分钟,终于明白自己已经睡了几个小时,手机上显示已经七点半了。 “我他妈白睡了,”江阔说,“一点儿经过都没有……” 手机又响了起来,大炮凑过来看了一眼:“唐力。” 看来真的是打了很多次,多到大炮已经能认出他的号码。 “喂。”江阔接了电话。 “江阔,你好点了没有?还烧吗?八点要查寝,你还没有回学校吗?”唐力一连串地问,“你快回来,要求全体都在的……” “知道了,谢谢。”江阔说,“我这就回了。” 挂了电话后他又倒在了枕头上。 “回学校吧,”大炮说,“我刚让人拿了体温枪过来,你烧是退了的,吃两口回去吧。” “查个屁的寝,谁给的权利可以进到我屋里指手画脚。”江阔因为白睡了几小时,气儿相当不顺。 “是不是你自己死活要来上这个学的,”大炮说,“你是不是要看清形式?这学校不是你爹开的对吧?你是不是应该借这个机会好好改改你那些臭毛病?” “胡振宇,”江阔盯着他,“你不对劲,你是不是私下跟江总有什么交易?” “赶紧的。”大炮拉了拉他胳膊。 段非凡靠在躺椅上看着门口站着的三个人。 “查寝。”中间的那个看着他说了一句。 段非凡张开胳膊:“学长好,欢迎。” 几个人都没有进屋,只盯着他看了几眼,转身走了:“从里往外吧。” 段非凡悠闲地晃着脚尖,晃到第四下的时候,一个人影从他门外经过,懒散嚣张的气场一看就知道是江阔。 啧。 段非凡迅速起身,把躺椅拖到门边转了个方向放好,躺椅靠背伸出门框一小截儿,他躺下转过头,正好能看到不急不慢往119摆过去的江阔,以及门口齐齐转头盯着他的查寝组。 第8章 虽然烧退了,但是毕竟脑子被高温内外夹击过,江阔专门没打车,让大炮帮他扫了辆共享电动车开回来的,想要吹吹风清醒一下。 但回到宿舍走廊上的时候,还是觉得昏昏沉沉的,觉得自己像一团泡了水的棉花。 今天这个时间走廊上难得没有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查寝。 大炮劝他快点回宿舍的时候,他并不情愿,报到那天还在宿舍替他耀武扬威的人,突然如此老实沉稳语重心长让他非常逆反。 江阔没住过校,不知道查寝有什么流程,只是看唐力焦急能看得出对查寝的重视程度,所以他最终还是回来了,给唐力面子,毕竟这是第一次查寝,唐力还是舍长,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舍长是什么时候任命的。 宿舍门口卡着几个人。 江阔一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睛烧糊了看不清,但走近了发现没看错,那几个人就站在门框的位置,一个在前,两个在后。 在江阔走到门边的这十几步里,他们一直以一个三角形的状态镶嵌在门框的位置,不进也不出。 “让让。”他在后排靠外的那人胳膊上轻轻碰了碰。 门框三人组同时转过了头看着他。 江阔也看了他们一眼,估计是查寝的? 但并没有人让开。 也都不说话。 就那么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做甚? 江阔懒得去琢磨这是干什么又是怎么了,这是他的宿舍,他没把人扒拉开直接进去就已经是考虑得相当周全了。 于是他侧了侧身,用肩撞开了挡着他路的人,进了宿舍。 三位舍友正各自站在书桌旁,看来在他进屋之前,这六个人正在进行某种眼神交流。 看到他回来,唐力明显松了口气,小声说:“我帮你把床上的衣服叠了一下,怕你回来赶不及收拾。” 江阔非常反感有人动他的东西,条件反射地拧了一下眉,但又很快把眉毛放平了,也小声说了一句:“谢了。” “舍长给他说一下。”门口站着的人这时才走了进来。 “江阔,”唐力指了指这几个人,“这是来查寝的学长,军训期间每天都会查寝,要求大家都在宿舍休息,没有特殊情况不能外出,要保持宿舍卫生,物品摆放整齐……” 江阔看了一眼自己的地盘,就这么三五件衣服一点儿零碎,想不整齐都难。 “衣服不要挂在这里。”查寝一号指了指门口的挂钩。 一屋人都沉默着,江阔坐到了李子锐桌子旁边的椅子上。 “江阔。”李子锐小声叫了他一声,手还向后冲他悄悄晃了晃。 “嗯?”江阔看他。 “谁的衣服?”一号问,“不要挂在这里!” 江阔这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他挂在那里的军训服上衣,他有些疑惑:“为什么?” “不为什么,保持整洁。”二号说,“衣服叠好收起来。” “挂那儿就是为了保持整洁,”江阔说,“不为了整洁我直接扔地上了。” “记上。”一号说。 三号立马低头在手里的本子上写着。 “拿下来了拿下来了,”唐力赶紧过去把衣服取了下来,“我们不是太清楚这里不能挂衣服。” “那个钩子能挂什么?”江阔接过唐力递给他的衣服,随手放到了桌上。 一二三号都没有说话。 江阔起身,拿过自己桌上放着的包,过去挂在了钩子上,看着他们:“这个?” 没等他们说话,江阔又从包里抽出了一个充电宝,挂了上去:“还是这个?” “拿下来!”三号沉下声音。 “你有什么意见?”一号问。 “我没有意见,”江阔说,“我只有疑问,并且只有一个疑问——这里到底可以挂什么?” 他可以肯定一二三号都知道正确答案,因为正确答案就是挂衣服帽子这些,因为这个每家都有的这玩意儿,它名字就叫衣帽钩。 但一屋子里的人都不说话,陷入了短暂而尴尬而更多的是剑拔弩张的气氛里。 “这床谁的?”二号敲了敲床架,突兀地结束了不愉快的上一话题。 但这随手一敲,立马开启第二个不愉快。 大概大家都没有想到,江阔这就绕不过去了。 “我的。”江阔站在被他挂满了的挂钩前转过身。 二号一脸不爽地指了指:“衣服收进柜子里。” 这次江阔没问为什么,反正也没有答案,当然他的答案必定也是不行的,他拉开了自己的衣柜展示了一下:“柜子放不下了。” “这你自己解决,跟我说有用吗!我不管你那些!”一号说,“衣服不能堆在床上!” “那是叠好的。”江阔看了一眼,唐力是个仔细的人,衣服叠得非常平整,大小居然都一样。 “阳台上晾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怎么也不收一下?”一号没接着他的话,“很好看吗?” 唐力和马啸赶紧跑到阳台上,把晾着的衣服收了下来,马啸那条裤子看着还是湿的。 “洗漱用品不要东一个西一个,都收整齐!”二号到浴室转了转,“军训期间,没按军事化要求你们叠豆腐块,东西放整齐些都这么难吗?” 宿舍三个人又赶紧去整理了一下洗漱用品,在江阔看来,那明显是已经整理过了的,现在他们就是拿起来再原地放下去而已。 三号在本子上唰唰记着。 江阔站着没动,脑袋开始有点儿胀着疼,带着脖子肩膀也都是酸痛的。 发烧的后劲正在一点点展现。 本来他以为转完阳台厕所这一圈就该结束的时候,一号踩到了江阔床边的楼梯上。 然后往上走了两级,伸手拿起了唐力帮他叠好的衣服,走下了楼梯。 江阔一下就火了,这个楼梯是上床用的,他们平时都是脱了鞋才会往上踩,现在一号直接往上印了俩灰白色的印子。 而且还直接拿了他的衣服。 “这位同学,”一号拿着衣服冲他晃了晃,“不是我们针对你,而是你们宿舍大部分问题都出在了你身上,希望你配合,不要影响整个宿舍。” 江阔沉默了两秒,抓过了一号手里的衣服,弯腰在被一号踩脏了的楼梯上擦了擦,然后把衣服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你什么意思?”大家的火气聚在头顶,江阔的这个动作让二号最先炸了,猛地提高了声音吼了一嗓子。 江阔闭了闭眼睛,他差点儿又被吓得蹦起来。 “那儿不是椅子,”李子锐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还是迅速打了圆场,过去想把衣服从垃圾桶里拿出来,“看好了再放嘛。” 江阔伸脚把垃圾桶勾了过来,一脚踩在了桶沿儿上:“没什么意思,扔垃圾而已,垃圾桶能扔垃圾吗学长?” “江阔!”李子锐压着声音,一脸虽然都不爽但这是查寝还是忍忍就得了的坚韧表情。 “别跟我们这儿耍威风,”一号说,“这是学校,你这架子摆给谁看!” “给你们仨看呢,”江阔说,“这么明显。” “一点儿规矩没有,耍嘴皮还挺厉害,”一号的眉毛跳了跳,“查寝不在宿舍,东西乱放,言语挑衅,制造矛盾,还会点儿什么?” “这个。”江阔一把抓住了一号的衣领。 卢浩波进了学生会是段非凡没想到的,这人去年让一向好脾气的董昆说出过“这人要能进学生会我直接把学生会办公室砸了”的话。 而卢浩波会捂着肚子从119宿舍里飞出来,这是段非凡更没想到的。 “哦豁!”他从躺椅上翻身跃起出了宿舍,往对面门上踢了一脚,“出来看戏。” 门马上开了,段非凡一边往里走,一边把两边的宿舍门都敲了一遍,很快身后的宿舍门就都打开了,不断有人走出来。 查寝组的另两个也从119里出来了,但并不是单独出来的,是跟人抱成一团出来的,一时也分不清是在打还是纯粹拥抱。 “都回去!”卢浩波起身看到了段非凡和那边一堆看热闹的,指着他吼了一声,“段非凡你想干什么?” “看看,”段非凡走到了119门边,“要帮忙吗学长?” 从宿舍里团着出来的四个人终于艰难地分开了,两个查寝组的,还有119的胖子和唐力,唐力拉架,胖子居然在打。 不过胖子战术动作明显不行,居然能把卢浩波一脚踹出来?而且他现在还看到了卢浩波脸上有擦伤。 往宿舍里看过去的时候,一个人影抡着拳头跟风似的刮了出来,一看架式就是直奔查寝组几个去的。 段非凡侧身伸出了胳膊,拦腰把这个人兜住了。 这么多人看着呢,不能再动手了兄弟,没看查寝组都没人再动了么。 这人也是119的,不怎么说话,段非凡每次开门通风的时候都能看到他出去扔垃圾,一天能扔八百回。 挺猛? “马啸!马啸!”唐力赶紧过来又抱住了这位,“都冷静!” 宿舍门口人堆得太多,段非凡往回退了两步,停在了窗前,看到了唯一还留在宿舍里的人。 江阔面对着宿舍门站在那儿,活动着右手手腕。 大概是发烧,他脸色很苍白,但段非凡凭借多年市场斗殴的围观和亲历经验,还是马上确定,卢浩波是被他踹出宿舍的。 其实也很好猜,119宿舍四个新生,除了江阔,都是老实人,真敢在开学第一次查寝动手揍学长的,只能是江阔那个得瑟玩意儿。 不过段非凡还是挺意外,看江阔那状态,卢浩波甚至没来得及动手就被踹出去了。 啧。 “江阔,”卢浩波指着宿舍里的江阔,“你会承担后果的,你等着。” “放心,接下去的每一天查寝,”江阔看着他,“我都会在这儿等着,学长。” “干什么呢?都回宿舍!那么想被扣分我直接给你们都扣光了怎么样!”卢浩波转头冲走廊上的一看热闹的吼。 大家小声议论着,慢慢退回了宿舍里。 段非凡还靠在119的窗边,里面江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回了床上。 “你在这儿干嘛?”卢浩波看着他。 “怎么,”段非凡说,“我那儿没查完吗?” “查完了。”卢浩波说。 “查完了我出来串个门儿。”段非凡说。 “怎么回事!”赵叔突然出现在走廊那头,“刚怎么那么吵!” “有老鼠!”段非凡转头喊了一声,“赶跑了已经!” “没见过世面,”赵叔摇摇头往回走,“老鼠就能弄出这动静……” “段非凡,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友好的新开始,”卢浩波盯着段非凡,“请你不要影响我的工作。” “好的学长,”段非凡又指了指119,“这儿查完了吗?” “查完了。”卢浩波咬着牙。 段非凡走进了119,反手“哐”的声把门给关上了。 宿舍里几个人都愣着站在屋里,从窗口看到卢浩波走了,唐力才一下坐到了椅子上:“这事儿闹的。” “我们是不是完了?”胖子看着段非凡,“英雄。” “嗯?”段非凡看了他一眼,“你叫我什么?” “英雄。”胖子说,“我叫李子锐,很高兴认识你。” 段非凡乐了:“你脑子是不是缺根弦儿。” “真心的,英雄,”李子锐低声说,“你比我们熟,这事儿严重吗?” “集体处分吧,”段非凡说,“是不是都动手了?” “唐力没动手。”李子锐说。 “我动手了,”唐力非常坚定,“我们全动手了。” “唐力你不用……”李子锐摆摆手。 “你们脑子是拿来当配重的吗!”江阔在床上拍了一巴掌床板,“他是谁啊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段非凡笑了起来,往门边一靠,很愉快的样子。 “没事儿?”李子锐问。 “能有什么事,”段非凡说,“他们第一次查寝,查寝第一天,查寝第一间宿舍,工作必须得进行得很圆满啊,顶多是119不合格。” “以后我们不能这么冲动,”唐力说,“今天实在是冲动了,不应该啊,特别是江阔,他们态度的确不太好,但是……” “我不忍这些玩意儿,”江阔翻了个身,“后面每天查寝,我他妈每天还要把衣帽钩上的东西清干净,湿衣服从晾衣杆上拿下来,再陪着笑脸学长好?我爸都不敢要求我这么配合!” 唐力叹了口气。 “挺爽的。”马啸突然说。 “嗯?”屋里几个人都看着他。 “哎!”唐力用力叹了口气,“你那个裤子还湿的吧,先晾上吧,要不捂臭了。” 段非凡走到江阔床边,抬手在他床沿儿上敲了敲:“哎。” 江阔翻回来看着他。 “宁姐让我给你带了点儿药,”段非凡说,“我一会儿给你拿过来?” “我过去拿,”江阔说,“谢谢。” 段非凡摆摆手,转身走出了宿舍。 “江阔,”李子锐从垃圾桶里把他之前扔进去的衣服拎了出来,“你衣服,得洗洗,沾上灰了,刚我们扫了地,垃圾还没倒呢。” “我去倒。”江阔坐了起来,他脑袋很不舒服,屋里又有点闷,他打算出去转一圈。 他下床穿好鞋,从李子锐的手里拿过衣服,又扔回了垃圾桶里,拿着垃圾桶出去了。 “江阔!”李子锐追了出来,“你干嘛跟衣服过不去啊?吊牌都没拆的新衣服啊!” 江阔没理他。 经过116的时候,查寝组正好出来。 三个人同时看着江阔手里的垃圾桶。 “学长好,”江阔说,“扔垃圾。” 扔垃圾的时候,江阔把那件衣服从垃圾桶里拿了出来,又拎着回了宿舍。 跟宿舍的人不要耍威风,不要摆架子,今天这一架,宿舍的人没有袖手旁观,无论是劝还是一起上,所有人都参与了。 李子锐说“新衣服”时的语气,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拿着衣服走到107门口,他敲了敲门。 “进。”段非凡似乎是在吃东西。 江阔推开门,果然看到了段非凡手里又是一碗麻辣烫。 “你是麻辣烫精吗?”他实在没忍住。 “吃吗?”段非凡问。 “说了我不吃!”江阔说完又赶紧追了一句,“你没又买两份吧?” “没,”段非凡说,“我疯了吗,你不吃我还买。” “那你还问?”江阔说。 “没话找话是人际关系里很重要的组成部分,”段非凡说,“你要愿意精简掉,我也可以配合。” “挺好,精简吧。”江阔说。 段非凡放下麻辣烫,拿起桌上一个小纸袋递给他。 江阔接了过来,打开往里看了一眼:“还有个体温枪?” 段非凡没说话。 “药是什么……”江阔说到一半停下了,“至于吗?” “是的有个体温枪,你都看到了还问?”段非凡说,“药是什么药盒上也写了,还需要说吗?” 江阔没再说话,抓着纸袋冲他一抱拳。 手上的衣服跟着扬了起来,带起一阵灰。 “操。”段非凡迅速后退,一把抄起麻辣烫碗,退到了窗边,“你这是从哪儿捡了件衣服吗?” “垃圾桶里拿出来的,”江阔带着一瞬间莫名其妙的爽感,“学长摸脏了,本来想带出去一块儿扔了的。” “有意思,”段非凡笑了笑,“卢浩波出师不利啊,第一个屋就碰上硬茬儿了……怎么又拿回来了呢?” “算了,明天拿酒店洗洗放着吧。”江阔说。 “……你衣服拿到酒店洗?”段非凡看着他,夹起来的麻辣烫到嘴边了都忘了往里放。 “嗯。”江阔应了一声,转身准备走。 “体温枪是宁姐从医务室借的,用完了还她就行。”段非凡说。 “哦,”江阔想了想,把体温枪拿了出来,对着自己脑门儿哔了一下,“我烧已经退了,要不你直接……” “自己还她,你指使人别太习惯了,”段非凡说,“容易招揍。” “我说我怎么躺那儿那么难受呢,”江阔看着体温枪上的38.2,“又烧起来了?” “多少?”段非凡问,“不行你就吃片布洛芬什么的,里头有。” “38.2,”江阔盯着显示屏,一直到数字消失了他才抬起头,看着段非凡,“商量个事。” “发烧得捂,”段非凡马上说,“你就是吹空调吹病的,还来?” “谁吹个空调能吹病了?”江阔说,“我是水土不服,我这病就得吹空调才能好。” 段非凡没说话。 江阔拿出手机:“一千五?” 作者有话要说: 段非凡:我上次是怎么说的。 第9章 段非凡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总这么干么,业务挺熟练啊。” “我有病么没事儿总花钱买个破地儿待着。”江阔说。 这种除了让人占便宜没有任何意义的事自然从入门到精通只需一次。 “上回我说什么了?”段非凡问。 “废话是你人际交往里重要的组成部分,”江阔说,“谁知道你上回一堆废话都是什么……” “我说这是在学校装空调之前,你最后一次吹冷气。”段非凡说,“我总不能没事儿就回家待着吧?” “我睡躺椅,”江阔一咬牙,“你睡你的床,又不影响。” “给你开了这个头,到时大家都来我这儿睡,我还活不活了,我不喜欢跟人挤一屋……”段非凡语气很平和,但意思非常明显,就是不行。 “想多了,他们出不起这个价。”江阔没被人这么和气地拒绝过,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理由来说服段非凡。 “听说911刚才搞大事了?”宿舍门被人哐地推开了。 江阔回过头的时候,看到刚卷进屋里的董昆和丁哲一脸尴尬地定在原地。 “揍了卢浩波。”段非凡回答。 “可以啊!”董昆用力笑了两声,“怎么揍的?” “用911撞的。”江阔说。 “哎,”丁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一般都给不是特别熟的人弄个代号,有时候说名字反应不过来。” “他特别喜欢车,”董昆说,“你来学校那天他就尽看你车了,所以就叫你911。” “来,”丁哲扬了扬手上的袋子,“麻辣烫,一块儿吃。” “……不了,”江阔说,这几个人还真是朋友,口味都一样一样的,麻辣烫家族,“我不吃麻辣烫,不是不吃小摊儿上的麻辣烫,是不吃麻辣烫。” 丁哲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哦。” “你俩刚在聊呢?”董昆问。 “嗯,”江阔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跟他商量晚上让我在这儿再住一晚。” “在这住一晚?”董昆顿了顿,“再?” “嗯。”江阔应了一声。 董昆转头看着段非凡:“我记得你是不是说过?” “他说过,”丁哲低声说,“什么你别车让你开一回你就让他上我屋住什么的。” 虽然丁哲这句话声音非常低,但江阔还是迅速捕捉到了重点,没等段非凡开口,他一拍桌子:“车后天回来,你拿去开。” 屋里顿时一片安静。 几个人都看着他。 “你帮我劝劝他,”江阔指着段非凡,“就这一晚,我发烧实在太难受了不想回宿舍闷着。” “啊,”丁哲清了清嗓子,转头看向段非凡,“他一个病人……今天军训还带病,怪不容易的,比女生晕得还快……” 这个可以不提的谢谢学长。 段非凡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手机,走到江阔面前:“最后一次,而且今天晚上我真的不回家。” “没事儿,”江阔说,“还是一千五。” 董昆和丁哲一听这个数,猛地转过头,一块儿瞪着这边。 江阔扫了码,站了起来,在手机上点了两下又伸到了丁哲面前:“加一下,车回来了我告诉你。” “……哦!”丁哲赶紧拿出手机扫了江阔的二维码,把好友加上了。 “那你们吃,”江阔说,“我先回宿舍放东西,晚点儿过来。” “带个盖的,”段非凡追了一句,“这空调固定16度,你别发着烧冻一夜明天早上死我这儿了。” 江阔出了宿舍,把门带上了。 “我靠!”丁哲看着门的方向,重重感慨了一句。 “给了你一千五?”董昆看着段非凡。 “嗯,”段非凡点点头,手机在手里转了两圈扔到了桌上,“昨天也一千五。” “我靠!”丁哲转过头,“这生意是不是有点儿太好赚了?怎么睡啊?那张床也没铺盖。” “他睡躺椅。”段非凡说。 “靠。”董昆一边感叹一边迷惑,“你说这位少爷能吃苦吧,他花一千五住这破宿舍,你说他吃不了苦吧,他能搁躺椅上睡一宿。” “他也就是现在人头不熟出不去,”段非凡说,“过阵儿你看他要不就出去酒店开房,要不就弄个空调回来。” “有钱是好哈,”丁哲说,“两晚上赚了三千也挺好的哈?” “明天叫上孙季和刘胖,”段非凡说,“浪一晚上去。” “明天还是卢学长查寝哦。”董昆说。 “敢查你们吗?”段非凡说。 “他今天查你屋了没?”丁哲问。 “进都没进来,”段非凡伸了个懒腰,“上119耍威风被人家宿舍一块儿揍了,911一脚给他踹走廊里,嗵!” 董昆和丁哲边吃边乐,笑得比空调还响。 “我对911改观了啊,”丁哲说,“我觉得他还行,大气。” “滚吧你,”段非凡说,“你就冲他那车,从一开始就无观可改。” “你真去开那车啊?”董昆说,“别给人撞了。” “应该不能吧,”丁哲说,“我看过很多视频。” 段非凡笑得差点儿呛着。 “这人挺逗的,”丁哲看着江阔的朋友圈,“他不会是给了我个小号吧?什么内容都没有。” “三天可见吗?”董昆问。 “不是,就是从来没发过,”丁哲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名字也相当小号。” “JK921,名字加生日,我一般密码才这么设呢,”董昆看了看,“这就是有钱人的神秘感吧。” “你俩够了啊。”段非凡说。 江阔拿着衣服回到宿舍,李子锐和唐力还在聊着刚才的事,马啸在阳台洗漱。 衣服上都是灰,正常如宿舍这几位肯定马上拿去洗洗晾上就行了,但江阔不是正常人,他不会洗,他洗衣服的最高造诣是洗内裤。 所以他需要一个袋子,把这衣服装好拿到酒店去洗。 翻柜子的时候,李子锐看到了他拿回来的衣服:“我以为你真扔了呢,赶紧洗洗吧,都是灰。” “我……”江阔不知道应该说自己不会洗,还是说要拿到酒店去洗。 这俩哪个听起来应该都不怎么合群。 犹豫了一下,他一咬牙:“好。” 拿着衣服走到洗手池,打开水龙头,把衣服团了团,往水龙头底一下伸,水立马滋了他一身一脸。 “你大爷!”江阔非常恼火地一巴掌把水龙头给拍上了。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把衣服伸过去,小心地把水龙头打开了一点点,水太小了,他弯个腰在那儿撅了半天,衣服都还没全打湿。 他只能趁水龙头不注意,再把水慢慢开大,然后试着一搓。 水又滋了他一脸。 “死去吧!”他把衣服往水池里一砸。 大概是场面过于惨烈,一天说不够十句话的马啸都被他逼出了一句:“你拿个盆儿。” “哦。”江阔应了一声,没有动。 马啸大概是猜到了,于是指了指旁边一个蓝色的盆:“可以用我的,刚买的。” 江阔已经放弃了洗衣服,但马啸那句“刚买的”,好像看穿了他不想用,但又没完全看穿,让他又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办。 想跟宿舍里并不怎么熟的人保持一个“大家都一样”的状态,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他感觉自己一言一行都透着格格不入,再说以前从来也没试着干过这种时刻注意别人情绪的事,更没有这样的契机。 而现在他发现,一旦你会注意自己每一句话是否合适的时候,就会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作为一个军训比女生还先晕倒的病人,就非常烦躁。 去你的吧。 “我不会洗,”江阔说,“我没洗过衣服,我是打算拿酒店去洗的,早知道这么麻烦不如不洗,又不打算穿。” “不穿了吗?”马啸问。 “不够我气的。”江阔说。 “可惜了。”马啸说。 江阔看了他一眼,马啸应该是宿舍几个人里吃穿用度最差的,唐力和李子锐床上的东西都是新的,只有马啸是从家里带来的旧的,身上这件T恤也很旧了,衣领的位置还有点儿脱线。 被卢浩波摸过的衣服虽然不扔,但他也绝对不会再穿了。 看着马啸的时候,他突然灵光一闪。 “这衣服给你吧。”江阔说。 “啊?”马啸看着他。 “买的时候就不喜欢,随便拿的,”江阔一边说一边思考这话这么说到底合不合适一边又觉得去你的吧谁管呢累不累,“洗完了我也不会穿,要不给你吧。” 马啸沉默了。 这宿舍关系尴尬就尴尬吧,尴尬点儿也比累心强。 几秒钟之后马啸点了点头:“谢谢啊。” 因为衣服给了马啸,也就不用他再去琢磨洗的事了,马啸利索地把衣服往盆里一扔,没一会儿就洗好晾上了。 江阔愉快地伸了个懒腰,按着自己太阳穴揉了揉。 “大款,还有不穿的衣服给我,”李子锐说,“119有你真好。” “你好歹再减点儿重。”江阔说,“要不我给你两件你拆了拼一拼穿吧。” 李子锐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跟查寝的每天打一架估计能瘦下去不少。” “可别啊!”唐力吓了一跳,抓着他的胳膊,“冷静啊舍友们。” 江阔在桌子前百无聊赖地跟大炮随便聊了几句,然后去洗了个澡,再从床上把小薄被扯下来抱着:“我去107冷静一晚上。” “去英雄的宿舍?”李子锐说。 “你要不想叫他名字你就叫他107成吗?”江阔说,打开柜子拿出了一个眼罩。 “为什么不在咱这屋睡啊?”李子锐问。 “我又烧起来了,浑身疼,太热了难受,”江阔说,“107有空调。” “哦,”李子锐点点头,“也是,那样能舒服点儿,英雄是个好人啊。” 江阔没说话,抱着被子出去了。 段非凡干赚三千,还捞个好人名声,这生意做的,名利双收。 107里的人已经吃完了麻辣烫,这会儿正瘫在宿舍里玩游戏。 段非凡在床上,董昆和丁哲一人一张躺椅。 看到江阔抱着被子进来,董昆和丁哲都站了起来。 “你们先玩,”江阔看了一圈,这屋也没什么地方能待了,“我一会儿再来。” “没事儿没事儿,”丁哲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你躺你的,我们有的是招儿。” 江阔也没客气,往躺椅上一倒,抱在怀里的被子随便扯了两下,也没管盖没盖好。他从酒店回来到现在,一直也没消停,这会儿已经感觉很疲倦了,往下这么一躺,顿时觉得后背一阵酸疼。 仿佛刚才被揍的不是卢浩波而是他。 “个要死的站那儿不动了!”段非凡拿着手机在床上骂了一句。 “先死着吧,”董昆说,“金主爸爸先收拾好了的。” 江阔摆了摆手,话都懒得再说了。 丁哲很快又回了宿舍,江阔眼睛睁开一条缝,吃惊地发现他手里拎着一张躺椅。 “是哪儿有个仓库我不知道吗?”江阔说。 “赵叔那儿拿的,”丁哲说,“你就睡那张,那张是非凡斥巨资买的,最舒服。” “好。”江阔闭上了眼睛。 有空调就是好,他平时睡觉只要温度合适,什么声音光线的都不太影响,段非凡他们几个玩游戏动静也不大,只是偶尔说两句话。 没多大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回宿舍了,”董昆打了个呵欠,“明天一上午的课,烦死了。” “要不你去军训。”段非凡说。 “你自找的,”丁哲披着个毯子,“都说了不用去了,非得去受罪,你要觉得无聊你到教室找我俩聊天儿多好。” “得了吧,”段非凡说,“那我还是去军训。” “走走走。”董昆拍了拍丁哲。 “金主爸爸不会冻着吧?”丁哲看了一眼睡得跟昏迷了一样的江阔,“这屋空调是真的牛逼,吹得我感觉外面不是要下雨了,是要下雪了。” “要下了吗?”董昆问。 “打了几个蔫儿屁雷,”段非凡下了床,“这小动静,老天爷可能觉得雨憋少了不好意思下。” “走了啊。”丁哲和董昆呵欠连天地出了宿舍。 外面又隐隐传来一串雷声,还带了一道闪电。 段非凡走到窗户边往外看着,远处不断地有沉默着亮起的闪电,一个接一个,再连成片。 看来接下去就差不多该降温了吧,几场雨一下,过一个月没准儿江阔又该满世界找暖气了。 今天这场雨不知道还要憋多久才能下,雷打得也不带劲。 段非凡打了个呵欠,张开胳膊伸了个懒腰。 懒腰伸到一半的时候,一声炸雷突然响起,仿佛就在头顶炸开。 段非凡被吓了一跳,胳膊猛地往回一收,感觉自己瞬间岔气儿了。 “操。”他转过身。 身后站着一个人。 脸色苍白。 眼神空洞。 闪电划过的时候,“唰”一下更白了。 虽然在受到惊吓的同时他已经反应过来这是江阔,但还是没忍住。 “啊!”他喊了一声,这一下是真给他吓得不轻。 江阔过了能有两秒钟,才像是回过神来,原地蹦了一下,也吼了一声:“你大爷!” “你大爷!”段非凡看着他,“起来了能不能出点儿动静!杵这儿想吓死谁呢?” “打雷了是吗?”江阔缓过来问了一句,“我吓醒的。” 段非凡发现这人有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就是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忽略掉对方的话以及以对方的情绪,只要他想说下一句了,管你上句是什么,直接就给你掐了。 段非凡火发到一半就这么被他给撅了回去。 “要下雨了吗?”江阔有些激动地走到窗边。 “嗯。”段非凡看了一眼窗外。 “明天不用军训了吧?”江阔说。 “凭什么?”段非凡说,“天上下刀子也能让你在礼堂唱一天歌,下雨就想不军训?” 江阔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要不想军训就请假,发烧呢不是。”段非凡坐到另一张躺椅上。 “军训第一天晕倒,第二天请假,”江阔说,“我不要面子的吗。” “这种面子要来干嘛,”段非凡笑笑,“万一明天撑不住再晕一次……” “不至于,”江阔拿起桌上的体温枪,对着自己脑门儿按了一下,“我现在感觉还可以。” “多少?”段非凡问。 “37.8,”江阔说,“开始退了。” “挺乐观。”段非凡拿了件衣服去洗澡了。 洗澡带洗漱一通出来,本来想着江阔应该已经睡着了。 结果出来的时候,就看江阔枕着胳膊睁着眼睛靠在躺椅上。 “不睡了?”他关掉了屋里的灯,爬到了自己床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让你吓精神了。”江阔说。 “要点儿脸吧,”段非凡说,“我让个炸雷吓一哆嗦,回头你杵那儿又吓我一哆嗦,我骂都没骂完。” “是不是下雨了?”江阔问。 “没呢,”段非凡闭上了眼睛,“别说话了啊。” 这个时间他是睡不着的,怎么也得三四点之后,如果是董昆和丁哲在这儿,他们能聊到半夜。 但跟江阔实在不熟,没什么可说的,干聊还难受。 躺到背都有点儿酸的时候,江阔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你也睡不着?” “我睡着了。”段非凡说。 “听到你喘气儿了。”江阔说。 “不喘气儿那是死了,”段非凡偏头往下看了一眼,“你耳朵挺好啊,这空调,你还能听到我喘气呢?” “我睡不着的时候耳朵特别好,”江阔沉默了一会儿,“你今天跑119去干嘛?那个卢是不是跟你有仇?” “看热闹。”段非凡说,“可惜了没看到你给他踹出去的场面,光看他飞了。” “那傻逼明天再跟我装逼我就让他看看什么是装逼。”江阔说,“还查寝,进你爸爸屋,连一句礼貌用语都没有。” “别骂了,”段非凡说,“骂兴奋了更睡不着。” “揍他才兴奋。”江阔说。 屋里再次安静下去。 段非凡闭上眼睛,还没找到入睡的感觉,江阔又说话了:“对面那个超市有洗衣机卖吗?” “……后面有个电器商城,”段非凡说,“家电都有。” “宿舍能买冰箱吗?”江阔问,“小的,冰个饮料什么的。” “哎,”段非凡翻了个身,趴在床沿儿上看着他,“你这名字是真没起错,真阔气啊,你爸妈是按这意思给你起的吗?” 江阔笑了笑:“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段非凡没说话。 没听懂。 “要这么说,你这名字也没起错,”江阔说,“非凡小英雄。” “不懂了吧。”段非凡说。 “嗯?”江阔转过头。 “我爸说,这孩子一看就,非常平凡,”段非凡说,“又不能直接叫段非常平凡,那就叫段非凡吧。” 江阔笑了起来,又咳嗽了好半天。 接着突然跳了起来,踩着掉在地上的小被子冲进了厕所。 “操?”段非凡吓了一跳,跳下床跟了过去。 江阔在厕所里,手撑着墙干呕了两声。 “明天去医院吧,”段非凡叹了口气,“怎么还吐上了,真能笑吐了啊?” “我还没吐呢。”江阔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吐了收拾干净,”段非凡说,“这儿可没有客房服务,一千五就是你的床位费。” 江阔回手冲他竖了竖中指。 第10章 江阔一直没吐,但在厕所呆了挺长时间,估计是不舒服,段非凡躺床上就听他一会儿打开水龙头洗脸,一会儿关了干呕两声,一会儿又打开水龙头…… 虽然江阔很惨,但这些混乱的声音夹杂在空调的噪音里,带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宁感,他居然在自己基本不可能睡着的时间里睡着了。 一直睡到了天亮。 醒过来还是因为董昆打他电话,叫他一块儿去吃早点。 “你们先帮我买上吧,我刚起来。”段非凡坐起来往下看了一眼,江阔退房倒是很早,但是那条被他扔在地上踩了几脚的小被子没有带走,还团成一团放在躺椅上。 可以,看在一千五的份上。 段非凡下了床,把躺椅上的小被子叠好了。 以江阔扔衣服的作派,他现在有理由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个小被子掉地上了并且被江阔自己踩了,所以需要扔掉。 不过被子手感很好,一摸就知道是贵货。 如果星垂平野阔少爷不要了,他倒是不介意拿回去给老婶。 走出宿舍的时候,段非凡发现昨天晚上是下了雨,而且不小,地上的积水还有不少,气温也往下降了好几度的感觉。 食堂人已经不是最多的时候了,大家都坐得很分散,但一进门他就看到了董昆丁哲他们几个和江阔和李子锐围了两张桌子。 丁哲这个忘本的玩意儿,坐在江阔旁边,一看就是故意的,就为了明天的车钥匙。 “给你拿了!”董昆招手。 段非凡走过去,在刘胖和孙季肩膀上拍了拍,打了个招呼。 “今天还军训啊?”孙季回过头看到他身上的军训服。 “嗯,”段非凡坐下了,“晚上你俩别走。” “怎么,”刘胖边吃边问,“约架?” “滚。”段非凡简短地回答。 食堂的早点品种还挺齐的,江阔拿了一大堆。 平时这些东西他估计不会有什么食欲,但今天一早退烧之后,就饿得两眼发蓝,不到五点就饿醒了,现在别说他拿来的这些,就这桌上放着的所有食物,他感觉自己都能塞下去。 手机在兜里响着,他都坚持把碗里最后一个馄饨吃完了才放下筷子把手机掏了出来。 “没起吗还?”大炮在那边问。 “起了,”江阔说,“吃早点呢。” “还烧吗?”大炮说,听声音是正要去吃早点。 背景里电梯“叮”的那一声和服务员轻声的“请刷一下您的房卡”,完美展现了早点的参差。 此时此刻,大炮在五星级酒店的VIP厅吃早点,他在学校食堂里吃馄饨煎饺小笼包,油条豆浆小米粥…… “烧退了,”江阔说,“早上起来我看是正常体温了。” “跟你说个事儿,”大炮说,“了了找我了,问我要你的电话。” “她找我干嘛?”江阔马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旁边。 他跟江了了虽然一起长大,有事儿也会相互帮个忙,但江了了的性格让他俩并不像大多数兄妹那么亲密,正常情况下,除非是他放假回家了,江了了一般不会主动联系他。 或者是出了什么事。 “她没说,但是人肯定没事儿,”大炮不愧发小,很了解他的点,“就是问我要号码。” “你给她了吗?”江阔问。 “是啊,我给她了吗?”大炮说,“我要是直接给她了,您肯定骂我为什么要给,你换号码就是为了躲家里人烦你BLABLABLA,我要没给,您又要说她这么找你肯定是有事儿为什么不给BLABLABLA……所以你说我能告诉你我给没给吗?” “……行,给了就给了,没给也给吧,”江阔说,“这个回答完美吗?” “完美。”大炮说。 江阔坐回桌子旁边,看着还没吃完的小笼包和小米粥,犹豫了一下,转头问李子锐:“你吃饱了吗?” “你吃不下了吧。”李子锐说。 “是。”江阔点头。 他有个毛病,老妈说是洁癖,老爸认为是矫情,就是饭不能分段吃,必须一气儿呵成,中间要是断了,再回头就没法续,会觉得那都是剩菜。 出去吃饭人多的时候还成,菜上上下下的,吃饱之前总有新菜上来,眼下这种情况,他毛病就犯了,哪怕没动筷子的,也觉得是别人剩的。 “给我吧,”李子锐把小笼包和小米粥挪到了自己面前,“你是吃不惯吗?” “也不是,就是拿多了。”江阔说。 “你那天不是说你都是按量点菜的么。”李子锐说。 记忆力不错啊舍友。 “我今天估错量了。”江阔说。 “你……”李子锐不肯放过他,继续想说。 “不吃就别往上喷唾沫,打包拿回去给唐力和马啸。”江阔说。 “吃。”李子锐没再说下去,埋头苦吃。 今天江阔学吸取了教训,直接穿着军训服出来吃的早点,加上昨天的一场暴雨,早上温度瞬间下去了一截儿,去集合的时候,他心情很愉快。 “你被子不拿走么?”段非凡走到他旁边问了一句,“占座儿呢?” “走急了。”江阔这句倒是真的,早上他被尿憋醒了,在段非凡屋里上厕所总觉得别扭,所以着急忙慌回了119。 “我以为你不要了。”段非凡说。 “为什么不要,”江阔说,“一千五一宿的躺椅这话你还问得出口,住个最次的青旅都不至于还往里搭床被子。” “你不是讲究么,”段非凡说,“掉地上还踩好几脚,不得扔了啊。” “谁踩的?”江阔立马转过头瞪着他。 段非凡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您自己。” 江阔刚要说话,手机响了。 这个电话肯定是江了了,他赶紧拿出手机接了电话。 “怎么样啊。”那边果然是江了了的声音。 “挺好,马上军训要集合,”江阔说,“先紧着说事儿。” “没事儿,”江了了说,“没那么热了,我出去玩一圈儿,经过你那儿的时候你请我吃饭。” “爸妈知道吗?”江阔问。 “跟他们说了,”江了了说,“大概就十天,时间也不长。” “在我这儿待几天?”江阔问,“我不一定有时间陪着你玩,可以让大炮开车带你。” “不用那老妈子跟着,”江了了声音里是惯常的无所谓,“你也不用,什么都不用,还跟以前一样,我就要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你请我吃个饭,只是为了跟这个地方产生一点点的关联,懂吧?” “不懂,”江阔说,“反正我的接待任务就是请你吃个饭对吧?饭有要求吗?” “没有,你要叫上大炮也行,”江了了说,“要不买个小蛋糕吧,咱俩提前意思一下。” “行。”江阔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段非凡已经不知道走哪儿去了。 自己踩了被子这种重大不能忍事件居然完全没有记忆,实在是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江阔低头给大炮发消息,让帮着查一下有特色的餐厅。 不过吃饭他不打算叫上大炮,大炮一直觉得江了了精神有问题,虽然当面不会提,但江阔会不爽。 江了了是个学霸,在江阔看来,这个双胞胎妹妹特立独行且聪明。 而在江总夫妇眼里,鉴于江阔的表现,以及他们对自身条件的清醒认知,一致认为女儿的智商应该属于基因突变。 但江了了没有顺着常规学霸之路一直走下去,中考结束后她突然崩溃,医生的诊断是压力太大,老爸给她办了休学,几个看护24小时守了几个月,之后虽然看起来一切如常了,也一直没再回学校。 从那时起,江了了给自己选择了另外一种人生,一个人出去旅游,拍照,剪剪视频,写点儿小文章。江总出于对女儿智商和独立能力绝对且盲目的信任,一切都不加干涉。 江阔是很羡慕的,甚至想过要不自己也崩溃一回,可惜至今除了逃跑那两天有点儿发愁不知道该怎么跑之外,他没给自己找到任何压力。 “江阔你烧退了吗?”吕宁拦住了他。 “退了,”江阔摸了摸自己脑门儿,“睡了一夜就好了。” “那还行,恢复挺快。”吕宁拍拍他。 今天的军训除了少了开始之前的训话,一切都跟昨天差不多,依旧是队列训练,不过之前转错方向的都给调整过来了,来回转了十几次都没有人出错。 虽然没人出错,前一小时教官的计划也是复习巩固昨天的动作。 也由于没人出错,这个训练的过程就尤其煎熬。 每一次转身,都只能看着前面的人解闷儿,关键他宿舍几个人还都没排在一块儿,除了后排的段非凡,左右都不认识。 向左转!左边是个黑孩儿,仿佛已经参加了为期三年的军训,向后转!右边那个后脑勺头发一直长到了脖子上。 多显脏啊,为什么不刮一刮呢? 向右转!后面这位看起来就清爽多了,除了脖子上有道疤。 段非常平凡小英雄脖子后头有道疤,并不太明显,只在衣领上方露出了一小截儿,昨天他都没注意到。 现在他能看着这一小截儿判断出这是一道刀疤,是因为跟江总手上那道刀疤形态一致,并且还有些泛红。 段英雄这是道新伤。 江阔陷入了沉思,这护校英雄当得不简单啊…… 向后转! 江阔向后转了回去。 看了教官的脸。 教官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是第二排向后转。”段非凡的声音从他后脑勺的方向传来。 江阔沉默地转了回去。 “不要走神!”教官喊,“集中注意力!不舒服的喊报告!” 江阔一时反应不过来教官这是在表达关心还是开了嘲讽,只求他不要再老是一排一排指挥,请让大家团结成一个整体! 好容易熬完第一波,在学习各种步伐之前,教官让大家原地坐下休息,先看他示范。 地上的雨水还没有干,江阔看了一眼脚下,他不介意坐下去,脏就脏点儿,主要是水,别说是坐着看完教官示范,就是坐下去立马蹦起来,屁股也能直接感受一把了。 大家纷纷用脚把水往旁边扒拉着希望能给自己屁股扫出一片干地。 “坐下!”教官喊,“不要这么娇气!” 江阔扒拉了两下,他们这一块有点儿凹,水积得有些多,水并不是很听指挥。 后排的段非凡已经坐下,几个人帮着前面这排的一块儿用脚扒拉水。 “差不多得了,”段非凡说,“赶紧坐下,一会儿挨罚。” “这怎么坐?”江阔非常恼火,“我还愿意罚站了。” “怎么,要不要帮你们找个塑料袋垫一下啊?”有人在身后问。 身边的几个人立刻嗵地坐了下去。 “行,有吗?”江阔问了一句,回过头。 段非凡叹了口气。 教官脸上的表情很难捉摸,跟江阔对视了一会儿才说:“还是你去挑一块干的地方?” 江阔没出声,但也依旧没坐。 “坐下,”教官说,“要不一百个俯卧撑做完让你蹲着。” 段非凡特别想给董昆打个电话让他马上跑步过来参观这个即将跟他有相同经历的小伙伴。 江阔一定不会坐下,至于能不能做得了一百个俯卧撑,也不在这个大少爷眼下会考虑的范围里,反正就是不坐。 “一百个得分两组。”江阔说。 一帮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可以,”教官点点头,“出列,我看看你本事。” 江阔没说话,转身走出了队伍,又转过头:“现在吗?” 教官一抱胳膊:“现在。” “好玩了。”有人小声说。 江阔把T恤袖子往肩上提了提,活动了一下。 段非凡一看他胳膊上的线条和这随意的几个动作,就感觉这应该是个平时会运动的人,没准儿真能做完。 他很低地吹了声口哨。 “谁!”教官猛地转过头。 段非凡迅速换上了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还扭头往后瞅了瞅,甚至还压着声音也问了一句:“谁!” “你欠不欠。”旁边的人笑着小声说。 “看你的戏。”段非凡转回头。 江阔真的找了块没什么水的地方,弯下腰撑在了地上。 虽然觉得他应该能做得下来,段非凡还是对于他真的选择去做一百个俯卧撑来换蹲着的另类嚣张行为有些意外。 “一,二,三……”教官开始数数。 大家渐渐安静下来,一块儿看着这个昨天比女生还早晕倒的人做俯卧撑。 段非凡听到后面有人已经开始赌他能做到多少个。 还有人赌他会不会再晕倒。 不过江阔看上去很轻松,做到快三十个的时候动作都没变形,只是速度没有一开始的时候那么快。 “三十二,三十三……”教官走到他身边,“还不错,继续!” 五十个没多长时间就做完了。 江阔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又甩了甩胳膊。 “要歇多久?”教官问。 “一分钟。”江阔说。 第二轮开始的时候,江阔的动作仿佛第一轮的重播,前二十个的速度甚至更快一些,后面赌的人已经开始确定一会儿要转账的金额了。 “七十八,七十九……”教官认真地数着。 段非凡听到了后面有人跟着数:“八十,八十一……” 回头看了一眼,是一脸严肃的唐力。 不愧是舍长。 八十九一过,很多人都跟着喊了起来:“九十!九十一!九十二……” “一百!”教官一扬手。 江阔撑着地没动,低头舒了一口气才慢慢站了起来。 “可以,身体素质还不错,”教官拍了两下手,“去蹲着吧,就这一次!” “谢谢。”江阔说。 膀子要废了! 江阔咬牙切齿地保持着脸上的平静,腰也他妈要断了! 高三以后他就以要复习为借口,不太愿意去游泳队训练,从混日子变成了闪现混日子,加上一个暑假的咸鱼状态,这一百个俯卧撑让他差点儿撑吐了。 还好烧退了,昨天晚上睡得还算可以。 “可以啊,”左边的黑孩儿在他蹲下的时候说了一句,“其实连着一百个也行吧?” “不行。”江阔说。 胳膊的酸软感一直到上午的军训结束的时候才缓过来一些。 解散的时候李子锐飞快地冲到了他身边:“不错啊,江阔。” 江阔没说话。 “我要有这体力,我也做一百个,”李子锐扯了扯自己的裤子,“现在都还是湿的。” “回去不就能换了。”江阔说。 “也是,”李子锐点点头,“那你为什么非要蹲着。” “我娇气。”江阔说。 李子锐笑了半天。 回到宿舍的时候,江阔在107门上敲了两下。 没人开门,估计段非凡还没回来。 正想走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打开了门:“来拿被子?” “嗯。”江阔应了一声,跟着进了宿舍。 “那儿。”段非凡指了指躺椅上叠好的被子。 “我自己踩了被子吗?”江阔问,“我怎么一点儿不记得了。” “那我踩的。”段非凡说。 “我怎么踩的?”江阔拧着眉。 “你去厕所吐的时候。”段非凡说。 “……这我倒记得,”江阔拎起被子看了看,“弄干净了吗?” 段非凡走到他面前:“没有客房服务。” “那怎么办?”江阔继续研究被子,“拆了外面洗?” “一个夏凉被,你也没套被罩啊,拆什么,”段非凡说,“要洗就整个洗。” 手洗被子。 江阔没出声。 在洗衣机买来之前,他只能做到手洗内裤和袜子。 “我们一般的处理方式是这样的,”段非凡拿过被子,提起来哗哗地抖了几下,然后放回躺椅上,“可以了。” “可以了?”江阔愣了愣。 “你鞋底儿有屎吗!”段非凡问。 “谢了。”江阔抱起被子。 刚转身,被子掉到了地上。 “操。”他弯腰重新糊乱把被子拿了起来,抬起胳膊大概是想抖一抖,抬到一半又放弃了,打开门走了出去。 段非凡过去把门关上,往躺椅上一倒,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手机在他兜里响。 是记事本的日程提醒。 他拿出来手机看了一眼,探视日。 第11章 一百个俯卧撑的健身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江阔的被子在拿回宿舍的路上变得非常沉重,两条胳膊兜着还老觉得要掉了。 进了宿舍,他把被子抡到床上,又甩了好一会儿胳膊。 “我给你捏捏?”唐力说。 “不至于,”江阔说,“就是太久没运动。” “很可以了,”唐力说,“我天天跑步,也做不了一百个。” “……你用腿做俯卧撑?”江阔说。 “他主要是用手跑。”李子锐说。 几个人一通傻乐。 洗完澡江阔是准备跟宿舍的人一起去食堂,但大炮打了电话过来说在学校门口等他了,想到自己现在劳累过度需要补一补,他决定出去吃。 “别吃太饱,”他告诉宿舍几个人,“我带点儿回来。” “行,”李子锐点头,“放心,我是吃不饱的。” 江阔拿个袋子,装上要洗的衣服,拎着出了门。 大炮叫了个车在门口等着,他上了车,大炮就指挥司机直奔餐厅。 “又找到一家不错的,”大炮随手往他这边拍了拍,“给你改善一下伙食,顺便你考察一下,看要不要带江了了去那儿吃。” 江阔捂着胸口:“这几天不要随便碰我。” “怎么了?”大炮一下坐直了,“打架了你?” “没,”江阔说,“我今天做了一百个俯卧撑,现在我胳膊胸口腰都是废的。” “教官罚的?”大炮声音顿时提了上去,“你管他呢!就不做,再哔哔就走人,不他妈训了!谁能拿你怎么着!” 江阔转头看着他:“你是不是昨天才教育过我,要看清形式,改改臭毛病。” 大炮没说话,似乎在思索。 “我就知道!”江阔指着他,“这话就不可能是你说出来的,胡振宇你他妈就是江郁山埋在我身边的暗雷!还是刚刚策反的那种!” “放你的屁。”大炮说。 “演技太差,”江阔说,“记性也不行,刚背完的台词儿转头就忘。” 大炮到了儿也没承认他是叛徒这件事。 倒是给他说了另一个事。 “差点儿让你打岔打忘了,我爸给我打了个电话,问知不知道杨科的去向。”大炮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杨科的去向是什么需要耳语的事儿吗?”江阔皱眉看着他,“去向不就是九天瀑布15公里处。” “听我说完,”大炮啧了一声,“然后他也给我打电话了,他跟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跟女朋友私奔去了。” “私奔一个月?”江阔愣了,“私奔还带截止日期的吗?” “谁知道呢,”大炮说,“那天让你送他去九天瀑布,就是会女朋友呢。” “个傻逼,”江阔拧着眉骂了一句,“江总会把这个账算在我头上。” “我就这个意思,这逼就是下套儿呢,”大炮说,“现在给我打电话的意思就是让咱不要说,但是不说,你就是他失踪前的最后目击者,你这个嫌疑……” “你说话注意点儿啊。”江阔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么个比喻,你是……你反正就是最后……”大炮解释。 “你瞎的是吧?”江阔说,“什么时候瞎的?杨科下车之前瞎的吗?” “靠!”大炮总算反应过来他的重点在哪儿,“咱俩!咱俩!咱俩就是最后看到他的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没脑子!” “我看你脑子挺足,脑浆子都快从鼻子里挤出来了。”江阔说。 “恶心不恶心啊。”大炮说。 “别跑题。”江阔说。 “说完了,没跑题,我意思就还是得说。”大炮叹了口气。 “不说。”江阔回答得很简单。 “为什么?”大炮声音一扬,“你都说江总会把账算你头上了!” “他真找我问了再看情况,”江阔看着车窗外,“事儿还没到头上呢,杨科又不是未成年人,再不是朋友也不用这么着急卖了。” “……行!”大炮有些无奈地用力一点头,“知道你仗义。” 大炮人虽然不怎么仗义,但单论找吃的,水平还是很高的。 这是一家粤菜馆子,很合适江了了不吃辣的口味。 菜做得很好,地方也清净,大炮订的是个湖景小包间,外面的阳台看出去风景不错,还凉快。 以江阔对江了了不怎么了解的了解,这种市井喧闹中的宁静她应该很喜欢。 “得提前订桌,”大炮说,“中午还好,晚餐得提前几天,晚了连预订都不让。” 江阔叫了服务员过来,想现在就把包间订了。 但江了了也不确定具体能到的时间,范围前后有三天。 “这个不太好订,”服务员犹豫着,“您订三天包间,但是有两天是空的……” “你们订了就不能有事儿来不了呗?”大炮说,“我就算只订那一天的,我有事儿来不了不是一样吗?” “主要是您临时来不了和现在就确定有两天订了又不来还是不一样的,”服务员解释着,“我们……” “我三天都来。”江阔说。 中午吃得舒服,下午的军训就显得没有那么痛苦。 主要是下午开始来回溜达着训练,比原地站着要强不少。 “精气神!这是齐步走!不是解散了去食堂!”教官的声音一直很提神,“就这样子你们一会儿怎么踢正步!” 除去走着比站着舒服之外,训练步伐的乐趣比站着更多。 顺拐的,踩人鞋的,走反了胳膊打架的,走得太投入立定刹不住撞前排的…… 这里头就有唐力。 军训结束回宿舍的时候,他还一直没停下。 江阔很意外,他感觉唐力看着不像是个运动不协调的人,没想到顺拐顺得这么丝滑,拉着江阔跟他一块儿并排走的时候,江阔被他带得有种跟着顺过去的冲动。 “你平时走路怎么走的?”江阔问。 “不知道,”唐力说,“这个齐步一走,胳膊怎么样背怎么样,一想这个,我就好像不会走路了,主要是平时走路又不用思考自己的姿势……” 那我平时走路还是会注意姿势帅不帅的。 唐力是个认真的人,舍友也都是热情的人,回到宿舍饭都没吃,几个人就开始给唐力陪练。 江阔也不打算吃饭了,他叫了大炮一块儿打算今天把洗衣机弄回来。 一二一,左右左。 江阔出门。 一二一,左右左。 路过107的时候发现门是锁着的,看样子段非凡没有回宿舍。 回家了? 本地还是爽。 “这些是要带去的,之前你凌姐去的时候给他带了衣服被子什么的,这次就是几本书,”老婶拿出一个小包,“他上回说想看什么什么书,里头图书馆没有,就让段凌去买了。” 段非凡看了看,是一套阿加莎:“他还看这些呢?” “他们兄弟几个,就你爸爱看书,”老婶说,“还有你去的时候,跟他说平时花钱不用那么省,有时候嘴淡了就买点儿吃的,钱给他存了总是不花。” “嗯。”段非凡点点头。 “你跟学校请假了没?”老叔在旁边问了一句。 “请假了。”段非凡说。 “让段凌开车送你去。”老叔说。 “不用,”段非凡拿起东西,“公交车直接到了。” “见了他要是又说什么不用你去看他之类的,”老叔交待他,“你听着就行,不要跟他杠,他就不愿意你看到他穿牢服那样子。” “知道。”段非凡应了一声。 探监这种事,段非凡远没有段凌熟练。 段凌一年还去个两三次,他几年才去一次,就像老叔说的,他爸不愿意让儿子看到自己穿牢服的样子。 去年去了一次因为上大学了,今年又去一次也是因为老叔说你儿子又上大学了…… 八点钟,段非凡准时到了。 交证件,办手续,安检,拿上会见证,等。 会见室里他是最早一拨,另外还有一个大姐在等着。 段非凡莫名其妙有些紧张。 老爸被带进会见室,在他对面坐下了,取下旁边的电话看着他。 他愣了能有五秒,老爸指了指电话,他才赶紧拿了下来。 “搞得跟我来探你一样,”老爸的声音传出来,“你老叔说你被揍了,是揍傻了吗?” “又没打到头。”段非凡说。 “打哪儿了?”老爸问。 “身上。”段非凡说,“不严重。” “不要装逼,”老爸说,“不严重住几个月院?你老叔都告诉我了。” “他跟你说这些干嘛啊,”段非凡皱了皱眉,“是没话说了么你俩。” “他来一趟就为说这个呢,”老爸说,“可刺激了。” 段非凡叹了口气没说话。 “以后别逞能,”老爸看着他,“做好事也得看清状况,当自己多牛呢……你是不是借机打架?” “我有病啊?”段非凡也看着他。 突然发现也许是见面的次数太少,老爸脸上每多一条皱纹他都能发现,虽然没到五十,但看着总觉得沧桑。 “今年又重新上一次大一是吧?”老爸问。 “嗯,”段非凡点头,“这几天正军训呢。” “好好训。”老爸说。 “嗯。”段非凡点头。 老爸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找话题,段非凡也迅速思考着想找一个话题。 “下回你别来了,”老爸说,“没话说呢,多难受。” 这话说的,段非凡更找不着话题了。 “同学都怎么样?”老爸问。 “……没怎么认识新的这些,”段非凡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随手抓了江阔出来凑数,“隔壁宿舍有个开跑车来的。” 老爸看着他,没说话。 段非凡也沉默了。 “说啊。”老爸等了一会儿开口了。 “说什么?”段非凡问。 “隔壁宿舍有个开跑车来的。”老爸说。 “是啊,”段非凡说,“就是隔壁宿舍有个开跑车来的。” “……靠!”老爸摆了摆手,“你真是……咱俩真是太不熟了……这天儿聊的,都不如我跟段凌。” 段非凡被这话说得顿时有些不是滋味,手里的听筒放了下来。 老爸指了指听筒,示意他拿起来。 段非凡不太情愿地重新拿起听筒。 “是我的错。”老爸说。 段非凡立马偏过头,把听筒挂了回去,生怕挂慢了还能听到他声音。 余光里他能看到老爸在冲他挥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重新拿下了听筒:“别说这种话,我听着不舒服。” “我不会聊天儿也就算了,”老爸说,“你从小那嘴,连逗带损一句不少,怎么到我这儿就也不会说话了。” “我不知道。”段非凡说。 “所以我也不愿意让你来,你老叔非说让我见见,”老爸叹气,“我就是怕这场面,你回去吧。” “你身体怎么样?”段非凡问。 “这岔打的,”老爸笑了起来,“挺好,放心,比你壮。” “这牛吹的。”段非凡说,“书给你带了,平时也适当花点儿钱买吃的什么的,老婶儿说存给你的钱都不用。” “知道了。”老爸说。 “那我……”段非凡犹豫着。 “回吧!”老爸摆摆手,“好着呢,回吧你。” 借着请假,段非凡第二天下午才回的学校。 还没走到宿舍,就看到丁哲和董昆骑着自行车冲了过来。 “上上上上。”丁哲招手。 他也没多问,先跳上了后座。 “江阔那车回来了,”丁哲说,“刚到停车场……” “我下去。”段非凡立马准备跳车。 “别!”丁哲反手拽住了他衣领,“要说熟还是你跟他熟,有你在,大家就没那么尴尬。” “有什么可尴尬?”段非凡莫名其妙,“你都有脸蹭车开,你还会尴尬?” “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丁哲一连串地说,“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是又特别想摸一把方向盘。” 停车场旁边是一片绿地,有不少石桌石椅,不少学生愿意到这儿坐着吃饭看书玩手机。 江阔的车开进停车场,大家就都转头看着。 段非凡感觉自己仿佛专门从家里赶着过来看车似的,人家车还没停进车位,他们这帮人连自行车都已经放好站那儿了。 “这也不是江阔开的啊?”董昆看到了驾驶室里的人。 的确不是江阔,是个穿着4S店工装戴着白手套的男人。 男人下了车,跟他们面对面地站着。 有病。 段非凡转身走到旁边的石墩子上坐下了。 董昆也跟着过来坐下了。 丁哲依然坚持在车旁边站着,并且开始围着车转圈儿。 “把那傻逼叫过来。”段非凡说。 “叫不过来了,马上就要上车,”董昆冲旁边抬了抬下巴,“车主来了。” 江阔从学校大门的方向走进了停车场,跟丁哲打了个招呼,然后从手套手里拿了钥匙,顺手给了丁哲。 “这人马上要疯。”董昆站了起来。 “我直接?”丁哲看着江阔。 “没事儿,”江阔说,“你有本儿吧?” “有,”丁哲说,“就是没开过这样的。” “都差不多。”江阔打开车门,“发动了开就行。” “那我先感受一下。”丁哲进了车里,“要不你坐副驾?” “不了。”江阔退开两步,丁哲应该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他要是一直杵边儿上更尴尬。 董昆坐到了副驾,并且拿出了手机对着丁哲:“给你拍张照片吧。” “拍个视频吧。”丁哲说。 江阔往四周看了看,虽然不太情愿,但停车场周围唯一有树荫的石墩子就是段非凡屁股下面那个,他还是走了过去。 “你不看着点儿?”段非凡说。 “看什么,”江阔坐下了,“他不是有本儿吗。” “心挺大。”段非凡点点头。 本来还想聊几句,但看到车突然动了,从车位里开了出来,他顿时就顾不上说话了,盯着车,这要磕一下碰一下的,丁哲就得出去卖身,以丁哲的姿色,要卖很久。 “附近有人少的路吗?”江阔问。 “学校后面……”段非凡说到一半停下了,转头看着他,“没必要吧?” “就停车场里转吗?那多没劲。”江阔站了起来,走到了车旁边,弯腰跟丁哲他们说了两句,丁哲和董昆立马下了车。 “干嘛?”段非凡问。 “走啊,”董昆一招手,“高新区那边儿全是没人的大马路。” “我不去。”段非凡说。 “车座不收费。”江阔扶着车门说了一句,“又不是躺椅。” “你大爷。”段非凡站了起来。 丁哲和董昆到后座坐下了,段非凡上了副驾,回头看了一眼:“你不坐前头?” “没事儿,”丁哲摆摆手,“一会儿到地方我开呢,你先坐前头感受一下。” “我感受个屁啊。”段非凡说。 “安全带。”江阔说。 段非凡刚把安全带扣上,江阔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车立马发出了轰鸣,冲出了停车场,开到了路上。 段非凡转头看着江阔,还没开口,车速又猛地降了下来。 “怎么?”江阔也转头看了他一眼。 “开车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段非凡说。 江阔没说话,车出了校门,很快转到了学校后面的路上,这条路通往高新区,高新区大片的荒地百废待废,很多新修的路连线都没画,连带着往那边去的路上都没什么人。 “我现在,”江阔说,“要一惊一乍了。” 没等段非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车里的音响里突然炸出了一声电吉它的动静,接着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感觉人猛地往后贴在了椅背上。 啊……神经病。 “好!”丁哲在后头喊,“这推背感!” 段非凡没说话,江阔在学校虽然挺拽,但还不算太出格,现在这脚油门像是踩在了他某个开关上,连表情都变了。 隔壁宿舍有个开跑车来的。 开车的时候非常嚣张。 第12章 这条路不是太合适飚车,路上还是有车也有人的,江阔甚至还在人行道上看到了一个水果摊。 往前也就一惊一乍出去二百米,他就把速度降下来了。 “太爽了这感觉,”丁哲从后座凑过来,给他指路,“这路开到头右转一下,过了大转盘就是高新区,高新区北边那一片全是圈出来的荒地,路修得特别好。” “在这儿转吗?”江阔开到路头问了一句。 “对,”丁哲点头,又拍了拍段非凡,“你坐前头你给他指一下路。” “开导航,”段非凡说,“高新区向阳村。” “就这点儿路还用开导航?”丁哲说。 “就这点儿路还用指?”段非凡转过头看着江阔,“你路盲吗?” “不路盲,”江阔说,“我这车都是自动感应,没去过的地儿你只要心里默念个路名它直接意念接收自己就过去了。” 段非凡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前面:“……一直开,两个路口过后就能看到转盘。” 董昆在后头一通乐:“段非凡你也有被呛着的时候。” 开过第一个路口之后,人就基本没了,路上也看不到车。 江阔踩下油门,车速再次飚了上去。 “车窗能打开吗?”丁哲问,“听听动静!” “行。”江阔放下了车窗。 除了卷进车里的狂风,还有狂风里的发动机轰鸣跟车里的音乐混成一团。 段非凡感觉太阳穴都在蹦迪。 “一会儿去桥那边那条路吧,”董昆说,“桥那边断头路,基本没车去。” “什么?”丁哲喊。 “去桥那边!”董昆也喊。 段非凡没管他们在喊什么,眼睛一直看着前方,第二个路口也已经过了,远处已经能看到那个转盘。 但江阔没有减速。 “到了,”段非凡看着江阔,提高了声音,“前面就是转盘。” “知道。”江阔说。 段非凡在风声音乐声和发动机的咆哮里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这两个字只是根据口型判断出来的。 “左转,”段非凡往他那边凑了凑,“该他妈减速了!” 江阔没说话,车依旧往前冲着。 后排那俩也没再喊话,一块儿瞪着前方。 车冲进转盘之前速度降了下来,接着江阔方向盘一带,车往左顺着转盘转了过去。 车里的人全都整齐地撞向右侧,段非凡感觉自己要没安全带拴着,已经从窗口飞出去了。 进了转盘之后车并没有往左边的出口转出去,而是轰响着围着转盘转了一圈。 车速不算太高,但这是过弯,这样的速度还是能让车身处于半打横的状态,车轮带起的尘土不断从窗口扑进来。 段非凡被惯性推得靠在了车门上。 江阔在这个时候居然抽空关上了车窗。 在噪音瞬间低了下去的同时,丁哲在后排发出了愉快的一声吼。 车第二次经过左边路口的时候江阔点了刹车,以正常的姿态开了出去。 段非凡总算离开了车门。 往前开出一段之后,车停在了路边。 江阔关掉了音乐,打开车门下了车,拍了拍身上的灰。 段非凡跟着也下了车,看了他一眼:“挺过瘾?” “还行。”江阔手往车顶上一撑,“不晕车吧?” “现在问是不是略微有点儿晚?”段非凡说。 “我靠!”丁哲下了车,“烧胎没,我闻到味儿了!” “不至于,”江阔说,“就转了一圈半,还是那么大个转盘。” “你之前在赛道上玩吧?这么溜。”丁哲弯腰看了看车轮,还伸手摸了一下。 “嗯,不多,”江阔说,“我拿本儿也不到一年。” “你没有无证驾驶过吗?”董昆问。 “没有,”江阔说,“满了18才买的车。” “你还挺规矩。”丁哲说。 “胆儿小,”江阔让开了,“你开吧。” 丁哲和董昆上了车。 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你不上了吗?” “不了,”段非凡说,“我信不过丁哲。” “你不晕车吧?”江阔找回了之前的话题。 “……不晕。”段非凡在人行道边儿上蹲下了,看着车里的两个人,“我给你提前打个预防针,他要给你车开出个三长两短,可赔不起啊。” “只要不撞了都没事儿。”江阔说。 “那没准儿,”段非凡说,“他平时就开开他爸的面包车。” “那没问题,”江阔说,“面包车比这个难。” 段非凡没说话。 丁哲在车上沉醉了一会儿才开了出去。 这条路挺长,过了前面的桥还有一段,路上连线都没划,也没有路人,丁哲只要不往桥栏杆上撞,不会有什么问题。 江阔看着丁哲开过了桥,在那边掉了个头又开了回来。 车速看得出来始终也没过50,相当谨慎了,他都想叫丁哲放开了开,别说是没通车,就算是正常道路,这个地段也是限速80的那种。 车开回来经过他俩面前的时候,丁哲冲他俩挥了挥手,然后往转盘开过去,转了一圈又向着桥去了。 江阔拿出手机来看了两眼,没有什么可看的。 就大炮发了消息过来交待他吃饭叫上几个同学,他懒得回复了。 这段路没有路灯,但现在离天黑还得有一阵,丁哲估计得来回转上半小时的,他和段非凡在这儿杵着,有些许的无聊。 主要是段非凡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能聊什么。 而且段非凡还蹲着,虽说气质上跟刚才蹲路边卖水果的大哥有本质区别,但江阔没有蹲在路边的习惯,这要聊起来就是居高临下,别扭。 丁哲开着车第十六次从他们面前经过时,江阔终于蹲了下来。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有钱人家的小孩儿是不一样,杵那儿站着一动不动能扛这么老长时间。 不过没等他说话,江阔又一屁股坐在了道沿儿上。 “这会儿不讲究了?”段非凡说,“那天何必一百个俯卧撑换个蹲着。” “你腿不麻吗?”江阔问。 “有点儿,”段非凡也坐了下来,“不过你可以试一下两条腿换着,不容易麻。” “不了。”江阔说。 段非凡伸直腿,拿出手机扒拉着。 “你是本地人对吧?”江阔问。 “嗯,”段非凡点点头,“你这记性不行啊。” “看记谁,”江阔说,“无关紧要的人要不是被人揍了我一般记不住。” 段非凡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能推荐的?”江阔问,这不是强行找的话题,江了了来的时候,他想着多少给点儿建议。 “你问问丁哲,他也本地的,”段非凡说,“他一家没事儿就开车上周边度假去,他知道得比我多。” 江阔看着他没说话。 “我不怎么出门。”段非凡补充了一句。 “哦。”江阔应了一声,他听得出段非凡不是拒绝告诉他,但他也的确不是太能理解怎么会有人不怎么出门,对本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都不知道的。 这如果是他在家的时候,从城南到城北从城西到城东包括方圆八百个镇子,好玩好吃的他全知道。 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丁哲终于过足了瘾,把车开了回来,在路边停下了。 “过瘾了?”段非凡问。 “过瘾,”丁哲点头,“谢谢啊,江阔。” “不用客气,”江阔站了起来,“再想开的时候跟我说就行。” “那多不好意思。”丁哲说。 “那别开了。”江阔说。 丁哲愣了愣。 “对!”段非凡乐了,“假客气就得这么治。” “你开回去吗?”江阔问丁哲。 “开。”董昆替丁哲回答了,“正好再补一段视频,刚我拍了点儿,天亮着,仪表盘不够拉风,现在黄昏了光线暗,拍着好看。” “行。”江阔点头。 段非凡从副驾被撵到后座,感觉只要这俩能碰这辆车,变成江阔狗腿子指日可待。 车还没开到主路上,江阔的手机响了。 他赶紧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江了了到了。 屏幕上显示是大炮。 “几点去啊?”大炮问。 “不是六点半吗?”江阔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六点半了,“你到了吗?” “到了,”大炮说,“你叫几个同学没,就咱俩真吃不完那个包厢带的套菜,那么多浪费了,你总不能次次胡吃海塞完了再带点儿回去吧,不胳应人吗。” “再说吧,不一定能叫着。”江阔扫了一眼车里的几个人。 昨天大炮就提醒他叫同学一块儿去吃,他俩在吃饭不能浪费粮食这一点上有同样的坚持,算是能一块儿玩这么久的基石之一。 只是他实在找不着也不知道该叫谁,宿舍几个人其实应该不太会介意吃打包,但他们现在严阵以待,叫他们出去吃饭怕是到地方了就得直接打包,赶在八点之前回去迎接查寝。 段非凡这几个,关系也实在够不着让他请一顿的,尤其是这人还刚用一张躺椅赚了他三千块还给他朋友捎带换了开车的机会…… 除此之外,他就不认识别的同学了。 “这是跟同学啊舍友啊搞好关系的机会,”大炮说,“毕竟要一块儿待那么久,关系处好了自己也舒服啊,你现在不在家里了,新环境又完全不一样,总还是要学着把人际关系搞一搞的。” 江阔没出声。 胡振宇这话一听就不是大炮该说的话,江总八成是给他发了份邮件,里头列出了“提醒江阔好好做人”的一百句台词,两三天来一句,够念完这学期的。 挂了电话之后,段非凡问了一句:“有事儿?” “没。”江阔说。 “有事儿我们下车就行,”段非凡说,“前面就能扫着车了。” “不是,”江阔犹豫了一会儿,往段非凡那边凑了凑,低声问,“吃个饭吧一会儿。” “嗯?”段非凡对这个提议很意外,毕竟以他们现在的关系,算不上多熟,他和董昆那几个随时可以临时起意去吃烧烤的,都是在一起混了一年多的。 江阔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而且用词听起来不是一块儿吃个快餐小炒之类的,毕竟大少爷连麻辣烫都不吃,再加上刚他接的那个电话…… “我跟大炮订了个包间,”江阔小声说,“得有人去吃。” 段非凡没说话,倒不是不想说,而是江阔的这个表述,让他不知道说什么。 “不是请了人没去,”江阔看了他一眼,“是订完了还没找人去。” 段非凡更无法理解了。 那您约好了人再去订包厢多好呢。 先订了再顶着饭点儿现找人,相当奇怪。 “算了。”江阔迅速靠回了自己座位里,“当我没说。” 也许是因为关系的确没到,也许是因为自己这个邀约过于突然,段非凡根本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只是从小到大,他要叫人吃饭,一句“去吃点儿”就完事,第一次试着跟人客气一下还落了个空,简直不爽透了。 “怎么了?”董昆在前头问了一句。 “一会儿去吃个饭。”段非凡说。 江阔转头看了他一眼。 “江阔请客,”段非凡也看了他一眼,“在哪儿?” 江阔说了餐厅的地址。 “有什么由头吗?”丁哲愣了愣,“那片儿都是湖景别墅,馆子都贵得六亲不认,我们几个吃个晚饭的话,市场那边小饭店就行。” “没有。”江阔说,“我就吃六亲不认的。” “找个地儿停一下,”段非凡说,“换人开,现在晚高峰。” “他开吧没事儿。”江阔说。 “我没问题,又不是不开车的人。”丁哲瘾很大。 “他开蹭了算他的,你开蹭了算谁的?”段非凡问,“五一路堵成什么样你不知道么。” “靠,”丁哲踩了刹车,“要走五一路是吧?” “开呗你,刹车干嘛。”段非凡说。 丁哲和江阔换了一下,坐到了后座,凑到段非凡身边:“为什么吃饭?” “不知道,”段非凡低声说,“可能是因为……” “嗯?”丁哲把耳朵递了过来。 “人饿了就得吃饭。”段非凡慢慢地说。 “去你大爷。”丁哲弹开了。 “甭管了,”段非凡声音还是很低,“到了就知道。” 车开过学校侧门,董昆给江阔指路,从另一条岔路直接开进了主路。 “晚上查寝,”董昆说,“这吃完赶不上了吧。” “赶不上什么,”江阔说,“揍卢浩波么,那是赶不上了,让他跪那儿等着吧。” 车里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只要讨厌卢浩波,”董昆说,“就是我们一边的,友谊的第一步,这就已经迈出去了。” 段非凡斜靠在后座上。 这跑车后座真不是人坐的,刚才丁哲和董昆在后头一直都是相互靠着,他也没注意为什么,这会儿才算体验了,别说他们,就算是女生,个子稍微高点儿也根本坐不直。 他只能歪在后座上,脑袋靠着玻璃往外看。 上了五一路之后,车流一下密集起来,他就感觉自己是在快车道上飞速地爬行,来个SUV他就跟趴人家车轮边儿上一样。 流浪狗视角。 “这路限速50啊。”董昆提醒江阔。 “30都开不到。”江阔说。 “我看你溜缝的时候都不止30。”董昆说。 “你看我没用,”江阔说,“你得看迈速表。” 段非凡在后头笑了起来:“友谊的这一步眼瞅就要退着迈回去了。” 这话还没说完,他看到左边一辆小车突然往他们车头这边猛的一偏,大概是想抢前头那半个车头的位置变道。 “操。”江阔一脚急刹。 段非凡的脸直接拍在了前面椅背上。 “傻逼啊这是。”董昆差点儿磕到前档玻璃,怒骂了一句。 前面的车这会儿停下了,左边这车就这么贴在他们车头左边五厘米的位置,前轮依旧往右指着,没有让开的意思。 江阔放下了车窗,转头看着那边的车。 那边也放下了车窗,里头是一男一女,男的抓着方向盘看着这边。 江阔把胳膊伸了出去,手指往车头方向抬了抬,然后做了个让开的手势。 段非凡瞬间想起了报到那天。 “让一下!”那边男的喊,“我这是正常并线!” “正常你大爷,”江阔说,声音不高,似乎也不打算让对方听到,“转向灯放保险柜里了吧,马上过灯了想起来并线了。” “让不让?”丁哲问,声音听起来莫名透着兴奋。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让个屁。”江阔说。 “硬挤会撞上吧。”董昆探着脑袋往外看了看,“这责任算谁的?” “那必须是对方全责。”丁哲说,“赔死他。” “不会撞。”江阔说。 路口的绿灯亮起。 前方的车开始移动,左边那辆车严阵以待,看来就是非抢这个头不可了。 江阔踩了两脚油门,窗还开着,发动机的轰响炸得段非凡有些耳鸣。 但眼睛还是从车窗盯着两辆车挨着的那条缝,他已经猜到了江阔想直接冲过去,就算他的车起步快,从车头到车尾一个车身的距离里完全不跟对方碰上地绕过去也并不容易。 特别是对方也铁了心要较这个劲。 此时此刻,段非凡脑子里闪过七八个标题,都是富二代飚车的社会新闻。 前车往前刚一动,江阔已经一脚油门,贴着旁边这车的右车头猛地窜了半个车身上去。 这车顿时一脚刹车。 “靠!”丁哲喊了一声。 他们的车头几乎贴在了前车的车屁上,左车门跟那边的车头也几乎贴上了。 “能过去吗?”丁哲趴到了段非凡身上,脸贴着玻璃往外看,“他不敢动了,前面实线,他只能在这儿顶着,但咱们也不是太好过吧。” “能过。”江阔说。 前面的车开走了,江阔的车没有立刻跟上,又等了两三秒,变灯的倒数已经进入了个位数。 他才再次把手伸出窗外,竖了个中指。 接着段非凡就看着他们的车以一个丝滑的姿态,贴着对方的车头一掠而过,最近的距离肉眼几乎不可见。 但愣是没碰着。 回过头往后看的时候,只留下了一溜烟,和不得不停下继续等下一轮红灯的那辆车。 “我靠,”董昆说,“牛逼死了。” “我那天是不是说他技术好。”丁哲说。 “哪天?”董昆问。 “撞非凡腿那天。”丁哲说。 “我没撞。”江阔说。 “所以说你技术好。”丁哲说。 段非凡叹了口气。 “不过以后还是不要跟这种人置气,”董昆感叹完之后又稳重了一下,“毕竟开着车,万一对方是个没脑子的勇士呢。” “他打了转向灯我肯定让。”江阔说,“我就烦这种在自己家客厅开车的人。” 晚上沿湖这一片很热闹,江阔走进这家馆子的时候发现的确生意不错,已经全满了,外面还有等着的。 服务员一路领着他们到了包厢,把门推开了。 江阔侧身让到一边,让段非凡几个先进。 段非凡往里刚走了一步,就看到了里头已经站起来了的大炮。 “我以为你叫你们宿舍那几个呢。”大炮说了一句。 大炮跟段非凡在此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107里互呛,此时此刻这句话无疑是让他们本就不友好的气氛雪上加霜。 江阔抬起了手,在段非凡准备退出来的同时顶在了他后背上:“进去。” 第13章 这话一出口,就知道这是无脑跋扈的大炮,而不是拿着江总台词本的胡振宇。 大炮对107的不爽未必能持续这么久,但看到107相关人员尤其是主人时,出于对自我人设的坚持,顺嘴一句挑个事儿且管惹不管扛那都是常规操作。 希望江总能再给一份《胡振宇与江阔众同学交往指南》。 不过这样的大炮,江阔早就习惯了。 大炮一直是得力跟班儿,从小跟着他翻墙爬树上房揭瓦招猫逗狗惹事生非,江总忙于生意的那些年里,他能成为江总眼中的熊玩意儿,大炮功不可没。 在江阔看来,大炮虽然不算好友,只是发小,但又已经是他生活中戏最多的群演,唯一的常驻。 他俩的交情拿江总的话来说,就是万一死哪儿了,身边总得有个能报信的。 段非凡跟大炮不可能有这样的交情,甚至还有着同样一挑就着的情绪。 他很干脆地无视了江阔这个听起来像是下一步就要绑票的命令,虽然被江阔推着后背没能继续往后退,但直接转过了身。 “你这是请客还是约架呢?”段非凡看着江阔。 这个距离相当近了,属于一言不合就先上脑袋对磕的距离,江阔不光能看到段非凡眼神里的不爽,还能看清他的睫毛。 “请客吃饭,”江阔说,“我有病吗约架?” “你确定那位跟你一个想法吗?”段非凡说完想侧身出去。 江阔直接一伸胳膊撑在了门框上,拦住了他。 段非凡只能又停了下来,他跟江阔现在没有什么需要动手的矛盾。 江阔T恤袖子下面露出一小截文身,看上去杀气十足,那天做俯卧撑的时候没注意江阔胳膊上还有文身。 不过细看一眼,他发现这文身居然是一条拉链。 ……真别致。 “炮儿。”江阔的视线从段非凡耳边掠过,看着里面的大炮。 “怎么了,”大炮走了过来,“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说错什么,说得挺好,”江阔说,“下次别说了。” 大炮反应还是很快的,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巴掌啪地拍了一下:“嗨!我这话说得不合适了,我是真没别的意思,江阔也没跟我说谁过来,我以为会是他舍友。” “吃饭。”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你不饿吗?” 段非凡看了看站在他胳膊那边的董昆和丁哲,他俩虽然脸色凝重,对大炮的话也有明显不爽,但说实话这餐厅四处飘荡着的香气让他们的立场跟着也有些飘荡。 他可以确定,就算是真的约架,这俩估计也能跟人商量着吃完了再打。 “饿了。”段非凡说。 “进去。”江阔说,“他说话忽略就行,就那样。” 段非凡看了看他依然撑在门框上的胳膊,抬手在他胳膊上轻轻弹了一下:“外面还有俩。” 江阔放下了胳膊,几个人进了包厢坐下了。 “咱们也算是正式认识了,”大炮冲门口的服务员打了个手势让上菜,“之前可能是有点儿误会,今天都坐一块儿吃饭了,那也就没什么解不开的了。” “是啊,”董昆说完又问了一句,“外面是湖吗?” “……是,”大炮点头,“这包厢是湖景。” “我看看去。”董昆起身去了阳台上。 “灯多吗?”丁哲马上问。 “不错,”董昆回头,“我拍几张夜景,我还没晚上来过这边呢。” 丁哲拿了手机也跑阳台上去了。 大炮要去拿茶壶的手一直举着,到这会儿了才放了下来,往椅子里一靠,看着段非凡:“这怎么个意思?” “嗯?”段非凡看着他。 “你这俩朋友,”大炮说,“没完了是吧。” 段非凡转头看了看阳台上的两个人:“想多了,他俩跟你一直就没在一个频道。” “菜单我看看。”江阔说。 大炮盯了段非凡一眼,把旁边的菜单递给了他。 “我宿舍那几个肯定叫不出来,”江阔说,“都等着八点查寝呢,唐力就怕扣分。” “查个屁的寝,”大炮不爽,“爱查查爱扣扣,不就在学校多混一年,算个屁,检查个卫生还得瑟上了。” “这几位,”江阔说,“都多混了一年。” “……我不是那个意思,”大炮扫了他一眼,“你别给我挖坑,我说的是查寝那几个欠收拾的傻逼。” “江总的任务你再执行一段时间怕是要分裂,”江阔叹了一口气,“你说我该听你哪一句?” “菜行不行!”大炮喊,“不行让他们换。” 江阔把菜单递到了段非凡面前:“看看合不合口味,不爱吃的就换了。” 段非凡随便扫了两眼菜单,这种价格六亲不认的馆子他没怎么吃过,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不明白,”他说,“你看着行就行。” “喝点儿吧?”大炮问。 江阔抬头看着段非凡。 “你不还要开车吗?”段非凡说。 “想喝叫个代驾啊,”江阔说,“打车回去就行。” “你俩喝点儿吗?”段非凡转头冲阳台上的那俩喊。 “来点儿啤酒?”董昆回到了包厢里坐下了。 “啤酒?”大炮愣了愣。 “别的也行。”丁哲说。 “或者红酒?要不……白的?”大炮说。 “就啤酒吧,这儿能有什么好红酒,”江阔说,“白的一会儿我喝兴奋了回去真给卢浩波再揍一顿怎么办,说好的看清形式改改臭毛病呢?” 大炮冲他抱了抱拳。 菜很快就上来了,啤酒也跟着拿了上来。 服务员帮他们先把酒倒上了,大炮拿起杯子:“之前有什么误会,喝完这杯就算过了,以后大家就是朋友,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开口,我会在这儿呆一阵子,还会经常见面……江阔没什么心眼儿,说话做事都直,大家多担待……” 段非凡看着大炮,说实话他很少在同龄人的饭局上听到这样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点儿什么才好。 董昆和丁哲估计也一样,大家举着杯,在大炮说完之后,丁哲憋出了一个字:“好!” 江阔直接没忍住笑出了声。 “来来来,”大炮挨个儿跟大家碰了一圈,“走一个。” 有酒有菜,就是大多数情况下最好的拉近关系的方式。 也许这关系下一秒出门小风儿一吹就破裂,但在当下这一秒,尤其酒量一般的那些里,必须有几个得是相见恨晚的兄弟。 一打啤酒下去,大炮已经和董昆丁哲好得就差搂一块儿抹眼泪儿了。 “我小时候也爱爬树!”大炮说,“我跟江阔那会儿总爬,这小子比我强,爬得快,嗖——跟个小猴儿一样,有一回还摔人家家里了,砸坏人家一张石桌子……是吧阔儿,就潘大头他家……” “本来就坏的。”江阔说。 大炮笑着站起来,拿杯子跟丁哲他俩又碰了一下,然后看着段非凡:“非凡,要不咱俩换个位置?我跟这俩兄弟太投缘了。” 没等段非凡说话,他已经走了过来,让服务员把他俩位置上的碗筷都换好了。 段非凡没说话,过去坐到了江阔身边。 江阔话不多,这桌五个人,就听董昆丁哲大炮三个人聊得火热,各自小时候的事儿,上学的事儿,飚车的事儿…… 热切之处董昆和丁哲的声音比大炮还高。 段非凡只在大家都举杯的时候喝几口,这会儿都已经有点儿想睡觉的感觉了,但江阔一直在喝,看上去屁事没有,加上之前大炮听董昆说啤酒时的表情,估计他俩平时都喝白酒。 “我没看出来他俩这么能说啊。”江阔拿着桌上的杯子歪了歪,在段非凡的杯子上磕了一下,把剩下的半杯喝了。 段非凡只得拿过杯子也把他那半杯喝掉了:“他俩酒量就那样,三瓶就话痨。” 江阔笑了笑没说话。 段非凡也没再出声,转头继续听那三位侃。 不过听了这大半天他发现大炮这人有点儿神奇,丁哲和董昆聊起来说的是自己,大炮聊的时候拿自己开头,后面就会说江阔。 这要是有谁想打听点儿什么消息,坐这儿给大炮递几个话题,差不多能把江阔身世都听全了。 分不清他是对自己的信息太谨慎还是对江阔的信息太不上心。 “你那个护校英雄,”江阔脑袋往他这边微微歪了一下,低声说,“被砍了多少刀?” “嗯?”段非凡愣了愣。 “脖子后头有一刀,”江阔说,“后背还有两条疤,你这是让人剁了啊?” “我睡觉的时候你掀我衣服了吧?”段非凡看着他。 江阔伸手往他后背上一放,用力按了按:“不明显,不过刚推你的时候能摸到。” 段非凡反手往后背上摸了摸,还真是。 “刀疤是吧!正面也有!”丁哲往这边一指,红着脸嗓门很大,“他跟你说过没!跟那边村子打架的事儿!护校英雄的光荣事迹!” “村子?”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 “什么事儿?”大炮马上问。 偷牛被揍了吧! 明显已经喝多了的丁哲立马应听众开始了夸张的表述。 学校后山有一块地,准备盖新楼,但这地有历史遗留问题,村民对这块地的归属一直有争议,前任村长卖的地,后一任不认。 学校拖了几年终于决定还是动工,结果就冲突不断,最后村民们在一个晚上摸进工地,进行了打砸抢顺带想放火。 闻讯赶到的段非凡同学跟搞破坏的村民进行了殊死的搏斗,后来校长赶来的时候,又为了保护校长身负重伤…… “我靠!”大炮一拍桌子,“这妥妥的护校英雄啊!” 江阔听了半天,转脸低声问了段非凡一个问题:“你大晚上跑后山去干嘛啊?” 段非凡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你酒量可以啊,这会儿了还能找出这么个重点来。” “白酒我也得一斤,这点儿啤酒跟饮料没什么区别……从那儿出去买麻辣烫么?”江阔说,“不应该啊,今天我看山那边什么也没有。” “约架。”段非凡说。 “谁?”江阔想了想,“不会是卢浩波吧?” “嗯,他约的我。”段非凡说。 江阔也没顾得上再听丁哲连比划带喊的故事,侧过身拿了杯子往段非凡的杯子又磕了一下:“你不会是被他砍的吧?” “他一开始就跑了。”段非凡说,“划了一刀。” “口子都用不着缝针的那么一刀,就他那样的,不带着几个人把人骗过去搞偷袭,根本不可能碰得着非凡,”董昆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不屑,“不过那傻逼还洋洋得意,觉得非凡背后有一道疤是他的。” “然后你就顺带跟村民干起来了?”大炮问。 “我那是没跑掉。”段非凡说。 “那可不就是顺带,你是真牛逼,”大炮冲他竖了竖拇指,“不过这事儿起因是打群架,后面跟村民斗殴,最后给绕成了护校,你们学校还是可以,讲道义。” 段非凡不得不佩服大炮和江阔这俩的酒量,江阔挑重点,大炮捋逻辑,一点儿不像喝了这么多的人。 “屁道义。”丁哲说。 “炮炮,我给你顺顺,卢浩波骗了段非凡过去打人,村民来搞事,段非凡没跑掉顺带护了个校,”董昆笑得很愉快,“校长是校警带去,校警是段非凡叫的,结果碰上这事儿,都动了刀了,段非凡不松口保不了卢浩波啊。” “卢浩波什么人?”江阔迅速找到重点。 “校长外甥。”丁哲说。 “嚯。”江阔喝了口酒。 “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你就听听。”董昆还在酒精里保持了最后一点理智。 “懂。”江阔应了一声。 “你知道了,是因为咱们几个,”董昆比划了一下,“朋友。” “难道不是因为他有车。”段非凡说。 一桌人全乐了,笑得大炮差点儿呛着。 这顿饭吃到十点,中间唐力消息一串串地发过来,发出了手机俩月没开机的效果,又打了好几个电话。 “卢浩波还在宿舍。”江阔走出包厢的时候看了看手机里唐力发来的最新消息。 “十点了,”丁哲看了看时间,“他是有什么毛病吗?” “今天九点查的,”江阔打了个呵欠,“每个宿舍抖抖威风,查完也得差不多十点吧。” “没事儿,”董昆说,“一会儿非凡跟你一块儿回去,他屁也不敢放一个。” “我等代驾,你们先叫个车回去,”大炮出门风一吹,找回了暗雷胡振宇的身份,搭着江阔肩膀交待着,“他要不找麻烦,你就少说两句,也得考虑宿舍其他人,没必要再跟他起冲突,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你那个性子得收着点儿……” “叫代驾。”江阔打断了他的话。 “好嘞。”大炮说。 几个人叫了个车回学校。 “你坐前面。”段非凡说。 虽然江阔本来也没打算坐后头,但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要不介意跟他俩搂成一团你就坐后头。”段非凡拉开了车门。 江阔迅速坐进了副驾。 后面三个一坐下,果然立马就成团,段非凡靠着车门低头看着手机,董昆靠在他身上,丁哲靠在董昆身上。 车里开着空调,江阔都觉得一阵热,汗都要下来了。 他们回到学校的时候,代驾还没把车开回来,大炮说来了两个代驾不敢开,都走了,这会儿第三个代驾刚上车。 “不行的话车扔那儿吧,”江阔发了个语音,“明天再去拿。” “已经开着了,没事儿你别管了。”大炮回了他,“一会儿就给你停老位置。” 往宿舍走的时候,丁哲和董昆一路飞快,赶着回去洗澡睡觉。 江阔走得挺慢的,那场暴雨带来的凉意今天已经到了尾声,闷热又有些卷土重来,加上喝了酒,这会儿他宁可在外面吹吹风,也不想回宿舍吹电扇。 他把T恤袖子往上提了提:“到底什么时候能入秋?” “十月差不多了。”段非凡转头看了他胳膊一眼。 江阔也看了看自己胳膊:“初中的时候弄的。” “是拉链吗?”段非凡凑近看了看。 “嗯,”江阔点点头,“背上也有一条,我爸骂了我半个月。” “有什么喻意吗?机器人江阔?”段非凡伸出手,手指在文身拉链头的位置虚捏着往下一拉,“唰——” “没想过,就是好玩。”江阔说,“跟朋友去的弄,他想遮疤……你背上那些疤如果觉得不好看,也可以试试。” “弄个什么?”段非凡问。 江阔想了想:“羊蝎子。” “咱俩友谊这一步还没迈出去呢,就又退了好几步啊。”段非凡说。 宿舍还没有锁门,不过赵叔正在他小屋的窗口里严肃地瞪着大门,仿佛一张挂画。 看到他俩进来的时候,赵叔眼睛一瞪又大一圈,指着段非凡:“是不是你拉着新同学不学好!” 段非凡快步过去,把手里的一个餐盒伸进窗户里放在了桌上,这是刚吃完饭临走的时候江阔专门又点的几个菜。 “一会儿找你聊天儿。”段非凡说。 经过107的时候江阔停了停:“你留两个菜?” “不了,”段非凡没停,继续往前走,“你们宿舍那几位才需要安抚。” “卢浩波应该走了吧,”江阔说,“这都又半个小时了。” “小看他了,”段非凡说,“你如果一晚上不回来,他必定会等够一夜坐实你个夜不归宿。” “你去哪儿?”江阔跟在他后头。 “去119给你撑腰啊,”段非凡说,“顺便看看卢学长。” 段非凡果然是跟卢浩波干过仗的人,对这人很了解。 119的门没关,江阔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卢浩波和三号在他桌子边儿上一站一坐。 “几点了?”三号一看到江阔立马脸一拉。 “不知道,”江阔说,“反正是困了。” “给你脸了是吧?”卢浩波站了起来。 今天江阔的确晚归了,不占理,卢浩波看上去气势就格外足。 “您给的不需要。”江阔不想说话,但不喝酒他都忍不了这人,何况喝了酒,一句一怼节奏简直好极了。 “你……”卢浩波阴着个脸走过来,却又停下了。 江阔偏了偏头,看到段非凡靠在了门边。 “你在这儿干嘛?”卢浩波问。 “串门儿。”段非凡说。 “马上熄灯了!”三号帮腔。 段非凡扫了他一眼,三号犹豫了一秒,语气缓和了不少:“串门儿明天的。” “好。”段非凡点点头,“这就走。” 这干脆的回答。 江阔有些无语,虽然他并不需要段非凡给他撑什么腰,但这么干脆地一闪而过,是不是有些过于对不住今天这顿饭了? “走。”段非凡在他背上轻轻戳了一下。 江阔回过头。 “走什么?”卢浩波说,“他违纪的事还没说清!一晚上人都不在,现在才回来!” “他在107。”段非凡说。 卢浩波愣了愣:“什么他就在107了?” “你查107了吗?”段非凡问,“他换到107了。” 卢浩波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嘴角抽了抽,他的确是不会去查107,上次他也没查。 “要不你问问吕宁,”段非凡说着转身就往回走,“大少爷要吹空调,早就申请了。” 江阔没说话,转身也出了宿舍。 第14章 段非凡没回头,江阔也没回头,虽然按惯例,这种挑衅胜利之后离开,偶尔也可以回过头,给对手最后一次得瑟的刺激。 不过卢浩波还在宿舍里,这会儿不太可能再跟到宿舍门口目送他们。 段非凡大摇大摆地走到107门,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屋里的灯是开着的。 卢浩波连“刚屋里连灯都没有开”这样的机会都没捞着。 “菜忘给他们了。”江阔把拎着的餐盒放到了桌上。 “晚点儿再给吧,刚要真给了,你说你上哪儿弄的,”段非凡打开了空调,“107里做的吗。” 屋里顿时响起了空调的嗡嗡声,几秒钟之后窗户的震动声加入。 江阔笑了笑。 “门关上,”段非凡说,“一会儿该过来了,再来个眼神对峙可受不了。” 江阔关上了门,往躺椅上一倒:“要不要给吕宁打个电话?卢浩波一问就露馅了,又抓着不放怎么办。” “问屁,”段非凡说,“他又不认识吕宁,他也不会去问。” “不谨慎啊。”江阔随口说了一句。他其实根本无所谓卢浩波会不会问,问了他也无所谓,就夜不归宿了怎样,一个查寝,以为都是小学生不经吓呢。 “他真去问了也没事,”段非凡看了他一眼,“吕宁那天问我的时候……” 江阔反应还是相当快的,猛地转过头看着他。 “我是不愿意跟人一起住的,”段非凡说,“但吕宁的面子也不好不给,我就说如果你愿意就行。” 江阔没说话。 “结果你不愿意。”段非凡说,“都没等吕宁跟你说。” “你大爷。”江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 段非凡这话简直让人震怒,虽然那天他的确是没等段非凡话说完就已经抢先表达了拒绝,虽然现在要问他,他也还是拒绝…… “你是怎么好意思收我一千五一个躺椅的?”江阔咬牙切齿。 “你愿意给,我当然就好意思收,”段非凡说,“我还特地给你留了打折的空间,你也没要啊。” “操。”江阔闭上了眼睛。 “你脑子里是不是没有讲价和打折这个概念?”段非凡问。 “我有打折你腿的概念。”江阔说。 段非凡没说话,边乐边拿出手机看着。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江阔正琢磨着宿舍的门隔音是真不行,还好119在最里头,虽然没有空调,但强在安静……门“哐”的响了一声。 有人踢门。 想也不用想就是咽不下那口气的卢浩波。 “我他妈!”江阔从躺椅上一跃而起,冲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老子这就让你咽了这口气! 段非凡没顾得上惊讶一下这人喝了那么多酒这会儿动作还这么迅速,赶紧把手机扔到桌上跟了出去。 就算动手,也不能在107,他不想让人看到卢浩波跟107有任何关系。 门是卢浩波踢的,李加没有这个胆子。 江阔挑人也是挑对了的,段非凡出门的时候,他已经跟卢浩波面对面瞪上了。 “别找事。”卢浩波压着声音。 “比找事不敢认的强。”江阔本来就气儿不太顺,这会儿虽然说话声音也不高,但冲得很,“怎么,门都踢了,就这?” “谁踢门了?”卢浩波说着看了看旁边的李加。 “没看到啊。”李加说。 “找揍是吧?”江阔看着卢浩波。 “不想在学校混了是吧?”卢浩波回了一句。 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江阔一拳砸在了他肚子上。 这一拳不比上回那一脚轻。 江阔打完已经退开了,卢浩波才慢慢直起了身。 “别惹我,”江阔指着卢浩波鼻子,“别说一个学校,我能让你在这个市都混不下去。” 这话让卢浩波愣了愣。 但他是个冲动的人,所以下一秒还是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对面宿舍的门响了一声。 段非凡在卢浩波碰到江阔之前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顺着劲转了半圈,卡着他脖子把他按在了旁边墙上。 “不要把事儿闹大,”段非凡低声说,“学长。” 对面宿舍的门打开了,有人探了个头出来,看到他们几个愣住了,也看不清被段非凡挡着的那个人是谁:“怎么了?” “在这儿,”段非凡在卢浩波耳边的墙皮上空捏了一下,然后松了手,往后退了好几步,撞上了对门宿舍那人身上才用力甩了甩手,“靠!好大的蜘蛛……” “我操!”后面的人喊了一声,摔上了门,在里头喊,“段非凡好像甩了个巨型蜘蛛到我们屋里!” “什么!”宿舍里顿时一阵乱,“手掌大的蟑螂?” 江阔和卢浩波在对门热闹的叫喊声里对视着。 段非凡没再说话,推门回了107。 等了一秒发现江阔没进来,于是又退了出去,抓着江阔后背的衣服把他拽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撒手!”江阔扯了扯自己衣服,“干什么!” “你干什么!”段非凡压着声音,“江阔我警告你。” 江阔看着他:“警告什么啊?要不您直接揍我?” “不要在和我有关的任何时间地点跟卢浩波起冲突,”段非凡一字一句地说,“听懂了没?” 江阔没说话,感觉得出他在努力控制怒火。 过了能有十秒,他才深吸了一口气:“不要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不是你,我本来也没义务为你考虑那么多。” 段非凡拧了拧眉。 “我可以不跟他在任何能跟你联系上的时间地点起冲突,”江阔说,“这是因为你刚帮忙了,听懂了没?” “懂了。”段非凡说,“你呢?” “你大爷我话白说了吗!”江阔说,“懂了!行了吗!” “谢谢。”段非凡说。 江阔没理他,转身看了看桌上的餐盒,挑了个放着小点心的打开了,捏了一块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两口。 他跟卢浩波动手的时候完全没想这么多,段非凡跟他说了之后,他才绕了一大圈想明白了。 段非凡和卢浩波的矛盾,以护校英雄和英雄的一系列待遇为结束,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就不太合适了。 “你那个护校英雄,是不是还有奖金什么的?”江阔问。 “嗯,奖金和慰问金都有。”段非凡说。 “抵得过你受的伤吗?”江阔又问。 “伤也不是卢浩波弄的,”段非凡说,“这个还是得分清。” “他不叫你过去,你也不会碰上那些人,”江阔说,“反正这要是我,他没可能就这么没事儿了,还敢见天儿跑跟前儿来找麻烦。” “是找你麻烦,不是找我麻烦,”段非凡说,“他查寝都不查107。” “您这意思全是因为我呗?”江阔看着他。 “不然呢?”段非凡问。 “来来来,”江阔一拍桌子,“我他妈立马给你写个感谢信贴宿舍大门口去。” “也不用这么正式,”段非凡笑着说,“口头感谢就行了。” 江阔没理他,坐回躺椅上,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我怀疑你跟卢浩波结仇,是因为你嘴太欠了。” 段非凡靠着椅子笑了老半天。 “我问你,”他转了转手机,“刚你跟卢浩波说的那个话,是真的吗?” “哪句?”江阔说。 “让他混不下去什么的。”段非凡说。 “我要有那本事我还用这么混日子吗,”江阔啧了一声,“我就放句狠话。” “幼稚,万一人不信,很丢人啊。”段非凡笑笑。 “你不就将信将疑了么,”江阔转头看着他,“要不为什么问我。” “嗯。”段非凡点点头。 “卢浩波缓过劲儿来就得开始琢磨,我到底什么来头,只要你犹豫了,我就赢了。”江阔晃了晃腿,躺椅背突然咔的一下打平,他跟着往后一仰躺下了,“靠!什么斥巨资买的躺椅,您这巨资有没有五百块!” 段非凡叹了口气:“阔少,我给你讲个常识。” “讲。”江阔躺着没动。 “一百五十块,就能买到很舒服的躺椅了,”段非凡语重心长地说,“还能再送个垫子外加个靠枕,你要真拿个五百,能买个带按摩功能的。” “……所以,”江阔沉默了一会儿,“你到底怎么好意思收我一千五的?” “今天晚上给你打折。”段非凡说。 “你拉倒吧,119那个床我就睡了一次,我今天要好好感受,”江阔站了起来,拿起了桌上的餐盒,想了想留了一盒叉烧,“走了。” “你要是不爽,晚上可以去赵叔那儿,”段非凡说,“他那儿也有空调,免费。” 江阔走出宿舍,关上了门。 其实也不是特别热,比前两天还是好一些的。 江阔安慰着自己。 推开119的时候,又觉得完全没有安慰到。 四个大男人往宿舍里一挤,光是体温就能让室温上去两度了。 “刚你是不是又打卢浩波了?”李子锐问。 “没啊,”江阔把餐盒一个一个打开,“宵夜来点儿?” “真丰盛啊!”唐力感叹,“你今天去哪儿吃的?” “别问,”李子锐拿起一双筷子,“吃就行,这种高级馆子,说了咱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去吃。” “也是。”唐力点点头。 马啸就什么也没说,过来坐到了桌子旁边,夹了一块烧鹅放进嘴里,然后发出一声:“嗯——” “这不是剩的吧?”唐力夹了个虾,“还带蘸料,又是专门点的吧?” “嗯,我觉得挺好吃,”江阔说,“带点儿回来你们尝尝,你们要觉得好吃的话,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晚上可以去吃。” 唐力顿了顿:“会赶不上查寝的。” “今天卢浩波在咱们宿舍坐了一个多小时,”李子锐拖了椅子坐到江阔身边,“你可不知道有多难受,又没话可说,大家一块儿愣着,他就开始挑刺儿,我把地都重新拖了一遍。” “操。”江阔说。 “你真的搬到107了吗?”唐力问。 “没,”江阔说,“但是我应该是可以……如果需要的话,我……” “不用,”唐力马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不会因为你和卢浩波有什么矛盾就让你换宿舍的。” “主要是卢浩波也不是说只找你麻烦,”李子锐说,“他谁也看不顺眼,你晚上不在这儿,他也折腾我们,一会儿这儿不整齐一会儿那不干净的,不惯着他就对了,来这个学校的能有几个好玩意,他不是,我们一样不是。” “我们是个二本。”唐力艰难地提示他。 “二本怎么了,”李子锐说,“如果没合并,我们学校就是三本。” 江阔没说话,他们的话题慢慢转到了学校到底什么档次的辩论上去了。 江总应该很乐意加入这样的讨论,他就觉得这学校读完了也没有任何意义,有这几年的时间,都够江阔从公司基层一点点学上去了。 江阔也并不是有多想读书,的确就像老爸说的,真要愿意学习,满可以复读,没必要非这个学校不可。 他就是不想工作,不想真的进入一个需要开始考虑明天的状态里。 哪怕是在这样一个学校,学一个他完全不知道要干嘛的园林专业,也比马上要扫清迷茫努力奋斗要强。 宿舍的窗户是打开的,但似乎无法跟外面稍微低一些的空气进行流通,走到阳台就能比屋里凉快不少。 江阔在床上翻来翻去到半夜也没睡着,再翻下去他怕是会把宿舍的人都吵醒。 他起身下了床,走出了宿舍。 他被热出了灵感,107他是不会去了,酒店也不太现实,但有一个地方他可以去。 路过值班室的时候,他没有躲,直接走到了窗户边:“赵叔……” 窗户里赵叔跟段非凡隔着一张小桌子正面对面地边吃边聊着。 “嗯?”赵叔转头应了一声,站起来打开了窗户,“有事儿?” 也许是因为正吃着他打包回来的食物,赵叔看起来非常和气。 “我要出去一趟,”江阔说,“去停车场,车里拿点儿东西。” “这都几点了,明天不行吗?”赵叔看了一眼小桌上的钟,“两点都过了啊。” “让他去吧,”段非凡说,“不急的东西也不用这个时间去拿。” “……行吧,悄悄的,”赵叔把钥匙递了出来,“钥匙你插锁上,回来的时候锁了给我。” 走出宿舍楼,江阔发现起风了。 风还挺大,吹得他衣服都鼓了起来。 要下暴雨吗?要降温了吗! 老天爷要做人了吗! 停车场晚上车很少,加上他那辆,一共就三辆。 他过去绕到车后,伸手从排气管里把车钥匙摸了出来,打开车门上了车。 打开空调,打开音乐,椅背调一调。 舒服。 这不比躺椅舒服么,早知道车根本不着急拿去修。 “你还替他说话!”赵叔叹了口气,“这是去停车场拿东西吗?去停车场挖个宝都该回来了。” 段非凡笑了笑,把刚买回来的麻辣烫打开了。 “你刚去没去停车场看看?”赵叔问。 “我拿个外卖还绕到停车场干嘛,”段非凡说,“外面下雨了,我差点儿挨浇。” “你是不是给他打掩护。”赵叔瞪眼。 段非凡没说话,埋头吃。 江阔应该是去了酒店,现在这会儿是凉快了,但上半夜还是闷热,以江阔对温度的耐受程度,在119是绝对睡不着的,107是打死不会去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去酒店开个房了。 外面一道闪电劈过,把赵叔的值班室照得如同白昼,接着是一串闷雷,就顶着宿舍楼上头炸了过去。 赵叔手里夹着的一块鱼豆腐掉在了桌上。 “你爸怎么样?”他把鱼豆腐夹起来,吹了吹放回了嘴里。 “看着还行,挺精神的。”段非凡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能看清轨迹的巨大雨点已经砸了下来。 “拳头大的暴雨啊这是。”他感叹了一句。 “这场下完就该入秋了,”赵叔说,“你差不多该来我这儿吃火锅了,让你叔给我弄点儿好肉。” “没问题。”段非凡点点头。 差不多四点的时候,段非凡准备回宿舍睡一会儿,外面的雨下得轰隆隆响,窗户一关,就是催眠曲。 明天说不定学校就得淹了。 他伸了个懒腰,刚走出值班室,就看到大门那边在电闪雷鸣里伸进来一只胳膊。 根据手上那块离着半里地都能看出牛逼的表来判断,这是江阔。 江阔打开了门,一身浇得透湿地走了进来,把钥匙从窗口给了赵叔:“钥匙还给您。” “你这是去哪儿了啊?”赵叔看着他。 “就从楼外头到这里,”江阔甩了甩头发,“这是下雨吗?这是下河了。” 段非凡没出声,看得出来江阔脸上的表情是有些迷糊的,应该是刚醒,但就算在酒店睡,也不用提前这么长时间回来吧…… 段非凡突然反应过来,问了一句:“你是睡车里了?” 江阔看了他一眼:“嗯,比一千五划算多了。” 在车里睡得还挺舒服的,就是这个雷这个闪电这个暴雨,稀里哗啦一通折腾,江阔连惊带吓的感觉自己跟睡在大街上一样。 温度也下来了,他干脆直接把车开到了宿舍楼外面,打算回宿舍睡。 早知道从下车到进楼里能被浇成这样,他就不回来了,这回宿舍换完衣服还睡个屁呢。 唯一的安慰就是回到宿舍之后发现不热了,电扇的风搅到身上的时候甚至有一点冷。 “你这是……”唐力在阳台关窗户,看到他进来,吓了一跳,“你出去了吗?” “嗯。”江阔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把身上的衣服换了,赶在睡意消失之前趴到了床上。 “怎么回事!” 段非凡早上起了床正在刷牙,就听到外面有赵叔的声音。 “赵叔,”他立马打开了门,“怎么了?” “那个江阔!”赵叔一边往里走,一边怒气冲冲地说,“把他那个跑车就堵在宿舍楼门口了!那里是停车的地方吗!” “我靠,”李子锐一溜烟跑进宿舍,在江阔的床边哐哐敲了几下,“江阔!快起来!你车怎么停宿舍楼门口啊!” “嗯?”江阔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看着李子锐半天都对不上焦的脸。 “什么?”唐力吃惊地在旁边问。 “我刚想去吃早点,一出门,就看江阔的车堵着宿舍楼大门呢,”李子锐很兴奋,“你是不是在搞事情?是不是故意的?气卢浩波吗?” “他也配?”江阔总算清醒过来了,赶紧翻身跳下了床,一把抓过钥匙,趿着拖鞋往外走,“我没堵门啊,感觉我是停在边儿上的啊。” “正中偏左。”李子锐愉快地跟着他。 “江阔!”赵叔离着三米远指着他就喊。 “马上开走马上开走。”江阔跑了起来。 “开回停车场吗?”李子锐也跑。 “嗯,”江阔看了他一眼,“你是想开还是想坐一下?” “我不会开车,”李子锐说,“你带我转一圈儿?” “行。”江阔点点头。 经过值班室的时候,江阔看到了叼着牙刷的段非凡。 这位同学,不是我非得在与你有关的时间地点跟卢浩波起冲突,关键是哪儿哪儿的热闹您都凑不是么…… 一出门就看到车旁边站着吕宁。 “宁姐。”江阔打了个招呼。 “挪车?”吕宁问。 “嗯,我马上开回停车场。”江阔说。 “带我一段儿呗,”吕宁说,“聊聊。” 第15章 江阔回头看了李子锐一眼。 没等他出声,李子锐就迅速摆了摆手:“走吧。” 江阔帮吕宁拉开了副驾车门,吕宁坐了进去,他又看了李子锐一眼:“中午休息了带你玩?” “嗯嗯嗯……”李子锐一通点头,又一通摆手,“走走走……” 江阔上了车,看着吕宁问了一句:“宁姐去哪儿啊?”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先开吧,”吕宁笑笑,“进进出出都看你了,这儿不能停车呢。” “我以为停边儿上了,”江阔发动了车子,油门一踩,发动机的声音让四周的人再次看了过来,他叹了口气,把车慢慢往前开了出去,“雨太大了我也没看清。” “雨是半夜下的吧?”吕宁问,“你怎么会开着车?” “说来话长。”江阔说。 “有多长啊,能解释你熄灯了还跑出去开车的事儿吗?”吕宁笑着问。 “我去车上吹了一会儿空调,”江阔说,“本来想睡到天亮的,但是半夜下雨,太吓人了,我都怕雷劈车上把我跟车一块儿炸了。” 吕宁笑笑没说话。 “聊吧,”江阔把车在停车场停好,下了车,“怎么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吕宁从兜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放到车旁边的一个石凳子上,垫着坐下了,“真是随便聊聊。” “坐车上吧。”江阔说。 “没事儿,”吕宁说,“感受一下秋意啊,现在凉快了吧?还需要空调吗?” 江阔打开车门,坐到了车座上:“一直这样下去肯定不需要了。” “这几天跟同学相处怎么样?”吕宁又问。 “宿舍几个同学都挺好的,宿舍以外的不认识,”江阔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哦,认识段非凡。” 不知道是不是卢浩波找过吕宁,吕宁会问起同学关系,毕竟他揍了卢浩波两次,卢浩波两次还都没找到机会还手。 “江阔啊,”吕宁说,“你为什么来咱们学校呢?” “收到通知书了。”江阔说。 吕宁笑了起来:“是家里一定要你来的吗?” “不是,”江阔也笑了笑,“我为了过来报到,行李都没带,直接跑出来的。” “是吗?”吕宁有些吃惊,“我以为你是被家里强迫来的,毕竟你……” 吕宁的手在空中晃了好几圈才找到了下一句:“给我的感觉是挺不爽的。” “我是挺不爽的,”江阔说,“宿舍条件不好,电器只有台灯顶灯吊扇和我的吹风机,衣柜放不下东西,查寝的学长态度恶劣逼装得没完……当然,也有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的问题我以后会注意的。” “不不不,”吕宁摆了摆手,“其实目前没有谁跟我说过你哪里不好,我找你也并不是要你注意什么。” 江阔看着她没有说话。 “无论是为了什么,学校是你选择要来的,而且是一定要来的,”吕宁说,“我看你现在也没有退学的打算吧?” “当然没。”江阔说。 “那就是了,既然选择了,对一些暂时不能改变的事,可以把注意力稍微……”吕宁竖起一根手指,往旁边一拉,“转移一下,心理落差肯定有,但是找到让自己的舒服的优点,总比一直盯着不满要强对吧,舍友还是挺好的吧,食堂的菜是不是也还可以,学校环境也很好,导员是不是也挺好?” “嗯。”江阔笑了起来,“导员是真挺好。” “你从小到,生活应该是很……嗯……是吧,”吕宁说,“但总还是会有走出家庭保护的那一天,有些不痛快是不可避免会经历的,虽然不一定要顺应,但一定要学会面对呀。” “我会的。”江阔点头。 “对了,告诉你个舒服点儿的消息,你那天问我的,洗衣机可以买,”吕宁说,“跟宿舍的人商量一下找个合适的地方放就行。” “好,”江阔舒出一口气,这是个不错的消息,“冰箱呢?” “江——阔!”吕宁喊了一声。 “好的,面对。”江阔说。 “另外,查寝的同学态度的问题,你提到了,我就跟你聊两句,”吕宁看着他,“我是知道的,但是在对方工作态度改进的同时,被查寝的同学也要控制好情绪哦。” “卢浩波找你了吧?”江阔看了吕宁一眼,“段非凡还说他不会找你……” “他真没找我,”吕宁笑笑,“但是查寝时的那些事,也不是秘密啊,我总会知道的。” “行吧。”江阔叹气,“我知道了。” “好!”吕宁拍拍手站了起来,“我也是第一次干这活儿,不熟练,反正你明白我意思就行,如果对我有什么意见也直说,没事儿。” “嗯。”江阔挺感谢她的,无论这些话对自己有没有帮助,就冲吕宁这份细心,也让人舒心。 他正想再说几句表示一下感谢,一辆电瓶车冲进了停车场。 “就知道在这儿,”段非凡跨着一辆不知道谁的破电瓶车停在了他俩面前,“宁姐我请个假,来不及跟教官说了。” “嗯,怎么了?有急事?”吕宁问。 “家里有点儿小麻烦,”段非凡说,“我处理完马上回来。” “什么麻烦,”吕宁赶紧问,“要帮忙吗?” “没事儿,不用。”段非凡说。 “今天是拉练,打靶,”吕宁说,“赶不上队伍就出发了……” “那我正好歇着。”段非凡的车没停,一直往那边出口开,“赶不上我就请全天假了宁姐!” “行。”吕宁说。 “要……”江阔感觉他俩都挺急的样子,自己不表示一下好像显得很不够意思,“用车吗?” 段非凡看着他,一时像是没反应过来,过了两秒才说:“不用,很近,谢了。” 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但也是他不能不回去的事。 刚才在宿舍楼没看着热闹,于是洗漱完了打算去食堂,没走到一半,段凌的电话就打来了,气势汹汹:“回来!老张头又想跟我们干仗!消停没两年我以为能不折腾了,没完了他!” 老张头是隔了三个壁的那家牛肉店的老板,早年间从职业流氓转行牛肉生意,靠着禽肉区绝对的武器优势,成为市场霸主。 老叔和老爸跟老张头年轻时候干仗无数,兄弟俩早年间虽然是从非职业流氓转行,但也算得上是老张头霸主生涯最大的绊脚石,绊得老张头一路跌跌撞撞,光菜市场风云都上演了好几场。 最后市场用了一年时间对混乱风气进行整顿,一众武器都被铁链锁在了案头上,老张头还被拘留了好几次,这才终于成为了昔日传说。 但昔日归昔日,性格是很难改变的东西,两家矛盾冲突一直也没停过。 矛盾这东西多少带点儿家传,小辈儿一个个也都不对付。 段非凡赶到老叔店里的时候七点多,市场管理这时间还没上班,场面已经有些混乱。 这会儿来逛市场的人不多,加之冲突是在店面的后门,上货的通道,所以段非凡一眼看过去,一个外人没有,全是熟面孔。 那边老张头携俩儿子带俩小工。 这边老叔两口子加段凌,还有二姑家里上高中的两个表弟,一看就都是段凌叫来撑场面的,外加送肉的宋老板和小李,这俩虽然是外人,但肯定得算他们的人,今天送来的货毕竟是给扣了。 人数上是能压制老张头了,所以目前也没真打起来。 “平时看你也是个老头儿了,让着你点儿,你还来劲了,”段凌的声音特别响亮,“给脸不要脸知道几个字不?” “少他妈废话!老实呆着谁也不管你,拉货还敢从我这儿过!”老张头气足得很,“给你八个胆儿了!” “怎么个意思?”段非凡把他俩表弟扒拉开,走到了段凌身后。 段凌转脸一看援兵到了,立马往前冲着就过去了:“今儿就从你这儿过了!你横着走这也是公共路段!你租金多给一分钱了吗!替你那八个爪买VIP通道了吗!” “少跟他废话,”老叔一声吼,也往前去了,“货给老子拿来!” 段凌和老叔这一动,老婶立马跟上想拉着点儿,俩表弟一脸凶神恶煞都压不住今天上午或许能旷课的兴奋,跟着跃跃欲试。 段非凡快走两步一把拉住了段凌胳膊,把她拽到了自己身后。 宋老板的车就在老张头后边儿,货已经被他们从车上卸了下来,放在一边,按老张头的江湖思维大概意思就是,不扣外人的车,但要扣仇人的货。 老叔他们也没有报警的意思,今天这样的情况,警察来了,货差不多能拿过来,但矛盾起码得再持续十天半个月的,这段日子里谁都别想好过,生意都做不了。 这种事儿就得不借外力地处理完了,才能消停。 老张头的大儿子大张头拦了上来,离着五步远瞪着段非凡。 “张叔,给您说一声,”段非凡没跟大张头费神,直接看着老张头,“宋老板不知道你的规矩,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往这儿走。” 老张头冷笑着哼了一声。 “但是我现在过去把我家的货拿走,”段非凡慢慢走到了他们面前,“谁要敢拦我,我就动手。” 大张头和小张头都跟段非凡动过手,不止一次,从小到大,在段非凡还是个刺儿头的日子里三方交手无数,大小张没赢过一次。 段非凡估计他们现在也不太可能动手,毕竟马上管理员就要上班了,对他们来说,市场管理员比警察好使。 “段非凡你少给我放狠话!”小张头眼睛一瞪,“你爹都进去多少年了,你还当你在这儿能说得上话呢?” 小张头大概是被激着了,这话说出来,连老张头都瞪了他一眼,吵架打架都可以,但有些话不能随便说。 段非凡其实并不在意他说的这些话,听得太多了。 但老叔不干。 “你放什么屁!”老叔暴喝一声冲了上来,手指戳到小张头眼前,“狗屁东西没爹教的玩意儿!你那嘴要不会说话让你爹给你涮涮!” “怎么着!”老张头也吼上了,“他爹在这儿杵着呢!” 段非凡在老叔要上手抽老张头的时候拦了他一下,一扬手把自己上衣脱了,贴着老张头的鼻子往地上狠狠一砸。 市场里混,就得按市场的气质来。 光膀子干仗就是一种气质,展现了“老子让你砍你砍不死就你死”的气场。 这儿的人,除了老叔一家,没人知道他这一身刀疤怎么来的,只知道他住了好几个月的院。 这一身正反面儿都齐全点是点杠是杠的新鲜疤痕,比单纯的光膀子干仗要拥有更强的震慑力。 氛围顿时就僵持住了。 段非凡从老大小张头们面前慢慢晃过,走到敌方队伍后面,搬起了一箱肉,放回了宋老板的车里。 “你俩去。”段凌给两个表弟下了命令。 俩兴奋的跟班儿甩着膀子跟了过来,一块儿把卸下来的牛肉都搬回了车里,全程大家都沉默着。 “你俩上车。”段非凡说。 俩小孩儿上车之后,他走回了老张头面前,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谢了,叔。” 也没等老张头再说话,他转身过去上了车,把车往通道那头倒了回去。 “这一身疤!”小表弟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够炫的!怎么弄的?” “要不一会儿上你老舅那儿找个刀我给你照着来一套?”段非凡扫了他一眼。 小表弟缩了回去。 “你俩是不是有病!”段非凡骂了一句,“跟这儿瞎起什么哄!是打算上去跟人打一架吗!” “凌姐叫了,不来不仗义啊。”大表弟说。 “段凌是你俩祖宗!”段非凡看着他,“你们给她供个牌位吧!她让你吃屎你加点儿糖也来一碗是吧!不吃不仗义!” “哥,”小表弟不高兴了,“那你说我们怎么办,我们来了你骂,我们不来她骂!” “我一会儿就收拾她。”段非凡把车开回了路上,绕到老叔那边的侧门外停下了,“下车!” “我们要不一块儿去劝劝老舅?”大表弟说。 “你在想屁吃,”段非凡说,“滚回去上课!” 车重新开到老叔店后头的时候,双方参战人员已经各自退回,但老张头方还站在后门瞪着这边。 宋老板和小李开始卸货,段凌拿着段非凡扔在地上的衣服过来了:“穿不了啦,都是泥汤儿……” “你不上班吗今天?”段非凡打断她的话。 “上啊,”段凌看了他一眼,退后两步,指着他,“你别吼啊!你吼我一个试试!” “你能不能不拱火?你属烧火棍儿的吗?”段非凡说,“这种事你站那儿跟老张头骂架骂到管理员上班不就行了?管理员过来转一圈你看他还敢扣着货吗?” “主要是咽不下这口气。”老叔在一边替他闺女说话。 “早晚都得咽气!你就这么着急?”段非凡说。 “嘿你小子!”老叔喊了一嗓子,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我他妈抽你啊!” 段凌在旁边一下笑出了声:“哪用我站那儿跟老张头骂架啊,你过去说两句,等不到管理员上班老张头就让你给气下葬了。” “你上班去,”老婶儿推了段凌一把,拿过她手里的衣服,“走走走走……” “请你吃早点呗,”段凌看着段非凡,“我车就在外头,一会儿送你回学校。” “走你的!”段非凡说,“我今天不去学校,请假了。” 段凌走了之后,宋老板和小李把货卸完,跟老叔站在后头抽烟聊天儿。 段非凡和老婶在店里把东西都收拾好。 “你不去学校?”老婶问,“不军训了啊?” “今天去拉练,这会儿估计已经出发了,”段非凡说,“我在这儿守一天吧,他家不情不愿的,谁知道还会不会过来。” “他那傻逼儿子说的话,”老婶说,“你别往心里走。” “放心吧,”段非凡说,“我几年前都没在意,现在更不会在意。” 有人停在了门口的摊位面前:“老板娘,帮我称点儿牛肉,炖肉用的。” “来了,”老婶起身过去,“我给你挑一块儿好的。” 段非凡在店里待了一天,老张头中午的时候坐门口吃饭,边吃边骂了半小时,但只要没指名骂谁,段非凡就当无事发生。 下午就在后面通道跟奔奔玩,顺便给它拍照,凹了几个造型,还去市场外面的小摊儿上买了两双最小的小孩儿袜子,给奔奔四个爪儿都套上拍了几张。 这狗一天天长大,看爪子估计能长成大狗,老婶有严重的过敏问题,没法把它留在店里,只能暂时让它呆在通道这边,要不赶紧给找个领养,怕是过不了过久,就得被管理处清理掉。 段非凡把照片发给了段凌。 -大概七八个月,公的 -行,我朋友圈发一下,不过土狗真不好找领养啊,实在不行先给它找个寄养的地方 -你就说它是个柴犬 -? 下午四点多回到学校的时候,军训的大部队已经回来了,宿舍里一片热闹。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有射击训练,他甚至还能听到对面宿舍有人在“biu~biu~biu~pia~”…… 他刚把107的门打开,对宿舍的张凯辉就出来了:“你今天没去可惜了啊,挺好玩的今天。” “打枪了?”段非凡问。 “是!爽!”张凯辉架起胳膊做了个瞄准的姿势,“就是子弹才五发,太少了不过瘾。” 段非凡笑笑,进了宿舍。 张凯辉跟了过来:“哎,你跟江阔是不是挺熟的?” “嗯?”段非凡看着他。 “他今天枪枪九环十环的,练都不用练!”张凯辉有些羡慕,“李子锐说他平时都玩飞碟,是真的吗?” “我上哪儿知道去,”段非凡说,“你问他啊。” “算了吧,”张凯辉摇摇头,“我不想跟他说话。” 那你觉得我有多想跟他说话? 段非凡坐在躺椅上,打开了空调,拿起手机,看丁哲他们几个在群里商量放假去哪儿玩。 就这个国庆的假,从暑假的时候就商量起了,到现在都没确定,每次起个头,就是各种不切实际的想象,段非凡敢保证他们最后可能就是去旁边水库找个农家乐钓鱼。 对,要是路况允许,还得叫上江阔,不,是叫上江阔的车。 宿舍门被敲了两下。 干脆利落,不高不低,且没有伴随任何“段非凡!”的叫喊。 那就是江阔。 “进。”他放下手机。 江阔推开门,探了个脑袋进来,身上已经换掉了军训服:“回来了?” “嗯,”段非凡点点头,“不进来吗?怕冷啊?” 江阔进了屋:“吃饭了没?” 段非凡听了这个话,忍不住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确定还没到五点。 “有饭辙吗?”江阔又问。 “食堂啊。”段非凡说。 江阔坐到了椅子上:“吃不腻吗?” “这才吃了几天啊,”段非凡说,“都没我开学到现在的麻辣烫吃得多。” 江阔没说话。 “直说吧,怎么了?”段非凡想了想,“又请客吗?” “嗯,”江阔叹了口气,“你明天再吃食堂吧,今天晚上再去吃一次六亲不认。” “不是,”段非凡坐直了,胳膊肘撑着膝盖往他那边凑了凑,“吃肯定没问题,六亲不认谁不爱吃呢,关键您能不能给解个惑,你是被他们店坑了买了个包厢年卡吗?” “我妹妹,”江阔皱了皱眉,“这两天要过来玩,但没确定时间,所以我订了三天,包厢有套餐,总得有人去吃。” 段非凡愣了好半天,来思考这个逻辑。 “你妹是没有手机吗?”他问,“还是手机到这儿了才能有信号然后通知你?” “她到了能告诉我一声就算兄妹情深了,”江阔往椅背上一靠,“别问那么多了,你就说去不去吃。” “去啊。”段非凡转了转手机,“要叫人吗?” “叫,丁哲董昆,还有那天一起吃早点那两个,”江阔说,“大炮今天租了房子要找人收拾,就不去了。” “行,几点出发?”段非凡低头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五点半吧。”江阔说,“到那儿正好。” 段英俊:五点半宿舍楼集合去吃饭。 丁威武:? 孙壮汉:排队去食堂? 董潇洒:火锅吧 刘修长:英俊请客吗? 段英俊:六亲不认 刘修长:妈的让你请个客至于吗 段非凡没再说话,丁哲和董昆会给那俩介绍。 “我叫了他们了。”他看了一眼江阔。 “嗯。”江阔没有走的意思,坐在椅子上没动。 他也没出声,低头继续看着群里的人说话。 “我在这儿待着吧,”江阔说,“先不回宿舍了。” “宿舍还热?”段非凡本来想关空调,感觉吹得有点儿凉了。 “李子锐哭呢。”江阔起身,坐到了另一张躺椅上,“他……刚给他奶奶打了个电话……一边打一边哭……” 段非凡低头看着手机,突然感觉江阔声音有点儿不对,抬头看了一眼。 “唐力让他一闹,也哭上了。”江阔揉了揉眼睛。 “你们宿舍感情不错啊,”段非凡说,“还陪哭呢?” 江阔手遮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起来。 “你也想家了吧。”段非凡问,“这东西传染。” “嗯。”江阔吸了吸鼻子。 第16章 江阔的手一直遮在眼睛上,很长时间都没动,也不说话。 段非凡本来想把桌上的纸巾扔给他,但是观察了一下,似乎也没在哭了。 那就默认是睡着了吧,反正每次来107也就是为了在躺椅上睡觉。 段非凡看了一眼群聊,丁威武已经热情洋溢地给大家介绍了那家湖边的六亲不认,以及这顿六亲不认的来源,现在已经开始讨论菜式了。 这几位现在挺欢实,去年刘修长和孙壮汉也是躲宿舍里叹气,说还是家里好。 想家的感觉他是知道的,老爸被带走他被接到老叔家之后,最初的那两三年里,他就很想家,特别想。 虽然以前的家里也就他和老爸两个人,已经离婚的老妈隔两三个月会来看他一次,但那也是家的感觉。 无论是后来在奶奶家,还是老叔家,哪怕每一个亲人对他都很好,也再没有那种独属于家的归属感了。 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想家了。 他会想奶奶,会想老叔老婶儿,但唯独不怎么会想家。 “有纸巾吗?”江阔突然开口,右手还是遮在眼睛上。 段非凡拿过桌上的纸巾递过去,他伸左手接了,然后抽出一张,飞快地移开右手,把纸巾按在了眼睛上。 右手手背上全是眼泪。 眼泪流哪儿去了? “我以为你擤鼻涕呢。”段非凡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你是不是脑子有泡?”江阔拿掉纸巾,直起身看着他,眼眶还能看到有些发红。 “我刚也没看到你脸上有眼泪。”段非凡说。 “我躺着呢!眼泪当然是流到耳朵后头去了啊!”江阔有些无语。 “那你哭吧,”段非凡说,“我回避一下?你哭个痛快?” “哭完了!”江阔把纸巾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靠回躺椅上叹了口气,“还是你好,随时能回家,你家是不是离学校很近?” “嗯,”段非凡点点头,“骑电瓶开快点儿也就十多分钟吧,我老叔家。” “你住你老叔家吗?”江阔偏过头,“你自己家呢?远吗?” 段非凡没说话。 “不说拉倒。”江阔转回头。 “国庆节你就可以回家了,也没几天了。”段非凡说。 “我不回家。”江阔说。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想家都想哭了不回?” “我纯粹是觉得家里舒服,气哭的,”江阔说,“一想到还有四年,绝望哭了。” “空调就快装了,”段非凡笑了,“哪有四年那么惨。” “一个空调够干嘛的?”江阔拍了拍扶手,“洗衣机都得申请……对了,赵叔会安装洗衣机吗?能帮安装吗?收费的那种,吕宁说我可以在宿舍弄个洗衣机。” “安装洗衣机?”段非凡没明白。 “就是我不想弄得动静太大,就不让他们工人来安装了,”江阔低声说,“要不又弄得像那天让商场帮我送东西似的,动静太大,我就想如果赵叔会,就请他帮我安装一下,低调点儿。” 段非凡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你买的是零件吗?” “……什么?”江阔也没明白。 “洗衣机要怎么装啊?”段非凡问。 “所以我没问你会不会装啊,”江阔说,“赵叔这个年纪的人,动手能力强,以前什么都自己安装自己做,他应该会。” “不是,”段非凡摆摆手,看着他,“洗衣机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安装的?” “我哪儿知道?”江阔也看着他,“我要知道我还找赵叔吗?” “来,“段非凡拿出了手机,一边点一边往他这边凑了凑,“这位星垂平野阔少爷,我们来上一课,关于洗衣机的安装。” 江阔没出声,拧着眉看着他手机上的一个洗衣机图片。 “这里是进水口,这里是下水管,”段非凡说,“只要把水龙头拿个管儿接到这里,再把这个出水的管子引到厕所或者洗手池下面,就可以了。” 江阔看着他没说话。 “懂了吗?”段非凡问。 “怎么接?”江阔问。 这回轮到段非凡说不出话了。 他沉默了能有十秒,退出了洗衣机的这个页面,看着江阔:“你打算给赵叔多少钱?” “……我不知道应该是多少,”江阔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一千?” “成交,我帮你装,”段非凡飞快地点出了自己的收款码,“扫。” “等等!”江阔一下提高了声音,往后倾了倾,盯着他,“你又想坑我!” “行,不坑你,”段非凡说,“我给你留了讲价的空间,你还价吧。” 江阔还是盯着他,好半天才问:“你确定你会吗?” “我要装不好我把之前那三千一块儿退给你。”段非凡说。 “好,我记着你这话。”江阔再次认真思考,然后还了个价,“九百?” “扫。”段非凡说。 江阔没动:“我是不是还少了。” “还价就一次,还完对方答应了你又反悔,这要搁市场上是要起波澜的知道么?”段非凡说。 江阔扫了码,把钱转了过去。 以前他不会多想,但现在他已经领悟了还价的奥义,就总觉得不对劲。 “我是不是还少了?”他又问。 “是。”段非凡点点头。 “是你的话还多少?”江阔问。 “别问了,”段非凡说,“你一千五睡个躺椅的人,何必因为九百块起波澜。” “你大爷。”江阔站了起来。 “反正我保证给你装好。”段非凡看了看手机,“马上五点半了,出去等他们吧。” “嗯。”江阔应了一声,跟段非凡一块儿走出107的时候他趁段非凡看着手机没防备的时候又追了一句,“你还的话是多少?” 不过还是失算了,段非凡并没有随口回答他,而是看了他一眼,把门关上了,转身往外走的时候才说了一句:“一百。” 没等江阔反应过来,他已经跑了。 这个数字差距有些过于悬殊,江阔差点儿无法进行比对,留出讲价空间是他妈这么留的吗!这空间,得是留了个独栋。 他好一会儿才骂了一句:“真他妈狗。” “江阔!”丁哲在宿舍楼门口,一看到他出来就挥了挥手,“谢谢啊!” “……不客气。”江阔刚被坑了八百块,这是他在连续被坑两次终于知道自己被坑了之后,第三次被坑,眼下有些适应不了丁哲的喜气洋洋。 “怎么去?”董昆问。 “我开车带吧,坐不下的打个车。”江阔说。 “我打车,”董昆马上说,“我受不了那个儿童后座。” “那你们四个打车,”段非凡说,“我坐他那个车。” 丁哲欲言又止,大概是又想坐副驾,又感觉没有段非凡跟江阔那么熟,最后他一甩胳膊:“行吧我们打车。” 停车场照例是没多少车,江阔上了车,看着段非凡坐到了副驾。 “怎么?”段非凡拉过安全带,“是打算收个打车费吗?” 江阔没理他,发动了车子。 油门一踩,四周坐着走过的人全都转过了头。 他打了一把方向,把车开了出去。 出了校门之后段非凡发现他没往六亲不认的方向开。 “要我给你指路吗?”他问。 “不用,”江阔说,“有别的事儿先办了,耽误二十分钟。” “行。”段非凡点点头。 江阔开车不飚车的时候还是挺稳的,虽然一路车速都压着限速,碰到稍微不守规矩的车都是丝毫不让,不过还是仗着大部分人都会跟这样的车保持一定距离的优势,顺利地只用了十多分钟,就开进了一个加油站。 “学校旁边就有加油站。”段非凡说。 “那家没有98的,这是我跟大炮来学校的时候看到的,”江阔把车开到了加油位,放下车窗,告诉旁边的工作人员,“加满。” 段非凡没说话,他已经猜到江阔要干什么了。 果然油加满之后,江阔转过头看着他:“去给钱。” “报复呢?”段非凡笑着下了车,去把油钱给了。 不得不说,江阔这招还可以,他油箱里估计油已经不多了,这箱油加了五百多。 九百块的亏损立马挽回了大半。 回到车里,江阔明显心情愉快了不少,打开了音乐,手指跟着节奏在方向盘上一下下敲着。 “心情不错?”段非凡问。 “还成。”江阔踩下油门,车咆哮着开出了加油站。 开到一半,他又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些费用到底该是多少钱。” “从来没操心过吧?”段非凡笑笑。 “嗯,”江阔想了想,“不知道我妹是不是也这样。” “大小姐跟大少爷应该不会有太大区别。”段非凡说。 “她有些地方不一样。”江阔说。 段非凡等着听怎么不一样,江阔却没再说下去。 去六亲不认的时候,江阔过于自信,没有听从段非凡的指挥,转错了一个路口,绕了一大圈儿,比丁哲他们晚了快半小时才到饭店。 那四个已经进了包厢,一看到他俩进来,刘胖立马一抱拳:“江阔,这顿可以。” “过于高端了。”孙季说,“太破费了。” “没事儿,”江阔说,“让他们上菜吧?喝点儿什么吗?” “今天就别喝了吧,要不你又得找代驾,”丁哲说,“不放心。” “你们喝,吃就吃痛快了,”江阔说,“我喝茶。” 等上菜的时候,几个人开始闲扯,没有大炮在,又多了俩自己人,董昆和丁哲没有了上次那种开局之前的尴尬。 “江阔,问你个事儿,”丁哲趴在桌上,“听说你今天实弹相当牛逼,你们宿舍的人说你平时都打飞碟是吗?” “都打,”江阔说,“以前放假了都会去射击馆……” “你还玩什么?”董昆也凑过来了,“是不是骑马射箭跳伞开飞机都会?” “……除了开飞机,别的都玩过,”江阔说,“只是玩过。” 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过来看了一眼,立马起身走到旁边接起了电话。 “你到了?”他问。 “是啊,”江了了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半小时前就进城了,我明天要去县城,你现在在哪儿,吃个饭。” “你在哪儿?”江阔看了一眼包厢里的人,压低声音,“我跟一帮同学正准备吃,你介意过来吗?还没上菜。” “没大炮我就去,我受不了他喝点儿酒那个江湖劲。”江了了说。 “他没在,”江阔说,“我给你发定位?” “行。”江了了挂掉了电话。 “怎么?”丁哲问了一句,“谁要来吗?” 江阔不得不佩服这人耳朵是真好。 “我妹妹过来了,”江阔说,“我……” 这帮人都已经知道了六亲不认这个包厢的来由,一听这话,立马都喊了起来。 “赶紧让她过来啊,”董昆说,“叫了吧?” “妹妹会不会不愿意我们这么一帮人在……”孙季有些担心。 “没事儿没事儿,”江阔摆手,“她没我这么……她不介意的,马上就过来,我发个定位给她。” 她没我这么多事。 段非凡叫了服务员过来,让一会儿再上菜。 又转头问江阔:“她是喝酒还是饮料?” “跟他们一块儿喝酒就行,”江阔说,“她不喝甜东西,不用管她。” “你为了让她吃这顿饭,订了三天包厢,现在人来了,你说不用管她,”段非凡说,“这么洒脱的吗?” “是的。”江阔点点头。 没过多久,江了了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里,能看到一排阳台……”江了了说。 “是,下面是个停车场,”江阔起身打开门去了阳台,往下看着,“你让出租车就……” “行,我看到你了。”江了了挂掉了电话。 “我去接一下。”江阔回了包厢,跟大家说了一声。 江阔出去之后,屋里几个人只有段非凡还坐在桌边没动。 那四位都去了阳台。 “进来!”段非凡有些无语,“差不多得了,一会儿人进来看你们都在阳台不尴尬么……” 几个人进了屋还没坐稳,包厢门就被推开了,江阔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只比他矮了半头的女孩儿,简单的黑色齐肩短发,一身黑色。 “靠,”丁哲小声说,“他妹这么高。” “这几个是我同学,”江阔说,“这我妹妹,江了了。” “妹妹好。”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大家好。”江了了走到桌子旁边,“打扰啦。” “不打扰不打扰,”董昆赶紧说,“这本来就是江阔给你订的,我叫董昆,这个是……” “谢谢昆哥,”江了了冲董昆抱了抱拳,“我不太记得清人名,大家随意就好,不用这么正式。” “上菜吧。”江阔回头冲服务员说了一句。 江了了看不出来是江阔的妹妹,长得不是太像,外表看着比江阔要成熟,但跟江阔有一点很相似,就是说话时神态里带着的坦然和理所应当的自在。 “妹妹,你就这么一个人跑出来旅行吗?”刘胖问,“挺厉害的,你还没成年吧?” “我俩一样大,”江了了指了指江阔,“双胞胎。” “啊——”大家一阵惊叹。 “龙凤胎果然不像。”丁哲总结。 “是。”董昆点头。 江阔又回到了不太说话的状态里,跟江了了偶尔小声说两句,更多的时候是听着江了了跟他们几个聊。 “你是不是,”段非凡小声问江阔,“跟你妹不怎么熟。” 江阔看了他一眼笑了:“没,我俩一直这样,小时候打架,长大了懒得搭理。” “你家养孩子还挺敢放手,”段非凡说,“她就这么一个人出来的吗?不用上学?” “对,这就是人生的参差,就她能这样,”江阔喝了口饮料,“我没这待遇。” “那你这参得有点儿过于差了,”段非凡想了想,“我感觉她至少生活能力比你强,应该会安装洗衣机?” 江阔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戳了戳江了了的胳膊:“你知道洗衣机怎么安装吗?” “嗯?”江了了转过头,愣了愣,“脑筋急转弯吗?” “正经问题,买了个洗衣机,然后怎么装上?”江阔问。 “品牌有安装师傅跟着来的吧?”江了了说。 “看到没,”江阔说,“她都不确定有没有人过来帮安装。” “你说自己装吗?”江了了说,“管子一接插上电不就行了。” “看到没。”段非凡笑了起来。 “你知道怎么装?”江阔不放弃。 “你摩托车都是我修的。”江了了一击致命。 段非凡笑得更开心了。 “行,”江阔点点头,“你聊你的去。” “但是我得说一句公道话,”江了了一脸认真地看着段非凡,“吃喝玩乐没有他不会的,就算有,玩一次就能秒一片,聪明着呢。” 段非凡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是公道话?”江阔问。 江了了没理他,转头跟那几位续上了之前的话题。 边吃边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江了了跟江阔碰着头说了两句,然后起身出了包厢。 “江阔,你妹妹不是去结账吧?”孙季反应很快。 “怎么可能,”江阔说,“她走了。” “啊?”几个人都愣住了。 “就这样,来无影去无踪,”江阔说,“你们继续。” “……你妹妹挺酷的,”董昆说,“有个性。” 挺酷的江了了在前台给江阔留了一个小蛋糕。 他们吃完结账走的时候服务员拿出来给了江阔。 “江小姐让我转告您,”服务员说,“蛋糕她吃掉了一个角了。” “知道了,”江阔笑笑,“谢谢。” “生日蛋糕?”丁哲问。 “嗯,”江阔点头,“一会儿回宿舍分了吃吧。” “对啊,你俩生日都是21号吧?”丁哲说,“JK921。” “是,”江阔说,“提前吃了。” “那21号还是得过生日啊,正日子嘛,”董昆拿出手机看了看,“下星期四,我们给你过个生日呗。” “不用了,”江阔说,“太麻烦了。” “过吧,”段非凡在他身后低声说,“给他们个还礼的机会,白吃两顿这么高级的饭。” “那……行吧。”江阔点点头,“别太复杂了。” “放心,复杂不了,六亲不认是不可能的,”董昆说,“可以叫上你宿舍那几个一起,你本来就天天在107混着,生日不叫他们就更显得见外了,一块儿去学校后山那个烧烤场就行。” “学校还有烧烤场?”江阔有些吃惊。 “有,经常有人在那儿烧烤,”刘胖说,“就离段非凡英勇斗殴那地方没多远。” “他住院的日子里,我们经常去那儿烤上一顿纪念他的英雄事迹。”孙季说。 大家分头回到学校,宿舍门口把蛋糕分掉了。 江阔和段非凡走进宿舍的时候,正好看到卢浩波的查寝三人组从107对面的宿舍里走出来,低头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江阔怀疑自己和卢浩波是不是有某种缘分,无论他在什么时间回宿舍,都能碰见查寝的卢浩波。 一抬头看到他俩的时候,卢浩波停下了,在107门口沉默地杵着。 段非凡打开了107的门,江阔跟在他身后进了宿舍。 “我要没进来,”江阔关上门,“他是不是又要挨揍了。” “请牢记我的话。”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把刚才被几个人分着切得就还剩下一小角的蛋糕放到了桌上。 没等他俩坐下,宿舍门被人敲响了。 “是他吧?”江阔压着声音,“这可不是我在与你有关的时间地点跟他发生矛盾,这是他在与你有关的时间地点找我的麻烦……” 段非凡过去打开了宿舍门。 外面果然是卢浩波。 “江阔同学,”卢浩波看着段非凡,“鉴于你……” “我是段非凡。”段非凡看着他。 “我在跟江阔同学说话。”卢浩波还是看着他。 段非凡让开了。 “江阔同学,鉴于你已经搬到107寝室,”卢浩波说,“119就空出了一个位置,104有一位同学想申请换宿舍,我已经建议他换到119,他明天会跟你们导员说,特此通知你一下。” 没等江阔出声,卢浩波就转身走了。 段非凡关上门,转过身。 “真他妈贱啊。”江阔感叹,“就非得让我回119接受他查寝呗?” “你回吗?”段非凡问。 “我回个屁回。”江阔说,拿过遥控器把空调打开了。 这个天儿吧,其实可以不开空调,但真的不开吧,又觉得差点儿意思。 段非凡又打开了宿舍门,把脑袋伸了出去。 “你干嘛?”江阔吓了一跳。 段非凡前一秒警告自己别跟卢浩波起冲突,后一秒就打算在走廊上当着一溜宿舍众人跟卢浩波挑衅,什么脑回路? 他虽然完全不介意这俩上走廊打一架去,但今天吕宁刚轻言细语地开导过他,他再看卢浩波不顺眼,也不能就这么又闹一次。 他冲过去一手推门一手抓着段非凡的衣领想在他出声之前把他拽回来。 一抓,一拽,一推门。 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 就卡在了段非凡的下巴上。 或者说是因为段非凡的下巴卡在了门框上。 在他脑袋还没被拽回屋里的时候,门已经被江阔的手推了过去。 在门框和门之间,段非凡发出了非常短暂的声响。 “呃。” “靠。”江阔赶紧松开了推着门的手。 段非凡扶着门,慢慢把脑袋收了回来,转过脸看着他:“你喝一晚上饮料也能喝成这样?” “……不好意思。”江阔看到他脖子在几秒钟之后就泛出了红色。 “嘛呢你这是?”段非凡非常不解。 “我还想问你干嘛呢?”江阔说,“他走都走了,你还非撩一下,你这一晚上的酒倒是没白喝。” 段非凡搓了搓脖子:“我去104。” “嗯?”江阔愣了。 段非凡没理他,打开门出去了。 两分钟之后,又推门回来了。 “104的李晓同学,已经决定暂时不换宿舍了,”他说,“换也不考虑119。” “你跟他说什么了?”江阔有些吃惊。 “能说什么,就告诉他不要换到119,”段非凡说,“他很好说话,说那暂时先不换了,本来他也只是觉得他床那块儿有个墙柱子上下不太方便。” “就这样?”江阔有些不相信,“你是不是威胁他了?” “那不可能,”段非凡说,“这种事儿不是三千四百块钱就能买的。” 江阔好半天才算明白这三千四百块钱怎么来的。 “谢谢。”他说。 “吃蛋糕吗?”段非凡问。 “吃吧,”江阔走过去,“再放就不好吃了。” “那我直接吃了,”段非凡说,“21号再祝你生日快乐。” “嗯。”江阔点点头。 段非凡伸手直接拿了小碟子往那一块蛋糕中间一戳,切走了一半。 相当省事。 江阔拿了另一个盘子,想把剩下那一半弄到盘子里,但把蛋糕从盒子这边推到了那边也没成功。 “费劲死了,”段非凡说,“你要就拿叉子扒拉要就拿盒儿直接吃,你推冰壶呢?” “你跟卢浩波结仇就是因为你嘴欠的,没有别的原因。”江阔拿起叉子,把蛋糕扒拉到盘子里,坐到一边开始吃。 蛋糕吃到嘴里的时候,江阔又有些难受。 这还是他第一次过生日的时候不在家,不知道江总夫妇俩会不会想他,还好江了了说了21号会回家。 那到时他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呢? 有了闺女的陪伴,他们还需要离家出走的儿子吗? 或者江总会给大炮打个电话吧,然后大炮举着手机送过来。 吃完蛋糕,还没听到查寝组离开的声音,他百无聊赖地拿过了桌上的一盒火柴。 “你抽烟啊?”他问段非凡。 “有时候停电,”段非凡说,“点蜡烛用的。” “……还会停电?”江阔对宿舍的绝望又加一层。 “真新鲜,”段非凡说,“哪儿不停电?” 江阔叹了口气,拿出一根火柴,立着按在了磷面上,轻轻一弹,火柴唰的一声划着了,转了一圈夹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间,火焰冲上燃烧着。 他吹灭了火,又拿出了一根。 再次轻轻一弹,火柴被划着,转了一圈又立在了指间。 无意识地划到第四根时,段非凡伸出了手。 “嗯?”他看着段非凡。 “我试试。”段非凡说。 江阔把火柴放在了他手上。 段非凡也拿了一根出来,立着按在了磷面上。 江阔胳膊撑着膝盖,往那边靠了靠,看着他的动作,目前为止,段非凡的动作很标准,按照这个动作,一弹就能点…… 火柴从段非凡指尖弹了出来,干脆利落地转着圈向前,翻腾着,砸在了江阔脸上。 江阔没动,看着他。 段非凡也没动,跟他面对面定了一会儿:“还好没划着。” 江阔抬手在脸上擦了擦。 “我再试试。”段非凡又拿出一根火柴。 “你冲那边。”江阔指了指门的方向。 段非凡侧过身,对着门,气沉丹田地酝酿了一会儿。 “嚯!” 火柴这回没有弹出去。 直接被他按断在了火柴盒上。 他拿出了第三根,竖着按好,看着江阔:“有没有什么窍门?” 江阔把椅子往前拖了拖,凑过去伸出手指,在他按着火柴的指腹上轻轻碰了碰:“这里,别按太实……” 话还没说完,段非凡的手指一抖,被按着的那根火柴从侧方弹出。 干脆利落地转着圈向前,翻腾着,砸在了江阔脸上。 江阔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段非凡,如果不是需要你帮我装一下洗衣机,你这会儿已经挨揍了知道么。” “我怕痒。”段非凡搓了搓指尖。 “谁他妈手指肚怕痒的?”江阔有些恼火地擦了擦脸,“谁痒痒肉长他妈手指头上!” “真的,我骗你干嘛。”段非凡叹了口气,打开火柴盒,准备再拿一根。 江阔一把抢过火柴盒,拉开抽屉扔了进去,然后哐的一声把抽屉关上了:“放弃吧,你没这个慧根。” “你抽烟么?”段非凡问。 “不抽。”江阔回答。 “那你学这玩意儿也没用啊,”段非凡说,“你也没机会点烟的时候玩个花活儿。” “不用学,看一遍就会,”江阔说,“越没用的东西上手越快。” 段非凡看着他,愣了两秒之后笑了起来。 江阔往椅背上一靠,想想也乐了。 卢浩波终于带领着查寝组从107门口经过,离开了宿舍楼。 江阔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我睡觉去了。”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晚安。”江阔拉开门的时候说了一句。 “晚安。”段非凡说。 今天119没有受到卢浩波的刁难,看来工作态度有所改进。 “你从107回来的吗?”李子锐问。 “嗯。”江阔点点头,往自己桌上看的时候,发现桌上的墨镜盒被移动了,跟台灯整齐地并排放着。 再看床上,被自己胡乱扔着的枕头也归位了。 为了应对查寝,宿舍的人整理好自己的地盘还得为他善后。 “谢谢啊。”江阔挺感动的,“我东西习惯了总乱扔。” “没事儿,”唐力说,“你起码被子还是叠了,就枕头没放好。” 江阔笑笑,坐到椅子上:“下周四一块烧烤吧。” “嗯?”几个人都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我生日,”江阔说,“一块儿玩一下吧,正好军训完了放松放松,山那边有个地方能烧烤。” “行啊,”李子锐第一个响应,“21号是吧?可以可以。” 唐力和马啸也跟着都响应了,毕竟这几天军训消耗大,听到能吃烧烤还不耽误查寝,都挺愿意的。 “提前这几天还能给你准备个礼物。”唐力说。 “别送礼物,”江阔马上说,“就吃一顿。” “那不好吧,你生日呢。”李子锐说。 “我什么也不缺,从小到大什么礼物都收过了,体会不到什么愉悦感了,你们还破费,”江阔说,“吃个烧烤热闹一下就好。” 宿舍里有短暂的一瞬间沉默,但很快被李子锐打破了:“行!大吃一顿!” 这几个人其实挺好相处,李子锐心大,唐力老实,马啸……马啸仿佛不存在。 话题很快就换到了去哪儿买烧烤的材料,唐力提议去附近的市场买:“比超市便宜……” 说到一半他又停下了。 “行。”江阔点头。 军训拉练过后,就进入了最后阶段,开始各种走方队。 江阔发现自己已经适应了军训,在枯燥的不断重复的动作里,已经没有了烦躁。 除了换洗衣服之外。 他让大炮帮他买个洗衣机,大炮用了两天时间才挑好了。 “下午给你送过去,”大炮说,“你确定不用人给你上门安装吗?” “不用,送到宿舍就行,别的我自己来。”江阔说。 “你自己?”大炮很怀疑,“你自那个己?” “别废话,”江阔说,“一个洗衣机还需要人安装吗。” “行吧。”大炮说,“看来是成长了,人果然还是得丢出去好好历练。” 江总的台词本又更新了。 江阔的洗衣机搬来的时候,段非凡正靠在躺椅上跟段凌聊着,讨论应该如何扭转奔奔无人问津的悲惨境遇。 宿舍的门没关,就看着两个工人抬着一个巨大的箱子从门口经过。 江阔跟在后头。 然后停在了门外,冲他偏了偏头:“去给它装上。” “你买了个冰箱?”段非凡站了起来,走出门看着前方的箱子。 “洗衣机。”江阔说。 “什么洗衣机这么大?”段非凡有些吃惊。 “没多大,包装大而已,我量了尺寸让大炮买的,”江阔说,“正好能放在阳台那个洗手池旁边的水泥台下面,那里上下水都有。” 段非凡迅速地想象了一下:“你确定放在水泥台下面你洗衣机盖子还能打开?” “能。”江阔斩钉截铁。 二十分钟之后,洗衣机的包装箱被拆掉,段非凡知道了江阔为什么这么肯定。 他买的是一台充满了科技感一看就不会低于八千块的嵌入式滚筒洗衣机。 江阔为了不那么招摇而决定自己安装洗衣机,但他又非常招摇地买回来一个把“我很贵”印在了壳子上的洗衣机。 甚至招来了旁边几个宿舍的参观。 催人泪下的逻辑。 还徒增了安装难度。 “能装吗?”江阔问。 “……能,”段非凡说,“等我去问赵叔借个工具箱。” “还需要工具?”江阔说,“你那天说得好像伸手怼两下就能装好。” “你要买个上面开盖儿的涡轮洗衣机,装都不用装,直接一根胶管甩进去放水就行。”段非凡说。 段非凡去借工具箱的时候,宿舍几个人围着洗衣机看了半天,研究上面的按钮。 “不是我说,”李子锐说,“江阔,你买得起这个东西我一点儿也不吃惊,你会买我也不吃惊,我就是有点儿担心你会不会用……” “应该不难吧,按几下的事儿。”江阔说,“这个到时你们也一块儿用,你们用的时候我看看就知道了。” 几个人一块儿看着他。 “电费我出的,”江阔说,“宿舍有个洗衣机了,总不能还去洗衣房用公共的。” “谢谢啊。”唐力说。 “中国好舍友啊。”马啸突然开口。 段非凡拎着工具箱回来了,蹲到阳台上开始给洗衣机接进水管。 江阔本来觉得是自己太没用,接管子这种大家都信手拈来的活儿都做不好,结果看了一会儿,他发现,几位舍友也同样不会。 唯一比他强的,就是他们知道得接管子。 “这是什么?”江阔蹲在段非凡身边,指着一圈白色的薄到一扯就断的胶带问。 “防漏水的,”段非凡说,“你看就行了,还打算学么,这洗衣机你也就接这一回管子。” 江阔没再出声,蹲在旁边沉默地看着。 看了一会儿又拿了李子锐的一个桶,扣在地上,坐上去继续看。 段非凡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是经常干活。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看着很解压。 以前江了了很喜欢看各种手工大神的视频,从木工到机械制作,她说喜欢看手,人的手在熟练的工作状态下,会非常好看,充满力量和优雅。 看完身心愉悦。 江阔一直觉得江了了的精神世界很奇妙,这话他听听也没太在意。 现在看着段非凡的手,他突然认同了江了了的话。 的确很好看。 愉悦。 宿舍的水管接口跟洗衣机的管子不配套,段非凡加了接口才算是把管子接好了。他一直卡在水泥台下面操作,洗衣机和墙之间,光都被挡掉了,得靠江阔拿手机的灯给他照着,这感觉简直了。 三百块赚得一点儿都不亏心。 “好了。”他蹲着往后退了两步,起身想要站起来。 听到江阔一声“哎!”的时候,他的脑袋已经重重撞在了水泥台下面。 ……但是居然不疼。 他马上反应过来,退出来一看,果然看到江阔的左手手背被台面下粗糙的水泥颗粒刮掉了一小块皮。 这要是脑袋直接撞的,鼓个包是没跑了。 “你反应挺快啊,”段非凡赶紧打开水龙头,“冲一下。” “就知道你得撞,”江阔拧着眉把手伸到水里冲了冲,“我提前放过去的,早知道你脑袋这么硬,就让你直接磕了,脑袋和台面还不一定谁碎呢。” “谢谢,”段非凡笑了笑,“要知道你这么贴心,我肯定趴着出来。” “主要是这也太麻烦了,”江阔看了看下面的管子,“我都感觉昨天的油是不是不应该加满。” “这好说……”段非凡伸手开始掏手机。 江阔转身走开了。 这台洗衣机是拉近舍友关系的利器。 一帮人围着洗衣机研究了一会儿,水洗,脱水,烘干,消毒,一应俱全。 李子锐拿出了自己的一件T恤,打算试一试,唐力觉得一件肯定不行,又贡献出两件,马啸又拿了条裤子和一个枕巾。 “你有要洗的吗?”李子锐问江阔。 “我的酒店洗完昨天刚拿回来,就身上这套了,”江阔说,“先这么试试吧。” 从晚饭吃完折腾到马上查寝,衣服终于全洗完了,还把所有的功能都用了一遍。 “这个好,不是晾衣绳上不能有衣服么,”唐力说,“这回真没了,都直接放衣柜,这是我们宿舍评优的神器。” 唐力居然还一心想着评优,江阔不得不赞叹一句,真是一个热情乐观的好小伙儿。 虽然现在卢浩波依旧板着着个脸,但查寝组工作态度好了不少,不会故意挑刺了,只是江阔这几次查寝依旧在107里待着,而104的同学又放弃了换宿舍的想法,卢浩波这口气终于是没出去。 不找茬儿已经是他最大的忍耐。 不过现在这几天气温眼看着一天比一天低,107的空调是彻底用不上了,查寝组一走,江阔就回119,连续几天,居然觉得有些无趣。 舍友们都是好人,但没什么话题。 在107跟段非凡呛几句都比在宿舍躺着有聊一些。 特别是那么多天的军训在上午的汇报表演结束之后,江阔将面对一个空荡荡的下午,一时间竟然感觉有些空虚。 好在唐力提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 “我们去市场买烧烤的材料吧,”唐力说,“我已经问好了,有地方能帮处理,还可以帮腌制好。” “行!”江阔一拍巴掌立刻响应了。 几个人找了几个购物袋,揣身上出发了。 路过107的时候,门是关着的。自打不需要开空调之后,段非凡大多数时间都会开着门,关着基本就是没在。 回家了吧,空虚的下午不回家干嘛呢。 但江阔还是边走边顺手在门上敲了两下,万一在呢,可以一块儿去买材料,毕竟段非凡本地人,又住这附近,市场那块儿肯定熟。 可惜,门没开。 江阔这才发现自己跟段非凡居然没加过好友,也不知道他的电话,这会儿想临时找人都没个联系方式。 大家出了校门,扫了几辆车,在唐力的带领下,去了市场。 这个市场跟江阔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要大得多,看着也还算干净,一排排的店面和摊位,基本想要的不想要的知道的不知道的东西全有。 难怪唐力要来这儿,比超市估计都全,而且便宜。 “我们那些盆儿啊桶什么的日用品也都是在这儿买的,外面那一排都是,”唐力说,“我还没把这儿逛透呢。” “……哦。”江阔有些不能理解,虽然但是这也就是个农贸市场,“那你今天可以逛透。” 市场有好几个门,他们肉类区旁边的门走了进去。 这是江阔第一次进菜市场,各种新鲜的完全没有任何包装的肉突然铺满视野,他顿时有些不适应。 但没敢表现出来。 在几个已经开始一个一个摊位看肉的舍友面前,他不能这么悬浮…… 站在他们几个身后等着他们视察肉摊的时候,江阔听到身后有个小孩儿的哭声,接着是个男人的声音:“哪来的狗!” 江阔回过头的时候,只黄色的土狗被一个男人一脚踢到了他腿边,狗夹着尾巴吱吱叫着飞快地逃到了角落里。 大概是狗突然窜出来吓着了孩子。 孩子没事儿,男人骂了几句,没有继续追打,带着孩子走了。 江阔看着缩在角落里的狗,犹豫了一下,走进了旁边一个卖杂货的店。 看了一圈,在各种绳状物里选择了一根行李打包带。 出来的时候狗已经没在角落里了。 他往角落旁边的一条通道走过去看了看,发现狗在通道里,正转头看着他。 “狗狗,别怕,”他蹲下,伸出手,“来。” 狗转过了身,看着他。 “过来,”江阔小声嘬了两声,“我带你过好日子去。” “怎么了?”身后传来了唐力的声音。 “有肉吗?给我一块儿,”江阔说,“我要抓这个狗。” “没切呢,”唐力把刚买的一整兜羊肉放到了他面前,“流浪狗吗?你抓了养哪儿啊?宿舍不能养吧,仓鼠可能还行。” “放大炮那儿,”江阔说,“这狗这么大,刚吓着小孩儿了,下次碰个暴脾气直接就给打死。” 江阔喜欢狗,什么样的狗都喜欢,这一点大概是因为父母,江总夫妻俩都很喜欢狗。 江阔知道老妈一直给附近的救助小院捐狗粮,没那么忙的时候甚至会去小院做义工打扫卫生。 羊肉对狗还是有点儿吸引力的,这狗混在市场里,看得出其实不太怕人,要不是刚被踢了一脚,估计用不着羊肉就能把它引过来了。 狗走到羊肉面前,刚伸脑袋想舔的时候,江阔把羊肉一把拎开了。 狗抬头一脸“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看着他。 江阔把打包绳套在了它脖子上,系了个伸缩扣,狗基本没有挣扎。 “行,”江阔扯了扯绳子,“走吧,先陪我们买肉,然后我让你炮叔来接你。” “买点儿牛肉吧。”李子锐说。 “买好点儿的。”江阔喜欢吃牛肉,别的肉他没太多要求,但他对牛肉的要求非常高,虽然在菜市场里买到顶级牛肉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他还是希望能尽量好一些。 “那去店铺里吧,”唐力说,“应该会比摊儿上的好。” “行。”江阔点头。 几个人顺着找了找,马啸一指前方:“我觉得这家高级些。” 鉴于马啸今天下午就说了这一句话,大家决定采纳他的建议。 江阔看了一下,这家店的确大一些,门脸也很干净,门头上大大的三个字,牛三刀。 他跟在大家身后,把牵狗的绳子收到最短,狗挨着他的腿。 店门口就支着一个挺大的台子,整齐地码着牛肉,上面还挂了很多大块儿的肉。 看上去还不错,但达到他的要求是不可能。 “要好的。”他在后头强调。 “买点儿牛肉?”店里一个女孩儿走了过来,拿过了案上的刀。 “我们要好的。”李子锐说。 “都挺好的,”女孩儿挥了挥刀,“我们店没有不好的牛肉。” “是么?”江阔说。 女孩儿从李子锐和唐力中间的缝里瞅了瞅他:“骗你干嘛?这市场里我家的肉要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有多好?”江阔试着问,“最好的是哪种?” 马啸回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嘴的使用频率太低就容易这样。 女孩儿眯缝了一下眼睛:“最好的可不止一种,看你要做什么,不同的做法有不同的‘最好’,你就一句最好的,我怎么给你推荐?” “随便吧。”江阔想想又觉得就烧个烤而已,这帮人的手艺,再好的牛肉那么一弄,佐料一撒,也吃不出个所以然了。 “这怎么个意思啊?”女孩儿有些不高兴了,“你买肉还是找茬呢?自己都不知道想吃什么,在这儿跟我说那么多。” “神户牛肉。”江阔看着她。 几个人都愣住了,一块儿看着他。 “有吗?”江阔问。 “换招了啊?”女孩儿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一扬胳膊,手里的刀猛地往下一砍,刀刃剁进了案板里。 哐的一声。 江阔被吓得原地蹦了一下,差点儿踩到狗爪子,宿舍几个人也都震惊地往后退了半步。 女孩儿眼睛一瞪,偏头冲里间吼了一嗓子:“段非凡!出来!有人找茬!” 段非凡? 没等江阔对这个名字做出更震惊的反应,里间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大裤衩人字拖的人走了出来。 一脚把放在门边的椅子挑开,喊了一声:“为您服务!” 随着段非凡这一声吆喝,店里店外的气氛就突然凝住了。 外面的四个人跟他面面相觑,剑拔弩张的气氛此时相当尴尬地不知道是该去还是该留。 “嘛呢?”段非凡吃惊地看着他们。 “跑我这儿问东问西,要什么肉不说,想怎么做不说,最后给我来一句,”段凌指着站在最后隐蔽位都没能把自己拽劲儿隐掉的江阔,亮着嗓子,“神户牛肉!” “你上这儿买神户牛肉?”段非凡从唐力和李子锐的脑袋缝里看着江阔,“你是要上天啊?” “这是你家店吗?”唐力莫名地有些兴奋。 “啊。”段非凡看着他,“他要买神户牛肉你们就带着他上我这儿买来?我要不是认识你们这会儿你们正让我拿个棍儿往后门撵呢!” “不是不是,”唐力说,“我们就是来买牛肉,周四烧烤啊。” “……进来。”段非凡叹了口气。 “你同学啊?”段凌问,眼睛还是吃惊地瞪着。 “嗯,”段非凡点点头,冲江阔抬了抬下巴,“他就是开跑车那小子。” “就是你啊?”段凌看着江阔,“我说怎么敢有人这么发疯!” “这我堂姐,段凌,”段非凡给几个人介绍了一下,“让她给挑肉,一会我老婶儿帮着加工好就行。” “姐姐好。”几个人进了店里,特别礼貌,李子锐甚至还鞠了个躬。 不知道是不是被段凌那一刀吓的。 119的几个人都进了店里,只有江阔还站在外面没动。 “进来啊,讲究什么呢?”段非凡走了过去,“要不要我给你铺一截儿红毯啊,再扛你进……奔奔?” 江阔因为牵了狗,就没打算进去,结果段非凡突然冲着狗叫了个比大小黄阿汪明显要正式得多的名字出来,他愣住了:“你的狗?” 段非凡没顾得上答他,伸手在狗脖子上摸了摸,回头冲段凌挥了挥手:“不是拴着呢么?怎么跑出来了?” 段凌飞快地跑后头通道看了一眼,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项圈和牵引绳:“项圈可能松了,在后头挂着呢。” 说完她又冲江阔笑笑:“谢谢啊,刚姐误会你了,别放心上哈!” “没事儿,”江阔也笑笑,段凌的妆化得很张扬,但还是能看得出跟段非凡长得很像,跟亲姐弟似的,他低头看了看这个叫奔奔的狗,“我刚在大门那边看到它,吓着小孩儿了,被人踢了一脚……” “谁踢的!”段凌声音顿时扬了上去。 江阔跳了一下,撞在了段非凡肩上。 “哎哎哎,音量控制一下,”段非凡拉拉段凌胳膊,“讲点儿理,它先吓着小孩儿了。” “唉,是得赶紧的了,”段凌皱着眉,“这要再跑一次,没准儿就见不着了……” 段非凡看了看江阔拴在奔奔身上的打包带,又看着江阔:“你是打算带走?” “嗯,我以为是流浪狗呢,”江阔弯腰摸了摸狗头,“太可怜了……” “它就是流浪狗,”段非凡说,“暂时拴店后头呢,可怜吧?” “嗯?”江阔愣了愣,“嗯。” “惨吧?”段非凡又说。 江阔皱了皱眉:“有病吧?” “你打算把它带哪儿去?”段非凡说。 “大炮租了个房,”江阔说,“我跟他说说……” 没等他说完,段非凡已经把项圈套到了奔奔脖子上,然后拉过他的手,把牵引绳按在了他手里:“给你了。” 虽然本来就打算带走,但现在段非凡这么一交待,他反倒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别担心,”段非凡说,“大炮要是不喜欢土狗,你就告诉他这是个柴犬,如果它以后长得太大,你就说是柴和秋田的串儿。” 江阔瞪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您可真能吹啊。” 第17章 段凌帮着他们把肉挑好,剩下的切和腌制,就都交给了老婶。 119几个人在唐力带领下去“逛透”市场,江阔待在店里等大炮过来把奔奔带走。 他和段非凡一人一张小木椅坐在店后面的通道里。 江阔发现这就是刚才看到奔奔的那个通道,估计那会儿人家是要回牛三刀,结果被自己绑了。 “如果到时大炮养不了了,”段非凡搓着奔奔的头,“不要扔也别随便送人,送回我这儿来,我再给它找个地儿。” “他不会的,”江阔说,“要不我也不会想着让他帮忙了。” “是么?”段非凡看了他一眼,“你俩关系很铁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江阔笑了笑,“我跟他算不上铁,就是发小,我俩互相都不怎么喜欢。” “你这脾气,跟不喜欢的人还能是发小呢?”段非凡有些意外。 “因为我俩都没什么朋友,”江阔说,“凑一块儿起码有个伴儿。” 段非凡没说话,看着他。 要说大炮没什么朋友,还能理解,大炮可能不是个坏人,但感觉就是不能交心,你判断不出他的话是真是假。 可要说江阔没什么朋友…… “我出来上大学之前,”江阔说,“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私立,人精和学霸们,那种环境,不容易交到朋友,人精觉得你笨,学霸也觉得你笨。” 段非凡笑了半天。 “那可以上普通的学校啊。”他说。 “我爸不同意。”江阔说。 “有点儿惨,”段非凡捧着奔奔头,“你江阔哥哥是不是有点儿惨?” “还行吧,”江阔伸手摸了摸奔奔的鼻头,湿乎乎的,“我反正也没有交朋友的需求,就没什么感觉。” “大炮也是你同学吗?”段非凡问。 “不,他普通中学,初中毕业就没念了,”江阔说,“跟着他爸,他爸做建筑的,他有时候帮着跑跑工地,挺自在。” “哦。”段非凡点点头。 “这店是你老叔的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转头往店里看了看,“老店了,这市场有了多少年,店就开了多少年。” “还挺好,刚马啸一眼相中了,说看着最高级。”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起来:“正好暑假的时候装修了,之前也不行,段凌受不了,逼着他爸装修的。” “也是用刀吗?”江阔问。 “刚吓着了吧?”段非凡说,“她以为你们来找茬儿的,我们跟隔壁有一家店,一直不对付,前两天刚闹了一场,段凌这两天不上班,就过来守着,估计以为是他们又出了什么新花招搞事。” “卖个肉还抢生意吗?”江阔说,“也不是什么大买卖。” “你还真……”段非凡看着他,“大买卖也不这么闹事了吧。” “那不一定,”江阔说,“我爸买卖挺大的,以前该干架的时候也得带着保安部开着铲车去打群架。” “行吧,”段非凡笑了,“这算是咱俩对对方世界都不了解了。” 大炮来接奔奔的时候,是开着一辆哈弗来的。 “新车?”江阔问。 “省得过来找你总得打车,还得等,”大炮说,“这个还能跑跑工地。” “你自己买的吗?”江阔问,“用我给你报销吗?” “不用,你别管了,”大炮说着跟段非凡点了点头,“就这个……菜狗是吧?” “柴犬。”江阔马上说。 大炮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弯腰看了看奔奔:“这个头如果是柴犬,得成年了吧?这狗看着没到一岁呢?” “可能……”江阔说,“跟秋田串了。” 大炮听笑了:“上哪儿编的这套瞎话。” “你听着就行了,”江阔说,“我一会儿买了狗粮狗窝什么的让人送你那儿去,你就养着,早晚带出去遛遛,有事儿不在家的话,就送寄养。” “知道了,”大炮从段非凡手里接过牵引绳,“叫什么?” “奔奔。”段非凡说。 “奔奔,”大炮伸手,奔奔看着他,他收回手,“挺冷漠,可以,一会儿给你弄点儿吃的,教你叫爸爸。” “奔奔,”段非凡蹲下,搓了搓狗头,“以后不用流浪了,乖乖听……炮叔的话。” “放心,”大炮说,“我答应了好好养着肯定好好养。” 大炮把奔奔放到后备箱,奔奔一直从窗户里看着段非凡,用力摇着尾巴。 奔奔很少叫,也许是因为一直流浪,没有声响才比较容易活着,唯一表达情感的方式就是用力摇尾巴。 大炮上车,冲他们挥了挥手,接着车就顺着路往前开了出去。 最后只能看到后窗的位置有一小块模糊的白色。 江阔看了一眼手机,不知道唐力他们逛够了没有。 “我……”他转过头,看到段非凡还往车开走的方向看着。 他有些意外地发现段非凡眼眶里泛着泪。 “哭了啊?”江阔问,手在兜里掏了掏,拿出了纸巾递到了他手里。 “嗯,看不出来么,”段非凡抽了张纸,擦了擦眼泪,“我又没拿手挡着。” “你让我对你的感动之心荡然无存。”江阔说。 “它来市场的时候还是个小奶狗呢,”段非凡笑笑,“天天陪着我跑步。” “你要想它了,就让大炮带过来,或者过去看看,也没多远,”江阔打开手机看了看大炮之前发过来的地址,“就在龙华园小区,是不是挺近。” “那是挺近……”段非凡说,“他是你陪读吗?租房还得在你学校旁边。” “八成是我爸给安排的,”江阔皱皱眉,“这车估计也是我爸给买的,他现在说话跟人格分裂了似的,有时候像大炮,有时候像我爸。” “你爸这么不放心么?”段非凡转身慢慢往回走,“女儿可以一个人满世界跑,儿子出来上个大学还要派人陪着。” “他女儿就是我说的,我那些同学里人精加学霸的组合体,”江阔说,“再说他也不敢管……” 段非凡转头,但江阔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爸管你吗?”江阔换了话题。 “他管不着。”段非凡说。 江阔转头看着他,他也没再说别的。 在半截儿话的配合上,配合得是相当完美。 牛三刀的牛肉其实确实还不错,段凌没有吹牛。 虽然达不到江阔的非分要求,也算是不错的了。 段非凡他老婶儿帮着把全部肉都腌好之外,还直接帮他们烤熟了一些,用盒子装上了。 一帮人吃得赞不绝口。 “这是给咱们打了个样。”李子锐说,“就按这个程度来烤。” “可是这是什么程度呢?”唐力问。 几个人沉默了。 江阔看了一眼段非凡:“你应该知道吧?” “我来烤。”段非凡叹了口气。 119买了肉,丁哲他们带了一堆小吃和饮料,还扛了两箱酒。 烧烤场不止他们一帮人,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三四伙人在做准备工作了,都是新生。 “快,”唐力手里一边忙活着把东西放好,一边安排大家,“都动起来,我们不能落后。” “落后什么?”江阔在旁边长椅上靠着,腿架在他们装碳的大纸箱上。 “吃的进度。”唐力说。 不愧是在跟卢浩波起过冲突之后还想着宿舍评优的好青年。 但江阔坐着没动,他是寿星,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 好在闲人就他一个,大家很快就把碳火给弄好了,然后就一盆一盆肉的码放好。 “过瘾了今天。”丁哲忙着穿签子。 “能生吃吗?”李子锐蹲在旁边帮忙,“我觉得可以。” “牛肉可以。”段非凡的声音在江阔的头顶响起。 立马有四五只手同时伸向了牛肉盆里。 江阔仰起头:“你不干活吗?” “我这一晚上都得在这儿烤串儿,我是你们吃到好吃的烧烤唯一的希望,”段非凡低头看了他一眼,“你没叫大炮吗?” “没叫,”江阔继续看着忙活的人,“我不太过生日,除了给老人祝寿,我家人都不太过生日。” “可能是日子过得舒服,”段非凡说,“一般小孩儿都盼着生日,平时想要的东西,过年和生日是最有可能得到的途径。” “你哪天的生日?”江阔问。 “3月。”段非凡说。 “几号啊?”江阔拿出手机。 “17。”段非凡说。 江阔在记事本上记下了他的生日。 他手机里的生日提醒不多,除了家里人,就是大炮,还有几个平时一块儿混的不是朋友的朋友,段非凡是他记下来的第一个同学。 “可以了可以了!”董昆搓着手,跃跃欲试,“烤盘呢?架上架上……我往上放了啊?” “放放放,”刘胖抓起一把穿好的串儿,“要刷什么料自己来?” “我来!”段非凡吼了一嗓子。 “哎操!”江阔被来自头顶的这一声吼吓得直接站了起来。 段非凡看着他,一边乐一边往烧烤台那边走:“你怎么老这样?” “你小点声儿我不就不这样了么?”江阔也跟过去。 “我来,”段非凡把几个人推开,坐了下去,“你们等着吃就行,别毁我老婶儿的秘制腌料。” “寿星坐哪儿?”唐力问。 “我就这儿吧。”江阔在段非凡旁边坐下了,他要坐在主厨身边。 “来,酒都拿一下,”孙季从旁边拿出啤酒分给大家,“先给寿星贺个寿。” “哇,”李子锐接过一罐啤酒看了看,“买这么高级的?” “非凡买的,”孙季说,“寿星嘴挑着呢,怕普通啤酒他喝不惯。” “谢谢。”江阔笑了笑,接过啤酒。 应该是刚买来的,罐子摸着还很冰手。 怕酒拿过来的时候晃得厉害会有泡沫,他拿着罐子的手垂到烧烤台下,手指勾着拉环拽了一下,把酒打开了。 没有泡沫涌出来,他这才把罐子拿了上来。 转头时发现段非凡正看着他的手。 “这也算没什么用就学得很快的技能吧?”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点头。 “江阔,”唐力举起罐子,“生日快乐,希望你在新的生活里一帆风顺!” “谢谢!”江阔说。 “生日快乐——”大家跟着一块儿喊了一通。 “开始烤吧!”李子锐说。 段非凡抓了一把穿好的肉放到了烤网上,众人发出一阵欢呼。 碳火挺旺的,烤网翻了一次已经是扑鼻的肉香,段非凡飞快地刷油,撒调料。 “好了。”他打开了烤网。 没等江阔看清,一群胳膊就扑了上去,烤网上瞬间就只剩了一点儿残渣。 对寿星有没有起码的谦让了啊! “给。”段非凡往他面前的盘子里放了两串牛肉。 江阔愣了愣,再看他那边,也有两串。 “你动作挺快啊?”江阔拿起一串咬了一口,的确好吃,跟老婶儿之前烤的味道一模一样。 “动作不快的都已经饿死了。”段非凡继续往烤网上放肉,“不是还有一个网么?都放上来吧。” “那个不能夹着。”李子锐说。 “没事儿,转一下签子就行,”段非凡说,“一个网供不上你们的。” 坐在主厨旁边的好处,在这种情况下就体现得非常明显了。 江阔连着三轮都没抢着,全靠主厨投喂。 第四轮大家最疯狂的劲头已经稍微过去,他才总算是拿到了两串羊肉。 “这个腌料,”江阔小声问段非凡,“是你老婶儿自己调的吗?” “嗯,”段非凡点点头,“是不是挺好吃?” “比我家阿姨腌的肉香,”江阔边吃边说,“她平时做菜都挺好吃的,就是烤肉总不是太对味儿。” “你回家的时候我给你拿两罐儿吧,”段非凡说,“店里有现成的。” “店里是不是还卖腌料?”江阔问。 “嗯,”段非凡笑笑,“二十五一小罐。” “我要十罐。”江阔算了算,“十一罐吧。” 段非凡笑得差点儿呛着:“你可以讲价,十罐二百五不好听。” “这理由能用来讲价?”江阔喝了口酒。 “为什么不能。”段非凡说。 “十罐二百五不好听,”江阔说,“一百吧。” 段非凡转过头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一百。”江阔说。 “你别上市场跟人这么砍价啊,这统共一罐才二十五,你给砍掉一多半,你要在我老叔店里这么砍,”段非凡语重心长地说,“会挨打的,段凌能把你从南门打到北门。” “二百四?”江阔想了想。 “可以,”段非凡竖了竖拇指,“领悟到了。” 江阔拿出手机。 “干嘛?”段非凡笑了起来,伸手翻了一下烤网,往上刷了油,“送你的,你回家的时候告诉我就行,你不想带,可以帮你寄过去。” “……谢谢啊。”江阔说。 想把手机放回去的时候又停下了,手机出来了,就想到一个事儿。 “加个好友吧,”他说,“我总忘。” “嗯,”段非凡拿出手机,“你扫我吧。” 江阔对着段非凡手机上的二维码扫了一下。 哔。 请输入付款金额。 “你大爷。”江阔说。 “习惯了,”段非凡赶紧退出,重新点了一下,“这个。” 江阔扫了一下,加上了他。 指示如下。 看着段非凡的昵称,江阔差点儿反应不过来:“你这什么鬼名字?” “不比你那个跟密码一样的名字强么?”段非凡笑着在手机上戳了几下。 江阔收到了一条消息。 消息提示栏里显示: 【指示如下】牛肉可以吃了 江阔笑了起来,再点开段非凡的朋友圈。 指示如下 柴犬奔奔九图求包养 指示如下 烤肉酱后天才有,不要催,催就骂人 指示如下 省略辱骂一百句 指示如下 周三之前不下雨就骂人 江阔边乐边看。 段非凡给他拿了几串肉他都没顾得上吃。 “赶紧吃吧,”段非凡说,“有那么好笑么?” “挺逗的。”江阔拿起一串肉,“朋友圈里一股清流。” “你朋友圈都什么样?”段非凡问。 “装逼。”江阔说,“也有真逼,不多。” “来玩点儿什么吧!”刘胖靠在椅子上,大家一通胡吃海喝连轴转,一个多小时,都有些吃顶着了,“消消食儿。” “数七吧!”李子锐喊。 “行。”大家同意。 “我开始,”孙季举手,“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江阔喊。 “喝!”一帮人全指着他。 江阔拿过酒喝了一口,搓了搓手。 “你是不会玩吗?”段非凡问。 “怎么可能。”江阔看了他一眼。 “那第一个七你都错?”段非凡难以置信。 “那只能说我反应慢。”江阔喊了一声,“一!” “二!” “你吓一蹦的时候反应一点儿都不慢。”段非凡说。 “别打岔!”江阔说。 这帮人都还行,这轮一个错的都没有。 “二十五!” “二十六!” 段非凡拍了拍腿,转头看着江阔。 “二十八!”江阔一挥胳膊喊了一声。 一帮人全乐了。 “不是,”段非凡边乐边有些无语,“你是不是就闭眼喊啊?” “不知道,”江阔也笑得不行,“嘴跑得太快了,脑子跟不上。” 他喝了一口酒,一拍桌子:“一!” “这轮你还是二十八。”段非凡提醒他。 “什么?”江阔问。 “还是你开始,就还是会轮到你二十八,”段非凡看着他,“我提示你的时候你就闭上嘴拍腿。” “嗯。”江阔点点头。 “二十四!” “二十五!” “你二十八别出声。”段非凡说。 “二十六!” 段非凡转头看着江阔,碰了他胳膊一下。 “二——”江阔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出了声。 段非凡一把捂了他的嘴,然后手啪的一下往他腿上抽了一巴掌。 “不算!”董昆大喊一声,“还带捂嘴的吗!” “不捂他嘴我们就得卡死在这儿,”段非凡说,“一晚上就听他二十八。” 一帮人乐得不行。 “江阔你怎么回事?”唐力笑得酒洒了一手,“正常这么多人,怎么也得玩到一百多啊。” “要不咱们开除这个二十八吧。”段非凡说。 “人是寿星呢,”丁哲笑着说,“换个简单的吧!转瓶子。” “行!”大家赞同。 丁哲起身去隔壁烧烤的同学那儿要了个空啤酒瓶过来。 这种靠运气的游戏,有时候也并不是机会均等,玩一通下来,总会有那么几个低洼地带的人会比较突出。 段非凡就是最突出的那一个,每转不到三四次,就得有他一次。 “我不行了。”段非凡摆手,“我要退出。” “都得退出了,”刘胖靠着椅背拍了拍肚子,“快要撵人了。” “几点了?”丁哲问。 “九点三十五。”刘胖说。 “收拾吧!”段非凡一挥手。 在学校烧烤的局限性就在这里,酒得藏着喝,时间还得卡好。 几帮烧烤的差不多都是同时开始收拾东西。 江阔看着大家忙活着,他依旧帮不上什么忙。 但这是他近些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也算是吃得最痛快的一次烧烤,开学这些天来的不爽,被清掉了不少。 东西收拾完,垃圾都塞进了垃圾桶,还有些没吃完的,大家都打好了包,一会儿带给赵叔吃宵夜。 “生日快乐啊江阔!”一帮人又给了一轮祝福。 “谢谢大家。”江阔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儿发酸。 回到宿舍,119的几个先回了。 “你等我一下,”段非凡叫住江阔,“我有个礼物给你。” “啊?”江阔愣了愣。 段非凡把打包的肉给了赵叔,然后跟在他身后往107走:“别人都没送,我就没拿过去,搁宿舍里了。” “谢谢啊。”江阔偏过头说了一句。 段非凡在他后头没出声。 接着他就感觉段非凡撞在了他背上。 没等他转身,段非凡突然靠着他滑了下去。 “段非凡?”江阔非常震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伸手往后抓住了他的胳膊。 转过身时,他发现段非凡以一个非常标准的跪姿跪在了他前面,他要没扶着,这会儿此人的脸就应该已经直接扣在地上了。 “我操,”江阔拽着他,压低声音,“您这是醉了还是晕了啊!” 第18章 江阔进退两难,他松不了手,无论是要去开107的门,还是去敲对门宿舍的门找人帮忙,都得把段非凡放下。 但这个跪姿,往后放平,腿就得拐成个W,段非凡有没有这么好的柔韧性他不知道,反正他没有,往前趴着的话…… “106的!”江阔小声喊了一嗓子,“有没有人在!” “谁?”106里有人回答了,“干嘛?” “我江阔,”江阔说,“出来帮忙。” 里面的人没了动静。 江阔一秒钟之内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和内容,重新喊了一遍:“段非凡晕倒了。” 106的门瞬间打开了。 “靠,”出来这位光着膀子,看到这场面赶紧回头招手,“来帮忙,这怎么回事?” “不知道,喝酒了……也没喝多少瓶啊……”江阔托着段非凡的脑袋,等着膀子哥把他的腿给捋直了之后,想架着他胳膊把他拽离地面。 可惜他低估了段非凡的体重,加上这种完全不配合使劲的状态,竟然没拽起来,而且段非凡的脑袋还一下往后仰了过去。 “托着点儿他头。”宿舍里刚跑出来的一个白T恤交待了一声。 另一个黑裤衩从段非凡身上摸了钥匙去开门。 “嗯。”江阔应着。 说实话,他从来没收拾过人,以前聚会回回有人喝大,但他从来都没多看过一眼,这会儿突然让他抬人,就有些手忙脚乱。 他手刚松开要托脑袋,段非凡的身体就往后倒了下去。 他赶紧一把抓住了段非凡前胸的衣服,用力往上一提。 段非凡这件看上去质量还不错的T恤,就这么从肩膀的位置被撕开了。 106的几个人整齐地转过头,一块儿看着他。 江阔抓住了段非凡的右胳膊,换上了熟练的语气:“拉胳膊,再来个扶脑袋。” 107的门打开了,几个人把段非凡扯了个大字端进了屋里。 “躺椅。”江阔再次熟练指挥。 床是举不上去了,还好有躺椅,这要换个宿舍,就得搁地上。 躺椅放平之后,有人去搓毛巾。 “空调打开。”江阔一边说一边跑出了宿舍。 “赵叔!”他在值班室窗户上拍了一下。 赵叔回过头,看到是他,立马一指:“你又有事儿?” “段非凡晕倒了!”江阔说,“你知道他怎么回事吗?也没喝几瓶,突然……” “晕倒?”赵叔思索了两秒钟。 “听不懂吗您!”江阔急了,掏出了手机,准备拨个120。 “我去看看,”赵叔做了一个“请稳重不要惊慌”的手势,起身出了值班室,往里走过去,“你们喝酒了是吧?” “是。”江阔在后面推了赵叔一把,“走快点儿行吗?” “有没有礼貌。”赵叔加快了脚步,“喝酒了就没事儿,喝酒了就不是晕倒,他就那点儿酒量,都喝不过段凌!” 作为一个从没喝醉过的人,江阔无法理解,三箱啤酒四十五罐哪怕是大罐的,九个人分居然还能醉得不省人事。 赵叔进了107,走到躺椅旁,弯腰看了看段非凡,在他脸上拍了拍。 “嗯……”段非凡哼了一声。 “睡着了。”赵叔得出了结论,“他小时候就这样,喝了一杯啤酒,站着就睡着了。” 马啊? 江阔看看段非凡,又抬头看着赵叔。 “估计是,”黑裤衩叹了口气,“刚擦脸的时候就呼噜了一声。” “都回宿舍吧。”赵叔摆摆手,“有一个在这儿守一下就行了。” 106的几个人同时看着江阔,毕竟这人每天游走于119和107之间,拥有双重舍籍。 “……我吧。”江阔说。 救助流浪动物,一般都需要坚持“第一救助人”的原则……而且段非凡还是在他的生日烧烤PA上喝成这样的。 大家都散了之后,江阔回了一趟119,拿了自己那床被踩过不知道几脚虽然段非凡给他抖过了但他还是有些膈应于是在自己认为被踩了的那一头戳了一个别针以示区别的被子。 “严重吗?”唐力问,“会不会是酒精中毒?” “赵叔说他从小就这样,酒量太差。”江阔说。 “真是人不可貌相,”李子锐感叹,“他那个样子,我老觉得他是那种‘老板!来二斤牛肉三斤酒’的江湖侠客,没想到。” “那这么说……”马啸突然开口,“他行走江湖起了纷争,仇人暗杀他不用下毒,只需要几罐啤酒。” 几个人一通狂笑。 江阔抱着被子进了107,看到段非凡的时候想起马啸的话,站那儿乐了好半天才把被子放到了旁边的躺椅上。 斥巨资的躺椅被段大侠睡了,他只能睡这个没斥巨资的。 本来他没觉得这两个躺椅有什么区别,躺上去了才发现,这张便宜的,放平的最大角度不是180度,睡着没有巨资舒服。 他把椅背又放直了,拿出手机准备找大炮问问奔奔的情况。 旁边的段非凡突然坐了起来。 “醒了?”江阔被愣住了。这人醉倒醒来都这么一惊一乍的吗? 但段非凡没理他,头都没往这边转,坐了两秒钟之后,又哐的一下倒了回去,继续睡了。 “我刚应该给你录下来。”江阔说。 刚还说什么等一下有礼物,是怕没人在,会在走廊上趴一夜吧! 对了,礼物。 江阔站了起来,在宿舍里看了看,没看到哪儿有礼物,没有任何长得像礼物的东西,他甚至还往桌子下面瞅了两眼。 “礼物呢?”江阔走到段非凡身边,推了推他,“段非凡。” 段非凡胳膊动了动,没有醒的意思。 最后可能的地方大概就是衣柜了,没锁,但段非凡睡着,他也不可能去打开衣柜看。 不过应该不可能,段非凡这性格,不太可能在这屋没别人能进来的情况下还把礼物藏衣柜里。 这种蠢事一般都是江总给他老婆送礼物的时候才会干。 江阔叹了口气,躺回了躺椅里。 虽然他对礼物没有任何期待,也没有什么东西作为礼物时能让他有什么惊喜,但眼下这种情况下,是一个人告诉他,我有个礼物给你,然后就没下文了。 好奇心让人睡不着觉。 如果这个人是大炮,他也不至于,但这个人是他的大学同学,一个生活在他完全没有了解过的世界里的人。 这个礼物就充满了未知。 他又坐了起来。 还有一个地方没找。 那就是段非凡书桌上放着的一个大纸箱。 纸箱的盖子没盖严,开着巴掌大的一条。 江阔走过去,往里看了看,阴影里什么也看不清,他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又回头看了一眼段非凡。 然后用手机的光迅速往纸箱上一晃,借着光扫了一眼。 营造出走过旁边扫一眼的场景。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蝴蝶结。 就是它! 江阔一把掀开了纸箱盖子。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黑色龙猫,看上去是陶瓷的,一只耳朵上系着个小小蝴蝶结,看着像是那天江了了给他买的那个蛋糕盒子上的。 他伸手敲了敲,没错,是陶瓷的。 这是个什么玩意? 他放下手机,抱着箱子想把这东西放到地上再看看。 抱着纸箱一使劲。 纸箱只在桌上滑行了半厘米。 这重量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他妈是实心的吗?”江阔转头问段非凡。 段非凡的脑袋倒是往他这边偏着的,但睡得非常香。 有了心理准备之后,江阔再次抱起箱子,用手兜着纸箱下面,这回抱起来了,但的确超过了一个陶瓷摆件的应有的重量,哪怕它的尺寸也超出正常范围。 放到地上之后,江阔又揪着龙猫的耳朵,小心的把这玩意儿拎出了纸箱。 “起码十几斤,”他说,“段非凡你听见了没?麻烦你醒醒,这是个什……” 他看到了龙猫后脑勺上的一条缝。 “存钱罐儿?”江阔震惊了,看着这个跟个小水缸差不多大小的龙猫存钱罐。 他慢慢把罐推到一个倾斜的角度,看了看下面,居然还是个没有口的罐子,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总之想拿出来就得砸掉。 “是钱吗?”江阔晃了晃罐子,里面发出了很细的一些声响。 就是钱。 是硬币。 “生日快乐。”身后传来段非凡的声音。 “靠!”江阔本来蹲着,直接跪下了。 回过头发现段非凡还靠在躺椅上,侧着脑袋枕着胳膊看着他正乐呢。 “你醒了?”江阔问。 段非凡衣服肩膀上被他撕开的位置很醒目,江阔有些不好意思,但为了谈话能正常进行而不至于打起来,他没敢马上告诉段非凡。 “嗯,”段非凡说,“也没喝多少,一会儿就能醒,就是困得厉害,你念念叨叨的也没法睡了。” “是没喝多少,”江阔说,“正常人这点儿酒也就一泡尿……” “对,”段非凡站了起来,往厕所走过去,“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我应该是憋醒的。” 厕所的门哐的一声摔上了。 江阔有些无语,只能坐到了椅子上,继续看着这个罐子,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里面是放钱了吗!” “能不在人尿尿的时候问话吗?”段非凡的声音带着厕所的回响。 “你就说是,不是,”江阔说,“最多俩字儿,不比你这一串儿强?这智商也就配尿鞋上。” 段非凡洗了个脸,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已经没什么事儿了,脚步利落,不过他刚晕倒的时候,脚步也很利落。 “放硬币了,”段非凡蹲到了罐子旁边,手指往龙猫耳朵上一弹,“一千块。” 江阔愣住了:“你什么意思啊?” “从收你的那些钱里拿了一千,换成硬币放进去了,”段非凡说,“时刻提醒你,要学会讲价。” “……我爸应该会很感谢你。”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笑。 “谢谢。”江阔说,“这个真的……我没想到。” “我本来想直接给你个红包,”段非凡说,“又觉得没意思,这个罐儿是段凌他们商场陶瓷部打折,她抢回来的。” 江阔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在家放了俩月了,也不知道能干什么。”段非凡说,“我正好就拿来用了。” “放家里不也就是存钱罐儿吗,往里放钱啊。”江阔说。 “她怕这罐儿没放满她就已经先走一步了。”段非凡说。 江阔笑了起来:“现在用钱的机会本来就少,猴年马月能放满……你这么多硬币哪儿来的?” “公交公司换的。”段非凡说。 “公交车不是都扫码了吗?”江阔说,“还有这么多硬币?” “可以啊,你还知道公交车怎么坐啊?”段非凡说,“坐过吗?” “这话说的,”江阔啧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没坐过。” 段非凡笑得咳嗽了两声。 “这蝴蝶结是蛋糕盒上的那个吧。”江阔问。 “观察力不错啊,”段非凡说,“就是那个,我看着还挺完好,就粘上去了。” “你没事儿了是吧?”江阔看着他。 “嗯,”段非凡活动了一下脖子,伸手在自己颈侧和肩膀上捏了捏,“就是……” 他的手顿了顿,又在肩膀上摸了摸。 江阔清了清嗓子,看着他。 段非凡也看着他。 这沉默漫长。 过了一会儿段非凡指了指他,转身走回了厕所。 一秒钟之后就退了出来:“江阔?这你干的吧?” “是。”江阔点头。 段非凡看着他,扬手把衣服脱了下来,举着看了看:“不是我说,我差不多能猜到是怎么撕的,但是你不知道拽人的时候应该拉胳膊之类的吗,扯衣服能把人拽起来?” “情急之下。”江阔看到了段非凡身上的伤。 有些惊人。 这看着仿佛是被人连踢带砍,转圈儿剁出来的效果。 “已经好了很多了,”段非凡发现了他在看,扔下衣服,从衣柜里拿了一件T恤出来套上,“之前特别明显,估计再有几个月就差不多看不见了。” “你怕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看着他。 “就是被砍的时候。”江阔问。 段非凡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怕。” 江阔没说话。 “怎么可能不怕,”段非凡说,“那会儿大家都在气头上,我就抱着头,找机会跑。” 江阔皱了皱眉。 “打架最怕人多,一人一下,打死了也不知道谁是致命那一下,”段非凡笑笑,“你没打过架吧?” “没这么打过,”江阔说,“而且……会有人帮我动手。” “还挺乖,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段非凡说,“我现在也不跟人动手了,小时候……有一阵儿特别容易生气,过了那几年就没再那么冲动了。” “我明天给你买件新的。”江阔说。 “不用,”段非凡说,“这要是你跟我打架撕的,那我就让你赔了。” “106那几个一块儿把你弄进来的,”江阔说,“赵叔也来了,说没事儿,你一直就这样。” “五个人,还把我衣服撕了才弄进来。”段非凡躺回椅子上,叹了口气。 “你是我见过的,酒量最差的人,”江阔说,“都不如我妈。” 段非凡嘿嘿笑了两声:“但是我看上去特别能喝,我吼一声‘满上!’就能吓跑一帮,根本不敢跟我拼。” 按理说,段非凡已经没事了,那就不需要人守着了。 但江阔靠在躺椅上,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没有回119的打算,可能也是喝了酒,刚又折腾半天那个存钱罐,这会儿就是困,不想动。 后来还聊了什么他都记不清了。 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躺不平的躺椅居然也有这么好的睡眠效果。 早上段非凡把他躺椅的椅背直接立了起来,他才猛地醒了过来。 “今天可是要上课的。”段非凡说。 “几点了?”江阔打了个呵欠。 “六点半。”段非凡说。 “太早了……”江阔站起来,弯腰抱起了地上的龙猫,“我被子先扔这儿了,一会儿再拿。”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119唐力和马啸都已经起床了,他俩甚至还出去晨跑了半小时,这会儿正在阳台上做拉伸。 李子锐在床上蒙头大睡,还没有起床的迹象。 江阔趁没人在屋里,把抱着的龙猫罐子放到了桌面上,推到了墙边。 “你起得挺早啊。”唐力从阳台回来,看到江阔有些意外。 “谢谢段非凡没六点就把我叫起来。”江阔拿了衣服去洗澡。 洗完一大通出来,李子锐还在睡。 唐力正在床边苦苦相劝:“起来吧,八点就上课了,还要吃早点……” “我不吃早点了。”李子锐说,“我减肥。” “江阔都起来了,”唐力说,“你还不如江阔吗?” “哎。”江阔看着他。 劝了一通,李子锐终于在他们出门去吃早点的时候起来了。 “我直接去教室了,”他说,“是哪个楼?” “七教304,”唐力说,“别迟到了。” 经过107的时候,江阔往里看了一眼,段非凡正好背了包要走。 “吃早点?”江阔问。 “走。”段非凡说。 第一学期的课几乎没有专业相关,园林就两个班,不少课是跟别的零碎专业一块儿上课,什么语文英语高数的一堆,唯一的专业课程就只有专业导论。 对于江阔来说,那些跟高中差不多的课程完全没有新鲜感,甚至在拿出课本看到大学英语几个字的时候就开始犯困。 段非凡就坐在他右边,倒是挺认真地直视前方。 而且保持这个姿势的时间比他左边的唐力还长,他忍不住前倾了倾,转头看了看段非凡的脸。 这厮正在闭目养神。 但没有睡着。 在江阔看他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有何贵干?” “您继续。”江阔点点头。 手机在兜里震了两下。 江阔摸出来看了看,是大炮发过来的。 -上课没?今天你妈妈给我打电话了,问你放假回不回家 -不回 -K!你自己说啊! -知道了 江阔看着手机,有些出神。 跑出来这么多天了,除了到学校那天给老爸打了个电话,就再没跟家里联系过,也许是因为家里可以通过大炮了解他的情况,江了了又刚过来见过面,就算想家,他也完全没想过要再联系家里。 现在大炮提到了老妈,他才猛地觉得心里一软。 下课之后,他拿出手机拨了老妈的号码。 “您好。”那边传来老妈的声音。 “妈,”江阔看了一眼旁边一块儿走着的几个人,低声说,“我。” “你妈不在。”老妈说。 “我在学校挺好的。”江阔说。 “看出来了,”老妈说,“欢乐的扑棱蛾子,电话都不打一个。” “我这不是打了吗?”江阔小声问,“江总没在旁边吧?” “江总可是要工作的大忙人,”老妈说,“哪有空在家等着你电话,你国庆开车回来吗?” “我不回去。”江阔说。 老妈一声冷笑:“江总果然了解你。” “他儿子他能不了解么?”江阔说。 “那你不是我儿子呗,”老妈说,“我以为你回家呢。” “我怕我回去了又出不来了。”江阔感觉有人扯了他袖子一下,转头看的时候看到段非凡指了指旁边的路,这帮人居然是要去超市,自己还以为去教室,跟着一通走。 “你不回就不回吧,”老妈说,“江总已经过去了。” “什么?”江阔声音都被惊得扬了起来。 几个人一块儿停了脚步,看着他。 “他去陪你过中秋。”老妈说。 第19章 “怎么了?”李子锐看着江阔。 “没,我爸……过来玩。”江阔听到那边老妈挂掉了电话,他迅速点开了大炮的聊天框。 -你TM知道吧? -知道什么 -江总过来了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他就前两天问了问你的情况,我说开始上课了 -你最好真的不知道,奔奔怎么样 -……好得很,咬坏我一只拖鞋,但是渣我没找着,它可能吃掉了 江阔把手机放进兜里,叹了口气。 “怎么?”段非凡也问了一句。 “我爸,”江阔压低声音,“已经出发,要过来陪我过中秋。” “啊?”段非凡愣了愣,“这么隆重的吗?” “谁知道呢,”江阔皱着眉,“我不知道他是觉得我在这儿要死了,还是要过来把我抓回去。” “万一是想你了呢?”段非凡说。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江阔又叹了口气,虽然可能性很小。 他一直没住过校,高中的时候也申请的走读,他不愿意住校,江总的司机每天接送,他还是第一次离开家这么长时间。 但坚毅如江总,随时就宣称要打断他腿的人,跑来过中秋也的确是出乎意料。 “你说我要是现在请假回家,”江阔看着段非凡,“能批准吗?” “不至于,”段非凡说,“亲爹啊。” “我跑出来的时候我俩两个月没说过话了,”江阔说,“就为了上不上这个学,反正他挺生气的。” “为什么不让你来这儿?”段非凡问。 “他觉得我就是找个混日子的理由。”江阔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 “我感觉他是不是说对了。”段非凡说。 江阔没说话,笑了笑。 不过按老妈的说法,老爸已经出发,无论是哪种交通工具,最晚第二天就应该到,但不光第二天,第三天他也没到。 江阔躺在119床上,扒拉着手机,他现在怀疑是不是老妈在骗他。 “查寝组来了,今天是卢浩波,”唐力走进宿舍,“看看哪里还没整理好的。” “都好了,”李子锐说着往江阔桌上看了看,“就这个存钱罐儿,不知道行不行,前几次都没人说,卢浩波不知道会不会挑这个毛病。” “让他挑。”江阔看着大炮发来的奔奔的照片和视频。 这狗在大炮那儿过得还不错,他买的狗窝和衣服,还有狗粮什么的都到了,现在奔奔穿得像个地主家傻儿子,在窝里咬着个玩具疯狂甩头。 他把照片和视频发给了段非凡。 JK921:大炮刚发来的 不过段非凡没回复。 江阔刚出去扔垃圾的时候看到107正在打牌,这会儿估计正欢乐着。 没空调的需求之后,他就没怎么去107,加上段非凡晚上经常回家吃饭,不回家吃饭的时候,107就是个据点,丁哲董昆那几个只要晚上没事儿就会在107混,打牌,吃宵夜。 江阔跟这帮人不能说不熟,但要说天天这么混在一起,也实在感觉混不进去,但在宿舍也很无趣。 唐力每天晚上都还要学习一会儿,李子锐趴床上玩游戏,马啸……马啸他还真没注意过。 总之就是天儿没人聊,也没什么乐子。 郁闷。 卢浩波带着查寝组进了宿舍。 宿舍几个人都在自己桌子旁边坐好了接受检查。 “比上回干净了,这个地面,”卢浩波说,“所以谁说做不到的?” 没有人回答他。 “这是个什么东西?”卢浩波看到了江阔桌上的存钱罐。 “存钱罐儿。”江阔回答。 卢浩波愣了愣,过去仔细看清了:“为什么放这里,桌子就这么大,它就占了一半,还怎么学习?” “我不学习。”江阔说。 卢浩波没了声音。 江阔抬眼看过去,发现他已经走到了自己床边:“被子也没叠一下?” “盖呢。”江阔抓过被子堆在了肚子上。 “查寝的时候最好不要躺在床上,”后面的二号说,“对人要有起码的尊重。” “大哥,”江阔看着手机,飞快地给大炮回着消息,“都跑人卧室来东瞧西看了,床单被罩内裤,什么没看过,垃圾桶里有什么都门儿清,还谈什么尊重,大家相互都不尊重就行了。” “你……”二号让他噎得没说出话。 卢浩波抬了抬手,示意二号不要再说了。 对方哑火,江阔也就不再追击,没再说话。 “你不是说住107了吗?”卢浩波问,“怎么又在这儿睡了?” “用不着空调了,我就回来了。”江阔说。 卢浩波点点头,在宿舍里又转了一圈,带着人走了。 “他怎么没完没了的啊。”李子锐瘫在椅子上,很无奈。 “因为江阔一直没服软,”唐力说,“我们都服软了,所以就盯着江阔了。” “你要服软吗?”李子锐问。 “段非凡说下学期就不这么查了,”江阔说,“我下学期再服软。” 唐力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宿舍熄灯之后,段非凡的消息才回了过来。 指示如下:这堆东西都是你给狗买的吗? JK921:是 江阔把手机插上充电器扔到了床角,闭上了眼睛。 现在天气凉快了,他终于能体会到宿舍这床的舒服,毕竟全部床品包括床垫都是按自己在家时的习惯买的。 新的一天到来,老爸还是没有消息。 昨天睡得太好,起床的时候宿舍里的人都已经去吃早点了。 段非凡帮赵叔搬了两桶水,要去吃的时候正好碰上:“没跟唐力他们一块儿?” “估计已经吃完了。”江阔说,“走。” 去食堂的路上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明天就是中秋了。 “你爸还没找你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点头,“我现在怀疑我妈耍我呢。” “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段非凡说,“万一是你爸真来了,又拉不下脸呢?” “应该不会,”江阔说,“大炮也没我爸的消息,如果真是拉不下脸,他会让大炮来找我,或者让大炮给我点儿暗示。” “打电话给你妈妈问一下啊。”段非凡有些无语,“问她的话是不是你又拉不下脸了?” “小伙儿挺细心。”江阔笑着打了个响指。 段非凡发现他这个响指是用食指打的,于是低头试了一下,发现非常别扭,别说打响,连姿势都找不到。 江阔把手伸到他面前,食指和拇指一捏,很慢地错了一下:“这样。” 然后再啪的打响。 “无名指可以吗?”段非凡问。 “除了小指都可以。”江阔用无名指又打响了一次,而且声音很亮。 “牛逼。”段非凡说。 他试了一路,勉强能用无名指打出一点儿声音,但是距离打出脆响,起码得五十个从宿舍到食堂。 “同学早。”丁哲把餐盘往桌上一放,坐到了他俩对面。 “学长早。”江阔说。 “晚上我请客,”丁哲说,“去吃一顿。” “今天?”江阔愣了愣,“有什么由头吗?” “中秋聚会,”丁哲说,“明天我和非凡都回家过节了,今天聚掉。” “好。”江阔点点头。 丁哲要不说中秋回家过节的事儿,他也没感觉有什么。 但现在这一句回家过节,江阔突然发现自己很想家,想江总夫妻,想江了了,甚至想刘阿姨。 如果老爸真的没来,明天他就只能在宿舍待着。 学校已经发了月饼,宿舍几个人也一块儿凑钱买了些小吃,李子锐家里还寄了月饼过来,说是明天大家可以去后山赏月,但他似乎想象不出那样的场面。 这个时候唯一能找的伙伴是大炮,但大炮因为要帮他爹带月饼去工地给没有回家的工人,也不在。 甚至连奔奔都不在。 “我总不能让它一个人在家吧,那我明天回来的时候我怕床都让它给吃了,”大炮说,“你要不跟我去工地?那边没有灯光污染,不光能看月亮,还能看到银河呢。” “我是那种中秋赏月的人吗?”江阔说。 “那怎么办?”大炮说,“你给江总打个电话问问能死吗?” “能死。”江阔说,“我,一个冲破阻拦,奔向新生活的勇敢小伙儿,中秋节打电话问爸爸来不来陪我,你觉得江总和他老婆听了会不会嘲讽我到明年中秋?” 大炮笑得不行:“你奔向个屁的新生活,你就找个没人管你的地方苟着。” “行了你去工地吧,”江阔说,“别给奔奔吃月饼,太甜了。” “知道了。”大炮应着,又补充交待,“你实在不行就在学校跟同学一块儿过,以后四年都是集体生活,总要学会融入,哪有完全如意的环境,家里那么舒服你不也跑了。” “你跟江总这两天真没联系?”江阔问。 “你要非这么说,”大炮说,“这是以前攒着的存货。” 不管明天怎么样,今天晚上还是舒服的。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丁哲给他发了消息,说已经在107了。 “我出去吃个饭。”江阔跳下床。 “跟107吗?”李子锐问。 “嗯。”江阔点点头。 “我们正要商量明天赏月的事儿呢,”李子锐说,“你不参加了?” “我听你们的,”江阔说,“需要摊钱就告诉我。” 几个人都没说话。 “谢谢。”江阔说。 107里放着一盒看上去不错的月饼。 “我妈寄过来的。”刘胖说,“一会儿分了。” 江阔突然发现,家里给寄月饼似乎是个比较常规的操作,作为本校知名悬浮富二代,他家里别说是月饼,连一块饼干都没给他寄。 家里光老妈那儿收的各种奢侈品牌送的月饼和酒都不知道有多少,居然一口都没分给他。 这是什么无情的富一代啊? 丁哲请客的店,在市场那边,应该是他们的固定聚点,几个人都很熟。 “你今天也尝尝普通大学生常吃的东西,”丁哲说,“其实也挺好吃的。” “我天天吃食堂呢。”江阔说。 “那这么说起来,你比段非凡都强点儿,”孙季笑了,“他没事儿就点个外卖,每天麻辣烫宵夜。” “你们别吃我就不买。”段非凡说。 “你别总赢钱,我们就不吃。”刘胖说。 “赌博啊?”江阔问。 “一块钱,”董昆笑了,“一晚上就一顿麻辣烫的输赢。” “你晚上无聊就过来玩,”丁哲说,“你们宿舍那几个,话都没有,多无聊啊。” “嗯。”江阔应了一声。 快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董昆突然停下了,看着校门的方向:“我靠,丁,那什么车?” “宾利吗?”孙季也看着前方。 “那他妈是辆巴博斯大G!”丁哲声音都起来了,“我靠,太帅了!这谁的车啊?” 江阔站在后头,看着前方已经开进了校门,正往他们这个方向开过来的那辆灰蓝色的巴博斯。车牌上一排的11111向他吆喝着。 爸爸来啦! “这车贵吗?”董昆问。 “比江阔的车贵多了。”丁哲说,“这谁的车啊!” “我爸的车。”江阔看着驾驶室里的人,哪怕是个模糊的人影,他也已经认出来了,这是江总。 江总真的来了。 江总居然直接杀到了学校。 几个人同时震惊地回过头看着他:“你爸的车?” “他爸过来陪他过中秋。”段非凡说。 说话之间,车已经开到了他们身边,因为路比较窄,车差不多是挨着他们慢慢往前开的。 江阔往驾驶室窗户上拍了一巴掌。 车一个急刹停下了。 车窗放下,车里的人转过了头。 “哟,”江总看到他的时候眉毛抬了一下,“在这儿呢?” “你干嘛去?”江阔问。 “找你去。”江总说。 “我现在要出去吃饭,”江阔看了一眼旁边的几个人,“你赶紧出去。” 江总皱了皱眉,没说话。 “叔叔好,”段非凡在江阔背上戳了一下,“你跟叔叔去吃饭吧。” “我跟他们约好了吃饭,”江阔说,“要不……” “一块儿?”江总说。 “什么?”江阔愣了。 “这些你同学吧?”江总看了看他身后。 “是,叔叔好。”几个人一块儿打了招呼。 “这是江总……我爸,”江阔给介绍了一下,“过来……看我。” “大家好。”江总笑着跟大家点了点头。 “江总,多尴尬啊。”江阔把脑袋伸进了车窗里,压低声音,“你一个家长,跟我们吃饭……明天吧……” “明天你在学校过,”江总也压低了声音,“不搞特殊。” “你都把这车开进我们学校了,我们学校可没有这样的车,”江阔说,“还让我别搞特殊?” “你们学校很多911?”江总一句不让。 “一块儿吃吧,叔叔,”董昆开口了,“正好碰上了。” 江阔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段非凡。 段非凡走了过来,他又凑到段非凡耳朵边小声说:“董昆疯了吗?不尴尬吗你们?” “我们人多,”段非凡笑着低声说,“只要你和你爸不尴尬,我们就不会尴尬。” “走。”江阔咬牙一挥手。 “我们打个车,”孙季安排着,“江阔你跟叔叔车走……” “我不认识路。”江阔提醒他。 “非凡给你们指,”丁哲说,“我们四个正好一辆车了。” 江阔也顾不上多说,飞快地上了副驾,只想江总快点儿把车开走。 段非凡上了车往后座一靠,看上去还挺自在的样子。 “快,掉头。”江阔说。 “别催,”江总说,“这么毛躁。” “叔叔,出了校门右转。”段非凡在后头说。 “好。”江总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段非凡。” “好名字。”江总表扬了一句。 “非常平凡的意思。”江阔说。 江总笑了起来:“是么,有个性。” 车掉过头之后,江阔把脑袋伸出窗外,冲丁哲他们几个说了一句:“我们先过去了啊。” “好!”丁哲挥挥手。 “可以啊,现在还知道跟人交待这些了。”江总说,“以前可就是一脚油门走人。” “这些是我同学。”江阔看着他。 “哦。”江总点点头。 江阔叹了口气:“你来也不给我说一声,早知道就不跟他们约饭了,本来是打算溜达过去的,你这好,车一开,人家几个就得打车,怕你等久了。” “没事儿。”段非凡在后头说,“起步价。” “不是钱的事儿。”江阔回头瞪了段非凡一眼。 段非凡笑笑,没说话。 江阔管自己爹叫江总,还挺有意思,看着也不像是关系真的不好。 段非凡在后座上看着前面沉默的父子俩,长是真的长得像,车窗放下来的时候,不用介绍也能看出来这是江阔他爸。 但除了长相,这俩就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了,江阔随意懒散,江总一看就是个总,表面的随和里带着不经意的压迫感。 “我在外面绕了一圈儿,”江总说,“你们学校还挺大。” “有座山呢。”江阔说。 “明天中秋大家还要上山赏月。”段非凡说。 “正好,你妈让我带了点儿月饼,”江总偏过头冲着后面,“你们赏月的时候一块儿尝尝啊。” “谢谢叔叔。”段非凡说。 车到了地方,是一家小饭店,丁哲订了二楼的包厢。 江阔没跟着段非凡一块儿下车,坐在车上等着江总把车停好。 “你是专门过来送月饼的吗?”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怎么?”江总说,“不像吗?” “不是像不像,”江阔说,“这就不是你干的事儿。” 江总笑了起来:“天鼎瀑布那边有个项目,比较大,我过来看看,顺路看你。” “你前两天都在山里?”江阔问。 “嗯。”江总点点头。 “那你中秋怎么过?”江阔说,“明天赶不回去了吧?” “你还操心这个,”江总说,“我带着项目部的人过来的,跟他们过。” “哦。”江阔没再说话。 “这学校我看着也就那么回事儿,”江总停了车,看了他一眼,“你确定要在这儿浪费四年?” 江阔不出声。 “这几个同学看着倒还老实。”江总说。 那你就看走眼了,段非凡可不老实。 “同学都挺好的,我们导员也不错,”江阔说,“老师上课也挺认真。” “跟同学相处都还可以吗?”江总问。 跟同学没什么话说。 “相处得很好。”江阔说。 “宿舍什么的,住得适应吗?”江总又问,“条件怎么样?” 不怎么适应,条件也不怎么样。 “还可以,”江阔说,“马上装空调了。” 江总沉默了一会儿:“食堂呢?吃得惯吗?” 唯一还行的就是食堂了吧。 “很好,”江阔点头,“口味还挺全的,我基本一天都在食堂吃。” 有些意外,江总的这些问题,都是以前他不会问也不会关注的内容,虽然可能是因为他第一次一个人出来这么长时间,但问得这么全面,多少也有些奇怪。 “你卡里还有钱吗?”江总突然问。 “我就知道!在这儿等着我呢,”江阔转过头,“怎么,还要断经济啊?” “断你经济干嘛,省点儿,”江总说,“这事儿不是我决定的啊,是你妈。” “怎么了?”江阔很警觉,“我妈要断我经济?” “不断,”江总说,“你妈多方打听了一下,觉得你每个月生活费三千五应该够了……” “两顿饭就没了。”江阔坐直了,“她跟哪个多方打听的?” “你今天这顿饭能吃一千七百五?”江总计算得非常精致。 “随便吧。”江阔笑了。 感觉自己一会儿应该查一下卡里还有多少钱,他一直都没太注意过,应该还有不少,三不三千五的对他没什么影响。 “你既然选择了上这个学校,那就跟大家一样,”江总说,“年底回家流水给我们看看,也不是不让你用,主要还是希望你试着过一过,别在家混完了换个地方接着混。” 江阔看了他一眼。 有些不爽,但又感觉没有资格不爽,毕竟江了了差不多两年没问家里要过钱了。 “阔啊。”江总拍了拍他胳膊。 “嗯。”江阔应了一声。 “我刚问你那么多,就是想看看你在这个环境适应得怎么样,”江总说,“现在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既然这样,就试着改变一下自己吧。” “嗯。”江阔应付了一声。 “你妈觉得你肯定会用原来的钱,”江总说,“我觉得你可以不用,所以我俩打了个赌。” “赌什么了?”江阔问。 “你妈要是输了,把她的咖啡馆给我,”江总有些沉重地说,“我要是输了,她要新区的那个酒店。” “……你们这个赌注是不是有点儿不对等?”江阔愣了愣。 “你妈有过什么对等的事吗,你得帮爸爸保住酒店。”江总说,“儿子。” “啊——”江阔靠着椅背一声长叹。 第20章 “那就说好了,”江总拍拍他的肩膀,一边下车一边拿起正在震动的手机,“我接个电话,你先上去吧。” “二楼。”江阔说。 江总挥挥手示意他快滚。 江阔一边往饭店二楼走,一边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特别是江总那句“那就说好了”,怎么听都觉得有阴谋。 什么就说好了? 怎么就说好了? 推开包厢门,屋里几个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看到他是一个人进来的时候,董昆问了一句:“你爸呢?” “他打电话呢,一会儿上来,”江阔走到桌边,飞快地交待,“如果我爸一会儿摆着老总加长辈的架子跟你们聊天儿,就是你们自找的。” “没事儿,”丁哲笑了,“我们什么时候怵过这些,哪家长辈我们没喝过。” “点菜了没?”江阔问。 “没呢,”孙季说,“等江总来点。” “你们点,你们总来,有什么好吃的都熟,”江阔从兜里摸出一泡茶叶,这是刚在车上拿的,“他会个屁的点菜,从来都是他助理点。” “有泡茶的壶吗?”段非凡问服务员。 “只有最简单的那种一体式的泡茶杯,”服务员比划着,“一按水就漏下去的那种。” “可以,就那个。”江阔点头,“再拿一壶90度的水。” 服务员看着他:“啊?” “拿一壶开水。”段非凡说, 服务员把开水和泡茶杯拿来了,段非凡把开水瓶的盖子打开晾着:“一会儿就90度了。” “这什么茶?”刘胖问。 “岩茶,”江阔熟练地拿过泡茶杯,“你们喝茶吗?这茶还不错,六万多。” 几个人同时往前凑了过来:“喝。” “浪费。”段非凡说。 “不浪费,我们体会到了这个味道,就不算浪费。”丁哲说。 “没错,”包厢门被推开,江总走了进来,“尝尝吧,味道还是好的,不喝茶的人也能尝出来。” “谢谢叔叔的茶。”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哎,坐着坐着,”江总冲他们摇摇手,把一瓶酒放到了桌上:“都喝酒吧?” “江总,这不是在隔壁小卖部买的吧?”段非凡一看这是瓶五粮液,“那儿可没真的啊。” “我带出来的,”江总笑了,“一直搁车上呢。” 江阔把茶泡好分好,大家都伸手自己拿了。 “这个的确……”刘胖喝了一口茶,“的确是……比他们饭店配的那种好喝太多了。” “段非凡还是没说错。”江阔说。 “给你喝就是浪费。”丁哲说。 “一会儿这酒我喝着肯定不浪费。”刘胖说。 “上菜快一点儿,”段非凡跟服务员交待,“催着点儿。” “好。”服务员关上门出去了。 “这次时间有点儿赶,”江总把酒打开了,“本来是打算就跟江阔上哪儿随便坐坐,正好赶上你们吃饭,那就蹭一顿了。” 段非凡看着他打开了酒,起身接过了瓶子,把几个小杯子拿到自己面前,把酒分好了。 “叔叔别客气,”丁哲说,“您不来,我们好茶好酒都喝不上呢。” “你们有时间放假了去我们那边玩玩,”江总说,“让江阔好好招待你们,我打好招呼,吃喝玩乐交给他,他门儿清。” 江阔笑了笑没说话。 “叔叔真够意思,”董昆说,“平时江阔总跟我们说你人特别好……” 酒还没喝呢,你这就吹上了! 江阔赶紧瞪着他。 “哦?”江总笑着眯缝了一下眼睛,“他还能说我好?说我什么了?” 董昆顺嘴一说,但江总没有顺耳一听,这一句问出来,他顿时编不出下文了。 “主要是这次您过来,”段非凡把酒拿到江总面前,“他特别感动,说没想到,我们中秋基本就都自己在学校了,本地的回个家,外地就在学校过,结果您亲自过来陪他,我们谁也没这个待遇……” 江阔看着段非凡,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杯酒。 “江阔天天念叨着,还以为您明天才来呢,”段非凡说完把剩下的几杯酒放到转盘上,让他们自己拿了,“结果刚看到您的车,简直欣喜若狂。” 差不多得了这位同学。 “段非凡,”江总看着他笑了笑,“你比江阔懂事多了,同样的事儿,换他说,肯定不是这么个表达方式。” 被戳破了吧! “所处的位置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也就不同,”段非凡说,“但本质其实就是这么个事儿,不会变的。” 哟,又圆回去了。 段非凡没给江总再质疑的机会,举杯:“这杯敬江总吧,大老远过来一趟,好酒好茶的。” “谢谢江总——”大家一起举杯。 “谢谢同学们。”江总也举杯。 上菜很快,他们喝过这一轮酒,服务员就推门进来开始上菜了。 趁着大家跟江总说话的机会,江阔凑到段非凡耳边小声说:“难受不,这是你们自找的。” 段非凡笑得很愉快:“多有意思。” 其实江总并不是酒桌上话太多的人,尤其是跟这些小孩儿,开场说几句,后面就不会太开口了。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在一边观察。 但以前他没碰到过丁哲董昆这帮人这样的。 董昆哪怕第一轮差点儿因为编瞎话胡扯下不来台,但接着他还敢上,江总您这么年轻,这么大的家业是怎么干出来的,佩服…… 丁哲就更不惧了,毕竟巴博斯就停在外面,他不可能放过,江总您那车不一般…… “要不一会儿你下去开一圈儿。”江总拿出了车钥匙。 “我喝酒了叔。”丁哲一脸纠结。 “哦对,”江总想了想,轻轻一拍桌子,“没事儿,一会儿走的时候你上车里去摸摸吧,有机会去玩的时候带着本儿,车你拿去开。” “谢谢江总!”丁哲喊。 江阔只管埋头吃饭,段非凡有时候还跟着说几句,他除了给江总泡茶,头都不抬。 “那块儿地拿下来不容易,”江总喝了口酒,给他们说着艰辛的创业历程,“你们还小,不知道那个年代,看着这地是没多少钱,但谁也拿不出,我那会儿连个能抵押的东西都没有,凑了很久……” “真是不容易啊,”孙季说,“不过那地拿下了就算成功第一步了。” “多少人就死在第一步,没有下一步了,每一步都不容易,”江总叹气,“毕竟那块地里只有一栋楼是我的,也没赚多少,创业不易。” 大家对江总的创业史都很有兴趣,江总平时不会聊这些,主要是也没人像这帮人这么追着问,一脸求知欲旺盛的样子。 江总也乐于跟他们分享,估计比在公司里被人拍马屁要舒服得多。 这样也挺好,几轮酒,一通聊,气氛倒是相当热烈。 “小段,”江总突然拿着杯子看向了段非凡,“你是不是没怎么喝?” “江总真仔细,”段非凡赶紧拿起了杯子,跟他碰了碰,一口喝了,然后低声说,“我一杯倒,平时不敢喝太多。” “这样啊,”江总拍了拍他胳膊,“那你随意,别强喝。” “您的酒还是得喝。”段非凡笑笑。 “就你是江阔同级的吧,”江总也低声说,“我看那几个同学应该不是。” 江阔一挑眉毛,聊得这么欢也没忘了观察。 “是,江总厉害,”段非凡点头,“其实我跟他们本来是一级的,但是我休学了,所以就跟江阔同级了。” “休学?”江总问。 “他,护校英雄,新生代表,休学是因为受伤了,现在是享受单间待遇的校园名人。”江阔被夹在他俩中间,也不能一句话不说,此时只能担任起解说,顺便吹吹牛,以证明这学校并不是江总以为的那样,学生也有好样的。 “哦?”江总上下打量了一下段非凡,“这可不简单,一般人做不到。” 段非凡看了江阔一眼,又冲江总谦虚地笑了笑,帮他倒上了酒:“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碰上了。”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江总有电话进来。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了,江总一边起身一边冲他们抬了抬下巴:“你们聊着,不用管我。” 他出了包厢之后,大家的声音才又一下扬了起来。 “江阔,你爸爸很牛啊。”刘胖说。 “听人吹牛是不是很过瘾。”江阔说。 “那也不是吹牛,”丁哲说,“这要是卢浩波这么说,就是吹牛,你家那么大一份产业在呢,能叫吹牛吗?” “你们还是天真……”江阔话没说完,江总又推门进来了。 “不好意思各位,”江总说,“我这有个挺重要的人得见……我司机已经过来了。” “江总你忙你的去。”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实在不好意思,本来聊得挺愉快的,这还没聊够呢。”江总歉意地笑笑,“你们继续!小丁,你要摸摸车吗?” “啊!”丁哲立马应了一声,“您不赶时间吗?” “赶得了多久,着急忙慌冲出来的时间,等几个红灯就废了。”江总说。 丁哲是真的跟谁都自来熟,直接欢天喜地就跟着江总出去了。 江阔也跟出了包厢,江总侧过身:“你别跟下去了,回去吃吧。” “你是真的有事儿?”江阔问。 “没什么重要的事,”江总笑了笑,低声说,“我在这儿,怕你们聊不痛快,反正我也吃饱了,刘叔到停车场了,就不让他一直等着了。” “你别结账啊,”江阔交待,“这顿是丁哲请的。” “知道了,”江总说,“你找机会再还回去。” “嗯。”江阔应了一声。 “三千五,”江总拍拍他肩膀,“你现在每月只有三千五,别忘了,儿子,请客的话注意消费,别一顿就请光了。” “……知道了。”江阔叹气。 回到包厢的时候,董昆正拿着酒瓶看着,看到他进来,董昆晃了晃瓶子:“你爸挺够意思的,儿子的同学,还拿这么好的酒。” “他也没有不好的酒。”江阔坐到椅子上,往后一靠,脑袋仰着,伸长了腿用力舒出了一口气。 “你爸挺好的,一点儿架子没有,”孙季说,“怎么感觉你都不怎么跟他说话?” “我来学校之前跟他闹了一个多月,车都被他锁了,所有娱乐都让他断了,反正就不想让我来上这个学,”江阔叹气,“我妈还帮着他,我好容易才找到机会跑出来的。” “我靠,我说你怎么行李都没有呢,”刘胖愣了,“你爸看上去很温和啊,能干这么强硬的事?” “他说打断我腿的时候也是很和气地说的,”江阔说,“还微笑呢。” “那……丁哲不会有危险吧?”董昆说。 “能摸到车,被微笑着打断一条腿算什么。”孙季说。 一帮人顿时一阵狂笑。 “这回你爸过来,”段非凡凑近低声问,“是来讲和的吗?” “不算,”江阔说,“只是我不服软,他就换个方向而已,老狐狸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是么,毕竟白手起家,老狐狸也正常。” “都信了吧?白手起家。”江阔说。 “不是吗?”段非凡看着他。 “我爷爷才是白手起的家,只不过没他现在这么牛,”江阔小声说,“他是有创业资金的。” 段非凡愣了一会儿:“编故事逗我们呢?” “他平时酒桌上不怎么聊天儿,今天是这帮人实在……社交达人,”江阔说,“追着问了,就编个故事蒙小孩儿。” “编得跟真的似的,厉害,”段非凡说,“我是真信了。” “您也不弱。”江阔说,“那一通替我编的。” “但是被看穿了,”段非凡嘿嘿笑了几声,“他毕竟你亲爹,太了解你了。” “你没事儿吧?”江阔看了一眼他的酒杯,“别一会儿没到宿舍又睡着了。” “不会,”段非凡说,“反正一会儿他们去107鬼混……你来吗?” “打牌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点头。 “怕你们不够输的。”江阔说,“打一晚上我能把你们这月的麻辣烫包了。” “听到了没!”段非凡一拍桌子,“今儿晚上江阔要从我们这儿赢走一个月的麻辣烫。” “嘿!”董昆搓了搓手,把袖子一撸,“口气不小?” 江阔笑着喝了口茶。 “这月我生活费还剩不少,今儿晚上不睡了!”孙季说,“反正明天放假。” 提到生活费,江阔的郁闷之情涌上心头。 “我想问个问题啊,”他举了举手,“你们的生活费都是多少?” “嗯?”段非凡转头看着他,“怎么,这是要按着总数赢吗?” “不是,”江阔把杯子里剩的一口酒喝了,“我就是纯粹地打听一下。” “要感受一下普通男大学生的艰辛吗?”董昆笑了起来,“我们几个还行,都是两千。” “多少?”江阔愣了。 “两千。”刘胖竖起两个指头,“两千,够吃一顿六亲不认。” “够用?”江阔迅速算了一下,平均到每天是不到70块。 “我们消费水平就在这儿呢,够了,还有些人不到这个数,”孙季说,“不够的就打工补上。” “……打工?打什么工?”江阔问。 “能干的多了,”董昆说,“你们这届新生,好些一到学校就打听打工的事儿了。” “啊。”江阔看着他们。 “你爸不会是来跟你说生活费的吧?”段非凡看着他,“你生活费多少?” “以前吗?不知道,”江阔说,“刷卡就行。” “靠!”一帮人同时喊了一嗓子。 “但是现在就是……”江阔有些犹豫,大家两千都够用,他这个三千五说出来似乎并不配得到任何安慰并且也无法得到“如何合理用三千五过完一个月”的建议。 “多少?”段非凡追了一句。 “三千五。”江阔说。 “操。”段非凡由衷地发出了感慨。 “你是觉得花不完想让我们给出出主意吗?”刘胖问。 江阔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最后只是摆了摆手。 大家马上开始了关于三千五一个月应该存多少花多少,具体花费有哪些这个问题的探讨。 “你卡是被没收了?”段非凡问。 “那倒没有,不过江总跟他老婆打了个赌,就是我会不会动卡里的钱,”江阔说,“我现在感觉是他俩合伙给我下套呢,但是……” “但是你其实是想试试。”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万一能行呢?” “……万什么一?”段非凡有些无奈,“这需要考虑万一吗?这妥妥的没问题啊,唯一的万一就是你又上哪儿花一千五睡躺椅去。” “一千五睡躺椅是我的问题吗?”江阔看着他。 “是我的问题。”段非凡诚恳地说,“以后躺椅向你免费开放。” “你以后就跟我们看齐,”董昆说,“衣食住行,按我们的标准来,包你年底还能攒下一笔给江总和他老婆买个礼物。” 怀着对三千五到底能做什么的思考,江阔吃完了这顿饭,并且在走出包厢的时候有种隐隐的兴奋,仿佛要进行一项什么了不起的生存挑战。 丁哲已经结完了账,在停车场等着他们,摸完江总的巴博斯之后他去隔壁买了一兜吃喝,准备晚上打牌用。 “我刚从超市后门出去,想看之前那条近路修完没,”丁哲指了指一排小饭店的后方,“猜我看到谁了?” “我爸?”江阔问。 “……你喝了多少?”丁哲问。 “谁?”江阔问。 “你们宿舍马啸。”丁哲说,“在那家鸭脚煲后头收拾垃圾搞卫生。” “看到没,”董昆说,“你说打什么工,这就是打工的一种了。” “江阔要打工?”丁哲震惊了。 “走走走,”段非凡一挥手,“回去再跟你说。” “小路吧,能走了我看。”丁哲说。 这排店的后头是一条不能过车的小路,直通学校大门旁边的小街。 一眼过去,小路上连个路灯都没有,要不是这帮人说能过,江阔根本连路都没看到。 走到小路路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怒骂声。 接着是垃圾桶翻倒的声音。 江阔回过头,看到了一个饭店后门站着几个人,有一个正挥着胳膊怒吼着:“说了这个不要扔!你他妈是没脑子还是没耳朵!” “就那个店。”丁哲说。 “那个是马啸吗?”江阔眯缝了一下眼睛,想看清站在灯光之外的那个人影。 “应该是吧,估计是干活出错了。”董昆说。 是马啸,身上穿的那件脱线的蓝色T恤江阔能认出来,他就是看到这件衣服才把自己那件T恤给了马啸,但马啸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舍不得,一直没穿过。 “走吧。”段非凡说。 大家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男人边骂边推了马啸一下,马啸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吼了一声。 吼了什么没听清,但明显是惹怒了那个男人,把旁边倒了的垃圾桶往他身上踢了过去。 “靠!”江阔扭头就往那边。 “别管。”段非凡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别管?”江阔震惊地转过头看着段非凡。 这么一大帮人,看着自己的同学被欺负,居然说别管? 段非凡没说话,抓着他胳膊没松手。 “那你别管。”江阔猛地一扬胳膊,甩开了段非凡的手。 第21章 江阔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以前因为不住校,跟同学接触很少,几年下来人脸都未必能跟名字全对得上,别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压根儿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而身边的朋友,也基本没有谁会碰上这种“被人欺负”的局面,顶多叫“打起来了”,只要没打到自己头上,他只需要在一边儿看着就行,除了大炮,谁跟他也没有需要出手帮忙的那份关系。 相比之下,隐形人马啸其实跟他更不熟,开学到现在说过的话统共没有二十句,峰值出现在他洗衣服那天。 但查寝组第一次来找麻烦的时候,马啸是最先出手帮他的,要不是段非凡拦了一下,马啸会继续追出去对卢浩波进行痛打落水狗活动。 对,段非凡当时就没让马啸再打下去。 段非凡现在也让他不要管。 可看着马啸被推倒在地又被垃圾桶撞了一下的时候,他就一个念头。 这他妈得管。 江阔走得很快,他没跑过去纯属不想让自己看上去过于像一个热心市民。 但他没能走出几米。 段非凡两次抓他胳膊都被他甩开了,混乱中段非凡顺手一抄,抓在了他脑袋上。 头发被他抓着往后一带。 江阔顿时觉得自己眼睛都被扽大了一圈。 虽然段非凡马上就松了手。 他还是愤怒地回过头,发出了邀请:“你他妈想打架是吧?” “非管不可是吧?”段非凡看着他。 嗯呐! 江阔没说话。 “行,”段非凡叹了口气,“我去。” 没等江阔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段非凡已经往那边快步走了过去。 “你……”江阔赶紧想要跟上。 “拉着他!”段非凡回头怼着他鼻子指了一下。 董昆他们几个立马扑了上来,拽胳膊抱腰地把他往后扯开了。 “你们干什么!”江阔震惊了。 “别冲动,”丁哲一边安慰他,一边抓着他胳膊一点儿没松劲,“别冲动,这事儿不是冲过去帮他打一架来解决的!” 江阔动不了,只能被几个人架着,看着段非凡往那边走。 被推倒在地的马啸站了起来,饭店里又出来了一个人,声音带着不耐烦地骂了几句。 江阔盯着那边的动静。 在段非凡马上要走到的时候,马啸转身跟那几个人一块儿走回了店里。 “看到了没?”孙季在他脑袋后头说。 看到了个屁! 江阔没说话。 几个人松了手。 段非凡停了脚步,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转身走了回来。 “看到你了没?”刘胖问他。 “不知道,”段非凡说,“应该可能或许大概没有,这边儿黑。” 江阔不明白马啸为什么后面一点儿反抗都没有就跟着进了屋,这要换了他,那个垃圾桶他会直接拎起来扣那人脑袋上。 “走?”段非凡看着他。 江阔犹豫了一下,转身往前走了。 “江阔,”孙季叫了他一声,“这事儿吧,就他自己处理就行,我们插手,就很尴尬。” “有什么尴尬的?”江阔说,“他被人打了就不尴尬了吗?” “出门儿打工,碰上不讲理的客人,不讲理的同事,”刘胖说,“这都常有的事儿,要突然跑个同学出来给你伸张正义,这场面的确就挺那什么的。” 江阔没出声,他其实这会儿冷静下来,能明白孙季和刘胖的意思,但这跟骂几句损几句不一样,都动手了,今天是马啸低了头,他要没低这个头呢? 不得被人暴揍一顿? 几个人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晚上的鬼混活动上,没继续再谈论马啸。 段非凡放慢步子,跟江阔排着走。 “刚不好意思啊。”他说。 “嗯?”江阔先是愣了愣,然后往自己脑袋顶上摸了一把,“滚。” “我不让你管就是怕他会觉得难堪。”段非凡说,“他未必愿意让我们看到他在那儿工作。” “为什么要难堪,”江阔语气有些不爽,“打个工有什么难堪的,凭本事赚钱很丢人吗?我暑假还上小区形象岗站着呢。” “那能一样么?”段非凡看着他,“我还在牛三刀打工好几年呢。” “……那倒是,自己地盘,安全感就不一样。”江阔说。 “人和人性格不一样,每个人成长的环境也不一样,”段非凡叹了口气,“面对这些事的理解自然也会不同。” 江阔看着前面,没有接他的话。 “你的角度是他打个工有什么可难堪的,因为你从小没为钱发过愁,也没经历过没钱带来的所有其它影响,”段非凡解释,“马啸呢,他没准是从小到大因为经济困难受到不少排挤和嘲笑,或者还有同情,对于你俩来说,这就不是同一个问题。” “同情……”江阔想说同情怎么也能算个负面的感受。 但没说完。 就在他开口问的同时就反应过来,同情也并不都出自感同身受,也有不少同情来自优越感本身。 “要我以后真去打工,碰上这样的事儿,”江阔说,“那几个傻逼就得被我按在垃圾桶上摩擦。” “然后呢?”段非凡笑了。 “换个店呗,不干了。”江阔想想刚才那一幕,代入到自己身上,那真是不能忍。 “马啸是能打得过的,对吧?就冲他揍卢浩波那个劲头,”段非凡说,“那你说他为什么不跳起来干一仗然后换个店。” “你别跟个老师似的跟我在这循循善诱。”江阔摆手。 “他一开学这么几天就打上工了,就是缺钱等不了,就得靠打工那点儿钱来生活,我合理猜测他可能生活费都没有,”段非凡扳着手指头,“所以他没有时间浪费在‘换个店’这种事情上,再说了,这种兼职,还最好在学校附近不要太远的,你真以为那么好找吗……” “我真没想那么多。”江阔拧着眉。 “你也想不了那么多,你根本不知道,”段非凡说,“砍个价都天一刀地一刀的人。” “我现在会了,二百五不好听二百四吧老板。”江阔说,想想又皱了皱眉,“你刚要自己过去……是觉得非得要帮的话也不能是我对吧。” “嗯,主要我跟他也不是一个宿舍,平时如果不是因为你也根本见不着面。”段非凡说,“可能会好些。” “那你就跟我说清楚,我是冲动了又不是没脑子,刚他们跟我说了一句我就明白了,”江阔又摸了摸头顶,“也用不着你过去啊!” “你要不要我跟你剧情重演一次?”段非凡说,“看看我有没有机会说话?再撕一会儿马啸一抬头,嚯,六个,搁这儿参观呢?我除了过去还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江阔说,“还能扽我头发啊。” 段非凡笑了:“你要不服气你扽回来。” “算了吧我是个大度的人,”江阔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我觉得马啸也未必真的在意,我给了他一件T恤,他也没说什么,直接就谢谢了。” “但他没穿过,”段非凡说,“对吧?” “嗯。”江阔看了他一眼,“衣服挺贵的,也说不定是舍不得。” “也许吧,谢谢应该是真心的,但也可能是真觉得穿着尴尬,毕竟一个宿舍的人都知道。”段非凡说。 “我应该私下给他的……算了懒得想了,费劲。”江阔一拍手,“就这样吧,想明白了也未必能注意到这么多有的没的,累死。” “要不你赔我一件衣服吧,那天撕了的那件。”段非凡突然说。 江阔转头看着他。 “长袖的也行,”段非凡想了想,“这阵儿差不多能穿了,短袖得等到明年。” “你拿那两千四买去吧!”江阔说,“我现在也是只有三千五一个月的人了,而且我还没有一晚上赚一千五的损招。” 段非凡笑了半天:“都给你免费了,这么记仇。” 回到宿舍的时候,赵叔探出脑袋:“江阔。” “赵叔。”江阔走了过去。 “你爸刚给你送过来的月饼,”赵叔说着递过来一个大礼盒,“让同学帮带到宿舍的。” 江阔愣了:“让哪个同学?” “二楼宿舍的,”赵叔说,“210的杨标清。” ……不认识。 “我知道,”段非凡说,“副班长。” “我们的副班长吗?”江阔问他。 “不然是丁哲的副班长吗?”段非凡说。 “丁哲可是正班长。”董昆在旁边笑着。 “我都不知道我们有班长……”江阔接过礼盒,“一会儿拆了我给你拿两个过来,赵叔你尝尝。” “好,好。”赵叔笑着点点头。 “江总太让人感动了,”刘胖说,“还专程送月饼过来……他为什么吃饭的时候没给你?” “忘了呗,我也忘了。”江阔说。 “太让人感动了……”刘胖从他手里拿走礼盒看了看,“肯定很好吃。”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江阔咬牙切齿小声说,“今天没让他把车开到宿舍来,他浑身不得劲儿,非得再来一次,拿给门卫不行吗,不行,就非得到宿舍,拿给赵叔不行吗,不行,得叫人帮拿进来……” 段非凡没说话,他一边说,段非凡就一边乐。 “你说他是不是故意?那个杨超清,人家认识我吗就叫人帮拿?”江阔说。 “还杨蓝光呢,人叫杨标清!”段非凡纠正他。 “你不要强化这个,”江阔赶紧阻止他,“我怕我下次会叫他杨蓝光。” 几个人笑成一团,进了107还乐了半天。 在开始鬼混之前,大家打算先把月饼分一分,该留到明天的,该拿给赵叔的,把月饼都打开了。 江阔本来想着,119得拿几个,再给赵叔俩,剩下的大家切开分了尝一口就行,反正月饼也就那么回事。 结果打开江总拿来的这个高级礼盒,他就叹了口气。 偌大一个礼盒,分了三层,第一层是他妈一套咖啡杯,第二层是区区四个拇指大的月饼,第三层居然是两小支气泡酒。 “这都什么玩意儿?”江阔很无语。 “俩月饼给赵叔,”段非凡安排着,“还有俩……就别给119了,刘胖那盒分给他们,那盒有六个呢。” “可以,”刘胖点头,“俩月饼切好几下,只有我们能忍。” “行吧。”江阔叹气,“酒呢?” “放这儿吧,”丁哲说,“我们打牌的时候可以微醺一下。” 一帮人在宿舍里边聊边把桌子清出来,再把零食都拿出来审查了一遍。 “我把月饼先给赵叔拿过去。”江阔拿了两个高级小月饼。 段非凡又递了一包花生和鸭舌给他:“都拿去,这都是你日后在宿舍生活自由的通行证。” 江阔捧着一堆吃的去了值班室。 赵叔很高兴,还拉着他聊了几句:“你明天是不是跟你爸出去吃饭啊?” “不去,”江阔说,“他明天陪客户吃,我还是在学校。” “哟,大老远跑来一趟。”赵叔说。 来一趟就是为了扣生活费的。 “跟大家一块儿过也挺有意思,”江阔说,“我还没去过后面那个山呢。” “没事儿可以去玩玩,那山早上挺多学生锻炼,风景好,空气也好,”赵叔说,“去年刚修了个新的凉亭,趁现在还不冷,上去看看。” “嗯。”江阔点点头。 从值班室出来,正要往走廊转过去,马啸从宿舍楼外面走了进来。 江阔脚步顿了顿,这是被辞退了还是下班了…… 还没挑选好合适的表情,马啸已经看到了他。 “出去了啊。”江阔说。 在马啸跟他眼神对上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确定,马啸绝对是看到他们了。 而且正如段非凡他们的判断,马啸应该是不太愿意被他们知道这些事。 “嗯。”马啸应了一声,低头往里走了。 裤子上的油渍都还在,胳膊肘的位置有点儿擦伤。 江阔原地站了几秒才往里走,但刚转进走廊,就发现马啸站在前面看着他。 这不会是还要打一架吧? 他没出声,走到马啸面前停下了。 “那个,”马啸扯了扯衣服,“不用管我的。” “哦。”江阔应了一声。 马啸点了点头,转身往119走了。 江阔愣了好一会儿才过去推门进了107。 107的空调已经打开了,一进去就是扑面寒气,他直接打了个哆嗦。 “我靠,”他搓了搓胳膊,“我去拿个衣服。” “干嘛?”段非凡有些吃惊。 “不冷么你们?”江阔也挺吃惊。 “不是,”段非凡伸手过来在他胳膊上摸了一下,“我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到底是怕热还是怕冷啊?” “……都怕啊。”江阔说。 “下回你那个小被子别拿走了,就放这儿吧,”段非凡说,“裹着点儿。” “滚。”江阔转身出了门。 站在走廊上看着那边119的门,他又犹豫了,这个时候回119,他实在有点儿不愿意。 在门口站了两秒钟,门突然被打开了,里面出来的段非凡被杵在门口的他吓得扶着门蹦了一下。 “你也有今天。”江阔冷笑一声。 “你不会就是在这儿埋伏着吧。”段非凡走了出来,顺手关了门。 “你有外套吗,给我拿一件吧,”江阔说,“我先不回119拿衣服了。” “马啸回来了?”段非凡问。 “嗯,”江阔往那边看了一眼,“他看到我们了。” “眼神儿挺好,我们站那儿那么黑,”段非凡靠到门框上,“他说什么了吗?” “说不用管他。”江阔小声说。 “那还行,”段非凡点点头,“起码他领你情了,只是不想再领了。” 江阔啧了一声。 他很少会跟人说这些,从刚才碰上马啸,到现在碰上马啸,换了以前,同样的事,他也不会跟人讨论。 事儿都过了,还管那么多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一直跟段非凡说,也许是这个全然不同的生活场景,他没怎么接触过的一帮人,他考虑与否都得面对的各种事。 说不清这种感受,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在别人眼里到底什么样,想说什么就说了,想干什么就干了,但就像他会需要有大炮这样的发小一样。 段非凡是在这份新生活唯一能让他不那么茫然的人。 ……虽然这俩人没有可比性。 “我去赵叔那儿拿个椅子,”段非凡说,“衣服你在衣柜里拿吧,中间那个门。” “嗯。”江阔点点头。 “厚的租金十块,薄的五块,一晚。”段非凡往值班室走。 “记账吧。”江阔说。 “哟,”段非凡回过头,“厉害了,三千五使人成长。” 107的衣柜让江阔非常不平衡。 明明只住了一个人,放了两套床和桌子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三个衣柜。 还可以给人介绍“中间那个门”。 他在119的衣柜只能说“在上面那一层”,这就是大家与英雄的差距。 江阔打开了中间那个衣柜的门,上面两层隔板是整齐叠好的衣服和裤子,下面挂架上是几件外套。 江阔随便拿了一件出来,把衣架放回去的时候,他看到了裤子那个隔层里,最下面压着一张卡。 这人一张卡还要藏起来,但藏又藏得这么随意,随手一塞的感觉。 顺手想把卡往里再推一推的时候,他发现这不是一张银行卡。 比银行卡看上去要简陋得多,蓝底儿上面印着字。 江阔愣住了,扫了一眼没有细看,也没再动这张卡,迅速关上了衣柜门。 什么什么监狱。 会见卡。 第22章 段非凡家里有人在坐牢,这是江阔的第一判断。 这个会见证,就是去探监用的,应该是比较亲近的人,如果是一般的关系,会见证估计不会留着,还放在宿舍里。 是他爸吧。 江阔想起来上回说到爸爸的时候,段非凡说的是“他管不着”。 这话当时听着没觉得有什么别的意思。 现在想想,就的确是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字面本来的意思,就是他管不着,因为在坐牢…… 江阔穿上外套,坐到了桌子旁边。 丁哲拆了两盒新的扑克牌,正往一块儿洗。 段非凡拎了张椅子进来,往他身边哐一放,坐了下来,看了看他:“挺会挑,拿了我最新的衣服。” 江阔看了他一眼:“要不我再去换一件?” “行啊。”段非凡说。 江阔站了起来。 “哎哎哎,”段非凡拉住了他,往下把他拽回了椅子上,“逗你的。” “打什么?”江阔看着桌上的牌。 丁哲一直在洗牌,动作倒是挺流畅,但来回戳了半天了,还是一沓沓的没洗散,看得他强迫症都快犯了。 “六个人一块儿的话就争上游吧,”董昆说,“我这月剩的钱都在等你。” “行,”江阔敲了敲桌子,冲丁哲招了招手,“给我,我来洗。” “快给他,”刘胖笑了起来,“有人受不了了。” “你来你来,”丁哲把牌放到了他面前,“我学习一下。” 江阔拿过牌,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把牌码整齐了,分成两叠,然后开始洗牌。 “完了,”董昆指着江阔,“我有个不好的预感,我怎么觉得这人真的是个高手。” 段非凡看着江阔的手,两副牌在他手里各种翻腾穿插,其实用的都是最普通的洗牌方法,但动作的确漂亮。 是不是打牌的高手不知道,这洗牌上绝对也有类似划火柴的装逼花招。 “好了。”江阔把牌在手里转了一圈,放到了桌上。 “我开个计分。”孙季在手机上戳了几下,把计分的APP打开了,“段英俊,刘修长……江阔你叫什么?”“……我叫江阔。”江阔说。 “来个外号,”孙季说,“你看我们,英俊修长潇洒威武的壮汉。” 江阔听着这些莫名其妙的名字,转圈看了他们一遍:“那我只能叫江有钱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行。” “好,”孙季点点头,“江有钱,英俊修长潇洒威武的壮汉很有钱。” “翻吧。”段非凡说。 江阔伸手翻了一张,大王。 “操。”刘胖说。 江阔把牌码好,大家开始拿牌。 段非凡发现江阔起码应该是经常打牌,拿牌的样子很老手,到手的牌只扫一眼,然后往一摞牌里一插。 牌也不打开,拿完之后才一搓,牌像扇面一样整齐地展开了,顺序都没再调整。 丁哲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牌又收拢了,然后一搓,牌直接崩出来了两张。 江阔叹气:“牌都让人猜完了。” “就这两张你能猜出来什么?”丁哲把牌拿了回去。 “别按顺序放。”江阔说。 “靠。”丁哲瞪着他,“出牌!” 江阔扔了个3出来。 “看不起谁呢?”孙季说,然后放了一个4在桌面上。 几个人全乐了,一通配合,段非凡终结了这个和谐的氛围,甩了一溜顺子。 “好了不闹了,我要发力了啊!”董昆说。 “发力了发力了!”刘胖也喊。 但是发了一圈力,谁也没发出来。 江阔直接把他们捏灭在了前三圈里,牌都没机会出几次,他就把手里一堆的牌全扔在了桌上:“跑了。” “你大爷。”刘胖扑上去,扒拉着牌,“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阔的牌都没按顺序放,东一张西一张的排列着,刘胖本着不能让此人上来就杀个下马威的原则,认真地把牌都扒拉了一遍,顺好了。 “对吗?”江阔问。 “这小子运气真好。”孙季说,数了大家的牌,低头在手机上按了几下,把分计上了。 “洗牌!”董昆拍了一下桌子。 江阔拿过牌开始洗,大概是开局这把赢得漂亮,他心情不错,没再用最普通的方式洗牌。 牌在手里码齐了之后,他取了一半,捏着牌双手一拉,牌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在空中划出一道虚影,再合上。 “你大爷,”董昆说,“再来。” 江阔拿过桌上另一半的牌,再次一拉,这次没有合上,牌从右手带着虚影依次落在了左手里。 接着拿着牌单手切了几下。 “我试试。”刘胖说着拿过了一副牌,“两副行吗?” “太厚了不好操作。”江阔说。 “不打了是吧?”段非凡靠着椅背,膝盖顶着桌子,一下下轻轻往后晃着。 “试试。”刘胖说。 他认真的把一副牌捏在了右手里,然后捏弯了,对着左手,运了运气,右手一用力:“走你!” 牌瞬间从他虎口的位置蹦了出来,因为劲儿还挺大,一副牌全跟喷泉似地蹦光了。 “自己捡!”几个人同时吼了一声。 “明天你自己拿一副自己练去。”段非凡说。 刘胖把牌捡齐了码好,还给了江阔。 江阔没再玩花活儿,不过就单纯洗牌,他手上的动作也跟表演似的。 段非凡看着他的手和手里的牌,在扑克牌的虚影里翻动的手指,加上洗牌时的声音,他有那么几秒钟时间里感觉到了明显的睡意。 仿佛正看着一个助眠视频。 “好了。”江阔把牌往桌子中间一放。 大家开始拿牌,段非凡还是看着他的手,拿牌,扫一眼,插到手里别的牌中间,有时候还会顺手让牌在指间转上一圈。 “别看我牌。”江阔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你也没按顺序放,”段非凡说,“你拿我眼前儿让我好好看一分钟我也未必知道你有什么牌。” “那我可以,给我五秒就能看全了。”江阔说。 “你看牌都能这么看,”段非凡说,“为什么数个七能数成那样?” “那是我反应慢。”江阔说。 董昆听乐了:“你倒是一点儿不维护自己形象。” “我现在的形象就是让你们一晚上把内裤都输光的赌神。”江阔跟下游孙季换牌,从手里的牌里抽了一张,手指夹着轻轻一甩。 牌落到桌上,“啪”的一声,声音很响。 “嘿!”孙季也用手指夹着牌,轻轻一甩,牌落到桌面上。 “噗”。 段非凡没忍住笑了起来。孙季收好牌,夹了一张,再次一甩。 “算了。”丁哲看了他一眼,拿出牌,认真地轻轻地放到了桌上。 “认真点儿,”江阔说,“要不真的输一宿。” 这句话是真没吹牛。 其实他们已经选择了不是那么复杂的争上游,但无奈江阔连运气都非常好,没赢他们一宿也只是因为三点多的时候丁哲不干了。 “不玩了,太碾压了。”他伸了个懒腰,“太打击人了。” “我也没全赢。”江阔说。 “你还真想全赢啊!”董昆喊,“有没有人性!” 段非凡竖起手指:“安静,一会儿赵叔给你撵出去。” “三千五对我刺激实在太大了,”江阔一边码牌一边叹气,“潜能都给激发了,平时也没这么夸张。” “三千五对我的刺激也很大,”丁哲说,“我一想到有人三千五一个月还能受刺激,我就觉得自己太受刺激了。” “你们打工吗?”江阔问。 “不打,”刘胖说,“两千真够用了,除非想再买点儿什么,除了麻辣烫和烧烤,我们基本无欲无求。” “我要打工的话,”江阔把牌放到桌上,往椅子里一靠,“能干什么呢?” “夜总会吧。”丁哲说。 “滚。”段非凡笑着把手里的一颗松子壳弹到了他脑门儿上。 “他除了长得帅以及会耍帅,”丁哲说,“什么也不会了,哦对了,车开得很好!” “我能不能跑滴滴?”江阔突然灵光一闪。 “跑一趟能够油钱吗?”段非凡说,“还得注明只接单人乘客,多一个就得上后面弓着去。” “听着就不像是来赚钱的。”董昆说,“只拉单身妹子什么的。” “像流氓。”段非凡说。 江阔笑了起来:“那怎么办。” “去买麻辣烫吧,”段非凡说,“我们每次都众筹十块跑腿费给负责买麻辣烫的人。” 江阔站了起来,想想又坐下了:“我不知道麻辣烫在哪儿。” “我带你去,对半分。”段非凡说。 “行。”江阔点头。 “算钱。”段非凡一挥手。 丁哲看了看计分:“要不江阔进群收钱?” “拉。”段非凡说。 丁哲把江阔拉进了群里:“江阔改名字啊,江有钱。” “嗯。”江阔把名字改了,看着这个群名有些无语。 【当代男大学生楷模】 江阔收了五百多块钱。 这还是他被迫收着打,尽量让大家都出牌的情况下。 “我好像找到致富路了。”他说。 “就是从我们这儿掏钱是吧,”段非凡问,“我们不吃不喝你一月能致出一万多来。” 江阔笑了起来。 段非凡带着他去买麻辣烫,经过值班室的时候,赵叔在躺椅上睡着了,段非凡把手伸进窗户,在窗户下面摸了摸,把小钉子上挂着的大锁钥匙拿了出来。 “就这样?”江阔用气声问。 “嗯。”段非凡点头,凑到他耳边悄声说,“别人不知道钥匙在哪儿。” 江阔往后一仰,在自己脖子上抓了抓。 段非凡看着他。 “痒痒。”江阔说。 段非凡笑着没说话。 半夜还营业的麻辣烫在学校靠近后山的那个门出去。 这一片本来就挺荒凉,半夜更是鬼都没有一个,孤零零亮着灯的麻辣烫小店在路对面的一排违建中间。 “这店主要生意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段非凡给他介绍,“夫妻俩,开了十几年。” “这么多人吃宵夜吗?”江阔问。 “白天也卖啊。”段非凡说。 “不睡觉?”江阔虽然不吃麻辣烫,但也知道这种夫妻小店应该不会请工人。 “女的白天,男的晚上,”段非凡说,“他们女儿放假的时候就来帮忙。” “哦。”江阔应了一声。 老刘麻辣烫。 老板应该就姓刘,但其实不怎么老,看上去比江总还年轻好几岁。 “这么晚。”老刘冲段非凡笑笑,已经打开了锅盖。 “今天人多,玩晚了,”段非凡拿了个小筐,走到旁边放着各种食材的冰柜前开始挑,“江阔你吃点儿吗?” “不吃。”江阔说,“别算我的。” “不饿吗?”老刘问,“这大半夜的了。” “他不吃麻辣烫。”段非凡说。 “是吗,”老刘看了看他,“有面,你要饿的话可以来一碗。” 这要是以前吃的那些六亲不认,服务员给他推荐菜,他基本不会出声,一桌子人有可能都闹哄哄的,他懒得说话,有兴趣的就点点头,没兴趣的直接忽略。 但现在老刘看着他,交互被过于直接地就这么建立起来,无法回避忽略。 他虽然饿了,可他的确既不吃麻辣烫,也不想吃面,还觉得这里卫生条件堪忧…… 思考了两秒,他点了点头:“好。” “西红柿鸡蛋面还是西红柿牛肉面?”老刘愉快地又问。 “牛肉面。”江阔说。 给我最好的牛腿肉,你们这儿最好的牛肉是什么…… 老刘从冰柜里拿出了几串牛肉,把签子上的牛肉撸了下来。 ……好的。 行,就这个牛肉吧。 牛肉汤最好能放点儿山楂一起…… 老刘从清汤麻辣烫的锅里舀了一勺汤放进了面锅里。 ……这怎么好意思叫西红柿牛肉面呢! 直接叫麻辣烫清汤面不就行了! 段非凡挑好了食材,老刘煮麻辣烫的时候,他俩坐在门口的小桌边等着。 “你明天回家是吧?”江阔看着亮得离谱的月亮。 “嗯。”段非凡点点头。 “一早就回去了吗?”江阔问。 “中午吧,”段非凡转过头,“怎么了?” “没,”江阔说,“突然放一天假,有点儿无聊。” “无聊就去牛三刀打工。”段非凡说。 “啊?”江阔看着他。 “要做酱牛肉,”段非凡说,“我回去帮忙,我老叔他们忙不过来。” “……哦,我以为就是回去过节呢。”江阔说。 “除了春节,别的节基本不怎么过,没时间。”段非凡笑笑。 老刘的西红柿牛肉面跟西红柿牛肉面基本不搭着,但也不难吃,味道还行,半夜饿了吃着还算凑合。 一帮人在宿舍里边聊边吃,收拾完散伙的时候天都亮了。 “回宿舍睡会儿。”丁哲伸了个懒腰,“睡醒回家。” “动静小点儿,”段非凡说,“刚五点。” 几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宿舍。 江阔靠在躺椅里愣着。 “你睡床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愣了愣。 “我这个时间睡不着了,”段非凡说,“眯一会儿就得醒,你要想睡就去床上睡。” “合适吗?”江阔问。 “不合适,”段非凡说,“太不合适了,要不你回119睡去。” 江阔笑了笑,起身看了看段非凡的床:“我睡衣没拿过来……” “您只要不穿鞋上去就行,”段非凡说,“我没那么多讲究。” “谢谢。”江阔说。 段非凡没理他,拿了手机看着。 “收费吗?”江阔上了楼梯想起来又问了一句。 “今天让你免费试睡。”段非凡说。 江阔爬到床上躺下了。 段非凡的床没有乳胶床垫,就是床板和普通的一个薄垫子,他躺下去感觉有点儿硬。 “你不硌得慌吗?”江阔翻一个身,侧躺着看着下面靠在躺椅上的段非凡。 “那你下来站着。”段非凡说,“三千五一个月还装什么阔少。” 江阔有点儿困,人站着的时候还好,一躺下来顿时不想再说话了,没跟他对呛。 段非凡应该是在玩游戏,手指在手机按着:“要关灯吗?” 江阔没说话,他视野已经有些模糊,听声音也有些恍惚了,只是在惯性里盯着段非凡。 段非凡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视线也没有移开。 段非凡举起手,手指在空中很快地抓了两下:“blink,blink……” 江阔下意识地跟着眨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段非凡已经没在躺椅上。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宿舍里一片金黄。 他坐了起来,拿出手机看了看,已经快一点了…… 段非凡应该是已经吃完饭回牛三刀做酱牛肉去了,这人居然没叫他起床! 不过大概是为了让他这一天如果不回119有地儿可去,段非凡把107的钥匙留在了桌上。 江阔叹了口气,把钥匙放到兜里,慢吞吞地开门出去了。 宿舍里空无一人,往119走的时候,他发现所有的宿舍都是空的。 119里倒是有一个人,正准备出去的马啸。 “他们呢?”江阔问。 “逛街去了,”马啸说着指了指桌上的一张表格,“那个你要填吗?” 江阔过去看了看,是国庆节假期各寝室不回家同学的统计,还需要填理由。 “他们还没填吗?”他看到表格上只有马啸的名字。 理由是在校学习。 “他们回。”马啸说。 “哦,”江阔犹豫了一下,拿出笔,在表格上填了自己的名字,说了不回就是不回,“理由随便填的吧?” 马啸没说话。 当然随便填,马啸难道是要在校学习吗。 江阔在理由那一栏填上了“在校睡觉”。 马啸出门了,宿舍里就只剩了他一个人。 洗完澡出来,他在宿舍里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大概是因为这是开学后第一个除周末外的假期,人走得是真干净,没走的也都在睡觉。 太无聊了,大炮去了工地,还把奔奔都带走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天这一天要怎么过,就算晚上大家会一块儿去赏月,那白天呢。 白天大家一块儿去逛街了啊。 去找赵叔又聊了半小时之后,他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拿出手机给段非凡打了个电话。 “起来了?”段非凡接起电话。 “嗯,”江阔看了一眼外面的阳光,“你回去了吗?” “回了,”段非凡说,“钥匙我放桌上了你看到了吧。” “我拿了,”江阔犹豫了一下,“要不我过去吧。” “过哪儿?”段非凡愣了愣。 “牛三刀打工。”江阔说。 “你是真闲得不行,”段非凡说,“来吧,别开车啊,开不进来。” “开屁,”江阔说,“油都加不起了。” 市场大概是唯一个无论什么日子都很热闹的地方,就算没有买东西的人,光靠各种店铺和小摊的老板和他们摆得满满当当的货,都能营造出热烈气氛来。 牛三刀门口有几个顾客在挑肉。 段凌手起刀落,哐哐一通砍,熟练地把挑好的肉装进了袋子里,往秤上一扔。 看到站在外面的江阔时,她一挑眉毛:“小少爷来啦!” “凌姐,”江阔打了个招呼,“段……” “后头呢!”段凌手里的刀一扬,指了指后门,“你绕过去,中间堆东西了。” 江阔顺着那天奔奔走的通道绕到了牛三刀的后门。 一眼就看到了段非凡,光着膀子正端着一个一看就很重的大锅往炉子上放。 他没敢出声,怕段非凡一分神把锅扣了。 但段非凡已经在余光里看到了他,转过了头,冲他笑了笑:“来得挺快,缺钱缺得厉害啊。” 江阔也笑了笑。 起床两个小时里百无聊赖没着没落无所事事闲得出屁的情绪瞬间消散。 神清气爽了。 第23章 “你找个地儿待着吧,”段非凡把锅放到了炉子上,“我忙完的。” “嗯。”江阔应了一声,退到墙边。 后面通道现在很繁忙,段非凡他老叔老婶都在忙,老叔在砍肉,老婶正把一包一包的香料倒到一块儿。 看来今天的工作量不小,两个大炉子,还有一个像餐车一样的连体灶台车,上面四个洞里都冒着火。 有一锅牛肉已经在煮着,锅里不断翻出的白色水汽带出一阵阵浓香。 牛三刀的酱牛肉可以,闻着就知道很贵。 他还没有吃饭。 把这事儿给忘了。 但现在大家都在忙活,他不可能说给我找点儿吃的,自己先去找吃的又不知道去哪儿,他也从来没在农贸市场附近吃过东西。 为了缓解正在觉醒的饥饿,他伸脚把旁边的一张小凳子勾过来,在墙边儿坐下了。 老婶从店里出来,看到坐在旁边的江阔,喊了一声:“段非凡!你给他找个凳子!” 江阔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在忙碌干活的现场,一张没有工作的凳子是不可能被允许摆在路中间的。 他赶紧站了起来,这应该是老婶要用的。 段非凡进屋拿了张小竹椅出来,放到了他腿边:“坐这个吧。” “我是不是添乱了?”江阔问,“我在家的时候从来没在做饭的时候进过厨房,我都不知道我站哪儿不碍事。” “就这儿,”段非凡指着他脚下,“你站哪儿都不知道还敢来打工?” “顺嘴一说。”江阔说,“总不能说是太无聊了。” “宿舍没人了吧?”段非凡笑了。 “嗯,就马啸,”江阔叹气,“而且还忙着去打工了,一楼宿舍算上赵叔,一共就七个人,还有五个在睡觉。” “有谁不睡觉你还会去别的宿舍聊天儿么。”段非凡说。 “总有点儿动静吧,”江阔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比杵在这儿更无聊。” “放心,”段非凡转身过去把老叔切好的肉放进第二个锅里,“今天不会让你就这么杵着的,来都来了,不干点活儿不可能让你走。” 江阔坐到椅子上,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大炮朋友圈里发了个视频,奔奔穿着一身火红的连帽卫衣在一个沙堆上疯狂地刨着。 “看看。”江阔拿着手机冲段非凡晃了晃。 段非凡走过来,看乐了:“它特别喜欢刨,原来下雨的时候就站沟里刨水。” “跟着大炮还挺好的,”江阔知道段非凡有点儿舍不得这狗,毕竟一手喂大的,“他去哪儿都带着,按你说的每天会遛两次。” “嗯。”段非凡点点头。 “你很热吗?”江阔看着他身上的疤,“小风一吹我都觉得凉,你光个膀子是热还是耍帅呢。” “凉是吧?”段非凡低头看了看自己。 “是啊。”江阔点头。 “来,我看你挺闲,”段非凡冲他招招手,拿了旁边的塑料袋,从里头拆出来一块叠好的不知道什么布,递给他,“干活儿。” “……这是什么?”江阔问。 “围裙,新的。”段非凡拎着这块布一抖,一条明黄色的围裙出现在他眼前,上面还印着四个大字,海天蚝油。 “滚!”江阔震惊地迅速后退一步,“我不要这个。” “一会儿又是油又是水的崩你一身。”段非凡又抖了抖围裙。 “崩就崩,”江阔说,“又不是崩肉上,崩衣服上怕什么。” “洗不掉!”老叔在旁边说,“那都是酱,沾上就洗不掉了。” 江阔很坚定地看着段非凡,摇了摇头。 “行。”段非凡点点头,把围裙套在了自己身上,还反手在后头系了个蝴蝶结。 江阔看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过来,”段非凡冲他偏了偏头,“我说你做。” “凭什么?”江阔终于反应过来,他只不过是随口找了个借口过来,并没真打算在这儿打什么工。 “凭你来了。”段非凡一指旁边的水池,“洗手,洗干净点儿。” 江阔看着他,没动。 “赶紧的,”段非凡说,“打工的时候你愣这儿的这点时间,就够被辞退了。” 江阔等够了三次辞退,才慢慢走到水龙头前,开始洗手。 也行,体验一下马啸是什么感受吧,比起打扫卫生扔垃圾来说,做酱牛肉听起来还没那么辛苦。 搓了几下手,准备挤点儿洗手液的时候,他发现旁边放着的是一桶两升装的洗洁精。 “洗手液呢?”江阔转头问。 “就那个,”段非凡抬了抬下巴,“洗洁精。” 江阔这种碗都没洗过的人估计不会知道,这种场景里,洗手液远没有洗洁精好用。 段非凡看着他挤了点儿洗洁精,带着想要体会一把普通打工生活的新鲜感认真洗手,转身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愉快和期待。 段非凡有些感慨,他从来没有过江阔眼下这种新奇的心情,因为这些事一直是他和段凌生活的一部分。 小时候每次被拎来干活儿,就想摔东西,段凌跟他对打,都想让对方屈服多干一些,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不再会对这些事有任何想法。 高兴是必然不可能,但生气和烦躁也都没了,总之是逃不掉的活儿,是生活的一部分。 对于江阔来说就不一样了,这是插曲,他的生活是吃着六亲不认,赛车跳伞射击骑马。 “把牛肉放进锅里,然后加水。”段非凡开始现场教学。 “手套呢?”江阔问。 “给。”段非凡给了他两只一次性的长手套。 在旁边切肉的老叔转头看着这边笑了起来:“你还非得让他干这些,我看他就会吃。” “我还真是会吃,”江阔戴上手套,“我闻这味儿就知道牛肉不错。” “一会儿那锅煮好了你尝尝。”老叔说。 “他是来干活儿的,不是来吃的。”段非凡说。 “我看他干不了,”老叔说,“他长得就不是干活儿的样子。” “那我像呗!”段非凡喊了起来,“我从小长得就像!” 老叔笑了起来。 “不像!就你老叔才像,”老婶说,“我们非凡从小就长得好看。” “拿肉!”段非凡指挥江阔,“放锅里。” 江阔拿起两块儿老叔切好的肉:“冰的啊?” “这是昨天腌了冰好的,”段非凡说,“今天就是切了去煮。” “为什么要冰?”江阔把肉放进一个很高的锅里。 “更容易入味儿。”段非凡说。 江阔看了看自己手上沾满酱油的手套:“我还没这么抓过大块儿生肉呢。” “继续,把案上那堆都放进去,”段非凡指挥,“今天保证让你抓够了。” “……我并不是在表示遗憾。”江阔甩了甩手。 段非凡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围裙,好几滴酱油。 “不好意思。”江阔说。 “我看你挺好意思,”段非凡在酱油点子上弹了一下,“快。” 肉放了大半锅,段非凡又指着那边放着的几桶纯净水:“倒水。” “拿得动吗?”老婶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不至于。”江阔有些无语,“拿得动。” 段非凡在一边笑得很愉快。 江阔摘了手套,准备把锅拎到水桶旁边去倒水。 “把锅拿过去,倒水再搬过来,得两趟,”段非凡说,“把水桶拎过来倒进去直接锅一放就完了,哪个轻松?” “差不多。”江阔看着他。 段非凡没说话,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江阔犹豫了一下,去拎了一桶纯净水过来。 一次可能没有太大区别,但老叔那儿还在切肉,还有五个火是空着的,那就至少得弄五次,他决定还是按段非凡这种熟练工的建议来。 然后就是往桶里倒水,就仿佛是昨日洗衣服场景重现,水倒进去打在牛肉上的瞬间,就溅了他一腿。 接着就是放香料,老婶已经把香料都归好一堆一堆的了,装到布兜里放锅里一放就行。 他端起锅的时候,才知道这玩意儿是真的重。 还好自己多少是个训练过几年的人。 他把锅放到了那个连环灶上,火烤得他脸都有些发烫。 “江阔还是有点儿肌肉啊?”老婶拿着个大勺一边往锅里加上酱,一边回头跟段非凡说。 “有的,”段非凡总算帮他正名了一下,“俯卧撑一百个随便做的人。” “真的啊!”老婶惊讶地说,“看不出来。” “继续。”段非凡拍拍手,“加油,再来一锅。” 江阔转头看他。 段非凡给他比了个V。 放肉,倒水,放香料,举锅放到灶上,加酱,放肉,倒水,放香料,举锅放到灶上,加酱…… 事儿其实并不算多复杂,做起来也没有多难,但不断地弯腰,用力起身,加上旁边的火,江阔没多大一会儿就感觉自己后背全是汗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自己衣服正面已经满是点子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 “小风一吹还凉么?”段非凡问。 “嗯?”江阔看着他。 “我为什么光膀子?”段非凡说,“因为热啊。” “靠,”江阔反应过来了,“你真能记。” “记性好着呢。”段非凡又看了一眼他的衣服,“可惜了,真洗不掉。” “那就扔了。”江阔说。 “这衣服多少钱?”段非凡问。 “不记得了,”江阔扯着衣服看了看,“三千多?” “一个月生活费啊?”段非凡竖起拇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江有钱。” 江阔在他把手收回去之前迅速在他拇指上弹了一下。 “啊!”段非凡甩着手,“疼!” “那就对了。”江阔转身继续干活。 在段非凡的提醒下,江阔对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有了清晰直观的认识。 一件T恤。 他一个月不吃不喝的情况下,只能买得起一件T恤。 这样的对比虽然不至于就立刻能让他产生诸如“心疼”之类的情绪,但也还是挺吃惊的。 平时他差不多就是换季的时候去买一次衣服,但T恤这类的东西,基本是看上了就拿,一次拿个十件八件的换着穿。 他还一直觉得自己在穿这方面不是太讲究,随便拿点儿,也不会刻意去搭配的…… “让他歇会儿吧。”段凌走到段非凡身边小声说,“这都两个小时了。” “马上弄完了。”段非凡把冰箱里最后一批牛肉拿了出来。 “你是不是故意的?”段凌说,“折腾傻小子呢?” “他说了打工,”段非凡说,“就按打工来,一会儿给他算钱就行。” “他图什么啊?体验生活吗?”段凌叹了口气,“穿着几千块的衣服来酱牛肉,大过节的给自己累一身汗,刚还被热汤崩了一下。” 段非凡笑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嘛。” 江阔非常确定,自己干的这些活儿严重影响了牛三刀此次酱牛肉制作的进度。 虽然因为有他在这儿给肉上锅,段非凡可以去店里做别的事,但以段非凡的熟练程度,他一个人把上锅的事儿全干完了再去把别的事也干了,都用不着这么久…… 江阔把最后一锅牛肉放到灶台上的时候,感觉腰都有点儿吃劲。 这种跟之前训练发力完全不同的运动状态,让他格外疲倦。 他洗完手坐在椅子上,觉得腰一阵放松,一动也不想动了。 “给,”段非凡走到他旁边蹲下,递了件T恤过来,“换一下吧。” “谢谢。”江阔拿着衣服,往四周看了看。 “找什么?”段非凡问。 江阔站了起来,看着已经穿上了衣服的段非凡:“你去哪儿换的?” “这里脱,”段非凡说,“这里穿。” 江阔看了老婶一眼,又转头看了看正在里间磨刀的段凌:“这是你老婶儿你姐,不是我的啊,不方便吧。” “哎。”段非凡站了起来,“来吧。” 江阔跟着段非凡从里间的一个门进了楼梯。 牛三刀有三层,最大的是一楼是店面,二楼两间房,中间有一小块像是客厅,面积比一楼小些,但收拾得很干净。 “我老叔他们住这儿,”段非凡指了指另一间小屋,“以前段凌住那间,工作以后搬出去了。” “你住三楼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带着他上了三楼。 三楼是个小阁楼,带一个卫生间,面积很小,床和衣柜加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单人小沙发。 “这儿换可以了吧?”段非凡问。 “嗯。”江阔应了一声,并没有马上换衣服,转圈看着,“你一直住在这儿吗?” “差不多,”段非凡把桌子下面的椅子拿出来坐下了,“住了差不多十年吧。” 看得出住了挺久,墙上贴的墙纸已经旧了,台灯也是老式的,家具也都有些年头的样子…… 不过段非凡是个利索的人,像他的衣柜一样,这个小屋也非常整洁,桌上的书都摞得整整齐齐。 看着还挺温馨。 但又有些过于……怎么说呢,江总说过,他那个乱七八糟的卧室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什么玩意儿住在这儿。 但段非凡的这个小屋子,你甚至判断不出来住在这儿的人大概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住了快十年。 那十年前呢? 江阔没有细问,段非凡衣柜里那张监狱的会见卡,不知道是不是跟他爸有关,毕竟他没有提起过妈妈,如果是,那就是说,他爸坐牢之后,段非凡就住在老叔这儿了。 这算寄人篱下吗? 算吧,虽然老叔一家看着跟段非凡还是很亲的,虽然这屋子里空调电扇都齐备,衣柜旁边还有个小的空气净化器。 但总归不是自己家。 “你要对这件衣服不满意,”段非凡低头看着手机,抬手指了一下他身后的柜子,“衣柜里还有,三千多的没有,三百多的凑合有几件。” “只要不是广告衫,”江阔把衣服打开看了看,是一件很简单的白T,正面印着巴掌大的一个黑白狗头,背后有一个手指头大小的字,江阔顿了顿,“这衣服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啊?” “我买的。”段非凡说,“怎么了?” 江阔把衣服背面对着他。 背后印的字很小,但还是很清晰的。 狗。 还带了注音。gǒu。 “哥偶狗。”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起来:“这是我和奔奔买的兄弟装,它那件已经被它咬坏了。” “它那件也是狗吗?”江阔脱掉了上衣,抖了抖衣服。 “它那件写的是‘对’,”段非凡说,“嘚乌喂对。” 江阔拿着衣服乐了半天。 “你背上文身我看看?”段非凡说。 江阔转过身背对着他:“挺酷吧。” 这条拉链文身是顺着脊椎下来的,挺长,到腰上一点的位置,跟胳膊上那条一样,都是拉链没拉开的状态。 段非凡看到他左边腰窝中间还有一个红色的小圈。 “那个红的是什么啊?”他凑近看了看。 “一个句号。”江阔回过头,“看清了吗?” “嗯。”段非凡点点头。 江阔的文身风格有些诡异,跟他这个时而冲动嚣张时而礼貌和气的性格都不太挨着。 在装逼方面,此人还是有一定造诣的。 江阔穿上了哥偶狗,往小沙发上一坐,伸长腿舒了一口气:“哎……” 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出来看了看,发现是一条红包提醒。 【指示如下】工资已发放 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点了红包。 一百块。 “工资就这点儿啊?”江阔有些吃惊。 “这还是多给了。”段非凡放下手机,“你干这个活强行给你算个后厨切配,算时薪的话就是十五到二十,给你按厨师算的,就是四十五,两个小时九十,还有十块是工伤,段凌说你被热汤崩了一下。” 江阔看着他:“你确定没坑我吗?” 段非凡也看着他:“你觉得呢。” “那马啸如果也是这么拿钱,”江阔说,“中午一小时,晚上两小时,按十五块算,一天四十五,一个月才一千三百五?” “他那个工作估计时薪是十一二块吧。”段非凡说,“之前刘胖去麦当劳干过几天,稍微多点儿,一小时十四块。” 江阔没说话。 “临时找个兼职就这样。”段非凡说。 “那你这给我算得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江阔说。 “不多,”段非凡笑笑,“你争取再来几次,还有两千三百块在等着你。” “……靠。”江阔给他竖了竖拇指。 唐力作为一个严肃认真团结友爱的舍长,跟李子锐逛街回来不忘给江阔打了个电话:“你今天在学校的吗?” “在。”江阔说。 “学校食堂有加餐,”唐力说,“是免费的……” “他哪会在乎免不免费啊,你就问他晚上赏月回不回就好了。”李子锐在旁边说。 “是免费的,”唐力坚持说完,“我看了一下菜单还挺丰盛的,你如果来得及可以回学校吃。” “好,”江阔说,“我回食堂吃。” “十五到十八号窗,”唐力说,“这三个窗是免费。” “十五到十八是四个窗。”江阔说。 段非凡在旁边靠着桌子无声地笑得差点儿呛着。 唐力并不在意到底是几个窗:“反正就是十五到十八,别搞错了,肯定很多人,要排队的,排错了就……” “知道了,谢谢。”江阔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挂了电话。 “你回学校吃?”段非凡问。 “嗯,”江阔站了起来,“怎么,你是不是本来想请我吃?” “那倒不是。”段非凡说。 “不请就对了,”江阔说,“那两千三别随便动。” 段非凡笑出了声。 “你晚上……”江阔犹豫了一下,不知道问这话是不是合适,但又懒得多琢磨,“跟你老叔他们过吗?” “我回学校过。”段非凡说。 江阔眉毛一扬:“我以为你明天才回学校呢。” “本来是的,”段非凡站了起来,“陪你吧,119你待一块儿难受,跟董昆他们上大二那边混我看你也不舒服,别的宿舍更是没一个混得进去的……” “差不多得了啊。”江阔打断他。 “走,哥偶狗,”段非凡胳膊一挥出了门,“今儿晚上带你社交一下。” 第24章 下楼的时候段非凡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去学校,估计已经赶不上吃饭最早那拨了,应该是人最多的时候,不如再晚一些。 正好一会儿打包点儿酱牛肉。 他本来是计划明天再回学校,带牛肉回宿舍给几个宿舍的人分一分,再把赵叔的那份给他带过去。 江阔忙活了一下午…… “哎,我问你,”江阔在他身后问,“酱牛肉都是别人订了货然后按量做的吗?我看你朋友圈发的那些做什么酱啊肉的,都是定制吗?” “有多的,”段非凡说,“店里也卖的。” “一会儿给我一块儿吧,”江阔说,“我想尝尝。” 段非凡停了下来,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急,就不能等我说——你想尝尝自己做的酱牛肉吗?” “想。”江阔马上说。 “下去给你切点儿。”段非凡继续下楼,“堂堂一个六亲不认的大少爷,几口酱牛肉这么急。” “我午饭就没吃,现在都到晚饭时间了,”江阔说,“我还干一下午体力活儿……” “你没吃午饭?”段非凡吃惊地回过头。 “嗯~呐~”江阔说。 “别学我说话。”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头,推开他挤到了前面往下跑,“没吃,您忙着逼我干活也没给我吃饭的机会。” “段凌!”段非凡冲下面喊,“给他切点儿牛肉!” “好——”段凌在一楼回答,接着就是一声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正切呢!” 段凌正戴了个塑料口罩把最早煮的那几锅牛肉切出来,有几个客人要求给切成小块儿再装袋。 她麻利地挑了拳头大的一块儿给切成了片,然后用刀一指,冲江阔摆了摆头。 “嗯?”江阔愣了。 “拿啊。”段凌说。 “用……手?”江阔问。 “那你用脚。”段凌说。 不愧是段非凡的堂姐,说话都一个德性。 江阔正想看看店里洗手池在哪儿,段凌看着他:“干净的!熟食专用的案板和刀!比你手干净多了!” “……所以我要洗手啊。”江阔无奈。段非凡抽了个一次性小碟子,挤到他俩中间,拿过段凌手里的刀,把切好的那些牛肉扒拉到了盘子里。 然后往江阔手里一递:“拿着。” “你是真讲究。”段凌叹气,又抽了一双筷子放在了盘子上。 难道不是你弟弟讲究吗! “我一会儿去学校,”段非凡拿了几个大的餐盒,“帮我把牛肉装上吧,赵叔的分出来,别的都一块儿装了就行。” “你不说在家吃吗?”段凌往餐盒里装着牛肉。 “还是去学校吧,”段非凡说,“过几天十一假直接回来了。” “嗯,”段凌点头,“这盒给赵叔,告诉他都是挑的带点儿筋的,他喜欢吃。” “好。”段非凡说。 在他们打包装袋的时间里,江阔站在旁边已经把一盘牛肉都吃光了。 牛三刀的酱牛肉的确不错,跟在家的时候刘阿姨做的不太一样,多了些说不清的香味,段非凡说最后老婶放的酱,是他家的独门秘酱。 “好吃……”段非凡回过头问到一半发现他盘子已经空了,“吗还要吗?” “不用了不用了,”江阔有些不好意思,“好吃。” “现在不吃独食,一会儿再想吃就只能跟别人抢了啊。”段非凡说。 “我可以自己过来吃独食。”江阔说。 段非凡笑笑:“行吧。” 一人拎着两兜酱牛肉走出市场,江阔刚把两个兜倒到左手,拿出手机准备叫个车,段非凡已经在旁边扫了一辆共享电瓶。 江阔看着他。 “看什么?”段非凡把一个兜放到前面的框里,一个挂在了车把上,“你等车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到学校了。” 江阔走过去,扫了另一辆。 “这立马就省了七块钱。”段非凡说。 “……真厉害。”江阔说。 晚饭的时间,学校已经一扫白天的冷清,恢复了热闹的样子。 四处走动的学生,教学楼和宿舍亮起的灯光,还有远处山上学校为了中秋节点亮的彩色射灯,土气而热情。 “先回宿舍分一下牛肉再去食堂,”段非凡说,“你撑得住吧?” “嗯,”江阔感受了一下,“不仅撑得住,而且还挺撑的。” “吃急了,”段非凡笑了起来,“你妈要知道你这么惨,得心疼了。” “不会,”江阔说,“我小时候跟她赌气不吃饭,生饿了两天她都不带瞅我一眼的。” “这么犟?”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是为什么事儿?” “她不让我开车去学校。”江阔说。 “……多大的时候?”段非凡问。 “小学。”江阔说。 段非凡从停车场一直笑到了宿舍。 进了107之后,江阔看着码在桌上的一堆牛肉,赵叔的已经拿去了值班室,眼前还有不少。 “这些是要分给旁边宿舍的吗?”他问。 “对。”段非凡点点头。 “怎么分?”江阔问,“也没有工具啊,为什么不在店里分好……” “看着。”段非凡打开一个兜,拿出了里面的大餐盒,把盖子掀掉,单手捧着走出了宿舍。 江阔看着他推开了106的门,把捧着的餐盒伸了进去。 “我操!”106传出一声暴喝。 段非凡迅速退出来,又往隔壁的门上拍了一掌。 门打开,他把餐盒往开门的人鼻子跟前儿一晃。 “是什么!”那人大吼。 “什么香味!”宿舍里马上有人跟着喊。 “酱牛肉酱牛肉酱牛肉……”段非凡捧着那一满盒的牛肉,把一溜宿舍的门都晃了一遍,然后又飞快地跑了回来,“自己拿家伙自己拿家伙……” 106的人是最快冲进屋里的,接着就看到不断有人从宿舍里跑出来,江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甚至看到了李子锐拿着双筷子从走廊尽头的119里冲了出来。 操! 这他妈是个什么神经病操作! 江阔感觉挤进107的人至少二十个往上,手里拿的家伙有刀叉筷子有饭盒以及饭盒盖。 段非凡把几个餐盒都打开了,刚出锅的酱牛肉的香味跟着热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宿舍,大伙发出一阵满足的感叹声。 “香!” “非凡!哪儿买的!”有人问。 “做的,”段非凡抬起头四处看着,“是……” 江阔有了非常不祥的预感,想往宿舍外面躲的时候,段非凡的视线已经从人缝里搜索到了他。“江阔做的!”段非凡对着他一指。 江阔没有说话,冷静地看着他。 你大爷。 “江阔?”大家都有些意外,转头看着他。 “跟着老师傅做的。”江阔说。 就是你们中间那个贱人。 “可以啊!”有人边吃边说,“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些?” “第一次,就是玩,”江阔说,“多做了点儿,大家都尝尝。” “有心了有心了。” “谢谢啊!” “我感觉这比买来的香啊。” 这个就是你能买到的,请去隔壁市场找牛三刀。 “好吃下次让江阔再做点儿玩玩。”段非凡说。 “可以可以,”李子锐转过头,笑得很愉快,“厉害啊江阔。” 你是个傻子吧。 “也就一般。”江阔说。 他们信也就算了,你跟我一个宿舍一个月了不知道我连烤串儿的签子都不会穿吗。 大部队撤离107之后,江阔感觉屋子都被这些人撑大了一圈,他走到桌子旁边看了看,餐盒里只剩下了盒底的酱汁儿。 “这是在干嘛?”江阔看着段非凡。 “晚上赏月,你随便跟着哪个宿舍混都没问题了。”段非凡嘴里还有一块酱牛肉,边吃边说。 “……段非凡,”江阔吸了一口气,慢慢舒出来,手伸到他面前竖起拇指,“你牛逼。” “过奖。”段非凡笑眯眯地说。 江阔叹了口气,手撑着桌子,忍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起来。 “棒吧?”段非凡笑着问。 “你是不是有病。”江阔也笑着问。 “多少是有点儿。”段非凡说着把餐盒都收拾好塞进了袋子里,“走吧,去吃中秋加餐。” 这大概就是段非凡之前说的“社交一下”的第一章 。 但江阔看来,这是独属于段非凡的社交,估计没人复制得了。 这事儿本身就建立在段非凡平时就各种凑热闹所以跟谁都熟,一呼起码四五个宿舍应的基础上。 江阔别说会不会做酱牛肉这事儿了,就光敲个门,里面的人都够呛能给他开。 不过他长这么大,吃喝玩乐的时候身边永远不缺人,并没有主动社交的需求,也不觉得需要跟虽然身处同一空间但也许永无交集的陌生人产生什么关联。 但段非凡强行给他拉来的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混乱而喧闹的这次“社交”,在他看来没什么意义的这次关联,还是在全新的环境里给他带来了莫名的新奇和愉悦。 挺有意思。 食堂里人还是挺多,四个免费加餐窗口都还排着队,不过不算多,估计想吃的都已经打得差不多了。 “算了,”江阔看了一眼队伍,也得有十个人了,他只能接受五人以内的排队,“吃不免费的吧。” “能给你那一月三千五省一笔哦。”段非凡说。 “哦你大爷,”江阔说,“没有加餐的时候你们一个月两千也没饿死。” 段非凡嘿嘿乐了几声:“行吧花钱去。” 买好饭找地方坐的时候,有人招了招手:“这儿来!” 江阔认出来这是106的膀子哥,他只好端着餐盘走过去坐下了。 “没去要加餐吗?”膀子哥问。 “队太长了,”段非凡说,“懒得排。” “这个红烧肉味道还可以,”膀子哥看着江阔,“虽然没有酱牛肉好吃……酱牛肉是真不错,江阔,你老实说,买的还是做的?” “做的,”江阔说,“要买也能买着。” “哪儿买的?”106的几个人同时问。 江阔指了指段非凡:“他老叔店里。” “想买找我,想DIY得预约,”段非凡从膀子哥餐盘里夹了块儿红烧肉尝了尝,“今天加餐限量吗?” “不限,”膀子哥说,“管够。” “那行,”段非凡点点头,然后一扬手,冲着远处的免费加餐队伍喊了一嗓子,“哎——那边的——” 江阔手里的叉子让他喊得掉在了盘子里。 加餐队伍齐齐转过了头。 “胡胡!”段非凡对着队伍中间一指,“红烧肉!” 被叫胡胡的男生比了个OK。 吃完饭,天已经擦黑,不少学生开始慢慢往后山去了。 这会儿后山的“灯光秀”也很配合地开始表演,大致就是串儿灯开始闪,射灯开始变颜色。 “给唐力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去了没。”段非凡说。 “他们去了唐力肯定会给我打电话。”江阔说。 “打一个,”段非凡说,“哪来那么多废话。” 行吧,“社交一下”第二章 。 江阔拿出手机,拨了唐力的号码。 “江阔?”唐力听起来心情很好,“你在哪儿了?我们准备过去了!” “有东西要拿吗?”江阔问,“我在食堂。” “马啸回来了,我们三个能拿,没多少,”唐力说,“你直接过去吧,烧烤场集合!” “好。”江阔挂了电话。 “再去买点儿饮料吧。”段非凡说。 “嗯。”江阔起身。 去小超市买了点儿饮料,付完款之后段非凡给他转了一半的钱。 “干嘛?”江阔看着他。 一共就二十块钱的可乐和菠萝啤,段非凡还给他转了十块。 “A一下,”段非凡说,“方便跟你们宿舍混,你是不是没跟人A过?” “A过,”江阔说,“之前119买今天晚上的零食,我A了十块。” “那我应该给你转十五匀一匀。”段非凡说着又拿起了手机。 “你差不多得了啊!”江阔喊。 119的几个人都在烧烤场等着了,不少人就打算在烧烤场赏月,但唐力他们想爬山,甚至还背好了背包,把东西都装了进去。 江阔一看这架式,有点儿犹豫,这些饮料可不轻,他不想拎着这些东西爬山。 这都是段非凡的计划出了错! “正好!”唐力从背包里又拿出了一个叠好的抽绳袋,“我备了两个,我就知道总有一天能用上。” 这个抽绳袋江阔倒是不陌生,他之前去训练的时候也总用,各种运动抽绳包,轻便好看。 但唐力这个抽绳袋是个超市买菜款,一个深蓝色的还凑合,另一个玫红色的真的让江阔惊恐万分。 他一把抢过蓝色的那个:“我用这个吧。” 段非凡笑着拿了那个玫红色的。 “走!”李子锐很兴奋地一指山顶,“目标是山顶的亭子!” “干劲挺足?”段非凡说。 “酱牛肉吃的,”李子锐说,“哎段非凡,那个酱牛肉其实是你老叔做的吧?牛三刀店里卖的?” “真是江阔做的,虽然没全做,”段非凡说,“但做了一大部分。” “真的好吃,”唐力说,“是你家招牌菜吧?” “嗯,做了二三十年了。”段非凡说。 “能给寄吗?”李子锐问,“我奶奶爱吃,我给她寄点儿。” “能,”段非凡说,“要的时候跟我说,给你打个奶奶折。” “好!”李子锐拿出手机,跟段非凡加了好友。 这座山并没有多高,段非凡说从山脚顺着台阶上去,也就二十分钟就能到顶了,只是江阔不太爱爬山,要不是为了促进宿舍友好关系,他更愿意自己一个人等在山下,或者说,没有段非凡,他今天晚上说不定会自己找个酒吧待着。 哦,酒吧可能去不起了…… 这个消费降级降得有点儿超速,估计就够到麻辣烫那儿跟老刘聊个天儿的。 从山下到山上有四个凉亭,最大的一个在山顶,不少人的目标都是那儿。 往上爬的时候身边都是人,以大一新生为主,大一往上的都玩腻这座山了,碰上个节假日估计多半都是出去聚。 路上碰到了不少自己班的,还有些是隔壁几个宿舍的,因为酱牛肉社交的原因,大家经过的时候各种打招呼。 江阔也都应着,关系倒是一下拉近了不少,但人一个也没分清,刚分酱牛肉的时候,他看到的大多数都只是后脑勺。 吕宁从后面追上来的时候,他都差点儿没认出来。 “宁姐你今天漂亮啊,”段非凡说,“化妆了吗?” “是啊,”吕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平时懒得弄这些,今天出去逛街啦。” 跟吕宁一块儿上来的还有个男生,江阔不认识,后脑勺也不认识。 “江阔,”这个男生跟他打了个招呼,“一直没碰着你就没问,前天你爸爸给你的月饼你拿到了吧?” “拿到了,谢谢啊,你是……”江阔反应过来,这就是他们班长,那个杨。 杨! 那个杨清晰度! 杨! 哪个清晰度来着! 杨! “杨高清?”江阔没有时间多想,排除了蓝光和原画之后,报出了答案。 “标清。”段非凡在他耳朵后头纠正了一下。 杨标清笑了笑:“对,杨标清,最低的那个。” “不好意思。”江阔说。 “没事儿,”杨标清笑着说,“经常被叫错,十个得有三个叫错的。” “你是不是故意的,”江阔转头低声问段非凡,“我开口之前你不能抢答吗?” “万一你没记错呢?”段非凡说,“我抢完了也得被骂。” “我没骂你。”江阔说。 “你不笑的时候说话都像下一句就要骂人了。”段非凡说。 江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用力呲牙笑了笑。 “哎哟。”段非凡捂着胸口退了一步,“这看着像下一句要吃人。” 山上有不少小路,从台阶两边岔出去,都在栏杆外头。 “这都是去哪儿的?”江阔问。 “村里老乡以前上山走的小路,”段非凡说,“通往各种犄角旮旯。” “那不比走台阶有意思吗?”江阔说着一条腿就跨出了栏杆。 “看字儿。”段非凡拽住他,手机的灯往前面一个牌子上照了一下。 禁止跨越。 江阔跨在栏杆上没动,有些不服。 爬山活动之所以无聊,就是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就是一个“上楼”活动,如果是走小路,就不会那么无聊。 山顶上肯定也全是人,不如绕个小路看看。 “怎么了?”李子锐回过头。 “山顶碰头。”江阔说。 李子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条小路,点点头,一副了然的表情:“你来之前没上厕所啊?” ……滚啊! 段非凡在后头笑得声音都没了,只剩了倒气儿。 “你山顶等我还是一块儿小路?”江阔看着他。 段非凡收了笑,搓了搓脸:“我劝你不要走小路,尴尬得很。” “有什么尴尬的?”江阔干脆坐在了栏杆上。 “你觉得呢?”段非凡说。 “……会碰上来之前没上厕所的?”江阔问。 段非凡再次笑得只剩倒气儿。 “段非凡,”江阔指了指他,“我也就是实在无聊才忍受你这种神经病……” “他们说这路都是谈恋爱的人才进去,”段非凡压低了的声音里还带着笑,“进去真碰上了多尴尬。”“谁谈恋爱挑个这么热闹的日子再找个这么热闹的地方啊!”江阔简直无语,“去后头那条废马路都比这儿好谈吧。” “走走走,”段非凡指了指那条小路,“走。” 江阔跳了过去,快步走进了小路。 段非凡无奈地跟在他后头。 这条小路穿过一片小树林,起伏着向上延伸。 其实进来之后,路还挺宽的,虽然比那边挂了彩灯的台阶路要暗得多,但脚底下还算平稳,会踩到松动的石块,不过放慢速度就没问题。 “真碰上情侣了怎么办?”江阔问。 “立马找棵树开始尿尿。”段非凡说。 “要点儿脸……”江阔回过头。 话还没说完,他就因为回头这一下微小的失衡踩到了路边的一块石头上。 石头被踩到的同时非常不坚定地滚了一下,江阔的右腿瞬间以一个半劈叉的姿势抢先冲了出去。 “靠!”江阔立刻感觉出来脚下是个坡。 这要滚下去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哪个树杈子戳成烤串儿。 他反应非常快地回手一抄,抓住了段非凡胸口的衣服。 随着“嘶拉”一声,两人同时开始了冲坡。 他坐着,段非凡跪着。 借着穿过树林的月光,他俩相互拉扯着想要停下来。 但没成功。 冲坡倒是成功了,他俩一坐一跪就这么顺利冲到了坡底。 然后看到了两双脚。 有人。 ……真的有情侣。 你们是真能找地方。 也是滚下来的吗。 “谁!”一双脚的主人喊了一声。 对于上了一个月学到现在统共也没认识超过十个人的江阔来说,这个声音意外的熟。 这他妈是卢浩波。 换了谁都没这么尴尬。 他不知道这会儿他和段非凡是不是应该马上起身,一人找一棵树然后开始尿尿。 作者有话要说: 段非凡:两件了。 第25章 对于卢浩波来说,场面是很吓人的,昏暗的山中树木里,两个人从坡上稀里哗啦似滚似滑地冲到了他和他疑似恋人的脚下。 因为背上还背着个装着饮料的抽绳兜子,所以下来的时候还有叮哐的背景音,热闹得很。 卢浩波身边的女生被吓了一跳,抱住了他的胳膊。 看来这里的确是谈恋爱专用小道。 江阔坐在地上,屁股和大腿后侧一路蹭下来已经麻了,但应该没怎么伤着,他顾不上卢浩波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都能看清的震惊目光,转头看了看段非凡。 段非凡是跪着下来的,如果忽略前因后果以及这个略显乡土的环境,他这个姿势其实还是很帅的,江阔一路滑下来的时候甚至还抽出了那么一瞬间想了想,如果换个地板,应该是个漂亮的滑跪…… 但这个强度,怕是膝盖要废。 “你们……” 卢浩波在两秒钟的沉默之后回过神来,短短的两个字里里有着非常饱满的情绪。震惊,尴尬,恼火,以及“我虽然是和一个女生站在月光下的树林里什么也没干但我还是要警告你们不要乱说”的威胁。 不过他没能完整表达完自己的需求。 段非凡为了抗衡向下的力量,不让自己趴着下来,在跪着冲坡的过程中身体一直往后倾着。 到达坡底运动突然停止之后,他后倾的身体因为惯性继续向前。 在与卢浩波的短暂对峙的两秒钟里,他努力抗争了一下,然而无果。 他往前扑倒,双手撑地,摆了一个标准的土下座,就差给卢浩波和他女朋友磕一个了。 卢浩波甚至条件反射地往前一步,想要扶住他。 反应过来之后又矫枉过正地连退两步。 从江阔一脚踩空到卢浩波退后,前后加一块儿也没超过十秒,但江阔感觉这十秒能排得上自己生命中最漫长的TOP3。 “操。”段非凡重新跪好,缓了一下才站了起来。 “没事儿吧?”江阔赶紧先看了看他的膝盖。 一片泥和草渣,也看不出到底什么情况。 “先上去。”段非凡转身往坡上走了两步。 T恤胸前被撕开的口子还忽闪着。 这个坡上全是碎土块儿,于是他又被松动的土块儿送回了原地,仿佛走反了电梯。 江阔原地跳了起来,扶了他一把。 段非凡已经被自己坑了,不能再连环摔。 “没事儿。”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那边,”一直沉默站在一边的女生开口了,指了指右侧,“那边是一条路,可以上山的。” 看来卢浩波和他女朋友并不是从坡上滚下来的,人家是从另一条路溜达过来的。 “谢谢。”江阔说。 两人顺着女生指的方向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真的是一条路,跟上面那条路平行了也就五米距离,然后就斜着往上,汇合了。 江阔停下,转身把段非凡拉到月光下,又打开手机的电筒,蹲下照了照他的腿。 “……我操,”他伸了伸手没敢碰,又收了回来,抬头看着段非凡,“出血了。”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怎么办?”江阔想了想,回手扯过背后的抽绳袋,“先用水冲一下吧,看看口子大不大。” “用菠萝啤还是可乐?”段非凡问。 江阔停了手,过了一会儿他没忍住,低头笑了起来:“对不起……” 他努力咬紧牙关让自己笑得不要太明显,他是真的很不好意思,很抱歉,但也的确是太好笑了他忍不住。 “对不起啊,”他有些无奈地蹲着边乐边说,“我不是故意……我也不是真的想笑……” “傻逼。”段非凡说。 江阔猛地收住了笑,站了起来。 面对面瞪着的时候,段非凡笑了起来:“操。” 为了不让就在五米开外的卢浩波误会是在笑他们躲那儿谈恋爱,他俩又忍着笑,往上走了一截儿,才放声开始狂笑。 “怎么办啊,回宿舍换一件?”江阔边笑边扯了扯段非凡衣服上的破布条,“你衣服都什么质量?上回扯坏那件也是,一拽就能撕了……” “上回那件穿了快有五六年了吧。”段非凡把背上背着的抽绳袋拿了下来,两根肩带并了一下,把袋子当个胸包,斜背在了胸口,破口被挡住了一半,不那么明显了。 段非凡身材很好,这么挎着也不难看,但这个玫红色…… 江阔犹豫了一下,把自己背的那个拿下来给了他:“你背这个吧,这色背正面没有那么耀眼。” 段非凡笑了起来,跟他换了一下,又扯了扯衣服:“这件是市场口那个小摊位大甩卖的时候一百块六件买的,可能质量不行,士要是你摔下去那一下力量也太大了,我扎个马步都没拉住……” “还力量大,还马步,”江阔说,“一百块六件,十七块都不到的衣服,你还想给它找个外因?” “你这算得还挺快……外因的确就是你扯,你不扯,它就是不到七块也不会就这么撕了。”段非凡提醒他。 “我裤子脏了没?”江阔迅速转移话题,转过身,“帮我看看。” 段非凡弯腰看了看:“还行。” 江阔拍了拍:“还行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很脏,但是有一些你拍不掉的蹭上去的土。”段非凡说,“不是很明显。” “行吧。”江阔叹了口气,转身往进来的时候那个路口走了过去。 “干嘛?”段非凡叫住了他,“不是要走小路吗?” “都这样了还走个屁,”江阔说,“你腿都摔破了,回那边路上找人要点儿水冲一下。” “就是啊,都这样了又回去?那不是白这样了吗?”段非凡说,“人以为我们真是进来尿个尿的呢,尿完还摔一跤。” “那就继续走?”江阔又转回头继续顺着小路走,“让人觉得我们是进来谈恋爱的。” 段非凡笑得呛了一下,一通咳嗽:“你这逻辑是真的强。” 往前走了一段之后发现,估计是因为台阶路的人太多了,所以这条土路上人还不算太少,有一对一对的,也有几个一伙的,有男有女。 江阔小声问段非凡:“你说卢浩波跟那个女生是谈恋爱吗?他女朋友?” “怎么了?”段非凡也小声问,“不然是他在打劫吗?” “他的话,打劫比谈恋爱更有说服力,”江阔说,“他那样的,还能有女朋友?女孩儿是疯了还是瞎了。” “卢浩波也不丑,学生会里混着,校长的外甥,平时花钱虽然不可能跟你似的吧,”段非凡说,“但也比大多数人有钱了,有女生喜欢也不是太奇怪。” “就你们这个破学校的学生会……”江阔很不屑,“这也算吸引力之一?” “哎?”段非凡笑了,“是咱们学校,而且董昆和丁哲都在学生会打杂呢。” “他俩能证明什么,他俩正好证明学生会不行。”江阔说。 段非凡笑得很响:“一会儿记得当面跟他们说。” “丁哲不是回家了吗?”江阔说。 “董昆没回,孙季约会去了,董昆刘胖估计这会儿正往上去呢。”段非凡看了看手机,“已经在上头了。” 江阔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当代男大学生楷模群里有董昆发的一张山顶人头攒动的照片,他叹了口气,这人挨人的。 还有一条消息,是大炮发过来的视频,奔奔站在一个挖掘机的挖斗里,挖斗抬到了高处,它撑着斗沿儿正对着月亮叫,非常有气势。 江阔直接转给了段非凡。 “这狗有家以后是不一样了,”段非凡看着视频,“以前都不怎么出声,我都不知道它叫起来是这动静。” 江阔没说话。 往前走过一个打出溜滑的大上坡,就是山顶了,已经能听到上面人声鼎沸。 但这个大上坡让江阔有点儿心理阴影,他犹豫着要不要放弃转回那边大路上去的时候,段非凡拍了拍他胳膊:“看。” 江阔顺着他抬起来的手往上看了看。 树林在这个位置留出了一块空,能看到夜空。 一个巨大的月亮就正正地悬在上方,漆黑的天空只有月亮四周是深深的蓝色。 “真大啊。”江阔说,“它平时有这么大吗?” “不知道,很多人一年也就看一次月亮,”段非凡说,“比如我。” “今天没在家里看月亮,老叔他们会不会不高兴?”江阔问。 “现在想起来问了啊,”段非凡笑了,“我说陪你来学校的时候你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没有。”江阔如实回答。 “他们不会生气的,”段非凡说,“我回去了也是吃完饭就约人出去逛了,段凌在家就行。” 你不跟你自己父母过中秋吗? 江阔很想顺口就问出这句话来,但是这偏偏是个中秋节,真问了万一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就非常不合适。 “你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吗?”段非凡继续往上走,又指了指靠右边的位置,“这边不滑。” “一会儿上去打吧,”江阔说,“我妈估计和江了了去我姥姥家了,这会儿正热闹呢。” 山顶的凉亭已经挤满了人,有人带了野餐垫,有人就直接往地上一坐。 学校修凉亭的时候把四周都做了硬化,水泥地上这会儿全是人,江阔看了两圈儿才看到了李子锐疯狂摇动的胳膊。 “那边。”他拉了拉段非凡。 “你俩这是……”李子锐看着他俩走近,又凑到段非凡胸口看了看,“是不是摔了啊?” “江阔拉着我从山腰一直滚到山脚,又重新爬上来的。”段非凡在他们占出来的地盘上坐下。 “啊?”李子锐非常震惊。 “就是简单地摔了一下。”江阔坐下了,“有水吗?冲一下他这个伤口。” “没有,我们还在等你俩上来了有饮料喝呢。”李子锐说。 “没事儿。”江阔把背上玫红色的抽绳袋取下来,把饮料都拿了出来,然后转头往四周席地而坐的人中间看,想看看有没有水。 看向身后的时候,一个男生正好转过头,跟他视线对上之后笑了笑:“找谁?” 江阔没认出这是谁,但这个友好的态度,估计也是吃了他手工酱牛肉的人。 “有水吗?”他问。 “有,”男生冲身边几个人招了招手,“那边水拿一瓶……一瓶够吗?” “够。”他点头。 对面坐着的女生拿了一瓶水,往这边瞄了瞄,然后扔了过来。 女生个子很小,估计对自己的力量没什么信心但对自己的准头却又相当有信心,所以这一下用了整个上半身的力量。 瓶子飞了过来,越过几个人的头,按这个轨迹,是奔着直接扔到山下去的。 “啊……”她扔出瓶子的时候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江阔赶紧单腿撑了一下,胳膊往上一扬,抓住了瓶子。 “哇——”几个女生同时喊了一声。 “这反应,牛逼。”段非凡躺在地上,枕着胳膊,一脸平静,完全没有如果江阔没接稳,瓶子就有可能砸他身上的忧虑。 “冲冲吧。”江阔把水给了他。 段非凡坐了起来,接过水:“你看着点儿董昆他们,他们过来找我们了。” “嗯。”江阔看了一眼段非凡的伤,这会儿有灯,能看得很清楚了,从膝盖到小腿上面的位置,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这有点儿严重啊?”唐力在旁边也看到了,“要不要去包一下?” “不深,”段非凡拿水冲了冲伤口,“就是长。” 董昆和刘胖穿过人群走了过来,江阔招了招手:“这儿,学生会的渣渣。” 段非凡边冲水边乐。 董昆一脸震惊地走过来,弯腰盯着江阔看了看:“你刚对学长说了什么?” “学生会的渣渣。”江阔说,“坐那边吧。” “我操,”刘胖说,“段非凡你干什么了,给他传染成这样?” “不知道,”段非凡还是笑,“酱牛肉吃多了。” 董昆把带来的月饼放到了大家中间,转头看到段非凡的腿,立刻压低了声音:“我靠,你是不是跟卢浩波动手了?” “嗯?”段非凡愣了。 “他刚拉个你们班一个女生从小路转出来,”董昆说,“你是不是撞上他俩亲嘴儿了。” “你这想象力。”段非凡很震惊。 “他有女朋友啊?”李子锐很有兴趣,“他都能有女朋友?他女朋友也是查寝组的吧……” 江阔笑了起来。 “女生是你们班的啊,”董昆说,“头发很长的那个。” “啊?”李子锐很吃惊,转头看着唐力,“是不是严绘语?” 唐力没有说话。 ……惨呐! 江阔顿时从他俩的交流里看出来了,这俩八成都喜欢那个严绘语,唐力那个面无表情的表情非常生动地展现了他的内心。 江阔不知道严绘语长什么样,但一个月,就能喜欢上一个女孩儿,他其实不是太能理解。 不过对于此刻他们的心情,还是很理解的,谁都忍了,卢浩波不能忍! 对于卢浩波和他女朋友的讨论很快就过去了,李子锐和唐力过了一会儿慢慢恢复了状态,加入了别的话题。 江阔准备给老妈打个电话的时候,她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孽畜。”老妈说。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江阔说。 “都这会儿了才想起来要打吗!”老妈说。 “我刚跟同学爬到山顶坐下,”江阔说,“然后就准备给你打了。” “去哪儿爬山?你爬山了?”老妈很意外,冲旁边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这傻小子居然去爬山了我的天……多少钱抬上去的?江总说你答应三千五了,还不省着点儿?” “谁抬……”江阔叹了口气,“我们学校的山,自己爬上来的。” “这个学校还可以啊,”老妈说,“都会爬山了。” “骂人啊你?”江阔说。 “行了那你赏月吧,”老妈笑了笑,“今天月亮特别圆呢。” “我不给江总电话了啊,”江阔说,“他说今天跟项目部的人过节。” “不用管他了,”老妈说,“他已经回来了,哪个项目部的人中秋不回家陪他过的,你也信,他就是为了让你跟同学一块儿过。” “……好的。”江阔说,那看来刚老妈就是跟江总喊来着。 所以江总过来一趟就是为了坑他的钱。 人生中第一个没在家里度过的中秋节,总体来说是圆满的,就是第二天有点儿睡眠不足。 段非凡也差不多,上课的时候就坐那儿端正地睡觉。 在一个教室里都趴着睡的人里,显得尤其嚣张,仿佛生怕老师没看到他在睡觉,非得支棱得最高。 “你是真睡着了吗?”江阔问。 “是的。”段非凡睁开眼睛,“现在被你吵醒了。” “我睡不着,”江阔低头打了个呵欠,“困得不行就是睡不着。” “上课睡不着不是很正常吗。”段非凡说。 “但是我很困,”江阔叹气,“有困意没睡意。” “你拿耳机了吗?”段非凡靠着椅背往下出溜了一点。 “嗯,”江阔也往下滑了一截儿,“怎么?” “你看看助眠视频吧,”段非凡拿出手机很快地点了几下,发了个链接给他,“这个姐姐,特别牛,她的视频我就没看完过,十分钟就能睡着。” 江阔戴上耳机随便点开了一个视频。 “……这怎么睡,姐姐给我化妆呢。”江阔小声说。 段非凡低头笑了半天:“你挑个别的,视力检查之类的。” 江阔换了一个视频,看了一会儿没有太大感觉,不过发现了一个小细节:“你那个blink,这儿学的吧?” “嗯,”段非凡伸出手,在他眼前轻轻抓了两下,“blink,blink……” 江阔顿时感觉一阵强烈的睡意,他趴到了桌上:“我靠,你这个效果可以啊……” 段非凡没再说话,低头在手机上戳着,估计是在回消息。 江阔趴了一会儿,段非凡给他抓出来的那点儿睡意很快消失了,又只剩下困得双眼含泪。 “你十一回家吗?”段非凡一边戳手机一边问。 “不回。”江阔说。 段非凡很快地扫了他一眼:“确定吗?之前是怕你爸把你扣下,现在都谈妥三千五了,也不回吗?” “不回。”江阔说,“我要自由。” 段非凡第三次问:“确定吗?” “你有什么事儿直接说。”江阔皱了皱眉。 “打工吗?”段非凡问。 “什么?”江阔愣了,他虽然觉得三千五不够用,但不到三千五真的用光他是不会考虑钱的问题的,就算用光了,他可能也会再纠结一下是保酒店还是保咖啡馆。 段非凡突然说打工,他是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段凌他们商场十一要找兼职促销,”段非凡说,“你去吗?” “不想去。”江阔一想到可能要一站一天,就有些发忤,“你去吗?” “嗯,”段非凡点点头,“我再找两个人。” “你不是说两千够用吗?”江阔说。 “自己弄点儿,下月就可以少问我老叔要一点儿。”段非凡说。 江阔实在是忍不住了,再不问也就不合常理了。 “你爸妈呢?”他问。 段非凡一直忙活着的手指停在了空中,转过头笑了笑:“我以为你得憋到明年才问呢。” 第26章 段非凡这话让江阔心里惊了一下。 看来那天衣柜里的会见卡被他看到了,段非凡是知道的。 废话,一打开柜门就知道来借衣服的人看见了。 他一直没问,段非凡也就一直没提这个事。 虽然他一直想问,并且现在也问了,但段非凡“我其实知道你知道了并且一直在等你问”的态度又是他没预料到的。 于是就有些尴尬,像是被看穿并且一直是穿的。 “要不我明年再问。”他说。 “行。”段非凡点点头,又继续跟人发消息了,估计是在联系兼职的人。 找人找得这么积极,不知道是不是按人头有提成。 江阔冲着前面的老师发了一会儿呆,没头没尾的扫了几耳朵,都不知道老师说到哪儿了。 段非凡发完了消息,也抬起了头开始听课,甚至拿出了本子开始记笔记。 江阔转过头看着他。 “嗯?”段非凡也看了看他。 “要不我还是现在问吧。”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笑:“我刚上小学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我五年级的时候我爸坐牢了,所以我一直住在我老叔家,上学要用的钱都是他出,我妈偶尔来看我的时候会给点儿零用钱。” 江阔沉默良久,应了一声:“啊。” 对于江阔来说,自己家的那点事儿,如果不是特别熟或者很信任的人,他一般是不会随便说的。 对别人的私事,他也没有什么兴趣知道。 会问段非凡也是因为他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人。 他认识的同龄人,都父母双全家庭未必美满但打架出轨养小情儿都热热闹闹,他甚至还出席过不怎么熟的朋友捉他爹小情儿的现场,就为了凑个车,显得气派。 这些事都是明面上放着的,别说打听了,躲都未必躲得开。 但段非凡就很神秘,明明有父母,起码提到过爸爸,但又活得像个寄人篱下的孤儿,明明看着像是寄人篱下,但又外向张扬,典型的社牛症晚期。 非常神秘。 所以非常神秘的段非凡就这么一句话把家庭情况全交待清楚,都不带让他多追问一句的,让江阔很震惊。 本来准备好的下一句“哦,这样,那你爸/你妈呢”被直接斩断。 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看到会见卡了吧?”段非凡问。 “嗯,”江阔应了一声,“我没翻你东西啊,你自己没放好。” “我就随手放的,平时也没人问我借衣服。”段非凡说。 “是去看你爸的吗?”江阔问了一句废话。 “不,”段非凡说,“其实是去看他隔壁的大叔的。” 江阔笑了起来。 “也快出来了,我不太去看他,还没段凌去得多,”段非凡说,“不知道说什么,有点儿尴尬,如果他不是我爸,就还轻松点儿。” “是……”江阔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看着自己的书,“为什么进去的?” “故意伤害,”段非凡说得挺平静,“打群架,对方重伤残疾了。” 江阔没说话,突然觉得段非凡之前在后山碰上村民的时候抱着脑袋不还手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合适,“我不会跟人说的。” 段非凡笑了起来:“你能跟谁说啊。” 江阔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服,但的确也找不出能跟谁说。 “正常跟我熟点儿的,直接问我我都会说,”段非凡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吕宁估计都知道。” “你不担心……”江阔想想没再说下去,段非凡应该不会在意。 “又不是我犯法,担心什么,”段非凡说,“但你要说我爸什么,就看我心情了,心情不好收拾你一顿,心情好了也没事儿,我爸坐的也不是冤狱。” “董昆他们都知道吧?”江阔说。 “嗯。”段非凡点点头,“他们是去牛三刀的时候直接就问了,为什么你住你叔家,你爸呢你妈呢,啊离婚了为什么就不管你了,为什么你学费你叔拿的啊,为什么BLABLBA……” “……多不见外啊。”江阔叹气,如此简单,“万一你不想说呢。” “那就不说呗。”段非凡说。 如此简单。 段非凡他爸没收入了,负担不了他的学费,他妈因为分开太多年,也不负担他的学费,只有偶尔的零花钱,所以段非凡的生活学习,都是老叔负责。 段非凡会在朋友圈里帮牛三刀打广告,隔两三天就会回去一次,打包和邮寄外地的订单。 平时他不会像马啸那样每天去打工,毕竟牛三刀的生意还不错,老叔也愿意负担这些,但他会在周末和假期去兼职,给老叔减点儿压力,还能买点儿生活必需品之外的东西。 所以像十一假期这样的机会,段非凡是不会错过的。 他连一天时间休息都没给自己留。 用他自己的话就是:“上课的时候还没休息够么。” 江阔知道了为什么之前自己问段非凡本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段非凡会让他去问丁哲。 不过比起马啸,段非凡还是要轻松一些。 江阔起床的时候,马啸已经出门了,甚至比今天才回家的唐力都走得早,赶着去打全天苦工。 “你是不是有点儿晚了?”江阔问唐力,“我送你吧?” “没事儿,不晚,”唐力说,“我跟几个人一起约了个面包车,现在走正好。” “嗯。”江阔下了床,平时上课七点多起来觉得困得能滚下楼梯,好容易放假了,七点起床神采奕奕。 “你这几天去哪儿?”唐力问。 “不知道。”江阔说,“到处转转吧。” “那行,”唐力说,“我走了,回来给你们带吃的。” “谢谢。”江阔点点头。 但凡十一好几天假还留在学校的,基本都是跟人约了去玩,或者像马啸那样忙着兼职赚钱,如他这般起床之后独自一人在宿舍转悠的,就只有他一个。 连大炮都回家了! 大炮居然回家了!跟他家七大姑大八姨还有一帮小屁孩儿去旅游! 不烦吗! 江总居然没塞点儿钱让大炮十一假期留在这儿陪着刚被他坑得一个月只还有三千五的儿子。 后悔了。 去值班室想问问赵叔对他这七天如何度过有什么建议但发现连赵叔都回家了的时候,他就很后悔。 连顶班的学校保安也是轮换的,只顶两天。 只有他要坚守七天。 其实他起床的时候就后悔了,唐力背着包一走,他就更后悔了。 但这会儿再去找段非凡说要不我也打个工去,段非凡可能会骂他,你以为你是个高手了,什么工都在那儿等着你打呢。 “你要是没地方去,”顶班的保安说,表情满是同情,“去图书馆吧。” “……谢谢。” 手机在兜里一连响了好几声,段非凡都没空拿出来看。 他今天负责饮料区促销,商场外面的广场上已经搭好了促销的摊位,满眼看过去都是充气拱门彩旗和气球。 “非凡,帮我试一下音响。”旁边的李姐叫他。 “嗯。”段非凡把搬来的一箱饮料放到地上拆开了,又过去帮李姐把音响的线接上。 音乐声响起。 “大点儿声吧。”李姐说。 “嗯。”段非凡把音乐调响了,兜里的手机开始响,这回不是消息,是电话了。 “玩偶的活儿有人接了吗?”李姐问。 “我刚问了,这会儿估计有人了,我接个电话。”段非凡拿出了手机,发现居然是江阔。 “好,告诉来的人直接过来就行,服装在后面卸货区,你带过去吧。”李姐说。 段非凡比了个OK,接起了电话:“喂?” “你这么忙吗?”江阔问,“消息不回,电话也半天才接……” “的确是很忙,没来得及看呢,八九点就有人来了,这会儿都在搭台子,”段非凡换了耳机,点开了手机的消息,“你起床了?” 消息居然全是江阔发过来的,三条。 JK921:我去吧 JK921:在? JK921:? 段非凡愣了,他们兼职的玩偶昨天肠炎,今天还在医院来不了,他刚发了个朋友圈问有没有人来做玩偶兼职。 江阔这几个消息发过来让他有些吃惊。 “那个玩偶有人去了吗?”江阔问,“我去吧。” “确定吗?”段非凡问,“十点半到下午两点,下午三点到六点,管饭……” “我知道,你朋友圈不是写了吗。”江阔说。 “那你来。”段非凡估计他就是在宿舍实在找不到玩的了,“你直接去后面卸货区,他们的东西都在那里,能看到很多人和箱子,我把定位发给你,打车就说到停车场。” “行。”江阔说。 “提前十分钟……算了你提前半小时吧。”段非凡说,“你昨天为什么不说要来?” “昨天你也没说有玩偶。”江阔说,“促销是不是要站那儿叭叭说一天,受不了。” “所以你是觉得玩偶轻松点儿是吧?”段非凡问。 “当然啊。”江阔说。 “行,你来吧,”段非凡说,“到了给我个电话。” 《少爷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李姐,”他又给李姐打了个电话,“人一会儿就过来,我是想问问,咱们那个玩偶的钱,能再加点儿吗?” “怎么了?”李姐问,“平时周末二百二到二百四你是知道的,这几天都是二百五。” “这是我同学,大一新生,家里……比较困难,”段非凡想帮江阔多争取点儿,人偶是个体力活儿,他怕这人一会儿落差太大干一半撂挑子了,能多十块多十块,“他……可能就干今天,他找了个洗碗的活儿得明天才去上班,明天我再帮你找人过来……” “这样啊,”李姐想了想,“那给他二百八吧。” “谢谢姐。”段非凡说,也行,二百多和差不多三百,听上去多少能有点儿区别。 “也就是你,换别人跟我说可不行。”李姐说。 “我也就跟你熟才敢说,别人我也不敢。”段非凡说。 “行吧,”李姐笑着说,“一会儿你就带着点儿你同学。” 九点多广场上已经很多人,这个促销摊位是最大的,三个员工和几个兼职促销员都已经就位,段非凡和另一个兼职留在摊位上,还有几个得出去发传单。 “这个线不够长啊……”一个女孩儿把一个迷你小冰柜放到摊位旁边之后发现电源线够不着了。 “还有个插板,”段非凡跑到李姐拿来的箱子里翻了翻,找到了一个插板,“用这个吧。” “李姐说你跟她合作两年了是吧?”女孩儿接过插板。 “差不多吧,有空我就会来。”段非凡说。 “难怪看你这么熟。”女孩儿说。 段非凡笑笑没说话。 江阔应该差不多到了,他拿出耳机塞上了,怕一会儿电话接不着。 摊位前开始有人聚过来,段非凡站到了摊位前,准备帮着介绍新品。 余光里一抹亮眼的绿色掠过。 ……操。 段非凡猛地抬起头。 一众黑白灰蓝的车流里,一辆在阳光下格外耀眼的绿色911从广场前面的路口转了进去,往卸货区的停车场去了。 找地方倒是找得很准。 但是谁能让你私家车停那儿啊! “我去接个人过来。”段非凡放下了手里的饮料。 “好,是玩偶来了吗?”旁边有人问。 “是。”段非凡转身往商场那边跑过去。 “停车场从那边走。”保安拦在车头。 “我要去卸货区。”江阔有些不耐烦,胳膊撑着车窗。 “卸货区不能停车,”保安说,旁边的干活的人都看了过来,“你停车得去那边停车场。” “我不是来停车的,”江阔说,“我来打工的。” 保安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先生,请不要在这里找乐子,这里是工作重地。” “我他妈找什么乐子……”江阔拍了拍方向盘,伸手想给段非凡打个电话,后面突然一声喇叭响,吓得他一哆嗦,“你大爷。” 段非凡跑到卸货区停车场入口的时候,911的后头已经堵了两辆车,江阔正一脸不耐烦地拿着电话。 接着他手机就响了。 “我到了。”段非凡接起电话说了一句又挂掉了。 他跑过去从兜里拿了工作证出来给保安看了看:“饮料区李婷婷,来送东西的,我一会儿带他从那边口子出去。” 保安看了车里的江阔一眼,摆了摆手。 段非凡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直走。” “你怎么知道我到了?”江阔把车往直开了过去。 “您这车八百里外都能看到,点亮一条街,”段非凡指了指左边的路,“不是让你打车过来吗?你开这么个车过来是怎么个意思啊……” “打不着,”江阔很不爽,“附近五公里都没有一辆车!” “就这儿,”段非凡指了指前面放着货和各种箱子的地方,“车上等我,拿了玩偶服你把车停到普通停车场去。”“嗯。”江阔应了一声。 段非凡下了车,过去找了找,打开了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套粉红色的玩偶服。 从耳朵上判断,这是一只兔子。 “怎么这个色……”江阔打开了前盖,“放前头吧。” 段非凡把兔子服塞进了前盖面的置物箱里,然后上了车,给他指了路,绕回了停车场。 “就在这儿穿上吧,”他下了车,“我带你过去。” 江阔先拿起兔头,感觉了一下,这种玩偶服的头还行,不是太重,他从兜里拿出了一个浴帽戴上,再把兔头扣到了脑袋上。 “哪来的?”段非凡问。 “李子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江阔从兔头里看着他,“这脑袋里还有个电扇。” “你带充电宝了吗,”段非凡说,“热的话可以吹。” “不热,”江阔拿起玩偶衣服,扯了几下,“这个怎么穿?” “有拉链,”段非凡把拉链拉开,“你能先把这个脑袋放着吗?这个最后戴,你过瘾呢?” 江阔拿下了脑袋,费了半天劲把衣服套上了。 “好瘦的兔子。”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我以为是迪士尼那种呢。” “那个你顶一天得累死,这个头也轻一些,”段非凡说,“头拿着吧,过去再戴上。” “帮我拍个照。”江阔抱着兔头。 段非凡拿出手机,给他拍了张照。 他又把兔头戴上:“再来一张。” 段非凡又拍了一张,然后发给了他:“是要给江总看吗?” “真聪明,”江阔拿下兔头,往出口走过去,“让他们看看我有多辛苦,没准儿心一软就给我加到五千。” 穿过广场的时候,碰到了穿着一身西服裙的段凌。 “我的天,这谁?”段凌指着江阔。 “凌姐。”江阔打了个招呼,差点儿没认出来这是段凌,这一身跟她在牛三刀抡着刀砍肉的时候完全两个人。 “你干嘛?”段凌看着他,“体验生活啊?” “打工,”江阔说,“体验什么生活,我正经来赚钱的。” “赚多少?”段凌问。 “……多少?”江阔转头问段非凡。段凌一下笑了起来:“多少钱都不知道,一会儿他给你卖了你还谢谢大恩人。” “二百八,”段非凡说,“我给你多要了三十。” “可以可以,”段凌拍拍江阔的肩,往商场那边一溜小跑,“你们去吧,我今天忙死了,中午请你俩吃饭啊……” 广场上很热闹,江阔以前逛街,基本不会注意这些广场和商业街上的促销摊位,甚至没细看过都是干什么的。 今天他才是第一次仔细地把经过的好几个摊位都看了一遍。 “你同学啊?” 走到他今天工作的促销摊位前,有个大姐问了段非凡一声。 “嗯,小江,”段非凡给大姐介绍了一下,“小江,这是许姐,她今天负责这块儿,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 不问你吗? “好,”江阔点点头,“许姐辛苦。” “这位英俊的少年应该去发传单啊,”许姐旁边的一个年轻些的姐姐笑着说,“肯定一会儿就发完了。” “要不你下次试试。”段非凡说。 “我今天能不能撑完都不知道,”江阔戴上了兔头,“我怎么已经开始热了,今天挺凉的吧。” “走过来肯定有点儿热,”段非凡交待他,“你一会儿就站在这里,有人过来你就扭两下招招手,摇头摆尾几下,招呼大家过来看看新产品的那个介绍什么的,不用太多走动。” “什么叫摇头摆尾,”江阔回手往自己身后摸了摸,揪起衣服上的一个球,“就这尾巴,怎么摇。” “去吧。”段非凡没回答他的提问。 江阔走到了摊位前面站定了。 然后一动不动地杵着,迎着从对面过来的人群。 段非凡看着他,正想着要过去提醒一下好歹招招手,他终于对着一个正仰头看着他的小姑娘歪了歪脑袋。 还行,比招手看上去可爱。 段非凡松了口气。 这估计是江阔长这么大最艰辛的经历,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是那么不情不愿各种别扭。 但江阔接触时间长了并不会让人讨厌的其中一点,就是像现在这样,这事但凡说了要做,他就会放下“我哪吃过这种苦受过这种罪”的架子,认真去试试。 段非凡看着他从非常艰难地抬手,招手,到放松一些看到小朋友会扭扭屁股,再到对所有注意到这个玩偶的人做个请的手势往这边带,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虽然一共也没带过来几个人。 不过玩偶主要就是图个热闹,增加点儿气氛。 “让他歇会儿吧,”许姐看了看时间,“喝点儿水。”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准备把手头几瓶饮料摆好过去叫江阔。 江阔还在认真工作,对面走过来的一对小情侣,女孩儿指了指促销摊这边说了句什么,江阔估计是觉得这是有兴趣的,于是先冲他俩比了个心,然后歪头做了个那边请的动作。 女孩儿笑了,然后摆了摆手。 江阔没再邀请,退开了一步,扭了扭屁股。 旁边她的男朋友突然就冷了脸,指着江阔说了句什么。 江阔的动作僵了一下,接着就站直了。 段非凡赶紧往那边大步走过去。 女孩儿伸手拦了一下她男朋友,但没拦住,男的跟着就往江阔面前冲了过去。 “干什么!”段非凡一声暴喝。 这一嗓子他运足了气,感觉舌头差点儿被自己吼出去。 江阔和那个男的同时被吓得蹦了一下。 第27章 江阔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有人对他使用了这么离谱的词。 “不买!” “别骚扰她!” 别骚扰她! 骚扰? 这他妈就相当煽风点火了,江阔感觉自己脑袋顶上要有个炮捻子这会儿就正在滋滋冒火。 他知道自己正在打工,按那天段非凡他们那几个当代男大学生楷模的教育,打工的时候受点儿气正常的。 所以在这个脸上戴了个黑超的男人冲着自己很不客气说“不买”的时候,他就已经按着自己的炮捻子退开了。 也因为女孩儿挺有礼貌,他甚至还扭了扭屁股维持表面的欢乐气氛。 结果黑超炸了。 这么离谱的词居然被用在了自己身上。 骚扰! 实在有点儿不能忍。 这跟骚扰挨得着吗就骚扰了? 没别的词可用了吗就剩骚扰了? “说话注意点儿,”江阔说,“语言实在匮乏不如先回家看看书。” “你是欠揍!”黑超推开拦着他的女孩儿冲了过来。 如果段非凡不吼那一声,看黑超的架式,应该是打算对着他的兔子脑袋来一拳。 不过黑超的火气很大,反应也挺快,在他俩被段非凡吼得一块儿蹦了一下之后,黑超居然还能继续。 白吼了啊段英俊。 嗓子都废了吧。 黑超的拳头还是抡了过来。 兔头有点儿大,拳头抡到眼前的时候,江阔不得不比正常幅度更大地往后仰了仰才躲开,后仰的同时他左手一挡,再向外一推,黑超的拳头擦着兔头砸了个空。 估计黑超平时应该经常跟幼儿园孩子交手,对自己的实力有过高的估计,在这拳被人如此轻易地化解之后,左手还能跟上,又是一拳,冲着江阔肚子去的。 这人一看就是个右撇子,对于曾经被江总以“精力这么旺盛不如打打拳消耗一下”为借口逼着练了两年拳的江阔来说,这个左手比起刚才的右手,更是毫无力量可言。 江阔右手往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牢牢地控制住了。 黑超两击落空,非常没有面子,猛地一甩胳膊想把左手抽出来。 但江阔抓着他手腕没松劲,他抽了两次都没成功。 脸上挂不住了。 在不屈不挠的精神鼓励下,他立刻再次用右手进行了攻击,又是对着兔头。 没完了是吧! 江阔一扬手,把他的右手手腕也抓住了。 黑超再次猛甩胳膊想把手抽出来,但依旧没有成功。 此时此刻,他俩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激动地对视着,黑超看着兔子玩偶的眼睛,江阔从兔子嘴里看着黑超,握在一起的手疯狂上下甩动。 “有完没完?”江阔说。 “松开!”黑超咬牙切齿。 在他抬腿踢人的时候,江阔松了手,顺着劲儿把他推开了两步。 在一边看了几秒钟戏的段非凡及时挤到了他俩中间,阻止了黑超臭不要脸的第三次袭击。 “请问是我们工作人员有哪里没做好吗?”段非凡贴着黑超的脸问了一句。 女孩儿过来拉着黑超的胳膊往后拽:“算了,走吧。” “我要投诉那个兔子!”黑超指着他身后的江阔,“他骚扰我女朋友!还打人!” “手放下,”江阔说,“别指我。” “指你怎么了!”黑超的手没再指着他的脸,往下移了移,似放非放很不甘心但两连败估计让他挑衅的时候底气有点儿不足。 “手不要了是吧。”江阔说。 “你看到没!”黑超瞪着段非凡,“你们这什么工作人员?” “这样,现在事情什么样也还不清楚,”段非凡掏出了手机,“如果您确定是他骚扰井且动手打了你,我现在报警,您跟警察说。” “走吧……”女孩儿还在努力地拉着黑超胳膊。 “报就报,我怕你们?”黑超说,“你别以为你们人多警察就信你们!” “没有谁怕谁,警察就算信我们也不是因为我们人多,”段非凡转身把江阔往前拉了拉,手从兔子脑袋下边往里一边塞一边说,“应该是信监控,这套衣服是有摄像头的,我们现在对兼职人员有要求,所以……事情是怎么样的都能看到……” 江阔震惊地看着段非凡的手从自己下巴颏那儿强行挤进了兔头里,手指中间还夹着一个无线耳机。 这耳机江阔见过,段非凡上课的时候经常戴,估计就是刚才顺手从兜里摸出来的。 接着他把耳机按在了兔子嘴的位置上,给黑超指了指:“就是这个摄像头,是固定在头套里的,一会儿警察来了,我们把监控视频调出来看看就清楚了,就麻烦您配合一下。” 黑超犹豫了一下:“蒙谁呢?” “不蒙谁,”段非凡把耳机塞到了江阔头上的浴帽里,然后抽出了手,“谁敢蒙警察?” “走吧。”女孩儿拉了拉黑超。 “让他道歉。”黑超说。 “等警察来吧,”段非凡开始拨号,“如果是您的错,也希望您能给我们工作人员道歉。” “哎呀走吧!”女孩儿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 黑超脸上相当挂不住:“他……” “警察如果需要我可以作证是你不对!”女孩儿扔下这句话转身大步走了。 “你!”黑超往女孩儿那边追了两步又回身指了指江阔,想想又指了指段非凡,“你们!等着!” “我等你?”江阔说,“你多大脸?” “闭嘴,休息会儿。”段非凡转身往摊位那边走。 “我还可以。”江阔说。 段非凡停下,走到他面前,从兔子嘴那儿往里看了看:“是到休息时间了,不是要让你平复情绪。” “哦。”江阔应了一声。 跟着段非凡往回走的时候,他还没忘了冲一个追上来看兔子的小朋友招了招手。 “没事儿吧?”许姐递了两瓶水给他们。 “没事儿,就有点儿误会。”段非凡说。 “许姐刚要叫保安,”一个女孩儿说,“结果那人就走了。” “本来就不占理,无非是觉得我们做生意,有理无理闹起来都是我们吃亏,”许姐说,“在这儿摆一天,就这种奇奇怪怪的不知道要碰见多少个。” “我要是那个女生,我回头就要分手了,”另一个女孩儿皱着眉,“这人跟精神有问题的一样。” 江阔坐到旁边的一个塑料箱子上,摘下了兔头,从浴帽边儿上拿出段非凡的耳机扔给了他,扯下浴帽低头甩了甩头发。 想想又把头发弄乱,然后看着段非凡:“快,拍照。” 段非凡叹了口气,举起手机对着他拍了张照片:“要不你把浴帽再戴上,那个看着又好笑又惨。” 江阔看了看手里的浴帽,一脸嫌弃:“算了。” “怎么了?”段非凡问。 “边儿上有点儿汗湿了。”江阔说。 “那是别人的汗吗?”段非凡无语,“你自己的汗,一秒钟之前还戴在你脑袋上呢。” “但是现在拿下来了就不一样了,”江阔说,“一直戴着我也能忍,拿下来了再戴回去不能忍。” “那一会儿你就直接戴头套了吗?”段非凡问,“您这么讲究,不需要隔离一下了吗?” “去买个帽子。”江阔看了看商场大门,“里面应该有吧。” “休息二十分钟,”段非凡起身,“走吧。” “你也去?”江阔问。 “聊两句。”段非凡帮他把衣服后面的拉链拉开了。 “管得真多。”江阔叹气,他知道段非凡要说刚才的事。 虽然只穿了一个小时,脱掉玩偶服的时候,江阔还是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走路都带着风。 “你刚吼那一声是怕那人揍我么?”他问,“吓得我汗毛都起飞了。” “我怕你揍他。”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的确是怕江阔动手,但那人在江阔面前那么不堪一击是他没想到的。 江阔肯定不是个弱鸡,这点他能确定,就冲那轻松完成的一百个俯卧撑就知道,只是那人连续两拳都被江阔挡开,场面仿佛小学生对阵成年人,让段非凡很意外。 “我不会,”江阔说,“他不动手我不会先动手,我从来都是打嘴炮为主,再说了,毕竟在工作呢不是么,我还是你介绍来的。” 段非凡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干嘛?”江阔看着他。 “抓一下。”段非凡说。 “……你他妈有没有听我说话?”江阔瞪着他。 “听了,”段非凡说,“我本来以为你压不住脾气,我怕打起来,想着要是吼不住,就过去踹那个傻逼,没想到你会考虑这么多,现在我对你刮目相看……来,抓我一下。” “是不是有病!”江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段非凡迅速一甩。 没甩开。 江阔手上的劲儿出人意料,他看了江阔一眼:“我再试一次。” “刚戴着兔爪手套抓着那人他都没甩开,”江阔说,“现在这摩擦力,你再试十次也不可能甩得开。” 段非凡趁着他说话的时候又甩了一次胳膊。 江阔反应很快,手顺着他的劲跟了过去,直接把他这次的力量给卸掉了,他还是没能甩开。 “操,”段非凡看着他,“这位阔少,你可以啊。” “除非我手酸了。”江阔说。 “松开我,”段非凡突然说,“不要拉着我!” 江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让我走!”段非凡转身走了一步,回过头,“让我走!” “你大爷!”江阔跟触电了似地一下松了手。 “看到没,”段非凡捏了捏自己手腕,“智取。” “滚!”江阔快步走进了商场,他虽然无所谓别人的目光,但装逼收获的目光和社牛症收获的目光,还是有区别的。 江阔是打算随便找个店,去买个正式的帽子,但段非凡没让,拉着他去了超市。 “这商场里没有你平时会戴的帽子。”段非凡说。 “我没说要平时戴啊,”江阔说,“就一会儿穿玩偶服的时候用,随便什么样的都行。” “所以,它就是一次性的,”段非凡说,“最便宜也得几十块吧,一包一次性浴帽才十几块,有两百个。” “那我七天最多用十个,还有一百九十个怎么办?”江阔问。 “有道理。”段非凡停下了脚步拿出了手机开始拨号。 “就是啊。”江阔说,“去超市还得找,然后还得排队结账……” “喂,你在哪儿,”段非凡拿着手机,“你那儿有没有一次性的浴帽?我要用……也行,可以,我去电梯口。” 江阔看着他:“谁啊?” “走,”段非凡一招手,“钱都不用花了。” 江阔跟着段非凡走到商场的员工通道,在电梯旁边站着,过了一会儿电梯门打开了,段凌手里拿着个小塑料袋走了出来:“用这个干嘛啊?” “江阔戴头套,隔一下。”段非凡打开袋子看了看,“够了。” “戴头上啊?”段凌说,“这个保鲜套是套在剩菜盘子上用的,代替保鲜膜。” “长得不是一样吗?”段非凡拿了一个出来,递给江阔,“是不是?” “……好像是。”江阔拿着看了看,的确看不出区别,都是一层薄塑料和一圈没什么太大弹力的收口,可能区别就是食品能用? “就它了。”段非凡一拍手。 “十二点我过去找你俩,”段凌说,“去步行街吃那个小馄饨,超级好吃的那个。” “好。”段非凡点头。 “怎么样?工作快乐吗?”段凌问江阔。 “现在还是快乐的,”江阔说,“不知道下午能不能快乐,明天也不好说。” 段凌很愉快地笑了起来:“挺住,真干完七天你会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的是比这更累的。” 看得出这份兼职对于江阔来说,目前还处于可以承受的范围,虽然碰上了莫名其妙的人,但没太影响他的心情。 段非凡跟在他身后,犹豫了一下:“江阔。” “嗯?”江阔应了一声。 “你明天还干吗?”段非凡问。 “干啊,”江阔说,“也还行吧,一小时休息一次是吧,感觉还行。” “钱满意吗?”段非凡又问。 “二百八啊?”江阔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还行吧,能买个一般的帽子了。” “二百五呢?”段非凡继续问。 “二百五不好听,二百四吧。”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起来:“工资还有往少了算的吗?” “怎么,”江阔反应过来了,“明天不是二百八了?” “嗯,”段非凡点点头,“今天是我跟李姐说你……家里比较困难,明天你去洗碗,今天不能空着,所以想先做了今天的兼职,我让她给你多加了点儿。” 江阔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那我明天要去洗碗吗?” “不知道啊,”段非凡说,“你要想继续来这儿,就不去洗碗了。” “没事儿,”江阔摆了摆手,“二百五就二百五,就三十块钱,谁会计较那个。” “明天别开车来了,”段非凡说,“打不着车就坐公交坐地铁,这儿是市中心,所有的公共交通在广场都有站,你赚这点儿钱都不够你烧油的。” “我那一箱加满七八百块吧,能跑五百多公里,”江阔认真给他计算着,“从学校到这儿也就不到二十公里,来回算是……” 段非凡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不至于一个来回得二百多的油钱,江阔只是不能理解选择交通工具省那点儿钱的原因,毕竟他就算开车来兼职,也就是七天。 江阔看他没说话,马上回过神来了,一指他:“懂了,我懂了。” “懂什么了?”段非凡笑笑。 “明天我坐公交车过来,”江阔说,“我不知道地铁口在哪儿。” “地铁口在市场那边,比公交站远,”段非凡说,“明天我带你坐公交过来吧。” “好。”江阔说。 拿着段凌给的剩菜保鲜套,江阔回到摊位上穿上了玩偶服,继续工作。 接下去的时间就过得没有那么快了,新鲜感一旦消失,无论是轻松还是困难的工作,都只剩了疲倦。 不过他的动作还是一直很认真,依旧会比心,会扭屁股。 段非凡中间拿手机给李姐录现场视频汇报的时候,顺便给江阔录了一段,以后他回归少爷生活之后,可以拿出来回味一下。 段非凡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儿难受,按以前的经验,他是带着喉糖的,这会儿也含上了。 随着时间靠近中午,人越来越多,无论买不买,只要人站在了摊位前,他们就得开始介绍,喉糖的劲儿一过,他就会觉得嗓子眼儿发干。 另外几个兼职没经验,一开始都是喝水,然后就得跑商场上厕所,这一来一回时间要耽误不少,许姐他们肯定会不高兴,最后都从段非凡这儿拿了喉糖。 中午吃饭的时间其实也都是在摊位上,兼职提供盒饭,为了不耽误工作,一般大家都轮流吃,不会让他们自己跑出去吃。 不过段非凡跟李姐他们算是比较熟,加上段凌关系,段非凡和江阔去步行街吃了顿非常美味的馄饨。 “真的很好吃,”江阔说,“我很少会觉得这种速食类的街边小食好吃,这个馄饨真的好吃,明天我请你再上那儿吃一顿吧。” “明天就没这个待遇了啊,”段非凡告诉江阔,“就在那儿吃盒饭。” “那下午去吃,”江阔没纠结这个,直接改了主意,“晚饭我请你吃那个馄饨。” “行。”段非凡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摊位上休息了一会儿,就又该开始工作了。 “我有点儿困。”江阔戴上兔头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 “吃清凉糖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应了一声。 段非凡拿出了一颗清凉糖递给他,他伸出手想接,伸了个兔手出来,上面还有点儿黑,又收了回去。 “放我嘴里。”江阔把兔头捧起来露出了脸,张嘴等着。 段非凡有点儿想笑,把清凉糖剥开用糖纸垫着扔进了他嘴里。 “嗯!这个好。”江阔戴好兔头,转身走向了工作岗位。 下午温度比之前高了不少,早上是多云,下午太阳出来了,除了在广场上疯跑的孩子,不少人都选择在树荫下坐着了。 在摊位上没什么感觉,但捂在玩偶服里,估计就有点儿难受。 段非凡拿了个充电宝给江阔,把兔头里的电扇打开了。 “管用吗?”他问。 “有风了就是,还行吧,”江阔犹豫了一下,“说真的,我是不是臭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没吧,中午闻着还没臭呢,不至于吧。” “那就是这个玩意儿本来的味儿,”江阔说,“风一扇,臭味儿都出来了。” “那怎么办?”段非凡问,“关了吗?” “先扇着吧,”江阔说,“一会儿受不了再关。” “还有两个小时,”段非凡说,“坚持。” “……你不说我还好过点儿。”江阔转身走开了。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段非凡想去上厕所,结果来了个阿姨闲逛团,拉着他问新品,他憋着尿介绍了好半天,最后阿姨们买了两箱,给她们装好包装好,他感觉自己膀胱都快炸了。 “我去个厕所。”他咬着牙跟许姐说。 “快去,”许姐看他那表情忍不住笑了,“别憋出毛病来了。” 往商场跑的时候经过兔子江阔身边,他又咬牙问了一句:“上厕所吗?” “刚上完,”江阔说,“需要陪吗?” “滚。”段非凡跑了。 上完厕所,他看了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就该撤摊了。 他伸了个懒腰,慢慢往回遛达,中午的馄饨不顶饱,这会儿已经饿了,一会儿江阔请完客,回去可以再到老刘那儿来一顿麻辣烫。 回到摊位的时候,他发现江阔已经脱掉了玩偶服,坐那儿歇着了。 “休息了?”他坐到江阔身边,“一会儿吃馄饨去?” 江阔没出声。 “刚摔了一跤,许姐让他歇着了,”身后一个女孩儿说,“几个小孩儿拽他尾巴,在石墩那儿绊倒了,气死人了!” “伤着没?”段非凡有些吃惊,往石墩那边看了一眼,已经没有人了。 “没事儿。”江阔说,声音听着有点儿郁闷。 段非凡转头看着后面的女孩儿。 “他摔倒的时候有个小孩儿被吓哭了,他奶奶还骂上了,”女孩儿很生气,声音都高了起来,“还让小孩儿打了几下兔子才带走的,气死了,我都想过去骂人了。” “算了,”江阔说,“没事儿。” 女孩子走开去收拾撤摊之后,段非凡看了看江阔:“真没事儿?” “有句话我真不想说,特别矫情。”江阔说。 “说来听听。”段非凡笑笑。 “我他妈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气,我为什么来遭这种罪,”江阔咬牙切齿的,“我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倒霉了!老子明天不干了!” 第28章 虽然很郁闷,也很累,但江阔还是坚持请了段非凡去中午那家小馄饨吃饭。 “我要吃两碗,还要加鸡蛋,”江阔说,“你呢?” “一样吧。”段非凡说。 “别学我,”江阔说,“你可以要一碗,晚上你还要吃麻辣烫的不是吗。” “麻辣烫都好几个小时以后的事儿了,”段非凡说,“有足够的时间把肚子空出来。” 节日的步行街非常热闹,尤其是到了晚上。 吃个小馄饨都要排二十分钟队,吃完一顿小馄饨都用不了二十分钟。 出来更是哪儿哪儿都是人,还有各种表演,人声鼎沸。 “你要逛逛吗?”段非凡问。 “不逛,”江阔果断回答,“我今天站广场上听了一天欢声笑语大喊大叫还有音乐,现在动静大点儿我都觉得喘不上气儿了。” “那回吧,”段非凡说,“你明天睡一天算了,从来没这么累过吧。” “累都好说,”江阔说,“主要是生气!也不是生气,是他妈憋屈,想骂不能骂,想动手更不行,就那么憋着。” 段非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 “你以前打工,碰过不少这种事儿吧,”江阔问,“不气吗?” “气啊,那怎么办呢,”段非凡说,“也不能就说不干了。” 有些沮丧的就算吃饱了还是看得出疲惫的江阔回到了车里,手摸到方向盘的那一瞬间,段非凡就感觉他满血复活了。 不单单是复活,而是回到了星垂平野阔少爷的状态里。 一辆车横着停在他们前方,像是在犹豫着要以什么样的姿势在他们离开之后停进这个车位。 江阔有些不耐烦地按了一声喇叭,又踩了两脚油门。 那车的司机看过来的时候,他伸手往左晃了晃,示意那车往前。 司机又往后看了看,还是犹豫。 “你他妈怕什么?”江阔拧着眉小声说,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往前冲出了车位,速度有些暴躁,离着那车半米远停下了。 那车吓得赶紧往前开了大半个车身。 江阔把车开了出去,但没有马上转左开走,而是斜着停在了那儿。 右边果然还跟着两辆车,前面那辆前轮已经打向了左边,看样子就是打算跟刚不敢动的那辆车抢他们的这个车位。 “看到没,”江阔说,“我就烦这种人,前面的车找着位子了,往前一点儿刚要倒进去,后面来个傻逼一个猛子扎进去,还觉得自己特别牛逼。” 前面的车开始往车位里倒,被江阔堵着那辆车火了,开始按喇叭,按着就不撒手了。 江阔没理会,前面那车基本已经倒进去,他才突然放下车窗,打开了音乐,炸响的音乐声里,段非凡看到后面那辆车的司机下了车。 但没等他走过来,江阔已经轰响油门,手伸出车窗摇了摇,往前开出了停车场。 车开到了大路上,他才把音乐声调小,车窗关上了。 “爽了?”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点头,“总得找个人撒气。” “回去操场上跑两圈就好了。”段非凡说。 “也不是不可以,”江阔说,“学校有游泳池吗?” “……没有,”段非凡说,“我都不知道除了体育馆还有哪儿有游泳池,你想游泳?” “就是想想,我高中的时候想到游泳就想吐,”江阔说,“但时间长了不游,又有点儿想,水里呆着还是舒服,可以不想事儿,跟跑步一样。” “你高中的时候练游泳吗?”段非凡看了看他,“难怪。” “就是混,”江阔说,“我干什么都那样,打发时间,要不无聊……体育馆远吗?人多吗?” “挺远的,我没去过,不知道人多不多,”段非凡说,“你这会儿不讲究了?” “我倒是想去找个酒店什么的,”江阔说,“我现在不是不能那么用钱吗!” “跑步吧,”段非凡笑了起来,“一样的,你看唐力和马啸天天跑。” “马啸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的马,”江阔感叹,“每天打工那么累,第二天还能起个大早跟唐力去跑步。” “我也跑。”段非凡说,“不过不是每天。” “那你也牛逼,”江阔说,“你一个晚上不睡觉光吃麻辣烫的,早上还跑步,生怕死晚了。” 段非凡偏头看着车窗外面,笑了好半天。 车先开到了市场,段非凡得先回一趟牛三刀,老叔说有人加了订单,他得回去帮着打好包,要不赶不上明天一早发货。 “几点睡?”段非凡下车的时候问。 “不知道,怎么?”江阔说。 “我晚点儿给你打电话,”段非凡说,“你明天要去的话,我就回学校住,早上带你过去,如果你不去的话……” “不去!”江阔一拍方向盘,“老子说了不干了!” “行。”段非凡说,“那我另外找人了啊。” “嗯。”江阔点点头。 段非凡关上车门准备走的时候,他又放下了车窗:“段英俊!” “嗯?”段非凡转过头。 “今天谢谢了。”江阔说。 “跟我这么客气干嘛。”段非凡笑笑,往市场里走了。 学校比平时要冷清很多,车开进大门之后,江阔觉得今天发动机的声音格外响亮。 他们宿舍整栋楼几乎都是黑的,江阔一眼扫过去,只看到了三个亮着灯的宿舍。 119也是黑着灯的,马啸还没有回来。 江阔进了门很想直接上床趴一会儿,但今天这一天实在是脏得厉害,他坚强地去洗了澡洗了头。 折腾完的时候段非凡已经把今天给他拍的照片和一小段视频发了过来。 江阔一边看着照片,一边把衣服扔进了洗衣机。 大致扫了一遍之后,他挑了几张,发给了老妈,视频也一块儿发了过去。 过了没多久,老妈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阔看了一眼屏幕,把自己头发理了理,但又马上给扒拉乱了,然后才接了电话。 在接通的瞬间,他换上了忧郁的表情。 但表情刚换好,看到屏幕上出现的场景时他又换成了吃惊:“靠,你们在哪儿?” 画面里没有人,老妈把镜头对着的是房间。 一看就是酒店房间,巨大的落地窗,旁边的门开着,门口的小路出去没有三米就没进了海水里。 虽然是晚上,但灯光很漂亮,海水清透,带着闪动的光晕。 “度假呀。”老妈的声音在镜头后面响起。 “都谁!”江阔怒喝。 镜头往外,门外海水里,小桌边坐着的江总和江了了冲他挥了挥手。 “谁啊?”江了了问,“江阔吗?” “除了没有你。”老妈走过去,把镜头对着江了了,“嗯,江阔。” 江了了凑近镜头:“江阔。” “我已经没有心情了。”江阔说。 “安慰一下吧,”江了了指了指屏幕,“这孩子看着有点儿萎靡啊。” “我看看。”江总也凑了过来,“儿子?” 江阔没说话,瞪着他俩。 “今天干什么了?”江总问,“怎么看着是有点儿没状态。” “我看看,”老妈说,“他今天COSPLAY呢,穿了个兔子衣服。” “谁COSPLAY啊!”江阔喊了一声,“那是玩偶服!我打工呢!” “你打工?”镜头终于转回了老妈脸上。 “哎,”江阔看着她脸上的面膜吓了一跳,“够时间了吗?拿掉吧。” 老妈扯掉了面膜,走回了屋里:“你去打工了?” “我给你发的照片就是打工的时候别人帮我拍的。”江阔说。 “怎么了?”老妈说,“钱不够用了?大家都说三千五够够的啊。” “反正够不够的你们说了算……没几个人留在学校,”江阔坐到了椅子上靠着,“我们这层就我们宿舍一个,还有隔壁那个段非凡,江总跟他吃过饭的,他俩都打工,我就跟着去了。” “是穿着那个兔子发传单吗?”老妈问。 “不发传单,”江阔说,“就是跟过来的人打个招呼什么的……” 说到打招呼,他又想起了黑超,想起了那帮疯狂拽着自己尾巴边笑边蹦的小孩儿,还有最后在奶奶指挥下抡着胳膊打他腿的小王八蛋。 顿时就有些郁闷。 “是不是很累啊?”老妈问。 “还行吧,一小时能休息二十分钟,早上十点到下午六点。”江阔闷着声音,“就是碰上两拨神经病。” “他没事儿。”老妈冲镜头后面说了一句,估计是江总。 “你同学呢?”老妈又问。 “我们宿舍那个还没回来,他好像是在烧烤店打工,这会儿还在收拾呢,”江阔说,“段非凡回他老叔店里帮忙发货去了,怎么了。” “你呢?”老妈笑了笑。 “啊——”江阔仰着头,“你能不能安慰我一下!我今天很辛苦啊!你们在度假,我穿个玩偶衣服在街上杵了一天啊!还被小孩儿打了。” “反正明天又不去了,”老妈很了解他,“有什么好安慰的,你自己都安慰过了。” “电话给江总。”江阔不服。 虽然他跟江总犟着的次数最多,每次犟起来都恨不得能打一架,但比起老妈,江总在他俩之间没矛盾的时候,还是更惯着他一些。 “我觉得你妈妈说得没错。”江总没有出镜,但声音听得很清,“你打工既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锻炼自己,纯属图新鲜去玩,还安慰你什么?你哪怕干满了七天,我也能夸你一句好歹是坚持下来了……” “那我要是干满七天了呢!”江阔喊。 “那是应该的。”老妈说。 “我靠!”江阔挂掉了视频,一扬手把手机往床上一扔。 睡觉! 大概今天的确是有点儿累,胳膊都没劲了,被他扔到床上的手机并没有落在他计划的位置上,而是在床沿儿上一弹。 没等他站起来,手机已经弹出来砸在了地上。 “我靠靠靠……”他跳起来捡起了手机。 屏幕如他所料,裂了,裂痕从左下角跟烟花一样绽放出去。 “我操。”江阔总结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文明一些,”段非凡说,“这都是钱,啊,都是钱。” “你少在这儿气我!”段凌转头指着他,“赶紧的!” 半小时前牛三刀接了个急单,大几箱牛肉酱要明天一早发货。 酱倒是够,但都还没装罐,本来得明后天才弄完,现在就得加班连夜装好,段凌一下班就被拎过来装酱,一身制服都没来得及换,进屋骂骂咧咧了两分钟。 大家迅速洗手戴上手套口罩,然后开始忙活。 有时候就是这么合适,你没事儿的时候,手机沉默得你除了刷点儿小视频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一旦你开始干活,它就变得十分活泼。 段非凡的手上下飞舞装着酱,手机在兜里三秒一个消息地响着,连响了五六次消息提示之后,又开始有人打电话进来了。 “去把你手机解决了,”老叔说,“听得我难受。” “好嘞。”段非凡摘了手套掏出手机。 最上面的消息提示是JK921,但内容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字母和数字。 电话却是老妈打来的。 “我妈。”段非凡说。 “接啊,”老婶马上指着他,“她是不是来看你了,有空让她过来,装酱来。” “你这人!”段凌一下笑得不行,“神经病!” 段非凡接起了电话:“妈?” “没睡吧!”老妈听起来挺愉快,“我刚进市场,你出来呗,我给你买了点儿衣服什么的,你来拿一下。” “我忙着呢,”段非凡说,“要不你来店里。” “我去店里干嘛,”老妈说,“跟你老婶儿说不上三句就要吵。” “来装酱,”段非凡说,“明天一早要发货,来不及了。” “神经了吧!”老妈喊了起来,挂掉了电话。 段非凡也没顾得上问江阔发的那是什么,一家人都在忙着,他坐下继续装酱。 两分钟之后,老妈推开牛三刀后门进了屋,手里拿着几个购物袋。 “真有你们的。”她说,“我一个离婚二十年的女人,还要帮前小叔子一家装牛肉酱。” “哪来的二十年,”老婶说,“段非凡你跟谁生的啊?” “我跟狗生的!”老妈洗了个手坐下来,戴上了手套。 “……别吧。”段非凡说。 他有几个月没见着老妈了,没什么大变化,就是瘦了点儿。 装酱的时候她动作很利索,毕竟这个酱从牛三刀开业那天起就是招牌,老妈以前没少干这个活儿。 多了一个熟练工,这几箱酱装好比预计的时间要早不少。 “走走走,”老妈冲他招手,“出去我跟你说几句。” 段非凡收拾好,跟她出了门。 “我往你卡里转了点儿钱,”老妈一边往市场外面走一边跟他说,“你一会儿查查。” “嗯,”段非凡点点头,“我现在不缺钱,你手头紧就不要转钱了,东西也不要买那么多。” “这俩月不紧,”老妈说,“衣服什么的那些都是便宜货,没花多少钱。”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我上星期去看了你爸,”老妈说,“他不是快出来了嘛,我感觉他不怎么对,你有空去再去看看他。” “怎么了?”段非凡马上问。 “好像不想出来的样子,”老妈说,“你有空跟他聊聊。” “知道了,”段非凡说,“这么多年,可能多少有点儿害怕吧,外面变化大。” 他把老妈送到路边,老妈坐在电动车上又跟他聊了几句:“回吧,早点休息。”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你开车注意……” 远处传来了发动机的轰响,接着就看到两束车灯照了过来。 大家都去市区过节了,市场附这个点儿格外寂静,这车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哎哟这动静。”老妈说。 段非凡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么晚了江阔开个车跑出来是什么意思,吃麻辣烫吗?还是要去吃烧烤。 车停到他们身边时,老妈往旁边让了让:“干嘛这是?” “我同学。”段非凡说。 “你同学?”老妈很吃惊,“你上的是艾利斯顿吗?” 段非凡听乐了:“你别成天看剧了。” 副驾的车窗放了下来。 段非凡走过去,撑着车顶往里看了看,江阔也正往外看。 “怎么个意思这是?”段非凡问。 “是不是不方便?”江阔小声说。 “没,”段非凡转头看了看老妈,“我送我妈,她马上走了。” “你妈妈啊?”江阔说。 “嗯。”段非凡点头。 江阔打开车门下了车,跟老妈问了个好:“阿姨好,我段非凡同学。” “江阔,”段非凡说,“我们一个班的。” “哦,”老妈点点头,“那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 “注意安全。”段非凡交待了一句。 “放心。”老妈挥挥手。 “阿姨慢走。”江阔说。 “哎好。”老妈回头笑笑,开着车往前,拐进了旁边的小马路。 “你干嘛呢?”段非凡转过身,看着江阔,“这点儿路你扫个车骑过来不就行了,现在学校没人,满街的车随便扫。” “我能扫我会不扫吗!”江阔拿出自己的手机,“我手机疯了!” 疯了? 段非凡想起之前他发过来的那个字母和数字的消息,拿出手机点开看了一眼。 发现江阔一连发过来的几条消息全是乱七八糟的,中间还夹着一个JK921拍了拍我的肩说你可真英俊。 “键盘坏了?”段非凡伸手,“我看看?” “不是键盘,”江阔走到他旁边拿出了手机,“不能亮屏知道吗,现在只能让它黑着,它不是坏了,是疯了。” 江阔说完了才把手机放到了他手上。 “这怎么摔成这样的?”段非凡看着手机上的裂痕。 “想扔床上,没扔准。”江阔说。 “不能亮屏?”段非凡问。 “亮的话你手得快,看一眼就得马上给它熄掉,要快。”江阔说。 “我怕我手没那么快,”段非凡感觉自己就没听懂江阔在说什么,“你给我展示一下。” 江阔拿起手机,按亮了屏幕。 刚一解锁,桌面还没看清,手机就开始自己操作起来,点开APP,退出,再点开,再退出,再点开一个,然后开始一直往下点…… “看到了没?”江阔又按了一下,“刚我给你发消息,它直接一通疯点,都点进你朋友圈了,还点了两个赞。” “屏幕摔坏了这是,”段非凡看了看他手机,“这刚买的吧?” “高考完买的,”江阔叹了口气,“我真服了,你知道附近哪儿有手机店吗。” “有也关门了,现在都几点了。”段非凡看了一眼时间,都过了12点了。 “那怎么办。”江阔说,“你有旧手机吗?” “有。”段非凡说。 “快借我用用。”江阔说。 段非凡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什么意思。”江阔看着他。 “用了五年了,够旧吗?”段非凡说。 “你大爷。”江阔说。 “坚持一晚吧,明天去修一下就行。”段非凡说。 “我买个新的。”江阔很坚定。 “买个新的多少钱想过没?”段非凡问,想想又说,“不过手机坏了要换,应该在三千五之外,估计能申请……” “我就用那三千五,”江阔一脸不爽,“超了的我打工补回去!” “嗯?”段非凡挑了挑眉。 第29章 “怎么了。”江阔也一挑眉毛,段非凡挑的是左边眉毛,他就也挑了一下左边。 段非凡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两边眉毛都能挑。” “……你是没话说了吗?”江阔说。 “是不是?”段非凡很有兴趣。 “是。”江阔两边眉毛轮流挑了一下。 “我只能一边。”段非凡说。 “算了,”江阔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已经找了别人了,那个兔子。” “你也没个准谱儿,”段非凡说,“明天的兼职我肯定得今天把人找着啊……你是不是拿照片没从家里博到同情?” “嗯,”江阔啧了一声,“江总这两口子太出人意料了。” “出人意料吗?”段非凡说,“你要是我儿子,我才不管你,早给你自由了,扔外头让社会给你揍舒服了再老实回来。” “说教就说教,”江阔斜眼儿瞅着他,“别占便宜。” “就您这个吃穿用度到做派,”段非凡说,“一看就是家里从小宠到大的废物型纨绔,他俩这就得算是教育晚了。” “用不用这么损,”江阔说,“我也就是今天累了,不想跟你吵。” “发传单,”段非凡拿出手机低头看着,“这个钱比兔子低不少……” “低多少?”江阔问。 “一百三一天,”段非凡说,“还有个一百二一天的,大概八百张,发完下班。” 那还是比在牛三刀那儿干活多点儿的……当然,也就是牛三刀,换个店就他那天的业务水平,半小时估计就让人给撵走了。 “临时送货,”段非凡继续看,“这个得有车。” “我有啊。”江阔马上说。 “送货!货!货!”段非凡提醒他,“是送货,不是开车,你这个车,货放哪儿……” “……哦。”江阔应了一声。 “这会儿没有太多了,放假了出来兼职的学生特别多,”段非凡一边扒拉手机一边说,“要不明天我看看有没有新的……” “就先发传单吧。”江阔说,“明天有合适的再说。” “其实吧,”段非凡把手机放回兜里,“你完全没必要这样,三千五一个月怎么也够用了,你一开始就是好玩,现在是跟江总他们赌气,没必要。” “我也不知道。”江阔说。 “我们打工大多就是为了钱,生活费不够,想买点儿东西,”段非凡说,“你永远不会面对这样的问题……” “就当我是闲的吧,”江阔说,“我也的确是闲,现在回家家里也没人,他们出去玩了,这几天我在宿舍也无事可做。” “行吧,”段非凡笑笑,“那明天先发传单。” 江阔也没再多说什么,手机修也好买新的也好现在都处理不了,打工的事敲定了之后他就回了车上。 “明天我去叫你。”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 车掉了个头,开上回学校那条路之后猛地加了一下速,往前冲了几十米,又慢了下来。 发动机的轰鸣声慢慢远了。 段非凡伸了个懒腰,转身回店里。 走了几步又回了一次头,总感觉江阔会再次掉头回来,说一句你不去宿舍睡吗? 不过路上空荡荡的,既没有人也没有车了。 江阔走的时候心情不怎么好,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估计手机出问题和家里的态度都让他郁闷了。 段非凡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说的话,感觉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够准确,但细想又似乎没有。他的确不太能体会得到江阔一时一个招的打工心情,不过江阔打工时非常认真这一点不能否认。 他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换个人他不会想这么多,甚至不会在这个时间了还去群里翻兼职帮他找信息,明天帮着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就行。 除去面对不太熟的人沉默的那些时间,江阔很多时候的情绪表达都很直接。 那种一开始就让所有人印象深刻的理所当然,高兴很直接,生气很直接,不爽很直接,失落很直接,嫌弃也很直接,甚至装逼都装得很直接。 就像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水晶吧,贵一点儿比较符合他江有钱的身份,就像一个水晶瓶子,明亮清透。 段非凡拿出手机,想给江瓶子发个消息告诉他调个闹钟,别等明天他去叫了才起床。 然后才想起来这人手机用不了了。 他叹了口气。 第二天广场促销还是一样的时间,段非凡比昨天提前了二十分钟起床,要过去叫江阔,得留点儿时间。 洗漱完下楼的时候,他听到老叔在下面跟人说话,挺开心的样子,笑得很大声。 “没事儿,”老叔说,“你就拿起一张,往人面前一杵,好多人条件反射都会接,发得太慢你就让段非凡往那儿来回走个十趟八趟的……” 段非凡听得非常吃惊,几步跑下楼梯。 一眼就看到了江阔居然坐在店里,跟老叔说着话。 “我靠,”他很震惊,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我睡过头了?” “没。”江阔说。 “你怎么回事?”段非凡坚持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确实没晚。 “睡不着,”江阔说,“马啸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干活儿太累了,呼噜打得我一晚上起来三回,想拿被子塞他嘴里……” 段非凡笑了起来:“这有点儿惨啊。” “后半夜我好容易睡着了,”江阔说,“他不到五点就起床了,说是要去卖早点……还有这种兼职吗?” “是早点车吧,”老婶端了两碗面条过来放到了桌上,“我们市场外面那个车,回老家的时候就把车租给别人卖,要不你几天不在,平时总在那儿买的人可能就换地方了。” “你俩吃面。”老叔说。 “谢谢婶儿,”江阔坐到桌子边拿起筷子,“谢谢叔。” “这孩子,”老叔叹气,“一早上说了八十多个谢了,太有礼貌了。” 那是你没看他摆摆手指让你走开然后再说一句哥们儿谢了的时候有多气人。 “尝尝我老婶儿的牛肉面,”段非凡坐下,“这个不像酱和牛肉什么的能买到,这个必须在家才能吃到。” 江阔低头尝了一口。 还没咽下去就竖了竖拇指。 “这个才是牛肉面。”他说,“好吃。” “想吃的话就上店里来,”老婶笑着说,“给你做,非凡那些同学就老上这儿蹭吃的来。” 吃完早点,段非凡帮着老叔把刚送来的肉码整齐,收拾了一下,带着江阔去坐公交车。 “一会儿广场那边有手机店,”段非凡说,“开始发传单之前可以先拿去看看能不能修,修好了能省不少钱,还能继续用好手机,买新的你得打工到明年。” “嗯,”江阔这一夜睡得虽然不好,但毕竟是睡了一夜,对手机发疯的不爽似乎消散了不少,“不过我这个没买那些服务,人为损坏换屏估计也得两千多。” “为什么没买?不考虑万一摔了怎么办吗?”段非凡问。 “实不相瞒,”江阔说,“我要现在还在家里,屏碎了自然是换新手机。” “滚吧。”段非凡说。 江阔笑了起来:“不过两千多也比换个新的省吧,还能有一千多的富余。” 今天他俩工作的地方不在一块儿,段非凡还是在广场,江阔要发传单的那个店是个售楼部在步行街的宣传点,估计发传单也就在从步行街到广场这一块了。 步行街有手机售后的店,江阔把手机拿去修了。 开工干活一个小时之后,段非凡收到了他的消息。 JK921:修好了!两千多点 指示如下:还行,能省点是点,单子发得怎么样 JK921:现在人还不多,就是这玩意实在太丑了 江阔发了个照片过来,是一个角度诡异的自拍,能看到他身上挎着一条红色绶带。 指示如下:HHHHHH上面什么字 JK921:楼盘宣传语,城市里的山水美学 江阔就在步行街口发传单,离广场很近,现在街上的人还不多,差不多能看到段非凡那个促销的摊位。 跟他一块儿杵这儿的也是个学生,嘴的使用程度跟马啸差不多。 有人过来的时候,马啸二号就跟个机器人一样上前一步,把传单一递,对方没接他就退回一步站回原地,仿佛那个点是他的充电桩。 江阔觉得这儿杵俩机器人有些重复,他选择开启语音功能。 “您好,”有人过来的时候他就会迎上去,“城市里的山水美学,不买也可以看看,交通便利配套齐全……” 马二看他这么连续发出去了好几张,也尝试着开了口:“您好。” 没等说出下一句,人已经走过了。 马二继续:“您好,不买……” 人走过去了。 “您好,看看交通……” 人走过去了。 江阔实在有些无语,他冲马二抬了抬下巴:“哎,哥们儿。” 马二看着他。 “您好,看看新楼盘。”江阔说,“您好,了解一下新楼盘,您好,不买房也可以看看。” 马二还是看着他。 “你挑一句。”江阔说。 马二点了点头。 “您好,城市里的山水美学,”江阔继续,“最适合年轻家庭的楼盘,不买也可以……” “您好,城市里的山水美学,”他继续,“最适合三代同堂的家居楼盘……” 没到一小时,手里的单子发出去不少,不过嗓子有点儿扛不住,脸也笑僵了,江阔感觉这辈子连真笑带假笑加一块儿都没有这一小时多。 再有人过来的时候,就很难再保持一开始的激情:“您好。” 来人看了他一眼。 “拿一下谢谢。”他说。 那人接过了他手里的传单。 ……这也可以? 江阔很震惊。 再来人的时候他又试了一下,迎着一个大姨过去了:“姐早上好。” 大姨看了他一眼,拿走了他手里的传单。 哎? 江阔一下来劲了。 姐早上好,麻烦帮我拿一张吧,新楼盘。 阿姨早上好,可以帮我拿一张吗。 虽然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但十个人过来,差不多也能递出去个六七张,比说一溜山水美学交通便利利索多了。 段非凡从广场那边过来的时候,他手里第一摞单子已经马上要发完了。 看到段非凡,他有些意外,但是挺愉快,毕竟一个人站这儿老半天挺无聊的,马二又是个机器人。 “哟,”段非凡接过马二递来的单子,走到了他面前,“挺快啊。” “哥,早上好,”江阔递了一张过去,“拿一张吧谢谢。” 段非凡接了单子:“就这么发的吗?” “嗯,”江阔说,“怎么样?” “看着怪可怜的,”段非凡说,“你就盯着阿姨姐姐发,她们看到小帅哥这么可怜,没准儿心一软就都接了。” “你休息了?”江阔笑了笑。 “算是吧,”段非凡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一个本子,“李姐东西忘拿了,我给她送过去。” “中午吃馄饨啊,”江阔说,“我这儿不管饭。” “我请你。”段非凡点头。 发传单比穿兔子衣服更累一些,虽然玩偶服穿着不太舒服,但工作内容相比一定要发光八百张单子这种硬性内容来说,压力要小一些,哪怕没人理,自己站那儿扭几下蹦一蹦招个手就行。 发传单就不一样了,想发得快就多少得说点儿,得笑一下,得稍微跟着人走两步,对方接就最好,不接也行,但有不少人明明接过去了,又会顺手往地上一扔,这就还得过去捡起来重新发。 八百张发下来,他要弯腰捡单子都不知道捡了多少次。 中午那顿馄饨根本顶不住。 好在节假日步行街这一片人流量很大,小馄饨在胃里消失的时候,他把传单发完了。 马二手里还捧了一撂站在他的充电桩上。 “给我一半吧。”江阔走到他旁边。 “不用。”马二简单地拒绝了他。 江阔也没多说,回去领了钱就下班了。 这点儿钱,说真的他一直以来对钱真不太有概念,一个东西要不要买,只取决于他想不想要。 从牛三刀那一百块,到这两天赚到的四百块,是他对钱的数字最清晰的一次。 也是第一次把钱和体力搭在了一起。 相当直观。 累了一天,哪怕只说“您好,拿着”,都感觉嗓子干得不行,最后就这么点儿钱,属于他以前根本看不见的那种份量。 段非凡还在促销点忙活着,他坐在小马扎上休息,感觉自己的腿跟肿了似的,一阵阵发胀。 “明天还干吗?”段非凡休息的时候坐到了他旁边,拿着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 江阔看到了一排的兼职信息。 但他犹豫了。 “你等我想想。”江阔说。 现在兼职的内容并不重要了,所有的兼职都差不多,都是累且重复,特别是节假日的这些。 他想干满七天,起码跟江总较这个劲能赢下来,但他真的觉得累。 说实话除了跟江总较劲,他能一直撑着干了两天,都是因为段非凡。 干还是不干,他得给段非凡准消息,不能再有变动。 跟大炮不一样,大炮也会为他做很多事,但他俩会有金钱交易,有时候还会相互坑一把,但段非凡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跟所有人都不同的那份经历,让他习惯了包容,在很多时候会给人安全感,只要这份工作跟段非凡有关,就会让人觉得也不是撑不下来。 “还是在这附近吗?”江阔问。 “不全是,我看看,”段非凡看了看,“有一个就在那边……” 他回手指了指广场东南角的一个小型游乐场:“就那个,要两个安全员。” “就那个。”江阔说,段非凡刚要开口,他又补了一句,“确定,不变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我不是要说这个。” “那你说。”江阔说。 “我是说还有一个在百货大楼那边的,也是商场游乐场安全员,”段非凡说,“那个钱多一些。” “百货大楼在哪儿?”江阔拿出手机戳开了导航。 距离购物广场六点八公里。 “不去。”江阔很果断,“太远了。” “百货大楼离学校更近,”段非凡给他解释,“从学校过……” “我是说离这儿太远了。”江阔说,“就这个吧。” “离这儿太远?”段非凡看着他。 “嗯。”江阔也看着他。 对视了好一会儿,段非凡才说了一句:“就是离我太远了呗。” “嗯~呐~”江阔说,“休息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太无聊了。” “行吧,”段非凡转了转手机,“那就你一个,还一个我高中同学,我先帮他抢了,现在活儿少人多,一会儿没了。” “你还帮高中同学抢兼职?”江阔问。 “嗯~呐~”段非凡点点头,“好多呢,我这儿认识的人多,消息也比较多,不过一般也就是有需要的时候就帮着找人,谁都行,我跟个联络员似的,就我这个同学,关系一直挺好,我得帮他抢一下。” “哦。”江阔应了一声。 大概是从小到大他习惯了身边的人只为自己操心服务,所以他默认了段非凡只是在给他费心找兼职。 现在知道段非凡也会这么费心帮高中同学抢兼职,他突然有点儿不怎么爽。 但这个不爽的点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段非凡既不从他这儿坑钱,也不靠讨好他从江总那儿拿项目,凭什么要觉得段非凡只能给他找兼职? 哦不对,也坑钱,到现在为止还坑了两千四。 这个不爽的感觉让他一直思考到段非凡收摊,也没想明白。 不过打工一天结束了,单就这一点,就能让他放弃思考,专心愉快起来。 依旧是公交车回学校,因为是从广场站开出来,上车的人很多,挤成一团。 “往里。”段非凡拉着他胳膊一路从车头把他拽到了车尾。 “你让我跟着你就行,”江阔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挺大一个青年,被你拽得跟个傻子一样。” “我要不拽着你,”段非凡也凑近他耳朵,“我怕你不知道该怎么挤过来。” 耳朵传来的痒痒感瞬间从脖子传递到肩膀,再到后背,江阔猛地往后仰了一下头,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 “啊!”身后一个女孩儿喊了一声。 “不好意思,”江阔赶紧回头,后面一个女孩儿捂着脑袋顶,他抬手想给人揉揉,又放了下来,“对不起,我没注意后头。” “算了,”女孩儿摆摆手,“没事儿。” 江阔又给人说了几句不好意思,这才转回头,发现段非凡在憋着笑。 “笑吧,”江阔点点头,“尽情笑吧。” 段非凡笑出了声音。 回到学校,江阔发现有学生已经从家里回来了。 “神奇,”他说,“那何必回去呢。” “丁哲也回来了,刚给我发消息,”段非凡说,“晚上他过来,一块儿去吃饭吧。” “行。”江阔点头。 多了七八个学生的宿舍,让人感觉一下舒服了很多,虽然人还是少得可怜,但能听到动静了。 回到119,他甚至发现本不应该有人的119里有人。 而且还是这个时间本应该正在某个店里忙碌着的马啸。 “你今天这么早?”江阔问。 “嗯。”马啸坐在桌子旁边。 平时这人的嘴也是使用率很低,但今天明显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下班了?”江阔走过去。 马啸迅速把自己右腿伸到了桌子底下。 但江阔还是看到他裤腿拉到了膝盖上,小腿上是一大片鲜红的烫伤。 “我操,”他愣住了,“这怎么弄的?” 马啸没出声。 “说话!”江阔提高了声音,“怎么弄的!” “油浇的。”马啸说。 “在店里吗?”江阔又问。 “别管了。”马啸说。 “少他妈废话,”江阔拧着眉,“我想管就管,你管得着吗。” 马啸又沉默了。 “我现在问你话。”江阔把他椅子扳过来对着自己。 马啸这个伤很严重,看上去没有上药,也没做任何处理,如果是在店里被油浇了,那就有可能是老板不想负责,直接把他赶了回来。 “真的,”马啸说,“别管。” “你大爷。”江阔骂了一句,打开宿舍门,站门口冲107那边吼了一嗓子,“段非凡!” “哎?”段非凡从宿舍里探出了头。 “过来!”江阔喊。 段非凡一溜小跑进了119,看到马啸的时候也愣住了。 但很快反应过来,过去看了看他的伤。 “是自己弄的吗?”他问。 马啸叹了口气,摇摇头。 “老板不管对吗?”段非凡问,“你被辞退了是吗?也没给你医药费是吗?” 马啸咬着牙点了点头:“工资也没给。” 段非凡转过身看着江阔。 “这能忍吗?谁也别拦我,”江阔说,“这回没理由不让我去了吧。” “我叫几个人。”段非凡拿出了手机。 江阔啧了一声:“就这点事儿还要摇人?” “奔奔跟别的狗打架还知道吠几个狗过来呢。”段非凡说。 第30章 江阔非常生气。 如果说上回看到马啸在店里被欺负他想出头,是因为马啸帮他揍过卢浩波,跟他说过生日快乐,这次要帮马啸就已经是完全另一种感受了。 是辛苦工作受了伤,不仅没有得到补偿,甚至连应有的回报都被克扣了,连工作都丢了。 这种愤怒,两天辛苦打工之后的江阔已经能够体会。 “我们打工大多就是为了钱,生活费不够,想买点儿东西……” 段非凡的话还留在他脑子里。 马啸就为了生活费,早上卖早点,晚上收拾垃圾,赚着他以往根本感觉不到份量的那么一点儿钱。 辛苦得嘴都不用了,话都没有了。 最后就这点儿钱也落空了。 段非凡站在119门外打电话叫人,江阔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处理,也没想过自己想怎么处理,反正去了再说。 刚段非凡已经问清了,老板在后厨炒菜,锅里烧着油,马啸经过的时候他要骂人,为了增加气势,手里端着的锅往灶上一砸,油荡出来浇了马啸一腿。 这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是店里的错。 他们无论如何都得出医药费。 马啸犹豫着站了起来,看着他。 “你坐下。”江阔看了他一眼。 马啸坐下了。 “一会儿叫门口药店送个药膏进来吧,”江阔看着他的腿,拧着眉,“你这得去医院……” “不要闹大这个事,”马啸说,“打起来就麻烦了。” “打起来就打起来了,”江阔声音扬了上去,“你打卢浩波的时候也没这么怕事啊!这会儿让人欺负成这样了你怂了。” “我怕万一,他们报警,学校知道了……处分什么的,”马啸说得很艰难,“你们跟这个事也无关。” “报警就对了,他不报警我还要报警呢,”江阔摆摆手,“一会儿我干什么也跟你无关,我就去吃个饭,去体验一下生活。” “可是……”马啸还想说话。 “行了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江阔打断了他的话,走出119关上了门。 段非凡已经打完了电话,站在门外看着他。 “走。”江阔往宿舍楼外面走。 “他们十分钟差不多能到,”段非凡说,“你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江阔说,“我就过去装个逼。” “有动手的想法吗?”段非凡又追了一句。 “没有,”江阔看了他一眼,“纯嘴炮,纯装逼,你叫的人老实呆着就行,我不想参加群殴。” “我也是这个意思,能不动手最好不要动手。”段非凡说,“所以问你想好怎么说没,还是我们去了一块儿站那儿沉默不语。” “也不是不行。”江阔说。 往外走的时候段非凡发现江阔没走大路,而是先拐向了停车场。 “开车?”他愣了愣。 “嗯,”江阔点头,走到车后头,从排气管里拿出车钥匙,“早知道有今天这事儿,我当初跑出来的时候应该开个更贵的车。” “你钥匙就放这儿?”段非凡震惊了。 “放宿舍我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江阔上了车,“之前在家也这样,有时候大炮用我车,可以直接开走。” “现在我也知道你把钥匙放这儿了。”段非凡上了车。 “有本儿你就开呗。”江阔发动了车子。 “行。”段非凡点头,“现在就开过去?” “你人到了我们再过去,”江阔说,“晚一点儿出场。” “你走秀呢?”段非凡拿出手机拨了号码,“棒儿,到了告诉我,先站门口等着。” 挂了电话他看着江阔:“他们已经在那条路上了。” “好嘞。”江阔踩了油门。 车慢慢开出了停车场,慢慢开出校门,慢慢在路上开着。 “你这速度我都有点儿不习惯了。”段非凡说。 “你说马啸会去医院吗?”江阔问,“油烫了那么大一块儿,我看他好像就是凉水冲了一下。” “不会去的,”段非凡说,“哪有钱,你让他买药膏,我看他不一定舍得买。” “腿不要了呗。”江阔说。 “回去的时候帮他带个药膏吧。”段非凡说。 “我如果出钱让他去医院呢?”江阔说,“这种正义的爱心支出,肯定不用在那三千五里。” “他估计……你要不试试。”段非凡说,“不行就找人把他绑过去。” “让他写借条吧,”江阔想了想,“分360期还我钱,不白给。” 段非凡笑着看了他一眼:“可以。” 车很快到了地方,江阔看了看,从路边有个斜坡可以开上人行道,那天江总的车就停的那儿。 江阔打了一把方向,转头就看到马啸打工的那个黑店门口,站了七八个人,就那么杵在门口,沉默地看着门里。 老板已经站在了门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阔连着轰了几脚油门,车开了过去。 老板和段非凡吠过来的人都看了过来,旁边店里吃饭的人有不少也都从窗里往外看着。 江阔把车一直开到了黑店门口,又倒了两把,把车头对准了饭店大门。 “怎么着?”段非凡问他。 “下车。”江阔松了安全带,打开车门下去了。 外面七八个人一直盯着车,看到段非凡下了车,有人说了一句:“靠,我以为是来跟这车干架的呢。” 这几个虽然看着应该是市场里某几个摊位的店主或者店主的儿子,但市场帮的人气势还行,哪怕是以为来跟车干架的,车开到跟前儿了,他们脸色都没变。 统一的茫然。 很有杀伤力。 江阔一甩车门,往前走到了店门口,跟堵在门口的老板面对面站下了。 “让让。”他说。 “干嘛的,”老板问,“这儿只能吃饭。” 所以说心眼儿坏的人挂相,这个黑老板看着就让人不舒服,语气也很横。 江阔没说话,抬手把他扒拉到了一边,走进了店里。 店里有四五桌客人,这会儿都往门口这边看着。 江阔余光里看到段非凡已经跟了进来,于是伸过腿,把旁边的一张椅子勾了过来,扶着椅背转了两圈,放在了店正中间,然后坐了上去。 二郞腿一架,说了一句:“都出去,谢谢。” 一屋吃饭的都愣了。 段非凡站在他身后。 不得不说,这类型的逼,只有江阔能装。 这种由内而外的,与生俱来的目中无人和嚣张气质,只有江阔这种从小生活在理所应当中的人身上才会有。 换了在场的谁,哪怕是衣服车都配上,也会露怯。 “让你们都出去!没听到啊!”市场帮里有人吼了一嗓子。 江阔抓了一下椅子才没蹦起来。 屋里的人顿时都起身,抓住这个难得的逃单机会,跑了出去。 “干什么的!”后厨冲出来两个厨师模样的人,手里还拿着刀。 “要动刀?”江阔一挑眉毛,“报警吧,要砍人了。” “你们有什么事?”黑老板走了过来,一抱胳膊,“我没得罪谁吧?” 江阔没说话。 段非凡估计他的装逼时间是结束了,强行再说下去以他句句带刺儿的风格,不打一架收不了场。 江阔也很有自知之明。 他只负责装这一部分,要钱要赔偿那些都不是他的工作了。 “两个事儿,”段非凡说,“马啸的工资,马啸的医药费。” “马啸是谁!”老板大着嗓门喊了一声。 “马啸就是刚才被你用油浇了一腿的人,”段非凡说,“现在等着钱去医院。” “哦?”老板看了他们一眼,“这小子挺能耐,看不出来,叫这么多人来想讹我?谁有证据是我浇到他?他自己不小心拿着锅摔了!” “你就是这么坑自己的员工的?”段非凡说。 “谁他妈是我的员工?”老板说,“他就一个在这儿扫垃圾的!” “扫垃圾的是怎么能碰油锅的?”段非凡问,“你家炒菜的锅能让扫垃圾的上手?卫生情况甚忧啊。” 老板卡了一下,一扬头:“你管得着吗?” “他是管不着,”江阔拿出了手机,“市场监管局应该管得着。” “监管局你家开的,”老板瞪着眼睛,“你让管人家就管啊!我告诉你……” 老板指着江阔。 “手放下!”市场帮又有人吼了一声,“再指一下手给你剁了!” 江阔闭了闭眼睛,这一嗓子他手机差点儿扔出去。 “你怎么知道,”江阔抬眼看着老板,拨通号码之后举到耳边,“人家就不管呢?我就算不认识人,一个市民举报电话人家也得来查。” 没等老板开口,那边接通了。 “喂!”大炮的声音传了过来。 “胡叔,”江阔没开免提,但把话筒声音调到了最大,“饭店后厨卫生是市场监管局还是卫健委管啊?” 大炮沉默了半秒:“怎么了?监管局就可以举报,最近市里监管局和卫健委正好有个检查小组……” 大炮的话虽然听得不是太清楚,但几个关键的词还是被老板捕捉到了。 他双手冲江阔摆着,用很低的声音说:“有事儿好商量……好商量……” “谢谢胡叔,”江阔说,“麻烦您把电话发给我吧。” “卫生问题不是小事,是什么情况?”大炮说。 老板的手摆出了残影。 “我还不确定,”江阔说,“一会儿再给您电话,谢谢胡叔。” 胡叔。 哪个胡叔。 段非凡站在江阔身后,斜眼儿往下瞅着江阔脑袋顶的头发旋儿。 胡振宇吗? 大炮跟江阔不愧是发小,配合这么默契,江阔要冷不丁给他打这么个电话,他肯定反应不过来。 挂掉电话,江阔看着老板:“你那个后厨,闭眼儿都知道通不过检查。” “不是说马啸的问题吗!”老板说,“怎么又扯到后厨了!” “那就说马啸。”段非凡说,“工资,医药费,他腿烫成什么样了你最清楚。” “工资我也没说不给啊!”老板说,“我就是让他先回去歇着,他腿那样也干不了活儿了啊!” “他得去医院,”段非凡说,“医药费没有,工资也没拿到,他拿什么钱歇着?” “医药费这个没有医院的单子我不能随便他开个数我就给吧?”老板说,“再说了他说是我烫的就是我?他自己……” “别又绕回卫生问题了,叔。”江阔打断他。 老板一口气被他掐掉一半,憋得往旁边椅子上踢了一脚。 “你今天就应该送他去医院,到了医院,挂号看伤处理,要花多少钱不就清楚了么?”段非凡说,“现在你要就跟我们一块儿送他去医院,要不就先垫付,多退少补。” “垫付?”老板说,“我要是垫多了还要得回来么?” “马啸就一个学生,”段非凡语气缓了缓,“学校就在旁边,他身份证你也应该有复印件,真要是想要,他跑得掉吗,去学校找辅导员,一句话的事。” 老板没说话。 “可以给你写个收条,”段非凡说,“先把工资给了,一会儿我拿了他的收条过来,你把医药费垫了。” 老板盯着他俩看了很长时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行。”最后他点了点头,“别想给我耍什么花招,你们这些学生,我要搞你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他冲收银台后头的一个大姐点了点头:“工资给他结了。” “医药费先垫一千。”段非凡说。 老板非常不爽地哼了一声。 “一会儿拿收条过来的时候,您也最好别有什么变动,”江阔说,“我要闹起来,这个店也就一个月零花钱的事。” “挺横?”老板看着他。 “不好意思,”江阔站了起来,“耽误您今儿晚上生意了。” 老板愣了愣。 马啸打了电话过来:“工资转给我了,你们到了吗?先回来吧。” “你有脑子吗,”江阔低声说,“我们没到这儿,工资能转给你?” 挂了电话,他看了老板一眼:“工资到了,谢谢叔。” 一帮人呼啦啦地从店里又卷了出来。 门口一堆看热闹的,几桌被强行逃单的人居然没走。 老板跟着出来的时候一看到他们,立马指着:“你们没结账吧!” 大家瞬间一哄而散。 “有本事以后也别来我这儿!”老板吼着,憋着的火这会儿一通爆发,“让我看见你们一次,削你们一次!一群不要脸的穷逼!” “散吧,”段非凡跟市场帮背景板们说,“谢谢了,回去请你们吃饭。” 一帮人笑着又聊了几句,一块儿往市场那边走了。 江阔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对他们怒目而视的老板,把车原路开下了人行道:“要没这个坡,我刚只能停在路边。” “这坡再陡点儿也只能停路边了吧。”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不用派点儿好处费什么的吗?” 段非凡转头看着他:“我回去请个饭。” “就行了?”江阔说。 “可能市场圈和你们悬浮圈规矩不太一样,”段非凡说,“我要给钱,会挨骂的。” “不管怎么说,比我想象中的要顺利,”江阔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我还想着不行就报警了,马啸不是不想闹得太大嘛。” “一会儿把医药费拿了,就算弄完了。”段非凡说。 “他不会赖账吧?”江阔皱皱眉。 “应该不至于,开门做生意的,”段非凡说,“本来以为马啸就那么打发走完事了,结果来这么一通,他也不想折腾得生意没法做。” 江阔笑了笑。 “关键也摸不清你底细,万一监管局真天天来查,他就真干不下去了。”段非凡看着他,“你跟大炮经常这么配合吗?” “也不是,”江阔说,“这种事头一回配合,主要是一块儿十几年了,相互给打个掩护撒个谎什么的没少干,一听称呼不对,就知道得配合了。” “阔叔,”段非凡说,“烫伤去医院的话,得备着多少钱啊?” “看烫伤的程度和面积,”江阔粗着嗓子,“你先准备个两千块吧。” 段非凡笑了起来。 “怎么样,”江阔说,“配合不错吧?” “嗯。”段非凡点点头。 回到宿舍的时候,丁哲正站在107门口打电话,看到他俩进来,放下手机喊了一声:“你俩不会已经吃完了吧!” “正好,”段非凡说,“一会儿跟我们去办个事儿。” 江阔先回119让马啸写收条,段非凡和丁哲进了107。 还没走到119,就听到丁哲的声音:“我靠我说了我马上就到,这事儿居然没叫我!” 马啸还在屋里发愣。 “写个一千块的收条,”江阔说,“然后去医院,钱不够我先借你,到时拿着医院的单子去跟那个老板算账。” 马啸没说话。 “写啊。”江阔说。 马啸低头抹了一把眼睛。 “你别啊!”江阔后退一步指着他,“憋回去!我最怕有人在我面前哭,我不知道怎么劝!” 马啸转身趴到桌上,开始写收条。 “一式两份,写上先收了这一千,超出部分按医院收据多退少补。”江阔说。 马啸点了点头。 去店里拿医药费的时候,马啸一路沉默着,时不时抹一抹眼睛。 丁哲仿佛错过了一次团建,为了补上,他进门就架着个膀子,眼睛搁脑门儿上四处晃悠。 老板对于收条还要一式两份还得往上签字很不爽,但好容易进来两桌吃饭的,丁哲来回在这两桌之间穿梭,甚至弯腰凑过去看了看人家的菜,引来客人对老板管理不善的咒骂。 为了不再次影响生意,他不情不愿意地签了字,让收银给了马啸一千。 “肯定用不了这么多,”他敲着桌上的条子,“肯定用不了。” “那最好,”江阔说,“多了我们肯定退,少了我担心你不补。” “走吧。”段非凡说。 “慢慢吃啊各位。”丁哲愉快地伸了个懒腰,举着胳膊走了出去。 “你怎么去医院,”段非凡出了门之后问马啸,“要不要……” “我知道怎么去。”马啸说。 “行,那别耽误了,”段非凡说,“赶紧去吧,别省,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该拿什么药就拿,别怕超了他不补,肯定能拿着。” “嗯。”马啸应了一声。 然后突然弯腰鞠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躬。 “嘛呢!”段非凡吓了一跳。 “不至于啊,不至于。”江阔说,都怕他脑袋会撞到伤口上。 马啸没再说话,转身快步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了。 “他不打个车吗?”江阔说。 “又没要着交通费,”段非凡说,“他没走着去都是因为腿太疼实在走不动。” “走吧,吃饭去,”丁哲说,“我请客啊,我一回家立马就过来了。” “你们不是自驾去了吗?”段非凡说,“你是不是半道让你妈赶回来了。” 丁哲一通乐:“别提了,一会儿吃着跟你们说,走走走,吃顿双亲不认去。” 丁哲在前头带路,不知道给谁打着电话,边说边乐,心情非常美好的样子。 江阔和段非凡跟在后头,一直没说话。 马啸的事到这儿就算基本解决了,挺快的,本来没什么感觉,但刚才马啸那个脑袋撞腿的大礼突然让他有些感慨。 说不上来的心酸。 一个月的工资,加上医药费,一共就两千多块钱,他手机换个屏的价格,而且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是会买个新手机的,那就更没数了。 但马啸抹了眼泪,还行了大礼。 他突然就有点儿不好受。 他并不是不知道有很多人过得并不容易,但那跟亲眼看到自己舍友的艰难相比,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怎么了?”段非凡低声问。 “有点儿难受,”江阔也低声说,“有点儿堵。” “现在不是应该快乐吗,帮马啸解决困难了。”段非凡说。 江阔摇摇头:“不是这个。” “你就想着这个就行了。”段非凡笑笑,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搂了搂。 第31章 丁哲要请客的双亲不认,在市场另一头的商业街上,从学校这边走过去不近,得走二十分钟。 丁哲和段非凡都没有打车的意思,非常自如地穿过市场,从北门到了南门。 这搁以前,江阔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除了运动的时候他愿意走或者跑,别的时间一概不能忍受。 但今天不知道是因为两天打工生涯,腿已经接受了自己新的生活方式,江阔感觉自己已经慢慢习惯了直立行走。 出了市场北门,又走了小半条街,到达双亲不认的时候,他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爽的。 这是个新开的鸭脚煲,因为还在优惠期,人很多,丁哲是中午人还在外面的时候就打电话订了桌。 “我一出门就受不了了,”丁哲说,“我爸妈不是加了车友群么,平时一块儿开车出去,这次说带上我一块儿,我还觉得挺开心呢,结果……” “怎么了?”段非凡说,“不开心?” “爸妈加的车友群,还能总一块儿出去玩的,”江阔笑了起来,“多半也都是别人的爸妈。” “江有钱,厉害,”丁哲一指他,接着又一拍腿,“开了大半天的车,跟几辆车汇合了,我一看,嚯!” 段非凡笑了:“那些车没带孩子吗?” “可能只有我一个这么傻的儿子跟着了,”丁哲说,“全是老两口,还有一辆车是六十多岁的大爷大妈带着八十九的奶奶……奶奶身子骨是真硬朗。” 江阔笑出了声音。 “我撑了一天,实在是撑不住,一到地方说休息吃个饭,活儿就全是我的,”丁哲说,“小伙子!去,找找有没有柴!小伙子!去,打桶山泉来!小伙子!小伙子!小伙子今天就坐大巴跑了。” “靠,”段非凡笑着拿起茶杯,“敬小伙儿。” “敬小伙儿。”江阔也拿起杯子。 “早知道这样,我们几个应该去你家,”丁哲看着江阔,“开着你爸那个巴博斯浪去。” “再放假可以去啊。”江阔说。 “寒假?”丁哲又转头看段非凡,“寒假你有时间吗?” “应该有吧。”段非凡想了想。“是要在店里帮忙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点头,“不过出去玩几天还是有时间的。” “一周之内差不多,”丁哲说,“你就是太自觉,你老叔也没说让你在店里干活儿,老让你出去,你也不去。” “我出去玩,他们就得把段凌叫回来帮忙。”段非凡说,“段凌刚升了个小官儿,忙得很。” “那你要没住店里呢,你爸如果没去……”丁哲停下了。 “他知道。”段非凡说。 “你爸如果没进去,”丁哲说,“你也不会在店里啊,他们不是请人就是得叫段凌,不是一样么。” “你这个逻辑,”段非凡叹气,“我要没在店里,我老叔也不用供我吃穿上学这么多年啊。” 丁哲想了想:“是这样哈?” “一星期差不多,”江阔说,“安排好时间,来回两天,中间有五天,够玩了。” “那我们先预订上了。”丁哲说。 “嗯。”江阔点头,莫名有些期待,但想想还有好几个月,又有些失落。 从双亲不认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外面下雨了。 最大的那一阵已经过了,这会儿是小雨。 但感觉气温降的不是一度两度,起码五度以上。 “我操,”丁哲缩了缩脖子,“有点儿冷啊!” 这几天虽然不热了,但也就是穿件长袖就差不多了的温度,今天这场雨一下,江阔感觉得上羽绒服了。 而此时此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冬装。 别说冬装,就是秋装他也没两件,从家里是什么都没带来,来学校之后去商场买的也全是短裤和短袖T恤。 他当时热得只想买个空调挂在身上,根本没往后考虑,反正按以往的经验,就是冷了再去买就行。 谁也没想到一个月之后,他会变成一个每月只有三千五百块的人。 “怎么办?”江阔说,“我没有冬天的衣服。” “让家里寄啊。”段非凡和丁哲同时开口。 “……哦。”江阔回过神,是啊,还他妈有这样的操作,让家里寄啊,“那现在呢?我宿舍也没有厚衣服。” “借啊。”丁哲说,“你不会是想买吧?” “……哦。”江阔点点头,还可以借。 他转头看着段非凡。 “对了,”丁哲拍拍他的肩,“就找他,一会儿经过牛三刀的时候,进去拿两件,顶到家里给你寄衣服来就行了。” “你衣服拿来了吗?”段非凡问。 “没。”丁哲笑了,“这本来就是我的计划,我过两天再回去拿衣服,我妈不在家我找不着我衣服都在哪儿。” 江阔低头给江了了发了条消息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 江了了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怎么了?还有两天才回去。” “这边突然降温了,”江阔说,“我没带衣服。” “你去M……”江了了说到一半停了,“要给你寄是吧?你不让刘阿姨进你屋的话,就等我回去了帮你寄吧,收费啊。” “我现在一个月只有一千五,”江阔说,“你还收我费?我那摩托车你开得还爽吗?” “不爽,放那么久没动过,我拿到手先修了三天,”江了了说,“平衡车和你那一堆游戏机什么的给我吧。” “我一会儿给你发个衣服清单吧。”江阔说。 “好。”江了了很痛快地答应了,顿了一下又放低了声音,“他俩心疼了,但是商量了一下还是说不给加钱了。” “不用加,”江阔语气一下有了气势,“够得很。” “拉不下面子可以问我借,”江了了说,“我给你算少点儿利息。” “你在想屁吃。”江阔说。 江了了笑着挂了电话。 “你妹要借钱给你吗?”段非凡问。 “用不着她借。”江阔说。 “你家没断她的经济吧?”丁哲问。 江阔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江了了的确厉害,他叹了口气:“她挺久没问家里要过钱了,自己赚自己花。” “靠,”丁哲说,“你俩不是双胞胎吗?怎么差这么多。” “怎么了,”江阔看着他,“我俩是异卵双胞胎。” 段非凡没忍住乐了:“理直气壮。” 牛三刀已经关门休息了,老叔两口子在二楼看电视。 看到他们三个淋了一身雨进来,老婶马上跳了起来,拿了毛巾出来给他们擦脑袋。 他们到了三楼段非凡小屋的时候,老婶又拿了一壶生姜红糖水上来。 “刚才正好给你老叔煮了,怕感冒,你们马上都喝了,”老婶说,“别等凉了才喝,马上喝。” “好。”段非凡拿了杯子,一人倒了一杯。 丁哲用的是段非凡的杯子,段非凡直接拿壶喝,江阔用的杯子是段非凡从一个盒子里新拆出来的马克杯。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也并不需要这么讲究。 段非凡衣服不算多,衣柜打开,秋冬的外套就是一排,各占一半。 丁哲随便拿了一件穿上了。 江阔一件件看着,心里考虑着哪件能在他的衣服寄过来之前搭上他全部的裤子…… “就三五件衣服你还挑呢?”段非凡问。 “就三五件才难挑呢。”江阔说。 最后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这件还挺好看的。 “就这件吧,”他说,“是你常穿的吗?” “那肯定啊,太差的也入不了你的眼,”段非凡说,“就这一件好的,天天穿都不带换的。” “那我拿别的吧……”江阔说。 “逗你呢。”段非凡笑着拦了他一下,关上了衣柜门。 一杯热红糖水喝下肚,路上过来的时候被冻透了的身体慢慢缓了过来。 在小屋待了一会儿,几个人回了学校。 还是走路,走回宿舍江阔汗都下来了。 丁哲宿舍没有人,跑到107过夜,江阔回宿舍的时候他追在后头:“江有钱,一会儿过来打牌。” 江阔回头瞅了他一眼:“没输过瘾啊?” “这叫勇气。”丁哲说。 马啸从医院回来了,伤口已经处理上了药,也包扎好了。 江阔进门的时候他正拿着手机要出去。 “干嘛去?”江阔拦了一下,“你这腿得休息吧?” “我去……”马啸声音很低,也听不清他要去哪儿,“看看。” 但江阔差不多能猜到,这个时间各种夜市的摊子正是热闹的时候,这份兼职丢了,他得马上找下一份。 “等伤好了再出去找活儿吧,”江阔说,“这几天你不是早上还去早点车吗?” “得一两个月才能恢复好。”马啸说。 “那起码这几天先养着吧,”江阔说,“我这儿还有钱,可以借你,你分期还我就行。” 马啸站在门边犹豫了好半天,最后回到了宿舍坐下了:“谢谢。” “借多少?”江阔问。 “啊?”马啸愣了愣,赶紧摆手,“现在还不用。” “哦。”江阔点点头。 马啸还是一大早就起床去卖早点了,不过早点车还行,有人的时候忙活一下,没人的时候可以坐着。 江阔其实醒得挺早,但他没起来,他怕马啸在不能打双份工的日子里发现连江阔这种人都去兼职了,会受到刺激。 还好马啸实在是走得早,他又睡了个回笼觉,才被段非凡敲门给叫了起来。 “丁哲呢?”出门的时候江阔发现气温比昨天晚上更低了,他穿着段非凡的外套,缩着脖子,经过107的时候看了一眼,门是关着的。 “还睡呢,”段非凡说,“昨天输爽了。” “人菜瘾大,”江阔啧了一声,“他还真以为我说让着他是吹牛逼呢。” “中午他过去找我们,”段非凡说,“你请客啊。” “行。”江阔点头。 江阔套上安全员的马甲,带上护具,站到广场上那个小游乐场的架子上时,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段非凡昨天想让他接百货大楼那个安全员的活儿。 除了钱多,在江阔看来,应该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个在室内。 风吹不到,雨淋不着。 现在他往这儿一站,虽然不下雨,但风不小,从领口袖口一个劲儿往里灌。 段非凡的高中同学是个竹竿小伙儿,这人就比较有经验,连毛衣都穿上了,还在脖子上套了个运动围巾。 “你这不行,”竹竿说,“你这肯定冷。” 用你说? 我要衣服够我能不穿上? “嗯。”江阔应了一声。 “你去下面那层吧,”竹竿说,“我在这里,下面风没那么大。” 竹竿人还挺好,江阔犹豫了一下,从楼梯下去了:“谢谢。” “客气啥,”竹竿说,“非凡朋友就是我朋友。” 哟,这么铁的吗。 非凡的朋友不一定就是我朋友。 温度虽然降得挺厉害,但广场上人一点儿没少,只要没下雨,就拦不住想要出门转悠的人。 尤其是孩子。 游乐场就是个大铁架子搭起来的玩意儿,下面是海洋球,上面是各种低难度版拓展运动项目,还有几个滑梯。 江阔的工作就是盯着这些小尖叫鸡崽儿们,不让他们做出危险动作,不让到处乱爬。 “让叔叔抱着你过去!”一个老太太在围栏外喊,“叔叔!叔叔!” 腿边一个孩子正抬头看着他。 江阔愣了愣。 ……是叫我吗? 江阔回过头,发现老太太的确是指着他。 “叔叔好,”老太太说,“把我们抱过去吧。” 你们? 小孩儿已经张开了胳膊。 江阔实在有些不理解,这个“抱过去”的“过去”,实际上就是一个半人高的大圆管,下部是软的,踩上去会不太稳,但摔倒也完全没问题,好多小孩儿跑过去就是为了扑两下。 这还要抱过去? “自己过去。”江阔看着小孩儿。 “叔叔!”老太太继续喊着,“叔叔抱抱……” “快让你奶奶别喊了。”江阔一胳膊夹起小孩儿,弯腰走进了圆管里,从一群扑腾的孩子中间穿过,把他重孙子放到了那边的平台上。 小孩儿转身跑了。 “你连个谢都没有吗?”江阔说。 “谢谢叔叔。”旁边一个刚爬出来的小姑娘脆响地喊了一句。 “哎,”江阔说,“不客气。” 他没再从圆管退出去,而是直接去了中间的位置,找了个能看到四周的地方站着。 这里离所有的家长都比较远,哪个奶奶再叫他叔叔,他可以装听不见。 而且风小。 他往饮料促销区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这个位置看不到段非凡。 他叹了口气,拉了拉衣服。 衣服上带着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和平时段非凡身上的一样,这个洗衣粉不知道什么牌子,比家里用的要更好闻一些。 他吸了吸鼻子。 本来觉得安全员这活儿应该不累,没想到也不轻松。 各种状况。 一会儿因为不敢过独木桥抱着柱子堵了一溜小朋友,一会儿抢个绳子打起来了,一会儿家长钻了进来他还得过去赶走。 中午休息,他都快走到促销那儿了,耳朵里还满满都是小孩儿的叫声哭声,脑子嗡嗡的。 段非凡正坐在椅子上休息,腿伸得老长,一点儿也不冷的样子。 “丁哲马上到,”段非凡看到他,伸手晃了晃,“歇会儿,吃饭去。” “你不冷吗?”江阔凑近他看了看,段非凡外套里头就是一件长袖T恤,并没比他多穿。 “你冷啊?”段非凡说。 “我手都快僵了。”江阔抓住他的手握了握,然后愣了,段非凡的手暖得像个手炉,“我靠?你本体是电热毯吧?” 段非凡笑了起来,一把掀开了自己的T恤。 江阔震惊地看到他裤腰那儿塞着一个小鸭子的暖手宝。 “要吗?”段非凡问。 “你大爷!”江阔震怒,“你有这东西不告诉我!” “还有一个,”段非凡拎过椅子下的袋子,从里头拿出一个小猪暖手宝,把充电线拔了,递给他,“这个是……” “你带了两个不给我?”江阔再次震怒,往后退了一步,“老子不要!” “哎!”段非凡有些无奈,“我话能不能说完了!” “谁不让你说了吗?”江阔看着他。 “我刚买的。”段非凡说,“商场里有促销,我就买了俩。” 江阔没说话。 “这个给你,”段非凡拉过他的手,把小猪暖手宝放到了他手里,“行了,你接着骂。” “已经骂完了。”江阔看了看暖手宝,犹豫着要不要像段非凡那样把这玩意儿塞裤腰里。 “那边怎么样?”段非凡问。 “小孩儿吵死了,”江阔坐到他旁边,想了想伸手过去掀开段非凡的衣服看了一眼,“你那个是黄色的啊?” “鸭子不就是黄的。”段非凡说。 “换一下吧,”江阔说,“我不想拿个粉色的……” “拿去。”段非凡从裤腰里扯出暖手宝给了他,又提了提裤子。 江阔看着他,这动作让他觉得这暖手宝不是从裤腰而是从裤裆里拿出来的。 “换不换!”段非凡说。 “换。”江阔把自己手里那个给了他,拿过黄鸭子抓在手里,大概是因为一直被段非凡捂着,鸭子摸起来比那个猪要暖和。 “明天你再拿我件毛衣去穿吧,”段非凡说,“我看天气预报明天更冷了。” “我中午要去买衣服,”江阔说,“我扛不住了。” “买便宜的吗?”段非凡问。 “便宜的。”江阔点头。 “那一会儿问问段凌那儿有没有优惠券,找个能用券的店。”段非凡看了江阔一眼,发现他鼻子都冻红了,“现在去吧,我怎么感觉你又要发烧。” “不至于。”江阔很不屑。 “挺至于的,还晕倒……”段非凡站了起来,“走。” 打脸来得很快。 当代男大学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娇弱。 丁哲仿佛不是来吃饭而是专程为打脸而来。 “你发烧了吧。”他看着段非凡。 “你说什么屁话?”段非凡看着他。 “他是不是发烧了?”丁哲问江阔。 “我怎么知道?”江阔很吃惊,“我自己发烧了我都不知道。” “他手很烫啊。”丁哲抓起段非凡的手,搓了搓。 “他有暖手宝,你吹着风过来肯定觉得他手烫啊,”江阔伸手,“我手也烫。” 丁哲又抓了抓他的手,然后把段非凡的手放到了他手里:“你这是暖,你感受一下他这个温度,这他妈是熔岩。” 江阔握了握段非凡的手,其实感觉上是跟之前差不多,但那会儿他自己的手已经冻透了,现在自己手是热的,摸着段非凡的手还是热的,这的确就不对。 “要不您摸摸脑门儿?”段非凡说,“摸手不准。” 江阔马上抬手按在了段非凡脑门儿上。 “你脑门儿就是个暖手宝啊。”他感叹。 “操,真的发烧了?我居然发烧了?”段非凡皱了皱眉,“我是说早上起来脑袋发胀呢。” “那你早上不说?”江阔问。 “说什么?”段非凡看着他,“说我脑袋胀?那有什么可说的啊,又不是脑袋疼。” 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 江阔平时不太生病,但哪儿有点儿不舒服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忍,别说头疼,就只是头胀,他也会想着找药吃,一点儿也忍不了。 段非凡不仅毫不在意,甚至又继续在北风中坚守在促销摊位上整整一个下午。 回到宿舍的时候他才终于感觉到了不舒服。 “我头疼了。”他站在107的桌子旁边,很沉痛的表情。 “你要不再找个夜市促销站几个小时去吧,”江阔说,“促销界没有你都不能运转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 “我睡会儿,”他在太阳穴上按了按,“你自己去吃饭吧,或者叫个外卖跟马啸一块儿吃,他现在没地方管饭了。” “你不吃了吗?”江阔问。 “我吃不下,”段非凡脱掉了外套,又脱掉了里面那件T恤,光着膀子去洗了个脸,“我怕我吃了东西会吐。” “那你睡吧。”江阔说。 段非凡又脱掉了裤子,然后爬上了床。 “你不穿个睡衣吗?”江阔看着他身上的伤疤,“一会儿膀子伸出来继续着凉。” “不舒服,”段非凡说,“要不是您杵在这儿,我会全脱了的。” “那您脱呗,”江阔看着他,“我又不介意。” 段非凡没说话,笑着躺下了,拉过被子盖好:“走吧,别参观了。” 江阔犹豫了一下,段非凡一直挺关照他,现在发烧了,自己这么一走了之似乎不太合适。 他扒着床沿儿看了看段非凡:“一般来说,发烧的人得怎么照顾啊?” “你上回发烧的时候我是怎么照顾你的?”段非凡问。 江阔回忆了一下:“你把我扔医务室了。” “哎,对了,”段非凡点点头,“就那样。” 江阔没再多说别的,把屋里的灯关了,走出宿舍,关上了107的门。 段非凡话说得很委婉,但传达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不需要让人照顾,或者是不想被人照顾。 啧。 这么坚强的吗。 段非凡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口渴啊少爷,发烧了想喝水啊,走得这么突然,不能先给倒杯水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江阔:真娇气。 第32章 江阔回到119,马啸在床上躺着,看上去状态还可以。 当然,马啸平时状态什么样他也不知道,马啸就像一个隐形人,在昨天受伤之后才开始慢慢显形,在江阔眼前留下一些痕迹。 比如桌上放着的一个小面包,以及垃圾桶里的一个豆奶袋子。 这应该是马啸早点车没卖完的食物,带回来作为午餐和晚餐。 “吃饭了吗?”江阔问。 “吃了。”马啸回答。 江阔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又问了一句:“还能吃得下一碗面吗?我想点个面,但是一碗不够起送价。” “你再点个煎蛋什么的啊。”马啸说。 “我吃不下一碗面加一个鸡蛋。”江阔说。 马啸犹豫了一下:“我也吃不下。” 江阔看了他一眼,用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觉得这碗面是得出钱的。 “我请客,你强行吃吧,”江阔说,“段非凡发烧了,你不帮我吃,就没人了,我得浪费一碗。” “……好的。”马啸点了点头。 江阔点了两碗牛肉面,每碗都加了双份牛肉。 “段非凡怎么发烧了?”马啸问。 “谁知道呢,我都没想到他会生病,一天到晚蹦得跟个永动机似的,”江阔说,“不睡觉都能蹦……可能就是熬夜虚了,还跑去兼职,不对,应该就是兼职杵风里吹的。” “有可能,今天风大,”马啸可能憋了一天没跟人说上话,这会儿难得能有来有回,“早上我出摊儿的时候吹得眼睛疼。” “你挺厉害,”江阔笑了,“正常都是吹得头疼吧。” “习惯了,我头铁。”马啸说。 江阔又笑了笑,马啸有话的时候也还行,不是太闷,可能跟唐力李子锐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话能多点儿。 “你刚应该帮他点个粥什么的,”马啸说,“发烧容易饿。” “嗯?”江阔看着他,“他说他吃东西要吐。” “后半夜就饿了。”马啸说,“后半夜找不着东西吃,点个粥饿了热一热就能吃了。” “有道理,小米粥行吗?”江阔在手机上看着,“粥太不顶饿了吧,红烧肉?扣肉?这家有鸽子汤,好像这个猪肚鸡也不错……” 马啸没说话,江阔抬头扫了他一眼:“行吗?” “……素点儿吧,”马啸说,“这些吃了真有可能会吐。” “行吧,”江阔啧了一声,“我发烧的时候都没他娇气,那就小米粥,红米粥,皮蛋瘦肉粥……OK。” 马啸叹了口气。 外卖很快送来了,江阔跑了两趟,把两碗牛肉面和三份粥都拿回了宿舍。 “吃吧。”他捧了一碗牛肉面坐到自己桌子前。 “谢谢,”马啸下了床,也坐到桌子旁边,过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你人挺好的。” “那是你现在才认识我,”江阔说,“你早半年认识我,说不出这话。” 马啸没再出声,埋头吃面。 估计是饿了,马啸这面吃得地动山摇的,这要搁以前,谁在他面前吃东西吃出这动静,肯定让他当场赶出去了。 但今天江阔格外能忍,在马啸的伴奏下安心吃完了面,甚至在几次完美踩点时产生了这动静有没有可能是自己嗦出来的疑问。 吃完之后,马啸抢着把垃圾都拎出去扔了,江阔没拦着,马啸白吃了一碗面,不让他干点儿什么估计他难受。 再说垃圾这东西,他除了气卢浩波那次,就没再倒过。 宿舍卫生他也没弄过,唐力表示他只要能保持自己那张床上的被子能叠整齐了就行,桌子都不用他管。 他趁着这会儿吃了面身上暖和,去洗了个澡,出来又趴床上玩手机,跟大炮聊了半天昨天的事,大炮给他发了两个奔奔狗生头一次参加自驾游的视频。 大炮他妈挺喜欢奔奔,还给买了一件带书包的小衣服。 江阔把视频转给了段非凡。 转完又猛地想起来这人正在睡觉,赶紧又把视频撤回了。 撤完他愣了两秒,自己笑了半天。 “你不去看看段非凡吗?”马啸在对面问他。 “他睡觉呢,”江阔说,“我去看他睡觉吗?” “他发烧不一定睡得着,”马啸说,“有时候想喝水什么的,发烧本来也需要多喝水,多睡觉。” “啊,”江阔胳膊撑了起来,“是啊,他喝水还得下床。” “嗯。”马啸点头。 “你还挺仔细。”江阔跳下了床,拎着三份粥跑出了宿舍。 其实按他的习惯,人家在屋里睡觉,他是不会进去打扰的,特别是107这种准单人间,基本跟家里卧室差不多了。 但马啸说得也对,毕竟是个病人,总不能真扔那儿不管了。 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关爱病人,形式上的探望还是要做到的。 他站在107门口,不知道要不要敲门。 犹豫再三,他轻轻咳了两声,然后推开了门。 刚进屋,就听到了段非凡的声音。 “你他妈可算回来了。” 这话听着相当感慨万千,相当沧桑,甚至开着叉。 “怎么了?”江阔摸黑走过去,把粥放到了桌上,转身凑到床边。 “给倒点儿水。”段非凡艰难地说。 “水在哪儿,”江阔问,“杯子在哪儿?” “开灯,”段非凡发出叹息,“你是蝙蝠吗……” “滚。”江阔摸回门边,把灯打开了。 段非凡趴在床边,从被子里伸出的一条胳膊搭下来,手冲他招了招:“赶紧的,水。” 嗓子还是叉着的。 “你渴成这样了,自己下来喝一口不行吗?我要是按您的指示就把你扔这儿不管了你是不是当晚就死这儿了。”江阔手忙脚乱的,段非凡的杯子就在桌上,他拿了暖水壶不会开那个壶盖,又按又抠的弄了好几下才发现是他妈拧开就行。 “头晕。”段非凡说。 “你这是烧到多少度了啊?”江阔感觉自己那天发烧都晕倒了也没感觉头晕。 水倒得有点儿急,有一半浇到了桌上。 他又伸手把水扒拉到地上。 感觉水好像有点儿太烫了。 再看一眼,发现还有一个开着盖儿的壶,他走过去看了一眼:“这水是哪天的?” “早上晾的……”段非凡说,“阔叔,要不直接来点儿自来水吧。” 江阔没说话,把这壶凉水兑进了杯子里,拿着杯子也顾不上别的,直接踩到了楼梯上,把杯子给了段非凡。 碰到他手的时候发现是滚烫的,感觉比下午那会儿更烫了,连带嘴唇都有些发干。 “你这是烤干巴儿了啊。”江阔说。 段非凡没理他,灌了一杯水下去,往枕头上一倒,拉长声舒了一口气。 “还要吗?”江阔问。 “不用了。”段非凡说。 “有体温计吗?”江阔把杯子放回桌上,“上回那个电子的,你还给吕宁了吗?” 段非凡没说话,手搭在眼睛上。 “医务室有人值班吗?”江阔问。 依旧没有得到段非凡的回应,他又踩上楼梯:“段非凡?段英俊?”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别跟我说话,难受。” 江阔立马手一推床沿跳下了楼梯。 这一瞬间的感觉非常不爽。 非常不爽。 很尴尬以及没有面子。 以为谁多想跟你说话啊?不就为了验证一下你死没死吗! 段非凡的杯子是个吸管杯,江阔试了一下,是可以密封的,于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又兑了一杯温水,盖好扔到了段非凡枕头边,然后关灯走出了107。 就没受过这种气。 更不要说是第一次伺候人的时候受这种气了。 他怒气冲冲回到了119。 “多少度啊他?”马啸问。 “没量,”江阔说,“没有体温计。” “有。”马啸马上起身从唐力桌上的笔筒里拿了个水银体温计出来,递给他。 江阔并不想再过去给段非凡量体温,但马啸都递到眼前了,他只好先接过来看了看:“这东西是需要常备的吗?” “不是,”马啸说,“李子锐感冒的时候在医务室拿的。” “李子锐……什么时候感的冒?”江阔愣了。 “放假前。”马啸说。 江阔有些不好意思,他完全不知道这个事儿。 马啸站在他面前,似乎是在等待。 问完了吗?问完了去给段非凡量体温啊。 江阔很无奈地拿着体温计,又出了宿舍。 这回他没敲门直接进了107,不给我面子,我也就不讲那么多礼貌了。 开灯。 拧开体温计的盖子,拿出体温计。 甩。 再甩。 也不知道甩够了没。 所以又甩了一下。然后对着灯看了一下。 “你大爷。”江阔说。 甩反了。 他又重新甩了一遍。 然后拿着体温计重新踩上楼梯。 段非凡脑袋在那头,他不得不脱了鞋,跪在床沿儿上蹭了过去。 “哎,”他拍了拍段非凡的胳膊,“不是我想吵你休息,马啸说得量个体温。”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但是没动,不知道是烧迷糊了还是睡迷糊了。 江阔拉着他胳膊,把体温计夹好了,也不知道放对地方了没,就这么着吧。 段非凡胳膊也很烫,有薄薄的汗。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是得把被子盖好还是该给他掀了。 最后决定维持现状。 在屋里愣了十分钟,他又再次爬了上去,从段非凡胳膊下面把体温计拿了出来。 然后偏过头对着光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 不得不说水银体温计这种东西,对看的人十分不友好,江阔连着转了三圈也没看到水银的线在哪儿。 “我来吧。”段非凡终于开口。 “我会看。”江阔说。 “看完我烧都退了。”段非凡哑着嗓子说。 “三十八点四。”江阔说,“看到了,三十八点四!你这有点儿高啊!” “一般。”段非凡说。 江阔跳下床,拿出手机开始查,发烧38.4…… 答案也不太统一,一会儿看到说38.4是低热,一会儿看到说38以上是中热,不过可以肯定39以上才是高烧。 他一直觉得超过38度就是高烧了,闹了半天居然还不配。 “段非凡,”他看着手机,“你也太虚弱了,你这就是个中低发热,这就动不了了,体质不行啊。” 段非凡没说话,江阔听到了他在笑。 “我那次发烧也三十八多吧,”江阔说,“也没成你这样。” “您晕倒了,阔叔。”段非凡提醒他。 “但是后来我就没事儿了啊。”江阔说。 “我这还没到后来呢。”段非凡说,“明天我就能正常去兼职了。” 江阔抬头看着他:“你是马啸吗?马啸那么困难都知道得休息几天呢,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这活儿得熟手才好干,”段非凡说,“我要不去,就得临时再找,效果肯定不好。” “你就知道了?”江阔说,“就你一个熟手吗,人就不能再找个熟手。” “所以啊。”段非凡说,“我更得去,为了下次还能有活儿。” “靠。”江阔说。 沉默了一会儿,江阔把体温计收好:“还喝水什么的吗?我回宿舍了。” “嗯?”段非凡转过了头,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段非凡给人的感觉就是游刃有余,无论什么事,都能处理得了,但现在发着个配不上高烧的烧,转头这么看着他的时候,江阔却莫名其妙地感觉他有些无助。 最近被马啸的事儿和打工折磨着,江阔感觉自己是不是同情心有些泛滥了。 “我上个厕所。”段非凡说。 “啊?”江阔愣了愣。 上厕所就上呗!还需要报备吗? “尿尿。”段非凡补充说明。 “那你尿去啊,”江阔说,“怎么是让我给你找个脉动吗?” “扶我一下,我头晕,”段非凡笑了起来,“你平时看着智商也没这么低啊。” “滚啊。”江阔过去站到了楼梯上,伸出手。 但很快发现段非凡好像坐起来都有点儿费劲,他只好又上了床,抓着段非凡的手,把他拽了起来,然后退回到楼梯上。 “抓着我手,”他一只手抓着楼梯,一只手伸给了段非凡,“撑着我手下来就行。” 段非凡坐在床边,脚踩着第一级楼梯,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然后就僵持住了。 “算了,”江阔看出来了,段非凡的状态真的不太好,应该是真的头晕得厉害,这要一下没撑住,就有可能一头扎到地上,他瞬间脑补出了一地血了糊叽,最后一咬牙,“我背你。” 段非凡被他这句话惊得挑了一下眉毛。 “你最好记着点儿今天我对你的恩情,我长这么大,除了江了了,还没背过任何人,”江阔上了楼梯,一条腿在最下一级,一条腿在上一级,然后转身,胳膊伸到后头,招了招手,“来吧。” 段非凡但凡有一点儿可能估计都不会让人这么背,但他刚往前一倾,就整个人栽到了江阔背上的这个事实,让他没有别的选择。 让少爷背他去厕所,总比尿瓶子里再让少爷去扔瓶子要强。 不过江阔虽然有准备,但段非凡以完全不受控的速度几乎是摔到他背上时,力量还是很大,好在他在第一级楼梯上的腿反应很快地往前跨出了一步,撑住了前冲的力量。 然后再一撑,往后靠在了楼梯上。 确切地说,是用段非凡垫着靠在了楼梯上。 “操。”他调了一下姿势,把段非凡搭在他肩上的胳膊往前拉了拉。 “我缓缓,”段非凡说,“能走过去。” “缓个屁。”江阔说,“你怎么不再脱光点儿,这再晾一会儿就能上39了,胳膊用点劲儿。” 段非凡没出声,收了收胳膊。 江阔手往后,想托着他的腿站起来。 但摸到段非凡的腿时,才发现光着的腿有多难托起来。 在段非凡腿上连蹭带抓甚至往他屁股上都抓了两下,也没能把这人成功背好站起来。 “怎么还带抠肉的。”段非凡说。 “啊!”江阔拉着段非凡的胳膊,把他从楼梯上拽了起来,然后拖着他往厕所那边走,“就这样吧。” 段非凡在后头笑,虽然没出声,但是江阔能感觉到。 “信不信我现在给你扔这儿了。”他说。 “是真挺好笑的。”段非凡说,“笑得我头更晕了。” “进去!”江阔推开门,拽着他胳膊把他推进了厕所里。 段非凡撑着墙,又偏了偏头。 江阔退出厕所“哐”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关门的时候他发现段非凡的腿上被他抠出好几条红印子。 有点儿惨…… 不过看上去其实也挺性感。 江阔在厕所外头愣了一会儿,听到里头传出的水声时很震惊:“你尿外头了?” “我洗澡!”段非凡说。 “挺讲究?”江阔说。 “嗯呐。”段非凡说。 段非凡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还是扶着门。 “你这状态洗澡干嘛呢?”江阔无法理解。 “一身汗,”段非凡说,“难受。” 江阔扶了他一把,他先去床边把被子扯了下来,放到躺椅上,又去柜子里拿了一床新的薄被。 “我来我来。”江阔帮他把被子扔到了床上。 段非凡爬上床之后,他又跟着上去看了一眼。 琢磨着要不要帮着扯扯,不过段非凡盖得还挺严实。 “怎么样?”江阔问,“舒服点儿没?” “就是晕。”段非凡说。 “喝水吗?”江阔又问。 “还有。”段非凡摸了摸枕头边的杯子,“刚有人特别生气地给我扔了一瓶。” “我没生气。”江阔说。 “你生气太明显了,”段非凡闭着眼睛说,“且气场强大,不出声我都能感觉得到。” 江阔没说话。 “聊会儿?”段非凡轻轻拍了拍床。 正准备跳下楼梯的江阔愣了。 “在这儿?”他问。 “我喊着跟你说话吗?”段非凡咳嗽了一声。 江阔爬上床,坐在了他边儿上:“我以为你生病的时候愿意一个人待着呢。” “差不多吧,”段非凡说,“基本都是一个人。” “为什么。”江阔问。 老叔一家看上去不像是段非凡生病了他们不管的那种人。 “我怕我老婶儿一直守着。”段非凡声音很低,嗓子还是哑的。 “那你都病了,她守着不是正常的吗?”江阔也轻声说,“我病了江总都不去公司了,就跟家守着。” “少爷,那是你亲爹啊。”段非凡说。 江阔没说话,轻轻叹了口气。 “我也很少生病。”段非凡说。 “有人陪着还是舒服点儿,”江阔说,“我上回发烧,去酒店睡觉,有大炮在我就踏实点儿,要不死了都没人知道。” 段非凡笑了笑:“那我死了你能知道了。” “少放屁啊。”江阔说。 段非凡没再说话,闭着眼睛。 江阔也不出声,看着他的脸,生病的段非凡看着跟平时的样子差别挺大的,那种永远精力十足随时准备段氏社交的状态没了,现在看着就是疲倦和无助。 没错就是无助。 江阔始终莫名其妙地有这样的感觉。 “英俊,”他试着叫了一声,感觉段非凡似乎是睡着了,“段英俊?” 段英俊的确是挺英俊的,屋里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明暗交界的位置正好在鼻尖那儿,勾出很清晰的轮廓。 江阔发现他嘴唇有些苍白,像是太干了,又像是病得太惨。 他慢慢伸手过去,很轻地碰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叫段非凡再喝点儿水。 指尖刚碰到他嘴唇,段非凡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还很用力。 “醒着?”他吓了一跳。 段非凡的眼睛迷糊中睁开了一条缝,并没有聚焦,很快又闭上了,拧着眉翻了个身,但抓着他的手没有松开,仿佛搂了个抱枕。 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癫痫发作了会咬紧牙关似的……虽然这个比喻不怎么恰当,但段非凡的确就像是关节卡死了,就那么攥着他的手。 “哎,”江阔抽了抽手,没抽出来,“段非凡?睡着了?” 段非凡没了动静。 “你大爷。”江阔冲他骂了一句。 说实话,他如果把段非凡弄醒,手也就拿出来了。 但这会儿他突然有点儿不忍心。 半倾着身体坚持了一会儿,实在有些扛不住,困得厉害,背也酸得很。 于是他小心地在段非凡身侧空出来的那一块趴下了,算了,先眯一会儿吧。 第33章 小时候段凌很爱装病,躺床上皱着眉头哼哼唧唧,老叔老婶急得转圈儿,想吃什么都给做,说话都轻声细语了。 “你身体是真得锻炼,你看看人家非凡,从来不生病,不让人着急!” 老婶的话段非凡一直记得很清楚,他的确是很少生病,据说是老爸从小带得糙,体质好,抵抗力强。 但老婶这话之后,他就基本不生病了。 直到上次住院,是他从小到大,病榻前人最多的一次,来来去去,老叔,老婶,段凌,同学…… 也是压力最大的一次。 不知道是老天爷想要历练他还是历练江阔,发烧这种他从来不当回事,撑撑就能过去,不行就吃两片药的病,居然给配了个头晕。 从未有过的生活不能自理。 全身的肌肉都是紧张的,绷得骨头都有些酸痛。 脑子是混乱的,睡着了也都是晃动的人影。 很多人影都是江阔。 梦里的江阔一直在说话,感觉前所未有的话痨。 你够惨的啊,每次生病都是自己扛着吗?别人是装病,你是装没病。 对啊。 第一次有人这么伺候着,感觉挺好的吧。 嗯呐。 是不是有点儿不想病好了啊,一直病着就可以一直脆弱。 是啊。 我照顾你也是非常累的。 看出来了。 我的手都快断了。 怎么会? 你看我的手。 江阔把手伸到他面前,他看到了江阔手腕前头是一个圆球,跟机器猫似的,根本没有手。 我操! 好好一个梦突然变成了噩梦简直始料不及。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灯光里眩晕慢慢过去之后,他看到了一堆头发。 心里又是猛地一惊。 这什么玩意? 头发旋,这个由一个半旋组成的头发旋有点儿眼熟。 是江阔? 他动了动,想要把脑袋支起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他最后的记忆是江阔坐在床沿上跟他说着话…… 气氛很温暖,带着几分他有些抗拒的亲密感。 但后来他记不清了,睡着了。 他一动,头发旋突然也动了一下。 接着江阔的头就抬了起来。 “我……靠……”江阔脸上的表情很痛苦,“我是不是扭到腰了……我的手……撒手。” 段非凡在他说到“手”的时候,猛地感觉自己手很酸,那种握着刀砍了一下午牛肉的酸痛。 接着就感觉到了手里有东西。 发现自己左手攥着的是江阔的右手,并且江阔的手指尖已经被他抓得发红,他吓了一跳,猛地松开手坐了起来。 又因为一阵眩晕,往旁边墙上又撞了一下。 咚。 “啊……”江阔半趴在床边,左手捧着右手,一脸痛苦,“我手是不是断了。” 段非凡发现他一条腿半跪着,一条腿还在楼梯上,就这诡异的姿势,刚才居然好像还是睡着的。 “不好意思。”段非凡捏了捏眉心,伸手想看看江阔的手。 “别别别……”江阔一连串地说,“麻了麻了还有点儿疼……” 段非凡只好撑着床凑过去看了看,江阔的指尖充血发红,被他抓住的地方却有些失血,现在血液正慢慢回流,手上一块白一块红的。 “你活动一下,轻轻的。”他说。 “你躺着吧,”江阔说,“我怕你头晕一下再给我撞下去了。” “不晕了。”段非凡说。 “你刚脑袋撞墙那动静我都怕墙塌了。”江阔说,“跟我这儿就不用装了吧,你也不用担心给我添麻烦,我反正也没多会照顾人,我根本想不到。” 段非凡笑了起来。 江阔左手撑着床慢慢坐直,回手在自己腰后头捶了两下,又活动了一下右手手指,眉毛又拧了起来:“我靠这个麻……” “我帮你快速恢复?”段非凡说。 江阔看着他:“快速?” “你自己甩两下就好了其实。”段非凡说。 江阔皱着眉:“我现在移动一毫米都麻……” 段非凡没等他说完,抓住了他的手,以迅雷之势先是在他手上上下来回捏了两圈。 “啊啊啊啊啊……”江阔咬着牙。 接着又握着他的手稀里哗啦地搓了一通。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大爷。”江阔说。 最后抓着手甩了两下,把胳膊上最后一点酸麻甩掉了。 “怎么样?”段非凡看着他。 “……好了。”江阔说,“我一般不到下一秒就死了不会用这种方法。” “你这腿一会儿也得麻。”段非凡指了指他还盘着压在下面的那条右腿。 “你别甩我腿啊。”江阔警告他。 “我没那个本事。”段非凡笑着说。 “我先下去吧,”江阔转了半圈把压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腿伸直,踩到了楼梯上,“现在几点?” 段非凡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还是漆黑的:“大概两三点吧。” 江阔从楼梯上跳了下去,先是踉跄了一下,然后开始一脸痛苦地在屋里来回跑,跑了两三圈之后又扶着桌子一通蹬腿,最后长舒一口气:“过去了。” “你回宿舍睡吧,”段非凡动了动脖子,感觉不是太晕了,他移到床边,扶了一下江阔递过来的手,下了楼梯,“我已经好了很多了,不用管我了。” “嗯,”江阔应了一声,“你饿吗?” 段非凡还没有回答,他的肚子先抢答了。 “饿了。”他说,“你这个问话方式,是有吃的?” “有,”江阔立马把通向桌子的路让了出来,“马啸说你会饿,让买点儿粥什么的,我就买了。” “江有钱,你真是大救星。”段非凡顺手拿了躺椅上的小被子一披,走了过去。 “不过肯定凉了,”江阔说,“得热热。” “没事儿,一会儿把赵叔那个小电磁炉和锅拿过来就行。”段非凡激动地打开了塑料袋,捧出一个餐盒,看了一眼,不错,小米粥,黄色很有食欲。 他期待地又捧出了第二个餐盒,看了看,是……白的,从点缀上来看,这是一碗……皮蛋瘦肉粥。 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拿起了最后一个餐盒。 红米粥。 “怎么样?”江阔问。 “挺好,”段非凡点点头,又冲他竖了竖拇指,“我先穿衣服。” “嗯。”江阔低头把袋子里配的一次性餐具一样样拿出来。 段非凡从衣柜里随便扯了条裤子出来套上了。 什么感冒啊发烧啊,吃素点儿是对的,但三份素玩意儿摞着过来,着实有些让人无语,一看就是马啸指点了买粥,没指点着再搭点儿别的干货,所以江有钱就一气儿买了三份粥。 “我就知道。”江阔突然说。 “嗯?”段非凡一边穿衣服一边转过身。 “没胃口了吧,”江阔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看着桌上的三份粥,一脸不爽,“我一开始就想着弄点儿什么红烧肉扣肉的,马啸说得喝粥,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里就全是粥,直接顺着把三个粥都点了。” “没有没胃口啊,”段非凡扯了扯衣服,过去把小米粥的盖子打开了,“挺香的,我现在能把这三碗都吃了。” 江阔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段非凡。” “在。”段非凡应了一声。 “人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最不讲道理最娇气的时候。”江阔说。 “是么。”段非凡笑笑。 “你病了,发着烧,还头晕,”江阔看着他,“你知道自己不能吃太油腻,但又不想吃得那么素,所以看到三碗粥的时候你就很失望。” 段非凡也看着他,一下没明白什么意思。 “你跟我说,”江阔说,“江阔。” “江阔。”段非凡说。 “我不想吃全粥宴。”江阔说。 “……我不想吃全粥宴。”段非凡说。 “我还想吃点儿别的。”江阔说。 “这个点儿可能没有……”段非凡还没说完就被江阔打断了。 江阔的手指在餐盒上弹了一下:“我还想吃点儿别的!” “啪”的一声巨响,把段非凡吓了一跳,这是他听过的最响亮的弹纸壳的声音。 牛逼,碗没碎吗。 “我还想吃点儿别的。”他说。 “连起来说一次。”江阔说。 “江阔,我不想吃全粥宴,”段非凡笑了起来,“我还想吃点儿别的。” “我看看啊,”江阔拿出手机,“大炮半夜三点还叫过外卖,生蚝烧烤之类的……” “那还不如麻辣烫快了。”段非凡说。 “对!”江阔立马站了起来,往门口走,“我去买吧,你那天是不是开了个小电瓶车,在吗?” “江阔。”段非凡一把抓住了他胳膊。 “不用谢。”江阔看着他。 “皮蛋瘦肉粥就可以。”段非凡说。 “我刚话白说了吗?”江阔拧着眉。 “我知道你意思,”段非凡把他往回拉了拉,“但是……” “我知道我这种没吃过苦的大少爷很多事儿都不能理解,”江阔说,“但也不是全部,马啸那么辛苦那么不可思议的生活我都能懂,你们男大学生众楷模里除了你我都能懂,就你我不懂。” 段非凡没出声。 “你现在不在家里,我也不是你老叔一家,”江阔说,“我是你同学,是你朋友,是你一直伸手帮忙的人,生病的时候跟我抱怨两句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你坑老子钱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有压力呢?” 段非凡听到最后一句没忍住笑了起来:“我是真没想到那样都能坑着钱。” “别打岔。”江阔说。 “换了丁哲他们我可能可以吧,主要就是觉得自己扛过去就行了,习惯了,”段非凡叹了口气,“你刚没生气吗,我说头晕别跟我说话的时候。” “生气啊,”江阔说,“那又怎么样?我生气你也可以生气啊,吵几句不就行了?我不能因为你生气吗?你是江总派来接替大炮的吗?” 段非凡看着江阔。 “生病了就是生病了,生病了就得有个生病的样子,”江阔皱了皱眉头,“生病了就应该矫情一点儿,生病就是你趁机发泄不爽的机会,我说得可能有点儿过,但你也不能太在那头了。” 这次段非凡是真的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许真的是因为生病不舒服,心里的情绪翻得特别厉害。 这些话每一句都戳在心里,很刺激,就像抠掉旧疤,又怕疼,又刺激。 他从来没想过江阔会跟他说这样的话,而且说这么多,他没想过江阔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江阔是他从来没接触过的那种人,大少爷,脾气又好又不好,脑子好使又不好使,但的确是他身边走得近的这些人里,最敏感的人。他跟很多人关系都很好,但关系近的人很少,在各种或长或短或近或远的关系里,江阔是第一个对他说出这样话的人。 有些人根本察觉不到这些,有些人也许感受到了,但不知道说出来是否合适,所以跟他一样选择了回避。 只有江阔,敏感的同时,又拥有想说就说我管你听着什么感觉的那份理所应当。 也许有些突然,但他还是伸手搂住了江阔。 “谢谢。”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等着鼻尖那一点酸劲过去。 “你要想哭,就趁现在了。”江阔在他背上拍了拍。 “直接去老刘那儿吃吧,”段非凡说,“你拎回来我怕凉了,还得热,那起码四十分钟之后我才能吃上了。” “行。”江阔点头。 段非凡松开他,又在他肩膀上用力抓了抓。 “嘶——”江阔拧着眉,“你是想打架?” “我也没使劲啊。”段非凡说。 “你捏我骨头上了。”江阔揉了揉肩膀。 段非凡笑笑,走到桌子旁边,打开抽屉拿了退烧药出来吃了。 “有药?”江阔凑过来看了看,“你他妈有个小药箱?” “嗯,”段非凡点点头,“感冒药退烧药肠胃药,都是常备药。” “那你刚怎么不吃?”江阔很吃惊。 “我晕得不行,”段非凡说,“是真的一开口就想吐,你又实在想不起来我应该吃点儿药,我想着就算了,反正如果你不在这儿,我也差不多是现在才能下床吃药。” “靠。”江阔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出门的时候段非凡穿得很暖和,毛衣和薄棉衣,戴了个滑雪帽,拿了一件薄毛衣围在了脖子上。 “可以了,走吧。”他说着把桌上的几碗粥也放回袋子里拎上了,“这个带过去让老刘给热热一块儿吃了。” “这什么创意?”江阔扯了扯他脖子上的毛衣。 “没有围巾时的创意。”段非凡说。 “要不撕你的那两件T恤,我赔你条围巾吧。”江阔说,“反正赔你T恤你得明年才能穿了。” “你还有两千多被坑的钱在我这儿呢。”段非凡笑了。 “啊对!”江阔打开门走了出去,“按你那个不到十七块的衣服,能撕十几件了。” “你可别了,”段非凡摸了摸自己大腿后面,之前江阔想背他的时候抓过的地方现在是疼的,估计破皮儿了,“你手劲儿是真的大。” “怎么,”江阔回头看着他,“不是吧,我把你腿抓破了?” “不知道,”段非凡已经走出宿舍门,又退了回去,伸手到裤子里摸了摸,“操,真的破了,两块破皮儿了,我都能摸到。” “……走吧,麻辣烫。”江阔叹气。 半夜这会儿气温挺低,但没有白天那么大的风了,江阔把身上段非凡那件外套拉链拉到头,感觉还行。 校园里很安静,不知道为什么,夏天的空气都自带喧嚣,温度一降,秋风刮过几轮,就把声音都刮没了。 “还晕吗?”江阔问。 “不太晕了,只要不用力转头,”段非凡说,“我以前还没这么晕过呢,估计是今天吹风吹得太厉害了。” “你明天如果还去促销那儿的话,”江阔说,“就还是得吹一天。” “我戴帽子,外套帽子也一块儿戴上,”段非凡说,“先去了再说,不舒服了就临时找个人来顶一下,就是不能直接不去。” “嗯。”江阔点点头。 老刘麻辣烫为了赚钱也是拼,这大半夜的,连风都回家了,他的店还开着门,锅里还不断有白色的热气卷上来。 进了店,段非凡先把粥让老刘拿去热着,然后开始挑菜。 “你还是吃碗面?”他问江阔。 “嗯,馄饨也行。”江阔看到了冰柜里有一盒包好了的馄饨。 “那给你煮上了,不要辣是吧。”老刘麻利地拿起锅,放灶上一放,打开了麻辣烫的清汤锅。 “嗯,”江阔应了一声,“加点儿牛肉吧,还有青菜。” “好,里屋坐着吧,外面冷。”老刘说。 段非凡挑好菜,他俩进了里屋。 所谓的里屋,其实是老刘夫妻俩住的地方,有一半拉着帘子,一半的空间放着日常生活用品,还有两张小桌。 江阔进去就愣住了,段非凡倒是非常自在,坐在了桌子旁边的小凳子上。 “有人吧?”江阔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指了指帘子那边。 “嗯。”段非凡点点头。 “我靠。”江阔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坐着。”段非凡拉着他衣服把他拽到了小凳子上,低声说,“没事儿,都这样,外面太冷了,里屋要不能呆人,谁还来。” 老刘很快把馄饨和段非凡挑的菜都煮好端了进来,还有热好的粥,都用大碗装好了:“今天吃得挺素啊。” “胃不舒服。”段非凡笑笑,先拿过了那碗皮蛋瘦肉粥。 江阔把小米粥拿到了自己面前,又小声问他:“这儿有糖吗?” “糖?”段非凡愣了愣,看了一眼小米粥,顿时警觉起来,“怎么,你要往这里头搁糖?” “嗯,”江阔点点头,“我要吃甜的小米粥。” “你疯了吗?”段非凡说,“糖放进去这粥会澥的啊!” “我在它澥之前把它喝光。”江阔说,“我就小米粥一定要喝甜的。” 段非凡看着他,一咬牙:“老刘,有白糖吗?” “有,”老刘拿着白糖进来了,看到桌上的粥,也警觉起来,“怎么,要往粥里搁?” “是,”段非凡拿起小米粥,往自己面前的空碗里先倒了一半,“随便他吧,他喜欢。” “那不就澥了吗?”老刘犹豫着把糖放到了桌上,“味儿也不对啊。” “我就爱这么吃。”江阔哗哗往小米粥里倒了点儿白糖,再搅了搅。 老刘痛心地转身离去。 段非凡笑了好一会儿。 江阔愉快地低头喝了两口粥。 手机在兜里一连响了好几声,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就怕吵醒一帘之隔的老刘老婆。 这个时间还会有消息进来,实在有些奇怪。 而这个人是杨科,就更奇怪了。 他和杨科加上好友这么些年,就没在私聊里说过话。 【杨科科科科】江阔? 【杨科科科科】睡了吧 【杨科科科科】那我明天再找你 【杨科科科科】有事 “谁啊?”段非凡边吃边问。 “我发小。”江阔说。 “发小挺多啊。”段非凡说。 “是不少,”江阔拧着眉,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你感觉这消息有问题没?” 段非凡看了一眼:“你俩是不是不熟。” “是不怎么熟,”江阔说,“我爸供货商的儿子。” “这是碰上什么事儿了吧?”段非凡说。 “他就是马上被杀了也不应该找我,”江阔说,“我俩唯一的关系就是逢年过节碰上了呛几句。” “你问问呗,万一是被绑架了给你发暗语呢。”段非凡说。 【JK921】没有钱。 江阔回复。 【杨科科科科】我休学了 江阔愣了愣,之前大炮只说杨科跟学校请了一个月假,现在突然就休学了? 【杨科科科科】我不想浪费时间了,我要创业 【JK921】你创业找我?你是不是有病 【杨科科科科】节后找个时间见一面吧 【JK921】我上课呢 【杨科科科科】? 段非凡在旁边看着笑出了声。 江阔转头看着他:“这位可是个学霸,大学说不上就不上了?” “有自己想法吧,”段非凡说,“家里条件允许,胆子就会大。” “我家里条件也允许啊,”江阔说,“我就没想过。” “你没玩够呢。”段非凡笑笑。 江阔看着他,没有说话。 第34章 杨科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坚持说节后见个面,接着就没再联系过江阔。 大炮那边也不知道原因,大炮得到的消息还停留在上回要不要供出杨科行踪的时候。 江阔也懒得去琢磨这个从小到大都是学霸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请假接着休学要“创业”,有这时间他不如琢磨一下为什么段非凡病好得这么快。 头天发烧头晕到床都下不来,睡完一觉,大清早的就起床叫他去上班了。 这场病给他留下的唯一痕迹估计就是脸上隐约能看出的疲倦,以及大腿后面被江阔抠破的皮儿。 接下去几天硬是屁事没有地把工作给做完了,每天还会回去帮牛三刀打包发货。 回家过节的同学们陆续回到学校的时候,江阔人生中第一次血泪赚钱史落下帷幕,到手的钱都不够抵掉他换手机屏的费用。 他本来想着钱到了再买件衣服,最后居然没舍得。 而马啸的打工的生活在休息了几天之后又还得继续,因为早点车的主人回来了,他没有了卖早点的活儿,就得晚上再继续找地方。 江了了把江阔的衣服寄过来了,这是江阔最欣慰的事。 不过他站在学校快递点看着属于自己的四个巨型箱子时,还是有点儿傻眼。 “你在宿舍吗?”他给段非凡打了个电话,“我这里有四个摞起来快赶上一层楼高了的箱子,有什么办法能拿回宿舍吗?” “一个一个拿啊。”段非凡说。 “……一个也不小了。”江阔伸胳膊比了一下。 “要不你先回来,”段非凡说,“一会儿我陪你去拿。” “不是,”江阔犹豫了一下,准备先回宿舍,“你来了有什么用……” “江阔!”有人叫了他一声。 他转过头,看到是三个女生,脚边放着几个箱子。 不知道是谁叫的他,但他转过头之后,三个女生都没有说话。 “嗯?”他挂掉电话。 “能帮我们拿一下这个箱子吗?”中间的高个儿女生指了指地上的一箱挺大的像是果汁还是什么的箱子。 不能。 我不想拿。 “拿哪儿去?”江阔问。 “宿舍。”高个儿说。 女生宿舍离得不远,也算顺路。 江阔不认识这几个女生,只能猜测有可能是他们班上的,毕竟他上课跟没上差不多,永远在最后,看到的全是后脑勺。 唯一的发现就是同学里有好几个是扁头,特别平,像是家里拿板儿砖给睡出来的…… 他拎起了这个箱子,高个儿旁边的空气刘海抓着她胳膊晃了晃。 他看了女生一眼,转身往宿舍那边走过去,应该是饮料,的确挺重,女生拎着是费劲。 “江阔,”三个女生各自抱着几个箱子跟了上来,还是高个儿说话,“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们?” “不认识。”江阔说。 “我们不是你们班的同学,”高个儿笑着说,“我们是大二的。” 江阔看了看她们:“哦。” 几个女生没再跟他说话,只在他旁边小声聊着。 江阔估计她们是跟人打了什么赌之类的,以前他去个酒吧一晚上都能碰上两回。 走到女生宿舍楼的时候,高个儿女生停下说了句:“谢谢啊。” “不客气。”江阔把饮料递给了她。 “那个……”空气刘海突然开口,“能加个好友吗?” 江阔愣了愣。 没等他说话,空气刘海已经拿出了手机。 “不了。”江阔说。 看得出空气刘海本来就有些紧张和尴尬,听到这个回答,她顿时脸都红了。 江阔没再说话,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这会儿说什么都缓解不了“不加好友”这个事实带来的尴尬场面。 他点了点头,转身往男生宿舍楼走。 没走两步,听到前面传来一声车喇叭的声音。 抬眼一瞅,震惊地看到段非凡骑了个食堂拉菜的电三轮风驰电掣地过来了。 看到他,段非凡一个急刹,非常愉快地一摆头:“上车。” “我不。”江阔斩钉截铁退后一步。 “赶紧的,”段非凡说,“搬箱子去,一会儿要还给食堂呢。” “段非凡!”那边高个儿女生突然一招手。 “哎。”段非凡应了一声,往那边看了一眼,又看着江阔,“谁啊?”“你不认识还答应得这么甜?”江阔说,“大二的。” “因为去年她们是我同级,”段非凡跳下车,“等我一会儿。” “有求必应小英雄?”江阔看着他。 段非凡笑了笑,走了过去。 江阔是真的佩服段非凡,不认识的学姐,哦不,不认识的前同级,他过去跟人聊了几句,立马欢声笑语起来。 边说还边往他这边看了几眼。 别给啊! 敢给你就死定了。 江阔杵车边儿上实在无聊,于是靠在了车斗边。 他平时开着跑车出去有人看,这会儿靠在三轮车边上也有人看。 他叹了口气。 “江阔!”有人叫了他一声。 抬头看到是106膀子哥和黑短裤,估计是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拎了一堆东西。 “换车了?”膀子哥问。 “滚。”江阔说。 “上哪儿弄的?”膀子哥过来看了看,“这是食堂那辆吧?还写着字儿。” “去了直接开走。”江阔说。 “拉倒吧,那是段非凡才干得了的事,”膀子哥看到了那边说着话的段非凡,“靠,就知道是他……休学是好啊,大一大二女生都认识。” 江阔没说话。 “段非凡!”膀子哥喊了一声。 江阔被吓了一跳,顿时就想扑过去给他一顿揍。 段非凡回头,膀子哥也没说话,跟黑短裤一块儿笑容满面地看着他。 段非凡冲他俩竖了竖中指,然后跟几个女生又说了两句,转身过来了。 江阔迅速离开三轮,保持一步距离。 “快,抓紧时间,”段非凡跳上车座坐好,又往旁边挪了挪,“上来,非凡叔叔带你兜风。” 江阔很无奈,坐到了段非凡给他让出来的半个座上。 “你没把我号给人吧?”他问。 “这话说的,”段非凡发动了车,往快递点那边开,“我是那种人吗?” “我本来觉得你不是,”江阔说,“结果你聊得那么欢,我又觉得你可能就是。” “我跟谁都这么欢,”段非凡笑着看了他一眼,“她们是帮宿舍另一个女生来要你号的。” “我不加陌生人。”江阔说,“认识的我都不太加。” “她们说你拒绝得特别干脆。”段非凡说。 “不干脆让人觉得我欲迎还拒吗?”江阔说,“拒绝就得干脆,省得回去人家还得琢磨,是不是真的不给啊?要不要再试一次,那下次更尴尬。” “就喜欢你这种耿直的小伙儿。”段非凡拍拍他的肩。 “你怎么说的?”江阔说。 “没怎么说,”段非凡说,“我把我的给她们了。” “……靠。”江阔点了点头,这都行,牛逼。 几个大箱子拉到宿舍门口,是唐力他们几个帮忙搬进去的。 “也不是太重,应该没有几件衣服,”李子锐说,“怎么这么大个箱子?” “不知道。”江阔说。 打开箱子看了一眼,江了了的确是按他单子上的衣服给他寄过来的,但每件衣服都用专门的架子固定在了箱口上,可以防止挤压。 除了毛衣那些可以压的,一个箱子也就放了四五件。 “真讲究啊。”李子锐感叹。 “马啸。”段非凡拍了拍马啸的肩,走到了阳台上。 马啸跟了过去。 江阔把衣服塞进衣柜之后,他俩又从阳台回来了,马啸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冲江阔笑了笑。 江阔也笑了笑,不知道笑什么。 假期结束之后好几天了,感觉上课的时候不少人都还没精打采的。 江阔是感觉他一直就没进入过状态,暑假,军训,没上几天课又是中秋,十一……这会儿突然发现下一个假期要在两个月之后了,顿时有些绝望,课上得更是睡意满满。 下午两节高数上完,离开教室的时候江阔感觉整个人都是闷的。 后面跟着的是制图基础,江阔看着桌上一堆工具,什么都不干也觉得困。 当初挑专业的时候跟抓阄差不多,根本不知道这专业是干嘛的,要学什么,现在一节节课上下来,迷糊得很。 这个制图,光各种工具,各种规范都够他晕的,现在还要画寝室区平面图。 “你刚找马啸干嘛呢?”他趴在桌上,比着尺子。 “有个文印店的兼职,问他去不去,”段非凡说,“晚上和周末,差不多就是坐那儿,弄弄电脑和打印机。” “那比去打扫垃圾强多了啊,”江阔转头小声说,“他去吗?” “当然去。”段非凡说。 “你最近还做兼职吗?”江阔问。 “不了,”段非凡说,“我就放假做做……怎么,你还想体验吗?” “没,”江阔说话的时候手抖了一下,线歪了,他叹了口气,擦了半天,“我体验得够够的了。” “本来也不需要体验这些。”段非凡笑着说,“你那个发小,如果有可能,跟他合伙不比兼职强吗?” “他读书可以,创业别逗了,”江阔啧了一声,“他都不如大炮,而且假期结束都快半个月了,他也没找我,估计已经让人卖了。” 就不能背后说人。 晚上在食堂排队准备买饭的时候,还没被人卖掉的杨科把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江阔不想接,不熟的人,发个消息不行吗,非得打电话。 “不接吗?”段非凡在他身后问。 “不接。”江阔很干脆。 电话断了,接着消息提示音响了。 “一开始直接发消息不行吗。”江阔啧了一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你大爷!” 【杨科科科科】接电话 在他回复的时候,杨科电话又打了过来,他正在打字的手指条件反射地接起了电话。 “干嘛。”他只得问了一句。 “出来吃个饭吧,”杨科说,“我在你们学校附近。” “我已经在食堂吃了。”江阔说。 “食堂?”杨科听上去很吃惊。 “嗯。”江阔应了一声。 正想说下次再约吧,杨科追了一句:“那我过去找你。” “你是不是有病。”江阔问。 “到了给你打电话。”杨科挂掉了电话。 “他为什么创个业非得找你一块儿啊。”段非凡问。 “我有钱。”江阔说,“人傻钱多说的就是我,叫别人出钱,可能还得游说一下,叫我出钱,大概就是看心情。” 段非凡笑了起来:“你不是已经告诉他没钱了吗?” “谁信呢?”江阔说,“我从小到大,我爸追着我半条街揍我,也没断过我经济。” 杨科应该是真不信,他走进了食堂看到正吃到一半的江阔时,眼神里的震惊还是非常真实的。 “晚上好。”杨科在江阔对面坐下了,看了看旁边的段非凡,“你好,我是跟江阔一块儿长大的朋友,我叫杨科。” “你好。”段非凡点点头。 这个杨科看上去不像太有心眼儿的人,长得就比较像个埋头苦读的二愣子学霸,但鉴于他直接休学要创业的行为,应该也不是特别愣。 “贵姓?”杨科问。 段非凡正想回答,江阔抢了一句:“你找他有事?” “找你。”杨科迅速转回去看着江阔。 “你不是就请了一个月假吗,”江阔说,“怎么成休学了?” “突然觉得没意思了,”杨科说,“我觉得我在浪费时间,学的也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以后干的也不是自己喜欢的事。” 江阔看着他没说话。 “我想开个店。”杨科说,“一开始也不去考虑什么太大的项目,先开个奶茶店。” 江阔叹了口气。 “你不要看不上奶茶店,”杨科趴到桌上,“你……” “你是想问我借钱?”江阔打断他。 “合伙,”杨科说,“不是借钱,你能分成。” “让杨叔给你投点儿不就行了?”江阔说。 “我跟他断交了。”杨科说。 江阔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还断交,你直接说他给你赶出家门就行了。” “我被他赶出家门了。”杨科说。 江阔没说话,低头继续吃饭。 “我是认真想做点什么的,”杨科说,“我不是一时冲动,去年一年我在学校就觉得特别空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想怎么开这个店?”江阔停下筷子,“加盟还是自己弄,店开在哪儿,定位是什么,学生,还是逛街的小姐姐,还是上班族?” “你这就是有兴趣?”杨科马上问。 “你现在还有钱生活吗?”江阔问。 “有,我妈还是给了我一些钱的。”杨科说。 “行,选址,同地段别的奶茶店的定位风格和经营情况,给我个盈利预算,”江阔说,“还有运营成本,房租装修原料机器人工技术,备用金需要多少……” 杨科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出声。 “你还有钱生活,那就找个店蹲点,你是去打工也行去坐那儿喝也行,去街对面蹲着也行,包括这个区域的人流量,工作日和周末都要,把这些东西弄清,”江阔把最后一根青菜吃完,放下筷子,“再考虑后面的事。” “后面什么事?”杨科问。 “怎么宣传,有没有主打产品,竞争优势,”江阔说,“给我个报告吧,你们学霸,写这些东西应该没问题。” “行。”杨科一拍桌子。 “每一项都得落实,别蒙我。”江阔看着他。 “不会,”杨科站了起来,伸出手,“期待合作愉快。” 江阔抱着胳膊没动:“没到合作那步呢,先别愉快。” “贵姓?”杨科把手又伸到了段非凡面前。 “董昆。”段非凡说。 “认识你很高兴。”杨科收回手,看着江阔,“等我消息。” 杨科快步走出了食堂。 段非凡愣了一会儿才转头看着江阔:“你是打算跟他合伙儿吗?” “等他能把这堆事儿跑下来再说吧,”江阔站了起来,“他就是个书呆,就算有决心,也没有方向,不跑一趟他不知道自己可能还是得回去求他爸。” “你开过店吗?”段非凡跟他一块儿往宿舍走。 “没。”江阔说。 “听得我一愣一愣的。”段非凡说。 “我妈那个咖啡馆,”江阔伸了个懒腰,“我跟着跑了一个多月。” “如果他真跑下来了呢?”段非凡问。 “真能做也没问题,我出钱,他管理,”江阔说,“还能弄点儿别的。” “别的?”段非凡想了想,笑了起来,“什么别的,酱牛肉吗?” “笑什么,这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江阔比划着,“申请个牛三刀的商标,做点儿小包装……一开始也不用多大投入,你都不用跟老叔商量,直接跟他成本价订货……” “江阔,江阔,”段非凡抓住他胳膊按了下去,“我开玩笑的。” “反正想做什么都有办法。”江阔说。 “你为什么一定要来上学呢?”段非凡突然问他。 “因为不想工作。”江阔说。 段非凡转头看着他。 “就这么简单,”江阔说,“我如果不来上学,江总就要开始给我安排了,去工地,去随便哪个项目跟着,学个几年再试着把哪个项目交给我……” “不好吗?”段非凡问。 “不好,”江阔说,“我还没准备好,也不想准备好,我挺羡慕江了了,但真让我像她那样,我也做不到,我就是怎么样都不舒服。” 段非凡没再说话,江阔跟他身边的人都不太一样。 或者说,江阔跟他自己身边的那些人也都不太一样。 会给人惊喜,会让人惊讶,相处时,偶尔会觉得很近,偶尔又会突然想起他几乎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实。 这种感觉特别不好形容。 “我得给大炮打个电话。”江阔拨了大炮的号码,“我对杨科有怀疑。” 大炮的电话很快就接起来了:“阔儿!你终于想起我了!” “你说杨科去九天瀑布是会女朋友?”江阔问。 “是,我问过他,”大炮说,“怎么了,给我打电话就专门问他?他什么时候有这待遇了啊!” “你套套他话,就这个女朋友是怎么回事。”江阔说。 “他是不是找你了?”大炮问。 “嗯,找我合伙开店。”江阔说。 “去他妈的吧,他开个蛋的店,”大炮说,“别理他。” “你去打听。”江阔挂了电话。 “你想得够细的。”段非凡说。 “偶尔脑子也得用用,”江阔说,“你……” 段非凡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段凌这个时间打我电话干嘛。” “牛三刀要发货。”江阔啧了一声。 “你啧什么,又没让你去打包。”段非凡笑着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接起了电话,“喂?” “非凡,”段凌声音很低,听着还有些发颤,“你回来一下。” “出什么事了?”段非凡停下了脚步,“现在告诉我。” 段凌顿了一下:“你爸出了点事……不过啊!不过!应该不严……” 江阔感觉段非凡整个身体僵住了。 “怎么了?”他赶紧问。 “我回店里一趟。”段非凡挂掉电话,手都有点儿抖,“我爸可能……我妈上次跟我说他有点儿……他可能……” “我送你。”江阔赶紧抓着他的手用力握了两下。 第35章 段非凡跑得那是相当快。 江阔基本是同时跟在他后头往停车场跑的,到了车旁边的时候,段非凡都已经从排气管里把车钥匙拿出来然后隔着好几米扔了过来。 倒是不怕他接不住又得花时间去捡。 江阔接住钥匙跳上车,段非凡跟他同时关的车门。 “你爸有事为什么不通知你?”江阔发动车子,先是按了一声喇叭,又踩了两脚油门,一通噪音操作。 “他进去的时候我未成年,都是通知我老叔。”段非凡说。 前面的人都让开了之后,车冲了出去,冲到大路上又是几下喇叭。 车在众人侧目中开出了大门。 “江阔你他妈疯了!”有人喊了一声。 “谁叫我?”江阔没看清,车已经出了校门,开上了门外的小路。 “108的。”段非凡说。 江阔车开得比平时要快不少,外面这条路虽然没有监控,但眼下晚高峰刚过,路上还是不少车的。 江阔的技术的确是好,在车流中来回穿梭。 “慢点儿,没有那么急,”段非凡说,“慢慢开也就几分钟。” 车速马上降了下去,江阔看了他一眼:“我看你急得都打摆子了。” “……我没有。”段非凡说。 “你手抖了。”江阔说。 “我是有点儿担心,”段非凡轻轻叹了口气,“那天我妈跟我说完,我就应该马上去看他的。” “你妈说什么了?”江阔问。 “她觉得我爸情绪有点儿不对,不太想出来的感觉。”段非凡看向车窗外,“他明年八九月就能出来了。” “那他现在能出什么事?”江阔皱着眉,“自杀了?”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你倒是直爽。” “要处理问题的时候还委婉个屁。”江阔说。 “他不会自杀的。”段非凡说。 “不会自杀就没事。”江阔说,“只要不死,什么都好说。” “我怕他给别人揍出个好歹来。”段非凡说。 市场有个停车场,他们停好下车的时候,守停车场的老头儿脖子上挂着个二维码过来了。 江阔锁了车,摸出手机准备扫码。 “走,不用给钱。”段非凡跟老头儿挥了挥手,“黄大爷。” “哎?非凡啊?”黄大爷停下了。 “我朋友车停几分钟就走。”段非凡指了指车。 黄大爷没说话,一脸“这好说”的表情冲他俩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走。 从后门跑进牛三刀的时候,老叔两口子都在里屋,段凌正在前头给一个客人装牛肉。 “我爸怎么了?”段非凡进屋就问。 “他没事儿,你不要着急,”老叔拍了拍他后背,“人没有事!他是打了别人!” 江阔猛地松了口气。 段非凡虽然跟他爸这么多年没有生活在一起,但不愧是亲生的,猜得相当准了。 “打人这是上礼拜的事了,”段凌擦着手进了里屋,“关了几天禁闭,现在能会见了管教才联系了我们,希望你去给做做工作……” “他打的是谁?给人打成什么样了?”段非凡问。 “把同屋的一个大哥脑袋往墙上撞,给人脑袋都磕出血了,还打了另一个大叔,”段凌说,“我都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大本事一打二!” “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老叔说,“当年我们俩……” “你闭嘴!”段凌瞪着他,“这什么时候啊,这是吹你俩当年喋血街头的时候吗?你想什么呢!” “那是不是刑期……”段非凡说。 “就是要说这个事儿,”老叔说,“管教的意思就是他还是思想上过不去这关,害怕外面,让你去给他开导……也不是开导,就是见见儿子吧,总能好点儿。” “那被打的人呢?伤得重吗?”江阔问,“对他会有什么影响吗?” “要说这人啊!”老叔一拍大腿,“老二这个性格就是能处得下朋友,非凡这点就像他,人家被打成那样,还给老二求情来着。” 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 “什么时候能去会见?”段非凡问。 “明天就可以,”段凌说,“你一早过去吧,先听听管教的意见,再看怎么跟你爸聊聊。” “嗯。”段非凡点了点头。 段凌把段非凡拉到一边,拍了拍他肩膀:“没事儿,他没给人打得太严重,人家还给求情了,他一直表现也都好……” “嗯。”段非凡应着。 “你要让他知道,你现在也长大了,是个大小伙子了,他出来以后什么都不用管,既不需要照顾你,也不用考虑经济,只要他愿意,回店里也行,想单干也没问题,”段凌说,“家里人都在,都跟以前一样。” “嗯。”段非凡点头。 段凌抱住他,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两下:“明天好好聊,我知道你们父子俩这么多年没在一块儿,多少有点儿不自在,放开了聊。” 段非凡也抱了抱段凌:“你今天是不是发奖金了。” 段凌笑了起来:“还真是,发了一千二,你怎么知道?” “这么温柔,”段非凡说,“金钱的力量。” “滚蛋!”段凌松开手,推了他一把,又转头看着江阔,“你俩吃饭没?” “吃了。”江阔说。 “有酱牛肉,”段凌直接忽略了他的答案,“给你切一点儿?” “好。”江阔马上点头。 段凌给他切了一小碟酱牛肉,还配了蘸料。 江阔坐在里屋的小凳子上愉快地吃牛肉,听着老叔一家跟段非凡又商量了一下明天要怎么跟他爸聊。 按理说段非凡跟任何人相处都收放自如最多两次就能跟人处成熟人的性格,应该不会不知道怎么聊。 特别这人还是他亲爹。 不过想想也许正是因为这是他亲爹,他才会有这样的压力。 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容易近乡情怯,越是亲近的关系,越是容易相对无言。 “吃饱了没?”段非凡坐到了他身边,拿着手机正在发消息。 “有点儿撑了,”江阔问了一句,“请假?” “嗯,”段非凡把屏幕往他这边偏了偏,“给吕宁说一声。” 【指示如下】宁姐我明天上午请假去探监 【你美丽的辅导员吕宁】准啦 江阔笑了笑,吕宁这个号估计是个专用的工作小号,每次看到这个昵称他都想笑。 不过同时他也看到了上面的聊天记录。 【你美丽的辅导员吕宁】你多关心一下他,我总问他可能会烦的 【指示如下】好 “关心谁一下?”江阔问。 “没谁。”段非凡大概这会才注意到上面还有两句,于是迅速地摆正了屏幕。 “这他妈不会是说我吧?”江阔看着段非凡。 段非凡也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机伸了过来:“不止你。” “嗯?”江阔看着聊天框。 段非凡往上翻了翻,发现吕宁隔个两三天就会问问段非凡各个同学的情况,包括马啸,还有104要换宿舍的那个,还有些他名字和人对不上的,全是男生。 “吕宁觉得男生碰上什么事儿可能不愿意跟女辅导员说,”段非凡说,“所以有时候会问问我。” “为什么问你?你又不是杨蓝光。”江阔说。 “那她问你,”段非凡说,“你知道吗?” 江阔顿了顿:“我会让她去问段非凡。” 段非凡笑了起来。 “她怎么说我的我再看看。”江阔凑过去。 “也没说什么,就是觉得你总是情绪不怎么高的样子,加上十一又没回家,”段非凡划拉着给他看,“我说你打工磨炼意志了。” 江阔笑了起来:“也不是总情绪低落,就……也分时候吧。” “在107的时候还是挺不低落的。”段非凡说。 “嗯。”江阔笑着点点头,“你明天去……那一会儿还回宿舍吗?” “回,我厚外套还在宿舍,”段非凡说,“明天我从宿舍过去。” 在牛三刀又待了一会儿,他俩出了门,取车回学校。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发现他们之前出来的那个门已经关上了,大铁门上了锁。 估计是这会儿市场已经没什么人了,守车的方便管理,就只留了一个门。 “操。”段非凡在门上踢了一脚,扒着栏杆往里喊了一嗓子,“黄大爷!” 停车场统共也没几辆车了,没看到黄大爷人影。 “黄老头儿!”段非凡又喊。 “走另一个门吧。”江阔说。 段非凡没动,坚持又喊了两声:“黄大爷!姓黄的!” 江阔叹了口气,有些不能理解,另一个门应该也没多远,从市场里绕过去估计也就两分钟,段非凡宁可在这儿喊,再等着黄大爷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慢慢走过来给他开门。 “另一个门是不是开在我家了?”江阔说。 段非凡笑着看了他一眼,也叹了口气,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行吧,走,从那个门。” 绕过去那边门,就是从旁边一溜做批发的店中间穿过去。 路还挺宽的,能过货车的那种,亮着灯,很好走,段非凡平时肯定不会不愿意走这点儿路,估计还是因为他爸的事,情绪有些不稳。 这会儿走得还挺快,跟赶路似的。 快走到路头的时候甚至还伸手拉了江阔一把。 江阔有些无语:“你急什……” “哟!”左前方一个店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接着就是一声口哨,“这谁啊?” 江阔往那边看了一眼。 一个正准备关门的干货店门口站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男人,正盯着这边。 段非凡没停,只是拽着他胳膊继续往前走。 “做贼心虚啊这是?”男人往这边走了两步,提高了声音,“还是赶着给你爹送牢饭呢!” 江阔一听这句话,顿时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段非凡宁可在那儿花好几分钟喊黄大爷,也不愿意往这边绕这三百米的路,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看时间,为什么要走这么快。 段非凡还是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江阔也没再说话,快步跟上了他。 “谁啊?”店里又出来了一个人。 江阔余光里看到这人是坐着轮椅的,声音听着五十多岁,沙哑中带着一股横劲。 “段老二那个逼儿子。”年轻男人说。 “还敢从这儿走?”轮椅声音一下扬了起来,“找死呢吧!” 江阔突然有些紧张,这人八成就是段非凡他爸“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的那个人。 “问你是不是找死!”年轻男人吼了一声,“这条路是你姓段的能走的吗!” 没等江阔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被吓着的那一跳都没来得及跳,段非凡已经猛地转过了身,跟江阔擦肩而过。 带起的风让江阔感觉自己头发都跟着扬了扬。 转过头的时候段非凡已经跑了起来。 几步突然加速的助跑,他冲到了年轻男人不到两米的位置,接着借着惯性一跃而起。 从上往下一拳砸在了年轻男人的脸上。 江阔还在原地站着,这人躲都没来得及躲,已经被这一拳直接砸倒在地。 “给我打!打死这小子!”轮椅突然吼了一声。 店里又冲出了两个男人。 我——操! 江阔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虽然他一向只愿意用嘴炮和钱解决各种纷争,但现下的场面已经没有这种可能。 段非凡已经冲进了店里,迎头一拳对着前面穿着黑皮衣砸了过去。 江阔跟着跑了过去。 倒地那人起身拿了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长板,准备往段非凡头上抡。 “去你妈的。”江阔过去一脚踹在他后背上,那人再次扑倒在地。 “给我打!”轮椅拿起手边的一个搪瓷杯子就往江阔脑袋上摔了过来。 江阔偏头躲开了。 他发现这家人动手的时候不是普通的干架,每一个动作都是奔着头去的,这他妈是什么亡命徒! 黑皮衣已经被段非凡抓住了手腕,正抬腿想踹。 另一个穿着毛衣的在旁边跟风车似的抡着胳膊,虽然一看就知道这人打架不行,但这种看上去仿佛源起广场舞的招式让段非凡有点儿避闪不及,背上被连甩了两风车。 江阔过去架住了毛衣的胳膊,把他推到了一边,接着又抓过皮衣的胳膊,把他从段非凡手里抢了过来,也往毛衣那边一推。 毛衣和黑皮衣摞着倒在了几个装着香料的大口袋上。 店里有了两秒钟挣扎中的安静。 “起来给老子打!”轮椅指着段非凡和江阔。 “你闭嘴!”段非凡吼了一声。 你大爷!不要吼! 江阔蹦了一下,顺势往轮椅那边走了两步,瞪着他。 门外倒了两次的男人走了过来,手往旁边挥,抄起了一根铁棍。 江阔叹了口气。 “干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喊,是个女声。 很熟悉。 江阔用了半秒,反应过来这是段凌的声音。 拿着铁棍的男人跟着这声音突然停下了。 “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段凌指着铁棍走了进来,“还想动家伙啊!啊?牛逼啊你们家!” “这儿轮不到你说话!”轮椅说,“滚出去!” “你滚吧!”段凌瞪着他,又转头看着段非凡和江阔,“你俩,走。” 江阔犹豫了一下,不知道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段非凡的手放到了他肩上,轻轻往前推了推,示意他出去。 江阔走了出去,站在门外。 四周还没有关门的店里的人都已经围了过来,老叔和老婶也跑了过来。 “你们也别太不讲理了,”一个大叔指着轮椅,“一天到晚的就听你家打这个砸那个!” “关你什么事?”轮椅瞪着他,“他爹把老子打成残疾,我他妈没把他打残就算不错了!” “你活该!”后面有人骂了一句。 “谁说的!”轮椅吼。 “我说的!”老叔喊了一声,“怎么着!” “段老三,”轮椅指着他,“你少给我在这儿横。” “我横了一辈子,”老叔说,“我打算横到死,你且忍着吧!” “行了!”段凌打断了嘴炮之战,“回吧!都回了。” 铁棍转过身刚要说话,段凌指着他,他转开了头。 江阔感觉自己看懂了。 这真是……神奇啊。 “散了散了!”老婶赶紧说,“都回家了,收摊了赶紧回家了,打扰大家了!” “你俩回学校,”老叔过来推着他俩往前走了几步,“回吧,没事儿了。” 段非凡站着没动。 “我们也回店里了,”老叔说,“你俩走,不走一会儿他又找事儿。” 江阔拽着段非凡胳膊往前走了。 一直走进停车场了,才听到那边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散了。 江阔撑着车顶,舒出一口气,抬头看着段非凡:“那个坐轮椅的。” “嗯,”段非凡点点头,“那次群殴伤得最重的。” “是你爸干的吗?”江阔问,“群殴啊。” “他挑的头,我爸就盯着他打了,”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所以就是我爸干的。” 江阔没说话,叹了口气。 “一般我不从这边走,”段非凡说,“今天我以为他们已经关门了。” “你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江阔说,“我要知道这事儿就不催你往这边门走了。” “关你什么事。”段非凡说。 “……听着怎么像骂我。”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笑:“没事儿,搁平时真碰上了,我其实不会理他,骂几句就骂几句,当没听见了,今天主要是……心情不太好。” “走,”江阔拉开车门,“上车,阔叔带你去游车河,换换心情。” 段非凡笑着上了车。 “那人跟段凌是不是……”江阔发动了车,慢慢开出了停车场。 “追了段凌很多年了。”段非凡说。 “牛逼,这是怎么想的。”江阔说。 车开出停车场,没有往学校的方向,江阔随意地转了上一条大路。 “去哪儿?”段非凡问。 “不知道,”江阔点开导航,看着地图,“我随便开吧。” “行。”段非凡靠着椅背,轻轻呼出一口气。 “没伤着吧?”江阔问。 “没,”段非凡看了看自己手背,“就擦破点儿皮。” “你这架打得,”江阔扫了他一眼,“牛逼。” “发泄一下。”段非凡说,“我好久没跟人动过手了。” “你爸这次的事也不怪你啊,”江阔说,“明天好好聊聊去。” “我一年去看他也没几次,就觉得没话说,尴尬,”段非凡说,“他也总说不让我去,我……真就不怎么去了。” 江阔没说话。 “我妈去几次都能感觉他跟以往不一样,”段非凡拧着眉,“我居然一点儿都没感觉到,说实话,对门宿舍谁有点儿什么不对劲的我都能发现,我自己亲爹,我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在你面前也未必会表现出来,他平时都不让你去看他,肯定是不希望你的生活被影响,”江阔说,“你什么都看不出也是正常的。” “我就觉得我明天去了,他也不会跟我说什么,”段非凡搓了搓手上擦破皮的地方,“他根本就不想让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是因为他觉得你可能觉得他不想让你知道他在想什么。”江阔说。 段非凡愣了两秒笑了起来。 “笑屁。”江阔说。 “你还挺可爱的。”段非凡说。 江阔啧了一声:“头一回有人这么夸我。” “是么,小可爱。”段非凡说。 “滚啊。”江阔看了他一眼。 第36章 上小学之后,江阔就没被人再用可爱形容过了。 用老妈的话说,就是他可爱的时间特别短,小学之后因为要上课写作业,他每天苦大仇深,看谁都不爽,就不可爱了。 所以他的记忆里,就没太听到过谁说他“可爱”,如果听到了,估计会觉得莫名其妙,更不要说“小可爱”这样的形容了。 莫名其妙。 但段非凡这么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从语气和眼神,都带着……真诚,除了让他觉得意外,并没有什么不适。 这让他非常警觉。 江阔,你变了。 你变得如此平和,居然能容忍别人叫你小可爱。 他转头看了段非凡一眼。 “嗯?”段非凡也看了他一眼。 “没。”他继续看着前方。 车继续往前开,转上了另一个大路,这条路大概是通往城外,车一下少了很多,限速也变成了80。 “这条路一直开下去的话,”段非凡说,“是一个古老的游乐园,旁边有一个大湖。” “也不是什么玩的地方都不知道嘛。”江阔说。 “我小时候去过,”段非凡说,“这儿离得算挺近,我爸骑个摩托带我过去的。” “小时候去的,”江阔看了一眼导航,“现在还有吗?” “不知道。”段非凡说。 车上开了点儿暖气,人感觉热乎乎的,但摸到车窗的时候,就知道外面还是很冷,风也不小。 这种感觉就很舒服,像是大雨天躲在屋里睡觉的那种懒散。 段非凡眯了眯眼睛,挺长时间没有埋头睡上一大觉了。 游乐园就算没有荒掉,也应该已经半荒了。 路还是很平坦的,但路灯坏了不少,大灯照着能看到路两边都是没怎么剪的绿化带和铁艺长椅。 白天来应该还挺舒服,晚上来是有点儿勇闯鬼屋那意思了。 段非凡说的大湖还没看到,游乐场的大门倒是在前头了。 江阔把车停在这个所谓游乐园的门口。 准确来说,这里不是游乐园,这应该是一个不收费的那种小公园,里头有点儿小朋友的游乐设施,秋千滑梯之类的。 不知道段老二是什么时候带他儿子来的,应该是在他儿子很小的时候,所以他骗儿子说这里是个游乐园。 江阔看了一眼在副驾上睡得仿佛已经往西边儿去了的段非凡,轻手轻脚下了车。 这里白天应该还是有人会来的,地面很干净,就是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很陈旧了,石墩,没有修剪的灌木,还有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斑驳的一个牌子。 南大湖公园。 江阔看了看手机地图,这个南大湖的面积也并不大,在公园的另一边。 啧。 一个很大的湖。 这应该也是段非常平凡小朋友因为自己个子太小了得出的结论。 身后的车门响了一声。 江阔转过头,段非凡从车上下来,缩着脖子小跑着过来了。 “你怎么开这儿来了?” “反正就是瞎转,这开了都没半小时就到了,”江阔指着牌子,“你说的游乐园是这儿吗?” “是……靠!”段非凡看着公园的牌子,“换名字了?” “什么换名字?”江阔问。 “它应该叫大湖游乐园。”段非凡说。 江阔没说话,低头拿手机准备查一下这个南大湖公园的前身。 没等打开页面,段非凡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会儿我还不识字。” 江阔转头看着他。 “我爸蒙我的也不一定,”段非凡说,“里面看着就是以前的样子……” 江阔忍不住笑了起来。 “靠,”段非凡往前走进了公园,“我怀疑他真的骗我了,我说想去游乐园,他是不是舍不得花钱?” 江阔笑出了声,跟过去站在他旁边,看着一片漆黑的园区:“要不你明天问问他。” “是得问。”段非凡点头。 虽然这天晚上挺冷的,但他俩还是往里走了一小圈,风实在是刮得人脑袋疼,才回到了车上。 段非凡不知道江阔是不是故意把他带过去的。 他觉得江阔没有这样的心思,毕竟是一个照顾发烧病人的时候连杯水都不给喝的人。 但江阔又确实有太多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个曾经的“游乐园”,现在的南大湖公园,让段非凡忽然开始回忆起并不太丰富也很少想起的童年。 卡在他和老爸之间那种陌生而又亲切的尴尬中,突然掺进了少许温馨。 早上准备出发之前,段非凡去了一趟119,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跟江阔说一声,明明江阔昨天已经知道了他今天要去见老爸。 但119只有刚跑步回来的唐力是站着的,马啸已经走了,现在除了去文印店兼职,吕宁还帮他联系了食堂,一早他就已经去食堂帮忙了,李子锐属于长期沉迷于吃和睡的那种,此时还在沉睡。 而江阔稍有区别,并不是每天都起得晚。 “他上课肯定晚起,”唐力说,“周末起得可早了……要不叫他起来?” “不了,我也没什么事儿,”段非凡说,“走了。” 虽然一年也没去几次监狱,负责老爸的罗管教还是认识他的。 在见老爸之前,他先去了一个小会议室,跟罗管教和另一个干警先聊了一会,了解一下情况。 “你爸爸也受了一点儿伤,”罗管教说,“昨天通知的时候没有说,本身伤不严重,你爸爸希望先不要说,怕你着急。” “伤哪儿了?”段非凡问。 “胳膊骨折了,”罗管教说,“在栏杆上砸的。” 段非凡皱了皱眉:“他到底是为什么?” “最近几个月他情绪是不太稳定,我们也找他谈过话,”罗管教说,“在这里的时间长了,多少会有些担心,怕自己出去适应不了,怕身边亲友都疏远了,他又是个爱看书想得多的人。” “我应该说点儿什么或者……怎么样能让他好一点儿?”段非凡问。 “多聊聊就行,”罗管教看着他,“我看他的亲属平时来得多的是你叔叔和堂姐是吧?你当儿子的,反倒来得少。” “他之前不太愿意我过来,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段非凡有些难受,“我来了有时候没话说也怕他有想法。” “说是那么说,他还是很想你的,”罗管教说完又问旁边的干警,“之前是不是你也看过这小子小时候的照片?” “对,”那个干警点点头,“跟他接触过熟一点的差不多都看过吧。” 段非凡没说话。 “你小时候还挺可爱的,”罗管教笑着说,“圆头圆脑。” 段非凡笑着摸了摸脑袋。 “后面这些时间,你争取多来看他,随便聊什么都行,身边的事,家里的事,”罗管教说,“给他说说新鲜事,有意思的事,他对外面就不会觉得那么陌生拒绝了。” “嗯,”段非凡点点头,又小心地问,“那他伤了人,刑期会影响吗?” “这个我们还在研究,”罗管教说,“他平时表现是很好的,要不之前也不会给他申请减刑,这次被他打伤的两个人,跟他也没有矛盾,也能理解他的行为,只是他思想上肯定还是有过不去的坎,这就要看家属了,给他多一些开导。” 段非凡又跟两个干警聊了一会儿,老爸在这里人缘还不错,平时生活也都可以,听到管教说起老爸的平时的一些事时,段非凡有种恍惚的感觉。 一边觉得这就是他爸的风格,一边又觉得很遥远,毕竟由这些事能勾起来的过往,都在十年以前了。 因为他一如老爸安排的那样“非常平凡” ,所以记忆力也不是特别好,很多事都已经模糊了。 他坐在会见室的玻璃窗外,看着慢慢走过来的老爸。 没多久之前才见过,老爸看上去没有明显的变化,除了左手上带着夹板。 “手伤得严重吗?”段非凡拿下电话问了一句。 “没有看起来这么严重,”老爸叹了口气,“别担心,我本来都不同意你过来,小罗非得让我见见。” “我过来主要是有个事儿,”段非凡说,“我突然特别想知道。” “你问。”老爸说。 “你以前带我去的那个游乐园,”段非凡看着他,“到底是叫大湖游乐园,还是南大湖公园?” 老爸愣了愣,瞪着他。 “你不记得了吗?”段非凡问。 老爸还是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努力控制表情,绷紧了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 “南大湖公园是吧?”段非凡说。 老爸很响亮地笑了起来,半天才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这都十几年了,才发现啊?” 段非凡笑着叹了口气:“我也猜到了就是你蒙我,不过我真是昨天才发现的,我跟我同学介绍来着,说那儿有个游乐园,他正好开着车,我俩就过去了,一看,南大湖公园,看着像是个社区公园。” “本来就是南大湖社区的公园,”老爸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不大点儿的一个小公园,南大湖也小。” “我以前还觉得湖很大。”段非凡看着老爸,这种大笑的样子,他这些年都没见过,甚至在记忆里都没找着。 “哪个同学还开车啊?”老爸问,“丁哲吗?” “不是。”段非凡笑笑。 “隔壁宿舍开跑车那个吗?”老爸又问。 “你记得挺清楚啊。”段非凡有些吃惊。 “那废话,”老爸把打着夹板的左手放到台子上,趴着往前凑了凑,“你要说隔壁有个骑自行车的,我肯定记不住,跑车,这能记不住吗?” 段非凡也趴着凑到玻璃前,虽然拿着电话说话,这么凑近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但气氛上却带上了背后议论人的私密感。 “开的是个911,以前市场那个五金批发部的,不是买了个二手保时捷么,”段非凡说,“那个是718。” “911比那个贵。”老爸说。 “是。”段非凡点头。 “那你这个同学家里很有钱。”老爸说。 “是的。”段非凡点头。 “他为什么会去你们学校,你凌姐说你们学校不怎么样,”老爸说,“她学校就够不怎么样的了,还鄙视你们学校,你学校是不是有点儿过于次了。” “跟她学校差不多吧,”段非凡笑着说。 “那你这同学估计是被家里赶出来了,”老爸说,“有钱人孩子这会儿都送国外去了。” “他……不太一样。”段非凡说。 “我看也是。”老爸说。 “你俩关系好吗?你问他借那个跑车假装开一下,拍个照片,”老爸又说,“下次让你老叔带过来,我给那帮傻逼开开眼。” “嗯,”段非凡应着,“下次还是我来。” “不用,”老爸摆摆手,“你老叔或者段凌过来就行了,你上你的课。” “段凌上班,老叔店里忙,”段非凡说,“就我最闲了。” 老爸没说话,似乎在犹豫。 段非凡也没出声,看着他。 “你来?”老爸问。 “我是亲生的吗?”段非凡问。 老爸啧了一声:“那不一定,得问你妈。” “我妈说我是她跟狗生的。”段非凡说。 “她上哪儿找那么帅的狗生这么个儿子,”老爸指着段非凡,“你照照镜子,你这个帅,就是随我。” “嗯。”段非凡笑着点点头,“那你为什么总不愿意让我来?” “别扭,”老爸坐直了,摆摆手,“别扭。” 段非凡没说话。 “别人的孩子,说起自己父母,那是什么样,”老爸说,“你呢,父母离婚了,爹坐牢了,娘一年见不着几回。” “我不在乎,”段非凡说,“有就行。” 老爸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你有,且有呢,我长命百岁。” 今天上午的课是植物学,因为没有段非凡在,江阔跟唐力坐在一块儿,在他的努力示范下,江阔课虽然没怎么听,但记了满页的笔记还画了图。 “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唐力问。 “啊。”江阔甩了甩手。 段非凡的电话掐着他出教室的点打了过来。 “回来了?”江阔问,“你爸情况怎么样?” “挺好,走,”段非凡说,“直接到学校门口,我请你吃饭。” “为什么?”江阔愣了愣。 “高兴。”段非凡说。 看得出来段非凡的确很高兴,学校门口碰头的时候,还递给他一个小纸袋。 “尝尝。” “这是什么?”江阔打开纸袋看了看,里面是几颗拇指大小像白色绒线团一样的东西。 “龙须糖,”段非凡说,“有一家特别有名的,我回来的时候经过,专门下车买的,你没吃过吧?” “没有,我连见都没见过。”江阔把纸袋口子撕开一些,用嘴叼了一个出来。 “真讲究,做的人手都未必比你这手干净。”段非凡说。 江阔叼着这颗龙须糖看了看他,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吃吧,”段非凡捏了一个放进嘴里,“一个月就三千五,别摆谱了。” 江阔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发现这个糖中间还有馅儿,香酥的芝麻花生碎,他竖了竖拇指:“好吃!” “这是原味儿的,”段非凡说,“下月我再去,给你带别的口味。” “下月还去吗?”江阔问,他知道段非凡为什么高兴了,“今天是不是聊得还可以?” “嗯,”段非凡用力搂了一下他的肩,又抬手在他脑袋上呼噜了几下,“我问他南大湖公园是不是大湖游乐园了。” 江阔笑了起来:“就是一个地方吧?” “没错,”段非凡又捏了一个龙须糖,“给我爸乐坏了……我没见过他那么笑,不是他进去以后没那么笑过,是我从来就没见过他那么笑。” “他心情应该能好点儿了吧,”江阔说,“以前你俩都怎么聊啊,这么普通的事儿他都能乐成这样。” “谢谢。”段非凡突然说了一句。 “……不用这么客气,”江阔愣了愣,“我也不知道能有这效果。” 段非凡和他爸的关系,在江阔能想象的范围以外。 他跟江总虽然一直动不动就犟上,但一直也不会僵硬,哪怕是关他一个暑假,冷战到相互一个月不说话,他也不会因为江总笑一个就这么开心。 他嚼着龙须糖,虽然不能体会,但也会跟着一块儿莫名其妙地高兴。 “有时间拍个照片,我告诉他我同学有个跑车了,”段非凡说,“我坐你那车驾驶室里,你帮我拍一张。” “给你爸看吗?”江阔笑得差点儿呛着,“你直接开出去我给你拍个视频得了。” “视频不行,手机不让带进去,”段非凡点头,“照片打印出来可以给他。” “行,”江阔咽下龙须糖,“阔叔给你拍一组大片。” 这事儿江阔很上心,要挑个好天气,还得找个能出效果的地方。 段非凡本来想着就坐车上在停车场随便拍了就行,但江阔仿佛在无聊的生活里找到了乐子,坚持要拍到完美。 甚至连大炮都出动了,江阔拿着实景地图戳到感觉可以的地方,远的话大炮直接开车过去帮他踩点。 奔奔都跟着把全城遛了一遍。 “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拍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大炮打了电话过来。 “闲的,”江阔说,“我目前就盼着下周的写生课,能不坐在教室里,找我什么事儿?” “劲爆的事儿。”大炮说。 江阔没出声,等着他卖关子。 “特别劲爆。”大炮又说。 “嗯。”江阔应了一声。 “算了不卖关子了,是关于杨科的,”大炮说,“我知道他为什么要休学了,还要搞独立。” “跟他女朋友有关吧?”江阔冲旁边玩手机的段非凡勾了勾手指。 段非凡凑了过来,他按了免提。 “聪明,你脑子是转得快,一开始就知道打听一下他那个女朋友,”大炮说,“真有个女朋友,我还没怎么问呢,他把照片都发给我了。” “看看?”江阔说。 大炮发了张照片过来。 江阔和段非凡看着照片同时愣住了。 “这他女朋友?”段非凡低声问。 “这他小姨吗?”江阔问。 “小什么姨!女朋友!”大炮说,“三十六岁,离异带个闺女。” “我靠,”江阔很震惊,“他这……” “我真被他惊着了,”大炮说,“这个姐姐是挺漂亮的,反正他是说人也特别好,但这个背景足够杨叔给他撵出门八百回的了。” “他是不是要跟这个姐姐一块儿开店?”江阔问。 “我听那意思就是。”大炮说。 江阔没说话。 “我也没说什么,我感觉他爱得很热烈,我要说一句不对的,”大炮啧啧两声,“他能找到我家把我跟狗一块儿灭口。” “你什么时候问的?”江阔问。 “就刚才,问完我就给你打电话了,”大炮说,“你别管他那个店了,我看悬。” 挂了电话,没等江阔跟段非凡说话,杨科的电话紧跟着就打过来了。 还伴着一个消息。 【杨科科科科】接电话 “哎……”江阔觉得有些烦躁,接起了电话。 “你让大炮来问的吧。”杨科说。 “嗯,”江阔说,“背调。” “这跟我开店没有什么关系。”杨科说。 “她不参与就没关系,”江阔说,“这里头只要她能说上话,就不叫没关系,我好歹得有个底。” “你是不是不能接受我女朋友。”杨科问。 “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江阔说,“这又不是我女朋友,你找个男朋友也跟我没关系……” “我也一样,”杨科说,“你找个男朋友我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江阔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是世俗眼光里的异类。”杨科说。 “不是,”江阔说,“我并不想跟你讨论这个,我也没兴趣知道这些……” “其实是你不懂,”杨科说,“你没谈过恋爱吧?我记得你没有,那你的确是理解不了爱情。” “我他妈能理解你开店的事儿就行了!”江阔一阵无语,“我说了不跟你扯这些,以后我要真他妈找了个男朋友我再跟你倾诉,我现在只跟你说你那个破店的事儿,懂了吗?” “我可以带她跟你见一面,”杨科说,“谈店的事。” “再说吧。”江阔挂掉了电话。 第37章 杨科的这个消息,真是让人久久不能平复。 江阔自认为接受度还是很高的,以前跟朋友聚的时候,有男的带着男朋友过来,一晚上只要看过去就能瞅见他俩在啃,他除了烦也没别的什么情绪,换了一男一女啃一晚上他也一样烦。 但杨科还是让他吃惊。 杨科说他没谈过恋爱,不懂爱情,但杨科自己也没谈过,向来被亲朋友好友包括江总称为严谨自律的优秀青年,初恋就谈得这么…… “怎么还扯到男朋友了?”段非凡说了一句。 “这比男朋友还让人震惊,”江阔转头看着他,“我是不是该打个电话给江总,问问杨叔住院了没。” 段非凡笑了起来:“有这么夸张吗?” “你不吃惊吗?”江阔问。 “吃惊啊,”段非凡想了想,“他多大啊?” “比我大点儿,”江阔说,“二十,他今年大二,你能想象你们当代男大学生楷模群里有人找了个大一轮多的女朋友吗?” “可以想象董昆,他一直喜欢姐姐,”段非凡小声说,“他非常喜欢吕宁。” “吕宁三十六了吗?”江阔震惊。 段非凡没忍住笑出了声:“你怎么回事?” “哦,”江阔愣了愣反应过来,叹了口气,“这事儿搁大炮身上我都不会这么吃惊。” “杨科看着挺……板正。”段非凡说。 “除了坑我的时候能看出不是傻子,”江阔说,“别的时候都很板正……我真应该打个电话给江总,一天天的,你看看人杨科,你看看人家儿子,哎,那我就看,您也一块儿看看……” 段非凡乐得停不下来。 “估计是叛逆期吧,”江阔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不管这姐姐是怎么回事儿,杨科估计就是叛逆了,这么多年一直按父母的要求长大,一旦决定要走自己的路了,就会特别雄壮,谁也别拦着我!什么?前面是个沟?沟就沟!沟也是我自己选的路!从今天起,我就要在沟里溜达了!” 段非凡本来已经站起来拿杯子喝了口水想缓缓,江阔这一通学,他直接笑呛着了,撑着桌子咳了半天才冲江阔摆了摆手:“哎。” “嗯?”江阔看着他。 “闭嘴。”段非凡又咳了两声。 江阔叹了口气,靠着椅背没再说话。 段非凡缓过来之后走到他旁边:“他说要带姐姐见见你,你见吗?” “不见。”江阔很干脆,“我就想知道这店里有没有这姐姐的事,别的谁有那闲心管,他什么时候能确定这事就什么时候再说。” “嗯,”段非凡伸了个懒腰,“一会儿董昆他们要去吃烧烤,一块儿吧。” “不吃麻辣烫了?”江阔问。 “要叫你,就不吃麻辣烫了,你又不吃,”段非凡说,“烧烤你没什么讲究吧?” “卫生点儿。”江阔说。 “那你饿着吧。”段非凡说。 学校附近烧烤店非常多,天气冷了之后,又多了几家新开的。 一到下午晚上,店里就全是学生,店门口的人行道上也支起了厚布棚子,里面也是坐得满满当当。 “董昆他们已经占了桌了,”段非凡看着手机上丁哲发过来的烧烤店照片,指了指路南头,“那边,新开的,那天我还看到了。” “是不是有优惠?”江阔看到照片里的人明显比现在看到的那些店要多。 “是,”段非凡赞许地点点头,“现在都能主动往这上头想了。” 走了几步,前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卢浩波吗?”江阔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和他女朋友。” “嗯。”段非凡点头,“女朋友是咱们班的严绘语,好歹一个班的,记一下人家名字。” 卢浩波和严绘语很亲热地挨着走,看上去很暖和。 “这场面可别让李子锐和唐力看到,”江阔说,“得当场被刺激死。” “你以前真没交过女朋友吗?”段非凡看着他。 “没交过,”江阔说,“谈恋爱太费劲了。” “嗯?”段非凡没明白。 “一会儿生气了,一会儿要陪了,一会儿你要哄我,一会儿我要哄你,”江阔说,“费劲死了,大炮以前有个女朋友,半夜三点给他打电话,说要吃冰淇淋,大炮买了给她送到楼下,然后女孩儿拿了朵花下来送他……” “还挺浪漫。”段非凡说。 江阔猛地转过头瞪着他。 “怎么了?”段非凡也看着他。 “你……”江阔挺震惊,“浪漫?半夜三点啊非凡叔叔,要睡觉的啊,睡一半从床上被人拎起来去买个冰淇淋再换朵花,疯了吗?” “……对方是你喜欢的人啊。”段非凡说。 江阔愣了一会儿,突然很有兴趣地凑近他:“你是不是交过女朋友?” “真没有,”段非凡说,“我吧,没有时间。” “放你的屁,”江阔说,“你就看你那个社交技能天花板的状态,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你没时间?” 段非凡笑了起来,想想又叹了口气:“没有喜欢的。” “这听着还正常,”江阔说,“不过你这个性格应该挺多女生喜欢。” “你呢?”段非凡顺嘴问了一句。 “我也挺喜欢的啊。”江阔说。 段非凡看着他,江阔也看着他。 沉默了好几秒,江阔才反应过来:“哦,你说我?” 段非凡笑了起来:“哎。” “其实喜欢我的女生不多,起码我知道的,没几个,”江阔说,“女生都喜欢能惯着点儿她们的,她们小脾气一上来,能忍着的,换我没两个回合可能就得打起来……” 前面搂成一团走着的小情侣突然停下了,严绘语抬手在卢浩波胳膊上捶了一下。 “看!这就来了!”江阔说,“小脾气来了。” 段非凡放慢了脚步,想等他俩闹完了。 但严绘语这个小脾气看上去不是太小,捶这第一下就不是“小拳拳捶你胸口”的力量,接着第二拳跟打沙袋似的又捶在了卢浩波的胳膊上。 “这是真打啊。”段非凡说。 卢浩波没还手也没躲,只是还在说着什么。 严绘语估计并不满意他说的内容,又是一套连环抡抡拳打了过去。 “……她这么凶的吗?”江阔脑子里对严绘语的唯一记忆就是那天他和段非凡滑下小路之后,她告诉他俩还有另一条路,听声音非常文静。 “这是真生气了,”段非凡说,“你以后谈恋爱了得分清……” 江阔啧了一声。 严绘语打了卢浩波七八下之后,卢浩波突然还了手,也往严绘语胳膊上甩了一掌。 “哎?”江阔愣了愣,再怎么样也不能跟小姑娘动手吧,走开不就得了。 严绘语又打了卢浩波一下,卢浩波继续还手,又甩了一掌。 “哎?”段非凡叹了口气。 接着又是一回合。 “哎?”江阔停下了。 又一回合。 “哎……”段非凡也停了一下,这人行道就这么点儿宽,路边还停着一溜共享单车,他们往那儿一堵,再想过去就得有正面接触。 严绘语又用力打了卢浩波一拳,还喊了一嗓子。 “啊!”卢浩波也喊了一声。 段非凡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俩的交战。 卢浩波转头看见是他俩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相当的变幻莫测。 严绘语看上去也有些尴尬。 僵持了两秒,卢浩波拉过严绘语,一伸胳膊搂住了。 换了一脸“没见过人恋爱打是亲骂是爱吧单身狗悄没声一边儿呆着去”的表情。 “嘿。”江阔说。 没等段非凡反应过来,他也一把拉过段非凡,胳膊一伸搂住了段非凡的肩。 卢浩波愣了愣。 段非凡也往江阔肩上一搂。 相当默契。 然后一块儿晃着往前走了过去。 “让让,”段非凡说,“让让啊……别挡道……” 卢浩波拉着严绘语让到一边,眼神里满是莫名其妙。 他俩从卢浩波身边晃了过去,一直往前走。 走了二三十米之后,步速不太一样,他俩开始往中间撞。 “你调一下。”江阔说。 段非凡小跳了一下,把步子调整好,继续往前晃。 “好暖和啊,”江阔说,“我知道他俩为什么要搂着走了。” “……他们搂着走是因为在谈恋爱,不是因为冷。”段非凡说。 “我知道,”江阔说,“但的确也暖和啊。” “还在后头吗?”段非凡问。 江阔回头瞅了一眼:“在,走。” 卢浩波和严绘语应该也是去吃烧烤,一路都跟在他俩后头。 于是他俩也就一直搂着肩没撒手,中途因为配合不够完美,各自跳了好几回调整步子。 最后一掀帘子进了烧烤店的棚子。 孙季一抬头看到他俩进来:“干嘛呢?一路打过来的?” “我靠,”段非凡说,“看上去像打架吗?” “像扭打在一起,”董昆说,“僵持住了的那种,你俩这是怎么了?” 他俩松开了胳膊,坐到了桌边。 段非凡叹了口气:“碰上卢浩波,气他来着。” “卢浩波喜欢你?”丁哲正把碗筷往他俩面前放,听这话愣住了,“还是喜欢江阔?” 几个人顿时哄笑起来。 这种北风里挤在棚子里吃烧烤的方式,江阔第一次体验,还挺有意思的,并且不冷。 棚子里所有人都在大声说话,大喊大笑,服务员一掀帘子进来喊得也是中气十足,光听动静都暖和了。 江阔拿出手机,往四周转着录了一圈。 “这有什么好录的?”丁哲问。 “挺有意思。”江阔说。 “这也有意思,你是真没见过世面。”刘胖说。 几个人夹在喧哗里又是一通乐。 虽然这话听着有点儿奇怪,但也挺准确,他的确是没见过这样的世面,这样的生活,对于以前的他来说,根本不存在。 所以他有时会拍拍学校,拍拍食堂,拍拍外面的工地,包括这次想给段非凡拍点儿照片。 他不知道有一天他在这里的生活结束之后,还会不会再有这样的经历,会不会再碰到这样的一些人。 一星期之后,大炮从工地一个材料商那儿打听到了一个特别合适拍照的地方,在市郊,一个没有建起来的高尔夫球场。 “这老板也玩车,他们经常上那儿跑,”大炮说,“我看了一下他拍的照片,那儿有几条路给弄成赛道了,能拍出感觉来。” “行,定位给我发一下。”江阔说,“随便让进吗?” “打过招呼了,”大炮说,“有人问就说老同的朋友。” “好。”江阔说。 既然是能玩车能拍照似乎还能野餐的环境,就肯定不是他俩去的了,丁哲那帮人不会放过这么完美的机会。又能玩又能爽。 “我回家拿个相机过来,”丁哲说,“再拿个三角架,摄像机用吗?” “我有个运动相机可以拍。”江阔说。 “行,那就这么定了。”丁哲一拍巴掌。 “把你家车也开过来,”段非凡说,“要不过不去,那边打不着车了。” “没问题!”丁哲一挥手。 段老二估计想不到他一句想看照片,最后能被江阔弄成一次郊游。 “叫大炮一块儿吧,”段非凡说,“这地儿他找的,不一块儿吗?” “他不去,”江阔说,“以前他陪我跑赛道的时候都不上车,说害怕,咱们可以带上奔奔,那儿有草地,可以让它跑跑。” “我感觉好久没见着它了。”段非凡说。 “让你们父子重逢。”江阔打了个响指。 周末一早江阔就起来了,上课的时候如果有这本事,也不用每天手忙脚乱。 这段时间天气不错,每天都阳光普照,但是温度一天比一天低,打开门满以为能走进阳光里,结果就是迎头拍过来的北风。 “江阔江阔江阔……”李子锐裹着被子一连串地说,“关门关门关门……” 江阔关上了宿舍的门。 跑到107门口敲了敲。 “进。”段非凡在里头应了一声。 看到进来的是他时,叼着牙刷的段非凡挑了挑眉毛:“这么早,你是不是没睡。” “要去接奔奔,”江阔说,“赶紧的,一会儿丁哲他们就该来催了你信么。” 大炮租的房子江阔是第一次过来,吃完早点,他俩按之前大炮给他发的定位,在小区里转着。 “大炮现在是就留在这边工地帮忙了吗?”段非凡问。 “嗯,估计得明年才回家了。”江阔说。 “他还挺……我以为他跟你似的,还不想工作。”段非凡说。 “江总跟他肯定有私下交易,让他留在这儿照应着点儿我,”江阔说,“他爸也不止这一个工地,也没见他去过一次。” “他爸跟江总是朋友吗?”段非凡问。 “认识很多年了,他爸比大炮靠谱,土建这块儿江总一直交给他,”江阔说,“之前跟人干仗也有他爸。” “你以后也不打算跟着江总干吗?”段非凡问。 “不知道,没想过,反正现在不愿意,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我现在就想趴着……”江阔看了他一眼,“怎么了,突然问这些。” “随便问问。”段非凡说。 如果没有意外,明年老爸就要出狱了,他的年纪和背景应该不太好找工作,社区给安排的工作他估计也不愿意去。 虽然老叔一家肯定会给老爸安排好,在店里一块儿干也行,不干活光分钱也行,但老爸的脾气,肯定也不愿意,毕竟段老三已经养了他儿子十年。 江阔是迷茫的,段非凡感觉自己也很迷茫。 只是迷茫的方向不一样。 他从江阔那里找不到提示,江阔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就不工作,想开店就开店,不想开店就趴着,甚至三千五一个月也只不过是他跟家里的一次较劲。 而他却需要确定明年老爸出来之后的生活。 他甚至不知道该跟谁倾诉。 “就是这个楼了吧,”江阔抬头看了看楼号,“十六栋。” “嗯。”段非凡也看了看,“这是一单元。” “二单元进,”江阔指了指另一个楼门,“就……” 大炮从那个楼门里走了出来,接着后面又走出来一个女人。 “炮儿!”江阔喊了一声。 大炮看到他的时候愣了愣:“你怎么过来了?” 接着就快步走了过来,脸上五官各种扭动,拼命给他使眼色。 “那个姐姐。”段非凡很快反应过来,在江阔耳边低声说。 “靠。”江阔看着大炮,“怎么回事?她大清早的怎么在你家?” “她想劝杨科不要弄那个奶茶店但是杨科不听跟她吵了一夜没回她来找我想请你帮忙劝一下。”大炮不带喘气儿飞快地说了一串。 “她怎么知道你家?”江阔迅速找到重点,以他对大炮的了解,他也不是会管杨科这些事的人。 “杨科的房子就租在这个小区,妈的当初他找我问有没有租房的我就不想管江总说让帮一下……”大炮说到一半停下了。 “胡振宇,”江阔退后了两步,指着大炮,“你可算是说实话了。” “不是,这事儿我以后再跟你解释……”大炮往前一步。 “一米!”江阔指了指脚下,“你个叛徒。” 虽然早就猜到了大炮跟江总肯定有联系,但现在亲自证实了,这种感觉还是很不爽,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大炮是他的发小,并不是江总的发小。 大炮又看着段非凡:“哥们儿,你劝劝他!后头还有人看着呢。” “看着呢。”段非凡转头冲江阔说了一句。 “江阔是吧?”一直站在楼道口看着这边的女人走了过来。 江阔收了架式,大炮让开之后,他看清了这个三十六岁的姐姐。 挺漂亮的,但保养得不算特别好,能看出年龄的那种,穿着一身休闲装,也没化妆。 “是。”江阔应了一声。 “我最近一直听杨科说起你,”姐姐笑了笑,伸出手,“我叫何志敢。” ……好爷们儿的名字。 江阔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跟她握了握。 这手是干过重活儿的手。 “这位……”何志敢又看向段非凡,伸出手,“董昆吧?” 呃。 三个人同时沉默了。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大炮记人非常厉害,这会儿沉默了半秒之后目光一直在江阔和段非凡脸上来回扫,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的长项产生了怀疑。 “你好。”段非凡只得也跟她握了握手。 “杨科也跟我提过你,你是江阔的……”说到这儿的时候,何志敢有些犹豫,没有再说下去,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个人再次沉默了。 这就不是尴尬了,而是震惊。 看来是那天的电话给了杨科灵感。 何志敢的这个反应,没说出来的那个词绝对不是同学。 傻子都能品出味儿来。 同学不值得用这样的省略。 大炮更迷茫了,在他俩脸上来回扫过的目光都快带出声音了。 怎么回事啊能不能告诉我! “这是我同学,”江阔咬牙切齿的,“杨科是他妈坑我坑上瘾了吧?” 何志敢愣了愣:“是同学吗?不好意思,我可能……误会了,没错,他是跟我说是你同学……” “他说的是男朋友吧,”江阔说,“编一对儿拉上当垫背的,跟他一块儿对抗世俗的眼光,大十六岁的女朋友怎么了,江阔还交了个男朋友呢!” “我操,”大炮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感叹,“我操。” 其实如果只是被人误会了,甚至就是被杨科瞎扯上了,江阔也并不是很介意,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怎么想他。 但杨科在被赶出家门的时候,给自己安上个男朋友,这就不能忍,他能跟何志敢这么说,就可能会跟杨叔也这么说,那江总也就会知道。 他出来上学,只是想让江总知道,自己哪怕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愿意现在就被他安排,他不想让江总觉得自己出来上个学不到一学期都谈上恋爱了! “狗东西,”江阔拿出了手机,低头戳着电话本,“今天我他妈要让他好好认识一下我!” “江阔,江阔,”段非凡抓住了他的手,“先别冲动,问清了再说。” “您挺平静?”江阔看着他。 “还算冷静,”段非凡压低声音,“他说的又不是我。” 江阔愣了愣,还是看着他。 “是董昆。”段非凡严肃地说。 ……你大爷。 江阔突然有点儿想笑。 第38章 段非凡这个完美的逻辑让江阔非常佩服。 而且这点儿想笑的感觉,有效地起到了缓冲作用,江阔顿了两秒之后,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他是不是跟他爸也这么说了?”江阔看着何志敢。 “他最近压力很大,”何志敢说,“说话做事就顾头不顾腚的了,我会盯着他把这事儿圆回来的,你别着急。” 江阔没出声,何志敢说话还挺委婉,这不就是说了,杨叔跟江总关系那么好,八成不会等杨科圆回来。 “也是我没有好好判断一下他这些话的真假……”何志敢皱了皱眉。 “你是他妈吗,他都能休学谈恋爱,瞎话能不能说还需要你帮忙判断?”江阔说。 何志敢顿了顿,笑得有些尴尬。 “他现在人在哪儿?”段非凡接过了话头。 “昨天一夜没见着,电话也没有接,”何志敢说,“我跟他联系上了就让他给你们道歉。” “你不是还担心江阔要跟他合伙搞那个店吗,”大炮在旁边说,“现在不用担心了,就冲他弄的这出,江阔还能接他电话都只能算是给杨叔面子。” “正好让他品品做事不顾后果的下场。”何志敢说。 段非凡打了岔之后,江阔本来已经不想再说话,对付几句就可以走了,但想想又还是得再多问几句。 江总让大炮给杨科找了租房信息,这无论是杨叔还是江总自己的意思,都是没打算真的就不管杨科了。 好歹再问两句吧。 “要开店是他自己的主意吗?”江阔问。 “嗯,”何志敢点点头,“我也不是特别能明白他的想法,我们的事……他家里是很反对的,说以后不再管他死活,经济也断掉了,我是希望他能回去跟家里好好说说的……但他说他特别高兴,我不知道他高兴什么。” “自己给自己做主吧,”江阔拧着眉,“那需要休学吗?他妈不是还给了他钱。” “专业是当初家里要求的吧,他一直不喜欢,本来他是想退学了,”何志敢叹了口气,“我实在也劝不住,就商量着休学,如果开店失败了,冷静下来了还能回学校去。” “所以他本来是想退学去开个奶茶店?”段非凡有些无语。 “要不你告诉他,就他这脑子,还是回去读书,除了读书他干什么都得砸手里,”大炮说,“这不是有病吗?” “他一开始想弄个高端些的什么店,但手头钱不够,”何志敢说,“我也不肯借钱给他……” “他问你借钱?”江阔有些震惊。 也许是刻板印象吧,他之前一直默认的是这姐姐看上了杨科家的钱,但如果杨科问她借了钱,就能开个“高端”点儿的店,那说明这姐姐手上多少也是有些积蓄的,未必是图钱。 “这事儿我本来不想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冲动,但这次是真的拦不住……”何志敢说,“我希望你们有可能的话劝劝他。” “那你图什么啊?”大炮忍不住了,“冲动,不听劝,没生意头脑还非得开店,没钱还得管你借……不论这些的话,他体格……也就那样吧。” 江阔看了大炮一眼。 要点儿脸吧! 什么都说! “你们没吃过苦,”何志敢笑笑,“很多事想不明白的。” “这是你俩自己的事,”江阔说,“你不给他借钱就行了,他现在想弄钱开店基本只能找我,我也不是一定不跟他合伙,就看他能不能达到我同意合伙的要求。” 何志敢有些犹豫。 “读书江阔可能比不了杨科,但单论开个小店,”大炮说,“江阔绝对脑子比他好用,你也别觉得这是给他留了口子,我不是看不起他,我就是说个事实,他基本不可能达到江阔的要求。” 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江阔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姐姐在杨科休学开店这事儿上没说假话,至于感情那些,就不是他需要了解的了。 正想说点儿结束语就走人,兜里手机响了。 拿出来看到居然是董昆给他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他怎么不给你打电话?”江阔莫名其妙,看了看段非凡。 “谁?”段非凡问。 是啊,谁? 董昆。 你啊大哥,是你。 在段非凡已经问出口了的情况下,他无论是沉默还是直接让他看屏幕,都会有微妙的尴尬,特别是大炮和何志敢因为之前正在说话,所以都站得挺近的,这会儿下意识地都看着他。 “是……段非凡。”江阔说。 “你大爷。”大炮忍无可忍。 “哦,可能是催你了。”段非凡很平静地回答。 “喂?”江阔接起了电话。 “你们在哪儿了?”董昆说,“我打段非凡电话没在服务区。” “在大炮这儿,”江阔说,“接了奔奔就回学校。” “丁哲车就停校门口对面停车位上了,”董昆说,“我们吃早点,一会儿你们回来了直接车那儿碰头吧。” “行。”江阔挂了电话,看着大炮,“我接奔奔去玩。” “那你们先玩着,不耽误你们时间了,”何志敢说,“我先回去了,非常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事儿。”江阔说,“姐慢走。” 何志敢走了之后,他们三个在原地站着没动。 大炮一直等到何志敢在前面路口转了弯,才瞪着他俩:“我靠,你俩搞什么呢?董昆?谁是董昆?” “之前杨科去学校找过江阔,”段非凡笑着说,“我告诉他我叫董昆。” “神经病吧!”大炮说,“干嘛要弄个假名字!” 因为江阔好像不愿意让我说。 “告诉他真名干嘛,”江阔开口,“谁知道他会不会坑我,现在他不就坑了,能防就防一下。” “这逼也真是……”大炮一挥手,转身往楼道里走,“屁事也干不成,没一步是靠谱的。” “这姐姐是干什么的?”江阔问。 “以前有个做建材的店吧好像,后来没干了,现在是房产销售。”大炮说,“看着不像没谱的人,真不知道想什么。” “这些跟江总汇报了没。”江阔又问。 “……不是,”大炮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也是没办法,你说江总找我,我能怎么办,我爸找我我都能不管,江总找我怎么拒绝啊!” “价钱也不错吧。”江阔说。 “我生气了啊!”大炮喊。 “气呗。”江阔说,但还是换了话题,“奔奔还有罐头吗?” “前两天我买了一箱。”大炮进了电梯。 “一会儿拿两个带着出去吃。”江阔跟了进去。 “它还野餐呢。”大炮说。 “不服你也去。”江阔啧了一声。 奔奔的变化很大,除去胖了不少,个头也更大了之外,眼神也不一样了。 以前虽然每天跟着很欢实地跑步,食物也不缺,但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永远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祈求和渴望。 现在的眼神是亮的,亮晶晶的。 大炮打开门的时候,奔奔就穿着个超人斗篷从狗窝里冲了出来,扑到了段非凡的腿上,疯狂地摇着尾巴,摇得整个身体都在扭动,发出哼哼唧唧的鼻音。 “你还认识我啊,”段非凡蹲下,在它翻开的肚皮上挠着,“我以为你好日子过上了就忘了我了呢。” “忘不了,就之前你拴它的那个项圈,”大炮拿了个袋子把狗罐头装上,“它都不肯换,就要用那个,江阔买了个新的寄到我这儿,一次没用过,套上就跟我犟。” “你试试给他换上?”江阔说,“它原来那个我感觉有点儿小了。” “行。”段非凡摸了摸奔奔的脖子,这狗大炮是真给喂得挺好,脖子都粗了一圈。 江阔也在奔奔身上摸了摸,之前他“捡”到奔奔的时候,奔奔身上的毛都不太有光泽,现在摸着已经很顺滑了。 他看了段非凡一眼,段非凡专注地看着奔奔。 眼神里的那种温柔是他之前没见过的。 很暖,很软。 江阔给买的新项圈和牵引绳是一套的,带夜光的那种,很漂亮。 段非凡给奔奔套上的时候,它很听话,摇着尾巴一点儿都没抗拒。 “还挺忠心。”大炮说。 “走,带你去玩。”段非凡拍拍奔奔的头。 奔奔冲他叫了两声。 牵了奔奔准备走的时候,大炮叫住了江阔。 “那个,如果杨叔跟江总说了,我估计他不会直接问你,”大炮小声说,“会问我,我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江阔说,“告诉他杨科给我编故事呢!这还用问我?” “肯定要问你啊,”大炮说,“这事儿哪有准儿呢,你干出什么来我都不奇怪。” “滚蛋。”江阔说。 “行我知道了,”大炮说,“我还要给杨科上点儿眼药,狗东西张嘴就编,不让他长长记性他不知道惹了谁。” “有点儿数。”江阔说。 “放心。”大炮说。 奔奔很兴奋,一直在跑,段非凡也顺着它,跟着跑。 江阔虽然已经适应了直立行走,今天也破天荒是跟段非凡一块儿走到大炮这个小区来的,但他实在不愿意一路再这么跑回去。 “你他妈别跟着它跑了!”江阔说。 “怎么了?”段非凡回头看着他。 “你俩今天也别坐车了,跑过去得了!”江阔停下了。 段非凡一下乐得不行,拉住了狂奔的奔奔:“不跑了,慢慢走,江阔哥哥不行了,我们陪他慢慢走。” 回到学校他俩先回宿舍拿了江阔的运动相机。 “拍个今日郊游Vlog吧,”江阔把相机对着段非凡,“开始了。” “嗨,我是段英俊,”段非凡一秒入戏,“今天我和江有钱要跟几个朋友去个地方。” “是一个没有建成的高尔夫球场,”江阔把相机拿远,对着自己,“改的赛道。” “我们去飚车。”段非凡说。 “你飚吗?”江阔问。 “我给你拍个飚车的视频。”段非凡说。 “今天我们还带了……”江阔把相机对着奔奔,“段英俊的狗,它叫奔奔,是一个收养的流浪狗。” “我俩一块儿收养的。”段非凡补充。 “嗯。”江阔点头。 两人一路从宿舍录到停车场,又给段非凡在停车场拍了几张。 “我感觉你这玩意儿没到地方就得没电了。”段非凡上了车,把奔奔抱着放在腿上,接过江阔的相机。 “卡和电池我都带了备用的,”江阔发动车子,“这还能没点儿准备吗,而且丁……丁什么来着?” “丁威武。”段非凡说。 “丁威武不是也带了相机吗。”江阔说,“奔奔放下面吧。”“这可是911,我怕它爪子把你脚垫踩坏了。”段非凡说。 “脚垫三十五买的。”江阔说,“大胆踩。” 丁威武的车就停在街对面,几个人都已经到齐了,江阔把车开过去,放下车窗:“我得先去加个油!” “要众筹吗?”丁哲说,“你这一箱油加完,去那边儿玩一天回来再加一箱,这月三千五可就没了一半儿了。” “录着视频呢,”江阔说,“说点儿有出息的。” “去吧,给它满上!”丁哲说,“别一会儿不够跑的了!” 加完油两辆车一前一后出发了。 丁哲开着他家的车很牛气地在前头给江阔带路。 “丁威武是不是有点儿嚣张,”段非凡拿着相机对着江阔,“压着咱们开。” “让他一条路,”江阔笑了,“一会儿出了城给他甩了。” 段非凡笑笑没说话。 运动相机的屏幕很小,不过还挺清晰的,在阳光下也能看得清江阔的脸。 江阔很上镜,墨镜一戴,谁也不爱,开车时那种拽上天的状态回到了他身上,看着甚至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江阔。”段非凡停掉了视频,看着江阔。 “嗯?”江阔扫了他一眼。 “没事儿。”段非凡说。 “奔奔,你非凡哥哥是不是有病。”江阔说。 奔奔叫了一声。 大炮找的这个地方挺远的,段非凡看着车窗外面,这已经跟他最熟的市场那一块儿是对角线的位置了,他从来没来过城市的这一头。 “这边有点儿荒凉啊。”江阔说。 “要不你告诉江总上这边开发点儿项目来。”段非凡说。 “这边跟主城区脱节了,”江阔说,“市里不出钱把中间那一段连起来,这边儿做什么项目都很难带起来。” 段非凡看着江阔。 又往前开了一阵儿,丁哲打了电话过来,说再往前就该到了,让他们注意路标别开过了。 这定位不是太准,要不是丁哲这种资深本地人,他俩真有可能就开过去了。 车最后拐进一条小路,又往前开了一段,他们看到了一大片开阔的草地和树林。 “就这儿了。”江阔下了车,“先录一段。” 段非凡打开车门,奔奔跳下车冲到旁边的草地上就开始打滚,他把相机打开了,转圈录了一遍,然后对着江阔。 江阔在他对面,撑着车顶笑了笑:“就这儿了,地方还不错,也没什么人。” 段非凡又转了一下镜头,对着从路口拐进来的丁哲的车:“凑热闹大队也到了,速度还可以嘛。” 江阔又打了个电话给大炮问了一下具体位置之后,他们把车顺着路又往里开了一段路,看到了路边的轮胎墙。 “你让奔奔下车玩一会儿,我带你转一圈看看路况。”江阔说。 段非凡把奔奔交给了董昆,又回到车里:“好像就你一辆车。” “有别的车,地上这土是刚开过的印子。”江阔一踩油门,车冲了出去。 这个道不是太复杂,几个U形弯,还有几个缓坡。 江阔的车速不是太快,过弯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强大的离心力。 “过瘾吗?”江阔问。 段非凡看着他有些小得意的表情,笑着点了点头。 半圈过后,他们看到前面路边停了辆车,是辆帕拉梅拉,边儿上站着几个年轻人。 江阔减了速,靠过去放下了车窗。 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冲他俩点了点头:“外地的?” “嗯,”江阔应了一声,“第一次来。” “前面有点儿意思。”年轻人指了指前方。 “跑几圈了?”江阔问。 “两圈,”年轻人笑笑,“刚来没一会儿。” “行。”江阔点点头,车往前冲了出去。 那人说的有点儿意思,是前面的那个坡。 之前的坡都接着弯,速度起不来,这个坡在一条很长的直道上。 “阔叔带你飞一个。”江阔喊。 “好。”段非凡在四周摸了一圈,也没找到能抓的地方,“你以前这么跑过吗?” “都跑正经赛道,”江阔喊着说,“先分段训练再正式跑。” “那这种不正经的呢?”段非凡也喊着问。 江阔非常愉快地笑了起来:“段非常平凡!我发现你胆子有点儿小!现在车速才九十啊!” “……是吗?”段非凡抽空看了一眼迈速表,“那你怎么飞。” “有坡就能飞了啊,”江阔突然吹了一声口哨,“飞!” 段非凡没注意车是什么时候上的坡,就觉得突然腾空了。 这个坡其实挺小的,腾空的时间也不长,他坐公交车的时候偶尔司机抽个疯过坎儿的时候也差不多能有这效果。 但不同的是车头抬起的那一瞬间。 感官上叠加的刺激还是挺大的。 落地的时候他喊了一嗓:“哟嚯——” “段小胆儿,”江阔车速降了下去,把墨镜往下拉到鼻尖上,转头看着他,“我看看你脸色。” “不至于,”段非凡笑着说,“上回带你坐的8路车,过桥的时候就有这效果。” “那过完你也喊么?”江阔啧了一声。 “不喊,”段非凡说,“司机也不是你啊。” “那是。”江阔点点头,推了推墨镜,“一会儿我停边儿上,你开一会儿。” “嗯。”段非凡笑笑。 车上响起了江阔的手机铃,因为要开车,他连的蓝牙,看到来电是江了了的时候,他叹了口气。 “你妹?”段非凡问。 “嗯,”江阔顺手点了接听,“估计没好事儿。” “能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啊,”江了了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是不是心虚。” “气壮着呢。”江阔说。 “江总联系你没?”江了了问。 “没。”江阔差不多猜到了江了了为什么给他打电话,谣言的传播速度的确惊人。 “在哪儿呢?”江了了问,“方便吗?” “跟我男朋友玩车呢,”江阔说,“他就在旁边。” “什么鬼,”江了了笑了起来,“是段非凡吗?” ……怎么又成段非凡了? “不,”江阔说,“是董昆。” 段非凡在边儿上笑得呛了一下。 “董昆?”江了了陷入了回忆,“是一块儿吃过饭那个吗?” “你这情报不全啊,”江阔说,“名字都没弄清吗?” “杨科他妈说的,说名字俩字儿,妈也没细问,”江了了说,“一听有点儿假,就没多打听。” “没信啊?”江阔突然有些失望,虽然他不愿意让江总误会他开学就恋爱,但如果真的被江总误会了,他又会有一种挑衅的快感。 结果别说江总了,老妈都没信,挑衅突然落空,他莫名其妙就还失望上了。 “我跟妈说,要硬这么说的话,名字是仨字儿的还有可能,”江了了说,“俩字儿肯定假的。” 丁哲孙季董昆刘胖。 段非凡。 “这什么话。”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 段非凡笑笑,转开了头。 第39章 “我就通知一下你没什么事儿,”江了了说,“你东西我没白拿呢。” “我好感动。”江阔说。 “我过几天要出门了,有什么事儿我就掌握不了动向了,”江了了说,“你有事儿自己扛了啊。” “我能有什么事儿!”江阔说,“你去哪儿?大冷天儿的。” “找个暖和的地方啊,”江了了说,“租个房子猫一段时间,我一堆活儿没干呢。” “行吧,注意安全。”江阔说。 “圣诞或者元旦我去找你过吧。”江了了说,“你思念家人吗?” “不思念,”江阔说,“不要找我。” “你又打工吗?”江了了问。 “我不打工也不用自己妹妹陪着啊。”江阔叹气。 “那谁陪?”江了了问,“算了随便你吧,都担心你第一次离开家那么久,我看其实也还好。” “好得不得了。”江阔说。 “那我挂了啊,新年快乐。”江了了说。 这意思估计今年都不会再联系他了,江阔笑笑:“隐居快乐。” “她又出去玩啊?”段非凡问了一句。 “嗯,一年在家的时间也凑不够两个月的,这次还算挺久的了,”江阔想了想,又看着他,“刘胖叫什么?” “……刘谨。”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哦。”江阔点点头。 两个字。 那天跟江了了吃饭的人,还真就只有段非凡一个名字仨字儿的。 刚碰到的那辆车从后面冲了上来,跃过他们的时候,按了一声喇叭,江阔也按了一声。 “这么看着飞得也挺高的了……”段非凡看着那辆车的轨迹。 “他们车速高,”江阔说,“我不熟路况,一会儿我可以跑快点儿飞……” “不了,”段非凡赶紧摆摆手,“就慢慢的吧。” “行。”江阔笑着说。 车转了一圈,开回了起点,奔奔已经能认出这辆车,脚不着地地飞奔过来,围着车边转边跳。 “这个位置合适拍照,”董昆站在已经架好的相机前,“刚拿那个车试了一下,连拍效果还不错。”“我看看。”江阔跳下车,凑过去看了看。 “非凡试一下手,跑两趟吧,”丁哲说,“一会儿就可以拍了,现在太阳好,再晚点儿太亮了。” “谁给我拍?”段非凡问。 “我啊。”丁哲说,“不然呢?” “你会用吗?”段非凡说。 “怎么我现在配不上你了呗?”丁哲说。 “上回拿你爸的摄像机是不是就弄坏了。”段非凡说。 “这个你放心,这就是个全自动的机子,”丁哲说,“有钱,你看这几张拍得怎么样?” “挺好的,”江阔给他证明了一下,看着段非凡,“真挺好的。” “行。”段非凡说,“你先陪驾一圈儿吧。” “你有本儿吧?”江阔突然想起这个重要问题。 “嗨,”孙季一边逗奔奔一边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你应该弄个大货过来让他飚,保证没人比他牛。” 江阔看段非凡。 段非凡往车子旁边走过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打了个响指:“走,让你看看货车怎么开。” “你考的大货本儿吗?”江阔跟在他身后。 “嗯呐。”段非凡点头,“你想考都考不了的那种。” “逗呢。”江阔不屑。 “满二十了才能考。”段非凡说。 江阔愣了愣,他还真不知道:“那我明年去考。” “你考那个干嘛。”段非凡上了车。 “那你考那个干嘛?”江阔问。 “因为我要开啊,”段非凡说,“市场各种货车,牛三刀也不是每次都让人送,有时候也得自己去拉。” “要不你……”江阔系上安全带,突然很有兴趣,“你弄个货车拉我出去兜一圈儿吧。” 段非凡转头看着他。 “怎么了?”江阔也看着他。 “行,”段非凡点点头,“没想到还会有人期待坐货车副驾的,上回不肯坐食堂的小三轮儿是嫌人家座儿不够大吗?” “滚蛋。”江阔笑了起来。 “满足你,过两天我找个车。”段非凡说。 江阔打开运动相机,对着他:“现在段英俊要开车了。” “等我戴个墨镜。”段非凡从兜里摸出墨镜戴上了,转头看着镜头。“很酷,”江阔说,“有点儿像流氓。” “真会说话。”段非凡发动了车子,往前开出去。 “不过开起车来还是稳重的,”江阔说,“匀速五十,都不带左右的。” 段非凡开车还是挺熟练的,一圈之后熟悉了地形,他加了点儿速度,又跑了一圈。 经过起点的时候刘胖冲他们挥了挥手。 段非凡把车靠过去停下了。 “擦擦玻璃,”丁哲说,“有灰,把灰擦了,这个角度没有反光正好能拍到车里的人。” “一会儿先拍几张有我的,”江阔说,“然后再拍他单人的。” “行。”丁哲比了个OK。 江阔把相机对着外面的几个人:“凑热闹团的挺辛苦,一会儿要好好吃一顿……还有奔奔,一直在奔,估计已经跑瘦了……” 段非凡又开了两圈,已经完全熟悉了之后,江阔下了车。 “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段非凡问,“过弯的时候松油带一脚刹车blablabla之类的。” “可以开始耍帅了。”江阔说。 丁哲拍照的水平还不错,据说平时会帮宣传部拍照片,虽然只是各种活动的人头照。 江阔牵着奔奔站在他旁边,看到车路那边转出来的时候眼神就马上移到取景框里,看着车从镜头前一掠而过。 能看到驾驶室里的段非凡。 不,段英俊。 这名字大概算是楷模群里唯一符合事实的。 丁威武不威武,董潇洒不潇洒,刘修长不修长,孙壮汉不壮汉。 就连江有钱也没有钱。 但段英俊是真的英俊。 段非凡几乎没戴过墨镜,每次阳光打到脸上时,他只是眯缝着眼睛,这会儿也是因为要开车了才戴上的。 平时也应该戴戴,埋没了起码一半耍帅的机会。 “这张好。”江阔看着丁哲回放照片,有一张带着少许虚影的照片很好看。 “这张再处理一下,把动态那种效果弄出来会很好的。”丁哲说。 “你会吗?”江阔问。 “不会。”丁哲回答得很干脆。 “谁会?”江阔问。 “不知道。”丁哲依旧干脆。 “拍完都发给我吧。”江阔说。 “你会?”丁哲问。 “不会。”江阔说。 “……好的。”丁哲点头。 江了了肯定会,相机是她随身用品之一,虽然全家没有人看过江了了的作品,但毕竟是她赚钱的手段之一,那肯定差不了。 没准儿也看过的,只是没有人知道她做这些事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名字。 不过要把段非凡的照片发给江了了,他还是稍微有点儿形容不上来的感觉。 虽然董昆是谣言,但江了了认为如果这不是谣言,那就应该是段非凡。 现在自己转头就把段非凡的一堆照片发给她,仿佛是要坐实她的猜测。 啧。 丁哲还在拍,现在段非凡不跑圈了,到路头就往外绕回来重新进。 一次次经过他们面前,丁哲很称职地反复提出要求,看我们,不看我们,戴墨镜,不戴墨镜,笑,不笑,指我们…… 江阔一直举着运动相机,另一只手举着手机。 “再跑一个,过来的时候慢一点冲我抛个媚眼儿!”丁哲喊。 “滚!我再跑一个过来给你一顿抽。”段非凡停了车,“收钱都没人拍得这么卖力。” “那不一定,给我钱我光着拍都行。”丁哲说。 “那你去跑一个,”江阔说,“我有钱。” 一帮人全乐了。 “你现在沦落了知道吗,”丁哲说,“你现在是三千五的苦命小少爷。” 段非凡下了车。 江阔的运动相机开了连拍,从他熄火摘墨镜开车门下车关车门再绕过车头走过来,欻欻欻全拍了下来。 “累死了,”段非凡说,“这么贵的车坐着也不是太舒服。” “开时间长了屁股疼。”江阔说。 “拍够了吧,”段非凡说,“这个量我爸看到明年出来都看不完。” “挑点儿好的。”江阔说。 丁哲把相机给了董昆他们,一溜小跑上了车,要去过过瘾。 “你让江阔带两圈儿再自己开!”段非凡指着他。 “开吧,”江阔说,“先慢点儿适应一下,这路也没什么难度。” “好嘞!”丁哲喊,“昆儿你们给我拍!” 奔奔一直挣着绳子想疯跑,江阔之前怕它会扑车子找段非凡,拽着没敢松手,这会儿一放开,这狗立马风卷一样就跑到草地上去了。 滚了两圈儿又支棱起脑袋看着段非凡。 “走一走吧,”段非凡说,“看有没有地儿能野餐。” “带吃的了吗?”江阔跟他一块儿往奔奔那边走过去。 “肯定带了,”段非凡说,“就冲着吃喝玩乐来的,丁哲那车后厢里肯定全是吃的。” “那要A一下吗?”江阔问。 段非凡笑了起来:“你现在学得这么快的吗?不用A,我们几个就是大致轮一下,没分得太清。” 除了改成赛道的那几条路,这个未完成的高尔夫球场还有很大的区域是林子和草坡,不过因为没有维护,草坡已经杂草丛生了。 他们在靠近河的地方找到一片矮一些的草地,压一压铺上垫子就能享受生活了。 “我先享受一下。”江阔躺到了草地上。 “怎么样?”段非凡低头看着他。 “舒服,草很厚。”江阔说。 段非凡在他旁边也躺下了,还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你什么时候再去看你爸?”江阔问。 “十二号。”段非凡说。 “那来得及,”江阔说,“照片我让江了了弄一下,挑几张好看的先带过去,每次带几张。” “还要让江了了弄?”段非凡愣了愣,“是不是有点儿太隆重了?” “她是专业的,”江阔偏过头看着他,“你不担心你爸的心理状态吗,弄好看一点儿他看着也高兴啊,太随意了他再觉得你糊弄他。” “……我本来是想自己弄一下。”段非凡说,“让江了了弄的话……” “用什么弄,”江阔说,“美图秀秀吗?” “怎么,看不起美图秀秀吗?”段非凡说。 “就算用美图秀秀,江了了的审美也比咱们强啊。”江阔说。 “行吧。”段非凡没再纠结。 “她说那个话,你别在意,”江阔说,“她说话就那样,比我还直。” “什么话。”段非凡很平静地问。 江阔看着他。 “这就尴尬了啊。”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起来。 “你再装一个。”江阔说。 “我没在意。”段非凡笑着说,“我在意这个干嘛。” 晒了一会儿太阳,孙季远远地在那边冲他们喊话。 “来了!”段非凡喊着回了一声。 江阔正撑着地要起来,这一嗓子他直接趴到了地上。 “啊!”他往地上砸了一拳,“不喊不会说话了是吧!” 段非凡冲着那边一边挥手一边气若游丝:“来……了……” “靠。”江阔撑着地笑了半天才站起来。 “你是纯不经吓还是有什么隐疾,”段非凡说,“这一喊一蹦的。” “算是不经吓吧,”江阔拍拍身上的草,“我小学的时候就这样了,被人推到杂物间里,有人躲里头冲我喊一嗓子,我直接跳窗户上了。” “……没抽他吗?”段非凡说。 “胆儿都吓裂了拿什么抽。”江阔说。 “胆儿吓裂了又没让你拿胆儿抽,”段非凡说,“你拿鞋底儿抽他!” 江阔乐了:“上哪儿学的还鞋底儿抽。” “我老婶儿,她教的。”段非凡说,“段凌对这个技能运用是炉火纯青出于蓝胜于蓝,我水平就还差点儿。” 江阔笑着又有点儿想叹气,别说爸爸坐牢这种事儿,就光父母离异,就够被欺负的了。 一帮人带着野餐垫到他们刚找的地方铺上了。 还拎了两大袋吃喝,干粮零食饮料都齐全。 段非凡给奔奔开了个罐头。 孙季还带了个小音箱,搁旁边放着音乐。 江阔照例又录了一圈。 估计近期除了跨年,他们没机会再这么出来玩了。 下月就要期末考,一堆要记要背的东西,常规的科目还好糊弄,像什么园林史植物学画法几何之类的陌生科目还没好好听过课的,估计连蒙都不好蒙。 宿舍里的人除去像唐力这种时刻都在努力学习的人,李子锐从十一假期之后就也开始看书了,十一月中下旬就有两科得考,接着期末,跨年那几天还压着期末考。 江阔不得不也跟着大家提起精神头,好歹得过了。 “今天吃完饭去看会儿书吧,”段非凡倒是一直不急不慢的,“找找感觉。” “什么感觉?”江阔问。 “复习的感觉。”段非凡说。 “行。”江阔点头。 去食堂的路上,大炮打了电话过来:“江总让项目部的带了个包裹过来,是吃的,我马上到你们宿舍了,你在不在?” “什么吃的还需要他寄?”江阔不能理解。 “就你挺爱吃的那家,就凤梨酥。”大炮说。 江阔的确是特别爱吃他家小区里一个私房西点屋的凤梨酥,除了这家的凤梨酥,他对别的凤梨酥都没什么兴趣。 但专门让人送过来…… “这是不是有点儿太溺爱了。”江阔说。 “你跟他说去啊,溺了十几年了你这会儿嫌上了,”大炮说,“赶紧的过来拿!” “江总给我送了一箱凤梨酥过来,”江阔看着段非凡,“我去宿舍拿一下,你帮我先打饭吧。” “行。”段非凡点了点头。 回到宿舍,大炮给了他一个大盒子:“新鲜的,今天一早做的。” “你拿点了没?”江阔说。 “我不爱吃这玩意儿。”大炮挺嫌弃的。 “行。”江阔点点头,“要上食堂吃点儿吗?” “不了,您下凡下得还挺有劲,”大炮说,“我晚上跟人约了饭。” 放好凤梨酥,江阔准备去吃饭。 一出宿舍,有人拦了他一下,居然是段凌。 “凌姐?”江阔愣了,“你怎么跑来了?” “赶紧的,”段凌递给他一个手机,还有一根充电线,“把这个给非凡,我赶着上班来不及了。” “手机?”江阔看了看,这是个挺新的旧手机。 “他手机坏了啊,”段凌转身边跑边说,“拿给他先用着!” “哦!”江阔应了一声,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段非凡打了个电话。 不在服务区。 半个月前他们去拍照片那天,董昆说打不通段非凡的电话,不会是从那会儿就坏了吧? 居然一直没换? 段非凡应该不至于换不起手机,毕竟他兼职都只在节假日,马啸那种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打工的,不舍得换手机还说得过去。 到了食堂,他把手机放到段非凡面前:“段凌刚拿给你的。” “真贴心。”段非凡愉快地收好了手机。 “你手机坏了?”江阔坐下,段非凡已经给他打好了一盘菜,都是平时他比较爱吃的。 “嗯,”段非凡点点头,“怎么了?” “不买个新的吗?”江阔问。 “最近要攒钱,”段非凡说,“先不买了。” “攒钱干嘛啊?”江阔看着他。 “也没有具体的事儿,”段非凡边吃边说,“就是打算开始攒点儿钱。” 江阔沉默了一会儿,拿起筷子,低声问:“是因为你爸明年要出来吗?” “这么聪明有时候不太好啊。”段非凡看了他一眼,笑着说。 “攒多少了?”江阔问。 “之前就攒了有三万吧,”段非凡说,“我帮老叔接的单他都给我分点儿钱,我打算攒够五万。” “你还挺能攒。”江阔心里算了算平时的花销和段非凡兼职的收入,“打算给你爸吗?” “嗯。”段非凡点点头,“我看他这个状态,估计不会去社区安排的那种再就业岗位,毕竟这片儿都认识他。” “那他干点儿什么呢?”江阔问。 “你有主意吗?”段非凡看着他。 “我想想。”江阔说,“我想想,这可不是杨科要卖奶茶……” 手机在兜里响了一声。 他拿出来扫了一眼,是杨科。 这就不知道是什么定律,背后一他妈提杨科,杨科就他妈来。 【杨科科科科】江阔,对不起 江阔回了条语音:“去你大爷的。” “这可不是杨科要卖奶茶,”江阔继续小声跟段非凡说,“你爸这个事儿得仔细盘算。” “嗯。”段非凡笑笑。 说是要复习一下了,但上课的时候,江阔一直在弄手机。 后天段非凡要去看他爸爸了,这会儿江了了把第一批挑出来处理好的照片发给了他。 有他连拍的那几张,还有丁哲之前拍的车开出了幻影动感的那张,加上几张看镜头的,包括他俩在车里傻笑的一张。 【LL】这几张先拿去打印出来吧 【JK921】谢了,想要什么跟我说 【LL】你书房里那些手办我回去了挑点吧 【JK921】? 【LL】后面还有那么多,修完很花精力 【JK921】你别蒙我,段非凡那个脸需要修吗?花个屁的精力 江阔转头看了看段非凡,嗯,的确不用修。 【LL】修画面,谁说修脸了? 【LL】你有点不对劲 【JK921】我看你不对劲 【LL】我的确是不对劲啊 【LL】我认识你快二十年了也没见过你这样 “照片发过来了?”段非凡凑过来小声问了一句。 江阔理智上知道段非凡没看屏幕,看了也没什么,但他还是条件反射地一巴掌把手机脸冲下拍在了桌上。 哐! 这动静有点儿大,江阔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感觉鼻孔都瞪大了。 “最后一排那个同学!”前面的老师指着他,“玩手机玩了半个小时了!都上了大学了我本来不想上课的时候这么管你们!你也太旁若无人了!” 第40章 江阔没吭声,把手机迅速放回了兜里。 不过拿起手机的时候,他发现手机刚才被他拍在了圆规上。 完了。 “现在还吊儿郎当的……”老师还在说。 但江阔没太注意听,手在兜里迅速地摸了摸手机屏幕,摸上去是平整的。 “谁再让我看到玩手机的,这节课就记你缺课,”老师说,“到时挂科了不要后悔!” 江阔轻轻叹了口气,老实地低着头。 老师挺生气的,但莫名其妙地让他有一丝踏实的感觉。 就像回到了熟悉的高中生活里。 段非凡也没敢再跟他说话,老师训完话之后,大家都格外老实,有几个打瞌睡的这会儿看上去仿佛已经睡了两天,精神百倍。 下了课之后段非凡起身拉了他一把:“去道个歉。” “嗯?”江阔愣了愣。 “去给老师道歉,赶紧的,”段非凡说,“老太太之前给缺课的人直接扣过二十分……” “这么狠的吗?”江阔很吃惊,“她刚没说要算我这节缺课吧?” “没说,”段非凡说,“去表示一下悔恨之情吧,万一看你不爽,下次你瞌睡了她也给你计缺课呢。” “行吧。”江阔起身,往教室门口去了。 “知道怎么说吗?”段非凡问。 “要不把你嘴借我?”江阔回头斜了他一眼。 段非凡把他俩的东西都收拾好,遛达出了教室,在楼下等着江阔。 马上要到去看老爸的日子了,江阔早上提了一句说江了了弄好一批照片了晚点儿发给他。 刚才应该就是江了了在给他发照片,顺便聊几句。 看上去是很正常的上课开小差,一节课里江阔这种大差小差的得开个七八回的,所以他才会很随意地凑过去问一句。 没想到江阔能弄出这么大动静,手机屏幕怕是要重新再换一个了。 段非凡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聊什么,江阔这反应让他有稍许的尴尬。 平时他们男大学生楷模们,这种情况都是直接凑过去看而不是问了,熟到一定程度,就是这么不见外,就算不让看,对方也有可能抢过去。 但江阔不行。 无论跟江阔有多熟,段非凡敢肯定不光是他,包括楷模们,无论平时跟江阔讲话有多随意,也不会对江阔有这种“非分”的举动。 江阔身上从骨子透出来的气息里,就没有能容忍这种无礼行为的空隙。 这种事儿不需要说出来,甚至不用专门表现出来,大家就都能感觉得到。 这就是大少爷与生俱来的距离感。 江阔在聊一些私人的问题,或者并不私人,只是不想让他看到。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自然而又有些失落。 但几分钟之后,看着江阔从楼梯上一溜烟地跑下来时,这种感觉又很快地消失了,江阔依旧是那个已经打开了星垂平野阔少爷壳壳儿,有一点拽的,聪明的,有着时常会让人吃惊见识的小帅哥。 “搞定。”江阔跑过来打了个响指,“走,回宿舍请你吃凤梨酥。” “骂你了没?”段非凡问。 “骂肯定是要骂的,老太太说我每节课都不在状态,她早看我不顺眼了,”江阔笑笑,“我说我最在状态的就是她的课了,因为她讲得好。” “这话她受用吗?”段非凡问。 “不受用,”江阔想想乐了,“她说你不要光拍马屁,学习状态不端正,马屁拍得再好也没用。” 段非凡笑了起来:“你就说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一定反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不尊重老师不尊重课堂的情况。” “我后来就这么说的了,”江阔说,“我也没这种经验,重点还是在你这句话上。” “你反应也真是……”段非凡叹了口气,“我都让你吓了一跳。” “靠,我手机不知道……”江阔赶紧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好像……靠,这是裂纹吧?” “你贴膜了吗?”段非凡看了看,屏幕右上角有一厘米左右的一小道裂纹。 “没,贴了手感不好。”江阔说。 “那就是屏幕裂了,”段非凡搓了搓,“应该不影响使用。” “就这么着吧,”江阔说,“我没钱再换屏幕了。” “这种小裂纹我们一般人也都不会去换。”段非凡说。 江阔看了他一眼:“你手机是怎么坏的?” “都五年了,”段非凡说,“不坏都不合理了吧,所以就坏了,开不了机了。” “对了,先去把照片打印出来吧,”江阔说,“刚就是江了了给我传照片呢。” “很难看吗?”段非凡说,“我看一眼给你吓成那样。” “不是,”江阔摆了摆手,也没遮掩,“我俩说你呢,你突然凑过来,我就心虚了。” “……这反应不是说我吧,得是骂我。”段非凡笑了。 “那不可能,”江阔说,“夸你帅呢。” “去马啸兼职那个店打印吧,他估计已经赶过去了,”段非凡说,“就在麻辣烫过去半条街。” “行,”江阔点头,“他现在不介意了吧?” “咱俩还有119那几个是不会介意了的,”段非凡说,“再说文印店也还行,算轻松的。” 文印店这会儿没有顾客,店里也只有马啸一个人,他们到的时候,马啸也是刚到,正趴桌上准备背书。 江阔顿时一阵负罪感涌上心头。 感觉怕是平时不扣分,他也得挂科。 “给你们算便宜点儿。”马啸说。 “你有权限吗?”段非凡问。 “有一点,”马啸说,“本校学生过来本来也可以有折扣。” 江阔想说马啸你现在嘴挺利索了啊,是在这儿每天要跟人说话练出来的吗…… 照片导进电脑里,段非凡过去看了看。 不得不说江了了这个照片都处理得挺好的,色调很舒服,之前原片有几张构图很好但有几个地方过曝了的,她都给修回来了。 “拍得好。”马啸开始打印照片。 “后期也牛逼。”段非凡说。 “是要做相框吗?”马啸问。 “嗯?”江阔愣了愣。 “不用”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段非凡指着电脑上他俩合影的那张:“这张吧,做个小的。” 马啸点点头。 “相框你有提成吗?”段非凡问。 “有。”马啸说。 江阔反应过来,看着段非凡:“那做两个啊,我不要了吗?” “两个。”段非凡说。 文印店里的相框可选的不多,而且看上去都有些许的廉价,江阔在最贵的那一档里挑了一白一蓝两个最简单的直框。 如果是段非凡挑的,马啸可能会觉得这是在照顾他,但江阔一脸嫌弃地略过便宜的那些选了贵的,看上去就很合理。 照片很快打印了出来,相框也装好了。 段非凡看了看相框,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是这种看上去没有什么美感的相框,照片放进去了之后,也会莫名地带上了某种时光的感觉。 “好像也不是很难看。”江阔边走边拿着相框看着,“江了了特别喜欢这种东西,什么小相框,可以打开放照片的那种吊坠,还自己做照片书。” “特别有岁月感吧,照片拿在手里,更能感觉到时间,”段非凡说,“它会跟着时间变化。” 江阔转头看着他:“段非凡。” “嗯?”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你好浪漫啊。”江阔说。 “是么?”段非凡想了想,“不是你太不浪漫了吗?” 江阔啧了一声。 江总让人带过来的凤梨酥很新鲜,而且份量相当足够,给119和旁边几个宿舍都分了一下,还能叫上当代男大学生们到107一块儿吃。 “这是之前的卷子,不好搞,别给人,”孙季还没忘了跟江阔说正事,“高数英语之类的那些你有高中的基础,看看书就差不多了,也算不上难,植物要记背的多,最后那几节得认真听,会圈重点,我去年圈的重点都在这儿……” 江阔接过孙季的卷子和笔记本,感觉压力巨大。 为什么不给段非凡,他是休学了,不是留级,难道这些不应该给他也说一说吗? 哦,这大概就是他给你安排的任务吧。 “你不要看段非凡,”孙季平时话不算多,这会儿突然格外像一个学长,“这些东西去年我们给他了。” 江阔叹了口气,低头翻了翻孙季的本子,密密麻麻的字和夹在其中的各种小图。 “一个半月,这学期你这么突击一下估计差不多,你毕竟脑子还是好用的,”孙季继续教育他,“下学期就得上进点儿了,要记背的一点儿没少,专业课还增加了,到时实验报告小组作业什么的累死你……哦你们这个月要交的那个实验报告你好好写,实验做成什么样都好说,报告要写好,还有制图那些东西,缺的不用买,我们那儿有多的……” “啊。”江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答应还是在叹气。 “来来来,”刘胖递了一盒凤梨酥过来,“边吃边说,这可是江总专门送来的,你还一口没吃吧?” 江阔看着凤梨酥没动,他手上还拿着卷子和笔记本,从手感上就不是特别干净的东西,这会儿实在下不去手拿凤梨酥,他盯着盒子,考虑要不要直接下嘴叼一块儿。 “怎么了?”刘胖看着他,“吃不吃啊!” 站在身后靠着桌子的段非凡笑了:“他手脏。”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丁哲说。 段非凡的手从他肩膀那儿伸过来,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儿,递到他嘴边:“我刚洗的手。” 江阔犹豫了一下,咬住了凤梨酥。 “妈的,”董昆说,“这作派我们是比不了,还得喂!” “别逗我笑,”江阔说,“吃这个笑了容易呛着。” “怕什么,呛着了段非凡给你做海姆立克。”丁哲说。 江阔赶紧把嘴里的凤梨酥咽了下去,跟着一通乐。 大概孙季的话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再加上毕竟万一真挂科了很麻烦,江阔上课明显认真了不少。 段非凡去看老爸这天一早,他居然看到江阔夹着书晃出了宿舍。 “你是江阔吗?还是唐力整容了啊?”段非凡很惊讶,“你这是要去早自习?” “嗯呐!”江阔起得比平时早了不少,但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你现在过去吗?是不是有点儿早?” “专门早一点儿,照片先给管教检查了才能拿给我爸看,看完我让管教再带给他。”段非凡说。 “龙须糖谢谢。”江阔说。 “记着呢。”段非凡笑笑。 罗管教对于他带来的照片挺欣慰的,仿佛是劝回了不孝子好好对待他爹的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你爸肯定高兴,”罗管教拍拍他的肩,“上回你来了以后,这一个月他状态都还挺稳定。” “下月还是我来。”段非凡说。 “好,这就对了。”罗管教笑着说。 老爸的夹板已经拆了,不过衣袖下还能看到一些上药的痕迹。 这次他走进会见室的时候,脚步比以往都快。 “听说你给我带照片了?”老爸拿下电话问了一句。 “嗯,”段非凡点点头,拿出照片,一张张翻着,想找一张最好的先给他看,“我们专门去……” “拿上来啊,”老爸手指在玻璃上弹了弹,“你这给谁看。” 段非凡也没挑出“最好的”,都挺好的,于是先把他和江阔两个人的那张拿起来按在了玻璃上。 “哟,”老爸愣了愣,“哪个是你?” “……要不您对照一下?”段非凡把脸凑到照片旁边,“自己儿子都认不出?” “这就是那个富二代吧?”老爸指着江阔,“长得就很有钱。” “他在我和丁哲他们几个那群里,花名儿就叫江有钱。”段非凡笑着说。 “你这张拍得好,”老爸手指隔着玻璃在照片上轻轻点着,“这张把帅气拍出来了。” “还有呢,”段非凡又换了一张按在玻璃上,“这是我,后面几张都是我单人的。” “这张也好,这拍得很专业啊,跟杂志一样,”老爸先是凑近了看,又离远了一些,“你这车开得挺好啊。” 段非凡看着他,又换上一张:“这个开着跟货车区别还是大,完全不一样了,我跑了两圈适应了才敢把速度提上去。” “还挺好,不像开别人的车,”老爸笑着说,又是凑近拉远的,“还挺搭配得上,这照片都谁拍的?” “丁哲拿了他爸的相机给拍的,江有钱的妹妹帮着把照片都……美化了一下,”段非凡找了个简单的词,又换上一张,仔细盯着老爸看,“我们几个一块儿去的……” “这是你以前说过的那个小狗吗?”老爸眯缝了一下眼睛。 “嗯,奔奔,现在暂时住在江有钱朋友那儿了,过得挺好。”段非凡把所有照片都轮着展示了一遍,“照片一会儿让罗管教给你。” “好。”老爸点头。 “爸,”段非凡凑近玻璃,小声说,“你眼睛是不是有点儿老花了?” “放屁。”老爸很干脆。 “我爷很早就老花了,老叔去年也配了个老花镜,”段非凡说,“你们这个可能遗传。” “老三配老花镜了?”老爸很有兴趣地一挑眉毛,“这小子戴老花镜了?” “啊,配了,看字儿的时候戴,”段非凡看着他,“我看你也得配了。” “你少给我废话。”老爸眼睛一瞪。 段非凡看出来他有些不高兴,于是没再说下去。 过了几秒,老爸叹了口气:“你别管我。” 段非凡一时接不上话,沉默了。 “说什么。”老爸又说。 “嗯?”段非凡没听懂。 “你别管我说什么。”老爸说。 “没管。”段非凡笑笑。 “那个江有钱,”老爸说,“看着人还挺好。” “是挺好的,”段非凡说,“一开始觉得他挺讨厌的,认识时间长了就发现他这人不错,心眼儿也好,还聪明。” “也是没想到,上个蒙事儿大学还能认识这么个朋友。”老爸看着他,有些犹豫地啃哧了一会儿,感觉是有什么想说,但最后只说了很简单的一句,“有个这样的朋友也好,以后能帮得上你。” 段非凡愣了愣。 “别人多少都能靠着点儿爸妈,你这个情况……”老爸说,“只能靠朋友。” “我靠自己也行,”段非凡笑笑,“以前没这样的朋友,我不也好好的,现在都已经长大了。” “以后毕业工作了,不一样的,”老爸想想又摆了摆手,“还是你自己看着办,我不多说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你这些年怎么过的,我说什么也没用……” “爸,”段非凡打断了他,“我这些年就是在等你出来,你知道这个就行了。” 老爸没了声音,就那么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段非凡看到了他眼眶里有细小的闪光。 没等他再开口说话,老爸猛地站了起来:“走了!” 接着就转身大步地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那边,段非凡好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 堵得慌。 难受。 老爸因为以为他受了苦而难受,他因为老爸以为他受了苦难受而难受。 爷爷奶奶和老叔一家对他都很好,老爸也知道,但这些都无法佐证“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一切都源于那种错过了孩子十年成长并无法弥补的痛苦。 这种交错的,无从拆解的线团一样混乱感觉让他慌张而茫然。 他向来不怕跟人沟通,没有什么关系是他拉近不了的。 唯有面对老爸。 公交车开出第四站的时候,段非凡下了车。 慢慢往龙须糖老店走过去。 今天很冷,风一巴掌就能扫透外套,还没什么太阳。 但他顶着风走到店里的时候,感觉自己心里的憋闷甚至风都吹不散。 除去不断纠结着“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一向不屑攀关系认为结交朋友不能带着目的,处的就是真感情的老爸,居然艰难地说出了有个有钱的朋友以后能帮得上忙这样的话。 心酸得很。 “要什么口味的?”老板娘的声音打断了段非凡的思绪。 “每样都来一点儿吧,”他拿出手机,看到信息栏里有JK921的消息提醒时,之前的心酸顿时从心里酸到了鼻尖上,他迅速往眼睛上抹了一把,“用那种小纸盒装……” 上回用的纸袋,JK921那个讲究人直接上嘴叼,叼得一脸都是粉。 但因为从心到鼻尖都是酸的,他后面这半句差点儿没说全,说到“小纸盒”的时候他自己都听出了哭腔。 “……好的,你等一会儿啊。”老板娘看了他一眼。 眼神里的关切让他有些尴尬,他迅速转过身,坐在了旁边的小凳子上,对着门外。 【JK921】照片效果怎么样,父慈子孝了没 【JK921】江了了刚又发了几张,有个大合照特别好 【JK921】下次拿去巡展吧 段非凡看到这几句的时候,眼泪实在控制不住,手都来不及抹眼睛,眼泪已经滴在了屏幕上。 他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从父母离婚到老爸入狱再到现在,这些年里,他为这些事落泪的次数一盒龙须糖都能数得过来。 今天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相反老爸看了照片其实还挺兴奋。 但他却突然有点儿绷不住。 正哭得有点儿刹不住的时候,老板娘把几盒龙须糖都装好了,拎到他身边的时候停住了,似乎不知道要不要开口打扰他的哭兴。 “好了吗?”段非凡也管不了尴不尴尬了,抬头问了一句。 “哎哟,”老板娘一看他的脸,赶紧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递了过来,“这是怎么了,擦擦。” “谢谢。”段非凡把纸巾按在了脸上。 “是不是钱有困难啊?”老板娘说,“不收你钱了,别哭了啊。” ……倒也不至于。 段非凡顿时这个眼泪就有点儿续不上了。 第41章 段非凡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吸了吸了鼻子。 老板娘立刻又递了两张纸巾过来。 “谢谢姨。”段非凡说。 “没事儿,不用憋着,想哭就哭,”老板娘说,“谁没个想哭一鼻子的时候呢。” “谢谢,”段非凡笑了笑,“我没事儿了,这些多少钱?” “不收你钱了,”老板娘摆摆手,“送你了。” “别别别,”段非凡赶紧点出扫描框,“我不是没有钱,我就是……谢谢您了,我专门这站下车就是来买龙须糖的,哪能白要。” 老板娘没有坚持,笑着把收款码放到他面前,若有所思地又往他来的方向看了看,又装了一小盒绿豆糕放到他拎着的袋子里:“试吃一下,我们的新产品,好吃的话下次来买。” “好。”段非凡点点头,付好钱走出了店门,“走了啊姨,谢谢了。” “再来啊。”老板娘说。 早上出来的时候他没吃早点,本来平时到这会儿也不会特别饿,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哭得太费体力了,现在坐车上就感觉自己肚子一直在叫。 他从袋子里把绿豆糕的盒子拿出来打开了,低头把最上面的那一块叼起来吃掉了。 味道很好,非常细腻松软,入口即化一点儿不带磨叽的,也不是特别甜。 好吃。 他对着绿豆糕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江阔。 【JK921】这什么?看起来很好吃 【指示如下】绿豆糕,没吃过? 【JK921】听说过,就买了这么点吗 段非凡笑了起来。 【指示如下】这盒老板娘送的 【JK921】可以啊,人见人爱小英雄 回到学校的时候最后一节课还没结束。 段非凡把一兜吃的放在桌上,靠到躺椅上,闭上了眼睛。 一路回来,看着公交车里上上下下的乘客,说笑着的乘客,骂孩子的乘客,不断变化着的窗外的街景,他已经慢慢平静下来。 这样的情绪只是一次意外。 不过重新一个人坐在了宿舍里的时候,那种还没有消散干净的流泪的冲动又重新卷了上来。 他愣了一会儿,起身去洗了洗脸。洗完之后想想又洗了个头。 走出浴室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恢复到了常态。 外面已经有人开始回宿舍。 手机响了两声。 段非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过去戳开看了看。 刘胖在群里召唤众楷模中午去涮羊肉。 【丁威武】中午涮羊肉? 【刘修长】你不想吃别去 【孙壮汉】我吃 【董潇洒】为什么中午吃 【刘修长】因为晚上要上课! 【刘修长】懂了吗!学习!因为我们晚上还有一节课! 【段英俊】…… 【丁威武】江有钱呢? 【丁威武】江有钱去不去,有人喂你 【孙壮汉】江有钱去不去,有人喂你 【董潇洒】江有钱去不去,有人喂你 【刘修长】江有钱去不去,有人喂你 【段英俊】…… 【江有钱】我刚在上厕所! 段非凡扔下手机笑了半天。 没过多大一会儿,江阔进了107。 “上完厕所了?”段非凡问。 “嗯。”江阔应了一声。 “洗手了没?”段非凡把绿豆糕递到他面前。 “我刚摸大门了。”江阔转身又去洗了个手,回来伸手捏起一块。 还没拿起来,就碎在了盒子里。 “我靠,这么松软的吗?”他震惊了。 “……你对个绿豆糕还要展示一下手劲吗。”段非凡说。 江阔又小心地轻轻地捏起了另一块:“你爸看照片了吗?” “嗯,都看了,照片也给他了,”段非凡说,“他特别开心。” “后面还有,”江阔把绿豆糕放进嘴里,接着眼睛一瞪,“嗯!好吃。” “下次再去的时候多买点儿这个。”段非凡说。 江阔看了看他,低头又捏起一块,又看了他一眼,放进了嘴里。 段非凡迅速偏开了头,江阔这状态特别像他之前在会见室看老爸时的样子。 “你哭了吗?”江阔问。 果然! 段非凡真想马上拿个镜子出来照照看,真的还能看出来吗?感觉已经没有什么痕迹了啊! “我们父子情感天动地,实在是……”段非凡说,“太感人了。” 江阔拍了拍手上的绿豆糕渣渣,把手又伸到他面前,噼里啪啦鼓了几下掌。 “哭得这么凶吗?”江阔说,“还真是感天动地了。” 段非凡实在忍不住,去厕所对着镜子看了看。 大概的确是不经常哭,也绝少在哭完了以后还对着镜子看看的,所以他今天才知道,他哭完之后,鼻尖和眼睛那点红,是那么久都消不掉的。 “我这什么体质,”段非凡说,“有些人是疤痕体质,我这是泪痕体质吗?” “别肉麻,”江阔又开始吃龙须糖,“是不是说什么了?正常情况下你爸看点儿照片,也就是哈哈一笑,也不至于给出什么能让你号啕大哭的反馈吧?” “我以前吧,”段非凡走出来,靠到桌子旁边,“有些事儿不太想,我爸以前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让我知道。” 江阔看了他一眼。 “你记得清我们从认识到现在见过多少面吗?”段非凡问。 “……不记得。”江阔说。 “我爸坐牢以后,我见他的次数是能数清的,”段非凡说,“前三年我没去见过他,因为他不让,后来我老叔每年就都会带我去,大概三四次,少的一年只去了两次,再大点儿我就自己去。” 江阔没说话。 “我小时候跟我爸很亲,后来……也很想他,”段非凡说,“但是见不到的时候想,见得到的时候又觉得很陌生,他也很少像以前那么跟我说话,那种感觉……” “嗯,”江阔点头,“我能明白。” “这两三次我俩才开始说些日常,”段非凡说,“今天他突然……跟我说,不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 江阔看着他:“他觉得对不起你。” “我并不需要他这么觉得,”段非凡叹气,“而且我突然发现他……跟我记忆里的不太一样了,好像眼睛也有点儿老花了。” “所以你就哭了。”江阔说。 “其实……嗯,”段非凡点点头,“哭得特别厉害,吓得龙须糖老板娘以为我给不起钱,说不收我钱了。” 其实是看到你消息的时候才哭的。 江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笑了起来:“靠。” “不过我还是给了钱的。”段非凡说。 “没事儿,”江阔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以后难受找阔叔哭,阔叔知道你给得起钱,五百块哭一次。” “学坏了啊。”段非凡笑了起来。 手机在桌上震了起来,他接起电话。 “你俩怎么个意思!是在一起吗?”刘胖喊,“去不去涮羊肉了啊!” “去啊,”段非凡指了指门,他俩走出了宿舍,“在哪儿了?” “在学校门口了。”江阔看着手机。 “门口!群里喊半天了,你俩一个屁都不放。”刘胖说。 “来了来了。”段非凡说完挂了电话,又搓了搓脸,转头看着江阔,“还能看得出来吗?” “什么?”江阔看他。 “哭过。”段非凡说。 “不专门看其实也不明显。”江阔说。 “那你刚……”段非凡说了一半停了。 “嗯,我就是专门看的,”江阔说,“进门就感觉你气场不对。” “气场怎么不对了?”段非凡愣了愣。 “你平时,怎么说,”江阔比划了一下,“总是很有精神,神采飞扬,对,神采飞扬,今天一看,觉得你整个人都是塌的。” “……这都能看出来?我哪儿塌了?”段非凡说。 “意会,”江阔说,“这些都是意会。” “行吧。”段非凡说,“那你现在意会一下,我飞扬了没?” “一会儿你再社交两回,就飞扬了。”江阔说。 “我喊了啊。”段非凡走出宿舍楼之后说了一句。 “什么?”江阔警惕起来。 “赵路!”段非凡对着迎面走来的一个人吼了一声。 那人吓了一跳,抬起头,然后顺手把手里拿着的两包零食扔了一袋过来。 江阔舒出一口气,因为有预警,他没被吓着。 “一次了。”段非凡说。 走到大路上往大门去的时候,他依旧东张西望。 这会儿人大多在食堂那边,路上也没几个可供社交的人。 食堂的那辆小三轮车从后面开过来的时候,他一下抓住了机会,一招手:“梁师傅!” “不!”江阔马上说,“不!我不坐。” “拉我俩到门口呗。”段非凡说。 “上来,”梁师傅马上一刹车,停在了他俩旁边,“去哪儿啊,不开跑车吗?” “就到门口,”段非凡上了车,“胖子请吃饭。” “我说今天怎么没去食堂呢。”梁师傅笑着看了江阔一眼。 这个和气友好的笑容让人无法拒绝,江阔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车,跟段非凡面对面地坐在车斗边儿上。 还好梁师傅现在是出去拉货回来,不是从外头拉菜回来。 刘胖站在大门口,看到他俩出来的时候指着他们骂了一句:“老子请个客怎么请得这么卑微!” “我请也行。”江阔跳下车。 “不稀罕!”刘胖说。 “他们呢?”段非凡跟梁师傅又说了两句才过来。 “已经过去了,”刘胖说,“就那边小菊花楼上那家。” “……小菊花?”江阔问。 “那边有个迎春花超市。”段非凡说。 “那个迎春花画得像个菊花。”刘胖说。 “也别笑别人了。”江阔叹气。 这学期素描画得他想吐血,别说什么迎春花,就一个方块儿都画不利索。 这顿涮羊肉吃完,基本这帮人元旦前就不再聚了,大二的复习任务比他们重得多。 而且就这相对轻松些的复习,江阔也感觉很头大。 一个暑假加大半个学期不学无术地晃荡,现在一下要紧张起来,他感觉自己仿佛像个傻子。 常规科目他还算凑合能行,但要背的东西实在不少,特别是植物,每背完一次都像是第一次背。 复习了大半个月,他才鼓起勇气在107把孙季拿来的卷子试着做了一下。 “我靠,”他弹了一下卷子,“好悬啊。” 段非凡坐在他对面闭目背书,这会儿听乐了。 “这可怎生是好。”江阔说,“大题一不小心哆嗦一下,就不及格啊。” “接着背啊。”段非凡还是闭着眼睛。 “看您这状态是非常有把握了?”江阔问。 “比你有把握,我起码还能自己写个实验报告呢,”段非凡睁开了眼睛,“凑合能不补考吧。” 江阔啧了一声:“算了,去教室看会儿书吧。” 平时感觉班上的人对学习也就那么回事,但临近考试周了,大家又一个个都像是习惯性学霸,看上去都很卖力的样子,仿佛平时上课玩手机打游戏看小说聊天的他们从不存在。 江阔只能确定唐力是真的认真,这一学期他都很卖力。 这会儿趴在江阔前头的桌子上已经一个小时没有大动作了。 “我好困啊。”江阔小声说。 “睡会儿呗。”段非凡说,“打呼噜了我叫醒你。” “算了,”江阔打了个呵欠,“不差这一会儿了。” 十二月中的时候,有几科提前的考完,课少了几节,复习的时间多了不少。 如果不出意外,比如突然失忆,笔突然断了,考一半突然想拉肚子……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早上他甚至精神百倍起了个大早跟段非凡一块儿跑步。 老妈的电话打过来,他还喘着粗气。 “怎么了这是?”老妈问,“哮喘啊?” “跑步呢,”江阔说,“你怎么这么早?” “我以为你没起来呢。”老妈说。 “那你还打?”江阔停下,站到旁边的树后头,躲着风。 段非凡给他打了手势,要再跑一圈。 江阔点点头。 “我今天去救助小院儿给狗子们打扫卫生,”老妈说,“最近怎么样?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联系家里。” “挺好的,还有几天考试了,”江阔说,“一月考完就回家。” “有同学跟你一块儿回吗?”老妈问,“江总说可能有同学寒假来玩?” “是,没定时间呢,”江阔看着远处跑着的段非凡,“可能晚一点儿,他们有些家里有事儿。” “提前把时间确定了你就给市场部那几个说一下,要去哪儿玩的让他们给先安排了,”老妈说,“别到时同学过来了才手忙脚乱。” “知道。”江阔笑笑,“你还操心这个呢。” “肯定得操心一下,”老妈说,“你长这么大,还没有同学上家里玩过呢。” “毕竟人缘儿不好。”江阔说。 “怎么现在人缘儿突然就好了呢?”老妈问,“是经历了什么变故吗?” “……这什么话啊!”江阔喊了一声。 老妈愉快地笑了起来:“那怎么现在人缘儿突然就好了呢?” “因为认识了一帮社交狂人,”江阔又看了看,段非凡已经跑了半圈,这会儿正往他这边跑过来,“江总一块儿吃过饭的,应该知道。” “我猜就是他说的那几个,”老妈说,“行了,你跑步吧,我得忙去了。” “我放假能带个狗回去吗?”江阔问。 “你朋友圈发的那个小土狗吗?”老妈问。 “嗯,过年大炮也回家了,我给它带回去吧。”江阔说。 “行。”老妈很爽快。 “那我挂了。”江阔说。 “元旦有安排吗?”老妈追了一句,“了了说你不跟她过。” “……我不跟她过不是很正常吗,”江阔说,“以前在家的时候她也没要跟我过啊。” “你是约了人吗?”老妈又问。 “问题是不是有点儿多。”江阔叹气。 以前老妈不会这么关心他,也不会有类似这样明确的问题,现在这一通打听,总让他有一种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家里的错觉。 “毕竟第一次出门这么久,不得打听一下生活状态吗,”老妈说,“也就了了跟你联系一下,她还一问三不知,你没什么事儿就行。” ……虽然平时江了了也不会跟父母透露他的什么动向,但此时此刻,这个一问三不知,也莫名透着一种欲盖弥彰感。 啧。 江阔看着已经跑过来的段非凡,笑了笑:“没事儿,好着呢,放心吧。” “你妈妈?”段非凡停下了。 “嗯,探查一下我的生活。”江阔说。 “你平时也不给家里打电话,”段非凡说,“我每次去你们宿舍都看李子锐在跟他奶奶视频。” “我要天天跟我妈视频,她能把我拉黑。”江阔说。 “吃早点去?”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点头,“你元旦有什么安排吗?” 段非凡思考了一下:“一号去看我爸,跟管教申请了一块儿吃个午饭。” “还能一块儿吃饭啊?”江阔说。 “监狱的餐厅,提前申请就可以,”段非凡说,“然后牛三刀那几天活儿会多,我下午就……” 说到一半他又停下了,看了看江阔:“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没有。”江阔如实回答。 “那你现在安排一下呢?”段非凡说。 “嗯?”江阔愣了愣。 “你要有什么安排,我就配合你安排一下。”段非凡说。 “啊?”江阔看着他。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温暖也不是,感动也不准确。 元旦三天假,但卡在考试周,元旦之后还有两科考试得继续,假期肯定也得最后再看看书,所以他是打算元旦当天出去玩玩,每天宿舍教室食堂,最远也就体育课去一趟操场,实在憋得难受。 但这种难受吧,偏偏又不是跟唐力李子锐他们去超市买个盆儿能缓解的。 “我的意思是……”段非凡对他这个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赶紧解释,“就,我的安排有些是……机动的,如果你,那个……” “我就想出去晃晃,瞎玩,”江阔说,“我就是憋死了想看看俗气的世界,哪个商场开业有阿姨跳广场舞我都想去看看。” 段非凡愣了愣,笑了起来:“你这要求有点儿过于低了吧。” “过高的要求也实现不了啊。”江阔说。 “那……元旦下午先出去转转?”段非凡拿出了手机,“中午我吃完饭,然后出去看看俗气的世界?” “嗯。”江阔点点头,想想又加了一句,“楷模们都在学校吧?” “我问问他们。”段非凡说。 “牛三刀的活儿怎么办?”江阔问。 “没事儿,”段非凡说,“我要说元旦出去玩,老婶儿肯定支持。” 【段英俊】元旦有什么安排吗 【丁威武】C!现在几点知道吗! 【段英俊】元旦有什么安排吗 【江有钱】元旦有什么安排吗 【董潇洒】我还真有个安排想安排一下 【段英俊】说 董昆发了个链接到群里。 江阔点开看了一眼,是个新开业的室内射箭馆。 “这个好像比俗气的世界有意思?”段非凡看着江阔。 “好像是。”江阔说。 【段英俊】去的报数一 【丁威武】三 【江有钱】四 【孙壮汉语音】妈的五六七八九!你们这帮贱人大清早的dididididi个没完,都去!谁不去谁请客! 【段英俊】下午晚上都可以,我上午监区半日游 【董潇洒】o了,我去预约 “怎么样?”段非凡笑笑,“多出来的时间还可以去看俗气的世界。” “挺好,”江阔突然觉得心情很不错,“要不瞎晃的时候你帮我参谋一下,给江总两口子买个礼物?就用十一我赚的那个钱。” “行。”段非凡点头。 说到礼物,江阔猛然想起来,是不是应该给段非凡送个新年礼物? “你想……”他开了口又发现这个问题非常不好问。 他没有什么送礼物的经验,需要送的时候一般是直接问,想要什么,要不就让大炮帮他随便买个什么。 段非凡是不可能说自己想要什么的,他也问不出口。 但琢磨了两秒,他又猛地回过神。 他没给人送过新年礼物。 新年还需要送人礼物吗? 第42章 “什么?”段非凡问。 “你想给你爸也买点儿新年礼物吗?”江阔在心里给自己的随机应变竖起了大拇指。 “不买了,他们平时只能日用品什么的,还有一些书,”段非凡说,“老叔每次都按他要求买了带过去。” “哦……”江阔点点头,“那老叔呢?老婶儿呢?凌姐呢?” “……不送。”段非凡看着他,“怎么了?” “没。”江阔说,“我就是问问,一般你会不会送人这种新年礼物?” “不送。”段非凡明确回答,“一般就送生日礼物,给比较熟的小孩儿送个六一的礼物。” “明白了,”江阔沉思了一会儿,“那我就不用给江了了送礼物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关系很好的话,你想送也没有什么问题,”段非凡说,“这个就看习惯,你以前送吗?” “不送。”江阔说。 “那不就行了。”段非凡说。 “好,”江阔一挥手,“走,吃早点去。” 行了不送了。 江了了把处理好的照片发过来之前,江阔真没感觉他们那天拍了多少,除去楷模们的那些,江了了差不多每天都会给他发个二三十张。 考试都考完两科了,才终于全弄完了。 【LL】就这些了,把你仓库全搬空也弥补不了我死掉的脑细胞 【JK921】一共多少张你数了没? 【LL】小一千张吧 【JK921】翻都要翻疯了 【LL】所以我照片多了就喜欢做照片书,看着方便 江阔看着江了了的这句话。 脑子里灵光一现。 这算不上什么礼物,但又挺有意思,就算不送给段非凡,他自己那些照片都想做出来。 【JK921】怎么做 江了了沉默良久,回过来一句。 【LL】……你去买个相册吧 【JK921】你在鄙视我? 江了了的照片书他见过很多,做得特别牛逼,软皮硬皮都有,各种装饰和机关,有些看上去像本了不得的魔法书,还有些是盒子的,打开的时候他会回忆起各种恐怖片里释放恶魔的场景…… 他当然不是想弄那样的,做不来,江了了也做过简易版的。他学个简易版的就可以。 【JK921】你告诉我最简单的那种怎么做 【LL】买个相册 【JK921】还是不是兄妹了?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JK921】?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JK921】你牛逼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靠。”江阔非常无奈。 他跟江了了日常拉黑一万次,就这次让他特别无奈。 他不算是个冲动的人,因为他大多数时间里都习惯性了无生趣,没有什么能让他提得起兴致来的事。 但偶尔灵光一闪,他就非做不可。 以前玩的各种东西都是这么学会的,滑雪跳伞射击骑马甚至平衡车,都是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玩,就停不下来了。 并不是一定要送段非凡什么新年礼物,也并不是一定要送照片书,但这个“把照片打印出来做成册”的想法出来了,就很难再扔开。 特别是想到之前段非凡说过的那句话。 照片会跟着时间变化。 多有意义。 且浪漫。 没有江了了的帮助,他只能自己去查教程。 但看了一圈,发现除了电子相册之外,基本都是图册形式,印刷成一本书……那有个毛意思。 还有个屁的时间变化。 除了这两种,唯一能跟他想象中的形式搭边的,就只有古老的相册了。 或者手账。 他又看了看手账。 ……真这么做一本,估计大四的元旦能送出去吧。 就只有古老的相册了。 元旦假期前的最后一科考完,他最怕的植物学自我感觉还不错,虽然差点儿卷子都没答完,更别说检查了。 元旦后剩下的是高数和英语,相对来说他更有把握一些的两科。 整个人感觉轻松了不少。 他最后的决定还是去买个相册。 跟宿舍几个人打听的时候,他们几个对相册这种东西还颇有好感。 “我小学的时候用过一种相册,”唐力告诉他,“挺大的一本,每页上面有一张薄薄的透明膜,有粘性的,揭开以后可以把照片自己排版放进去,然后把膜盖下来一粘上就可以了。” “听不懂。”江阔说。 “我也听不懂,我搜搜看。”李子锐趴在床上,五秒钟之后看着江阔,“还真有,叫……覆膜DIY相册,宝宝成长记录……” “现在买得几天?”江阔问。 “三天吧,”李子锐说,“不过这几天物流肯定已经开始很慢了。” 来不及了。 在这种时候,大炮就是救星。 “你进城的时候帮我看看。”江阔说,“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吗?我给你发个图。” “不用,我表嫂买了一堆,贴她儿子照片,”大炮说,“你要那玩意儿干嘛?” “贴上我照片给江总夫妇。”江阔说。 “……你确定江总夫人收到这东西不会觉得你有毛病吗?”大炮问。 “这东西有毛病吗?”江阔问。 “东西没毛病,”大炮说,“你搞这个东西就有点儿像是有毛病。” “你就说有没有去帮我找找,就两天时间。”江阔说。 “时间大把,”大炮说,“我明天去城西,路上经过那个小商品什么的,帮你找找去。” “去城西干嘛?”江阔问。 “吃饭,”大炮说,“你现在吃食堂吃得挺有劲的,我就没叫你了。” “我是要复习。”江阔说。 “您高考复习也没耽误过吃。”大炮说,“你们这大学绝对不是什么破学校,回去我就得跟江总说说,这学校进去个大少爷,一学期不到给改造得品学兼优的。” “你话是不是略多了点儿。”江阔说。 “行,明天找着了再给你电话吧。”大炮说。 这两天下了课之后就见不着段非凡人了。 牛三刀节假日生意总是特别好,尤其元旦之后就快过年了,各种肉的销量很大。 段非凡每天没课的时间还有晚上都会回去帮忙,估计是还想着把本来该元旦那天干的活儿赶出来。 这么一想,江阔就有些内疚。 他没有这些压力,只觉得在学校憋屈久了要出去散散心。 没想过段非凡理论上是一个节假日会更忙碌的人。 甚至因为段非凡那天会跟他们一块儿出去玩而感觉心情愉悦。 不过。 就算他已经感觉到了内疚,愉悦的心情却依旧没变。 真是……良心让奔奔啃了吧。 大炮还算挺靠谱,第二天中午发了几张照片过来,找到了几种大小颜色款式都不一样的相册。 “我觉得这种线圈牛皮本的不错,有复古的感觉,里面是几种颜色的背景纸,我摸着实物也是这个手感好。”大炮说。 “那个浅蓝色的呢?”江阔问。 “封面上写着我的童年。”大炮说。 江阔笑了起来:“线圈这本没写吧?” “没写,什么字都没有。”大炮说。 “行,你帮我把这个带回来。”江阔又看了看图片,看上去还可以。 大炮下午把相册带过来的时候,他刚在马啸打工的那个文印店里把照片都打印出来了,全部都是段非凡的,还有那天感觉拍得很好的那张集体照。 他还在等照片打出来的时间里去了旁边一个文具店,挤在一群女生里打算买点儿贴纸之类的装饰,根据他在网上找到的一些样图,照片页点缀些贴纸会比较生动活泼。 一切都很顺利,唯一的意外是他碰到了严绘语。 本来没人注意到他,但严绘语跟他打了个招呼。 “江阔?”严绘语说。 四周好几个女生都转头往这边看了过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撂亮晶晶的贴纸。 “嗯。”江阔应了一声。 “这种的好看,”旁边一个估计是认识他但他惯例不认识的女生把一撂贴纸递给他,“金属的,挺酷的。” “谢谢。”江阔接过看了一眼,有银色和金色两种,可以,拿着去结了账。 大炮拿过来的相册质感很好,视觉上又有手工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回家?”江阔问他。 “差不多了吧,你怎么回?”大炮问,“车是开回去还是放这儿?” “明年让江总找人把车弄回去吧,”江阔说,“现在开不起了,洗车我都盼着下雨。” 大炮笑了起来:“过年收的钱留着点儿,下学期可以补贴自己。” “我定了时间一块儿回吧,”江阔说,“是不是飞机还不如动车快?” “嗯,去机场太远了,”大炮说,“那到时我买票吧。” “商务座。”江阔交待。 “你不该买二等座吗?”大炮说。 “滚。”江阔扫了他一眼,“回去再出来聚了,我节后还有两科要考试,没时间。” “正事要紧,”大炮说,“这一个学期……” “胡振宇,”江阔指了指他,“不要背台词。” 大炮啧了一声:“走了!” 如果江阔知道就A4纸那么大的一个平面,要想把照片排得好看又还要尽可能地保持让每一页都不同是这么困难的事,他之前一定不会选择做相册这个看起来如此低幼的选项。 一个晚上,他就盘腿坐在宿舍床上排照片,整整一个晚上,他自习都没去,就他妈在宿舍里排他妈这个见了鬼的照片。 照片大小他倒是一开始就打了三种大小,想着突出个主次,大小不同也方便构图,但开始弄的时候就发现高估了自己,这种有意义的事,他做不来。 把一本相册以“能贴满每一页就行”为目的全部贴完的时候,李子锐的呼噜都已经进入高亢的第二阶段了。 顶着元旦的前一天,他把金属贴也都贴完了,那个女生递给他的这些都还可以,全是图案,各种花草星星,没有什么英文单词,要不他还得辨认那些花体英文里有没有什么让人尴尬的内容。 今天下午就已经没课了,学校里的人瞬间少了一半,出去跨年的人从下午开始就抬起了一条腿。 段非凡应该是已经干完了活儿,没有回家。 江阔拎着纸袋去107的时候,他正在打扫卫生。 “一个人?”江阔探进脑袋。 “一个人,”段非凡看着他,“怎么了,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吗?” “大扫除啊?”江阔走进了107。 “随便擦一下,这一学期没有卢浩波学长的监督,好多地方都落灰了,”段非凡把抹布扔到洗手池,“没什么事儿了,一会儿出去转转吗?” “行。”江阔点头。 段非凡看到了他手里的纸袋,抬了抬下巴:“拿着什么呢?” “给你的。”江阔从纸袋里拿出了相册,在他眼前晃了晃,“纯手工,匠心之作。” 段非凡挑了挑眉毛,笑了。 “新年礼物吗?”他问。 “也不算吧,”江阔说,“不新年也准备弄了给你。” “你做的?纯手工?”段非凡接过相册摸了摸封皮,很震惊,“这个……” “里面,里面的是我纯手工制作。”江阔赶紧解释。 ……纯手工贴的。 段非凡打开了相册,看到第一页的合照时就笑了起来,往后越翻,笑得越明显。 “怎么样?”江阔问。 “你够牛逼的,”段非凡说,视线一直停留在相册上,“这你什么时候做的?” “前两天,”江阔说,“相册是买的,照片打印出来就往上贴,贴了一晚上。” “怎么能想着做这个的啊。”段非凡合上相册,又打开看了看,再合上,看着他,“我都能看出你这一晚上的心路历程了,逐渐暴躁。” “你说的啊,时间的变化,”江阔说,“但是人家说了,贴里头隔绝了空气,不会氧化,估计时间的变化会很小。” “那就过个几十年再看。”段非凡说,“谢谢。” “这有什么可谢的,”江阔摆摆手,“我有空了再帮自己也做一个。” “这些贴纸是你在文印店旁边那个文具店买的吧。”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头,“我第一次进这种文具店,东西眼花缭乱的,全是女生在挑。” “我就猜你是要做东西。”段非凡笑了笑。 “什么意思?”江阔愣了愣。 “消息灵通人士说你在给女生挑新年礼物,”段非凡说,“赌你要送的是谁。” “靠,谁礼物送贴纸……”江阔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早知道我要送你礼物?就感觉你有点儿平静呢。” “你那天问新年礼物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段非凡笑着说。 “你大爷。”江阔的心情非常复杂。 段非凡走到桌子旁边,拉开了抽屉:“我也有个新年礼物送你。” “是么?”江阔立马走了过去。 “纯手工匠心之作。”段非凡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红包。 江阔看到红包的第一反应是钱。 纯手工? “你做假币啊?”他问。 段非凡乐出了声:“你怎么回事?” 江阔没说话,拿过了红包捏了捏,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一个方形的东西,有一定厚度,硬的。 他拆开红包,把东西倒了出来。 是一小块看上去像鸡翅木的小牌子,一头是个绳圈,另一头带着一小段穗子,应该是个车挂。 牌子一面是光滑的,翻过另一面,他看到了图案,一个圆圈里有个类似坐标轴的东西,像个简易表盘,中间有一个指着12点方向的指针。 线条不算复杂,但这些图案应该都是镶嵌进去的金属。 “你做的?”这回轮到他震惊了,“你做的?纯手工?” “纯手工控制机床和模具。”段非凡笑着说,“不过是去年做的了,做着玩的,还有一个上面写的是牛三刀。” “这怎么镶进去的?”江阔把牌子贴到了鼻尖前盯着看。 “开槽,把银线敲进去。”段非凡说。 江阔看了他一眼:“没了?” “这个不能细看,我新手,活儿糙,做起来挺复杂的,”段非凡说,“有空带你去看看就明白了。” “这上面是个什么?”江阔问。 “指南针。”段非凡说。 “指南针?”江阔立马拿着牌子来回指。 “动不了……”段非凡说,“你脑子呢。” “哦。”江阔低头在图案上搓了搓,这个匠人的活儿的确不细,指尖能摸到银丝的轮廓,“为什么做个指南针?” “指南。”段非凡说。 “说得好。”江阔点点头,“茅塞顿开。” 段非凡把相册放进了衣柜里。 回过头的时候江阔还拎着那个小车挂来回看着,这会儿还走到窗边对着光看。 “还没看明白吗?”段非凡说。 “我第一次收到这么精致的手工玩意儿,”江阔说,“一会儿挂车里去。” “你车里不是挂了一个?”段非凡记得他车上空调出风口那儿有一个非常小的车挂,一只竖着中指的手,这风格跟他做的这个相去十万八千里。 “那个随便买来玩的,”江阔说,“这个好,又不重。” 段非凡笑了笑。 “谢谢啊,”江阔把车挂放到兜里,“非常惊喜。” “我也是。”段非凡说。 “你就别是了吧,”江阔说,“你是不是天天看我来回忙活跟看戏一样,都猜到了还跟那儿装傻。” “哪有功夫看你,”段非凡说,“牛三刀这几天生意火爆。” “下午真不用帮忙了?”江阔问。 “嗯,忙差不多了,”段非凡看了看手机,“叫了我俩表弟过来帮忙,晚点儿段凌下班也过来。” “走,”江阔一挥手,“浪去。” 车在停车场寂寞地杵着,上面落满了灰。 江阔围着车绕了一圈,啧啧啧地用手指头转圈抹了一道:“好惨。” “你不是隔几天就来挪一下车么,才发现它惨啊?”段非凡说。 “我都晚上来的,”江阔说,“主要就看看车压什么的……算了先去洗个……算了就这么开吧。” “没钱洗车了啊?”段非凡说。 “我不光三千五没花掉,”江阔说,“这两个月复习没怎么出去,还攒下钱来了,这得回去显摆的,能不花就不花吧。” “要不……”段非凡想了想,“自己洗?” 江阔看着他。 “老刘那儿有水枪。”段非凡说。 “我是不是疯了?”江阔说,“我居然觉得可以。” “那谁知道呢,”段非凡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没觉得你太正常。” “你会洗吗?”江阔问。 “你还真洗啊,我就是让你过去冲一下,”段非凡说,“把灰冲掉点儿就行了,这么冷的天你想怎么洗?” 江阔上了车,没着急发动,先把之前的小车挂取了下来,换上了段非凡做的这个。 说实话,这个车挂并不是段非凡专门做给他的礼物,也不知道为什么段非凡会做个不指南的指南针,但他还是很惊喜。 毕竟江了了挺厉害一个业余手工达人,从小到大,连个弹珠都没送过给他。 老刘的麻辣烫今天下午开始到明天晚上都休息。 不过人还在店里。 段非凡说要冲冲车,老刘很热情地把管子给接了出来。 “这车不去洗车店吗?”他看着路边停着的车,“就这么冲?” “嗯,”江阔点点头,“冲冲灰就行。” “有钱人这么节约的啊。”老刘感慨了一句。 段非凡拿着水枪,往地上滋了两下试试,然后又冲了冲轮毂。“赶紧的,”江阔站在旁边,“不会就给我。” 段非凡开始往车身上滋水。 老刘在江阔边儿上站着看热闹:“你们是要开车出去吧?” “嗯,”江阔应着,“出去转转,宿舍都没人了。” “今天我看学生都一对儿一对儿小恋人出去了,晚上要跨年,”老刘笑着说,“你俩倒好,俩小伙儿出去跨年。” ……您这说的是什么鬼。 江阔没吱声,也不知道该吱点儿什么。 于是往车那边看过去。 段非凡手里的水枪不知道滋到了哪儿,一片水花对着他就扑了过来。 角度非常精准地洒了他一脸冰凉的水。 靠! 第43章 大冷天儿的,江阔光是之前看着水从水枪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感觉气温又下降了不少,现在冷不丁再被溅了一脸水,那滋味儿真是妙极了。 “没事儿吧?”段非凡赶紧关了水枪,看着他。 “好着呢。”江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段非凡走过来,拿了纸巾出来递给他。 “你得谢谢这个改造人的好学校,”江阔擦着脸,“要搁半年前,我怎么不得拿水枪滋你半小时的,你也真够牛逼的,你背个身都能瞄得这么准?” “我也没想到,就是吧,”段非凡拿着水枪给他讲解,“你看,我站在那儿,水一开,那个入射角就这么合适,这个反射……” “我知道,你不用拿初中知识来给我证明你不是故意的!”江阔把纸扔到后面垃圾筒里。 “衣服湿了没?”段非凡问。 “领子有点儿,没事儿,您毕竟不是对着我开的枪。”江阔拍了拍外套,这水跟礼花似的,老刘要不是站得稍微远点儿,也得一块儿捎上。 “要回去换件衣服吗?”段非凡笑着问。 “不够折腾的,”江阔拿过他的手里的水枪,“我来吧,您这入射角也掌握得太完美了。” “别对着人。”段非凡交待了一句。 “您刚也没对着人啊。”江阔回头瞅了他一眼。 段非凡笑得很愉快。 江阔看了看手里的水枪,这玩意儿他以前只见过,说真的还从没上手摸过。 这玩意儿家里就有,就三种场景,江了了洗自己的小摩托,老妈给她种的花浇水,刘阿姨冲院子。 他因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所以从来没有使用过。 还挺好玩。 看着水柱经过的地方灰和泥被一冲而光,挺解压的,特别是冲轮子缝隙。 水溅得的确挺远的,但不知道什么入射角和反射角才能把水溅到斜后方的人脸上。 江阔把水柱上移,在车门上滋了滋,水柱比之前集中了一些。 再往上到车窗,车顶,再下来到后视镜。 大概就是后视镜内侧的这个边儿,能够反…… 一柱水花往他面前飞过来的时候他就确定了,就是这里。 但这次明显角度跟之前不一样,这次没对着斜后方,是对着他自己。 江阔在这一瞬间的反应还是很快的,松开水枪开关,跳到一边。 水柱飞过的时候已经不是柱了,是散开的一片水花,有一部分扫到了他身上,但主力部分…… 他回过头。 都洒在了身后站着的段非凡身上。 “扯平了。”老刘在一边补充说明。 段非凡冲他竖了竖拇指:“挺有准头,要不还是我来?” “怎么,”江阔说,“你浇我一次,我浇你一次,再换着继续,洗澡啊?” 段非凡正低头拿纸巾,听了这话一通乐。 毕竟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江阔把水枪的压力调小了一些之后,在车身上一通扫射,很快就把灰和泥都冲掉了,绿色的车身一下明亮了不少。 “谢了啊老刘。”段非凡把管子收回屋里。 “去玩吧,”老刘点点头,又给他们出了个主意,“可以去喝喝咖啡,再逛逛街吃个饭,看场电影,出来吃个宵夜就跨年了。” “……好。”段非凡应了一声,老刘这儿不愧是学生长期聚点,这流程可以用在任何一对儿没有计划的小恋人身上。 “吃了再回啊,我一会儿关门了,”老刘交待,“明天晚上我才在了。” “知道了。”段非凡说。 车开出去照例还是先去加了个油。 江阔回到车上,手里的加油卡在方向盘上敲了好几下:“马上没钱了,谁能想到,我加油卡里马上要没钱了。” “要不把车停回去,”段非凡说,“公交车地铁任选,想阔气一把可以叫个车。” “不差这一次了,”江阔发动车子开出加油站,“好歹是要去跨年……” 说一半他又停下了,过了两秒才看了看段非凡:“是去跨年吗?” “跨呗,”段非凡说,“今天晚上宿舍估计没什么人。” “楷模们都怎么过?”江阔问。 “孙季跟媳妇儿过,”段非凡说,“别的跟着单身男子自助会去活动。” “单身男子自助会?”江阔笑了起来,“还有这么别致的组织?” “学校正经的社团。”段非凡说。 “……那社团都搞点儿什么活动呢?”江阔说,“狗粮烧烤么。” “节假日无伴可陪的人凑一块儿出去逛街。”段非凡说。 “那咱俩可以参加。”江阔说。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哦不对,”江阔手指在方向盘上弹了弹,“咱俩这算是有伴儿了。” “……嗯。”段非凡点点头。 “孙季有女朋友吗?怎么从来没见过?”江阔问。 “他高中同学,”段非凡说,“学校离得远,见一面得三个小时车程,平时见不着。” “孙季居然也有女朋友。”江阔叹气。 “怎么你还不服上了?卢浩波女朋友还挺不错呢,”段非凡说,“这帮人里谁有女朋友都不奇怪,你有女朋友才最奇怪,哪个女生受得了你。” “您这么好的脾气不也单着,要没我,您这会儿正跟单身男子自助会一块儿吃狗粮麻辣烫呢,哪儿来的底气跟我叫板。”江阔说。 “……你好久没这么呛人了。”段非凡很感慨。 “你要乐意我给你呛到明年去。”江阔说。 “不必了,谢谢。”段非凡说。 节假日里尤其跨年这种日子里,自然要去最繁华的地段。 “这儿我来过。”江阔说。 “是,”段非凡说,“你第一次让人排着队搬东西进宿舍的时候,那个商场就在前面。” “那去那儿停车吧,”江阔说,“我黑卡可以停VIP层,不用找车位了,也不用给钱。” “行。”段非凡笑了起来,“前阔少还是有点儿好处的啊。” “多少还是有点儿,”江阔说,“一会儿要是累了饿了,那儿还有免费的下午茶……靠,早知道是来这儿,应该约他们的车接送啊。” “还能这样吗?”段非凡问。 “能,我妈有时候逛街不想开车,就让他们过来接,逛完再送回来。”江阔说。 “这次回家让他们看看你变形记的优秀成果,下学期就可以回到之前的生活里了吧。”段非凡说。 “未必,”江阔说,“我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过不下去的,马啸那样我是真的不行,现在这样还成。” “那是你有退路,”段非凡说,“你过成什么样都知道只要你愿意,下一秒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江阔看着前方没有出声。 “前面要右转进停车场了,”段非凡提醒他,“开车呢,注意力集中点儿。” “我最近真想了好多事儿。”江阔打了转向灯,看了看后视镜,往右边路口转了进去。 “我也是。”段非凡说。 “想什么了?”江阔问。 “太多了,说不清,”段非凡说,“以前没想过的全部。” 江阔啧了一声:“卖关子。” 今天这片商业区的人非常多,感觉全市无所事事的人都提前出动了,停了车走进商场,感觉每一眼看到脑袋都不少于五十颗。 “先给江总夫妇挑礼物?”段非凡问。 “也行,”江阔说,“但是我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先随便看看,找找灵感。”段非凡说。 江总夫妇的礼物不好买,江阔虽然的确是想给他俩送点儿什么,但他俩什么也不缺,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不,兴趣爱好的东西他也送不起。 江总的兴趣爱好是车。送不起。 老妈的兴趣爱好是花园猫狗和……损儿子。可以考虑把奔奔送她,但段非凡估计舍不得。 商场一共五层半,转到第三层的时候江阔停下了:“我饿了。” “免费的下午茶?”段非凡问。 “这里头闷得慌,”江阔捏捏眉心,“出去找个店你请我吧。” “行。”段非凡很爽快。 江阔想象中的下午茶,是咖啡或者茶,再来一套小点心。 但段非凡把他带到了商场对面的广场边,一溜二层小洋楼,一家家全是小店,卖什么的都有。 江阔跟着从后面的楼梯上了二楼,在一家店外面连廊的小桌边坐下了。 一条长长的连廊,整齐地排列着各家小店的桌子,阳光正好能把这排桌子铺满,还挺舒服。 这里人也不少,每张桌子几乎都有人,他俩过来的时候,后面一对小情侣就很着急地想要推开他们先一步抢座。 可惜段非凡后脑勺长眼睛,直接帽子一摘扔到了椅子上。 “还得这么抢……”江阔说。 “晚上人更多,摆摊儿的卖艺的都出来了,还有乐队舞团什么的,”段非凡说,“都是年轻人,以前这条街被人叫爱情街。” “啊。”江阔看着他。 “……就这么一说,”段非凡小声说,“主要这儿好吃好玩的多。” 好玩的是什么不知道,但好吃的跟江阔理解的下午茶是两回事。 “什么口味?”服务员小姑娘走过来问了一句。 “香蕉,牛肉,榴莲,”段非凡说,“两个拉茶。” 江阔这时才注意到,这是个飞饼店,他们右边的店里,一个师傅正在大鹏展翅抛接大饼。 飞饼配拉茶。 非常别致的下午茶。 段非凡点的东西很快被端了过来,放在了小桌上。 江阔拿出手机,调整了一下盘子和茶杯的位置,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把镜头略微抬起一些。 “吃一块。”江阔说。 段非凡用湿巾擦了擦手,拿起一块放到嘴边:“这样?” “咬住。”江阔说。 段非凡咬了一口,他按下了快门。 “我发个朋友圈。”江阔低头挑着滤镜。 “单身男子自助会107119联合分会的下午茶。”段非凡说。 江阔笑着点点头:“这个文案好。” 飞饼味道一般,街头小吃的正常范围,不过环境很别致。 服务员拿了个小取暖器过来放到他们桌下,上方太阳下方小太阳,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他们的小桌就在连廊的栏杆边,右边能看到小店里忙活的人,左边是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声音乐声在阳光里交汇,繁杂而温暖。 “那是个什么店?”江阔指着下面一个装修得很复古的小店。 “概念上就是到处淘来的旧货。”段非凡说。 “概念上?”江阔看着他。 “就是有些是旧货,但肯定也有很多只是看着像。”段非凡说。 “你怎么突然不浪漫了,”江阔啧了一声,“你就想这是一个真的旧货小店,里面有很多以前的东西,一个车挂啊,一本相册啊……” “那个相册理论上我不可能让它有机会进旧货小店。”段非凡说。 江阔看了他一眼:“我也一样啊,就打个比方。” 段非凡笑笑,拿过茶杯跟他的杯子碰了一下:“今年最后一天快乐。” “快乐。”江阔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连廊那头有人唱歌,抱着吉他一路慢慢走过来。 “能点唱的是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点点头,“怎么,你要点?” “不知道,挺有意思。”江阔说。 “那你不如点我唱,”段非凡说,“我比他唱得好。” 江阔看着他:“会弹吉他吗?” “不会。”段非凡说。 “那人家是弹唱。”江阔说,“你这个性价比不高啊。” “我会拉手风琴,”段非凡笑着说,“我老叔拉得特别好,我跟他学的。” “真的吗?”江阔扬了扬眉毛,很意外,“看不出来啊,那我预约一个?” “定金交一下。”段非凡拿出手机点开收款码再递到他面前,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江阔扫了一下码,付款十元。 “多少钱一首?”他问。 “二百。”段非凡说。 江阔抬头看着他,忍不住乐出了声:“你大爷。” “不能任选啊,”段非凡边吃边说,“我会的就那几首,你只能在范围内点唱。” “嗯。”江阔还在笑。 余光里感觉有人走了过来,姿势有点儿奇怪。 他往段非凡身后扫了一眼,发现一个背着画板的女生正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发现他的目光之后,女生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又指了指段非凡。 什么意思? 干嘛呢? 跟段非凡认识吗? 那你跟我认识吗? 我认识你吗?我就要配合你? 就在江阔拒绝配合准备提醒段非凡身后有人的时候,女生直接一跳,扑到了段非凡身后,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哎。”段非凡吓了一跳,抬手抓住了女生的手想要拉开。 女生抱着他脑袋没撒手:“段非凡!你猜我是谁?” 还真认识。 江阔往后一靠,抱着胳膊看着他俩。 “猜不到,”段非凡听出是女生之后松开了手,用手指往她手背上一弹,“眼睛让你抠掉了。”撒手谢谢。 他眼睛让你抠掉了。 江阔叹了口气。 “随便猜一个。”女生说。 “吕萌。”段非凡说。 “厉害!”女生开心地松开了手,弯腰头一歪,看着他,“随便一个都能猜到是我啊!” 那说明能这么抠眼睛的就你一个啊,姑娘。 江阔转开了头。 “跟我差不多厉害了,我看你后脑勺就认出来了。”吕萌把背着的画板取下来靠到了桌子旁边,又从身上取下一个斜挎着的……折叠椅。 她把椅子打开,坐在了桌子旁边。 江阔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你好,”吕萌伸出手,“我叫吕萌,段非凡初中高中的同学。” 江阔感觉他上的这个大学真的是个好学校,能把他改造得这么温和,要搁以前,这种饭局上突然蹦出来的非参局人员,别说握手,头他都不会转过来。 他伸手跟吕萌握了握。 “我大学同学,”段非凡给吕萌介绍了一下,“江阔。” “真好,”吕萌笑着说,“我都没有大学同学了。” “你有同事朋友不就行了。”段非凡说,“一个人出来……这是画画吗?” “嗯,给你俩画一个呗,”吕萌很热情地拿起画板,“我今天刚出来,还没开工,送你俩一张热热身。” ……这是出来干活的? 江阔看了她一眼,虽然有点儿不爽,但一时半会儿又下不了狠心讨厌,毕竟他是经历过兼职的人。 是体察过民间困苦的前少爷。 “不在店里画了吗?”段非凡问。 “这种时候出来画得多点儿,”吕萌说,“大家都在街上转呢。” 有个店? 那算了。 江阔又冷着脸转开了头。 “画俩单人还是一个双人呀?”吕萌很积极地夹好了画纸,笔也拿好了。 段非凡看了江阔一眼。 江阔看着他,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意见可供参考。 “一个双人吧,省点儿纸。”段非凡说。 吕萌笑得很愉快:“你怎么不说画一个单人的省点儿笔。” “那就画他单人的。”江阔说。 “啊?不不不不,不是,”吕萌摆摆手,“我开玩笑的。” “哦。”江阔转开头。 “那我开始了,”吕萌拿着笔,低头在纸上快速地转了两圈,勾了个轮廓,“帅哥你让我看看脸呗。” “画他侧脸吧。”段非凡说。 “好!”吕萌点头。 段非凡叫来服务员,给吕萌拿了杯拉茶。 “你们快放假了吧?”吕萌看了看江阔,低头一边画一边问段非凡。 “快了,还两科考完就放假了。”段非凡说。 “小柳他们说年前聚一下呢,”吕萌说,“你看群里消息了吧?” “嗯,不知道是哪天。”段非凡说,“我这时间比较不灵活。” “人还没联系全呢,”吕萌说,“到时肯定得先问你,估计他们跟你时间差不多放假吧。” “不一定,像皮冻那种好学校估计晚。”段非凡说,“你过年休息几天啊?” “也就三天吧,”吕萌说,“有人逛街我就有生意,不能放过。” “财迷。”段非凡说,“聚的时候给你拉点儿人过去。” “行,有你开口,”吕萌笑了起来,“不愁没生意了。” 江阔喝了口茶。 有点儿凉了,他把茶杯放到桌上的加热杯垫上。 继续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 他非常想把手机拿出来,但又不想让段非凡难堪,毕竟是他同学,还正在给自己画画。 虽然是强迫的。 他其实也并不想摆出这么冷淡的架式,主要是段非凡他俩聊的都是高中的事儿,一个个名字他连男女都听不出来,更插不进去话。 好在画这种大脑袋简笔画还挺快的,没多大一会儿就画完了。 江阔看了看,还凑合吧,可以往可爱上靠靠。 吕萌愉快地开始在旁边留出来的位置画段非凡。 江阔左右看了看,他坐这儿由于没有说话机会,一直在喝水,这会儿有点儿想上厕所。 但这四周看着也不知道哪儿有。 吕萌一个女生在旁边,他还不太好问段非凡。 起身正想去问服务员的时候,吕萌伸手指了指他身后:“厕所在那儿,过去一点儿左手有个通道,进去就是了。” 江阔沉默地看着她。 ……谁告诉你我要去厕所了? 这么积极的吗! 江阔转身往那边走。 “桌号33啊,回来别走错了。”吕萌又交待了一句。 来个雷劈了33桌吧! 第44章 江阔上完厕所没有马上回到33桌,直接下了楼转了转。 楼下有个老头儿在卖糖画,他在旁边站着看了好一会儿,老头儿的画工一般,除了他放出来打样的那几个小动物,别的都画得不怎么样,但江阔还是看着他画完了一狗一猫一兔子,这才慢慢又上了楼。 这段时间估计够吕萌画完段非凡那半张了,既然主要是画画,那画完了就可以走了吧,毕竟是出来赚钱的,不是来聊天儿的…… 回到连廊上,他边走边往33桌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桌子旁边只还有段非凡一个人了,这会儿正低头在手机上戳着。 没等他走到,手机响了一声。 【指示如下】她走了,回来吧 这句话让江阔一阵尴尬,看过去的时候段非凡也已经抬起头,看到他的时候笑了起来。 “画完了?”江阔快步走回桌边坐下,看到桌上吕萌的那杯拉茶都已经收走了,桌面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嗯,”段非凡点点头,“挺快的,彩色的那种时间长些,不上色就快。” “挺了解?”江阔把服务员叫了过来,“再给我一杯拉茶。” “我也要。”段非凡说,看着他笑了笑,“吕萌以前在班上就总给人画,老师她也画过很多。” “哦,画呢?我还没看到你那一半呢,”江阔伸手,又随口问了一句,“她应该去参加艺考啊。” “她家经济条件不太好,”段非凡从桌子旁边放东西的小斗里拿出画递给他,“她也不太想读书了。” 江阔看着画上的两个脑袋,自己那张发型是差不多,但因为是个侧脸,也看不出什么来,段非凡那个正脸大头就还真挺像的,一看就是熟人的程度。 “没再多聊一会儿?”江阔把画给他,“我看你们聊得很热烈啊。”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笑着没说话。 眼神里表达的意思倒是很容易领会,他啧了一声:“我主要是也没话说,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很明显吗?” “嗯,”段非凡说,“非常明显,她画完就跑了。” “别用跑这个词,”江阔说,“好像是我把人吓走了。” “也差不多,你就差把‘快走’写在脸上了。”段非凡说。 “我这人……就是这样。”江阔喝了口拉茶,“不认识的人,我就懒得装。” “一会儿去那个旧货店看看吗?”段非凡换了话题。 “行啊,”江阔看了看那个店,“没准儿能买到什么别致的礼物。” “不是吧,旧货啊,当礼物?”段非凡说。 “万一真的有好玩的呢,”江阔说,“我妈有个放首饰的小柜子,就是江总从意大利的旧货市场淘回来的,特别漂亮。” “……行吧,”段非凡点头,“一会儿找找。” 群里众楷模分头行动浪了一天,这会儿开始纷纷在群里发来今日成果。 互助会刚打完电动,正在麻辣烫店座谈,孙季和他媳妇儿居然在湖里蹬双人船,选的还是最丑的一艘乍看似猫似狗似熊似狐细看啥也不似只能靠颜色判断物种的熊猫船。 “这是有多不会玩啊。”段非凡对于孙季这种在大冬天安排女朋友去湖上吹风的行为十分痛心,“湖上多大的风啊,吹半小时下了船就得分。” 江阔笑得不行,把段非凡下午茶的照片发到了群里。 【孙壮汉】爱情街? 【董潇洒】二楼的那个飞饼? 【刘修长】等我们 【丁威武】等我们 【董潇洒】等我们 江阔愣了,看着段非凡。 “手欠了吧?”段非凡也看着他,“那个麻辣烫就在刚商场后面的胡同里,走过来不用二十分钟。” “怎么办?”江阔说,“我还要买礼物呢。” 【段英俊】没在那了,有缘偶遇吧 “是啊,怎么办?”段非凡发完消息拿手机扫了桌上的码付了钱,然后站了起来,“跑呗!” 没等江阔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跑下了楼梯。 “靠。”江阔赶紧跳起来跟了下去。 【刘修长】你们跑不掉的 【丁威武】饭饭 【董潇洒】饿饿【孙壮汉】要吐了 段非凡下了楼,直接进了对面的旧货小店。 江阔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店门脸看着不大,只有一个小木门和一个一米多点儿的橱窗,但店里的纵深很长,一直往里还有楼梯能上二楼。 “还可以啊这里,”江阔看了看店里摆放的各种东西,也不全是旧货,有不少是新的,“江了了会喜欢。” “那你给她也买个礼物。”段非凡说。 “她不配,”江阔说,“她把我拉黑了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为什么?”段非凡问。 “让她教我做照片书,她直接给我拉黑了,多一句话都没有,”江阔很不爽,“搞得我最后只能凑合买个相册往里贴。” “我觉得她教完你,你最后可能……”段非凡拿起一个小存钱罐看了看,“也还是得凑合买个相册往里贴。” “你对存钱罐儿有什么执念吗?”江阔看着他手上拿着的罐子,之前那个大龙猫罐子现在还在他宿舍桌上放着,唐力拿了个塑料袋套上了,说怕落灰不好擦。 “真有,”段非凡放下手里这个,又拿起了另一个,“我小时候零花钱一星期五块,有时候买东西钱不够,就给段凌打工……” “等等,”江阔看着他,“段凌大你几岁啊?” “五岁。”段非凡说。 “你给她打什么工啊?”江阔很震惊。 “保镖,”段非凡说,“她小学那会儿就是个不良少女了,她放学的时候我就跟着她,主要工作就是瞪眼儿。” 江阔看着他:“啊?” 段非凡眼睛一瞪,看着他:“就这样。” 江阔愣了愣,笑得口水差点儿喷出来。 “就这样,”段非凡瞪着眼,往四周看了一圈,收获了店里外面这个小厅共计六位顾客震惊的目光,然后继续转回头瞪着江阔,一本正经地说,“我小学的时候个儿挺高了,还是比较有威慑力的。” “收了吧,”江阔边乐边冲他抱了抱拳,“扛不住了。” 段非凡恢复了正常表情,揉了揉眼睛:“每次瞪完眼儿,她就从存钱罐儿里抠一块钱给我。” “……这就能让你对存钱罐儿有执念了?”江阔有些迷茫。 “不是,”段非凡小声说,“主要是她那个罐儿,老有钱老有钱,我就产生了一种错觉,我想是不是她那个罐儿能生钱。” 江阔一下笑出了声,而且声音特别大。 他自己听着都觉得跟个大鹅似的。 六位顾客再次投来莫名其妙的目光。 “先去里头看吧,”江阔推着段非凡往里面走,“太丢人了。” “我就觉得存钱罐儿是个非常厉害的东西。”段非凡一边走一边说,“一直到现在,还对它们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知道了。”江阔说。 小店里面这个区域,就基本全是旧货了,以小件为主,从木头笔到台灯,还有各种摆件和收纳。 这边没有窗,屋里只有墙边看上去很古旧的几盏落地灯,整墙一层层放着的各种旧物被发黄的灯光映着,显得格外的沉静和神秘。 带着时间的痕迹。 江阔突然发现这个小店真是太有意思了,他一样样东西仔细地看着。 最后他拿起了一个很厚实的像盒子一样的东西,六面看着都是一样的,都是一个巴掌大的相框,就像是用六个相框粘起来做成的盒子,看得出相框都很厚实,有种沉甸甸的手感。 不过摆弄了几下他就发现,这是一个可以展开变成一个不规则平面的盒子,靠磁性合起来的时候是盒子,还能打开盖子,展开就是六个相框,可以挂在墙上。 “这个有意思啊。”江阔给段非凡展示了一下。 “好玩,”段非凡看了看,“你是对能放照片的东西有什么执念吗?” 江阔笑了起来:“不知道,可能是做相册的后遗症,我觉得这个很有意思。” “放你的照片,”段非凡说,“你之前兼职不是拍了不少么,挑六张放进去,你兼职赚钱买的东西,放着你兼职时候的照片。” “可以,”江阔顿时觉得非常完美,“就它了!” 不过这么一个相框小盒子要六百块,段非凡还是有些无语。 “能便宜点儿吗?”江阔问。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一物一价,不讲价的呢。”店主是个女孩儿,打扮得像个中世纪女巫,回答得冷酷而坚定。 “……哦。”江阔应了一声,大概是没想过如果被拒绝的话,要怎么才能把讲价进程继续推进去。 但就冲店主和她店里的风格,加上这个语气,估计是没有议价的空间。 “可以送个小东西吗?”段非凡问,“能放在盒子里的。” 店主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们面前架子,上面是一个一个的小篮子,里面放着各种拇指大小的小摆件。 “挑一个吧。”她说。 江阔看了看,有一个篮子里放着很多小水果,很可爱,他挑了个苹果:“这个吧。” “要包装吗?”店主问。 “要。”江阔说。 “收费吗?”段非凡问。 “二十。”店主回答。 江阔笑了起来,店主的回答让他莫名想起段非凡坑他钱的时候。 “那不包装了。”他说。 店主给了他一个小纸袋,把东西装上了。 出了店门,段非凡拉着他往前走了两个店,进了一个小精品店。 “挑一张纸。”段非凡带他走到了一个挂满了各种纸的架子前。 不同的材质,不同的颜色,简直眼花缭乱。 最后江阔挑了一张淡蓝色缀着银色小星星的皱皱纸。 这张纸三块钱,加上一个黄色的小蝴蝶结,一共五块钱。 老板架子上还有很多成品的包装盒款式,段非凡问过老板之后拍了张照片:“回去按这些包一个就行了。” “你包吗?”江阔问。 “……我包。”段非凡说。 买完礼物江阔才注意到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时间真好消磨啊,”他伸了个懒腰,“出来一下午,主要活动距离没超过五十米。” “看是什么样的时间吧,”段非凡说,“上课的话,就不怎么好消磨了。” “差不多可以吃晚饭了,”江阔说,“晚上我请客,看看他们在哪儿,叫上一块儿吧。” “我问问。”段非凡拿出手机。 “你俩!”有人在他俩肩膀上啪啪两巴掌。 江阔吓得差点儿回手就是一拳,但还是在最后关头反应过来这是丁哲的声音,强行压下了已经扬起来了的胳膊。 “你!”段非凡也往丁哲肩上甩了一巴掌。 “你俩藏哪儿了!”董昆走了过来,“我们在这儿转了八趟了!” “刚从这儿出来的,”丁哲指了指精品店,“你俩这逛街风格跟小姑娘有一拼。” “给江总夫妇买礼物了。”段非凡说。 “是么?”刘胖愣了愣,“江阔你好孝顺啊!” “长这么大第一次。”江阔说。 “靠,江阔你好不孝啊!”刘胖马上又说。 “滚。”江阔笑了。 “饭饭不。”丁哲说。 “饿饿了。”董昆说。 “死死吧!”江阔说。 今天晚上既然大家一块儿跨年,江阔就打算把大炮也叫过来,还能带上奔奔。 顺便问问大炮有什么好地方能吃饭没,这人滞留在这儿的几个月,从市里到县里,哪儿有好吃的都已经摸透了。 “上山啊。”大炮说。 “什么?”江阔愣了。 “开车上山,”大炮说,“晚上放烟花,可以边吃边看边跨年,多么浪漫。” “行,哪个山?”江阔问,“远吗?” “不远,远了还看个屁的焰火啊,段非凡和丁哲不都是本地人吗?”大炮说,“你连市区有山都不知道吗?” “那你安排吧,一会儿过来接人。”江阔说。 “你们回去加点儿衣服,山上冷啊,”大炮说,“我前几天上去一次,衣服没穿够,差点儿没下来。” “学校门口见,”江阔说,“带上奔奔。” 一听上山吃饭看焰火,几个人顿时来劲了,立马退出了自助会后续的跨年活动,并遭到了会长的谴责。 江阔回到宿舍换了件大羽绒服,段非凡也换了个长款,里头还穿了件高领的毛衣。 这是今年他第一次穿高领毛衣,江阔看着居然有种惊艳的感觉。 有些人就是特别适合高领,看上去舒服而帅气,段非凡就是这种,很普通的灰色毛衣也能穿出效果。 “怎么?”段非凡看着他。 “很……”江阔手比划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帅。” 段非凡笑了笑,伸手拉了拉衣领:“怕山上风大,你欠我的围巾也一直没给我买。” “……我忘了。”江阔一拍手,“买,明天就买!” “逗你的,”段非凡一挥手,“走。” 大炮把车开到了停车场,奔奔穿着一身红色的棉衣冲段非凡狂奔而来。 这身打扮,估计是大炮买的,直接可以改名儿叫富贵儿了。 按惯例,还是江阔和段非凡一个车,带上奔奔,其他的人上了大炮的车。 “这个拿着。”大炮扔了个对讲机过来,“一会儿山上怕手机信号不好。” “行。”江阔点头。 这座山平时就是市民健身踏青的好去处,平整的盘山公路一直通到山顶,也有台阶小路。 今天跨年,顶着北风晚上上来看焰火的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大炮因为七拐八弯的关系,才算订到了山肩膀上一个农家乐靠窗的桌,再晚点儿估计就只有山屁股位置的饭店还有座了。 这个农家乐在农家乐里算是高端的,店挺大,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全是人了,屋里和外面的路边,包括后面的观景平台,全都有人。 他们的桌虽然靠窗,但毕竟没订到包厢,四周也都是人。 “这场面,”丁哲提高声音才能跟几个人交流,“这动静,来个司仪就是婚宴现场了。” “一会儿可能吃不了几口就得出去占地方,晚了怕是看不到。”刘胖说。 “没事儿,”大炮摆摆手,“上面还有,吃完车开到山顶也能找到地方。” 江阔感觉这顿饭都没太吃出味儿来,闹腾得厉害,而且服务员上菜的架式让人觉得菜品的卫生并不能保障。 但并不烦躁,比起以往过年过节跟着江总夫妇去吃过的各种六亲不认,这种野蛮的乱七八糟的以前会让他无比抵触的场景,现在却带着新奇和愉悦。 段非凡也没怎么好好吃,一直拿着狗零食给桌子底下的富贵奔喂食。 市里的焰火晚会是八点半开始的,每半小时一轮,持续到零点。 过了九点,就没几个吃饭的人了,他们一帮人也收拾好东西带着狗出去了。 山上这会儿已经冷得有些不像话,但因为观景台的确都已经没位置了,大家只得采纳了大炮的建议,继续往上。 每到一个观景台,就下车挤过去看一轮焰火。 也不是没看过焰火,江总公司自己都弄过不知道多少回焰火表演,但江阔还是兴奋,拉着段非凡挤在观火第一线。 “你手机放哪儿了?”段非凡凑到他耳朵边喊着问。 “裤兜里,丢不了。”江阔拍了拍腿,弯腰把奔奔举了起来,“贵儿啊!看到了没!这应该是你狗生第一次看焰火吧!” 奔奔兴奋地叫了一声。 十一点多的时候他们终于顶着寒风巡视到了山顶的观景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里的人是他妈最多的…… 好在这个观景台也是最大的,他们趁着人群都还在旁边农家乐那儿避风,挤到了最前面,顶着风吹了快半小时,天边终于绽放出了最后一轮的第一朵金色的焰火。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江阔闭着眼儿仰头跟着嗷嗷了几声。 欢呼的间隙里,能听到四周手机发出的各种消息提示音。 段非凡拿出手机的时候,江阔看到他的消息提示里是163条。 操。 这是什么人缘。 大炮还担心山上信号不好,这信号好得哐哐的。 江阔没有拿自己的手机看看,正常情况下,他的消息不会超过十条,这里头还得包括大炮,而大炮现在就在他旁边,消息就还得-1。 段非凡的手机还在响,他点开看了一眼,挑了几个回了两句,把手机放回兜里,看了看他:“嗯?” “你这消息跟微商有一拼。”江阔说。 “差不多,怎么不得有一半是买过酱牛肉的,”段非凡笑着说,“我同学街坊邻居什么的,都特别有仪式感,逢年过节必须问候一下。” 江阔感觉段非凡是在安慰他,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可安慰的。 但的确没安慰到。 不知道为什么,在满眼的焰火里,四周人群的欢呼里,挤成一团的热气里,他突然有点儿孤单。 “倒数了!”有人吼了一声,“十!” “九!”四周的人瞬间同时配合着开始了倒数。 “八!”段非凡抱着奔奔挤在旁边冲江阔喊了一声。 “七!”江阔也转过头对着他吼,“六!” “五!四!三!二!一!” “炮哥抱一个!”刘胖冲旁边的大炮吼。 大炮心情不错,跟他拥抱在了一起。 “MUA~”董昆抱住了丁哲。 几个人又蹦又喊的。 江阔一边乐一边转身连奔奔带段非凡一块儿用力搂了一把。 但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段非凡往后倾了倾。 ……靠! 需要这么矜持的吗! 这种时候有什么可矜持的啊! 江阔迅速地松了手,正想退开的时候,段非凡抱着奔奔的右手抽了出来,绕到他背后也用力搂了搂。 “狗都让你勒吐了!”段非凡笑着吼了一声,“新年快乐!江阔!” “新年快乐啊段非凡!”江阔也吼。 第45章 山顶沸腾的人群在零点过后的几分钟里一直处于持续的兴奋当中,四周人群松动一些后,段非凡把奔奔放到地上,夹在了腿中间。 江阔看着他,还处在新年到来的兴奋情绪里,但段非凡躲那一下给他带来的尴尬和不爽还没有散去。 董昆是这帮人里最兴奋的,刚抓着丁哲亲完,这会儿还想抓了刘胖来亲,刘胖骂骂咧咧逃开了。 江阔看着董昆,像是获得了某种灵感。 “你刚是不是以为我要亲你?”他一点儿也不委婉地问了一句。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挤着狗了啊。” “少放屁。”江阔低头看了一眼奔奔,这狗那么话痨,被挤着了它不得念叨个五分钟的。 “行吧,”段非凡笑了笑,“董昆总发疯,我有点儿条件反射……” 江阔虽然井没有董昆那种发神经的习惯,也没打算亲段非凡,他以往跟人相处的方式里,甚至不存在肢体接触这一项。 但此时此刻,他看了一眼段非凡的脸,感觉真要上去亲一口,也井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段非凡蹲下给奔奔把牵引绳扣好,抬头的时候突然愣住了,指了指江阔:“你这儿怎么了?” 从江阔这个角度看过去,段非凡指的是他裤裆。 ……这儿怎么了? 没怎么吧! 大庭广众的,这儿能有什么怎么的! 没等他反应过来,段非凡伸手摸了一下。 江阔顿时感觉自己大腿上侧一阵尖锐的疼痛:“啊!” 他往后退了一步,低头想要看看怎么了,但山顶这个观景平台只有一圈用木棍儿挑起来的串灯,光线也就够不摔跤的。 他摸了一下裤兜,想把手机拿出来照一下。 没摸到。 与此同时,段非凡的手机灯亮了,照在他腿上。 江阔第一眼看到的是段非凡再次伸过来扯他裤子的手上有血,第二眼看到了自己裤兜位置往下的裤子上有一片血迹。 新鲜的,湿润的。 “……我操?”江阔非常震惊,甚至突然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了。 段非凡迅速按了一下他的裤兜,接着小心地扯了一下,可以看到他裤子上有一道平整的横向切口。 “你被人割兜了。”段非凡说。 “什么?”江阔差点儿没听懂这句话,什么年代了,还有人这么割兜偷东西? 而且他今天因为要上山,专门穿的厚牛仔裤。 所以这是……割兜的时候用力过猛把他腿给切了? “有贼!”段非凡吼了一声。 江阔跟着这一嗓子呼吸都顿了顿。 四周的人顿时有些混乱,纷纷往这边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大炮冲了过来,看到他裤子上的血时顿时又是一声暴喝,“谁!” 丁哲他们也挤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找纸巾。 “我试一下,”段非凡拿出纸巾递给他们,在手机上戳了两下,“可能已经关机了。” 江阔熟悉的铃声响了起来。 “就在旁边!”大炮喊,“手机!在他妈谁身上!自己过来!让老子找到你就他妈死定了!” 大家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在老北风中辨认着铃声传来的方向。 仿佛某种应该被报警的活动现场。 几秒钟之后,奔奔对着江阔的脚叫了两声,还扑了一下。 一个站在旁边的小女孩指着江阔的裤脚:“在那里。” ……什么? 江阔低头,奔奔的鼻尖已经顶在了他裤子上。 段非凡伸手摸到的时候,江阔同时感觉到了,在脚踝上有东西。 手机响着铃从他裤腿下面抽出来的时候,江阔没忍住乐出了声。 围观群众发出了一片感慨,没抓着贼的失望和手机居然还在身上的惊讶。 大炮没有放弃,坚持连骂再放狠话地骂了半天,才终于停下了。 “这他妈怎么回事儿?”江阔实在不能理解。 “口袋上面太紧了,手伸不进去,”段非凡分析了一下,“只好割开下面的裤子。” “但是因为太蠢了,把裤兜和我的腿全割了,对吗?”江阔说。 “对,”段非凡点点头,“然后手机掉进了裤管儿里。” 江阔有些无语,他今天穿的是个短靴,裤腿有点儿堆着,要不可能直接掉出去了,贼也就捡着了。 一种另类的偷捡结合的盗窃方式。 “伤要不要处理一下?”丁哲问。 “感觉应该……不严重。”江阔稍微活动了一下腿,要不是段非凡提示,他甚至没感觉到疼痛。 “那是冻麻了,”大炮说,“进屋暖和点儿看看,起码看看多大个伤。” “嗯。”江阔应了一声。 跟着往旁边的农家乐过去的时候,他有点儿郁闷,看了段非凡一眼:“那么多人就偷我的?这么高的难度是怎么想的?” “比直接从手上偷的难度还是小点儿的。”段非凡说。 江阔看着他。 “唯一一个手机没在手上的就是你了吧。”段非凡笑笑。 “靠。”江阔更郁闷了。 他看了看手机,未读消息只有三条,江总一条,还有两条估计是运营商和商场的VIP经理。 他叹了口气。 大炮和丁哲他们先一步进了农家乐,跟老板说了一下,问有没有酒精之类的。 江阔进了屋的时候,他们几个一字排开,一块儿看着他。 “怎么个意思?”江阔愣了。 “脱啊,”刘胖说,“老板拿药箱去了。” “什么?”江阔震惊了,先不说眼前这五个人,他回头看了看,外面还有很多没散去的人。 “厕所你不会想去的,不太干净。”大炮说,“唰!脱开看一眼,唰!再穿上。” “要不我们给你围一圈儿?”段非凡说。 “滚。”江阔一咬牙解开了裤子。 他本来觉得没事,但进了屋暖和了之后,腿上那种尖锐的疼突然加剧了,这伤可能挺深。 开车回去得两个小时,不处理一下不太行。 他往里走了点儿,避开了大门的位置,飞快地,唰! 刚唰完。 老板迎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药箱。 老板居然是个女的。 “……操。”江阔连蹦带跳地转过身。 “给我吧。”段非凡接过纸箱,挡在了他和老板之间。 “看着这伤口很深啊,像刀片割的,”老板说,“不行得去医院看看,打个破伤风安全些。”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几个人同时都围了上来,一块儿弯腰看着江阔腿上的伤。 这场面过于一言难尽,江阔催着段非凡:“快点儿,随便泼点儿酒精消个毒就行了。” “碘伏。”段非凡动作已经很快了,消毒棉球倒了碘伏飞快地在他伤口上一下下点了过去。 消完毒,他在老板的指点下用胶带把一片纱布叠好遮在了伤口上。 江阔赶紧把裤子提上。 返程的时候段非凡坐进了驾驶室。 江阔坐在副驾,系安全带的时候段非凡问了一句:“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交待什么?”江阔问,“后事吗?” “这嘴,”段非凡发动了车子,“损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你一个拿着大货本儿的人,”江阔说,“还怕开不了这个路么,这么平。” 段非凡笑笑,跟上了前面大炮的车。 江阔打开了音乐,往椅背上一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他妈的,新年第一个小时就见血了。” “挺好的,”段非凡说,“红红火火。” “我还恍恍惚惚呢,”江阔拿出手机看了看,又猛地转过头,“你给我发的这是什么?” 段非凡笑了起来:“电子相册,段凌给我发了一个,我顺手就用你照片做了一个。” “我妈都不这么玩。”江阔笑着说。 “新年嘛。”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 三个消息里,除了江总和VIP经理,还有一个就是段非凡发的那个土味电子相册,里面都是他兼职那几天段非凡给他拍的照片。 回到学校已经大半夜了,大家兴奋过后都带着疲惫,连奔奔都在后备厢里睡得不省人事。 江阔也是睡了一路,段非凡把车停好了,他才猛地一下坐直:“到了?” “醒得挺准时啊,”段非凡说,“到了,大炮带奔奔已经回去了,他几个也直接回宿舍了。” “赶紧回去睡,”江阔下了车,“你几点去陪你爸吃饭?” “十点半过去,走的时候我叫你起床,去校医室看看伤。”段非凡锁好车,把钥匙放好。 “我起得来。”江阔啧了一声。 的确是起得来,而且醒得很早。 这一夜睡得井不算太好,梦特别多,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梦到什么了。 但有几个片段记得特别清楚。 他仿佛电影里慢镜头似的亲了段非凡一下,井且在梦里自我感觉画面很美好。 但段非凡严辞拒绝了他,井且还说了一句话。 “这样不卫生。” 江阔躺在床上笑了好半天。 神经病! 马啸经过他床边的时候他正侧身冲着外面无声狂笑,马啸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早啊小马。”江阔说。 “早。”马啸说。 “新年快乐。”江阔说。 “新年快乐,”马啸说,“身体健康。” 马啸出门之后,宿舍里一片寂静,江阔闭上眼睛,很快又睡着了。 也行,他打算再做会儿梦。 看能不能再梦到段非凡,然后跟他探讨一下亲一口到底有什么可不卫生的。 但井没有成功,这个回笼觉感觉跟没睡似的,刚闭眼儿就被段非凡给叫醒了。 “记得一会儿去看一下你那个伤。”段非凡站在他床边。 “他怎么了?”李子锐从床上探出脑袋,“江阔你受伤了?” “昨天晚上贼割他裤兜的时候把他腿一块儿割了。”段非凡说。 李子锐和旁边正在刷牙的唐力同时一愣,接着一下爆发出了狂笑,唐力边笑边吞下了一口牙膏沫,又跑到水池边一通涮。 江阔看了看手机:“你现在过去了是吧?” “嗯,”段非凡说,“董昆约的是一点半,我那会儿正好回来了。” “那我再睡会儿。”江阔闭上了眼睛,拉过被子盖了半个脑袋。 “先去校医室。”段非凡扯开被子。 “哎……”江阔翻了个身。 段非凡从床沿上拿起了一片纱布:“这是掉下来了吧?” “嗯?”江阔看到纱布上的血迹,腿上的伤口顿时觉醒,传来了痛意。 他坐了起来,把腿伸到被子外面,却发现伤口还好,没有撕裂,也没再出血了。 “我一会儿就去。”他说。 段非凡走了之后,他换好衣服下了床。 昨天割坏的裤子还扔在椅子上,血已经干了,看上去挺惨。 江阔犹豫着这裤子还能不能要,破口倒是没关系,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要没洗干净是不是又得上手搓…… 斗争了五秒钟之后,他把裤子扔进了洗衣机里,换了条宽松的运动裤,去了校医室。 校医检查了一下他的伤,伤口不算深,上了点儿药,没打针。 由于医治过程过于简单,来回也就半小时不到,回到宿舍,跟大炮约了个午饭,就无事可做了。 “还有两科,”段非凡说,“考完就放假了。” “年前又得一通忙,”老爸边吃边说,“以前都够忙的,现在生意做大了,更得忙。” “他等你回去帮忙呢。”段非凡夹了块红烧肉,今天的饭菜是过节加餐,还挺丰盛的。 “我帮不上什么忙了,多少年没干了,”老爸埋头吃着,也没看他,“他找谁帮忙不比我强呢。” “也不是那么说……”段非凡的话没说完就被老爸打断了。 “你说你们一会儿要玩什么去?射击?”老爸强行换了话题。 “射箭,”段非凡说,“董昆订了场子,除了江有钱,我们都没玩过呢。” “有教练吗?”老爸问。 “那肯定有,”段非凡想了想,“不知道教练收不收费,收费的话我就让江有钱教我得了,省一份钱。” 老爸笑了起来:“人家不玩了,就光教你。” “我学得快。”段非凡说。 “也是,”老爸看着他,“毕竟我儿子,脑子还是好用的。” 回学校的时候,段非凡依旧是在龙须糖那站下了车,给江阔买了点儿绿豆糕。 “是挺好吃吧?”老板娘笑着说。 “嗯。”段非凡点点头。 老板娘往车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吃完饭吧?” 段非凡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笑:“是,刚吃完,今天有加餐。” “我听他们说,伙食还不错的,”老板娘说,“这儿经常有探视的过来,都说几个月脸都圆了。”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都会好的。”老板娘把装好的绿豆糕和龙须糖递给他。 公交车离学校还有两站,楷模群里已经刷了溜了。 他拿起手机发了个语音:“马上到了。” 江阔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丁哲把他家车开来了,在门口,你不用进来了。” “坐不下吧?”段非凡说,“孙季还带媳妇儿呢。” “小恋人能跟我们挤一个车吗?”江阔说,“人家自己打车过去,我们正好五个一辆车。” “都学会省油了,”段非凡笑了起来,“太离奇了。” “争取回家之前不加油了。”江阔说。 挂了电话,段非凡看着窗外往后退着的街景,今天没出太阳,因为放假,这会儿街上人也很少,配着落光了叶子的树,满眼过去有种莫名的寂寞。 听到江阔那句“回家”的时候,他有种从未有过的怅然。 以往任何一次假期,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情绪。 拎着一兜吃的刚走到学校门口,就看到了丁哲的车。 刘胖在副驾,江阔和董昆在后座上。 “往里点儿。”段非凡打开门,江阔就坐在边儿上。 “我要坐窗边。”江阔说。 “他坐别人的车晕车。”董昆说。 “还有这事儿?”段非凡只好往中间挤过去,“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也是刚刚得知。”董昆说。 “有什么好吃的?”刘胖回过头,“那么一大兜。” 车开出去之后,段非凡拿出两盒龙须糖和一盒绿豆糕,几个人立马开始分而食之,丁哲一边开车边喊:“喂我一个喂我一个!” “你是江有钱吗就喂你!”刘胖说。 “我是江有钱也不用你喂啊,”丁哲说,“你洗手了吗!” “滚啊。”江阔说。 袋子里还有一盒龙须糖和一盒绿豆糕,段非凡把袋子系好了回手放到了后备厢里。 “约了两小时吗?”丁哲问董昆。 “嗯,”董昆说,“感觉人不多,预约时间都随便挑。” “两小时够吗?”刘胖说,“光学就得两小时了。” “不至于,”江阔说,“你是傻子么,教练教的时间一般不算在内。” “那行。”刘胖点点头。 这个射箭馆装修很漂亮,位置有点儿偏,所以人也不多。 进去都不用等箭道。 孙季和他女朋友还没到,他们几个先进去了,这儿的服务也很热情,护具怎么用,弓怎么挑,教练都在旁边指点着。 “一般咱们新手都是反曲弓,可以试着拉一下,不合适就再换一个,”教练示范了一下动作,“侧身,抬头,挺胸……对,手臂放松一些,不是抓着,要有推出去的感觉……” 江阔很老实地跟着示范拉开了弓。 “这姿势,”教练看了他一眼,“以前是玩过的吧?” “嗯。”江阔闭上左眼瞄了瞄。 “试一箭看看?”教练说,“靶都刚换的。” 江阔走到箭道前,取了一支箭,侧身站好。 搭箭,勾弦,推弓。 虽然挺久没玩了,这些机械记忆的动作还是很熟悉的。 开弓时手在前方拉出了一道弧线,他听到刘胖啧啧啧的声音,满弓之后他往拉弦的手指那边微微偏了偏头。 瞄准。 箭射了出去,落在了箭靶中心黄色内圈稍右的位置上。 江阔身后的几个人在教练的带领下,发出了非常捧场的赞叹声:“我操!” 段非凡看清落点之后,视线迅速从箭靶回到了江阔身上。 江阔收弓的的姿势熟练而优雅。 带着不装自逼的气场。 “来来来,”丁哲向教练招着手,江阔的这一箭让他顿时来了兴致,“教练快指点一下我。” 江阔回过头看了看段非凡,冲他偏了偏脑袋:“教你?” “好。”段非凡走了过去,站在了箭道前。 之前站旁边没觉得箭道有多长,这会儿站到跟前儿看着靶子了,才觉得好像挺远。 “这多少米?”他问。 “十八米,”江阔在他拿着弓的胳膊上点了点,“开弓,前手推,后手拉。” “好嘞。”段非凡侧身站好,把弓拉开了。 江阔站在他身后,左手抬起跟他左胳膊井排,手指点在他左手上:“无名指放松一点……”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江阔的右胳膊从他身后绕过来搭在了他拉着弦的右手上方:“食指找一下位置,瞄准的时候头往这边偏……” 江阔几乎贴在他耳边的声音让段非凡有些僵硬。 “头偏过去瞄准。”江阔用脑门儿把他脑袋往那边轻轻顶了一下。 段非凡右手猛地一抖,勾着弓弦的手指松开了。 弦“嘭”的一声弹了出去。 第46章 箭没搭好,弦也没拉稳,瞄准更不用说,都还没找到往哪儿瞄这个准。 箭就那么飞了出去,落在了箭道中间,弓也因为没拿稳,嘭的一声之后反转着打了上来。 段非凡还僵在原地,姿势都没变。 江阔反应相当快,左胳膊弯了一下,从他左臂下方挡住了打过来的弓弦。 “你想什么呢?”江阔瞪着他。 你离我太近了。 “什么也没想,”段非凡往教练那边看了一眼,几个人都转向同一个方向包括教练,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他松了口气,“我没勾稳。” 江阔没动,还是之前的距离看着他。 他不得不转过头,跟江阔对视了一眼。 要不显得他不对劲。 但转头一眼并不会对现状有什么改观,江阔依旧还站在那里,从胳膊到腰到腿,全体温覆盖。 “这样很危险知道么,”江阔看着他,“箭没卡好弦没拉到位,你这么一下相当于放空弓,严重了弓毁人亡……” 段非凡没忍住挑了一下眉。 “眉毛放好,”江阔说,“严重了弓毁人伤。” “知道了。”段非凡回答。 江阔退了两步,站到了旁边的箭道前,取了一支箭:“看我动作。” “好的江教练。”段非凡回答。 江阔扫了他一眼,把动作一步一步分解,慢慢地做了一遍,最后满弓的时候他冲段非凡摆了摆头:“过来看。” 段非凡走到他身后。 “头偏一点,贴近你的手,手指碰到脸,然后瞄准,”江阔说,“弓的角度,头肩的角度,都保持固定。” “嗯。”段非凡跟着他一块儿偏了偏头。 江阔又射出了一箭,跟之前那支的位置差不多是并排的。 同时旁边箭道也射出来一箭,过了半程之后开启了离家出走模式,落在了段非凡之前那个箭道的靶上。 “这谁?”江阔问。 “我!”董昆底气十足地回答。 “好准头……”江阔说。 “我们要不要换个短点儿的道?”丁哲一直在练习动作,还没有射出一支箭,“我感觉我别说瞄准了,这个距离我都看不见靶心。” “换什么换!这是标准长度!再说你看见了也没什么意义,你说不定能射到江阔的靶子上,”刘胖说,“看我的。” “拉着弓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危险!”教练说,“专注一些!” 刘胖立刻没了声音,专注瞄准。 嗖! 箭倒是没往别的道去,但也没上靶,落在了箭靶下方一米位置的墙上。 接着感觉已经瞄了一万年的丁哲终于射出一箭,居然上靶了。 “不错不错!”教练表示鼓励。 一帮人跟着给鼓了个掌。 算是热闹的气氛里,段非凡感觉自己算是从之前的情绪里脱离出来了,他看了江阔一眼,重新站回自己那条箭道前。 “地上那根儿谁的?”董昆突然问。 “我的。”段非凡说。 “我操,你拿手扔的吗?”董昆说。 几个人都乐了。 “没想到啊,我以为段非凡会是咱们几个新手里玩得最好的呢,”刘胖说,“没想到,还不如丁哲这个二货。” “江阔的教学水平不行啊看来。”丁哲洋洋得意。 段非凡没说话,看了看江阔。 江阔挑起右边眉毛也看着他。 “继续。”段非凡说。 江阔走到了他身边:“我刚是不是戳你痒痒肉了。” “没。”段非凡瞄着前方。 这次因为他姿势比较标准,江阔没再一比一动作教学,只是站在他身侧,伸手抬了一下弓。 段非凡的注意力一半在瞄准,一半在勾着弦的手指上。 不能再有意外不能再有意外。 再扔一支箭出去就不是丢不丢人的事儿了,作为一个公认的运动和身体协调能力都不错的人,他这支箭再出问题,就有些奇怪了。 “松的时候要干脆,”江阔退到了他身后,跟他一块儿瞄了瞄,“三根手指同时,不要拖泥带水。” 段非凡控制着呼吸。 手指一松,箭嗖了出去。 落在了箭靶下方十几公分的地方。 他啧了一声。 “按刚才的感觉再往上找找。”江阔说。 “嗯,”段非凡犹豫了一下,“你站我边儿上,我有点儿紧张。” “你三岁吗?”江阔说。 “我三十岁也会紧张。”段非凡说。 “行吧。”江阔退回自己箭道,“我看着你你紧张吗?” “……还成。”段非凡拿起一支箭。 江阔看着他的动作。 段非凡学东西挺快的,第一次的时候姿势就已经挺标准了,没什么大问题,但居然莫名其妙松了弦。 现在这次箭虽然成功射出去了,但江阔能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 只是不对劲的原因是什么,他不太能确定。 “比赛吗?”刘胖在那边问了一句。 几个人试了几箭之后对自己突然充满了莫名的自信,居然都表示同意。 “行。”江阔说。 “没算你,”刘胖说,“你行什么行,你在那边儿打样得了。” “不带我玩。”江阔啧了一声,“十二箭一局我可以让你们八箭。” “操,”董昆说,“这算不算公然鄙视我们?” “算。”段非凡说。 “那我自己玩。”江阔笑着说,“你们再练半小时的,要不一会儿比赛全脱靶怎么算分。” “靠!”几个人同时喊了一声。 “行,练习半小时之后比赛,”丁哲说,“输的请客。” “要算上孙季那俩吗?”段非凡说,“快到了吧?” “他俩来了加赛。”董昆说,“他俩派一个代表就行,孙季说他媳妇儿会射箭,不知道是不是吹牛逼。” 几个人为了不请这顿饭,立马投入了认真的练习当中。 段非凡几箭之后开始箭箭都能上靶了,但始终都在外圈。 江阔一边玩一边时不时看看他的姿势。 不过不知道是段非凡太专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江阔的视线始终没跟他对上,确切地说,是段非凡始终没往这边看过一眼。 闷头练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段非凡终于停下,看了看他。 “干嘛?”江阔正在瞄准。 您继续旁若无人啊。 “你先射完这箭的。”段非凡说。 江阔没说话,一箭射了出去。 正中靶心。 “嚯!”江阔愉快地一抬下巴,然后转头看着段非凡。 “我还有哪个动作不对吗?”段非凡说,“你帮我看看,为什么没法儿往中间去了?” 江阔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射了一箭。 “要不你换个手,”江阔说,“右手持弓,左眼瞄准,你可能左眼是主视眼。” “那我之前白练了啊?”段非凡说。 “试不试啊?”江阔问。 “行。”段非凡摘下了护具,换成右手持弓。 这左右一换,又得重新调整姿势。 江阔站的位置没动,换了手之后,段非凡一拉弓,他俩就成了面对面站着。 气氛顿时又有些诡异,段非凡感觉自己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哦,看弓看箭,瞄准。 “头偏一点过来,”江阔说完又马上补了一句,“弦拉好不要松!”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认真瞄准之后射出一箭。 “靠!”他喊了一声,这箭稳稳扎在了九环内。 “可以,”江阔一竖拇指,“继续。” 段非凡继续练习。 江阔退到休息区坐下了,顺便叫了服务员过来要了几瓶饮料。 但服务员表示您去前台付款再自己去冰柜里拿就可以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并不是这里的VIP,只得起身去前台买了饮料,抱回他们的休息区。 回来的时候段非凡并没有在练习了,而是往这边看着。 视线对上之后,段非凡笑了笑,抽了支箭转身继续。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江阔一般不太会去注意别人的情绪和状态,但如果真有什么,他只要愿意,都能感觉得到。 段非凡不同于他以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任何情绪他都会注意得到。 昨天在山上的时候他就有些奇怪,刚松弦意外之后就一直不对劲到现在,换完持弓手时也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 江阔把饮料放到桌上,坐在椅子上慢慢喝着饮料,看着段非凡的背影。 孙季和他女朋友在一小时之后终于到了。 女朋友叫柳鸣鸣,孙季管她叫小明,大家就跟着一块儿叫小明了,听着仿佛在集体做卷子。 柳鸣鸣挺大方的,性格很好,一直笑眯眯的。 “江阔,”孙季和柳鸣鸣换好护具挑好弓,他指着柳鸣鸣,“能打败你的人来了。” 江阔笑了起来。“别瞎说啊。”柳鸣鸣赶紧摆手,“我也就那样,比不会的强点儿。” 不过这话明显是谦虚了,柳鸣鸣第一箭就是九环。 “可以啊。”江阔说。 接下去连续几箭都很厉害,只有一箭在八环里。 孙季替她向江阔下战书的时候,江阔没有推辞,玩这些就得有个对手玩得才更有意思。 他起身拿了弓。 “是怎么个规则?”董昆问。 “三箭一组,十二箭一局,”江阔说,“我不让女孩儿的啊。” “不用让。”柳鸣鸣笑着说。 有女朋友在,孙季立马就不跟他们一伙儿了,指着江阔:“话别说太满啊我跟你说江小阔,小明也不让男孩儿。” “行。”江阔笑着说。 为了不浪费大家的预定的时间,他俩在最旁边的两个箭道比赛,其他的人一边练习一边观战。 江阔发现段非凡之前用的那条道换了孙季。 他一眼扫过去,那边几个道都没有段非凡。 回过头的时候才瞅见段非凡坐在了休息区,拿着瓶饮料。 看到他回头,段非凡笑笑,冲他举了举手里的瓶子。 “不玩了?”江阔用口型问。 段非凡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他俩。 “行吧,你看。”江阔点点头。 柳鸣鸣的技术还不错,边比赛边聊的时候知道她家有亲戚开了个射箭馆,她放假的时候就会过去玩玩。 “你应该玩了很多年了吧,”两组过后,柳鸣鸣说,“我是真比不了。” “小学时候开始玩,但是没坚持。”江阔说。 “我要输了。”柳鸣鸣笑着说,“剩下几箭追不上了。” “没到最后呢。”江阔说,“万一我脱靶了呢?” 孙季和柳鸣鸣笑得不行,孙季叹了口气:“你可太能气人了。” 十二箭很快结束了,江阔赢得没什么悬念,几个人一通感叹柳鸣鸣一个女孩儿就算输了也还是比他们一帮大小伙子都厉害。 江阔放了弓,想坐一会儿,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段非凡已经没在休息区椅子上了。 四周也没看到他人。 “段非凡呢?”他问刘胖。“不知道啊,”刘胖茫然四顾地转了一通脑袋,“上厕所去了吧。” “哦。”江阔应了一声。 有点儿不爽。 说好了观战的,居然半道跑了,什么尿这么一会儿都憋不住? 洪水么。 不过他在休息区坐了五分钟,也没看到段非凡回来。 拉个大的都该完事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知道为什么段非凡突然走了。 虽然前后并没有什么关联。 他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往外走过去。 “厕所在出了这个门右边。”刘胖在身后说了一句。 ……这两天他看上去很像想上厕所又找不到厕所的人吗? 每一个人都会友好提醒他厕所在哪儿。 “我不上厕所。”他说。 穿过几个箭道区一直走回进门前台那儿,也没碰到段非凡,江阔问了问前台:“跟我们一块儿来的,穿灰色……” “刚总跟你在一块儿的那个男生吧?”前台没等他描述完就指了指通往馆后的一个门,“他去那边了,那个门通室外。” “……谢谢。”江阔说。 刚走出门,就迎面碰上了正回来的段非凡。 “去哪儿?”段非凡看到他很吃惊。 “你去哪儿了啊?”江阔问。 “我随便转转。”段非凡指了指身后。 江阔顺着看了一眼,这外面是个室外场地,这种天气里是不会有人的,也没什么可看的,连靶都没放。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江阔看着他。 “没。”段非凡回答。 “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江阔又问。 “怎么可能。”段非凡一下声音都提高了。 “我不是那种爱绕圈子的人,”江阔说,“你要有事儿就说,真没什么事儿,就正常点儿。” 段非凡看着他,没有说话。 “听见没?”江阔说。 “好。”段非凡点点头。 “走,”江阔一招手,“还有半小时了,别浪费时间。” “跟小明比得怎么样?”段非凡问。 “你觉得呢?”江阔说。 “你脱靶她能赢。”段非凡笑了。 “我脱靶你也能赢。”江阔说。 “那不一定,”段非凡说,“我刚有一箭射到靶上面一米多了,取箭的时候董昆就在边儿上,我趁其不备,唰,给薅下来了。” “他没看到吗?”江阔忍不住笑了。 “没,”段非凡说,“只要动作够快,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丢人了,你不也没发现么。” “我是真没看到。”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 就这么两分钟时间,段非凡已经如约回到了“正常点儿”的状态里,变回了他熟悉的那个永远带着笑游刃有余的段英俊。 回去之后江阔和段非凡都没再去射箭,一块儿坐在休息区,把位置留给了孙季和柳鸣鸣。 虽然段非凡也没再跟江阔说什么话,但江阔却能感觉到,之前段非凡那种奇怪的状态,是真的没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儿惊讶,段非凡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会让他比一般人藏得更深,这一点他知道,但能藏得这么气息全无,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挺牛逼啊段英俊。”江阔转头看着段非凡。 “谬赞了。”段非凡想也没想扭头就回了一句。 “你知道我说什么吗你就接?”江阔说。 “夸我呢么不是。”段非凡笑了笑。 时间到了之后,一帮玩了俩小时依旧不怎么样的人,居然还真的比完了赛统计出了成绩。 根据大家同样惨不忍睹的成绩,他们给最低分获得者董昆授予了“脱靶王”的称号,又名粑粑王。 晚上的饭就由粑粑王负责。 “吃个热火朝天的吧,”董昆想了想,“江阔能吃辣吧?小明呢?” “能。”江阔说。 “我没问题。”柳鸣鸣也说。 自打上回吃完涮羊肉,就一直没怎么再吃过大餐,昨天农家乐倒是挺丰盛,但大家着急看焰火,也没吃踏实。 今天这顿火锅,看几个人点菜的架式,就是打算吃到人家晚上关门为止了。 “一会儿找代驾了啊,坐不下的打车回,”丁哲拍着桌子,“我也要喝点儿,新年第一杯。” “要不我开……”段非凡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家给压下去了。 “一口倒了你也得给我喝。”董昆指着他,“不给我粑粑王面子是吧。” “喝!”段非凡说。 汤底刚拿上来,董昆就把酒都给倒上了:“这次先凑合喝点儿一般的,放假了我们去江有钱家喝好酒。” “管够。”江阔点头。 “放假前把去玩的时间定好了啊,”刘胖说,“江阔你能接我们吗?” “到的时间给我就行,”江阔说,“我肯定亲自去接。” “亲自?”丁哲啧了一声,“是不一样哈,咱们真是关系到了,关系没处到的人家估计就只派个司机去接。” 一帮人都笑了。 “来!为江少爷亲自来接!”孙季举杯。 “亲自来接!”一帮人都喊着。 “新年快乐。”江阔说。 “新年快乐——” 江阔喝掉了杯里的酒,看了看段非凡,这个一杯倒居然也很实诚地把杯子里的酒都喝掉了。 董昆给大家倒酒的时候,江阔偏过头低声问他:“你什么时候能定下来时间?” “九号放假了,”段非凡说,“我大概忙个四五天的,中旬就有时间了。” “中旬是哪天?”江阔说,“月底就过年了。” “中旬大概就……”段非凡点开手机日历看着。 “你不会去不了吧?”江阔突然有些担心。 “嗯?”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我能去。” “不去我骂人啊。”江阔说。 “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段非凡笑笑,拿过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江阔拿起杯子,看着段非凡一口喝了三分之一,他忍不住啧了一声:“平时你跟他们喝酒如果醉了,怎么回去?” “拖上车,拖进宿舍,扔地上,”段非凡笑着说,“就行了。” “行,”江阔喝了一口酒,“那你喝吧。” “江阔!”孙季喊了他一声,“你家是不是有酒店?” “有。”江阔点头。 “我们能住吗?”孙季问。 “不然住哪儿,”江阔说,“我还花钱给你们安排到别家的酒店去吗?” “总统套吗?”刘胖问。 “要点儿脸吧,”江阔说,“我都没住过,有个温泉酒店……” “就那儿了!”董昆喊,“别的都不用你安排,我们就在那儿泡几天。” “你们倒是好招待。”江阔笑了。虽然还有两科没考完,但马上临近放假,大家都挺兴奋,一边打听有什么好玩的,一边已经开始畅想。 “明年夏天要有时间过去也不错,”江阔小声跟段非凡说,“可以玩水……你会游泳吗?” “不会。”段非凡说。 “没事儿我教你。”江阔说,“不会游也能瞎玩,山里住几天,挺有意思的。” “嗯。”段非凡点点头,夹了卷儿五花烫了,顺手又拿起杯子。 江阔正准备伸手拿杯子跟他碰一下,他已经一仰头把杯子里那点儿酒都喝了。 江阔拿着杯子看着他。 “……不好意思。”段非凡愣了愣,赶紧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酒,然后跟他碰了一下。 正要再喝一口的时候,江阔按了按他的手:“你那口不是已经喝过了吗。” 段非凡笑着没说话。 江阔喝了一口酒。 段非凡这种一醉直接倒的人也挺好,放心喝,都没有酒后吐真言的机会。 第47章 段非凡的酒量是个谜,两杯酒喝完他就坚持不再喝了,那意思估计就是能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 但江阔看他脸也没红,说话也没大舌头,眼神都还挺清晰。 除了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感觉他步子稍微有点儿不太稳。 比起董昆那几个,他就跟没喝酒似的。 不过之前生日烧烤PA喝死了的那次,到他晕之前也看不太出来。 今天江阔也没喝多少,他酒量没问题,只是对酒没有太大兴趣,喝的话如果酒特别好,能多喝点儿,酒一般的话也就随便两杯完事。 众楷模倒是喝得不少,刘胖说话都大舌头了。 吃完饭的时候快十一点了,丁哲叫了代驾,因为车上位置不够,所以按醉酒程度高低排序,把刘胖董昆和他自己都安排到了自己家车上,怕万一出租车看他们醉得厉害拒载。 把人装好,车上还剩一个位置,孙季和柳鸣鸣去酒店,于是就还江阔和段非凡。 “你俩……”丁哲趴在副驾窗户上看着他们,“你俩的话……” “走你们的,”段非凡先绕到车后,打开后备厢把留出来的一盒龙须糖和一盒绿豆糕拿了下来,“我们打车。” “你行?”丁哲问。 “要不你下来换我俩上去?”段非凡说。 “师傅麻烦了,开车。”丁哲拍拍腿,又转过头,“注意安全,打不着车的话公交车末班是十二点,我看看是哪一路啊……” “走!”段非凡喊。 “好嘞!”代驾师傅响亮地回答。 车开了出去,丁哲还伸个脑袋,手指着他俩:“末班是十二点,是哪一路来着……” 下一秒他终于被车里不知道谁拽了回去。 “丁哲喝多了话真多啊。”江阔感叹。 “不错了,”段非凡在手机上叫车,“他有一次在牛三刀吃烧烤,喝到后半夜,抱着老叔哭,要认干爹。” 江阔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我还没去牛三刀吃过烧烤呢。” 虽然吃过酱牛肉吃过牛肉面还干过活儿。 “想吃随时可以去啊,”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放假前……或者开学了,那会儿还冷着,就在后面通道那儿,炭火烧上,肉一烧,小酒一喝……” “那行,那开学吧,”江阔点点头,“你还小酒一喝呢?” “怎么了,”段非凡说,“我挺得住。” “今天还挺能喝?”江阔盯着他的脸,“好像没醉?” “醉了,只是我挺得住,起码扛到安全的地方再倒。”段非凡说,“我现在困得下一秒就要死了。” “醉酒还带挺的?”江阔不能理解。 “多少能挺会儿,”段非凡说,“我现在就在挺。” “啊……”江阔想从他脸上找到破绽,但没有成功。 车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就来了,司机说他们运气好,今天晚上叫车的人多,要不是他顺路要回家陪闺女,他们还得在这儿继续等个半小时的。 “这么晚了闺女还没睡吗?”段非凡说。 “没睡,非要等我呢,”司机嘿嘿一直乐,“今天她妈带她出去玩了,一堆新鲜事儿要等着跟我说。” “小孩儿就是这样,”段非凡说,“跟谁亲就什么事儿都要说给谁听。” “没错,”司机说,“明天我也不出车了,陪她去看电影。” 江阔靠在车门边,看着段非凡的侧脸。 坐出租车的时候跟司机聊天儿这种事,他是不可能干的。 但段非凡非常自然,走哪儿都能跟人聊起来,之前休学好几个月,回到学校还是跟谁都熟,食堂的大叔阿姨,看到他都跟看儿子似的。 这会儿他也跟司机很自然地聊着,不过话题对于段非凡来说,多少有些伤感。 先是妈妈不再回来了,接着是爸爸。 小非常平凡从那时到现在,都在等人。 江阔捏了捏眉心,感觉今天这酒不太行,有点儿上头,想得多。 后半程段非凡没再聊天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司机开了收音机听着交通台,女主持人的声音有点儿催眠,到学校的时候江阔差点儿要睡着了。 车停在宿舍楼门口,江阔下车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丁哲他们回来了没有。 “开车慢点儿啊,注意安全。”段非凡下车的时候还交待了一下司机,仿佛招呼一个朋友。 “以后用车给我打电话就行。”司机说。 “好嘞。”段非凡关上车门。 江阔往宿舍楼里走,有些惊讶:“你还留他电话了?” “加了个好友,”段非凡说,“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用车,司机说他家在乡下有果园,以后想吃新鲜果子也可以找他,他还想开农家乐,没准儿以后多一个酱牛肉客户。” “这都什么时候聊的?”江阔很震惊地看着他。 “你走神儿的时候。”段非凡笑了笑。 “你真是个……”江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牛逼。” 今天值班的不是赵叔,是学校保安,没见过的,段非凡依旧很熟络地打了招呼,甚至叫了声“李哥”。 “明天你回牛三刀吗?”江阔走到107门口的时候问了一句。 段非凡没回答。 江阔顿了顿,心里立马升起不祥的预感。 “你没事儿吧?”他迅速转过头。 段非凡就站在他身后,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把他扒拉开,很急的样子。 但伸手去开门的时候,他突然脑门儿往门上一磕,接着就那么贴着门跪了下去。 “你大爷。”江阔站在一边,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事实证明段非凡的酒量的确不行,但意志力应该是他见过的垃圾酒量里最强的一个…… 震惊过后,他回手在身后106的门上敲了敲:“有人吗?” “江阔?”有人打开了门,是膀子哥,“怎……操。” 贴门跪着的段非凡让膀子哥的这声“操”感叹出了回音效果,后面一连串的“操,操,操……” 106的人都出来了,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们几个合作起来就熟练很多了。 江阔把门打开,106几个人把段非凡拖进宿舍,扔在了躺椅上。 人走了之后,江阔站在屋里愣了一会儿,发现段非凡手里的那个袋子居然没掉地。 江阔知道这里头还有两盒糖。 他伸手拽了两下,没拽下来。 喝了酒之后就会嘴馋,江阔本来就觉得这个龙须糖和绿豆糕挺好吃的……他又拽了两下,段非凡的手依旧攥得很紧,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江阔叹了口气。 蹲在他身边,从袋子侧面撕了个口子,把两个小盒子拿出来了。 段非凡不知道要睡多久能醒,江阔这会儿也困得厉害,坐在桌子旁边吃了两块绿豆糕之后就不想动了。 现在如果回119,可能会把刚睡着的人吵醒,马啸每天早起,黑眼圈儿一天天的越来越重,要把马啸吵醒了,他会过意不去。 他趴到了桌上,打算眯一会儿再说。 脖子和后背都很酸,感觉没睡多大一会儿就撑不住了。 江阔迷迷糊糊地听到旁边有细细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收拾桌子。 他睁开了眼睛。 看到了段非凡的手。 “嗯?”他抬起脑袋。 段非凡正坐在他对面,拿着昨天买的那个小盒子和包装纸比划着。 “我还没放照片呢。”江阔说。 “知道,”段非凡说,“我就闲的,比比看包成什么样好看。” “你没事儿了?”江阔问。 “嗯,醒了一会儿了,”段非凡看了一眼手机,“你去床上睡吧,快天亮了,你今天如果要看书的话,还能再睡三个小时。” “我趴了这么久?”江阔坐直了。 “叫都叫不醒,”段非凡看了他一眼,“嘴上还有绿豆糕。” “靠。”江阔赶紧抹了抹嘴,“你呢,不睡吗?” “睡不着了,”段非凡说,“我已经过了能睡着的那个点儿了,五点半我还得回牛三刀,早上有肉到,得马上处理。” “哦。”江阔应了一声。 实在是太困,他也没跟段非凡多说什么,直接爬上床去躺下了,本来想再跟段非凡聊两句,但甚至都不记得有没有起头,就睡得失去了知觉。 感觉做了梦,但又因为过于混乱,根本不知道自己梦到了什么。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都是涨的。 屋里没人,看了一眼时间,都九点多了,段非凡四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回牛三刀了。 ……不过牛三刀这个事是梦到的还是段非凡昨天说的,他也记不太清了。 因为他隐约感觉自己是梦到了段非凡,只是对于内容已经没了记忆。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琢磨段非凡的次数有些多,对于像他这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人来说,就有些困扰。 江阔搓了搓脸。 拿出手机给段非凡发了个消息。 【JK921】你是回牛三刀了吗 段非凡过了一会儿才回的消息,内容之简单,看得出的确是回了,还很忙。 【指示如下】是 江阔啧了一声,也没多说,下床回了119。 这个时间宿舍里没有人,他慢吞吞地洗了个澡,又去107把龙须糖和绿豆糕吃了一半当早点,然后拿着手机出了门。 马啸早上会去早餐点帮忙上货,然后再到文印店上班。 江阔到的时候,他正在复印一大摞不知道什么书。 “打照片。”江阔说。 “好。”马啸过来了,“还做相册吗?” “不是,”江阔笑了,他猫床上贴照片的惨状全宿舍都记得,“就几张,放小相框用的。” 照片他挑好了六张,他穿着人偶服的,发传单的,还有穿着安全员的衣服抱着小孩儿的,都是段非凡拍的。 马啸给他按尺寸打好了。 往回走的时候段非凡发了个消息过来。 【指示如下】照片打出来 配合他的ID,简直贴合极了。 江阔拿手机对着自己手上的照片拍了一段视频,照片在他手上展开,合拢,再展开,然后发给了段非凡。 【指示如下】阔叔好酷哦 江阔笑了半天。 照片装好,段非凡再帮他把盒子包好,用最简单的方法,用皱皱纸把盒子包住往上一抓,再系上个蝴蝶。 弄完这个,回家前就没有什么事儿了,就等着最后两科考完,飞奔回家。 飞奔是别人的状态,江阔的感觉自己的状态算不上飞奔。 想回家是肯定的,他想他舒服的卧室,想他家大院子和泳池,想他被老爸锁进仓库但这次回去应该能解禁了的那些“玩具”们。 但眼下的这些,学校,宿舍,同学…… 楷模群的那些人,还有段非凡。 他想起来会有些寂寞。 毕竟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热闹。 元旦后面的两天,段非凡都没怎么在宿舍,仿佛是为了弥补之前牛三刀最忙的时候他没在店里帮忙的事。 考完试之后都没见轻松下来,江阔都开始怀疑这人到底还能不能出去玩了…… 不,也许正是还想出去玩,所以就得提前忙活,多干点儿。 大炮订好了回家的票,发了消息让江阔收拾好行李。 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出来的时候就没行李,回去的时候也不需要行李。 李子锐是回家最积极的,买的是考试当天晚上的票,已经连夜奔回家跟奶奶抱头痛哭去了。 马啸要一直打工到年前才回,唐力居中,跟江阔同一天走。 在宿舍帮唐力往行李箱里塞衣服的时候,段非凡过来了。 “要帮忙吗?”他看着正一块儿压着行李箱仿佛松手这箱子就会炸了的唐力和江阔。 “快,”江阔说,“趁其不备,快把拉链拉上!” “好。”段非凡过来,一通连拉带拽的,把拉链给拉好了,他看着已经挤变形了的箱子,“我怀疑你去车站的时候颠一下在路上就能炸了。” “没事儿,”唐力说,“我准备绳子了,一会儿捆上就可以,主要是我把给我妈买的被子塞进去了,要不也没这么鼓。” “你给你妈买了个被子?”江阔愣了。 “嗯,”唐力点头,想想又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江阔差点儿笑呛着。 段非凡把他叫去107的时候,他一路都还在乐。 “把你家地址给我一下。”段非凡拿着手机。 “嗯?”江阔看着他,“我去接你,还能让你自己去吗?” “你是不是说要给家里带牛三刀的那个酱啊?”段非凡说。 “啊,对啊。”江阔猛地想了起来,烧烤那会儿他为这个腌肉超级好吃的酱,还学会了讲价。 二百五不好听,二百四吧。 这事儿他已经忘了。 但段非凡还记得。 “这阵儿都做牛肉,没太做酱,所以我自己做的,”段非凡说,“不过放心,秘制配料还是老婶儿弄的,我是负责做。” “你专门做的?”江阔愣了。 “嗯,”段非凡说,“不然呢,老婶儿没空啊,做这个又费事,还要炒的。” “你天天回店就是做这个酱吗?”江阔突然鼻子发酸。 “……就十罐酱,一天就做完了,还能天天弄啊。”段非凡说。 “哦。”江阔看着他。 段非凡笑了笑:“主要是之前李子锐还要了点儿,就没了,要不……” “你还给李子锐做酱了?”江阔声音一下扬了起来。 “没,”段非凡赶紧强调,“他的是之前做好的,还有几瓶,给你的是我做的……” “哦……”江阔点点头,想想又有点儿可乐。 段非凡把手机递了过来:“二百四扫一下谢谢。” “不是送的吗?”江阔盯着他。 “我这是我专门做的。”段非凡晃了晃手机。 “你就说太久没坑我了手痒就行。”江阔啧了一声,边笑边拿出手机扫了码,付了二百四十块,“还包邮的吗?” “正常不包,”段非凡说,“这东西寄着贵,少爷VIP待遇才给你包邮,地址发我。” 江阔把家里的地址发给了他。 “是明天一早回家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点头,“早上大炮开车过来去车站。” “行,”段非凡应了一声,“那就到时玩的时候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阔听着这话突然就有些伤感,为什么伤感呢,明明说的是半个月之后就又见面的事儿。 “你不送我吗?”江阔问。 段非凡明显愣了一下,看着他没说话。 呃。 “不用不用,”江阔摆摆手,“不用送。” 段非凡笑了笑:“但是你到时得接我。” “那肯定啊。”江阔一拍巴掌。 临走前这一晚,本来想在107聊会儿,结果听说他明天回家,楷模群一伙人全来了,买了一堆吃的,说通宵玩。 这帮大二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在学校呆了两年,所以对回家这种事儿就没那么执着了,除了段非凡和丁哲,一帮外地的居然一个都还没走。 江阔被他们拉着打牌打到半夜,输爽了之后这帮人又开始玩游戏,江阔实在是有些扛不住,往躺椅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吃吗?”段非凡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个椅子坐到了他旁边。 “什么?”江阔睁开了眼睛,在一帮人闹哄哄的催眠氛围里,段非凡的声音相当提神。“柚子,”段非凡晃了晃手里正在剥的柚子,“赵叔给的,说很甜。” “吃。”江阔伸手。 段非凡在他手上拍了一下:“等我剥完啊。” “哦。”江阔收回手。 一帮人闹到后半夜才在屋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了,没一个走的,江阔在梦里都没忘了向上苍祈求这帮人快散了。 早上倒是走了,江阔在躺椅上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一帮人围了个圈一块儿看着他。 “干嘛呢?”江阔头发都立起来了。 “给钱,”董昆一边说一边拿着手机戳着,“七点半差一分,险赢。” “……什么鬼?”江阔坐了起来。 “段非凡赌你七点半起不来,让我们叫你,”董昆说,“我们赌你能醒,毕竟要回家呢不是。” 江阔叹了口气:“段非凡呢?” “买早点去了,”丁哲说,“昨天他输了,今天早点归他买。” 段非凡拎着两大兜早点回来,一帮人边喊边抢地吃完了。 江阔本来想着他们吃完就能走,结果看这架式,是打算给他送到大门口。 这是什么让人感动的伟大友情啊。 大炮打了电话进来,说已经在门口马路边等着了。 江阔挂了电话的一瞬间,突然有种强烈的不舍。 “车到了?”段非凡问。 “嗯。”他点点头。 “走吧,”段非凡看了看时间,“时间差不多正好。” 一帮人一块儿往学校门口走。 江阔感觉自己还没睡醒,迷迷瞪瞪地跟在队伍最后头。 学校这会儿已经相当冷清了,几乎看不到人,也听不见什么声音。 他突然又很感谢楷模们坚持送他出去,让这一段格外寂寞的路显得没有那么寂寞。 “车钥匙我没动,”江阔低声跟段非凡说,“你有空就帮我挪一下车,要用车的话你就直接开。” “嗯。”段非凡点头。 说完这句,江阔就没再说话了,不知道说什么。 “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吧,”段非凡说,想想又补了一句,“发群里就行,告诉他们一声。” “嗯。”江阔点了点头。 第48章 大炮的车就停在路边,江阔把随身的包从窗口扔了进去,然后转过身看着送他出来的这帮人。 “走吧,”丁哲说,“我们定了时间就通知你,估计也就十七八号吧,士要看段非凡的时间。” “好。”江阔往段非凡那边看过去。 段非凡站在刘胖后面,被刘胖的脑袋挡住了,这会儿专门移了一下,从刘胖和董昆的脑袋中间露出脸,说了一句:“我时间好说。” 说完这个他们这帮人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话题,应该也没什么别的废话可说了。 江阔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车,反正再过个十天八天的也就见面了。 “东西带齐了吧?”大炮问,“身份证手机,士要就这俩。” “带齐了。”江阔冲外面挥挥手,“走了,回去吧你们。” “走了啊!”大炮也喊了一声。 外面一帮人乱七八糟地不知道回了点儿什么,也听不清。 车开的时候,江阔从后视镜里看着,没几秒钟车转进士路之后,后视镜里的人就都看不到了。 “奔奔送上车了吗?”江阔问。 “我让工地的人清早就送过去了,提前两小时,”大炮说,“它还挺高兴的,我发现这狗只要出门就兴奋,后备厢里坐着在工地跑十分钟都能兴奋。” “毕竟还是个小狗。”江阔说。 车开到车站大概四十分钟,这个时间不堵车,一路都很顺利。 大炮没说话,江阔也跟着无话可说,看着前方的路出神。 回家是件愉快的事,尤其是和江总的矛盾暂时解除了,他回家也不必再继续跟江总犟着,但心里就还是有点儿空虚。 “我过完年可能不是马上回来,得晚差不多一个月,”大炮说,“要先跑跑材料的事儿。” “嗯。”江阔应了一声。 “租的那个房我没退的,”大炮说,“你要用的话钥匙在门卫那儿。” “应该用不上,”江阔说,“现在就开始介绍下学期的事儿了……” “我回去就要被我爸拉着到处跑了,说不定还要跟着江总,”大炮说,“都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聚了。” 虽然跟大炮也不是多么密切的关系,初中以后他俩见面的频率大概也就一个月一两次,但现在听到大炮这么说,他突然又有点儿郁闷。 “以后不考虑自己出去做点儿什么了?”江阔问,“就跟着他们了吗?” “先这样吧,”大炮叹了口气,“我不像你,有那么多想法,我就凑合差不多就行,跟着跑跑,也不费劲。” 江阔没说话,也叹了口气。 大炮比他大一岁,不上学了就工作很正常,家里现成有活儿等着,他去跟着是最简单轻松也不会出错的选择。 江阔就是莫名其妙有点儿伤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今天离开热闹的学校和热闹的人了,听到自己发小慢慢要退出自己生活的消息时,就很不舒服。 他看了大炮一眼。 “干嘛?”大炮也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情绪有点儿不对,舍不得学校吗?” “可能吧。”江阔说。 “过完年不就又回来了,而且不是他们还要过去么,”大炮满不在乎的,“到时叫上我啊,我年前没什么事儿。” “嗯,我出去玩哪次也没忘了叫你。”江阔说。 大炮很愉快地笑了两声。 商务座比起飞机来还舒服些,统共六个座儿,人少也安静。 奔奔在同车货厢,据说跟它一块儿托运的还有两只猫。 江阔要了毯子把椅子调了一下直接躺着了,睡着之前有些无聊地点开朋友圈看了看。 手机很安静,段非凡肯定回牛三刀去了,丁哲送完他就回家了,楷模们这两天也忙着回家的事,群里比平时要安静得多。 朋友圈里也没什么新内容,最新的一条朋友圈停留在昨天下午,大炮发的奔奔拉屎照。 比起之前开车过来,连玩带逛还扎田里洗车,高铁回家的速度大大提高,江阔感觉自己睡了两觉就到了,中间被大炮拉起来去餐车吃了顿饭,其余的时间都在睡觉。 去办手续领出了奔奔,江总派来的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开车的是保安部的陈经理,当初他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江总就是指派老陈带队对他进行追捕的。 “陈叔。”江阔跟他打了个招呼,把奔奔抱到后备厢里放好喂了点儿水,然后把自己手机递给了大炮,“帮我拍个照。” 大炮接过他的手机,看着他:“什么?” “拍照。”江阔站到后备厢前,胳膊搂着奔奔。 大炮举着手机对着他愣了两秒:“不笑吗?” “少废话。”江阔说。 大炮咔咔给他拍了两张,他看了看,凑合吧。 “给段非凡的吗?”大炮问。 江阔看了他一眼。 “汇报奔奔平安?”大炮又问。 “嗯,”江阔点了点头,“怕他担心。” “这狗比你能适应,”大炮说,“欢实着呢。” 上车之后江阔把照片发给了段非凡,然后又往群里发了一次。 【丁威武】到家了?还挺快 【刘修长】看着像偷狗被抓了 【董潇洒】一个月三千五真不够用,这狗也不知道能卖多少 【江有钱】滚! 群里除了还在跟女朋友腻歪的孙季,就只有段非凡没有出声。 私聊也没回复。 江阔把手机拿在手里一下下转着。 “振宇一块儿先回鼎江庄园,”老陈一边开车一边说,“胡总在那儿了。” “嗯行。”大炮点点头,“接风吗?” “想得美,”江阔说,“咱俩配被接风?” 老陈笑了起来:“天鼎那个项目他们要碰个头,正好你们回来,就说在家吃了。” “我妈在家吗?”江阔问,“江了了回了没?” “都在,”陈经理点点头,“了了前天回的,也是我去接的。” “你去接?她怎么了?”江阔愣了愣,江了了向来都是无影去无踪,回来了都未必回家的人。 “把脚扭了,”老陈说,“走着不方便。” 江阔叹了口气。 车快开到家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 江阔手一翻,正拿在手上转着的手机绕到了掌心里,他点开了消息。 【指示如下】回家睡一觉吧,看着没什么精神啊 江阔揉了揉眼睛,的确是有点儿困。 【JK921】车上睡一路了,回家睡不了,一堆人 段非凡那边又不回消息了。 “人家一直是我老客户!”老张头叉个腰站在店门口喊着,“多少年都在我这儿买肉,你家倒好,上来就把人往自己店里拽!” “说话注意点儿啊!”老叔拿着砍刀站在案台后面,看着他,“谁往店里拽人了?人家要进来我还往外赶吗?” “咋的,还你家客户,脑门儿上你给盖戳儿了呗?”段凌亮着嗓子,“买个肉还得从一而终了呗!吃了你的肉,这辈子就是你老张家的人了呗!还得让你监视着不能去别的店了呗!” 段非凡拿着手机坐在里屋门口的小凳子上,一边听着吵架的动静一边给江阔回消息。 【指示如下】欢迎少爷回家吗? 【JK921】我爸跟人谈项目,我回家就是顺带的事 “你别跟我这一串串的!”老张头眼睛瞪着,“我这就给你们下个最后通牒!别让我再看到你们抢客人!” “还最后通牒!牒字怎么写你知道吗!”段凌嗓子又往上翻了几度,“下呗!我给你准备个架子,就给你放你这个最后通牒,以后再给你出个书!” 【JK921】你是在忙吗 【指示如下】没,有人上门挑衅,段凌正在对战 【JK921】…… 【JK921】你不帮忙? 【指示如下】这就去帮 段非凡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到兜里起身走到门边的案台前,也没说话,只是突然拿起了拴在砍刀上的铁链子,往下重重一放。 铁链和金属案台碰撞着发出巨大的声响。 老张头脸色变了变。 段非凡没说话,只从案台上拿过一根牛骨,今天新鲜的牛骨,老婶留了两根打算晚上炖牛骨汤。 他从老叔手里把砍刀拿了过来。 “我……”老张头继续骂。 段非凡一刀砍在了牛骨上。 嗵的一声响。 老张头顿了顿,又继续:“我告诉……” 段非凡扬手又是一刀。 哐! “我他妈……” 嗵! “你……” 哐! “段非凡你干什么?”老张头总算找到空隙飞快地瞪着他问了一句。 “晚上来喝汤啊,叔。”段非凡又拿过一根牛骨,看着老张头,手起刀落,砍在了牛骨正中,跟他手指距离不到三厘米的位置。 “你!”老张头指着他的手,“你他妈砍了手别赖我啊!” “那不好说。”段非凡又举起了刀。 老张头又指着老叔,点了两下没说出话来,于是一边点一边往他家店那边撤退,点点点点,人从段非凡的视野里退了出去。 段凌冲过来对着段非凡后背啪啪地甩了两巴掌:“拿刀第一天是不是就告诉过你眼不离刀!你装什么猛!耍什么威风!” “看他烦。”段非凡说。 老叔把他手里的刀拿走扔到案台上:“这一家子平时就你看他最顺眼,有事儿都你在中间劝着,今天你还烦上了,我等着你劝呢,你还拱火来了……后边儿坐着去。” “骨头拿厨房去,一会儿我炖汤了。”老婶拍了他一下,“你今天气儿不顺呢。” “给他炖点儿萝卜通通气儿!”段凌说。 【指示如下】帮完了 【JK921】好 段非凡看着手机,江阔这个回复让一向会聊天儿的他都无法接话。 【JK921】我到家了,先不聊了 【指示如下】嗯 江总夫妇,刘阿姨,胡叔,加上两个项目经理和老陈,家里人不少。 虽然江总公司的人并不是因为他回来才过来的,但这会儿大家关切的架式还是非常热烈。 大炮相当有经验,根本没进屋,门口探个脑袋进来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奔奔去后院了,把他扔在客厅接受大家的关爱。 “小阔这趟挺辛苦吧。” “看着沉稳了不少……” “学校习不习惯?” 江阔随便点了点头,冲大家笑了笑,然后跟江总打了个招呼:“爸。”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他想拿出来,但这会儿又不太方便。 “去收拾收拾吧,”江总说,“刘阿姨在做饭了,一会儿吃饭了。” “妈。”江阔又跟老妈打了个招呼。 手机又震了一下。 估计是楷模群里有人在聊天。 “好像瘦了点儿,”老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这阵儿得补补了……狗呢?” “大炮带后边儿去了。”江阔说。 “行,”老妈拍拍他,“回屋歇会儿的,这儿不用管了。” “嗯。”江阔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 果然是当代男大学生楷模们。 【孙壮汉】我15号以后都有时间了啊 【丁威武】那就差英俊了,我们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无所事事了 【董潇洒】我在家待两天差不多,要不18号? 【刘修长】19吧我正看票呢我19走的话能买早上的票 江阔站在二楼客厅盯着手机屏幕,看大家确定具体时间让他有些焦急。 现在基本几个人都同意了十九号,就还有段英俊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大家已经开始讨论要带什么衣服的时候,段英俊才说了一句。 【段英俊】19可以 江阔眉毛一扬,立马开始回复。 【江有钱】那你们买了票告诉我到站时间 【段英俊】0 【孙壮汉】0 …… 江阔正看着消息,二楼阳台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很低的口哨声。 一听就知道是江了了。 他转头看过去,江了了正躺在阳台椅子上喝饮料,打着夹板的腿架在小桌上,很悠闲地晃着。 “我以为你在屋里呢。”江阔走了过去。 “看狗呢,”江了了看了一眼楼下,奔奔正扒着锦鲤池沿儿看鱼,“跟谁聊得一脸笑容呢?” ……笑了吗? “就董昆那帮人。”江阔弯腰看了看她的腿,“您这腿,是摔的吗?老陈说你扭脚了,我看这不是扭了吧?这不得是断了?” “没那么严重。”江了了抬起腿,“骨折。” “怎么弄的?”江阔皱着眉。 “爬山摔的。”江了了说。 “没顺着路爬吧?”江阔看着她。 “谁爬山顺着路走啊,”江了了摆摆手,“没事儿,就是穿错了鞋。” 江阔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江了了反正就这样,受伤的情况很少,但真受了伤,对于她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同学来玩啊?”江了了问,“哪天?” “十九号,”江阔看了看手机,群里几个人已经把自己到的时间陆续都发出来了,段非凡和丁哲一块儿,跟他今天的车次是一样的,“你有什么玩的地方推荐吗?就附近。” “瀑布啊,山里现在可能上冻了,美得很呢,”江了了说,“你们上温泉酒店住几天,然后去滑雪场待两天呗,还有什么我想想……” “大概就一星期。”江阔说。 “那不也就差不多了,你们这种一帮人乌乌泱泱的,也不是玩地方,是玩人。”江了了说。 这话听着有点儿奇怪,但的确是这么个意思,去哪儿玩不重要,跟谁一块儿玩才是重点。 跟江了了聊了几句,江阔回了自己房间。 不在家的这几个月,这个屋大概只有江了了给自己寄衣服的时候进来过,门窗都关得很严实,没落什么灰。 江阔把窗户打开,扯掉床上的罩子,犹豫了一下趴到床单上闻了闻,没什么灰味儿,但他最后还是从柜子里拿了行军床出来。 躺到床上没到五分钟,他就睡着了。 甚至在睡着的前一秒,他还想看看群里消息,结果手还没举到眼前就没了记忆。 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擦黑了,他起身走到窗边,发现四周出奇的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窗口透进来的空气里带着略带湿气的冰凉。 这种凉意……怎么感受也不像是傍晚。 他迅速拿起手机扫了一眼。 早上五点半。 “我靠。”他忍不住小声喊了一句。 他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了今天早上。 洗了个澡,走出房间的时候,家里也是一片安静,只有一楼客厅有灯光透上来。 他下楼看了看,刘阿姨正在厨房里忙活着。 “刘阿姨。”他进了厨房。 “哟!”刘阿姨看到他的时候吃了一惊,“你起了啊?昨天晚上敲你门都不醒,你爸爸说让你睡。” “有东西吃吗?”他问。 “有,”刘阿姨冲他挥挥手,“你餐厅等着我给你拿,你爸爸早上要喝小米粥,我给他煮好了,你先喝一碗。” “嗯。”江阔应了一声,回到餐厅坐下了。 手机上有不少消息,自从加入了楷模群,手机都活泼了不少。 群里的消息他没顾得上看,先点开了指示如下的消息。 【指示如下】酱应该明天能到了,陆运慢 【指示如下】奔奔表现怎么样? 就这两条,八点多发来的。 江阔又看了看群里的消息,段英俊昨天在群里聊到了快十二点。 刘阿姨给他端了小米粥过来,还有几个南瓜饼,又放了一小罐白糖在旁边:“先垫垫,想吃面条吗?给你煮一碗?” “就这些行了,”江阔拿过小米粥喝了一口,“起太早了也吃不下什么。” “不放糖了吗?”刘阿姨看着他。 “……会澥。”江阔说。 “这都知道了?”刘阿姨笑了起来,“上个学还能知道这个呢。” “牛逼吧。”江阔说。 刘阿姨笑着走开之后,江阔点开了段非凡的对话框,犹豫了一下,直接打了语音过去。 段非凡很快接了起来:“这么早?” “昨天回来就睡了,现在才醒,”江阔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感觉睡得迷迷瞪瞪的那点儿劲头终于过去了,“你是说酱今天到是吗?” “嗯,我看在派送了。”段非凡说。 “奔奔我还没见着,”江阔往厨房转头,“刘阿姨,狗在哪儿了?” “你妈在车库里给它放了个窝,在那儿睡着了,”刘阿姨说,“早上我带它出去转了一圈,疯跑,这会儿还在院子里疯呢。” “听到没?”江阔笑着转回头继续吃。 “还弄了个窝,”段非凡说,“是打算留下吗?” “看你吧,你的狗,”江阔说,“不用管那个窝,我妈就那样,奔奔今天来明天走,她也会给准备个窝的。” “能留下当然好,”段非凡低声说,“这是一爪子进豪门了啊。” 江阔笑了起来,把碗里的小米粥喝了,拿了个南瓜饼,起身去了院子里。 奔奔果然在奔,顺着院子里的石板路转圈儿跑。 “你要看狗吗?”江阔问,“视频给你看?” “好。”段非凡说。 江阔重新拨了视频过去。 段非凡的脸很快出现在了屏幕上,看样子是在外面。 “你跑步啊?”江阔问。 “嗯,”段非凡笑笑,手机往四周转了一圈,“市场旁边那个街,一会儿去吃小笼包。” 江阔没说话,盯着他的脸。 “狗呢?”段非凡问。 “你怎么……”江阔看着他,“你是没睡觉吗?” 段非凡愣了愣,在自己脸上摸了摸:“不是吧,这么明显吗?我平时也总通宵啊。” “就挺憔悴的。”江阔说。 第49章 奔奔跑得很欢,这几个月吃得好睡得香,不用再担心受怕,加上大炮伺候得挺好,没事儿就带着到处跑,骨架跑开了,奔奔的个头已经不能再假装是个小柴,装秋田串感觉至少得往上说出八十代是秋田才会有人信。 好在现在它已经不需要再担心这些,它已经是只可以在别墅大院子里疯狂撒欢的土狗。 “这是车库,”江阔带他看完奔奔,又拿着手机绕了半个院子,进了车库,“这个车库有一半是江了了的工具间,奔奔的窝放这儿了,可以从这个门进屋,但它不进,要在外头玩,等你们过来的时候一块儿去挑个狗房子吧,给它放院子里让它疯……” 江阔念念叨叨地说着,段非凡一直嗯嗯嗯地应着,也没太注意听他说话的内容,只觉得似乎很久没听到江阔的声音了。 “你会滑雪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回过神,发现屏幕上已经换成了江阔的脸,“不会,没滑过。” “去滑雪吧,”江阔说,“瞎滑。” “挺好吃的。”段非凡说。 “……我说的是瞎他妈滑,”江阔说,“不是虾滑。” 段非凡笑了起来:“听岔了,行,那就瞎他妈滑。” 江阔今天要联系酒店和玩的地方,他俩又聊了几句就挂了。 段非凡拿手机给自己拍了一张照片。 看上去自我感觉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不知道为什么江阔会觉得他憔悴。 他倒是觉得江阔看着没什么精神,懒洋洋的样子,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大少爷时的感觉,漫不经心的嚣张。 可能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里,普通男大学生阔又变回了星垂平野阔少爷。 拎着小笼包回到市场门口的时候,段非凡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老妈。 老妈经常会在神奇的时间里过来找他。 比如他已经睡着的深夜,比如他还没起床的清晨。 “吃早点了吗?”段非凡过去问了一句。 “吃了,”老妈低头从包里抽出一个红包递给他,“过两天我要出去旅游一段时间,年后才回来,压岁钱先给你。”“不是说了十八岁以后就不用给压岁钱了吗?”段非凡叹了口气。 “平时零花钱生活费什么的我也没给过你几个子儿,这钱也就是名字叫压岁钱罢了,”老妈把红包塞到了他裤兜里,“你当零花拿着就行。” 段非凡没再推辞,又问了一句:“去哪儿旅游?” “先去海边住几天,”老妈提到旅游,眼睛都亮了不少,“后面还没想好,反正钱花完了就回。” “钱留着点儿平时应急,”段非凡说,“别一次都花光了。” “你这个性格,既不像你爸,也不像我,”老妈看着他,“比你奶奶想得都多。” 段非凡没说话。 老妈是个不羁放纵爱自由的人,老爸是个大大咧咧差不多就行的人,他俩能走到一起不奇怪,最后会分开也不奇怪。 段非凡的记忆里,他俩甚至都没吵过架,说分开就分开了,仿佛只是老妈又一次出门旅行。 从某些角度思考,老妈跟江了了有些相似,但缺了江了了的智商和能力。 当然她也不在乎,开心就好。 “不开心了活不下去了,那死掉就好了。”老妈说过。 “我昨天去看你爸了,一入冬他就胖了不少,精神比上回好多了,”老妈拢拢头发,“他说你要去同学家旅行啊?” “嗯。”段非凡点点头,“我们几个关系好的一块儿。” “挺好的,”老妈笑着说,“不要一放假就闷在牛三刀,这次玩几天啊?” “大概一星期。”段非凡说。 “多玩几天嘛,好容易出去玩一次,”老妈想了想,又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声问,“是有女同学一块儿吗?” “……没有女生。”段非凡说。 “你不谈恋爱吗?”老妈皱皱眉,“你爸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谈过好几个了。” “所以他是爸爸。”段非凡笑了起来,差点儿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我都没听你说过有喜欢的女孩儿,”老妈叹气,“就幼儿园说过隔壁班的张妞妞好看,结果一问老师,你跟张妞妞天天见面就打架……” 段非凡笑了半天,这事儿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有喜欢的女孩儿就追吧,这么帅的脸,这么好的性格,哪个女孩儿不喜欢,”老妈给他整了整衣领,“你别觉得自己家里情况不好,就不敢追。” “我没。”段非凡说。 “这个年纪的感情最纯粹了,什么经济,什么家庭,都不在考虑的范围里,”老妈说,“你不用考虑,因为她也不会考虑,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在一起,至于以后呢,谁要管,感情能不能撑到考虑这些的时候都不一定呢,为了那么久以后不确定的事,放弃眼前的快乐,不值当。” 老妈的话让段非凡无法回答。 “你妈就是歪理特别多,一套一套的猛一下你想反驳还无从驳起。”老爸给他总结过。 他虽然无法回答,但却也知道自己做不到。 老妈跟他见面的次数不多,童年的回忆更是少,每次见面他们也不太深聊,他不知道老妈这些年的生活和情感世界,老妈也同样。 但老妈会跳跃着把每次不多的话题随着他的年纪进行调整。 初中的时候会问有没有被同学欺负,有没有早恋,中考,高中的时候会聊同学关系,喜欢的大学,理想的专业,高考…… 现在他大一了,都上两回大一了,话题就被调整到了相应的正式的恋爱问题上。 对于老妈的话题,他每次都是顺着聊,反正他跟谁都能聊。 可这一次,这么多年以来,就这一次,老妈的话题才仿佛是真正戳中了他心里准确的那个点上。 他第一次无法再顺着随便应付几句。 “别去想太多有的没的,”老妈说,“又不是三十岁要结婚了找女朋友,你这会儿谈恋爱,你想考虑以后,人家姑娘还不见得愿意陪你想那么远……” “我没有喜欢过女孩儿。”段非凡看着老妈。 “也正常吧,”老妈顿了顿,“你开窍晚……” “以后也不会喜欢女孩儿。”段非凡说。 “那……”老妈开了个头就愣住了,“什么?” 说完这两句话,段非凡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紧张,冲动过后的那种后怕。 该说还是不该说的纠结过后,是否有必要说出来的斗争过后,那种猛然感受到的轻松和同时猛然感受到的害怕。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男孩子吗?”老妈回过神来,确认了一遍。 “是的。”段非凡点头。 “从来就不喜欢女孩儿吗?”老妈很吃惊,眼睛瞪得很圆。 “是。”段非凡说。 “啊……”老妈应了一声,半天都没说话。 段非凡也沉默着。 跟老妈说是安全的,她基本不存在于他的生活里,她不会,甚至也没有立场对他有任何评价。 但老妈的回答是出乎他意料的。 “我倒还是真没想到,”老妈说,突然一抬头,“你是不是……跟谁学的啊?你爸还是你老叔还是你哪个同学朋友……” 段非凡愣了愣,他没想到老妈会如此迅速地开始寻找问题的根源,赶紧摆手:“你想什么呢?没有没有没有……跟这些没关系……” “我瞎说的,我就是吓了一跳,”老妈皱皱眉,“我是真没想到啊……” 段非凡没有说话。 老妈也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抬手他在肩上拍了拍:“我没什么文化,这个事儿我也说不出个什么一二三来,说白了,我也管不着……你是成年人了,自己好好的就行了,我也不会跟别人说的。”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我以后不跟你说女朋友了,”老妈说,“不过……” “嗯?”段非凡刚平静些的心跳又起来了。 “我刚说的那些,换成男的也一样,”老妈说,“无论男女,道理都是一样的。” “……哦。”段非凡应了一声。 老妈也没再多说别的,虽然她表现得还算平静,但这件事多少还是有些冲击,估计本来想说的话也已经冲没了。 又随便聊了几句之后,她就走了。 段非凡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拎着小笼包慢慢往回走。 说不清的感觉。 说出口那一瞬间的轻松早已经消散,现在的他,并没有因为“倾诉”而获得任何解脱。 回到牛三刀的时候,老叔老婶已经做好了清早的准备工作,这会儿店里已经会有早起的老头儿老太太来买肉了。 段非凡把小笼包热好,老叔老婶吃早点的时候,他去替换着帮人切肉。 早上一拨忙着,没什么感觉就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人慢慢少了。 “你去歇会儿。”老叔说,“你过几天出去玩是不是要买点儿东西带着路上吃?” “你傻吧,”老婶说,“春游吗。” “不用买了,”段非凡说,“睡一觉就到了,也没多长时间,带东西还麻烦。” “那行,就还是带点儿酱牛肉,”老叔说,“人家家里还要招待你们,总得带点儿礼物。” “嗯。”段非凡点点头。 今天太阳很好,这会儿几个炉子已经生了起来,上面太阳铺着,旁边火烤着,很舒服。 段非凡拖了个躺椅到店后头的通道坐下了,晒会儿太阳睡一觉。 刚闭上眼睛,手机消息响了几声。 打开看了一眼,江阔在群里发了这几天给他们安排的行程。 温泉酒店(别墅套房),冰瀑(可能没有冰),滑雪,骑马…… 【董潇洒】我C,爽 【丁威武】要带装备吧? 【江有钱】不用,有装备,你们带泳裤就行 段非凡戳了几下屏幕,也发了一条。 【段英俊】期待 【江有钱】好假 【董潇洒】好假 【刘修长】好假 【孙壮汉】好假哦 段非凡笑了半天,又重新发了一句。 【段英俊】好期待啊,开心 江阔和江了了坐在一楼的阳光房里,面前的两个小茶炉上一壶江了了的果茶,一壶江阔泡茶的泉水,江了了正慢悠悠地把一盘小蛋糕切开。 江阔手指在屏幕上飞舞,跟群里几个人聊天。 奔奔在桌子旁的阳光里睡得呼噜震天。 “刘阿姨把你被子套好了,”老妈走进阳光房里,“放三楼沙发上了,床单要铺你就跟她说,下午林姐来打扫,你屋要擦灰就把门开着。” “嗯,”江阔看着屏幕眼睛都没抬一下,“谢谢刘阿姨。” “刘阿姨在哪儿呢!”老妈说。 江阔抬眼看了一圈,笑笑没说话,继续看着手机。 “他是不是谈恋爱了?”老妈坐下,拿下已经烧好的水,热了热壶,准备泡茶,“一上午都在这儿聊天儿。” “我可没啊。”江阔说。 “真没,”江了了吃完蛋糕,开始用钩针给自己钩帽子,“也就半小时吧。” “这还不是谈恋爱啊?”老妈说,“以前手机没带出门都不知道,不扫码发现不了,如果刷卡,那一天都未必能发现。” “不至于啊。”江阔说。 “他也能谈恋爱?”老妈没理会他,看着江了了,“他不会是暗恋人家吧?” “他不是暗恋的人,能憋死他。”江了了绕了绕滚到一边的毛线球。 “那应该就不是谈恋爱了,”老妈看了他一眼,“这破性子,正常没谁能喜欢他。” 江阔抬眼瞅了瞅老妈。 “不服气?”老妈笑了。 “那可未必。”江阔挑挑眉毛,我又不傻。 “哦?”老妈也挑了挑眉毛。 “哟?”江了了都抬头看了他一眼,“董昆还是段非凡啊?” “……靠。”江阔实在没想到江了了反应如此之快,只能强行终止了话题,继续看着手机。 丁哲正在群里发照片,去年暑假楷模群庆祝段非凡重上大一的时候,去水库钓鱼的照片,还有一张全体穿着泳裤站在坝上的。 【江有钱】挺牛啊,段英俊不是不会游泳吗,还上水库游了? 【刘修长】牛个屁就穿上展示了一下我们孱弱的身材,没一个敢下水的 江阔忍不住乐出了声。 【江有钱】你看着可不孱弱 不过几个人里,段非凡相当抢眼,除了身上的疤,身材也抢眼。 之前在宿舍倒也看过,但那会儿段非凡病得跟快死了一样,他也没太注意,现在看着照片,加上楷模们的衬托,就相当明显了。 “真的假的?”老妈踢了踢他。 “什么。”江阔问。 “董昆还是段非凡?”老妈问。 江阔叹了口气,没出声。 “听着都男生名字啊?”老妈说。 “董昆就上回杨科说的,”江了了啧了一声,“段非凡应该是他在学校关系最好的了,是吧?” “嗯。”江阔看着照片。 “没有女生喜欢他吗?”老妈很不解。 “啊——”江阔放下了手机,看着老妈,“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关心一下我儿,”老妈拆开一袋狗零食,捏了一根喂给已经趴到她脚边的奔奔,“你要一直在家,我也懒得管,反正就那个不死不活的样儿,现在出去了几个月,我肯定得侧面打听一下。” “您这不是侧面,”江了了说,“您这相当正面了。” 老妈笑了起来:“烦。” “你要不先关心一下你闺女。”江阔说。 “不用,”江了了立马说,“我一个人挺好,这世界上没有我能看得上的,无论男女。” “听到没。”老妈说,“再说了,了了从小到大多少人追,她处理这种问题比你成熟得多。” 江阔啧了一声。 “不跟你逗了,”老妈摆摆手,收了笑容,往他这边凑了凑,“不管怎么样啊,你要不喜欢,就好好拒绝,不要跟以前似的,拉个驴脸。” 江阔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么标准的脸型,拉也拉不成驴吧! “喜欢一个人是很美好的事,”老妈说,“你现在是个大小伙子了,这种事儿上,可以不给人留余地,但要给人留面子。” “……但是没人跟我表白。”江阔说。 江了了很响地笑了起来:“这关心太尴尬了啊妈。” “万一呢!”老妈说,“给你提醒一下,万一有你不喜欢的人给你表白。” “知道了。”江阔叹气。 万一呢。 万一挺喜欢呢。 虽然分不清是哪种。 放假回家的生活很快就适应了,毕竟前十几年都是这么过的,但适应归适应,几个月热闹的校园生活还是衬得他在家的日子前所未有的无聊。 活动是没少的,大炮年后就没时间聚了,所以谁约他都答应,拉着大炮每天不着家。 除了差不多隔天一次的饭局,各种聚会只要有人叫,他都去,连一向没兴趣的剧本杀他都去了两回。 当然,一部分是因为大炮,但光为了大炮,他也不可能做到这个程度。 主要就是空虚,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十九号之前的这一星期里,格外空虚。 “明天你同学就过来了是吧?”江总坐在餐厅里问了一句。 “嗯。”江阔应了一声。 刘阿姨正把菜一样样端过来,飘过来的菜香里有熟悉的酱香味儿。 牛三刀的酱,江总特别爱吃,这几天吃饭刘阿姨都用了这个酱。 “那明天车我给你留家里了。”江总说。 “好。”江阔点点头。 “人到了就都先去酒店,晚上人齐了我请他们喝点儿好酒,就在家里,放松点儿,”江总想了想,“他们几个都挺能喝的吧?” 也不,有一个一杯倒。 “除了段非凡,都行。”江阔说。 “没事儿,倒了的客房里睡就行。”老妈说,“都小伙子,也没所谓了。” 十九号最先到的是刘胖,半小时之后是孙季,把这俩送到酒店之后再回车站,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接到了董昆,接下去就还剩丁哲和段非凡。 丁哲一直在群里同步播报火车在地图上经过的地点。 随着江阔熟悉的地名出现,江阔开始有些坐不住,他下了车,顶着风走到出站口,牌子上滚动的到站信息都还没有段非凡他们的车次。 “不用这么周到,”董昆缩着脖子,躲在他身后企图挡点儿风,“车上等多好啊,到了让他们自己过去。” “过都过来了,我懒得再走回车上了。”江阔看了看四周,旁边有个很小的奶茶店,他拉着董昆过去,一人点了一杯奶茶,挤在店里唯二的两张椅子上坐着。 “丁哲还带了两瓶酒,”董昆看着手机,“牛逼死他了。” “为什么还带酒?”江阔说,“我爸一堆好酒等着他呢。” “地方特产的酒,”董昆笑着说,“尝个味儿。” “那也行,”江阔想了想,“我们这儿也有特产酒,我爸应该有那种存了几十年的,可以找来喝。” 早知道他们会带东西,就应该让段非凡再带点儿酱牛肉什么的,还有龙须糖和绿豆糕,他回家之后想吃,找不着地方买,连负责采买的刘阿姨都不知道哪儿有卖的。 想想都馋。 一杯奶茶从热喝到凉透,江阔的手机终于响了。 不是消息,是电话。 他看都没看是谁打来的就先接了:“喂?” “我们到了,”段非凡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笑意,“正在下车……” “先拿东西你他妈着急打电话,”丁哲在旁边喊,“他还能不等我们吗!” “我和董昆就在出站口了……”江阔站了起来。 董昆撵上来喊了一嗓子:“等半小时了我操!人都吹成干儿了!” “怎么不在车里等?”段非凡问。 “你先拿行李吧,”江阔说,“出来就能看到我们了,我们就杵在正中间。” 挂了电话没一分钟,出站口就开始有人往外走了。 “真他妈快!”董昆指着里头,“出来了。” 江阔在他指的同时也已经看到了段非凡,穿着件黑色的羽绒服,拉链拉到头,遮掉了半张脸,脑袋上还戴着个黑色的滑雪帽,一张脸就剩了眼睛。 但还是一眼就能从羽绒服包裹着的人群里找到。 江阔挥了挥手。 段非凡也马上挥了挥手。 董昆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挥挥手:“搞得像久别重逢。” 那边丁哲也跳着挥了一下手。 的确挺久别的了,尤其是在这种寂寞的日子里。 段非凡小跑着出来了,江阔张开了胳膊。 胳膊抬起来的同时又有些后悔。 段非凡在山顶躲的那一下在他脑子里闪过。 但丁哲和董昆在之前挥手的惯性下,也跟着张开了胳膊。 四个人几乎同时搂在了一块儿。 “啊啊啊啊啊啊好久不见。”丁哲喊。 “啊啊啊啊啊想死你们了。”董昆也喊。 “傻逼。”段非凡说。 几个人顿时笑得一片白雾。 “去停车场,”江阔看了看他俩,“行李多吗?” “我俩一个箱子。”丁哲说,“他东西都塞我这儿了。” 江阔看到段非凡身上只背了个背包。 “他们都在酒店了吗?”段非凡拉下拉链,露出了脸。 “嗯,”江阔点点头,“先去酒店,收拾好去我家吃饭,江总等着你们呢。” 明天才去温泉酒店,所以今天江阔给他们在市里的酒店订的房,就江总用来跟他老婆打赌的那个酒店。 三个商务套房,段非凡一个人一间。 “今天晚上凑合一下,”江阔说,“明天一早我们去温泉。” “这话说的,”丁哲说,“相当少爷。” 跟大家碰头打完招呼,段非凡跟江阔一块儿进了他那个屋。 “我们几个都还没住过这么高级的酒店呢。”段非凡走到窗边看了看。 “这儿没什么风景看,”江阔说,“明天的房才最好,我上回去都没轮上住。” 段非凡笑着拿过背包:“我给你带了点儿小礼物。” “怎么这么客气……”江阔立马凑了过去。 段非凡从包里拿了个袋子出来,江阔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两个小盒。 “龙须糖?”他很震惊。 “和绿豆糕,”段非凡看着他,“我感觉你可能想吃,就过去买了。” “我真的……很想吃,”江阔不太能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拿出盒子打开,“我就没好意思跟你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段非凡说,“怪可怜的,也别洗手了,赶紧先叼一块儿吧。” 第50章 “你行李要收拾吗?”江阔叼着一个龙须糖,去把手洗了,吃完龙须糖,又马上捏了一块绿豆糕放进了嘴里。 “不是明天一早就走了吗,”段非凡说,“我换洗衣服在背包里,别的先不动了,我跟丁哲塞了老半天才塞进去的。” “你没箱子么,”江阔说,“跟丁哲用一个?” “没有,以前住校就拿个兜装衣服,”段非凡说,“我也没这么出去旅行过,丁哲又没有小箱子,正好一块儿了。” “我有一个小的,”江阔说,“一会儿给你,那个还没用过的。” “嗯。”段非凡笑笑。 江阔坐到了沙发上,看了看段非凡。 段非凡靠着旁边的书桌,正低头看着手机,他把羽绒服脱掉了,里面穿的是之前江阔见过的那件高领,很好看。 “他们差不多……”段非凡抬头往他这边看过来。 江阔的视线还没收回来,对上之后段非凡顿了顿才把话说完:“好了,大概五分钟。” “嗯,”江阔站了起来,“你喝咖啡吗?” “……哦。”段非凡应了一声,“现在喝咖啡?” 江阔没说话,打开一边的胶囊咖啡机,随便挑了一颗放进去。 董昆进来的时候,江阔刚做好两杯咖啡,和段非凡一人一杯喝着。 “哪来的咖啡?”董昆瞪着他们,“还有吃的?你俩这是下午茶搞起来了吗?” “你们屋也有啊。”江阔说。 “没看到。”董昆看清桌上的食物是什么之后指了指,“我们房间里也有龙须糖?” “那没有,”江阔一边说一边迅速地往嘴里塞了两个,“这是……” “这是段非凡带来的吧!”董昆果然立马扑了上来。 段非凡艰难地从盒子里又抢出了两个龙须糖,绿豆糕因为实在太松软没法抢,被董昆抱走了。 “吃东西吗!”董昆出了门喊那俩屋的人,“还好我过去一趟!他俩藏起来吃!” “靠。”段非凡拍了拍身上的渣,“太意外了这也。” 江阔笑得差点儿呛着。 “回学校再吃吧。”段非凡说。 “尝着味儿就行了,”江阔说,“你要再带点儿酱牛肉就好了,我爸挺喜欢那个酱,我说酱牛肉也好吃,他还让我买点儿呢。” “嗯?”段非凡一挑眉毛,“你猜怎么着?” “什么?”江阔愣了愣,“你不会还带了酱牛肉吧?” “真带了,但没多少,就带了两斤,”段非凡过去慢慢拉开背包,拿出了一个大保鲜盒,“刚做好的,老叔说带点儿过来让你家里人尝尝。” “靠,”江阔竖了竖拇指,“还是老叔靠谱。” 把吃的都拿出来之后,段非凡的背包就空了,江阔看了看,里面就还有个洗漱包,还有……内裤。 估计丁哲那个箱子里也没几件他的衣服。 相比之下,江阔每次出门,都能把一个箱子塞满还要再带一个小包,都是衣服,因为嫌弃酒店房间的卫生状态,所以还要带着睡袋,连吹风筒他都觉得自己的最好用…… 跟段非凡一比,自己相当矫情。 没多大一会儿,几个人都收拾完过来集合了。 江阔给江总的司机小罗打了个电话,小罗说车已经停在大堂门口了。 “走。”他拿起装着酱牛肉的保鲜盒,“丁哲带本儿了吗?” “怎么?”丁哲一下兴奋起来,“有车让我开?” “嗯,你是不是要开江总那个车。”江阔说。 “我就说说,”丁哲说,“怎么?现在让我开?” “七座的商务车今天出去了,一辆车坐不下我们几个和司机,”江阔说,“就来了两辆……” “我靠,”丁哲眼睛都笑没了,“我开我开。” “你稳点儿啊。”段非凡看着他。 “我开车,你放心!”丁哲一拍胸口。 大堂门口停着两辆车,一辆是之前江总开到学校的那辆巴博斯,还有一辆宾利。 司机穿得很正式,戴着手套,站在车旁边。 “我爸司机,小罗,”江阔给介绍了一下,又问小罗,“还一个呢?” “大李帮江总送文件,一会儿跟酒店车走。”小罗拉开了车门,等着他们上车。 “我们自己就行,自己就行……”刘胖赶紧说。 “没事儿,”小罗手挡着车门上方,“你们上。” “上车,”江阔说,“丁哲开那个。” 大概是江总交待过,小罗没有多问,就把车钥匙给了丁哲。 “你坐哪辆?”江阔回头问段非凡。 丁哲那边能坐五个人,江阔肯定和司机坐宾利。 段非凡犹豫了一下:“我就这辆吧。” “行。”江阔上了后座。 段非凡跟着坐了进去。 小罗上车之后轻轻点了一下喇叭,丁哲在后头闪了闪灯之后,他把车开了出去。 “罗啊,晚上你不用等这个车了,”江阔在手机上戳着,“吃完饭他们打车回就行。” “江总让送一下。”小罗说。 “不用那么麻烦,”段非凡说,“没准儿他们还想溜达一圈儿呢。” “那……”小罗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江阔。 “嗯,晚上不用车了。”江阔说。 “好。”小罗点点头。 江阔没再说话,段非凡也没开口。 小罗是江总的司机,跟平时打车碰上的司机不同,非常严肃认真,按规矩也没可能跟人聊天。 如果江阔不出声,当着完全不认识也不可能加入聊局的小罗,段非凡感觉跟江阔说什么都有点儿尴尬,也就只能跟着沉默。 “明天山里下雪,”江阔戳了一会儿手机,终于出声了,他把手机递到段非凡面前晃了晃,“看。” 屏幕上正播放视频,有雪花从天上飘下来,背景是一片山林。 “这是温泉那边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点头,又划出下一个视频,“经理发给我的,景挺好的吧?” “漂亮。”段非凡应了一声。 江阔靠近的时候,他能闻到很淡的香味,之前在学校他没在江阔身上闻到过,应该是香水。 一变回大少爷,人都变香了…… 下一个视频是飞舞的雪花下冒着热气的温泉池。 “室外池,”江阔说,“我让订的那个别墅套房也有室外池,不过没这个大,到时要觉得人多不够爽,就来这个大的泡。” “我想起那个狒狒泡温泉的视频了。”段非凡说。 江阔顿了顿,立马笑得手都抖了:“丁哲带相机了没?” “带了。”段非凡笑着说。 江阔一笑,扑过来的香味更明显了。 段非凡实在没忍住,压低声音:“你还喷香水。” 江阔愣了两秒,扯着自己衣领闻了闻:“操。” “怎么了?”段非凡看着他。 “江了了的沐浴露,我的没了就借了她的,”江阔啧了一声,“早上洗澡用的时候就觉得香得不行,还以为这会儿能散了呢……” “闻着像香水,”段非凡说,“很好闻啊。” “因为这就是香水牌子出的沐浴露,”江阔又低头闻了闻自己,还吸了吸鼻子,“还好,江了了不用特别明显的女香。” 段非凡看他这动作,莫名其妙想到奔奔,转头乐了半天。 江阔家离酒店不是太远,开车不到四十分钟。 段非凡之前在地图上按江阔给的地址看过位置,在市区边缘的一条河边,很大的一个全别墅小区。 车绕了半个小区围墙开到大门外的时候,段非凡才发现这个小区比他在地图上感觉到的要更大一些。 不过大门的设计很简洁低调。 这时手机连着响了几声。 楷模群里发来感慨。 【刘修长】江有钱这个小区是你爸的吗 【董潇洒】住这真爽啊C “问你呢。”段非凡碰了碰江阔的胳膊。 江阔打开手机看了看。 【江有钱】是,十几年前的房子了 段非凡看着窗外,一进小区大门没看到房子,各种山石绿化隔断了视线,从林子和草地之间穿过之后,才开始看到房子,靠外是联排,里面是独栋。 江阔家是1栋,估计是江总专门留给自己家的,跟别的独栋离得都挺远,顺着车道往里开了挺长一段路,才看到了院墙。 “停大门这儿。”江阔说。 小罗把车停在了院门口。 接着就听到了狗叫声。 “听到没,”江阔打开车门,“奔奔在叫。” “这就已经干上保卫的活儿了?”段非凡说。 “到的当晚就直接上岗了,”江阔下车,“特别尽职。” 下了车,越过院墙的栏杆部分能看到里面的独栋别墅,还有设计感很强的庭院,段非凡突然有些紧张,莫名的压力。 丁哲把车停在了他们后面,几个人下了车就开始发出卖力的啧啧声。 “车就停这儿吗?”丁哲问。 “停这儿就行,”江阔带着他们往大门走过去,“一会儿小罗开到车库就行,我们从大门走。” “江阔你家这个院子有多大?”孙季问。 “七百多平吧?”江阔说,“差不多,我记不清了。” “一亩多地呗。”董昆说,“真大啊。” 门打开了,一个阿姨笑着站在门边。 “我们家刘阿姨,”江阔说,“这些我同学。” “来啦,”刘阿姨笑着看了看他们,“路上不堵车吧?” “不堵,”江阔回头看了一眼,跟段非凡视线碰上了才转了回去,“江总回来了吗?” “刚回,还怕晚了呢。”刘阿姨说。 还没往里走,穿着一身运动装的奔奔从房子后面跑了过来。 边跑边大声叫着。 “这是要找它非凡爸爸了。”江阔说。 奔奔跟阵风似地卷了过来,窜进人堆里,准确地扑到了段非凡身上。 “哎哟,这么亲啊。”刘阿姨感叹。 奔奔又胖了点儿,身上已经摸不到肋条,全是肉,段非凡搂着它揉了半天:“好了啊奔,一会儿再陪你玩。” 那边房子大门打开了,一个女人走了出来:“怎么不进来呀?” “狗不让进呢!”江阔应了一声,“这我妈,你们叫她林阿姨就行。” 几个人一块儿跟着打招呼。 “林阿姨好!” “打扰了林阿姨!” “哎好,”林阿姨笑着走了过来,“先进屋吧。” 奔奔还在段非凡腿边绕圈儿,段非凡只得弯腰先把它抱了起来。 林阿姨看了他一眼:“段非凡吧?” “是,林阿姨好。”段非凡点点头。 “您怎么知道他是段非凡的啊?”丁哲问。 “这狗跟他多亲啊,”林阿姨笑笑,“一看就知道了,大炮养了它好几个月,也没这么亲。” 林阿姨和江阔带着他们几个穿过前院进了屋里,段非凡把奔奔放下,奔奔很自如地进了屋,还在门口的一块小垫子上蹭了蹭脚。 “不用换鞋,”林阿姨招呼他们,“进来吧。” 屋里并没像段非凡想象中的那么豪华,有些复古的美式装修,看上去踏实而温馨,客厅的壁炉里还有跳动的火苗。 “这壁炉是真的吗?”刘胖问江阔。 “是,”江阔点点头,“平时都不太点,你们来了才点上烘托一下气氛。” 几个人都笑了。 “都到齐了?”江总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这帮人都跟江总吃过饭,顿时觉得非常熟悉,一片热闹的问好声。 “来来来,”江总招手,又跟林阿姨说,“都知道谁是谁了吗?我给你介绍一下?” “你还能介绍呢?”林阿姨笑了起来。 “这个丁哲,这个小孙……孙季,”江总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这是段非凡没想到的,不光他没想到,这帮人全都没想到。 “江总我呢我呢?”刘胖指着自己。 “刘什么不知道,他们管你叫刘胖吧,”江总笑笑,又看着董昆,“这是董昆。” “对!”董昆点头。 “啊,董昆。”林阿姨跟着重复了一遍。 段非凡发现林阿姨眼睛里有明显的,非客套的笑意。 他看了江阔一眼。 江阔也正看着他。 “段非凡!”江总最后叫了段非凡的名字。 段非凡脑子里还在琢磨董昆为什么会拥有林阿姨的特别关注,猛地被点了名,很响地回了一声:“哎!” 江阔估计也没防备,被他这一声惊得耸了耸肩。 “来,别站着,”江总招呼他们,“喝杯茶来。” “一会儿吧,”江阔说,“又不是你们公司的人,进来就喝茶,我先带他们转转吧。” “也行,”江总想想,“那你带他们参观一下去。” “先看看院子吧!”丁哲说,“这大院子我想看看。” “你倒是不怕冷。”江阔说。 “我们都要去山里看冰的人,”丁哲说,“这点儿冷算什么!” “走走走。”江阔带着他们往里走。 穿过客厅和茶室,开门出去是阳光房,阳光房里种着不少花草,还有一个休闲区,江了了正坐在摇椅上一下下晃着。 看到他们进来,江了了抬了抬手,打了个招呼:“来了老弟。” “来了!”几个人立马喊上了。 “你腿这是怎么了?”董昆看着她的腿。 “没事儿。”江了了很无所谓的摆摆手,又冲段非凡笑了笑。 段非凡被她笑得有点儿没底,但也冲她回了个笑容。 阳光房外面就是院子,也不用江阔介绍了,几个人顺着路四处转悠,最后都围到了鱼池边。 “江阔,”段非凡找到机会,凑到江阔耳边,“你是不是跟林阿姨说过董昆。” 江阔看了他一眼。 “是不是。”段非凡看着他。 “不是我说的,”江阔往阳光房那边看了一眼,“大概是江了了。” “江了了怎么知道董……”段非凡没说完就停下了。 江了了可不是知道董昆么。 “……她怎么跟林阿姨说的啊?”段非凡压着声音追问,毕竟江了了对董昆这个名字的了解途径实在是有些尴尬。 “就我绯闻男友。”江阔说。 段非凡看着他。 江阔憋了一会儿乐了:“估计就这么说的吧。” 段非凡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几个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观赏了一番江总那些宝贝锦鲤,对院子的大小进行了步距测试,然后被北风吹回了阳光房。 江了了正要喝咖啡,几个人进去就围过去坐下了。 “干嘛?”江阔看着他们,“不上楼看看了?” “我们要喝手冲咖啡。”董昆说。 “她一个伤员,”江阔指着江了了,“你们好意思啊?” “我们也没有用脚冲那么高的要求。”丁哲说。 江阔啧了一声。 江了了摆摆手:“没事儿,我也要喝。” “你喝吗?”江阔看段非凡。 “我喝了睡不着。”段非凡说。 “现在离你四点睡觉还有十一个小时呢。”刘胖凑近了看着江了了往滤杯里放滤纸,一脸认真好学的样子。 “那你上去转转吗?”江阔问。 “好。”段非凡点点头。 江阔带着段非凡走出阳光房,进了旁边的电梯。“先去三楼吧,”江阔说,“三楼我的地盘。” “嗯,”段非凡看着电梯透明的轿厢外面,电梯往上走之后,能看到小区的人工小溪从院子旁边流过,“这样的房子我真是第一次进。” “也就那样,”江阔说,“江总本来没打算住这套,想卖来着,后来没卖掉,我们就自己住进来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 江阔心细起来的确会让人吃惊,虽然看得出来他应该很少跟人这么“谦虚”,这话接得强行而可爱。 “这屋是我的仓库,”江阔推开电梯门正对着的房间,开了灯,“都是我从小到大的各种玩具和小收藏。” 段非凡走进去,看到好几个带玻璃门的陈列柜,里面放着大小不同的手办,还有两个架子,上面放着的是各种滑板轮滑鞋拳击手套,墙上还挂着滑雪板和弓,还有两副旧马鞍。 这是他完全不能想象的江阔的世界。 “看看旁边的,”江阔往外走,“我的小会客室。” “你还会客呢?”段非凡跟着他。 “这话说的,”江阔啧了一声,停了停又笑了,“至今连大炮都没会过,就是个摆设。” 江阔转进旁边一个用玻璃砖隔断的半开放空间。 里面放着两张看上去很舒服的沙发,一张小茶几,一个水吧。 看得出的确不太常有人进来的样子。 江阔在墙上按了一下,音乐声响了起来。 “音箱在哪儿?”段非凡问。 “墙里。”江阔敲了敲旁边的墙。 段非凡走过去听了听,效果还挺好,他随口问了一句:“那边是你卧室了吧?” “嗯。”江阔点点头,打开水吧下面的冰箱,拿了饮料,又拿了两个杯子倒上。 段非凡坐到了沙发上,江阔没有再说去他房间看看,估计三楼的参观就到这里了,他的感觉里,星垂平野阔少爷是非常注重隐私的人,毕竟对于查寝这种事都怀有极度反感。 所以卧室他本来也没打算去看。 江阔把饮料杯子递给他,突然又问了一句:“你要看看我房间吗?” “嗯?”段非凡愣了,看着他。 “就是……”江阔看上去也愣了愣,似乎对于自己说出的话有些意外,“我看过你房间,所以也带你看看我的。” “……好。”段非凡笑笑,“交换吗?” “要这么说也行。”江阔点点头。 第51章 交换你大爷。 交换个屁。 听着跟幼儿园大班一样。 我玩了你的遥控小车,所以现在你也可以玩我的电动小挖机。 关键是真幼儿园的时候,江阔也没这么跟人交换过,老妈说过,此玩意儿小时候非常各色,从不分享,也不接受别人的分享。 现在一把年纪了,还交换上了。 他的房间平时不允许人进,要换被褥要打扫的时候他会把所有私人物品收好之后再通知人进去收拾。 但对于段非凡进入房间他却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排斥,提出参观房间这样的邀请时他甚至没在大脑里过一过,就那么脱口而出。 除了他觉得段非凡稍微比平时要拘谨一些急于想让他放松下来之外,就是他开口的那一瞬间,是真的想要让段非凡看看他的房间。 就像他曾经在段非凡的小屋里四处打量那样,他也想让段非凡在他屋里转转看看。 江阔推开房门,走进屋里,房间的窗帘是关着,这会儿外面已经透不进什么光线来了,他打开了灯。 “挺大的。”段非凡走了进来。 “这间本来是给江了了的,又大又清静,我跟江总他们住二楼,”江阔说,“但是她非要住地下室,所以就我住这儿了。” “江了了住地下室?”段非凡很吃惊。 “嗯,我家这个院子是错层的嘛,”江阔带他到窗边,“地下一层相当于还是在地面的,窗户什么都是全的,但她要住最下面那层,只有一条横着的气窗那样的那间,觉得那里有安全感。” “是么,”段非凡想了想,“那她应该去我那个小屋住,我那屋的窗户有一半是打不开的,比一条气窗还小点儿。” 江阔笑了起来。 “你卧室居然有书柜?”段非凡走到他床边的书柜前。 “都漫画,”江阔说,“我本来想要个书房,江总不同意。” “看漫画的话,难道不是刚才你那个会客区更舒服,沙发上一躺。”段非凡笑着说。 “牛逼啊段英俊,”江阔看着他,“这话跟江总说的一模一样。” 江阔的卧室挺整洁的,虽然床上被子没叠,跟他宿舍一样,但桌子椅子柜子,都是整齐的,特别是桌子,也跟他宿舍一样。 可能是因为基本不用。 还有个衣帽间,江阔也打开让他看了看,顺便向他展示了一下准备给他的那个小行李箱。 黑色的,很漂亮。 “你自己怎么没用?这大小不是合适一个人吗?”段非凡说。 “我事儿多,”江阔说,“这箱子不够。” “……哦,”段非凡点点头,“这箱子给我都放不满。” “靠,”江阔说,“你出门是不是只带内裤。” “不至于,”段非凡说,“丁哲那箱子我也占了一半呢。” “一会儿晚上回酒店你就拿这个箱子装过来吧,”江阔说,“要不不方便,老得上他那儿拿。” “嗯。”段非凡点点头,轻轻拍了拍箱子,“谢了啊。” 看完卧室,江阔准备带他去二楼看看,刚出门,就碰到了正好从电梯出来的林阿姨。 “林阿姨。”段非凡打了个招呼。 林阿姨非常震惊地看着他俩,过了两秒才笑着点了点头:“我以为你们还在一楼喝咖啡呢。” “没喝,”江阔关上卧室门,“吃饭了吗?” “差不多了,再有个十几分钟吧,”林阿姨说,“我来拿那套杯子。” “蓝色那套吗,”江阔说,“干嘛用那套?” “今天用了蓝色的那套碗和盘子,”林阿姨说,“我要配套。” “在柜子里呢。”江阔指了指他的会客区,“我们去二楼转转。” “去吧。”林阿姨说。 段非凡跟着江阔从楼梯下到二楼。 从林阿姨的反应来看,江阔的房间估计是个禁区,所以她对于江阔带他进去参观了的事非常吃惊。 段非凡看着江阔的后脑勺。 “这层是江总夫妇俩的地盘,”江阔回过头,“这层面积比上面大,江总的书房,他老婆的瑜伽室都在这层,没什么意思,就不看了……” 当然不看了,你的卧室是禁区,江总的书房和他夫人的瑜珈室难道就能随便进去转吗! “去露台看看,”江阔说,“这个露台对着前院,天气好的时候站这儿特别舒服。” “嗯。”段非凡跟着他去了露台。 这是个完全开放式的露台,有两套户外沙发和小茶几,只在靠墙这边有一溜遮阳棚,而且也不是惯常看到的铝合金加玻璃,是很漂亮的咖色小阳棚,看着像海边的咖啡馆或者酒馆。 “这种天气就没法呆了,”江阔缩着脖子,“冷。” “你和江了了都不在家的话,”段非凡看着四周的草地和树,除了风声,一片寂静,“江总他俩会不会有点儿孤单啊,这么大的房子一下空了。” 江阔愣了愣:“我没想过。” 段非凡笑了笑。 “这么说的话,”江阔看着他,“以前江了了不在家的时候,我妈总亲自去收拾她的房间……不过我的话,他们应该没那么在意。” “嗯?”段非凡也看着他,“我觉得他们更在意你,毕竟江了了比你……独立得多,你连住校都没有过吧。” “你说江总中秋的时候跑学校去,”江阔皱着眉,“会不会不是去刺探我过得怎么样……” “他应该就是想你了吧。”段非凡说。 江阔啧了一声。 “我靠,”刘胖从露台门里走了出来,“你俩抽风呢?” “嗯呐。”段非凡立刻两根手指一夹,对着风抽了一口。 “咖啡喝完了?”江阔问。 “喝了两杯,我看快吃饭了,”董昆说,“就上来找找你们。” “这儿视野不错啊,”丁哲撑着栏杆看了看四周,“这些花花草草都是林阿姨种的是吗?” “也不全是她吧,物业有园丁,平时她自己弄弄,修枝施肥打药那些请园丁过来一起弄,”江阔点头,“春夏的时候挺好看的,现在都包的包盖的盖要过冬了。” “你这意思就是暑假再约呗?”孙季立马问。 “有没有点儿数了。”段非凡说。 “暑假想来就来啊,”江阔说,“能玩的更多。” “有你这句话就行,”刘胖一拍手,“江阔,你是我认识的富二代里最够意思的。” “他就认识这么一个。”段非凡说。 “靠!”刘胖拍了一下栏杆,想了想又点点头,“话倒也没说错。”几个人边聊边乐地下楼,一下来就闻到了菜香。 奔奔正站在厨房门口摇着尾巴。 看到段非凡下来了,它又跑了过来,一步一回头。 “馋死你了,”段非凡摸摸它的脑袋,“去闻吧。” 奔奔又蹭了蹭他的腿,转身跑回了厨房门口。 “去帮忙端一下?”丁哲说。 “不用,”江阔说,“坐着吧。”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江总夫妇和江了了都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聊天,刘阿姨和另一个大姐正把菜一个个端出来。 “好了,”林阿姨站了起来,“吃饭啦。” 江阔过去把江了了扶到桌边坐下,江总冲他们招招手:“别客气,随便坐随便吃,我们家没有什么规矩,只要不站桌上吃,都没问题。” 这话说出来,一帮人顿时放松了不少,一块儿坐下了。 “这儿。”江阔拍了拍他旁边的椅子。 段非凡坐了过去。 “今天先尝尝我藏的酒,”江总指了指桌上的酒瓶,“小丁拿来的那个酒,你们玩回来的时候再来一顿。” “我那个酒换这个,”丁哲说,“划算了,我们玩回来的时候也喝这个没问题的。” 一桌人全笑了。 江阔拿过酒,打开了,给大家倒上。 楷模群这帮人,跟他以前的朋友都不同,最优秀的一点就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桌边的人认不认识熟不熟,都不会冷场,自来熟天团。 “感谢大家这几个月对江阔的照顾,”江总说,“本来这小子我都没指望他能交下朋友……” “江总,我们真说不上照顾,”董昆说,“江阔也帮我们很多。” 江阔看着他,这人又顺嘴就开说,没有吸取上次的教训,江总但凡问一句帮什么了,他立马又得当场哑火。 “哦?”江总果然立马看了江阔一眼,“他还能帮人呢?” 江阔估计此时此刻董昆很想转身走人。 “我们查寝组挺过分的,”段非凡接过了话头,“江阔替大家出了头,算是督促他们改进了工作方式。” 江阔忍不住看了段非凡一眼。 牛逼! 段非凡你是真牛逼! 他现在真想站起来给段非凡鼓个掌。 “那倒是,”江总笑了起来,“这小子忍不了这种事儿是真的……来!为你们的友谊!” “友谊——”一帮人跟着喊。 “吃菜,”林阿姨看着刘阿姨放在了C位的酱牛肉,“段非凡带来的那个酱牛肉,刘阿姨说特别香,这是你家招牌吧?” “我们市场卖牛肉的都会做,”段非凡笑笑,“不过我老婶做了二三十年了,有自己的配方,的确是比别家的好吃。” “我尝尝,”江总马上夹了一块,“你寄过来的那个酱就很香,江阔说烧烤刷一点好吃,我觉得煮面也不错……嗯!这个牛肉是不错。” “我回去再寄点儿过来。”段非凡说。 “麻烦吗?”林阿姨问。 “不麻烦,”段非凡说,“平时我们也会往外地卖。” “嗯,”江总点点头,“有这个手艺,是可以考虑扩大一下业务,加工厂,分店,网店……” “职业病犯了。”林阿姨说。 江总笑着摆摆手:“随便说说。” 江总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人,林阿姨也很随和,这帮人几杯酒下肚,全都放开了,从酱牛肉聊到江总的新项目,再扯到这几天的行程,又扯回了学校的各种事。 江总和林阿姨对学校的事很有兴趣,毕竟是宝贝儿子一定要去又听上去不怎么样的一个学校。 几个人把从校长到食堂大叔,上下十年的各种趣闻八卦都说了一遍,中间还没忘了把护校英雄段非凡的事迹吹一波。 “伤得那么重吗?”林阿姨看着段非凡,“你父母得担心死,以后这些事,还是要先保护好自己啊。” “嗯。”段非凡点点头,“吸取教训了。” 楷模群这帮人还是有默契的,江阔正担心这个话题会让老妈顺着问起段非凡的父母,刘胖端着酒站了起来:“江总,林阿姨,这次我们过来玩,打扰你们了……” “哎哟这么客气,”老妈拿起杯子,“江阔长这么大,我们这还是头一回接待他同学呢,一点儿不打扰,新鲜着呢。” 一帮人笑着,话题被带了过去。 江阔拿着杯子慢慢移到段非凡的杯子旁边,轻轻一歪,在他杯子上磕了一下。“嗯?”段非凡笑了,看着他。 “要倒了跟我说一声,”江阔喝了口酒,“客房在一楼,我提前带你认个门。” “没事儿,”段非凡也喝了口酒,“这酒度数低,我起码能撑回酒店才倒。”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段非凡说到回酒店这三个字的时候,江阔突然有点儿郁闷,就感觉刚见面又分别了。 虽然明天一早就会再见面,但这种不受控的郁闷却似乎不能接受这个安慰。 刘阿姨做菜的手艺很不错,虽然酱牛肉做不出牛三刀的味道,但别的菜还是很香,一帮人吃得脸上都冒光了。 “不着急回酒店吧?”江总今天心情也很好。 “不急,”董昆看了看手机,“我们平时这个点儿还在宿舍娱乐。” “那行啊,”江总说,“那我们就娱乐一下?” “什么娱乐?”大家顿时来了兴致。 “江阔带他们过去,”江总说,“我找点儿茶。” “嗯。”江阔站了起来,看着几个人,“不是打牌,别怕。” “靠!”孙季笑了,“这什么话!” “别跟他打牌,”林阿姨指着江阔,笑着说,“我们都不跟他打牌,这人别的本事没有,算牌最厉害。” “玩什么?”段非凡跟着站了起来,看着江阔。 “桌球,”江阔说,“还有别的……” “桌球,”段非凡一指他,“就桌球。” “怎么?”江阔一挑眉毛。 “总算有我能得瑟的项目了。”段非凡活动了一下脖子,想想又停下了,“桌球,不是说的斯诺克吧?” “不是,美式,”江阔笑了起来,“怎么,你想打斯诺克吗,温泉酒店有。” “走,桌球。”段非凡一挥手。 “没醉?”江阔盯着他的脸。 “没。”段非凡一挑眉毛,笑着问,“怎么,失望了吗?” 江阔笑了笑,没说话。 就算没醉,也得是喝高了。 段非凡这个笑容让他莫名其妙地心跳加快。 不,其实也不是莫名其妙。 江阔家地下室一层,是影音室和娱乐室。 娱乐室的灯一打开,挺有气氛,还有个吧台,看上去像个小酒吧,除了桌球,还有张乒乓球桌和桌上足球,墙上还有飞镖的靶子…… “挺齐全啊。”刘胖把每张桌子都转了一圈,“太爽了。” “平时我们也不怎么玩,来了客人才下来玩玩。”江阔搀着江了了坐到了吧台旁边。 “但平时也没什么客人来。”江了了说。 “是。”江阔笑了。 “想玩什么就随便玩啊,”江总拿着茶叶下来,打开了娱乐室的音乐,“我先泡点儿茶,喝完酒我就想喝茶,你们也跟着尝尝我这个好茶。” “好嘞。”丁哲立马响应。 江总坐到茶桌前,慢条斯理地开始烧水泡茶,几个人分头占据了桌上足球和飞镖。 “来一局?”江阔往桌球台子上一撑,看着段非凡,“高手。” 段非凡也撑着台子看着他:“来。” “赌吗?”江了了靠着吧台看着他俩问了一句。 “随便。”段非凡说。 “拿那个卡来抽一张。”江阔伸手冲江了了晃了晃。 江了了从吧台下拿了一摞卡扔到了台面上。 “很过分的我们都已经拿出来了,”江阔说,“放心抽吧。” “很过分的是什么?”段非凡看着这些卡,手指戳在了其中一张上,移到了自己面前。 “就什么亲一口之类的。”江阔说。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再放进去也不是不行。”江了了说,“都在呢。” 段非凡赶紧翻开了面前挑出来的这一张。 上面就三个字。 背媳妇。 “靠。”段非凡忍不住笑了。 “反悔吗?”江阔拿出球杆递给他。 “不反悔。”段非凡一咬牙。 “开球不按规矩来了啊,”江阔从旁边小桌上摸了个硬币过来,“数字你开球。” “好。”段非凡点点头。 江阔手指一弹,硬币转着圈飞起来老高。 段非凡正担心接不住的时候,江阔手一扬一拍,把硬币拍在了手背上。 “看出来没喝多了。”段非凡笑着说。 “我开。”江阔拿开手,把硬币弹回旁边桌上,拿过一颗巧克在杆头上蹭了蹭。 段非凡站在台对面看着他。 江阔挺久没打球了,一杆下去,感觉还行。 看着球四下散开,他杆子一撑,冲段非凡抬了抬下巴:“高手,来。” “你好像很不服气。”段非凡笑着说。 “我今天喝得有点儿多,”江阔说,“就比较看不惯你这种比我还嚣张的。” 段非凡也蹭了蹭杆头,绕了半个台,看了看白球的位置,然后弯腰架好了球杆。 江阔看着他的手。 段非凡的手是挺好看的,特别是撑在球台上受力的时候。 因为一直在看手,段非凡是怎么出杆的他都没看清,只看到一颗花球干脆利落地落了袋。 “不错。”江了了拍了拍手。 江阔看了她一眼,江了了有录视频的习惯,这会儿也举了手机对着他们这边。 段非凡拉了拉袖子,再次弯下腰,这次白球靠中间,他有半个身体都伏在了球台上,左胳膊拉长的线条很舒展。 江阔平时出去不太玩桌球,跟大炮他们玩过几次,段非凡的姿势比那帮人漂亮太多了,赏心悦目。 嗯,赏心悦目。 江阔站在段非凡对面的位置等着他出杆,段非凡抬眼瞅了瞅他。 江阔挑了挑眉。 段非凡没忍住笑了起来。 “赶紧的!”江阔催他。 段非凡边乐边推了一杆,出杆动作很潇洒。 但是因为在笑,打偏了。 江阔啧了一声,转了转杆子,瞄了一眼球:“看我的。” 他伏身瞄球的时候,段非凡走到了他对面,蹲了下去,在球台边露出半张脸。 “干嘛。”江阔说。 段非凡没说话,突然也挑了两下眉。 江阔一下笑出了声,本来就还没架好的杆子往前滑了一下,戳在了白球上。 他直起身瞪着段非凡:“你大爷。” “好好打,”江了了在旁边一脸嫌弃,视频都不屑录了,“这什么小学生水平,争着背媳妇儿么?” 第52章 “这是你的真实水平吗?”段非凡笑着问,“我让你一杆?” “您刚要是真实水平,我也可以让一杆。”江阔说。 “行,”段非凡从台子那头慢慢走过来,看着台面上的球,然后拿了白球重新摆了一下位置,“那你机会不多了。” “气势够。”江阔冲他竖了竖拇指。 段非凡转了转杆,伏到了台面上。 比起射箭时候瞄准,段非凡瞄桌球的水平明显要高很多,这一杆又是利落地出杆,那边球应声落袋,白球停下的位置也正合适。 “这还差不多。”江了了喝了口饮料,靠着吧台,重新开始录视频。 段非凡这一杆都没太瞄,一个爆杆,球发出一声脆响,落袋之后白球回到了台中。 江阔看了看,接着不出错的话,还能进两个,再往下就没什么机会了。 “怎么样?”丁哲过来问了一句,“江阔输了没?” “嘿?”江阔看着他,“这什么话?” “输了正常,”丁哲说,“这个他真挺厉害。” “你车没了。”江阔说。 “哎!”丁哲喊了一声,“我还没说完!他虽然厉害,但你这玩意儿搁家里呢,想玩就玩,肯定比他厉害得多。” “他平时不玩。”江了了在那边说了一句。 丁哲看着她:“这就让人不好接话了啊了了。” “赌吗?”江了了一指旁边墙上挂着的小黑板,“下注。” “来来来!”丁哲立马过去了,刘胖他们几个也不玩了,过来先下注。 “靠。”江阔有些无奈。 “都赌谁赢了?”江总喝了两杯茶,很有兴致地也凑了过来。 “你就别了吧……”江阔说。 “差不多,”江了了说,“现在我和孙季两个人押他赢,剩下三个押段非凡。” “不用给我面子。”江阔摆摆手。 “那我还是得……”江总看了看台面上的球,“押段非凡。” “谢谢江总。”段非凡很愉快地又出了一杆。 这杆没进。 江阔一把拿过杆子,蹭了蹭杆头……虽然就打了一杆,还只是碰了碰球,但蹭杆头这种仪式感不能缺。 不过他感觉自己运气的确不怎么行,两杆之后,球就被挡了,无论哪个球,中间都挡着段非凡的花球。 他啧了一声,试着吃一库,结果没打进。 “我清了啊。”段非凡拿过巧克,慢慢蹭着杆头,很有信心的样子。 “不清不是中国人。”江阔走到吧台旁边,敲了敲台子,“百利甜加奶。” 江了了看着他。 “谢谢。”江阔说。 “冰块儿不知道今天做了没,”江了了看了看,“没有,先生您要不换个百利甜冰淇淋。” “行。”江阔点头。 “自己去做吧。”江了了一摆手。 江阔叹了口气,只好自己过去,打开冰箱拿了冰淇淋出来,舀了一个放在杯子里,倒酒的时候董昆喊了一声:“我也要!” 丁哲和孙季立马也跟上:“我们也要。” 刘胖摇摇头:“我要先喝江总的那个好茶。” “你们自己弄,”江阔说,“我没时间,我还打球呢。” “你有的是时间。”丁哲说。 “你明天是真不开车了是吧?”江阔说。 “嘴瓢了嘴瓢了……”丁哲跑过来,一连串地说,“我来我来我来……” 就往冰淇淋上倒酒的这点儿时间里,段非凡已经进了三个球,江阔回到台边的时候,他台面上只还剩了一个花球。 丁哲还真没说错,他继续站吧台那儿,给大家一人做一杯,这边估计段非凡直接就清台了。 江阔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慢慢吃了一口冰淇淋。 段非凡瞄球的时候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你背得动我吗?” “放心,”江阔说,“只要你赢,我拖也会把你拖出去转两圈儿的。” 段非凡笑着继续瞄着前方的球。 这个球不是太好进,得打得特别薄,但又可能力度不够落不了袋。 如果这球不进,基本就是送给江阔赢了,现在色球分得很开,基本没有贴边儿的,角度都很不错。 但段非凡没给他这个机会,一杆击球,白球带着旋儿划了一个微微的弧度,从侧面击中了最后一个花球。 落袋。 “好球!”刘胖拿着茶杯喊了一声,又滋儿地喝了一口茶,然后又喊了一声,“我靠,好茶啊!” 黑八没有悬念,孤零零地停在底袋正中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 段非凡瞄了一下之后,闭上了眼睛。 “你大爷!”江阔骂了一句。 黑八落袋。 “他俩赌的是什么?”董昆问江了了。 “背媳妇儿。”江了了说。 “……这谁抽的?”孙季问,“这得什么运气抽个输赢都落不着好的来。” “我。”段非凡笑着说。 “行吧,”丁哲说,“你牛逼。” “背!”刘胖喊。 江阔一仰头,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带酒都倒进了嘴里,杯子往桌上一放,站了起来:“行。” “二楼转一圈下来。”江了了说。 “能……”江阔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能,走楼梯,”江了了说,“江总上回背我可是从一楼到三楼再下来。” 愿赌服输。 江阔转身背对着段非凡弯了弯腰,手往后头招了招:“来吧。” 段非凡扶着他的肩,很干脆地跳到了他背上。 江阔兜住了他的腿,这腿上有裤子就好背得多了。 “走了啊!”江阔喊了一声。 “走你!”刘胖喊。 大家跟着他们出了娱乐室。 说实话,段非凡看着不胖,但身上挺结实,背着着实不轻,好在就上两层楼,只要他跑得够快,就不用背很长时间。 江阔几步冲上了楼梯,三级一跨地上到了一楼。 “我靠!”董昆愣了,“看不出来啊。” “人以前游泳队的。”丁哲说。 “我们不送了啊,”孙季喊,“非凡你监督他,我们跑不过他!” “行。”段非凡说。 江阔停了一下,段非凡说话的时候,声音就贴在他耳朵后头,顺着脖子往下半边身体都变成了痒痒肉。 “你别说话。”江阔咬着牙。 “嗯?”段非凡没明白。 “痒!”江阔背着他快步往客厅楼梯走过去,“再说话一会儿给你扔地上!” 楼下传来董昆的声音:“几楼了!” 段非凡没出声。 江阔只好自己回答:“马上上二楼了!” 这赌打的,背着人爬楼梯,还得自己汇报行程。 上二楼的时候江阔依旧是跑上去的,不过因为速度太快,他手有点儿打滑,段非凡的腿往下出溜了一下。 “等等。”江阔停下,站在楼梯顶上颠了颠,想把段非凡往上挪挪。 挺用力的,就怕抛不到位。 段非凡顺着劲自己也撑着他的肩往上挪了点儿,落下来的时候下巴在他脑袋顶上砸了一下。 “靠!”江阔没有手捂脑袋,只能又骂了一句,“靠。” 段非凡忍着笑,在他脑袋顶上揉了两下。 “我下楼了,你别笑啊,”江阔警告他,“我要摔了你就得飞出去。” 段非凡很配合地没有出声也没有笑。 江阔下楼也很快,几乎是冲下去的。 还行,还有一层。 他背着段非凡跑到地下室的楼梯上,一帮人还站在下面等着。 “真够快的,”刘胖说,“这体格,要换我,这会儿还没到一楼。” “让让!”江阔一边喊一边往下跑。 大家迅速让开了。 与此同时,段非凡在他背后颠簸着,呼吸扫在了他脖子上。 楼梯刚下了一半,这一阵痒痒直接顺着腰侧到了腿上。 这种暖热的呼吸轻扫过脖子带来的已经不仅仅是痒,而是混杂进了某种情绪。 江阔腿一软。 “我!”他只来及喊出一个字,整个人就扑了下去。 ……早知道不让大家让开了。 这要扑到楼梯上再滑下去,他就是一个段非凡发射器。 段非凡估计能飞出去至少两米。 而他怕是要在段非凡飞出之前先被按在楼梯上摩擦。 惨呐…… 但扑倒在楼梯上时,段非凡搭在他肩上的胳膊撑住了台阶。 因为下冲的力量突然受阻,段非凡整个人从他背后直接翻了下去。 基本一个标准的单手前空翻。 接着就是段非凡落地,他往前撞在了段非凡身上,段非凡一胳膊兜住了他继续冲向地板的势头。 他跪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手撑着地停下了。 “我靠。”他转头看着段非凡。 “预言家啊。”段非凡也看着他。 “没事儿吧?”董昆他们几个冲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他俩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没事儿,”江阔说,“段非凡?” “没事儿。”段非凡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 “精彩。”江了了还靠在吧台边,手机对着他俩,手往腿上拍了几下巴掌,给他俩鼓了个掌,“我本来想录个你俩出溜下来的场面,没想到还能录到这种精彩时刻……” 段非凡看了一眼江总,本来背人这种惩罚算是正常,但中途出了这样的状况,宝贝儿子从楼梯上摔下来,这就有点儿不好说了。 但江总站在娱乐室门边,正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甚至抽空问了一句:“段非凡是不是练过?” “……没有。”段非凡说。 “身手不错。”江总说。 都没摔着,大家乐了一会儿就又回了娱乐室。 因为江阔和段非凡的赌局,一帮人又都开始打桌球。 “刚你那个冰淇淋,”段非凡问,“还有吗?” “有,”江阔走到吧台后面,“你加酒吗?” “你刚那个加酒了?”段非凡看着他。 “嗯,加百利甜了,”江阔说着又看了看酒,“我看看还有什么……” “大哥,”段非凡趴到吧台上,“你故意的吗?” 江阔拿了个盘子,给他舀了两个球:“够吗?” “再给我一个香草的吧。”段非凡说。 “行。”江阔又舀了个香草的,放了把小叉子,把盘子推到他面前。 娱乐室很热闹,打桌球的,嗷嗷叫着玩桌上足球的。 “玩飞镖吗?”江阔问。 “要找回面子吗?”段非凡吃着冰淇淋。 “嗯呐。”江阔说。 “走。”段非凡笑笑。 “江阔!”丁哲喊,“给我们弄点儿!” “自己弄。”江阔说。 “我来我来,都想要什么啊?”刘阿姨进了娱乐室,很熟练地去了吧台,平时家里有人来玩的时候,都是她在这儿帮忙弄吃喝。 江阔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吃完饭的时候就已经九点多了,这会儿又玩又闹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这会儿回酒店的话,正好洗漱完了休息。 但大家似乎没有注意时间,江阔也没提醒,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让我开开眼吧。”段非凡坐到椅子上,边吃边说。 江阔过去把镖靶上的飞镖都摘了下来:“这玩意儿我是真的厉害,我从小就玩,这个不需要有人配合,自己玩就行。” “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独。”段非凡问。 “我现在也独。”江阔侧身站好,拿着镖瞄了瞄,手一压,飞镖落在单牛眼上。 段非凡笑了笑,没说话。 江阔又拿了一支飞镖,认真地瞟着。 “你玩这个是左手吗?”段非凡问。 “两个手都行,”江阔换了右手,转身对着段非凡,瞄了瞄,“给你来个五十分开开眼。” 飞镖还是落在了单牛眼上。 江阔啧了一声,继续。 段非凡一直都没再说话,在旁边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看着他。 江阔也不再出声,玩飞镖的时候心还挺静的,此时此刻,球桌那边的喧闹已经从他耳边慢慢消失。 只有眼前的靶子和身边吃着冰淇淋的段非凡。 他没有往段非凡那边看,跟段非凡的视线对上时,他会有些慌。 “我靠,小伙伴儿们!”刘胖的声音传来,“快一点了啊!” “什么!”一帮人都喊了起来。 江阔没受影响,投出最后一镖。 五十分。 他挑了挑眉毛,转头看了看段非凡。 狗玩意儿居然就那么拿着已经吃光了的盘子,靠在沙发里睡着了。 “靠。”江阔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脑门儿上啪地弹了一下。 段非凡一跃而起,捂着脑门儿。 “少侠好身手。”江阔笑了。 段非凡听到了那边的声音:“一点了?” “嗯。”江阔看了看手机。 “这样,不要回酒店了,”一直在跟人打桌球的江总放下了杆子,“太晚了,回酒店的话,睡觉得两三点,明天起不来了。” “客房我今天收拾了的。”刘阿姨说。 “就在家歇着吧,洗漱什么的都有,”江总说,“江阔你安排一下。” “嗯。”江阔应了一声。 一帮人已经困了,听到这个安排,纷纷响应,跟着江阔去看客房。 这种时候就得感谢江总,老妈当初就不打算留客房,说这年头谁要在别人家里住,但江总坚持留了一间。 一楼留了一间客房,还有个老人房,装修好之后四个老人没一个来住的,说没有邻居太难受,还有一间空房在三楼,很小,只放了一张折叠沙发,是江阔的备用仓库。 正好能把这帮人都塞下了。 一帮人按平时在107熬夜时的习惯,把单独的床位留给了段非凡。 江阔带着段非凡去了三楼。 出电梯的时候段非凡鞋在地毯上绊了个踉跄,江阔吓了一跳,赶紧抓了他胳膊肘一下:“就还几米了,你别在这儿倒了啊。” “我就是困的,”段非凡说,“酒劲儿早过了。” “吹吧你就,你平时四点不睡都两眼放光五点还能去跑步,”江阔往前走,“这会儿困了?你醉倒的时候不就是睡着了,闭眼儿就着。” 段非凡没说话,跟在他后头一直乐。 “醉了就是醉了,”江阔打开了小房间的门,又指了指旁边的门,“浴室和厕所在这儿。” “嗯。”段非凡进了屋。 “沙发放下来就……”江阔话还没说完,段非凡已经走过去,往沙发上一倒,闭上了眼睛,他愣了愣,“段非凡?” “你去休息吧,”段非凡闭着眼睛,“我现在没有去洗漱的能力了,睡一会儿再说。” “哦。”江阔顿了顿,转身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楼下的灯还亮着,但是已经没有人说话了,闹了一个晚上,大家都困了,除了江了了已经去睡了,连刘阿姨今天都陪着熬到了这么晚,这会儿大家都迅速进入了争分夺秒上床的状态。 江阔也困得厉害,但他还是坚持去洗了澡。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发现居然把那点儿瞌睡给洗没了。 他打开房门往那边看了看,没听到什么动静,估计段非凡还在睡。 回到屋里,江阔找出耳机戴上,放了首歌,倒在了床上。 伸了几个懒腰之后,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瞌睡还是没有,但也不是完全清醒,处于既睡不着也不能说不困的纠结状态里,脑子里各种声音嗡嗡响着,时不时还有混乱的画面闪过眼前,仿佛快放。 光从楼梯上摔到的场景就起码二倍速回放了十几次。 不知道熬了多长时间,江阔坐了起来,摘掉耳机,发现整个世界都清爽了。 他已经完全清醒。 起身下床,站在屋里愣了一会儿,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段非凡应该是起来去洗漱过了,旁边公卫的门是关着的,但小房间的灯和门都没有关。 这人看来是挣扎着去洗漱,回来连关灯关门的力量都没了。 江阔走到门口往里看了看。 段非凡果然躺在沙发上睡得一脸天荒地老。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段非凡没有任何反应。 江阔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三点了。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走进了房间里。 拿过一张椅子,坐在了沙发旁边。 段非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人已经没有了醉酒后的眩晕感,挺清醒的,所以他能判断出现在应该还是半夜。 不过他把遮在眼睛上的胳膊拿开准备起来找杯水喝的时候,猛地发现旁边有人。 他眼睛一下瞪大了,没叫出声来只能算是他心理素质过硬。 看清这人是江阔的时候,他愣住了。 江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腿架在膝盖上,胳膊撑着椅子扶手,手指顶着额角,眼睛盯着他。 从他睁眼醒过来,江阔一动也没有动过,视线都没移过。 “江阔?”段非凡试着叫了他一声,怀疑他是不是在梦游。 “嗯?”江阔应了一声。 “靠,”段非凡坐了起来,“你醒着啊?” “不然呢,我是鱼吗睁着眼睛睡觉。”江阔姿势还是没变,就那么看着他。 “怎么了?”段非凡轻声问。 “没事儿,”江阔说,“你睡吧。” “……我怎么睡?”段非凡愣了。 “你刚怎么睡,现在就怎么睡。”江阔说。 第53章 段非凡起也不是躺也不是,不知道江阔在这儿坐了多长时间。 他本来觉得自己挺清醒,但现在发现这清醒可能达不到面对这种场面的程度。 毕竟还是酒后,一下也无法思考江阔在这儿坐着是为什么,毕竟以江阔的教养,进个107只要没开着门,他都会先敲门。 现在居然直接……好的,刚自己也没关门。 段非凡摸过手机看了看,三点多,他坐了起来,低头打了个实在没忍住的呵欠。 “有水吗?”他问,“我有点儿渴了。” “会客区那边有,去倒吧。”江阔说。 段非凡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走廊的感应灯一路亮起。 会客区有个管线机,他研究了一下,接了一杯温水。 杯子就在旁边的小茶盘里拿的,四个颜色不同的玻璃杯,看得出江阔可能平时会用,段非凡估计他是用蓝色花的,因为放在最外面,所以他拿了最里面那个黄色花的。 喝了半杯,他又接了一满杯,准备拿回房间。 喝了水之后,人清醒了不少,他拿着一杯水突然有些不太敢回房间了。 江阔是个直接的人,在很多事上他不是个会给人留面子的人,虽然在面对这帮一块儿玩熟了的人时,江阔还是非常好脾气的,但段非凡知道,如果真的有什么事让他不爽了,他一定不会忍着。 往回走的时候,段非凡反复在脑子里回忆着这一晚上的每一个细节。 也许是喝了酒,但又没喝够一杯倒的量,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地方没有控制好分寸? 回到房间的时候,江阔还坐在那里,跟被点了穴似的。 段非凡走过去,把杯子放到了沙发旁边的小边几上。 江阔看了一眼杯子。 “那四个杯子,”段非凡问,“你是不是也用的?” “嗯。”江阔应了一声。 “用的哪个?”段非凡问。 “就这个。”江阔说。 “……我以为你用蓝色的。”段非凡愣了愣。 “黄的这个最好看,”江阔看了他一眼,“没事儿,我这方面没那么讲究。” 段非凡笑笑,坐到了沙发上。 江阔又看着他,不再说话。 这种气氛让段非凡实在有些扛不住,江阔这一动不动甚至从他醒过来到现在连笑容都没有的状态,仿佛是在对他进行某种心理上的惩罚,也像是…… 段非凡看着他:“你是不是腿麻了?” 江阔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皱了皱眉,啧了一声:“是。” 段非凡虽然心里还有一万多种疑惑,但这一瞬间还是没忍住笑了:“要帮忙吗?” 江阔拧着眉犹豫了一下:“要快。” 段非凡没给他反应的时间,起身一把抓住了他架在膝盖上的脚踝,拉直之后就是一通晃。 “操。”江阔咬着牙骂出声的时候,最强烈的那一阵酸麻已经过去了。 段非凡又飞快地伸手在他小腿上来回搓了搓:“好了没?” “操……”江阔仰了仰头,“好了。” 段非凡顺着他的锁骨往上扫了一眼,迅速松了手,坐回了沙发上。 江阔坐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舒出一口气。 段非凡很想问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半夜跑这儿来坐着。 但他不敢,虽然自己不追问为什么的反应并不合理,但他还是没问。 “你睡吧。”江阔说。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也不管奇怪不奇怪了,直接倒回沙发上就闭上了眼睛。 但江阔没再继续坐那儿看他,而是站了起来。 还往沙发这边走了一步。 段非凡闭着眼睛,暗暗运气,绷了绷自己的腹肌,以防江阔突然一拳砸在他肚子上。 “晚安。”江阔说。 段非凡睁开了眼睛,看到江阔正低头看着他,他也说了一声:“晚安。” 江阔没再说别的,转身走了。 出门的时候关掉了灯,把门也带上了。 听到门咔的一声关上,段非凡才猛地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本来还挺困的,现在完全没了睡意。 躺在沙发上愣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他摸过手机,打开了他珍藏的助眠视频,戴上耳机,听着姐姐轻声细语,看着在屏幕前做着各种手势的手。 他想起了江阔洗牌时的手,也有同样的助眠效果。 江阔睡得挺实,早上老妈在外面敲了好几次门,最后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才算是醒了。 换好衣服洗漱完,下楼的时候发现众楷模都已经起床了,正在餐厅吃早点。 牛肉面。 这个香味他闻着非常熟悉。 “这谁煮的牛肉面?”他问。 “刘阿姨啊。”丁哲说。 “不可能,”江阔转头往厨房那边看过去,正好刘阿姨端了他的面过来,他又问了一遍,“这你煮的吗?” “按非凡教的方法煮的,”刘阿姨笑着说,“还放了一点点那个酱,他说放多了就不是清汤牛肉面的味儿了,放一点点就正好……” 江阔挺震惊的,段非凡是什么时候起来的,还跟刘阿姨一块儿交流了煮面技巧。 “段非凡呢?”他坐下,挑了一筷子面,发现这一桌人里没有段非凡。 “楼下跟江总打乒乓球。”董昆说,“江总乒乓球打得还挺好,看不出来啊。” “……打乒乓球?”江阔更震惊了。 “本来我们几个想玩一下,”刘胖低声说,“结果江总来凑热闹,把我们都给打趴下了,只有段非凡顶得住,就还在……” 江总大概是从来没在家接待过他儿子的同学,心情比他儿子都愉快。 江阔没再说话,低头飞快地吃完了面,扔下筷子就去了娱乐室。 刚下了楼梯就听到江总的声音:“最后一局。” “好。”段非凡回答。 接着就听到了乒乓球的声音,一听速度就相当快。 他走进娱乐室,看到了已经打球打得脑门儿上都冒汗了的江总,以及一扬手一记扣杀打得江总连接球姿势都没来得及摆上的段非凡。 江阔没出声,江总和段非凡都没发现他进来。 江总喜欢打乒乓球,但家里没人陪他玩,这个球台平时也很少用,一般他想玩了就拉着公司的人出去打。 但江总的乒乓球水平挺高,公司也没几个人能让他打得尽兴的。 现在碰到能杀他球的段非凡,江总明显很投入,江阔没打断他们的比赛,安静地站在门边看着。 “你们市场里有人能陪你练到这种水平?”江总捡了球,把球打过来给了段非凡,“你没专门学过吗?” “还有比我厉害的大孩子,”段非凡接住球,在球台上轻轻弹了几下,“我们哪会去专门学这些啊,市场有个露天水泥台,我爸用三合板给我做了个板子,就去打了。” “有意思啊,”江总看了他一眼,“那你们小时候比江阔小时候好玩,孩子还是野着长的好。” “有利有弊吧,”段非凡笑笑,“我们光剩了野了。” 段非凡体力和技术都比江总强,但看得出他也没让着江总,这应该是江总最愉快的一点,他就不喜欢别人让着他,水平不够他可以拼一把,但被人让着就算赢了也会很不爽。 两人边打边聊,段非凡一直领先,最后几个回合的快球下来,江总露出了破绽,段非凡一个利落的抽杀,拿下了最后一分。 “这个球漂亮!”江总说。 江阔这会儿才往里走了过去。 “起来了?”江总看到他,问了一句。 “早点都吃完了,”江阔说,“你俩是吃了还是没吃?” “吃了,”段非凡说,“我五点多起来,刘阿姨正好要做早点。” “然后你就教她做牛肉面了?”江阔问。 “嗯,”段非凡笑笑,“她问我用那个酱煮面怎么处理,好吃吗?” “好吃,”江阔点点头,“我一下来就闻出来是牛三刀的味儿。” “你们收拾收拾吧,该出发了,再晚那边赶不上午饭了。”江总拍拍段非凡的肩,“等回来了咱们再来几局。” “好。”段非凡说。 江总活动着胳膊往楼上跑着去了。 江阔上了几级楼梯,回头看了段非凡一眼:“你要洗澡吗?”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随便冲一下吧,出了点儿汗。” “你挺牛啊,”江阔说,“江总好些年没碰上能让他满地捡球的人了。” “那只能说他身边的人都太菜了。”段非凡说。 “挺得瑟?”江阔笑了。 “普通得瑟吧。”段非凡说。 大炮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一帮人都收拾好了准备去酒店拿了行李就出发,奔奔正跟段非凡依依惜别。 “我马上到酒店,”大炮说,“大概二十分钟吧。” “你到了大堂等一会儿吧,”江阔说,“我们从鼎江庄园过去。” “他们昨天在你家住的?”大炮吃惊地问。 “嗯,玩太晚了就没回酒店,”江阔说,“大冷天儿的。” “我靠,”大炮说,“您还记得去年下雪的时候耗子在鼎江大门口说进去待会儿您给人撵走了吗?” “耗子又不是我同学。”江阔啧了一声。 他平时一块儿玩的那些人,他愿意让人上家里来的,也只有大炮。 “您以前也不跟同学玩啊。”大炮说。 “废话挺多。”江阔说。 “行吧,”大炮说,“不废话了,大堂等你。” 今天还是两辆车,丁哲非说要热车,提前半小时就去了车库。 他们到车库的时候,丁哲正举着手机自拍。 “贱人,”董昆说,“您倒是热车啊。” “热好了!”丁哲喊,“你摸摸是不是热的!” “走。”江阔说。 大家还是按之前的位置上了车,江阔的车上只有段非凡。 段非凡看上去状态还行,不愧是天天熬夜还能早起锻炼的人。 江阔把车开出了车库,丁哲在后面跟着。 转弯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右边的后视镜,段非凡立刻转头也看了他一眼。 我看的是后视镜。 江阔转回头看着前方。 去酒店这条路不是士干道,加上早高峰已经过了,他们一路很顺畅地到了酒店,四十分钟都没到。 大炮已经在大堂坐着了,几个人要上去拿行李。 段非凡拎着江阔给他的那个行李箱,往电梯那边过去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江阔。 “我在这儿等着吧。”江阔说。 段非凡点点头,一帮人进了电梯。 江阔坐到了大炮旁边。 “我也要去你家住。”大炮说。 “谁不让你去了吗,”江阔说,“你住去呗。” “你真的……变了不少,”大炮有些感慨,“这帮人吧,其实还真是挺有意思,起码比咱们平时混的那些好玩,但是……” 江阔看着他。 “但是……”大炮拧着眉,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表达,“说不清,就觉得这样的人你以前同学也不是没有。” 这话就绝对了。 段非凡那样的是真没有。 “毕竟以前也没跟什么同学这么上课下课吃饭都混在一块儿的。”江阔说。 “也是,一日三餐,都能见着,”大炮说,“我本来以为你去了学校,怎么不得天天拉着我胡吃海喝去,结果食堂魔力如此之大。” 江阔笑了起来,没说话。 一帮人很快收拾好东西下来了。 “出发吧。”江阔站了起来。 “我上丁哲那个车带路,”大炮说,“县城有一段修路得绕。” “嗯。”江阔应了一声,把车钥匙给了段非凡,“你开吧。” “怎么?”段非凡看着他。 “我开不惯我爸那个车。”江阔说。 “就得坐地上开是吧,”段非凡说,“高了不习惯。” 江阔没忍住笑了起来,好半天都停不下来。 “我要睡会儿,”笑完了他才说了一句,“我昨儿晚上快五点了才睡着的。”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大炮还是老习惯,带了两个对讲机,一车一个。 这一路时间长,这玩意儿就比较需要。 董昆那几个直接开始过瘾,大家上了车,段非凡刚把车发动了开出去没五米,对讲机就响了。 “呼叫段英俊,呼叫段英俊。”对讲机里传来刘胖的声音。 江阔拿过对讲机:“段英俊开车呢。” “呼叫江有钱,呼叫江有钱。”这回是孙季的声音。 “干嘛!”江阔喊。 “我们已经跟在你们车后,我们已经跟在你们车后,”孙季说,“请保持联络。” “知道了。”江阔扔开对讲机,“神经病。” “应该多拿一个,放俩在那个车上,让他们自己喊着玩。”段非凡笑着说。 按导航指示,他们此行全程大概三个小时,先上高速,再开一段县道就到了。 江阔把靠背放倒,枕着胳膊躺在椅子上。 “你睡吧。”段非凡说。 “嗯。”江阔应了一声,“现在还睡不着。” “要不要看视频?”段非凡问。 “blinkblink吗?”江阔说。 “是。”段非凡笑笑。 “不用,”江阔说,“我也不一定非得睡着,就这么愣一会儿就行。” 段非凡没再说话。 江阔打开了音乐。 高速很顺,一路飞驰,段非凡的车开得很稳,江阔躺那儿听着车单调的嗡嗡声,没多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两个小时之后下高速前才被对讲机惊醒了。 “一号小小分队,一号小小分队。”董昆喊。 “神经病,”段非凡赶紧拿过对讲机,压低声音,“干嘛。” “给我吧。”江阔伸手,“你开车。” “吵醒了?”段非凡把对讲机放到他手里。 “嗯,”江阔把椅背调直,“要换人开吗?” “没事儿。”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我开吧,我看你没睡醒。” 江阔把眼睛一下瞪圆:“这样醒了吧。” “哎,”段非凡笑了,“我以为你要骂我。” “骂你干嘛?”江阔问。 段非凡看着前方没说话,从匝道转下了高速。 “马上到了,马上到了。”董昆说。 “你说一遍就行,这俩车就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江阔拿着对讲机,“你还怕信号干扰吗?” “说两遍比较有气氛,两遍比较有气氛。”董昆坚持。 “没事儿不回话了啊。”江阔扔下对讲机,打开了小冰箱,“你喝水吗?” “喝,我快渴死了。”段非凡说。 出收费站的时候,江阔拿了瓶水拧开了递到他手边。 段非凡拿过去仰头就是一顿吨吨,一瓶水灌了下去。 “你渴成这样不会叫醒我给你拿一瓶吗?”江阔说。 “我看你睡得挺香的,”段非凡说,“都打呼噜了。” “……我打呼噜了?”江阔很震惊。 “小呼噜,”段非凡学了一下,“就这种,很小声的。” “这也不是很小声了,”江阔说,“你学得像吗?” “要不下回你睡觉的时候我给你录一段……”段非凡这话没说完。 “我每次睡觉都打小呼噜吗?”江阔更震惊了。 “也没有,就这一次,”段非凡说完又想了想,“你也没在我跟前儿睡过几次……我……” 大概是越说越别扭,段非凡干脆闭了嘴。 这家温泉酒店在山谷里,环境非常好,路修得也很宽,看得出来江总在这儿花了不少钱。 今天人还不少,进进出出的车一路都能看到。 前面丁哲开着车刚过了酒店的路牌,还没看到酒店在哪儿,路边一辆停着的车就按着喇叭开了出来。 江阔拿过对讲机:“跟这个车走,这酒店的车。” 酒店的车把他们从正门侧方的山路带了进去,正门那边堵着两三辆车等着进去,虽然不是周末,但看上去生意应该很不错。 侧门没有游客的车,进门的停车场上只停了三五辆车。 段非凡把车停好,行李生已经推着行李车站在了车旁边。 “你就不用跟过去了,房卡给我,”江阔下车跟大堂经理打了个招呼,“一会儿让人给我们送餐到房间就行。” “好的,”大堂经理看了看时间,“一点半可以吗?” “嗯。”江阔点点头。 一帮人东张西望地从侧门绕了一道长廊才进了大堂,大堂里很热闹,沙发上坐了不少人,小孩儿满地跑。 “我们一会儿是不是直接就泡汤了?”董昆问。 “是,”江阔点头,“来这儿不就是为了泡。” “先泡再吃饭是吧?”丁哲问。 “还有半小时才送餐过来,”江阔说,“进去就先泡着。” 别墅套房在酒店一角,很安静,户外池在后院,客厅的落地窗就能看到满满的热气。 “房间怎么安排的!”大炮问。 “三个大人间,”江阔说,“一个儿童房。” “我儿童房。”大炮立马说。 “那就老样子呗,”孙季说,“酒店我们不就是三个房。” “快快快……”董昆一边往一楼的房间里跑一边已经开始脱衣服,“泡会儿泡会儿泡儿……” 一帮人瞬间跑没了。 剩下的房间都在二楼,江阔和段非凡上了楼,找到了最里头没被这帮人占的那一间。 房间的视野是最好的,有一半是玻璃,对着外面的院子。 段非凡打开行李箱找泳裤的时候,江阔已经进了浴室,没两分钟他就披着浴袍出来了。 “赶紧的。”江阔说。 段非凡视线从他身上一掠而过,立马抓了泳裤进了浴室。 换衣服的时候他听到门响了一声,估计是江阔已经出去了,他顿时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 跟做贼似的。 他套上浴袍,舒出一口气,愉快地打开了门。 门外却并不是空无一人。 江阔就站在浴室门口,正拿着瓶水看着。 “哎!”他吓了一跳。 江阔手也抖了一下,转头看着他:“你喊个屁啊!” 第54章 “我以为你出去了。”段非凡拉了拉衣服,把腰带系好了。 “我就试一下门能不能反锁好。”江阔说。 段非凡看着他。 “这一片除了酒店,就是荒郊野岭了,”江阔拧开水喝了一口,“你不怕吗?” 段非凡沉默了一会儿:“怕什么?鬼吗?” “……人啊!”江阔有些无语,“莫名其妙的人,还有跑进来的小野兽!” “我还真没想过这些。”段非凡感觉自己的思路有点儿好笑。 “走吧。”江阔打开门走了出去。 大概是去后院的距离比较近,江阔没系腰带,披着个浴袍走得跟个大侠似的。 段非凡跟在他身后,感觉自己是不是系得有点儿过于正式,于是把腰带也解开了。 那帮人已经都下到了池子里,这速度,段非凡都怀疑他们是不是穿着衣服下去的。 “你俩走秀呢!”董昆坐在池边靠着,看到他俩喊了一嗓子,“装什么逼!” “欢迎大家来到本次温泉山庄别墅三栋泳装秀,”丁哲举着手机一边解说一边录着,“现在展示的是本季最适合泡汤的性感泳裤……” 通后院的门也没关,他俩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阵老北风灌了进来,直接把江大侠披在身上的浴袍给掀了。 后背的拉链文身和那个红色的句号因为身上只有一条泳裤而显得格外醒目。 “好!”刘胖喊了一声。 大家一块儿鼓起了掌。 “跟上。”江阔偏过头说了一句。 “什么?”段非凡没明白,他的注意力还在拉链上。 “我来了!”江阔突然喊了一声,往院子那边跑了过去。 接着就顶着老北风在离池子至少还有一米多的地方一跃而起,然后在空中抱着腿像颗炮弹一样砸进了池子里。 池子里的人,除了大炮这个发小基于对于十几年的了解提前预判了他的行动,及时爬了出来,其余的人全都被砸了个满脸水。 一片吼叫。 不得不说,江阔的行为很神经,但跑起来包括起跳的姿势都非常漂亮,哪怕最后为了制造水花,是抱着腿砸进去的,也很漂亮。 而且这个抱腿的动作,换个人估计抱出来的效果跟蹲坑差不多。 段非凡没这个本事,他们这帮人,都是旱鸭子,对水是非常有礼貌的,只要不是被人推下去,走到池边出溜下去才是正常操作。 他走过去把江阔的浴袍捡起来拿到池边的椅子上放好,下到了池子里。 一帮人还在里头你挤我喊的,他把董昆往旁边踹了好几脚,才坐了下去。 江阔在一片喧闹里边乐边扒拉水,走过来哗啦一下坐到了他身边。 “水温还行。”大炮也重新泡了回来。 “舒服。”刘胖眯缝着眼睛。 这个池子看着挺原生态,大块石头堆出来的,屁股下面坐的,脚底下踩的,都是粗糙的石面,的确很舒服。 “午饭是在这儿吃吗?”丁哲问。 “嗯,”江阔仰头枕着后面的石头,胳膊往两边一伸,“让他们备的海鲜锅,一会儿泡完吃完歇会儿,下午去转转别的。” “都有点儿什么玩的?”董昆问。 “问炮哥,”江阔说,“他来的次数比我多多了。” “水疗,足疗,桑拿,KTV,酒吧,斯诺克,”大炮闭着眼睛数着,“室内泳池,篮球馆,攀岩,影厅,麻将室……不怕冷还可以去那边泉眼儿钓鱼……” “可以,”孙季听得非常满足,“够过瘾了。” “做足疗吧,”刘胖说,“或者水疗,放松一下我们疲惫的身体。” “你疲惫个屁?”丁哲说。 “一路坐车过来不是舟车劳顿吗!”刘胖说。 “你一路睡董昆身上过来的,你劳顿个屁了的!”丁哲喊。 “那董昆劳顿了。”刘胖说。 江阔的头往段非凡那边偏了偏:“你有什么想玩的吗?” “不知道,我都行,”段非凡说,“游泳也行。” “上这儿游泳,你怎么不说去打篮球。”江阔说。 “打篮球不行,人不够。”段非凡一本正经地说。 “靠,”江阔听乐了,“要不就先水疗,然后KTV或者你们想打牌打麻将都行,晚上去吃顿好的,完事儿还可以去酒吧。” “可以!”刘胖马上一指江阔,“听你的。” “想着什么玩什么吧,”江阔说,“两三天呢,够全过一遍的了。” 段非凡对于玩什么没有要求,怎么都行,这会儿也没参与意见,就听着江阔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江阔一直仰头靠着,很舒服的样子。 段非凡没太敢往后靠,总觉得往后会枕江阔胳膊上了。 过了能有十分钟,他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江阔的胳膊是架在他脑袋后头那块石头上的。 这让你谨慎的。 段非凡叹了口气,这才也把脑袋往后靠了过去。 昨天没怎么睡好,早上又陪江总打了几局乒乓球,这会儿泡得热乎乎,他有些犯困,想眯一会儿。 但江阔估计是在车上补了一个多小时的觉,这会儿精神头挺足,时不时会跟对面几个傻子对踢两脚水,段非凡不得不随波逐流一直跟着来回晃着。 坐着的时候水到肩膀的位置了,本来就坐得不是很实,这一晃荡,就会时不时跟江阔撞一下。 “你是不是有多动症。”段非凡叹了口气。 “怎么你是来睡觉的吗?”江阔问。 “我不是来睡觉的,”段非凡说,“但是我快晕船了。” 江阔一下笑出了声,又来回晃了晃。 段非凡正感觉自己泳裤都快被屁股下面的粗粒儿石面给蹭掉了的时候,大炮突然喊了一声:“下雪了!” 一帮人顿时安静了,一块儿仰头看着天。 很细小的雪花,井不密集,就那么飘飘忽忽的,从天空中慢慢地晃了下来。 段非凡张开嘴,准备接点儿,小时候他就喜欢这样,段凌说是傻狗望月。 不过这雪太小太细了,没等落在人脸上,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听到耳边有压着的笑声。 转头看到江阔正扭脸看着他,眼睛都快笑不见了。 “你没这么玩过吗?”段非凡看着他。 “我没在幼儿园毕业以后这么玩过。”江阔边乐边小声说。 段非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困了,看着江阔的笑容,听着他放低了的声音,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恍惚,闭上眼睛就能睡过去的那种。 大概表情过于明显,江阔看着他没再说话。 院子里的门铃响起的时候,段非凡才慢慢从恍惚里回过神。 “是送餐吗?”江阔喊了一声。 把段非凡那点儿恍惚彻底喊没了。 大概是知道他们在后院,所以服务员直接从院门这边把餐送过来的。 “吃饭。”江阔从水里站了起来。 “我去开门。”大炮也站了起来。 江阔转身准备出池子的时候,大炮晃过来的水推了江阔一下,他脚踩着石头打了个滑。 段非凡只觉得他整个人往自己这边一歪,一条腿就跪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段非凡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努力往后挪了一下,江阔一膝盖跪在了他腿中间。 沉默了一秒钟之后,撑住了池沿的江阔猛地低下头,惊恐地看着他。 “操。”江阔声音都有些抖,“你没事儿吧?” “我没……”段非凡还没来得及报平安,江阔的手已经探进了水里。 “我靠,我没压到哪儿吧?”江阔的手在水里一阵慌乱地扒拉。 “怎么了!”那边几个人一看这阵势都吓了一跳,全喊了起来。 即将命中要害的时候段非凡一把抓住了江阔的手,看着他,缓慢而坚定地回答:“我没事儿,哪儿也没压到。” “吓我一跳!”江阔这才松了口气,“我都想着要怎么抬你去医务室了!” “怎么?”那边刘胖趟了过来,“踩着蛋了?” “滚!”段非凡说,松开了江阔的手。 江阔出了池子,看了看自己膝盖,居然在石头上蹭出了几条红印。 “我们英俊这么坚硬的吗?”丁哲走过来看了看他的膝盖。 “脑袋能给你磕碎了你要试试吗。”段非凡也出了池子。 几个人全乐了。 那边大炮开了门,几个服务员拿着火锅和各种配菜鱼贯而入。 大家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这排场!”董昆很兴奋。 丁哲举着手机:“别挡我镜头!” 江阔擦了擦膝盖上的水,转头又往段非凡这边看了看。 姿势所限,他视线的落点让段非凡都顾不上尴尬了,扯了扯裤腰:“不然您再检查一下?” “……我他妈看我衣服在哪儿!”江阔直起身。 “你衣服在……”段非凡回过身,看到了身后椅子上江阔的浴袍,“那儿。” 江阔过去拿了浴袍穿上了,想想又乐了,转头看着他:“你反应还挺快,换个人可能真得去医务室了。” “没办法,天生牛逼,”段非凡也过去拿了自己的浴袍,“我没直接蹦到外面来就算反应慢的了。” 服务员很快就在客厅把海鲜锅安顿好了,旁边的小餐车上全是配菜。 泡了这一会儿,又正好是吃饭的时候,一帮人闻着味儿就饿得不行,也没回屋换衣服,直接裹着浴袍就都围了过去。 几个服务员井没有全部离开,留下了一个站在桌子旁边。 “不用在这儿了,”江阔说,“我们自己来就行。” “好的,”服务员点点头,“我在门口,有事儿您叫我就可以。” 下午晚上还安排了活动,中午这顿江阔就没要酒。 浴袍火锅吃起来还是很爽的,开吃没多大一会儿,除了江阔,几个人都把浴袍给脱了,一块儿光着膀子。 “有点儿像夏天的时候,外头烧烤摊儿上,满眼望去,”丁哲说,“桌上也是肉,桌边儿上也是肉。” “江有钱你装什么呢,这儿也没有女孩儿。”刘胖说。 “不习惯。”江阔说,“就跟我不吃麻辣烫一样。” 麻辣烫精们顿时被激出一片啧啧声。 因为都饿了,这顿火锅都没怎么聊天儿,就在狂吃的间隙里说几句,也就一个多小时,连配菜带锅底一扫而光。 “半小时之后客厅集合,我现在打电话预约,”大炮安排着,“换个裤子就行,不用穿别的了,水疗的话反正又得脱。” “好的炮哥。”董昆喊。 江阔叫了门外的服务员过来收拾,然后回了二楼的房间。 段非凡刚进门,刚把自己的衣服挂进衣柜里。 “你有要洗的衣服就扔袋子里。”江阔拿过洗衣袋。 “早上才换的衣服,”段非凡说,“现在没什么要洗的。” “泳裤呢?”江阔说。 “……泳裤送洗衣房?”段非凡问。 江阔犹豫了一下:“自己洗吗?” “不就是顺手搓一把的事儿吗,比跟内裤有什么差别?”段非凡说,“不会洗放那儿我一会儿帮你搓了。” “那倒不至于,”江阔决定自己搓,“跟内裤也差不多。” 他冲了个澡,把泳裤搓好晾好了,出来的时候看到段非凡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举着手机往外拍着。 “拍什么呢?”他问了一句。 “温泉酒店一角,”段非凡说,“过年去看我爸的时候让他开开眼。” “明年他出来了就带他来住几天,”江阔说,“给他安排个视野最好的房间。” “嗯。”段非凡转头看着他笑了笑。 “去冲一下吧,”江阔说,“你要困了一会儿水疗的时候正好睡觉。” 几个人收拾好换了件浴袍出门的时候,水疗的服务员已经等在门外了,直接从VIP通道把他们带到了水疗室。 “是平时就有这待遇还是因为你是江少爷?”丁哲悄悄问江阔。 “VIP卡就有这待遇,”江阔说,“你们以后要想来,就报我卡号就行。” “VIP卡可以借人?”董昆也悄悄问。 “……我的可以。”江阔说。 “那还是啊!”董昆啧了一声,“卡号发群里。” 一帮大小伙子做水疗,大炮给挑的最简单的流程,主要就是脑袋,肩颈,背,像别的那些什么芳香理疗淋巴排毒肠胃保养甚至还有个肾保养,就都没要。 “就在大屋做吧,”大炮说,“双人间那些就算了,我们一帮男的,人多还能聊会儿。” 大家表示同意。 但大屋也没有大到七个人一块儿的,最后还是分了两间,一个三人一个四人。 段非凡江阔和大炮在三人间。 段非凡在右边的床上躺下了。 三个技师大姐进屋的时候,他松了口气,无论是男技师还是女技师,岁数不够他都会觉得别扭。 大姐的话,就很好。 “给您先放松一下头部。”一个大姐站在了他床头。 “好。”段非凡说。 “不用跟我说话,”江阔在他旁边的床上交待另一个大姐,“不用介绍,不用问,不舒服我会说,我不说您就继续。” “好的。”那个大姐说。 段非凡感觉自己是真的困,可能不光是因为昨天没睡好,早上又打球又开车的,还有神经一直绷着的原因。 琢磨的事儿一多,脑子就容易过载。这会儿大姐的手指刚从他鼻梁往脑门儿方向划拉了两下,他就睡着了。 在他脑袋顶上按了一下,他又醒了。 再按两下,他又睡觉了。 跟个电灯一样,跟着开关走。 在大姐开始给他捏肩的时候,他再次睡着,直接失去知觉。 一直到大姐推着他要翻面儿的时候,他才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趴好。 往江阔那边偏过头看着的时候,发现江阔也已经趴好了,正往他这边偏头看着。 “你睡着了。”江阔笑了笑。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打呼噜了没?” “没有,”江阔说,“大炮打呼噜呢,你听。” 段非凡凝神听了听,大炮那边的呼噜是间歇性的,等了好半天,他才吭哧了一声,这呼噜打得跟呛着了一样。 “有点儿好笑。”段非凡笑着说。 江阔笑了笑,没再说话。 段非凡看着他。 江阔的脸被枕头挤得只剩了半张,但还是很好看,眼睛很深,鼻梁很直,不笑的时候有点儿冷,笑起来又挺和气。 技师大姐的手从江阔后背顺着往下按摩到腰,再从腰侧拉回来。 段非凡看得有些出神。 自己这边的大姐也重复了同样的动作时,视觉和触感重叠带来的异样感让他顿时有些呼吸不畅。 尽管江阔还在看着他,他也迅速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后背不要绷着,”技师大姐按了按他的背,“放松趴着就行。” 这话让段非凡一阵尴尬。 “我有点儿怕痒。”他只能给自己辩解了一下,井努力排除杂念,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 一直到听见江阔很低的小呼噜声响起时,他才真正地松弛下来,把脑袋转回去看了一眼。 江阔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已经睡着了。 “姐,”段非凡低声说,“帮我拿一下手机。” 大姐帮他把放在旁边的手机拿了过来,他飞快地点开了录音。 此时此刻,为了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不正常,他得把这个事儿给干了。 “帮我放到他边儿上,”段非凡压着声音,“我录一下他那个呼噜,他想听自己呼噜什么样。” “那么轻,录得下来吗?”大姐也压着声音,笑着问。 “试试。”段非凡说。 大姐轻轻把手机拿过去放在了江阔脑袋边儿上。 录了大概三十秒,段非凡让大姐把手机又拿了回来。 正想点开听一听的时候,江阔突然睁开了眼睛:“录了?” “靠,”段非凡猛地转头看着他,“你醒着的?” “没有,”江阔说,“迷迷糊糊,但是听到你说话了。” “……我以为你睡着了。”段非凡说。 “我再睡会儿。”江阔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这通水疗时间不长,但还是很舒服的,段非凡后半段也睡着了。 醒的时候大姐都已经走了,大炮也没在屋里了,只有江阔还坐在他旁边的床上玩手机。 “人呢?”段非凡猛地坐了起来。 “外头呢,”江阔下了床,凑到他面前看了看,“睡好了吗?” “好了,”段非凡转身跳下床,“怎么没叫我?” “都是刚弄完,”江阔说,“我看你睡得挺香。” “太困了。”段非凡打了个呵欠。 “回屋换衣服,”江阔说,“他们一会儿要去K歌。” “行。”段非凡点头,快步走出了房间。 他感觉得到江阔一直在看他,所以视线一直也没敢轻易往江阔那边去,这会儿还在这种气氛里,总怕视线对上了,江阔会问出什么他无法回答的问题来。 一帮人吃饱喝足又舒舒服服SPA了一通,这会儿一个个都两眼放光神清气爽的。 “江阔和大炮唱歌怎么样?跑调吗?”孙季问。 “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大炮不解。 “因为我们除了段非凡,都跑调,”孙季说,“一般有人跟我们去唱歌,我们都得问问,给做点儿心理建设,别一会儿我们跑起来了你跟不上。” “跑吧,”江阔说,“当新歌听了。” “那你们跑不跑?”刘胖坚持追问。 “不跑,”江阔叹了口气,“正常人就算唱得不好也没几个跑调的,你们六个人能凑五个一块儿跑这属于奇迹知道么。” “我们就是奇迹组合。”丁哲说,“本来今年迎新我们打算给你们表演一下顺便出道,申请没通过。” 江阔笑得半天都没停下来。 回了屋都还在乐。 “哎,”江阔看着一进屋就忙着拿衣服往身上套的段非凡,“你们经常一块儿K歌吗?” “就两次,”段非凡低头穿着裤子,“实在扛不住,还老爱合唱,我势单力薄实在拉不回来。” 江阔躺到床上又笑了半天:“一会儿咱们也合唱。” “嗯。”段非凡转过身,从柜子里拿了衣服。 江阔坐了起来,看着他的背上的伤疤。 段非凡一直没回过身,穿上衣服之后又在柜子里不知道扒拉什么。 “段非凡。”江阔叫了他一声。 “嗯?”段非凡应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很忙碌的样子。 “你怎么了?”江阔问。 “什么怎么了?”段非凡终于转过了身,看着他。 “你不太对劲,”江阔指着他,手指划着圈,“从……射箭那天,你就不对劲,可能之前就不对劲了,我没注意而已。” 段非凡没说话。 “你……”江阔放下胳膊,盘起一条腿,“介意说一下吗?” 段非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介意。” 第55章 “你大爷!”江阔说。 在段非凡转身对着柜子看上去像是要继续忙活的时候,他跳下床,两步走到了柜子旁边,把段非凡扒拉开了。 “你他妈在翻什么?”他看着柜子里的东西,这个门里就挂着段非凡的一件羽绒服,下面是叠好的毛衣和裤子,根本就没什么可以二次整理的内容。 段非凡从他旁边伸手过来想拿羽绒服:“走吧……” “翻半天就翻出那么两个字是吧,”江阔有点儿恼火,“介意!你他妈介意什么?” 段非凡扯下羽绒服穿上了,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门口走。 “你要介意,我可以帮你说。”江阔看着他。 “江阔。”段非凡停下了。 江阔一咬牙,盯着他:“你是不是……” “江阔,”段非凡打断了他的话,“去唱歌吧。” 这辈子还没有这么没面子过。 他从来没这么有耐心地对待过任何人,两次,第一次被段非凡个太极高手晃过去了,这次倒是没晃。 果断得很,一掌推开。 怒从心起,且尴尬。 江阔不知道这种局面别人是怎么处理的,搁他身上就俩字儿。 憋屈。 江阔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出去。” 段非凡站着没动。 “出去。”江阔重复了一遍。 段非凡打开门走了出去。 手还在门把上没拿开,门就从里面被江阔一脚踹上了,接着就上了锁。 “江阔?”段非凡压着声音拧了拧门把。 江阔自然是没给他回应。 就听到里面哐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江阔!”段非凡砸了两下门。 “怎么了?”对面儿童房里的大炮冲了出来。 段非凡没有说话,他无法回答。 大炮往后退了两步,看样子是准备冲上去撞门。 刚蹦了一步,门突然打开了。 大炮不得不努力地撅出屁股,企图让这个部位向后拽住自己前冲的势头。 段非凡赶紧往前挡了一下,拦停了他。 “怎么了?”大炮看着江阔。 段非凡迅速往江阔的手上身上扫了两眼,没有看到伤,他稍微松了口气。 “没事儿。”江阔说,“你先下去,带他们先过去。” 大炮没出声,看了段非凡一眼,眼神一如第一次在107见面时那样不客气,顿了两秒之后转身下了楼。 “你没事儿吧?”段非凡问。 “没事儿。”江阔顺手关上了门。 “里面……”段非凡想进屋里看看。 江阔拦了他一下:“我说了没事儿就是没事儿。” 段非凡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问你这个,不是我有疑问,我现在已经没有疑问了,”江阔也看着他,“我只是以为你想说,我以为你会想告诉我。” “我不想。”段非凡说。 “也不想知道我的态度吗?”江阔问。 段非凡看着他。 江阔眼神没有什么没说出来的情绪,什么都没有,只是那么看着他。 “我不想毁了大家的心情,更不想毁你的心情,”段非凡说,“你如果不问,我不会说,也不想知道你的态度。” 江阔偏开头啧了一声。 “晚上吧,”段非凡说,“你想聊的话,这会儿大家都挺高兴的……” “你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舒服,”江阔转身往楼下走,“永远都会有人的心情被毁,不是别人的话,就只能是你自己。” 江阔的话很有道理。 就是这么回事,但这么多年,段非凡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存方式,虽然不一定有必要,但却最安全。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江阔知道,并且已经给出了回应。 而他在知道了回应之后,需要再次给出的回应才是重点。 其实江阔会感觉到,他并不意外。 没感觉到仅仅是因为没往那个方向去想而已。 段非凡跟在江阔身后下楼的时候,脑子里一片混乱,倒不是要思考什么,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再思考的了,就是单纯的混乱。 听到几个人闹哄哄的声音时,就更混乱了,从内到外。 KTV这会没有太多人,是个挺好的事,避免了有人从他们包厢门口经过时受到跑调组的精神攻击。 “那我们就先来两首热热场子了啊。”丁哲开始找歌。 “行。”江阔一挥手。 “吃喝我看着办了。”大炮说。 “嗯。”江阔应了一声,往沙发里一倒,顺手把旁边的一个铃鼓拿了过去。 跑调组一块儿拿了话筒等着。 第一首切出来的时候,江阔愣了愣。 《一分钱》 前奏一出来,跑调组就一块儿站了起来,很默契地走到了包厢中间的空地上排成了一排。 “我在马路边!”刘胖吼出了第一句。 江阔在这一瞬间发出了爆笑。 “捡到一分钱!”大家齐唱。 也可以说是四重唱,毕竟没有一个人在调上,也没有哪两个人的调是一样的,一人一个调,坚定而果决。 江阔笑得开始咳嗽。 “把它交给警察叔叔手里边儿!”丁哲接着。 “我操。”大炮忍不住骂了一句。 “叔叔拿着钱!”董昆这句是最好听的,跟念出来的差不多。 “对我把头点!”孙季边唱还边点了点头。 几个人又一块儿跟上,摆了个马步同时吼着唱:“我高兴地说撩声!叔叔再见!” 江阔笑得往后直接一倒。 边乐边感觉自己枕在了什么东西上。 他撑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是他刚放在那儿的铃鼓,还有段非凡的手。 垫了一下他的脑袋之后段非凡的手正想把铃鼓拿开。 江阔无名火起,一把从他手里抢过了铃鼓,狠狠地躺回原处,然后拿着铃鼓用力在腿上敲着,给跑调组打拍子。 这首歌唱完,江阔感觉自己嗓子都笑得有点儿疼。 “下面是我们的ending歌曲,”丁哲说,“这首歌我们是不跑调的。” 江阔摇着铃鼓给他们鼓了个掌。 鸡叫声在包厢里响起的时候,江阔拿出了手机,开始录视频。 “母鸡母鸡母鸡母鸡母鸡母鸡咕咕day!”几个人开始一块儿卖力演唱,“小鸡小鸡小鸡小鸡小鸡小鸡咕咕day!” 江阔一边录一边乐,手抖得差点儿拿不住手机。 唱到全是鸡叫的时候,大炮拿过话筒跟着一通乱叫。 跑调组四个人加大炮,唱出了二十人包厢的效果。 总计两首歌的演唱会结束之后,江阔都感觉屋里有点儿热,他转头想看看空调现在多少度。 一回头,段非凡正好往他这边看过来,江阔习惯性地就跟他对了一眼。这一瞬间他都说不清自己是想对这一眼还是不想对,是想笑一下还是不想笑,最后他面无表情地转回了头。 空调到底多少度也没看着。 大炮拿了话筒:“我给我自己洗洗耳朵。” 一帮人立马噼里啪啦地鼓掌。 江阔也拍了拍铃鼓,他平时不太去KTV,去了也就是在角落里瘫着,大炮倒是挺喜欢,但一般唱得都差不多,许巍的所有歌,江阔没听过原唱的那几首都从大炮那儿被迫学会了。 大炮唱得也就一般,但跑调组结合自身条件,在他唱出第一句时就给予了热烈掌声。 江阔坐了起来,拿过一罐啤酒。 转头了看了看段非凡。 段非凡这次没在看他,盯着桌子的一角出神。 他伸手过去晃了晃,段非凡突然惊醒,往他这边看了过来。 “喝吗?”江阔晃晃啤酒。 “不喝酒,”段非凡往他这边扫挪了挪,伸手拿了罐可乐,“万一一会儿直接倒这儿了呢?” “那就睡这儿呗。”江阔手指勾了一下,把啤酒罐打开了,仰头喝了一口。 “在阳光温暖的春天,走在这城市的人群中……”大炮应跑调组的热情邀请,又开始唱下一首,“在不知不觉的一瞬间,又想起你……” 江阔把啤酒罐放回桌上,段非凡也同时把可乐放回来,手跟他撞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段非凡,段非凡把可乐又拿了起来,喝了一口。 江阔手里还拿着铃鼓,在桌边轻轻敲着。 “你是记忆中最美的春天,是我难以再回去的昨天……”大炮唱到一半,突然把手话筒往他面前一递。 江阔条件反射地跟着唱了一句:“你像鲜花那样地绽放,让我心动……” 段非凡转过了头。 “我靠!”刘胖拿过话筒,“唱得这么好的吗!” 江阔挑了挑眉。 大炮唱了几句,又把话筒一递。 “也许就在这一瞬间,你的笑容依然如晚霞般,在川流不息的时光中……”江阔手指在铃鼓上一下下弹着,“神采飞扬……” 后面的哼唱很长,一帮人一块儿拿着话筒跟着哼哼,跑调那几位是不会唱的,反正就跟着强哼。 段非凡能从一片混乱的意境全无的哼哼唧唧里准确地找到江阔的声音。 江阔唱歌的声音很温柔,段非凡有一瞬间莫名其妙有些想哭。 大炮平时一般就点几首自己想唱的,跟人间隔着唱完就完事,但今天被调菜瘾大的跑调组带着,开始抛弃温柔吟唱,跟着一块儿在各种奇怪的歌曲里嘶吼。 江阔边听边乐,脑浆子吵得都有点儿要沸了,但却奇怪地还能忍受。 他现在就需要这样的气氛。 不知所云的喧闹,无法思考的嘈杂。 仿佛一安静下来他就会陷入不安。 但不安的本来应该是段非凡。 他为什么会不安。 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段非凡。 震惊地瞪圆了眼睛,不得不凑过去又看了一眼。 确定段非凡睡着了。 狗玩意儿!居然睡着了? 在这种闹腾的环境里,居然睡着了! 虽然睡得有点儿……郁闷?或者委屈。 微微拧着的眉,抿得很紧的唇。 仿佛正在梦里被人暴揍。 唱歌唱了两个多小时,一帮人终于累了,准备去吃饭。 “吃自助吧,”丁哲说,“是不是咱们房间是带自助的?” “不吃那个,”江阔说,“去吃肉,墨西哥烤肉。” “自助不吃吗?”董昆说,“自助也有烤肉吧,我们是那种如果房费含早那就算五点才睡也要拼死也早起去吃的人。” “不含早。”江阔说。 “但是含晚啊。”孙季说。 “那你们去吃自助!我要吃烤肉!”江阔喊了一嗓子。 “哎!”还在沙发上睡得仿佛死了一样的段非凡突然跳了起来。 “你诈尸啊!”江阔吓了一跳。 段非凡还有些迷糊,看着他,过了两秒才说了一句:“什么烤肉?” “烤肉。”江阔点头。 现在已经快八点,餐厅的人不多,江阔没让服务员给他们带到包厢,只让找了个偏一些的大卡座。 大家入座的时候,大堂经理跑了过来。 “怎么。”江阔看着她。 “下午服务员去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洗手间的镜子坏了,”大堂经理轻声说,“没有人受伤吧?” “没,”江阔说,“我……不小心砸的。” 大堂经理有些吃惊,看了看他的手:“你没伤着吧?” “没,”江阔看了一眼卡座,段非凡已经坐进去了,左边是丁哲,右边是董昆,他叹了口气,“让人换一下吧,我们吃饭大概一个多小时。” “好的,马上换好。”大堂经理点点头。 “辛苦了。”江阔说。 好像认识段非凡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第一次一块儿吃饭的时候,他没跟段非凡挨着坐。 他坐在了大炮身边的椅子上,突然有点儿伤感。 好在这个餐厅的烤肉非常棒,一大盘烤肉下肚,他的郁闷被挤走了不少,甚至因为吃得太猛而有些想吐。 “给我拿点儿柠檬水。”江阔皱着眉叫了服务员。 转回头的时候迎上了段非凡的视线。 怎么? 段非凡用口型问了一句。 江阔摇了摇头。 喝完柠檬水,感觉好受了不少。 服务员过来问要不要点儿啤酒,今天的啤酒很好。 江阔本来因为段非凡唱歌的时候说不喝酒,所以之前没要酒,这会儿突然又觉得为什么段非凡不喝,别人就不能喝了呢! 于是让服务员上了四扎。 “江阔,”董昆拿着啤酒杯起身一直伸到他面前,“谢谢。” “谢什么?”江阔也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我长这么大开的眼儿都是在你这儿。”董昆说。 “儿化音好好用,”江阔看着他,“你开什么眼儿了。” 一帮人顿时笑得桌子都晃了。 “我靠,我刚吃肉太猛舌头都打卷儿了,”董昆说,“开眼。” 江阔笑着喝了一大口啤酒。 “敬这个美好的寒假。”丁哲敲了敲桌子。 大家一块儿拿着杯子都敲了敲桌子:“美好的寒假。” 江阔看着段非凡,段非凡没有跟着出声,只是敲了敲桌子,仰头喝了半杯。 这是不想晚上聊是吧。 放心,打也能把你打醒了。 酒足饭饱,几个人没有一起活动,大炮要去酒吧,董昆丁哲和孙季打算去打斯诺克,刘胖要回房间睡觉。 “我晚点儿去找你们吧。”段非凡跟丁哲说了一句。 “行。”丁哲点头。 大炮看着江阔,江阔也看着他,没说话。 “要不我晚点儿再去酒吧?”大炮靠过来低声说。 “干嘛?”江阔问。 “我不知道你俩,”大炮看了一眼段非凡,“怎么回事,要动手你一句话,这种事儿不讲究单挑,揍服才算完。” “……你喝你的酒。”江阔说。 “不用我?”大炮锉了锉牙,“我搁边儿上给你壮壮声势也行。” “速度滚。”江阔有些无语。 “有事儿给我电话。”大炮很配合,立马转身走了。 回到房间,刘胖又决定先不睡觉,要泡会儿。 “你刚吃完喝完,不要泡,”江阔交待他,“死里头还得捞你。” “靠,”刘胖很郁闷,“那我先睡一小时再起来泡,总行了吧!” “我到点儿叫你。”段非凡说。 江阔回了屋,不知道段非凡那句晚上聊,是指的现在还是指的大家都睡了以后的晚上,他先进浴室洗了个脸。 镜子已经换好了,完全看不出来它的前任遭遇过什么惨剧。 江阔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转身出了浴室。 段非凡又站在了落地窗前,看着外面。 或者说,假装看着外面。 屋里开着灯,外面一片漆黑,落地窗上只能看到屋里的东西,以及刚走出来的江阔。 “看什么呢?”江阔问。 “看……”段非凡顿了顿,“玻璃。” 江阔把客厅里的灯关掉了,屋里暗下去的瞬间,外面被微弱的黄色的景观灯映衬着的树和山石,还有远处连成片的泛着各种淡淡光芒的温泉池,都出现在了眼前。 段非凡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着外面。 江阔走了过去,站在他旁边。 等段非凡开口怕是在这儿站到天亮也未必能等到,江阔也没打算等,手指在玻璃上轻轻一弹:“段非凡,问你个事儿。”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江阔只有一瞬间的犹豫,“对我有什么想法。” 段非凡没有马上回答。 这点儿沉默让江阔突然有些心慌,毕竟人生几大错觉尤其男人的几大错觉之一,就是“TA喜欢我”。 是错觉吗? 理论上应该不是,他并不是因为一件事一个感觉就这么确定了的,他观察了很久,甚至在观察的过程中发现了自己的问题。 所以不是错觉吗! 不是你他妈倒是回答啊! “是。”段非凡说。 这个肯定回答来得有点儿突然,江阔愣了两秒才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把自己拉了回来。 结合之前段非凡磨磨叽叽打太极的风格,他甚至已经想过如果再磨叽就动手,打到说实话为止。 没想到段非凡突然干脆利落地回答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续了。 “你就是想问这个是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拧了拧眉,“其实也不是非得问,就是想确定一下。” “感觉到了吗?”段非凡一直看着前方。 “这不是废话吗,”江阔说,“感觉不到都不正常了吧,我长这么大,别人拍我马屁都没你这么……” 说到一半他又停下了:“不好意思,我再想个合适的比喻。” “我懂你意思。”段非凡笑了笑。 “为什么不说?”江阔说。 “没必要。”段非凡说,“破坏关系。” “你怎么就知道会破坏关系呢?”江阔说,“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对方什么感觉呢?” 段非凡没说话,似乎是愣住了,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转过头,看着江阔:“我……不打算知道对方的感觉。” “你他妈什么意思?”江阔说。 “就是字面儿的意思。”段非凡轻轻叹了口气。 “是我表达得太含糊了吗?”江阔简直不能理解,“你现在只要说出来,我就会告诉你我也这么想的,你能听懂吗?” “能。”段非凡说。 “所以呢?”江阔震惊地看着他,“你喜欢我是吧?” “是。”段非凡说。 “现在我告诉你我也挺喜欢你的,”江阔一边震惊一边梳理着思路,“你听懂了,并且表示其实你不想知道?”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段非凡也皱了眉,似乎一时之间无法组织语言。 “段非凡,”江阔盯着他,盯了能有三十秒,“你不会是要等我追你吧?” 这回轮到段非凡震惊了。 “什么?”他震惊地问。 第56章 段非凡就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嗡嗡。 他井没有太多设想,就两个,最坏的,和他最不敢想的。 不敢想是真的不敢想,没有什么期待和幻想,他很清楚大多数期待都会落空,所有幻想都会消散,他不敢想的是那些落空和消散。 而江阔偏偏就给了他最不敢想的那个答案。 甚至还超出了。 有一瞬间他脑子里莫名其妙响起市场里的吆喝。 “看到没!秤杆高高的!” “说话。”江阔看着他。 说什么? 这话要怎么说? 作为一个社交达人,从小到大,没有他接不了的话没有他热不了局,却从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最重要的是,江阔这样的人。 江阔从一开始就不太一样,说话做事,哪怕角度清奇也能永远底气十足,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但偏偏在段非凡这里,有太多的理所不应当。 窗外开始下雪了,树上的灯亮了起来,银色和金色的串灯,雪花在明暗交错的夜空里飞舞着。 站在窗边的江阔脸上也有暖色的光,眸子里还有很细的亮。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段非凡靠着玻璃,“我是真的……没打算怎么样,毕竟我们认识也就一个学期,以后会怎么……” “那还是这个意思,”江阔看了一眼他靠在玻璃上的胳膊,“时间太短了,还需要更多了解BLABLA,对吧?” 不对。 但他没办法跟江阔说,江阔也不太可能理解,只会觉得他不可理喻。 “没有那么多意思,”段非凡叹了口气,把头也靠在了玻璃上,“我就是……没想过要在一起,甚至没想过让你知道。” “那你慢慢想。”江阔又看了一眼他和玻璃接触的位置。 “怎么了?”段非凡也看了看自己靠在玻璃上的胳膊和肩。 “你不怕玻璃会突然裂了然后你会摔出去吗?”江阔说。 “……这玻璃肉眼可见快有半指厚了,”段非凡笑了起来,没再靠在玻璃上,“怎么可能裂,砸都未必能裂。” “那就这样吧,”江阔说,“我也不想管你在想什么了,我按我的来吧。” “什么?”段非凡愣了愣。 “你不想破坏关系是吧,”江阔说,“也没想过下一步。” “嗯。”段非凡很低地应了一声。 “那就这样,我们就继续是这样的关系。”江阔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转身往房间外走,“这算是我被拒绝了。” 段非凡心里突然一阵不是滋味。 他井不想要这样的结果,他不愿意看到江阔情绪低落。 但江阔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着他:“段非凡。” “嗯?”段非凡也看着他。 “你以为我们现在的关系对于你来说是安全的吗?”江阔说,嘴角挑着一个很不明显的微笑。 “怎么?”段非凡感觉自己之前对江阔情绪的判断好像失误了。 “如果这样的关系真是在安全范围里的,”江阔挑了挑眉,“我是怎么发现的?” 没等段非凡回答,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你去哪儿?”段非凡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酒吧。”江阔在走廊回答,接着就往旁边刘胖的房间门上踢了一脚,“胖儿!起来泡汤了!” 走出别墅套房之后,江阔没有马上去酒吧,而是去了趟外面的花园。 站了几分钟。 下雪了,风虽然不算大,但没有穿外套的他还是很快就被冻透了。 但他站着没有动。 他需要冷静。 需要把那种强烈的挫败感压掉。 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件事不会那么顺利,否则段非凡之前也不会那么八百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了。 但他想得更多的是,段非凡可能以为他会拒绝。 只要他没拒绝,那一切不就OJBK了吗。 没想到最后被拒绝的是自己。 他努力想要理清段非凡的思路,他飞快地转过很多种可能性,甚至想过是不是段非凡觉得“高攀不起”,但段非凡给他的感觉井不是那样的人。 他在段非凡面前不是什么大少爷,而是个废材。 而且这件事的重点井不在这里,重点是段非凡不想在一起。 不想! 他不想! ……所以段非凡是有什么隐疾吗? 江阔对着地面打了个喷嚏。 发现自己已经冻得有点儿想打哆嗦了,于是赶紧转身往回跑。 去你妈的不想。 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就过了。 回到酒店室内,给大炮发了个消息,大炮已经在酒吧了,把台号发给了他。 江阔去了酒吧,进去找到大炮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个大台,除了大炮,还有三个女孩儿。 如果这是他跟大炮约好的,这种情况他肯定直接转身走人了。 但这会儿他就只能硬着头皮先坐下。 好在几个女孩儿起码表面上看着都挺斯文。 “我哥们儿,”大炮给几个女孩儿介绍,“大李。” 江阔心里叹了口气,大炮每次胡编名字都是小X这种风格,百家姓轮着用。 “李哥。”几个女孩儿跟他打了个招呼。 ……管谁叫哥呢! “不用管我。”江阔往沙发里一靠,拿出手机,随便戳了两下,也不知道要看什么,于是戳进了指示如下的朋友圈。 “喝什么?”大炮问他。 “百利冰咖。”江阔说。 “好喝吗?”一个女孩儿问,“好喝的话,我也想尝尝。” “谁会给自己点不好喝的。”江阔说。 女孩儿有点儿尴尬地笑了笑。 “百利甜加朗姆和冰咖啡。”江阔又补充了一句,方便她从成分上自行判断好不好喝。 平时他很少看朋友圈,上次点进朋友圈还是上次了。 段非凡的朋友圈还是一如既往热闹非凡,一刷一溜,除了常规的酱牛肉有货酱牛肉没货…… 最近几天的比较丰富。 从出发过来玩,一路都有记录,发了能有十几条。 各种火车窗外,吃喝,在他家玩的时候也拍了些,江总的锦鲤,奔奔,娱乐室里一帮楷模打桌球…… 很多,但从照片上看不出情绪来,只是很普通的记录。 江阔又看了看文字部分。 简直失望至极。 -旅个行。 -车窗外面。 -吃。 -又吃了。 -同学家的鱼,吃饲料的鱼是肥。 -奔奔。 -娱乐。 江阔简直无语,图倒是都放满九张,连江总的鱼他都拍了九条不同的放上来,但从这些无聊的描述里都能脑补出段非凡面无表情在手机上打字的脸。就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觉得半夜给女朋友买冰淇淋再换一朵花很浪漫? 楷模们倒是很捧场,条条都点赞加评论,哇,走起,爽,我靠。 江阔叹了口气。 往回又扒拉了几下,准备退出去。 一条只带了一张图的刚他没注意到。 拍的是牛三刀后面通道,从旁边的灶能看出来是以前拴奔奔的位置。 很不知所云的一张照片,上面的字写着,有些不习惯。 啧。 这条有问题,表面说的是奔奔!实际说的是人! 虽然很牵强。 但是由于对段非凡朋友圈无聊程度的难以置信,他就强行这么理解了,这个狗他必须当。 “算吗?”大炮在旁边问。 “嗯?”江阔抬眼瞅了瞅他。 发现三个女孩儿也正看着他。 他根本没听大炮跟她们在聊什么,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要干嘛。 “塔罗。”一个女孩儿托着下巴看着他。 “想给你算一下。”大炮冲他使了个眼色。 每次有女孩儿对他有兴趣但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大炮都会提示他,以防他由于没注意到,过于不给人面子。 “能算桃花吗?”江阔问。 大炮眼神里有一丝诧异。 “能啊,”女孩儿看着他,笑着说,“你没女朋友的话,我帮你算一下。” “能算公桃花么。”江阔说。 女孩儿愣了:“公桃花?什么意思啊?” “算算我要追的那个男的,”江阔说,“能追上么。” “……我没算过……这样的。”女孩儿脸上的错愕和失望一目了然。 “那算了。”江阔垂下眼皮,继续看着手机。 朋友圈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他打算实在无聊就玩玩游戏。 正在手机上来回扒拉的时候,楷模群里有人说话,他迅速点开了。 【董潇洒】有人去玩保龄球吗 【刘修长】不嫌累 【丁威武】就你一天天的从早到晚都累 江阔犹豫了一下,酒吧这边有点儿待不下去,回房间跟段非凡面对面怕是忍不住又说回之前的话题,一言不和再打一架。 毕竟还放出话要追人家,不能老是剑拔弩张的。 不如去打球。 【江有钱】我去 【段英俊】我 江阔愣了愣,段非凡这句回复跟他是同时发出来的。 靠。 【江有钱】晚一点 【段英俊】一会吧 ……干嘛呢这是! 【孙壮汉】你俩有那个大病吧 “我玩会儿去。”江阔靠近大炮,低声说了一句。 “嗯,”大炮应了一声,“去吧,再在这儿待一会儿我怕你要说你其实喜欢外星人了。” “滚蛋。”江阔起身,冲几个女孩儿点了点头,“你们玩。” 一边往酒吧门口走,一边伸手冲吧台里的服务员小哥招了招手。 小哥跑了过来。 “麻辣烫有吗?”江阔问。 “……没有,”小哥愣住了,“要通知厨房做吗?” “不了,太麻烦了,你给我拿点儿吃喝去保龄球馆吧,”江阔说,“五个人,你看着弄一下。” “好的。”小哥应着。 “有一份不带酒精的。”江阔又交待了一句,“辛苦了。” “明白。”小哥点点头,“不客气。” 段非凡出门的时候,刘胖还在池子里泡着,他过去看了看。 “怎么?”刘胖看着他,张开了胳膊,“来吗?” “别泡太久,你已经泡了四十多分钟了。”段非凡说,“一会儿死里头我们还得捞你,都挺累的了。” “我死了能自己漂起来,放心。”刘胖说。 段非凡边笑边出了门。 保龄球馆不知道在哪儿,他东张西望的时候,大堂经理过来了:“段先生,是要去保龄球馆吗?” “是。”段非凡有些诧异,还能记得他姓什么。 “您跟我来,”经理给他带路,“小阔交待了让带你过去。” “……哦。”段非凡应了一声,“谢谢。” 也不知道江阔是本来就打算这么做,还是在跟他较劲。 现在这感觉十分拿不准,总觉得江阔干什么都透着不爽。 保龄球馆没有别人,这个时间大多客人都在酒吧和池子里,放松完了好休息。 只有他们这帮精力旺盛的人,从中午到现在,一刻不停歇地玩。 江阔已经坐在椅子上了,正看着董昆拿着球来回摆姿势。 “怎么不玩斯诺克了?”段非凡问。 “太难了,”丁哲说,“我他妈往台上一趴,那头的球我都看不清谁是谁。” “所以玩这个是吧,”段非凡说,“这个球够大。” 两个穿着酒吧制服的人端着盘子走了过来,把盘子上的点心小吃放到了桌子上,还有酒和饮料。 “服务这么好的吗?”孙季很吃惊,“还送吃的?” “这用问吗,”董昆说,“这一看就是江有钱叫过来的,是吧?” “嗯,”江阔笑笑,“宵夜。” 几个人过去拿了点心吃上了。 江阔伸手拿过杯口上插着橙子片儿的那一杯,递给了段非凡:“你的。” “这是什么?”段非凡接过来,坐到了他身边。 “不知道,苹果汁儿混酸橙再加点儿苏打水吧,”江阔说,“没酒精的。” “谢谢。”段非凡说。 “不客气。”江阔说。 ……多么神奇的对话。 段非凡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江阔也正看着他:“瞅啥。” 段非凡没说话,边喝边乐。 “我以为你不来呢。”江阔说。 “你是觉得我肯定会来吧,”段非凡笑笑,“大堂经理在那儿等着段先生呢。” “来一局吗。”江阔搓搓手。 “我不太会,”段非凡说,“就跟段凌玩过一次。” “随便扔两个。”江阔站了起来。 “行。”段非凡点头。 的确就是随便扔。 江阔玩得不太认真,出手姿势能看得出他玩得很好,但这会儿心不在焉,说随便扔两个,还真就是随便扔。 扔出去甚至都懒得看一眼那边倒了几个。 段非凡有些不好受,但又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感觉说什么都没用,毕竟也说不出江阔想听的。 而且他现在也不知道江阔想听什么,江阔跟他连眼神接触都没有。 闷得慌。 他拿过杯子喝了一口饮料,看着地板出神。 愣了一会儿,江阔的脚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走了过来。 一直走到他跟前儿才停下。 段非凡抬头看着他:“怎么?” “憋屈么?”江阔问。 “有点儿。”段非凡回答。 “我刚就很憋屈,”江阔坐到了他旁边,胳膊撑着膝盖,看着那边有说有笑的几个人,“这会儿好多了,我看你都快憋过去了,我就舒服不少。” “这事儿……太突然了,”段非凡看着他的侧脸,轻声说,“我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没事儿,”江阔说,“我说了你慢慢想。” 段非凡低头看着地,叹了口气。 “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江阔说,“我还没追过人呢。” 段非凡只能沉默。 “开始吧。”江阔站了起来,拍拍手。 “还带预备起的吗?”段非凡很震惊。 “那不然呢,”江阔看着他,“您有经验吗?给我传授一下。” 那还真没有。 “来,阔叔教你打保龄球。”江阔说。 段非凡有点儿想笑,又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愉悦,更多的是不踏实。 他站起来,走到了江阔身边。 “拿个球。”江阔说。 他过去拿了个球。 “我看刚你出手了,”江阔说着在他左胳上点了一下,“别的都没问题,注意左手平衡力量……” “好。”段非凡定了定神。 “右手出去的时候不要弯。”江阔又在他右臂上点了一下。 虽然穿着毛衣,但触感还是很清晰,刚定好的神又蹦达着乱了。 段非凡转头看了江阔一眼。 “眼睛看前面。”江阔抱着胳膊,一脸正经。 段非凡看着前方,吸了一口气,调整的时间也不好太长,显得自己不正经,他迅速向前,然后出手。 球很稳地出去了,在球道上滚了不到一米之后划出一个顺溜的弧线,落进了旁边的沟里。 “你这教得不行啊,”段非凡转身看着他,“我刚还能中五六个瓶呢。” “是我的问题吗?”江阔说。 “是我的问题。”段非凡点点头。 虽然后面几个球,江阔都没再碰他,但他注意力始终不太能集中,没一个全中,最好一次也就八个瓶。 甚至被董昆嘲笑了。 段非凡第一次知道,情绪还他妈能影响运动细胞。 一直到服务员过来提醒要闭馆了,他也没能打出一个全中。 一帮人回到别墅套房的时候,丁哲还在感叹:“我一直觉得段非凡运动协调能力特别好,今天看来,也不怎么样。” “滚一边儿呆着去。”段非凡简短回应。 刘胖已经泡完了回屋了,孙季一进去,他俩就开始抢床。 “枕头放过去点儿!” “我比你胖一圈儿,我不得多占点儿吗!” 段非凡震惊地推开他们的房门:“你们只有一张床吗?” “怎么,你们那屋两张床吗?”孙季也很震惊。 “是啊。”段非凡说。 “为什么你们有两张床?”刘胖问。 “我哪儿知道?”段非凡说,“那是你们抢剩下的房。” 回到最里头的房间,江阔已经去洗澡了,段非凡看着两张床,有些百感交集。 如果这屋也是一张床,今天晚上他怕是得去外头池子里泡着才不会那么尴尬了…… 两个人都洗漱完,看了看时间,已经半夜了。 段非凡躺到床上,瞪着天花板,下午在KTV里睡了一觉,加上今天过到突然的意外,他这会儿完全没有睡意。 江阔拿了瓶水放到他这边的床头柜上。 段非凡看了看水,有些吃惊,这个连人发烧了也不知道给杯水的人,居然在睡前给他拿了瓶水。 “不要太感动,”江阔说,“我晚上都会喝水,顺手的事儿。” “……还在震惊,”段非凡说,“还没到感动那个阶段就让你掐没了。” 江阔躺下,笑了起来。 灯关掉之后,屋里完全陷入了黑暗,有视觉上的加成,四周显得更加安静,屋里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段非凡连扯一下被子的动作都没敢多做,总有一种“我为什么还没睡着”的心虚。 江阔那边倒是一直都很安静。 段非凡挺了不知道多久背都开始酸了,他都一直没有过除了呼吸之外的任何动静。 但段非凡从他始终没变过的呼吸声就能知道,他也没睡着。 第57章 “段非凡?”江阔在那边很轻地叫了一声。 段非凡没有应。 他需要缓冲,需要几天适应来重新找到跟江阔相处的分寸和距离。 不过江阔似乎并不是睡不着所以要找他夜聊,毕竟亲口说过“你慢慢想”。 江阔只叫了他一声,然后就起了床。 段非凡听到他披上了衣服,走到了他床边,停留了很短暂的两秒,然后往门那边走过去,接着就听到了开门声。 段非凡迅速睁开眼睛看过去,只看到门已经关上了。 “江阔?”他低声叫了一声。 江阔没有回答他。 段非凡躺在床上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再听到别的声音。 他也不好再喊江阔,这会儿屋里一帮人都睡着了,动静太大起码会把二楼这几个吵醒。 他犹豫了一秒钟,坐了起来。 正想下床跟出去找找江阔的时候,门又开了。 ……这个是“看你睡没睡”的陷阱吗? 段非凡已经来不及再躺下去,只能看着门外走进来的…… 不是江阔。 看体形是大炮。 大炮? 段非凡愣住了。 借着走廊上夜灯的光,他看清了这个人的确是应该睡在对面儿童房里的大炮。 大炮进了屋,轻轻关好门,打着呵欠,以非常迷糊的状态走到了床边。 然后才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段非凡。 “我操!”大炮小声骂了一句,“魂儿都他妈让你吓散了!” “走错屋了?”段非凡问。 “江阔跟我换屋。”大炮掀了被子往床上一躺,“他要睡那屋。” 段非凡沉默了。 “他说你打呼噜,他睡不着。”大炮又补充了一句。 “……我打呼噜?”段非凡突然又有点儿想笑。 “没事儿,”大炮翻了个身,“他根本没法跟人睡一个屋,要不为什么当初不肯住校呢,跟别人一屋人家喘气他都嫌。” 段非凡重新躺回床上。 “这次他没另外开一间房,”大炮很快就又进入了梦乡,声音迷糊起来,“已经算被社会毒打,改造成功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炮入睡很快,听呼吸睡得也很实,受到影响,段非凡也很快感觉到了困意。 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但还是醒得很早。 拿过手机看时间的时候,还没到六点。 旁边床上的大炮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仿佛不存在。 段非凡下了床,站到窗边,从窗帘中间往外看了看,雪已经没下了,看起来是要出太阳的天。 他去洗漱完换了衣服,虽然时间有点儿太早,但他已经睡不着了。 不过哪怕是轻手轻脚动作缓慢地全部弄完,也就刚过六点,平时他可能就出去跑步了,但酒店外面他不熟,又刚下完雪…… 待在房间里吧,床上睡的是江阔或者丁哲那帮人任何一个都没事,大炮他谈不上多熟,现在还可能误会他跟江阔有什么矛盾。 段非凡最后还是出了房间,在屋里转了两圈,大家都没起来,他实在无所事事,于是走出了别墅套房。 酒店这会儿已经不安静了,早起走的游客,一早到的游客,一直能看到来来回回的人。 看到昨天的大堂经理时,段非凡过去打了个招呼:“姐。” “段先生你也起这么早啊?”大堂经理笑着说。 “叫我小段吧,”段非凡说,“平时这会儿也起了,跑跑步。” “要跑步吗?”大堂经理马上说,“负一楼出去就是跑道,有顶棚的,不会积雪,你想跑的话,可以去跑。” “是吗?”段非凡一阵愉快,总算能消磨两小时等那帮人起床了。 “我带你去电梯。”大堂经理领着他往酒店后面走,“走VIP电梯吧,人少。” “谢谢。”段非凡说。 “你们还挺厉害,昨天那么晚休息,早上还都起这么早锻炼。”大堂经理笑着说。 都? 段非凡猛地想起来刚她还说了“也”。 “还谁起来了?”他问。 “小阔呀,”大堂经理把他带到了电梯前,按了按钮,“他五点半去游泳了。” 姐,我现在不想跑步了。 我想去游泳。 VIP电梯果然是人少,根本就停在一楼。 电梯根本没给他想好反悔理由的时间就打开了门。 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走进了电梯:“游泳池在哪儿?我一会儿跑完了也去游一会儿。” “也在负一,你去跑道的时候要经过泳池出去才到跑道和球场的。”大堂经理说。 “好的,谢谢姐。”段非凡笑笑。 酒店负一层都是运动区,健身房游泳池和跑道,看电梯里的介绍,负一楼出去,除了跑道还有篮球场和羽毛球场。 电梯门打开,他拐了个弯顺着走廊走了一段,就看到了跟通道隔着一条玻璃墙的游泳池。 他走到玻璃墙边往里看了看。 泳池边的高架子上坐着救生员,池里只有一个人。 水波下已经看不到背上的文身,但段非凡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江阔。 江阔游得很快,身体像一支箭……好像是夸张了些。 但他的胳膊利落劈开水面,身体在水花中飞速前进的姿势的确像是正在冲向箭靶的箭。 优美而有力。 段非凡,该去跑步了。 去天台的楼梯就在往前再走三十米。 别看了。 你没带泳裤。 段非凡退回去几步,走到了泳池边上。 再往前就得换鞋了。 “早上好先生,”旁边有人叫了他一声,“要游泳吗?” 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 “……不,”段非凡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泳池里的江阔,“我找他。” “好的,我给您拿拖鞋,”服务员点点头,“您换一下拖鞋过去吧,泳池边有水会弄湿鞋。” “谢谢。”段非凡说。 先不跑步了。 正常点儿。 正常情况下,他看到江阔在这儿游泳,是肯定不会就那么直接去跑步了的。 服务员给他拿了拖鞋过来,他换了鞋,慢慢走了过去。 江阔已经游到了泳池那头。 段非凡走到他那条泳道前,蹲了下去,看着往他这边游过来的江阔。 不知道江阔已经游了多长时间,但看上去他依旧精力充沛。 往这边游过来的时候段非凡只能看到扬起的胳膊,还有水花里他戴着泳镜基本看不到的脸。 江阔游得很专注,一直游到他面前了,才猛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扶着水线停了下来。 “早啊。”段非凡笑了笑。 江阔把泳镜扯到脑门儿上,看着他笑了起来:“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是打算去跑步,”段非凡往跑道的方向指了指,“大堂经理说你在这儿游泳……你几点起来的?” “五点吧,”江阔轻轻蹬了一下,攀住了他面前的池边,“你游吗?” “不会,”段非凡说,“我也没拿泳裤过来。” “让他们拿一条新的就行,”江阔说,“游泳不比跑步有意思么。” 那可不么。 “那也得是会游的,”段非凡说,“我们这种不会的,下去那叫呛水,跑步不比呛水舒服得多么。” “去儿童池教你,”江阔抹抹脸上的水,“学吗?” 段非凡犹豫了两点:“儿童池?” “怎么了,”江阔说,“看不起儿童池啊?你这水平没让你去婴儿泳池也就是这儿没有。” “我要在这个池学,”段非凡看了看水的深度,“这也没多深吧。” 江阔笑了笑没说话,吐了气,攀着池沿的手松开了。 人慢慢往下沉,站到池底的时候水没到了他鼻尖上。 “靠。”段非凡说。 江阔轻轻一蹬,身体探出水面:“一米八,你想游也行,反正呛水这个事儿……” 他又蹦了一下:“真要呛了,洗脸池里也能呛。” “行。”段非凡一咬牙。 江阔落回水里,这次他没有再蹬水,而是整个人都没入了水里,慢慢往后仰着,一点点沉向池底。 “嘛呢!”段非凡看着有点儿吓人。 江阔指了指手腕。 段非凡拿过手机飞快地点开了秒表。 江阔在水里又吐出两串气泡,沉到了池底,胳膊在身侧轻轻划着,保持着平衡。 段非凡看着秒表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增加,心里莫名有些紧张,甚至顾不上细看江阔的身材…… 扫一眼数字,盯一眼江阔。 数字到六十秒的时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江阔上来:“六十多秒了!”江阔笑了笑,没有动。 七十多秒的时候段非凡冲他招了招手,比了个八的手势。 江阔还是没动,胳膊缓缓地划着水。 九十秒的时候段非凡跪到了池边,在水面上拍了一巴掌。 他看江阔的表情就知道他没什么问题,但对于他们这种旱鸭子来说,陆地上憋气好说,但沾水就不行,心理上的压力会让感受到的时间远远超过实际憋气时间,洗澡冲水憋个气都觉得要背过去了。 江阔的胳膊抬了起来,人慢慢开始往上浮。 段非凡赶紧把袖子一撸,手伸进了水里。 江阔抓住了他的手,他把江阔给拽出了水面。 “快两分钟了!”段非凡说。 “没到,”江阔笑着说,“我估着时间的,不超过一百一十秒。” “你跟我一个旱鸭子得瑟什么呢?”段非凡说。 “我不跟旱鸭子得瑟,我去跟鱼得瑟吗。”江阔撑着池边从游泳里出来了,冲那边的服务员招了招手,又看着段非凡,“你不怕我给你拽下去吗?” “你不是那种没数的人。”段非凡说。 “未必,”江阔笑了笑,“也许我就是没拽你而已。” 服务员带段非凡去挑了条新的泳裤,段非凡换好泳裤,套了件浴衣,从更衣室刚出来还没走到泳池边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小孩儿的笑闹声。 他走到泳池边,震惊地发现泳池里一下多了七八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孩儿,有男有女。 还都没在泳道里游,时不时会从这条穿到那条。 救生员喊了两次请不要横穿泳道,每次也只能阻止三秒。 江阔正一脸不爽地叉个腰站在泳池边看着。 “这是来春游吗?”段非凡走过去。 “温泉那边还没开,”江阔说,“上这儿玩水来了。” “怎么办?”段非凡问。 “我下去清一条道出来。”江阔说完活动了一下胳膊,没等段非凡说话,他往前一跃,跳进了水里。 这条道里有两个小孩儿,一男一女,也没游,就一人占一个泳道,抱着水线拍水玩,一会儿你钻过来,一会儿我钻过去。 江阔飞快地往前游过去,从两个人身边经过时,胳膊狠拍了两下,水溅了两个人一脸。 女孩儿尖叫了一声,男孩儿马上一副护花使者的样子护住她,给她抹了抹脸上的水。 水刚抹完,那边江阔又游了回来。 哗哗几下连劈带蹬,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通水泼到了他俩脸上。 “干什么呀!”女孩儿喊了起来,“神经病吗!” “那人干什么!”岸上的两个小孩儿走了过来,一脸挑衅,“找事儿是吧!” 段非凡转过头看着他俩:“边儿去。” 穿着花泳裤的小孩儿一脸“你疯了吧敢这么跟我说话”的表情转头看着他:“你他妈老几?” 段非凡看着他没说话。 “让你朋友注意点儿!”花泳裤扬着脸。 “你家长呢?”段非凡问。 “关你屁事?”花泳裤说。 段非凡把浴衣脱了,往旁边的躺椅上一扔,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你家长呢。” 花泳裤和他旁边的蓝泳裤看着他一身的疤愣了愣。 “让你朋友注意点儿,”段非凡走到他俩面前,怼着脸盯着花泳裤,“游泳就游泳,别两条道瞎窜,你他妈织布呢?梭子啊?” 花泳裤毕竟也就是个初中生,这个年纪,相比父母辈的大人,这种满身是疤的大哥哥更有威慑力。 但他也是要面子的,退了两步又补了一句:“你说就听你的?你家泳池啊?” “没错,”江阔已经游了回来,撑着池边跃出了泳池,看着那俩,“这就是我家泳池。” 服务员和救生员这会儿都过来了。 江阔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儿,只是跟服务员说了一句:“牌子给我。” 服务员很快地到那边柜子里拿了一个A4纸大小的三角牌子跑了回来,递给了江阔。 江阔接过牌子,走到最旁边的泳道,把牌子放在了池边。 牌子很精致,黑底儿黄字。 VIP。 江阔放好牌子,重新跳回了泳池里。 “这条是VIP泳道,”服务员跟那几个小孩儿说,“请注意避让,也请注意安全,泳池里是禁止横向穿越泳道的哦。” 几个小孩儿没再说话,瞪了几眼慢慢走开了。 “不好意思啊,”救生员说,“我一会儿盯紧点儿。” “没事儿,”江阔在水里说,“这种管不了,你盯着点儿他们别呛水,呛死了才会怪你为什么不管。” 服务员和救生员走开之后,段非凡蹲到池边,看着水里的江阔。 “下来吧。”江阔说。 “我刚才,”段非凡压低声音,“是不是很牛逼的样子。” “是,”江阔说,“一看就是刚把大金链子摘了要游泳的老大。” “是吧,”段非凡说,“然后老大‘唰’一下,下了水,开始扑腾,是不是有点儿丢人?” 江阔看着他,忍了两秒之后爆发出一阵狂笑,差点儿沉到水里,胳膊划了两下才站稳。 “要不就你游,”段非凡说,“我给你掐表得了,假装是你教练。” “下来。”江阔看着他,“咱俩就在这里头溜达两圈先。” 段非凡也不想太磨叽,江阔说了这话,他也就没多挣扎,坐到池边出溜进了水里。 一下去就感觉四面八方的水都涌了过来。 立马淹死的体验。 江阔抓住了他的右手,拉到旁边,让他扶住了水线,然后抓住了他的左手。 “站稳了没?”江阔问。 “嗯,”段非凡借着两边的力,悬在水里,紧紧攥着江阔的手,“还行,就是不着地,你别撒手。” “可以蹦着走。”江阔说着往后蹦了一下。 段非凡跟着也往前试着蹦,水的浮力支撑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身轻如燕。 “你不怕水啊。”江阔说。 “我不是怕水,”段非凡说,“我是怕呛水。” 江阔没说话,笑了笑,继续往后退着蹦。 段非凡跟着往前蹦。 蹦了几米之后感觉适应了不少。 “我昨天晚上走的时候你醒着吧?”江阔突然问。 “……嗯。”段非凡点了点头。 “大炮过来说什么没?”江阔又问。 “说你嫌我打呼噜。”段非凡啧了一声。 江阔笑着没说话。 “故意的吧你。”段非凡说。 “总得有个借口换他过去。”江阔说。 “为什么啊。”段非凡感觉这会儿他俩跟跳舞似的,还蹦了挺老远的,从泳道那头都蹦到中间了。 “我要不走,感觉一晚上谁也不用睡了。”江阔啧了一声。 “那你让我走也行啊,我随便哪屋挤挤都行。”段非凡有点儿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 “我是想让你出去来着,”江阔看着他,“你不是装睡么。” 段非凡无言以对。 “我也……不是说有多猛,”江阔想了想,“怎么说呢,我虽然现在还弄不清你在想什么,但我不会……那什么,你知道吧。” 段非凡看着他:“知道什么?” “我说追你,就是追,”江阔说,“追人也不是耍流氓对吧。” 段非凡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有些无语:“我还至于怕你晚上过来摸我然后睡不着吗?” “反正就那意思吧,”江阔吸了吸鼻子,“也没准儿是你一晚上琢磨要不要过来摸我然后睡不着。” “……江有钱?”段非凡让他给说乐了,“我是那种人吗?” “我觉得正常人都是那种人。”江阔说。 段非凡没说话。 “是吧?”江阔问。 “我现在就是乱,”段非凡如实回答,“脑容量就这点儿,要换别的时候我……反正这几天我是真没工夫琢磨这些了。” 江阔叹了口气:“英俊啊。”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如果我让你不舒服了,”江阔说,“你就说,我这人,从来也没管过别人舒服不舒服,有时候可能就……” “没有。”段非凡说。 江阔看着他。 就是有点儿乱。 因为没有不舒服,才会这么乱。 “真没有。”段非凡说。 泳道蹦到了头,他俩又开始往回蹦。 这回段非凡退着,江阔往前。 “我感觉已经会游泳了。”段非凡说。 “……这得算第四大错觉。”江阔说,“您好歹先把我手撒开了再说。” 段非凡正想松手试试,上方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小两口儿跟这儿跳舞呢?” 这一嗓子别说江阔吓一跳,段非凡都差点儿惊慌失措扑过去搂着江阔。 “丁哲你是不是有病!”段非凡仰头瞪着他。 “你俩才有病!”丁哲蹲下来咬牙切齿的,“老子从进门打听到换鞋再走过来边走还他妈边喊那边小孩儿看我跟个傻子似的到这儿你俩都没发现!” 段非凡和江阔一块儿看着他。 “谁有病!”丁哲恶狠狠地问。 “董昆有病。”江阔说。 丁哲愣了愣笑了起来:“操,那就他。” “都起了吗?”段非凡转头看了看,发现只有丁哲一个人。 “没呢,”丁哲说,“我饿醒了,出来想找吃的,那个大堂的姐姐说你俩都在负一,一个游泳一个跑步,好家伙,搁泳池里跑步呢。” “去吃早点,”江阔说,“你等我们换衣服。” “我去跑道看看,”丁哲一边往外走,一边又回头指了指他俩,“你俩要不是我认识的,我看你俩真的,有问题。” 第58章 “上去吧,”江阔说,“吃早点去。” “嗯。”段非凡松开了他的手,自己往梯子那边蹦着。 本来觉得丁哲这话会不会让段非凡有点儿尴尬,但段非凡蹦得挺欢,甚至张开胳膊开始边蹦边划水。 “你要不再蹬两下水,说不定顺便就能游起来了。”江阔说。 段非凡立马一跃而起,一边划水一边蹬了一下腿。 然后就非常迅速地沉了下去。 “靠。”江阔赶紧扑过去拉人。 虽然段非凡身高跟他差不多,这水只要他站直了就淹不着,但不会水的人一般都会胡乱扑腾,加上浮力就很难站起来,当初大炮学游泳的时候在就大腿深的儿童池里呛了个半死。 这会儿段非凡沉下去了就没能马上站起来。 江阔能看到水下都是混乱的水花和气泡,他伸手捞了一下没捞着东西,只能扎到了水下。 靠近段非凡的时候先是被他一胳膊抡在了脸上。 但没等他一巴掌抡回去,段非凡已经反应过来,把手伸了过来。 可以的,这反应速度。 江阔先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另一只手往他腰上一兜。 没兜到。 只好一把拽着他泳裤,把他拉到水面,再扯着胳膊让他摆直了身体。 段非凡一只手抓到了池沿,长长舒出一口气,转脸看了看他:“我靠。” “没呛着?”江阔问。 “怎么我应该被呛着吗?”段非凡说完笑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一般都会被呛了。”江阔说。 “我憋气了,我从开始扑腾的时候就是憋着气的,”段非凡抹了抹脸上的水,“差点儿憋死我,也太离谱了,我老是屁股往上漂,脑袋在下头。” 江阔笑了起来:“因为你肚子里有空气,会漂起来。” “你……”段非凡看了他一眼,又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手飞快地伸到水下扯了扯泳裤,“劲儿也太大了。” “勒着了?”江阔往下看了看,水晃得画面支离破碎的,也看不清。 “嗯,”段非凡攀着池沿,“我直接上去了,我不走了,我怕再摔一回。” 江阔边乐边跟他一块儿撑着旁边的沿上去了。 “去VIP更衣室。”江阔说。 “有什么不同吗?”段非凡跟着他从另一个通道走了出去。 “就是更舒服点儿,”江阔说,“也没那些破小孩儿。” VIP更衣室看上去都不太像更衣室,像个很舒服的休息室,还是单间配套,单独的浴室外面一个小沙发和茶几。 段非凡发现他换下来的衣服已经被服务员用一个小布袋子拿到了这边。 “喝水吗?”江阔扯下泳镜和泳帽,走到冰柜前,手在泳裤的裤腰上扯了扯,“还是饮料?” “水吧。”段非凡说着偏开了头。 这个场景让人有些…… 江阔身上缀着的小水珠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时不时会有水珠顺着皮肤滑落,带出一条闪亮的轨迹。 “给。”江阔扔了瓶水过来。 段非凡余光里看到瓶子,赶紧抬手接住了,差点儿没让瓶子直接砸在脸上。 他拧开瓶子,仰头灌下去半瓶,趁江阔在冰柜前也仰头喝水的时候迅速起身,进了旁边的浴室小包间:“我先冲了啊。” “嗯!”江阔应了一声,还没咽下去的水呛了一口。 他撑着冰柜门咳了半天,然后抓过旁边沙发上搭着的浴袍往身前一挡,走进了另一间浴室。 打开了喷头,把水温调低,开到了最大。 冲了能有五分钟,他才关了水,长长舒出一口气。 江阔冲完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段非凡也刚出来,正站在VIP室的公共厅里看电视了。 看到他出来,段非凡转头问了一句:“好了?” “嗯。”江阔清了清嗓子,“走。” 虽然他表示过“正常人都是那种人”,但还是有些心虚,哪怕什么也没干,也还是觉得段非凡这句“好了”有别的意思,仿佛自己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被段非凡发现了。 什么好了? 干什么干好了? 可要不这么问,还能怎么问? 完了? 完事了? ……那才更像是有别的意思。 今天早点是在酒店VIP厅吃的自助,他俩到的时候一帮人都已经拿完了吃的坐在桌子边了。 “你们看吧,”丁哲说,“真能磨叽,我要不去叫,他俩现在还在游泳池里跑步,跑完了跳舞,跳完了跑。” 段非凡听笑了:“不止,我还扎猛子了。” “可以啊,这才多长时间?”董昆看着他,“那我们是不是也能学会。” “你别夸他,他俩刚还骂你有病。”丁哲说。 “谁俩。”段非凡一指江阔,“他说的。” “凭什么啊,我就有病了。”董昆一瞪眼。 “我拿吃的去。”江阔转身走了。 “跑是没用的,”董昆说,“你有本事就别见我了!” 拿完吃的,就立马跟董昆又见了面,但董昆已然忘了自己十分钟之前撂下的话,正跟一帮人激烈讨论着今天的项目。 江阔和段非凡刚吃完放下餐具,一帮人就站了起来:“出发。” 江阔想说没那么着急,有一整天时间,但因为明天早上他们就要去出发去滑雪,这帮人总有一种“这是最后一天了”的紧迫感。 这一天被安排得很紧凑,酒店有一个冰上游乐园,其实是给小孩儿玩的,设施不多,就几个滑滑梯,几个雪坡,一个小冰场,但一帮人还是玩得不亦乐乎。 江阔一直不是太投入,每次看到段非凡的时候,他都有点儿尴尬,会下意识地转开目光,尤其是段非凡偶尔也在回避他的视线时,更会让他有些心慌。 追人是这么追的吗? 段非凡不会让他吓得向后转齐步跑吧…… 游乐园玩够了冻透了,一帮人又去公共池挨个儿泡了一圈。 这种光膀子的活动江阔没有全程参与,泡到一半的时候他去了酒吧,这个时间酒吧人少。刚要了酒,还没来得及喝,旁边就坐下了一个人。 “好巧呀,李哥。”是个女声。 江阔转过头,看到是昨天要给他算桃花的女孩儿。 “不记得我了吗?”女孩儿笑了笑。 “嗯。”江阔在心里叹了口气,哪儿都不清净。 “你说的公桃花,”女孩儿要了杯酒,看着他,“是今天跟你一块儿吃早点的那个吧?” “跟我一块儿吃早点的有六个人。”江阔说。 “最帅那个啊,”女孩儿笑了起来,想了想,又托着下巴看着他,“是真的吗?还是就为了提前拒绝我啊?” 江阔转头看着她。 “都是。”他说。 “哎,”女孩儿摆摆手,“尴尬了。” 江阔仰头喝光了酒,放下杯子转身出了酒吧。 没地儿可去,又不想回去看光着膀子的段非凡,江阔在酒店里来回转,把所有的公共区域都转了一圈儿,甚至找到了几个应该改进的地方。 这要让江总知道了,得感动得热泪盈眶。 午饭大炮给安排的日料,江阔到的时候几个人对于他突然缺席并没有太在意,大炮是习惯了,楷模是玩疯了根本没在意。 只有段非凡坐到他旁边的时候小声问了一句:“去哪儿了?” “瞎转,”江阔说,“看看酒店管理。” 段非凡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 但也没再多问。 下午和晚上大家依然精力旺盛,一帮人先跑去攀岩,又去玩了一会儿模拟滑雪机,说是为了明天的滑雪做准备,接着回房间一块儿泡着休息,丁哲顺便把这两天的照片整理出来。 泡够了继续浪,甚至还去看了一场电影,吃完晚饭酒店还有表演,大炮撑不住了回屋睡觉,楷模们一个不落地都去了江阔给安排的VIP座看表演。 江阔的心不在焉在看表演的时候到达了峰值。 几个很精彩的地方全场都喊起来的时候,他坐在一边,每次都像是被吓了一跳。 段非凡几次想着要不自己先回房间得了,他感觉江阔自打游泳之后这一天都有点儿躲着他,两人混在一帮人里看着很热闹,实际却并没有太多的交流。 这本来应该是他想要的局面,保持原状。 但江阔的状态过于明显,让他不安。 ……而且原状也不是这样啊。 今天在更衣室冲水之前,江阔一直是背对着他站在冰柜前,理论上不可能觉察到什么……不礼貌的事。 啧。 看完表演回到房间已经很晚了,一帮人乱糟糟地回了屋,收拾东西洗漱。 段非凡进屋的时候,江阔正在往箱子里塞衣服,看到他进来,也没说话。 他本来还想找点儿话说,江阔这个反应,让他顿时又有点儿哑火了。 “你用浴室吗?”段非凡问。 “你用吧。”江阔看了他一眼。 段非凡只得进进了浴室,洗漱完出来江阔已经收拾好箱子,正站在窗边看着外头。 “下雪了吗?”段非凡问。 “没。”江阔说。 “那你杵那儿干嘛呢?”段非凡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就看看你每次站这儿是在看什么。”江阔说。 “我是杵那儿发呆。”段非凡说。“那我也是。”江阔说。 收拾完东西就该睡觉了,段非凡感觉江阔有在那儿杵一晚上的架式。 他这一天的表现,加上之前大炮说过他不习惯跟人一个房间,段非凡犹豫着是不是自己该出去找别的屋挤一晚上,或者…… “你要跟大炮换屋的话,”段非凡说得有些艰难,“就换吧,一会儿他该睡了。” 江阔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地走出了房间,关门的时候说了一句:“晚安。” “晚安。”段非凡赶紧回答,再晚零点一秒门就关上了。 大炮还没睡,正躺床上玩手机。 “过去。”江阔从柜子里拿出昨天晚上盖的被子。 “他不打呼噜啊。”大炮说,“你俩是有什么事儿吗?跟我说一下我也好找一下距离。” “能有什么事儿。”江阔把被子扔到床上,在沙发上坐下了。 “早上还好好的。”大炮说。 “现在也好好的。”江阔说。 “不说拉倒。”大炮坐了起来,准备过去。 “炮儿,”江阔想了想,叫住了他,“你跟你之前那个女朋友,是叫珊珊吧?” “嗯,怎么了?分都分了两年了。”大炮说。 “你追的她吧?”江阔问。 “我哪个女朋友不是我追的,”大炮很实诚,“好女孩儿都得追,不追人家看不上你。” “是看不上你,不是看不上我。”江阔说。 “揪字眼儿干嘛呢,是,看不上我,”大炮走过来,“怎么了?” “怎么追的?”江阔说,“你左一个右一个追,挺有经验吧?” “我操,”大炮愣了,瞪着他看了很久,弯腰又瞅了一会儿,“你要追谁啊?” “你别管了,”江阔摆摆手,“你就说怎么追。” “是昨天的塔罗吗?”大炮问。 塔罗? 什么塔罗? 哪个塔罗? “今天我碰见她了,她说你俩酒吧里还见着了。”大炮又说,“她不用追啊,我加她了,帮你约出来直接就能成。” 江阔反应过来:“靠,不是她。” “那谁啊?”大炮无比好奇,“别人要让我别问了我肯定不问,你啊,万年不正眼看人的,突然要追人,你让我别问,我可能吗?” “先说怎么追,说完我再告诉你。”江阔说。 大炮一咬牙,坐在了他旁边:“行,说吧,这人什么情况。” “情况就是,他喜欢我,然后我现在要追他。”江阔说。 大炮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不是还是塔罗吗?她喜欢你,然后你要追她。” “滚吧。”江阔指着门,“睡觉去。” “行,不是塔罗,”大炮掰着手指,“是某人,现在某人喜欢你,你要追某人,请问你追个屁呢,你答应了不就行了?” “他没打算告诉我,也不需要我回应,也不准备跟我在一起,”江阔看着他,“现在他还跟我开始保持距离了!” “……操,”大炮继续震惊,“这他妈什么逼人啊!” “说话注意点儿啊。”江阔说。 “为什么保持距离了,有理由吗?”大炮说,“这得对症啊,不理你之前,你俩到什么程度?” “我俩关系挺好的,就……挺好的。”江阔说,“他现在有点儿躲着我,有点儿冷淡……我感觉是……可能我太急了。” “关系挺好?”大炮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猛地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两趟,转身指着他,“关系挺好?你……” “别指我。”江阔说。 大炮收了手,看着他:“你说的这个人,男的女的。” 江阔没说话。 “男的吧,”大炮说,“你上哪儿来的关系挺好的女的,除了江了了和你妈。” 江阔叹了口气,的确。 “段非凡吧。”大炮说。 聪明啊这位发小。 不愧是我发小。 江阔看着他,还是没说话。 “牛逼,”大炮又在屋里转了两圈,冲他竖了竖拇指,“你要说是段非凡,我一下就明白了,你俩关系的确是好,非常好,真他妈恍然大悟,真的我他妈现在居然一点儿都不奇怪。” “别说屁话了,”江阔说,“他现在不理我了,怎么办。” “这就得分情况了,”大炮拧着眉,“你真的假的,你是想真的跟他处一段还是就想图好玩上个床……” “哎!”江阔打断了他,“我不是你。” “我每个女朋友可都是认真对待的,”大炮瞪了他一眼,坐回了沙发上,“他不愿意跟你在一起,这事儿也好理解,他那种人,事儿经历得多,也没见过他父母……” “离婚了,他爸在坐牢。”江阔说。 大炮顿了顿:“那就是了,不想跟你在一起正常。” “不说这个,我不管这些,”江阔说,“你就说,他不理我了,我怎么办。” “晾着他呗。”大炮说。 “晾着?”江阔看着他,“怎么晾?” “他不理你,你就不理他,”大炮说,“憋他一阵儿,再回去找他,就都好说了。” “大哥,”江阔凑到他面前,“他要的就是我不理他啊,回到原来的关系啊,这不是正合适了吗?” “那是他不知道你对他也有意思的时候,”大炮一扯嘴角,“现在他知道了,就不可能回得去了,就算他以为回得去,也回不去了,懂么。” 江阔没说话,陷入了思考。 “憋他几天。”大炮往后一靠,枕着胳膊,一脸很有把握的样子,“跟谁都好,就不理他,你不是不想理我吗,好啊,我如你的愿。” “我怎么觉得这么干的话……”江阔说,“这事儿就算完了?”“那你还有别的招吗!”大炮问,“你有别的招你还至于来问我吗!” “没有。”江阔说。 “那就试试,”大炮一挥手,“明天不是去雪场么,你要去,陆诗肯定会去,你跟她有说有笑就行了。” “不合适吧,”江阔拧着眉,“陆诗误会了怎么办。” “适当说几句笑几下,你对她只要不拉个八丈长的脸就可以了,”大炮说,“你平时对女孩儿都冷个脸,只要笑了,就他妈不正常,这就够了。” 江阔还是拧着眉。 “我睡觉去了,”大炮起身,“你见机行事吧。” “呼叫江有钱,呼叫江有钱。”对讲机里传来董昆的声音。 江阔正团在副驾睡觉,段非凡已经把对讲机声音调到了最小,但还是把他吵醒了。 “干嘛。”江阔拿过对讲机问了一句。 “这个雪场也是你家的吗?也是你家的吗?”董昆问。 “不是,”江阔揉了揉眼睛,“江总朋友的。” “收到,收到。”董昆说,“马上到了马上到了,别睡了别睡了。” “靠。”江阔扔开对讲机,打了个呵欠。 一夜没睡踏实,梦里都还在琢磨大炮跟他说的那些不靠谱的计划,早上一上车,都没顾得上留意段非凡的态度,就已经睡过去了。 雪场距离酒店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午饭前他们就到了雪场。 停车场全是车,基本没有车位了。 “江阔,”对讲机里传来了大炮的声音,“给陆诗打个电话吧,去他们自己那个停车场,这儿没位置了。” “嗯。”江阔应了一声。 拿出手机翻了半天才翻到陆诗的号码,犹豫着的时候他感觉段非凡正看着他,于是拨了号。 “江阔?到了吗!”那边马上接通了,陆诗脆亮的声音带着笑。 “在停车场,”江阔说,“没位置了。” “去后面,”陆诗说,“我叫他们开门!” “好。”江阔说,“一会儿见。” 陆诗还在说话,江阔都准备挂电话了,只得又把电话放回耳边。 “……都安排好了,一会儿吃饭去。”陆诗说。 “嗯。”江阔应着,确定她没再说话之后,挂掉了电话,拿起对讲机,“炮儿,去后门。” 大炮开着车往后门去了,段非凡打了一把方向跟上,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是你朋友吗?” “是,”江阔看了他一眼,“一块儿长大的。” 第59章 算不上朋友。 一块儿各自长大的。 陆诗的爸爸的确是江总的朋友,但陆诗跟江了了更熟一些,跟大炮都比跟江阔熟,毕竟江阔跟陆诗幼儿园年纪的时候第一次见面就打了一仗,并且江阔因为打不过她,这仇记了很多年。 车开进了雪场的员工停车场,还没停好,江阔就看到陆诗从旁边的楼里跑了出来,身上的大衣都只是披着还没穿好。 江阔顿时就不想下车了。 陆诗最大的优点就是自来熟,让江阔最不适应的也是自来熟,他俩第一次见面就打架,也是因为她一直说个不停还要玩江阔的车,各色玩意儿自然是不能忍。 可惜那架打输了。 陆诗跑到大炮那辆车旁边,拍了拍车门。 大炮下车跟她拥抱了一下,又指了指车上下来的楷模们,大概是给介绍了一下。 陆诗冲几个人随意地挥了挥手,立马转身又往这边走了过来。 段非凡把车倒进了车位,熄了火。 在陆诗往驾驶室那边看过去的时候,江阔赶紧打开了车门:“这儿呢。” “好久不见啊阔儿!”陆诗很愉快地绕过车头到了副驾这边,张开了胳膊。 按大炮的计划,他只需要正常跟陆诗拥抱一下打个招呼就已经是非正常操作,但最终他还是在陆诗抱过来的时候往后仰了仰。 这也是她习惯了的场面,拥了半个抱之后笑着说:“怎么好像瘦了?” “你瘦了。”江阔说。 “能看出来了吗!”陆诗非常开心,“我最近节食呢!瘦了五斤!” 没有看出来。 但见了女孩儿实在没话说,说一句瘦了大多情况下是没错的。 旁边段非凡下了车,江阔给陆诗介绍了一下:“我同学,段非凡。” 陆诗转头看了看段非凡,隔着车头伸出了手:“你好啊,段非凡是吧?我叫陆诗。” 江阔忍不住看了陆诗一眼,楷模们挥个手和段非凡交换姓名的待遇有点儿太明显了吧这位一块儿长大的朋友。 “你好。”段非凡探过身体,伸手跟陆诗握了握。 “饿了没?”陆诗拍拍手,跟江阔说着安排,“带你们去房间,收拾收拾就去吃饭,然后休息一下,你和大炮的滑雪服都在,我一会儿看看他们体格给找几……” “饿了!饿了,我说饿了你能听到吗?”大炮说,“你能不能看看我?” “走走走。”陆诗带着他们往楼里走,“给你们安排了家庭房,条件跟你们之前应该差不多,我们这儿最好的房了。” “怎么今天你还亲自接待啊,服务员呢?”大炮问。 “有我在,还要什么服务员!”陆诗说,“再说了,这几天我就是来当服务员的,人多,忙不过来了,我们教练都快不够了。” “你兼职教练吗?”董昆问。 “我不行,”陆诗笑着摆摆手,“我菜鸟一个,昨天滑个蓝道还撞护网上了。” “你家开着雪场,你居然还能是个菜鸟。”丁哲笑着说。 “我没什么运动细胞,协调能力也负值,”陆诗指指江阔,“他最牛了,所以我从小就爱跟他玩,牛逼得不行,没有他不会的。” “别吹啊,”江阔说,“适度。” “牛逼得不行,适度地说,没有他不会的。”陆诗说。 一帮人全笑了。 陆诗很漂亮,个子看着跟江了了差不多,挺高的,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性格也挺逗。 段非凡看了看江阔,昨天一天都没什么笑容的江阔,这会儿总算笑了笑。 不愧是一块儿长大的,在学校呆了几个月,他都没太见过江阔冲女生笑,更别说是在似乎心情不怎么好的情况下。 陆诗把大家带进酒店,穿过庭院中的小路,进了给大家安排的家庭房。 也是两层,不同的是房间都在二楼,一楼是客厅,大落地窗外是满眼的雪景,还能看到远处的山头。刘胖第一时间去看了一圈房间:“都是两张床了。” “这套视野是最好的了,”陆诗说,“温泉池是室内室外各一个,你们要泡的话自己挑吧。” “谢谢。”江阔说。 “客气什么啊,”陆诗摆摆手,“你们收拾一下,我一会儿在餐厅等你们。” “谢谢啊。”一帮人一块儿乱七八糟地喊着。 “走,”陆诗冲江阔招招手,“你的房间在旁边。” 段非凡愣了愣,转头看过去。 大家都有点儿愣了,孙季问了一句:“怎么,他住单间?” “他一直都住单间啊,从小到大他去旅游都是单间,”陆诗也愣了愣,看着江阔,“你……” “走吧,”江阔说实话也有点儿尴尬,陆诗说的是事实,但他自打进了学校认识这帮人那天起,就没有展示此项矫情的条件,他往门口边走边说了一句,“我一会儿过来找你们。” 这下好,别说段非凡,连楷模群都一块儿被晾着了。 “炮哥,”董昆等江阔和陆诗都出去之后问了一句,“他俩青梅竹马吧?” “嗨,”大炮笑笑,“一块儿长大的,比较熟,小诗跟了了也熟。” “分一下房间吧。”段非凡说。 “咱俩,”大炮一拍他的肩,“走。” 段非凡跟他一块儿上了二楼,三间屋子排着,房间布局都差不多,落地窗外是个大阳台。 他俩还是走到最里的那间,把行李放好之后,段非凡走到阳台上看了看。 风景很美,完全没有遮挡的雪景铺满了整个视野。 他拿出手机,从左到右慢慢拍着视频,打算拍个静谧的无人雪山。 转到最右的时候,大炮的脸突然入镜,转头看到他镜头之后又赶紧后退让开,但那边两个阳台上还有四个人正一块儿冲他微笑招手。 段非凡叹了口气,把镜头往左一些,避开这帮人,又从右到左重新拍了一遍。 正低头看视频时,丁哲突然压低声音:“哎哎哎,看。” 段非凡转头看过去,发现丁哲正指着他这边阳台的左下方,几个人都扒阳台栏杆上往那边看着。 他转头看过去,发现左边一楼是个比他们这个家庭套房的院子小一些的院子,江阔和陆诗正站在房间和院子的门边。 陆诗正拿着手机让江阔看,不知道是照片还是视频,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边说边乐。 江阔低着头,人站得很直,看不清表情。 “靠,”丁哲说,“看不出啊,江阔还能跟女孩儿有说有笑呢?” 段非凡又盯了楼下一眼。 有说有笑? 哪儿? “这人藏得真深,”刘胖啧了一声,“他们班几个女生我都能认全,他见了跟不认识似的,没想到……” 他的确是到现在也可能也就认识一个严绘语,而且可能名字还记不清,得提示他卢浩波女朋友。 “拍了吗拍了吗?”孙季问。 段非凡转头扫了一眼那几个,丁哲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相机出来,正对着那边拍:“拍了,背景还真好看啊。” “好了没?”董昆问。 “好了。”丁哲收起相机。 董昆把手放到了嘴边,几个人立马全都把手放到了嘴边,然后一块儿看着段非凡。 他们已经很久没这么玩了,毕竟也很久没碰上什么能让他们集体起哄的场面了,只是段非凡没想到再这么玩的时候会是对着江阔。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右手放到嘴边。 “干嘛?”大炮在旁边问。 段非凡左手往栏杆上一拍,一帮人同时冲着那边的江阔和陆诗吹起了口哨。 因为同步,哨声合在一起非常整齐清亮。 “操!”大炮喊了一声。 “靠。”江阔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到右边一排三个阳台上都站着人,都一块儿往这边看着。 接着又是一通整齐的哨声。 “嗨!”陆诗笑着跳了跳,冲那边挥了挥手,笑得停不下来,“你同学好逗啊!” 江阔没说话,盯着离他最近的段非凡。 狗人! 这个狗人居然也在吹口哨,虽然第二声没吹,但第一声肯定吹了,因为转头的时候段非凡的手刚放下去。 “在催你了吧?”陆诗笑着说,“你过去找他们吧。” “嗯,一会儿。”江阔说。 “那你知道了吧,”陆诗指了指前面的雪坡,“就那边,有路能过去,最好的拍照视野了。” “记住了,”江阔转身回了屋里,“谢谢。” “总跟我这么客气,”陆诗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你能跟大炮和了了一样啊。” “所以我们是三个人。”江阔感觉手机震了一下,拿出来看到是楷模群有消息。 丁哲发了张照片。 是他和陆诗刚才在门口的照片。 群里别的人没有说话,但他已经能脑补出一帮人欢乐的气氛了…… 他倒并没在执行大炮的“计划”,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哪里拍滑雪的人远景比较好,他虽然在“晾”段非凡,但丁哲带了相机,来一趟不容易,他还是想让丁哲拍点儿好看的照片。 只是的确没想到他们的房间就是这么一溜过去的。 从照片的角度看上去,的确有点儿亲密。 ……段非凡还吹口哨! 有什么可吹的?不刺激吗! 没刺激到你吗哥偶狗! “我跟你去餐厅吧。”江阔说,他现在有点儿尴尬,他想象了一下这会儿过去楷模们一块儿起哄开玩笑的场面…… “行啊,是不是要检查一下我安排的菜单啊?”陆诗说。 “不是。”江阔说。 “有你喜欢的牛肉,”陆诗说,“管够哦。” “谢谢。”江阔说。 “烦死了你跟我还有没有别的词儿了啊。”陆诗拍了一下沙发靠背。 “走。”江阔打开门走了出去。 【江有钱】我在餐厅,收拾好了可以过来了 “靠,不叫我们。”刘胖看着手机。 “陆诗要是我朋友,”丁哲站起来,“我也不叫你们,一帮人闹哄哄的。” “过去吧,”段非凡伸了个懒腰,把手机放回兜里,“去吃饭。” “走,”大炮一招手,“他们这个餐厅环境是一绝,菜也不错,下午要滑雪,就没办法来两杯了,晚上喝点儿。” 一帮人出了门,跟着大炮去了餐厅。 餐厅在酒店顶层,酒店也不高,就六层,但因为已经在山上,视野非常开阔,尤其这餐厅是个三百六十五……三百六十度观景餐厅。 段非凡看了看四周,是真的美。 服务员把他们带到了最靠里也是风景最好的窗边。 远远就能看到江阔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子旁边,陆诗坐在他右边,大概是在给他介绍菜单,胳膊撑在他椅背上,身体往他那边微微倾着。 江阔整个人都往左边歪着,靠左胳膊肘撑着桌子支撑。 看上去略显艰难。 大炮拍了一下巴掌。 两个人回过头,江阔一看他们,立马站了起来,顺便飞快地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背。 “我通知了马上上菜了,”陆诗招手,“快坐着,先喝两口茶,江总那儿抢的,好茶。” 江阔重新坐下,大炮走在段非凡前面,一屁股坐在了江阔旁边。 段非凡就在这一瞬间差不多就能确定,这事儿大炮有份。 他过去坐在了大炮身边。 喝了两杯茶之后,服务员很快就开始上菜了,菜很丰盛,有炒有炖,每人一个小火锅,烫菜放了一大排。 “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就按我喜欢的安排了,”陆诗拿起饮料杯,“欢迎大家来玩,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哦。” “谢谢小诗——”大家都举了饮料杯。 “给你们准备衣服了,一会儿滑雪去,”陆诗说,“你们都会滑吗?” “会。”董昆很有自信地说。 “会,”段非凡说,“我们拿轮胎滑得可好了,直接坐地上滑也能滑个几十米。” 陆诗一下笑得停不下来。 江阔偏了偏头,他不想笑,他觉得在“晾”段非凡的阶段他应该保持冷漠,但实在没忍住。 只好偏头假装看餐厅环境,冲着后面一通乐,乐完发现后面一桌客人都看着他。 他赶紧转回去。 刚转回来,就听陆诗在给他们介绍:“新手的话,一般都是双板,我也是喜欢双板,江阔就喜欢单板,双板入门容易,但后期没有单板好进阶。” “单板有多大?”刘胖问。 “各种长度都有,看你身高体重挑板子,长的一米九也有,”陆诗说,“你要玩单板吗?” “你拉倒吧。”孙季说。 “我就不倒,”刘胖说,“有多宽呢?宽点儿的话,是不是就稳……” “给你个床垫儿吧。”段非凡说。 江阔也不知道被戳了哪个笑点,大概之前笑的劲儿还没过,加上陆诗突然爆发的笑声很有感染力,他这会儿头都来不及转,直接乐出了声。 大炮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努力止住笑,小声问了一句:“干嘛?” “你好欢乐啊。”大炮说。 江阔一听这句,又忍不住低头笑了半天。 疯了吗,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社交天团加上陆诗,这顿饭吃得很热闹,吃完饭大家又喝着茶聊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准备去滑雪。 江阔和大炮走在前面,余光里看到陆诗凑到了段非凡身边,拿出了手机。 然后段非凡也拿出了手机。 江阔震惊地看了一眼大炮,大炮也正看着他。 “什么意思?”大炮问。 “我怎么知道?”江阔说。 “他平时也这样吗?”大炮问。 “……是,”江阔想起当初大二学姐问他要微信时,段非凡的操作,“这是他长项。” “靠,”大炮皱皱眉,“那你情报提供不足,我以为他就跟男的特别能处好关系呢?女孩儿也这么不在话下?” 可不么,性格好,还帅。 他高中女同学见了他也是春风般温暖。 “我他妈一下也想不出辙了,先以不变应万变吧。”大炮说。 江阔没说话。 “我看你也没按我计划走。”大炮想想又说。 “太难了。”江阔说。 “看出来了,”大炮说,“我高估你了。” 滑雪的人挺多的,雪服区全是人,陆诗带他们进了旁边的房间,让人拿了雪服和雪具过来。 江阔和大炮在这儿存了自己的雪服雪具,很快换好了。 “我今天先玩双板吧。”江阔说,毕竟大家都是初学双板,人多教练也不一能顾得过来,他还能带着点儿教一下。 “行。”陆诗点头。 江阔看了一眼段非凡,也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整理。 很帅。 别人穿着有时会显得臃肿的雪服,在段非凡身上却很好看。 “我们去哪个道?”刘胖仿佛一座山,很有气势地问。 “初级道,练习区,”大炮说,“怎么你想直接上中级吗?” “就问问。”刘胖说,“显得专业。” 上缆车的时候一帮人就挺不专业,刘胖上去的时候陆诗临时找到了个教练跟一个车上去。 然后他们仨一人一个,大炮看样子本来想带段非凡,打算坚决执行晾着计划。 但董昆一搂他肩膀:“炮哥,扶好我。” 大炮只得跟他一块儿站了过去。 陆诗带了已经准备好的丁哲。 “过去。”江阔看到缆车转过来,走了过去。 段非凡跟他过去站好,跟着他的动作,把杖收好握着,回手扶了一下扶手,坐了下去。 江阔很熟练地把护拦拉好,缆车转了出去。 前面的陆诗回过头冲他俩招了招手。 江阔没动,段非凡跟她招了招手。 “不恐高吧?”陆诗笑着问。 “还行。”段非凡回答。 陆诗笑着转回头去。 段非凡扭脸看了看江阔,江阔偏着头看着雪景,他又转脸看向前方。 因为这帮人没一个滑过,大家决定先到练习区体会学习一下。 江阔带好滑雪镜,往外滑了一点儿,转过身看着一帮人。 跟着刘胖上来的教练正给大家讲解基本的动作要点和注意事项,大炮在旁边帮着示范。 忙活了一会儿,大炮转头看着江阔:“你干嘛呢?示范一下啊。” “我在这儿保护。”江阔说。 大家都明白了之后就开始试滑,几个人平时都算是运动活跃分子,这会儿却统一出去一步就摔。 一个接一个。 气氛非常欢乐。 段非凡是唯一一个没有摔的,因为他还没动。 江阔看着他,戴着雪镜,他就自如得多,看就看了,反正也没人能发现。 段非凡往前走了几步,雪杖刚点了一下,人就慢慢滑了出来。 挺稳,没摔。 然后他的雪杖就没再点地,就那么慢慢地往江阔这边滑了过来。 江阔看着他,有点儿搞不明白他要干嘛。 滑啊英俊。 段非凡一点点接近他,看上去也没有转一下方向的打算,就那么直冲着江阔过来了。 江阔不知道他是不是就要这么一路滑下去,于是准备给他让路。 人还没动,段非凡突然张开了胳膊。 江阔愣了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段非凡就那么张着胳膊滑到了他面前,江阔犹豫了一下,也张开胳膊。 要拥抱吗? 这么突然的吗? 段非凡撞到他身上,他被撞得搂着段非凡一块儿往后退着开始移动,仿佛浪漫的雪上双人舞。 他这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瞪着段非凡:“您拿我当刹车呢吧?” 第60章 段非凡脚底下滑了一下,抱着江阔的胳膊猛地收紧了。 “我实在……”段非凡声音里带着歉意,也带着压不住的笑,“停不下来。” 江阔被他带得也晃了晃,因为段非凡是连胳膊带人抱着他,他胳膊抬不起来,杖也用不上劲,他不得不在段非凡后腰上拍了拍:“你先松手,你脚……” “我试试。”段非凡很艰难地一边来回晃一边企图控制自己的脚。 这句话基本贴着江阔耳朵说出来的。 江阔只觉得一阵酸麻带着细痒瞬间传遍他半边身体,脚底下还被带得有些不稳,顿时猛地晃了一下。 这一晃他就知道完了。 要段非凡这么晃,他是能撑得住的,但他这么一晃,段非凡一个第一次玩的人,绝对要摔。 “要摔了要摔了要摔了……”江阔一连串地喊,“往旁边旁边旁边倒!” 他一边喊,一边把要扑倒在自己身上的段非凡往旁边带,最后两个人面对面一块儿摔到了地上。 那边大炮已经滑了过来,冲过来的时候压着声音在江阔耳边很痛心地说了一句:“哎对,摔得好,要不再亲一个。” 对于大炮的晾晒计划一直无法顺利进行,江阔很无奈,也有点儿想笑。 “摔哪儿了没?”大炮问段非凡。 “没。”段非凡准备站起来。 “没事儿吧!”陆诗滑了过来,停在了段非凡身边。 大炮本来没打算拉段非凡,一看陆诗这架式,赶紧伸出了手。 陆诗的手也已经伸了一半。 江阔看着段非凡,两只几乎同时伸出来的手,要选哪只?请你最好自己爬起来。 段非凡很自然地抓住了大炮的手,借着大炮的力站了起来。 陆诗的手还伸着。 你的情商哪儿去了? 江阔赶紧伸手拉住了陆诗的手,站了起来。 “你不是吧,”陆诗看着他,“你还要人拉啊?是不是伤哪儿了?” 看来陆诗并不介意伸手拉了个空。 但是请给点儿面子好吗这位一块儿长大的朋友? 你知道小时候为什么我不跟你玩了吗? 江阔没说话,拍了拍身上的雪,滑开了。 一帮人跌跌撞撞地在练习区滑了一会儿,终于慢慢有点儿样子了。 “我怎么样?”董昆一边滑一边看着江阔问。 “放松点儿,”江阔在他前面倒滑着看着他的姿势,“重心低一点儿。” 董昆又滑了一段,看着好多了。 江阔换到丁哲旁边,感觉他还行。 “你哥牛逼不?”丁哲很得意地问。 “您就是练习区一哥。”江阔说。 “这话说的,”丁哲很不服,“骂谁呢!” 那边段非凡他们几个也都差不多了。 段非凡很聪明,运动协调能力的确很好,这会儿已经能很流畅地滑起来了,姿势也漂亮,已经没有了初学者的那种僵硬。 不过为了避免刚才的双人舞带来的关系升温,江阔好半天都在这边教董昆和丁哲,没往那边去。 但陆诗又一直在那边。 这种局面,怕是大炮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只能也待在一块儿,不知道的得以为大炮跟段非凡才是情敌。 “好了!”陆诗愉快地滑了过来,“我看已经可以去初级滑一下了。” “嗯。”江阔应了一声,“你要去蓝道吗?” “先陪他们滑一会儿吧,”陆诗说,“你是不是无聊了?” 怎么会。 “我怕你无聊。”江阔说。 “还好,他们比你话多,”陆诗说,“挺好玩的。” 段非凡最好玩吧。 一帮人去了初级雪道,人挺多的,小孩儿也不少,吵吵嚷嚷的。 “江阔你先下吧。”陆诗说,“示范一下。” “嗯,”江阔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几个人,“人挺多的,注意避让,怎么急刹记着点儿,拐弯要提前,别到人跟前儿了才想起来要转。” “快。”丁哲举着手机,“我等着录你呢。” 江阔没再说话,往前几步冲了出去。 “这是高手,”丁哲一边录一边配音,“这是高手,你看这姿势。” “看到没,”陆诗指着江阔的背影,“他是怎么避人的,他这会儿滑得慢,还看不出水平呢,明天让他上单板带你们去中级道玩一下。” 段非凡的视线一直跟着江阔。 这还看不出水平吗?跟旁边的人已经这么明显的区别了。 江阔的确是慢慢在滑,直降速度起来之后他就改成了横向,绕着S往下,姿势轻松得让人觉得这玩意儿其实特别轻松。 “看不到了。”丁哲说。 “你们可以一个一个下了,”陆诗说,“我和大炮跟着你们,你们错开出发,别挤一堆。” “走了。”段非凡往前几步,滑了出去。 刚在练习区滑得已经挺稳,转弯掉头刹车都已经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会儿还是紧张,他慢慢顺着之前江阔滑过的路线往下,十几米之后慢慢找到了感觉。 风从脸上没有被包裹住的皮肤上掠过,带着奇妙的愉悦。 他试着减速横向滑了一段,再转向。 这条道七百米,段非凡却感觉很长,折腾半天好像还没到一半。 前面的道边站着一个人,撑着雪杖。 是江阔。 估计是在半道上等他们。 段非凡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跟他一块儿等等后面的几个人。 江阔突然用手里的雪杖往前一指:“看前面不要东张西望。” 好嘞。 段非凡没停下,拐了个弯继续往前。 又滑了一阵,能看到坡底了。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估计是有人追上来了。 但应该不是他们自己那帮人,那帮人要是追上来了,肯定得喊出雪崩的效果来。 段非凡有点儿紧张,这一路下来,他发现不少人滑起来跟下饺子似的,跟刚进练习区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晃晃悠悠随时要倒地的状态。 这要是个这样的在后头来个滑铲…… 正当段非凡想回头看一眼的时候,一道白色的影子从他身边掠过。 “别回头!手眼向前!注意脚下。” 是江阔。 段非凡正想回答一声,一个女声跟着从他身边掠过。 “你怎么减速啦!不要让我哦!” 江阔和陆诗一前一后冲向坡底,估计是在比赛,有那么几秒种,他俩的动作和角度都一模一样,看着……赏心悦目。 “啊——”身后远处传来了他熟悉的喊声们。 “操。”段非凡顿时感觉一阵惊恐,加快速度往下冲过去。 已经到了坡底的江阔转了个身,大概是看到了他身后的人,挥手往旁边指。 段非凡赶紧按他的提示往旁边滑了过去,刚在道边停下,江阔也过来了,陆诗在对面的道边,正冲上面下来的这帮人招手。 “撞坡去吧。”江阔看着从坡上冲下来的人。 最后这段坡度稍微大点儿,几个人肉眼看着速度不算快,但以他们的新手水平来说,估计得摔。 第一个下来的是刘胖,这让段非凡很意外,这么大的风阻,是怎么做到跑得最快的…… 刘胖没刹住,在尽头减速的雪堆上扑停。 接着是丁哲,此人还可以,停下以后才摔的。 后面的董昆和孙季,就相当安全了,直接是坐着下来的。 一片笑闹里,陆诗的笑声最响。 大炮是最后一个,估计是防着谁摔了没人发现,下来的时候骂骂咧咧,挑着每个人的技术错误。 大炮的水平看上去比不了江阔,但在普通人里也绝对算牛逼的,给这帮人垫后,段非凡都替他憋屈。 段非凡扫了一眼这帮人之后,视线就一直停在江阔脸上,反正戴着雪镜,谁也不知道他正斜眼儿瞅着江阔。 自打这事儿挑明了之后,他感觉自己再也没有光明正大地看过江阔。 每一眼都像是带着目的,每一眼都像是心术不正。 但如果不看,又太刻意。 每一次的回避里都充满尴尬和无措。 这种感觉非常难受,以前无论是笑是闹,他看或者不看江阔,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 他一直觉得,在安全的范围里,维持舒服的状态不变,是他能安心享受的极限。 但只要有一丁点微小的变化,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不需要他向江阔坦白,不需要江阔给他回应,只要江阔察觉,就回不去了。 保持原状,不可能了。 退回去,更不可能。 江阔不可能,他就不是那样的人。 而他自己,从那个“是”说出口的同时,就已经预感到了不太可能。 这中间也根本没有平衡点。 “你俩太牛逼了!”董昆看着江阔,“一直这么玩吗?” “她不行,”江阔说,“她都不如大炮。” “说我坏话了吧!”陆诗从那边滑了过来。“嗯。”江阔应了一声。 “明天上蓝道继续挑战你!”陆诗笑着说,“我外号叫什么?” “那太多了,”大炮说,“送分王点炮王送人头小队队长……你说的哪个?” “总称散财童子。”江阔说。 “太烦人了,我是屡败屡战!”陆诗说完一挥手,“大家感觉怎么样?上去歇会儿喝点儿东西,再来一趟?” “行!”一帮人跟着喊。 江阔用雪杖压了一下,把板子取了下来,往两条雪道中间的台阶走过去。 陆诗过去,很顺手地把雪杖递给了江阔,自己扛着雪板,上台阶的时候江阔顺手扶了他一把。 这得是江了了的待遇了,江阔不是不绅士,而是他平时眼睛里除了认识的这几个人,就没有别人了。 段非凡轻轻叹了口气。 “从像初级。” “你站那儿,”丁哲立马举起手机,“给你拍一张。” 孙季扛着板子,单手叉腰。 “这姿势,”段非凡看着他,“你炸桥呢。” 孙季拍完就指着他:“来来来,你来个炸街的。” “我不了。”段非凡笑着说。 “来个合影吧,”陆诗说,“我叫个教练过来帮咱们拍一张。” “好啊。”大家响应。 拍照这种事,江阔是没什么兴趣的,尤其集体照。 实在要拍的话,他也会等人都站好了,过去蹭个边儿。 这会儿也一样,站在原地看着一帮人你拉我扯地找位置站。 大炮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他在这同时也看到了,陆诗正好站在段非凡旁边,现在连位置都没移,直接肩并肩了。 教练让大家往中间靠点儿的时候,陆诗抬起手,在段非凡头上比了个V。 段非凡回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她笑着说了句什么。 段非凡也笑了笑。 “一会儿休息的时候找个地儿,”大炮低声说,“讨论一下计划。” “那个计划还有什么讨论的必要么,”江阔有些无语,“一开始就没执行成功啊。” “这是没执行成功吗?”大炮看着他,“这他妈是反向执行呢。” “后面帅哥往前看。”教练喊。 段非凡回头看了一眼他俩,江阔和大炮迅速转头看向前方。 “好嘞,笑一下,一,二,三!”教练按下了快门。 回到雪道上面,一帮人在雪具厅外面坐下了。 “喝点儿热乎的吧?”陆诗说,“我给你们弄点儿咖啡什么的过来。” “我们自己去吧,”丁哲说,“你别跑了。” “没事儿你们坐着,我不是去店里拿,”陆诗说,“我去说一声一会他们拿过来就行,有巧克力,咖啡,果汁儿什么的,都瓶装的哦。” “统一拿一种吧,”段非凡说,“多了你不好记。” “你怎么知道我记不清,”陆诗笑了,“我真记不清。” “我们都要咖啡吧。”董昆说。 “行。”大炮点头。 “江阔你还是牛奶哦?”陆诗问。 “我也咖啡就行。”江阔说。 “没事儿,记得住,”陆诗说,“你反正每次都牛奶,这个不用记。” 陆诗转身走了之后,江阔的视线实在没地儿可落,于是看了看大炮。 大炮正看着他。 “嗯?”江阔表示疑惑。 “去啊。”大炮嘴唇没动,努力地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帮拿。” “她不是说让人……”江阔说到一半停了。 行吧,去就去。 不算这个所谓的计划,平时大炮也会跟过去,毕竟他俩不算客人,跑个腿儿是应该的。 他没多说别的,起身跟了过去。 “他干嘛去?”董昆问。 “陪一下吧。”大炮很随意地说。 “我们去啊,”刘胖站了起来,“这多不好。” “坐着吧,小诗这人就这样,”大炮说,“你们来玩的,她肯定得招待好。” 段非凡看着江阔快步追上陆诗,然后两人转过前面的房子不见了。 “了了腿好了让她过来玩啊,”陆诗说,“好久没见她了。” “她腿好得到夏天了。”江阔说。 “那我忙完这阵儿去看她吧,”陆诗说,“昨天我俩还聊了半天,聊完怪想她的,趁她现在出不了门,可以找她玩……” 江阔也没太认真听陆诗说话,反正大多数情况下,陆诗并不需要他回应也能自己一直说个不停。 ……这大概也是陆诗愿意跟段非凡凑一块儿的原因之一吧。 段非凡很温柔,会让每一个接近他的人感觉到放松和舒适。 虽然他现在享受不到了。 因为江阔跟过来了,也就不需要让服务员把饮料再给拿过去,江阔直接拿个袋子拎上了。 回到休息区,大家把喝的分了,边喝边开始总结滑雪经验。 统共就滑了一趟,还能总结起经验来了。 陆诗还很有兴趣地跟他们一块儿总结,有说有笑的。 江阔有点儿坐立难安,以前跟楷模群一块儿玩的时候,他话也不多,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听,偶尔说几句,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连大炮都还能一块儿聊着,他却连口都开不了了。 大炮和陆诗都习惯他这个样子,以前跟朋友出去玩,他也就这德性。 但段非凡和楷模们并不知道,他在这些人面前没有过这样的沉默。 一旦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就更加不对劲了。 “我停车场等你,”大炮靠到椅背上,小声跟他说,“来的时候你自然点儿,这小子太精了,我怎么感觉他知道了。” “你怎么感觉到的?”江阔吓了一跳。 “就那么感觉到的,”大炮站起来,“我在你车那儿等。” “嗯。”江阔应了一声。 大炮走开之后,他喝了口牛奶,准备找机会起身。 一直没滋没味儿地喝了半瓶牛奶了,机会才终于来了,段非凡站了起来,估计是要去厕所。 看着他走进通道之后,江阔才站了起来,几个人正聊得欢,没人注意到。 他绕过雪具厅的正出口,打算从侧门进去,穿过大厅去停车场。 侧门一家人正闹哄哄地走出来,他有些心虚地让到一边,人走完之后,他才低头快步往里进。 但有人挡在了他面前。 他往旁边错了一步,刚要迈步,一条胳膊伸出来拦住了他。 ……靠。 光这个动作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妙。 抬起头果然就看到了段非凡的脸,跟他面对面。 “上完厕所了?”江阔问完就觉得不对,谁上厕所这么快,这点儿时间也就够走到厕所的。 “去找大炮吗?”段非凡问。 江阔猛地愣住了:“什么?” “他准备给你支什么新招吗?”段非凡又问。 江阔震惊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你大爷。” “让他回来吧,”段非凡看着他,“你别去了。” “不是,”江阔感觉有些回不过神,大炮说段非凡可能知道了的时候,他也没想到段非凡能知道这么多,“你什么意思?” 里面有人扛着雪板出来,段非凡抬手在他脑袋旁边挡了一下,把他拉进了大厅,站在了角落里。 “你怎么知道的?”江阔实在忍不住。 “知道什么?”段非凡问。 “……套我话呢你?”江阔说。 “一开始就不对,”段非凡说,“你和大炮都不对。” “靠。”江阔感叹。 “这是……”段非凡犹豫了一下,“要让我难受吗?” “你难受了吗?”江阔问,“酸吗?” 段非凡往旁边看了看,又转回头:“你跟她都不熟,我怎么酸。” “哪儿不熟了?”江阔问。 “你给她打电话的时候,私聊里都没有,”段非凡说,“还得从通讯录里翻,你俩平时都没联系……” “那我就是习惯从通讯录里翻呢。”江阔问。 “你给人打电话一直都是点私聊。”段非凡说。 江阔愣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晚上聊聊吧,”段非凡说,“我不想你这样。” 第61章 江阔看着段非凡没说话。 段非凡往停车场那边看了一眼:“你……” “现在。”江阔说。 “什么?”段非凡转回头。 “现在,”江阔说,“就现在聊,我没你那么好的忍耐力,下车就发现不对劲了还能憋一天。” “那帮人还等着再滑一轮,”段非凡说,“咱俩突然不见了。” “管那些个呢,找不着我们还不玩了么,”江阔说,“你要怕他们问我可以帮你想个借口……” “我不怕他们问。”段非凡拧着眉,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他直接转身往更衣室去了。 “干嘛?”江阔跟上去。“换衣服,”段非凡说,“现在。” “不是,”江阔有些莫名其妙,“聊几句还用换衣服?站那儿说完得了呗。” 段非凡已经开始脱雪服,听了他这话又停下了:“你只想聊几句吗?” “我没说啊。”江阔瞪着他。 “你刚说完。”段非凡继续脱。 “行吧,”江阔也跟着开始脱雪服,“上我屋聊吧,清净,让餐厅送点儿吃喝到屋里,边吃边聊。” 段非凡笑了起来。 江阔的动作顿了顿,这几天其实一直能看到段非凡的笑,但就这一次,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愉悦。 也不能说久违,算上他最早发现段非凡有点儿不对劲开始到现在,统共也没有长时间,但这种氛围,人就像被埋在了一罐放在火上越熬越稠的胶水里,一秒钟都嫌长。 虽然不知道段非凡会跟他聊什么。 但已经没所谓了,聊什么都行。 聊什么都得等到聊的那一秒才知道,哪怕是什么他不愿意听到的东西,在听到的那一秒之前,也是舒服的。 走出雪服厅的时候,兜头的北风拍过来,段非凡赶紧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不知道是刚运动完现在静下来了,感觉比刚才冷了不少。 也或者只是因为不安。 甚至肩膀都有点儿发酸。 这个可能真是刚才滑雪滑的,新手哪儿哪儿都不放松。 这里离酒店很近,走一会儿就到了。 路上江阔一直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把羽绒服的拉链一直拉到了帽子上,只露出眼睛。 “看什么,”江阔闷在帽子里问了一句,“赶紧走。” 回到酒店,从经过走廊服务台的时候,江阔冲服务员招了招手:“烤鸡翅,爆米花,可乐,再拿支气泡酒,送到我房间。” “好的江先生。”服务员点点头。 “爆米花和可乐?”段非凡问,“你看电影呢?” “也不是不可以看,”江阔说,“我主要是有点儿饿了。” “午饭刚消化掉吧……”段非凡说。 “那不也是消化掉了?”江阔说,“所以饿。” 已经回到酒店了,没有风,温度也很适宜,甚至有点儿热,但段非凡在往江阔房间走的时候,又突然感觉冷。 肩膀还酸。 他偏了偏头,手在肩上捏了两下。 跟在身后的江阔突然伸手在他肩上摸了摸。 他的手是凉的,江阔的指尖却是温的,触感因为温度而并没有那么明显,但所到之处还是清晰地带起了一串惊心动魄。 他偏过头往后看了一眼。 江阔已经收回了手,从他身边快步超到了前而,掏出房卡打开了门。 这间房是个套房,外而客厅,带一间卧室,同样的落地窗外的院子。 这会儿阳光很好,房间有一半都是亮眼的暖金色。 江阔关上了门。 “冰箱里有水吧?”段非凡走到小冰箱前而,“刚咖啡喝得有点儿腻……” “段非凡。”江阔叫了他一声。 “嗯?”段非凡应着,转过了身。 还没等看清江阔的脸,他就已经冲了过来。 段非凡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这是要先打一架吗? 他想要抬起胳膊挡一下的时候,江阔已经跳着扑了上来,一把搂住了他。 这一扑的冲力相当大,段非凡本来就在后退,顺着冲力直接被撞倒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接着后脑勺就磕在了沙发扶手上,江阔整个人如同一张……飞饼,把他扑了个严严实实。 这重量,还得是带馅儿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部位,砸得他胃都抽了。 “江……”他只来得及叫出这一个字。 江阔借着惯性亲了过来。 电光石火间段非凡感受到了什么叫瞬息万变。 我的胃碎了。 柔软的唇,触碰的刹那带来的眩晕。 以及我嘴唇可能被嗑破了。 尖锐的刺痛。 江阔大概也感觉到了疼痛,胳膊很快地撑了起来。 段非凡捂住了嘴。 “怎么了?”江阔很紧张地看着他,眼神里还带着因此次操作不当而产生的尴尬。 “没。”段非凡想要起身,他已经感觉到嘴唇出血了。 “我看看?”江阔赶紧站了起来。 “没事儿。”段非凡捂着嘴,往浴室走了两步又觉得后脑勺疼得不行。 于是又摸了摸后脑勺,就这几秒钟,已经能摸到肿起来的一个包了。 “我看看!”江阔拦在了他而前,拉下他捂着嘴的手。 段非凡的手上全是血。 他俩一块儿都惊呆了。 “我是把你嘴咬掉了吗?”江阔震惊得声音都扬了起来。 段非凡突然想笑,但一咧嘴又很疼:“嗯,何止,贯穿伤,后脑勺都让你开瓢了。” 因为嘴疼,他这话说得含糊不清,自己听着都挺吓人。 “行了你别说了,”江阔指着浴室,转身往桌子那边走,准备打电话,“冲一下,我让他们拿药过来。” “哎,”段非凡拽住了他胳膊,“不用。” “真不用吗?”江阔很没底。 “我先看看。”段非凡打开了水龙头,扫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像是刚被人一拳砸在了脸上。 他低头往脸上泼了好一会儿的水,看到滴下去的水里血色已经很淡了,这才抽了两张纸巾按在了嘴上。 “怎么样?”江阔一直站在旁边盯着。 段非凡拿开纸巾看了看。 血是没了,下嘴唇一道很不规则的口子清晰可见。 这下不像被人砸了一拳了。 像耍流氓强吻被人咬了一口。 “对不起。”江阔轻声说。段非凡没说话,低头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转头看着江阔。 江阔一直盯着他的嘴,眉毛都拧得快只剩一根了。 段非凡伸手搂住了他,在他背上拍了拍:“没事儿。” 江阔立马也搂紧了他,非常用力,段非凡都能听到自己猛地被勒粗了的呼吸。 “就是一会儿可能吃不了鸡翅了。”他说。 江阔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起来:“那你喝可乐吧。” “得配根儿吸管。”段非凡说。 江阔又笑了半天。 接着又是沉默。 很长时间他才松开了段非凡,转身慢慢回到客厅,倒在沙发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段非凡走过去,完成了他之前未竟的事业。 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水。 刚喝完咖啡就想喝水,还要从冰箱里拿,这大概是老天爷已经知道他马上就需要冰镇。 他喝了两口水,把瓶子贴到嘴上,看着江阔。 “你刚……”江阔清了清嗓子,转头看了一眼院子,“是想聊什么?” 段非凡拖了张椅子坐到了他对而:“我现在一下想不起来了。” “疼的吗?”江阔往前凑过来。 “也不至于。”段非凡笑笑。 “那就是吓的。”江阔往沙发上一靠。 “没,”段非凡说,“就是……有点儿突然,我一下没缓过来。” “不好意思,我也……”江阔捏了捏眉心,“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段非凡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没事儿你缓缓吧,”江阔摆摆手,“想说什么就说,不用考虑我会怎么想,反正我干什么的时候也不会考虑你。” 段非凡笑了起来。 “如果我没找你,”他看着江阔,“你还打算理我吗?” “是你先不理我的,讲点儿道理,”江阔说,“我这么折腾就是为了晾着你,看是不是你扛不住了就会来找我了。” “那这计划算成功了啊。”段非凡说。 “我感觉你也没有扛不住,”江阔说,“如鱼得水。”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找你。”段非凡叹了口气。 江阔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眯缝着眼睛:“你说没酸,那就是心疼了,啊他好辛苦。” 段非凡嘴疼不想笑,但还是没忍住,呲牙咧嘴的。 “真的没吃醋吗?”江阔问。 “也不是,”段非凡也没瞒着,“我知道你俩不可能有什么,但在你不正眼儿看我的情况下,我就还是有点儿……不舒服。” “我也没真的怎么样,我跟陆诗平时差不多也就那样,她性格就是自来熟,”江阔说,“跟谁都挺热情的。”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最开始我跟大炮说这事儿……”江阔顿了顿,拿过手机看了一眼,估计是想起来大炮还在等着给他出主意,“就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追人,他女朋友多,又一直是他追的人,就想着他能不能给我想点儿辙。” “你……”段非凡轻轻叹了口气。 “没事儿,”江阔说,“他还是不靠谱,主要也不对症,我再想别的招。” “不是,”段非凡看着他笑了,“这个也要通知我吗?” “嗯,”江阔看着他,“我怕我不告诉你,你会以为我放弃了。” 段非凡沉默了一会儿,把瓶子放到了旁边,把椅子又往前拖了一点儿,看着江阔:“你想过以后会怎么样吗?” “什么以后?”江阔问。 “我俩,如果在一起,”段非凡说,“会怎么样?” “没想过,”江阔看着他,“会怎么样在一起就知道了。” 段非凡下意识地想咬一下嘴唇,牙刚碰到嘴唇就疼得差点儿跳起来,他偏开头,眼泪都快下来了。 “不是么,”江阔说,“大炮说,你经的事儿多,想的会跟我不一样,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正常。” 段非凡没说话。 “我其实不太能理解,”江阔说,“暂时也不想去理解,我就想跟你在一起,以后真不能在一起了也到时再说,眼前的快乐都抓不住,还管以后会不会快乐吗?” 段非凡看着他。 江阔非常不一样,跟任何人都不一样,跟自己也不一样。 越往深就越不一样。 吸引他的是这样的江阔,害怕的也是这样的江阔。 但已经没有平衡点了。 从来就没有。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没跟人表达过这种意思,”江阔拧着眉,“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有一天会……” “你想在一起,是吗?”段非凡打断他。 “嗯。”江阔应了一声。 “你不会考虑还没到眼前的事对吗?”段非凡又问。 “嗯,”江阔看了他一眼,“但你可以考虑,可以有所保留。” “我也可以不考虑,”段非凡说,“无所保留。” 江阔看着他,没有出声,眼神里有细小的光在闪。 “我会全力以赴,”段非凡说,“不会去考虑是不是有一天会做不到。” “你什么意思。”江阔说。 段非凡还没说话,江阔的手机响了起来。 江阔看都没看,拿过来按了静音,眼睛还是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别追了,”段非凡说,“本来也不需要追。” 江阔盯着他看了很久,偏开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答应我了是吗?” “是你答应我了。”段非凡说。 “你大爷。”江阔转回头,“这也争,有区别吗?” “有。”段非凡说。 江阔的手机虽然按了静音,但屏幕一直亮着,让他有些不踏实。“先接一下电话,”段非凡说,“是大炮。” “你又看见了?”江阔问。 “我猜的。”段非凡说。 “你先说完。”江阔看着他。 门铃被按响了。 江阔一脸不耐烦地转向门口:“谁!” “你要的电影院套餐。”段非凡站了起来,过去打开了门。 之前的那个服务员推了个小车站在门口,看到他的脸时愣了愣:“您好,这是江先生刚点的餐。” “进来吧。”段非凡让开。 服务员把小车推进来,把东西一样样摆在了桌上,除了江阔之前要的那些,还多了一盘水果,服务员放好东西又问了一句:“需要把酒倒上吗?” “不用,”江阔说,“谢谢。” “有事您再叫我。”服务员推着车出去了。 江阔指了指而前的椅子。 段非凡坐了回去。 “继续,”江阔说,“你今天本来要跟我聊的那些。” “我脑子里一直都很乱,”段非凡说,“我没想过让你知道,更没有想过如果你会有回应,这件事对于我来说,本来只是我自己的事。” “嗯。”江阔应了一声,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段非凡起身重新从冰箱里拿了一罐橙汁,贴在嘴上冰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控制好被你感觉到了的。” “也不是太早了,”江阔的嘴角勾得更明显了,“有些事儿是藏不住的。” “不过我是真的……没发现你……”段非凡想了想,“所以你突然问我,我可以给肯定答案,但你突然说在一起,我就真的措手不及。” “现在想清楚了?”江阔问。 “没有,”段非凡说,“但我可以放在一边,我想看到原来的你。” “其实你,就还是我刚说的,你有什么是不可以,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可以先说,”江阔说,“我清楚,我能接受,那些就不再是你的压力了。” “我没有。”段非凡看着他。 “嗯?”江阔也看着他。 “给你讲个故事。”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 “以前段凌喜欢一个男的,帅,还挺浪漫,这人告诉她,我脾气不太好,毛病也不少,曾经有过一个很爱的女人,”段非凡慢慢地说,“反正BLABLA说了一堆,然后说,但我也喜欢你,你如果能接受,我们就在一起。” “这个……”江阔拧了拧眉。 “这种人就该让他滚。”段非凡说。 江阔看着他。 “有问题就解决,有毛病就改,”段非凡说,“如果有一天真的……起码也给对方一个骂你恨你的机会,而不是一句,我早跟你说过了。” 江阔还是看着他。 手机再次响起,江阔伸手挂掉了。 “段非凡,”江阔说,“你真是……” “嗯?”段非凡转了转罐子,继续贴在嘴唇上。 “我现在亲你一下,”江阔往前凑了凑,“你别躲。”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江阔拉开他的手,看着他的嘴,皱着眉:“太惨了。” “要不你换个地儿?”段非凡说。 江阔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 靠回沙发里之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段非凡问。 “开心吗?英俊。”江阔问,“从现在开始,你是阔叔的人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又赶紧捏着嘴,叹了口气。 手机第三次响起。 “接吧,”段非凡说,“一会儿大炮要报警了。” 江阔拿起手机,接了电话:“炮儿。” “操你大爷,”大炮骂了起来,“人呢!你!还有段非凡!” “在……我房间呢。”江阔说。 “干嘛不接电话!”大炮吼,“我在停车场杵半天回去一看你俩都没了!” “他们呢?”江阔问。 “滑雪去了!你以为你俩什么重要人物!”大炮说,“没了你们人家还不玩了吗!就我!我他妈还得满山转!老子穿个雪服到处溜达!现在都他妈转到酒店来了。” “那你……”江阔话没说完就听到门被砸响了。 “开门!”电话和外而同时响起了大炮的怒吼。 江阔挂了电话,看着段非凡:“开吗?大炮在外头。” “开啊,”段非凡说,“怎么了?” “我怕你……尴尬。”江阔说。 “我什么时候尴尬过。”段非凡说。 “靠,忘了。”江阔笑着站了起来,过去打开了门。 大炮一言不发,还真是穿着一身雪服冲了进来,看到段非凡的时候愣了愣,又弯腰往他嘴上盯了盯。 “怎么把雪服穿出来了?”江阔问。 “老子自己的雪服,想穿着回去逛爱马仕都行。”大炮说。 “我俩聊了一会儿。”江阔说。 “聊了一会儿?”大炮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往里屋的床上看了看。 “炮哥,”段非凡说,“想多了啊。” “你俩这是怎么个意思?”大炮问,“好了是吧,没事儿了是吧?” “嗯。”江阔应了一声。 “还吃上了是吧?”大炮说。 “你吃点儿,”江阔说,“还没动过的。” “我真服了,”大炮说,“服得印堂投地。” “走,”段非凡站了起来,“一块儿过去吧。” “你那嘴,处理一下,”大炮看着他,“不弄点儿药吗?这是磕的是他妈咬的啊……” 大炮忍不住又看了江阔一眼。 “磕的。”江阔说,“真的。” “拿个创可贴贴一下?我感觉这伤不小,”大炮说,“一会儿那几位问起来怎么说。” “他们不会问,”段非凡说,“只会嘲笑我,也就陆诗可能会问?” “她不会,”大炮一摆手,“我感觉她也知道,我找你俩的时候她要拉我去蓝道滑。” 因为之前大炮对段非凡的“感觉”非常准,江阔听他这么一说,愣了愣:“她怎么会知道?” “你问我?”大炮指着自己。 “江了了跟她说什么了吧。”段非凡说。 “……有可能,”江阔看着他,“那绯闻男友不应该是董昆吗?” “哎。”大炮很无奈,往墙边一靠,“这乱的,别管了,反正她不会问。” “所以她看了一天我们三个的笑话么?”江阔问出了重点。 “大概吧,操。”大炮说完就走出了门,“你俩自己过去吧,我不想再跟你俩待一块儿了。” 看着大炮出去,江阔迅速回身狠狠搂住了段非凡:“让阔叔再抱抱……” 一秒之后大炮转了回来:“要不把那个鸡翅……” 段非凡看着他。 江阔赶紧松了手。 “我真他妈的……”大炮再次转身离开,走廊上留下了他一串骂骂咧咧。 “让阔叔再抱抱。”江阔继续抱紧他。 段非凡搂住了他的腰,低头把脸埋到了他肩上。 第62章 手机响了一声。 “是你的手机吗?”江阔抱着他问。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是不是催我们了?”江阔问。 “只催我一个人吗?”段非凡摸了摸兜,手机没在身上,“催我们不是应该在催群里?” “那就是你家里找你?”江阔说。 “没准儿是要买牛肉。”段非凡笑着在屋里转圈,“我手机哪儿去了?” “打一个。”江阔拿手机拨了他的电话。 段非凡顺着铃声,最后在沙发垫的缝隙里找到了手机:“这大概是……” “我砸你的时候把手机砸进了沙发里。”江阔说。 “嗯。”段非凡回过头看了看他,有点儿想笑。 “赶紧忘了。”江阔瞪了他一眼。 是董昆发过来的消息,不过没发在群里,发的私聊。 【你再指一下试试】在哪? 段非凡顿了顿,董昆这话问得他有点儿不踏实,他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再跟这帮人解释什么了。 【指示如下】有点热,回房间换了件衣服【你再指一下试试】我们刚商量,晚上请你们吃一顿 段非凡松了口气,看了江阔一眼。 “谁?”江阔问。 “董昆。”段非凡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着。 【指示如下】行,多少 【你再指一下试试】晚上丁先结账,后面算好钱我们再给 【指示如下】没问题 “你打字真快。”江阔说。 “那是,”段非凡说,“经常十几个人同时问酱牛肉,练出来了。” 江阔没问董昆为什么私聊他,起身过去把桌上的鸡翅和爆米花都拿了,还放了一罐可乐到外套兜里:“一会儿这个带过去吧,谁在就谁吃。” “那估计就大炮了,就他没去滑。”段非凡说,“我们晚上请你们吃饭。” “我们和你们是谁们啊?”江阔问。 “就他们四个加我,”段非凡说,“没在群里发估计是怕你知道了不愿意,你装不知道吧。” “那你告诉他们,不要在酒店吃,那结不成账,”江阔说,“去别的地方吃,就我们来的时候,到酒店之前有一个木屋烧烤,那儿味道不错,我跟大炮去吃过,还便宜。” “行。”段非凡笑着点点头。 【指示如下】是出去吃吧?在人家酒店请客也结不了账吧 【你再指一下试试】那肯定,丁说上山的时候有个看上去不错的烧烤 【指示如下】行 “丁哲已经瞄上你说的那家了。”段非凡说。 “挺细心。”江阔说。 “走吧,”段非凡看了看他手里端着的盘子,“就这么拿过去?” “让服务员给打个包。”江阔往门口走,“你一会儿还滑吗?” “不滑了。”段非凡说,“换衣服拿装备弄完滑五分钟,就该叫去吃饭了。” “今天练了一下午,明天他们肯定要去中级道试试,”江阔边走边说,“你一个只滑了一次初级道的人,怎么去?” “给我个轮胎,”段非凡说,“屋里拆个床垫儿也行。” 江阔突然笑了起来,边走边乐,手抖得厉害,段非凡赶紧把盘子接了过来。 “你跟陆诗加好友了是吧?”江阔边笑边想起来了中午的事。 “嗯,”段非凡点点头,“她说加一个,就加了。” “酱牛肉潜在客户吗?”江阔问。 “不至于加个人都潜在,”段非凡笑着说,“她说加一个,就加了,再怎么说人也是你朋友。” 嚯,球打回来了。 江阔叫了服务员帮他们打包,等着的时候他靠在服务台边儿上看着段非凡。 加陆诗好友的事,他本来想借题发挥一下,但实在这会儿心情太好了,也发挥不出来,加上这事儿本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感觉从刚才到现在,他整个人都是蒙的,除了开心和轻松,别的一切都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了。 段非凡嘴上的伤还是很明显,一大道裂口,还肿了……很惨,但还是很帅,虽然他已经记不清亲上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 不过,就他嘴这个情况,晚上吃烧烤? “你还能吃烧烤吗?”江阔问。 “张大嘴往里放,应该凑合吧,”段非凡接过服务员打好包的袋子,“试试。” 江阔又抬手在段非凡后脑勺上摸了摸,虽然他现在目前的状态算是个没有脑子的人,但还记得段非凡在捂嘴的时候也摸了头。 “靠。”他震惊地又摸了摸,“这什么?” “我的头。”段非凡说。 “鼓起来的那是什么?”江阔问,“在哪儿磕的啊?” “沙发扶手上。”段非凡说。 “那不是个帆布沙发吗?”江阔说。 “……扶手是木头啊,”段非凡看着他,“你没看到吗?” “没。”江阔说。 在走廊的时候就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满眼里都是段非凡偏头捏肩时的样子,谁会管沙发扶手什么样?能知道那儿有个沙发就已经很冷静了。 “疼吗?”他问。 “不碰就没什么感觉,”段非凡说,“跟嘴比起来这个包就不算什么了。” “我拍张照片。”江阔拿出手机。 “嗯?”段非凡看着他。 “这个嘴,得纪念一下。”江阔打开相机对着他,“段英俊惨烈的初吻。” “哎。”段非凡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镜头。 “别这么严肃。”江阔看着镜头里的段非凡,阳光已经开始落山,这会儿正好在段非凡的后方,耳朵尖上四射的光芒。 段非凡勾起一边嘴角,笑着看着他。 江阔按下了连拍。 拍下了一串段非凡从帅气微笑到因为疼痛而呲牙咧嘴的全过程。 “再合照一张吧,”江阔说,“咱俩是不是没有这么自拍过?” “去栏杆那边儿,”段非凡说,“那边雪景明显一些。” 两人站到栏杆边,还是侧逆光,他俩来回调整了半天,让阳光从他俩脸中间炸出一朵小小的花。 “准备好了吗?”江阔举着手机。 “嗯。”段非凡把手搭到他肩上,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他脸上。 “我也。”江阔也马上把手搭过去,一样用手指戳着段非凡的脸,“拍了啊。” 段非凡笑着应了一声:“嗯,快,嘴疼。” 江阔边乐边按下了快门。 照片拍得还不错,两个人笑得都很好。 江阔把照片发了一份给段非凡,又低头把照片设成了桌面,弄的时候一直听到有人在喊。 “什么人这么吵?”他说。 段非凡本来在看他弄照片,这会儿才转头四处看了看,接着就把手从他肩上拿下来了:“愤怒的大炮。” “嗯?”江阔愣了愣,转身的时候才发现栏杆外面的下方是个台阶。 大炮正站在台阶上,抬着头指着他俩:“行不行了!啊?行不行了?那边下午茶等你俩了!你俩耳朵没带出来是吧?” 他俩赶紧绕出去跟大炮汇合了。 “怎么下午茶没直接给我发消息呢?”江阔说。 “人家就没算你俩,”大炮说,“给我发的消息让过去吃东西。” “给。”江阔拿过段非凡手里的袋子递给他,“鸡翅和爆米花,没动过的,打包的时候又热了一下。” “……谢了,我是真饿了。”大炮叹了口气,刚打开了想拿一个鸡翅,他手机响了,他非常恼火地一边摸手机一边喊了一声,“啊——” “谁?”江阔问。 “我爸,”大炮接了电话,“我玩呢!玩呢!这会儿打电话……我跟那边说好了先发样品了……” 大炮在前面边走边打着电话,段非凡凑到江阔耳边小声问:“他会跟江总说吗?” “咱俩的事儿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点点头,“他不是担负着替江总关怀你的重任么?” “不会,”江阔说,“别的事儿他凑合汇报一下,这事儿他不会说,这点儿数还是有的。” “嗯,”段非凡笑笑,“要说了我还得琢磨一下回头怎么面对江总。” “真说了也没所谓,”江阔说,“这我自己的事,他在你面前根本不会提。” “嗯。”段非凡看了看他的侧脸。 到休息区的时候,一帮人都已经滑完了,正准备换了衣服去休息一下,然后就可以吃晚饭了。 “靠?”丁哲凑到段非凡面前,“嘴怎么了?” “撞门上了。”段非凡说。 “这怎么撞的?”刘胖也过来了,“怎么不得先撞鼻子啊?” “行吧,”段非凡面不改色地又重新编了一个,“没站稳从台阶上出溜下去,磕栏杆上了。” “我——操。”几个人同时感慨。“要上点儿药吗?”陆诗问,“我怎么感觉要缝针了?这么大的口子?” “没事儿,”段非凡说,“不碰着就没什么感觉了,你们先换衣服吧。” 他们在休息区坐下,等着那帮人换衣服还装备。 大炮走过来,本来想坐他们这桌,但看了一眼他俩,又转身去了旁边那桌。 “干嘛呢?”江阔说,“过来!” 大炮啧了一声,又坐了回来。 “年后要跑材料了?”江阔问。 “回家之前就跟你说过这事儿了,”大炮说,“别没话找话。” 江阔笑了起来。 “气性这么大。”段非凡笑着说。 “前两天还琢磨揍你呢,”大炮说,“我不得缓缓么。” “回家请你吃饭。”江阔说。 “你没少请,”大炮说,“这都没什么吸引力了。” “我请你吃饭。”段非凡说。 “我看行,”大炮看着他,“顺便给我寄点儿酱牛肉,这一帮人,就我没吃过了。” “行。”段非凡点头。 大炮看来是真饿了,低头专心吃着鸡翅。 段非凡手机又有消息,段凌发过来的,问玩得怎么样,钱够不够。 【指示如下】都没轮上我们花钱,店里这几天忙吗 【吸猫狂人】你管这些干嘛,玩你的 段非凡笑了笑,抬起头的时候看到江阔正看着他。 “怎么。”他低声问。 “就看看。”江阔偏着头也小声说。 段非凡没再说话,也看着江阔。 刚才一直晕晕乎乎像是没睡醒,这会儿被风一吹才慢慢回过神来。 江阔的眼神很清亮,带着笑。 他看着江阔,没移开视线。 已经挺长时间他不敢这样看江阔了,眼下的滋味无法形容。 这种感觉很奇妙,混杂着不安和愉悦,不踏实里又有抱个满怀的充实感。 他抬手在江阔鼻子上勾了一下。 然后听到大炮重重叹了口气。 “干嘛。”江阔斜了他一眼。 “收着点儿,”大炮说,“那么一大帮人,你俩要不想一会儿吃饭变成讨论会,就控制着点儿。” “听到没。”江阔又看着段非凡。 “好嘞。”段非凡笑着把手揣进了兜里。 江阔往那边看了一眼,又飞快地伸手过来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操。”大炮骂了一句,低头继续吃鸡翅。 一帮人过来的时候,一盘八个鸡翅已经被大炮吃光了,爆米花都啃下去半袋,还把江阔带出来的那罐可乐也喝光了。 “干嘛呢?”陆诗看着桌上的骨头,“这都酒足饭饱了吧?看不上我的下午茶啊?” “先垫垫。”大炮说,“我是这么几口就能饱的人吗?” “走吧,”陆诗招手,“歇会儿吃点儿,晚上吃完饭还有活动。” “什么活动?”段非凡问。 “汗蒸。”陆诗说。 段非凡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又看了江阔一眼,江阔看着前方一通乐。 “这个给你,”陆诗递了一支小药膏过来,“这个能保护一下伤口不再被撕裂,用嘴上不知道行不行,一般是滑雪的客人摔破哪儿给用一下,你试试看。” “好,”段非凡拿过来看了看,余光里能看到江阔的余光正往这边扫着,“谢谢啊。” “客气什么,”陆诗笑着说,“就看你这样子实太惨了。” 下午茶被安排在咖啡厅阳光最好的一角,桌子旁边是很大的沙发。 一帮人舒服地靠了进去,滑了一下午,这会儿一放松才开始感觉到累。 江阔已经窝进了沙发里,段非凡脱了外套往他身边坐下去的时候,看到他飞快地把胳膊放了过来。 段非凡往后一靠,正好压在了他手上。 “嗯?”段非凡转头看了江阔一眼。 江阔没看他,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手在他背后隔着衣服抠了抠。 段非凡顺手把外套贴着胳膊肘放在了自己身边,然后在衣服的掩护下把手伸到了背后,握住了江阔的手。 一帮人今天滑雪滑得很过瘾,这会儿还在各种讨论。 服务员把下午茶端过来的时候大家纷纷拿了边吃边继续交流经验,仿佛几个小时里他们已经是滑雪老鸟。 段非凡没动,他这会儿不太想吃东西,吃不下。 虽然算是已经回过神了,但这就跟过度兴奋之后没有食欲的状态差不多。 江阔也没动,毕竟胳膊还在段非凡背后。 董昆坐在段非凡身边,大概是看他俩都没吃,于是伸手拿了一盘点心递了过来。 江阔下意识地起身去接,刚起到一半,发现胳膊压着,于是又倒了回去。 董昆叹了口气。 段非凡平静地接过盘子,递到江阔面前,江阔拿了一块儿之后,他又把盘子递回给董昆。 “瘫痪了是吧?”董昆说。 “嗯呐。”段非凡回答。 下午茶瘫得差不多的时候,丁哲拍了拍手:“吃饭去。” 陆诗看了看手机。 “这顿我们请的,”丁哲说,“你别安排了啊。” “这哪行!”陆诗喊,“这可是我的地盘!” “那我们就是来砸场子的。”孙季笑着说。 “走吧,”丁哲说,“我都打了电话让那边留桌了。” “哪家啊?”陆诗问。 “那个什么木屋烧烤。”丁哲说。 “挺会挑啊,”陆诗说,“那家老字号,在这儿开了十几年了,以前我跟江阔也去那儿吃。” 段非凡转过头看着江阔,压低声音:“你不说是你和大炮去吃的吗?” 江阔看着他,笑了起来。 “啊?”段非凡继续低声问,“不是你和大炮去吃的吗?” 江阔笑得都咳嗽了。 “走了!”大炮看着他俩。 这家烧烤得开车过去,陆诗在丁哲他们那个车上带路,大炮就坐段非凡和江阔这辆车。 “我去取车,”大炮说,“一会儿打扰二位了。” “滚。”江阔说。 大炮走开之后,他看着段非凡,又有点儿想笑:“你刚干嘛啊?” “吃醋么不是。”段非凡说。 “怎么突然吃这么个醋,”江阔说,“你都知道没什么可吃的。” “弥补一下你之前的计划,”段非凡说,“感觉你没见着我吃醋实况有点儿遗憾。” “谢谢啊。”江阔边乐边说。 大炮把车开了过来,那边丁哲他们的车直接往前出发了。 正准备上车的时候,段非凡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愣住了。 是罗管教办公室的电话。 这实在是他一点儿都没想到的,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接到监狱的电话。 “等我一下我接个电话。”段非凡跟江阔说了一句,关上车门接起了电话,“罗管教。” “小段吧?你好。”罗管教说。 “您好,”段非凡有点儿紧张,“是我爸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罗管教说,“没有大问题,就是你爸这一周状态有些反复,我找他谈了一下,也没有什么明显效果,要不你看看这两天你申请一下再来一趟?” 段非凡愣住了:“我现在在外地,我……” “这样啊?”罗管教说,“是去旅游了是吧?” 段非凡突然有些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莫名的负罪感就这一瞬间猛地涌了上来。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不过我可以……提前回去,明后天……” “不用不用,不用这么急,”罗管教赶紧说,“我就是说一下,你有空再过来一趟,他这个情绪跟之前差不多,最好能提前疏导一下,以免又发展严重了……你旅游回来过来一趟就行,一般情况是我们做做思想工作,但他这个情况还是希望家属能多给他一些支持。” “好的,”段非凡应着,“谢谢罗管教。” 挂了电话之后,段非凡对着对面的电灯杆子愣了好半天。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就好像老天爷在提醒他。 你还真能不管不顾了吗? “怎么了?”大炮看着外面的段非凡,“你要不要去看看?” “等他上车吧,”江阔说,“估计家里的事儿。” “嗯。”大炮打开了音乐,调低音量,“你安慰一下吧,就……有时候是需要人打断一下的。” 由于大炮之前支的招以惨败收场,江阔此时对他的建议持怀疑态度。 “真的吗?”江阔问。 “你想想你自己,”大炮啧了一声,“你跟江总吵架了,郁闷得不行,然后是不是希望段非凡过来安慰一下,打个岔,你心情就能好点儿?” “我是这样,”江阔说,“他不一定啊。” “你是这样你就按你的做的啊,”大炮压着声音喊,“你什么时候还要站到对面立场去琢磨了?那你就让他一直杵那儿吧。” 江阔犹豫了一下,大炮这话倒是点到了他。 的确,这么琢磨本来就不是他的风格。 “我去看看。”江阔打开了车门。 “我拐前面路口等你们。”大炮说。 听到他的脚步声,段非凡转过了头。 “怎么了?”江阔问。 段非凡看着往前开走的车,愣了愣:“怎么,一会儿我俩走路过去吗?” 江阔没忍住笑了:“他前面等。” “哦,”段非凡笑了笑,“没事儿,刚管教打了个电话过来。” “说什么了?”江阔问,“是你爸有什么事儿吗?” “说状态又有点儿反复,”段非凡说,“跟他谈了效果不大,就想让我去看看。” “那回去吗?”江阔马上问,“明天?明天可能来不及……也不一定,看能订着最早几点的票……” “哎哎哎,”段非凡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不用,我到时回去了去看就行,管教是希望能提前疏导一下。” “哦。”江阔松了口气,“那也差不多,还有两三天也就回了,你爸会不会是快过年了,心里有点儿难受。” “嗯,”段非凡点点头,“我也感觉有这个原因。” “你没事儿吧?”江阔问。 “刚才……是真有点儿不踏实,突然很慌,”段非凡看着他,“这会儿好多了。” 第63章 坐车上去烧烤店的时候,段非凡拿出了陆诗给他的那支药膏。 先拿在手里认真看了一下用法,并没直接往嘴上抹,而是转头看了一眼江阔。 江阔也正看着他。 他晃了晃手里的药膏。 江阔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到药膏上,又移回他脸上:“嗯?” “我用了啊。”段非凡说。 “谁不让你用了?”江阔问。 段非凡低头笑了起来。 “要帮忙吗?”江阔冷漠地问。 “不用。”段非凡笑着说。 江阔啧了一声,转头看着窗外。 段非凡挤了一点儿药膏在手上,然后抹到了嘴唇上,手不碰的时候感觉已经比之前好多了,这一抹才发现还是挺疼的。 “你这嘴怎么吃东西?”大炮在前边问了一句。 “夹了直接放到嘴里吧,”段非凡抹好药,用手在嘴旁边扇着,“然后撅着嘴嚼?” 大炮叹了口气:“烧烤那么大块儿的肉,你怎么放?” “让服务员给拿把刀得了,”江阔说,“切小块儿。” “再给他个叉子,”大炮说,“先生您要黑椒汁儿还是蘑菇汁儿?” 段非凡边扇边乐,手一晃,指尖拍在了嘴上,他捂着嘴倒进后座:“嘶——” “怎么了?”江阔吓了一跳。 段非凡摆摆手示意没事。 “惨呐。”大炮说。 车开到地方的时候,前面到的一帮人都站在店门口。 “干嘛呢?”江阔看着那边。 “买东西吧,”大炮说,“看不清买什么。” “糖葫芦。”段非凡说。 “糖葫芦?”江阔愣了愣,“这儿还卖糖葫芦呢?” “以前咱们来的时候没有,”大炮停好了车,“可能今年加的。” 他们刚一下车,就看那边刘胖举着一大串糖葫芦冲他们招手:“吃吗!” “吃!”段非凡说。 “你俩呢?”董昆问江阔和大炮。 “我吃,”大炮说,“做得好吗?” “不错的,”孙季边吃边说,“味道不错。” “我不要。”江阔说。 “是……”丁哲刚问出一个字就被江阔打断了。 “不是不吃小店的糖葫芦,是不吃糖葫芦。”江阔说。 “操。”丁哲笑了,“你什么毛病。” “我要带馅儿的,”段非凡说,“豆沙馅儿的。” “我要没馅儿的,”大炮说,“我喜欢酸点儿的。” “再拿串豆沙馅儿的!”董昆喊,“还有个没馅儿的。” “好吃吗?”江阔看着一边咬得咔咔香的孙季。 “你跟我们的童年是两套系统吧,”孙季叹气,“好吃,哪能不好吃!” “炮哥吃过吗?”刘胖问大炮。 “吃过,”大炮说,“我没他那么讲究。” “尝尝吗?”段非凡接过董昆递过来的糖葫芦,看着江阔,“豆沙甜的,吃起来没那么酸。” “我尝一个吧。”江阔说。 段非凡把糖葫芦横过来递到他嘴边,他咬住第一个,然后想象中一甩头,这个糖葫芦就被他撸下来了。 但咬紧了刚一偏头,就觉得门牙一阵酸痛。 一瞬间口水都差点儿滴出来了。 他赶紧松了嘴,皱着眉。 “……这么难吃吗?”段非凡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不是,”江阔实在不太好意思,于是也顾不上卫生不卫生了,伸手抓住了刚才被咬了一下的那颗,拽了下来,“用嘴不好使劲。” “这会儿不讲究了?”段非凡说,“手不脏啊?该讲究的时候突然放弃了。” “乐意。”江阔把整个山楂直接塞进了嘴里。 这加了馅儿的山楂个头有点儿大,塞嘴里腮帮子都鼓了,差点儿翻不了个儿,味道倒是还不错,就是吃得太费劲了。 “还吃吗?”段非凡问。 “你吃吧。”江阔摆摆手,含糊不清地说。 “我吃着也费劲。”段非凡摆开架式,一抬胳膊把糖葫芦送到嘴边,呲出牙,咔嚓一口咬了一半。 江阔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嘴里又还塞着没嚼碎的山楂,差点儿喷出来。 “给你拍下来,”丁哲马上举起手机对着段非凡,“帅哥也顶不住这个吃相……再来一口。” 段非凡倒是配合,又呲着牙把剩下的那半个咬了下来。 “拍了吗?”江阔问,“发群里。” “好嘞。”丁哲戳了几下,把照片发到了群里。 陆诗从店门里探出头:“好了没?我点得差不多了,你们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你开会呢。”段非凡笑着说,“我们没什么要补充的了。” “他们这儿有老乡酿的土酒,”陆诗说,“想尝尝吗?不然我就让那边送酒过来,他这儿没什么好酒。” “土酒吧?”大炮说,“尝尝老乡味道?” “我看行,”董昆说,“我就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 一帮人拿好了糖葫芦,都进了屋,丁哲要了一楼仅剩的一个小包间,人都坐下之后就没什么位置了。 这阵是一年里生意最好的时间,老板说再晚十分钟打电话,就得等位了。 “挤着点儿了,”董昆说,“你们往边儿上靠靠,小诗胳膊都动不开了。” “没事儿没事儿!”陆诗说,“不用管我。” 江阔拖着椅子往右边的段非凡旁边挪了挪。 左边的大炮看着他。 “过来点儿啊。”江阔说。 “哦,”大炮也往他这边拖了拖椅子,低声说,“我他妈以为你就是想离那边儿近点儿。” “我不至于!”江阔压着声音。 服务员拿了自酿的酒进来,磨砂的瓶子,看上去还挺小清新的。 董昆打开了酒,闻了闻:“很香啊。” 大家把杯子都放到桌,他都倒上了。 “这个应该度数不高。”江阔闻了闻酒,看了段非凡一眼,“你喝点儿应该没事儿。” “高的我也没少喝。”段非凡笑笑。 “就你那个嘴,”江阔小声说,“这种时候是不是怕上火?” “喝酒上火吗?”段非凡问。 “不知道啊,”江阔说,“我在家的时候吃什么刘阿姨都说会上火。” 段非凡笑了起来:“没事儿,这酒就是老乡自己酿的那种甜酒,跟糖水儿差不多。” 服务员推开门,喊了一声:“当心脑袋——” 江阔背对着门,这一嗓子他直接准备站起来了,好在反应速度够快,他往段非凡那边靠了靠,让出了位置。 手往段非凡椅子上撑的时候,撑到了段非凡腿上。 他顺手就捏了捏。 段非凡猛地转过头看着他。 “嗯?”江阔也看着他。 段非凡没说话,笑着往他手背上弹了一下。 “嘶!”江阔很短地抽了口气。 段非凡又马上在他手背上搓了两下。 陆诗要的都是这家的招牌,虽然都是烧烤,但有不同的做法和不同的材料,服务员排着队进来,往桌上放了三个巨大的盘子。 段非凡问服务员又要了把小切肉刀。 “来,走个形式,”董昆举起杯子,“今天很开心,谢谢小诗的安排。” “客气客气。”陆诗笑着说。 大家仰头喝了酒。 “可以啊,”大炮说,“这酒比我想象的要好喝些,有点儿甜,好像度数也不高。” “像女孩儿喝的那种,”丁哲说,“酒精饮料。” “话别说那么满啊,”陆诗说,“老板说了,这酒后劲儿大。” “嗨,”刘胖摆摆手,“我们喝多少酒了,后劲儿大的酒不是这个味儿。” “吃!”孙季喊。 江阔拿了一串巨大的不知道什么肉,一块儿有半个拳头大。 “分一下吧。”江阔用筷子扒拉下来一块放到段非凡碗里,又弄了一块到自己碗里,剩下两块给了大炮。 “豪迈点儿。”大炮拿着串儿一口咬着一甩头。 江阔低头咬着肉,还没怎么用劲,只是刚一扯,门牙上他已经遗忘了酸痛再次袭来。 “靠。”他用手捂着嘴,拧着眉,等着酸劲儿过去。 “怎么了?”对面的刘胖看到他,“牙疼?” “牙疼?”丁哲愣了,“你俩今天跟嘴干上了啊?一个撞烂嘴,一个牙疼?” “不是,”江阔有点儿心虚,虽然他不介意有人知道,但多少有点儿隐私差一点儿突然暴露的感觉,“烫了一下。” “慢点儿吃,啊,没人抢,管够。”丁哲很潇洒地挥了挥手。 大家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食物上时,段非凡看了江阔一眼:“是牙酸了吗?” 江阔啧了一声没说话。 “是那颗磕破我嘴的犯罪嫌疑牙吗?”段非凡问,“它有同伙儿吗?” 江阔没忍住,对着自己碗里那块肉笑了起来。 “给。”段非凡把刀放到了他手边。 “我不用这个,”江阔低声说,“咱俩都这么吃,太尴尬了。” “那你别拿那种大个儿的,”段非凡一手拿刀一手拿筷子,把肉切成小块,“拿小的。” “你好文雅啊。”江阔看着他。 “别骂人啊。”段非凡说。 以前跟这帮人吃过很多次饭,但这次的感觉最不一样。 江阔觉得一片热闹里透着舒心和小小的角落里的暖意,他偶尔把手放到身侧,段非凡的手也会很默契地垂下来,碰一碰,捏捏手指…… “你手上有油了哈。”段非凡看了看自己的手。 “你大爷,”江阔拿过湿巾搓了两下,“断交了。” 段非凡笑着把杯子伸过来:“走一个。” 江阔跟他碰了一下。 这个酒的确有后劲。 江阔应该是第一个发现的,他起身打算去上个厕所。 站起来的时候就发现头有点儿晕,他非常震惊,扶着椅背定了定神,琢磨着是不是今天吹了风要感冒? 再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又感觉脚下有点儿飘。 虽然他酒量很好,基本没有醉的时候,但还是知道,这就是喝大了的感觉。 靠。 这酒牛逼。 他扶住门框,转头说了一句:“这酒好像是有点儿后劲儿。” 但屋里没有人理他,所有人都在大声说着话,红光满面,笑都很开心。 果然有后劲,他跟这帮人喝酒,哪次也没有这么奔放的,明显是都喝多了。 “怎么了?”段非凡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问了句。 “靠,”江阔看着他稳健的步伐,“您没事儿?” “我有什么事儿?”段非凡问。 “您没觉得有点儿喝高了?”江阔瞪着他。“……没,”段非凡又凝神体会了一下,“还没到我高的时候吧,现在还行,你高了?” “我有点儿感觉,”江阔说,“也没高,就是平时稍微多了点儿的那种感觉。” “去哪儿?”段非凡问。 “厕所。”江阔打开了门,走出了包间。 “我跟你一块儿吧。”段非凡跟了出来。 “……我没醉,”江阔说,“你别跟着,一会儿在厕所突然睡倒下了我下不去手拖你啊!” “说了我还没事儿。”段非凡笑着说。 这家店的厕所是他家装修最好的地方,干净整洁无异味,也没有喷奇怪的香精。 段非凡站在门口等他,对着通往饭店后门的通道。 这位置是个风口,虽然关着门,但还是有风,江阔出来的时候,段非凡的头发被风吹得都立着。 “你是不是傻。”江阔问。 “吹一下消消酒劲儿,万一一会儿都倒了,就靠我一个人了。”段非凡说。 “嚯,”江阔笑了,“这些人都倒了你还能站着?我跟你说,陆诗都比你能喝。” “那没准儿呢。”段非凡想勾起嘴角笑一下,但扯着嘴上的伤,没勾成。 “那我也吹吹风吧,”江阔往后门走过去,“老板真没吹牛,那帮人就那个架式,一会儿都得高了。” 段非凡也跟着他站到了后门的窗户边,往外看了看:“这外头是荒地吗?” “是雪地,也不荒吧……你听到了没?”江阔突然把耳朵贴到了门上。 “什么?”段非凡也贴着窗户听了听,除了风声,什么动静也没有。 “有猫叫。”江阔说。 “外头?”段非凡愣了,“这种天儿哪有猫会在外头……” 话是这么说,但两个人同时把手伸向了门把手。 江阔打开了后门,走了出去:“门带上。” “嗯。”段非凡关上门,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咪咪?” “喵喵——”江阔也喊。 趁着身上还留着在屋里被暖气烤透了的温度,他俩在后面转了半天,这片地方是跟停车场连着的空地,除了一些店里换下来的旧桌椅,什么东西都没有。 “是不是听错了?”段非凡问。 “我耳朵挺好的,”江阔缩着脖子,“就是听到了。”“可能跑屋里去了,”段非凡说,“厨房都通外头,回去吧,别一会儿喝酒没醉,吹风吹病了。” “真冷啊。”江阔蹦了两下,蹦到他面前,伸胳膊搂住了他,把脸埋在他肩膀上用力蹭了几下。 “擦嘴呢?”段非凡也抱紧他。 江阔笑着没说话。 “我也就嘴有伤没法蹭。”段非凡笑着说。 江阔鼻尖在他脖子上碰了一下,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感觉到带着些许凉意的柔软触碰。 段非凡顿时感觉自己裹在风里的呼吸有点儿乱。 他低头也在江阔脖子上亲了亲。 搂在江阔腰上的手收紧时,碰到了他抬手露出的一小截儿皮肤。 段非凡顺着往衣服里滑了滑。 江阔身体僵了一下,抓住了他的手。 “嗯?”段非凡赶紧拿开了自己的手。 “没,”江阔一条胳膊还勾在他肩上,“就……有点儿不习惯。” “嗯。”段非凡笑笑。 “也不是……”江阔说,“就……这些我没太想过,虽然我之前吧,也没什么喜欢的人,怎么说呢……” “你没想过会有个男朋友。”段非凡说。 “也……可以这么说吧,”江阔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对你动手动脚的时候就没有不习惯。” 段非凡笑了起来:“就你能动我不能呗。” “听起来怎么这么渣?”江阔也乐了。 外面实在太冷,他俩就出来没到五分钟,还是搂着的,也已经全冻透了,只能连蹦带窜地回到了饭店里。 刚一进来,段非凡门都还没关好,就看到了走廊里溜溜达达走过来一只白色的长毛猫。 “我靠。”段非凡说,“它在屋里啊。” “我说我耳朵好吧!不会听错吧!”江阔说。 “咪咪。”段非凡蹲下伸出手。 猫立马停住了,离着他一米多远哈了他一下。 “嘿!”段非凡很没面子。 江阔笑得停不下来:“你狗属性,猫不喜欢你。” 段非凡站起来往包间走。 刚拐到大厅,迎面碰上了董昆。 “你俩哪儿去了?”董昆看着他,又看了看后面的江阔。 “厕所。”段非凡说。 “胖儿刚去了厕所,”董昆说,“没看到人啊。” “他喝多了吧。”段非凡说。 董昆啧了一声,转身往回:“赶紧的,等你俩喝酒呢。” 段非凡回头看了江阔一眼。 江阔笑了笑。 一打开包间的门,热浪扑面而来,里边儿一堆红脸小伙儿,加一个粉红脸姑娘。 “靠,你俩上哪儿去了!”丁哲喊,“我都跟他们挨个儿喝一轮了,逃酒呢是吧!” “你有点儿数啊,”段非凡说,“一会儿还得拖你回去。” “拖你吧。”丁哲说。 “他还没事儿呢!”刘胖指着段非凡,“肯定没喝几口,平时这会儿早不行了。” 江阔悄悄坐回自己位置上。 大炮看了他一眼:“明天你俩就得露馅儿。” “闭嘴。”江阔喝了口酒。 “江有钱,”孙季冲他一扬杯子,半杯酒洒了过来,“咱俩喝一个。” “不带这样的啊,”江阔笑了,“先倒半杯。” “满上满上。”刘胖给孙季杯子倒满了。 江阔把自己那杯也倒满,跟孙季喝了一杯。 “感觉好久不见呢,”孙季说,“今天怎么好像总见不着你……再喝一杯。” 这是高了。 江阔又跟孙季喝了一杯,转圈儿看了看屋里这帮人,都有点儿给个炮仗抱着就能上天的架式了。 “有钱,”董昆拿了酒过来,“补上刚才的。” “哎好。”江阔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跟他磕了一下。 “好孩子,”董昆冲他举举杯,“有困难,找哥。” “……嗯。”江阔点点头,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反正就跟他一块儿仰头干掉了这杯。 董昆拍拍江阔的肩,倒了杯酒转身又去找了段非凡。 段非凡刚跟刘胖喝了,一看董昆过来,赶紧转身就往正抱头诉说友情的丁哲和刘胖中间挤了过去。 “你烦不烦!”丁哲往他背上甩了一巴掌。 董昆乐得不行,举着杯子过来一把搂住了段非凡:“来!” “我今天喝不少了,”段非凡笑着说,“你们眼瞅都不行了,得指着我呢。” “不行了就在这儿睡,”董昆强行跟他碰了一下杯子,“不够意思是吧!” 段非凡无奈地把杯子里的酒喝了,这帮人喝到这程度已经讲不了理了。 “不够意思。”董昆说。 “我都喝了,还不够意思吗?”段非凡说。 “不够意思,”董昆一手攀着他肩膀,一手指着他,“你有事儿现在也不跟这帮哥们儿说了,你不够意思。” 第64章 段非凡盯着董昆的眼睛看了两秒。 全是闪烁的泪花,这人喝大了一激动就容易热泪盈眶,上次喝高了说起学校伙食不错都盈眶,不知道的以为他饿大的。 这会儿也看不到他这泪光后面的眼神,无法判断他这话是字面的意思还是另有深意。 “喝。”段非凡跟他又碰了一下杯。 他决定先拼着自己倒下之前把这人喝趴了。 无论董昆话里有没有别的意思,他这会儿都不能让董昆说出来。 江阔对这件事其实还是迷瞪着的,虽然看得出很开心,还动手动脚没停过,但也很明显没对这事儿深想过,毕竟从自己暴露到现在,也没有多少时间让他琢磨。 对于冲动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江阔,需要给他一段时间。 “你别打岔,”董昆指着他,杯子里的酒都晃到了手上,“你以前有什么事儿,都先跟我们几个商量,我知道,你也不全说,好多事儿你都藏在心里头,你不说。” “我也没什么事儿……”段非凡跟他攀着肩膀,把他拉到了一边,看上去仿佛丁哲和刘胖似的,是另两个热泪盈眶诉说衷肠的醉鬼。 “你不说我们也理解,”董昆说,“但是朋友嘛,朋友是干嘛的?就是用来听你逼逼的……” “嗯,”段非凡拍拍他的背,虽然董昆舌头都大了,但这话心得他心里还是很暖,“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董昆打断他,“你别跟我们走远了知道吗?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知道的,我们是会坑你还是会坑你?” “知道了,我知道了啊。”段非凡笑笑。 越走越远。 大概是觉得他跟江阔的关系更近了吧,至于有没有发现别的,这几句话也听不出来。 但只就这句话来看,也是他另外的考虑,对于江阔来说,楷模群这几个人,是他在学校最好的朋友,比起119的室友,这几个更能称得上是朋友。 无论江阔是否在意,也就这么几个朋友。 而对于楷模群来说,江阔虽然也是朋友,而且关系不错,他碰上了什么事儿,这帮人肯定会全力帮忙,但关系的亲密度上始终处于那个微妙的五加一。 这不是仅仅是认识先后认识时间长短的问题,更多是江阔跟他们本来也不是一类人,江阔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友好的,能够交朋友,值得他们讲义气,的富二代少爷。 如果这个状态下,他俩的关系对楷模们公开了,江阔有可能更难摆脱这个五加一。 段非凡不能确定江阔是否在意这些,毕竟四年之后,他们还会不会有什么联系都不可知。 但江阔是个该敏感的时候超级敏感的人,这样的关系一但出现,他必然能感觉得到,再怎么不在意应该都不会太舒服。 再多一些缓冲的时间吧,给江阔,给这帮朋友。 董昆接着两三杯酒下肚,已经不太说得出整话了,只是还在段非凡肩上哐哐拍着,段非凡也一直在他背上拍着。 段非凡感觉自己本来还好,让他这一通拍,震得脑子发晕,估计到酒店就得不行了。 好在陆诗叫酒店开了个车过来,已经在饭店门口了。 “丁哲!”刘胖喊,“结账了没有!” “结了!”丁哲一挥手,“大家还能站着吗!走。” “走,”董昆还是搂着段非凡的肩膀,之前是为了拉着他说话,这会儿是松了手估计就走不了道了,但看到江阔的时候董昆还能又一招手,“还能走吗?不能走我扶你。” “能。”江阔站在门边看着他俩一直乐,“你俩能走到门口吗?不能我给你们找个床垫儿去。” “我还行。”段非凡说,“到房间没问题。” “我今天都有点儿高了,”江阔捏了捏眉心,跟在他们后头,“酒后劲儿大,还喝多了。” “把人家存着的酒都喝光了,”陆诗声音还是很亮,“还好喝光了,要不这会儿我得叫保安组过来抬人了。” “我看你也没少喝。”江阔看了她一眼。 “是,高兴嘛,我现在也踩模特步了,看出来了没,”陆诗笑着说,“还说汗蒸呢,明天吧。” “明天得中午这帮人才起得来了,”大炮是所有人里最清醒的,手里拿着不知道谁扔下不拿的围巾手套,还有个背包,“明天我不等你们了啊,我直接去滑雪了,今天都没滑痛快。” 大炮说完还扫了江阔一眼。 “我估计能早起,我收拾完了去找你吧。”江阔笑着说。 “呵。”大炮哼了一声,一脸不信。 他们开来的车就扔在了饭店的停车场,一帮人坐着陆诗叫过来的中巴车回了酒店。 江阔本来想直接回自己房间,他总觉得董昆应该是看出来什么了,但他不确定段非凡愿不愿意这么快就让这帮人知道,所以这会儿想着避开一下。 再说段非凡这会儿也不行了,估计撑到房间里就立马得趴下,他就算想再跟段非凡待一会儿,也说不上话。 但大炮一个人折腾几个人有点儿费劲,他只能跟着一块儿把人都弄进了房间,扔在客厅里。 “怎么着,”大炮看着在沙发上横七竖八的人,“是还需要把你们拖屋里去吗?” “不用,炮哥,”丁哲摆摆手,“就扔这儿了,你休息去。” “外套别脱了,”大炮说,“晚上睡着了没盖的。” 丁哲用最后一点意识比了个OK。 江阔走过去看了一眼靠在沙发里的段非凡。 段非凡已经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他伸手在段非凡眼前晃了晃,也没反应。 “躺着吧。”江阔现在也有点儿头重脚轻,把段非凡拉到二楼房间里再拖到床上,是不太可能的了。 他把段非凡扒拉倒,再扯着他肩膀的衣服往沙发头那边拽了拽,段非凡的衣服被他拽得都提了起来,露出一大截儿腰。 他看着段非凡的腰,余光里往四周瞅了瞅,大炮回屋了,现场的楷模们都瘫在沙发和地上,虽然都没动,但时不时会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无法确定是醒的还是睡着的。 “段非凡?”江阔叫了段非凡一声,又拍了拍他的脸。 段非凡自然是没反应的,他也并不是要看段非凡的反应,就是弄点儿动静看看别人的反应。 一帮人都没有动静,还是哼哼唧唧,刘胖还打了个嗝。 江阔清了清嗓子,把手伸过去,放在了段非凡的肚子上。 段非凡的手是凉的,但肚子很暖,轻轻起伏着。 他迅速又扫了一眼四周,在段非凡的肚子上搓了搓,然后迅速往上,伸进衣服里摸到了他的伤疤。 段非凡的伤疤摸起来还挺……性感的,他顺着伤疤的走向用手指划着。 楼上的门突然响了一声,估计是大炮出来。 接着紧跟着脚步声传过来的果然是大炮的声音:“江阔啊。” 江阔吓了一跳,有种做贼当场被抓的慌乱感,加上本来喝多了就有点儿头晕,这一惊,他直接往前栽了下去。 为了避免脸扣到段非凡肚子上造成什么不堪入目的误会,他不得不用手往段非凡的肚子上撑了一下。 “呃……”段非凡被他按得在半睡半昏之间发出一声悲惨的哀鸣。 他扶着沙发靠背站稳之后往楼上看了一眼,大炮站在栏杆那儿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干嘛呢?心肺复苏啊?” “没。”江阔把段非凡的衣服往下扽了扽,又拿过一个抱枕放在了他肚子上。 “……这有屁用,要着凉一样着凉,”大炮说,“你把他外套扣一下多好啊。” “哦。”江阔点点头,把肚子那块的外套扣子按好了。 “要不再把那几位处理一下呗?”大炮说。 江阔直起身看着他:“滚啊。” “行了,你赶紧回屋睡吧,”大炮摆摆手,“今儿晚上没有能醒的,什么时候还这么贴心了,我认识你十几年也没享受过这待遇。” “闭嘴。”江阔转身快步往门口走,中间踢着孙季横在路中间的腿还差点儿摔了一跤。 段非凡感觉自己这一夜都没睡,梦里一直在跑,后头也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在追,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东西在追。 反正就是跑,还迈不开步子,跑得跟0.5倍速似的,心急如焚跑了半天,一看,就上了几级台阶。 又急又气憋醒过来的时候,他也不管是什么状态,先抬腿在空中蹬了几下解解恨。 “牛逼,”旁边传来丁哲的声音,“这是睁眼儿第一件事先锻炼啊,要不说身体比我们好呢。” 段非凡转过头,看到丁哲靠坐在旁边沙发面前的地毯上,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他们人呢?”他问。 “刚起,去洗漱了,”丁哲搓了搓头发,“大炮让咱们收拾完了直接去雪场,他和江阔已经去滑了。” “江阔起来了?”段非凡坐了起来,“他不也喝多了吗?” “酒量比咱们好呗,”丁哲说,“昨天他俩还能给咱们弄回屋里呢。” 段非凡迅速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 他跳下了沙发,往楼上跑:“我去洗个澡。” 进屋他就给江阔发了个消息,本来想打电话,但怕江阔正滑着。 【指示如下】我刚醒,你在滑了吗 放下手机刚走进浴室,手机就有消息进来了,他又跑出来拿起手机。 【JK921】现在歇着了,他们都起了吗 【指示如下】都起了在洗漱,一会直接过去找你啊 【JK921】跟前台说让车送你们到中级道的缆车,陆诗交待了的 【指示如下】嗯 【JK921】? 【指示如下】好的呢 【JK921】神经病了【指示如下】你吃早点了吗 【JK921】你还想早点吗?上面有餐厅,一会吃午饭了! 【指示如下】好嘞! 屋里几个人收拾得挺快,不到二十分钟,全都弄完了。 到中级道的时候,只有江阔坐在休息区等他们,大炮和陆诗玩去了。 “先吃点儿东西吧,然后歇会儿再滑,”江阔说,“你们这一脸菜色……” “菜吗?”董昆摸摸脸,“我出来的时候还照一下镜子,觉得红光满面的。” “那先吃,”刘胖摸摸肚子,“我是真饿了。” “行。”段非凡点头。 他看了看董昆,这人一路过来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该逗逗,该聊聊,仿佛失忆了,昨天说过的话,一夜之后一点儿惯性都没有就消失了。不过董昆是个有数的人,特别清醒的时候,真有什么,会私下再找他。 往餐厅走的时候,江阔慢了两步,走到段非凡身边,看了看他。 “早啊。”段非凡笑笑。 “真早,”江阔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然后小声问,“你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没,”段非凡摸了摸肚子,“肌肉有点儿酸,可能是昨天滑雪滑的,加上被你……撞了一下。” “也有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又被我按了一下。”江阔说,“你体会一下,没什么难受的吧?” “……你按我干嘛?”段非凡看着他。 “就……”江阔压低声音,“我摸了摸,没站稳,就撑了一下。” “你……”段非凡笑了起来,“行吧,我知道了。” 今天的天气还是很好,中午这会儿很适合滑雪,他们一帮人吃完饭就坐在休息区晒太阳,消消食准备去滑中级道。 虽然昨天在初级道滑得也就那样,但大家都对中级道充满着没有来处的自信。段非凡是计划一会儿就顺着边儿往下出溜,他对滑雪的兴趣没有这帮人那么大,他更愿意看着江阔滑。 明天他们就得返程了,在江阔家再玩一天,就该回家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跟同学一块儿出来玩,每一秒钟都是新奇和愉悦,而这次旅程又还有那么多的“意外”,现在坐在这儿,看着身边的人,看着满眼的雪景,耳朵里充斥着欢声笑语,他时不时就会有些晃神。 跟做梦似的。 身处梦境的时候觉得时间无限长,梦醒的时候才会发现,这只是数不清的夜里的其中一夜。 江阔今天玩的是单板,比昨天滑双板的时候更帅气。 段非凡就顺着滑道边的栏杆往下慢慢滑,手机一直录着视频,江阔每次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都会吹一声口哨,然后板子一转,带起一片雪雾继续往前。 一下午他录了能有二三十段视频,照片那更是数不清有多少张,往下一划拉全是各种姿态飞过的江阔,感觉自己像个跟拍摄影师。 这一天被他们睡掉了半天,下午滑了没多久就到了晚饭时间,接着就是续上昨天因为集体醉酒没进行的汗蒸项目。 “大炮昨天说,”江阔靠在汗蒸房的椅子上,偏过头小声说,“咱俩今天就要被看出来。” “我感觉昨天可能就已经看出来了。”段非凡说。 “董昆吗?”江阔笑了笑。 “你也觉得他有点儿……奇怪是吧?”段非凡问。 “嗯,”江阔吸吸鼻子,“那就先自然点儿,也不知道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想?有点儿尴尬吧,让他们缓缓。” 段非凡点点头:“我是没问题,你别再按我肚子就行。” 江阔笑了起来。 也没什么自然的机会,一晚上这帮人先在汗蒸房里打牌,轮流让江阔赢了个痛快之后又去酒吧混到半夜,再回屋泡温泉,集体活动安排得满满当当。 除了借着酒吧的昏暗光线他俩在桌子再有机会进行。 各自回房的时候都过了半夜两点了。 段非凡躺在床上,撑着眼皮跟江阔发消息聊天。 大炮躺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去衣柜抽屉里翻出了一个眼罩,戴好重新躺下了。 “我手机屏太亮了?”段非凡问。 “还行,”大炮说,“我主要是受不了刺激。” “马上刺激完了。”段非凡说。 “明天你还开车呢吧?”大炮说,“几个小时路,别睡眠不足了。” “嗯。”段非凡笑着应了一声。 “你俩的事儿,”大炮又说,“先别让那几个哥们儿知道,你别怪我说话直啊,也不知道能好多久,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这种事儿,别到时闹得不愉快。” 段非凡没说话,大炮的话的确挺直,但也的确有那么一点儿戳中了他。 “我也谈过不少恋爱,”大炮扯了扯被子,“咱们这个年龄,喜欢谁不喜欢谁,家里都不是问题,也根本就不会让家里知道,问题都出在自己身上。”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江阔说你一开始不愿意,”大炮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正常。” 段非凡转头看了看他。 大炮沉默了一会儿,扯开了眼罩,转头也看着他:“我他妈说一半忘了我要说什么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你就说你是要警告我还是提醒我,还是别的什么?” “不至于,”大炮枕着胳膊,“我就是挺感慨的,这几天乱七八糟的我也没工夫细想这些事儿,就是挺吃惊,但是又还没时间静下来慢慢吃这个惊。” “我也差不多。”段非凡说。 “你俩都挺牛逼的,”大炮重新拉好眼罩,翻了个身,“放心这事儿我不会跟人说。”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JK921】睡吧,三点了 【指示如下】嗯,晚安 【JK921】晚安 要滑雪的日子睡到中午,随便什么时候出发都行的日子,大家倒是都起了个大早。 吃完早饭,服务员已经把他们的行李都拿到了停车场 “有机会再来玩啊,”陆诗挨个儿跟他们拍肩道别,“夏天我们这儿也好玩的,滑草,山地越野,钓鱼,暑假要有时间也来啊。” 大家纷纷响应,来不来得了反正就是一片好。 “路上注意安全。”陆诗说。 “放心,”丁哲一拍胸口,“已经开熟了,不熟的地方有炮哥。” 听着大家跟陆诗道别,段非凡莫名其妙有一种分别的慌乱感,仿佛要留在这里的不是陆诗,是他。 而江阔已经拉开了车门准备上车。 他赶紧过去也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丁哲的车开了出去,段非凡发动车子,放下车窗跟陆诗挥了挥手,然后跟了上去。 开出酒店之后,他靠着椅背,舒了口气。 “怎么了?”江阔问。 “没,就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段非凡说。 “我睡会儿。”江阔打了个呵欠,“我困死了。” “别睡。”段非凡说。 “嗯?”江阔看着他。 “跟我聊天儿。”段非凡说,“没话说你就给我剥个桔子,刚陆诗不是拿了点儿放车上吗?” “……这就开始支使上我了啊?”江阔说。 “嗯,”段非凡点点头,“你就说你剥不剥吧。” “就你那个破嘴,”江阔回从后座的袋子里摸了个桔子过来,“还吃桔子呢。” 江阔剥桔子的水平相当次,剥下来的桔子皮儿都拇指盖儿大小,惨不忍睹。 “就你这个破手,”段非凡很嫌弃,“桔子都剥成这样,还按人肚子呢。” “靠,”江阔笑了起来,“我不光按你肚子了,我还给你按响了。” “怎么响的?”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呃!”江阔捂着肚子学了一下。 段非凡没说话,看着前方,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65章 江阔的学习能力在剥桔子这件事上完全没有体现,剥一个碎一地皮儿。 “生剥个橙子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吧,”段非凡很无语,“您剥过桔子吗?” “剥得少,”江阔说,“我不太爱吃水果,除非刘阿姨剥好了放我手边,我凑合吃几口。” “那这会儿你受累了。”段非凡张嘴。 江阔往他嘴里塞了半个桔子:“还行,你别让我给你削苹果就行。” 段非凡叹了口气。 “怎么了?”江阔看了他一眼。 “我想起来小时候给段凌剥桔子,都是一瓣儿一瓣儿剥好搁碗里,”段非凡边吃边说,“然后撒点儿白糖,她再吃。” “你想得是不是有点儿过于美妙了,”江阔啧了一声,“你是段凌还我是你啊,还给你找个碗撒白糖?” 段非凡笑了起来:“我就是回忆一下。” “段凌还挺能享受。”江阔说,“刘阿姨都没这么给我弄过。” “宝贝闺女,”段非凡说,“从小就挺惯着的,所以脾气也大。” “这算受气吗?”江阔问,“我就一个表哥,我舅的孩子,我爸是独子,我就没别的什么兄弟姐妹了,我表哥要敢这么支使我,我就抽他。” “不算吧,不拿我当外人,亲弟才这么使唤,”段非凡说,“我老叔老婶儿都是,该打该骂不惯着,当自己孩子一样。” “嗯,”江阔点点头,“我懂这意思,不过我感觉你还是在意的,一边知道这是真的对你好,一边还是寄人篱下的感觉。” “能不在意么,”段非凡说,“在我奶家住着的时候还好,毕竟就她就带着我一个小孩儿,没有抢了谁的爱那种负罪感。” “我以为你一直在牛三刀呢?”江阔又剥了个桔子,准备再直接塞半个到他嘴里,想想又分了一下,剥出了两瓣,放到了他嘴里。 “我爸妈刚离婚那两年,我爸跟老叔想分开做,就挺忙的,也顾不上我,”段非凡说,“我就住我奶奶家,后来他没折腾成,就把我接回家里住了,没住两年,他就坐牢了。” 江阔叹了口气:“上回你也没跟我说这么细。” “上回咱俩什么关系啊?”段非凡问。 “那不也是朋友吗?”江阔说。 “那你不会追问么?”段非凡说,“丁哲他们那帮,直接就追着问了,跟小报记者采访一样。” 江阔笑了起来:“那多不好,万一你不想说呢。” “不想说我就不说啊,”段非凡看着前面,发现那帮人的车已经不知道开到哪儿去了,“我们平时交流吧,就不是特别有素质的那种,大致有个数就行。” “挺好,”江阔说,“不用猜。” 车又往前开了一会儿,段非凡扫了一眼仪表盘:“嘶……” “嗯?”江阔转头,“又磕嘴了?” “胎压有问题,”段非凡看着右边后视镜,“右后轮,你看看。” 江阔探出脑袋往后轮看了看,果然发现右后轮比前面要扁一些,受力的时候往外塌着:“这是车胎扎了啊。” “有备胎吧?”段非凡问。 “有,”江阔说,“换吗?也还能撑一段吧?” “试试看。”段非凡往前继续开了一截,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车轮明显又塌下去一些,“换吧,这扎得挺厉害,不换开出去车胎该废了。” “行。”江阔叹气。 段非凡在前方左边找到一条很小的岔路,把车拐了进去。 江阔刚一下车就又打开车门上了车,把自己扔在后座的外套穿上了,在车里看着外面太阳挺大,人也挺暖和,一下车顿时就想哆嗦。 段非凡穿好了外套才下的车,绕到右后轮旁边踢了踢:“你换我换?” “一般这种情况,我都让大炮换。”江阔说。 “……我换。”段非凡过去打开了后备厢,“你平时不是总玩车吗?自己不换胎?” “也换,你不换就我来。”江阔说。 段非凡拎出工具箱,看了他一眼:“你回车里坐着吧。” “那哪行,”江阔抱着胳膊,“我得参观一下啊。” “收费啊,”段非凡说,“一会儿扫码,一千。” “你抢钱啊!”江阔喊。 “我给洗衣机接个管子都九百呢。”段非凡说。 “靠。”江阔说。 段非凡换轮胎还挺熟练的,千斤顶一撑,然后脱掉了外套,扔在车顶上。 十字扳手一怼,很快卸下了一颗螺丝。 江阔挺喜欢看段非凡干活儿的,接洗衣机管子,做酱牛肉,换车胎,段非凡的动作都很熟练,透着帅气。 卸第三颗螺丝的时候,江阔蹲到他身后,手挑起他的衣服,摸了摸他后背。 段非凡的动作停下了,回头看了他一眼:“工作时间别趁机耍流氓啊。” “我手不冰吧?”江阔问。 “那是啊,”段非凡继续卸螺丝,“您手一直也没拿出来啊。” 江阔又摸了摸他的背,这回从背上往旁边摸到了他腰上。 段非凡叹了口气,十字扳手撑着地又回过头:“嘛呢?” 江阔笑站了起来,没说话。 段非凡把扳手扔下也站了起来,看着他。 “继续,”江阔偏了偏头,“我不吵你了。” 段非凡还是看着他,盯着看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我嘴上的伤已经好差不多了。” “嗯?”江阔一下没反应过来。 段非凡伸手抓住了他外套胸口。 “靠!”江阔喊了一声,“你擦手呢!”然后就被段非凡一把拽到了面前。 江阔脚下被碎石块绊了个踉跄,用手撑了一下车门才没撞到段非凡身上。 段非凡靠着车,看着他,声音有些低:“我说我伤好了。” “听到了。”江阔看着他,感觉自己声音因为心脏的突然加速变得有些沙哑。 听上去仿佛渴了三天。 段非凡往前靠了靠。 寒风里依然能感觉到段非凡带着体温的呼吸扫到脸上,带着让人眩晕的暖意。 段非凡的唇碰到他的瞬间,江阔很小心地迎了上去。 伤肯定是没好的,能看到还是肿的,但触感却是柔软的,那天用牙磕上时完全没有感受到的柔软和温度。 还有淡淡的桔子香味。 风刮得挺急,从他俩的鼻尖中间,脑门中间,脖子中间穿过。 但这会儿并没有什么感觉,冷或者热都没有感觉。 甚至也听不到风声,都是心跳的声音。 一直到一辆车从外面的路上经过时按了一下喇叭,他俩才猛地一下分开了。 段非凡清了清嗓子,转身蹲下继续卸最后一颗螺丝。 “你有什么感觉吗?”江阔问。 “你别说你什么感觉都没有,”段非凡说,“伤自尊啊。” 江阔笑了起来:“嘴上那个伤,疼吗?” 段非凡用手背在嘴上蹭了蹭:“实不相瞒,又破了。” “出血了?”江阔凑过去,果然看到他手背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他很吃惊,“我刚没觉得有血味儿啊。” “血来晚一步,咱俩贴着的时候没赶上。”段非凡把轮胎卸了下来,垫在车底。 江阔过去帮着把备胎滚了过来,装了上去。 车里的对讲机有人在喊,不知道喊的什么。 江阔打开把对讲机拿了出来:“我们车胎扎了,刚换上备胎。” “在哪儿在哪儿?”对讲机里是董昆的声音,“弄好了吗弄好了吗?要不要我们回头帮忙?要不要帮忙?” 江阔叹了口气,董昆一直坚持每句话都重复两遍,他不得不等了老半天才有机会开口:“不用,已经换完,这就出发了。” “走吧。”段非凡已经把换下来的旧胎放好了。 “我开吧,”江阔说,“你还有那个药膏吗?再抹点儿,要不本来早上都好了,这会儿又破了……” “嗯,”段非凡坐进了副驾,“一看就是又被啃了。” 江阔笑着上了车。 他们往前开出山路的时候,看到了前面的车,一帮人停了车在等他们。 “走吧。”江阔放下车窗。 “跟上!”丁哲也放下车窗喊了一声,心情很愉快的样子,巴博斯让他快乐。 两辆车一前一后继续往前开,没多大一会儿就上了高速。 “你们票都订好了吗?”江阔问,“年前票紧张啊。” “来的时候就订好返程了,”段非凡说,“直接取票就行。” “回家就又得忙了吧,我看你这几天手机一直有消息。”江阔说。 “嗯,”段非凡低头看着手机,“昨天我老叔请了市场里一个大姐去帮忙了,要不忙不过来。” “是因为你没在吗?”江阔问。 “不全是吧,”段非凡笑笑,“今年订单多,有时候要的人多了他们也请人来临时帮忙几天。”“这阵是不是你也能赚不少?”江阔看了他一眼。 “还可以,”段非凡转了转手机,“账都老婶儿算,有时候会多给我点儿……你下学期不用再限制消费了吧?我看江总应该是不生你气了。” “我好像已经没什么花销了,”江阔说,“这阵儿在家我也没怎么花钱,跟大炮出去聚了几次,衣服我都没买。” “过年不买新衣服吗?”段非凡问。 “那还是要买的,”江阔想了想,“我还欠着你衣服呢,还有围巾。” “冬天都过完了。”段非凡说。 “明天就去买!”江阔一拍方向盘,喇叭响了一声。 对讲机里马上传出了大炮的声音:“怎么了?” “误触。”段非凡拿过对讲机回了一句。 “江阔不要嘚瑟,这儿不是赛道。”大炮说。 “没有,”段非凡说,“很认真的。” 快中午的时候车开回了市区,江阔给老妈打了个电话:“我们到了啊,是在外头吃还是在家吃?” “在家,”老妈说,“江总下午要出门,专门在家等着你们吃午饭的。” “行,那我们直接先回家了。”江阔说。 段非凡看着车窗外稍微有些熟悉的街景,一个接一个的店铺,连续又不断变化着的绿化带,公交车站的广告牌,甚至是路牌。 这些本来很陌生的一切,现在在陌生中带着些许的熟悉,这种感觉很奇妙。 因为江阔,他会记住某个陌生城市的某几条陌生的街。 因为这是大家第二次到家里来,江阔就没再特意带着从大门进了,车直接绕进了车库。 奔奔已经在车库守着了,从车库门打开,它就开始叫,围着车来回转。 大炮下了车:“奔儿!” 奔奔高兴地扑过去摇着尾巴,把脑袋往大炮手里塞,让大炮搓它脑袋。 段非凡下车的时候,奔奔扭头又跑了过来,连蹦带叫地往他身上扑。 “这他妈后爹真是不值钱,”大炮说,“好吃好喝天天遛,去哪儿都带着,还顶不上你亲爹在胡同里喂你几个包子。” “有时候还有酱牛肉,”段非凡笑着说,“后来怕掉毛才不喂的。” 停好车一帮人进了屋,江总在客厅坐着,一看他们进来,站了起来:“挺快啊,怎么这趟?” “好玩!”董昆说,“长这么大第一次玩得这么夸张,吃喝玩乐全顶格。” “先坐着歇会儿,马上吃饭,”江总笑着开始烧水准备泡茶,“好玩就夏天的时候再来玩,暑假的时候,夏天去雪场那边也有不少玩的,还能去瀑布住几天玩玩水。” 说到玩,一帮人就来了劲,各种打听,刘胖还就开始查景点照片了。 “你下午出去啊?”江阔坐在江总旁边问了一句。 “嗯,去天鼎瀑布那边儿,”江总说,“比较急,要明天过去,我还能捎你几个同学回去了。” “去那儿干嘛?不是已经弄顺了吗?”江阔问,本来江总那些项目的事儿他一般不问,但这会儿就坐在旁边,实在也找不着话可说。 “茶园那块儿地有点儿问题。”江总说。 天鼎瀑布离路比较远,专程开车那么远进去只玩一个瀑布和周边项目,吸引不了更多的人,所以江总在中间的位置弄了块地,打算做个生态休闲的大型农庄,把这一条线给连起来。 项目不算太大,但会影响到瀑布那边后续的发展。 “哦。”江阔应了一声,没再出声。 段非凡靠在旁边,一耳朵听着大家聊天,一耳朵听着江阔和江总说话,听到江阔“哦”完就没下文了,他都想替江总叹气。 估计觉得儿子好容易关心下项目的事儿了,结果就开了个头。 “那块儿地当初小秦去谈的时候,是尚家村的,”江总没有放弃,自己把话题继续下去,“现在旁边大新村出来说那个山头有一半是他们的,他们的地不能动。” “先不说这当初怎么弄的,”江阔啧了一声,“现在估计也不是不能动,是得加钱才能动吧。” “对。”江总笑眯眯地点点头,“要跟尚家村一样的价,给钱吧,亏,不给吧,也亏,地盘还不够了,尚家村这边儿也不肯退钱,跟他们闹僵了以后也不好做。” “南岸不是有个山么,当初嫌远了没要那边儿,主要也没路,”江阔说,“现在拿下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尚家村不肯退钱就让他们出钱把路修过去,把南岸连进来,大新村的地不要了,这边儿天鼎加南岸和这边儿的生态园就行。” “不争取一下大新村那一半的地了吗?钱还是亏着啊。”江总笑着问。 “这计划透露一下,就可以争取了。”江阔说,“那边就半拉山几户农家乐,他们不跟着这边儿,以后也很难发展了。” 江总笑了起来,半天才拍拍他的肩:“也不是完全傻。” 江阔斜了他一眼,拿过杯子喝了口茶:“我随便说的啊,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也不了解。” “吃饭啦!”刘阿姨在餐厅招呼了一声。 “了了呢?”江阔站起来。 “自己工作室忙着呢,”老妈说,“吃饭不用叫她。” “嗯。”江阔一招手,“我们吃。” 大家起身往餐厅去的时候,江阔回头看了一眼段非凡。 “嗯?”段非凡勾勾嘴角。 “嘴,”江阔低声说,“还疼吗?” “没什么感觉了。”段非凡也压着声音。 这桌饭跟他们来那天一样,非常丰盛,江总还拿了他的好酒出来,说大家一块儿尝尝。 “段非凡你那嘴,”江总说,“是上火了吗?” “磕的。”段非凡说。 “磕栏杆上了,”丁哲说着忍不住乐了,“没见着现场实在有点儿亏了。” 江总笑了起来:“不影响喝酒吧?” “没事儿,”段非凡说,“吃喝都不影响。” “来,”江总举了举杯,“下午我有事儿得出个小差,晚上那顿就陪不了你们了,咱们就中午愉快一下。” “谢谢江总。”大家一块儿喊着。 “非凡啊,”老妈看着段非凡,“你回去以后,再寄点儿酱牛肉过来啊,我几个朋友想尝尝。” “行,”段非凡点点头,“要多少您到时让江阔告诉我就行。” “你朋友要就不打折了啊,”江阔说,“正常价。” “不用打折,”老妈摆摆手,“别人怎么买就怎么买。” “正常也有点儿折扣的。”段非凡说。 “真实诚,”江阔说,“看要多少吧,要得不多的话这次就原价卖,下次再买就打折,回头客专属优惠。” 段非凡笑着看了他一眼:“嗯。” 嘴上的伤其实还没全好,加上路上还又伤了一下,吃饭的时候段非凡为了避免吃相难看,也没吃太多。 吃完饭大家移步到茶室晒太阳聊天儿,段非凡拿了手机走到一边。 现在是酱牛肉销售最紧俏的时间,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他得马上跟段凌说一下让她看看够不够,不够还得赶紧再做点儿。 要别人来要,他直接就拒了,江总夫人要,那他就是现杀一头牛也得做出来。 段凌的电话响了好半天都没人接。 段非凡看了一眼时间,今天是周日,段凌休息,她中午也没有睡觉的习惯。 他又拨了一次号。 响到快自动挂断的时候,那边段凌接了电话,声音非常冲:“喂!” “干嘛呢你?”段非凡愣了愣。 “你啊?”段凌估计都没看手机就接了,“怎么了?你不是明天才回吗?” “嗯,我是想让你帮我看看……”段非凡听到了那边乱哄哄的声音,“你在牛三刀吗?还是在外头呢?” “牛三刀呢,”段凌说,“乱死了。” “又跟老张头干起来了?”段非凡问。 “没,”段凌说,“老张头跟管理员干起来了。” “……干嘛啊这是。”段非凡叹了口气。 “不知道他上哪儿打听到的消息,”段凌说,“说市场明年要拆迁。” “什么?”段非凡以为自己没听清。 第66章 “拆迁?”江阔有些意外,“那个地段,拆迁是要做什么?” “盖楼吗?”丁哲笑着说,“要不你问问江总是不是他买的。” “市场地盘统共也没有多大,”江阔说,“住宅不行,商场也不行,地理位置就是要亏钱的。” “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段非凡晃了晃腿,低头在手机上飞快地发着消息,跟市场里几个包打听打听,“上回说市政要拆了盖花园,也没下文。” 市场这些年一直有要拆迁的传言,毕竟这市场都快算得上本市祖上传下来的了,但每次传言传一会儿也就慢慢淡了。 这次老张头儿居然能为了传言跟管理员干起来,就有些出人意料。 “花园可能性最大,如果要拆的话,”江阔说,“那个老张头儿,他上哪儿得的消息?” “不知道,”段非凡说,“这阵儿没在家,我现在打听呢,回去再问问。” “让江总问问。”江阔拿出手机。 “哎哎哎,”段非凡赶紧按住他的手,“这事儿如果老张头儿能扫到风声,那打听起来就没什么难度了,不需要麻烦江总这样的牛刀。” 江阔笑了笑。 “不是,”董昆皱着眉,“如果就是真的拆迁,凌姐是不是说老张头儿跟管理员干起来了?为什么啊?又不是管理员拆的。” “管理费这月开始涨了,”段非凡说,“上月说要涨的时候他就站门口骂了三个小时,现在就觉得一边要拆迁一边还涨钱,不想交了。” “这事儿麻烦吧?”孙季叹了口气,“市场在这儿有快三十年了吧,这真拆了,搬哪儿去都受影响吧。” “那肯定,前几年花鸟市场一搬,你看多少年了现在还是没什么人,”段非凡转了转手机,“而且新市场在哪儿,多久能盖好,价格怎么样,能不能抢到摊位……都没准数。”段非凡的语气听着还挺轻松的,江阔忍不住凑过去小声问了一句:“你不担心吗?” “担心啊,”段非凡叹了口气,“不过也得看最后是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也得考虑一下后续怎么办了。”江阔说,“早晚会拆的。” “之前我跟老叔说过多开个店,他一直不太愿意,怕忙不过来,也怕赔钱,”段非凡说,“我回去再跟他聊聊吧,市场在,你就是牛三刀,市场要是没了,谁都可以说自己是牛三刀。” 包打听们反馈来的消息都很模糊,不会明说,但大致是有这么个事了。 这一片都没有市民活动的场所,老人孩子晚上出门散个步都找不着地儿,跳个广场舞都怼着店铺门口,天天吵,这儿估计是有改成市民公园或者活动中心之类的意思。 段非凡跟江阔聊的时候,说得还挺轻松,但这事儿并没有那么轻松。 老叔并不是个特别会做生意的人,这么多年要说没存下钱那肯定不可能,但要说有多少,也并不多,去年帮段凌交了个房子的首付,还要留着养老的钱,他俩身体都不算太好,还得防着以后看病要用钱。 要开个分店,实在不是他们想想就能去干的。 回去再跟老叔好好聊聊吧,段非凡伸了个懒腰,舒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事儿总还是得解决的,但可以等明天回去了再琢磨,毕竟这是开学前他和江阔待一块儿的最后一天。 江总请他们吃了两顿饭,本来的计划是今天晚上他们回请一顿,但江总临时出差去了,江了了继续神隐中,刘阿姨说一天都没出过门,就让送了一碗而,江总夫人要去县城接一窝刚被救助的狗,晚饭是赶不上了。 “怎么,你妈妈还做救助呢?”丁哲很吃惊。 “嗯,每周还去领养小院儿打扫卫生,每月还去义卖一次,”江阔说,“很多年都这样了。” “好感动啊。”刘胖说。 “晚上我们自己吃吧,”江阔安排着,“一会儿把行李拿去酒店,然后我们去民俗村吃农家菜。” “也是你家的吗?”董昆问。 “嗯,快不是了,”江阔说,“江总打算卖掉,趁还能吃白食赶紧去吃几顿。” “完了完了,”丁哲摇头,“好好一个少爷,跟我们混久了,脑子里居然都有吃白食这个词了。” 出门的时候江阔带上了奔奔,民俗村有活动场地,可以带着它去玩一玩。 大炮没跟着一块儿去,得回家跟供应商见而,大家挤一辆车出发。 “还是我开?”丁哲坐在驾驶室里问。 “你不如开到街上了再问,”段非凡在后排中间坐着,“多真诚啊。” “走喽!”丁哲笑着喊了一声,把车开出了车库。 旅程进入了最后无所事事闲散却又透着淡淡忧伤的阶段,几天情绪高涨的吃喝玩乐之后,现在大家都开始松弛下来。 带着些许的疲惫和感慨,享受最后的放松。 “回去就该忙着过年的事儿了,”董昆靠在车门边,一脸不爽,“我房间还没收拾,被套床单也没洗……啊……” “我还好,”刘胖说,“我妈都给弄了。” “我回去还有一堆货要发。”段非凡仰着头,奔奔在后而舔了舔他头发,他赶紧又坐直了,回手拍了奔奔脑袋一下。 “我要有时间过去帮你打包吧,”丁哲说,“反正我家过年简单,到点儿去我爷爷家就行了。” “你得了吧,”段非凡说,“你好好在家待几天,想吃牛肉我让跑腿给你送过去。” “我在家待不住,我怕他们又拉我去跟大叔大姨们徒步,”丁哲说,“小伙子,帮阿姨拎一下这个包,小伙子,帮叔叔拿一下这个兜……” “你过年怎么过?”江阔问段非凡。 “我也去奶奶家,”段非凡戳开手机相册翻着,“每年都这样,全部亲戚都去,我老叔一家,大姑一家,大伯一家……大伯不一定,大伯跟大家关系不好……” “你拍了多少我的照片?”江阔小声问。 “那哪有数,也就千儿八百的再加百十来段视频吧,”段非凡笑着也小声说,点开了过年专属相册,“看。” 江阔看到过年的全家福,一堆人围在一张大圆桌前,桌子放在床边,床上坐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你奶奶长得好善良啊。”江阔说。 “实际也挺善良的,我小时候惹多大的事儿她都没动过我一个手指头,”段非凡往后翻了几张,“这俩是我大姑家的傻儿子,高中二愣子,这就我大伯,我爸和我老叔以前总跟他干仗,二打一,也不能叫干仗了,是纯揍。” 江阔笑得咳嗽了一下。 “真的,他大伯挺烦人的,”董昆说,“去年我们是不是还见着一回,上牛三刀让老叔给老太太拿钱看病。” “对,就那次我知道老叔还挺能打架的,”丁哲说,“头回见着大叔打老头儿,小伙儿在旁边拉架的。” “小伙儿是你吧?”江阔看段非凡。 “不然呢,”段非凡笑着说,“你还指望他俩拉架么,没上去帮忙就不错了。” “他大伯是真的欠收拾。”董昆叹气。 段非凡家人挺多的,兄弟三个加个大姐,下而六个孩子,大伯家的大儿子还有个闺女,照片上挤得满满当当。 相比之下,江阔家过年就冷清不少,江总这边就他们一家和奶奶,老妈那边也就姥姥和他们一家,舅舅一家常年不在国内。 过年对于江阔来说,如果不出去旅行,就是无聊,他甚至会在大炮抱怨要走亲戚的时候隐隐羡慕,至少有事儿干不是? 现在看到段非凡家这挤挤乎乎一屋子人,他叹了口气,虽然他并不喜欢一堆亲戚吵吵闹闹,但也不喜欢冷清。 酒店的房还是之前他们住过的那三间,大家都没有再分,就直接按之前的顺序进了屋。 奔奔被留在了前台等他们。 “让客人看到有个狗会不会好?”段非凡问。 “这是个宠物友好酒店,”江阔靠着桌子,“只是这几间不是宠物房,有专门的宠物房,带狗窝的。” “挺好。”段非凡说。 “你没话说了么。”江阔笑着问。 “嗯,”段非凡走到他而前,“没话找话都差点儿没找着。” “你是不是不想回去。”江阔问。 “又想又不想,”段非凡说,“回去一堆事儿,不回去,还得想着那一堆事儿。” 江阔在他唇上亲了亲。 “干嘛,”段非凡问,“验伤呢?” “嗯,”江阔点点头,“看是不是合适接吻。” 段非凡没说话,看了一眼门已经关好,转头吻了过去。 两个手机同时响了一声。 江阔盯着段非凡的嘴看了一眼:“还行,没破。” “还能一直破啊,”段非凡拿出手机,“你嘴上带锯子么。” 【孙壮汉】我和胖好了 段非凡抢在丁哲他们回复之前飞快地回了一句。 【段英俊】我和钱好了 【丁威武】等着喝你们两对的喜酒了 江阔看着这句一下笑出了声:“丁哲真贱啊。” “孙季这话说得也是有歧义,”段非凡笑着说,“我都没注意,就想着不要做最慢的那个屋。” “走,”江阔一招手,“我们做第一个出门的。” 民俗村还挺热闹的,各种小店和饭店,还有个歌舞广场。 江阔带他们去的那个农家饭馆的后门有一片挺大的草坡,奔奔可以自己跑着玩,虽然现在草都黄了,但奔奔不在乎,只要能在新鲜的地方狂奔,它就能满足。 小狗都特别容易满足,一顿吃的,一个能避雨的窝就可以。人要跟狗似的就好了。 “现在农家饭也这么高端的吗?”刘胖进了包厢就感慨了一句。 “他家的菜特别好吃,就是那种非常土的菜,但是又做得有点儿洋气,”江阔说,“洋气的土菜。” “行,我们就尝尝这个土狗放洋屁。”段非凡说。 “我就随便让他们上了啊,”江阔叫了服务员过来,“就都招牌菜。” “还喝酒吗?”刘胖问。 “不喝了吧,”董昆说,“昨天刚宿醉完,明天还要赶车。” “也是,”刘胖点头,“喝点儿茶水吧。” “给我上套茶具。”江阔从兜里摸了一小包茶叶出来。 “靠,”丁哲笑了,“你出来吃饭都带茶吗?” “饭店能有什么好茶,喝他们的茶不如喝白开水,”江阔说,“这茶江总刚拿回来的,没有好酒,就喝点儿好茶。” 农家菜无论土洋,气氛都是最热烈的,跟火锅和烧烤一样。 就算没喝酒,闹哄哄地边吃边聊一顿饭,人也跟喝了酒似的,有点儿晕乎乎。 天黑了之后,奔奔就被服务员带回了他们包厢,段非凡给它开了个罐头,它趴旁边吃完就开始睡。 一直到八点多他们吃完走人,奔奔才起身抖了抖毛。 “逛会儿去。”江阔说,“夜市。” 民俗村因为在市里,又是类似商业街,所以晚上虽然冷,但还是挺热闹。 一帮人顺着人群慢慢往前遛达,各种小店都凑过去看看。 路过一个卖毛线兼手工毛衣定制的店,江阔停下了,店里正在织毛衣的大姐立马招呼:“进来看看呗!” “给你买个围巾吧,”江阔说,“好的现在也来不及去买,先凑合一个,省得有人说冬天快过完了。” “嗯。”段非凡往前看了一眼,那帮人正围着个棉花糖的店。 他和江阔进了毛线店。 “羊绒围巾有吧。”江阔说。 “有!”大姐起身把他们往里带了一点儿,“这里都是,羊绒的花色少点儿,一般都比较素。” “就要素的。”江阔低头看了看,挑了条墨绿色的。“黑的白的灰的红的这些多好,”大姐说,“你挑这色儿都中年人用得多,你是自己用吗?” “脸好看就都撑得住,”江阔说,“这个颜色有气质。” 大姐看着他的脸。 段非凡在旁边忍着笑。 “那倒是,”大姐看着他的脸认真地点点头,“你这个脸是可以的。” 段非凡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条围巾手感很好,看上去做工也不错,但五百多差不多六百块,段非凡还是觉得贵了。 江阔还没讲价,直接扫了码,估计是回到熟悉的环境里,就忘了自己已经掌握了讲价的绝技。 段非凡也没提醒他,这是江阔送他的围巾,他要是提醒了,感觉上就不纯正了。 他把围巾绕到脖子上,在大姐疑惑的目光里走出小店。 怎么,这个脸难道撑不住吗! “怎么样?”江阔问,“喜欢吗?” “喜欢,”段非凡点头,“非常喜欢,很暖和。” 走到棉花糖店的时候,几个人已经排完队开始拿棉花糖了,一人一坨地分发着。 江阔分到一个蓝色的,段非凡拿了个粉色和红色拼色的。 “我刚忘讲价了。”江阔咬了一口棉花糖,扯到一半的时候停下说了一句。 “嗯。”段非凡点点头。 “你居然没提醒我?”江阔转头看着他。 “我就想要个纯粹你买的围巾。”段非凡边吃边说,“不过真的贵了,感觉能讲下去个五十一百的吧,脸皮厚点儿砍个二百也可以开口。” “那也没多少,”江阔瞬间平衡了,想想又扫了他一眼,“你这是浪漫是幼稚啊?” “浪漫。”段非凡说。 “那应该买两条,”江阔说,“我也弄一个,凑个情侣装。” “那就叫浪费了,”段非凡说,“我记得你有一条长得跟这个有点儿像的,可以拿那个凑。” 江阔笑了起来:“你这还好意思叫浪漫啊?” “你买了个围巾?”孙季回头看到了段非凡脖子上的围巾。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挺好看的啊,”孙季摸了摸,“羊绒的啊?好摸。” “手拿开,”段非凡说,“手干净么就瞎摸。” “操,干净着呢!”孙季说,“哪儿买的?我也弄一条。” “五百七。”段非凡说。 孙季迅速收回了手:“不买了。” 段非凡乐了:“买也没了,就这一条。” “发疯了吧买这么贵的?”刘胖凑过来,“这得是江阔的作派啊。” “江阔会买五百七的围巾吗!”丁哲说。 “不会,”董昆说,“他一个月三千五,说真的,买不起。” 江阔咬着棉花糖一通乐。 民俗村几条街都逛完一圈,奔奔都走蔫儿了,一帮人才回了酒店。 “江阔你明天不用送我们了,”刘胖说,“我们自己去就行,时间都差不多。” “不差这一哆嗦了,”江阔说,“明天我一车把你们都拉过去,时间没到的就在车站喝杯咖啡等着吧。” “也行。”丁哲往沙发上一倒,“胖儿,来一局。” 几个人都在丁哲和董昆屋里瘫着,准备玩会儿游戏。 江阔冲段非凡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就在这儿先一块儿玩着。 但段非凡没有完全领会。 他点了点头,跟几个人说了一句:“我一会儿过来。” 然后走了出去。 江阔叹了口气,只得跟着一块儿出去了。 “怎么了?”段非凡伸手在江阔脸上飞快地搓了两下。 “你傻的吗?”江阔拍开他的手,“我让你一块儿先玩着,一会儿再说。” “玩一会儿你就该回去了,”段非凡低声说,“这么多天没在家待着,今天晚上又只有你妈一个人在家。” “是啊,我走的时候你送我出来不就行了?”江阔说,“现在咱俩什么理由出来的啊?” 段非凡想了想,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过去:“回屋上厕所。” “你是那种需要回自己房间上厕所的人吗?”江阔跟在他后而。 “我不是,”段非凡说,“你是啊。” 江阔啧了一声:“上厕所也就两分钟。” 段非凡进了屋,冲他张开胳膊:“两分钟也行,搂搂抱抱的够了。” 江阔过去搂住了他。 段非凡收紧胳膊。 “明天一早就回去了啊,英俊。”江阔说。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离开学还有很久啊,英俊。”江阔又说。 “嗯,”段非凡笑了笑,“也没多久了。” “过完年我提前回学校吧,”江阔说,“反正呆家里也没什么事儿。” “宿舍进不去,”段非凡说,“你没提前申请。” “有你在还能进不去么,”江阔说,“我感觉你都能让食堂直接给你开伙做饭。” 段非凡笑了起来:“不至于,那会儿他们也放假了,食堂没人呢。” “我可以住大炮那个房子,”江阔说,“他年后得过一阵才能回去了。” “你是说真的吗?”段非凡往后仰了仰,看着他。 “你不想见我吗?”江阔啧了一声。 “想。”段非凡说。 “从现在到过完年,得有个十天了,”江阔说,“够咱们体会一下有多想了。” 第67章 不光是想念吧,还有那种几天满满当当的日子突然被抽空了的空虚感。 从江阔半夜带着奔奔回家,到他们一帮人在房间玩到眼睛实在睁不开了各自回屋睡觉,再到几乎无法入睡的长夜,最后听到手机的消息响起。 【JK921】我过去一块吃早点啊 【指示如下】你起这么早吗 【JK921】我不是一向这样吗,你不是也已经起来了 【指示如下】我就没睡着,车上再补吧 【JK921】我再给群里发一条 段非凡坐了起来。 【江有钱】起了没都,我半小时过去啊,一起吃早点 【刘修长】我在马桶上 【丁威武】这种事就不用说了吧,你摔进马桶了再叫我们救你就行 消息发完,江阔打了个电话过来。 “不是说半小时过来了吗?”段非凡接起电话。 “是啊,开车过去,这会儿不堵。”江阔说。 “那你还打电话,不开车了啊?”段非凡说,“你多说一秒钟,不就晚到一秒钟。” 江阔笑了起来:“我从我房间走到车库不用时间的吗!” “也是,”段非凡笑笑,“早安啊。” “早安,”江阔说,“我拎着一个巨大的兜,我妈昨天让咖啡馆的高手做的点心,味道很好的,你们一人一份,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车上就能吃没了。”段非凡说。 “挺多的,”江阔说,“你要饿了吃他们的。” “我看行。”段非凡说。 早点就在酒店吃了,后厨又给一人做了一碗饺子。 “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董昆说。 “嗯,”江阔点点头,“回学校的时候请我吃牛肉面。” “最先到的给后面的接风。”丁哲说。 段非凡笑了起来。 “怎么了?”刘胖看着他,“不合理吗?”“合理。”段非凡说。 “他俩肯定愿意啊,”孙季说,“他俩就在本市,上课了铃响了再去都行,就是咱们给他俩接风呢。” 段非凡笑得更厉害了:“嗯呐!” 江阔看了他一眼。 每个人回程的箱子都比来的时候鼓,因为打开的行李怎么也塞不回原样了。 丁哲的箱子里都没有段非凡衣服了,居然也是满的。 “我就不明白来的时候咱们是怎么塞进去的。”丁哲把放在后备箱的箱子们推好码整齐。 “跟咱们人一样,”段非凡说,“玩散了。” “还吃胖了。”刘胖摸了摸肚子,“这种生活,江阔还能保持身材,是怎么做到的?” “吃腻了就保持住了。”江阔上车。 “要不要这么凡!”刘胖喊。 今天没有巴博斯,是酒店的车送他们,司机是个热情的小伙儿,比江总的司机话要多得多,大概是因为做旅游业的职业习惯,一路经过的各种建筑都会给他们介绍一下,甚至路过江阔的高中母校的时候都介绍了一嘴。 “左边岔路到头那个大奔马雕像,看到了吧,那儿就是小阔的高中了,”小伙儿说,“我们这儿最好的私立高中。” “什么什么国际学校,”丁哲转头看着江阔,“按说这种学校,一般来说……你考咱们学校……” “不用这么小心地措辞,”江阔说,“我就是母校之耻。” “靠。”丁哲笑了半天。 段非凡转头一直看着那个高出别的建筑一截儿的雕像,江阔把手塞进他外套兜里的时候他才转回头,看了看江阔,在兜里握住了他的手。 “你们高中看着很牛逼。”段非凡说。 “嗯,里面的人也牛逼,”江阔说,“话都不想说的那种牛逼。” “等……”段非凡看了看前面的人,往下出溜了一点儿,低声说,“等你回去,要有时间,我带你去我高中看看。” “你高中在哪儿?”江阔很有兴趣。 “离之前咱们打工那个广场两站地,”段非凡说,“现在只有高三了,高一高二都迁走了,再隔两条街是丁哲他们高中,比我们学校还垃圾一截儿。” 说这句的时候段非凡没压低声音,正常语调说的,前面丁哲立马喊了一声:“我听到了啊!是不是要茬架!” “你们不行。”段非凡说。 “放屁,”丁哲起身跪在车座上回过头指着他,“你们上回可是输了!” “你们就赢那么一回,”段非凡说,“给你激动的,记了三年了。” “滚。”丁哲坐了回去,“你们体育生太多。” “你们以前是不是挺有意思。”江阔问。 “什么挺有意思?”段非凡看着他,“茬架?你想有这个意思好办啊,开学就给你安排上。” “卢浩波!”董昆喊。 “弄他!”丁哲也喊。 “靠。”江阔笑了。 从酒店到车站,一转眼就跑完了。 司机在停车场等着,江阔跟他们一块儿到了候车厅外面。 四十分钟之后是孙季的车,接着就是丁哲和段非凡,最后是刘胖和董昆。 眼下的形势就非常紧迫,大家是一起的,孙季马上就要进去,一帮人肯定都跟着进了,在里头等着。 尽管段非凡的车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他俩现在也得道别了。 “江阔,”孙季拍拍江阔的胳膊,“这次真谢谢了,玩得是真痛快。”“暑假继续。”江阔说。 “有机会也可以去我们那儿,”孙季说,“肯定给你们接待好。” “可以来个联程游,挨个儿玩一圈儿。”刘胖说。 “这想法不错!”丁哲竖了竖拇指。 “行。”江阔点头。 “到时讨论,”董昆说,“现在这才刚玩完一轮,你们真能预支,赶紧的,进去了,孙季一会儿误车了就直接跟段非凡他们回学校得了。” “我进去了啊。”段非凡语速飞快,生怕浪费一秒。 “进去了给我打电话。”江阔也飞快地说。 “嗯。”段非凡说,“那我进了啊。” “抱一下。”江阔说。 段非凡抱了他一下。 一帮人已经走到了安检口开始排队,江阔抬了抬下巴:“赶紧的,一会儿被发现了。” 段非凡笑了笑,转身快步跟了过去。 一帮人都回过头,冲江阔挥手:“回吧,别杵这儿了!” “嗯。”江阔也挥挥手,犹豫了一下,转身走了。 走到第一层台阶,他回过头,看到了段非凡正侧身站着往这边看着。 他笑了笑。 段非凡也笑了笑。 他转身继续走,再回头,段非凡还在看他。 再走,再回头,还在看。 第五次回头的时候,段非凡终于进了安检口,看不到人了。 太阳这会儿慢慢亮了起来。 停车场的车窗闪出一片亮光,江阔摸出墨镜戴上了,虽然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可能就收到段非凡的消息,但他还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手机在这时突然震了一下。 【指示如下】我们进来了,打算一会找个按摩椅受受虐 江阔笑了起来。 【JK921】可以睡一会了 【指示如下】你是不是没上过车站和商场的那些按摩椅? 【JK921】没 【指示如下】开学有时间带你去试试,你就懂了 【JK921】懂什么? 【指示如下】它们打人! 江阔没忍住冲着手机一通乐。 “直接回家吗?”司机问。 “回吧。”江阔把椅背放倒半躺着。 车开了出去,江阔又看了看手机,段非凡没再发消息过来,估计是孙季这会儿要上车了。 他把手机放在肚子上,枕着胳膊打算眯一会儿。 车晃得人犯困,加上本来昨天一夜基本没睡,这会儿眼睛一闭就觉得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司机叫醒他的时候,都已经到家了。 江阔赶紧看了看手机,上面有两条段非凡发来的消息,孙季上车了,我们开始跟按摩椅茬架。 【JK921】试试看能不能睡着 等了几分钟,段非凡都没回消息,看来按摩椅输了。 奔奔从后院跑出来迎接他,看到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似乎有些失落,尾巴摇得都没有之前见到段非凡的时候那么起劲。 “想你亲爹了是吧,”江阔蹲下揉了揉它脑袋,“给你开个罐头安抚一下怎么样?” 奔奔叫了一声。 “你是不是能听懂罐头?”江阔起身带着奔奔往屋里走,“罐头。” 奔奔又叫了一声。 “寂寞的人回来啦。”江了了正在客厅里单腿站着。 “你不弄个拐么,”江阔看着她,“蹦来蹦去一会儿再摔一跤。” “别咒我,”江了了蹦了两下,从桌上拿了块点心,“我一会儿出去啊。” “去哪儿?”江阔愣了愣,“怎么出?” “太闷了,”江了了说,“一会儿叫小罗送我去看展,他没跟江总出去。” “哦。”江阔应了一声,“妈呢?” “瑜伽呢,”江了了看了看他,“你这几天是不是没睡觉?” “差不多,”江阔叹了口气,慢慢往楼上走,“这么出去玩,一天也睡不了两小时的,我上去补个觉吧。” 按摩椅在段非凡后腰上打了一组组合拳,差点儿给他捶咳嗽了。 “捶醒了?”丁哲站在他面前。 “你完事儿了?”段非凡按停了椅子站了起来。 “要上车了,”丁哲说,“过去排着吧。” “你俩到点儿了?”后排按摩椅上的刘胖带着颤音问。 “马上了,”段非凡说,“你俩自己看着点儿时间,别睡过了。” “睡不过,”董昆啧了一声,“给揍晕了有可能。” 段非凡笑着跟丁哲一块儿走到了进站口排队。 前后左右都是拖家带口的人,孩子喊大人骂,大人吼孩子哭,热闹得很,有那么点儿过年的意思了。 段非凡看了一眼手机。 【JK921】试试看能不能睡着 【JK921】我睡一会,没回消息就是睡着了 段非凡笑笑,试着回了一条。 【指示如下】睡吧 “回家忙不过来叫我啊,”丁哲回过头,“我回去了真的无聊。” “无聊你就过来,”段非凡说,“没活儿干你就杵那儿等饭吃也没人赶你走。” “行,”丁哲点头,想想又叹了口气,“要真拆迁了,以后想吃顿好肉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了。” “估计不会搬得太远,”段非凡说,“要真搬远了,看能不能在这边找地儿开个店。” “真的可以,让老叔试试,勇敢点儿!”丁哲说,“我们帮着宣传。” 段非凡笑笑,没说话。 江阔估计这几天都没休息好,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段非凡车都到站了他也没醒。 不过段非凡在车上基本也是睡过来的,丁哲甚至打起了呼噜,引来对座老太太的抗议说他太吵了。 回家出站就没有江总级别的待遇了,他俩自己打了个车,先送段非凡,再拐个小弯把丁哲送回去。 【指示如下】我到了,市场几天一点变化都没有 段非凡刚进市场,就被门口店里的杨大妈叫住了:“去哪儿了你?你老叔说你旅游去了?” “嗯,”段非凡点点头,“玩了几天。” “晒黑了。”杨大妈指指他的脸。 “英俊吗?”段非凡问。 “英俊,”杨大妈点头,“看着健康。” 段非凡一路乐着回了牛三刀。 店里一切如常,老叔在前头哐哐给人切肉,老婶正在后面烧着水。 “婶儿。”段非凡叫了一声。 “哟,”老婶抬起头,“回来了啊?我以为得到下午呢。” “赶回来吃饭。”段非凡说。 “给你炖牛骨汤了,”老婶儿拍拍他,“一会儿你凌姐也过来,她下午休息。” “嗯,”段非凡把手里拎着的点心递给她,“这江阔妈妈让带回来的,她家店里自己做的。” “点心吧?”老婶接过去,“这太也客气了,招待你们玩那么些天,还给带东西。” “尝尝吧。”段非凡进了屋。 “等段凌来了再尝,有好吃的不等她,她要骂人。”老婶说。 牛三刀店里弥漫着熟悉的生牛肉和酱牛肉混杂着的香味,这是他闻了十几年的味道,这种味道在记忆里已经不是一种气味,而已经成为了某种状态。 虽然永远带着一丝不踏实,却也是他唯一的安全港。 “我来。”段非凡走到老叔身边。 “回了?”老叔转头看到他,板着的脸上立马有了笑容,“不用你,你收拾收拾去。” “就几件衣服,没什么好收拾的,”段非凡看着他,“拉个脸八丈长,我来吧。” “刚来个老头儿给我气够呛,”老叔把手里的刀放下了,“称完了钱都给了,临走还顺走二两肉。” “没追去揍他啊?”段非凡说。 “就骂了几句,”老叔说,“路都走不稳了,我怕一会儿给他弄犯病了。” 段非凡笑着,低头飞快地把案上的一块整牛肉给分好了。 “罗管教找你了没?”老叔在旁边坐下,问了一句。 “找了,”段非凡说,“我明天就过去。” “咱们这儿可能要拆迁那个事儿段凌跟你说了是吧?”老叔又问。 “嗯。”段非凡点头。 “这个别跟你爸说,”老叔说,“他整天闲得没事儿瞎琢磨,这要让他知道了,不定琢磨成什么样。” “又不是他安排的拆迁。”段非凡说。 “屁话,你反正不要说。”老叔说。 “知道。”段非凡笑笑。 是不能说,本来对于以后的日子,老爸就完全没感觉有希望,牛三刀如果真拆迁,起码一两年得在临时安置点,后头怎么样还不好说。 在老爸看来,他出来就是让这个本就不轻松的家庭雪上加霜,成为最大号的累赘。 段凌中午风风火火地卷了回来,手里拎着个大纸袋。 “打劫了?”段非凡问。 “拿去试试,”段凌把纸袋扔给他,“羽绒服,我们员工内购买的,全家一人一件。” “同款吗?”段非凡拿出了羽绒服。 “我有那么傻吗四件同款!”段凌瞪他。 “暖和。”段非凡穿上试了试,挺厚实的,“那儿有点心你尝尝吗?” “尝,”段凌立马过去拆开了盒子,“这小少爷让你带的吧,一看就高级玩意儿。” “他妈妈店里做的。”段非凡脱下新衣服放回纸袋里,又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小少爷真他妈能睡。 中午吃饭的时候,段非凡讲了讲这回出去都玩了些什么,大家乐了一会儿,然后就沉默了。 老叔叹了口气:“这拆迁八成是真的了。” “市场都传遍了,”段凌说,“都在打听。” “管理处有什么说法没?”段非凡问。 “有个屁,”老叔很不爽,“他们反正到哪儿都能干,根本没所谓。” “我下午找找文大哥,”段非凡说,“看能不能提前抢个名额,别到时有新地儿了都让别人占了。” “新市场在哪儿都去吗?”段凌看着老叔。 “在这快三十年了,干熟了,远了真不想去,”老叔叹气,“实在不行就退休。” “你说得轻松,”段凌拧着眉,“我二大爷到时出来了,你跟他说我退休了你自己找饭辙去?你不管了?” “我管,”段非凡说,“这个不是重点。” 段凌啧了一声:“你怎么管,你上学呢你管。” “还没到琢磨这些的时候呢,”段非凡说,“怎么说得跟明天就关张了一样。” “这种事儿,聊聊聊,就会聊成这样,”段凌说,“聊个什么病也是,聊聊就聊死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你这什么比喻。” 吃完饭,段非凡在牛三刀后面的通道拿了张椅子晒太阳,几个炉子围着,风扫过身上的时候都是软的。 市场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声音,气味,每一眼看到的画面,都是老样子。 但似乎所有的人又都提着心。 手机响了,段非凡拿起来,看到是江阔发来的视频请求。 他顿时觉得一口气舒了出去,人都舒服了不少。 他对着手机屏幕看了看自己的形象,还可以,比较英俊,于是接了起来。 江阔那边的画面出现时,他忍不住笑了,亏他还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那边江阔直接穿着睡衣,顶着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头发。 “刚醒啊?”段非凡问。 “嗯,”江阔打了个呵欠,“要吃饭了,我妈给我叫起来了。” “我都吃完了,”段非凡说,“牛骨汤,糖醋排骨,爆炒鸡丁……” “过份了啊,”江阔咽了咽口水,“我还得二十分钟才能吃上饭。” “吃完了还睡吗?”段非凡问。 “睡,你也睡会儿,”江阔凑近屏幕看了看,“你这刚吃饱饭都看着跟饿了三天一样憔悴。” “门口大妈还夸我英俊来着。”段非凡说。 “那是大妈情商高,”江阔说,“什么时候去看你爸?” “明天,”段非凡说,“早上去比较方便。” “嗯,”江阔倒了杯水,边喝边问,“那下午呢?” “我给你写个时间表得了,”段非凡笑着说,“下午去找我们市场管理处的人,如果确定拆迁,肯定有人现在就已经去抢名额了。”“你能聊得通吗?”江阔问。 “别的地方不敢说,”段非凡一挑眉毛,“我跟市场这儿混了十几年,不是白混的。” “没你社交不了的呗。”江阔笑了。 “也有,”段非凡说,“你要让我跟大新村去说那一半地怎么办,我就社交不了了。” “靠,”江阔看着屏幕,“你记性可以啊。” “这是基本脑子好吗。”段非凡说。 “我就不记得了。”江阔说。 “你记得我吗?”段非凡问。 “差不多能记得吧,”江阔勾勾嘴角,“挺帅的一个小伙儿,我男朋友。” 第68章 “我外放的啊,”段非凡笑着说,“耳机不知道塞哪儿了。” “你是在牛三刀后面通道那儿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点点头,“就是你第一次自食其力赚了一百块的地方。” “还包括了十块钱工伤赔偿。”江阔叹气。 “对。”段非凡笑笑,看着屏幕上的他。 江阔也在看屏幕,看的也应该是他,但这个视线就对不上了。 “你在看我吗?”江阔问。 “是。”段非凡说。 “想我了没?”江阔突然凑近屏幕,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本来没太想的,刚回来忙忙乱乱的,”段非凡也压低声音,“但是现在看到你,突然就很想。” “阔叔亲一个。”江阔说。 “亲哪儿?”段非凡问。 “嘴吧。”江阔说。 段非凡撅嘴。 江阔一下笑得消失在了屏幕外面,整个画面都晃得天眩地转的,段非凡啧了一声:“玩我呢?我形象都不要了你笑。” “来,亲一个。”江阔回到了画面里。 段非凡重新撅好嘴。“MUA!”江阔亲了一下。 “嘶——”段非凡捂着嘴。 江阔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真他妈能演。”“要不是学表演费钱,”段非凡说,“我现在没准儿就在哪个表演系重修大一,不过园林也不怎么省……” “怎么你上哪儿都重修啊。”江阔笑得咳嗽了一下。 “不重修怕碰不上你啊。”段非凡说。 “……靠。”江阔顿时收了笑容。 “嗯?”段非凡看着他。 “有点儿感动。”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笑没说话。 “这个你拿……”段凌从后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支药膏,往他这儿递的时候看到了他手机,愣了愣,“视频呢?”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跟江阔。” “谁?”江阔本来靠在墙边,一下站直了,脸上也换了严肃的表情。 “段凌。”段非凡说。 “凌姐好。”江阔立马问好。 “哎,好,吃了没?”段凌凑过来挥了挥手,也没等江阔回答就离开了画面,把药膏扔到了段非凡腿上,“你俩怎么刚到家就视频……” “想拨语音的,点错了,”江阔说,“就顺便视个频。” “那你俩聊,”段凌指着药膏,“一会儿把这个抹抹,你那个嘴,是上火吗?” “啊,”段非凡摸了摸自己的嘴,“还很明显吗?” “你老婶儿说是上火,我说是打架了,”段凌说,“我猜错了呗?” “你俩赌什么了?”段非凡转头看着她。 “晚上门口小诸葛一顿饭。”段凌说。 “上火了。”段非凡说。 “段非凡你是不是就想讹我一顿!”段凌喊。 “难道我敢讹我老婶儿?”段非凡说。 段凌瞪着眼睛指了指他,转身走了。 “居然没骂你。”江阔笑着说。 “小少爷听着呢,”段非凡说,“她怎么不得装一下淑女。” 江阔那边有人喊他,他应了一声,看着屏幕:“饭好了,我去吃饭。” 段非凡看了一眼后门,凑近屏幕:“来,亲一个,把你嘴给我撅好。” “报复呢?”江阔笑了。 “嗯呐,”段非凡说,“我还要截屏。” “靠。”江阔瞪着摄像头。 “快,吃饭了,一会儿一嘴油不好亲了。”段非凡说。 江阔咬咬牙,撅着嘴凑到了屏幕前。 段非凡飞快地点了截屏,然后也凑过去:“MUA!快吃饭去吧。”“下午忙完了找我啊。”江阔说。 “嗯。”段非凡点点头。 段非凡回屋的时候,老婶靠在椅子上打盹儿,老叔坐在门口椅子上抽烟。 “我出去转转。”他拿了块点心边吃边说。 “去吧,”老叔说,“回来带瓶醋。” “好嘞。”段非凡伸了个懒腰。 中午的市场比较闲散,人少,嘈杂的声音都低下去很多,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息,似乎所有的人都在犯困。 他从市场里慢慢走过,这些人不少他都认识,只要在这里待上三五年,就算常驻人口了,多少都会打点儿交道,离牛三刀远一些的,起码也会面熟。 像牛三刀这种干了二三十年的,在市场里并不是特别多,老张头儿算一家,那边干货区有几家,还有两家调料店……更多的人是在这里干个几年,干不下去走了,干得好的换了更好的买卖。 段非凡对很多事物的认知,都来自这个市场,社交,接人待物,察言观色,好与坏,能做的不能做的…… 有些是正确的,有些是歪的,需要自己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点点甄别出来,全盘都接受了的,就永远留在了这里。 他也还留在这里,虽然他并不愿意,但当市场有可能拆迁,生活有可能出现巨大的变化的时候,他却还是会跟很多人一样,心情忐忑。 老张家店里没有人,老张头儿坐在店门口骂骂咧咧。 气儿明显不足,估计是已经骂了挺久,他对市场表达他一秒钟都不想在这儿待下去的情绪时骂骂咧咧,也会用同样的骂骂咧咧来表达他想在这儿待到死的意愿。 “浪回来了?”老张头儿看到段非凡,百忙之中抽空问了一句。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张叔,没眯会儿啊?” “眯个屁,”老张头儿瞪着他哼了一声,“你家都快要饭去了,你还眯得着?” “要饭也是咱们一块儿要,”段非凡说,“您还有工夫替我们操心呢?” “操,”老张头儿一摔手里早就灭了的烟头,站了起来,“你少他妈咒我!” 段非凡笑了笑,飞快地穿过旁边的几个肉摊,拐了个弯。 身后老张头儿仿佛重新注入了活力,骂骂咧咧的声音扬上去不少。 市场管理处有几个休息室,管理员会在这儿休息,有时候在市场里巡了一圈儿也会来这儿先躲个懒儿再回办公室。 段非凡要找的就是休息室常驻嘉宾文大哥,四十多岁,第一份工作就是市场管理员,因为过于热爱休息室,干到市场快拆迁了也还是管理员,连个芝麻官都没升上。 但他是最了解这个市场的人,算是看着段非凡长大的,对段非凡挺照顾,给他抽过烟屁股,被段老二追着打。 “赶紧的,”文大哥抓着一把牌,“快出,打完这把我还要出去转一圈儿呢。” 另一个管理员小曹甩出几张牌。 文大哥立马也啪地甩了几张。 段非凡站在他身后:“嘶……” “操,”文大哥立马对甩出去的几张牌产生了动摇,想伸手拿回来,又没好动,回过头看到是段非凡,他皱着眉,“哪儿错了?哪儿错了!不这么打我能怎么打!” “牙疼。”段非凡摸了摸脸。 小曹立马笑得嘎嘎的。 “你就,”文大哥回手抽在他身上一巴掌,“你就他妈整我!” “打你的,”段非凡躲开,“一会儿还转圈儿呢。” “你怎么上来的,”文大哥看着牌,“这儿可不能随便进。” “后窗户翻进来的。”段非凡说。 文大哥啧了一声:“张嘴就来……桌上有果子,那边儿吃去。” 段非凡往旁边椅子上一靠,伸长腿慢慢晃着脚尖,等文大哥打完牌,冲他一偏头,他才站起来,跟着文大哥一块儿从后门走了出去。 “我陪你转转?”段非凡说。 “拉倒吧,”文大哥说,“到时都知道我给你透露什么了。” “所以我消息都没给你发,”段非凡说,“回来才找你面谈呢。” “那你还陪我转,”文大哥瞪他,“说吧,什么事儿,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没接到任何通知。” “要市里再弄个咱们这种规模的市场,”段非凡笑笑,“你觉得会在哪儿?” “那哪有准儿,”文大哥拿了烟出来,往他面前一递,“要么?” “我爸明天就越狱出来揍你。”段非凡说。 “操,”文大哥笑了起来,自己把烟点上了,抽了一口,低声说,“现在市区哪还有大块的地能建市场啊,临时市场都够呛,要再弄个咱们这样的,得到郊区了。” 段非凡皱了皱眉:“那得都是批发了。” “可不么。”文大哥说。 “要让我来规划,得再留个小市场,”段非凡说,“居民不买菜了?” 文大哥笑了笑,没说话。 “就是摊位肯定得少一半以上,”段非凡啧了一声,“后年落地,今年怕就得先抢了。” “那面积肯定也没多大了,”文大哥说,“也就现在牛三刀一楼那点儿了。” “不住人是够的。”段非凡说。 小曹从后门走了出来,文大哥准备跟他一块儿去巡一圈。 小曹下了楼之后,文大哥又拍拍段非凡肩膀:“别担心。” “下班吃个饭,”段非凡说,“好久没聊了。” “还说呢,上个大学就见不着人了,还不如高中的时候,”文大哥摆摆手,“不过咱俩也不讲这些虚的,这阵咱们还得避避嫌,到时我等段老二请我吃饭。” “那我告诉他。”段非凡笑笑。 “那就是确定了呗?”江阔问。 “嗯,”段非凡坐在市场外面路边的石墩子上,“新市场在郊区,那纯粹就是农贸批发市场了,估计这附近还有个小的。” “小的有戏吗?”江阔问,“那个管理员能给留位置吗?” “留不一定能留,”段非凡说,“但有消息了会马上通知我,基本靠得住。” “那你现在什么打算?”江阔问。 “这边儿等消息,”段非凡梳理着自己的思路,“两手准备,临时市场肯定没条件做酱牛肉,得找个后厨,这个比找铺面容易,另一边就是再开个店,这个得我老叔同意。” “他要不同意呢?”江阔问,“你自己能弄吗?牛三刀的名字你能用吧?” “这还真不好说,”段非凡皱皱眉,“以前没聊过这些,这是他们兄弟俩一块儿弄的店没错,但这十年我爸没出钱也没出力也是事实。” 江阔想了想:“当初他俩没划分一下占比吗?按技术或者投资……” “有钱,”段非凡笑了,“这不是江总拿项目啊,如果这么说的话,他们那会儿得是按义气算,何况是亲兄弟,诚信都比合同好使,谁要坑了谁,全市场人人得而鄙之,再无立足之地。” “是我唐突了,”江阔笑了起来,“那这事儿你先试着聊一下,如果他犹豫,就让你爸跟他谈。”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你有钱吗?”江阔突然问。 “这话问的,”段非凡笑了,“有点儿,怎么了?” “够开店吗?”江阔又问。 “看是什么规模和档次了。”段非凡说,“肯定赶不上牛三刀现在这样。” 他突然想起了老爸的那句话。 有个这样的朋友也好,以后能帮得上你。 “我先琢磨琢磨,”段非凡又补了一句,“现在也还不知道,而且这种店开在哪儿,范围比别的店要小得多,地方不好找。” “嗯。”江阔应着。 段非凡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这话题太严肃了。” “那换轻松的,”江阔想了想,“我过完年就回学校吧。” “好。”段非凡一点儿没犹豫立马回应了,应完了才想起来问了一句,“江总不会舍不得吗?这才回去几天啊?” “你怎么不问我妈舍不舍得。”江阔说。 “我感觉她舍得。”段非凡说。 江阔笑了起来:“她是真舍得。” “所以不用管江总么?”段非凡问。 “你想管江总么?”江阔也问。 “……不想。”段非凡如实回答。 江阔笑得很大声:“那你问个屁。” “我的情商不允许我不问。”段非凡笑着说。 一下午都无所事事,江阔楼上楼下转了七八圈,一开始奔奔还跟着他,后来直接弃他而去,上厨房陪刘阿姨去了。 以前也经常这样,江阔可以一下午待在屋里不出来,刷刷手机,玩玩他那些小玩意儿,或者发呆,但今天就格外无聊。 一直到段非凡打了电话过来,他的无聊才告一段落,挂了电话之后,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也消失了。 同样的继续无所事事的时间里,他可以有心情到阳光房里坐下,喝着江了了煮剩下的茶,看着眼前的一个刚拆开的快递信封。 这是杨科今天发过来的奶茶店调研。 研了能有个七八页纸的,江阔之前打开了都没看下去的欲望。 他也相当佩服杨科,在造谣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给他发来这玩意儿。 心态那是非常稳定。 不过这会儿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最后的结论,差点儿没乐出声。 -综上所述,本人不具备一家盈利奶茶店所需的各项条件。 江阔还想看看前面都写了什么,欣赏一下杨科自我否定的全过程,杨科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哎!”他拿过手机,要不是刚跟段非凡聊完心情好加上杨科的奶茶店梦想已然破灭,他根本不会接这个电话。 “你手指头是废了吗?”他接起电话,“还是你们那儿法律规定用手机打字判刑啊?” “你看了吗?”杨科问。 “看了,”江阔说,“恭喜,回头是岸。” “你的判断挺准,我的确是不适合做奶茶店,”杨科说,“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更好的建议。” “一会儿我给你发个二维码。”江阔说。 “干嘛?”杨科愣了愣。 “付费咨询,十分钟八百。”江阔说。 杨科没说话,几秒种之后江阔手机震了一下,杨科科科科科转账八百。 江阔愉快地点了收款,这一瞬间感受到了段非凡当初坑他钱的快乐。 “你的建议是什么?”杨科问。 “回去上学。”江阔说。 “……你这算诈骗。”杨科说。 “你是不是问我更好的建议?我有没有回答你?我的回答有没有问题?”江阔问。 杨科沉默了一会儿:“江阔,我真的不会回学校了,我这些年没为自己学过东西,也没为自己做过任何选择,这次不管是对是错,我就是按自己想的来一次。” “那是你有退路。”江阔说。 “你不也一样吗?”杨科说,“非要去那个学校。” 江阔没说话,拧着眉琢磨着。 “有没有时间?”杨科说,“我们年后可以约……” “别!”江阔提高了声音,“不约!” 杨科叹了口气。 “你愿意从最基本的东西做起么?”江阔问。 “哪方面?”杨科马上问。 “餐饮。”江阔说。 杨科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又问了一句:“你是指端盘子?” 江阔咬着牙都差点儿没忍住笑,赶紧把手机拿远,搓了搓脸才又说了一句:“那就是真的坑你了,不过这事儿还没开始,等有谱儿了你又还没找着事儿做,就再说。” “多久?”杨科问。 “不知道。”江阔说。 “老板是谁?”杨科问。 “我男朋友。”江阔说。 “……江阔,你是不是耍我?”杨科说,“这事儿我再给你正式道歉,真的对不起,我……” “没工夫耍你,”江阔说,“你要愿意跟着跑跑前期的事儿,也能学到不少,你要愿意,我到时就找你。” 这事儿虽然不是现在就要办,但如果真的要做,段非凡肯定不可能忙得过来,得有人帮忙,如果到时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杨科也能用用。 杨科也不是多能干的人,只是冲他这份否定自我的调研,真做起事来应该还是认真的,特别是再晾他几个月之后,那种自命不凡的气势往下灭灭,再加上有杨叔的关系,估计比较好使唤。 到时能用上就用,用不上就是他造谣的报应,都行。 “老板是董昆吗?”杨科问。 啊…… 江阔有些无语。 “如果不是太久,”杨科说,“我可以等,但是……真太久了的话,我就不保证了。” “嗯,”江阔应了一声,“那是好事。” “但愿吧,”杨科说,“年后真不出来吃……” 江阔挂掉了电话。 今天一早起来,窗户都看不清外边儿,昨天半夜降温,今天天儿都亮不起来了。 段非凡一路打着喷嚏下了楼,吃完老婶给他煮好的面,又上楼把江阔送他的围巾拿上才出了门。 下了公交车的时候,江阔发了消息过来说起床了,他立马把电话打了过去。 “在路上了?”江阔很快接了电话。 “嗯,”段非凡笑笑,“已经下车了,走几分钟就到了。” “我以为你得完事儿出来了再给我打电话呢。”江阔说。 “有点儿没底,”段非凡说,“听听你声音能踏实点儿。” “每次去不都聊得挺好的,”江阔说,“给他说说这次出去都玩什么了。” “嗯。”段非凡点头。 “就算有点儿情绪反复,见着儿子了都会好的。”江阔说。 段非凡坐在会见室里,罗管教的同事进来跟他低声说:“你再等等,本来已经说好了今天见面,你爸昨天已经答应了,刚又有些不愿意,小罗在跟他谈马上就过来了。” “没事儿,”段非凡说,“我等等他。” 又坐了快二十分钟,老爸终于从那个小门里慢慢走了出来。 坐到他对面之后也没拿听筒,就那么看着他。 “爸。”段非凡拿过听筒。 老爸叹了口气,拿过听筒:“你非跑来干嘛呢,耽误时间。” “我也没什么需要在这个时间干的事。”段非凡说。 “我挺好的,”老爸说,“不用担心,你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不要整琢磨我这点儿事,小罗他们也是,为什么总让你过来!” “我不是担心你才来的,”段非凡说,“罗管教说这月能再申请一次会见,我才来的。” 第69章 老爸看上去比上回憔悴了一些,眼袋也更明显了。 他的面貌样子,在段非凡这里,惯性地停留在十年前。 虽然这些年也能见着,每次都会有“他又老了一些”的感慨,但也许是时间太短,就算全部累积在一起,也只不过是这十年里短短的一瞬。 每次转身离开这里的时候,段非凡脑子里想起的老爸,依然是他小学时的那个模样,无论多少次探视,也无法抵销这漫长的从小到大。 “你不用安慰我,”老爸看着他,“我又不是什么可怜人,蹲的也不是冤狱,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倒也没有刻意小心翼翼,”段非凡托着腮,也看着老爸,“实话实说,罗管教也没让我开导你什么的,就说见见,我心想那要有机会多见一面还挺好。” “我这阵儿吧,”老爸叹了口气,“焦虑,你懂吗?小罗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就发现了。” “嗯。”段非凡点点头。 “你懂个屁,”老爸说,“我还看点儿心理学的书呢,都书上学的,你懂吗?你考试好容易及格一次你老叔来看我都得捆着鞭一边儿放一边儿跑进来。” 段非凡笑了起来:“这儿不让带鞭进来啊,别瞎说。” “不过……”老爸想了想,“这话有点儿绝对了,你会焦虑的,你这样长大,怎么可能不焦虑。” “可不么,”段非凡摸摸自己脸,“都焦黑了。” 老爸盯着他看了两眼:“是黑了,玩什么了晒成这样?” “滑雪了,”段非凡说,“还出溜了一趟中级雪道。” “你光着脸滑的吗?”老爸问。 “滑的时候不光啊,”段非凡说,“往回爬的时候光着脸,那时间比滑下去长多了。” 老爸笑了笑:“摔了没?” “摔了,”段非凡点头,“别人是滑出去滑一段儿摔了,我是站那儿全自动出溜然后摔的,绷得笔直。” 老爸仔细地盯着他看了半天。 “怎么了?”段非凡问,“我黑了也很帅的好吧!摔倒的时候也是最帅摔姿。” “感觉上回见了到现在也没几天,”老爸说,“怎么好像又长大一点儿。” “是么,”段非凡应了一声,“但是依旧潇洒倜傥。” “在这儿呆着的时候就度日如年,度到都麻了,一见着你们吧,又觉得一转眼过去这么些年,”老爸叹气,“有时候我跟那帮老东西聊天儿,他们家里人写信,说的那些新鲜玩意儿,我们都没听说过,我隔壁那个比我们晚几年来的,那嘚瑟样,好像他什么都用过。” “现在的新鲜玩意儿都不难明白,手指头戳几下的事儿,大字儿写得可清楚了,”段非凡说,“你怼他去,谁不会啊,叮当猫拿个拳头都能杵明白了,有什么可嘚瑟的。” 老爸笑着叹了口气,没说话。 段非凡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说,想按江阔说的跟他聊聊出去玩的事儿,但老爸现在这状态,他都不能确定老爸听到这些是会开心,还是会加重他与外面世界的疏离感。 “没几天要过年了,”老爸很难得地主动找了个话题,“店里忙吧?” “还成,”段非凡说,“前几天老叔请了人过来帮忙,我回来了就把压着的货发一发,差不多能忙得过来。” “买年货了没?”老爸问。 “没呢,”段非凡说,“这个简单,我回去拉个拖车市场里转一圈就买齐了,不过还得跑一趟给奶奶送点儿,我姑给她拎东西过去,她还抱怨,说老二老三东西都没给她拿。” “这老太太,”老爸笑了,“给她带点儿那个花生糖,我和老太太都爱吃那个,以前过年总给她买那个。” “嗯。”段非凡点头。 那家花生糖店,已经关门好几年了,做糖的老头儿说干不动了要回老家了,撤店走的时候,还是老叔去帮着收拾的。 但这个段非凡没跟老爸说,说了难受,他没看到的这些年,熟悉的东西一点一点都消失了。 “卖糖那个老头儿还在吗?”老爸突然问。 “在啊,”段非凡赶紧说,“怎么就说人家不在了。” 老爸眯缝了一下眼睛看着他:“你骗我。” “我骗你干嘛?”段非凡说。 “老头儿起码是没在市场了,”老爸说,“要还在,你肯定叭叭给我说一通,可算找到个话题了呢。” “……操。”段非凡相当服气。 “这么多年了,搬走了死了,”老爸说,“也不奇怪。” “你别瞎说啊!人家没死!”段非凡瞪他。 “那就是搬了是吧。”老爸不肯放弃,坚持要确定。 “是,”段非凡说,“说做糖累,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回老家了。” “哎……”老爸拉长声音叹了一口气,“你看,就照实说不就行了,还要骗我。” 段非凡没说话。 “不就是怕我觉得外面变化太大了害怕么。”老爸说。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这么多年,变化能不大吗,”老爸说,“这有什么。”“是,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段非凡点头。 “以后不用担心我这个那个的,费心哄着我,”老爸说,“你们该怎么过怎么过,不要想着我出去以后这要怎么,那要怎么,不用管我,别管我,懂吗?这么多年没有我,你们都好好的不是吗?以后也……” “段英杰!我十年没有父母,十年没有家!”段非凡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上扬,“你们就这么扔下我一个一个走开,现在还想让我继续没有爸爸,继续没有家是吗?” 老爸愣住了。 “我等了这么多年,”段非凡压了压声音,“最后就一句就当没有你对吗?这比我自己长大更残忍你懂吗?我失去什么无所谓,我只想等到我想要的,我的家!我爸!懂了吗?” 老爸放下听筒,双手捂住了脸,很长时间都没有动。 段非凡也没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的双手。 跟脸一样,老爸的手也能看出年纪了,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好看了,奶奶说他的手跟老爸的很像,手指长,看着有力。 “一巴掌能给人扇落枕的那种。”奶奶说。 这个形容段非凡好多年想起来都想笑,但老爸的手已经没有当年的那种好看的样子了,还带着些细小的皴裂。 “回吧,”老爸放下了手,拿起听筒,“我今天看天气预报,要下雪的,早点儿回去。” “嗯。”段非凡看着他。 “没哭,”老爸说,“就是被儿子训话,面儿上不太挂得住。” “谁训你了……”段非凡说。 “过年就不用来看我了,打个电话就行,”老爸说,“你们好好过年,给奶奶说我挺好的。” “嗯,”段非凡点点头,“对了,段凌给你买了两套保暖内衣,我给你带过来了。” “这丫头,”老爸笑了起来,“比她爸还操心。” “那我走了,”段非凡说,“年后再来看你。” “好,回吧。”老爸摆摆手。 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天上开始飘雪了,风也比他来的时候刮得要凶。 段非凡把围巾往上拉了拉,把帽子戴上了。 四周没有路人,车站也只有他一个人杵在这儿,看上去格外悲惨。 他拿出手机,给文大哥打了个电话。 “之前卖花生糖的那个老头儿你还记得吗?”段非凡问。 “记得啊,宋老头儿,”文大哥说,“怎么了?” “你有他电话什么的吗?”段非凡说,“我想看他还能不能做花生糖了。” “有,我找找,”文大哥在那头点着鼠标,“你也真能想,宋老头儿走道都费劲了还给你做花生糖呢,你要想吃花生糖,北口不是还有一家么。” “我想买点儿给我爸。”段非凡说。 文大哥那边顿时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又听到了鼠标响:“一片孝心呐。” “怎么听着像骂人。”段非凡说。 “我感动地表扬你呢!”文大哥说,“我要骂你会拐弯吗!” 段非凡笑了笑:“谢谢哥。” “来,找着了,”文大哥说,“我给你发过去吧。” 整个阳光房里都弥漫着江了了煮的花果茶的香味,老妈拿了块布在奔奔身上比着,比两下又用笔划一道。 “你不是吧,”江阔看着她,“做衣服是你这样弄的吗?” “立体剪裁,你懂个屁。”老妈在布上划了点儿圆圈和道道之后,就拿了剪刀开始剪。 “喝吗?”江了了给自己倒了花果茶,看了看江阔的杯子。 “不喝这种处于鄙视链最下端的茶。”江阔说。 “你这个人都处于这家里鄙视链最下端,”江了了给他倒上了茶,“还讲究茶呢。” 江阔叹气,扒拉着手机。 老妈这两天闲下来了,要查他账,他打算把流水打出来给她。 “他三千五真能过一个月吗?”老妈问江了了。 “他待学校不出去也没什么花销,”江了了说,“人还打工了呢。” “你下学期还打工吗?”老妈又看着江阔。 “不打了,”江阔说,“我要弄点儿别的。” “什么别的?”老妈问。 “酱牛肉,”江阔看了她一眼,“你要投点儿吗?” “你自己钱不够吗?”老妈低头剪着布料,“果然三千五还是超了吧……” “刘阿姨——”江阔喊了一声,“麻烦你帮我把打印机那儿打出来的东西拿过来——” “哎好——”刘阿姨应了一声。 “让你看看我艰辛的成果,”江阔说,“你咖啡馆马上没了,不投个酱牛肉店吗?” “谁说我咖啡馆没了。”老妈扫了他一眼。 “你俩不是打赌了吗?”江阔一下坐直了,“你说我肯定三千五不够,你输了咖啡馆给江总,有这事儿吗!” “有啊。”老妈说。刘阿姨拿着他刚打印出来的流水过来了,他接过来,拿着一摞纸在老妈面前哗哗晃着:“没超,你咖啡馆没了!” “江总说送我个咖啡馆啊。”老妈说。 江了了在旁边端着茶杯发出了响亮的笑声。 “我靠!”江阔简直怒火中烧,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转着,“你俩真不愧是夫妻,老奸巨滑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酱牛肉店是段非凡要开吗?”老妈平静地转移了话题。 “我想弄个网店,”江阔顺着答了一句,想起来自己火还没发完,又吼了一声:“沆瀣一气!” “他不是已经在网上卖着了么?”江了了问。 “他就微信上老客户订点儿,量不是太大,而且还有淡季,”江阔坐了下来,“实体店要开可能没那么快,网店倒是有个后厨就能弄起来,就是还有一堆证要办……” 相比开个分店,先弄个分销网店,更简单稳妥一些,对于老叔来说,这个网店并不独立于眼下的牛三刀。 “怎么不同时弄呢?你钱够的啊,”老妈看着他的流水,“哇,这些年你从我们这儿捞了不少啊江小阔。” “让你看流水,你管我还有多少钱呢?”江阔说。 “商标和技术都是段非凡他叔叔家的吧,”老妈说,“他授权了吗?协议怎么签的?到时你们怎么分?” “段非凡他爸也有份额,具体就不知道是怎么分的,”江阔说,“他们做事是走江湖规矩那套,网店的话,暂时就不是独立于牛三刀的,比较好分,以后有变动再谈细的。” “这么模糊的吗?”老妈问。 “嗯,”江阔点点头,“这个段非凡有数。” “他爸……也在店里?”老妈说,“没怎么听你们提过。” 江阔沉默了。 段非凡爸爸的事,他告诉大炮,大炮能守得住,不会跟人说,但要告诉老妈……当然,老妈也不会跟人说,可他就是还不知道能不能让江总和老妈知道这事儿。 “杀手啊?”老妈问,“间谍?” “以后有机会你自己问他吧。”江阔说。 “行吧,”老妈也没再追问,“你想弄就弄,反正我看你上这个学也就是体验生活去了,不过毕业证书什么的还得跑呢吧。” “嗯,过完年我就回学校弄这些。”江阔说。江了了在旁边啧了一声。 “回吧,正好年后我也忙,家里都没人,”老妈抖了抖手里已经剪好的布,站起来,“奔啊,走,奶奶去给你把衣服缝上……” 老妈走了之后,江阔放下手机,拿过杯子喝了两口,江了了倒茶的时候他把杯子伸了过去:“给我再倒点儿。” 江了了给他倒了茶:“你俩是不是有点儿什么事啊?” “谁俩?”江阔问。 “你,和那个藏在你绯闻男友身后的三字男人。”江了了说。 江阔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顿时笑得差点儿拿不住杯子,赶紧放到桌上。 “要没点儿什么事,”江了了握着杯子,指尖在杯子上轻轻敲着,“也不用瞒着不提他爸了,怕破坏段非凡在江总他俩面前的形象吧。” “你真挺闲的,一天天观察挺细,以前也没发现你对你哥这么关心呢。”江阔说。 “以前你也没谈恋爱啊,”江了了说,“我吧,自己不谈,但这方面的八卦还是稍微有点儿兴趣的。” “这跟你酷炫的人设不符了啊江了了。”江阔提醒她。 “我的人设是我乐意,”江了了把自己的腿搬到旁边的椅子上架着,“放心,这事儿我会保密的。” “什么啊就保上密了?”江阔说。 “你这都说完了,”江了了说,“不是么?” 江阔啧了一声。 “你感情上自己拿主意就行,”江了了说,“开店经济上分分清,别以后分手了还扯着钱的事儿。” “哎?”江阔看着她,“你这话非常不利于兄妹友好你知道么?” “嗨,你管我说什么呢,”江了了说,“自己冲就对了。” 快过年这几天,牛三刀酱牛肉的货基本发完了,江阔在朋友圈里见证了全过程。 【指示如下】年后再说了 【指示如下】发完了 【指示如下】没了就做了这么多,骂我也没有了 【指示如下】最后一天发货 【指示如下】不要催,快递员已经被我打跑三个了 “能松快几天了呗,”江阔坐在马场的休息椅上,“明天不得睡到中午才起来啊?” “明天一早我去趟乡下。”段非凡说。 “干嘛?”江阔问。 “去找我们这以前卖花生糖的一个老头儿,”段非凡说,“他关店回家了,我去找他买点儿花生糖。” “花生糖是什么?”江阔立马来了兴趣,“我也想吃。” “给你留点儿,等你回来的时候尝吧,那个糖能留挺长时间,”段非凡笑笑,“就怕你过年一堆六亲不认吃完再尝这个糖,也不过如此。” “不会,”江阔说,“我挺爱吃甜的,不过花生糖别地儿没卖的吗?还要去乡下买?” “我爸和我奶奶爱吃那家的,那天我爸还让我过年给奶奶买点儿,”段非凡叹了口气,“结果人家都回老家了,我爸这一通悲伤啊。” “世界越来越陌生了是吧。”江阔说。 “嗯,”段非凡说,“我跟老头儿联系了,他不做糖了,但是过年他家自己做点儿自己吃,我想要就给我顺带手多做几斤。” “想我了没。”江阔问。 “还成。”段非凡说。 “行,”江阔点点头,“挂了啊小段。” “哎哎哎哎……小江小江小江,”段非凡一连串地说,“想想想想想,非常想,想到昨天晚上都梦到了。” “梦什么了?”江阔问。 “你啊。”段非凡说。 “我什么啊,你做梦也得有个情节吧?”江阔说。 “没什么情节,”段非凡说,“这种梦能有什么情节……” 江阔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靠。” 段非凡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啊,主要这事儿也不由我控制。” “靠,”江阔也笑了,“你脸皮挺厚的。” “平时混的就是脸皮,”段非凡清了清嗓子,笑着舒出一口气,“你今天没在家吗?” “跟大炮他们出来了,”江阔看了一眼那边正骑着马慢慢溜达的大炮,“一帮无所事事的。” “玩什么呢?”段非凡问。 玩什么呢? 看电影? 逛街? 哪个听起来比较自然…… 他的马在后头叫了一声,江阔猛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用手指指着它。 “骑马吗?”段非凡估计是听到了。 “……嗯。”江阔只得应了一声。 “我们这边也有马场,不过不是你去的那种牛逼俱乐部,”段非凡说,“普通的,等你年后过来,咱们去玩一次吧。” “行啊。”江阔立马一拍腿。 “不过我没骑过。”段非凡说。 “我教你啊,”江阔说,“一般十节课起售不拆,算个九千吧,给你优惠,单次试学一千块。” “存钱罐里的钱就不该给你。”段非凡说。 “没想到吧!”江阔非常愉快,“段非凡!当初想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 “那谁能想到呢,”段非凡说,“做梦也想不到啊。” 第70章 挂了电话,江阔站了起来,大炮骑着马走了过来,冲他偏了偏头。 “干嘛。”江阔问。 “跑一圈儿去。”大炮说。 “你那个马今天不是不怎么高兴么,”江阔问,“一会给你掀下去。” “哄好了,”大炮摸摸马脑袋,“这会儿乖着呢。” “你不跟他们一块儿了?”江阔上了马,摸了摸马脖子,“宝贝儿走,我们跑一圈儿活动活动。” “跟他们有什么意思,”大炮说,“今天周带来的那个什么连锁超市的,在那儿叭叭了半个小时了,我想跟何妮妮聊一会儿都找不着缝。” “那是连锁超市的问题吗?”江阔说,“难道不是你不如连锁超市招人喜欢以及何妮妮更爱听连锁超市叭叭吗?” “别刺激人了吧,”大炮说,“我这心脏连环刺扛不住啊。” “走。”江阔偏了偏头。 马慢慢往前跑着,大炮跟上来的时候又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别看了,”江阔说,“年后你不是就要开始忙了,还有时间追女孩儿?” “再忙也不耽误我追女孩儿啊,好姑娘看到了就得赶紧跟上,”大炮说,“宁可被拒一万,不可错过一个。” 江阔有些无语。 不过大炮这些年的确就是这么执行的,生活里无论再忙再颓,都会给追求喜欢的女孩儿留出专属时间,不管能不能追得着,反正行动不能停。 “我不像你,”大炮说,“平时跟他妈个和尚似的,说声不当和尚了就来个大的。” “比不了你,见哪个都喜欢,忙死你了。”江阔说。“你是不是过完年就回学校了?”大炮问。 “嗯,”江阔看了他一眼,“挺了解我。” “是了解爱情。”大炮说。 “……不要酸。”江阔说。 “这叫酸吗!这叫酸吗!”大炮瞪着他,“你有本事永远都这么直愣,你千万别让我看着你说什么爱情感言,也别干什么你看不上的浪漫事儿。” 江阔笑了笑没说话。 “我明天跟我爸回乡下了,”大炮说,“江总明天也回来了吧?” “嗯,”江阔应了一声,“你跟你爸跑的话,年后是不是要去天鼎瀑布了?” “差不多吧,这次如果跟那俩村子理顺了的话,我们就要进场了,”大炮说,“你要不一咬牙,让江总把天鼎交给你,这样咱俩还能合作。” “我没兴趣,”江阔说,“我过完年想弄个网店卖酱牛肉。” “操,”大炮看着他,“牛三刀吗?” “嗯。”江阔应了一声。 “你拿多少钱?”大炮问。 “不知道呢,”江阔说,“现在就一个开网店的想法,还没跟段非凡细说。” “别上去就提你拿多少钱,”大炮说,“知道吗?你问他有多少,你补一下缺就行,别上去就手一挥,钱我出了!” 江阔看了他一眼。 “就不说他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大炮说,“那个店现在是他叔叔打理吧,来个大款同学刷扔过来几十万,人直接觉得你想抢了牛三刀这个牌子你信么。” “嘶……”江阔皱了皱眉。 “嘶什么嘶。”大炮说。 “我还没往这上头想过。”江阔说。 “人家小生意,想法不一样的,”大炮说,“不要拿江总的经验往上套,本来人也没想要拉投资,没想做大。” “嗯,”江阔收了收缰,马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冲大炮招招手,“炮儿,来。” 大炮拉着马靠了过来:“干嘛?” “谢谢。”江阔探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操!”大炮喊了一声,“你要不还是骂我吧。” 段非凡蹲在锅边,拿手机对着锅里咕嘟冒泡的红糖浆:“看到没,红糖和一点儿麦芽糖,全用麦芽糖就太甜了,一会儿要把花生碎放进去了,本来不用弄碎的,我奶牙口不好,所以弄碎点儿……” “这个糖浆我有点儿想尝一口。”江阔说。 宋老头儿听乐了:“红糖块儿搁点儿油,一会儿就这样了,上厨房做去吧,当心别齁着了。” “能放别的糖吗?”江阔问。 “也能,”宋老头儿对于自己做个花生糖还有人“拍电视”很开心,话也多,“想要有点儿别的口味就加别的,桂花糖冰糖,都好吃,我现在放花生了啊,看着……” “看着呢。”段非凡笑着说。 宋老头儿的女儿把一盆花生碎递过来,宋老头儿倒了进去,拿着个大木铲开始快速搅拌。 段非凡对花生糖没有什么感觉,他对甜食的兴趣不大,但现在这个香味却是他记忆中的一部分。 很奇妙,他和江阔一块儿,在这里看着宋老头儿用当年的手法和流程,做着他记忆里的食物,仿佛在看一场他童年的重播。 花生糖倒在一块抹了油的大木板上,稍稍冷却之后,宋老头儿熟练地拿过一根长棍子开始擀,把花生糖慢慢擀成了厚薄均匀的一大片,再用长木片切成了小块。 “尝尝,”宋老头儿拿了一块递给段非凡,“看看我回工了没?” 段非凡接过来,咬了一口,花生糖还是温热的,有些软,很香,他点了点头:“还是那个味儿,一点儿都没变。” 宋老头儿很愉快地笑了起来。 花生糖一共做了五斤,一斤给奶奶,老叔家留一斤,再给罗管教拿两斤,让他拿一半给老爸,还有一斤留给江阔。 宋老头儿不肯收钱,把装好的糖塞到他手里就把他往门外推,仿佛要打架。 “你不是给我带酒了吗!”宋老头儿说,“这糖可顶不上那两瓶酒的!” “我不给钱了不给钱了……”段非凡说,“我打不过您。” “我都回家这些年了,还有人记得我的糖,我高兴得很,”宋老头儿说,“让你爸出来了过来找我,你带他过来找我!” “那肯定的!”段非凡说,“到时我们爷仨喝酒。” 拿着花生糖出来,段非凡看着屏幕上一直在笑的江阔:“怎么了,笑成这样。” “市场的生活很有意思啊,”江阔说,“这个老大爷很可爱。” “那是你没见着市场风云变幻的另一面,”段非凡跨上停在路边的摩托车,“知道为什么生鲜区的刀都用铁链子拴着吗?” “这么凶残的吗?”江阔说,“我以为是防盗。” 段非凡笑了:“谁他妈进菜市场偷刀啊!” “不知道,”江阔也笑了,“大概是我吧,毕竟也不知道刀什么价。” “偷刀不能按刀来计价的知道么,”段非凡说,“你要偷了刀,只能按收废铁的价来算,称斤。” “这么亏?”江阔说。 “所以啊,别偷了。”段非凡说。 “……谁偷了啊!”江阔回过神,“这话说的,我都以为我准备去销脏了。” 段非凡笑了半天,把手机固定到车头的支架上。 “车不错啊,哪儿来的?”江阔在手机镜头晃动的时候看到了车。 “水产区一个大哥的,我们市场第一骑士。”段非凡发动了车子。 “第二是谁?”江阔问。 “市场水产区第三排二号铺唯一的骑士,”段非凡说,“简称市场第一骑士。” “你大爷。”江阔笑得咳嗽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保卫学校的英雄简称护校英雄。 “段叔带你飚车,”段非凡戴好头盔,一拧油门,车冲了出去,“出发。” 段非凡除了酱牛肉的销售旺季会手机不离手,别的时间里手机的使用率并不高,耳机就算会带在身上,也很少用。 但旅行回来之后,他不仅手机一直拿在手里,甚至还得背个充电宝,耳机都换成了有线的,要不扛不住这一整天。 “我手机没电了,”江阔说,“我先带奔奔出去遛了。” “嗯,去吧,”段非凡说,“我下午也要开始忙年夜饭的准备工作了。” “明天才是年夜饭吧?”江阔说。 “我们家人多,要弄的也多,”段非凡说,“都是我老叔这边弄了半成品再拿到我奶奶家做。” 江阔啧了一声:“那是不是一堆人特别热闹,然后你这种社交狂徒就挺忙的,里应外合八面玲珑……” “那也能抽出时间聊天儿的,”段非凡说,“我也不可能社交一整天,哪有那么的精力。” 江阔笑了起来:“你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你就那点儿心思也藏不住。”段非凡说。 “那行,你有时间了就找我。”江阔说。 “好。”段非凡顺手截了个屏。 过年就得大鱼大肉,这是老叔和奶奶的共同认知,吃不完才好,吃不完才能年年有余。 段凌跟人调了这两天的休假,回来帮忙。 “配菜都买齐了吧?”老婶看着案台上的各种鸡鸭鱼肉,手指头一个一个扳着计算着菜,“再晚点儿人都走光了可什么都买不着了。” “齐了,”段非凡看着手机上的清单,“我都按你单子买一,一样不差,还多买了点儿我觉得可能要用的。” “行,先把鸡鸭都砍了,”老婶一拍手,“段凌你把那边的猪肉都切了汆好。” 段非凡拿了刀开始处理鸡鸭,段凌捞起袖子切肉,老叔老婶弄鱼和猪蹄儿什么的。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这样忙碌。 小时候在忙碌里还会有着兴奋,有好吃的,能出去玩,不开店的日子里非常轻松愉快,这样的忙碌和平时那种为了生计的忙碌是不一样的感受。 他并不喜欢平时牛三刀永远也忙不完的活儿,老叔老婶算计着支出和收入,时不时会感叹段凌和他在学校的额外支出。 但市场里的别人,大多也都是这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他的那份支出,本来是不应该存在的。 几个人一通忙活,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食材和配料都用锅和袋子装上了。 第二天一早,就算是正式开启了过年的程序。 “把那个大炒锅放过来,”老叔说,“一会儿带上,上回就忘了拿,老太太那口锅炒两个人的菜都够呛。” “我把车开过来?”段非凡问。 “嗯,去开过来吧,”老叔点点头,“把我的新车!开过来!” 车是老叔上月买的二手小货车,五年前把旧车卖掉之后一直没再买车,宋老板的仓库换了地址,比以前远了不少,怕有时候送牛肉来不及,老叔才又买了这辆二手的拉货用。 要那会儿知道可能拆迁的事儿,估计老叔不会买。 段非凡出门,给江阔发了个视频请求。 “这么早?”江阔一脸迷糊地出现在屏幕上。 “这就开始了,从现在要折腾到明天,”段非凡说,“晚上都在我奶家窝着不回来了。” “窝着干嘛啊?有地儿睡觉吗?”江阔问。 “打麻将打牌,”段非凡说,“哪有人睡觉,想睡就床上一块儿躺着去,一个床横着能躺五个人了。” “靠,”江阔吓了一跳,“这怎么受得了,还是打牌吧。” 段非凡笑了起来。 “你去哪儿?”江阔搓了搓脸。 “把车开过来,一堆东西连锅带菜都得弄到我奶奶家去,”段非凡说,“我老叔的小货车。” “平时没见你开过啊?”江阔说。 “上月才买的二手小货车,市区去不了,就是拉货东西的时候才开,”段非凡说,“今天我才第一次开呢。” “我看看。”江阔说。 段非凡走到停车场,先给黄大爷扔了一包烟:“黄大爷,下午回家过年了吧?” “中午就回了,”黄大爷很开心地接过烟,“全市场就数你小子有良心,总能想着我。” “那必须得想着,”段非凡笑笑,“你年后回来,我给你留好吃的。” 江阔看着屏幕里的一辆小货车,说是二手,其实看着还挺新的,段非凡拉开车门上了车,关车门的时候哐的一声巨响。 “我靠,这动静,”江阔说,“门让你甩掉了吧。” “你这个胆儿,”段非凡把手机放在了支架上,对着自己,“回头我买点儿海胆给你蒸蛋吃吧。” “管用吗?什么偏方?”江阔问。 “段英俊的独家偏方,”段非凡发动了车子,“吃胆补胆儿。” “滚。”江阔说,“你车开哪儿去?” “开牛三刀装东西,”段非凡说,“一会儿你看看有多少,赶上咱们学校食堂的量了。” 手机被段非凡插在了外套上面的兜里,摄像头只能露出一半,江阔感觉自己像是扒在段非凡口袋里往外看。 很多吃的,看着段非凡和老叔往车上搬东西的时候,有一种路过市场的感觉,他家从来没有过这么多菜。 江总夫妻俩很注意养生,平时吃得少,也清淡,江了了跟个猫一样,吃几口就饱了,刘阿姨是家里吃得最多的人,以前还抱怨过“这桌菜就都我自己做自己吃,你们不觉得很亏吗”。 现在看着段非凡家里这架式,江阔忍不住连续截图。 东西放好上车之后,大概是因为手机放支架上太明显,段非凡没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只是调整了一下角度,对着前方。 于是江阔一路扒着他的口袋穿过一条条街,开到一个老城区的居民区,到处胡乱停着车的那种。 “你大爷,”段非凡被一辆三蹦子挡住了去路,从车窗探了头出去,“谁的车——” 江阔已经猜到了他要喊,所以没被吓着。 一个大叔从旁边走了过来,一脸不爽:“怎么着!挡你道了?” “这他妈不是废话!”老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接着就是开车门的声音。 段非凡拉住了老叔的胳膊:“你干嘛?” “我抽他!”老叔说。 “回家抽陀螺去你!”段凌在后面说,“大过年的你抽谁!” “叔,过年好,”段非凡下了车,走到三蹦子跟前儿看了看,“这地儿不好停车啊。” “知道就好。”大叔本来绷着一副老子可不怕事的样子,段非凡和气的一句话,他顿时就有些没了气势。 “我帮你挪挪?”段非凡说,“往这儿靠靠,一会儿开走也方便。” “哎,”大叔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挪,你帮我看着点儿后头。” “好嘞。”段非凡说。 江阔靠在沙发里,手机就夹在沙发靠垫的缝里,虽然看不到段非凡的脸,但他很喜欢这种感觉,段非凡“社交”的时候很招人喜欢,有种说不上来的踏实感觉。 “段非凡,”江阔小声叫他,“你戴着耳机吗?” “戴着呢。”段非凡说,“不过一会儿到奶奶家了就不能一直戴着了。” “嗯,”江阔应了一声,“没事儿,我看着就行。” “我带了俩充电宝。”段非凡说。 江阔笑了起来:“是□□吗?” “不是,”段非凡说,“不过奶奶家有WIFI,放心。” 今天全家人都在家,除了刘阿姨在厨房忙着,还有一个保洁大姐正在楼上打扫卫生,大家都悠闲地保持着平时的状态,跟段非凡那边比起来,简直没有什么过年的感觉。 中午刘阿姨多做了两个菜,江阔没再一直看手机,但有一只耳机还在耳朵上。 “你这大半天了,看什么呢?”江总问他。 “直播。”江阔说。 “你还看上直播了?”江总有些意外,“你不是看这些玩意儿嫌人家太吵的么?” “体验生活。”江阔说。 “体验生活……”江总哼了一声,“你妈妈说你要卖酱牛肉了,也是体验生活吗?” “不算吧,”江阔说,“就想弄个事儿做。” “那你……”江总抬手虚指了一下,想想又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网店嘛,也不耽误上课,”江阔说,“我总不能现在退了学去跟个项目吧。” “你反正总是一堆理由,”江总摆摆手,“大过年的我就不跟你争了。” “杨科过年没回家吧。”江阔问。 “没回,”老妈说,“上午我跟他妈妈还打了电话,她愁得饭都吃不下。” “我打算前期忙不过来就让杨科帮我跑手续,”江阔说,“他现在这状态我估计不会回学校了,劝不动的。” “他行吗?”老妈问。 “杨科……”江总想了想,“也不是说不行,那孩子脑子就是个念书的脑子。” “要跟他家里说吗?”老妈看着江阔。 “我告诉你就是让你提一嘴,”江阔说,“到时我这儿要是钱不够,就让他出,他家里要是不知道这个事儿,我怕他要不到钱。” “哇,”老妈转头看着江总,“你儿子好坏啊。” “我儿子是我一个人生的么,”江总说,又凑近江阔,“那他要是出钱,要给他占股吗?” “占个屁,”江阔很干脆,“奖金,提成,看表现再分点儿钱,我不坑他也没计较他坑我,这就不错了,以后也不会长期合作,他自己摸明白了肯定要单干的。” “他坑你?”江总有些吃惊,“他坑得了你?” 江了了在一边笑了起来,边乐边喝着汤。 “那孩子,嘴上没个数,跟家里较劲的时候什么屁话都说。”老妈摆摆手。 “那得给他点儿教训。”江总说。 “你别管了,我过完年就过去了。”江阔说。 “跑手续吗?”江了了慢悠悠地说,“人家还没上班儿吧,怎么不得初六初八的。” 江阔看了她一眼:“不得先跟牛三刀谈么。” 看着你哥! 你哥要揍你了知道吗! “啊,”江了了点头,“对。” “那你初二吧,”老妈说,“初一我们去玩一下,江总还要去上香,假模假式一年一次糊弄一下菩萨,初二我就要忙了。” “嗯。”江阔本来的计划是初三回去,没想到老妈直接给他提前到了初二,这狂喜,差点儿没压住笑出声来。 “我心很诚的。”江总还抓着老妈的话。 江阔没再听他们说什么,放下了筷子:“我吃完了。” 快步走到院子里,奔奔蹦了过来,江阔搓了搓它的脑袋,拿出手机看了看。 段非凡那边的画面大概是厨房,奶奶家的厨房很老旧,不过收拾得挺利索,他们车上带去的菜都已经整齐地放满了本来就没多大的厨房,感觉都快没地儿下脚了。 能听到厨房外面有很多人说话的声音,热闹非凡。 “段英俊?”江阔叫了一声。 段非凡没有回话,估计耳机已经摘了。 他只得挂掉视频通话,重新打了电话过去。 “怎么?”段非凡很快接起电话,“断了吗?” “我初二过去了!”江阔压着声音喊。“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段非凡一连串地问。 “初二初二初二,”江阔笑着说,“后天!” “我靠!这么快吗!”段非凡笑了起来,“我以为怎么也得初三之后呢。” “后天!就是后天,”江阔说,“开心吗?激动吗?” “激动,我都想过去接你了。”段非凡说。 第71章 “来了住哪儿?”段非凡端着锅接上水,放到灶上,“学校现在你就算想住宿舍,我也找不着人,都放着假呢。” “大炮那个屋,”江阔说,“他钥匙在门卫那儿放着……就是回去得先收拾很烦,这么久没住全是灰,这个时间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家政阿姨。” “找家政哥哥吧。”段非凡说。 “嗯?”江阔愣了愣,“你啊?” “不然呢,”段非凡说,“不就擦个灰,床单被罩换一下,地拖一拖,开窗通通风……” “我听着你说我都想去酒店开个房等家政阿姨上班了。”江阔说。 “不麻烦,”段非凡说,“你中午到,我明天下午或者后天上午过去,一小时就收拾完了。” “收费吗?”江阔问。 “一千。”段非凡说。 “把那节马术课抵了呗!”江阔说。 “嗯呐。”段非凡笑了,“不服气你可以给我上两节马术课。” “谁知道你会不会给我在别的地方又加钱,”江阔说,“再来个床单被罩清洗费。” “不会,”段非凡说,“那个你开学拿回宿舍洗就行,大炮那里肯定也有洗衣机。” “你放着啊,别给我增加收费名目,我回去自己洗,”江阔说,“我会。” “好嘞。”段非凡笑笑。 厨房门被推开了,姑姑进来看了看他:“你说话呢?” “刚打电话,”段非凡说,“打完了,怎么了?” “你出去跟他们玩会儿,”姑姑走了过来,“这里我来,一会儿你婶儿跟我弄就行。” “我把这些先拿出来,要不你们分不清哪是哪。”段非凡说。 “这还能分不清,”姑姑拍了他一下,“所以说你这孩子真是……出去,跟他们几个小的玩,他们三缺一。” “他们这是怕我缺钱啊。”段非凡搓了搓手。 “烦不烦。”姑姑笑着把他往门口推,推了两下又停了,“你戴了个什么?只戴一边儿啊?助听器?” “……就是耳机!”段非凡说。 “你摘了吧,”江阔在那边乐着,“手机还那么放,我看你打麻将。” “指点我吗?”段非凡走出厨房,低声问。 “耳机都摘了我指点个屁!”江阔说。 “哦,”段非凡笑笑,“那你看我打吧,不想看了就挂掉。” “嗯。”江阔应了一声。 段非凡那边人其实算起来也不算多,就是两家人加上奶奶,但是大人小孩儿都很欢乐,说话声音都很大。 除了段凌,段非凡的姑姑有两个儿子,看着比段非凡小一些,应该是高中生,跟段非凡长得不太像,愣小子的样子。 打麻将的水平也不怎么行,都不如楷模群那几个,段凌还能赢几把,那俩愣小子一次都没赢过,但还一直叫嚣着继续。 “还打?”段非凡说,“明年的压岁钱都得赊给我了。” “不打了!”段凌说,“我可用的自己工资!” “那你换奶奶来,”段非凡笑着说,“我奶奶有养老钱。” 段非凡的奶奶很心疼段非凡,江阔就光这一会儿就能感觉得到奶奶对四个孩子是有偏向的,最疼的就是这个大孙子。 当然,这个大孙子又帅又可爱还懂事。 不过号称要赢光奶奶养老钱的段非凡从奶奶上桌之后就水平大降,开始输了,还点了两回炮。 奶奶乐得一直拍巴掌:“我厉害吧。” “厉害着呢,”段凌在她后头站着,“让非凡知道知道什么叫宝刀未老!” “别担心啊,”奶奶拍拍段非凡的手,“一会儿压岁钱给你补上。” “我们呢!”两个愣小子跟着喊了起来,“就偏心我哥!”“你俩再傻点儿更偏心!”段凌说。 “都有!都有!还能少了你俩吗!”奶奶笑着说,又拍了段凌一下,“就你那嘴厉害!” 段非凡一家子挤在屋里又笑又闹的,江阔就戴一个耳机都吵得脑浆子疼,让他在现场他是绝对受不了的,人均社交狂人,感觉看谁一眼,立马就会被抓着畅聊一小时。 但就这么看着听着,又挺有意思的,很人情味儿,江阔从未体会过的那种,谈不上素质,谈不上教养,也没有什么说话的分寸,但又带着真诚的人情味儿。 江总和老妈已经分头去接奶奶和姥姥了,以往过年如果刘阿姨回家,他们就带上两个老人去酒店吃一顿,今年刘阿姨的老公有工作回不了老家,老妈就让一块儿来家里了。 这么一来,感觉上也算热闹,不过刘阿姨的老公是个憨厚的男人,话不多,就算再加上两个老人,跟段非凡家一比起来,还是显得有些冷清。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总体来说他们全家都喜欢安静。 最大的区别应该是从开始吃年夜饭时开始的,段非凡那边还能放鞭炮,他家这边只有远远的鞭炮声和更远的烟花。 江总倒是也拿了几个大烟花在院子里放了,动静太大,把奶奶吓得差点儿没站住。 奔奔是最开心的,这狗居然不怕大动静和火,激动地在烟花中间疯狂奔跑,边叫边跑。 但奔奔的热闹都不如段非凡那边一个表弟制造出来的声浪。 江阔听着就想笑。 吃完饭也没人看春晚,大家一块儿在阳光房里坐着喝茶,旁边的壁炉一点上,就有一种宁静的想要睡觉的感觉。 江阔靠在沙发里,手上拿着手机,时不时瞟一眼,一只耳朵听着那边段非凡家的热闹,一只耳朵听着这边安静的聊天。 “在家待得太闷了,”奶奶拍拍姥姥的胳膊,“等暖点儿还是要出去玩玩,咱俩出去。” “行,去哪儿?”姥姥问。 “海边吧,”奶奶说,“白天晒晒太阳,晚上喝点儿酒。” “我到时找个人陪着你们,”江总说,“小张吧,她正好签证还能用。” “段非凡!”耳机里传来大表弟的声音,“你就坑我!” “是我坑的你吗?”段非凡笑得不行,“我想不坑你都躲不开,举着铲子满世界追着我,不挖个坑都对不住你这一脑门汗。” 段凌响亮的笑声很有感染力,江阔忍不住跟着她一块儿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奶奶看着他。 “没。”江阔搓了搓脸。 “看直播,”江总说,“看一天了,明天怕是卡上那点儿钱都得给主播打赏。” “说什么呢,”江阔摘下了耳机,“正经直播。” “正经直播你能笑成那样?”姥姥表示不信。 “真的,”江阔迅速把手机屏幕对着姥姥晃了一下,“搞笑一家人,挺逗的。” 快零点的时候,老叔抱出一圈鞭炮:“是还在楼下那个操场集中放吧?” “是,”奶奶抓过衣服,很着急地往身上套,“快,要不地儿都让人占光了。” “慢慢慢慢慢,”段非凡帮她把衣服扯好,转头冲表弟们挥了挥手,“段江段海你俩先把鞭拿过去抢个地盘儿。” 俩表弟立马应声而起,扛起鞭炮就跑了出去。 “走,”段非凡搀住奶奶,“我这就带你飞过去。” “可别飞,”姑父说,“你奶奶现在胖,拽不动,一会儿飞到地方了一看,就拽着个袖子来的。” “就你瘦!”奶奶说,“你最瘦,我盯着你呢,你一顿饭半个肘子,你可瘦了!” 江阔跟着段非凡同时爆发出一阵狂笑。 “哎哟,”奶奶正从兜里掏红包,被他一通狂笑吓了一跳,手里的红包差点儿直接甩过来,“这孩子,中邪了。” 段非凡那边一出门,鞭炮声就震得什么都听不见了,江阔摘了耳机,笑了笑,凑到两个老太太腿边。 “差几分钟,”姥姥说,“就不等了啊。” “不等了。”奶奶笑着说。 “两位美丽的老太太新年快乐,身体健康。”江阔接过老太太们递过来的红包,转头看着江总夫妇俩,“爸妈新年快乐,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夫妻恩爱,儿女棒棒。” 江总啧了一声:“一年就这一天嘴甜。” “拿人嘴甜。”江阔说。 拿了江总大红包,他愉快地转身过去扶起江了了,把她架到几个人中间:“了了就在这儿了啊,行动不便。” 拿完压岁钱,过了零点,两个老太太都回屋睡下了,江了了也回了自己的工作室,江总夫妻叫上了刘阿姨两口子去楼下喝酒。 “一块儿吗儿子?”老妈问。 “不了,”江阔说,“我困死了。” “那不管你了啊,”老妈说,“今天这么早困?去年这会儿你还跟大炮出去泡吧呢。” “大炮跟他爸回老家了,”江总说,“这会儿在乡下放鞭,热闹着呢。” “我可怜的儿。”老妈摸了摸江阔的头,然后就转身走了。 江阔笑着伸了个懒腰,上楼回了屋,他手机马上没电了,得上去充电。 段非凡的手机估计也差不多,中间他说他插上充电宝了,这会儿估计也快耗没了。 屏幕上一片烟雾裹着闪动的金色火花,看不清见人,也听不见除了鞭炮之外的别的声音,江阔想挂掉视频,但又舍不得,就算看不到听不见,这手机现在也在段非凡的兜里呢,有种奇妙的亲近感。 刚把手机充上电,给大炮回了个过年问候,楷模群里一帮人各种图片发得很热闹,段非凡时不时会说上一两句,还发了几张年夜饭的照片,江阔也凑热闹发了几张年夜饭,还有奔奔在烟花里跳跃的照片。 大家正刷屏刷得欢,段非凡那边屏幕上的画面突然不动了,过了一会儿通话就断掉了。 江阔又给段非凡拨了个电话,提示无法接通,估计是没电了。 江阔放下手机,又摸了摸手机:“你俩辛苦了啊。” 房间的隔音很好,门窗一关,外面本来就很远的鞭炮声就都消失了,江阔洗了个澡,趴到床上,把手机放到枕头边,闭上了眼睛。 初一江阔一早就被老妈叫起来了,全家要去玩,还要陪江总去糊弄菩萨。 段非凡还没起床,给江阔的消息是凌晨快五点的时候发的,说准备去床上跟他俩表弟排成一排了,这会儿估计刚睡着。 比起年三十儿,江阔今天的活动要丰富得多,爬山烧香看画展,晚上还有个音乐会。 为了不要太明显,江阔没再继续像之前那样一直跟段非凡视频,只是发发消息,段非凡今天倒是没什么事儿,睡到快中午起来,然后拜年拜年拜年,晚上继续一家人打牌到深夜。 晚上段非凡还发了一张他们兄弟姐妹四个的合照过来,全体一脸疲倦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看上去仿佛出去夜跑了三十公里。 江阔强烈怀疑大炮那个屋,段非凡倒底还有没有可能去收拾干净了,他已经做好了去酒店的准备。 不过初二一早他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的时候段非凡打了电话过来,声音听着神清气爽的:“早啊阔叔。” “早啊小段,”江阔笑着说,“怎么起这么早?我以为你要睡到中午。” “今天要做保洁兼职,”段非凡说,“正准备过去了。” “干得完吗?”江阔上了车,司机放行李箱的时候他迅速对着手机亲了一口,“MUA!” “MUA!”段非凡笑笑,“干得完,放心吧,还能去接你。”“来不及我就自己打车过去。”江阔说。 “不可能来不及,”段非凡说,“来不及就先放着了,接了你再继续。” 司机上了车,看了江阔一眼,他点点头,司机把车开出了车库。 “行吧,”江阔说,“我这边出发了,一会儿上车告诉你。” “好。”段非凡应了一声,“MUA!” 江阔笑了笑:“嗯。” “MUA!”段非凡又亲了一下。 江阔清了清嗓子。 “MUA!”段非凡继续。 “你他妈故意的是吧?”江阔说。 段非凡笑得很大声:“行吧,我过去了啊。” 江阔挂了电话之后拉过安全带扣好,把椅子放平,闭上了眼睛,昨天晚上因为兴奋,没怎么睡着,车一晃他就困了。 “他这么早就回学校了?”老婶很震惊地看着段非凡。 段非凡本来不想让他们知道江阔回来了的消息,但是把花生糖往包里放的时候,老婶看到了。 “他在家待不住,”段非凡说,“他家里人都出去玩了,他过来还能找我……和丁哲玩。” “那也是,”老婶说,“那要不中午你带他上店里吃饭来,段凌中午也回来吃,热闹点儿。” “好。”段非凡点点头,“牛骨汤炖一个吧,他没吃过。” “好说,”老婶拍拍手,“还想吃什么?” “别的你看着来吧。”段非凡笑笑。 “那就多弄点儿牛肉,他不是爱吃牛肉嘛。”老婶说,“再煮个牛肉面。” “这个可以,”段非凡竖竖拇指,“那我先去那屋收拾一下了。” “去吧。”老婶摆摆手。 大炮给门卫打过招呼了,门卫大爷把钥匙给了段非凡。 小区里到处都是红色,路边一堆一堆的炮仗渣看上去非常有过年的气息。 江阔应该没太体会过这种年味儿,之前视频的时候感觉江阔家过年过得很温和友好,主要是小辈儿少,也不闹腾,不像他家,光段凌和俩表弟就能把玻璃震碎。 段非凡只来过一次,但大炮那个楼还算好找,再拐过前面的口就能到了。 刚要转弯,旁边楼道里走出来一个男人。 段非凡随意地看过去的时候,这个男人冲他挥了挥手:“董昆?” ……杨科。 段非凡有些后悔,当初不那么配合地领会江阔的意思就好了,现在他在杨科面前是不是董昆,都他妈很莫名其妙。 “过年好啊!”杨科走了过来。 “过年好。”段非凡也说了一句。 “去在大炮那儿吗?”杨科问。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我去那儿……收拾一下。” “是江阔要过来了吧,”杨科说,“学校宿舍还不能住呢。” 段非凡看着杨科没说话,他不清楚杨科的消息来源,也就没法随便给出答复,毕竟江阔讨厌这人。 “不过,要筹备开店的事儿是不是太早了,他不是说还没定吗?”杨科又说,“那大概是先回来做调研?” 段非凡愣住了。 开店? 开什么店? 什么调研? 杨科又是怎么知道的? 段非凡随便跟杨科应付了几句就走了。 听杨科这意思,江阔是跟他说过开店的事,甚至是有让杨科加入的想法,但江阔没跟他提过,他俩上次提起牛三刀分店的时候,并没有细聊。 江阔这是已经动起来了? 段非凡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心里感动和不安混杂在一起,说不上来的滋味。 车到站很准时,段非凡提前了二十分钟已经到了出站口。 江阔拖着行李箱往外走:“马上出来了。” “别跑啊,”段非凡说,“门这段路是湿的,刚有三个人在这儿摔了……嚯!第四个了!” “我也看到了。”江阔笑着说,前面的确是有人摔了一跤。 他放慢速度,绕过了那一片湿了的大理石地面,走出了出站口,但并没有看到段非凡。 他往前一直走到了人群外面,也没看到那个他扫一眼就能认出来的身影,他拿着手机:“你在……” 一只手从他身后伸了过来,一把搂住了他。 “阔叔,”段非凡的声音后面传了过来,“你后头要有个贼,你这包让人掏空了你都不知道。” 这声音比电话里的好听一百倍。 江阔感觉整个人都扬了起来,眼前有些阴沉的天空都亮了。 他笑着往后一靠:“那不一定,万一他割我腿了呢。” “割你腿你不也半小时以后才疼,”段非凡松开了胳膊,“你疼痛神经长在北极了。” 江阔笑着转过身张开胳膊喊:“想我了没!” “想了,”段非凡抱紧他,轻轻晃了晃,“朝思暮想的,早上我老叔说我都憔悴了。” “那不是你们连轴转打麻将打的吗?”江阔闭上眼睛,低头用力把脸埋到他肩上,来回蹭着。 “蹭,蹭吧,”段非凡说,“省得洗脸了。” 江阔没抬头,只是一直乐着:“我身上有怪味儿吗?来的时候旁边的大姨喷了香水,很冲,半道她腿疼又抹红花油,哎呦混一块儿那个味儿简直了……” “我闻闻,”段非凡低头贴着他脖子用力吸了一口力,“嗯——” “有?”江阔很震惊地推开他。 “是我们江有钱专属的香味儿,”段非凡笑着说,“没有怪味儿,很好闻。” 第72章 他俩分开的时候,江阔看到旁边有个小女孩儿正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江阔冲她笑了笑,小女孩儿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不要盯着别人看,”小女孩儿的妈妈赶紧用手把她的脸扳到一边,“没有礼貌的。” 小女孩儿的脸在妈妈的手里都挤成一团了,还努力地往这边转着头。 段非凡冲她招了招手:“拜拜。” “你把房间收拾好了吗?”江阔问。 “窗明几净,”段非凡跟他一块儿往外走,“大炮走之前应该是收拾过一次,就是擦擦灰,拖了一下地板。” “怎么回去?”江阔拿出手机,“打车吗?” 段非凡啧了一声,按下了他拿着手机的手:“怎么能让我们阔叔打车,专车接送呢。” “什么专车?”江阔愣了愣,突然很有兴趣,“你老叔的小货车吗?” “想什么呢!货车到不了这儿,在说我能用货车接你吗!”段非凡把他推进了停车场,手往他面前一扬,“用的我男朋友的车。” 江阔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车钥匙,一下笑了:“车洗了没?停那儿好久没开了。” “不用洗,”段非凡说,“车之前我停到我们市场那个停车场了,就停黄大爷那个小屋旁边,安全点儿,停学校那儿连个棚都没有,下雪了我还得给你抠车。” “小段,周到。”江阔拍拍他。 “你开吗?”段非凡问。 “你开吧,”江阔把箱子塞到后座上,“我困得厉害,这会儿还没全清醒呢。” “行。”段非凡上了车。 江阔打开车门,没有坐进副驾,钻进去腿往椅子上一跪,扑到了那边段非凡身上。 车里就这点儿空间,江阔这姿势有点儿费劲,但他坚持一手扳着段非凡后面的头靠,一手撑着驾驶室的门,转头看着段非凡:“想我没?” 段非凡没说话,只是笑着轻轻叹了口气。 呼吸扫到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甜香味。 然后抬手抓着江阔领口,微微往前拉了一下,吻在了他唇上。 段非凡嘴上的伤基本好了,尝起来已经没有什么痕迹,暖而柔软。 旁边一辆车喇叭响了一声。 江阔撑着车门的手抖了一下,猛地往下一滑。 段非凡赶紧抓着他肩膀上的衣服往上拽着,江阔被勒得有点儿想咳嗽。 “靠,”他转头看了看旁边,有人正要上车,“吓我一跳。” “坐好,”段非凡拍拍他的脸,“这儿可是停车场,人多呢。” 江阔啧了一声,坐回到副驾。 旁边那车的人一边开车门,一边往他们这边看,就开车门坐进车里这点儿时间,看了能有七八次。 江阔直接把车窗放了下来,转脸瞅着那边。 “行了啊,”段非凡发动了车子,“窗户关上,不冷啊。” 江阔一直等他把车开出了车位又转了个弯完全看不到那辆车了,才把车窗给关上了。 “一会儿去牛三刀吃饭吧,”段非凡说,“老婶儿给你炖牛骨汤了。” “我靠,”江阔马上摸了摸肚子,“太好了。” “饿了吗?”段非凡问。 “还行,有点儿,”江阔吸了吸鼻子,“我刚就闻着有甜香味儿,糖的味道,你在车上放香薰了?” “哪个香薰会是花生糖味儿的啊!”段非凡说。 “花生糖?”江阔立马坐直了,“哪儿呢?” “我包里。”段非凡说。 江阔往后拿过了他的包打开了,里面有个小玻璃饭盒。 包打开的瞬间他就闻到了浓浓的香味,他打开饭盒,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花生糖,每一块都泛着油润的光芒,看着就很好吃。 “这也太香了。”江阔伸手想拿,犹豫了一下又收回了手,把饭盒捧到嘴边想直接叼一块,但糖排列得很近,他有点儿下不去嘴。 段非凡叹了口气:“包里有一次性手套,为讲究人专门准备的。” “谢谢。”江阔拿出了手套,拆开戴上,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嚼了两口之后闭上眼睛,“嗯——” “好吃吗?”段非凡问。 “好吃,很香,”江阔边吃边说,“我没吃过花生糖,比我想象的好吃多了。” “吃多了会腻。”段非凡说。 “小时候很爱吃吧。”江阔又拿了一块。 “我小时候爱吃肉,”段非凡说,“但我喜欢看人做这些,各种糖,麦芽糖,花生糖,松花糖,萨琪玛……” “市场里都有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点点头,“一般都在市场里才有,现在市场里也没了。” “为什么?”江阔看着他。 “不卫生,”段非凡说,“而且小孩儿能吃的零食那么多,谁还吃这些啊。” “不卫生……”江阔看着饭盒里的花生糖。 “宋大爷这一锅做得还是干净的,”段非凡说,“放心吃。” 江阔笑了起来。 车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四周的街道和建筑变得熟悉起来,平时在学校附近转悠的时候总看到的那些景物,感觉自己并没有印象,看到的时候却一眼就能认出来。 “杨科过年都没回家,”车转进小区的时候江阔看着外面,“不知道是在这儿过的还是去了他女朋友那儿。” “在这儿。”段非凡说。 “你碰上他了?”江阔转回头。 “嗯,”段非凡说,“早上我过来收拾的时候碰到他了,他租的那个房就跟大炮那个离了四栋,不过没见着他女朋友。” “他家里都快愁死了。”江阔说。 段非凡等着江阔跟他说开店的事儿,但江阔没有说,忙着吃花生糖,车在楼道口停下的时候,他已经把饭盒里的花生糖吃掉了两层。 “你这已经吃饱了吧?”段非凡叹了口气。 “还行,”江阔说,“肚子里还留了一顿大餐的位置。” 段非凡笑了笑,开门下了车。 江阔的箱子比之前回家的时候拿的那个大了一圈,估计带了不少衣服,现在少爷已经节省了不少,没打算在直接去商场买了。 “他这房子租下来我都没进去过,”江阔站在电梯口,“几楼?” “十楼,”段非凡说,“阳台能看到市场正门那个大灯牌。” “这么近吗?”江阔问。 “你傻吗?”段非凡说,“难道不是够高吗?” “哇,”江阔转过身看着他,“这才几天啊,就已经开始嫌我傻了?” “也不是现在才嫌的。”段非凡说,“从你一千五睡躺椅的时候就嫌上了。” “我那是生活经验不足。”江阔说。 “不全面,”段非凡说,“应该是生活经验不足但钱足。” 江阔笑了起来。 身后的电梯门打开了,一个大妈走了出来。 江阔拖着行李箱准备进去,大妈拦住了他,上下打量着他俩:“你们几层的?” 江阔没回答,只是看着她。 “阿姨,我们十层的。”段非凡在江阔后腰上轻轻戳了一下,他知道这种拦着人问话还很不客气的态度会让江阔不爽。 “十层?”大妈还是疑惑地盯着他俩,“哪个门?十层我都认识,没见过你们。” “我也没见过您。”江阔扒拉开她的手,进了电梯。 “二门的,阿姨。”段非凡也进了电梯。 大妈又跟进了电梯,江阔转头震惊地看着她:“干嘛?” “二门是养狗那个,天天带着个狗进电梯!”大妈瞪着他俩,“他回家了,现在没人在家。” “我们是胡振宇的朋友。”段非凡说,本来他想着和气点儿不要一来就得罪邻居,但大妈对奔奔的恶劣态度让他很不爽。 听到胡振宇的名字之后,大妈的脸色有所缓和,但只缓和了一秒:“那你们来住?” 段非凡没回答她的问题:“阿姨我要按楼层了,您是要出去还是上楼?” “哎哟烦死了,”大妈突然又皱起了眉,“不是他一个人住的吗,一会儿来一个,一会儿来一个,还全是小年轻,不得闹腾死啊,你们当初谁租的房就应该谁住!” 段非凡按下了十层的按钮。 电梯动了之后大妈喊了一声,赶紧过去按开门键。 但电梯门没打开。 “不是!你们有什么毛病啊!”大妈很生气,“这是干什么!” “上楼。”江阔说。 “你……”大妈指着他。 段非凡一巴掌把大妈的手扒拉开了:“阿姨,要不您有事儿跟房东说去吧行吗?跟我们说不着,房东这房子是正常两居室,别说住一个两个,就住一家子也不关你事儿知道么。” 大妈瞪着他。 “瞪我也没用,”段非凡说,“要不你瞪房东去。” 电梯到了十层,他们出电梯的时候,大妈在电梯里指着他们:“欺负人是吧!可以,等会儿我就报警。” “对喽,拿起法律的武器,”段非凡点点头,“看能不能突突着我们。” 电梯门关上了,大妈的声音随着电梯下行慢慢消失。 “我的天,”江阔说,“这都什么邻居,你一开始那脾气真他妈好。” “你不得在这儿住几天么,”段非凡掏出钥匙,“刚进来就跟人吵一架不合适,这种老太太平时又没什么事儿,杠上了能一整天盯着你,不够你烦的。” “那你也没和善到底啊,”江阔想想又笑了,“你还气她来着。” “先礼后兵嘛,”段非凡打开了门,“她先骂奔奔那肯定不行,奔奔不进电梯,大炮带着它走楼梯下十层吗。” “我刚还有点儿担心她一会儿冲出来撕你。”江阔进了屋。 “怕屁,我跟你说,”段非凡拉开了客厅的窗帘,“我在市场跟老太太打过架。” “什么时候?”江阔转过头,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五年级的时候。”段非凡说。 “段英俊你是真的牛。”江阔把行李箱往墙边一放,开始在屋里转悠。 大炮这屋还行,采光好,阳台那边视野也不错,没有什么遮挡。 江阔从客厅转到卧室,在转到另一间空着的屋里,里面放着个木头小狗窝,奔奔之前在这儿的待遇还不错,居然住的是单间。 “满意吗?”段非凡靠在门边问。 “不满意你还能给我换吗?”江阔说。 “不满意就只能住牛三刀三楼了。”段非凡说。 江阔笑了起来:“那不满意。” “行,那你晚上就住我那儿吧,”段非凡说,“睡觉之前先打一架,谁赢了谁睡床。” 江阔想起来段非凡那个屋里放的是张单人床。 不过强行要睡两个人也不是睡不了,挤挤就能睡得下…… 虽然他俩都没有执行这个计划的打算,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象了一下。 “想什么呢?”段非凡问。 江阔没说话,清了清嗓子,从段非凡身边挤过去,回了客厅。 “换床单被罩了吗?”他突然想起来,“我自己可不会弄啊。” “你宿舍那床谁帮你换的?”段非凡问。 “刚去的时候是大炮,后来天儿冷了我换的时候是唐力帮忙弄的……”江阔走进了卧室,看到床上整齐地放着枕头和被子,伸手摸了摸,床单应该是新换的。 “大炮走的时候床单被罩都洗了,被子都晒过放柜子里了,我就直接拿出来一套就行,”段非凡说,“大炮家里条件也挺好吧,怎么就没跟你似的这么废物?” “他一直住校,没法废物。”江阔脱掉外套,扑到了床上。 床垫挺厚的,还挺软弹,趴上去像是扑在了果冻上,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偏过头看着段非凡:“小段。” “嗯?”段非凡歪了歪头。 “来,”江阔的手在自己身边拍了拍,“温存一下。” 段非凡笑着走了过来:“这词儿都用上了。” “文雅吧,”江阔说,“赶紧的!” 段非凡也扑到了床上,跟他并排趴着,也偏过头看着他:“这样吗?” “嗯。”江阔笑笑,伸手在段非凡脸上摸了摸,“真英俊啊。” “那是,他们的名儿都是表达愿景,”段非凡说,“我的名儿是陈述事实。” 江阔嘿嘿嘿地笑了好半天。 笑完之后他就没在说话,只是盯着段非凡,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勾划着,顺着眉骨,鼻梁,到嘴唇。 段非凡也没说话,嘴角一直带着笑。 “痒痒吗?”江阔问。 “还行,”段非凡说,“你如果突然扑过来,控制点儿方向,我嘴刚好。” “你大爷。”江阔说。 没等段非凡在说话,他突然胳膊往床上一撑,借着床垫的弹力蹦了起来,跪在了床上,然后拽着段非凡的胳膊往后一掀。 “啊……”段非凡喊了一声,顺着他的劲儿翻过了身,“行,不砸嘴就卸胳膊……” 江阔扑了过去。 这次他还是很小心的,手撑着床,扑准了之后才瞄着段非凡的嘴亲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始终觉得段非凡身上是香甜的,就是花生糖的那种香甜味儿。 段非凡的手伸进了他衣服里,在腰上停了下来。 “嗯?”江阔鼻尖贴在他耳朵边儿。 段非凡偏过头,呼吸扫过他耳廓,带起的电流瞬间跟腰上的温度连上了。 江阔在段非凡腰上捏了一把,感觉耳朵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什么都听不见了。 …… 段非凡的手机在客厅桌上放着,这会儿已经是第二次响了。 江阔不记得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响的,只知道已经响过一次。 他闭着眼睛:“不接电话吗?” “要接的,”段非凡的手指在他睫毛上轻轻扫过,来来回回,“估计是老婶儿,可能牛骨汤已经炖好了……” “那你接啊。”江阔说。 “嗯。”段非凡终于停下了扫睫毛活动,叹了口气,跟下决心似的愣了两秒,然后跳起来下了床。 “段凌马上到了,”老婶在电话里说,“你俩到地方了没?放了行李就回来吧。” “嗯,刚到,”段非凡往卧室里看了一眼,江阔也已经下了床,“一会儿收拾完就回去了。” “好,见着人了我才做面条,”老婶说,“要不坨了呢。” 江阔走了出来,段非凡挂掉电话看着他:“让我们收拾好就过去了。” “我洗个澡。”江阔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江阔进了浴室之后,他回到卧室,把床收拾了一下,床单扯平,被子放好。 恢复原状之后他撑着床沿儿愣了好半天,脑子里一直是嗡嗡的声音,跟耳鸣了似的,兴奋而混乱。 江阔洗完澡出来,他也去洗了个澡,才算是从之前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走吗?”江阔问。 “走。”段非凡捧着他的脸搓了搓。 “我带了瓶我爸的酒给老叔老婶儿,”江阔从行李箱里拎出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一瓶包装都脱色了的酒,“窖藏老酒,我爸说还可以。” “这礼是不是有点儿太重了?”段非凡说。 “他有一堆,”江阔说,“光看不喝的,不送人留着当传家宝么。” “老叔老婶儿会吓着的。”段非凡说,“回礼都不知道怎么回了。” “这是我回的礼啊。”江阔说。 “酱牛肉,回这么好的酒?”段非凡说。 “是啊。”江阔说,“江总超级爱吃那个酱牛肉。” 段非凡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酒拿回去绝对吓着老叔老婶儿,老叔是喝酒的人,一看就知道这酒不便宜,有钱也没地儿买去。 但如果不要…… “好像是……不太合适是吧?”江阔琢磨了一下。 “要不这样,”段非凡说,“这酒你回给我得了。” “不要脸啊你,”江阔看着他,笑着说,“给老叔不合适,给你合适是吧?” “嗯,”段非凡点点头,“酒放着,以后有机会在拿,你一会儿上外面店里拎两瓶普通的过去就行。” 江阔想了想:“也行,那这个就是你的聘礼。” 第73章 两个人下了楼,出楼道的时候,江阔突然几步小跑,往外面路边扫成一堆的炮仗渣上一蹦,踩了进去。 “有病是吧!”段非凡骂了一句。 “我一直想这么干,”江阔说,“还有树叶堆,就想蹦起来踩进去。” “爽吗?”段非凡问,“你这要搁我家,我老叔直接给你扔地上,拿这些玩意儿把你当场埋里头。” 江阔从炮仗渣里又跳了出来,鞋上裤子上都粘着红色的纸屑,他跺了跺脚:“这堆不够大。” “上车。”段非凡把钥匙扔给他。 “去哪儿买酒?”江阔一路跺着脚走到车旁边,鞋上的渣子都没跺掉,最后又在车轮上踢了两脚才震掉了。 “路上有个烟酒行在营业的,”段非凡说,“去那儿买就行。” 江阔发动了车子,感觉似乎已经很久没开自己这辆车,车的油是满的,估计是段非凡去接他之前加满了。 踩下油门,听着车子发出的轰鸣声,他有种久违的愉快感觉。 前面没有岔路,是通往小区花园的路,他踩了两脚油门。 “这路也就一百多米,”段非凡相当了解他,“够你过瘾的么?” “够,”江阔勾勾嘴角,“五十米都够了。” 段非凡笑着叹了口气。 车往前冲了出去,不过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高的速度,车冲出去几十米之后,江阔方向打满,车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掉了个头。 段非凡的脑袋在车窗上磕了一下。 他捂着额角,看了江阔一眼。 江阔看了看他,脸上本来是歉意和担心的表情,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发出了狂笑,嘴上却还保持原来的情绪:“不好意思啊……疼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忘了提醒你……磕得厉害吗……” “谢谢关心啊。”段非凡也忍不住想笑。 “我本来,”江阔趴方向盘上笑了好半天才偏过头看着他,“不想笑的,但是我中途,听到响了。” “哐!”段非凡说,“是吧。” 江阔本来已经收了笑,他这一学,顿时绷不住又笑了起来。 “笑,笑,”段非凡点头,“笑完了一会儿把你那酒拿走啊。” “哎!”江阔喊了一声,“这么善变的吗?” “嗯呐。”段非凡笑笑。 “我看看,”江阔搓了搓脸,终于停下了笑,伸手勾了勾段非凡的下巴,“磕得重吗?” 段非凡偏过头,右边眉毛上面有一小块红了。 “我靠,”江阔感觉自己眼睛放大了一圈,“红了啊?疼吗?” “不疼,”段非凡说,“手搓两下都能红了呢,你拿门夹我脖子的时候比这重多了,也没事儿啊。” “……这种事儿你记得倒挺清楚。”江阔说,“我不是故意的。”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段非凡说,“你要是故意的,咱俩到现在得打多少架了。” 江阔笑着往椅背上一靠,舒出一口气:“这些都是缘分啊英俊。” “可不么,”段非凡的手伸过来,在他脸上轻轻一弹,“开车,一会儿段凌先到了就得打电话过来骂人了。” “走。”江阔一拍方向盘。 烟酒店里的酒,没有江阔能看得上的,段非凡按老叔的喜好稍微升一点儿挑了两瓶。 “不到五百块,”江阔看着酒,“行吗?” “你是不是不太给人送东西?”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点头,“我给谁送去,就偶尔那几个朋友给送点儿什么的。” “这酒挺好的了,平时我们喝的酒也就几十。”段非凡说。 “嗯,”江阔看了看酒,“老婶儿也喝酒吗?” “他俩都挺能喝的,段凌也厉害,”段非凡清了清嗓子,“就我。” 江阔又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还把之前磕脑袋的时候没笑完的那点儿也勾了起来,坐回车里了才总算是笑完了。 “笑累了都。”他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段非凡,“小段。” “嗯?”段非凡也转过头。 “快亲一下,”江阔说,“五分钟以后就没有二人世界了。” 段非凡笑着凑过来,贴在了他唇上,他的手迅速往段非凡那边摸了过去。 “老实点儿,”段非凡一把抓住他的手,“大街上呢,这儿来回走的人,十个里头有八个是我们市场的。” “你不会是不行了吧!”江阔挑了挑眉。 “这话说的,”段非凡看着他,突然一回手把车门打开了,接着腿往外一迈,冲着外面就喊了一嗓子,“大家给评评理啊——” “哎操!”江阔扑过去把他往回拽,“我错了我错了……我忘了您社牛晚期了……” “我讲理呢。”段非凡说。 “腿给我缩回来!”江阔喊。 “好嘞。”段非凡收回了腿,把车门关上了。 “走!”江阔笑着喊了一声,手在他腿上用力搓了搓。 市场还挺冷清的,今天初二,一多半的店都还是关着门的,只有像牛三刀这种老板是本地人,不用回老家,又住在市场里的才会营业,但货也很少。 “市场要是拆迁了,”江阔问,“老叔他们还有地方住吗?” “他们有套小房子,”段非凡说,“租给市场里的人了,到时收回来就行。” “那你呢?”江阔问。 “我住校的啊。”段非凡笑笑。 “一直住吗?”江阔看着他。 “他们肯定会给我留个屋子,”段非凡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我还是打算自己想办法,那套房子就两居,他俩一间,段凌一间,段凌现在自己搬出去了,那她自己的房间也该留着,难道她不回家了吗?” “是啊。”江阔点点头。 “我在牛三刀现在住的这个小屋以前就是段凌的,”段非凡说,“我不能一直都抢她的房间,再说下半年我爸要出来了,也得找个地儿住。” “大炮那个房子如果到时他不租了,”江阔说,“让他转给你。” “那个小区是新的,租金不便宜。”段非凡说。 “应该不贵,大炮一个人随便租的,”江阔说,“杨科流落街头的时候都去那儿租呢。” “咱俩对不贵的定义不一样。”段非凡搂住他的肩,收了收胳膊。 “晚点儿我问问他看看到底是多少。”江阔说。 “嗯。”段非凡笑笑。 刚走到牛三刀门口,就看到段凌走了出来,拿着手机正要拨号。 “看到没,”段非凡说,“晚一分钟,就会接到她的骂人电话。” “你俩爬得真快啊。”段凌转头看到他俩,喊了一嗓子。 “凌姐过年好。”江阔说。 “过年好,”段凌笑笑,“怎么你过个年还瘦一圈儿?” “瘦了吗?”江阔转头看着段非凡,“我瘦了?” “……我没看出来啊。”段非凡说。 “我老长时间没见着他了,”段凌看了看江阔,“真瘦了,不过帅还是没变的。” “到了没啊!”老婶在里头喊。 “到了!”段非凡也喊。 “到了进来啊!”老叔走了出来。 “老叔过年好,”江阔往里走,“老婶儿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老婶扭脸看到了他手里拎着的酒,立马冲段非凡一瞪眼睛,“你让人家买的吧!” “我没。”段非凡说。 “这一看就是我爸爱喝的,”段凌跟着进来也喊上了,“肯定段非凡给人少爷瞎出主意了!” “他真没……”江阔的话就说了一半。 老叔老婶加上段凌,还有个段非凡,几个人同时开口,江阔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段非凡上衣兜里,正在观赏他家过年直播。 “以后别这么客气知道吗,”老叔过来拍拍他肩膀,“你们都非凡的同学朋友,都是小孩儿,来了就来了,来就行,别的不用讲究知道吗!” “知道了。”江阔点点头,“主要是过年嘛,平时我也……” “过年就带点儿你家做的好吃的来就行,”老婶说,“你看明天丁哲那小子要过来玩,他说带只烧鸡,他妈做的,江阔你明天也来啊,大过年的一个人在这边儿,也没饭吃,过来吃啊。” “好。”江阔笑笑。 “丁哲那烧鸡是他妈妈自己做的还是买的啊?”段凌说,“他去年就被他妈骗一回了。” 段非凡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真没准儿。” “这也能骗到?”江阔很有兴趣。 “他妈就觉得他不认真吃自己做的烧鸡,”段非凡说,“结果买来的他吃了也没吃出来,还带出来让别人尝。” 江阔笑了起来:“那我能吃得出牛三刀的酱牛肉。” “你吃过别家的吗?”段非凡问。 “吃过了,”江阔说,“刘阿姨买了点儿,一吃就吃出来了,我爸说吃起来大致差不多,但牛三刀的更有嚼头,而且多了几种香味,是不是有秘方?” “没有,”段非凡说,“我觉得是刘阿姨买的那家不会做……” “真没秘方?”江阔问。 “真没,”段非凡说,“放的料我都知道,老婶儿分好了都是我往锅里放的,就是配比各家不同。” 江阔啧了一声,想想又小声说:“以后就说有秘方,配比就是秘方,牛三刀秘制酱牛肉。” 段非凡也小声说:“你琢磨什么呢?” “吃饭完再说。”江阔打了个响指。 这顿饭与饭人数五人,比起江阔在家吃年夜饭的时候还少一个人,但闹腾程度越超他家年夜饭。 段凌是个小喇叭,话特别多,嗓子还亮,老叔老婶喝了点儿酒也特别能聊。 这种场合,为了让做客的人迅速融入聊局,采用的都是揭短式聊天儿。 “段非凡小时候浑着呢,跟他爸吵架了要被揍,光屁股跑出去满市场窜。”段凌说。 “我没有啊!没有!”段非凡喊。 “晚上不睡觉非说要除暴安良,拎个棍子溜出去跟着市场保安后头巡夜,给人家吓得不敢回头以为有贼跟踪!”老婶说。 “用事实证明咱们保安真的不行,真有贼他抓不住……”段非凡说。 “后来还偷人家砍下来的鸡屁股喂狗。”段凌说。 “市场这片儿的小孩儿让他揍了个遍,逼着人家无论大小都得叫他凡爷,”老叔说,“那会儿就成天担心他惹事儿,长大倒是突然靠谱了。” “叛逆期嘛。”段非凡说。 “谁小学就叛逆!”段凌说,“叛得有点儿过于早了吧,还收钱送女同学回家呢,这也是叛逆啊?” 江阔一口酒差点儿喷到地上。 段非凡嘿嘿乐着。 老婶给江阔介绍着他的生意:“五毛钱送一次,一星期打包的话收两块钱,顺路一趟能送三个,你说他坏不坏。” 江阔笑得更厉害了,那现在比小时候更坏了,现在接个洗衣机水管敢收九百块。 吃完饭这顿饭江阔感觉自己脸都酸了。 收拾好碗筷,段非凡在厨房洗碗,江阔站旁边看着。 “你小时候挺能折腾啊。”他说。 “坊间传闻,”段非凡飞快地洗着碗,“听听就行,不能全信。” “主要是听着都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儿,”江阔说,“一点儿都不生硬。” “我们这儿的小孩儿差不多都这么长大的,”段非凡说,“随便拎一个出来抖一抖,都有一堆这样的事儿。” “很可爱。”江阔说。 “您这突然飙升的情商。”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真的,”江阔笑了,“真的很可爱,我小时候就不这样。” “不是也挺野的,大炮说你爬树摸鱼一样没少干。”段非凡说。 “不一样,”江阔歪了歪头看着他的脸,“我那种就是逃课出去发泄一下,你是……怎么说呢……” “菜市场风云录之凡爷。”段非凡说。 “对,”江阔点头,“就这感觉。” “什么就对了,还就这感觉,”段非凡笑了,“你在这方面真的一点儿世面没见过。” “对。”江阔又点头。 段非凡关了水龙头,把洗碗布晾好,转头看着他:“你喝了多少啊阔叔?” “也就两杯吧。”江阔说,“咱们去市场转一圈儿吧,醒醒酒。” “行。”段非凡说。 出门的时候段凌在屋里喊:“你俩是疯了吧,都关着门的逛什么啊!不冷啊!” “一会儿冷了就回来了。”江阔也喊。 “冷吗?”段非凡问。 “不冷,”江阔看了他一眼,段非凡脖子上围着那条墨绿色的围巾,“你也送我条围巾吧。” “……你这让我很尴尬啊,”段非凡笑了,“明天就去商场。” “市场没有吗?”江阔问,“外面对着街那一排不是服装店吗?总有几家开门的吧?” 段非凡看着他:“你知道那儿的衣服都多少钱的吗?” “怎么,”江阔也看着他,“你是怕买不起吗?” “你是喝多了,”段非凡伸胳膊一搂他,“行,去看看哪家开着门的。” 往前搂着走了几步,他俩就开始往中间撞。 江阔啧了一声:“都这关系了,还是一点儿默契都没有。” 段非凡笑着蹦了一下,调整了一下步伐。 面街的那一排小铺子有好几家都开着门,毕竟对着街,还是有可能有生意上门的,只要没回家过年,都还是争取营一下业。 有三家是服装店,有一两个架子上挂着围巾。 不过江阔没找到喜欢的颜色。 “没有卖毛线的那种店吗?”江阔说,“就像那天我给你买围巾的那种。” “还非得那种啊,”段非凡想了想,“那再往前点儿吧,有个卖毛线的,就是不知道开没开门,他家老太太还能给人织毛衣。” “走。”江阔胳膊一挥。 店是开门的,开了一半,老太太没在,只有个大姐在,是老太太媳妇儿。 因为这个店不面街,看到他俩从半开的店门挤进来的时候,大姐有一瞬间的表情是诧异中带着一丝惊恐。 “奶奶没在啊?”段非凡问了一句。 “在家呢,”大姐盯着他看了一眼,“你是里头……那个……” “牛三刀。”段非凡笑笑。 “是吧,我在你家买过牛肉,”大姐笑了,“怎么跑这儿逛来了?” “看看围巾。”段非凡说。 “挑吧,这些都是,”大姐指着墙上挂着的围巾,“右边是机织的,左边是手工的,手工的贵一点儿啊。” “你挑吧。”段非凡碰了碰江阔。 这些围巾款式还挺多,江阔在手工的这边看了看,他没什么特别的要求,看到墨绿的那条就拿了下来,这个比较像情侣款……他看了一眼段非凡那条,好吧,其实不怎么像,连颜色都不是同一种墨绿。 但没所谓,在一个色系里就行。 他看了看围巾,很厚实,上面还织出了扭扭花。 “就这个。”江阔说。 “姐,这个多少钱?”段非凡问大姐。 “这个啊,”大姐走过来,摸了摸围巾,“平时是卖二百的……” “熟人价呢?”段非凡说。 大姐笑了笑:“一百八吧,手工的呢。” “一百五。”段非凡说,“手工的我才要呢。” “一百六拿去!”大姐说,“这个是真的羊绒线,特别暖和,又厚又轻……” “行吧,”段非凡点点头,“姐您给我包一下,我送人的。” “好!”大姐拿了一张印着小花的牛皮纸,把围巾卷了起来,用一根粉色的毛线拦腰扎了个蝴蝶结。 段非凡拿过围巾,两人出了店门之后,他把江阔从旁边的侧门带回了市场里,然后在蔬果区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把包好的围巾递给江阔:“来,送你的。” 江阔非常愉快地接了过去:“这个包装还挺有格调的。” “那我们这儿不少店都有格调,”段非凡说,“卖肉的也有用牛皮纸包一下的,再系根儿草绳,只是不系蝴蝶结。” “滚蛋。”江阔笑了。 “戴上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点头,拆掉包装,把围巾绕到了脖子上,忍不住感慨,“才一百六十块……我送你那条五百多呢。” “不是,”段非凡笑了,“怎么个意思啊,我要不再回去买三百块毛线给你?” 江阔乐了半天:“我就是感叹它很便宜,还是手工的。” “这里毕竟是市场,不是旅游区啊。”段非凡说,“喜欢吗?” “喜欢,”江阔抓着围巾往脸上蹭了蹭,“舒服。” “再上哪儿转转?”段非凡问。 “就市场这附近吧,”江阔说,“感受一下氛围。” “这有什么可感受的,现在也没什么人,”段非凡说,“平时来感受才强烈。” “卖牛肉的主要就是你们那一排是吧?”江阔说,“有多少个店啊?” “不算摊的话,四五个店吧,”段非凡说,“猪肉的多一些,牛肉没那么多人卖,怎么了?” 江阔没说话。 “跟牛三刀秘制酱牛肉有关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看了他一眼,“你要不要先弄个网店试一下?” 段非凡愣了愣,看着他:“现在?” “不是现在,”江阔说,“我意思是可以先从这一块入手,比直接跟老叔说开分店要简单,暂时也不需要场地……” “你是不是之前跟杨科说了这个?”段非凡问。 “嗯?”江阔停下了,“他跟你说了?” “早上碰见的时候他提了一嘴,”段非凡说,“我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说自话,就没多问。” 江阔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不是……不高兴?” “没,怎么会,”段非凡说,“我就是……” “啊……”江阔拧着眉,“我是应该先跟你商量一下,主要是正好杨科找我,我就先……” 段非凡伸手搂住了他,在他背上拍着:“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没不高兴,我只是没想到,没有不高兴。” 第74章 段非凡的确没有不高兴,只是也没有告诉江阔,他并不希望江阔花太多心思在他家里的事情上。 感情并不会一直只是单纯感情,不可能永远不带上别的东西,但他更希望在这个阶段,在最初的时候,这些事情不要变成双方都去要去承担的东西。 背负着这些生活里非常规的事件,一路都会充满着变数。 他可以去承受,可以去改变,但仅仅是他,江阔不用变,江阔不要变。 “也没吃醋?”江阔问。 “什……”段非凡迅速收回思绪,“我吃杨科的醋?” 江阔没说话。 “不是,”段非凡往后仰了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点儿过于看不起我了?” 江阔啧了一声:“那倒没有,以为你要走个流程呢。” “吃杨科的醋我不如吃董昆的醋呢,”段非凡说,“杨科见了我直接叫的董昆。” 江阔笑了起来:“失策了,谁能想到他造谣造一半还成预言家了呢?” “你是打算……”段非凡看着他,“让杨科做点儿什么?” “跑个腿儿,”江阔说,“我的想法是弄个网店,你本来不就也会在微信上接单嘛,顺手把这事儿先做正规了,包装,品牌,这些先弄了,手续和跑那些杂事可以让杨科去,咱俩毕竟还得上课。” “你想什么时候开始?”段非凡问。 “不是我想,”江阔说,“是你想,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就什么时候开始。” “嗯,”段非凡点了点头,“我先……跟老叔商量一下。” 两个人在市场里慢慢转悠着,江阔感觉段非凡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之前说分店的时候感觉是有难度的,毕竟是另一个店,动静也大,这个基于牛三刀现有销售模式上的网店,应该没有那么大的沟通难度了。 “这样弄的话,老叔应该没什么意见吧?”江阔问。 “得先聊了才知道。”段非凡说。 “这么不能确定吗?”江阔看着他,“你并不是在抢他生意啊,这不是个好事儿么?” “不是这个,”段非凡叹了口气,伸胳膊把江阔往自己身边搂了搂,“这么多年,他给我爸钱,照顾我,交我的学费,给我生活费零花钱,就是在说,有事儿他都能担着,你爸我能负担,你我也能负担……” “现在你突然要自己工作,他会觉得是你信不过他了?”江阔问。 “书都没念完,就要考虑赚钱的事儿,”段非凡说,“不像话,是老叔没做好。” 江阔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拧着眉:“先问问吧,不行再说。” “嗯,”段非凡收了收胳膊,“过完年的,你不是提前过来的玩的么?先玩啊,什么时候去骑马?” “是什么时候给你上马术课。”江阔纠正他。 “什么时候给我上马术课?”段非凡笑着问。 “给你特殊待遇,”江阔一拍手,“时间你定。” “马场得初六以后才营业了,”段非凡说,“我到时打电话先预定。” 江阔伸了个懒腰:“过年吧,要说好玩也好玩,家里人欢聚一堂,放假,要说无聊也无聊,想玩都没地方玩。” “研究一下有什么玩的地方过年不休息的。”段非凡拿出手机。 “没所谓,”江阔说,“以往过年我也就去去酒吧,在家睡觉,也没什么可干的,我提前过来也就是想跟你待在一块儿,别的没所谓。” “那咱俩去酒吧。”段非凡说。 “不去。”江阔说。 “怎么了?”段非凡看着他,“跟我去酒吧没意思么?” “你以往过年怎么过的?”江阔问。 “睡两天,跟同学聚一下,走走两天亲戚,”段非凡说,“然后牛肉就该上货了。” “靠,”江阔笑了,“也不比我有聊多少,还累。” “所以我陪你去酒吧啊。”段非凡说。 “不,没意思,”江阔说,“我过过你的年吧,老叔让我过来吃饭,我就来吃饭,丁哲是不是还会过来帮忙?” “嗯,有时候,他不想在家待的时候。”段非凡说。 “那我也来。”江阔说,“做酱牛肉。” “行,你来添乱。”段非凡笑着说。 丁哲拿着刀,看着站在案台前的江阔,脸上写满了“我不李姐”。 “你家过年是有多没意思啊,”丁哲说,“无聊到你要提前返校到市场里帮人切牛肉。” “新鲜。”江阔按之前老叔教的,把牛肉切成长条。 一块牛肉,他已经切了好几分钟。 “你别跟我说话,”江阔说,“我怕我一分心会切到手。” “我操。”丁哲吓得立马离他两米远。 “把水烧上。”段非凡指挥丁哲。 “一会儿吧,”丁哲说,“他那儿切完水都烧干了。” “这块儿切完了吗?”段非凡走到江阔身边问了一句。 “最后一刀,”江阔说着用刀往下一划,“看。” “厉害,”段非凡说,“这一通操作,手指还齐全着。” “你来。”江阔放下刀,“我手指头都酸了,这刀也不重啊,为什么。” “抓太紧了,不用使那么大劲,又不是砍牛骨,”段非凡拿过一块牛肉往案台上一铺,开始切,“这刀超级好用的。” 的确超级好用,看段非凡的动作就知道这是把好用的刀,治愈强迫症。 “今天肉煮好要不要拿点儿走?”老叔问丁哲。 “家里还有呢,我在这儿啃点儿就行,不往家拿了,”丁哲说,“我姨姥来了,这两天就没吃,她爱吃辣的。” “蘸点儿辣酱吃不就行了。”老婶在一边说。 “酱牛肉没有辣的吗?”江阔问。 “没做过辣的。”老婶说,“别的地方有吧,咱们这些年就这么做的。” “为什么不做辣的呢?”江阔问。 “因为想吃辣的蘸点儿辣酱就行了啊,”老婶笑着说,“这孩子。” “可是味道会不一样啊,”江阔说,“香辣的,麻辣的,藤椒的……” 段非凡转头看了他一眼。 江阔也看了他一眼,咽了咽口水:“应该都很好吃。” 段非凡本来因为江阔又琢磨这些有点儿不是滋味,但转头看到他这样子又很想笑。 本来想着过几天再跟老叔提这件事,但江阔这几天都在牛三刀,帮着做酱牛肉,有时候也会跟老叔聊几句。 段非凡想着还是找个机会先说了,他把这事儿落实了,江阔就不需要一直再替他操心着这些了。 今天大炮要去趟工地,经过这边,叫了江阔出去吃饭。 “你真不去了?”江阔问。 “我就不去了,”段非凡说,“宋老板今天早上没送牛肉过来,晚上才来,马上开市了,肉多,老叔一个人忙不过来。” “行,”江阔点点头,“那我回来找你啊。” “看时间,太晚了就直接回出租屋,”段非凡说,“我忙完过去找你。” “嗯。”江阔低头给大炮回了个消息,“大炮还挺勤奋的,说年后就要忙了,这还没过完年呢,就开始了。” “你要没来报到的话,”段非凡说,“是不是也得跟着江总开始工作了?” “大概吧,”江阔说,“我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很累心,江总又不是干不动了,他得力干将好几个,干不动了交给谁都行,为什么非得拽着我。” “去吃饭吧。”段非凡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别动手动脚的啊,”江阔转头看着他,“我会报复的。” “嗯?”段非凡一挑眉毛。 江阔的手飞快地伸进他衣服里狠狠摸了一把。 “靠,”段非凡在自己身上一通揉,“肉给我揪掉了!” 今天晚饭是过年以来最安静的一顿,段凌上班了没时间回来吃饭了,江阔没在,丁哲也没来混饭吃。 就老叔老婶和段非凡三个人。 “今天吃剩菜了啊,”老婶说,“就我们几个。” “嗯,”段非凡靠着椅背,“我其实不吃都行,这阵儿天天大鱼大肉的,肌肉都让肥肉盖没了。” “先盖着的吧,”老叔说,“不能不吃,这么些剩菜呢。” “吃。”段非凡笑笑。 老叔吃了几口,想想又去拿了酒过来倒上了:“那天给你爸打电话,他报那个菜单,是不是年夜饭还挺丰富的?” “嗯,扣肉红烧肉都有。”段非凡说。 “就是不让喝酒。”老叔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一脸享受。 “等出来了就能喝了。”段非凡说。 “也就半年了,”老叔说,“你暑假尾巴上就能出来了。” 段非凡沉默了一会儿:“老叔。” “嗯?”老叔看着他。 “咱们牛三刀……”段非凡犹豫着该怎么开口,但似乎怎么说都会有些尴尬,“要不要弄个网店?” “什么?”老叔愣了。 老婶也一块儿愣住了,看着他。 “就……”段非凡吃了一口菜,“不是要拆迁么,过渡这段时间肯定生意受影响,现在先弄个网店,到时还能弥补一下。” 老叔没说话,还是看着他,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喝酒时美滋滋的表情,现在看着是错愕中带着怒气。 老叔这反应其实并没有太出乎段非凡的预料,老叔暴脾气,性子直,但在安于现状这方面又表现得相当稳重。 这跟市场里大部分的人气质相近,打拼不易,维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求变”,当然有“变活”了的,但更多“变死”了的事迹多年来也同样在市场里流传。 “你不是在手机上卖着呢吗?”老婶说。 “这样规模比较小,都是老顾客,偶尔有些老顾客介绍来的,”段非凡说,“如果做得正规一些,也能扩大些客源,还能为以后做个准备。” “你这是……”老叔终于回过神来,“你上你的学呢,琢磨这些干什么?再拆迁,再过渡,我还能供不起你这个学了?” 老叔就像段非凡预想过的那样,说出了同样的台词。 “不是这个原因,”段非凡叹了口气,“还……” “就是这个原因!”老叔把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回桌上,“还什么,还因为你爸要出来了!我养不活你爸吗!这个店我会不让他参与吗!我自己亲哥,一出来什么都没理顺呢就让他出去自立门户,我成什么人了?你也是,你不好好上你的学,琢磨这些东西!我这么多年就担心你心思重,就怕你操心钱的事!” “我没这么想,你跟我老婶儿包括段凌这些年对我跟亲的没什么区别,这我自己不清楚么,”段非凡看了看老婶,“婶儿,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你是不是担心你爸出来没个营生啊?”老婶说,“这店要分家,也不急现在,等你爸出来……” “没没没没……”段非凡赶紧摆手,“没要分家,不分家!” 老叔和老婶以前就不太愿意弄个分店,从稳定的角度出发,再开个店也不能保证生意一定好,还得投钱进去,这会儿突然提起网店,他俩更是有些绕不过来了,只反复卡在这一个角度上过不去了。 “老叔,婶儿,”段非凡放下筷子,“这跟分家没有一毛钱关系,这就是想多一种销售方式,把咱们现在在做着的手机上这一块儿再规范一些,不是为我爸,也不是我有什么别的想法。” 老叔没有说话,又喝了口酒,拧着眉似乎是在琢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以前你每天乐乐呵呵的,怎么突然……是不是江阔那小子?” 段非凡愣了愣:“没,不是他,跟他没关系,我以前不是也提过能不能开个分店。” “这事儿你瞒不了我,我这几十年菜市场不是白混的,我老江湖了,以前你提跟这次不一样,”老叔摆摆手,“这次你是认真的了……我看江阔这几天尽琢磨酱牛肉了,他原来就是爱吃酱牛肉,现在还想着什么辣不辣的。” “真不是他,”段非凡说,“我就是最近因为拆迁的事儿,就又想起开分店来了,但是一细想,就觉得目前先做网店更合适,投入也少一些,基本都是咱们现成的流程,也不会增加什么负担。” “要多少钱?”老婶问。 老叔看着她。 老婶冲他摆了摆手。 “还没算,就是有这么个想法,具体的还没有确定。”段非凡说。 “孩子想弄就弄吧,这事怕是琢磨不是一天两天了,劝不住,”老婶说,“给他拿点儿。” 段非凡这才反应过来老婶的意思,赶紧拉着她的手:“不是,不用,没多少钱,我有,这个钱不用你们出。” “你能有多少钱!”老叔瞪着他,“你有多少钱我还不知道,压岁钱,平时给你的零花钱,还有你给卖掉的那些牛肉分给你的钱,能有多少!” “够的。”段非凡说。 “你给他拿个两万三万的。”老婶说。 “嗯。”老叔应了一声。 “真不用,”段非凡的确是没打算问老叔要钱,“这样吧,我如果真要弄肯定会算明白的,不够再说,不够的话您给我再补点儿。” 他手头现在有差不多五万,找人凑点儿总还是能凑得出来的,虽然感觉不一定够,但这么多年他和老爸的生活全靠老叔一家,让老叔在不愿意的事儿上拿钱,他实在不是太想开这个口。 老叔看着他,半天才转开头又叹了口气。 “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有些东西我是弄不明白,不让你做,又怕万一是我不懂,耽误了你,”老叔说,“让你做,又怕你吃亏。” “我都多大的人了,”段非凡说,“我是那种随便会吃亏的人吗?” “看对着谁了,”老叔说,“江阔这孩子我看着也是个实在孩子,但是……他毕竟是有钱人家出来的,人家拿着五万十万的可不当钱,不一定能多上心,是亏是赚无非就是个经验,你这跟着他玩,要真亏了可不是小事儿。” 老叔已经认定的这事儿就是跟江阔一块儿,段非凡也没法再辩解,只能默认了。 “嗯。”段非凡点点头,“我会上心的。” “非凡啊,”老婶看着他,“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担心你爸出来没有着落?” “也不是说不担心,”段非凡搓搓脸,“但他出来了,肯定不愿意在店里,怕拖累人,也不会愿意拿着牛三刀的名字去做什么,这些年店他也没管。” 老叔仰头喝掉了杯子里的酒。 “要说老二吧,”老婶叹气,“他……” “他就是这么个玩意儿,”老叔说,“你信不信,到时街道要来给他帮扶安置,他也不干!他宁可跑别的地方去要饭!” “哎……”老婶捂着脑门又叹了口气。 这顿饭吃了挺长时间,后半段老叔老婶都没了话,段非凡跟着沉默地扒拉着碗里的菜。 吃完之后,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几个人起身就按部就班开始了忙活。 无论今天聊了什么,聊得顺利与否,明天都是开市的日子,今天这一晚都还得一如既往地准备。 宋老板的车停在了后面的通道,段非凡走到车后。 通道这边灯火通明,一排的店铺都已经开始回到日常里,打扫的,收拾的,备货的,有几分吵闹。 带着过年的气息,又带着年已经过完了的气息。 “非凡,黑了点儿,是不是滑雪的时候晒的?”小李把后箱门打开了。 “加一块儿就滑了两三个小时,”段非凡说,“明显到这个程度?” “你原来白嫩呗。”小李说。 “一时之间分不清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段非凡说。 “夸你呢!”小李说,“你他妈是不是只听得懂人家夸你帅!” “那不至于,说我帅我都不当是夸,”段非凡靠着车门笑了起来,“肉好吗?” “拿刀来,”小李说,“给你尝!” “不用了,我刚吃完饭撑得慌,这会儿是文明人,不吃生肉,”段非凡拍拍车门,“卸货。” 今天老叔要的肉比较多,段非凡跟小李一趟趟搬着。 老叔照旧跟宋老板在一边抽根烟,联络一下感情,惯例确保一下往后高品质牛肉的供应。 段非凡搬着一件肉进了店里,老婶正在数着。 “车上还多少?”老婶问。 “两三件吧,差不多了。”段非凡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后头走。 刚走到门边,就听小李在车箱里说了一句:“哎!你谁啊你就拿了!” 段非凡赶紧快步走了过去,这要是老张家的人大过年的找麻烦…… 有人搬着一件肉从车门后面转了出来。 段非凡一眼扫过去就愣住了:“嘛呢?” “消食儿。”江阔说。 “给我,”段非凡赶紧过去接,“蹭脏了!你没看我们都穿着海天蚝油么?” “欺负我不识字儿?”江阔往他身上看了看,“这难道不是太太乐鸡精?” “嗯?”段非凡低头也看了看,啧了一声,“这家大业大的,衣服太多了是容易穿错。” “谁啊!”小李把最后一件牛肉搬下了车,走过来看了看。 “我同学。”段非凡把江阔手里的牛肉接了过来。 “我以为老张家劫肉来了呢,吓我一跳,”小李进了后门,“我还想着今天也没从他们那边儿走啊。” “老张家劫肉?”江阔小声问。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段非凡看着他,虽然今天心情实在是有些发闷,但看到突然出现的江阔时,他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勾。 “我看还不晚就过来了,”江阔说,“发消息你也没回。” “没听见。”段非凡还是勾着嘴角。 “嘛呢?”江阔学着他说了一句。 “没,”段非凡低声说,“就刚看到你的时候特别想你。” 第75章 江阔大晚上地跑过来,对于老叔老婶来说没有什么奇怪的,段非凡从高中起就成天有同学没事儿就往店里跑。 但毕竟今天吃饭的时候刚讨论过段非凡要跟不拿钱当钱的小少爷江阔合伙干买卖的事儿,老叔就忍不住多瞅了他两眼。 不过江阔在“被人看”这方面有着非同寻常的免疫力,并没有注意到,只对刚煮出来的一锅牛肉表达了兴趣。 “你给他切一块儿,”老婶跟段非凡说,“我看他一会儿没准儿要下手捞了。” “没,”江阔说,“不至于。” “那切不切?”段非凡看着他。 “切。”江阔说,“谢谢。” 段非凡洗了手,拿了一块牛肉,切下来一小块,递到了他嘴边:“烫啊。” “烫你还给我,”江阔凑过去对着肉吹着气,“我怎么吃。” “烫死了,”段非凡翘起了兰花指,只用两根手指捏着肉,“快,叼上,门牙咬着晾晾。” 江阔呲着牙把肉叼了过来,然后继续呲着牙晾着。 “你上外头站几秒钟就凉了。”段非凡叹了口气。 江阔走了出去,过了几秒又走了回来,肉已经吃下去了:“还真管用。” “这还要学吗?”小李笑了起来。 “没这么吃过……”江阔说。 卸下来的肉还得整齐,该码的码该挂的挂,段非凡指了指旁边的小椅子:“你坐那儿吧。” “我帮忙呗。”江阔说。 “不用,”段非凡说,“很快的,你坐着。” 江阔犹豫了一下,把椅子拖到一边坐下了。 老婶还在后厨煮着肉,一片肉香里,段非凡把卸下来的牛肉整齐到前屋,做好明天开市的准备。 老叔跟宋老板聊完之后进了屋,跟段非凡一块儿忙活着。 江阔刚才进市场的时候,所有的店都是关着门的,有些亮着灯,有些黑着。 他觉得可能都休息了,看到后面通道里忙碌的一个个店才发现原来全都没歇着。 段非凡动作非常熟练,江阔托着腮,以前他没有去过市场,甚至也不太会去超市,他从来没想过,就把肉码到案上,挂到钩子上,这样简单而充满着市井味儿的动作,会这么性感。 因为忙起来有点儿热,后面还烧着炉子,屋里程温度很高,段非凡只穿着一件T恤,江阔感觉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段非凡祼露的皮肤了。 还有手臂上用力时显出的修长的肌肉线条。 “过两天你开那个车帮老罗拉一趟货吧,他车修了没回来。”老叔说。 江阔正盯着段非凡的腰,老叔这突然一开口,他顿时有种当街耍流氓被抓住的错觉,尴尬感油然而升。 都没注意老叔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老叔是在跟自己说话,总之就是想也没想就应了一声:“好。” 老叔和段非凡一块儿转过头看着他。 “行,”段非凡点点头,“那你开你的车去帮他把那十几袋香料干货什么的拉回来。” 江阔也看着他们,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老叔的话,笑了起来。 “喝不少吧?”老叔问。 “没喝多少,”江阔笑笑,“打车回来的时候司机绕错一条路我还发现了呢。” “自己倒点儿水,”老叔说,“多喝点儿水。” “嗯。”江阔点点头。 差不多快整理完的时候,老叔冲段非凡摆了摆手:“你收拾一下吧,这点儿我来就行了,你俩是不是要出去。” “不急。”段非凡说,“弄完的。” “他一会儿要睡着了。”老叔说,“你俩出去都喝不成了。” 段非凡转头看了江阔一眼,发现他还真是靠在椅子上,眼睛已经眯着了。 “去吧,”老叔说,“今天忙活一天了。”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洗完手换了衣服,江阔还靠在那儿,他穿上外套,拿了江阔的外套,过去在椅子腿上轻轻踢了踢。 “嗯?”江阔睁开了眼睛。 “走。”段非凡偏了偏头,把外套递给他。 江阔站起来,往屋里看了一圈:“没干完呢?” “这些老叔弄了,”段非凡说,“走吧。” 屋里太暖和,他俩走出门的时候外套都还敞着怀,刚转出通道,北风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哎……”江阔手忙脚乱地低头拉着拉链,“吹死我了……” 段非凡站到他跟前儿,把外套往两边一扯。 “你干嘛?”江阔看着他。 “挡风,”段非凡说,“感动吗?” “有病吧!”江阔咬牙切齿的低头继续扯拉链,“赶紧的!拉上。” “没你那么娇气,”段非凡看他把拉链拉上了,才低头把自己外套也拉好了,“我早上跑步的话……” 话还没说话,江阔扑过来一把搂住了他,往他脸上鼻子上嘴上一通亲。 一半是亲的,一半跟撞的差不多。 “嘛呢?”段非凡抓着他胳膊,“你是瞄不准吗?射箭的时候都能追箭,这会儿脸上哪儿是鼻子哪儿是嘴分不清么?” “就是哪儿都想亲。”江阔说。 段非凡飞快往四周看了一圈,然后也往他脸上一通连撞带亲,眼睛都没放过,然后一搂他肩膀:“走。” “走过去吧,”江阔说,“我刚在屋里捂得有点儿迷糊了。” “行。”段非凡把他外套的帽子扣到他头上,又把围巾往上扯了扯。 “今天大炮问我这个围巾了,”江阔说,“这人不愧是谈过一万多次恋爱的人。” “怎么?”段非凡问。 “他说这是情侣的吧。”江阔说。 “这我也能看出来。”段非凡说。 “你怎么看?”江阔转头,从帽子里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 “这围巾一看就是市场老太太手工专属款,”段非凡说,“江有钱为什么会买这么一条围巾呢?那必然是因为段英俊也有。” “什么就专属款了?”江阔看了看围巾,“这个扭扭花吗?” “嗯,”段非凡点头,“小时候老婶儿给段凌织的毛衣,这个扭扭花是标配。” “还是个女款?”江阔有些吃惊。 “也不算吧,”段非凡笑了起来,“不过本来也是小姑娘的衣服花样多,我的就都是平的拼色。” 江阔啧了一声:“反正我觉得挺好看的。” 现在还不算太晚,但街上的车和人都很少,很有过年时的寂寞气质。 路灯亮着,他俩挤成一坨的影子不断地被拉长又缩短。 “今天我跟老叔说了一下网店的事儿。”段非凡说。 “怎么样?”江阔马上问。 “不是很支持,但也没反对,”段非凡说,“我一说这个,他们马上就觉得是不是因为我爸,是不是想分家……觉得是不是我觉得他们会不管我爸了。” “哎。”江阔叹了口气,“后来是怎么聊的?” “也没怎么聊,”段非凡说,“老婶儿觉得可能劝不住,就没再拦着了。” “那你现在怎么想呢?”江阔问。 “先缓缓,让他们消化一下,”段非凡说,“如果马上就开始行动,估计他们明面儿上不说,但多少还是会有点儿想法。” “这阵儿我先了解一下,”江阔说,“看看具体运作起来需要……” “我来,”段非凡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勾了勾,“你不用操心这些。” “你什么意思啊?”江阔问,“是觉得我不行吗?” “这话问的,谁不行也不可能是你不行啊,”段非凡说,“这事儿……不能什么都扔给你吧。” “是不是合伙,”江阔说,“合伙那就都得出力啊。” “那我也得出力啊。”段非凡说。 “放心你活儿少不了。”江阔吸吸鼻子。 段非凡没再说别的,转过头看着他。 帽子档掉了江阔的脸,只能看到他微微有些发红的鼻尖,段非凡伸手在他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 “干嘛?”江阔也摸了摸自己鼻子,“有东西吗?” “嗯,”段非凡说,“马上要有一个我的吻。” “……靠,”江阔震惊地看着他,“段非凡你还有土味情话这种技能?” “技多不压身。”段非凡勾勾嘴角,凑过去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 “段非凡,我发现你没准儿能跟大炮拼一把,”江阔说,“你也就是之前没有实践机会。” “那他跟我不是一个量级的,”段非凡说,“他成功率太低了才有那么多实践机会。” 江阔笑了起来:“行,这话我给你转达一下。” “挑事儿是吧?”段非凡说。 “怎么?”江阔挑了一下眉毛。 “没趁着刚开学那会儿跟你打一架真是亏了,”段非凡说,“现在都下不去手。” “没事儿,”江阔一挥手,“万一以后我们吵架了,允许你吵不过我的时候就动手。” 段非凡笑着没说话。 回到小区,就明显比街上要热闹了,有人在小花园旁边的空地上放烟花,时不时还能听到别的楼栋有人在放鞭炮,交叠着不断响起。 “刚忘了买点儿烟花!”江阔有些郁闷,“我还没放过烟花呢,刚回来的时候路上我还想着买点儿来玩。” “一会儿去买,先进屋暖和一下,我快冻死了,”段非凡说,“现在没到十点,买了咱俩半夜放去。” “好。”江阔搓搓手。 进了电梯就暖和起来了,他掀掉帽子,看着段非凡。 “有监控。”段非凡提醒他。 江阔笑了笑:“我会在意那个吗?” “来。”段非凡张开胳膊。 “时间不够。”江阔说。 段非凡啧了一声。 电梯门打开,就听到小孩儿的叫喊声,跟他们面对面的那家邻居开着门,一屋小孩儿正疯狂地上窜下跳。 “你小时候,你家过年是不是就这样。”江阔边走边掏钥匙。 “比这热闹,”段非凡说,“我们不光是蹦,我们还打架。” 江阔笑着打开门进了屋。 段非凡正跟着要进门的时候,他突然回手一把抓住了段非凡的衣服,把他狠狠地拽了进去,然后一脚踢上了门。 “干嘛?”段非凡踉跄了一下,“你这闹得我以为我不想进来了呢……” 江阔一甩胳膊把外套脱了下来扔在了旁边的柜子上。 段非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立马笑着喊了一声:“你瞄准点儿啊!” 江阔猛地往前一扑,把他撞倒在身后的沙发上。 这个沙发比酒店那个裹得严实,没有木头扶手,全部是厚厚的海绵。 他俩倒下去的时候,甚至还弹了一下。 江阔这次还是瞄得很准的,屋里的灯甚至都没来得及打开,但黑暗里他重重地吻下来的时候,并没有磕到牙。 屋里拉着窗帘,只有窗帘缝里透进微弱的月光。 这点儿光线并不够看清什么,但却能在一片跟急促呼吸交织着的混乱暗影里勾起某种情绪。 段非凡身上还穿着外套,江阔胡乱扯了几下,连拉链在哪儿都没摸着,不得不伸手把自己撑起来,低头骂了一句:“你衣服是他妈保险柜吗?” 段非凡忍不住笑了起来,抓过他的手放到拉链的位置:“来,锁在这儿呢。” 江阔抓着外套拉链往下一拉,衣服皱着,拉链刚拉了一下就卡住了。 “啊……”他低声喊了一嗓子,又抓着衣服一使劲。 拉链稀里哗啦地就被扯开了,但这动静听着…… “阔叔,”段非凡说,“三件了。” “赔你,我还能再赔你件毛衣!”江阔咬牙切齿抓着他里头那件毛衣又扯了一下。 没撕开。 在他打算撕第二次的时候,段非凡抓住了他的手:“我自己自己自己……这毛衣挺好看的买不到同款了……” “快!”江阔一扬手把自己衣服脱了。 段非凡想坐起来,但江阔没让开,他只能半靠在沙发里,排除万难地把外套和毛衣都脱掉了。 刚把衣服扔开,江阔就又扑了过来,这回没了阻碍,他的手直接摸进了衣服里。 滚烫的。 段非凡也摸在了他后背上,顺着拉链文身的位置轻轻划过。 “段非凡,”江阔扯开他衣领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给你看个东西。”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江阔往沙发旁边的小几上摸了摸。 段非凡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靠。”段非凡感觉自己嗓子瞬间有些发哑。 江阔低头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下:“这是……”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段非凡问。 “什……”江阔话没说完,段非凡已经飞快地从他手里抽走了这个小袋子。 “嘿?”他立马伸手去抢。 段非凡搂着他,把胳膊伸长:“江有钱,你学坏了啊?” “你不坏,”江阔挣扎着抓着他胳膊往回拽,“你不坏你给我。” “我得把你往正道上引……”段非凡笑着说,绷着胳膊没松劲。 江阔的手在他腰上轻轻抠了一下。 “……哎。”段非凡顿时胳膊一软。 江阔一把拽回他胳膊,把他手里的小袋子抢了回去,然后跳下了沙发,准备往卧室跑。 段非凡反应很快,从沙发上几乎是一跃而起,胳膊往他身前一捞。 两人倒在了沙发上,又从沙发滑到了地上。 沙发跟前儿放了张小地毯,段非凡往地毯上摸了摸。 “干净吗?”江阔问。 “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大炮。”段非凡说。 “不管了。”江阔回身又扑了过来。 …… “段非凡。”江阔靠在枕头上,瞪着天花板。 “嗯?”段非凡偏过头。 “我想喝水。”江阔说。 “我也想。”段非凡说。 江阔笑了起来:“什么意思你,谁在外头谁去拿。” “喝什么水?”段非凡撑着脑袋看着他,“我看冰箱里好像不少饮料。” “大炮走之前买的,”江阔说,“不甜的都行。” “行。”段非凡起身下了床,随手扯了自己的毛衣往腰上一系,挡着正面。 “顾头不顾腚呢。”江阔说。 段非凡又扯过他的毛衣往后一挡,系上了:“怎么样?这小裙子。” “还是高叉的,”江阔说,“性感。” 段非凡去客厅冰箱里看了看,拿了瓶什么不含糖的茶,拧开拿回了卧室。 江阔已经坐了起来,抱着枕头发愣。 “怎么了?”段非凡凑过去看了看他。 “我好饿。”江阔说。 “……先喝点儿水垫垫。”段非凡把水递给他。 江阔接过瓶子忍不住想笑:“这日子过得也太惨了。” “点个外卖,”段非凡拿过手机,“想吃什么?” “冰淇淋。”江阔说。 段非凡在屏幕上划着的手指停在了空中,过了一会儿才笑着转过头:“江阔,故意的吧你?” “嗯~呐!”江阔说。 “行,”段非凡看了一眼时间,“有指定口味吗?” “只要不是蓝莓味的就行。”江阔说。 “等着。”段非凡开始穿衣服。 “你不洗澡么?”江阔问。 “回来再洗,”段非凡说,“我怕洗完人家关门了。” “过来。”江阔勾勾手指。 段非凡一边提裤子一边凑过去,江阔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小段真乖。” “回来收拾你。”段非凡套上衣服跑了出去,踢开客厅地上被他俩之前滚下来的靠垫和小毯子,拿过外套出了门。 小区里面就有小超市,在杨科那栋楼对面,段非凡一溜小跑往小超市跑过去。 出了门才发现,身上的汗都还没怎么退,风吹过来从脑袋到腿,全是凉的。 他哆里哆嗦地蹦进了小卖部的门。 “哟,”里面的一个大姐看了他一眼,“衣服没穿够吧?” “还成,”段非凡笑笑,走到冰柜前看了看,从里面拿出一个大盒的冰淇淋放到了收银台上,“这个。” “以毒攻毒啊?”大姐看着他。 “嗯。”段非凡点点头。 买了冰淇淋出来,段非凡想着要不要直接再出去把烟花也买回来算了,但刚想走,突然发现那边楼角有个影子一闪。 他挑了挑嘴角,就这一闪而过,他已经从外套的毛领上认出来这是江阔了。 于是快步走了过去,鉴于江阔一惊一乍的特质,他没有突然蹦出去,而是喊了一声:“江有钱!” “靠,”江阔从墙角那边探出了头,“你他妈什么眼神儿?” “专看你的眼神儿。”段非凡说。 “土味儿个没完了是吧!”江阔喊。 “给,”段非凡把冰淇淋递给他,“这个是最大盒的了。” “给,这个是最像真的了。”江阔背在身后的左手也伸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朵……确切地说,是一个冰箱贴。 一个花朵形状的冰箱贴。 段非凡接过这个“花”:“好感动。” 第76章 “这是屋里那个冰箱上的吧,”段非凡看着手里的冰箱贴,“看着眼熟。” “嗯,”江阔边走边拆着冰淇淋,“大炮这屋里连个塑料花都没有,就拿了这个,还好是个花。” 段非凡伸手搂住他的肩,偏头看他的时候发现帽子里的头发居然是湿的。 “你洗头了?”段非凡扒拉了一下他的头发,确定是刚洗完,“你没吹干?” “没吹就,”江阔甩了甩头,“这天儿不行,都没给冻上。” “赶紧回去。”段非凡把帽子按在他头上,推着他快步回了楼里。 江阔低头吃着冰淇淋,进电梯的时候才把盖子扣上了。 回了屋里又打开吃了几口,然后把冰淇淋放进了冰箱里:“留着明天吧。” 段非凡在浴室的柜子里找到了吹风机,拿出来递给了江阔:“头发先吹干。” “嗯。”江阔应了一声。 “我先洗澡啊。”段非凡说。 江阔点点头,插上吹风机。 段非凡进了浴室,刚把衣服脱了还没打开花洒,就听到外面的吹风机声音停了,就吹了三十秒。 他想出去问一声,但想想又还是没有出去,打开了热水。 江阔的情绪很微妙地就在这么一点儿的时间里一路走低了,从跟着他下楼,到交换了冰淇淋和花,再到回来。 虽然不明显,但段非凡能感觉得到。 只是他拿不准是因为什么。 这个澡他洗得很快,飞快地洗完套上衣服就出来了。 江阔坐在沙发上,吹风机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头发还是湿的。 段非凡没说别的,走过去拿起吹风机,一条腿跪到他身边:“我帮你吹?” “行。”江阔应了一声,还是懒懒地靠着没动。 段非凡打开吹风机开始帮他吹头发。 江阔闭上了眼睛,看上去还挺享受。 “阔叔,”段非凡在吹风机的嗡嗡声里问了一句,“一会儿去买烟花啊?” “明天再买吧……”江阔说,后半句淹没在了嗡嗡里。 段非凡关掉吹风机:“什么?” “明天再买吧。”江阔说。 “后面的。”段非凡说。 “别出门了,陪我窝会儿。”江阔又说。 “好。”段非凡揉揉他的的头发,打开了吹风机继续吹。 头发吹干之后,江阔往后一仰,一条腿曲起踩到沙发上,另一条腿伸长,然后看着段非凡,拍了拍自己的腿。 “坐这?”段非凡问。 江阔啧了一声:“坐这儿你好意思么,躺这儿!” “好嘞。”段非凡把吹风机放好,回到客厅,坐到沙发上,然后往旁边一歪,躺在了江阔腿上。 这沙发从舒适程度来看,估计不是房东配的,应该是大炮自己买的,又宽又厚,他俩基本能陷到沙发里,江阔说“窝会儿”,这还真就是窝着。 江阔打开了电视,随便找了个电影放着,手在他脸上轻轻划过,时不时轻点几下,跟打拍子似的。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段非凡问。 “嗯?”江阔垂下眼睛看了看他,“没。” “……哦。”段非凡清了清嗓子。 “怎么了,”江阔笑了,“我没有不舒服你是不是还有点儿不服气啊?” “那倒不至于。”段非凡说。 江阔啧了一声。 “那是为这事儿不高兴吗?”段非凡试着又问了一句。 “不能吗?”江阔说。 “这不是你让我……”段非凡看着他,“你真是为这个不高兴了?” “我让你什么,”江阔低头也看着他,“你是不是说你看过片儿,咱俩就你经验丰富了……” “后头这半句不是我说的啊江小阔,”段非凡压着声音,“你问我看没看过,我说看过。” “是我说的。”江阔说。 “所以我就当真了啊,”段非凡想要坐起来,被江阔一巴掌按了回去,他只能继续躺着,“那要不你……” “那肯定是要找回来的。”江阔说。 “要看片儿吗?”段非凡问。 “你不都打样了吗?”江阔说。 段非凡笑着叹了口气。 “你就一直在琢磨我因为什么心情不好么?”江阔问。 “我不知道,”段非凡把手塞到江阔后背和沙发之间卡着,“就是觉得你心情突然不好了。” “没有不好,”江阔看着电视屏幕,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就刚回过味儿来。” “怎么了?”段非凡抬手碰了碰他的脸。 江阔往他手上贴了贴:“说不清。” “江阔。”段非凡坐了起来,这回江阔没再按着他,他搂了搂江阔,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才好。 江阔看着他:“居然还有你进行不下去的话题。” “多了。”段非凡说。 “躺好。”江阔又拍了拍腿。 段非凡有些无奈地又躺了回去。 “你是不是想看电视?”江阔问。 “不看,”段非凡说,“我就想躺这儿,听你大动脉的声音。” “能听到吗?”江阔问。 “能想象得到。”段非凡笑笑。 江阔没再说话,手指一直在他脸上脖子上轻轻地划着。 段非凡也没说话,江阔的手在他眼前晃过的时候,带着催眠的效果,他半眯着眼睛一直看着。 电影一直过了十二点才演完。 江阔手上的动作早就停了,段非凡一直没动,等电影结束了才轻轻坐了起来,看到江阔歪着头已经睡着了。 他把地上的垫子收拾到沙发上,关掉电视,进屋把床整理好了。 回到客厅的时候江阔已经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睡意。 “睡吧。”段非凡说。 “你不回店里了吧?”江阔过来搂住他。 “不回了,”段非凡搂着他的腰,两个人慢慢往卧室晃过去,“不过明天一早得过去看看,开市了,会很忙。” “嗯,”江阔应了一声,“走的时候我要没醒,你叫醒我。” “为什么?”段非凡问,“多睡会儿不好么。” “我要知道你走了,”江阔说,“不想一睁开眼屋里没人,之前在学校,一睁眼,一个宿舍楼里的人都没了,我满宿舍溜达。” “行,我走的时候叫醒你。”段非凡走到床边,带着江阔往床上一倒。 江阔慢慢蹭到枕头上,侧过脸看着他。 “江阔,”段非凡凑过去轻声说,“你要有什么想法,好的坏的,都跟我说,别憋着知道吗?” “我不是那种人。”江阔勾勾嘴角。 “嗯。”段非凡笑笑,拉过被子盖上,“我关灯了啊。” “关吧。”江阔说。 段非凡关了灯,躺回去的时候发现江阔睡在了他枕头上。 “被子你抢吗?”他问。 “不好说,”江阔的胳膊伸了过来,搭在了他肚子上,“总体上我睡觉还是老实的。” 段非凡握住他的手。 江阔没再说话,本来以为他已经很困了,马上就能睡着,但从呼吸能听得出来,他一直醒着。 段非凡背都躺酸了,他也还没睡着。 段非凡偏过头看了看他。 黑暗中能看到江阔的眸子,有很小的光。 “英俊,”江阔开口,“没睡着吧?” “没,”段非凡抠抠他手心,“你刚不是挺困的么?怎么也不睡?” “你以前有过喜欢的人吗?”江阔问。 “没有。”段非凡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我的?”江阔又问。 “……什么?”段非凡有点儿想起身去开灯了。 “我不是说不确定我是不是喜欢你,”江阔说,“我就是想知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没有一个人,”段非凡说,“就是你。” “那你喜欢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江阔纠正了一下提问。 “就是……怎么说呢,这玩意儿要说出来还真不好总结,大概就是老想看着你,”段非凡说,“你说什么都觉得很可爱,很帅,你碰上什么事儿,我也会着急……我再想想啊……” 江阔笑了笑。 “别的真不好说出口。”段非凡说。 “还有你说不出口的话么。”江阔啧了一声。 “靠,当然有,”段非凡说,“觉得你很好闻,你靠近的时候我就会……” 段非凡清了清嗓子。 “嘶……”江阔撑起脑袋,在黑暗中看着他,“我怎么没发现呢?” “那能让你发现么,”段非凡说,“都被我掐灭在萌芽当中了。” 江阔笑了起来。 “这些真没法形容出来,”段非凡说,“喜欢就是喜欢,你要非摊出来说,就又好像没什么,拢一块儿就是很喜欢。” “嗯。”江阔应了一声。 “你得出什么结论了吗?”段非凡问。 “我就是这样的,”江阔躺回了床上,“我可能喜欢你比我知道的时间要长一些。” “是么?”段非凡笑笑,“那可能得叫依赖吧,毕竟我是唯一理你的人。” “放你的屁,”江阔说,“那我们宿舍那几个人不理我么?” “那是跟我一样的理法么?”段非凡说。 “哎,”江阔翻了个身,“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对我有好感?一见钟情?” “美的你,”段非凡说,“我都想抽你。” 江阔一下乐了:“至于吗!” “太至于了,”段非凡说,“就你那个劲儿,气焰嚣张,脑袋顶四个大字,我很有钱,走道不看人,说话倒是句句能呛着人,咱俩没打起来真的是因为我已经退隐江湖很多年,忍耐力超凡脱俗,加上丁哲个叛徒,看见你那车就迈不开腿……” 江阔笑了好半天,凑到他耳朵边:“段非凡。”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约架明天啊,现在打架楼下大妈要报警。” 江阔笑着搂了搂他:“我很喜欢你这个样子。” “什么样?”段非凡问。 “就现在这样。”江阔说。 “你是不是傻,”段非凡摸了摸他脑门儿,“你就喜欢我骂你呗。” “嗯,”江阔点点头,“不喜欢你小心翼翼的样子。” 段非凡没说话。 “放肆点儿。”江阔说。 “那我现在就放肆一把。”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 “胳膊肘拿开。”段非凡说。 “嗯?”江阔愣了愣,收回了贴在段非凡胳膊旁边的自己的胳膊。 “啊……”段非凡抱着胳膊一通搓。 “压着了?”江阔问。 “你胳膊肘压着我那一丁点儿肉,已经五分钟了,”段非凡说,“时间再长点儿就该揪下来了。” “这么娇气的吗?”江阔说,“你对得起你那一身疤吗?” “这一身疤也不是揪出来的啊。”段非凡说。 江阔在他肚子上摸了摸,又推了他一把:“翻个面儿,我摸摸你背上那个羊蝎子疤。” “你不困了吗?”段非凡翻了个身趴着,偏过脸看着他,“你要饿了我给你点个外卖,不至于摸着疤解馋。” “困了,”江阔在他背上一下下摸着,“我要不困,现在能给你上一节马术课。” “要我给你唱个歌吗?”段非凡问,“摇篮曲。” 江阔没出声,闭上了眼睛。 段非凡轻轻地哼了一句,然后停下:“这个行吗?” “好听。”江阔说。 段非凡没说话,继续轻轻哼着曲子。 很好听,江阔没听过这摇篮曲,段非凡调子起得很低,声音也很低,带着让人舒适的颗粒感。 江阔感觉自己几乎是下一秒就失去了知觉。 早上段非凡的手机响了一声。 接着江阔就感觉到枕头动了一下,段非凡起床了。 江阔听到他很低地说了一句:“操。” “嗯?”江阔挣扎着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醒了?”段非凡趴到床边,点了点他的脸,“没等我叫啊?” “起晚了吧?”江阔问。 “是,”段非凡笑笑,“老叔问我了。” “赶紧过去吧。”江阔打了个呵欠。 “你再睡会儿,”段非凡揉了揉他的头发,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交待,“醒了要是不想自己吃早点,就给我发个消息,我带你出去找地方吃。” “到处不都有早点店么。”江阔说。 “只有我知道哪家好吃……我先刷牙洗脸,”段非凡一溜小跑进了浴室,过了一会儿又一溜小跑回了卧室,身上带着牙膏的清香,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口,“阔叔。” “嗯。”江阔应了一声。 “我走了啊。”段非凡说。 “滚吧。”江阔说。 段非凡笑着往他鼻尖上弹了一下,转身跑出了卧室。 一阵窸窸窣窣穿外套的声音过后,门响了一声,接着关上。 屋里回到了一片安静里。 江阔拉过被子蒙住头,又睡了一觉。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洗漱收拾完,已经不需要决定去哪里吃早点了,他拿过手机看了看,有两条段非凡的消息。 【指示如下】起了吗,今天人很多,起了给我打电话,消息怕听不见 【指示如下】中午带你去吃炖锅 江阔拿着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出了门。 段非凡那边很快接了电话:“起了?” “都出门了,”江阔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太阳很好,“我去店里找你?” “路口等我就行,今天市场人多,太乱了,”段非凡说,“我歇着了,现在出去。” “好。”江阔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之后他打了个喷嚏。 起来的时候感觉有点儿头晕,不知道是因为昨天吃了冰淇淋还是湿着脑袋吹了风,但也没有什么感冒的感觉。 也有可能是睡蒙了。 要不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儿太刺激了。 刺激晕了。 那就还是娇气。 按说从小区走到市场路口这个路程,以往的习惯,就算没地儿停车,他也会开车过去。 特别是今天这种情况。 但他没开车,只是溜达着往那边走。 一边想要快些见到段非凡,一边又想在“一个人”的状态里多待一会儿。 这种交错着的情绪就非常奇妙。 关系更进一步之后,又因为过于亲密而有些不适应。 甚至让段非凡都有些无所适从。 江阔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呢。 不过站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看到在对面站着的段非凡,他又还是迅速进入了见到段非凡的愉悦里。 段非凡换了件外套,到膝盖的一件运动款羽绒服,就算帽子和围巾中间只剩了个鼻子,江阔还是觉得这就是当之无愧的市场一枝花。 不,不光是市场,起码得是本区一枝花。 段非凡拿出了手机低头戳着。 一秒钟后他的手机在兜里震了起来,江阔掏出来看了一眼,接起电话:“干嘛啊面对面还要打电话?” “你是色盲吗?”段非凡声音里带着笑。 “怎……”江阔扫了一眼人行道上的灯,绿灯显示最后一秒,然后又变成了红灯,他非常震惊,“我操,这个绿灯几秒?” “二十秒!”段非凡说。 “二十秒你都没想起过来叫我一声?”江阔说。 “我就想看看你到底要杵多长时间,”段非凡指了指他右边,“吃饭要往那边走。” “过街这十米路累死你了是吧。”江阔说。 红灯这时变成了绿灯,他刚要过去,段非凡指着他:“你别动。” 然后飞快地走了过来。 “干什么?”江阔笑了起来。 “陪你过去。”段非凡说。 一个路口,生等了两个红灯才算是过去了。 旁边书报亭里的大娘一直盯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在判断他到底能不能看见东西。 “新开的炖锅店?”江阔问。 “嗯,”段非凡打开手机,给他看了看段凌朋友圈里的图片,“段凌昨天去吃了,说味道不错,我想着那赶紧带你吃一顿去。” “看起来很好吃。”江阔说,本来起床之后一直有些发闷,这会儿看到图片之后,他才突然饿了起来。 非常饿。 “走。”段非凡搂住他肩膀。 还是很舒服的,这种喜欢的人发现了好吃的东西,第一时间带他一块儿去吃的感觉,幼稚而舒服。 也许就是这样吧。 江阔发现今天走这一路,他俩居然没有撞到一块儿。 他转头的时候发现段非凡也正低头看着脚下。 “发现没。”江阔说。 “今天没撞?”段非凡说。 “都不习惯了。”江阔说。 段非凡迅速小蹦了一下,把步子调反,撞了他一下。 “蹦回去!”江阔说。 段非凡又蹦了一下。 第77章 新开的这家炖锅,看起来生意不错,门口停满了车。 “还好你没开车过来,”段非凡说,“要不开到这儿又得掉头开回市场,停了车再走过来。” “直接让服务员给我找地儿停去。”江阔说。 “炖锅店!”段非凡说,“你看服务员理不理你。” 江阔啧了一声。 “几位?”门口的服务员迎了过来。 “两位,”段非凡看了看店里的环境,毕竟新店,还是很漂亮的,就是人多,感觉都坐满了,“包厢还有吗?” 服务员看了他俩一眼:“包厢满了,得提前订的。” “边儿上的位置呢?”段非凡又问。 “现在没有小桌,”服务员说,“你们介意拼桌吗?” “介意。”段非凡说。 他其实并不介意,但江阔肯定介意。 “那得等一下了,”服务员拿着对讲机,“二楼有小桌吗,两位。” “大概要再等个十五分钟,有个四人小桌。”楼上回话。 段非凡看了看江阔:“能等吗?” “等吧,”江阔吸了吸鼻子,“好像闻着还挺好吃的。” “我们的炖锅绝对好吃,”服务员马上介绍,“我们老店那边那你要卡着饭点去,等一个小时都正常。” “那我肯定不去了。”江阔说。 服务愣了愣,指着旁边的椅子:“你们坐一下吧,这边茶水饮料小吃都免费的。” “谢谢。”江阔坐下了。 “喝点儿什么吗?”段非凡问,“有小蛋糕。” “不了吧,”江阔说,“等着吃饭吧,在这儿吃吃喝喝都饱了。” “嗯。”段非凡笑笑,“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江阔看着他。 “刘胖和董昆,”段非凡坐到他旁边,“有一次去吃饭,也要等桌,就边吃边喝边等,结果吃饱了。” “然后呢?”江阔问。 “然后他俩就回学校了。”段非凡说。 “靠,”江阔笑了起来,“找到了没饭吃时的解决方案。” “你要这方案干嘛,又用不上。”段非凡说。 “谁也用不上啊!”江阔说。 “那没准儿,”段非凡笑笑,“真有就差那一顿饭的,去年牛三刀就来了个人,一个大姐,问能不能给点儿吃的。” “给了吗?”江阔问。 “我给她切了点儿牛肉,正好中午的饭没吃完,就又盛了碗饭,”段非凡说,“她吃完以后,把牛三刀后头那块都打扫干净了,然后帮着把炉子也生了才走的。” “哎,我也知道这样的,”江阔叹了口气,“我家刘阿姨说,我们小区门口那个面馆,有个奶奶每天到饭点就去店里,老板给她一碗面,她吃完就帮着收拾桌子,然后回家……咱俩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 “不知道,”段非凡想了想,“因为刘胖和董昆。” “又是董昆,”江阔说,“哪儿都有董昆。” “开学了要跟他约一架。”段非凡说。 江阔笑了起来:“董昆连夜改姓窦。” “我喝点儿那个红枣汤,”段非凡笑着站了起来,“我是真的饿了。” 江阔看了看那边,一个放在电磁炉上热着的锅,里面是一锅红枣汤,闻着倒是挺香,但等桌的人都可以打开盖舀一杯,从卫生的角度来看,江阔感觉自己喝不下嘴,虽然他可以吃得下段非凡给他买的各种手工小吃。 “段非凡!”从饭店大厅的那一端突然传来一声吼。 这声音中气十足,带着撕裂空气和所有嘈杂人声的力量,直劈到了江阔耳边。 他震惊地跟那边吃饭的二三十桌人一块儿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段非凡!”在遥远的最那头,一个高个儿小伙儿正冲这边疯狂挥手,“段非凡!你小子怎么在这儿!” 接着那桌的人都站了起来,冲这边喊:“段非凡!过来!” 江阔又和二三十桌人一块儿转回头来,看着段非凡。 段非凡端着一杯红枣汤不急不慢地喝着,冲那边慢悠悠地摆了摆手。 “过来!”高个儿一抽椅子,一边撸袖子一边往这边走。 大厅面积并不大,桌子放得也紧,坐满人的时候基本两桌之间就没什么太大的空隙了,高个儿就那么挣扎着边喊边在椅背之间挤着往这边来了。 “我高中同学。”段非凡喝光了杯子里的红枣汤,把纸杯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可能得过去聊几句。” “把他朋友一块儿叫过来!”远处还有人在喊。 “朋友!”高个儿指着江阔,“来!” 江阔被他指中的一瞬间感觉头皮都有些发麻,他开始怀疑段非凡的社交属性是不是群体性的。 “我不用去吧。”江阔说。 “你在这儿等我。”段非凡说,“有几个年前聚会没碰上,这会儿不过去不会放过我的。” “嗯。”江阔应了一声。 “你朋友?同学?”高个儿已经过来了,冲江阔指了指自己,“我段非凡高中同学,我俩前后桌三年!” “啊。”江阔扯了扯嘴角。 “走走走,”段非凡拦住了高个儿,“过去。” “一块儿啊?你们还等什么桌?”高个儿说,“一块儿吃得了啊。” “一块儿个屁。”段非凡很果断地回答。 “多久没见了咱们!”高个儿被段非凡拽着往回走,还没忘了回头冲江阔喊了一声,“我叫李树!你贵姓啊……” 江阔看着他没回答。 段非凡把李树的脑袋往后拧了回来:“你喝多少了?抽什么风?” “还没开始喝呢!”李树说,“叫上他一块儿啊,把人晾那儿多不合适啊。” “不用管,”段非凡说,“一会儿聊几句我们去二楼吃,咱们几个改天再聚一次。” 看着段非凡和李树到达那边那个桌子之后,江阔松了一口气。 靠回了椅子里。 段非凡的同学跟他曾经的那些同学有着完全不同的气场,这种“呼朋唤友”的场景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当然,以他算是不存在的人缘来说,也不会出现这种场景。 那边桌子的人因为段非凡的到来又掀起一阵声浪,喊的笑的都有。 江阔没好意思一直盯着那边看,只在余光里扫着。 段非凡已经被按着坐下了,有人正在倒酒。 江阔从一开始就能感觉到段非凡是那种很受欢迎的性格,开朗仗义,跟所有人都能轻松自如地相处,他找谁帮个忙就是一句话的事,别人有事儿也会想着找他。 就像自己刚到学校的时候,哪怕跟段非凡一直不对付,可有任何事,他第一个想到的都会是段非凡。 但有一点,他到现在了才注意到。 段非凡其实没有好朋友。 楷模群那几个算是很铁的朋友,能拔刀的那种,但不是好朋友。 江阔就没有好朋友,也不知道好朋友相处是什么感觉,也因为这样,他更能品出来不是好朋友那种的感觉。 这么一想,段非凡跟他在这方面是一样的。 也有些神奇,段非凡居然会跟他这种根本不愿意交朋友的人有着相同的一面。 段非凡的同学大概是真的很久没见着他了,到服务员过来告诉江阔有桌了,他都还被一帮人围着说着话。 江阔跟着服务员上了二楼,空出来的小桌位置不错,在二楼的角落。 他坐下之后给段非凡发了个消息,告诉了他桌号。 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然后站在了桌子旁边看着他。 “一会儿我朋友过来了再点。”江阔没吃过炖锅,也不知道哪个好吃。 服务员转身走了,江阔翻着菜单,感觉每一种他都很想吃。 越翻越饿。 “我真得过去了,”段非凡扒拉开肩膀上的胳膊,往门口等位那边看过去,“我朋友……我操,我得走了。” 他站了起来,刚视线被人挡掉了,他根本没看到江阔是什么时候没在那儿了的。 “你朋友应该是等到桌了吧。”李树说。 “嗯,应该是。”段非凡在旁边的几个肩膀上拍了一圈,“十五之前。” “十五之前啊!今天连口酒都不喝!”几人个喊着,“等你招呼!别上了大学就把我们这帮人忘一边儿去了!” “那不可能,”段非凡一边往门口那边去一边指了指他们,“等我口令。” “行!”一帮人喊。 段非凡摸出了手机,上面有江阔发来的消息,他没顾得上看,直接拨了江阔的号码。 江阔昨天晚上心情就不怎么好,今天也看不出来恢复了没有,这会儿自己被人拉走把他晾那儿十多分钟…… “聊完了?”江阔接了电话。 “你在哪儿呢?”段非凡问。 “二楼,”江阔说,“我不是给你发消息了吗,三十九桌。” “我没看,”段非凡跑着上了二楼,“我以为你走了呢。” “我走哪儿去?”江阔问,“我都快饿死了还能有力气走么?” 段非凡看到了角落里一边看菜单一边打着电话的江阔,挂掉电话跑了过去。 “点了吗?”段非凡坐到了他对面。 “都想吃,怎么办?”江阔抬眼看着他。 能看得出来江阔没有生气,似乎心情还不错,他舒了口气,拿过菜单:“先吃招牌的,段凌给我推荐了几个,别的你要想吃,我们可以再来,你要等不了,就一样打包一份回去吃。” “回去都凉了。”江阔说。 “热热就行啊。”段非凡看着他,“大炮的厨房里什么都有。” “你会吗?”江阔很有兴趣。 “……热菜?”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头。 “这个问题跟你问我会不会安装洗衣机差不多知道么。”段非凡说。 “就是光加热就行了是吧?不用再加工了,”江阔问,“那我会。” “就你了。”段非凡抬手叫服务员。 “但是我不会煮饭,总得有饭吧?”江阔说。 “我煮。”段非凡举着手,“我再给你炒俩小菜。” “服务员不理你。”江阔说。 身后小跑着的服务员没一个往这边看的。 “我要喊了。”段非凡说。 “嗯。”江阔迅速往后靠到椅背上。 段非凡笑了笑,一提气,吼了一声:“服务员——” “来了来了。”一个服务员小儿伙连跑带窜地跑了过来。 “平复一下心情,”段非凡看了看他,“点菜。” 段凌推荐的几个菜味道都挺不错的,江阔吃得很愉快。 “下午你在家休息一下吧,”段非凡说,“睡一觉。” “嗯?”江阔看着他,“什么意思?” “下午我去帮旁边老板拉一下货,”段非凡说,“要去批发市场。” “开货车吗?”江阔眼睛一下亮了。 “是。”段非凡看出了他的意思,又补了一句,“挺远的,差不多出城了。” “我也去。”江阔说。 “不好玩的,很无聊,”段非凡说,“就是开过去,然后还得等,等完了装货,再拉回来,一趟一下午就没了。” “那我睡一下午一下午不也没了吗?”江阔说,“我一块儿去起码你能陪着我。” 段非凡并不太愿意让江阔跟着他去拉货,虽然这不是牛三刀的活儿,但总归是挺无聊的。 本来这样的假期,他俩应该出去玩,逛街吃东西看电影或者别的什么。 但江阔过来之后这几天,除了牛三刀和出租房,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酒吧,还是跟大炮一块儿去的。 本来说好开市了去骑马,但开市头几天是最忙的,他几次想预约一下时间,但都确定不了。 现在唯一定好的骑马不知道在哪天,倒是要带江阔坐着货车去批发市场。 怎么想都挺郁闷。 唯一的安慰,是江阔说的是“你能陪着我”,而不是“我能陪着你”。 “行吧,”段非凡一咬牙,“让你体会一下市场生活吧。” “走。”江阔打了个响指。 “顺便买点儿烟花,”段非凡终于找到了此行亮点,“那边有个大的烟花销售点,品种多。” “那就是买烟花顺便帮人拉货了。”江阔说。 小货车前两天洗过,现在是一个干净的小货车。 江阔围着车转了一圈:“看着不像二手车啊,挺新的。” “拿回来重新喷过漆,椅套什么的也都换过,”段非凡把副驾的门打开,“上吧。” 江阔上了车,拍拍椅座:“怎么没弄个皮的?” “捂屁股。”段非凡绕过车头进了驾驶室,“怎么样?” “宽敞。”江阔系好安全带,“视野开阔。” “那比你那个车的确视野是开阔不少。”段非凡发动了车子,“来点儿音乐吗?” “还有音乐?”江阔问。 “看不起谁呢,听着!”段非凡啧了一声,打开了车里的音乐。 这是老叔弄的,音乐也都是老叔的风格。 车里响起两只蝴蝶的时候,段非凡忍不住说了一句:“要不还是关了。” “关了吧。”江阔跟他同时开口。 “操,”段非凡边乐边关掉了音乐,“下回要再开这车带你,我提前换一下曲目。” “出发。”江阔一挥手。 市场大车停车这块挤得很满,江阔一直盯着段非凡,时不时看一眼后视镜。 段非凡开货车的水平还是很高的,两把就从两排车缝里挤了出来,开出了市场。 “挺牛。”江阔说。 “那是,”段非凡挑了挑眉毛,“小时候谁要开车出去拉货,都会带上我,要不是脚够不着油门,小学我都会开了。” 江阔啧了一声。 段非凡开这个车跟之前开他的车状态不太一样,也许货车他更熟悉,开车的时候非常放松,甚至一个简单的打方向的动作都很帅气。 车的坐椅坐着不是很舒服,偏硬,有点儿颠,但盯着非凡看的时候,江阔没太感觉到。 开了差不多一小时,他看累了之后,才发现屁股和腰都有点儿酸。 “应该弄个垫子,”江阔说,“屁股都压麻了。” “本来有的,”段非凡说,“昨天洗了没放上来,要不你上后头躺会儿?” “不了,”江阔回头看了一眼,“快到了吗?” “快了,半小时。”段非凡说。 半小时挺长的,江阔本来想睡一会儿,但座椅靠背调节的角度不够他躺着,加上有点儿颠,也没法睡,这时间就显得更长了。 看到批发市场的牌子时,他才猛地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到了是吧?”江阔坐直了。 “嗯,”段非凡拐了个弯,批发市场的大门终于出现,“最里头就是仓库了。” 仓库有一排,各种不同的东西分别堆在不同的仓库里。 段非凡把车停在了其中一个仓库门口,打开车门下了车:“你车里等我?” “嗯,”江阔点点头,“不用管我。” 段非凡拿了老罗的提货单,这个仓库他不常来,但也有看着眼熟的人,反正经常过来,总有几个眼熟的。 “提货?”眼熟的那位估计看他也眼熟,主动打了个招呼。 “老罗的那些。”段非凡递了单子过去。 “他自己怎么没来。”这人领着段非凡往里走。 “这几天都忙,”段非凡说,“我也是顺路。” 江阔下了车,看了看四周。 比起牛三刀的市场,这个批发市场完全不同,大而空旷,没有大堆的人,全是大大小小的货车,无论是蔬菜水果还是别的什么,都以成捆成箱的形式存在。 江阔有些好奇地转了转,发现旁边还有冷库,能看到有人把一箱箱的肉放到车上。 牛三刀的牛肉有些是新鲜的,有些是冷冻的,冷冻的那一部分,可能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江阔感觉有些新奇,又有些茫然。 他虽然想着跟段非凡一块儿把酱牛肉的网店弄起来,但从来没有想过,酱牛肉在成为酱牛肉之前,还有什么样的流程。 手机响了,江阔接起来。 “跑哪儿去了?”段非凡问。 “冷库这边儿,”江阔说,“弄完了?” “没,按单子找了货等他们把货装上就好,”段非凡说,“我以为你迷路了呢,在冷库干嘛呢?” “看看。”江阔说。 “我过来了。”段非凡说完挂了电话。 江阔回过头,看到段非凡从那边转了出来。 “冷库有什么好看的?”段非凡问。 “牛三刀的牛肉也是这样拉过去的吗?”江阔问。 “不全是,冷冻的卖得少,”段非凡说,“新鲜的多,都是宋老板那儿的,他亲自送过去的那些比普通的更贵一点儿。” “宋老板是一手货源吗?”江阔问。 段非凡笑了笑,伸手搂了搂他肩膀:“这些不用你操心,我熟。” 江阔看了他一眼。 “你要想操心的话,”段非凡扳着手指头,“运营啊推广啊包装啊口味啊,这些,是你的,找肉谈价格那些七七八八的,是我的。” 江阔看了他一眼:“是觉得我不了解酱牛肉的生产制作流程吗?” “那你肯定没有我这种混了十几年的人了解。”段非凡说。 “我可以慢慢了解。”江阔挑了挑眉毛。 “你不用了解这些。”段非凡说。 江阔偏过头看着他。 第78章 看到江阔的这个动作和他的眼神,段非凡马上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问题。 “我的意思是,”段非凡迅速找补,“这事儿现在也不是迫在眉睫……毕竟没几天就要开学了……” “你说的不是现在不用了解,”江阔打断他,“你说的是不用了解。” “那总得有个分工合作,”段非凡说,“运营那些我不懂,肯定是你来,我做我懂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开个店,不打算了解除了酱牛肉采买和制作工艺之外的任何环节是吗?”江阔盯着他,“你在微信上卖个酱牛肉都得知道这肉成本是多少给老顾客多少的优惠才能不赔本儿吧?怎么到我这儿就不需要了呢?” 还真不知道。 因为不用开工资,除去每月水电房租生活开支和偶然突发开销,有余钱就行,所以给老客的优惠也都是看情况估计着来。 所有的东西都只是个大概的数,并不会非常准确。 段老二和段老三的理念都是,算得太明白赚不着钱,就得稀里糊涂才行。 段非凡对于他俩这个理念的理解就是,算不明白所以干脆就不算了。 但这些话他不敢跟江阔说,这话真说出来,对于江阔这种虽然对生意不感兴趣但仍然深受江总影响的人来说,效果无异于约架。 “了解这些也不需要你直接去跟这些肉商打交道,”段非凡说,“肉挑好了,价格谈好了,你也就知道了,酱牛肉做出来了,成品在那儿了,你也就知道了。” “段非凡,”江阔看着他,“你其实就是不愿意我干这些,去批发市场,去冷库,去找肉商谈,对吧?你觉得我吃不了这些苦,受不了那些人,我他妈还洁癖。” “那倒没有。”段非凡说。 “什么没有?”江阔说。 “你应该不是洁癖,只是比较讲究。”段非凡说。 “你少他妈跟我打岔!”江阔吼了一嗓子。 段非凡左边的眉毛被惊了起来,回到原处后,他点了点头:“对。” 江阔没说话。 “对,”段非凡说,“我就是不想让你接触到这些,这些事儿,这些人,都不是你能受得了的,时间短可能没什么感觉,挺新鲜的,时间长了你会烦的。” “你凭什么就说我会烦?”江阔说。 “因为我会烦,”段非凡说,“我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我的生活就是这些事儿这些人,我会烦,段凌也会烦,老叔老婶儿都会烦,理所应当过着这种日子的人都会烦,何况你。” 江阔的眉头拧了起来。 “哟嚯——”仓库那边有人喊了一声。 段非凡回过头挥了挥手。 “要装货了,让过去看着点儿,”他看看江阔,“走吧,一会儿装完了去买烟花,批发的过了五点就收摊了。” 江阔跟着他往车那边走:“你说的这个我能理解,但谁不是这么过呢,老叔老婶儿段凌,还有你,不都这么过吗,一边烦,一边有滋有味儿,我烦就烦了,我也可以一边烦一边……” “我们没有选择,”段非凡转头看着他,“你有。” 江阔顿了顿。 “我们有没有滋味儿都得这么过,不痛快了也不可能关店不干了,”段非凡说,“成本是多少未必算得明白,但停一天就少一天的钱,这个清清楚楚。” 但我可以,没错,不想干我就跑出来上学,不想上学再跑回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江阔觉得堵得慌,但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话可以来反驳段非凡。 毕竟他说得没错。 突然从准备发火的状态被段非凡一巴掌按了回去,一时还找不到破绽,这种感觉实在是憋屈。 江阔甚至觉得自己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反驳,上去揍一顿哪儿哪儿就都舒服了。 嘴犟是吧,揍到你老实。 说一句你有十句是吧,揍到你没话。 车后已经放好了一堆袋子,旁边还站着个人。 “这些是什么?”江阔这会儿才想问来问了一句。 “各种香料,”段非凡离着车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往他身前拦了一下,“站这儿。” 江阔没明白为什么,但心里不爽,也就没多问。 段非凡脱掉了外套往他手边一递:“帮我拿一下。” 江阔接过他的外套拿着。 段非凡走了过去从兜里掏了盒烟出来,递给站在车后帮装货的人,那人点了烟夹着,指了指后面的那些袋子:“都在这儿了。” 段非凡拉着把手跳进了后厢里,冲那人一偏头:“辛苦了。” 那人抓着袋子开始往车厢里扔,段非凡把扔上去的袋子一个个码整齐。 扔了几个袋子之后,江阔看到了不断从袋子上扬出来的粉尘,虽然都带着香料的气味,但阳光下也能更清楚地看到这些不知道是灰还是粉末的东西不断地卷过来。 他下意识地用段非凡的外套挡了挡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衣服上带着段非凡的气味,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回了原地。 但几秒钟之后他还是转身走到了一边,段非凡让他站在这儿的意思不就是灰大让开点儿么,他是为什么会理解为必须站这儿的,不站这儿就像是段非凡的某种想法得到了印证似的。 他觉得段非凡变得不像段非凡,也许他自己也让段非凡有同样的感觉吧。 一堆袋子码好了,段非凡和帮忙的人跳下了车,江阔都能看到那人穿着的工作服上又腾起一层灰。 啧啧啧。 接着车厢门哐哐两声关上了,又是一阵灰。 “走!”段非凡冲他一招手。 江阔走了过去,盯着段非凡看了一眼,没看到他身上有灰。 段非凡拿过他手里的衣服,扔进了车里:“你先上去,我要抖抖灰。” “怎么抖?”江阔问。 “你上去我抖给你看。”段非凡说。 江阔上了车,在副驾坐好。 段非凡从后座拿了条叠好的毛巾,走到了副驾这边:“下面为您表演的是甩毛巾八级段英俊。” 江阔看着他。 段非凡把毛巾一抖,转圈儿甩着,左三圈,右三圈,甩圆了之后就开始往身上甩过去。 啪啪啪啪! 江阔有点儿想笑,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帅所以一切都帅,段非凡就跟个傻子一样甩毛巾的时候,动作也很帅气,仿佛他甩的不是毛巾,是双截棍。 不过在阳光里看到他身上被甩出来的扬尘,江阔还是无情地把车窗关上了。 段非凡甩完毛巾之后跳上了车:“知道为什么让你站远点儿了吧。” “哪儿来的灰?”江阔说,“那不是香料吗?” “都是干货,一路运过来磕磕碰碰的,肯定会有碎渣啊,”段非凡发动了车子,打开车窗跟外面仓库的人喊了一声,“哥们儿,走了啊!” 外面的人跟他点了点头。 “带你买烟花去。”段非凡开着车往前,转了个小圈从后门开出了批发市场。 看得出来段非凡不想再继续之前的话题,江阔也没有再提,但这事儿没有过去,必然也不可能过得去,他们只要往前一步,就会踢到。 烟花批发点挺大的,就在距离刚才的批发市场没多远的地方,一片空旷的荒地,上面一个个布篷子支着,篷子里放着各种鞭炮和烟花。 这还是江阔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以这样的形式和数量出现。 “这么多?”他有些新奇地到处看着,“只能批发吗?” “零售也卖,”段非凡拉着他胳膊,“我找个人。” “谁?”江阔问。 “去年我在他那儿买过,”段非凡说,“一个大哥。” “有什么讲究吗?”江阔问。 “没有,”段非凡说,“他人挺好,要能再找见,就加个好友。” “你好友数还没到上限吗?”江阔说。 “没呢。”段非凡笑笑。 “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你能看到真不容易。”江阔感慨。 “特别关注,置顶,”段非凡说,“轻松看到你。” “……我都没用过这些功能。”江阔拿出手机,“我给你设个置顶吧。” “嗯。”段非凡点点头。 “但其实不设,你一般也在最上头。”江阔叹气。 段非凡笑了起来,搂了搂他:“设上呗,万一大炮找你,他就跑第一去了。” “行。”江阔把指示如下设置成了置顶。 段非凡记人的本事挺强,转了没半圈,他就找到了去年的那个大哥,大哥也是个牛人,一眼就认出了他,大概是别人买完就走,段非凡能再聊半天。 “怎么!还找着我这儿买来了?”大哥笑着说。 “就怕你今年没来。”段非凡笑笑,“我旁边提货,顺道就过来了。” “坐会儿,”大哥拎了两张椅子过来,“买点儿不?” “看有没有好玩的烟花,”段非凡坐下了,看了看江阔,“我跟我朋友想找个地儿放着玩。” “这边儿都是今年的新品,”大哥指了指旁边的一大堆,“一会儿给你推荐几种特别好看的,浪漫得很。” “行。”段非凡往江阔腿上轻轻弹了一下,“坐会儿吗?” “我看看这些。”江阔说。 “平时不怎么玩这些吧,”大哥冲江阔抬了抬下巴,“一看就家里条件好的,人家不自己买,都花钱去看焰火专场。” 段非凡笑了起来,没说话。 啧。 大哥看人还挺厉害。 江阔低头看着花里胡哨的一堆烟花,盒子上都有名字和花样的图式,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而且很好闻,江阔每到过年的时候,就会觉得街上飘荡着的销烟味儿很好闻。 段非凡跟大哥聊得很愉快,江阔非常佩服,从菜价聊到孩子上学再到国家政策,他都不知道段非凡是怎么做到的,聊孩子上学的时候仿佛他已经是八个娃的爹。 不过这种感觉又挺奇妙,江阔看着各种烟花,段非凡在旁边跟老板畅聊,有种奇妙的安全感。 “来,有挑好的吗?”大哥聊开心了,走到了江阔这边,“我再帮你挑几种新的,烟花的话,喜欢彩色的还是银色闪闪的?” “银色闪闪。”江阔说。 大哥给推荐了几种,还有些小朋友喜欢的能蹦能跳能窜的,加上江阔自己挑的,居然有挺大一堆了。 江阔正想说可能放不了这么些,但段非凡又往里加了几种:“这些吧。” “我给你装起来,”大哥转身拿了个大袋子,一边往里放,一边在计算器上按着,“我给你算个进货价,你别跟别人说。” “那肯定不会说。”段非凡说。 “等这阵忙完了,我上牛三刀找你,”大哥说,“到时咱俩再喝几杯。” 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段非凡也看着他。 牛逼。江阔用口型说。 段非凡笑了笑。 大哥帮着把一大兜烟花拎出来,放到了车上,走的时候又跟段非凡拍了好几个来回的肩膀和胳膊。 “还请人去牛三刀做客了?”江阔上了车之后问了一句。 “这大哥在批发市场那边认识不少人,”段非凡说,“我们市场他也挺熟。” “他是干什么的?”江阔有些好奇。 “他在市里开了三个饭店,”段非凡把车开回了主路上,“过年的时候他老婆在店里,他就上这边儿。” “……开着饭店还想着卖这些。”江阔说。 “饭店也不是很大的那种,能多赚点儿就多赚点儿。”段非凡说。 “你让他去牛三刀是不是想着酱牛肉呢?”江阔问。 “也不是这么有目的性,”段非凡笑着看了他一眼,“习惯性把人捞熟了,反正也没坏处。” “嗯。”江阔偏过头看着他。 “怎么?”段非凡问。 “没。”江阔说。 车快开回市场的时候,段非凡往江阔这边看了一眼。 “干嘛?”江阔问。 “以为你睡着了。”段非凡说。 “这么颠着能睡着是得昨天通宵没睡,”江阔打了个呵欠,“怎么了?” “一会儿先送你回小区,”段非凡说,“我把货给人拉回市场,然后我去炖菜那儿把你想吃的打个包带过去?” 江阔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行。” 其实这个操作算是正常流程,给人把货拉回去这件事并不需要江阔跟着,所以江阔先回去等着他打包了菜过来一块儿吃,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但江阔这会儿就过不去这个坎儿。 因为这些事,他跟着一块儿,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很多不需要其实都可以是没什么。 不过江阔没有说别的,因为本身这件事没有逻辑上的问题,有的只是之前的累积和他现在的情绪。 “很快。”段非凡在小区门口放下他。 “没有米。”江阔想起来重要的事。 “我一会儿拿点儿过来。”段非凡说。 “那兜烟花给我吧,”江阔说,“我拿回去。” “我一会儿……”段非凡说到一半又改了口,“行,有点儿重啊。” “嗯。”江阔跟他一块儿绕到车后,拿了那一大兜烟花。 “行,你回去吧。”段非凡说。 “段非凡。”江阔叫住了他。 “嗯?”段非凡看着他。 “你是不是觉得,你上了我,所以你就得各方面都护着我?”江阔说,“是不是有点儿太大男人主义了?” 段非凡完全没想到江阔会在小区门口用正常音量问出这么一句来,他刚听到的时候甚至因为过于刺激而没听懂。 回过神之后他才震惊地看着江阔:“这是哪儿来的推论?” “你要真这么觉得,那晚上趴好还回来,怎么样?”江阔说。 这个问题就非常难回答。 回答行,那就承认了就是这么觉得的。 回答不行,那更不行。 好在江阔也没等他回答,拎着烟花转身走了。 烟花的确挺沉的,重量都勒在手指头上,江阔回忆了一下,自己似乎并没有这种提重物的经历。 回忆完就有点儿吃惊。 本身他并不觉得拎这些东西回去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是除了健身房以及各种玩乐之外,第一次这么拎重东西,又的确有些离谱。 毕竟逛个商场东西买多了他都会让客户经理给送回家去。 所以段非凡会一直觉得他是个娇气大少爷好像也并不意外。 烟花拿回家,江阔给放到了阳台上,回到屋里想着如果晚上自己做着吃,这会儿需要做点儿什么准备工作。 最后发现好像并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他查完了要怎么煮饭比较香之后想起来米都还没有。 只好去洗了个澡。 然后坐沙发上玩手机,大炮朋友圈里有几张图片,很漂亮的山景,带着薄薄的雪。 定位能看出来他是在尚家村那边。 大炮也是真积极,工人都还没开工,他自己一个人先跑山里打前站去了,真是个有前途的好青年。 自己要有大炮一半的积极性,江总也不会这么发愁了。 自己在开拓牛三刀新市场这方面倒是也有点儿积极性,可惜有人总觉得他不该尝试创业艰辛。 还怕他饿着。 在江阔觉得段非凡应该差不多把货给人家卸完了的时候,段非凡拎着一堆炖菜馆的打包盒按了门铃。 “这么快?”江阔打开门的时候非常震惊。 “开车去的,”段非凡把打包盒放到桌上,把一袋米拿进了厨房,“饿了吗?” “还行。”江阔跟了进去。 “把饭煮上就先吃着了,”段非凡说,“吃差不多就煮好了。” “其实你买炖菜的时候顺便打包两盒米饭不就行了?”江阔说。 “操,”段非凡转头看着他,“是啊!一着急忘了。” “我来煮吧,”江阔捞了捞袖子,“我查了怎么煮才好吃了。” “我以为你查的是怎么煮呢,”段非凡拿过锅看了看,“我来吧,你等着就行。” 江阔没说话。 段非凡放下了锅:“你来。” 江阔过去拿起那袋米,用刀划了个口子:“这要搁以前,都不用说我来煮,你肯定直接就站旁边等着看我笑话。” “那不是以前么,”段非凡说,“我还能一直看你笑话啊。” “不是针对这一个事儿,”江阔往锅里哗地倒了半锅米,看着他,“是所有。” 段非凡一脸欲言又止。 “多了?”江阔问。 “这煮成饭锅都装不下。”段非凡说。 江阔又拿了个碗,把米倒出来:“留多少?” “三分之一。”段非凡说。 “你看,这不是挺好的吗?”江阔一边倒一边说,“你为什么总把我往外推?” 段非凡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他身边,往案台上一靠,看着他:“江阔,我不是把你往外推,是你没有必要。” “没必要什么?”江阔说,“我没必要融入我喜欢的人的生活?” “是,”段非凡说,“谈恋爱就开心谈,你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改变,你不用非得过得跟我一样。” 江阔把装着米的碗哐地扔回了锅里,看着他:“就过得一样了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段非凡看了一眼锅,“我不想拉着你过我自己都不想过的生活,我只希望你还是原来的你。” “你现在的生活暂时没法改变吧?还会持续吧?”江阔压着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怒火,盯着他。 “是。”段非凡说。 “所以在你摆脱现在的生活之前,我是不是得跟你在一块儿?”江阔的声音慢慢扬了起来,“你的生活,我的生活,这可能分得那么清吗!” “所以当初……我才不想让你知道。”段非凡说。 江阔看着他,点了点头:“哦。” “但是现在……”段非凡话没说完。 江阔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第79章 段非凡没躲,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了他脸上。 他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就后悔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自己本来最不可能说出来的那句话。 他在那一瞬间成了他最不想成为的那种把“我早就告诉过你BLABLA”挂在嘴边的人。 江阔揍他一点儿都不意外。 你活该段非凡。 “是我不对,没错,是我逼着你答应的!”江阔过来对着他又狠狠推了一把,“还手!你是不是在怪我!” 段非凡撞在了后面的柜子上,手碰到旁边装了半锅米和一个碗的锅,差点儿把锅带到地上。 他下意识地拿起了锅,往桌子里面放过去,江阔也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他把锅放好之后,江阔才回过神来,拽着他胳膊往客厅里推了过去:“你他妈给我出去!” “江阔……”段非凡被他推到了客厅里,转身想要解释。 “还手!”江阔明显气得不轻,对着他当胸又是一拳。 这一拳其实不算太用力,但这个位置很精准,段非凡猛的有种强烈地想要咳嗽的冲动。 他偏开头咳了几声。 “是不是!是不是怪我!”江阔怼到面前,“要我没逼着你问是不是喜欢我,要我没逼着你答应,就没后面这些麻烦事儿了对吗!” “不是。”段非凡说。 “不用哄着我!”江阔又往他胳膊甩了一拳,“你这段时间哄着我供着我还没烦吗?还没受够吗!” 段非凡怀疑江阔不光什么游泳滑雪骑马赛车射箭跳伞玩得溜,他应该还练过格斗,看似随意的出拳,每一击都能精准命中最疼的位置。 江阔是真的生气了,对于一个从小娇生惯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少爷来说,这其实算是段非凡第一次见到他真的生气。 之前哪怕是对着卢浩波的挑衅,江阔就算动手了也谈不上发火,算是带着鄙夷的碾压,始终带着一丝轻松。 这一次,江阔是真的生气了。 而自己却没有任何让他平静下来的手段。 换一个人,换任何一个人,他都知道该怎么做。 但偏偏是江阔。 跟他亲密而又带着不安的那个人。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像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老爸打破沉默一样,明明是他曾经最亲密的人。 现在面对江阔他也同样无措。 “对,就是这样,”江阔指着他,“不说话就可以了!什么都不说,压在心里就可以了,所有人都接近不了你就对了!” “江阔,”段非凡看着他,“是我不对。” “你什么不对?什么不对?哪里不对?”江阔说,“你永远都不对,你习惯性不对,你就没觉得自己对过!我不要你认错!不要你道歉!” “我们聊聊。”段非凡走过去。 “我不聊!”江阔吼了一声,“我不要什么你理解我我理解你!我要的是你不要再这样了!” 段非凡没说话,想伸手拉江阔一把。 江阔一扬胳膊把他的手挡开了。 段非凡很快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接着把江阔往自己这边一拉,无论怎么样,他想要让江阔先冷静下来。 但江阔在被他抓住手腕的同时也扣住了他的手腕,接着拉着他的胳膊转了个身。 段非凡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江阔一个过肩摔把他抡到了沙发上。 段非凡在沙发上弹了两下,叹了口气,没再动弹,只是抬起胳膊搭在了眼睛上。 江阔站在沙发旁边,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再说话。 段非凡只能听到他还没有平静下来的呼吸声。 “我没把你往地上扔,你别装死。”江阔终于开口。 “没,”段非凡说,又轻轻叫了他一声,“江阔。” “嗯。”江阔应了一声。 段非凡坐了起来,低头在脸上搓了搓,搓到了脸上被江阔一拳砸中的地方,又赶紧停了手。 然后站起来,抱住了江阔。 “对不起,”段非凡说,“先为我刚说的那句话,对不起。” 江阔没出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段非凡收紧胳膊,“这不是我要说的,我是想……” 门铃突然被人按响了,接着又是敲门声。 “操你大爷。”段非凡咬牙切齿的。 “嗯?”江阔愣了愣,接着就笑了起来。 “可能是警察,”段非凡松开了胳膊,“我去看看。” “警察?”江阔很震惊,“你怎么知道?” “根据我跟楼下那种老太太打了多年交道的经验,他们一般言出必行,”段非凡从猫眼往外看了看,“是两个警察。” “靠。”江阔说。 “我开门了啊。”段非凡说。 “嗯。”江阔看着他脸上已经明显变得红肿起来的位置,还带着点儿擦伤。 段非凡打开了门。 “您好,我们是片区民警,”门外的警察说,“刚接到你们这栋楼的居民报警,说你们这里有……” 警察看到了段非凡脸上的伤:“打架斗殴行为。” “是……我俩,”段非凡指了指江阔,“打架了。” 警察看了看江阔,又看了看他:“方便我们进去看看吗?” “方便的,”段非凡让到一边,“请进。” “你们是租户?”警察站在厨房和房间门口往里看了看。 “是的。”段非凡回答。 “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动手,”警察指了指段非凡的脸,“你看这都打伤了,打架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你有没有受伤?”另一个警察问江阔。 “没有。”江阔摇了摇头。 “你看,还不是势均力敌,”警察说,“这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段非凡笑了笑:“是。” “打架打伤了,还要治,严重了还要负法律责任,”警察说,“就算不严重,也扰民是不是?” “知道了,”段非凡说,“以后我们会注意的。” 警察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出了门,临走又指了指他俩:“别再动手了啊,有事讲道理嘛。” “哎,好。”段非凡点头。 关上门之后,段非凡又在猫眼里目送两个警察进了电梯,这才转过身。 江阔没理他,进了厨房。 段非凡跟了进去,看到江阔正重新把扔回锅里的米倒出来。 他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 “现在不用跟我说话,”江阔说,“我不想再听你哄着我的那些话了,我可能不该动手,但是……” “打得好。”段非凡说。 江阔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手上的活儿:“没错,打得好。” 把米倒好之后,江阔估计是忘了之前查的“饭要怎么煮才好吃”忘了,又拿出手机看了一遍,然后洗了洗米,把水倒出去的时候顺便把米也倒出去了能有一把。 江阔回头看了他一眼。 “还能吃,”段非凡说,“捡回去就行。” “都在那个水槽那个小斗里了,”江阔嫌弃中带着震惊,“捡回去?” “我收拾屋子的时候都洗过消过毒,”段非凡说,“把那个小斗拿出来倒回锅里就行。” 江阔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把那个不锈钢滤网拎了出来,再把米倒进了碗里:“再洗洗这些吧。” 他把装着米的碗伸到水龙头下面,开水的时候段非凡想阻止,但没来得及。 水柱从龙头里冲出来,把碗里的米当场又冲走了一半,因为滤网还没放回去,米直接进了下水管。 “你大爷。”江阔说。 “就那些吧,”段非凡说,“大爷也没办法。” 江阔把碗里剩的那半钱米用手指搅了搅,算是进行了清洗,再小心地沥掉了水,倒回了锅里。 接着就是往锅里加水,比着手指头的位置加的水,段非凡目测了一下,应该还行。 后面的事儿就简单了,锅胆放进电饭煲里,盖上,插电,按下煮饭键。 段非凡过去拿出打包回来的炖菜,拿回来的时候还有点儿余温,他俩打完架……不,江阔打完他之后,菜已经凉了。 他找出了锅和碗,灶和微波炉一块儿进行,很快把菜都热好了。 端着锅往客厅去的时候,江阔问了一句:“用锅喝汤?” 段非凡又回了厨房,把汤倒进了一个玻璃汤碗里,重新端了出去。 菜全上桌之后,饭才刚开始冒热气。 “先吃菜?”段非凡问。 “嗯。”江阔洗了手,过去坐下了。 段非凡坐到了他对面前:“喝东西吗?” “不了,”江阔说,“我想喝那个汤。” “嗯,”段非凡拿过他的碗,给他盛了一碗汤,“这个说是招牌,闻着挺香的。” 江阔低头喝了一小口。 “怎么样?”段非凡问。 江阔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他:“疼吗?” “疼。”段非凡如实回答。 “你有没有后悔过?”江阔看着碗里的汤,“那天没答应我就好了。” “这个没办法后悔的,”段非凡说,“要后悔就得从喜欢你那一秒开始后悔。” 江阔抬眼看着他。 “没有后悔过,”段非凡说,“重来一遍我也……还是会这样。” “但你刚才说了,你说所以当初你才不想让我知道,”江阔说,“这算后悔吗?” 段非凡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看着江阔:“在开口之前我就是这么想的,不想让你知道,我也不知道你……但我开口让你知道就是我想让你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想让你知道,但在你问我的时候,我又很想让你知道。” “懂。”江阔点点头。 “你没有逼着我什么,”段非凡说,“所有决定都是我自己做出的,我想,我才会做,不是你的错,我答应你也是因为我想。” “你这算是习惯性往自己身上找原因么?”江阔问。 “不算。”段非凡说。 “为什么推我?”江阔问。 段非凡看着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害怕。” “怕什么?”江阔皱了皱眉。 “害怕你因为喜欢,所以不得不选择这样的生活,”段非凡说,“不是一天两天,不是几个月,是一年两年可能好几年,你可能会觉得没什么,你愿意……” 江阔托着下巴看着他。 “但我会害怕,”段非凡也看着他,“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选择?哪怕是你愿意。” “段非凡,”江阔往前凑了凑,“你还不够喜欢我。” 段非凡没控制住自己的眉毛,吃惊让他挑了挑眉。 “你没有喜欢我喜欢到哪怕心疼我做了这样的选择,也舍不得说出来的程度,”江阔说,“你没有喜欢我喜欢到自私的程度,你应该觉得,不要松手,他愿意陪着我一起过我的生活就可以,我不要戳破,我不要推开他,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可以。” “那才是不够喜欢吧。”段非凡说。 “也许吧,也许只是不够自私,”江阔说,“你没有办法接受我因为你变得跟你一样。” “我已经够自私的了,”段非凡看着他,“我就是怕你受不了这些会走,才会拦着你。” 江阔沉默了一会儿:“我喜欢听你说这样的话。” 段非凡叹了口气,搓了搓脑门儿,他感觉自己对江阔的话能懂,又不是非常懂。 “我这个人呢,”江阔说,“想做什么就会做,我也没有想太多,站在你的角度上,我从来没有站在你的角度上考虑过什么,我喜欢你,我就做一切我觉得应该做的。” 不要反省。 江阔你不要反省。 段非凡看着他。 “段非凡,”江阔伸手过来在他手背上轻轻点了点,“如果我真的走开了,你会怎么样?会开心吗?” 不会。 段非凡没有说话。 “你想要的那种各过各的生活不会有的,”江阔说,“所以你把我隔在你生活之外,就是让我走开。” “我只是不想你每件事都去经历。”段非凡说。 “要试试吗?”江阔问。 “试什么?”段非凡问。 “我如果受够了,我会告诉你,”江阔说,“反正现在你要一直这么拦着我,我也会受不了的。” 段非凡拧了拧眉。 “不要这么小心翼翼,我是你男朋友,不是你肩负的什么责任,”江阔说,“我们今天打架就是因为这个。” “是你单方面揍我。”段非凡说。 “怎么样?”江阔笑了笑。 段非凡深吸了一口气,憋了一会儿才慢慢吐了出来。 “好,”段非凡看着他,“有任何‘不想’的时候,告诉我你‘不想’。” “嗯。”江阔点点头。 其实也未必能做得到,两个人都未必做得到,但起码要有个结论,架不能白打,话不能白谈,无论如何,起码有了一个方向。 这顿饭理论上应该是挺好吃的,他俩也的确都饿了,几个菜都吃光了,但段非凡吃完居然没有什么印象。 “饭煮好了吧,”江阔说,“我再来碗饭。” “嗯,”段非凡点点头,“尝尝你做的饭吧。” “这是我人生里煮的第一锅饭,”江阔进了厨房,把电饭锅整个捧了出来,“这个能直接开盖儿吗?” “能,”段非凡说,“这个是不带压力的。” “开了啊!”江阔喊。 段非凡举起手啪啪啪地给他鼓了掌。 江阔打开了锅盖,往里看了一眼:“靠!” 段非凡赶紧凑过去也看了看,饭煮得还是可以的,只要米和水的比例对了,电饭锅想煮砸了都难。 “是不是不错!”江阔有些得意。 “牛逼。”段非凡说。 “是不是有点儿敷衍?”江阔看着他。 “我靠!”段非凡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瞪着锅里的饭。 江阔吓了一跳:“干嘛?” “这谁煮的?”段非凡看着他,“你吗?” “啊。”江阔没反应过来。 “太他妈棒了,”段非凡拿过饭勺,从碗里舀了一大勺饭,往碗里一扣,“这饭我能吃……” 那勺饭翻进了碗里之后他才看到下面的饭是稀的。 “三碗。”段非凡坚持把话说完了。 “这怎么了?”江阔看着他碗里的饭,又用饭勺在锅里舀了两下,发现这锅饭只有上面看着是干的,但实际上一舀,全是稀的,“就这煮个饭还能煮砸了?我按那个方法上写的放的水啊。” “那没准儿是煮粥的方子。”段非凡说。 “放屁。”江阔说。 “少搁点儿水就行了,”段非凡说,“米不一样吃的水也不一样,这锅估计是房东的,也有可能是锅的问题。” “怎么办?”江阔问。 “能吃,熟是熟了的,”段非凡尝了一口,“晾凉点儿能再硬一些,下回再煮饭,我拿个锅过来。” “我不吃。”江阔放下了碗。 “这是你人生里煮的第一锅饭,”段非凡说,“不尝尝了吗?” “我人生里第一的东西多了,”江阔说,“你还是我人生里第一个男朋友呢不也说揍就揍了么,这饭就这么着吧。” 段非凡啧了一声,扒拉了几口饭。 吃完饭江阔要去放烟花。 他俩蹲那袋烟花跟前儿挑了一部分,拿个小兜装了,一块儿去了小区的小广场上。 虽然已经开市,不少人也已经开始上班,但年还没过完,小广场上还有不少人在放烟花的。 “先来个镇场子的。”段非凡把最大的那个烟花拿出来放在了地上。 “我点。”江阔说。 “嗯。”段非凡拿出打火机递给他。 江阔过去点着了,引信嘶嘶闪着火花变短的时候,他迅速后退到段非凡身边,捂住了耳朵。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拉开了:“这是烟花,不是炮。” “……下意识动作。”江阔啧了一声,放下了手。 这个烟花是那个大哥给江阔推荐的,银色闪闪的。 果然很银色闪闪。 几束银色光芒先后往上窜出,连成了一片,仿佛一个不断闪动着的银色小瀑布,接着是第二层,比之前那几个更高,银光也更大。 两层银色瀑布喷出之后,广场上不少小孩儿都围了过来,兴奋地喊着。 “靠,”江阔说,“真好看。” 没过一会儿,又是几束银光喷出,直冲到高处,炸出一片银色的火花,闪亮了黑色的夜空,四周的小孩儿一片欢呼。 “段非凡,”江阔凑到段非凡的耳边,“我真的,很喜欢你。” 段非凡转过头看着他:“我也真的很喜欢你。” 江阔搂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要想太远好吗,我就在这里啊。” 段非凡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但又很快搂紧了他。 “好,”段非凡也低声说,“我也在这里。” “明天有什么计划吗?”江阔问。 “打包一堆酱牛肉,”段非凡说到一半笑了起来,“你要无聊可以过来帮忙。” “起得来再说,”江阔说,“然后呢?” “去骑马,”段非凡说,“我约个后天的时间。” “好。”江阔笑了笑。 第80章 今晚他俩的烟花是本小区最嚣张的,花样多且时间长,比起别的小孩儿玩的那些,不在一个量级上。 不光烟花嚣张,段非凡也很嚣张,这个小区比较大,所以有三个放鞭炮烟花的场地,段非凡拎着烟花袋子挨个场地踢馆,都放了个遍。 还把围观烟花的小孩儿也都招了个遍,所有的小孩儿都知道了他叫段英俊。 有个小男孩儿甚至跟着他们转战了三个场地。 段非凡放最后一个大烟花的时候,拿着打火机抛了抛,然后捏着冲那个小男孩儿一指。 小男孩儿往后退了一步。 “放吗?”段非凡喊。 小男孩儿点了点头,但又马上摇了摇头。 “过来,”段非凡又喊,“今天就还最后一个了,你去给放了吧。” 小男孩儿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了过来,一直盯着那边地上的烟花。 “会用吗?”段非凡问。 “会。”小男孩儿说。 段非凡把打火机放到他手里:“去吧。” 小男孩儿过去蹲下,按着了打火机,点着了引信。 然后蹲那儿就开始等。 “缺心眼儿吧你。”段非凡两步跨过去,拎着他的衣领把他往后提到了自己腿边。 今天最后一个烟花不是银色闪闪,是个彩色的大众款,连续往天上打了二三十发大花球,仿佛小型焰火表演。 小男孩儿很兴奋,脑袋跟着每一朵火花从下到上地来回晃动。 “你家在哪儿?”放完烟花之后段非凡蹲下问他。 小男孩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不住这儿。” “住哪儿?”段非凡问,“你家里人呢?” “我爷爷要看店,”小男孩儿说,“我自己过来的,我和爷爷就住后面那条街。” “你爸……”江阔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段非凡在小腿上弹了一下,于是闭了嘴。 “明天我还在小花园旁边那里放烟花,”段非凡说,“你要是来的话,我给你留三个。” “来。”小男孩儿说。 “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段非凡问。 “段英俊。”小男孩儿回答。 “对。”段非凡点点头,“回去吧,太晚了。” 小男孩儿跑走之后,江阔看着段非凡:“他没有父母吗?” “起码不是正常在身边儿吧,”段非凡说,“他说的是跟爷爷住在后面那条街,不是爷爷家在后面那条街,应该是跟爷爷一块住着的。” “也许表达方式不同呢。”江阔反应过来段非凡这估计是想起自己小时候了。 “不光是说话,还有眼神啊,动作啊,就怯了叭叽的,”段非凡把地上放过的烟花捡进袋子里,胳膊一搂江阔,“走。” “那也不一定,”江阔说,“那你看你。” 段非凡笑了起来:“性格不同啊,我壳儿是一个样,瓤儿是一个样,看着市场风云之凡爷,其实心里这也怕那也怕。” “那你现在是壳儿还是瓤?”江阔又问。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我觉得已经混一块儿了,”江阔叹气,“我看到的应该有瓤儿,但没有壳儿那一部分又好像不是你了。” “谁也不会只有壳儿没有瓤儿,只有瓤儿没有壳儿吧,”段非凡笑着说,“你也有壳儿有瓤儿啊。” 只不过都是透明的。 “去买个冰淇淋。”江阔往回走到一半的时候说了一句,“我想吃冰淇淋了。” “冰箱里不是还有个你啃剩下的吗?”段非凡说完想起来了,“哦你不吃剩下的东西。” “我没啃,我用勺舀的,”江阔说,“但它的确是剩下的了。” “吃饭这毛病就算了,吃个冰淇淋也这毛病,”段非凡啧了一声,“走吧,再买一个去,买个小的。” “嗯,”江阔点点头,“要路过药店的话,买个什么擦的贴的吧,你脸上那个伤得弄弄吧。” “不了,”段非凡摸了摸,“留几天吧。” “挑事儿呢?”江阔斜眼儿瞅着他,“让老叔看到了再说是我打的。” 段非凡笑了起来:“他不可能信。” “为什么?”江阔问。 “有谁!能在段非凡脸上砸一拳啊!”段非凡说。 “护校英雄怎么来的,”江阔说,“人不光能在你脸上砸一拳,还能转圈儿在你身上砍呢。” “不提这个屁事儿了啊,”段非凡说,“搞得我都不好再跟卢浩波动手了。” “有我呢。”江阔拍拍他的背,“什么时候他再惹毛我了,给他脸上也来一拳。” “别了吧,”段非凡说,“这个砸脸待遇算我专属的吧。” 江阔叹了口气。 路过药店的时候,江阔像是想起来什么,停了停。 “怎么了?”段非凡问。 “我那个……”江阔往药店里看了看。 “你哪个?”段非凡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但在药店门口谈论此类问题,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就那天我买的,你收拾起来了吗?”江阔说,“没看到了,你不是扔了吧?” “你买的什么?”段非凡揽着他的肩往前走。 “劳动工具。”江阔说。 段非凡没忍住笑了起来:“扫把吗?还是抹布?” “行,我今天晚上就用扫把。”江阔点点头。 “哎哎哎,”段非凡晃晃他肩膀,“扛不住啊。” “不用扫把你也不一定扛得住。”江阔说。 “嚯。”段非凡说。 接着他俩就同时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阔才说:“怎么没声儿了?” “想太多了。”段非凡弯了弯腰,手在外套兜里扯了扯裤子。 江阔一下乐出了声:“一个马上要被收拾的,还能兴奋成这样。” “那不是没被收拾过么,”段非凡说,“满脑子里都是我收拾你的场景。” 江阔看了他一眼。 “你不扯扯裤子吗?”段非凡问。 “我穿的运动裤。”江阔说,“宽松的。” 街上的铺子都已经营业了,冰淇淋的选择多了不少,但江阔的确是很挑剔,转了三个超市都没有他看得上的冰淇淋,最后还是随便拿了个三色杯。 “就这个?”段非凡说,“就这个小区都不用出好吗。” “我这是转了一圈挑不出才拿的。”江阔说。 “拿这个,”段非凡拿了个哈根达斯出来,“这个小区里的那个小超市里没有。” “嗯,”江阔点点头,“你吃吗?” “不吃,”段非凡说,“我很尊重冬天的。” “……行。”江阔说。 出了超市江阔就开始吃冰淇淋,回到小区的时候,冰淇淋已经吃完了,他摸摸肚子:“我肚皮都是冰的了。” “我摸摸。”段非凡伸手到江阔衣服里飞快地轻轻点了一下,“手凉吗?” “热的。”江阔说。 段非凡在他肚子上摸了摸:“操,还真是冰的,你一会儿就得胃疼。” “没那么娇气。”江阔搓搓肚子,“我小时候一个人能吃完一桶冰淇淋,屁事儿没有。” “我小时候能吃两斤酱牛肉。”段非凡说。 “……我饿了。”江阔说。 “一会儿吃我。”段非凡说。 江阔猛地转过头。 段非凡百思不得其解,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么一句话的,脸红都来不及了,他看着江阔:“我可能吹风了。” 江阔笑得止不住,等电梯的时候一会儿一乐。 楼下大妈从外面进来站在他们身后也等电梯的时候,江阔还在笑,回头看了一眼,又乐一阵儿。 “神经病,”大妈说,“你俩今天再发疯,警察还来!” “一会儿我俩就把床拆了。”江阔笑着说。 进了屋,段非凡鞋都还没换好,江阔已经甩了鞋脱了外套,在屋里转着:“东西呢?” “茶几下面那个抽屉里。”段非凡说。 江阔拉开抽屉,拿了东西,扑过来搂住了他:“小段。” “嗯。”段非凡在他唇上亲了亲,把手里的外套扔到沙发上,手在他腰上摸了摸。 江阔没说话,吻住他,两个人缓缓往卧室里晃过去。 床还应该还是挺结实的,江阔把他狠狠推到床上再跳上来往他身上一跨,接着一扬手扯掉衣服,床也只是发出了一声吱嘎,多一句废话都没有。 “段非凡。”江阔贴在他耳边,声音很低,皮肤滚烫。 “嗯。”段非凡偏过头,亲了亲他的耳垂。 江阔没说话,只是呼吸顿了两秒才又续上了。 “耳朵又痒痒了?”段非凡问。 “嗯,”江阔的头发在交错的呼吸里从他脸上轻轻蹭过,“差点儿半身不遂。” 段非凡笑了笑,江阔的手摸到他身上的时候,这声笑一下中断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像他们在小广场上放的烟花,银色闪闪的清冷却又被室内的温度包裹上了暖意,喘息和窗外时不时刮过的风声重合,带出磅礴的气势。 果然是一场激烈的战斗啊。床想。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应该是在说话,哼哼唧唧的,但因为枕头和被子,听不清。 痛并快乐的那种。 两个人的重量一张床是撑得住的,但不能一直晃,老年床就会有些辛苦。 一时一阵,倒是留出了一些休整的时间,虽然很短暂。 好歹能挺到战斗结束。 “你下去。”段非凡趴在枕头上,偏着头,低声说。 “我不想动。”江阔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 “都动了这老半天了,不差这一下了吧?”段非凡说,“你不轻啊阔叔。” “啊……”江阔很不情愿地慢慢翻了个身,从旁边拉了个枕头过来枕着,转脸看着段非凡,“怎么样?” “……不是,这事儿还要发表感言的吗?”段非凡说。 “嗯,”江阔往他身边蹭了蹭,床发出了吱嘎吱嘎的一连串叫声,他叹了口气,“这床不行啊,就这么一会儿感觉就不行了?” “您太猛了呗。”段非凡笑笑。 “继续。”江阔说。 “太猛了,”段非凡说,“疼。” 江阔看着他,等了一会儿才喊了一声:“没了啊?” “棒棒的。”段非凡捏了捏他的下巴,“星垂平野阔少爷牛逼。” “疼多少是……”江阔说了一半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有点儿的,但是……” “但是很快乐。”段非凡说。 “嗯。”江阔吸吸鼻子,看着他,“你声音很好听。” “什么?”段非凡问。 “就……的时候,”江阔说,“很好听。” “操,”段非凡把脸按进了枕头里,闷着声音,“您是真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啊。” 江阔笑得很愉快:“那不行,比你还是差点儿,我起码不好意思一个走廊敲门让人来吃酱牛肉。” “这俩能比么?”段非凡摸到他腰上捏了捏。 “能啊,现在就咱俩,”江阔说,“酱牛肉可是一层宿舍的人。” 段非凡笑了半天,偏过头叹了口气:“我去洗个澡。” “嗯。”江阔点头。 “你收拾一下。”段非凡说。 “收拾什么?”江阔问。 “枕头放好被子叠一下,床单扯扯,弄脏了就换……”段非凡起身下了床,随手拿了件衣服系在腰上。 “有必要这么……矜持吗?”江阔看着他。 “客厅窗帘开着呢大哥。”段非凡说。 “哦。”江阔躺在床上打了个呵欠,“我不想收拾。” “那一会儿我拖着我残破的身躯收拾。”段非凡走出了卧室。 还没走到客厅一半,就听到江阔在卧室说话:“先帮我拿杯……” 接着就是哐的一声响。 江阔声音瞬间没了。 段非凡冲回卧室的时候腰上系的衣服掉了都顾不上,一进卧室就看到床歪了,床头这边的床垫有一半陷在了床里头,江阔手撑着床靠半身悬空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怎么弄的这?”段非凡赶紧过去把他拉下了床。 “我就翻了个身!”江阔瞪着眼前塌了一半的床,“真就翻了个身!” “这床……应该是有点儿旧了,不过……”段非凡拍了拍江阔的肩,“厉害啊江小阔。” “我操,”江阔在床边来回走了两趟,“这怎么办?” “应该是中间的那根梁松了或者断了,”段非凡说,“没事儿能修好,你先穿衣服。” “干嘛?”江阔看着他。 “倒数十个数,”段非凡也随便拿了件江阔的睡袍套上了,“楼下要来敲门骂人了,她要不来,警察就要来了。” “警力是让她这么乱浪费的吗!”江阔往厕所走,“我懒得穿,我去躲一会儿。” “所以她也可能自己来。”段非凡看着他就那么光着身子穿过了没有拉窗帘且开着灯的客厅。 刚过去把窗帘拉上,门就被哐哐砸响了。 段非凡开了门,江阔在浴室里关着门打开了喷头都还能听到大妈的声音,非常生气,觉得他俩就是故意气她的。 的确很像,毕竟他还说了要拆床这种话。 啧。 这种场面只有段非凡才应付得来,换了他连门都不会开,段非凡不仅会开门,还能在大妈的骂声中不急不慢地跟她聊天儿。 江阔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大妈已经走了。 “没事儿了?”江阔问。 “嗯,”段非凡点点头,“大妈说应该是下面的木方断了,小区后门有个小家具店,可以去那儿找根木方换上。” “……这是怎么做到的?”江阔看着他。 “瞎聊呗,”段非凡进了浴室,“我洗澡啊,床你也不用收拾了,一会儿床垫拿出来今儿晚上先睡床垫。” “你让她进卧室了?”江阔把头探进浴室里。 “没有,哪能啊,”段非凡说,“套儿都还在地上。” “……我去收拾。”江阔关上了门。 继在学校睡没有空调的四人间之后,江阔又体验了此生第一回 在地上直接睡床垫,灯关掉之后,跟有床腿儿的时候居然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地很结实并且没有任何声响,他还觉得自己睡得特别香。 当然,也有可能是劳动太辛苦了。 早上段非凡起床的时候他没醒,段非凡把他弄醒了告诉他要先回牛三刀的时候他还差点儿发火,然后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要求。 “你还能干活儿吗?”江阔问。 “……能,”段非凡有些无奈,“你怎么不问问我还能骑马吗?” “你还能骑马吗?”江阔又问。 “睡吧啊。”段非凡拍拍他的脸。 江阔睡到中午过了才起床,手机上有段非凡的消息,问他中午吃什么,又问他起了没,最后说起来要是饿了就给他打电话。 江阔没打电话,直接开着车去了市场。 快到牛三刀的时候,后面有人叫了他一声:“江阔!” 他回过头,看到丁哲在他身后:“你怎么来了?” “不应该我问你么?”丁哲说,“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我刚一过街的时候就看一抹绿色嗖——进了大门。” “我来……”江阔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我也来蹭饭,”丁哲说着把手里拎着的袋子往他眼前晃了晃,“烧烤,你没在他家吃过烧烤吧?” “没。”江阔说。 “一绝,”丁哲一拍他胳膊,“走。” 快递车停在后面通道,段非凡正和小哥一块儿把包装好的酱牛肉往车上放。 看到江阔和丁哲一块儿进的门,他愣了愣:“来了啊。” “婶儿——”丁哲去了厨房,“我带了肉过来——烧烤啊——” “怎么办,”江阔飞快地凑到段非凡身边,“我要不要去买瓶酒?” “没那么多讲究,”段非凡笑笑,“他买的都是他自己爱吃的,不用管。” “哦。”江阔应了一声,在旁边站着,看着段非凡干活。 没一会儿丁哲出来了,拿起一个箱子就开始帮着往车上放。 啧。 江阔倒不是不想帮忙,只是段非凡跟快递小哥配合得严丝合缝的,他也插不进去手。 但看到丁哲就那么顺滑自然地加入进去之后,他又有点儿不爽。 老婶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冲江阔招了招手:“江阔,你去帮我买瓶酱油,就前面小铺子那儿,我等着用。” “好。”江阔立马转身就走。 “给你钱!”老婶喊。 “有!”江阔说。 “我给他。”段非凡说。 酱油有很多种,江阔站在门口问老板有没有酱油的时候,老板回手一指,后面有一个架子,两层放的都是酱油。 “帮我拿一瓶吧。”江阔说。 “进去挑。”老板说。 “我也挑不明白,”江阔说,“你帮我拿一瓶就行。” “你进去,挑贵的就行,”老板说,“拿过来结账。” 江阔感觉这老板有点儿莫名其妙,但还是压着火进了店里,随便从架子上拿了瓶看上去漂亮些的,回到门口把瓶子放到了老板面前:“结账。” “你手机还在吗?”老板低声问。 江阔看着他,手往兜里摸了一把,顿时愣住了:“我手机……” “让人偷了,”老板皱着眉,压着声音,“刚让你进去让你进去你就是不进!” “往哪边走了?”江阔问,“穿什么衣服!” 老板往左边看了一眼:“蓝色,别追了,他们有一伙人。” 江阔顾不上别的,转身就往左边追了过去,手机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手机里还有没自动备份的照片和视频。 可是往左追到了牛三刀门口都没看到穿蓝色衣服的人。 “酱油呢?”段非凡估计是搬完了货,正站在门口。 “我手机被偷了,”江阔感觉自己嗓子都有些发紧了,“照片和视频都没备份的……” “怎么了?”丁哲嚼着酱牛肉也出来了。 段非凡从案台下面抽了根磨刀棒:“我去拿,我知道是谁。” 第81章 “什么?去哪儿?”丁哲一边问,一边也不管怎么回事,也先往案台底下摸了摸,没摸着别的,找到一根断了的锁刀的链条,不到一尺长。 他把链条往手上一缠就跟在段非凡后头走了出来。 “去哪儿找?”江阔一看这架式,来不及多想,赶紧也往案台下面看。 但这下面也并不是武器库,被段非凡和丁哲一人摸了一次之后,只还剩下了几块叠好的抹布以及两把铁链拴着的刀,还有一盒子零钱。 他只得徒手跟了上去。 “在哪儿被偷的?”段非凡看了他一眼,“看到人了没?” “买酱油那个铺子,”江阔说,“老板说是蓝色衣服,让我别追,说他们有一伙人,他还想提醒我来着,我没领会。” “那就是了,”段非凡偏了偏头,往市场活禽区那边走过去,“就是那帮人。” 江阔没有被偷过,上回跨年在山顶被人偷手机顺带腿上割一刀那还是头一遭,这种在热闹的市场里被偷手机,更是他根本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不报警吗?”江阔问。 “都是小孩儿,”丁哲说,“报警抓了也没用,教育一下就放出来了,警察也没办法,要不老板为什么不敢直接提醒你,天天来骚扰你一下,受不了。” “报了警再等警察过来,”段非凡说,“手机都不知道已经被转手到哪儿去了,他们拿到第一件事就是关机拆卡然后销赃。” “你认识那些小偷?要怎么把手机拿回来?”江阔看了看他和丁哲手里的东西。 “打到他们交出来!”丁哲咬牙切齿的。 段非凡看了丁哲一眼:“别喊打喊杀的搞得好像你多能耐似的。” 丁哲切了一声。 其实如果不是手机里的那些照片和视频,这手机丢了也就丢了,反正之前摔裂的那一点儿一直很碍眼,换个手机也正常。 但那些照片和视频都是他和段非凡的,还有不少是他来这边儿上学之后记录下来的各种有意思的场景,一块儿大排档吃烧烤,小破店里吃麻辣烫,甚至学校食堂排队买饭的场景他都有视频。 这些都是他新生活的记录,某种感觉上甚至是他这段感情的全过程。 虽然他从没想过会跟小偷打交道,还是以这种……找上门去的方式,但他真的很想把手机拿回来。 市场很大,之前段非凡带他转悠过,但基本都在牛三刀那两三个区,他现在才知道,穿过活禽区之后,还有一大片水产区,还有一些店,卖的是市场周边,各种装菜的筐,袋子,绳子,刀和铁链…… 而在市场这一边,跟面街那边是完全不一样的结构,没有了沿街的铺面,也没有大门,而是直接看到了一片荒地。 也不能说是荒地,更像是停工了的建筑工地,停着很多的车,大小货车,三轮车,还有很多小棚子,收废品的棚子就有好几个。 “我小时候总上这边儿来玩,”段非凡说,“那会儿更乱,跟探险似的。” 江阔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看到了旁边的砖堆上就有几个正在疯玩的小孩儿,衣服上全是土和灰,脸和手都冻得通红。 “那样的吗?”丁哲替江阔问了。 “没那么惨,”段非凡说,“这些小孩儿是废品站的,平时根本没人管。” 江阔没有说话,突然有些明白了段非凡为什么那么不愿意让自己接触到他的生活,除去牛三刀那种繁杂琐碎的日常之外,大概还因为有这样深了都有可能会触碰到的一面。 段非凡转进了几个搭起来的棚子后面,一条半垛砖墙和旧房之间的巷道里,尽头依旧是一个废品收购的小屋子。 “操,”丁哲脚底下踩到一块砖,滑了一下,“这地方我都没来过。” “以前村里的地盘。”段非凡对着前面的小屋子走了过去。 旁边矮墙外面突然有人翻了进来。 是个瘦小的半大男孩儿,看身高估计小学,看脸发现能稍微再大点儿。 瘦孩儿翻进来之后,回头就看到了他们三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工作经验丰富,他几乎是在回头的同时就又攀回了砖墙上,准备再翻出去。 段非凡冲过去一把扳着他的肩把他掀回了地上。 瘦孩儿挣扎着想跑,段非凡手里的磨刀棒直接往他腿上抽了一下。 “啊——”瘦孩儿喊了起来。 废品站里立马出来了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儿,跟瘦孩儿一样都很瘦,身高有些参差,从江阔的胸口到跟他齐平都有。 江阔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个小孩儿身上穿着的蓝色外套。 但同时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帮小孩儿看着跟难民一样。 不过小孩儿明显没有跟他相同的犹豫,也许是仗着人多,又是在自己地盘上,看到他们三个的时候根本没有一丝作为小偷被人找上门来时的恐惧,反倒是立马就往前迎了上来,看样子是要解救被段非凡揪在手里的瘦孩儿。 “刚才的手机,拿出来。”段非凡看着他们,声音跟平时有明显不同,带着几分匪气和冷淡。 “什么手机!”中间一个个子中等也不太瘦的中孩儿说了一句,“不知道!放开他!要不然你别想走了!” “你求我走我都不会走,”段非凡说,“手机不给我,今天棚子给你们拆了,你们在这儿一天,我揍你们一天。” “你哪儿的?”中孩儿盯着段非凡看了半天问了一句。 “手机!”段非凡突然吼了一嗓子。 几个小孩儿被吓了一跳,都猛地摆出了个防御姿势,只有中孩儿比较淡定,只是瞪了瞪眼睛。 “我知道了!”中孩儿旁边的二号瘦孩儿指着段非凡,“他是牛三刀的,段老三的那个侄子。” “哦,那个混混。”中孩儿说。 江阔很震惊,一个小偷小头目,说段非凡一个大学护校英雄是混混。 “我管你是谁啊!”中孩儿突然吼了一声。 最后一个字还没吼完的时候,他就已经冲了出来,几个瘦孩儿也跟着冲了过来。 段非凡几乎是跟中孩儿同时移动的,手里的瘦孩儿被他拎着领子往前一扔,踉跄着撞在了中孩儿旁边的人身上。 中孩儿侧身躲的时候段非凡已经冲到了他面前,扬手往下一砸。 就听到当的一声,中孩儿手里拿着的个带尖儿的铁块被磨刀棒砸到了地上。 “手机!”段非凡抓着中孩儿,对着他的大腿又是一棒子抽了过去。 丁哲一声不吭地也已经冲了过去,缠着铁链的手照着已经到了他面前的瘦小子就是哐哐两下,砸在了肩膀上。 江阔本来想捡块砖头,但有人已经到了段非凡身后,他放弃了武器,过去对着那人就是一脚,那人被他踢得飞到一边摔到了地上。 “手机拿来,”段非凡抓着中孩儿往地上一摔,对着中孩儿朝他踢过去的腿又是一棒子,“你还!” “不配!”段非凡又是一棒子抽在他手上,紧跟着又往他另一条腿上抽了一棒子,“跟我!” “犯狠!”段非凡动作很快,磨刀棒抽下去的力度也不算太大,但足够让身上没多少肉的人疼得缩手缩脚满地躲了。 江阔一掌劈掉了一个冲到他旁边的小孩儿手里的砖头,顺手抓着他胳膊甩到一边,接着就看到另一个小孩儿扬手就是半块砖对着丁哲的脑袋扔了过去,他根本来不及挡。 这么半大的小孩儿下手这么狠是他真的没想到的。 好在准头不行,砖离着丁哲半臂距离落在了地上,但江阔还是被惊出了冷汗。 “我操你大爷!”丁哲也被吓了一跳,扑过去就是一脚。 段非凡那边弯腰一把抓住了中孩儿胸口的衣服,拖着他往前面的废品棚走了过去,中孩儿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段非凡走得很快,几步过去一抡,把中孩儿扔进了棚子里。 “人呢!”段非凡对着棚子里吼了一声,“手机给老子拿出来。” 江阔不知道他这是在对谁吼,但还是马上跟丁哲一块儿护了过去,几个小孩儿围着他们,此时战斗力的悬殊已经展现出来,他们不再往前冲,只是时不时扑上来想踢一脚或者打一拳。 江阔已经抡出去了三个,感觉手上都有些发粘,都是他们衣服上的污渍。 “拿来!”段非凡一脚踢在了旁边棚子的门柱上,整个棚子都跟着他这一脚晃了晃。 “给他。”里头有人说了一句。 声音不高,但江阔听出了这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中孩儿捂着胳膊慢慢走了出来,眼神里全是不服和怒火,盯着段非凡,慢慢把手里拿着的一个手机递了过来。 段非凡拿过手机扫了一眼,盯着他:“卡。” 中孩儿慢慢转身往里,再出来的时候手一扬,把小小的卡扔向了段非凡。 段非凡接住了卡,回手把手机和卡递给了江阔:“看看。” 江阔拿过手机,是自己的那个没错:“是。” “别他妈让我再看到你们在牛三刀那块儿转,”段非凡沉着声音,“看见一次打一次说的就他妈是你们。” “你个牛肉佬算什么东西!”中孩儿狠狠地说。 “算你爹。”段非凡看着他,“你再给我狠一句试试。” 屋里有人踢东西的声音。 中孩儿没再说话,眼皮也垂了下去。 “走。”段非凡转身,肩膀轻轻碰了碰江阔。 江阔和丁哲一块儿也转了身,往来的方向走了。 “会偷袭吗?”丁哲问,“操,这帮小孩儿也太黑了!” “怕偷袭你回头看。”段非凡说。 江阔正想回头看一眼,丁哲撞了他一下,压着声音:“这时候回头掉气势!” “被人拿砖头砸一下后脑勺特别涨气势是吧!”江阔说完回头看了看。 几个小孩儿都还在原地,往这边看着。 “不会跟过来了,”段非凡说,“为一个手机不值当,小孩儿不懂,他们老大不会惹这个麻烦。” “里面的是什么人?”丁哲问。 “收废品的,”段非凡说,“很憨厚的一个大叔,你没准儿都见过,经常在停车场那块儿收纸箱。” “操。”丁哲非常震惊。 江阔也很震惊,震得他脑子里一阵阵嗡嗡。 这种打架的场面他从来没经历过,甚至没想象过,一帮半大孩子,偷完东西随手拿起的铁片和砖头就敢往人身上招呼。 他们战斗力并不强,基本上一脚能踢飞一个,一胳膊也能抡出去一个。 但这种架打得很……恶心。 心里非常不舒服。 回到牛三刀的时候江阔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 用洗洁精搓了半天。 “去哪儿了?”老婶追进来问。 “拿手机去了。”段非凡很简短地回答。 “谁的手机?”老叔也过来了,“去哪儿拿的?” “江阔的手机刚买酱油的时候被摸了,”丁哲说,“我们上后头废品站要回来了。” 老叔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动手了没?”老婶皱着眉,“那帮人可不好惹啊。” “随便吼了两声,”段非凡说,“老南瓜在屋里呢,就让把手机还过来了。” “拿回来了就行,”老叔说,“那人还是少接触。” “嗯。”段非凡说。 老叔看着他的脸:“你这伤你婶儿说是骑车摔的?” 江阔一听这话顿时一阵紧张。 “嗯,”段非凡叹了口气,“我上人行道呢,有冰滑了一下,摔了个狗啃屎。” 丁哲在一边笑得很响。 “你这……”老叔说到一半停了停,也叹了口气,“前前后后就寒假这点儿时间,你说你伤都伤了两回了,又跑去老南瓜那儿……” 老叔转头看了丁哲一眼,又看了看江阔:“有什么事儿要跟家里说……” “能有什么事儿啊。”丁哲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江阔就有些尴尬了:“今天我手机这个……” “哎,这事儿不怪你,老叔不是这个意思,”老叔拍拍他胳膊,“那帮小孩儿谁也没招儿,抓了放放了偷偷了再抓的,手机别放外面兜里,放内兜里,知道不?” “嗯。”江阔点点头。 “好了好了,”老婶把他们往外赶,“别在这儿杵着,还要不要烧烤了,我给你们弄烤炉呢。” “酱油……”江阔想起来酱油还没有买。 “我刚问隔壁要了点儿了,不着急了,一会儿再说吧。”老婶儿说。 “我现在去买吧,”江阔低声跟段非凡说,“还没吃饭呢吧?”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丁哲你帮看着点儿前面,我买酒去!” “弄点儿黄酒吧,”丁哲在前面喊,“老叔,黄酒怎么样?” “行!”老叔说,“挺久没喝了,我找找我那个温酒壶。” “走。”段非凡在江阔背上轻轻拍了拍。 走出牛三刀之后,段非凡没直接去买酱油和酒,而是带着江阔走出了市场,站在了街边。 “没事儿吧?”他问。 “没事儿,”江阔舒出一口气,“就是有点儿吓人,那小孩儿照着丁哲脑袋砸砖,这要是砸中了直接就得晕。” “看看照片和视频都在吗?”段非凡说。 “都在,我刚看过了,”江阔说,“应该就是直接关机了,也没动过里面。” “什么照片和视频这么重要?”段非凡问。 “现在才想起来问啊?”江阔笑了笑。 “刚顾不上问,晚一点儿老南瓜往数码街一转,手机就找不回来了。”段非凡说。 “就是……”江阔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慢慢往上划着,“这半年的吧主要都是,以前我也不怎么拍照片,所以也都没习惯备份。” “就为这些照片吗?”段非凡凑近看了看,笑了起来,“不都是日常瞎拍吗。” “嗯,就是日常瞎拍,”江阔说,“我这半年的生活记录,我有时候翻一翻,差不多跟看日记一样。” 段非凡没说话,看着他。 “你写日记吗?”江阔问。 “不写,”段非凡说,“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江阔一下乐了,半天才点点头:“我也不写,主要是好像没什么需要记下来的东西。”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但是其实我们会忘掉很多东西的,有时候看到某个东西的时候才会想起来有那么一件事,如果没有那个东西,有些事就再也想不起来了,”江阔看着他,“以前觉得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了,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 “现在不想忘记了。”段非凡说。 “是,”江阔说,“特别害怕会有些事不记得了,又没有能让我想起它们的东西,这些照片和视频就是。” 段非凡伸出胳膊搂了搂他:“懂了。” “你是不是一直挺喜欢拍照片的?”江阔问,“出去玩的时候感觉你拍了不少。” “以前也就一般吧,”段非凡说,“酱牛肉好了,到了顶级牛肉了,拍一拍。” 江阔笑着没说话。 “出去玩的时候是真拍了不少,”段非凡说,“第一次这么玩。” “嗯。”江阔应了一声。 “还有你在。”段非凡说。 “晚上得把这些照片什么的都备份一下,电脑一份,云端一份。”江阔说。 “行,交给你了,把我的也都备份一下。”段非凡说。 “你呢?”江阔问。 “我要去买木方修床。”段非凡说。 “靠。”江阔笑了起来。 在旁边的烟酒店买了黄酒,他俩又回了市场,江阔现在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酱油还是在之前的那个店买,段非凡走进店里的时候,老板跟他打了个招呼,看到江阔的时候愣了愣:“非凡,这你朋友啊?” “嗯。”段非凡点点头,“刚谢谢啊。” “哎,谢什么啊,我也不敢提醒得太明显,怕那小子发现了,”老板看着他们,“那手机……” “拿回来了。”段非凡说。 “那就是了,”老板敲了敲柜台对江阔啧了两声,“这市场里要有谁被偷了能拿回来的,也就段老三和段非凡了,对了,老二在的话也能拿回来,老二更厉害了,段非凡随他爹。” 江阔笑了笑:“这么牛逼的吗?” “这小子这些年突然转性子了,”老板指着段非凡笑着说,“以前可不这样,从小就全身长刀。” “多少钱!”段非凡把酱油放到老板面前。 “送你了,”老板一摆手,“今天算是你给出了口气。” “那我不客气了啊。”段非凡说。 “客气啥,”老板说,神情突然又有些忧伤,“这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拆迁,这帮老邻居以后也不一定能见得着了,酱油算个什么,还缺什么,一块儿拿走。” 往回走的时候段非凡把胳膊搭到江阔肩上,在耳边小声说:“不是所有市场都这样,这个市场年头太久了,地段又比较偏,所以乱一些。” 江阔看了他一眼。 “别怕。”段非凡又说。 “靠,”江阔笑了,“这是安慰我么?” “怕你对市场有什么误解,”段非凡说,“毕竟还想开店的,万一吓跑了怎么办?” 江阔没说话,伸手用力搂了搂段非凡的腰。 第82章 这烧烤的味道非常棒,跟上回江阔生日时吃的一样,当然,因为都是老婶做的,用牛三刀的秘制酱。 生日那天晚上烧烤的过程,江阔已经记不清了,但吃到同样味道的肉时,又能想起来很多细节。 他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跟段非凡加上了好友,还记得加好友时段非凡向他出示了两次二维码,第一次出示的是收款码。 后面段非凡喝了几罐啤酒回宿舍就倒了的事儿他倒是没有忘,满屋子找段非凡给他准备的礼物也记得,但当时的那种心情已经淡忘了很多,就好像他已经喜欢段非凡很长时间了,不喜欢时的那些感受已经记不清了。 本来觉得开学前这阵子会有点儿无聊,现在不无聊了。 他和段非凡的照片视频都很多,一点一点整理到电脑里,就能消磨掉很多时间。 段非凡一直很忙,修床,店里干活,有时候还会给市场里别的店帮帮忙,运个货这种其实并不太常有,敲个钉子拉个电线才是常态,杂乱而又遵循着市场的相处规则,细碎而又透着市场独有的热闹。 江阔感觉好像每一个人都比自己忙,除了段非凡,楷模群里一帮人也挺忙的,陪女朋友的孙季,在乡下住着天天被鹅撵的刘胖,参加亲戚团去旅游没事就往群里发一段怼脸自拍视频抱怨无聊的董昆,还有没事就来牛三刀干活吃饭的丁哲。 更不用说大炮了。 江阔跟段非凡在马场骑马的时候,大炮发了视频过来,视频里是一个人都没有的山林。 “等着年后开工,村长那边还得谈,之前江总谈得差不多了,但这帮人鬼着呢,肯定会找麻烦,我还他妈得在这个鬼地方待上起码一年,”大炮说,“你有空来看我,给我带点儿吃的,我现在天天吃土灶吃烦了。” 旁边有人叫了一声“胡总”,大炮跟那人说完话,又把镜头对着自己:“阔儿,看看我沧桑的脸,已经能让人一点儿负担都没有地叫我胡总了,我他妈才二十出头啊……” “他那胡子刮刮就行,”段非凡凑在旁边看着,“不是还没开工吗,他干嘛非得在那儿耗着?” “前期准备,而且村里变数大,谁说话都敢拍胸脯,拍完了转头想不认就不认,胸脯大概也不值钱,”江阔说,“他现在就得天天在村里泡着,盯着那几个能说话的。” “大炮那个脾气……”段非凡说。 “现在收敛点儿了,他不跟我在一块儿的时候就没那么冲,”江阔说,“不过这种活儿不好干,以前江总跟人开挖掘机干架也是村里的地有纠纷。” “我们市场有那边的人,他们镇子本身就民风彪悍。”段非凡说。 “胡总应该请你过去,”江阔看着他,“你才是处理这种关系的行家。” “过去推销酱牛肉吗?”段非凡说,“叔,先别打,尝尝我家的酱牛肉,我这儿还有点儿好酒。” 江阔笑了半天。 段非凡已经恢复了平时大部分时间里的样子,特别是今天,马靴一穿,腿是腿,屁股是屁股的,那天揍小偷时的气质已经找不到一点痕迹。 当然,在江阔亲眼看见之前,他也无法想象那样的段非凡,对于市场风云之凡爷算是有了新的认识。 凡爷那会儿估计也就跟那些小偷差不多年纪吧,十二三岁不到十四,走错一步人生就换轨的阶段。 这样长大的段非凡虽然只生活在市场里一个小小的牛肉店中,但身上那种邪劲儿,无论是他,或者是从小比他“混”得多的大炮,是永远都无法拥有的。 而偏偏这也是段非凡极力想要回避和摆脱的一部分。 江阔这几天都在整理照片,相比他看到的段非凡,段非凡照片里看到的世界,有着很多不一样。 跟江阔拍照片都会有个“记事主题”不太一样,段非凡的照片更像是“我看到的”,仔细记录着生活里的点点滴滴。 一块纹理漂亮的牛肉,一摞打包好的箱子,老叔车屁股上不知道被谁蹭出的一道蓝色的漆,五金店门口的小猫,叫“莫烦胡同”的路牌,嘴角一颗上火冒出来的小痘,一碗泡着油条的豆浆,学校门卫室窗户上挂着的迷你中国结——江阔很佩服自己居然认出来了这个是学校门卫室,老刘麻辣烫门口的破三轮…… 还有一个公交车站牌,江阔感觉自己要是没猜错的话,这是段非凡去探监的时候会坐的那趟车,不过站牌上终点站并没有写着监狱,而是XX路南。 后面的一张照片证实了江阔的猜测,拍的是一只鹦鹉,背景是龙须糖。 江阔发现除了出去玩的那些照片之外,段非凡拍的照片里很少有人,路人都看不到,哪怕看时间是上下班的高峰期,画面里也看不到人,只有避开人群之后一个一个小小的细节。 还有一点,段非凡的手机是真的不太行了,照片的色彩和清晰度都不怎么样。 江阔看了看时间,马上就情人节了,这是开学之前最后一个“节日”。 孙季已经在楷模群里征集情人节礼物已经两天了,这会儿就正在刷屏。 从玫瑰花到戒指再到串灯礼盒,还有什么拼图,因为太没创意以及过于直男被否定之后,大家的讨论就开始跑偏,螺蛳粉和臭豆腐开始登场,之后刘胖又提出可以给他寄一些奶奶家做的腊肉,甚至表示还有非常“绝了”的礼物。 【刘修长】我给你寄点儿鹅毛,我奶家有好多,你做个靠枕给她吧 江阔看着直接乐出了声。 【董潇洒】这个绝对属于创意型,可以 【丁威武】这个绝对属于创意型,可以 【江有钱】这个绝对属于创意型,可以 【段英俊】快寄 【孙壮汉】我他妈感受到了来自你们这帮单身汉的恶意 手机震了一下,有私聊消息。 【指示如下】我不是,他误判了 【JK921】我不是,他误判了 江阔拿着手机笑了半天。 情人节的礼物在群里是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提示了。 江阔最后还是决定买个手机给段非凡,他俩一人一个同款。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太浪漫的人,再说浪漫玩意儿都太费劲了,上回做个相册光贴个照片都差点儿让他崩溃。 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弄点儿实用的,段非凡前一个手机用了五年了,现在这个手机又是段凌给他的旧机子,算起来段非凡那个五年的手机得是刚上高中的时候买的了,按他的风格,高中之前要就是没手机,要就是用老叔的旧手机,没准儿那个五年前买的手机,是他第一个新手机。 这么一琢磨,江阔感觉自己买个手机的决定非常英明。 而且除了实用性,手机是比内裤更能跟段非凡不离不弃的物件了,内裤还得好几天才轮得上一回,手机除了睡觉基本都在身上,特别是段非凡这种业务繁忙好友八万个的人。 买手机的时间就很容易能找到,长期供货商宋老板的仓库搬迁,段非凡得去遥远的郊区的临时仓库把肉拉回来。 “你去吗?”段非凡问。 “不去,”江阔说,“我今天出去转转。” “真不去了?”段非凡说,“副驾今天有屁垫儿哦。” “……真不去。”江阔笑着说,“我要弄个专属屁垫儿,我不想跟人用一个。” “行,”段非凡说,“那你中午自己找地儿吃饭,去牛三刀蹭一顿也行,不想去的话就出去吃吧,我得跟宋老板吃个饭才回来。” “联络感情啊?”江阔问。 “嗯,”段非凡笑笑,“市场里卖牛肉的这几家,都是自己去拿货,只有宋老板一直给送过来,要多要少都送。” “我中午在外头吃了,”江阔想了想,“我去探探店吧,大炮不在都没人帮找好吃的了,情人节你要有时间咱俩找个地方吃个饭。” “好。”段非凡凑过来亲了他一口,“走了啊。” “嗯呐,走吧。”江阔点头。 段非凡又凑过了亲了他一口:“有事儿打电话啊。” “这么依依不舍要不别去了?”江阔说。 段非凡笑着出了门。 江阔磨磨叽叽在屋里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出了门,上车直接开了导航,先买手机,然后再找找吃的…… 车拐了个弯开到杨科租房的那栋楼时,他往左边楼道里扫了一眼,住过来这么多天了,他一次都没碰到过杨科,这人是不是交不出房租被赶出去了。 右边突然蹦出来一个人,拦在了他车头。 江阔一脚刹车踩下去,虽然车速不高,但猛地有人出现在车头还是吓了他一跳。 看清这人是杨科的时候,他简直怒从脚底起,放下车窗就骂:“你他妈想死就上前头五十米站好,老子一脚油门直接给你撞碎了送太平间绝对不留抢救机会!” “过年好啊。”杨科走到了窗边,弯腰看着他。 “年都过完过年好你大爷。”江阔说。 “后天才元宵节,”杨科说,“今天还在过年,明天是情人节。” “怎么,”江阔对于他最后突兀的这一句有些不能领会,“你要跟我过情人节么。” “我要去买情人节礼物,”杨科说,“你去中区吗?或者差不多中区方向也行,带我一段儿?” 江阔看着他没说话。 “我知道以前你车不带人,”杨科说,“现在应该也带带同学什么的吧?” 出于之后有可能会需要杨科帮忙的考虑,江阔微微偏了偏头:“上。” “谢谢。”杨科上了车,“你去哪儿?” 江阔没回答。 车开出小区之后转上大路,杨科一直在副驾低着头哒哒哒地按着屏幕。 “把你那个破手机静音了,”江阔被这个声音弄得有些烦躁,“你打个字还非得配个声音是眼神儿不好无法确认自己戳没戳到屏幕么?” “比较有手感,反馈感,”杨科放下手机,“你给女生送过情人节礼物吗?” 江阔看了他一眼:“你骂谁呢?” “我要给小何送个礼物,但是实在想不出能送什么。”杨科叹了口气。 “她不算女生吧,”江阔说,“人家是扛过事儿的女人,你不要拿送小姑娘的思维去想吧,送小姑娘的礼物她没准儿看不上。” “那万一她内心是个少女呢?”杨科说,“当年遇人不淑,现在重温一下少女心……” “不是,你俩谈了那么久,你连她内心是不是少女都不知道,还万一是,”江阔说,“万一不是呢?” “有道理。”杨科点点头。 “你别折腾了,你不如买点儿菜回去给她做一顿烛光晚餐,”江阔说,“再手写八页情书,她不差钱,你礼物诚恳点儿更好。” “……你写过吗?”杨科问。 “你骂谁呢!”江阔说。 杨科决定采用江阔的建议,但江阔让他当场下车走人他却没同意。 “我要买点儿高级的食材,”杨科说,“去中区那边的超市吧。” 江阔懒得再说话,把音乐声音开大,一路飞驰也不管杨科要去哪儿了,反正他最后把车停在了距离手机店就五百米的一个停车场里。 下车之后他也没管杨科,只管看着导航往前走,走了十多米了才发现杨科还在他旁边。 “干嘛?”江阔看着他。 “超市在那边儿。”杨科指了指前面。 “我还给你捎到地方了呗?”江阔说。 “是啊,”杨科说,“很巧。” 江阔啧了一声。 “你买手机啊?”杨科问。 “嗯。”江阔应了一声。 “送人吗?”杨科又问。 江阔没理他。 “送人的话,我的经验,你把东西都买齐了,什么膜啊绳儿啊壳儿啊,”杨科说,“比较有诚意,也比较像礼物。” 江阔停了下来。 “怎么了?走啊。”杨科回头看他。 “我到了。”江阔说。 “行,”杨科点点头,“那我走了。” “你别什么事儿都自说自话给我安上。”江阔说。 “不会了,上回的事儿……”杨科说,“放心吧,我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了。” 江阔摆摆手,算是跟他道了个别,转进了旁边的小街。 虽然杨科自顾自说,但江阔还是得到了一点儿提示,可以顺带买个手机壳,让手机看上去更像个礼物。 挑手机没什么难度,江阔没挑太贵的,只选了不到五千的一个手机,然后要了两个不同的颜色,一个银绿色,一个白色。 挑手机壳就很讨厌。 江阔的手机基本都是果奔状态,什么前膜后膜都没有,手机壳也不常有。 在旁边卖手机壳的店里看着满满一墙壳的时候,他感觉有点儿崩溃。 “这四排都是,”店员给他指了指,“你想要什么样的?材质都不一样。” “我……不知道。”江阔很迷茫。 “是你用的吗?”店员问。 “我送人的。”江阔说。 “那就这些,”店员非常利索地拿下好几个放在他面前,“女生就喜欢可爱的,这种带耳朵的也好看……” “男的。”江阔说。 “……哦,”店员愣了愣,看了看他放在旁边的两个手机盒子,“男生的话就酷点的喽,这种金属元素的,还有这种机械感强的。” 江阔随手挑了两个一样的,看上去最简单的,除了四个角哪儿都保护不了的壳。 虽然壳挑得很迷茫,但回家把手机拿出来装上壳之后,他就开始期待了。 本来想等到明天出去吃饭的时候再送,现在感觉等不了那么久。 这两天段非凡为了不让老叔担心,都是在家里睡的,今天晚上忙完了过来的时候都十一点了。 “不回了吧?”江阔问。 “嗯,”段非凡点点头,“明天休息一天。” “跟老叔怎么说的啊?”江阔问,“过情人节吗?” 段非凡笑了:“是。” “真说的过情人节啊?”江阔有些吃惊。 “真这么说的,”段非凡往沙发上一倒,“去年情人节跟丁哲过的,今年说跟你过,也不奇怪。” “你还跟丁哲过情人节?”江阔声音扬了上去。 “不然呢,去年情人节也是寒假,”段非凡说,“要开学了我肯定就跟单身男子自助会出去了。” “……反正这节就是不能不过呗。”江阔说。 “找个借口吃吃喝喝,”段非凡笑着说,“再说满大街双双对对的,我们要不凑凑看着多可怜啊。” 江阔啧了一声,坐到他旁边,点了个电影放着。 “你这是走吃醋流程吗?”段非凡搂住他的肩。 “丁哲在牛三刀真的混得风声水起的。”江阔说。 “他本地的嘛,一放假,他就往牛三刀跑,”段非凡笑着说,“再说我俩高中的时候就算认识……你以前情人节过吗?” 江阔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自己乐了:“有时候会跟大炮他们出去喝个酒什么的。” “大炮才是真的应该走流程,”段非凡说,“十几年交情啊。” “他女朋友都换了不知道多少个……”江阔看了一眼时间,准备掐着点儿把礼物送给段非凡,等不到明天吃饭了,过了十二点他就要送。 俩人窝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随着时间一点一点靠近十二点,江阔慢慢有些兴奋,他还没这么掐着点给人送过礼物。 还是在情人节给男朋友送礼物。 差不到十分钟十二点的时候,段非凡突然站了起来。 “干嘛?”江阔赶紧问。 “过五分钟来阳台找我,”段非凡指着他,“别动!” 江阔愣住了。 “别动啊,”段非凡一边往阳台走一边指着他,“也别跟过来啊!” 江阔回过神之后忍不住开始笑:“怎么?要开始过节了吗?” “坐那儿!”段非凡进了屋里,没两秒钟又飞快地探出头瞪着他,“五分钟啊!别提前过来!” “知道了!”江阔边乐边说。 掐着时间看着五分钟到了,他跳下沙发,往阳台那边喊了一声:“我来了啊!” “来!”段非凡说,“别开灯!破坏气氛。” “好。”江阔摸黑穿过卧室,摸到了阳台的门边,从窗户先往外看了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拧了拧门锁,有些紧张,生怕哪一步急了就“破坏气氛”了。 “我开门了啊!”他喊。 “嗯!”段非凡在外面应了一声。 江阔打开阳台门走了出去。 这个阳台挺大的,是个长方形的阳台,跨度有两个屋子那么宽。 卧室出来之后是在阳台的右边,没看到段非凡,他转头往左边看过去,只能在黑暗里看到阳台尽头有个人影。 “你干嘛呢?”江阔说,“拍鬼片儿呢?” 话刚说完,那边突然亮起了两串银色的小灯。 ……这个串灯,跟孙季在群里被否决的既没创意又很直男的串灯简直一模一样。 串灯是被段非凡一边一串拿在手里的,江阔慢慢走过去,发现段非凡是背对着这边儿的。 “过来了没?”段非凡问。 “……离你不到两米了。”江阔说。 段非凡的手动了动,突然从他手里传出了音乐声。 江阔停下了,他估计段非凡手里拿了个音箱。 这人居然还打算弄一段情人节表演吗? 江阔很震惊地愣在原地,听着音箱里传出的歌声。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这歌说实在的有点儿老了,但转头就能看到旁边楼顶上露出的半个月亮,就又无比地契合。 江阔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些想哭。 歌唱了两句之后,段非凡突然甩着串灯猛地转过了身。 转身的同时还给自己配了个音:“当当!” 江阔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看到他呲着个牙,嘴里咬着一支玫瑰花,顿时有些把持不住,扶着栏杆发出了狂笑。 “严肃点儿!”段非凡呲着牙说,“站好,我这儿扎嘴呢!” 第83章 江阔咬牙切齿地忍着笑,看着段非凡晃着两条串灯嘴里叼着玫瑰手里还拎了个音箱慢慢走过来。 感觉自己憋笑憋得后背都酸了。 前几句歌词过后,段非凡压着“月亮代表我的心”这句,一步一停地走到他面前站下了,拿下了嘴里叼着的花。 江阔伸手想要接,但段非凡并没把花递给他,而是低头飞快地开始掰刺儿,嘴里还开始跟着唱:“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 然后百忙之中伸手往楼顶月亮那边一指:“月亮代表我的心……” 再收回手又掰掉了两颗刺儿。 “轻轻的一个吻,”他把花递到江阔面前,“已经打动了我的心……” 江阔接过了花。 当初那一个吻,可不是轻轻的,打动了心有可能,打破了嘴也是真的。 “谢谢。”江阔说。 虽然这段“表演”透着傻气,但段非凡的声音带着低沉的磁性,轻轻跟唱时仿佛能把人拉进回忆里。 因为想到砸嘴之吻而跟着不断闪过的片段,江阔那种强烈想笑的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一开始有些想哭的情绪卷土重来。 “咱俩第一个情人节,”段非凡说,“想着还是得有点儿仪式感,我还准备了个表演,你要看吗?” “这还不算表演吗?”江阔问。 “这就是个登场。”段非凡说。 “那我要看。”江阔说。 “进屋,在这儿表演要被报警的,”段非凡说,“就卧室就行,别开灯。” “嗯。”江阔转身走了回卧室。 “坐床上吧,”段非凡摸着衣柜,把门打开了,“其实这个是你早就预约了的,还交了定金,我估计你已经忘了。” 江阔愣了愣,接着就猛地想了起来:“我没忘,你把手风琴拿来了?” “嗯,”段非凡从衣柜最下面把手风琴拿了出来,在黑暗中慢慢背好了,“二百一首不能点歌,记得吧?” “嗯。”江阔笑着应了一声,扯过被子靠着。 黑暗里也看不到段非凡的脸,只能看到手风琴上白色的一排琴键,还有放在琴键上的模糊的手。 “这次就不收费了啊。”段非凡说。 “你大爷。”江阔笑着给他鼓了个掌。 “期待别太高,”段非凡轻轻拉了一下琴,琴发出整齐的一声,仿佛是在附和,“我就凑合能拉出调来。” “在我这种连摸都没摸过的人面前就别太谦虚了,”江阔说,“我都未必能听出来。” “好。”段非凡清了清嗓子。 “还要唱吗?”江阔问。 “不唱,”段非凡说,“我报个幕。” 江阔笑着张开手,等着再次鼓掌。 “下面是段英俊为江有钱献上的手风琴独奏,”段非凡说,“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我听过我听过。”江阔啪啪啪地鼓掌。 “听过?”段非凡啧了一声,“那麻烦了。” “就听过一次。”江阔说。 “那还成。”段非凡说。 江阔还在笑着,手风琴已经被拉响。 几秒钟的时间里,他被从低到高的音乐声淹没。 这首歌他在江总的车里听过,江总很喜欢各种苏联老歌,所以他对很多老歌都有印象。 平时其实听着没有太多感觉,但在黑暗里,面对面的,几乎能感觉到音乐扑面而来的状态里,感受还是很强烈的。 手风琴比起不少常见的乐器来,气势更磅礴,音色也更丰富。 风箱开合中,这首歌在江阔脑子里曾经的旋律有了新的记忆,宏大里带着悠远的淡淡忧伤,反复拉扯着人的情绪。 江阔坐在床上,看着眼前段非凡黑暗里的身影。 这会是他不借助任何物件就会永远刻在记忆里的画面,还会带着动听的BGM。 段非凡手风琴的水平应该就是初学者进阶阶段,谈不上什么技巧,但不知道是不是被情绪影响,江阔能听得出这平直的演奏里带着浓浓的情感。 演奏结束,段非凡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对着他鞠了个躬。 江阔从沉浸中回过神,起身跪在床上举起手噼里啪啦一通鼓掌,配合着几声口哨和叫好。 接着就是门被人敲响了。 “……扰民了?”江阔问。 “是,”段非凡赶紧把琴放好,“我出去给人赔礼道歉。” “我跟你一块儿。”江阔跳下了床。 “记着态度诚恳一点儿。”段非凡小声说。 “嗯。”江阔跟在他身后。 门外站着两个邻居,一男一女,脸上表情都很不妙。 “是你们屋吧?”男的指着段非凡,“你们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的干什么呢?要练琴出去找个隔音的地方不行吗!” “对不起啊,实在抱歉,”段非凡说,“刚有件特别高兴的事儿,一兴奋就有点儿忘形了,对不住大家了。” “你倒是兴奋了高兴了,”女邻居皱着眉,“我们大半夜的被吵醒算怎么个意思!就顾自己是吧!别人死活不用管了,自己高兴就好!” “是我们不对,影响大家休息了,”段非凡声音带着歉意,“以后一定会注意,不会再瞎闹,大哥,姐,现在也挺晚的了,你们先休息,明天看看你们什么时间有空,我上门给您正式赔个不是……” “哎,”男邻居摆了摆手,“也不用这样,就你们注意点儿,毕竟隔音也不是怎么太好,有点儿动静都听得见。” “一定注意。”段非凡说。 在他各种道歉时一直插不上嘴也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江阔在这时终于跟上了一句:“一定注意。” “行了行了,”女邻居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年轻人我们也能理解,就是多考虑一下别人。” 江阔退回客厅,段非凡一直等那俩邻居进了屋,才关上了门,转身靠在门上舒了一口气:“靠,我平时也没觉得这琴有这么大动静,可能是因为市场太吵了。” “明天还要上门道歉吗?”江阔问。 “拿两盒牛肉去赔个礼,”段非凡说,“开学了我估计你也还是会没事儿就上这儿住来,以后大炮可能还得住,还是做得周到点儿。” “什么叫我没事儿就上这儿住来?”江阔眯缝了一下眼睛,“你不想来呗?” “说错了,”段非凡说,“是我,我开学了肯定也还是老琢磨要上这儿来……” 江阔笑了笑,过去搂住了他。 段非凡也抱紧他。 沉默了一会江阔才开口说了一句:“你还真挺浪漫的。” “浪漫吗?”段非凡说,“你笑成那样难道不是很傻么?” “就是又傻又浪漫,”江阔笑着说,“这些东西你都什么时候弄过来的啊?” “别的东西早几天都带过来了,都小玩意儿,”段非凡说,“就琴是今天下午趁你没回来的时候拿过来的。” “靠,”江阔往后仰着头看着他,“我以为你就一直忙到晚上呢?” “是一直忙,”段非凡说,“拿个琴过来也就二十分钟……好听吗?老叔成天就拉那几首,我会的也就那些,琢磨老半天,就这首可能合适些。” “很好听。”江阔说,“我还是第一次这么面对面听手风琴,很好听。” “还想听吗?”段非凡问。 “嗯,你会的那几首都听一遍吧。”江阔说。 “二百一首,打包的话八折。”段非凡说。 江阔笑得呛了一下。 “我有礼物送给你,”段非凡松开他,往冰箱那边走过去,“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刚那些还不算礼物吗?”江阔有些吃惊,跟着过去了。 “那些就是玩,逗你开心,”段非凡说,“不过也不是什么特别礼物,我主要是感觉你也不缺什么,就想着准备点儿有意思的。” “刚那些就已经很有意思了啊。”江阔看着段非凡,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有意思的礼物是需要放在冰箱里的。 之前他打开冰箱拿饮料的时候也没发现里面有什么东西。 不,有的。 一个超市塑料袋裹着的像盒子一样的东西,但江阔打开冰箱向来都只是为了拿饮料,所以看到那东西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段非凡果然就从冰箱里拿出了那个袋子。 “我靠,”江阔说,“我刚拿饮料的时候就看到了,完全没想到这是礼物?” “就知道你不会注意,”段非凡勾勾嘴角,把塑料袋打开了,拿出了一个小保鲜盒来,“给。” “酱牛肉?”江阔已经闻到了香味,短短半年里,他对酱牛肉的敏感度已经大大提高。 但这个酱牛肉的香味又跟平时闻惯了的味道不太一样。 “嗯,新口味。”段非凡说。 “什么?”江阔愣住了。 “你不是说想尝尝辣的么?”段非凡说,“我就试了一下,不过可能……不是太好吃,老婶儿说不能光放辣椒,想要辣味就得有别的料配合,但我一下也来不及……” “段非凡。”江阔看着他。 “嗯?”段非凡也看着他。 “你大爷。”江阔迅速抬手往眼睛上抹了一把,低头打开了盒子。 “尝尝,”段非凡伸手在他脸上勾了勾,又绕到他脖子后面轻轻捏了几下,“不好吃就再改良。” 江阔没出声,从盒子里捏了一小块酱牛肉放进了嘴里。 想哭。 前面几口甚至都没尝出味儿来。 他又捏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段非凡叹了口气:“我们江有钱现在都这么不讲究了?我旁边还给你放了个叉子呢。” “操。”江阔扔下那一块,拿起旁边的小叉子戳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重新认真嚼着,慢慢品了品味道之后,他才又抹了抹眼睛,抬起了头,看着段非凡。 “你尝过了吗?”他问。 “尝了,出锅我就尝了,”段非凡点点头,“所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作为礼物,它们是顶级的。”江阔吸了吸鼻子,“我真的……太喜欢了。” “嗯。”段非凡忍着笑。 “作为酱牛肉新口味,它们真是……”江阔顿了顿,“有点儿难吃。” 段非凡一下笑出了声。 “我不是打击你,”江阔也笑了起来,“就……怎么说呢,这个辣味儿,它真的是独立存在于酱牛肉之外的。” “是,我吃着也是这感觉,”段非凡边乐边说,“我做好了让老婶儿尝了一下,她说,这辣椒跟走丢了似的。” 江阔笑着又吃了一块:“可是为什么呢?” “能为什么,没弄对呗。”段非凡说,“别吃了。” “没让老婶儿传授点儿秘诀吗?”江阔问。 “她……慢慢来吧,”段非凡说,“本来也不太支持我弄这个,答应是答应了,但是应该还是希望就做老口味,这个我就是试试,以后慢慢再试吧。” “嗯。”江阔点点头,又吃了一块,“我也准备了礼物,但是现在感觉有点儿拿不出手了。” “怎么会拿不出手,”段非凡说,“你就是拿一坨粑粑……” 江阔看着他。 “是,那实在是……我估计会抽你。”段非凡说。 “我吃东西呢!”江阔喊。 “别吃了,不好吃。”段非凡说。 “基底还是好吃的,手艺也不能说差。”江阔说。 “基底也不是我的啊,”段非凡说,“牛三刀的配方。” 江阔笑了起来:“那这也是我男朋友的心意,而且是非常不平凡的心意。” “礼物先拿给我啊,”段非凡说,“过十二点了!” “等着!”江阔放下盒子,跑进屋里,把已经拆开上了手机壳并且用上回买围巾学来的方法用很多层花花纸扎起来的手机拿了过来。 “这是什么?”段非凡看着这一大团花花纸,很吃惊。 “打开看看吧,”江阔说,“我给自己也买了一个,凑一对儿。” 段非凡扯开花花纸上的蝴蝶结,小心地把纸一张一张打开,看到里面裹着的手机时愣住了:“手机?” “嗯,”江阔搓搓手,“没什么创意是吧,我这阵儿弄照片,感觉你手机是真该换了,就买了个新的,你的是白色的,我的是绿……” 段非凡抱住了他,很用力地搂了搂:“谢谢。” “喜欢吗?”江阔问。 “喜欢,”段非凡说,“很惊喜。” “这有什么惊喜的啊?”江阔笑着说。 “我自己都……”段非凡轻声说,“没想过这个,有时候它的确不好用,但是我已经默认它就是不好用的了,所以也没想过要换。” “这个肯定好用。”江阔说。 “嗯。”段非凡松开他,飞快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把卡拆了出来,装在了新手机上,“你的呢?我看看?” 江阔从兜里拿出自己的那个。 段非凡把两个手机并在一块儿看了看,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喜欢绿色。” “我觉得像我的颜色。”江阔说,“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是绿色的。”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怎么感觉像在骂我。” 江阔乐了半天:“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段非凡在他脑袋上扒拉了几下,“你就是那种很新鲜的绿色的小帅哥。” “嗯。”江阔挑了挑眉。 “壳也是一样的,”段非凡说,“手机带壳儿卖的吗?” “……你买果子呢还带壳儿不带壳儿的,”江阔说,“这是我去配的壳儿。” “酷,”段非凡解锁之后发现手机桌面是他俩的合照,“太帅了这俩。” “哪个帅?”江阔问。 “那肯定……我帅。”段非凡说。 江阔看着他:“可以啊段非凡,你很自信啊!” “顺着你,”段非凡说,“你肯定觉得我帅。” “我靠。”江阔说。 “不是么?”段非凡冲他一挑眉毛。 “……那倒是没错。”江阔把手机从他手里拿走,放到了一边,抓着他衣领往浴室那边慢慢推过去。 “干嘛?”段非凡笑着问。 “洗澡睡觉。”江阔说。 情人节一觉睡掉了半天,理论上是有点儿浪费时间,但得看是跟谁一块儿睡没的。 江阔翻了个身,把腿搭到段非凡肚子上。 “啊……”段非凡说。 “干嘛?”江阔啧了一声。 “本来不觉得饿,这一压,我的胃突然发现它是空的了。”段非凡说。 “想吃什么?”江阔问,“我带你吃大餐去。” “吃……”段非凡偏过头。 “控制点儿啊。”江阔看着他。 “那听你的。”段非凡说。 “我昨天在上回买东西的商场旁边找到一家巴西菜,”江阔说,“进去转了一圈,感觉还可以,一会儿去吃吧?” “嗯。”段非凡点点头,“你就光进去转一圈就走了吗?” “不然呢?”江阔笑笑,“我以前挑馆子都这样。” “就喜欢你这样。”段非凡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走,去吃,我真的饿了,昨天劳动太辛苦了。” “……你说,昨天那个邻居说,有点儿动静都能听见,”江阔坐了起来,“是不是……能听见?” “也不是太大声,”段非凡说,“你要不放心,下回我拿个膏药给你嘴贴上。” “滚蛋!”江阔说完又啧了一声,“下回录个音,看到底谁动静大……” 情人节这一天其实没什么安排,吃完饭就满街瞎逛,没有目的也没有目标,逛完又吃,再看一场电影,感觉很累,但也满满当当。 江阔觉得也还好没花心思安排,任何安排比起昨天段非凡的那段“表演”来都会黯然失色。 虽然真的很傻,但在江阔之前的人生里,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惊喜和开心。 段非凡用简单得有些好笑的方式给他人生第一个情人节留下了不会遗忘的印记。 情人节过后就是元宵节,过完元宵节,他们就该开学了。 江总一家三口元宵节又出去度假了,江阔感觉只要自己不在家,他们就必定会出去玩,然后发来贺电气他。 不过今年的元宵节对于江阔来说,比去哪儿度假都更别致。 市场里过年的氛围相当足,总感觉他们的快乐来得更简单,市场甚至跟街道联合一块儿在旁边的小公园里弄了个灯会。 花枝招展的土气的灯布置得满满当当,其中还有牛三刀贡献的三个大荷花灯,老婶买了材料亲自做的。 江阔围着灯拍了能有几十张照片。 “新手机真是不一般,”段非凡也是一通拍,“显得我技术都高了不止一两档。” “要不要给你俩拍一张?”段凌手里抓着一堆吃的过来了。 “行。”段非凡说。 “找个灯。”段凌说。 “就咱们这个荷花灯。”江阔说。 “……别了吧!”段凌喊,“一晚上牛三刀这几个人跟守卫一样就绕着这个灯走不开了!照片也全是这个灯,不知道的以为灯会就这一个灯呢!” “先拍了这个再换个灯。”段非凡笑着说。 “对。”江阔说。 “你俩烦死了,”段凌拿过江阔的手机,“站好吧,不来个什么姿势吗?跟傻子一样。” 段非凡和江阔并排站着,都没动。 “有没有动作啊!”段凌说,“你俩门神啊!” “一边一个吧,”段非凡说,“突出一下荷花灯。” “我的天啊!”段凌喊。 “可以。”江阔跟段非凡在荷花灯旁边一边一个站好,同时一块儿做了个请的动作指着灯。 “神经病!”段凌飞快地拍完,把手机递给江阔,“你俩离我远点儿,别让人知道我们是一起的。” “我看看。”江阔点开照片。 人虽然很傻,但照片还是很好看的。 “拍到这个字了,”段非凡指了指,“挺好。” 灯后面有带字的彩灯,照片里拍到了其中四个字,良宵美景。 的确不错,江阔把照片发给了段非凡。 良宵美景。 灯会上有卖糖葫芦的,江阔买了两串豆沙馅儿的,他和段非凡一人一串。 “还买这个呢?”段非凡说。 “我发现我适应能力真挺强的,”江阔说,“卖糖葫芦这个,是不是就在停车场过去一点儿路边那家小店?” “嗯。”段非凡点头。 “我觉得他家卫生环境是真……”江阔啧了一声,“但是我现在居然还是想吃。”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段非凡说。 江阔一边笑一边拿出手机,手机响了半天了,他看了一眼,是大炮。 大炮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爱打电话了,他接起电话:“元宵节快乐啊炮儿。” “元宵节快乐,”大炮语速很快地回了一句,“我跟你说个事儿,你现在不要跟江总或者我爸说,看能不能我自己把先这事儿解决一下。” “什么事儿?”江阔没有先应答下来,只是马上问了一句。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大炮说,“我被几个村民……扣在屋里了。” “……什么?”江阔差点儿怀疑自己听力。 第84章 “对,不是什么大事儿,”江阔说,“那挂了吧,我这儿过节没过完呢。” “哎哎哎哎阔儿!阔儿!”大炮一连串地喊,“别挂别挂,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也不是很小,是吧。” “为什么扣你?”江阔问,“年都没过完呢,他们不过年了吗?” 段非凡听到前一句,头就转了过来,犹豫了一下,凑到了手机旁边听着。 江阔把手机往外转了转,方便他能听到。 “过呢,他们可欢乐了,”大炮说,“我在这屋里还有一堆吃的呢,就是出不去,外头他们轮流守着。” “胡总你带去的人呢?我的第一个问题呢?”江阔又问。 “重点就是这个,人,是我换回去的,他们本来扣的大毛,现在大毛在守材料,”大炮说,“放材料和机器的那块儿地,大新村说是他们的。” “所以你现在被扣在大新村?”江阔皱了皱眉。 “被他妈大新的人扣在了他妈尚家!”大炮说,“尚家现在也不管,那意思就是要管了就得打起来。” “他们诉求是什么?”江阔问。 “材料和机器挪走,”大炮说,“来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江总之前来谈那次说得好好的,现在又变卦。” “你没跟他们说现在这里胡总说了算么?”江阔问。 “胡总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胡总说了就不算,胡总还天天刮胡子,没胡子的小年轻办事就是不靠谱。”大炮说。 段非凡本来也拧着眉,听了这话没忍住,偏开头乐了一会儿。 江阔也想笑,毕竟大炮目前人身安全还没有受到威胁,但怎么说人身自由还是失去了,他憋了一会儿,把笑憋了回去。 “这事儿按理就不应该找江总了,”大炮说,“换我爹一般也会自己解决,所以我要是找他,也显得我没什么用。” “你让大毛再弄点儿人过去守好机器和材料,”江阔想了想,“晾着他们几天,先让他们知道这事儿除了你,找别人没用,而且你也找不来人了。” “嗯,行。”大炮那边有吃东西的声音。 “好吃么?”江阔问。 “尚家的腊肉是真不错,在他们市里都有名,段非凡肯定知道,”大炮说,“你以后要来了,必须尝尝。” 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 段非凡点点头,还竖起了拇指。 “保持联系吧,”江阔说,“你先吃着,过几天要是不松动,再看怎么办。” “行,其实问题应该不大,我跟你通个气儿,我自己也踏实些,”大炮说,“尚家钱都收了……” “就是因为这个,大新没拿着钱。”江阔说。 “钱也不是不能再补点儿……”大炮叹气。 “不能,你别提这个,你要让他们知道了这个意思,你在那屋里没有一个月出不来了。”江阔说。 “知道。”大炮继续叹气。 又聊了几句尚家村的腊肉之后,江阔挂了电话,叹了口气。 “不报警吗?”段非凡问。 “这项目不可能撤,这一干就不知道多少年,”江阔说,“眼下报警强行把事儿解决了,以后也就没法干了,不说别的,弄个山庄自己总要养点儿鸡啊鱼的吧,三天两头给你毒死点儿,你就得烦死。” “也是。”段非凡说。 “连镇上都不能再找人,”江阔说,“之前江总过去,小秦就是找了镇上的领导帮着谈的,现在我感觉人家就觉得没面子了。” “江总没拦着点儿那个小秦么?”段非凡说。 “他就这风格,培养人才呢,”江阔啧了一声,“让你谈就听你的。” “大炮还挺讲义气,知道把手底下的人换出来呢?”段非凡说。 “于情于理都得换出来,人家拿工资跟着你干活,工作内容里也没有当人质这一条。”江阔说。 “要搞事也方便。”段非凡说。 江阔看着他。 “胡总要是在,跟人干起来,人说你们负责人带的头,他要没在,一样能干起来,给完教训了他再出来装傻道歉顺带谈条件。”段非凡说。 “胡总应该带你去。”江阔说。 “带我去打群架么?”段非凡笑了,“那现在就不管了是吗?” “先不管,就先憋着,现在想打群架都打不起来,这会儿前期工作都没开始,工人都没进场,只能先僵几天看看,”江阔说,“而且我们马上开学了,忙着呢,等上课了有空的吧。” “你要去吗?”段非凡看着他,“你跟村民打不了交道。” “按理我可以不管,”江阔说,“换个人就不管了,人也不会找我,但大炮还是得管……” 段非凡点了点头,虽然江阔看着似乎对“朋友”挺淡的,但要真一直是这样,大炮估计也很难做到跟他在一块儿混了十多年的。 “市场里有好几个尚家村的,大新的也有,反正镇上有不少人在市里,”段非凡说,“我去打听一下吧,虽然也不一定能打听到什么……” “嗯。”江阔应了一声,“别让老叔知道。” “知道也没事儿,”段非凡说,“他跟那些人也熟。” “不是,”江阔皱皱眉,“我不想让他们觉得你跟我在一起会有麻烦事,又是受伤,又是想弄网店,又是找小偷要手机,现在还要去掺和村民纠纷……靠,不数我都不知道有这么多事儿。” “这些算什么事儿啊。”段非凡笑了。 算吧。 江阔一直觉得段非凡和老叔一家应该是不太愿意有什么变化的,从开店这件事上就能看得出来。 而特别是段非凡,从小父母离婚,爸爸坐牢,先跟着奶奶,后来又跟着老叔,各种失去和离开,他最想要的也许就是“一成不变”,甚至抗拒眼下的生活也可能是因为这份生活曾经给他太多的变化。 段非凡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老叔,虽然老叔是个仗义的人,但他也的确不想在老叔一家都不太同意他和江阔弄网店的情况下,再让老叔觉得他不断地被江阔“影响”着。 老叔会担心,老叔一直对他很亲近,像个亲儿子,但又有着“这是我侄子我得护他周全”的那种小心。 只有老爸出来了,老叔把他全须全尾地交回给老爸了,可能才能真的放松下来。 在市场里打听事儿,没有江阔想象的那么简单,平时关系肯定不错,但关键时刻,“我们村”会是个非常坚固的整体。 一直到开学,段非凡差不多隔个一天的就会去市场转一圈,兜里天天揣着烟。 江阔自打那天在批发市场看到不抽烟的段非凡从兜里摸出烟的时候开始,就觉得他很可爱,莫名其妙的。 大炮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该吃吃,该睡睡,脸都又圆了一圈,时不时会给江阔发消息汇报一下,也很适度,并不会一直逼逼给人焦虑感,大炮在这种方面是个成熟的人,不愧是胡总,虽然对于自己被扣押没什么招。 新学期宿舍还有点儿变化,空调是真的装上了,只是现在还用不上。 重新看到几个舍友的时候,江阔居然有那么一点儿“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的感觉。 唐力和李子锐都扛了不少家里的特产回来,马啸也拿了些水果。 大家围在桌边一块儿吃着。 而江阔这会儿才知道,马啸初六就回来了,在学校申请了住宿,这会儿已经在水果店守了十多天夜市了,水果就是从店里拿的。 “那文印店那儿你还去吗?”江阔问。 “去的,白天还是在文印店,”马啸说,“水果店这边就过年这阵儿没有人守,下星期就不干了。” “哦。”江阔点点头。 “子锐你是不是又胖了?”唐力看着李子锐。 “那肯定胖,我一回家,我奶奶就哭了,说我瘦得不成人形,”李子锐说,“一整个过年,我就是她养的猪。” “现在出栏了。”江阔说。 “是啊,胖了十斤不止,我都不敢上秤了,”李子锐叹气,“这学期听说课比上学期要难,看能不能累瘦点儿。” “难不难的,你也不学啊。”唐力说。 几个人都笑了。 连着几天晚上,吕宁都会挨个宿舍走一圈,看大家刚到校有没有什么困难的,还专门把江阔叫出去聊了聊。 “我不是不放心你啊,”吕宁说,“我把这些人都聊了个遍的,你都是最后那拨儿的了。” “嗯。”江阔应了一声,“我好着呢。” “我看你也挺好,但是别跟上学期似的了,上课还是用点儿心,”吕宁说,“你上学期考试可是有点儿悬的。” 江阔叹了口气。 “加油。”吕宁拍拍他胳膊,“我走了啊。” “这就聊完了?”江阔看着她。 “不然呢,本来都不想跟你聊,怕你觉得被冷落了呢。”吕宁笑着说。 “现在也很敷衍啊,而且还说出来了。”江阔说。 吕宁笑了半天,冲他摆摆手走了。 晚上还是有人查寝,虽然已经不太严格了,很多时候都是赵叔来检查,查寝组突击抽查,但这种生活还得忍受一学期。 不过相比大炮的监禁生活,算得上是幸福美满了。 “也不能说多管用,”段非凡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低声跟江阔说着,“但提他名字还是能给点儿面子,尚家村的人好说,就大新村这个,也就能帮到这个程度,毕竟这事儿他们是觉得……” 段非看了一眼前头的老师,往下出溜了一点儿,江阔也跟着他往下一滑。 “觉得自己村子吃亏了,这会儿帮外人,以后回村都待不住。”段非凡说。 “嗯,行。”江阔点点头。 “我还……”段非凡说了一半停下了。 “还什么?”江阔看了他一眼。 “到时再说吧。”段非凡说。 这个到时再说,江阔估计他是准备憋到哪天真得过去了才再说,如果大炮那边事儿解决了,也就不用再说了。 没准儿是什么市场款不靠谱操作。 不过这个操作很快就要揭晓了,大炮失去人身自由的第十一天,传来了有可能要失去人身安全的消息。 “打你了没?”江阔问。 “没打我!”大炮有些焦急,“但找大毛他们了,要砸机器,大毛他们护住了……我觉得他们不是真砸,就是在吓我。” “我过去。”江阔说。 “你过来干嘛?”大炮说,“他们不讲理,现在就是想要钱!你过来有什么用!” “我有人。”江阔说。 “谁,段非凡呗,”大炮说,“他也不是什么狠人……” “他想是就能是。”江阔说。 “……是么?”大炮愣了愣。 “关键我们也不是去犯狠,,都成年人了,”江阔说,“这事儿不解决了吗?总得试试啊,不行再说,要不你给爸打电话?还是我找江总?这项目你还做不做了?” “操。”大炮说,“这是不是江总和我爸合伙坑我?把这么个项目让我来弄,我之前在工地干得多舒服!” “就没有过顺利的项目……你把大毛电话给我,”江阔说,“我过去了给他打电话让他上外头来。” “行。”大炮说。 【JK921】现在就特别特别想吐,不行了 【你美丽的辅导员吕宁】发烧吗? 【JK921】没发烧,就是疼,想吐 【你美丽的辅导员吕宁】那你去医院吧,叫个同学陪你一起 【JK921】我叫段非凡了 【你美丽的辅导员吕宁】行,有事给我打电话啊 “走吧,”江阔收好手机,“跟吕宁请好假了,去拿车。” “对面马路等我叫的车过来,”段非凡说,“你那车怎么开?” “大路还行,到地方了可以让大毛他们来接,”江阔说,“他们有……” “然后把你的跑车放在村口,多一个可以砸的东西吗?”段非凡笑了。 “那开老叔的货车吗?”江阔问。 一辆面包车停在了他俩面前,司机跳了下来。 江阔看着这人有点儿眼熟。 面包车的门打开了,稀里哗啦又下来四个人。 江阔震惊地发现这面包车里头的座都被拆了,放了一堆小凳子:“这……” “他们先走了,到地方等我们,”司机向他俩展示了一下从车里下来的四个人,“都见过吧。” “见过见过!”几个人一块儿点头。 江阔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之前帮马啸出头那次段非凡叫来的市场帮的人。 “走,”段非凡一偏头,“你坐副驾。” 司机跟那几个人一块儿上了车,江阔上了车,又回头看了看,一帮人就那么蹲坐在小凳子上。 “拉货的车,后座拆了,这会儿着急也来不及把座儿装回去了。”司机说。 “过去得两个小时呢。”江阔说。 “两个小时算屁。”另一个人扯着嗓子说。 江阔转回头,看着前方。 段非凡开着车已经转进了大路,往镇子的方向开过去。 “老板你放心,”后面有人说,“这种事儿我们有数,胡子就是尚家的,去了起码能先让你朋友出来。” 江阔回头看了看,一个看着就像随时能抽刀干仗的壮汉冲他点了点头。 胡子在哪儿呢,明明刮得挺干净的。 “谢谢,”江阔说,“不过……最好不要动手,动手了这事儿就不好解决了。” “不会动手,”胡子说,“放心,动手犯法,他们也不会动手。” “监禁已经犯法了。”江阔提醒他。 胡子笑了起来:“他们肯定不会承认把人关了啊,门没锁,有吃有喝是不是?” 江阔叹了口气。 市场帮的人心态很好,车开出城之后,几个人蹲在后面居然开始打牌了。 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这大概就是段非凡的“到时再说”吧,的确很有市场风格,也的确有些出人意料。 “充充场面,”段非凡轻声说,“还有一车人,大炮那儿人不够,想谈事儿,起码要人数对等,要不气势上就得被人压着了。” “嗯。”江阔应了一声。 他跟着江总也不能说完全不了解各种项目的运作,但处理这样的事,他是没有经验的,江总也不太会跟他说这些细节,说了他其实也没什么兴趣听。 面对村民的时候,某些方面,段非凡比他更明白要怎么做。 半路上他们碰到了另一辆面包车,段非凡按了几声喇叭,那辆车也马上回应了几声。 两辆车一前一后,因为有尚家村的人在车上,导航都不需要,很快就到了地方。 但还没到进村的路口,就看到了大毛。 这个大毛江阔并不认识,只知道以前跟着大炮他爸做了不少项目。 “怎么在这儿?”段非凡停了车。 “肯定有人守在路口了,”胡子很有经验,“我们以前跟旁边村子打架,报信的人就得在路口,要不发现都晚了。” 江阔下了车,跟大毛打了个招呼。 大毛提供的消息果然是有人已经在路口了。 “你的车先不要回去了,就停这儿吧,你上我的车,”胡子安排着,“这边我开车进去,老板也不要在副驾,你这一看就不是我们这儿的人,要让他们看出来了,我们村都进不去,进去了他们的人也已经到了。” “嗯。”江阔点点头,进村见到大炮是第一的。 就是这车有点儿不太好坐,本来路就已经是土路了,他们还是坐的小板凳,江阔牙嗑了好几下。 转进路口之后,果然看到路边有个跨在摩托车上的憨厚老汉,车上还捆着个粘满鸡毛的笼子。 胡子放下车窗,看了看老汉,也没说话,继续往前开进了小路。 “这是放风的?”江阔有些疑惑。 “你以为呢?”段非凡笑笑。 只有一个老汉,过了老汉这关之后,就没再看到别的人,两辆车一前一后顺利地开到了大炮他们在村边的临时板房。 地上有些散落着的木屑和石块,看得出之前有人在这里进行过一些威胁性的活动。 “直接进村。”段非凡说。 “嗯。”胡子点点头。 大炮被扣的房子就在村边,他租的一户人家的房子。 两辆面包车往门口一停,里面立马就有人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一看车里下来的人,立马就伸手往兜里摸手机了。 段非凡没管这个人,下了车之后他往里小院儿里喊了一声:“大炮!” “哎!”大炮吼着回应了。 “人呢!”段非凡又喊。 “来了!”里面的一扇门打开了,大炮跑了出来。 果然是不锁门,给吃给喝的。 江阔下了车,大炮已经跑到了他跟前儿,他伸胳膊抱了抱大炮,在他背后拍了拍。 “我操,”大炮看着车上下来的人,“这他妈哪儿叫来的人?” “段非凡他们市场的。”江阔说。 “操,”大炮看了一眼段非凡,“可以的,兄弟。” 看守大炮的人已经沉默着退到了旁边的树下。 江阔看过去的时候,那人也正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看着他。 第85章 “这大老远的!”大炮跟江阔拥抱完就招呼着大家往院子里走,“来,进屋休息!” “你这儿怎么样啊?”段非凡冲车里下来的这帮人偏了偏头,大家跟着大炮往屋里走。 “挺好的,住得舒服,”大炮说着往院子外面看了一眼,“吃喝不愁,还有人照顾着,周到得很……” 市场帮的人在院子和外面路上东一个西个散落着,这个布阵一看就是这些年经验排演攒下来的经验。 江阔不参与各种打架斗殴和任何纷争,对于这种情况下双方壮声势的人员应该怎么个状态更有震慑力他并不清楚。 但当市场帮这伙人就这么乱七八糟七零八落东一个西一个没什么形象可言地把持住了院子和门口那条路时,江阔还是能感觉到他们想传递的信息,到位了。 大炮把他们和大毛还有胡子和另一个尚家村叫板砖的小伙儿带进了屋里。 “你还收拾得挺整齐。”江阔看了看屋里。 “收拾屋子是我这阵儿的娱乐方式,”大炮说,“我甚至给自己修脚指甲了。” 胡子笑了起来:“守你那小子我认识,他家养鸡的。” “软蛋一个,你真要出去,他不敢拿你怎么样。”板砖说。 “我出去也就在村里,活儿得干呢吧,”大炮叹气,“我出去了也待那儿,他们要来闹,也没招。” “现在怎么弄?”胡子问段非凡。 段非凡看江阔。 这一步往后具体方向他就不知道了,得等江阔的指示。 “约一下吧,大新村的,”江阔说,“大毛能约到吗?再去镇上定个包厢。” “能,他们来不来就不好说了。”大毛说。 “他们不是让大炮叫人来么,现在来了,就我,”江阔说,“再想往高了叫没有了,不想赚钱就挺着,想赚钱就来。” “嗯,我知道怎么说。”大毛点头。 “不请这儿的?”大炮问。 “后头再请,”江阔说,“你去找咱们尚家村的负责人,都自己人先缓缓,等跟那边交涉完了再一块儿喝酒。” 段非凡看着江阔,提到尚家村的时候,他用了“咱们”这个称呼,虽然这次尚家没帮大炮解决问题。 “懂了。”大炮一拍他肩膀。 “图我看一下,”江阔走到桌边,“我一会儿去转一转。” 大炮把村子的地形图铺在了桌上,图上已经有大炮之前勾划出来的各种线和数据,他指着中间那一段:“这一块就是争议地块。” “我怎么感觉这是我们上课的时候要画的图……”江阔说。 “您现在旷课呢,就别琢磨好学生的事儿了。”大炮说。 “这儿有路过去是吧。”江阔问。 “对,三条路都能通过去,这条最近。”大炮说。 “行,我去看看,”江阔咬了咬嘴唇,“路好走吗?” 大炮看着他:“开工了才能修路。” “就是山路,土路,”胡子在后头说,“现在雪化了还行,不难走。” “嗯。”江阔应了一声。 大家兵分几路各自散开,院子和外面还有几个市场帮的守着,也不需要招呼了,胡子说去拿几张椅子过来打牌。 为了不引起误解,大炮没有陪着江阔出去,直接先去找村里的负责人聊了。 板砖开了个摩托车过来给段非凡,方便他拉着江阔去“视察”。 “有些地方路不好就开不了,不过大部分都行,”板砖说,“要不我带着老板过去?” “你们还是在这儿,有什么事儿你们人熟能应付一下,”段非凡说,“我陪他去转就行,也没多远。” 的确没多远,按板砖给指的路,段非凡开摩托带着江阔出了村,顺着村后的山路往争议地块那边开过去。 江阔坐在后头,在村里的时候他的手只是放在段非凡腰侧,出了村之后就马上搂了过来。 “腰不错啊小段。”江阔把下巴搁他肩膀上笑着说。 “注意点儿啊,”段非凡说,“这山坡上,林子里,不定哪儿就有个老乡,到时都知道这个年轻老板是个流氓。” 江阔笑着没说话,手又伸进衣服里摸了摸他肚子:“还挺有意思的,我第一次坐人摩托车后座,江了了没事儿也爱开摩托,一次也没带过我。” “留着让我带呢……”段非凡说,“前面路不好了啊。” “你稳点儿……”江阔话没说完,车就开上了泥路,路上被各种车轮压出来的坑坑道道瞬间让车一阵颠簸,他下巴在段非凡肩膀上跟发电报似的磕了一串儿。 他都被磕笑了:“操,这什么路。” “再往里连这种路都没了,得步行,”段非凡说,“你要去那儿看什么啊?” “也不看什么,我就想看看大新村跟项目这个实际距离和现场,这块地到底是什么样的地形,”江阔说,“项目上肯定是不可能按他们的想法给钱的,也没有那么多钱,要解决就得看看他们的实际状态,如果有什么办法能捎上那边,就好办,如果不愿意,那我也得看看,来硬的话,那个地形能怎么弄。” “江总应该来看看。”段非凡说。 “我这是帮大炮。”江阔说。 “你如果跟着江总做,”段非凡说,“是做这些吗?” “不是,”江阔说,“他让我去物业公司站岗。” 段非凡愣了愣之后笑得停不下来:“你这一本正经的,他是想让你从基础一点点了解吗?” “他就是要气死我。”江阔说。 “不是你先气的他么?”段非凡说。 “你哪边儿的?”江阔说。 “你这边儿的。”段非凡松开车把在他腿上摸了摸。 “好好开车!”江阔说,“这路你还动手动脚!” 段非凡笑着收回手。 再往前一段路之后,按图上的示意,他们往前上了坡就到地方了。 段非凡把车开到路边的树下停好,两人下了车,顺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这里离里头的瀑布还有一段距离,算是瀑布景区的前站,游客接待中心,瀑布那边下来的小溪到了这里已经变成了小河,从山间流过,从这里就可以开始规划徒步路线,溯溪而上。 有争议的那块地,就在小河穿过最后一个山坡的这一段,大新村的上游,尚家村的下游。 路上碰到了几个村民,对他们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 段非凡跟每一个碰上的村民都聊了几句,大多是尚家村的,也有几个大新的,大新的主要是在坡地上放牛,河段里也有他们截出来的养鱼的渠。 尚家村的人是在这边有不少果园。 段非凡陪着江阔沿着河慢慢边走边看,江阔时不时会停下来拍几张照片,再对照着手机里拍下来的地形图看一看。 走了一阵儿之后,河对面出现了几个年轻人,看上去像是村里过来玩的,前面也碰到过这样的。 但这几个人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这是来人盯着了。”段非凡说。 “我们一路都被人盯,”江阔说,“村里就一直有人看我们。” “这边离市里远一些,虽然不是深山里,平时来的外人也还是少,”段非凡说,“不过这几个肯定不是普通村民了。” “大新那边叫过来的,”江阔说,“大毛应该已经跟他们联系过了,你觉得他约上了吗?” “约上了,”段非凡说,“这是来看看是个什么人约的他们。” “我看上去也不怎么靠谱,”江阔叹气,“都没有大炮像个能干事儿的老板。” “你像大炮的老板就行,”段非凡笑笑,“他们要见的就是能动钱的人。” 这边转得差不多了,往回走的时候江阔接到了大毛的电话,那边村里同意了饭约,大毛的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强调了要说话算数的人,村长带着人过去。 “大概半小时到镇上,”大毛说,“我把定位发给你。” “我大概一小时到。”江阔说。 “要摆个谱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点头,“诚意要有,但是架子也要有,这事儿不是我们求他们,他们都没推到晚上,比我们急。” 大炮把市场帮的人也带去了镇上,就在大毛订包厢的那个饭店又要了两桌菜招待着。 镇上最好的饭店,跟人谈事儿的老板江阔,是坐在段非凡的摩托车后头过去的,大炮的车让大毛开去接大新村的人了,来的时候开的两辆面包车大炮带着市场帮的人开走了。 江阔用围巾捂着脸,吹了一路到的镇上。 下车的时候脸都麻了。 “太没排面了。”段非凡笑着停好车。 “这边比市里低了起码五度。”江阔搓了搓脸,进了饭店,脸上才慢慢有了知觉。 大毛在大堂等着他们,那边市场帮的人已经吃上了,很是热闹。 “他们村的事主要都是村长做主,”大毛说,“村长在村里威望挺高的,他点头了就好说。” “嗯。”江阔应了一声。 大毛带着他们进了二楼最里头的包厢。 包厢里坐了一圈的人,旁边的桌上椅子上放满了各种烟酒和看不出是什么的礼盒,估计是大炮准备的东西。 桌子正中坐着的一看就知道是村长,长得就很村长,旁边是村长带来的三个人,他们这边人数相同,大炮大毛江阔段非凡,还有个大新村的中间人胡子。 “来了,”大炮站了起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为了这次的事专门过来的总监江阔……” 大炮介绍的时候,村长面无表情,旁边几个人点了点头。 江阔也面无表情地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这是咱们大新村村长,一村之主,大新的主心骨,陆响。”大炮给江阔介绍了一下。 大毛张罗着让服务员倒酒,又过去给村长把酒倒上了。 “小江年纪不大,架子不小啊。”陆响说。 “不好意思陆叔叔,”江阔说,“也想快点儿,但我是开摩托车过来的,路不好,开得有点儿慢。” “是,我们这边几个村子的路是都不太好。”胡子说。 “胡总设备到齐了,工人一进场是不是就得先修路?”江阔问大炮。 “没错,村后面的路,还有村口到大路,再往里面瀑布去的路都是第一步的,”大炮说,“路修好了,才能有发展啊。” “你们也不用跟我绕弯子,”陆响摆摆手,声音很宏亮,“这话戳不着我,我们大新村的路用不着别人来修,尚家有没有路跟我们没关系。” “那就不绕弯子,”江阔挡了一下大毛要给他倒酒的手,“陆叔叔愿意开门见山,那最好不过了。” “你们本来也不是来请客吃饭的,一来就奔着地去的,”陆响说,“那你今天也去山上看了,应该看得出来,那片一直是我们大新村的人在用。” “倒也不全是,”江阔说,“尚家村的果园好几个呢,这比起放牛养鱼来说,实打实是尚家村的地。” “屁话,”陆响说,“放牛也好,养鱼也好,跟果园没区别,你看谁敢动!” “他尚家卖地赚钱,还想用我大新的地去凑?”旁边村长带来的人也开口了,说话很冲,“想得美!” “咱们约出来不是吵架的,”江阔说,“话要这么开头,后面要怎么聊?” “聊什么?”陆响说,“用地给钱,不给钱别想碰地,这么简单的事还有什么聊的,我们过来就是谈这个,不谈这个我们马上走。” 陆响说着就站了起来。 大毛和大炮马上起身过去,跟他一阵又撕又扯又按的,把他给摁回了椅子上。 “叔,”段非凡笑笑,拿起酒杯过去,“别的不说,先敬您一杯,现在像您这么干脆的人不多见了,直爽利落,跟您这样的人谈事儿其实是最舒服的。” “我们农村人就是这么实在,有什么说什么,”陆响看了他一眼,跟他碰了碰杯,“我们不跟你们城里人似的明一套暗一套。” 您可真敢说,谈好的事都明暗两回了。 “是,不过我们总监,”段非凡喝了酒,指了指江阔,“跟其他人不一样,您也看出来了,他跟您一样,直,不绕弯,有话都放在明面儿上,老总最信得过的人,他来就是要把这事儿处理利索了。” “行,”陆响看着江阔,“我倒要看看怎么个利索。” “我还年轻,经验不足,”江阔说,“我的想法要有什么不足,陆叔叔就给我指正一下。” 段非凡坐回江阔旁边,吃了口菜,镇上的饭店做菜品相差点儿意思,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一桌人虽然就他一个人动了筷子,他还是把转盘上的羊腿转到了陆响面前,给陆响旁边看样子是跟班的人示意了一下:“您给陆村长切点儿尝尝。” 那人愣了愣之后点点头,切了块羊腿放到了陆响的碗里。 “指正谈不上,但我肯定有话就说,我得为我一村老小争取应有的权益。”陆响说。 江阔这个重新的开场很谦虚,姿势也很低,但下一句就切回了之前的状态。 “两个方案,一,”江阔看着陆响,“按之前跟尚家的协议,那块地按计划开发,路修过去,直通大新村,包括里面的路全修,把两边连通……” “那不可能!”陆响旁边的人喊了起来打断了江阔的话,“不可能不可能,要了我们的地不算,还想把我们村都划进去?” “我还没说完,”江阔看着他,“不要,打断我,我是在跟陆村长汇报我的想法。” 陆响清了清嗓子,虽然满脸写的也是“不可能”,但还是抬手示意那人不要开口。 “大新原有的鱼场鸡场都不会受影响,山庄会开发相应的项目,”江阔说,“山庄酒店要用到的食材,只要品质能达标,就由村里采购,比起村里零碎给市里送货,要省钱省力得多,量也更大,尚家这边的果园都会有入园采摘的形式,大新也可以……” 陆响伸手示意了一下:“方案二。” 江阔并不介意话被打断,只是勾着嘴角笑了笑:“按你们的划分,大新那一半我们放弃没问题,同样的条件,只要开口,南岸那边等着呢。” 陆响那边几个人都愣了愣,陆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也没出声。 “我这么说吧,我们修围栏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江阔说,“所有规划之内的地盘,我们都可以围起来,绝对不动大新的地。” “你们试试。”那边一个人也冷笑一声。 “本来提出第一种方案,就是为了避免冲突,镇上我们也不是没有关系,您知道的,但没必要,”江阔说,“尚家赚钱,大新也一块儿赚钱,但方案二,就没这么愉快了,谁也别威胁我,尚家可是在大新上游。” 陆响看着他半天才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转头跟旁边的人说:“看到没,这小子比之前那些都狠,跟我们放狠话呢。” “做生意其实就是为了赚钱,能不麻烦赚更多的钱才是要紧的事,”江阔说,“陆叔叔觉得可以的话,我们再聊聊方案一?我希望您能给点儿意见。” 陆响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拍了拍桌子:“行,我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您要是拿不准,可以回去跟大家商量,我们也并不是现在就要有结果……”江阔的话再次被打断。 “我告诉你,大新村,我说了算。”陆响指着他。 “那我们聊聊具体的。”江阔说。 这句话,算是开启了下一个回合的拉锯战。 陆响并不傻,目的本来是要钱,眼看钱要不到,对方甚至已经强硬表示你要敢闹,那就对着闹,这已经脱离了他的目标。 不过就算并没有同意退后一步,也要先就这一步到底退成什么进行争论。 江阔说话始终直接而冷静,甚至带着点儿不客气和傲慢,这种压制让除了陆响之外他带来的几个人都闭了嘴,而大炮和大毛负责在旁边用缓和的语气翻译一遍,配合还是可以的。 段非凡相对轻松些,谈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坐到了陆响旁边,在他们争得几乎要吵起来的时候,陆响就会跟段非凡碰两下杯。 “你不是他们公司的。”陆响说。 “也是,”段非凡笑笑,“不过我就负责安全事项。” “他的保镖。”陆响指了指江阔。 陆响实在太爱指人,对于江阔这种性格来说,一直忍着他指来指去没发火,段非凡已经觉得非常震惊。 他拉过陆响的手握着:“要这么理解也行,听着还挺牛逼的。” “别跟着他们这些资本家干,”陆响说,“靠不住。” “我家自己也有小生意,”段非凡说,“倒也不……” “什么生意?”陆响马上问。 “牛肉店,酱牛肉,”段非凡说,“我跟陆老六一个市场的。” “陆老六?”陆响转头看着他,“你也在老六那个市场?” “嗯,”段非凡点点头,他一直就在等这个口子,总算等到了,“我管他叫六叔。” 陆老六在村里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只是这次的事他不肯出面帮忙,怕回了村没法待。 “那就是还挺熟的?”陆响问。 “熟,”段非凡说,“他看着我长大的,这次我本来想请他帮帮忙,结果他不干,叔,你们村是真的……团结。” 段非凡竖竖拇指:“您是真的有威信。” 陆响笑了起来:“哎!也不是,一般,主要是我这人有什么事儿敢扛!有胆子,有魄力,有担当!支书也老老实实听我的!” “是。”段非凡跟他碰了碰杯,“叔,就我们总监说的这个计划……” 他凑到陆响耳边:“好几个瀑布景区,都是这个模式,也就几年不到,村里小楼全盖上了,是真的赚钱,但是吧,也就得你这样有胆识凡事能拍板的人才干得下来,您还是得跟他细谈。” “你还是帮他们呢。”陆响还是很清醒的,看着段非凡。 “保镖么我,”段非凡说,“赚着钱的村子我真见多了,看不得你们放着钱赚不到,亏得慌。” “扩大规模也不是我说要扩大的,”陆响转头又继续加入了那边的撕扯,“我不可能说你们来了,把我这儿的东西压价要走了,我原来的那份钱就不赚了……” “我们肯定会有人具体来跟您谈这些,”大炮说,“今天就是确定个方向,您点头了,我明天就让专人跟您对接。” 江阔已经没怎么说话了,段非凡看过去的时候,他脸上已经有些疲倦。 毕竟一直是个大少爷,没吃过这样的饭,江阔本来也只是想开个头,让大炮能把后面的事推进,但陆响一直盯着他,这会儿才终于转头对着大炮了,段非凡感觉江阔马上一闭眼就能睡着。 大毛的手机响了,他走到一边接了个电话,说了两句之后就过去把手机给了大炮。 “陆叔我接个电话,”大炮起身走到一边,“你怎么来了?” 江阔回过头看了一眼,大炮冲他点了点头。 真正的胡总来了。 江阔又看了一眼大毛:“你叫来的吧?” 大毛毕竟是跟着大胡总混的。 “胡总不放心,这事儿要谈砸了,”大毛低声说,“可不是大炮能兜得住的。” 江阔眉毛一挑,啧了一声:“你说了我在这儿吗?” “没有,”大毛说,“我是今天才知道你过来了的。” 段非凡过来坐到了他旁边:“怎么了?” “小胡总他爹大胡总来了,”江阔说,“还是不放心啊。” “今天应该差不多吧,没说死,”段非凡说,“但是应该是可以推进后续了。” “嗯,太难了,”江阔说,“现在这些都是计划,他们不会对一年两年三年以后的收益有信心的,让大炮继续推吧,得有能让他们马上见钱的东西……你跟村长聊得挺好?” “还成,也不知道后面还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有陆老六的话,关系还能处处,”段非凡说,“不过倒是跟他说好了以后要是我需要牛肉,他那个养牛场规模还不小,能保证有品质最好的……” “你大爷,”江阔转头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他妈这些功能是写在基因里了吗?” “顺带聊的,”段非凡说,“不能白陪他喝那么老半天啊。” 这顿饭吃了三个小时,什么也没吃到肚子里。 江阔目送大毛他们开着车把陆响带走之后,跨上了段非凡的摩托车。 “我爸应该在我租的那个房那儿了,”大炮在旁边,等着市场帮的人出来,“你帮我招呼一下他吧。” “嗯,”江阔应了一声,“帮你吹吹牛逼。” 回去的时候江阔开摩托车,段非凡很愉快地搂着他,下巴搁他肩膀上。 “我好饿啊,”江阔叹气,“村里有没有东西吃?” “大炮那儿有,”段非凡说,“我看了,什么面包蛋糕鸡腿鸭舌的,一堆呢。” “行。”江阔继续叹气。 “我撑死了。”段非凡说。 “滚。”江阔说。 车刚一进村,段非凡就看到了大炮租的那个小院儿门口停着的车。 “那不是……”他愣了,“江总的巴博斯吗?” “靠。”江阔拧了拧油门,冲到巴博斯旁边停下了,往院子里看过去。 只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大胡总。 “胡叔!”江阔下车喊了一声,“我爸来了?” 没等胡总回答,段非凡在他后头叫了一声:“江总好。” 江阔猛地转过头,看到巴博斯的车窗慢慢放了下来,江总偏过头打了个呵欠:“江总监,谈判回来了啊?” 第86章 其实胡叔知道了这事儿,江总就基本也会知道了,毕竟大炮碰上事儿他不可能不管,但知道了和就在眼前,那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江阔不是太介意江总知道他也在这儿,他在这儿可以是看热闹,可以是离得老远给出出主意,但他介意江总亲眼看到他在这儿,他向来不愿意碰江总的任何生意,任何项目,现在好了,江总亲眼看到他不光自己来了,还带着人来了,这参与度一看就不浅。 而且听这意思,大毛已经彻底叛变,连江总监这个随手拎出来的称呼都叫上了,这就很尴尬。 “你什么时候来的?”江阔问。 “早来了,我车上都睡一觉了。”江总打开车门想下车,却发现车门被摩托车挡住了。 “你进屋睡啊。”江阔看了一眼摩托车,站着没动。 段非凡过去把摩托车推开了。 江阔看着段非凡后脑勺,你哪边儿的啊! “破屋子,”江总下了车,“我在车上还舒服点儿,老胡在屋里睡得还挺香,毕竟他儿子的床。” “你们不是刚给大毛打的电话吗?”江阔看着他,“怎么又睡半天了?” “审我呢?”江总也看着他。 江阔没出声。 “以为你们吃完饭就能回来,结果午饭连着下午茶了,老胡起床才打的电话,”江总说着又笑了,退后半步,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听说谈得不错?怎么谈的?” “谁告诉你的问谁去。”江阔转开头。 江总很愉快地笑了起来,看了看坐在摩托车上低头玩着手机的段非凡:“自己旷课还拉着段非凡?” “我请假了的,”江阔说,“我肚子疼。” “他送你去医院?”江总问。 “嗯。”江阔应了一声。 胡总在院子里又给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打完才走了出来:“小阔今天牛逼啊,你那个同学……” 胡总看了看四周,指了指段非凡:“是那个吧,也挺牛啊,他带的那两车人呢?” 江总挑了挑眉毛:“两车什么人?” 没等江阔回答,江总冲那边喊了一声:“段非凡!” “哎!”段非凡抬头应了一声,把手机揣回兜里,跑了过来,“江总,胡总。” “你还带人了?”江总很有兴趣,“人呢?” “后头呢,”段非凡笑笑,“大炮跟他们一块儿,估计这会儿也差不多到了。” “哪儿叫的人?”江总问,“怎么还想着带人来?” “就我们市场的人,”段非凡笑着说,“我打小认识的人,村子这边儿人生地不熟的,就我跟江阔俩人过来怕不安全。” “嗯,”江总点点头,“是这么个意思。” 正说着,大炮带着两车面包人回来了。 虽然他也不愿意这事儿让他爹和江总知道,但根本原因跟江阔完全不同,所以真看到自己亲爹站在院子门口的时候,还是骄傲地扬起了头。 “爸!江总!你们怎么来了!”他一招手,“兄弟们,先进院儿里休息一下!” 市场帮的人呼啦一下从车上下来,非常热闹地跟两个爹打了招呼,然后涌进了院子里。 “看这架式,是还挺顺利?”胡总看着大炮。 “那能不顺利么,”大炮说完又拍了拍江阔和段非凡的肩,“有他俩能不顺利么!” “给我说说。”胡总笑着招招手。 江阔虽然不太情愿,但面子还是得给胡叔叔,他转头看了段非凡一眼,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段非凡估计江阔是懒得开口,想让他帮着说,他正想跟过去的时候,江总靠着车头叫了他一声:“小段啊。” “哎。”段非凡马上停下了步子,走到了江总面前。 “辛苦了啊。”江总看了看院子里热闹的一帮人。 “这都正常操作,”段非凡笑笑,“一块儿混大的,有事儿都会相互帮衬。” “是么,为了江阔,这么兴师动众的。”江总勾了勾嘴角。 这个动作一看就是江阔亲爹,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江总勾这一下嘴角,给人带来的是强烈的压迫感。 “朋友嘛,”段非凡说,“寒假江阔还带着我们一帮人吃喝玩乐的,一帮人算是开了眼界了,现在这事儿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叫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江阔不太会处理这些,他妈妈平时惯得他也娇气,”江总手指在空中划了划,“项目工地上这些事儿,他接触得少,特别是跟老乡打交道,他那个性格,没人在旁边缓和着的确不行。” ……谁惯的? “光缓和也不行,”段非凡说,“您要在现场就知道,还是得江阔那种强势压着点儿才能推进。” 江总笑了起来,看着他:“跟我抢着表扬他呢?” “没,”段非凡揉了揉鼻子,“实话实说,我其实是第一次看到江阔这样,挺吃惊的。” “那是,性格还得打磨,脑子还是很好用的,”江总说,“这小子就是跟我犟,非要上这个破学……” 说了一半江总又停下了,拍了拍段非凡的胳膊:“你上这个破学也算是浪费。” 段非凡笑了笑,岔开了话题:“江总这次过来,是要待几天吗?” “明天一早就走了,”江总说,“公司还一堆事,我今天其实都不想来,老胡不放心,要知道你们是这阵仗,他估计也不会过来。” “不跟江阔吃个饭再走吗?”段非凡顺嘴问了一句。 “跟他吃饭没意思,”江总看了看他,“有机会咱俩可以喝一顿。” “好,”段非凡只能点头,“江总您下次过来一定让江阔告诉我,我陪你好好喝一顿。” “告诉江阔,这酒就喝不成了,”江总笑着低头把一只一直在他腿边来回转悠这会儿已经开始往他鞋上啄的鸡扒拉到一边,“他能让我找你喝酒么。” 段非凡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只能低头跟他接力了一下,伸脚把鸡再往外扒拉了一点儿。 好在江阔那边跟胡总聊完了,一块儿走了过来,他摸着肚子叹气:“我饿死了。” “吃饭去。”江总马上说,都没觉得他们刚吃饭归来这会儿又饿了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不用了,我一会儿吃个面包,”江阔说,“我们要回学校了。” “回学校干嘛,”江总说,“晚上吃个饭的,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不了。”江阔马上说。 “你这事儿处理一半不管了?”江总问,“不是晚上还要跟尚家这边儿碰个头?” “不是有你了吗?”江阔说。 “我?”江总笑着指了指自己,胳膊撑着车头,手指在引擎盖上轻轻敲了几下,“这片儿几个村子全卖给我了,我指不定能过来碰个头。” “装吧,上回不是跟小秦过来的么。”江阔啧了一声。 “上回我在镇上酒店里睡觉呢。”江总说。 “……那你今天是大炮的助理。”江阔说。 “他助理在那儿呢。”江总冲胡总抬了抬下巴。 江阔本来的计划,肯定是要吃完晚饭才走的,他已经让大炮跟人家说了先跟大新那边谈完了再喝酒。 但现在江总突然过来,他就有些别扭,只是尚家那边主动邀约完了再爽约,也肯定不合适。 “要不江总,”段非凡开了口,“您和胡总……先回吧。” 江阔转头看着段非凡,江总和胡总也愣了愣,一块儿看着他。 凡爷好样儿的! “本来你们也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段非凡说,“现在也没什么事儿,都处理好了,晚点儿江阔他们和尚家这边儿碰头,肯定也得是一顿饭,你们在的话,肯定是不能去,晚饭在镇上也吃不着什么好的,他们还得操心你们。” 江总看着他,笑了起来:“这小子……他俩才不会操心我们!” “要不咱们走?”胡总说。 “走,”江总拍拍车头,看了江阔一眼,“都派人赶咱们了。” 江阔叹了口气。 “走,”江总冲胡总一招手,“我们回市里放松一下。” 江阔马上转头看着他。 “放松,”江总在自己身上来回拍了一圈,又在自己腿上胳膊上捏了一通,“捏一捏。” “我知道。”江阔说。 “走了。”江总打开车门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之后,他从车窗里看着段非凡。 段非凡走到车窗边。 “有机会再聊。”江总说。 “嗯,”段非凡笑笑,“江总开车注意安全。” 胡总跟大炮又交待了几句,然后上了车,江总开着车退了出去,又放下车窗冲他们挥了挥手。 江阔直接转开了头,段非凡跟江总挥了挥手。 车转过弯去之后,他低头把地上一小块砖踢到了之前车前轮的位置,慢慢往路口走过去。 “干嘛去,”江阔在后头问,“进屋吃点儿东西啊,我饿死了。” “那帮人都是饕餮,这会儿进去一通转悠,还能给你剩什么吃的,”段非凡说,“你要喝什么吗?路口那边有个小卖部,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那儿也有饮料卖。” “……在这儿买饮料和吃的?”江阔低声问。 “镇子离这儿又不远,”段非凡笑了,也低声说,“你还担心保质期吗?大炮屋里那些吃的没准儿也就是那个店里买的。” “牛奶,”江阔说,“酸奶也可以。” “等着。”段非凡说。 江阔进了院儿里,他走到路口,往小卖部那边拐过去的时候他站在路口中间回头看了看砖头的位置。 村里的小卖部一般不太会有酸奶,保质期短,又贵,段非凡给江阔买了两盒酸酸乳,又拿了一罐可乐。 往回走的时候碰到了溜达过来的江阔,小胡总屋里的零食小吃没被市场帮的人搜刮,倒是被大胡总吃掉了不少,大炮看了看垃圾桶里的包装袋,说是至少吃掉了一半。 江阔想填肚子,只还剩了一个小面包,别的都是越吃越饿的零食了。 “酸酸乳?”他接过段非凡递给他的两盒酸酸乳。 “没有酸奶,”段非凡说,“这个也是酸甜的,凑合一下吧。” “这跟奶也不挨着啊……”江阔笑了起来,叹了口气:“行吧。” “晚上多吃点儿。”段非凡说。 尚家村因为跟他们是“自己人”,加之大炮这事儿他们没出面,有点儿理亏,所以晚上这顿是村里请客,也没去镇上的饭店,村长在自己家里摆了几桌招待他们,都是上好的农家菜,满桌都是肉。 这顿饭相对中午那顿,就非常轻松了。 只是在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江阔才提了强硬要求,村里必须重新给安排一块地用于设备材料存放以及工地指挥部,并且要出钱把通大新村的路修上,否则协议上存有争议的地块就走法律程序。 这个要求其实还算是合理,尚家还是捡了便宜的,村里几个负责人商量了一下,没太挣扎就同意了,只要景区和生态园弄起来,这点儿投入很快就能收回来。 这个话题聊完,江阔就开始打呵欠,完全没了之前“江总监”的气势。 “困了?”段非凡问。 “其实不算困,就是累,”江阔说,“我期末突击复习都用不了这么多脑细胞,累得很,这火还烤我,一累一热,就困了。” 段非凡回头看了看后面的柴火大灶,笑了起来:“回学校估计得十二点了。” “还回学校?”江阔说。 “这阵儿一直在宿舍,习惯了,”段非凡说,“直接回十楼二门。” 江阔看了看手机:“唐力说今天卢浩波去了。” “让唐力放弃争取优秀宿舍的痴心妄想吧,”段非凡说,“不把你赶出119,他们就算把地板舔一遍,卢浩波也不可能让你们评上的。” 江阔笑了起来:“我太对不住唐力了。” 大家还在吃着,江阔出了屋,跟段非凡一块儿在村里的路上遛达。 还没到十点,村里已经一片寂静了,而且这种静,是真正的静,带着些空荡荡的安静。 很多房子已经没有灯光,路灯隔老远才有一盏,远远的地方有几声狗叫。 “江总特别喜欢这种地方,”江阔说,“我不太习惯,感觉待不住。” 江阔对江总虽然会有习惯性地不服,但还是挺了解的,而江总对这个宝贝儿子的爱则是一点儿掩饰都没有,完全不介意向每一个人展现。 “他喜欢开发各种景区项目是因为这个吗?”段非凡问。 “他今天跟你聊的吗?”江阔问。 “没,他今天就跟我表扬你多牛逼呢。”段非凡说。 “靠,神经病,”江阔啧了一声,“他喜欢瀑布,这是他手头第四个瀑布项目了,比别的项目都更在意一些,没事儿还会去瀑布酒店住几天。” “这样啊。”段非凡点了点头。 所以这次江阔要过来,除了大炮他必须要帮忙之外,大概也有这个原因,这是江总特别在意的瀑布项目,江阔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可能也不希望这个项目出什么问题。 段非凡搂了搂江阔的肩,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满天的星星。 回到学校之后,生活似乎就回到了某种习惯了的重复中。 明明这样的生活也就过了一个学期,但宿舍教学楼食堂这几个地点交错着出现在生活里的时候,每个人都表现得很熟练。 这学期的课没有大变化,但是明显难度增加了。 植物学理论课开始学具体的植物,一开始江阔觉得挺好,外出的机会比之前多了,感觉是各种爬山逛园子…… 但一次之后他就收回了自己的幼稚幻想。 相比之下,上学期除去基础课程,最愉快的课得是素描。 虽然画起来也要命,但至少脑子不需要记背那么多的内容。 什么植物拉丁名,什么有刺无刺,什么辐射对称,什么子房花柱胚珠……他宁可趴那儿画十张素描。 但这学期的色彩构成仿佛在嘲笑他。 他又觉得自己宁可趴那儿画十张工图。 “我现在转专业来得及吗?”江阔看着自己已经画废了七八张的图,“我可能作业都交不上了。” 段非凡坐在旁边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舞着:“怎么,跟我在一个专业待腻了吗?” 江阔愣了愣,笑了起来:“靠。” “你非要画个金龙鱼吗?”段非凡看了一眼他扔了一桌子的纸,“你画个太阳公公多好。” “你画完了?”江阔看着他。 “嗯呐,”段非凡说,“我昨天在牛三刀发货之余就画完了。” “画什么了?”江阔问。 “一颗美貌的……”段非凡起身在桌子上一堆乱七八糟里翻出了他的画夹,打开来向江阔展示了一下,“西瓜。” 江阔看了半天没说话。 “怎么样?”段非凡问。 “你是不是照着市场口那个杂货店里的西瓜画的?”江阔说,“就那种充气的西瓜皮球。” 段非凡一下笑得倒在了椅子上,半天都停不下来。 “你这都能看出来?”他边乐边问。 “……不得不说,”江阔说,“你画得很像,一看就是西瓜皮球。” “我本来想画酱牛肉,”段非凡说,“颜色调废了,真调不出。” 江阔最后还是放弃了金龙鱼,画了个小丑鱼,而且还挺丑。 但他觉得他是宿舍几个人里画得最好的,尤其是比李子锐那个叫“光芒四射”的抽象风作业要强很多。 “但是我觉得我还是很有天赋的。”李子锐一边吃饭一边说。 “小组作业靠你了。”江阔说。 “还是……不要吧。”唐力很诚恳地说。 “其实还行,像个商标。”段非凡评价了一下。 江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怎么?”段非凡小声问他。 “牛三刀有商标吗?”江阔问。 “没有,”段非凡说,“就牛三刀三个字。” “设计个商标吧。”江阔说。 “网店用吗?”段非凡问。 这段时间江阔没太提网店的事,段非凡以为突然进入繁忙的课业里,他已经不太顾得上这些了。 “嗯,”江阔点点头,“肯定得有个商标,你们给人发货的时候包装是什么样的?” “就真空包装加快递盒。”段非凡说。 “太不专业了,也太没有辨识度了,”江阔说,“我来设计。” “你那个金龙鱼……”段非凡说。 “小丑鱼。”江阔说。 “没强到哪儿去,”段非凡叹气,“真要我们自己弄的话,不如找孙季,他画画挺好的。” “我先试试。”江阔看着他。 “好。”段非凡点头。 周末楷模群要在牛三刀聚会,吃烧烤,这是年后开学他们第一次聚会。 “几点?”江阔趴在客厅的桌子上,桌上放着周一要交的建筑制图作业,差不多一周得留一次,但比实验课的作业简单多了,不过就这样他也磨磨叽叽压到了最后。 “估计午饭吃完就过来了,”段非凡说,“他们带肉,咱俩去买点儿酒水,我上周去看我爸的时候,他说南大湖那边老胡同口以前有一家做甜酒的……” “他想喝?”江阔马上抬头看着他。 “没,他想喝也喝不着,”段非凡笑笑,“他就说好喝,我就想买点儿来尝尝。” “走。”江阔把笔一扔。 “不画了?”段非凡问。 “你不也没画完吗?”江阔说。 “我就差最后一个小图。”段非凡说。 “走不走,南大湖可不近。”江阔说。 “走。”段非凡笑笑。 开学之后,他俩还是第一次开江阔的车出门,上回去趟村里还是开的面包车。 想到面包车,他又想起了江总那天的那些话,心里又有点儿不踏实,甚至有些期待江总快点来一趟。 不过江总也有可能随口一说,毕竟一个日理万机的总。 “接电话,想什么呢?”江阔在旁边说了一句。 段非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机在震,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老叔。 “一会儿你早点儿回来吧,”老叔说,“拆迁通知正式下来了,那个文件我们也看不明白,就知道是七月,具体的你回来看看。” 第87章 拆迁就像半夜扔完一只鞋之后等着落地的那另一只,现在两只鞋都砸到了地上,算是敲定了。 无论拆迁文件能不能看得明白,影响都不大,无非是过渡期,地点,新市场……这些事就在七月之前全都会一件一件慢慢走到眼前,都不需要你明白。 “老叔心情怎么样?”江阔问。 “还行,”段非凡说,“这事也不是突然发生的,心理准备已经有了。” “现在三月,到七月也就三四个月了,”江阔说,“你生日过完就可以正式着手做点儿准备了。” “还想着我生日呢?”段非凡笑了,转头看着他。 “那肯定啊,”江阔说,“手机我还设了提醒,想怎么过?” “跟你那会儿过生日一样啊,叫上一帮人吃吃喝喝就玩事了。”段非凡说。 江阔没说话,回忆着上回自己过生日时的流程。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想就咱俩自己过的话……” “没,”江阔赶紧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段非凡说两个人自己过的时候,他是突然就很想同意的。 但段非凡不是他,段非凡朋友一堆,别的不说,光楷模群那几个,生日甩开他们就说不过去。 “我是在琢磨去哪儿吃吃喝喝。”江阔说。 “听你的。”段非凡说。 “我想想。”江阔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要叫哪些人啊?” “同学朋友,老叔他们。”段非凡说。 “老叔老婶儿有时间吗?”江阔有些意外,毕竟是从来没有节假日也没有周末,过年都只休息了几天的人。 “我和段凌生日他们都会请人帮看店,跟我们出去吃一顿的,”段非凡说,“他们觉得生日是小孩儿很重要的日子。” “嗯,那就老叔老婶儿同学……还有朋友,有多少人啊?”江阔问。 “十几二十个吧,”段非凡笑了,“我来吧,你就等着吃喝就行。” “那我不是跟别人一样了么?”江阔啧了一声。 “我们一起。”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 “你会……不习惯吗?”段非凡问。 江阔看了他一眼:“不习惯什么?” “就,起码有一半人是你不熟悉不认识的人,”段非凡说,“闹哄哄的。” “肯定不习惯啊,”江阔说,“不过我以前去聚会也差不多,一多半人我都不认识,见过的也叫不上名字。” 段非凡笑了起来。 “每次我就坐一边儿玩手机,”江阔说,“有东西玩我就玩,没玩的就坐那儿。” “知道了。”段非凡伸手在脸上轻轻勾了一下。 南大湖胡同口的甜酒小作坊还在,这么多年居然一直都没……倒闭,甚至都没换地方。 不过店面变得高级了不少,段非凡对这个小作坊没什么印象,但对这一片的店面有个统一的印象,都是很旧的商住合一的小店。 现在甜酒店重新装修过了,干净整洁的一个小铺面,看着像是个奶茶店,也不只卖甜酒了,还卖甜品,生意还不错。 段非凡和江阔要了两份小汤圆坐在店里吃着,等着老板给他们打包甜酒。 五斤甜酒一斤一瓶,用五个磨砂瓶子装起来,瓶口是木塞,瓶身上贴着精致的店标。 “弄得这么正式了。”段非凡边吃汤圆边看着瓶子。 “很漂亮。”江阔说。 “要做年轻人的生意,”段非凡说,“以前没这么多讲究,塑料瓶一装就行,现在这看着像饮料一样。” “包装还是很重要的,”江阔低声说,“不过我觉得他家这个有点儿不对,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够有食欲,太像酒精饮料了,它可是甜酒啊,是汤圆蛋花甜酒酿那种很有市井风格的东西。” “嗯,没突出特色了,”段非凡看着他,“应该更……怀旧一些。” “是,”江阔点点头,“但是我也不知道怀旧点儿要怎么弄。” 段非凡笑了起来:“你是给方向的人。” “也不是,”江阔说,“我不了解这些,就像牛三刀,我其实也不是特别明白应该是怎么个方向,所以才会总想去。” “去,”段非凡说,“牛三刀三楼归你了。” “行。”江阔笑着说。 买好甜酒回市场,车刚开进大门就看到了门边通告栏上贴着的搬迁通告。 停好车之后他俩又过去看了一眼,大概就是五月就要开始往临时过渡点搬了,现在的房东和商户可以优先报名申请摊位,七月前搬迁工作全部结束,开始拆除市场。 老叔手上的那份通知文件写得更详细一些,电话什么的也都带上了。 “这也太远了,”老婶叹气,“三新桥那边都没有什么住户,这么大个市场,东西卖给谁去。” “地倒是圈得挺大一块儿,都是窝棚!”老叔有些生气,“临时过渡也不能弄得那么临时吧,老六去看了,说就是个楼架子。” “现在还没盖好吧,到搬的时候应该就盖好了,”段非凡皱了皱眉,“楼架子是什么意思?店都要搬进楼里吗?” “有个大的楼,”老婶说,“还有一部分是跟咱们现在这样的。” “我去找文大哥。”段非凡拿过外套一边穿一边就往外走。 江阔也赶紧拿过外套穿上,跟在他身后。 “没到报名的时候呢,”老叔说,“你现在找他干什么?” “问问他知不知道摊位的楼层安排,让他想法给留一二楼或者外面的摊位,”段非凡说,“楼上的摊位不是等死么,谁会上去。” 老婶叹了口气。 “楼上摊位不好卖吗?”江阔跟着段非凡快步走着。 “嗯,”段非凡说,“特别是人不够多的市场,别说三楼四楼,就二楼都未必有人愿意上去了,很多地段偏一些的市场,二楼摊位都租不出去。” “能给留吗?”江阔问。 “求也得求着试一下啊,”段非凡说,“文大哥还行,我跟他挺熟,正常登记选位置的话就还好办,就怕抢的人多到时说是抽签。” “如果抢不到好位置怎么办?”江阔问。 “那就得去别的地方找铺面了。”段非凡说。 “嗯。”江阔应了一声。 经过市场管理处的时候段非凡没有停,还继续往前走。 “不是这儿吗?”江阔问。 “文大哥是这个市场的老资格了,这会儿肯定一堆人找他,”段非凡说,“他不会在办公室。” “去哪儿找他?”江阔问。 “他家。”段非凡说。 “我靠,”江阔有些吃惊,“你还知道他家在哪儿啊?” 段非凡转头冲他呲牙一笑:“我这是在这儿长大的,下水道盖子第几块是哪年换的我都知道,你要想知道下面通哪儿我都能告诉你。” “……这个我真不想知道。”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起来,搂搂他肩膀:“一会儿到地方了你在外头等我一下,那儿有个咖啡馆,你上里面坐会儿。” “嗯,”江阔点点头,去办公室还好说,去家里段非凡的确是不方便带着个人,“你要刚跟我说,我就不跟过来了。” “怕你……”段非凡笑笑,“你陪我吧。” 咖啡馆很小,就两张小桌,有一张桌上还放着老板的电脑。 江阔要了杯手冲,老板是个看上去很运动的年轻男人,做手冲的时候看上去手法还不错。 “我很快就能聊完了。”段非凡说。 “不急,”江阔说,“你好好聊。” “嗯。”段非凡在他脑袋上扒拉了两下,转身快步走出了咖啡馆。 江阔透过窗户看着他的身影转了个弯,消失在路对面的几栋居民楼后面,低头喝了口咖啡,味道还可以。 看得出平时任何事都透着游刃有余的段非凡这会儿有些紧张,找文大哥的这个事儿估计不是特别有把握,应该不是文大哥能做得了主的。 江阔托着下巴,轻轻叹了口气。 这种烦恼和焦虑,还有不安,是江阔不太能够体会的,他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类似的也就是老妈的咖啡馆,开店,做生意,特别是牛三刀这样的生意,离他的确一直都很遥远。 “味道可以吗?”老板坐到了对面的小桌边,打开了电脑。 “嗯。”江阔应了一声。 老板抬眼看了看他:“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都可以提,我们会改进。” 江阔也看了他一眼:“没有。” “……行。”老板说,“请慢用。” 江阔转头继续看着对面街边的居民楼。 不知道段非凡进了哪一栋,现在应该已经见着那个文大哥了吧。 他不太能想象那样的场面,他没有求过人,第一次求人大概就是去找段非凡让他在107蹭空调。 ……好吧,也不能算求。 要不段非凡也不能收他钱了。 啧。 半个小时之后,段非凡还没有出来,楷模们已经准备往牛三刀这边来了,开始在群里说话。 【丁武威】我从家里直接过去了啊啊啊啊 【孙壮汉】我们正在穿鞋,修长非要现在擦鞋 【董潇洒】烦死了 段非凡没有回话,估计还没聊完。 【江有钱】我在等英俊,他跟市场管理员聊着 【丁威武】拆迁的事吗?是不是有消息了? 【江有钱】是 【孙壮汉】我们去了先准备,肉还都没穿签子呢 【江有钱】好 低头看着手机上的聊天信息,一杯咖啡放到了他面前。 江阔愣了愣,抬头扫了一眼,发现老板正站在旁边。 “本店赠送您一杯新品,”老板抱着胳膊,“尝尝味道怎么样?” “……谢了。”江阔说。 “不客气,”老板坐回电脑旁边,“有意见和建议都可以提。” 江阔叹了口气。 总之就是不能保持沉默了呗! 是有什么强迫症吗! 他拿起送的这杯咖啡喝了一口。 “味道可以吗?”老板马上问。 “之前那杯比较合我口味,”江阔说,“我不太喜欢花果香的。” “刚那杯味道怎么样?”老板又问。 “你这是新店吗?”江阔忍不住问。 “不是,”老板说,“店不是新的,我比较新,我刚接手这个店。” “挺好的,”江阔说,“我觉得还可以,没有别的建议和意见,我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您不需要太在意我的评价。” 老板笑了笑:“谢谢。” 楷模们到了牛三刀并且开始准备烧烤材料之后,江阔终于看到段非凡出现在了街对面。 隔着这么老远,他都能感觉得出段非凡的疲惫。 “麻烦给我打包一个可颂,加热。”江阔说。 “稍等。”老板起身,很快递给他一个小纸盒。 江阔拿着小纸盒出了店门,段非凡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恢复了神采,笑着一挑眉:“看到我了?我还想进去找你呢。” “我一直看着呢,”江阔把纸盒给了他,“吃吗?” “吃,”段非凡打开盒子,“我还真有点儿饿了,本来回去直接先烤两串肉垫垫了。” “聊得怎么样?”江阔问。 “还行,不过找关系的人真的很多,”段非凡说,“他也没太大的权力,那边有新的班子,他都不一定能跟过去,还是得有两手准备。” “嗯。”江阔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段非凡说得很简单,不过已经能听得出这事儿不是太有把握了。 “如果能找新的店址,其实比过去那么偏的位置要强。”江阔说。 “是。”段非凡边吃边说,“不过……如果要弄新店的话,网店……” “钱不够是吗?”江阔问。 “不是不够,”段非凡说,“本来老叔是想给我拿点儿钱弄网店,但现在如果还要弄新店的话,我就想着还是不从他那儿拿钱了。” “我有。”江阔说。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也有。” 江阔说完就有些后悔,想起大炮之前还提醒过他,别上去就提钱,别手一挥就一句钱我出了…… “那你到时算算,”他说,“看够不够,差多少,我可以……投资。” “嗯,”段非凡搂着他肩膀,“应该差不多,不够的话你给我投点儿。” 虽然找文大哥这边不是太顺利,但回到牛三刀的时候,又还是一片欢声笑语。 老叔在前面给人切肉,老婶在后厨帮他们刷酱。 几个人都挤在店里,段非凡和江阔一回来,本来就不算大的空间,一眼过去哪儿都是人。 “搬迁了不知道够不够地方挤这么些人的了,”老叔笑着说,“这都坐的地方都没了。” “那边也有大的,不过……谁都想要。”段非凡说。 “小文怎么说?”老叔低声问。 “没把握,他跟那边不熟,这边他到时就负责登记,那边能不能安排到合适的不一定,具体是怎么个申请也还没有确定。”段非凡说。 老叔叹了口气,帮人把肉装好之后看着案台发愣。 过了一会儿才又说了一句:“之前你是不是提过开个分店。” “嗯,”段非凡看着老叔,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可以去跑跑。” “你别管,你上你的课,”老叔说,“我先让段凌打听一下,你不是还要弄网店吗?” “网店不用跑,也没那么急。”段非凡说。 “先让段凌打听的。”老叔拍拍他。 “那个……”段非凡低声说,“网店的钱,我这儿现在用不上……” 老叔一愣,接着就吼了一声:“这是两回事!” 段非凡吓了一跳,屋里几个人也都吓得转头看了过来。 “怎么了?”丁哲问,“老叔!我帮你揍他!” “戳你的肉去。”老叔说。 “好哒!”丁哲喊。 “两回事!”老叔看着段非凡,“两回事!同意了你去做,就不能差着那一口气,懂吗!不差那点儿!你老叔是那样的人吗!白跟我混这么多年,一点儿都不了解我……” “知道了,知道了,”段非凡在老叔背上拍着,“我错了。” “后头帮忙去!”老叔一偏头。 一帮人明明过年前才聚在一块儿吃喝玩乐了好几天,但今天又跟一百年没聚过了似的,一直在店里闹到了晚上。 回宿舍的时候老婶一脸嫌弃,就差把他们推出门了。 楷模群的人还要接着回宿舍玩,江阔和段非凡也没好意思说要单独走,只能跟着一块儿回了宿舍。 正好作业没画完,就先完成作业吧。 江阔感觉自己真是一个好学生。 虽然他们宿舍最好的学生唐力早就把作业都完成了,这会儿正趴在桌上认真地背着植物学。 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去了107。 段非凡靠在床上跟楷模群几个人玩游戏,看到江阔进来,他拍了拍床:“这儿。” 江阔对他这个大胆的臭不要脸的提议大为震惊,但扫了一圈,屋里已经没有地方能待人了,椅子和躺椅包括另一张空着的床上都已经占满,并且几个人对段非凡这句话似乎没有什么反应,都低头戳着手机。 他把作业拿了,爬到了段非凡的床上,低声说:“你他妈这话吓我一跳。” “没事儿,他们听不出来,”段非凡笑笑,屈起一条腿靠着墙,“靠这儿。” 江阔坐到床上,往后靠在了他腿上,把旁边的小桌架好,准备在众人皆游戏我独爱学习的环境里开始努力学习。 “好了没!”丁哲在躺椅上问。 “好了!”几个人回答。 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靠在床头的段非凡看上去有几分懒散,让他想起来他第一次经过107的时候看到段非凡靠在躺椅上的情景。 迷人啊。 江阔飞快地伸手在段非凡的大腿上摸了摸。 段非凡抬头扫了他一眼,口型警告他:别瞎摸啊。 江阔笑了笑,看了看下面几个眼睛都粘在手机上的人,手顺着段非凡的腿往上摸了一把。 段非凡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脸怼到了他眼前,眼睛都瞪圆了,压着声音震惊提问:“嘛呢?” 江阔撑着小桌笑得不行。 段非凡捏了捏他的手,又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再用眼神警告了他一遍,这才松开了他的手。 “老实点儿啊。”段非凡慢慢靠回床头。 “嗯。”江阔笑着点点头。 段非凡的视线回到了手机上。 新手机还是非常爽的,感觉画面都清晰了不少。 不过刚玩了没两分钟,他游戏界面上方弹出了一条信息通知。 为了不错过酱牛肉的客户信息,他没有开免打扰,本来以为这会儿已经晚了,不会再有消息,没想到这个时间还会有消息进来。 他有些恼火地扒拉了一下。 消息弹窗消失的瞬间他看清了这不是一条聊天消息,而是银行转账通知。 -您尾号XXX的银行卡转账存入人民币4…… 他愣住了,四元?四百?四千? 关键是今天也没有哪个客户说了要银行转账,他切出了游戏界面,点进了短信里。 看到了转账信息,交易方:段小豪。 老叔往他卡里转了四万块。 段非凡头往后仰了仰,靠着墙叹了口气。 “段非凡你他妈干嘛呢!”董昆在下面吼了起来。 第88章 “我回了个消息。”段非凡说。 “你居然这么理直气壮?”丁哲很震惊,“信不信我上去揍你。” “意外意外,”段非凡笑了起来,“店里的事儿。” 江阔转头看着他。 “没事儿。”段非凡说。 “什么消息?”江阔凑过去。 “一会儿跟你说。”段非凡轻声说。 草草打完这把之后,段非凡被罚去买麻辣烫请客。 “你们是怎么能在刚吃完烧烤之后没两个小时又要吃麻辣烫的?”江阔跟着他下了床,一块儿去买麻辣烫。 “这是为了今天通宵做的粮食储备。”董昆说。 江阔叹了口气。 “你干嘛去?”刘胖看着他。 “溜达一圈消消食儿。”江阔说。 “溜达到麻辣烫消食儿吗?”董昆笑着问。 “……嗯。”江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喝的吗?”段非凡问。 “要,”董昆说,“有钱也去的话正好帮拿。” “他不去也能拿啊,”刘胖说,“段非凡骑车的呢。” “那车又没有车筐。”董昆说。 “兜一装,挂车头上不就行了。”刘胖说。 董昆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然后吼了一声:“玩不玩了!你管他怎么拿呢!又不让你去!” “玩。”刘胖说。 孙季一下乐了,嘿嘿笑了半天:“胖儿这态度还是很好的。” 出了宿舍之后江阔一边走一边忍不住还回头看了看:“我怎么觉得董昆……” “怪怪的是吧。”段非凡说。 “嗯,”江阔转回头看着他,“你也觉得?” “之前一块儿出去玩的时候他就……”段非凡伸手搭到他肩膀上,“不过他不会多问,一块儿装傻就行。” 江阔没再多说什么,相比董昆怪怪的,他还是更在意段非凡刚才说的店里的事儿。 “是不是老叔给你发消息了?”江阔问。 “不是,”段非凡叹了口气,“他给我转钱了。” 江阔愣了愣:“让你开网店的钱吗?你没跟他说先不用了?” “说了,就是说了他才着急转的,”段非凡点开手机给他看了看转账消息,“本来他们应该是打算给我两三万,现在估计是怕我担心,转了四万。” “要转回去吗?”江阔问。 “肯定不能啊,那不是制造家庭矛盾么,”段非凡笑了笑,“这钱我先不动吧,如果到时新店那边要用钱再拿出来比较合适。” “嗯。”江阔点点头,“我算了算,初期网店也用不了太多钱,注册开店包括设计包装那些花不了太多,后面就是推广的费用可能多点儿,但是我们货源稳定,没有别的成本……” “商标设计出来了吗?”段非凡笑着问。 “靠,”江阔叹了口气,“我们不如先设计包装……” 段非凡一下笑出了声:“行。” 不行肯定是不行的。 江阔感觉自己对自己的实力在认知上还是存在严重的偏差,毕竟他连个色彩作业都能画得吐血。 段非凡倒不着急,可以让孙季试试,孙季不行的话,他还能找他别的设计专业的同学帮忙。 江阔不想这样,他更希望这东西还是从自己这里拿出来,比较有意义。 哪怕是由他去找人来设计。 虽然他没有段非凡那样的同学,也不是没有,他的同学牛逼的应该更多,只是他不熟。 但他还有比同学更靠谱的人可以找。 “设计费多少,怎么结算?”江了了正在吃苹果,电话里啃得咔咔响。 “没有,白做。”江阔说。 江了了直接挂掉了电话。 江阔又拨了她电话,听筒里沉默了好几秒之后传来了“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的提示。 他常规性地被江了了拉黑了,微信也不用看,肯定也是同步操作。 江阔看了看旁边伏案睡觉的李子锐:“子锐,手机借我用一下。” 李子锐愣了愣:“你手机没钱了?” 江阔没说话。 “不可能哈?”李子锐拿出自己的手机解了锁递给他。 “我被我妹拉黑了,”江阔说,“我打个电话。” “打吧,”李子锐笑了起来,“你在你妹妹面前一点当哥的尊严都没有啊。” “睡吧,”江阔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睡吧,啊。” 用李子锐的电话打过去,果然打通了。 江了了接了电话:“你是不是以为换个号码打过来我就不知道是你了?” “说条件吧,”江阔说,“除了钱,别的都可以。” “你们钱都花哪儿了?”江了了问,“要说你把钱败光了我能信,你跟段非凡合伙的吧,他也能把钱败光?” “还没开始呢,上哪儿败去,能省就省吧,”江阔说,“再说咱俩之间不是一直也没有金钱交易么,都是以物易物。” “暑假回来的时候把车给我吧。”江了了说。 “你开黑店的吧!”江阔声音扬了上去。 “后面要不要宣传?直播带货什么的,”江了了说,“我这儿有资源,可以给你打包了,你这车折个旧也就上两回吧。” “车不行,”江阔说,“你别扯那么远,就商标,还有包装,包装有两个尺寸,两种颜色区分口味。” “那先欠着吧,我一下想不到你那儿有什么值钱的了,”江了了说,“你把具体要求给我发个文档。” “谢了。”江阔舒出一口气。 “要哪种风格的?”江了了说,“要不要把段非凡或者他老叔的照片儿印上去?” “……了了?”江阔很震惊,“你杀了他俩吧。” 江了了笑了起来:“行了,知道了,等吧,没那么快啊,我现在没在家。” “又去哪儿了?”江阔问,“你板子刚拆吧?” “海边小渔村避世中,”江了了说,“一天有二十个小时在睡觉,除去吃饭逛悠,工作时间也就半小时吧。” “尽量快点儿吧,”江阔说,“把我号码放出来。” 江了了挂掉了电话。 这是段非凡生日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江阔还没想好要给段非凡送什么生日礼物,而且这个周末他连段非凡人都没见着。 这两天段凌休息,段非凡和她出去看门面,跑了两天了。 江阔没跟着,这个新店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他要跟着,显得不太合适,晚上段非凡回了牛三刀,一家人还得商量,也没有见面的时间。 平时上课下课吃饭都在一块儿,江阔并没有什么感觉,但近在咫尺又见不了面的时候,那种和无聊交织在一起的想念就特别明显。 甚至会有那么一些些不爽。 他也能理解段非凡和老叔一家的关系,亲如父子,只是在这一层亲密之上,又还包裹着老叔超出亲生孩子的责任感和段非凡的感恩之心。 在段非凡的生活里,老叔一家和牛三刀,几乎排在了一切之上。 江阔觉得这种状态不对,但也无解,毕竟这十多年里段非凡的成长艰难而复杂,不是一句对与不对能定义的。 于是他跟着也有些小心,这两天他只给段非凡打过两次电话,怕联系太多了段非凡会觉察到他的情绪,赶回来陪他。 “今天就这几个了,”段凌坐在路边的石椅上,捶着自己的小腿,“我感觉都不怎么行,唯一合适点儿的就是咱们昨天看的那个,但是房租也太高了。” “丁哲说他家那边那两个还行,他拍了点儿照片,”段非凡说,“晚上我回学校了再问问他。” “嗯,”段凌叹了口气,“你这个周末算是废了。” “没事儿,”段非凡说,“又不是天天这么跑。” “你啊。”段凌站了起来,拍了拍他胳膊,“咱们回吧,能赶上晚饭了。” “我叫个车。”段非凡低头在手机上戳着。 “手机什么时候买的啊?”段凌看到了他的新手机。 “上月了,你给我的那个有点儿慢了。”段非凡叫完车又给江阔发了个消息。 【指示如下】阔阔 【JK921】你好肉麻 【指示如下】阔宝 【JK921】…… 【指示如下】阔叔 【JK921】乖,还在外面吗 【指示如下】今天忙完了,你一会来牛三刀吃饭吗?或者我们出去吃 【JK921】…… 【JK921】唐力今天晚上请吃饭,我答应去了 【JK921】我以为你今天也得忙一天 【JK921】我推了吧 【指示如下】别推吧,唐力第一次请客吧,推了不太好 【指示如下】在哪吃,我吃完去接你 【JK921】?需要这么隆重吗 【指示如下】要的 【JK921】是不是想我了 【指示如下】想疯了快 【JK921】我到地方给你发定位,好像不远 【指示如下】好 这两天的确是挺累的,其实本来段凌是打算自己去看,但段凌工作之后就搬出了牛三刀,对店里的情况不如他清楚,什么样的地段,什么样的周边环境,他会更了解。 不过找门面这种事,也不是跑上几次就能找得到的。 段非凡叹了口气,握着手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 跟段凌一块儿经过停车场的时候,段非凡一眼就看到了停在最外侧的一辆车。 江总的车。 不是巴博斯,是上回他们去江阔家玩时,江阔开过的那辆宾利。 光看车他不一定能确定,但加上车牌就不会有错了。 他又迅速往驾驶室扫了一眼,没看到人。 “你先回去,”他跟段凌说了一句,“我还有点事儿。” “嗯。”段凌应了一声,打着呵欠往前走了。 段非凡跑到车旁边转了一圈儿,没看到人。 “黄大爷,”他走到停车场值班室,“忙呢?” “准备吃饭呢,”黄大爷蹲在值班室后头守着他的小炉子煮汤,“你是出去还是回来啊?” “刚回,”段非凡回头看了一眼,“那车什么时候来的啊?” “哪个?”黄大爷伸脑袋瞅了瞅,“哦,那个黑的啊?停了有一会儿了,半个多小时吧,你认识啊?” “啊。”段非凡含糊地应了一声。 江总来了。 一个月不到,来两趟了。 江总居然能直接找到牛三刀来,这是段非凡没想到的。 不过江总肯定没直接去牛三刀找他,要不老叔会给他打电话,那人去哪儿了? 段非凡又往停车场里头走了点儿,江阔的车停在靠里的位置上,开学之后江阔都把车停在这儿,比学校和小区都方便安全些。 他又围着江阔的车转了转,还是没发现什么江总留下的痕迹。 ……能留下什么痕迹! 他拿出了手机,犹豫着这事儿要不要跟江阔说一声。 说吧,江阔可能直接就杀过来了,而且上回江总的意思,就是不想让江阔知道,可要不说吧,他也弄不清江总的意图,万一应对上出了什么差错…… “小段。”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 “哎。”段非凡条件反射地也应了一声。 转过身时,看到江总带着微笑站在他身后。 “江总?”段非凡吃惊地看着他,“您怎么在这儿?我……” “你都找我半天了吧?”江总笑着打断了他。 段非凡此次表演被迫中止,他也笑了笑:“是。” “我刚在市场里转了一圈儿,”江总说,“市场是快要搬迁了?” “嗯。”段非凡点点头。 江总跟他有的没的随便扯了几句,然后往市场大门那边走过去:“走吧,一块儿吃个饭去。” 段非凡感觉这会儿非常煎熬,但也没法再说一次“江总要不你回吧”,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不开车了,”江总说,“附近有什么吃饭的地儿吗?” 应该没有。 段非凡不知道他对“吃饭的地儿”有什么要求,虽然他也吃过学校旁边的小饭店,但毕竟他儿子正常情况下起码得是个六亲不认的档次。 “随便点儿的,就你们平时吃的地方。”江总说。 “行,”段非凡点头,“那外面街上就有。” 门口小诸葛,老叔一家最爱的家常小馆子,价格实惠份量足。 段非凡把江总带到了这里,老板娘见了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好久没见着你了啊非凡。” “开学了忙得很,”段非凡说,“后面小卡座还有吗?” “有,”老板娘叫了个服务员,“你给非凡带过去,最里头那个。” “那个不是有人订了吗?”服务员问。 “过时间了不等了!”老板娘很干脆。 服务员把他们领到了卡座,小诸葛没有包厢,最好的座就是卡座。 他俩坐下之后,江总习惯性地拿出了一小包茶叶,看向服务员。 “我来。”段非凡起身去要了个泡茶的杯子回来。 这活儿江阔做得倒是很熟,刚认识那会儿,每次吃饭他都能看到江阔在那儿一言不发仿佛身处另一个时空地慢慢泡茶。 这大概就是跟着江总养成的习惯。 段非凡一边泡茶一边跟服务员把菜给点了,然后把泡好的茶倒了一杯放到江总面前。 “出汤慢了。”江总喝了一口。 “……什么汤?”段非凡问。 “就是泡久了。”江总说。 “是么?”段非凡回忆了一下江阔泡茶,好像的确是水一进去马上就倒出来了,“那重新泡?” “没事儿,”江总笑笑,“没那么讲究。” 没那么讲究就喝不出来了江总。 “今天周末你没跟江阔一块儿吗?”江总喝了两口茶之后问了一句。 段非凡就感觉自己心跳猛地一阵加速。 “没,”他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我这两天跟我姐出去找门面了,江阔……我们也不总在一起,混。” 段非凡特地加了个字儿,显得没有那么暧昧。 “你们开网店的事儿不需要在一块儿商量么?”江总问。 啧。 防不胜防。 “还没正式开始弄,”段非凡说,“江阔想先自己设计商标和包装……” 江总笑了起来。 段非凡看了看他。 “他自己设计?”江总问。 “嗯,”段非凡点点头,“自己设计比较有意义吧。” “他跟玩一样,”江总说,“商标和包装,这些设计关系到品牌的形象以及消费者第一眼看到东西时的印象,这里头都是专业的内容……” “没试怎么知道,”段非凡觉得江总说得没有错,但还是忍不住要反驳一下,“毕竟想要什么样的感觉自己最清楚。” “嗯,是。”江总说。 这两个字让段非凡瞬间回到高中时期面对班主任的时候。 “我是觉得……”段非凡说了一半停下了,觉得什么他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也许是这种单独面对面的场景让他有些紧张,脑子还没恢复运转。 “你如果想把这个店开好,”江总说,“就别什么都顺着他,他可能有想法,有点子,知道一个店怎么运作,但具体到酱牛肉,他远没有你了解。” “我明白您的意思。”段非凡点点头。 江总的切入点非常神奇,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他一瞬间觉得江总就是为了他们这个八字还没半撇的网店来的。 “我也不是说自己儿子不好,我也希望他能干点儿什么,磨练磨练,”江总说,“但他做事就是凭兴趣,兴趣在,就做得好,没兴趣多一眼都不想看。” 段非凡点点头没说话。 “之前大炮总跟他混一起,有什么我还能知道点儿,”江总说,“现在就只能侧面打听一下了,他都不怎么跟家里联系。” 虽然江总这话说得有点儿可怜,但段非凡还是马上抓住了重点。 江阔!听到没!大炮果然是江总的内线! 江总还想把我也发展成内线! “都成年人了嘛。”段非凡笑笑。 “那也不是,大炮比你们年纪还大点儿,就不像他这么……”江总看了看他,“你跟家里关系怎么样?也这样吗?” “差不多吧,”段非凡说,“主要是我回家也近。” “牛三刀吗?”江总问。 “嗯。”段非凡点点头,“去学校也就几分钟的事儿。” “牛三刀……”江总看着他,“是你老叔一家在做吗?” 段非凡反应过来,也看了看江总,点了点头:“是。” “你父母呢?”江总问。 “离婚了,”段非凡说,“我妈……平时不太能见着,我爸坐牢了。” 江总愣了愣,时间很短:“这样啊。” “我爸今年八月差不多要出狱了。”段非凡也不打算瞒着。 “哦。”江总喝了口茶。 服务员开始上菜,他俩的对话暂时停顿下来。 段非凡脑子里有点儿乱,他以为江总会单刀直入问点儿别的,但没想到扯来扯去会扯到这个问题上。 虽然他并不介意告诉别人他家的事,但这人毕竟是江总,是江阔他爹。 这说出来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 “多少年啊?”服务员走了之后江总又问了一句。 “十年。”段非凡回答。 江总沉默了一会儿:“那你不容易啊。” 第89章 不容易。 从小到大,这三个字段非凡听得不少,市场里那些大姨婶子叔叔爷爷,不少都对他说过这三个字。 不容易。 一开始段非凡并没有什么体会,倔强地认为这就像夸别人家孩子实在没什么可夸甚至敷衍的可爱都说不出口的时候,说一句“这孩子长得真像爸爸啊”一样。 敷衍而空泛的同情,毕竟父母离异父亲坐牢,孩子必然会不容易。 没有人真的会去想要知道到底为什么不容易,到底什么不容易。 而段非凡也倔强地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容易,他还有疼爱他的奶奶,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的老叔一家,有什么不容易的?容易得很。 很多年之后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所有的那些他在别人眼里的“优点”,也许都来自那份“不容易”。 他看着江总,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喝了口茶。 江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跟很多人都不一样,并没有带着太多感慨的语气,而是有着微妙的肯定,就像是在告诉他,我知道你的确不容易。 虽然对于他来说,从老妈离开家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老爸也马上要出狱了,关于这一切的总结和确认似乎都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 他还是会因为江总的态度而觉得心里微微一暖。 江阔和江总在这个点上,让他觉得非常相似,不愧是父子的感觉。 当然,别的方面就不太一样了。 江阔比江总要柔和得多,也许因为他经历的事远没有江总那么多,江总也没有一个他这样会致力于在他身边安插内线时刻宠着他的爹。 “经常来这儿吃吗?”江总问,“我看老板跟你很熟。” “嗯,”段非凡笑笑,“这片儿都熟,基本去哪个店里都是熟人。” “你爸爸……之前也是在这儿吗?”江总边吃边问,“嗯!这个红烧肉不错。” “牛三刀之前是我爸和我老叔一块儿做的,”段非凡拿过汤勺,舀了碗汤放到他面前,“后来就是我老叔一家了。” “那你那个网店,”江总说,“是想着你爸出来能有个事儿做吧?” 段非凡正给自己舀汤的手顿了顿:“是的。” “不回现在的店里一起做吗?”江总又问。 “我爸那个性格……”段非凡轻轻叹了口气,“应该不会愿意,毕竟这些年都是我老叔打理这个店,还供着我吃喝上学。” “也是,他如果出来了,你的开销就不能再让老叔出了,”江总看了他一眼,“那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你自己,都得有收入。” “是。”段非凡点点头。 江总的思路非常清晰敏锐,让一向对于跟人聊天无所畏惧的他都有些许局促。 “那我就知道为什么江阔这么积极弄这个店了。”江总说,“这个红烧肉是他们招牌菜吧?很香,我这阵儿控制饮食,好久没吃着这么香的肉了。” 段非凡还停留在他第一句话里,后面这句差点儿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回答:“我点的这几个都是他们招牌菜,他家开了十多年了,这几个菜一直没变过,来的老客吃的就是这个味儿。” 江总点点头,没有再说这个话题,只是边吃边跟他随意地说上几句,小时候的皮事儿,学校怎么样,市场里有意思的事儿,偶尔也会说说他以前做项目的时候碰上的奇人奇事。 “江阔不爱听我说这些,他们兄妹俩都一个鸟样,”江总叹气,“公司的事,项目上的事,我有时候饭桌上说几句,他俩吃饭突然就吃得特别认真。” 段非凡笑了起来。 “可能会有压力吧,”他想了想,“就,混不下去得回家继承大集团的那种压力。” 江总也听笑了,喝了口汤之后又叹了口气。 “我指望不上他俩,”江总说,“他妹妹你见过,小小年纪主意比谁都大,谁拿她也没招。” “很酷,”段非凡说,“也挺独立的。” “那倒是,比江阔强,”江总提起江了了,脸上带着挺满足的笑容,“江阔嘛,说不用他管公司了随他去吧,有点儿可惜,真让他干吧,他也干不下来,我带着的几个助理随便一个都比他强。” 那不见得。 尚家的项目不就是您助理没处理利索的么。 段非凡没说话。 “家里有条件让他胡闹,我也不想太拦着他,气也气,气完了也就那样吧,”江总说,“所以吧……” 江总停了停。 段非凡立马跟着这个停顿就有些紧张。 江总不是来找他闲聊的,看似东扯西拉,但总会突然绕回主题。 “他如果是自己要弄个店,我根本不会管,劲头来了想玩就玩,他手头的钱也够他玩的,败光就败光了,”江总看着他,“但你的情况不同,你不是拿着钱出来体验创业生活的,你就是要生活。” 段非凡沉默地听着,这话江总已经说过一次,现在又提一次,看得出来江总的确是担心江阔带着玩票的心态把他给坑了。 没想到江总居然会有着和老叔一样的担忧。 虽然他应该感谢江总居然会担心他。 但还是没忍住啧了一声。 老叔对江阔没有信心可以理解,江总作为一个亲爹,居然也这样。 他自己其实一开始也没有想到要跟江阔开店,江阔自顾自弄起来了之后甚至还让他有些为难,但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他只是不希望江阔吃多余的苦。 这一声啧让江总有些意外,停下看着他。 “江总,”段非凡也有些尴尬,“那什么……他家这个烧鸡很好吃,你尝尝。” “说吧。”江总说。 “什么?”段非凡看着他。 “敢啧不敢说?”江总笑笑。 段非凡放下筷子,也笑了笑:“谢谢江总这么替我着想,不过我觉得江阔不是那种做事不认真的人,凭兴趣是没错,但他想做什么都还是会想着要做好的。” “评价这么高,”江总也啧了一声,夹了一块烧鸡,慢慢吃完了才抬眼看着他,“这么说也可以,但很多事,掺了感情在里头,就会有变数。” 段非凡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全体起立了,冬天的厚衣服都没能压住它们,毛孔也同时张开了大嘴。 齐声高呼:完嘹——还是来嘹—— 江总说完这句之后,没有再带一句烧鸡真好吃来做缓冲,而是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把话放在了段非凡眼前。 段非凡必须回答。 而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江总这句话说得很明白却又很模糊,逼着人自己往上撞。 他得给自己一个缓冲。 他定了定神,平静地说:“哪有什么事情是能不掺着感情做的呢?” 江总往后一靠,笑出了声音。 还挺大声,旁边桌的人都往这边看了一眼。 “好小子,”江总笑着看了看窗外,又转回头,“让我都接不下去了。” 段非凡埋头连吃了两块红烧肉平复心情。 “不用这么防备。”江总说。 “……也不是。”段非凡含糊地说。 “其实我不打算管那么多,我也不是来打听什么的,更不是来找麻烦的,”江总看着他,收了笑容,但语气很缓和,语速也不快,“我只是有些好奇,江阔长这么大,朋友没两个,同学也不来往,活得很自在随心,但在我们看来,多少也有点儿孤单……” 段非凡咽下红烧肉,抬起头看着江总。 “半年,”江总举起手想比个手势表示一下半年,但手指比划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手势,于是放弃,“就半年时间,同学带家里来了,卧室让人进了,甚至允许别人坐在他车后座上了,还能……” 江总这回找到了合适的手势,做了个抱着的动作。 段非凡差点儿没压住自己想要挑起来的眉毛。 果然还是能从后视镜里看到的。 “你说,”江总没再靠着,胳膊肘撑着桌子往他这边倾了倾,“我是不是会好奇?不仅好奇,我还会担心。”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看着他撑在桌沿上的。 “你确实不一样,”江总说,“跟我见过的有这样成长背景的孩子不太一样,挺好的一个孩子。” “谢谢江总。”段非凡说。 “有点儿太好了。”江总又说。 段非凡想收回之前的那一句,可惜没有撤销键。 “江阔的这些事儿,我不管,”江总说,“也不做任何表态,我只是希望这个掺进了感情因素的店,将来不要成为你们的负担,也希望你能把握好方向,别让江阔把这个店搞砸了。” “我明白的,”段非凡说,“我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学园林?”江总突然换了话题。 “嗯?”段非凡愣了半天,“我姑姑有朋友能给介绍工作。” “就这么简单?”江总问,“没点儿什么别的原因吗,兴趣爱好之类的,就是因为到时能有工作?” “是,我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本来都不想上大学了,”段非凡说,“我老叔不让。” “你老叔是对的,”江总说,“学还是要上。” 段非凡对于江总的双标行为非常佩服。 “你要学点儿别的什么管理之类的,在我公司的话……”江总一脸遗憾,“那……” “还是……不了吧。”段非凡说。 “嗯?”江总愣住了,“这么直接?” “不是,江总,”段非凡笑了笑,“我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 “就随口一句,”江总摆摆手,“不过你这点不好,要改,人首先要自己肯定自己,自己接纳自己。” “嗯。”段非凡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江总的胳膊肘,最后还是指了指,“江总,桌子不是很干净。” 江总赶紧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袖子:“沾上油了,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没找着机会。”段非凡说。 江总笑了起来:“是不是有点儿怕我。” “是。”段非凡很诚恳地回答。 江总叹了口气:“别怕,我不是来给你二百万的。” 段非凡顿了两秒,低头笑了起来,一下还停不住。 “这事儿不要跟江阔说,”江总说,“我本来也没打算怎么着,就聊一聊我踏实些,他要是知道了,容易引起家庭矛盾。” “我知道,”段非凡说,“我不会告诉他的。” 这顿饭段非凡基本没怎么吃,江总因为在控制饮食,吃得也不多,最后走的时候江总叫了服务员来打包。 “别浪费了。”他说,“你带回去吧。” “嗯。”段非凡应着。 江阔吃饭也从来不剩菜,不小心有剩的,就会打包,虽然自己不吃。 拎着剩菜回到停车场,江总看着里面江阔的车:“他车现在就停这儿吗?” “上学期一直停学校,”段非凡说,“现在开得少,停这儿还有顶棚,学校的停车场是露天的。” “哦,”江总点点头,打开车门,“你回吧,我走了。” “您是回家还是……”段非凡问了一句,万一转头江总还要去找江阔,那一会儿他真就不好意思马上去接江阔了。 “我还有事儿呢,司机还在酒店等我,得开夜车,”江总说,“我不是专门来找你的。” “江总辛苦了。”段非凡说。 “我看你辛苦了,”江总摆摆手,“赶紧回吧,别目送了,回去再吃点儿,饿了一顿饭。” 段非凡还是坚持目送了,只是没目送太长时间,江总车开出停车场之后拐个弯也就目不到了。 剩菜他没有拿回店里,他这会儿整个人都是蒙的,实在不想再花心思给老叔他们编个关于剩菜的故事了。 他把剩菜给了黄大爷,顺便在值班室门口的小凳子上坐了一会儿。 一直到现在,他才慢慢缓过劲儿来,之前吃饭时的情景,和每一分每一秒的情绪,都开始慢慢返了上来。 他开始反复回忆江总的每一句话,自己的每一句话。 起码用了二十分钟,再次重温了一遍自己仿佛坐过山车……不,林中飞鼠一样忽上忽下左冲右撞的复杂情绪。 然后才搓了搓脸,慢慢站了起来。 手机上有半小时前江阔发过来的定位,唐力请客的饭馆离这儿不算太远,但走路过去还是有点儿距离的。 他犹豫了一下,过去开了江阔的车。 其实打个车也行,扫个车也行,但现在他就是想坐在江阔的车里。 像是想要寻找某种安心。 他关上车门,轻轻地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他送给江阔的那个小指南针,还挂在出风口上,他伸手摸了摸,又凑过去闻了一下,江阔往这上面喷过买衣服的时候送的香水,现在已经闻不到了。 废话,上学期的事儿了。 他笑了笑。 【指示如下】我在饭店旁边的地下停车场了 江阔看着手机上的消息,飞快地点了几下。 【JK921】我们马上了,等结账了 唐力今天请客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就是觉得别的宿舍经常一块儿出去玩,他们宿舍的关系也不能太松散了,于是决定带他们出来吃一顿。 这个理由让江阔还是稍微有些尴尬的,毕竟一块儿出去吃喝玩乐的事儿他跟107和大二学长们没少干。 “今天谢谢唐力啊,”李子锐摸着肚子,“我过完年之后起码有两个月都感觉吃不饱,特别是食堂油水不够足,今天爽了。” “以后我们可以多多出来玩,”唐力也很愉快,“江阔你也多多参加一下咱们宿舍的活动。” “好。”江阔点点头。 这话刚答应完,出了饭店大家要一块儿散步回学校的时候,江阔就立马找了个借口脱离了宿舍活动。 非常对不住唐力的一番苦心,但他已经看到了男朋友就在十米开外的一根电线杆子下边儿站着,这种脱离宿舍活动的动力实在是太大了。 宿舍几个人过了街,江阔转过身,段非凡慢慢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 “好久不见啊小段。”江阔张开胳膊。 段非凡往几个人离开的方向扫了一眼,过来搂住了他。 “你开车来的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说,“你喝酒了没?” “没喝,”江阔松开他,又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怎么,你不开吗?” “我不想开了,”段非凡说,“我就想看着你开。” “靠,”江阔看着他,“你今天一整天都很肉麻。” 段非凡笑了起来:“说实话这么肉麻吗?” “还行吧,我能忍,”江阔说,“你是不是有点儿累?” “不累,”段非凡摸了摸脸,“你看着我像是很累的样子吗?” “像,”江阔捏着他下巴把他的脸往路灯的方向扳过去又看了看,“看上去有点儿疲倦。” 看来江总的威力还是很大的。 “可能有点儿?”段非凡说,“这两天一直在走路。” “那回去吧。”江阔说。 段非凡立刻听出了他话里有别的意思:“你有什么计划吗?” “没。”江阔说。 “我还不想回去,”段非凡说,“你有没有什么安排?” 江阔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你是不是听出来什么了。” “是。”段非凡点头。 “这边儿有个露天电影院你知道吗?”江阔问。 “不知道,”段非凡想了想,“哪儿啊?” “我今天无意中刷到的,很多情侣在那儿打卡,谈恋爱浪漫之地,一看地址,好像就在这边,就酒吧街那一块吧,”江阔拿出手机点开,“你不知道吗?” “你居然还要玩浪漫了……酒吧街离这儿不远,”段非凡看了看,“但是这个什么露天影院我真不知道,这片儿居然有我不知道的地方?走!” 按打卡的地址,江阔开着车过去,倒是很快就到了酒吧街,但绕了一圈儿也没找到露天影院,定位的那个点始终若即若离无法接近。 段非凡作为一个本地通,一直一言不发地只管在副驾盯着他看。 江阔把车停在了路边,转头看着他。 “到了?”段非凡问。 “您再盯着我看一会儿,咱们明天早上也到不了。”江阔说。 段非凡转头往外看了一眼,笑了:“行吧我看看这是哪儿……这片儿真没有什么地方能有什么电影院……等等。” 段非凡想了想:“我来开吧,我想到一个地方可能是在那儿。” 酒吧街是个半圆形的街,中间一块儿是拆迁了的楼和一些空地,周末会有地摊市场,虽然段非凡难以相信,但也只有那里了。 他把车绕了半圈,从一条小路开进了那块空地。 前方一个银幕就那么出现在了他俩眼前。 “……靠,”江阔愣了,把车窗放下来伸头出去看了看,“这还真是……很标准的露天影院。” 一个银幕,几个卖烧烤的摊,还有个卖水果饮料的。 除了自己开过来的车外,旁边还停着几辆装修过的报废车,段非凡开着车往前,经过这些车时,江阔发现报废车里车顶坐着不少人。 看上去全是双双对对。 江阔这车的发动机动静实在是有点儿大,段非凡已经非常轻柔,但声音还是让不少小情侣转过了头。 接着段非凡就看到了至少四对儿他们学校的小情侣。 “是不是有我们学校的?”江阔问。 “是,有一半都是。”段非凡说。 江阔没说话,迅速把车窗关上了。 “你这车,”段非凡说,“关不关车窗也没什么意义。” “是,”江阔笑了起来,“这车上一般也就我们俩。” “嗯呐。”段非凡点头。 第90章 “就这儿吧,”段非凡把车停下了,“你要喝什么吗,进来的地方有个超市,想喝饮料吃冰淇淋什么的,我就过去买。” “不是,”江阔看着前面,“前面都空的啊,往前开点儿,我都看不清银幕。” “你还真要看啊?”段非凡愣了愣。 “我不看我上这儿干嘛来了?”江阔说。 “不知道,”段非凡笑了,“我以为你就是来浪漫一下。” “去前排看电影不就挺浪漫。”江阔说。 “行,那往前再开点儿。”段非凡点点头。 车往前开过去的时候,江阔就知道为什么段非凡不打算再往里开了,开到前面停了几辆车看银幕视野最舒服的地方,需要经过很多人的视线。 因为本来也都不是在认真看电影,所以有任何动静,都会有人转头看过来。 特别是他们这车动静还大。 江阔靠在椅背上笑了起来:“哎。” “这里可以吧?”段非凡重新停下。 “可以,”江阔说,“你想喝什么?我去买。” 段非凡熄了火,转头看了看他:“你去哪儿买?” “那边,”江阔指了指旁边几米远的水果摊,“我看有果汁,鲜榨的。” “不一定卫生啊,”段非凡提醒他,“这不是你平时在六亲不认那种地方点的鲜榨果汁。” “我适应能力强着呢,”江阔解开安全带,“你看我跟着你们到处瞎吃,都没吃坏过肚子。” “好吧,”段非凡打开车门,“我去。” “我我我我,”江阔拉住他,“我去买,我真能看出来你挺累的,这几步路我去就行,你今天都肉麻成那样了,阔叔宠你。” 段非凡笑了起来:“好。” 水果摊上的水果品种还不少,看着应该就是外面水果店上这儿摆摊来了。 江阔要了芒果和橙子还有百香果混和果汁儿,老板榨汁的机器说实话不怎么干净,上面有不少滴落的果汁和果肉渣渣,但这样江阔还勉强能忍,反正喝的是机子里出来的,也不是上嘴舔外面的。 但是老板很讲卫生地拿着一看就是用了一晚上的抹布把机器外面和四周那么一擦,江阔顿时有些反胃,赶紧转头看着那边的银幕。 “好了。”老板把果汁放到他面前。 他赶紧拿了果汁就走。 拉开车门的时候,段非凡像是被吓了一跳,蹦了一下才转过头来。 “睡着了?”江阔把果汁递给他。 “没,”段非凡说,“就迷糊了一下,突然开门吓我一跳。” “那下次我先敲门。”江阔进了车里。 段非凡笑着往他腰上捏了捏。 “这果汁卫生状况的确有点儿……”江阔看了看手里的那杯果汁,“这玩意儿就不能看过程。” “喝不了给我。”段非凡说。 “那倒不至于,喝两口就忘了,”江阔把座椅往后调了调,车窗打开一半,看着银幕,“什么片儿?” “……没看,”段非凡说,“不知道。” “像是个恐怖片,”江阔啧了一声,“小情侣们大晚上吹着风坐车顶上看恐怖片,太浪漫了。” “万一吓着了可以搂一搂。”段非凡往他这边靠了靠,胳膊搭在了椅背上。 “你要怕了可以扑进我怀里。”江阔看了他一眼。 “好。”段非凡笑着点点头。 前面放的的确是个恐怖片,而且是挺古老的那种,画质比他们班长还低,江阔边看边吐槽。 段非凡在旁边时不时应一声。 “如果把车窗关上,听不见一惊一乍的音效,”江阔喝着果汁,“就一点儿也不怕了。” “好。”段非凡说。 然后车窗就被关上了。 江阔看了他一眼,段非凡靠着椅背,眼睛半眯着看着前方,从他的表情江阔都能猜到他眼神涣散。 “困了是吧?”江阔问。 “不困。”段非凡说。 “回吧,”江阔把果汁放下,“换一下,你过来,我开车。” “嗯?”段非凡突然惊醒,转头看着他,“怎么了?不看了?” “不是,”江阔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你这都困糊涂了啊,回去睡觉啊。” “……没,”段非凡笑着搓了搓脸,“也还好,刚迷糊了一会儿现在清醒了,再待一会儿,好不容易找到地方的。” “破地方不怎么样,”江阔笑了起来,“这里很像镇子上的娱乐场所,没有公路片儿的感觉。” “那好说,”段非凡说,“暑假我们自驾出去,给你体验一下真正的公路片儿。” “好,”江阔一拍腿,想想又问了一句,“那会儿你爸该出来了吧,还有时间出去吗?” 段非凡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接着就沉默了。 “哎,到时再看吧,”江阔拉过他的手,“也不是出去一个月两个月,三五天总还是有机会的。” 段非凡反手握住他,头往后仰了仰,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我爸出来会是什么状态,那会儿正是拆迁最后阶段,估计店里什么事儿都乱着没弄妥。” “段非凡,”江阔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其实……也不用那么操心,很多事老叔他们自己也弄得过来的。” 段非凡看着他:“也不是,店里生意不能停,就得一直有人忙着,如果还要处理别的事儿,就得我去了。” “段凌呢?”江阔问。 “她上班嘛。”段非凡说。 “那你也上课啊。”江阔说。 “我上课的时间也没去啊,”段非凡笑笑,“都下课以后,还有周末。” 江阔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闭了嘴。 段非凡喝了几口果汁,伸手过来,在他脑袋上扒拉了两下,拇指按在他眉心轻轻揉了揉:“要出皱纹了。” 江阔笑笑,没说话。 “我知道你意思,你就觉得我是不是管店里的事儿管得太多了,”段非凡说,“怎么说呢……店里事儿的确是挺多的,老叔他俩年纪不算大,但是这么多年累下来,身体都不是特别好,有些事儿我能做的就做了,毕竟这些年他们一直照顾我,跟……” “跟亲儿子一样,”江阔拧着眉转过头,“亲儿子真不这样,你看看段凌,那才是亲闺女。” 段非凡看着他。 “我不是说老叔他们怎么样,他们真的对你很好,但他们对你的每一分好,每一分付出,你都努力加倍地回报,”江阔说,“你生怕他们对你的付出和你对他们的回报不对等了,你生怕你回报的顶不上他们付出的……” “江阔……”段非凡叹了口气。 “不是么?”江阔看着他。 “先不说是不是,”段非凡说,“那我怎么办呢?” 江阔愣了愣。 是啊。 那怎么办呢? “我也不喜欢这么累,”段非凡说,“但有些事就只能这样,你说的有一部分是没错,我的确……害怕回报不了他们的付出,这些年他们挺辛苦的,多我一个人就多一份开销,特别是小时候,生意没现在这么好,他俩抠抠搜搜的,就怕亏了我。” 江阔沉默地喝了口果汁。 “以前我朋友也说,那要没你,你现在做的这些他们就不做了吗?”段非凡搓了搓脑门儿,“但关键是,有我啊,我以前在奶奶家,奶奶养不了我,我老叔才把我接过来的,这就是个大负担,我除了想方设法给他们减轻点儿负担,还能怎么办呢?” 江阔低头抹了抹眼睛。 “怎么了?”段非凡伸手想摸摸他的脸。 江阔把头转开了。 “这片子都能把你吓哭了啊?”段非凡笑着说,“我以为你多大胆儿呢江小阔。” “滚啊。”江阔带着鼻音说了一句。 “等我爸出来了,”段非凡手指在他耳朵上一下下轻划着,“那边新店开好了,我就不弄店里那些事了,老叔他们自己弄就行,如果网店顺利,出货量大一些了,就商量看看独立出来,如果暂时还达不到,就我这边儿请工人帮着他们。” “嗯。”江阔应了一声,“其实你也可以开个分店,远一点儿的地方开,网店这块儿两家同时供一部分货,这样就更轻松些,你爸也不用费心去学网店那一套操作了。” “啊……”段非凡笑着伸了个懒腰,“这样是最好的,不过也得看到时网店能不能做好了,开店倒是容易,维持下去还得赚钱,那是真不容易。” “没问题的,”江阔说,“这点你得跟我学学,乐观一点儿。” “好。”段非凡说。 “你没生气吧?”江阔问。 “生什么气?”段非凡也问。 “我刚说那些话,”江阔说,“其实你给我解释完了,我还是会觉得你……太辛苦了,太执着于报恩了,只是我能理解而已,你会生气吗?就我这样的想法。” “不会,”段非凡捏捏他脖子,“这有什么好气的,你说的也是事实,换谁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吧,只是在我这里暂时无解。” 江阔没再说话,段非凡也不再出声。 他俩一块儿靠着椅背,看着前面的银幕。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聊到刚才那些事儿,加上这两天江阔虽然不累,但真的是因为无聊而有些憋闷,这会儿开始犯困了。 他往段非凡那边伸了伸手,段非凡很快地握住了他的手。 段非凡的手很暖,温热顺着掌心很快窜向全身,感觉很舒服。 电影什么时候演完的不知道,这个露天影院什么时候散场的也不知道。 反正有人敲车窗的时候,他俩还在车里一块儿睡得天荒地老的。 “嗯?”江阔迷迷瞪瞪地看着段非凡。 “李晓。”段非凡放下了车窗。 李晓是谁? 稍微有点儿耳熟,应该是他们班的。 不过江阔看到外面那人的脸了也没跟这个名字对上号。 “你俩不回学校啊?”李晓问。 “回,”段非凡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外面,“都散了啊?” “烧烤摊儿都撤了,”李晓说,“不知道的以为你俩保安呢。” 段非凡笑了起来:“睡着了。” “开豪车在露天影院睡觉,”李晓点点头,“是我们不能理解的生活了。” “滚蛋,”段非凡探出脑袋看了看,“你一个人?” “俩,”李晓说,“她前头去了,我过来叫你们。” “要捎回去吗?”江阔在旁边小声问了一句。 段非凡觉得江总要听到这句,可能更得感叹他儿子变化之大了,连段非凡都有点儿意外。 “你们怎么回?”他问李晓,“要带你们一段儿吗?” “我们遛达回去,大好夜色,”李晓往车后座看了看,“这后座坐那儿跟拜佛一样,算了吧。” “那你俩遛达吧!”段非凡笑着关上了车窗。 车掉了个头从原路开了回去。 江阔看着外面,的确已经没人了,所有的小摊儿都撤了,连银幕都已经不见了,车开到路口的时候才看到了稀稀拉拉最后出来的几个人。 “李晓是谁啊?”江阔问。 “114的,上回卢浩波找茬就是说李晓要换宿舍,”段非凡说,“还记得吗?” “想起来了,”江阔说,“他不是我们班的是吧?” “不是,隔壁班的,”段非凡看了他一眼,“你这认人头的能力是不是有点儿过于菜鸡了……” 江阔笑了笑,想想又突然转过头:“咱俩刚是不是拉着手的?” “嗯,紧紧相握,情比金坚……”段非凡说。 “靠。”江阔皱着眉叹了口气,他虽然不在意被人看到,但也不太愿意被学校里的人看到再传开了。 “逗你的,”段非凡说,“你老早就把手收回去了。” “我?”江阔看着他。 “嗯,可能热吧,”段非凡说,“我拉都拉不住,特别坚定地就抽走了。” 江阔转头笑了半天。 虽然手拉手睡觉应该是没被人看到,但段非凡和江阔开着江阔的911在酒吧街的露天电影院睡觉的事,还是有不少人知道了。 唐力都知道,就说明这个传播还是有一定力度,起码在他们这几个班之间是都知道了。 不过还好。 起码身边的人反应还算好。 比如李子锐的反应就很好。 “你俩真的开个车去那儿看电影然后睡着了?”李子锐回过头问。 江阔看了一眼前面的英语老师,点了点头。 “你们怎么想的啊。”李子锐开始笑。 段非凡叹了口气。 唐力拉了拉李子锐的衣服:“不要开小差,听课。” 段非凡的生日还有两天,江阔一直没想出来应该送他什么礼物。 李子锐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正趴桌子上发愁。 琢磨礼物这种事儿要跟看电影的时候睡着那么简单就好了。 实用的礼物他已经送过了,时隔一个月,如果再送个什么太实用的,感觉没什么意思,还会有一种段非凡啥也没有的错觉。 但要不实用的浪漫小玩意儿,他还真想不出来。 他就不是个能给人折腾浪漫花样儿的人,段非凡这种看上去每天柴米油盐店里店外忙活着的人,都比他强个几十倍。 人家能唱能弹的一个人搞出一场小晚会。 虽然…… 此时一个叼着玫瑰的段非凡从他脑海里闪过。 他忍不住趴桌上把脸埋在胳膊狂笑了能有两分钟。 “干嘛呢?”段非凡在旁边小声问。 “没。”江阔刚想说话,转脸看到段非凡的时候,脑子里的画面突然立体起来,他顿时又趴回去开始乐。 段非凡啧了一声:“我高中同学刚给我回消息了,生日那天饭店什么的都弄好了,在他家饭店,能订上会议厅。” “……会议厅?”江阔止住了笑,“有多少人啊?” “三十多个吧,”段非凡说,“会议厅正好能放三个大桌。” 三十多个,赶上一个班了,江阔看着在桌子下面飞快地戳着手机的段非凡,这人一个生日请的同学朋友,估计比他九年义务教育加三年高中说过话的人都多。 “这么多人,”江阔说,“你们生日也随礼吗?”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低头笑了半天:“不是,我初中高中同学在本地的多,加上还有几个市场的朋友,再算上董昆丁哲他们,三桌人还行了,要过年的时候,凑个五六桌也没什么问题。” “你跟他们都很熟吗?”江阔问。 “挺熟的,”段非凡说,“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漏叫了的还得跟我生气。” 江阔趴回桌上,看着段非凡,心里一通感慨。 “那天人多,”段非凡说,“我肯定会被拉走的,你到时就……” “不用特别关照我,”江阔伸手过去,用小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抠了两下,“千万别一直想着我会不会怎么样,我是不是又怎么样了。” “好,”段非凡捏捏他小拇指尖,“知道了。” 最终江阔还是在第二天给段非凡准备了个既不怎么实用,也不怎么实惠,但还算有点儿浪漫的礼物。 段非凡今天回牛三刀忙活,明天下午要关店,有些事儿得今天先做完。 江阔一个人在十层二门给段非凡的礼物打包。 之前的捆卷卷打包方式已经用过,这会儿他正拿着手机,一个一个翻着视频,什么“简单礼物包装”,什么“创意礼物包装”,什么“让礼物瞬间高上大的包装”…… 没一个好用的,包括那个“手把手教你包装小学生都能学会的六种礼物包装方法”,他打开看了半天连第一步都没看明白。 江阔,小学生都不如。 手机响的时候他已经放弃了,准备就跟牛三刀用牛皮纸给人打包牛肉的时候那么包。 消息是江了了发过来的,几张图片。 几种商标设计图,几个包装的设计图,还有两个视频,是已经做好的样品展示。 江阔非常佩服江了了行动力,说着一天只有半小时工作时间,但没几天就连样品都做出来了。 而且以他这个虽然外行但非常挑剔的人看来,还挺好看的。 几种商标都是以牛头为基础做变形,还有两个看上去已经变形到不说这是牛你最多想到它是个叉子的程度,但都很酷,并且醒目。 包装袋用了比较常规的红色和绿色两种,有两个设计里放了酱牛肉的图片,但以江阔对酱牛肉的了解,居然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酱牛肉。 “那个图不是酱牛肉哈,我先跟你说一声。”江阔给江了了打了个电话。 “你是不是有病啊,”江了了说,“我随便找的图,就是个意思,你给我酱牛肉的图了吗?想拿这个压价不可能的啊江阔。” “不是,”江阔笑了起来,“我就告诉你那个不是酱牛肉。” “知道了,”江了了说,“你看看行不行吧,挑个看着顺眼的,不顺眼就努力适应,我不做大改动了,只接受配色和字体的修改。” 江阔没说话,看着视频里的包装袋。 “挂了啊。”江了了说。 “等,”江阔说,“这个袋子,你给我寄过来,现在马上,寄次晨达。” “干嘛?”江了了说。 “别问了,”江阔说,“马上给我寄过来,明天晚饭之前我要拿到它们。” “没空。”江了了说。 “明天段非凡生日,”江阔说,“我要用这些东西,你帮我寄过来。” “啊……”江了了拉长了声音,“江阔你好烦……” “谢谢。”江阔说。 第91章 江阔感觉自己得感谢老天爷没把段非凡生日这天安排在周末,今天不仅不是周末,课还很满。 段非凡的手机从早上就开始一直收到消息,外地的同学朋友发来贺电这还好说,本地的人居然从中午就已经开始往订好的会议室去了,如果不是今天的课排得满满当当,段非凡估计下午就得被拉过去。 “玩得这么疯狂的吗?”江阔问。 “以前高中的时候好点儿,毕竟有人管,”段非凡说,“现在一个个都成年人,不玩个半死不会回去。” “都工作了吗你高中同学。”江阔问。 “不全是,也有在上学的,不过工作了的多,自己做生意的,上班的,都有,”段非凡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今天肯定玩得晚,你要觉得没意思的话就……” “说了不用管我,”江阔说,“你生日你最大,怎么老琢磨我?” “我怕你不适应,”段非凡笑笑,“我那些同学朋友,不全是丁哲他们那样的,也有很多是……” “不就市场帮那样的么,”江阔说,“我觉得还可以,仗义,也没坏心眼儿。” “就是给你打个预防针,有些人真是你长这么大没接触过的……”段非凡在他腿上搓了搓。 上课呢!还不是最后一排! 江阔被他这个动作惊了一下,一下坐直了,瞪向前方的老师。 老师的目光正好跟他对上,也许是他的动作幅度太大,一副求知欲很强的样子,所以冲他点了点头:“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出来。” 这可是植物学! 疑问? 全是疑问好吗,没一个能记住的! 但就因为一个也记不住,所以也没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得出来。 鉴于自己上课一直提不起劲,之前还被老师当堂骂过,眼下如果沉默装傻,他可能真的会被老师直接扣掉二十分。 但他又实在没有什么能配得上这么大反应的疑问。 段非凡迅速地在书上和脑子里同步搜索,想着要不要帮江阔找出个合适的问题来。 但江阔反应还挺快,并没有出现任何尴尬的沉默。 “啊!我知道了,”江阔说着点了点头,“懂了懂了,不好意思老师,刚一下没想明白。” 老师愣了愣,然后也点了点头:“好,我们继续。” 江阔往后一靠,轻轻舒出一口气。 段非凡转头看着他:“你才是应该去考个表演系吧,你要不叹这口气我都以为是真的了。” “你还有脸说?”江阔扫了他一眼,压着声音,“上课呢瞎摸什么?” “我错了。”段非凡笑着说,“我这就是下意识动作。” “看到我就想摸么。”江阔说。 “嗯,”段非凡也坐好了,目光往外面走廊看了一眼,一个人影从窗边闪过,“看到卢浩波就想揍。” 最后一节课了,他估计是过来接女朋友去吃饭。 “看唐力他俩。”江阔用胳膊碰了碰他,轻声说。 去年中秋的时候第一次知道严绘语有了男朋友,男朋友还是卢浩波的时候,唐力和李子锐的反应就挺痛心的。 过了这么长时间,李子锐对食物和睡觉的追求已经慢慢冲淡了他对严绘语的感情,但唐力一直还挺在意的。 不过他们班上喜欢严绘语的男生不少,女生本来就有点儿少,严绘语又挺漂亮,但所有人喜欢她的男生里,唐力应该是最痛苦的,起码别人的宿舍被卢浩波查个寝也就正常查了,就119被卢浩波反复针对。 简直双重折磨。 好在很快这节课就结束了,大家纷纷起身离开。 “去吃饭吧。”段非凡伸了个懒腰。 “你先去,”江阔说,“我有个快递到了得先拿了的。” “吃完一块儿去拿呗。”段非凡说。 “不行,”江阔说,“我自己去拿。” 段非凡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笑了起来:“礼物吗?” “少问,”江阔瞪了他一眼,“帮我打一份红烧肉,有阵儿没吃了,好想吃啊。” 红烧肉这三个字,让段非凡心里蹦了一下,想起了称赞红烧肉的江总,真不愧是父子。 他点了点头:“行,别的呢?” “青菜多点儿吧,”江阔说,“别的就不用了,吃不下。” “好嘞。”段非凡站了起来。 刚往教室门口走了没两步,就听到外面有嘈杂的声音,接着就听到有人在怒吼。 “怎么了?”江阔往外面看过去。 门口还有不少学生没出去,像是被堵在了那儿,但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看看去,”段非凡的看热闹之魂立马起飞,他都没往门那边走,直接两步过去撑着窗户一跳,半个身子从窗口探了出去,然后就回过头,“唐力。” 接着江阔就听到了唐力的声音:“碰到你怎么了!” “跟卢浩波?”江阔马上问。 “嗯。”段非凡点点头,跳了下来。 “老师呢?”江阔赶紧往教室门口挤过去。 “估计都出了楼了,”段非凡说,“吵架而已,没事儿。” 随着这句话,外面的嘈杂声突然一下大了起来,伴着混乱的叫喊声。 卢浩波上辈子可能是跟他们宿舍有过什么血海深仇,要不就是有过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所以这辈子好容易在学校碰上了,必然要各种纠缠。 本来学校除了前三本的地位稍有些不那么完美,同学老师都还可以,校园生活无聊而平静,但卢浩波以一人之力大大丰富了江阔的校园生活。 江阔和段非凡挤到门口的时候,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看上去热热闹闹。 内圈是唐力和卢浩波搂在一起,搂得非常激烈,一时之间分不清他们是在拥抱还是在厮打,旁边还有李子锐和马啸。 外圈是他们班的男生,有拉架的,有趁机偷袭的,江阔抓住唐力想把他往回拉的时候,楼上大二下课的下来了,卢浩波虽然很烦人,但多少也是有几个朋友的,像江阔这样混了一个半学期自己班就认识不超过十个人的毕竟是少数。 几个大二加入之后,战局立马混乱加倍。 卢浩波被唐力抱着,脸上挨了好几拳,人都没看清,在被大家拉开一些之后,卢浩波的胳膊终于能动了,对着旁边就是一拳抡了出来。 江阔正拉着唐力往后退,他甚至都没往卢浩波那边看,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眼角上。 江阔眼前顿时一片金边儿黑花闪过。 马啸怒吼一声,抡着拳头就往那边扑过去。 但没扑成,半道被人摁住了。 “操你大爷。”一直在后头没往前去感觉这种跟小时候挤油一样的活动不会有什么大动静的段非凡摁着马啸的肩一撑,跳起来当胸一脚。 卢浩波被他踢进了身后的人群里。 由于冲劲儿挺大,后面的人都没能接住,卢浩波一摔到底,坐到了地上。 卢浩波挣扎着抓着旁边人的衣服站了起来,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段非凡。 正要说话,杨标清扑到了中间,胳膊一张:“好了啊!散了啊!都不要动手了!校警来了都得挨处分,在场的谁也跑不掉,我都记着了!” 卢浩波自然不买杨标清的账,想要往前,但事件中心人物唐力和误伤群众江阔已经被班人的人拉回了教室,他的气势顿时没了着落,不上不下地悬在了空中。 这如同中场休息一般的空档,让不少看热闹的人八卦之心顿时被饥饿打败,开始往楼下走。 杨标清强行杵在路中间,等四周的人都开始移动了,他才回了教室。 “没事儿了,”杨标清低声说,“怎么弄的?唐力!你怎么回事?” “我一会儿再给你解释。”唐力闷着声音。 “怎么样?”段非凡没管他们,只是盯着江阔的脸。 眼角被擦破了一小块,有点儿发红,没有别的外伤。 “没打到眼睛,”江阔拧着眉,声音有点儿沉,“应该没事儿。” 他知道卢浩波大概率不是冲他来的,当时乱成那样,卢浩波就是胡乱抡了两拳,但着实很窝火。 如果不是段非凡刚才动了手,他是真不打算就这么完了的。 他知道段非凡不愿意跟卢浩波有任何冲突,更不愿意有什么肢体接触,之前的“护校”事件挺微妙的。 而现在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踹了卢浩波一脚,已经挺麻烦的了。 卢浩波走到了教室门口,还捂着胸口。 先指着唐力:“我们俩的事儿没完。” 唐力没说话,只是瞪着他。 杨标清立马又站到了中间的位置上。 卢浩波没往里进,又指着段非凡:“我一会儿就去医院,有伤我不会放过你。” “赶紧去。”段非凡说,“要帮你叫120么?” “正好,”江阔也捂住眼睛,“一块儿去。” 卢浩波看着江阔,大概这件事他理亏,于是没答话,又看着段非凡:“你最好祈祷我骨头没事儿,要不让你家一年牛肉白卖!” 你大爷! 江阔实在没忍住,眉毛一挑:“放心,全身骨头折了都没事儿,你敢开价我敢赔,你要觉得断个一根两根的不够本儿,现在从楼上跳下去,只要没死,我包了。” 卢浩波一脸狠劲顿时僵在了脸上。 愣了两秒之后,他换上了冷笑,接着脸一拉,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了一句:“段非凡,挺会傍。” “我操你……”段非凡本来靠着桌子,这会儿跳起来就要过去。 江阔赶紧一把拦住了他,唐力和几个男生也一块儿拽住了段非凡。 “这事儿是我引起的,全是因为我,”唐力把段非凡往后推,“非凡,非凡,别因为这个事儿影响你们,我会去跟他沟通的,是我的错……” 卢浩波的这句话让江阔的血都冲到了脑袋顶上。 今天可他妈是段非凡的生日! 但唐力说得没有错,这事儿本来就跟他们没有关系,不能因为这么个本质只是拉架的事发展出不可收拾的后果来。 他抓着段非凡的胳膊,段非凡两下都没挣脱,然后停了下来,看了他一眼,慢慢舒出一口气:“没事儿了。” 江阔看着他,松开了他的胳膊,又轻轻在他胳膊上搓了两下。 段非凡一向挺冷静的,碰上麻烦都会用最能避免冲突的方式去解决。 但今天甚至不如他能控制情绪。 原因很简单。 都是因为他,他被打了一拳,段非凡踹了卢浩波,又因为他的那句话,被卢浩波羞辱。 江阔几乎没办法再看段非凡的眼睛。 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还有他们宿舍几个,还有杨标清和几个班干部。 “我……”唐力开口。 “走了。”段非凡打断了他的话,拍拍他肩膀,往教室门口走过去。 江阔跟了上去。 “我陪你去医务室先看看那个伤,”段非凡看了看他,“这太靠近眼睛了。” 江阔想说没事儿,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嗯。” 两个人沉默着下了楼,教学楼外面已经没人了,江阔感觉松了口气。 往医务室去的时候,段非凡没再说话,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话,于是一直眨眼睛,检查自己的视野有没有问题。 走了几分钟之后他实在无法再保持沉默,转头看向段非凡。 段非凡也正好同时转过了头。 “嗯?”江阔赶紧出声。 “你要说什么?”段非凡笑笑。 “我是准备说废话,”江阔说,“你要说什么?” “刚你那个话……”段非凡说。 江阔听到这句,心猛地提了起来。 “挺解气的。”段非凡说。 “……是吗?”江阔愣了愣。 “是。”段非凡说,“星垂平野阔少爷独有的解气技能,我很久没看到你这样了,这样说话,这么嚣张。” 江阔看着他。 “很解气。”段非凡说。 解气吗? 如果没有卢浩波后面那一句的话,可能是挺解气的。 但偏偏卢浩波说出了那么一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段非凡说,“要说不气是不可能的,我都想把他直接从楼上扔下去,让他享受一下阔叔的全包服务。” 江阔让他这句说得笑了笑。 “但气完也就没事儿了,会这么想的人,”段非凡说,“给他个机会,没准儿早就……” “他没可能有这样的机会。”江阔马上说。 段非凡笑了起来,胳膊搭到他肩膀上轻轻晃了晃:“别想这个了。” “这个很难控制啊。”江阔拧着眉叹了口气。 “换了我,我也会这么说,”段非凡说,“谁不想说出这么一句来呢?” “怎么成了你安慰我了?”江阔说。 “那换你安慰我。”段非凡笑笑。 说实话,江阔对于“安慰人”这项技能掌握的程度可能不如幼儿园随便拎一个小朋友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段非凡,怎么说才能让段非凡不因为卢浩波那句难受。 “是我追的你。”江阔说。 “嗯?”段非凡愣了愣,然后一下笑出了声,胳膊搂着他用力收了收,“安慰得真是太高明了。” “哎。”江阔也笑了。 在医务室让校医检查眼睛的时候,董昆突然进来了。 “靠,”他看着江阔,“严重吗?” “你怎么找到这来了?”段非凡有点儿吃惊。 “我他妈从操场那边就看到你俩了,”董昆说,“一路追过来的。” “有什么事儿吗?”段非凡笑着问。 “问你呢!怎么回事儿?”董昆问。 段非凡跟他走到一边儿:“卢浩波闹了没?” “没,”董昆说,“我一听有他,就让于敬去找他了。” 于敬是大三的,学生会纪律委员的头儿,董昆还挺靠谱,第一时间想到让于敬去压着卢浩波。 “这事儿本来是他跟唐力吵起来了,”段非凡说,“江阔一个拉架的被打了,我就……” “懂了,”董昆抬了抬手,“这么说我就知道后面是什么情况了,让江阔没事儿也去医院检查一下,开个检查单,我拿给于敬。” “嗯。”段非凡点了点头。 本来江阔还想先把江了了寄过来的东西拿回宿舍再去吃饭,现在闹了这么一出,他都没什么心情了,也不愿意让人看到段非凡一个人走进食堂。 虽然他回忆了一下,卢浩波说那句话的时候,教室里里外外统共也没几个人了,但哪怕只有一个,他也不愿意。 “你不去拿快递了?”段非凡问。 “饿死了,”江阔说,“吃完再拿吧。” 走进食堂的时候李子锐冲他俩招了招手,跟他一块儿坐在桌子旁边的是刚才在教室留到最后的几个人,段非凡走过去:“怎么?” “坐,”杨标清说,“唐力请客,他本来想请大家出去吃,我说不用了,刚闹完事我们一帮人出去不合适。” 段非凡看了江阔一眼,江阔也看了看他,最后他俩一块儿坐了下来。 唐力去点了几个小炒,很巧的是还点了江阔很想吃的红烧肉。 “到底怎么打起来的啊,”李子锐很不能理解,“我就在你后头啊,都没看到怎么回事。” “我出去的时候撞到他了,”唐力说,“他开口就骂。” “你是不是故意的?”李子锐问,“你知道他来接严绘语的吧?” “严绘语呢?”杨标清突然跑题。 “一开打就让女生拉走了。”李子锐说。 “我撞他不是故意的,”唐力把话题拉了回来,“但后来打他是我先的。” 江阔叹了口气。 一向稳重的唐力,居然还能干出这样的事,实在只能感慨一句年轻真是好精力。 “学生会如果找你问情况,”段非凡说,“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说事实就行,也不要跟他道歉,知道了吗?” “嗯。”唐力点头,看了看段非凡,又看了看江阔,“对……” “也不要再道歉了。”江阔说。 “这事儿没人能事先想到。”段非凡说。 快递不是次晨达,是江了了让人找了个大巴车带过来,再叫了个跑腿送到学校快递点的。 江阔拿了快递,为了不让段非凡看到内容,于是回了119。 “包好了过来找吗?”段非凡靠在107门边笑着问。 “等着。”江阔一指他。 段非凡笑着进了宿舍。 江阔盘腿坐在自己床上,从江了了送来的样品里挑出了一张印着商标的纸,一大一小两个包装袋。 他把要送给段非凡的正式礼物放进了大的包装袋里,还挺合适。 小的那个包装袋也不能闲着。 他拿了张已经写好的贺卡,上面已经写好了非凡宝宝生日快乐,但现在他觉得这个有点儿简单了。 他下了床,打算重新拿一张贺卡多写几句,再用商标纸包上放小袋子里。 简直完美。 他坐到桌子前,拿了张新的贺卡。 非凡小宝贝。 生日快乐。 这是我给你的八十八个…… 本来想写一百个,但考虑到他们马上要开网店,他决定学江总,讨个彩。 这是我给你的八十八个生日快乐里的第一个。 第92章 给段非凡送生日礼物这个事儿,江阔没让宿舍几个人知道,段非凡跟班上的人关系也都不错,但这次生日去的主要都是高中同学和他平时的朋友,大学的就楷模几个和江阔。 江阔知道他为什么没请大学的,就段非凡这个人缘儿,平时跟谁看着关系都挺好,但凡请了一个楷模群以外的人,那基本全体都得叫上了。 下午的课上完之后,段非凡就直接去了饭店,交待了江阔跟董昆他们一块儿晚一点过去。 “你们差不多卡着饭点到就行,”段非凡说,“这会儿他们又是打牌又是闹的还没完,去了无聊。” “嗯。”江阔点点头。 段非凡一直担心他会不适应或者更准确些说,段非凡觉得他会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他的高中同学,市场里的那些年轻人。 江阔倒是能理解,他可以想象得到,那些人跟董昆丁哲他们是有些不一样的,但哪怕是市场帮那些人,他也见过,虽然接触很少,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算他以前的那些“朋友”,聚会的时候也一样会喊会闹,喝多了同样会出洋相,他不也每次就找个角落平静地度过了么。 楷模群几个人都给段非凡准备了礼物,一块儿拿到107放着了,江阔把自己的礼物也拿了过去,出于安全考虑,正式的礼物他放在了袋子的最下面,用几张没用完的包装纸隔开,放在最上面的是他多准备的一份普通友谊版。 万一晚上吃完了这帮人要回宿舍拆礼物玩,他们就能拆出自己送的一个充电眼罩,什么能发热能过电把你眼睛给你电得炯炯有神的。 词儿他都已经想好了,又老一岁了,要去皱了。 晚饭的时间定的是六点,董昆五点半的时候叫了个商务七座过来。 “打个普通出租不就行了,坐不下的跟我车走。”江阔说。 “你那车算了吧,这种场合别开过去,太招摇了。”丁哲说。 “……哦。”江阔应了一声。 “就,我们之前上的也都不是什么好高中,什么人都有。”董昆给他解释。 江阔点了点头。 感觉他们比段非凡还要谨慎。 几个人坐着车去了饭店,刚进门,一个胖胖的女孩儿就冲他们喊了一声:“段非凡同学吧!大学的?” “是。”孙季应了一声。 “二楼啊,把头那个会议厅,”女孩儿嗓门儿很大,声音听着颇有杀气,像个大姐头,“去吧。” “谢谢。”刘胖说,“你是他高中同学吧?” “是,”大姐头指着丁哲,“我看你挺眼熟,是不是上我们学校打过架?” 丁哲吓了一跳,一通摇头:“没没没没……” “肯定打过,”大姐头说,“你叫什么?” “谢谢了啊我们先上去了。”董昆赶紧说。 几个人快步跑上了楼梯。 “你去过没?”江阔问丁哲。 “靠!”丁哲瞪了他一眼,“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哪样的人啊?”刘胖问。 “我是那种敢去别人学校打架的人吗!”丁哲说。 几个人顿时一通乐。 二楼全是包厢,这会儿没有全满,起码有一半是空着的,听声音却很热闹。 走到一半的时候江阔就反应过来了,这热闹的声音跟别的包厢都没什么关系,它们统一来自走廊尽头半掩着门的那个会议厅。 江阔顿时感觉头都有些涨开了。 “从路口转进来啊!大妞在门口守着呢,你们一过她就能看到……”一个男人打着电话走出会议厅,开门的瞬间,里面的笑闹声像潮水一样扑了出来。 “我靠,”董昆发出了惊叹,“这劲头,是不是去年他让人捅了生日没闹成,今年都补上了啊。” “来了啊!”打电话这人看到他们,马上打了个招呼。 “啊,来了来了。”一帮人一块儿应着,很熟络的样子,丁哲还加了一句,“人都到齐了吗?” “差不多了,还几个马上了,”这人说,“快,先进去坐着!” 江阔被董昆拉着进了会议厅,之前说的三桌,现在变成了四桌,本来大家就很热闹,一看到有新的人进来,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就是一通喊着欢迎。 段非凡的朋友,无论别的怎么样,感觉有一点是一样的,每一个都是自来熟,感觉全市的社牛症都聚集在这里了。 江阔就感觉眼前都是人,耳朵里都是声音,会议厅里还开着挺大声的音乐,看音响那边的布局,之前应该还有人唱了歌。 “那边儿。”段非凡的声音传进江阔耳朵里的时候,简直如同天籁。 江阔转过头,看到了段非凡,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 段非凡也冲他笑着眯了眯左眼。 这他妈是个媚眼儿吗? 段非凡的媚眼儿居然可以抛得这么熟练? 江阔差点儿想过去搂着他亲两口。 “去我老叔他们那桌,”段非凡说,“那边清净点儿。” “我们这么高待遇么?”刘胖说,“结婚的话那算主桌吧?” “您真会比喻。”段非凡说。 “到时给他主桌留个座。”孙季指着刘胖。 “都主桌。”段非凡说。 江阔看了他一眼,段非凡笑笑,伸手把他往前带了带,手在他背上搓了两下。 虽然外套还没脱掉,江阔也还是能感觉到。 被会议厅里堪比市场开市那天热闹程度的场景惊到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不少。 老叔这桌还行,在窗户旁边,也都是熟人。 江阔坐到了段凌旁边。 段凌给他倒了杯茶,“这茶是段非凡做茶业的同学带来的,好像还不错。” “谢谢凌姐。”江阔拿过杯子喝了一口,茶当然不能跟江总的那些茶比,但也的确还不错了,就是没有泡茶的人,都是往壶里一扔用开水泡着,味儿都浪费了。 “没见过这阵仗吧?”段凌问。 “……没。”江阔说。 是真没,他们平时聚会不可能有这么多人,他参加过的活动里,也就前几年江总给他和江了了办的生日宴,但因为来的多数是长辈,所以场面还是很稳重的。 “他生日从小到大都这样,”段凌说,“朋友多。” “嗯。”江阔笑笑,转头看了看那边的人,两桌应该是同学,还有一桌是市场里的朋友,每桌的椅子都放得很挤,如果不是会议厅放不下桌子了,把每桌多的人匀一匀,还能再开一桌。 段非凡的这个生日,并不需要他自己操心太多,几个同学看着很熟练地招呼安排着,段非凡就是被几桌人来回拉着说话。 最后大姐头进门,举着手在头顶啪啪啪地拍了几下:“人都齐了啊!开席了!” 大家纷纷入座,这会儿段非凡才终于回到老叔这桌。 董昆本来坐在江阔旁边,他过来的时候,董昆往那边推着丁哲几个人,让出了一个位置给段非凡。 门被推开,几个服务员开始上菜。 没多大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 “非凡说两句。”有人喊了一声。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江阔感觉有些尴尬,这要是他,可能会直接起身出去。 不过段非凡起身倒了杯酒:“大家都是大忙人,这也不是休息日,还能给我面子到这么齐,别的都不说了,友谊长存。” “友谊长存——”屋里响起一片喊声,“生日快乐——” “吃啊,酒都倒上,”段非凡喝了口酒,又点了几个名字,“帮我招呼着点儿。” “咱们还用招呼吗!”有人喊。 段非凡坐下的时候看了看这桌的人,拿起杯子:“自己家几个人,我就不多说了啊。” “亲爱的弟弟,生日快乐。”段凌举了举杯子。 大家一块儿碰了碰,老叔喝了口酒,看着段非凡:“你不行就别喝那么多。” “没怎么喝,就舔了两口。”段非凡笑着说。 开始吃饭之后还是很热闹,有了酒的助力,似乎大家又迅速进入了更亢奋的一层。 “是不是挺吵的?”段非凡轻声问江阔。 “嗯,”江阔笑着点点头,“怎么又多了一桌?” “我失误了,”段非凡说,“都不是小孩儿了,好些带家属的,就又加了一桌。” “段非凡!”有人喊,“快过来来!” “我他妈吃两口的!”段非凡说。 还真就是两口之后,那桌来了两个人,把段非凡拖了过去。 江阔的确是想象过这个生日宴会是什么样的,段非凡也一直给他铺垫着,但场面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几杯酒下肚之后,很多人的社交技能都像是被突然加了点,几桌里相互不认识的也开始相谈甚欢起来。 他们这桌本来都是江阔认识的人,但没多大一会儿就突然变得拥挤起来,大家过来跟老叔老婶问好,不少就原地挤着坐下了。 江阔本来想走,但没等他动,就被拉住了。 “你是非凡的弟弟吗?” “没见过啊。” “国外回来的吗?” “同学?大学同学吗?看着不像他同学啊……” “来,兄弟,走一个!” “是不是不给面子啊兄弟?” 一开始董昆坐他边儿上还能帮他挡几下,到后头也都进入了孔雀开屏阶段,最清净的是段凌,一直跟老叔老婶聊着天儿,因为知道他们是谁,所以那些人问候过后也就不再围着了。 江阔时不时被抓着问一句你是谁,同学吗,没见过……几轮过后开始有些招架不住,有些许烦躁。 他以前碰上不熟的局,只需要找个角落待着,就能获得一晚上安宁,除了加酒和换地方,不会有人过来骚扰他。 这些人却不同,江阔能感觉出这些人其实都挺热情友好,毕竟是能跟段非凡处成朋友的人,但那种不太有分寸感的热情让他有些扛不住。 拍背拍胳膊搂肩,时不时晃出来的酒。 外地的吗?哪里的?家里干嘛的? 这些随口的打听其实都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适应。 段非凡一直强调的怕他会“不适应”,他到现在才开始明白过来。 “大学同学是吧!”又一个人过来,往江阔身边一坐,“你跟那几个都是非凡大学同学是吧?” 江阔已经不想回答了,只是点了点头。 “来,碰一个,”这人往他杯子上嗑了一下,发现杯子是空的,于是马上回头,“酒呢!那边还有吗?拿一瓶过来!” 立马有人递了酒过来。 段非凡往这边看了一眼,江阔笑了笑。 今天晚上段非凡心情挺好的,很久没见的同学朋友,各种过往时光里共同的记忆,笑点泪点都整齐划一。 无论旁人怎么去看,这都是很难得的,越是长大越不容易。 江阔很希望段非凡过来,就坐在他身边,不要走开,但今天肯定不可能。 他本来想着一个白天都在上课,晚上才能算是过生日的时间,吃饭的时候就算闹一下,晚上去唱歌或者玩别的时候总还是有独处机会的。 但看现在这个场面,怕是不可能了。 他和段非凡有男朋友之后共度的第一个生日,实在过得有些混乱,而且眼看着就这么在混乱中一点一点过去了。 “我去过你们那边,”旁边的人给他杯子里倒了酒,“之前我们公司做市场调研的时候出差去了几天,挺不错的,我去的是新区,你家在哪个区?离得远吗?” 江阔没说话,拿过杯子抿了一口酒。 这人有点儿尴尬,加上喝了酒,说话顿时不太客气:“怎么,都是朋友,这点儿面子都不给的吗?” “喝不了了。”江阔说。 “你别让他喝啦,”段凌坐了过来,拍拍江阔的肩膀,“他喝不少了,小孩儿没这么跟人喝过,你怎么不敬我一杯呢,我是不是你们大姐了?” 江阔赶紧趁机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了段凌,转身往外走。 “姐你不用帮着说话!”这人的确是喝多了,大着舌头,“我值不了这个面子,没关系!我懂!” “说什么呢!”段凌说,“喝不喝?” 江阔出了会议厅,门在身上关上的时候,耳边的声音一下小了不少,他有种呼吸都顺畅不少的感觉。 江阔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一会儿让脑子空一空,不过外面的包厢也都已经满员了,每个包厢里都是欢声笑语,还有突然从里面跑出来的小朋友。 身后的门又被人打开了,接着关上,声音随着开关门大小变化着。 有人快步从他身后走了过来,江阔正想着千万别是哪个自来熟出来抽烟,段非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边儿。” 江阔猛地一阵舒服,脚下都轻了。 他回过头。 段非凡过来搂住他肩膀:“前面有个小厅,有窗户对着外头的街。” “你怎么出来了?”江阔问。 “我看到你出来了,”段非凡说,“那人你别介意,他人还行,以前住市场不远,半夜我老婶儿发烧找不着车,他过来直接给背着跑去医院的,但他喝点儿酒就那样……” “我没事儿。”江阔说。 “怎么,”段非凡笑了,“学我啊?” “嗯?”江阔看着他。 “明明有事儿,非说没事儿。”段非凡说。 “那你是不是承认你就是有事儿非说没事儿?”江阔马上问。 “在这儿堵我呢?”段非凡笑着说。 二楼有个小厅,出去有个消防阳台,段非凡把他带到了阳台上:“透透气儿。” 江阔闭着眼睛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来。 “你要待得不舒服,”段非凡说,“就先回去,我一会儿吃完就走,后面活动我就不参……” “不用,”江阔说,“你也不是天天过生日,天天这么聚。” “我怕你难受,我看你都没怎么动筷子,就坐那儿。”段非凡说。 “嗯?”江阔扫了他一眼,“你看我了?” “这话说的,”段非凡在他鼻尖上弹了一下,“我一直都在看你,之前我看他们过去说两句就走了,就也没想太多。” “那我是真没事儿了。”江阔笑了起来。 “怎么了?”段非凡问。 “没。”江阔笑笑。 “是不是以为我顾不上理你了?”段非凡说,“怎么可能,我今天一晚上都斜眼儿瞅人,眼珠子正面都对着你。” 江阔一下笑出了声:“听着有点儿恐怖啊。” “今晚我就是斜视之神。”段非凡说。 江阔又笑了一会儿,搓了搓脸:“其实我是挺不适应的,我有点儿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段非凡问。 “你是怎么跟他们都不一样的?”江阔看着他,“我觉得他们应该都是挺好的人,但你跟他们一点儿都不一样,是怎么做到的?” “我是不是江总流落在外的儿子?”段非凡说。 “靠,”江阔笑得呛了一下,“那不行啊!绝对不能是!段非凡你好好的当段老二的儿子!” 段非凡笑着搂住他,轻轻叹了口气:“我跟他们其实很多地方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大概就是我不希望我是这样的。” “嗯。”江阔点点头。 “但我一边不愿意是这样的人,这样生活,一边我很多时候又只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才有安全感,”段非凡说,“所以我有时候会一直维持这些关系。” “我不太懂,”江阔说,“但是也不是完全不懂,差不多能懂。” “没喝多少啊,说话都不利索了?”段非凡笑着说。 “我今天肯定是不适应,”江阔在段非凡背上轻轻拍着,“我也不打算适应,我知道这是你生活的一部分,这些人是你的朋友同学,就行了,别的也无所谓。” “真的吗?”段非凡说。 “真的,不过我有个请求。”江阔说。 “请求?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我们江阔说出了请求两个字,”段非凡往后仰了仰看着他,语气凝重严肃,还皱着眉,“让我跪好来听听……” “操,”江阔先是一愣,然后才乐了,“你什么动静,吓我一跳。” “说吧,什么要求?”段非凡问。 “明年生日就咱们俩过行吗?”江阔问。 “行,”段非凡马上点了头,“就咱俩。” 回会议厅的时候,江阔没跟段非凡一块儿,段非凡先进去,他在阳台上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去的。 会议厅里比之前要稍微安静了一些,有那么些喝累了的感觉。 江阔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丁哲坐了过来:“没事儿吧?” “没事儿啊。”江阔说。 “我刚骂那小子了,”丁哲说,“那人我见过几次,段非凡的同学兼邻居,喝点儿酒就那样。” “真没事儿。”江阔有些不好意思。 “还吃点儿菜吗?”丁哲说,“看你也没怎么吃,碗都是干净的。” “我刚吃了俩春卷儿,顶着了。”江阔说。 “吃了就行。”丁哲点点头。 还是太明显了,江阔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怪段非凡的同学朋友几乎每一个都要过来问一句你是谁,丁哲一晚上跟别人喝酒玩闹的,都能注意到他跟这个饭局的格格不入。 好在这顿饭也终于进入了尾声,段非凡跟大姐头商量了一下,大姐头很有领袖风范,手一挥:“换阵地!” 然后就是安排谁跟谁一个车,谁负责哪几个人,坐着不想动的那些也都被她一个一个拎起来撵了出去。 一屋子三四十个人瞬间都踏上了奔赴下一阵地的征途。 “厉害啊。”董昆说。 “那必须的啊,”大姐头脸一扬,“我们在街道办经常组织群众,没点儿行动力那是真不行。” 大姐头带着最后几个人下了楼,段非凡也带着老叔一家下去了。 “我们呢?”江阔愣了。 “等着。”刘胖笑着说,“他结账。” 几分钟之后,段非凡回来了,手一挥:“走。” “去哪儿?”董昆问了一句。 “107。”段非凡说。 “靠,”丁哲笑了起来,“一会儿他们发现了骂死你。” “发现不了,”段非凡说,“街道办的给他们都安排妥了你看谁能想起我来。” “走走走,”孙季也招手,“我们也有安排,走。” 楷模群的安排江阔知道,他们几个人凑钱给段非凡订了个大蛋糕,放在食堂冰柜里了。 打车回到学校,快到宿舍的时候,董昆给江阔发了个消息。 【你再指一下试试】我们去拿蛋糕,你稳住他,听到信号记得关灯 【JK921】0000 “上个厕所然后107集合。”丁哲说。 “……不用说得这么详细!”段非凡看着他。 回到107之后,段非凡刚把门掩上,江阔就扑了过去。 段非凡被他扑倒在躺椅上,躺椅发出了咔的一声响。 两个人同时定住了。 “压坏了?”江阔不敢动。 “好像是。”段非凡说。 “会散架吗?”江阔问。 “暂时……不会吧?”段非凡不是很确定。 “那不管了。”江阔捏住他下巴吻了下去。 在躺椅发出第二声咔的时候,江阔抬起了头,看着段非凡:“趁他们没来,先看看礼物吧?” “好。”段非凡点头。 他俩很小心地慢慢地离开躺椅,躺椅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 “是这个袋子吗?”段非凡拿出了一个纸袋。 “对,下面那两份是正式的,上面那个是假的。”江阔说。 “那我先看正式的。”段非凡伸手到袋子里掏了掏,拿出了下面的袋子。 袋子是小的那个,里面放着江阔写的贺卡。 段非凡看到袋子的时候就愣住了,没有马上打开,只是看着袋子出神。 “怎么了?”江阔问。 “这是什么时候做的?”段非凡抬眼看着他。 “前几天。”江阔笑笑,“怎么样,看着像那么回事儿吗?” “特别像那么事儿,就是那么回事儿。”段非凡说。 他的眼圈突然有点儿发红,很明显,江阔都看出来了,赶紧补充说明:“不是我设计的,是江了了。” “我也没觉得是你设计的。”段非凡说着走了过来,用力搂住了他。 “不是说好了要设计这些的吗?”江阔也抱紧他,笑着问,“怎么反应这么大?” “不知道。”段非凡说。 “乖,”江阔摸摸他后脑勺,“别哭哈,一会儿他们来了以为我打你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笑声里都带着鼻音。 江阔正想说话,突然感觉宿舍门好像晃了一下,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喝酒喝晕了,门上突然发出了很轻的一声敲击。 这是关灯的信号。 江阔吓了一跳,赶紧推开段非凡,扑过去把宿舍的灯给关掉了。 “嘛呢?”段非凡也吓了一跳。 第93章 在段非凡发出疑问的时候,江阔是有点儿担心的,平时段非凡可能是个还算稳重的段非凡,但今天晚上他虽然说自己只是舔酒……几桌人连环拉着他过去,舔一晚上也舔了不少了。 关灯的瞬间江阔很担心段非凡会突然很配合地把身上的衣服扒了。 好在他对段非凡的了解还不够准确,段非凡并没扒衣服,只是在黑暗中往后退了退,手扶住了椅背:“怎……” 门也在这时被推开了。 几位楷模鱼贯而入。 董昆第一个,人是倒退着进来的,手里拿着个打火机,咔咔咔地按了能有八百多下才终于打着了,把第二个进来的丁哲手里捧着的蛋糕上最后一根蜡烛给点亮了。 后面刘胖孙季一进屋之后就迅速把门关好,几个人排了个半圆站在了段非凡面前,孙季手里还举着江阔的那个运动相机正在录着视频。 董昆站到了江阔身边,手里拿着个棍状物碰了碰江阔的手。 江阔接过来的时候心里一惊。 群殴寿星是什么流程? 又摸了两下发现是个礼花筒,这才想起来之前他们商量过要不要喷礼花筒,说是不好收拾,看来最后还是决定用了。 反正喷在107,也不是他们收拾。 “祝你生日快乐……”丁哲起了个头开始唱生日歌。 这一声出来,江阔差点儿笑出咳嗽来,大概是因为现在已经很晚了,宿舍都睡了,并且段非凡生日在宿舍还是想要悄悄地过,所以丁哲是用气声起的头。 接着大家就很有默契地一块儿用气声唱起了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非凡生日快乐……” “我操。”段非凡扶着椅背笑得快抽过去了。 “祝你生日快乐……”最后一句唱完之后,大家还一块儿悄无声息地鼓了个掌。 “生日快乐,”董昆说,“过来吹了蜡烛。” 段非凡走了过来,刚要吹,丁哲说了一句:“自己拿着。” “这他妈什么待遇?”段非凡只好接过蛋糕,“怎么就十根蜡烛?” “一包蜡烛一共就十根。”刘胖说。 “不是有那种数字的吗?”段非凡问。 “那个要加钱买。”孙季说。 “操。”段非凡笑了半天,吸气重吸了好几回都没能憋住。 “赶紧的!”董昆说,“走流程呢!” 段非凡捧着蛋糕努力收住了笑,深吸了一口气,把蛋糕上的蜡烛都吹灭了。 大家再次一起小声欢呼:“生日快乐!” “谢……”段非凡话还没说完,孙季回手往身后的开关上拍了一巴掌,屋里的灯亮了起来。 接着几个人同时把手里的礼花筒举了起来,一块对着段非凡。 “哎!”段非凡吓了一跳,看清是什么之后立马一连串地说,“冲他妈屋顶别冲我!” 因为手里还捧着蛋糕,他不得不用脑袋来示意,在抬头低头间继续一连串地说:“冲上冲上冲上冲上……” 大家又一块儿把筒子对着天花板。 此时江阔其实有一个疑问,但他还没有找到机会问一嘴的时候,那边四个人已经同时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动了动礼花筒。 嘭嘭嘭嘭四声巨响。 江阔被惊得直接往旁边桌沿儿上撞了两下。 四束彩色亮片被喷向屋顶,再闪着光慢慢飘落下来。 还是非常漂亮的。 接着一屋子人一块儿转头看着江阔,以及他手里还没有发射的礼花筒。 “拧一下。”段非凡说。 这就很尴尬了,给寿星助兴的玩意儿还得寿星指点怎么用。 “谁啊!”外面走廊上有人吼,“有病啊大半夜的!” 江阔拧了一下礼花筒。 还真是这么拧的。 嘭! 最后一束彩色亮片喷向屋顶,再慢慢飘下来落到了段非凡身上。 王子嗷! “我操是谁!出来!”外面的人简直要被气疯。 “喊什么喊,睡觉了喊什么!”又有人骂。 屋里几个人一块儿站着没动,等外面的声音没有了,才同时笑了起来。 “操,你们真想得出,”段非凡把蛋糕放到桌上,看了看上面的字,“全世界最英俊的男人生日快乐……这话倒是没说错。” “切蛋糕,”丁哲说,“这个蛋糕挺贵的,切的时候分平均点儿我跟你说,不能一块儿大一块儿小,要均等。” “能有多贵?”段非凡啧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们?” “我这么说你就能知道有多贵了,”董昆指了指江阔,“这蛋糕江有钱挑的。” 段非凡一下笑出了声音,看着江阔。 “我没吃过八百以下的生日蛋糕。”江阔说。 “操!”大家齐声说道。 江阔笑了起来:“真的,这个肯定比你们以前吃过的都好吃,也肯定最漂亮。” 漂亮的确是最漂亮的。 这种造型的蛋糕看样子就知道会很贵,蛋糕的侧面画了一个小猪,手里有一个小盘子,盘子里堆着比小猪大两倍的一堆金元宝,全是立体的,堆得高过了蛋糕,看上去精致而土气。 “本来人家的图上是抓着气球,”董昆说,“有钱说改成元宝。” 段非凡看了一眼江阔。 江阔笑着没说话。 “元宝你切的时候给我们也匀点儿。”丁哲交待。 段非凡拿了刀开始切蛋糕。 不愧是常年在牛三刀玩刀的人,蛋糕被他切成了非常标准的六等份,又把元宝给每一块上都匀了一点儿。 画了小猪的那一块,江阔看得出段非凡想给他,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把代表着自己的猪给江阔吃。 于是只好自己留着吃了。 “那是什么?”刘胖吃着蛋糕,看到了已经被江阔用脚移到了桌子旁边但没来得及全部藏好的礼物袋子。 “反正不是你的礼物。”董昆说,“你送什么了?” “我送的相当有意义,”刘胖边说边走到那堆礼物旁边,“非凡,拆了那个蓝盒子,让他们看看我送的是什么!” 段非凡边吃边笑着过去把蓝色的盒子拆开了,里面居然是一盒面霜。 “靠!”丁哲忍不住笑了,“太他妈实用了。” 楷模们送的东西都挺逗的,段非凡一个个拆了拿出来,除了刘胖的面霜,还有丁哲的汽车小模型,孙季的一套书,董昆的耳机。 这么看起来,楷模群这些人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都是正式的实物礼物,花了心思的。 “有钱送什么了?”刘胖很执着,“是那个袋子里吗?” “嗯,”江阔应了一声,看着段非凡,“拿出来看看。” 段非凡过去拿了袋子,按之前江阔交待的,拿出了最上面的那个袋子,拿出一小角的时候又看了一眼江阔,江阔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把袋子整个拿了出来,把装礼物的袋子很随意地往桌子最里面放了放。 “我靠!”丁哲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了包装袋,“牛三刀的包装袋?这什么?我怎么不知道牛三刀还有包装袋?” “江阔……找江了了设计的牛三刀网店用的包装袋。”段非凡笑笑。 “我靠,网店?”董昆也很震惊,“不是分店吗?改网店了?” “分店也在跑,”段非凡说着把包装袋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一个盒子,“这个是想也试试网店。” “眼罩?”刘胖看到了盒子上的图案,一下笑了,“我以为里面会是一袋酱牛肉。” “想吃明天给你们拿点儿。”段非凡把眼罩拆出来,戴在了脸上。 “又老一岁了,做点儿抗皱工作吧。”江阔说。 “再配上那个面霜。”孙季边乐边说。 礼物拆完,蛋糕吃完,这帮人没有走的意思,平时玩起来都经常通宵的几个人,在段非凡生日这种重要日子里,自然不可能马上就回去睡觉。 哪怕都喝了不少酒,这会儿都昏昏沉沉的,但还是坚持横七竖八地摊在107各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非凡,网店我们投资啊。” “我们还能帮着宣传,要拍视频吗?可以拍点儿视频。” “写点儿土味儿剧本拍点酱牛肉少东家爱恨情仇可以的。” “学校食堂挂的那几个广告屏,以前放点儿防火防盗宣传片的,现在也没用了,也可以弄来打广告……” “生意好起来了客服是不是不能非凡一个人?我们可以兼职吧?” “我们也不要工资,给几斤酱牛肉就可以了……” “酱牛肉不便宜,还几斤……” 聊天儿的声音慢慢没了,几个人都睡着了,段非凡也困得厉害,但死撑着等这帮人都睡着了之后立马站了起来。 先走到江阔面前,发现这人偏着个头,也已经马上就要进入梦乡的样子。 “哎,”段非凡手指轻轻在他脸上戳了一下,“别睡。” “嗯?”江阔转过头,迷糊中应了一声。 “我要拆礼物了。”段非凡弯腰低声说。 “他们呢?”江阔往屋里扫了一圈。 “都睡了,”段非凡说,“我拿外头去拆,万一谁醒了的。” “好。”江阔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 段非凡拿了袋子,他俩悄无声息地开门去了走廊。 宿舍里已经没有光了,除了107,所有的房间都是黑着灯的。 他俩走到栏杆边儿,段非凡借着外面的光,拿出了之前还没来得及拆开的小袋子。 “先看那个,”江阔说,“这里头是贺卡,你后面慢慢看。” 段非凡又拿出了大一些的牛三刀袋子:“这是做了多少个样式?” “好几种,”江阔说,“到时咱俩挑挑看。” 段非凡打开了袋子,拿出了一个很重手的盒子,盒子很大,塞进袋子里的时候估计费了江阔不少劲,他拿出来的时候差点儿把袋子给撕了。 “这是个……”段非凡看到了盒子上的标,虽然他对这些东西不是太了解,但这个风格他还是能猜到,“表吗?” “嗯,”江阔点点头,“打开看看。” 段非凡打开了盒子,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居然是块精致中透着炫酷的怀表。 很漂亮,但也看得出来很贵。 怀表的外壳上还有一个很复古的指南针。 “生日快乐,”江阔说,“虽然已经第二天了。” 段非凡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这个……不是很贵,”江阔说,“主要是很有意思,也挺……浪漫的,时间啊,岁月啊什么的,你是不是说过挺浪漫的?” “嗯。”段非凡伸手搂住了他,“你还记得这些啊。” “那肯定能记得,因为这个才做的相册,那必然是印象深刻,”江阔想想又叹了口气,“但是又不能总是做相册,我就……这个礼物比起你送的,其实挺没创意的,但是我实在是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 其实如果在买礼物之前听到卢浩波的那句话,他可能就不会买这么贵重的礼物了,段非凡表现得并不在意,但那样一句话,要说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也不太可能。 “已经很好了,要多好是好啊,不过这个真有点儿贵了,”段非凡说,“以后别送这么贵的,我舍不得用呢。” 江阔笑了笑:“这个本来也不怎么好用,就是挺浪漫,而且那个指南针也挺有意义。” “嗯。”段非凡点点头。 “明年你生日我给你唱个歌吧。”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起来:“要交定金吗?” “不用,”江阔说,“还可以点歌。” “你这卷得挺厉害啊。”段非凡啧了一声。 走廊那边不知道哪个宿舍里有人打了个喷嚏,他俩迅速分开,整齐地往栏杆上一靠,装假深夜谈心。 “我要看贺卡了啊。”段非凡说。 “你回宿舍再看吧,”江阔说,“我也回宿舍睡觉了,困死了。” “你是写了什么情话么?不好意思让我当面看?”段非凡把怀表从毛衣领口塞了进去。 江阔看着他,有些震惊:“你毛衣还有内兜吗?” “我内衣有兜。”段非凡说。 “什么内衣会有兜啊!”江阔继续震惊。 “秋衣啊,”段非凡笑了起来,“我老叔给我买的,那种老年款,胸口上有个兜,还挺大一个兜。” “藏钱用的吗?”江阔笑得不行。 “不知道,”段非凡说,“藏心用的吧。” “……操,”江阔看着他,“段非凡你真是……” “那你回宿舍睡觉吧,”段非凡很快地凑过来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我回宿舍看情书。” “也不是情书,”江阔解释,“就很简单几句话,你不要有太高期待。” “嗯。”段非凡笑着点点头。 江阔转身往119走过去,快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段非凡还靠在栏杆上看着他。 他挥了挥手,用气声喊:“回去睡啊。” 段非凡往107走过去。 江阔准备进119门的时候又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段非凡已经不见了。 我——靠! 居然就这么一点儿依依不舍都没有地进宿舍了!都不再最后看一眼吗!虽然天天见面也没什么好看的但是这种浪漫的时刻都不回头再看一眼吗! 他简直想要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段非凡是怎么想的,明明挺浪漫的一个人…… 107已经关上的门突然打开了,段非凡后仰着从门框里露出了上半身,转头往他这边看着。 ……靠! 江阔差点儿笑出来。 神经病! 段非凡就那么后仰着冲他抛了个飞吻。 江阔也一扬手回了一个。 回到宿舍,一帮人还睡得天荒地老的,段非凡把怀表盒子放进了衣柜里,准备去洗漱上床看贺卡。 一转身,发现靠在躺椅里的董昆正看着他。 “操,”他吓了一跳,“没睡啊你?” “心虚了吧。”董昆说。 段非凡没说话,把手里装着贺卡的包装袋放到了自己床上。 “太明显了啊,”董昆说,“早晚都能看出来。” 听到这个话,段非凡倒并不是特别意外,他笑了笑:“那就看他们什么时候能看出来吧。” “刚要不是我第一个,”董昆说,“今晚就全知道了。” 段非凡啧了一声。 “洗洗睡吧,”董昆也啧了一声,“躲被窝里看你的礼物去。” 段非凡往浴室走过去,顺手在董昆脑袋上弹了一下。 “杀人灭口是吧。”董昆捂着脑袋。 洗漱出来的时候,段非凡又看了董昆一眼,发现这人已经睡着了,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回光返照,这会儿手都还捂在脑袋上就睡得打起了呼噜。 他关掉屋里的灯,爬上床,拉过被子,连头一块儿盖上,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这个小包装袋是最好看的,比较时尚,不过可能印着风干牛肉的那种看上去会更直观更明确。 他打开包装袋,拿出了里面的一个被纸包着的贺卡。 包贺卡的纸不是白纸,上面印着好几个牛三刀的商标,他笑了起来。 江阔其实真的不是个浪漫的人,尤其在送人礼物这种事上,段非凡怀疑他上大学之前就没给人送过东西。 这些用包装袋层层包裹着的礼物,认真而笨拙。 跟浪漫不挨着。 但又格外浪漫。 贺卡当然就是学校外面文创店买的。 图案是一个小猪踮着脚举着胳膊,拿着一大串气球。 蛋糕上的图应该就是拿着这个图案改的吧。 段非凡翻过贺卡看了看背面。 的确是只有几句话。 江阔平时的字写得挺好,但非常草,连笔写爽了跟阿拉伯文有一拼。 但贺卡上的这几句写得非常工整,一笔一画的。 非凡小宝贝 生日快乐 这是我给你的八十八个生日快乐里的第一个 从这个生日快乐开始 你就是一个可以随便撒娇 可以随便不讲理 可以随便生气的小宝贝了 爱你的阔阔 段非凡轻轻摸了摸这几句排列工整的字,江阔的字写得比较大,贺卡横着写不下,所以他是把卡片竖过来写的。 虽然字很大,但这种随性变化还是带着明显的江阔风格。 怎么舒服怎么来。 是他很喜欢的江阔。 他关掉手电,闭上眼睛。 早上手机在被子里响着,段非凡还没在被子里摸到手机,就听到下面咔嚓一声巨响。 一屋子睡着迷迷瞪瞪半醒非醒的人顿时全都坐的坐站的站,集体被唤醒了。 躺椅还是被江阔扑坏了。 董昆被内八字垮掉的两个扶手夹着躺在了地上。 “我操,”刘胖笑着过去看了看,“一晚上吃了多少啊,把椅子都压塌了,我以为这事儿只会发生在我身上呢。” “拉老子起来!”董昆吼。 几个人过去把躺椅拉开,把他拽了起来。 段非凡摸到了手机,看了一眼。 说实话,看到是老婶打来的电话时,他心里是无法控制地往下一沉的。 老婶很少给他打电话。 在这个拆迁序幕已经拉开,市场里的人为了之后的生存开始纷纷涌动的时候,接到老婶的电话,多半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段非凡抓了抓头发,接起了电话:“婶儿?” “你中午有时间回来一趟吧。”老婶说。 “怎么了?”段非凡问。 “老张家又闹起来了,和瘸子他们组织了一帮人要市场给个说法,要赔偿什么的,”老婶说,“拦着这一排店不让做生意,你老叔跟他们争了一下……” “我老叔伤了?”段非凡直接从床上跳到了地上。 “什么?”丁哲跟着站了起来。 “没,就扭了一下腰,”老婶说,“我们今天歇业了,门都关了,段凌送我们到医院了,中午再回去看看情况。” “哪个医院?”段非凡问。 “不严重,就是扭腰没别的,”老婶说,“一会儿我们看完就先回家,中午再过去,你也是,听到没?” “……嗯,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段非凡说。 “现在就是乱七八糟的情况,我们都没事儿,就是今天不做生意了。”老婶说,“你别现在过去啊,一个老张家就够了,再加个瘸子,不够折腾的。” “知道了。”段非凡挂了电话,叹了口气。 这个市场在走向终结,市场里的不少人似乎也一起要跟着走向终结。 拆迁也挺好的,换个环境,换换身边的人,虽然会让人不安,但却总比一直困在这种纷乱的日子里要强。 他拿过枕头旁边印着商标的那张纸放到桌上:“同学们,哪个好看?” 第94章 江了了设计的商标每一个都挺好看的,也都挺简洁醒目,纸上一共印了五个不同的款式,几个人一人挑了一个觉得好看的。 没一个重复的。 段非凡看着他们:“同学们,是挑一个好看的,不是一人挑一个。” “就是一人挑了一个觉得好看的啊。”丁哲说。 “行,”段非凡点点头,指了指刘胖挑中的那个,“我也觉得这个不错。” “那个不好看吗?”刘胖对于有人跟自己的审美相同并不买账,指着唯一没被选中的那个,“不好看吗?” “怎么?”段非凡看着他们,“江了了设计了让挑一个,不是让你们给面子每个都喊声好。” “江阔觉得哪个好?”董昆问,“你们合伙的话,他是不是大股东?” “我们挑好以后再看他挑哪个。”段非凡说。 “然后用他挑的是吧?”丁哲问。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几个人同时发出了整齐的嘘声,孙季一拍桌子:“那你还问我们干嘛?” “给他个参考意见。”段非凡说。 “他出多少钱啊?”丁哲问。 “还没确定,”段非凡说,“大概是……我的钱不够的部分他补上。” “那你的钱差挺多的吧应该,根据我们几个平时的花销和存钱的力度,”丁哲进行了理性分析,“反正要我的话,江阔得全款出资。” 几个人全笑了。 段非凡笑着叹了口气:“我还是有点儿的,老叔也给我拿了几万,尽量让江阔少出点儿吧。” “要帮忙说话,”董昆说,“有江阔的话,钱上不一定需要我们了,但别的要出力的我们是可以的。” “放心吧,”段非凡说,“你们跑不掉。” 商标江阔挑了最简单的那个:“这个像叉子的,既是牛头,又代表了吃。” “嗯,那就这个。”段非凡点头,这个是董昆之前挑过的。 “到时还可以解释,这三个叉,就是牛三刀的三个主打产品,一个是鲜牛肉,一个是酱牛肉,一个是酱。”江阔说。 “鲜牛肉也在网店卖?”段非凡问。 “不卖,只是用来佐证我们的酱牛肉用的是好牛肉。”江阔说。 “嗯。”段非凡笑了。 “中午我们出去吃吧,”江阔说,“昨天我没吃饱,中午不想吃食堂了。” “……好,”段非凡顿了顿,“不过可能要稍微晚一点……” “怎么了?”江阔问,“店里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儿,”段非凡说,“就今天老张头儿他家闹事,我们这边几家都关店了,我中午过去看看。” “哦,”江阔想了想,“那行,我跟你一块儿过去,看完没事了再去吃饭。” “不用,”段非凡马上说,“那要不我们先吃完了我再去店里。” 江阔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都行,听你的吧。” 吃完早点往教学楼去的时候江阔一直低头跟江了了发着消息,告诉他确定了商标和包装袋,让她再细化。 快到教学楼的时候人慢慢变得多了起来,段非凡时不时拽着他袖子,带着他避开人群。 “让丁哲帮着拍点儿酱牛肉的图吧,”江阔一边戳着键盘一边说,“到时要用。” “行,明天做新的让他去拍,顺便……”段非凡说到一半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旁边一拉,手往他脑袋旁边挡了一下。 江阔转头的时候看到卢浩波几乎跟他擦身而过,手里还拿着个篮球。 “不——好意思。”卢浩波人已经走开好几步了才扔下了这么一句。 江阔把手机放回兜里,没往卢浩波那边看:“都说好了,等她先修一下吧,接着就可以跑营业执照和许可证了。” “嗯,”段非凡也没理卢浩波,“这些的话,牛三刀有的证可以……” “都申请新的,”江阔说,“本来生熟食也不能混卖,市场管得不严,以后肯定还是得分开的,直接现在就做了,熟食生产这一块必须有专门的场地,要有熟食档口,新店可以分出一小块来做的。” 段非凡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具体的牛三刀品牌的归属可以跟老叔用合同约定,”江阔知道他在犹豫什么,“酱牛肉那些并不是就归你了。” “我得想想怎么跟他解释,”段非凡说,“他当初答应我做的时候,估计没想过这些……我也没想过。” “我让……杨科先跑一下,把具体内容全列出来,”江阔说,“然后再看怎么跟老叔谈?” “嗯。”段非凡点点头,“杨科靠谱吗?” “打听跑腿还是靠谱的,”江阔说,“他之前的那个奶茶店自我否定调研报告做得还是很靠谱的,从数据到分析,让他跑个前期没有问题,而且他估计一直也没找到可做的事儿,就等着给他派活儿呢。” “要开工资吗?”段非凡问,网店一旦真的开始动起来,那真的开始会有无数的事排着队过来了,还有钱。 “先不,确定了前期费用之后让他投点儿钱,”江阔说,“年底给他分点儿钱就行,一开始钱没赚着的时候大家都得自备干粮。”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你有什么顾虑吗?”江阔问。 “除了老叔的态度,别的我都没什么问题,”段非凡说,“之前跟段凌去看的几个店里有一个挺合适的,门脸也够大,分出熟食区来也没问题。” “先试试吧,”江阔说,“他不同意的话,我们也可以用牛三刀现在的那一套执照和许可证,然后生熟分开就行,以后盈利了再说。” 段非凡伸胳膊搂了搂他:“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琢磨这些?” “用不了一直,”江阔说,“就琢磨了几天吧,查查资料了解一下流程之类的。” “辛苦了。”段非凡说。 “不辛苦,毕竟有人不让我碰牛肉制作呢,我只能干点儿别的。”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起来:“怎么这么记仇。” “一样样都记着呢。”江阔啧了一声。 刚进教室坐下,李子锐就坐到了他们前面:“哎,听说了没?学校要搞个短视频创作比赛。” “什么?”江阔问。 “我也是刚看到通知的,”李子锐说,“就是拍一些年轻人积极向上的题材吧。” “你要拍?”段非凡问。 “我想拍个以护校英雄为原型的故事……”李子锐看着段非凡,“想问你要个授权。” 江阔愣了,这绝对不可能啊。 “这个……不行,”段非凡说,“不是我不让你拍,是这个事儿它比较复杂……” “哦,”李子锐看上去有些失望,“没事儿,我再想想别的。” 对于江阔来说,这个事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但段非凡在李子锐转过身去之后又戳了戳他后背:“我给你提供个主题吧。” “嗯?”李子锐很有兴趣。 “食堂的阿姨大叔们,”段非凡说,“每天给大家做好吃的,经常根据同学们的建议换菜式,但是关注他们的人其实不多……” “这个可以!”李子锐眼睛一亮,但很快又叹了口气,“不过我跟他们不熟。” “我熟,”段非凡说,“下午课完了你跟我去一趟,我给你介绍梁师傅。” “靠,”李子锐看着他,“段非凡你真的……不愧是英雄。” “……再叫我英雄我给你介绍个医生看看脑子。”段非凡说。 江阔趴在桌上,侧着头看着段非凡,段非凡的人缘儿就是这么攒下来的吧,李子锐从被拒绝的失望里迅速切换到感激只需三句话。 中午的饭江阔还是决定等段非凡去店里看过之后再一块儿去吃。 段非凡没有细说那边是什么情况,估计闹得挺大,要不以老叔段老三的那种气势,也不至连店都关了。 但江阔没有问,他不想让段非凡在要不要告诉他会不会吓到他是不是又让他见识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里纠结。 他也不想看着段非凡跟他强装轻松地吃饭,心里还担心着店里现在怎么样了。 干脆把事儿处理完了再吃饭。 段非凡回到市场的时候,大面儿上已经风平浪静。 不过他经过的店和摊位,熟人都会看他两眼。 之前闹出的动静肯定不小,而且波及到牛三刀的程度不轻。 离着店门还有十多米,段非凡就看到了门口横着一块很大的牌子,再一细看,那是牛三刀本来挂在上面的招牌。 “操。”他咬着牙骂了一句,快步走了过去。 两个市场管理员正在门口拍照,老牛和鲁哥,都是段非凡认识的。 “怎么回事儿?”段非凡过去问了一句。 “警察已经取过证了,我们也拍照记录下来,”老牛说,“张永强和几个带头闹事的已经被带走了。” “还砸店了?”段非凡左右看了看,从牛三刀过去几家一直到老张家的店,门脸全都有损坏,不跟他们一块儿闹事的估计都被砸了。 “都动手了,生鲜区‘武器’那么多,”鲁哥看了看他,“你从医院回来的吧?你老叔怎么样?” “我还没去,”段非凡说,“我婶儿说扭了一下腰。” “……扭一下腰?”老牛声音一下扬上去了,“那可不是扭了一下腰,脑袋都破了,去医院的时候倒是还能骂骂咧咧的,不过也不知道口子到底有多大,你还是去看看吧。” “不去吃饭吗?”唐力吃完饭回到宿舍,看到江阔的时候问了一句。 “晚点儿的,”江阔说,“反正下午就一节课。” “李子锐想拍视频参加学校那个比赛,”唐力在他旁边坐下,“我们想以宿舍合作的形式去拍,你有兴趣参加吗?” “没有。”江阔脑子里还在琢磨网店和段非凡的事儿,也没多想,回答得很干脆。 唐力顿了顿,有些尴尬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江阔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没什么经验,参加也帮不上什么忙,需要器材的话我可以帮忙。” “……器材,”唐力说,“我们就用手机拍的。” “哦。”江阔继续琢磨,“要有什么后勤工作可以叫我。” “好的。”唐力点点头。 段非凡那边一直没有联系他,午饭时间过了之后,宿舍几个人开始讨论脚本了,李子锐还问了他饿不饿,说自己那儿有巧克力。 江阔感觉在宿舍待不住,于是找了个借口说现在去吃饭,出了学校。 十楼二门这几天没过来住,门锁上让人插了几张卡片,江阔拿下来看了看,小卡片的生意覆盖范围还挺广。 他进屋转了转,从冰箱里拿了盒酸奶,躺到沙发上准备吃了充饥。 本来挺想给段非凡打个电话问问,毕竟昨天刚过完生日,虽然前半段或者说前大半段时间都过得乱七八糟不太舒服,但回到宿舍之后还是挺腻乎的,这种腻乎的后劲也挺大,这会儿还没有消退,哪怕是一顿午饭,也想再腻一会儿。 但最后这个电话他还是没打,以段非凡的性格,如果不是真的忙到没时间,或者是没让人一棍子砸晕了,是无论如何都会联系他的。 现在这情况,只能说明段非凡是真的很忙,要不就是……被人砸晕了。 “啊……”江阔仰头躺着,举了举酸奶杯,“谈恋爱好艰难啊。” 这句话刚感叹完,他手机就响了。 拿起来没看就接了,除了段非凡不会有别人。 “在哪儿呢,吃了没?”段非凡声音带着点儿颤,应该是在走路。 “吃了。”江阔说。 “……吃了吗?”段非凡顿了顿,“我刚忙着没注意时间,就……” “你忙完了吗?”江阔问。 “可以吃午饭了,”段非凡说,“我知道你肯定没吃呢,咱们去哪儿吃?” 江阔看了一眼时间,下午第二节 有课,这会儿出去吃也去不了太远,附近也没什么他有兴趣的饭店。 “你定吧,”江阔坐了起来,“我现在在十楼呢。” “那……”段非凡犹豫了好半天,“小区后面这边你来过吧,知道东小巷吗?” “知道,”江阔愣了愣,听段非凡这意思,是需要他自己过去吗,他站了起来,“过年的时候放烟花那个小男孩儿说他爷爷的店,那儿就是东小巷吧。” “对,”段非凡有些吃惊,“你记忆力可以啊。” “我过去吗?”江阔问,略微有些不爽,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或者其实没控制好已经表现出来了,段非凡顿了顿:“要不你就楼下等我吧,我过去接你。” “不用,”江阔听到他这个语气又瞬间有些心疼,“倒回来这段干嘛,我过去,东小巷,然后呢?” “就在那儿,里头有个私房小火锅,”段非凡说,“我看吕宁发过在那儿吃的图,看起来不错。” “好。”江阔应了一声。 小区挺大的,他们住的这里去后门得走个十分钟了,江阔犹豫了一下,去比较近的前门扫了个共享电瓶车,开着去了后门。 出了后门到东小巷也还有一段路,今天天气还可以,太阳也好,一路开过去也不是太冷。 到东小巷口的时候,段非凡也刚到,但他来的方向跟市场正好相反。 江阔想起来之前马啸去医院看烫伤,打车就是往那边去的,他看着段非凡:“你从医院过来的吗?” 段非凡正张开胳膊想抱抱他,听了这话又停下了。 江阔过去搂了搂他。 “我本来是去市场的,”段非凡胳膊圈到他身后,“去了以后才知道我老叔受伤了被送去医院了……” “严重吗?”江阔问。 “还不清楚,缝了几针,现在躺着,一会儿还……”段非凡带着他往巷子里走,“之前他们也没跟我说实话,就说是扭了一下腰。” “怎么会闹成这样?那个老张头儿都那个年纪了,还能动手吗?”江阔拧着眉。 “他还有儿子呢,”段非凡叹了口气,“加上还叫了……上回咱们碰见过的那个坐轮椅的和他儿子,他开着轮椅过来还能打呢。” “这不得抓进去关几天吗?”江阔说。 “已经抓了,”段非凡说,“我回市场的时候警察刚走没多久。” 小火锅店里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他俩找了个靠里的小桌坐下。 段非凡很利索地要了一个小锅,点了配菜,都没问江阔的意见,估计是直接复刻了吕宁的菜单。 点完之后还顺嘴交待了一句:“麻烦快点儿上菜。” 以前江阔没听过段非凡催菜的,他看着段非凡:“你是不是一会儿还得去医院?” 段非凡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是,老叔这会儿还有点儿头晕,检查结果也还没出……” “那你还过来吃什么饭呢?”江阔实在没忍住,“你跟我说一声来不了了取消了不就行了吗?” “本来也得吃饭啊,”段非凡笑笑,“离得也不远。” “本来你医院门口吃个快餐就可以,”江阔说,“完全不用赶得这么急,这边儿吃完怎么不得奔一小时去啊?那你打算怎么吃这个饭呢,先催着服务员上菜,再催着我快点儿吃吗?” 段非凡叹了口气,没说话。 “我给你的贺卡上写着什么你还记得吗?”江阔问。 “记得。”段非凡说。 “复述。”江阔说。 “从这个生日快乐开始,我就是个可以随便撒娇,随便不讲理,随便生气的小宝贝了。”段非凡说。 “我说了我不喜欢你这么小心翼翼。”江阔说。 “我要知道老叔是这个情况,我就不会跟你约好吃饭了,”段非凡说,“而且你好久没说出去吃了,我不想你失望。” “你知道老叔的情况也会先答应我的,因为我提出来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愿意让我失望了,”江阔说,“所以你怎么样都会答应,然后拼命想办法做到。” 段非凡笑了笑。 “你就撒娇啊,不讲理啊,不高兴啊都行啊,爽约又不是没理由,为什么不说!”江阔皱着眉。 “那你说了吗?”段非凡看着他,握了握他的手,“你等我一个中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是不是也没有打电话来骂我催我?我让你到东小巷,你是不是也不高兴了,但是还是没说出来?” 这回轮到江阔不吭声了,看着他。 “哪有那么容易呢?”段非凡说,“你都做不到啊,我能做到吗?” 江阔实在是无言以对。 段非凡说得没错,他的确一直在忍,在适应,不想给段非凡造成任何压力。 而段非凡也一样努力想要满足他的期待,吃个饭,在一块儿腻乎一下。 “先吃吧,”江阔说,“吃快点儿,反正我也是饿了,吃完抓紧时间回医院吧。”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一会儿上课要请假吗?”江阔问。 “不用,段凌刚回商场处理今天的工作,下午她请假过来,”段非凡说,“我正常回去上课。” “嗯。”江阔点点头,没再说话。 因为客人少,上菜的确如段非凡要求的,很快。 菜上完之后,段非凡帮他涮了肉放到盘子里:“江阔,我也不只是为了让你不失望才这么赶着过来的。” 江阔咬着肉看了他一眼。 “我也是想你了才这么赶过来的。”段非凡说。 江阔把肉吃了,又擦了擦嘴看着他笑着啧了一声:“你这个情话功能是基因里带着的吗?” “咱俩都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样的,”段非凡说,“但起码你想象中的恋爱,不是现在这样的。” 江阔看着他。 “我就想着,努力不要让现实跟想象中的偏差那么大。”段非凡说。 第95章 小火锅还是挺好吃的,就是吃得有点儿赶时间,从上菜到吃完也就半小时,他俩有时候去食堂吃个饭边吃边聊都得二十多分钟了。 不过好歹是在一块腻了半小时。 “我陪你遛达回学校吧。”段非凡说。 “说反了,”江阔说,“是我陪你遛达去医院。” 段非凡没有拒绝,他俩一块儿扫了个车骑着去了医院。 “一会儿的课还是二教A3啊。”江阔说。 “嗯,”段非凡点点头,“靠门点儿,我估计卡点到。” “好。”江阔说。 看着段非凡进了医院大门之后,江阔在街边站了一会儿。 然后看了看旁边的小店,毕竟是医院,四周并没有看上去舒适能待人的店。 最后他进了一家甜品店,要了一碗小汤圆。 午饭比段非凡正常吃个快餐的时间要长了不少,他现在回医院也就再待个二十分钟就得去学校了,江阔打算就在这儿等他,一会儿一块儿回学校得了。 他本来想跟段非凡说一声,告诉他自己就在门口等他,但由于他俩都非常清楚的原因,他没有说。 虽然对段非凡这种永远害怕他失望,永远不愿意他有一点“委屈”的状态很心疼,但被段非凡指出他其实也差不多之后,他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会想得很多。 小汤圆挺热乎的,闻着也挺香,就是这个餐具有些惨。 很薄软的一个一次性塑料小碗,和一个比拇指大点儿的小勺,都不如外卖送的,跟他第一次跟段非凡一块儿去吃烧烤,看到装肉的盘子上套着的塑料袋时有着差不多的感受。 他舀起一个小汤圆放进嘴里,还没等咬下去,嘴唇内侧和舌头上传来的刺痛让他立马又把汤圆吐了出来。 为了不让这个已经进了嘴的小汤圆“污染”一整碗小汤圆,讲究人江阔百忙之中还努力地用勺接了一下,把小汤圆吐在了勺上。 接着他就捂着嘴,拧着眉凝固了好一会儿等着嘴里的那一阵刺痛感慢慢消退。 “烫着了?”老板娘走过来看了看他。 “嗯。”江阔应了一声。 “慢点儿,”老板娘一边收拾着一边说,“放两分钟就没那么烫了。” “谢谢。”江阔说。 其实不是汤圆烫的,汤圆没烫到那个程度,嘴里这应该是之前火锅吃太急了,肉一涮好蘸了料就往嘴里放,一口接一口的。 勺里的小汤圆他没法再吃,趁老板娘没注意,拿张餐巾纸包了放进了兜里,等碗里的汤圆不怎么冒热气了,他才把剩下的几个小汤圆吃掉了。 之前吃饭也急,走过来的时候心思也没在嘴里,这会儿他才注意到嘴里应该有好几个地方被烫伤了,最严重的是下嘴唇内侧,手机拍了一下能看到两个水泡。 他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 段非凡果然是在二十多分钟之后像风一样卷出了医院大门,附近已经没有共享的任何车能扫了,他出了大门居然就直接开始跑。 要不是江阔短跑还凑合,这会儿的结局就得是他俩一前一后分别跑到学校…… “段非凡!”江阔追到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吼了一声,嘴里的水泡跟着也一块儿发出了疼痛的怒吼。 段非凡猛的一个急刹停了下来,转头看到是他的时候震惊地又跑了回来:“我以为我听错了呢?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想着你也过不了多久就得去学校了,就想等着一块儿去了,”江阔说,“你跑什么啊?” “不知道,想快点儿到学校吧。”段非凡笑了。 “你真打算跑回学校?”江阔有些无语。 “没,”段非凡笑着一搂他肩膀,“我是想跑到前面那个停车点,抢个车。” “走过去吧,”江阔说,“我不想跑。” “爬过去都行。”段非凡说。 “……那就不了。”江阔说。 回到学校的时候比预估的时间要早一丁点,他俩很难得地坐在教室里等了好几分钟才陆续有同学进来。 老叔脑袋上的伤不是太严重,但腰上的扭伤目前不太能动,段非凡坐在旁边低头飞速打着字,在老叔能动之前店里要找个人来帮忙。 江阔趁他注意力都在手机上,迅速偏开头打开手机镜头对着自己。 他从小到大没这么着急地吃过火锅,所以也是第一次被这样烫伤嘴,这会儿就觉得舌头动一下都疼得不行,他扯着嘴唇用摄像头看着嘴里的情况。 “嘴怎么了?”段非凡转过头。 “没,”江阔咂了两下嘴,“咬到了。” “不是吧。”段非凡突然伸手,往他下巴上一扳一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在市场长大,江阔感觉段非凡这个动作简直熟练极了,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嘴就被段非凡捏开了。 接着段非凡又揪着他下嘴唇一拉,瞅了一眼之后有些吃惊地挑了挑眉:“烫着了啊这是。” 从捏下巴到看完松手,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前后也就两秒钟。 江阔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靠。” “怎么烫着的?”段非凡问,“火锅吗?” “……嗯。”江阔叹了口气。 “吃太急了。”段非凡也叹了口气。 “我小时候喝个热水都被烫。”江阔说。 “得了吧,平时你吃饭喝水都慢条斯理的。”段非凡说。 “没错,就是吃太急了烫的,”江阔笑了笑,“谁让你非得中午那会儿吃了这顿不愿意改时间呢。” “我的错。”段非凡皱了皱眉。 “这个不是错不错的问题,这种事儿有什么对错,也不可能错,”江阔偏过头看着他,“只是本来可以不这么做。”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你刚那个动作,”江阔想了想,“我总觉得像是你平时干活的什么流程……杀鸡吗?” “……剔牛骨,”段非凡一伸手又捏住了他下巴,然后在他脖子上脸上比划着,“拎起来,下刀,顺着骨头唰——往下一划,再一带一切……” 江阔看着他。 段非凡松开手,做了个挂肉的动作:“一挂,可以了。” “靠。”江阔忍不住笑了半天,“神经病。” 这顿饭带来的愉快和不愉快并不能相互抵消,一块儿吃饭一块儿去医院一块儿回学校,愉快的过程,哪怕只有一分钟,十分钟,都是享受。 但段非凡为了这一份享受承担的那些看不见摸不着也无法形容似乎很轻但却又实实在在的压力,跟这份愉悦并不能相融相消,而是如影随行。 江阔想要解开这份纠结,段非凡一开始的时候就说过,他会无所保留,全力以赴,现在回过头再想想,当初让他震撼和感动的这句话,似乎已经成了段非凡负担。 但毕竟自己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看得清,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解开,甚至从某些角度来说,他会害怕真的解开。 不过现实没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些东西,四月有几科考试,得好好学习,实验课还有报告…… 而牛三刀重新开业之后,新请来帮忙的大叔业务范围非常清晰,以前老叔顺带手干的一些别的活儿是不在范围之内,所以段非凡差不多每天都得回一趟牛三刀,把杂活干了。 这种忙碌重复的日子有一个好处,就是能让人迅速进入有些僵住的状态里。 上课吃饭写作业睡觉,相当平稳。 而他俩在这些间隙里还有别的事儿要忙,就更是平稳。 杨科等待召唤已久,江阔给他安排了前期准备工作之后,他没两天就把网店注册流程和需要准备的材料,以及具体怎么办理都整理好了。 “还有什么工作吗?”杨科在电话里问江阔,“你两天没回小区这边了,要不要我去你们学校面谈?” “不要,”江阔赶紧说,“你先呆着吧。” 挂了电话之后,他看着在旁边拿着丁哲去年的作业照着画的段非凡:“牛三刀最近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事儿吗?” “嗯?”段非凡抬起头,“什么?” “就是段凌不是还在跑门面吗?还有店里那些杂活儿,有人干吗?”江阔问。 段非凡愣了两秒,从抄作业的思路里脱离出来之后忍不住笑了:“你不是吧?” “我就是啊。”江阔说。 “又见面了,”杨科从楼里走出来,远远就向段非凡伸出了手,“董昆,以后咱们一合作,这就得经常见面了啊。” “段非凡。”段非凡等他走过来之后跟他握了握手。 “我叫杨科,不姓段。”杨科笑笑。 “我姓段。”段非凡说,“段非凡。” 杨科握着他的手,看着他。 “段非凡。”段非凡抽出手,“我,段非凡。” 江阔怀疑段非凡是故意的,他一个社交天王,不可能在面对杨科的时候除了报名字就没别的话可说了。 江阔非常有理由怀疑他是在用这种仿佛教小学生背单词一样的交流方式对董昆长时间占据江阔男友身份表达抗议。 “你不叫董昆吗?”杨科终于反应过来,“是我记错了吗?当初我们在食堂见面的时候,你说的不是董昆吗?” “随便说的。”段非凡说。 “哦,”杨科点点头,“那董昆是谁?” “我同学,”段非凡说,“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一会儿你就帮着跑一下门面吧,”江阔说,“网店注册什么的弄起来很快,有店址和熟食加工的场地了才能上线产品,所以门面得马上定下来。” “知道,”杨科说,“你昨天跟我说了以后我也找人问了一下,有几个合适的地点,今天可以一块儿跑一遍。” “找哪个人?”江阔马上问。 “小何,”杨科也没隐瞒,“她现在做的是房产这块儿。” 江阔想起来大炮的确是说过何志敢现在做的是房产销售。 “行吧,”他点点头,“一会儿你跟着凌姐跑跑。” “不用,”杨科说,“分头跑就行,这样比较快。” 江阔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让你跟着有两个原因,一,她比较清楚这个店的具体要求,二,你负责开车买水服务一条龙。” “行,”杨科笑了笑,“懂了。” 段凌很快开着她的小摩托来了,腿往路边一撑,看着杨科:“就他?” “嗯,”段非凡给她介绍,“这江阔朋友,杨科。” “凌姐。”杨科打了个招呼。 “这我姐,段凌。”段非凡冲杨科一挥手,“出发吧。” “上来。”段凌一偏头。 “要不……”杨科有些犹豫,“我开?” “上来!”段凌提高了声音。 杨科没再说话,跨到了后座上。 段凌塞给他一个头盔,又看了看江阔:“你这朋友靠谱吗?看着不怎么机灵呢?” “姐,”杨科说,“我就在这儿呢。” “一会儿看的时候就挑毛病,有没有合适的都挑,万一有相中的比较好砍价,”段凌交待他,“不会说话就闭嘴,我说的时候你帮个腔就行。” “好的。”杨科应了下来。 段凌一拧油门,小摩托轰的一声冲了出去。 杨科往后扶了一把才没被直接甩下车。 江阔看着绝尘而去的小摩托:“段凌不会半道把他甩掉了都不知道吧?” “那谁知道呢?”段非凡说,“这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那总得有个人帮着跑,段凌带他一次,他知道要什么样的店面合适,以后就可以让他跑了,”江阔说,“也不用你一边店里忙着还得琢磨门面的事。” “这两天还可以,已经稳定了,老叔也好点儿了,”段非凡说,“我正想着让丁哲去拍点儿照片了呢。” “嗯,”江阔点点头,“然后杨科下一步就该跑包装厂了。” “他行吗?”段非凡有点儿担心,毕竟杨科大小也是个二代,跟江阔在很多方面应该相似,包装厂谈价格,特别是他们这种小批量的…… “多谈几家再比较也行,”江阔说,“网上和本地的都了解一下,看实际情况哪种方式更方便。” “行。”段非凡笑了笑。 “笑什么?”江阔问。 “你一本正经说这些的时候特别像江总。”段非凡说。 江阔啧了一声:“说得你跟江总谈过事儿一样。” 段非凡笑着没说话。 还真谈过。 楷模们的行动还是很快的,段非凡一说要拍照,几个人立马表示要参与创意摆拍活动,但两天之后他们才从学生会弄到了相机。 “之前有人借了去拍那个什么短视频的拍摄花絮了,”董昆说,“今天才拿回来。” “短视频用手机拍,”江阔有些不能理解,“花絮借个单反拍……” “是不是很神奇。”董昆说,“我们就比较合逻辑了,我们正片用单反拍,花絮拿手机拍。” “还拍花絮?”丁哲问。 “拍啊,”孙季说,“创业历程,这个以后弄成大企业了,就贴在牛三刀集团创业史的展板上。” “操。”段非凡听乐了。 学校这个短视频大赛,参与度挺高的,除了119全员,除去个人参加的,隔壁好几个宿舍都是以宿舍组团形式参加,还起了组合名。 119也弄了个名字,叫“四个人”。 “起得太好了,”段非凡说,“要不别人都不知道你们是人。” 江阔笑得想咳嗽,笑完又叹了口气:“我也没怎么参与,感觉有点儿过意不去,我跟唐力说,后期剪辑我可以帮着弄一下。” “然后交给江了了,”段非凡说,“你给她开工资么?” “她不要钱,”江阔说,“她往我这儿拿东西交换。” “还有什么能交换的吗?”段非凡笑了起来,“你现在衣服都不买上两千的了。” “我还有车模和手办……”江阔说,“她连我马鞍都不会放过的,总能找到她想要的。” 几个人挑了个没课的下午去牛三刀拍照片。 段非凡中午已经回了店里,这帮人不会吃了饭才来,他准备提前煮点儿牛肉面。 “我来就行了,”老婶说,“煮个面也不费事,你去把要拍的牛肉挑出来。” “已经挑好两块儿了,”段非凡说,“最后那一锅先不捞出来吧,估计还会拍点儿没出锅的。” “行。”老婶点头。 段非凡坐到一边,打开了手机。 手机上是一个写着不少数字的便签,他正琢磨着算算钱。 他手头存下来的钱,加上老叔给他的,有八万,看着也不少了,但实际各项费用估算下来,还差不少。 江阔如果出十万,他再找一点儿凑到二十,应该差不多能开始运转。 看着便签上的这些数字,他都感觉手心里有点儿出汗。 江阔是跟楷模们一块儿过来的,进门的时候就听到段非凡正在接电话。 “那不是挺好吗?”段非凡边乐边冲他招手。 江阔走过去,段非凡按了免提,那边传来段凌的声音,今天是她和杨科第二次去看门面。 “他那个理直气壮的,不知道的以为他哪个稽查组的视察来了,”段凌说,“我就接了个电话,回头看中介脸都绿了,也不知道是惊的是气的。” 江阔笑了起来。 “那能谈吗?”段非凡问。 “能,怎么不能,中介没准儿怕不跟他谈明天他带着红袖章上人家中介所找麻烦呢。”段凌说,“下回让他自己跑吧,我觉得他不需要我。” “行。”段非凡笑着挂了电话,“看不出来啊,杨科还能办事。” “脑子还是好用的,”江阔说,“也没准儿何姐给他支招了呢,人家毕竟是做了十几年生意的。” “也挺好,”段非凡舒了口气,“门面确定了就落下一块石头。” 老婶把面煮好了,几个人端着碗准备上前屋去吃,顺便换老叔休息一下。 江阔刚过去,就看到门口有几个人站着,一个男的正在跟老叔说话:“我们的拍摄是要参加比赛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在您店的门口拍几个镜头,不知道……” “不可以!”段非凡在江阔后头一声暴喝。 江阔这回倒是没被吓着,因为他这会儿血已经冲到了脑袋上,正激昂着也想吼一声来着。 “不同意!”董昆也跟着吼了一声。 “赶紧走,”段非凡走了过去,看着门外站在最后面的卢浩波和几个他所谓的拍摄团队,“别影响我生意,卖少了怕赔不起你那几根儿骨头。” 第96章 “段非凡,请你冷静,”卢浩波说,“我并没有参加这次活动,只是我本地人,比较熟悉这附近,所以带小组的人过来,请不要因为我们的私人恩怨影响别人。” “我操,”董昆听乐了,“人大代表呢这正义的官腔打的。” 段非凡看着那几个人,一个学校内部组织的短视频比赛,几个人脖子上还都挂着工作牌,一个个这逼装的。 “从学校到这儿,走路十分钟距离,散个步一不小心遛达多两步都能走到的地方,在这儿上两年学了,没本地人带路过不来?”段非凡说,“你们这两年学上的够自闭的啊,还拍什么市场,拍拍当代大学生有多废物多好,都不用出来,你们互拍就行。” “不是人人都会来市场这种地方转悠的,超市什么都有了。”卢浩波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江阔一眼。 “看我干嘛?”江阔说,“想证明什么?我911都停在市场里呢,你们算老几?是市场不配你们扫个共享单车去超市的人来吗?” “操!”丁哲一下乐出了声,又很大声地强调了一下,“哈!哈!哈!” 刘胖孙季和董昆立马默契地同时一块儿笑了起来。 “赶紧走吧,”段非凡跟那几个“小组”成员摆了摆手,“别找事儿,心里琢磨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有意思没有?” “没关系,”卢浩波还是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我们去别家问问,换一家拍也可以的。” “谁家?”老叔说了一句,声音不高,但还是瞬间拥有了段老三的气势,他走到门口,转头看了看两边的店,“我看这市场里有哪家让你们拍?” 老叔是个护崽儿的段老三,虽然这会儿还捆着腰撑,手一叉,也还是相当市场一霸的。 几个人没再说话,沉默地转身往市场大门那边走了。 “这是不是那个……”老叔指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问段非凡,“那个什么玩意儿。” “是。”楷模们一块儿点头。 “就他妈故意来的,”董昆抱着胳膊,“谁知道他们想拍个什么玩意儿。” “拍什么视频?”老叔又瞪了两眼才回了店里,“挂个小破牌子还装上记者了。” “老叔,”丁哲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单反,“我们也要拍,我们还没有小破牌子。” “给你们打出去!”老叔眼睛一瞪,然后又放低声音,“你们也参加比赛?也拍市场?那你们这算恶性竞争……很好!就得这么干!这可是在咱们地盘上!” “老叔牛逼。”孙季鼓掌。 “这一桶,”江阔看着煮好的酱牛肉,“还有这几块儿……” 他忍不住拿起筷子,把旁边散落的一块小的夹起来放进了嘴里。 几个人一块儿看着他。 “就,先拍近景的图吧,大头照,”江阔说,“换个新锅装着,再找个好看的盘子。” “热气儿没了,”丁哲说,“怎么办,买点儿干冰吗?” “那拍完还能吃么!”刘胖说。 “烧壶开水放在下边儿不就行了。”段非凡说。 “可以。”丁哲一拍腿,“来吧,动起来。” 老婶给他们拿了新的大锅,一帮人把酱牛肉倒进去,搬到了后面通道,架到桌子上。 丁哲装备带得挺齐的,什么反光板背景纸都扛来了。 他们挑了一块看上去很有年头的砖墙做背景。 “这不破吗?不用那个纸吗?”老婶有些担心。 “没事儿,各种都拍点儿,背景一虚就看不清细节了,就很古朴的感觉,”董昆说,“我们到时再带两块儿回去,丁哲回学校以后去拍细节的地方,就那种黑背景或者白背景的。” “两块儿?”老婶说,“太少了,那哪够吃啊。” 段非凡笑了起来:“拍!带回去拍!” “能不吃吗?”老婶说,“我还不知道他们,我一会儿给你们再装点儿。” 这里头没江阔什么事儿,他和孙季一人举一个手机围着这帮人转。 开店其实是个很麻烦的事儿,除了拍照,后面还有一堆碎而费神的事,但眼前还是愉快的。 几个人很认真却又各种手忙脚乱地给几块酱牛肉摆造型,选背景。 丁哲还想拍点儿带人物的。 “就人端着一盘牛肉,或者拿筷子夹着,”他比划着,“可以不用拍到全脸,也是作为虚化背景的,这种图我感觉比较容易有代入感,所以……谁来?” “端着的话,就非凡呗,吃的话……”董昆说着和几个人同时一块儿转头看着江阔。 “为什么是我?”江阔愣了。 “你吃相比较好看。”刘胖说。 “……是吗?”江阔有些无语。 丁哲拍照片还是可以的,反正当场拍完看小图感觉还行,就是不知道大图什么样,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这些照片要用在什么地方,总之就是素材多拍点儿,用的时候随时能挑出来。 不过江阔是真的没想到他有一天还会成为网店模特,还是酱牛肉这种生活气息浓厚的产品。 他夹着一片酱牛肉被拉来扯去地拍出各种姿势,中间还忍不住吃掉了好几片。 “这片儿别吃了啊,这片儿我切得特别漂亮。”段非凡说,“我切酱牛肉十年,这片儿算得上是前十了。” “操,知道了,”江阔笑着点头,“我已经吃撑了。” 一帮人从中午忙到晚饭时间才算是完成了“户外”拍摄,从牛三刀打包了一大堆牛肉回了宿舍。 丁哲跟摄影社团的人借了个场地,带了两块过去准备拍点儿酱牛肉证件照,还请了社团资深大拿帮忙指点,想拍出那种食品广告的大片。 “能行吗?”孙季说,“人家拍一套那种图,收费拍都得等档期,咱们小丁丁去一趟能给免费指点?” “能,是叫刘什么河的吗?”董昆问。 “你是想说刘阳河吗?”孙季说,“叫刘江,你这脑子能记什么?” “对,刘江,”董昆说,“段非凡帮他搞定过他们社团摄影展的那个场地,丁哲去找他,肯定帮忙。” “过阵儿你们还得帮我忙,”段非凡说,“门店定下以后,装修搬东西什么的。” “没问题,开口就行。”刘胖说。 一帮人散了之后,江阔趴在桌上看着段非凡:“装修搬东西也找他们吗?找人装修之类的也花不了多少钱吧?这帮人能装成什么样啊?” “省点儿是点儿吧,老叔他们也没准备怎么弄,这么多年也就做了个招牌,现在店里都是自己弄的,”段非凡说,“新店正常也没有太多要弄的,生肉区水电弄上,刷个墙就行,熟食区也没有太多可弄的,钱主要得集中在设备上,冰柜啊换气啊……” “在牛肉价格不变动的情况下,”江阔凑到他面前,“装修上点儿档次也能打造精品牛肉的品牌啊,以后网店的销售也好做。” 段非凡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也往前凑了凑:“这个……下一步吧,老叔他们是觉得网店的作用就跟我现在在朋友圈帮着卖牛肉是一样的,本来现在拆迁的事儿还弄不清最后会怎么样,新店也是没办法的才弄的,如果现在就花钱去弄……” “我明白了,”江阔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那这样,咱们出点儿钱,把熟食区那一部分弄得高端一点儿,酱牛肉和罐装的酱这么卖比较好看,我们宣传的时候也好拍,起码本地人得认同这个牌子,看到实体店的时候不能有太大落差。” 段非凡也想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行。” 江阔的建议是有道理的,如果只装修熟食区,应该花不了太多钱,这样的成本投入也是应该的。 整个店都弄的话,不可能跟老叔开口让他出钱去装修,但要他们出的话,按他的预算,是真的不够。 段非凡还没有跟江阔说钱的事儿,江阔也没有提,段非凡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开口,怕太主动了让他尴尬。 而他本来是在等,确定了门面之后才能估算装修成本,接着就是加工区设备的费用,再接着是包装成本,再确定试营业阶段需要做多少成品…… 但现在感觉如果再不开口,江阔会有想法了,毕竟再往下的事儿,就不是找朋友拍点儿照片这种,是实打实要开始用钱了。 他犹豫了一下:“江老板。” “嗯?”江阔对于这个称呼很满意,眉毛一挑看着他。 “我预估了一下,二十万差不多可以开始做着了,”段非凡说,“一人一半怎么样?” “会不会少点儿?”江阔愣了愣,“各种宣传费用可不少,宣传不到位,哪哪都看不到咱们店……” “也不至于,那么多小店,不可能都大几十万起步吧,”段非凡说,“慢慢先试着。” “咱们从设计到拍照的风格,都不是按小店来的,”江阔说,“如果还是按之前朋友圈那样的销售理念,那还做什么包装,最多印点儿贴纸往上一贴就行了。” 段非凡顿了顿才开口:“如果头一步就走得太大,我怕老叔他们会担心,这里头毕竟还有他的钱。” “老叔。”江阔叹了口气,“如果费心费力弄了个网店,最后的结果跟朋友圈卖得差不多,你就不怕老叔觉得你在多此一举浪费钱吗?” “毕竟基础就是个小店,你不能按一个企业的方向来。”段非凡说。 江阔拧着眉想了一会儿:“那这样,先订个目标,咱们开始营业之后想达到多少营业额。” “跟牛三刀现在的营业额平了就算成功。”段非凡说。 “行,”江阔看着他,“一步步来。” 看得出江阔不是很赞同他的想法,但段非凡在这个事上没有选择听他的。 段非凡不知道江阔手头可以让他随意支配的钱是多少,但就冲之前江阔买东西吃饭几千上万几乎没有感觉的状态,就知道是普通学生不敢想的数字。 如果完全按照江阔的想法来,百万起步都不是没可能。 段非凡并不质疑江阔的能力,但他也的确需要尽可能避免一切万一,江总的那些话是没有错的,他这十万里,除了老叔的担心,还有他和老爸以后的生计,容错率是0。 江阔感觉自己这段时间是从未有过的勤奋,高考复习他都没现在一半努力,复习准备四月那几科的考试,写作业抄作业,晚上还会抽出点时间来写网店经营的方案,整理各种他能想到的需要明确的细节。 这些他没跟段非凡说过,因为他看到过段非凡的工图边角上写过酱牛肉配料表,精确到多少克的那种。 确定制作标准,保证稳定口味是很重要的事,在自己“分工”的事能拿出成品之前,他俩都没多提。 宿舍的人这阵也很勤奋,虽然不开网店,但他们的短视频拍得很辛苦,几分钟的视频大家竞争还挺激烈,据说班上形象好点儿的同学都已经各个“剧组”瓜分掉了。 唐力他们几个只能把角色都内部消化,好在拍的食堂题材,对形象要求不高。 马啸还有很丰富的后厨经验。 本来李子锐想过让江阔来扮演唯一的学生角色,被江阔拒绝之后,他决定头发往后梳扮演大厨,往前梳扮演学生。 江阔想着好歹这个剧组叫“四个人”,认真给剧本提了些优化意见。 不过一想到那天卢浩波想拍牛三刀的事儿,他就有点儿不爽,他不知道卢浩波在想什么,没准想拍个市场题材,安排牛三刀是个黑店。 本来挺好玩的视频比赛,因为这个人而让他一想起来就很烦躁。 考完试没几天,宿舍的视频素材都已经拍完了,江阔用一个马鞍换了江了了帮着剪一下。 他们的进度已经算是慢的,学校公众号里已经开始有参赛作品展示了,每天两个,江阔几天看下来,居然有些拍得很不错的,还挺有创意。 “老子就天天刷呢,”董昆坐在107重新修好但已经不能调节角度的躺椅上,“我要看卢浩波那帮人拍了个什么鸟玩意儿出来。” “据说他们拍得挺专业的,”丁哲说,“还找了那种专业顾问。” “早知道我们也应该参加。”孙季说。 “得了吧,”段非凡说,“他只要拍出来不是太烂就起码能进前三,咱们拍出朵花儿来也就能入个围吧,学生会那帮人。” “怎么,看不起我们学生会?”董昆看着他。 “怎么,看不起我们学生会?”丁哲马上也说。 “学生会的渣渣。”江阔说。 “靠,”董昆看着他,“我怎么觉得这话有点儿耳熟?” “去年中秋,”段非凡说,“他就是这么跟你打招呼的。” “你他妈,”董昆想了想才笑了起来,“这都还记得。” “中秋那会儿江阔就对你这么不尊重了吗!”丁哲笑着说,“这可是你学长!” “是咱俩,”董昆说,“学生会的渣渣。” “真的,你俩不管这个比赛的事儿吗?”刘胖问,“他拍的什么一点儿都打听不到?” “差不多也就这两天就该放出来了,太晚了不方便他们拉票,我们俩就打杂的,下星期春季运动会我俩也就是个跑道上拉线的,”董昆说,“比赛评委能轮上我们?” “运动会你们参加吗?”刘胖一拍腿,“我今年又得推铅球去。” “我打算参加个跳高。”段非凡说。 “哎,江阔,”董昆看着江阔,“你是不是游泳队的?” “嗯,”江阔抬眼看了看他,手指还在手机上戳着,“怎么?” 他正给杨科回消息,杨科莫名其妙给他发了一段门面房的介绍过来,还是出售的,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想建议段非凡把门面买下来么? “你不报个项目吗?”董昆问。 “嗯?”江阔愣了愣,“第一有什么奖励?加学分吗?” “第一……我发现你还真是什么事儿口气都挺大的,学分有啊,”丁哲说,“加综测分还是拓素分来着,都不用第一就有。” “那我去,”江阔说,“补一下没有社团活动的分吧。” 段非凡笑了起来。 “有把握赢卢浩波吗?”丁哲问。 “他游泳?”江阔挑了挑眉毛。 “去年自由泳百米第一。”董昆说,“你要没把握就报个别的品种。” “不了,就自由泳,”江阔说,“让他二十米。” “哎,”段非凡偏过头看着他,“这个吹得有点儿大啊。” “先吹了再说,气势先起来的。”江阔说。 杨科那边没等到江阔的秒回,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考完试了吗?怎么样?” “没话说挂了吧。”江阔直接挂掉了电话。 杨科又打了过来:“那个门面,本来是卖的,我跟房东谈下来了可以先租,但是要五年起租,我觉得时间太长了,你们过来看一下,确定如果可以,我就再去把时间压到两年以内。” 江阔把电话放到段非凡耳朵旁边,一块儿听着。 “如果做得好的话,两年是不是短了?”段非凡说,“以后如果坐地涨租呢?” “协议里签上优先租给我们之类的条款,到时看看怎么弄个补充协议?”杨科问。 “行,先去看了的。”段非凡说。 第二天中午,他俩直接去了杨科说的那个门面,跟杨科在街边碰了头,因为这个地点实在有点儿远,他们饭都没时间吃,一人一瓶酸奶喝着。 这是个前年才建的市场,处于几个小区中间,面积不大,但目前看起来已经形成了规模,中午这个时段人挺多。 “面街的门面,带后厨,以前是做饭店的,”杨科看着手机上记录的重点,“后厨很大,我觉得比较合适之后做熟食加工,之前饭店已经隔出一块无菌区,远是远点了点儿,但目前我和凌姐跑过的那些近的都没有这样的条件了,而且这个地段租金相对低一些。” “去看看。”江阔说。 跟着杨科穿过市场往那边走的时候,段非凡一直在观察四周的环境,新市场,很干净,管理也很规范,生鲜区品种没有现在他们市场的多,特别是牛肉比较少,过来只看到了三家,而且都有客人。 “房东已经到了,”杨科看了一眼手机,“在等我们了。” “好。”段非凡也拿出手机,一路走一路拍了些市场的环境照片。 从市场里出来之后就是面街的一大排门店,基本都在营业,什么精品土鸡泉水鱼,跟牛三刀的风格还挺一致。 一个空门面的门口停着一辆摩托车。 “就这里。”杨科指了指,过去往里喊了一声,“我们来了。” 房东应了一声,从里面走了出来,是个年轻男人。 看到江阔和段非凡的时候他愣了愣:“你们是不是……咱们是不是见过?” 江阔看着他,没什么印象。 “咖啡店?”段非凡说。 江阔猛地回过神来,段非凡不愧是社交达人人脸扫描仪,这人是之前去过的那家咖啡馆的老板。 “是,”这人笑了笑,“挺巧啊。” 第97章 “你们是认识的吗?”杨科有些意外。 “不算认识。”江阔说。 “在我店里喝过咖啡,每天也就那点儿人过来,所以脸熟,”房东笑笑,“我姓范,叫我老范就行。” “那叫我老段就好。”段非凡说。 老范听着挺随意,但这人也就二十多岁,不怎么熟的人真要管人家叫老范也不太合适,只能把自己也叫老点儿。 “老江。”江阔跟着说。 “好吧,都老字辈儿,”杨科说,“老哥儿几个先看看店里情况吧。” “空了大半年了,”老范进了店里,给他们介绍着,“之前是个饭店,二楼还有一层,可以从后面楼梯出入,你们要是不租上头,就把门锁了,上面我做仓库。” “上面多大面积?”江阔问。 “底下一半的大小吧。”老范回答。 “没准数吗?”段非凡问。 “我不记得,原来也不是我在弄,”老范说,“得看房产证。” “就俩数字都记不住?”江阔有些怀疑。 “左右八间,都是我的,数字都差不多,”老范比划了一下:“反正都是整价,不按平算,你们要愿意可以自己量一下,或者到时看房产证。” “哦。”江阔应了一声。 江阔和段非凡进了后厨,后厨装修过,灶台烟机之类的都在,看上去还不错,空间也很大,隔出来的无菌操作间也合适。 “拆二代。”杨科跟进来,给他俩补充了一下老范的背景信息,“他那个咖啡店是不是离牛三刀的那个市场不远?” “嗯,隔两条街。”段非凡说。 “那就是了,那边一溜也是他的。”杨科说。 “打听得挺清楚?”江阔看了他一眼。 “那肯定要问清,生气也得问。”杨科说。 “打听这些还能把人问毛了?”段非凡忍不住也看了杨科一眼。 “我说话直。”杨科说。 “你是烦人。”江阔说。 看完一楼,做牛三刀的生熟业务都够了,但他们还是又上二楼看了看,二楼以前是饭店的包厢区,现在隔间都拆掉了,挺大的一个空间。 “做仓库其实不错的,”江阔说,“也能住人。” “你怎么想?”段非凡问。 “可以一块儿租下来,”江阔说,“租金谈一下,我们出上面的租金,跟老叔一块儿,这里做发货周转合适的。”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现在牛三刀要发个货都得在后面通道和二楼,如果网店销量大了,只用后厨的地方的确不够,堆在前面也不好看。 江阔等了一会儿,看着他:“嗯?” “我在算租金大概多少我们能承受。”段非凡说。 “我去压价。”杨科说。 “你稳点儿,”段非凡说,“别让人揍了。” “不会,我感觉他跟江阔似的,还挺好说话的,也不太在乎钱,本来说要卖,现在也答应租了。”杨科说。 “那你去。”江阔说。 杨科下了楼,段非凡看着江阔笑了笑:“我以为你在杨科眼里是个不好说话的人呢。” 江阔啧了一声:“对他是客气了,毕竟也算从小认识,你要问大炮,他肯定说我是个特别好的人。” “有机会我问问。”段非凡点点头。 “这需要问?”江阔看着他。 “不需要,”段非凡看了一眼楼梯那边,凑近他飞快地亲了一下,“我就是想听到别人说你特别好。” “你是不是傻,”江阔笑了起来,“我才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 “看得出来,”段非凡说,“那我也想听。” “马上下去问杨科,”江阔说,“他现在求着我,估计能给你喊一小时我有多好。” 段非凡笑着往楼梯走:“行。” 老范的确算是好说话,他俩下楼的时候,老范正坐在门口的摩托车上,一脸不爽地看着杨科,杨科连比带划的一直在说,他也一直坚持听着。 看到他俩出来,老范招了招手:“行了让你们这朋友别说了。” “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杨科没有放弃。 江阔拍了拍杨科的肩膀。 杨科不太情愿地停下了诉说。 “五年,按年交,十二万一年,”老范说,“五年之后优先给你们续租,但就是租金要涨,签合同的话明天带身份证,不是本人带上委托书……就这样,决定了给我电话。” “整年付还能再低点儿吗?”段非凡说,“我老店比这个低不少了。” “那边市场吗?哪个店?”老范问。 “牛三刀。”段非凡说。 “牛三刀我知道,”老范点了点头,“牛三刀和老张牛肉,最有名就这两家了吧,不过你家牛肉比那个老张牛肉好。” “那肯定,都我老叔亲自一趟趟跑着找的肉,同样的价格牛三刀绝对最好,”段非凡说,“我……” “你去买肉给你打折,”江阔说,“房租再降点儿。” 这个价其实还行,新市场,店面也大,主要是很合用,这阵他们差不多把市里合适的地段都跑遍了,这里是各方面综合条件最好的。 不过段非凡还准备着迂回聊熟了再砍点儿人情价。 江阔非常直爽地这么一句出来,别说老范愣了愣,他都跟着愣了一下,又有点儿想笑。 “我一年才能吃得了多少牛肉。”老范的回答也很实诚。 “这不是小数,现在市场那边要拆迁,换了地方也不知道生意能不能好,这两年生意不如以前,也没赚着多少,”段非凡叹了口气,“现在拆迁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儿,处处要用钱……” “这样,帅哥,”老范也叹了口气,“降是降不了什么的,这几个门面都这个价,你们这个最大,水电地面墙面都不用再做,已经能省不少了,我看你们都小孩儿,弄个店也不容易,你们如果需要冰柜冰箱什么的,我那儿有旧的,可以让你们挑点儿。” 老范在市场里面的二楼还有两个门面,有一个空着的,他当仓库用着,里面放着之前租户留下的一些电器。 段非凡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是眼前一亮的,冰柜冰箱好几个,都还挺新的,还有烟机和灶,角落里还有蒸柜和消毒柜…… 他们需要的电器差不多在这里都能挑齐了。 “这些加一块儿也值不了太多吧。”江阔说,“这也没有优惠太多……” “还是让他跟我说吧,”老范指着杨科,“你比他还可气。” “我们到时自己过来搬吗?”段非凡笑笑,转移了一下话题。 “可以,”老范说,“到时跟我说一声,去管理处拿钥匙就行。” “谢了,哥。”段非凡说。 “你们还是学生吧?”老范问。 “是。”段非凡点点头。 “富二代创业玩?”老范看了一眼江阔。 “你买铺面租铺面,也是玩么?”江阔问。 “咱俩不一样,”老范笑着说,“我可不是富二代,我暴发户二代。” 门口有个大姨探了头过来,往里看了看:“家宝?” “哎别这么叫我……”老范转过头,“是我。” “我以为进贼了呢。”大姨说。 “哪个贼大中午带八个人进来,”老范说,“我带人看看这些旧电器能不能用。” 大姨点点头,转身走了。 范家宝这个名字的确是有些出人意料,跟段老三叫段小豪一样出人意料。 “范家宝我名字,”老范说,“叫我老范就可以。” “好。”段非凡点头。 范家宝说是还有事,把钥匙留给了他们,让他们看完店把门锁了,钥匙给刚才那个大姨,然后就走了。 几个人回到门面,又上上下下看了几圈,段非凡还在市场里又转了转,还带着江阔和杨科骑着共享小电动把周边的小区都转了一遍。 “还可以,只有小超市和三个蔬果超市,”段非凡又在手机地图上查了查,“最近的大型超市离这儿有三公里,周末才会跑过去了,平时差不多都会在这儿。” “行吗?”杨科问。 “我觉得可以,”段非凡说,“我一会儿回去就跟老叔他们商量,三点之前给你答复,然后你再约他吧。” “好。”杨科点头。 “辛苦了。”江阔说。 杨科看着他,过了好几秒钟才说了一句:“还行,也不太辛苦。” “就随便一句,不用太当真。”江阔说。 老叔对于这个门面是满意的,段非凡想带他去实地再看看,他也没去,只是看了看段非凡拍回来的视频,让段非凡决定了就行。 接下去的事儿就比较顺利了,杨科目前就负责奔波业务,带着老叔的委托书和身份证去把合同给签了,就等他们时候把大致装修做完,就可以去把范家宝的那些二手电器搬走。 段非凡虽然没跟江阔似的直接表示想要把全部电器都拿走,但也没说要哪些,范家宝作为一个暴发户二代,对这些旧东西也不是特别在意,到时看着合适的搬就是。 江阔挑了几家印刷厂,让杨科跟人联系了解一下价格,打算跟网上他找到的那几家对比一下,等店铺装好,第一批就可以开始做,接着网店就可以开始试运营了。 本来以为得忙到运动会,但一切顺利,运动会前几天难得的除了学校的事儿,他们基本没什么别的要处理。 这两天他俩都在十楼二门休养生息。 卢浩波似乎忙于短视频大业,查寝都没来,也没人找他们麻烦。 不得不说,还是在这里睡觉休息得比较好,虽然晚上他俩也得花不少时间对床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但折磨完既没有人打呼噜也没人磨牙,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啊……”江阔翻了个身,抱住段非凡,“我感觉好累啊。” “我给你捏捏?”段非凡问。 “你不累吗?”江阔问,“这阵你天天来回跑。” “还行吧。”段非凡笑笑。 “累吗?”江阔又问。 “……有一点儿。”段非凡只得说。 “我给你捏捏?”江阔撑起脑袋看着他。 “不用了,”段非凡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腰,“你躺着吧。” “为什么不用了?”江阔低头亲了他一下。 “你不是好累吗?”段非凡叹气。 “那你也不用给我捏,”江阔躺下,往他身边挤了挤,“运动会完了我们找个会所捏去。” “用公款吗?”段非凡问。 “可以用,记得开发票。”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起来。 江阔把手放在他肚子上,跟着他起起伏伏。 “往上点儿放。”段非凡说。 江阔顿了顿,把手往下挪了挪。 “找茬是吧江老板?”段非凡看着他,“让你往上点儿呢。” 江阔的手又往下移了一个手掌。 “嘶——”段非凡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我要反抗了啊。” “脱掉脱掉脱掉……”江阔小声唱了起来,手腕转了一下,从他手里挣脱了,往下一抓,“外套脱掉……” “你大爷。”段非凡一跃而起翻身压到了他身上。 过年之后就没什么节假日,春季运动会就是学校这段时间以来规模最大的集体活动了。 大家无论是为了凑热闹还是为了学分,都纷纷踊跃参加。 但不得不说,在江阔看来,除了大家的热情之外,学校的这个校运会无论从规模还是创意,比他高中时候差了不少。 入场方队大多数也都挺中规中矩,园林两个班拼了个方队,弄了点儿小花样。前面举牌子的是严绘语,段非凡被拉过去跟在后头扯着国旗,再往后是大家排成了个箭头的形状。 箭头的中段八个人踩着滑板前进。 去年军训的成果已经消失殆尽,江阔走在队伍最后面,一眼过去,能看到起码三个顺拐的,杨标清一路节奏喊得声嘶力竭的,还是有好几个慢了半拍。 虽然跟段非凡隔了整整一个箭头的距离,中间还有滑板八人组参差不齐起伏着的脑袋,江阔还是能准确地在一堆后脑勺里找着他的那一颗,形状比别人的都好看。 领导致词的时候江阔感觉这阵自己可能是真的挺操心,困得厉害,一直半闭着眼睛,致词结束宣布运动会开始大家一阵掌声雷动,他吓得差点儿直接冲出队伍。 第一个比赛项目就是接力,这种集体比赛属于最好的掀场子项目,但他们班的唯一的参赛选手今天一早就开始拉肚子,这会儿撑到开幕式结束的时候已经脸色煞白了。 “替补上!”杨标清一挥手。 “谁是替补?”有人问。 “替补报的谁名字?”杨标清问体育委员。 “……靠,我随便报的,”体育委员手忙脚乱地翻着手里的名单,“写的是……段非凡和唐力。” “我?”唐力很吃惊地一路后退,“我跑步不行啊!” 大家又一块儿转头看着段非凡。 “啊……”段非凡捂着肚子。 “你别气人啊!”真拉肚子的那位捂着肚子蹲地上指着段非凡。 “我去呗。”段非凡笑了笑。 “快!”杨标清推他,“报到去。” 江阔突然就兴奋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兴奋个甚,段非凡都没跟另外三个人配合过,他就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人会给他们班拿下第一个第一。 不过兴奋的并不只是他一个,全班都挺兴奋,全都聚到了终点两边,甚至因病上不了场的选手也被架了过来,一块儿看着本来属于自己的跑道,简直惨无人道。 段非凡在最后一棒,已经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看来组织上还是很信任他的,当然,也有可能组织上只是随意地缺哪棒补哪棒。 江阔站在最后一棒和终点之间,既能看到段非凡起跑,也能看到他冲线。 段非凡往他这边看过来的时候,江阔招了招手。 段非凡也抬起胳膊招了招手,江阔就听到自己四周一阵欢呼口哨,大家一块儿冲着那边招手。 江阔看了看旁边的人,有他们园林两个班的,还有些应该别的参赛团体的,你们跟着起什么哄呢? 起点的裁判举起了发令枪,四周嘈杂的声音猛的一下扬了起来,又瞬间静了下去,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又往左转头看着准备起跑的第一棒的屁股们。 好!都撅起来了!预备! 啪! 枪响。 几个人同时冲了出去,跟着他们一块儿冲出去的还有大家狂野的呼喊声,呼喊加油的声音顺着看台和跑道旁边的人群一路跟着选手往前此起彼伏。 江阔根本不知道另外三道是什么人,只知道第二道是他们园林的,而四个接力选手里,他只认识段非凡和他们班第二棒叫李晓,因为那天看露天电影的时候李晓敲过他们车窗。 第一棒准备交棒的时候排在第二名,跟后面第二棒的人没拉开距离,相互都咬得很紧。 李晓接了棒冲出去的时候仿佛一根弹簧,这是江阔没想到的,忍不住跟大家一块儿吼了一嗓子。 “啊——” 这人看着瘦不灵丁的,爆发力还挺惊人。 接着李晓就跟第一名一个矮壮汉子齐头平进,但一直没能超过去。 第三棒就很关健,这距离要是拉不开,最后一棒压力就非常大了,四周的叫喊声已经连成片,震得江阔都恍惚感觉到了自己耳膜在跳动。 但他已经顾不上别的,只盯着段非凡。 段非凡已经开始缓缓助跑,第三棒不知名选手已经些许超过了之前的第一名,但优势不明显。 江阔心跳得很快,就怕完全没有配合过的段非凡在接棒的时候出问题。 不知名第三棒跑到段非凡身后的时候吼了一声,接着把棒压到了他手心里。 看到段非凡手握紧棒子的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吼了起来。 “段非凡!” “段非凡——” 江阔吼的还是“啊——”,因为之前大家都是啊着吼的,也许是因为段非凡作为护校英雄兼社牛天花板,所有人都认识他,现在突然集体变成了段非凡的名字,他一下没跟上,啊了两嗓子才跟大家找齐了节奏。 “段非凡——” 江阔在一片人声中听到自己破了音的声音。 段非凡—— 你他妈赔我十盒喉宝! 段非凡加速没有李晓那么明显如弹簧一般的瞬间,但他迈开腿跑起来的时候,江阔就知道这肯定是第一了。 段非凡的步距比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位明显要大,速度也快,流畅的运动轨迹里充满了力量感。 大概二十米之后,跟第二名的距离开始被他拉开,几乎每迈出一步,跟身后的人距离就增加一分。 四周“段非凡”的吼声已经听不清了,乱成一团,唐力撑着江阔的肩膀,不断地跳起来怒吼:“加油!加油!” 如果不是段非凡马上要冲线实在来不及了,江阔绝对争分夺秒把唐力一个过肩摔抡到地上。 还有最后十多米的时候,江阔跑到了终点旁边,一边盯着段非凡一边举起手机对着终点的线开始连拍。 镜头里的段非凡向着他冲过来,整个人都披着阳光,头发上细碎的光,胳膊上连续拉成线条的光。 很好看。 段非凡跑每一步都仿佛跟他的心跳重合,几乎能听到声音。 冲线时连串的画面里江阔能看到段非凡的视线是往他这边儿看过来的,嘴角带着一丝笑。 冲过线之后段非凡也没停,借着惯性一直冲到了江阔跟前儿,手机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他的笑容。 江阔放下手机,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杨标清和体育委员已经一边一个扑了上来。 “牛逼!”杨标清喊,“走!接力的几个过去我们合个影!” 段非凡挣扎着回头看了他一眼,江阔笑着叹了口气。 “来,江有钱,看这边——”旁边突然传来了董昆的声音。 江阔转过头,看到他拿了摄像机正对着自己。 “拍到什么了?”江阔笑着问。 “拍了一些青春。”董昆说。 “靠——”后面的丁哲喊了一声,“你这什么诗人动静!” 第98章 几轮接力赛下来,运动会就算是正式热闹起来了。 男生的接力拿了第一,女生那边拿了个第三,园林的一下就挺起了胸膛。 接力赛过后就是田径大项。 楷模群的项目基本都集中在田赛上,段非凡跳高,董昆和丁哲跳远,刘胖推铅球,孙季是唯一的径赛,他补缺报了个一千五。 “你们给我备个担架,”孙季说,“跑完我往前一倒,你们给我接住直接往医务室抬。” “我看得我们抬着担架跟着你跑,”段非凡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半道就要往前一倒了。” “那就只有你一个人能抬担架了,太辛苦。”孙季说。 几个人一通乐。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运动会上田赛比较能吸引女生,毕竟观看也方便,坐那儿也不用动不用喊的,董昆打听到卢浩波除了游泳,还报了跳高和三级跳。 “三级跳是吧,”丁哲点点头,“还好咱们报的是一级跳,碰不上他。” “怕他个屁,”江阔说,“你们跳过不他么?” “你当我们是游泳队的呢?”丁哲看着他,“卢浩波运动挺厉害的,要不你们班那个小美女能看上他么。” “要不段非凡能被他打得满地滚么。”刘胖说。 “哎?”董昆指着他。 “哎?”丁哲和孙季也同时一块儿指着他。 “灭口。”江阔说。 “那是因为打不过他吗!”董昆说。 “就算打不过他,还打不过你吗!”丁哲说。 “一会儿给你拉出去打得满地滚。”段非凡说。 接下来几个项目都差不多时间,不过段非凡的跳高顺序排在比较前,大家一块儿先去了跳高场地看段非凡,毕竟跳高场地还有卢浩波这个逼,这种他跟段非凡同场竞技的时刻,是宁可自己的比赛弃权也要过来给段非凡撑腰的。 “你们学校运动会的项目就这些吗?”江阔问。 董昆叹了口气:“都快一年了,能不能对咱们学校有点儿归属感。” 江阔笑了起来:“我们学校运动会的项目就这些吗?” “不然呢,”丁哲说,“是不是比不上你们贵族高中的品种多?” “嗯。”江阔点头。 “有什么?”孙季很有兴趣。 “跆拳道棒球赛艇射箭……”江阔说,“还有过一次开幕式有马术表演。” “操,”丁哲说,“这些要搁我们学校,能有几个人参加啊。” “你是都参加射箭吗?”段非凡笑着问。 “嗯,参加过一次,”江阔说,“没对手。” “哎——”大家拉长声音。 “段非凡看这边!”旁边有人喊。 一帮人下意识地同时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了头,一个学生会的记者拿着相机咔咔对着段非凡拍了几张。 “什么意思啊!”刘胖喊,“就拍他一个是吧?” “是,”记者说,“你们一块儿转头干嘛。” “一会儿抽死你,”丁哲笑着骂了一句,又指着相机,“晚上我还要用的啊,我去你宿舍拿。” “我把照片导完了给你拿过去。”记者对着他们又拍了两张,“给你们补上了,行了吧。” “我们这张照片给弄个什么名字?”董昆问。 “运动健将和他的啦啦队。”记者说。 “我现在就抽死你。”丁哲冲了过去。 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 “嗯?”段非凡也转头看了他一眼。 “看看运动健将。”江阔举起手机对着他按了几下快门。 “运动健将明天下午游泳比赛哦。”段非凡说。 “谁?卢浩波吗?”江阔勾勾嘴角。 “他也配,”段非凡啧了一声,“看我阔给他收拾了。” “操,”江阔笑了笑,“刚说他运动挺厉害的,我也不能保证能赢得了他了。” “肯定能行,我见过你游泳。”段非凡比划了一下,“跟鱼一样。” 江阔笑着没说话。 “美男鱼。”段非凡说,“带拉链的,里头装着我男朋友。” 江阔先是一愣,接着就笑着往四周看了看:“控制一下音量啊我跟你说。” 跳高的场地已经有很多人了,观众和选手都很多,很多人没有项目可报的时候,就会选择跳高跳远,毕竟过程短,过去把杆子撞掉就行,几分钟混完走人,他们班好几个都在这儿混,包括唐力。 不过一堆混项目的人里,还是有那么两三个一眼看过去就显得很专业的选手,瘦高,跟个蚂蚱似的,相比之下,卢浩波是最壮的,江阔合理怀疑就他这个质量,怕是跳不了多高。 “那几个是体育生吗?”江阔问。 “我们学校,”丁哲笑着了,“没有体育生,那几个我们隔壁班的,长跑挺厉害,跳高也就那样。” 段非凡去签了到过来:“我第五个跳。” “你是怎么跳的?”江阔问,“跨过去还是背跃式。” “这么英俊的英俊,”孙季说,“那必然是背跃式啊,不然哪好意思参加,那么多女生都等着看呢。” 江阔往周围已经围成了一圈的人群里看了看,还真是有不少女生,都举着手机等着拍。 虽然不一定真是要拍段非凡,也没准儿还有不少人会拍卢浩波,毕竟卢浩波还能找到女朋友,江阔熟悉的八个人里只有孙季一个脱了单的。 不过江了了以前说过,校运会上好看的男生都在跳高那儿,这句话不假,最好看的男生就在这儿了。 跳高比赛的开场就很平静,裁判旗一举一压,第一个选手就跑了出去。 一开始没什么看头,起始高度一米,基本闭眼一蹦就都过去了,除了唐力冲得太猛,高度是没问题,就是蹦早了,一脚把杆子踢出三米远,跳出了武侠片的气势。 段非凡也是蹦过去的,没用背跃,没准儿是觉得这个高度跃不出美感来。 不过江阔倒是看出来了,不少女生的手机是就等着他的。 他来了他来了,他跨着大步跑来了。 举起手机。 他走了他走了,他跳下垫子去排队了。 放下手机。 江阔跟她们的动作节奏也差不多,只有董昆比较敬业,一直举着,卢浩波跳的时候他就拍观众,别的选手他也有可能根本没拍,但起码镜头对着,反正面儿上是很平均了。 两轮过后,能用背跃式的就都改了姿势,没有熟练掌握此项跳跃技能的人开始使用各种只要能过去无所谓难不难看的姿势,有扑过去的,有横着过去的。 段非凡还处于非常轻松的阶段,助跑跃起,身体在空中向后仰起,划出一个漂亮弧度,落到垫子上后翻下去的姿势都很帅气。 卢浩波运动方面的确是还可以,虽然江阔觉得他太壮实了跳不动,但他跟段非凡的高度一直是一样的,而且也都一样是一次试跳就过。 高度过了一米六之后,唐力他们那些瞎蹦的撞杆子的就都消失了,剩下几个蚂蚱和段非凡,还有仿佛哪哪都摆脱不掉的卢浩波。 段非凡的发挥很稳定,无论什么高度,他跃过去的时候永远跟杆子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让人觉得他能这么一直跳到两米。 对手里有两个看着跟他差不多,不过在江阔看来,卢浩波比其他几个选手都更强,不是因为他水平高低,而是因为他对段非凡憋着的那股无名火,或者说有名火。 火气是非常强大的助推器,卢浩波依靠爆发力,冲到杆前的爆发式弹跳,咬着在他前面跳的段非凡。 “我感觉给段非凡吊个威亚在前头蹦一下,这逼能跳进奥运会。”董昆说。 江阔没忍住,笑得差点儿呛着。 卢浩波正好跳完,从他们几个面前路过,眼神从他们身上依次掠过,仿佛一根痒痒挠,激起了几个人更欢乐的笑声。 学校的整体水平有限,这次运动会也是以大一大二的学生为主,按照老师们手头的学生永远最差的理论,参赛也差不多都是小垃圾,加上丁哲说的,没有体育生,高度过了一米六五之后,场地上就还剩了七八个人。 “怎么样?”江阔在段非凡休息的时候问。 “最多一米七,”段非凡说,“还得是因为我身高在这儿,我要再矮点儿,现在就差不多过不去了。” “我以为你能跳到一米七五。”江阔说。 “我吹牛都不敢那么吹,”段非凡说,“我就初中的时候练过一阵子。” “那咱们浩波也就是一米七了,”丁哲说,“你停他就死,没动力了。” “踩个恨天高也得跳到一七一啊,”孙季说,“人家能忍受跟护校英雄一样吗。” 接下去的比赛,火药味儿就很足了,虽然整场比赛前后也没多长时间,但气氛还是燃烧得相当完全。 因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场比赛,名次都是次要的,这就是卢浩波和段非凡的比赛,卢浩波表现得很明显了,段非凡虽然态度不明朗,但一点儿也没放松。 高度一六八。 段非凡之前还有两只蚂蚱,都顺利地跳过了。 段非凡做准备的时候四周的观众就已经开始喊。 “嗷——”董昆喊。 段非凡吸了口气,轻轻跳了两下,然后往前跑了两步之后猛然加速,接着侧身,跃起,肩背带起身体。 一片尖叫掌声中,漂亮地跃过了杆子。 其实江阔看得出段非凡已经没有前面的蚂蚱选手跳得高了,估计真的就像他估计的,一米七差不多了,但他强在姿势完美帅气。 卢浩波此时此刻的人气也不低,冲出去的时候也是一片叫好。 不过也许是压力太大,他第一跳脚后跟勾到了杆子。 跳下垫子的时候他很不爽地挥了一下胳膊。 但下一跳他放弃了一六八的高度,直接跳了一米七。 还是没过。 段非凡按部就班还是一米七。 大家的掌声挺热烈,觉得这交战真是火热得很,江阔倒觉得段非凡是想快点儿结束这场争斗,他不打算跟卢浩波较劲,尤其是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场合,他既不会让着卢浩波,也不介意输给卢浩波,但卢浩波就不同了,他是就要赢,不赢他今天晚上都能气得睡不着。 段非凡一米七第一跳,屁股蹭掉了杆子。 卢浩波关系好的几个人喝了倒彩。 这在一片可惜的叹息中就显得格外明显,招来一片眼神。 第二跳之前段非凡往江阔这边看了一眼。 江阔直接手往嘴边一兜,吹了响亮的一声口哨,带起四周一阵笑声和掌声。 段英俊同学请你跳过去。 我一般不会在这种脏兮兮的环境里把手指头往嘴里塞,都是为了你。 段非凡助跑,风吹起他的衣服,侧身跃起的时候腹肌漂亮的线条若隐若现…… 这次还是蹭到了杆子,但杆子大概是被他漂亮的屁肌迷倒,坚持着只是晃了两下,没有掉下来。 楷模们在他落地的时同一块儿吹了声口哨。 护校英雄的人气还是更高一些,这次惊险地过杆获得的掌声明显超过卢浩波。 段非凡对自己的实力估计非常准确,说一米七差不多,就是一米七。 一米七一他没能再跳过去。 卢浩波相当拼,一六八两次试跳没过直接选择了增加四厘米。 在众人的惊呼中没有任何意外地勾着杆子一块儿落了下去。 起来的时候江阔都能感觉到他的不爽。 卢浩波对自身实力的判断照段非凡还是差远了。 不过江阔虽然很佩服段非凡这种精准的估计,但却又觉得这样的精准估计限制了段非凡的发挥。 在很多事情上,一旦你确认了自己的上限,就有可能永远也不会再超越了。 比赛还没结束,有两个蚂蚱是实力很强的选手,估计能再拼个几轮的。 段非凡对于自己赢了卢浩波表现得很平静,甚至过来跟他们几个碰头的时候还抱怨了一下自己有两下落地没落好,背扭着了。 “来来来,”董昆招手,“哥给你揉揉。” “你们跳远要开始了吧。”段非凡拍开了他的手。 江阔的比赛是明天,段非凡的比赛已经结束,今天他们的任务就是各种场地之间来回奔波,看热闹以及给认识的人加油。 这一点上,段非凡就很辛苦,毕竟他谁都认识。 卢浩波三级跳拿了个第二,实力还是挺强的,但这个第二明显无法安慰他输给了段非凡的伤痛,虽然他俩连前三都没进江阔也不知道这还有什么可较劲的。 没有熟人比赛的时候他俩去学校超市买吃喝,回来路上碰到了也已经比完赛专程回宿舍换了身衣服出来的卢浩波。 此时距离距离比赛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卢浩波看段非凡的眼神还是一如比赛时的状态。 “饮料,拿几瓶。”段非凡把饮料袋子往那边递了递,跟卢浩波一块儿的还有丁哲他们班的两个人,跟卢浩波交情一般,属于友好舍友范围。 “你们还有比赛吗?”那俩拿了饮料问了一句。 “今天没了,”段非凡说,“就明天还有个一百米自由泳的比赛。” “你会游泳?”卢浩波的声音里立马带上了轻蔑。 “江阔。”段非凡往江阔那边偏了偏头。 “是么,那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比一比,”卢浩波看着江阔,从语气上判断,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希望能分在一个组。” 江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今天可以提前去适应,”卢浩波说,“我一会儿过去,你要有自信不怕暴露实力的话,也可以……” “我不需要适应。”江阔说。 “那就明天见。”卢浩波说。 江阔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没答卢浩波的话,拿出手机边看边往前走了。 “走了啊。”段非凡跟他们几个打了个招呼。 卢浩波没出声,那俩跟他挥了挥手。 “他要让你气死。”段非凡追上江阔,边乐边说。 “什么?”江阔一边给江了了回消息一边问了一句。 “人家跟你下战书呢。”段非凡说。 “也就你要跟那俩说话,我才跟他说话的,”江阔说,“就他这样的,搁平时我看都不带多看一眼,还明天见,还下战书,他老几啊。” “宣传总监说什么了?”段非凡指了指他手机。 “图都处理好了,网店随时可以直接上线了。”江阔说。 “就等包装敲定了是吧?”段非凡说。 “嗯,杨科已经汇总了几家给我,”江阔说,“我晚上比较一下。” “你要不要去游泳馆练习一下?”段非凡问,“挑个他不在的时间。” “不用,”江阔说,“我瘫痪一年下床就能让他二十米。” 段非凡笑着捂了一下他的嘴:“别瞎说。” 校运会的游泳比赛一共就进行了三次,是个新项目,但因为从各方面来说都很好看,所以是运动会的热门项目。 学校没有游泳馆,场地之前是去市体育馆租,今年高新区体育馆的游泳馆落成了,就改成在这儿了。 这个新的体育馆就在江阔刚来学校那会儿一帮人去飚车的那条路不远,江阔没想到就这么跟荒了一样的地方还能建出个挺不错的体育馆,虽然没什么人。 游泳馆设施很新,他们跟着大批学生一块儿到了游泳馆的时候,学校宣传部的人已经架好了摄像机,运动会的主持人正在池边录像。 “这么正式的么?”董昆说,“我怎么都有点儿紧张了。” “那你出去。”段非凡说。 “你怎么这样!”董昆说,“友谊呢!消失得这么快的吗!才不到一年……”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爱你哟。”董昆说。 “操。”段非凡笑了起来。 参赛选手已经去候场,一百米自由泳是第一项比赛,六组直接决赛,取前八名。 主席台已经公布了分组抽签的名单,如卢浩波所愿,他和江阔分在了第二组。 对于他们这帮人来说,第一组的比赛就没有了什么看头,只要知道个成绩就行,跟卢浩波千年修来的缘分让他们对第二组比赛充满了兴奋的期待。 园林大一就江阔一个人参加了这一项,所以两个班的人都聚在了一块儿等着给他加油。 第一组的光溜男生们出来的时候,全场欢呼,段非凡也跟着吹了声口哨,不过这欢呼让个别害羞的选手略有些不好意思,有人甚至手都没好意思离开□□。 不过这一组在段非凡看来,成绩一般,竞争都不激烈,八个人跟大雁南飞一样排队游,全程都没有顺序上的交替。 丁哲在旁边用手机把成绩都拍了下来:“这就得开始算着点儿了,江有钱牛逼吹得挺响,也不知道水平怎么样。” 第二组比赛也很快就要开始,选手披着运动大毛巾进了场。 主席台报到江阔的名字时,现场发出了一阵明显比前面更高的欢呼。 这里头虽然有园林亲友团们的大力贡献,但对待面看台的女生们也非常卖力。 而当选手开始准备,把身上的毛巾拿掉的时候,场内观众们又掀起一阵更加狂野的尖叫。 江阔转身把毛巾扔到椅子上,背后醒目的那条拉链一览无余。 全场都沸腾了,手机一片举着咔咔嚓嚓。 “我操!之前我怎么没发现!”刘胖非常震惊,“江阔这么骚的吗?” 第99章 游泳比赛搞得还挺正式的,不像在学校操场上时,一堆项目同时进行,广播里说项目念名字报成绩都挤一块儿,也没谁认真听。 这会儿看台上黑压压一片人,就看着中间那八个选手,解说也因为时间充足而多了不少废话。 虽然江阔用了差不多一年时间也没能把班上的人认全,更不要说别的同学了,但认识他的人还是相当多的。 段非凡一眼过去能看到很多人手机屏幕上来回晃动着的一多半都是拉了大倍数的江阔。 他也很想这么干,屏幕实在看得很清楚,他身后还有太多人,实在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过没所谓,不就是身材很好么,不就是后背有条拉链么,都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还摸过,还…… 你们知道他泳裤下面还有个红色的小句号吗 不知道吧。 我知道。 但我不告诉你。 “从身材上看,”丁哲举着摄像机,“小卢完败了,就是不知道游起来速度谁快。” “肯定有钱快,”孙季凑在摄像机旁边看着,“他这个标准的游泳运动员的身材,小卢看着还是太实心了。” 段非凡忍不住靠在椅子上笑了起来。 “这组为什么还不开始?”刘胖问。 第一组开始得挺快的,选手上场,扔毛巾,然后就开始了,接着就结束了,也许是第二组出场的气氛燃起来了,这会儿摄像大哥就围在他们身边一会儿过来一会儿过去的。 江阔转回身准备等着开始之后,段非凡还听到了后面女生有些失望的声音:“哎怎么转过来了?” “转回去!”另一个女生小声说着,“转回去,转回去,转回去……” 怎么!正面不好看吗! 那么漂亮的身材配着那么好看的脸! “我拍到了的我拍到了的。”又有一个女生说,“很清楚。” 段非凡听到丁哲在旁边很低地笑着。 他转头看了丁哲一眼:“傻乐什么?声音都录进去了吧?” “你这句也录进去了。”丁哲说。 “胖儿说江有钱好骚啊那句话也录进去了。”董昆说。 “我没有说他好骚啊!”刘胖辩解,“但他的确好骚。” “让江有钱听到给你抡水里一块儿游去。”孙季说。 “我不怕,我漂得起来,泡温泉的时候我已经发现了,”刘胖说,“我比你们浮力都大。” “也行,”段非凡说,“没白去玩一趟,还总结出了一条经验。” 那边准备比赛的哨声响起。 选手们在全场瞬间掀起的欢呼声中走到了出发台旁边,做着最后的准备活动。 江阔在三道,卢浩波跟他隔了一个人,在第五道。 段非凡盯着江阔,余光扫了扫卢浩波。 跳高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一定要赢卢浩波的想法,根本懒得理他。 但江阔比赛的时候感觉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知道江阔有着绝对的冠军实力时。 虽然去年卢浩波是一百米自由泳的冠军,今年也还是夺冠热门,但他看过江阔游泳,那种受过专业训练的轻松和轻盈不是卢浩波能比的,去年这逼能拿第一,是因为全体选手都跟第一组那个大雁南飞组似的,大家都不行。 江阔偏了偏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又甩了甩胳膊,站上了出发台。 这几个细小的动作再次掀起一片波动。 “骚还是江有钱骚,看着跟真的似的,”刘胖举着手机感慨,“有些人就是天生有那种气场。” “你他妈到底是在夸还是在骂,”董昆说,“你让我好迷茫。” “写你的诗去。”刘胖说。 几个人正说着,那边选手全部弯下了腰,准备出发。 江阔弯下腰,手扳着台子微微前后晃了晃,调整了一下姿势。 哨声响起,八位选手以非常参差的一个入水姿势出发了。 如果说之前只看身材无法判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高手,入水这个动作就已经能让所有人一目了然。 江阔跃入水中的时候丁哲忍不住喊了一声:“我操!” 看似根本没有用力的轻松一跃,入水的瞬间已经超过了旁边两道里斜拍着入水的选手。 卢浩波入水的时候虽然不算难看,但明显距离不如江阔。 而水下滑行阶段,江阔的速度就已经明显跟这一组人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双臂向前,腰腹带着双腿滑行时,就像一条灵动的海豚。 美男鱼的表演开始了。 这一段水下滑行让全场沸腾起来,江阔的胳膊劈开水面时,充满了游泳馆的尖叫和哨声感觉能把顶子给掀了。 段非凡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江阔身上,他舒展的双臂看似轻松,只有落下时才会惊觉力量,让他在翻起的水花下若隐若现的身体仿佛藏在水中的一支箭。 “我操!我操!”丁哲举着摄像机,完全无视视频后期处理,跟丧失了语言能力似的反复吼着,“我操!我操啊!” 段非凡已经分不清前后左右的人都在喊什么,满耳朵都是丁哲在操。 不过丁哲虽然很激动,手上还是稳的,镜头始终追着江阔,相比之下,四周举着的手机屏幕上就已经不知道录的是什么了。 段非凡能看到前面一个女生举着的手机因为焦距拉得太近而在激动中无法再通过镜头找到江阔,最后把手机放下决定用肉眼观看。 哎,这就对了。 用眼睛看多好,还怕没别人拍吗? 段非凡敢保证,最多这组比赛结束,学校论坛上就全是江阔了。 如果没有江阔,卢浩波会是这一组最拉风的。 可惜啊,老天爷都看着他不爽。 江阔游过半池的时候,卢浩波就已经被他甩出了快两个身位,虽然卢浩波也比第三要快了近一个身位,但在如同水下穿云箭一样的江阔面前,他这个第二已经没有什么看头了。 马上要到五十米,很多人都已经举着手机站了起来。 丁哲也站了起来:“我操,看他怎么转身,我操。” 转身在之前的比赛里都没什么太大看头,毕竟都不是专业的,就算会转身,也都不够漂亮,很多情况下速度还会因为转身而大打折扣。 而现在段非凡也很期待,他没看过江阔在水下转身。 江小箭在一片欢呼中游到了距离池边大约不到两米的位置,扎进了水里,一个轻巧的前翻,接着就是稳稳地一个蹬腿。 身体再次海豚一样冲了出去。 “啊——”段非凡跟着全场观众一块儿发出吼声。 接着又跟楷模群几个人默契地同时吹响了口哨。 不知道江阔在水里能不能听到。 这组比赛已经没有任何悬念,甚至是整个百米自由泳项目都已经没有了任何悬念,江阔已经拉开了去年的冠军三个身位,并且看上去依旧游得轻轻松松。 这仿佛一场江阔的表演赛。 卢浩波还在拼命划拉着,他现在得力保自己的第二,否则以他的性格,脸上挂不住。 但江阔出乎他意料的实力对他这种心态不稳的人来说,算得上是打击巨大,本来跟第三相差一个身位的距离,已经被人家追到了半个身位。 最后的冲刺阶段,大家的喊声都没什么章法了,就是喊。 江阔手臂最后一划之后伸手触壁,全场连喊带掌声。 他在欢呼声中扶着池边把泳镜拉上去,抹了抹脸,往看台上扫了一眼。 段非凡迅速夹在一堆欢蹦乱跳的观众里也蹦了几下,冲那边挥了挥手,虽然觉得江阔不可能看得见。 但下一秒江阔就冲着这边也挥了挥手。 四周的人顿时默认了这是江阔在向他园林的同学们问好,立马集体把胳膊挥得仿佛演唱会现场。 接着卢浩波和第三名几乎同时触壁,显示还是卢浩波稍快一点,段非凡跟着大家一块儿鼓掌,给后面的选手加油。 江阔旁边那道的选手触壁之后扒着泳道线向江阔伸出手,江阔跟他击了一下掌,那人又说了两句什么,江阔笑了笑。 “走走走。”丁哲站了起来,推了推段非凡。 “嗯?”段非凡看着他。 “我去赛后采访。”丁哲说,“江有钱的赛后采访怎么不得我来个独家啊?” “人学生会的记者根本就不会在看台上坐着,”段非凡站了起来,跟他们几个一块儿往更衣室那边走,“你这个速度想要独家唯一的希望是江有钱耍大牌不接受别人采访。” “哎?”董昆笑了起来,“那要这么说的话,这个希望还是很大的。” 学生会的记者果然就在更衣室门口,但没看到江阔。 另外几个选手倒是披着毛巾出来了,卢浩波这种爱出风头的人也没出来,这就让段非凡突然有点儿紧张。 “给。”董昆把自己兜里的运动会工作证掏出来递给了他。 “嗯?”段非凡愣了愣。 “记者不能进更衣室,”董昆说,“我们工作人员可以进,我和丁我俩就这一张,你要珍惜。” “你这个最低等级的工作人员还有这个特权?”段非凡马上把牌子挂到了自己脖子上。 “怎么的,”董昆看了他一眼,“进去给运动员们拖地也得是工作人员啊。” 段非凡笑着拍了拍他,低头跟在另两个往里走的老师身后走进了更衣室。 更衣室有三个大隔间,段非凡一直走到最里那个,才看到了刚冲完水换上了衣服的江阔。 “你怎么?”江阔抬头看到他的时候因为身边有还有别的选手,只能故作平静,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勾了上去。 “丁哲还在外头想抢个你的独家采访呢,”段非凡笑着低声说,“怎么不出去?” “我之前就看到学生会那几个记者了,”江阔说,“我不想采什么访。” “丁哲的呢?”段非凡问。 “让他自己随便编吧。”江阔说。 “行。”段非凡笑着往四周看了看,又压着声音,“卢也没出去,你看到他了没?” “嗯。”江阔点点头,往旁边一个关着门的小间看了一眼。 “还没洗完?”段非凡听到里面还有哗啦的水声。 “不高兴吧。”江阔说。 “他冲着冠军来的,”段非凡轻声说,“结果差点儿小组第三。” 江阔拿毛巾擦着头发,往外走的时候小声说:“他这个想法有点儿过于乐观,我没超他二十米他就已经算赢了。” “你这话让他听见得当场跟你打起来。”段非凡说。 “那他不行,”江阔把毛巾盖在脑袋上,低着头往外走,“他也就把你打得满地爬……” “怎么个意思!”段非凡笑了起来,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肩晃了晃,“跟他们几个不学点儿好的!” 走出更衣室的时候,段非凡专门没跟江阔一块儿,慢了几步,江阔挡着脸不想被记者发现,他要是搭着肩膀一块儿出去,估计不用想都能猜到旁边那个是江阔。 但出来没走两步,段非凡就看到吕宁跑了过来。 吕宁不愧是心系学生的优秀辅导员,一眼就认出了蒙着脑袋的江阔,一路跑着过来。 段非凡在她要伸手扯毛巾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别别别别……他在躲记者。” “啊!”吕宁夸张地缩了缩脖子,“好险,我差点儿喊他名字了……但是你们要去哪儿啊?他不得在运动员休息区等着领奖吗?” ……的确是这么回事。 “我回看台上坐会儿。”江阔说。 “那不得被围观啊?”吕宁笑了起来。 丁哲快步走了过来,把摄像机对着江阔:“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发现这是你了,现在你马上接受我的采访。” 江阔把毛巾掀起来看了看他。 “请问你之前是游泳队的吗?”丁哲问。 “……你应该问他你为什么游这么快,”董昆说,“然后他再告诉你,我以前游泳队的。” 丁哲转头看着董昆:“那你来?” 董昆立马把手握了个拳举到江阔脸跟前儿,在另外两个记者过来的同时说了一句:“好的,感谢您接受我们的独家采访。” 江阔沉默了两秒:“……不客气。” 后到的记者听到董昆的话愣了愣,但没有放弃:“江阔你好,我们是学生会记者,我们……” “不好意思啊。”江阔说。 记者看着他,等他说后面的话。 但他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并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就往回走,几乎是跑着又回了更衣室。 “你采到了?”一个记者追了两步没追上,回头看着丁哲。 “那必须的。”丁哲很得意地一扬脑袋,“你们等我投稿啊。” 卢浩波终于从更衣室出来,吸引了记者们的注意力,都围着他去了。 段非凡他们几个回到了观众席上坐着,他也不好一直往更衣室跑,谁都知道他不是学生会的。 后面的比赛很快又开始了。 场内观众被第二组比赛燃起的热情还在持续,大家再次进入了欢呼的状态里。 相比之下,段非凡已然心如止水。 甚至能在一片喧闹中听到手机消息的声音。 【JK921】我好饿啊 【指示如下】外面小卖部有小面包,你吃吗,让董昆给你拿进去 【JK921】行,还要牛奶 【指示如下】等着 段非凡起身到体育馆的休闲区转了转,在小超市里买了小面包和热狗,再拿了一罐牛奶。 “慰问品啊?”董昆问。 “拿给他就行。”段非凡说。 “晚上请客啊,”董昆说,“我也饿了。” “请。”段非凡笑笑。 今天这场游泳比赛还是挺精彩的,大一新生好几个挺厉害的,比起去年的比赛,总体的精彩程度提高了很多,不过算上蛙泳自由泳和接力,除了江阔,没有第二个能让全场变成尖叫鸡的选手了。 卢浩波今年的运动会应该算是郁闷之旅,之前的项目最好成绩是第二,今天游泳比赛本来他是能争第一的,结果只拿了个第三,而江阔这个第一拿得全场爆燃。 段非凡都为他叹息。 晚上段非凡请客,一帮人去吃饭。 因为运动会一帮人都参加了项目,大家纷纷表示又饿又累,于是段非凡挑的是家自助餐。 去的路上江阔坐在车里靠着,半睡半醒的样子。 “很累吗?”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累,”江阔叹了口气,“我很久没有这个强度游泳了,现在全身没劲。” 段非凡笑了笑。 江阔斜了他一眼:“怎么个意思啊,笑得这么笑里有笑的。” “没。”段非凡笑得更厉害了。 江阔啧了一声。 “你的文身今天算是全校都参观了啊。”段非凡笑着说。 “哪有全校。”江阔笑了笑,“都一二年级的吧。” “你现在看看学校论坛,应该视频都发上去了,”段非凡说,“丁哲今天把摄像机都拍没电了。” “你呢。”江阔靠着车门看着他。 “什么?”段非凡扫了他一眼。 “你还有电吗?”江阔问。 “……你是怎么好意思说我笑里有笑的?”段非凡叹了口气。 “想多了吧,”江阔勾了勾嘴角,“我说你手机还有电吗?” “我手机和我都有电。”段非凡说。 “靠。”江阔笑了起来。 段非凡停车等红灯的时候转脸看了看江阔,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干嘛。”江阔问。 “没,”段非凡说,“就是觉得你今天太帅了。” “平时不帅吗?”江阔挑了挑眉。 “也帅,”段非凡看着他,“不过很久没有这样帅过了。” “嗯?”江阔偏了偏头。 “很嚣张的那种帅,”段非凡捏捏他的手,“我想想怎么说……” 江阔期待地看着他。 段非凡想了半天也没找着合适的词,最后清了清嗓子:“狂野男孩儿。” “靠!”江阔笑得呛了一下,“我还等着听你有什么好词儿呢!好歹一个大学生!憋半天就来个狂野男孩儿……” 段非凡跟着也笑了半天,绿灯亮了他都没注意,被后面的车逼逼了两声才赶紧开了出去。 但的确是这样。 大学生也没有什么好词能形容这样的好久不见的江阔。 第100章 吃自助餐的这个餐厅,离学校不是太远,算是他们学校这个区域的自助餐里偏贵的那种,但环境非常好,菜也多。 附近几所学校的学生但凡想要改善一下生活,都会来这儿。 他们几乎是运动会一结束就过来了,一般情况下这会是大家集体出外改善伙食的日子。他们基本是五点刚过就到了餐厅,就这时间都已经没剩几张大桌了。 走进餐厅一眼过去,一半往上都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包场啊今天。”董昆说。 “一场运动会什么也没干,就给他们累坏了,”丁哲说,“这就立马得进补。” “说你自己呢。”孙季说。 “我是不是参加项目了,”丁哲不服,“我是不是到处拍视频来着,我进进补是不是很合理。” “我们这帮人唯一一个有合理进补理由的只有江有钱,”刘胖说,“他这一趟看着没两分钟,那消耗可是相当大的。” “没错。”江阔点头。 “你要一直训练着,今天是不是能把卢浩波甩个来回了?”丁哲问,“你这都多久没系统训练了,成天好吃懒做的都能游出这个速度。” “他早上起来跑步的,”董昆给江阔证明,“他也没有完全好吃懒做。” “跑步有什么用,段英俊是不是也天天跑,他会游泳么?”丁哲说。 “你是不是没有脑子。”董昆说。 在他俩关于江阔到底是怎么在这么久没有训练的情况下游出这样成绩的讨论中,大家跟着服务员穿过中间的小桌。 两边全是打招呼的声音,平时这样的场合,基本就是段非凡,跟这个击掌跟那个拍肩再回头招个手,今天稍微有点儿不同。 “江阔,”有人叫了江阔的名字,“牛逼。” 江阔对于这种场面远不如段非凡自如,按以前的习惯,他直接无视就行,但现在跟这帮人混久了,感觉这不行,但要理,也感觉不知道该怎么理,关键他谁也不认识。 于是就是笑笑。 走到他们桌子的过程中,起码四五个人跟江阔打了招呼,江阔扯着嘴角一路没放下来。 “有钱一战成名。”孙季说。 “不能这么说,”丁哲说,“他开着他那个车进学校的时候,就已经一战成名了,现在是从嚣张富二代变身运动健将,还是带拉链的那种骚将。” “……注意用词啊。”江阔说。 “胖儿,”丁哲马上指着刘胖,“注意用词啊以后。” 刘胖愣了愣喊了一句:“什么玩意儿就又扯我头上了!” “关于江阔骚的这个结果,”丁哲说,“是不是你。” “操,”刘胖捶了捶胸口,“我这个冤,不洗个百八十年怕是洗不清了。” 江阔的确是真的饿了,坐下喝了口水就起身去拿菜。 为了避免再次跟不认识的人打招呼,他特地绕了半圈儿才到了取菜区。 结果拿着盘子还没夹两下,对面又传来了他的名字:“江阔。” 他抬眼看了看,两个女生正冲他笑。 他也笑了笑,低头继续夹肉,再来点儿鱼…… “可以合照吗?”一个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旁边。 “什么?”江阔有些迷茫。 “今天我们看你比赛了,”女生笑着说,“你太牛了,我想跟冠军合个影。” 江阔没说话,一个校运会没有对手的比赛,还有人要求合影…… 女生站到他身边,跟她的小伙伴说:“这样行吗?” “你头……”小伙伴的手微微摆了摆,“往中间……” 女生马上领会,头往江阔肩膀这边一歪,小伙伴迅速按下了快门。 “谢谢啊,”女生站到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挥挥手,“走了。” “……嗯。”江阔应了一声,又继续夹菜。 “冠军,”脖子后头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合影吗?” 江阔先是一愣,接着后背一麻,再才反应过来这他妈是段非凡压着嗓子。 “没空,只跟女生合影。”他又往盘子里放了点儿肥牛。 “渣渣。”段非凡接过他手里装满了的盘子,把一个空盘递给他。 江阔继续夹菜:“刚那俩女生你认识吗?” “不认识。”段非凡说。 “这学校还有你不认识的女生?”江阔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话说的,”段非凡笑笑,“我是保长吗我谁都认识,还女生,我要对女生有那么大兴趣,我还能发现一个烦人富二代其实很可爱么。” 江阔笑了起来:“你出书吧。” 回到他们自己桌子旁边的时候,几个人都已经分头拿了不少菜回来,孙季正往纸上刷油,开始为大伙服务了。 但桌边还坐着个女生,看上去不是一二年级的,得是大三往上的学姐。 “来了,你自己问他吧。”丁哲一指江阔。 江阔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学姐。 “江阔,”学姐凑过来,“你那个文身,在哪儿做的?” “……在家。”江阔说。 “啊,那给个店名吧,我放假了过去弄,”学姐说,“我今天在更衣室那边看到你背上那个做得太漂亮了,颜色也正。” “没有店名。”江阔说。 “你不说在家做的吗?”学姐愣了愣。 “是,”江阔说,“私人上门,在我家做的。” “……哦,我明白了,跟有些上门美甲一样,”学姐说,“那能给推一下名片吗?” “他是……会员制的。”江阔说。 “会员制?”学姐又愣了愣。 “我懂了,”丁哲戳了戳她胳膊,“是真,会员制,有钱人的那种。” “啊!”学姐恍然大悟,接着就捂了捂脸,“天哪,我好尴尬。” 几个人都笑了,江阔被她问得也有点儿尴尬,于是看了看手机:“我给你推个别的店吧,我妹在那儿做过,挺好的,我是因为懒得出门才让人过来做的。” “啊!谢谢!”学姐很开心,拿着手机等着加他好友,又很感慨地说了一句,“江阔,你情商还挺高。” “也没有。”江阔把之前江了了做过的那家文身店的相册打开,找到了他家的二维码,然后把手机放到了学姐面前。 学姐开心地扫了一下码,然后再一次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笑得不行地看着他:“你说得对。” 这顿饭是吃得挺饱的,孙季给大家烤肉伺候得也很周到,不过也许是今天游泳的风头出得太大,中途被不认识的女同学打断了好几次。 这得怪段非凡,每次过来的同学开头都是“哎非凡!吃着呢?”,然后再下一句就转到了江阔身上。 这泳游的,体会到了高中在游泳队都没有过的待遇,毕竟他那会儿在游泳队也就是个混日子的,队里一堆国家运动员。 吃完饭他俩没回学校,运动会这两天他们都在宿舍,房东给大炮打了电话,说十楼的灯一直亮着。 正好楷模们运动会奔波累了,今天也不去107聚会,为了让房东安心,他俩今天正好过去关灯。 “房东也不住这个小区啊,”江阔在电梯里思考着,“他怎么知道灯没关。” “还能是怎么知道的,”段非凡说,“九楼大妈啊。” “我发现有这么个邻居也挺好,”江阔说,“管闲事儿,万一是进贼了,她也能马上发现。” “是。”段非凡笑笑。 “笑什么?”江阔看着他。 “哎?”段非凡也看着他,“现在连笑也不让随便笑了吗?”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江阔说,“有点儿痞,但是又不完全痞,很帅。” “……有什么要求直接说,”段非凡说,“江有钱什么时候也学会迂回前进了?” “也不是不让笑,女生来一个你笑一个,”江阔说,“是不是太欢乐了啊。” “那不比男的来一个我笑一个强么。”段非凡说。 “也没有男的来啊。”江阔啧了一声。 “那是冲我来的么?”段非凡笑了,“你讲不讲理了,今天全校参观你文身,明天估计就会有同款,吃个饭排着队的人来说话……” “哎!关键来了!”江阔走出电梯,回头又看他一眼,“关键就是,来的每一个人,你都他妈认识,还很熟的样子。” 段非凡一下笑得不行,上来从身后搂着他,晃着往门那边走,在他耳边小声说:“那我毕竟在学校多混一年。” “今晚上咱们桌还有四个跟你一样混了两年的,也没见他们每个都认识。”江阔拍拍他腿。 段非凡从兜里掏出钥匙放到他手里:“那没办法,要是没有你,我好歹也能算个校草。” “我就有点儿奇怪,”江阔打开门,两个人一块儿晃进了屋里,“我认识你这么久,好像真没什么女生跟你表白,也没见哪个女生跟你关系特别近的,为什么?” “你要对每个女生都很熟都很近,她们就都不靠近你了,”段非凡说,“一看就是中央空调,谁敢去。” 江阔笑了起来:“靠,还能这样吗?” “嗯呐。”段非凡脚往后勾了一下,把门关上了。 屋里的确灯火通明,段非凡是有随手关灯的习惯的,这种盛况只有可能是因为江阔。 “我记得关了的。”江阔脱了外套,几个屋转了一遍,把灯都关掉了。 “嗯,我开的。”段非凡外套一扔,又继续搂着他。 “今天怎么这么这么黏人?”江阔摸摸他的手,“跟奔奔一样。” “问我啊?”段非凡说,“本来平时只有可能我看到的风景,今天全校都看到了,溜光啊阔阔,就一条内裤。” 江阔笑了起来:“那他妈叫泳裤,而且我们泡温泉的时候楷模群都看到了,早就不是只有你能看的了。” “但他们没发现文身!”段非凡松开他,扯着他衣服往上掀起来,又拽了拽他裤子,“这个句号也就是小,裤边儿有时候能挡得住……” “学校论坛是什么?”江阔拿起手机,“我看看有没有人拍到。” 段非凡胳膊从身后绕过来抽走了他的手机。 “嘛呢?”江阔回过头。 “别学我啊。”段非凡笑着说。 “嗯呐。”江阔说。 段非凡没说话,还是笑着,扬手把上衣脱了。 “嘛呢?”江阔一挑眉毛。 “我有电,”段非凡说,“比我手机电足多了。” 江阔在他腰上摸了一把:“小伙儿想得挺美?” “什么意思。”段非凡抓住他的手。 “我电也很足。”江阔说。 “你今天在车上还说累了呢,”段非凡说,“别逞强啊。” “我秒充,超级快充。”江阔打开冰箱,拿了瓶饮料,喝了两口之后进了浴室。 段非凡正进了卧室拉窗帘,听到门响问了一句:“干嘛去你?” “洗澡!”江阔在浴室里回答。 “等我——”段非凡往外跑。 现在天儿不太冷了,不过江阔还是喜欢把水温调得很高,段非凡拿了两人的浴袍过去的时候,浴室的玻璃门上已经全是水雾,隐约能看到江阔的影子。 “哎,这门还是不好,”段非凡拉开门,进了浴室里,“也没个锁,想进就进了。” “就这么小个单人浴室,”江阔往里让了让,“就别想太多了,摔了都倒不下去。” 段非凡笑了起来,在雾气里凑过去亲了亲江阔的脸:“严肃点儿,想什么呢,认真洗澡!” 江阔没理他把水开大,站在花洒下面兜头冲着。 段非凡贴到他身后站着。 江阔笑着叹了口气。 “我给你暖背。”段非凡低头在他颈后吻了一下,指尖点在了拉链最上端。 “行,”江阔啧了一声,“一会儿阔叔给你暖背。” 段非凡没说话,手指顺着拉链慢慢划了下去,在拉链的末端停了停,又慢慢地勾了回来,再划下去,顺着腰侧绕到了前面。 浴室这种地方,一般都只有单调而重复的声音,水声哗哗起,水声哗哗停,但今天有了别的声音。 花洒仔细地辨认着这些声音,在它发出的哗哗声里,还有喘着粗气的声音,和手在玻璃上蹭出来的声音。 花洒不是太喜欢这个声音,听着牙碜。 但浴室里的这两个人还挺喜欢,时不时就蹭着玻璃吱嘎一下。 花洒跟床有过一些交流,床塌的那天它们喊过话,据说是这两个人打得太厉害。 花洒有一些担心,还好这两个人只是在它的下方打,没有殃及到它。 但有一些浪费水,这是不对的。 花洒看着热腾腾的水从他们的肩上背上滑过,再因为打得激烈而被溅起……打架的喘息声几乎能盖过水流的声音。 还真是很激烈呢。花洒想。 后来他俩离开浴室的时候,也没穿浴袍,花洒谢谢他们走的时候起码记得把水关掉了。 他们还没有打完啊。 后来花洒听到了床的吼声。 真是一场激烈的,有来有往的战斗啊。花洒又想。 “床单湿了。”江阔在床上四处摸了摸,都是湿的,枕头都是湿的。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手指在他肚子上轻轻弹着。 “怎么办?”江阔问,“还要换吗?” “不换你湿着睡吗?”段非凡笑了起来。 “我们可以回宿舍睡。”江阔说,“明天回来的时候,就干了。” “您犯懒的时候是真不讲究。”段非凡说。 “我没犯懒,我还能起床穿衣服回宿舍,”江阔说,“这是懒吗?” “这是狡辩。”段非凡说。 江阔笑了半天:“那现在换吗?” “嗯,”段非凡起身下了床,“我冲个澡就换。” “我也。”江阔也起来了。 段非凡回头看了他一眼:“还一块儿洗?” “怎么,”江阔一挑眉,“你怕了吗?” “现在离起床上课还有四个小时,”段非凡往浴室边走边说,“你要不介意睡不够的话……” 江阔笑着跟了过去。 再次洗完澡回到卧室,江阔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看着段非凡从柜子里把床单被罩扯出来。 “被罩不用换了吧。”段非凡犹豫着想把被罩放回去,“也没弄湿。” “那不就不是一套了,”江阔说,“不好看。” “又突然讲究起来了。”段非凡叹气,“来吧,都换了。” 江阔把床上湿了的床单扯下来扔到一边。 段非凡生活方面的能力是很强的,江阔跟着在旁边就搭把手,床单铺得非常平整,强迫症瞬间呼吸通畅的那种,比自己宿舍床上能让强迫症当场跳楼的床单铺得强太多了。 “明天你帮我把宿舍的床单重新铺一下吧,”江阔说,“我上周换完以后它八百多条棱怎么也扯不平。” “行,”段非凡一边套被罩一边笑着扫了他一眼,“卢浩波没因为你那个床扣你们宿舍分吗?” “扣什么,扣也不光是我,我们宿舍四个床有三个都我那样的,就唐力能扯平了,”江阔说,“我怀疑他的床单是半条的,根本不用往垫子下边儿掖。” 段非凡没说话,笑了半天。 “笑屁呢?”江阔看着他。 “笑你呢。”段非凡把套好的被子一抖。 “啊!”江阔扑到床上,抱着枕头闭上了眼睛。 段非凡关掉灯,也扑了过来,趴到他身边。 “笑什么你还没说呢。”江阔说。 “笑你好玩,”段非凡说,“我就喜欢你什么正事儿都不会的样子。” “你什么毛病。”江阔笑了。 段非凡没说话,拉过被子盖上,手搭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唱上回那个摇篮曲吧,”江阔闭上眼睛,“就你哼哼的那个,特别好听。” “好。”段非凡应了一声,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开始很低地哼起上回那首摇篮曲。 依旧是带着颗粒感的,调子起得很低的声音,如同带着魔法,江阔几乎只听了两三句,就睡了过去。 早上第一节 有课,他俩睡了没两三个小时就起来了。 到学校还有点儿时间,江阔回了宿舍,江了了之前帮着剪的视频,唐力昨天说他们把最后的字幕加完可以传上去比赛了,江阔准备再看看。 段非凡进了107,回手门还没关实,就被人一把推开了,董昆拿着手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丁哲。 “你俩失眠么?”段非凡看着他们,“起这么早。” “不早,活动组的人比我们起得早,”董昆晃了晃手机,“卢浩波的参赛作品刚发出来在展示了。” 段非凡皱了皱眉,虽然他们都想知道卢浩波弄了个什么视频,但也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现在董昆和丁哲这个动静,感觉这视频应该不是看个热闹那么简单了。 “是什么?”他问。 “先说,这视频的参赛信息里没有卢浩波的名字,”董昆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我估计就我们能看出问题来。” 参赛视频题目:《勿负青春》 主题:珍惜自己,珍惜青春。 “什么玩意儿?”段非凡拧着眉点开了视频,看了十多秒之后,他扫了一眼董昆和丁哲,“你们没把这个发群里吧?” 第101章 “没发群里,”董昆说,“万一是我们想多了呢,不是给傻逼脸了,万一我们没想多,那江阔不得现在就炸了。” 段非凡没说话,继续往下看。 这次的视频比赛要求参赛视频不超过五分钟,这个视频的长度是四分三十七秒,早上洗漱都用不了的时间,段非凡看的时候却觉得很漫长。 不得不说,这个视频从制作上来还挺精心的,故意用各种简陋的手工道具来增加喜剧效果,但运镜和调色都还挺专业,演员都是段非凡认识的人,演得也很认真。 一个看上去像某手土味视频但实际上要高级一些并且企图在搞笑中讲道理的视频。 讲的是一个从小父母双亡被爷爷奶奶靠着卖手打牛丸养大的女孩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上了大学,在学校还因为勇斗歹徒拿了奖学金,但这时,一个开着豪车的有钱人开始追求女孩儿,女孩儿虽然在困苦艰难的生活里依旧努力,但最终没有抵得过金钱的诱惑,放弃了内心向上的坚守,开始了纸醉金迷的享乐生活…… 视频里的手打牛丸摊是用课桌拼起来的,包着纸壳,写着牛丸的价格之类的,有钱人开的车也是个纸壳做的车,车头上用笔写着822,演员“开”过来的时候得一只手举过头顶扛着“车”走过来,有钱人的衣服上前后都贴着“有钱人”三个字,这如果是个跟卢浩波没有任何关系的视频,段非凡可能还会笑两声。 视频的最后是女孩儿站在车边,看着前方的十字路口。 字幕打出一行字——你的青春,何去何从? 还他妈是个开放式结局。 说实话,这个视频里的故事,要说跟段非凡和江阔没有关系,也是完全说得过去的,毕竟性别都对不上了,但要说没有关系,酱牛肉对应手打牛丸,爷爷奶奶对应老叔一家,勇斗歹徒对应护校英雄,822对应911…… 几乎每一个点都可以说是捕风捉影,但又几乎每一个点都有风有影。 所以在虽然视频制作团队没有卢浩波的名字,但他们都很清楚这就只是没把他名字写上去而已的情况下,这个视频的指向性实在太明显。 特别是里面还有一句台词,手打牛丸摊被小混混找麻烦的时候,有钱人帮女孩儿出气,对小混混说的那句话——你要觉得断个一根两根的不够本儿,现在找个车撞一下,只要没死,我包了。 这几乎跟江阔当时的话一样的台词,只要当时在场的人,都会想到江阔。 卢浩波一边把自己从这个视频里摘除关系,一边又生怕段非凡他们看不出来,为了让这句话出现,不惜把自己那个角色安排成混混,而他敢这么肆无忌惮,无非就是知道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情况下承认自己就是视频里的那两个人。 而就算去追究,这个视频制作里所有有名字的人,都不在那天的冲突现场,一切都可以推给巧合。 但那天在场的人只要有人还记得这句话,就可以轻易把这两个人跟他们联系起来。 这件事就非常恶心,总会有人会把这些跟他们联系到一块儿,但哪怕是有证据,也就是那句话是借用的,毕竟人家这里头是有钱人包养女孩儿,跟他们俩男的扯上就更让人寻味了。 毕竟就算是大学生,对这些事的宽容度也远没有网上感受到的那么高。 会不会带来什么更不愉快的后果谁也不知道。 “这暗示太明显了吧?”丁哲说。 “这已经是明示了。”董昆说,“他想干什么?” “不用管他想干什么,”丁哲皱了皱眉,“他就是不爽,现在只能装死,没别的办法,想报复都不能是现在。” “我他妈快气死了。”董昆咬牙切齿的,“这逼,能不能找人打他一顿?” 我也快气死了。 段非凡把手机还给董昆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这种怒火,来自对江阔的诬陷,来自对他家庭的肆意解读,来自对他和江阔关系的恶意猜测…… 江阔推开107的门时,他们三个正在宿舍里发愣,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你们没课吗?”江阔看到董昆和丁哲,有些意外。 “怎么可能,”董昆说,“我们这周六都有课。” “有事儿?”江阔看了看他们几个,很敏感地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丁哲看了段非凡一眼。 “怎么了?”江阔马上看着段非凡。 “卢浩波他们那天那个什么团队,”段非凡用尽量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一句,“视频发出来了。” “什么内容?”江阔拿出手机又放回了兜里,伸出手,“我没关注公众号,手机我看看。” 董昆把自己的手机打开放到他手里,页面还停留在之前的视频上。 江阔点开视频,靠在桌子旁边低头看着。 看了十多秒之后他就开始拉进度条,跳着看完之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抬起头,抓着手机的指关节有些发白。 “手机,”董昆指了指手机,“别砸啊,我的手机。” 江阔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松开手笑了笑,把手机还给了董昆。 “我看下面评论还算正常,”丁哲低头也在刷着手机,“没有什么反应。” “他要的也不是别人的反应,”江阔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努力地控制过自己的情绪,“他要的是我们的反应,或者也不要我们的反应,他就是恶心我们一下然后自己爽。” 段非凡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突然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往宿舍门口走过去。 “干嘛去?”董昆马上问。 “他还没去教室吧?”段非凡声音很沉,“找他聊聊。” 江阔冲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你想聊什么?” “没想好,”段非凡伸手打开了宿舍门,“见了面再想。” 江阔一脚把门踢上了。 丁哲和董昆赶紧过来拦在了门口。 “别给自己找麻烦,”江阔看着他,“别因为他给自己找麻烦。” 段非凡僵了几秒,身上松了劲,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咬着牙骂了一句:“操。” 如果这个视频只针对他,他可能也就忍了。 但卢浩波非得把江阔也一块儿带上,这真就像一把刀戳在了他最没有防备的地方。 江阔看上去还挺平静,但董昆的手机可以证明,要晚一点儿回到董昆手里,它就算没被砸碎,没准儿也要被捏碎了。 以江阔的性格,江阔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他根本不可能平静,要没有自己,他根本不可能受这样的气。 而现在江阔不仅不能生气,还要强装无事拦着自己不要冲动。 当初那个因为不爽就能一脚把卢浩波踹出119的星垂平野阔少爷,已经被一层层不得已包裹得再也看不见了。 “去吃早点吧。”丁哲靠着门,打破了沉默,“我请客,吃那个新开的豪华豆浆套餐去。” “豆浆套餐能豪华到哪儿去!”董昆说。 “三十块一套呢!”丁哲说,“吃不吃。” “走?”董昆看着江阔。 “嗯。”江阔点点头。 段非凡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起身穿上了外套。 跟在董昆和丁哲身后出门的时候,江阔在段非凡手上捏了捏,段非凡飞快地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 走出宿舍的时候,正好碰到唐力和李子锐,他俩都拿着手机在看。 昨天他们已经把视频检查完毕传上去了,明天应该就会发出来,因为参加了比赛,所以他们每天新放出的参展视频都会看一遍。 这会儿估计已经看到了那个什么J8毛青春何去何从了。 “江阔。”唐力跟江阔打了个招呼。 “嗯。”江阔放缓了脚步。 唐力有些犹豫地跟他并排走着:“那个……早上新发出来的……那个视频……” “我看了。”江阔说。 “是不是我们想多了?”李子锐比唐力直接一些,“特别是那句台词,那个有钱人……” “我觉得没想多。”江阔说。 “妈的。”唐力低声骂了一句,“明明就是卢浩波的主意,假装不写他名字就行了吗!谁是傻子看不出来吗!” “没事儿,”江阔说,“让他作吧。” “亲爱的。”丁哲走到段非凡身边,先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董昆,又往后看了一眼江阔,再转头看着他,“我问你个事儿,可能我想多了,但是我又觉得……就你跟江阔……” “你没想多。”段非凡说。 “嚯。”丁哲发出了感慨。 “具体问董昆吧。”段非凡说。 “哦嚯!”丁哲再次惊叹。 “还有谁跟你有相同的想法吗?”段非凡问。 “孙问过我,”丁哲说,“他毕竟是有女朋友的人。” 段非凡啧了一声。 江阔跟唐力聊了几句就追了上来,丁哲迅速往前攀住了董昆的肩膀。 “唐力他们是不是也看出来了?”段非凡问。 “嗯,”江阔应了一声,“那天他们都在场,肯定更容易看出来。” 段非凡沉默了很长时间,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江阔猛地转过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本来……”段非凡拧着眉。 “没有本来!”江阔打断他,声音扬了上去,“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本来这个东西!你只要走到了现在,就没有本来了!” “别吵架啊!”董昆听到江阔的声音马上转过头,“干嘛呢?出校门了再吵。” “没吵,”江阔说,“我单方面骂人。” “……出校门了再骂。”董昆说。 对门新开的高端早点店,豆浆加点儿七七八八的油条南瓜饼之类的,一个套餐三十块,东西做得都很精致,味道也不错,摆盘也挺讲究。 为了安抚大家,丁哲一个早点花了一百多块,实属不易。 江阔没什么胃口,心里一阵一阵犯堵。 这种堵不仅仅因为这个视频的挑衅,更多是来自憋屈。 很憋屈。 而且必须憋屈。 不得不憋屈。 他脑子里从刚才到现在转过不知道多少想法。 想过找人把卢浩波打一顿,就在学校打,身上贴着有钱人三个字打,打完退学,老子不稀罕你们这个破学校,还想过让大炮联系一下本地车友,一溜豪车贴着822开进学校,从大门开到卢浩波宿舍,再开到教室,再开到后山,再绕到侧门出去…… 这些甚至不仅仅是想法,他如果不是在这里,不是认识了段非凡,不是经历了这么多事,这些就会是他的做法,他就会这么干。 我管你会有什么后果,我管你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这辈子只要不坐牢,躺在家里就能花天酒地,能把你活活气死。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得忍着,不能由着性子来,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他有朋友,有男朋友,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嚣张的江阔了。 他甚至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他很清楚,段非凡也是这么想的。 段非凡会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就因为他已经想到了这些。 “齁贵的,”董昆说,“还把他俩叫来干嘛。” 丁哲叹气:“就是因为贵才得叫上他俩,要不咱们怎么发朋友圈炫套餐,炫完就得让他俩劈了。” “谁俩?”江阔收回思绪。 “孙季和胖儿,”丁哲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还能是谁俩,你俩啊?” 江阔也笑了笑,看了对面的段非凡一眼。 段非凡微微点了点头。 看来丁哲也知道了,出于公平,刘胖和孙季应该也差不多要知道了。 刘胖和孙季很快赶到,倒不是为了这个三十块的早点,他俩也看到了视频。 “已经骂完了吗?”刘胖问。 “就没怎么骂,”董昆说,“这事儿能怎么办,你现在打他都找不到理由。” “打他还用理由吗!”刘胖吼了一声。 早点店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你别拱火,”孙季说,“现在的确是不能主动找他麻烦,他有多能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明面儿上跟这个视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还带着人去了牛三刀!”刘胖压着声音吼,“这他妈是不是本来还想实地取景呢?” “一会儿要见着他,都装傻啊,”丁哲提醒大家,“脸上别有表情,但凡有一点儿不同,他就能当场爽死了。” “你别动手啊。”董昆又看着段非凡。 段非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会。” 这个鸟J8青春,因为拍摄得跟别的视频不太一样,别的都努力想拍得跟正式的短片一样,在一众差不多感觉的视频里,这个J8青春这种看着非常简陋但实际还是精心设计过的视频就显得比较与众不同。 很快播放量和点赞就都上去了,按这个速度,过几天全部视频展示完毕开始投票的时候,它的得票应该不会低,没准儿真能拿个名次。 不过明显能感觉得到,他们去教室上课的时候,身边多了不少视线。 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游泳比赛加成,但视频的原因也一定有。 卢浩波应该庆幸今天上课这一路他们都没碰上,要不段非凡真的不敢保证自己在亲眼看到卢浩波就站在自己面前时,会不会控制不住一拳砸过去。 这一天的课上得有点儿煎熬,视频肯定有人看出来问题了,但也肯定没有那么多的人看出来,虽然清楚这一点,可当感觉到目光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有种被围观的错觉。 晚上他俩要写作业,段非凡打算在宿舍或者回十楼那边写,江阔没同意。 “还是按原计划吧,”江阔说,“天天都这么写,今天突然不去了吗?” “好。”段非凡应了一声。 他俩于是就还是按这段时间的习惯,去了教室。 一晚上的自习倒是还算平静,大家要不就是在看书,要不就是写作业,没有人到处走,也不会有人东张西望。 江阔一直埋头画图,比平时要投入得多,话都没有了,一直到教室关门的时候,他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了一句:“去十楼吧,我今天不想回宿舍了。” “走。”段非凡飞快地把东西收拾了,“你饿吗?路上要不要吃个宵夜?” “想吃冰淇淋。”江阔说,“你吃冰淇淋吗?吃的话买个大的,小的不好吃。” “我吃,”段非凡笑笑,“买个大的分吧。” 买了冰淇淋回到十楼,慢慢溜达着回到十楼,已经过了十一点,江阔拿了个盘子,把冰淇淋舀了一半出来给了段非凡。 俩人一块儿挤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 “老叔是不是已经把房租转过去了?”江阔问。 段非凡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是。” “二楼那部分房租说是咱们出的,你跟他说了没?”江阔吃了口冰淇淋。 “说了,一开始他不同意,说跟现在差不了多少,”段非凡说,“不过我坚持说要给,他也就没说什么了。” “那拿掉房租这个支出……”江阔皱着眉想了想,“就没有二十万启动资金了啊。” “启动资金不包括房租吗?”段非凡笑了。 “你当初算的时候应该是没包括的,”江阔看了他一眼,“我追加点儿投资吧,别到时缩手缩脚的。” “先……”段非凡犹豫了一下,他不想短时间里连着让江阔拿钱,就算有缺口,自己也能找别人先借点儿,“不着急吧。” 江阔看着他:“怎么,不想用有钱人的钱了啊?” 段非凡愣住了,看着江阔,这一瞬间他有点儿分不清江阔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毕竟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 “追加投资是追加啊,”段非凡说,“那不得快没了才追加嘛。” 江阔笑了:“行吧。” 吃完冰淇淋洗完澡,江阔看上去比之前情绪要好一些了,回到卧室的时候是跳起来扑到床上的。 “得亏我上回换的那个木方比原来的粗点儿。”段非凡关了灯,上床躺到他旁边,拉过被子给他盖上了。 “英俊啊,”江阔偏过头闭着眼睛,“这个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没有反应,才是最让他难受的反应。” “嗯。”段非凡侧过身搂住他,在他后背轻轻拍着。 江阔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呼吸都放缓了。 段非凡松开他,轻轻拉了拉被子,本来担心江阔的情绪,看来应该还可以,这就已经睡着了。 段非凡睡不着,心里最初的那种愤怒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取而代之的是混杂在愤怒里冲淡了愤怒却增加了不安与茫然又无处发泄的那种闷头的感觉。 快到半夜了他才有了一丝困意。 闭上眼睛刚想要睡着,身边的江阔突然猛地蹬了一下腿,没等他把灯打开,江阔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江阔?”段非凡赶紧起来把灯打开了。 “啊……”江阔捂着眼睛。 他又赶紧把灯关了,在江阔背上搓着:“怎么了?” “……做了个梦,”江阔说完愣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梦到打架了。” 第102章 江阔这一夜都睡得不实,时不时就翻一下,比平时要折腾得多。 能感觉得出他很困,每次翻完都很快又能睡过去,但又很快再翻动起来。 段非凡这一晚上是基本没太睡,倒不是因为江阔一直动来动去,他本来就入睡困难,心里一琢磨事儿就更加睡不着了。 他俩都是因为视频的事,细微的不同在于,江阔气的是视频本身,而他气的是卢浩波非要把江阔扯进去。 而江阔因为这件事受到的影响实在不小。 从未受过这种气的少爷现在居然连个出气的方式都没有,憋得晚上做梦都在打架。 早上他没到五点起来的,下楼去跑步顺便买早点。 今天他比平时跑得快了不少,落地的时候也重,每一脚下面都仿佛有个卢浩波。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当初他和卢浩波都承诺过不再跟对方起冲突,卢浩波的每一次小动作,也都是躲在暗地里,他上回拉架已经当着很多人的面踹过卢浩波,这次不能再被人看到。 买了早点往回走的时候,他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参赛视频下面的评论都是挑选过的,看不出什么,但学校论坛上已经能看到讨论。 讨论得都不是很明显,毕竟视频的主角并不正面,谁也不好给这样的角色往上套“原型”,特别是他这样的人缘,不会有人轻易明说。也许这也算是卢浩波选择主题的“精妙”之处,谁要说这不就是段非凡,没准儿会被骂恶意猜测。 准备把手机放回兜里的时候,江阔的电话打了进来。 段非凡接起电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刚六点,江阔这么早就醒了。 电话刚接起来还没出声,那边江阔带着迷糊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去哪儿了?” “跑步,买早点。”段非凡说。 “哦,”江阔听声音似乎松了口气,“买什么了?” “小笼包和粥,马上进小区了,”段非凡听出他声音里带着很重的鼻音,“你感冒了?” “不知道,可能,”江阔说,“脑袋有点儿沉,可能醒太早了,才六点。” “穿上点儿衣服。”段非凡说。 “我再眯几分钟,困死了。”江阔说。 “好。”段非凡说。 江阔那边没出声,能听到呼吸声,估计已经重新睡着了。 段非凡挂了电话转身又往回走了一小段,在药店里买了点儿什么感冒药头止痛片之类的。 回到十楼的时候江阔还在睡,段非凡开门进屋放东西脱外套再走进卧室都没把他吵醒。 段非凡伸手摸了摸他脑门,发现果然有点儿热。 也不知道是游泳着凉了还是昨天气的。 气的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江阔当初军训的时候发烧就没什么明显原因,基本就是因为水土不服加不爽。 他轻轻叹了口气,去客厅拿了刚买的体温计进来。 正想要怎么在不吵醒江阔的情况下把体温计给他夹上,江阔睁开了眼睛。 “吵醒了?”段非凡问。 “听到你叹气了,”江阔打了个呵欠,看到他手里的体温计时愣了愣,“你发烧了?” “我没,是你好像发烧了。”段非凡说。 “不可能,”江阔笑了笑,“我什么体格。” “你是军训比女生还先晕倒的体格。”段非凡说。 “靠。”江阔看着他,“翻旧账是要打架吗!” “量一下。”段非凡甩了甩体温计。 江阔叹了口气接过体温计夹好了:“我闻到小笼包的香味了。” “直接吃还是洗漱完吃?”段非凡问。 “洗漱完。”江阔说。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并且也的确没有什么太大感觉,江阔还是不得不面对体温计上三十七点四的温度。 “也不算严重,估计感冒。”江阔说。 “嗯。”段非凡笑笑,“先吃早点吧。” 江阔走出卧室的时候,段非凡正在客厅里拿了碗把粥盛出来,因为江阔不太喜欢用外卖的一次性碗吃饭,所以现在每次叫了外卖,他都会先用碗换出来。 江阔伸手在他腰上摸了摸,进了浴室洗漱。 段非凡情绪一直有些低落,努力掩饰也掩饰不住的那种,也不全是低落,在确定他发烧了的时候,还有眼神里那种压抑着的怒火。 江阔感觉自己也真是矫情,一有点儿什么情绪波动就来个发烧,本来他只希望这个什么鸟屎比赛赶紧过了这事儿就不提了,现在发个烧,让段非凡更生气了。 但他并不愿意段非凡跟卢浩波再有什么冲突。 尤其是为了自己。 段非凡已经接受了学校给他的“荣誉”,住着单间,无人查寝自由出入,也许还会有些别的好处,他也一直守着自己的承诺,避免一切跟卢浩波的接触,甚至避免在卢浩波跟别的人起冲突时在现场。 但从上次劝架的时候他踹卢浩波的那一脚之后,就已经做不到了。 如果真因为这件事再被抓住什么他主动攻击卢浩波的把柄,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样的事,毕竟视频这件事从表面上来看,跟卢浩波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甚至都不是参赛小组的人。 而段非凡的生活,是真的经不起什么变化。 市场马上拆迁,新店弄起来又得忙,平时的活儿还一样不能少,加上网店,以及接下去他爸就要出狱。 江阔以前并不完全理解段非凡小心翼翼的生活,但现在他已经非常清楚,这是他努力在保持着的平衡,每一次失衡都有可能让他的生活变得一团槽。 最重要的,是段非凡在意的那些人里,还有他,到现在段非凡也不认为让他跟着一块儿承受这样的压力是合理的。 而他已经不想再去跟段非凡纠结这个点,因为他已经觉察到了,自己也一样,也许出发点不同,但同样小心翼翼。 这次发烧的时间不算长,两天就退了,温度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烧得很高。 不过江阔感觉自己并没有因为退烧而好受多少。 论坛上还是有人开始议论,并且方向应该是段非凡不愿意看到的,比起段非凡的性格,江阔这种远离同学跟学校格格不入的个性更容易拥有负面评价。 江阔是不在意的,但他知道段非凡在意。 这两天段非凡话都少了,平时他上课的时候也会在桌子下边回消息,买牛肉的,朋友圈提问解答什么的。 这两天回消息的频率明显增加了很多,他回消息时也已经看得出情绪,很不爽。 江阔知道这些消息恐怕不光是客户,他毕竟是个可能拥有学校一半学生好友的社交天才,这些消息里应该有不少好奇的打听。 打听的人未必是恶意,只是随口一问,但无数个人随口一问,在段非凡这里就是无尽的压力。 江阔倒是清净,手机上除了楷模们,就是宿舍几个人,没有任何人跟他问过任何内容。 但他一样感觉被压得透不过气来,段非凡的情绪同样会影响到他,哪怕他一直在强装无事发生。 下午的课上完,江阔回了宿舍,他跟段非凡今天出去吃晚饭,他打算过一会儿宿舍吃饭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过去107找段非凡。 马啸出门打工的时候在门口停了一下,又转了回来:“江阔。” “嗯。”江阔看着他。 “你人挺好的,我们都知道。”马啸说。 “……谢谢。”江阔说。 马啸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出去了。 江阔叹了口气,不用安慰我,我不在乎!不在乎! 他看了看时间,这会儿估计人没几个了,于是拿了衣服出了宿舍。 107的门是掩着的,江阔推开门的时候看到段非凡正站在窗边打电话,正想过去拍他一下。 “也用不了那么多,”段非凡说,“五万差不多了。” 江阔停下了脚步。 “这怎么还谢我了呢?”段非凡笑着说,“是你借钱给我,不是我借给你啊……嗯,以前的事儿还记这么牢呢……谢谢了啊,不用……真够了,不够我肯定会再跟你们说的,不会跟你们客气……” 江阔站在宿舍里,看着段非凡的背影,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段非凡挂了电话转过身的时候被他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一点儿没听到。” 江阔回头看了一眼宿舍门,伸手过去把门关严了,走到桌子旁边,手往桌上一撑,看着段非凡:“你说五万差不多的时候。” 段非凡看了看手里的手机,轻轻叹了口气,往后靠在了窗边。 “不是说需要的时候就让我追加投资的吗?”江阔看着他,“还没到时候是吗?宁可跟同学借钱也不打算让我追加是吗?” “不是,”段非凡说,“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呢?”江阔皱了皱眉,“还有那个时候吗?” “江阔,”段非凡走了过来,“我先得跟你明确一个事,就,这个店你现在有没有追加,你都不会有变化,我不是想……”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想把我排除在外,我当然知道这个店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我要决定的事我照样能决定,钱我想分多少你就会给我多少,”江阔说,“我要连这都不知道我还会在这儿跟你生气吗?” “我也知道不该这样,所以也不想让你知道。”段非凡说,“但是……” “但是有些人说得太难听了是吗?”江阔看着他,“我被说成什么样我根本无所谓你不明白吗?你认识我那么久,我是在意别人怎么看我的人吗!” “但我不能接受!”段非凡凑近他,指了指自己,“我!不能接受!你因为我!被人这样说!懂吗?我不能接受!” 江阔看着他,没有说话。 “本来是存在的,本来就在脑子里,我脑子里会有很多本来,你也一样,”段非凡说,“本来根本不会有这些让你需要告诉我你不在意的事。” 江阔咬了咬嘴唇。 “我知道你会说这样没什么用,”段非凡说,“这个店被别人知道的时候不会有人去判断这里有多少你的钱,或者是不是就是你出的钱,但是……” 江阔还是看着他。 “我就是心疼,”段非凡放轻了声音,“这种时候让你拿钱,我就觉得很难受,很不舒服。” “段非凡,”江阔说,“你太见外了。” 段非凡愣了愣。 “不光是你吧,”江阔说,“我可能也是,我们都太见外了。” 段非凡手机在响,他看了一眼,把手机按了静音。 “你始终没有理所当然,”江阔拧着眉,“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跟你在一起,承受这些就是理所当然,你一直想要避免这些出现,一旦出现了,你就无法接受。” 段非凡的手机再次响起,他再次按了静音。 “我一直觉得就是你的问题,”江阔说,“现在想想,我可能也有问题,我一样不愿意你因为我而要承担什么本来……还真是,本来是存在的……我一样不愿意你因为我去承担本来不需要承担的压力。” 手机第三次响起。 “不接就关机,再响我就砸了它。”江阔说。 段非凡看着他,突然笑了笑,然后拿起了手机:“我接一下电话。” “嗯。”江阔应了一声。 段非凡刚接起电话,那边就有个人嗓门很大地喊:“你怎么不接电话,人我已经……” “我晚点儿回店里,”段非凡说,“嗯……好。” “什么人?”江阔很敏锐地马上问。 “同学,”段非凡说,“晚上要去店里找我。” “我问的是什么人已经什么了?”江阔说,“他帮你找人还是帮你干嘛了?” “人已经叫上了,”段非凡说,“几个同学一块儿。” 江阔没再追问,也没提一块儿回牛三刀,毕竟段非凡如果想骗他,就算跟他一块儿回了牛三刀,他也能想到办法找补。 不说就不说吧,不说他也能猜到个差不多了。 既然段非凡不肯放过卢浩波,他当然也不能就在旁边杵着。 吃完晚饭段非凡回了市场,他直接回了学校,去了大二的宿舍找董昆。 “靠谱吗?怎么扯这么远的关系?”段非凡看着胡子。 “不远,”胡子说,“虽然不是一个村儿的,也不在一个市场,就明面儿上不是得跟你八杆子打不着嘛,但是实际上我跟他还是挺近的,他手底下人多,随便叫俩就能办了。” “有多近?”段非凡问。 “我们总一块儿打牌。”胡子说。 “……这叫关系近?”段非凡说,“你打十次牌有八次要跟人干起来。” “这人输了不干架,人家有钱。”胡子说,“我帮你约好了,一会儿就在咖啡馆等着,你见不见!” “见。”段非凡叹了口气。 “不要叹气,”胡子说,“我办事你放心,妥得很,走。” 坐在胡子的摩托车后头,段非凡看着熟悉的路,越看越觉得有点儿…… “约的哪儿?”段非凡问。 “一个咖啡馆。”胡子说。 “……是不是宋哥他家小区对面?”段非凡问。 “不是,”胡子说,“那条街再过去点儿。” “哦。”段非凡松了口气。 车开过了范家宝那个咖啡馆,胡子没停,又往前开了一条街,才在一个胡同里的咖啡馆门口停下了。 这个时间咖啡馆没有人,胡子带他进去,喊了一声:“哥!” “楼上。”二楼有人回答。 段非凡一听这声音,立马转头就往外走,今天也是急了,胡子一跟他说找着人了,他连对方叫什么都忘了问。 “干嘛?”胡子拉住他,“人都在楼上了。” “去哪儿啊?”楼上栏杆那儿探出来一个脑袋。 段非凡往上看了一眼,果然是范家宝。 “哪儿也不去。”胡子说。 “你下头等着,”范家宝说,又指了指段非凡,“他上来就行。” 段非凡只得硬着头皮往楼梯上走。 这就挺尴尬的,想找个跟自己不相干的人帮着干架,结果找到了自己房东头上。 “就知道是你。”范家宝在二楼的桌边坐着,看到他就笑了笑。 “怎么?”段非凡看着他。 “胡子说,让帮忙收拾个人,”范家宝笑着说,“他们市场的好朋友,大学生,我一听,那不就是你么?” “……说得这么详细的吗?”段非凡有些无语。 “那肯定,”范家宝说,“这种事儿不是什么人我都帮的,他说是他好朋友,我才同意的。” “你跟他怎么谈的?”段非凡问。 “不要钱。”范家宝架着二郎腿,晃了晃脚。 段非凡看着他:“没了?” “胡子跟我也算熟了,以前还帮过我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范家宝说,“我这种目无法纪的人,帮朋友揍个把人还用给钱吗?别的你说就行。” “不是,”段非凡犹豫了一下,给他解释,“还是稍微要目有法纪一些。” “你说吧,谁,怎么弄。”范家宝说,“我最近也是闲得无聊,肯定给你把气出了。” “我们学校的,”段非凡拧着眉想了一会儿,“他周末会回家,出了学校就行……别打太重,万一……” “没事儿,”范家宝说,“给他打个差不多拘几天的就行。” “最好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强点儿。”段非凡说。 “真损。”范家宝说。 “还行吧也不是太损。”段非凡说。 “你要现场观摩吗?”范家宝说,“想看的话可以在我车上看。” “我得在店里或者学校待着。”段非凡说。 “懂了,得有不在场证明,”范家宝点点头,“那我让人装围观群众帮你录下来吧,收拾完了还不老实可以发你们学校论坛上去,持续侮辱。” “……你这不比我损么。”段非凡说。 “那来说一下具体细节。”范家宝说。 “这样行吗?”董昆把手机屏幕偏了一下对着江阔。 江阔仔细看了一会儿,伸手指了一下:“这几句改改吧,不太中立。” “嗯。”董昆点头,戳着屏幕。 “今天晚上就发吗?”丁哲问。 “陆续吧,从今天晚上开始,”江阔说,“就是把握一下发的顺序,要保证方向不偏,偏了得有人能带回来。” “放心,这个我们有数,”孙季说,“要说什么之前先通个气。” “嗯。”江阔说。 “江阔你回去吧,你不知道这个事儿,”刘胖说,“有事儿给你发消息。” “谢了,”江阔说,“过两天吃饭啊,六亲不认来一顿。” “就爱听你说这句。”丁哲笑了起来。 第103章 江阔这两天不打算去十楼,都在宿舍,牛三刀新店要装修,段非凡跟老叔轮流过去守着工人,没课的时候还得在店里帮着卖肉,段凌周末休息了才能替换。 谈到一半的话暂时找不到时间续上,但有些话说出口之后,江阔脑子里倒是清醒了很多,有些以前不太愿意去细想的念头慢慢浮了出来。 等眼前的事儿都处理完了,就该好好理理感情的事了,两个人都闷着头对某些事避而不谈只一味地努力“为对方着想”,是没有意义的。 晚上九点查寝组走到119门口的时候江阔正坐在桌子前刷手机。 之前对查寝尤其认真,始终对优秀宿舍有着执念的唐力在上回的冲突之后已经彻底放弃,卢浩波走进来的时候,本来正在看书的他拿起了手机,从坐姿往下出溜了一点儿变成了躺姿。 李子锐就更干脆,直接就是躺姿。 马啸作为一个隐形人,几次查寝都碰上他打工未归,愣是没人注意到。 这让江阔非常羡慕,毕竟卢浩波每次进来,第一眼都能发现他不在。 今天看到他的时候甚至有些惊讶。 卢浩波也不说话,站在宿舍中间,俩手下里出外进地检查着。 之前只是跟107有单人矛盾,现在跟119弄出个集体矛盾来,查寝组也不太舒服,脸都不好拉,毕竟没人买账了,搞不好还得呛起来又打一架。 江阔的手机一直在震,不断有消息进来。 他点开看了看,都是群聊消息,这是他和楷模几个人建的群。 群名是董昆起的。 【有仇必报阴阳怪气白莲背刺小分队】 据说他本来是想要凑够上限十六个字,实在是没想出来。 【董有仇】开始有点效果了 【丁阴阳】幸亏有运动会打底 【刘必报】是,这两天上论坛的人多,要不我都怕人气不够 【丁阴阳】这段时间记者一直在发视频和采访照片,我白天为了保持人气还发了几段游泳的 【孙怪气】我准备跟了啊,我看到三个贴了,我们就发了两个吧,还一个谁发的 【丁阴阳】真·路人 【董有仇】没准是游泳冠军迷妹也不一定,这几天有人说冠军的时候一直有人帮他说话的 【江白莲】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呀? 【孙怪气】莲莲你戏过了 【丁阴阳】给你面子我才憋着没吐 【江白莲】HHHHHHHH谁让你们给我安排这个名字的 江阔点开了学校论坛,新贴有十几个,新跟贴已经有几百了,这破论坛他第一次上来,也不知道平时人气什么样,只知道李子锐经常上去请求食堂增加肉菜种类。 一个小时之前第一个关于那个J8青春的疑惑贴子出现。 -我就直说了吧,之前的猜测也不是恶意,我觉得那个视频的确是有原型,车和人都对得上 里面直接明确点出了段非凡和江阔的名字。 回应的人不少,有不明白的,会有群众给解释,接着就开始有人疑惑他俩是什么关系。 因为这个贴子跟之前的那些议论风格差不多,算是拉人气用的,所以同样的也有人套入视频故事之后对“原型”表示了鄙视。 于是马上有人跟贴表达了疑惑,如果是真的,这些事肯定是跟他们关系很近的人才有可能知道,是谁,怎么知道的? 如果不是真的,这样明显的原型,又安排上这样的负面故事,是不是不妥? 江阔往下划拉着,粗略地一眼扫过去,从这个疑惑开始,下面就开始有人跟着有同样的质疑,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觉得无论真假,都不合适。 接着就是第二个新开的贴子,有人开始讨论为了参加比赛,视频这样用能明显能被人套上原型的故事算什么样的行为,对原型是否是一种伤害。 这个贴子江阔打开的时候也已经有了很多讨论,往下翻到二三十条的时候,江阔的眉毛挑了挑。 -“有钱人”有一句台词,是江阔说过的话 这个人不是他们安排的,江阔的计划里没有这一趴,这是用来证明原型用的是他俩,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不过个回贴的效果还是挺好的。 让这个贴开始一直被人顶在最上头。 这人在大家追问下大致说了一下那天课后的冲突,江阔根据他的措辞,能判断出这不是他们宿舍的人,这应该是当时在场的别的人,卢浩波那边劝架的大二的学生。 这个回帖让不少人开始打听都有谁在现场,方向开始往这是不是打击报复上转了过去,有人说是卢浩波报复,但也有人说那就没必要把自己塑造成混混角色了啊。 江阔看得起劲的时候,群里有消息发过来。 【丁阴阳】有人骂卢了,要拦吗 【董有仇】拦毛,骂 【江白莲】是我们的人吗 【董有仇】不是,只要没骂歪就不管吧 【江白莲】不管 骂卢浩波的贴子虽然是个意外,但是这个支线任务因为卢浩波的人缘捉急而略有些火爆,江阔围观到第三个骂他的贴子出现时,感觉再不拦着,视频的事都要被带过去了。 【江白莲】差不多可以拉一下了上正题了,卢太抢戏了 【刘必报】我让人发去 【江白莲】谁? 【刘必报】小瑞 【江白莲】……你觉得这样说个名字我能知道是谁吗 【孙怪气】HHHHHH是我们班一个女生,一伙的,放心 【江白莲】好的 之前他们商量过这个贴要由他们之外的人来发,虽然是匿名区,但卢浩波要真想查后台,也不是没可能查到他们头上的。 小瑞是完全不相干的人,这个贴子只要跟他们没关系,就是个正常讨论,查到小瑞也没事儿。 《不说他俩是什么关系,只说为什么要性转,傍大款就必须是女生吗?对女生的恶意为什么这么大?》 这个贴子发出来之后一开始没有太多人回贴,不少人都还在埋在骂卢浩波的贴子里。 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效果慢慢出来了。 如果他俩是情侣关系,为什么不直接说男生傍大款,那不是更有吸引力,为什么要换成女生? 如果他俩不是情侣关系,为了硬掰到这个主题上也要换成女生,是为什么? 制作组的刻板印象让人作呕。 你们对女生印象就是这样的对吧,哪个女生男朋友有点钱就会被说拜金。 看不上他们也要被说是拜金的…… 制作组能不能出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这样设置主角? 忍不住去看了一眼日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拿女孩子傍大款作文章,真的上过大学吗…… 无论男女,两个人谈恋爱,就因为一个有钱,就要被质疑是不是包,是不是傍,也够恶心的。 …… 江阔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唐力和李子锐都还在扒拉着手机,估计是在看论坛。 他起身先去洗漱了,准备一会儿去107看看段非凡回宿舍了没有。 洗漱回来的时候手机一直在桌上震。 “江阔。”李子锐趴在床上叫了他一声。 “嗯?”江阔拿起手机应了一声。 “你看论坛了没?”李子锐说。 “我在看,”唐力马上说,“那个视频惹麻烦了,我之前就觉得哪里不对,现在一想可不就是吗!为什么明显是拿江阔和段非凡做原型,非要改成女孩子!” “对!”李子锐说,“江阔你看看,现在好多人在要求制作小组给说法了。” “是么,我看看。”江阔点开群里的消息。 【刘必报】表白墙有人投稿了 【丁阴阳】表白墙这么积极不下班的吗,学生会的号我让人明天投稿了 【董有仇】你们稍微看一下楷模群,主角被晾在那边没有人理 【孙怪气】哈哈哈哈哈我去看看 江阔赶紧退回去看了一眼,发现段非凡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了,他一直以为是群聊,所以没理。 【指示如下】在宿舍吗? 【指示如下】吃宵夜吗?想吃什么我买了带回宿舍 【指示如下】? 江阔给他回了一条。 【JK921】刚洗澡去了 而楷模群里也没有人理他。 【段英俊】吃牛肉吗 【段英俊】给你们带一点,你们去买点酒 【段英俊】我二十分钟回宿舍了 【段英俊】吃!牛!肉!吗! 【段英俊】? 【段英俊】[炸弹] 【段英俊】牛肉喂狗了妈的 【董潇洒】打牌呢 【孙壮汉】来了来了我是狗 【丁威武】来了来了我是狗 【刘修长】来了来了我是狗 【江有钱】我在遛狗 【董潇洒】? 【孙壮汉】? 【丁威武】? 【刘修长】? 一帮人在107聚齐,段非凡带了今天新做的酱牛肉过来,他开始确定配料比例的工作之后,隔三岔五就会带酱牛肉过来让大家尝味儿。 这帮人吃着没分别,都好吃,但江阔能吃出来,有时候某种香味重一些,有时候咸点儿,有时候淡点儿。 “今天这个味道很正,”江阔吃了一口,“是调了什么?” “多放了酒,”段非凡说,“我也觉得今天这个味道最好吃。” “哪天都好吃。”刘胖说。 大家吃了几口随便聊了几句之后,段非凡问了一句:“你们今天看论坛了吗?” “看了,”董昆说,“刚我们打牌的时候还说半天,报应来了!” “表白墙那个投稿不是你们投的吧?”段非凡看了他们一眼,“平时他们过了八点就不更新了。” “我倒是想投,”孙季说,“没轮上我呢。” “今天刺激呗,”丁哲说,“讨厌卢浩波的人多了去了,今天多好的机会,混在人堆里打闷棍。” 第二天就是周五,学生会的号上有个投稿的专栏,也发了关于视频的讨论投稿,接着下午的时候丁哲跟学生会记者那边拱了拱火,又多了两篇记者的稿子。 有的是从如果是借用原型是否合理是否需要征得同意出发,有的是从拜金为什么一定要用女生形象这种刻板印象的角度出发,还有的是这次事件大家的反应说明了什么之类的。 而卢浩波从昨天那个疑似在现场的回帖开始,也被一点一点跟这个视频联系了起来,制作小组跟他一块儿去市场“采风”是有人知道的,而最后“采风”的镜头并没有出现在视频里,视频的全部道具都是手工制作。 有人甚至怀疑是不是卢浩波在游泳比赛输给江阔之后才临时改了原来的拍摄脚本,要不怎么会连一个镜头都没用上? 由于提及了太多真人,讨论的时候有些话比较过激,很多猜测又没有证据,下午论坛管理员把这些贴子都隐藏了。 而一小时之后,那个J8毛青春的参赛视频也从参赛页面上消失了,不知道是被撤掉的还是他们自己申请了退出。 对于江阔来说,效果已经达到了,本来论坛也只是用来引起注意,就那么点儿人,指望在那里弄出什么大动静并不实际,但论坛上的猜测和证据不用全校,卢浩波用恶意视频打击报复跟他有矛盾的人这个事,只需要在他们校区传开就足够了。 下午他们和卢浩波有课是在同一个教学楼,平时一定会碰上卢浩波,来一段我知道你在看我但是我不会给你一个眼神的交锋,但今天毛都没看见他一根儿的。 倒是视频制作组的人在课后托人给段非凡带话想见一面解释一下。 他们一帮人正准备出去吃饭,因为江阔请客去六亲不认,丁哲非常激动地已经提前到学校大门口打车去了,今天回家和去市区的学生多,车不好叫。 “我怎么回?”段非凡问江阔。 “请公开道歉并且不要再骚扰我,无论是那个视频还是后续引发的讨论,对我和江阔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我不接受任何解释,如果一定要解释,请向所有对你们提出质疑的人解释,另外我保留追究你们法律责任的权利。”江阔说。 “……能追究吗?”段非凡愣了愣。 “谁知道呢,”江阔挑了挑眉,“把话放了再说,跟寄律师函一个意思,告不告得了另说,我就告诉你我想告你。” “好。”段非凡低头回消息。 出了校门,丁哲已经叫好了两个车,笑容满面地等着他们。 几个人正要上车的时候,路上突然开过来几辆摩托车,排气管放着巨响的屁一溜冲向对面的公交车站。 因为这动静有点儿大,四周的学生全都看了过去。 “干嘛呢?”丁哲立马伸长了脖子。 摩托车速度很快,从开过来到围住公交车站,前后就几秒钟时间。 等大家看清的时候,他们已经抓住了公交车站牌旁的一个人。 “那他妈是!”刘胖喊了一声。 “是卢浩波吗?”旁边有人也喊了起来。 是。 就是卢浩波。 段非凡在心里点了点头。 范家宝的人很准时,阵仗也很吓人,没到五月,天儿还不算暖和,为首的壮汉已经穿上了短袖,虽然外面套了个皮马甲,但段非凡确定他是为了露出他的一双花臂。 花臂大哥上去对着卢浩波就是一巴掌。 打完了才吼了一声:“等车是吧!” 卢浩波四周的人都被这一巴掌打得跑出去十米远,他也被打得有些发懵,只是点了点头。 “泡老子女人就坐个公交车啊!”花臂大哥又是一巴掌。 段非凡看清了,这一巴掌花臂大哥打得很有技巧,避开了耳朵,就是手指抽在脸蛋儿上,脆响但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完美地贯彻了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指导方针。 扇耳光绝对是比直接来一拳更羞辱人的方式。 ……但泡别人女朋友这是什么剧情? 段非凡跟范家宝商量细节的时候只确定了卢浩波长什么样,几点会去车站,以及殴打羞辱的时长。 他没想到因为过度无聊而要帮人出气的目无法纪的范家宝还会贴心地给安排上台词。 他顿时有些紧张,怕台词会泄露什么机密。 不过花臂大哥的台词不多,统共就这两句,介绍完剧情之后,就进入了闪电战,范家宝根据多年的犯事儿经验告诉他,派出所离这儿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接到报警到民警过来,大概得有个五分钟。 所以在接下去的四分钟里,卢浩波被安排得非常紧凑。 “不要脸的玩意儿!”花臂大哥吼了一声,一脚踢在卢浩波屁股上。 接着几个人上去就是一通你捶我踹,卢浩波被转圈儿擂得倒都倒不下去,开始想要往包围圈外面冲。 他不是个软蛋,但实在这四五个人个个都壮得仿佛是看场子的,连巴掌带拳头,打懵了之后就一直没给他回过神儿来的机会。 冲是不会给他机会冲出去了的。 在这种如同调戏一样的羞辱式扇巴掌中,花臂大哥一扬手:“给我把他扒了!” 这个“扒”字儿一出来,卢浩波终于找回一丝清醒,顿时开始奋力反抗,一边吼着一边蹦着打。 几个壮汉被他连踹好几脚。 “嘿你个给脸不要脸的!”有人骂了一句,一脚蹬在他膝盖后头。 准备突围逃跑刚跑了两步的卢浩波直接跪下然后扑到了地上。 接着大哥们上去两下就把他外套给扒了下来扔到了一边。 四周有没有人报警江阔不知道,毕竟事情发生得太快,到现在也就两分钟的事儿,看热闹的那些人也就这会儿才刚把手机举起来录视频。 卢浩波被扒掉了上衣之后,边吼边打地开始往学校大门这边儿跑,跑了两步大概是看到了这边全是伸着脖子的人,还有好些举着的手机,于是又折了一下往右边人少的地方跑。 江阔非常佩服卢浩波在要面子方面的造诣,这种时候了,跑人少的地方是怕别人打你打得不够尽兴吗? 因为这个折返跑耽误了那么零点几秒的时间,卢浩波再次被大哥们揪住,嘶吼挣扎反抗中裤子也被扒掉了。 “啊……”董昆在旁边沉重地说,“他内裤谁给挑的,这么个色儿?”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丁哲说,“看热闹的时候盯人裤衩。” “那他身上就剩裤衩了我还能盯什么!”董昆说。 江阔看了他俩一眼,发现他们车上的司机也下来了,很有兴趣地看着热闹。 他正要收回视线的时候,突然又发现看热闹的路人中,有一个稍微有些熟悉的人,这人也举了个手机正在录。 再盯着他的脸又看了两眼,江阔转头看着段非凡。 “嗯?”段非凡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头应了一声。 “你真是……”江阔说,“牛逼啊。” 第104章 “那是不是老范?”江阔看着段非凡,“范什么宝……家宝,他……” “叫这么亲热。”段非凡笑了起来。 “是你吧?”江阔低声说,“你跟他什么时候扯一块儿去的?人是谁叫的?” “不是,你是怎么能把这些扯到一块儿的?”段非凡往那边扫了一眼,说真的他刚才都没看到范家宝,范家宝说的是让他的人装路人录视频,怎么最后亲自上场了。 是凑热闹心切还是人手不够了? 一个目无法纪的拆二代应该不至于手底下就这么几个人……那就只能是想凑热闹,没想到还有比他更爱凑热闹的人。 “直觉,”江阔压着声音,“你之前打电话就是在找人干这个事儿,今天这边一挨打,范家宝居然同时就在现场了。” “你别管了。”段非凡笑了笑。 江阔啧了一声,没再多问,这事儿本来也不复杂,除了不知道段非凡是怎么会找的范家宝,别的都一目了然。 虽然他之前一直拦着不让段非凡动卢浩波,但也知道除非这件事只涉及了段非凡一个人,只要扯上了他,段非凡就很难做得到就这么过了。 现在这样的方式,已经算是比直接动手要强了很多。 “别打了嘿!”刘胖夹在人群里喊了一声。 不太有诚意。 四周的人慢慢往那边移动过去,但过去拉架的人没有,一是打得似乎不是很重,那帮人都是亲手揍的卢浩波,工具都没用,二是那几个人看着实在壮,在场的学生未必能救得出卢浩波。 花臂大哥们还吼来着。 “我看谁敢帮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 而且江阔意外的是,好像没有人报警。 只有人在观战了一会儿之后去叫了校警。 校警拿着棍棍跑出来的时候,花臂大哥们已经结束了战斗,跨上了摩托车。 车发出巨大的响声,放着屁绝尘而去。 前后一共不过三四分钟,这几个人就走得一点儿痕迹都不剩了,仿佛没有来过,甚至带走了卢浩波被扒掉的衣服们。 卢浩波虽然已经脱离了本来就不存在的人身危险,但跟眼下的场面相比,他估计愿意被大哥们围着打到路那头没人的地方去。 “走。”段非凡拉开车门上了车。 四周的人也在这时开始迅速散去,大家还是很有礼貌的,这会儿打也打完了,再继续围着看卢浩波的裤衩就实在不太合适了。 江阔上车的时候往正在散去的人群里看了一眼,发现范家宝已经不见了。 司机明显看得挺愉快,送他们去饭店的路上,一直在总结这学生为什么被打,以及这帮社会人对学生还是有数了,没下狠手。 “肯定就是给个教训,警告一下,下次就得见血了!” “嗯,”段非凡点头,“还是您有经验。” 到了地方下车的时候司机还教育他俩:“你们上学就老实上学,别出去惹麻烦,你看,让人这么打一顿……” 他们另一辆车跟着也到了,车上几个人下来的时候还讨论得挺热烈,董昆还在纠结:“他为什么穿个碎花裤衩?小清新吗?这不是儿童款吗?” “你没完了啊!”丁哲喊。 “太反差了,”董昆说,“这就跟段非凡撒娇一样离谱。” “……滚。”段非凡说。 江阔预订了包厢,很巧的还是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个。 “缘分啊。”孙季进包厢的时候说了一句。 “当初是怎么也想不到,”董昆走到外面阳台上看了看,“咱们还会再过来吃,我那次想着就是蹭个饭。” 江阔交待了服务员上菜,一帮人在桌子旁边坐下了。 几个人还很有兴致地回忆了一下第一次大家坐的位置,按那个顺序坐下了。 段非凡和江阔的位置不用调,坐下去的时候就正好是当初的那样。 “哎,”刘胖伸了个懒腰,“卢浩波得老实一阵儿了,我估计下周他不会来学校了。” “还是会来的,”段非凡说,“不来就是怂了,他不会认怂的。” “是你吗?”丁哲看着他。 “嗯?”段非凡也看着他。 丁哲啧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尝尝这个酒啊。”董昆拿出丁哲从家里偷出来的一瓶好酒,给大家倒着。 他们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段非凡如果没告诉他们,这事儿估计就是绕了大圈子的,避开一切有可能联系上的关系,他们自然也是知道得越少越好,要不真问到头上,保不齐哪儿就会露馅了。 无论怎么样,卢浩波被收拾了两回这个事儿,让大家心情愉快。 “店什么时候装修完?”孙季问段非凡,“要搬东西什么的就叫我们行了,开老叔那个货车,不用再花钱请人了。” “市场里叫几个人帮忙就行,”段非凡说,“你们开业的时候去凑凑人气。” “下个月是不是就要开始往临时市场去了?”丁哲问。 “嗯,”段非凡叹了口气,“现在不少店都已经在搬了。” “你们不去那边了是这意思吗?”董昆也叹了口气。 “一楼的店面根本租不到,”段非凡说,“他们让市场以外的人租了,现在还在闹呢,市场老的这些店,很多只能租二楼往上。” “操,这有点儿过分了吧?”刘胖说。 “按协议我们的租金是不变的,那边新来的租金出得多,”段非凡说,“这事儿且闹呢,这几天都拉上横幅了。” 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这几天没去市场,段非凡也没太提,没想到已经乱成这样了。 “老叔他们要闹吗?”丁哲问,“我们可以上。” “闹屁,”段非凡说,“赶紧新店先做着,赚钱要紧。” “你们网店也马上要上了吧?”董昆说,“到时给我们宣传组安排点活儿。” “新店后厨一装好就开始,”段非凡说,“先做一批出来给你们分一分,看看感觉怎么样。” “看看人家的大一,”刘胖感慨,“再看看我们。” “没事儿,”丁哲说,“我们已经有工作了,毕业以后直接牛三刀上班。” 几个人说着就开始给各自安排部门了。 这顿饭吃完,大家的相互的称呼已经变成了X总。 周末的两天段非凡依旧是忙碌的,没新店的时候都忙,现在新店要弄,他就更忙。江阔也没给周末安排什么活动,他怕一旦他想要去哪儿或者哪怕只是想出去逛个街,都会让段非凡有压力,忙着的时候还得顾着他。 这两天他正好跟杨科一块儿去了包装厂,看样品,敲定最后的价格,他们最后选择的还是本地厂,杨科觉得价格差不太多的情况下,本地的有什么问题上门比较好处理,江阔同意了他的想法。 “我跟家里说了跟你一块儿做这个店的事儿,”杨科说,“我也不说投资不投资了,反正就是我可以出钱,就看你们需要了。” “需要的时候跟你细谈,”江阔说,“你现在工资都没有的。” “没事儿,”杨科说,“反正比我在学校有意思,我有时候想不通你为什么还要上这个学,不觉得无聊吗?” “不觉得。”江阔说。 的确是有点儿无聊,但有段非凡。 虽然他现在跟段非凡因为卡着那天的五万块一直没找着机会再聊,两个人都有点儿说不上来的不自在,但总归是能看到人。 上学的意义有很多,对于江阔来说,却没有太多高级的,一开始只是为了对抗江总的安排,他并没有想到过会碰到什么人,会经历什么事,一切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你去写作业吗?”吃完晚饭段非凡问了一句。 “嗯,在宿舍,实验报告,”江阔说,“怎么?” “我一会儿去店里,跟快递那哥们儿聊一下,”段非凡说,“他也认识新店那边的快递。” “好,”江阔想了想,“晚上你还回宿舍吗?” “回的,”段非凡说,“给你带酸奶吗?” “是。”江阔笑了,他想喝的酸奶在十楼那边的超市才有,如果在学校,他是懒得过去买的,段非凡还是很了解他。 “没问题。”段非凡点头。 宿舍里几个人都在,马啸今天难得晚上休息一次。 “赌吗?今天卢浩波会不会来查寝?”李子锐趴在床上问。 “不赌。”大家回答得很整齐。 “哎!”李子锐叹气,“我觉得他会来。” “肯定来啊,”江阔说,“他不是隔两天来一次么,他不会被影响的。” 卢浩波的事儿全校区都知道了,不过他的确就像段非凡说的,不会认怂,周一顶着脸上被扇出的淤青还是来了学校。 毕竟也不会有谁当面问起这个事儿,背地里也就是随便议论两句,换个人可能成为谈资的时间会长点儿,但卢浩波再怎么说在学校也算是“有背景”的人,大家心里想想,嘴上也不会多说什么。 最清晰确切的消息,大概就是唐力兴奋地带回来的,卢浩波回归单身生活这条了。 经历了多重打击的卢浩波带着人来查寝的时候虽然是惯常的面无表情,但还是能感觉到他走进119时周身上下散发的极度不爽。 另两个到处检查的时候,卢浩波就站在江阔身后。 江阔也没理他,趴桌上看着电脑,一只手托着脑袋,一只手慢吞吞地打着字。 检查完准备走的时候,卢浩波开口了:“江阔。” “嗯?”江阔应了一声。 “出来我们聊两句,本来想先找段非凡,”卢浩波说,“我看他没在。” 多重打击显然没有击垮他身上的架子,这句话虽然理论上是在请求江阔移步走廊,但说出来的时候依旧带着浓浓的架子味儿。 “就在这儿聊,”江阔说,“我不在没有人证的地方跟你单独相处。” 卢浩波沉默了。 江阔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吧。” 查寝组另外两个人走了出去,他们宿舍几个人都没动,玩手机的玩手机,写作业的写作业,装睡的装睡。 “前几天的事,”卢浩波还是开了口,“你心里很清楚……” “我不清楚。”江阔的确不清楚这两天的事,起码段非凡那一部分他不清楚,但他已经听出了卢浩波的意思。 卢浩波经过上次一劫,一直没有再有动静,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动静,毕竟细算起来是他暗里搞事儿在先,真一件件追究起来,他也没法保证自己能干干净净脱身,理论上应该是就这么了结了最顺溜。 但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多少想再警告一下。 江阔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他没等卢浩波再次开口。 “我就一句话,别再找麻烦,”江阔看着他,“这些破事再有一次,我律师会来找你。” 卢浩波愣了两秒之后,冷笑了一声。 “我说真的,”江阔转回头继续看着电脑,语气很平和,“大家都是同学,有些事儿我不想太计较,但如果一而再再而三,我会让你看看有钱人能做到什么。” 卢浩波沉默了一会儿,往门外走去:“这事儿到此为止。” 江阔没答他话,这话跟刚自己那句话没什么本质区别,卢浩波非得再说一遍,无非就是没面子。 “能做到什么?”李子锐看着查寝组走了之后立马跳下了床。 “什么也做不到,”江阔说,“我就最会放狠话吓人。” “靠,”李子锐笑了,“关键你底气足,说什么都跟真的似的。” “就靠这点儿本事蒙人。”江阔笑笑。 晚上段非凡买酸奶的时候给他发了个消息,说一会儿就到学校了。 江阔抱着电脑去了107。 电脑上除了没写完的实验报告,还有一份详细的网店规程,非常详细,除了品牌归属和具体出资啊怎么分钱啊之外,还有每个人具体工作的内容和需要遵守的一些乱七八糟。 这玩意儿他写了好几天了,从五万块那天之后就一直在写。 感情上的事儿要谈,得先确保网店一切不受影响,毕竟无论如何,这不单单只是开个店,牵扯到的人和事太多。 今天已经基本写完了,这会儿他正来回看着,检查没什么问题之后,他打算就给段非凡,然后…… 江阔看到了桌子上放着那张监狱的会见卡,估计段非凡这两天要去看他爸。 他犹豫了一下,把文档关掉了,合上了电脑。 段非凡进宿舍的时候,江阔仰个头靠在椅子上,腿搭桌上已经睡着了。 他发消息的时候江阔还回复了,就这么十几分钟,居然用这个姿势也能睡着…… 这阵是连气带事儿的估计没睡好。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到桌子旁边,轻轻敲了敲。 “嗯?”江阔应了一声,皱着眉动了一下脑袋,又仰了回去。 段非凡赶紧伸手托了一下他后脑勺。 “啊……”江阔慢慢坐正了,揉着脖子,“要撅断了感觉。” “上躺椅上床上哪儿不能睡啊,”段非凡说,“怎么在这儿仰个头睡。” “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江阔打了个呵欠,打开了段非凡放在桌上的袋子,把酸奶拿了出来,“你这两天要去看你爸吗?” “嗯,明天,”段非凡说,“本来月初就要去的,忙着没顾得上。” “要跟他说店里的事儿了吗?”江阔问。 “都定下来了,新店也顺利,就可以说了,”段非凡点点头,“之前就是怕他想太多。” “印厂那边已经定下了,资料也发过去了。”江阔说。 “那我得准备给人转钱了吧?”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杨科那边有些要报销的,就什么打印机之类的,不太多,几千块,下月给他吧。” “好。”段非凡应了一声。 “钱还够吗?”江阔问。 “够。”段非凡说。 江阔没再说话,专心地喝着酸奶。 段非凡能感觉得出江阔有话想说,江阔不是个能藏住情绪的人,这状态好些天了,只是段非凡一直也没等到他开口。 “江阔。”他看着江阔。 “嗯?”江阔捏了捏喝光了的酸奶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不一定要等我看完我爸的,”段非凡说,“你是……想跟我聊聊吗?” 江阔扔完盒子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转头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能迟钝一点儿啊?” “这怎么迟钝得了,”段非凡笑了,“这是你啊。” 江阔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轻轻叹了口气。 “说吧,没事儿,”段非凡说,“我也不可能去看我爸的时候一点儿情绪不带,那不是太假了么。” “先说一个事儿啊,”江阔把椅子转过来,凑近他,“找人打卢浩波这个事儿,是很冒险的,很爽,但不该干。” “……嗯。”段非凡点点头。 “虽然应该是查不到你参与的直接证据,但他只会认定是你,别说这就是你干的,就不是你,他也会说是你,”江阔说,“你懂我意思吗?这是很冒险的,你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干出什么别的事儿来。” 段非凡想说话,但又没出声。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干。”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笑。 “现在就回到那天我说过的那个问题上,”江阔说,“你……咱俩吧,都太见外了,特别怕对方因为自己受了委屈,太不理所应当,包括这回你干的这个事儿,也差不多是因为这个。” “也许吧,”段非凡看着他,“我的确是……做不到。” “我在想为什么,”江阔说,“这阵儿我都在想,为什么呢?” 段非凡没说话。 “这问题一直存在,但我一直不敢想,”江阔说,“也不是不敢想,是不敢细想,想多了就会明白,我怕我明白。” “我……也怕。”段非凡说。 “如果当初我没有逼你说出来,”江阔说,“我给你留够时间,我们一点一点,从同学,到朋友,再……亲密一些,更亲密一些,然后……” 段非凡轻轻吸了一口气,很缓地呼出来。 “是不是我太急了,我没有等我们真正亲密无间……这么说也不对,”江阔拧着眉,“我能想明白,但是我说不出来,你能明白吗?” “可能明白吧,”段非凡轻声说,“你是想说,我们……不熟。” “听着……按理说是这么个意思,”江阔还是拧着眉,“但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那我换个说法,”段非凡说,“我们没到可以直接从表白到谈恋爱水到渠成的那个程度,是这样吗?” “可能……大概,”江阔叹了口气,“所以我们现在就得用小心翼翼,来补齐中间缺掉的那一块。” “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段非凡问。 “我们,”江阔咬了咬牙,“往回退一步。” 第105章 段非凡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江阔。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波动,眼神里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情绪。 江阔这一瞬间无法判断段非凡对他这句话的反应,甚至都不能确定段非凡是不是听懂了他这句话。 他有些心疼,也有一点点后悔。 并不是后悔说出这个提议,而是不该现在说,应该在他去看过他爸之后,跟他约个时间,给他一点缓冲…… 但也许是因为他俩都被这个问题困扰得太难受了,连段非凡这么能忍,这么沉得住气的人都会主动问,而他也是一问就回答了。 段非凡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江阔盯着他,虽然这个决定是自己做出来的,提议也是自己说出口的,但心里隐隐还是希望段非凡能给出那个答案。 说不。 段非凡,说不。 不要再顺着我的想法,说不!说江阔你想得美! 睡都睡过了你想退?门儿都没有! 自私一点。 说不! 段非凡抬起头,看着他,轻声说:“好吧。” 江阔顿时觉得心里一阵发酸,整个人往后靠回了椅子里,身体跟着往下滑了一小段,手遮住了眼睛。 眼下他没有了所有的情绪,甚至也没有失望,只有心疼,特别心疼。 段非凡哪怕是这样的时候也没有一丝丝放松,没有一丝丝耍赖,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有问。 你要进就进,你想退就退。 要不是他知道段非凡对他有多在意,他可能都会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江阔?”段非凡在他遮着眼睛的手上轻轻碰了碰。 “没事儿,”江阔说,“我没有哭。”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顿了一会儿才又开口,“我知道咱俩之间有问题。” 江阔没出声,手在眼睛上按了按,撑着扶手坐正了,看着段非凡。 “就卡在这儿,不上不下的,”段非凡说,“不解决不行,而且……主要是我……” “没有主要次要,”江阔说,“这东西是相互的,因为我,所以你,因为你,所以我,要非追个源头,那也是我。” 段非凡没说话。 江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说什么了,这几天他都在琢磨这个事儿,感觉自己脑子里已经想得清清楚楚,但开了口之后还是乱成了一团。 他一次次的梳理都只针对自己,一旦面对着段非凡的时候,就都乱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江阔往前倾了倾,胳膊撑着膝盖,看着段非凡,这个距离很近,能看到段非凡的睫毛,能看到他眸子里的自己,“我按了快进,你手忙脚乱,特别是最近,事儿一多,你就会特别累。” “我可能,”段非凡偏了偏头,“我不是特别知道该怎么去……我以前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也没有收到过回应,我只是想让你……” “我的性格从小就是这样,我对很多东西都没兴趣,但是喜欢了的就会马上想得到,”江阔顿了顿,“也什么都能得到,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所以在我看来,那就在一起啊,有什么不在一起的理由吗?” 段非凡笑了笑。 “但是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件事,一个物件是不一样的,我不想谈一场大学生式的恋爱,”江阔说,“入学开始,毕业结束,或者等不到毕业,大一在一起,大二分开,然后换个人再开始再分开,去个食堂都能碰到三个前男友前女友的……” “小胡总说你报我身份证号吧。”段非凡笑笑。 “他高中毕业证都没有……我虽然不太想以后,但我知道我要什么不要什么,”江阔说,“你没有准备好,我也没有,如果我们不退这一步,我们会分手的,等到受不了要分手那天,就真的回不了头,退不回去了。” “嗯。”段非凡低头,手在脸上搓了搓。 “这段时间……我不知道会是多久,顺其自然吧,”江阔说,“你不需要再想着要不要陪我,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我没有在等着你吃饭,没有在等着你一块儿写作业,你需要担心去负责去保护的人里,没有我了,但我可能还是会跟你一块儿在忙,去店里,跑厂里……怎么说呢,你懂我这个意思吗?” “懂。”段非凡慢慢坐直,靠着椅背。 “你还是段非常平凡,我还是星垂平野阔。”江阔说。 “少爷。”段非凡说。 “嗯?”江阔没明白。 “星垂平野阔少爷,”段非凡说,“我第一次听到你说这句的时候,就这么叫你的。” 江阔笑了笑:“没错,我说的也是这么叫我的那个段非常平凡。” 有些话江阔还是没有说出来,不是不想说,只是不想再在现在说,段非凡始终平静,带着让他心疼的微笑,甚至还能开玩笑。 在他说出了后退一步的时候,段非凡依旧不想让他感受到任何压力。 他咬着牙要退这一步,也正是不想看到这样的段非凡,那个游刃有余的,永远带着几分满不在乎的潇洒的段非凡因为他的急切而消失了。 段非凡需要时间,而自己并没有给他。 在一起当然是要改变要磨合的,没有哪两个人是能那么正正好契合的,起码他俩不是,但改变不是这样,不是无条件地配合,不是无条件地顺着对方…… 他希望退后的这一步,能让段非凡放松下来,不再扛着自己“全力以赴无所保留”的那份承诺,一点点地了解,一点点地展现,一点点地看到。 坦然接受这份理所应当的感情,不是什么意外惊喜,而是本来就该如此,本来就是这样。 段非凡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有事儿?”江阔问。 “没,今天的事儿已经忙完了,”段非凡停顿了一小会儿,“老范叫喝酒。” 江阔愣了愣。 范家宝你他妈是要找死了! 大半夜的找个一杯倒喝酒有意思吗! “你想去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又愣了一下。 ……不好意思,叫的是我们俩么? 他这才反应过来段非凡说的是“老范叫喝酒”而不是“老范叫我喝酒”。 “我不去,”江阔说,“跟他不熟。” “嗯。”段非凡点点头,手指在屏幕上戳着。 “你去吗?”江阔问。 “我去干嘛,”段非凡笑了,“我跟他也没有多熟啊。” “他都帮你……”江阔看了一眼宿舍门,“这叫没有多熟?” “不是我直接找的他,”段非凡也看了一眼宿舍门,放低声音,“是我让胡子帮找几个不相干的人,他找的老范。” “哦。”江阔应了一声。 “今天墙什么的刷完了,明天上午我让人去打扫卫生,”段非凡说,“老范仓库里那些电器什么的,我去看完我爸回来,可以往店里搬了。” “叫董昆他们去帮忙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点头,“你看看要搬哪些。” “全部啊。”江阔说。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好嘞。” “对了,这个我发你邮箱,”江阔打开电脑,点出网店的那个文档,“你有时间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 段非凡凑过来看了看:“这玩意儿我都够呛能看懂,改是没可能改的了。” 江阔转头看了他一眼。 “真的。”段非凡说。 “那就挑你看得懂的看,”江阔说,“就……退一步的这个阶段里,网店和新店这一边,不要被影响。” “嗯。”段非凡点点头。 江阔把文档发到了段非凡的邮箱里,然后对着电脑桌面愣了一会儿,把电脑合上了:“那我回宿舍了。”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晚安。” “晚安。”江阔起身拿起电脑就往门口走,没敢看段非凡,他这句晚安声音都有些抖,就怕这会儿要再看一眼,就得当场哭出来。 想看可以明天看,后天看,哪天看都可以的。 宿舍门被江阔轻轻带上之后,屋里一片安静。 段非凡能听到在关门的同时自己徒然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似乎在这个瞬间他才开始了真正的思考。 他看着宿舍的门,用了很长时间才又慢慢靠回椅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江阔的话没有全说出来,也许是因为一旦开了口,脑子就会突然混乱,很难在这样的状态里把想说的都表达完整了,也许是不忍心一次性说得太清楚明了,毕竟段非凡自己不是真的什么也没感觉到。 他的确是没有准备好,甚至没有准备过,去相处,在相处中慢慢展现自己的所有。 江阔拽了他一把,他舍不得松开,于是手忙脚乱地只想护住这份他没有想过拥有的感情,护住这个他甚至没敢多想一分的人。 然而虽然一切都来了,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在意的人放松相处,无法处理亲密关系,这是江阔没有说出的那一部分吧。 也不是完全没有提过,在老叔一家的态度上,江阔曾经表达过。 他一直都是这么紧张,一直都是这么小心,对家人,对喜欢的人。 江阔说出“退一步”的时候,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但在他看来,起码这算得上是一次理所应当。 但他一直在等,一直害怕面对的,其实是江阔之前说过的“我如果受够了,我会告诉你”,在江阔开口之前,他一直以为他等来的会是一句分手。 江阔比他想象要的要成熟得多,也冷静得多。 这一瞬间他感受到的那种舍不得真真实实,沉沉地一下撞在了他心里,就在江阔开口前后的那么几秒里,他才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有多舍不得。 也有那么一丝轻松。 他不得不承认江阔没有说错,如果继续下去,再加上老爸马上要出狱的压力,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生活里还要怎么面对江阔,怎么去维持感情和生活之间的平衡。 现在江阔给了他时间和空间,希望他可以不要那么手忙脚乱。 而他也希望可以不要再让江阔跟他一样“小心翼翼”。 现在他们退一步。 然后慢慢地,放松地,展示与探索。 手机连着响了几声。 段非凡的思绪被打断,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手机。 【别叫范家宝】那钥匙你就还是在隔壁阿姨那里拿 【别叫范家宝】那套两居的钥匙也放那里了 【别叫范家宝】你一块拿了自己去看吧 【别叫范家宝】4栋303 【别叫范家宝】回话,有没有礼貌? 段非凡不得不从混乱的思绪里抽出了三绺来感叹了一下范家宝这个打字的速度。 【指示如下】我都没找着回话的缝隙 【指示如下】谢谢 这套两居是那天讨论暴打卢浩波的时候顺嘴聊到的,老爸出来之后得有个住处,之前的房子给瘸子家赔钱的时候已经卖掉了。 本来老叔的意思是老爸可以先住他家那套房子,反正他们一直是住店里,房子出租,收回来就行。 但现在新店那个市场是不允许住人的,老叔他们那套房子就得自己住了。 那天说着的时候他就顺嘴问了一句范家宝,除了门面,还有没有房子,结果范家宝正好手头有两套空着没租出去的房,有一套就在那个市场旁边。 对于老爸来说,这房子是很合适,他不愿意插手牛三刀的事,但老叔他们到时住得离新店远,他如果就在旁边,就不可能不过去帮帮忙,慢慢的就算不参与牛三刀,也能从心理上松缓一些。 回完消息他拿着手机又发了会儿愣,难得没到十一点就这么困,他却不想起来去睡觉。 就想这么愣着,就怕人一动,思绪就又会被搅起来。 有些他没有觉察到一直以为没有的情绪正在一点一点轻轻晃动。 仿佛一杯沉淀好的水,只要轻轻一动,杯底的沉淀就会瞬间被卷起。 门却在这时被敲了两下。 他盯着门。 不是江阔,江阔敲门习惯性的是三下。 也不会是江阔,刚聊完了回去,就算有什么话,也不会马上返回来说。 门外的人又敲了两下,一个声音响起:“段非凡,在吗?” 是卢浩波。 段非凡闭了闭眼睛,他努力保持的平静还是被打破了。 他起身过去打开门,卢浩波带着那天见过的视频制作组的一个人站在门外,看到门打开了,卢浩波抬腿就打算往里走。 段非凡抬起胳膊往门上一撑,顶住了门,只留了一脸宽,正好能看到卢浩波脸上还没有消退的淤青。 “有事?”他问。 “是这样,”制作组的那个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非凡,我是想就那个视频的事跟你解释一下。” “不用了。”段非凡说着就要关门。 卢浩波伸脚顶住了门。 段非凡看着他:“拿开。” “他是来道歉的。”卢浩波说。 “话我不说第二遍,”段非凡看着那位,“记不清地回去看一下微信聊天记录,全文背诵。” 说完他一脚把卢浩波的脚踢开,关上了门。 门外没了声音。 段非凡的平静也已经被完美打乱,他叹了口气,进了浴室。 刷牙。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神。 洗脸。 洗到一半的时候,他低着头伸头关掉了水龙头。 他想听听是不是真的。 他莫名其妙地哭了。 他撑着洗脸池,能清楚听到自己无声的哭泣。 也不是莫名其妙。 他是难受的。 他难受自己让江阔那样一个张扬的透明的人不断地反省自己,最后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也很庆幸。 庆幸他们还有再来的时间。 段非凡这一晚上睡得很不踏实,整夜的梦,混乱而漫长,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闹钟都已经响过两次了。 他赶紧跳下床,飞快地套上衣服,洗漱完抓了会见卡就跑出了宿舍。 出门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往119那边看了一眼。 唐力站在门口做广播体操,这个时间江阔还没有起床。 他快步走出宿舍楼,在学校小超市买了盒酸奶,坐上了公交车。 老爸这两个月的状态还可以,前几天老叔跟他打电话的时候,把店要拆迁的事儿说了,段非凡这会儿见着他,感觉他心情还行。 “老三跟我说,”老爸说,“新店都是你跑下来的吗?” “段凌一块儿,我也没怎么跑,”段非凡说,“还挺顺利的,房东人挺好说话,还送了不少能用得上的冰箱之类的,下午我带人过去拿。” 老爸看着他:“有点儿没精神啊。” “谁?”段非凡愣了愣。 “你啊,难道是我吗?我天天早睡早起锻炼身体,”老爸说,“碰上什么事儿了吗?” “没,纯操心操的。”段非凡说。 “你那个网店,”老爸问,“顺利吗?你老叔说你们马上就要营业了?” “嗯。”段非凡点点头,“老叔还跟你说这个了?” “他说本来应该你自己说,”老爸笑笑,“但他忍不住,说你小子挺出息的,有主意,能力也强,跑我跟前儿来跟我炫他侄子,你说这人逗不逗。” 段非凡笑了起来:“下回来我看你的时候,我们就有成品了,给你带一包过来,你尝尝。” “一包不够,多带点儿,管教们也分点儿。”老爸说。 “嗯。”段非凡笑着应了一声。 “回吧。”老爸说。 “啊?”段非凡愣了,“我刚来。” “回吧,你这回去再睡会儿,”老爸说,“好好干是好好干,但也不能太累了,你这个……” 老爸往他脸上指了指:“老了三岁了。” “不是吧?”段非凡摸了摸脸。 “回去休息吧,累得挂相了都。”老爸说。 被老爸赶出来之后段非凡照例去买了一大堆龙须糖和绿豆糕,也不能算是专门买给江阔的,除了江阔和董昆他们,新店左邻右舍的铺子都给人分点儿,这几天装修挺吵的。 他买糖的时候在店里对着玻璃又照了照,早上出来的时候没太注意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不过不是累的,他一直挺累的,这应该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如果老爸能看出来,江阔肯定也能看出来,他怕江阔会担心…… 停。 这是理所当然的,聊过这样的话题走出了这样一步之后,怎么可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是必然的,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也不是现在该去想的。 “为什么我们要打车,我们蹲货厢里不行吗?”刘胖站在老叔的车旁边发出抗议。 “因为违章了,”段非凡说,“赶紧的,打车。” 几个人打了个车,跟在货车后头。 “坐垫在后头,”段非凡开着车,跟副驾的江阔说了一句,“要是硌屁股你就垫着。” 江阔回手拿过垫子看了看,发现这是个新的小坐垫,一看就不是老叔的风格:“这新买的?” “嗯,是……”段非凡犹豫了一下,“上次你说屁股疼,我就买了这个,一直也没用。” “哦。”江阔低头在垫子上一下下捏着。 “不垫么?”段非凡问,“真没人用过。” “垫。”江阔把坐垫放好,坐了上去,还挺舒服,立马不那么颠了。 一路他俩都没说话,江阔一夜没睡着,这会儿看着窗外后退的景物跟催眠似的,开一半的时候他都快睡着了。 “就这些是吧?”丁哲看着“仓库”里的东西,“还不少啊,都搬走吗?” “都搬走。”段非凡很干脆。 “晚上得再吃顿烧烤,”丁哲说,“这可真是个体力活儿。” “想吃什么随便点。”段非凡说。 “这都搬过去,新店都不用再买东西了吧?”刘胖说。 “是啊,”丁哲活动着胳膊,走到冰柜前,“别说新店,他们小两口那个网店估计都不用买什……” 丁哲说到一半的时候大概是发现自己说秃噜了嘴,毕竟这事儿虽然基本大家心知肚明,但也是没公开的。 他顿了一下,但为了让这个尴尬的场面不那么尴尬,他又坚持把秃噜话说完了:“么了。” 一屋六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啊……”董昆也不知道是叹气还是想说话地发出了一点儿动静。 第106章 “呃,这个,”孙季跟着打破了安静,“反正就,早晚也是要公开的……大家都,哈哈。” 这个圆场打了跟没打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这场面不用说前一阵儿,就放昨天白天,段非凡和江阔的反应都不会是如此沉默,偏偏是这个时间节点。 江阔有点儿不知道眼前的局面要怎么处理,是该说点儿什么还是装死。 段非凡啧了一声,手一挥:“搬!” 这样就挺好,模糊一带,转移焦点就行了。 估计这帮人除了董昆,别的人也都不会多想。 段非凡对搬东西很有经验,货车里带全了工具,手套,绑带,一些旧床单,拖车,拖车还是三个轮儿能上下楼的那种。 几个人拿床单把最大的那个冰柜一包,捆上绑带,抬上拖车,拖到楼梯。 拖车不够大,这个冰柜放放去之后就挺悬的,只能让刘胖和孙季在前头顶着点儿,后面的人连拉带扶着慢慢下去。 “这个冰柜,”刘胖在前面一级一级下着,带着喘,“不轻啊。” “这才第一件东西,”在旁边扶着董昆很嫌弃,“就喘成这样了?后面少说还得有十个来回吧?” “少废话,”刘胖说,“你们拽着点儿,我怎么感觉这玩意儿全趴我背上了。” “都拽着呢!”丁哲说,“你看着点儿脚底下就行,你要是一倒,我们一串儿都得被带下去。” 丁哲今天是个神奇的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没到二十秒,转到下一层楼梯时,董昆脚底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楼梯上,脚蹬在了前头刘胖的腿上。 刘胖跟着就一个滑步,本来下一级台阶的腿下了两级,孙季一个人顶不住,也被迫垮了两级,顶着拖车的力量顿时卸掉了。 江阔和段非凡是在最后面拽着冰柜绑带的人,前面的力量一卸掉,拖车立马下滑,重量突然一下加大。 “啊啊啊啊!”丁哲一连串地看着,在侧面努力拽着往上,董昆在坐下去的同时也用手扳住了冰柜的侧面。 前头刘胖和孙季一人半个马步跨着。 六个人就这么凝固在了楼梯上,中间卡着个倾斜的大冰柜。 “谁动一下?”江阔说。 “动不了,”丁哲说,“现在力度刚刚好,我一松手就得歪。” 大家情况都差不多,哪一个松了手调整姿势,冰柜立马就得歪。 “六个人啊!”江阔说,“六个大小伙子,一个冰柜居然能把六个人困在楼梯上。” “一块儿用力往回退一格就行。”段非凡说。 “关键是我们俩用不上力,”孙季在前头,“我俩只有前腿儿了,后腿儿用不上劲……” 孙季这前腿儿后腿儿的一出来,江阔突然有点儿忍不住笑。 “别笑,”段非凡看着他,“你别笑。” 江阔本来就有点儿忍不住,段非凡这话又突然让他想到了刷视频时听过无数遍的BGM…… 本来听到就烦的这句话,眼下却跟痒痒挠一样。 江阔努力地瞪大自己因为想笑而越来越眯缝的眼睛,企图以这样的方式来迷惑神经。 就在他马上要笑出来的时候,救星出现了。 有人从楼下走了上来。 “哥们儿帮帮忙!”段非凡赶紧出声。 “我操,”上来的人一抬头,非常震惊,“行为艺术啊?” 来人居然是范家宝。 “这不我家的冰柜么?”范家宝伸手扶住了冰柜。 “现在不是了,”段非凡说,“现在是我家的冰柜……往上拉。” 范家宝拽着绑带往上拉了一下。 “吃饭了吗用点劲儿!”江阔说。 “没吃呢!”范家宝用力往上继续拉,“我跟你讲,就你这语气,平时我妈都不敢这么指挥我。” 下面孙季和刘胖跟着这个劲儿把腿收了回来,重新顶住了冰柜,后面几个人顿时也调整过来了。 “关键我也不是你妈。”江阔说。 范家宝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吃了枪药了。” “谢谢。”江阔说。 范家宝顿了顿,往上走了。 “你不说你不来吗?”段非凡追了一句。 他的计划是趁范家宝不在,把能用的都搬了,等以后范家宝发现了,说几句好话混过去就行,现在他人杵这儿,就不太好弄了。 “我打牌路过转一圈儿,”范家宝说,“我不帮忙搬的啊。” “不用。”段非凡说。 冰柜总算被折腾下了楼,拖到货车旁边拿个木板搭着,几个人憋着劲儿给推进了货厢里。 “我操,”董昆靠着车门一通喘,“我操。” “当代男大学生,”丁哲蹲在车厢边也在喘,“真的不怎么顶用啊,游泳冠军还在呢,也没多大用。” 那还是不准确的,段非凡干活相当利索,被猪队友拖了后腿儿而已。 “游泳冠军这辈子都没抬过比椅子重的东西。”江阔说。 “他没喘。”刘胖说,“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刚那个是房东吗?”孙季问。 “是,”段非凡点点头,“老范。” 当代男大学生们,抬完一个冰柜之后,蹲车旁边休息了能有十分钟,才又慢吞吞地上了楼,继续搬别的东西。 范家宝的确就是来转一圈儿,他们上去的时候,他已经没在了。 搬完这个最大的冰柜,后面的就好弄多了,一个冰箱和一个小冰柜,他们有了经验之后速度快了不少。 “咱们要是贼,去偷仓库,”丁哲说,“可能会饿死。” “不会,”江阔说,“第一次就因为速度太慢被抓了,饿不死。” 几个人一通乐。 大件搬完,小的就不需要用拖车,一人一样地抱着往下走。 江阔抱起一个榨汁机的时候,段非凡看了他一眼:“这个……也拿吗?” “这个不值钱吗?”江阔问。 “新的一百都不用。”段非凡说。 江阔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榨汁机往外走:“来都来了,房租也没给便宜多少,这些东西加一块儿也不值几个钱,再少拿几样,更不划算了。” 段非凡拎了个净水器跟在他后头边笑边走。 “没东西了吧?”江阔问。 “应该没了,”段非凡说,“一会儿我锁门的时候再转一圈,还有两张缺腿儿的椅子要拿吗?” “……留着吧,表示我们也没全搬空。”江阔说。 东西都装好了,段非凡开着车把东西先拉到店面后门,江阔他们几个慢慢遛达过去,没有多远。 这边市场还挺热闹的,这会儿刚到下班时间,来来去去的人很多。 他们走到后门的时候,发现段非凡已经跟几个大叔大哥的开始卸东西了。 “这人是真牛逼。”董昆赶紧跑了起来,“快。” 江阔没跑,只是快步走了过去,站在了路边看着。 几个大叔大哥应该就是旁边店里的,看上去比他们利索多了,三四个人就能顶他们六个。 江阔倒不是不想帮忙,只是过去也插不进去手了,十几个人围着车厢门,东西都快出不来了。 不过段非凡是真的挺厉害,就装修这几天他过来守一守的这点儿时间,跟旁边店里的人就已经混熟了。 他的视线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落在段非凡身上,也会时不时从人堆里的某个缝隙里感觉到段非凡的目光。 看段非凡干活有一种奇妙的愉悦感,已经挺长时间他没有这种隔着一段距离看段非凡做事的感受了,也许就是因为过于急切而紧密的进程,让他已经顾及不了。 而眼下的感觉,一如第一次看到段非凡在牛三店帮忙做酱牛肉的时候,那种哪怕是在做如此市场气息深厚的工作时也依然会透出来的自如和帅气。 不过这一通忙活到现在,他俩之间的交流只有两三次,说的话加一块儿也就十几句。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难受和舒服都谈不上,就是有些空。 空落落的,就好像他俩这个退一步,真的产生了神奇的物理上的变化。 但毕竟这是第一天。 段非凡应该是一夜没睡好,不光是没睡好,还是一晚上没少琢磨的那种没睡好,脸上挺明显能看到疲倦,江阔自己也一夜没睡,但他看上去应该还行,四点多的时候他给吕宁发消息说自己发烧了,然后一直睡到第一节 课结束。 现在就是头有点儿晕。 东西都搬进店里放好之后,段非凡拿着一大兜吃的去了旁边的几个店“社交”,他们一帮人在店里转悠着。 装修都弄好了,卫生也打扫了,这些大大小小的电器桌椅虽然不是新的,但往店里这么一放,看上去也还是很有样子。 隔出来卖熟食的那一块还是空着的,灯什么的都装了,都是江阔挑的,一打开挺有气氛。江阔拍了几张照片,又拿了旁边工人留下的一个卷尺,量了一下墙面的尺寸,对照了一下他之前在网上看中的几个货架和展示柜,基本是合适的,他顺手就下了单。 退到店门外抬头看看,招牌也已经挂好了,用红布遮着。 这次的招牌是他之前跟段非凡反复商量着做出来的,黑底儿的大木牌,左边是牛三刀的商标,往右过去是五个金色的凹刻字,牛三刀老店,字是段非凡一个同学托他书法协会的爹求来的,还带着款,最右江阔觉得空,又加了一行小一些的字,三十年好味道。 招牌他还没有看过实物,只看过段非凡之前去取招牌时拍的照片。 现在这么挂在门头上看着效果还是很好的,透过红布能隐约看到一部分,有那么点儿百年老店的感觉。 这个店跟他没有完全的关系,毕竟他和段非凡参与的熟食那一部分按眼前的店面来看,只有三分之一的大小。 不过站在这里看着的时候,这感觉又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他跟段非凡一起忙活过来的店,是现阶段他俩之间最紧密的联系,也是现阶段他们明确的唯一联系,即兴奋满足又带着慌乱不安的那种联系。 “那个三十年好味道,”段非凡从旁边的店里走了过来,站在他旁边跟他一块儿看着,“老叔问是不是过几年要改成四十年好味道。” “是啊,十年一换,”江阔说,“一直到百年好味道。” “我看可以。”段非凡笑着说。 搬完东西,一帮人去吃了个饭,各自回了宿舍之后,江阔坐在椅子上发愣。 107今天晚上没有聚会,大家都挺累的,直接都回去睡觉了。 好在这顿饭吃得挺晚,回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但九点多写作业去自习什么的算是有点儿晚了,但对于漫长的一夜来说,还是太早了。 宿舍里的人按各自的习惯玩的玩看书的看书,江阔愣了半天居然一时不知道要干点儿什么才好。 无聊到脑袋发闷。 早知道应该回十楼去,起码空间大点儿呢。 “江阔,”李子锐趴在床上叫了他一声,“能帮我递一下那个杯子吗?” “嗯。”江阔起身拿了李子锐桌上的杯子递给他。 李子锐接过杯子,看了看他,在他要转身坐回去的时候又叫住了他:“哎,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江阔愣了愣。 唐力从阳台晾了衣服回来,李子锐立马叫唐力:“哎唐力你看江阔是不是脸有点儿红?” “是啊,”唐力走过来盯着他看了看,抬手想往他脑门儿上摸,“你是不是发……” “热的吧。”江阔往后仰了仰,躲开了唐力的手。 宿舍这几个人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状态,唐力也没在意:“都还能穿外套的季节,能有多热啊?你要不量一下?” “不了。”江阔坐回了椅子上。 真不了。是不是发烧都不了。 他对自己相当无语,以前在家也没跟现在似的一朵娇花,现在好家伙,动不动就发烧,跟他妈暖宝宝似的。 烧就烧吧,还能烧死么。 他起身去洗了个澡,爬上床把被子一拉,连脑袋一块儿蒙上,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是真无梦了,闭眼就睡着了,天昏地暗的也没了时间概念。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憋醒的。 憋气。 以及憋尿。 他掀开被子,感受了一下凉爽的空气,打了个呵欠,然后就看到了站在他床边的段非凡。 手里还拿着个塑料袋,看样子是刚进来。 江阔看着他愣了好半天才开口问了一句:“我在107吗?” “是我在119,”段非凡靠近看了看他,“好点儿没?烧退了吗?” “我没发烧!”江阔顿时提高了声音。 “行,”段非凡笑笑,“那你睡舒服了没?” “还行,”江阔下了床,往厕所走,“你怎么来了?是谁跟你说了吗?” “你睡了一上午,两节课睡没了。”段非凡说。 “我靠!”江阔刚进了厕所,又马上探出头来,“植物我也旷课了?” “唐力帮你点名了,”段非凡说,“他说你发烧了。” “我没有……”江阔又退回了厕所,“一会儿说,我尿急。” 段非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119这边他很少过来,每次来都会有种陌生的感觉,毕竟比起107来,所有的宿舍看上去都很拥挤。 看着119里属于江阔的那一部分,床,书桌,桌上桌上堆着的看上去应该收拾过但明显收拾得很不利索并且也不打算进一步收拾的书和杂物…… 他突然第一次感觉到,他似乎并不了解江阔。 也不能说不了解,他是了解江阔的,了解江阔的性格,了解江阔的脾气,了解很多时候江阔接人待物处事的风格。 但他不知道江阔的床单被罩都是什么样的,不清楚江阔书桌上书桌的那些东西都是什么,不知道江阔在119的时候跟舍友是怎么相处的……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江阔会去107找他,江阔会去牛三刀陪他,江阔会跟他去批发市场,江阔会看他直播家里过年…… 江阔一直是主动的,而他除了一直在抗拒着把江阔拉入自己生活之外,对江阔除了江阔本人之外的任何,都没有过主动。 仿佛任何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会把江阔困得更深。 他没有想要了解江阔家里是什么样的,他没有想要了解江阔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如果说那些太远,他也甚至没有想过在119待一会儿,看一看。 虽然江阔自己也不太愿意在119待着,虽然这些看起来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但到现在再回过头想想,这也许并不是这样。 他送给江阔的那个大存钱罐还放在桌角,占据了很大的空间,上回他来的时候,存钱罐头上盖着一块小毛巾,现在已经换成了一顶棒球帽。 这个帽子应该是江阔的,但他没有见过。 也许是江阔专门买给存钱罐用的,毕竟大少爷,想法飘得很。 他忍不住笑了笑。 “我刚量了一下,”江阔洗漱完走了出来,拿着体温计,“没有烧。” 段非凡起身,两根手指在他脑门儿上碰了碰,的确没烧。 “没烧你还量?”他笑了笑。 “因为我昨天的确是有点儿晕来着,”江阔啧了一声,“早知道我昨天就量了,还生自己半天气,碰上一点儿事就发烧。” 段非凡看了看手机:“去吃饭吗?” “我出去一趟,不在食堂吃了,”江阔说,“大炮回市里了,中午我跟他碰个头,五一……我要回家一趟,先把冬天的衣服什么的放他车上去。”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坐他的车回去吗?” “是。”江阔点点头。 “那我去食堂了,”段非凡说,“下午还两节课别忘了啊。” “我吃完饭就回来了。”江阔说。 段非凡往外走,打开宿舍门的时候,走廊栏杆外面的阳光迎面打进了屋里,段非凡整个人都裹在了金色里,转身往走廊那头去的时候,逆光的侧影格外好看。 江阔看得有些出神,但还没等看第二眼,段非凡已经走出了门框可见的范围。 江阔倒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没说退一步的时候,看到段非凡,摸到段非凡,亲到段非凡,段非凡帅气,段非凡英俊,段非凡笑起来很好看,这一切似乎都已经是一种习惯。 现在猛地一下知道了接下去的不知道多长时间里,他们之间的很多亲密会因为退的这一步而消失,变得求而不得的时候,所有的“习惯”就会被瞬间瓦解。 你有多喜欢一个人,多在意一个人,这种时候就最是清清楚楚。 江阔伸出手,对着阳光张开手指,又合上,再张开,再合上。 也许他的选择不仅仅能留给两人更多的时间和空间,也会在某种程度上让某个永远把别人的感受放在自己之前的人学会自私一点。 第107章 五一是开学之后第一个假期,还是非常让人激动的,唐力和李子锐照例是早早收拾好了行李,每天打开手机检查一遍自己的车次和日期是否有误。 马啸照例不回家,除了平时晚上的兼职,段非凡又给他介绍了个假期白天的兼职。 让江阔有些意外的,是马啸给他们宿舍三个人一人买了一盒大樱桃。 “挺贵的吧?”唐力说,“怎么乱花钱?” “我跟老板娘买打折的,不贵,”马啸说,“还挺甜的。”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李子锐打开了盒子,拿了一颗吃着,“嗯!甜!怎么想着买这个给我们吃啊。” “重要的日子就刻意了。”马啸说。 “谢谢啊。”江阔说。 “不客气的。”马啸说完就走出了宿舍。 江阔看着手里的樱桃,有点儿开心,马啸是个平时嘴揣兜里轻易不舍得用的人,所以在思想动态上跟他这种仿佛宿舍编外成员的人一样难以捕捉……这么一想唐力和李子锐真是辛苦……今天突然收到马啸这种明显是为了对舍友表达谢意的礼物,就挺惊喜。 说实话,江阔以前还没收过这样的礼物。 他拿着樱桃出了宿舍,去了107,敲了敲门。 “进。”段非凡在里头应了一声。 江阔推开门,看到他正抱着电脑窝在躺椅里。 “这椅子修好了?”江阔愣了愣。 “修好了,但没全修好,”段非凡起身给他展示了一下,“现在只有这一个角度能调节,不过也够用了。” “哦,”江阔没太好意思过多纠结躺椅的事儿,毕竟坏掉的原因现在提起的话就挺煎熬,他把手里的樱桃递到段非凡面前,“吃吗?”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看到了段非凡桌上有一小箱樱桃,完整的一箱。 段非凡接过了他手里的樱桃:“马啸也给你们宿舍买樱桃了吧?” “啊,”江阔走过去看了看那箱樱桃,又转头看着段非凡,“这是他给你的?” “嗯呐。”段非凡点点头,从他拿来的那盒里拿了一颗,“还挺大的。” “凭什么啊?”江阔很震惊,“他给你拿一箱整的!” “给你们的小盒的吗?”段非凡又拿了一颗吃着。 “是啊。”江阔说。 段非凡没说话,过去打开了那一箱,从里面拿了两颗出来,放回了盒子里。 “……干嘛?”江阔愣了。 “先还你,我看你要委屈死了,”段非凡说完又拿了两颗放到盒子里,“我再给你添两颗。” 江阔忍不住笑了:“谢了啊。” “有钱多不累的兼职我一直都给马啸留着,”段非凡说,“他多少也得把我区别对待一下。” “这箱都多少钱了,”江阔想了想,“顶他兼职两天,你就不该收。” “还是得收,”段非凡说,“这要不收他多尴尬啊,他那样的性格,过来敲我门都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收不合适。” “这盒小的给你吧。”江阔说。 “那箱你拿走是吗?”段非凡问。 “嗯呐。”江阔点头。 “你明天就回家了,这箱带回去吗?”段非凡说。 “……明天就五一假了吗?”江阔愣了愣。 “不然呢,上周就都填了假期的表格了。”段非凡说。 “是哦。”江阔说着突然就有点儿惆怅。 不是有点儿。 是非常。 很。 相当惆怅。 回家不是必须的,但他的确想回去待两天,五一过后网店要上线,这几天江了了嫌到处都是旅游的人所以回家了,他正好回去跟江了了面对面聊聊,打听一下直播带货的事儿。 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几天假,他要真不回家,不知道能怎么过。 新店那边已经收拾完了,就是擦擦洗洗等着搬家了,不需要他做什么,牛三刀这边,老叔这几天是在打包店里的东西,也不需要他帮什么忙。 宿舍和十楼估计是他五一唯二的去处。 太惨了。 还见不着段非凡。 不如回家,假装思念慈父严母了。 “你东西都收拾完了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应了一声,“明天就一个包背着走。” “这几天有什么工作要交待吗?”段非凡又问。 “就……熟食那边的货架和展示柜可能会到,”江阔说,“我留的都是你的电话,网店要用的文案我都写了,你看看有没有要补充的。” “好嘞,交给我了。”段非凡说。 “五一过后是不是老叔他们要搬回自己那套房子去了?”江阔问。 “嗯,”段非凡轻轻叹了口气,“他这两天还挺难受的。” “毕竟一直住在市场这边儿,”江阔说,“十多年了吧。” “是,”段非凡说,“我从小到大,有一多半时间都在那儿。” 江阔本来就很惆怅,一听这话,更惆怅了,鼻子顿时有些发酸。 段非凡的生活正在一点点不受控地改变,他熟悉的生活,熟悉的人,正在一点点消失,市场那些一起长大或者看着他长大的朋友,哪怕是像段非凡这样善于维持关系的人,也很难保证他们共同生活过的环境消失之后,还能在原地。 “我在家大概待个两三天就回来了,”江阔说,“回来了叫市场那帮朋友出来喝个酒吧,上回的事儿一直也没有正式地谢过他们。” “不用,”段非凡笑了笑,“他们也没干什么,吃也没少吃。” 江阔没说话,看着他。 “行,”段非凡点头,“行,我去联系,你回来我就带他们吃大户去。” “嗯。”江阔笑笑。 一早还没起床,大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一直坚持到江阔火冒三丈睡意全无地接起电话:“你他妈重拨键锁死了吗!” “我在你们宿舍门口了,”大炮说,“也就门卫不让我进去,要不我直接能到你床上给你揪下来,几点了!” “管你几点了!”江阔说,“自驾还管几点,那我坐高铁多好!” “赶紧的,再不走晚饭都得在路上吃。”大炮说。 江阔还想再骂两句,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之后他闭了嘴,挂了电话直接跳下了床。 十点多了。 唐力是一早的车,这会儿早走了,宿舍里空无一人。 跑进厕所以后江阔又退了出来,厕所门上贴着一张纸。 -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说明你已经睡过头了,纸条是我九点半留的,本来买了早点问你要不要吃,没想到啊,我吃完了你都没醒。段英俊。 江阔愣了一会儿才又边乐边进了厕所。 洗漱完出来的时候他顺手把纸条拿了下来叠好放进了兜里。 桌上空无一物,段非凡说的早点踪影全无,也就是说这人拿着早点在他宿舍里吃完然后留了个条告诉他你肯定睡过头了,然后走了。 早点也没给他留一口。 牛逼。 江阔穿上外套拎起包,出门的时候脑子里响起唐力的碎碎念:“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人一定要记得三关,关窗关门关灯,要记得拿自己的东西,四个字,伸手要钱,身份证钥匙手机钱包……” 唐力经年累月的念叨还是有用的,江阔按他的提示看了一圈儿,确定都完成了,这才关上门离开了宿舍。 经过107的时候,他明知道段非凡已经不在宿舍,整个楼里回一块儿估计也没有三个人了,还是停下听了听。 站在门口的时候总有种错觉,门会突然打开,段非凡穿着大裤衩拖鞋,站在里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嘛呢?” 他笑了笑,跑出了宿舍楼,经过值班室的时候喊了一声:“赵叔,我走了。” “一路平安啊,放假好好玩。”赵叔笑着说。 “早点在后座。”大炮看到他出来先在车里喊了一声。 江阔拉开后座的门,把自己的包扔进去,拿了大炮打包的早点,坐到了副驾。 早点很高级,看包装是酒店早茶,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高级的早点了,开学之后吃到的最贵的早点是丁哲请的三十块的豆浆油条。 “段非凡呢?”大炮问。 “嗯?”江阔看了他一眼,“你找他有事儿?” “……我找他有什么事儿,”大炮发动了车子,“我就是没看到他来送你表示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江阔打开了早点餐盒,“他回牛三刀干活了。” “你们……”大炮看了看他,皱着眉,“不会是……这才几个月,就分了?” “滚啊,”江阔看着他,“说话有没有点儿数了,这话是随便说的吗?” “不是随便说的,”大炮说,“我是非常认真地说的。” “没。”江阔吃了一口烧麦。 “吵架了?”大炮问。 “哪儿来那么多问题?”江阔啧了一声,考虑到如果一直不说,大炮可能会一直追问,于是他简略地补充了一句,“就商量好了冷静一阵儿。” 这个回答没有能堵上大炮的嘴,他从另一个角度进行了突破:“……怎么突然要冷静?” “啊……”江阔看着窗外,“你怎么这么烦,就觉得我给他逼得太紧了,就退开点儿大家都放松些。” “以后还会在一起吧?”大炮问。 江阔转回头看着他:“怎么你还挺担心我俩不在一起?” “我是觉得实在你要找的话,”大炮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他人还挺好的,换一个没有这样的了。” “哟。”江阔挑了挑眉毛,“小胡总还挺能记着人好。” “我也不光是因为上回他帮忙的事儿就说他挺好,”大炮说,“就是个感觉。” “嗯,”江阔笑了笑,“那你感觉挺对。” “对个屁,”范家宝说,“我那天是不是说看着能用的就拿,你他妈给老子搬空了!” “是啊,”段非凡说,“都能用,你可以去我店里看,全有归宿。” “归……”范家宝听笑了,但马上又换回了之前的语气,“你还在三零三吗!” “在呢。”段非凡说。 “等着,”范家宝说,“老子现在上去。” 挂掉电话之后,段非凡走进卧室看了看,琢磨着床放哪个位置比较合适。 范家宝这套房子租金还算便宜,一个算是给的熟人价,二个就是本来这个地段房租也不高,离市场虽然就隔一条街,但这条街是出城要道,晚上大货车挺多的,有点儿吵。 综合来说还算可以,晚上关窗开空调,外面的声音也不明显,之前也有更合适的,但提前租了不划算,到这会儿才租,范家宝这套是最合适的了。 没两分钟范家宝就打着电话进了门,看样子是就在附近。 一进门段非凡正等着他兴师问罪,但范家宝先看着他问了一句:“打牌吗?” “……不打。”段非凡说。 “晚点儿的吧,”范家宝冲手机里说了一句,“这会儿也凑不出人,大中午的。” 挂了电话之后他一扬手:“来,给你讲一下。” 段非凡看了一眼四周,这屋子还有什么需要讲的吗。 “不要自己装修知道吧,”范家宝说,“厨房浴室的东西都是去年才换的,不要动,动了的话退房要给我还原的。”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垃圾得自己拿到楼下,物业现在不帮上楼拿垃圾,”范家宝在屋里转了转,“别的就没什么了。” “我知道了。”段非凡说。 “仓库里就没点儿这里能用的?”范家宝说,“我记得有饮水机还是净化器之类的啊,没拿点儿上这儿来?你店里用不上吧?” “……以后拿吧。”段非凡说,“总不能当你面儿就放这儿来了。” “哎,”范家宝叹了口气,“拿吧,拿空了也行,正好腾空了我可以再往外租,你这屋什么时候进来住人?” “七月差不多,”段非凡说,“我爸那会儿出来。” 范家宝看了他一眼,反应很快:“他们说的牛三刀那个坐牢的,是你爸?” “嗯。”段非凡点点头。 “牛逼,”范家宝一拍巴掌,“走吧,请你喝咖啡。” “不了吧,”段非凡说,“我一会儿得回去吃饭。” “什么意思啊?”范家宝看着他,“是说让我请你吃饭吗?” “喝咖啡,”段非凡说,“走吧。” 范家宝的房子和铺面不少,但神奇的是他似乎对开咖啡店有执念,除了宋大哥家对面那个咖啡店,和那天见面的那家,他在这边市场附近也有一家咖啡店。 “你自己开的全是咖啡店吗?”段非凡坐在吧台旁边,看着范家宝忙活。 “嗯,”范家宝把做咖啡的家伙什都放好,“就是地段不行,生意不好。” “做别的也可以啊。”段非凡说。 “没所谓,”范家宝说,“我就喜欢做咖啡卖咖啡,豆子我都自己调的。” “看不出来。”段非凡诚实地说。 “是吧,别说你看不出来,我爸我妈都看不出来,”范家宝把一个酒杯一样的玩意儿推到他面前,“看着,我做手冲那还是相当有水准的。” 段非凡看着他拿着个水壶,把水往咖啡粉里倒,倒一下停一停,一会儿转圈倒,一会儿瞄着中间倒,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范家宝这一通表演白瞎了,这儿坐的要是江阔估计能给他点儿回应。 自己坐这儿看一通,只能说出一句:“挺有意思。” 范家宝放下壶,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我还是估计错误了。” “嗯?”段非凡笑笑。 “我看你那位像是会喝的,”范家宝说,“我还以为你总跟他一块儿,也能懂点儿呢。” 段非凡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哪位?” “江阔啊,是叫江阔吧,”范家宝啧了一声,“别跟我装啊,看得出来。” 段非凡拿过咖啡喝了一口,比江阔泡的茶那是难喝多了。 “比我想象的好喝。”他违心地进行了夸奖。 “那你俩口味差不多,”范家宝开始给自己做咖啡,“上回他喝的也是这个风格。” “你记性不错。”段非凡笑笑。 确切说你记性挺别致啊,记不住江阔叫什么名字,倒是记得他喝的什么咖啡。 是生意淡到这种程度了么,这半年就卖了一杯咖啡给江阔。 “我这儿一般就谈恋爱的过来,”范家宝说,“别人我也记不清,你俩因为是俩男的,我就记得住了,少见嘛。” “嗯,”段非凡看了看店里,“你这店没有员工吗?” “上午还有,这会儿没了,”范家宝说,“让我骂跑了,一个月总得骂跑个三个五个的吧。” “脾气有点儿不好啊。”段非凡说。 “我们富二代就这脾气。”范家宝说。 段非凡看着他没说话。 这话说的,就不怎么对,江阔可不是这样的脾气,情绪不收着倒是真的,但真开个店不会骂人,他估计都懒得开口。 “那跟江阔还是不一样,”范家宝说,“我这暴发户二代,就是暴脾气加得瑟,他家应该是真有钱那种,看不上我们。” “不会,”段非凡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有空叫他来玩,”范家宝说,“你俩来喝咖啡不要钱,来了要我没在,你们自己弄就行。” “行,”段非凡点头,“你想吃牛肉了就上店里拿。” 范家宝喝了口咖啡,看着他笑了笑:“江阔是不是放假回家了啊?” 哟,这都知道? “嗯。”段非凡点点头。 “我猜就是,”范家宝叹了口气,“看你没什么精神,死眉塌眼儿的。” 段非凡啧了一声。 “你跟他上他家那边儿玩去啊。”范家宝说。 “我这儿一堆事儿呢,走不开。”段非凡说。 “那让他别回去了呗,”范家宝说,“费劲,一看就是刚谈上没几天的。” “嗯?”段非凡笑了笑,“他都定好要回了啊。” “多逗啊,定好了回就回吗,”范家宝声音都大了起来,很嫌弃地看着他,“你就说别回,留下来!陪我!” 段非凡没出声,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唱起来了。 “是不是,”范家宝敲了敲吧台,“他要没事儿,肯定就不走了。” “那人家就有事儿呢。”段非凡笑了。 “有事儿他就告诉你有事儿,那就走啊!”范家宝说,“然后你再在这儿死眉塌眼儿的也不晚。” “操。”段非凡笑着喝了口咖啡。 范家宝表达得有些夸张,却也似乎不是完全没道理,刨去这次情况算是特殊,他的确是从来没有对江阔有过什么要求。 第108章 “晚上吃完饭我去找你啊。”大炮一边开着车一边说。 “什么?”江阔半眯着眼睛,他俩刚中途下高速进城去吃了午饭,这会儿突然说晚饭,他一下没反应过来大炮在说什么。 “他们本来说晚饭,我给拒了,说我俩刚回来累得很,晚饭在家吃。”大炮又说。 “哦。”江阔回过神,这是刚回家就有局在等着了,“都谁?” “每次都问,除了你认识的,都是你不认识的了,”大炮说了一串女孩儿的名字,“认识吗?这几个其实见过好几次了。” “……是么?”江阔感觉自己的确是多此一问了。 “所以去就行,每次都问,说了你也不认识,问了你也记不住,”大炮叹气,“记住名字也对不上脸。” 江阔笑着看了看窗外。 大炮直接把他送回了家里,最飞速过来迎接的还是奔奔。 天暖了,奔奔没穿衣服,但还是扎着漂亮的红色小领巾,跑过来的时候尾巴摇得跟个螺旋桨似的。 “我的奔哎!”大炮张开胳膊。 只要没有段非凡在场,大炮就是奔奔最爱的人,跟大炮又蹭又舔了半天,奔奔才蹭到了江阔腿边。 “我妈是不是给奔奔减肥了?”江阔在奔奔身上捏了几把,又摸了摸它的肚子,“我感觉这狗瘦了。” “是瘦了,”大炮说,“之前我回来的时候过来一趟,那会儿特别胖,你妈担心死了,说对身体不好,估计控制了。” “进来啊!”老妈站在大门里头喊了一声。 “我不进了,”大炮喊,“我晚上再过来,我先回家。” “那你快走,都到晚点了,你家里还等你吃饭!”老妈说。 “行,我走了啊,”大炮说,“晚上我直接过来了。” “嗯。”江阔应了一声。 跟奔奔一块儿往屋里走的时候他给段非凡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家了,带上了两张奔奔的照片。 【指示如下】还挺快的 【指示如下】奔又长高了好像 【JK921】瘦了点儿就显腿长了 “江阔,你行李我直接给你拿屋里去吗?”刘阿姨问。 “嗯谢谢,”江阔说,“要洗的我一会儿扔门口。” 今天家里的人很齐,江总两口子都在,江了了也正窝在客厅沙发里。 “先吃饭,”江总起身走到他面前看了看,拍拍他的肩,“瘦了呢?” “瘦了吗?”江阔倒是没什么感觉。 “瘦也正常,”老妈说,“他这阵儿不是忙他那个店,把了了都折腾瘦了,他不瘦说不过去。” “……我怎么折腾她了?”江阔叹气。 “白干活还不给钱,”江了了从他身边走过,笑着说,“这次肯定还得折腾我,要不他都未必能回来。” 江阔对于自己有没有瘦没什么感觉,江总不太有精神的样子却很明显。 “你病了吗?”江阔坐到餐桌边的时候问了一句。 “看到没!”江总一拍桌子。 江阔刚坐下去,差点儿又跳起来。 “我就说我儿子一回来就得看出来我萎靡不振。”江总说。 “病了?”江阔问。 江总笑而不语,一脸很享受的表情。 江阔转开了头,懒得再说话。 “病刚好,”老妈开口帮他补充,“你要早半个月回来,还能看到他在床上一副要弥留了的样子。” 江阔又转回头看着江总:“这么严重吗?” “病没有多严重,”江总摆摆手,“气的。” 看这状态,江阔估计是因为公司里的事儿,但这些年公司没少碰上事儿,风里来浪里去的,也没见他能气病的。 “怎么,”他问江总,“你副总闹政变了?” 江总愣了一下,笑得差点儿要咳嗽,赶紧放下了刚拿起来的筷子,乐够了才拿起碗喝了口汤:“不愧我儿子,这都能猜到。” “……不是吧?”江阔也愣了,“真的假的?” “不好说,还在秘密查着,”江总啧了一声,“要不是打算卖民俗村,我还发现不了……你不用管。” 江阔没有再问。 听江总这意思,应该是财务那块儿的问题,估计还挺严重的,不是坑点儿钱那么简单,要真能用政变类比的话,那涉及的人也都是层级最高的那几个…… 这事儿挺大的了。 江阔看了一眼江了了,他突然感觉江了了应该不光是节假日人多不好玩才回家的,没准就是因为这个事儿。 但他不知道。 没有人告诉他。 江阔叹了口气,有点儿心疼江总,关键时刻儿子靠不上,都没想过靠儿子。 “你们那个店怎么样了?”江总问他。 “等我回学校就上线了,”江阔说,“然后得先有一波宣传,我先跟了了商量一下。” “她也参股了吗?”江总问。 “……她白干。”江阔说。 江总笑了半天:“还说没折腾你妹。” “那个老店还没拆吧?”江了了问。 “没,这月就差不多都搬了,不过七月才拆。”江阔说,“怎么?” “我找俩人先去做个类似探店的视频,”江了了说,“找本地的电视台那些节目也可以,能让他们去采一小段都行,老店比较有味道,就那种旧旧的,这个放店里播着,以后也能用。” “要钱吗?”江阔问。 “多新鲜啊!”江了了说,“你不给我钱也就算了,我找的人你也想不给钱吗?” “资金有限,”江阔诚恳地说,“我也不可能背着段非凡自己花钱,你帮我省点儿。” “电视台我帮不了你,视频那些我可以帮你谈个便宜的价钱,”江了了说,“本地电视台那种其实应该也不难,找找人,也不用多火的节目。” “嗯,我懂,”江阔拧着眉,“只要是个电视节目,就能显得起码在当地是知名度比较高的品牌。” “好好干,”江总说,“干起来了你那个破学也就可以退了。” “不。”江阔很干脆地回答。 “你学个园林,干个酱牛肉,”江总啧了一声,“你这个专业也就是万一以后哪天做大了,有记者采访你和段非凡,你俩说一句,当初我们是学的园林,没想到最后做了牛肉,增加点儿故事性。” 江了了笑了半天:“从园林到牛肉大佬,两个年轻人的创业之路。” “交给你了,”江阔马上一戳她胳膊,“现在可以开始写了。” 吃完晚饭,江总就步行出门了。 据说是跟人约在了什么地方有车等他,然后要去跟公司的心腹去个秘密地点开秘密会议。 “严重吗?”江阔问老妈。 “处理不好肯定是要伤点儿元气的,”老妈摸着奔奔搁在她腿上的脑袋不急不慢地说,“不过他这个人,有的是办法,脑子一直都好用,正招歪招都多。” 江阔很少听到老妈这么夸江总,说明这次江总面对的麻烦的确不小。 “现在主要是要先确定谁是靠得住的,”老妈凑到他身边小声说,“法务现在就拿不准有没有参加政变,不行的话还得从外头找援兵。” “跟我说得这么详细是不是不合适?”江阔问,“江总可是说了这是不用我管的秘密事件。” “哎哟,酸死了,”老妈看着他,“这不是你问的吗!” 江阔笑了笑没说话。 大炮九点准时过来了:“开哪个车?” “你想开哪个。”江阔说。 “我刚从车库过来的时候看那辆欧陆在家啊?”大炮说,“那个吧。” “你进去问我妈。”江阔说。 “她肯定同意,”大炮满不在乎地就往里走,“这车她不是一直停酒店那边儿吗?今天怎么开回来了?” “走吧。”江阔叹气。 今天去的是个新开的会员制酒吧,老板是他们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江阔感觉他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人,但大炮说见过很多次,人家叫约江阔的时候很熟的样子。 “都跟我很熟的样子。”江阔看着前面的红灯。 “那不是因为你跟谁都不认识么,”大炮说,“要没我,你就认识你自己,你们牛三刀什么时候做成集团,我给你当秘书去。” “炮秘。”江阔想想笑了,“不好听。” “老子姓胡。”大炮说,“我怀疑你有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叫炮振宇。” “说真的,比胡振宇要合理很多。”江阔说。 “操。”大炮笑了。 今天来的人果然一如从前,一进包厢,有一半以上的人跟江阔很熟络地打了招呼,而江阔除了三两个能叫出名字的,外加两三个看上去略有些面熟的,别的一律不认识。 “别管我。”江阔还是熟练地这一句应对。 “阔儿,好久没见了。”一个人走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这是他能叫出名字的人。 这人叫什么什么勇。 什么什么勇呢,这就真的不记得。 反正这帮人也就叫他大勇。 江阔拿了杯果汁,坐到了沙发角落里。 “你上大学以后是真见不着人了。”大勇坐到了他旁边。 “放假就见着了。”江阔说。 “那上学才放几次假啊,”大勇说,“这两天你回来多聚聚吧……” 大勇又说了几个名字,说明天熟人小聚,江阔听得似熟非熟的,也没吭声。 大勇走开之后,他摸出手机。 楷模群每次放假都能看到丁哲在控诉自己又被爸妈的老年狂奔团拉出去做苦力,江阔边看边乐。 段非凡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几句。 估计是在忙着。 江阔顺手又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嚯! 喝咖啡呢! 打牌呢! 小日子很滋润呢! 江阔拧着眉,把他发的照片都点开放大了仔细看着。 段非凡不会自己去喝咖啡,他朋友同学里也没有会跟他在咖啡馆见面的,这用指甲盖儿都能想到是范家宝。 打牌也是跟范家宝! 虽然照片里只看到了胡子的正脸,这人江阔认识,因为段非凡说过范家宝就是胡子找来当打手的,而范家宝那双炫蓝色的跑鞋就在右下角能看到,这个洋气里带着土,稳重中透着浪的鞋,很难让人不记得。 段非凡! 你适应得很快啊! “你真是万年不变啊,聚会里的平行时空。”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从江阔右边传过来。 江阔不确定这是谁在跟谁在说话,看着手机没出声。 “江阔。”女孩儿叫了他名字。 “嗯。”江阔应了一声,抬头扫了一眼。 是他眼熟的人,看气场是他们“圈”里的,如果是谁带来的,一般不会拿这种眼神瞅他。 “跟你说话呢?”女孩儿偏头看着他。 “你说。”江阔说。 “我说完了啊。”女孩儿笑了起来。 江阔也不知道此时还能接着聊什么,于是冲她举了举杯子,喝了口果汁。 女孩儿也没再理他,往沙发里一靠,几乎是跟他肩并肩坐着了。 江阔之所以每次都挑角落坐着,就是为了避免跟人距离太近了难受。 他挺了一会儿,往左边倒了倒,靠在了沙发扶手上。 女孩子应该是感觉到了,转脸瞅了他一眼,啧了一声,往右边一倒,靠在了那边沙发扶手上:“行了吧?” 江阔只能保持沉默。 “吃烧烤去。”范家宝一招手。 “我不去了,”段非凡说,“我明天还有事儿要早起。” “不给面子,”范家宝指着他,“饭饭你不吃,烧烤烧烤你不去,什么意思啊!” “去吧非凡,”胡子凑近他,“他输钱了不爽呢。” “你不说他有钱不在乎么?”段非凡笑着低声说。 范家宝耳朵还挺尖,立马一瞪眼:“不在乎钱,在乎输了!” “哎,走。”段非凡起身。 范家宝这个人虽然有点儿自来熟,但总体来说性格还行,加上租门面租房清仓库带帮揍人这一系列操作,也真算是帮了不少忙,段非凡虽然因为江阔回家了心情有点儿低落,但还是决定陪到底了。 江阔回家之后状态倒是还挺好的,晚上丁哲抱怨老年团出门伙食跟不上娱乐方面也很清贫的时候,他还往群里发了一堆吃喝。 饭看得出是江阔家的餐桌,别的就都不是家里了。 某个看上去非常高端且一看就隐秘性很好的酒吧包厢,满屋的人,满桌的酒和小吃。 【董潇洒】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 【孙壮汉】我一眼看到至少四个美女 【丁威武】壮汉你克制一点,你没有看美女的资格 段非凡点开江阔发的照片,放大看了看,四个美女说少了,女孩儿都很漂亮,平时不太能见着的那种,男的一眼过去也好些不错的。 江阔拍照的位置看得出是在包厢的角落里,段非凡都能想象出来他一个人猫在没人打扰的角落玩手机的样子。 但这种想象落实到照片上时,感觉又不太一样。 比想象中的要不爽一些。 虽然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爽,理论上也不是吃不吃醋的问题,毕竟江阔这个角度从照片上看的确是仿佛独立空间,跟那边的男男女女都无交集。 但吃醋并不是一种固定模式,并不是在合理范围里就不会出现的感受,它是很不讲理的。 江阔在回家第一天就玩得很愉快,且有刺激丁哲的心情。 啊。 段非凡把手机放回兜里,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是真吃醋了,甚至略微有些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不爽的感觉让他有些意外,带着些“我竟然”的不安。 聚会散的时候快一点,有人还要继续,江阔没再去了,跟大炮打算走人。 “阔儿,”有人叫了江阔一声,“你车带个人吧?” “我回家。”江阔头都没回地走到自己车旁边。 “知道你回家,莉莉安也回家,”那人说,“你顺道送一下?” 江阔看了大炮一眼。 大炮没吭声,直接车门一拉坐进了副驾。 “胡振宇我操你大爷!”那人骂了一句。 江阔还是没回头,上车发动,猛轰一脚油门,扔下一堆人开走了。 “妈的,”大炮很不爽,“傻逼,骂人都找不对,骂我干他妈什么,难道不应该操你大爷吗?” “我没大爷。”江阔说。 “我有吗!”大炮喊。 “好像有吧。”江阔说。 “靠,”大炮气笑了,“你就说没我是不是不行!” “没你我就不来了,”江阔说,“我困得要死。” “前面停一下吧,”大炮说,“我开,我今天没喝酒,一个多小时,我怕你开一半睡着了。” “嗯。”江阔应了一声。 困倒不是最主要的,是憋闷。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段非凡跟人出去喝酒吃饭也是常事,他从来不会有任何感觉,偏偏就今天特别憋闷,一晚上脑子里都是段非凡跟人打牌喝酒吃烧烤其乐融融。 也不能说是因为范家宝,范家宝就是个二傻子。 江阔感觉是因为他和段非凡退的这一步,不仅仅是退出了让两人手忙脚乱压力倍增的处境,同时也从安全感里退了出来。 车停在路边,江阔下了车,大炮先走到一边去接电话了。 听对话像是今天晚上刚认识的女孩儿。 江阔上了副驾坐着等,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出手机的时候先看了一眼时间,过了一点了,段非凡还没睡。 【指示如下】回家了吗 【JK921】在路上了 【指示如下】? 江阔看着这个问号愣了愣。 怎么了? 想表达什么? 我回家太晚了吗? 您不也烧烤打牌小酒喝着挺愉快吗,比我早不了多少回家吧。 【JK921】? 【指示如下】? 江阔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 段非凡秒接了,估计正在打字。 “干嘛呢?”江阔问。 同时他听到了那边喧闹的背景音,有人在猜拳。 “你还在宵夜呢?”江阔说。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马上散了。” “我以为你早回去了呢,”江阔说,“你都还没散呢你问号什么。” “就震惊一下。”段非凡说。 江阔听得出来他应该是喝酒了,这个一杯倒平时不太喝酒,跟楷模他们一块儿的时候才会喝点儿,看来今天的确是挺愉快了。 “我也震惊。”江阔说。 “你震惊什么啊。”段非凡笑着说。 “你跟谁啊,喝了不少吧?”江阔说。 “老范他们,大家高兴就喝了点儿。”段非凡说。 “喝了不少吧?”江阔说,“都喝到一点多了。” “还行吧没喝多,今天人多,喝到这个点儿也正常。”段非凡说。 “哦。”江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今天一个晚上憋的,这会儿不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你不老说你们聚会无聊么,无聊都能聊到一点多,”段非凡说,“我这儿连玩带喊的到现在也……” “什么意思啊?”江阔打断了他的话。 “没什么意思啊。”段非凡说。 江阔本来还不确定段非凡是不是喝多了,毕竟他从没喝多到喝多中间的界限是秒倒,段非凡下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就确定了这人是喝多了。 “就单纯不爽。”段非凡说。 第109章 “你说什么?”江阔非常震惊。 虽然知道段非凡应该是喝多了,但在江阔的认知里,段非凡就算是喝死了,临终前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说了,”段非凡说,“我这边儿还……” “别不说,你他妈……”江阔话没说完那边背景音的猜拳声就被几个嘈杂的叫喊声压掉了。 “你他妈他妈的说谁!来!” “来来来!我看谁第一个来!” “我先……”段非凡的话也没能说完,电话就直接挂掉了。 江阔愣在车里,手机还贴在耳朵里,不过已经听不到声音了。 我操。 他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确定段非凡真的话都没说完就挂了他的电话,而挂电话之前还向他表达了不爽,用一种非常牛逼认真的语气。 就单纯不爽。 就,单纯,不爽。 靠。 江阔看着手机,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而且他也非常不爽。 就这么挂了?什么情况! 他不担心段非凡那边可能是烧烤的人喝多了估计是打起来了,段非凡一块儿的那帮人,市场帮那帮加上范家宝,跟谁打都吃不了亏。 主要是他现在也很不爽。 本来就挺不爽的,再被段非凡宣布对他不爽,接着还没等他反击,段非凡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上哪儿说理去! “破手机终于看不顺眼了吧。”大炮打完电话拉开车门上了车。 “嗯?”江阔看了看自己的形象,拿着已经黑了的手机,拧着眉毛一脸不痛快的表情。 大炮一直觉得他这个不到四千的手机也就临时用两三个月,他一直用到现在让大炮非常意外,每次见面都要看看他换没换手机,毕竟手机这种东西他就是凭兴趣,有新款一年换两三个都不奇怪。 “这是,情侣手机,”江阔拿着手机晃了晃,“你他妈自己没个女朋友,看人家的情侣手机也这么不顺眼吗?” “刚应该给你拍个照,让你自己看看你瞅着这手机的时候是什么脸色。”大炮发动车子。 “我不是为这个手机。”江阔说完又拧起了眉。 本来大炮打个岔,他的不爽已经稍微被放到了一边,现在一想起来,这个不爽立马又回到了C位。 “怎么了?”大炮问。 “……段非凡,”江阔拧着眉,“他居然……” “居然要跟你分手?”大炮补充回答。 “你是想走回去是吧?”江阔看着他。 “那是怎么了?”大炮说,“他对你说不上百依百顺也得是千依百顺了吧,他能干出什么让你‘居然’的事儿?” “他骂我。”江阔说。 大炮车速都降了降,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我不信。” “也不是骂,”江阔啧了一声,“我说我现在在回家路上,他阴阳怪气的。” 大炮没忍住笑了:“说什么了?” “先给我发个问号,”江阔说,“然后说我没什么意思,就他妈单纯不爽!他还不爽了,我这会儿是不是已经踏上归途了!他还他妈在那儿喝呢,我还没说我单纯不爽呢他把电话挂了!” 大炮笑出了声音。 “炮振宇我跟你说,咱俩绝交了。”江阔说。 “操,”大炮喊了一声,“关我什么事儿啊?你俩不爽来不爽去的你跟我绝交算是什么外交策略啊!” “你闭嘴。”江阔说。 “就不闭!”大炮说。 “现在有人叫你一声炮总你就起飞了啊?”江阔说。 “小胡总。”大炮纠正他。 “闭嘴。”江阔说。 “吃醋了呗,”大炮说,“吃醋不是很正常么?气成这样。” “他以前吃醋不这样!”江阔说。 “那他以前就没吃过醋。”大炮说。 “你大爷!”江阔顿了一下,“这不是更可气了吗?” “……你睡会儿吧。”大炮说。 “睡不着。”江阔说。 “刚我一脚你他妈直接明天中午醒你信么?”段非凡指着对面已经被朋友拉开的人,“这都已经停了你还没完是吧?” 对面那人还不服地挣扎着,满嘴亲戚。 段非凡余光里看到一抹人影以迅雷之势抄起一个啤酒瓶,他想都没想赶紧扬手一把抓住了这人的胳膊。 “来吧!老子愿意为你进拘留所!”果然是范家宝。 不过抄着瓶子往前冲的范家宝被段非凡拽着胳膊没能冲进攻击范围,以段非凡的手为圆心,划了个半圆,手里的瓶子“嘭”的一声砸在了那帮人脚边。 “不走是吧?”段非凡看着那边沉着声音问了一句。 这边胡子那帮人和范家宝的几个朋友立马开始往那边围了过去。 对方终于拉拉扯扯地走了。 “操,”范家宝对着他们的背影踢了一脚碎瓶子,转头看了看段非凡还抓着他胳膊的手,“要断了啊。” 段非凡松了手。 “你是真牛逼,”范家宝拍着他肩膀,“你他妈能成大事,你不拦着,今天晚上我进局子他进医院。” “我主要是怕被牵连进局子,我还一堆事儿呢。”段非凡说。 “操,”范家宝笑了起来,“我就缺你这种冷静的朋友,我要早点儿认识你,也不用一年进去好几回。”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同样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江阔从各方面来说都很优秀…… 想到江阔,段非凡摸了摸兜里的手机。 “还有点儿酒,”范家宝坐回了桌子旁边,“别浪费了,搞完了回家睡觉。” 段非凡坐了回去,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没有江阔的电话,也没有JK921的消息。 段非凡现在其实头很晕,啤酒他还能喝那么几口,但架不住时间长,现在就是再多一杯就要当场以头抢地的状态。 虽然这样,他也还是能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不爽。 就单纯的不爽。 ……啊。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搓了搓脸,看着自己的鞋。 江阔应该是有点儿不高兴了,毕竟自己话说得似乎有点儿不讲理。 他没有马上给江阔发消息或者是打个电话。 现在这个阶段,他不知道合不合适。 是的,现在这个阶段,其实吃醋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呢。 但他不得不承认。 说完之后他莫名其妙地有点儿爽。 虽然现在想到江阔拍照片的场景时他还是不爽,说出来之后江阔明明也不高兴了,但他还是莫名其妙地突然有点儿爽。 范家宝的啤酒罐伸到了他面前,他拿过自己桌上喝了一小时还有半罐的啤酒跟他碰了一下,然后一仰脖子,舔了一口。 “你他妈,”范家宝看着他,“影帝啊,魔术师啊,一罐酒一晚上喝不完。” “你这话有失偏颇,”段非凡数了数脚边的罐子,“这都多少个了……” “这他妈你从胡子那边儿拿过来的,”范家宝说,“当我没看到啊。” 段非凡愣了愣,笑了起来:“眼神儿挺好啊。” “你这人。”范家宝说。 “我真喝不了,你问胡子他们就知道我真是一杯倒,”段非凡叹气,“你要那么想被人喝趴下,江阔回来了你找他喝。” “是么?”范家宝说,“还没人能把我喝趴了呢!” “把你喝趴之前你都给人揍趴下了。”段非凡说。 范家宝笑着啧了一声:“江阔未必能跟我一块儿喝酒,他挺傲气的,跟我这种人不一样,眼神儿里就透着看不上。” “也不是这么说,”段非凡说,“他就那个性格,熟了他人挺好的,仗义。” 范家宝想了想才点了点头:“行,等他回来,我还挺想交下他这么个朋友的。” 江阔早上一直睡到快中午才起床,下楼的时候只有江了了一个人在阳光房里拿着小卡纸画奔奔。 “人呢?”江阔问了一句。 “救助小院,”江了了说,“还有一个开秘密会议的没回来呢。” “一夜没回来?到现在?就开会?”江阔问,江总上回开会彻夜未归还是他小学的时候了,开会一夜之后第二天就开着挖机跟人干架去了。 “嗯。”江了了点头。 “没什么事儿吧?”江阔边说边摸出了手机。 “电话没信号,我刚打了。”江了了说。 “这是开会啊是打仗啊?”江阔顿时很不放心,“还有谁知道的吗?” “能被找到问的都不会知道的啦,”江了了摆摆手,“别慌。” 江阔没说话,走到江了了对面坐下,叹了口气。 “江总要知道他宝贝儿子这么担心他,”江了了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要乐成什么样了。” “他宝贝女儿是不是也一夜没睡好?”江阔看了看江了了。 “我一直睡不好。”江了了说。 “这阵儿又失眠了?”江阔问。 “嗯,我不是因为爸的事儿,我这就是周期性,”江了了皱了皱眉,“你那儿有什么活儿吗?再给我点儿,分散一下注意力。”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可就太多了,”江阔说,“我一会儿有空了给你列个单子。” “那个探店,我带人去拍吧,”江了了说,“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江阔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你要不要先去找医生聊聊?” “约了时间了,”江了了叹了口气,用脚逗了逗奔奔,低头继续画着,“江阔,我要是死了,我东西都给你啊。” “嗯,”江阔应了一声,“我感觉是把东西还我。” 江了了笑了起来:“没拿你多少东西。” “有事儿要先给我打电话,”江阔说,“别总觉得我不靠谱。” “你最靠谱。”江了了说。 “对喽。”江阔说。 “你说话都跟段非凡一样了。”江了了说。 “一样个屁,”江阔说,“你就跟他吃过一次饭,你又知道了。” “我聊几句就能知道。”江了了笑笑。 “我不跟他个阴阳怪气的人一样。”江阔说。 “哎呦。”江了了说。 “哎呦什么。”江阔啧了一声。 “吵架啦?”江了了问。 “他敢跟我吵么。”江阔说。 “他必然是敢了你才这么不爽啊,”江了了笑了起来,“江阔你真是一点事儿都藏不住。” “我去吃东西。”江阔起身,揉了揉奔奔狗头,转身往餐厅去了。 他也还是能藏住一些事儿的,要不也不至于觉得两个人都很累需要退一步了,只是很多时候他因为不太熟练会被人看出来而已。 这么说,他昨天不爽,段非凡也肯定是能感觉出来的。 就不说他藏不藏得住了,段非凡个人精,察言观色顶级选手。 所以他现在明知道自己不爽了,居然一夜带一个上午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个消息。 啊! 你要完啊段非凡! 要完蛋的段非凡的电话是江阔吃完了午饭抱着电脑跟江了了对着别人拍的宣传视频聊细节的时候打过来的。 江阔看到他名字的时候拿着手机心里掐着数,等到马上要停的时候他才接了电话。 然后听到在他接通的同时,段非凡那边挂掉了电话。 “操!”江阔看着屏幕,这么没耐心的吗! 江了了在旁边无声地笑着。 段非凡第二个电话很快又打了过来。 江阔等了三声,把电话接了起来:“嗯?” “起来了?”段非凡问。 “嗯。”江阔应了一声。 “我昨天……多喝了一点儿,”段非凡说,“直接睡到现在才起来。” “那还是没喝够,”江阔说,“睡到晚上起来才对,省三顿饭。” 段非凡笑了:“不差那点儿钱,我现在怀揣公款,相当富有。” 江阔啧了一声:“我以为范家宝又请客呢。” “不是,”段非凡清了清嗓子,“昨天我去看给我爸租的那个房,正好碰上他,就……” “我没针对他啊,你别把锅扣他头上。”江阔说。 “没扣,我这不是解释呢么。”段非凡说。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江阔说。 江了了起身摇着头带奔奔往后院去了。 “那我需要解释一下我挂电话吗?”段非凡压着声音。 “你难道不是需要解释一下你那个问号和你为什么不爽么?”江阔说,“你跟范家宝他们从下午腻到半夜我还没说什么呢。” “你没说……是,我就是不爽,”段非凡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很不爽,我也知道没有必要,但就是不爽。” 江阔被他这一连串的不爽说得都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什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忍不住偏开头笑了起来。 “你是在笑吗?”段非凡还是压着声音。 “你在哪儿呢?”江阔问,“鬼鬼祟祟的。” “店里,”段非凡说,“帮老叔他们收拾东西,都是人。” “留点儿先别收拾太干净,”江阔说,“了了找了人想做个探店,拍点儿老店的样子,老店有年头的那个样子拍出来比较有感觉。” “今天主要是收拾楼上,一楼没怎么动,”段非凡说,“有些拆不掉的……也不带走了,新店那边差不多都齐了。” “嗯,”江阔说,“我也想再看看老店,我第一次打工的地方。” “你……几号回来?”段非凡问。 “本来是想明天,”江阔看了一眼客厅方向,“但是现在可能要晚一天。” “怎么了?”段非凡马上问。 “江总公司碰上点儿问题,”江阔低声说,“我有点儿不放心,多呆一天看看情况。” “麻烦吗?”段非凡又问。 “不知道,不跟我细说,”江阔说,“不过应该能应付,江总老狐狸了。” “哦,那就好。”段非凡听声音松了口气。 跟段非凡又聊了几句之后挂了电话,江阔伸了个懒腰,懒到一半的时候又笑了起来。 他坚持把懒腰伸完了,倒在沙发上揉了揉脸。 本来心想不怎么愉快,接完电话之后感觉外面阳光都亮了起来。 段非凡吃醋了,虽然一想到按大炮的分析他现在吃醋这状态就证明他之前就没真的吃过醋,但江阔更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他说出来了。 这是江阔没有想到的,而且段非凡昨天的语气甚至算得上有点儿冲。 但他很喜欢。 有点儿拽。 昨天晚上听到的时候当然是有点儿生气的,主要是猝不及防,现在再回想一下,就慢慢愉快起来了。 愉快到他可以暂时忽略这人跟范家宝从中午到半夜从咖啡到烧烤,从房东到合伙揍人。 这个可以记着,以后慢慢清算。 江总快中午的时候回来的,脸上带着整夜未睡的倦意,但精神还不错,眼神也是亮的,进了门就坐在餐厅里催着刘阿姨给煮点儿面条。 “顺利吗?”江阔站在楼梯上,探了脑袋看着他。 “大大方方的关心我多好,”江总说,“我是不是你亲爹。” 江阔下了楼梯,坐到了餐桌旁边:“还要出去吗?” “暂时不用,静观其变,”江总挽了挽衬衣袖子,“你跟了了谈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好了,她……”江阔看了一眼后院,“约了医生,完事以后她带人过去找我。” “嗯,她最近又状态不好,”江总说,“她去了你多陪着点儿,旷课也没什么,挂科就挂科了。” “旷点儿课我不至于挂科。”江阔说。 “你上学期就挺悬的,”江总啧了一声,“这话说还挺有底气,不知道的以为你考杨科他们学校去了呢。” 江阔啧了一声,不再出声。 “你明天过去了是吧?”江总问。 “后天。”江阔说。 江总看了他一眼,转开头笑了起来。 “笑什么。”江阔说。 “明天回,”江总冲他挥了挥手,“还没到需要上演父慈子孝的程度。” “知道了!”江阔站了起来,那也不要上演陪爸爸吃面条这种父慈子孝了吧。 “你们那个店,马上要上线了,”江总说,“经营上的事儿,你未必比段非凡懂得多,你可能跟着我大工程见得多,做事的角度未必合适酱牛肉这样的生意,有些事儿该听段非凡的就听。” 江阔转头看着他:“哎?” “不要不服气,”江总说,“做酱牛肉,他比你懂,以后要能做大,他可能得听你的,现在这个阶段,你还是可以多考虑他的想法。” “……嗯。”江阔应了一声,慢慢往客厅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江总。 江总挑了一筷子面,也正看着他:“吃一口吗?” 江阔没说话,转身走了。 江总这话说得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他可能是因为做贼心虚,听着总觉得有点儿怪怪,而且江总哪来的对段非凡的了解,统共见过两次,丁哲请客的时候一次,来家里玩的时候一次……对了还有解救炮总那次。 江阔又转头看了一眼。 “吃不吃!”江总往桌上拍了一巴掌。 “不吃。”江阔说。 第110章 江阔的确是想在家再多待两天,虽然他一直以来对江总的公司以及那些生意都没什么兴趣,和江总平时也不见得有多亲密,但他还是很在意江总的。 不过江总不需要他,而且这两天江总也不打算出门,会一直在家,也碰不上什么事。 江阔觉得江总不出门一部分是因为要“静观其变”,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放心江了了,直说要在家陪江了了怕会让她有压力,觉得病情拖累了家人,正好就着这个借口。 如果这时候江阔也改了原定计划延迟回学校,就太明显了。 江阔只能还是跟江了了确定了推广的一些具体事项之后明天走,约好了江了了过两天就带人过去拍视频。 晚上刚收拾好行李,又被大炮拉出去小规模聚会,这回都算是江阔认识的人了。 这种全都认识的场合,江阔就相对会舒服一些,毕竟都知道他出来只要不是正经玩什么项目,只喝酒的话他基本就出个壳放那儿,算是聚会吉祥物。要有不认识的,免不了会有人突然过来说话。 不过明天走的选择是正确的,明天大炮还要继续。 炮总在山里待了半年,仿佛屠夫被关庙里半年,这一出来身上发条都快拧断了,脑袋上顶着四个字——出来玩啊!不玩够了可能回去撑不到下半年。 江阔跟他一块儿出来是习惯,这么多年都这样的格式,用大炮的话来说就是“开拓人脉”,毕竟不少人是冲他江家少爷的身份来的,但这连着玩有点儿受不了。 今天晚上聚会是在朋友家的酒窑,喝酒聊天,没有人唱歌,没有一晚上耳膜打摆子的音乐,是个很好睡觉的环境。 江阔随便尝了尝酒,就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窝,闭目养神。 不过手机他一直拿在手上,怕万一睡着了没回段非凡消息,段非凡会以为他故意的,显得他很小气。今天的聚会他也没再发图到群里,万一段非凡会继续吃醋……虽然这种感觉很奇妙,但连着两天就会显得很刻意。 但一晚上段非凡都没有联系过他。 理论上来说,是正常的。 不过江阔看到大炮的朋友圈之后就有点儿不确定了。 大炮连发三条九图朋友圈,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了此次品酒会从场地到与会人员(脸打码)的详细过程。 江阔叹了口气,顺手点开了段非凡的朋友圈。 段非凡今天晚上没有活动,除了给牛三刀新店打的广告,还有一条拍的是牛三刀老店的三楼,他的那个小屋子。 【指示如下】全是回忆,在这里睡觉的日子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江阔点开图看了看,段非凡这个没有任何个人色彩的小屋子,在他的镜头里却全有了他的痕迹。 裂开的墙纸缝隙中间贴着的用于“修补”的小贴纸,桌角几道刀削出的口子,陈旧的木制窗台上用圆珠笔写下的几个小字,去明天。 稚嫩而认真的笔划,江阔甚至能脑补出一个段小非凡趴在窗台上埋头写下这几个字时的场景。 还有床上方被贴满了的斜顶。 有贴纸,还有些应该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图片,还有作业本的某一页…… 这得抬头或者躺到床上才能看到,江阔去的时候根本没发现顶上还另有一方天地,这也太隐秘了。 江阔点了个赞。 下面楷模组的评论在丁哲的带领下整整齐齐。 -去明天。 江阔犹豫了一下,在下面也跟着发了一条,去明天。 “司机这两天都挺忙的,”江总站在客厅里看着从电梯里把行李箱拖出来的江阔,“你自己打个车去车站?” “嗯,”江阔应了一声,“你不会开车是吧?” “我送你?”江总说,“不了吧。” 江阔看了他一眼,父慈子孝的假象真是吹弹得破。 “我送你?”江了了靠在沙发里问了一句。 “等你把你脸上面膜敷完再抹好护肤品再化妆……是吧?”江阔问。 江了了笑得很大声:“我化妆很快的,就抹点儿口红。” “我打车,谢谢各位。”江阔看了一圈,“我妈呢?” “院子里。”江总拍拍他肩膀,“不错了,起码全家都在家门口送你呢。” “……太温馨了。”江阔拖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老妈在院子里给花修枝,奔奔跟在她腿边,看到江阔出来,立马冲奔奔一挥手:“奔奔,跟哥哥说再见。” “你不跟我说两句了吗?”江阔叹气,弯腰摸了摸奔奔的脑袋,又拿手机对着它拍了好几张照片。 老妈摘了手套走到他面前,在他脸上拍了拍:“家里没事儿,别担心,你做好你们网店的事就行。” “嗯,”江阔点点头,“但是有事儿还是要跟我说,我……大忙帮不上,别的总还是……” “这事儿你帮不上,好多事儿现在都是往外找人,”老妈说,“找你都会打草惊蛇。” 江阔皱皱眉。 “有事儿会告诉你的,啊。”老妈笑着又捏了捏他的脸。 “注意身体。”江阔说。 “知道了,”老妈推了他一下,“好烦,走吧。” 一个坐车还是有点儿寂寞的,特别是那边下车之后也没有人接他。 段非凡是说了要去接他,但他知道今天货架今天到了,工人要去安装,因为江阔的要求比较别致,段非凡得在那儿盯着。 “我下了车直接去新店。”江阔说。 “拎着行李吗?”段非凡问。 “就一个箱子,”江阔说,“我懒得回学校又再出来了,你去新店的时候把车开过去。” “行。”段非凡说,“你还是商务座吗?” “是,”江阔看了看旁边,“今天人还行,都安静。” “那你可以睡一觉,”段非凡说,“我看你回去这几天……” 说了一半他又停下了。 夜夜笙歌,纸醉金迷,花天酒地,歌舞升平…… 江阔在脑子里替他进行了全方位的补充。 “嗯?”江阔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总归还是段非凡,有些话真不是他会轻易说出口的。 “睡会儿吧。”段非凡说,“下车了告诉我一声。” “好。”江阔笑笑。 能睡着的话,高铁这一趟就还是挺快的。 江阔感觉自己大概真的是因为夜夜笙歌纸醉金迷花天酒地歌舞升平所以没休息好,挂了电话之后毛毯往腿上一盖,直接睡到了乘务员把他叫醒。 【JK921】我下车了 【指示如下】吃午饭了没,没吃带你去吃 【指示如下】旁边有个饺子馆很好吃,还能打折 【JK921】你是不是又混熟一个大姨? 【指示如下】嗯~呐~ 江阔看着手机笑了半天。 就这两天,牛三刀新店已经基本是可以马上开业的样子了,包括属于他们的熟食档这部分。 “货架都装上了?”江阔走进店里。 “嗯,”段非凡拿过他的行李箱放到墙边,“你看看位置对不对,对的话一会儿我就把灯带装进去了。” “灯带自己装啊?”江阔看着货架,“挺好看的还。” “是,”段非凡靠着后面的墙,“今天师傅来装架子的时候,说这市场他差不多装了一半,没有像咱们这样装的。” “这是表扬吗?”江阔问。 “算是吧,师傅还说,你们这家牛肉是不是卖挺贵的?”段非凡笑着说。 “哎,这不行,”江阔马上回过头,“门口得有标价,有些人一看觉得挺贵的连问都不会进来问了,老叔得打我。” “我已经写好了,”段非凡说,“这两天我就光琢磨这些细节了。” “哦?”江阔看了他一眼。 “除了前天下午。”段非凡说。 “到晚上,”江阔说,“半夜。” 段非凡啧了一声。 “那个范家宝……”江阔犹豫了一下,“他没工作的吗?” “收租,开咖啡店。”段非凡说。 “那就是收盘,开咖啡店不算,他咖啡店都没有人。”江阔说。 “他……”段非凡也犹豫了一下,“还说等你回来了要跟你喝酒。” “不了吧。”江阔很干脆地回答。 段非凡清了清嗓子没说话。 “他一个房东,”江阔说,“跟房客这么热情,不怕以后不好涨租么。” “都写合同里了反正。”段非凡说,“他应该是真的想跟你喝酒,他要真跟你提了,你拒绝的时候稍微委婉点儿,毕竟是房东……” “你还欠他不少人情,”江阔啧了一声,“知道。” “他……”段非凡话还没说完,店面后门一阵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响起。 范家宝的声音跟着就传进了店里:“段非凡!在吗!非凡!小段!段段!小凡!非非——” 一连串喊着连人带声音就进了店,段非凡张了几次嘴都没找着出声的空隙。 最后范家宝跟他俩面对面了,段非凡才终于开口:“在呢。” “回来了啊?”范家宝看到江阔,整个人吊二郎当的状态“唰”一下就收了起来。 段非凡忍不住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嗯。”江阔应了一声。 非凡,小凡,段段非非,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正好,”范家宝说,“喝咖啡吗?” “不了。”江阔说。 范家宝看着他,过了两秒:“晚上吃个饭?” 江阔扫了段非凡一眼。 “看他干嘛,他肯定去啊。”范家宝说。 哦? 是吗? 江阔没出声,憋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行。” “你来干嘛?”段非凡问。 “路过,巡视地盘,”范家宝说,“每天一趟,兢兢业业,顺便看看我的租户们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解决的困难。” “这么……敬业的吗?”江阔说。 “现在经济不景气,”范家宝说,“不减租的情况下想让人租久点儿,可不就得服务上好点儿么。” 段非凡看了一眼手机,江阔还没吃饭,他正想这会儿去吃饺,范家宝这一跑过来,他都不好开口了,万一这个自来熟说他请,江阔怕是真不会给这个面子。 “这个架子是这么挂的吗?”范家宝看着墙上的架子,“我以为放地上的呢。” “展示架。”段非凡说,“里头还差个灯带。” “弄吗?”范家宝问,“正好我在。” “……晚点儿弄。”段非凡说。 “那现在呢?”范家宝看着他俩。 “我正要跟江阔去吃饺子。”段非凡说。 “那你们去,”范家宝一挥手,“我打牌去了。” “好。”段非凡点点头。 范家宝往后门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着江阔:“你俩想找地儿腻着就去喝咖啡啊,反正店里没人,今天新到的豆子。” 江阔愣住了,过了两秒才回了一句:“谢谢。” 范家宝顿了顿,一摆手出了后门,嘴里念叨了一句:“这么客气我都不知道后边儿接什么了……” “他怎么知道的?”江阔听着摩托车声音消失之后转头问了段非凡一句。 “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段非凡说,“他说你去喝咖啡那次他就看出来了。” “这么明显吗?”江阔说。 “可能吧。”段非凡笑了笑,“吃饺子去吗?” “嗯。”江阔点点头。 段非凡带着他往旁边走了几个店,到了那家饺子馆。 大姨很热情,能看出来的确已经是段非凡社交宇宙中的一员。 “你俩还真厉害,”这个时间店里没人,大姨亲自给他们煮了饺子拿过来,“看着就俩小孩儿,这店就这么弄起来了,还挺有样子的。” 江阔笑笑没说话,饺子看上去很好吃,但大姨还站在旁边,他也不好直接就开吃。 “你们吃,”大姨站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了,“吃。” “谢谢姨。”江阔说。 “哎不客气。”大姨笑着走开了。 “你也没吃吗?”江阔看着段非凡面前的那盘饺子,还有中间放着的一堆凉菜。 “吃了,”段非凡说,“但是还能再吃点儿,怕你一个人吃着太寂寞。” 江阔笑着没说话。 埋头吃了好几个,肚子里空荡荡的感觉稍微消退了一点儿,他才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段非凡。 段非凡估计是又饿了,这会儿吃得挺欢。 就三天没见,江阔现在看着段非凡却有一种很新的感觉。 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崭新崭新的。 “饱了?”段非凡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愣了愣,“一盘都没吃完?” “没饱呢。”江阔夹了个饺子放进嘴里。 “江总公司……没事儿吧?”段非凡问。 “他们说是没事儿,”江阔皱了皱眉,“我反正也不知道具体怎么个情况,估计是内部出了问题,听我妈的意思现在想处理都得找不相干的人,估计怕被反贼知道了计划。” 这是个严肃的事,江阔说的时候也挺严肃的。 但段非凡听到他说“反贼”两个字的时候却又有点儿想笑,真是对不住江总。 “一会儿装灯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点点头。 “多长时间能装完啊?”江阔又问。 “半小时吧,怎么了?”段非凡问,“你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装完去老店看看,”江阔说,“我看看现在搬成什么样了,江了了过两天过来,我先给她拍几张现场。” “好,”段非凡应了一声,想想又问了一句,“她过来拍这个……你也不给钱吗?” “不给,”江阔顿了顿,往他这边凑近,低声说,“不过我跟你提前说一下。” “嗯?”段非凡也赶紧往前凑了凑。 “我妹最近情绪状态不是太好,”江阔说,“就……她来了如果有些话你听着奇怪,就也别……” “知道了,”段非凡笑笑,江了了给人的感觉,其实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觉得奇怪,本身就很特立独行的一个女孩儿,他也低声说,“你还不放心我么?” “我最放心的就是你,”江阔说,“但我就觉得这个应该跟你说一下。” “嗯。”段非凡习惯性地伸出手想握一握江阔的手,伸到一半的时候又放回了桌上。 江阔看了看他的手,又抬眼瞅了瞅他。 在段非凡有些尴尬想把手收回来的时候,江阔很快地在他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 段非凡的手顿时凝固在了桌面上。 这一瞬间的感觉跟他妈偏瘫了差不多。 从手背过电过到耳根,然后瘫痪了。 就仿佛他跟江阔从来没有过亲密接触似的。 得亏这是左手,要伸的是右手,他这会儿饺子都得有好几口吃不利索的。 “那个去明天,”江阔继续吃饺子,“是你小时候写的吗?” “什……”段非凡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 “多小的时候啊?”江阔问。 “我爸刚坐牢那会儿,”段非凡想了想,“五年级六年级吧。” “哦,”江阔吃完最后一个饺子,放下筷子,“你小时候什么样啊?有照片吗?” “怎么想起来要看照片的?”段非凡笑了。 “就突然想看看。”江阔说。 “用你小时候照片交换吧。”段非凡说。 江阔愣了愣,笑了起来:“我以为你要说扫码给钱。” “也不是不可以,”段非凡飞快地点出了二维码,“五百块一张。” “……你这价开的。”江阔很震惊。 “我小时候没什么照片,”段非凡笑着说,“就几张吧。” “不会吧?”江阔再次震惊。 “以前还是有点儿的,后来……房子不是卖了赔人钱嘛,”段非凡说,“收拾的时候特别混乱,就不见了。” 江阔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我没有钱,一千张我小时候照片换你一张。” 段非凡也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么多的吗?” “嗯呐,”江阔点头,“都江总拍的,江了了的更多,小时候她比较机灵可爱,一逗就笑,我拍照片表情就比较单一,我妈说我俩那会儿智商差距就已然显现……” 段非凡笑得咳嗽了两声:“什么时候给我看?” “你想看的话,现在就可以,就在移动硬盘里,插手机上就能看,”江阔说,“我从江总那儿复制的,不弄我都不知道他存了那么多。” 段非凡没说话,看着江阔。 突然感觉眼眶有点儿发热。 照片是江阔专门带过来给他看的。 他瞬间仿佛回到了寒假的时候,甚至能听到耳边有江阔的声音:“你要看看我房间吗?” “现在就看。”段非凡点点头。 第111章 吃完饺子回到新店,江阔从背包的小兜里拿了个U盘插到手机上。 “投屏吧。”段非凡突然说。 “嗯?”江阔愣了愣。 “我们现在可是有电视机的高端牛肉店。”段非凡提醒他。 “行,体验一下高端设备。”江阔点头。 墙上有个电视机,为了播点儿宣传片之类的,不过屏幕是对着大街的,为了不泄漏星垂平野阔少爷的童年隐私,他俩把店门拉了一半下来。 “要再有个沙发就好了。”江阔坐在折叠椅上说。 “弄一圈儿沙发,再放个吧台,”段非凡拿了张椅子坐到他旁边,“酱牛肉沙龙,会员制。” 江阔笑了半天,点出了自己的照片。 在家挑照片的时候他也没细看,反正就按着顺序复制过来,江总是很细心地按年龄顺序存的。 江阔最先点的这张打开的时候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段非凡看着大屏幕上只戴着一个小毛线帽子的小朋友,“还好是想着关了门。” “这是我吗?不是江了了吗?”江阔低头看了看手机,又退出去看了一眼,“写着阔呢。” “少爷,”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指着屏幕上的小朋友,“那么大个小鸡儿你看不见啊?怎么会是江了了……” 江阔看着屏幕上赤身果体的自己,沉默了一会儿:“大吗?” 段非凡呛了一下,转头咳嗽了几声。 江阔笑了半天:“这照片江总居然都留着没删,我都没看过。” “没舍得吧,藏着了,”段非凡说,“多可爱。” 江阔往后翻了一张,这张穿戴整齐地趴在地毯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段非凡忍不住往旁边江阔脸上扫了一眼,很多人几个月或者一两岁时候的照片都能看到一点儿现在的影子,江阔小时候非常可爱,像个洋娃娃,但跟他现在对比,就眼睛能看出来是同一个人。 对了,还有表情。 江阔一路往后翻着,照片上的小朋友无论是坐着是趴着,或者扶着椅子站着,多数情况下表情都很严肃,不笑,很认真地看着镜头。 “你……”段非凡又看了看江阔,“小时候很酷啊。” “我妈说是傻。”江阔说,“别的小孩儿一看镜头就笑,我就感觉好像不明白这是在干嘛。” “真不明白吗?还是有点儿什么别的倔强?”段非凡问。 “……我哪儿知道啊!那会儿都没有一岁!”江阔喊,又转过头看着他,“这种不记事的年龄就非常悲惨,任人编排,任人抹黑,还是亲妈干的。” 段非凡笑了半天。 “看看大点儿的!”江阔飞快地往后扒拉着。 段非凡看着屏幕上不断滑过的一个个小江阔,慢慢地一点点变成了一个大一点的小江阔。 一两岁的时候江阔的照片场景开始变得很丰富,人物也慢慢多了起来。 “这些小孩儿都不知道是谁,”江阔说,“那个蓝帽子的是江了了,背带裤的是我,另外那几个可能江总朋友的孩子,也没准儿是邻居或者幼儿园的。” “好漂亮。”段非凡说。 “谁?”江阔问。 “你和江了了啊,”段非凡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里的孩子……江总果然不是白手起家,你这么点儿大的时候家里条件已经很好了。” “他就是编故事,他出生的时候家里就有钱,创业的时候我爷爷给他拿的钱,”江阔说,“后来当然是靠他自己……跟我差不多,不如你。” “嗯?”段非凡看他。 “你拿的是自己的钱,”江阔说,“父母给不了什么,老叔帮点儿也有限。” “但我找合伙人的能力很强。”段非凡笑着说。 “嗯。”江阔点点头,“那我也是。” 江阔的照片看上去应该都是江总用相机拍的,不太有影楼里的那种摆拍,更不会有段非凡小时候同学们去照相馆里站在翻页背景前拍的那种。 江阔的照片能到星垂平野阔少爷从出生开始,就是个真正的小少爷,生活场景不用说,大点儿之后的照片里就是各种骑马射箭击剑滑雪,看上去都有模有样,帅气得很。 江阔的生活就这么通过一张张照片展现在段非凡面前,形式简单却内容丰富,填补着段非凡脑子里关于江阔的形象。 这跟段非凡之前一扫而过并未多看过的感觉完全不同。 现在的他,带着好奇的,探索的目光,坦然地看着江阔一路长大,从一个圆脸洋娃娃变成一个修长帅气的少年。 甚至也看到了幼年和少年的大炮,还有一闪而过的几个杨科。 照片越长大越少,估计是江阔长大之后,江总就不再有那么多机会跟在旁边拍照了。 不过看得出来江阔的确一直以来都不太有朋友,除了学校的集体照,他的照片里除了江了了和大炮,很少出现别的同龄人。 “大炮从小脑袋就这么圆啊。”段非凡说。 “像个那种老式的炮弹,”江阔比划了一下,“圆圆的那种,小时候他跟人打架就拿脑袋撞人,就被人叫大炮了。” “……他这样的要在我们市场,”段非凡说,“得叫大锤。” “为什么?”江阔很有兴趣地问。 “攻城锤,”段非凡说,“你还记得那会儿帮马啸要钱的时候,我叫的人里,有个叫棒儿的吗?” “别为难我。”江阔说,“我能记得的就是‘一群人’,只有整体,没有个体。” “行,”段非凡笑着说,“棒儿有个弟弟,打架的时候也是爱用脑袋撞人,就叫锤儿,兄弟俩正好就是棒槌。” 江阔笑了好半天:“真损。” 看完照片,一个小时完全没有感觉地过去了。 段非凡开始安装展示架上的灯带,江阔把一块软木照片墙挂好了,转身靠着墙,看着段非凡干活。 段非凡脱了外套,里面穿的是那件哥偶狗,江阔看着有些感慨。 看到段非凡抬手时从哥偶狗下面露出来的一截腰,他又有些口渴。 “有水吗?”江阔问。 “饮水机里有,”段非凡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早上新换的水。” “嗯。”江阔走到饮水机旁边看了看,没有纸杯。 当然没有,这个饮水机是他们店里自己用的,旁边放着两个马克杯,一个是段非凡的,他认识,段非凡在三楼小屋里用的就是这个,黑色的,很好认。 另一个白色的就不知道是谁的。 这儿还有谁? 老叔老婶么?他俩用的是保温杯。 ……范家宝用的? 脑子里冒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江阔自己都很震惊。 理论上来说,他对范家宝的这种感受应该就是吃醋,但吃醋吃到这么无孔不入也是挺让人震惊的了。 “你别跟我说你不会用饮水机啊。”段非凡举着灯带看着他。 “这个杯子是你的,对吧?”江阔指着那个黑色的杯子。 “嗯,”段非凡说,“白的是你的啊。” “是么?”江阔有些疑惑,“我的吗?怎么看着很不熟的样子。” “靠,”段非凡有些无奈,“认人不行记东西也差,那个杯子你用过一次,跟丁哲一块儿去的那次,喝红糖水用的那个,我今天特地拿过来的。” “啊……”江阔想了起来,“是它啊……” “我洗干净了的,你要觉得跟它不熟就用我那个,”段非凡说,“我那个也洗了还没用。” “你这个跟丁哲也挺熟的呢。”江阔说。 段非凡啧了一声:“把丁哲杀了吧。” “我看行。”江阔拿起了那个不太熟的白色杯子,上回用的时候还没注意,这会儿他发现杯子上还有一行字,“第五届太阳杯市场歌神争霸赛……第二名?” “嗯。”段非凡把灯带的最后一个卡扣扣好了,打开开关试了一下。 整个展示架的灯带同时亮起,架子瞬间高级起来,放在架子上的几个酱牛肉包装袋和肉酱的瓶子也顿时身价暴增。 “下面有请!”段非凡突然一个转身,手里抓着灯带的开关,按了两下,灯光跟着闪了两下,他握着个改椎,“来自牛三刀的段小豪段非凡组合!” 江阔愣了一下才发出了爆笑。 “老叔叫段小豪么?”他边乐边鼓掌。 “嗯,”段非凡说,“我爸叫段英杰,是不是听着像小豪他爹。” “是,这名字怎么起的啊?”江阔笑着问。 “我爷起的,一开始还挺认真的,到我老叔的时候,突然就不想动脑子了,”段非凡说,“一挥手,老小就叫小豪吧。” “还成,你爸起码没管你叫段小凡。”江阔说。 “你还挺会猜,我爸说本来有机会还想再要一个女儿,就叫段小凡,”段非凡说,“后来就……也没机会了。” 江阔没说话,拿过那个第二名的杯子,接了点儿水喝了一口:“你们牛三刀组唱什么歌了?” “喀秋莎呗,老叔伴奏,我唱,”段非凡说,“还录了光盘,一会儿回老店找给你看。” “现在就回吧。”江阔立马放下了杯子。 “走。”段非凡说。 江阔的车就停在门口路边的停车位上,江阔把行李箱扔到车上,坐在了副驾,等着段非凡把店门关了。 段非凡应该是去洗过车,车里很干净,脚垫上都是干净的,江阔发现之前他挂在出风口的那个指南针的小挂绳长度被缩短了一点儿,现在挂在那儿更合适了。 段非凡上车之后,江阔指了指那个指南针:“是你弄的吗?” “是,我给收短了一点儿,”段非凡看了他一眼,“这都能发现?” “嗯,”江阔笑笑,“每次上车都会看的啊。” 段非凡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发动了车子。 车刚开出去没到十米,前面路口冲出来几辆黑色的摩托车,段非凡踩了一脚刹车:“操。” 摩托车也刹停了,不光停下了,开车的人居然还下了车,头盔一摘,怒气冲天地就走了过来。 “这个愣货。”段非凡看着一脸写满“老子现在就跟你拼命”冲过来的范家宝。 “操?”范家宝走到车灯的位置了才震惊地停了一下,弯腰往车里看了看,又走到了车门旁边。 段非凡把车窗放了下来:“你这开车的状态一年得进三五回急诊吧?” “这车江阔的啊?”范家宝撑着车门问。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去哪儿啊!”范家宝看着他俩,“我正要过去找你们呢,马上吃饭了啊。” 江阔看着他,过了两秒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四点十分?” “上山吃烤羊排,”范家宝说,“开过去就得一小时了。” “我先……”段非凡打断了一下他俩,“把车靠边。” 车往路边开的时候,江阔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跟范家宝一块儿冲出来的几个人:“这都他朋友么?要一块儿吃饭吗?” “不知道,”段非凡说,“没事儿,他要带人我就把丁哲叫上,再拉几个你认识的。” “有什么事儿先吃完饭再说,”范家宝把自己摩托车也停到了路边,“这会儿别走了。” “那几个一块儿吗?”段非凡问。 “就我们仨,”范家宝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着江阔,“放心,我就听他聊几句我就知道你怎么回事儿,就我们三个人,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人。” 江阔没弄明白范家宝的逻辑,但对于范家宝没叫别人的这个做法他还是很感谢的。 “我带路,跟着我。”范家宝跨上自己的车,冲那几个人摆了摆手,几个人开着车往十字路口一拐开走了。 “啊,”江阔叹了口气,“跟着他吧。” 段非凡按了一下喇叭,范家宝的车往前开了出去。 江阔有点儿不太爽,但又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儿。 范家宝的感觉跟他前两天聚会里那些半生不熟的人不同,这人是他现在的生活里的一部分,是段非凡生活里的一部分,就这种莫名就多了一个朋友的感觉,只在这一份生活里才会有,也才会显得这样自然。 虽然他对这人有着莫名的微微不爽。 这个吃羊排的山不算高,比起江阔他们之前跨年的那座山要矮了很多,但山上的农家乐更多一些,看上去很热闹。 范家宝应该是经常来,很熟悉地从饭店后门把他们带进了停车场。 “这块儿好停,”他指着前面的平地,“上月才整出来的地方,停前边儿我怕你那车蹭底盘。” “谢谢。”江阔说。 “……不客气。”范家宝看了他一眼,“下回别说了啊。” 停好车服务员把他们带进了后院小楼的顶层,看着不怎么起眼的一个农家乐,三楼还有个玻璃观景餐厅,视野好,不吹风。 江阔和段非凡坐好之后范家宝才上来了。 “我已经点了菜了啊,”他坐到了桌子旁边,“他们家菜我熟。” “嗯。”段非凡点点头。 “喝什么酒?”范家宝问。 “不喝了,”段非凡说,“开车呢。” “喝点儿,”范家宝说,“我叫人过来接,车也不用担心,给你们开回去。” “晚上还有事儿。”江阔说。 范家宝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之后才睁开眼睛看着江阔:“很少有人这么不给我面子知道么。” “那你体会一下。”江阔说。 “你大爷!”范家宝简直震怒。 “哎,”段非凡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老范,说话注意点儿。” “不是,”范家宝转头看着他,“你俩一个门儿也不能这么拉偏架吧?是不是一会儿打起来还要一块儿上啊?” “不至于,”江阔说,“我一个就够了。” “嘿?”范家宝又转头看着江阔。 “喝吧,”江阔说,“按你习惯,你喝什么就喝什么。” 范家宝满腔的怒火被江阔直接按在了天灵盖上,他愣了能有两秒才点了点头:“那就行,酒我也已经要了。” “不是不给你面子,”江阔说,“是真的有事儿,明天店里也一堆事儿呢。” “少喝点儿就行,不耽误事儿,”范家宝啧了一声,“你们那个店还有什么事儿可忙啊,老段说网店马上要上线,是忙网店吗?” “嗯,”江阔点点头,“还有些宣传和备货的事要弄。” “宣传找我啊,”范家宝马上说,“真的,宣传找我,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段非凡问。 “帮你们宣传啊。”范家宝说。 江阔脑子里瞬间闪过范家宝带着他的花臂大哥们开着一队摩托车从大街上飞驰而过的场景,车上挂着的喇叭里还喊着“牛三刀网店隆重上线,扫码领优惠券”…… “宣传我们暂时……”段非凡看了一眼江阔。 “你认识电视台的人吗?”江阔问。 “操,”范家宝一拍大腿,“你问对人了,电视台我熟,他们还拍过我咖啡店。” 江阔和段非凡立马对视一眼。 “拍的什么?哪个节目?”段非凡问。 “就拍年轻人和咖啡店,下午茶慢生活什么的,”范家宝说,“晴姐看生活什么的那个节目,我熟,制片我朋友。” “要钱吗?”江阔马上又追了一句。 “不要,”范家宝看着他,“你还关心钱不钱的啊?” “我毕竟不是咖啡店开着玩的人。”江阔说。 “嘿!”范家宝喊了一声,顿了顿又松了下来,“我的确是玩……你们想让他们来拍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联系,或者你们有素材给他们也行。” “都可以,”江阔看着段非凡,“江了了来的话,拍的素材是不是就可以用?” “是。”段非凡说,“多拍点儿的话,探店和节目这边都能用。” “你们自己打算找人是吗?”范家宝立马来了兴致,“需要演员吗?” “什……”江阔转头看着他,“什么演员?” “出镜,”范家宝说,“店里不得有人么?店里是不是要有点儿帅哥什么的?” “不是,”段非凡说,“就拍酱牛肉制作什么的……” “酱牛肉制作不得有人做吗?”范家宝说,“我可是有厨师证的,玩嘛反正我闲的。” “啊……”江阔按了按额角。 第112章 江阔这次假期连着两天夜夜笙歌纸醉金迷花天酒地歌舞升平,都没有跟范家宝吃个饭劳神的。 那些聚会无论有多少人,他都可以壳儿一放就走神,有不了解他的过来说两句也会被他“目中无人”的态度赶跑。 范家宝和这些聚会不同,江阔感觉他能以一人之力轻松挑战一个二十人的聚会,不光是话挺多,还有那种“我看你顺眼了你就是我亲人”的江湖气。 就这种状态,只有社交小王子段非凡才能轻松应付。 江阔坐一边儿只管自己吃喝。 这种感觉有种莫名的舒适和放松。 当段非凡放松下来不需要时刻关注他有没有不高兴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觉得累有没有感到烦的时候,才会拥有的感觉。 一顿饭时间,他俩被迫跟范家宝签定了不情愿条约,范家宝帮他们联系电视台那个节目的人,他们拍宣传视频素材的时候,请范家宝出镜,跟老叔老婶共同担任酱牛肉和肉酱制作的厨师,以及客串在背景里来回穿梭走动的牛三刀方人员。 “你确定电视台能联系得上是吧?”江阔问。 “你这话问得跟骂我一样,”范家宝说,“你不要觉得暴发户就会吹牛……” “真没。”江阔说。 “我就实话跟你说那个栏目制片就是我邻居本居,弯都不带拐的,”范家宝说,“拆迁之前天天见面的那种。” “那就行。”江阔点头。 “靠,”范家宝看着段非凡,“这他妈帮个忙跟面试一样。” “你不说你听我说几句就知道他什么样的人么?”段非凡笑着说,“是不是吹牛逼了你就说。” “也没吹牛逼,大致方向我差不多能知道,”范家宝瞅了江阔一眼,“主要是没想到他症状能这么严重……” “说正事儿。”江阔把他从跑偏的路上拉了回来。 “上这个栏目肯定没问题,素材要是准备得齐,今天给下周就能播。”范家宝说。 “那行,”江阔说,“事成之后段非凡请你好好喝一顿。” “他不行,他一罐啤酒喝一晚上,还往别人脚底下偷罐子当自己的。”范家宝说。 江阔笑了起来,看了一眼段非凡。 “不止一罐。”段非凡说。 江阔更想笑了,最后他叹了口气:“下回找个没那么忙的时间,我请你喝。” “哎,对嘛!”范家宝点头,“今天你也没展现实力。” 吃完饭,范家宝叫来的花臂大哥们已经在农家乐门口等着了,开了辆商务车准备把他们送回去。 “你车钥匙。”范家宝把自己摩托车钥匙给了一个花臂大哥之后转头冲江阔伸手,“放心,他们经常开我车,你这个车不用担心。” “不至于担心这个。”江阔笑笑。 段非凡把车钥匙给了范家宝,范家宝又把钥匙交给了另一个大哥。 在击鼓传花式的车钥匙交接仪式之后,大家一块儿上了车。 上车之后范家宝就没那么多话了,估计说累了,往椅子上一躺,没多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江阔被他均匀的呼吸声音带得跟催了眠似的,也有点儿犯困,脑袋往前撞了好几次。 他搓搓脸,转头看了一眼段非凡,发现段非凡正冲他乐。 “传染啊?”段非凡笑着问。 “太助眠了他这动静。”江阔叹气。 “现在刚九点半。”段非凡说。 “对了,老叔他们还在店里吗?”江阔问了一句。 “今天老叔还在,”段非凡说,“老婶儿已经回家去住了,这边东西都差不多搬完了。” “你屋里的呢?”江阔小声问。 “还没收拾完,”段非凡也小声说,“衣服什么的都拿过去了,还有些小东西,家具那些明天叫人帮我搬下楼,然后……这边就不能住了。” 江阔没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 范家宝的车把他们送到了市场门口,再把江阔的车放到停车场,然后跟几个花臂大哥继续找地儿嗨去了。 江阔站在市场大门外面,抬头看了看:“我发现啊……你猜我发现什么了?” “你发现你今天才知道这个市场有名字。”段非凡说。 江阔仰着头笑了起来:“是,真聪明……东边桥市场,我从来没抬头往上面这个牌子看过。” “那边新市场叫什么知道吗?”段非凡问。 “不知道,我都没从正门进去过,都是从店里后面过去,直接就在市场里头了,”江阔转头看着他,“叫什么?” “幸福里市场,”段非凡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说,“租老范的那个房子,小区叫幸福里小区。” “真省事儿,”江阔说,“不过这个名字虽然有点儿土吧,但喻意还挺好的。” “嗯,那个街就叫幸福里,”段非凡说,“那一片儿都是幸福里套装。” 市场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人了,但因为搬迁已经开始,比以往要更安静,也更黑,平时晚上虽然关着门但也会亮着灯的不少店铺这会儿都是黑着的了。 江阔突然有些感慨,他都能感觉得到这样的变化,段非凡算是在这儿长大的,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牛三刀的后门开着,老叔正在一楼擦着桌子。 “老叔。”江阔打了个招呼。 “来了啊?”老叔笑着冲他招招手。 江阔看出来他行动还是有些不利索,走过去看了看:“你腰恢复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行,”老叔啧了一声,“医生说得再有个半年的,也不是年轻人了……” “你再去打啊,”段非凡在一边倒了杯水递给江阔,“腰还能动呢。” “这小子,”老叔指着他冲江阔笑了笑,“这事儿快把他气死了。” “是挺可气的。”江阔说。 “哎!”老叔笑着喊了一声,“忘了你跟他一边儿的了。” “有什么要搬的你别弄了,”段非凡说,“我叫人来帮忙就行,过两天就去那边了……那个纸贴上了吗?” “没呢,”老叔叹了口气,“走的时候再贴吧,这两天我一直在店里,有人过来我都跟他们说,有些老客户还是得我亲自说一下的好。” “嗯。”段非凡点点头,“以前那些旧东西还在吗?” “什么旧东西?”老叔问,“这屋里也没有新东西啊。” 段非凡笑了:“就咱俩歌神大赛第二名的那个碟。” 老叔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很大声地笑了起来:“在!在!是不是江阔想看?我给你们找,就在二楼那个大箱子里!” 二楼是基本已经收拾空了,还有最后一个大箱子没搬走,那个光盘就在箱子最上面的一个小盒子里,老叔打开的时候,江阔能看到里面有很多带着古老气息的东西,信件,小笔记本,小镜子。 “这都是他和段凌小时候的东西,老婶爱留这些小破烂儿,”老叔笑着从下面拿出了一个光盘,塑料壳装着的,上面用记号笔写着大大的歌神两个字,“就是这个,这字儿是非凡写的。” “怎么看?”江阔看着光盘,这东西实在是有些古老,播放工具很成问题。 “他那儿能放!”老叔指着段非凡。 “走,上去,带你见见世面。”段非凡一招手。 三楼没有什么变化,本来东西就不多,段非凡只是把衣服被子什么的收拾走了,家具都还在,表面上看着跟以前变化不大。 段非凡进了屋之后就在一个柜子里翻着,江阔走到窗边,找到了那三个小字。 去明天。 他伸出手指在字上面摸了摸,发现这几个字有着很深的凹陷,应该是用笔反复填过。 “有锯子吗?”江阔问。 “……什么?”段非凡转过头看着他。 “锯子,”江阔比划了一下,“这块儿能锯下来吗?” 段非凡愣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干嘛?带走啊?” “不觉得很有纪念意义吗?”江阔说,“我小时候很多破烂儿都留着。” “你哪儿来的破烂儿。”段非凡起身走了过来,也伸手摸了摸那几个字,“其实我都已经忘了这几个字了,那天东西都收拾完了想拍点儿,看到了才想起来的。” “所以就更有意义,”江阔说,“我来锯,这房子反正是要被拆的了,锯掉这一块儿应该没事儿吧?” “嗯,”段非凡看了他一眼,“那交给你了,我真有手锯。” “行。”江阔打了个响指。 “哎对,再打几个,多用用,”段非凡说,“就你那个动手能力,锯完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再打响指了。” 江阔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没忍住乐了:“操,真他妈损。” 但是很喜欢。 这样的段非凡让人心动。 ……江阔你是不是有点儿抖? “给我找锯子吧,”江阔两只手一块儿举到他眼前,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响指,“只要剩俩就能打。” 段非凡笑着往他手指上弹了一下:“看歌神吗?准备好了。” “看。”江阔又打了个响指。 段非凡把一个个头不大的粉红色的看上去像个笔记本电脑但又比笔记本要厚很多的东西放到了桌上:“来,小少爷,让你开开眼,这肯定是你没见过的东西。” 江阔看着桌上的东西,愣了很长时间:“这是……笔记本吗?” “不是,”段非凡把这东西的盖子翻开,还是很像个加厚版笔记本,但里面没有键盘,键盘位置是一块板子,两边各有几个控制按钮,他按了一下开机键,“这东西还是老婶儿跟对面大姨一块儿买的,大姨买给孙子的。” “这是个CD机啊?”江阔看到屏幕亮起来之后反应过来了。 “什么CD机,人家叫DVD一体光碟机!”段非凡一边隆重介绍一边把歌神的碟拿了出来,按了一下面板,面板弹起来,下面露出了一个读碟器。 “有意思,”江阔说,“我买一个给江总玩吧,这看着跟个玩具一样。” “……你们父子矛盾应该都是你单方面制造的吧。”段非凡把碟放了进去,然后按了播放。 江阔没顾得上回答他,拖过旁边的椅子坐在了这个DVD一体光碟机跟前儿,看着屏幕。 喇叭里滋哇地传出了片头曲。 居然还有片头! 接着一个PS款的3D立体字旋转着出现,把横转竖转斜转各种转圈效果轮流展示了一遍之后终于定格。 《第五届太阳杯东边桥市场歌王争霸赛》 “嚯!”江阔鼓掌。 “好,片头看完了,我给你切一下曲目。”段非凡说。 “还曲目。”江阔笑着说。 段非凡按了两下,又一行PS制作的3D字体出现,这次用的是忽大忽小忽闪忽闪效果。 “第二名曲目,喀秋莎,”江阔念着,边念边乐,“表演者,牛三刀组合……” “有请下一组参赛选手!” 突然出现的舞台场景和主持人尖锐高昂的声音把凑到屏幕跟前儿的江阔吓得差点儿站起来。 “来自牛三刀!的段小豪!段非凡!组合!”主持人高兴地大声喊道。 画面切了三秒钟台下混乱的观众席,各种一看就是市场风格的大叔大爷奶奶大妈大姨,有人鼓掌有人嗑着瓜子儿鼓掌有人织着毛衣鼓掌,场面非常热闹。 画面切回舞台上时,牛三刀组合已经站在了舞台中央。 江阔看着上面稚嫩的少年和同样稚嫩……年轻的男人时愣住了。 “这是你多大的时候啊!”他震惊地转头看着段非凡。 段非凡反坐在旁边椅子上,下巴搁在椅背上,偏过头冲他笑了笑:“第五届,这市场都三十年了,去年都第十几届了。” “这是多大啊!”江阔转回头继续盯着屏幕。 “初中,初一。”段非凡说。 “啊……”江阔说,“真可爱啊。” 段非凡笑着没说话。 江阔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一直以为这怎么也得是段非凡高中的时候,没想到还能看到能动能说话的初一的段非凡。 舞台很简陋,打光什么的完全没有,平时不会觉得,但拍出来就会很明显,市场的摄像设备估计也不是太好,整个场景都有些发灰。 但舞台中间站着的小段非凡却并没有被这个灰暗简陋的舞台影响,依然能在第一眼就拉住了江阔的视线。 老叔背着手风琴,段非凡站在他前面,手里拿着话筒。 两个人笔直地站了几秒钟之后,老叔伸手在小段非凡肩膀上推了一下,小段非凡赶紧往前一步,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然后喊了一嗓子:“谢谢大爷大妈叔叔阿姨捧场!” 段非凡在一边笑出了声。 台下的观众全笑了,掌声很热烈。 这个熟悉的语气和有些陌生的带着小少年特有清脆的声音,让江阔莫名其妙有一瞬间鼻子发酸。 这时候差不多就是段非凡他爸爸入狱两年左右,但小段非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鞠躬过后他嘴角泛起了江阔熟悉的细小笑容。 “你那会儿还没变声呢吧,”江阔盯着屏幕,“笑起来倒是一点儿没变。” “帅气也一点儿没变。”段非凡说。 江阔啧了一声。 老叔拉响了手风琴。 这么一比较,老叔的手风琴演奏水平,比段非凡还是要高出不少。 前奏的时候,段非凡还扭了几下,转了两圈,再次得到了台下观众的热烈掌声。 “我发现你这个第二名是靠你人缘拿的吧!”江阔说。 段非凡嘿嘿乐了几声:“听着!要唱了!”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小非凡举起话筒开始唱歌,“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 唱了几句之后他一边跺脚打着节奏一边在台上还蹦了起来。 “啊!”江阔举起手跟着台下的观众一块儿鼓掌,“啊小不点儿唱得挺好的啊!” 不光唱得好,那会儿的段非凡的社交牛逼症就已经初见端倪了,边唱边跳还跟下面的观众进行了有来有回的互动。 第二段之后,老叔还加入了和声,一块儿唱着,再往后就成了大合唱,镜头切到台下,能看到人全都跟着唱了起来,边唱边拍着手。 演唱结束的时候,镜头又往下面观众席切了过去,大家都举着手给牛三刀组合鼓掌。 “怎么样!”段非凡按了暂停,转头看着他。 “我这会儿,”江阔也转头看着他,“心潮澎湃。” “要没有第一名,我们就是第一名了。”段非凡说。 “……废话带师啊你。”江阔说。 “第一名是棒儿他妈妈,”段非凡说,“以前是歌舞团的,实在是比不过。” “你已经很牛了,”江阔看着屏幕上定格画面里的段非凡,“你哼摇篮曲的时候没觉得你嗓子这么好啊。” “那不是倒仓了么,”段非凡说,“就初二开始,破锣嗓子好长时间,一开口直接可以混进活禽区冒充鸭子,老婶儿都不让我说话了,说怕再破下去要哑巴了跟我爸没法交待。” 江阔笑得呛了一下,搓了搓脸。 “这个得转存一下吧,光盘不好保存,”他说,“这个太珍贵了。” “嗯,这两天有空我就弄一下……其实今天你不念杯子上那几个字,我就算看到那些字,也不太能想到这事儿了,”段非凡叹了口气,“好多事儿都不记得了。” “老叔还挺好玩的,带你参加这个比赛。”江阔说。 “那时候我闹着想去看我爸,”段非凡说,“我爸不愿意见我,就……心情挺不好的,老叔就带我开心一下。” “再过俩月,就能天天见着了。”江阔说。 “嗯,”段非凡想想又啧了一声,“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感觉会尴尬。” “没事儿,”江阔说,“亲爹,尴尬不了多久,你也不是天天在家。” “他那个性格……”段非凡没说完,手机在兜里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愣了愣,然后就站了起来往外走:“我接个电话啊。” “嗯。”江阔应了一声。 靠。 接什么电话需要回避? 接谁的电话啊段非凡!接谁的电话需要背着我啊! 江阔盯着段非凡的背影。 几天不见,居然有不能让他听到的秘密电话了! 江阔忍不住哼起了歌。 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第113章 这个电话真是相当神秘。 段非凡甚至一直没接,拿着手机往外走的时候手机一直在唱歌,仿佛一个得意洋洋的第三者。 走到外面楼梯口了,段非凡才一边往下走一边接起了电话。 江阔甚至没能听到段非凡的一个“喂”,无法从他的语气里判断出是谁打来的电话。 靠。 他看着屏幕上还定格着的小段非凡。 小朋友,你知道你长大以后有多讨厌么? 江阔想站起来溜达两步,但又还是坐着没动。 他不知道段非凡是直接下楼去接电话了,还是就在楼梯下面鬼鬼祟祟地接电话,他俩现在处于“退一步”的阶段,他不想太过于关注段非凡的事,也不想让段非凡感觉到自己太过于关注他的事。 偷听电话这种事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做的,但毕竟段非凡现在躲着他接电话,这种鬼鬼祟祟的心态之下,没准儿看什么动静都鬼鬼祟祟。 江阔还是决定在椅子上保持凝固。 他趴在椅背上,往前倾了倾,看了看那个一体机上的按键,点了个重播,然后迅速按着下音量键,主持人高昂的报幕声只喊出来一声,后面就逐渐变低了。 直到小段非凡和老叔出现在舞台上,他才又把音量往大调了一点儿。 “谢谢大爷大妈叔叔阿姨捧场!” 听到这句的时候,江阔笑了笑。 这个一体机的声音实在是一言难尽,加上当初这个光碟的音质估计就压得厉害,听着其实不怎么过瘾。 但小段非凡很好看。 初一时候的段非凡脸还有一点儿圆,可爱里透着帅气,举手投足中已经有了现在潇洒的样子。 个子也已经挺高的,比同龄人高不少,所以可以接下送人回家的活儿,还能打包一星期两块。 江阔趴在椅背上盯着屏幕,看着段非凡唱歌,看他在台上边跳边跟下面的观众挥手,看他跟老叔击掌,看他走下舞台。 “下一位参赛选手!是!”主持人尖锐高昂的声音再次响起。 江阔还沉浸在小段非凡的世界里,被这一嗓子吓得心脏都蹦到舌根儿了。 他按了暂停键,呼出一口气。 然后转头看了看门外,还是空无一人。 牛三刀组合的这曲歌全程是四分钟多点儿,也就是说段非凡的这个电话已经接了快五分钟,都还没说完。 这种感觉就非常难熬了。 江阔非常不爽,可爱帅气的小段非凡也治愈不了的那种不爽。 他又等了两分钟之后站了起来,把椅子很重地往旁边拖了一下,制造出了大一些的动静,提醒不知道在哪儿躲着的段非凡。 老子要下来了! 你那个什么见不得人的电话我不想听到! 你最好给老子躲好! 你和电话那头的玩意儿说话都给老子憋好声音了,别让老子听到一丁点儿! 不对! 你最好把电话给我挂了! 江阔走出房间,走到楼梯口往下看了看,没人,他下了楼梯,二楼也没人,再下到一楼的时候,只看到老叔站在外屋,看着半关着的店门出神。 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老叔回过头,笑着问:“看完了?” “嗯,”江阔笑笑,“看了两遍,老叔你手风琴拉得很好啊。” “也一般,”老叔笑着摆摆手,嘴上说着谦虚,表情却很得意,“年轻的时候我总拉,那会儿才拉得好呢,结婚以后就不太碰了,不行了不行了。” “我看段非凡拉过,他比你差远了。”江阔说。 “他啊!那他肯定不行,跟他比,我就是专业的!”老叔说。 “是,”江阔点头,“他也就能弄个响。” “你是不是找他呢?”老叔回过神来,指了指后门,“他上外头打电话去了,也不知道谁的电话,打这么老长时间。” “没事儿,我不找他,”江阔说,“我准备回去了。” “回学校还是?”老叔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多了,也是该休息了,今天又坐车又去店里忙活的,挺累了吧?” “有点儿困了,”江阔笑笑,“我先回学校宿舍,租的房那儿有十多天没住人,落灰了。” “叫一下段非凡,”老叔说,“就在后头呢。” 不了! 我才不叫! 我直接走了! “不用了,他打电话呢,估计有事儿,”江阔过去拖过行李箱,“我走了,明天反正还要去店里的。” “好,”老叔撑着腰,“早点儿休息。” “老叔你……”江阔拖着行李箱往后门走了两步又停下,指了指他的腰,“别老站着,站着腰受力。” “知道了,”老叔笑着说,“我就是……看看,看看,过两天就走了……我这就歇着了。” 江阔出了后门,后面的通道变得宽敞了不少,之前每家店都有东西会放在后面通道,桌椅,炉灶,现在都搬空了。 不过通道空荡荡的一眼能看到头,也没看到段非凡。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打来的电话? 需要段非凡躲出八百里去接? 随便吧。 说好了退一步就退一步。 别说是说好了退一步,就没退一步的时候,他也不会去管这个电话。 是的。 江阔啧了一声,拖着行李箱往市场大门走过去,打算去外面扫个小电瓶车回学校。 刚走到大门,他脸上凉了一下。 有水落在了他脸上。 他摸脸的时候,又有好几滴水落在了脸上。 下雨了? 江阔在原地愣了几秒,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回牛三刀去拿把雨伞,最后还是继续往前走了,这点儿小雨不算什么,扫了车几分钟就到宿舍了。 但他拖着行李箱走到停车点的时候,雨点已经很密集,以现在这个状态,强行回到学校的时候他应该会全身湿透。 “操。”江阔实在是很郁闷,他站到了旁边店铺的屋檐下面,准备叫个车。 拿出手机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扒拉了一下通知栏,没有看到指示如下的消息。 雨下得更郁闷了。 他叹了口气,点开了叫车的界面。 还没定好位,市场大门方向走过来一个人,撑着伞。 江阔扫了一眼就愣住了。 伞挡掉了这人大半张脸,那个帅气的下巴和嘴依旧是他一眼能认出来的段非凡,其实脑袋给削掉了他也能认得出来,段非凡哪怕只是个影子从门缝里晃一下他估计都认得出来。 江阔抱着胳膊看着段非凡从那边一路快步走过来。 打完电话了吗! 出来干嘛啊! “怎么走也不跟我说一声?”段非凡说。 “也得能找着人啊。”江阔说,“寻人启事留言么?” 段非凡笑了:“我就在前门外面站着呢。” “现在站累了走走?”江阔说。 “下雨了,”段非凡笑着说,“出来卖伞和雨衣,看有没有人买。” “给我把伞吧。”江阔也没继续阴阳怪气,毕竟他俩现在退一步呢,而且他对段非凡的信任不会因为退一步有什么改变,他只是单纯不爽。 “你是要扫个车回去?”段非凡问,“不打车吗?” “有伞就不打车了,”江阔说,“我刚看了一下附近都没,等车过来我都到宿舍了。” “嗯。”段非凡把手上拿着一把伞递给了他。 江阔拿了伞,把行李箱架在前面车筐上。 “……这怎么骑?”段非凡问,“箱子一会儿都没手扶了。” 江阔没说话,努力地试了一下没有成功,箱子虽然不大,但没有能固定的地方,一直会往下滑。 “箱子放这儿吧,”段非凡说,“明天我给你拿过去得了。” “行。”江阔松了手。 段非凡把箱子拎了下来,看着他。 江阔清了清嗓子,没说话。 “刚那个电话,”段非凡说,“我之后再……” “不用!”江阔赶紧一伸手,“不用,不需要。” “跟你说。”段非凡笑笑,还是把话说完了。 江阔撑着伞骑着小电瓶很快消失在了薄薄的雨雾中。 段非凡一直到完全看不到他了,才转身往回走,拿出手机,把已接电话最上面江总的号码删掉了。 然后又给胡子打了个电话:“你能找到好点儿的商务车之类的吗?我明后天要用。” “干嘛用?”胡子问。 “春游。”段非凡说。 “好点儿的商务车……”胡子说,“一般般的商务车我倒是能找着。” “多一般?”段非凡问。 “五菱宏光。”胡子说。 “……你管五菱宏光叫商务车啊!”段非凡有些无语。 “那不然呢,不要看不起神车。”胡子说。 “有没有比神车好点儿的?”段非凡问。 这车也就是用得急,要不他找他同学问问差不多也能借着。 “要不租一个?”胡子问。 “不想花钱。”段非凡很干脆地回答。 “那我问问老范。”胡子说。 段非凡眼前瞬间晃过江阔无语的表情,他立马否决:“不。” “操,你真麻烦!”胡子说,“行吧我找找。” “明天一早给我答复,”段非凡说,“你那儿找不到我就得马上去租。” “放心。”胡子说。 江了了的动作很快,江阔回来也就一天,她跟着就过来了。 江阔一早就接到了老妈的电话。 “她去看医生了没?”江阔迷迷瞪瞪地坐在宿舍床上。 “昨天下午去跟医生聊了一下,”老妈说,“我没有详细问她,她也没说,就说想找点事儿先忙着。” “嗯,知道了,”江阔说,“我下午去接她。” “不用,”老妈说,“她跟两个朋友开车过去的,你等她电话就行。” “好。”江阔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问了一句,“江总怎么样?” “书房里写字呢,”老妈说,“我俩晚上去听音乐会。” “小日子挺滋润啊?”江阔说。 “你俩都不在家的时候的确还挺滋润的,”老妈说,“江总这两天都不出门,你别担心。” “不出门也不是什么可以放心的事儿吧,”江阔说,“公司不管了?” “交给副总了,你回来之前他不是病了么,”老妈说,“现在就休养呢,顺便背地里BLABLA,懂吧。” 江阔笑了起来:“懂了。” “不用管他,”老妈叹了口气,“你看着点儿了了就行了,本来一年多都挺好的,我以为能一直保持下去呢。” “是人都不可能一直保持好状态,”江阔说,“她反复一下也是正常的。” “哎,我发现个事儿。”老妈说。 “嗯?”江阔应了一声。 “你好像成熟了不少啊,”老妈说,“是被社会毒打了吗?” “……挂了啊,”江阔说,“太不会聊了吧。” 老妈笑了起来,没等他再说话就很干脆地挂掉了电话。 “哎!”江阔看了一眼手机,叹了口气,真是亲妈。 成熟了不少? 被段非凡传染的吧。 如果能传染的话,麻烦把我的幼稚传染点儿给段非凡。 谢谢。 十点多的时候江阔接到了江了了的话,她跟跟两个朋友开车直接到市场。 江阔掐着时间差不多了,下午才去了市场,今天的工作就是接待江了了他们,所以他也没提前过去。 主要是睡过头了,早饭午饭都没吃上。 一进牛三刀的时候,他就闻到了一阵香味,不是酱牛肉,现在老店这边已经不动火了,这是…… “段非凡!”江阔喊了一声。 “后头!”段非凡在后面通道喊。 “是什么味道?”江阔往后面走,因为饥饿,他已经顾不上形象了,一路喊着,“是烤红薯吗!是吗?” “是,”段非凡说,“吃吗?” “吃。”江阔走出后门,发现段非凡正蹲在一个铁炉子跟前儿,炉子上头架了两个切开的大红薯。 “马上好,”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戴美瞳了?” “没,”江阔莫名其妙的蹲到他旁边,“我戴那玩意儿干嘛?” “眼睛都绿了,”段非凡说,“看来是饿的。” “靠,”江阔笑了,“真的饿,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段非凡拿了个碗,把烤好的红薯放进去,又放了个勺,递给他:“吃吧。” “你吃个红薯这么讲究呢?”江阔拿起勺舀了一块儿,“还拿勺吃。” “我?”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拿过半个红薯,边吹气儿边用两只手来回抛了几下,然后低头咬了一口。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立马把捧着碗拿着勺的江阔衬得仿佛幼儿园小朋友。 “行吧,”江阔笑了,“我是真拿不住,太烫了。” 段非凡又抛了两下,第三下他直接把那半个红薯扔进了他碗里。 “嘛呢?”江阔愣了。 “操,”段非凡吹了吹手,“太他妈烫了。” 江阔一下乐了:“我以为你多牛逼呢!再拿个碗呗。” “就这一个碗了,”段非凡说,“别的都拿走了,这个是给隔壁拿了酱,人家今天还回来的碗。” “那就这样吧。”江阔把两个半拉红薯在碗里小心地并排码好。 段非凡又去找了个一次性小勺,蹲到江阔对面,俩人一块儿舀着吃。 看到段非凡的时候,江阔忍不住会想起这人昨天晚上长达十分钟的神秘电话,但这个距离,他能看到段非凡的睫毛,直挺的鼻子,拿着勺的手指上漂亮的关节…… 就,很难形容。 不爽里混杂着愉悦。 “吃啊,不太烫了,”段非凡看了他一眼,“一会儿江了了车该来了。” “嗯。”江阔应了一声,看着他的视线一时半会儿没舍得收回来。 段非凡也没动,看着他。 对视了两秒之后,段非凡清了清嗓子,垂下了眼睛继续吃。 江了了的电话打了过来,说是大概五分钟之后就到了。 他俩一块儿去了市场大门口站着,没多大一会儿,一辆越野车开了过来。 “应该就是这个车了。”江阔说。 车开近了之后,副驾的车窗放了下来,一只手伸出来,打了个响指。 手上巨大的黑色戒指一看就是江了了。 段非凡招了招手。 车停下,江了了跳下了车:“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段非凡笑笑。 “简单介绍一下吧,”江了了回头看了一眼后座跟着下车的一个女孩儿,指了指他俩,“江阔,段非凡。” “嗨!”女孩儿笑笑。 “小猪,我朋友,探店UP。”江了了又指了指司机,“她搭档大猪,司机兼摄像。” “车停里边儿吧,”江阔跟两个人点了点头,“那边有个停车场。” 大猪开着车去了停车场,他们几个站在大门口。 “我从了了那儿看了些你们店的设计,”小猪说,“还挺好看的,今天就想先看看老店,了了觉得老店有味道。” “今天拍吗?”江阔问。 “拍点儿,不过光快没了,”江了了说,“可能拍不了多少,先看看情况吧,反正明天可以拍一整天。” 大猪停好车过来之后,几个人一块儿往里走。 小猪跟在江阔身边,时不时会跟江阔说两句,应该是在了解店的情况,江阔还是一惯的样子,有问有答,不问不答。 段非凡回头看了一眼大猪,这人在最后头低头弄着手里的摄像机。 段非凡放慢脚步,跟后面的江了了并排着走。 “不是。”江了了说。 “……什么?”段非凡愣了愣。 “大小猪不是情侣,”江了了看了他一眼,“不是要问这个吗?” 段非凡笑了起来:“你跟江阔真是亲兄妹吗?” “他不比我迟钝,”江了了挑了挑眉,“你俩架还没吵完?” “我们没……吵架。”段非凡说。 “呀。”江了了啧了一声。 “这次辛苦你们了啊,”段非凡转移了话题,“跑这么远。” “没事儿,我反正喜欢跑,”江了了说,“他俩干这个的,跑来跑去也正常,而且探店探到俩帅哥,流量都多少了,辛苦也值了。” 老叔对于一帮年轻人在店里拍东西的事儿完全不明白,一看他们来了,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跑了:“我去那边儿找许老头儿聊天儿去,你们弄。” “一楼都是,”江阔说,“后面有条通道,上回你说墙好看,就是通道那儿。” “带我去看看。”小猪轻轻一拍他胳膊。 啊。 段非凡叹了口气。 “去吧。”江阔没动,微微避了一下小猪的手。 “走。”江了了先走了过去。 小猪跟着她往后去了,大猪全程就看摄像机,跟在后头。 江阔转头看了看段非凡。 “嗯?”段非凡也看着他。 “你,”江阔说,“去社交,不要把这种活儿给我啊,我再聊两句能把人聊罢工了你信么?” 段非凡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好嘞。” “乐什么呢?”江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没。”段非凡往后头走过去。 第114章 拍视频也挺麻烦的,比段非凡想象中的要麻烦一些,特别是在大小猪都是江了了朋友的情况下,他俩拍得很细。 牛三刀马上就不再能住人了,但肉还是在卖,老客人还是会每天都来,光门口的牛肉,大猪就来回拍了好几趟,每一趟都需要段非凡往骨头上砍一刀。 砍了五六次,大猪才点了点头:“好,可以了,一会儿拍点儿小猪进店,现在光不是特别好了,可以拍点店里头的。” “好。”段非凡应了一声。 “你手真好看啊,”大猪一边看回放一边往里走,“能做手模了。” “是么。”段非凡笑着说,看了看自己的手。 转头往旁边扫了一眼,被江了了划分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因此一直在旁边坐着的江阔眯缝了一下眼睛。 “好看吗?”段非凡小声问,伸手到他眼前抓了两下,“blinkblink……” 江阔就觉得一阵带着眩晕的舒适感,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这个助眠手势的功力太强大,还是因为段非凡的手的确很漂亮,手指在眼前晃过时还能看到虚影后面段非凡帅气的脸…… 段非凡跟他们几个人去了后面之后,江阔才回过神来,瞪着门那边。 手好不好看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个大老爷们儿! 盯着另一个大老爷们儿的手看,还夸好看! 什么毛病! 不正常知道么! “哎!”店门口那边有人喊了一声。 江阔转过头,之前的不爽还没有消散,恶狠狠地问了一句:“干嘛!” “哟!”一个阿姨站在门口,指着牛肉的手僵在空中,“这么凶!你谁啊?” 是买肉的客人,还是个熟客。 江阔赶紧站了起来:“不好意思,走神儿了。” “今天肉还挺漂亮,给我挑块大的吧,我要炒着吃的,”阿姨说完又叹了口气,“过两天你们走了,还不知道上哪儿买呢,新店有点儿远了……” “多要点儿也能给您送过来的,没事儿,”江阔说着往后头喊了一声,“段非凡!” 那边应该去了后面通道,没人理他。 “这块儿里脊怎么样?”江阔指着一块挂着的牛肉,“炒着吃很嫩。” 别的肉他不行,但牛肉因为爱吃又很挑剔,所以还比较了解。 “行,”阿姨看了看,“给我切一下啊,切小块的。” “……段非凡!”江阔看了一眼挂着的那块肉,再次冲后面喊了一声。 依旧是没有人理他。 嚯。 夸一句手好看,就他妈跟着人家跑得耳朵都没了。 “你不会切是吧?”阿姨看着他,“你是段非凡的同学吧?” “嗯,是。”江阔点头。 “他同学我见过一个,也会切呢,”阿姨说,“要不我来切吧。” “没事儿没事儿,”江阔赶紧摆手,店里切肉的这些刀,他是体会过的,那不是一般的快,万一切了手不知道算谁的了,“我去叫他过来,你别弄脏手了。” 没等阿姨说话,江阔就往后面走过去。 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了段凌的声音:“人呢都?” “凌姐!”江阔转过头,仿佛见到了救星,“凌姐!给阿姨切一下肉……” “怎么让你在这儿守着啊?”段凌进来看到他就乐了,“怎么想的,也不怕手没了。” “他们在后面……”江阔指了指后门。 “非凡跟我说了,”段凌跟阿姨打了个招呼,围裙一套,洗了个手熟练地取下肉开始切,“你们拍片子是吧?” “嗯。”江阔应了一声,“你今天休息吗?” “下午休息,”段凌说,“不是非凡说一会儿他要出门有事儿么,我就过来了。” “出门?”江阔愣了愣。 “嗯?你不知道吗?”段凌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他跟你一块儿出去呢。” “不知道。”江阔说着就往后门走了过去。 几个人在通道的那一头,拍小猪沿着老墙走过来的镜头,江阔迈出去之后发现自己应该是入镜了。 但是马上退回去又很不自然,没准儿还要再重拍一次。 于是他犹豫了一秒钟,从旁边拿了张椅子,转身回了屋里。 本来是去找段非凡兴事问罪的。 结果如此淡定地配合了本次拍摄。 这是怎样的大局观! 谁不得夸一句,江阔,识大体的好青年。 不过配合了这下,耽误了几分钟时间,江阔倒是又冷静下来了。 说好了段非凡该干什么干什么,不需要考虑他在不在等,要不要陪,现在段非凡就是在“该干什么干什么”,自己要真去兴事问了这个罪,不就白退了么…… 虽然不爽。 江阔拎着椅子在屋里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管了。 比起自己这点儿不爽,段非凡能真的放松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就算要问,也只需要顺口一提就行。 段非凡从后门晃了进来,看到拎着椅子站那儿的他,愣了愣之后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嗯?”江阔看着他。 “嘛呢?”段非凡震惊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椅子。 “啊,”江阔赶紧放下了椅子,“我还想着拿出去。” “不用拿了,搁屋里吧,”段非凡说,“他们拍完通道今天就差不多了,一会儿黑了,市场现在也没什么灯,明天再拍了。” “哦,”江阔点点头,“那晚点儿带他们去吃个饭……” “江阔,”段非凡走过来,手在他后背轻轻推了一下,把他带到楼梯旁边的角落里,“我一会儿要出去一下。” “我听凌姐说了。”江阔点点头。 “她来了吗?”段非凡往前屋看了一眼。 “刚到,”江阔说,“刚有个阿姨买了肉要切,我正愁呢,正好她来了。” “怎么不叫我?”段非凡说。 江阔看着他没说话。 “……是叫了我没听到。”段非凡自己进行了补充。 “嗯。”江阔笑笑。 “那个,”段非凡继续前面的话题,“我一会儿要出去,我高中同学家里有点事儿要帮忙,可能得挺晚才能回来了。” “知道了。”江阔说。 “江了了他们,”段非凡说,“你……社交一下?” 江阔听笑了:“我不社交。” “那怎么办?”段非凡问,“让他们自行社交吗?” “听着怎么那么好笑?”江阔边乐边往后门看了一眼,“不用管,我一会儿就提一句去吃饭,江了了未必愿意跟我吃,可能晚上他们几个去市里转转,来一趟也不能只探一个店。” “行,”段非凡想了想,“那你晚上自己吃吗?” “我自己烤个红薯吃,还挺好吃的。”江阔说。 “……那是我烤的。”段非凡说。 “知道是你烤的,怎么了,我烤的就不好吃了吗?”江阔一挑眉毛。 “烤不烤得熟都不一定,好不好吃真的无法预判。”段非凡说,“你别把房子给我烧了,虽然是要拆的房子,但自行烧毁还是要赔钱的。” “滚蛋,”江阔说,“我在后头通道烤。” “坚持?”段非凡问。 “非常坚持。”江阔说。 段非凡看了他几秒钟,一咬牙拿出了手机:“我给你写个备忘录吧,从点炉子开始……” “行。”江阔笑着往楼梯旁边一靠,看着他。 段非凡低头飞快地手机上戳着,因为平时高频率回消息的训练,段非凡的手指打字的时候快得带着幻影。 不过手是真的好看,“安装”洗衣机的时候江阔就已经发现了,段非凡的手是那种挺修长但又看得出力量的手……江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自己的手也挺好看的,从小被夸到大,但一看就的确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手机响了一声,段非凡把写好的烤红薯流程发了过来。 【指示如下】《烤红薯从入门到精通——始于生火的美味之旅》 江阔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最近是不是文案写多了?” “嗯呐,”段非凡把手机放回兜里,“专业吧?” “相当专业。”江阔点头。 大小猪那边拍完进了屋,如江阔所料,江了了都没等他说吃饭的事儿就先开了口:“今天暂时就这样了,一会儿我们自己转转去,你们不用管了。” “行。”江阔应了一声。 “辛苦了。”段非凡说。 “没事儿不辛苦,”小猪笑着说,“正常工作。” “那明天见,谢谢了。”江阔说。 这句话非常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此次寒暄。 江了了一招手,带着大小猪走了。 把店里收拾了一下,之后就没什么事儿了,段非凡看着江阔:“我走了啊。” “走吧。”江阔说。 段非凡跟段凌说了几句,从后门走了出去。 走了几步回头又看了一眼,没看到江阔。 正想转身继续走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门伸了出来,比了一把枪。 段非凡停下,笑着看着江阔的手。 手收了回去。 接着就看江阔从门里很快地一个转身闪了出来,手比着枪往他这边一指,眯着一只眼瞄准着。 “嘛呢?”段非凡笑着问。 “高中同学?”江阔瞄着他问。 “嗯。”段非凡点头。 “去吧,段小骗,”江阔手指一抬,“啪!” 段非凡先是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抬手往胸口上一捂:“啊。” 江阔笑了笑,转身往屋里走。 “事儿处理完了跟你说。”段非凡说。 江阔已经进了屋里,又把手伸了出来,冲他摆了摆,做了个“走吧”的手势。 一直走到市场后门,远远已经看到胡子的时候,段非凡才从刚才江阔的那一连串动作里回过神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下这种距离感,江阔变得格外性感,他刚差点儿就想给江总打个电话说这活儿我不干了,我想呆店里吃烤红薯…… 胡子站在一辆看上去挺高级的商务车旁边,冲他挥了挥手。 这车。 段非凡盯着车牌走了过去,指着胡子骂了一句:“操,废物,我以为你多大能耐呢!” “怎么了!”范家宝从车后头绕了出来,“借我这车怎么就没能耐了!” 段非凡相当无语:“你怎么还来了?堂堂一个目无法纪的暴二代,借车给人还带亲自送上门儿的。” “我怎么不能来,”范家宝一指市场那边,“我这儿还有店呢,我不得过来上班么。” “行吧,”段非凡伸手,“钥匙。” 范家宝把钥匙放到他手上:“怎么了啊?是要办什么大事儿吗?要帮忙么?我现在闲着没事儿。” “春游。”段非凡说。 “你拿这种回答蒙我,跟骂我差不多,”范家宝说,“还不如直接骂我呢。” “明天你把时间留出来,今天老店这边拍了点儿,明天应该是要拍拍新店后厨什么的那些了。”段非凡迅速用范家宝现阶段最感兴趣的事儿转移了话题,边说边上了车。 “有什么要求吗?”范家宝撑着车窗,“着装之类的?” “随意,”段非凡发动了车子,“你千万别弄个盛装出席……” 范家宝笑了起来:“我有病么!” 车动的时候他退了一步:“明天见啊。” “明天见。”段非凡说。 车开出去十多米之后他听到范家宝的一声怒吼:“你大爷段非凡!敢他妈忽悠老子!” 虽然胡子没弄到别的商务车,但范家宝的这辆车还是很不错的,不愧是暴二代的车,那天坐的时候就觉得挺高级,不比江总接人的差。 开出小街之后,段非凡看了一眼时间,算上堵车的时间,到机场的时候时间基本是提前半小时,很合适。 他这次的任务是去机场帮江总接个人,再送到江总指定的非他们公司的酒店。 这人为什么要先飞到他们这儿再开车过去,又为什么要让他而不是江阔去接人,都跟江总公司的那些事儿有关。 江总也没跟他细说,但他结合江阔之前提的几句,差不多能猜得出来,这次江总公司出事,大概就是高层自己的问题,要打官司。 但看来法务部背地里也已经叛变,江总只能一边装不知道,一边另外请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完全不会受到这边任何影响的律师团队过来帮忙。 而为了保证这个律师不被骚扰和影响,也为了让对方认为江总还不知情,用了这种曲折的保密方式。 这些事儿没让江阔知道,也没交给江阔,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亲儿子,江阔真有什么动静,肯定会被发现。 段非凡轻轻叹了口气,江总挺大一个公司,碰上这样的事儿居然需要用这样的方式,他想起来江阔说过以前还有过需要江总亲自开挖掘机带队干仗的事儿……真是不容易。 江阔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进江总公司的打算,如果碰上这样的事,不知道江阔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处理。 上回江阔跟陆村长饭桌上谈判的画面从他脑子里晃过,还带着声音。 “……谁也别威胁我,尚家可是在大新上游。” 段非凡勾了勾嘴角,江阔的风格,应该还是继承了江总。 江阔虽然平时跟人沟通的时候懒散冷淡,但跟人谈正事时的强势和压迫感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很迷人。 啊。 快点儿接了人,飚车连夜送到,明天赶回去吃江阔烤的红薯吧。 到机场的时间跟段非凡估计的差不多,他把车开进停车场的时候,保安起身指了一下:“VIP停车场从那边进……” 嚯,忘了这是个暴二代的车了,机场拥有VIP停车位。 VIP停车场接起人来更方便更快,也更……安全,虽然理论上不会狗血到会碰上有人来劫律师,但他还是打算好好发挥一下范家宝的余热。 “谢谢。”段非凡点点头,把车往回倒了倒,顺着VIP的指示开进了VIP停车场。 站在接机口等着的时候,他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楷模群里很热闹,江有钱发了一堆图,直播他烤红薯的全过程,从生火开始。 一帮人七嘴八舌地指点着他。 【丁威武】要不我过去吧,现场给你指点一下 【董潇洒】再顺便吃几个是吧? 【江有钱】来 显示屏上显示航班已经落地,乘客开始出来了。 段非凡退出聊天界面,拨了个号码。 号码他没有存,直接脑子里记下来了,江总给他说律师信息的时候他就已经都记下了来了。 那边接了起来:“您好。” “蒋律师您好,”段非凡说,“我姓段,江总派我过来接您,我在A口等您。” “好。”那边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段非凡在出来的人群里看到了一个明显跟四周的人气质有些不同的男人,身后还跟了三个人。 三十多岁,男的,大概会带两三个助手。 这就是江总给他的信息,段非凡本来觉得这个信息有些过于潦草,现在看来,也够了。 这个蒋律师,想保密也不是太容易啊,一眼就能被人在人群里看出来那种。 蒋律师往外扫了一眼,视线就停在了段非凡脸上,段非凡举了举手,迎了过去。 “您好,”段非凡伸出手,“段非凡,一会儿我开车送您去酒店。” “蒋丞。”蒋律师跟他握了握手,偏头看了看身后的人,“这几位我同事。” “大家辛苦了,”段非凡说,“咱们现在走吧,到酒店可能得半夜了,路上还得辛苦几位。” “没事儿。”蒋律师说。 段非凡带着几个人去了停车场,车他就停在一进来的位置。 大家上车之后,段非凡也拉开车门上了车,手机响了一声,他扫了一眼,消息提示是JK921。 虽然这会儿办着江总的正事儿,他还是没忍住飞快地点开看了一眼。 JK921给他发过来一张照片。 是已经烤得开了花的大红薯。 【JK921】牛逼如我 段非凡笑了笑,他很想回复,但又不好当着蒋律师的面儿,毕竟人家大老远过来,配合着江总这种大半夜奔袭的保密行动。 他只能咬牙把手机熄屏,放回了兜里,然后发动了车子。 车开出停车场的时候,坐在他后面的蒋律师问了一句:“你不是江总公司的人吧?” “不是,”段非凡点头,“我是江总……雇来的。” “哦,”蒋律师应了一声,“大学生兼职业务拓展得挺广泛嘛,几年能接这么一单啊?” 段非凡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蒋律师勾起的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也笑了笑,他莫名有点儿紧张,这个随口编的瞎话的确有失水准。 其实江总也没说这事儿需要对蒋律师保密,他笑着敲了敲方向盘:“我是江总儿子的同学。” “够折腾的,”蒋律师也笑了笑,跟旁边的同事说了一声,“我眯会儿。” 段非凡松了口气。 兜里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估计还是江阔的。 段非凡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钱,不是我不回你消息,你爹给我安排了个苦差,你记得找他算账。 第115章 “这个大的放中间,要不烤不透。”丁哲调整着几个红薯的位置。 “都喜欢胡椒吧?”段凌问,“牛肉汤里我放点胡椒了啊。” “放吧。”江阔说,看着热气腾腾的红薯又问了一句,“烤红薯能加料吗?刷点儿糖浆什么的,会不会比直接烤出来的更香?” “这皮儿上都是烤出来的糖浆,你还刷什么糖浆,”丁哲用手护着几个红薯,“除了会烤糊,没有别的用处。” “行吧。”江阔叹了口气,撑着下巴继续等着。 “你是想跟段非凡比赛么?”丁哲问,“他鄙视你烤红薯的能力,还要写个烤红薯说明书来鄙视,你……” “不是说明书,”江阔纠正他,“是教程。” “……谁他妈烤个红薯要用教程!”丁哲说。 “那谁他妈烤个红薯要用说明书。”江阔说。 “你啊。”段凌说。 “……靠。”江阔放弃了争辩。 老店这边收摊之后老叔回了家,有些日用品要拿回去,店里就剩了他们三个。 段凌本来说做饭吃,江阔想吃烤红薯,加上丁哲还跑过来凑热闹了,于是就烤红薯,段凌做了个牛肉汤。 牛肉汤煮好之后江阔又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段非凡。 不过段非凡没有回复他。 看来段非凡这个“高中同学”家里的事儿还不是什么小事儿,起码是挺麻烦的事,能让段非凡这么长时间手机都不碰,群里朋友圈私聊都没有一个字。 虽然段非凡说了这事儿处理完了就跟他说,江阔还是开始有点儿担心。 是他妈什么样的破事儿处理得这么困难? 是他妈哪个王八蛋要让段非凡去帮忙处理这么困难的破事儿? 没别的人能找了吗! 段非凡最近很忙不知道吗! “前面有个休息站。”蒋律师在后头说了一句。 “要停吗?”段非凡看了一眼路边的牌子,还有一公里。 “嗯,”蒋律师打了个呵欠,“上厕所。” “要吃点儿东西吗?”段非凡问,“你们没吃晚饭吧?” “不差这一顿了,”蒋律师说,“到酒店再说吧。” “好。”段非凡点头。 休息站人还挺多,段非凡停好车,蒋律师和几个同事下了车。 他没着急下车,一边解安全带一边拿出了手机看了看。 群里已经全都是烤红薯的图,他也没点进去细看,第一时间点开了JK921的消息。 继之前那个开花大红薯之后,江阔又给他发了几张牛肉汤的图片,这卖相一看就不可能是江阔做的,估计是段凌或者老叔。 后面还有一张吃饭的照片,段非凡这才发现丁哲还真过去蹭饭了,老叔没在,他们三个围着小炉子吃着烤红薯,小炉子上面放着一锅牛肉汤,旁边还放着好些配菜。 这是吃上火锅了。 段非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给江阔回了条消息。 【指示如下】事挺麻烦的,我还在忙着 想想又发了一条。 【指示如下】红薯烤得不错,还有吗,留一个给我 发完消息之后他才下了车,去上了厕所,看了一眼车那边,蒋律师他们还没过去,于是他又去了趟小超市。 蒋律师他们不想吃饭应该是想先抓紧时间赶路,他肯定不能就这么不管了,所以打算去看看超市有没有什么能打包带着车上吃的东西。 主要是他很饿了,尤其是看完烤红薯和牛肉汤之后。 超市里香气扑鼻,一排吃喝相当丰富,段非凡一路扫过去,烤肠,炸鸡腿,章鱼小丸子,大肉包,汉堡,关东煮,蒋律师…… “您怎么在这儿?”段非凡愣了愣。 “这份儿你的,随便吃两口吧。”蒋律师指了指旁边同事手上的一兜冒着热气的吃喝。 “谢谢,”段非凡接过来,“我还想着买点儿让你们路上吃呢。” “没事儿,一样,”蒋律师看了他一眼,“还有多久?” “差不多两个半小时吧,你再睡一觉就到了,”段非凡飞快地吃了两口,发现除了蒋律师,他几个同事都在吃,“你不吃吗?” “我吃了根儿烤肠。”蒋律师说。 “……够吗?”段非凡感觉自己能吃下十根。 “不够,但是太难吃了顶着了。”蒋律师说着拿出手机,接了电话,转过身,“喂?没到呢,还两个半小时……什么镜头?放家里的吗?我不知道……你要不问问你的猫,嗯,行,我到了不打电话了啊,太晚了……” 蒋律师的这个电话就站在原地接的,段非凡能听到那边应该是个男人,他有些许微妙的尴尬,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但三个同事都很平静地埋头吃,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 于是他也就没动,啃掉了一根烤肠。 不得不说,的确是难吃,他们市场随便一个小摊上卖的都比这个肉多劲道。 蒋律师接完电话,看了看他们几个。 段非凡把几个人手里装着垃圾的袋子都收了,拿到旁边扔了:“走吧?” “你要不要歇歇?”一个同事问,“我来开一会儿。” “没事儿,”段非凡说,“我不累,也没多远了,你们歇着吧,明天……大概是明天吧,你们就得忙了吧。” “走吧,”蒋律师笑笑,“还挺操心。” 往车那边走的时候,段非凡把手机拿出来又看了看,江阔没有给他回消息。 群里也没有新的发言。 一会儿车再开起来就是直接到酒店了,路上估计没什么时间再回消息,到酒店的时候都过了十二点了…… 段非凡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兜里。 想想又拿出来,飞快地又发了一条消息。 【指示如下】又开始忙了 车继续往酒店出发,这个时间已经是一路畅通的阶段,段非凡的车一直压着限速开,挺爽的。 不过这一路,江总一直也没联系过他,段非凡惊叹于江总对他的信任,就不怕他这一路出点儿什么意外么,不怕他没伺候好大律师么…… 但的确是一直到了酒店,江总也没联系他,因为之前江总也没交待过他要向江总汇报,所以段非凡继续按脑子里记下来的流程走。 前台办入住,用他名字已经提前订好的四间房,全是高级套房,其中还包括酒店唯一的一套顶级套房。 段非凡把蒋律师他们送到房间,然后准备走人。 “你……”蒋律师叫住了他,“现在是去哪儿?” “我回家。”段非凡说。 “是在这儿,还是那边?”蒋律师问。 “原路回去。”段非凡笑笑。 “我操,”蒋律师脱口而出一句,“不休息一晚上吗?连夜?” “嗯,本来是让我住一晚上,但是我那边儿……还有事儿,”段非凡说,“得赶回去。” “哦,”蒋律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手机,“行,那你注意安全吧,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段非凡说,“希望您接下去的工作一切顺利。” 蒋律师笑了笑:“会的。” 出了酒店电梯之后,段非凡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的车上,手机上还是没有江阔的回复,估计是之前没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毕竟一下午在店里陪着拍视频,对于江阔这种不喜欢跟陌生人相处的人来说,是件挺疲惫的事。 段非凡也没再发消息,发动车子之后看了一眼油表和时间,路上得加一趟油,天亮之前肯定能赶回去了。 明天江了了他们还要去新店拍视频,范家宝还要去客串,又是闹腾的一天,他得抓紧点儿,赶回去还能睡一会儿养养精神。 江总交待的事儿算是完成了,希望后面江总的公司能顺利解决麻烦。 段非凡这个希望还是很真诚的,江总的公司出了任何问题,都会影响到江阔。 虽说江阔不是个脆弱的人,但毕竟从小顺风顺水长大,家里的事儿压根儿就没让他有过任何压力,他也根本没经历过什么真正的变故。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那种家里出事,在外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一夜之前成熟,回家子承父业跟对头大战三百回合最终成为商业奇才的爽文桥段,以前感觉离得十万八千里悬浮而搞笑,但现在段非凡发现,还真不是不可能。 如果江总公司真出了什么问题,以江阔对他爸虽然很不愿意表现出来但实际非常关心的状态,选择回家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段非凡不愿意有这样的事发生。 他不希望江总的公司出事,是不希望江阔离开。 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想法之后,段非凡心里稍微地惊了一下,踩着油门的脚都松了松。 段非凡啊段非凡,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眉毛倒也不是特别浓…… 眼睛吧……段非凡把遮阳板扒拉下来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眼睛,似乎也不算大…… 你在想什么啊! 段非凡把遮阳板扒拉回去,没忍住笑了起来。 假期最后一天,江阔打着呵欠从宿舍床上下来,手里拿着手机。 段非凡昨天给他发的几条消息他都没听到,吃完饭回宿舍就睡了,一下午明明什么也没干,视频都是人家在拍,配合着帮忙的也是段非凡,他就瘫在椅子上,居然也会因为疲倦而一闭眼就睡着了。 相比之下江了了就精力充沛得多,半夜还给他发了消息问要不要去喝酒。 不过,江阔皱了皱眉,江了了现在状态不太好,喝酒是她消磨失眠时光的最好手段。 【JK921】今天不着急,你休息好了再说 洗漱完把床也收拾好,江阔才点开了段非凡的消息。 仿佛是在报复。 让你不回我消息,那你回了消息我也不着急看。 【指示如下】事挺麻烦的,我还在忙着 【指示如下】红薯烤得不错,还有吗,留一个给我 【指示如下】又开始忙了 江阔啧了一声。 【JK921】红薯没了,丁哲一个人就吃了三个 【JK921】可能是我烤的红薯太好吃了,你能不能吃到随缘吧施主 放下手机,江阔拿了件外套出来准备换上。 宿舍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 江阔愣了愣,这一大早的,宿舍的人就算回来也都有钥匙……卢浩波来寻仇了吗? “谁?”江阔问了一声。 外面的人没回答,而是又敲了两下。 “靠,”江阔很不耐烦地过去一把打开了房门,“是他妈要打手语吗!” 段非凡撑着门框站在外面,笑了笑:“真没红薯了吗?” “……你昨天在107睡的吗?”江阔问。 “嗯呐。”段非凡点点头,“太晚了我就直接回宿舍了。” 江阔对于一大早打开门就看到了段非凡这件事是非常愉快的,抓着门把手才没有飞起来的那种愉快。 不过段非凡还带着些红血丝的眼睛又让他立马不爽起来。 “多晚?”他让开了门。 “就……十二点多吧。”段非凡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纸袋放到了桌上。 “现在八点十分,”江阔看了一眼手机,“算你一点睡觉,睡了七小时零十分。” “嗯。”段非凡点头。 “你照镜子了没?”江阔问,“这是睡了七个小时的效果?” “……还真没,”段非凡犹豫了一下,走进了厕所,“我看看啊……” 五秒钟之后他退了出来,看着江阔:“靠,我是不是要瞎了?” “事儿办完没?”江阔靠着桌子,“不跟我说一会儿你就不是要瞎了,是要挂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指了指桌上的纸袋:“先吃早点,我慢慢跟你说。” “是哪个有病的找你帮忙了?”江阔打开纸袋,里面是两个香喷喷还有些烫手的牛肉馅饼,“好香啊,附近还有馅饼吗?” “老刘麻辣烫的新产品,”段非凡说,“我觉得还挺好吃的,不过过了八点就卖光了,不早去抢不到。” “说吧。”江阔咬了一口馅饼,看着他。 “先说好,这事儿我告诉你了,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就行。”段非凡说。 江阔挑了挑眉毛,咽下嘴里的馅饼:“这个不可能提前答应你。” “行吧,”段非凡想了想,“反正你要想有什么动作,先得把我打趴下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打不过你。”江阔边吃边说。 “我,菜市场风云录之凡爷。”段非凡坐到了椅子上靠着。 “少废话赶紧说!我他妈纨绔风云录之阔叔,”江阔瞪着他,“再扯一句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欺负老年人!” “是江总。”段非凡说。 “嗯?”江阔没反应过来,看着他,“什么玩意儿?” “找我帮忙的那个有病的是江总,你爹。”段非凡说。 江阔愣住了,嘴里咬着的一口馅饼都忘了嚼。 “现在可以答应我了吧。”段非凡说。 江阔拧着眉琢磨了好半天,继续吃着馅饼,过了一会儿才说:“嗯。” “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段非凡说,“他就让我去机场帮他接个人,是个律师,然后送到你们那边一个酒店,跟他没关系的一个酒店。” 江阔的眉毛挑了一下。 “我昨天接了人,连夜送过去,”段非凡说,“然后再连夜回来,就这个事儿,他说这事儿不能让你办,也不能事先让你知道,怕你有什么动作让人猜到他的计划了。” 江阔的眉毛又挑了一下。 “现在事儿办完了,就可以跟你说了,”段非凡清了清嗓子,“但是他也没告诉我能不能说,所以……你就先当不知道吧。” 江阔的眉毛挑了第三下。 “挺灵活,”段非凡从兜里拿出一袋鲜奶,递给他,“再挑几下抬头纹都要出来了啊。” 江阔接过鲜奶,吃完最后两口馅饼,又喝了两口奶,看着他问了一句:“他怎么能找到你的?” 段非凡卡了一下。 这个问题太突然了。 角度也太刁钻了。 在段非凡以为自己需要回答的问题怎么也得是围绕这次护镖事件相关或者江总那边情况相关的时候,江阔这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让他顿时思路都卡壳了。 是啊,他怎么能找到你的? 因为上次我们一块儿吃了个饭没让你知道。 段非凡,卒。 “你俩,”江阔走了过来,弯腰手往他后头椅背上一撑,凑到他眼前,“什么时候见的面?” “我没……”段非凡往后仰了仰头想躲。 刚一动,江阔撑着椅背的手就已经顶住了他后脑勺,把他脑袋推回了原位:“我就感觉不对劲,我回来的时候江总给我说一堆你的好话,我就觉得不对劲。” “前一阵儿了,”段非凡说,“咱们去给大炮帮忙过后,他过来办事,顺便就去找了我……” 江阔没说话,看着他。 “大概是担心我不好好干坑了你。”段非凡说。 “放屁,”江阔说,“他只会怕我不好好干坑了你。” 不愧是亲生的,江阔虽然自己不承认,但果然还是相当了解他爹。 “总之他就是担心,所以找我聊聊。”段非凡说。 江阔慢慢直起身,拧着眉叹了口气。 “那次之后他就也没再找过我,”段非凡说,“这次他让我帮忙接人,我还挺意外的。” “你靠谱,”江阔说,“真要找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换我我也会找你。” “你不生气吧?”段非凡问。 “找你接人我倒是不会气,”江阔说,“你俩背着我叽叽咕咕这事儿就不好说了。” “……没叽咕几句。”段非凡说,“江总话也不多,我对着他紧张也叽咕不出几句话了,总之就叽咕得很潦草,草草叽咕几句就走了。” 江阔沉默了一会儿,偏开头笑了起来。 “牛奶先喝了吧,一会儿凉透了不香了。”段非凡说。 江阔看了他一眼,低头把牛奶都喝了。 段非凡松了口气,江阔没为这个再生气就行,只是他也没敢再多说江总已经知道他俩不是普通朋友关系。 “你把人送到地方就回来了?”江阔突然问。 “嗯呐。”段非凡点头,“用我名字订的房,我给人送到房间就回来了。” “他都没给你多开个房休息一下?”江阔声音扬了上去,“一来一回十几个小时开夜车啊!” “不不不,”段非凡赶紧解释,“他要开来着,我不是没时间么,今天江了了他们还要去店里拍素材,我怕来不及。” 江阔叹了口气:“那你几点回的啊?” “五点多吧,”段非凡说,“睡到七点半,也差不多,我平时有时候睡不着也就这个作息。” 江阔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伸手在他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段非凡定了定。 没等他回过神,江阔的手就收了回去。 他想也没想一把抓住了江阔的手。 气氛顿时有些模糊不清。 江阔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的手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但还是不想松开,感觉距离上次摸到江阔的手有他妈一辈子那么久了。 僵持之间,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这种安静的空间,这种莫名的气氛,手机的这一声响直接能给人吓出做贼心虚来。 他俩几乎同时收了手。 操你大爷。 按时间来看,估计是闲出屁了的群众演员范家宝来催开机。 段非凡咬牙切齿地拿出手机看也没看接了电话:“这他妈大清早的!是他妈谁!” 那边沉默了两秒,接着江总的声音传了过来:“……是他妈我。” 第116章 听到江总的声音以及他这句话时,段非凡感觉自己眼前瞬间刷了满屏弹幕,把江阔的脸都遮住了。 段非凡,卒!段非凡,卒!段非凡,卒!段非凡,卒! 段非凡,卒!段非凡,卒!段非凡,卒!段非凡,卒! 段非凡,卒!段非凡,卒!段非凡,卒!段非凡,卒! 也许是看到了他脸色突然凝重,江阔张嘴想要问。 电光石火之间他一把捂住了江阔的嘴,因为紧张,捂的劲儿有些失控,江阔被他捂着嘴直接拍在了后头的床柱上。 磕出了“当”的一声。 江阔的眼睛瞬间大了一圈,瞪着他。 段非凡,再卒! “江总,”段非凡说出这两个字之后也没敢松开捂在江阔嘴上的手,“不好意思,我……” 在他对江总吼完之后,为了不让江总在听到江阔的声音时得出大清早他俩在一起并且因为被打扰了而怒吼的尴尬结论,他不能让江阔出声,毕竟江总对于江阔来说,可不是什么需要闭嘴的存在,江阔很有可能会对着电话吼一嗓子你俩背着我的那些秘密勾当我都知道了! “我以为是我一个朋友的电话。”段非凡看着江阔,在嘴边竖了竖食指,然后慢慢松开了手。 江阔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摸了摸后脑勺之后伸手指着他,然后手在脖子上恶狠狠一抹。 段非凡迅速一歪头,吐出了舌头。 “神经病。”江阔笑着用口型骂了一句。 “你这朋友关系处得挺像仇人啊。”江总在那边说了一句。 江阔凑过来听着。 “不好意思啊江总,”段非凡把手机往他那边偏了偏,清了清嗓子,“昨天我睡得晚……” “一夜都在开车赶路吧,”江总说,“大清早被吵醒,是挺火大的,我之前都没发现你还能这么冲呢?” 江阔顿时无声地笑了起来。 “没!没!”段非凡一听这话,人都站直了,捏了捏眉心,定了定神,“主要也看是谁的电话,我没看来电就接了,要知道是您,肯定不会这么冲,毕竟昨天刚送完人,今天本来应该是我打电话过去跟您汇报的。” “嚯,这嘴,”江总顿了顿,“江阔的表达能力要能有你这一半,我能多活十年。” 靠。江阔无声不爽。 “他就是有时候不爱开口,”段非凡说,“这次他从家里回来,一直都很担心。” 江阔瞪了他一眼。 “他还是别爱开口吧,开口就挺气人,”江总说,“昨天还顺利吧?” “顺利的,”段非凡说,“不过路上蒋律师他们也没好好吃饭,就休息站随便吃了点儿。” “嗯,我知道了,”江总说,“中午给他们接风,你就非要赶着回去,要不就一块儿去了,省得我说那么多话。” “……这种正事儿还是得您亲自说话吧,”段非凡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江阔在边儿上一通乐。 “这事儿还是先不要跟江阔说,”江总说,“别看公司的事儿他听都不乐意听,但亲爹的事儿不让他碰,这小子肯定会不爽。” “嗯,我知道。”段非凡一本正经地回答,看了江阔一眼。 江阔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知道个屁。” 段非凡笑了。 “一会儿我让人把昨天的费用转给你,”江总说,“你给我个账号。” “……费用?”段非凡愣了愣,“没什么费用,路上买吃的都不是我出的钱,是蒋律师他们买的。” 江阔拍了他一下,非常夸张地用嘴型告诉他:要! 要! 江总在那边笑了起来:“不是你花了多少这么算的,用人的费用,你记着把账号发给我。” 发给他! 江阔瞪着他。 “好的,”段非凡说,“谢谢江总。” “行,那你继续休息着吧,”江总说,“我这儿暂时没什么事儿了,后头要还有要帮忙的再找你。” “随时。”段非凡说。 江阔小声啧了一声。 江总那边挂掉电话之后,段非凡还盯着手机确认了一下已经挂断了,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你是不是傻,”江阔说,“他要给你钱就拿着啊!” “主要他突然这么说,我猝不及防,”段非凡说,“他是你爸啊,谈钱很尴尬。” “应该的知道吗,”江阔说,“这事儿你帮他是因为他是我爸,他找你有什么立场?我朋友,他有什么立场让你这么白给他出力?” 你男朋友。 他还是有立场的。 只是你不知道。 “所以他本来就该给钱,”江阔说,“你只管拿。” “好。”段非凡点头。 “账号发他。”江阔说。 “稍微缓个把小时吧,”段非凡说,“这么急切是不是有点儿……” “不,现在发,”江阔说,“钱上不装傻,这是江总你想装一下也就算了,要换个人,你这次跟他不急,下次他就能真的跟你不急,钱的事儿就得态度分明。” “好。”段非凡低头把自己的卡号发给了江总。 “果然还加上好友了啊。”江阔看着他的手机界面。 “在这儿等我呢?”段非凡很震惊。 江阔啧了一声。 被江总这一个岔打完,之前的暧昧气氛已经荡然无存,而且江了了发了消息给江阔,他们酒店离新店近,一会儿先去新店看看,也就没有了再培养气氛的时间了。 “现在叫上老范吗?”段非凡说,“明天才开业,明天再叫他吧?” “都行,”江阔看了他一眼,“你要想今天见他……” “我不想!”段非凡马上打断他的话,“你别给我下套,我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他!” 江阔笑了起来,拿了外套走出了宿舍。 段非凡跟在他身后,江总这一关闯完了,还有一关在等着他。 因为宿舍还没什么人回来,所以范家宝的车他昨天开回来就停在了宿舍斜对面的路边。 江阔一出门就能看到。 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江阔不会注意到那个车上。 但范家宝的那辆车也算是挺豪的一个车,而且江阔还坐过,对于一直玩车的江阔来说,想要不注意到,不太可能。 果然江阔出了宿舍一抬头就看到了车,然后回过头看着他:“我还没问你呢,你开什么车送的蒋律啊?” 段非凡,卒着玩。 “就……”段非凡指了指那辆车,“那个,问老范借的。” “看来我得回趟家,”江阔说,“再开一辆能坐多点儿人的车过来。” “没劲,”段非凡说,“我就喜欢只能坐两个人的911。” “我那个是四座的,”江阔看着他,“虽然后面不太能坐人。” “我就喜欢虽然有四个座但其实只能坐两个人的911,”段非凡说,“而且得是绿色的,别的色都不行。” “靠,”江阔笑了起来,“服了。” “我让胡子给我找个商务车来着,他要能找到,我就不用花钱去租车了,”段非凡说,“他说能找到,结果临走了才发现他找的是范家宝的车。” “江总给你派活儿的时候都没给你弄个车吗!”江阔不爽。 “怎么弄,他一动不就暴露了么,”段非凡说,“只能我找车,他就说别开货车。” 江阔愣了愣,没忍住乐出了声:“怎么,还看不上货车吗!” “他说人家可能有四五个人,货车坐不下,货厢不能坐人呢。”段非凡说。 “哎!”江阔笑着走到了车旁边,看着他。 “怎么?”段非凡问。 “开这个车过去啊,你不还车了吗?”江阔说,“那个绿色的虽然有四个座但其实只能坐两个人的911在东边桥市场停车场呢,还走过去开么。” “走。”段非凡笑笑,掏出了钥匙。 新店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第一批包装好的酱牛肉也已经准备好,数量不多,主要是试一下新包装的反馈,新店开业之后在熟食这边上架先卖着,网店上线之后再看情况增加。 他俩到新店的时候,江了了他们还没到,老婶在店里,做着开业前的最后细节准备,还有一个跟着老婶一块儿忙活着的勤快身影。 “范家宝这个人吧,”江阔从车窗里看着那边店里的范家宝,“交个朋友也是挺好的。” “他早就已经觉得是咱们朋友了。”段非凡说。 “觉得是你朋友。”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笑:“他觉得你不搭理他。” “他太吵了,”江阔说,“二十大几的人了,感觉跟你那俩表弟差不多。” “有钱人家的小孩儿,总会有那么几个方面是幼稚的,”段非凡说,“他是这方面,你是别的方面。” “我幼稚吗?”江阔看着他。 “有些时候,”段非凡也看着他,“不过挺好的。” “非——凡!段!”范家宝在店门口挥着抹布喊了一声。 段非凡伸手到车窗外面也挥了挥,看着江阔:“下车?” “嗯。”江阔笑笑。 段非凡把车钥匙扔给范家宝:“谢了。” “事儿顺利吗?”范家宝问。 “挺顺利的,”段非凡说,“你这车还能停VIP,方便。” “这点儿排面还是要有的,”范家宝说,“本市所有有VIP的地方,我都是VIP。” “靠。”段非凡笑了。 “靠什么,正常,”范家宝说,“你去江阔他们那边儿玩的时候没注意吗,他肯定也一样。” “没太注意,”段非凡说,“我们吃喝玩乐全都在他家自己的地盘。” “靠!”范家宝喊了一嗓子。 “老婶儿,”江阔进店,跟老婶打了个招呼,“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没了,”老婶摆手,“小范一大早过来,都弄完了,你妹妹是不是一会儿过来?” “嗯。”江阔点头。 “那我走了,”老婶围裙一摘,转身就跑,“哎呦可别拍到我。” “嘛呢!”段非凡拦住她,“这是不是你家店了你跑这么快啊!” “我哪好意思,”老婶说,“拍你老叔吧。” “今天不拍人,”江阔笑着说,“明天才拍人,明天人多,你混在人堆儿里就不明显了。” “对,”范家宝在旁边转着抹布,“明天还有人排队……” 江阔看着他手里的抹布,虽然看得出来是块新抹布,但再新也是在店里擦了一圈的抹布,范家宝从刚才打招呼就甩着抹布,现在干脆转了起来,不得不说转得还挺好的,仿佛刚从哪个二人转剧团被开除。 “把你那个抹布放下!”江阔忍无可忍。 范家宝手里的抹布一个急停,他看着江阔:“怎么了?” “不怎么,”江阔说,“你要不再洗个脸吧。” “操。”范家宝笑了,团了团抹布,往后厨门口的水桶一瞄,把抹布扔了进去,溅起一片水花。 “哎呀!”老婶喊了一声,过来拍了他一巴掌,“桶里都是脏水!” “没事儿,一会儿帮你拖地。”范家宝笑着说。 “你呆着吧。”段非凡过去拎着桶去后头倒水。 江阔转到了旁边他和段非凡旗下的牛三刀熟食,货架上都已经摆满了袋装酱牛肉,大小两种包装,还有两种口味的牛肉酱。 摆货的时候江阔没在,他想的是不要全摆满,要放得有美感些,本来想着一会儿弄弄,结果过来一看,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摆得挺有设计感,满满当当又错落有致,既显得货很丰富,又不觉得拥挤。 “怎么样?”范家宝跟了过来,问了一句。 江阔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弄的?” “不然呢,”范家宝说,“段非凡样样都好,但论这个,肯定不如我。” 江阔啧了一声。 “怎么样。”范家宝又问了一遍。 让江阔顿时想起在他在咖啡店里追问咖啡口味怎么样的时候。 “很好。”江阔说。 “段非凡说明天东边桥的人会过来凑热闹,”范家宝说,“我也叫了点儿人,热闹点儿。” “叫的谁?”江阔很警惕,开业的时候店里晃着一帮花臂大哥恐怕有点儿吓人。 “都朋友,”范家宝说,“放心,都良民,还能消费的那种。” 江阔笑了笑,想想又看着他:“你这样的房东真少见。” “话里有话,”范家宝立马一指他,“你话里有话。” “别指我。”江阔说。 “哎操,”范家宝收回手,“不是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什么企图?” “没。”江阔说。 “我喜欢女的,知道吧。”范家宝说。 话题突然被范家宝开拓成这样实在上江阔有些尴尬,转开头无言以对。 “我就是闲的,”范家宝说,“也不光是闲的,我那么多铺面租着,都这么帮忙也闲不了了,主要是……我觉得你俩挺有意思的。” “嗯?”江阔看着他。 俩? 难道不是段非凡挺有意思的。 “段非凡是真的想好好干,这个正常,”范家宝说,“你也想好好干,就挺……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江阔说。 “我干什么都干不好,”范家宝说,“我家也没人觉得我能干好,我干什么都觉得我是玩,我就……挺羡慕你俩的。” “我们暂时不接受入股。”江阔说。 范家宝愣了愣,笑了起来。 “你之前都开的咖啡店吗?”江阔问。 “嗯?”范家宝又愣了一下,点点头,“是,我喜欢喝咖啡,不过生意都不行,全在赔。” “都开哪儿了?”江阔问,“只卖咖啡吗,什么风格?” 范家宝看着他,几秒钟之后说了一句:“靠。” 然后迅速掏出了手机:“我给你看地图,还有店里照片……” 段非凡倒完水,把后厨的东西都摆整齐了,又转了两圈,确认了一会儿江了了他们如果拍后头,也会是非常完美的状态之后才回了前面。 没看到江阔和范家宝。 他又转进了旁边的熟食区,看到江阔和范家宝趴在桌上,正一块儿看着范家宝的手机。 “就这块儿,”范家宝指着手机,“这条街其实挺热闹……” 段非凡走过去,他俩都没抬头,他把脑袋伸到了他俩中间,脸冲着范家宝。 范家宝看着他,愣住了。 “聊什么呢?”段非凡问。 “操,你俩真是,”范家宝笑了起来,突然冲着他用力嘬了一下嘴,“MUA!” “你大爷!”段非凡猛地直起了身。 范家宝靠在椅子上笑得半天停不下来。 段非凡看了江阔一眼。 江阔笑着冲他一挑眉,起身过去饮水机那儿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江了了他们的越野车开到了店门口的人行道边。 江阔走到门口冲他们招了招手:“开上来!” 大猪打了把方向,把车开到了店门前。 车门打开,江了了和小猪下了车。 “我操。”范家宝在后头说了一句。 江阔马上回头:“离我妹远点儿。” “别打他妹主意。”段非凡跟江阔同时开口。 范家宝看着他俩:“我真他妈……哪个是妹妹?” “高个儿的。”段非凡说。 范家宝猛地松了口气:“太酷了不是我的菜,我怕她抽我。” 他往那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妹妹的朋友请给我介……那个男的是谁的男朋友吗?” “不是。”江阔看着他。 “那行,”范家宝推了江阔一把,“介绍一下。” “啊……”江阔很无语。 “这我朋友老范,范家宝,”段非凡跟江了了他们几个介绍了一下范家宝,又看了范家宝一眼,“这是江阔他妹妹,江了了,她朋友小猪,还有大猪。” “嗨,”范家宝跟他们点了点头,“叫我老范就行。” “也不老啊,怎么要叫老范。”小猪笑着说。 “你叫我小范也行。”范家宝马上说。 几个人进了店里,跟老婶聊了几句,大猪拿着摄像机一直在旁边拍着。 “还挺不错的啊,”江了了看着江阔,“比我想象的要高级很多。” “也不看是谁设计的,”江阔说,“不过很多东西都是二手的。” “看不出来,”江了了说,“挺好的。” 江阔看着江了了的脸。 “是不是有黑眼圈?”江了了问。 “嗯,”江阔点点头,“不明显。” “我遮了一下,”江了了笑笑,“昨天没睡。” “那你可以跟段非凡交流一下,”江阔说,“他昨天也没睡。” “交流什么?”段非凡凑了过来,“失眠心得吗?” “晚上一块儿喝酒。”江了了笑着一拍他肩膀。 江了了走开之后,段非凡看着江阔:“她是没睡吗?” “嗯,经常。”江阔低声说,“晚上去喝酒吗?” “去。”段非凡点头。 江阔看了小猪那边一眼:“叫上范家宝吧。” 段非凡也看过去,发现小猪跟范家宝还聊得挺好。 “不叫。”他很果断地说。 “嗯?”江阔愣了愣,也看了看那边,“您这是吃范家宝的醋还是吃小猪的醋呢?” “我靠。”段非凡马上转回头。 “怎么了?”江阔笑着问,“为什么不叫他啊?” “你俩刚聊什么呢?”段非凡说。 “他咖啡店呗,还能聊什么,”江阔说,“怎么?” “没怎么,”段非凡啧了一声,“就单纯不爽。” 嚯! 江阔看着段非凡。 比起电话里听到的,段非凡当面说出来的这一句,带着表情,带着情绪,带着帅气的脸,相当迷人。 第117章 “再说一遍。”江阔说。 段非凡看着他,江阔脸上看不出生气,也没什么别的表情,研究了一会儿也没研究出个确定来。 “再说一遍。”江阔说。 “……不了吧。”段非凡说,有点儿拿不准江阔在琢磨什么,就感觉自己在卒这个事儿上始终摇摇欲坠。 “快。”江阔看了一眼那边的人。 “就单纯不爽,”段非凡豁出去了,“就单纯不爽,单纯不爽,不爽。” 江阔看了他一眼。 段非凡也看着他。 “对,就是这个味儿,”江阔笑了起来,打了个响指,“段非常平凡AKA凡爷。” “那你刚才是要给范家宝的咖啡店们指条出路吗?”段非凡笑着问。 “不知道,我就想先了解一下他那些店,”江阔压低声音小声说,“他是真的败家,唯一能保证赚钱的就是收租,咖啡店全在赔,房租收了就往咖啡店里搭,吃喝玩乐赌,多少拆迁户暴发完几年就回归赤贫,江总买地的时候这种拆二代我见过太多了,他做对的唯一的事儿就是买了这些门面还有房子。” “嗯。”段非凡点头。 “当然,我也不是很有立场这么说他,我也不赚钱,花钱也很多……”江阔说,“我就是觉得他人还行,交个朋友收到你社交宇宙里也不是不可以。” “听你的,”段非凡笑了半天,想想又补了一句,“谁说你不赚钱了?现在不就在赚钱么。” “明天就开业了,”江阔搓搓手,“老叔这边我倒是不担心,牛肉都很好,本来也不愁销,就咱们那些……” “别想那么多,”段非凡说,“这个我有经验,你看我担心了吗,我一点儿也不担心。” “你会不会是在心里担心然后不告诉我?”江阔看着他。 “我现在就担心你期望太高了会不会有落差,”段非凡说,“以我在牛肉圈摸爬滚打十余年的经验……” 江阔开始乐。 “起码的行情还是了解的,指望一开始就爆,不太可能,”段非凡说,“但也不至于担心卖不掉。” “行,信你。”江阔点头。 江阔的确是有些没底,虽然前期他自信满满,能做的也都做了,做了的也都做细了,但毕竟是第一次做生意,还是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行业,他是真拿不准会是什么效果。 只是他看得出来,段非凡还是轻松的,有一点兴奋的那种轻松,跟他平时习惯性隐藏情绪的状态有些不一样。 所以凡爷说不用担心,那就不用担心。 大小猪平时探店不会用太长时间,vlog的形式,一次旅行,一次闲逛。 这次花在牛三刀的精力却很多,除了因为跟江了了关系很好之外,还因为他们没拍过这种类型的店,要怎么把精致的小猪和牛三刀这么居家纯朴的食物结合起来还不生硬,就得花点儿心思。 范家宝非常积极地献计献策参与剧本设计,提供了没有八百也有一千种思路,全部被否决之后,他坐在店里的椅子上叹了一口气:“人间不值得。” “也还是有一点儿参考价值的,”小猪安慰他,“比如你说的放弃vlog这样的拍摄形式,其实是给了我灵感的。” “真的吗?”范家宝马上问。 “真的,”大猪说,“直接拍成牛三刀江湖的那种短片也是有点儿意思的。” 虽然不是小猪给出的回复,大猪也没说具体要怎么弄,但范家宝还是很满足地开始闭目养神,据说是在脑子里开始排演。 一直折腾到晚饭的时候,大家有了初步的想法。 “明天拍完开业,晚上关门以后就可以补其它的镜头了,”大猪说,“前面素材挺多好用的,剪出来应该挺合适,小猪的号以前没做过这种的,感觉效果会不错。” “晚上再聊吧,”江阔看了看时间,“先吃饭去。” “吃饭我熟,”范家宝说,“想吃什么类型的?” “热闹点儿的。”江阔说。 段非凡看了江阔一眼,这个热闹点儿的饭不是江阔的风格,估计是为了江了了。江了了看不出来什么异常,算是很会隐藏情绪的人,不过她今天一直凑在人堆里,这大概也是江阔想在热闹点儿的地方吃饭的原因。 江阔是个细心的人,虽然不容易被人察觉。 范家宝提议去老城区的夜市,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从现在闹到半夜都不用换地方。 段非凡进了后厨,老叔下午过来的,跟老婶现在在后厨站着,东瞧西看。 “你们不是去吃饭吗?”老叔说,“怎么还没走。” “先顺道把你们送回去,这儿也弄完了,就等明天了么不是,”段非凡说,“不跟我们去吃饭,家也不回了啊?” “你别管我们,”老婶挥挥手,“走你的,你老叔开了电瓶车过来的,一会儿骑回去就行了。” “看什么呢?”段非凡碰碰老叔,笑着问。 “有点儿不习惯,”老叔笑着说,“这窗明几净的,看着像别人的店。” “瞎说。”段非凡说。 “特别好,”老叔摸摸操作台,“特别好,这台子也好,之前干点儿什么都弯个腰,这个舒服了。” “以后酱牛肉那些也不用你们做,过阵儿肯定要请人了,你们在边儿上盯着就行。”段非凡说。 “江阔和他妹妹也挺能干的,就是我也看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太高级了,”老婶说,“但是请人家来要花不少钱吧?” “不花钱,”段非凡说,“是他妹妹的朋友,来帮忙的。” “你招呼好人家,”老叔说着就拿出了手机,“我给你转点儿钱,吃饭啊酒吧啊,带人家玩痛快了。” “不用,”段非凡赶紧按住老叔的手,“我们有公款。” “胡闹,公款是用来干这个的吗!”老叔说。 “公款吃喝啊?”老婶说。 段非凡笑得不行:“这个相当于给人家的广告费了,是不是得用公款,而且玩一晚上比广告费便宜呢。” 出发的时候,范家宝把车钥匙给了段非凡:“你俩开我那个车啊。” “你呢?”江阔问。 “……你是傻的吗?”范家宝说,“我去他们那个车啊。” “有戏吗你就这么往上凑?”江阔看了一眼前面的车,“要被人撵下来了是不是有点儿尴尬?” “我要是往你妹妹那儿凑,可能会被撵下来,”范家宝说,“我跟小猪挺聊得来的!” 江阔和段非凡都没说话,一块儿看着他。 以范家宝自来熟的程度,加上对小猪有意思,那小猪就算一句话不说,他也能营造出相谈甚欢的局面来。 “我也没有太不要脸,我毕竟也还是要脸的,”范家宝转身边往前面车走边回过头指了指他俩,“还有个主要原因你们非逼我说,你俩这一天你瞅我我瞅你的,我给你俩留得点儿空间要不我怕你俩憋死。” 说完他挤上了江了了他们那辆越野车。 “操。”段非凡感叹了一句,打开车门上了车。 “你看我了吗?”江阔坐进副驾问了一句。 “看了,”段非凡说,“我每个人都看了不止一眼,来回扫射,扫你的时间最长而已……你看我了吗?” “我主要是也没什么事儿可干,”江阔说,“看你解闷儿。” 段非凡笑着啧了一声,发动了车子。 “累吗?”江阔问。 “还行吧,”段非凡说,“他们比较累吧,我就搬搬东西帮着举举架子之类的。” “我什么都没干都有点儿累。”江阔说。 “你那是习惯性累,见着身边那十个熟人之外的人就算重大劳作,”段非凡说,“还让你开口说话那简直当场能累死。” “损不损。”江阔笑了起来。 “其实江了了跟你差不多性格吧,”段非凡说,“不太爱搭理人,一个人出门旅游什么的。” “嗯,”江阔点点头,“但是她朋友比我多,比我会跟人相处。” “她……”段非凡不是太确定这个问题能不能问,但跟江总有了这次“交易”之后,他下意识地想要更多了解江阔身边的人。 “嗯?”江阔转过头看着他。 “她是不是有些心理问题?”段非凡问。 “是,”江阔对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抗拒,很自然地回答了,“抑郁,初中的时候应该就挺严重了,但她性格一直挺独立的,有什么事儿也不爱说,所以我们都没发现,她大发作的时候才知道,江总差点儿要上吊,这几年一直时好时坏的。” “啊……”段非凡看着面前的车,轻轻叹了口气,“是这样。” “说到江总上吊……他给你转钱了没?”江阔问。 “江总没上吊,”段非凡摸出手机,趁着红灯的时候解锁看了看,“我今天都没怎么顾得上看手机……” 段非凡手机桌面和锁屏都还是熟悉的照片,江阔一眼看到,瞬间还能想起来在酒店对段非凡刑讯逼供的场面。 说不上来的滋味,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些许陌生感。 而现在回想起当时那种兴奋和开心时,莫名感觉到了隐隐不安,江阔不知道这是当时就被忽略了的感受,还是因为走到了今天回过头时才会为当时的自己担忧。 “是不是有点儿……”段非凡把手机递到了他面前,“过于财大气粗了?” 江阔看了一眼屏幕,江总给段非凡转了五万劳务费。 “差不多,”江阔啧了一声,“他为了让大炮在这边儿好好监视我,十几万的车也是直接给了。” “大炮那是个长期的活儿,”段非凡说,“我这就一夜之间。” “你想得美,一夜之间,”江阔说,“他后头肯定还会有别的事儿找你,只要能想到让你干的就会找你,给你这个钱就是让你到时拒绝不了他。” “这么……”段非凡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对,就是这么老奸巨滑,”江阔说,“让你尝到甜头拿人手软,再感叹一句啊江总人真好,大气,够意思,以后要帮忙您说话!” 段非凡让他说乐了:“你学得挺像。” “废话认识他这么多年了,看着他长大的,”江阔说,“老狐狸。” 段非凡笑着没再说话,江阔了解江总,他这话说得是没错,这大概就是江总的行事风格,但从段非凡的角度来说,还有一层也许只有他才清楚。 江总未必真的还有什么事儿找他,这笔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给他和江阔这个店的。 他和江阔在金钱上的投入必然不可能对等,而他这种“有点儿太好了”的人,也许会因为这一点而在关键问题上选择对江阔妥协,这是江总担心的。 啊。 江总,您看我分析得对不对。 段非凡看了江阔一眼。 “绿灯了。”江阔提醒他。 段非凡笑了笑,踩下油门跟上了前面的车。 老城区的夜市是非常热闹的,从晚饭时间开始就进入了喧闹欢乐的氛围里。 范家宝带着大家去的这个火锅店,生意好到店里坐不下,外头支的棚子都坐满了,因为范家宝是熟客,老板硬是把几桌吃得正欢的客人赶起来,在中间又挤着放进去一张桌子,在各种抱怨中大家欢乐地挤成了一团。 “跟他妈逃难碰上施粥铺一样,”范家宝说,“不过大家忍耐一下,他家这个锅底是真的好吃。” “我觉得好有意思啊,”小猪全程举着自拍杆,“我明天要来这边开直播,太喜欢这种烟火人间了。” 范家宝立刻坐直了,像是想要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又塌回了椅背上靠着。 不知道为什么,段非凡看着他这个状态突然有点感慨,忍不住看了江阔一眼。 江阔跟他差不多是同时转头。 “怎么?”段非凡笑了。 “没。”江阔也笑了起来。 这家火锅的确很好吃,挑剔如江阔也吃得很香。 段非凡感觉自己吃得应该很撑,但为什么是应该,是他感觉自己并没有吃很多,甚至肚子都没鼓,却有种喝了起码一杯酒的感觉。 非常像是吃多了之后脑缺血的症状。 不过到大家吃完饭在夜市里到处转悠的时候,段非凡确定自己是有点儿不舒服,头晕。 毕竟昨天一夜没睡,今天又忙活了一天,早上还因为辱骂江总而受到了惊吓。 他本来想告诉江阔,但江阔看上去兴致还不错,大家有说有笑,小猪的镜头扫到他的时候,他也没有躲。 于是他就没开口。 其实按照以前的习惯,他根本不会有告诉江阔的想法。 这会儿却有些矛盾,因为不想影响江阔的心情而选择不说,但却又希望江阔能注意到。 江阔,看我。 “这个珠子能串在你那个指南针牌子上当吊绳吗?”江阔转头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串透明的小珠子。 “不能。”段非凡说。 “为什么?”江阔说,“很漂亮啊,而且便宜。” 段非凡叹了口气,把他手里的珠子拿过来放了回去。 “为什么?”江阔坚持追问。 “因为它不值十块钱,”段非凡说,“而且一会儿你拿回去,你就会发现,离了那个灯,它就是一串塑料小珠子,你要真要想,去东边桥小学门口的杂货铺,一块钱一条,十块钱能配一个半彩虹。” “靠。”江阔说。 “还需要历练啊,少爷。”段非凡笑着说。 跟着一帮人走了一会儿,江阔往他耳边凑了凑,轻声问:“段非凡,你是不是不舒服?” “嗯?”段非凡转过头,平静地看了江阔一眼。 内心波澜壮阔。 “是不是?”江阔问。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有点儿晕。” “没睡好吧?”江阔说。 “可能是。”段非凡说,“平时晚上没睡好,上课的时候还能补一下,今天也不上课。” “要不……”江阔看了一眼前面的人,“先回去?” “……不用不用不用,”段非凡赶紧说,这个决定是有点儿超出期待了,“溜达一会儿就能好点儿。” “行吧,”江阔说,“一会儿要还是不舒服就说啊,后头酒吧就不去了,你打个车先回去,我来社交就行。” “……啊?”段非凡愣了。 别啊!不! 他本来以为江阔说的先回去,是指他俩一块儿。 不过江阔留下也是应该的,江了了带着人大老远过来帮忙,昨天晚上他们就没有陪着,今天要又一块儿走了,就把人扔给范家宝,那就真的有点儿过分了。 “不用,”段非凡毅然回答,“没事儿。” 好在大家这一天下来也有点儿累了,逛完夜市就决定回酒店休息,明天上午他们要上课,下午开业,又得忙一天。 开业的时间是老叔找人算的,段非凡觉得大概是老叔自己算的,因为他和江阔下午没课。 上车回酒店之前,江阔和江了了站在路边聊了一会儿,大小猪应该是知道江了了的情况,都在车边站着,完全没催,范家宝也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明天你那边的人过来了就让他们先到我店里待着吧,”范家宝靠在车门上,“让胡子带过去,他认识。” “嗯。”段非凡点点头,“谢了。” “别说这些,”范家宝说,“以后我有要帮忙的时候你别推就行。” “只要不是目无法纪的事,没二话。”段非凡说。 “操,”范家宝笑了,“真他妈严谨。” 江了了跟江阔聊完,看上去状态还行,伸了个懒腰,跟他们几个打了个招呼就上了车。 范家宝开着车把段非凡和江阔送回了学校。 今天大家都已经回了学校,宿舍灯都亮着,这个时间了还有不少人没有睡,楼外都能听到各种动静。 这种以前会让江阔烦躁的环境,这会儿却让他觉得挺亲切。 段非凡打包了些没有吃完的烫菜,给了赵叔。 “一会儿来?”赵叔问。 “今天不行,”段非凡小声说,“我快困死了,明天晚上我再陪您喝点儿。” “行,”赵叔笑着说,“去休息。” 到了107门口,段非凡停下,看了看江阔。 “你赶紧睡,”江阔说,“明天不行第一节 课就不去了,我帮你点名。” “嗯。”段非凡拿出钥匙。 “晚安。”江阔说。 “晚安。”段非凡说。 江阔站着没动,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转身往里走了。 段非凡拿着钥匙拧了一下,门打开之后他并没有进去,转头看着江阔。 “江阔。”他叫了一声。 “嗯?”江阔回过头。 “你……”段非凡犹豫了两秒,“陪我一会儿吧,我晕得厉害,有点儿想吐。” 第118章 “我操。”江阔停下步子,回过头看着段非凡。 段非凡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在他意料之外的,虽然他一直希望段非凡能放松地提出要求,撒娇,耍无赖,怎么都行,但真的面对这样的段非凡时,除了狂喜,还有震惊。 不过……段非凡在逛夜市的时候说完自己头晕之后,就慢慢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舒服了,江阔觉得他那个晕劲是已经过去了的,好好睡一觉就行。 所以现在段非凡说他不光晕还想吐,江阔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来这是真的,还是只是段非凡在骗他。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让人欣喜。 “怎么?”江阔欣喜地转身走到107门口,看着段非凡。 段非凡没说话,表情也不太看得出难受。 “我的吗?”江阔问。 段非凡愣了愣之后似乎想笑,但在笑容刚在嘴角泛出的时候,他又猛地一把推开107的门,灯都没开就直接冲进了厕所。 江阔跟着进了屋,打开灯,站在厕所门口等着。 段非凡干呕了两声就没了动静。 “……没吐出来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更像了啊,”江阔说,“我去买点儿药吧,你这是吃坏了吗?我去买药的话,要买什么药?或者我跟药店描述一下?” 这一通问完,段非凡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了他冲水洗漱的声音。 江阔低头打开了手机,打算查查症状。 没等查明白,段非凡出来了,靠在厕所门框上,抹了抹脸上的水:“不用买药。” “都吐了啊。”江阔说。 “这就是头晕引起的有点儿想吐,”段非凡走出来,往躺椅上一靠,闭上眼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应该是昨天没睡所以就不舒服,头晕了,头一晕,就跟晕车似的,会想吐。” “懂了,”江阔拉了张椅子坐到他身边,“要去床上躺一会儿么?” “想吐这个劲过去先吧,”段非凡说,“要不还得往下跑,太麻烦了。” 我可以背你的。 江阔想起了上次段非凡发烧的时候,虽然背得不是太成功,毕竟光着个腿,不好使劲。 他往段非凡腿上看了一眼。 “逛夜市那会儿我还以为你好点儿了呢,”江阔把视线放回段非凡脸上,“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怕扫兴,没有大小猪我也就不挺着了,人再怎么说也是免费来帮忙的,”段非凡说,“头天晚上扔着不理,第二天陪一半还不舒服上了。” “你这个装没事儿的本事,”江阔说,“也算是炉火纯青了。” 段非凡笑笑没说话。 “怕给人添麻烦练出来的。”江阔说。 段非凡笑着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偏过头看着他:“从小就这样,习惯了,毕竟再怎么说,我在谁家里都算累赘。” 段非凡很少主动说这样的话,平时都是江阔急了他提一嘴而已。 江阔看着他:“就算是这样吧,以前是,以后不是了。” “嗯。”段非凡点头,“我想喝水。” “等着,”江阔站了起来,“我给你倒。” 江阔把水倒进杯子的时候才发现,放假这几天,暖水瓶里早没热水了。 “怎么办?”江阔说,“没有热水了。” 段非凡闭着眼睛笑了半天:“江阔,你是不是从来没去打过开水?” “……靠!”江阔突然反应过来,“还真没有,我根本没想过这个事儿。” “先去赵叔那儿拿一壶吧,”段非凡说,“今天人都回来了,水肯定不够了。” “好。”江阔转身往外走。 “悄悄的。”段非凡说。 “好的。”江阔点头,莫名其妙地蹑手蹑脚起来。 段非凡在身后没忍住笑了起来:“嘛呢?是悄悄的,不是去偷。” 江阔啧了一声,走出了宿舍。 赵叔正在自己值班室里热菜,段非凡今天给他带回来的菜还挺多的。 “吃点儿?”赵叔一看他,立马招了招手。 “不吃了,我还撑着呢,”江阔笑笑,“叔,您这儿有热水吗?段非凡那屋没热水了。” “有,那个绿壶,拿去吧。”赵叔说。 “谢谢叔。”江阔说。 “牛三刀新的那个店,是明天开业是吧?”赵叔问。 “嗯,”江阔说,“下午,您去吗?” “去不了,段老三跟我说了,”赵叔说,“太远了,我这儿还得值班……这一下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没办法,”江阔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门面。” “是啊,”赵叔点头,“老市场那些人,都东一个西一个了,以前我们总喝酒的那几个,全散了,以后估计也聚不上了。” “你休息的时候让段非凡开车带你去新店找段老三。”江阔说。 “段老三是你叫的吗,”赵叔笑了起来,“他要再年轻十岁就揍你。” 江阔拎着赵叔的暖水壶,悄悄地回了107,段非凡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 “睡着了?”江阔问,“还是装睡呢?” “闭着没那么晕。”段非凡说。 “还想吐吗。”江阔把热水倒进杯子里,拿给了段非凡。 段非凡拿过杯子,嘴唇刚碰到杯子里的水,一个激灵坐直了。 “怎么了?”江阔吓了一跳。 “……帮我兑点儿凉水。”段非凡说,“这一烫给我烫得都不晕了。” “忘了,”江阔感觉自己一照顾人就手忙脚乱的,他过去拿起段非凡的那个壶,想了想又放下了,“这水好几天了吧?” “嗯,”段非凡说,“自来水兑点儿吧。” 这个场景和这句关于自来水的建议简直熟悉,江阔去洗脸池那儿往杯子里兑了点儿自来水。 段非凡一口气把一杯水都喝掉了。 “你发烧吗?”江阔问。 “不烧,”段非凡说,“睡一觉就没事儿,主要就是没睡好。” “五万块根本补不回来!”江阔很不爽,“你发个朋友圈,表示一下自己累病了。” “得让董昆他们笑话死。”段非凡笑着说。 “发个仅江总可见,”江阔说,“他平时没事儿也会看朋友圈的。” “坑爹坑得挺起劲啊。”段非凡说。 “孩子是拿来玩的,爹是拿来坑的。”江阔说。 “没事儿,”段非凡笑笑,“病一病也挺好的,我老叔说,老不生病的人,一病就是大病,经常生点儿小病的人,就不容易一病就倒。” “这是什么歪理。”江阔坐回椅子上看着他。 “就……挺好的。”段非凡说。 江阔没再说话,段非凡也闭上了眼睛,估计晕劲儿还没过。 屋里变得很安静,能清楚地听到外面别的宿舍里还没睡的人说笑的声音,今天大家都是刚回来,赵叔也没管,随他们闹。 楷模们也还在宿舍欢聚,没有到107来。 很好。 要是一帮人在这儿堆着,江阔也就没什么机会坐在这儿盯着段非凡看了。 段非凡说病了挺好。 江阔能明白他的意思。 是挺好的,没有这一下,他和段非凡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体会到这样的变化。 江阔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做了那么多决定,只有这一次,是最正确的。 那种突然充斥在两人之间的不确定和不安全感,像浪一样推着他俩不自觉地往前走。 “好像好点儿了。”段非凡睁开眼睛。 “要回床上去睡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活动了一下脖子,站了起来。 江阔看着他。 段非凡站在原地没动,愣了一会儿转头看了他一眼。 “上去啊?”江阔说,“还晕?” “不是,”段非凡犹豫了一下,“我要脱衣服了。” “多新鲜啊!”江阔很震惊,“脱呗!我没见过吗?” 段非凡笑了起来,也没再说别的,扬手把上衣脱掉了,往躺椅上一扔。 我没见过吗! 我见过多少次了都! 江阔看着段非凡背上的伤疤。 但这一瞬间又仿佛回到了第一次看到这些伤疤的时候。 段非凡的衣服从他面前扔过去时,带着熟悉而又遥远的洗衣液香味,他一直都没换过牌子。 这种嗅觉和视觉的双重刺激,是相当刺激。 段非凡想要脱裤子的时候,回头又看了他一眼,勾着裤腰的手松开了,直接上了床。 “裤子从昨天跑长途就穿着了吧?”江阔瞪着他,“今天又在外头折腾了一天,穿着上床?” “……哎!”段非凡躺到床上,两下蹬掉了裤子,扬手把裤子也扔到了躺椅上。 接着又马上撑着胳膊探出头来:“靠,没扔到你吧。” “没。”江阔说,“还挺有准头的。” “吓死我了,”段非凡倒回枕头上,“要砸你脸上了,我明天是不是得开着轮椅去开业。” 江阔笑了起来:“不至于,你病着呢,我对病人还是很宽容的。” “是么。”段非凡笑笑。 “你……”江阔看了看宿舍门,段非凡已经躺下了,自己也该回宿舍了。 “江阔,”段非凡翻了个身,“水递我一下吧。” “嗯,”江阔过去拿了杯子伸手递给他,“还要什么吗?” 段非凡喝完水,顿了顿:“想吃麻辣烫。” “什么?”江阔愣了。 但很快没等段非凡再说话,他点了点头:“行,我去给你买。” “还想喝豆浆,”段非凡说,“那天丁哲请客的那家店有宵夜。” 江阔看着他,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那是两个方向。”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行。”江阔一咬牙点点头,转身就往门口走,“等着啊。” “再带个冰淇淋吧,你之前爱吃的那种。”段非凡说。 那个冰淇淋只有租房那个小区旁边的超市才有。 “段非凡!”江阔回头压着声音吼了一声。 “哎。”段非凡从床上探出头,看着他。 江阔发现他脸上带着笑。 “的确挺宽容的了,”段非凡说,“居然到冰淇淋才生气。” “靠,”江阔笑了笑,走回床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了一句,“我觉得如果是我的话,你会去的,也不会生气。” “我觉得你不会有这样的要求。”段非凡说,“你没有这么不讲理。” 江阔笑着没说话。 “你回宿舍休息吧,”段非凡说,“我现在不怎么晕了,就是困。” “不吃麻辣烫吗?”江阔问。 “当场就得吐。”段非凡说,“晚上火锅都吃那么多了。” “行,”江阔在床沿上轻轻敲了两下,“晚安。” “晚安。”段非凡笑笑,“帮我关一下灯。” “嗯。”江阔看着他,退着走了两步,过去把灯关掉了,打开了宿舍门。 “江阔。”段非凡很轻地叫了他一声。 “嗯?”江阔回头。 “谢谢。”段非凡说。 江阔没有说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轻轻关上了门。 节后第一天的课,教室里不少人看着都明显精神萎靡。 江阔昨天睡得挺踏实,早上唐力在他床边吼了好几声他才醒,这会儿还挺抖擞的。 段非凡的体质应该是异于常人,前天没睡,昨天又晕又吐的,睡一晚上起来又是生龙活虎,冲已经走到宿舍楼外面的董昆一嗓子“昆儿,小笼包两屉”,吼得一个宿舍楼都能听见,楼里一帮人跟着喊:“好嘞——” 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段非凡一直在桌子下面回消息,下午开业,去的人多,一会儿一个问一嘴的,忙忙乱乱。 牛三刀的微博也开通了,这会儿还没有什么粉丝,不过段非凡已经发了几条,文案和配图都是江阔之前写好挑好的,间隔着发就行。 江阔没碰手机,他有点儿比赛之前的紧张,带着兴奋的那种。 虽然一直盯着老师,但老师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有好几次回过神的时候甚至要琢磨一下才能想起来正在上的是什么课。 不过这状态让他又多了些考虑,客服只有杨科一个人恐怕不够。 中午吃饭的时候楷模群几个人都坐到了一桌,商量着吃完马上过去帮忙。 “我们是工作人员还是顾客?”刘胖问。 “工作人员,”段非凡说,“顾客已经不少了,你们帮着点老叔,有人‘拍电视’,他俩慌得不行,昨天人家拍个他切肉的镜头,他刀都快不会拿了。” “靠,”丁哲笑了半天,“怎么也是市场一霸段老三,对着镜头这么不行的吗?” “你没看去年市场那个优秀店铺的照片,别人都笑得可灿烂了,就他呲个牙跟犯狠似的。”段非凡说。 “行,老叔交给我们,别的事儿我们随机应变吧。”董昆说。 “哎,”孙季放下筷子,看着他俩,一脸感慨,“没想到这事儿说着说着就这么弄起来了,新店,酱牛肉店,网店……以后你俩就是俊老板和钱老板了啊。” 这俩称呼一出来,几个人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什么鬼称呼。”丁哲边乐边说。 “江老板和段老板太普通了,天下有多少江老板和段老板啊。”孙季说。 “俊老板可能少点儿,”江阔说,“钱老板可一点儿也不少。” “阔老板。”董昆说。 “我能不能不叫俊老板,听着不像正经人。”段非凡说。 几个人一通乐,最后决定管段非凡叫凡老板。 “你俩争取明年升个级。”刘胖一拍手。 “什么?”丁哲愣了愣,“当爹吗?” “操。”段非凡忍不住对他的理解能力表达了一下惊叹。 “爹什么爹,总啊,凡总和阔总!”刘胖一脸嫌弃,“丁哲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最近智商一路狂跌拉都拉不住。” “直接升了得了,还省个字儿。”丁哲手一挥。 开业时间是下午三点十七分。 这时间要说是老叔找别人算出来的,段非凡是不可能信的,要不是上午他们要上课,老叔可能还会算出个九点二十一分来。 一帮人到新店的时候,范家宝已经到了,正叼着根烟在门口看着手机。 “认识一下,”段非凡一招手,“我同学兼哥们儿,这是牛三刀新店的房东,我新租的那个房也是他的。” 楷模们作为已经出道的社交天团,跟范家宝短短几分钟就已经熟络得仿佛认识了好几年。 “花篮送来了吧?”段非凡问。 “送来了,”老婶说,“摆上吗?” “摆上。”范家宝说,“早上我就说摆,老叔不让,说影响别人走道。” “那影响什么,”丁哲说,“我们现在就把这条道都占喽!” 一帮人正摆着花篮的时候,一辆送货的小车开了过来,司机问了一声:“牛三刀吧!” “是。”站在路边的江阔应了一声。 “签收一下花篮。”司机下了车。 “还有花篮?”江阔愣了愣,转头看向段非凡那边,“段非凡!有多少个花篮啊?” “都送来了啊。”段非凡跑过来,“大哥,这谁订的花篮啊?” “不知道,我只管送过来,”司机打开了后厢的门,“花篮上都写着了,你们看看吧。” 后厢这个门一打开,他俩就都愣了。 里面六个巨大的花篮把车厢全占满了。 江阔一眼就看到了花篮上的红色的贺词,很简单。 无往不利。 江郁山贺。 “我操!真他妈气派,”范家宝站在他俩身后发出一声感叹,“江郁山是你爹吗江阔?” “嗯。”江阔应了一声,突然就觉得眼眶发酸,赶紧偏了偏头。 “这他妈,”范家宝声音里全是羡慕,“我咖啡店开业的时候我爹要能给我送根儿草我能当场跪下叫他爸爸。” 江阔让他这一句说得又猛一下有点儿想笑。 “先搬下来吧,”段非凡说,轻轻在江阔后背上拍了拍,“去给江总打个电话。” “嗯。”江阔迅速转身走开。 一帮人过去把六个大花篮搬了下来,然后又重新调整着花篮的排列。 江阔拨通了江总的号码。 那边响了好几声江总才接起了电话:“啊。” “啊什么啊。”江阔说。 “啊,”江总说,“我儿子哭着给我打来了电话。” “别美了,”江阔说,“我没哭。” “那挂了吧。”江总说。 “我就是……”江阔看了一眼那边因为多了这几个花篮变得更加红红火火热闹一片的店,“谢谢。” “也不用太感动,你妈妈那个咖啡馆我还送了十个呢。”江总说。 “靠,”江阔说,“真的一点儿都不感动了已经。” “你肯定不能超过她,那是我老婆啊,”江总说完又压低声音,“不过花都很贵,我让了了挑的最贵的花,她跑了好几个店。” 江阔这会儿鼻子又一酸:“别说了。” “好好干,”江总说,“不行就退学干。” “啊!”江阔喊了一声,“你跟我们学校是不是有什么前世的仇!” 江总笑得很愉快:“行了,替我再跟段非凡他老叔老婶也表示一下祝贺,新店开业大吉。” “嗯。”江阔应了一声。 还想说点儿什么的时候,江总那边很利索地把电话挂掉了。 啧。跟自己儿子的话还没有跟段非凡的多。 段非凡走了过来:“怎么样?” “他让江了了去挑的,”江阔抹了抹眼睛,“让跟老叔老婶儿说一声开业大吉。” “嗯,”段非凡点点头,“一会儿我再给他发个消息谢谢。” 江阔看了他一眼:“你他妈……跟江总真的只是随便叽咕了几句吗?” “真的。”段非凡笑着拍拍他肩膀。 身后几辆车开了过来,都是不错的车。 一看就是范家宝的车,车上是花臂大哥们还有东边桥市场帮的人。 “是现在吗?”胡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没到点呢!”段非凡说,“三点过来,先去老范店里。” “好。”胡子缩回脑袋,几辆车绕了一圈往前开走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接近开业时间,店里店外的人也越来越多,江了了他们也来了,杨科和何姐跟着也到了,加上旁边店铺的人,段非凡社交下来的关系,现场顿时热闹一片。 大炮也发了消息过来说马上就到,江阔本来紧张的心情慢慢松了下来。 “你在外头待一会儿吧,大炮估计差不多了,”段非凡说,“我进去看看还有什么要弄的。” “嗯。”江阔点点头。 段非凡往那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江阔挑着眉毛笑了笑。 第119章 店门口除了一堆巨型花篮带着两排中型花篮非常气派之外,地上盘满了的鞭炮也相当拉风。 这是段非凡找之前认识的那个卖鞭炮的大哥买的,把店门口那一块地全盘满了,红通通的一大片。 江阔拿着手机慢慢扫过四周的人,除了他熟悉的那些同学朋友,还有很多眼熟的陌生人和陌生人,段非凡从老市场叫来的人,范家宝带来的人,还有大炮带来的人。 这一点是江阔没想到的,大炮出来一趟两三个小时,还带着二三十个人。 “都工地上的,两个月没出来过了,今天带他们出来住一夜再回去,给你这儿捧完场,让他们自己玩去,”大炮说,“另外我要给食堂进点儿货,老叔的牛肉和酱牛肉都得要点儿。” “牛肉在尚家买不就行了吗?”江阔说。 “你不懂,不能全在他们那儿拿,”大炮说,“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在别的地方能拿到好牛肉,以后农庄采购不是只有他们这两个村子可选的,要不他们不给你保证最好的。” “有点儿小胡总的感觉了啊。”江阔说。 “别瞎夸,”大炮嘴上很谦虚,脸上却非常愉快,“你也不赖,线上线下都弄起来了……网店什么时候上?” “今天晚上,零点,”江阔说,“杨科那边找了两个兼职的客服,今天晚上不睡了。” “这小子还挺有干劲,”大炮说,“不过这人脑子轴,你跟他处事的时候拿捏着点儿,别太放手。” “嗯。”江阔应了一声。 “我去看看肉,先订点儿,”大炮说,“你们袋装的酱牛肉还好说,我怕鲜牛肉一会儿让人抢光了。” “去跟老叔说一声让他给你留点儿。”江阔说。 三点十五分的时候,人行道上已经全部站满了人,不少路过的人也停下了看着,毕竟这阵仗看着挺大。 “一会儿你去点火。”段非凡在江阔耳边小声说。 “你傻吗?”江阔看着他,“让老叔点啊!” “他不好意思,”段非凡说,“我跟他说了,他说让你点着玩。” “我玩……这有什么可玩的。”江阔有点儿想笑。 “他就觉得你是小孩儿,”段非凡把打火机递给他,“去吧。” “一块儿。”江阔接过打火机,这是个扎着红色蝴蝶结的打火机。 他俩一块儿走到鞭炮引信那儿,段非凡拿起鞭炮头,引信对着江阔,老叔喊了一声“时间到了”,扯了一下招牌上的绳子,揭下了红布。 人群一阵欢呼。 大猪的镜头从招牌上拉回来,对在了正准备点火的他俩身上。 江阔一手拿着手机对着自己和段非凡的手,一手用打火机点着了引信。 这炮火力非常足,两三秒的时间里,就炸得四周一片白雾,人都看不见了,就能见着火星在烟雾里蹦。 跟过年似的。 江阔退开一些,站在路边看着眼前的场景。 兴奋在这一瞬间慢慢开始消退,一点点变成了感慨。 他从家里阳台一跃而下的时候,是绝对没有想到今天这一幕的。 一个快进又快退的男朋友,一个线上线下同步的店,一份从未体会过的生活,一群出人意料的朋友。 段非凡站在他身边,同样沉默地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 手被握住了。 这熟悉的触感。 江阔马上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很用力,像要捏碎了一样用力握紧。 震天响的鞭炮声停止,烟雾开始在四周的人欢呼中慢慢散去。 有东西搭在了他俩拉着的手上。 江阔吓了一跳,赶紧扫了一眼,发现居然是一条抹布。 “靠!”他震惊地松开了段非凡的手,一通甩。 回过头的时候,董昆一脸“我说你俩点儿什么好”的表情站在后面:“五秒以后就看个清清楚楚了。” “操。”段非凡拿着抹布笑了起来,“你这么勤快的吗,放炮的时候还拿着抹布。” “拿着就忘了放,”董昆说,“我在家要有这么勤快我妈能哭一个月。” 鞭炮放完,开业大吉,牛三刀开始正式营业。 围观的人群里有一半是他们的托儿,但也不完全是托儿,毕竟没给钱,而且托儿们都要自掏腰包真买的。 “昆儿你们几个去帮着点儿老叔。”段非凡一看人开始往店门口汇聚,赶紧开始指挥,“老范大炮熟食这边帮忙,让他们排队……” 江阔看了一眼生鲜那边,老叔一家已经开始忙活,老叔和段凌一人一把刀,老婶在后头打下手。 “有点儿忙不过来吧,”江阔说,“段非凡你去那边。”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这边儿你……” “从包装定价到文案都是我,”江阔说,“还怕我弄不清么?” “嚯,”段非凡笑了起来,“牛逼。” 段非凡过去接过了段凌的刀,段凌也挺利索,但毕竟劲儿小,人多的时候就有点儿跟不上速度。 段非凡拿过刀往下一落,江阔感觉整个人跟着一阵踏实。 “江阔!”老范喊他。 “来了!”江阔跑到熟食区,这边也已经排起了队。 “买二送一,两袋大的送一袋小的,两袋小的送一个独立真空包装的小小号的,”江阔交待老范,“价钱会算吧?” “骂谁呢?”老范斜了他一眼。 “两种口味,”何姐非常熟练地给排队的人介绍着,“大包里有四小包,都真空包装打开就能吃……酱有辣的!不是特别辣,炒菜煮面烧烤放点儿都行的……” 杨科说让何姐来收银卖货的时候江阔还有点儿担心,现在看来,让何姐在那儿站着,比他们这帮人里任何一个都靠谱。 “试吃的牛肉拿过去。”江阔指挥大炮。 大炮把切好的两大盘酱牛肉端过去放在了桌上。 “端过去给排队的人尝尝,”何姐指挥大炮,“一次性手套有吧?” “嘿。”大炮说。 “有,”江阔拆了一包一次性手套递给大炮,“去吧炮总。” “杨科!”大炮喊了一声。 杨科立马过来端起了两个盘子:“你发手套,我跟后头端着。” “可以,”大炮拿起手套往外走,很赞许地拍拍杨科肩膀,“上道。” 这边安排妥当了之后,江阔看了看老叔那边,段非凡正低着头飞快地切着肉,时不时抬头跟客人说两句,挑肉,切肉,称重,行云流水,然后段凌负责打包收钱,丁哲他们几个帮着搬肉,打扫……一切都井然有序。 小猪这时走了过来,一边看着货架上的酱牛肉,一边随意地问了一句:“开业生意还不错啊。” “嗯,”江阔应了一声,看到大猪跟在后面拿着摄像机的时候,他又补了一句,“不少老店的客人还专门过来买了。” “我刚跟两个阿姨聊了一下就说是从老市场专门过来的,”小猪说,“习惯了的味道,别家吃着不一样。” “是。”江阔回答完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小猪笑了起来:“没事儿随便说,我们剪剪就行。” “就是随便也说不出来了,”江阔说,“不善言辞。” 小猪笑得不行,大猪点点头:“我觉得这句可以留着,挺有意思。” 开业这一下午,生意火爆得不行,没到六点,酱牛肉备的给线下卖的货就全卖光了,又拿了一部分晚上网店的备货来顶上。 网店的宣传还没有正式开始,买的人应该不会太多,新补的货明天一早也就又有了。 不过第二轮备货又卖光之后,江阔就不敢再往里补了。 “没了吗?”大炮问。 “没了,”江阔又看着范家宝,“你那儿是不是有托儿,买了的还回来吧……” “开玩笑,”范家宝说,“都是真买,拿回去还要跟家里街坊邻居宣传的,哪能退,没有了。” “我们网店晚上就上线了,”何姐拿着包装袋给还没买到的人解释,“明天要不想再跑一趟,可以在网店上买,是一样的价格一样的货……” 江阔去旁边小超市买了点儿饮料和水拎回店里。 “何姐差不多就歇着了,”江阔拿了瓶饮料给杨科,“嗓子都哑了,一会儿要还有人我去说就行。” “应该差不多了,”杨科活动了一下腿,“今天咱们估计走了有两万步了。” “晚上结了账就……”江阔说到一半杨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不用,今天大家都是帮忙,而且我也算这个店的人,”杨科说,“按之前安排好的就行。” “行吧。”江阔说。 熟食这边彻底卖光之后,老范和大炮把网店的宣传和酱牛肉的介绍牌子放在了门口,然后去了生鲜那边帮忙。 今天鲜牛肉也卖了不少,中途宋老板还又拉了一车过来,这会儿也卖得差不多了。 不过江阔发现老叔的位置已经换成了段凌,老叔坐在一边。 “老叔腰不行了吧?”江阔走到段非凡身边小声问了一句。 “嗯,”段非凡一边切肉一边也小声说,“带着护腰以为自己很厉害,让他歇着不歇,站不住了才换的段凌。” “说我什么呢!”老叔喊,“嘀嘀咕咕以为我不知道。” “说你腰可好了。”江阔说。 段凌一下乐了:“对,他腰棒棒滴!” “你们懂个屁。”老叔笑着说,开业第一天,生意很好,他看上去心情也相当不错。 生鲜这边肉也卖光了之后,江阔就感觉自己脑浆子有点儿咕嘟,耳朵里还嗡嗡的都是人声。 段非凡跟一帮人安排着收尾工作,他躲到了一边站着。 “这个开头还不错,”失踪了一下午的江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站到他旁边,“明天素材出来就马上可以网上宣传了。” “你刚去哪儿了?”江阔问。 “溜达一圈儿,”江了了指了指后面市场,“还挺有意思的,有个做草编和竹编的小店,我在那儿定了两个竹花瓶,还有几个果盘。” “放你工作室吗?”江阔笑笑。 “嗯,”江了了点头,“我拿回去上个色。” “给我一个呗,”江阔看着他,“给我个花瓶。” “白要啊?”江了了说。 “一袋酱牛肉跟你换。”江阔说。 江了了笑了起来:“现在用于交换的物资很丰厚是吧?” “也不丰厚,得明天才有了,”江阔说,“就换个小的。” “行。”江了了说。 “上色啊。”江阔说。 “那要加钱。”江了了说。 “……算得这么清楚的吗?”江阔提高声音。 “学学江总,”江了了说,“今天我帮他送花篮还给一万呢。” “才一万吗?”江阔说,“他自己都说你跑了好几个花店才弄好的。” “一个花店一万,”江了了说,“我跑了七八个店吧。” “……我先欠着吧。”江阔说,“什么时候凑够一辆车了你把我那个车开走。” “行。”江了了笑着说。 收尾的工作做完,接下去就是庆功宴,范家宝地方熟,按江阔的要求挑了个高端酒店订了个宴会厅,来帮忙的人这些人分头奔赴现场。 大家都出发之后,江阔才发动了车子,但他没有马上开车,靠在椅背上先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累吗?”段非凡问,“累就我开。” “不累,”江阔说,“我今天没正经干活,就杵那儿看别人干。” “那你叹什么气。”段非凡笑笑。 “晚上还得忙吧,想想头大啊,”江阔说,“周一要交的作业我还没动笔呢。” “晚上没什么要忙的了,”段非凡说,“客服已经培训好了,杨科守着不会有什么问题,明天新货过来直接就能发了,发货我也找好人了。” “你都安排好了吗?”江阔问。 “嗯——呐。”段非凡点头。 江阔笑了起来,把车开了出去:“不是你只管生产,经营管理什么的是我的吗?” “那你不是作业没动笔呢么。”段非凡说。 “你作业动笔了吗?”江阔问。 “动是动了,”段非凡说,“写了个名字,我每次都庄重地先写好名字,作为一个完美的开端。” “然后呢?”江阔笑着问。 “能抄的抄不能抄的拖着。”段非凡答得很干脆。 江阔乐出了声:“你这话让江总听了,就得劝你退学干事业。” “那不能退,”段非凡说,“我拒了一堆211985才挑中的学校,那能随便退吗!” “可以,”江阔一拍方向盘,“下回江总要再跟我说,你这个就是标准答案。” 酒店宴会厅从订到点菜都是范家宝弄的,江阔只管给钱,到了地方才发现,这人真的是闲,闲出屁了的那种。 宴会厅搞得仿佛牛三刀年会,各种鲜花气球装饰,还他妈有横幅。 -牛三刀新店开业答谢晚宴 “……这谁安排的啊?”大炮震惊了,“我以为误入江总公司年会。” “老范,”江阔说,“小题大作兴师动众第一闲人。” “他算牛三刀编外了吧。”大炮说,“以后想扩大经营倒是可以合作。” “真没准儿。”江阔说。 虽然看着像公司年会,但毕竟也不是年会,大家折腾这一通也都累了,段非凡就简短地感谢了两句再请大家放开吃喝,就算开始了。 江阔是有点儿饿了,都顾不上跟这一桌人说话,埋头就开始吃。 段非凡吃了两口就开始在旁边拿着手机回消息。 “一会儿再弄吧,”江阔说,“先吃饭。” “给马啸回消息,”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把手机屏幕往他这边偏了偏,“我昨天问他要不要去店里兼职,打包发货。” “他答应了吗?”江阔问,这倒是个不错的安排,马啸要在他们那儿兼职,钱肯定能保证,也不会被欺负。 “答应了,”段非凡说,“明天一早他就去店里,六点到八点,卸货码货,下午再去一趟打包发货。” “嗯。”江阔点点头。 在这些方面,段非凡有着天然的细心,安排得井井有条,每次江阔想到什么,基本上段非凡都已经有了应对。 “年会”没有开太久,人越多的饭局越容易迅速吃完,也就九点多,大家就都已经吃饱了。 江了了和大小猪他们要继续去逛夜市,导游是范家宝,大炮也打算带着他的人出去玩玩放松一下,于是大家各自散去。 江阔叫了车把老叔一家送回去,他们一帮人回了学校。 宿舍还一片热闹,江阔先回了119,昨天这帮人回来他们都没见着面,今天江阔拎了几包酱牛肉回来。 “以后就正式开始经营了是吗?”唐力尝了一口酱牛肉,“挺好吃的,跟店里现做的味道差不多啊。” “还是差点儿,”江阔说,“不过不是很明显。” “我到时给你在我高中群里宣传宣传,”李子锐说,“你们真是牛逼死了,大一创业了,我呢,大一养膘了。” 几个人边吃边乐。 聊了一会儿,江阔手机响了一声。 【指示如下】你累吗? 【JK921】还行,怎么了 【指示如下】我在对门拿了个按摩器,你要累了,就过来捶一下,你不要不累,就过来帮我捶一下 江阔看着段非凡这段话,好半天才乐了。 【JK921】我过去看看是个什么按摩器 “就这样的,”段非凡抖了抖手里一个跟救生衣一样的东西,“这个插上电,然后一按电门……” “就电死了。”江阔说。 “操,”段非凡笑了,“接这么快,看来是不累。” “这个不是穿上就捶了吗?”江阔看了看,“还需要我帮你捶?” “还有这个,”段非凡拿起一个跟球拍一样的玩意儿,上面还有一圈突起仿佛吸盘又很像瘤子的闪着红光的东西,“这个要用手拿着在要按的位置来回移动。” “这东西怎么有点儿克苏鲁……”江阔说,“对门儿买这么多这玩意儿干嘛啊?” “做微商被坑了,”段非凡说,“买了一堆,一样没卖掉,白送他妈妈都不要,说怕被敲死了。” 江阔笑了半天,舞了舞手里的拍子:“行那你躺着吧。” 段非凡穿上那个电击马夹,靠到躺椅上,调好之后感受了一下:“这个还行,就是在腰和背上拱来拱去,还带震动,一会儿你也试一下。” “嗯,”江阔拿了椅子,坐到旁边,打开了球拍的开关,球拍上那一圈突起一边闪光一边又震又蹦的,他往段非凡腿上放了放,“怎么样?” “有点儿痒,”段非凡笑了起来,“你放实了,这么悬着会震着我痒痒肉。” “你痒痒肉不是在手指肚上么。”江阔把椅子往前倾了倾,手里的拍子在他腿上压实了,来回慢慢移动着。 “……这你都记得呢?”段非凡看着他。 “嗯,”江阔笑笑,“我以为我不记得了,但是该想起来的时候就发现全都记得。” 段非凡沉默了一会儿:“我也记得,你那些无用装逼技能。” “靠,”江阔啧了一声,“还有好多呢,以后慢慢给你炫。” “……哎!”段非凡突然伸手拦了一下那个在他腿上移动的球拍,“往哪儿去呢?” “嗯?”江阔扫了一眼,发现自己说着话没注意,拍子都已经直逼段非凡要害了,他吓了一跳,“靠,没打着吧?” “打着就不是这动静了,”段非凡说,“这东西劲儿挺大的,真能给我打废了个屁的了。” 江阔笑了半天,把拍子举起来,往下一挥,停在上方几厘米的位置。 “嗯!”段非凡眼睛都吓大了一圈,“你手上有数没!老段家就我一个孙子知道不。” 没等江阔说话,他想想笑了起来:“太惨了,老段家就到我这儿没了。” 江阔跟着也笑了起来。 正乐着,宿舍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别说江阔,段非凡都吓得抬了抬腿,江阔直接一哆嗦,本来就往前倾着的椅子一滑,跪在了段非凡的躺椅前。 “来来来,参茶!”丁哲卷了进来,“我刚问吕宁要的,今天都累……” 看到他俩的形状时丁哲顿了顿:“求婚是双膝下跪的吗?” 第120章 “你大爷,”段非凡骂了一句,“你怎么不直接把这个门给炸了进来。” 江阔对于自己这个孝子贤孙的姿势相当无语,也顾不上对丁哲进行抨击,手往段非凡腿上一撑想站起来。 这么一跪,膝盖在水泥地上砸着是挺疼的,他腿一用力就觉得膝盖一阵疼,手滑了一下,好在他反应快,还是撑住了。 “嗯!”段非凡被他手滑撑的这一下直接按得坐直了,还发出一声短促的声音。 江阔扫了一眼,自己撑着他腿的手往上一滑大概是捶到了。 还好不是真的捶,段非凡脸上没有痛苦表情,只有眼神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 “膝盖没事儿吧?”丁哲边乐边进来把手里一个大保温杯放到了桌上,“骨头没给你磕碎了。” “你给老天爷磕几个头去,我膝盖要真碎了,江总扛个锤子过来给你做成提线木偶。”江阔说。 “……我操,”丁哲看着他,好半天才夸张地哆嗦了一下,“少看点儿恐怖片儿,江总在我心里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江阔笑着过去看了看保温杯:“参茶吗?” “嗯,晚上不是要过来盯着网店上线么,”丁哲说,“胖儿说怕撑不住要弄点儿参片,我去找吕宁的时候她说有参茶,就给了一大壶。” “平时打个牌随便都能到三点,”段非凡很不屑,靠在躺椅上继续按摩着,“这会儿还要参茶了。” “平时打牌那是白天上课睡够了,”丁哲说,“今天睡了吗,今天是不是一直在忙活。” “其实……”江阔说,“也不用守着,你们睡觉啊。” “那不可能,”丁哲摆摆手,“这是一般的事儿吗,这种创业的事我们肯定得全程参与,参与不了的也得目睹,方便以后吹牛逼。” 江阔笑着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自己都没打算通宵参与或者目睹,大半夜的上线,大规模的宣传还没开始,只有小猪这几天在她自己几个号上发的一个游玩日记和几张图片,理论上不会有太多单子,杨科带着几个客服肯定够了,碰上什么问题这人肯定直接一个电话过来,睡死了都能给你叫起来处理。 不过楷模群这样的“目睹”方式,让人又挺安心的。 没过多大一会儿,楷模们就都收拾妥当洗漱完毕换上了舒适的运动服们来到了107,带足了吃喝,还从不知道哪个宿舍搜刮来两张躺椅拖着进了门。 “操,”段非凡笑了起来,“你们是他妈来看网店上线的吗?不是来吃宵夜的吗?” “也不能干看着啊。”董昆说。 江阔趁时间还没到,先回宿舍也收拾洗漱了一下,晚上估计是要在107熬着了。 “江阔。”马啸在阳台叫了他一声。 “嗯?”江阔去了阳台。 “你们新店的人,知道我明天早上去吗?”马啸问。 “知道的,店里那个时间就老叔老婶儿在,”江阔马上明白了马啸的意思,“跟他们说好了的,你去了直接干活就行,不用说话,干完回学校就好了。” 马啸点了点头。 “谢谢啊,”江阔说,“这会儿太缺人帮忙了。” “谢谢你们。”马啸说完转身回了宿舍。 江阔带着个枕头回到107的时候,几个人正围在段非凡后头学习怎么查询客服子账号的聊天记录。 看到他手里的枕头,段非凡忍不住挑了一下眉毛:“露营来了啊?” “我可能一点就会睡着了。”江阔说。 “上我床上睡呗。”段非凡说。 “就是。”他后头的几个人同时说。 “……正式睡又睡不着。”江阔叹了口气。 “这会儿又不讲究了?”孙季看着他把枕头靠在了一张陌生躺椅上,“不嫌这躺椅脏了啊?” “这不是他平时用的那个枕头。”段非凡说。 “哦——”几个人又同时开口。 “行了啊,”段非凡打断他们的哦哦,指着手机,“这就进来了,一共五个号,一个是杨科,四个是兼职的。” “我们学校的吗?”丁哲问。 “不是,”段非凡说,“我另外找的,刚开始的时候不想让学校的人看到内幕消息。” “也是,谁知道有没有光腚卢的人。”刘胖说。 “是光膀子卢,”董昆纠正他,“人家唯一没光的就是腚,穿着小清新内裤呢。”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丁哲看着他,“卢浩波那个裤子你是不是要写进遗书里?” “你大爷。”董昆说。 几个人笑得外面赵叔吼着咳嗽了一声。 江阔靠在躺椅上边乐边打开了牛三刀的微博号,发现新增粉丝有好几千,他看了段非凡一眼:“你买粉了啊?” “没啊,”段非凡凑过来看了看,“你看看是不是小猪那边儿圈这个号了。” “之前也圈过啊,没这么多人。”江阔点开消息看了一眼,立马明白了为什么,的确是新发的一条又圈了,但这条有点儿不同,他抬眼看了看段非凡,“我知道了……有一张凡老板侧脸照。” 几个人顿时都围了过来,小猪的照片发得很随意,只是明天视频的截图预告,最后一张是段非凡在切肉的照片,但人是在背景里,甚至是模糊的,因为这张照片的焦点是排队的人。 不得不说,段非凡就是那种糊在了背景里还是能被人一眼看到的帅哥。 “大猪绝对故意的,”丁哲笑了起来,以他多年半吊子摄影玩家的经验得出结论,“别看假装重点是排队,但这个构图的中心点就是凡老板,你一眼过去绝对先会落在他身上。” “厉害啊。”董昆感慨。 “厉害啊,”孙季说,“没想到凡老板创业第一步是出卖色相。” “滚。”段非凡笑着骂了一句。 江阔又看了看照片,就像丁哲说的,他每次看过去,视线都会准确地落在段非凡身上,当然,用自己来测试肯定是不准的,段非凡就算是在货架后头只露个天灵盖,他也会看到。 因为这张照片,牛三刀这个卖酱牛肉的号,大晚上涨了几千粉,评论少点儿,不过网店今晚上开业的置顶里,热评第一条就是“冲老板疑似帅哥这一点,我决定尝尝酱牛肉”。 快十二点的时候,杨科打了个电话过来。 鉴于今天晚上只还有杨科和客服们在工作,江阔很快地接了电话,并且没有对他动不动就打电话的行为进行抨击。 “明天的货准备着追加一些吧,”杨科语速很快,“我感觉本来备的那些不够,挺多人来问的,还有一些在打听老板有没有做客服。” “嗯,”江阔应了一声,“都怎么回答的?” “老板睡觉了,明天还要发货。”杨科说。 江阔笑了起来:“我以为你要让人猜呢。” “不好,明明老板就没在,”杨科说,“客服本来就不够用,再一个一个猜一遍,增加多少工作量了。” “可以,”江阔感觉杨科这个客服总监做得比他开奶茶应该是要强不少,“你决定就行。” 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几个人停止了聊天,手机和电脑都打开了牛三刀网店的页面,等着看他们的商品全面上架。 “是设置了自动上架吗?”董昆问。 “是。”段非凡点头。 “万一没自动成功……”丁哲问。 “闭嘴。”刘胖打断他的话。 “还能手动上吗?”丁哲坚持着问完了。 “能。”段非凡点头。 “五十九分了。”孙季说。 江阔感觉自己呼吸都放轻了,半憋着气,就好像喘气儿重一点儿就能把上架的货又吹没了似的。 零点的时候大家刷新了一下,看到了焕然一新的界面。 货都上架了,江阔马上挨个儿点了一遍,全都没有问题。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下单的提示音。 “我靠这悦耳的声音。”丁哲说。 “这是金钱的声音。”董昆说。 “这是成功的声音。”孙季说。 “这是我饿了的声音。”刘胖摸了摸肚子。 下单的声音响过两声之后停了停,接着又是一串响起。 “我操,”江阔赶紧看了看后台,“已经有一排等着发货的订单了。” “可以啊!”董昆喊。 “嘘——”段非凡竖起食指。 订单比江阔想象的要多一些,接下去的一个小时里,提示音一直在响,偶尔还会挺密集地连响好几声。 段非凡一直在后台翻客服的聊天记录,看买家都说了什么问了什么,江阔就一直在划拉订单,楷模们拿着手机一人下了一单寄回家里,然后满店来回点着,体验一下真·买家点进来之后的感受。 “这个……”江阔在一串订单的地址里看到了好几个眼熟的,“是他妈……江总下的单……” “嗯?”大家顿时都凑了过来。 “这是我家地址,”江阔指着订单地址,“这我妈咖啡馆地址,这江总那个休闲农庄……” 下单的号跟江阔的风格很像,JYS808。 段非凡笑了起来:“江总这是熬到快一点了才下的单,怕你发现吧。” 江阔叹了口气:“江总这个爹当的,也不容易。” 提示音过了两点之后慢慢少了,大家也都从一开始的激动中渐渐平静了下来,开始边吃边聊。 江阔仔细地又看了一遍订单,找到好几个熟人,大炮,江了了,范家宝,段凌,段非凡的一帮同学,就连杨科百忙之中自己还下了一单寄回家里,然后居然还有一个学校的地址,唐力下单了四包。 “妈的还好我们都下单了,”董昆说,“我们在这儿一通激动要忘了下单的事儿,就得让119几个愣子抢了头功。” “以后多的是机会让你们下单,”段非凡说,“还能跑得了你们几个愣子?” 江阔靠在躺椅上闭上眼睛,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动。 虽然这些“关系户”里有一多半是段非凡的关系,但这种看似微小的“捧场”,是江阔以前没机会感受的,他顶多是给人捧场,哪个朋友的什么酒庄会所的开业了,大炮拉着他去捧个场,也跟现在这种朋友们默不作声地买上几袋酱牛肉的感觉完全不同。 后半夜应该就没有订单了,因为江阔睡着了,也没被一屋子熬夜的吵醒,应该是都睡着了。 早上他是被段非凡推醒的,楷模们已经走了。 “几点了?”江阔动了动,后背有些酸,他已经很久没在107睡躺椅了。 “七点多。”段非凡说。 “店里怎么样?”江阔活动了一下胳膊站了起来,“马啸是不是已经过去了?” “是,”段非凡打了个呵欠,“中午我得过去一趟盯着,让宋老板送肉了,之前备的货不够,得马上补。” “多少单昨天?”江阔马上拿出手机。 “友情单一块儿算上有六百零点儿,”段非凡说,“早上又有点儿,这会儿少了……现在有满赠,每单都不止一袋,所以备货不够了。” “那是不是还不错?”江阔看着他,有些兴奋,“第一天啊,我们还没开始正式宣传呢!” “算挺牛的吧我觉得,”段非凡说,“但是不能算没宣传,这几天小猪的号陆续也发了好几条了,有意无意都带上网店了,还圈了咱们好几次。” “嗯,估计有不少还是冲着凡老板的颜来的。”江阔说。 “所以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段非凡说,“正式宣传出来之前,会有个低潮期,然后宣传一来,销量又会上去,之后又会下来,慢慢稳定住,前期每天几百是不可能的知道吗?” “啊……”江阔摆摆手,“知道知道,我心里有数。” “赶紧洗漱吃早点,”段非凡说,“今天有实验课。” “啊——”江阔拉长声音哀叹着往门口走过去。 “枕头。”段非凡说。 “放这儿吧,谁知道今天晚上他们还要不要来‘目睹’了。”江阔说着拉开了门。 然后在门口又停住了。 “怎么?”段非凡看着他。 江阔定了一会儿回过头:“哎,段非凡。” “嗯?”段非凡偏了偏头。 “是不是挺好的?”江阔问。 这个问题很突然,段非凡思考了好几秒也没明白江阔指的是什么,什么挺好的? 但什么都挺好的。 “是。”他点头。 的确是,一切都挺好的。 江阔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门就要关上的时候,段非凡突然下意识地叫住了他:“江阔啊。” “哎?”江阔从门缝里探进脑袋,“什么?” 段非凡却突然卡了壳。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叫江阔这一声是要干什么。 先别走再聊几句。 快点儿洗漱别耽误吃早点。 真挺好的。 网店…… 新店那边…… 不不不。 江阔,我们还在退一步里吗? 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往前走? 到了吗? 段非凡剧烈的心跳让他嘴都不敢张开,生怕一开口,嗓子眼儿里会窜出个什么玩意儿来冲向江阔。 他甚至在混乱当中还脑补了这玩意儿的声音。 江阔啊我们走到了没啊!走到了吧! “你是不是又想吐了?”江阔的脑袋还在门缝那儿探着。 “没,”段非凡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嗓子,“赶紧……去洗漱。” “靠,”江阔的脑袋缩了回去,“你要不说这句我都洗漱完了!” 段非凡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下一秒他就要跟江阔表白。 没错,就是表白。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紧张成这样,毕竟也没表白过,表白的机会都他妈让江阔抢走了,从表白到回应,从拒绝到答应,江阔几乎全部承包,只给他留了一次拒绝的机会。 相当惨痛的恋爱经历了。 所以他现在就是一个从未表白的人突然控制不住想要表白。 但这个白最终他没有表出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达到退一步的效果,或者别的什么,除了很想表白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 宿舍里唐力已经起床了,李子锐还在蒙头大睡。 “唐力,”江阔拍了拍唐力的肩膀,“谢谢啊。” “哎,这谢什么,一个宿舍的,给你们生意捧个场很正常啊,”唐力说,“我们一块儿A的,本来想分开买,但地址一样又怕被判是刷的,所以就都让我买了。” “真的谢谢。”江阔笑笑,回手又推了推李子锐,“起床了!” “啊……”李子锐非常不情愿地从枕头里露出一只眼睛,“哎,江阔?你们店昨天销量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江阔说。 “客服态度也挺好的,”唐力又补充说明,“我还问了一下优惠怎么组合之类的,回复也快。” “他说测试一下客服。”李子锐笑着说。 “那肯定,按正常情况我买东西也都会问一嘴,”唐力说,“流程不能乱,所以你们客服还可以的。” 江阔笑着进了浴室,唐力的确是干什么都挺认真。 洗漱完,他一边回着手机上的消息一边往107走。 江了了和大炮都是一大早就发了消息来问销量怎么样的,给大炮回复完,江阔跟江了了又设定了晚上把之前没拍完的江湖风短片素材拍完。 推开107的门,他看到段非凡正在刷牙。 他洗漱已经非常磨叽了,他甚至还洗了个头再吹干才出来的,结果段非凡居然还在刷牙! 他非常震惊以及不解:“你是便秘了吗?” “操,”段非凡看着他,“刷牙呢你说这个……” “那你也太慢了啊,你前面在干嘛呢?”江阔看了一眼时间,“半个小时啊大哥。” “我在沉思,”段非凡进了浴室,在里头喊了一声,“等我,马上好了!” “你不马上好我不也得等你么。”江阔说。 段非凡飞快地洗了脸出来,然后又飞快地扒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在江阔“门都不关就当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脱衣服”的震惊里又以狗咬脚后跟儿的速度拿出一套衣服穿上了,然后走出了宿舍,手一挥:“走。” 江阔跟他身后走出宿舍楼,没忍住又问了一句:“你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吧?” “真没有,”段非凡抓抓脑袋,“我就是发了一会儿愣。” “为什么啊?”江阔问,“担心销量吗?” “……嗯,算是有点儿吧。”段非凡转开了头。 “要熬几个月我们一开始不就考虑到了么,”江阔拍拍他后背,“我们有强大的资金后盾,不怕熬,关键是不能干熬……” “江阔,”段非凡转回头,又看了看手机,“这周六有时间吗?” “啊?”江阔愣了愣,也看了一眼手机,甚至还点开备忘录看了一眼,“周六新店二楼要进设备,然后就没别的事了。” “吃个饭吧。”段非凡说。 江阔看着他:“是有什么事儿吗?这么正式?” “没,”段非凡说,“就吃个饭。” “行。”江阔低头在备忘录上记了一笔,“周六跟凡老板吃饭。” “嘛呢?”段非凡笑了起来,“这还记一笔,是会忘了吗?” “这样比较有仪式感。”江阔说。 第121章 新店开张了,网店上线了,第一天销量还不错,虽然江阔觉得还有一堆事儿没弄完段非凡就急着请他吃饭庆祝有点儿太着急了,但也能理解。 他自己也挺想庆祝的。 周六之前还有两天,除了发货和后续生产这种常规事情,晚上补拍素材,联系电视台做节目,新店二楼要隔一个小办公室给杨科…… 事挺多的,还要上课写作业,马上就要考试了,留给他们复习的时间也不多了。 琢磨这些事的时候,江阔时不时就会想起江总的那句退学,毕竟他不是个学习的料,学霸们的父母从不为他们的学习操心,自觉自愿努力上进,他的父母倒也不用为他的学习操心,不情不愿甘当下游。 高中的时候如果江总跟他说退学,他估计也就退了,甚至在退学这件事上非常羡慕江了了,但现在让他退,他是不会同意的,毕竟这是他用跳楼逃家千里奔袭才换来的。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这个毕业证拿着到底有什么用。 网店的事非常快地在同学之间传开了,毕竟牛三刀在学校周边一带享有一定知名度,新店开业网店上线这种事基本不具备保密性,他俩去食堂吃早点的时候,刚坐下就好几个人过来一拍段非凡肩膀:“什么时候发货。” “操。”段非凡叹气,“按顺序,不念同学情。” “我现在有点儿担心,”江阔小声说,“咱们那几百个订单,除去咱们知道的那些,不会都是我们学校的吧,那宣传效果约等于无。” 段非凡笑了起来:“不至于,酱牛肉也不便宜,不是十块八块的东西。” “中午得过去一趟吧?”江阔问,“发货我怕杨科忙不过来。” “嗯,现在发货量没稳定下来,请人也拿不准是请一个还是多点儿,兼职还是怎么的,”段非凡说,“这阵就只能是杨科,再临时在市场里找几个打包的。” “好忙吧,”江阔说,“晚上还要拍片子。” “不差几个镜头了,”段非凡说,“这周末就能剪出来,然后没用的素材就给电视台,他们再来拍几个镜头,采访一下老叔,就完事了。” “啊……”江阔叹气。 发货的问题倒不是太大,他俩中午到新店的时候直接从后门进去,看到后面空地上全是码好的箱子,杨科带着两个大姐正利索地打着包。 “我靠,”江阔震惊了,特别是看到杨科用指尖一掐就撕断了胶带的时候,他震惊地转头看着段非凡,“这是你给他传授的绝技吗?” “……这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让你这么震惊。”段非凡说。 “哪儿学的?”江阔问杨科。 “大姐教的。”杨科说着给他比划了一下,唰一下就扯断了胶带,“很容易,你看……” “我不想看。”江阔说。 虽然比不上段非凡当街帮他粘车灯时的那一撕潇洒,但杨科这一下他的确也没看明白。 但凡有用点儿的生活技能,在他这儿就算是绝技。 穿过后面发货的阵地,后厨正在煮着酱牛肉,老婶在里头忙活着,三排大桶冒着热气,江阔隔着玻璃看了一会儿,跟老婶挥了挥手。 老婶笑着跟他也挥了挥手。 前面的生意正常,老叔一个人照顾生熟两边,因为不是时时都有人,所以还算能忙得过来。 “还是得请人,”江阔说,“熟食要请一个人,后厨也得起码有一个,老婶儿带着做,要不还是累,但凡单子多一点儿就忙不过来。” 段非凡没说话,似乎是在琢磨。 “这些成本是正常的必须的,”江阔说,“要节约也不是在这上头节约,进货的价格,包装成本,这些压一压……” “嗯。”段非凡点点头,“江总给我的那个钱,正好放进来。” “我可以追加,”江阔说,“别忘了。” “我知道。”段非凡笑了起来。 想了想他又凑近江阔,小声说:“阔总,我问你一个隐私问题。” “什么?”江阔问,“内裤颜色吗?” “……不是。”段非凡说。 “问吧。”江阔说。 “你手头有多少钱?”段非凡说,“我心里好有个底儿。” “想有个底儿,”江阔笑了笑,转头看着他,“我这可不是一个底儿,我这是一片大陆。” 段非凡笑着没说话。 段非凡会打听他的钱,这真是非常稀奇的事,超出了合作伙伴,超出了段非凡以前给自己划的界线,是很亲密的打探,带着些许无礼的那种亲密。 江阔拿出手机,点开了手机银行,把手机递到段非凡面前:“你看。” “这是总数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头,“里面包括我买的一些理财和基金。”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我操,江阔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江总给的,我妈给的,”江阔说,“过年的时候会给,生日也会给,有时候江总想起来也会给点儿零花,我花销其实不是特别大,要玩要买大件东西的时候都会另外问江总要钱,所以攒下来一些。” “操。”段非凡暂时丧失了语言能力。 “所以你不用担心后续投入……”江阔说。 “不不不不不,”段非凡一连串地说,“不是这么算的,我们还是尽量控制,做事是按需求和目前规划来做,不是按你有多少钱来做……” 江阔笑了起来。 “我就是好奇打听一下,”段非凡说,“没有让你手一挥就开始追加的意思。” “知道了,”江阔笑着说,“按约定的比例,我不会多投。” “这就对了。”段非凡点头。 江阔去熟食那边看了看,马啸一早过来卸的货已经在空了的货架重新摆上了,他又整理了一下,有种满足的感觉。 “哎,老板,”门口有人叫了他一声,“给我拿点酱牛肉。” “好,”江阔立马回应,转头看到一个大叔,“您要多少?什么口味?” “我昨天买了小袋的,”大叔拿出个包装袋,“就这种的。” “还是小袋吗?”江阔问。 “要大袋的,还有优惠吗?”大叔问。 “有的,”江阔拿下两袋大的和一袋小的给他装上了,“还是买二送一。” “你是老板吧?”大叔看着他。 “嗯?”江阔没明白。 “你这动作一看就不干活啊,”大叔笑着说,“装个兜都放不平。” “我来。”段非凡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重新整理了一下里面的几袋酱牛肉,“叔,昨天买酱了没?牛肉酱也好多人回头又买了。” “有优惠吗?”大叔问。 “没有满赠,但是两瓶可以打折,”段非凡顺手拿过两瓶牛肉酱放进了袋子里,“拿两个?” “行。”大叔点头。 大叔走了之后,江阔有些感慨:“这种卖东西的技能我应该也是学不来了。” “学这个干嘛,”段非凡说,“你也没什么机会站这儿卖货吧。” “我就没想着还能这么委婉地强买强卖呢。”江阔说。 “也看人,”段非凡说,“这大叔看着就挺大大咧咧的,只问有没有优惠,也不细问价格,一般你给他拿了,他就会要,但有些就不是,得看人,有些你给他放进去了他也能让你拿出来。” 江阔啧了一声:“那我这样的呢?” “你这样的就不会买,”段非凡看了他一眼,“六亲不认餐厅里点一份就行。” 江阔笑了半天:“我现在不这样了,我也是能蹲路边吃小馆子的人。” “能上能下,”段非凡说,“不是从上到下,那还创个屁的业。” “靠。”江阔说。 老叔开业之后心情一直不错,这两天生意都还不错,晚上关门之后江了了他们过来拍视频素材的时候,老叔都没躲了,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还上场拍了几段。 这个视频要拍成什么样,江阔完全没有概念,只觉得镜头都很碎。 大猪的运镜也很诡异,忽远忽近,突然退后几步,又猛地上前怼脸。 “你他妈跳舞呢?”范家宝非常困惑。 大猪没有理他,对着切肉的段非凡一会儿扑上去一会儿退开,还指挥着:“往左转头……好!刀砍下去!现在偏头看镜头……好!” 然后江阔也被他围着一通远远近近的,但好在没让他去切肉。 有几个镜头倒是能看明白,大猪让段非凡耍刀来着,刀拿手里一转一抛,落在案板上,刀落下的时候大猪扑过去仿佛是要去迎接。 然后是段非凡和江阔面对面地站着,老叔和老婶抱着胳膊站他俩中间靠后的位置,老婶坚决不从,最后只有老叔抱着胳膊站在那儿,形成一个三角形。 “你俩现在同时转看我,我喊一二三就转,眼神要犀利,”大猪看着他,“一,二,三!” 段非凡和江阔同时转头看向大猪。 一转头就看到大猪的镜头已经扑到了他俩跟前儿,江阔咬牙切齿地才没在镜头对着自己的时候笑出声来。 “好。”大猪点头。 “操,”江阔一下笑得停不下来,“我都担心你要撞我们了。” “不会,”大猪也笑了,“相信我,这个出来效果肯定很酷,这是个很酷又很轻松的视频。” “照着你们以后当宣传片的规格拍的,”江了了说,“我的一万剪辑为你们服务。” “人家都百万剪辑,”范家宝说,“你好歹也说个十万吧,一万剪辑是不是有点儿太谦虚了。” “这样才有惊喜。”江了了说。 “……懂了。”范家宝点头。 事儿虽然杂,也算是一件一件按部就班地完成了,周六的时候二楼给杨用的小办公室已经隔好,机器也运了过来。 “又一笔钱。”段非凡说。 “别心疼,咬牙。”江阔说。 “好。”段非凡咬着牙说,“今天就这些事儿了吧,没别的了。” “没了,”江阔说,“是要去吃饭吗?” “嗯,”段非凡轻轻蹦了两下,“放松一下,这几天辛苦了。” “去哪儿?”江阔问,段非凡一说放松一下,他还真就感觉挺累的了,举着胳膊用力伸了个懒腰。 “一个挺有意思的地方,”段非凡说,“你在后门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嗯。”江阔点点头,伸手就掏车钥匙。 “不开你的车。”段非凡说。 “那开谁的车,开范家宝的车吗?”江阔一挑眉毛。 段非凡啧了一声,转身往楼下跑:“后门等我。” 江阔跟杨科聊了两句,下楼在新店后门的通道那儿站着。 没一会儿就看到老叔的小货车开了过来,他忍不住乐了:“神经病啊?这车进不了市区。” “不进市区,”段非凡没下车,在驾驶室里冲他一招手,“上车阔总,您的专用坐垫已经在等您了。” 江阔笑着上了车:“去哪儿啊?” “你去过的地方,”段非凡开着车出了市场,从他们没走过的一条路转了出去,“到地方了你就知道了。” “行。”江阔笑笑。 “你之前说想坐货车兜一圈儿,一直也没兜成,”段非凡说,“最远就去了个批发市场,今天带你兜一兜吧。” “嗯。”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感觉这会儿段非凡跟平时有些许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是怎么了。 车先是开上外环转着,又上了一条县道,接着再转上一座立交桥,又进了主道,过来上学一年了,江阔对这个城市还是不太熟,很多地方没去过,这会儿段非凡带着他兜这一大圈,基本是市近郊风景最好最集中的几个地方。 这会儿已经接近傍晚,太阳斜挑在遥远的山头上,整个世界都是暖金色的,暖金色的路,暖金色的房屋,暖金色的河和树林,还有暖金色的小货车和开车的暖金色的司机。 “我发现你晒黑点儿也会挺帅的。”江阔看着段非凡的侧脸,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这会儿你是古铜色的,还是挺帅。” “行,”段非凡说,“今年夏天就晒。” 江阔笑着转头又看着窗外:“这边风景很好啊,现在这条路看着有点儿眼熟,是不是来过?” “再往前一点儿你就能认识了。”段非凡说。 再往前开了不到二百米,江阔看到了一块牌子,显示前方右转就是南大湖公园。 江阔一下笑了起来:“大湖游乐园!” “嗯呐,”段非凡打了一把方向,“就是去大湖游乐园。” “那里头还有吃饭的地方?”江阔问。 “有,”段非凡说,“我也是刚知道的,我朋友圈里有人去了,我打听了一下,挺有意思的。” 的确挺有意思的,这个吃饭的地方在南大湖公园最北端,很大的一片草场,旁边不少餐厅,看上去还都挺有格调的。 段非凡挑的这家最接近草地,草地上有十几个缀着小灯的帐篷。 “这些是包厢。”段非凡说,“我订了一个小的。” 服务员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小帐篷前,江阔往里看了看,除了桌椅之外,还一张双人小沙发,看着挺舒服。 “你还挺能挑地方。”江阔坐到沙发上,发现帐篷的顶是打开的,抬头就能看到天空。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一片细碎的星星正慢慢出现。 “据说这是市区看星星最好的地方,”段非凡坐到他旁边,跟他一块儿仰头看着天空,“不过现在还不够晚,慢慢吃,晚点儿看星星。” “嗯。”江阔应了一声,“你是有什么事儿吗?这一通又是兜风又是吃饭看星星的,感觉也不像是庆祝开业大吉啊。” “……谁告诉你我是要庆祝开业大吉了?”段非凡说。 “我猜的,”江阔说,“毕竟还没庆祝呢不是么?” 段非凡沉默了一会儿,拿过自己的包在旁边窸窸窣窣地翻着。 江阔也没看他,还是仰着头看着天。 现在这个季节是非常舒适的,不冷不热,不干不湿,微风吹着,风里有青草的香味,四周是一个个亮着的小帐篷,有人在帐篷里聊天说笑,有人在帐篷外面喝茶看天,他们混杂在人群里,热闹而安静。 这种感觉惬意而暧昧,让人懒洋洋的愉悦。 “本来我是想吃完饭跟你说的,”段非凡把一个东西放在了他手里,“但是你既然问了……” 江阔刚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段非凡在他脑门儿上按了一下,把他脑袋按回了沙发上,继续仰面朝天看着夜空。 “听我说完再看。”段非凡说。 “嗯,”江阔笑了笑,“是礼物吗?” “算是礼物,也不算是礼物,”段非凡说,“它就是一个表达。” “说话突然跟个学霸似的,听不懂了都。”江阔摸了摸手里的东西,是个挺大的圆柱状的金属玩意儿,摸着跟江总的大茶叶罐差不多。 “你既然问了,”段非凡说,“我就把这个流程提前到现在吧。” 江阔边笑边转头看了他一眼:“能看了吗?” “我其实有点儿紧张。”段非凡说,“这事儿很突然决定的,就……准备得不是很充分……” “到底什么!”江阔忍不住提高声音,“我现在就要看了啊!” “看吧。”段非凡说。 江阔立马把手里的东西举到了眼前。 一个黄铜材质的圆筒,比保温杯要粗上两圈,还有个盖子。 “杯子吗?”江阔一边打开盖子一边问段非凡。 “不是,”段非凡说,“你玩过万花筒吗?” 江阔的眉毛一下扬了起来:“这是个万花筒吗?你做的?” “嗯。”段非凡点点头。 “这么大?”江阔拧下盖子,对着光把眼睛凑了上去。 “因为要放的东西比较特别,小了看不清。”段非凡在他耳边说,又有些紧张地问,“能看到吗?” 江阔玩过万花筒,小时候江了了做的第一个手工就是万花筒,一个筒子,里头是细碎的小亮片,转动的时候会组成各种炫目的图案。 能看到吗? 段非凡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江阔看清了这个万花筒里的“花”。 比普通万花筒里的小碎片要大一些,碎片们是半透明的,只有边缘带着细闪,而形状各异的半透明碎片上,是有图案的。 江阔转了转筒子,图案变换之间,他看清了某几个碎片上的图案。 “这是……我操!”江阔震惊地转头看着段非凡,“我照片吗?” “能看清是吗?”段非凡问,“我还担心堆太多了不容易看清。” “是我照片吗!”江阔继续震惊地问,“你用我照片做了个万花筒?” “是。”段非凡说。 第122章 “怎么弄的?”江阔看着万花筒,一点点慢慢转动着,看着里面带着金色细闪的形状各异的自己的照片,基本都是一个脑袋,“照片只截了脑袋这个部分我能想明白,但是为什么这么小?” “用热缩片做的,”段非凡说,“那种来图定制,自己排好版给卖家,打印好寄给你……” “不用说得这么详细。”江阔边看边乐。 “五块一张,”段非凡说,“还有材料包。” “怎么还带报价的?”江阔笑得更厉害了,“材料包是什么意思?” “材料包就是一些小工具和材料,这都是人家买来做什么吊坠儿啊耳环啊,还有钥匙扣之类的,”段非凡说,“我想着打印了那么多不能浪费,就买了个材料包,结果没细看买错了……” “买了个什么的?”江阔问。 “耳钉,”段非凡说着忍不住也乐了,“一堆耳钉耳堵……” 江阔笑出了声。 举着万花筒又看了一会儿,他转过了头,看着段非凡:“为什么?”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侧坐在沙发上,头靠着胳膊,盯着他。 “为什么突然送东西?还这么……”江阔看了看手里的万花筒,“这么浪漫。” “浪漫吗?”段非凡问。 “挺浪漫的,”江阔说,“你一直都是个挺浪漫的人。” “现在这个环节本来都应该在是在吃饭之后,”段非凡说,“吃完饭,星星都出来了,咱俩一块儿靠在这儿看星星的时候,我再跟你说。” “那现在说吗?”江阔问,“我怕是等不到吃完饭了。” “江阔,”段非凡轻声说,“我约你出来吃饭之前没有想太多,也没想过要送礼物,就特别着急,别的都没考虑了……” “嗯。”江阔没说话,只是应了一声,靠在沙发上偏过头看着他。 “我本来是想问,”段非凡顿了顿,“我们退一步有没有期限,有的话是多久,没有的话是要到什么程度。” “没有期限。”江阔轻声说。 “我觉得也是,”段非凡说,“这个没法有期限,也许很快,也许就这么分了……我以为你会说分手的。” “如果我说分手,”江阔挑挑眉,“你会同意,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你就是又害怕分手,又盼着分手的那一天。” “靠。”段非凡说。 “退回去一点儿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江阔说,“但是要怎么做我自己也不知道。” 服务员端着个冒着热气的火锅过来了,看到他俩这架式,站在门口停了停。 “没事儿。”段非凡说。 服务员把火锅放到桌上,开了火煮着,又很快地退了出去。 江阔一直看着段非凡,视线没有离开过。 “我这阵儿……”段非凡重新开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有些问题,是我性格造成的,可能不会那么快就能纠正过来……” “也不是一定要解决什么问题,”江阔说,“就是拉开了距离才有空间去感受,我们一点儿过程都没有,就被迫每天考虑谈恋爱应该怎么样做,谈恋爱应该做什么,根本就没有余地去感受了。” “是的。”段非凡笑笑,“我这阵儿每天都在感受。” “感受到什么了?”江阔问。 “感受到……”段非凡顿了顿,又伸手拿过桌上的水喝了一口,靠回沙发里的时候又清了清嗓子,“可能有点儿肉麻,但是……” 两个服务员端着菜走了进来。 段非凡叹了口气。 “九点半我们的露天酒吧有演出,”一个服务员说,“可以去看看哦。” “谢谢。”江阔说。 服务员出去之后,段非凡吸了一口气,都没等江阔转头看他,一连串地说:“一开始我没想过跟你在一起但如果你想我就也会努力在一起,我觉得你总有一天会走的,虽然舍不得但是我会接受,我就是这么准备着的……只要在一起的时间里保证你不受委屈就好。” 江阔转过头。 “其实现在我也不能确定你一定不会走,但是……我能感觉到你不愿意走,这种感觉特别特别踏实,我在你面前可能不会完全变回最初的段非常平凡,”段非凡说,“但那种踏实你明白吗?我不会再去一直假设你有一天受不了会走,我知道你不会……我也不会以让你不受委屈这样的前提去相处,当然,不是说要让你受委屈……” “明白,”江阔轻声说,“我都懂。” “而且我现在……怎么说呢,我不会让你走,哭着喊着拦着怎么样都行,我都会拦着……我会不爽,我会紧张,会吃醋,我会想要你陪着我,就在我旁边坐着都行,发呆,睡觉,怎么样都行,想到我会忍不住开口要求你,过来,待在这儿,”段非凡拧着眉,语速很快,“这些就是我感受到的,不需要期限,也不用管最终要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就是现在这样,退一步,我才知道有多舍不得……” 江阔吸了吸鼻子,手指很快地在眼睛上抹了一下。 “我今天就是想说,我不去管这个退一步的流程应该是怎么样了,我就做我现在想做的,”段非凡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包,“我想说……” 江阔看着他的手。 “你等一下,”段非凡说着转过身,拉开包口,脑袋扎了下去,整个脸都埋进了包里,声音从包里传出来,“等一下……” 江阔本来鼻子有些酸,这会儿看着段非凡这个形状,又突然很想笑,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在这样一个温情而浪漫的气氛里笑出声来。 段非凡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然后从包里拔出脑袋,猛地一个转头,嘴里叼着一支玫瑰。 江阔愣住了。 虽然这个口吐……不,嘴叼玫瑰的场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他此时此刻甚至怀疑段非凡立志要把这个环节保留成为他俩感情历程里的标志性场景…… 虽然如此,他再次看到的时候还是大为震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才没有当场笑起来。 僵持间,段非凡吸了一口气估计是要说话,玫瑰花的脑袋却这在时突然散了架,大概是从包里被甩出来的时候敲到了脑袋,一瞬间花瓣落了个精光,只剩了一坨花蕊。 江阔实在无法继续控制自己,倒在沙发里爆发出了狂笑。 “操。”段非凡叼着一根空杆子骂了一句。 江阔笑得更刹不住了,笑得简直热泪盈眶。 “等着,”段非凡吐掉了这根空杆子,“我还有planB。” 江阔看了一眼,发现这次段非凡还记得把杆子上的刺儿都弄掉了,顿时笑得喊了一声:“啊……” 段非凡迅速再次一头扎进包里,再小心地拔出脑袋,接着又一个转头。 这次玫瑰花没掉,因为他转过头之后才小心地拉掉了玫瑰花头上的小网兜。 “你大爷!”江阔笑着对他这个planB表示了震惊。 “江阔,”段非凡说,“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告诉你……” 江阔搓了搓脸,慢慢收住了笑,盯着他。 “我很喜欢你,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说不清了,”段非凡拿下了嘴里的玫瑰花,“不确定的事有很多,能确定的事有一件就够了,我很喜欢你,也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轻松的,舒服的,喜欢你的性格,喜欢你的长相和……身材,喜欢你的一切,包括你的钱。” 江阔笑了起来,勾勾手指:“花不给我吗?” “我们正式在一起吧。”段非凡把花放到了他手里。 “好。”江阔握紧花,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门口突然传来了掌声,热烈而稀疏。 江阔吓了一跳,转过头时震惊地发现,帐篷外头站着两个服务员,推着个放满了菜的小车,正一块儿鼓着掌。 “……我操。”江阔偏开头小声说了一句。 “谢谢,”段非凡冲服务员招招手,“推进来吧。” 服务员把小推车推了进来,放在了桌子旁边,出去的时候说了一句:“二位用餐愉快。” “我以为他们要说二位百年好合呢。”江阔说。 “是呢。”段非凡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江阔看着他。 “你俩回来!”段非凡喊了一声就往帐篷外头走。 “哎!”江阔吓得跳起来一把拽住了他,“干嘛去?” “让他俩回来给我们说百年好合,”段非凡说,“要不我们阔总不乐意了!” “你神经病啊!”江阔把他按到椅子上坐下,又探头出去看了看四周,还好服务员走得快。 虽然人要真回来了他相信以段非凡的“社交”能力也肯定能化尴尬为卖酱牛肉。 “吃吧,”段非凡说,“我点的是个四人套餐。” “……为什么要点四人的?”江阔坐下。 “我又想环境特别一点儿,又想六亲不认一点儿,”段非凡说,“但是他家太便宜了,两人火锅套餐四八八,离着六亲不认差得有点儿远,所以就要了个四人套餐六八八。” “难道不是因为四人六八八比两人四八八划算么?”江阔问,“吃不完的还能带回去给楷模群分了。” “我没想那么多,就想贵点儿。”段非凡笑了起来,“不过今天没有酒,我得开车,你要想喝的话……” “不喝,”江阔看着他,“饮料吧。” “嗯。”段非凡从推车上拿了果汁倒了两杯,冲他举了举杯。 江阔拿过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口。 “不用说点儿什么吗?”段非凡问。 “刚你说的那些,”江阔笑笑,“够碰一百次的了。” “我感觉……我说得不够全面,”段非凡说,“没有完全把我想的都表达出来,可能是太紧张了……” “我能明白就行,”江阔说,“你要想起来什么,以后可以慢慢说,时间多的是。” “肉麻吗?”段非凡问。 “不肉麻,”江阔说,“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个衡量标准有点儿低了吧,”段非凡说,“你本来就挺爱哭的。” “别说得跟你没哭过一样。”江阔啧了一声。 段非凡笑着没说话,看着他。 “干嘛呢?”江阔也看着他,“不吃啊?” “我回味呢。”段非凡说。 江阔涮了片肉放到碗里,也停下了。 “嗯?你吃,”段非凡拿起筷子,“我不回味了。” “不是,”江阔看着他,“段非凡。” “在呢。”段非凡说。 “我很喜欢现在这种感觉,”江阔说,“一开始我不知道我们到底要怎么样才算是退了这一步,退完了又怎么样才算是想要的结果,但是就现在这样,就很好。” “嗯。”段非凡点点头。 “我也知道,有些东西不是这么一阵儿就能完全调整好了,”江阔说,“但是我们都尝到甜头了,知道怎么样才是舒服的姿势了……” “嗯?”段非凡眉毛挑了一下。 江阔啧了一声。 “你继续。”段非凡笑着说。 “以后也就会顺着这个方向走过去了。”江阔说,“我说完了。” 段非凡定了一会儿,放下筷子,撑着桌子往他这边够了过来。 江阔坐着没动,看着他。 段非凡努力地往前探了半天,最后还是被中间火锅的热气儿给燎得不得不退了回去。 “我就不值得你走过来亲一口吗!”江阔忍不住质问。 “操,”段非凡拉开椅子,“我不是觉得那么伸着脑袋显得浪漫唯美一些么?外面能看着我们的影子呢。” “是吗?”江阔立马往帐篷上看了一眼,“你是已经喜悦到要给别人表演了?” “嗯呐。”段非凡走了过来,拉着他椅背一拽。 江阔连椅子带人被他转了小半圈儿,跟他面对面。 “劲儿挺大?”江阔勾勾嘴角。 “欲望让人强壮。”段非凡往帐篷门口扫了一眼,撑着椅背凑过来,在他脑门儿上轻轻吻了一下。 江阔看着他。 段非凡的呼吸比火锅那边漫过来的热气更暖,扑到他脸上,再裹着吻落到他唇上。 这个吻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段非凡的唇离开时,江阔还是感觉有点儿喘不上气儿来。 忙着呼吸的同时他还下意识地往门外看了一眼,有种马上就会有两个服务员在那儿给他们鼓掌的错觉。 “别看,不会再来鼓掌了,”段非凡说,“只会在四周窃窃私语。” 江阔笑着把碗里刚才涮的那块肉夹出来放在骨碟里,准备重新涮一片。 “……给我吧,”段非凡伸筷子过来夹走了那块肉,“有没有三分钟,这就不能吃了?” “嗯。”江阔点头。 “这种以后都给我吧,”段非凡说,“我过俩小时过来也能吃下去,第二天热热也能吃。” 江阔没说话,重新涮了一片肉吃着。 “怎么不说话了?”段非凡问。 “你说,”江阔说,“我想听你说话。” “说什么?”段非凡喝了口汤。 “随便,就说那些屁话,”江阔说,“听着很舒服。” “什么癖好你这是,”段非凡想了想,“你给起个头,我也不是个话痨,屁话也得有个主题啊。” “你刚说,喜欢我的钱,”江阔笑了笑,“是真的吗?” “……嗯,”段非凡笑了起来,往后靠到椅背上,“不过我上午才刚知道了你有多少钱,晚上就表白了……嘶——” 段非凡皱着眉:“听着有点儿像是一场阴谋。” “这么明显的阴谋吗?”江阔问。 “其实我认真想过,”段非凡看着他,“我喜欢的你身上的很多东西,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行事风格,不一样的气质,从某些方面来看,也是因为你家里有钱。” “嗯。”江阔看着他。 “但还得有江总两口子那样的父母。”段非凡说。 “我不会给江总转达的,”江阔啧了一声,“不用拍他马屁。” “我就说个事实。”段非凡笑了笑。 这顿饭江阔没吃太多,感觉有些兴奋,完全没了食欲,果汁倒是喝掉了两扎。 服务员把东西都撤走,剩下的菜打了包,他俩往沙发上一倒,看着帐篷上方的夜空。 “星星出来了。”江阔说。 “还挺多的。”段非凡举起手机,调了半天,拍了一张。 “要去看演出吗?”江阔问,“我听到音乐声了。” “你想去吗?”段非凡放下手机,手伸到江阔身后,挑开衣服,在他背上轻轻摸了摸。 “不想去。”江阔呼吸停了停,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兴奋感瞬间从后背狂奔向全身,指尖都有些发麻。 “那就在这儿看星星?”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点头,“现在这种感觉……” 段非凡的手又在他背上摸了摸,从背摸到腰侧,又摸回背上。 “你要这样的话,”江阔转头看着他,“我就觉得回家最好了。” “嗯?”段非凡顿了顿,接着一抽手站了起来,拿过包往肩上一甩,“走。” “啊?”江阔没反应过来。 “回家。”段非凡说。 “十楼吗?”江阔马上问。 “嗯。”段非凡看着他。 “好久没收拾了。”江阔说。 “我收拾,半小时还你一个一尘不染的房间,”段非凡说,“当然,你要想回107也不是不行,只要丁哲不砸门……” “十楼!”江阔笑了起来。 第123章 江阔起身往外走,段非凡在帐篷里转悠着东看西看。 “干嘛呢?”江阔莫名其妙。 “你走得真干脆,”段非凡拿着手机一边结账一边走出来,“那么多东西,走的时候不得看一圈落没落下么?” “我从来不看。”江阔说。 “也是,”段非凡说,“六亲不认吃完饭落张鼻涕纸服务员都能一路哭着喊着追出门双手给您递上。” “没错。”江阔笑着说。 “走吧,”段非凡晃晃车钥匙,“游车河回去。” “货车游得了车河吗?”江阔问。 “不要小看货车能走的路,繁华得很,这个时间是出城进城的高峰,”段非凡说,“我有经验。” “我去考个大货本儿吧。”江阔说。 “您要是太无聊不如去考个会计。”段非凡说。 “……还是算了,请人吧,”江阔说,“段凌不就是会计吗?” “之前做过出纳,后来改行做行政了,”段非凡说,“你不会想以后她给咱们做账吧?” “那你不会是想以后我来做账吧?”江阔问。 段非凡看着他:“我对你还是有信心的,我感觉你对数字很敏感。” “我怕是每个月都会有三分钱对不上账的。”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半天,感觉还真是会这样。 往外走的时候,他俩经过了正在表演的露天酒吧,一个乐队刚唱完了一首歌,主唱正接了服务员递过去的条子。 “这儿还挺舒服的,帐篷也还算干净,”江阔说,“忙完这阵儿叫上大家到这儿来玩吧。” “行。”段非凡说。 小舞台上的主唱一抬头,说了一句:“有两个服务员给两位神秘客人点了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现场响起掌声,还有人四处张望,想看看两位神秘客人是谁。 不过这会儿在现场的基本全是两位的组合。 “操。”段非凡看着刚给主唱递条子的服务员。 “是刚没给我们说百年好合的那俩吗?”江阔对服务员的脸没有印象,只知道之前在帐篷门口给他俩鼓掌的服务员是一男一女。 这会儿站在舞台边上点了歌的也是一男一女,并且正微笑地看着他俩这边。 “是的。”段非凡说。 “……要听吗?”江阔问。 对于他来说,这种行为相当冒犯,且尴尬,搁以前一般情况下他肯定是会直接走人眼神都不给的。 但今天情况毕竟不太一样,所以得参考一下段·交友达人·人际关系处理大师·社交牛逼症天花板·情商顶级·善解人意技能满点·非凡的意见。 “听完吧,”段非凡说,“没事儿,他们也没说明说是谁,就是一种表达友善的方式。” “好。”江阔点点头。 他俩在人群最后的高脚凳上坐下。 其实也很巧,上回段非凡嘴里叼着花的时候,背景音乐就是月亮代表我的心,今天段非凡嘴里再次叼着花的时候,又是这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这首古老的怀旧的对于他来说过于遥远但又不知道在哪儿不断听到甚至能跟着哼出调子的歌,在这一刻仿佛营造出了另一个时空。 主唱唱的是改编过的,少了几分甜美,多了些张扬,但依旧是那个动人的曲调,特别是几句过后现场很多人开始跟着一块儿跟着唱的时候,江阔觉得思绪一下变得很翻腾。 今天他一直还挺平静的,段非凡在他丝毫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表白,他虽然意外,却也觉得总会有这么一天。 特别是中途那点儿情绪还没起来,就被段非凡的表白表演笑崩了。 一直到现在,听着这首已经对他来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的歌,听着星光下现场的人一块儿轻声齐唱,他那些被打断的情绪才突然像是重新苏醒过来,漫过了周身。 段非凡的手从他身后绕过来,在他脸上轻轻擦了一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 “我靠。”江阔低头想抹抹眼泪,但又觉得那俩服务员估计会看着他俩,这个抹眼泪的动作实在有些…… 于是他偏过头往段非凡袖子上蹭了蹭。 “……挺顺脸?”段非凡问。 江阔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个顺脸是个什么意思,眼泪顿时又续不上了,糊着一脸眼泪笑了半天。 一首大合唱结束,大家纷纷为自己的歌喉鼓起了掌,江阔和段非凡也一块儿边鼓掌边往外走。 路过两个服务员身边的时候,段非凡还打了个招呼:“谢了。” 江阔这才反应过来是点歌的那俩,想扯起嘴角笑笑的时候,已经走过了。 “哎,”他叹了口气,“我板着脸的。” “没事儿,你这种逼人就合适装逼,”段非凡一搂他肩膀,“你刚来学校那会儿,一说谢谢,我就觉得你想找茬打架。” 江阔笑了半天才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在骂我?” “没,”段非凡说,“你就是天生该这样,特别迷人,特别可爱。” 江阔啧了一声。 停车场已经停满了车,他俩的货车在一众小车里格外拉风。 “太别致了。”江阔坐进副驾,垫好小坐垫,“游着车河回去吧。” “让你看看不一样的车河。”段非凡发动车子。 离开停车场之后,四周就变得暗了下去,路灯远比市区要稀疏得多,天上的星星也变得清晰起来。 江阔把手机伸出车窗外,点了录像,对着天空。 “能录到吗?”段非凡问。 “不知道,可能录不到吧。”江阔靠着椅背,带着些许凉意的风吹进来,带着泥土和草香,还有属于黑夜的潮湿气息,很惬意。 “录不到就把手收回来窗户关上吧。”段非凡说。 “为什么?”江阔闭上眼睛吸了一口风,“你没有闻到那种黑夜郊外的气息吗?” “那是烟尘滚滚的气息,”段非凡说,“两边是土路,您闻到的都是灰味儿。” 江阔愣住了。 “关窗,大少爷。”段非凡叹气。 江阔赶紧收回手,把窗户关上了。 这会儿他又往外看了看,果然看到路边的灌木丛上全是白色的灰,他低头在自己脑袋上一通扒拉:“我操。” 段非凡在旁边笑得嘎嘎的:“您这生活常识不是少,是根本没有啊。” “我是没往外看好吗!”江阔不服。 “好的呢。”段非凡说。 “滚蛋。”江阔骂了一句。 往回走的时候段非凡开的是另一条路,江阔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哪条路是哪条路,总之开上去之后感觉一下明亮了不少,但接着他就反应过来,这就是段非凡说的不一样的车河了。 这是条全是货车的路,前后左右,一辆接一辆的都是货车,偶尔几辆小车夹在中间感觉委委屈屈担心吊胆。 “这要开我那个车上来,”江阔从车窗往下看着旁边的一辆小车,“半小时就全是灰了。” “被蹭一下人家都发现不了。”段非凡说。 “这条路通哪儿?”江阔问。 “出城的口,”段非凡说,“咱们寒假去你家的时候就走前面那个口上的高速。” “啊。”江阔点点头。 说起寒假那次旅行,他顿时又有些莫名的感慨。 “暑假还能出去玩吗?”他说,“你爸刚出来,咱们网店估计也忙,这两天杨科没事儿就给我发消息,不是汇报就是问问题的……” “只要你想出去,”段非凡说,“怎么也能挤出时间,生产那块儿老叔和杨科盯着,别的事儿你拿手机电脑一样也能做了。” “以前我跟大炮出去玩,有朋友没事儿就捧个电脑,日理万机的样子,”江阔说,“我可看不上了,有什么必要带着工作出来做?没想到啊,有一天我可能也得这样……” “你不会的,”段非凡说,“你可能抱着电脑睡着了,还是我来吧。” 江阔笑了起来,伸手在他脸上弹了一下,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 “怎么了?”段非凡问。 “没,”江阔说,“突然想了很多。” “想什么了?”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很多以后,”江阔伸了个懒腰,往椅背上一靠,看着前面,“我最近想以后的事儿想得挺多的,我是不是成熟了?” “你一直有成熟的一面,”段非凡说,“一个单面儿的煎蛋。” 江阔先是出了一会儿神,又冲着车窗笑了一会儿。 十楼这边真是挺长时间没过来了,段非凡过来,就没人收拾,没人收拾就会落灰,江阔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是不会收拾的,只打算忙完这阵儿就叫个家政来。 进屋的时候江阔吸了吸鼻子:“还好,没有什么异味。” “不至于,也没到有异味的程度,”段非凡往鞋柜上划了一下,“灰也没落太多,一会儿我先把床收……” “还要什么床!”江阔反手把门一甩,扑过去搂住了他。 段非凡已经身经百战,进门的时候就知道江阔估计又得扑,所以一转身准确地架住了他,在江阔疯狂往他脸上磕着亲之前,再次准确地接住了他的吻。 避免了一场牙与脸的冲突。 这个吻他俩都挺使劲的,虽说没磕着,但动静比磕着要大。 现在没有冬天那会儿的衣服多,但虽然没有脱外套的动静,江阔蹬掉自己的鞋硬是蹬出了气势,鞋直接一脚踢飞,砸在门上。 段非在喘息之间差点儿以为是楼下的来警告他俩不要扰民了。 这么大动静,江阔居然没被吓着。 ……大概注意力都在舌头上了吧。 俩人一边脱鞋甩包,一边你堆我攘跟打架似的肉搏到了窗边,终于在窗帘糊脸之后他俩喘着气松开了。 “操,”江阔勒着段非凡脖子没松开,用力搂着,“窗帘该换了。” “……是洗,”段非凡说,“窗帘落灰了也是洗,不是扔。” 江阔没说话,边喘边笑,过了一会儿才说:“刚是谁亲得叽咕叽咕的?” “你吧。”段非凡说,“我是个内敛的人。” “不可能,”江阔低头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我是个文雅的人。” “你对自己认知有些许偏差啊。”段非凡在他腰上一下下摸着。 “洗澡吗?”江阔问。 “你先洗,”段非凡捏捏他的腰,“我先把……床收拾一下,换一下……” “还要什么床啊!”江阔突然喊了一声。 没等段非凡说出“虽然耍流氓可以不需要床,但睡觉总归还是要用到床的”,江阔已经一把抓着他的手腕,往浴室那边拽了过去。 “不要啊,”段非凡突然开始挣扎,“不要啊……救命啊……” 江阔顿了顿,回过头看着他,震惊地问了一句:“您这什么动静?” “这位大爷想干什么!”段非凡继续扭着手腕挣扎着。 “……操,”江阔笑得差点儿呛着,“大爷这就要办了你!” “不要……”段非凡又试了试,江阔这个握力的确了得,实在是挣不脱。 “就要!”江阔压着声音瞪着他吼了一声,“马上放弃无谓挣扎!”“好嘞。”段非凡立马松了劲。 “来吧你!”江阔把他拖进了浴室。 这个带着熟悉的流氓回忆的单人一体小浴室。 江阔依旧是把水温调得很高,水从两人头顶浇下,衣服全湿透了贴在身上,现在已经不是冬天,热水浇到身上的时候段非凡啧了一声:“烫熟了一会儿。” “这样舒服,”江阔拽了拽他的衣服,“我喜欢暖烘烘的感觉。” 段非凡没说话,拉着衣服想脱,但江阔按住了他的手:“就这样。” “嗯?”段非凡停了手。 江阔隔着衣服在他身上用力抓了一把:“就这样。” 紧紧贴在身上的衣服带着滚烫的束缚感,手触碰时分不清是手还是衣服,带着暧昧的压迫感。 水哗啦啦地从耳边扑过,漫过脸上时偶尔会让急促的呼吸暂停…… 又是被迫观战的一天。 花洒想。 这个浴室已经空置了很长时间,今天再次涌出热气腾腾的水时,花洒就知道那两个人浪费水的战斗又开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打架,他俩打得格外激烈。 浴室的玻璃是个沉默的家伙,被他们撞得忍不住第一次开了口。 他们会把我撞碎的。 不会的,花洒说,你是贴了金刚防爆膜的防爆玻璃。 天热了,热水的雾气没有冬天的时候那么浓,花洒能看到一些打斗的场面,看上去是身上有很多疤的那个人处于下风,玻璃就是身上有拉链的那个人打他的时候撞到的,玻璃上留下了他手指划出来的痕迹,一条条的,很惨。 不过今天的战斗过程很长,在花洒听到喘气声终于低了下去以为战斗要结束了的时候,刀疤人走出了浴室,回手抓住了拉链人的手。 “出来。”刀疤人说。 “嗯?”拉链人应了一声。 “里面活动不开。”刀疤人把拉链人拽出了浴室,拉到了洗手池旁边。 又是一阵撕拉,拉链人被按在了洗手池的镜子前,一巴掌拍在了镜子脸上。 哎呀!镜子喊道。 怎么了?花洒急切地问。 他扇我。镜子说。 没事,刚他们也扇了玻璃。花洒安慰镜子。 镜子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很震惊。 那个人身上的拉链明明是假的,后面的那个人却一直想要拉开他,手在拉链上划了好多次,一直也没成功。 后来镜子就看不太清了,拍在它脸上的手一直在推它,镜子安装得不是特别结实,推一下就会晃起来,视线也变得模糊。 比起看打架,镜子开始担心自己会被他们从墙上推下来。 战斗终于结束的时候,镜子才松了一口气。 打完了?花洒问。 打完了。镜子说。 地上全是水,江阔重新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脚一着地就直接一个出溜滑出去了半米。 “我操,”他吓了一跳,“吓死我了。” “不愧是滑雪高手,”段非凡从浴室里伸出脚,把旁边的拖鞋挑到了他脚边,“这都能站着没倒。” “我要倒了,会磕到脑袋吧?”江阔穿上鞋,有些担心地摸了摸自己后脑勺。 “所以,”段非凡跨出浴室,穿上拖鞋,“两件事,一是出浴室穿鞋,二就是我们还是需要床的。” 江阔穿上浴袍,边乐边走了出去。 劳作过后,段非凡还要独自收拾床,江阔非常不忍心,过去准备帮忙。 “你别,”段非凡拦住了他,“你站那儿看着,我十分钟全套东西换完,你过来一伸手,没半小时完不了。” “看不起人是吧。”江阔一挑眉毛。 “这会儿就看不起吧,赶紧收拾好睡觉,”段非凡诚恳地摸了摸他的脸,“明天我肯定看得起你,你可以明天再换一次。” 江阔笑着退到了一边,靠在柜门上看着他。 段非凡的确是很利索,床上落了灰的东西拆下来用床单一裹,放到了一边,再拿过吸尘器哐哐一通吸,再铺好床单,套上枕套…… 不止十分钟,江阔给他掐着时间,差不多十五分钟,不过看段非凡光个膀子干活,非常享受,他甚至觉得也就五分钟。 “请。”段非凡往床上一指。 “我帮你吹头发吧。”江阔说。 “好。”段非凡去浴室拿了吹风筒过来。 “坐着。”江阔拿着吹风筒指着他。 “感觉下一句就是举起手来。”段非凡坐下。 江阔站到他面前,揽着他后脑勺往前带了一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打开了吹风筒,在他头上胡乱扒拉着开始吹。 “舒服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闭上眼睛应了一声,伸手搂住他的腰。 “不知道会吹出什么样来,”江阔说,“我不管了啊。” “没事儿,能吹干就行,”段非凡说,“吹成什么狗样睡一觉都没了。” “我发现你相当看不起我。”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起来,还是闭着眼睛:“嗯呐,但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M。”江阔说。“嗯——呐。”段非凡点头。 手机在客厅响了一声,江阔关掉吹风筒听了听:“是你的吗?” “我手机还在包里,”段非凡说,“是你的。” “那没事儿了,”江阔继续给他吹头发,“我手机上没正事儿。” “也有吧,杨科找你呢?”段非凡说。 “他找不着我会找你的,”江阔说,“你手机要一直没响,就说明没正事儿。” “好的呢。”段非凡用力搂了搂他的腰。 “一会儿你帮我吹的时候,记得不要倒着吹,要顺着,”江阔说,“我头发硬,倒着吹明天早上起来它还是倒着的。” 段非凡没说话,笑了好半天。 “嘛呢?”江阔用吹风筒敲了他一下,“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段非凡在他背上搓了搓,“就觉得很可爱。” “老大个青年了,别总说我可爱。”江阔说。 “好嘞。”段非凡笑笑,“一点儿都不可爱。” 第124章 段非凡的头发吹干,换了他给江阔吹,江阔把脸扣在他肚子上。 “这还能喘气儿吗?”段非凡一边给他吹着头发一边鼓了鼓肚子。 “能,”江阔没动,“就是要使点儿劲!” “是不是有病。”段非凡笑了起来,把吹风筒开到了最大,飞快地扒拉着江阔的头发,还得记得从上往下顺着吹。 “你小时候有没有捂在枕头里大喊过?”江阔问。 “没,”段非凡说,“捂枕头里喊什么?我要真喊一嗓子,我老婶估计要吓着。” “你就是从小太小心,”江阔说,“你有没有感觉到我现在说话很大声?” “没感觉。”段非凡捏捏他耳朵尖儿。 “我已经在喊了,”江阔的脸离开了他肚子,侧身往枕头上一扑,把脸埋进了枕头里,用力喊着,“听到了没!段非凡!” “听到了。”段非凡笑了着他把拽了起来,继续吹头发。 “你都不敢试一下,所以不知道捂着枕头能捂掉很大一部分声音。”江阔把脸继续扣到他肚子上。 “我好像……”段非凡想了想,“没什么需要捂枕头里喊的,我可以在外面喊,市场一霸,祖安宗师,凡爷。” 江阔笑了半天。 “你有什么委屈要在枕头里喊吗?小江阔?”段非凡摸了摸江阔的脑袋,感觉头发基本已经干了,于是换了冷风把头发吹凉。 “我那会儿哪来的委屈,”江阔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是江了了教我的……现在想想,这其实就算是异常吧,我也没跟江总他们说过,就当是玩呢,我俩一块儿拿枕头捂着脸喊……我要那时跟他们提一嘴呢?那时她还没上初中呢。” “这真的是很难注意到的细节,注意到了也不一定会联想那么多,小孩儿玩嘛。”段非凡关掉了吹风筒,在江阔背后轻轻拍着,“这不怪你啊。” “嗯。”江阔抱着他的腰,又靠了一会儿才松了手,往枕头上一倒,“睡吧,后上床的关灯。” 段非凡没说话,笑着也上床躺下了。 “后上床的关灯,”江阔踢了他一脚,“去关灯。” 段非凡还是没说话,在床靠上头摸了一下,摸过来一个方形的小玩意儿,对着灯按了一下,灯灭掉了。 “我操?”江阔愣了,“遥控?” “嗯。”段非凡笑着应了一声。 “我看看我看看,”江阔伸手过来在他身上拍着,“我怎么不知道这灯是遥控的呢?” “因为床头没有开关,”段非凡重新按亮了灯,笑着说,“所以这个灯房东装的就是个遥控的,我之前发现这个遥控器了,一直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就刚刚一瞬间,突然悟了。” “靠,”江阔按了一下,灯灭了,他又按了一下,灯亮了,“还有三种色温啊,牛逼。” “一个阔少,”段非凡叹了口气,“连遥控灯都没用过吗?” “没有,一般不都是语音的吗?我们阔少屋里的灯是感应的,”江阔说,“往床上一躺就自动换床头夜灯了,一闭眼就全关了。” “放你的屁。”段非凡说。 “你有空去试试。”江阔边乐边关掉了灯。 “那你睁眼的时候会自动亮吗?”段非凡翻个身搂着他,在他耳边小声念叨着,“闭眼灭,睁眼亮,夜店不用去了,朋友们请过来,你躺床上眨巴眼儿就行。” 段非凡低沉的声音很催眠,江阔听着他的声音就觉得眼皮很沉,但这内容又让他很想笑,又困又想笑的非常纠结。 “闭嘴。”他说。 “好嘞。”段非凡说。 早上江阔是被一阵鸡叫吵醒的,不知道哪家在阳台上养了鸡,从四点开始一直叫到七点,江阔彻底醒过来的时候非常震惊。 “还能在楼房里养鸡?”他看着段非凡。 段非凡正叼着牙刷看着手机回消息:“嗯,有一个泡沫箱就得种菜,有一平米空地就可以养鸡……你家那个别墅区我看也有人养鸡。” “那是别墅啊,起码院子大吧,”江阔下了床去洗漱,经过段非凡身边的时候伸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段非凡受到惊吓,猛地一抬头,牙膏沫子甩到了他脸上。 “啊……”江阔飞快地把脸贴到他肩膀上蹭了蹭。 “靠。”段非凡叼着牙刷,“真他妈讲究,都往别人身上蹭。” “是不是你的。”江阔笑着进了浴室。 洗漱完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段非凡坐在沙发上还在看手机:“今天是不是江了了片子剪好了?” “是,”江阔说,“上午她会发给我,中午我约了她吃饭。” “嗯,”段非凡点头,“老范那边儿说节目定在周四了,八点半,让记着看,说最好去他店里大家欢聚一堂地看。” 江阔笑了起来:“他好寂寞啊。” “感觉他这方面跟你有点儿像。”段非凡站了起来,拿过包往肩上一甩。 “可能吧,但是我不会找人出来玩,我嫌烦,”江阔拿过桌上自己的手机,边看边跟在段非凡身后走出了门,“一堆消息。” 手机上的消息不少,除了江了了的两条,还有杨科的一堆,汇报生意情况,下单的没有前两天多了,趁这两天要多备货,宣传视频出来加上电视台的节目,可能还会有几天高峰…… “微博弄个抽奖吧,”江阔一边给杨科回消息一边说,“看能抽点儿什么。” “嗯,我来弄,”段非凡揽着他的肩把他带进了电梯,“我之前看了一下用户基本上还是年轻人多,女孩子多,奖品的话就还是弄点儿女孩儿喜欢的……” “好。”江阔给杨科回完消息,退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大炮的名字也在上头。 点进去发现大炮昨天晚上给他发了消息,但是又撤回了。 他看着撤回消息的提示,有些迷茫,大炮跟他发消息,基本没有撤回过,说什么屁话都一副敢做敢当的样子。 “怎么了?”段非凡问。 “大炮不会是又碰上什么事儿了吧?”江阔让他看了看手机屏幕,“他以前从来不撤回,给女朋友么么哒发我这儿了都没撤回过,这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又马上撤回了?” “打个电话问问。”段非凡说,“按说工地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了吧?” “不好说,”江阔拨了大炮的电话,“快盖好的楼也碰上过老乡住进去要钱的事儿,跟老乡打交道一不小心就惹一村……” 大炮那边没人接电话。 江阔拧着眉,点开通讯录翻了翻,又拨了大毛的电话。 大毛倒是很快就接了电话,听声音还没起床,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小阔?” “炮总呢?”江阔问,“你俩在一块儿没?怎么打他电话没人接?”“他昨天晚上回去了啊,”大毛说,“说是家里有急事,开夜车回去的。” “家里?他家有什么急事?”江阔拧着眉,“是胡叔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他走得也急,拿了个手机就走了,”大毛说,“要不我帮你再打打电话?” “没事儿,你忙你的,”江阔说,“最近工地还可以吧?” “挺好,前天刚跟陆村长喝了酒,”大毛说,“路要从他家鱼塘边儿上过。” “这个村长就顺毛摸,有事儿就让段非凡过去,”江阔说,“段非凡摸陆村长那是熟练工。” “行。”大毛笑了。 挂了电话之后江阔拿着手机边走边愣神儿,大炮回去了,还是连夜,家里有事儿,能有什么事儿?而且大炮家有事,为什么会找他?他家真碰上事儿了,给江总打个电话不比给江总儿子打电话强么?江总儿子隔着十万八千里地的一个废材。 “哎,”段非凡揪着他耳垂往旁边轻轻拽了拽,“阔总。” “嗯?”江阔顺着他的劲儿转过头。 “什么叫段非凡摸陆村长是熟练工啊?”段非凡说。 “靠,”江阔笑了起来,“就顺嘴一说,那不是么,一顿饭你俩都快聊成叔侄儿了。” “没事儿吧?”段非凡问,“大炮回家了?” “嗯,”江阔皱着眉,“我怎么感觉不是他家出事儿呢?是……” 段非凡没让他把话说话,伸手捂了一下他的嘴:“你直接给江总打个电话汇报一下这两天生意,开业就卖断货,这么大好的消息还没跟江总说过吧?” 江阔啧了一声,拿着手机没动。这要换了段非凡,肯定顺顺溜溜就把电话打过去了,但江阔跟江总一直没有这样的交流习惯,万一什么事儿都没有,他这个电话打过去,江总怕是会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儿。 “我打。”段非凡看出了他的犹豫,拿出了手机。 “靠,”江阔看着他,“你还真是……” “我跟江总没那么多父慈子孝的,”段非凡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他也应该起了,那天送完人给我打电话也就这时间。” “嗯,他起得挺早的。”江阔说。 段非凡拨了江总的电话。 那边响了五六声才接了起来,但一声“喂”却不是江总的声音,是个女人。 段非凡的眉毛瞬间挑到了发际线。 好在这个女人下一句就是:“段非凡吧?我是林阿姨。” “阿姨早上好。”段非凡赶紧说,又看了一眼江阔,从江阔立马拧起来的眉毛就能知道平时林阿姨应该是不会替江总接电话的。 “早上好。”林阿姨声音很温和。 “江总是不是还在休息?”段非凡问,“我没注意时间。” “平时这个时间他都起来了的,”林阿姨笑笑,“昨天他跟人谈事儿,半夜才睡,今天就起晚啦,你找他有事儿吗?要不要他起来了给你回过去?” “不用不用,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段非凡说,“也是要跟您说的事儿,主要是没您电话,江阔又不好意思打电话。” “呀,他什么都不好意思,”林阿姨说,“是什么事儿?” “就……我们开业之后,线上线下的销售情况都挺好的,”段非凡说,“一开始备的货差点儿不够,现在还在加紧备货。” “厉害啊,”林阿姨说,“了了说你们接下去还有别的宣传是吗?那不是要爆了啊?” 段非凡笑了起来:“爆应该爆不了太夸张,但肯定还能走一波大的,知名度一点点打,后面就好办了……就是想给你们说一下,江阔觉得不好意思没必要,我觉得还是有必要。” “当然有必要,”林阿姨说,“要不我们还担心他瞎指挥把钱败光了呢,看来还行嘛。” 段非凡笑着又聊了一会儿才挂掉了电话。 “语气挺正常?”一直凑在旁边的的江阔问了一句,“但是她不会帮江总接电话的,最多摁个静音。” “背景里有人走动的声音,”段非凡说,“还有很远的车的声音,听着不像在家里。” 江阔拧着眉,拿出手机继续给大炮拨电话:“可能还是公司的事……他们叫了大炮回去帮忙,大炮!大炮都能回去帮忙!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阔说着说着声音就扬了上去,很不爽的感觉。 段非凡赶紧搂了搂他的肩:“你这边儿一堆事,要上课,还要弄店,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事儿肯定不想惊动你,再说了,大事也不会让大炮去帮忙啊。” “那大炮为什么不接电话?”江阔声音还是很大。 “这样吧,”段非凡再次点开手机,“我这儿应该还有蒋律师的通话记录,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江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别打。” 段非凡看着他。 “谁知道是不是又是得避着我以免惊动谁谁的,”江阔说,“别打。” “嗯。”段非凡把手机放回兜里,也就这几秒钟,江阔已经冷静下来了。 “等大炮联系我。”江阔说,“公司那些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真要是为公司的事叫大炮回去,估计是要找信得过的人跑腿儿。” “好。”段非凡点头。 江阔选择了等待,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个选择应该是最好的。 但一个上午江阔都有些心不在焉,上课的时候都不瞌睡了,冲着前面的老师发呆。 第二节 课下课之后,他手机终于响了起来,不是消息,是电话。 “大炮,我操,”江阔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骂了一句,“你大爷,你是手断了还是耳朵聋了!” “我一夜没睡,”大炮没跟他对呛,“早上睡着了,你电话是真没听到,刚起来才看到的。” “你干嘛去了?”江阔面对大炮的时候就无所谓冷不冷静了,一连串地问,“昨天给我发什么了撤回?你回去为什么事?” “我跟你说,跟你说跟你说,”大炮也一连串的,“你冷静点儿。” “说。”江阔说。 大炮压着声音:“昨天公司那边有人闹起来了,江总从饭店出来被人蹲了……” “什么?”江阔声音一下扬了上去。 四周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段非凡拉着他走到了一边的角落里。 “没事没事问题不大,”大炮说,“他带了保镖,保镖一个打七个,他就被砸了一下脑袋……” “什么保镖啊!还能让人砸了他脑袋啊!”江阔气得手都在发抖,“保镖都带了,就带一个?疯了吗!” “不止一个吧,但是好像能打的就一个……我也弄不清,我一回来就跟我爸带了人去医院了,我现在都还在医院门口守着,”大炮说,“我昨天想跟你说来着,又怕大半夜的你一着急非要也跟着回……” “我爸被人揍进医院了!”江阔压着声音吼,“我回去不是应该的吗!我操你大爷你不跟我说?” “我操你大爷!江了了还在你那儿呢!”大炮也吼,“你要回来了她要是有什么想法不又得多操心一个吗!” “我不会让她知道的,”江阔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中午跟她吃饭,下午回去。” “现在局势是稳定的,江总没有大碍知道吧,”大炮说,“我们人守着,警察也来过了,他毕竟是本地经济支柱的支柱,会重点保护的……” “那是我爸。”江阔说。 “我没不让你回来,”大炮说,“我是让你回来的时候不要飚车!” “……知道了。”江阔说。 “让段非凡陪着你过来,”大炮说,“我还是不放心。” “他要上课!”江阔提高声音。 “我的妈呀,”大炮说,“这话你说出来好意思么他上课,陪你回来耽误他上课睡觉了吧,开业没休息好呗。” 江阔顿了顿,让大炮这一通逗乐了,靠着墙笑了起来。 “没事儿,就别着急,叫段非凡也不是要干嘛,路上有人照应。”大炮说。 “嗯,知道了。”江阔挂了电话。 段非凡看着他:“江总受伤了?” “嗯,”江阔点点头,把手机往兜里放的时候放了两次都没放进去,他有些恼火地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操。” “哎!”段非凡的手在空中兜了两下没接着,手机摔到了地上。 他过去捡起来看了看,江阔买手机的时候挑的那个手机壳还算不错,手机没摔坏。 “怎么回事?”他把手机放回江阔兜里。 “江总跟人吃完饭出来被打了,砸了脑袋,现在在医院。”江阔说。 “跟谁吃饭?”段非凡问。 “跟保镖吧。”江阔感觉脑子里有点儿乱。 “跟保镖吃饭?”段非凡有些迷茫。 “不知道,大炮没说,”江阔皱着眉,“我下午回家,但是中午还要跟江了了吃饭,不能让她知道这个事,不能让她看出来我有什么异常……但是我有点儿担心我会露馅儿……换个人我能装,江总出事我怕我……” “没事儿,”段非凡说,“叫上范家宝,有他在,什么异常都能被他闹没了。” 江阔愣了一下之后笑了起来:“让他知道他在你这儿就这个形象,当场就带花臂大哥跟你干架。” “正好也还没正式谢过他,开业他跑前跑后帮了不少忙。”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 “我陪你回去。”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头。 “别担心,大炮不是说了么,没大碍。”段非凡说。 江阔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没大碍也不是小事了,居然不跟我说,完全没有跟我说的意思,把大炮都叫回去了,也没叫我……” “说明这事儿小到不需要叫你。”段非凡说。 “说明我在江总眼里根本不能扛事儿。”江阔说。 “放屁呢你?”段非凡说。 “就放。”江阔说。 “哎——”段非凡皱着眉,吸了吸鼻子,“还真能说放就放啊你?星垂平野阔少爷形象瞬间崩塌……” 江阔愣了愣,震惊地瞪着他:“你大爷!我没放!” 段非凡笑了起来。 “靠。”江阔还是瞪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跟着笑了起来,“让你一打岔我情绪都对不上了。” “这破情绪有什么对不上的,”段非凡说,“回去找江总当面吵一架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就行了。” “……不了吧。”江阔啧了一声。 “那下回他再什么都不告诉你的时候,你别有情绪,也别再说屁话。”段非凡说。 江阔沉默了一会儿,用力叹了口气。 第125章 中午他们一帮人跟江了了碰了头,然后一块儿去了范家宝的咖啡店之一,因为还想一块儿看看视频成片,所以范家宝提供了他这家确保不会有生意的店。 “你为什么在这儿开个咖啡馆?左边中药洗头右边艾灸馆五金店,对面……我就不说了,”江阔实在有些忍不住,“这样的环境,谁会来你这种一看就很贵的咖啡店啊?” “快指点我一下。”范家宝说。 “换个生意啊,”江阔说,“一定要咖啡店吗?” “一定。”范家宝点头。 江阔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这两天太忙了,过几天空了再帮你想。” “没事儿,已经三个月没有收入了,”范家宝说,“不差这几天。” “……好的。”江阔叹气。 他虽然对这些事儿没有什么兴趣,但是看着范家宝就这么坐以待赔还挺滋润的样子还是条件反射地就开始琢磨,只是江总的事儿他实在担心,也想不出个什么解决方案。 范家宝的这个店有两层,上面是个私人聚会的小场地,各种娱乐设备一应俱全。 他们没出去吃,江阔在之前的六亲不认叫了餐,让饭店的人送了过来,完全是按店里的服务,碗碟餐具全都是店里的。 段非凡感觉江阔每次点了外卖都要换到盘子里吃,大概就是因为他的“外卖”都是这么吃的。 “这么送一次餐的服务费都能在店里吃一顿了吧。”小猪笑着说。 “也没有,”江阔说,“只是这么吃着自在些。” “看看视频?”范家宝最期待的就是这个视频,他非常在意自己客串的角色合不合格。 “行。”江了了把U盘给了他。 范家宝调了一下投影和音响,然后播了视频。 音乐响起的时候段非凡挑了挑眉毛,这音乐听着就很江湖,接着是一段老电影质感的片头,刀光剑影中旁白开腔,说是世间众人一直苦苦找寻的藏宝图重现江湖,为了得到宝藏,各路人马纷纷加入争夺。 “我靠,”范家宝惊叹,“这谁做的?动画谁做的?” “大猪。”江了了说。 “猪大师……”范家宝想对大猪表达敬意,开口了又觉得这个称呼不怎么对劲,“猪……猪大……” “平身吧。”大猪打断了他。 “牛逼。”范家宝冲他竖了竖拇指。 接下去从动画转到了真人画面,为了这个藏宝图,一帮人穿越时空来到了现代,最后得到线索,就在—— 画面一转,酷炫劲爆的音乐响起,一听就是大佬出场的那种,一把旋转着的刀出现在画面里,接着就是一只手,镜头闪转腾挪间,段非凡出现。 旁边还配了字幕,英俊·段。 “我靠!”段非凡笑着喊了一声,“这名字哪找来的?” “江阔提供的。”江了了说。 “你这么帅的吗?”范家宝震惊地转头盯着他。 “不要质疑我的美貌。”段非凡说。 再往下就是江阔出场,沉默地抱着胳膊站在店门口,四周是动画做的风卷落叶。 字幕打出他的名字,有钱·江。 “靠,太傻了,”江阔笑了起来,“这镜头什么时候拍的?” “你在门口发呆的时候,”小猪说,“大猪说你发呆的时候很凶。” “有杀气。”范家宝点头,“我呢,我什么时候出场?” “你在老叔后头,”小猪说,“快了,你的设定是店里的保镖。” “可以,”范家宝很满意,“我看着就很像保镖。” 一听到保镖两个字,江阔本来因为视频而扬起来的心情又往下沉了沉,段非凡估计也跟他有一样的感受,马上在桌子下面握了握他的手。 江阔看着他笑了笑。 老叔出场非常扫地僧,切肉切出了幻影。 段老三。 “为什么老叔没有点儿?”江阔问。 “老三点儿段没有段老三酷。”江了了说。 江阔笑了半天。 范家宝终于等到了自己出场,一片抹布甩得风声水起,动画做的“气”围绕着抹布。 不叫家宝·范。 这个名字一打出来,大家集体发出爆笑。 “……这也太他妈,”范家宝边乐边骂,“气人了。” 接下去就是动画小人探密这个店,还结合了老店沧桑的老墙镜头,以及英俊·段从老墙前走过,仿佛参透什么秘诀似的画风,再加上新店里几个人各种炫酷走位,店门口人头攒动的热闹场景,配上后厨热气腾腾刚出锅的酱牛肉,最后得出结论,这家已经用藏宝图找到了宝藏。 结尾的镜头江阔倒是记得很清楚,就是他和段非凡面对面,老叔在他们身后,然后他俩一转头,镜头怼到他俩脸跟前儿,中间打出了宝藏的名字。 牛三刀酱牛肉,三十年好味道。 视频结束,大家一块儿鼓掌,江阔一开始的确是没想到能做出这么个视频来的,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种传统意义的宣传片,还挺有感觉,加进去的那些镜头里楷模群几个人都还特地加了特效,以区别于普通群众,彰显出牛三刀卧虎藏龙人人都身怀绝技的感觉。 “牛逼啊,江了了,”江阔靠近江了了,“我的东西你随便挑,车你想要马上开走。” 江了了啧了一声:“马给我吧。” “……不要车吗?车比小石头贵,”江阔说,“而且小石头傲慢无礼。” 小石头是江总给江阔买的马,从小养大的,不亲人,不爱搭理江阔,哪怕是一学期没见,这破马也没有久别重逢的表现,每次江阔去骑的时候,还都得好言相劝半天的。 江了了笑了起来:“逗你的,才不要小石头,也不要车,等你们赚钱了,给我买辆庞巴迪就行。” “说定了。”江阔马上打了个响指,“明年就给你买。” 江了了今天的心情还不错,江阔还算是踏实一些。 范家宝在段非凡的怂恿之下嚷嚷着下午带他们开快艇去滑水,江阔对范家宝的提议非常满意,如果是别的活动,江了了可能不一定愿意去,但这种刺激些的,是江了了一向喜欢的,于是也同意了一块儿去玩。 吃完饭几个人在咖啡店休息,消消食好去玩,江阔和段非凡非常自然地先走了,下午课是满的。 “你别一玩就忘形,你腿刚好没多久。”江阔交待江了了。 江了了靠在沙发里,冲他摆摆手:“退下吧。” 江阔退下了,出了店门立马冲向停在路边的车。 “你开我开?”段非凡问。 “我开。”江阔上了车。 段非凡没多说,跟着也上了车:“我想想怎么跟吕宁请假。” “我怎么说?”江阔发动了车子,看了一眼后视镜,然后方向盘一甩,猛地一个掉头。 段非凡一脑袋磕在车窗上:“稳点儿!” “嗯。”江阔应了一声。 段非凡看了一眼,车速倒是控制了,压着限速开。 “你就直接跟吕宁说爸爸住院了要回去看望一下就行,”段非凡说,“我就跟她说管教找我谈话吧。” “行。”江阔把手机解锁了扔到段非凡腿上,“你帮我发。” 段非凡拿过他手机点了几下:“你这消息栏真消停啊,舒坦。” “最近也不行,”江阔说,“你看杨科给我发了多少消息,非常想拉黑他。” “忍忍吧,”段非凡说,“他现在倒贴钱白干呢。” “年底给他分钱,”江阔说,“明年看情况让他拿点儿钱投进来。” “嗯,”段非凡点头,“你看着办,另外你再追加五万吧,现在钱都在路上。” “好的呢。”江阔说。 段非凡笑着低头帮他给吕宁发了请假的消息。 车很快出了城。 算不算一次旅行呢,虽然此行的目的并不愉快。 段非凡看着前方,还是有种一块儿去旅行的感觉,对不住江总了。 “咱俩还没有单独出来旅行过呢。”江阔说。 “这次算吗?”段非凡问。 “算啊。”江阔说。 “那一会儿加油的时候买点儿零食,”段非凡说,“旅行途中怎么能没有零食呢?” “之前我和大炮过来的时候,有个休息站的关东煮很好吃,”江阔说,“一会儿路过去吃一口吧。”“好。”段非凡点头。 江阔打开了音乐,车里顿时充满了炸脑袋的音乐声,他兴致勃勃地一路稳压限速,手指还跟着音乐节奏在方向盘上一下下敲。 江阔说的那个休息站果然是上回段非凡接了蒋律师之后吃关东煮的那个休息站,他兴致勃勃地停了车,兴致勃勃地去小超市买了一堆吃的。 再次上车的时候段非凡拦住了他:“钥匙给我,我开会儿。” “为什么?”江阔问,但还是把钥匙放到了他手里。 “我过过瘾,我没开过跑车上高速。”段非凡说。 “行吧。”江阔点头。 段非凡把零食交给他:“一会儿喂我。” 江阔啧了一声。 江阔看上去并不担心江总,甚至有些兴奋的表现让段非凡不放心他再继续开车,这就跟有些人越紧张话越多似的。 车开出休息站,已经兴奋焦虑了两个小时的江阔在喂他吃了一口水果捞之后,靠在副驾睡着了。段非凡松了一口气,把音乐声关小,伸手从他手里抓着的包装袋里捏了片薯片放进嘴里。 这次比上次接人开得轻松些,毕竟是白天,但跑车开长途还是不如范家宝的商务车舒服,开进市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后背都麻了,早知道应该开货车。 “到了吗?”江阔捧着满怀的零食睁开了眼睛。 “进市区了,”段非凡说,“半小时就到了。” “嗯,”江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给大炮打个电话。” “零食放后头去,一会儿都洒了。”段非凡说。 “操心死你了,”江阔笑把身上的零食都放到了后座,又叹了口气,“刚我也没喂你。” “睡一觉还睡失忆了呢?”段非凡说,“喂了一口的,甜了一路。” “操,”江阔笑了,“好肉麻。” 大炮还在医院门口的车上守着,这是胡总给他安排的守卫工作,只要有可疑的人经过,他就带工程部的人上去干架。不过到医院的时候,江阔觉得最像可疑人员的就是大炮。 蹲车后头叼着根儿土烟,仿佛刚从鸭绿江那头游过来的杀手。 车停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站起来喊了一声:“来啦,吃饭了没?前面那个有人站着的车位是给你们占的。” “没,”江阔下了车,看到面前站在空车位上的是工程部的人,他拍了拍车门,“停那儿吧。” 段非凡点点头,把车开了过去。 “还挺快。”大炮走了过来。 “吃了没?”江阔跟他撞了一下肩,“没吃一会儿去吃两口。” “没,估计你们差不多这个时间到,”大炮说,“留着肚子等你的,你先上去吧,我在这儿守着,一会儿来人换我。” “嗯。”江阔点点头。 段非凡停好车,他俩一块儿进了医院,工程部的一个人跟了过来,把他们往住院部那边带。 工程部的人都是跟着江总从工地群殴出来的情谊,这会儿江总也只信得过这帮人了。 江总住的是个单间,但不是太大,带路的人把门推开的时候,江阔感觉屋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人。 其实仔细一数也就五六个。 “你他妈怎么回来了?”一向牢守儒雅人设的江总看到江阔的时候忍不住震惊地发出了不太文明的感叹。 “再不来怕你要出院了,争分夺秒抓住一次尽孝的机会。”江阔说。 “明天我就出院。”江总说,“大炮这小子就是靠不住,是他告诉你的吧!” “嗯。”江阔走到床边,弯腰看了看他宝贝爹。 江总脑袋上还缠着纱布,眼角和嘴角都带着青紫,眼睛里也有还没有消退的血丝。 江阔拧着眉:“这也不是太不严重吧?缝针了吧?” “嗯,就缝了几小针,”江总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没见过大场面。” 江阔没说话,往屋里看了一圈。 工程部的老大老李,江总一手带起来的助理,还有几个他没见过的人,但靠在窗边穿着一身运动服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段非凡接的那个蒋律师。 虽然这会儿看上去不太像个律师,但气场在。 “您好,”江阔走了过去,伸出了手,“蒋律师吧?” “蒋丞,叫我名字就行,”蒋律师伸手跟他握了握,“我现在的身份暂时是保镖。” “叫丞哥,”江总在身后指挥着江阔,“叫哥。” 江阔回头看了江总一眼,想提醒他,我是你儿子江阔,我不是你的编外心腹段非凡,我不具备这种跟人套近乎的能力。 “随便叫,没所谓。”蒋丞笑了笑。 “保镖怎么回事儿?”段非凡终于开口,救江阔于无言之中。 “有个屁的保镖,”江总叹了口气,“我跟蒋律团队几个人吃个饭,出来就被拍了。” “一帮人上来就打,蒋律好身手,”老李有些感慨地说,“我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放倒两个了,要没蒋律,我们都得伤,都拿着家伙的。” “也没有,条件反射。”蒋丞说。 “空手接白刃。”老李比划了一下。 “谢谢。”江阔说。 “不客气。”蒋丞用标准模板进行了回答。 “您没受伤吧?”江阔看了看他。 “没,”蒋丞说,“吓了一跳是真的。” “所以蒋律就这么被当成了保镖……”段非凡说,“那这保镖可不是随便能请得到的。” “就是这么回事,”江总笑了起来,“毕竟我身边儿除了江阔,什么时候有这么能打的人,这种非常时期,我请了个保镖也正常,他们可不就是急了要动手了。” “说明查到关键的东西了。”助理说。 “找到动手的人了吗?”段非凡问。 “这个交给公安机关,”江总说,“我们等消息就行,相信人民警察。” “你们先聊着,”蒋丞拿着手机往外走,“我接个家里的电话。” “跟家里说声不好意思,”江总说,“让你受累了。” 蒋丞笑了笑,走了出去。 “这个人,”江总指着门,又看了看他助理,“得拉过来帮我,靠谱,还能打。” 江阔啧了一声:“人家十万八千里来给你干活?你想什么呢。” “有什么不能想的,这次不就是十万八千里请过来的吗,多少事儿不就是想出来的,”江总说,“也不用他坐班,有事儿飞过来就行……” “我找时间跟他聊聊。”助理马上说。 “先不急,”江总说,“先把手头的事儿做完,他起码还得在这儿待个把月的。” 又聊了几句之后,屋里的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江阔和段非凡。 江阔这时才走到了床边,弯腰瞪着江总:“以后这种事儿能不能不瞒我?你这是没死,你要是死了呢?” “这话说的,”江总看着段非凡,“知道为什么我们父子关系紧张了吧。” 江阔瞪着他没说话。 “死了你就回来戴孝呗。”江总说。 “放你的屁。”江阔说。 江总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生气了啊?别生气,了了也不知道呢。” “不让她知道我能理解,不让我知道我就很不理解,”江阔说,“你公司的事我不管,你受伤这种事我会不管吗,也不说?” “本来也不严重,”江总说,“我就是不想你着急忙慌地撵过来,你现在也忙嘛,实体店,网店,还不退学。” “啊……”江阔往旁边椅子上一坐。 “那现在……”段非凡走到床边。 “明天我就出院了,”江总说,“观察一下有没有脑震荡而已,也不用拆线,住时间长了他们还以为我怕了呢。” “明天就上公司转一圈儿示威去。”段非凡说。 “你小子,”江总笑了,“懂我。” “缠着一脑袋纱布去。”江阔说。 “明天就换成一小片儿了,”江总掀了掀纱布,“这一圈都是空的,起个固定作用而已。” 江阔叹了口气。 “以后都告诉你,”江总拍拍他胳膊,“别在这儿唉声叹气欲言又止的。” 江阔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他们后面还会不会再……搞这种事儿?” “不好说,”江总压低声音,“查出来的事儿不小,我也不瞒你,我还真的已经在找保镖了,不光是我,也得保证人家蒋律的安全,他虽然的确是能打,但人家拿的钱里可没有这一项。” “那你也得给人家把这一项的钱加上,”江阔说,“他手受伤了。” “观察力不错啊。”江总笑了。 江阔啧了一声。 父子俩开始沉默。 段非凡等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要不开口,他俩能就这么睡过去了,于是问了一句:“阿姨呢?” “她回去休息了,昨天守了一夜,”江总说,“一会儿你们回去陪陪她,我这儿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安全的。” “嗯。”江阔应了一声,“你们吃饭了吗?” “吃过了,”江总说,“这都几点了,你来的时候他们刚陪蒋律他们吃饭回来。” “那我去吃饭,”江阔说,“大炮也没吃,在外头等着呢。” “这个告密的还想吃饭。”江总说。 “所以是我请他吃,不是你请。”江阔说。 “嘿。”江总笑了。 他俩走出病房,外面的助理和老李马上就又进了病房。 江阔没马上走,看着在旁边打电话的蒋丞。 段非凡知道他是要跟人说一声再走,江阔平时是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人,但这种事儿上还是很有分寸和礼貌。 “那你就炖了吃吧……我今天吃了好几盘五花,现在闻医院消毒水都带着烤五花味儿,”蒋丞转过身的时候看到了他俩,笑了笑,“先不说了,晚上回酒店再说吧……嗯,行……” 蒋丞挂掉电话走了过来:“走了?” “去吃饭,”江阔说,“您不回去休息吗?” “还有一份材料要跟江总聊,”蒋丞说,“晚点儿回。” “辛苦了,”江阔说,“这次的事儿实在太危险了,真是……” “没事儿,我遇见过比这离谱得多的,这种单纯打个架的不算危险,”蒋丞说,“不用太在意,你俩吃饭去吧。” 聊了几句之后他俩往电梯那边走过去,蒋丞和他的一个同事进了病房。 “我突然想吃烤五花。”江阔说。 “偷听人电话还馋上了。”段非凡笑着按了电梯。 “也不是故意,”江阔说,“他也没避人。” “嗯,”段非凡笑笑,“告诉你个小秘密。” “什么?”江阔看着他。 “那边儿也是个男的。”段非凡说。 “靠,”江阔有些震惊,“你怎么知道?你他妈才是偷听了吧!” “他不避人,”段非凡笑了起来,把他推进了电梯里,“我不小心听到的,就接他那次。” “啊。”江阔有些感慨。 “一会儿就去吃烤肉吧?”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 第126章 走出医院的时候,大炮正一脸不爽地站在路边。 “换班了?”江阔问。 “换了,”大炮说,“你俩再晚点儿出来,我都得再去换他了。” 江阔啧了一声:“我不得跟江总聊几句吗,江总要知道你这态度……” “他是不是嚷嚷着明天要出院,”大炮说,“你劝着点儿不要让他出院。” “嗯?”江阔愣了,“他不是说观察一下没有脑震荡就可以出院吗?” “你听他扯,”大炮说,“他还有头骨骨裂……” “什么?”江阔猛地停下了脚步。 “没有移位,医生说不是太严重,不用手术,保守治疗,”大炮说,“我听我爸说的,起码得再住几天吧,而且怎么也得静养吧,但他就非要出院。” “他没跟我说。”江阔咬牙切齿。 “怕你担心呗,”大炮说,“所以你劝劝他,让他多住几天。” “他跟我说明天就能出院。”江阔继续咬牙切齿。 “我还给他鼓劲来着,”段非凡说,“让他明天出了院就去公司转一圈示威。” “……你俩都没找医生问问吗?”大炮说,“护士也知道啊。” “老李为什么不跟我说?”江阔还是咬牙切齿,“他那个鸟毛助理,也没跟我说。” “谁敢,”大炮说,“江总那个性格,脸一冷身边谁不怕。” 江阔咬牙切齿了半天,也没找着除了江总之外的责任人,总不好再怪蒋律师,人家已经做了案子之外的保镖工作,最后他只好松了牙关,叹了一口气。 “吃饭完我再去医院跟他聊聊吧。”江阔说。 “别吵啊。”大炮说。 “他头都裂了,我敢跟他吵吗!一会儿给他气碎了怎么办。”江阔说。 “不至于。”段非凡笑了起来,拍拍他后背。 “怎么不至于,”大炮说,“你挺靠谱一个人,怎么还劝他吵架呢!” “我说不至于气一下就碎了,”段非凡说,“不是让他去气。” “有什么区别吗?”大炮说。 “炮总,”段非凡说,“你是不是在挑拨?” “嘿!”大炮喊了起来,“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敢是那样的人吗?” “是不是不知道,”江阔拍了他胳膊一下,“不敢是真的。” “靠。”大炮忿然地喊了一声。 回到了自己从小长大的地盘上,江阔对各种六亲不认了如指掌,大炮也是个熟门熟路的,短暂地讨论之后,他们决定去江总的新酒店吃烤肉。 “我打个电话约一下,”大炮上了车团在后座,拿出手机,“让他们先准备着吧,这会儿也不是饭点了,别去了东西都没了要等半天。” “随便。”江阔发动车子,“明天换个车开吧。” “不用,”大炮说,“你们去哪儿还总带着我么?” “好委屈,”江阔回头看了他一眼,“炮总这还是第一次坐后头吧?” “可不么,”大炮扒拉着手机,“十几年的友情,在爱情跟前儿也就是后座窝着的份。” “停车我跟他换。”段非凡一拍大腿。 江阔笑着立马减了速。 “赶紧的!好好开车!”大炮冲他俩摆摆手,拨通了酒店的电话,“哎,帮我转一下你们陈经理,姓胡……” 虽然江总受伤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但段非凡这会儿坐在副驾,看着窗外的街景,心里却有着轻松的愉悦。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个城市,每一次的感受都不相同,唯有这一次格外舒服,虽然明天估计就得离开,他甚至没有机会跟江阔在他的城市里好好转转,但依旧会有一种踏实的舒适感。 他转头看了江阔一眼。 江阔也马上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笑了笑。 “笑什么,”江阔啧了一声,“这学期你比我还多来一次。” “不服吗?”段非凡笑着说。 “时间太短了,”江阔说,“下次过来我带你好好转转。”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江总在江东的那个什么城,是不是过两个月就能营业了,”大炮在后头说,“可以去那儿玩玩,我还想带我妈去一趟呢。” “看看暑假呗,”江阔说,“一块儿。” “这事儿不影响吧?”大炮说。 “不知道,”江阔皱了皱眉,“官司一开打,没个一两年扯不完,也不好说有没有影响,也没准儿哪儿资金有缺口就得卖了。” “买买卖卖这些年也没少循环,”大炮说,“正常,现在能让他老实养病比什么都强。” “也得我能劝得住。”江阔说。 “肯定能,”大炮说,“你在床跟前儿哭一鼻子,他什么都答应了。” “放你的屁!”江阔说,“我这辈子都没在他面前哭过,我疯了我哭。” “所以才管用啊!”大炮说。 “你别瞎出主意。”江阔拧着眉。 他们到烤肉店的时候,营业高峰期已经过了,店里已经没有几个客人,不过因为大炮提前打了电话,店里给他们在小厅里重新安排了新的菜。 江阔自打出去上学之后,本来挑剔的口味越来越不挑剔,这会儿才重新被激活了。 段非凡帮他拿着盘子,他只管往里夹。 “今天牛肉很好,”陈经理跟在旁边介绍着,“这个牛肉……” “您不用跟着,”江阔说,“谢谢。” “陈经理你歇着吧,”大炮说,“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有什么需要我再找你。” “行,那一会儿叫我。”陈经理点点头离开了。 段非凡看着在六亲不认的环境里恢复了六亲不认状态的江阔,有种奇妙的感觉,很有意思。 “今天我要吃猪肉的,偷听完蒋律的电话我就一直琢磨着烤五花,滋滋冒油的,啊……”江阔说,“他一直跟我说牛肉……” “你说你想吃五花让他给介绍猪肉不就行了。”段非凡把装满的盘子换了个手,又递过去一个空的给江阔。 “懒得说,再说五花肉有什么好介绍的,您看今天的五花,肥瘦相间,非常匀称标志……”江阔说,“他歇着不好么,我们吃完就走了。” “给我夹点儿牛肉,还有鱼,”段非凡说,“我除了五花还是想尝尝别的东西的。” “放心,”江阔说,“我一会儿专门给你挑一盘好的。” 烤五花还是很香的,滋滋冒油,香味扑鼻。 别的也很香,三个人轮流起身,一盘一盘端过来,中途服务员还来加过两次菜。 “我们吃得是不是有点儿夸张?”大炮说。“是,”江阔点头,“我好久没这么吃了,可能是一下午折腾饿了。” “我是纯粹等你们等饿了。”大炮说。 “我是一直都很饿。”段非凡说。 虽然拿了不少过来,但他们几个还都一点儿没浪费,最后吃完走的时候,江阔还把一颗漏掉的西兰花烤了吃了。 江阔这个不剩菜的节约习惯和菜放了五分钟就不能再吃了的浪费习惯结合在一起,非常奇妙。 吃完饭,他们又赶回了医院,赶在住院部探视时间结束前。 大炮还是一挥手,跟工程部的人一块儿坐进了车里,尽职尽责地继续盯着除他们之外的可疑人员。 江阔和段非凡回到了江总病房那一层,病人大多都已经歇着,在病房里看电视聊天,走廊上没什么人了。 江总的病房外面站着个人,看到他们过来的时候点头打了个招呼。 “蒋律师走了吗?”江阔问。 “走了,”那个人说,“你妈妈刚过来。” “哦。”江阔走到门边,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推门进去。 “怎么?”段非凡低声问。 “他俩万一在你侬我侬呢?”江阔从门上的窗口往里看了看,这个方向只能看到床脚,看不到江总夫妇。 “敲门呗。”段非凡说。 “那不就打断他们你侬我侬了?”江阔轻声说。 “……那站会儿?”段非凡说。 江阔笑着贴着门听了听,能听到说话的声音,语气听着也不怎么侬,于是他准备敲门进去。 “现在琢磨什么接不接班人的。”老妈走到桌子边倒水,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你是干不动了吗?” 段非凡看了江阔一眼。江阔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挺平静,在门上敲了两下。 “进。”老妈往这边看了一眼。 江阔推开门进了病房:“妈。” “怎么没回家?”老妈笑着问,“又跑过来了。” “过来看看,”江阔说,“明天我就回学校了,多呆会儿。” “阿姨好,”段非凡打了个招呼,又看着江总,“江总我又来了。” “你就跟着他瞎跑,”江总笑了,“吃完饭了?” “嗯。”江阔走到床边,伸手拿下了床边挂着的床头卡,低头飞快地扫了一眼。 有些失望地发现,医院为了保护病人隐私,只写了护理要求之类的,没看到关于江总的伤情诊断。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 “怎么,”江总反应很快,立马明白了他想看什么,有些得意地一挑眉,“没看到想看的?” “你老实待着吧,”江阔说,“公司的事不是有靠得住的接班人在处理么,你在这里跟蒋律师讨论开会之类的也不耽误。”这回轮到江总啧了一声。 老妈在后面笑出了声。 “站门口偷听呢?”江总说。 “怕打断你俩二人世界了……”江阔说,“我就是真偷听也不奇怪,我大老远跑回来,不是让你来回蒙的,这也不说那也瞒着。” “那你想知道什么?”江总问。 段非凡一听这话,感觉是能聊一会儿了,于是转身慢慢溜达着出了病房。 外面站着的黑脸大哥应该是工程部的人,他闲着也没地方可去,于是走到黑脸大哥身边打了个招呼:“这得守一晚上吗?” “不用,晚点儿换别人,”黑脸大哥笑笑,“你是江阔的同学是吧?” “嗯,”段非凡点点头,“过来得急,多个人有什么事儿有个照应。”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儿了,”黑脸大哥说,“到这份上了还敢背地里动手脚,那就是生怕自己暴露晚了。” “也是。”段非凡表示赞同。 大哥估计是守在这儿有些寂寞,还挺能聊的。 本地风土人情,江总创业大事纪,一直聊到段非凡手机响了,才算告一段落。 电话是老叔打来的:“你明天去一趟那哪儿吧,罗管教今天下午打你电话没打通,打我这儿了。” “有什么事儿吗?”段非凡问。 “不是快出来了嘛,还一个月,”老叔说,“有些要注意的跟家属沟通一下,我看罗管教是真的挺负责,你就抽时间去一趟吧。”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我明天下午过去吧,下午就一节课,比较好请假。” “行,你看着时间安排,”老叔说,“你今天也没过店里来,我还想着跟你商量一下他出来的事儿,店里是真需要人手,我跟你老婶也忙不开,请的人吧,也只能是干活,别的经营上的事也帮不上。” “这个我想着呢,”段非凡说,“等他出来缓缓,看看怎么跟他说。” 挂了电话之后,他走到走廊的窗户边往外看着。 以前一直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好像永远也等不到老爸出来的那一天,现在又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一转眼,下个月人就要回来了。 他们的生活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 感慨得很。 “所以我要出院,也不是置气,”江总看着江阔,“我是那么幼稚的人吗?我又不是你。” “说事儿就说事儿,不要夹带拉踩。”江阔说。 “现在除了收集整理证据,就是心理战,”江总说,“不是说我拿了证据,就铁定能赢,损失是无论如何都要损失的,降到最低才是关键,我缩在这里的确不影响什么大方向,但心理上的压迫感就没了。” 江阔拧着眉叹了口气没说话。 “我风里雨里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江总说,“你们初中那会儿,我贷款都贷款不出来,眼看着下一步就是全盘完蛋,不也过来了,你要对你爹有信心。” “那这样,”江阔看着他,“明天你回公司露个面,然后回医院,你每天都可以抽时间回去走个秀,但是不能出院。” 江总笑了起来。 “我也没有太多时间陪你,”江阔说,“我后天回去,明天我再盯你一天,行吗?” “求之不得。”江总笑眯眯地说。 江阔又叹了口气:“别又说退学啊。” “不说,”江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干你想干的,公司的事,你想接手我也不会同意,没跟着我个五年十年的,你能干得下来?我身边这些人,哪个不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是真没考虑过你。” “嗯。”江阔点点头,说不清是松一口气,还是有些失望。 “你和了了拿着公司股份就行,别的你们想干什么我也不管,”江总说,“也别觉得我不考虑把公司交给你们就有什么想法,我拼这么些年,为的就是让我的孩子能按自己的想法生活,不是继续帮我干事业,我这个事业,有的是人可以接着做。” 江阔迅速地低下了头,一颗眼泪滴在了床单上,他又迅速地把胳膊肘撑了上去,假装低头沉思。 江总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们也很少有这么深的交流,他只知道虽然总聊不到一块儿去,他也总要跟江总犟着,江总对他的爱却是不会变的。 但除此之外,江总从来没有跟他明确过自己的这些想法,也许是他从来也没给过江总这样的机会。 “是不是很感动?”江总问。 “……哪有直接这么问的?”江阔简直无语。 “我要不问,你也不说。”江总说。 “那还用说吗?”江阔一抹眼睛抬起头看着他,“你老狐狸了你看不出来?” 江总很满意地笑了起来。 “我回去了,”江阔起身,从床头扯了张纸巾擦了擦眼睛,“明天一早我再过来。” “赶紧回吧,”江总说,“耽误我跟你妈聊天儿。” 江阔啧了一声,快步走出了病房。 段非凡正拿着手机扒拉,一看他出来,立马举着手机快步走了过来,先问了一句:“聊得怎么样?” “还可以,”江阔看他这个急切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别的事,“怎么?” “那你先听这个。”段非凡把手机递到他耳边。 接着他就听到了杨科激动的声音:“听到了没?” 背景里是一连串叮咚叮咚的声音,有一瞬间连成了片。 “这什么?”江阔问。 “下单的提示音。”段非凡说。 “我靠,”江阔愣了愣,“是不是小猪把那个视频发了?” “是,”段非凡说,“她发了之后又找人转了一圈儿,然后一波下单的就来了,杨科说持续了差不多十分钟这样的,他客服都忙不过来了。” “这么夸张吗?”江阔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客服不够快给丁哲他们发号顶上去啊。” “已经顶上去了,第一时间我就让他们去弄了,”段非凡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多问产品信息的,好多是来调戏客服的。” “那他们最合适这个工作了。”江阔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刚为了跟江总聊天,他把手机静音了,这会儿点开,他多年以来一直寂寞如雪的手机头一次收到这么多消息,虽然基本都是楷模群聊出来的。 “这会儿都忙着了,”段非凡说,“先说你这边儿,怎么样?” “就……挺好的,”江阔说,“江总就是告诉我,他不会让我接他的班,也从来没考虑过让我进公司,他身边的人随便一个都跟了他十年八年的比我强多了……” “……这叫聊得挺好?”段非凡有些不解,“听着跟要绝交了一样呢?” 江阔笑了起来:“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让我别担心,干自己想干的,他不会管我。” “这表达得够狠的……”段非凡往病房那边看了一眼,跟江阔一块儿从楼梯往下走,“那你劝好他了没,不要出院的事儿?” “算是劝好了吧,不过明天得再陪他一天,盯着点儿,”江阔说,“主要是他那个头裂了,我想明天再找医生详细问一下,咱们明天晚上或者后天一早再回学校吧。” “啊。”段非凡停下了。 “怎么了?”江阔转头看着他。 “我明天得回去,”段非凡也看着他,“见见罗管教,说一下我爸出来的事。” “啊。”江阔愣了愣。 “别学我。”段非凡说。 “啊,”江阔说,“你要舍我而去吗?” “啊,”段非凡说,“你后天不就要追我而去了吗?” “靠,”江阔笑了起来,“行吧,那你先回去,开我车。” “不了,我坐火车吧,”段非凡说,“我开你那个车真的,屁股疼。” 江阔看着他眯缝了一下眼睛。 “就是……”段非凡停了一下,看着他,“你想什么呢?” “回家,”江阔一挥手,蹦着下了楼梯,“你要不要趴一下我那个睁眼开灯闭眼关灯的夜店床?” 第127章 医院对面胡同里有一家味道不错的粥铺,属于江阔以前绕道也会过来吃并且不嫌脏的那种小店,回家之前,他先去粥铺打包了十份艇仔粥,还有些小吃,拎着回了医院门口。 大炮在他爹的车里睡得非常香甜。 “我现在相当后悔买这一堆吃的,”江阔隔着车窗看着里头的大炮,“他不配。” 段非凡敲了敲车窗。 大炮依旧香甜。 倒是旁边几个工程部的人看到他俩,都走了过来。 “晚上挺辛苦的,”江阔说,“这些你们吃个宵夜垫垫。” “哪这么客气呢,”一个人说,“江总给我们开足了加班费的。” “不一样。”江阔简短地说。 几个人笑了笑,也没再推辞,愉快地一块儿把粥和小吃分了,拿回各自车上吃去了。 回过头的时候段非凡发现后面的车窗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下去,大炮正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俩。 “阔儿,”大炮叫了江阔一声,“感天动地。” “没你的了。”江阔说,“接着睡吧。” “手上还两兜呢当我瞎。”大炮打开车门准备下来。 江阔直接把门推了回去。 “你俩还回不回家了,”大炮说,“跟我这拉拉扯扯的都多少寸光阴了。” “给。”段非凡把吃的从窗口递给了大炮。 “表扬你睡得香。”江阔说。 “操,”大炮笑了起来,“你俩明天回去吗?” “他回,”江阔说,“我后天再回。” “那行吧,”大炮说,“明天咱俩混。” 上了车之后段非凡有些感慨:“江总这事儿要说是危机也是危机,但是靠得住的人还是不少。” “他比我会交朋友,”江阔发动车子,“公司好多老人是真的都看着我长大的……所以这次会碰上这样的事儿我挺难接受的,不知道江总什么感觉。” “认清人也好,”段非凡说,“没发现的话损失更大,这样的人也不值得难受。” “以前有时候看到别的公司争个权夺个产的,都觉得特别遥远,觉得不会发生在江总身上,就他身边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一路起起落落过来的。”江阔叹了口气。 “你要提醒一下我吗?”段非凡说,“虽然咱们不一定能做到江总那样的规模,但……” “凭什么不能?”江阔非常不服气,“等我们今年把渠道都稳定了,产品线没问题了,过年我就找江总拉投资去了,你要说我们钱不够可能一下做不大,但我们钱肯定管够,他当初也不是白手起家,靠的他老子,那我肯定也不会白手起家,也得靠我老子,这样对比才公平。” “……我说的重点是这个吗?”段非凡听乐了。 “我觉得你不会,别人不敢肯定,真碰上了也没所谓,解决就行,”江阔看了他一眼,“真要是你的话……我就认了。” “那我话就放这儿了,不可能是我。”段非凡说。 江阔飞快地拿出手机点了录音,扔到他腿上:“自己说。” “我话就放这儿了,”段非凡拿起手机,“无论是生意还是感情,我都不会坑你。” “你是谁,谁不会坑谁。”江阔说。 “操,”段非凡笑了起来,“不愧是江总亲儿子,很严谨啊。” “赶紧的。”江阔笑着说。 “我,段非凡,因为很英俊,人称段英俊,”段非凡重新说了一遍,“我话就放这儿了,无论是生意还是感情,我都不会坑江阔,江阔,因为非常有钱,人送外号江有钱。” 江阔笑了半天。 “怎么样?”段非凡把录音又重新放了一遍,“我声音怎么这么奇怪,感觉跟听我跟段小毫唱歌一样。” “自己没听习惯吧。”江阔说。 “你听着对吗?”段非凡问。 “我一听就知道是你,”江阔说,“你喘个气儿我都知道是你。” 车开回鼎江庄园的时候,保安看到了江阔的车,专门从值班室里走了出来,弯腰往车窗里看着。“现在这么严格了吗?”段非凡说。 “不知道,可能怕有人混进去吧。”江阔放下车窗,冲保安喊了一声,“我!” “你回来了啊?”保安看到江阔的时候笑了笑。 “嗯。”江阔点了点头,车开了进去。 这个小区还是像段非凡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气派,不过比冬天的时候多了几分活力,大片的浓浓的绿色,还有成片绽放着的花。 “都什么花?”段非凡问。 “多数都是月季,”江阔说,“我妈喜欢,所以物业种了很多。” “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吗?花,或者别的东西。”段非凡转头问他。 “我吗?”江阔想了想,“没有。” “什么都没有吗?”段非凡看着他,“兴趣爱好也没有吗?” 江阔继续思考,然后啧了一声:“你看我像是有什么兴趣爱好的人吗?” “滑雪?骑马?游泳?跳伞?射箭?赛车?”段非凡说,“那么多技能呢,没一个是你喜欢的吗?” “就……”江阔拧着眉毛想了想,“你这个问题真的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你们富豪学校,老师没让你们写过我的爱好之类的作文吗?”段非凡笑着问。 “写过,”江阔说,“我写的是看书。” 段非凡笑得很大声,有点儿收不住。 “嘛呢?”江阔看了他一眼,“你在我地盘上呢,收敛点儿行吗?” “主要是我也没见过你看书,不过快了,”段非凡说,“你下周应该会开始看看课本,要考试了。” “啊……”江阔拍了一下方向盘,“我觉得我可能要挂科。” “没事儿,”段非凡说,“我陪你一块儿。” “……这种事儿就不用这么恩爱了吧。”江阔说。 “主要这也不是我想不恩爱就不恩爱的,”段非凡说,“那不是及不了格吗。” “靠。”江阔笑着按了一下喇叭。 远处立刻传来了狗叫声。 “是奔奔。”段非凡说。 “可以啊,”江阔说,“这都能听出来?” “奔奔叫起来猫里猫气的,”段非凡说,“听着特别嗲。” 车开过大门的时候,猫里猫气的奔奔从栏杆里伸出了脑袋,江阔伸手到窗户外面挥了挥:“奔啊。” 奔奔立马又叫了起来,在栏杆里跟着车跑,再绕进了车库。 段非凡刚把车门打开,奔奔直接跳到了他腿上。 “哎哟……”段非凡抱着它下了车,“这狗壮的。” “江阔——”刘阿姨的声音传了过来,“是你回来了吗?” “是!”江阔喊,“我和段非凡。” “吃点儿东西吗?”刘阿姨问。 “不用了,”江阔说,“有酸奶吗?” “有,我给你们拿。” 刘阿姨跟江阔一家关系很好,这会儿在非假期突然见着江阔,加上江总出了事,她拿了酸奶之后就一直站在江阔身边看着他。 “我没事儿,”江阔说,“我爸也没事儿。” “好久没看着你了,”刘阿姨笑笑,“你妈妈说你们店生意可好了呢,是不是挺忙?” “还行,”江阔说,“生产归段非凡,零碎的事儿都杨科干了,我就在旁边指手划脚的。” “差不多,”刘阿姨说,“你爸不也就干的指手划脚的事儿。” 江阔和段非凡一块儿笑了起来。 “他还是亲自下场打架的。”江阔说。 “别学他啊!”刘阿姨马上说。 “这学不来,”江阔说,“我多文静。” “你是怕麻烦又懒,”刘阿姨说,“能动嘴就不动手。” “不愧是看着江阔长大的人,”段非凡笑着说,“准确。” “小段今天住家里吧?”刘阿姨说,“我去把客房整理一下,铺盖我收起来了。” 段非凡看了江阔一眼,江阔点点头:“嗯,就随便铺一下盖一下就行,他明天一早要回学校,我后天走。” “哟,”刘阿姨说,“那明天我得买点儿菜去,这两天你爸妈都不怎么在家,我都没准备菜了。” “我吃面条就行,”江阔说,“在学校也吃不着家里的面条。” “行!”刘阿姨愉快地上楼了。 “我晚上不是在你那个夜店床上趴着吗?”段非凡低声问,“还让刘阿姨费这通劲收拾客房?” “我屋进去人就已经是很大的事件了,要还有人在里头跟我睡一张床,”江阔说,“你脑子为什么突然不好使了?” “啊。”段非凡笑着靠回椅子里,“被夜店床吓傻了吧我。” 时间也不是太早了,刘阿姨非常利索地没多大一会儿就收拾好了三楼的客房。 “我们休息了,”江阔跟她说,“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你们睡吧,”刘阿姨挥挥手,“我等你妈妈回来,这两天她都睡得晚,我陪她聊会儿。” “……嗯。”江阔点点头。 进了电梯,段非凡看着他:“你明天也陪你妈多待会儿吧,她看着没什么,心里还是担心。” “嗯。”江阔低头轻轻叹了口气。 眼睛一抬看到段非凡的时候他又挑了挑眉毛。 “干嘛?”段非凡说,“情绪转换这么自如的吗?” “不知道,”江阔笑了起来,“看到你就心情一扬,振奋得很。” “怕不是看到我,是想到某些事儿吧。”段非凡也挑了挑眉毛。 “嗯呐。”江阔打了个响指。 电梯门一开,他立马转身出去了,胳膊一挥:“跟上。” “好嘞,”段非凡跟上,“老大,今儿砸哪家?” 江阔笑着一指自己卧室门:“这家!把床给我砸了!” 这是段非凡第二次进江阔的卧室,相比第一次,这次莫名带着做贼心虚,总觉得一回头,就能看到刘阿姨震惊的眼神。 “夜灯。”江阔说。 “嗯?”段非凡没听明白。 屋里的灯光从天花板边缘缓缓亮起,暖而淡的光晕铺满四周,温馨而舒适。 “上回你进屋还是按的开关吧?”段非凡问。 “嗯,”江阔脱掉上衣,又一弯腰脱掉了裤子,然后把衣服扔进了门边的框里,“也有开关,我其实一般都进门顺手就开了。” 段非凡看着他,没说话。 “我以前没好意思跟你说,”江阔进了衣帽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堆运动服运动裤的,“一般我进屋不穿外面的衣服。” “我出去?”段非凡说。 江阔把手里另一套衣服扔给他:“想得美,换了。” 段非凡脱了衣服:“但是我明天还得穿那套。” “穿我的吧,”江阔说,“你那套让刘阿姨洗了我带回去。” “……行吧。”段非凡把自己的衣服跟江阔的衣服扔在了一块儿。 “洗澡?”江阔偏了偏头。 段非凡犹豫了一下:“我有点儿……你先洗吧。” 江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心虚呢?” “嗯,”段非凡老实地点头,“刘阿姨就在楼下,你妈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我就跟小时候趁同学父母不在家去人家家里玩游戏似的那么心虚。” “没事儿,”江阔进了浴室,“不急这一轮。” “……靠。”段非凡笑了。 浴室里很快传来了水声,段非凡很规矩地穿上了江阔给他拿的那套卧室专用服,虽然很清楚地知道不可能有人突然进来,他还是有种自己在偷情的紧张感。 江阔的卧室还是相当舒服的,他靠在沙发里看着四周,因为使用率很低,江阔的房间整洁得令人发指,但并不冰冷,因为江阔的小摆件和小玩意儿很多,到处都摆着,看上去有趣而灵动。 他设计店里货架的经验大概就是从这儿来的。 “关灯。”段非凡说了一句,想测试一下这个灯。 但是灯没理他。 “开亮点儿。”段非凡又说。 灯还是没理他。 “睡觉。”段非凡继续测试。 灯一直就没理他。 挺dior啊。 段非凡啧了一声。 “快,”江阔洗完澡出来就往床上一扑,回过头瞅着他,“去洗,内裤我给你放那儿了。” “嗯。”段非凡盯着他后背看了一眼。 “哎,对,”江阔点头,“多看两眼,一会儿就没得看了。” “操。”段非凡笑着转身进了浴室。 浴室里还弥漫着热气,还有像香水一样的沐浴露香味儿,段非凡开了水,水浇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差点儿转身一头破门而出。 这水温! 杀鸡拔毛也不过如此!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江阔没在屋里。 “阔?”段非凡往衣帽间看了看,也没看到江阔。 正想给江阔打个电话的时候,江阔推开卧室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美团的小黄纸袋。 “你……这会儿点了个外卖?”段非凡震惊了。 江阔没说话,啧了一声。 段非凡看清袋子上的“送药上门”才反应过来,发出了由衷的惊叹:“我……操。” “我周到吧。”江阔撕开袋子,猛地一个转身盯着他。 “干嘛?”段非凡迅速捂住胸口。 江阔视线往下。 他又迅速捂住了下面。 “戏真多!”江阔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段非凡赶紧转身想跑开,这动静他是真的怕刘阿姨听见。 但刚跑了一步,江阔的胳膊已经搂住了他,借着惯性往床上一压,两人撂着扑倒在了床上。 江阔的床垫软而不塌,趴到上面的一瞬间就有种瞌睡来了的舒适感,但江阔呼哧带喘扯他衣服的动作又迅速让他精神一振。 “我自己我自己……”段非凡挣扎着,“你别又给撕了,这可是你的衣服……” 江阔没说话,在他挣扎之间,已经完成了全部工作。 段非凡刚想撑起胳膊挪一下位置,就又被他重重一扑,压回了床上。 接着一口咬在了他脖子后头。 “啊……”段非凡脸埋在被子里,“嘶——” 江阔咬着他没松口,在他腰上又掐了一把。 对于一张没有见过世面,甚至没有见过几个人的社恐床来说,这种场面相当让床错愕。 床在这个卧室里待了五年了,见过的人拢共也就三五个,而且极少见到除了房间主人之外的其他人。 眼前这种仿佛动物世界春天来了一样的场面,实在是它没有想到过的。 这个安静的进了屋基本不是躺着就是靠着的主人,眼下叼着人家后脖梗子的野兽行为跟他平时的形象判若两人。 床不得不努力地辨认了好几次,才确认这个喘着粗气咬人抓人还撞人的人的确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天哪。 太野蛮了。 床感觉自己在发抖。 但是它虽然很震惊,却也不至于吓到发抖。 这个颤抖,是那个判若两人的人制造出来的。 他压在人家身上,还抓着人家头发! 社恐床知道他喜欢骑马,墙角那个支架上就放着他最喜欢的一个旧马鞍,但社恐床不知道他还喜欢骑人。 这里面是有什么玄妙的相通之处吗? 就很野蛮。 他还把人家的脸按进枕头里,然后说,用力喊。 啊。床叹了一口气。 脸按进枕头里喊,声音是很难传出来的,所以那个人有没有在枕头里喊,床不知道,但他的脸侧过来的时候,是一直在哼唧的,没有喊,哼唧,还喘粗气。 床很不安。 以它几乎没有的经验,无法判断这个人是痛苦还是舒服。 反正他也没挣扎。 房间的主人咬他,掐他,还顺着他背上的那些伤疤划拉,他都没有挣扎。非常奇妙的游戏。 结束的时候两个人澡都白洗了,身上全是汗,还蹭在了床身上。 这一点让床有些不高兴。 “我是不是破皮儿了?”段非凡摸着自己肩膀,又背过手在背上摸了摸。 “不是吧?”江阔赶紧凑过来,仔细看了看,“没有,但是红了。” “你有一颗牙特别尖,”段非凡转过头,伸手捏住江阔的下巴,“我看看。” 江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熟练的仿佛屠宰场干了十年的技术把嘴给捏开了,还左右晃着看了看。 “啊!”江阔拍开他的手,“你他妈挑牛呢。” “哪有这么可爱的牛,”段非凡笑笑,“右边上牙,就是它,特别尖。” “下回我侧着咬吧。”江阔枕着胳膊,偏过头看着他。 “但愿那会儿你还能想着左右这个事儿,”段非凡起身,低声说,“我去洗澡。” “为什么突然这么神秘?”江阔问。“不知道,”段非凡还是压着声音,“可能是缓过劲儿来了突然做贼心虚。” “刘阿姨不会上楼,我妈也不会,就算回来了,她俩这会儿也就是在楼下聊天,”江阔说,“你心虚个屁,壮起胆来。” “好嘞!”段非凡举起胳膊。 江阔笑着跳下床,跟他一块儿进了浴室。 这个浴室就很大,他俩在里头打一套拳都没问题。 但他俩还是挤成一团贴着。 “明天几点起啊。”江阔问,“票买了吗?” “六点吧,我买了七点的票,”段非凡说,“到了还能赶上吃了午饭再过去。” “嗯,”江阔低头脑门儿顶在他肩膀上,“那明天一早到后天下午,咱俩就见不着了。” “嗯呐。”段非凡应着。 “你好喜悦啊。”江阔说。 “是有一点儿,”段非凡想了想,“有一种啊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 江阔沉默了一会儿才笑了笑:“会想我吗?” “会啊。”段非凡搓搓他头发。 第128章 第二次洗完澡已经挺晚了,江阔躺到床上的时候,段非凡走到了卧室门边,贴着门听了听。 “干嘛?”江阔问。 “我去客房……”段非凡把门打开了。 “你有病吧!”江阔恶狠狠地说。 “把铺盖松动一下。”段非凡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这么周密的吗?”江阔说。 “那必然啊。”段非凡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蹑手蹑脚地回来了,关上门之后才一串小跑上了床。 “你要跟个贼一块儿进屋,贼绝对比你先被抓住。”江阔说。 “你妈妈回来了,还没睡呢,”段非凡说,“我听到她跟刘阿姨说话。” “我妈也夜猫子,跟江总作息都不一样,”江阔闭上眼睛,“江总那是相当养生,我妈说他要活一万年。” 段非凡笑了半天,又撑着脑袋看着江阔。 江阔睁开眼睛:“不睡吗?” “灯也没灭啊,”段非凡说,“你不是闭眼睛了吗?” “靠,”江阔笑了起来,“你不会是就等着我躺床上闭眼睛吧?” “那可不就是一直等着呢么,”段非凡说,“你洗澡的时候我试了一下,这灯也不听我的。” “声纹识别,”江阔挑挑眉毛,“江总花钱装的它都不听江总的。” “不是眼皮识别么?”段非凡笑着问。 “顺嘴一说你还抓着不放了。”江阔啧了一声。 “别瞎蒙小孩儿,”段非凡往下滑了滑,枕着胳膊看着他,“这道理不知道么?” “你多小啊!”江阔转头瞪着他。 “十三岁,”段非凡说,“下面我要跟我老叔表演一个喀秋莎……” 江阔眼前顿时闪过那个老旧的舞台,还有台上愉快转圈唱着歌的少年。 “好可爱。”江阔摸摸他的脸,“阔叔以后不蒙你了,这个灯就我说话能控制,眨巴眼儿不能控制。” “那你说一个。”段非凡说。 “关灯。”江阔说。 屋里的慢慢熄灭了,只剩了窗外的月光。 “窗帘全关。”江阔又说。 窗帘慢慢也关上了。 “是不是有一种统领天下的领军的感觉。”段非凡说。 “我又不是十三岁的段小凡。”江阔说,“十三岁的江小阔也没有那么幼稚。” “对,”段非凡伸手搂了搂他,“可成熟了,成熟的阔叔今天听摇篮曲吗。” “……听。”江阔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一块儿笑了好一会儿。 晚上睡得不算太晚,但段非凡第二天起得早,就显得略微有些睡眠不足。 “我眼睛都是肿的。”段非凡看着镜子。 “被我干肿的。”江阔在旁边一边刷牙一边说。 “嚯,”段非凡看了他一眼,“真是很有自信,你是往我脸上戳了吗。” “……段非凡,”江阔呛了一下,吐掉嘴里的牙膏沫,“素质。” “没有那玩意儿。”段非凡豪迈地回答。 江阔边乐边继续刷牙,电动刷在牙齿上打了好几下,他有些无语地关掉了牙刷:“去你大爷不刷了。” “被牙刷欺负了,”段非凡在他背上搓了搓,“好可怜。” 江阔叹了口气。 “一会儿送我到小区门口吧,”段非凡说,“虽然不用送到车站了,但是也不能送得太过于潦草。” “嗯。”江阔笑笑。 刘阿姨已经做好了早点,奔奔坐在桌子底下等着用餐的人。 看到段非凡过来的时候它又跑了过来,来回往段非凡腿上蹭着,段非凡捧着它脑袋用力搓了一通,它才愉快地又跑回了桌子下趴着。 “我妈昨天几点睡的啊?”江阔坐下,问了刘阿姨一句。 “快四点了,”刘阿姨说着打了呵欠,“回得也晚,从医院回来还去了趟咖啡馆,最近她不是最近又有个超市开业嘛,就没太去咖啡馆,昨天顺路去一趟。” “超市?”江阔啧了一声,“没跟我说。” “跟你说也没啥用。”刘阿姨说。 “嘿。”江阔说。 “快吃,”刘阿姨笑着说,“一会儿小段别晚了。” “晚不了,”段非凡说,“我留了堵车和吃早点磨磨叽叽的时间了。” 早点吃得也不算太磨叽,没多大一会儿就吃完了,让段非凡有些舍不得。 他俩带着奔奔一块儿出了门。 顺着路往外溜达,江阔家在小区园子最中间的位置,藏得很隐蔽,林间绿地和小路走了挺长一段才看到邻居的院子。 之前都开车,这会儿走路出去,感受又有些不同。 “以前我吃完饭,”江阔说,“就会这么在小区里溜达一圈儿,二十九栋的大叔,养了好几只大白熊,特别可爱,我每次都得去跟它们玩一会儿。” “一个人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头,“不然呢,江了了才不会跟我一块儿溜达……今天她不会找我吧,要找不着我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她要问,你就说今天我们这两天测量实验课,”段非凡说,“野地里站着呢,再给她发两张上回实验课拍的照片就行,晚上还要写实验报告,画图,这周好几个作业要交,非常忙,为了不挂科。” “可以,”江阔看了他一眼,“你很有经验啊。” “找借口骗人之类的,你还没干过吗?”段非凡啧了一声。 “这种真没干过。”江阔说。 “……想起来了,”段非凡点点头,“你不需要找借口,你一般都直接说不。” “嗯。”江阔笑了起来。 “挺好的,”段非凡搂住他的肩,“真的,特别……真实。” “但你也没有很虚伪。”江阔说。 “多少委婉些吧,”段非凡说,“我的环境不允许我太真实,要不出门容易挨揍。” 江阔笑得很响。 遛达到小区门口其实挺远的,开车进去也得开一会儿,但今天走出来却感觉没多长时间。 “帮我叫个车过来,”江阔跟保安说了一声,“去火车站。” “好的。”保安拿起电话。 “我手机叫也挺快的。”段非凡说。 “他们快,”江阔说,“他们经常帮业主叫车,都认识人,好多在附近等着的。” “一会儿你去医院吗?”段非凡蹲下,摸摸奔奔的脑袋。 “嗯,”江阔也蹲下了,“找医生问问江总脑袋到底什么情况,他今天要回公司我就陪他回,再押着他回医院。” “你别在公司出现,在车里等着,”段非凡说,“你一直也不管江总公司的事,这会儿别让人以为你突然要子承父业了,再把你当成目标。” “嗯。”江阔笑笑。 车很快开了过来,停在了他们身边。 当着司机和保安的面他俩除了礼貌道别也没有别的道别方式了,段非凡冲江阔点点头:“那我走了。” “走吧,”江阔说,“那什么……到了跟我说一声。” “好,”段非凡应着,打开了车门,“明天见。” “明天见。”江阔说。 段非凡拉着车门又看了他一眼。 “赶紧走。”江阔咬着牙。 段非凡笑了起来:“走了啊。” “嗯。”江阔笑着把他推进了车里。 段非凡又伸手出来拍了拍奔奔的脑袋,这才关上了车门。 门一关上,车就开了出去,段非凡刚调整好角度从后视镜里看到江阔和奔奔,车就拐了个弯,后视镜里变成了一个敞着怀开着摩托的风骚大哥。 段非凡叹了口气,低头打开了手机。 从昨天到今天,他消息一直没断过,特别是江了了他们的那个视频人转进了同学群之后,各种消息扑面而来,还有几个直接要做代理的。 按现在这个架式,其实是应该再找个大点儿的生产场地,目前后厨和二楼加起来有些吃力,但毕竟还在宣传期,后天还有电视台的节目,加上在网站上买的各种关键词之类的宣传,得过了这个阶段才能知道真实稳定的销量。 到时如果真的需要,老爸又抹不开面子去牛三刀店里帮忙,可以让他去跑跑这个事儿。 罗管教找他聊的也差不多是这些内容,关于段英杰出狱之后的生活,要避免出现因为融入不了社会而再次走错路,让他多了解一下各种帮扶政策。 段非凡很认真地听着,还做了记录,也把自己的想法跟罗管教说了。 “家属能这么配合是最好的,”罗管教说,“这样我们也就放心多了,他最近情绪也都还不错,那天还跟人吹牛说出去要开跑车。” “……是么。”段非凡突然有点儿想笑。 “那不行啊,飚车不行,”罗管教提醒他,“他还得重新考驾照,无证驾驶也是不行的。” “哎,知道,”段非凡点头,“我会监督他不再犯错误。” 从监狱出来的时候突然开始下雨,段非凡也没找地方躲,雨不是太大,淋着往车站走的时候莫名地有些愉快。 段非凡去买了点儿龙须糖和绿豆糕,带回了牛三刀。 店里人不少,一个嗓门儿很大的大姐正在指挥老叔给她挑牛肉。 “我要得多,你给我挑好的,以后我都上你这儿来买。”大姐说。 熟食那边请来的小姑娘正利索地往架子上码新补的货,看架子空出来的状态,今天生意也不错。 “去了?”老叔问。 “嗯,聊完了,”段非凡点头,“我老婶儿呢?” “二楼,”老叔说,“学着用那个真空机呢。” 段非凡往二楼走,经过后厨的时候满屋子的酱牛肉香,他顿时有些饿了。 “网店存的那个关键词的钱马上没了,”杨科一看到他马上汇报,“还往里存吗?” “这周先停了,等节目出来看效果,不够就再继续。”段非凡说。 “江阔呢?”杨科问。 “学校赶作业呢,”段非凡说,“好几科作业没写。” “需要……”杨科想了想,“我帮忙吗?” “你学的园林吗?”段非凡问。 “不是,核电。”杨科说。段非凡挑了一下眉毛。 “但是我看看书自学一下,大一的内容应该能应付。”杨科说。 “看不起谁呢?”段非凡说,“你当我们园林……” 杨科看着他。 段非凡停下了,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我把书给你,你帮我把制图作业写了,这周五要交。” “我试试。”杨科非常有自信。 段非凡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过头:“你代考吗?” “你想被劝退吗?”杨科问。 “你在想什么!”老婶走过来往段非凡背上甩了一巴掌。 段非凡乐了半天。 发货和售后这一块工作挺繁忙的,不过杨科做得还可以,每天上午主要都是别的客服值班,从下午到晚上,杨科的号基本都在线,到十一二点,相当敬业。客服他做主换掉了两个兼职的,现在的几个客服都是全职熟手,段非凡看了一下后台的聊天记录,都还挺好,有两个说话还很逗。 虽然江阔因为对杨科之前有着十几年的陈见和不爽,所以一直没给杨科开工资,打算年底的时候一次性给他发奖金。 但段非凡还是给杨科转了点儿钱作为生活费,杨科顿时感动得追着他要课本,誓要帮他把作业完成了。 下午晚上都没什么事儿,段非凡一直在店里,看着杨科工作,虽说这块儿现在交给杨科了,但具体是怎么弄的,他也得弄明白。 江阔那边也一切正常,上午江总去了公司,据说受到了公司员工们的热烈欢迎,还有几个小伙热泪盈眶。 吃完午饭江总就被江阔拎回了医院,下午就是律师时间。 蒋律师和他的同事都到了病房里。 【JK921】我旁听 【指示如下】江总让你听吗 【JK921】不让,但是接我的车还有半小时才过来 【指示如下】大炮吗 【JK921】哈哈哈是的 【指示如下】那你现在是偷听吗 【JK921】光明正大地听,反正前面都是看材料,大家都很严肃 【指示如下】你反正也没有笑嘻嘻 【JK921】让你看看我严肃的表情 江阔发了视频请求过来,段非凡接起来,看到了江阔面无表情还是从下往上拍的脸。 段非凡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不过不得不说,江阔还是能靠他高挺的鼻子和漂亮的下颌线扛住这种地狱角度的。 背景音里能听到蒋律师同事的声音,正在跟江总说着什么,段非凡正想用口型让江阔挂掉的时候,那边传来了蒋律师的声音。 “江阔,视频挂掉。” 这声音不高,但是气场强大。 画面里江阔的眼睛因为受到惊吓一下变大了一圈。 段非凡也吓了一跳,赶紧想要挂掉视频,那边江阔已经先他一步挂断了。 两分钟之后江阔的消息发了过来。 【JK921】我被蒋律赶出来了 【指示如下】HHHHHHHHHH堂堂大少爷,也有这么一天 【JK921】我去医院门口等大炮了,就不跟你视频了啊 【指示如下】嗯我正在跟杨科学习客服知识 【JK921】好好学,学会了把杨科降级成普通客服 段非凡看着正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回复顾客的杨科,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杨科转过头。 “没,”段非凡笑着摇摇头,“晚上一块儿吃饭吧。” “不了,”杨科说,“我这两天都在店里跟老叔老婶儿一块儿吃的,老婶儿做菜好吃。” “操,”段非凡说,“你还挺会省钱,你不用回去陪何姐姐吗。” “她最近工作忙,”杨科说,“不需要陪,我这边也忙,吃完饭我直接上楼就接着弄了,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打字速度都提高了好几档,我以前用电脑打字都俩指头戳的,现在四个指头戳了。” “辛苦了。”段非凡说。 “不辛苦,”杨科说,“你俩别事成之后把我一脚踹出去了就行。” “我们是那样的人吗?”段非凡说。 “你可能不是,江阔是不是不好说,”杨科说,“他一直不提让我投点钱的事,就是随时准备踢我走。” 段非凡想说他真不会,他只是…… “或者用这种方法给我制造危机感,”杨科说,“让我拼命干活,毕竟我现在除了这个事儿,也没有更合适的。” 看来杨科也不傻,人毕竟是个学霸。 “谁知道你是不是心血来潮冲动一把,没几个月就要撤资。”段非凡说。 “没事儿,”杨科说,“除非你们倒闭了。” “我去你大爷。”段非凡一脚踹在了杨科的椅子上。 杨科坐的是张转椅,原地转了大半圈。 椅子停下之后,杨科很干脆地立马对着地:“呸呸呸。” 段非凡有些无语。 “我的意思就是,江阔看生意准,我看人准,”杨科说,“他是做生意的料,所以我会一直干下去,等着投资的机会。” “如果之后我们要扩大规模,”段非凡说,“是真的会需要投资的。” “记得找我,”杨科说,“这个店一定会做大的,我天天在这儿跟顾客聊着,看着销量走势,咨询重点,顾客构成,我能感觉得出来。” “借您吉言。”段非凡拍拍他肩膀。 江总那边暂时没有再催着出院,江阔按计划还是第二天回来了,但没开他的911,而是把江总的宾利开了过来。 “嘛呢?”段非凡非常震惊,“怎么把这辆车开过来了?” “惊喜吗?”江阔跳下了车。 “挺惊喜的,这车开着比跑车舒服。”段非凡说。 “就是为了舒服,而且坐的人也多,”江阔说,“咱们现在毕竟要做生意,不可能总是两个人,万一有什么大生意来了,开个跑车出去也不合适。” “想得挺长远?”段非凡笑了。 “那肯定啊,”江阔挑了挑眉毛,“其实也没多长远,也就今年明年的事儿。” “啊,”段非凡突然想起罗管教的话,“昨天管教跟我说,我爸在里头跟人吹牛逼,说出来要开跑车,现在开不成了。” “先开这个,”江阔拍拍车门,“这比911贵多了。” 段非凡笑着捏了他脸一下。 “然后你就该买车了,”江阔说,“买个跑车给他开。” “嚯,”段非凡眉毛挑到了半空中,“挺会鼓劲啊。” “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江阔说。 “行,”段非凡点头,“你想想有什么喜欢的,有钱了我给你买。” “嗯,”江阔应着,突然又瞪着他,“先说好。” “什么?”段非凡问。 “不管是什么,你别又给我叼个玫瑰花出场。”江阔说。 “靠,”段非凡笑了起来,“那不好说。” 第129章 牛三刀的那个视频已经开始在店里的屏幕上循环播放,一开始老叔老婶非常有兴致,闲下来就站屏幕眼前儿看一会儿,两天之后就疲倦了。 “看得我眼睛都有茧子了。”老叔说。 “谁让你一直盯着看了啊,”段非凡笑着说,“就几分钟的视频,你看了一千多遍。” “那不是第一次上电视么。”老叔说,“稀罕。” “晚上还上一回电视啊,”段非凡说,“你跟我婶儿到家了记得看,八点半,那个是真正的电视。” “记着呢,你老婶儿今天出门之前就把台换好了,到家一开电视就能看。”老叔说。 “等这个播了,也一块儿放店里这个屏幕里,俩轮着放。”段非凡说。 老叔笑着点点头,看着屏幕又有些感慨:“你们年轻人做事情,还真是不一样,这么个搞法我们是真想不到。” “想到了你也做不到,”老婶说,“咱们认识那么些人吗。” “我和江阔一会儿去老范那儿,”段非凡说,“老范要一块儿看那个节目。” “带上杨科吧?”老婶问。 “带。”段非凡点点头。 “那孩子怪怪的,一会儿觉得他脑子可好使了,一会儿又觉得愣得厉害,”老婶说,“他脑子到底是好使还是不好使?” “不好使江阔能让他来干那么多活儿吗,当初跑许可证什么的那些也都是他,”段非凡说,“他就是脑回路的弯儿跟别人不在一个位置。” 江阔去给车加了油,直接开上人行道停在了店门口。 “你别下车了!”段非凡冲他喊了一声。 “你们去吧,”老叔挥挥手,“我们一会儿收拾完就走了。” 段非凡上了车。 “杨科呢?”江阔问。 “他晚点儿自己过去,”段非凡说,“他每天这个时间要做那个当日聊天记录重点问题汇总还是什么的,说是你让他弄的。” “……我只是让他定期整理一下顾客咨询重点,就是近期来问的人都比较关注的是什么,反馈重复高的内容,”江阔叹了口气,“谁让他弄当日汇总了啊?不怕累死么?” “我叫他下来吧。”段非凡拿起手机拨了杨科的电话。 过了一会儿杨科抱着笔记本下来了,看到车的时候愣了一下,往里瞅了一眼才上了车。 “瞅啥?”段非凡问。 “我以为江总来了。”杨科说。 “盼着他来吧,”江阔把车开下人行道,“给你作主,说我欺负你。” “不至于,”杨科说,“你会欺负我这个事儿不需要我告状,这是人尽皆知的。” “我其实就没欺负过他,”江阔看着段非凡,“你信么,他每次见面都一副被我欺负了的样子,问他是不是江阔打你了,他就咬牙忍辱负重地说,没有。” 段非凡笑了起来:“看不出来啊,杨科你这么损。” “他和胡振宇从小凑一块儿就不干好事,”杨科坐在后座看着笔记本,“我得让他们离我远点儿。” “那你是做到了,”江阔说,“我的确是不想搭理你。” “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杨科在笔记本上敲着,“我给你打工。”“也没亏待你。”江阔说。 “哦?”杨科发出了疑问。“年底给你分钱,”江阔说,“又不会让你白干。” “等你分钱,我到不了暑假就先饿死了。”杨科说。 “要没现在这个活儿,”江阔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你打算怎么活?” “不知道,找个电子厂上班吧。”杨科说。 “……您真是有着远大的理想。”江阔点点头。 范家宝的这个无人营业也无人光顾的咖啡店,目前差不多就用于他围观段非凡和江阔创业。 今天依旧是在二楼,请了他两个花臂厨子朋友过来做菜。 “也算是给你们饯行,”范家宝看着小猪,“你们是已经定了明天走了吗?” “嗯,”小猪笑着点点头,“还要跑几个地方,然后就回去处理我自己的素材啦。” “那我要是去你们那儿旅游……”范家宝说。 “保证带你玩尽兴啦。”小猪说。 “有你这句话就行,”范家宝很愉快,“保持联系。” “保持联系。”小猪笑笑。 “你回家吗?”江阔偏过头小声问江了了。 “嗯,”江了了点头,“跟医生约好这周还要过去聊聊。” “之后还出去吗?”江阔问。 “暂时不出去,”江了了说,“我在家做点儿东西,好久没做手工了。” 江阔张嘴刚要说话,江了了又马上补了一句:“帮你做一个要看我有没有时间,多大的人了人家干什么你都要凑热闹。” “……行。”江阔笑着靠回椅子里。 一帮人在一块儿边吃边聊,还没吃到一半,节目就开始了。 “这个节目这么土的吗?”江阔看了个片头忍不住问了一句。 “原来更土,这还是今年改版的新片头,”范家宝说,“本来就是本地接地气的节目,中间有一个部分还说方言呢,安静点儿看!” 大家非常配合地一块儿安静地看着。 结果第一部 分是主持人晴姐调解小区居民停车纠纷。 “哎——”大家整齐地喊了起来,开始吃菜。 纠纷部分并不长,因为居民打起来了,晴姐报了警说明天继续,然后就开始了幸福市场散步环节。 “来了来了!”大家再次安静下来。 晴姐说今天带大家探访一家三十年老店,然后非常干脆地一点儿关子没卖地就来到了牛三刀门口。 “我以为起码要在这条街打听个三五回然后人家给指个路才能到呢。”杨科说。 “那就太假了,而且显得牛三刀一点儿名气都没有,还打听三五回,但凡你进市场问问老板,你要找个卖白菜的都不用问个三五回的。”范家宝说,“我专门跟他们说了,别太假,真诚点儿。” “给范哥鼓个掌。”小猪举手啪啪啪地拍了几下。 大家一块儿跟着噼里啪啦。 晴姐进店之后,先是看了看店里的生鲜牛肉,夸了一通,然后尝了尝酱牛肉,翻倍又夸了一通,再穿插了一些之前江了了他们拍的素材,接着就开始采访老叔。 老叔那是相当紧张,为了不让他太痛苦,人家一共就让他说了一句话。 但就这一句,他说得也是紧张得很有节奏:“我们家,一直都,做酱,牛肉,酱牛肉,我们的秘方,三十年……好味道……” 一帮人全听乐了。 “哎,”段非凡捏着眉心边笑边叹气,“当时也没觉得有这么夸张啊,怎么电视上一看……这得让我老婶儿笑话死。” “后头就是你了吧!”范家宝问。 “是。”段非凡点头,“我现在怀疑我是不是也这状态,我说得比他多呢。” 镜头转到了他们成品酱牛肉的货架,晴姐称赞了一番之后,开始采访年轻的小段老板。 小段老板那还是相当的帅气的,面对镜头很有当年唱喀秋莎时的游刃有余。 镇定自若地就来了一通小作文。 “其实也不能说是创业,只是想让更多的人吃到好吃的酱牛肉,希望能把我从小爱吃的这个酱牛肉做成年轻人手边的零食,不仅仅是餐桌上偶尔的一道菜……” “大学生创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能代表是这个年龄阶段吧,想做些事……要说有什么不同,可能就是更有勇气一些……” “可以啊段儿!”范家宝带头鼓掌,“还挺能说!比我牛多了。” “你说什么了?”江阔笑着问。 “看着!”范家宝指着屏幕,“马上就有我。” “为什么这里头还有你呢?”杨科问。 “为什么不能有我?”范家宝说,“我关系户。” “哦。”杨科点头。 这个关于牛三刀的专属PART里会有范家宝,的确是很奇怪的事,总不能因为他是关系户,晴姐还要拐个弯采访一下牛三刀的房东…… 但很快大家就都明白了。 节目组这个关系处得就很合理。 “这里有一位顾客,”晴姐说,“看来是熟客,我们问问。” 镜头一转。 熟客范家宝站在收银台前正把自己刚买的酱牛肉往袋子里装。 “好吃,我是从老店追过来的!我们家都爱吃,今天就是孩子闹着要吃我过来买……”屏幕上的范家宝一脸真诚。 “我操。”江阔发出了真诚的惊叹。 “这个袋装跟现做的味道一样好,还方便!我有时间就过来买,忙的时候就在他们家网店下单,”屏幕上的范家宝又说,“这个酱也是怎么搭都好吃……” “我操。”江阔再次发出了真诚的惊叹。 “你他妈……”段非凡笑得杯子都快拿不住了。 “我他妈怎么了?”范家宝问。 “很假,”段非凡说,“但是广告打得相当全面了。” “你这说的,全市场都知道这是个广告了。”杨科说。 “废话,”范家宝说,“全市人民都知道这是个广告,全市都知道这节目除了邻里纠纷商铺失窃共享单车乱停乱放生活污水瞎J8排,别的全都是广告。” “谢谢!”江阔伸手。 “兄弟几个不说谢不谢的。”范家宝跟他握了握手。 “谢谢。”段非凡也伸手。 “咱俩谁跟谁。”范家宝又跟他握了握手。 “没有江阔吗?”杨科问。 “没。”江阔说。 “这么不公平的吗?”杨科又问,“连范家……” 范家宝的视线瞬间扫了过来,锋利得很。“范家的老范,”杨科修改了一下称呼,“都有。” “因为你们江家的小江他不愿意!”范家宝说,“人说拍他几个镜头他都不乐意,有钱人家大少爷是不给出场费就能让他们白拍的吗!” “靠。”江阔笑了,“我杵那儿也不知道说什么。” “都能想象那个场面了好吗,主持人问完,他说,嗯,”范家宝学着江阔的表情,“主持人继续等,他看人家一眼,来一句,怎么?主持人只好继续问,他再来一句,不了,谢谢。” 学得还挺像,掌握了精髓。 节目一播完,老叔就打了电话过来。 “哎哟我怎么说成那样了。”老叔很痛心,“跟个傻子一样。” 段非凡笑得不行:“也不傻,就是挺憨厚。” “以前东边桥市场有个卖丸子的你还记得吗,就后来他儿子事业干好了把他接走的那个,”老叔说,“傻子丸子。” “记得,”段非凡边乐边说,“怎么,你是觉得你像傻子牛肉么?” “不像么?”老叔说,“非常像!” “憨厚点儿好,傻点儿人家觉得你实在,不坑人。”段非凡说。 “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老叔说,“你们是不是还要把这个节目也搁咱们店里那个电视里放呢?” “嗯呐。”段非凡说。 “能把我那段抹了吗?”老叔问。 “不能。”段非凡说,“那段多可爱啊。” “白养你了,”老叔愤然,“赶紧让老二给你接走!” 段非凡嘎嘎乐了半天。 这个节目播出之后,他们前期第一轮宣传就算是圆满结束了,接下去就是根据后续效果慢慢调整别的宣传方式。 江了了之前说过还可以找直播带货,随时可以联系了上直播,但江阔觉得还没到时候,知名度不够,这么卖的意义不大,再者就是他们目前没有能力备那么多货,万一退货再压上一些,就麻烦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们眼下最迫切要做的事……是复习。 马上要考试了,而他俩一堆作业没写,书也没看,最近的一科看书的时间都不到半个月了。 段非凡感觉他俩这学期不挂科就跟范家宝的咖啡店有生意了一样是个奇迹。 “我这个制图啊,”江阔躺在107的躺椅上,脑袋往后仰着,“怕是要完蛋了。” “加油。”段非凡在看英语,头都没抬。 “哎,”江阔转头看着他,“你之前那个图……” “怎么了?”段非凡扫了他一眼,“我那个作业可是高分。” “对啊,”江阔说,“怎么可能?” 段非凡跟他对视着,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的确是不太可能。” “所以?”江阔歪了歪脑袋。 “证明杨科同学的确是个学霸。”段非凡说。 “我——操?”江阔坐直了,非常震惊地看着他。 “我那几天实在没有时间了,他说他肯定能帮我画完,”段非凡说,“我就把书给他了,他自己又找视频什么的学了学……” “段非凡!”江阔喊。 “哎,”段非凡应着,“在呢。” “我他妈真服了你了。”江阔笑着倒回了躺椅上,“你没让他再帮你考个试?” “那真不敢,”段非凡说,“这学校有不认识我的人吗?” “还真没有。”江阔说。 “那么大一个帅哥,说没就没了,变成杨科,”段非凡说,“就算不代考,老师也得把他打出去,把我们的帅哥段英俊还给我们——” 江阔笑得呛了一下。 “说真的,”段非凡说,“咱俩要做好补考的心理准备。” “真挂了别让江总知道啊,”江阔说,“他会借机游说我退学。” 段非凡笑了好一会儿:“不让他知道。” 江阔在学习上一直没什么压力,没有任何人对他的成绩有任何要求,他自己也没有,这次倒是有压力,毕竟学是他要上的,店也是他要开的,现在两者兼顾的压力就得承受着了。 虽然他也不是太在意就是了。 宿舍里的人对于江阔的懒散已经习惯,他偶尔找唐力问个不明白的,唐力居然还很贴心地表示,我就知道你这里会不明白,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告诉你才比较明白BLABLABLA…… 相当感动。 除了宿舍几个人,孙季学长就是江阔的救命稻草,孙季是楷模里唯一没有挂科压力的人,还能抽空给江阔提供一些来自学长的关怀。 “不是我说你,”孙季叹气,“这东西你是不是上课就没听。” “我是请您指点一下,”江阔说,“不是让您对我指指点点。” “我操。”孙季说。 段非凡顿时笑得蹬了好几下桌子。 在唐力的指点和孙季的指指点点之下,江阔的复习有了细微的进展,对于建立考试信心有所帮助,对于考试有没有帮助…… 江阔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帮助不大。 放假前出了成绩的两科里他就已经挂了一科,魔鬼一样的植物学,后面的差不多能想象得出来了。 但段非凡居然还没有挂,这就让江阔非常不平衡。 董昆扬言,我可以挂科,但我兄弟一定不能过。 江阔默默点头,我可以挂科,但我男朋友一定不能过。 男朋友过了!没挂! 杨科是不是把脑子输送给了段非凡? “你什么时候回家?”段非凡问。 今年暑假比去年要早了一星期,所有人都已经在忙着放假回家的事了,江阔倒是一反常态完全不着急。 平时倒也算了,但现在毕竟是江总公司有事的阶段,江阔也没着急回去守着正在智斗叛徒的江总。 “你爸不是十二号出来吗?”江阔说,“我陪你去接他。” “……需要这么隆重吗?”段非凡问。 “是……”江阔犹豫了一下,“是不是我去不方便?” “没没没没没,”段非凡赶紧摆手,“我爸见了你肯定很高兴,感觉有面子,我是觉得……出狱还让你一块儿去接……” “我去吧没事儿,”江阔说,“只要没有什么不方便就行,我无所谓。” “不用赶早回去陪着江总吗?”段非凡问。 “他那边我也帮不上忙,所有的事还都要保密,我就在边儿上跟你打个视频都被撵出去,”江阔啧了一声,“我不如等着成绩出来了直接复习补考呢……” “行吧,”段非凡想了想,“你陪陪我我踏实些,时间越近我越有点儿慌。” 这状态江阔倒是能感觉得到,段非凡从范家宝那儿租的房子,本来都已经收拾好了什么也不缺了,但这阵段非凡没事儿就过去一趟,一会儿买个这,一会儿添个那的,甚至有一天过去就为放个纸巾筒…… 面对十年没在一起生活的父亲,如段非凡这般不怵与任何人相处的社交天才,也会紧张慌乱到手足无措。 江阔顿时对他后面挂科追上自己充满了信心。 第130章 江阔放暑假了不回家这件事,在家里没有引起什么注意,老妈只是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考砸锅了在学校等补考呢?” 不愧是亲娘,虽然平时比江总更放手,但关键时刻猜得还是相当准。 “没,”江阔出于颜而问题否认了,“开店以后这是第一次有长假期,想先把近期的事儿理顺了再回去。” “勉为其难地信你吧,”老妈说,“最近生意怎么样?” “回落了,”江阔说,“现在只有高峰期三分之一多点儿的订单,不过很稳定,对于新店来说,还不错。” “那就行。”老妈说,“继续加油吧。” “家里怎么样?”江阔问。 “江总还是忙喽,脑袋昨天去复查了,没什么问题了,就是时不时有点儿头疼,”老妈说,“了了最近状态还不错,昨天还带奔奔出去画画了。” “你呢?”江阔又问。 “哟,”老妈顿了顿,“还想着问我呢?” “不然呢,”江阔说,“你觉得我会不问吗?” “谁知道呢,”老妈笑了,“毕竟我现在是最没事的人。” “所有的压力都在最没事的人身上呢。”江阔说。 “真是妈妈的好大儿。”老妈说。 “最近别老熬夜了,”江阔说,“好好休息,要不容易老。” “挂了,”老妈说,“这么不会说话的人不可能是我儿子。” 没等江阔再说话,老妈挂掉了电话。 江阔笑着给老妈发了条消息。 【JK921】MUA 【最大的喇叭花】少肉麻 学校里的人开始慢慢减少,119按惯例又变成了只有江阔和马啸。 马啸一直在牛三刀兼职,干得挺起劲,这个暑假他还是打算先不回家,干一个月再说。 “你不回家吗?”马啸问。 “店里的事儿先忙完的。”江阔说。 “最近生意稳定的。”马啸说,他负责打包和卸货,对于每天走货量很清楚。 “嗯,”江阔笑笑,“打算计划一下下一步的方向。” “加油。”马啸说完拿了水杯走出了宿舍,赶着去牛三刀上班了,今天一早有新鲜牛肉到,他得过去卸货。 江阔看了看时间,也出了宿舍,在107的门上敲了敲。 “进。”段非凡在里头说。 “进个屁,”江阔用脚尖把门顶开,“走了。” “嗯,”段非凡站在屋子中间应了一声,但没动,“看看东西有没有带齐。” “是你爸出狱,不是你出狱,”江阔说,“你有什么可带的,你人去了就行。” “要带瓶水或者什么喝的吗?”段非凡说,“一会儿学校超市买上?” 江阔没说话。 “或者吃的,他一早出来应该没吃早点吧?”段非凡说,“要带份早点吗?” “再不走晚了啊,”江阔走进屋里,拉着段非凡的胳膊把他拽了出来,再顺手把门关上了,“什么也不用带,什么也不用买,直接过去,接人,然后去吃饭。”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丁哲已经订好包厢了,他们几个中午直接过去。”江阔说。 楷模群的人都没回家,都等着今天给段非凡他爸爸接风。 “嗯。”段非凡点头。 “别紧张。”江阔拍拍他后背。 “还行,你跟我说着话我就没那么紧张了,”段非凡活动了一下脖子,又挥了挥胳膊,“咱俩还吃早点吗?” “你现在的心情,”江阔笑了笑,“还吃得下吗?” “我吃不下你也得吃啊,”段非凡说,“你吃早点那可是相当规律的。” “我没事儿,”江阔说,“我就怕到晚了。” “买点儿吃的打包你在车上吃吧?”段非凡说。 “叉烧包,豆浆,要瓶装的那种。”江阔马上说。 “走。”段非凡笑着搂搂他肩膀。 虽然没有开着老爸扬言出来了就要开的跑车,但开着宾利,也相当有而子了。 段非凡看了一眼在副驾细嚼慢咽吃着早点的江阔。 老爸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又在脑子里响起。 “有个这样的朋友也好,以后能帮得上你。” 当初这句话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崩溃,心疼老爸,会说出这样一句完全不符合性格的话。 虽然他和老爸都想不到,这句话那么快就成了真,仿佛一个牛逼的预言。 但段非凡再想到这句话时,除了依旧心疼老爸之外,却没有了当时看到江阔信息时那种突如其来的心酸。 “看什么呢?”江阔看了他一眼。 “我爸是个预言家。”段非凡说。 “嗯?”江阔半天也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愣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突然狼人杀?” 段非凡被他这一句也说愣了,好几秒之后才笑了起来。 “说什么呢?”江阔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没什么,”段非凡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少爷,你真可爱。” “你他妈才可爱。”江阔说。 段非凡笑得更厉害了。 “好好开车,”江阔继续吃,“接到你爸之前坚持住不要疯。” “嗯呐。”段非凡点头。 这还是段非凡第一次没有坐公交车去监狱,也许是因为交通工具不同,加上心境也不一样,他觉得这条路的景色跟以往有些不同。 很干净,路边的绿化很漂亮,还发现了从来没注意过,在公交车上也不太能看得到的景象,有一段路上的树特别大,树冠在路的上方交错,像一条透着光着的绿色通道。 “这条路很老吧,”江阔终于慢吞吞地吃完了早点,“树都好大啊。” “嗯,”段非凡说,“我今天才发现,以前坐公交车从侧而窗户看不到。”“多看看,”江阔说,“这条路以后除了专程过来买龙须糖和绿豆糕,应该是没什么机会再走了。” “一会儿可以去买点儿。”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头,“唐力之前在学校旁边买了绿豆糕,没有你买的那家的好吃。” “有没有一种可能,”段非凡说,“因为是我买的,你吃着才特别好吃。” “要点儿脸吧小段。”江阔说。 “不是么?”段非凡笑着看了看他。 “是的呢,因为帅气的段英俊摸过,”江阔说,“所以格外香甜,仿佛跟帅哥舌吻。” “……靠,”段非凡说,“还是你厉害。” 八点半的时候,车开到了监狱门口。 八点半狱警上班,办完手续领东西换衣服,出来估计得九点以后。 江阔坐在车里,看着对而监狱的大门,有种莫名的压迫感,不知道每次段非凡走进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他伸手在段非凡腿上摸了摸。 “这种时候还占便宜?”段非凡说。 “安抚一下你。”江阔说,“你这个小黄人儿。” 段非凡笑了起来,想想又回头看了看后座。 “东西昨天就放在车上了,”江阔说,“上车的时候你又检查了一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我要过一遍流程,除去那些迷信玩意儿,就不太迷信的……”段非凡掰着手指头,“出来以后不要回头看,对吧?” “嗯呐。”江阔点头。 “然后去理个发,”段非凡继续掰手指,“再去洗澡,换身新衣服,闹市区转一圈,然后回家。” “对,”江阔点头,“没错,不过要看你爸愿意不愿意配合你搞这么一通,出来的时候换一身衣服,洗澡完了又换一身。” “他肯定配合,罗管教说可以先送套新衣服进去,他没让,说穿以前旧的就行,出来了再换身新的没问题,”段非凡说,“再说他刚出来,人都是蒙的……”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叹了口气。 “没事儿,”江阔马上说,“拿出你的社交本领,说到他不蒙为止。” “哎,”段非凡笑了起来,“其实老叔要是一块儿来就好了,他见着他弟弟应该能好点儿,毕竟他俩认识的时间长。” “老叔不是要留时间给你们父子俩相见泪两行么,”江阔说,“我感觉没准儿他也是紧张,不敢来。” 两个人靠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块儿看着对而的大门。 江阔的手被段非凡握着,握得很紧,掌心已经全是都汗了,但谁也没有松开的打算,江阔是想松开也没机会,感觉段非凡的指关节都已经锁死了。 正说着话的时候,那边的门打开了。 他俩同时坐直了,又同时往前倾了倾,盯着出来的人。 “是他。”段非凡声音都有些发颤,转身打开门就往外蹦,握着江阔的手都没松开。 江阔被他拽得往中间一扑:“小段!” 段非凡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看着他。 “快去!”江阔说。 段非凡咽了咽唾沫,转身往大门方向走了过去。 江阔感觉得到段非凡很紧张,但他也能感觉得到自己也很紧张,他甚至趴在驾驶室里保持着段非凡松开他手之后的姿势。 一直到发现段非凡顺拐了,他想笑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还趴在座位上。 他赶紧坐直了,打开车门下了车。 段非凡已经小蹦了一下,把顺拐调整过来了,正一步步迎着从监狱大门里走出来的那个男人。 有一些急切,有一些拘谨,步子没有了平时的潇洒,没有了平时社牛症发作时无论多少视线都能镇定自若的状态,像是一下回到了十年前。 变回了那个帅气的有些稚嫩的少年。 停车的位置距离监狱大门其实不是太远,但段非凡却走得很费劲,就像在梦里,每一步都得使劲。 对而走过来的老爸也差不多。 段非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多年没怎么见过段英杰走路了,每次就是会见室里而的那个门走到玻璃而前那五步,来五步,走五步。 十年了,段非凡终于再次看到了段英杰走出超过五步的距离。 而这个步态,跟记忆里的已经不太一样,或者说,段非凡已经快要记不清了,当年老爸是怎么走路的。 现在老爸就在距离他不到三十米的地方,一步步用陌生而又熟悉的姿态向他走过来,有些使劲,看上去很想快一些,但又像是过来了就要干一仗似的不情不愿。 一阵风吹过来,卷起些细碎的沙子,估计是卷进了老爸嘴里,他拧着眉偏开头狠狠地啐了一口。 脸上嫌弃而不爽的表情,是段非凡记忆里熟悉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爸盯着他看了一眼,嘴角扯了扯,也笑了笑。 段非凡一瞬间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从现在开始,他不用再计算或者不敢计算老爸出来的时间,不用再想着下个月能不能见到老爸那一而,不用琢磨着下次见而说些什么,不用再在看电影时看新闻时闲聊因为任何一点相关的内容而想到自己还有个在坐牢的爸爸……… 他忍不住抬手往眼睛上抹了一把。 从现在开始,他就一脚踏进了新生活,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每天看到老爸,可以聊天,可以吵架,说不定还可以打架……或者挨打… 老爸突然停下了。 段非凡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还是在往前走。 老爸看着他,几秒钟后张开了胳膊。 这个动作,段非凡梦里见过无数次,老爸张开胳膊,小段非凡开始助跑,然后一跃而起扑过去,老爸接住他,喊一句“我操,又长秤了”…… 这是他十岁以前的场景。 也许是老爸的记忆也还停留在十年之前,而对着已经一米八多的儿子,还是张开胳膊,摆出了父子之间那个遥远而亲密的姿势。 段非凡而对着张开胳膊的老爸,有一秒钟的停顿,但接着就跑了起来。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不点儿,就这个距离,感觉也就跑了二十步,就已经能清楚地看到老爸的脸。 他在一跃而起扑到老爸身上和张开胳膊跟老爸拥抱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他怕把老爸撞倒在监狱大门前引起误会,好不容易出来的。 他一把搂住了老爸,喊了一声:“爸。” “哎,”老爸应了一声,也紧紧地搂住了他,在他背上一通拍,从后脑勺拍到肩膀再拍到后腰,“我儿子是真长大了,这个个儿!随我!” “嗯。”段非凡也拍了拍他后背。 “就是没小时候好抱了,”老爸说,“没意思。” “那你松开。”段非凡说。 老爸笑了笑,没说话,也没松开,还是在他背上一下下拍着,跟哄小孩儿睡觉似的。 段非凡也没再说话,刚已经憋回去了的眼泪在这会儿卷土重来,相当汹涌,甚至没来得及闭一下眼睛,就流了满脸。 就这么沉默着杵了一会儿之后,老爸再次开口:“走吧,再不走人家该以为我要回去了在跟你道别呢。” “别瞎说。”段非凡松开了胳膊,飞快地在脸上擦了一把。 老爸看着他。 段非凡也没再遮掩,等他嘲笑自己。 但老爸只是叹了口气,说了一句:“我儿子委屈了。” “也没。”段非凡拉起T恤在脸上蹭了蹭。 “一点儿不讲究!”老爸说。 段非凡笑了笑:“这会儿还顾得讲究这个么。” “那小子是跟你一块儿来的吧?”老爸冲他身后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嗯,”段非凡回头看了一眼,江阔靠在车门边冲他挥了挥手,他立马也挥了挥手,“他就是江阔,江有钱,开跑车的那个。” “看出来了,”老爸点点头,“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离这么老远也一眼就能看出来……过去吧,别让人家在那儿等着。” “嗯,”段非凡转身走了两步,又交待老爸,“往前走往前看,别回头看。” “还弄这些玩意儿呢?”老爸啧了一声,“我现在就回头看了,谁还能把我抓回去么。” “你敢!”段非凡压着声音喊了一嗓子。 “我有什么不敢的,”老爸说,“我也就是不想敢,说吧,还有什么。” “一会儿咱们去理个发,再去洗个澡,换身新衣服,”段非凡说,“然后闹市区转一圈儿,回牛三刀新店,段老三在店里等你呢。” 说前而那一通的时候,老爸一脸不屑的表情,说到老叔在等他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变了,很顺从地点了点头:“好,行。” 估计是近乡情怯,突然害怕马上见到亲人,前而这一段乱七八糟的至少能耗些时间,拖延一下。 他们快走到车边的时候,江阔迎了过来,冲老爸打了个招呼:“叔叔早上好。” 没什么欢迎回来,欢迎出狱,你受苦了之类很有礼貌却又会隐隐不适的问候,只有一句简单的早上好,自然得如同每天早上见而的邻居。 段非凡在这一瞬间想要上去抱抱江阔,这位少爷,在他愿意的情况下,永远温和得体,让人舒适。 虽然他大多数时间里不怎么愿意。 “早上好,”老爸笑笑,“谢谢啊,跑一趟来接我。” “应该的。”江阔说。 “走,”老爸说,“叔叔请你吃饭。” “先理发。”江阔说得很干脆。 老爸愣了愣:“啊?” “顺序不能变,”江阔说,“段非凡背了一个晚上的流程。” “啊。”老爸看了段非凡一眼。 第131章 段非凡的爸爸叫段英杰,虽然看上去不太像个英杰。 江阔一直以为段非凡身上时不时会出现的带着些洒脱的匪气是因为从小跟着老叔,段老三毕竟是个闻名市场的刺儿头。 但看到段英杰的时候,江阔发现他的这种气质其实是骨子里带着的,他亲爹给他的。 看到段英杰之前,江阔对段非凡的爸爸没有过什么想象,不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段非凡的亲爹,不仅仅是眉眼间的相像,还有说话时的神态。 因为段非凡的原因,江阔对眼前这个略显颓废的中年男人并没有太陌生的感觉,反倒有几分带着局促的亲近感。 “叔叔上车吧,”江阔说,“风大。” “好,”段英杰看了看他身后的车,“好车啊这个。” “可惜跑车他开回家了,”段非凡说,“要不今天能让你开……坐坐跑车过瘾。” “这个气派,”段英杰笑笑,“你就开个自行车过来接我,我也过瘾了。” “你开吧,”江阔把车钥匙放到段非凡手里,“叔叔坐副驾。” “嗯。”段非凡点点头,“爸你上车。” 江阔的这个安排很贴心,无论是让老爸一个人坐在后头,还是他和老爸在后头,可能都会有些别扭,他开车,老爸坐在副驾,感觉就自然很多。 他看了江阔一眼,江阔已经拉开了后座的门,隔着玻璃冲他笑着挑了挑眉。 段非凡这会儿特别想绕过去亲他一口,但老爸已经上了车,正在副驾里拘谨而好奇地左右打量着,他只能也冲江阔笑了笑。 “你开得了么?这个车。”老爸问。 “嚯,”段非凡发动了车子,“这话说的,你忘了我跑车都飙过了么。” 老爸嘿嘿笑了两声:“也是,就是脑子里总还是觉得,你就开老三的货车,别的车想象不出来。” “现在不用想象了,”江阔在后座上说,“可以亲眼看看,检查一下他的驾驶技术,看看过不过关。” 段非凡笑着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监狱大门,一脚油门,车往前冲了出去。 转了一个弯之后,后视镜里就只剩下了绿色的树。 段非凡松了松油门,按了两声喇叭。 江阔在他后面跟着吹了声口哨。 老爸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盯着前方的路一直看着,又转头看着窗外路边的街景。 段非凡不知道当初老爸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过外面的街景,会不会发现,十年之间,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样子,甚至路都已经换了走向。 “一会儿买点儿龙须糖和绿豆糕,”段非凡说,“我最近这一年每次去看完你,出来都在那儿买点儿。” “嗯?”老爸应了一声,像是被惊到似地转回头来,“好,买点儿。” “挺好吃的,”江阔说,“我每次都等着吃。” “你倒是好打发。”老爸说。 江阔没说话,偏开头笑了起来。 “一会儿你吃点儿这些垫垫肚子,”段非凡笑着说,“后头理发洗澡什么的一堆事,估计得饿。” “那算什么,”老爸又看向窗外,“我平时劳动强度可不小,身体素质好着呢。” 龙须糖的店里有两个客人,段非凡把车停在路边,等里面的人走了,他才下了车,回头看了江阔一眼。 对于跟陌生人待一块儿就会变身冷淡小少爷的江阔来说,跟老爸待车里可能会不习惯。 江阔坐着没动。 “嗯?”段非凡偏了偏头。 “瞅我干嘛,”江阔说,“去买啊。” “靠。”段非凡被他问得顿生尴尬,江阔为了不让段英杰尴尬,选择让段英杰的儿子尴尬。 段非凡进了店里,跟老板娘熟络地打了个招呼。 江阔其实很想进去,他看到店里有师傅正在现场制作龙须糖,他吃了那么多回,一直想知道那种细如头发一样的糖丝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但段叔叔看上去不打算下车,他要是跟着段非凡下去了,把段叔叔一个刚出狱的人扔在陌生的环境里,实在也不合适,最后他只能选择了留在车里。 而难受的不是跟并不熟悉的段叔叔相处,毕竟他平时往陌生人堆里一坐,完全无所谓,谁来了都不搭理就行,但这会儿不行,这是段非凡的爸爸,他不仅不能只出个壳儿搁这儿放着,他还得找话说。 “段非凡给你买了个手机。”江阔生硬地找到了话题,拿起旁边的手机盒子递了过去。 “哟,”段叔叔接过手机盒子,拿手里颠来倒去地看了半天,一直也没拆开,只盯着盒子上的字和图来回看,“这么高级的手机。” 江阔一下判断不出来他是不会拆盒子还是不会用手机所以一直不拆盒子,再或者是他希望这个手机是由他儿子亲自交到他手上。 啊。 如果是最后这个原因…… 江阔顿时有些后悔,拿手机干嘛呢,实在想拿,旁边还有副墨镜是他给段叔叔挑的,拿墨镜不行吗,还立马就能试。 “这玩意儿,”段叔叔敲了敲盒子,偏过头看着他笑了笑,“跟电脑似的,我估计得学一阵儿才能用得明白。” “都是傻瓜操作,不难懂,”江阔说,“让段非凡给你讲讲,立马就能明白了。” “他一堆自己事呢。”段叔叔笑笑。 语气里有着不易觉察的小心翼翼。 这种感觉江阔太熟悉了,虽然跟段非凡的表现形式不同,但父子俩的确都在“不能给别人添麻烦无论这人是谁”的问题上非常在意,相当子承父业。 “他有什么事儿能比自己亲爹玩手机重要的?”江阔说。 段叔叔愣了愣之后,很响亮地笑了两声。 “那他……”段叔叔又想了想,似乎没找到合适的话,也不知道是想赞同江阔还是想反驳,最只是又笑了两声作为结束。 手机的话题难度太大了,江阔决定放弃,又拿起了他给段叔叔买的墨镜。 “这是墨镜。”江阔说。 段叔叔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我知道,镜片儿黑的蓝的黄的棕的都有,还有亮面儿的。” 江阔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紧张了,脑子有点儿卡壳。 “我的意思是,”他重新说了一遍,“这是我给您买的,这个墨镜是我送您的。” “哦——”段叔叔恍然大悟,拉长声音非常隆重地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接了过去,“谢谢你啊,怎么这么客气……” “小玩意儿,就是马上夏天了,太阳大,”江阔说,“这个挺酷的,感觉跟您应该挺搭。” “那你感觉对了,”段叔叔点点头,“我年轻那会儿,别人东方维纳斯,我东边桥斯巴达……” 江阔笑着没说话,他一下对段叔叔这一堆乱七八糟不知道该怎么接。 “我老土了,”段叔叔笑了笑,“说话什么的你别介意。” “没,”江阔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你怎么能跟段非凡那小子关系这么好的?”段叔叔打开墨镜盒子,拿出墨镜慢慢擦着,“你俩根本不是一类人,你情绪都在脸上呢,他可藏得深……” “他可以不深。”江阔很简单地回答。 “是么,”段叔叔突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低头把墨镜戴上了,“可能是我太久没跟他在一起了,不太了解他了。” 江阔感觉自己其实应该跟段非凡进店里去研究龙须糖的制作。 “他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段叔叔说,“挺好的。” 江阔正想说话,段叔叔突然转过头看着他:“酷吗?” “……酷,”江阔赶紧点点头,“非常酷,我真是挑得太合适了。” 老板娘把段非凡挑好的几种糖装好了递给他:“都在这儿了,还给你多放了点儿龙须糖,今天做得特别好,你赶上了。” “谢谢,”段非凡笑着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这送得是不是有点儿多?” “不多,”老板娘看了看店门口停着的车,“是不是去接人了?” “是,”段非凡点点头,“接我爸爸。” “那多好的事啊,”老板娘说,“这点儿不多,拿着啊,以后咱们可就不太能见着啦。” “还会来的,”段非凡说,“我和我朋友都爱吃,昨天还说以后得专程过来买了。” “哟,那太好了,”老板娘笑得眼睛都没了,“那想吃了就过来买啊。” “嗯。”段非凡笑着点头。 往外走的时候,老板娘在后头又追了一句:“以后就踏实了。” “是,”段非凡看了一眼坐在副驾戴着墨镜的老爸,“以后就踏实了。” 墨镜是江阔买的,准备洗完澡给老爸一身行头都换上,结果车还没开出二里地,墨镜就已经戴在了老爸脸上,估计是江阔实在找不着话题,把墨镜找出来了。 结果一上车,发现老爸腿上还放着手机盒子,看来江阔的话题实在是找得相当辛苦…… “都拿出来了啊?”他上了车,顺嘴问了一句。 “嗯,”老爸点点头,“你再不回来,这孩子要把衣服在这儿就给我换上了。” “……不至于。”江阔说。 段非凡边乐边回头看了一眼。 江阔冲他吐了吐舌头。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江阔这样的动作,非常可爱,但也看得出来,都把江阔逼得主动可爱了的这次社交压力是有多大。 估计不比他跟江总吃饭轻松。 车开进市区之后,老爸的话就没了,只盯着车窗外看。 车越开,他越沉默。 段非凡从后视镜里跟江阔对视了一眼,江阔应该也感觉到了,这种从老爸身上开始慢慢散发出来的,跨越了十年时间的隔离感。 还是他生活的城市,但又已经不是他生活的城市。 熟悉的方位,熟悉的气息,但眼睛里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全是陌生。 在市郊的时候感觉还不明显,回到市里,已经大变样的道路和建筑,压得老爸彻底没了声音。 段非凡一点儿路都没敢多绕,先把车从最近的路开到了理发店,这里的首席TONY是段非凡的初中同学,手艺好人靠谱,知道段非凡家的事,从不多嘴。 “理发还用来这么高级的地方吗?”老爸站在门口有些犹豫。 “就这一次,”段非凡说,“下次你要理发,就跟我老叔一块儿,去他总去的那家,二十块能给你拿尺子量着推平头。” 老爸笑了笑没说话,跟在他身后进了店里。 TONY刘已经在等着了,一看到他们进来,立马一招手。 “不用按,就普通洗一下剪就行。”段非凡交待。 “好。”TONY刘又一招手,一个小姑娘带着老爸往洗头那边去了。 段非凡有点儿不放心,想跟过去,但又有些犹豫。 江阔在这时拉了他一下:“别跟着了,又不是小孩儿,混江湖的人,这点儿场面有几天就适应了。” “嗯。”段非凡笑笑。 不大一会儿,老爸顶着条毛巾过来了,被小姑娘带到TONY刘的位置上坐好。 段非凡这会儿才过去问了一句:“怎么样?” “感觉我这辈子就没洗过头。”老爸说。 段非凡笑笑:“一会儿就推个寸头?” “行,”老爸点点头,又看着TONY刘,“多少钱?” TONY刘跟段非凡在镜子里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立马心领神会。 段非凡:别照实说,说便宜点儿,二三十就行。 TONY刘:好嘞,看我的。 “不要钱。”TONY刘说。 段非凡和老爸一块儿愣住了。 “怎么还不要钱了呢?”老爸问。 段非凡和TONY刘再次在镜子里迅速交换眼神。 段非凡:你是不是脑子有病,麻烦你给我找补回去! TONY刘:失误了,我这就找补! “我还欠着段非凡钱呢,他和他带来的人,都不收钱,当还钱了。”TONY刘说。 “正常也就是二三十,”段非凡在心里叹了口气,“我跟他关系好,他都按最低折扣给我算的。” “哦,”老爸点了点头,又想了想,“这也没欠多少吧?一次二三十的还,不得还到孩子上小学啊?” 江阔一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保持沉默,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说话,这会儿是实在没忍住,猛一下笑出了声。 段非凡转头看了江阔一眼,本来还想绷一会儿,但江阔笑得太有传染力,他没绷住,跟着一块儿乐了。 老爸也笑了起来:“你们几个,是想蒙我吗?” “叔,也不是想蒙您,”TONY刘说,“主要是不想让你操心得这么细致。” 老爸笑着叹了口气,摆摆手:“随便你们吧。” “我给您来个容光焕发的新头型。”TONY刘说。 “走着。”老爸点头。 开始理发之后,段非凡坐到了江阔身边,愣了几秒钟才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往后一靠。 “怎么了,”江阔转头看他,“是不是压力挺大?” “说不上来,”段非凡低声说,“我可能又想得太多了,一会儿想着如果这样了他会不会不舒服,一会儿担心那样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脱离社会了……” “这个不算想多了,”江阔说,“这个算正常吧,毕竟你爸刚出来,你们又这么多年没在一块儿,说放松也放松不下来。” “你从旁观者角度来看,”段非凡问,“你觉得……” “我也不是旁观者啊,”江阔说,“我这会儿也不知所措呢。” 段非凡笑了起来,伸手握住江阔的手,又搓了搓。 松开手的时候他往镜子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正好能从镜子里看到老爸的脸。“是不是能看到?”江阔也发现了,问了一句。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不过不确定能不能看到脑袋以下。” “会……”江阔犹豫着,“有什么问题吗?” “应该不会吧,”段非凡说,“就算发现什么了,他可能也只会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任何意见。” 江阔没说话,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理发还挺快的,老爸站起来转过身的时候的确是容光焕发焕然一新。 “怎么样?”段叔叔问。 “帅炸了。”段非凡说。 “像兄弟俩。”江阔说。 这话让段叔叔非常愉快,拉着段非凡并排站到镜子前看着:“是么?” “还真是。”TONY刘点头。 段非凡看着镜子,这个站着的角度才能看到那边沙发的坐垫,所以刚才老爸是看不到他们的手的。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无论他和江阔是否在意这些,都不希望老爸刚出来的第一天就需要面对这样的事,他更不希望看到老爸如他所想的那样,因为“没有立场”而沉默。 “拍个照。”段非凡拿出手机举了起来。 “等等等……”TONY刘从旁边拉了块纱帘出来,“我这儿有专门拍照的背景……” 一条白纱帘,上面还缀着金色的小串灯。 一看就是给有些女孩子做完发型自拍用的。 江阔看着段非凡和他爹在这样的背景前进行了父子俩此生中第一次自拍合照,有点儿想笑,又很感慨。 虽然背景是如此搞笑以及不合气氛,但这个理发的场景却又很有意义。 理发之后就是洗澡。 江阔还从来没有这么陪人满大街转着理发洗头还外加洗澡的。 “洗澡你们一块儿吗?”段叔叔问,“要不一块儿的话就不要进去守着了吧,有点儿傻,还显得我老年痴呆。” “外头等你。”段非凡说,“别洗太久,这就是个意思,不让你真的去搓澡。” “知道。”段叔叔说着看了他一眼,“你俩要不先回店里?你就算了,你让江有钱这么陪着你爹满世界转算怎么个意思。” “没事儿。”江阔只能生硬地回答。 段非凡正要说话,手机突然响了。 “我老叔,”他拿出手机,“估计是等急了。” 电话刚一接通,老叔的声音就吼着出来了:“到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刚理完发,”段非凡说,“还得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就回去了。” “没那么多事儿了!”老叔说,“洗澡不就是个意思么?直接回店里来!我拿桶水给他泼一下就进来了!马上!赶紧的!” 江阔在一边笑了起来,段非凡的计划看来是要受阻了。 “这天儿也还不是……”段非凡看着段叔叔。 “我用热水!”老叔吼。 “还挺贴心,”段叔叔很响亮地笑了一声,“那就泼吧。” 段非凡掉转车头的时候他又小声补了一句:“开慢点儿,我有点儿……” 他在自己胸口上轻轻拍了拍。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这估计是有点儿害怕见到亲人,紧张,尴尬,还有些别的情绪,让段叔叔不顾面子当着江阔说出了这么一句。 段叔叔又回过了头,江阔赶紧往前凑了凑。 “小阔啊,”段叔叔说,“你别看我是这样,但段非凡真跟我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江阔瞬间觉得鼻子一阵巨酸。 他甚至没来得及出声,就赶紧低头按住了眼睛。 我操。 江阔你不是吧。 别这样! 人家爸爸出狱,你在这儿哭什么啊! 第132章 老爸说出这句话是段非凡没想到的。 这句话生硬突兀,且不合时宜,甚至完全没有出现的契机。 但这句话又满满都是真诚和内疚。 “爸,你……”段非凡把手放在了老爸肩膀,想要给他一些安慰和肯定。 “哎这孩子是……”老爸转过头,“怎么了?” 因为知道无论老爸说出怎么样不合适的话,在江阔而前都不需要担心,所以段非凡的注意力都在老爸身上,这会儿才发现低着头用手捂着眼睛的江阔。 “江阔?”段非凡吓了一跳,从驾驶座直接回身探了大半个身体过去,伸手在江阔脑袋上扒拉了一下,“怎么了?” “没。”江阔非常简短地回答了他。 应该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哭腔。 但没成功,就这一个字,段非凡也能听出来他哭了。 “你别……”段非凡顿时有些慌,想说你别哭,但又觉得江阔应该不愿意被人发现他哭了虽然他哭了这个事儿如此明显。 “别揉眼睛。”段非凡哪怕是个救场达人,这会儿也实在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只能强行救。 “他没揉眼睛。”老爸大概是被他这个巨大的反应惊着了,失去了情商,一点儿没配合地指出了他的错误。 段非凡啧了一声,冲他挤了挤眼睛。 老爸愣了两秒才领会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是,揉眼睛不好,进细菌,段非凡小时候揉眼睛我都直接抽他爪子。” 后而这句就不用说了吧? 你还打算抽江阔的爪子吗? 江阔捂着眼睛笑了起来,吸了吸鼻子,段非凡迅速抽张纸巾塞到他手里。 “不好意思,”江阔擦了擦脸,“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没事儿了。” “下来!”外而老叔还在吼。 “下去呗?”段非凡还趴在驾驶室中间,拧着身体看着老爸。 “哎哟!”老爸一咬牙,在车门上摸了好几下,打开了车门。 外而老叔的吼声顿时变得清晰起来:“老二!” 老婶和段凌的声音也乱七八糟地混在一块儿。 “老二啊——” “我二大爷可算下轿了——” “爸你……”段非凡刚想再说句什么给老爸鼓鼓劲,紧张过度的老爸已经一甩胳膊扬长而去,车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靠。”段非凡愣了愣。 接着又飞快地摸了摸江阔的脸:“没事儿吧你?” “嗯。”江阔笑了笑,“丢人了。” “不丢人,怎么会丢人?”段非凡伸长脖子往他脸上亲了一口,“我……” “赶紧下车!”江阔说,“忙死你了。” “那我先下去,”段非凡又赶紧挪回座位上,“我车没停正。” “我来停我来停我来停……”江阔一连串地说着就下了车,“你把衣服拿上,我看老叔真的要一桶水浇过去。” 段非凡手忙脚乱地下车,从后座拿了装着衣服的袋子,往店门口跑过去。 刚跑了两步,就看老叔一声吼:“我家老二回来了!” 接着就一把拎起了旁边冒着热气儿的水桶。 段非凡看着他把水桶一下抡过头顶的时候一阵紧张,老叔腰上的伤一直没好利索,干点儿的活都得用腰封,这一桶水抡上去,一个姿势不对就得又进医院。 但没等他紧张完,老叔真的一桶热水兜头浇到了老爸身上。 老爸应该是没想到他会真浇,整个人躲都没躲一下被浇了个透,脸上江阔送的墨镜都差点儿被冲掉了。 他扶着挂在鼻尖上的墨镜一声怒吼:“我操你大爷!” 老叔把桶一扔,也吼了一声:“同操!” 这动静把旁边几个店的人都吸引过来了,大家纷纷围观。 鉴于之前牛三刀就拍过神奇的宣传片,大家都看过,这会儿一看这架式,立马有个大姐就给旁边的人介绍了:“拍视频呢,他家那帮小孩儿特别能能折腾,拍得还挺好……” “摄影机在哪儿呢?没看到啊。”有人问。 “可能藏起来了,”大姐说,“隐蔽拍摄,制造偷拍效果。” “赶紧的,”段非凡一边惊叹大姐的知识储备,一边拎着衣服扑过去把老爸和老叔都推进了店里,“爸你先把衣服换了。” “狗东西真拿开水浇我!”老爸吼着。 “谁他妈拿开水了,”老叔不服,“你皮儿是有多嫩?五十度的水站这儿等你半天了,这温度还能给您烫着了?” “我他妈……”老爸还梗着脖子。 “换衣服,”段非凡打断了他俩幼稚如同小学生的争论,“先换衣服!” 老爸终于没再继续说下去,被段非凡推着上了二楼。 杨科和两个干活的工人正站在门口看着。 “你办公室借用一下。”段非凡说。 “好,”杨科点点头,又冲老爸打了个招呼,“叔叔回来了。” “哎,是,”老爸应着,“回来了。” “这杨科,江阔朋友,”段非凡抽空介绍了一下,“现在售前售后一把抓。” 没等老爸再说话,他把老爸推进了办公室里。 “行了,”老爸拿过他手里的衣服袋子,“你下去吧,我换个衣服还是会的,换好我自己下去。”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老爸看了他一眼,整个人已经没有了刚才跟老叔争吵时的那种劲头。 之前的亢奋很明显就是因为他们兄弟俩尴尬而又紧张之下无法表达才被激出来的,这会儿没再而对而杵着了,也就突然安静下来,回到了无言的状态里。 “我楼下等你。”段非凡说。 “那个,”老爸拿着衣服,想了想又压低声音,“你一会儿跟江阔再说说,让他别因为我说了什么难过,这孩子心软得厉害。” “我知道。”段非凡点头。 老爸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段非凡回头看了杨科一眼:“今天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杨科愣了愣。 “生意啊,订单啊,今天不是宋老板有肉送来么,跟以前的不一样,”段非凡说,“你看没看一下品质怎么样?” “……你这会儿了还管这个?”杨科很震惊。 段非凡看着他没说话。 “都挺好没问题,这几天最突出的反馈是包装袋不好撕,我们新换的包装机得让他们过来调,”杨科看着他开始汇报,“牛肉不错,我尝了,按你教我的方法尝了一块儿……” “一块儿?”段非凡忍不住盯了他一眼,“我是削一小片儿尝。” “太少了我尝不出来。”杨科说。 “你要不直接让老宋给你切一斤就酒吧。”段非凡说着跑下了楼。 江阔已经停好了车,进了店里,老婶和段凌正拿着拖把收拾地上的水。老叔叼着烟愣在店门口,看着街上的车出神。“你爸没事儿吧?”江阔问。 “没事儿,他俩就是太久没这么待着了,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办,”段非凡看了看他的脸,“我爸让我跟你说别在意他的话,别难过。” “我没,”江阔笑笑,“我刚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一路回来我都……能感觉到你爸有点儿不适应但是又一直努力想让咱们舒服些,就突然……” 段非凡没说话,搂过江阔,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松开,”江阔说,“大庭广众的不肉麻么?” “你真的是水晶做的。”段非凡说。 “我操,”江阔推开他,看着他一脸震惊,“你收着点儿啊,你越来越夸张了,早晚我会因为你太肉麻了揍你。” 段非凡笑了起来:“你懂屁。” “你爸看着怎么比之前我去看他的时候瘦了。”老叔抽完烟回到店里问了一句。 “我也觉得他瘦了点儿,”段非凡说,“上月还没觉得,可能是因为快出来了想得多。” “他就是心思重,”老叔往楼梯那边看了一眼,“这老半天了还没下来,是不是江阔给他买的衣服太高级了他不知道怎么穿?” “那你上去教他。”段非凡说。 老叔啧了一声。 “段非凡才下来没有一分钟,”段凌在一边儿说,“你早上起来不脱就光穿都得一分钟吧?我二大爷不得先把你那桶水给擦干了,再看看衣服怎么回事儿,然后再穿啊。” “你真能说。”老叔说。 “我兴奋呢,”段凌说,“我先说了啊,一会儿吃饭我要喝酒啊。” “好酒管够。”段非凡说。 老爸的衣服估计没个十几二十分钟换不完,从被他们接出来开始,一路上忙忙乱乱被他和江阔安排着,看着满眼已经不再熟悉的世界,一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能让他自己一个人缓一缓。 段非凡和江阔到熟食这边看了看,江阔问了一下这几一的销售情况,两人就在椅子上坐下了。 “估计得有一阵儿才能下来了,得缓缓。”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其实如果老店还在,你爸能回老店,可能会更放松点儿。” “是啊,”段非凡叹了口气,“本来就什么都变了,现在连最熟悉的地方也没了,不知道他现在心里什么感觉。” “终于跟宝贝儿子重逢了,”江阔靠着椅子,仰了仰头,“就这个感觉,还能有什么感觉。” “江阔,”段非凡看着他,“你真是……” “会说话吧?”江阔偏过头冲他笑了笑,“我跟你在一起待时间长了,多少也能学点儿好的。” “你本来就挺好的,”段非凡说,“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 “一开始是多开始?”江阔问,“从坑我的钱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吗?” “操,”段非凡笑了起来,“怎么这么能记仇。” “那我是相当能记仇,以后你在我跟前儿要谨言慎行。”江阔说。 “其实,”段非凡想了想,“那会儿也真就是觉得你不是讨厌的人,你看我会那么坑卢浩波么……” “这是什么逻辑。”江阔笑着说。 “真讨厌的人,你根本不会想着跟他有任何联系。”段非凡说。 “我一开始看你相当不爽,留级生,还住单间儿,”江阔说,“还拽上天。” “谁拽了,你要不往你旁边看看的,”段非凡说,“炮总那个狂样儿,谁看了不想上去跟他干一仗的。” 江阔笑得很愉快:“就他说你是留级生。” “我跟炮总冰释的前嫌这就算又续上了。”段非凡说。 江阔笑得更愉快了。 “笑什么呢?”段凌拖了一箱酱过来给这边架子上补货,“江阔还能笑出这动静真的是让人震惊,当初多酷的一个小孩儿,跟段非凡一块儿待久了都成傻子了。” “非得顺便踩我一下才得劲是吧,”段非凡起身把箱子搬到了桌上,拿了酱往架子上摆,“我反抗了啊。” “这立马不一样了,”段凌笑拍了他胳膊一下,“有爹罩着了呗。” 段非凡笑着没说话。 “今天是不是就住你租的那个房子去了?”段凌问。 “嗯,”段非凡点点头,“都收拾好了。” “你呢?”段凌又问。 “我……”段非凡看了江阔一眼。 段凌跟着也回过头看了江阔一眼。 江阔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摆出何种表情。 “你俩呆着吧,”段凌说,“让你爸单独待个半天也行,多少有点儿不适应,”段凌说,“而且今天中午这顿估计吃高兴了都能接上晚饭,得喝不少,你想跟你爸聊聊父子情都聊不上。”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正说着话,那边老叔喊了一声:“可以啊,帅气不减当年!” 江阔立马站了起来,往那边看了一眼,段叔叔从二楼下来了,穿上了之前他和段非凡给挑的衣服。 简单的休闲裤配T恤,段叔叔看上去跟之前刚从监狱大门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大小还挺合适,”段叔叔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在众人围观之下略微有些不自在,“时髦得很,谁挑的?” “江阔挑的款,”段非凡说,“穿着还挺精神。” “这要让我自己挑,这样的我估计都不会考虑,”段叔叔冲江阔笑笑,“有眼光。” “段非凡试了一下,特别好看,我感觉您穿着也应该好看,”江阔说,“毕竟父子。” “那是!”段叔叔很大声地回答。 几个人在屋里愣了一会儿,老叔开口:“参观一下咱们新店?” “好,好,”段叔叔看了看四周,“这店比之前大了少说得有一倍吧,楼上也是。” “是呢,”老叔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带着往后厨去,“我跟你说,这有一半多是他们俩小孩儿弄的,江阔那小子,手笔大,要不是非凡拉着,人家大少爷能把这条街买下来……” “……并没有。”江阔无力地争辩。 老婶笑得不行:“这就吹上了,一点儿没变,他们兄弟俩在一块儿就是吹。” 段非凡看了看江阔,冲后厨那边偏了偏头。 “你去陪着吧,”江阔说,“我老跟着有点儿……”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而且,”江阔低声说,“我是真的……到极限了,我从来没这么社交过。” 段非凡立马揽着他的肩往旁边带:“那你就在这边儿歇着,不用管了,你要想先去饭店也行,或者你……” “不用这么紧张,”江阔说,“我意思就是我……” “我知道,”段非凡看了看四周,老叔一家陪着老爸去参观了,熟食的销售员去了仓库,此时四下无人,他搂住了江阔,偏过头在他脖子上亲了亲,“你今天跟一路了,太辛苦了。” “还行。”江阔笑笑,往他身上一靠,低头把下巴搁到他肩上,“今天毕竟特殊,小段等了十年的日子。” “小江,”段非凡搂紧他,在他耳边轻声说,“谢谢。” “太客气了小段。”江阔说。 “也不……”段非凡说到一半,销售小姑娘从仓库拿了一堆袋子出来,他来不及松开江阔,只能跟江阔沉默地继续搂一块儿杵在那儿。 小姑娘一脸平静地从他俩身边走过,目不斜视地去了收银台。 “她叫什么来着?”江阔问。 “徐楠楠,”段非凡松开了他,低声说,“小徐,感觉……挺懂事。” “别试用了,留下吧。”江阔说。 “行。”段非凡笑了起来。 段非凡去陪着参观之后,江阔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还真是有点儿累,但凡这人不是段非凡的爸爸,他肯定早就半道走人了。 不过段叔叔虽然迷茫但能看得出很高兴的状态,也让他有些开心。 正琢磨着,手机响了。 他叹了口气,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居然是江总。 真是稀奇。 “喂?”江阔接了电话。 “最近怎么样?”江总愉快地问。 “哪儿来的最近,”江阔说,“不是前没多久才看望过你么。” “这天儿是照例聊不下去啊。”江总说。 “挺好的,”江阔说,“就是我晚几天回去。” “你妈说你挂科了要补考,”江总说,“没脸回家。” “你太太怎么这样呢?”江阔非常震惊,“这属于造谣了啊!”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击碎这个谣言?”江总问。 “……月底吧,”江阔说,“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江总说,“这边的事儿暂时处理完一个阶段,我轻松不少,有空关心一下你了。” “你之前屁事没有也没这么关心过我啊?”江阔说。 “那不是有大炮嘛,”江总说,“再说我还去了呢。” “江总,有话直说,大家都舒服。”江阔说。 “嚯,这态度,有我的风范,”江总笑了起来,“你月底回来的话就行,能赶上跟蒋律他们吃个饭,这一阶段工作完事了,他们要回去一趟,过几天再过来。” “不是,”江阔愣住了,“这事儿需要我出现吗?” “家宴,”江总说,“家宴需要你。” 江阔没说话。 “顺便帮我套套蒋律口风,”江总说,“看他有没有可能以后长期帮我……” “爸爸,”江阔忍不住对江总喊出了至高昵称,“我什么立场去套人家的口风啊?而且我跟他熟吗?就算熟,你觉得蒋律是能让我套出口风来的人吗?” “当然不是,”江总说,“正常没人这么干,但通过公司这种关系太正式,也太生硬,只有靠这种迂回奇招,只有我能想出这种招儿。” “这也算招儿?”江阔质疑。 “我看人准,”江总说,“你跟他有那么点儿……也不能说像,但是他会喜欢你,而且你们差不多大……” “爸?”江阔有些无语。 “记得回来吃饭,”江总说,“最好带上段非凡。” “你其实就是想找段非凡吧?”江阔说。 第133章 大概是新店和老店从规模到装修上都有了质的飞跃,相差巨大,老爸非常震惊,老叔几乎是每走几步,同一个场景只是角度不同,就得停下来跟他连说带吹地介绍,都不需要别人帮忙。 段非凡和江阔的业务介绍老叔都没放过,全包下了,杨科几次开口想帮着说两句都没找着机会。 楼上楼下统共两层,一帮人用了快一个小时才转悠完。 “我今天一万步都走到了。”段非凡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这就一万步了?”老叔说,“你这一万步有点儿好走。” 老爸犹豫了一会儿才在老叔耳边轻声问了一句:“什么一万步?” “一万步,就是步数,”老叔拿出手机,“你看这个……” 段非凡在听到老爸问的时候,就拿出了手机,但老爸似乎没有问他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把手机又放了回去。 段凌过来用胳膊碰了碰他:“问他弟弟比较不尴尬。” “有本事一直问他弟弟。”段非凡笑了笑。 回到一楼的时候,江阔正坐在店门口肉摊后头的椅子上,仰着头腿伸得老长。 “睡着了这是,”老爸说了一句,“怎么在这儿睡,你们那个仓库不是有个沙发床么?” “看店呢。”段非凡过去在江阔肩膀上轻轻捏了捏。 “嗯!”江阔一下坐直了,转过头的时候才睁开了眼睛。 “参观完了。”段非凡说。 “刚卖了点儿肉。”江阔站了起来。 “你卖的?”老婶有些吃惊,“你能切肉?” “人家要的是整片儿的吧?不用切。”段非凡说。 “不是,”江阔笑了笑,“小徐切的,我就旁边看着,不是我卖的。” “那还行,小徐挺利索,”老叔点点头,“你要真动手我得吓着,就怕你把手切了。” 段凌拍了拍手:“走吧,去吃饭?” “行,走,”老叔一挥手,又冲那边喊,“小徐啊,我们出去吃饭,你一块儿呗,店先关了。” “别呀,”小徐说,“这会儿人多,别关了,我守着吧,你们去,回来给我带吃的吧。” “那也行,”老叔点头,又指了指楼上,“那小杨呢?” “他不去。”江阔很干脆。 段非凡笑了:“他还真不去。” “爱岗敬业的,”江阔说,“早晚得为他设个先进员工奖,每次评选估计都只有他一个人。” 出发去饭店的时候,老爸要跟老叔一个车,坐老叔的货车,老婶和段凌坐江阔的车。 段非凡上车的时候很轻地叹了口气,后排坐着的老婶耳朵很尖地听到了,立马说了一句:“非凡你别在意这些,你爸现在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 “嗯,我知道,”段非凡说,“他跟我老叔毕竟认识年头长,一块儿待着的年头也比我长得多。” 这么一想,似乎也说得通。 但毕竟是父子,按年头论多少有些不准确。 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缺失的亲情想要补上,对于段非凡和段叔叔来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江总以前生意忙起来一两个月不回家,江阔再见着他的时候偶尔都会有种不知道说什么的感觉,何况段非凡父子之间的距离是十年。 不过段非凡虽然有点儿失落,但总体来说心情还是很好的,江阔从他侧脸都能看出来他带着愉悦的表情。 老婶和段凌在后座上聊着段叔叔的变化,还有他以前的各种事,听着挺有意思,也很感慨,一晃十年,聊起从前的时候,竟然都已经是段非凡小学时候的事。 十年前自己也还是个小学生,因为生活富足而对十年之后的未来没有任何想象和期待,甚至有些抵触。 十年后他跟段非凡一块儿经历了他等待十年之久的这一天。 再十的之后呢。 江阔以前很少会去思考“以后”,眼前才是实实在在的,“以后”来了再说,但现在他却越来越频繁地想到“以后”。 以后,十年以后。 他和段非凡还在一起吗,他们的店还在吗,江总破产了吗……啊真是对不住江总…… “带一脚刹车,少爷。”段非凡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江阔回过神的同时踩了踩刹车,发现前面老叔的车减速了,正在准备转弯。 “提醒得这么不急不慢的也不怕来不及。”江阔说。 “算好提前量了。”段非凡笑笑。 到了饭店下车之后他又悄悄问了一句:“刚想什么呢?” “想十年以后江总的公司倒闭了没。”江阔说。 段非凡一下笑了起来:“你和江总是不是又吵架了?” “没,”江阔看了他一眼,“我是觉得他的思路越来越奇特了。” “嗯?”段非凡偏了偏头。 “你跟江总真的没有别的交易?”江阔说,“你俩那次见面,真的没聊什么?” “……怎么了?”段非凡问。 “没怎么,”江阔说,“晚上再说。” “你知道么,以前我老婶儿给我开家长会,回来的时候,我问她老师说什么了,”段非凡搂着他肩膀跟在老叔他们身后往饭店二楼走,“她就会说,先吃饭,晚上再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江阔笑了起来。 “让我吃顿饱饭,晚上挨揍能扛得住。”段非凡说。 “老婶儿这么厉害的吗?”江阔笑着问。 “您现在比她厉害,她还拉着个脸说的,你这还微笑呢。”段非凡说。 “真没事儿,”江阔在他背上拍了拍,“晚上跟你说。” 刚走到饭店二楼,还没弄明白楷模们订的包厢是在走廊哪边,就听到了丁哲的声音:“老叔——” 接着就是混乱地一通招呼声,江阔还没看清他们人,一帮人已经把老叔和段叔叔拉进了包厢里。 “我们没要酒,”董昆在包厢门外交待他俩,“你们看看要什么酒吧?” “行。”段非凡点头。 江阔跟他一块儿去了服务台。 能选择的酒都在架子上放着,他扫了一眼,没有能看上的,正想开口的时候,段非凡的胳膊搭到了他肩上,收了收:“阔总。” 江阔看着他。 “这儿不是六亲不认,也没有时间出去买酒了,”段非凡说,“就这些酒,我申请一下我来挑。” 江阔啧了一声:“行吧。” 段非凡挑的酒还是超出了江阔的想象,他只要了两打小支的二锅头。 “怎么个意思?”江阔问。 “我爸和我老叔以前喝酒,就爱喝这个,”段非凡说,“俩人一喝就能喝到后半夜,边喝边聊,我和段凌在边儿上困得磕头了还死撑着听他俩吹牛逼。” 段非凡还是一向的细心,段叔叔熟悉的生活和场景已经消失了,但这些酒告诉他,他熟悉的人都还在。 “会不会有点儿多?”江阔问。 “我个一杯倒都还没担心呢,”段非凡说,“你个千杯不倒还怕多了。” “你爸可十年没碰酒了,”江阔继续担心,“别一下喝猛了。” “放心,我老叔有谱,”段非凡说,“再说还有我这个一杯倒,不行的时候我嘎蹦一下往我爸身上一倒,就结束了。” “……你磨练了十年的演技是吧?”江阔说。 “嗯呐。”段非凡一挑眉毛。 回到包厢的时候,气氛已经被楷模们抬起来了,丁哲坐在段叔叔身边,聊得仿佛十年没见的是他俩。 “对,我家就在那块儿,”他拍着大腿,“一点儿没变,我奶那个房子快塌了都一点儿没变!” “聊什么呢?”段非凡坐过去问了一句。 “争当儿子呢。”董昆说,“你再晚点儿来,他要叫干爹了。” “一块儿呗,”丁哲说,“我干爹也没不让你叫他干爹啊。” “靠。”段非凡笑了起来。 “要酒了吗?”老爸转头问了一句。 “要了,”段非凡说,“要的小二。” 老爸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不要好点儿的酒吗?” “这不就挺好的,”段非凡说,“都喝惯了的酒。” 老爸笑了笑没说话,手在他肩膀上用力地拍了两下,又很使劲地抓了抓。 这十年牢里的劳动改造没白改,老爸的手劲一如当年,这一把抓得他差点儿站起来。 “怎么,”老爸看着他,“这么轻轻捏一下就经不住了?” “还行,”段非凡活动了一下胳膊,“也就那样吧。” 老爸一看他这样,立马一把又抓住了他的肩膀,使劲一捏。 “嘿哈!”段非凡一运气,把肩上的肌肉绷紧了。 老爸像是跟他较劲似的又加了点儿力气,最后笑着拍了他一下:“臭小子,有肌肉了啊。” “怎么样?”段非凡有些得意地挑起眉毛。 “可以,”老爸嘿嘿笑了几声,“可以,不愧是我儿子。” 非常幼稚。 江阔一边听着董昆他们聊天,一边看着段非凡父子俩仿佛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的互动。 段非凡在亲爹面前,无意识的这种孩子气的表现,让江阔很感慨。 按说他们都已经超龄了,但他依旧会有这样的感慨。 多么可爱的少年啊,多么迷人的少年啊,多么性感的少年啊…… 是我的了。 哈哈哈哈哈哈。 段叔叔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江阔托着腮正乐呢,嘴都还张着没来得及闭上。 这一眼扫得他差点儿呛着。 “这小子从小就爱跟我犟。”段叔叔笑着说。 “一点儿没变。”江阔说。 段非凡偏过头看着他,笑着没说话。 “看什么。”江阔说。 “看你傻乐呢,”段非凡勾勾嘴角,“傻小子。” “靠。”江阔说。 服务员把酒拿了进来,菜是董昆他们已经点了的,也很快都上齐了。 酒倒上之后,老叔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大家坐着不要动,我讲一句话就行。” 录视频的时候老叔紧张得字儿都三个一蹦的,这会儿却显得很自如,看来是情绪到了。 “我们老段家,老二一直是顶梁柱,”老叔说,“无论过去了多少年,无论发生了多少事儿,在我……” 老叔捶了捶胸口:“段老三心里!” “轻点儿,”段叔叔说,“一会儿捶咳嗽了。” “你少打岔!”老叔瞪了他一眼。 “您继续。”段叔叔说。 “老二始终都是老二,不会变!”老叔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了。 “不会变!”丁哲马上吼了一声。 “不会变!”一帮人全跟着喊成一片。 “为老三的废话干杯。”段叔叔举了举杯。 江阔仰头喝酒的时候扫了一眼旁边的段非凡,发现他居然也是一仰头干了。 “你是打算现在就晕吗?”江阔低声问。 “今天让你开开眼,”段非凡说,“我能挺得住。” 的确开眼了,江阔觉得段非凡的酒量一直很薛定谔,不到他倒了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一杯倒还是两杯倒。 今天算是刷新了江阔对他酒量的认知。 段非凡居然喝了两支小二锅头。 不光喝完了,目光还很炯炯。 “你没事儿?”江阔瞪着他。“嗯呐。”段非凡一挑眉毛。 “你之前是不是都装的?”江阔问。 “谁知道呢,”段非凡笑着说,“没准儿就是为了让你伺候我。” 江阔盯着他上上下下看着:“我现在真有这种感觉。” 段非凡笑了起来,接着就张开了胳膊。 这动作一出来,江阔就知道他还是喝大了。 没来得及躲,段非凡已经往他身上一抱,深情相拥上了。 好在大家都喝得不少,段叔叔的舌头也大了,眼神都涣散了,看谁都嘿嘿乐。 “还能行吗?”江阔拍了拍段非凡的背。 “能行,”段非凡说,“今天就是我酒生十几年里的高光时刻。” 这顿饭吃完的时候,除了段非凡父子,大家基本都还能动唤,董昆本来想叫俩代驾,但一时半会儿找不着能代货车的,于是只能分头打了几辆车。 段非凡的意思是虽然今天是给老爸留些独处的时间,但还是得把他送回租的房子,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那里都会是他和老爸的家。 但老爸拒绝了他送自己回家,直接跟老叔挤进了同一辆车里。 “爸?”段非凡撑着车门,看着他。 老爸没吭声,转头看着那边窗外,假装没听到他说话。 “你跟江阔先回学校或者回他那儿吧,”老叔摆摆手,低声交代,“把钥匙给我,我一会儿给他送回那个房子那儿就行。” 段非凡没说话,盯着老爸。 “你别跟他犟,”老婶在副驾小声说,“钥匙。” 段非凡有些说不清的不爽,老爸从出来到现在,忽远忽近的感觉从喜悦之下慢慢透了上来,到眼下这里,他已经非常清楚,老爸在躲他,出于内疚或者是尴尬又或者是这些年没在一起的疏离感。 他有些着急,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江阔的手从身后探过来,从他兜里掏出了钥匙,放在了老叔手里,然后把他从车门边拽开了。 “段叔叔,一会儿好好休息。”江阔说。 “哎好,好,”老爸对江阔倒是不装聋,立马反应,“你也好好休息,你今天跟着跑了这一通也累了。” 车开走之后段非凡还盯着车屁股,盯到看不见了才叹了口气。 楷模组的车也到了,董昆还没上车,看着他俩:“我现在说句话。” “说呗,”段非凡说,“段老二在你董老四的心里永远不会变。” “你他妈是不是神经病,”董昆听乐了,笑了半天,“我们打车回学校了,我晚上的车回家,你俩自己打车走。” “放心吧,”段非凡指了指江阔,“这儿有个没醉的。” “走了。”董昆说。 “嗯。”江阔点点头。 “别酒驾。”董昆又交待了一句。 “我就超过几次速,没酒驾过。”江阔说。 “超速是什么可以说的好事儿吗?”董昆说。 “啊——”江阔喊了一嗓子,“你走不走?” “走了。”董昆上了车。 车里几个人伸手出来跟他俩挥了挥。 江阔了挥了挥手,然后拿出了手机叫车。段非凡从身后搂着他,低头把下巴搁他肩膀上:“我有点儿晕了。” “挺一会儿,”江阔说,“车离咱们还有七百米了。” 段非凡很争气地挺到了车过来,上了车之后才又靠到了他身上。 “醒着吗?”江阔偏过头问。 “嗯。”段非凡闭着眼睛应了一声,“就是有点儿晕。” “那你晕会儿,”江阔说,“到地方了我叫你。” “回十楼吗?”段非凡问。 “是。”江阔说。 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因为见到亲爹情绪紧张现在终于松弛下来了,段非凡这会儿特别安静。 从上车到下车,再到进电梯上楼,他都一直没说话。 进屋洗了个脸,手机上听了听老叔发过来的语音之后,他指着沙发:“阔啊,你坐那儿。”“嗯。”江阔坐到沙发上。 段非凡也坐到了沙发上,然后往他身上一歪,倒在了他腿上。 “要晕吗?”江阔低头看了看他。 “你是盼着我晕么?”段非凡笑了笑。 “也不是,就是觉得你今天喝到这程度不晕一下实在对不起我把你拖进宿舍的辛苦。”江阔说。 “真不会晕,”段非凡说,“我今天其实挺紧张的。” “你爸也紧张。”江阔说。 “大概吧,这可怎么办,”段非凡说,“我都怕他过几天说要搬走自己住。” “你就跟他说那房子就租给他住的,让他自己交房租就行。”江阔说。 “嗯,”段非凡停了一会儿,“说说你那个不紧张的爹吧,江总怎么你了你要开始畅想他公司破产的事儿?” 江阔笑了起来:“我以前就经常这么想,万一他公司破产了,我会是什么样。” “早晚我要跟江总告你个黑状。”段非凡笑着说。 “看吧,我就说你跟江总没你说的那么不熟,”江阔手指尖在他眉毛上轻轻勾着,“他跟蒋律吃个饭还拐弯抹角地想让我叫上你一块儿。” “嗯?”段非凡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什么意思?” “不知道,你问他去。”江阔说。 段非凡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啧了一声。 “江总为什么总找你?”江阔在他脑门儿中间戳了戳,“他是不是给你用刑了,你是不是没扛住跟他交待什么了?” 第134章 段非凡没控制住自己的眉毛,扬得老高,又赶紧收了回来。 “是不是?”江阔还是戳着他脑门儿,垂下眼皮看着他,睫毛挡住了眼睛,看不清眼神。 段非凡拿不准江阔的想法,又或者是猜到了什么,虽然江阔是个不藏情绪的人,但也毕竟是江总亲儿子,真想诈他,也不是藏不住。 只是现在段非凡就有些两难。 江总来找他的事,江总是明确说过不能提,容易引起家庭矛盾,而他已经把见过江总的事告诉了江阔,后来帮着去接蒋律师,这事儿虽然江总没明说不能告诉江阔,但也是背着江阔找的他,他也告诉了江阔…… 这么算起来,他已经卖了江总两次。 他卖了男朋友的亲爹两次,虽说是卖给他亲儿子,但毕竟也是卖了。 可往另一头,他对着江阔也很难办。 他瞒着江阔跟江总见面,给江总办事儿,虽说这是江阔的亲爹,但比起江阔这个亲男朋友来说,还是隔了一层,为了男朋友他爹,背叛了男朋友…… 这说起来也挺那什么的。 关键是这会儿就算他说他什么也没跟江总说,是江总自己发现的,他亲男朋友也未必相信。 而找江总对质,他还真拿不准江总那种会耍赖的老狐狸会不会真的耍赖。 相当两难了就。 “我真没跟他说过什么,”段非凡非常诚恳地交待,“我没有那个胆儿。” “我倒是可以信你没说过什么,”江阔眯缝了一下眼睛,“但我真不信江总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就不能问我了,”段非凡迅速地抓住机会甩锅,“你得问江总去。” 江阔啧了一声没说话。 “他可能就是觉得蒋律是我接过去的,现在人要走了,也应该叫上我……”段非凡进行了友情推测。 “谁告诉你蒋律要走了?”江阔说,“我只说跟蒋律吃饭,没说他要走。” “哎?”段非凡感觉自己酒都醒了,“这我真是猜的啊,我真不知道,人来了挺长时间了,案子应该也处理完一个阶段了,要不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请客……” “这事儿你真是猜的,”江阔思考了一下,“那哪些事儿你是假猜真知道的呢?” “……我操,”段非凡震惊了,“江阔,怎么跟你说话也到处都是坑啊!” “也?”江阔再次思考了一下,“跟江总说话是不是……” “江阔!阔阔!阔儿!”段非凡赶紧打断他,“你别给我挖坑了,我喝不少酒,这会儿脑子真转不过你。” “不逗你了,”江阔笑了起来,“我其实就是想不明白,江总为什么这么在意你,什么事儿都想带上你。” “有没有一种可能,”段非凡说,“你男朋友是个很优秀的人。” “哦?”江阔看着他,“江总也发现了吗?” “嗯呐,”段非凡决定再卖江总一点点,“他说过如果我学的是管理之类的在他公司的话……” “你接受了吗?”江阔马上问。 “那怎么可能,”段非凡一挥手,“他亲儿子都不跟着他干,我能吗?” 江阔看了他一眼:“段非凡。” “啊。”段非凡应了一声。 “你是真喝多了啊。”江阔说。 “嗯呐!”段非凡点点头。 江阔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起来:“还挺可爱。” “嗯呐!”段非凡又点点头。江阔在他脸上弹了弹,拧着眉想了想:“如果你拒绝了,这个可能性就没有了,江总是个商人,而且是个老狐狸商人,他就算再欣赏一个人,想栽培这人,这人要是明确拒绝了,他就不可能在他身上多花一分精力,除非是他小情儿……” “哎!”段非凡瞪着江阔,“宝儿,这话可不兴瞎说啊!” 江阔很愉快地笑了起来:“什么话?” “别瞎说!”段非凡喊。 “嘘……”江阔捏住他的嘴,“一会儿楼下大妈上来揍你。” 段非凡被他捏着嘴还是又坚强地嗯嗯了几声。 “不管了,”江阔说,“我到时回去问他。” “对喽!”段非凡说。 江总的事,江阔并没有真的想跟段非凡纠结,就是看他因为段叔叔的状态而有些焦虑,想给他打打岔。 当然,不纠结并不表示江阔没怀疑段非凡和江总有私下交易,只是实在问也问不出来,段非凡要真答应了江总什么,最后一层是一定能守得滴水不漏的,要不老狐狸也不会把接人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 只是江阔现感觉江总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并且对段非凡就算没挑明,也是心照不宣。 这么一来,江阔就很不爽。 亲儿子,被亲爹和男朋友排除在了阵营之外。 上哪儿说理去? “你……”江阔低头想让段非凡去洗澡休息,却发现这人已经没动静了。酒后昏睡果然是保留项目,哪怕连惊带吓聊了半天,也能在惊吓完了之后进行。 “睡吧。”江阔兜着他后脑勺,挪开了一些,想拿个靠垫给他垫着,结果手一滑,直接把段非凡的脑袋扔在了沙发上。 沙发沿儿是木头的,段非凡的脑袋在沿儿上敲了一下。 嗵! 江阔赶紧把他脑袋往里推了推,假装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为了补偿,他去屋里拿了枕头出来,怎么说也比靠垫舒服些。 往段非凡脑袋低下塞枕头的时候他又摸了摸段非凡后脑勺。 还是一个完美的圆圆的后脑勺,没有鼓包。 江阔松了口气。 段非凡睡得很沉,江阔认识他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回见他睡得这么沉,之前哪怕是醉倒了,过不了一两个小时也会醒过来,今天倒下去被磕了脑袋都没醒。 江阔看了会儿今天的销售情况,又看完杨科的工作汇报,再去洗了个澡,折腾完两个多小时都已经过去了,段非凡连姿势都没变过。 “段非凡?”江阔拍了拍他的脸,“英俊?” 英俊的段非凡并没有回应。 江阔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看到他腰有点儿拧着,想给他身体推正了。 但推了两下都没推动。 江阔叹了口气,站起来抓住了段非凡的领口,这真是个熟悉的动作啊。 他拽着段非凡领口一拽一拎,把他身体摆正了。 这回不错,衣服没被他撕坏。 毕竟是段老板了,衣服质量也比以前强了。 站直之后他才注意到,段非凡身上这件衣服是去年的。 ……小江老板手上有数了啊这是。 段非凡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夜,早上甚至也没有早起,快九点的时候才突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江阔正站在沙发旁边拿了手机准备点外卖,他这一蹦,江阔差点一巴掌把手机扣到他脸上。 “你这么起床也不怕闪了腰?”江阔瞪着他。 段非凡愣了一会儿才像是醒了过来,笑着抱住他,在他背上拍了几下:“闪不着,腰好。” “是么?”江阔语调提了起来。 “不是么?”段非凡挺胯往他身上撞了一下,“你记忆力这么差了吗小阔阔。” “操,”江阔笑了起来,“大早上的。” 段非凡笑着往浴室走:“大早上的最雄壮。” “……你今天很振奋啊?”江阔说。 “嗯——呐!”段非凡在浴室里很响亮地回答。 段非凡心情不错,昨天的那点儿郁闷就着酒被“我又有爸爸了”的喜悦冲掉了。 昨天一夜睡得特别香,做了很多梦,都是关于小时候的,有没有老爸不清楚,只记得自己特别开心,但到底乐些什么却也记不清了。 “段非凡你想吃什么?”江阔在外面问。 “吃你。”段非凡说。 “少废话,”江阔推开浴室门看着他,“收起你波涛汹涌的浪。” “吃小馄饨。”段非凡说。 江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又没说,只是低头开始在手机上扒拉。 “是不是没有。”段非凡笑了笑。 “没事儿,我找,”江阔说,“我们家段老板要吃的,龙肉也给他找出来。” “就对门的早点套餐就可以。”段非凡亲了亲他脑门儿。 亲了一脑门儿牙膏沫。 江阔看到镜子里自己脑门儿上的牙膏沫时愣了愣,立马对着自己脑门儿一通拍,又拧开水往自己脸上泼了好几捧水。 段非凡在一边看着他:“你不是吧?” “嗯?”江阔转头。 “至于吗!”段非凡喊,“一点儿牙膏沫有毒啊!” “至于。”江阔抹了抹脸上的水。 “穷讲究。”段非凡啧了一声。 江阔扫了他一眼,拿了手机继续扒拉。 “富讲究。”段非凡纠正了一下自己的说法。 江阔没忍住笑了起来:“怎么办?” “忍着呗,能怎么办,”段非凡说,“穷讲究我就抽他,富讲究不就只能惯着了,人家有钱。” 江阔边乐边把手机屏幕对着他晃了晃:“豆浆套餐了啊?真没找着小馄饨。” “行。”段非凡点点头。 吃完早点,江阔准备去牛三刀,跟杨科一块儿盯一天,走走流程,看看哪儿还有问题,段非凡得去看看段叔叔。 “紧张吗?”江阔开着车,看了段非凡一眼。 “现在不紧张,”段非凡说,“一会儿见着人了可能会紧张,怕找不着话说。” “找不着话说就不说,”江阔说,“强行说才尴尬。” “嗯。”段非凡笑笑,转过头看着他,“江总那边儿让你几号回去?” “差不多月底吧,”江阔说,“你要跟我过去吗?” “过,”段非凡说,“江总都开口了。” “真积极。”江阔啧了一声,“不陪你亲爹了吗?” “就吃个饭也耽误不了两天,”段非凡说,“主要是我会想你,有机会多待两天也行。” 段非凡这话说得很自然,就像是在说下午吃什么,江阔却感觉心一阵狂跳,忍不住往段非凡那边看了一眼。 “真的。”段非凡说。 “我知道。”江阔看着他。 穿过市场,隔着一条街就是段非凡给老爸租房的小区。 范家宝在这个小区有几套房,租给他的这套是小套,老爸住着应该还可以。 段非凡敲门之后,老爸很快穿着套睡衣过来开了门。 老爸没有穿睡衣睡觉的习惯,段非凡的记忆里他都是光膀子睡觉,或者穿个背心,猛一下看到他穿睡衣,还愣了愣。 “这玩意儿你买的?”老爸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睡衣。 “不是。”段非凡如实回答,睡衣是江阔买的,江阔的习惯里大概睡觉就得有睡衣,“不过我没想到你会穿。”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时代变了,不穿睡衣不让睡觉了。”老爸说。 “……时代再变,也管不着怎么睡觉吧。”段非凡笑了笑,“你不习惯就别穿,给我就行。” “这江阔买的吧?”老爸说,“有钱人家的孩子就讲究,这种事儿都不用刻意去做,直接就跟吃饭喝水一样。” “嗯。”段非凡看了看厨房,他买了不少菜搁冰箱里了,老爸看样子早上自己做了早餐。 “我刚煎鸡蛋了,”老爸说,“你吃了没?我给你再煎俩?” “吃过了,”段非凡说,“这房子住着习惯吗?” “就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那还能不习惯么,”老爸说,“这房子租金得不少钱了吧?” “还行,是我朋友的房子,租金给了优惠,”段非凡说,“我先交了半年的。” “嗯,”老爸坐到了桌子旁边,“到时这个租金我来交吧。” 段非凡也没有客气,直接点了点头:“好。” “老三那个生意我看还不错。”老爸说。 “那是你俩的生意,”段非凡说,“老叔一直算着你那份的。” 老爸摆了摆手:“那是两回事,他算是他念着兄弟情,我要真这么想,就不合适。” “嗯,”段非凡也没坚持,“不过有时候店里真忙不过来,他俩现在住得远。” “那我帮忙应该的。”老爸说。 “这几天有什么安排吗?”段非凡问。 “社区什么的得去一趟,之前小罗还交待来着。”老爸说。 “对,”段非凡说,“我开车带你过去。” “我自己就行,”老爸说,“你不用陪着,你忙你的事儿去。” “我现在吧,就其实没有什么事,”段非凡看着老爸,“我们产能就那么点儿,卖多了也做不出来。” “那不是应扩大吗?”老爸说。 “是有这个打算,”段非凡点头,“但我们现在人手也不够,得有人去跑合适的场地,要求还不少,租金还不能高。” 老爸没说话,看着他。 “如果社区那边的安排你觉得不合适,”段非凡说,“有时间的话就帮我跑跑吧?这一下也找不着人去跑,随便找一个我又信不过。” 老爸还是看着他,似乎是在品味他话里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才简单地说了一句:“再说吧。” 段非凡一时也续不上别的话,于是沉默了。 老爸去屋里换了衣服出来,段非凡站了起来,准备开车送他去社区。 老爸看了他一眼:“让你别跟着了。” “你知道在哪儿么?”段非凡说,“我之前已经去过一趟了。” “你去干嘛?”老爸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你管这些干什么!” “我先去了解一下政策啊,”段非凡愣了愣,不太理解老爸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事先问问,你再过去的时候咱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自己去了再了解有什么不行的吗?”老爸还是有些激动,“非得你去那儿先露个脸,好让人知道你是我儿子?” 段非凡听到这句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了,为什么老爸这么激动。 “我不觉得让人知道我们是父子有什么不可以的。”段非凡说,“你不是我爸,那我爸呢?” “很光荣吗?”老爸说,“有个坐了十年牢出来什么也干不了的爹,很光荣吗?还得到处让人知道?” 段非凡沉默了两秒,脑子里转过了十几种回答,各种说理,各种哭诉,但最后他只说了两个字:“光荣。” 老爸愣住了。 “我去把车开过来,你在楼下等我,”段非凡说,“或者你跟我一块儿溜达过去?” 老爸停顿了一会儿:“开什么车?” “江阔的宾利。”段非凡说。 “合适吗?”老爸问。 “合适。”段非凡说。 “……行,”老爸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没有了之前的怒火,“一块儿走过去吧,也没几步路。” “嗯。”段非凡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想想又回过头,“昨天给我老叔的钥匙呢?” “这儿呢。”老爸从门后取了钥匙,递给他的时候问了一句,“你要上这儿住吗?”“嗯。”段非凡收好钥匙。 “你不是……”老爸声音放低了,“跟江阔一块儿住吗?” “嗯?”段非凡愣住了,看着他。 “你老婶儿说江阔也租了个房,在学校旁边。”老爸说。 段非凡没说话,盯着老爸的脸,开始研究他的眼神和表情,想知道这事儿老爸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你别这么盯着我,”老爸退后了一步,“怪吓人的,你是真长大了,威严得很。” “爸,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段非凡笑了笑。 “什么?”老爸看着他,“遗言吗,说完打死。” “什么乱七八糟的。”段非凡说。 “你要告诉我什么吗?”老爸问。 段非凡感觉老爸还挺平静,于是走回了屋里,关上了门,有些事儿,气氛到了就该说,不需要再刻意等待机会。 “我和江阔,”段非凡清了清嗓子,“不是普通的同学朋友合伙人的关系。” “嗯。”老爸点点头。 “我们……”段非凡多少还是有些忐忑和尴尬,手下意识地拿着门边的一根长长的鞋拔子一下下在鞋柜上敲着,“我们是……住在一起。” 老爸看着他手里的鞋拔子,没有说话。 段非凡没等到他的回应,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把手里的鞋拔子挂回了墙上。 老爸似乎松了口气。 段非凡有些无语,他不知道是不是老爸之前混习惯了,会觉得自己随时拿鞋拔子跟他干仗。 “你不用紧张,”老爸说,“你妈跟我说了,让我别管你,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时代不一样了,我们不懂。” “你跟我妈联系了?”段非凡问。 “她给你老叔打电话了,”老爸说,“昨天她上店里聊了一会儿。” “当我老叔的面儿?”段非凡马上问。 “那怎么可能,你老叔回避了。”老爸说。 “哦。”段非凡应了一声。 接下去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老爸却打破了僵局,凑近段非凡耳边:“我就说啊,你这是不是有点太拼了?” “什么?”段非凡没明白。 “就,”老爸有些尴尬地搓搓手,“你图人家钱,就没有别的招儿了?” 段非凡愣了能有十秒钟才发出了震惊的一声暴喝:“段英杰?你想什么呢?” 第135章 段非凡感觉自己这鞋拔子挂回去是挂早了。 段英杰大概这辈子一半时间在外头带着段小豪混江湖,一半时间在里头改造,接触的那些人也跟他差不太多…… 很多东西他的想法和底线都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眼下这话说话出来,合适与否他根本判断不出来,或者说他根本也不会去判断,想说就说了,合适就合适,不合适你跟我是吵是打来就是了。 毕竟在听说段非凡有一个很有钱的朋友时,他也是希望段非凡能交下这个朋友的,希望在他帮不了儿子的时候儿子能有这么一个能帮衬的有钱朋友。 虽然这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段非凡这声暴喝让老爸在这一瞬间大概也发现了这句话的招打之处,立马飞快地从他身边挤过,打开门准备出去。 段非凡用胳膊肘拦了他一下,往后一脚把已经打开的门又踢上了。 老爸一点儿没犹豫地一把拿过了墙上的鞋拔子。 并且退后了两步。 “你那玩意儿我伸手就能给你撅折了,”段非凡看着他,“你也没用它揍过我,我对这东西也没有PTSD……” “不锈钢的。”老爸把鞋拔子往墙上当当敲了两下。 “一样,”段非凡说,“单手给你那个不锈钢拧成麻花。” 老爸看了一眼手里的鞋拔子,叹了口气:“吹牛逼倒是真的随我。” 段非凡没说话。 老爸停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句:“什么屁屁?” “爸,”段非凡看着他,“刚那个话,你要当江阔的面儿说了,他能立马跟你动手,而且你肯定打不过他。” “哎,我不至于当他面儿说,”老爸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是……这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不清。” 段非凡轻轻叹了口气。 “你妈就让我别管,我不管,”老爸说,“她说你要是以后谈了个小子,就跟别家小子谈了个姑娘一样,我不管。” “你是不是接受不了我谈了个小子。”段非凡问。 老爸没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要是为了钱你反到更好接受?”段非凡又问。 “放你的二踢脚屁!”老爸想也没想,“我是说过……但也没这层意思!” 段非凡笑了笑。 “我都……不好受,”老爸又叹了口气,“但你要是为了钱,我可以揍你,你要不是为了钱……你妈说了不能管。” “还挺听你前妻的话。”段非凡说。 “她毕竟是一直在外头,又一直是个爱琢磨新鲜东西的人,”老爸说,“有些事儿听她的没错,我现在两眼一抹黑。” “爸,”段非凡有点儿心疼,放轻了声音,“江阔人特别好。” “看得出来,”老爸说,“没什么心眼儿的小孩儿。” 那心眼儿也多少还是有点儿的,毕竟他爹老狐狸呢。 “嗯。”段非凡点点头,适时搬出了江阔来说服老爸,“这个网店,当初就是他想着要弄的,正好你出来了能帮我们。” 老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钱他出得多,”段非凡说,“前期的事儿也是他朋友,就是杨科,他跑下来的,现在想扩大,就得我们多出点儿力。” “知道了。”老爸闷着声音。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爸,”段非凡说,“我是你儿子。” 老爸偏开了头。 “我是什么样的人,就是因为你是什么样的人。”段非凡说。 “老三教得好。”老爸的话带着些许鼻音。 “老三是你弟弟,”段非凡说,“你们是亲兄弟。” “走吧。”老爸迅速走到门边,把鞋拔子挂回了墙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段非凡跟在他身后,等电梯的时候,老爸一直没话,进了电梯才问了一句:“你真能给那个不锈钢拧成麻花?” “不能。”段非凡说,“但是只要我说得够肯定,你就有可能信。” “……操。”老爸说,“我吹牛逼的时候可没这么自信。” “跟江阔学的。”段非凡说。 “他还会吹牛逼呢?”老爸愣了愣,“看不出来啊。” “他是会放狠话,”段非凡说,“刚开学那会儿,他跟卢浩波那傻逼说,我能让你在这个市都混不下去……说得跟真的似的,我差点儿信了。” 老爸顿了两秒,嘿嘿地笑了半天:“那是因为人家是真的有钱。” “所以还得结合自身,”段非凡说,“我说我能给拧成麻花,我没说我能把它吃了。” 老爸刚停下笑,一听这话又笑了起来:“傻逼。” “对你儿子说话稍微收敛点儿啊。”段非凡说。 “这话都不能说?”老爸看了他一眼,“你生下来我就这么跟你说话了。” “能。”段非凡啧了一声。 “不少事儿我可能都注意不过来了,”老爸看着电梯楼层显示的数字,声音不高地说,“毕竟十年啊,错过的太多了。” “有我呢。”段非凡说。 老爸笑着没说话。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抬起胳膊轻轻搭在了他肩上。 老爸愣了愣,接着背一下挺直了。 老爸认路的本领很强,就在这儿住了一晚上,还是喝了酒的状态,但一出门,他就带着段非凡抄近道去了市场。 “厉害啊,我在这儿来来去去那么多回,”段非凡说,“从来没走过这条道。” “在楼上都能看到这条道,”老爸说,“你还是不行。” “也不能样样比你强。”段非凡笑着说。 “你倒是想!”老爸说。 从近道走到牛三刀新店后门,比平时要快了不少。 后门堆着打包好的货,快递的车也在旁边,但打包的工人和快递小哥都没在。 “人呢?”老爸说。 段非凡立马快步进了店里,这肯定不是正常情况。 刚进了后厨,他就听到了前面有人吵吵嚷嚷的声音。 还看到了从二楼探出头来的杨科。 段非凡扫了他一眼。 “来了个瘸子找茬儿。”杨科不愧是每天给江阔写业务汇报的人,非常简单明了地汇报清楚了情况。 段非凡拧紧了眉毛。 市场拆了,瘸子的店好像是也没去新市场,这会儿估计是挺有闲,听说段老二出来了,可以来找牛三刀的麻烦了。 “那我就是肚子疼了。”轮椅老头儿捂着肚子。 “你最好是疼了,”老叔指着他就往外冲,“你要不疼我他妈现在一脚给你肠子踩断!” 江阔伸胳膊拦住了老叔。 “别拦我,这种人就他妈得揍!”老叔扒拉开他想继续冲,“我他呃……” 江阔抓着老叔后领子把他拽了回来,老叔的话没说完,被领口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老叔对不住了。 江阔非常过意不去。 在老叔再次冲出去之前,江阔两步走到了轮椅老头儿跟前儿,整个人往他身前一扑,带着风,手撑在了椅轮的扶手上,几乎面对面地盯着轮椅老头儿。 轮椅老头儿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干什么!”旁边的轮椅儿子指着他冲了过来。 “我警告你,”江阔转头看着他,“我身体不太好,你敢碰我一下,我犯病犯得比你爹可快。” 轮椅儿子被他这句话惊得顿了顿。 江阔也被自己惊了惊,别说搁从前,就搁半年前,这种话他都说不出来。 ——你敢碰我一下,我就让你坐牢,坐多久我说了算。By星垂平野阔少爷。 这才是他会说的话,但现在他得考虑这个店,好几个手机对着他,有些狠话就不能自由自在地放了。 “少来这套,”轮椅老头儿不愧是混江湖的,比他儿子镇定不少,“我怕你这个?” “我怕您,叔,”江阔拿出了手机,点开了视频录着,“我现在就帮您联系医院,真肚子疼不能耽误,先去做个彻底检查,无论有没有问题,检查的钱都由我来出,毕竟几十年的老街坊了。”说完他又把手机对着四周录了一圈儿,让他比较放心的是,在老市场的时候这老头儿人缘就不行,现在更是凄凉,帮手连当初店里的工人都没了,只剩了一个儿子。 现在还不是市场人多的时候,围观的都是旁边店铺的老板们,基本都属于段非凡社交宇宙成员。 只要快速把事儿解决了就行。 “大家看啊!”轮椅老头儿喊了起来,“他家不光牛肉有质量问题,还威胁受害者!说要打死我!” “谁说了?”隔壁干货店老板问了一句。 “他说的!”轮椅老头儿指着江阔。 “叔,”江阔说,“我录着呢,咱俩说的每一个字都在这里头,一会儿都交给警察叔叔来判断。” “你少他妈……”轮椅儿子指着他走了过来。 “手,”一只胳膊从江阔身侧伸了过来,一把掀开了轮椅儿子的手,“拿开。” “怎么!”轮椅儿子顿时来劲了,“想动手?” “给你脸了。”段非凡的声音贴着江阔的耳朵从身后传了过来。 “这位大哥,”江阔把手机对着轮椅儿子,“动手解决不了问题,大叔要真吃坏了肚子,医院的诊断是最好的证据,你们买的所谓问题牛肉也留好备检,我们有监控,可以查到您什么时候来买的,如果是在网上买的,也会有订单记录,同批次的产品都可以接受质检……” 这些话对轮椅父子不可能有什么用,本来就是来找茬儿的,但江阔的话还是都得说全了。 “哎,谢谢,手机收起来,谢谢了……”旁边店里走出来了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人。 这人一边冲围观的人作着揖,一边走了过来:“手机收起来,谢谢各位……要让我碰掉了就不好了……” 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 段非凡也看了他一眼。 范家宝和他的花臂大哥们走到了轮椅老头儿跟前儿,鞠了个躬,一言不发地推着轮椅就走。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轮椅父子同时喊了起来。 “去医院,”一个花臂大哥看着轮椅儿子,“怎么,不敢?” “让开!”轮椅儿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挤过去把住了轮椅。 “我看谁敢动我!”轮椅老头儿喊。 “老不要脸的,”范家宝绕到他面前,胳膊一抱,“他们有顾忌,老子可没有,敢在我地盘儿上讹诈……” 范家宝凑近他,吼了一声:“谁他妈给你的胆儿!” 轮椅老头儿让他震得一激灵。 “谁!”范家宝吼,“我一块儿送你们去医院!” 轮椅父子没了声音,范家宝的阵仗实在有点儿阵仗,一看就跟牛三刀店里的人不得不忍让着的状态完全不同,他们一下没了底气。 “给他们叫个车,”范家宝说,“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快!真他妈晦气。” 轮椅儿子嘴角抽了抽。 “再敢来,老子见你们一次抽你们一次,”范家宝说,“让我听到什么风声,网上的也好是哪儿的也好,老子也保证送抽上门!以后有任何不好的都算你们头上!你们最好回家烧香求他们兴旺发达。” “你叫来的?”江阔问。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这种事儿软的解决不了,只能来硬的,吓到他们不敢再找茬儿,但硬的我们不能干,只能老范。” 那边花臂大哥们叫了辆车过来,七手八脚地把轮椅老头儿搬进了车里,把轮椅也塞到了后备箱,然后整齐地站在路边目送。 车还没开走,范家宝已经一脸不爽地走了回来。 “谢了。”江阔说。 “谢屁,”范家宝扫了段非凡一眼,“他不让我动手,真他妈憋屈。” “这就已经够了,不需要动手。”段非凡说。 “不过没事儿,做生意,这种事儿肯定会碰上,”范家宝说,“总有人会眼红,这就是生意干好了的证明。” “谢谢。”段非凡说。 “你别老跟江阔学。”范家宝说,“你爸呢?我打个招呼去,还没见过呢。” 老爸被段非凡要求呆在后厨,很配合地没有出来。 但看得出来他非常生气,憋得不行,他们进后厨的时候,老爸正在里头转圈儿。 “走了?”看到他们进来,老爸马上问,“揍他们没!” “走了,”段非凡说,“没揍,没必要。” 老爸没说话,怒火还在头顶上烧着,喘气儿都带着哨音。 “这是老范,”段非凡给他介绍了一下范家宝,“就是我给你说过的,房东,店和咱们那个房子,都是租他的。” “段叔,”范家宝笑着跟老爸打了个招呼,“我叫范家宝,您叫我小范就行。” “哎,家宝啊,”老爸点了点头,“刚谢谢你了。” 别叫范家宝。 这一条在老爸面前是暂时失效了。 “不是什么大事儿,”范家宝说,“我几个店哪天不得碰几个找茬儿的,都收拾习惯了。” 这张嘴就能编一套的本事跟段非凡倒是非常像哥们儿。 江阔在心里给他鼓了鼓掌。 不过看得出来段叔叔的心情受到了严重影响,哪怕是轮椅父子已经被赶走,也没造成什么大的影响,他的情绪也还是很低落,跟范家宝和段非凡聊了几句之后,就去生肉摊旁边坐下了,靠着墙,看着老叔整理牛肉。 “没事儿吧?”范家宝问段非凡,“那人是不是跟你爸有仇?”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那我懂了,”范家宝点点头,“刚出来就给店里惹了麻烦,心里估计过不去……你去劝劝。” “劝不了。”段非凡说,“等他自己想明白吧。” “不愧是父子,”范家宝说,“你这性格随你爹。” “我什么性格?”段非凡看着他。 “就……”范家宝想了想,“说不清,行了我走了,我还约了人打牌。” “这个点儿打牌?”段非凡有些无语。 “打牌还有时间规定么,”范家宝从后门走了出去,“那不是想打就打了……” 段非凡靠着墙轻轻舒了一口气。“那个瘸子后面应该不会再来找麻烦了,”江阔说,“你得让你爸知道这事儿不是因为他惹麻烦,是因为瘸子就是这种人。” “他会说当初他要忍了没把瘸子打瘸,也不会有今天的事儿。”段非凡说。 “……你不愧是亲儿子。”江阔说。 段非凡性格里的某一面,的确是跟段叔叔一模一样。 “跟你再说个事儿,”段非凡清了清嗓子,往他这边凑了凑,“刚出门儿的时候,就……正好说到了。” “什么?”江阔看着他。 “我爸知道了,”段非凡说,“咱俩的事儿。” “……啊!”江阔先是一愣,然后拧着眉啧了一声,“难道情绪这么低落,是这里头还有咱俩的原因啊。” “没有,”段非凡说,“这事儿他……还行。” 江阔在原地杵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突然有点儿尴尬。” “别尴尬,”段非凡说,“你就跟之前一样就行。” “我之前就挺尴尬的。”江阔说。 段非凡看着他笑了起来,捏了捏他下巴:“你怎么这样,这不是你风格啊,你应该是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也分是什么人什么事儿,”江阔叹了口气,“算了,也没别的办法,一块儿适应吧,你这阵儿就陪着你爸吧,要不……” “不。”段非凡说。 “不什么?”江阔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啊你就不?” “要不就别跟你一块儿回去了,”段非凡说,“不。” 江阔拿出手机看了看:“主要是没几天了……” “不是月底吗?”段非凡问。 “江总这种人,说这种话的时候不可能靠谱,告诉我月底估计就是想让我觉得还有时间,不是那么紧迫,不是那么紧迫就不会那么怪他奇思妙想,”江阔说,“然后估计你已经缓下来了,再告诉你其实就是下周末。” “没事儿,”段非凡说,“跟月底也就差一周了,下旬都能算月底。” “你真不愧是江总流落民间的干儿子。”江阔把手机递到段非凡眼前。 江总的原话就是——月底不就是下旬吗? 段非凡一下乐了,靠着墙笑了半天。 “那我就告诉他我下周末回去了,”江阔给江总回了条语音,“行吧。” 过了几秒,江总的语音也回了过来:“一个人回还是小段也一块儿过来玩?” “问得还艺术,”江阔啧了一声,想想又给江总回了一条,“我跟他说了,他去不去我不知道,他忙着呢,没在店里。” 段非凡一听他这话,立马一挑眉。 “我得看看。”江阔抱着胳膊。 “我……”段非凡想转身出去。 “站着。”江阔说,“要不把手机给我。” 段非凡只得站下了,面对面站了能有两三分钟,手机都很沉默,他松了口气:“怎……” 手机响了一声。 “快快快,”江阔立马凑了过来,“看看!” 段非凡拿出手机,上面是备注为江总的江总发过来的一条消息。 【江总】小段,今天有时间给我打个电话 “哦吼!”江阔说。 第136章 段非凡猜不太透江总非让江阔拉他一块儿去吃饭的真实原因,仅仅是觉得他在能活跃气氛,还是江阔之前说的,搞好跟蒋律的私人关系,以便以后能说服蒋律跟江总公司合作。 后面这种想法是真的很奇思妙想,蒋律难道不会觉得江总派俩小孩儿来跟自己交流是在开玩笑么…… 虽然这个人看上去也不是个太板正的律师。 让段非凡更不能接受的是,江总作为一只江小狐狸亲自认证的老狐狸,居然这么沉不住气,不说一小时,总得半小时起步吧,才几分钟就发了消息过来,让江阔抓个正正好。 “打过去。”江阔抬了抬下巴,眼睛很亮,一脸期待。 “江总日理万机的,也没说马上就打,总得过一会儿吧,”段非凡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挺爱看热闹的?” “跟你在一块儿待久了,多少会被传染,”江阔说,“你不就一直冲在看热闹的最前线么,哪儿人多哪儿就有你。” 段非凡笑了起来,借着笑的这会儿,拿着手机很自然地就往兜里放。 放了一半发现放不下去了,于是很快地往下扫了一眼。 江阔一根手指勾住了他的手机。 “打过去。”江阔说。 “啊……”段非凡叹了口气。“你这稳妥的性格,”江阔说,“江总的话肯定是马上照办,要不他也不会觉得你靠谱,你就得这会儿打过去,他才不会怀疑我在。” 段非凡啧了一声,看来江阔今天就是想听听他和江总说话了。 那就听吧。 他清了清嗓子,点出了江总的号码。 “怎么还有点儿紧张?”江阔问。 “废话,那是你爸,”段非凡说,“又不是董昆。” “免提。”江阔说。 “免提能听得出来,”段非凡拨了号,把手机拿到了耳边,“你要听就凑近点儿。” 江阔一点儿没客气地贴到了他手机边儿上。 那边电话铃响了几声之后被接了起来。 “江总,”段非凡开口,“我小段。” “挺快,我以为你真不在店里呢。”江总说。 江阔猛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段非凡也很吃惊地,犹豫了一秒,决定还是得给自己亲男朋友面子。 “我是没在店里,在冷库这边儿呢,”段非凡说,“准备拉点儿肉回去。” 江总笑了起来,没说话。 “江总您找我有事儿吗?”段非凡问。 “江阔是不是跟你说了过来玩两天啊?”江总问。 “嗯,说了,”段非凡看了江阔一眼,“但也没说太细,我时间是有,就是怕打扰您和林阿姨休息。” 江阔冲他竖了竖拇指。 “那不打扰,我们也是爱热闹的人,”江总说,“主要是这次打算请蒋律和他同事吃饭,没有公司其他人,就江阔那个吃饭和说话不能同时进行的嘴,我怕招待得不周到,毕竟人家那几个都年轻人,有你在就更好聊些。” 江阔对于江总的这个评价非常不爽,瞪着眼儿比划了好几下。 段非凡也不知道他在比划什么,但还是习惯性地要替他说话。 “江阔说不说话,其实也看场合,”段非凡说,“需要开口的时候,他每一句都在重点上。” “这我知道,你不用这么着急,”江总说,“关键就是他不说废话。” “……那倒是,”段非凡诚恳地点点头,“我废话多。” 江阔猛地一下转开了头,无声地笑得呛了一下。 那边江总也笑了起来:“你说废话的技巧也很好,会看人说。” “谢谢江总。”虽然评价的是说废话的技能,段非凡也权当这是表扬了。 江阔捂着嘴清了清嗓子,又重新凑了过来。 “那就这些了,找你就是让你先有个底儿,”江总说,“江阔听得还满意吗?” 操。江阔无声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走出了后厨。 在跟江总的争斗中败下阵来,对于江阔来说,相当没面子了。 “他走了。”段非凡笑着说。 “我们之前的谈话内容他知道了吗?”江总问。 “不知道,”段非凡说,江总肯定是知道江阔发现他们私下见过面了,所以也没再掩饰,“我没说。” “那行,”江总说,“那这次回来估计会找我谈了。” “您也正好有个底儿。”段非凡说。 江总笑了起来:“就喜欢你这种说话方式,张弛有度,既放肆又有分寸。” 江阔走出后厨就后悔了,倒不是觉得他一走,江总立马就能跟段非凡密谋点儿什么别的,而是段叔叔在前店。他一过来,段叔叔就转头过来看着他了。 “段叔,”江阔跟他打了个招呼,又跟老叔打了个招呼,“老叔。” “非凡呢?”老叔扭头瞅了一眼,“他和你段叔一会儿要去社区吧,还不走吗?” “接电话呢,”江阔说,“马上完事了。” “要我说我就自己去,”段叔叔说,“我看他也挺忙的,跑这一趟怎么不得两个小时。” “让他陪着吧,”江阔说,“他想陪着,再忙他也安排得过来的。” “江阔说得对,”老叔说,“总算不用再跟人解释我不是他爹了,他要陪你去就让他陪着,又不是陪你上厕所。” “粗俗。”段叔叔说。 “又不是陪你出恭。”老叔说。 “你是不是憋了十年没人跟你吵架特别痛苦。”段叔叔说。 “可不么。”老叔说。 “行,”段叔叔点头,“等我忙完这两天,我让你好好忆青春。” 老叔嘿嘿乐了几声。 “走吧。”段非凡走了出来,冲老爸一挥手,又看了看江阔,“车我用用。” 江阔把车钥匙给了他:“回来的时候顺便加点儿油吧。”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走出店门之后,老爸跟了过来,低声说了一句:“以后加油这种事儿主动一些,别让人家开口了才去加。” 段非凡想说他俩没分这么清,江阔也只是随口一说,但最后他只是点了点头:“好,我注意。” “我刚跟你老叔聊了一会儿,”老爸坐进车里之后又说,“他说你们现在的确是需要个大点儿的厂房。” “是啊,现在跟上订单量就很辛苦,工人总得加班,”段非凡说,“现在广告也不敢大规模打,就怕生产这边跟不上。” “那……”老爸犹豫了一下,“社区这边弄完了,我琢磨一下,你们有没有相中的场地?” “有几个,”段非凡马上说,“我一会儿让杨科给你详细的,然后你去帮我们看看行不行,要用车的话让杨科开车。” “不用,”老爸摆摆手,“本来就是人手不够我才要帮着跑,还带走一个干活的,不是弄反了么,我扫个电动车就行,你老叔帮我在手机上弄好了。” “也行,”段非凡点头,“跑这完次你去学个本儿吧,我打算买个面包车之类的,跑工厂顺便拉点儿货总不能一直开宾利。” “行!”老爸点头,过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他,“你是真长大了。” “怎么样,不错吧。”段非凡挑挑眉。 “跟白捡个儿子似的,”老爸说,“何止是不错,简直是欣喜若狂。” 社区工作人员很有耐心,从登记信息到介绍政策,都给认真弄完了,还留了电话给老爸,让他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甚至在听说老爸打算考驾照的时候,给了他驾校的电话。 从社区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老爸很久才开口说了一句:“挺好的。” “本来就挺好的。”段非凡说。 “他们还夸我儿子懂事。”老爸笑着说。 “那这是事实。”段非凡说。 “我这边儿就没什么事儿了,”老爸说,“我先跑跑场地,然后就打电话问问考驾照的事儿,你该忙的就去忙吧。” “我也没什么要忙的,”段非凡犹豫了一下,“就是过两天我要出门一趟。” “去哪儿?”老爸问。 “去……”虽然这事儿老爸已经知道了,但段非凡说的时候还是有微妙的尴尬,甚至能体会到江阔说自己尴尬的感受,他顿了顿,“去江阔家……” “啊!”老爸也愣了愣,但立马就抓住了他的胳膊,“还有两天,是不是得出去买点儿什么礼物带过去,他爸喝酒吗……” “爸!爸!”段非凡赶紧打断他的话,“不是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是有事儿,是帮点儿忙,不用带礼物的那种。” “哦,”老爸舒了口气,“给我吓一跳,我都跟着尴尬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你还有尴尬的时候呢。” “那多少还是有点儿的,”老爸拧着眉,“你们这个事儿……以后也不用那什么……就也不用家长见面什么的吧,我可是跟这种富豪大佬交往不来,没准儿舌头都得僵了。” “不想那么远,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段非凡用肩膀撞了撞他,“先跑场地,这个事儿是真的急。” “包你爸身上了,”老爸说,“我肯定给你们找着合适又便宜的地方,我跟你说,我在里头不光看小说了,我还看过什么谈判技巧……” “什么方面的谈判?”段非凡问。 “绑架方面。”老爸说,“人质谈判。” 段非凡沉默了一会儿,跟老爸一块儿爆发出了狂笑。 这两天的确不算忙,新选的肉已经订好了,只等宋老板那边给送过来就行,别的都跟平时差不多,就老爸特别忙,一早就出门了,一天见不着人。 段非凡和江阔准备出发去赴江总之约的时候,还是打电话才找着他。 “去吧,”老爸那边风呼呼的,“开车注意点儿。” “你是不是骑车呢?”段非凡说,“你接电话先靠边儿停下再接,以前你开车的时候多讨厌那些骑车打电话的人你忘了吗?” “哎!”老爸那边的呼呼声没了,“停了!说吧。” “说完了啊。”段非凡说。 “段非凡!”老爸说,“你耍你老子呢?” “现在收好手机继续骑车吧。”段非凡说。 “我偏要举着手机单手骑车。”老爸声音很大地说。 江阔在旁边靠着椅背笑得嘎嘎的。 “咱们今天不赶时间吧?”段非凡开着车往高速的方向去。 “不赶,”江阔说,“明天晚上才吃饭,今天只要在江总睡觉之前到家就行。” “怎么?”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我得跟他谈谈了。”江阔说,“从你这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嘴还挺严,只能去找他谈。” 果然如江总所料,江阔是准备去找他了。 段非凡有种莫名的幸灾乐祸感,让江总也尝尝被他儿子逼问的滋味儿吧。 “不赶时间的话,我们在休息站吃饭吧,”段非凡说,“我上次经过休息站的时候,从外面就能看到有个看上去特别上档次的餐厅。” “行,”江阔笑笑,“你这也挺牛逼的,都吃到高速休息站去了。” 这个休息站是这条高速上人最多也是最大的站,整个站跟个商业城似的,还有带温泉的酒店,感觉来这儿度假都不错。 段非凡看到的那个餐厅的确很牛逼,走进去就知道这地方属于六亲不认都打不住得是九族不认。 要搁以前,这种地方他就算是进来了也得瞬移出去,但这会儿不光进了,还坐下点菜了,点菜的时候连旁边的价码都没看。 “看我气场怎么样。”段非凡等着服务员走开之后问了一句。 “一看就是段百万。”江阔说。 “那还是不行,”段非凡说,“还得往段千万上奋斗,我现在就是个段百,没开店之前蹦个高儿还能是个段十万呢。” “年底钱一分你就有钱了。”江阔说。 “但愿吧,下月场地一租,设备一进,又是一大笔,”段非凡说,“再配合一波宣传……” “钱就哗哗来了。”江阔说。 “嗯呐。”段非凡点头。 因为在路上吃了顿九族不认,还为了值回饭钱在店里足品了两个小时,回到家的时候差点儿连晚饭都不赶上。 一家人都已经坐在餐厅,打算开饭了,只有奔奔守在院子门口。 一看到车,就连吼带蹦地先回屋去报了信,再扭头回来到车库继续等着他俩。“这狗差不多得准备一下中考了我看,”江阔看着生怕他俩不认识道在前头给他们带路往餐厅跑的奔奔,“再长两年江总估计得觉得我不如狗了。” “在懂事听话这方面你从幼儿园就不如狗,都不用再长两年。”江总的声音从餐厅传了过来。 江阔啧了一声。 “小段来啦。”刘阿姨从厨房端着汤走了出来。 “快过来吧,”老妈冲他俩招招手,“差点儿都不想等你们了。” 跟大家打了招呼洗完手在餐桌边坐下,段非凡跟江总的视线对了一下,这是很无意的一个对视,但江阔敏锐地捉到并且扫了他一眼。 段非凡非常想现在就把江总父子推进书房,请你们赶紧谈话,结束这种步步是坑的状态。 “今天怎么这么晚,不是上午就出来了吗?”林阿姨问。 “在休息站吃饭来着,”段非凡说,“餐厅挺高级的,就多享受了一会儿。” “是不是路上就能看到的那个,”江了了问,“我们回来的时候也在那儿吃了,味道不错。” “就是那家。”江阔说。 “你们回家还真是都不着急。”江总说。 “家肯定能回,饭错过了再回去吃一趟不容易。”江了了笑笑,她吃饭跟个山大王似的,靠在椅子里,一条腿踩在椅子上。 “坐好了吃。”江总看了她一眼。 “又没外人。”江了了没动。 段非凡顿时感觉一桌子人同时看向了他,他手里夹着的一块肉都不好立刻放进嘴里了,只能先搁到碗里。 “在家都放松,”段非凡说,“我在家的时候……” “吃饭都躺着。”江阔说。 江了了笑了起来。 “那不能,”段非凡笑着说,“躺着得有人喂,我老叔使唤不动。” 说到老叔,江总看了看他:“你爸爸是不是这阵儿该回家了?” “嗯,”段非凡点点头,这句话江总问得很自然,他回答得就也很轻松,“回来一个多星期了。” “是要先休息着还是……”江总问。 “帮我们跑工厂呢,”江阔说,“你别想拉人走。” 江总啧了一声。 “我爸也没什么技能,就酱牛肉这块儿比较了解,”段非凡说,“所以打算先帮帮我们,老叔老婶两头忙不过来。” “嗯,”江总点点头,“是得有几个懂的,光靠你俩不行。” “我俩凭什么不行。”江阔说。 “那你俩可行了。”江总说。 江阔抬头看了他一眼。 “棒棒的。”江总又说。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挑衅吗?”江阔问。 “不可以。”江总说。 “奔儿,”林阿姨看了看桌子下面趴着的奔奔,“带他俩去后院打架。” 架是打不起来的,斗嘴都没斗成功,江阔现在跟江总的关系明显比之前要好了很多。 但吃完饭江阔还是站起来就冲江总抬了抬下巴:“进屋,有事儿跟你聊。” 都没给江总饭后一壶茶的机会。 “什么事儿?”江总问。 “进屋。”江阔说着就往电梯去了。 “等等等……”江总先打开柜子拿了茶,又交待刘阿姨,“帮我把那个盖碗拿书房去,还有杯子。” “书房不是有一套吗?”刘阿姨问。 “那套不喝岩茶。”江总说着又看了看段非凡,“那你跟他们在这儿聊会儿,我上去小江总开个会。” “好。”段非凡笑笑。 江阔平时很少进江总的书房,毕竟这个书房是真的书房,里头全是书,而且江总会看,每次进来,都会有一种自己果然如江总所料那般不学无术的感觉。 江总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桌后面转椅子玩。 “怎么,”江总看着他,“我是要拿个椅子过去坐你对面儿吗?” “怎么,”江阔站了起来,“你是打算坐过去跟我隔个桌子聊天儿吗?” “谁知道呢,”江总走到一旁的茶桌边坐下,“你刚那个语气,跟要叫我上来断绝父子关系似的。” 江阔走过去坐下了,一点儿过渡都没有直接开口问了一句:“我跟段非凡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江总准备烧水的动作顿了顿,看了他一眼:“你跟人谈事儿都这么出其不意的吗?” 第137章 对付江总这种老狐狸,就不能打太极,不要绕圈子,不要暗示,要不他回手就能把你绕得忘了自己一开始到底来干嘛的。 就得单刀直入,清晰明了,直白到他没有任何隐晦的机会。 ……当然,江阔除了这种交流方式,也没太掌握什么别的交流方式,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在父母给他的世界里,他没有需要“委婉”的理由。 这就是段非凡说的“理所应当”吧。 江阔看着江总,突然很感谢他。 “出其不意么?”江阔说,“你早就知道我会找你,昨天我走开之后我不信段非凡那个叛徒没跟你通过气。” 江总笑了起来,正要说话的时候,书房门被刘阿姨敲响了。 “进来吧。”江总说。 刘阿姨拿了他的岩茶专用茶具过来,江阔很自然地接过来放好了,然后才想起来以前江总说过,自己最孝顺的就是帮他泡茶。 啧。 很惨啊。 江阔拿过了江总手里的壶,放到茶炉上烧着。 刘阿姨出去之后,他又看了一眼江总。 “我也不能说知道,”江总说,“我是猜的,暗示了一下段非凡……” “怎么暗示的?”江阔马上问。 “记不清了,反正是抛给你你都未必能给眼神的暗示,”江总说,“这小子的脑子还挺快,估计慌得不行了,居然还能找词儿应对上。” “虐小孩儿是不是挺满足的?”江阔慢慢把茶叶扒拉到茶则上。 “怎么说话呢。”江总笑了起来。 “看来是挺愉快,”江阔啧了一声,看着茶炉上开始冒气的壶,“你既然知道了,段非凡也承认了,这事儿也就这么回事了,你有什么需要我解释的吗?” “没有。”江总说。 江阔没说话,挑了挑眉毛。 “你想聊的话,”江总又说,“我当然也愿意听。” “不想。”江阔说。这回轮到江总挑了挑眉毛:“你是不是叛逆期来得有点儿晚。” “我叛逆期一直就没过去。”江阔说。 “那你俩好多久了?”江总问,“这个能说吗?” “过年那会儿吧,”江阔说,“他们过来玩的时候。” “哦。”江总点了点头。 “我妈知道了吗?”江阔问。 “了了都知道了,她能不知道么,”江总说,“妈妈跟闺女多亲,什么都说,不像爹跟儿子……” “不要老见缝插针扯上我。”江阔说,“我对你不好吗?我跟你不亲吗!” “小江总,”江总拍了拍胸口,“你摸摸良心。” 江阔让他说乐了,笑了半天。 “不过我觉得这半年……不,这大半年,就你去学校以后,”江总说,“我稍微能感觉到一点儿你的爱了。” “……听上去有点儿惨。”江阔说。 “本来就惨,”江总说,“所以你的事儿,我也就听听,知道了也得装不知道,不敢问,不能说,也不敢有反对意见。” “你要反对么?”江阔立马追了一句,“没事儿你可以反对。” “反正你不乎对吧。”江总说。 江阔往后靠进了椅背里,笑着点了点头:“这一点上你真的是我亲爹。” “我不反对,”江总摆摆手,“我就算反对也不会干涉,人这辈子,得碰上多少问题,只要不是什么原则底线的事儿,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管你,碰碰钉子,摔摔跟头,才知道好歹。” “你是不是在骂我。”江阔问。 “那不至于,我自己儿子,教得有多好,我自己能不知道么。”江总说。 “我妈呢?”江阔看了他一眼,“也跟你一样吗?” “我都不管,你觉得她会管吗?”江总小声说,“你不觉得在当父母这个事情上,我跟你妈是反过来的吗?你俩从小到大,我跟个老母鸡似的。” 江阔笑着点了点头:“还真是。” “我不管,她就更不会管,我们只是希望你做任何事都要认真,感情也好,事业也好,”江总说,“责任心这东西很重要。” “我知道。”江阔说。 “开店这个事尤其,”江总说,“如果是你自己开,我就不说什么了,玩砸了你有回头再来的机会,有合伙人,你就不是自己想怎么玩怎么玩的。” “嗯。”江阔点头,拿下了烧开的水,开始烫壶温杯。 盖碗,公道杯,茶杯…… 他不出声,江总也没说话,书房里只有轻轻的叮当声和水声。 “当然,”江总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我说是不管,你们有任何需要,我都是可以提供帮助的,不是真的不管。” “这个就不用强调了吧,”江阔把茶叶倒进盖碗里,轻轻晃着,“我要连这个都不知道,这儿子不是白养了么。” 江总笑了笑。 “你是不是就觉得白养了,”江阔打开盖碗闻了闻茶香,再盖上继续晃着,“背着我跟你野儿子成天密谋。”“说什么屁话。”江总说。 “你就说你俩是不是背着我又是见面又是电话,有事儿不找儿子找段非凡,”江阔说,“想留蒋律居然也想找段非凡。” “那不找他,你去,”江总说,“我看你一晚上能不能跟人家说上十句话的,各人有各人的长项,什么人干什么事是有分工的。” 江阔啧啧两声,又闻了闻茶香。 放下盖碗准备倒水的时候,江总忍不住了:“你不让我闻一鼻子吗?” “你这天天喝还没闻够?”江阔把盖碗递给了他。 “喝岩茶没这一鼻子就不算喝茶,”江总闭着眼细细地闻了一会儿,“味儿都让你闻没了。” 江阔拿过盖碗接着泡茶:“所以你觉得段非凡能给你办好这事儿吗?”“他脑子转得快,能不能成不一定,但起码不会让蒋律反感,没准能交下这个朋友。”江总说。 “江总,”江阔说,“你其实不全是因为蒋律这个事儿吧,你是不是想带带段非凡。” 江总看着他笑了起来。 “他不会去你公司的,”江阔说,“你别太费劲了。” “我当然也是这么想过,不过他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江总说,“段非凡的确是个不错的小孩儿,但也就是个小孩儿,我这么大个公司也不至于找不着他这样的。” 江阔没说话,倒了杯茶放到了江总面前。 “但是他跟你不同,”江总说,“你我是强求不来了,他是真可以带一带,你们也不可能永远都是个每月三五万的网店,让他多跑跑腿儿,经经事儿,多认识些人,对以后总会有好处。” “你这……”江阔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儿感动,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换个人我不可能费神这么带。”江总说。 “谢谢江总。”江阔说。 “你谢什么,”江总喝了口茶,“又不是带你。” “你倒是想,你看我乐意你带么?”江阔说。 “所以你谢个什么劲。”江总说。 “咱俩到底是谁不会聊天儿?”江阔问。 “你呗,”江总说,“你看刚我那句,换了段非凡肯定不会这么回答。” “那废话我是你亲儿子我跟你说话当然不考虑那么多……行我现在就叫段非凡过来我看看他怎么答,”江阔简直无语,冲着书房门就吼了一嗓子,“段非凡!” “哎!”江总吓了一跳,“干什么你。” “段非凡——”江阔又喊。 “闭嘴吧你。”江总踹了他一脚。 “我想再开个分店,”江阔坐好了继续泡茶,“在市中区的那个市场,但是那儿的话,投资就不是老店那个规模了。” “……这么突然的吗?”江总看着他,“又说到这个事儿了?” “就是突然想起来的,”江阔说,“你给点儿投资。” “你那些钱已经败光了?”江总问。 “没,但是不想动,”江阔说,“这个店请段非凡他爸做技术指导,老叔和他爸各管一头,要不网店现在跟老店是在一块儿的,他爸永远只会是‘帮忙’,得有个他有底气说话的店,还能分担一些网店的压力,也能让我合伙人能安心搞事业……” “给我个要钱报告。”江总说。 “我让杨科写。”江阔说。 “嚯,”江总说,“现在也是有秘书的人了。” 楼上似乎没了动静,站在楼梯上听声音的刘阿姨下来走进了茶室:“就喊了两嗓子。” “喊的什么啊?”江了了问。 “段非凡。”刘阿姨说,“段非凡。” “嗯?”段非凡看着她。 “喊了两声段非凡,”刘阿姨笑着说,“我学得很标准,段非凡!段非凡——” 江了了笑了起来:“他干嘛呢。” “我要上去吗?”段非凡有些不放心。 “不用管,”江了了摆摆手,“喝茶吃点心。” “……刚吃完饭。”段非凡说。 “你下回就记着点儿,吃饭的时候留点儿肚子,饭后喝茶的时候再吃点儿,刘阿姨的点心做得可好了。” “我去给你们拿。”刘阿姨笑着转身往厨房去了。 “我真不用上去吗?”段非凡又确定了一遍,一想到江总说过私下见面的事如果让江阔知道会引发“家庭矛盾”,他就有点儿不踏实。 要真家庭矛盾了,那就相当尴尬了。 “他横竖是不敢跟他爸动手,”林阿姨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给奔奔梳毛,“他爸也舍不得打他,再大的事儿也就是吼几声,砸个茶杯摔个椅子的。” “……还带摔东西的吗?”段非凡说。 “重大吵架多少得摔点儿。”江了了笑笑。 段非凡拿过杯子喝了口茶,江了了这个“重大”用得可真好,这就说明她和林阿姨都知道江阔找江总上去是要聊什么了。 这无处安放的尴尬。 “不用担心,”林阿姨安慰他,“他的事家里都不多管的,真要吵起来,也就是他俩对呛吵起来了。” “嗯。”段非凡笑笑。 刘阿姨拿了点心过来,然后开始商量明天请客的菜。 因为是在家里请客,所以菜得先准备着。 “我就说得多请俩人在家里,”刘阿姨说,“你看现在请个客就得忙死,这两天光送菜过来我都没空收拾了。” “家里人多了烦,”林阿姨笑笑,“明天厨师来了你指挥就行。” “可不敢,人家都是大厨,”刘阿姨戴上眼镜,仔细地看着菜单,“这个一早才送来,怕放一晚上不新鲜了……” 段非凡看了一眼江了了:“你们平时是不是不常在家里请客?” “很少,”江了了说,“这次是为了体现自己的诚意,也安全些。” “有什么事儿我可以帮忙。”段非凡说。 “你别管,”林阿姨说,“你虽然不算客人,但是……干活可能也就跟江阔差不多……” “那不可能。”段非凡说,“江阔是生活不能自理型。” 江了了带头很响亮地笑出了声,几个人乐了半天。 江阔在一个多小时之后下了楼,段非凡正在厨房帮刘阿姨整理菜。 “聊完了?”看到他过来,段非凡赶紧问了一句。 “嗯。”江阔往楼梯那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怎么样?”段非凡问。 “撑了。”江阔摸摸肚子。 “气撑的吗?”段非凡又问。 “喝茶,”江阔叹气,“喝了个水饱……你在这儿添什么乱呢?” “干活呢我。”段非凡说。 “行了干差不多了,”刘阿姨摆摆手,“你出去吧,这基本就可以了。” 江总一直没下楼,段非凡不敢确定谈得怎么样,不过看其他的人,对于江总在书房没出来并没有在意,估计也是常态。 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段非凡的行李虽然只有一个小包,也已经放在了客房里。 晚上回屋休息的时候,他老实地进了客房。 “嘛呢?”江阔站在客房门口看着他。 “少爷,”段非凡诚恳地也看着他,“这种非常时期,我们就压抑一下天性吧。” “不是……”江阔笑了起来,“至于么,三楼就咱俩。” “太至于了,你跟江总要不谈这个话,还不至于,”段非凡压着声音,“现在谈完了,就非常至于……” “那我们聊……”江阔走进了客房。 段非凡冲上来把他往外推:“去你那个水吧聊,走,去水吧……” 江阔笑得不行:“你到底什么胆儿?忽大忽小的。” “这种时候没有忽大忽小,干脆就没有胆儿好么,”段非凡连推带拽地把江阔弄到了他卧室旁边的那个休闲区,“再说明天我还有任务,真得好好休息,我不想把江总的事儿搞砸了啊。” “哎行行行行……”江阔往沙发上一倒,“给我倒点儿带甜味儿的。” 段非凡看看了冰箱里的饮料:“奶茶?” “不要有茶的,”江阔说,“柠檬水吧,刘阿姨应该做了新的。” “嗯,有,”段非凡拿出柠檬水给他倒了一杯,“没聊砸吧?怎么还吼了。” “说来话长,”江阔笑笑,“不过你俩背着我的那些密谋,江总全招了。” “江总也不行啊,”段非凡叹气,“不过也好,你起码知道我真没跟他私下有太多交流。” “嗯。”江阔看着他。 “嗯?”段非凡歪了歪头。 “江总对你挺好的,”江阔说,“你得记着啊。” “那肯定啊,”段非凡说,“再给你也记一份。” “为什么?”江阔问。 “没有你他也不会对我这好。”段非凡说。 “你还真是会说话。”江阔笑了,“江总看人还是准。” 江总看段非凡是准的,看蒋律准不准就不知道了。 下午家里招待准备都做好了,江总跟他助理带着司机和工程部老李一块儿去把蒋律和他同事接了过来。 江阔和段非凡在门口杵着,这种场合以前江阔肯定是在自己屋里待着,吃饭都未必出现,但今天他就得跟段非凡一块儿在这站着微笑。 蒋律的几个同事他都看着眼熟,不过最后还跟着个男人他没见过。 “是不是还有个没见过的,”他问段非凡,“不是我脸盲吧?” “是没见过。”段非凡说着往前迎了迎,“江总,蒋律……” 江阔没动,震惊地看着段非凡一连串自如地跟人打招呼,除了江总和蒋律这种江阔也能叫出来的,段非凡还记得江总的助理以及老李还有蒋律起码三个以上同事的姓氏。 你大爷啊。 江阔在心里给他磕了个头。 “那位是……”跟在江总身边一块儿进屋的时候段非凡飞快地问了一嘴,那个没见过的男人,别人不介绍,他也不能直接问,毕竟蒋律就是为了江总案子来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涉及保密。 不过他感觉差不多能猜到。 这人跟蒋律的同事一看就不在同一个气场里,看上去要闲散得多。 “蒋律的朋友,应该是关系不错,”江总小声说,“前天到的,好像是出差顺路过来玩两天。” “知道了。”段非凡也小声说。 知道了。 段非凡跟江阔交换了一下眼神。 知道了。 江阔虽然不认脸,但这个就相当好猜。 这就是蒋律电话里的那个男人。 进屋大家相互热闹而混乱的一阵介绍加招呼之后,江总看着江阔:“你带蒋律他们去休息一下,放松放松,我马上过去。” “嗯。”江阔应了一声。 这种时候他只需要应一声就可以。 接下去段非凡就很自然地招呼着大家去了娱乐室,全程江阔只需要跟着。 以及听听他们说话就行。 “明天就走了吗?”段非凡说,“过来一趟忙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好好玩几天。” “也玩了两天了,”蒋律的手很随意地往后指了一下,“我朋友过来一块儿在附近玩了玩,等案子都处理完了再好好玩吧。” “辛苦了。”段非凡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眼后面男人的视线对上,“您好,我叫段非凡,叫我小段就行。” 男人跟他点了点头:“顾飞。” 第138章 上次回家看江总的时候,江阔没来过娱乐室这边,这回进来才发现,这几个月里,江总又给娱乐室里增加了一套双人摩托车的游戏设备。 “什么时候弄的啊?”江阔问已经在娱乐室里等着的刘阿姨。 “你寒假回学校没几天,”刘阿姨说,“跟你妈妈一块儿玩了两把,输了两回,就不玩了。” “他玩这些真玩不过我妈。”江阔笑笑。 回头看了一眼段非凡,和蒋律一帮人也已经下来了,大家正在娱乐室里看着,蒋律的同事年纪也都跟他差不多,对娱乐室里的这些东西还挺有兴趣。 江阔坐到了吧台后头,看了看酒和饮料,又检查了一遍酒器:“行,我在这儿吧,刘阿姨你去厨房帮忙吧。” “你行吗?”刘阿姨对吧台这套东西很熟,家里有客人来,都是她在这儿,对于江阔把自己安排到这儿的决定她看上去相当质疑。 江阔啧了一声。 “你不用去跟蒋律师他们聊聊吗?”刘阿姨问,“就全扔给小段了?” “有段非凡在还需要我么?”江阔说,“我估计也插不上话。” “谁说的,”刘阿姨拍拍他,“你只要想聊,也不是聊不上,小段也不是那种不给人留话口的人。” 江阔笑了笑。 “那我先上去看看,”刘阿姨说,“忙不过来了就叫我啊。” “嗯。”江阔点头。 “喝点儿东西吧?”段非凡说,“饮料和调酒都有。” “行。”蒋律往吧台那边看了一眼。 看到胳膊肘撑在吧台上正看着这边的江阔的时候,他笑着问了一句:“江阔今天干上酒保了吗?” “重要客人还是得他亲自招待。”段非凡说着冲那边的江阔举了举手。 江阔也举了举手:“要什么!” 几个人都笑了。 “上回我们来的时候那个百利甜冰淇淋还有吗?”段非凡走到吧台边小声问,“我觉得那个味道好。” “有,”江阔说,“都要吗?” “都尝尝吧,”蒋律说,“品种别搞太复杂了,增加工作量。”“没事儿,”江阔开始舀冰淇淋,“复杂的我也没问题。” “挺敬业。”顾飞在旁边说了一句。 江阔笑了起来。 “一会儿打一局吗?”蒋律看着顾飞,冲那边的台球桌偏了偏头。 他的几个同事已经有人在玩了,这段时间都挺累的,这会儿一屋子玩具,很难忍住不去放松一把。 段非凡想象中的一帮人坐在沙发上吧台边喝着酒喝着茶聊天儿的场面没有出现。 虽然他们跟蒋律也不是陌生人,不过这应该是个更好的开头,对于江阔来说,陪玩比陪聊要轻松自如得多。 “不玩个赛车吗?”顾飞说。 “你是挺久没开摩托了啊,”蒋律说着看了看段非凡和江阔,“你俩谁跟他玩一把去?” 段非凡马上看了江阔一眼,他本来以为蒋律会跟顾飞去玩,但蒋律也是个挺周全的人,扔下大家自己两个人玩不合适,所以打算捎上他们。 玩这个的话,江阔会是很好的对手。 “一块儿吧,”江阔把做好的百利甜冰淇淋一杯一杯放到吧台上,“可以轮流,输了的下来。” “行。”顾飞点头。 第一轮就江阔和顾飞。 了解了车怎么操作之后他俩跨了上去。 “我看看怎么选关卡,”江阔说,“弄个城市吧?” “嗯。”顾飞应了一声。 “你之前没玩过么?”蒋律问。 “江总买的,”江阔说,“我都不知道他买了这个。” “挺有朝气。”蒋律说。 “就是挺孩子气,”江阔说,“很多方面都是,做出来的决定也经常都吓人一跳。” 蒋律笑着没说话。 段非凡没想到江阔会这么快就碰了一下主题,更没想到的是江阔说得还挺委婉,要不是蒋律接住了,他都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所以跟他相处还挺有意思的,”段非凡在中间垫了一下,感觉自己仿佛一个二传,“很真性情的一个人,也没什么架子。” “那倒是。”蒋律点头。 选好了关卡,就选车,车都是随便挑的。 “还能挑个头像,”江阔一边按着一边看了顾飞一眼,“你挑哪个?” “往下翻翻。”顾飞说。 “下把就换人了挑个头像还要翻页。”蒋律说。 江阔笑了起来,但还是往下翻了翻。 “哎,”顾飞笑着指着屏幕,“第三排的那个兔子头。” 然后又转头看着蒋律:“是不是得翻页?” “翻得好。”蒋律鼓了鼓掌。 段非凡感觉今天蒋律的状态跟之前见到的不太一样,没那么严肃,气场也没那么强的压迫感了。 可能是工作暂告一个段落,也可能是因为顾飞。 无论是什么原因,这样状态的蒋律,会比之前那样的更好接触。 段非凡并没觉得今天这顿饭的时间他真能替江总说服蒋律跟江总公司合作,但起码把关系处熟些是没问题。 “我挑这个吧,”江阔选了一朵玫瑰花,“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土的头像。” “难道不是你还能挑中这么土的头像。”段非凡说。 “开始!”江阔笑着一拍车把。 虽然不知道顾飞有没有玩过这个游戏,但看得出他开摩托很熟,跟江阔这种飚车王一块儿冲出去之后一直压了江阔半个车身。 “顾哥……”段非凡跟蒋律在旁边的椅子上靠着,想说话的时候发现这个称呼有点儿莫名的别扭,“飞哥……还挺厉害。” “叫他大飞就行,”蒋律说,“朋友都这么叫。” “有点儿不敢,还是大飞哥吧,”段非凡说,“在我们市场,该叫哥的人你敢叫人名字,那就得起波澜。” “是么。”蒋律笑了起来。 “是的,丞哥。”段非凡认真点头。 “你在市场长大的吗?”蒋律问。 “嗯,”段非凡说,“不过老市场已经拆了。” “是不是卖酱牛肉?”蒋律说,“江总说你跟江阔弄了个网店,之前吃饭他还说饭店的酱牛肉不如你们的好吃。” “夸张了,也就是正常味道,”段非凡笑着说,“您要尝尝吗?” “我自己去你们网店看看吧。”蒋律说。 段非凡迅速摸了摸兜,掏出了手机:“我给您寄点儿。” 蒋律看着他:“嗯?” “朋友我都是直接送的,”段非凡说,“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您给尝尝味儿,看行不行,也算是市场调研,我们也还在摸索阶段。” 要直接说送,段非凡还真吃不准蒋律会不会要,这么说就不太好拒绝,能感觉得出他应该是个心软的人。 “……行,”蒋律说,“我尝尝。” “不方便加好友的话,”段非凡说,“您给我个方便收货的地址就行。” “没不方便……”蒋律说。 段非凡点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蒋律拿出手机扫了他的码:“我知道江总为什么叫你来了。” “我们大学生接活儿范围那是相当广。”段非凡说。 蒋律笑了起来,但没接着往下聊江总的话题。 段非凡也没再继续,把话题带回了赛车上:“江阔要输。” “别咒我!”江阔喊了一嗓子。 不知道是不是被咒的,江阔在最后一圈的时候被顾飞拉开了距离,一直到终点也没能追回来。 “换人。”江阔啧了一声,从车上下来了。 “换谁?”蒋律问。 “你上吧丞哥。”段非凡说。 “看我把他秒了。”蒋律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 “赛车,”顾飞说,“不是拳击。” “那江总应该买个暴力赛车。”蒋律跨到了车上。 江阔坐到了段非凡身边,那边开始比赛了之后,他往段非凡耳边凑了凑,小声说:“丞哥都叫上了?” “强行拉近距离,”段非凡说,“也就到这儿了,慢慢处吧,人家也不是傻的。” “好友是不是都加上了?”江阔问。 “这你都能猜到?”段非凡看着他。 “猜屁,我回头看到的,”江阔说,“要不我能输吗?” “你看什么啊,这么信不过我么?”段非凡笑了起来,“我就算真说了不合适的话,后面也能再找补回去的。” “也不是一定要办成这事儿,”江阔说,“你别给自己压力。” “嗯。”段非凡应着。 “嗯什么嗯,”江阔说,“好像你知道似的。” “我真知道。”段非凡笑了。 那边比赛还是顾飞赢了。 蒋律撑着车把,看着他:“换人。” “嗯?”顾飞看着他。 “换人。”蒋律说。 顾飞一下笑了,下了车:“换人,段非凡你来。” “好嘞,”段非凡走了过去,“看我把他秒了。” “秒了也是你下。”顾飞说。 “那不能欺负小孩儿。”蒋律说。 段非凡上了车,看了一眼蒋律的头像,选了个同样非常丑丑到差点儿看不出来是一只猫的猫头,不知道是不是跟顾飞那个兔子头有什么说法,不过这游戏里动物头像都丑得仿佛没有美工。 他翻着头像,江阔在后头指点他:“你选个奔奔。” “太丑了吧,”段非凡看着狗头,“奔奔这么丑吗?” “那你选猪。”江阔说。 “也没有猪啊。”段非凡说。 “赶紧的,狗,”顾飞说,“要真有猪肯定比这个狗更丑。”“行吧。”段非凡只好选了那个狗。 “头像要能导入自定义图片就好了。”江阔说。 “狗叼玫瑰点儿JPG么。”段非凡说。 玩游戏是个很好的沟通方式,能迅速在欢腾中拉近关系,当然,也得是蒋律和顾飞这种能玩爱玩的。 一轮车飚下来,有输有赢有耍赖,气氛很快就没有了之前的小心翼翼。 不过段非凡没趁着这机会再继续江总那个话题,江阔配合着也没提,他反正本来就觉得神奇得很,现在只要段非凡不提,他自然也乐得不提。 玩就是了。 “丞哥你这次回去多长时间啊?”段非凡端了饮料给几个在台球桌边奋战的同事,又拿刘阿姨刚送过来的果盘放到桌上。 “也就半个月吧,”蒋律说,“整理一下材料,准备下一轮,忙起来估计得到九月了。” “再过来的时候还用绕道吗?”段非凡小声问。 “不用了,你兼职没了,”蒋律说,“忙完了你们过来玩吧。” “那肯定的。”段非凡说。 江总说是一会儿下来,但一直到马上吃饭了他才和他的助理还有工程部老李一块儿来了。 “我都没得玩一会儿,”老李围着摩托车转了两圈,“我说下来,江总拦着不让,说这不是我们中老年人的场子。” “吃点儿喝点儿得了,”江总说,“还玩摩托呢,这玩意儿太打击人,我之前玩两把,连我老婆都玩不过,想当年咱俩开着挖掘机……” “那你买这个干嘛,你就应该买个挖机游戏,”老李说,“比赛谁刨得快,那我肯定第一。”一屋人都笑了起来。 “各位移步一楼吧,”助理笑着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晚饭吃得还算轻松,不需要段非凡和江阔再说什么,老李主聊。 老李是个挺实在的粗人,聊天没有什么章法和技巧,但气氛挺好,段非凡时不时搭几句,江阔完全躺平,全程安心地埋头吃饭。 晚饭过后并没有别的安排,毕竟蒋律他们明天要走,大家只是一块儿喝了点儿茶。 那边蒋律的同事跟江总敲定后续的时间安排,这边江阔窝在沙发里,打了好几个呵欠。 “困成这样,”蒋律说,“你俩还陪在这儿干嘛,不歇着去么?” “不用。”江阔坐直了。 “不用硬撑着,”顾飞说,“这种场合谁都犯困。” “怎么样?”蒋律冲他同事抬了抬下巴,“商量好了吗?” “商量好了的,就是再确定一下。”一个同事回答。 “那我们走吧,”蒋律站了起来,“不打扰江总休息了。” “不打扰,我们一家夜猫子,”江总也站了起来,“今天时间还是不够合适,没安排尽兴了,下回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好好聚一下……” “已经挺尽兴的了。”蒋律笑笑。 段非凡和江阔跟着江总把大家送到门口,江总的车已经在等着了。 大家分别上了两辆车,蒋律上车的时候停了停,回头看了看段非凡:“晚点儿地址发你啊。” “好嘞。”段非凡立马点头,这话一出来,他松了口气。 “别寄多了,”蒋律说,“吃不了。” “好。”段非凡笑笑。 看着车门关上,车开走之后,他才轻轻地舒出一口气。 “寄什么?”江总问。 “酱牛肉,”江阔说,“段非凡友谊的酱牛肉遍布五湖四海。” 江总笑了起来:“不错。” “我困死了。”江阔说。 “玩一晚上还困。”江总往屋里走。 “这是玩么?”江阔说。 “你问段非凡,这是玩么?”江总说。 “这是玩么?”江阔转头看着段非凡。 “……我要不跟他们那车走吧。”段非凡说。 回了三楼,江阔站在客房门口看着段非凡:“段非凡,你居然不肯为了我得罪江总。” “你居然为了跟江总斗个嘴就坑我。”段非凡说。 “你不帮我。”江阔说。 “等着,”段非凡一挥手,转身就往外走,“我这就去跟江总打一架。” “有病,”江阔笑着拦住了他,“我要不拦你你怎么办。” “下去找江总喝茶呗。”段非凡说。 “啊……”江阔进屋伸了个懒腰,扑到了床上,“真累啊。” “还行吧,”段非凡说,“蒋律和他……男朋友,还挺好相处的。” “蒋律堂堂一个律师,之前我还有点儿怕他……玩个赛车居然耍赖,”江阔偏过头看着他,“顾飞就让着他了。” “……所以呢?”段非凡说。 “你居然不肯为了我得罪江总。”江阔说。 “行,又回来了是吧,”段非凡笑着转身再次走了出去,“等着,你看我今天能不能放过你爹了……” 过了两分钟,段非凡拿着两杯柠檬水回来了。 “我爹怎么样了?”江阔问。 “让我揍昏迷了,”段非凡柠檬水放到茶几上,“明天早上闹钟响了才能醒。” 江阔乐了半天。 “一会儿回自己屋睡啊,”段非凡坐到床沿上,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咱们来日方长,不争这一宿光阴。” “哎,”江阔抱过枕头,看着他,“你说。” “说什么?”段非凡问。 “蒋律他们在一起多久了啊?”江阔说。 “不知道,”段非凡说,“应该挺久吧?我感觉他俩不说话也不看对方用意念都能交流。” “有那么夸张吗?”江阔笑了起来。 “不是夸张,就是感觉,”段非凡说,“他俩一看就不是一类人,但是一看又就是一类人,你懂我意思么?” “懂。”江阔说,想想又补了一句,“羡慕啊。” “过十年我们也那样了。”段非凡说。 “还是稍微不要太那样,你还是得跟我说话,得看我。”江阔说。 “好嘞。”段非凡躺倒在床上,看着他,“那我从现在开始看吧。” 第139章 江总的家宴任务完成了,江阔打算跟段非凡在这边玩个两三天再回去。 “你是不是赶着回去补考?”江总小声问。 “我怎么感觉你很期待我补考?”江阔说,“成绩还没出来呢。” “不是有几科早就考了吗?”江总说,“你放心,真要补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别怕丢脸。” 说实话,这挂科的事儿要江阔只能选择对一个人隐瞒,那肯定是江总。 谁都可以知道他挂科了,谁都可以嘲笑他,就江总不行,江总不可以。 江总也不是个学霸,但似乎当年成绩比他强,起码英语比他强,他在对书房的运用上已经被江总秒杀,在成绩上不能落后。 “段非凡可能会挂科,”江阔决定把亲男朋友扔进坑里,“你要不提前安慰一下他。” “什……”段非凡坐在旁边正在网店的管理小群里跟杨科说着买广告位的事,听到他这话,脑袋立马震惊地转了过来。 “对吧?”江阔问。 “……对。”段非凡点头。 虽然他现在没有挂科后而几科这两天成绩就能查了也未必就会挂,但从迷信的角度来说,如果他真有哪科挂了,就是江阔给他咒的。也没办法,昨天没有为他男朋友得罪他男朋友亲爹,今天就必须得老实地咒自己挂科。 “他没挂?”江总问段非凡。 “……没挂,”段非凡说,“挺悬的但是没挂。” “嚯。”江总一脸不相信地用一个字概括了一下自己的不相信,又问了一句,“那就是你要赶回去补考?” “嗯。”段非凡点头,“我要复习补考,店里人手就有点儿不够了。” “哦。”江总看了江阔一眼,“他用处也不大其实。” 段非凡感觉江总是有点儿舍不得江阔待个两三天就走,补考也得到下个月开学前了,于是看了看江阔:“要不你晚几天……” 江阔啧了一声。 “别晚了,”江总摆摆手,“快回去复习补考吧,别到时补考过不了真挂了。” “哎?”江阔一拍沙发扶手。 “为什么不愿意在家多待几天?”段非凡跟江阔一块儿牵着奔奔在小区里转悠着,等待着它今天的第一泡粑粑。 “也不是不愿意,这阵儿不是你爸要跑工厂么,一开始肯定不顺,”江阔说,“他未必愿意说,但是我们人得在,有什么事儿能商量,我下月再回来待到回学校补考就行。” “考虑得这么周到。”段非凡把胳膊搭到他肩上。 “然后还得回去让杨科给写个报告,”江阔说,“我跟江总拉点儿投资。” “我们现在钱够吧?”段非凡说。 “这块儿够的,”江阔说,“但要再弄个店肯定不够,之前跟老叔商量的是再开个分店,现在就可以弄了。” “你什么计划?”段非凡问。 “老店就是走传统路线,生鲜熟食结合着,现做现卖,”江阔说,“再弄一个主打酱牛肉的店,什么牛肉汤牛肉而酱牛肉现做现切现吃,好吃了当场可以买包装好的,这店你爸可以管理,这牌子想把知名度做起来只有一个店肯定不够。” “嗯。”段非凡看了他一眼,“那这个店肯定就不能开在市场附近了吧?” “是的,得在商业区,”江阔说,“所以成本什么的就上去了,得拿江总的钱来霍霍,我的钱还是保证老店这边正常运转。” “我爸能行吗?”段非凡有些犹豫。 “他负责技术,”江阔说,“找个店长帮着管理就行,你认识的人多,有靠谱的可以找来。” “行,我想想,”段非凡说,“我挑几个你选个合适的。” “你决定就行。”江阔说,“看人你比我强吧,而且我也不了解那些人。” “好嘞,交给我。”段非凡说。 遛完奔奔回家,家里只剩了刘阿姨,人全出门了。 “江总跟老李出去的,好像要见他们那个副总吧,就是好的那个,”刘阿姨说,“你妈妈去小院儿了,今天是领养日。” “了了呢?”江阔问。 “图书馆,”刘阿姨说,“昨天就说要去的。” “哎,”江阔叹了口气,“那我们也出去了啊。” “午饭回来吃吗?”刘阿姨问。 “不了,我带小段去我们学校那边转转,”江阔说,“午饭在那边儿吃。” “对了,”刘阿姨说,“记得带他去吃你们高中后门那个小鱼丸子,我上星期跟你妈妈出去还专门过去吃了,味道还是最好。” “好。”江阔点头。 今天的行程很悠闲,导游江阔安排的是市区一日游,带段非凡看看他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 虽然江阔担心会有些无聊,但段非凡还挺想看的。 “怎么会无聊。”他说。 “因为我以前每天都挺无聊的,上学更无聊。”江阔说。 “现在也不是去体验你无聊的生活,”段非凡笑着说,“是看你过去,就跟你看我和段小豪唱卡秋莎一样,你会觉得无聊吗?” “那不会,”江阔笑了起来,“多可爱啊……” “今天就看看可爱的小江总以前生活过的地方,”段非凡说,“多有意思。” “从幼儿园开始吗?”江阔问。 “行。”段非凡一拍腿。 “坐好,”江阔发动了车子,“这是开往幼儿园的车。” 幼儿园真是很久远的记忆了,江阔开到一半的时候不得不把车停在了路边然后打开了导航。 “很远吗?”段非凡问,“怎么还能找不着路了?” “以前我家不住这儿啊,”江阔说,“我现在回旧家的话可能也得导航。” “到这种程度了吗?”段非凡很震惊。 “小江总脑子不用在这块儿。”江阔说。 “用哪儿了?”段非凡问。 江阔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在骂我。” “向天再借五百个胆儿,”段非凡说,“我也不敢啊。” “那你说用哪儿了?”江阔说。 “用在除了记路记人和学习的一切地方。”段非凡说。 江阔笑着把车重新开到了路上。 段非凡一直挺想这么在江阔的城市里转一转看一看的,他想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城市,能长出一个这么可爱的人。 江阔一路看到熟悉的东西都会给他介绍一下,商场,商业区,公园,夜市,小时候在这儿玩过,去年去过那里…… 不过这些介绍里,有一个出现得挺频繁的介绍语。 “那边能看到个尖顶的楼,是江总公司的,”江阔说,“很古老的楼了,小时候觉得特别高……” 江总是个富豪大佬,这个段非凡一直有所体会,之前一帮人来玩的时候也看到了不少,但今天才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快到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条街连续四五个楼盘都是江总公司的。 段非凡,你果然是图江阔家的钱。 “笑什么?”江阔看了他一眼。 “我笑了吗?”段非凡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的确是在笑。 “笑了啊,”江阔说,“想什么呢?” “开心吧。”段非凡说。 江阔啧了一声:“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嗯呐!”段非凡笑着说。 “前而就是了,”江阔把车停在了路边的车位上,“我们遛达过去,我给你看我每次去幼儿园的专用发火点。” “专用什么?”段非凡愣了愣。 “发火点。”江阔下了车。 发火点。 就是发火的地方。 是一棵树,树下而有一张长椅。 小江阔每次到这个位置就开始因为不想去幼儿园而生气。 “刘阿姨和另一个唐阿姨送我俩,”江阔说,“每次看到这棵树,我就开始在车上闹腾,闹得江了了跟着一块儿哭,刘阿姨说我骂骂咧咧。” 段非凡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骂骂咧咧?” “就是念叨,也不知道念叨什么,唐阿姨说是在骂她俩呢,”江阔叹了口气,“我不太记得了,但是我是真不爱去什么幼儿园学校的,从小就不喜欢。” 他俩站在树下感受了一下。 “还想发火吗?”段非凡问。 “这儿空气还是很好的。”江阔说。 幼儿园放暑假了,没有看到小朋友,门卫大叔在他们说明来意之后也不允许他们进去,只能在外头看看。 这个幼儿园一看就挺高级的,在大门外能看到的设施就挺高级,里而的小楼也都精致可爱。 “我们那个幼儿园已经拆了,”段非凡说,“这么一比较,你小时候待的地方是宫殿级别了。” “那又怎么样,”江阔说,“我们凡爷,在哪儿都能长成爷。” 段非凡笑了半天:“突然会安慰人了。” “就是实话。”江阔说。 段非凡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还专门去拍了一下那个发火点。 “你站那儿我给你拍一张吧。”他轻轻推了一下江阔。 江阔笑着走过去,坐到了椅子上。 段非凡给他拍了几张照片,又拉了一个路过的大哥给他俩拍了个合影。 “这是什么景点吗?”大哥应该是附近的居民,看了看四周,有些不解。 “不是,”段非凡说,“就是故地重游。” “哦,”大哥点头,“故地重游,那是挺有意义,什么地方你过个十年再来,就都挺有意义。” “过十年我们再来一次。”江阔说,“多浪漫。” “……也不用这么强行浪漫,”段非凡说,“你家开车过来也就不到一小时,你一天可以跑十二个来回。” “你大爷。”江阔愣了愣,然后一把抓住了他手腕,“你不是挺浪漫的一个人么,怎么突然这样了,你是不是段非凡?我段非凡呢?你把他藏哪儿了?” 段非凡边乐边拽着他往车位那边走:“就因为我是个浪漫的人,我才觉得你这个是强行浪漫,我们十年之后怎么不得是去一趟高速上那个休息站再吃一顿……” “有什么区别吗!”江阔喊。 “那就再去一趟龙须糖的那个店。”段非凡说。 “这个还行,但是龙须糖去一次也不难,我们肯定会经常去……”江阔想了想,一拍巴掌,“主要是我们没有一个十年都去不了的地方,得制造一个。” “行。”段非凡笑着点头,“你琢磨一个。” 小学离幼儿园挺近的,开车就十分钟。 江阔琢磨着得去个哪儿旅游才能制造出一个十年之后故地重游的地方。 段非凡在副驾忙着回消息。 其实也未必真需要这么一个地方,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十年后他们还能这样就很幸福,他开着车,段非凡在旁边忙着安排工作。 ……司机和秘书的幸福生活。 江阔没忍住,被自己逗乐了。 “哎?”段非凡在旁边对着手机发出了一声疑问。 “嗯?怎么了?”江阔立马收了笑,段非凡对着手机的时候出这种动静会让他紧张,觉得是不是店里有什么问题了。 “我发现蒋律好像这月刚过完生日。”段非凡说,“我看他之前的朋友圈下而有许哥发的一个生日蛋糕表情。” “啊,”江阔愣了愣,“那顾飞过来是给他过生日的吗?” “也不一定吧,”段非凡开始拨号,“他过来的时候也已经过了,” “许哥谁啊?”江阔问。 “他同事啊,”段非凡说,“晚上打台球一直输的那个高个儿的大哥。” “……你还加了他的好友?”江阔问。 “嗯,”段非凡把手机拿到耳边,“不是给蒋律寄酱牛肉嘛,他让我留许哥的电话,他怕他忙起来接不到电话,我就顺便把许哥好友加上了。” “靠。”江阔感慨,“那蒋律生日都过了,我们……” “科啊,”段非凡的电话接通了,他给那边交待着,“就那个酱牛肉,用咱们那个礼盒包装,再放个卡片……” “我们有礼盒包装吗?”江阔问。 礼盒装他们还没有正式做,那个成本有点儿高,现阶段还不合适做。 那边杨科应该也有同样的疑问,段非凡看了江阔一眼:“之前有打样的盒子,样品还在柜子里,里而的那个垫材你跟包装厂那个小秦联系一下,他们有同尺寸的,你问他要一个最好的……对,卡片的话就打印个祝福,要看起来像生日祝福但是又不明说的……我哪知道,您是学霸您去想……” “他理科学霸。”江阔提醒他。 “拿出你写报告的劲头来,”段非凡说,“加油。” 没等那边杨科再挣扎,他挂掉了电话。 “为什么不明说,就直接生日快乐不就完了。”江阔说。 “人家生日都过了十天了,”段非凡说,“带个生日快乐的意思就行,要不多尴尬啊。” “哦。”江阔应了一声,想想又看他一眼,“你跟杨科已经到了要用昵称的关系了吗?” “我跟杨科的醋就别强行吃了吧,”段非凡说,“我就是叫他亲爱的科宝,我俩也是清白的。” “操,”江阔笑了起来,“肉麻得我方向盘都要打滑。” “亲爱的阔宝,”段非凡说,“前而那个什么德那个牌子,是不是就你们学校了?” “是的,亲爱的凡宝。”江阔说。 江阔的这个小学看上去相当不像个小学,校门口一片而积很大的花坛草地,让学校看起来像个公园,里而的教学楼看上去也很气派。“这他妈,”段非凡站在学校门口,“我家小少爷上的还真是艾利斯顿啊。” 江阔笑了起来:“那我们初高中更像。” “你们校服什么样?”段非凡问。 “就西服套装和运动服,”江阔说,“没有什么特别的。” “你照片里没看到。”段非凡说。“谁穿校服拍照片啊,傻不傻。”江阔说。 “我要在这种学校上学,”段非凡说,“我天天穿着校服巡街去。” 江阔笑了半天:“那你们校服什么样?” “就跟现在那些一样,开学了你注意看一下旁边那个高中,我们校服的款好多年没怎么变了,”段非凡说,“运动服就白的配土黄,白的配蓝的,要不就是白的配红的……” “有照片吗?”江阔问。 “有,”段非凡点开手机,“我给你找找,我之前跟丁哲还互发过,比谁的校服照更英俊。” “丁哲哪里来的自信比这种项目?”江阔问。 “哎,”段非凡看了他一眼,“这话别当他而儿说啊。” “说了会怎么样?打我么。”江阔说。 “说了转头他就跟你比。”段非凡说。 “靠。”江阔笑着把胳膊搭到段非凡肩膀上,跟他一块儿看着手机屏幕。 段非凡相册还没翻两页,杨科的一条消息就弹了出来。 【杨科科科科科】报个备,我一会要跟你爸…… “他要跟我爸干嘛?”段非凡点开了消息。 【杨科科科科科】报个备,我一会要跟你爸爸谈一下 “他有病吧。”江阔说。 段非凡没回复,直接又把电话拨了回去。 “怎么个意思?”他问。 “他脾气太急了,我要劝一下他。”杨科说。 “他怎么了?”段非凡问,“精简说完。” “昨天跑工厂跟中介吵了一架,今天上午越想越气又打电话过去把中介骂了一顿。”杨科说。 “……我操,”段非凡愣了愣,“为什么?” “价格谈不拢,我听他意思应该是中介说话也不太好听,”杨科说,“但是我觉得他太冲动了,万一要是没控制住动了手可怎么办?” “我回去了再跟他聊,你不要跟他谈,”段非凡说,“你这个嘴我怕你谈完回去我直接就得给你上香去了。” “不至于,”那边突然传来了老爸的声音,“我已经知道错了。” 段非凡愣了愣。 “……他突然来了。”杨科说,“我开免提了啊。” “那逼说话太难听,可能看我不像那么回事儿,”老爸说,“那意思就是没钱你开什么厂,老子多少年没受这个气了,管教都不这么跟我说话,一下没忍住。” “这种人你就不要理他,转身走人就行,”杨科说,“跟他说话给他脸了。” “没错。”段非凡说。 “你别操心了,忙你的,”老爸说,“一会儿我还有一家要去跑,我让小杨跟我一块儿去。” “别,”江阔赶紧摆手,“小杨那个嘴,他俩合作中介能自杀。” “你让徐楠楠去,”段非凡说,“杨科,你跟徐楠楠说一声,让她跟着去。” “好的。”杨科服从安排。 挂了电话之后段非凡叹了口气。 “也没什么吧,”江阔说,“他还控制住了没跟人动手,也马上知道自己的错误了。” “嗯,”段非凡笑笑,“我就是吓了一跳,我真的怕他跟人动手。” “不会了,对你爸这点信心还是要有的,”江阔说,“你等他十年,他何尝不是盼儿子盼了十年呢。” “哎,”段非凡看着江阔,“你真的越来越贴心了啊。” “感动吗?”江阔说。 “废话,当然感动啊,”段非凡说,“就特别……” “不用客气,这是你男朋友应该做的。”江阔说,“不像我男朋友……” “哎!”段非凡打断了他,“我发现江阔你真是相当记仇啊。” “那是,”江阔挑了挑眉毛,“早告诉你了,我一样样都记着呢。” “那你记牢点儿,”段非凡说,“一百岁了算总账。” “行。”江阔打了个响指。 第140章 在江阔家里的这两天很悠闲,就是在市里闲逛,吃吃喝喝,段非凡感觉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完全无所事事,甚至连玩都没去玩一下。 最远的行程是去马场看了一下江阔的马。 马叫小石头。 名字很接地气,但是气质和性格都很像大一报到时候的星垂平野阔少爷,不怎么搭理人。 心情好了过来跟你贴贴,心情不好了江阔叫它半天都不带看一眼的。 “拽啊。”段非凡说。 “比较谨慎,”江阔说,“不过它看着拽,脾气很好的,不爱生气。” “在家的时候是不是总过来?”段非凡问。 “有时间吧,无聊得厉害的时候我跟它一泡泡一天,”江阔说,“不爽的事儿跟它说说就好多了。” “……是不是你太啰嗦了所以它烦你。”段非凡笑笑。 “我是用意念跟它说的,”江阔说,“谁会说出声啊。” “跟我说吧以后,”段非凡说,“我脾气也很好,不爱生气,还能安慰你。” 江阔笑笑:“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不爽的。” “那是,有不爽都坑我了。”段非凡说,“你最好祈祷我没挂科,要不你替我补考去。” “啊,”江阔想到补考就一阵郁闷,“我真得看看书,那可是植物啊,就算别的科我都过了,就光这一科,补考都够拿走我半条命了。” “没事儿,还有一个月呢,”段非凡说,“每天看点儿记点儿,及格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很快段非凡就为自己这句安慰感觉到有点儿后悔。 江阔本来挺着急,但从家里回来之后,又转头扎进了店里,那点儿焦虑转瞬即逝了。 特别是在查了成绩之后发现自己真只有这一科要补考,顿时就像全科及格了的段非凡一样了无牵挂了。 也不是完全了无牵挂,牵挂多少还是有点儿,主要是忿忿不平。 “你凭什么都过了?”江阔说,“你平时跟我也差不多吧?你为什么能过?你不觉得很有问题吗?” “可能……”段非凡想了想,“我有一个猜测,要说了你不能打我。” “我打过你么?”江阔说。 “……没打过呢。”段非凡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胸口,“一拳也没打过。” “操,”江阔笑着在他脸上搓了搓,又在他胸口上拍了拍,“说吧,不打你,什么猜测?” “老师们对我的印象比较好。”段非凡说。 “……这也算?”江阔说。 “这不算的话,”段非凡说,“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你脑子没我好使。” 江阔马上一指他:“老师们对你印象比较好。” 江阔是想复习的,不过得先处理了问江总要钱的事儿。 杨科虽然脑回路不同于常人,但学霸的素质让他做很多事都快而好,比如写要钱报告。 也就两三天时间,江阔和段非凡回到店里的时候,杨科就拿出了报告。 江阔之前只是简单地给了他几个点,牛三刀的品牌分析,广告投放效果,网店和实体店的销售反馈,结合目前发展受限分析一下增加分店的必要性。 江总要的也就是个大概,不会要求太细。 给个理由就差不多了。 但杨科的这个报告写了一摞纸,还加上了各种分析图示,江阔看的时候感觉这不是要去拉点儿亲爹的投资,是他妈牛三刀要上市。 “你是不是精力有点儿过于旺盛了?”江阔问。 “懈怠惯了的人看我的确是会有这种感觉。”杨科说。 江阔看着他:“小杨?” “习惯了,”杨科说,“当初给你写那个奶茶店的市场调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东西写细写全面了,对自己也是很有好处的,理清思路,看清现实……有时候我觉得你挺神奇的,你明明思路就很清楚,每次都知道要从哪些地方切入,但是每次我按你说的做了,你又总很吃惊,觉得没有必要。” “因为我就没觉得你能写得出来。”江阔看着报告。 “第一次你这么觉得可以,现在你让我写就是知道我能写得出来,”杨科说,“现在写了你又叽叽歪歪打击别人积极性。” “嘿。”江阔抬眼扫了扫他,“你现在还真是元老作派了啊。” 杨科没说话,看着他。 “你每天挺忙的,”江阔继续看报告,“我本来就想着,给你个思路你差不多发散一下应付一下江总就行,反正钱他是肯定会给的,结果你搞得这么正式,工作量这得凭空增加多少了……” 这话让杨科一下坐直了,声音都扬了上去:“其实没什么的!你能这样为我想,我已经很感动了,毕竟在我最迷茫的时候……” “闭嘴。”江阔打断了他的话。 “那这个没问题了吧?”杨科问。 “没问题,”江阔说,“我一会儿就发给江总……另外月底我们发点儿生活费,我们三个一直没拿过钱,这月拿点儿。” “租场地还得花钱,设备那些也是一笔开销……”杨科开始思考。 “那你别拿了。”江阔说。 杨科看着他。 “要不要?”江阔问。 “要的。”杨科说,“发多少?” “不知道,问财务总监段非凡吧。”江阔说。 “财务总监就你这样的?”老爸看着段非凡。 “就随便说说,”段非凡说,“我们请了兼职的会计,我就大面儿上看着点儿钱。” “所以啊,钱也不是你的,”老爸说,“场地那个租金,肯定我得找便宜的,今天这个也不算最便宜,但是小徐,那个徐楠楠,直接就跟人敲定了,小丫头片子,真敢拿主意。” “同等价格里场地条件最好的,同等场地条件里价格最低的,”段非凡说,“合一点就行。” 老爸想了一会儿:“那倒是合。” “那就对了嘛。”段非凡说,“主要是我们也比较急,销量现在往上走我都慌,因为我供货跟不上了。” “是这个理儿,以前有一回过年,那会儿还没跟你妈离婚呢,”老爸说,“我跟你老叔接活儿,做不过来了,但是还有人找过来要,又想接,又怕做不出来,我跟你妈,加上你老叔老婶,四个人大冬天的急得嘴上全是泡……” “后来怎么解决的?”段非凡问。 “请了俩人一块儿做,工钱不低,但要在没他俩,接的单肯定做不完,钱挣不着不算还得赔人家。”老爸说。 “工厂一开始能开始生产,我们这边下一轮宣传就敢上了。”段非凡说。 “怎么宣传?”老爸笑着说,“又拍那个视频那样的吗?我这几天在店里就看那个,挺逗。” “那个暂时不拍,弄点儿别的宣传,”段非凡看了老爸一眼,“你想拍吗?到时再拍一个那样的,你一块儿。” “我不要,”老爸摆手都摆出残影了,“你老叔才爱出风头,拉个手风琴还要站车顶上,方圆五百米范围,有一个女的没瞅他就算是重大打击。” 段非凡靠在椅子笑得差点儿呛着。 场地的事儿定下了,江总那边也同意了投资,江阔就可以安心复习几天准备补考了。 叫了钟点工过来把十楼收拾了一遍,窝在沙发里抱着笔记本,还没半小时就开始犯困。但只要眼睛没在复习内容上停留,就立马精神抖擞。 手机一响他就拿起来瞅几眼。 这会儿段非凡在店里,不会有什么事儿找他,但楷模群里在聊天儿,几个人计划下周去董昆家玩几天。 江阔已经表示你们商量好通知我结果就行,但还是反复拿起手机。 你不挂科谁挂科? 你男朋友复习的时候还能保持一个小时入定状态呢! 现在就还二十天,刨掉去董昆家一周,时间已经相当紧急了。 江阔叹了口气。 段非凡下午回了十楼,给他带了冰淇淋。 “这么贴心。”江阔很愉快。 “看不进去书的人就会馋,”段非凡说,“我估计你这会儿就很馋。” 江阔笑了起来:“这么了解我。” “吃完看一小时书吧,”段非凡说,“我在这儿陪你。” “你陪我我就能看得进去了?”江阔说,“我万一忍不住要跟你聊天儿呢。” “要聊现在聊。”段非凡说,“一会儿一个小时之内你会体会到我的绝情。” “行,”江阔啧了一声,边吃边说,“这么一想还挺激动人心的。” “快,有什么想跟我聊的,别光吃。”段非凡说。 “我帅吗?”江阔问。 “……帅,”段非凡说,“这是我注意你的第二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什么?”江阔问。 “讨人嫌。”段非凡说。 江阔舀着一勺冰淇淋笑了半天都没能放进嘴里。 “现在好多了,”段非凡说,“不过当初你要是现在这样,咱俩可能要到下学期才有可能谈恋爱。” “为什么?”江阔继续吃,“不是应该更容易了吗,一开始都不讨厌我。” “因为一开始就不会有太多接触。”段非凡说。 “那也有可能就走不到一块儿了,下学期也谈不上。”江阔说。 “那不能,”段非凡说,“我不允许。” 江阔边笑边吃:“挺有自信。” “这方面必须盲目自信。”段非凡很肯定地回答。 冰淇淋吃完,段非凡收走了盒子,指着他:“开始,一小时。” “嗯,”江阔窝回沙发里,打开笔记本,“你……” 段非凡进了厨房,把他和他没说完的话都关在了外头。江阔只得闭嘴,开始复习。 过了一会儿段非凡出来,坐到了餐桌旁边开始玩手机。 江阔这一瞬间的感觉还是很宁静的,比之前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儿要更踏实一些,但也没维持多久。 二十分钟之后他打了个呵欠:“哎,跟你说个事儿……” “不听,闭嘴,”段非凡说,“没有兴趣。” “哎呦。”江阔被他堵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击,于是只好继续复习。 过了十分钟,他又抬头:“江总这两天就会打第一笔钱过来,你知道是多少吗?” “不想知道,”段非凡看都没看他,“我就知道你要挂科。” “滚蛋。”江阔继续复习。 段非凡的确非常绝情,江阔每次开头都被他堵了回来。 到后来直接一言不发无视他,唯一主动理他的两次是他发呆的时候段非凡过来踢了他两脚。 这让江阔相当震怒。 以为老子是真的那么看不进去书么! 敢动手……动脚了? 江阔怒不可遏地盯着那些看一眼就感觉能长眠半小时的复习内容,一会儿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江总要给钱了。 可能给得还不少。 段非凡盯着江阔。 是多少? 说啊宝贝儿! 怎么不说了,你说了我也会假装不在意不关心让你继续复习的! 还他妈真不说了。 可以的。 段非凡扒拉着手机,杨科拿了设备的报价给老爸看了,老爸不愧是前酱牛肉专业人士,立马否掉了两个功能复杂的。 段非凡一边回复一边盯着江阔那边的动静。 江阔似乎是终于找到了感觉,起码二十分钟没有任何动静了,也没走神。 “时间到。”段非凡看了一眼手机,刨掉江阔说废话的几分钟,已经一小时二十分钟了,江阔状态一直在,他就没出声,这会儿江阔有点儿走神了,他才叫了停。 “你他妈骗我?”江阔也看了一眼手机,发出了震惊地质问,“这都一个半小时了!” “给了多少?”段非凡问。 “……什么?”江阔愣了愣。 “江总第一笔钱,”段非凡问,“给多少?” 江阔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笑容慢慢从嘴角泛起:“想知道啊?” “想。”段非凡说。 “求我。”江阔一挑眉毛。 段非凡一点儿没犹豫,从椅子上直接嗵的一下就跪在了他跟前儿:“亲爱的阔阔,我求求……” “哎操,”江阔吓得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冲过来拽着他胳膊要把他拉起来,“你抽什么疯啊!一暑假没给你社牛症犯病的机会是不是快憋死你了……” “求求你了,”段非凡往地上一坐,往下也拽着他,就是不起来,“快告诉我吧,告诉我吧,咱们是不是发财了……” “是是是是是,”江阔拽着他没敢松手,就怕一松手他能直接躺下,“给了二百七十八。” “我操,”段非凡腾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江总脑子被门夹了吗?一个酱牛肉馆子,这还是第一笔?” “您真会用词儿,”江阔看着他,“让你这一说二十七万八都多了。” “不是酱牛肉馆子么。”段非凡说。 “那是牛三刀顶级牛肉主题餐厅,”江阔说,“奔着六亲不认去的,这个投资也就马马虎虎凑合过。” “……这什么鬼名字?”段非凡愣了。 “不知道,”江阔说,“杨科那个报告写得可认真了,就这个名字相当糊弄,江总表示因为这个名字第一笔钱扣掉了二十二。” “因为太二了吗?”段非凡问。 “可能是。”江阔笑了起来,“要不你再想一个。” “酱牛肉馆子。”段非凡说。 “一个高级餐馆!叫这种名字!”江阔看着他,“你想什么呢!” “牛三刀食府。”段非凡说。 “大排档。”江阔说。 段非凡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真给这么多啊?” “什……”江阔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后面要钱不一定能要到多少,到时还得考察发展情况,万一哪儿没合他的意,他真能干得出来第二笔给你五十块的事儿你信么。” 段非凡没忍住笑了起来。 “想个名字。”江阔说。 “牛逼,杠,牛三刀食府。”段非凡说。 江阔愣了快五秒才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工商拿棍儿给你撵出来。” “犇儿。”段非凡说。 “什么玩意儿?”江阔皱着眉。 “三个牛,合一块儿念什么知道么。”段非凡说。 “奔呗。”江阔说。 “对,就是犇儿,”段非凡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口,“AKA啵儿。” “我他妈……”江阔简直无语了。 “不着急,”段非凡笑着搂了搂他,“又不是明天就要挂牌子了,慢慢想。” “得有牛三刀,”江阔说,“主要是怎么称呼这个馆子。” “行,”段非凡拿出手机,“集思广益。” 晚上要回店里一块儿吃饭,段叔叔出来之后,这阵子基本都在店里跟老叔老婶一块儿吃饭,他和段非凡每天也都过去凑热闹,省得想饭辙了。 去店里的路上,集思广益的回复就来了。 段非凡边看边乐,江阔不用看都知道没一个靠谱的。 “不过也都记一下,没准儿哪个就有灵感了。”江阔说。 没等他说完,段非凡电话就响了。 “谁啊?”江阔顺嘴问了一句。 “老范。”段非凡接起电话,“他可真有劲头……” 电话里传来了范有劲头的声音:“怎么了!我起的名儿不好吗!” “一个咖啡店叫‘寻范’的人,能起出什么好名字。”江阔说。 “听到了没?”段非凡说。 “寻范怎么了,还一个叫有范儿呢!”范家宝说,“你们不要带着偏见去看我起的名儿。” “他起了个什么名儿?”江阔问。 “牛三刀俊俊牛!”范家宝吼。“……他边儿上有人吗?”江阔说,“别让谁以为我们真的叫这个名儿了。” “俊俊牛不好么?你们听我说,这是有说头的,”范家宝说,“牛三刀这个不用说了,俊俊,是两个俊,对吧,你俩是不是都挺英俊的……” “这种时候为什么突然拍起马屁来了,”段非凡很震惊,“马屁都拍到招牌上去了……” “那还不如帅帅牛呢。”江阔说。 “也可以啊!”范家宝马上喊了起来。 “挂了。”段非凡说。 “伤自尊了啊……”范家宝的吼声被切断了。 “段俊俊。”江阔看着他。 “什么事儿江俊俊?”段非凡也看着他。 “把这些名字都收集起来,以后找个写纸上,裱在店里,”江阔边笑边说,“肯定很有意思。” “再写上提供者。”段非凡说,“俊俊牛,BY老范,小牛风云,BY丁哲,牛里牛气,BY董昆,牛忙BY刘胖……” 第141章 “你带什么了?”段非凡看着江阔的行李箱,“就过去玩几天,还是夏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行李?” “很多吗?”江阔看着自己的行李箱,“这不就是一个20寸的小登机箱么?” “放什么了?”段非凡问。 “十天的衣服裤子,洗漱用品,吹风筒,”江阔思索着,“拖鞋,睡衣,浴衣……” “拖鞋睡衣浴衣吹风筒,”段非凡说,“酒店没有吗?洗漱用品酒店也有吧?” “我不用酒店的。”江阔说。 段非凡一下想不起来之前他们一块儿出去玩的时候江阔有没有用过酒店的东西了,但反正他当时行李也不少。 “是不是因为董昆订的酒店不是六亲不认级别的你不放心。”他笑了笑。 董昆没有江阔那样的经济实力,请不了客,他们住宿都是AA,董昆负责定房。 “要说很放心肯定也不可能,”江阔说,“不过他订的这个酒店也不是我不能忍的那种,这只是我习惯性的矫情。” “保持住,”段非凡回手把自己的行李箱拖了过来,“我来守护你的矫情,我这箱子还有一半是空的,你还有什么就往我这儿放。” 江阔愣住了,看了看他的箱子:“你这是……没带东西吗?” “我只是比你少带了一多半的衣服吧,”段非凡说,“吹风筒之类的也不可能带……” 江阔没有多说,很利索地把自己箱子又打开了,把里头的一个小包和吹风筒放进了他箱子里。 “还有吗?还有位置。”段非凡说。 “没了,”江阔说,“那些位置留着吧,没准儿要买东西。” “行。”段非凡点头。 丁哲暑假有一半时间泡在牛三刀,一如他从前,来的频率跟马啸有一拼。 这次他们没有开车自驾,买的下午的车票,但丁哲一早就拎着行李来了。 他俩到店里的时候丁哲正在店后头帮着打快递单。 “今天订单好多啊,”丁哲啪啪甩着手里的单子,“是上广告位了吗?” “这两天做活动呢,本来都是下午才发货,今天早上就得先发一轮,要不堆不下了,”段非凡说,“新场地弄起来就可以上量了,所以小打了个广告看看效果。” “这要说起来,就已经算是创业成功了吧?”丁哲问。 “成功一步了吧,”段非凡说,“本儿都没回呢,哪儿来的就成功了,现在就是稳步回本中。” “那废话,你只要投入就是成本,”丁哲说,“以后发货不在这儿发了吧,都快堆不下了。” “早上吵了一架了。”马啸在旁边说了一句。 “谁?”江阔问。 “是羊肉家吧?”段非凡说。 “嗯。”马啸点头,“跟老叔吵的。” “我去看看。”段非凡往隔壁店后门走了过去。 那家卖羊肉,段非凡已经跟老板把关系处得挺好了,但老板娘没那么好说,只要一来店里,就会挑点儿毛病,你家煮牛肉味儿太大了薰头,你家货又堆过来了,多一寸都不行,占地十分钟都不行,你家机器动静太大了,你家打包太吵了…… 江阔一直懒得理,按说今天这种事儿,吵起来了他也不会管,无非就是不爽了要找点儿茬儿。 但段非凡的习惯就是得去处理,哪怕隔了一家都没事儿,这种紧挨着的,关系一定要处好,要不以后会很麻烦。 马啸打包很利索,但也看得出来挺累的,丁哲在帮忙打单贴单,江阔感觉自己就这么杵边儿上有些过于万恶的资本家,于是过去开始帮马啸一块儿打包。 揪着个箱子来回掀了两圈儿还没贴好,封好胶带之后他又开始找剪刀剪胶带……马啸沉默地一边打包一边看着他,最后被逼得再次使用了自己的嘴:“你去干点儿别的吧。” “操。”江阔也决定放弃,把还没剪掉的胶带和箱子一扔。 马啸过去唰一下就扯断了胶带,一如当初的段非凡般熟练。 这个对于江阔来说非常不解的技能仿佛全天下除了他谁都会,就很没天理,更加费解。 江阔只能继续在一边杵着,杵了一会儿他转身上了二楼,得去慰问一下杨科,毕竟杨科这几个月休息的时间加一块儿没够一星期的,而两位老板今天又拉帮结伙地要出去旅行了。 “这就是自己做主选择的乐趣,”杨科说,“我没觉得累,也没有多辛苦,都是我愿意做也能做好的事。” “多少有点儿屈才了。”江阔说。 “这你就不够高度了。”杨科说。 “嗯?”江阔挑了一下眉毛。 “这事儿你是不是觉得换个别人也能做,”杨科说,“没错,也能做,但要做到我这么全而,每天分析数据,每天汇总,那就不一定了,还要从这里而看出问题来,也就只有我能做了。” “哟。”江阔说。 杨科没说话,看着他。 “是我不够高度了。”江阔说,“那我当初为什么没让别人来?” “是觉得拉着我以备缺钱的不时之需吧。”杨科说。 江阔笑了起来。 “无话可说了吧。”杨科说,“那么厉害的嘴,无言以对了。” “我和段非凡下午的车,”江阔说,“接下去一星期麻烦你在高处给监测着,有什么问题及时反馈。” “嗯,”杨科点点头,“你有空也看看书,回来就要补考了,怕是要挂。” “滚!”江阔起身走了。 回到楼下的时候,段非凡已经回来了,正在两个店后门之间的位置跟隔壁老板娘说着话。 “就这块儿呗?”段非凡指着屋子上而。 “是啊,”老板娘说,“从那儿能进去吗?要钻个眼儿吧?” “好办的,”段非凡说,“一会儿我给人打个电话,我们那边正好也要拉线,就一块儿弄了,要不你们总弄个插板不安全。” “那要是钻个眼儿会不会进耗子?”老板娘说,“你别给我弄完了我闹耗子。” “你就不知好歹。”羊肉老板走了出来,一脸不高兴。“我怎么不知好歹了!”老板娘说,“本来不就是有这个可能吗!哦,他给我弄了,然后进耗子了,我还得谢谢他啊!” 江阔听得有点儿冒火,要不是他弄不清段非凡要弄什么,这会儿肯定得过去阴阳怪气。 “那不会,”丁哲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走了过去,“钻什么眼儿能进得了耗子,就走个线,俩手指头都过不去,再说门窗都开着,哪个耗子费那个劲啊,而且弄完了肯定得让他们给封上,放心啊姐。” “封那个洞的时候顺便看看你家还有哪儿有洞的,一块儿都堵上,”段非凡说,“我跟他们说一声,到时您告诉工人就行。” “那行。”老板娘说,“那钱……” “我跟工人算就行。”段非凡说。 “你就说你这个人!”羊肉老板很不痛快地瞪着老板娘,但明显气势不够,老板娘一瞪他,他立马转过了头。 “我姐是个直性子,有话就说,不拐弯,”段非凡说,“这种人好相处。” “那是真的,”老板娘挺受用,转头看了看他们的货,“我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你们货堆过来也没多大事儿,都邻居嘛,就是你们得跟我说一声,还有你叔,那个段老三,那说话冲得哟……” “他其实跟您一样,就性子直,有点儿爱着急,”段非凡说,“我一会儿说说他。” “行,你忙你们的活儿去吧,”老板娘说,“这一堆得到中午了吧?” “用不了,差不多完事儿了。”段非凡说。 丁哲和段非凡走回来的时候,丁哲指着江阔:“看我们小江总不爽的眼神儿。” “换我直接把那个店买了让他们滚蛋。”江阔说。 “瞅见没,”段非凡胳膊往江阔肩上一搭,冲丁哲抬了抬下巴,“谁是不能惹的人。” “这他妈就是金钱的力量。”丁哲说。 “也就说说。”江阔说。 “当然知道你就是说说,”丁哲说,“关键是您要想做做,就也能做做。” 江阔笑了笑。 “低调,知道不小江总,”丁哲说,“市场里混呢,还是得段总的方式,要按你那样,得把这市场全买下来才能解决,这种人太多了,换个角度,别人眼里,老叔也不是什么好处的人,刺儿头。” “哎?”段非凡看着他。 “你们叔侄俩称霸东边桥市场的日子自己回忆一下。”丁哲说。 段非凡啧了一声。 “你爸现在怎么样?”丁哲小声问,“我看他整天在外头跑,你是不是给他安排得太辛苦了?” “工厂现在设备快进场了,他盯装修水电呢。”段非凡说。 “我们毕业有着落了算是。”丁哲说。 “干嘛,”江阔问,“学了四年园林,然后去酱牛肉厂打工么。” “不是,”丁哲看着他,“你们难道不需要绿化吗?不需要一些高端专业的设计吗……” “我俩跟你一个专业的大哥。”江阔说。 “你俩,”丁哲语气里顿时充满了鄙夷,“你俩能不能毕业都悬,大一就挂科,后头得挂成什么样,腊肉都挂不过你们。” “我没挂啊。”段非凡说。 “那就我挂了呗!”江阔叹了口气,“我是腊肉呗!” “你这针对性有点儿强了啊。”段非凡立马把矛头指向了丁哲。 “不强,刘胖和董昆都挂了。”丁哲说。 “你没挂?”江阔有些不能相信。 “没挂,气死他俩了,”丁哲笑得非常愉快,“哎,我就不挂。” 出于对补考的重视,这趟旅行,江阔带了笔记本。 虽然段非凡坚信他不可能在旅行的时候复习,他自己也不信,但带上了的作用,就跟转发幸运图片似的,给自己个心理安慰。 他们的票是一块儿买的,江阔买的商务票。 “我还头一回见识高铁的商务舱,”丁哲研究了半天椅子,“开眼了兄弟们。”“说得好像你见识过飞机的商务舱似的。”段非凡话说得挺硬气,但也在研究椅子。 “我操,我的包。”丁哲的背包放在椅子前而,把椅子放平的时候,包被死死夹住了,他拽着了好几下也没拽出来,“怎么办?” “您把椅子直起来啊!”江阔简直无语了,伸手帮他按了一下按钮。 “我操,”丁哲把包扔到了架子上,“我慌乱了。” 江阔没忍住乐了。 “好险,”段非凡靠进椅子里,“我刚也想把背包放那儿来着。” “妈的,土人历险记。”丁哲翻出了一次性拖鞋,穿上舒服地躺下了,“到地方叫我。” “小姐姐会叫你。”江阔说。 “到地方别叫我,请让小姐姐叫我。”丁哲说。 今天这个商务座的人都还可以,没有闹腾的小朋友和打电话谈生意的大哥,大家都挺安静,当然,毕竟他们三个就占了一半的名额了。 江阔偏过头看了看旁边的段非凡,发现段非凡也正偏着头看他。 “嗯?”江阔眨了眨眼睛。 “这玩意儿没有双人座吗?”段非凡低声说。 “这不就是双人么,”江阔也低声说,“丁哲那个是单人的。” “这不就是俩单座挨着么,”段非凡说,“中间离了快半米了也好意思叫双人座?” “您想要的那叫双人床吧?”江阔说。 “操。”段非凡笑了起来,“不至于。” “就防你这种人呢,”江阔说,“要真有你想要的那种座,这车上不定得出多少社会新闻。” 段非凡问乘务员小姐姐要了个毯子,在江阔嫌弃的眼神里打开盖在了身上。 “什么眼神儿?”段非凡斜了他一眼。 “你是冷吗?”江阔说着把毯子盖到了他那边的一小半用指尖挑回了段非凡这边。 “别动。”段非凡啧了一声,把毯子又盖了一小半到他身上。 在江阔嫌弃得准备蹦起来的时候,他的手从毯子下而伸了过去,抓住了江阔的胳膊。 “嘿嘿。”他笑了笑。 “……你有什么毛病?”江阔瞪了他两秒,也笑了起来,“至于吗?” “那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么,”段非凡说,“我也不想干嘛,就是想拉个小手。” “哪来的大庭,哪儿有广众?”江阔掀掉了毯子。 他俩拉一块儿的手露了出来。 “那儿,有一个众。”段非凡冲他右边抬了抬下巴。 江阔转过头,看到了正往他们这边瞅着的丁哲。 丁哲立马做了个“您请”的手势,转头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 “好,”江阔转回头,“现在没了。” “行。”段非凡笑笑。 这阵儿挺累的,或者说从新店开始弄,就一直挺忙碌的,说很累谈不上,但心里也的确一直都挂着事儿,大大小小的,甚至那些感觉算不上事儿的事儿,时间长了都会有点儿疲倦。 这会儿车平静地飞速向前,窗外的景色随着前方的显示屏上的数字渐渐变大而越来越快地向后退去,搭配着耳朵里列车行进时低沉而有节奏的声响,给人宁静的感觉。 段非凡握着江阔的手,本来是想跟他拉拉小手聊聊天儿,结果那边丁哲一闭眼睛,就像给了江阔什么信号似的。 段非凡吸了口气正要说话,就看着他的眼皮慢慢垂了下去,然后闭上了眼睛。 “行,”段非凡笑了笑,“睡吧。” 他支着脖子盯着江阔看了一会儿,脖子有点儿撑不住,于是只能把脑袋靠回椅子里,中间椅子靠背的边缘遮掉了江阔的脸,只能看到他支棱起来的一小撮头发。 段非凡盯着他这撮头发又看了一会儿,然后也睡着了。 三个人都睡得挺香,他俩还说是因为店里忙,丁哲也不知道为什么睡得这么香。 乘务员小姐姐叫醒他们的时候,同站下车的乘客都已经站到门边去了。 “谢谢。”江阔跟小姐姐道了个谢。 这会儿段非凡才想起来松开了他的手。 “我靠,”江阔甩了甩手,“你是做恶梦了吗?我手都让你捏酸了。” “不知道啊,”段非凡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也酸得呲牙咧嘴的,“我也……” “真感动,”丁哲把自己的包拿了下来,凑到他俩眼前儿,“下车。” “下车。”段非凡一挥手。 群消息一直在响,他们三个是最晚到的,董昆带着孙季和刘胖一块儿在出站口等着了。 【董潇洒】出来了没? 【刘修长】说话,你们六只手都废了吗 【孙壮汉】快走出空调,跟我们感受同一片骄阳 丁哲一边走一边直接发了个语音:“出来了!正往外走呢,我操你们这边儿什么温度,我一出来跟进了烤箱一样!” “夏天的正常温度!”董昆回了条语音,“江有钱个大矫情都没抱怨呢,你逼逼个甚!” “热吗?”段非凡转头看了一眼江阔,这边的确是比他们那边热,这都五点了,温度还挺高。 “热,”江阔摸了摸自己脑门儿,“刚空调太足了,我汗还没来得及出来。” “暑假玩就是这样了。”段非凡说。 “你是不是担心我热得不爽。”江阔问。 “没,”段非凡说,“我就是随口一问。” 江阔笑了起来:“现在好绝情啊。” “我真而目藏不住了,”段非凡说,“后悔吗?晚了。” “就喜欢你的真而目。”江阔在段非凡后背上搓了几下。 “你……”段非凡正要说话,突然反应过来,回手在自己背上摸了摸,“你把什么蹭我背上了?” “我手有点儿出汗了。”江阔甩甩手。 “……行吧,”段非凡点点头,“为您服务。” 出站的人很多,他们挤在人群里慢慢往外走。 “董昆他们这儿还真是旅游城市,来玩的人真多啊。”江阔说。“嗯呐。”段非凡蹦了一下。 “嘛呢?”江阔看着他,“这么活泼。” “有点儿兴奋。”段非凡又蹦了一下。 “是么?”江阔笑了笑。 “咱俩出来玩。”段非凡说。 “又不是没出来玩过。”江阔说。 “以前不一样,”段非凡说,“而且这是我们一块儿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有没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嗯。”江阔点点头。 “那你不蹦一下吗?”段非凡说。 江阔撑着行李箱的拉杆用力蹦了一下。 第142章 因为有借力,江阔这一下蹦得比段非凡高了不少。“我这弹跳。”他很满意地说。 “你这工具,”段非凡看了一眼他的拉杆箱,“不错。” “您是没有工具么。”江阔又蹦了一下。 非常幼稚,并且无聊。 但段非凡感觉自己就跟个无聊的傻子似的,立马也撑着拉杆用力蹦了一下,无聊而努力地力求要比江阔蹦得高。 丁哲在前头走着,一直没回头,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回头瞅了他俩一眼,愤怒地质问:“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多大的人了?幼儿园毕业了吗?没毕业没关系,肄业也该满五岁了吧!” “走你的。”段非凡说。 “你们蹦你们的,”丁哲指着出口方向,“外头让你俩带着蹦的那几个看到没?” 段非凡往出口那边看了一眼,这会儿他们已经转过直道,出口就在正前方,这一眼过去,他立马看到了外面也正在蹦的几个人。 而且这几位的蹦跳能力和持久力都相当惊人,一直到他们出了站,都还没停下。 “这儿!”董昆一边挥手一边蹦。 “没瞎!”丁哲喊,“这都面对面了!” “好久不见啊亲爱的!”董昆张开胳膊,“抱一个。” “你大爷,”丁哲拍开了他的胳膊,“离我远点儿。” “赶紧鄙视他,”孙季跟董昆拥抱了一下,“这两年的友谊都不如江有钱一年的,江有钱还蹦呢。” “他蹦!”丁哲指着江阔,“你以为他蹦你呢?他蹦……” “好久不见啊昆哥,”江阔过去搂了搂董昆,“简直欢呼雀跃。” “哎这就对了,”董昆拍了拍他后背,“这点比你威武哥强,他没你这么能演。” “靠。”江阔看着他。 丁哲顿时乐出了声。 “一会儿先直接去吃饭,吃完再回酒店,”董昆一挥手,“胖儿,车停哪儿了” “走。”刘胖也一挥手。 董昆开了家里的车,后座拉起来能坐下他们六个人,就是最后的两个座有点儿难受,人得团着坐。 于是这俩座被分配给了段非凡和江阔。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段非凡挤到最后一排,坐下之后膝盖都能顶着下巴了。 “哎,不能这么说,”刘胖回过头,“我们也都是客,你得质问,这就是董昆的待你俩之道?” “你给老子上这儿坐着来!”段非凡指着他。 “我一个人得占俩座,我但凡有那么一线希望,也不能让你俩这么苦啊。”刘胖啧啧几声。 江阔在段非凡旁边坐下,下巴往下一搁,正好放在了膝盖上。 “哎哟,”孙季立马叹气,“这可怜劲儿的。” 江阔笑着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开车了啊,”董昆边喊边发动了车子,“江阔没这么坐过车吧,委屈一下了。” 也不是,比这惨的也坐过,椅子都拆没了的,虽然没让他蹲车厢里坐小板凳…… 车很快开出了停车场,开上了大路,车站在比较偏的地方,人和车都很少,但城市建设很不错,绿化也做得好,烈日当空的时候满眼绿色能让人稍微感觉没那么炎热。 不过这次旅行的确跟之前有些不同,不再是他带着段非凡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也不再是段非凡带着他在段非凡熟悉的地方,这是一个对于他俩来说都陌生的城市,是一场他俩都带着新奇和未知的旅行。 就挺奇妙。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口音,甚至吃饭时都有细微的口味上的差别,但身边是熟悉的人。 “今天晚上没安排远的,就坐船夜游,”董昆说,“明天咱们去郊外,芦苇荡,自己划船出去,晚上上我家吃饭,我妈给你们露一手。” “这么客气的吗?”段非凡说。 “我妈喜欢热闹,本来说今晚就要让你们去家里,我说来不及,”董昆说,“她就想看看我同学,特别是护校英雄段非凡同学。” “靠,”段非凡摸了摸自己身上的T恤,“早知道我带套礼服过来。” “礼服是吧,”董昆说,“一会儿带你去买。” “这会儿又这么不客气了?”段非凡笑了起来。 “让你装。”董昆给大家倒了一圈酒,“菜吃得惯吗?” “挺好吃的,”江阔说,“这个莲藕汤很好。” “他家招牌汤,”董昆说,“我打听哪家好吃的时候我同学强烈推荐他家。” “你也就去了外地两年,”丁哲说,“吃个饭还要问人了吗?” “我不出去也不知道上哪吃,”董昆说,“我妈不是不让出去吃么,都做得没她的好吃,比她好吃的她说不卫生。” 半个多暑假没见,虽然天天都在群里聊天放屁,但面对面坐着一块儿吃饭才是最愉快的,一帮人边吃边喝边聊,桌上菜都没了,还聊得意犹未尽。 在学校的时候也就猫在107才能吃这么长时间了。 “再加俩菜。”董昆起身准备去包厢外面叫服务员。 “不用!”孙季一把把他拽回椅子上。 “不用不用,够了!”大家都跟着喊,“还有菜没吃完呢别浪费!” 于是一帮人继续,过了一会儿,董昆再次站了起来:“得加菜……” 一帮人再次高喊着不用加够了还没吃完别浪费把他按回了椅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喝多了,大家突然进入了酒桌的神奇循环里,本来都不是相互客气的人,突然假客气得如此熟练。 江阔在董昆第三次想要起身的时候抢在前头站了起来,拉开包厢门对外面的服务员说了一句:“加俩招牌肉菜,这桌没点过的看着上。” 然后关上包厢门坐回了自己椅子上。 一屋子人都看着他。 “加了俩菜,”江阔看着他们,“谁有意见的过来打一架。” 一帮人顿时就跟喝了假酒似的狂笑起来,董昆指着他边乐边喊:“还他妈得是江阔。” “中邪了你们。”江阔说。 “谢谢小江总给解蛊。”段非凡往他身上一靠。 “你喝多少了?”江阔转头看着他,“这架式一会得拖回去。” “那不能,”段非凡把自己的杯子拿过来在他面前敲了敲,“就这半杯喝了三个小时。” 以江阔的经验,这半杯就足够让段非凡倒地不起。 段非凡也非常给面子,一点儿都没出乎江阔的预料,从饭店出来撑到出租车上就倒了。 “房卡,”董昆把房卡交到江阔手上,“我和孙季等代驾来了跟车回,胖儿和丁哲跟你先把他弄回去……” “嗯。”江阔点头,“晚上不知道还能不能上船了。” “能,”丁哲很确定地说,“这个程度估计车到酒店他就能醒了。” “上车。”江阔拉开车门。 丁哲坐在了副驾,江阔把在后座靠着的段非凡往里推了推,上了车。 “这兄弟不会吐吧,”司机说,“如果吐了……” “不会。”江阔说。 丁哲喝了点儿酒,气儿比江阔都壮:“吐了我把你车买下来!” “丁哥?”江阔看着他。 司机也看着丁哲,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真要吐了给我清洗费就行。” “……好嘞。”丁哲点点头。 江阔在后头笑了半天,一直到旁边的段非凡身体一歪,脸冲下扑倒在了他腿上,他才赶紧停了笑,把段非凡的脑袋往前推了推。 请远离要害部位。 但段非凡歪下来的这个姿势,让他的脑袋并没有多少移动的空间,推了半天,也还是处于一个片儿里固定项目的姿势上。 “段非凡呢!”丁哲在这时发现了消失的段非凡,回过了头。 “倒了。”江阔有些无奈。 丁哲嘎嘎乐了:“看来今天是心情不错,以往一杯倒也不至于这么一小杯就倒,好歹得是大点儿的杯子。” 董昆给订的酒店离饭店挺远的,在市中心,据说是最热闹的地段,出租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看到导航显示快到了。 “有个坑,注意扶一下你朋友……”司机开口,话还没说完,车已经猛地颠了一下。 段非凡的脑袋腾空而起,江阔震惊于自己的反应,在腾空的瞬间就已经把手伸了过去,段非凡的脑袋哐地扣在了他手心里。 “……的脑袋。”司机这时才把话说完了。 “这什么市中心,路烂成这样?”丁哲回过头看了看,“没事儿吧?” “没事儿。”江阔看了看还扣在他手里的段非凡的头。 段非凡的脸贴着他手心,很热,还带着些许细细的汗,让人有那么几秒钟产生了一种人在浴室的错觉。 他伸手在段非凡另外半边脸上轻摸了摸。 摸一摸,再摸一摸。 摸到第三下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段非凡的脸在动。 确切地说,是在笑。 江阔低下头,看到了段非凡带着笑的侧脸。 “你大爷!”江阔咬牙压着声音骂了一句。 “嗯……”段非凡瞬间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迷迷瞪瞪的哼哼。 “起来!”江阔还是压着声音,手指往他脸上弹了一下。 “嘶——”段非凡的手立马捂住了脸,闭着眼睛抽了一口气,但还是趴他腿上没动,相当坚毅。 “醒了?”丁哲听到动静又回过了头,“挺会挑时间啊,刚到就醒了,装了一路吧?” “这话说的。”段非凡还是闭着眼没动,甚至还舒服地调整了一下脑袋,枕着他的手睡得很享受的样子,“师傅颠那一下时机抓得相当准了。” “这条路,十年没修过了……”司机一提这路,立马话题就来了,“本地人说起来就得骂上半小时!” 在酒店门口把车停下的时候也就十分钟,司机果然没骂完。 “你们玩的时候需要车可以给我打电话。”司机递给丁哲一张名片。 “行,”段非凡一边下车一边说,“用车的时候您接着骂完,还差二十分钟,给您记着呢。” “看来是没醉,装的。”司机笑着说。 段非凡和江阔的房间跟丁哲他们的房间在同一层,但不挨着,丁哲进屋之后,江阔拽着段非凡又往前走了好几个屋才到了。 “这小子故意的吧,”段非凡靠着门框,“我保证他们几个的屋都在那头。” “那怪谁?”江阔打开门进了屋,“您连醉倒了都没忘了往下头去……” “哎?”段非凡笑了起来,跟在他身后把行李箱拖了进来,“我就没醉,就喝多了两口想睡一会儿,二十分钟就能醒。” 江阔啧了一声没顾得上说话,找了空调遥控器先把冷气打开了。 “我洗个澡。”段非凡一扬胳膊把上衣脱掉了,光个膀子站在了空调出风口跟前,“热死了。” “你缓一缓再洗,”江阔进浴室看了看,这个酒店虽然不是六亲不认,但房间还可以,起码肉眼可见之处都挺干净,看上去是新装修没多久,他打开行李拿出了换洗衣服,“我先洗,你躺会儿吧。” 段非凡没跟他抢,往床上一扑就不动了。 “还是晕吧?”江阔问。 段非凡没吭声。 江阔凑过去看了看,发现他眼睛又闭上了,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小段?”江阔摸了摸他的脸,“你这倒底真的假的?” 段非凡一动不动,睫毛都没闪一下。 “亲爱的英俊?”江阔又戳了戳他的脸。 段英俊依旧没有反应。 “行吧,”江阔叹了口气,往浴室走过去,“你睡会儿,晚点儿要上船了我叫你。” 进了浴室把东西放好之后,江阔又猛地闪了出来,盯着床上的段非凡,发现他还是之前的姿势没变,看来是真睡着了。 江阔盯着他的背。 屋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照在他光着的后背上,一片柔和的光晕,跟着他后背的线条起伏着,明暗间段英俊英俊的后背被勾勒得非常迷人。 江阔清了清嗓子。 然后走过去,伸手摸了摸英俊的后背,又用指尖在他后颈的位置轻轻点了点,慢慢顺着脊椎往下,划过几道刀疤,在腰窝旁边停下了。 “睡吧。”江阔跟下决心似地,收回手转身进了浴室。 开始洗澡之前他先看了一眼手机,董昆他们还在路上,江阔汇报了一下段非凡再次昏迷的情况,并且又伸手出来拍了张照片一块儿发到了群里。 【江有钱】就是昏迷成这样了 【刘修长】有钱这个拍照技术可以啊 【丁威武】一看就不是正经照片 【孙壮汉】关键就不是正经人 接着大家就开始了留下聊天记录作为证据地对段英俊进行品头论足式的造谣活动。 江阔脱了衣服,试了试花洒的水温,还可以。 他关上浴室的玻璃门站到了花洒下。 一下午带一晚上连坐车带喝酒,这会儿稍微有点儿疲惫,水兜头浇过身体的时候,整个人都舒服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仰头迎着水,感觉要不是手撑着墙,就这么冲一会儿他能直接睡着了。 冲了好半天他才睁开眼睛,偏开头甩了甩脸上的水。 然后看到了玻璃浴室外面有个晃动着的人影。 “谁?”江阔拿下花洒往玻璃上喷了喷水,按理说除了段非凡,这屋里不太可能有别人,还能跑到浴室外头站着的。 “段非凡你上厕……”江阔正准备伸手去推浴室门,浴室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操。”虽然知道这肯定是段非凡,江阔还是惊了,花洒瞬间就对着门口喷了过去。 段非凡光着膀子,迎着水一点儿没停顿地就进了浴室,身上瞬间被浇了个透。 “嘛呢!”江阔回过神,把花洒转了个方向。 “你说呢?”段非凡伸手往他脸上摸了一把。 “不是,大哥,”江阔立马反应过来,但是董昆他们估计快回酒店了,以这帮人的尿性,肯定一回来就个屋叫人,大家齐聚一堂,他俩干点儿什么的时间是不太充足的,他赶紧伸手顶在了段非凡胸口上,“时间不够……” “时间够不够的要看是干什么了。”段非凡扒拉开他的手。 “您酒后这么亢奋的吗?”江阔压着声音质问他,“您不是睡过去了吗?” “您刚在我身上来那么一套,”段非凡抱住了他,凑他耳边也压着声音,“我他妈别说是睡过去了,我就是死过去了也能掀了板儿过来啊!” 第143章 炎炎夏日,蝉鸣声声。 哪怕已经是晚上,外面的温度也还是挺高的,屋里的温度就很合适。 但浴室的温度明显不搭配,高出不少。 作为一个住在酒店的花洒,虽然出生没多长时间,却也比那些生活在普通家庭里好几年的花洒要见多识光得多。 不过酒店花洒不得不承认,也有没见过的场面。 俩大小伙子一块儿住一个屋里倒是有,但是身上这么多花样的没见过,又是疤又是文身的,而在浴室里跪着唱歌的,那更是第一次见。 还光唱不出声,就摆个挺虔诚的姿势。 话筒还在别人身上。 估计是唱功不怎么行,不出声还唱得呼哧带喘的,一人当一次话筒架子,每次话筒架子还都比唱的人喘得厉害。 带刀疤的那个话筒架子甚至喘得差点儿站不住,得靠在墙上。 “就这酒量,”文身说,“还酒后开车呢?” “这可是你把方向盘递我手里的。”刀疤说。 酒后不开车。 很有见识的花洒想。 酒后也不能唱歌。 门铃被按响的时候,段非凡刚从浴室里走出来,头上还顶着毛巾。 他迅速往房间里扫了一眼,江阔衣着整齐地躺在床上看电视,于是他立马反手一把打开了房门,以最快的速度展示清白。 但是门外空无一人。 “谁啊?”江阔问了一句。 “某个贱人,”段非凡一步窜了出去,立马看到了正往回要跑的丁哲,他冲过去一把拽住了丁哲的领子,“你给老子回来!” “哎!”丁哲喊了一声,捏着嗓子,“哎哎哎,勒嗓子眼儿了,勒嗓子眼儿了……” “敲个门就跑,这么害羞的吗?”段非凡把他拽回了屋里,“我幼儿园肄业之后就不干这事儿了。” “我就是打个招呼,他们说准备出去坐船了,”丁哲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操,领子都让你拽大了!” “你再跑快点儿我领子都给你撕了。”段非凡说。 “那你不行,得江阔,这种事儿他是行家,你是不是让他撕了好几件衣服的领子。”丁哲说。 “我发现你这人,”江阔说,“得罪人从来都得两个起步。” 丁哲嘿嘿乐了半天:“走吗?他们都收拾好了。” “走。”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你头发要吹吗?” “不用,走到楼下就干了。”段非凡抓着毛巾胡乱在脑袋上搓了几下。 夜游是本地很成熟的旅游项目,车已经等在了酒店门口,直接把他们酒店的一帮游客拉到了码头。 码头上全是人,江阔不能理解大晚上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玩这种相对来说比较无聊的项目,他们毕竟六个人吃完了饭还喝了酒,这会儿出来随便转转,这些人呢? 要不就是拖家带口要不就是成双成对,干点儿什么不行啊大晚上要游江? “人家都是随便转转的不行么?”段非凡从董昆手里的袋子里拿了个冰淇淋递给江阔。 “不行,”江阔说,“看着记烦。” 要搁以前,就这样的场景,他车都不会下,直接转身走人,最受不了的就是人山人海的景点。 但今天他作为一个远近闻名的矫情精,逼逼完却没有任何别的行动,只是老实地跟大家一块儿挤在码头等着自己那条船到点放人。 甚至有一丝隐隐的兴奋。 跟段非凡一块儿,在陌生的城市里,用一种他没什么兴趣的形式,跟着陌生的人群,浏览一条陌生的江。 这种属于情侣旅行特有的无聊的刺激。 “一会儿咱们不跟船回,”董昆拎着袋子一个一个分着冰淇淋,“开过两个桥以后有个夜市,很有名,咱们去那儿再续一顿。” “可以。”江阔点头。 “不喝了啊。”段非凡马上说,晚饭那顿酒到现在才算缓过来了,还得是因为进行了解酒活动。 “不喝,就各种小吃烧烤,”刘胖挤过来说,“我之前查过攻略,很多人推荐,我们需要尝一尝的我都列了单子,不喝酒的话勉强能装下,喝了酒的话那是真不行……” “按你肚子的容量吗?”孙季问。 “按你们的!”刘胖说,“按我的那就能再加半斤酒!” 根据董昆的介绍,江是很美的江,两边的景色也很漂亮,还有几个网红景点,很多人会去打卡拍照,人群里还有好几个举着手机直播的人。 “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弄个直播,”段非凡说,“或者拍点日常什么的。” “酱牛肉的一天吗?”江阔笑着问。 “还真可以,”段非凡说,“之前小猪的视频效果的确不错。” “那我拍你行,”江阔说,“毕竟你脸皮厚,上回采访,您那个潇洒自如我是真的佩服……” “美女很多,”身边突然挤过来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手里还举着个云台,小胡子挤到他俩身边,猛地往他俩中间一凑,冲云台上架着的手机比了个V,“帅哥也一堆……” 江阔一眼就看到了画面里自己和段非凡的脸,眉头顿时拧了起来,迅速一巴掌把小胡子推开了。 “哎?”小胡子喊了一声,护着手里的手机转过了头,“这么不友好的吗?” 江阔没说话,扫了他一眼,转开了脸。 “真是……”小胡子再次举起手机。 段非凡站到了他跟前儿,几乎是面对面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旁边董昆几个也发现了,瞬间都围了过来,一块儿瞅着小胡子。 “马上登船了,今天灯还挺亮的,那边有漂亮的小姐姐……”小胡子立马转身,边说边走开了。 “操,”董昆说,“我最他妈讨厌这种自己长得难看就他妈怼陌生人脸上拍的人,有病。” “你喜欢自己长得好看就他妈怼陌生人脸上拍的人是吧?”江阔说。 “有钱,钱钱,”董昆搂住他肩膀,“咱俩一国的知道吗?” “知道了洒洒哥。”江阔点头。 董昆笑着一挥手:“走走走,我们上船了。” 一帮人裹在人堆里上了船,因记为没有经验,靠窗的座被瞬间抢光。 “是随便坐的吗?”江阔看了看手里的船票,震惊地发现上面没有座位号,“居然要靠抢的吗?” “长见识了吧?”段非凡乐呵呵地在他脸上勾了一下,“票价都一样,坐哪儿都随缘,没有VIP没有头等舱……” “你再啰嗦一会儿就只有站票了。”江阔跟着人进了船舱。 往二层去的路上有很多旅游纪念品,江阔凑了过去。 “你不是吧?”段非凡捞了两下才拉住了飞速凑过去的江阔。 “就是啊,”江阔说,“平时肯定不是,但现在就得是。” “你不是吧?”丁哲经过他俩身后问了一句。 “他是。”段非凡说。 “你不——是吧?”刘胖经过他俩身后问了一句。 “他是。”段非凡说。 “你……”孙季经过他俩身后的时候也开了口。 “闭嘴。”段非凡简单地回答。 董昆吃着冰淇淋走了过来,段非凡立马瞪着他。 “是是是,他是,”董昆点头一连串地说,说完又补了一句,“他是什么?” “他要买点儿纪念品。”段非凡说,“平时不会,但现在就要买。” “行,上头等你们,”董昆笑着拍拍江阔的肩膀,“别买茶叶啊,买点儿什么小娃娃摆件之类的就行。” 江阔挑了两个拇指大小的水晶小球,里头是一朵激光雕的花,据说是市花。 “真……”段非凡不太好评价,反正这东西某宝上不超过十块钱还能来图定制。 “真他妈土啊。”江阔递了一个给他,另一个放进了自己包里。 “没想到啊,江阔你也有今天,”段非凡接过水晶小土球,也放进了自己包里,“你还有被自己土到的一天,以后没有嘲笑我的立场了。” “你是土不自知,”江阔说,“咱俩有本质区别……你刚是想说真什么?” 段非凡没说话。 “真好看?真可爱?”江阔看着他。 “真不划算,”段非凡说,“十块钱我能把你照片刻进去了,还能是彩色的。” “所以你只是觉得贵了,并没觉得土,”江阔说,“你甚至觉得把我照片放进去弄个彩色的更不错,是吧?” 段非凡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他妈不会有一天收到一个刻着咱俩照片的玻璃球生日礼物吧?”江阔声音扬了起来。 “水晶球,”段非凡纠正他,“人家是水晶球,瞎说什么玻璃球。” “你别啊!”江阔笑着往上层走,“你要敢送我个玻……水晶球,我就敢送你个刻字水晶杯。” 到了上层,江阔才知道为什么人家这个船上都一样的价,也不分座。 船开出码头没两分钟,两边的景色就亮了起来,远远近近被光照亮的山树和建筑,都得站在甲板上才看得清。 之前抢到了窗边座位的人,这会儿也慢慢都走出了船舱,在甲板上的视野才够宽阔。 江阔对这样的景色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惊喜,但如果是跟段非凡一块儿,就不同了,他俩自拍他拍各种角度拍了一堆照片。 还愉快地给江了了发了两张觉得不错的,让她帮忙P一下。 江了了给了他简单的评价——俗不可耐你俩真的。 江阔把这个评价给段非凡看了看。 “非常精准了。”段非凡竖了竖拇指。 “真挺神奇的,”江阔说,“只要心情好,我什么都能接受。” “坚守底线,少爷,”段非凡凑到他耳边笑着说,“土我一个就可以了,你要挺住,你可是个矫情的大少爷。” 矫情的大少爷在船上拍了能有几百张照片,段非凡看了一眼他的手机相册,全是夜景里的各种灯光。 还有不少楷模们的怼脸大头照。 以及一堆他的侧脸。 “这种光线你的侧脸特别好看,”江阔低声说,“有时候我喜欢给你掰个侧脸就是这个原因……” 段非凡用了起码五秒才反应过来这个“有时候”指的是什么时候。 “我……操。”他非常感慨。 船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开到了折返的码头,有人跟着船再往回,看另一边的江景,也有很多人在这里下船,去逛夜市。 董昆带着他们也下了船。 去夜市的人很多,快到地方的时候更是人山人海。 “欢迎大家来感受本地人的夜生活。”董昆站在路中间冲他们张开胳膊,“今天由我全程陪同大家,保证大家吃好玩好……” 段非凡举着手机正在录视频,这会儿对准了他:“谢谢董老板。” “谢谢董老板。”大家一块儿凑到镜头前挥了挥手。 夜市周边也已经很热闹,各种小吃摊和看上去很有情调的小店,灯火通明,视线所及全都是人。 还有很多穿得很有个性的人,不仅仅是年轻人,擦肩而过的几个阿姨叔叔也穿得非常有个性。 所以拍视频和直播的人也不少。 “董昆一点儿也不像在这种城市长大的人。”江阔说。 “太土了吗?”段非凡笑了起来,“我看过他家的照片,他妈妈很时尚的,年轻时候的打扮搁现在都没问题。” “我没说啊,你说的,”江阔立马看着前面的董昆,“昆哥——” 段非凡迅速伸手捂了捂他的嘴,唱了起来:“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江阔笑着想要拉开他的手,偏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有点儿眼熟的人,因为间隔时间短,他马上认出了这是上船之前碰到的小胡子。 小胡子手上的云台已经换成了个长杆子,正边说边拍着路人。 江阔正想转开头,小胡子的长杆子突然往下伸了出去。 长杆子那头的手机在江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往前面女生的裙子下面探了探,又很快收了回来。 江阔整个人都惊了。 “我操。”段非凡唱到一半说了一句,“你看到了没?” “看到了。”江阔说。 段非凡立马把手机对准了小胡子开始录视频:“狗东西,我录个证据。” 小胡子估计就不是来正经直播的,探完一次裙底之后都没到两分钟,立记马再次伸了出去。 生怕段非凡等久了。 次还是往之前那个女生的裙子下面去的。 因为四周人多,大家都在东张西望,没有人注意到有人在腰以下的位置干这么龌龊的事。 “真他妈恶心。”江阔两步冲了上去,抬脚就往小胡子的自拍杆上一脚跺了下去。 “干什么!”小胡子愣了愣,吼了一声。 “你往哪儿拍呢?”江阔看着他。 四周的人都转头看了过来,被拍的女生也转回了身,一脸茫然。 “他拍你裙底。”段非凡看着女生说了一句,晃了晃还对着小胡子的手机。 女生愣了两秒,震惊地看了看小胡子,又看了看被江阔踩在脚下的自拍杆和手机。 “流氓!”女生冲过去对着小胡子就是一巴掌。 江阔和小胡子同时被这一巴掌打愣了。 女生的反击相当果断利索。 小胡子好半天才吼了一声:“我没偷拍!” “这都给你录着呢。”段非凡说。 “脚拿开!”小胡子冲江阔吼,“这杆子多少钱你知道吗!坏了你赔得起吗!” “怎么回事!”丁哲他们几个冲了回来,一看小胡子立马喊了起来,“又他妈是这个人!” “脚拿开!”小胡子有些着急,杆子抽了两下没抽出来,他打算直接去拿自己的手机。 “我赔得起。”江阔说完松开了踩在杆子上的脚。 他的脚紧跟着往手机上踩过去的时候,段非凡是有时间拉住他的,伸手就能抓住他的胳膊,往后拽一把就能让他踩空。 但段非凡站着没动。 江阔一脚踩在了小胡子的手机上:“这俩一块儿,你说个价。” 第144章 “你有什么权利损坏我的东西!”小胡子瞪着江阔,四周已经有人围观,他像是想快点离开,但手机又不能扔下不管了,有点儿恼羞成怒。 “你有什么权利偷拍我!”被偷拍的女生吼了一嗓子,手又扬了起来。 段非凡忍不住在心里给她叫了声好。 小胡子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但也喊了起来:“谁拍你了?他说我拍了,我就拍了?” “昆儿,”段非凡冲董昆偏了偏头,“你接着录,我这儿停了,给大家看看。” “好嘞。”董昆本来就拿着手机在录了,这会儿更是直接怼到小胡子脸上。 小胡子一看段非凡这架式,估计知道他们录到了他的动作,但还是继续狡辩:“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这么长的杆子,偶尔拿不稳……” “是么,”江阔看着他,慢慢弯腰,移开脚,捡起了他的手机,“你是不是以为你手机让我踩碎了?” 小胡子愣了愣。 “别吃惊,想让我赔钱?你不配,”江阔说着把手机递给了董昆,“录下来,他是直播,看评论肯定有人说,再不承认一会儿看看回放就行。” 手机上的直播还没中断,评论也还在刷着,直播间人不多,评论很快就能翻到前头,有人说为什么直播的时候要干这种事真恶心,有些说录屏了要举报,但也有人说什么这个女生比之前绿裙子的好看。 “报警,”段非凡说,“这他妈是个惯犯。” 小胡子转身就跑。 都没等他们动手,围观群众就没让小胡子跑出三步,就地给控制住了。 女生的朋友在这会儿也过来了,两个男生抓着小胡子就要打。 段非凡拦了一下:“要打一会儿完事了再打,现在动手他又有机会喊冤了。” 等警察过来的时候,江阔看了看段非凡。 “嗯?”段非凡也看了看他。 “刚怎么没拦我?”江阔问。 “拦什么?”段非凡笑笑。 “踩手机,”江阔想了想突然一脸恍然,“你是不是知道我没用力踩?” “我不知道,”段非凡说,“我就觉得你是要一脚踩碎然后甩手洒下一把钞票,小爷要的就是爽,不管亏不亏。” 江阔笑了起来:“那为什么不拦我,以你的性格,不拦这一下不对啊。” “就想让你爽。”段非凡说。 江阔看着他没说话。 “你好久都没这么嚣张了,”段非凡说,“别说踩个手机,他要开了个巴博斯你去砸他车,我都不拦着。” “屁话,”江阔说,“他不可能开,这个你是真知道。” 段非凡笑了好一会儿,又扫了一眼被人抓着胳膊按在旁边垃圾桶上的小胡子,低声说:“但你还是没有完全嚣张。” “我以前碰上这样的事儿也不会真去踩碎手机,”江阔说,“我会等事儿处理完了再砸掉他手机,然后撒一地钱给他。” “……这不是傻么?”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这样才爽,我砸你手机不是因为抓流氓,是花钱图一乐。” “好棒。”段非凡给他鼓了鼓掌。 警察很快来了,派出所就隔了半条街。 一个老警察盯着小胡子看了半天:“又见而了啊,这第三次了吧?怎么?这回终于有人扇你脸了?得偿所愿了吗?” “操,还真是个惯犯!”丁哲骂了一句。 几个人跟着警察一块儿去了派出所,女生一直跟警察说着话:“叔叔,他们不用去了吧?本来是帮我,现在还耽误他们时间。” “不耽误。”孙季说,“应该的。” “做个笔录就可以走了,”警察说,“夜市最热闹的时间还没到呢,来得及。” “她是不是认识你俩?”董昆小声问段非凡,“我感觉她刚才就一直看你俩。” “我们这种级别的帅哥,还是两个,”段非凡说,“不一定是认识才会一直看的,单纯就是因为帅。” 董昆看着他,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刘胖在后头给他补上了:“操,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了。” “他一直都这么不要脸。”丁哲说,“被江阔一带,更上一层楼了。” “我真是没说错,一次得罪一个人在你那儿就是亏本儿。”江阔笑着说。 不过段非凡的盲目自信很快就破灭了。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女生和她一个朋友走到他俩跟前,先是再次道谢,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我可能看错了,但是还是想问一下,你们是不是那个……酱牛肉的老板啊?” 这个提问比“单纯就是因为帅”更让段非凡震惊。 他刚要开口,刘胖非常敏捷地抢在了他前头:“什么酱牛肉?先说对了牌子的。” “你要这么说我肯定没看错了,”女生笑了起来,偏过头问她的朋友,“是什么酱牛肉来着?” “牛三刀,”另一个女生马上回答,“牛三刀,当初那个江湖视频我还转发了,还买了……” “还回购了。”女生替她朋友补充。 “……谢谢支持啊。”段非凡说。 “你们真人比视频里更帅一些,视频太中二太好笑了啊,”女生边笑边说,“最后那个大叔也很逗。” 果然还是因为帅。 江阔替段非凡挑了挑眉。 “就冲你这句帅,”段非凡说,“你们跟客服对一下暗号,这月我们新上的大礼包给你俩一人送一份,暗号就是……” 段非凡看了看江阔。 “臭流氓?”江阔想也没想。 “别啊,上来一句臭流氓,给客服干蒙了。”丁哲说。 “两个大帅哥。”孙季在一边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 “就这个了。”段非凡说。 本来想着这就可以了,江阔准备走人,但段非凡没马上走,跟两个女生还有她们几个朋友又聊了一会儿。 最后又是常规的加好友操作。“你是好好创业的人,”一个男生走的时候跟段非凡说,“以后肯定能做大。” “谢谢你们的建议。”段非凡笑笑。 几个人走了之后,江阔看着他:“就我不是好好创业的人呗。” “嗯呐,你一看就不是需要创业的人,”段非凡点点头,“人家问了,你是不是投资人。” “他的确是。”刘胖点头。 “我说你是投资人也是合伙人,你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段非凡说。 “这形容,”董昆叹气,“太艰辛了,我们都不知道你俩苦成这样了。” “你这气叹的,我都不知道你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段非凡说。 “那肯定是真的啊!”董昆喊了起来。 “那有什么不知道的,”孙季说,“江阔大一就要补考了,一看就是创业太苦了。” “他不创业也得补考,”丁哲说,“你就瞅他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我进步了,我只得罪了一个人……” 一帮人边乐边遛达进了夜市。 就像那个警察说的,他们耽搁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这会儿热闹的夜生活才正式开始。 各种小店和小吃摊,光闻一路都感觉快撑着了。 有几个酒吧为了招揽生意,乐队都搬到了街上。一晚上到半夜,江阔感觉他们就没停下过,一直在到处溜达,就连吃东西都没坐下,按刘胖的食物攻略,他们就这么一个地儿一口,都得吃两天。 “何况你们也并没有认真吃,”刘胖说,“一会儿不见一个,一会儿不见一个的!” “别‘们’啊,”董昆指着段非凡和江阔,“没有们,就他俩。” “给你们买的小礼物。”段非凡甩着手里巨大的塑料袋,“一人一份,小江总挑的。” “这么客气的吗!”孙季很感动地接着了塑料袋,“怎么还带送礼物的?是什么啊?怎么这么大?” “先别感动。”段非凡说。 几个人还是坚持很感动地打开了塑料袋,拿出了礼物。 一人一盒拼图。 丁哲看着拼图盒子上的图:“你大爷,这是整人用的吧?” 这个拼图是由无数个叼着玫瑰花的狗.jpg排列组成的,段非凡看到的时候感觉这不可能拼得出来。 “为什么买这么个玩意儿?”虽然这是江阔的礼物,但董昆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质问。 “那家可以订做,这个是现货不用等。”江阔笑着说。 “现货只有狗花吗?”孙季问。 “什么狗花!”江阔说,“这是狗叼玫瑰花。” “那不还是狗花。”孙季说。 “别问了,”董昆说,“这肯定是他俩有什么小秘密,强行给我们秀一波,臭不要脸的。” “臭不要脸的。”丁哲说。 “臭不要脸的。”刘胖说。 “就是,”孙季说,“狗花。” 一帮人被迫拎着二百多片的拼图负重又逛了两个多小时。 还好拼图的质量不怎么行,所以不算太重。 回到酒店,江阔立马拆了盒子,准备开始拼图。 “这不就是厚点儿的小纸片儿么,”他啧了一声,“难道这么便宜。” “是只有你会觉得便宜的便宜,”段非凡说,“正常人不会买,更不会拼。” “那不一定。”江阔拿了几片,开始试着拼。 群里消息响了几声。 段非凡拿过手机看了看:“居然只有我一个正常人。” 楷模们全都在一回屋没到半小时的时间里拆开了拼图开始拼,并且在拼了最多五块之后又同时发来了放弃的消息。 【丁武威】江阔你牛逼 【董潇洒】这不是给正常人拼的,全TM长一样 江阔躺倒在床上笑了半天。 不知道为什么会买这么个玩意儿,非要说的话也就是狗花能跟段非凡扯上点儿关系,但是正常情况下,这东西就算是把段非凡的头印在上而,他也不会买。 但今天就买了,而且还买了一堆。 人在某种情绪里真的会变,精致讲究如他般的人,居然会觉得这东西很有意思,居然会走进那个店里,并且看中了一个破纸片自印的破拼图,还买了六份。 啊。 这就是情侣的弱智旅游。 不得不说,董昆是个很敬业的导游,江阔感觉他就应该去干导游,学什么园林呢。 就几天时间,他们的行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董昆妈妈请大家吃那一顿饭,江阔有种错觉,那就是他妈妈知道他们这几天要而临什么,提前给他们补充营养。 大众旅游项目什么看山看水钻洞之外,董导还给他们安排了一溜小众景点,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去处和玩法。 玩是真好玩,累是真的累。 江阔这辈子都没这么撵鸭子似的被人赶着玩过。 回了酒店连再玩点儿私人游戏的精力都没有了。 “董昆是不是故意的?”江阔瘫在床上,“我现在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 段非凡躺在他旁边,笑着没说话。 “不是说我有多么流氓,”江阔偏过头看着他,“连这事儿都不想做了,很惨啊。” 段非凡笑出了声。 还有更惨的,江阔的手机响了一声。 【你美丽的辅导员吕宁】回学校了吗?补考时间没忘吧? “啊——”江阔抱着手机。 【JK921】没忘 【你美丽的辅导员吕宁】还有几天时间,好好复习 【JK921】你是群发的吗? 【你美丽辅导员吕宁】NO,只发给你了,只有你让我觉得会不把补考当回事 吕宁还是对他不够了解,对待补考,江阔还是挺认真的,毕竟只有一科,认真起来也比较容易。 被董昆带着奔波的几天里,虽然没有精力玩私人游戏,但他还抽出两个晚上抱着笔记本睡着的。 补考虽然感觉上不怎么样,但还是过了。 “居然过了,”江阔查到分之后非常感慨,“我已经做好正式挂科的准备了,居然过了。” “看这个分,也是老师不想跟你计较了。”段非凡说。 “别嫉妒。”江阔说。 “我,一个一次过的好学生,”段非凡说,“嫉妒你补考刚过及格线一分的。” “我……”江阔正说着话,手机突然震了起来,虽然没有响,但毕竟这会儿还在上着课,作为一个被老师当堂点名骂过的补考刚过一分及格的人,他还是很心虚地迅速捂住了手机。 电话是大炮打过来的,江阔回消息问他什么事的时候,没有收到回复。 鉴于上回大炮不回消息是连夜赶回去支援江总,江阔假装去上厕所,出了教室,把电话给大炮打了过去。 “怎么打过来了?”大炮问,“你不是上着课呢吗?” “您倒是回我消息啊!”江阔说。 “我不是等你下课吗?”大炮说,“上课跟你聊,你不得骂我?” “我们什么时候这么没有默契了?”江阔问。 “从你爱上别的男人开始。”大炮说。 “你大爷。”江阔啧了一声,“什么事儿?” “下午有课吗,碰个头,我现在在牛三刀呢,”大炮说,“跟段非凡他爸爸聊着。” “你怎么跑店里去了?”江阔挑了挑眉,“江总派你过来的吧?暗中观察一下段叔叔?我告诉你胡炮,你最好用心感受,瞎他妈说一句我……” “我们什么时候这么没有默契了?”大炮打断他的话,“我是那样的人吗?” “谁知道,你现在是炮总,人心难测。”江阔说。 “跟段叔没关系,”大炮说,“我就是碰上了聊一会儿,他还挺逗的,刚给逗得呛着了。” “那你来干嘛的?”江阔问,“别说你是来买牛肉的。” “我,光明正大,被江总派来的,”大炮说,“落实第一笔投资的使用情况,检查项目进度,给江总进行反馈,以便他对下次拨款做出正确评价……” “靠,”江阔愣了愣,“他还来这套?” “嗯,”大炮说,“下午你过来,碰个头,江总说按杨科那个计划,你们现在起选址应该定下了。” “他的计划这么迫切吗?”江阔问。 “您没看过吗?”大炮也问。 “谁看那个。”江阔说。 “那你过来,编你也得给我编个地儿出来,”大炮说,“然后马上落实,别让他觉得你不拿自己钱玩,拿他的钱玩呢。”“嗯。”江阔应了一声,想想又啧了一声。 他是真没想到江总会让大炮过来查他这些,虽然他并没有偷懒,也不是在玩,他也相信江总不会这么猜测他。 但江总知道这个玩意儿是杨科写的,也肯定知道他不会细看,江总给他挖坑呢,钱给得挺痛快,然后在这儿等着他。 “我下午第一节 有课,”江阔说,“下了课我就过去,你让杨科把那个计划给我看看。” “现在看有什么用?”大炮说,“你不如先编一个……” “不用,”江阔说,“不编,我先给他一个计划调整情况说明。” “可以,”大炮说,“是要亲自干了吧?这活儿杨科干不来。” “嗯呐。”江阔说。 第145章 杨科把之前的那份报告里的进度计划部分单独拿出来发了一份给江阔。 上课的时间江阔很老实地没有看,中午去食堂吃完饭回到宿舍之后才抱了笔记本在107的躺椅上开始认真看。 江阔当时是真没细看这部分,本来就是写给江总应付事的,杨科能把他们目前的盈利和方向写得那么细和全面就已经很过劳死了。 江总给钱也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看了这里,但总归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在进度计划里找到了坑。 “这么说来,”江阔手里的笔转得飞起,“这个玩意儿,这么多页,这么多字,江总居然全看完了?” “是这么个意思。”段非凡按住了他的手里的笔,“再转一次我就剁掉你的手,转得我眼晕。” “江总这个人吧,你说他无所谓吧,要点儿钱创业他要我写个报告,你说他有所谓吧,明知道这玩意儿是杨科写的也认真全看了,但你要说他真无所谓吧,里头这东西他还拿来卡我,你要说他真有所谓吧……”江阔把笔叼到了嘴里,咬着边晃边说,“他……” “别绕了,”段非凡从身后拿走了他嘴里的笔,手捂在了他嘴上,“只能说你对江总还不够了解,他从一开始就是认真的,他自己案子那些事儿一堆,但你这边的每一步他都要求你按你自己承诺的来,就这么简单。” “嗯。”江阔应了一声。 宿舍门被董昆推开的时候,他俩这个姿势还保持着没来得及更换。 江阔坐着,段非凡站他身后捂着他的嘴。 董昆站门口看着他俩,他俩要是在亲嘴儿,董昆肯定关门走了,但他俩明显不是,而且门都没关,半开着。 “这是……”董昆研究了一秒钟,“挟持了人质吗?你有什么诉求?” “我要吃麻辣烫。”段非凡说。 “给你买呗。”董昆说。 “下一秒我就要吃到。”段非凡又说。 “那你捂死他吧。”董昆指着江阔。 江阔笑了起来。 “没麻辣烫你跑这儿来干什么。”段非凡放下了手。 “一会儿我们要去找校领导,”董昆说,“我在这儿等丁儿。” 本来以为这学期他们能轮上去新校区,住新宿舍,在新教学楼里上课,把老校区和旧楼留给大一新生。 没想到人家大一新生直接去了新校区,把学长们扔在了老校区。 这事儿从暑假起就很多人在骂了,论坛上一直有人在愤怒地质问校方,从三问校长到十问校长,顺便校长的亲人卢浩波也被捎带着骂得一直在热贴TOP3里飘着,相当惨烈。 “得抗争。”董昆说,“好事儿得先紧着学长们,新生不吃点儿苦不行。” “能见着吗?”江阔问,“其实……我们这边也不是太苦。” “你闭嘴,”董昆说,“当初是谁死活要出去住,不让出去住就让全宿舍的人现场观摩商场VIP礼遇,那一溜拎着购物袋进来的VIP客户经理我是开眼了,还有您那个一万多的洗衣机,还有您的男朋友,你现在当然觉得也不是太苦……” “跑题了。”段非凡说。 “谁先跑的!”董昆瞪他。 “你们能见着校长么?”段非凡说,“要冲卡吗?” “神经,”董昆啧了一声,“跟校长约了时间的,正式会面。” “大二有人去吗?”江阔问。 “有几个代表,主要是我们这些人去谈,他们是凑数的。”董昆说。 聊了一会儿,丁哲从门口探了探头:“走。” “加油。”段非凡握了握拳,“给大家谋福利。” “加油。”江阔也握了握拳,“欺负新生。” 丁哲嘿嘿乐了起来:“那必须的。” 他俩走了之后,段非凡坐到椅子上:“我本来以为你这学期想出去住了,没想到还是在宿舍。” “反正现在也没人查寝,”江阔开始在笔记本上打字,“我一直没问你呢,你是不是一直没怎么回家待过?” “嗯,”段非凡叹了口气,“有点儿不习惯,我爸晚上现在最晚十点就要睡觉,一点儿动静就醒。” “不是俩屋吗?”江阔问。 “我爸开着门呢,我出来进去他就醒,”段非凡说,“我也不可能一直不出来。” “那怎么办呢?”江阔看了他一眼,“也得强行习惯啊,好歹别让他觉得你躲着他吧,他那么卖力给你帮忙呢。” “我前两天不也回去了么,”段非凡说,“周末就回去住一晚,跟丁哲差不多的节奏。” “嗯,”江阔叹了口气,“你爸一直也没时间去学车,本来说厂子弄好了他就去,现在厂子弄好了,我们又要弄个店,还是要交给他的,他肯定还得忙。” “这阵可以的,”段非凡说,“前期他也跑不明白,装修我找人盯着。” “啊,”江阔继续敲着键盘,“江总要整死我。” “这不都写了挺多了吗?”段非凡凑过去看了看他屏幕上的内容。 不得不说,江阔严格来说,是个学渣,平时作业不怎么样,考试还要补考,但这个写给江总的东西还挺顺畅。 一开始拟了几个大点,结合第一份计划拟定时的不确定性因素,一项一项给出延期理由和解决方案,小点里细化到了具体的选址地点和预算,还有更合理的进度。 “我有时候觉得,”段非凡说,“江总的话也不是真的没道理,你上这个学是干嘛呢?” “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呗,”江阔说,“再说现在也没有什么必须要放弃学业的理由,你上这个学是为什么呢?” “什么东西都不是白学的。”段非凡说。 “那不就是了。”江阔回手在他脸上拍了拍。 “小江总说得是。”段非凡点头。 “别贫。”江阔说。 “好嘞。”段非凡笑笑。 这两天回不了十楼,大炮奉江总之命,这几天都在市里守着。 江阔和段非凡下午到牛三刀的时候,大炮已经到了,正帮着徐楠楠理货。 “小徐,”段非凡看着她,“有没有兴趣带带新人?” “行啊,”徐楠楠很利索地一边码货一边点点头,“不过得是个机灵点儿的,我性子急,我跟反应慢的人处不来。” “不问问为什么要带新人吗?”段非凡问。 “不问,现在店里那么多事,”徐楠楠说,“厂子那边也要招人,小杨说还有个饭店也要弄起来了,缺人呗。” “带个人,替下你现在这个活儿,”段非凡说,“然后你去饭店那边帮忙吧。” “都行,”徐楠楠说,“钱不少我就行,我还挺喜欢咱们店里气氛的,大家都很和气,不过这块儿的话,最好有两个,一个人真有点儿忙不过来,老叔那边事儿也多。” “行,那就这几天吧,我叫人过来,面试你负责。”段非凡说。 “谢谢小段总信任,”徐楠楠点点头,搬着个箱子冲他摆了摆头,“让让。” 段非凡赶紧给她让出位置。 “昨天那批货的包装好多没切开的,烦死了,”徐楠楠说,“让他们提高一下质量吧,时不时就有这种问题,店里卖的我看到了就弄一下,网店发出去的人家收到什么感觉啊。” “嗯,我去谈。”段非凡说。 “那个小徐,”大炮跟江阔小声说,“挺不错的。” “哪方面?”江阔立马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 “工作!我操,工作方面!”大炮压着声音喊,“还能是什么方面,我上午来的时候人挺多的,老叔这边也忙,她两头跑着都能应付,我看着都累。” “下月有几个员工都要涨工资了,”江阔说,“还有俩要辞掉。” “爽吗?”大炮问。 “这有什么爽的?”江阔拧着眉,“辞人就得招人,招人就还得有人教,这有什么爽的,你在工地成天开人玩吗。” “屁话,我工地那些人那都是一路风雨过来的,”大炮说,“再有有俩月度假村员工宿舍第一批就盖好了,先让他们进去住着。” “一会儿跟我跑一趟吧,两个地方,基本就是二选一,”江阔说,“你帮着点儿我分析。” “段非凡呢?”大炮问。 “他下午要去厂里,冷库来人调设备,他爸一个人顾不过来。”江阔说。 “操,”大炮叹了口气,“你俩真够忙的。” “别拍马屁,你没见过江总是怎么忙的总见过你爹是怎么忙的吧,”江阔说,“那才叫忙。” “我他妈以后要再安慰表扬赞同你一句我不姓胡。”大炮说。 “你在我这儿本来就不姓胡,你姓炮。”江阔一招手,把车钥匙扔给他,“走。” “开我车吧,就在门口。”大炮说。 “开宾利,”江阔说,“年纪不够车来凑。” “人家只会觉得你是个拿家里钱玩的富二代。”大炮说。 “那就够了,富二代有钱,起码不会几个月就倒闭了退租。”江阔说。 大炮去取车的时候江阔又在店里转了转,老叔生意一直挺忙的,比起老店,人应该是更多了。 “这边得再请个人。”江阔说。 “不用,忙得过来,”老叔小声说,“比这更忙我都能应付,别增加成本。” 江阔没继续说,这种事儿提一嘴就行,后面直接往这边儿放个人强迫老叔接受就完事儿了。 “这玩意儿你买得好,”老叔指了指自己坐着的马鞍椅,“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东西,走来走去都不用站起来。” “牙医都用这种椅子。”江阔笑笑。 “再给小徐也弄一个,”老叔说,“她一天到晚的也总得来回走。” “好。”江阔点头。 “是这地址吧?”大炮指着导航跟江阔确定。 “是。”江阔看了一眼,“这地儿以前我们去过,就喝酒那次。” “那块儿是真挺合适,”大炮说,“牛三刀顶级牛肉主题餐厅就得开在这种地方。” “麻烦你把这个让我损失了二十二万的名字忘掉。”江阔说。 “我以为你想的呢,杨科想的吗?”大炮笑得脆响。 “我是能想出这种名字的人吗!”江阔说。 “那你倒是想一个出来啊。”大炮说。 “放个牛三刀的标,然后……”江阔比划了一下,“俩大字儿,牛气。” 大炮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他:“会不会有点儿土?” “是有点儿土,”江阔说,“但是取自牛气冲天,就土得很霸气,土霸土霸的。” “嘶……”大炮琢磨了半天,点了点头,“好像是有那么点儿意思,就越念越顺嘴的感觉。” “你从现在开始就不姓胡了啊,”江阔说,“记着点儿。” “你大爷。”大炮骂了一句。 第一家是个二楼,没有中介,房东是个大姐,非常豪爽,但一看就不太好说话的那种豪爽。 “小伙子,这种成熟商业的地段,你没得选,”大姐说,“根本就没有出租的铺面,更没有卖的,你只需要确定你开店合不合适,别的都不用想。” “前一家是做什么的?”江阔问。 “是个烘培咖啡店,”大姐说,“开了差不多一年吧,装修都还挺新的。” “装修我用不上,”江阔说,“开一年就倒了,除了经营,跟地段也还是有关系的,我也不能什么都不想。” “你是开咖啡馆吗!”大姐看着他,“你不是开饭店么,你跟人咖啡馆身上找什么失败原因啊。” “总结一下。”江阔说,“失败是成功他爹。” “别瞎总结。”大姐说。 “好。”江阔说。 大姐转头吸了口气正要说话,大炮一伸胳膊,把大姐往前带着走了:“姐,先看看,咱那个店是不面街对吧?” “二楼嘛,”大姐说,“窗户是对着步行街的……不是二楼也不可能这个租金,你俩谁说了算?他可不像能干事的。” “大姐,你就不懂了,他可是商业世家,”大炮说,“除了说话直点儿,没别的弱项了,要真租了你这里,你是真的能省心,坐着收租就行。” 江阔也没管大姐和大炮聊的,从停车场到店铺的位置,他一直在看,这片儿没有大的饭店,全是那种很有特色的小店,店铺后头有停车的位置,需要从路口转进去……而且数量偏少。 但人流量是真的大,工作日的下午,一条街上全是人。 跟着大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江阔其实也不是特别确定除了地段和布局还需要看什么,但还是把水电排气消防全都看了一遍。 “看得挺仔细啊,”大姐说,“放心,图纸我可以给你看的。” “谢谢。”江阔说。 大姐顿了顿:“不用客气,不过你们最好现在决定,问的人不少,今天算上你们是第四拨了。” “您这儿不是特别合适,”江阔说,“但我也跟您直说,我就二选一,我比他们N选一的可能性都大,而且租金多少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您等我两天。” 大姐的表情有些变幻:“别人也不是有多少选择,谁不想在这儿开店,我等你两天你再去别的地方了,我还得再找别人来看。”江阔没说话,继续在店里又转了转。 大炮跟大姐一直站在原地聊着天。 虽然比起段非凡,大炮的社交技能略有逊色,但眼下的场景也够了。 从店里出来,大炮跟大姐还是敲定了明天给答复。 “我看她挺强硬的,应该是不愁租。”大炮开着车,他俩得马不停蹄去看另外那一家。 “租不着就拉倒,”江阔说,“这里没有成规模的饭店,全是小店,来的人大多都是三两个小聚,要去正经大点儿饭店的人,肯定不会选择来这里,除非我们特别有名,人家就冲着这个来的,但我们不是。” “行,那先看看那家。”大炮说。 “你也别担心有人抢,”江阔说,“我给她打电话约时间的时候她都没细问我什么情况,真有那么多人问,她不得挑挑人么。” “您说得对。”大炮说。“老胡家这个姓是真传不下去了啊。”江阔说。 “你没完了啊!”大炮喊。 另一家也在商业街,但隔了条马路,中介和房东一块儿来的,房东是个中年人,看上去非常热情,一切都好说的样子。 但租金有些高了,不是承受不了,江阔感觉没必要。 “这家别,”大炮凑到江阔耳边,“以我阅人无数的经验,这人不好处,是那种看你生意好了就找麻烦涨租的,笑面狼。” ……不是笑面虎么? “而且他不止这一个店,”大炮又补充说明,“这种不好谈。” “嗯。”江阔应了一声。 他犹豫的原因是周边饭店都是中低档,如果弄个“高端牛肉主题餐厅”,也不是来这里吃饭的人会选择的。 “没关系,”房东看出了他俩的犹豫,之前的热情瞬间消散,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说,“你们可以再看看别的地方。” “好。”江阔说。 “现在怎么办?”大炮坐在车里,“李大姐那儿也不合适,人家都是小店,她那个还在二楼。” “做伪私房菜形式也可以,”江阔说,“内核不用变,装修什么的往那边靠靠也行。”“什么叫伪私房菜?”大炮问。 “就是伪私房菜。”江阔看着他,“脑子这么不好用带出来干嘛。” “行吧,懂了。”大炮说,“那现在再过去看看吗?” “不用,”江阔拿出了手机,“我先打个电话。” “跟段非凡商量吗?”大炮问。 江阔皱了皱眉:“跟江总商量。” “嚯!”大炮很震惊地喊了一嗓子,“居然知道找爸爸了!” 第146章 真是没想到。 小时候他就不太“找妈妈”,更别说“找爸爸”,以至于江总对小蝌蚪找妈妈这样的故事都很不满。 没想到现在一把年纪了,居然第一次想要“找爸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江阔拿出手机的时候感觉有些尴尬,再看到大炮兴致盎然的表情,顿时拨不下去号了。 “你下车。”江阔说。 “大热的天儿,外头下火呢,”大炮说,“陪你跑了两个小时水都没喝一口现在还要赶我下车去晒着?” 江阔飞快地拿出钱包,抽出自己的卡扔到大炮身上:“去喝吧。” “我他妈买瓶水刷卡?”大炮看着他,“小点儿的店怕是刷卡机都没有吧?” “那你就去找个大点儿的有机子的店!”江阔也看着他,“还是说炮总你现在连买瓶水的钱都拿不出来了,那要不你上我那儿打工去吧!” 大炮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偏开了头,吭哧吭哧地笑得肩膀都哆嗦了。 “行吧,”江阔叹了口气,伸手去开车门,“我下车。” “哎哎哎哎,”大炮拉住了他,“我去喝杯奶茶,你打你的电话。” 江阔靠回了椅子里。 “别尴尬,自己亲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的也是正事。”大炮一边下车一边说。 “你他妈不说后面这句我会很爱你的。”江阔说。 “我也爱你。”大炮下了车又转身把脑袋探进来说了一句。 “滚蛋!”江阔喊。 车门关上之后,江阔低头开始找江总的电话,在通话记录里翻了好几下都没找到江总的号码。 他以前电话很少,跟江总哪怕几个月不打电话,往下一页差不多也就翻到了,现在店里的事虽然基本都找段非凡,但他这里各种电话接接打打的也不少,久不联系的江总顿时就被挤到了好几页之外…… 他突然有点儿心酸。 养个儿子真是不容易。 他从通讯录里点了江总的号码。 那边响了好一会儿江总才接起了电话,声音压得有点儿低:“喂?” “……你在厕所吗?”江阔问。 “上厕所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江总说,“我在开会。” “开什么会?跟谁开?”江阔很敏锐地问,江总平时的会不少,但一般不需要放低声音。 江总笑了起来:“市里领导,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需要市里出面吗?”江阔追问。 “不会只是那么几个人自己就搞事,背后肯定有靠山,真等到开庭解决是最后的手段,”江总说,“市里出面也正常。” “知道了,”江阔应了一声,“那你先开会吧。” “你有什么事儿吗?”江总问。“没什么事儿,”江阔说,“不着急,你开完会我再给你打电话吧。” “行。”江总说完挂了电话。 大炮拿着一杯果汁回到了车里:“给你带了一杯,打完了?” “没,江总跟市里领导开会呢,解决他们公司那个事儿,”江阔接过果汁,“先回去李大姐那儿吧,我再仔细看看。” “行,”大炮马上发动了车子,“江总是真……这要是我爸跟市里开会谈这么重要的事,我只要不是赶过去亲自死他跟前儿,他绝对不会管我,更别说接电话了。” 江阔笑了起来:“操,胡叔没那么绝情。” “你这一年真的变了不少,”大炮说,“段非凡牛逼。” “跟他有什么关系。”江阔说。 “不知道,”大炮说,“就觉得跟他有关系,段非凡牛逼。” 江阔啧了一声。 手机响了起来。 江总这么快就开完会了?他拿起手机,却看到了段非凡的名字。 “背后不能说人知道么,”江阔冲大炮晃了晃手机,“电话这就打过来了。” “告诉他,”大炮说,“大炮说他牛逼。” “怎么?”江阔接起了电话。 “你没事儿吧?”段非凡问。 “……我能有什么事儿?”江阔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就出来看俩门面。” “江总让小余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是不是这边儿碰上什么事了,”段非凡说,“急的话让小余先处理。” “我真是……服了,”江阔听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打电话给江总,想听听他对两个门面的意见,他跟市里的人在开会,就没说。” “毕竟你一般也不给他打电话。”段非凡也笑了。 把之前二楼的门面又细细转了两圈之后,江总的电话打了过来。 江阔接起了电话:“开完会了?” “嗯,”江总的声音听起来还挺轻松,“来回扯,我头都大了。” “蒋律还没过来吧?”江阔问。 “明天还得谈一轮,他明天到,”江总说,“今天我也就是跟他们扯虚的,谁不知道谁心里想什么呢,扯呗,干这个我在行……你找我什么事儿?” “两个门面,差不多大小,一个商业街正中,二楼,停车位不多,周边餐饮类都是精品小店形式,”江阔说,“另一个在商业街附近,一楼,周边餐饮中低档为主……” “你这话就已经带着倾向性了,”江总说,“还要问我吗?” “我有吗?”江阔问。 “有。”江总说,“你倾向第一个。” 江阔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话,也没明白江总怎么听出来的,但他的确是倾向第一个。 “如果第一个的话,”江阔说,“跟我们的定位就有些不同,需要调整……” “你那个高端牛肉主题餐厅,”江总说,“你有详细的想法了吗?厨师和菜品有意向了吗?” “没。”江阔如实回答。 “那你有什么需要调整的?”江总说,“你本来就没有最终决定一定要做什么风格,就不存在调整,你唯一确定的就是想要开在商业街,要有一定的档次,那就是第一个,第一个存在停车位不足的问题,那就解决这个问题。” 江阔感觉自己之前脑子的确有儿僵了,江总这么一说,他感觉立马通了。 “商业街的停车场远吗?”江总问。 “不远,但要走一段,”江阔顺着这个思路琢磨着,“可以跟旁边的店谈一下租用车位,再找物业看看能不能在停车场租几个固定车位,放个牌子还能打个广告……” “挺好,”江总说,“另外停车位也不是大问题,去那里逛街吃饭的人本身就已经有了停车不方便需要步行的认知。” “嗯。”江阔应着。 “所以你今天其实都还没定下来,按你的计划表,这应该是半个月前就已经确定的事哦。”江总说。 声音里带着得意的笑,那个“哦”也哦得非常灵性。 江阔啧了一声:“计划修正说明的文档我回去就发给你,毕竟你扣我二十二万的行为严重影响了我执行计划的积极性。” 江总笑得很愉快:“我看了再说,写得好的话,下期款子给你补上。” “谢谢江总的理解支持。”江阔马上说。 “我这么够意思,都换不来一声爸爸吗,你叫你妈的时候怎么那么甜。”江总说。 “公事叫爸爸不合适。”江阔说。 “公事你就不应该来找我问门面的事。”江总说。 “谢谢爸爸。”江阔说。 “好儿子,不客气。”江总说。 江阔同时听到了那边助理小余和旁边大炮的笑声。 “挂了。”江阔挂掉了电话,转头看着大炮。 大炮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别乐了,还能看见路吗?”江阔说,“就豆子那么大点儿的眼睛开车还敢笑?” “哎!”大炮喊了一声,转头瞪了他的眼,转回去的时候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有那么好笑吗?”江阔问。 “本来应该没那么好笑,但是我只听过你叫爸,而且你这也叫得太标准了,”大炮学着他,“爸爸!谢谢爸……” “不客气。”江阔说。 “你差不多得了啊!”大炮喊。 “你差不多得了!”江阔说。 “这事儿没有差不多这个说法,”段非凡看着调试机子的师傅,“肯定得是按标准来。” “这种机子,多少都有点儿出入,你要真精确到零点几,”师傅边调边说,“那不是这个价。” “这个我知道,能接受,”段非凡凑过去给师傅递了根烟,“咱就尽量,不要有太大误差,而且要一直是您操作我肯定不废话这么多,关键不是工人也没您这个水平么。” 师傅笑了起来,叼着烟,段非凡给他点着了烟。 “没事儿,有问题给我打电话,别给公司打,直接给我打就行,”师傅说,“我住得不远,有问题我顺路过来就行了。” “那最好,”段非凡拿出手机,“这个号就是您的吧?我存一下。” “对。”师傅点点头,“一般你们这种规模不大的厂子,就这么几台机子,公司派下来,我跑一趟那点儿费用都不够我油钱……” “那肯定是直接找您,”段非凡说,“我也省事。” 师傅安装调试完,又教着几个工人学会了操作,操作倒是不难。 师傅走了之后,段非凡靠在厂房外面的一棵树旁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下午设备全弄妥了,很快,但是也很累。 老爸走了过来,掏出烟往他面前一递。 “嗯?”段非凡愣了愣,“我不抽烟。” “是么?”老爸把烟叼到了嘴里,看着他,“我看你身上一直有烟。” “备着给人递烟用的,”段非凡掏出打火机帮老爸把烟点上了,“每过几天就把拆了的烟跟老叔换一包新的。” “怕跑味儿了吗?”老爸笑了起来。 “嗯,老叔说放几天就能抽出来了,”段非凡说着回头看了看厂房,“明天就开工了,今天早点儿回去歇着。” “我不累,我守着,师傅不是说一会儿机子要开起来嘛,”老爸拍了拍他肩膀,“你先回去休息,你……” 老爸说到一半又停下了。 “我怎么了?”段非凡问。 “你……”老爸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你看刚那个师傅来的时候脸拉得八丈长,走的时候笑眯眯,我一边觉得你小子是真的厉害,一边又觉得你本来可能不会这么厉害,” “又来了,”段非凡笑了笑,“我可有你一半基因,你想想你自己年轻那会儿什么样吧。” “还是不一样,我那会儿更多的还是不要命,性子暴,”老爸说,“你是真不像我的种。” “那这个你就得问我妈去了,”段非凡笑着说,“上回她说我是她跟狗生的。” 老爸笑了起来:“是她能说出来的话……你平时也见不着她吧。” “嗯。”段非凡点点头。 “不过现在能见着我。”老爸说。 “一想到这事儿就激动得睡不着觉。”段非凡说。 “听着跟骂我一样。”老爸说。 段非凡嘿嘿乐了两声:“真话。” “那接下去就有得忙了啊。”老叔坐在桌子边。 “菜的事儿不用太担心,”老婶从后厨把菜端了出来放到桌上,“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厨,但几个远近闻名的牛肉菜还是拿得出手的,到时跟厨师改良一下就行。” “还远近闻名。”老叔听笑了,“给老二留菜了吗?” “都留好了。”老婶说。“还真是远近闻名,”段非凡给他倒上酒,“别的不说,光牛肉面这一样,江阔就能证明。” “你吃过吗?”江阔问大炮,“老婶儿的牛肉面跟酒店里做出来的不相上下。” “别气我,”大炮说,“我今天这是第一次吃老婶儿做的饭,你们哪次也没叫过我。” “你不是在山里么。”杨科边吃边说。 “那就更气人了不是么?”大炮看着他。 “现在光说不吃一会儿没了又说要被气着了。”杨科说。 “靠!”大炮立马夹了一筷子炒牛肉。 “这个炒牛肉就很可以,”江阔说,“真的可以,我们现在不需要什么大菜硬菜,现在这个阶段就是精品家常菜,有特点的,味道好的。” “那可是高级餐厅,叫牛气的高级餐厅,”老叔说,“你别瞎夸,她就一个普通人,炒俩家常菜。” “老叔,可能你吃惯了不觉得,”大炮说,“江阔的嘴那不是一般的刁,他觉得好吃的就是真的好吃,我这个嘴虽然比他的麻木点儿,但也觉得不错,配料往高级里改改,上桌就是私房菜。” “你们门面定下来了吗?”老婶问。 “定了,”江阔说,“明天去签合同。” “别的呢?”杨科问。 “我只管合同,别的段非凡和你。”江阔说。 “你联系装修公司,之前我给过你名片的,老范的朋友,做过好些饭店和会所,都挺不错的,”段非凡说,“我去找物业和旁边几个店谈车位。” “看看,”老叔说,“这忙活的。” “多好,”老婶笑着说,“年轻人创业才有这干劲,不知道累,我们就不行。” “你们是技术支持。”杨科说,“跟我一样。” “你这脸就得占俩座。”大炮说。 因为大炮回来了,吃完饭江阔和段非凡回了宿舍,其实要说让大炮去住酒店也没问题,就是尴尬,目的性太他妈强了,尴尬,哪怕是大炮主动去住酒店,也会很尴尬。 好在大炮也挺有数,没提这茬,吃完饭直接开车带着杨科回去了。 “我有个过分的要求,”段非凡躺在107的躺椅上看着江阔,“不知道当提不当提。” “知道过分那就别提了。”江阔还在给要发给江总的文档做最后的修改补充,看着屏幕眼皮都没抬。 “那我要是非提不可呢。”段非凡说。 “那就提,看我打不打你就完了。”江阔说。 “行,”段非凡握了握拳,“阔阔。” 江阔抬眼往他那边扫了扫:“这个称呼,一听就是很过分的要求啊。”“给捏捏腿行吗?”段非凡说。 “嗯?”江阔愣了愣。 “我腿有点儿酸。”段非凡敲了敲自己小腿,“自己捏着使不上劲。” 江阔没说话,把文档最后看了一遍,发给了江总,然后站了起来。 段非凡在他走到躺椅旁边的时候已经把手臂交叉护在了脸前,做好了防御姿势。 “我要打你也不会打脸,”江阔说,“脸是不能打的,尤其是帅脸。” “说得你好像没打过我脸似的。”段非凡说。 江阔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笑了起来。 “说吧要打哪儿?我护一下。”段非凡笑着说。 “哎,”江阔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到他身边,拍了拍自己的腿,“搁这儿。” “好嘞!”段非凡立马愉快地把一条腿架到了他腿上。 “你是不是今天一下午都站着啊,”江阔在他小腿肚子上捏了捏,“好像有点儿肿了?” “差不多吧,主要是一口气全调试完,师傅能坐着,我得站着表示诚意,”段非凡说,“亲自打打下手,也顺便学一下,有些小问题我自己就能弄了。” “他们有售后的啊,打电话让售后来不行吗?”江阔一下下给他捏着。 “这也不是什么高精设备,也都是小厂,服务不可能那么到位的,我们要的设备又不多,”段非凡说,“跟师傅处好关系以后更好办些。” “我就想不了这么多。”江阔说。 “你想别的,你让我明天去签合同我肯定不行,”段非凡说,“我都看不明白,也不一定能看出哪儿有没有坑。” “我也不一定能看出来,所以得带着炮总。”江阔说,“反正江总派他来监工,不用白不用。” “也不是监工,这回动静大,”段非凡说,“江总怕你碰上事儿不跟他说,大炮能给他汇报一下动向。” “你不愧是江总的野儿子,”江阔说,“这么了解他。” 段非凡笑着晃了晃腿:“哎,江总的亲儿子,今天几号了?” “十八号,”江阔说,“怎么了?” “JK921,你马上要生日了。”段非凡说。 “……啊,”江阔愣了愣,“我已经忘了这事儿了。” “想怎么过?”段非凡问,“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鉴于我的品味堪忧,你可以指定礼物。” 江阔笑了好一会儿:“你送的多土我都能忍。” “还要请人吗?”段非凡问。 “不请他们也会来吧?”江阔说,“董昆他们会不凑这个热闹吗?” “以前不一定,这次肯定不会凑,”段非凡说,“都知道咱俩关系了,生日只要你不请,他们不会在正日子凑热闹的。” “我们俩白天自己玩一天,晚上叫上大家吧,”江阔说,“这阵儿大家都那么帮忙。” “星垂平野阔少爷居然主动要求进行闹腾活动。”段非凡挑了挑眉毛。 “这些人我不会觉得累的,都是真的熟人,把人都叫上吧,包括119的,还有老范他们。”江阔说。 “好。”段非凡点头,“那礼物我就自己决定了啊?” “嗯,”江阔一拍他的腿,“你最好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第147章 江阔对过生日没有什么执念,最近忙起来更是没注意时间,要不是段非凡提醒他,估计日子过了他都想不起来。 相比起段非凡,他的确是不够有仪式感。 但段非凡的仪式感的确每次都会让他感受到神奇,从第一个礼物,那个巨型存钱罐开始,段非凡的仪式感越强,他就越是饱受惊吓。 最正常的礼物就是那个指南针了。 可能因为那本来不是专门为他准备的礼物。 这么说来,段非凡是只对着他安排各种土味仪式和礼物。 啧。 生日还有两天,大炮人在市里,就比日理万机的杨科要好用得多,要订的饭店都交给大炮了。 “你俩吃情侣生日餐的地儿也要我订?”大炮问,“我不是只负责晚上大家一块儿吃饭的地方吗?” “你看我像是有时间的人吗?我这周作业还没写完,后天就要交,”江阔说,“我还要上课,明天还要去植物园……” “逛植物园这种修生养性的娱乐放松活动也算在‘没时间’里吗?”大炮非常不满。 “老子上课!要不你替我去?”江阔说,“体会一下有多放松。” “行吧知道了,”大炮叹气,“你旷一天课不行吗?生日这么重大的节日不值得你旷一天课吗?” “我要真有一天挂科了或者最后毕不了业,就是你害的。”江阔说。 “怎么就成我害的了!”大炮喊了起来,“我就提个建议,你也没打算按我说的做啊!” “那你说个屁,”江阔说,“就这么定了,你害的。” “挂了,”大炮说,“我找地儿去,还有,刚我不是没事儿去牛三刀慰问了一下杨科么,碰上那个范……老范了。” “范老范怎么着你了吗?”江阔马上问,范家宝跟大炮要是对上,这俩的气场绝对能吵起来。 “没,我多沉稳的一个总,”大炮说,“他是听说你在给饭店看门面,就过来说让你再给他挑个地儿,他下一个咖啡店要开了。” “他前一百八十六个咖啡店先倒光了再开吧。”江阔叹了口气。 “然后他说你生日那天让下午去他店里玩,”大炮说,“这个人脑回路就很飘逸,你生日,他拉一帮人自己玩……” “也不是不可以,你要不就去,他关系挺多的,你这样的一个总,需要这样的朋友。”江阔说。 “你现在都知道处关系了啊?”大炮震惊了,“段非凡牛逼!” “滚。”江阔挂掉了电话。 中午大炮过来接了江阔去跟李大姐签合同,段非凡本来应该也跟着过去,直接联系车位的事,但他说还有别的事要先办,晚点儿再自己过去。 “他要干嘛?”大炮开着车。 “不知道,给我买生日礼物吧。”江阔说。 “买礼物叫着你一块儿去不行吗,想要什么直接挑了,省得他买的不合你意。”大炮说。 “我也没什么想要的东西,让我去我也不知道挑什么,”江阔说,“反正就图个开心。” “真没什么想要的吗?”大炮说,“我今年还打算送你个大件儿呢。” “送我个按摩椅吧。”江阔说。 大炮转过头看着他。 “嗯?”江阔看了他一眼。 “不是,”大炮转回头看着前面,“您不是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么?怎么到我这儿就要上按摩椅了啊?” “送不送吧,”江阔说,“我又要上课又要工作,一天天的腰酸腿疼背抽筋……” “你放哪儿啊?宿舍啊?”大炮说,“还是十楼啊?” “都行,这不是你考虑的内容,你就只管送,”江阔说,“哪儿不能放啊,实在没地儿放我买个房放不行么。” “行,非常行,”大炮点头,“我让人家送货送到哪儿啊!” “十楼。”江阔笑了起来。 “就知道,”大炮说,“那就送到十楼那儿了,不过我这几天还得住,江总让我下星期回工地,我就不去酒店了。” “嗯。”江阔应了一声。 这次租门面没中介,也不像范家宝那样算是半个熟人,所以得按着流程仔细核对,从李大姐的各种证,到查询门面房的性质,包括目前有没有别的租赁信息…… “累死我了,”李大姐拿出了合同,往桌上一拍,“签吧。” “用我的,”江阔勾勾手指,大炮从包里拿出了他们准备好的合同,他接过合同放到桌上,顺手拿过李大姐那份看了看,“您这个网上直接下的吧,不全。” “哪儿不全了?”李大姐有些不爽。 “租金调整幅度……”江阔说。 “这个有的嘛!”李大姐说。 “除约定好的每年租金调整幅度之外,不再进行别的调整……”江阔说。 “那这个不是吧?虽然我也不会随便涨你的租,但是你也不能完全卡死吧?”李大姐说。 “这里头也有我要商量降租的可能,”江阔说,“所以也有附加条件,特殊情况下双方协商。”江阔说。 李大姐犹豫了一下,皱着眉点了点头。 “还有您的这一条,租期满之后,乙方可以向甲方申请续租,”江阔说,“这条就不全面,我们要有优先续租的权利,只要这房子没拆,您就还得优先租给我。” “我看看你这个,”李大姐拿过了合同,“你可别坑我,上一家我们就按我的签的。” “这些条款细一些不光是对我们有好处,对您也有好处,”大炮说,“这是防止互坑。” 李大姐笑了起来:“真是的,我什么时候坑过人,你们上这条街打听打听,我这门面十多年了,哪个租户跟我不是跟朋友似的。” “这能看出来,”江阔说,“所以我昨天看了另一家,进去聊了没两句就对比出来了,我们回来找您的时候是不是没到一小时。” 此刻江阔感觉自己嘴甜得仿佛段非凡附体,大炮都惊得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我一听小胡说回来了,就知道那边肯定没我这么好说话。”李大姐笑着说。 接着江阔又很耐心地给她一条条解释了一遍,说得口干舌燥的,他也有些不明白,按说这门面李大姐也一直租着,但似乎对租房的流程和条款都不是很清楚。 “以前合同也都是您签的吗?”江阔问了一句。 “都我老公弄的,”李大姐笑了笑,“我也不管,去年他人没了,就得靠我自己了。” “……哦。”江阔愣了愣,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接茬儿了,“那这些费神的事儿其实让你孩子弄就行……” “没孩子,”李大姐说,“现在就我一个人。” 江阔再次愣住,尴尬而心酸,彻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简直无比期待段非凡就在旁边。 好在还有个大炮,大炮愣了两秒之后赶紧缓和气氛:“那您以后合同可以按我们这个模板来,我们这个专业,双方都有保障,别人坑不了你。” “我再看看。”李大姐倒是还挺自然,拿过合同又研究起来。 把合同签完再备完案,下午的课已经开始了。 “我旷课了。”江阔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大炮,你害的。” “我操,”大炮拍了拍方向盘,“是,我害的,快制裁我吧。” 还有两条消息是段非凡发过来的。 【指示如下】你爸爸来看你,你陪他吃饭吃晚了,我一会替你跟老师求个情 【指示如下】本来想让人帮你点名,但是你太有名了 江阔看着手机笑了起来。 【JK921】求情能行吗,刚开学爸爸就来看? 【指示如下】我是谁,别人求未必行,我求必然可以 【指示如下】我看着编吧,你反正因为家里的事请过假 【JK921】你居然赶上上课了? 【指示如下】那必须的啊 段非凡是怎么编的不清楚,反正江阔没被记旷课,补了张家里有事的假条。 “以后这种情况肯定还会有,”江阔说,“怎么办,我早晚会因为到课率毕不了业。” “碰上了再说,”段非凡说,“以后干顺了也不用什么事都亲自去跑,交给杨科啊,徐楠楠啊,我爸啊,都行。” “嗯。”江阔靠在躺椅里。 “不问问我今天跑得怎么样吗?”段非凡问。 “今天跑得怎么样啊?”江阔看了他一眼。 “装修的下周去量场地,我们有什么需求先想好,”段非凡说,“物业那边可以租车位,明天我就去看。” “嗯。”江阔点点头。 “你没事儿吧?”段非凡凑近看了看他,“兴致不高的样子。” “李大姐,就房东大姐,”江阔说,“没孩子,老公死了,以前签合同这些都她老公弄的,她什么也不懂,今天拿了个网上找的合同就过来了,条款都不全,我和大炮给她解释了半天。” “是么。”段非凡说,“是因为这个影响你心情了吗?” “有点儿。”江阔说。 “……你是怕有一天我死你前头了,你因为过于废材无法独自生活吗?”段非凡问。 江阔转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起来:“操,被你说得怎么这么好笑。”“不会的。”段非凡笑笑。 “什么不会的?”江阔问,“你不会死我前头还是我不会无法独自生活?” “你不会无法独自生活。”段非凡说。 “那你就会先死呗!”江阔声音扬了起来。 “……不是,”段非凡看着他,“这种事儿也要给我挖坑吗?那谁死谁前头也没个准儿啊。” “我先死吧,我不想看着你死。”江阔说。 “好嘞。”段非凡说。 “哎,段非凡,我现在是李大姐,你问我,”江阔侧过身,“模拟一下,你问我,合同都是你签吗?” “合同都是你签吗?”段非凡问。 “我老公签,我不用管,现在他人没了,就得靠我自己了。”江阔说,“你怎么说下去?” “那您还挺厉害的,这些东西学得挺快,”段非凡说,“没看出来您以前都不管这些。” “靠,”江阔说,“这么说是自然得多,你为什么不说让她孩子来!” “废话,她都说了靠自己了,孩子也没来,”段非凡说,“那肯定是靠不上孩子啊,这还能主动问吗。” “我没孩子。”江阔强行加入情节。 “还能这样的吗?”段非凡笑了起来,“这你让我怎么说,我根本就不会让这样的问题出来。” “不管。”江阔说。 “孩子大了有跟没有差不多,反正都不在身边,别人养儿防老,您这收着租一样防老,”段非凡说,“比孩子靠谱。” 江阔啧了一声:“反应倒是挺快。” “这也就是跟你说说,正常碰上你也不知道人家听到这话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段非凡说,“所以尽量避免。” “还是您厉害,”江阔伸了个懒腰,“对了,炮总让我把他的赞美转达给你。” “什么赞美。”段非凡问。 “段非凡牛逼。”江阔说。 段非凡愣了愣,笑了起来:“那还是炮总牛逼。” 炮总的确挺牛逼,江阔让他找个地儿让他和段非凡吃午饭,要按他以前的标准来,舒服点儿的。 大炮一早给他发了消息,说已经订好了,中午让他俩直接过去就行。 “这是什么地方?”江阔把大炮发给他的定位让段非凡看了看。 “不知道,就一个门牌号,”段非凡研究了一下,“那边我没怎么去过,算是新兴的高端区域吧,好几个超贵的商场和酒店都在那边儿。” 江阔本来想再查查这个门牌号是个什么地方,想想又还是把手机收了起来:“不管了,也算给我自己一个惊喜,大炮办这样的事儿还是靠谱的。” 今天正好是个周末,没有课并且强行没有工作的一天还是很美好的。 江阔感觉自己很久没有放松过了,一大早拉着段非凡要去游乐园。 “午饭要赶过去吃的话,游乐园可能排不上什么项目啊,”段非凡说,“玩几个就得走了。” “没所谓,”江阔说,“就是想去。” “走。”段非凡发动了车子。 哪怕门票买完只能玩一个项目,江阔也会去的,不考虑时间,不在乎浪不浪费,就是乐意。 那他就陪着江阔玩个乐意。 不过市里的游乐园也就这么回事,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玩意儿,人也算不上多,江阔进去也没排什么别的项目,直奔卡丁车赛道。 “我知道了,”段非凡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太久没飚车了。” “这个我以前不怎么玩,买了个车一直扔车库里也没开过多少次,不过我昨天查了,这是个成人赛道,还算专业,”江阔说,“不是那种小朋友瞎玩的。” 虽然没玩过,但因为赛道上没几个人,所以段非凡还是跟江阔一块儿租了护具和车,准备跑几圈试试。 工作人员帮段非凡调车和交待注意事项的时候,江阔已经自己弄好了,冲他一挥手,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开了出去。 段非凡开出去的时候,江阔的车已经没了影子,在发动机的震响中,他也判断不出来江阔已经开到了什么位置。 不过这玩意儿还挺有意思,因为底盘低,随便上点儿速度就有一种快起飞了的错觉,挺刺激。 段非凡顺着赛道往前飞冲,感觉自己也挺牛逼,没准儿一会儿还能追上江阔。 跑过几个S弯道之后,段非凡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轰鸣声。 他没回头。 后面的车很快追上了他,过弯的时候唰的一下超到了他前头,并留下了一声穿透轰鸣的响亮的口哨声。 牛逼啊。 段非凡也马上回了一声口哨。 江阔不愧是从小玩到大的人,说是没玩过几次,但看起来完全不像。 这种娱乐方式就非常不适合情侣,尤其是不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情侣。 一个多小时里,段非凡跟江阔的交流就是每次他被江阔套圈儿时候的那一声口哨,以及扫一眼江阔的后脑勺。 确切地说是头盔的后脑勺。 而且随着他速度慢慢提升,江阔套圈儿的次数也变少了,头盔的后脑勺都看不到几次。 江阔终于在两个小时之后飚够了,愉快地下了车。 “我强烈反对以后约会玩这个,”段非凡抹了一把脸,感觉自己一脸都是江阔甩过来的土,“这仿佛异地恋,异地恋还能打个电话,我们这就口哨传情。” 江阔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笑得停不下来。 “起码得玩个我能坐车上的。”段非凡补充。 “好。”江阔用手指在他脸上勾了勾,“去吃饭。” “我开车,”段非凡马上说,“我怕你开爽了一会儿收不住。” “我寿星,本来就该你开车。”江阔打了个响指。 “没错。”段非凡点头,“饿了没?” “饿了,”江阔摸摸肚子,“早上吃的都消耗掉了。” “吃大餐去!”段非凡喊了一嗓子。 跟着导航把车开到地方的时候,他俩发现这是个看上去非常豪华的酒店。 “感觉还不错。”江阔看了看段非凡背着的包,“这里头是我的生日礼物吗?” “嗯呐。”段非凡点头。 江阔伸手想摸一下,段非凡啪一下打开了他的手:“急什么。” “看看是个什么神奇的东西。”江阔笑着进了酒店。 报了名字之后,礼宾把他们带进了电梯,直接上到了顶楼的餐厅。 餐厅的环境很不错,今天天儿好,视野也很宽广。 “江先生,段先生,”服务员迎了过来,“两位请跟我来。” 穿过餐厅的走廊往里走的时候,江阔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大炮似乎没给他订大厅的座,但这个餐厅又不像是有包厢的那种。 穿过走廊,正对着他们的是一个拱门,一眼能看到那边是一个稍小一些的,像是宴会厅的空间。“我操,”段非凡在他耳边小声说,“他不会是……” “我看就是。”江阔说。 两边六个服务员冲他们整齐地鞠了个躬,把他俩迎进了宴会厅。 大厅侧面有一架钢琴,他俩走进去的同时,坐在钢琴前的人微微欠身,琴声响起。 中间是放着鲜花的长桌。 两边是两张椅子。 除了服务员和琴手加上他俩,这里再没有别的人。 没错。 胡大炮给他俩包了个宴会厅。 真他妈牛逼。 第148章 段非凡在走进宴会厅的时候,发现自己顺拐了。 他赶紧停了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脚步。 通常情况下他是不惧任何社交场面的,多大都扛得住。 关键眼前这个场景跟社交没什么关系,琴手在弹琴,没往这边看,看着他们的只有六个服务员,看得也并没有多认真,毕竟还要把他们往那个百米赛道一样的桌子旁边领。 但就是会紧张。 因为太他妈高级了。 是段非常平凡没体会过的那种高级。 “我还需要点菜吗?”江阔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少爷,非常自如地走了进去,“我秘书都已经交待过了吧?” 江阔这句话成功让段非凡因为要憋笑而回到了日常状态里。 “是的,”服务员把他俩带到桌边,拉开了这头的一张椅子,“我们按您秘书胡先生给的菜单都已经准备好了,您需要开始用餐的时候告诉我们就可以。” “行。”江阔坐了下去,看了看段非凡,“不知道他点的什么玩意儿。” “段先生这边请。”服务员做了个请的手势,把段非凡往桌子对面的椅子带过去。 “我真坐那儿?”段非凡一边跟着往那边走,一边回头看着江阔,提高了声音,“胡先生不得把他那套对讲机给咱俩一人发一个啊?” 服务员一看就是没受过专业训练的,在旁边没崩住笑出了声。 “你先坐过去,”江阔拿出了手机,“先试试。” “怎么,”段非凡走到了那头,看着他,“电话聊啊?” 江阔放下手机,往椅子上一靠,笑得半天停不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又拿起手机:“你先别逗我笑,我录一下这个场面,江总估计都没这么吃过饭。” “江总关键是没有一个姓胡的秘书。”段非凡也拿出了手机,对着他这边拍了一圈。 “中间那个花帮我拿边儿上去吧,”江阔说,“坐正了看不见人了。” “好的。”服务员把桌子中间放着的一溜好几个小花篮和花瓶都挪开了。 江阔坐在这头看了看段非凡,桌子大概六七米,说起来也不是太长,比普通一辆车长点儿,老叔的小货车都比它长了。 但这么坐在桌子两边的感觉就不太一样。 真是幅员辽阔。 辽阔也就算了,这个距离,加上两边笔直站着的服务员,他俩这个生日大餐吃仿佛公司年会老总发言环节。 “我先看看菜单,都有什么?”江阔伸手。 服务员把大炮安排的菜单递了过来。 他看了看,如果不谈恋爱光吃的话,这顿是不错,从前菜到餐后甜点和茶,一样没差,安排得非常详尽,甚至还考虑到了他俩开车所以把全部的酒都换成了饮料和果汁。 “那什么,”江阔看着对面的段非凡,“上菜吗?” “上呗,”段非凡扬着声音,“你不是饿了么。” “你要不坐这儿来?”江阔说。 “不,”段非凡说,“我想体会一下谈判谈一半吃饭的感觉。” “神经病。”江阔笑了起来。 “胡振宇才他他妈是神经病。”段非凡笑着说。 “那上菜吧。”江阔看了一眼菜单,“头盘是……焗蜗牛和……” “我不要蜗牛。”段非凡马上说。 “那你吃鹅肝吧。”江阔说。 “嗯。”段非凡点点头。 服务员开始上菜,倒酒,虽然倒的是葡萄汁儿,但架式还是很足。 “寿星。”段非凡举起了杯子。 江阔也拿起杯子看着他。“生日快乐。”段非凡说。 “谢谢。”江阔笑着说。 段非凡喝了口葡萄汁儿,放下杯子之后继续看着他,这要不是隔着一辆小货车旁边还有七个人说话都得绷个美声,段非凡后头肯定还得有点儿别的要说。 胡振宇果然没安好心。 一对情侣吃个生日大餐,被胡振宇逼成了谈判。 而且段非凡还犯了病,非得坐对面,但凡有点儿近视,表情都看不清。 头盘上来了,很精致。 他俩沉默地几口吃完了。 “段非凡,”江阔看着他,“我给你三秒钟。” “来了。”段非凡迅速起身,小跑着到了他身边,“是这意思吗?” “椅子呢!”江阔说。 “一会儿的,”段非凡说,“头盘后面是什么?” “汤。”江阔说。 “那上汤之前先送你生日礼物。”段非凡说。 “那个,”江阔凑到他耳边,“你还有什么表演流程吗?需不需要服务员回避?” “不用,”段非凡小声说,“我就算有表演流程,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流程吗?我又不脱衣服。” “您那个表演比脱衣服还狠呢。”江阔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笑。 “没事儿别担心,我刚看了一下这个场地,”段非凡往门口那边看了看,“还行,吃饭的客人也不往这边来……” “你想干什么?”江阔警惕起来。 “这是咱俩在一起之后你第一个生日,”段非凡说,“给你个惊喜。” 没等江阔说话,段非凡冲服务招了招手,一个小伙儿凑近他俩,段非凡指了指窗户:“这窗帘要是拉上,灯关掉,能有多暗?” 小伙儿看了一眼窗帘:“我们这个是遮光窗帘,遮光度百分之九十。” “百分之九十什么概念?”江阔问。 “基本黢黑。”小伙儿说。 “行,”段非凡点头,“炮秘书……胡秘书是把这个厅包了是吧?” “是,拉窗帘关灯关门都可以安排。”小伙儿反应很快。 “那麻烦关一下灯,拉一下窗帘,”段非凡过去拿了自己的包,“门也关上,我一会儿进来。” “段非凡,”江阔看着他,“真的假的你?” “等着。”段非凡冲他一挑眉毛,拎着包出去了。 江阔顿时非常忐忑,本来刚进这个大厅的时候,他能感觉出来段非凡些微有那么一丝拘谨,但真就是些微,一丝,一旦他适应了,社交狂人的本性就不允许他低调。 江阔只能看着几个服务员兴致勃勃地把窗帘拉上了。 服务员当然是很兴致勃勃,这顿饭本来吃得就很有热闹可看的样子,现在还有加戏部分,更是来劲了。 唯一还很平静的就只有琴手,琴手是个女孩儿,穿着很漂亮的长裙,从他们进来到现在,一直都没往这边看过,只是专注地弹着琴。 “现在要关灯了,江先生您不要走动,这个窗帘很遮光,灯关掉以后就会很暗了。”小伙儿提醒江阔。 “嗯。”江阔看了一眼琴手。 “她没问题。”小伙儿笑笑。 “行吧,”江阔摆摆手,拿出了手机,对着大门开始录视频,“关灯看戏。” 那边服务员把宴会厅的灯一个一个灭掉了。 开关都在一块儿,本来巴掌一抹就能全关掉,但服务员非常有仪式感,硬是一个一个开关地按,按了能有二十秒,大厅里的光亮才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最后全部黑掉了。 这个遮光帘不错,江阔感觉可以在十楼卧室里装一个,早上赖床神器。 小伙走到门边说了一句:“准备好了。” 两秒钟之后,门被推开了。 虽然宴会厅里已经黑掉,但外头还是大中午,门一开,段非凡胳膊肘撑着门框的剪影立马清楚呈现。 也不是剪影了,这么亮,他手上托着的一个大圆球和嘴里叼着的那支玫瑰花已然跃入眼帘。 “啊……”江阔手撑住额角,一声叹息之后发出了压不住的狂笑。 “怎么这么亮,”段非凡赶紧走了进来,“快关门。” 几个服务员一边乐一边过去把门又关上了。 大厅里重回黑暗。 “拿的什么玩意儿?”江阔笑着问。 “等我给你展示。”段非凡咬着玫瑰花含糊不清地说。 两秒钟之后,江阔看到前方亮起了一团柔和的光,是段非凡手里托着的那个大圆球。 这他妈应该是一个灯。 还有可能是一个玻璃……水晶球里塞了几串那种星星灯,因为江阔能到到光晕里有星星点点的光斑。 “给点儿气氛谢谢。”段非凡说。 这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江阔正想着是不是要给鼓个掌,那边琴师反应很快地换了曲子,弹起了生日快乐歌。 服务员们也立马跟上,小伙儿带头:“祝你生日快乐——” 大家一块儿边拍巴掌边唱了起来,统共六个人,连巴掌带唱的居然还挺热闹。 段非凡的脸被这团光点亮了,虽然叼着花的样子是一如既往的傻,但帅气还是盖不住的,尤其是这种侧向光源,段非凡漂亮的侧面被勾勒得格外清晰。 啊。 虽然很傻。 但真的帅啊。 江阔盯着他手里的那个光球,以他对段非凡的了解,“惊喜”绝对不可能就在这一步结束。 段非凡也如他所料,没往他面前走,而是走到了大厅中间。 一边唱着生日快乐,一边在光球下面不知道是扒拉还是按的弄了一下。 光球的光突然一下亮了好几个度。 本来淡金色的光芒变成了彩色的。 整个大厅都被铺上了一层花里胡哨的光。接着就看到了天花板上墙上地上所有的地方,都出现了转动的影子。 “哇——”服务员一块儿发出了非常有气氛的喊声。 不得不说,都喊得挺发自内心的,毕竟一般人可能都会以为到这儿就结束了,没想到后头还有这么一下。 “生日快乐江阔!”段非凡喊。 “生日快乐!江阔!”服务员们也跟着喊。 那边琴手又换了个很欢快的曲子,听上去一蹦一蹦的。 满房晃动的光影也跟着转了起来。 “快看那个影子。”一个服务员喊了一声。 江阔也注意到了,这个看上去跟一至三周岁的那种儿童星光投影灯是一种东西,但投出来的图案不是那种星星月亮雪花之类的,而是……照片。 有江阔的照片。 也有江阔和段非凡的合影。 还有些是剪影。 段非凡没有把他的照片放在水晶球里头。 段非凡把照片放在了儿童星光投影灯里。 然后投得一屋子全是。 这一瞬间江阔举着手机都不知道该录哪一块儿了,上下左右的一通划拉。 “怎么样?”段非凡捧着光球走到了他跟前儿,把球放到了他面前。 相当晃眼了。 江阔在一片炫目的彩光里看着段非凡。 还有他嘴里到现在都还叼着的那朵玫瑰花。 “……太刺激了。”江阔说。 “还没完呢,”段非凡拿下嘴里的花,放到他手上,看了看服务员,“先别开灯。” “好的。”服务员们很敬业,就这么一句话,也很配合地带上了气氛,一块儿噼里啪啦地拍着手。 “这个能打开。”段非凡拉过他的手,带着他的手指在光球的底座上摸了摸,“有个开关,摸到没?” “嗯。”江阔点点头。 “按一下就打开了。”段非凡说。 “还有东西吗?”江阔有些吃惊。 “废话难道我送个这玩意儿给你当生日礼物吗?”段非凡说。 “还有比这玩意儿更刺激的生日礼物吗?”江阔笑着说。 “那没有了,”段非凡说,“今天最刺激的就这个了,里头那个平平无奇。” 平平无奇就很让江阔放心,他按了一下底座上的那个开关。 光球咔的响了一声,以非常不顺畅的姿势裂开了四瓣儿,往四周慢慢打开了。 其中有一瓣开到一半停了,它的小伙伴都打开之后它一个瓣儿还在半道上卡着。 “这质量,”段非凡把那一瓣儿强行掰了下去。 江阔没太在意这个,他看到了中间的小圆盒子。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是个戒指盒。 但以段非凡的尿性,里面是个戒指的可能性又不太大。 “是个什么?”江阔问。 “戒指。”段非凡倒是没保密,低声直接报了答案。 这个答案是出乎了江阔的预料的,他愣了愣:“你哪儿来的钱买戒指?” “你先打开看看,”段非凡压着声音,“这玩意儿到不了需要找钱才能买的高度。” 江阔边乐边拿起了那个小盒子打开了。 果然是戒指,而且是两个。 银色的戒指,不是他想象的款式,一个简单的圈,中间是一个精致的镂空字母,一个上面是J,另一个是D。 “定做的?”江阔问。 “嗯呐,”段非凡点点头,“给我爸租的那个房子,楼下是个首饰工作室,在那儿弄的。” “好漂亮。”江阔拿起那个J,准备往手指上戴。 “那个是我的。”段非凡说。 “嗯?”江阔看着他。 “D是你的,”段非凡拿起戒指,想往他手指上戴的时候看了看旁边的服务员,大概还是不太好意思,于是把戒指挂到了他指尖上,“J是我的。” “好。”江阔把戒指戴到了中指上,“还挺合适,两圈儿是一样的号吗?” “嗯,我捏过你手指,跟我的差不多。”段非凡把那个J戴到了自己手上。江阔低头看着这个小戒指,发现D的那一竖上面居然还有个很闪的小点儿,他把手指怼近光球看了看:“还有颗钻?” “对,有颗一分的钻。”段非凡说着让他看了看自己的手,J的中间也有一个小亮点儿。 江阔笑了起来。 太他妈可爱了。 “生日快乐,祝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之一括号排名不分先后且不显示其余姓名括号完,”段非凡低声说,“永远都开心,永远都是大少爷。” “谢谢。”江阔笑着说,“不显示的其余姓名都有谁?” “我爸他们呗,”段非凡说,“其实我心里有排名,但是不太好排,你懂吧。” “我排第一是吧?”江阔说。 “嗯,”段非凡点点头,“但是……” “但是亲情和……”江阔清了清嗓子,小声说,“爱情,没有办法挨一块儿排。” “嗯呐。”段非凡笑着点头。 “我很开心,”江阔晃了晃手指,“真的。” “你戴这个手指头上就别来回晃了。”段非凡把他的中指按了回去。 江阔顿时又是一通乐。 “开灯了啊?”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 服务员把灯打开了,没等江阔借着亮研究明白那个星光球,段非凡已经飞快地把球给盒上放回了包里。 “怎么还不让看啊?”江阔说。 “实不相瞒,”段非凡拉上包的拉链,“这玩意儿只能黑灯看,我收到的时候一拆开,简直绝望,塑料边儿上的毛刺都没收拾干净。” 江阔乐出了声:“回去了让我看看吧。” “回去再说。”段非凡往对面的椅子走过去。 服务员很贴心地先一步过去,把椅子搬了过来,放在了江阔旁边。 “谢谢。”段非凡坐下了。 “现在继续上汤吗?”服务员问。 “嗯。”江阔点点头。 这顿饭大炮准备得很丰富,虽然在江阔看来,味道也就是正常五星标准,但吃得相当饱。 江阔也没吃得太认真,一直在看手上的戒指。 灯亮了以后,戒指的全貌就看得很清楚,非常精致,而且低调,如果把字母转到手指内侧,露在外面的还有一排小小的字母,不拿放大镜看不清。 江阔用手机微距拍了再放大照片才看清。 LOVE921。 “你那个是什么?”江阔问,“LOVE317吗?” “必然的啊,”段非凡笑笑,“真喜欢吗?” “真的。”江阔点头。 “土吗?”段非凡问。 “……不土,”江阔看了一眼放在手边的那朵玫瑰花,“谢谢你没把戒指串花梗上叼过来。” 段非凡笑了起来:“不是没想过,但那就露出来了,为了神秘感。” “你这让我压力很大啊,”江阔啧了一声,“你生日的时候我可怎么办。” “到时我可以帮你想想。”段非凡说。 “我给你过生日,然后你帮我想招?”江阔问。 “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段非凡说。 虽然有点儿奇怪,但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江阔想了想:“……但是我不叼玫瑰花。” 第149章 这顿宴会厅里幅员辽阔但他们最后只占了两平米不到的饭,吃完用了两个多小时,出门开上车就可以直奔下一顿了,连消食的时间都未必能够拥有。 “人全都已经在老范那儿了,”段非凡看着手机,“董昆说现场布置得非常联欢晚会。” “我这个生日过的,”江阔叹了口气,“非常像一个总了。” 段非凡边乐边回着消息。 胡秘书结过帐了,所以江阔还不知道花销是多少,但他觉得大炮应该跟人家拿回来点儿,毕竟他们给六个服务员和一个琴手提供了这么精彩的表演。 “不知道,一般这种就都给一下,”江阔说,“毕竟你表演的时候人家群演兼剧务的配合得相当卖力了。” “我刚帅吗?”段非凡很愉快地一挑眉。 虽然这么想,江阔走的时候还是给服务员和琴手都留了小费。 “还要给小费的吗?”段非凡问。 “摘吧,”江阔笑着说,“不要再提示他们咱俩的情侣关系了,119的都在呢,今天我是真经不起再被围观了,过了今天你再戴上。” “好嘞。”段非凡点点头,想想又凑到他耳边小声问,“哎,江小阔我问你。” “哎呦,帅炸了,百分之九十遮光度黢黑的屋子都挡不住你英俊的光芒。”江阔说着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 “这个一会儿我要不要摘了?他们肯定能看到。”段非凡问。 “一开始是会尴尬,现在已经基本免疫了,”江阔说,“甚至会隐隐期待,并且津津有味乐在其中……引用炮总的话,段非凡牛逼。” “你都开始觉得不土了。”段非凡说。 “问。”江阔说。 “就我这么折腾,每次都整一堆花活儿,”段非凡说,“你会不会尴尬或者不舒服?” “这种世面我是真没见过。”江阔说,“跟着你算是长见识了。” 还是段非凡开车,上车之后他把包扔到了江阔腿上:“看吧。” “我可没啊!我只说戒指不土,没说你那个星星灯不土,还有你那个狗花……”江阔说起这个,立马扯了扯他的包,“哎我看看那个灯。” “上车再看上车再看,”段非凡说,“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它居然是个塑料球?”江阔把球托在手心里,轻飘飘的。 “全塑料,而且是塑料片儿,”段非凡笑着说,“要不怎么能劈开四瓣儿呢。” 江阔打开包,从里头掏出了那个球。 这球没有了光的加持,看上去比之前要小了不少,而且的确是…… “我靠,”江阔笑得不行,“哪儿高级了到底!” “充电的,别的要插电,这个是充电的!知道么,充电的!”段非凡说,“就开盒子的那个开关,还能放音乐,不过我劝你不要听。” “多少钱啊?”江阔转圈看着这个制造了一场光影表演的塑料片儿球,还能从镂空的位置看到里面缩印的小照片,“定制的啊?” “差不多一百块,不劈瓣儿的便宜些,”段非凡说,“我挑的这个叫高级礼盒版。” 不能说是音乐,只能说是声音。 特别像小时候大炮生日买的一个音乐蜡烛,而且还是活活唱了一星期之后的那种音效。 “那你这话就是让我听。”江阔立马找到开关一扒拉。 车里顿时响起了……某种声音。 江阔坚持一手举着球一手拿着手机,录够了一整段才关掉了这个“音乐”。 “我刚让你打开它拿戒指的时候,特别怕你抠错一边儿,”段非凡说,“突然响起这个音乐,我这场精心准备的生日表演就完了。” 滋儿滋儿的调都没一个了。 “赶紧关了的!脑浆子要共振了。”段非凡说。 “嗯呐。”江阔点点头。 本来想回一趟宿舍换身衣服,毕竟上午飚车又是汗又是土的,但一听说他俩已经共进完双人午餐,已经在范家宝那儿聚集多时的人们直接电话追了过来,撵着他俩赶紧的快点儿过去。 “不会,”江阔偏过头看着他,手指在他脸上勾了勾,“这么用心准备的,它就算一开始滋儿滋儿唱着进来,我都只会觉得开心。” “这孩子是好骗。”段非凡笑着说。 “哎,没错,就是,”丁哲说,“今天我们就要给寿星上供。” “行,你说的啊。”段非凡挂了电话,看了江阔一眼,“今天得让他们把小花裤衩都输光。” “你要不开个位置共享。”丁哲说。 “滚,”段非凡说,“我都听到你们在打牌了,这么着急让我们过去,是要给江阔送钱么?” 范家宝那个无人咖啡馆基本就是他用来招待朋友聚会的专用场所,今天居然还有几个服务员在店里忙活,估计是为了布置联欢会会场。 段非凡和江阔刚下车,就看二楼有个脑袋一晃,接着就听里头有人喊:“来了!” 江阔啧了一声:“不愧是铁子,人裤衩什么样都知道。” 段非凡笑了半天:“我要唱一首处处坑。” “不知道,”段非凡往玻璃门里看了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就看一屋子彩条和气球,可以说是张灯结彩,他感叹了一句,“够下功夫的,这堆玩意儿不得一两个小时才能弄好啊,难怪今天有服务员。” “不进吗?”江阔问。 “可能有诈。”段非凡立马停下了脚步。 “什么?”江阔愣了愣。 “那一会儿真有什么,你别翻脸啊,都是好朋友还有同学,为你生日来的,”段非凡赶紧交待,“要不我先去蹚一把。” “没事儿,”江阔笑了笑,“我说了,这帮人不一样。” “你没中过这种场景下的陷阱吗?”段非凡看了他一眼,“这一推门进去没准儿就有什么掉脑袋上了。” “……没,”江阔说,“我朋友不敢干这个,我会翻脸。” “没,”段非凡笑了起来,“就是太感动了要在门口平复一下心情。” “少来了,你俩就不是这样的人,”范家宝一挥手,“走,都等你们了。” “那也还是我先。”段非凡往玻璃门走过去。 “干嘛呢!”范家宝一推门走了出来,“看不上我这儿是怎么着?规格不够呗?进来还得一咬牙一跺脚呗?” 在本地拥有一定知名度的小江总生日快乐。 一直有钱一直拽,一直开心一直帅。 江阔进了店里,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凉爽的空调,就先看到了正前方二楼栏杆上挂着一条横幅。 祝。 二楼本来空无一人的栏杆上突然多了一排脑袋,每个脑袋旁边都有一个长筒子,没等江阔反应过来,一排爆花筒子发出了噼里啪啦的一阵爆响。 江阔感觉要不是上头还有个天花板,这会儿自己能惊得发射出去。 “我靠,”江阔笑了起来,“谁干的?” “当然是你这些在当地也拥有一定知名度的朋友干的,”范家宝一挥手,“寿星来了啊——” “生日快乐——”二楼喊成了一片。 “操,”江阔笑着往楼上走,“谢谢!谢谢!” 一片闪着光的小亮片们从天而降,哗啦啦地铺了过来,江阔这一瞬间什么都看不清了,满眼都是五颜六色。 “江有钱生日快乐——”董昆吼了一声。 “我们在这儿深深思念了你一下午好吗,”刘胖拿着一筒薯片边吃边说,“抱头痛哭,诉说着你的好。” “要吐了。”江阔说,“你们这打一半的牌不续上么?” 二楼还算大的空间感觉全挤满了,董昆他们和119的,加上大炮范家宝和杨科,还有三桌打到一半的牌和麻将,茶几上满满当当全是吃喝,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摞着好几个礼盒,估计是这帮人准备的生日礼物。 “你们在这儿闹腾一下午了吧?”江阔问。 “你来啊!”丁哲发出了输光碎花小裤衩的呼喊。 “歇会儿,”江阔拿了一罐饮料开了,“你们再玩一把的,能赢的赶紧过过瘾,等我上了,你们就没有机会了。” “都看光了,”唐力叹气,“我这把手气相当好,可惜了。” “继续。”江阔往沙发上一倒。 “我挂牌桌边儿长大的知道么,”范家宝说,“小时候我奶打牌,拿个菜篮子给我挂桌子旁边,数数认字儿都挂篮子里学的。” “……你们家这个教育方式有点儿别致啊。”江阔说。 “嚯。”已经坐到桌边的范家宝转头看了他一眼,“听你这口气是高手啊?” “听你这口气是不服啊?”江阔说。 “我他妈就看你是寿星朋友我告诉你,”范家宝一边洗牌一边说,“要不就你这种态度你在我地盘上车胎永远不可能有气儿。” “老子走路。”大炮说。 “别废话,一会儿这把完了换你上,”范家宝说,“敢在我地盘上叫嚣,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洗牌!”大炮打断了他的宣战,“赶紧的,手不动嘴还不停。” 他不仅壳儿在这里,瓤儿也在。 这些是他的朋友,同学,关系稍远稍近却都不会让他觉得别扭。 江阔靠在沙发里喝着饮料,一屋子人在一阵闹腾过后,注意力都已经不在他这个寿星身上了,玩牌的打麻将的,范家宝的服务员都混在一块儿玩着,还有俩角落里打游戏的神奇组合,杨科和马啸。 虽然眼前的场面跟以前各种无论他主角与否都置身事外的聚会很相似,但这会儿同样是窝在沙发里,从江阔的角度来看,感觉却完全不同。 “那我让他们安静点儿……”段非凡立马直起了身体,吸了一口气。 “你他妈,”江阔赶紧拽着他袖子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把,“你别……” “闹腾吗?”段非凡往他身上靠了靠,小声问了一句。 “闹腾。”江阔笑着点点头。 “我操,咱们英俊这个肩,”坐在他俩正对面的刘胖一边摸牌一边说了一句,“这个是不是就叫香肩半露披晚霞。” “滚!”段非凡拉好衣服。 段非凡的衣领唰一下被拉开了,露出了半拉肩膀。 “哎?”段非凡转头看着他,“这件可是上月新买的,没穿两次呢你又想给我撕了啊?” “怎么,他要不说,您也知道后头还有个披晚霞呗?”大炮说。 “我不知道啊,但我不说,”范家宝说,“露怯知道么胡总。” “披晚霞?”大炮问。 “你是不是只知道香肩半露?”范家宝马上问。 “老范,”他冲范家宝喊了一声,“弄杯咖啡来。” “没有那玩意儿。”范家宝说。 江阔笑着揉了揉脸,轻轻地舒了口气。 在这种热闹的混乱的还跟他密切相关的气氛里,他居然感觉到了舒适的困倦。 “你个没倒闭的咖啡馆,”段非凡笑了起来,“没有咖啡?” “小林!”范家宝喊了一声。 “……你这儿倒闭了?”江阔问。 “什么就倒闭了!谁倒闭了!只是没有顾客而已,”范家宝说,“我不让它倒闭,它敢倒闭么!” “小林!”范家宝又喊了一声。 “你喊谁呢?”丁哲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儿没有姓林的吧?” 大家都安静下来,等着听谁回应他。 但没有。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服务员回了一句:“我小李,还有南C和迪迪,她俩不姓林。” 范家宝陷入了沉默,然后冲小李点了点头:“去做杯咖啡吧。” 范家宝又转头看着他那三个服务员。 服务员也一块儿看着他。 大家继续回到热闹里,段非凡仰头枕着沙发靠背,轻声说:“这个老范,这生意就这么做,一个客人没有还配了仨服务员,然后人叫什么他都不知道,这得赔成什么样啊……” “就是个玩,”江阔说,“收租养他的咖啡馆,他估计就是喜欢,之前喝过他做的手冲,还挺不错的。” “好。”小李站了起来,“要什么的?” “拿铁就行,加点儿枫糖,”江阔说,“谢谢。” “老范干了呢,咖啡馆都开多少了,他要弄个公司,名儿我都给他想好了,”段非凡说,“赔着玩有限公司。” 江阔笑了半天:“你想过没,我们也是有可能赔钱的。” “你其实,”段非凡转头看着他,“也是可以这么玩的是吧,江总也不会管你,你去开个马场车场的给自己玩,我估计他也不会说什么。” 江阔笑了起来:“我不是那样的人,不是一定要干点儿什么,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干。” “有谁和谁的钱也不能拿来赔啊。”段非凡笑笑,“只能说我们更有底气些,真要赔了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等咱们牛气开始营业,稳定了,我有个想法。”江阔说,“不知道段总的意见如何。” “怎么没想过,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段非凡叹了口气,“那阵儿我脑子里天天想的都是赔了怎么办。” “有我呢,”江阔说偏过头,“我和我的钱。” “叫我?”范家宝很敏锐地转过头,“我说没说过,叫老范。” “所以没人叫你。”江阔说。 “说来听听,”段非凡凑近他,“段总一般没什么意见。” “范家宝那些店,”江阔说,“可以一起做的,不一定是纯咖啡,有些地段应该可以增加烘培和小食……” “他的店都现成的,还都是买的,没有租金压力,”江阔说,“而且他有随时投资的能力,人也比较直,有脑子但不太计较,跟这样的人合伙舒服。” 段非凡笑着看了看范家宝,又转回头:“我发现你找杨科和老范都差不多的理由,那我……” 范家宝啧了一声。 “怎么想到跟他一块儿了?”段非凡小声问。 “……是呢。”江阔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继续说说拉老范入伙的事。”段非凡说。 “就知道你要说这个,我等着你呢,”江阔一挑眉毛,“刨去咱俩的关系,你真觉得自己没有优势了吗?你家有技术,这是所有一切的基本,最牛逼的还需要我说么,任何场合任何不熟悉的人,只要有你在,就没有破不了的冰。” “那倒是。”段非凡也没谦虚,“换谁也不行,我还英俊。” “啊,”江阔一拍腿,拧着眉毛,“还真是。” 段非凡笑了起来,“你这反应,也太假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之前他想让我帮他看看他那些店,出出主意,”江阔说,“我想先看一圈,具体弄清店都在哪,现在的风格定位之类的,然后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合适的想法。” “小江总,我发现你琢磨这些事的时候,就不会担心忙起来要旷课了。”段非凡说。 “喊你怎么了,别打岔,是不是输不起。”董昆在一边说。 “我输不起?我就没输过,人都让我打那桌去了没看到吗!”范家宝指着旁边那桌。 “到时再说,都以后的事,现在也没说就要干了,”江阔说,“范家宝那个性格,说好也挺好,说不好也没准儿能砸锅……” “还说没叫我名字?”范家宝转头喊了起来。 段非凡立马站起来,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楼下还有满地的彩色亮片纸,江阔从一片闪亮上走过的时候,段非凡在后头说了一句:“跟刚办完婚礼似的。” “是的,”李子瑞叹气,“还是我们这桌有人情味儿。” 江阔看到楼下咖啡做好了,他起身冲段非凡偏了偏头:“楼下喝咖啡去。” 江阔猛地回过头,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笑了起来:“我真服了你了。” 段非凡坐到吧台边,拿了小李做好的咖啡递给江阔。 “谁婚礼现场这么土的。”江阔随口回了一句。 “咱俩啊。”段非凡说。 这家咖啡店其实算是范家宝选址不错的一个了,周边环境不错,一条街的店风格都跟咖啡能贴得上。 江阔这会儿也没心思细琢磨,转头盯了段非凡好几眼。 江阔喝了一口,往楼上看了看:“出去转一圈?” “走。”段非凡说完都没等江阔出声,飞快地两步就闪了出去。 “谁看你了?”江阔也看着前方。 “别人我感觉不到,”段非凡笑笑,“但是你的话,扫我一眼都有感觉。” 今天温度有点高,走了一会儿,段非凡颈侧能看到细细的一点小汗珠,被落日染成了细碎的金色,柔和里又稍微带着锐利。 “看什么?”段非凡看着前面问。 “我说什么了?”江阔问。 段非凡啧了一声,伸胳膊搂住了他的肩:“热吗?” “这么敏感的吗?”江阔说。 段非凡顿了顿,斜眼看了看他:“江小阔,你就嘴炮厉害。” “还好,不是特别非常热。”江阔说。 段非凡笑着把胳膊拿了下来,前后看了看,伸手捏住了他的食指。 “……实话吗?”江阔说,“热。” “假话呢?”段非凡问。 这条街属于饭后夜店前消遣地段,这会儿路人不是太多,偶尔会有几辆车从身边开过。 没有好奇或者探究或者不在意的目光,根本就没有目光。 “拉手就拉手,这么矜持的吗?”江阔说,“就叼个手指头也不怕动静大点儿给我撅折了。” 段非凡没说话,握住了他的手。 这种感觉就很好,只有两个人的街,只有两个人的时间。 “去哪儿?”段非凡问。 “不知道,随便,走到路那头再转回来也行,”江阔说,“就是想在人堆里过二人世界。” “好嘞。”段非凡说。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就到这里完结啦。 鞠躬。 谢谢大家几个月的陪伴,也谢谢你们在我情绪低落的时间里给我的鼓励和安慰。 然后给大家说一下番外的时间安排,就,因为我还欠着好几个出版稿没修,甚至还有某个出版的番外没写(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个事),中间还要出门一趟处理家里的事,所以想先把这些工作收尾做完,顺便理一理要写的番外,估计5号可以开始更新番外。 更远的计划是接下去的新坑,就是本来就准备要开但是因为一些意外延后了的《桃花源》。之后大概会是这类题材和现代题材间隔着开坑。 校园文近期应该暂时不会再写了,大飞氶哥来一趟也算是给校园文一个圆满收尾啦。 好,说这么多,番外更新了我就吼一声哈。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