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尺》作者:故人温酒 文案: 沈西洲x宋纾 宋纾带着旧日的悲痛,从故乡乌里逃到粤地。 开学第一天,她见到的第一位学生叫沈西洲。 少年如名,温柔浪漫,一点点补全她破碎的心。 当两人心意剖白,她该如何去对待这份感情。 宋老师曾问: “西洲,这个时代的爱,是什么呢?” “掺杂那么多的欲/望和选择,新鲜感一过就是鸡飞狗跳,它短暂,比花期还短,热闹一场,独自谢幕。” 西洲答道: “掺杂太多欲望和选择的不是爱,是人心,不尊重爱的人不配得到爱。爱情不是寂寞时的消遣,也不是无聊时的调剂,它浪漫,也多情,它温柔,也现实。” “爱有千面,爱不分时代,爱就是爱。” 沈西洲:文科(7)班语文课代表兼文科状元。 宋纾:文科(7)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温隽文科状元x清妩语文老师 她们是师生,也是爱人。 【鹿居】:二五三一二八七七五 【鹿居GRWJ】:(不是w/b,是g/z/h) 内容标签:年下 近水楼台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西洲,宋纾┃配角:覃欲陈,夏语冰,南桑,孟秋,林燕笑┃其它:治愈,师生 一句话简介:她们是师生,也是爱人。 立意:治愈与重新开始 ================== 第1章 海棠春 窗间过马,二十多天的假期咽了声。 沈西洲抵达学校时还不到七点,保安亭里的张弓正捧着保温杯,喝着热茶暖和冻僵的身体。 “滴——”校卡刷门的声音惊动了他,他看向沈西洲,热络地和她打招呼:“来那么早。” 沈西洲总是第一个到校的走读生,早上值班的保安几乎都认识她。 沈西洲礼貌地向他问好:“张叔叔新年好,新的一年工作顺利。” 日子没到元宵,现在还是春节的尾巴,她仍记得礼俗,逢人说上几句吉祥话。 “新年好。”张弓憨厚一笑,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包,从保安室的窗口递出去给她:“学业进步。” 和大部分外省地区,一个红包动辄成百上千元不同,粤地的红包份额普遍不大,五块、十块、二十块是常态,五十元堪称巨款。 不过派发的范围广,邻居街坊,亲戚熟人,能说上几句话的人都有份,不为攀比富贵,只为图个吉利。 沈西洲道过谢,收下红包放进衣袋里。 南方天气湿寒,农历上虽属入春,冽风割过肌肤依旧是渗骨的疼。 她紧紧脖子上的浅灰色围巾,走进教学楼。 这学期文理分班,高一的班级重组,桐花高中提倡素质教育,所以不按成绩优劣分班,大部分同学都是随机分配的班级。 沈西洲被分在高一(7)班,和上学期一样。 班里没有其他人,课桌上堆满上学期期末,同学们来不及搬走的学习资料。 恍然间,她觉得自己只是刚放完周末,前天才和大家道过再见。 沈西洲走进教室把每扇窗推开,冷风灌进来,将教室内沉积的味道吹散不少。原来的课桌上布有一层薄灰,她放下书包,将保温杯里的水倒出一点,找出纸巾擦桌子。 不一会儿,她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人朝她走来,她起初以为来人是同学,抬头后才发现不是。 来人五官清丽,气质清妩,轻挑的眼尾让她生出几分勾人的妩媚。 宋纾穿着一件藏蓝色风衣,内搭立领衬衫配收腰长裤,十分合宜的穿搭。 哪位同学的姐姐吗? 沈西洲收回视线,将纸巾丢进垃圾袋里,没有主动搭话。她解开围巾,将它放在膝上折叠,皓白手腕翻动出优雅的姿势。 “嗨,新年好。”宋纾率先开口,她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班上的人,没想到居然有人比她还早。 “新年好。”沈西洲客气回答,丝毫没有面对陌生人的不自在。 “我叫宋纾,你们的新班主任。”宋纾咬字带着一点家乡的口音,绵软温柔。 沈西洲觉得耳熟,却不记得是哪地的方言,她温声道:“老师好,我叫沈西洲。” 宋纾盯着她的动作,又念一遍她的名字,音节于唇齿辗转:“沈西洲?” “嗯。”沈西洲低声应她,她想起来了,那是江南一带的吴侬软语,如苏州小调,温婉绵长。 宋纾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心想这小丫头生得真漂亮,长眉暗眸,姿容温雅。何况这是她见到的第一位学生,她难免对沈西洲生出几分好感。 “你怎么来这么早?”今天是开学日,学生八点前回班报道即可,她回来的确实早了些。 沈西洲如实回答:“早点回来收拾东西。” 何况她,习惯这个点到校。 宋纾问她:“吃过早餐了吗?” “还没有。”沈西洲原本打算等学校食堂开门后,再去吃早餐。 宋纾面露喜色,她把手里的保温盒放在沈西洲桌上,目光殷切:“吃粥吗?” 无功不受禄,何况是初识。 沈西洲正要婉拒,宋纾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她笑着解释:“早上在家煲粥煲多了,索性带过来学校,省得浪费,正好你也没吃早餐,赏个脸吗?” 女人声音温婉动听,让人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沈西洲只好应下:“谢谢老师。” 她旋开保温盒盒盖,一盒粥正好是一个人的量。 宋纾一边给她递勺子一边解释:“勺子消过毒,很干净。” 心细的女子。 沈西洲安静接过,开始吃这份特别的早餐。 粥熬得稠,米粒开了花,葱香和虾仁入味,舀一勺入口,绵柔细腻。 她家教良好,吃相斯文,长睫遮住隽永的眸,偶尔才让人窥见漂亮的一角。 宋纾直勾勾地打量她,觉得自己似乎在看一首婉约派的宋词落成,字句都是缱绻温柔。 一碗粥入腹,沈西洲拿纸巾擦干净嘴角,抬眸,对宋纾真诚夸赞:“味道很好。” “合你胃口就行。”宋纾站起来,把保温盒和勺子收好,“我还有事,等会儿见。” 她只是先来踩个点,看看高一(7)班在哪,等下要去参加高一班主任会,遇到沈西洲才耽误了一下。 “这些我来洗吧。”沈西洲伸出手,她哪里好意思要宋纾来清理餐具。 她的指骨白皙修长,清瘦分明,宋纾暗自想道,这个人握笔的画面理应赏心悦目,不应该浪费在这种地方。 后来她才知道,这双手不止握笔作画的时候很好看,做某些事时更甚。 她轻轻摇头:“不用,我走了。” 沈西洲只好作罢:“回见。” 她走后不久,沈西洲才开始思考:宋“shu”,哪个“shu”? 思绪只起一瞬便没有下文,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五代词人的词集,翻开书签标记的那一页,开始自己的晨读。 七点半以后,同学们陆陆续续进来。 有的是转到其他班回来拿东西的人,有的是一脸不安的新面孔。 “西洲,早啊!”孟秋一进门就直奔沈西洲的方向去,吸引班上大半的目光。 沈西洲合上手中的词集,温和一笑:“早。” 孟秋坐在她前面的座位上,笑出一对招摇的小虎牙,紧跟在她后面进来的是林燕笑、覃欲陈、夏语冰和南桑。 一到九班是文科班,这九个班选择文科的学生都留在原来的班级。 上学期她们几个就是同班同学,彼此又是玩得很好的朋友,几个人一见面就聊开了。 沈西洲疑惑地问她:“你们约好一起返校?” 覃欲陈在她旁边落座,身上还裹着屋外的寒气:“路上偶遇,都想踩点回班。” 这个天,谁不想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当懒猫,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只有沈西洲和宋纾例外。 沈西洲了然,凤眸微动:“我刚才见到我们的新班主任了,她很年轻,上学期我没在学校见过她,应该是新老师。” 南桑勾住夏语冰的脖子,整个人没骨头似得趴在她背上,她挑起桃花眼,笑意狡黠:“女的男的?” “女老师。”文科班女孩子多,让女老师当班主任总是合适些。 孟秋兴致盎然:“班主任好看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的爱美之心格外荡漾。 林燕笑见缝插针地怼她:“你这语气活像是盯上良家妇女的恶霸。” 孟秋扬一下下巴,语带挑衅:“小美人,给爷笑一下。” 林燕笑立即作呕吐状。 在沈西洲眼里,长相清爽,穿扮得体的人就算好看,至于宋纾…… 她说:“宋老师很好看。” 南桑亲一下夏语冰的耳垂,不以为意地说:“再好看能有语冰好看吗?” 夏语冰耳如绯云,嗔她一句:“别闹。” 几位单身人士对她们之间的恩爱日常早已见怪不怪,纷纷选择无视。 沈西洲轻声说了句什么,没让她们听见:“她更好看。” 宋纾的长相是被三千水乡滋养出来的秀丽。 她们又玩闹了一会儿,才回到各自的座位收拾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晓莺窗外春啼晓。睡未足、把人惊觉。 翠被晓寒轻,宝篆沈烟袅。 宿酲未解双娥报,道别院、笙歌宴早。 试问海棠花,昨夜开多少?” ——《海棠春》佚名 沈西洲和宋纾的相遇,正值春寒料峭,人易醒时,所以选此词牌为章节名。 全文除番外,其余章节一律以词牌名命名,有的是只遵字面意思,有的是其中的一首词贴合章节内容。 第2章 谒金门 八点,宋纾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 她刚走上讲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人生得白,配上深红唇色,似白玉上滴着血,令人惊艳。 因为她的出现,方才热闹的教室,人与空气一并安静下来。 只见她薄唇微扬,笑意漪开:“同学们新年好。” “老师新年好!” “老师真漂亮!” 下面响起此起彼伏的问好声。 她挑出一支白色粉笔,转身往黑板上写字,边写边自我介绍:“我叫宋纾,唐宋元明的宋,岁丰人纾的纾,这学期由我担任文科(7)班的班主任。” 黑板上的字如雪中孤梅,风骨奇佳。 林燕笑在底下推孟秋的胳膊,力道不小心大了些:“诶,你说我们班主任是教什么的?” 孟秋龇着牙,揉起发麻的胳膊:“我猜是历史。” 她历史学得最好,次次考试都是历史单科状元。 “只要不是数学就好,不然太暴殄天物了。”这样的美人怎么可以和刻薄的公式打交道,林燕笑想到这个可能,表情都变得有些忧郁。 坐在后排的覃欲陈插入她们的对话:“前桌,你对数学怨念很大?万一宋老师真是数学老师呢?” 林燕笑像被无良地主盘剥的农民一样,一脸的苦大仇深:“可闭嘴吧,你已经被管理员禁言。” 上学期期末数学单科成绩,全年级排名第二的覃同学,看一眼自己的同桌,嗤笑:“你这话敢对西洲说?” 沈西洲,语、数、英三门科目都是年纪第一,无论是搭配理化生,还是搭配政史地,总成绩都是年纪第一。 桐花高中的高一学生,签文理分科意向书,是去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这是一年中的最后一个决定,新一年旅途的第一张车票。 她选择文科,原因无他,纯属热爱。 林燕笑自知学渣在学神面前没有话语权,立刻认怂:“不敢不敢。” 沈西洲抬眼看她,语气是一贯的温柔:“学文数比理数要简单,现在重新打基础还来得及,不懂的题目我们可以教你。” 温和体贴,恰到好处。 突然,宋纾的话把她们的注意力拉回来:“刚刚分班,大家彼此都不认识,我们先自我介绍一下,从谁开始?” 自我介绍,万年老套。 她看向下面的女孩们,一脸若有所思。女孩们正值花一样的年纪,大好年华才起了个头,美不胜收。 片刻后,她开口:“先从西洲同学开始。” 她没有忽略自己说完这句话以后,众人或是期待或是艳羡的神色,她转瞬了然,看来沈西洲在这所学校是一位风云人物。 沈西洲与她视线交错,随后站起来,像一只误入人间的仙鹤,在人群中亭亭玉立。 “大家好,我是沈西洲,未来的两年半,请多关照。”她的音色如冰壁破碎,冷冷清清,语气却格外温柔。 说完她就坐下了,她不会在这种场合过多的表现自己。 一些人开始交头接耳,讨论的对象当然是她。 总成绩年级第一,又因容貌出众而声名在外,这样的学生,足以让很多人单方面认识她。 也有小部分聪明人发现,宋纾与沈西洲似乎早已认识,不然也不会这么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 沈西洲坐下后,正对上宋纾带笑的眼睛,微微上挑的眼尾,勾得人心尖一颤。 她低下头,重新看起手中的词集,映入眼帘的第一首词,便是冯延巳的《谒金门·风乍起》: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好生应景的词。 一轮自我介绍过去,下课铃正好响起,每个班需要安排学生去校图书馆,领取这学期的教科书。 一个班四十人,二十套书,两个人搬一套刚刚好。 宋纾马上做出决定:“现在去图书馆领书,全班都要去。” 没有人有异议,全部自觉地跟在她身后。 时间还早,宋纾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偶尔听几耳身后女孩们的交谈。 “终于不用再学物理化了,上学期学到我想死。”理综确实比文综乏味枯燥。 “可是还有会考啊。”杀人诛心。 “下午上什么课?历史老师没换吧?”这学期其他老师都没换,只是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换了。 “我好饿,早餐没吃,你饼干分我点。”不吃早餐伤胃,现在的小朋友太不乖了。 宋纾在心里接着她们的话,少年的嗓音如婉转莺啼,絮絮念叨琐事,并不显聒噪,带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朝气。 忽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顿步,她让其他人先过,很快就离那个人近了些。 “我叫裴悦己,沈西洲,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裴悦己,她记得是一个长得明艳动人的女孩。 女生的声音随即响起:“可以。” 矜持有礼的回答让裴悦己抿了一下唇,她有些羞涩地问:“那我可以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回班再加吧。”沈西洲善意地纵容女生的小小要求。 桐花高中对手机的限制并不多,只要不在上课时间玩手机,带手机回校也没关系。 她们的交谈很快被一个人打断,池微凝倏然跳出来,勾住裴悦己的脖子一脸笑意。 裴悦己被她吓了一跳,紧跟着就在好友的控诉下面红耳赤。 “好啊你,还说自己害羞不敢找人,结果联系方式都快要到手了,小叛徒。”三言两语间,池微凝把好友的心思卖得干净。 沈西洲盛名在外,很多女生想要与她结交,可到底是第一天见面,没有人敢贸然靠近。 裴悦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搭话,现在因为好友的打趣显得有些难为情。 沈西洲陪她们继续往前走,她莞尔,问池微凝:“池微凝同学也要我的联系方式吗?” 这句话瞬间把裴悦己从尴尬的处境中解救出来,池微凝一脸受宠若惊:“我也可以吗?” 转瞬,她又自言自语道:“我的天,沈西洲喊我的名字了。” “瞧你这出息。”裴悦己拧了一把她的腰,沈西洲在一旁哑然失笑。 其他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涌过来:“我也可以要吗?” “天,沈西洲好温柔。” “又来了又来了,迷妹专场。” …… 宋纾一直在关注她们这边的情况,她的心情也随着沈西洲的笑容明媚下来。 这位女生常用妥帖的温度待人,体贴是教养,细心是习惯,很难叫人不喜欢。 由于她的目光过于频繁,沈西洲有所察觉,她突然望向宋纾。 视线碰撞在一起,宋纾脸上闪过偷看被抓住的尴尬,她迅速别开头,全当那个偷看的人不是她,不过陡然加快的脚步,依旧出卖她心底的紧张。 沈西洲看着她渐远的背影,眼底笑意渐浓,她的唇动了动:“老师。” 真可爱。 不一会儿,她们来到校图书馆。 红瓦青墙,檐角如勾,正门上挂着一个牌匾,笔力遒劲的行楷,请的是书法大家,写的字是:藏墨书院。 七班的人去的多,排好队乖巧地听宋纾安排。 宋纾站在藏墨书院门口,两两叮嘱下去,沈西洲站在最后面,安静地听友人闲聊,很快就轮到她了。 “你和欲陈去拿语文必修三,多数一本留给我。”宋纾是新老师,没有旧教材,这批教材今天才到。 原来老师教语文啊,原语文课代表沈西洲同学应了声“好”,随人潮走进藏墨书院。 一共三层楼,文科的教科书放在一楼大厅,来搬书的大部分是女生。 女儿香在空气中流动,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清香,化妆品和香水的幽香,暧昧地交织、缠绕,让人误以为闯入传说中的“女儿国”,百转柔情的温柔乡。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cp非常多,各种类型都有。 喜欢西洲的人有很多,有的是孺慕之情,有的是同窗之情,有的是情爱之情,不是看到有人喜欢她,对她有好感就是恋人之间的喜欢。 第3章 恋情深 等把书搬回来,安排人发完教科书后,宋纾开始选课代表和班委,全凭自愿,同一职位人数过多就抽签决定最终人选。 一切进展顺利,她把语文课代表放在最后问:“谁想当语文课代表” 沈西洲举手示意,是她啊,宋纾舒心一笑,同时又有些惊讶地问:“只有一个人吗?” 她不是对沈西洲有意见,只是其他科都是三四个人举手,相比之下,语文课代表这一职位行情惨淡。 怕她误解什么,有人在底下解释:“我们不是不喜欢语文,可是七班只需要一位语文课代表。” “对对,一位就够了。” “西洲就很好,上学期也是她。” 那句话似乎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暗号,大家交换眼神,附和得起劲。 沈西洲的手还没放下,眼中是风轻云淡,好像周遭的讨论与她无关。 “那好。”宋纾没有纠结,继续进行下面的事宜。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从其他班老师口中无意得知,七班语文课代表是专属于沈西洲的代号。 当她的名字成为让某些人脸红心跳、难以启齿的存在时,这个称呼就是别人掩饰心意的幌子。 “七班语文课代表楷书写得好漂亮。” “上次那个英语竞赛,七班语文课代表是第一名。” “今天上课我们老师让我们赏析七班语文课代表的作文,明明可以拿满分,都是老师太严苛才扣了一分。” …… 正正经经的称呼,公事公办的语气。 似乎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他们才能自在地讨论这位名叫“沈西洲”的女生。 无人可以替代,无人愿意共享。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中午十二点放学,劳动委员和第一组的学生留下来大扫除。 桐花高中的学生可以在校内食堂,或者去校外美食街吃午餐,吃完饭后,走读生可以选择回家或留在班上午休,住宿生必须回宿舍。 学校一点关校门,两点开校门。 沈西洲有睡午觉的习惯,短暂的睡眠可以让她下午上课时,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 下午一点四十分,沈西洲转醒,她揉了揉太阳穴,思绪逐渐清晰。 班里窗帘拉了大半,室内光线昏暗,大家犹在睡梦中。 她抬起头,发现讲台上坐有一个人,直到走近后,她才知道那是正在吃沙糖桔的宋纾。 “老师怎么在这里?”沈西洲音量放得低,声音轻得近似耳语,有点撩人的性感。 宋纾听得耳根发软,她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沙糖桔,塞到她手里:“过来看看你们,吃点桔子吗?” 沈西洲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手,她从容地说:“谢谢老师。” 这是她第二次吃宋纾的东西,前后不到十二个小时。 宋纾看着沈西洲剥开桔子,斯文地吃了一瓣,她问:“甜吗?” 这袋沙糖桔是宋纾回校途中买的,她了解过粤地的习俗,过年时客厅里会摆上桔子招待客人。 “桔”在粤语里通“吉”,吃桔子象征一年的吉利。 她在家乡过年吃的都是橙子,冬天也很少吃桔子,买点来吃算是入乡随俗。 沈西洲实话实说:“挺甜的。” 寒气透入沙糖桔,贝齿咬上一口,沁凉的甘甜味在舌尖化开,果肉汁水饱满,不会甜到腻牙。 “老婆婆说这叫沙糖桔,不甜不要钱。桔子是吉利,苹果是平安。” “不过我不喜欢吃苹果,好酸啊。” 这些话像是宋纾在说给沈西洲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西洲对她有种不设防的亲近,她应着宋纾:“我也不喜欢吃苹果。” “那你喜欢吃什么水果?”宋纾随意一问。 “除了苹果,不喜欢吃的目前还没遇到。”沈西洲听到同学陆陆续续醒过来的声音,她结束对话,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光线涌进来,室内温度暖和不少。 等她再回头,宋纾已经被女生们围在中间,她大方地把剩下的沙糖桔分出去,一边笑一边说:“一人拿一个桔子,新的一年大吉大利。” 她的话换来一片道谢声,沈西洲回到座位坐下。 直到快上第一节 课了,宋纾才拎着一袋桔子皮离开教室。 下午一共有三节课,因为才分文理,每门科目的第一堂课都没有上正课,任课老师简单介绍一下这学期学习的主要内容,再和同学们闲聊一会儿就下课,五点准时放学。 沈西洲一行人在校外吃过火锅,又逛了一会儿才返校。 晚上七点上第一节 晚自习,六点半以后,不少同学已经在班上。 宋纾站在窗外观察她的学生们,教室里的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而有一个人,静默地坐在一隅角落,眼眉上笼着柔和的光影,温柔隽永。 不由自主地观察沈西洲好一段时间后,宋纾示意窗边的同学把她叫出来。 “老师找我?”才看到宋纾,促狭笑意从沈西洲的眼角漫出来。 宋纾脸上被冻出两团红晕,像被化妆师打上的重重腮红,白的肤红的颊,土得清新脱俗。 “你在笑什么?”宋纾抽抽鼻子,站在走廊上实在是太冷了,她说话时牙齿直打颤。 沈西洲当然不能说实话,她秒变正经,自然地岔开话题:“老师怎么来了?” 宋纾将一个装糕点用的木盒子递过来,沈西洲下意识接手,宋纾忙不迭把冻僵的手插回温暖的衣兜:“你把这个给大家发一下,应该还是热的。” “这是什么?”沈西洲掂量手里的东西,有几分重量。 宋纾舔一下冻得青紫的唇:“一些自制糕点,给你们这些小朋友准备的见面礼。” 她是一个注重仪式感的人,这份礼物她准备了蛮久。 “你不亲自送吗?”沈西洲心里一暖,随即不解,既然都到这里了,怎么不进去? “你送吧,我要回家了,明天见。”宋纾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压抑着某种沉郁的情绪。 怎么了?沈西洲敏感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纤眉稍蹙,她柔声道:“老师等一下。” 宋纾茫然地等在原地,沈西洲进班把盒子放到桌上,开始翻书包找东西。 孟秋扭头,指着盒子好奇地问她:“这是什么?” 沈西洲无暇解释:“回来再说。” 她拿上找到的东西出去找宋纾,宋纾看到她手中的东西,略是惊讶。 “老师,你拿着这个回家。”沈西洲带出来的是个暖手宝。 宋纾一边客气地说:“那怎么好意思”,一边飞快地把东西塞进兜里,她是相当好意思。 见状,沈西洲眼里压着如水笑意,格外的潋滟温柔。 宋纾看着她,没头没尾说了句:“好看。” 沈西洲语调上扬:“嗯?” 掌心传来的暖意安抚宋纾心底的烦闷,她对沈西洲笑了笑:“夸你好看呢,我走了,拜拜~” 沈西洲笑了声:“老师路上注意安全。” 等宋纾走后,她重新回班,孟秋问她:“班主任怎么来了又走?她和你说什么了?” 沈西洲掀开课桌上的盒子,盒子里装有样式精致的小点心,分紫色与粉色,闻着味道,她猜测应该是梅花糕。 她说:“老师给我们带了见面礼。” 她笃定这些是宋纾亲手做的糕点,因为外观看起来和在外面买的不一样,附近也没有卖这类糕点的店。 “哇,良心,我们班主任人美心善手还巧!”孟秋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林燕笑“啧”一声:“出息。” 覃欲陈也忍不住嘴馋:“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她亲手做的?” 盒子一共有三层,可以拆开,沈西洲给覃欲陈和林燕笑一人递了一层:“嗯,你们帮我发一下。” 为什么不给孟秋,怕她嘴馋偷吃了。 梅花糕做得甜糯,梅花的清香在唇齿流连,入口即化。 班里人知道这是宋纾送给大家的见面礼后,对这位新班主任的好感度只增不减。 覃欲陈正好分到南桑和夏语冰这一组。 “卖相不错。”南桑拈起一块梅花糕,慢慢喂进夏语冰嘴里,语气宠溺:“好吃吗?” 她的另一只手在外套掩饰下,抚摸着女孩纤细的腰身,夏语冰耳尖微红:“好吃,你不尝一口?” “尝什么?”南桑语气魅惑,她凑上前,拭一下夏语冰的嘴角,然后舔一下指腹,眼底桃花涟漪:“确实挺好吃,我可以多尝几口吗?” 夏语冰眼角微红:“诶……” 南桑意有所指的言行让她想到夜间的呓语,青涩的抚摸。 来自—— 侵略与占有。 渴求与欲/念。 喜欢与迷恋。 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彼此的感情有多热烈。 覃欲陈早在她被南桑挑逗的那一刻,端着南桑的那块梅花糕走开了,梅花糕比狗粮甜,不吃白不吃。 作者有话要说:南桑和夏语冰。 妩媚诱受x书卷气攻。 番外《画》 第4章 太平时 “哈——”宋纾陡然惊醒,心口的悸痛从梦中带入现实,她咬住苍白的唇,几次深呼吸后,才将那股恐慌感压下。 刚才,做噩梦了。 客厅的灯已关尽,只有电视里的电影还在放,是Audrey Hepburn主演的《窈窕淑女》,屏幕里交变的光投在地板上,冷冷寂寂,成为此刻唯一的光源。 宋纾拥着被子从沙发上坐起来,她一手擦掉眼角的泪,一手四处摸索,最终在沙发角落找到自己的手机,一看时间。 凌晨两点半,海棠花未开。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她抓住仓皇出逃的睡意,把被子一扯过头,重新倒回沙发里沉沉入睡。 第二天早上,宋纾在家里吃过早餐,才慢悠悠地出门。桐花高中距离她租住的公寓不远,走路半个小时就能到, 不到七点,街上人影寥寥,灯光黯黯,车都不见几辆。 宋纾漫步在灰蓝色的天幕下,天地间孑然一身,让她有种自己随时会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虚无感。 直到桐花高中独具特色的女生宿舍楼,随着渐渐亮起的天色映入眼帘,她才意识到自己快到学校了。 她目光一眺,不远处,一道身影刚刚走进校门,说熟悉也不尽然,可她还是能够一眼认出那是沈西洲。 她下意识快走几步,步入冷清的学校,走在前面的人颀长如杨,身形挺拔。 宋纾动动唇,喊出声:“西洲,早啊。” 沈西洲停步,回头看她,眼里闪过几分惊讶:“老师早。” 她转而关切地问:“昨晚没睡好吗?” 宋纾一愣,她睡眠不好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平时出门在外,眼底的乌青都会被她用粉底细致地遮去。 她掩饰得好,不明底细的人根本不知道,她的睡眠质量到底有多差,只有沈西洲一眼看破她的伪装。 她眨眨眼睛,故作戏谑地说:“是啊,我的黑眼圈是不是很重?” “没有。”沈西洲摇摇头,没有多嘴问她没睡好的原因。 晨起与夜半时分,人既脆弱又真实,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画上面具,戴上枷锁。 宋纾此刻神色疲倦,带点冷冽的疏离感,即使对她笑,眼里依旧盛满孤郁,和昨日那个平易近人的女子判若两人。 只是这些话,沈西洲不能说。 “梅花糕好吃吗?”宋纾自然地扯开话题,走在她左手边,步调悠闲。 沈西洲看着她,一脸认真地说:“很好吃,大家都很喜欢,谢谢老师。” 猝不及防听了声谢,宋纾逗她:“那你呢?你喜欢吗?” 分明没什么不同,沈西洲凤眸微眯,化开暖笑:“我当然喜欢。” “老师,你的办公室在哪?” 不是听她这样问,宋纾都要忘记这茬事,她想到一些事,语气迟疑:“下午才搬办公室。” 她的东西暂时存放在一间空教室,一共有好几个纸箱子,无外乎是书和琐碎的物件,今天下午,她才能领取到学校分配的办公室钥匙。 沈西洲没有错过她紧了又松的眉心,非常有身为课代表的觉悟:“东西很多吗?放学后我帮你搬吧,顺便认一下办公室。” 一番话合情合理,宋纾没有推辞她的提议,“好啊,下午在G栋201等我。” 她们又闲聊了几句,最后在班门口分开。 下午放学,宋纾果然在G栋201看到沈西洲。 她脱下校服外套,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高领毛衣,显得脖子越发修长。正发育的胸型微显,曲线优美的腰背往内收,整个人透出冷清的禁欲感。 “老师?”沈西洲的美目转过来,眼神柔软。 宋纾心跳骤快,她耳根发烫,不自在地“嗯”一声,暗恼美色/诱人,再一看地上的纸箱子,眉心一跳。 箱子不多,可是很重。 装的几乎都是大部头的精装书,她本来就是昨天下午托其他人搬到学校门口,再拜托保安帮忙搬进来的。 一会儿要从二楼搬到四楼,又只有沈西洲和她两个人,她有点后悔早上答应得太爽快,等会儿害沈西洲受累。 她犹豫道:“要不要多找几个人过来箱子太重了。” “他们都回家了。”今天是周五,放学得早,也不用晚自习,大家归心似箭,一下课没多少人愿意待在学校。 “箱子要搬去哪?”说话间,沈西洲轻松地抬起一箱书,脸色都没变。 宋纾怕她举久了胳膊酸,连忙抱起一沓资料在前面带路,“四楼。” 学校分给宋纾的办公室面积很小,不过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用,反而显得有些空旷。 沈西洲上下跑了几趟,没一会儿功夫,她已经把纸箱子全部搬上楼,“好了,没落下其他的东西。” 几乎没来得及做什么的宋纾,看着气都不带喘一个的人,语气诧异:“你都不累的吗?” 即使沈西洲看起来并不文弱,却也不像强壮有力的人。 沈西洲凤眸微动,她耐心地向宋纾解释:“我从小习武,单是九岁那年,每天早上就需要双手各提二十公斤的石头,往返跑五公里锻炼臂力。” “后来离开了松鹤武院,平时在家也没有落下过锻炼。” 言下之意,这点重量不在话下。 松鹤武院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前朝年间,其中出过不少武术界的名家大师。 沈西洲四岁就被送到松鹤武院,在武院习武的同时,她还要兼习小学义务教育的内容,十二岁那年要考初中,她才正式离开松鹤武院。 这个“wu”肯定不是跳舞的“舞”,惊讶之余,宋纾还是想确定一下,她问:“武术的武?” 她对松鹤武院略有耳闻,两年前,关于松鹤武院的历史和故事还在网上火过一段时间。 一直以来,都很少有家庭愿意送女孩子去习武,因为他们总觉得女子天生娇柔,吃不了苦头,习武一事也并不雅观。 实际上习舞要吃的苦头同样不比习武少,说到底还是性别偏见太深。 “嗯,对。”沈西洲不止一次拿过全国性赛事的奖项,这个寒假,她刚打完擂台赛,夺得少年组的冠军。 宋纾若有所思地打量她裹在毛衣下的手臂,这样看完全看不出半点习武之人的痕迹,她好奇地追问:“那你手臂上有肌肉吗?” “你要看?”沈西洲淡笑,作势要挽起衣袖。 她的手臂线条充满力量美,一到夏天穿短袖露出手臂,玩得好的朋友都喜欢上手摸几把。 “不用不用。”反正迟早会看到,宋纾心态很好,她靠着一旁的办公桌,笑意深了深,温软念念:“你还真是年少风流。” “怎及佳人?”沈西洲流利地回应,她抬手抹去一滴从额角滑向眼睛的汗。 宋纾注意到她皙白额上的薄汗,“别用手擦,我找找纸巾。” 她身形方动,却不小心打翻桌上的文件盒,“哐当——”里头的纸张散落满地。 沈西洲立刻蹲下身去捡纸张,宋纾顺着她的动作低头,只见到女孩柔软的头发和细白的脸庞。 她一时忘记帮忙,顿了片刻,才启唇道:“沈西洲。” 沈西洲微抬下颌,漂亮的凤眸半阖,散下的长发温软地勾在胸前,更显得她神色温柔。 她觑向神色不明的宋纾,轻声道:“怎么了?” 宋纾眼中的促狭不加遮掩:“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叫沈南风?”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沈西洲的舌尖轻舔过下唇,唇红齿白美娇娘,是盛夏白瓷里卧着碎冰与红梅,化口清凉。 宋纾看得有些怔,只听少女轻描淡写道:“那是我姐姐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候很想学跆拳道,家里人以女孩子学这些像什么话,一点也不淑女的理由拒绝了,而我也不喜欢跳舞,导致从小什么都没学会,只顾着看小说了。 可是学几招防身术对于女孩子真得很重要,以后有时间肯定还是要去学习的。 第5章 一萼红 宋纾突然提到沈南风,不只是想调侃一下沈西洲名字的由来,更因为这个名字让她觉得很熟悉,于是脱口而出,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居然真得误打误撞地猜中了。 突然,某个片段在她脑子里闪了一下,她按住太阳穴,将那一瞬的惊疑压下。 此时,沈西洲已经把纸张全部捡起来,她一边把东西放回文件盒里,一边补充道:“我还有一个妹妹,她叫沈相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相思。 沈家姑娘都有一个别致又温柔的名字。 宋纾不由地感慨:“你们的名字都很好听。” 她猜想沈西洲应该出身书香世家,自幼家风良好,三姐妹相爱相亲,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养出她知书达理、温和淡定的性子。 “老师。”旁人对名字的称赞,沈西洲从小到大听得多了,她笑着提醒:“纸巾在哪?” 宋纾这才想起这件事,她翻出一包抽纸递给沈西洲,沈西洲擦干净脸上的汗,问她:“有抹布吗?” 这间办公室很久没有人用过,桌椅上早落下厚厚的灰,空气一流动就飘起小团浮尘。 “我来擦就行,你赶紧回家吧,今天谢谢你。”宋纾觉得自己麻烦沈西洲够多了,不好意思再让她做其他事。 沈西洲定定看向宋纾,轻笑道:“没关系,不耽误事,老师扫地可以吗?” 盯着她的眼睛,宋纾鬼使神差地点下头,拆了包新抹布给她:“给。” 沈西洲拿上抹布去洗手间,宋纾出去找扫把和垃圾铲。 两个都是办事效率很高的人,一个擦一个扫,再把办公室从里到外拖一遍,原本肮脏的办公室霎时变得一尘不染,接下来宋纾只需要把私人物品收拾到柜子里就行了。 沈西洲见自己的任务完成,和宋纾告辞:“老师,我回家了。” “回到家告诉我一声。”宋纾不忘叮嘱,不过她好像忘了什么。 沈西洲愣一下,露出无奈的表情:“老师,我没你的联系方式呀。” 委屈的小尾音让宋纾心尖一麻,似被猫儿挠了一下,她耳朵一红,连忙找出白纸和红笔,刷刷几下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写上。 她把纸塞到沈西洲手里,一脸郑重:“我的联系方式。” 沈西洲看一眼纸上的内容,电话号码1个,微信1个,QQ号1个,还挺齐全。 她将白纸叠成方块收起来,粲然一笑:“知道了。” 忽然,她倾身靠近宋纾,少年湿热的吐息化在额间,彼此间的距离太近了,像是两人即将拥抱在一起。 宋纾眼尾一颤,却没有躲开,难得没有对别人的贸然亲近生出厌恶。 “好了。”沈西洲将不知何时掉到她发间的一小张纸片摘掉,尔后直起身,后退几步:“老师,周一见。” 沈西洲的身上有沐浴露的淡香,宋纾方才嗅到一点尾调,这让她生出些许的不舍,只是些许。 “周一见。” 半个小时后,沈西洲回到家。 她在玄关处换上拖鞋走进客厅,沈相思和连子茵正在端菜,今晚是沈清和掌厨。 “二姐姐~”沈相思看到沈西洲,跑过来扑到她怀里,她上初一了,身高正到沈西洲胸口。 沈西洲扶稳她,揉揉她的脑袋:“怎么那么开心” 沈相思没有撒手,挂在她身上:“元宵晚会的名单定下来,我的节目入选了。” 沈西洲想起沈相思和她提过,她们学校各大晚会的节目竞争激烈,而她要表演的节目又相当特别,即使在演奏技艺上炉火纯青,她依旧担心自己无法入选。 沈相思要用尺八演绎名曲《远山》。 尺八,华夏古乐器,管长一尺八寸,故名,今式微。 《远山》,沈相思的老师,尺八一代宗师——水澹烟的成名曲。 尺八的传承在华夏乐器史上出现断代,同一时期盛于和风国,在大部分现代人眼中,尺八始终是用来演奏和风宫廷雅乐的乐器,生于和风,死于和风,它的前身只有少部分人还记得。 近年来,华夏重塑文化信仰,尺八才以一种极其微妙的身份,重新进入大众视野。 沈相思从小表现出极高的音乐天赋,却没有选择学习流行的西方乐器,而是醉心于金石丝竹声中。 五岁那年,必须要确定一门终身学习的乐器,她选择了冷僻的尺八,拜入水澹烟门下。 尺八之音,苍凉旷远。 尺八之曲,统御山川。 一般人听不出好歹,在元宵节这种日子演奏更是冒险,好在沈相思学校里某位教音乐的老教师惜才,在一众西洋乐的节目中,力排众议给了她登台表演的机会。 “恭喜妹妹。”沈西洲为她高兴,她知道沈相思希望抓紧一切机会宣传尺八,每一场演出对她而言都至关重要。 “西洲,你要先喝汤还是先吃饭?”连子茵打断两姐妹的腻歪,今晚沈清和煲的是排骨胡萝卜玉米汤。 “你们先吃吧,我洗个澡。”沈西洲放开沈相思,她洗完澡还要找宋纾,没那么快可以出来吃饭。 学校里。 “嘶。”宋纾倒抽一口凉气,收纳盒里的水果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脱了鞘,她没留意,整把刀扎破她的掌心,皮肤撕裂的疼痛钻心,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处往外流,染红整只手掌。 她蹲在地上,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血迹,心理上的快/慰远大于身体上的疼痛。 她的心理医生告诉过她,她有轻微的自残倾向,尽管这两年她把这种念头克制得很好,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自己,可是她乐意见到自己受伤,再放任伤口流血。 不过快/慰感没有维持多久,一桩往事浮出宋纾的脑海。 有一年,她在厨房里做饭,不小心摔碎一只碗,她动手去捡碎片,却扎得满手都是血。 韩宁正好下班,撞见她这副样子,开口训她:“怎么笨手笨脚的?” 她忍不住撒娇:“疼~你还凶我。” 韩宁拿她没办法,好声好气地哄着她:“纾纾,我错了,我不该凶你。” “我给你包扎一下,晚饭我来做好不好?” “我在呢,不哭了,纾纾。” 当年的宠溺皆是后来的刀锋,宋纾用没受伤的手揉揉泛红的眼睛,自嘲地笑了声:呵……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说,尺八之音,溯前世,窥来生。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了解一下,这门古老雅贵的乐器。 第6章 诉衷情 猝然,急促的来电铃声响起,唤醒失神的宋纾,她站起来,看向办公桌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来电。 “喂?”血还在往外涌,宋纾甚至能够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沈西洲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她说:“老师,我到家了。” “你呢?还在学校吗?” “嗯,我在学校。”宋纾靠在办公桌上,将掌心朝上,血液渐渐凝成一小块“血玉”,她动一下手腕,“血玉”也跟着摇了摇。 沈西洲继续问:“这么晚还在收拾?” 不知是沈西洲的语气太温柔,还是失血导致的晕眩,宋纾脑子发热,心防卸去大半,她半是抱怨半是委屈地告诉沈西洲,自己不小心划破手的事。 “是啊,收拾东西的时候还被刀划到手,流了好多血。” 她的声音太软,近似撒娇。 沈西洲静默几秒,问了件很重要的事:“伤口处理过了吗” “没有。”宋纾浑不在意道:“让血继续流吧,我不想处理。” 许是忆起与韩宁的往事让她心情不佳,她一时忘记身份,言论既恶劣又任性。 沈西洲担心她的伤,又不好逼她,只能小心地和她打商量:“那先把血止住不然多疼啊。” 倘若孤身一人,宋纾受再多伤都只会咬牙隐忍,连难过一下都不愿,可一旦知道有人是在意自己的,哪怕是一点委屈她都受不得。 好像才感觉到疼痛,宋纾突然鼻子一酸,眼里氤氲起水雾,她轻声道:“我好疼……满地都是血,怎么办呀?” 娇弱的咬字如易折的秋花,她的情绪一击即溃。 “我现在回去。”感觉她随时要哭出来了,沈西洲心底一慌,打开衣柜找外出的衣服,她边找边安慰宋纾:“你别怕,很快的。” 不是劝她自己处理,也没有哄她去医院,而是要自己亲自出面。 闻言,宋纾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她有些慌张,忙说道:“你别担心,我这里有医药箱。” 一顿,她妥协道:“我现在就处理伤口。” 沈西洲陡然抓紧手中的衣服,她心绪复杂地将衣料上的皱痕抚平,又抓紧再抚平,许久都没有说话。 在长久的沉默中,宋纾惊觉自己对沈西洲有多过分,她在践踏一个人对她的关心。 “西洲,对不起。”宋纾心里忐忑,语气小心翼翼。 她们认识还不到四十八小时,连朋友都谈不上,关系止步师生。 沈西洲出于教养关心她,她却任由情绪攻击沈西洲。 “快去处理伤口吧。”沈西洲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老师,我担心你。”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待人体贴温柔,总是无意间给人会心一击。 不管沈西洲是出于什么立场的关心,都足以让宋纾的心颤了又颤,她眨一下眼,眼泪往下滴,她道:“谢谢你啊。” 别哭啊,沈西洲听出她隐忍的哭腔,有点遗憾自己没有在她身边,这样至少可以给她擦擦泪。 她温柔地说:“老师赶紧去包扎一下伤口吧。” “那……周一见。”宋纾收着泪,想要结束话题。 “嗯呐,再见。” 沈西洲叠好衣服放回衣柜,走出了房间。 沈相思和连子茵吃完晚饭后,坐在二楼客厅看电影,沈西洲路过时瞟了一眼,她们看的是近港老片《河东狮吼》。 “桃花债要还,桃花劫要挡 月娥命中注定一世担惊受怕 为季常挡去所有的桃花劫 即使我挡到伤痕累累 也绝对不会后退 这点皇上不用为我担心” …… 张柏芝的美是掺过寒霜的白玫瑰,美人在骨不在皮,红颜未老,岁月已衰。 沈西洲没有惊动她们,下一楼餐厅。 餐桌上的菜被一个大罩子盖起来,旁边放有一个三层饭盒,一层饭一层菜一层汤,那是沈清和给沈南风准备的晚餐。 沈西洲掀开罩子,打开电饭煲盛饭。 沈清和正好摆好水果拼盘,端着碟子从厨房里出来,他看到沈西洲,便把碟子放下:“我把菜给你热一趟。” 沈西洲已经坐下了,她尝了一口豆腐,阻止他:“不用热,菜还没凉。爸,你一会儿要去姐公司吗?” “是啊,今晚做了她爱吃的菜,答应她给她送过去。” 沈南风大学毕业后,在外面买了一套房子,不过她有时间还是会回家住,偶尔在公司加班惦记家里做的饭菜,便会打电话回来,沈清和或连子茵有空就会给她送过去。 灯光下,沈西洲面孔莹白,她说:“我去送吧。” 她正好需要出门一趟。 “那你记得带钥匙,一定要把汤喝完。”沈清和叮嘱她,这汤他煲了很久,一点都不能浪费。 沈家家规:菜可以不吃,饭可以不吃,汤不能不喝。 沈西洲向他保证:“喝,一定喝。” 冉氏集团。 沈南风走进董事长的办公室,等她来到冉晨昏面前,正在专心看文件的人才陡然一惊,看向她的眼神带有惊魂未定的惧然。 转瞬,她又放松下来,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吓到你了?”沈南风把茶杯放到冉晨昏左手边,冉晨昏不喜欢喝咖啡只喜欢喝茶,用的还是她的茶叶。 冉晨昏喝口茶,润润干燥的嗓子,妩媚的眼睛眯起,嗓音慵懒而疲惫:“没有。” 她往后靠,朝沈南风勾了勾手,眼神暗含挑逗:“过来。” 沈南风喉咙一紧,她绕过办公桌,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把冉晨昏圈在自己和椅背之间,如墨长发掩在她的心口,也挡住她眼底的风起云涌。 她问:“怎么了。” 冉晨昏主动搂住她的脖颈,吻上她的唇,缠着她回应。 “冉冉……” 沈南风抬起她的下巴,加深这个吻,洋甘菊的香味,幽幽绽放。 两个月前,公司易主。 冉晨昏遵照遗嘱继任,前任董事长容长佩下台,领导高层或跳槽或被辞退,公司运行陷入混乱之中。 腥风血雨,大厦将倾。 同行都在坐看冉氏的笑话,直到现在,冉晨昏还没坐稳这个位置。 而沈南风则成为她唯一的秘书,以及最亲密的枕边人。 公司楼下。 “沈小姐,沈秘书的晚饭由我送上去吧。” 冉氏的安保很严,外卖和快递只能放在前台,再由前台的人送到每位员工手上。 这个点,前台都下班了,非公司内部人员,连门口都进不去。 沈西洲无奈地挂断无人接听的电话,她把保温盒交给保安:“有劳。” 作者有话要说:冉晨昏x沈南风 专栏《识我》 妩媚恣意罂粟花x斯文败类小狼狗 第7章 梦行云 “一水间”是一家私人经营的24h书店,文艺气息浓厚,顾客多为学生、写字楼白领和文艺青年,沈西洲便是这里的常客。 今晚店里放的是和风轻音乐,曲调哀美。 一水间的选歌不会特意照顾顾客的阅读环境,全凭店长喜好。有段时间店长迷上Rock and Roll,还大手笔地请来国外几支知名乐队进行现场演奏。 表演持续一个星期,所有人免费观看。同时期,店里的营业额水涨船高,却也不抵乐队的出场费,不过她从不在意盈亏,只不过是图个热闹。 “头发。”眉目艳丽的女子,出声提醒正在奋笔疾书的女生。 覃欲陈对上她揶揄的目光,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她将垂下来遮住眼前一半光线的头发别至耳后。 叶遇,既是一水间的店主,也是覃欲陈的监护人。 “叩叩”,一旁的玻璃被人敲响,两人齐齐望过去。 沈西洲身穿米白色V领毛衣,喇叭形袖口给毛衣添加了些复古感,里搭一件高领打底衫,暗纹精致,牛仔裤上扣着一条红色腰带,勾勒出她的窈窕腰身。 路灯下,女孩温柔安静。 覃欲陈向沈西洲招手,示意她快进来。 沈西洲很快来到她们身边,原木桌上堆满书籍和资料,她和叶遇打了声招呼,转头笑问覃欲陈:“你在写什么?” 覃欲陈把新鲜出炉的笔记递给她,开篇第一句就是:“又东二百里,曰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字谈不上娟秀,却也工整,下面用标注笔写满密密麻麻的注释和个人见解。 “蜚。《山海经·东山经》。”覃欲陈没有写这段话的出处,沈西洲却一语道破。 叶遇赞一声:“对,博学多识。” “不敢当。”沈西洲可不敢承她这声赞。 这位的名字早在三年前,已经在华夏文学研究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听她夸自己博学多识是要折寿的。 她转身要走:“我是来买书的,你们忙。” “什么书?我带你去。”覃欲陈跟着起身,沈西洲看出她的欲言又止,觉得她应该是有话要对自己说,顺水推舟:“原版的《小王子》。” 沈西洲本来就有一本《Le Petit Prince》,上星期沈相思借去后爱不释手,她倒不是吝惜书不肯送,只是那上面写有当年自己的笔记,送出去不太合适。 索性今晚正好有空,她想着来“一水间”买一本新的《Le Petit Prince》送给沈相思,也当是祝贺她节目入选。 全世界的语言既相通又独立,由于文化背景不同,很多语言的语序和含义差异显著,尤其是亚洲与欧洲国家的语言。 翻译做到“信”尚且不易,何况“达”与“雅”,因此,翻译后的文字再准确优美,都远不及原版本身的意韵。 三姐妹阅读国外的文学作品,如果是大语种相关,她们愿意专门学习一门新的语言去阅读原版,而小语种的文学作品,她们也会尽量寻找最合适的译本进行阅读,宁缺毋滥。 不过国内很多书店售卖的原版书非常少,一水间倒是多得很。 覃欲陈带沈西洲去二楼,暖黄灯光晕得木制地板透出暖意,顾客捧着书,或坐或站,好在空间够大,没有人挤占过道。 “书应该在左边的第二个架子上。”覃欲陈背靠书架,手指往旁边一指。 沈西洲走到书架前,弯下腰从下往上,一排排地搜找,覃欲陈的声音在她身边轻轻落下:“西洲,我可能早就见过我们的班主任了。” 沈西洲找到书抽出来,偏头问她:“你认识?” 也不知道宋纾的伤口处理好没有,想到某人,她眉心稍紧。 覃欲陈低头看自己的蓝色帆布鞋鞋尖:“开学时我就觉得她眼熟,可是两年前发生的那件事过于难堪,导致我一直不敢确定,当初看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她,我真心希望不是她。” 她似乎正在受某件事迟来的折磨与审判,面上自责,语气愧疚。 无端的,沈西洲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沈家和叶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叶遇还曾是沈清和的学生。 当年,她收养覃欲陈后带人登门拜访,半大点的女孩站在大人后几步的位置,惶惶不安地与幼年时的沈西洲对视,让人一眼看穿她仓皇不安的命途。 “那等你确定了再说给我听。”沈西洲知道覃欲陈告诉她这件事,不是因为觉得她和宋纾亲密到享有对方私事的知情权,仅是因为她和覃欲陈的情分,让覃欲陈本能地向最亲近的友人倾述自己的不安。 买完书出门,外面下起小雨。 覃欲陈借给沈西洲一把墨蓝色的折叠伞,清秀身影和雨伞一起溶进漫天夜色。 沈西洲回到家时,沈相思已经睡下了。她把书放到她的枕头边,又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她的卧室。 她本来还想问一下宋纾的伤处理好没有,看了下时间,发现很晚了,只好作罢。 至于加人,沈西洲把写着联系方式的纸张,叠好藏到手机壳里,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周一返校,大雨滂沱。 按理说,雨季未来,不应该遇到那么大的雨,但是天气反常也可以理解,随着地球环境污染加重,大气破坏程度加深,各地区均出现过异常气象。 如果人类继续那么贪婪无度,不久的将来注定自取灭亡。 这种天气坐公交车上学实在不方便,沈南风开车送沈西洲和沈相思去上学。 她先送沈相思回初中,再送沈西洲去桐花高中,车轮淌过一个又一个水滩,溅起的水花落在绿化道上。 朦胧雨幕下城市颠倒,车灯晃晃而过。 她好不容易从车流中突围,把沈西洲安全送到学校侧门,沈西洲下车,却没有马上进门,反而绕到驾驶座的窗边,屈指敲了几下。 车窗缓缓降下,沈南风不解地看着妹妹,冰凉雨丝扑在她脸上,凉意彻骨,她问:“西洲?” 沈西洲一手撑伞,一边帮她拢好骆色风衣下半开的衣领,领子立起,正好遮去脖子上的暧昧吻痕,她的动作温柔地像在画一副水墨,不带其他多余的意味。 沈南风即刻醒悟过来她的意思,自己撩过长发垂到胸前,食指抵在唇间,作出噤声的手势:“嘘。” 昨天下午冉晨昏和她闹得凶,弄得她身上的吻痕斑斑,她早上起床没注意那么细,结果让沈西洲发现了。 沈西洲对上姐姐狡黠的笑容,某个罂粟花一样迷媚的女子出现在她眼前。 虽然不解她们之间的关系进行到哪一步,到现在沈南风还遮遮掩掩,但是她心知这件事沈南风自有打算,她想说自然会说。 血缘从不是窥探隐私的借口。 于是,她移开视线,没有多问吻痕的来历,而是温声道:“姐慢点开车。” “快进去吧。”沈南风重新升起车窗,赶着回公司安抚某只小野猫。 语文早读。 每个班的读书声都是稀稀落落,没有一点早读的样子。直到宋纾走近(7)班门口,她才听到里头传来的琅琅书声,认真早读的态度与其他班形成鲜明对比。 她倍感欣慰,也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听她们早读。 沈西洲拿着语文书,一边读一边巡,路过没开口的同学就轻声提醒一下,忽然,她敲响一个人的桌子。 施昭阳被人吵醒,起床气很大,醒来的同时把桌子猛地向前一推,一脸不爽地瞅着沈西洲。 “哐啷——”前面女生的椅子被她顶了一下,顿时花容失色,她的同桌也被吓得不轻。 教室里的读书声默契地停下,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沈西洲和施昭阳,沈西洲面不改色,施昭阳面色不虞。 好奇事态后续发展的有,担心沈西洲安危的有,害怕施昭阳发难的有。毕竟施昭阳恶名在外,和本校那帮混日子的学生关系很好,一心求学的人本能畏惧这类“坏”学生。 沈西洲对她凶狠的眼神不避不让,她将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放在施昭阳桌上,声音是一贯的温和:“吃颗薄荷糖提提神。” 明明是这么温和的语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对峙半晌,施昭阳撇嘴,抬起了右手,很多人以为她要动手打人,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施昭阳迅速地撕开薄荷糖的包装袋,将糖丢进嘴里嚼,她又从乱七八糟的柜筒里找出语文书,还不等她问,沈西洲已经帮她把书翻到正在读的那一页,她说:“这一页。” 一场小风波就这样被沈西洲化解,早读声重新响起,宋纾悬起的心放下,一切发生的太快,导致她错过沈西洲投来又收回的目光。 这节早读课宋纾没有进班,她在教的另一个班,(8)班的外面听了一会儿后,直接回办公室。 早读课结束,沈西洲收齐语文作业去找宋纾,“老师,作业交齐了。” 办公室里满是姜茶的味道,宋纾在喝姜茶,她拿杯子用的是完好的右手,放在膝上的左手缠着绷带,有种残缺的美感。 宋纾见她直直往自己受伤的左手看去,很乖地交代:“止过血了,上过药了,包扎好了,没有沾水。” 沈西洲歪头一笑:“老师,你在紧张什么?” 扛不住此番美色,确实紧张也心虚的宋纾脸上一红,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喝得惯姜茶吗?我给你倒一杯,驱驱寒气。” “喝得惯,谢谢老师。”沈西洲开始习惯宋纾时不时的投喂。 宋纾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新杯子,拿开水烫几遍,又把保温杯里的姜茶倒到杯中,倒到八分满她就不倒了。 杯不盈满,拿起来才方便,喝起来好下口。 沈西洲捧起杯子,小口地抿,她的神态不似在喝一杯普通的姜茶,而似世家贵族在品名茶。 宋纾明目张胆地看她,心里餮足。 “老师,作业还少两本,我再催催。”(8)班语文课代表邢德音也来交作业了。 “第二节 课上课前再不交就不用交了,你直接把名单报给我。”宋纾对她说完公事就无话可说。 邢德音显然没打算走,她笑眯眯地问:“老师在喝姜茶?” 宋纾一改刚才对沈西洲的慷慨,默默把还没盖起来的保温杯挪远,她矢口否认:“没有,别瞎说,不存在的。” “我都闻着味了。”女生表示不信,她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宋纾正色,义正言辞地教育她:“老年人注重养生,喝姜茶驱寒,你一年轻人,身强体健的,凑什么热闹,多喝热水哈,对身体好。” 才说完,她意识到什么,面带惊恐地看向一旁。 “老年人”沈西洲又呷一口姜茶,对上宋纾复杂的目光,人畜无害地笑了笑,牙齿灿白:“看我做什么?我在养生呢。” 宋纾:…… 总是作死得罪自家语文课代表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作者有话要说:除去专业文献和资料,外文小说的话,我强烈推荐大家去看外文原版,实在看不懂原版,也尽量挑一本翻译上佳的中文版阅读。 由于文化背景不同,很多语言的语序和含义差异显著,尤其是亚洲与欧洲国家的语言。 翻译做到“信”尚且不易,何况“达”与“雅”,你们可以看看民国时期的文人如何翻译的外国小说,字句美如词,也让读者有较强的代入感,这是现代很多翻译者所不能匹敌的。 第8章 调笑令 雨霁天青,万物复苏,高中时光飞逝,转眼又是周末。 沈西洲与友人相约,周六下午在市中心的鸿蒙商都看电影。 电影是一部小众的纪录片,排片率不高,口碑好到爆,上映快两周,她们才订到周六上映的电影票。 下午两点,一行人在二楼电影院门口集合。 电影院旁开有好几家店,供人饮食和休憩,她们通常会在电影入场前一个小时过来吃东西。 “我和西洲去取票,你们去找吃的。”覃欲陈语音刚落,孟秋扯上林燕笑,抬腿就往某家店跑,活脱脱两匹山谷中撒野的狼。 “赶紧的,那家店的香草冰淇淋限时限量,再晚吃不到了。”孟秋对美食的热衷程度,与Claude Monet对光与色的狂热追求不相上下。 她可以等一张至少需要排两小时队,还不一定能等得的特色手撕饼,也可以向老师扯谎请假,远渡异国只为吃上一份新鲜寿司。 手撕饼是她给林燕笑两百元排队辛劳费换来的,寿司那次是林燕笑帮她想的办法骗过老师。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好在她家有钱,宠她宠得没谱,随她在这件事上折腾,不爱珠宝不爱衣包只爱吃喝,省心得怪叫人心疼的。 林燕笑被她扯得气喘,不忘吐槽:“小短腿也就这时候跑得快。” 她嘴上嫌弃,进门后如常排到买冰淇淋的队伍里去了,又让这位大小姐赶紧去找位置坐下,美曰其名:占位。 “我们也过去了。”夏语冰搂紧南桑的腰,南桑依偎在她怀里,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整个人的重量都分到她身上。 南桑像极经常被文人士子把亡国的锅甩到她身上的森间妖物,夏语冰毋庸置疑是那位耽于美色、疏于政事的昏君。 “你们赶紧走。”覃欲陈心累地挥挥手。 自从上学期,南桑和夏语冰确定关系,她总觉得自己在承受不住恋爱的酸臭味的那一天,会一个激动选择与她们同归于尽。 影厅外人流如织,幸亏自助取票机多,拿票方便快捷。覃欲陈在取票机前输入手机号,电影票从出票口一张张落下,纸面发烫。 她数了数,六张电影票,不多不少,把票揣进兜里,她对两手空空的沈西洲眉梢一扬:“可以了。” “嗨!” 沈西洲和覃欲陈回头,一身红色休闲针织开衫的宋纾站在她们身后。她将手中的电影票大方地展示给她们看,姿势轻松,笑容愉悦:“是不是很巧啊~” 那是一张专门定制,永不褪字的电影票,不像她们手中的热敏纸,时间久了,字也湮了。 电影票上的其他信息她们也眼熟,宋纾要和她们看同一场电影,坐同一排的位置。 今天宋纾本来没有打算出门,可是这部纪录片当年因为缺乏经费开过众筹,题材和内容合她眼缘,她一时心软,投进去小两万,换回电影上映后获得一张定制电影票的承诺,一晃三年。 电影票昨天送到她住的公寓,还是被她妈从乌里特意寄过来的,兑换时间截止至影片下线,犹豫再犹豫,她决定周六出门。 宋纾中午就过来了,眼见时间充裕,她也懒得逛街,索性又挑了部文艺片,进影厅打发时间,电影散场,绕出过道,沈西洲和覃欲陈恰好撞入她的眼。 她走近一瞧,真还挺巧,她们和她要看的是同一部电影。 “老师还有安排吗?要不要和我们去吃点东西?”覃欲陈察言观色,宋纾是一个人,既然遇到就是有缘,不如把人一起捎上。 她不放心地加一句:“西洲请客。” 莫名“被请客”的沈西洲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善如流:“老师有时间吗?” 如果是其他人问宋纾会干脆拒绝,换成是沈西洲,她没出息地微挑眼尾:“当然有啊,怎么可能没有。” 覃欲陈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南桑她们没等到人,让孟秋给覃欲陈打电话,“你们还没搞定?要喝什么?燕笑在点单。” “我们遇到宋老师了。”覃欲陈又问沈西洲和宋纾:“你们要喝什么?” “四季春。” “四季春。” 沈西洲和宋纾异口同声。 覃欲陈表情有些古怪,她是喝不惯这种苦津津的东西:“我还以为只有西洲才喜欢喝四季春,没想到宋老师也喜欢,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宋纾总觉得她最后一句用得荒谬,似在不带脏字的骂人。 沈西洲看着宋纾,轻轻一笑:“喝四季春养生。” 宋纾:…… 养生这个梗恐怕是过不去了。 “纯茶,不加糖,热的。”沈西洲的唇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暂时放过逗宋纾。 五分钟后,她们推开店门,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宋纾一眼看到自己的学生,本就是盘正条顺、风华正茂的美人胚子,坐在一起吸引路人大半的目光。 “老师好。”看到宋纾,玩闹中的几人恢复点人样,坐姿乖巧地像讲究五美四德的优秀学生。 宋纾轻巧入座,眼皮很薄地掀了掀,未语先笑:“不介意多加我一个吧?” “不介意!不介意!”孟秋把给她点的四季春推给她:“您尝尝。” 宋纾端起四季春,喝了一口,慢悠悠地感慨道:“平时在学校你们穿校服,我只能把你们当毛孩子看,现在再一看,分明都是漂亮的女孩子,小姑娘长开了。” 孟秋没听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毛孩子和女孩子有什么区别?在学校里我也漂亮啊。” 这人自恋不带脸红的。 林燕笑嫌弃地瞥她一眼,仿佛在看一碟难看又难吃的菜:“啧,漂亮这个词和你有什么关系?” 孟秋冷哼,冲她张牙舞爪,形象这种东西,不能吃就不算重要。 沈西洲接口解释:“毛孩子给人主观上第一感觉是年龄小,性别区分不大,女孩子一词指向性十分明显。” 宋纾安逸地喝她的四季春,既没说对也没说不对,眼角弯了又弯,她的课代表果然与她心有灵犀。 林燕笑不了解宋纾的口味,只帮她点了四季春,沈西洲决定亲自跑一趟,省得她什么都没吃上,她问:“老师要吃什么吗?我去点。” “你点吧,我不挑。”宋纾把选择权交给沈西洲。 “提拉米苏吃吗?”软香与微苦的完美结合,沈西洲喜欢这家店出品的提拉米苏。 宋纾倏然伸出手,五指干净修长,她笑,眼目逢春,生出一簇簇春花,三月的春惟若揭,也不及她三分娇艳。 “你要带我走吗?” 沈西洲的视线从她的手移向她的眼,灼灼照人,她的心跳打个突,耳尖蹭地一下泛红,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介乎亲昵与暧昧,围观的几人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西洲这是脸红了吗?”夏语冰小声地询问南桑,有些不敢置信,南桑小幅度地点头。 孟秋偷偷翻出手机,把镜头对准沈西洲,开始精打细算:“你们说我拍下她脸红的照片,是威胁她要封口费来钱快,还是卖给其他人来钱快。” 小财迷林燕笑在这件事上出奇的冷静:“她会把钱拿去雇我杀你灭口,永绝后患。” 依照沈西洲的腹黑程度,她真有可能这样安排,孟秋讪讪地把手机放下。 失态不过几息,沈西洲迅速调整好呼吸,避开宋纾带笑的目光:“那我去给你点,等一下。” 她仓促起身,大腿不小心撞到桌角,桌上杯子摇晃,背影落荒而逃。 宋纾轻咬吸管,眺着那道高挑的身影,心绪被无声牵动,又渐渐归于平静。 原来你也会脸红啊。 作者有话要说:提拉米苏:带我走。 错误 [ 现代 ] 郑愁予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第9章 鹤冲天 电影放映前十分钟,观众依次入场,她们相继入座,这一场次上座率极高,几乎都是女性观众。 宋纾坐在沈西洲左手边,前后的交谈声时远时近,错落光线隐藏人的表情,她蜷缩在椅子里,有些走神。 “老师,”沈西洲在黑暗中开口,声音是一贯的熨帖:“你有心事吗?” 宋纾扭过头,她只能看见沈西洲模糊的五官轮廓,可她脑海中又能清晰浮现出女生薄唇轻抿,眼神温柔的样子。 她自以为将情绪隐藏得很好,却每每被沈西洲识破,竟然也没有因此感觉到不适,属实奇怪。 她压声:“只是很久没有和认识的人一起看电影了,恍然如梦。” 几个人聚在一起玩,对她而言,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久远到回忆模糊,辨不出是否真有其事,但是真论久远,也不过是两年的光景。 沈西洲没有再问下去,宋纾心有隐痛,伤口深且重,坦诚到这一步已是极限。 她犹豫片刻,方覆住宋纾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背,安抚性地摸摸,她的掌心温热,生有薄茧,细嫩的肌肤才被触碰,一股酥麻感就从宋纾的后背窜起,她身体一软,还没反应过来,沈西洲已经把手收回,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冲她无辜地眨眨眼睛,好像生怕被她误会什么。 宋纾哑然失笑,这个人的性格实在是太好了,做的每一步都那么恰到好处,润物亦无声。 纪录片时长将近两个半小时,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逃过上面的一刀剪。 片名是《女书》,讲述的是“女书”的前世今生。 女书:起源于华夏江永,是世界上唯一存在性别的文字,也是专属于华夏女性的文字。 女书的使用方法濒临失传,相关史料更是少之又少。 导演秦雅望想要通过拍摄纪录片的形式,在它没有完全消失之前,让更多人了解女书背后的故事。 倘若可以吸引到年轻人的关注,或许可以改变它即将泯然在历史长河的命运。 纪录片的最后一个镜头,是一位气质典雅的女士站在檀木桌前提笔落字,上等的墨在雪白扇面上缓缓展开,纤细均匀的字迹一一铺陈,她的泪水一次又一次滴化笔下的女书。 “夜三更,雨初停,卿卿未归梦易醒,子规向谁啼? 曲断肠,舞伤情,依依孤枕岁频惊,寒鸦识商音。” 古铃遥遥,念出这封女书所写内容的哀婉女声随风散去,佳人远逝,徒留未亡人日夜受尽死别之悲。 片尾曲响起,一直沉默的观众们才彻底收不住情绪,和着悠远冷清的山歌泣不成声。 被纪录片的内容所打动的宋纾同样泪流满面,沈西洲接连给她递了好几张纸巾,又轻声哄着人,等到她彻底平复心情,才和她走出影厅。 宋纾准备回家了,她和女孩们辞行:“我先回家了,你们玩得开心。” “老师,我送你。”沈西洲主动请缨,其他人的夜间活动,她参不参与都不要紧。 孟秋作西子捧心状,连声控诉:“瞧瞧,什么叫区别待遇!上次我叫你陪我走会儿你都不愿意,更别说让你送我回家了,哎,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覃欲陈丢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提醒她不要皮过头,换得下场凄惨:“你还敢提上次的事?” 孟秋猛然一僵,眉毛耷拉下来,她恬不知耻地躲在林燕笑身后,在沈西洲饱含深意的目光下笑得一脸讨好:“客官慢走,小女子不送。” 其他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自觉地远离她三米远,场面一时颇具喜感。 “走了,拜拜。”沈西洲和宋纾和她们告别。 “拜。” 直到和沈西洲走出商都一段距离后,宋纾才好奇地问道:“西洲,欲陈说的上次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沈西洲十分爽快地把上次发生的事,全部告诉她。 且说上回,她们一行人在外边聚餐,孟秋喝酒上头,半醉半醒,非要沈西洲陪她去海边吹风,说话间把酒气全部哈在沈西洲脸上。 末了,还动作轻佻地勾起她下巴,借酒发疯:“小美人,你真甜。” 向来滴酒不沾的沈西洲,温柔一笑,活络手脚筋骨的声音异常清晰,其余几人心惊胆战,生怕她倏然出手把孟秋打成猪头。 林燕笑及时拎住孟秋的脖子,把她拖出沈西洲的视野范围,堪堪阻止一桩惨案发生。 酒醒之后,孟秋肠子都悔青了,那几天看到沈西洲时乖巧得很,低眉顺目,静若处子,不过没坚持几天,她就继续浪得飞起。 等沈西洲绘声绘色地讲完原委,宋纾盖住脸笑个不停,“你们怎么可以那么逗。”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的。”沈西洲脸上写满“惨遭生活绑架,无奈与戏精为伍”的苦恼。 宋纾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和她站进公交车站上候车的人群里,蓦然转头,表情柔和:“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 沈西洲眉梢细细一挑,她的眉天生好看,弯长且是深乌色,衬得一对凤眸深邃温情。 她肯定地说:“以后也会开心的。” 这小孩,再寻常的对话她都能找准时机暖暖你。 宋纾不做声地看她,直把沈西洲看得耳朵上泛起淡淡的红,她才满意地收回视线,主要是她等的车到了,沈西洲和她并不顺路。 “那我走啦。”宋纾跟着人流上车,沈西洲看着那抹红穿行在人潮之中,心里某处软了又软。 晚间,沈西洲写完作业,心念一动,打开手机壳取出里面的纸,她按照上面写的内容,一一添加宋纾的QQ和微信。 宋纾的QQ头像和微信头像一样,一张黑底金字的图。 沈西洲点开来看,字是个人风格突出的硬笔行楷,自上而下念:我亦飘零久,左下角印着方正的红印章,是篆体的宋纾。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沈西洲深知这句词的出处,词意哀怆忳郁,一念始生,她起了无数的猜测,又悄然止息。 宋纾很快就通过她的好友申请,用QQ和沈西洲聊起来。 旧西洲:老师晚上好。 旧西洲:以后有事在这里找我。 Sue:无事呢? 沈西洲失笑:“无事也可。” Sue:现在在做什么 旧西洲:刚写完作业,你呢? Sue:在看电影——《阿飞正传》 旧西洲:风华绝代。 宋纾瞬间意会到沈西洲说的是谁。 张国荣,美人留光华,从此风也无晴,月也无凭,再无公子如他,绝代,绝代。 Sue:喜欢哥哥? 旧西洲:我家有他参演过的电影的碟片,还有歌曲专辑。 旧西洲:所有都有。 二十一世纪以后,磁带和碟片在市场上逐渐被MP3、手机所取代,不过这些老一代的旧物,沈家应有尽有。 旧西洲: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看电影了? 宋纾抱紧被子,团在沙发里,其实天黑之后她就不大爱搭理人,现在却忍不住多说点话。 Sue: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一段台词是什么吗? 沈西洲没有回她,安静等了会儿,等来一条语音。 “我以前以为一分钟很快就会过去 其实是可以很长的 有一天有个人指着手表跟我说 他说会因为那一分钟而永远记住我 那时候我觉得很动听…… 但现在我看着时钟 我就告诉自己 我要从这一分钟开始忘掉这个人” 少年情/事多风流,终不过物是人非。 语音发出去好一会儿,没等来沈西洲的消息,宋纾骤生几分无措。 忽然,屏幕上出现一条语音,她紧抿下唇,伸指点开。 沈西洲念了和她一样的台词,不同的是,她用的是地道古雅的粤语,和影片原声很像,宋纾在她的声音里,身临冷色与暗光之中。 语音结束后,宋纾半是惊喜半是惊讶,她飞快地敲上一行字。 Sue:好好听! Sue:【举高高GIF】 Sue:你学过影视剧配音? 她有好几位在配音行业工作的朋友,好玩的那几年接触过这方面,没有入圈,纯属玩票,现在一听就知道沈西洲一定是有配音底子的人。 旧西洲:没有系统学过,业余爱好。 Sue:你还有什么不会? 旧西洲:乐器、舞蹈、画画……好多好多。 前三样都会的宋老师心理平衡了,看看时间,想起自己为人师表的职责:“年轻人早点睡” 旧西洲:不,我是老年人。 宋纾一呛,又为下一条消息弯了眉眼。 “老年人更应该早点睡,老师晚安。” “晚安” 今晚,沈西洲第二次出现在宋纾的日记里。 “风华绝代,张国荣先生是,她亦然。” 作者有话要说:对“女书”感兴趣的读者可以了解一下它的起源。 有部中韩合拍的电影叫《雪花秘扇》,主演是:全智贤和李冰冰,讲述的是“老同”与“女书”之间的渊源。 全片姬里姬气,涉及很多女书的相关知识,值得一看。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清代 · 顾贞观《金缕曲二首》 第10章 永遇乐 正午放学,春风和暖,花影叠叠重重,鸟儿啼声繁碎。 喧闹的走廊上,几位女生穿过人群。 “九班的男生又来向我打听南桑的微信,我都快被烦死了。”孟秋心累地吸了一口抹茶星冰乐,她人缘好,每个班都有熟人,找她打听班里女生的男男女女也多,让她烦不胜烦。 “打听你的人也不少吧?”林燕笑脸上的笑有些刻意,她们这行人经常是别人的八卦话题中心。 孟秋立刻摆出嫌弃的表情:“那等刁民也敢觊觎朕?” 沈西洲把手搭在这位戏精的肩头,揶揄道:“谁让你是(7)班‘外交官’,不找你找谁?” 外交官是(7)班女生对经常去其他班联络感情的孟秋的戏称,孟秋没好气地翻个白眼,继续抱怨:“西洲你也是,桃花压满枝,十班那个楚云间问你问得最勤,天天来我们班外头晃,逮到我就烦我,他有那时间干什么不好?” 说曹操曹操到,楚云间忽然出现在她们十步之外,他身后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男生,这些人把半个过道都堵住了。 还不等她们发问,楚云间直奔主题:“沈西洲同学,中午可以一起吃饭吗?” 他生就北国的挺拔身姿,长相却是南国的俊秀,眼光再挑剔的人都无法昧着良心否认,他确实拥有一副顶出众的皮囊。 不过正因为他样貌上佳,过去撩女生很少失手,平时又受一帮“兄弟”吹捧,追求沈西洲时屡屡碰壁,他就以为沈西洲在欲擒故纵,自作多情得很。 沈西洲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直言拒绝:“不好意思,我和朋友有约。” “那下次再约?”这句话好不要脸,一来一往就留下纠缠的余地。 沈西洲沉下脸,眸意转冷:“楚云间同学,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我都不想和你有任何接触,请你让开,不要挡道。” 她已经再三拒绝还要被他死缠烂打,现在也不要怪她不给面子。 她的语调保持素日的温和,楚云间却感觉自己被隔空甩了两耳光,一左一右,抽得响亮,让他火辣辣地疼。 脆弱的自尊心使他不堪“受辱”,他气血上涌,激动地拽紧沈西洲的手臂:“沈西洲,你知道我喜欢你。” 见状不妙,林燕笑和孟秋往旁边一躲,南桑被夏语冰护到身后,覃欲陈站到后边,她们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沈西洲将被抓住的手臂一抬一推,不止轻松地离开禁锢,楚云间还踉跄地连退几步。 她凉凉地挑他一眼:“我知道,所以呢?”微扬的“呢”字如一把尖刀,直直往楚云间心上剐。 楚云间强忍丢脸的难堪,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他向沈西洲连声哀求道:“我是真心喜欢你,也是真心希望你给我一个成为你男朋友的机会,在一起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西洲,你答应我吧?” 围观这场“苦情戏”的同学越来越多,场面逐渐失控。 “答应他——答应他——”不知是谁起得头,男生的起哄声越来越大,他们的变声期还没过,聒噪地如公鸭群叫。 “我们老大都表白了,美女给个面子呗。” “难道沈西洲喜欢学长,不喜欢同年纪的人?太骚了吧,勾引其他年级的男生,看不上我们?” “犹豫什么啊?钓凯子呢?追了那么久还不答应,装什么矜持?” “日,磨磨唧唧的,喜欢就强上啊,三年以下,血赚不亏。” 羞辱女生的污言秽语如一桶桶脏水,带着恶臭味尽数泼向身处舆论中心的沈西洲,林燕笑和孟秋听不过耳,和他们对骂起来。 “你们要不要脸啊!这样侮辱人?” “九年义务教育没教会你们什么叫素质?你们这些败类怎么考进来的?” “嘴巴那么臭早上是不是没刷牙?长那么丑说话还恶心,活着污染空气,死后污染土地呢?” 不堪入耳的话如风呼啸,楚云间挡在她面前,固执地等她回答,眼底装有势在必得的贪婪。 皮相再好,骨子一脏,人就废了。 沈西洲凝眸,身姿如松,字句铿锵。 “楚云间同学,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拒绝谁是我的权利。” “你的喜欢我知道了,我的拒绝你也听着。” “我不想也不会和你有任何除校友以外的关系,请你知道什么叫羞耻,尊重我。” “刚才你演出深情款款的样子向我表白,又任由班上的男生帮你起哄,为你造势,根本没有考虑和在意我的感受,每一句话都只是让我难堪。” “你的算盘打得不错,当众向我表白,别人的起哄不加阻止。运气好,我可能会顶不住舆论压力,松口答应和你在一起,运气不好,你表白遭拒,在大家面前也赚足面子,落个痴情的美名。” “事后有心人还会编排我故作清高,有意吊你,所以你的行径岂止是卑鄙,简直堪称恶毒。” “再者说,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老师对我都特别好,而她们的好是不求回报的好,可你对我好的前提条件是我先满足你的要求,我并不愿意接受甚至反感的要求。” “这样的好我要来有什么用?你怎么能那么厚颜无耻地认为,我会为了你所谓的好委屈自己?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表白过于虚伪与无耻了吗?” “今天这场闹剧由你一手促成,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生活,同时也耽误我和我朋友的休息时间,我需要一个正式的道歉。” 沈西洲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她说的每一句话,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凭什么要我道歉?你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喜欢你有错吗?”楚云间的表情逐渐狰狞。 他喜欢沈西洲是因为她的长相,加上她是有名的高岭之花,出于征服欲作祟,想要攀折骄花,没曾想,居然丢尽颜面。 “过分什么?”倏然,一道女声插进来。 学生们看向不知何时过来的宋纾,神色各异,当众表白这种事,学生私下闹腾还行,被老师知道就麻烦了。 “老师。”沈西洲一瞬不瞬地看着站到身边的宋纾,她气场偏冷,面带薄怒。 “嗯,剩下的事我来处理。”护犊子的宋老师早在这里了,楚云间表白的当口她便想站出来,现在也不晚,可以收拾残局。 宋纾一力维护自己的行为过于暖心,沈西洲心里泛起温热,低头笑了笑。 “这位同学,我们西洲哪句话说得不对?又过分什么?” “她应该不止一次对你表示过拒绝吧?不是你一再纠缠,她怎么会彻底撕破脸说出重话?” 宋纾端出老师的架子,声音越来越冷:“口口声声真心喜欢,你的喜欢就是让你逼得她下不来台?”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她,而是其他女生,因为害怕众人的非议,或是被起哄声影响,答应你的表白,那位女生岂不是落入虎口?西洲不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别人怎么知道你的真面目?” “喜欢这件事本身很美好,可是任何的感情都建立在不伤害别人的基础上,你的行为对她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因此,你有什么资格反问你喜欢她有错吗?当然有错,错得离谱。” 宋纾嘲讽地“嗤”一声,“不知道尊重他人,不知道何为喜欢,荒唐幼稚、愚蠢可笑,也卑鄙恶毒。赶紧向我的学生道歉,不要耽误她吃饭。” 宋纾和沈西洲很像,平时温和随性,不显山不露水,真被谁踩到心里那条线,对方在她们心里就被判了死刑。 作者有话要说:校园也是社会的缩影。 恶与善无处不在。 第11章 少年游 “还有,”她冷睨那群起哄的男生:“你们这些人同样是这场闹剧的帮凶。” “不要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别人上纲上线,只要让当事人感到不适的言行都不叫玩笑,上了那么多年学依旧出口成脏,你们真是一群……” 她深呼吸,舔一下干燥的唇,那些恶毒的话犹言在耳,气得她的心脏突突地疼:“你们真是没有素质。” 其实她本来想说的是,他们真是一群没有教养的野狗,顾念到老师的身份才忍下来。 她不会因为这些人是学生,所以觉得他们什么都不懂,说那些话是年少无知。 学校是社会的缩影,不过是真实的人性,还会掩饰性地披上几张温情的面纱。他们分明是恶,恶得沾沾自喜,不给他们点教训,宋纾意难平。 眼见宋纾气得面绯,沈西洲拉扯她的衣角,靠在她耳边低声哄人:“老师~可以了,不要生气了,嗯?” 耳边吐息温热,宋纾受不住她的撒娇,倏然软下表情,“成……成吧。” 她再冲楚云间一挑眉:“还不道歉?” 楚云间的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最后他咬牙切齿:“沈西洲同学,对不起。” 他转身要走,宋纾又连声诘问:“这就完了?对不起什么不用说?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这些事不会说?” 温柔笑意溢出凤眸,沈西洲无声地纵容宋纾的行为。 楚云间忌惮宋纾老师的身份,迟迟转身,眼神凶狠:“对不起,沈西洲同学,耽误你吃饭的时间,那些话我以后都不会再说了。” 事已至此,沈西洲矜持地点头,也没说要不要接受他的道歉。 她挽住宋纾的手,俏皮地眨下眼:“好了好了,我好饿,老师和我一起去吃饭吧,再晚学校要关门了。” 课代表那么可爱有点犯规,老母亲的心受不住温柔攻势,宋纾捂住塌陷的心口,晕乎乎地被沈西洲拽离现场。 “看什么看?没被骂够?小心我头都给你们打掉。”林燕笑拖上没骂过瘾的孟秋往外走,南桑和夏语冰紧跟其后。 一干人面面相觑,目送她们离开。 沈西洲把人拐出一段路后,乖乖巧巧地问:“老师中午想吃什么?” 宋纾瞅她一眼,不动声色:“你决定。” 她是被一个学生拖住问了好一会儿的题,才会那么晚下楼,回办公室途中正好撞见方才那一幕。 “有忌口的吗?”沈西洲决定带她出去吃,身后四人早没影儿,有眼力见的留给她们独处的空间。 宋纾再瞅她一眼:“没有。” 沈西洲收起校卡,盖不住笑:“怎么了?你要从我脸上看出花来?” 宋纾的眼尾荡出朵花来:“刚才是故意那样说的。” 她们相识一月有余,她知道沈西洲有颗七窍玲珑心。 沈西洲笑笑,宋纾没有用疑问句,这让她欢喜:“当然是故意的,本来没想说得那么刻薄,可是这种事,你不说明白遭罪的是自己。” 凤眸一撩,她望向斜右侧的情侣,男生的手轻轻掐住女生的脖子,女生显然不喜欢对方这样半束缚的动作,却一声不吭,任男生唾沫横飞地吹牛皮。 宋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语道破:“这一出不止是为了自己吧。” 沈西洲有千百种方式稳妥地处理好今天这事,她选择最冒险的一种,把事情闹得那样大,似乎是在……故意做给谁看。 宋纾隐约猜测到她的目的,那番话不只是在维护她,也是在帮她煽风点火。 “到吃饭的地方再细说吧。”沈西洲没有否认,嘴角好看地翘起,为宋纾和她的默契,也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美食街。 “看看要点什么?”沈西洲和宋纾在一家卖麻辣烫的小店前驻足,老板把篮子和夹子甩到她们面前。 沈西洲动作利落地把食材挑一圈,交还给老板,“加一碗米粉,加辣,谢谢。” 宋纾挑完自己爱吃的东西,跟着说:“一碗河粉,加辣,谢谢。” 美食街人声鼎沸,店里的位置不够,沈西洲和宋纾闲散地站在店门外,她一边等麻辣烫一边淡定开口,承接没回答宋纾的话。 “一旦某位女生被男生追求的事让周围人知道,很多人开始跟风起哄,撮合他们在一起,仿佛她是一根被野狗标记过的柱子,完全不需要理会她本人的意愿,可以直接盖章她归属于某人。” “其实很多女生并不想谈恋爱,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人的死缠烂打,毕竟正经人对付不了无赖,委婉拒绝别人会说你装,答应对方自己又受委屈。” “我要警告所有人,不要总是打着喜欢的幌子做伤害他人的事,追求者也好,旁观者也罢,道德绑架没有意义,舆论攻击不会有效。” “我也是在提醒所有可能面对这种情况的女生,不要慌张,不要害怕,别人有喜欢你的自由,你也有拒绝的权利,不愿意一定要说出来,每个人都可以很勇敢。” 沈西洲换了一下站姿,语气轻快:“有句话说出来可能会显得我很自恋——如果她们没有勇气,看到我站出来的时候,会不会稍微动容,少一点顾虑与胆怯。” “再不济,至少以后她们面对起哄的人,也不会那么手足无措。人多势众不一定代表是对的一方,他们也可能是以多欺少的流氓。” “谢谢老师的仗义执言~”沈西洲作势弯一下腰。 她的条分缕析和宋纾的猜想出入不大,宋纾十分认真地说:“你做得很好,也说得很好,好得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 她夸的过于直白,沈西洲看向别处,可劲儿笑。 高中生活对于大部分学生而言,是干燥的宣叙调,简单明了,不是每个人都有感情方面的困扰,也不是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的难堪,那上了大学和步入社会以后呢? 沈西洲做的事和说的话,不仅是在告诉女生们怎么拒绝别人的纠缠,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人活这一世,会遭遇各种各样的糟心事,公众舆论的绑架,以玩笑为名的伤害,权钱相逼,亲友背离…… 有的人选择反抗,有的人选择顺从。 她想让她们知道,错误的事,不应该因为大众的习以为常变得正确。 身为当事人,遇到不平不公,她们可以拒绝,可以反抗。或许勇敢一点,结果并没有那么可怕。 身为旁观者,更应该做到不盲从,不跟风,不要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加害他人的帮凶。 “你们的麻辣烫好了。”老板抬头喊她们。 沈西洲付完款,一桌人走出来,她和宋纾拿上碗和碟子走进去坐下。 店里的顾客基本上都是桐花的学生,沈西洲拆了木筷递给宋纾:“这家的麻辣烫超级好吃,老师尝尝。” 好吃是真好吃,宋纾吃得飞快,停筷的间隙状似随意地说:“你知道很多人都觉得你不食人间烟火来着。” “怎么讲?”沈西洲似乎并不惊讶,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然后自然地帮她拉开椰汁的易拉环,插上吸管推到她手边。 她在某次闲聊中得知宋纾爱喝椰汁,刚才看到店里冰箱有,临时买了一瓶。 宋纾仔细端详她的脸,片刻后煞有其事:“主要是你这长相极其具有欺骗性,长得和仙女似得,饮饮露水、吸吸灵气也能活下来。” 这人连损带夸怪能扯的,沈仙女的眼尾细细弯起,麻辣烫很烫,吃得她两颊绯红,添得几分妩媚:“地球现在这环境吧,饮一口露水像喝酸雨,吸雾霾都比吸灵气实在。” 宋纾忍俊不禁,呲溜喝了口椰汁,心情愉悦地眯起眼:“我说真的,很多老师和学生觉得你长得好看,性格也好,会得还多,家境不错,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活得不像个凡人。” 这些真是她了解到的别人眼中的沈西洲。 沈仙女用轻且柔的声音地询问这位凡人:“那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宋纾伸出手,在她脸上捏了捏,手感颇好,她不怕死地再揉了揉:“我觉得啊……大活人一个,脸软皮薄好拿捏。” 沈西洲:!? 社会社会,不敢动不敢动。 占尽便宜还那么理直气壮,这个登徒子要不是宋纾,估摸着人已经被她打出十米之外了。 开心地玩了好一会儿沈西洲的脸,宋纾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假意轻咳两声,她软了眸,轻声道:“你是直耸入云的乔木,尽力舒展枝叶庇护新生的幼苗,有血有肉,爱恨分明,离人世很近,离世故很远。” 彼时谁也不知,这段话会成为沈西洲一生最真实的写照。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人的校园生活都是相似而不同的,可是悲喜却可以相通,不是每个人都经历过被追求者纠缠的难堪,或是体验过周围人起哄时的尴尬。 可是无法成为当事人的我们,又有多少人是旁观者呢?我们又是否无意间成为过伤害别人的帮凶? 还有来自社会的舆论压力,莫名的道德绑架,以玩笑为名的侵犯,以多欺少的正义,对女生的言辞羞辱…… 这些的这些,又岂止是在感情关系里存在,我们无时无刻不在面对。 如果连想要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那么深陷泥潭时也不要怨天尤人。 第12章 南乡子 沈西洲严词拒绝楚云间的事,在整个桐花高中传得人尽皆知。 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大家聊天的话题都与被男生死缠烂打过的经历,如何从容应对舆论绑架,反省自己有没有做过煽风点火的旁观者等话题有关。 与此同时,学校里分手的情侣突然多起来。 虽然不确定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但是沈西洲确实给不少女生,带来相当积极正面的影响。 沈西洲再次收获不少同龄人的仰慕,以及学姐们的青睐,意外出场的宋纾同样被好事者打听了一圈。 被多方打听的宋老师,此刻正以伴娘团成员的身份,出席学姐柳秾意的婚礼现场。 这两年,她很少出席人多的场合,这次是因为和柳秾意交情笃深,才会趁着周末赶过来。 柳秾意感激她一片心意,把她安排到某桌旁,宋纾不用尽伴娘的义务,等上菜开吃就成。 举办婚礼的地点选在当地最豪华的一家酒店,厨师厨艺一绝,宋纾吃得开心,不忘拍几张照片发给沈西洲撩闲。 宋老师:看,婚宴上的大餐 宋老师:【图片】 宋老师:【图片】 沈西洲秒回:回庭? 宋老师:对,你也来过? 西洲:这是我姑姑名下的产业。 宋老师: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吗?下次我来能不能走后门给打个八折? 被她皮这一下,沈西洲抛弃写完一半的周记,捧起手机专心和她聊天:“不用抱,你说你是我朋友,可以免单。” 莫名听出宠溺意味的宋纾得寸进尺:“那免费提供外卖服务吗?” 西洲:专属骑手沈西洲为您服务,亲~包您满意。 宋纾盖住脸,差点笑出声,刚认识那会儿,她们聊的都是些斯文雅致的内容,说话自带三分仙气。没过几天原形败露,扯天侃地的技能解锁,时不时撩闲几句,超越师生情谊的革命友谊,在骚与更骚的对话中与日俱增。 “纾纾。”柳秾意端着酒杯站在她身边,不掩眼里的好奇,宋纾怎么会笑得那么欢快。 看到她还有她身边同样一袭红色婚服的女子,宋纾正色:“学姐。” 柳秾意莞尔,将身边人介绍给她:“程迟霜,我的妻子。” 大学毕业后,柳秾意去外地工作,两人的联系日少,今天是宋纾第一次见到她的新娘。 好一对玉人,两位新娘,一位花羡桃李,形貌昳丽,一位流风回雪,空谷幽兰。气质登对,名字般配,令人称羡。 “你好,程……”宋纾在称呼程迟霜时迟疑一下。 程迟霜熟稔地将一个红包塞过来,一套说辞重复了一晚上还没厌:“我们家乡的习俗,婚宴上要给女方这边的人改口费。” 宋纾心领神会,甜甜地喊了声:“嫂子好。” 这还没完,程迟霜又拿出一个红包,这个和上一个不同,不止是外包装更精致,分量也足很多。 宋纾不敢贸然收下,为难地看向柳秾意:“这……” 柳秾意轻掐程迟霜的手臂,脸上泛起薄红。 程迟霜朝她一笑,冷清的五官分外柔和,转头,她郑重其事地对宋纾说:“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意意以前有你们照顾,以后她身边有我了。” 这是一场交接仪式,以红包作为媒介,程迟霜是在向每一位入柳秾意心的亲友表示,她会尽力护她余生安好。 宋纾听懂她的话外音,再次赞叹她的用心,收好红包,她举起酒一饮而尽:“祝你们新婚快乐。” 程迟霜和她相视一笑,同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谢谢。” 她们是这场婚礼的主角,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柳秾意将一张房卡留给宋纾:“纾纾,我们先过去,你慢慢吃,房间开在楼上,住一晚再走。” “明白的。”宋纾让她们赶紧去招待宾客,在程迟霜看不到的地方,她对柳秾意比口型:“你们一定要幸福。” 柳秾意点点头,眼里泛起潮湿的水雾,阖眸再抬,她仍是今晚娇羞艳丽的新娘子。 心里倏然升起幽微心思,好半晌,宋纾重新倒杯红酒,解渴似得一口干下,游离视线触到手机,她解开锁屏,沈西洲没再发来新消息。 “这里有人坐吗?”有人拉开她旁边的椅子,礼貌地询问。 宋纾安静地注视她,良久,轻声:“没有。” 蔺西译满身酒气,她坐下后没有动筷,而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大有醉死当场的架势。 一瓶红酒很快见底,她的眸心化开水汽:“宋纾,我和她在一起七年了。” 虽然不解她来参加前任婚礼的操作,但是宋纾不忘客客气气地提醒她:“蔺学姐,你和学姐已经分手了。” “哈。”蔺西译一哂,难受地想要落泪:“是我对她不好,是我辜负她,她不想再等我了。” 她和柳秾意之间的故事,宋纾知道不少内情,以前因为柳秾意和她见过很多面,她当即冷下声警告:“这些话蔺学姐不要再说了,今天是学姐的婚礼。” “站在她身边的人本应该是我。”蔺西译早醉了,她苦苦盯紧柳秾意的身影,神色落寞。 分手后的深情最无用。 宋纾讥诮地勾一下唇:“她等了你七年,一个七年知人识事,两个七年情窦初开,三个七年学业小成,人生哪来那么多七年?既然给不起她未来,何必一再耽误她。” 蔺西译回过头,委屈地向她辩解:“我有苦衷。” “什么苦衷需要你瞒着自己的对象去和其他男人相亲?在别人试探你的性取向时说这种感情不正常?一直计划等扛不住家里压力时提出分手和别人结婚生子?”宋纾语气冰冷,这些话不该由她一个外人来说,可她和柳秾意好几年交情,蔺西译的软弱她看在眼里,气在心里,现在也不怕撕破脸让柳秾意为难。 “父母恩重,我没办法……”蔺西译嗫嚅:“何况这个社会对我们这种人,本来就不友好,我根本无能为力。” 宋纾冷笑一声,眼尾挑出凛冽的一刀:“众生皆苦,世道艰难,不是只有你身不由己。是你决定搭上自己的一生去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又凭什么贪恋学姐的好白白拖累她七年?真是愚孝又自私。” “这个社会对我们这个群体是不友好,可近些年的舆论和以往相比呢?观念在更新,思想在改变,时代在进步。自己不去努力做点什么,任由现状越来越糟,再把罪责推给社会,推给旁人,这种行为幼不幼稚?” “在华夏,同性婚姻法还未通过,嫂子和学姐的关系并没有受到法律的认可,可是这场婚礼,足够证明嫂子的真心。她愿意站在众人面前,牵起爱人的手。” “可你呢?你连承认自己喜欢同性的勇气都没有,学姐和你,本就该是两路人。” 宋纾越说越恼火,她兜起手机和房卡站起来,深深地看了蔺西译一眼,语气讽刺:“蔺学姐,你成年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稚子,说话做事要对自己负责。” “言尽于此,请你以后,好自为之。” 她的音量很克制,旁边也没坐什么人,说的话自始至终只有蔺西译听到。蔺西译怔怔地坐在原地,直到桌上的菜又换了一轮,她才回过神,掩面失声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我认真地奉劝一句,如果有些人确定以后要和异性结婚,或者要和异性相亲,麻烦不要去祸害其他女孩子,耐不住你们所谓的感情和她们谈恋爱。 做人不要那么无耻和自私。 哪怕不出柜,至少也要做到不婚吧。 第13章 从前慢 过道里人来人往,宋纾乘电梯上楼,柳秾意给她订的是单人豪华套间,她打开门进去。 客厅沙发上有一套连体睡衣,一套出行的jk制服,白色纯棉内衣和内裤,衣服贴合她的尺寸。 柳秾意的手笔,程迟霜结的账。 宋纾失笑,学姐这什么恶趣味,她把身上的物品放到桌上,发现那有一张带字便签:纾纾,今晚睡个好觉。 晚安,么么哒~ ——秾意 沈西洲正要拉灯睡觉,特别提示音响起,眼疾手快地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她点开QQ,宋纾发过来一张闪照,似有预感,她的心跳陡然加速,点开一看。 镜中水汽氤氲,方出浴的人穿着可爱的连体睡衣,湿漉漉的微卷长发披在肩上,漂亮的眼尾挑起一抹红,端生得妩媚多情。 她在笑,笑得撩人又暧昧。 美人出浴图只五秒的观看时间,沈西洲看得囫囵,事后却记得自己心跳快到极致的感觉,她觉得一阵口干舌燥,起身去打水喝,喝完回来看到几条新消息。 宋老师:睡了吗? 宋老师:晚安 沈西洲拿起手机,走入阳台,她坐到藤椅上回复宋纾:没有,老师刚洗完澡吗? 宋老师:嗯…… 宋纾团在沙发里,脑子迷迷糊糊,她酒量很小,一杯果酒能晕,一杯红酒能醉,今晚放纵自己喝得有点多了,发出那张出浴照也是由于某种自己都尚不明晰的心思。 她想给沈西洲发她拍的套间照片,手一抖点到语音通话,她反应过来也没挂断。 许是酒劲上头,让她异常的黏人,做出再多不合时宜的事都情有可原。 沈西洲即刻接通,语气温柔备至:“老师。” “西洲。”宋纾嗓音有些哑,房间视野颇佳,落地窗外是漫天繁星,“外面有好多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这鬼畜的画风…… 原来这人喝醉后那么可爱,沈西洲听她软软地哼了段《小星星》,开口问:“老师醉了吗?” “没醉。”宋纾眯眼,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沈西洲没忍住,溢出几声笑,在听到宋纾的下句话时,缓缓凝眸。 “西洲,这个时代的爱,是什么呢?”宋纾目光朦胧,软得像只猫儿:“掺杂那么多的欲望和选择,新鲜感一过就是鸡飞狗跳,它短暂,比花期还短,热闹一场,独自谢幕。” 沈西洲直觉自己触碰到宋纾心底某处,不为外人靠近的方寸之地,柔软脆弱的,无瑕鲜活的,等待着她的探寻。 她可以转身离开,也可以以心换心。 她望向同样星子璀璨的夜空,轻声低语:“掺杂太多欲望和选择的不是爱,是人心,不尊重爱的人不配得到爱。爱情不是寂寞时的消遣,也不是无聊时的调剂,它浪漫,也多情,它温柔,也现实。” 停了停,她顿悟心底某种暧昧难明的感情:“爱有千面,爱不分时代,爱就是爱。” 宋纾捂住心口,细数一声声心跳,长久的沉默后,她挂上耳机,毫无心理负担地使唤最优秀的语文课代表:“嗯哼,你给我念首诗吧,困了。” 话题结束的突然,沈西洲不用问她想听什么,张口就道:“《从前慢》现代·木心。”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耳机那头,渐渐传来均匀安稳的呼吸声,她的声音变得很慢,只够让一个人知道。 “晚安,哼哼小姐。” 文理分班后的第一场月考如期而至。 桐花中学的改卷效率一向很高,当天下午考完所有科目,次日早读出总成绩以及排名。 沈西洲不出意外地取得文科第一名的好成绩,(7)班各科平均分不是排在第一便是第二,总分年级前五十名里占了十个人。 宋纾身为新老师,上任不到半学期便取得这样斐然的成绩,受到年级组长和语文备课组长的特别关注,连续几天在空闲时间,被召去参加各种成绩分析会。 她在枯燥的分析和重复的说辞中,对当初踏上教书育人这条不归路的选择,疯狂地自我怀疑。 “欢迎乘坐……” 窗外的风景从钢筋水泥到土坯石块,繁华与破旧,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个世界。 宋纾和剩余的乘客下车,左右扫视一圈,她走向对面的住宅区。 空气是腐臭的垃圾和饭菜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楼与楼的间距勉强供人走过,幽暗的灯光映在水坑上,不时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黑影从脚边窜过。 一眼可以看到每户居民家里面的布置,破旧贫穷,凌乱不堪。 这种地方一般都是法制栏目里民警扫/黄打/非,歹徒杀人抢/劫的不二场所。 宋纾捏紧手心里写着地址的纸条和手机,心底一阵发怵,她有些后悔把这次家访安排在晚上。 桐花中学对班主任有一项硬性规定,每学期月考结束之后,期中考开始之前这段时间,每个班的班主任至少要完成三次家访。 今天中午宋纾刚去过一位学生家家访,下午又马不停蹄地赶来这边,不过眼下,她似乎迷路了。 一个转角,她差点与一只醉鬼迎面相撞,酒臭味熏得她脑袋疼,她紧张地往后退。 “小姐。”对方把她误认成站/街女 ,步步紧逼,露出猥琐的笑:“你新来的?一晚上多少钱?” 宋纾想要拨打报警电话,突然,她撞进一个温软的怀抱里,“啊——”她吓得惊呼一声。 “老师,是我。”沈西洲搂紧她的腰,对那个男人呵斥道:“滚!” 欺软怕硬是人性的劣根,听到厉喝,那个男人清醒了点,他直觉沈西洲不好惹,摇晃脚步从她们身边离开。 沈西洲把宋纾抱得更紧些,几乎要揉进身体,免得她在狭窄的空间里被那个男人碰到。 “不要怕,他走了。”沈西洲收敛怒容,脑袋轻蹭宋纾的鬓角与肩膀。 太久没有被人这样抱住,宋纾的背敏感地颤了一下,亲吻与拥抱总是容易让人沉溺其中,忘记恐惧,也忘记身份。 “我没怕。”她小声反驳,无视心底的异样:“你怎么在这?” 沈西洲放开宋纾,自然地牵过她的手,“上周答应过燕笑的妹妹今天陪她玩,正好和老师家访撞在一起。” 她的手上有薄茧,不硌人,修长手指与宋纾的五指虚虚相扣,动作亲昵地似一对恋人。 宋纾将脑海中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那晚的那通电话,两位当事人默契地绝口不提。沈西洲对她的小动作却日渐多起来,她竟一点也不反感这样的行为,反倒是慢慢习惯。 这有些荒唐,又让人渴望。 沈西洲牵着她往回走:“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 宋纾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它关机了,她开始后怕,亏她还想打电话报警,“昨晚没充电,自动关机了。” “难怪。”沈西洲示意她避开脚下的水坑,一栋破旧的楼出现在她们面前,往上二楼五号就是林燕笑家。 作者有话要说:宋老师和西洲那段关于“这个时代的爱”的对话,来自我与群里的一位读者——某,某次无意间的讨论,征求过她本人的意愿后进行化用,特此鸣谢。 那么,你们呢? 你们觉得这个时代的爱是什么? 第14章 红芍药 沈西洲有林燕笑家中的钥匙,她打开一道铁门,再打开一道木门,狭小的客厅暴露人前。 一张茶几,一台小电视,一张可当沙发的折叠床,几张小凳子。 等在客厅里的霍红连忙过来迎接宋纾:“老师来了。” “燕笑妈妈好。”宋纾看向她身后,一脸局促的林燕笑和满眼好奇的小女孩,小女孩和霍红有七分相似,林燕笑没有一点像她。 “老师好。”林燕笑和霍潇潇向她问好。 霍红不知道宋纾家访的目的,显得很紧张:“燕笑,给老师倒杯水。” 林燕笑去厨房给宋纾倒水,沈西洲对霍潇潇说:“潇潇,我和你去房间里写作业好不好?” 霍潇潇懂事地点头:“好,大人谈话小孩子不可以听。” 宋纾弯了弯眼。 “老师,喝水。”林燕笑和霍红坐在宋纾对面,等她开口。 “谢谢。”宋纾喝了一口,说道:“燕笑妈妈,燕笑的成绩很好,性格也好,您有一位好女儿。” 霍红慈爱地看着林燕笑:“平时燕笑在家也很懂事,不需要我操心什么。” 宋纾了然一笑:“只要燕笑保持现在的排名,高考考一本完全没问题,不过她偏科有点严重,如果数学成绩再提升一下,冲刺排名前十的大学也有希望。” 林燕笑不好意思地舔一下唇,她是真得讨厌数学这门科目,考试全靠蒙,选择题猜对几个,整张卷子的分数就出来了。 “听同学们说,燕笑经常向杂志社和报刊投稿,那些文章我和很多老师看过,她的文笔相当成熟老练。” “目前国内有许多文学类的比赛,只要她获得特定的奖项,她可以向符合条件的重点大学申请,享受高考降分录取政策。” “一般能降个十分到二十分不等,倘若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在这方面小有建树,甚至不用参与高考,被重点大学提前录取。” 霍红频频点头,林燕笑欲言又止。 “不过,”宋纾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有不少重量级的比赛,需要燕笑前往外地参加决赛,一去至少住三四天,大多在寒暑假期间,不用担心会影响学业。” 林燕笑低下头,揉自己的手腕,霍红浑浊的眸子动了动,有些尴尬和难堪,哪怕是小康家庭,这些支出都不在话下,可她们的家境,让她不得不考虑更多现实问题。 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宋纾在心里叹息,“这件事不用太着急,燕笑妈妈和燕笑好好商量,比赛的相关资料随时可以找我要。” “谢谢老师。”霍红对宋纾充满感激。 宋纾微笑,结束这场家访:“应该的,今天先到这里,燕笑妈妈,我该走了。” “麻烦老师了。”霍红站起来送她,林燕笑同样站起来:“老师等一下,西洲和你一起出去。” “好。”没有沈西洲,宋纾还会迷路。 很快,沈西洲和霍潇潇一起出来,霍红也收拾好一袋应季水果,想要送给宋纾:“宋老师,这些水果送给你。” “不用不用。”宋纾连忙推辞,沈西洲按住她的手,温柔地牵到自己手里,顺势将整袋水果收下,“谢谢阿姨。” 宋纾瞬间明白过来她的用意,有些人将贫穷视为原罪,要是拒绝,霍红会觉得对她招待不周,坦荡收下,霍红心里能够好受些。 她顺水推舟:“谢谢燕笑妈妈。” 霍红松口气,又将她们一路送下楼,这才转回家。 回去没有来时那么忐忑,清霜月色铺满人间,纷落的树叶似雨声闯入耳中。 “老师是不是累了?”沈西洲感觉到身边的宋纾沉默地不太对劲,出声询问。 宋纾晚上不爱讲话的习惯改了很多,可是仅限于和沈西洲交流,此时强撑一晚上的精神松懈下来,她觉得心累:“有点,你说些话让我听听。” 一如最近那些难挨的夜晚,陪伴她的都是耳机那头,沈西洲温柔的声音,“燕笑的爸爸在几年前去世,霍阿姨是她的继母,潇潇是霍阿姨的女儿。” “那栋房子是燕笑爸爸和她妈妈离婚前买下来的,现在记在燕笑名下,霍阿姨很疼燕笑,她们一家人感情很好。” 宋纾恍然大悟,难怪,长相一点不像,气氛又像一家人。 沈西洲不是四处传别人家事的人,那这些话就是出自林燕笑的授意,借旁人之口解释她家里的情况。 宋纾感慨:“为什么总是在肮脏的地方开出娇妍的花?” 她惋惜林燕笑的出身与家境,即便是好上那么一点,也能多一些选择的余地。 沈西洲凝视宋纾,眼底是她无法探明的情绪,许久后,她喟叹:“她娇妍,足矣。” “是啊,英雄不问出处。”宋纾笑了声。 她们走出巷子,旁边就是公交车站,一个人靠在车牌前,看到她们,勾出一丝萧瑟的笑,下一秒,她神色如常:“嗨!晚上好。” “孟秋?”看到出现在这里的孟秋,宋纾很诧异:“你也是来找燕笑的?” 孟秋没心没肺地勾住沈西洲的肩:“怎么可能,我正好路过。” 这慌撒得太没水平了些,沈西洲没有戳穿她:“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去,还是叫她出来接你。” 孟秋咧嘴笑,喉咙里满是苦味:“都不要,你们走吧。” 宋纾担心她安危,开口劝她:“你一个人等在这不安全。” “怎么会,有人保……”看到朝她们走近的人,“护我”两个字被孟秋生生咽下去,她往沈西洲身后躲了躲,恨不得原地消失。 林燕笑的目光从她身上匆匆掠过,她面不改色:“老师,你的公交车卡。” 宋纾的公交车卡落在沙发上了,她赶出来还她。 公交车恰好进站,宋纾来不及说点什么,沈西洲已经拉她上车,两道身影逐渐远离她们的视野。 “老师别担心。”沈西洲宽慰挂心学生的宋纾:“有燕笑在,孟秋不会有事。” 同一时刻,林燕笑盯着始终低头不语的孟秋,这个人也就这个时候乖巧得不像话,她叹息:“阿秋……” 孟秋不敢看她的眼睛,上前紧紧抱住她,委屈的泪水沾湿她胸前的衣服:“我知道你没有搬家,我知道你还住在这里,你带我回去好不好,我不害怕的。” 那些仓促的过往,在女孩的哭声中支离,林燕笑摸摸她的头,张口咬住她的耳朵,孟秋的脖子瞬间爬上绯红。 林燕笑在她耳边呢喃细语:“你怎么这么不乖,该罚。” 是你走近黑夜主动拥抱我,我罚你,被我囚禁半生。 作者有话要说:“是你走近黑夜主动拥抱我,我罚你,被我囚禁半生。” 林燕笑和孟秋的故事将以番外篇的形式呈现。 一个关于娇妍财奴x明媚少女的故事。 第15章 贺新凉 四月下旬,高一要进行为期七天的军训。 校领导通知,星期一上午九点,班主任清点完本班人数以后,全班前往校门广场乘坐大巴,前往本省省会的军营。 尽管每位班主任应校领导的要求,提前给班上的学生了三个星期的预防针,奈何前几届学长的军训视频是前车之鉴,冰山一角便足以让他们意识到桐花高中的军训有多恐怖。 星期一早上,宋纾踩点进班。 她环顾四周,错愕不已:“你们这副样子…”停一下,她想到一个精准无比的比喻:“像即将被斩首的朝廷钦犯,我是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有人嗷一嗓子:“老师,我不想去军训!教官非人哉。” 宋纾一脸严肃地教育她:“少年,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但古人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不愧是优秀的语文课代表,沈西洲淡定地把后面的内容接上。 历史课代表振臂高呼:“不服!抗议!我们要起/义!打倒校方!推翻暴/政!”同学们齐声附和,颇有陈胜吴广起/义的气势。 宋纾眼尾一撩,妩媚一笑:“拉倒吧,亲爱的。人家起义那叫阶级斗争,你们连阶级都不算,顶多算个学生群体,喊喊口号差不多得了,乖哈。” 历史课代表气地咬碎一口银牙,为历史素养惨遭碾压而羞恼,其他人见她惨败,纷纷偃旗息鼓。 看她们一个个灰心丧气,宋纾于心不忍:“好啦好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班主任也要随班在军营生活七天。” 沈西洲冷清清地开口:“那老师要和我们一起参加训练吗?” 宋纾一不留神,下意识答道:“对啊。” 沈西洲认真地点头:“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老师要信守承诺。” 其他人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鼓掌,“言必信,行必果!” “老师要和我们一起训练!” “说话要算数。” 被自家亲爱的课代表坑了一把,宋纾哭笑不得,她瞪沈西洲一眼,笑骂道:“一群小崽子。” 宋纾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大家带上行李箱出发。 等所有人都坐上大巴,宋纾再次清点一遍人数,确认无误后让司机发车。 沈西洲本来是一个人坐,宋纾远远看过来,相中她身边的空位,她背着帆布包,穿过走道,在她身边坐下来。 “你在看什么?”宋纾看到摊在沈西洲腿上的书,书页上写着很多笔记。 “《Why be happy when you could be normal》Jeanette Winterson.” 沈西洲的英语发音和国内大部分学生不一样,不是华式英语,口音流利且优雅,听进耳里,像寒冬洗完澡立刻钻进温暖被窝一样的舒服。 “你喜欢她的作品吗?”宋纾表情微妙,她第一次接触Jeanette Winterson的书,是韩宁送给她的《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旧人旧事,都已成为太缥缈的记忆,却还是让她在心里幽咽一下。 沈西洲看的书多且杂,她说:“Jeanette的作品,语言简短有力而富有诗意,我最近在读她的书。” “写读后感吗?”宋纾转移注意力。 沈西洲齿如编贝:“写。” 在这个迅速消费的快餐时代,主动去写一本书读后感的年轻一辈很少,宋纾被勾起兴趣:“可以拜读吗?” 沈西洲承诺:“可以的,等军训结束拿给你。” “吃薯片吗?”坐在前排的南桑送过来一筒薯片,可比克番茄味。 “谢谢。”宋纾抽走一叠,喂一片到沈西洲嘴边。 “我还有巧克力,棉花糖……”南桑的声音弱下去,她回头时看到沈西洲低头咬住宋纾指间的薯片一角,温隽凤眸掩在长而卷翘的睫毛下,白玉精雕的容貌惑人心神。 宋纾眼神柔软,几乎要将她收纳进去,女生之间喂食本是一件寻常事,她们之间却透出异样的暧昧。 收起玩味的目光,南桑坐回去。 “老师,话梅吃吗?我们这还有饼干。” “抹茶蛋糕,虾条…请你们吃。” “你们把零食铺子搬来了?”宋纾喂完沈西洲,自己也吃了一片薯片,周围的人都在吃书包里装的零食,不忘和她们分享。 才一会儿功夫,宋纾怀里捧满同学们请的零食。沈西洲掂起一包奶糖,笑问她:“老板,一包多少钱?” 宋纾拖长声音,配合她演出:“零食清仓大甩卖,只要9.9!只要9.9!整箱零食送到家,送到家——” 这浮夸的演技,好像沈西洲给她一个话筒,她能再唱一段即兴RAP。 沈西洲忍俊不禁,用手背掩唇,垂首,尽量给宋纾留点面子。 “沈西洲!”宋纾看出她的笑容,故作凶狠。 “嗯?”沈西洲转过头,脸颊落入宋纾手里,指下的肌肤,比尺裁红绸细腻,宋纾凶巴巴地说:“笑!笑什么笑!?” 她又小声说了一句:“好滑。” 宋纾可能不知道自己说这话 ,是在对沈西洲耍流氓,而她本人绝对是流氓中的翘楚。 沈西洲稍稍俯向她,淡香袭人,她问:“好摸吗?” 呼吸可闻的近距离,宋纾烫得一下放开手,她坐回原位,脸慢慢烧起来。 蒲松龄笔下的美狐妖,怕不是以沈西洲为原型,明明平日是这样温隽的人,偶尔的艳色才这样勾心。 文娱委员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有没有人要唱歌?我有音响,可以给你们放伴奏。” 宋纾啧啧称奇:“又是音响又是零食,你们当是去旅游呢?”她那时候参加军训哪里敢那么放肆。 沈西洲答曰:“在没有经历真正的残酷之前,保持点幻想挺好。”等去到军营,训练得累趴下,哪里有心情娱乐。 “西洲,等下你要不要唱歌?”夏语冰一个劲地怂恿沈西洲:“我们想听你唱,你去唱么~” “好。”沈西洲不是忸怩的性格,她转而问宋纾:“老师想听什么?” 宋纾怕是幻听,不确定地问:“你问我?” “对。问的就是你。”沈西洲俏皮地眨眨眼睛:“你点吧,我唱。” “老师多点几首,我们西洲唱歌很好听的。”隔壁座的同学闻风而动,一袋子的夸赞和崇拜不要钱似得掉出来。 “上学期的校园十大歌手,她是冠军。” 宋纾还不知道,桐花高中的校园十大歌手比赛,评委是从校外请来的专业歌手和独立音乐人。 据小道消息称,上学期沈西洲夺冠后,有唱片公司想和她签约,遭她婉拒。 第一首歌唱完,文娱委员在找下一位唱歌的人,宋纾略一思索:“《不醉不会》?” “可以啊。”沈西洲站起来往前走,大家掌声阵阵。 “这是一首专门唱给班主任的歌,其他人听要付费,你们还要听吗?”沈西洲拿着话筒,活跃气氛,宋纾耳朵发烫。 “你唱就付。”没有人把这句话当真,笑作一团。 “嘘。”文娱委员找好歌曲伴奏,全车噤声。 作者有话要说:我个人认为Jeanette Winterson的作品,特别适合我们这个群体阅读。 第16章 满江红 “谁无聊拿放大镜看风景累不累 却忘记了看清楚自己是谁……” 沈西洲一开嗓,声线就淌过来,她唱歌时的嗓音慵懒性感,是微醺的醉,合衬这首歌的意境。 “我的宇宙轻飘飘美得摇摇欲坠 旁人来来去去像行云流水 …… 看不到命运只看到滋味 只看到绝色看不到绝对 ……” 唱到最后一句时,沈西洲故意压低嗓音,重复念道:“最好的滋味,就是耐人寻味。” “真要命。” “沈西洲太撩了吧。” “这音色绝了。” 车里的女生被她的低音炮撩到了,互相摇着身边的同伴,开心地不行。 宋纾也望着沈西洲笑,她的身上有种耐人寻味的魅力,她欲与她同醉。 大家依旧不满足,起哄要沈西洲多唱几首歌。 沈西洲沉默了很久,直到大家全部安静下来,才深呼吸,缓声道:“这段时间,我在微博上看了一些社会新闻,正好被人安利了一首歌,我想借这个机会分享给大家,希望你们喜欢。” “ 《负重一万斤长大》 披头散发很多疤不认得我的话 然而发芽笑着 肚子越来越大 …… 有些难过神总说唱歌会好的多 他骗人的不是的生而残忍的多 裙子又轻舞落寞美丽又不是她错 喉咙力竭对世界爱着 在意的有谁呢 如果会怜悯我 又何必抓住我 鬼扯,原谅恶魔 咬碎牙胆怯和落寞 怎么不问问我 人类啊故意的 为什么不偏不倚 选中我一个 是否会摔碎我摔碎我摔碎着我 是否会可怜我可怜我可怜着我 一会就好让我懦弱悄悄懦弱 …… 之后几年她身边仍然指指点点 从未想过最难的就是回到从前 …… 还是难过神又说唱歌会好的多 他骗人的不是的 我已经唱哑了 想开给世界的花你教我怎么表达 是不是要 对着你 跪下 …… 负重一万斤长大着 怎么不救救我 人类啊可笑的 为什么凋零了的 不止我一个 …… 一会就好让我躲躲悄悄躲躲 真的有在很怀疑呢 也许世界并不欢迎我 …… 以为所见之人同自己故意傻瓜 终于因我相信的而感到了害怕 ……” 沈西洲从头到尾都是清唱,到最后她几度哽咽,声音颤抖得厉害。 车厢里,压抑的哭泣声一个接一个地响起,很多女生红了眼眶,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沈西洲抿下唇,将眼角的泪抹掉,她说:“其实我知道,我分享这首歌的时机很不对,本来今天大家都应该开开心心的,很抱歉,我让大家这样难过。” “现在网上开始流行一个词叫‘女权主义’,它不断被定义,不断被诠释,不断被否定,不断被删改。” “今天我们抛开那些复杂的讨论,不再去狭隘地思考,它是什么,它不是什么。我们仅仅站在女性的立场上,简简单单地为自己发声,为自己说话,其实许多东西它很简单,不需要用那么多词藻去修饰。” “我知道,这个世界也许并不温柔也不善良,可我遇见的你们,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生活,生活在这个对女性无限苛责的世界上。” “我与你们相遇,就是最大的温柔。” “最后,我要送给每位女孩一句话:美丽不是你们的错,我们本应该平安长大。” “谢谢大家听我说完这些话。” 语落,沈西洲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生为女性,从出生开始就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性/骚/扰,防不胜防的猥/亵与性/伤害。更残忍的是,事后那些畜/生可以继续逍遥法外,真正的受害者却要受尽亲友或旁观者的指指点点。 那些肮脏的言语和行为,化成阴影贯穿她们的一生。 沈西洲想要借着这次机会,让身边的女孩们明白,错的人从来都不是她们。 哪怕被摔碎了,好好活在当下,便足以证明她们的勇敢与坚强。 长久的静默后,掌声如雷。 沈西洲回到座位上时,还能听到周边的哭泣声。 宋纾也看着她,眼圈通红,眼泪簌簌地掉,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怎么了是?”沈西洲找出纸巾,给她擦眼泪,明明自己眼里的泪还没收住,倒是先安抚起宋纾来。 好半晌,宋纾才道:“心里难受。” 她能不难受吗,且不说她自己身为女性,单她现在教的两个文科班,就有百分之八十的女孩子。 她一想到这些学生,随时可能遭遇到这种事,便觉得透不过气。 “诶。”沈西洲轻叹,语气笃定又温柔:“老师不要难过呀,从我们这一代开始改变,从我们身边人开始影响,未来总能看到好起来的那一天。” 她有远超大部分同龄人的成熟与见解,让人没有办法不被她所吸引,为她所着迷,宋纾也不能免俗。 她破涕为笑:“总是被你安慰是怎么回事?到底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啊?” 沈西洲抿唇笑,把话题拉开:“老师还喜欢听什么歌?我给你唱吧。” 宋纾眼前一亮,低落的心情恢复不少:“我给你看看我的歌单?” 沈西洲听出她的意图,失笑:“想要我全唱完?” 宋纾不客气地点头,谁让她把人惹哭了呢?沈西洲无奈地叹口气,语气宠溺:“好吧~你把歌单发给我,会的先给你唱,不会的我再学学。” 这样的福利,她是独一个。 宋纾连忙翻出手机里的音乐APP,把歌单截图发过去。 沈西洲要找手机看消息,宋纾阻止她:“等你军训完再唱。” 她私心作祟,想要沈西洲私下里给她唱歌。 沈西洲没有多想,很快答应她:“好啊。” 大家收拾好心情后,又唱了好多首轻快的歌,宋纾看着这群意气风发的学生们,只觉得无数的岁月从身边呼啸而过,她和她们笑,与她们闹,同样恣意放纵,不去想明日,不去想昨天。 最后,大家一起合唱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唱歌这个环节才落幕。 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大家睡得七七八八,沈西洲重新翻开自己的书,宋纾则挂上耳机听歌。 不一会儿,宋纾睡着了,沈西洲轻轻摘下她的耳机,扶过她的头往自己肩上靠。 一路无颠簸,上高速后只能看见高架桥外鳞次栉比的钢铁巨兽,这是城市的白日,每个人困在玻璃之内,从外往里看,仿佛是在看另一个世界的人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负重一万斤长大》这首歌实际发行时间与行文时间线不符,可是出于私心,我还是写进来。 这首歌是【鹿居】的朋友推荐给群/友的歌,群/里的女生们哭了很久,也讨论了很多。 这首歌单看歌词已经让人泪流满面,倘若看到这里的您感兴趣,请抽出哪怕一两分钟的时间,了解一些这首歌背后的故事。 最后,再分享一首歌《我告诉你女孩子这一生都要害怕些什么》 “最后,我要送给每位女孩一句话:美丽不是你们的错,我们本应该平安长大。” 【暖心小剧场】 作者:“西洲宠宠我,我也要听歌。” 沈西洲淡看作者一眼:“五音不全。” 宋纾:“西洲,我想听…” 沈西洲翻开歌单指给她看,温柔地说:“这些都给你唱过,你可以换新歌单了。” 作者卒。 第17章 甘草子 军营坐落在一座青山脚下,(7)班是第一个到达的班级。 她们一行人远远就看到毒辣日头下列队站立的军人,他们身穿军装,军帽端正,挺拔身形如参天柏树。 大巴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 总教官厉声呵道:“敬礼!” 他们唰地一声同时行军礼,隔着车玻璃,她们都能感觉到他们如长虹贯日般的气势。 车门打开,她们背上书包下车。 沈西洲和宋纾走在最后,检查座位上有无遗漏的东西。 唯独宋纾没有穿校服,总教官一眼认出她是随班老师,她大步流星地朝刚下车的人走来,在半米外站定敬礼:“老师好!” 宋纾的腰板不由自主地挺直,她回以一个不太标准的敬礼:“总教官好。” “你们这是几班?”总教官要先知道班别,才能喊教官过来领队。 宋纾差点下意识喊出一声报告,幸好及时收住:“高一(7)班,麻烦教官照顾了。” “谢冰,出列!” 总教官冲列队里喊一嗓子,立刻有一个人小步跑出,向她立正站好。 “从今天开始,她们就是你的兵,听明白了吗!”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你的兵”的潜台词就是:只要整不死,就往死里整。 “报告长官,听清楚了!”谢冰的回答掷地有声,剩下的事宜交给她和宋纾交涉。 “宋老师,你好。”谢冰面对宋纾时面部表情柔和不少。 她生得一张极英气的脸庞,剑眉修长,但并非男相,一目了然是英姿飒爽的女性,配修身军装,更显利落干净。 班上女生折服于她这种既柔且刚的气质,忍不住偷偷谈论她。 覃欲陈以为自己长得够英气了,今天才真正见识到人外人,山外山,心情挫败,孟秋还不怕死地嘲笑她,换来好一顿打。 “谢教官。”宋纾和谢冰握手,与她聊起今天的安排,从同学们的角度看去,她们有说有笑。 “我们班主任和教官很熟?” “教官笑起来有点好看,想要她的联系方式。” …… 忽然,宋纾似乎听到有人喊她,她往声音处眺去,只见沈西洲抿着唇,站在破碎日光下,风摇叶动,光影斑驳。 和谢冰聊完,宋纾走向沈西洲,她绽开一个笑,白净温柔:“愣着做什么?走了。” 她们先要到宿舍区分配宿舍,领取迷彩服和凳子,之后集合去食堂吃午餐。 “老师……”沈西洲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拖上行李箱和宋纾穿过成片绿荫,清凉气息扑面而来。 “为了你们,我前几天费好大劲才联系到谢教官,在微信上和她聊你们军训需要准备什么注意什么。”宋纾看似闲聊加抱怨,却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她和谢冰相熟的原因。 说完,她深深看了沈西洲一眼。 她的眼神太过意味深长,沈西洲被看到奓毛,别开头顺手把她的行李箱换到自己手上。 “我自己来。”宋纾想要拿回来,不可避免摸到沈西洲的手。 沈西洲睨她,轻描淡写:“好摸吗?” 宋纾立刻缩回手不再和她抢,好摸但不敢摸。不过正好,她可以腾出手用手机拍视频和照片,留作(7)班军训纪念。 蓦地,她转过身,把镜头对准沈西洲。 “咔嚓 ”手机定格下女生淡墨一样的五官,一如四月。 宿舍区左边是男生宿舍,右边是女生宿舍,六人一间,配两间浴室兼洗手间。 迷彩服每人领取两套,符合尺码的新衣服需要收取一定费用,没有这个经济能力的同学,军营会提供两套洗涤干净消过毒的旧衣服。 分配完宿舍,同学们把行李放下后马上前往食堂。 每个班到达的时间不同,先到的班先去吃饭,这是她们七天期间可以惬意吃的倒数第三餐饭。 谢冰站在她们中间,和改/革开放初期,站在大台子上动员工人的厂长一样,大声喊口号:“没吃饱可以再添菜添饭,不用客气,花了钱就放心吃大胆吃使劲吃,吃饭!” 后来“放心吃大胆吃使劲吃”这句话,一度成为(7)班内部流传的口头禅。 “唰——”碗筷划拉的声音,十人一桌,桌上全是家常菜,应季蔬菜和新鲜肉类,还有一盘水果。 桐花高中底蕴雄厚,学生能享受远胜很多学校军训时的吃住条件。 其他班的人到了以后,食堂更加热闹,这时的她们并不知道接下来的七天,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吃完饭,谢冰嘱咐过午休结束集合的地点和时间,才放她们回宿舍换衣服和休息。 下午,军训正式开始。 (7)班的同学搬上折叠凳坐在阴凉处,手边放装水的保温杯,时间还没到,大家漫无目的地唠嗑,八卦学习都聊。 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走过来,在她们中间坐下,笑吟吟地听她们闲聊。 看到她的人大吃一惊:“宋老师?!” 宋纾刻意压低嗓子,掩饰自己的紧张:“军训什么时候开始?” 骆骆被她情绪传染,也降低声量:“两点十五分,老师,你怎么穿成这样?”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宋纾说得文艺,千八百句腹诽都过完一遍。 “老师你穿的是新的迷彩服吗?哪里来的?”宋纾身上的迷彩服看起来挺新。 宋纾凑近她耳朵,神神秘秘,骆骆以为她要曝光惊天内幕,立即肃色。 “现买的。”宋纾丢下轻飘飘一句话,看她渐渐扭曲的表情,心情大好。 之前遇到过有人临时多买几套迷彩服拿去他用的情况,所以每届每个码的迷彩服军队都会多准备十套,手快有手慢无。 见她们整得跟特务在传递情报一样,沈西洲笑意上挑,在心里补充完宋纾未说完的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7班集合!”谢冰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大家迅速收起折叠椅,拿上保温杯往她的方向跑。 “左手拿凳子和水杯,立正!” 宋纾站在她们之中,一点不显突兀,好像她本来就是(7)班的学生。 “从左往右报数!” “一、二、三、四……” 四列全报完,谢冰在心里默默算人数,感觉哪里不对,再算了一遍:“你们怎么多一个?” 队伍躁动了一下,大家忍笑忍得辛苦。 宋纾对谢冰喊道:“报告教官!新兵宋纾来报道。”声音中气十足还带点憨,同学们终于笑倒一片。 这气势,连谢冰都被震住了,她思索:宋老师怎么在这?只是此时不适合详细询问,她只好把疑虑搁下:“全体都有!向左转!齐步走!” 每个班都有固定的训练内容,练完一个项目进行下一个,什么时候解散听教官安排,今天先进行基本训练。 “立正!稍息!” “齐步走!” “蹲下!” …… 下午的天气又闷又热,(7)班的学生被狠狠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谢冰才放她们休息:“原地解散!” 大家懒洋洋地“耶”一声,挺起的腰板立即颓下来,覃欲陈多嘴说一句:“我今天算是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了。” 谢冰还没走,听到她的话堵回去:“你不是铁也不是钢,充其量是一片铝。” 听懂她揶揄的都是没有忘记化学基础知识的人,她们哄然大笑。 “你叫什么?”谢冰又问。 这是被教官记住了,覃欲陈一阵肝疼:“报告!我叫覃欲陈。” “再站十分钟,炼炼你。”谢冰丢下这句话后开始掐表,覃欲陈哭丧着脸,乖乖站直。 阴凉地在这时候和古代的军事要塞一样重要,各班训练前已经用折叠椅占好地方,学生东一堆西一堆坐在一起,热到话都不想说,很多人去买水或上洗手间。 孟秋对覃欲陈做鬼脸,换回一个白眼:“来时白白净净,回去黑成煤炭。” 南方太阳毒,不涂防晒霜晒黑是必然,越白的人暴晒后晒伤的可能性越大。 “那有什么办法,这家伙对防晒霜过敏。”林燕笑转身问宋纾:“老师你不热吗?” 宋纾汗少,面上看着不热,其他人衣服裤子里全是汗,早湿透了,纸巾用掉一包又一包。 宋纾慢悠悠喝口水:“小年轻,你们还是太嫩了些。”这句话非常具有蓄意挑衅的嫌疑。 这时,沈西洲和体委骆骆拎着四袋冰饮料回来,冰气液化成水渗出来,沿着袋子底部往下滴。 骆骆吆喝:“一人拿一瓶,先到先得。” 沈西洲买的全,冰红茶绿茶、可乐雪碧橙汁等等,应有尽有。 宋纾对沈西洲招招手,沈西洲从袋子里拿了一罐椰汁才过来。 “剧烈运动后不宜喝冷饮。” 沈西洲深以为然,在她身边坐下:“我知道。”她拉开手中椰汁的易拉环,插上吸管递给宋纾。 “那你们买来喝?不怕胃出问题?”宋纾忍不住念叨几句。 “人的胃有毛病,一般都是平时积累下来的问题,很多人也不会脆弱到喝一次两次就出事。我不请客,要喝的人自己也会去买,我拿回来还省得她们跑一趟。”沈西洲温言细语地向她解释原因。 宋纾比她们年长几岁,更知道吃辛辣生冷会胃疼,久了演变成胃病甚至胃癌。所以她下意识叮嘱她们,本意是好,却忘记自己在她们这个年纪,在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更喜欢及时行乐。 想通这点,宋纾不禁自嘲一笑,“这椰汁还有的卖?” “不多,我全买下来了。”沈西洲的生活费足够她方方面面的开销,她花钱只花在需要的地方。 宋纾挑眼,舔舔唇,说得笃定:“给我买的?” “赔罪。”沈西洲简明扼要,说的是让宋纾答应和她们一起军训的事,这哪里是真实目的,在乎她才是真。 知道她在说什么,宋纾没和她计较,她很喜欢(7)班军训时的氛围,但是人不能轻易放过:“你再给我揉揉肩,那件事我不和你计较。” 沈西洲对她说:“转过去。” “啊?”宋纾反而在她的坦荡下紧张了:“我开玩笑的。” 沈西洲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两句描写同袍同生共死情义,出自《诗经·击鼓》,不要误用了。 第18章 醉花阴 晚饭前,整个年级的学生在广场集合,每个班都训练过坐姿,经过半天的操练,像模像样。 总教官姓贺,她和其他教官不同,不喜欢发表不知所云的长篇大论,或者用大吼来威吓学生。 她先欢迎各位师生的到来,接着介绍未来几天的大致安排,然后就让大家解散去吃晚饭。 饭后,学生们休息半小时,又紧锣密鼓地开始训练。 七点后的天色渐暗,军营的灯一盏盏亮起,学生脚下,长长的影子聚在一起。 谢冰坐在校场看台上,俯视看台下走正步的“新兵”们。她对她们的表现很满意,这个班的学生是她带过的那么多个班中,最好的一班,但愿后面几天,她们能保持这个劲头。 一轮正步走完,她摘下军帽,问:“你们会不会唱《团结就是力量》?” “会!”整齐一致的回应。 “你!领大家唱,唱好全部人回去洗澡,唱不好继续练。”谢冰往队伍中指了一下。 覃欲陈指指自己,一脸惊恐地往后缩。 谢冰严肃地点头:“对,就是你。” 了解内情的人忍笑,覃欲陈唱歌不叫五音不全,叫五音先天性残疾加后天性发育失常。 谢冰催促她:“磨叽什么?快点!” 覃欲陈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站到队伍正前方,她闭上眼,扯嗓子开始嚎叫:“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这凄厉的声音岂止是用鬼哭狼嚎可以诠释的,谢冰震惊到表情都僵住了,大家一边笑一边接上:“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整首唱完,谢冰走下看台,拍拍覃欲陈的肩:“你唱得挺好。” 安慰的话像是讽刺,覃欲陈回给她一个哭丧的脸。 谢冰不忍再调侃:“好了,原地解散!” 众人顿作鸟兽散。 沈西洲一行回到宿舍,睡下铺的那几个刚进门,扑在床上哭天喊地。 “哎哟,我的老腰。” “累死我了。” 南桑靠在床边嘲笑她们:“你们有点出息成不。” 沈西洲和夏语冰收拾衣服准备先洗澡。 “不成,我请你们吃雪糕,南桑你去买。”孟秋掏出身上的钱扔在床上,都是大额的钱,这败家孩子不怕军训时丢了,“多买点零食回来。” 南桑拈起其中几张,认命:“我怕了你。”她问完每人需要吃什么,走出了宿舍。 她们还没坐够一小时,紧急集合的铃声就响彻整个军营,众人互相张望一眼,穿好鞋往外跑。 五分钟内,听到紧急铃声的学生都必须在指定的区域排好队,教官清点人数。 三个班站一个区域,由同一个教官进行训话,不知道为什么,早上带他们的教官都不在,他们看到的全是陌生的教官。 有些女生刚洗完澡,没来得及换上迷彩服,只穿运动短裤,白皙长腿明晃晃亮着,隔壁班有几个男生猥琐的目光一直往(7)班女生这边瞟。 沈西洲因他们的目光而不悦,她细眉轻蹙,面上生出几分冷然,趁教官去另一个班核查人数时,低声和站在前面的女生谈了几句。女生往旁边换了好几个位置,那些男生的目光被第二排的人挡住,这才没有办法再偷看。 男教官训了他们将近二十分钟的话,直听得人耳朵发茧,期间不时飙几句脏话,“一群鳖孙,都滚回去睡觉,今晚还有紧急集合,迟到的班别睡了!” 终于解散,林燕笑不掩自己的厌恶嘲讽道:“这位教官怎么那么没素质?现在什么歪瓜裂枣都能当兵?” 夏语冰的母亲出身军/人世家,她对这些暗地里的龌龊再了解不过:“那些管不住自己儿子的人不是都说‘送去当两年兵就变好了。’不是军人世家或者当地有参军传统才进军队的士兵,有几个素质高的?即使是前者,也不少败类。” “军队里这几年多的是流氓混混,这些不是正经军校出来的人,在退伍后大多去当基层警/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家庭。他是这个素质不足为奇。” 不远处,覃欲陈堵住一个男生的路,脸上布满浓浓怒意:“你看什么?问你话呢!” 方才周泓海看着其他班女生裸露的大腿,意/淫的正爽,被她这样一搅,好心情消失大半:“看一下犯法了?艹,你是不是有病?好狗不挡道没听过?” 覃欲陈怒不可遏:“你在骚/扰女生你知道吗?给她们道歉,立刻——” 这王八蛋她真想上手揍他。 “骚/扰?看一下就叫骚/扰了?那么多人都在看,你怎么不说他们也是骚/扰?你神经病吧,我看怎么了?有种你把我眼睛挖下来?”周泓海抵死不认帐,激动到整个脖子都红了,暴出根根青筋。 “怎么了?”宋纾拨开围观的人群,正要上前阻止这场争吵。 沈西洲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摇摇头:“老师,等一下。” “西洲?”宋纾疑惑地拧一下眉。 沈西洲的语气不复往日的温和:“那个男生一直用下流的目光盯着班上的女生看,让他走开他还看,欲陈气不过,要他给女生一个道歉,他就骂欲陈。” 宋纾瞬间明白过来,火气噌的一下烧起来。 很多男性恬不知耻地认为,用下流的目光盯着女性看不构成骚/扰,因为并没有肢体接触,而女性因为大众对男性的包庇,只能吃哑巴亏。 其实任何人的行为让一个人觉得被侵/犯,尤其是异性之间,无论对方是用怎样的方式,其行为本身便是骚/扰的一种。 与此同时,宋纾注意到,他们这边动静闹那么大,不时有教官看过来,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似乎默许这一切发生。 “真是臭不要脸。”覃欲陈保持着自身教养,一句脏话都没有说,气势蜇人。 周泓海突然一个挥拳横向她:“丢——” 宋纾一惊,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及时出面。 覃欲陈猝不及防,眼见着要被他击中,背后陡然传来一阵拉力,她连退几步,堪堪避开这一拳。 紧接着,沈西洲一记漂亮的左勾拳招呼上前,瞬间打歪周泓海的脸,她冷声道:“怎么?心虚了?” 周泓海觉得羞耻,死死瞪她,眼里布满血丝:“死三八,等你被我打趴下,我要你给老子跪下来叫爹,老子打不过就和你道歉。” 覃欲陈不是被孟秋等人拉着,不得把他往死里打,她不是打不过,谁知道对方居然厚颜无耻到偷袭。 她怒骂道:“你是不是被打傻了?无论输赢,你骚/扰女生都是事实,必须道歉。” 周泓海不理她,凶恶的眼神好像要把沈西洲给生吞活剥了。 沈西洲淡定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生死勿论,承让。” 只一句,即让人感觉到磅礴杀机。 “西洲!”宋纾出声喊她,即使沈西洲习过武,她也不能让自己的学生去冒险。 沈西洲回头对她一笑,尽是风华:“老师,即使我不还手,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不然怎么会明明看到你在场,还敢这样挑衅我。” 转身,女生如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何况,这种一看就是欺辱怕硬的废物,活该被打趴下。” 作者有话要说:沈西洲最飒! 我要说八千遍! 第19章 水仙子 宋纾第一次见到沈西洲这样冷峻的一面。 习武之人,一招一式俱是行云流水的潇洒,她在这场单挑中拥有压倒性优势。 又是一个过肩摔,地上尘土飞扬,周泓海忍着身上的疼痛,强撑起身,再次朝沈西洲冲去。 沈西洲一记高抬腿,把他踢了出去。 “好——”看热闹的学生把他们围在中间,纷纷鼓起掌。 教官依旧没有过来制止,聚在一边指指点点。 “出事怎么办?” “女的被打几下就怕了,哪里还会再多事,难道一个男的还打不过女的?” “也对,哈哈哈,这一届的女娃娃长得挺骚。” 遽然,一声暴喝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副总教官王旭东疾步走来,周鸿海的班主任罗谋跟在他身后,他们是周泓海的同班同学搬来的救兵。 沈西洲正灵巧一避,扑上前的周泓海收不住力,往前摔了个大跟头,两颗门牙被磕碎,他满嘴满脸的血,滚到罗谋脚边,。 “啧,窝囊废,打得好!”围观的女生拍手叫好。 他还要起身,罗谋已经踩住他的手,目光森冷,语含威胁:“你还嫌不够丢人?” 全班人都怕这个喜怒无常的班主任,周泓海恐惧地发抖,缩成一团不敢再吱声。 “你哪班的?”王旭东阴沉着脸问沈西洲:“谁要你把人打成这样?别以为你是学生我不敢揍你!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来军训是让你来打架的?有没有点家教?” 好一出颠倒黑白、先发制人。 他早知道这边在起冲突,以为女生被男生揍几拳不敢再折腾,所以没有管那么多,先回办公室办公,直到有学生带着罗谋过来找他,他才知道事情闹那么大。 宋纾将沈西洲拉到身后,迎上王旭东凶神恶煞的目光,沈西洲瞅她护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眼中潮起云涌,她伸手牵住这人,十指虚拢,掌心细腻。 宋纾以为她紧张,随即扣紧她的手,小声安慰:“你是我的学生,没人可以欺负你。” 沈西洲低头,凑在她耳边调侃她:“老师真霸气。” 那么严肃的场合,宋纾空出一只手往后挠她的小腹,暗示她别逗她,沈西洲一笑,不再说话。 “问你话呢!听不懂人话!”王旭东唾沫星子都要喷到人脸上了。 宋纾忍住恶心,直言堵回去:“这位教官又是哪位!?那位男生要动手打人的时候,你们这些教官不是远远看着吗?怎么!刚才也不见有人出来说话,现在事情闹大了,压不下去了才来兴师问罪。” “教官?你配吗!” “还揍我的学生?现在的教官真是了不起,要不要给你们鼓鼓掌?”宋纾一连串的反问把人给说蒙了。 “你是哪位?”王旭东见她一身迷彩服,却一口一个“我的学生”,气焰消下去不少。 宋纾冷笑:“(7)班班主任,这位教官要不要连我一起揍啊?” 原来是学校老师,王旭东汗颜,他每年靠外面的学校在军营军训的项目,捞了不少油水,轻易不敢得罪校方的人,于是他的语气客气不少:“军训有军训的规矩,老师这样包庇自己的学生,我们很难做。” 宋纾啧一声,反感他的避重就轻:“对方寻衅滋事在先,我的学生正当防卫在后,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大放厥词要和我的学生单挑的孬种也是他,那么多只耳朵听着呢。” “军营倒没有教学生打架,只是教官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态度让人心寒,万一哪个学生学到了,影响不好吧。” “老师…”沈西洲按住宋纾的肩膀,将她往后带,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乖。” 温柔又宠溺的一声“乖”,让宋纾的负面情绪及时刹车,她停下咄咄诘问,心里郁闷,食指在沈西洲的掌心不停打转。 上次沈西洲被楚云间表白的情形也是这样。 她从来都不是控制不住脾气的人,可她见不得有人欺辱自己的学生。 全场寂然无声,为她的字字杀机所震撼。 这番话说下来,王旭东无法再辩驳什么,他脸色铁青,朝旁边的一位教官使眼色,教官会意,把受伤的周泓海架起来。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这里不太方便。”他想在贺教官知道这件事之前尽快解决。 沈西洲代宋纾回答:“走吧。” 眼下人多口杂,确实不是处理这件事的地方。 王旭东把他们一行人全部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周泓海被丢在沙发上,发出痛苦的声音,骨折的痛让他觉得自己现在是挑断手筋脚筋的废人。 王旭东询问事由,覃欲陈讲述起因,沈西洲在旁补充。 听完整件事的过程,王旭东心里不屑,觉得她们真是没事找事,看看怎么着了,屁大点事:“男人好/色是本能,也没做什么伤害女同学的事,你把人打成这样,是不是该道歉?” 人不要脸则无敌,覃欲陈怒而发问:“你是男的吗?” 王旭东嘀咕:这话问的不是有病吗?但还是回答:“我是。” “您好/色吗?人与禽/兽最大的区别是可以控制自己所谓的‘本能’。控制不住的是禽/兽,控制不住还拿本能当借口的人连禽/兽都不如。” “如果不是因为我朋友学过武术,您觉得我朋友帮我是什么下场?他动手前怎么没想过后果,见义勇为者还要向蓄意伤人的犯人道歉?非要等我被打后才允许我们还手?我明知道有人要拿刀捅我,我还不躲不反抗,等着被捅死吗?” “这件事本来就应该是对方向我们道歉,现在这样不是在欺负我们吗?” “事前不以为意,事发任其发展,事后再来问责,教官的办事能力真让人佩服。” 覃欲陈的气势完全碾压王旭东。 王旭东被呛到无话可说,罗谋阴恻恻地打量静立一旁的沈西洲,沈西洲回视,眼里是根本不在意小人目光的坦荡。 自讨没趣,他看向宋纾:“宋老师,人,你的学生也打了,不用这样不依不饶吧?和我的学生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宋纾不悦,讥讽道:“罗老师,有错在先的不是我的学生,提出决斗的也是你的学生。都这个年纪了,知道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吧?现在输不起了,又逼我的学生道歉,可笑至极。” 宋纾护犊子,寸步不让。 罗谋见说软话不行,失去耐心,直接挑明:“宋老师,事情不用做那么绝吧?这件事如果闹到校长那,你说他会怎么处理?你不想让你的学生被记过处分吧?” 沈西洲接过话:“于公,这件事是非对错自有公断,任何合理范围内的处分我都做好准备去接受。” “于私…”女生低头,似乎想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唇边弧起一抹笑,在这个双方剑拔弩张时刻,落在宋纾眼里,美得惊心。 “校长和我们班某位同学的父母,私交甚笃,不巧,那位同学是我的友人之一。所以,你想…怎么闹?” 平铺直叙的一段话,彻底把罗谋的狂妄与嚣张打碎。 沈西洲不是仗势欺人,只是“对待卑劣的人,必要时应当采取特殊手段。”这是沈家家训。 作者有话要说:啧,有些人既自大又龌龊。 第20章 扬州慢 “咔嚓”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贺教官,谢教官。”王旭东冷汗直冒,竟然是贺教官和谢冰。 二十多分钟前,贺教官和带班教官们开完会,谢冰去检查(7)班女生宿舍情况。 当她检查到沈西洲宿舍时,发现少了两个人:“还有两个呢?去哪了?” “谢教官,她们被带走了。” 南桑等人把不久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 谢冰清楚王旭东和他底下那帮教官是什么败类,直接向贺教官汇报这件事,贺教官当机立断,马上赶过来处理。 “王教官是在做什么?”贺教官用犀利的目光逼视王旭东,真是一出好戏。 军营有详细的分配,总教官和副教官轮流带学校的学生军训,这次轮到贺教官,王旭东居然把手伸到她眼皮子底下,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王旭东自知理亏,他尴尬地解释:“两个学生在军营打架,找不到你人,所以我来处理一下。贺教官……” 这话倒是把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贺教官打断他的解释:“事情的经过麻烦两位同学再陈述一遍。” 这句话是对沈西洲她们说的。 沈西洲和覃欲陈重新将整件事讲述一遍,贺教官不时过问一些细节。 等她们讲完,贺教官又问周泓海:“她们说的话属实吗?” 因为每句话都是客观陈述,包括对话都一字不差,周泓海咬牙切齿:“属实,可是她把我打成这样……” 贺教官懒得听他哭诉:“伤成这样至少要养一个月,不想留后遗症让你的班主任带你去医院,军营有专车送你们出去,之后的军训你不用继续参加了。” “至于你们?”贺教官看着沈西洲、覃欲陈、宋纾三人若有所思。 宋纾这下想起来示弱了,她低声哀求:“贺教官。” 贺教官记得每一位班主任的长相,所以能认出宋纾的身份,她说:“宋老师,穿上这身迷彩服就是参加军训的人,必须服从教官的命令,你是否同意?” 宋纾有不好的预感:“同意。” “身为老师袖手旁观,没有阻止事情发生,算是失职,还有放纵的嫌疑,罚你跑操场五圈。” “至于这两位同学,虽然事出有因,但是违反军训的规定,各罚跑操场十圈,由谢教官监督。” 不痛不痒的处罚,宋纾替她们谢道:“谢谢教官,我们现在就去。” 贺教官的决定谁敢有异议,她催促其他人:“你们也走,我和王教官有事要谈。” 话已至此,罗谋再不满也只能和教官架上周泓海离开。 等一干人出去后,贺教官和王旭东切入正题:“王教官,军营有军营的规定,第三条就是:服从上级的命令。劳烦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插手与你无关的事。” “还有我再给你背一遍,每位带班教官军训都需要牢记的一条规定:为保证参加军训的学生们有充足的洗浴休息时间,晚上八点到十点钟,全体学生必须原地解散,返回宿舍洗澡休息。在此期间,任何教官不得以任何原因进行紧急集合。” “洗浴时间在晚上八点到十点,十点后无热水供应。” 这是每位教官第一天让学生解散回去洗澡前,一定要再三强调的事,这样能有效避免学生洗澡拖沓,或者来不及在十点前换回迷彩服。 紧急集合提前,在王旭东带军训时经常发生,为的是一饱看女生大腿的眼福。毕竟不是特别重要的规定,贺教官再不满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这次好死不死偏偏招惹到她头上。 “身为军人,屡次违规,这次更是渎职,任由学生打架,军训以后,我会向上级写一份报告汇报此事。王教官,好自为之。”贺教官说的屡次违规当然不止这一件事,以前不整治王旭东是忌惮他身后盘根错节的关系,打蛇不打七寸会被反咬得更凶,今次正好有这个机会解决他。 “学生”对于军营这边是敏感群体,因为王旭东的越职和不作为闹出在军营打架的事,对他最轻的处罚也是降职。 说完,贺教官不再理会王旭东死灰般的脸色,推门而出。 操场,长灯寥寥,夜晚的风吹散积攒整日的暑气,扑在脸上清凉如水。 覃欲陈跑在前面,沈西洲和宋纾并排跑,谢冰站在台上监督她们。 其实沈西洲跑步很快,只不过她想陪宋纾,才故意慢下速度。 事情告一段落,宋纾小喘气问沈西洲:“你有没有伤到哪?” 局外人能看到周泓海被打得很惨,却不能看清沈西洲有没有受伤,她复又说:“你说你要是伤到怎么办?幸好对方打不过你。” 沈西洲宽慰道:“习过武的人,能够大致判断出对方的实力,这种人根本伤不到我,不仅让老师担心了,还让老师一再维护我,对不起。” 别人说后一句,宋纾会觉得与她客气生分,沈西洲说她只觉得懂事有礼,实在是双标的可以。 她忍不住逗沈西洲:“没关系,真要过意不去,你想想怎么报答我。” “以身相许如何?”沈西洲笑了声,格外轻快。 宋纾踉跄了一下,重复道:“以身相许?” “嗯~”沈西洲语气婉转:“未尝不可。” “可…可什么?”宋纾这下更加紧张了。 “以身相许啊。”沈西洲说:“十五,笄而字,许嫁。我今年要满十六周岁了。” 气氛生出几分暧昧,宋纾缓慢地吐息,小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西洲意味不明地反问:“嗯?” “让你跑快点。”宋纾生出恼意,生出丢盔弃甲的狼狈。 沈西洲笑笑,没有追究:“你确定?” 宋纾认怂:“不确定。” 沈西洲用幼儿园老师夸小朋友的语气夸她:“这才对。” 宋纾:果然,到底谁才是老师? 悲乎,师道之不存焉!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事情你如果抱着“算了”的态度去解决,那么受委屈和吃亏的人活该是你。”这种中国式的“和稀泥”我觉得非常之病态。 很多时候不是你太敏感在小题大做,而是你被大环境压迫成这个样子。 第21章 山鬼谣 沈西洲和覃欲陈回去时,宿舍已经熄灯,她们刚推开门,里面立刻传来乒铃乓啷的翻床声。 打开门边的灯,她们看到一张张故作镇定的脸,看见来得是她们,孟秋松口气:“吓死我,我还以为是教官来查寝。” 一看她们这幅样子,覃欲陈就知道刚才她们在做什么,无外乎打扑克、吃零食、聊小天。 “敢不敢再怂一点?”覃欲陈爬上自己的床,身体骤然放松,大腿间蔓延开来的酸痛让她四肢无力。 “睡了睡了。”她们一伙人早困了,不过等到两人回来才安心,互相道过晚安,翻身各自睡去。 沈西洲关灯,出去洗漱完才蹑手蹑脚上床,睡意模糊间,她听到忽远忽近的一句话:“西洲,你喜欢我吗?” 喜欢吗? 黑暗中,沈西洲的手指动了一下,她倏尔清醒。 “西洲,睡了吗?”睡在另一张床上的覃欲陈在喊她。 “没有。”沈西洲坐起身,背靠着墙,她双手抱膝,看向同样坐着的覃欲陈:“怎么了?” “关于宋老师事你要听吗?”覃欲陈的声音略带慌张。 沈西洲的舌尖勾过左边嘴角,她说:“你讲。” 那一夜。 冉晨昏在急救室里抢救,浑身是血的沈南风守在门外,蹲在地上崩溃痛哭。 林燕笑的继母霍红刚把讨债的人送走,正在写作业的霍潇潇抬头问她:“妈妈,姐姐什么时候回家?” 夏语冰的父母坐在客厅谈了整夜,茶几上放着她的画作,画里的主人公只有一个——南桑。 而沈西洲,则从覃欲陈口中得知一段关于宋纾的往事。 三年前,乌里。 “我去趟洗手间。”覃欲陈放下筷子,在叶遇耳边小声说,今天是叶遇一位远房表亲的婚礼,覃欲陈被她带过来赴宴。 叶遇擦一下嘴角,侧身问她:“你知道在哪吗?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不用。”覃欲陈不想一直被叶遇当成小孩子一样照顾。 婚礼场所很大,覃欲陈连续拐了好几个弯,才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找到一个小型洗手间。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暧昧的喘/息声混杂说话声传出来,她吓得一时怔在原地。 “在这里还和我搞在一起,不怕自己的小女友发现?”赵洁渝勾住韩宁的脖子,不得不说,韩宁长着一张她喜欢的脸,即使这个人有女朋友,也不妨碍她们在这里偷/情。 韩宁清楚自己和赵洁渝的关系,彼此都只是对方的露水情缘之一,她付出一张脸和床上的技术,赵洁渝借给她人脉和资源,不过是各取所需。 只是听她提起自己的正牌女友宋纾,还是拧了下眉:“只要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瞧你紧张的,放心,我有分寸。”赵洁渝讥诮地勾唇,韩宁都出轨了,还装什么在乎,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纵情声/色,什么伦理道德都不在乎。 韩宁把她从身上拨开,拧开水龙头,清洗自己唇上的吻痕还有手上的味道,赵洁渝拿出化妆包对着镜子补妆。 她们都没发现,外面匆匆离开的身影。 覃欲陈一路跑回宴席上,冷汗淋淋,叶遇吓了一跳,拿纸巾擦她脸上的汗:“脸色怎么那么难看?闹肚子了?” 撞破别人的出轨现场,心灵遭受重大冲击的覃欲陈小腿打摆,她咬唇,脸色难看地摇摇头,连灌了好几口茶水才镇静下来。 怕她是水土不服,叶遇也不想待在这了,反正只是卖个人情才出面,想走就走,她牵住覃欲陈冰冷的手:“不吃了,我们回家。” 覃欲陈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忘记那些不堪的声音,于是乖乖地跟着她走。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没和我说?” “您是大忙人,联系都联系不上,怎么说?”走廊尽头,一对情侣模样的恋人正在和朋友谈笑。 覃欲陈记得这个正在说话的人的声音,也记得无意间从镜中看见的她身上的墨绿色衬衣,搂住她胳膊的人,显然就是她那位毫不知情的女朋友。 “不好意思,让一下。”叶遇出声让她们让出一条道。 覃欲陈跟在叶遇身后,从她们中间走过,即将离开时,她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渣女的女朋友,那人眼尾微挑,勾人得很,分明有一对妩媚多情的眼,又生得清妍干净。 这件事只是覃欲陈生命里的一段插曲。 三年后,宋纾站在讲台上,她才想起那段记忆,直到今晚,她才不得不承认,那个被恋人背叛的人就是宋纾,她如今的班主任。 覃欲陈满脸羞愧:“西洲,当时我不知道那个人是宋老师,不然我一定会告诉她,那个人是人渣,彻头彻尾的人渣。” “欲陈,你做的没错。”沈西洲初听时也被膈应到了,随即而来的就是对宋纾心疼,宋纾向她透露过自己目前单身,那她和前任分手的原因呢?知道自己被渣了?还是其他? 哪一种,都令人难过。 “真得吗?”覃欲陈问她,有些茫然。 她道德感太强,自从认识宋纾后,她一直在后悔,如果宋纾后来根本没发觉恋人出轨,岂不是在无形中受到很多伤害。而她本可以在那一天就告诉她,让她知道恋人的真面目,她却保持沉默,她算不算帮凶之一? 沈西洲摇头:“这种事情,只适合让当事人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不然任何人说都不合适。” 其实覃欲陈的行为确实无可厚非,那时候她并不认识宋纾,身为陌生人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只会被责怪多管闲事,甚至被怀疑居心不良。 沈西洲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继续说道:“宋老师现在很好,真得很好。” 点到为止,覃欲陈听懂了,这才释怀不少:“那……” “不要告诉她这件事,你要将这件事忘记,在她成为我们的班主任之前,你从来没有遇见过她。”很少有人希望这么难堪的事被外人知道,尤其是自己的学生。 覃欲陈抿唇:“我知道了。” “不早了,快睡吧。” 两人重新躺下。 “晚安。” “安。” 沈西洲闭眼前想,无论过去宋纾受过怎样的背叛,以后她都不会让她难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配角的故事都会写在番外里。 第22章 菩萨蛮 第二天才是地狱的开始。 每天除去基础训练和半夜拉练外,还有固定的训练项目。 第二天:五公里负重跑。 第三天:泥地匍匐爬行。 第四天:射击训练。 第五天:合力举木。 …… 平均每天每班有三到四位学生退出军训,受伤的人不在少数,因为怯懦而临阵脱逃的不在少数。 这时,他们才明白为什么军训前,学校要求选择让孩子参加军训的家长,必须签保险单和免责书。 第六天上午,(7)班在烈日下训练三个多小后,被谢冰带往篮球场,篮球场旁已经坐着不少学生。 “班上有没有会打球的人,跟我走三个。”谢冰摘下军帽,英气勃勃。 每年军训最后一天的篮球赛,两位教官和三名学生组队,两队对抗。 输的一队完成军营指定区域的清扫任务,赢的一队下午三点开始训练,晚上提前解散。 “西洲!” “南桑!” “裴悦己!” 有三人呼声最高,沈西洲、南桑和裴悦己出列,随谢冰往场内走。 “七班加油!”沈西洲回头,在众人呐喊声中捕捉到宋纾的声音,她朝宋纾一笑,提手将头发束高些,微抬头,下颌弧度优美。 “嗳,娘子军!”薛教官见谢冰带回三名女生,语气半是调侃半是轻视,他这边清一色的男生。 谢冰懒得回应他,把袖口往上折了几圈,她迎上灼热阳光,敛眉,和她们交换眼神:“赢了这场,你们班下午只用练一个小时,输了这场,晚上加练。” 奖惩加码,三人答得飞快:“好。” 她们不可能输的。 “哔——”哨声起,谢冰发球。 一开场,南桑带球连过三人,然后抛给右后方的沈西洲,沈西洲接到球,抛手投篮,一记空心球! 这一场从开始到结束,前后不过一分钟,欢呼声如浪潮般汹涌扑向场内。 男教官面露尴尬,挽面子地说:“刚才是热身,这位女同学挺厉害。” 沈西洲没有给他捡面子的机会,这里,是她翻云覆雨的主场。 接下来的赛况毫无悬念,沈西洲和南桑是受过正规训练的人,裴悦己技术也不差,三人打球手法利落干净,配合得天衣无缝。 又一个三分球! “好!”女孩们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场上,投完球的沈西洲低下头,双手扶住膝盖,她抿唇,脸上的汗水顺着下巴砸落,地上是一小滩一小滩的水迹,深呼吸,她立刻往回跑。 “好厉害。”宋纾喃喃自语,满眼惊艳。 旁边的骆骆搭话科普:“沈西洲是我们校队的特邀教练。” 校队分篮球队和足球队,她说的显然是前者。 “学生当教练?那么优秀?”校队的水准是全省高中组第一,女生队更是从无败绩。 骆骆眯眼,拿纸巾擦掉额头上的汗:“对啊,这所学校的体育特长生,在初中时都听说过她。” “初三那年,她和学校的篮球老师打比赛,一挑二,两位老师都是国家一级运动员,她比他们多进一个球,比赛视频现在在网上还能找到。” 高一刚开学,篮球队教练就邀请沈西洲加入,她把打篮球当成锻炼身体的运动之一,谈不上热衷,初中又训练了三年,实在不想继续,干脆拒绝了。 校队主教练不肯放弃这棵好苗子,索性邀请她当特邀教练,不用参加日常训练,平时有空指导一下校队,学校有比赛的话她直接当主力上。 队伍里的人和她熟,私下会和她打球,所以完全不必担心配合度的问题。 “你很了解她?”宋纾记得骆骆是体育特长生,入学考的是乒乓球,按理说不该那么了解才是。 她在意骆骆熟稔的语气,似乎将有关沈西洲的信息反复临摹过,张口即可说出,她却什么也不知道,好奇与失落掺半。 年轻人的进取心让骆骆目光灼热,她笑如桃李:“因为我想站到她这样的高度,甚至超越她的成就,哪怕不是同样的体育项目,她也是我追逐的方向。” 宋纾一愣,心神被大家的叫声拉走:“赢了!赢了!” 一哨吹停,七班比十三班多十七分,胜负已定。 场上的人个个和从海里钻出来一样,满身满脸的水,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透出深色。 沈西洲用腕带抹去额头上的汗,视线往回扫,她定位到宋纾的位置,大步朝她走去。 很多女生在途中挡住她送水递纸巾,还有的想要她的联系方式,都被她礼貌地婉拒。 宋纾坐在看台最高一阶,看着她背对骄阳,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等她走近,宋纾笑问:“赢得漂亮,想要什么奖励?” 沈西洲站在下面,仰头,眯起漂亮的凤眸,脸上清汗淋漓,她不假思索地说:“你抱我一下。” “只有这个吗?”宋纾挑唇,往下走,距离沈西洲还有两阶时,张开手臂扑进她怀里,轻声道:“辛苦了~” 沈西洲身上没有汗味,只有淡淡的香皂味,她没想到宋纾真会抱她,来不及阻止,只好尴尬扶住人,有些不好意思:“全身都是汗。” 宋纾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尖:“没关系。” 她只是想抱抱她。 沈西洲的手在她背后悬空一会儿,才轻轻放下,回抱她,嘴里嗫嗫:“累。” 适当地示弱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这是南桑教她的。 宋纾心疼她,哄道:“明天就结束了,睡会儿,乖。” 她的话似在催眠,沈西洲立刻感到困意往上涌,她阖上眼,真得靠着宋纾的肩睡熟了。 沈西洲再醒来时,映眼便是宋纾的清眉秀目,她枕在她的大腿上,平躺在看台阶。 宋纾见她没有完全清醒,按捺不住恶作剧的心,捏住她的鼻子不让她呼吸。 沈西洲不同她恼,问她:“我睡多久了。”她的鼻音闷闷的,奶里奶气。 宋纾匿笑,看一眼手机时间:“半个多小时。” 沈西洲扣住她捏住自己鼻子的手往下,对准大拇指和食指的虎口,不轻不重咬上一口,一个清晰的牙印慢慢显出来。 宋纾呆住,半晌,她语无伦次地说:“你你……你咬,咬我?” “不要捏我鼻子。”沈西洲本来是要假意凶她,因为刚醒,嗓音还没恢复,显得特别弱气。 “嗯……”宋纾别开眼,心里一阵酥麻,两人的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红。 蝉声逾噪,(7)班的学生自觉地分坐在她们两边,不让其它班坐过来。 大家忽远忽近的玩闹声与此刻的静谧相织,让沈西洲恍若与宋纾置身在另一个时空。 “西洲醒了。”沈西洲坐起来整理自己的仪容,宋纾轻抚虎口的牙印,眸光摇曳。 “最后那记三分球你投得漂亮!”南桑拍拍她的肩膀,做一个投篮的姿势,其余几人坐到她身边簇拥她。 沈西洲扭开孟秋递过来的矿泉水小口喝水,一边喝一边听她们复述刚才的赛况。 豆蔻枝头浮现浓深春意,燕子双飞,人语细碎,少年偶尔抬头应几声,笑意谦逊又温柔。 那是宋纾十六岁时曾有的样子,与友嬉闹谑笑,不知明日忧,不识何处愁。 作者有话要说:曾记,二八年华。 不知明日忧,不识何处愁。 如今已不复,旧时模样。 第23章 凤孤飞 第七天上午要检阅每个班的军训成果,下午布置军训之夜的现场。 晚上八点,校场上乌泱泱坐满一片,今晚大家随意坐,很多人都串班,两两坐一起的大部分是情侣,老师和教官熟视无睹。 每班都有一个表演节目,在军训前一个月起,学生们就开始着手准备。 (7)班的节目抽在后面,大家各自玩去了,留下宋纾和沈西洲看管一群人落下的椅子和各种杂物。 宋纾靠在沈西洲肩上,戳她的手背,声音有些倦:“明天要回家了。” 说完这句没了下文。 沈西洲发现她状态不对,问她:“是不是困了?你睡会儿,到我们了我再叫你起来。” 许久,宋纾呼出一口暖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在无数个日夜为求一个答案困苦,今晚才有勇气问出第一个为什么。 “哪里好?”沈西洲循循善诱。 宋纾羽睫低垂:“很温柔,很照顾,明明应该是老师对学生好才对。” 沈西洲覆住她的手,指骨修长,线条分明:“没有哪一条明文规定老师要对学生好,我觉得你特别,我愿意待你好,即使我们不是师生,我也会这样对你。” 她的语气太真挚,反而找不出一丝暧昧的痕迹,宋纾不敢再问,怕漏了真心,她闭眼,跌入心澜迭起的梦境里。 与此同时,粤地,协容医院。 “伽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冉晨昏坐在白被子之间,脸色苍白。 伽蓝的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中,目光透过金丝眼镜冷淡地投在她脸上:“要是你需要,立刻就可以,但是我的建议是先留在医院观察几天,等到伤势稳定后在再回家静养。” “伽医生……”冉晨昏往后枕,腹部的枪伤引起撕心的痛,她提唇笑笑,如出鞘的妖刀,逼着伽蓝收敛自己的锋芒。“你对我敌意很大?” 屋外,树木与电线杆被连根拔起,雨水像一颗颗子弹一样射向玻璃,啦的一声,爆裂成一滩水迹。 伽蓝冷冷抿唇,冉晨昏是连茎带刺都淬毒的花,将沈南风迷得神魂颠倒。 那晚如果不是医者的职业操守让她克制住内心的冲动,她宁愿让这位伤者死在手术台上,而不是从鬼门关处把人救回来。 “如果不是你,南风也不会受伤,你明知道冉家什么情况,还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 沈南风一进门,便听到伽蓝对冉晨昏的诘问,她急急喝住她:“蓝!” 伽蓝看着她,没有解释什么,擦过她的肩膀走出病房,顾不上她,沈南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冉晨昏床边,低头摸她失色的脸,眼神哀伤:“对不起,冉冉,对不起。” 冰凉的泪滴在她的脸上,冉晨昏抬头,细细舔去她脸上的泪痕:“不要哭,我爱你。” 为什么我们相爱,却这样绝望。 军训结束后接踵而来的是期中考。 三日匆忙过去,周五,任课老师评讲试卷,放学后,大家收拾书包回家。 “你今天一直在走神,怎么了?”覃欲陈看出沈西洲的心神不宁,幸亏她成绩与人缘好,不然不知道要被任课老师点多少次名。 沈西洲收拾桌上的试卷,窗外碎阳摇树影,印在她脸上,半明半暗,她说:“没事。” “对了,班主任今天怎么没来?”今天的语文课和下周一的数学课对调,宋纾一整天都没出现。 沈西洲背书包的动作一停:“老师生病,她请假了。” 今早宋纾给她发消息,她发烧请假在家,让沈西洲把周末作业布置下去,所以沈西洲知道宋纾为什么没来学校,走神也是因为分心想她。 “西洲心情不太好?”她走后不久,林燕笑扭头问覃欲陈。 “班主任病好就没事了。”覃欲陈摸一下鼻尖,笑得意味深长。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露出这样的笑,我都觉得你是权谋小说里写的摄政王,一肚子坏水加整片黑心。”林燕笑损她,回头订正试卷。 覃欲陈咬咬牙,决定不和数学没过四十分的人计较,而且林燕笑还有孟秋护着,她孤家寡人,实在打不过两个人。 沉睡中的宋纾被门铃声吵醒,她撑起虚弱的身体,披上一件外套从沙发上起来,谁啊?她舔舔干涩的唇,从猫眼处往外看,来人颀身静立,站在门外不急不躁地按响门铃。 宋纾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打开门,“进来。” 她虚弱到嗓子都哑了,本来只是普通流感,昨夜突然发起高烧,早上她给沈西洲发完消息,一直睡到现在,米水未进。 沈西洲在玄关处换上一次性拖鞋,宋纾单身独居,家里没有招待过客人,但她细心地准备了很多一次性用品。 客厅里,宋纾重新窝进沙发,沙发上摊开一床被子,她如往常一样睡在沙发上,问得一点不客气:“你怎么来了?” 沈西洲过来前先去了趟菜市场,家都没回,她把书包放在沙发一角,眉眼微弯,淌出一汪秋水来:“我是来照顾某位病号的,你继续睡,粥好了我叫你。” 宋纾神情恹恹,由她去了。 厨房布置一看便知是主人家的风格,干净精致又五脏俱全,沈西洲挽起袖子,开始洗锅烧水。 十分钟后,沈西洲从厨房里出来查看宋纾的情况,她走向沙发,弯腰给宋纾掖被子。 宋纾感觉到有人,脑袋往热源处蹭,沈西洲担心她摔下来,用大人哄熟睡幼儿的方式,将她轻轻往沙发里推,宋纾轻声哼了几下,抱紧怀里的抱枕。 宋纾很美,一双微挑的眼更是有让人日久生情的风情,此刻阖目,安静地蜷缩在被窝里,白净娇柔,不堪一折,勾起沈西洲内心最隐秘的念想。 她半跪在沙发旁边看着宋纾,左手大拇指不断摩挲右手指骨,按捺某些呼之欲出的感情。 “我该怎么办……”女生的眸子里盛着近乎悲伤的温柔,不知可求,尚未可说。 待宋纾呼吸再次安稳下来,她轻手轻脚走回厨房。 “该起了。”半小时后,沈西洲将宋纾叫醒。 宋纾朦朦胧睁开眼,她将脸埋进被子里,有些赧然:“我有没有说梦话?” 沈西洲故作思考,在她紧张的表情中悠悠道:“睡得很安稳,没有说梦话,睡相也好。” 宋纾客气一说:“让你看笑话了。” 沈西洲失笑:“起吧,该吃饭了。” “你不吃?”坐到桌前,宋纾发现沈西洲面前并没有摆碗筷。 沈西洲答应家里人回家吃饭,所以没有多做,也节省时间:“回家吃,粥我调了保温,你半夜醒了可以直接吃。” 宋纾调皮:“美厨娘。” 沈西洲轻描淡写:“要还的。” 宋纾一愣:“你还和我计较这些?” 沈西洲温和一笑:“亲兄弟还明算账。” 宋纾愤愤不平:“引狼入室。” 沈西洲瞥她,一脸疑惑:“你也是看得起自己?” 宋纾:…… 作者有话要说:暗恋那点心酸和甜蜜诶。 第24章 望远行 安静地看宋纾吃完整碗粥,沈西洲收拾碗筷:“你先回客厅等一下,我洗完碗拿药给你。” “桌上有水,你多喝点。” 宋纾见她忙前忙后的间隙不忘叮嘱自己,眼睛泛潮,她知道沈西洲很好,一直都知道。 正常的人类需要与他人建立关系,亲缘、友缘、性缘,只有这样才能正确感知感情需求与自我存在。 她很久没有这样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还在温热鲜活地跳动。 “吃完退烧药好好睡一觉,如果今晚再发烧,明天一定要去医院。”洗完碗,沈西洲把温白开和药片塞到宋纾手里。 宋纾在她的注视下咽下药片,语气随意:“你不要那么严肃,我不是还生龙活虎的吗?” 沈西洲倏地沉下脸:“我很认真,你再烧下去的话必须去医院看医生,不然我……” 一句话戛然而止,她别过脸,表情莫测。 宋纾追问:“不然你怎么?” 果然,沈西洲根本舍不得凶她,她无奈地叹一声,缓和语气:“不然我要担心很久,所以拜托老师快点好起来,照顾好自己。” 她不会责怪,不会逼迫,她只是袒露最柔软的心,告诉这个人她在意。 宋纾收起插科打诨的心情,细碎玻璃嵌入心脏,疼意在她的左胸膛处蔓延。 她在刻意回避沈西洲待她的好,用最幼稚的方式,故意不以为意,故意嬉皮笑脸,想逼她反感,逼她远离。 她深知自己不知不觉中喜欢上沈西洲了,不仅是老师对学生的喜欢,可她对这份熟悉的感情感到恐惧。 她问:“你对其他人也这样好吗?” 无微不至,温柔耐心。 上一次是求原因,这一次是求特例。 沈西洲面不改色,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仅此一份,你还想和谁比?” 一开始,她只当宋纾是自己的老师,可是两个人越相处,她越被宋纾的温柔与细心所吸引。 那些相处时的细枝末节,让好感不断叠加,最后沉淀成丰盈的喜欢。 沈西洲向往一切美好,宋纾就是她的心之所向。 宋纾垂下眼,许久后,她才说道:“再不回家很晚了。” “逐客令。”沈西洲好脾气地扬唇,示意她将剩下半杯水喝完:“那我回家了,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她起身要走,宋纾脱口而出:“抱抱我。” “我在。”沈西洲抱住她,疑惑:“怎么了?” 宋纾哽了一下,低声:“没事,路上注意安全,晚安。” 明明她要说的不是这句话,临到头却改了口。 “好好休息,我走了。”沈西洲揉揉她的头,顺便抄走她茶几上的零食:“生病少吃零食。” 宋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出眼泪:“沈西洲……” 离开宋纾家后,沈西洲并不打算那么早回家,而是先给沈南风打去一个电话:“姐,我可以去看你吗?” 几天前,冉晨昏被两车追尾,一车在前拦截,其中一人持枪,在警察赶来后,那些人开车冲开护栏,连人带车坠入海里,死无对证。 冉晨昏的司机当场死亡,整辆车失去控制,撞到隔离带上撞得面目全非,她本人也身中一枪,与她同行的正是沈南风。 对外她们称遇到车祸,对内一律封口。 沈西洲军训完回到家才知道这件事,不过沈南风只是受了一点轻伤,这几天待在医院是为了照顾冉晨昏。 沈南风接到电话时正在和冉晨昏吃饭:“c区403,路上注意安全。” 沈南风和冉晨昏正式确定恋爱关系后,第一时间告诉了沈西洲。 沈西洲和冉晨昏投缘,关切地问:“晨昏姐姐的伤好点了吗?” “她还好,只是身体还有点虚。”沈南风给不解的冉晨昏做口型:是西洲。 冉晨昏点头,姐妹俩又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沈西洲抵达市中心医院时接近晚上八点,电梯升上八楼,走廊空空如也,属于医院特有的清凉气息在空气中流动。 403,沈西洲查看到病房上挂的铭牌,一路往前。 一个小女孩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白衣黑发,像森间忧郁的精灵。 沈西洲找过来时,正看见冉朝暮坐在403外,她轻声走近,遽然一惊。 女孩手中攥着一支带刺玫瑰,花刺穿透手心,殷红的血从她手腕滴到衣服上,白衣染血,给人以视觉上的强烈冲击。 听到脚步声,冉朝暮看向沈西洲,乌黑的眸子淌在水中,沈西洲与她对视一眼,便觉窒息。 她的美太具攻击性,比冉晨昏更甚。 沈西洲收回打量,正准备开门,便被冉朝暮喊住:“不要进去。” 沈西洲搭在门把上的手放下,她侧过脸问:“为什么?” 冉朝暮舔过腕上的血,唇瓣染上一挑红,:“姐姐让我转告你,今晚她与沈小姐临时需要参加一个重要的视频会议,麻烦你跑一趟,很抱歉。” 原来真的是冉晨昏的妹妹,沈西洲看着她满手的血,突然蹲下来,与她平视:“不疼吗?” 冉朝暮笑得很艳:“习惯了。” 并不清楚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沈西洲心里难过,面上依旧温柔地说:“我妹妹和你差不多大,有机会让你姐姐带你来我家玩,她应该会很高兴。” “好啊,谢谢姐姐。”冉晨昏把手中的沾血玫瑰递给她,眼神无辜:“送给你。” 沈西洲收起花,赞道:“很漂亮。” 直到她离开时,冉朝暮依旧孤零零坐在长椅上。 长廊空空,无尘无声,她如一尊清贵的瓷器,安静守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沈西洲刚上二楼,就闻到好大一股烧烤的味道,沈相思和连子菌正在阳台上吃宵夜。 “姐!快来吃烧烤,刚整好,快点。”沈相思满嘴的油,吃烤全鸡吃得正欢,报纸铺在桌上,堆满残骸。 “等一下。”沈西洲是真饿了,她先回房间,把那支玫瑰花插在了花瓶里,这才洗手出来,在桌旁坐下。 她先拿手机把吃的拍了好几张,给病号发过去,配文:宵夜。 西洲:我到家了。 宋纾秒回一个哭的表情,沈西洲勾唇:“你怎么还没睡?” 宋老师:等你回家 宋老师:小没良心的刺激我 西洲:等你病好,我烤给你吃。 宋老师:那好,你快吃吧,我睡了 宋老师:晚安 西洲:晚安。 沈西洲放下手机,问连子菌要一次性手套。 “怎么回来那么晚?菜都凉了,还好家里有烧烤。”沈清和这段时间出差,家里吃什么全凭连子茵心情,一天好几顿都是常态,沈相思这只馋猫吃的很过瘾。 沈西洲套上手套,动作熟稔地给鸡腿刷上辣酱:“从老师家出来后去了趟医院。” 连子茵一听紧张起来:“晨昏怎么样了?”她和冉晨昏见过几面,还挺喜欢这孩子。 “她们有事要忙,人没见到,姐姐说她的伤好了许多。”沈西洲把刷好的鸡腿递给沈相思吃,自己重新弄了一只。 “谢谢姐~”沈相思眼睛发亮。 沈西洲语气宠溺:“吃饱不要立刻睡,伤胃。” “好!” 连子茵又喝了口可乐,晚风习习,母女三闲话家常,不胜惬意。 作者有话要说:这样温柔的沈西洲,让宋纾没办法抵抗。 谁能拒绝一颗柔软的真心呢? 冉晨昏x沈南风《识我》已开。 第25章 恨来迟 “老师。”沈西洲推开宋纾办公室的门。 “等一下。”宋纾从电脑前抬头,应一声又低下。 沈西洲自觉地把饭盒摆到另一边的空桌子上,两荤一素一汤,她订的私家菜,口味一绝。 自从她在无意间得知宋纾为了准备家长会的资料,忙到连饭都顾不上吃,第二天中午,她便自觉地点了外卖带过来和宋纾一起吃,顺便监督她吃完饭后吃药,再顺便催促她吃完药后午休。 宋纾一边腹诽她一股老干部风,一边乐颠颠地照单全收。 舍不得让她久等,宋纾将文档保存,走过来坐下,两人开吃。 但她动了几筷子又放下,明天下午四点开始家长会,可她深怕自己在讲台上词不达意,此刻紧张到食不下咽。 “怎么了?”沈西洲也停下筷子。 “没什么胃口。”宋纾苦笑:“明天就是家长会了,第一次面对那么多家长,我有点紧张。” 沈西洲会意,笑道:“与你朝夕相处的是我们,不要那么紧张,家长的看法没有那么重要,何况老师教得很好,我们都很喜欢你。” 宋纾大概沉默了三秒钟,笑笑:“是吗?” 她猜出来了“我们都很喜欢你”这句话是俄罗斯套娃的第一层,每揭开一层,都是少年风清月明的喜欢。 沈西洲稍稍俯身,反问她:“老师在怀疑什么?” 她在怀疑什么?她没法说。 宋纾敛回视线,垂首避开她的目光:“吃饭吧。” “哎。”沈西洲诧一声,没有继续说令她为难的话。 宋纾浅吸一口气,将热饭与喉间的苦涩慢慢咽下。 次日,(7)班无一人的家长缺席。 沈南风考上大学后,沈西洲和沈相思的家长会一直由她出席,今年也不例外。 宋纾在讲台上镇定自如,家长会出乎意料地顺利,最后一个环节是优秀学生致辞。 家长会散场后,沈西洲下讲台,走到坐在她位置上的沈南风身边:“姐。” 沈南风瞥着被几位家长围在中间的宋纾,有些疑惑地问妹妹:“你们班主任我好像见过?” 说过类似的话的人还有覃欲陈,沈西洲呛了一口,随后淡定道:“她长得像你认识的朋友?不至于那么大众脸吧。” 沈南风思索一阵,没想出原因:“不对,不是我朋友,你跟我走吗?” 她晚上还要回公司处理公务,不过可以顺道送沈西洲回家。 沈西洲摇头,她答应过宋纾和她一起善后:“学校还有事要处理,我晚点回家。我送你出去。” “也好。”沈南风把她的成绩单放进包里,挽着她的手出校门。 这一路,沈西洲遇到不少熟人。 “西洲,这是你姐姐?好漂亮。” “姐姐气质好好。” 姐妹俩的样貌堪称诗词中所刻画的人间绝色,又气质出尘。 年轻人不怯生,嘴一个比一个甜,哄得沈南风暂时忘记这些天的云谲波诡。 沈西洲再回到班里,家长已经走光了。 今天没有安排值日生,宋纾踮起脚在擦黑板,有一小块地方她够不到。 沈西洲小步走近,抽走她手中的抹布,轻易地擦到黑板最高处:“怎么不等我回来再擦?” 宋纾的背贴紧女生的胸口,她的发丝柔软,有清爽的洗发液香味,衣服上则是强生沐浴露的味道。 须臾,沈西洲听到她不甘示弱的反驳:“我又不是四体不勤。” 沈西洲将这面黑板擦干净,往后退几步,语带惋惜:“四体不勤后天还能挣扎,身高这个事吧……” 宋纾转身抢过她手中的抹布,及时止住她的话:“停!不许说,我出去洗抹布。” 沈西洲姿势闲散地靠在讲台的桌旁,双手撑住桌面,她眼尾上挑,唇边一勾暖笑,带着少年特有的俏皮。 整栋楼的学生与家长走得差不多了,洗手间里没人。 宋纾拧开水龙头,将两块抹布反复清洗,浑浊不清的脏水蓄满整个洗手池,她打开塞子,脏水被吸下去。 蓦地抬首,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目测一下那万年不长的身高,自言自语:“才不是我矮,是因为你太高了。” 她进班时,发现沈西洲仍站在原地,微低着头,光晕撩上修长的后脖颈,毛发柔软顺从。 宋纾的声音轻下来:“你在想什么?” 沈西洲望过来,没有一丝惊神的慌张:“我在想,你第一次站在讲台上的时候在想什么?” 宋纾对她的话有些意外:“那天……” “那天我很紧张啊,以老师的身份站在讲台上的感觉,和学生时代上讲台给同学上课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担心镇不住你们这帮小朋友,又害怕太严肃吓到你们,在家里排练了好几天。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一节课要做什么,可能会出现什么突发情况,你们要是问我问题会问什么,我该怎么答……好多好多。” “那天我站在讲台上,手心一直在冒冷汗,腿抖个不停,最后有惊无险地撑到下课。” 稍稍偏头,宋纾表情柔软:“那天我有没有出糗啊?” 那天?沈西洲回忆了一会儿,肯定地说:“你看起来挺淡定,没有出糗。” 倘若她不提,她都不知那日这人原来也在紧张。 黄昏愈近,暮光透过窗户,覆住宋纾柔和的侧脸,她歪一下头,嘴角翘起:“你说我是不是演技派,连你都被我骗过去了。” 努力压制住内心想要刮她鼻子的欲望,沈西洲抿唇,好半天才说:“老师,你过分可爱了。” 呼吸一顿,宋纾的睫毛轻颤一下,她背过身,耳根微红:“赶紧弄完回家。” 如果此刻她回头,一定能看见沈西洲无奈又宠溺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声明: 没有误会,没有虐点,轻松小甜文。 西洲是真腹黑,宋老师被吃得死死的。 第26章 虞美人 六月初,高一、高二放高考假。 放假的第一天,每个中学内便出现不少返校看望老师的毕业校友。 沈西洲与友人相约下午四点回母校,加上她一共是七位女生。 夏语冰、南桑和她初中就是同班同学,其余的四位朋友,一位考进本省省会的一中,一位和她们同校,还有两位考入另一所重点高中。 她们一伙人那么整齐地聚在一起,还是在数月前的寒假。 班主任姓虞,名月出。 昔日的学生乖顺地站在她身边,虞月出一如当年,笑意频频,专心听她们讲高中的事。 沈西洲把位置让给其他人,自己站在角落,当一位置身事外的看客。 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每年的高考安排在芒种前后,中考则在夏至前后。 二十四节气连接天与人的关系,同一时期,这座城市必定会下一场清透的雨,待大考过后,雨霁风和,一切都尘埃落定。 她的思绪融入错落的雨声中,不知不觉地回到三年前某个相似的雨天。 “那是虞老师的追求者吗?”同行的女生压低嗓音,脸上带着隐秘的兴奋。 沈西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教学楼长廊尽头,一个穿剪裁得体的白西装的男人,与虞月出面对面站立,两人正在交谈,她们隔得有些远,谈话内容听不太清。 “不是。”沈西洲迅速做出判断,两人保持一定距离,男人脸上是公事公办的冷漠,虞月出在克制自己的某种情绪,飘来的声音是被雨声修饰后的倦惫。 不是追求者,更不是朋友,因为一个人才有的交际。 看人关系的亲疏,不是从彼此说什么做什么,而是相处时的气氛,有些人举止暧昧,却向外冒着丝丝寒气,有些人即使在争吵,都是旁人无法介入的亲密。 “哦~”女生的好奇心落空,她们拐进楼梯间,“虞老师有那么多追求者,可是没有人被她青睐过,你说她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所以其他人都走不近她。” 早慧的少女用青涩的词句去描述某种暧昧的感情,沈西洲心念一动,捕获到一段游离的记忆。 某日午后,她去找虞月出商议诗词朗诵的具体细则。 “老师。”沈西洲敲门而入,正好撞见虞月出婆娑的泪眼。 虞月出正在写字,她抬起头,有一瞬的失神和慌张。 良久,她回过神,拭去眼角的泪,将刚才用的信笺递给沈西洲:“送你。” 说完,她露出一个凄美的笑,人如迟迟好景,烟花雾霭中盛开的一簇虞美人,一谢花期,死别生离。 沈西洲接过信笺看去,笺上是两行清丽字迹:“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 言穷极而情未尽,人事音书两茫茫。 “西洲?”沈西洲被南桑打断回忆,“嗯?” 南桑搂过她的脖子,笑得没个正经:“走啦,我们等会儿去市中心吃饭,虞老师说她请客。” 虞月出跟着走过来,她的裙摆随着行走时的摆动,漾起丝碎涟漪,她笑着说:“一群疯丫头把我耳朵都叨累了,你躲在这倒是清净。” 她口里的疯丫头在她身后向沈西洲做鬼脸,沈西洲和她保持统一战线,深以为然:“我也怕她们叨我。” 南桑勃然变色,做出挟持她的动作:“叛徒落我手上了,姐妹们上!” 沈西洲心想:一群幼稚鬼,一群人说说笑笑地推她向外走。 虞月出独自走在她们后面,笑靥里不再有半年前的落寞。 她们渐渐长大,身边的人走走停停,时间紧逼,由不得人退后半步。 一行人散后已经很晚了,沈西洲回到家,刚洗完澡,连子茵就在卧室外敲门:“宝贝,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沈西洲转过椅子,“妈妈。” 连子茵端着一盘西瓜进来,她把盘子放到书桌上,坐到沈西洲床上:“宝贝,你的班主任是不是叫宋纾?” 沈西洲谨慎地回答:“对,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连子茵哪里看不出她的意思,她含糊道:“随便问问。” 沈西洲无语片刻,好言好语:“连女士,你问这件事的动机存疑。” 沈西洲初中三年都是由虞月出担任班主任,连子茵连人家是男是女都记不太清,现在突然关心她,难免令人警觉。 连子茵嘿嘿一笑:“此事说来话长。” …… 夜色沉寂,连子茵的讲述接近尾声,她伸个懒腰,打哈欠站起来:“好了,宝贝早点休息,我回去睡觉了。” 沈西洲将她送出卧室后,坐回书桌旁,纤长手指轻叩桌面。 良久,她翻出手机给宋纾发消息:“你常和阿姨提起我。” 一个句号,是斩钉截铁的肯定,容不得宋纾狡辩。 宋纾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听到特别关注提示音,她滑开屏幕,一眼看到沈西洲的消息,她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到地板上。 宋老师:什么阿姨? 西洲:令堂。 宋老师:这个…… 宋老师:你听我狡辩 西洲:嗯? 隔着屏幕,宋纾都能想象到沈西洲温润眸子下的促狭,她做贼心虚地发一句回去:你怎么知道? 西洲:你是不是还和其他人提过我? 宋纾有些慌神,忐忑地回道:“只有一些,我妈妈、朋友、同校老师和同学,其他就没有了” 这“一些”还挺多,沈西洲找出耳机插上:“方便接电话?” “挺方便” 怕付桐年突然从房间里出来,宋纾光脚跑回卧室,她刚把耳机拿到手,沈西洲的电话拨进来。 “晚上好。”沈西洲的声音是湖光山色,柔和地淌进宋纾耳中。 “晚上好……”宋纾爬上被她冷落多时的床,抱着软枕懒散地靠在床头。 “我妈妈告诉我,后天阿姨会携你到我家中做客。”沈西洲的措辞有种书面语式的文雅。 宋纾根本不知道这件事,难怪付桐年让她把后天的时间空出来,她也没细问:“我妈妈没和我提过。” 沈西洲的语气倒是闲适:“我等你来。” ‘见家长’一个古旧的动宾短语莫名蹦出来,宋纾的心跳快了几拍,她想起一事,问道:“你妈妈和我妈妈认识?什么时候的事?” 沈西洲忍笑:“听故事吗?” “听啊~”宋纾调暗卧室光线,坐等她讲睡前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虞美人花语:死别生离与悲歌。 第一次接触“虞美人”是因为虞姬,一生哀美的绝色佳人。 第二次接触“虞美人”是因为李煜,多情后主的绝命悲词。 第27章 卜算子 连子茵与付桐年从小在同一个大院长大,她们十八岁那年,付家举家迁居到江南一带,随后不久,连家前往粤地谋求生计。 在那个通讯落后的时代,最初几年两家还有往来,后来彼此地址几经变更,渐渐断了联系。 前段时间付桐年来看望女儿,宋纾留她和自己小住几天。 宋纾一直计划养猫,苦于没时间去找,付桐年清闲,这段时间专往宠物街逛,帮她挑选一只合适的猫崽。 两天前,付桐年走进一家店,店里没什么人,店主正在招待一位客人。 “这只短毛您喜欢吗?” 小猫亲昵地在客人掌心蹭蹭,一点也不怯生。 “她太小了。”连子茵把手收回来,委婉拒绝:“等过段时间我再来看看。” “给我看看可以吗?”付桐年从她身后绕过来,稍稍俯身,向小猫伸出手,抚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连子茵看她,光晕在她因岁月的沉淀而更显优雅的侧脸上,连子茵呼吸加快,她轻轻上前,一如儿时,拉了拉她的衣角,声音抖得厉害:“桐年…是你吗?” 付桐年转过头,眼底的诧异与惊喜似青山上燃烧的花,迅疾盛大:“子茵,好久不见。” 兜兜转转小半辈子,她们等来相逢的一天。 连子菌邀请她到附近的茶餐厅吃下午茶,席间聊起这些年对方缺席的桩桩件件,最后无可避免地提及自己的孩子。 “纾纾应聘这里的高中教语文,我来是为了看她。” 连子菌自然地接话:“我二女儿正在上高中,她在哪里教书?会不会是同一所高中?” 她知道概率极低,依旧心怀期待。 付桐年倒没听宋纾讲过自己在哪所高中教书:“她没讲过,” 忽然,她想起宋纾常记挂在嘴边的一个学生,“不过我知道她班上有个叫沈西洲的学生,她很喜欢。” 她只是顺口补充几句,却见连子菌错愕地盯着她,半晌,字正腔圆地问:“三点水的沈,吹梦到西洲的西洲?” “对。”付桐年记得宋纾第一次向她介绍沈西洲时说的话:“妈妈,我教的班上有位学生的名字很浪漫,她叫沈西洲,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想到女儿评价一个人的名字用的形容词:浪漫。 付桐年轻轻摇头,笑意漫上眼底:“沈西洲,很浪漫的一个名字。” 连子茵的目光悄然落在别处,仿佛到达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时空。 “《西洲曲》是你教会我背的第一首诗,沈南风、沈西洲、沈相思,是我三个女儿的名字。” 两家失联前,付桐年寄给连子茵的最后一份礼物,是在南国新鲜摘下的一捧红豆,用包茶叶的方式封在牛皮纸中。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可惜这些话,付桐年再没机会亲口告诉她。 付桐年听得真切,死死扣住茶杯,她的掌心被烫得发疼,脸上渐渐浮现出宁静的哀恸。 良久,她才舒开表情:“名字取得很好听,要是过几天你有时间,我带纾纾登门拜访。” “9号三个丫头都在家,我们可以一起用晚餐。” “好。”付桐年蓦然松开茶杯,原先淡白的掌心烫得通红,连子菌牵住她的手,温柔喟叹。 今春早早散场,离人来迟,唯有辜负了。 “妈妈和阿姨两小无猜,后来因为搬家失去联系,几天前,她们逛宠物店时认出彼此,我妈妈无意间得知你是我的老师,多问了阿姨几句。刚才她进我卧室和我谈了一会儿,所以我什么都知道。”沈西洲提炼出连子茵整段“发言”的精华,言简意赅地令人发指。 她哪里是在讲故事,分明是在概括总结。 宋纾被她开放式的结语搞得心虚,无暇顾及其他:“你知道什么了?” 沈西洲拖长尾音,偷笑:“我不说,你自己坦白。” 宋纾遽然想到一个词,特别符合沈西洲此刻的形象——泼皮无赖! “你说么~”宋纾的声音困住沈西洲的心,她缴械投降:“阿姨只是说你常提到我,具体是什么内容我不清楚,你要讲讲吗?” 宋纾怎么好意思告诉当事人那些话,她有样学样地耍赖:“你自己猜,我不说。” “好好好,那不说,要睡了吗?”沈西洲今夜的笑声总有几分妩媚,宋纾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她撩得耳朵发烫,她摸摸耳垂,小声:“我该睡了,你挂吧,晚安。” 沈西洲舍不得挂,哄她:“你挂。” 宋纾也舍不得:“你挂我就挂。” 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动,“嗯?为什么不想挂?” 宋纾没有回答,沈西洲拗不过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这样好不好,等你睡着我再挂。” 宋纾拉好被子,困意如潮,她习惯每晚和沈西洲道过晚安再入睡:“晚安,西洲。” “老师晚安。” 沈西洲往旁边侧身,从书架上抽出《漫长的告别》,她把书摊在桌上,从夹书签的那一页开始阅读,才看几页,宋纾平缓的呼吸声传入她的耳朵。 她挑一下右嘴角,往笔记本上添上摘抄: “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 ——《漫长的告别》 夜里雨声轰轰烈烈,穿林打叶,似在吟咏一曲来自旷古的战歌。 整座城市被雨水冲洗了两天,天刚放晴,暑气蛰伏。 付桐年坐在副驾驶座上,眺外边的景色,乔木直入云霄,满眼的郁郁青青。 “纾纾喜欢这里吗?” 宋纾不假思索:“喜欢,很喜欢。” 她不过在此地居住小半年,基本适应这里的气候和饮食习惯,偶尔听到本地人使用粤语,她才会恍觉自己身在异乡。 等红绿灯的间隙,她背了一首小诗。 “ 这是一座传奇的城市 千百种人穿行在白昼和黑夜 罪恶往前奔突 有的人被绑架,有的人被欺诈 有的人被强/奸,有的人被谋杀 它是妓/女哭花的半面妆 醉汉挥向妻女的拳脚 贫穷的在饥饿与疾病中死亡 纸醉金迷的日日在街头流浪 这是一座传奇的城市 我很喜欢她 温柔是它的底色 四季景久候归人 片瓦寸墙也能安家 骄阳下彩虹旗悬挂 自由从未被谁锁入囚牢 古老的故事仍在传唱 茶香袅漫,雅音未断 ” 这首小诗的创作风格不像出自宋纾之手,付桐年听她念完,意有所指:“感触很深?” 宋纾坦白:“我不是原创,这是西洲写的小诗,我只是摘抄下来……” 声音一卡,她有些羞赧:“背一下。” 付桐年一脸“我懂,你不用解释”的表情:“为人师长,也可以向学生学习。” 宋纾忙不迭点头,忍不住夸一句:“她担得起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 “是是。”付桐年附和她,越发期待接下来的见面,她很想知道被女儿赞不绝口的究竟是怎样一位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那首小诗出自原创。 付桐年和连子茵的过往不可谓是不遗憾,那个年代的爱情太难能可贵,等她们挣脱世俗的目光,彼此早已离散,不得已各自成家,连一声“我喜欢你”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 ——《漫长的告别》 希望大家勇敢去爱,不要因迟疑而悔恨。 第28章 人月圆 沈西洲开门,第一眼见到的是一位穿着黑色丝绸旗袍的女性,付桐年似刚从十里洋场的公馆赶来的贵小姐,优雅知性。 宋纾肖她七分绰约。 宋纾的妈妈,沈西洲猜出她的身份,大脑一麻,紧张到忘记向她问好,只是一言不发地傻站着。 付桐年盈盈笑道:“你是西洲吧,久仰。” 她用的是久闻其名终见其人的语气,有惊艳也有了然。 沈西洲醒过神,耳后漫上淡红色,她忙侧开身让她们进来:“阿姨好,请进。” 宋纾经过她时不忘取笑她:“看傻了?” 沈西洲答非所问:“宋老师,久仰?”摇摇欲坠的一个问号,戏谑不已。 宋纾一呛,付桐年刚才卖了她,她抵赖都无效:“就你会说。” 沈西洲关上门,和她走进客厅,暖着笑:“不敢,我只会看不会说。” 宋纾说不过她,在后面戳她腰窝,她忍着痒,没有出声阻止。 沈南风和沈相思去买菜,晚一点才回来。 客厅里,付桐年和连子茵坐在一处,沈西洲跪坐在茶几旁,膝盖下面垫着软垫,她给贵客沏茶,如雾茶气模糊她的脸。 菊花茶性甘,微寒,应季之茶。 “汩汩”茶水倾入杯中,付桐年端起热茶小叹一口,不紧不慢地说:“这茶比你妈妈当年沏得好。” 连子菌习惯她埋汰,心平气和地剥开心果吃。沈西洲正要递茶杯给宋纾,听她这样讲,动作慢半拍,让宋纾的手落了个空。 家中待客一向由沈清和或她来备茶,连子菌从不喝茶,日常是温白开,嗜好是碳酸饮料,家里人还以为她不喜欢。 “想什么呢?”宋纾接过茶杯,让她和自己坐一起 沈西洲紧挨她坐下,含糊其辞:“小事,你要不要吃核桃?” 宋纾看着满盘的核桃犹豫:“怎么剥?” “我来。”沈西洲找出开核桃器给她开核桃,她手法娴熟,核桃仁很快就被她满满当当地码在碟子上。 她负责开,宋纾负责吃,两人都没留意到两位长辈的议论声:“你记不记的以前,你给我开核桃,被石头砸伤手。” “当然记得,我弄得满手的血,你吓哭了,我哄你好久,我都不记得那天有多疼,就记得你哭鼻子的样子。”连子茵本是笑说这件事,心里突兀感到一股锐痛,她的表情淡下来。 “西洲与你眉眼相近,性格也随你,挺会照顾人。”付桐年似在说沈西洲,又不像是。 “因为在意罢了。”连子茵的话因进来的人中断,沈南风拎着蔬肉,沈相思则抱着一大袋零食。 她们齐声:“阿姨好,宋老师好。” “你们好。”年长的绝色,年少的风流,年幼的灵动,沈家三姐妹,各有各的气质。 沈相思把零食袋搁在桌上回卧室洗澡,连子茵接过沈南风手中的袋子:“我去做饭。” 付桐年同时站起身:“我帮你。” 长辈在旁,小辈总会不自在。 沈南风净过手从洗手间出来,她坐到宋纾左手边的沙发上,看到她,亲昵靠在一起的两人正襟危坐。 “家母说今天有一位故友和她的女儿来家中做客,没想到是宋老师,西洲是不是早知道这件事?”说到后一句,沈南风的视线转向沈西洲。 沈西洲煞有其事地解释:“我只是忘了告诉你。” 宋纾往沙发里靠,紧张到腰板直成一块钢板,两人的对话骤然停止,沈西洲掠过她僵硬的后背,讶然:“你的背挺那么直做什么?” 宋纾提高嗓门:“这是华夏人的脊梁,你懂什么。”说得她自己都要信了。 下一秒,沈西洲扶着沙发靠背,头枕在手臂上,眼中笑出星星点点的水光:“华夏人的脊梁,哈哈哈哈哈……” 宋纾急急捂她的嘴,沈西洲一边笑一边求饶:“错了错了。”求的一点都不诚恳。 沈西洲一向稳重有度,沈南风鲜见她这样恣睢的一面,等她们笑够,她见缝插针,带几分试探意味问宋纾:“宋老师,我们是不是见过?不是在家长会上……” 宋纾神色一僵,心里某处撕开一个口子,呜呜灌进如刀寒风,转瞬,她挂上粉饰过的浅笑:“沈小姐去过乌里吗?那是我的故乡。” 沈西洲听出她声音中微妙的情绪变化,心不由得一紧。 乌里?有关的记忆被调出来,沈南风脸色放缓:“三年前的七月,我与一位友人前往乌里旅行,总共停留了三周。” “那一年,我经常带着外地的同学走街串巷,也许……”宋纾做疑惑状,用不太确定的语气接上:“也许我们真的见过。” 沈南风用余光瞥一眼沉下脸的沈西洲,为这场对话收尾:“那我们两家还真是有缘。” 客厅一度沉默,沈西洲的手覆过来,不着痕迹地掰开宋纾掐入掌心的指甲。 气氛没有尴尬太久,“吃巧克力吗?” 洗完澡的沈相思拿过来一盒费列罗,她穿着连体麋鹿睡衣,碎发湿哒哒地贴在额头,擦头巾搭在脖子上。 沈南风拉她坐下,拿毛巾揉她的一头乱毛,“也不知道擦干再出来。” 沈相思嘻嘻哈哈地笑,淡香味弥漫大半个客厅。 沈西洲挑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纸喂给宋纾,宋纾咬住巧克力一角,舌头一卷送进嘴里,口齿不清:“谢谢。” 擦完头发后,沈相思打开电视,她问宋纾:“老师喜欢看什么?” 她不是自来熟的人,对外人知礼知止,却忍不住亲近宋纾,上一个让她这样的人是冉晨昏。 “动漫和动画片。”这是宋纾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答案。 “我也喜欢!”沈相思即刻爆出一连串片名:“《宝莲灯》、《小鲤鱼历险记》、《魔幻陀螺》、《龙猫》、《天空之城》、《猫和老鼠》、《名侦探柯南》、《网球王子》、《犬夜叉》……” “《哪吒传奇》、《夏日友人帐》、《中华小当家》、《七龙珠》、《海绵宝宝》、《学生会长是女仆大人》……”宋纾也掰起手指细数自己看过的动漫。 她和绝大多数麻木世故的成年人不一样,一腔热血未凉,赤子之心不熄,孩子一般天真。 她们数了好一会儿,愣是没选出要看什么,沈西洲给她们出主意:“看《虹猫蓝兔七侠传》吧,我也想看。” 宋纾和沈相思没有意见,这才算定下来看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传说中的见家长。 第29章 芳草渡 “宝贝们,吃饭了。” 连子菌端菜上桌,喊了几声没听到回应,她走进客厅一瞧,原来一个个看动画片看得入神,连她喊吃饭都没听到。 “吃饭吃饭。”连子菌拍手,把她们的神唤回来。 “等一下,这集快看完了。”沈相思可怜巴巴地抱住遥控器,对她来说,看电视不看完比看小说被剧透还惨。 连子菌也不逼她关电视,但还是警告她:“只许看完这集,你不准耍赖,耍赖的小朋友是坏蛋。 沈相思满不在乎地摊手:“我要是小坏蛋,你就是大坏蛋。” 沈南风和沈西洲哭笑不得,一集很快进入尾声,她们依次到桌边入座。 一碟蚝油生菜、一排酿油豆腐、一只白切鸡、一盘梅菜扣肉、一条清蒸鱼,一篮白灼虾、一煲冬瓜蛊。 粤菜讲究精细,这餐饭连子茵费了不少功夫,她的厨艺能让人尝一口菜鲜掉一条舌头,每个人都比平时多吃一碗饭,六个人气氛融融。 饭后,沈南风和沈相思收拾碗筷。 付桐年和连子茵有事要说,没有那么早回家,沈西洲向宋纾提出邀请:“要和我下楼散散步吗?” 宋纾正好想出去走走:“走吧。” 她们在玄关处换鞋,刚要出门,沈西洲突然换回拖鞋:“你等我一下。” 她小跑进去,不一会就出来,她的手中拿着一小瓶驱蚊喷雾,“喷这个会过敏吗?” “不会。”宋纾是招蚊子体质,刚才答应得痛快,现在才想起暑夜里的蚊子有多毒,被叮一下,皮肤红肿一大片,又痒又疼。 “闭眼。” 宋纾睫毛垂落,人类在失去视觉的那个瞬间,会感到极致的恐惧,她抓住沈西洲的衣角,聊以慰藉。 其实一整晚,沈西洲都没有仔细看过她,今夜宋纾穿着黑色一字裙,锁骨与肌肤凝白,黝黑的是眉、眸与长发,黑白分明,上的妆冷艳。 沈西洲只敢趁这须臾的时间,让自己的理智失陷在她妖冶的美中,她不能贪看,怕生出心魔。 “呲呲。” “可以了。” 趁宋纾还没睁眼,沈西洲及时弯下腰换鞋,藏住眼中的滔滔江浪。 沈西洲家坐落在本市最好的地段,她们沿江往前走,一轮古月与连天潮水从海上涌出,渔船上的灯火一闪一灭。 一路的灯火漫漫,散步的行人憧憧。 “你的姐姐,我记得她。”冷冷清清的开场,宋纾的声音被夜色撕扯成一片云雾,听起来有种不真实感。 沈西洲咬住唇,看向江面。 “三年前的七月十四日晚上,她和她的朋友坐在知所云客栈二楼靠窗的位置上,我和韩宁一起过去打招呼。” ‘幸会,菜还合你的口味吗?’ ‘谢谢款待,味道不错。’ “这是今天之前,我和她唯一一次的交谈。” “与她同行的人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是韩宁的发小。” “韩宁,是我的初恋。” 沈西洲第一次从宋纾口中听到韩宁的名字,她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坦白,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她只是继续往前走,越走越快,像是从宋纾手心偷偷逃跑的一只萤火虫,身形一点一点没入暖黄的光线之中。 宋纾深吸一口气,肺部与胸膛被空气填满,再长长吐出,让心口的痛稍微缓解。 “西洲……”她踩着沈西洲忽长忽短的影子,声音有些艰难:“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 沈西洲忽然停下来,宋纾撞到她的背上:“为什么会分开?” 辨不出她此刻的喜怒,宋纾从后抱住她,她的体温透过单薄衣料传到脸上,温暖踏实。 “我不能……一错再错。” 简简单单一个词语,承载年久日远的时光。错只是不对,无关好与坏。 “以后不会再错了。”沈西洲既笃定又认真。 “真的吗?”宋纾松开她,笑得寂寞,又重复一遍:“真的吗?” 沈西洲转过身,说:“真的,你信我。” 宋纾轻声:“我信你。” 有两个小女孩,从她们身边笑闹着跑远了。 散完步,宋纾和付桐年回家。 “纾纾。”付桐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轻声道:“明天我就回乌里了。” 此行心愿已了,还得见昔日故人,她已是无憾。 “不多待几天吗?”宋纾感到很愧疚,她丢下付桐年一个人留在乌里,这次付桐年来粤地看她,她统共也没陪过付桐年几天。 付桐年看向这个从小过分懂事的女儿,心里有些酸涩:“妈妈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很开心,也能放心地回去了。” 宋纾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陡然收紧,她明白付桐年话里的意思,当年那些事发生后,受折磨的又岂止是她一个人,她的家人,她的朋友,都在沉默地忍受,为她日夜挂心。 她抿了抿唇,说道:“对不起,妈妈,让你为我担心了那么久。” 付桐年见她从阴影中走出来,心下宽慰,她笑:“乖,妈妈爱你。”她对宋纾的爱,从小到大,一直温暖地包围着她。 “我也爱你。”宋纾抽了抽鼻子,把眼泪收回去,好在付桐年看不见。 突然,付桐年话锋一转:“对了,西洲那孩子好像挺喜欢你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沈西洲对宋纾的在意。 心虚的宋老师义正言辞地说:“课代表喜欢科任老师,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嗯,确实挺正常。”付桐年失笑,她也没戳穿宋纾,既然是很正常的事,为什么她的语气那么紧张。 付桐年接着说:“给你买的猫明天下午店主会送上门,你记得接一下,猫的名字想好了吗?” “想好了,”宋纾说:“叫它清梦。” 付桐年赞叹一声:“这名字取得雅致,不像是猫儿名,更像是女儿家的名字。” 宋纾笑了笑,没再解释。 有人曾经和她说过,万物有灵,即便是宠物,也该当成人一样,平等地去对待。 于是猫的名字,出处也是某人最喜欢的诗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宋老师是在意西洲的看法的,不然根本不需要解释那么多,刚才没在沈南风面前坦白,也是因为她在犹豫怎么告诉沈西洲,她和韩宁的事。 第30章 定风波 沈西洲生于七月初七,七夕。 今天是她十六岁的生日。 按照往年的惯例,她分两天过生日,生日前一天和同学以及有交情的人聚餐,当天则邀请要好的友人到家中庆祝。 清早,孟秋先去找林燕笑,在她家里吃过早餐后,再出发去南桑和夏语冰家。 南桑给她们开门时连睡衣都没换,锁骨上露出星点吻痕,她倚在门边暧昧地笑:“你们进去小声点,语冰还在睡觉。” 孟秋瞬间涨红脸,她扯上林燕笑扭头就走:“我们去找西洲,你们继续睡。” 她们身后,南桑笑声清脆。 南桑在十二岁那年被夏语冰妈妈收养,夏语冰家就在沈西洲家相邻的那栋楼,去找沈西洲不到十分钟。 孟秋和林燕笑在路上遇到准备进电梯的骆骆。 “早啊。” “早。” 中午,沈南风带冉晨昏和冉朝暮回家,学生党是放暑假了,她们工薪族还要上班。 冉晨昏和她是偷偷翘班回来的,公司的人没找到她们,只会以为她们临时出差去了。 覃欲陈和叶遇来的不算晚,还能赶上和她们一起吃广式茶点。 “宋老师怎么还没来?” 这句话,覃欲陈才问出口,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碗筷看向某个人,餐厅的空气冷凝在一起。 她们都发现宋纾的缺席,心中不免诸多猜测,不过没有人敢开这个话头,覃欲陈这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西洲将嘴中的灌汤包慢条斯理咽下,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语气温柔:“她要晚一点才过来,需要我给她打个电话问一下吗?” 观她神色,众人打了个冷颤,她要表达的意思分明是“听话,再问这件事就把你们丢出去喂狼”。 覃欲陈默默咬一口手中的蟹黄包,不敢再造次,其他人旋开身,各自聊各自的话题。 无人看见沈西洲的脸色一寸寸黯下去,像慢慢熄灭热源的木炭,从早上到现在为止,宋纾还没有回过她的消息。 某间蛋糕店里。 宋纾将新鲜出炉的蛋糕放进深蓝色礼盒里,她转头问站在一旁的艾草:“有剪刀吗?” 她笑得太美,艾草忍不住脸红,跑到柜子旁边给她找剪刀。 宋纾用剪刀裁开一条长度适中的酒红色带子,熟练地把礼盒绑起来,贺卡是早就写好的,白金色卡封,小巧精致,被她斜插在绑带与盒子之间。 这几天她每天都来,或是下午或是晚上,蛋糕做好后切下一块尝一遍,剩下的蛋糕不带走,让店里的店员处理。 她比艾草招待过的任何一位客人对做生日蛋糕这件事都要上心,也更具天赋。 艾草曾经好奇地问过,为什么她每天都会来,每次做的都是不同口味的蛋糕。 “因为一位很重要的朋友即将过生日,我是第一次做蛋糕,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所以每天都学做不一样的蛋糕亲口尝一下,等到最后一天再决定口味。” 自从一个月前旁敲侧击过沈西洲的生日是在哪天,宋纾就开始着手准备给她的惊喜。 听完她的解释,艾草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宋纾的措辞是“重要的人”,语焉不详的关系,让人无限浮想。 艾草不禁感慨:“得到这个生日礼物的人一定会很开心。” 沉甸甸的心意,甜而不腻,想必是重要到被她放在心尖上在意的人。 宋纾左手拎蛋糕盒,右手提牛皮纸袋,袋子里是她给沈西洲准备的生日礼物。 她吐舌,有点心虚:“承你吉言,她应该等急了,我要赶紧走了。” 这间店下午两点才开门,生日蛋糕提前一天准备会失掉一部分口感,所以她才会拖到现在,忙到手机都没空看。 艾草尽责地把客人送到门口:“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谢谢店主。” “叮咚。”门铃声刚响,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沈西洲已经下楼去开门。 宋纾站在门外,两颊绯红,额上一层细汗,提着蛋糕盒的左手手背上爆出根根青筋。 路上堵车太厉害,她选择下车步行过来。夏天的太阳落得晚,她腾不出手撑伞,沿树荫走也热了一路。 她笑了笑,像一幅黑白分明的画:“西洲,生日快乐,我是不是来迟了?” 沈西洲眼眸微动:“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的尾音有些委屈,宋纾鼻子泛酸,她把手中的礼物提了提,故作欢快:“诺,小寿星,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蛋糕先放在冰箱。” 突然,她一怔,沈西洲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像秒速五厘米的樱花与细雪拥抱,温柔,轻软。 一、二、三。 沈西洲在心底倒数,然后后退几步,接过宋纾手中的蛋糕盒和牛皮袋,笑道:“谢谢老师的生日礼物。” 宋纾扬头看她,唇色水润,良久,她细声说:“你耍流氓!” 沈西洲没想到等来的是这句话,有些啼笑皆非道:“是,我流氓。” 宋纾没有告诉她,这个吻,她是喜欢的。 她们进去时,看到孟秋、林燕笑、骆骆、覃欲陈、南桑、夏语冰,整齐地站在二楼,齐声对宋纾喊:“宋老师好!” 几人的笑容那是一个春风拂面、杨柳垂堤的和煦。 宋纾惊骇,被她们的阵势吓到,差点以为她们还要向她再鞠一躬。 她茫然地问沈西洲:“我们学校礼仪队还差人吗?” 沈西洲忧心忡忡:“不差了吧。” 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我不认识她们,这样中二的行为和我没关系”。 这群家伙向宋纾打完招呼后,又一溜烟散了,仿佛去抢盒饭的群众演员。 作者有话要说:亲额头代表珍惜、爱护和敬重。 亲了亲了,四舍五入就是在一起了。(理直气壮) 有没有读者反应过来,今天是七夕! 第31章 生查子 沈西洲家一共有三楼。 二楼客厅茶几上零食堆成小山,垃圾袋被人扔在垃圾桶里,客人们或坐在沙发上,或坐在坐垫上。 “老师快来坐。”孟秋亲昵地抽出一个坐垫让宋纾坐下,不忘问她要喝什么,自然地像在自己家。 宋纾还没想好,把蛋糕放进客厅冰箱的沈西洲,已经取出一罐椰汁递给她。 孟秋暗想她是把椰汁藏哪了,她们找可口可乐、橙汁和王老吉的时候,明明没看到椰汁。 她雀跃地举手:“西洲!我也要喝椰汁。” “自己去买。”不是自己找自己拿,而是自己去买,沈西洲拒绝得很彻底。 孟秋怒而起身:“你的心怎么比意大利比萨斜塔还偏呢!” 沈西洲回给她一个精准的描述:“偏心角无限趋于零度。” 宋纾咬着吸管,但笑不语。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宋纾问沈西洲:“你知道什么样的爱给我的安全感最多吗?” 是偏爱,亿万分之一特别的爱。 正好是饭点,宋纾还没坐多久,沈清和就喊她们去吃饭。 他先上了五道热菜,两道凉菜,以及味道正宗的当归枸杞乌鸡汤。 粤地出名的不只是茶点,还有老火慢煲的靓汤,常以鱼肉、排骨、鸡肉为底,百种汤料自由搭配,熬出四季的味道。 宋纾连喝两碗,正准备喝第三碗,沈西洲拦住她:“喝那么多?你不吃饭了?” 她这样哪里留的出肚子吃饭。 宋纾意犹未尽地咂巴一下嘴:“汤好喝。” “吃完饭再喝。”沈西洲失笑,伸手取走她手中的碗,宋纾不肯,又争不过她,最后不情不愿地松手,眼睛汪汪,露出委屈的小表情。 沈西洲忍俊不禁,正要去给她盛饭,突然又折回来问她:“你是不是怕她们把汤喝完,自己没得喝,才一次性喝那么多?” 把她拆穿自己的想法,宋纾心虚:“哪里有!” 沈西洲哭笑不得:“还能少你的不是,爸爸肯定做了两煲汤,就怕你们喝不完。” 她再出来时,大家已经不在座位上了,围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小时前出门的连子茵也在。 “喵~” 她们之间传来小猫崽奶声奶气的叫声,连子茵的手心捧着一只灰蓝色的小猫,她转身,对走过来的沈西洲说:“宝贝,生日快乐!” 沈西洲在她们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猫,小猫有一对极其漂亮的眸子,她仰起小脑袋看了看她,又低头在她手心舔了舔。 一线战栗从她手心钻入心脏,沈西洲把小猫抱在怀里,摸摸她的小脑袋,柔软的猫毛摸起来特别温暖。 她回谢连子茵:“谢谢妈妈。” 连子茵催促她:“快给这个小东西取个名字。” 沈西洲一愣,自然地对身旁宋纾说:“老师取吧。” 全部人都听得清楚的音量,宋纾满脸惶恐,不停摆手:“不行不行,你不能因为我迟到故意吓我。” 沈西洲勾唇,似笑非笑:“宋老师?” 宋纾一个激灵,立刻回答:“星河。” 明明是早就替她想好名字。 “什么?”周围人不解其意。 沈西洲简短评价:“好名字。” 她低头,温声唤小猫:“以后你就叫星河了,这名字你喜欢吗?我很喜欢。” 宋纾温柔地看着她,心里某处好似也被猫舔了一下,一圈的潮湿温热。 她的猫,叫清梦,沈西洲的猫,名星河。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大家重回席间,转头热闹开,她们勾肩搭背,喝叶遇调的鸡尾酒,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眼神迷醉。 宋纾和沈西洲坐在一角吃饭,星河趴在她腿上睡觉,竟然没被吵醒,吃着吃着,宋纾突然搁筷,她问沈西洲:“你有没有觉得,现在这场景很像山寨的土匪,在庆祝土匪头头抢到压寨夫人?” 沈西洲稍起身,用干净的筷子把远一点的梅菜扣肉夹到她碗里,然后优雅入座,定定看向她,笑:“那你以为,谁是压寨夫人?” 如果土匪头头是今天的寿星的话,压寨夫人也只能是…… 宋纾假咳一声,咬一口梅菜扣肉,眼睛放光,知道她喜欢吃这个,沈西洲又给她夹了一筷子:“不要多吃,会腻。” 宋纾好奇:“桌上这些菜你都会做吗?” “会……更多。”沈西洲心细如发,抽纸巾给她,示意她擦掉刚才不小心蹭到手背上的酱汁。 宋纾一边擦手,一边不怀好意地坏笑:“嘿嘿嘿……” 沈西洲帮她把垂到桌上的一缕头发别回耳后,心领神会:“以后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做。” 宋纾伸出小拇指:“拉勾勾。” 沈西洲由她开心,勾上她的小拇指:“拉钩。” 饭后不久,茶几被她们光速清空,留出很大一片位置,沈西洲从冰箱里拿出生日蛋糕,她解开绸带,揭开盒子,蛋糕全貌露出来。 “嘶!”集体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奶油以墨蓝色为主,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蛋糕面上画的是当初军训路上宋纾猝然转身拍她,她瞬间诧异又哑然失笑的脸,画的相当写实生动。 旁边两行竖排楷书: 二八年,沈家有女红妆,西洲如玉。 纾,聊以贺之。 除此再无多余的点缀,清新雅致。 “喜欢吗?”为这一刻,宋纾等了很久。 学做蛋糕不难,怎么在短时间内把她画完整还要好看才麻烦,好在素描和油画她从小学到大,画功拿得出手。 对上她期待的表情,沈西洲红了眼,升起潮潮的雾:“我很喜欢。” 感谢的话无法说出口,显得太浅薄。 又好像什么都不用说的,她都明白。 沈西洲过生日从来没有唱生日歌和许愿的环节,大家都不愿意将这么精致的蛋糕切开,她自己也舍不得。还是宋纾偷偷告诉她,画的原版也放在牛皮袋里,她才动作利索地把蛋糕均分成很多块,一一分出去。 蛋糕入口即化,像一大口软冰淇淋融在舌尖。 “姐,我还要。”沈相思飞快吃完一块,把空碟子递给沈西洲。 沈西洲扭头,左脸上划过一抹软意,她错愕地看向宋纾,宋纾躲在连子茵身后,向她摇摇沾着奶油的手指。 “抹的越多,祝福越多!”不知谁喊了一声,沈西洲立刻被她们围到中间,干净的脸上这一块,那一道都是奶油印子,好不狼狈。 “哈哈哈哈——好看”宋纾在一旁笑得开心,拿起手机对准她连拍好几张照片,沈西洲伸长手,想把这个罪魁祸首捞到身边,和她好好谈谈。 一个电话适时打起,宋纾手机的屏幕上跳动的备注名是“花花”,她向沈西洲打个手势:“我去接个电话。” “去吧。”沈西洲暂时放过她,准备去洗手间洗脸。 作者有话要说:二八年,沈家有女红妆,西洲如玉。纾,聊以贺之。 她的猫,叫清梦,沈西洲的猫,名星河。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猫名不代表攻受哈!宋老师的猫先买,所以叫清梦,西洲的猫后买,才叫星河。) 第32章 踏莎行 “喂?”事非紧急,现在的年轻人一般不用电话联系,宋纾莫名不安:“花花?” 她一边说话一边往阳台走,进去后关好门,背靠在护栏边,夜里的风卷起花盆里的铜钱草和常春藤,绕到她大腿上,漫开些微的痒。 段荷的声音被风声灌得有些别扭:“纾纾,韩宁回国了,她刚和我们吃完饭。” 一场凌汛突袭,冲溃平静的冰面。 宋纾看着里间说说笑笑的一群人,眼睛失去焦点,她无意识地重复:“韩宁回国了。” 众生百态,只有她茕茕孑立,眼中剩下烈焰烧毁旧都后的一片虚墟,余烬飞扬,遮蔽万里青空。 段荷沉默,当年她们在一起的事大半个圈子的朋友都知道,所有人都以为她们会走到最后,乃至她们分手,一些朋友的关系因此闹得很僵,宋纾也…… 一直到韩宁出国,事情才算彻底告一段落,可现在,她回国了。 重返客厅的沈西洲不时偷看宋纾,她的身形在阳台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怎么那么久还不回来? 实在不放心她,沈西洲从热闹中抽身。 “呯呯。”阳台的玻璃门被人叩了两声,宋纾抬头,握着手机的手微颤。 “你还好吗?”沈西洲唇语无声。 宋纾听懂了,点头,示意她回去。 一扇玻璃门,隔着两人心中的悲欢。 沈西洲摇头,如青绿修竹,长身玉立,眼神里溶着浓郁的秋色。 她知道宋纾在难过,她又问:“你还好吗?” 宋纾本来就被韩宁回来的消息扰乱心绪,因为她的关心,钝痛姗姗来迟,几近哽咽。 沈西洲没等到她的回答,看到的却是她脸上越加受伤的神色,很像她回家途中遇见的被主人遗弃的猫,怯生生地蜷在街边,用潮湿的眸打量生人。 她伸出手,放在玻璃门的把手上,迟迟未动。 电话那头,段荷匆匆说了句:“她过来了,晚点联系,拜。” “嘟嘟——”一阵忙音。 宋纾把手机放回兜里,她的指尖往前,在虚空中沿着沈西洲五官的轮廓勾勒,最后与她的手停在同一个位置,她无声念着:西洲。 “哗。”沈西洲拉开门走进来,又重新关上,她走近宋纾。 宋纾退无可退,眸里流动着水光,声音有些怯地喊道:“西洲……” 沈西洲突然大跨步向前,用力将她抱进怀里,清晰有力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我在这里。” 压藏在宋纾心底的苦与怨决堤,她一抽一抽地哭出声,沈西洲听得心都揪在一块,任她情绪崩溃,哭湿她的心口。 几分钟过去后,宋纾渐渐缓过神,她攥着沈西洲衣服的手放松,眼角莹泽。 沈西洲抽出裤袋里的手帕,将宋纾脸上残留的泪迹细细擦干净,她胸口正中央的衣服颜色比其它部位都要深,很是明显。 宋纾羞赧:“对不起,弄脏你的衣服。” 沈西洲正愁怎么转移话题,顺势笑道:“那就赔我件新的,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买衣服。” 说完,她揉揉宋纾的头,把刚才的事揭过。 宋纾拍开她的手:“没大没小,再揉剁你爪子,等开学后第一个假期。” 沈西洲抱紧自己,作瑟瑟状:“你好凶。” 宋纾瞪她三秒,没绷住笑出来:“你才凶。” 糟糕的心情,慢慢好起来。 沈相思发现沈西洲和宋纾不在,突然自言自语道:“二姐姐喜欢宋老师。” 忽然,她的耳边死一般的寂静,其他人齐齐收声,围坐到她身边。 沈相思抱起靠垫当防御的武器:“你们怎么不说话?” 她不知道她说的那句话意味着什么,和沈西洲走得近的友人私下猜测过她对宋纾的感情,只是当事人一日不表态,她们一日心照不宣。 今天被她无意中道出,打破她们维持的“尊重个人隐私与好奇心”的平衡。 “那你觉得宋老师喜欢西洲吗?”僵持一阵,夏语冰问出她们的心里话,每个人心里都有种聚众密谋干坏事的紧张刺激感。 “喜欢啊。”沈相思不解,为什么她们要问这么简单的问题,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覃欲冰抓起一张扑克牌一卷,递上前给她充当话筒:“请开始你的演讲……等一下。”她陡然变色:“你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晨昏姐对姐姐的喜欢,想要和对方拥抱、牵手、亲吻的喜欢。”众人恍然大悟,看着冉晨昏的眼神和看出生入死的战友一样。 冉晨昏往旁边坐过去一点,慵懒地靠进沈南风怀里。 “宋老师对二姐姐和对我们不一样,她看二姐姐的时候眼里有光。” “去年冬天,我和姐姐夜泛青湖,天光与水色相接,四夜寂黑,我们往湖中小亭划,看亭人提起一笼明灯,指引我们渡过去。” “宋老师眼中的光和那晚湖心的灯一样,只为二姐姐点起来。” 语言给人无限的联想,她们为沈相思诗意的比喻折服,几乎同时体会到其中的意味。 “聊什么呢你们?”宋纾和沈西洲收拾好走进来时,正好见她们表情严肃得像在进行什么国际会议。 “在聊人生。”南桑随便找了个借口,几人自然地散开,心虚到不敢看她们。 “我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宋纾扯沈西洲的袖子。 沈西洲挑眉,戒备地压低声:“她们是要夺朕的江山。” “嘁。”宋纾白她一眼,突然玩心大起。 她顺势把沈西洲推到沙发上,单腿跪在她两腿之间,冷漠地睥睨她:“沈爱妃,今晚你给朕侍寝。” 沈西洲的腰身往后俯,看着她的唇瓣翕动,喉咙咽了咽,视线上移,和宋纾对视。 她眸色很深,近乎纯黑,藏着小小的宇宙。 对视太久要出事,宋纾心跳骤快,耳根发烫发软,她咳一声,不太自然在扭开头,正想起来坐下。 突然,重心改变,她整个人被沈西洲扯入怀里,身下垫着温香软玉,她紧张到结巴:“干…干嘛?” 不用抬头,她都能想象到其他几人看着她们的神情,一定是掩不住的震惊。 沈西洲在她耳边轻笑:“给陛下侍寝。” 你不要用那么冷清禁欲的语气,说这样让人浮想联翩的话啊!宋纾慌忙爬起身,在一干人暧昧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她直奔里间,四处找地方躲,随手拧开一个门就要走进去,然后又立刻退出来,表情肃穆。 “老师是误入伏地魔的窝了吗?表情那么沉重。”南桑如是评价。 沈西洲坐直,理一下微乱的衣服,慢悠悠地回她一句:“那是我的房间。” 其余人为宋纾默哀,那还不如闯伏地魔的窝。 作者有话要说:渣女前任回国了,后面会出场。 第33章 喜牵莺 后半夜,沈清和慷慨地提供自己珍藏的红酒,沈西洲亲自下厨煮宵夜,一群人喝得酩酊大醉,最后只有她和宋纾还清醒。 她们扶着这群人上三楼,等把她们全部安置妥当后,两人开始收拾客厅,等收拾完,天已泛白。 宋纾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一脸饱经风霜摧残的沧桑。 沈西洲坐到她身旁,剥开一颗龙眼喂到她嘴边,宋纾边吃边催她:“你快收拾一下去睡觉。” “那你呢?”沈西洲又喂过去一颗。 “我在沙发上凑合凑合。”已经没有多余的客房了。 沈西洲断然拒绝,哪里有让客人睡沙发的道理:“不可以,你和我睡。” “好啊,好啊。”宋纾语气轻快,她刚才说睡沙发只是客气一下。 沈西洲笑,告诉她放置在卧室里的洗漱用品具体的位置:“我下楼丢个垃圾,你先洗澡。” “衣柜里有我的换洗衣服,你挑身合适的穿,右边第四个柜子里都是清洗过的新内衣和新毛巾。干净的洗漱用品和吹风机在洗漱间的柜子里,洗完澡,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篮里就可以了。” 突然,她声音一顿:“不用太拘束,我卧室里的东西你都可以用。”她对宋纾有无条件的信任。 宋纾没有马上起来,而是喊她:“沈西洲。” 沈西洲在她喊自己全名时,条件反射地坐直:“在。” “你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另有所图?” 不再是浅尝辄止的问询,宋纾决定捅破这层纱窗。 “是啊。”沈西洲噙出暖笑:“我喜欢你,还想和你在一起,所以对你好,这就是我的另有所图。” “其心昭昭,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客厅的灯光穿过盛水的杯子,在桌上析出一团光晕,宋纾握紧杯子,第一次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关于这件事,我们可以谈谈吗?” 她一直想找机会和沈西洲好好谈谈,现下就是不可多得的好时机。 沈西洲把主导权完全交给她:“好,你说吧。” 说完,她坐到茶几对面,保持距离能给处在紧张中的人一定的安全感,面对面交谈也更显正式。 “沈西洲,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宋纾看着她,藏在发间的耳朵微红。 “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既温柔也浪漫,比绝大多数的同龄人都要成熟、理性。” “一开始,我是被你身上这份特别所吸引,渐渐地,我越来越控制不住对你的在意与好感。”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身份,喜欢上你。” 说到这,宋纾苦笑了一下:“我身为你的老师,却没有阻止这一切,还任由这份感情滋生,有违师德。” “西洲,对不起。” “老师。”沈西洲遽然打断她的话,目光灼灼:“我很清楚,老师和学生之间发生感情意味着什么,大部分的师生/恋,由于双方权力与地位的不对等,往往会导致双方感情的不对等。” “同性加师生,这份感情充满危险与禁忌,在世俗眼中更是离经叛道。” “可是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沈西洲放缓声音,握住宋纾的手。 “是你说的,我比同龄人成熟、理性。当我意识到我喜欢上你的时候,我已经做过无数的预设,也去了解过很多相关内容。” “一段感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我们彼此喜欢,已经很难得了。其他的事,留待时间去检验吧。” “且不论我们之间是谁先动的心,有件事我也一定要承认,”说到这,沈西洲狡黠一笑:“宋老师,我一直在刻意引诱你啊。” 引诱你,走进我,为我心动,因我缭乱。 “所以,”沈西洲的目光坚定又温柔:“不要说什么对不起,宋老师,你没有错。” 客厅寂然,宋纾对上沈西洲的眼,少年对她的喜欢,从来都是这样干净、坦荡,她该有多怯懦,才要一逃再逃。 长久的思虑后,宋纾心里释怀了很多,她开口道:“你说的对,感情是两个人的事。” “西洲,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认真考虑一下,这段感情到底该何去何从,又会带给我们怎样的后果,我又是否能够对你、对我们负责。” “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答案。” “谢谢你喜欢我,也谢谢你告诉我。” “我是喜欢你的,不是一时兴起的喜欢,是很认真的喜欢,这一点,我很确定。” 正如沈西洲所说,心意相通本就是一桩幸事,现在,她也要承担起自己应尽的责任。 沈西洲进退有度地说:“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她不是不贪心,只是不喜欢穷追不舍,宋纾承认喜欢她这一点,足够她惊喜很久。 “谢谢你。”好歹放下一桩心事,宋纾眼里是柔软的疲惫, “我后天要回乌里了,晚上七点的航班。” 沈西洲倒不意外,温声问:“什么时候回来?” “开学前。”宋纾要回家见朋友,这是一早答应她们的事,留到现在是为了给沈西洲过生日。 “那我等你回来。”见该聊的都聊得差不多了,沈西洲起身拎垃圾袋,走前不忘提醒她:“你快去洗澡吧,今天睡个好觉。” 早上温度偏低,雾气还没散。 沈西洲丢完垃圾回到家中卧室时,宋纾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她把室内灯光调暗,又将空调调到二十七度,免得她着凉。 做完这些,她收拾衣服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却全无睡意,沈西洲在手机上找了某场国际辩论赛的视频,坐上床戴好耳机。 宋纾以为她是抱枕,迷迷糊糊地靠过来,整条手臂环到她腰上。 沈西洲身体一僵,又慢慢放松,小声道:“你是猫吗?总往我身上蹭。” “喵~”床边小小一声喵叫,是睡在临时搭建的猫窝里的星河醒了。 “嘘。”沈西洲向她做噤声的手势,星河茫然地舔舔爪子,然后扑腾小短腿从窝里爬出来。 沈西洲侧身把她从地毯上捞起来,抱在怀里,一人一猫,乖巧地看起辩论赛。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版里,宋老师和西洲的对话,既是她们对这段感情的看法,也是回应很多读者对“师生/恋”有违师德的质疑。 孰是孰非,任人评说。 第34章 忆江南 燕归巢,人还乡,宋纾的根在乌里。 飞机落地,短暂的航行结束,窗外的灯火像深海中的水母,浮在漫漫黑夜里,发出幽然的光。 没有多余的行李,宋纾只带回一个装着琐碎物件的帆布包。 苏秀秀早就等在机场外,宋纾一出来就看到她朝自己招手。 “纾纾,这里!” 宋纾走向她,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苏秀秀打方向盘驶离机场。 “口渴没?”苏秀秀把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欢迎回家。” 宋纾拧开瓶盖喝一口,对她撒娇:“谢谢秀秀姐姐~” 苏秀秀挑眼看她,不过半年没见,宋纾的状态已经和那两年完全不一样了,原来冷掉的一炉死水被倒掉,新的水煮沸后在炉子里咕咕作响,热闹生气。 “回来住几天?打算什么时候走?” “月底再回去,这几天可以和你们好好玩。”宋纾懒散地打个哈欠,把椅背调低,苏秀秀见她疲倦,也不再撩她说话。 汽车安稳地行驶在高速路上。 宋纾翻出手机给沈西洲发消息报平安。 宋老师:西洲,我在朋友车上 西洲:累吗? 宋老师:有一点点 西洲:要是我在你身边,还可以给你揉一揉,可惜我不是超人,也不会瞬行术,更没有竹蜻蜓。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的心疼,宋纾止不住眼底的笑意。 宋老师:你等我回去,还不睡? 西洲:等你到家就睡了。 宋老师:不困吗 西洲:还不困,你在车上要睡会儿吗? …… 宋纾和沈西洲如往常一样漫无边际地聊起天,好几次苏秀秀瞥向她,看到的始终是让旁人都忍不住动容的笑意。 半小时后,宋纾打开家门。 客厅里留着灯,早一天送过来的清梦看到她进客厅,小腿颤颤地跑过来,它举起两只小奶爪抱住她的腿。 宋纾抱起清梦,摇她的两只前爪,对坐在客厅里等她回家的付桐年,可怜兮兮地喊:“妈妈,我好饿,清梦你饿不饿啊?” 清梦配合地“喵”了一下,付桐年好笑地走过去点一下她的额头:“灰头土面的,还不快去洗澡,我给你下米线。” 宋纾开心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谢谢妈妈。” 吃完宵夜,和付桐年与沈西洲道过晚安,宋纾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还是付桐年担心她睡太久醒来饿到胃疼,敲房门把她叫醒。 打开手机,微信,QQ的消息以及来自不同友人的未接来电显示,全部涌入她的视野。 遽然惊醒,宋纾点开来一看,全约她出门玩的信息,她挨个回复一遍,换上出行的衣服,赶赴回家后的第一场约会。 此后从早到晚,她的行程全部被朋友们安排好,零点前一定有人送她回家。 朋友都是清一色的美人,每次和她们出街,宋纾都会不间断地收到路人的注目礼。 她看着她们,不自觉地想到沈西洲最近在读的一本书——《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倒是名副其实,也不知道这帮文科生听了会作何感想。 “纾纾?”闵山川连叫了某人好几声,宋纾才回过神,笑问:“怎么了?” “想什么呢?笑那么开心?” 宋纾直言不讳:“想某位小朋友了。” 这家私家菜馆第一天开张,段荷和苏秀秀本来正在研究菜单,闻言,齐齐看向她:“你们在一起没有?” 宋纾被看到脸红:“还没有。” 她低下头,用吸管搅动杯中的冰块,看它一点点融化在水中。 “还没考虑好?”沈西洲和她表白的事,她们都知道。 “哪里有那么快呀。”宋纾不自觉带上家乡软语。 苏秀秀突然打断她们:“桁木问我们晚上有没有时间,过几天她要出国留学,今晚请我们吃饭,她说她想见见纾纾。” 段荷和闵山川不说话,等宋纾做决定。 桁木是韩宁的朋友之一,当年因为韩宁的关系和她们走得很近,在这个节骨眼指名道姓要见宋纾,不免让人想到韩宁。 宋纾眯眼,眼底的温度是冰水混合物一样的冰凉:“当然有时间,难得回来见见朋友。” 她倒要看看,韩宁还想做什么。 晚上八点,宋纾一行人抵达“七的七次方”。 露台上坐了好几桌,都是桁木的朋友,她人脉广,人缘好,大家乐得给她捧场。 她们往桁木那一桌走,果不其然看到韩宁的身影,她坐在一群人中,穿黑色斜肩长裙,妆容浓艳,她望向宋纾,抿唇不言。 “你们来了。”桁木和她们亲昵地打过招呼,站起来拉宋纾坐下,让她坐在她与韩宁之间。 在场的都是知道宋纾与韩宁在一起过的人,很多人甚至是两人共同的好友,宋纾来之前已知是鸿门宴,她在他们蠢蠢欲动的注视下,大方道:“好久不见。” 连名字都没有说出口的寒暄,是不想深入交谈的意思。 “纾纾。”韩宁的嘴里苦味:“好久不见。” “嗯。”宋纾矜持地点一下头,然后从容起身:“我去和我朋友坐,祝你今晚玩的开心。” 她朝苏秀秀她们走去,她倒不是怕韩宁,只是不想今晚连顿饭都不能好好吃。 其他几桌喧嚣不断,宋纾这一桌如常用餐,她既来之,则愿安之。 不过总有人不肯放过她,突然,桁木那桌的起哄声大到连这边都听得清楚:“输了!输了!” “快找人。” 听到声音,宋纾心跳一快,目光所及,韩宁和一群人向她们走来,她手中端着两杯红酒,开口就是:“纾纾。” “有事吗?”宋纾语气冷漠。 有些人,见不得,一见,记忆雪崩,每一片过往都是令人窒息的凶手。 韩宁的朋友搭腔解释:“韩宁玩游戏输了,惩罚是找一个人和她对饮。” 此对饮非彼对饮,是指嘴对嘴渡酒。 宋纾历来知道韩宁身边的这些人玩得很野,只是以前被韩宁护着,没有人敢犯在她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好一出鸿门宴,且看宋老师如何见招拆招。 第35章 西江月 宋纾忍住心底的厌恶感:“你们找别人吧。” 她现在无比怀念家中温暖的被窝,睡前沈西洲会给她念情诗听。 韩宁将酒杯递到她面前,不依不饶道:“给大家一个面子。” 她是在赌自己是宋纾的初恋,被她从小爱慕的人,宋纾应该没那么快放下她,加上听其他朋友透露,宋纾尚是单身,误以为她们还有破镜重圆的可能。 面子能值几个钱? 不知者无罪,但今天在场撮合她和韩宁的人都是帮凶。 宋纾变了脸色:“如果我不给大家面子,今晚来都不会来。你们找别人玩吧,我和朋友还要吃饭,恕不奉陪。” 韩宁不肯走,她将酒杯放到桌上,流露出受伤的表情,她不死心地追问道:“你讨厌我了,是吗?” 毕竟与她有过一段年少情/事,无论结局如何,都是自己的选择,否定这个人等于否定自己。 宋纾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韩宁,我对你,已经无怨无恨,更不会有其他的感情。” 全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一个电话兀自响起,宋纾扫一眼来电显示,“西洲”两个字不断跳动,听之任之,在这个情况下不合适。 她想要先挂断电话,晚点再打回去解释,因为太紧张,反而不小心按到接听键。 沈西洲的声音流出来:“喂?” 像被猛然灌了一喉咙的开水,宋纾心口发烫,刚才的镇定荡然无存,她和闵山川她们打个走的手势,拿起手机就要走人:“我在。” 做人要留三分颜面,做事要留三分余地。 韩宁在处理和宋纾有关的事情的时候霸道惯了,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长进,她拉住宋纾的胳膊:“纾纾,你知道我还喜欢你,这次回国,本来……” 宋纾不悦地蹙眉,挣开她的拉扯,打断她的话:“韩宁,我有喜欢的人,我很喜欢她,我请求你,不要再打扰我。” 宋纾没有和谁红过脸,哪怕当初和韩宁分手,也尽量把影响压制到最小范围,尽量留彼此一个体面,包括分手原因,对亲近的友人都三缄其口。 他们设局哄她来,好,她来了,看到韩宁尚可当做旧友重逢,寒暄一下最近的生活,不让大家难堪。 可这一出戏,显然过火了。 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两年前是如此,两年后的今天,更不会与韩宁藕断丝连。 宋纾拿着手机,飞快地离开他们的视野,甚至顾不上关心苏秀秀她们是否有跟上。 一直走到安静一点的地方,她才分出心神和沈西洲讲话:“西洲,还在吗?” “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 她不清楚沈西洲把那些话听去多少,一时心烦意乱。 沈西洲清楚地听见宋纾和其他人的话,虽然时断时续,但是基本完整。 她压一下突起的眉角,只字未提刚才的事,“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 宋纾急忙否认:“没有,事情处理好了。” 沈西洲沉默一下,续道:“你想见我吗?” “嗯?”宋纾没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这个,要和她视频通话? 没听到她回答,沈西洲轻笑:“你相信我有任意门吗?” 宋纾想到某个可能,五脏六腑都震了震:“你在乌里?” 沈西洲把撸到睡着的清梦小心放下:“两小时前下的飞机。” 前天夜里,沈西洲将自己对宋纾的倾慕,以及对这段感情未来的打算,一五一十告诉了自己的父母。 沈家的孩子,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开明、包容的家庭环境里,只要确定能够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家长们很少会干涉她们的决定。 于是今天沈西洲就被连子茵赶来乌里,落脚点都给她安排好了,这几天就暂住在宋纾家。 “我可以去接你吗?”沈西洲打电话之前,并不知道宋纾和韩宁在一起,所以忽然不确定,这个请求对宋纾而言,是不是一个负担。 你先休息一下,等我回家。 刚才的对话你听见了吗?为什么不问我。 傻瓜,你来乌里怎么不告诉我? 没有立刻见到我,会不会很失望? 宋纾有很多话想和她说,最后只是抹掉眼下的一点泪光,声音低低的:“那你等一下,我把定位发给你。” 很快,她就听到电话那头,沈西洲和付桐年间歇的对话声。 宋纾挂断电话,走进街边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把地址发给沈西洲。 朋友的消息不断发进来,她坐在店里的高脚凳上,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到小群里。 Sue:我在等小朋友接我回家,不用担心 秀秀:韩宁这边问我,你什么情况,是不是还单身? Sue:他们问起,你们就说我有很喜欢的人了,但是不要透露她的身份 她和沈西洲还有一层师生关系在,她不想沈西洲被好事者编排或打听,个人私事,让他们知道到这一步,足够了。 秀秀:等等?那个小朋友来了!?要不要和我们见一面 Sue: 我也才知道这件事,见面的事,有机会 …… 沈西洲没有让宋纾等太久,在她喝完一杯店员泡开的速溶奶茶,以及吃完一盒隔壁蛋糕店的新鲜蛋挞后,沈西洲推开店门。 “欢迎光临。”店员的疲惫藏在应付客人的微笑下。 沈西洲回她一个温和的笑:“晚上好。” 几步开外,宋纾转过身,她静坐着,鸦羽颤颤。 沈西洲几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笑着说:“老师,我来接你了。” 她笑也是淡淡,语也淡淡,却让宋纾窥尽秋烟韶景,百尺情长。 宋纾将沈西洲紧紧抱住,喃喃自语:“你终于来了。” 在看到沈西洲的那一刹那,她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确定的答案。 她想要她,从一而终,不曾更改。 作者有话要说:宋老师生气了,西洲快哄哄~ 一开始听到韩宁回来,宋老师心情是有波动的,但是经过这半年与西洲的相处,她心里的伤被一点点治愈,不会出现她与韩宁纠缠不清的狗血桥段,只是后面还需要和过往正式有个了断。 我挺心疼西洲这孩子,连吃味也是克制的,她不多问,让宋老师有个缓冲的时间,温柔又隐忍。 第36章 阳关曲 载沈西洲过来的出租车还停在外边,她们上车后没多久,宋纾就靠在她肩上睡着了。 出租车司机是位三十岁出头的姐姐,前夫出轨,年幼的女儿被她带来外地讨生活,平时全靠她一人跑出租养家,这些都是她和沈西洲闲聊时告诉她的事。 她看到宋纾睡着了,轻声问沈西洲:“你朋友会不会冷,要不要我把空调调高一点?” 沈西洲的视线从宋纾脸上移开:“调高一点吧,谢谢您。” “不用,你们感情很好啊。”司机姐姐感慨了一句。 沈西洲补上结语:“嗯,她是我很重要的人。” 到地方后,她哄醒宋纾:“老师,我们到了。” 宋纾恍然以为是被妈妈从被窝中拉起来吃饭,她揭起一眼,迷迷糊糊地撒娇:“困困~” 下一秒,她陡然惊醒,看着一脸促狭的沈西洲,猛地开门逃下车:“我先下去等你。” 沈西洲淡笑,留在车上付司机姐姐车钱,实付车钱比本来的价钱多给两倍,司机姐姐连声感激。 “没关系,那么晚还麻烦您跑这一趟,辛苦您了。”沈西洲说的这番话,娓娓动听。 司机姐姐能感觉到她言辞中的尊重与随和,又再三道谢,这才开车离开。 她心想:多赚的钱可以给女儿买份小礼物,她应该会很开心。 尽管搵食艰难,挣扎中也偶有惊喜。 回到家,宋纾发现沈西洲的行李还孤零零地摆在客厅沙发旁。 不等她问,沈西洲有眼力见地解释:“阿姨说,我今晚睡哪你来决定。”纵然她再淡定,耳根也红了一点。 家里不是没有客房,付桐年的意图昭然若揭,宋纾鬼鬼祟祟瞟沈西洲一眼,清咳一声:“客房太久没人住,都积灰了,你和我睡。” “好啊。”沈西洲欣然接受。 上一次两人同床共枕,还是在沈西洲生日的第二天,只是那时宋纾先睡,她先起,时间上正好错开。 现在两人都清醒着,沈西洲洗完澡后,局促地站在床边。 宋纾穿的清凉,她懒散地靠在床头,将头发往后撩,雪白肌肤露出大半,笑的恣意:“还不上来?怕我吃了你?” 沈西洲掀开一角的被子,坐到最边沿,目不斜视,与她保持一个成年人的距离。 宋纾嗤笑:“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不怕半夜摔下去?” 她扯走沈西洲身上的被子,要她选择:“要么你过来睡,要么你睡地铺。” 识时务者为俊杰,沈西洲靠近她,转移话题:“今晚想听什么?” 宋纾回到乌里的第二天夜里,和沈西洲开玩笑,要她给自己念一首情诗,沈西洲照做,那晚以后,给宋纾念情诗成为她每晚都要做的事。 宋纾侧身打开床头夜灯,把室内灯关掉,光线暧昧下来,她搂住沈西洲的腰,恨不得彼此体温相融:“今晚不听情诗了。” “西洲,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沈西洲将宋纾圈在怀里,耳鬓厮磨:“慢慢讲,我听着。” 听你讲那位你曾爱过的故人,那段我不曾参与的陈年旧事。 “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韩宁了,她比我大六岁。” “小孩子对比自己大的人,总有种近乎天真的崇拜,在那时的我眼中,她是一位很厉害的姐姐。再大点的时候,情窦初开,这份崇拜感变成喜欢。” “不过整个高中,我都没有告诉过她,我喜欢她,连身边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这件事。” “我不是没有想过表白,只是我比同龄人早两年上学,这世上的天之骄子是少数,课业很赶,重点班竞争压力又大,我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这些。” “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女的男的都有,她交往过的人,无一不是才华横溢,我算是其中很普通的一位。” 沈西洲突然揉她的头,咬耳朵:“你很好,比谁都好。” 宋纾蹭了她一下:“我不是自卑……” “好吧,那时候是有点,但那只是当时的想法,现在我觉得本姑娘天下第一,宇宙无敌。” “后来,我高中毕业,被乌大录取,升学宴是家中长辈出钱办的,一场又一场。” “那一年,她和学姐在外省合开了一个工作室,忙的不可开交,可她抽身回到乌里,升学宴场场必到,替我谢长辈,敬师长,送朋友。” “我们的关系开始不清不楚的暧昧起来,她正值空窗期,我也有心思去考虑要不要谈恋爱,还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率先捅破窗户纸,我答应和她在一起。” “大一上学期,她把工作室从外省迁回来,我搬出学校宿舍,和她同居。” “那一年,我和她在家人面前出柜,一切顺利,未来可期。” 宋纾的话在这里停下,又很快接上:“她的工作室步入正轨,目标客户群体是女同性恋。” “做生意有明面筹码,比如质量、口碑、价格,也有一些甲方乙方心知肚明的筹码,譬如私交、美貌、背景。” “某天下午,我在学校上完课,偷偷去她的工作室,想要给她一个惊喜,那是我第一次去参观她的工作室。她正在办公室里和一个女人调情,工作室里的其它人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她看到我时,那个女人刚在她脸上留下一个唇印,她的表情像被我狠狠抽了一记耳光,十分难堪。” “我和她说:‘今晚本来想约你吃晚餐,看来没有机会了。’” “她说:‘Wendy,晚点我再和你解释。’” “Wendy ,不是我的名字。” “这是我第一次抓到她出轨,事后,她不断地向我道歉,哭着求我原谅她。” 宋纾抱紧沈西洲,嗓音很低:“我原谅她了,我很傻对不对,我居然原谅她了。” “我喜欢她太久了,喜欢到变成一种本能,那时候在一起也没多久,我舍不得就这样分手。” 沈西洲亲吻她的额头,让她冷静下来:“不怪你,过去了,都过去了。” 再多的愚蠢和卑微都过去了,再多的喜欢和怨恨都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很容易原谅对方的过错,忽视对方的不堪,当这份感情随着时间消磨,当对方的言行越来越过分,曾经有多喜欢,后来有多怨恨。 忠告: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管对方什么花言巧语,再三挽留,有多喜欢。 她能背叛你第一次,也能背叛你无数次。 及时止损,不要容忍。 第37章 小重山 “可是我忘了,很多事情只分零次和无数次。” “她后来又和很多女人暧昧过,只是她做的更隐秘更小心,我找不到证据,又蒙了心,花了眼,沉溺在谈恋爱的甜蜜之中,直到那一天……” 宋纾不知不觉地哽咽,人类容易忘记愉悦的心情是什么滋味,反而擅长将负面的情绪刻进骨子里。 “我的恩师晕倒在街上,之后被好心人送去医院,她没有孩子,亲戚也少,那时候,我是唯一能够陪护她的人。” “她有家族遗传病,一旦病发只能准备后事。” “我和韩宁说,老师重病,这段时间我需要照顾她,晚上不回去了。那天半夜,妈妈过来,让我回去拿换洗的衣服,我回到那里,发现韩宁和一个女人在床上……” “那一刻,我们之间的感情荡然无存。” “我失魂落魄地从那里离开,在外面的酒店住了几天,期间手机关机,谁都无法联系我。几天后,我稍微冷静了一点,开机后的第一个电话打给我妈妈,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你在哪?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说……” 宋纾再度沉默,这件事是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伤口不断腐烂,将她完好的部分吞噬,只有剜肉刮骨,才能除毒疗伤。 “她说:‘纾纾,白老师昨晚去世了,你回来……送送她。’” “小时候,妈妈工作忙,我爸又去世得早,家里只有我和她相依为命。” “老师是我们家邻居,也是市重点高中的老师,我放学回家没有饭吃,她就领我上她家吃饭,还辅导我功课,经常给我买小礼物。” “整整十年,老师家就是我的另一个家,我最初的厨艺都是和她学的。” “老师曾有过一个女儿,两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至今杳无音信,她视我如己出,我却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没有晚几天回去,晚一点看到那么不堪的一幕,这样至少,我还能陪老师走完最后一程。” “西洲,你说我……是不是很任性。”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宋纾在沈西洲怀里红着眼,哑声:“我料理完老师的后事,立刻和韩宁提出分手,然后搬回家,与所有人断联。” “那两年,我的心理状态一直很糟糕,我无法在床上入睡,一闭眼看到的就是那天的场景。天黑之后也不想和人交流,因为我和韩宁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是在这个时间段下班。” “我想要伤害自己,看到血不是感到害怕而是感到快慰……” “我不断逃离,不断伤人伤己。” “到我大四那年,韩宁远赴米国,我准备毕业。” “导师问我就业意向,我说,我想离开乌里,当一名高中老师。” “传道、授业、解惑,我一直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我的导师告诉我:‘你去粤地吧,一座遍地都是故事的城市。’” “于是我来到这座城市,成为一名人民教师,站上三尺讲台,遇见你,喜欢你。” “老师。”沈西洲摸到她眼角的湿凉,心跳飞快。 她坐起了身,长发低垂。 “在粤地的时候,你说需要一些时间,认真考虑我们之间的感情。” “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其他人,这种感情对于我而言,既美好又陌生,你走之后,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想的我做不好任何事情。” “妈妈要我来找你,我很高兴,因为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提前见到你。” “下飞机后,你不在家,我忍不住给你打电话,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会那么凑巧,听见你和她们的对话。” “我不知道你在她们面前坦白自己有喜欢的人,现在又告诉我这些事,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做出了决定。” “如果是,请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沈西洲的紧张藏进每一个字里,一颤一颤,像扑棱翅膀避雨的白鸟。 整个世界变成一部黑白默片,宋纾的五官在夜灯中一团模糊。 许久,没有等到她的应答,沈西洲自嘲一笑:“没……” “我们在一起。”邃然,宋纾也坐起身,唇很快寻过来,裘薄帐暖,沈西洲小口噙下她的气息。 “沈西洲,我们在一起。” “我不想只做你的老师,我还想做你的女朋友。” 沈西洲一时情/动,复又吻上宋纾的脖颈。 今夜,良宵正好。 第二天,付桐年被连子茵邀请去粤地小住几天,行李她早就收拾好了,一拖就能走。 临走前,她不忘叮嘱宋纾:“有空把家里的钥匙给洲洲配一份。” 这是把沈西洲当自家人的意思。 宋纾刚和沈西洲确定关系,听她这话,羞到话都说不利索:“知……知道了,您老和西洲妈妈玩得开心点,不要担心我们,拜拜。” 送走妈妈后,宋纾推掉了其他朋友的约会,她给出的理由是:“我要和女朋友谈恋爱。” 各路友人还没消化完她当众和韩宁撕破脸的消息,就等来她找到女朋友的通知,宋纾的整个朋友圈都炸开锅了。 这些年,她的追求者络绎不绝,聪明的人被拒绝后及时收心,还能和她当个交浅不言深的朋友。 少数坚持下来的人,她甚至不愿意和他们做点头之交,连一丝让人误会的机会都不给。 即使是口口声声说还喜欢她的韩宁,也不过是刚和前女友分手一个月,再对宋纾念念不忘也不妨碍她游戏人间。 生活跌宕起伏,比悬疑小说还要精彩刺激。 所有不知内情的朋友都在私下打听沈西洲的身份,他们挺想知道,到底是谁有本事打动宋纾的心。 不过这些,沈西洲一概不知,她只负责每天陪女朋友游山玩水、遛猫逗狗。 “我们后天回粤地。”沈西洲在衣柜里找衣服,准备去洗澡。宋纾坐在床边,笔记本摊在大腿上,准备订机票。 沈西洲拿着衣服,走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有点舍不得走。” 宋纾笑:“放假了还可以再过来。” 沈西洲的声音低下来,眸色温柔:“是因为回去后,不能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有些不舍。” 她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那么黏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能见到她。 “黏人鬼~”宋纾轻轻推她,如猫挠人似的急:“你赶紧去洗澡。” 知道她脸皮薄,沈西洲笑着揉乱她的头发,走进卫生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对前面所有伏笔的解答。 可能换成第三视角去讲当初的事,更能突出宋老师当时绝望的心情。可是我觉得由当事人讲述,会显得更加真实,悲伤与喜乐掩藏在言语之中,很多细节与感情都被淡化,只有她知道有多伤心。 在一起了!四舍五入就是白头了。 第38章 十二时 宋纾付完机票钱,找了一集讲传统工艺的纪录片看,她正看的入神,手机在床头桌上振动起来,显示的是陌生来电。 谁啊?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起来。 “喂?您好?” “纾纾,是我,韩宁。”宋纾的电话号码这几年没有变过,韩宁要找她很容易。 宋纾按下暂停键,也不意外她那么晚打来:“什么事?” “下个月我就要回米国了。”韩宁这次回来只是休个长假,她在米国还有工作。 宋纾的态度不咸不淡:“在国内玩得开心。” “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韩宁装作没有听出她的冷淡,执意把话说下去。 宋纾思忖,是自己上次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她冷声:“不用了,我打算和女朋友一起回去。” 韩宁沉默许久,又问:“她对你好吗?” 宋纾蹙眉,不是很喜欢她话里的暗示:“你想知道什么?山川她们不是全部告诉你了?” 韩宁苦笑:“是我多嘴,我们可不可以再见一面,最后一面。” 宋纾听到浴室的开门声,准备挂电话:“我没时间,需要陪女朋友,没其它事挂电话吧,实在无聊我联系晋晋她们陪你,拜拜。” 她刚放下手机,沈西洲从浴室走出来,“我洗完了。” 她锁骨处的凹陷适合做盛琥珀美酒的玉杯,玲珑曲线在领口下若隐若现。 宋纾不自然地偏开她的注视:“那……那我去洗了。” 沈西洲俯下身,与她额头对额头:“老师,你在紧张什么?” 在一起以后,这个称呼被赋予不一样的意义,那是独属于她的温柔心事。 宋纾揪着她的衣服两侧,转移话题:“刚才她给我打电话,说想见我最后一面,我说我没时间,需要陪……” 子弹卡壳,宋纾成了哑巴。 “需要陪什么?”沈西洲扯开她的上衣,半边骨感的肩膀露出来。 “需要陪女朋友。”宋纾不敢抬头。 “那就去吧,让她彻底死心,以后都不要再来打扰你。既然她自己说是最后一面,那真心希望她说到做到。”沈西洲在她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力道不大,然后又规规矩矩地把衣服拉好。 宋纾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 沈西洲疑惑:“怎么?” “不怎么,我只是听某人说那些话的时候,有点撩人。”霸道中又带点坏。 沈西洲勾唇:“哦?那你是不是该亲亲我。” 真是亲亲狂魔,宋纾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今晚独一份,亲完没了。” 沈西洲嘀咕:“有本事今晚别抱我。” 事实证明,亲亲可以不要,但宋纾不抱她睡不行。 宋纾吹完头发往被子里钻,还使坏地在沈西洲身上胡乱摸,忽然,她的动作停住:“为什么我的小腹和你的摸起来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沈西洲按住她胡作非为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宋纾的好奇大过羞涩,她又仔细隔着衣料感受一下:“我的摸上去肉乎乎的,你的更紧致一点。” “这个,”沈西洲沉吟:“可能是因为有川字肌的原因,你要看吗?” “怎么看?”宋纾蓦然想起半年前,她问过沈西洲,她的手臂上有没有肌肉。 时间一晃,冬已远去,时节入夏。 沈西洲把睡衣往上撩,长年累月的锻炼让她保持很好的身材 ,她牵住宋纾的手,往自己身边引去。 “喜欢吗……” “嗯,喜欢。” 次日早晨,沈西洲睁开眼,她起床时,宋纾也醒了:“早。” 宋纾的嗓音有点餮足后的慵懒。 沈西洲背对着她,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我去给你做早餐,你再睡会儿” 宋纾的目光顺过去,随后腾地一下红了脸,她用枕头捂住脑袋,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了。 本应光洁无暇的美人背上,深一道、浅一道的抓痕,很多甚至见了血,红与白,织成狰狞暧昧的美。 一棹小舟泛流千里碧江,崔巍山脉似凌厉的刀,将春景割裂,看这青山,也是妩媚多情。 宋纾和韩宁相对而坐,桌上是渐渐冷掉的点心,谁也没有吃过一口。 韩宁一脸受伤,继续之前的话题:“纾纾,我和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可能了?” 宋纾挑眉:“你问一个有对象的人这样的话,”歪头,她淡笑:“合适吗?” “哪怕我还单身,我和你都再无可能。既然分手了,那就好聚好散,不好吗?” 韩宁反问她:“她才多大一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怎么给你未来?” 宋纾的语气冷下来:“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才十八岁,你现在因为她的年龄这样问,到底是在讽刺谁?何况我好手好脚,不需要别人给我什么。” “何况她,甚至比很多成年人都要稳重,比你更甚。” 韩宁脸色难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宋纾因为她的冒犯而愠怒,打断她后面的话:“你觉得怎么样和我没关系,也没有资格去置喙我们的感情,既然面见到了,希望你信守承诺,这是最后一次,以后都不会了。” 韩宁自我解嘲:“没想到,我最后会输给一个小丫头。” “我不是优胜者的战利品,”宋纾决定和她说完最后几句话:“你喜欢的是声色犬马的生活,而我只想守我的人间烟火。” “韩宁,我爱过你,所以恳求你,不要让我对那段感情只剩下厌恶与悔恨。” 韩宁的自尊不允许她一再低头,她怏怏道:“那我祝你万事称意,与她永好,我先走了。” “我会的,谢谢。”宋纾这句谢谢是真心话,不管后来她与韩宁如何面目全非,那些曾经的喜欢与感动都是真的。 江面上,飞鸟掠起游鱼,被烟雨裹湿它的白羽, 沈西洲撑着一艘船往江心走,江心有座凉亭,凉亭里只有宋纾一个人,韩宁走了有一会儿。 沈西洲登上凉亭,开口就是:“宋小姐。” 第一次听到沈西洲她这样正经地称呼自己,宋纾有些懵,半晌没反应过来。 沈西洲故作严肃:“你记不记得自己有家有室?” “记得记得。”宋纾频频点头。 沈西洲缓和脸色:“你的家室说,以后你不要跑来那么危险的地方和人见面。” 她尊重宋纾,没有细问过她和韩宁在哪见面,只让她结束后通知她来接,没想到她们会约在与世相隔的江心。 万一对方心怀不轨呢?她有些后怕。 “确实很危险。”宋纾赞同:“不过我……唔。” 以吻封缄,宋纾挣扎不开,搂上沈西洲的脖子回应,最后在她怀里小声喘:“你……” “我什么?”沈西洲吻她敏感的耳朵。 宋纾说:“某人一口一个‘你的家室’,那你是谁?” 沈西洲牵她起来:“走了,你的家室带你去吃饭。” 宋纾和她上船:“你不好奇我和她说了什么?” 沈西洲熟练地撑起船,“不好奇,你要说也可以。” 宋纾揶揄:“那你在等我的时候有没有吃味?” 这次沈西洲顿了几秒才说话:“有一点吧。” 她是凡胎□□,有喜怒哀乐,怎么可能全然不在意,不是不信任宋纾,只是前任,应该有自知之明。 要是韩宁再纠缠不休,她会出面解决,尽一位“家室”的责任。 “哦~”宋纾拉长声音:“家室~今晚我们包饺子吃。” 什么时候她的名字变成家室了?沈西洲点头:“好,想吃什么馅?” “什么馅不重要,有醋就行。”这是宋纾在说她酸,沈西洲也不驳嘴,任她笑。 宋纾的笑声,惊起远山的一行青鸟。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这章不会被锁。 该交代的彻底交代清楚了,接下来就是完结章。 第39章 两同心 半年后,粤地。 一月末,离乡的游子归家,粤地张灯结彩,街市熙攘热闹。 除夕当天下午,沈西洲和沈南风去城北的旧街拜访向晚。 向晚出生于簪缨之家,翰墨之族,祖上世代为官,后来历经十年离乱,骨肉四散,她逃至近港教书为生,上世纪九十年代才返回粤地定居。 沈西洲一家与向晚有故,沈南风幼时随沈清和探望她,正合她眼缘,于是被她收入门下,沈南风向她学了十几年的书法与国画,后来沈西洲也拜向晚为师。 每年除夕,姐妹俩都会一起登门拜访向晚,向晚回赠她们一副手写对联。 她们到城北时,向晚正在小院里和姐妹们吃下午茶。 “南南、洲洲来了,快坐。”向晚虽迟暮,美人风情未老,优雅的气质仍在。 “奶奶好。” 沈南风和沈西洲先和在座的长辈们挨个打过招呼,才在向晚身边入座。 最火眼金睛的张奶奶仔细端详她们的面色一番后,奇道:“一个目盈秋水,一个眼含桃花,系不系同后生拍拖啦?” 沈南风同样用粤语回她:“系啊,系个女仔来嘎。” 薛奶奶说:“女仔吼啊,识得疼人,咩乜时候请佢同我们食餐饭?” 老派粤地人主动提出同晚辈食饭,是表示认同她。 沿海开放,接受进步思想也早,何况她们这一帮姐妹,大多经历过生离死别,几十年的岁月磨洗,同性之间拍拖,对于她们而言,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沈南风在心里过一遍冉晨昏的行程安排,歉然道:“哈个月先啦,最近佢唔得闲,公司的野有得忙。” “佢对你吼唔吼啊?拍拖呐,最重要的系开心,唔开心唔得。” 沈南风面上微红:“佢对我吼吼,唔使担心。” 她们放下心:“吼就得,不吼就飞佢,唔要受委屈。” “得,放心啦。” 这边问完沈南风,下一个自然是沈西洲,“阿洲咧。” 沈西洲坐正:“也系女仔,系我语文老师。” 薛奶奶感慨一句:“语文老师吼,够醒目,同你也有天港。” 张奶奶眼前一亮:“老师靓唔靓?” “靓!我很钟意佢。”沈西洲回答地很响亮。 “睇出来啦,脸上的笑都掩唔住,日后同佢来看奶奶,知唔知?” “知道,一定会嘎。” 姐妹俩和她们聊了好久,取完对联,她们告辞回家。 “星河~”沈西洲一进门就找星河,准备带她去找宋纾。 “连女士,今晚我不在家吃饭了,老师她今年不回家过年,我去陪她。”付桐年跑去汤加过冬,留宋纾一个人待在外地。 连子茵腹诽,这是迫不及待去过二人世界,她打发沈西洲:“行了行了,赶紧去,明天记得和人一起回来。” 沈南风在旁欲言又止:“那我也……” 本来冉晨昏计划带冉朝暮登门拜访,结果冉家又出了不少事,需要她们坐镇,一时脱不开身。 连子茵眉心一跳,知道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她揉揉太阳穴:“你也走。” “连女士!”沈相思插话。 连子茵瞪一眼想要捣乱的沈相思,嗤笑一声:“没谈恋爱的小鬼没有发言权。” 知女莫若母,沈相思委屈地撇嘴,扯一张纸巾,向两位姐姐做挥别的手势,好不凄惨。 宋纾居住的地方的租客多是外地人,一到过年,整栋楼只剩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门刚开,宋纾就扑了她满怀,语气轻快:“你怎么来那么快?我刚做好饭。” 星河从她们腿边跑进去,和清梦滚在一起。 沈西洲眼底盛满眷恋:“因为我想早点见到你。” 许是知道这会儿没人会看到,宋纾主动吻她,暗香袭人,沈西洲被她撩起欲望,声音都低了下去:“抱紧我。” 她将宋纾往上托,让她的腿勾住自己的腰,抱着她走进去,反手关上了门,然后将宋纾压到玄关处的墙壁前,屋里开有暖气,也不用担心冷到她。 交换了一个深吻,沈西洲抵着她的额头,气息有些乱:“你做什么?嗯?” 宋纾被她的“嗯”弄得心颤,面带薄红:“没要做什么啊,快去吃饭,菜要凉……凉了。” 事分轻重缓急,沈西洲深呼吸,埋在她脖子处闷声道:“我们先吃饭,晚一点……再好好算。” 宋纾趁她不注意又亲她一下,之后撒腿往客厅跑,沈西洲摸着嘴角,哑然失笑,今天的宋纾未免太主动了些。 两个人的晚餐,量不多,胜在精致。 食过,沈西洲去厨房洗碗,等她出来时,宋纾正在阳台上眺望远处的万千灯火。 “在想什么?”沈西洲从宋纾背后抱住她。 “在想西洲以后想从事什么职业?”宋纾还是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 “当犯罪心理侧写师。”一门在本国十分冷僻的职业。 “凶手的罪行犯下后,通过凶案现场的勘察以及受害者的遇害情况,可以侧写出罪犯的体貌和性格,侧写配合现代科技,将犯人捉拿归案的几率会提高不少,我一直在了解与学习这方面的相关知识。” 她天生是义薄云天的侠客,应当盛世之笔,乱世之刀。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宋纾感慨:“你啊。” 突然想到正事,她从沈西洲怀中出来,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她转身递到沈西洲面前:“除夕快乐~送你一份新年礼物。” 沈西洲诧异地接过去,那是一块雕工精细的白玉,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上面有字:“长毋相忘”,白玉用红绳串起,可佩戴在脖子上 。 “双玉成珏?”沈西洲见这玉的样式,猜测应该还配有另外一块玉。 心喜于她的见多识广,宋纾拿出已经挂在脖子上的另一块玉,玉上雕刻的是“怡乐未央”四个字,和沈西洲的配成一对。 沈西洲握住她拿玉的手,眼神深深:“老师,你知道赠玉的含义吗?”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宋纾确实是借新年礼物这个借口,把定情信物送出去,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我知道啊~许你终生,你要不要?” “我要。”沈西洲的表情既温柔又宠溺,她说道:“其实我从来都不相信人有轮回,世有鬼神,但我依旧希望下辈子,我还能爱你,被你所爱。” “所以你许我终生,我还你来世好吗?” 宋纾慢慢红了眼睛,她吻上她的唇:“我爱你,下辈子也会爱你。” 沈西洲回吻她:“我也爱你,除夕快乐。” 已故去的人留在回忆里泛黄,还活着的人奔赴未知的明日。 迎来往送,在以后的年月,还会有很多故事等着她们,或悲伤,或喜乐。 她们尚可慢慢相爱,慢慢变老。 ——end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时间是在上一章半年后的寒假,因为我觉得写故事不是写流水日记,该交代清楚的情节交代清楚,剩下的就是结局了。 听不懂粤语或者没看过港片的人,看这一章可能会有点迷糊,看不懂哪句话可以问我的,全部是粤语的音译。 完结撒花~ 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 第40章 番外之高粽(2019) 2019年6月1日,儿童节。 高考倒计时:6天。 “从今天开始,全体高三学生放假。 住宿生可以在六号晚上返校自习,走读生七号早上回来准备高考。” 这节课,既是她们高中三年上的最后一堂课,也是各班内部举行毕业典礼的一节课。 宋纾站在三尺讲台上,看着底下这群学生们,心中无限感慨。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也许是知道这句话就是骊歌的前奏,她们沉默着没有回答,很多人的眼睛慢慢变红。 “诶,干嘛那么没精打采,要高考了诶!高考完……”宋纾突然哽住声音,她背过身,哽咽着说:“对不起。” 紧跟着,她再也收不住情绪,面对黑板,以手捂唇,不住地流下眼泪。 这三年,宋纾和这群学生的关系,既是师生,也是友人。很多家长和老师都说,她是最负责任也最让学生喜欢的老师。 一分钟后,她平复下心情,转过身,对着她们郑重说道:“道路艰险且漫长,尽头定会有亮光。” “这句话,是我高中时候的班主任写给我的毕业赠言,今天转送给你们。” “高考这一战,我祝诸位凯旋。” 语毕,她收敛方才的严肃,朝她们温柔一笑:“给你们准备的毕业礼物也该发给你们了,西洲、语冰,你们上来帮我发一下。” 她花费小半年时间,给每位同学准备好毕业礼物,礼物包括一本学生本人喜欢的书,一套关于某座城市或国家的明信片,一封手写信加配画,还有一套班级相册。 礼物装在牛皮纸袋里,袋面上是她亲手写的两行字: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绾别离。 很快,礼物就被发下去,没有人拆开来看,全部静静地望着宋纾,宋纾的目光在她们脸上走过,语气怀念:“我一毕业,带的第一届学生就是你们,这三年,谢谢你们与我走下来,磕磕绊绊,热热闹闹。” “望君多保重,来日再相见。”最后一句话她咬的很重,好像明日大家就能重逢。 沈西洲突然喊出声:“起立!” 所有人齐刷刷地站起来,宋纾愣了一下。 她先向宋纾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其余三十九位少年随后也向宋纾鞠躬,声音干净清脆:“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宋纾站在三尺讲台上,看着这班学生,再一次泪流满面。 望君多保重,来日再相见。 2019年6月6日 ,芒种 。 高考倒计时:1天。 “压高考题吗?”宋纾将这条消息发到班群后,立刻就有学生冒泡回复。 白桉:盲猜明天的语文作文主题,振兴中华这一类的内容 池微凝(政治课代表):老师你觉得呢?@宋老师(语文) 左沁源:历史考什么?我刚背完大事年表@天天熬夜即将猝死的历史课代表 林燕笑:今年政治主观题应该会考5g吗?或者一带一路?还是文化自信? 许云让:希望数学和英语不要太难 路知归:老师@语历史小论文会不会考近现代以来中国和外国的制度的对比? 【管理员】语(历史):不好说,必修三本书都是考点,好好背,课堂上教你们的东西别忘了 天天熬夜即将猝死的历史课代表:政治经济文化,怎么考都不怕。 【管理员】老赖(数学):今晚看看错题,稳住心态,加油!@全体成员 …… 这几天,每到晚上八点,宋纾都会准时在群里冒泡和学生们聊两句,让她们稍微放松一下心情。 班群里,大家热火朝天地压着考试的题目,现实中,宋纾问沈西洲:“你觉得今年高考会考什么?” 沈西洲这些天都暂时住在宋纾家,她看着宋纾,凑近亲了她一口,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觉得高考会考语文、数学、文综和外语。” 宋纾被她逗笑,伏进她怀里,声音有些魅惑:“那你打算报考哪所大学啊?” 她完全不担心沈西洲的高考成绩,一诊到三诊,她在省内的名次足够让她挑选国内任何一所,适合文科生的一流大学。 “第一志愿是你毕业的大学。”沈西洲中学的时候就以宋纾的母校为高考目标。 宋纾打着小算盘:“我和高中只签了三年的合约,等你们这一届高考完,我就不续约了,和你一起回乌里。” “老师……”沈西洲欲言又止,宋纾打断她:“这个决定不单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更因为我的朋友和妈妈都在家乡,我可以回去工作,这几年好好陪陪她们。” “等你大学毕业后,我们再商量以后去哪座城市发展,你觉得呢?” “好啊。”沈西洲抱紧她:“你有没有想去的城市?” “有啊。”宋纾说道:“山城,沪上,皖州,粤地……” 沈西洲听着宋纾细数自己钟意的城市,眼里一片温柔。 2019年6月7日,端午(五月初五)。 高考当天。 沈西洲在和往常一样的时间点醒来,怀里已经空了,她在床上缓了几分钟,然后掀开被子,起床去盥洗室。 洗漱完,她往外间走,没几步就看到梳妆台前坐着的宋纾,她盘着复古的发型,身穿一件长款红缎旗袍,旗袍上绣低调暗纹。 宋纾正在对着镜子抿口红,看到沈西洲站在身后,她侧一下身,笑问:“好看吗?” 江南水乡走出来的女子,温婉的眉眼与妩媚的笑颜,酿成醉人的女儿红。 沈西洲低下身,亲上她的唇,宋纾眼神迷离,攀上她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许久,两人分开,沈西洲点着她被亲到残了红的唇,语气宠溺:“老师今天很漂亮。” 漂亮,危险又美好的容貌,比好看这个词更特别一点。 大清早突然来这一下,宋纾嗔道:“口红都给你亲没了~” 沈西洲接过她手中的口红管,给她重新补上,宋纾的呼吸滚到她手心,她笑:“亲没了好,你这样出去,不知道又要招来多少桃花。” 宋纾失笑,又在她嘴角亲一口:“酸~” 沈西洲蹭了她一下,轻声:“我去换衣服。” 换完衣服吃过早餐,她们就要出发回学校了,宋纾答应过(7)班的同学,会在校门口给每人一个拥抱,所以虽然距离开考还有一段时间,她还是守在校门口等其他人回来。 “宋老师早啊。” “早啊,来抱一个,考试加油~” “老师今天很漂亮。” “你们的成绩也会很漂亮。” “穿旗袍是要祝我们旗开得胜吗?” “是啊,这是我家乡送考的习俗,家人或老师在这一天会穿上旗袍,祝学子们旗开得胜。” “语文我一定会上一百三的!” “我也是。” “哈哈哈哈哈,数学和英语也要上一百三才是,不然其他老师要说你们偏心了。” …… 都是细心的孩子,没有一个人出遗落准考证或其他东西的纰漏,宋纾和她们一一拥抱,然后说笑几句,目送她们走进考场。 八点不到,学生们已经全部来齐。 她最后要送进考场的学生是沈西洲。 宋纾把沈西洲拉到一处少人的地方,神神秘秘地说:“闭上眼睛,送你一个礼物,祝你高考如愿。” 沈西洲顺从地闭上眼,然后就感觉到领口处被压了一下,她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的领口被留下浅浅的唇印。 宋纾脸红,眼神飘忽:“应该……不会被多少人注意到吧?” 沈西洲上前轻轻抱住她:“谢谢老师的礼物,你等我回家。” 宋纾轻声:“我等你回家,一起吃粽子,西洲,要高中啊。” 三年又夏天,这一年,蝉燥不知倦。 ——end 作者有话要说:此篇赠一位故人。 渣江你能不能别锁我的文了…… 第41章 番外之你最好看(沈宋) 某日,宋老师在外面新烫了头发,她回家时,沈西洲正在看《citrus》。 “回来了。”难得,她今天居然没有收获到沈西洲的拥抱。 被冷落的宋老师有些不高兴了,她拖长声音:“沈西洲,你看看我~” 沈西洲果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夸了句:“好看。”然后又扭头继续看她的动漫。 没了吗!就这? 宋纾挑了下眉,她走过去,跪坐在沈西洲身边,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她控诉道:“好敷衍啊你!” “怎么?”沈西洲往后仰,靠在了沙发背上,轻笑了声。 宋纾用空出的手点她的唇,有些恼:“不许笑了你。” 沈西洲舔了一下她的指尖,哄着她:“好好,不笑了。” “坏家伙!”宋纾指尖一热,转而捏她的脸:“那我问你,到底是女朋友好看,还是动漫好看。” 来自灵魂的拷问。 沈西洲抿了下唇,片刻,她突然起身把一脸惊讶的宋纾压进沙发里。 几分钟后。 衣服已经被人褪到腰间的宋纾,推了推身上那人的肩:“你干嘛呀。” 眼角含泪,声音软糯,这句话说出来像撒娇一样。 沈西洲的视线在她光洁的身上过了一遍,宋纾的耳尖顿时红得更加厉害了。 只见这人俯身,在她耳边低笑,嗓音微沉:“当然是……看我的女朋友啊。” “你最好看。” 我最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我把小甜饼发在评论区里,但是很多人没有看到,所以我把它替换到这里。渣江别锁了,我写的已经清水到连微生物都活不下去了。 第42章 后记(一) 大家的每一条评论,阿故都有认真看过,没有回复不是视而不见,而是希望能在特定的日子里再回复。 尽管会迟到很久,但是绝不会缺席。 我很感激你们的鞭策与厚爱,不然《三尺》也不会写到今天,被越来越多读者看到和喜欢。 很多人感觉《三尺》和其他师生文不一样,我也解释过无数遍为什么。 现在,我要重新展开,详细道来。 《三尺》的内容,有人觉得过于梦幻、不够真实,有人觉得贴合现实、温柔细腻。 这两种观点并不矛盾,《三尺》本身就是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结合体。 双方的年龄差导致观念上的碰撞,彼此身份的特殊性导致感情曲折,是不少师生文必备的看点。 我故意将这两个元素弱化,着重描写宋老师与沈西洲的三观,以及她们与家人和朋友的相处。 谈到这,我就不得不先解释《三尺》一名的来历及意义。 【三尺】: 一、“代指‘三尺讲台’。” 表示故事发生的背景是校园,与老师和学生有关。 二、“古代剑约长三尺,故以‘三尺’为剑的代称。” 暗指西洲的性格里,有剑一样锋利的一面,她本人也如剑客一般仗义。君子之剑,以守为重。 三、“古代把律法写在三尺长的竹简上,故称法律为‘三尺法’,简称‘三尺’。” 每个人心中都自有法度与行事准则,文中的主角面对现实的恶意与过去的难堪,便是按照内心的准则行事,用自己的方式对伤害他人的人进行惩罚。 四、三尺指的是人本身。 《三尺》这个故事,我希望大家不要只关注两位主角感情的甜,我也希望大家关注到人的本身。 当我们面对舆论绑架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做? 当我们遭遇性/骚/扰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做? 当我们被性别刻板印象伤害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做? 当我们不是当事人而是旁观者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做? 文中有太多我想要和大家探讨的问题了。 回到文章内容,有的人说两位主角的感情太过顺理成章,有的人说她们的性格与人生太完美不似真人。 那么我反问:“这样的感情与人,在现实生活里真得不存在吗?何况,什么才叫完美、不似真人?” 先说西洲,如果是指她出身好、有教养、思想成熟等设定过于完美,那很抱歉,这些说法我不敢苟同。 正是因为西洲有这样良好的出身,在一个温馨的家庭里长大,所以她才会有教养,思想成熟。 至于后面在走廊上的句句铿锵,为女生的挺身而出,都是她这样的性格一定会做出来的事。 她是一个鲜活而真实的人,她可以为了帮宋纾搬东西连跑好几趟,直到汗流浃背,衣服上沾满灰尘,也没有抱怨过脏与累;她愿意站在喧闹的小吃街,人间烟火中,将自己的想法向宋纾娓娓道来;她能够与同班同学打成一片,军训时请大家喝饮料,站出来维护班上的女生…… 西洲深切地意识到自己女性的身份,愿意主动站出来为不公的现象发声,这样的她,温柔而有力量。 现实里有相当一部分女生,便是和沈西洲一样,活成了很多人无法成为的模样。 再谈宋纾,我早就写明,她是一位女同性恋,有过对象,已经出柜,这里可能有人要问,难道现实中出柜那么容易吗? 可我想说的是,每个人的家庭情况不一样,出柜也不是每个同性恋一定要面对的难关,何况这也和个人选择有关。 宋纾经历过辜负与背叛,更懂得一段感情的不易,真心的难能可贵,因此,文中的她并没有经历什么曲折的心路历程,以及发现喜欢同性后的纠结。 她和西洲,都是不会轻易产生误会,即使有误会也要立刻解释清楚的性格,加上我实在是没办法,为了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而生造矛盾,所以,才会显得一切“顺理成章”。 至于提老师和学生在一起的师/德问题。 宋纾和西洲互剖心意的那段对话就是我个人的态度,这点有争议很正常,我也不争对错。 只有一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们对待这段感情的态度很认真,也一定会对彼此负责。 而身为老师,宋纾为自己的新学生亲手准备了见面礼——梅花糕;她会在众人面前厉声叱责没有教养,为虎作伥的男同学;她会和自己的学生笑闹,与她们一起体验军训生活;她会向其他成年人据理力争,坚持不让自己的学生受到半点委屈。 也许她处理问题的方式并不完美,但是比起现实里那些毫无作为、不把学生放在心上的不称职的老师,第一次执教的宋纾,已经交出了一份不错的答卷。 宋老师还年轻,我恳请大家给她一点学习与成长的时间。 有关配角的评价与疑问。 觉得我把男性写的太丑陋,女孩子都写的太美好的人,我请问一下,你们看到的某些bg小说里,bl小说里,或者gl快穿里,写女配刻薄恶毒、无脑弱智的时候,你们有没有站出来说:“女性才不是这样的形象,那些描写分明是在丑化女性,加深刻板印象。” 你们没有。 觉得我笔下的女孩子,个个都太美好的人,我再请问一下,你们看到bg文里品行与样貌俱佳的男配,bl文里被塑造的有血有肉的男配,gl文里或是宠妻子,或是疼女儿,或是爱姐姐妹妹,或是帮女性朋友的男配们时,你们有质疑过他们的形象过分理想和美好,与现实严重脱节吗?绝大多数人甚至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吧? 与男性相关的内容,我全部都化用现实生活里的真实案例。 难道你们没有看过大学里男生向女生当众表白,周围人跟着起哄逼女生下不来台的新闻吗? 难道你们没有看过男性对女性追求不得,连捅女性数刀,最后一句感情纠纷就逃脱罪责的新闻吗? 难道那些生活里对女性的性/骚/扰,男性之间相互包庇的案例还少吗? 你不知道不了解,并不代表不存在。 现实比小说更残忍更冷酷,至少我还能在小说里还受害者一个公道,安排一个还算公正的结局。 我愤怒,愤怒于大众对男性形象的过度纵容,我悲痛,悲痛于大家对女性人物的过分苛责。 再有,认为文里几乎每位女生都是同性恋,与现实不符的读者,容我解释几句。 关于沈家三姐妹的性取向,以及西洲朋友性取向产生的原因,在同系列的另外两篇文《家主》和《识我》(沈家三部曲),以及《三尺》的番外里我会写到。 在此之前,我想大家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从小接受到的家庭教育,从来没有谁告诉她,同性恋是错的,不该存在的,变/态畸形的,而是教导她,每一种性取向都值得被尊重,拥有存在的意义,无论男女都可以去爱。 那么,她长大以后,是不是最起码也是个双性恋? 她选择和女生或男生交往,是因为她认为这个人适合交往,不是因为特定的性别。等到有一天,她发现只有女性,她才感兴趣的时候,她才会成为普遍意义上的女同性恋。 后者不就是绝大多数,从小被潜移默化地灌输异性在一起才是正常的,这种观念的女生,醒悟过来原来自己是喜欢同性的原因吗? 整篇文里,我埋的最浅也最深的一条线,就是“家庭教育”以及朋友和老师带给一个人的影响。 说浅,是因为我几乎直接指明她们的家庭背景,也写了不少她们与家人或朋友相处的内容。 说深,是因为很多人更在意谈情说爱的部分,只是当这些内容无关紧要,我在过渡章节而已。 《三尺》这篇文,它有现实的部分,也有浪漫的元素,它不同于大部分师生文,也不像大部分的校园文。 它只是她与她,她们的故事。 《三尺》诞生于2019年,于同年6月23日完结,那一天正好是19届学子出高考成绩的日子。 至此,正文已全部修改完毕。 除了我本人以外,任何人通过任何渠道获得的txt均为残缺版,残缺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修改、番外、锁章、彩蛋等内容。 请支持正版,谢谢大家。 【xxx】鹿居GRWJ 第43章 后记(二) 每个人的名字都有特殊的含义。 【沈家三姐妹&宋老师和冉家姐妹】 一、 【西洲】 1、西方的洲渚 2、多指情人所在或离别之地 暗指她的母亲连子茵对宋纾母亲付桐年的遥遥思念,以及两人二十多年的离别之憾,也隐喻沈西洲温柔浪漫的性格。 【纾】 “纾,缓也。”——《说文》 无论宋纾受过什么委屈,都能遇到为她排忧解难,舒缓过去伤痛的人,于是她认识了沈西洲。 二、 【南风】 “凯风自南。”——《诗经·邶风·南风》 意思是从南向北刮的风。 暗示她与冉晨昏的纠葛,故事发生的地点。 【晨昏】 早与晚。 她出生于正午,她的母亲冉蔚祈盼她能够掌握自己生命中的每一日。 沈南风和冉晨昏名字的具体释义以及故事,见沈家三部曲之《识我》,专栏可见。 三、 【相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相思》唐·王维 一生长情、风流俊秀的女子。 【朝暮】 “朝朝暮暮,不负相思。”(原创) 冉朝暮不负沈相思。 沈相思和冉朝暮的故事见《三尺》番外篇《红豆》 【沈西洲的朋友】 一、 【语冰】 “井鼃不可以语於海者,拘於虚也;夏虫不可以语於冰者,篤於时也。”——《庄子·秋水》 谈论冰。寓见识为时地所限意。 以此为名时刻提醒自己,凡事凡时不要狂妄自大,做个谦逊有度的人。 【桑】 “桑是陌上桑,象征的是春始,万物生。”(原创) 拥有让很多人垂涎的绝色,可她只与夏语冰一人心意相通。 夏语冰与南桑的故事见《三尺》番外篇《画》 二、 【燕笑】 状欢笑。 尽管谋生艰难,也应欢笑以对。暗示坎坷的命运。 【孟秋】 秋季的第一个月,农历七月。 出生于农历七月,夏秋之交。 林燕笑与孟秋的故事见《三尺》番外篇《七月》 三、 【欲陈】 将要表达心意。 因为幼年的遭遇,让她将很多事情藏在心里,想要表达却无从开口。 【遇】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诗经·国风·野有蔓草》 幸逢遇君,共白头。 覃欲陈与叶遇的故事见《三尺》番外篇《一水间》 【各位长辈】 【连茵】 1.共车同座。 2.共席同坐。 暗示她没有和心上人在一起,最后和一个坐在一起说话不会讨厌的人,相敬如宾共度一生的结局。 【桐年】 望姑娘家年年如桐,亭亭玉立,风雪不欺。 【清和】 “皇考外甚清和,而内怀英气。”——《南史·梁纪上·武帝上》 形容人的性情清静和平,符合人物儒雅的形象 。 第44章 后记(三) 1、 ①【窗间过马】形容时间过得很快。 “风尘天外飞沙,日月窗间过马。”——《醉高歌·叹世》元·吴弘道 ②【粤地】广东省 (所有文均为架空文,设定小部分化用现实,大部分无原型,不必过度细究,也经不起细究,其它地名、人名、事件均如此条) ③冬末春初:象征新生活的开始。 沈西洲和宋纾在冬末春初之际相识。 ④第一往往意味着特别。 新学期伊始,沈西洲是宋纾遇见的第一位学生,宋纾是沈西洲见到的第一个人。 ⑤两人对彼此的好奇是从名字开始。 2、 ①【桐花高中】取自“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桐花的寓意:自然时序;社会习俗。 桐花的花语:情窦初开。 ②【悦己】善待自己。 ③【微凝】“节气今朝逢大雪,清晨瓦上雪微凝。”—— 《十一月朔大雪节早见雪》明·陶宗仪 ④【藏墨书院】墨:笔墨,代指书籍。藏墨即藏书之意。 3、 ①“桔子是吉利,苹果是平安。” 宋纾一直都不喜欢吃苹果,而她过去的生活动荡不安,来到粤地后才入乡随俗开始吃桔子,这也预示着她今后的生活会称心如意。 ②宋纾很注重仪式感。 4、 ①Audrey Hepburn(奥黛丽·赫本)主演《窈窕淑女》(又名《卖花女》) ②宋纾喜欢看老电影,与沈西洲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伏笔)。 ③凌晨两点半,海棠花未开。 化自川端康成的句子:“凌晨四点钟,看到海棠花未眠。” ④【松鹤武院】松与鹤,多喻标格出众,也喻高年、高寿。 松象征坚忍,鹤象征高雅。 5、 ①【尺八】中国古乐器,管长一尺八寸。(感兴趣可以搜索相关资料或纪录片进行了解)。 ②【和风】日本 ③【水澹烟】“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梦游天姥吟留别》——唐·李白 ④【《远山》】取“远处的山峰”之意。 合契尺八的音色和特质,也暗藏遗憾尺八被国人逐渐遗忘,已成他乡兴盛之物的惆怅之情。 6、 ①绝大部分(不是全部)广东家庭喜欢在晚饭时喝汤。 ②【近港】香港 7、 ①【一水间】“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迢迢牵牛星》 ②【Rock and Roll】摇滚乐。 ③“蜚。”——《山海经,东山经》 ④《Le Petit Prince》(《小王子》)——(法)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 ⑤【信达雅】翻译家严复提出过“信、达、雅”的翻译标准。 季羡林和许国璋先生对这三个字的解释是:“‘信’是忠于原作,‘达’是忠于读者,‘雅’ 是对于文学语言的忠诚。信、达、雅虽然只三个字,但体现了作品、读者、语言三者之间的关系。” ——摘自人教版语文5 必修 p99 (新高考前最后一版) ⑥【昭阳】明亮的太阳。 ⑦薄荷糖可以提神。 ⑧【德音】“德音莫违,及尔同死。”——《诗经·邶风·谷风》 8、 ①【四季春】四季春茶。 而沈西洲和宋纾不约而同选择了“四季春”,这也暗示她们在一起后四季如春的生活。 ②【提拉米苏(Tiramisu)】提拉米苏“带我走”的寓意源自意大利的爱情故事。 (未完待续) 第45章 后记(完) 9、 ①【女书】女书:起源于中国江永,是世界上唯一存在性别的文字,也是专属于中国女性的文字。 ②【雅望】“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滕王阁序》唐·王勃 ③《女书》片尾出现的词为原创,一篇不限词牌和韵脚之作。 “夜三更,雨初停,卿卿未归梦易醒,子规向谁啼。曲断肠,舞伤情,依依孤枕岁频惊,寒鸦识商音。” ④【未亡人】旧时寡妇的自称。 只是本文中的“未亡人”失去的不是丈夫而是妻子。 ⑤“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金缕曲二首》清·顾贞观 ⑥【Sue】Susan(苏珊)源于希伯来语,意为“百合花”。 Susan昵称:Sue 宋纾英文名:Susan 既取Susan寓意,也取音译。 ⑦【旧西洲】旧梦西洲。 ⑧【张国荣】“哥哥风华绝代。” 10、 ①【云间】“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白头吟》汉·卓文君 这首诗原是卓文君指责司马相如变心,欲要与他决裂之作,很多人赏析时却说这首诗表达了女子被男人抛弃的哀怨之情,简直是可笑至极。 我个人并不觉得一位孀居在家后,做出与人私奔之事的高门贵女,会是那种哀哀怨怨的性格,她的性情必定刚烈恣意。 结合全诗,也看得出她一是在说因你变心,我要和你决裂。二是在说当初我看走了眼,没想到你得势后却忘旧情。三是在说既然如此,过去的错也到此为止吧。 这分明是一篇谴责渣男的分手诗。 所以我也用“云间”来命名对西洲纠缠不清的男生,名字看似文雅,可真正的含义却是“渣男嘴上的爱也如云间月,飘忽不定,望而不得。” 11、 全篇的每句话都很重要。 12、 ①【秾意】“谁解佳人意,又胜秾李。”(原创) ②【回庭酒店】“云破檐花摇夕照,风回庭树作秋声。”——清·朱襄 ③【迟霜】“只应湖面种芙蓉,莫怨开迟霜正浓。”——明·顾可宗 ④【西译】她的父母是翻译家。 13、 ①“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慢》现代·木心 这也是沈宋两人对“爱是什么”的答案。 14、 ①【英雄不问出处】 “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感怀》明·杨基 沈西洲身边形形色色的朋友,除去个别和她一样出身优渥,家庭和美的人,大部分朋友背负着来自原生家庭的创伤,但是她们最后都选择了走出阴影,努力生活在这个对女性并不友善的世界上。 15、 ①“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老子》 ②《Why be happy when you couldbe normal》[英]Jeanette winterson(珍妮特·温特森) (这位作者的文学作品,我私心认为适合女同群体阅读) 16、 ①《不醉不会》田馥甄 ②《负重一万斤长大》太一 (这首歌背后的故事,我就不在这里细说了,因为太过悲痛,所以于心不忍,而且让大家自己去了解,感触会更深一些。) ③分享一首歌《我告诉你女孩子这一生都要害怕些什么》 ④“最后,我要送给每位女孩一句话:美丽不是你们的错,我们本应该平安长大。” 这也是我想送给每一位正在看文的读者们的话。 17、 ①“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诗经·邶风·击鼓》 ②铝的熔点比铁低 小细节暂时分享到这里,后续可留意:鹿居GRWJ(你们懂吧……),番外见。 第46章 番外·画(一) 南桑的母亲是妓/女。 以色待人,卖身为生。 后来她死了,死在家里的床上。 客人有特殊癖/好,两人闹得太过火,男人不慎失手,女人窒息而死。 女人的死亡时间是早上九点,青天白日,无人知晓。 晚上八点,南桑才从外面闲逛回来。 小学五点就放学了,可是她不能太早进门,免得影响到女人接客。 开了灯,桌上没有饭菜。 南桑走进厨房,打开煤气灶,她简单炒了两个菜,没有肉,油也少,这个家的拮据都体现在吃穿上。 装碟,盛饭。 她敲响卧室的门,许久,没有人应她。 这个点,女人应该在家。 她推开门,白花花的身体躺在有些发黄的被子里,空气中残留着某种恶心的味道,闷得让人头晕。 南桑走向女人,她在床边停下。女人双目圆睁,脖颈上套着情/趣道具,她的双手双脚被捆绑在一起,这是一个与性/爱有关的凶案现场。 南桑的舌尖轻舔过牙齿,片刻后,她俯身探女人的鼻息,果然,人已经死透了。 关门,她重新洗了遍手,然后在桌边坐下。 南桑咀嚼着寡淡的饭菜,心里暗自惋惜道,早知道,今晚的菜多放点油了。 毕竟,吃的人少了。 吃完饭,洗完碗,她拨通报警电话。 “您好,我的妈妈死了,地址是旧槐街33号。” 女孩的声音冷静地近乎可怕。 接警员挂断电话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确定这个女孩,到底是恶作剧还是真报案。 警察还是去了。 警车进不来街道,只能停在外面,邻里街坊站在家门外,看着一行人走向33号。 “那只狐狸精又惹事了?” “我就说卖/淫早晚会被抓,管好你家老公吧。” “呸呸!谁不知道你老公和那女人搞过。” “嘿,瞎说什么?” 叽叽喳喳,如此聒噪。 南桑站在门口,有些走神。直到一位女警走到她面前,声音微讶地问道:“小朋友,是你报的案吗?” 她回过神,点头:“是,她在里面,我带你们去看。” 女警和其他两位男警互看一眼,面有异色。 女孩的表现过分淡定,说的好像不是去看一具尸体,而是去看看她养的宠物。如果不是职责所在,他们不会过来。 房屋窄小,客厅还不够几个人站开。 南桑打开卧室的门,一股怪味扑鼻而来,三位大人脸色发白,其中一个人先进去,等看清女人的惨状后,又连忙退出来。 他两腿打颤,忍着呕吐感对其他两人拼命摇头道:“疑似凶杀,这件事我们管不了。” 他们是附近派出所的人,这片辖区一向无大事,偷鸡摸狗,卖/淫斗殴的事见得多,凶杀案为零。看到尸体前,他们一直以为是女孩报假警,教训人的话都想了好几筐。 现在看情况,明显不是。 这件事要移交给公安局的人管。 “凶手大概是过失杀人。”他们身旁,女孩的话轻轻落下。 如果不是她还小,恐怕已经被列为嫌疑人之一。 这里不能再住人,女警和南桑商量,让她暂住在她家。 南桑应了声好,转头回房间收拾行李。她的衣服不多,基本上一年四季穿的都是校服,她把衣服装进袋子里,背上书包走出来。 男警已经将现场的情况反映到上面,他们现在该走了。 出门时,南桑受到各方的注目,如果不是留了一位男警保护现场,恐怕那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涌过去,八卦她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夜,南桑睡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我构思过很多遍,唯独第一句话从来没有改变过。 第47章 番外·画(二) 案子破得很快,凶手在第二天就被抓捕归案,他是女人的熟客,南桑还叫过他叔叔。 结案后,麻烦的是如何安置南桑。 依照法律,她的新监护人应该是女人的亲戚,可惜女人并没有亲属。 女人是一个孤儿,孤儿院在她十一岁那年被人举报,里边的义工虐待儿童,孤儿院倒闭后,她就四处流浪,睡过天桥也卖过春/药。 她十七岁就入了风月场,后来因为风头太盛,不小心得罪道上的人,结果被赶出那个地方,不得已远走他乡。 她大手大脚惯了,赚多少花多少,这些年没有省下多少钱,很快又干起老本行,只是以前人人都捧着她,乐意千金买笑,后来她要站在街口,与那些男人讨价还价。 南桑的出生是一场意外。 女人没钱没证明,无法去正规医院堕胎,发现自己怀孕的时间又太晚,黑诊所怕闹出人命,不敢给她动手术。 几个月后,南桑出生了。 女人给她取名叫南桑,因为女人姓南,而桑叶,是那家孤儿院里最常见的植物。 既寻常又廉价。 现在,除非有人愿意收养南桑,否则她的出路不是去孤儿院,就是自生自灭。 女警对南桑很好,甚至问她要不要考虑一下和她住,即使她家也不过两室一厅,每个月,她不只要还房贷还要赡养两位老人。 南桑婉拒了她,人情债比高利贷还难还,一时心善是正义,超过能力范围的行善并不合理。 至于以后该怎么办,她还没有打算。 她又在女警家住了几天,在她准备离开的当天下午,女警家迎来了一位贵客。 市局刑警大队队长——夏遐迩。 她此行的目的是收养南桑。 “为什么要收养我?”南桑问她:“我们非亲非故,如果非要□□的话,找个年龄小的孩子不是更好吗” 她已经十二岁了,三观正在成型,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想法与天地,收养她的风险极大,亲不亲另说,单是不叛逆都谢天谢地。 “南桑,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夏遐迩长得文秀,说话却毫不客气。 南桑桃花眼微挑,冷笑:“给我一个让我信得过的理由,然后说服我跟你走。” 夏遐迩欣赏她讨价还价时的冷静,她耐心解释:“在你还没有自保能力之前,你独自一个人生活,等于把自己时刻置于危险之中,你没有钱,只能住在原来的地方,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你应该知道别人会怎样对待一个没有监护人的女孩,谣言,猥/亵,偷盗,抢劫……” “何况,你还要上学和生活,那些钱,政府给得起,又能有多少?当你过不下去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跟我走,我能够提供给你优渥的生活。” “至于原因,我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儿,看到你,我就想起她,所以我没有办法对你弃之不理。”夏遐迩说完,喝了一口水。 女警战战兢兢地等在一旁,她把南桑的情况报上去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居然是夏遐迩亲自出面。 “哦,还有。”夏遐迩放下水杯,秀眉一扬:“我女儿一直想要有一位漂亮妹妹,我想她应该会很喜欢你。” “就当是给她找个玩伴,这样的理由,你还满意吗?”夏遐迩完全没有把南桑当成一个未成年来对待,说的话直白到近乎冷血。 南桑沉默了很久,片刻后,她说道:“好,我跟你走。” 她确实,别无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伴着伴着伴完了一辈子。 第48章 番外·画(三) 夏遐迩的家很大,低调奢华,典型的富贵人家。 “语冰。” 南桑跟着夏遐迩走进客厅,沙发上坐着的夏语冰应声站起,她看向夏遐迩身后的女孩,主动打招呼:“妹妹好,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她身上自带浸染多年书墨养成的书卷气,这类人,与曾经的南桑只可能是陌路之交,眼下,她们却在面对面交谈。 “姐姐。”南桑勾出一个漂亮的笑,眼里暗藏冷漠,她不信任何人,也没有家。 住在这里的第一晚,南桑失了眠。 半夜,她起床去客厅喝水,喝完水路过夏语冰门口时,她蓦然停下来,拧开门走了进去。 女生的睡颜文静乖巧,醒着时又很爱笑。 南桑蹲在床边,恶趣味地戳了戳这位便宜姐姐的脸,声音放低:“喂,你不要对我那么热情。” 她的长相随了那个女人,小小年纪,一对桃花眼早已风情万千,从小到大,她遭到过不少人的骚/扰,所以,她特别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在学校里也是独来独往。 第一次面对同龄人热情又善意的对待,她委实有些招架不住。 忽然,夏语冰睁开眼,南桑与她对视片刻,然后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 夏语冰坐起身,开了床头灯,揉着额头问她:“妹妹害怕一个人睡吗?” 不承认的话,没办法解释为什么那么晚,自己会出现在她的卧室里。 南桑的沉默被她视为默认,夏语冰掀开被子,邀请她上床:“那你和我一起睡。” 南桑犹豫片刻,爬上了她的床。 女孩身体软,还有些黏人,以为她睡熟了,偷偷地抱紧她。 小麻烦。 南桑忍耐她的靠近,渐渐进入梦乡。 那晚之后,夏语冰总会找各种借口和她同床,起初南桑还有些不习惯,后来就随她去了。 没过多久,夏语冰带南桑去找自己的小表姐:“西洲,她是我的妹妹,南桑。” 长相温雅的女生跪坐在房内的书案旁,案上的棋局才进行到一半就被来人打断,沈西洲搁下黑子,微抬眸,朝如桃花一般潋滟的女生点下头。 她开口道:“你好,我是沈西洲。” 南桑被她这一望,晃了心神,怔愣半晌,她才回道:“你好。” 她很少和同龄人打交道,可是只一眼,她就没由来地相信,今后她与沈西洲会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坐。”沈西洲招呼两人坐到对面,她看着南桑,悠悠道:“前段时间,语冰和我说家里来了位妹妹,她很喜欢这位妹妹,她说我见到你之后,一定也会喜欢你,现在见了人,我果然和她有了一样的心情。” 南桑侧头看了眼夏语冰,舌尖顶向牙齿,许久没有说话,夏语冰支着腮,同样笑看她,眼里的喜欢昭然若揭。 见状,沈西洲凤眸眼尾微动,笑声漫出来:“既然她是我的妹妹,你自然也是我的妹妹,我会把你当家里人一样爱护。” 女生措辞温和得体,恰如其分,又让人感觉得到她的诚意。 听夏语冰说,她出生在一个体系相当复杂并且庞大的家族,而眼前这人,便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之一。 现在,她已经信了八分。 “谢谢你。”南桑难得说句真心话。 这也是她想对夏语冰说的话,谢谢她的爱护以及接纳。 不过,她暂时不打算告诉夏语冰,谁让这位姐姐,总是喜欢抢她被子,钻她怀里睡到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妖孽诱受x书卷气攻 第49章 番外·画(四) 夏语冰自幼年起便开始学西方画,师从大家。 她的画室,是连母亲和爸爸都不被允许踏足的禁地,可她却迫不及待地邀请南桑,进入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 南桑流连在一幅幅画作之间,难得的,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她问夏语冰:“这些都是你画的?” 她不懂画,可她能感知到每幅画背后蕴含的感情以及美感,这个世界上的美,从来都是相通的。 “对,我给你画幅画吧。”夏语冰跃跃欲试。 南桑看出她眼里对自己的狂热,笑容轻佻:“好啊,姐姐……” 夏日午后,少女慵懒地靠在窗边,妩媚的桃花眼里尽是深浓笑意,夏语冰看着南桑,握笔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抖了几下。 涂抹,勾勒。 一笔又一笔。 少女的容貌渐渐浮出纸面,主色调明媚张扬。 “画好了吗?”直到夏语冰停笔很久之后,南桑才出声提醒失神的她。 夏语冰蓦然回神:“画好了。” 南桑走向她,没急着看画,而是低下头,用指腹擦去夏语冰额角细密的汗水,二十七度的空调,也把人热的满头是汗。 夏语冰微仰头看她,睫毛轻颤。 忽然,南桑呼吸一顿,夏语冰搂住她的腰,整张脸埋在她的小腹处。 南桑眼尾轻挑,笑问:“你抱我做什么?” 夏语冰嗅着她身上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沐浴露的味道,喃喃道:“南桑,你是我的缪斯。” 她该怎么告诉这个女孩,从她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渴望将少女永远留在自己的笔下,困在那方寸画纸之上。 那一霎,千树万树桃花开。 整个暑假,夏语冰为南桑画了一幅又一幅的肖像画。而当她的画作,再一次夺得国际赛事的金奖时,她和南桑迎来了初中开学,她们幸运地分到同一班,甚至和沈西洲成为同班同学。 粤地的天气,也在开学的尾声中,变得越加闷热。 某天洗完澡后,南桑只穿了一件衬衫和小裤就从浴室里出来。 正坐在床上画素描的夏语冰,听到她出来后抬起头,入目皆白,她表情微滞,笔收不住势,在画纸上狠狠留下一道,今晚她的老师给她布置的常规作业,算是彻底毁了。 她放下画本,声音不稳地问道:“你怎么不穿裤子?” 南桑腰肢苗条,身材曲线姣好,她根本收不回自己的目光。 “这样舒服点。”南桑乜她一眼,转身要走:“看不惯的话,我回自己房间睡。” “不行!”夏语冰急了,下床赤着脚走过去拦她:“你也不怕这样出去被我爸撞见。” “你那么想和我睡?”南桑说的话充满歧义,她玩心大起,恶劣地将夏语冰往床上推去,夏语冰猝不及防,不受控制地倒在被窝里。 南桑跨坐在她的小腹上,她的发丝垂在夏语冰脸上,惹得身下这人忍不住放慢呼吸。 南桑桃花眼微眯,生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媚态,她缓缓俯身,凑在夏语冰耳边,呵气如兰:“姐姐,你……不热吗?” 作者有话要说:“热的话,就把衣服脱了吧。” 第50章 番外·画(五) 夏语冰动一下喉咙,她抵住南桑的肩膀,有些艰难地说:“还……还好。” “是吗?”南桑语调微扬:“把衣服都脱了吧。” “不要。”夏语冰还没来得及反应,南桑已经把她脱得只剩下一条小裤。 她把夏语冰的衣服攥在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身下几近全/裸的人。 夏语冰双手护在胸前,眼角绯红,长发散在枕头上:“你把衣服还我。” “才不要。”南桑将衣服卷成一团,随意地抛到一边,她的指尖划过夏语冰圆润的肩头,最后勾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审视她:“你挡什么?” 这副将人拿捏在手中的样子,既乖张又漂亮,夏语冰脸色微变,她抓住南桑的手,触感如玉一般温凉。 南桑的衬衣扣子解开了好几颗,从她这个角度看,她可以看到南桑玲珑的锁骨,以及雪白的胸部,更不要说,隔着一层布料的某处,传到她小腹的温热,有多让人口干舌燥。 夏语冰喘了口气,呼吸加重。 “啪——”画本掉在地上。 南桑一怔,夏语冰顺势翻身压到她身上,将人压制住,眼神很凶。 南桑也不怕她,点着她的心口,笑意撩人:“都是女孩子,你羞什么?” 心口处发烫,夏语冰捂住她的嘴,语气无奈道:“乖,不要闹了,睡觉。” 她翻下床去捡散落的衣服,南桑撑在床头,看着她一晃而过的美背,笑得放肆。 这个姐姐不经逗,下一次,她可一件衣服都不会给她留了。 等夏语冰穿上衣服,南桑打了个哈欠:“你要继续忙还是和我一起睡觉?” 夏语冰迟疑了一下,掀开被子拥住她:“先陪你睡觉。” 南桑“啧”了一声,哪里是陪她,分明是某人想要抱她,尤其是每次洗完澡,夏语冰都恨不得长在她身上,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夏语冰会那么缠她。 她将头埋在夏语冰怀里,一个充满依赖意味的姿势:“姐姐,晚安。” 夏语冰像哄小朋友一样,轻轻拍她的背:“晚安。” 半小时后,夏语冰小心翼翼地起床,准备补今晚的画作。 长发垂落,挡去大半灯光,一滴水珠从修长的脖颈滑入衣领深处,笔直的一字锁骨上是天鹅颈,再往上一对妩媚招人的桃花眼,未语先笑。 白纸上的人似桃花妖所化,随时会破纸而出,扑到她身上。 直到画完最后一笔,夏语冰才发现自己画的竟然是刚才坐在她身上的南桑,她不止一次画过南桑,各种各样的姿态与背景都有。 可这一张不一样,它染上了微妙的色/欲。 她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窃贼,偷盗这世间最魅人的美貌。 夏语冰手指发颤,把这一页撕下来,然后锁进柜子里,深呼吸,稳定心跳,她重新拿起画笔,开始画老师指定的内容,只是这一次,她明显心不在焉。 那一夜以后。 她手中的笔,变得不可控。 南桑,潜入一个又一个旖旎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旖旎的梦=????(笑) 第51章 番外·画(六) “她就是六班的南桑?长挺漂亮。”学校食堂里,一个男生和自己的同伴交头接耳。 他的同伴勾住他的肩膀,看着单独坐在斜对面的女生,嬉皮笑脸道:“你喜欢她?听她以前的同学说,她妈是个妓/女,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嘿嘿。” 这句话他没说完,男生锤了他一下,催他别卖关子:“是什么?” 他的同伴露出一副“别装了,你什么不懂”的表情:“千人骑万人跨啊。” 漂亮的女生,经常会成为青春期的男生们意/淫的对象。 “哗。”一碗蛋花汤被人倒在了他们的校裤上。 “艹!”他们猛地跳起来,一边抖着裤子,一边瞪着来人:“死扑街!” 这边的动静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很快,两人的表情僵住了,其中一个人咬牙切齿地问泼他们一裤子蛋花汤的罪魁祸首:“夏语冰,你干什么?” 夏语冰端着饭盘,看着昔日的小学同学,笑容温婉可人,声音却冷得如冰:“再让我听到你们那么嘴贱,我泼的可就不只是汤了。” “你至于吗!那么护着她?”学校里没有几个人知道,南桑被夏遐迩收养的事,其他不知实情的人,只当夏语冰和南桑走得近,是因为女生之间的友谊。 性格一向和善的夏语冰讥讽地说:“要你管?” 男生被她拂了面子,阴阳怪气地说:“妓/女的女儿以后也会去做鸡,别怪我没提醒你,离她远点,别被她带坏了。” 这些人一边垂涎南桑的美色,一边用尽污言秽语中伤她,好生卑鄙。 夏语冰被他恶心得说不出话,目光不受控制地往饭桌上的饭盘瞟,她心想着,把饭菜泼到他们头上合适,还是怼到他们脸上合适。 忽然,她被人从后面抱住。 南桑将下巴靠在她肩上,咬着她的耳朵控诉道:“我一直在等你,聊什么要聊那么久?还吃不吃饭了?” 刚才她和夏语冰分开排队打饭,她先打好找了座位坐下,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夏语冰,才决定过来找她。 夏语冰无视两个表情异样的男生,拉起她就走:“他们是我以前的同学,刚好遇到就打声招呼。” 南桑轻飘飘地说了句:“骗子。”她意有所指。 “什么?”夏语冰手一滑,差点摔了盘子。 “我都听到了。”南桑和她面对面入座,还冲她眨一下眼睛。 “他们说,我是妓/女的女儿。” “我以后会去做鸡。” 夏语冰蹙眉,陡然打断她说的话:“够了!” 南桑舔了舔上边的牙齿,眼尾沁着无辜的笑。 无声对峙。 片刻后,夏语冰败下阵,她软声道:“南桑,那些话,你不要听。”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关于南桑的风言风语,可当着当事人的面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盯着南桑,眼神既委屈又心疼。 南桑受不住她这样,好像要将自己藏在心里去疼的眼神,她弯了下唇:“夏语冰,你会永远信我、护我吗?” 她不叫夏语冰姐姐已经很久了,是从夏语冰偷吻上她的额角那一夜开始,还是从察觉到夏语冰对她越加暧昧的心意开始? 她记不太清,她只记得自己从不信任“承诺”这种可笑又虚无的东西,现在却迫切地想要得到这个人的亲口承诺。 “会。”夏语冰说地笃定:“我会永远信你、护你。” 甚至,永远爱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自己得不到就用尽一切肮脏的词汇,对女生进行羞辱,恶意中伤。” 这种男性,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 第52章 番外·画(七) 南桑出生在旧槐街。 一个藏不住任何秘密与隐私的地方。 谁家孩子被父母揍了,哪对夫妻又闹离婚,往往事情发生还不到半个小时,就会被好事的人传的面目全非。 住在这条街的人,大部分都知道南桑妈妈做的是□□买卖,连带着对她也不待见起来。 大人们常指着她对自己家孩子说:“不许和她玩,听到没有?” “和她玩以后学坏了怎么办?” 坏,什么才是坏? 小孩子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大人说什么他们做什么。 如果碰到南桑,他们会像避瘟神一样远远避开她,性格顽劣的孩子还会朝她身上扔石子、丢老鼠,然后做着鬼脸洋洋得意地跑走,仿佛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英雄壮举。 有时候,孩子的恶才最纯粹也最残忍。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下意识的言行,到底会给其他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南桑很早就意识到自己是不被人所喜欢的存在,起初,她会因为别人的恶意感到恐惧与难过,当这些事越来越频繁地发生以后,她学会激烈地反抗这一切。 有一次,她又和两个欺辱她的男孩,滚在泥潭里打成一团,其中一个男孩被同伴失手推了一把,不小心撞到石头上,磕得头破血流。 当天晚上,受伤的男孩的父母带着人,站在南桑家门口破口大骂。 “你看看你女儿干的好事?有娘生没爹教的野种!我儿子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快把医药费赔给我们!站在你家门口久了晦气。” 周围的街坊把他们围在中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多的样子。 女人站在门口,胸口半露,她翻了个白眼,啐道:“要钱没有,烂命就有一条。” 对方怒不可遏:“你女儿果然是和你这妈学的,一样不要脸。” 女人听的不耐烦了,她扯着南桑的胳膊,把人一把推出去,“诺,我把这赔钱货赔给你,你要不要?” 南桑被她拽得整个人摔到地上,细瘦的胳膊蹭过地板,瞬间脱下一层皮,她摸了一下胳膊,摸到满手的黏稠。 她低下头,舔了舔早上打架时磕破的嘴角,只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其他人的视线有如实质,一遍又一遍剜着她。她是妓/女的女儿,没有父亲的野种,不值钱的赔钱货,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这件事错的到底是不是她,只要是她就一定有错。 最后这件事,以南桑被女人摁着头,向男孩鞠躬道歉告终。 这件事搅黄了女人晚上的生意,于是女人把她锁在门外,让她第二天早上再回来。 南桑穿过对她指指点点的人群,找到公共水龙头,用有些凉的水,近乎自虐般反复冲洗自己胳膊上的擦伤,脱了皮的伤口被她洗得发白,她的脸色也因疼痛苍白得厉害。 那一夜,她坐在街中心的老榕树下,数了一夜的星星。 每数一颗星星,她就许一次愿。 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逃离这个地方,无论以什么方式都没关系。 半年后,女人死于非命,她被夏遐迩收养。 (第八章 见本章评论区。)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孩子的恶才最纯粹也最残忍。” 因为他们还不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所以很多事、很多话完全凭本能行事,没有丝毫道德可言。 “正因为不懂事,反而更加残忍。” 第53章 番外·画(八) “我在那样的地方生活了十二年,再难堪的话我都亲耳听到过,你现在听到的这些又算什么?”南桑趴伏在夏语冰身上,眼瞳水光流转,笑得很轻。 如果不是她发现夏语冰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在意那些流言蜚语,甚至比她还要难过,她不会选择撕开伤口,回望当初那个无助又无能的自己。 窗外,雨疏风骤。 夏语冰搂紧南桑,明明两人肌肤相贴,她依旧感到透骨的寒,她附耳低语:“南桑,错的是他们,他们不懂你的好,我懂。” “你是无价瑰宝,千金难换。” “我喜欢……” “嘘——”雨声小了些,南桑稍起身,用指腹抵住她的唇,夏语冰惊讶地眨了好几遍眼睛。 南桑撩起自己的头发,她低下头,长睫颤颤,夏语冰倏然抓紧她的衣角,一个湿热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片刻,南桑别开头,表情不明地“呵”了一声,她正要翻下去,“南桑,”夏语冰反应过来,掌回她的脸,与她对视:“不要逃。” 她怎么可以在主动亲了她之后,当做没事人一样。 南桑垂眸,多情的桃花眼里水雾迷漫,“没有逃。” “我喜欢你。”夏语冰抚摸她的唇,心头难耐。 南桑在她的指腹细细吻着:“姐姐。”她猝然咬了一下夏语冰的手指,又松开牙,声音压低:“你……想干什么?” 夏语冰被她这句“姐姐”烫到了,她拥紧南桑,眼神炽热又固执:“想要你是我的,只属于我。” 南桑妩媚一笑:“我一直只属于你啊,我的姐姐。” …… 亲吻,十指交扣,肌肤相亲。 “姐姐……慢一点。” “我会疼。” 身下人细碎的浅吟声,渐渐惹红夏语冰的眼,也烧红她的脸。 那晚以后,深夜里流连在床笫之间的声声低吟软语,成为她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夏遐迩发现她们的恋情,是在她们高一下学期军训期间。 夏遐迩的一位朋友要出国旅游,拜托她照顾自家猫几天,猫被朋友养得娇,调皮得很,趁她不注意窜进夏语冰的画室里。 平时她不会进夏语冰的画室,所以夏语冰也没有锁门,夏遐迩担心猫把夏语冰的画挠破了,推门进去想把猫找出来。 画室里一片狼藉。 画布上泼满被人失手打翻的颜料,画笔和画架堆放地相当凌乱,满地散落的都是画纸,画室主人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把它们整理干净。 这里仿佛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搏斗”。 夏遐迩皱起眉,继续往里边走,很快,她就看到画架上的女生,妩媚多情的桃花眼,大片的裸白肌肤,还有右下角的落款:夏语冰。 她僵立片刻,想通夏语冰和南桑之间的关系,甚至猜测到在这间画室里可能发生过的某件暧昧的事。 家养的小白菜和领养的小娇花看对眼了,夏遐迩心情复杂地找到猫,又挑了几幅没那么色/欲的画,一并抱着走出了画室。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你的人,我只属于你。” 第54章 番外·画(完) 夏语冰和南桑从学校回家后,立刻迎来夏遐迩的盘问。 夏遐迩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摊着夏语冰的画作,她问夏语冰:“什么时候的事?” 不用挑太明白,她们也知道夏遐迩在问什么。 南桑被夏语冰护在身后,心里装满不安,她不清楚夏遐迩是怎样看待她和夏语冰的关系,自己收养的、给女儿当玩伴的养女,引诱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怎么想,她都像是一匹白眼狼。 “高一上学期。”夏语冰牵住南桑的手,南桑紧张地手心都湿了。 夏遐迩瞥了眼她们紧握在一起的手,语气严肃:“谁先开始的?” “我。”南桑抢着开口,她说:“是我先开始喜欢姐姐的,我先对姐姐有所图谋。” 夏语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半是欣喜半是狐疑地转过头,提高音调喊她:“南桑?” 南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很早就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夏语冰一直以为这段感情是她先动的心,她先入了情,可她也不想想,若是南桑对她无意,她又怎么会如愿以偿。 完全被她们无视的夏遐迩受不住小年轻之间的甜蜜气氛,她咳了一声:“夏语冰!” “在。”听到夏遐迩喊自己的全名,夏语冰绷直背。 夏遐迩语气郑重地叮嘱她:“在南桑没满十八周岁之前,不许和她发生性/关系,知道没有?” 夏家的家族传统是尊重任何一种性取向的存在,前提是不能伤害到其他人,并且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教会夏语冰保护好自己,现在也要告诫她对其他人负责。 “知道了。”夏语冰明白夏遐迩这是同意她和南桑在一起的意思,回答地相当痛快。 反正,很多事她都对南桑做过了,也不差再等两年。 两年后,南桑成年那晚,夏语冰将她这两年对自己刻意的挑逗和引诱,换成另一种方式悉数奉还。 一夜情迷,南桑累得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转醒。 她刚睁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夏语冰,女生用一支铅笔固定住长发,露出一截雪白修颈,她衣领半敞,肌肤上是细密吻痕。 “你在干什么?”南桑哑着嗓子问她。 “别动。”画笔划过纸张,声响窸窣,“你等一下,我马上就画好了。”夏语冰笔下是昨夜枕边人无暇的睡颜。 这么多年了,她画自己时,投过来的目光始终温柔、专注,南桑笑了声,眼角却渐渐湿润。 这个人,是她数了一千四百三十三颗星星,许了一千四百三十三次愿望,才换来的相遇。 她愿一辈子,为她入画,因她动情。 几分钟后,夏语冰收起笔,她走到床边,亲了下南桑的额头:“醒了。” “醒了。”南桑坐起身。 夏语冰在她耳边轻语:“前几天听西洲说,锦里街的桃花开了,明天我们去看看吧?” 南桑搂住她的腰,神情眷恋:“好。” 桑是陌上桑,象征的是春始,万物生。 四月,桃花盛开。 ——end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庚子年四月十一日(农历)。 《三尺》第一篇(非沈宋)番外《画》完结。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这个故事。 我们,七月份再见。 第55章 番外·画(后记) 【本章可选择性阅读,非正文】 这篇番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它与“画”同音,那便是“话”。 画与话,单独使用时无分好坏,可是在本文里,前者被用来记录美好,后者被用来传递恶意。 妓/女的女儿也是鸡。 没爹的孩子是野种。 女孩子是赔钱货。 千人骑万人跨。 …… 那些流言蜚语、污言秽语,是好事者说的话,是捅向南桑的刀。 人言可畏,往往伤害到都是无辜的人。 被人孤立、唾弃,不被喜欢、需要的童年,天生的样貌招惹到是非与中伤。 一个孩子敏感又脆弱,真实又柔软的心,遭到践踏、侮辱。 仰望星空的那一夜,南桑在无边的孤独感中,有那么一刻想过轻生吧。 我憎恶那些没有教养、品性顽劣的“孩子”,更痛恨那些生而不教、教而不善的“大人”。 正如我在正文里提及过:恶,从来都与年龄无关。 而那些对女生带着性意味的羞辱,无论是在网络世界还是在现实生活,几乎每位女生都曾遭遇过。 我很希望这些人的下场像评论区里的一陆说的那样:“迟早会有比蛋花汤更重的东西落到他们身上。” 动物尚且有几分良性,有些人却已不配被称之为人。 其实我已经尽量将文中不少矛盾冲突的地方模糊化、粗糙化,甚至选择性地保留了一整章的内容没有发表。 有些言行过于残忍,现实又比小说刻薄千百倍。 我不舍,亦不忍。 桃之夭夭的四月,本该多一点温暖与希望。 今夜,花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的四月,是指农历四月。 第56章 番外之爱意难藏①(沈宋) 手工缝制的藏青色门帘被人掀开,一个人走进[食色]。 店里只有两位客人,碗筷碰撞,人语温软,不知她们是谈论到什么趣事,其中一位气质稍显冷淡的女子,促狭地笑了声。 坐在她对面的宋纾脸色微红:“这些黑历史学姐怎么还记得?快点忘掉。” 左暮正要继续说,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什么黑历史?”沈西洲坐到宋纾身边,满脸好奇。 宋纾闻言转头,一见到人就惊喜地抱了过去。沈西洲扶住扑上来的人,眼里生出笑意。 转瞬,宋纾离开她的怀抱,疑惑地问:“你不是说今天有事要忙?怎么有空过来?” “中途休息的时候看到你发消息说在食色,我估算着时间赶赶还能陪你吃个午饭,所以就过来了。”沈西洲向宋纾解释完,便抬头看向左暮,她语气温和道:“你好,我是宋纾的女朋友沈西洲。实在抱歉,本来今天应该由我和老师一起招待你才是,结果没能腾出时间,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你多见谅。” 左暮垂了眸,藏起那点艳羡,她谅解道:“没关系,听纾纾说你工作挺忙的。” 沈西洲今年大三,年初时开了间工作室,今天工作室内部正好要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她才抽不出时间陪宋纾招待左暮。 “忙过这段时间会轻松一点,等学姐下次来乌里,我和纾纾再好好招待你。”言语间,沈西洲已经自然地改了称呼。 左暮笑了:“好。”她举起茶杯示意:“以茶代酒,祝你们幸福。” 沈西洲倒了杯茶,和宋纾一起举起杯子,她由衷道:“谢谢。” 左暮与她们轻轻碰杯,随后将茶一饮而尽。忽然,食色的老板林倦走了过来,她看着沈西洲说:“人来了,要吃点什么?” 沈西洲答她:“照旧就好。” 林倦忍不住揶揄:“刚才我还问宋纾你怎么没和她一起过来,她还说你不会过来了。” 沈西洲和宋纾是这里的常客,起初林倦以为她们只是一对友人,后来才觉出不对劲来。不过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哪对恋人像她们一样,旁人看着她们之间的相处,便感觉到催人时光也慢慢,艰难岁月亦温柔。 这一来二去,三人就熟悉起来了。 沈西洲便和林倦熟络地聊了几句,等林倦走后,她看向放在地板上的大袋小袋,温润凤眸眯了一下。 她问宋纾:“女朋友一上午都买了什么?” “衣服呀,鞋子啊,还有口红和化妆品,一些书什么的。”宋纾的音量越来越低,但到最后她又挺起腰板,理直气壮地补了一句:“难得出来一次嘛。” 整段话的重点落在最后一句。 沈西洲被她撒娇的尾调弄得一懵,还真就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程表,三天前她才和宋纾逛过步行街,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拎回家。 所以这位可爱的女朋友哪里得出“难得”这个结论的?分明是在找借口掩饰自己的购物欲吧。 她忍俊不禁:“钱还够不够用?” 宋纾睨她,一脸高贵冷艳:“够。” 沈西洲这几年在校外兼职赚的钱几乎大半都交到她手上,这个人似乎就乐意把自己的所有都给她。 沈西洲眼神无辜:“那我等下把这些放到后备箱去。” 她转而抬眸对左暮说:“要是学姐愿意的话,买的东西也暂时放到我车上。晚上我过来接老师的时候再还给你,这样你们去玩也方便些。” 为人体贴,处事周到,左暮对她的好感上涨不少:“那麻烦你了。” 要是她知道宋纾其他朋友对沈西洲的评价有多高,便也不会惊讶于她这样温润、妥帖的性格。 “不客气。”沈西洲话锋一转:“刚才你们聊到黑历史,我还挺想知道是什么的,可以讲讲吗?” 左暮看一眼宋纾,但笑不语。 这事还没翻页?有时候女朋友记忆太好也不行,宋纾骤然紧张,疯狂给左暮使眼色。 幸好左暮是个明白人,她意味深长地说:“其实也不算什么黑历史,还挺有意思,不过这些事让当事人亲口告诉你比较好,你可以等晚上回到家了,再慢慢地、好好地问她。” 明摆着话里有话,沈西洲觑向宋纾,宋纾心里羞,也不敢回看她。 正巧,林倦端着汤河粉出来给宋纾解了围,“趁热吃。” 沈西洲收回目光,和她低声说了谢,便动起筷子。 只是放在底下的一只手,习惯性牵住宋纾。宋纾一边漫不经心地玩她的手指,一边语气轻松地和左暮继续聊天。 她挑挑拣拣地说起这些年发生过的事,似乎不如意只得一二,喜乐事已有七八,偶尔沈西洲会在旁边补充几句,不让自己失去存在感,也不会显得喧宾夺主。 最后竟然是沈西洲先吃完,宋纾侧头看她:“准备走了吗?” 沈西洲伸手给她打理一下头发,温柔地像安抚家养的猫:“嗯,两点钟还要继续开会,我现在回去就差不多了。你和学姐好好玩,晚上结束了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那么忙啊。”宋纾眼里满是心疼,“都给忙瘦了。” 沈西洲耐心地哄她:“这不是要为我们的未来努力嘛,等忙过这一阵,宋大厨可要把我好好养回来,千万不要吝啬自己的厨艺。” 宋纾被她逗乐,嗔她:“瞎贫。” 沈西洲不反驳,只是笑,她起身拎起地板上的购物袋,向左暮告辞:“学姐,晚上见。” 左暮点头:“晚上见,路上注意安全。” 直到彻底看不到沈西洲的身影,宋纾才不舍地收回视线。 “纾纾。”左暮无奈地喊了声:“你这表情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拆散情侣的恶人。” 宋纾下意识回了句:“我们谁都拆不散的。” 左暮一怔,最后低下头,提唇笑了笑,半是自嘲半是感慨。 宋纾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忙喝几口茶掩饰自己的心虚。 都怪某人啊,平时说起情话来不带重样,在外面总护着她和这段感情,任何场合,任何时间都能给自己和旁人会心一击,她耳濡目染着就渐渐学会了什么叫:爱意难藏。 她也舍不得藏。 吃过午饭,宋纾和左暮下商城三楼的影院看电影。宋纾挑的是一部最近上映、口碑不错的文艺片,这部影片改编自同名小说《不朽》,作者兼编剧冉晨昏与她关系匪浅,某种意义上算是她的“自家人”。 看完电影,宋纾一解除手机的飞行模式,就看到无数条未接来电弹出来,她一边给朋友回拨电话,一边和左暮并肩走在人群中。 “宋纾,你和左暮在哪呢?”这位朋友估计是看到宋纾进电影院前发的朋友圈了,九宫格全是她早上拍的和左暮的合照,所以才会有这一问。 宋纾说:“长虹影院门口,你们要过来吗?” 电话那头换了人说话:“那不废话,左暮回来你怎么不和我们说?” 宋纾手机音量不大不小,她们的对话尽收入左暮耳中,左暮插话道:“是我让纾纾晚点再告诉你们。” 片刻的安静,对面又委屈道:“左暮你好偏心,怎么只告诉她一个人?等着,我们来给你接风洗尘。” 左暮心里愧疚,忙道:“是我的错,等会见。” 安抚完朋友,左暮挂断电话,她一脸歉然地看向宋纾。 宋纾抢在她说话前开口:“学姐在乌里多待几天吧,大家都怪想你的。” 也不怪其他人反应那么大,左暮大学毕业后听从继父和母亲安排,回老家和某位高干子弟结婚,婚礼结束就立刻和丈夫去了国外定居。 这些年,她和国内朋友的联系时断时续 ,几天前宋纾接到她的电话时,左暮刚把拉锯一年多的离婚手续彻底办完。 她先回家乡祭拜完亡母,才来乌里与宋纾相会,直到和宋纾吃完午餐,左暮才做好面对昔日友人的心理建设,让宋纾把她回国的消息放出去。 曾经与左暮有过交情,毕业后留在乌里工作的朋友几乎都来了,很多人都是临时翘班。她们怕来晚一步,这人和几年前一样不辞而别,个别抽不出身的也一一托人带来问候。 一群人见了面熟络地笑开,也没人讨嫌问起左暮在国外的生活。 晚上去吃饭,白天没来的朋友也来了,席间左暮提起自己已经离婚的事,也不知是想说给谁听,大家起初一愣,又闲扯话题盖过去,没有让她难堪。左暮暗自松口气,目光在人群里巡视一圈,最后无声黯淡下来,那个人,没有来。 暖过胃,夜还长,大家都意犹未尽,宋纾主动提议去暮色玩,今晚的花销都算在她账上。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很快又哄笑道:“西洲知道你那么败家吗?” 宋纾一脸坦荡:“知道啊。” 暮色唯二的合伙人之一便是沈西洲。 朋友们不约而同地对她露出嫌弃的表情,得,她们不如打道回府,孤枕到天明,不过嘴上嫌弃,一行人还是浩浩荡荡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篇很早之前就构思好的番外,希望你们能够喜欢。时间线拉在西洲考上大学(宋老师的母校)之后。左暮是其他故事里的主角,宋纾的大学学姐,不认识不影响看文。 第57章 番外之爱意难藏②(沈宋) 暮色是一家只招待女客的清吧,店里已经有不少穿着体面的客人在玩乐,甚至还有穿着附近高中校服的女生在赶作业。 能与宋纾和左暮这么多年还保持朋友关系的人,大多不喜欢去太闹腾的地方,暮色最适合不过,她们和还在大学时一样,抱来店里的桌游便要大杀四方。 入了游戏局就是六亲不认,左暮手生多年,连输几局,罚了好多酒。 宋纾坐在一旁,捧着椰汁看她们玩,她时不时拿起手机,给忙得昏天黑地的沈西洲发条消息,再喜滋滋地放下。 眼见左暮有些招架不住了,宋纾找了个借口把人带离战场,然后和她在吧台处坐下。 一身禁欲风的调酒师正在工作,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露出上边一对琉璃似的眸。 宋纾向她要了两杯冰镇柠檬水。 这边似乎没有什么人来,放着舒缓的古典音乐,和远处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冰镇柠檬很快被做好送上桌,左暮不急着喝,用吸管搅动杯中的冰块,眼底眸光一沉一浮,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纾噙一口杯里的柠檬水,然后被冰得眯起眼睛,她突然问:“学姐,你和她还有联系吗?” 突兀的对话开场,左暮回过神,正要应一声,突然反应过来宋纾在问什么,肩膀无声地抖了下。 她垂眸,心里幽咽:“没有。” 所有人在左暮面前都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个话题,仿佛那个人与她再无瓜葛,可事实不就是这样吗?她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现在也只有宋纾敢提上一提,问上一问。 宋纾继续用闲聊家常的语气说道:“难怪,她时常会向我们打听你的近况,不能说的我们都没说。” 左暮心中生刺,她掩饰性地喝一口柠檬水,酸得她牙疼。 “这些年,她一直没有找过其他人。”宋纾抬头,轻巧地笑了声:“学姐,她还喜欢你啊,我们都看得出来。” 宋纾只字未提“她”的名字,可左暮知道宋纾在说谁。 她是崔默,左暮的初恋。 想到崔默,想到过去,左暮就觉得自己喘不过气,她哀求道:“纾纾。” 宋纾舔了下尖牙,不为所动地觑着她:“你还喜欢她吗?” 她了解左暮的性格,不激不逼,有些事永远都不会有结果,只能成为没有后续的悬案,造成的遗憾也只是遗憾。 左暮一愣,半晌,她凝视宋纾,眸里的脆弱与讽刺摇摇欲坠:“我还有资格喜欢她吗?” 宋纾见不得过去那样骄傲的人,如今这副被命运压弯脊梁的样子。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认真地说:“学姐,崔默的爱就是你的资格。有些事,你应该和她面对面谈过再做决定,你现在这样……”她轻叹声:“也是在剥夺她的资格。” 自以为是,不知是欺人还是自欺。 听到她说出崔默的名字,左暮从回国开始积攒的情绪,现在终于端不住了,冷静的表象破裂,美目里霎时蓄满水光,她喃喃自语:“是吗……” 她和崔默还能拥有属于彼此的未来吗? 宋纾示意调酒师重新添了冰,她边擦着杯壁上凝出的冰珠,边意有所指道:“她应该已经知道你回国了,学姐,你说她会主动来找你吗?” 大概没有多少人明白,左暮这一下午到晚上都在期待什么,之后又有多失落,可宋纾的话再让她生出一丝奢望,崔默还念着她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好想再见崔默一面。 半晌,左暮忍着头疼起身,她压着嗓音说:“我去趟洗手间。”她去清醒一下。 宋纾知道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于是指了指前方:“直走左拐就有洗手间指示牌。” 左暮的脚步声渐远,宋纾翘起腿,左手撑起下巴,神态懒散地划拉手机屏幕,沈西洲回了消息,她正在过来的路上。 像偷吃了鱼干的猫儿,她满意地舔舔唇,片刻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崔默,你都听到了?她对你还有感情。” 音乐缓缓流动,此时在这里的人也只有她和那位调酒师,所以这句话倒像是她在自言自语。 而那位始终没有说过话的调酒师,抬起明亮的眼,她摘掉口罩,露出下面干净清纯的脸蛋,朝宋纾乖巧地笑道:“谢谢宋宋。” 她就是左暮心心念念着的崔默,暮色的合伙人之一,今晚这一出是宋纾和其他朋友的安排。 以为自己已经没资格,需要朋友们推一把的又岂止是左暮一个人,崔默她同样害怕面对左暮,面对这段过往。 破镜易圆,感情难回。 宋纾于心不忍,才做主策划了这一切,她轻叹气,像左暮中午对沈西洲和她做过的那样,向崔默举起玻璃杯,送上自己的祝福:“你们要好好的,一起回来见我们。” 崔默端起左暮留下的杯子,与她碰杯:“我们会的。” 另一边,左暮在洗手间洗净手,酒意慢慢散去,她沿着来路往回走,走到半路,她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左暮。” 左暮一转头就被人推到墙上,她吃痛地皱紧眉,密集的吻立即落下,左暮大惊,拼命地挣扎,崔默却怎么也不肯放过她,身体同样抖得厉害。 灯光半昏半暗,左暮看不清轻薄自己的人,她又羞又恼,用尽力气一记耳光抽过去。 崔默松开手,白嫩的脸庞半边红肿,她却不知痛似得,一直盯着左暮,直让左暮以为自己真醉了,不然她怎么会在这里,见到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呢? 只见眼前的女孩露出湿漉漉的眼神,既小声又委屈地说:“左暮,你打得我好疼。” 真得是崔默,只有她才会这样看着她,只有她才会这样和她说话,左暮伸手抚上崔默的脸,她一边回吻一边落泪:“默默,默默,对不起。” 崔默搂紧她的腰,承受着她温柔的吻,眼角滑过一行泪。 深藏功与名的宋纾,正借着吧台的光线,看着随身镜子画起眼影,微挑起的眼角晕抹绯红色,晕得人不□□分的样子。 中场休息的柳秾意走过来坐下,注意到宋纾在做什么后,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 宋纾刚抿好口红,回眸对她妩媚一笑:“漂亮吗?” 她平时走的都是成熟知性风,只是骨子里依旧是乌里水乡的温情与坚韧养出的柔媚。 一如沈西洲所说:她是仙女,也是妖精。偶尔展露风情,便引万千春心。 柳秾意心中暗赞,面上却戏谑她:“这话你得问西洲。” 宋纾收起口红管,狡黠一笑:“我就是为了等下勾她的心才特意化的妆,问她就没意思了。” 沈西洲的心她还用勾啊,谁不知道那颗心被她死死攥在手里。 柳秾意白她一眼,小恋人的情趣为什么要让她知道,爱人正在出差的非单身人士柳学姐,最后还是尽心尽力地帮宋纾整理起妆发,力求沈西洲看一眼就被勾去三魂七魄。 突然,驻唱台那边的音响开了:“今晚的第一首歌,我想送给宋纾小姐。”周围的人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借机表白啊,她们发出善意的叫好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纾下意识抬头看去,驻唱台上的人触及她的视线,继续不疾不徐地温柔说道:“希望这首《从前慢》,你会喜欢。” 沈西洲左腿勾着凳子,右腿撑着地板,姿势闲散地坐在高脚凳上,白衬衣,黑色九分裤,领口扣子解开两粒,透出皙白锁骨,柔顺长发盖着她清瘦有力的脊背。 暮色的灯光聚拢,为她添上一层旧电影里的滤镜,她凝视宋纾,嘴角一勾,慵懒地起了调。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 宋纾向驻唱台走去,她在距离沈西洲不远处停步,安静地注视着正在清唱的人,眼底潮湿。她的女朋友,总是给她出其不意的浪漫惊喜。 沈西洲也注视着她,她的眼里是彼此一起度过的岁月,还有始终如一的眷恋。 直到唱完最后一句,沈西洲握紧话筒,目光熠熠:“老师,这首歌你喜欢吗?” 四周噤声,宋纾很用力地点头,眼里满是泪光。 “你还记得吗?四年前,你问我:爱是什么?”沈西洲勾唇低笑,面露怀念道:“当时我说:'爱有千面,爱不分时代,爱就是爱'。” “现在我想重新告诉你,我认为的爱是什么?” 她走下台,背对时光,一步步向宋纾走来:“爱是——如果你想要去流浪,那我就要成为你流浪过的每一个地方,如果你想要回家,那我就是你的最终归属与绝佳依靠。” 宋纾捂住唇,胸膛里的心跳更加失控,耳根很红,脸也很红。 沈西洲的眼底添上笑意,语气宠溺:“爱是——这一日,暮光涌入夜色,而我奔向你。” 终于,两人相拥,沈西洲在宋纾耳边郑重地说:“爱是——我们相爱,再慢慢老去。” “老师,我来接你回家了。” ——end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可以结合正文章节13、从前慢 39、两同心 阅读。 下面这段话,是我整合了与一位朋友聊《三尺》时,关于“年上与年下”这个话题的感想,也是我写完这篇文一直强调的内容。 (可能会引起相当一部分人的不适,如有不适请及时退出。) “很多人说感觉宋老师不像“年上”,沈西洲不像“年下”,这样的言论本身就是在刻板印象。 年长者≠阅历深≠成熟稳重。 年少者≠阅历浅≠不谙世故。 它们是相关关系,不是因果关系。 永远不要通过年龄去评判一个人,这样的想法相当浅薄。 从来没有人规定过“年上”就应该是性格更稳重成熟的那一方,她可以娇艳可爱,也可以喜欢撒娇,更可以孩子气地依赖另一半。 而年下同样可以足够成熟、优秀,充满魅力,拥有足够的生活阅历,担得起未来的责任,她也可以是这段感情的指引者,被爱的人所依赖。 何况,在外人面前和在爱人面前的性格是不同的,宋老师处理其他事足够冷静、理智,对待朋友尽心、热情,在西洲面前柔软、爱娇,我觉得这样更显得出西洲对她而言是特别的人吧。 而沈西洲这样远超同龄人的成熟思想与稳重性格,来自于家教和生活阅历,还有从小接受的培养,社会上、历史上,这样年少时就惊艳四座的人比比皆是,怎么到她这里就要引来诸多质疑呢? 自己没有接触过这类人,不代表这类人不存在。 于是,我写不那么像“年上”宋老师,于是,我写不那么像“年下”的沈西洲。” 第58章 番外·红豆(一) 她在梦中看见深夜盛开的玫瑰,花刺穿透掌心,暗红的血,馥郁的香。 梦醒,已在高空之上。 坐在一旁的经纪人察言观色:“要喝点什么吗?” 她轻揉额角,摇了摇头,神色厌倦。 新电影杀青,行程排满,他们一行人下飞机后就要赶往发布会现场,路上再给主演们补妆。 去年末,新晋导演叶听音的处女作《哑》在国内意外爆火,该影片接连斩获数个国际大奖,主演冉朝暮因此名声大噪,片约沓来。 她的经纪人是业内的王牌,一个精明利己的商人,自她小火后就跟在她身边,从不放过每一次压榨艺人价值的机会。 经纪人见缝插针地送过剧本:“这剧本的投资商指明要你担任女主演,大女主古装权谋戏,由原作者亲自操刀改编,导演和制作团队在业内有口皆碑,几个亿的投资,你看一下。” 能入这位经纪人眼的剧本,质量无须她担心,但经纪人将剧本幕后配置夸得这样完美,动机显得十分可疑,何况“指明”一词,便能引申诸多含义。 她个性敏感,感情丰沛,天生是镜头下的表演者,只这长相如带刺的玫瑰,过分冷艳,与亚洲主流审美相悖,毕竟大众普遍认为,温驯才应是东方女子的面孔。 公司给她的定位一直是靠演技与口碑在圈内立足的演员,她不是流量明星,有演技也扛不起收视,单是这张脸就不是传统女主角的长相,业内衡量电影与电视剧价值的方式更是天差地别。 资本逐利,这么大手笔请她担任电视剧的女主角,不是冒险,而是豪赌,赔率近九成。 她按下剧本,没有急着翻开,直切要害:“投资商为什么选择我?” 剧本封面上是剧的名字——《云破月》,与原著同名。 经纪人斟酌措辞:“那边给的说法是这位投资商是你的影迷,对方指定你出演,否则就立即撤资。” 她没说话,经纪人忖度她的神色,知道她摆明不信,她唏嘘:“朝暮,我只知道这些信息。”这倒是实话,她没必要欺骗她。 “你知道我只想演戏。”她欲望少,入圈不过是为了演戏,圈内应酬更是很少参与,家里人把她保护得好,圈子背后的腌臜事到不了她眼前。 他们这一行,说好听点是诠释人世悲欢、众生百态的表演艺术家,说难听点不过是哭笑不由己身、娱乐大众的戏子。 投资文娱产业,只是资本用作消遣的游戏罢了,哪会有人真得愿意花这冤枉钱。 天上掉馅饼固然是意外之喜,可这馅究竟是荤是素还是毒药可就难说了。 “至少把剧本看一下再做决定。”经纪人再劝,她舍不得这么好的资源从眼前溜走,但这位艺人从不是她能任意拿捏的人物。 她第一次见到冉朝暮,是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女生身形纤瘦,穿着黑色长裙,五官秾丽,一个玫瑰花一样酝满艳色的美人。 彼时,冉朝暮的经纪人是她最尊敬的前辈,那位前辈经手过的艺人,无一不是业内影后级别的人物。可惜她在年初查出胃癌晚期,疲于工作的人好像都会有被病魔缠身的一天,前辈将才出道一年多,已有代表作的女子郑重地托付给她。 前辈说:“努力成就她,她会成为你经纪人生涯最辉煌的战绩。” 她曾对此说法持保留意见,直到一年后,冉朝暮凭借《哑》拿下最佳女主角奖,她才有了脚落在实地上的感觉。 相识近两年,冉朝暮是她带过的最省心的艺人,始终自律、清醒,演技一流。和她的关系仅止步于相处融洽的合作伙伴,甚至连普通朋友都谈不上。 有些人,公事和私事分得太清,可以信任却无法亲近。 前辈说错了,不是她成就冉朝暮,而是冉朝暮成就她。 她卖经纪人一个人情,翻开第一页,低头默默看剧本。 飞机开始降落,她的指甲划过一行字,留下细细刮痕:“回复那边的人,给我改动剧本的最大权利,我就同意出演。” 经纪人迟疑:“这……” 电视剧剧本的重要性不啻演员番位,台词多少、镜头数量、高光时刻都和剧本息息相关,这份权利,背后涉及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轻易无法给予。 “如果不可以。”她合上剧本,将头轻靠在机窗边:“换个投资商就好。” 她能获自由皆因自己就是资本本身,不必卑微讨好,更不会沦为玩物。她执意要插手这部剧的拍摄,无论是以什么身份。 发布会一切顺利,深夜剧组人员入住酒店,助理敲门给她送花,九支红玫瑰,鲜艳欲滴,送花人有心,枝上的刺被叮嘱地剪得很干净。 “谢谢。”她捧过花,转身回房。 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玫瑰花,唯独这一位的礼物能有被美人签收的殊荣。 送花人的电话在几分钟后拨来,“花收到了吗?” “收到了。”她抚弄花瓣,推测沈相思的行程安排,那边应该还在忙,隐约可以听到说话声。 “那……”沈相思抵墙而站,轻轻转动手中的尺八:“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沈相思。”她尾调微扬,心情似是不错,“小流氓。” 几枝花便要换美人吻,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朝暮。”沈相思低声央她:“亲一下就好,一下。” 藏在发间的耳红透,她发出短促的亲吻声。那人便笑,得意极了:“再说想我了。” 她哼笑,只听见自己轻叹:“得寸进尺。” 没聊几句,沈相思便被人叫走。 近年来华夏文化影响力迅速提升,华夏传统乐器更是被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接纳,此时她正随几位大家进行全国巡演,月末起便要登上国际舞台。 忙,俩人都忙。她们尚未抽出时间明确彼此关系,保持言语暧昧,行止挑逗的相处方式。她对感情向来被动,每一步都如刀尖探戈,随时会一脚踩空。 爱情也如玫瑰花一样,很多人明知采撷危险,仍为美好所惑,贪婪无畏。 作者有话要说:这样的写作风格可能会有人不适应,不喜欢就不要看,不接受任何人的写作指导(说教)。 争取一周完结一个番外篇。 第59章 番外·红豆(二) 十月进组。 进组前她与《云破月》编剧即原著作者有过一次长谈。 “汪编剧,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原著里你写男主是吹箫大师,剧本里却将他改成尺八大家?” 是了,若不是她当日在剧本的剧情介绍上看到“尺八”二字,也不会有今天的后续。 作者对答如流:“这样的安排能更好地为剧的宣传造势。” 这句话并无错处,传统文化自带神秘色彩,越小众格调越高的想法更是根深蒂固。但凡在影视剧里添加一点相关元素,便能成为宣传的噱头之一。许多观众被营销洗脑后,会误以为剧组认真考究过历史,利用剧情弘扬优秀传统文化,从而对这部剧的“用心”大加赞许。 “是这样吗?”她问,语气并不逼人:“那为什么不把女主的设定换成尺八大家?” 作者手心冒汗,她才发现对方是有备而来,先机已失。 “原著中写道:女主与男主吹箫的水平不分伯仲,两人同样师从大家,后来因箫音相识,引以为知己。” “你将这条线改成女主偶然听到男主吹奏尺八,惊为天人,两人因此相识又是为什么?” 作者张嘴又合上,她有无数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释,此刻愣是说不出半句话。 “要我来回答吗?”她轻声与人沟通,眼睛如一面明亮的镜子,倒映出谈话对象的肮脏与狼狈。 投资商在意的是演员是否到位,对幕后的弯弯绕绕一概不知,作者是出演男主角的演员的粉丝之一,她不惜以公谋私,冒着毁掉原著的风险,大幅度修改主要剧情线,弱化女主的存在与闪光点,为男演员铺路,尺八的设定是她想要更加突出男主特别的产物。 这是其一。 编剧是整个幕后团队中相当弱势的一方,她肯定要得到其他人的支持,才敢写出这样的剧本。 《云破月》的导演和制片人认定只有男演员才扛得起收视率,于是这部名义上的大女主戏,所有的高光剧情都安在男主角身上。 这是其二。 “我说的,对吗?”坦白的机会她给过一次,不介意再给第二次。 作者许久不言,已然默认她的说法。 她充满耐心,继续问:“你知道上一个拿‘尺八’营销的演员下场是什么吗?” 去年初,某部热播剧里男主角是吹奏尺八的翩翩公子,剧播出时,男演员肖柏的经纪公司洗通稿,声称他本人十分热爱尺八文化,他在数次采访中同样反复提及尺八,俨然是一位新时代尺八文化的宣传者与弘扬者,崇拜他的粉丝更是拿这件事为他镀金。 时隔半个月后,真正的尺八传人沈相思撰写一篇长文,文中逐一指出那部剧里与尺八相关的剧情的错误,道具形制并非尺八,用萧音代替尺八音,吹奏手法错误…… 随后她又发表了第二条长文,配的是肖柏接受采访时提及尺八的言论截图,她分别指出其中所有常识性错误。 那条长文最后,她还写了一段旁人看来颇为讽刺的话:“尺八,不会因一人兴盛,不会因一人衰落。它在你们心目中是什么?是宣传的噱头,资本的游戏,是偶像的名片,粉丝的工具。它依旧是它,它不再是它。你们吵,你们闹,你们跟风而来,你们随风而去。你们冠以想要了解的名义,折辱为之奉献生命的人,你们以这样的形式与它相遇,将它另类的忘记与遗弃。” “每样事物都有特定的受众群体与特定的传播方式,特定之外便是伤害。” “你们的打扰就是最大的伤害。” 两条长文拉开粉丝混战的序幕。 “没有肖柏谁知道尺八是什么东西?” “给你们免费宣传还反咬我们一口?粉丝就是贱呗,谁都能来踩一脚。” “什么尺八大家?这个人很有名吗?难登大雅之堂的垃圾玩意儿。” “传统不就是糟粕吗?固步自封的老古板,谁还会听这种破音乐。” …… 诸如此类的言论甚嚣尘上。 沈相思的评论区与私信全面沦陷,粉丝的留言极具侮辱性,网友的声援也被疯狂的粉丝盖下,最后,所有路人都选择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两个月后,肖柏私底下做过的那些无法为公众原谅的事被全面曝光,侮辱女性、酒后驾驶、诱/奸粉丝……舆论突然转向,他遭到公司雪藏,从那天起,网上再也看不到他的半点消息。”她拨一下耳坠,声声入耳:“汪编剧,用圈里的话来说,肖柏应该算是你偶像的对家吧?这些事……”她支起下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作者不寒而栗,她猜测到某种可能,止不住颤声:“是你……” 她的目光望过来,眼神冷淡到至极:“带我入行的前辈告诉我,这一行,火不火靠命,走多久靠作品,至于那些被强捧的人早晚会遭到反噬,你怎么能保证下一秒,遭到反噬的人不是他。” 这是变相的警告与威胁,作者颓然垮肩:“为什么要盯上他?只因为我们改动剧本,删减你的戏份吗?” 显然不是,其实原因很简单,她说:“你不该写尺八。” 有个人愿意为此奉献年华甚至是生命,她怎么会允许心上人心爱之物被染指的事出现第二次。 作者赶稿半个月,遵照她的要求删掉男主不该有的戏份,吹箫的线依旧没有改回来,剧情变成女主是尺八大家,男主被尺八之音所吸引,从而结识女主。 至于剧播后怎么向原著粉解释这一改动,那就是作者要考虑的事了。 一切准备就绪,开机大吉。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会把空白章替换成番外篇。 冉·轻微病娇·朝暮 沈·尺八大家·相思 万一所有番外篇字数加起来比正文还长怎么办…… 第60章 番外·红豆(三) 《云破月》剧组的拍摄进度一直很快,全赖这位演技精湛的女主角,她比常人更容易感知到感情的幽微之处。 这份能力大抵与她幼年时的经历有关,她的母亲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她生理上的父亲醉后□□她的母亲,数月后她出生。 有些人生来原罪。 她自小家境富裕,衣食无忧,除了不被父母所爱,其他方面并未得到过亏待,和所有被原生家庭忽视的孩子一样,她的思想成熟速度远超同龄人。这样的孩子通常会被人认为是怪物,没有玩伴,也不需要玩伴。再大些时候,她偶尔会去偷听家中嘴碎的佣人们聊天。 “二小姐真像当年的大小姐。” “可惜了,大小姐去得早。” “哎,大小姐那么爱笑一孩子,和二小姐一点也不像。” “二小姐该不会遗传夫人……” “嘘,别说了。” …… 她原来也有一位姐姐,姐姐叫冉晨昏,她叫朝暮。她知道,冉朝暮是旁人眼中一件廉价的替代品。几年后,她也知道,冉家的小姐,没有一个真正开心过。 她唯一一次觉得母亲爱她是在八岁那年,那晚她肠胃不适,没有与往常一样将母亲送来的掺有安眠药的牛奶喝下,反而趁她不注意偷偷倒进花盆里。 半夜,被窸窣声响吵醒。 她离开卧室,到楼下客厅找水喝, 男人的身体重重压在女孩身上,一下又一下□□青稚的胴/体,花瓶破碎,花瓣凋落,女孩与藏在暗处的她对视。 她认出被性侵的女孩,一个经常在文艺电影里出镜的小童星,和她一般大的年纪。 小童星像一只被火焰灼伤的飞蛾,艰难舞动破碎的翅膀,再被彻底碾成灰烬。她一时竟分不清染红眼睛的红,究竟是玫瑰花色,还是女孩下/身的血。 她想要尖叫,一个人悄声站到她身后,死死捂住她的嘴巴,她的母亲附在她耳边说:“朝暮,你不乖。” 这场“谋杀”,她们都是帮凶。 小童星不是第一个孩子,也不是最后一个孩子,女孩青涩的身体,是男人们交易的筹码,是男人们泄欲的对象,唯独不属于她们自己。 她从那夜起爱上玫瑰,荒废已久的花圃迎来新主人,她常把那美丽的花采撷,任细密花刺穿破肌肤,当血色与花色溶为一体,她心中的负罪感才能消失片刻,之后重新将自己放逐在黑暗。 她的母亲选择自焚的那一天,穿黑色长裙,涂艳丽口红,拜托她到花圃里帮忙摘一枝玫瑰花,好用来簪在发间,拍照留念。 她来到花圃,在花丛中俯下身,身后突然一声巨响,别墅里冲天火光。她的母亲在她摘下玫瑰的那一刻死去,玫瑰花刺在她握紧的那一刻划破她的心口。 母亲葬礼举行前,她去了趟寺院,僧人与香客来来往往,有的人来求心安,有的人只为赎罪,众生万相,各有悲欢,她这戴罪之身,不过一介微尘。 佛法无边,佛相威严,她长跪佛前,顿悟生命的无常。 住持手持佛珠,在不停的诵经声中听到小施主问:“住持,他们说:我佛慈悲,我曾做过很多错事,佛会宽恕我的过错吗?” 住持双手合十:“小施主,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能宽恕你的是佛也不是佛。” 小施主面上是无法隐藏的悲伤,她还没有开口,住持已洞察她的想法:“小施主,多结善缘,你心中所求自有去处。” 小施主不该在这样的年纪心存死意。 小施主问:“什么是善缘?”她自知罪孽深重,便只能求佛、问佛,何日得到解脱。 “处处皆善缘。”住持目光怜悯,不管是什么人,种因结果,这世间自有公道。 走出佛堂,庭中红豆簌簌落下,信男善女在树枝上系红带,以求累世姻缘,她来时走得急,直到现在才发现这棵红豆树。 听路过的人说,这棵树是神树,受佛祖保佑,树上的红豆四季不败,可断绝七情六欲的佛,也会管人间情爱吗? 她参不透答案,于是在小和尚那买了一捧红豆,结下第一个小善缘。 没过多久,她那位所有人认定已经死于非命的姐姐,回到粤地继承家业,把她带离那个男人身边。 之后一切都变了,姐姐决意要将她们共同的父亲送入地狱,姐姐爱她,将她保护在身后,独自与死神打过数次照面。 最危险一次姐姐中了子弹,差点死在手术台上,她坐在长廊的椅子上被过往撕裂。 几天后,她遇到姐姐女朋友的妹妹沈西洲,那位姐姐问她手心的伤:“不疼吗?” 那一日她刚得一枝鲜艳欲滴的玫瑰,她攥紧花,听到心里在哭:“习惯了。” 沈西洲说:“我妹妹和你差不多大,有机会让你姐姐带你来我家玩,她应该会很高兴。” 沈西洲的目光像她在佛堂里跪过的佛,仁慈又怜悯,她送出手中的沾血玫瑰,求佛救救她。 同年暑假,姐姐借着给沈西洲庆生的名义,带她去见女朋友的家人,她进门,听到楼上清脆人声。 一个年龄相仿的女生撑着护栏,她容貌秀美,眼睛干净:“你是晨昏姐姐的妹妹?” 她说:“你好,我叫冉朝暮。” 女生反问:“冉朝暮,朝朝暮暮?” 她的内心无波无澜:“是。” 女生下楼,语速很慢:“很久以前,我看过一本书,里面有句话我想分享给你。” 她见她步步走近:“什么” “朝朝暮暮,不负相思。” 女生站定,粲然一笑:“你好,我叫沈相思。” 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懂得,自己与沈相思的这份善缘有一生那么长。 作者有话要说:冉家的故事具体见同系列《识我》,专栏可见。 看完这章如有不适,请深呼吸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