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侦探社》作者：元宝上君
    简介
    刑侦破案，脑力对决。寻宝探墓点风水，说不尽奇诡异事。
    长达半个世纪未能破解的灭门惨案，为此而生的两个民间组织。针锋相对，你死我活，在法律的边缘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黑与白的中间，不存在缓冲区，因为正义不容许有半点折扣。
    作者自定义标签：复仇 女强 青梅竹马
    第1章 六年后
    江籁律师有着一双温柔无比的杏眼，泛着三分笑意，七分悲悯。
    他和冰冷的法庭一点儿也不匹配，他应该待在阳光下。
    这话是辛薇六年前最后一次和江籁在法庭辩论时说的，那场庭辩辛薇输了，把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输进了监狱。
    ……
    景色朝车后掠去，世界逐渐明亮起来，人潮拥挤，车水马龙。
    秀江边上，坐落着一家福利院，闹中取静。
    “吴良院长，到了。”
    江籁的声音很是清脆，听着让人如沐春风，仿若置身于阳光之下。
    “啊！就到了呀，哎呀这酒真上头……”
    后座上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将眼睛睁开，边拿外套，边说道：“谢谢你了，又救我一次。晚点走，到院里坐坐吧，让小家伙们看看他们的偶像。”
    “下次吧，我律所里还有点事要忙。”
    等吴良离开。江籁偏了偏头，像是想看孤儿院一眼，又忍住了。
    他抬起手，看着手腕上辛薇送给他的红色绳结，叹了一声，“你还会回来么？”
    汽车再度行驶在公路上。
    刚才那一瞬间的温柔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江籁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
    拒人于千里之外算什么，没有辛薇在，他连这个世界都不想融入。
    有爱的人，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月亮湾，喷泉广场的巨大LED显示屏里正在播放一条新闻。
    向来面无表情的新闻主持人，眉宇间难得的带上了一抹困惑，下意识将新闻稿拿在手上诵读，“近日来‘小红花福利院虐童案’犯罪嫌疑人吴良被当庭无罪释放一事，引起社会广泛关注。据本台记者了解，吴良之所以能这么快洗脱嫌疑，离不开江籁律师的帮助。众所周知，江籁律师出身于小红花福利院，其从事律师生涯至今，多次为吴良等小红花福利院管理人员提供过法律援助。这之间是否存在着利益牵扯，我们不得而知……”
    辛薇抬头望着巨大的LED显示屏，感受着自身的渺小，心中不可抑制的泛起一股恨意。
    六年来，日日夜夜，她都被噩梦包裹，始终忘不了当年在法庭之上遭遇的无力。
    她凑到江籁身边，低声恳求道：“江籁，求求你，放过他好吗？”
    “他杀了人，他不该死吗？”他说。
    辛薇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痛苦回忆赶走。转身离去，娇小的身子在这暗夜里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孤单。
    “江籁，为恶魔做辩护，这就是你身为一个律师的职业道德吗？”
    ……
    薇颜律师事务所。
    一个身材高挑，梳着马尾辫的女子正在整理文件，没好气道：“你再为吴良做辩护的话，在律师行业里，你就臭名昭著了！”
    江籁偏头斜她一眼，“臭名昭著？那又如何。万菲菲，明市律师行业里，哪个律师有资格教训我？他们也就敢背后嚼嚼舌头。”
    万菲菲别过头冷哼一声，“吴良做的那些事你不知道吗？总有一天，你会被他害死的！”
    “与你何干？”
    江籁起身到饮水机那接水，继续说道：“要是我让你觉得恶心，你可以辞职。”
    万菲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江籁在赶她走，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也知道你做的不对啊！还要赶我走，你怕我被你连累嘛？”
    她心里抹了蜜般甜，想到江籁也不是像嘴上说的那样，一点都不在乎她嘛。
    江籁没回答她，披上外套朝着门口走去，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等等我。”万菲菲忙跟过去。
    律所外，辛薇望着“薇颜律师事务所”七个大字，一时百感交集。
    当年她和江籁拿到律师从业执照时说的话语又在耳边回旋。
    辛薇眼里带着光，“如果有一天我们的朋友犯错了，你会心软吗？”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江籁扬了扬证件，“法律会告诉他们犯错的代价。”
    人情大于法，还是法律高于一切？
    这个问题辛薇从来不想，直到那次庭辩输给江籁。
    现在，她知道答案了。
    江籁出门撞见辛薇的时候，整个人愣住，嘴张了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辛薇面无表情，“怎么，不认识我了？”
    “薇薇。”江籁如梦初醒，忙转身让开道路，“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进来坐坐……”
    “不用了。”辛薇眉毛一挑，问道：“江籁，能不能借我点钱。”
    突如其来的重逢，江籁被幸福感包围，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满口应和道：“可以啊，外面风大，你跟我进来说吧。”
    “不用。”
    辛薇声量提高许多，和这夜里的寒风搅在一起，让江籁清醒过来。
    辛薇接着说道：“借我二十万。对了，我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万菲菲走出来，刚好听到这话，瞧了瞧辛薇，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看江籁把身上现金全部拿出来，忙跑过去拦住江籁，皱眉问道：“怎么了？”
    江籁推开万菲菲，把现金交给辛薇，“这些钱你先用着，我等下再转账给你。”
    “嗯，我晚点把卡号发你手机上。”辛薇看了万菲菲一眼，冲江籁说：“你女朋友啊？先走了。”
    辛薇转身离开，背对着江籁挥了挥手，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万菲菲心里无来由的升起些烦躁，问：“她是谁啊？借钱还板着个脸。”
    江籁点一根烟，“还记得六年前小红花福利院那个杀人案吗？她是当年给白颜做辩护的律师。”
    万菲菲失神片刻，小脸一片煞白，“她是回来接白颜出狱的？还是来找你报仇的？”
    江籁抿了抿嘴，呼出一口烟雾，把眼神给遮住，话语声不轻不重，不带任何情绪。
    “或许现在在你眼里我是个无良律师，可六年前那场庭辩，我没有掺杂任何私人感情，你相信我吗？”
    明光连锁酒店。
    辛薇放下背包，看着手机上的来电，笑了笑，挂断，将银行卡号编辑成短信发了过去。
    她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夜色，目光莫名，“江籁，为什么会是你。”
    第2章 拜访
    睡醒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将窗帘拉起来，挡住略有些晃眼的日光。
    梳洗完毕后，辛薇坐到沙发上，没一会儿便陷入沉思，手无意识的拍打膝盖。
    犹记得当年离开明市的时候，江籁还是个坚守正义的大律师，可他现在却在为人面兽心的吴良做辩护？
    这六年间，肯定发生了很多精彩的故事，改变了很多人。
    “看来，计划得变一变了。”
    辛薇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心中冷笑不断，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时隔六年，她回到明市，不是选择原谅，而是因为积压在心里的仇恨越来越沉重。
    再忍下去的话，她一定会疯掉的。
    辛薇打开双肩包，从里头拿东西出来。
    橡胶手套、卷尺、鱼线、图钉等看上去互相之间毫不相干的物品。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信封袋，和几件衣服。
    辛薇将信封袋拿在手上，先是取出几张照片，眉头逐渐拧作一团，目光落在最后的泛黄纸张上。
    纸张上字迹已经斑驳，内容勉强还能辨认，写的是：如果法律不能给予恶人应当承受的惩罚，那么法外执法，又有何妨？可这样，也称不上正义了。所以我束手就擒，选择再一次相信公道。
    辛薇冰冷的眼神融化成一池春水，将纸张点燃，放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你要的公道，我来给你。”
    将三张相片收进口袋，剩下的东西放回双肩包里。
    辛薇眼帘微垂，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刚过九点。
    今天江籁肯定会找她的，无非是请她吃饭，或是找个咖啡厅坐下来聊聊天，也许并没有什么深意。
    也许，会探究她回来的目的？
    当律师固然要精通法律学，同时也要灵活运用心理学。
    辛薇对此深有体会，尤其是面对江籁的时候，丧失主动权，就意味着输。
    ……
    出租车在薇颜律师事务所对面马路边停下。
    辛薇偏头看去，目光一凝，眼神变得跟刀子一样锐利。
    马路对面，万菲菲正在送别吴良，她手里提着一个礼盒，同吴良有说有笑。
    看起来像是吴良在送礼，感谢江籁的援手之恩。
    辛薇收回目光，付了车钱，下车后没回头，走进一个早餐店里。
    要了一笼灌汤包，一碗牛肉面，和一杯光明豆奶。
    她的穿着偏学生风格，扎丸子头，脸上带着些婴儿肥，身形消瘦，才一米六五的个子。
    无论从哪看，也不像是能吃这么多的样子。
    事实的确如此，她要了两双筷子，却只吃完半笼灌汤包，半瓶豆奶，牛肉面一口没动。
    付了钱，横穿马路，到薇颜律师事务所。
    进门扫一眼，大堂用屏风隔出一个十平米的会客厅，玻璃隔出几间办公室，还有一个上锁的储物间。
    万菲菲坐在办公桌后，正捧着一本《洞穴奇案》看的津津有味，听到开门声，循声望去，脸上露出一抹意外神情，反应过来后放下书。迎到辛薇面前，笑道：“你是来找江籁的吧？他还没来呢。先坐一下，我给你倒杯茶。”
    “谢谢。”
    辛薇扯了下嘴角，想笑笑。
    可惜她早就失去了礼貌一笑的能力。
    茶壶直冒热气，盖子“扑扑”的好像要跳起来。
    万菲菲望着面无表情的辛薇，脸上的笑容快要保持不住。腹诽道：“一副别人欠了你八百万的样子，膈应谁呢。哼！”
    她拿起茶壶倒茶，不是很客气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辛薇愣了下，抬头看她一眼，“辛薇。”
    万菲菲将一杯茶放到辛薇面前，听到这个名字，想了想，忽然双手捂住嘴，很是夸张叫道：“你是江籁没成名之前，明市最厉害的律师？”
    辛薇心中泛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很是敷衍的“嗯”了一声。
    万菲菲热脸贴了冷屁股，大感无趣，想起昨晚江籁说的话，心里纠结的不行。
    她想在江籁到来之前，打探出辛薇回来明市的目的，是要接走即将出狱的白颜，还是回来报仇来了。
    前者一切好说，后者的话……
    她要找谁报仇？
    “六年前那事我也听说过一点，还以为你和江籁没有来往了呢。”
    万菲菲哈哈一笑，注意着辛薇神情变化，见她没什么反应，胆子大上许多。继续说道：“你这次回明市，是接白颜出狱……”
    “他要出狱了？”
    辛薇打断万菲菲的话，六年来无间断的心理折磨导致面瘫的脸上，竟浮现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落在万菲菲眼里，好像出现了幻觉，刚那一抹笑，真美啊。
    她定了定神，笑道：“对啊！2月10号，怎么江籁没跟你说吗？”
    2月10号，大年二十九。
    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辛薇心中暗道，时间这么紧迫，看来计划不止要变一变，还得加快些进度。
    万菲菲见她出神，不满叫道：“你还没说呢，你来明市做什么？”
    嘭！
    辛薇将茶杯重重敲在茶几上，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她却一点反应没有。
    万菲菲尴尬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大脑有瞬间空白。
    这时江籁回来了，进门见到辛薇也在，眉开眼笑，“薇薇。”
    辛薇低下眼帘，站起身来往外走，“跟我来，我找你有点事。”
    “好。”江籁应了声。
    万菲菲目送着他们出门，咬牙道：“这辛薇绝对有问题！”
    辛薇领着江籁到秀江边的林萌小路上散步。
    期间江籁不停跟她扯着话题闲聊，她一概不理。
    等江籁不吭声了，她反而开口说道：“你就不问问我回明市是做什么？”
    江籁笑容僵硬在脸上，有些不自然的抬手摸了摸鼻子，答非所问道：“六年前为什么要走？”
    “还记得我们毕业时老师说过的话么？”
    辛薇语气不咸不淡，继续说道：“他说，律师在庭辩时，如果掺杂了私人感情在里面，毫无疑问是在践踏法律尊严，就不配再当一个律师。”
    江籁摇头苦笑，“你太较真了。”
    辛薇轻声道：“我去小红花福利院看看，你去不去？”
    律师职业带来的敏锐嗅觉，让江籁不禁眯了眯眼，心生躁意。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老样子，每次找他，都是为了他。
    第3章 怀疑
    薇颜律师事务所。
    万菲菲抓了抓头发，握着拳头狠狠砸了几下空气，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将目光投向储物间。
    她回到办公室拿储物间钥匙，在心跳声的伴随下找到六年前小红花福利院杀人案的档案。
    六年前，平安夜里，小红花福利院的孩子们相继回到寝室睡觉。
    夜色无言，只有寒风呼啸，忽从吴良院长的住处传来争吵声，没多久变作打砸声，尖叫声……
    吴良院长于当夜报警。
    据吴良交代，白颜翻墙进屋，持刀胁迫他交出财物，之后又怀疑他没把钱全部拿出来，大发雷霆。
    副院长陈清影突然赶到。吴良为保护陈清影，舍命夺刀。
    过程中白颜将陈清影残忍杀害，畏罪潜逃。
    警方将命案现场封锁后，于第二天在距离小红花福利院不到五百米的一家面馆将白颜抓捕归案。
    看完案件概括后，万菲菲接着翻页。
    她要看的，是江籁可能留在资料末尾的文字——一些闲话。
    江籁在重大案件资料最后，往往都会写些个人观点，案件猜测，更多的是内心真实想法。
    这个秘密，还是万菲菲一次偶尔整理事务所档案时发现的。
    江籁在这个杀人案档案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话：为什么我们习以为常的事情，在白颜眼里会是不可饶恕的罪孽，甚至不惜以身犯法，也要遏止它的发生？
    “菲菲，在看什么呢。”
    万菲菲猛地回过神来，瞪了一眼过去，“叫这么大声干嘛，人都要被你吓死了。”
    她的一位男同事哈哈笑了声，到架子上拿档案，边说道：“江籁还没来吗？”
    “他有事出去了。”
    ……
    小红花福利院。
    孩子们在职工的带领下正在院里做着游戏，一派热闹景象。
    辛薇和江籁各抱着一箱苹果，推开半掩的铁门，走进福利院。
    有认识江籁的职工迎过来，口上喊着“江律师”，嘴里说着客气话，目光落在苹果上移不开了。
    辛薇皱了皱眉，旋即又笑起来，招呼道：“孩子们，过来吃苹果了。”
    有几个胆大的孩子向这边靠近了些，却没有过来，只是眼巴巴望着。
    辛薇脸黑的不行，弯下腰把苹果一个个发到他们手上。
    职工左看右看，认出人来，说道：“薇薇都长这么大了，好漂亮啊！哎呀你不用再发了，他们吃不完的。”
    “这样啊！”辛薇呵呵一笑，转过身的同时，手里拿着的苹果“掉”了一个到职工身上。
    江籁愣了下，忙扶住职工，“没事吧？”
    辛薇望向早就来了却没有说话，一直盯着她看的吴良，“老院长，真是辛苦你了。让这些调皮的孩子听话，一定费了你不少功夫吧？”
    吴良虚了虚眼，摆手叫道：“嗨，快别提了，整天唧唧喳喳的疯的不行，甚至还有那调皮的孩子……心里琢磨着要跟我玩恶作剧，收拾我呢。”
    辛薇眉毛一挑，一字一顿道：“那老院长可得多注意了，小孩子呆头呆脑的，下手又没个轻重，可别让他们得逞。”
    吴良“哈哈”一声，砸吧砸吧嘴，“薇薇，你可是好几年没回来过了，快进来喝杯茶。”
    辛薇强忍恶心，提议道：“去你办公室吧，尝尝你收藏的茶叶。”
    “嘿，还惦记着呢，好好好。”
    吴良的办公室在福利院西北方向，靠着围墙，门窗都是老式的红漆木头。
    房间不宽，却很长，还用衣橱隔开来了，前面这一截是办公室，后面就是吴良的住处。
    桌椅板凳，沙发茶几，都是红漆木头，年代感十足。
    “你们先坐一下，我去烧水。”
    江籁见辛薇不言不语，目光落下时会微微一凝，便知道她是在算计着什么。
    他心里叹了又叹，算是看出来了，辛薇根本就没将过去放下。
    都六年了，有必要吗？
    “老院长，别假客气，我有事先走了。”辛薇站起身来，将一张照片拍在办公桌上，扬长而去。
    “薇薇！”江籁叫了声，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吴良从隔间里走出来，脸上也没有了笑容，瞥了一眼桌上照片，忙揣进兜里，脸色阴晴不定。
    江籁好奇道：“院长，院长……”
    “怎么了？”吴良下意识回了句，反应过来后，笑道：“你看薇薇这丫头，还跟以前一样奇奇怪怪的。你就别走了，我去给你倒茶。”
    说着话，吴良又往隔间走去，看那模样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江籁站起身来想跟过去问问，辛薇留下的照片是什么。
    “你怎么来了，不用你帮忙。”
    吴良提着茶壶走出来，身上带着一股刺鼻的烧焦味，和茶香混在一起。
    照片被烧了？
    江籁抬起眼皮看了吴良一眼，默了默，回到沙发坐下，道：“过完年你就退休了，福利院的事多交给其他人办吧，别把自己累着了。”
    “尝尝这茶，泡的不好。”
    吴良摸出包烟来，看了江籁一眼，又放下了，笑道：“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啊，让我不干活整天躺家里睡觉，我还真怕哪天就一睡不醒了。”
    江籁干笑道：“多跟孩子们玩玩，别老是那么严厉。”
    吴良摇了摇头，哭笑不得道：“小孩子嘛，有时候，不打不行。就说上次，那个女孩子才多大啊！八岁。跑食堂偷东西吃，被我抓住了还不承认，差点把我手指咬断。那时候我没想太多，给了她一巴掌，把她牙齿打掉两个，就有人举报我虐童，你说这叫什么事。”
    吴良见江籁神色不对，紧接着话锋一转，懊悔道：“说起来也怪我太冲动了，搞得那孩子现在都没人敢领养，造孽呀！”
    “刚那张照片，能给我看看吗？”
    江籁杏眼里充满笑意，和自信带来的强大气势，仿佛他现在不是在拉家常，而是在庭辩。
    “平安夜是你陈阿姨祭日，我忘了去给她扫墓了。我怎么现在才记起来啊，呜呜呜……”
    吴良说来就来的眼泪，让江籁猝不及防，身上所有的气势都消失不见，化作一声叹息。
    第4章 开始了
    江籁陪着吴良一起买了些鲜花，又吃了顿午饭，到郊区公墓祭拜完毕，已经是傍晚的事了。
    回到律所后，还没有从白天的事情里缓过神来，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累坏了吧？”
    万菲菲突然给江籁捏起肩来，脸上笑容要多假有多假。
    江籁把她手打开，没好气道：“闯什么祸了，说吧。”
    万菲菲哼道：“辛薇不是在你这借了二十万吗？她打算在明市做生意，还是有别的事。”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江籁皱眉，“又不是你的钱，狗拿耗子。”
    万菲菲握拳挥手，气呼呼的放下，“那个案子的档案我又看了遍，你先别生气。你老同学现在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上午听到我说白颜快出狱的时候，茶杯都打翻了，热水泼在手上，一点反应没有。你可要多注意着点，我们干刑辩的律师，最容易得罪人。”
    “不奇怪，她跟我从小一块长大的，无论是挨骂还是挨打，从来都不吭声。而是……”江籁起先不以为然，忽看向万菲菲，“事后用自己的方式报复回去。”
    万菲菲想了想，瞪大双眼，“我告诉她白颜2月10号就会出狱，可她好像没有去接的打算。”
    江籁狠狠瞪了万菲菲一眼，“谁让你告诉她白颜就快出狱的？”
    “你别说我了，现在怎么办？她不是来接白颜的，那肯定是冲你来的。”
    “冲着我的话，我倒放心了。”
    江籁抬手捏了捏眉心，心里想着明天安排吴良躲几天。
    ……
    位于鼓楼街的月朋商务调查公司，只在晚上11点过后开门，私下里又被懂行的人称作“三月侦探社”，据说拥有百分百委托成功率。
    “幸好，还没倒闭。”
    辛薇手里多了一个皮箱子，脸上破天荒的流露出些轻松神色。
    进门左手边贴着墙，右手边是三个办公室，大门紧闭，没有窗户。
    辛薇走到最后一间办公室，敲门进去，边把钱拿出来放桌上，边说道：“小笼包，帮我跟踪三个人，我要知道他们早上几点睁开眼，晚上几点睡着觉。”
    第三间办公室里的侦探是个漂亮女性，穿一身黑色汉服，看上去像是在cos古代侠客，懒洋洋的躺在老板椅上。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是单眼皮，而且眼睛看上去有点小，十之八九是个高度近视。
    “姐姐，这点钱我很难帮你办事啊！”小笼包拿起几沓钱挥了挥，目光落在皮箱里没拿出来的五万。
    “我只需要你跟踪他们五天，没有别的附加任务，剩下这几万块钱，你不会想得到的。”
    辛薇眼神稍稍偏向一旁，是心虚的表现。
    毕竟她即将要做的事，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坑了面前这位老朋友。
    “成交。”
    小笼包打个响指，说道：“十二点过后，他们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发生的一切我都会即时向你汇报。”
    “资料我发到你手机上，按照我发给你的资料排序优先跟踪。”
    “OK!”
    走出侦探社大门后，辛薇看了下腕表，心道：“22天时间，应该够了。”
    翌日，江籁驱车前往小红花福利院。
    他要把吴良带走，至不济也得让吴良答应换个地方住。
    绝不给辛薇可乘之机。
    到了福利院才知道，吴良昨天晚上没回福利院住，也没有电话打回来。
    江籁冷汗一下就下来了，忙回到车上，打电话给吴良。
    电话那头的吴良，此时刚刚走出明光酒店大门，双眼惺忪一片。
    年纪大了，胆子难免就小。
    昨天和辛薇短暂言语交锋后，又被那张不能见光的相片吓个半死，再有江籁的不信任。
    吴良满脑子都是六年前那惊险一幕，至今心有余悸，连晚饭都没吃就去找老朋友讨个心安，在洗浴中心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今天到这，是见另一位老朋友，提醒对方小心咬人的兔子。
    看着江籁的来电，吴良眼神恢复浑浊，脸上挂起笑容，一如见面时。
    “老院长，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明山公园这边呢，怎么了？”
    “老院长，明天就是腊八节了，你到我家里住几天吧，让我……”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死人了！”
    “喂！喂！老院长？”
    “呃，我在，江……”
    “你到人多的地方待着别乱动，我马上过来。”
    江籁把手机往副驾驶一扔，发动汽车朝着明山公园驶去。
    他手脚一片冰凉，心神沉入谷底，不停喃喃道：“辛薇，可千万别是你做的。”
    与此同时，明光酒店的天台。
    小笼包放下望远镜，神色有些古怪，嘟囔了一声，“刚找到人就死了，这五万块还算不算数？”
    她身边还有一个穿褐色卫衣的青年，听到话回了句，“师父，死人一样可以跟踪嘛。”
    “好小子，有觉悟！”
    小笼包眼睛一亮，又举起望远镜看了眼，大笑道：“今天这运气绝了，捡到一个目标，等会儿记得提醒我去彩票店买五十注暴富球。”
    青年闻言扫了下方混乱的人群一眼，也发现了吴良的存在。
    他“咦”了一声，觉得有些不对劲，蹲下身子又看了眼笔记本电脑里的目标资料，“师父，这单活好像有点不对劲！刚死的那个刘老实退休前是小红花福利院医务部主任，吴良是小红花福利院在职院长，最后这个……我靠！”
    小笼包转过身拍了青年脑袋一下，“没用的东西，一惊一乍的，真不禁夸。让我来看看……李正义，明市刑侦支队支队长。呵，瞧你这老鼠胆子，怕个鬼啊！”
    “师父，还跟吗？”青年摸着后脑勺，委屈巴巴。
    小笼包不搭理他，继续用望远镜监视吴良，嘿嘿笑道：“好你个辛薇，原来你是回来给阎王报仇的。”
    “师父，阎王是谁啊？”
    “我以前的搭档，你的前任，白颜。”小笼包收起望远镜，摸了摸青年脑袋，“这不能待了，白扬，换装走人。”
    第5章 恐惧的正义
    市委接到案件通报，命令一层层下发，落到李正义肩头时，已经有千斤重。
    “马上封锁现场！清除无关人员！警告那些媒体别乱说话！”
    八字眉，三角眼，脸上有着四道横肉的李正义不怒自威，老虽老，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开车的王功瞥了眼后视镜，汇报道：“死者叫作刘老实，刚从小红花福利院医务部主任的位置上退下来。据初步调查了解，刘老实今天是受了吴良的邀请到明山公园跑步。吴良是小红花福利院的在职院长，和刘老实私交很好。”
    “安排人去找吴良了没？”
    李正义脸上划过一抹疑惑，紧接着被沉重替代。
    “已经安排人去找了。”王功接着汇报道：“报案的是负责明山公园区域环卫工作的清洁工，半个小时前在工作过程中发现死者。经过问询后，初步排除了她的嫌疑。”
    “案件没有侦破前，不能排除任何一个人的嫌疑，回头再安排人去调查一下。”
    李正义提醒了一句，长年的刑侦工作，让他对每一个细节都不敢掉以轻心。
    怀疑一切。
    这是他那功成身退的师父送给他的唯一忠告。
    明山公园后面一部分是松树林，为预防山体滑坡，挨着马路建了一堵厚实的隔离墙。
    平时也没人打理，林中有许多野炊的痕迹，生活垃圾到处都是。
    里头的松树在这深冬时节最为茂密，说一声遮天蔽日也不为过。
    李正义到达现场后，看到好几个年轻刑警从树林里跑出来，蹲到一边大吐特吐。
    法医张平紧随其后，虽然没吐，却也是脸上泛青。
    碎尸？食人？
    莫名其妙的，李正义脑子里居然冒出这两个想法，心砰砰跳了几下，迈步朝着松树林走去。
    张平劝道：“头儿，你还是别进去了吧。”
    “怎么，里面有鬼啊！”李正义哼了声，要换作别人，他早一脚踢过去了，也就是老张，明市为数不多的老法医，技术过硬，他才客气。
    松树林里，还有几个年长的警察在忙活着。
    地面上散落着六块尸块，头、胸部、双手、双脚，切面光滑。
    从尸块分散部位和血液喷洒痕迹来看，事发时死者并未有挣扎迹象。
    有细碎的阳光打下来，令空中泛起几道红光。
    李正义目光一凝，穿戴好勘验装备，进入现场，近距离观看红光。
    松树之间绑有鱼线，所谓红光，是残留在鱼线上的血迹。
    李正义闭起双眼，“有没有什么发现？”
    法医张平和第一时间到达案发地的警官黄为民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我们只找到二十一个散落在地上的图钉，和这些树上的鱼线。”
    “鱼线没有动过，等画图记录，黄队觉得这些鱼线或许能给我们一些发现。”
    “对，这事太玄奇了，我从警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案子。地上没有脚印留下，仿佛凶手和死者都是从天而降。死者掉下来，不偏不倚的把背部撞进了鱼线网的正中央，主动……将自己五马分尸？抱歉，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有些疑似他人掉落的毛发指甲，已经送去化验了，不过希望不大，平时会有年轻人在这约架，或是野炊。”
    “松树上捆绑鱼线的地方，有一些其它划痕，要比鱼线勒痕更粗。或许凶手使用了某种测量工具，精确计算过死者从天空掉下来的角度，保证死者按照他所设想的死法死去。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想，毕竟死者从天上掉下来，啧啧，太匪夷所思了。”
    “现场勘验只能得到部分线索，等尸检报告和毛发指甲的检验报告出来后，我们会有更多发现的。”
    他进入明山公园的松树林，一颗颗松树望过去，终于找到了一个理想的作案地。
    瘦弱的他戴好橡胶手套，低下头看了眼，平底鞋并没有留下脚印，很好。
    他用卷尺或是激光测量笔之类的测量工具，得到松树之间的距离，和地面到松树顶的高度。
    鱼线要绑在什么高度，绑成什么模样，才能在全部断裂之前，将自由落体的死者切割成六份？
    鱼线并不可靠，还得使用图钉在更高的位置建立一个加速区域，鱼线一层层断裂的同时不停弹射。
    保证到达最后一层鱼线网时，积攒在鱼线上的力量，能够让鱼线紧绷的同时高速旋转。
    成为切割机。
    接下来，该让死者升天了。
    李正义猛地睁开眼，抬头望去，风吹动树叶，树叶晃动的同时带动日光，波光粼粼。
    他对鱼线的作用猜想，也不全无道理，顶尖的数学天才是有可能做到的。
    刘老实认识数学天才？还有交集？有过节？
    不可能！
    李正义看了眼地上被“五马分尸”的老朋友，又看了看天上，叹道：“仔细检查，别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调派无人机，勘查一下树顶。”
    刘老实是怎么从空中掉下来的？
    不解决这个问题，抓到凶手也定不了罪。
    这次算是碰到对手了，希望在别的地方能有所发现吧。
    李正义突然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眼前这个案子侦破的可能性小到他都不敢抱有希望，性质如此恶劣，又不得不破。
    在他手上没有进展的话，等到上头成立专案组下来接手，那时他就该关心自己能不能正常退休了。
    “头儿，有个事跟您汇报一下。”
    黄为民突然走过来，有些迟疑道。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话。”李正义说。
    黄为民面露为难，“我们排查周边人群的时候，发现了吴良。”
    李正义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顾虑，很是愤怒道：“那你还等什么？把人控制起来，带回局里审问！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我来教你吗？”
    “是！”黄为民站得笔直，又说道：“调查周边监控时，还发现了龙宝晶的踪迹。”
    “龙宝晶？”李正义讶异地说道，八字眉皱成倒八字。
    他从这件杀人案里，嗅出了些特别的味道。
    第6章 蛛网
    百分之九十的凶手在警察破案时会回到现场，躲进人群里欣赏犯罪成果。王功这么想道。
    挂在腰上的对讲机里传来他师父黄为民的声音，“一组，到附近走访调查，发现可疑人员即时问询。二组，找到吴良，控制住。”
    “吴良，难道是那个老禽兽？”
    王功拿出手机来看了眼黄为民发来的吴良照片，随即将目光投向对面马路上的人群，“这么简单？”
    他可没到过现场，不知道凶手给了李正义多大压力。发现吴良后，脑海里掠过黄为民的话，控制住！当时二话不说就是一个跨栏，接连跳过两辆小汽车。
    围观人群见警察冲来，散开的同时惊慌失措的看向旁人。
    这时王功一个飞扑再度越过护栏，冲进人堆里把吴良撞翻在地。
    “散开！全部散开！”
    王功攥住吴良双手，将他带到护栏边。
    吴良整个人都是懵的，骤然翻转的两条手臂，疼得他肥脸上满是汗珠。懵归懵，冷静下来后也不害怕，毕竟老朋友李正义还在支队长的位子上待着呢。
    “这里是王功。目标吴良已被我控制！目标吴良已被我控制！”
    “保持警惕。”
    没等两分钟，附近同事赶来帮忙驱散人群。
    王功松一口气，低声问道：“他是凶手？”
    异变突起，不知从哪抛来一个烟雾弹，转瞬间大雾弥漫。
    王功忙将吴良按在地上死死抱住，意料之中的杀人灭口没有到来，耳边只有纷乱嘈杂的脚步声。
    ……
    明光酒店五楼走廊尽头，一个烂掉的探头下面。
    小笼包将手上勾枪交给白扬，乐呵呵道：“回去跟老大说一声，这几天我出外勤。”
    “师父，你又抛下我。”
    “别拖老娘后腿，滚！”
    小笼包打开烟雾弹保险，随手往外头一扔，指了指窗沿上的滑索，不容拒绝道：“五秒，你要摔死了活该！”
    ……
    护住吴良的王功忽听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忍着烟熏睁开眼望去。
    距离他不到两百米的酒店外墙，有个模糊人影急速掠下。
    那人身上衣服和酒店外墙颜色一致，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经过最初的慌乱后，烟雾散去，王功几人将吴良围在中间，呼叫支援。
    王功再度看向酒店外墙，有些怀疑刚是不是眼花了，就见身高一米八的小笼包从那酒店走出来，标志性的黑色汉服，红色发带飘扬。
    “发现可疑人物，月朋商务调查公司的业务经理龙宝晶。”
    ……
    黄为民看向李正义，“头儿，要不要把龙宝晶控制起来？”
    “你跟我这装什么糊涂，把她抓了，你给我找外援？”李正义笑了，“先把人拦住，客气点。”
    月朋商务调查公司能在明市存活这么久时间不是没有道理的，百分百委托成功率，意味着无一失手。
    只是自从发生六年前那件事情后，李正义就失去了月朋商务调查公司的友谊。现在，这份友谊回来了。他想。
    ……
    江籁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警察将吴良带上警车，他连忙追过去，“警察同志！”
    王功转过身，也不说话。
    江籁深吸一口气，“我叫江籁，是薇颜律所的律师。我想请问一下，吴院长犯什么罪了？”
    “明山公园发生的案件需要吴良协助调查。具体情况，暂时不方便透露。”王功笑了声，回过头后又变了脸，“带走！”
    江籁伸手拉住王功，心猛地跳了下，许是太过于紧张，竟大叫道：“协助调查需要戴手铐吗？”
    “江律师，我执行任务，合规合法。反而是你，你是在阻碍我执行公务吗？”
    王功指了指自己胸前的执法记录仪，带吴良上了警车。
    江籁目送警车走远，才感到一阵后怕，举目四望，人群已经散去，马路上也开始进行交通管制。
    死的人是谁？
    为什么会牵扯到吴良？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吴良六年来第八次被警察带走了。
    回到车上，江籁拿出手机来给辛薇打过去。
    “喂。”
    “薇薇，你现在在忙吗？”
    “在吃早餐。有事？”
    “没，没事……明天腊八节，你有安排吗？”
    ……
    辛薇放下手机，把面前蒸屉里最后一个灌汤包吃完，喊道：“老板。”
    老板走过来，看着桌上一口未动的牛肉面，很是尴尬的笑道：“小姑娘，这面要打包吗？”
    辛薇瞥了牛肉面一碗，笑了，“打包吧。”
    她本以为白颜要老死狱中，才每次吃饭时都多准备一份，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走回酒店的路上，照旧经过月亮湾，往日里人声鼎沸的喷泉广场。今天成了鸽子的乐园。
    偶尔能听到行人几句谈论，说的都是明山公园死了人的事情。
    辛薇抬手捋了捋耳边头发，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该进行下一步了。”
    她转过身到路边便利店买了包爆米花，若无其事的喂起鸽子。
    手机声响，是白扬发来信息，“时间上午。1号死亡，原因不明。2号被警察带走，疑似因为1号死亡事件。3号正在1号死亡现场勘查。具体如下……后续跟踪资料由龙宝晶向您提供。三月侦探社，竭诚为上帝服务！”
    辛薇随手删除短信，又撒了一把爆米花给鸽子，轻声道：“上帝会杀人吗？”
    过了一会儿。
    “薇薇。”
    辛薇循声望去，是江籁到了，身边还跟着那个多嘴多舌的万菲菲。
    江籁提起手上礼盒示意了下，“前两天光顾着工作了，都没请你吃饭。刚买的烤鸭，中午一起吃点？”
    “和谁？”辛薇看向万菲菲。
    万菲菲登时不乐意了，一跺脚，“我不吃了！”扭头便走。
    江籁有些奇怪道：“她得罪你了？”
    “没什么，逗逗她。”辛薇摇了摇头，问道：“去哪吃？”
    约开了二十分钟车，来到明山公园正对面的一间私家菜馆。
    二楼靠窗包间里，江籁和辛薇面对面坐下。
    江籁把烤鸭交给服务员去加热，紧接着冲辛薇说道：“你还没住的地方吧？”
    “他在，试探我？”
    辛薇心中暗道，眼里掠过一抹失望色彩。
    第7章 迷雾
    “暂时没有在明市定居的打算，说不定明天就走了，住酒店方便一些。”
    辛薇拿起柠檬水抿一口，放下时皱了皱眉。
    她本不是个多话的人，心情不好时性子更是冷淡，又怎么会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幸好江籁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反常，追问道：“哪家酒店？”
    辛薇看他一眼，没吭声。
    “你别多想呀，明山公园今天出事了，就在刚才。最近这段时间多注意安全，有需要帮忙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江籁笑着说道。
    辛薇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明光酒店，8321。”
    江籁诧异道：“哪个明光酒店？”
    辛薇将眼一横，“怎么，有问题？”
    “没什么，上个月安排朋友在明光酒店住了几天，回来把我一阵臭骂，说酒店设备不好，住着没安全感。”
    江籁说着话，努了努下巴，朝窗外示意。
    辛薇笑了声，“去拿瓶清酒过来，记得让服务员烫好。”
    趁着江籁去拿酒的功夫，辛薇转过身看向窗外。
    她和江籁所在包间，位于饭店的拐角处，和明山公园，明光酒店（明山店），呈一个等边三角形。
    明光酒店前不久才冒出个烟雾弹，只要没瞎的都认为是杀人凶手扔的。吓得住客们纷纷退房走人，过往行人也绕道而走。
    此时显得十分冷清。
    辛薇目光上移，见到明光酒店高度，又看了明山公园一眼，不安感在心头浮现。
    以小笼包的跟踪技术，不说实时跟踪，也相差不大。
    无论是跟踪吴良，刘老实，李正义中的任意一人，都免不了要到这来。
    杀人案发后，小笼包那显眼装扮，侦探身份，势必引起警方注意。
    这附近最好的观察点，莫过于明光酒店。
    “还是那么敏锐。”
    辛薇暗叹一声，想不到她随便选的连锁酒店，也让江籁产生不好的联想。
    不过，这也侧面证明了江籁还记得六年前的事情，才对她抱有警惕。
    记得就好，记得，就不会觉得自己无辜了。
    ……
    明山公园，案发现场的勘查工作即将进入尾声。
    小笼包也被“请”到现场观摩，正站在李正义身旁低头玩着手指。
    李正义漫不经心道：“龙经理，这么血腥的杀人现场很少见吧。看出点什么来没？”
    “跟你的想法差不多，太过具体的，等检验报告吧。谁知道这鱼线网是不是凶手故意放的烟雾弹，目的是引导你往错误的方向调查呢。提醒你一句，虽然最近两天放晴，到了晚上气温下降后，是会有霜降的，不排除现场有被凶手布置的可能。换句话来说，把这里当成第一案发现场，为时过早。”
    小笼包一开始不是很乐意回答，说着说着就显摆起来，想在侦查技巧上给李警官上上课。
    李正义不以为意的笑笑，忽恍然道：“这网如果从天空俯瞰的话，像不像一个五角星？”
    “示威呗，看不起你的意思。”
    小笼包呵呵一笑，继续道：“李警官再问我问题的话，我可要收费了。”
    “那我们来聊聊明光酒店走廊窗户被人破坏的事？”
    见小笼包抿嘴，李正义也没再说，话锋一转，“不瞒你说，私下里，我和死者刘老实是朋友。”
    聪明人之间说话，点到为止，玩的是个文字游戏。
    小笼包揉了揉太阳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尽管说。”
    ……
    公安局。
    审讯室。
    被晾了两钟头的吴良，在忐忑不安中等来了他的问询。
    “名字？”
    “吴良。”
    “年龄？”
    “六十岁。”
    ……
    “明山公园的杀人案，有印象吗？”
    “你怀疑我？”吴良愣了下，叫道：“谁杀人了？啊？谁杀人了！你警察也不能乱说话吧。把我当犯人审？我要见律师！让我律师过来！”
    “吴良！”
    负责审讯的警察猛地一拍桌子，缓了缓，说道：“这里不是你胡搅蛮缠的地方，你最好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我问你，今天你为什么到明山公园？”
    “跟朋友约好一起爬山，哦不，是跑步。”
    “哪个朋友？什么名字？”
    吴良感到有点不对劲，疑惑道：“你们让我协助调查，总得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吧？我告诉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回答的问题，是不能作为法律依据的。你这是在诱供！”
    监控室里。
    黄为民气的背着手来回踱步，口里叫了两声“太嚣张了！”手指着监控画面，“保着他的那个律师叫什么来着？江籁对吧。律师界的耻辱！”
    王功说道：“师父，这吴良也不是第一天被抓进来，你就消消气吧。真要是证明了命案和他有关，十个江籁也救不了他。”
    黄为民按下通讯开关，气呼呼道：“怎么问的话？告诉他，他约着一起跑步的刘老实死了。问他这几天都在哪里，在干嘛。有谁可以给他作证！”
    负责审讯的警察捂了捂耳机，先是把刘老实被杀的事情简单描述一下。继续问道：“据刘老实家人交代，他今天到明山公园，是昨天晚上你跟他约好的。说说吧，今天早上你在哪里？”
    吴良一脸震惊道：“刘老实死了？”
    “回答我的问题。”
    “我昨晚住在明光酒店，就明山公园对面那个。今天早上出门买早餐的时候，看到明山公园有人跑下来，嘴里大叫着死人了。我跟着路人一起看热闹，之后就被你们抓了。酒店监控、还有街道监控都可以证明我昨天晚上到现在没去过明山公园。”
    “有家不住，住酒店？呵呵，什么时候入住的？”
    “这……凌晨两点多吧好像。”
    “那昨天晚上你在哪？”
    黄为民“咦”了声，盯着监控画面，吩咐道：“放大。”
    “师父，有发现？”王功目露惊喜。
    “想得美。”黄为民抿了抿嘴，笑的有些苦涩。想到昨晚同事聚餐，李正义中途一个人离开的事情。
    王功挠头，“那这吴良怎么处理？”
    “找间空房把他关起来，不满二十四小时不放。”黄为民哼了声，补充道：“你在这盯着，我去老张那边看看有没有新发现。”
    第8章 挑拨
    审讯监控室和检验室相隔不远，来回也就几分钟的事情。
    问过张平后。
    黄为民脸色不是很好，蹙着眉头回来说道：“安排人提取吴良的毛发和血液样本，送到老张那里做DNA比对。”
    “好，我这就去办。”
    王功临出门前，又说道：“师父，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心里有数。”黄为民点了点头，面上浮现一抹阴霾，昨晚上聚餐时李正义中途离开的场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有警察敲门进来，“黄队，有人指名道姓要见你。”
    “谁啊？”黄为民不耐烦道。
    “辛薇，她说她是律师。”
    “想见吴良？让她去走流程。”
    “不清楚，好像是来找你的。”
    “找我？”黄为民略有些困惑，随即说道：“让她去我办公室等着。”
    “辛薇，辛薇……六年前。”
    黄为民眯了眯眼睛，觉得案件可能要复杂起来了。
    六年前那件案子并不算错综复杂，却因为对几个人产生的不同影响，被人们以讹传讹，传到离谱。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眼监控画面里一言不发的吴良，走出审讯监控室。
    辛薇站在黄为民办公室里，望着墙上“不忘初心”四个大字出神。
    门被打开。
    “辛律师，好久不见啊！”
    黄为民哈哈一笑，招呼辛薇坐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黄警官，听说吴良被你抓了？”辛薇直奔主题。
    “对。”黄为民脸上笑容消失，“有问题？”
    辛薇点点头，说道：“刚我问过值班的警察同志，你回来后就去了审讯监控室，按时间推断，至少也问了吴良两个小时。如果吴良没有问题的话，是不是该放人了？”
    “今天明山公园发生一起杀人案，具体情况就不跟你多说了，我们目前需要吴良配合调查。”
    “协助调查，传唤问询……不管哪种理由，将人带到公安机构后。24小时之内未能证明被传唤人员和案件有关，或是证明了被传唤人员和案件无关，就得放人。这是法律明文规定，黄警官不会不知道吧？”
    “那这么说的话，他得在这待到明天，你现在跑来跟我说这个，是不是有点可笑。”
    “黄警官，我理解你的难处，发生杀人案件，是谁也不想看到的，谨慎些很正常。可吴良身为小红花福利院的院长，在明市这么多年，要说一点影响力没有，那不可能。你们在公众场所对他采取抓捕行动，甚至还动用了手铐，依据是什么？这合法吗？要是因此造成了社会不良影响，谁来负责？”
    “你在威胁我？威胁一个人民警察？”
    “我是在帮你，江籁现在还没来要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如果你没听明白，我再重复一遍，吴良涉嫌杀人，必须留在这里等调查结果。”
    “吴良没有进入过明山公园，有酒店监控视频可以作证。案发时警察赶到现场勘查期间，吴良也只是在马路对面和民众一起看热闹。你们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抓他。”
    刘老实出现在明山公园的原因，和不明人员从明光酒店投掷下来的烟雾弹，看上去都和吴良有关。
    辛薇可以从别的地方了解到，但不能是由黄为民说出来。
    所以他只是冷冰冰道：“这个问题会透露案件侦破过程，我不能回答你，你也无权过问。”
    辛薇放低声音，继续道：“黄警官，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认为一个拥有不在场证据的人有犯罪嫌疑，而且这个人还是你们支队长的老友。但我知道，事后证明吴良和案件无关的话，你需要对抓捕他的行动负全部责任。”
    “辛薇，我佩服你当年的举动，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威胁警察是什么罪名，你比我清楚。”
    黄为民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
    “抱歉，黄警官。”
    辛薇轻摇了摇头，起身迈步离开，出了公安局大门，抬头眺望到远处模糊的电视塔，嘴角扬起一抹笑来。
    激怒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践踏他所在乎的东西。
    辛薇不会想到，火冒三丈的黄为民在她走后，迅速冷静下来，眼神明灭不定，并没有做出任何冲动举动。
    “小赵，是你在跟媒体那边交涉吧，辛苦点跟进一下，有情况及时反映。”
    “黄队，正要跟你说呢，刚才网上突然出现很多帖子，聊的都是明山公园的事，连刘老实是被鱼线五马分尸都知道。我们正在紧急清除，暂时还没有找到源头……”
    挂断电话，黄为民咬着腮帮子，手机砸在桌上，“江籁！！！”
    肯定是江籁，明市的明星律师，才有本事从基层警察那打听到现场情况。
    王功推门进来，“师父你怎么在这呀，东西送过去了，老张说晚上出结果……”
    黄为民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办公桌，又看了看王功，摆摆手，“还有什么事？”
    “头儿喊你过去开会。”王功摸了摸后脑勺，傻笑一声。
    会议室。
    与会人员有各级领导，各部门主任，都坐在一起，听李正义汇报案情。
    大家相互发表了对案件的看法，可能造成的社会影响，再控诉一番网上曝光案情的浑蛋。
    勉励完李正义后，表示希望尽早破案，这会就算开完。
    说来简短，实则会议结束，也就到了晚上。
    李正义带着黄为民和张平到办公室，指了指小笼包，“不用我介绍了吧。坐，我们来聊聊这案子从哪着手。”
    黄为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喝两口热茶缓解了下，“老张，你那有什么发现？”
    张平笑着摇头，“你们带回来的疑似凶手的毛发血液，确实不是死者的，但和吴良的DNA也不符合。另外在死者体内发现大量镇定剂残留，死亡时间是在今天早上五点到六点之间。具体的报告在这，我现在脑壳疼，你们先聊着。”
    “老张你先回去休息。”
    李正义说完便没再管他，拿起尸检报告仔细看，有一口恶气堵在心头。
    黄为民抬手揉了揉鼻子，“头儿，你要不要去看一眼吴良？”
    李正义问：“人都抓了多久了，还没审出来？”
    第9章 突破口
    黄为民摇了摇头，“没问出什么来，他有不在场证据。案情现在又被发到网上，我不知道人该不该放。他要是出去再乱说点什么，谁吃得消呀。”
    “打人了？”
    “没有，这个绝对没有。”
    李正义沉吟半晌，一拍手，叫道：“这样，先把他放回家去，明天是腊八节，别让人在这过夜。安排两个人盯一下，看有没有反常举动，随时传唤他。”
    腊八节是北方节日，南方基本不过。但明市又不一样，明市雅号禅都，有许多佛文化景点。政治上想搞个佛文化旅游城市的名头，腊八节还是要过的。
    小笼包听到明天是腊八节，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开开心心过节日，肯定又得死一个。只是‘凶手’会用什么办法呢？李正义还是吴良？她就那么肯定这俩人其中之一明天会落单么？”
    “龙经理，别这么看着我。”
    李正义笑了声，继续道：“百分百委托成功率，是因为你们挑容易的任务接，还是真有实力？”
    小笼包没接话，只是冷冷看了眼李正义，忽的又笑起来，“把吴良的口供，检验室的各项报告都拿来给我看看。另外，放吴良走前，让我跟他见一面。”
    经过一天的问询，尽管有吃有喝有烟抽，吴良还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些。
    李正义带着小笼包进入审讯室，让审讯警察出去。临走前，他对小笼包说道：“需要关监控么？”
    小笼包眉眼一低，“他跟我有仇归有仇，但还不至于让我抛弃职业操守。”
    李正义没吭声，走了。
    吴良看向小笼包，有些奇怪道：“我们认识？”
    小笼包走到吴良身边，手往吴良肩头一放，“不认识，但你这种脑满肠肥的玩意儿，我看着就来气。”
    “疼！疼！你把手撒开。”
    “昨晚上你在哪？”
    “放开，快放开……”
    “在哪！”
    duang的一声。
    李正义冲进来推开小笼包，掀了吴良衣服一看，肩膀已经乌青，和他的脸色一样。
    “龙经理，我需要一个交代。”
    “交代就是，这头肥猪不是凶手也是帮凶。”小笼包双手搭在身前，眼眯起来，脸上有四道眉毛似的。
    吴良忍着痛，哆嗦着嘴说道：“你，你胡说……”
    “吴良，现在请你来只是协助调查，可你拒不交代的话，那就只能把你拘留了。”小笼包嘿嘿一笑，看向李正义，“他打死也不说，肯定有猫腻。”
    李正义和吴良相互一对视，把目光挪开，若无其事的沉默下来。
    这时候审讯监控室里的黄为民刚好把目光投向监控画面，看到这一幕，心直直沉入谷底。
    吴良还是被释放了，理由是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没有作案时间，也就排除了犯罪嫌疑。
    然而这并不能成为小笼包拒绝加入案件调查的理由。
    “死者体内发现了镇定剂残留，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凶手为方便分尸。还一个是，凶手是女性，无法武力制服刘老实，需要依靠药物。吴良隐瞒了昨晚的行踪，十分可疑。你把他放了，接下来该怎么查？从哪查？”
    小笼包随口说着话，暗叫一声“完犊子”，三个人又分开了，该先跟踪哪个好。
    “吴良和这件案子无关，别把太多注意力放他身上。”李正义说完，许是怕小笼包误会，又补了句，“最起码他凌晨两点之前，还是没有异样的。”
    昨夜里吴良是和李正义在一起花天酒地，个中美妙，不足为外人道哉。
    李正义不肯说出来，也没暗示吴良坦白，不是担心风评受损。
    而是他也觉得吴良有嫌疑，怕到时候会把自己牵连上。
    殊不知他身后的黄为民，已经把眉毛拧成了麻花。
    “头儿，要不然你在局里盯着，让我带人出去跑吧。”
    “这么大的案子，不亲自跑心里没底……当然，我不是对你不放心。只是你知道的，现在领导没吭声，是在给我们时间。一礼拜？半个月？等事情发酵，舆论喧嚣的时候，案子破了皆大欢喜，案子没破……为民，我们同事这么久，有些话我就不多说了。”
    李正义使劲拍了拍黄为民肩膀，继续道：“回家好好休息吧，明天有得你忙。”
    小笼包目送黄为民离开，有些迟疑道：“不知道为什么，黄队给我一种这案子交给你来办，他不放心的感觉。”
    “龙经理，这种话我不想从你口里听到第二次。”
    李正义拧了拧眉头，将手上检验报告递给小笼包，“看看吧。我这可是违规操作，你……拜托了。”
    小笼包好奇道：“你就这么肯定我帮得到你？”
    “当年白颜也这么问过我。”
    李正义弯起嘴角一笑，努了努下巴，示意小笼包该看检验报告了。
    小笼包算半个知情者，可以确认，动手的或许另有他人，但主谋一定是辛薇。
    当年白颜选择法外执法，误杀陈清影，因为内疚又选择相信法律。
    现在呢，会不会出现第二个“陈清影”，来唤醒辛薇的良知？
    恍神片刻，小笼包翻看起检验报告来，目光幽幽。
    她当然不会去对付辛薇，她的目标是辛薇手里的刀——杀人者。
    ……
    李正义回到家，狠狠捏了捏眉心，想到昨晚吴良突然请他去玩的目的，脸色阴晴不定。
    能次次踩在即将犯罪的线上，做一个不受法律惩罚的坏人。
    毫无疑问，吴良是聪明的，最聪明的地方还在于交好了一个大律师——江籁。
    六年前白颜差点杀掉吴良。
    这让吴良明白一个道理，有些时候审判是不需要经过法庭的。
    所以他这六年来收敛许多，所谓收敛，也只是相对于从前，本质上还是在做些猪狗不如的事情，毫无悔改之心。
    李正义开头也是被吴良蒙蔽，出于“帮老朋友的忙”这样一种心态，后来逐渐疏远吴良，蓦然发现已经晚了。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手机声响，李正义接通，是黄为民打来的。
    “头儿，吴良没回家，他去了明山公园。”
    第10章 张弓
    腊八节。
    辛薇从房间出来，走到酒店大堂时，发现前台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您好，我房间热水好像坏了，能安排人检修一下吗？”
    低着头的前台小妹略有些慌张，下意识咳嗽了两声，“请您提供一下房间号码。”
    辛薇报了房号，装作好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前台小妹勉强一笑。
    “哦。”辛薇眉毛一挑，就打算退房。
    “麻烦让让。”
    王功突然出现，将警察证出示给前台，“麻烦把你们经理叫过来，我需要调取酒店监控视频。”
    “好，好的。”前台小妹结结巴巴回道，又看了辛薇一眼。
    王功偏头看去，惊讶道：“辛律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
    拷贝好酒店监控视频后，王功回到酒店大堂，见辛薇还在，挠头笑道：“辛律师，太抱歉了，让你等这么久。”
    “没事，你爸爸最近还好吗？”
    辛薇报以一笑。
    王功跟着笑道：“他啊，什么都好，就是想着再见你一面，当面感谢你当年帮他讨工资的事情。现在时间还早，我请你吃个饭吧。”
    辛薇推辞不了，跟着王功到了附近一家日料店。等上菜的功夫，明知故问道：“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要是别人问我，我肯定不说。不过辛律师你问的话……嗨，其实你也不需要问我，就是明山公园那事，现在传到网上删都删不过来，一搜就搜得到。”
    见辛薇真拿出手机搜索，王功很是纠结的抓了抓头发，有些懊恼道：“这事吴良有很大嫌疑，可我们头儿发了话，只能把他放了。”
    辛薇干笑两声，拿起个寿司示意，“吃饭吃饭，不说这些。”
    “辛律师您尝尝这个酒，暖和。”
    告别时，辛薇状若随意道：“这离明山公园十来里路呢，你怎么也跑过来查监控？”
    “明光酒店在那边有分店，犯罪嫌疑人疑似入住过，嘿嘿，我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
    “噢，那挺累的吧。市区里七八家明光酒店呢，够你跑了。”
    “为了办案嘛，昨晚上我就跑了一遍，稀里糊涂的连监控视频都忘了拷贝，今天才补上。”
    辛薇偏了偏头，目光有些闪烁。
    不能慌，时间还长着呢。
    ……
    江籁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到月亮湾的喷泉广场时，掉过头买了包爆米花喂起鸽子。
    昨天他安排人将明山公园碎尸案的部分调查情况散布到网上，已经是在玩火，但还没超过那个度。
    可现在都几点了，依照传唤24小时限制原则，还没消息的吴良极有可能被转拘留。
    律师不怕打输官司，怕的是和犯罪嫌疑人产生非必要的牵扯。
    江籁主观上想帮吴良，客观上也确实动用了手段去帮吴良。
    倘若吴良被认定有罪，那么他是可以被追究的，公安局也一定会追究他。
    从理性上来说，江籁希望凶手是辛薇，杀了刘老实不够，再把吴良杀了才好，最好是杀完就跑，跑的远远的。
    这其中阴暗的地方，在于吴良死了，他曾经帮助吴良逃脱法律制裁的黑历史，也就没人会提起了。
    可他也是律师，心里也有着正义，也希望把一切交给法律。
    在这一刻，辛薇和江籁的人生轨迹仿佛回到了六年前，似是而非，能够确定的是他们的立场互换了。
    与此同时，被抓回公安局的吴良耸拉着眼皮趴在桌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问过他的问题全部重新再问一遍，反复确认下来，才提笔记录。
    最重要的问题，留给李正义亲自来问。
    李正义叹了口气道：“为什么连家都不回，要第一时间跑去明山公园的松树林？”
    “好奇，我朋友刘老实死在那里，我得去看看。”
    “貌似没人告诉你刘老实是死在松树林的吧。”
    “我……我看警察布置的封锁带，猜的。”
    做着笔录的小笼包嘿嘿一笑，“眼睛这么好使，有没有兴趣当侦探啊？”
    李正义没管她，继续问道：“昨天凌晨2点到早上7点，中间这5个小时，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在明光酒店，8501号房睡觉，酒店走廊有监控探头，可以证明我没有出过房门。”
    李正义没急着再问，看了眼墙角的探头。
    审讯监控室里，黄为民翻了翻调查结果，打开审讯室的通讯器开关，“8501号房阳台外墙有滑索痕迹。”
    李正义回过头看向吴良，声色俱厉道：“你以为我问你的都是我不知道的嘛？你再隐瞒，到了法庭上，你从重处罚！”
    “我问你，昨天晚上，1月19号，凌晨2点到早上7点，你在哪？在做什么？”
    “李正义！”
    吴良嚯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还在怀疑我？你有证据吗？就凭我住的房间外面有什么鬼痕迹，我呸！”
    “你实话实说，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有没有罪，你说了不算，到了法庭，自然有人给你交代。”
    “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还是第一天认识我？你居然以为我敢从5楼外面滑墙？你怎么不查这位龙经理？昨天酒店上丢下来一个烟雾弹，紧接着她就从酒店走了出来，你不去抓她，来抓我？李正义，你是不是傻子！”
    李正义背对着探头举起一只手，示意黄为民关监控。
    黄为民皱了皱眉头，没关监控，但也没跟李正义说。
    “头儿，别过火。”
    审讯室里，李正义将耳机摘下来扔在桌上，挥手一拳打晕吴良。看向小笼包，“龙经理，我们合作不是一次两次了。局里破案都是黄队带人在做，可这个案子，我不想假手他人，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他算什么？”
    小笼包朝吴良努了努下巴。
    李正义默了默，肯定道：“被羁押的犯罪嫌疑人，案子继续查吧，查的差不多了，就该申报结案，提起诉讼了。”
    审讯监控室里，黄为民捏起拳头，死死盯着监控画面。
    第11章 第二张相片
    辛薇送走王功后，便回明光酒店，打算弄清楚前台小妹为什么会见到她就发慌。
    如果前台小妹看见了不该看的，或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从而怀疑到她身上。
    她不介意手上添一条无辜性命。
    经过喷泉广场时，猛地撞见江籁在喂鸽子，满怀心事的忧郁模样，令人感同身受。
    辛薇心下一酸，旋即回过神来，咬了咬牙，叫道：“大忙人也有闲工夫喂鸽子？”
    江籁转过身，见是辛薇到了，抬头望眼明光酒店，打趣道：“你不会是刚起床吧？”
    辛薇不回答，看向地上奔忙的鸽子，叹道：“老院长沾上了杀人案，现在还关在公安局里不知道什么情况，谁睡得着。”
    江籁吃了一惊，愣愣说道：“你说的是吴院长？”
    辛薇心下微微有些不喜，反问道：“听几个同行说，你都快成小红花福利院的专属律师了，这么惊讶干嘛。难道老院长被抓进去，没人通知你吗？”
    “警察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呢，我不好插手。”江籁勉强一笑。
    辛薇“哦”了一声，靠近江籁看了又看，摇摇头，感慨道：“为客户保密这点，你向来都做的很好。吴良真幸运啊，有你在，他总能逃脱。我很想试试，是不是真有不败的律师，就像输给你之前的我一样。”
    江籁蹙眉，几乎以为身在梦中，“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话了？”
    辛薇冷笑道：“昨天我去了公安局，也见到了黄队，老院长就是他审的。从前我帮人不图回报，在公安局也有几个人情。按道理来说我开口了，黄队多少得给我个面子。可他非但没有放人，我想见老院长一面都不行。事后我才知道，案发后不久，案情就被散布到网上了。你知道当时我怎么跟黄队说的吗？我说他不放人，我就去找媒体。呵呵，也就是他没跟我计较，不然我现在应该是在公安局里跟老院长作伴。案情，是你发到网上的吧？”
    居然误打误撞差点把辛薇害了。
    江籁心猛地一跳，情急之下差点说出实话，一对上辛薇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他又迟疑了。
    自己做的事，自己最清楚。手脚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辛薇是怎么知道的？
    除非，辛薇在诈他！
    “薇薇，你是了解我的，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很清楚。如果是我出手的话，老院长现在应该在家里吃饭。”江籁摇头苦笑，欲言又止。
    “不是你。会是谁呢？”辛薇目露困惑。
    江籁想了想，笑道：“关心那个干嘛，老院长的事情还没定性呢。”
    辛薇补充道：“老院长要是犯事了，谁也保不了他，你也不行。因为，我回来了。”
    辛薇将一张相片塞到江籁手里，迈步走向明光酒店。
    她走到明光酒店大门时，瞥了眼大理石外墙里的倒影，江籁站在原地没走，也没看那张相片。
    “你还沉得住气吗？”
    辛薇低声自问一句，摇摇头，患得患失。
    她再是手段高超，也不能算尽人心，多数时候还是要交归天意。
    到前台，还是早上那个小妹。
    辛薇无视她的小心翼翼，淡淡道：“我房间热水修好了吗？”
    前台小妹强颜欢笑，“已经修好了。”
    辛薇点点头，“你跟我上去一趟吧，确认好了再下来，省得我多跑一趟。”
    ……
    回到律所后，江籁谁也不理，直奔办公室将门反锁，将辛薇给的相片拿出来看，瞳孔骤然收缩。
    背景是一间教室，昏黄的日光洒落窗台，形成一道光柱。
    光柱下面是阴影。
    阴影里，蜷缩着的小女孩眼中布满恐惧。
    小女孩看上去约六七岁的样子，穿着夏天才穿的短袖校服，此时已不在身上。
    再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背影，只能看到小部分脸，裤子落在膝盖上。
    “畜生！！！”
    江籁握起拳头砸在墙上，满头满脸的汗，眼里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律所里的工作人员还有客户都看向江籁办公室。
    万菲菲更是跑到门口，急的不停拍门，“江籁，你怎么了？！”
    “我没事，看电影看生气了。”
    江籁说了这么一句，坐到办公椅上后，冷静下来不少。
    吴良有小聪明，猥亵儿童从来只是过过手瘾，便是有出格举动，事后也会逼着受害人清洗干净。
    再有受害人面对警察盘问时，也因为惧怕吴良，不肯说实话。
    这导致吴良经常被抓，却从未被定过罪。
    当然，最重要的是李正义是吴良老朋友，虽然李正义从没帮过吴良什么。
    可话说回来，李正义不否认和吴良的朋友关系，这本身就是对吴良最大的帮助。
    其次就是江籁，明市律师行业的翘楚，面对吴良一次次声泪俱下的恳求，他一次次心软。
    发展到后来，吴良只要一出事，江籁就带受害人去体检。确认受害人没受到侵犯，江籁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下吴良。
    可手里这张相片，让江籁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他所知道的，只是吴良愿意让他知道的。
    “相片，那天辛薇也给了吴良一张相片……”
    江籁脸瞬间煞白。
    那天晚上吴良离开了小红花福利院，第二天出现在明光酒店（明山店），卷入一桩杀人案。
    死者，退休前是小红花福利院医务部主任——刘老实。
    吴良肯定是被辛薇给的那张相片吓到了，才失了方寸，去找的肯定都是同伙。
    引蛇出洞，各个击破么？
    这么说来，发生在明山公园的杀人案……是辛薇主导的。
    江籁痛苦的闭起双眼，两行清泪滑落脸颊，头疼的像是要裂开。
    当年白颜自诩法外执法，犯下杀人罪，被他亲手送进监狱。
    如今辛薇重蹈覆辙，江籁虽然还有选择，却再不能自称正义了。
    辛薇不是白颜，她犯罪的话，没人抓得住把柄。
    不知过去多久，江籁才缓过来，又看了眼相片，“你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第12章 江籁出手
    尽管相片中男人只露出小半张脸，江籁还是认出来那是吴良。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相片里的受害人放到现在都多大了……
    等等，受害人？
    江籁脑海里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仔细打量相片里小女孩的眉眼。
    眼熟，可想不起来是谁。
    但没关系，他明白凶手，或者说是辛薇的意思了。
    ……
    忙碌了一天的王功回到公安局，低头边看手机边走，听到旁边有人吵闹，见是江籁在和警察说话，没好气叫道：“报案的话到里面登记去，这不是菜市场，囔囔什么！”
    江籁愣了下，脸上堆笑道：“我不报案，我找黄队有事。”
    王功看向江籁身后警察。
    那警察耸了耸肩，无奈一笑道：“黄队他们忙着破案呢，要是来一个人我放进去一个，还不得被骂死啊。”
    王功抬手指着江籁，“你，江什么来着？”
    “我叫江籁。”
    江籁低下头，眸光一冷。
    “过来这边。”
    王功一挥手，转身便走。
    江籁打听案情的时候，顺带着也打听了王功。
    王功是从部队转业过来的，入行不到两年，一直由黄队带着做事。
    再深入点，王功他爸爸曾经受过辛薇恩惠。爱屋及乌，因为六年前那件事，王功会讨厌江籁一点儿也不奇怪。
    江籁之所以会觉得愤怒，全是受多了尊崇，冷不丁被王功当作“平头百姓”对待，头都要气炸了。
    心里想着事情，没注意到王功停下来，江籁一头撞到他背上。
    王功回头瞪了江籁一眼，“在这等着，别乱走。”
    房间里。
    黄为民捏着眉心，盯着办公桌上散乱的文件怔怔出神。
    “师父，忙着呢。”
    王功走到黄为民面前，“江籁坐不住了，你看要不要和头儿那边通个气，安排他跟吴良见个面，兴许能套出点什么。”
    黄为民嗤的一声，“你小子还挺有想法！算了吧，没真凭实据，吴良不会松口的。”
    王功脸一红，干笑道：“那江籁你见不见？”
    黄为民抬头看了墙上时钟一眼，“让他过来吧。”
    江籁进来后，和黄为民打了个招呼，欲言又止，看向王功。
    王功正疑惑呢，黄为民一挥手，“你去忙吧。”
    “啊……好的。”
    王功摇摇头，走了。
    黄为民也不招呼江籁坐，自顾自拿起保温杯来喝茶，抿了一口，淡淡道：“听人举报说江律师忙着在网上发谣言帖，怎么，过来自首来了？”
    “黄警官说笑了，我很少上网的。”江籁说着话，把相片拿出来放到桌上，“这是我在明山公园一座凉亭里偶然发现的，被瓦片压着，不仔细看还真见不着。”
    黄为民瞥了眼相片，不确定道：“这是吴良？”
    “我是他养大的，不会认错。”
    短短几个字，从江籁嘴里说出来，仿佛耗尽了他全身力气。
    黄为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江籁在心里组织一番语言，缓缓说道：“要是我没记错，六年前那件案子，黄队曾经建议过吴良另案处理，只是没被采纳。”
    黄为民挑眉，“这跟现在的案子有关系？”
    江籁一字一句道：“没关系的话，我就不会提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凶手是来找吴良报仇的。”
    黄为民失笑道：“因为六年前那个案子？照你这么说，凶手是待在牢里的白颜？还是辛薇？退一万步讲，既然凶手是找吴良报仇的，为什么死的是刘老实？”
    “你先听我讲，等我讲完了，你再想想我说的有没有可能。”
    “你说。”
    “我大胆假设，刘老实死的前一天，凶手来到明市，让吴良感觉到不安，比如把这种相片送给吴良。吴良慌了，当天就去找人谈这件事，或许是时间太晚，他约刘老实第二天在明山公园见面。而这一切都被凶手看在眼里，紧接着刘老实被害，吴良居然是嫌疑人。再大胆一些，是不是这些都是凶手算计好的？为的，是让公安局看到这张相片。”
    “现在我看到了，然后呢？江籁，你说这些话，有依据吗？”
    黄为民嘴上不客气，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如果面前这张相片真是江籁在明山公园找到的，那么毫无疑问，这就是案件目前唯一的线索。
    那么凶手的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了。
    江籁想也不想就道：“要证明我的假设其实很简单，只需要问吴良为什么突然在外头过夜就行。抛开吴良人品不谈，他在清廉这块儿，谁都说不出闲话来。这样一个人，舍得出钱去酒店睡觉？为什么？是不是被凶手吓得不敢回家。”
    黄为民定了定神，似笑非笑的看着江籁，“没听说过江律师还有当热心市民的潜质。”
    江籁一怔，也反应过来了，苦涩一笑道：“吴良没干出格的事，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要真犯罪了，我无法容忍。话说回来，我现在这么做也是在救他。”
    “你说的事我会去查证的，多谢江律师提供线索。”
    黄为民起身，朝着江籁伸出手。
    江籁却不是太高兴的样子，有些迟疑道：“黄警官，有句话不该我说的，可我又觉得不说不合适。”
    黄为民笑道：“说吧，警民一家亲，说错了我也不怪你。”
    江籁跟着笑，“你们是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黄为民脸顿时黑了下来，闷闷“嗯”了一声。
    江籁接着说道：“凶手的目的，应该是让你们重新查一遍六年前那件案子，查当时没有查的吴良。这意味着让你们顺着他的意愿去做事，除了抹干净线索，让你们别无选择外，我想不出凶手还有别的办法。”
    黄为民拍了拍江籁肩头，面无表情道：“天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等江籁走到门口了，他又笑道：“今天听你说完话，我倒是不怎么担心明山公园的案子能不能破了，反而有点担心你，你要是去犯罪的话，我会想辞职的。”
    江籁浑身一震，被巨大的耻辱感包围，咬着牙回了句，“黄警官，这话一点也不好笑。”
    第13章 将帅失和
    距离明山公园碎尸案被发现，已经过去48个小时，所谓破案黄金时间段，全然错过。
    指挥室。
    “即便我们能让吴良口头认罪，证据链缺失，到了法院也不能入罪。一直盯着他，没意思。”李正义满脸疲惫，偏头笑道：“连你都查不出线索，呵，要不你先回去歇着？”
    小笼包皱了皱鼻子，无视掉李正义眼里的嘲讽，看向面前挂满一墙的显示屏，不是很情愿道：“调出明山公园各个路口的监控，时间段设定在1月19号凌晨一点到早上七点，三倍速播放。”
    李正义眉毛一挑，依言照做。
    “四倍速。”
    “五倍速。”
    “六倍。”
    “停！一倍速回放，停。”
    小笼包目光莫名，突兀大笑道：“是我们经验主义，才把最重要的一点给忽视掉，那就是时间。冬天夜长日短，5点7分，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刘老实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明山公园，太奇怪。他一路上贴着墙走，还以为监控拍不到，真蠢。很明显，他跟吴良的会面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别人还包括警察。在这6个小时里，进明山公园的只有刘老实，但那鱼线网布置下来至少三个小时，以此推断，凶手一直在里面等着。”
    每有一个新发现，紧跟着多出来一个疑点。凶手从哪知道的这个时间段刘老实会去明山公园？
    李正义嘴角一抽，很想骂一句你有这本事为啥不早说？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沉声道：“所以说凶手是在警察赶到之后离开的？不对，按照目前已知条件推测，凶手有推崇完美案件的迹象。他进出明山公园肯定是从别的地方，刚好松树林后头的隔离墙是监控死角。不过这也说不通，那附近全是烂泥，如果从那走，一定会留下脚印。但我们在那没找到任何线索！”
    “你看这个，还有这个……”
    小笼包呵呵一笑，要李正义是她徒弟，早一巴掌拍后脑勺去了。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几个监控画面在李正义脑海里组成一张动态鸟瞰图。
    明山公园松树林隔离墙是笔直的“—”，对面的街道大体形状是个“√”。
    “√”左边街道顺着明山公园方向形成个“ L”，右边街道是一个环岛路口，监控覆盖。但有个探头坏了，贴着“√”往里的一个“丨”街道和环岛路口相交的探头。
    假设凶手翻过“—”，那么他必定要从“√”右边的“|”街道逃离。
    因为环岛路口被监控覆盖，凶手不敢走。
    而“√”左边没有分路，笔直的一条“L”形状街，经过明山公园往明光酒店方向，也有监控覆盖。
    不用小笼包提醒，李正义也调出了“丨”街道和环岛路口附近的监控视频，时间设定在1月19号早上4点到7点之间。
    数个监控画面如同电影般同时播放，很慢，又很快，在5点40分的时候，环岛路口两个能监控到“|”街道街头的探头的监控画面同时显示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人。
    他戴着帽子，背个双肩包，宽大的羽绒服将他身形遮盖，分辨不出男女。
    目测身高约有一米七五。
    李正义和小笼包对视一眼，忙跟其他监控画面作对比，确定他是从明山公园隔离墙区域出来的。
    按捺住心情，又将紧挨着“|”街道的监控视频后面的时间段调出来。
    在6点3分时羽绒服再次出现，却是在清洁工身上，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七的女人。
    小笼包叹了一声，“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他应该是换装了。”
    李正义握拳砸了下桌，吩咐身后警察，“找到这个清洁工，问清楚，她的羽绒服是谁送的。”
    他身后警察一出门，迎面撞上黄为民，忙打招呼，“黄队。”
    黄为民点了点头，好奇道：“什么事急急忙忙的？”
    警察便把李正义和小笼包的发现说了出来，转身离开，安排人去调查了。
    “清洁工？”
    黄为民呢喃一句，猛地睁大双眼，看了看指挥室门，一咬牙，转身离开，找到王功驱车赶往明山公园。
    明山公园，是明市老城区的代表，地方小，人口密度大，多是做小本生意的，大商场大超市寥寥无几。
    到了夜里，鬼影子都没一个。
    这里又被称之为朝阳街，居委会在明山公园后头的环岛路口北面两百米处。
    居委会主任接到消息后就站在门口等候，见人到了小跑着迎到车前，边发烟边说道：“黄队，王队，有需要我们配合的打个电话就行，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怎么还劳烦你们亲自跑一趟。快进来坐！”
    黄为民点了点头，迈步走向居委会，说道：“把人事资料拿给我看，所有人的。”
    居委会主任喊过一个小年轻吩咐几句，领着他们到办公室坐了。
    茶还没泡好，人事资料送来。
    事态紧急，黄为民顾不着客气，说道：“哪些是清洁工，挑出来。”
    居委会主任意识到什么，忙不迭翻看人事资料，口上说道：“我们安排的清洁工有七个，不进编制。前天明山公园出事后，有一个当天就吓得辞职了，就这个发现杀人案的。”
    黄为民拿起资料表扫了眼，起身便走，头也不回道：“下次有时间再聚。”
    清洁工的联系地址，赫然就是“丨”街道（元齐路）里的一家早餐店。
    他们匆匆赶到，进了店两人都是一愣，怎么李正义和龙宝晶也在？
    看他们脸色，明显是来晚一步，扑了个空。
    李正义看向黄为民，眼里不带掩饰的流露出厌恶来，“黄为民，发现凶手线索，不应该第一时间上报么？”
    黄为民深深看了一眼小笼包，想到李正义得了线索也没喊人，私下里来了。心里无名火升腾，皮笑肉不笑道：“案情重大，要是因为墨守成规错过了凶手，责任算谁的？”
    “说的好啊，我还没有你明事理，呵呵。”
    李正义说完话，抬手虚指了指黄为民，回到车里，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草！”
    第14章 外援
    “1号已被火化。2号已被拘留。3号查案至清洁工线索时受阻。具体情况如下……三月侦探社，竭诚为上帝服务！”
    辛薇随手将短信删除，透过落地窗看向明山公园方向，蹙起了眉头。
    白天里差点被前台小妹无来由的防备吓得不轻，至今还心有余悸，忙活了半天，才知是虚惊一场。
    原来前台小妹刚进城工作不久，为人怯弱，和人交流时习惯性的畏畏缩缩，并不是怀疑辛薇。
    辛薇想着前台小妹，脑海里蹦出另一个人的身影来，她儿时的小伙伴——韩丽。
    韩丽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怯弱的性子大概这辈子是没得改了，活该去扫大街。
    辛薇走到落地窗前，下意识搓了搓手。
    得去见见那个胆小鬼。
    ……
    从月亮湾到明山公园，要经过两所中学一座医院。
    医院全称明市人民医院南院，原名“地区医院”。
    医院大门口靠左，挨着马路的两排居民楼是医护人员的住宿区，因为资金原因还是什么，一直没有翻修。
    居民楼围墙外的人行道属于监控盲点，尤其到了晚上，路边景观树阴影打下来，什么都看不到。
    要从这凭空消失，只能翻墙进入医院，因为两边都是监控区域。
    对于辛薇来说，能有这么一段路完全足够了。
    她从地区医院大门前走过，缓步慢行，进入监控盲点。
    前头走来一个黑黑瘦瘦的女人，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故事。
    她们两个人约好一般，到景观树下停住脚步，转身面对着马路装作等车模样。
    “听说警察找到我家去了。”
    “你家？他们巴不得给你找十八份工作才好，拿你当赚钱工具呢，算哪门子家。”
    “薇薇，那天早上你借我工衣，是不是去……唉！算了吧，都过去这么久了啊！”
    “喝酒喝醉了？”
    “薇薇，你别再……”
    “韩丽！我是为你，也为曾经的那些小伙伴讨一个公道。你良心被狗吃了要来劝我！”
    辛薇扬手要给韩丽一巴掌，手刚抬起来，又恨恨放下，快速朝着附近打量几眼，继续道：“少跟我扯没用的，你也别回家了，买到湘西的票，去高铁站。”
    “啊……你不是让我等警察上门吗？”韩丽有些弄不明白。
    辛薇呵了声，“到高铁站是让警察能找到你！要是他们怀疑你跑路的话，你就说被碎尸案吓到了，打算去湘西朋友家散心。别的事情按我教你的话说，我保证你没事。可千万别自作聪明出卖我，你已经跟我一样回不了头了。即便你去自首，也要到牢里待上几年。”
    韩丽肩膀有些晃动，不知道是因为害怕坐牢，还是因为碎尸案三个字。
    为了不扩大影响，公安局对外的警情通报说的是明山公园出现杀人案。
    虽然网上铺天盖地的小道消息，可谁又会真的信呢。
    韩丽结结巴巴道：“我……我知道了。”
    辛薇眉头一皱，懒得再管什么监控不监控，见这附近没有人也没有车，照着韩丽踢了一脚过去，“活该你被吴良糟蹋！活该你去扫大街！你他妈的就不能胆子大点！”
    摔倒在地的韩丽愣了愣，抬头看去，辛薇双眼通红，她感觉心热了热，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人不能因为早晨阳光的热烈，而否认凄冷月光的存在。
    反过来也是一样，见识过臭水沟的肮脏，就认为整个世界都是污浊的，也太可笑了。
    韩丽恍神的时候，辛薇走远了一些，咬牙用脚踝踢向墙壁，疼到额头冒汗。
    这样就可以去地区医院开个诊断证明，拿点药了。万一哪天落入法网，能有充足的理由来解释今晚为什么在这停留。
    辛薇看着破皮滴血的脚踝，满意的笑了，转身往回走。
    “韩丽，你知道为什么吴良能逃过法律制裁吗？因为像你这样说‘算了吧’的人太多了，才会恶人没恶报。你们受了委屈不跟人说，受了伤害不去讨债，只顾着怨天尤人。有一天，勇士拿起了长剑，把恶龙踩在脚下，只需要你们捡起石块帮忙，可惜你们连看恶龙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要我说，都是自作自受……”
    韩丽麻木不仁的心炙热起来，作用到双眼，令她哭成一个泪人。
    她转过身，望着辛薇一瘸一拐的背影，大叫道：“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别走了白颜的老路，世界上没有第二个辛薇了！”
    辛薇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好运。”
    ……
    1月22号，腊月初十，明山公园杀人案案发第四天。
    这天早上李正义接到省厅领导电话，向他询问案件进展，嘘寒问暖，感慨了两声年关将至。
    挂断电话后，李正义抬手捏眉心，捏出一道红印子。
    尽管领导没说，可他知道，最多还有四天时间，再破不了案，省厅就会组织专案组下来接手。
    那时是轻松了，过完年后退居二线更是悠闲，且等着退休。
    可他怎么会甘心呢，几十年宦海沉浮，他有一百种办法在凶手逍遥法外的情况下把这个案子就地解决。
    就怕，就怕将来有个万一。
    希望昨晚在高铁站抓的韩丽能给出有用的线索吧。
    咚咚咚！
    黄为民推门进来，将一个文件夹递给李正义，“这是韩丽的口供。”
    “审了一晚上，累了吧，那边有茶。”李正义翻着口供，头也不抬道。
    黄为民也不客气，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瞅着李正义那神游物外的模样，故意咳嗽两声。
    李正义看向黄为民，没吭声。
    黄为民笑着说道：“韩丽上班工作的地方都有监控，换句话来说，案发时她也有不在场证明。羽绒服是她在垃圾桶桶盖上捡的，这女孩生活条件不怎么样，家里……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具体的不说了，她贪小便宜，很正常。她昨天下午没在家的原因是跟男朋友约会去了，晚点没回家直接去的高铁站，我们也查了，她没撒谎。至于辞职，说是被明山公园出现杀人案给吓到了，打算去湘西的朋友那里散心。”
    既然没问题，把她口供拿过来干嘛？
    李正义把文件夹摔在桌上，“出去！”
    黄为民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忽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省厅派了刑侦专家过来。头儿，我请半天假，去高铁站接人。”
    第15章 暴躁教授在线侦查
    车辆行驶在公路上。
    王功眼角余光见到黄为民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问道：“师父，我们现在去高铁站接谁呀，值得你这么高兴。”
    “省厅的秦教授听说过没有？请他来做指导工作，你师父我费老鼻子劲了。”
    “师父，头儿那边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都是为了破案嘛。”
    见到秦教授后，王功吓一大跳，他本来还以为是来接个糟老头子，没想到秦教授年轻着呢。
    “秦教授。”
    “小黄，这位是？”
    “我徒弟，王功。王功，这是秦教授，快叫人！”
    “秦教授您好。”
    王功敬了个礼，好奇道：“您还没三十吧？”
    秦教授面相方正，梳着大背头，戴一副厚底黑框眼镜，书生气十足。听到王功问话，他哈哈笑道：“过完年就五十了，年轻着呢。”
    寒暄过后，秦教授义正言辞的拒绝了黄为民吃饭的提议，要求立刻前往明山公园。
    明山公园松树林仍然处在封锁状态，有几个警察日夜轮流看守。
    黄为民和执勤警察打完招呼，引着秦教授进到松树林里的杀人现场，“秦教授你来了，我心里就有底了，不管凶手是谁，都别想逃脱。哎你看，死者就是在这发现的。初步判断，他是被凶手使用了某种手段从高空抛落……”
    “屁！”秦教授口吐芬芳，不顾一旁王功诧异目光，看向树顶，“你们还真够异想天开的，有做实验证明么？哼！以为这是过家家闹着玩呢。”
    “你说的对，是我们疏忽了。”
    黄为民挺大一个男人，闻言挠了挠头，尴尬的不行。
    王功心急问道：“秦教授，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你们会有凶手从天上摔下来掉进鱼线网的错觉，是从尸块分布位置和血液喷洒痕迹来判断的。尸体断裂开始部位由下到上，又增强了你们对错误判断的肯定。可无论是凶手还是死者，不可能飞到天上去。这松树看着高，枝干不受力，人站不上去。摔下来的假设不成立，那么先前所有的论断都作废！”
    秦教授推了推眼镜，继续道：“小黄，你去找把铲子来，把鱼线网下面的泥土挖开。小王，你跟我到那边去看看。”
    黄为民应了一声，见王功皱着眉头思索，气不打一处来，忙推了他一把，“赶紧过去啊，仔细听，认真学，有不懂的就问，秦教授很好说话的，你别觉得不好意思。”
    “噢噢好。”王功愣愣回了句，急忙跟上秦教授。
    秦教授朝着隔离墙方向走去，目光在树木和土地之间游移不定，忽停下来，“年轻人就知道耍小聪明。小王，你爬树上去看看，不用爬太高，注意树上有没有孔洞。”
    王功依言照办，爬上树勘查，才几分钟功夫，就有了发现。
    “秦教授，我发现了孔洞，像是用手电钻打出来的。”
    “下来吧。”
    秦教授得意的笑了起来，“走，回去鱼线网那边看看。”
    鱼线网里头，两个警察小心翼翼的挖土，生怕把鱼线网破坏，哪知才挖了三四下，就听到“叮”的一声脆响。
    “停！”
    黄为民高兴的要跳起来，叫道：“拿个改锥之类的小东西挖，挖慢点。”
    秦教授和王功回来的时候，鱼线网下面已经挖出了五处坑。
    除了最开始那个被兵工铲破坏了以外，剩下四处坑里的东西都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是带有锋刃的铁板。
    伸手尝试去拔，拔不动，明显还有挖下去的余地。
    再挖下去，“凶手”浮出水面。
    手工制作的一台机器，电源电线全部外露，连接着几块铁板，正中间还有一块平放着的圆形铁板。
    机器作用暂时不明，想来肯定离不开杀人两个字。
    秦教授“咦”了一声，走到坑边蹲下来仔细打量，随手捡起一块石头轻轻丢在圆形铁板上面。
    圆形铁板忽地升高几厘米，五块铁板也不分先后的动了一下。
    “我明白了！”
    秦教授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吩咐道：“小黄，安排人到隔离墙那边勘查有无指纹脚印，让小王带着，他知道痕迹在哪。另外马上到明市工程学院请个教授过来研究这个机器，看看是组装的，还是从别的机器上拆分下来的。”
    人手不够，黄为民只能打电话回局里请求支援。
    紧接着他又向秦教授提议吃饭，这次秦教授倒没有拒绝。
    “小黄，两年不见你小子变大方了，以前我带着你破获了那么多案件，烟都没抽到你一根。”
    秦教授开着玩笑，领着黄为民进了一家粉面馆，叫道：“两碗蛋炒饭，一瓶啤酒。”
    黄为民面露为难，“秦教授，上班时间不能喝酒的。”
    秦教授一摆手，“所以我只要一瓶啊！”
    吃着饭，黄为民又问道：“秦教授，你怎么知道泥土里和树上会有发现。”
    “因为你笨呗！”秦教授嘿嘿一笑，小声道：“最近这些年科技进步，办案是简单多了，但也有不好的地方，让你们养成个不爱动脑子的习惯，天天待办公室看监控能看出什么来。这个案子肯定不是随机杀人，死者无不无辜暂且另说，凶手杀他的目的是什么？有时候杀人动机可以先放一放，看远点，死者死了，谁会得到好处，会对什么事情产生影响。逆向推理，一点点完善犯罪画像，将凶手面貌描摹出来……”
    目的？
    黄为民心里自语一声，想起了江籁给他的那张相片，默了默，没说出来。
    有秦教授帮忙，杀人凶手在劫难逃，又何必牵扯出六年前的陈年往事，让案件变得复杂呢。
    出了粉面馆，秦教授看了下手表时间，说道：“你们不是抓了个嫌疑人吗，现在还关着没有？”
    “还关在局里，他杀人嫌疑不大，但看样子知道点内情，就是审不出来。”黄为民笑着说完，又补充道：“昨晚还抓了个清洁工，审了一晚上呢，没发现有嫌疑。”
    “清洁工？”
    “负责明山公园清扫工地的，案发当天贪小便宜捡了凶手的羽绒服穿。对了，案子也是她第一个发现的，吓得辞职，昨晚上差点就跑去外地散心，现在还关在局里没放。”
    “人别急着放，我等下跟她聊聊。”
    第16章 太冷静了
    秦教授在明山公园大显神威的同时，坐镇公安局指挥的李正义也收到了新线索的消息。
    他第一时间看向身旁的小笼包，轻轻笑了声，没说什么。
    小笼包却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没好气道：“你要是肯听我的，不说发现杀人机器，起码能知道凶手是如何做到不留脚印。”
    秦教授没到之前，小笼包便推理出凶手的逃跑路线，是越过松树林后的隔离墙，从元齐路的监控盲点换装逃离。
    从这也能看出，李正义指挥是把好手，抓人内行。可要具体侦查，搜集实证，只能依靠手下警员。
    偏偏黄为民怀疑他对吴良抱有私心，阴奉阳违，不肯通力合作。
    “谁发现的线索并不重要，能找出凶手就是好的。”
    李正义目光飘忽，明显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小笼包摇了摇头，状若随意道：“来支援的刑侦专家，等会儿也该回局里了吧，你不去迎接一下？”
    李正义笑容越发苦涩，不搭这茬，心里纠结一瞬，脱口而出道：“要不然你去问问白颜对案子的看法吧？”
    “什么话，没他帮忙我还做不了侦探了吗！”
    小笼包装作生气模样，实则心里又惊又喜，费了好大功夫才忍着没一口答应。
    李正义站起身来，“到时候再说吧。走，去明山公园看看凶手的杀人机器哪来的。”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秦教授领着黄为民师徒二人到了局里。
    黄为民对秦教授不在明山公园等侦查结果颇有微词，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心里是怕李正义毁坏证据的。
    秦教授一点儿不在意，让王功去带吴良，他进了审讯室安静等待。
    而黄为民回到办公室，心里纠结期盼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患得患失。
    没多久。
    吴良被带进审讯室，锁在铁椅子上，他挪了挪身子，坐舒服点，戴着手铐的双手砸在桌上。
    秦教授乐呵呵道：“名字？”
    吴良脸抖了一下，叫道：“有完没完？想问什么就问，每次都把所有事情重新问一遍，你们烦不烦！”
    “名字？”
    秦教授笑意盎然，显得很有耐心。
    吴良撇撇嘴，就看王功把刺眼的日光灯照向他，忍着火气，回答道：“吴良。”
    秦教授笑的更开心了，又问：“性别？”
    王功“噗”的笑了出来，一拍桌子，冲吴良叫道：“问你话呢。”
    来来回来十多个问题，吴良回答的和原先没什么出路。
    秦教授定了定神，叹道：“我看过你的履历，年轻时就有数学天才的美誉，参加工作后，在机械化领域也取得了不小的成果。按理来说你无论是上班，还是自己创业，都能过上优渥的生活。怎么就去了小红花福利院给孤儿当院长呢，一当几十年，要说就为了个事业编制，我是不信的。”
    “你没经历过下岗潮，你不懂？我们那辈人，看重的是个铁饭碗，钱不钱的无所谓。”
    “是啊，你在福利院可是土皇帝，快活着呢。这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孤儿院……哎，我突然想起几部H国电影，啧啧，畜生啊！你杀刘老实，是因为他抓住了你的把柄？”
    “你们尽管查，尽管审，不就是想找个替罪羊吗？省省吧！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但凡脑子还有点用，也知道我没说假话。”
    “我也没说你撒谎啊，这样，你只要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就把你放了。配合警察破案可是公民的义务，吴先生不会不懂吧。”
    “什么问题？”
    “案发前一天，你为什么要在明光酒店过夜？为什么约刘老实第二天凌晨到明山公园见面？还有，案发后你被带到公安局协助调查，事后连家都不回，跑到明山公园去看什么？”
    吴良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撂下一句，“反正我没杀人。”
    秦教授呵呵一笑，目光泛冷，“数学天才，机械化行家……你不说也没关系，如山铁证，容不得你不认罪。小王，把他送回去吧。”
    ……
    “韩丽对吧，我姓秦。这次找你还是因为明山公园的事，你能再仔细说说么？”
    “你要我从哪说起？”
    “就昨晚你回答过的那些问题，你再说一遍，我们核实完，你就没事了。”
    “那天早上，我跟平常一样五点出门到明山公园做清扫工作，没有什么异常的。清扫完公共区域后，我突然……内急。”
    “大还是小？”
    “小。”
    “你继续说。”
    “明山公园没有公共厕所，我就去后头松树林里解决，解决完，打算继续工作的时候，听到一声像是水泥袋落地的声音。我朝着松树林看了几眼，忍不住好奇心走过去看，发现死人了，我吓死了！都不知道怎么跑掉的，冷静下来后报了警。然后我也没想别的，继续做清扫工作，但是不敢再在明山公园了，不知不觉就到了元齐路。当时我很冷，见到垃圾桶盖子上有件羽绒服，没想太多，拿来自己穿了。反应过来后，因为找不到失主，我把羽绒服洗干净放在家里，和我父母说，有人找的话就给人家。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整个人精神都恍惚了，夜里还做噩梦，实在是觉得心里害怕。我家里情况你们也知道，再加上出了这样的事，没心思再上班。昨天晚上我本来是打算去湘西我一个朋友那里住段时间的，换个生活环境，兴许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秦教授叹了声，“是我们没做好工作，才会有这么恶劣的事情发生。韩丽，你对小红花福利院有了解吗？”
    韩丽身子不由得震了一下，勉强笑道：“那是孤儿院吧，听说过。”
    韩丽被送走。
    王功心情气呼呼道：“该死的凶手。”
    秦教授拍了王功一把，又好气又好笑，“见人家长得漂亮，同情泛滥成灾了？呵呵，你没觉得她不对劲么？”
    王功诧异道：“她有问题？”
    “问题大咯，她……”
    秦教授话语声一顿，直视王功双眼，认真道：“太冷静了，一点不像是会被明山公园案吓到的样子。”
    第17章 凶手的目的
    “最近这几天有人来捞吴良吗？”
    公安局的院落中，秦教授闭着眼尽情享受新鲜空气。
    王功闻言冷笑一声，“有啊，江籁，明市的大律师。”
    “小王，不要对人带有偏见，这会影响你的判断的。”
    秦教授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江籁到局里捞人找的谁的路子？”
    王功抿了抿嘴，“找我师父，不过我师父没搭理他，大概聊了有十分钟吧。我不怎么瞧得上江籁，没跟进去。”
    秦教授不置可否的笑笑，“在那之后，江律师还来局里拜访过没有？”
    “在我印象里没有。”王功回了句，好奇道：“秦教授认识他？”
    “不认识，但可以认识一下。”
    秦教授推了推眼镜，让王功带他去薇颜律所，路上询问了王功为什么提起江籁时会有情绪，得到答复后，心里有了个猜测。
    薇颜律所。
    江籁将秦教授和王功请进办公室，亲手泡了一壶茶，相互介绍完毕后，他直截了当道：“王警官，案子现在有进展了吗？”
    秦教授接过话来，“江律师挺关心这个案子啊！怎么，最近手头上没业务？”
    江籁说道：“无论吴院长是否和案件有关，他现在也被拘留了。照着吴院长性子，事后肯定要讨个说法的。”
    王功“嗤”的一声，“秦教授你不知道，江律师前前后后帮吴良打了十几场官司，还是稳赢不输的那种。”
    “听说江律师是在小红花福利院长大的，能够理解，哈哈哈。”
    秦教授忽面色一变，着急道：“小王，我手机可能落局里了，你快回去找找。”
    “行，我马上去。”王功忙起身出门。
    等他走了，秦教授看向江籁，摇头苦笑道：“年纪大了，丢三落四的，岁月不饶人哟。”
    江籁陪着笑了两声，没接话，心里琢磨着秦教授来的用意。
    秦教授喝了口茶，似笑非笑道：“六年前的小红花福利院杀人案，江律师还有印象吧。”
    江籁蹙眉道：“那案子的法庭审判过程，我有参与。”
    “能跟我谈谈那个案子么？这么说不太对，我想知道的是那案子的被害人，陈清影的情况。江律师能跟我聊聊她么？”
    “可以。”江籁拿起茶来喝了口，缓缓说道：“我小时候那会儿，福利院不像现在这么大，只有一个二十平米的院子和一座三层小楼。我在福利院的时候，吴良就是院长了，他挺严厉的，经常动手打小孩，我们都怕他……您别误会，是父母教育孩子那种打。陈阿姨的话，几乎没有孩子不说她好。她是个很善良的人，我记得有一次……”
    秦教授安静听着，等江籁完全说完，才继续问道：“你知道陈清影都有哪些亲戚吗？”
    江籁狐疑的看了秦教授一眼，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她……她被白颜刺死后，也没见到她亲人出面。”
    “介意我抽烟吗？”
    “您抽。”
    秦教授拿出一根烟来点着，打趣道：“你找黄队捞吴良，怎么去一次就算了，虎头蛇尾的，被吴良知道，要在背后说你坏话咯。”
    江籁讶异道：“我是去给黄队送线索的，并不是要捞人。我在明山公园发现了一张照片……黄队没跟您说吗？”
    秦教授脸色僵硬一瞬，紧接着笑道：“我啊，我是省厅过来的，今天刚到。”
    “噢，怪不得，您来问我福利院的事，我还以为是因为那张相片。”
    “那张相片是什么？”
    江籁把相片里的情景，和他对相片的猜测说了出来，末了打个哈哈道：“吴良经常被人匿名举报，我经手过很多次，也有过怀疑，但从来没有过实证。毕竟这种事没人会声张，当事人很难找，找到了估计也不愿意出庭作证。”
    “说难不难。”
    秦教授回了句，察觉到说多了，嘿嘿一笑不再吭声。
    死了的刘老实，还有被拘押的吴良，以及面前跟他演戏的江籁。
    跟明山公园碎尸案有牵连的人，也和小红花福利院有着瓜葛。准确的说，是和六年前小红花福利院杀人案有牵扯。
    秦教授点点头，好奇道：“说句江律师不爱听的，明市公检法和律师行业，知道江律师大名的，都知道江律师和吴良的关系。我也十分好奇，为什么你会提供线索给黄队，你就不怕害了吴良？”
    “人情不能大过法，更何况我还是刑辩律师，总该有点底线，不然怎么对得起良心。”
    江籁说这话的时候，手下意识的抓了抓膝盖。
    秦教授目光一闪，拍了拍手，“有你这样的律师，是明市律师行业的福气。江律师，案子没破之前，尽量别一个人单独走，也别去偏僻的地方。我怀疑……”
    他压低声音，“凶手是来报仇的，为了六年前的事。”
    “不至于吧。”
    江籁干笑，脑海里浮现了辛薇的模样。
    “目前和案件有关的人员，都和福利院有牵扯，而福利院自创立以来，发生过最大的事情，就是六年前的杀人案。”
    秦教授叹了声，站起身来，“今天先聊到这吧，感谢江律师对我们工作的配合。”
    江籁和他握手，“我送送您。”
    “留步。”
    秦教授一走，江籁靠在转椅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万菲菲走进来，瞧了瞧江籁脸色，说道：“江籁，最近新出了一部电影，晚上我们一起去看吧。”
    江籁摆了摆手，“下次吧，辛薇昨天摔了一跤，我晚上要去医院看她。”
    “辛薇辛薇，你就知道个辛薇。”万菲菲撇撇嘴，哼道：“她要是个男的，那么明山公园的案子肯定是她做的。她没回来什么事都没有，她一回来……”
    “你闭嘴！”
    江籁叫了声，一脸慌乱的看向门外，见没人注意到这边，继续说道：“管好你的嘴。”
    万菲菲眼睛里泪水打着转儿，咬了咬嘴唇，骂道：“江籁，你就是个王八蛋！”
    看着万菲菲跑出去，江籁也没起身，呆呆望着门口。
    其实万菲菲说的也有道理，不出意外的话，警察很快就会查到辛薇头上。
    第18章 上帝是女孩
    “杀人机器”被几个工程学院教授翻来覆去的研究，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个简单的弹射装置。
    除了“铁板刃”可能是凶手请人打造，有追查意义。其它的零配件，把家用电器拆掉就能得到，留存的必要都没有。
    发现杀人机器还有另一个好处，能确认松树林是第一案发现场，并且有被凶手故意布置过。
    而从案发地到隔离墙之间的地带，一下午勘查，除提取到半枚指纹外，再无发现。
    李正义嘴角一抽，不知道该哭该笑，想到秦教授不等勘查结果，是早料到会是这样吗？
    “龙经理，明天去八景山监狱，我安排你和白颜见面。”
    小笼包挑眉，“凶手是有多厉害，逼得你要去请一个劳改犯帮忙？”
    李正义笑了声，“如果白颜是警察的话，我会对他寄予全部信任，再说……我从来没当他是罪犯。”
    八景山监狱。
    小笼包在会见室里坐立不安，甚至有些想取消这次会见的想法。
    她还没有平复下来心情，白颜已经到了。
    “大姐头，好久不见。”
    留着寸头的白颜面容方正，眉尾处有一颗痣，笑起来时眼睛里有光。
    小笼包定了定神，说道：“闲着没事来找你聊会儿天。”
    白颜微微一笑，“等我出去了，有的是时间聊。”
    “这几天有个趣事，观山湖铁网捕鱼，鱼是抓到了，碎成好多块没法吃，连个鱼鳞都没留下。也不知道谁下的网，有说是吴良下的，因为那天吴良也在观山湖。有说是吴良的对头下的，因为死的鱼是他朋友。我比较倾向于后者，你呢？”
    “吴良人品不怎么样，朋友倒是挺多的，不仅有成年男子，还有鱼啊哈哈。唔，他的对头下不了网，女人怎么能干重活。”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又去观山湖逛了逛，原来网下面那片泥土里藏了自制切割机，这是一场魔术表演。”
    “切的连鱼鳞都没有了，的确像魔术师哗众取宠的风格。这鱼是做了坏事恶心到人了，还是做了好事挡了人家财路？可怜啊！”
    “鱼肯定不是好鱼，但这大冬天里，也学着乌龟冬眠呢，到哪去做坏事啊！你说要想知道谁下的网，该从哪查起？”
    “唔，这魔术表演是定向抛网？”
    监控室里的李正义捂着耳机监听，脸色越来越黑，打开会见室通讯开关。
    会见室响起他那洪亮的声音，“龙宝晶，别跟我在这打哑谜！”
    小笼包耸肩，一脸无所谓道：“你想让老娘跟他说具体案情吗？我可是无关人员。”
    没过多久。
    李正义走进会见室，狠狠瞪了一眼小笼包，看向白颜。
    奇怪的是，他目光有些躲闪，竟像是不敢和白颜对视。
    “辛薇回来了，刘老实死了，吴良居然有杀人嫌疑，你说这好不好笑，要我说太好笑了。”
    “唔，李警官想听我说什么？”
    “四天前，1月19号，凌晨五点半左右，在明山公园发现刘老实……”
    李正义忽话语声一顿，想到韩丽说她发现死者后立马报警，可当初接到报案时间是8点10分。稍微一推算，就知道韩丽在撒谎！
    李正义浑身一震，心里刚泛起一丝喜悦，转瞬荡然无存。只因为韩丽的不在场证明他无法驳斥，人家撒谎又怎样？
    白颜敲了敲桌子，叫道：“发什么呆呢，会见时间快到了。你不想说也好，我其实不是很想听。”
    李正义回过神，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吼回去，“吴良那天会出门，刘老实会去明山公园，都是因为辛薇给了吴良一张照片！”
    说完话，李正义死死盯着白颜，妄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
    白颜眉毛一挑，笑道：“你觉得她有嫌疑，你去抓她咯。来跟我说干嘛，我又不是她监护人，犯不着替她解释。”
    小笼包憋着笑，劝道：“你要说案情就赶紧说吧，别浪费时间了。”
    李正义看了白颜好一会儿，继续说着案情，期间偶尔停顿那么一下，希望白颜能问他问题，可惜没有。
    他心凉了一半，有气无力的将案情叙述完。
    白颜抬手摸着下巴，“反侦查的手段天马行空，制造烟雾弹混淆视听，拖延时间，是为了提高犯罪完美度。在我的记忆里，这很像是……神的作风。”
    “神？”
    “神不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群，或许是个女孩也说不定。”
    李正义摸不着头脑，看向小笼包，却见她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小笼包看向白颜，玩世不恭的脸上多了几分认真，“你从哪知道的神组织？”
    “唔，对于犯罪份子来说，监狱是进修的地方。耳濡目染，理所当然的知道了些前辈的事迹，不奇怪吧。”白颜呵呵一笑，继续道：“小笼包，虽然李正义整天臭着一张脸，是挺让人讨厌的，但他可以被相信。”
    李正义气乐了，“那你呢，我能相信你吗？”
    “说你讨人厌，你还真就不说人话。让你相信我，可不需要你坐牢，左右没什么损失，你考虑吧。”
    白颜再度敲了敲桌子，笑道：“送我回去，困了。”
    ……
    回公安局的车上。
    “龙经理，神组织是什么？”
    “送我回鼓楼街。”
    闻言李正义差点把车开上绿化带，不敢置信道：“你什么意思？”
    小笼包气极反笑，“我什么意思？李警官，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我又不是警察，又不是你女儿，干嘛要帮你？让我继续侦查也行，按规矩，二十万酬金！省得我留下来出工不出力，浪费彼此时间。”
    “我哪来二十万给你！”
    李正义拍着方向盘大叫，“案发那天明光酒店出现的烟雾弹是你扔的吧。你当时是接了谁的委托在做任务？如果是凶手的话，你不是当了帮凶？我知道你们公司接委托有原则，可这次牵扯到吴良，你们还有原则么？”
    小笼包冷笑道：“吴良也找过你对吧，那张照片是什么？”
    第19章 生猛的记者
    “辛薇，崴了脚也不跟姐姐说，一个人躲在医院里不可怜么？”
    小笼包说着话，将门关上，瞅到柜子上放了水果，发现新大陆一般夸张叫道：“不得了，不得了，这是哪个小伙子送来的水果啊？”
    辛薇说：“你安静一点。”
    “安啦安啦，知道你是病人，需要休息。”小笼包拉了张凳子坐下，问道：“摔得严不严重？”
    辛薇挑了挑眉，“骨头裂了，你今天过来，是因为委托完成了？”
    小笼包笑了声，“你的委托是个坑，接了就有无数麻烦。现在李正义拉着我不放，非得让我帮他破案呢。”
    “他手下不是有个姓黄的警察么，听说很厉害。”辛薇半坐起身，抬手捋了把头发，“查到什么了？”
    小笼包眼神很是玩味，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诈一下辛薇，想了想又放弃了。如果辛薇真的是幕后黑手，以她对辛薇的了解，诈不诈的区别不大，肯定是一无所获。
    “现在李正义和黄为民分成两个方向在查，李正义着重梳理人际关系，围绕着案件有关人员的共同点——小红花福利院在查。黄为民用的是常规手段，泡在杀人现场收集线索。可惜没有太大的进展，我现在都把目光放在那些一直没有抓获的连续杀人犯身上了，比如魔术师，还有……神组织。”
    “神组织？”
    辛薇重复一声，语气不轻不重。
    “对啊！”小笼包一笑，“神组织那群疯子，是我们公司的死敌。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要带着二十万来找我，却只给我留下十五万了。剩下那五万，你给了谁？”
    辛薇不说话。
    小笼包继续说道：“神组织里可没有好人，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哪怕是个植物人。成了他们的目标，说杀就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辛薇失笑道：“还真够丧心病狂的，你怀疑明山公园案和神组织有关？”
    小笼包笑不出来了，叹道：“李正义怀疑到你头上了，吴良去找刘老实之前，先找的他。”
    辛薇撑着床坐高一些，冲着小笼包咧嘴一笑，“我回来以后，一次都没有到过明山公园。”
    是啊，她确实没有到过明山公园，即便到过，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怀疑她，只会离真相越来越远。
    小笼包默了默，抬手揉了揉辛薇头发，“好好照顾自己，这次是崴了脚，下次摔破头了怎么办。白颜那混小子，还不得笑话死你。”
    辛薇笑着说道：“我知道了。”
    小笼包陪着辛薇吃过午饭后离开，到头也没问辛薇给吴良的照片是什么，想来心里是有了猜测。
    只是那个猜测沉重到让人听到都会觉得不寒而栗，没有必要的话，还是不去触碰的好。
    下午，护士查房完毕。
    辛薇躲进洗手间，发了条短信出去，然后将号码卡取出来，丢进抽水马桶。
    这一切做完，疼得她五官扭曲成一团，回到病床上倒头就睡。
    傍晚。
    明市检察院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和李正义有关的。
    检察院第一时间致电问询，得到李正义不否认不承认的态度后，表示将上报纪委调查。
    与此同时，明市各大新闻媒体也被惊动，将匿名举报人寄给他们的照片发布到各自的平台上。
    洋洋洒洒一通联想，将李正义写成了吴良的保护伞，再翻翻老账，得，群情激奋。纷纷找上门去，要求对李正义进行采访。
    黄为民紧绷着面颊，冷冷吐出一句话，“谁让你们来的？”
    在他身旁，是深居简出的公安局副局长卓维中，一脸沉痛，眼底却带着笑，“让检察院来带人走吧，清者自清，李警官会理解的。”
    一般来说刑侦支队的支队长一职，不应当由公安局副局长兼任，但也有少部分地区例外。
    卓维中呢，打小就喜欢里里外外一把抓，够不着的也就算了，够的着的，肯定要争上一争。
    “卓局，我就一听命办事的小兵，您说的这事吧，我听着都腿发软。”
    黄为民脑仁生疼，案子还没进展，家后院又开始政治博弈了。
    凶手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真是为了六年前的事？
    记者们被防暴警察隔离在台阶下，经过最初的慌乱后镇定下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声叫嚷。
    黄为民也只能拦着他们，真抓起来就捅破天了。他满脸无奈的走到记者面前，大叫道：“安静！全部都安静一下！”
    等记者安静下来，他随手指了一个，“你先说。”
    被挑中的眼镜妹快速说道：“明山公园杀人案到今天为止，已经六天时间，犯罪嫌疑人吴良也被拘留，为什么还不开庭审理？”
    “案情进展不方便透露，下一个。”
    “案发当天李正义在哪？是不是被吴良带去花天酒地了？”
    “案发当天局里同事聚会，并没有人中途离开。”
    “李正义最近两年是否会退居二线？这次事件，是否会对他造成影响？”
    “公安局人事调动，会通过政务官方网站公示。”
    “李正义和吴良私底下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有没有金钱来往利益输送？是否存在钱权交易？”
    “拿不出证据，就说这种胡乱猜测的话，是要负刑事责任的！抓起来！呵呵，下一个。”
    先前搭话的眼镜妹拿出相片，叫道：“黄警官，您对这张相片有什么看法？”
    “当年这件案子我没有经手，不便发表评论。”
    “是不便评论还是不敢评论，卓局！卓局你怎么看？”
    卓维中走下台阶，沉声道：“大家不要激动，关于李警官的纪律问题，我们会展开调查。绝对不会包庇任何一个腐败分子，也绝不让任何一个好人蒙受不白之冤！希望大家能够理智看待，不要听风就是雨，被别有用心的人给利用了！”
    夜，迎来短暂的风平浪静。
    黄为民问卓维中，“卓局，你觉得李警官会不会……”
    “他不会，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必须得避嫌了。”
    第20章 牺牲
    和江籁见过面以后，秦教授也明白过来，黄为民只想破眼前的明山公园杀人案，不愿意牵扯上六年前的案子。
    为了不产生分歧，他只好用调查刘老实生前人际关系的借口，带着王功便装出行，在小红花福利院附近明查暗访了两天两夜，对六年前那件杀人案背后的隐情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抽丝剥茧，确定下来吴良和刘老实的仇人，也就是可能做下明山公园杀人案的嫌疑人。
    其中嫌疑最大，杀人动机最充足的，莫过于看似和案件毫无干系的辛薇。
    华灯初上，秦教授和王功在路边找了家饭馆吃饭，进门还没坐下，就看到电视机里新闻，晓得了白天发生的事情。
    “别吃了，回局里。”
    秦教授拿起公文包转身就走。
    公安局。
    黄为民手上捏着两张相片观看，一张是江籁给他的，一张是记者给他的。
    两张相片的主角都是吴良，一张欺凌弱小，一张巴结权贵。
    黄为民左看右看，瞅了大半天也没瞅明白，为什么李正义会跟着吴良去元齐路的风月场所里玩？
    说句难听的，李正义要想解决生理需求，有的是人送货上门，犯不着冒风险到公共场所消费。
    公共场所？
    黄为民忍不住笑出声来，把相片丢在桌上，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门哗的被推开。
    秦教授一眼望到办公桌上相片，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拿在手上看。拍桌叫道：“果然，凶手是为了六年前的案子来的！”
    “秦教授你发现什么了？”
    黄为民尴尬万分，朝着王功投去道询问眼神。
    什么情况？
    王功一个劲的憋着笑，挥了挥手示意没事。
    秦教授瞪了黄为民一眼，问道：“李正义怎么不在局里？你赶紧找他去，相片不止这两张。”
    黄为民摆了摆手，“放心，他不敢跑。”
    秦教授没好气道：“这相片是凶手放出来的，目的是让李正义不再接触这个案子。你现在不去找，等着到时候去纪委找？”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大神发话了，黄为民再不情不愿，也得起身。走前朝王功屁股踹去一脚，“臭小子，等我回来收拾你。”
    王功笑道：“师父，等你回来，怕是要请我喝酒，我发现了一个大线索。”
    “瞧把你能的，喝不死你！”黄为民摇头苦笑，朝着门口走去。
    王功在后头叫道：“师父，我等你回来喝酒。”
    ……
    盛世皇朝酒吧。
    李正义醉眼朦胧，身旁是莺莺燕燕，眼前是琼浆玉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多开心呢。
    实际上他心烦意乱，脑袋疼得跟针扎似的，喝再多酒也无济于事。
    赶来的黄为民见着李正义这副德行，心中莫名难受，将姑娘们赶走，附在李正义耳边叫道：“头儿，后悔不？”
    “你说什么！”
    “我问你，包庇吴良那个人渣，你后不后悔？”
    李正义呵呵呵的笑，拿起一杯酒泼黄为民脸上，“去你妈的！”
    黄为民一抹脸，劝道：“别喝了，跟我回去吧。”
    李正义脸黑了下来，又气又感动，骂道：“没见过你这么贱的，不怕被我连累？”
    “别掉眼泪，丢不起那人。”
    黄为民边倒酒，边说道：“几十年同事，要说你会吃拿卡要，我一点都不奇怪。可要说你包庇罪犯，我又不愿意相信，但这个罪犯是吴良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两杯酒下肚，李正义点一根烟，缓缓说道：“我跟吴良虽然是朋友，可从来没用权力帮过他什么。当然，他打着我的旗号在外头瞎搞，我也没出面澄清过。这世界上啊，哪有名利双收的好事，只要收过别人好处，手就再也洗不干净了，呵呵呵。”
    黄为民撇了撇嘴，“聚餐那天，你中途离开是去找吴良吧。”
    “对。”李正义点了点头，眼里浮现一抹痛苦，“他说辛薇给了他一张相片。”
    “相片里有什么？”
    黄为民急问道，忽眼角被什么闪了一下，听到一声“嗒”。
    凭借着多年刑侦经验，黄为民瞬间判断出来那是扣动扳机的声音，想也不想便将李正义推倒在地。
    李正义摔的龇牙咧嘴，正要破口大骂，一眼望到黄为民胸口血红一片，眼泪顿时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黄为民……黄为民……你他妈的别跟我在这开玩笑！”
    ……
    一夜无眠。
    秦教授抬头望着初升朝阳，重重拍了下王功肩头，“如果你师父还活着，也不希望你这样。”
    “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就这么走了。”
    王功再也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李正义从急救室走出来，说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王功扑上去要打，被秦教授扬手一个嘴巴子打翻在地，丢了魂般。
    “丢人现眼！”秦教授不解气，又踢了王功一脚，看向李正义，“为民昨天晚上要是没去找你，你觉得你还能活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不要让他白死。”
    李正义轻轻点头，“案发当天，吴良找到我，说辛薇给了他一张相片，相片上显示的场景是吴良将一个女童推进水井里……”
    当年吴良曾经报过一次警，福利院有个女童丢失了。
    警察在小红花福利院的水井里找到女童时，女童已经死亡。
    那时候福利院还没装监控，刑侦手段也比较落后，最后是以女童不小心跌进水井结案的。
    案发前一天，李正义听吴良说起辛薇给的相片时，才知道他当年造成冤假错案，帮助吴良谋害了一条人命。
    时过境迁，只想将往事掩埋，再不要被人发现。
    吴良又说，那个女童生前经常被刘老实欺负，辛薇可能会找到刘老实头上。
    由于当时时间太晚，吴良便约刘老实第二天在明山公园见面。
    秦教授不敢置信道：“这么说你一直知道凶手是谁？”
    李正义苦笑道：“你以为我没去查吗？辛薇的行踪，通话记录，和网络信息，我全都查了。可得到的结果是，她跟这个案件毫无关联！”
    第21章 曙光
    发生枪击事件后，省厅致电明市公安局，将案件卷宗全部封存，等候专案组下来接手，不得擅自行动。
    李正义被检察院带走，刑侦支队暂时交由卓维中领导。
    卓维中紧握住秦教授双手，使劲晃了晃，“秦教授，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不能让为民同志白白牺牲！”
    秦教授叹了声，说道：“等专案组同志下来接手吧。卓局，我能再见见吴良么？”
    专案组带队的人，也得喊秦教授一声老师，破案过程中的功过是非，秦教授是有话语权的。
    更何况卓维中急着解决案件，好抽出手来争取刑侦支队支队长一职。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要全力支持秦教授，当即吩咐王功带秦教授去拘留所。
    ……
    寻常人再次犯罪被抓，叫作二进宫，吴良不一样，二十进宫都是往少了说。
    在拘留所这几天，吴良除了一开始瘦了些，后来居然胖了不少，接受审讯时还充大爷，要烟抽，要茶喝，浑然不像是在被调查。
    叼着烟，捧着茶，吴良乐呵呵道：“不劳烦您问，我来说，吴良，男，60岁……”
    “挺悠闲啊你！”秦教授打开天窗说亮话，“昨晚上李正义差点被人杀了，黄为民救的他，现在他已经被保护起来。你觉得凶手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吴良手一哆嗦，烟掉到地上，安之若素的态度瞬间消失，叫道：“是辛薇，肯定是辛薇，她是来给白颜报仇的！”
    “那你说说，你，或者说你们，怎么得罪她了？”
    “还不是因为白颜，当年白颜想杀我没杀成，被警察抓了。那个疯婆子，难道我就得伸出头去被她男朋友杀吗？”
    秦教授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是因为你糟蹋了她的好朋友韩丽。”
    吴良神色有些不自然，强颜笑道：“韩丽离开福利院都多少年的事情了，那之前我跟她也没什么交集。你这红口白牙的，随便污蔑人，不好吧？”
    秦教授递了个眼神给王功，王功走到吴良身边，低声道：“我们找到了你儿子吴善。”
    “你们干什么了？”
    吴良太过激动，一头撞过去。
    王功顺势跌倒在地。
    直到被警察按住，吴良才反应过来。王功是故意的，为的是让他犯下袭警罪名，延长案件追溯期。
    难道秦教授拿到了能给他入罪的证据？
    秦教授摆摆手，“把他铐椅子上，接着审。”
    吴良脑子飞速运转，有些慌，他做过的事，明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这又不是山寨，是讲法律法规的地方，容不得秦教授威逼利诱。
    冷静，冷静。
    定下心后，吴良脸色缓和许多，沉声道：“刘老实死的前一天，辛薇找到我，闲聊了几句就走了。呵呵，那天我见过辛薇，晚上就去找了李正义，一起喝了几杯，没干别的。他让我放心，辛薇小丫头片子，不能拿我怎么样。我又找刘老实，刘老实那个胆小鬼听说辛薇回来了，吓得不行，一定要凌晨跟我见面。第二天我起晚了，也没接到刘老实电话，出了酒店没多久就听说明山公园出了人命。然后，就被你身边的这位小同志抓了。”
    “这些话你为什么之前不说？”
    “刘老实死的不明不白，李正义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我不敢说。万一说错话，让你们误会我是杀人凶手，或者无意中引导了你们往错误的方向侦查，我吃罪不起啊！”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呵，吴良啊吴良，你相信报应吗？”
    吴良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是因为刘老实被害一事，而是他在小红花福利院造下的恶。
    报应？
    ……
    离开拘留所。
    王功问道：“秦教授，刚才你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我们已经查出来他和明山公园一案没有关联，现在要跟他算的是陈年旧账。”
    “他也没跟我说第一张照片的事情呀，我干嘛要说那么清楚，有时候知道多了知道少了，都一样痛苦。”秦教授一推眼镜，乐呵呵道：“吴良已经六十了，坐牢又能坐几年？太便宜他。”
    王功不太明白，奇怪道：“吴良好像很看重他儿子，可据我们调查发现，他儿子跟他一向不和，这案子真是越来越让人迷糊了。”
    秦教授忍俊不禁道：“少问点为什么，我保证你会轻松许多。破案要像庖丁解牛，顺着脉络精准追查，发现不对立马做出暂时抛弃或是立刻抛弃的决定，转而去找下一条脉络。就像作案现场，我看完你们的调查报告后，实地又走了一圈，确认了凶手杀人手法带有泄愤成分。之后的提审吴良和韩丽，跟江籁见面，其实都是有关联的。现在还差最后一环，那就是问清楚李正义发现了什么，让凶手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他灭口……”
    王功心里恨死了李正义，可没吭声，只是握了握拳头。
    “假设凶手袭击李正义，是因为李正义发现了能让凶手感到恐惧的线索。那么，凶手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难道……有内鬼？”
    “不要怀疑自己的同伴，想想你师父和李正义。”秦教授哼了一声，继续道：“明山公园案发后李正义身边一直有个女孩跟着，那女孩从昨天开始就不见了。能找到她吗？”
    王功回答：“她是侦探，明面上是月朋商务调查公司的经理，在鼓楼街。”
    秦教授点点头，“找到她，她知道凶手为什么要杀李正义。”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李正义？”
    “如果李正义不想瞒着我们，早就说了，也可能是李正义不在意，凶手却很在意的线索。”
    车上。
    秦教授喝着红牛，脸上是赶不走的疲惫，说道：“小王，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案子是什么吗？”
    “永远破不了的悬案？”
    “是你明知凶手是谁，却拿她毫无办法，甚至还要帮她出罪。”
    王功愣住，好半晌，叹了一声，眼神变得坚定，“秦教授，您能收我当学生吗？我不想只当个冲锋陷阵的将，还想纵览全局，成为一个能拨开迷雾，看清楚真相的帅。”
    “能想到帅和将的区别，勉勉强强的，也够资格当我学生了。”
    第22章 规矩
    月朋商务调查公司。
    “警察办案。”
    王功推开办公室门，出示警察证，冷着脸说道。
    第一间办公室陈设也简单，办公桌椅，外加一个书柜。守在这的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名叫付夜。
    付夜抬起眼皮看了王功一眼，“查监控还是搜房间，随意。”
    “你！”
    王功一抬手，被秦教授拉住，满是不解道：“秦教授。”
    “稍安勿躁。”
    秦教授笑着说道：“月朋商务调查公司的大名，如雷贯耳啊！我在省会时就经常听说，没有你们完成不了的委托。一直想来见识下，辩辩真假。”
    “当然是真的。”
    付夜说着话，望向王功。
    秦教授失笑道：“他查他的案，我是来维权的。”
    付夜挑眉，“维权？”
    秦教授一拍手，“对啊，李正义警官委托你们龙经理帮忙破案，可案子还没破，龙经理就跑了。”
    付夜面色不变，淡淡道：“配合警察破案是应该的，可没听说过谁反客为主，带着警察破案，你找错地方了吧。或者你让你口中的李正义警官过来，和龙宝晶当面对质。”
    秦教授点了点头，冲王功说道：“你留在这，拷贝最近半个月的监控视频。”
    付夜乐了，“我们公司的监控探头容量小，只能保存最近七天的视频，你要十五天的，没办法给你呀。”
    “那就麻烦你到局里去录个口供吧。”秦教授伸手虚指了指付夜，转身出门，推开第二间办公室，见到白扬，一句话没说，又去第三间办公室，空无一人。
    白扬走出门，叫道：“喂，你哪的啊？有没有礼貌，不会敲门吗！”
    秦教授横了他一眼，“龙宝晶在哪？”
    “你找我师父啊，她还没回来呢，要不你晚点再来？”
    白扬靠在门上，双手抱在一起，肆无忌惮的打量秦教授，呵呵冷笑道：“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的。脾气挺冲啊，连规矩都不懂？”
    秦教授皱眉，“什么规矩？”
    白扬乐了，“看来是个雏，我问你啊，你来这是想办什么事？”
    “委托你们侦破一桩杀人案，敢接吗？”秦教授跟着一笑，“你师父半途而废，你……怕是接都不敢接吧？”
    白扬捏着下巴想了想，说道：“非正常委托，晚上十一点过后来。不过你这个嘛，是特殊情况，进来吧。”
    白扬的办公室和他的人一样，时尚前卫，充斥着朋克气息，就连坐的凳子，也是酒瓶形状。
    进了办公室，他走到办公桌后拿起几瓶酒来互相掺和，说道：“我师父昨晚上回来过一趟，跟我交代完事情就走了，她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你问我没用。”
    “我只想知道，昨天她和李正义去了哪里，之后离开李正义，她一个人又去了哪里。”
    白扬将调好的酒水递给秦教授一杯，“李正义和她去见了白颜，从白颜口中得知，明山公园杀人案可能是由神组织做下。”
    “如果是神组织做的，不可能有任何线索留下。那是蓄意谋杀，目的是逼着我们去翻六年前的案子，让吴良受到惩罚。”
    秦教授咬牙说出这话。
    白扬愣了愣，再看秦教授脸上肌肉有着轻微抖动，很明显是在克制着情绪。
    他默了默，笑道：“谋杀不一定非得自己出手，为求保险，也可以请神组织嘛。至少目前为止，你们连凶手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白扬举杯示意，一饮而尽，“我可以帮你去找神组织，前提是你要对我发布委托，这是侦探社的规矩。”
    秦教授没急着回答，轻抿了一口酒，又点起烟来。
    他很轻易的就能看出白扬的私心，无非是不知道小笼包去向，但觉得跟神组织有关。又因为三月侦探社规矩，不能私自出去调查，才想着从他这要个正当借口。
    “秦教授，神组织有多么猖狂，你应该也见识过了，相信我，如果你去调查他们的话，下场不会太好。”白扬深深看了秦教授一眼，继续道：“我在这来说是个新人，有什么话说错了，你别介意。和明山公园杀人案有关的资料全部给我看一遍，我起码能给你一个交代。真正的凶手或许仍然逍遥法外，但我给你的‘凶手’，将这个案子压下去毫不费力。”
    秦教授呵了声，“案子破不破，对我影响不大，我只是单纯好奇凶手是谁。至于你，要是向我提供了神组织的可靠线索，我不介意给你酬劳，但不是委托完成之前，这是我的规矩。”
    如果白扬没有撒谎，那么最近两天李正义最重大的发现就是知道了神组织可能是明山公园杀人案的始作俑者。
    好巧不巧，秦教授对神组织也不是一无所知，甚至还有过几次交手。
    那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偏执、冷血、厌世……
    在秦教授的认知里，不排除明山公园杀人案有神组织参与的可能，但绝不会是神组织主导。
    因为神组织作案，不会留下任何线索，无论从哪个方向去查，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可明山公园案恰恰相反，单纯以目前案情进展来看，只要眼睛没瞎，百分之百能够确定，辛薇有重大嫌疑。
    难点也在这里，整个事件没有任何一个节点能和辛薇产生交集。
    她的杀人动机再是充足，警察拿不出实证来也没办法。
    秦教授困惑了，觉得他心里盘算的那几个人都有嫌疑，仔细想想，好像嫌疑又都不大。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刚出校门时的实习警察阶段。
    白扬看秦教授沉思，也不打扰，只是调着酒，等待答复。
    这种平静维持到王功赶来，才被打破。
    秦教授抬手推了推眼镜，说道：“小王，你带着白扬回去找卓局帮忙，调看案件卷宗。”
    “秦教授，那你呢？”王功看了白扬一眼，心里很不好受。
    为什么李正义和秦教授，不约而同的都要来找月朋商务调查公司帮忙。
    秦教授笑了声，抬起手看了下腕表时间，“我有点私事要做，晚点和你联系。”
    第23章 坐不住
    出了月朋商务调查公司就能看到明市鼓楼，附带着还有一个鼓楼广场。工作日里，广场显得很是冷清。
    关于空旷的地方有助于思考这事，秦教授深以为然，并且认为人思绪纷飞的时候，能感受到真正的自由。
    恶念在脑海里野蛮生长，有需要的话，就代入到凶手身份，去思考，去感受，去……与他同在。
    从辛薇给了吴良一张照片开始，到李正义受到袭击为止。
    这期间警方四下侦查，案件卷宗一页页叠高，看似正在接近凶手，实则缺少了一根能将所有事件串联起来的线。
    黄为民被刺杀，李正义被排除在案件之外，侦破案件的时间不可避免的要被延长。
    即将到来的专案组可不会把目光放在六年前，这不是凶手乐意看见的。
    “如果，或许，可能……这些词汇，都是不确定的意思。大胆假设，小心论证。为了不造成冤假错案，而不得不有的犹豫。”
    秦教授目光飘忽，背在身后的双手互相拍打着，轻声道：“但现在我确定你会出现，用某种办法，继续逼着我们去翻吴良的老底。”
    与此同时，在明市的另一端。
    小笼包横抱着辛薇，走向温泉池，“看不出来你这么小一个人，还挺重，平时都吃啥了。”
    温泉池水汽蒸腾，和吊灯光芒混在一起成朦胧光影，乱了人的心绪。
    辛薇又好气又好笑，不依道：“哪小了？你长得高就能乱说话呀。”
    “小不小的，白颜才知道。”
    小笼包闭起眼睛，“听说泡热水有益于跌打损伤的恢复，我就给你包了这最大最好的温泉套房。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辛薇眉毛一挑，顿了顿，说道：“从哪听说的偏方，瞎折腾，我脚没事，晚点送我回医院吧。”
    小笼包摇头，“不行，我钱都出了，你好歹也在这住上几天再说。”
    辛薇不吭声了，陪着小笼包在温泉池里呆了半个钟头，换完衣服，吃饭时又说道：“把韩丽叫过来吧，挺久没见她了。”
    小笼包点了点头表示答应，抿一口酒，吃一块面包，试探道：“韩丽交了个男朋友你知不知道？”
    辛薇皱了皱眉，这个她真不晓得。不禁问道：“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八卦了？”
    “我们朋友本来就不多，留在明市的更少，我全关注着呢。谁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小笼包指了指自己眼睛，笑着说道：“韩丽那个男朋友，说出来吓你一跳，你还记得吴善吗？”
    辛薇嚯地看向小笼包，叫道：“吴善是她男朋友？”
    小笼包脸上笑容更浓了，“干脆我让酒店准备一桌宴席，多喊些人来一起吃饭，热闹些。”
    小红花福利院屹立明市几十年，走出的孤儿不知凡几，最亮眼的莫过于江籁，其次便是辛薇。但这是因为他们生活在明市，更为人所熟知。
    在辛薇的记忆里，吴良打骂孤儿时，能劝住他的，除了陈清影还有吴善。
    吴善和其他孤儿没有什么分别，同吃同睡，后来被人看中想领养走，吴良不肯，才暴露了父子关系。
    那之后吴善离开福利院，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知道他和吴良不合，觉得吴良是他老子这件事，很丢人。
    时过境迁，吴善再没回小红花福利院看过一眼。
    “你看着办吧，我无所谓。”
    辛薇眼帘微垂，不敢和小笼包对视。
    ……
    前文曾说，秦教授和王功在小红花福利院走访调查了两天，在那得到的线索，和韩丽的男朋友吴善有关。
    那时候秦教授去找过韩丽，从韩丽口里得知，吴善在明市检察院工作，和她交往一年时间左右。
    聚少离多，但感情深厚，距离谈婚论嫁只差那么一层窗户纸。
    检察官和清洁工？
    秦教授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俩是怎么走到一块的，只能将其归功于爱情，总不能是吴善见色起意吧。
    秦教授再次和韩丽碰面的时候，就见韩丽背着个包，身旁还跟着小胖子吴善，像是要出远门。
    “吴善同志，您好，您好。”
    秦教授脸上堆笑，双手伸出去，给足了吴善面子。
    吴善瞅了秦教授两眼，认出人来后连忙回礼，叫道：“秦教授，我早就想去拜访您了，一直没去，怕耽误您的工作。”
    “哈哈哈，相请不如偶遇，这今天不是碰着了嘛。”
    秦教授看了韩丽一眼，好奇道：“你们这是……打算出远门？”
    韩丽摇了摇头，“我朋友她们在月亮山的温泉酒店度假，喊我过去一起。吴善是来送我的。”
    秦教授笑了声，“刚好我也打算去那边，能搭下你们的车吗？”
    “不太方……”
    “可以……”
    吴善和韩丽话说到一般，看向对方，都有些困惑不解。
    秦教授打了个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走吧。”
    上了车，吴善嘴角噙着笑，不时偏头看向韩丽，眼里温柔无限。
    许是因为车上还有秦教授在，韩丽有些心不在焉，痴痴望着窗外飞速退后的场景，心血来潮，冷不防问道：“秦教授，凶手找到了吗？”
    秦教授抬手揉着太阳穴，作苦恼状，“还没有呢。”
    “小丽，别打听这个。”
    吴善瞥了眼后视镜，继续道：“秦教授，抱歉了啊！小丽那天穿过凶手的羽绒服，心里的坎还没迈过去。”
    秦教授爽朗笑道：“没事。不涉及机密的情况下，我还挺喜欢和人谈案情的，不同看法不同结果嘛。好过你们眉来眼去，看得我这老头子心里酸溜溜的。”
    吴善乐呵呵道：“情难自禁，情难自禁。”
    “吴善，你身高得有一米八吧？当检察官可惜了，你该去当运动员，说不定还能拿个奖牌。”
    秦教授说着话，推了下眼镜，目光从吴善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掠过，心情沉重。
    吴善苦笑道：“哪有那么高，一米七五。嘿嘿，当运动员为国争光是挺不错，可惜我这人性子懒，不爱运动。”
    第24章 聚餐
    “喂您好，我是江籁。”
    “明山石温泉酒店，辛薇委托我邀请你来参加下午的聚餐。”
    小笼包挂断电话，似笑非笑道：“还有没有要邀请的人，没有的话，我就去让酒店安排宴会了。”
    “你看着安排吧，我休息一会儿”
    辛薇摇了摇头，偏头看向落地窗外。
    天地一片昏暗，寒风呼啸而过，景色好坏都被隐藏在风雪之中，看不真切。
    黄为民被枪杀，李正义出局。是辛薇始料未及的事情，她算漏了白颜，更没想到白颜居然会知道神组织的存在。
    省厅下派的专案组或许会看出案件另有隐情，但也仅此而已。要说正义感爆棚到把刘老实的死放一旁，转而去调查吴良的事，不现实。
    辛薇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可能”上，她必须得做点什么，让警方按照她布置的剧情去表演。
    尽管这会导致她的伪装不再完美，从而让自身陷入暴露的风险。
    时间一晃而过，最先到的是吴善和韩丽，还有不请自来的秦教授。
    他们三个人被酒店服务人员带到休息室等候，服务员上茶水点心时，秦教授问道：“辛小姐在哪？”
    服务员甜甜一笑，“辛小姐前两天脚受伤了，走路不方便，还请你们见谅。”
    秦教授追问，“她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严不严重？”
    “好像是三天前的事，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清楚。”服务员眼神里多了些戒备，转身离去。
    秦教授默了默，不着痕迹的扫了韩丽一眼，见到韩丽目光飘忽，双手握在一起，他心里顿时一惊。
    没过多久，江籁和万菲菲也到了，几人一碰面，都有些意外，互相打了个招呼做自我介绍。
    两杯茶喝完。
    最后一位客人也来了。
    居然是王功。
    秦教授气笑了，“小王，交给你的事办完了吗？”
    小王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都办完了，他不要我跟着。”
    “嗯，等下说。”
    这时服务员推门进来，不是先前那个。
    “辛小姐请你们过去。”
    路上。
    秦教授问道：“辛小姐这几天都住在你们酒店吗？”
    服务员礼貌一笑，“抱歉，这属于顾客私人信息，不方便透露。”
    秦教授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到了地方，入目所见先是一张屏风，进入里间，左手边有钢琴演奏，正中一座室内假山矗立。
    众人从右手边的石子路走过，到了大厅。
    早有一张圆桌摆放，花团锦簇，沉香萦绕，不像聚餐，倒像是品茗。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无缘无故的，花这么大开销请客吃饭，一般都是有事相商。
    不过话又说回来，秦教授几人来了也有将近一个钟头，全程都是服务员接待，要说辛薇好客，未免有些睁眼说瞎话。
    总之这顿饭，处处透露着反常。
    众人方才落座，小笼包横抱着辛薇到来，出场之古怪，令人哭笑不得。
    小笼包将辛薇放在主位上，擦了下并不存在的汗，冲服务员笑道：“可以上菜了。”
    辛薇环顾一着，眼神在秦教授身上停留片刻，紧接着若无其事的偏开目光，冲韩丽笑道：“要不是小笼包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你和吴善在一起了呢，待会儿可得罚你三杯。”
    吴善忙道：“是我的错，都没有请两位姐姐吃饭，尤其是辛姐姐，我们得有十几年没见过面了吧。”
    韩丽也不说话，看着吴善，一脸的幸福笑容。
    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边分发食物边说道：“这是今天上午在观山湖捕捉到的鱼王，净重八斤三两，我们采取的烹饪方式是……”
    众人尝完，说了几句客气话，心思各不一样，能肯定的是都不在吃饭这件事上。
    服务员自觉没趣，退下了。
    许是气氛太过压抑，万菲菲提议道：“不如我们来玩行酒令吧？”
    辛薇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摇摇头，冲江籁说道：“明山公园那个案子到了现在，也差不多进入收尾阶段了，吴良被起诉的话，你还会为他做辩护吗？”
    “辛律师怎么知道案子快收尾了？”秦教授插了句话，朝王功瞪去一眼。
    王功大感委屈，“我们负责侦破案件和搜集证据。起诉与否，是检察院的事。”
    吴善哈哈一笑，打岔道：“案子再多疑点，也只是猜测，猜测是做不得数的。只谈明山公园案的话，以目前收集到的证据，起诉吴良完全可行。说句不该说的，只要案子进入法庭审判流程，吴良逃不过一个公道，趁早把案子办完，也能让明市的老百姓们过个好年嘛。”
    江籁不置可否的笑笑，“证据虽然多，可据我所知，能给吴院长定罪的直接证据是一样也没有。换句话说，他不是杀人凶手，起诉他什么？”
    秦教授问：“江律师怎么知道我们没有直接证据？”
    江籁愣了下，失笑道：“吴良被关进拘留所后，依照法律法规，我身为他的律师，是有权和他见面的。”
    “他还处在接受调查阶段，就跟律师碰面？先不提这合不合规。江律师，你也太担心吴良了吧，很难让人相信这之间没有猫腻啊！”
    秦教授说完，低头舀了一勺鱼汤轻轻吹动，看不出他脸色好坏。
    辛薇笑，“这位是秦教授吧，您的论文可是我最喜欢的读物，尤其是那篇‘当我犯罪时我在想什么’，每次读都能给人不一样的感受。”
    王功有些意外道：“秦教授这么有名吗？我怎么不知道。”
    “孤陋寡闻。”秦教授没好气的拍了王功后脑勺一下，看向辛薇，微笑道：“要想抓住罪犯，就得知道罪犯为什么犯罪，想达成什么目的，犯罪后会有什么举动。”
    前文曾经说过，任谁只要参与进案件调查里，都能看出来辛薇嫌疑最大，可深入调查后，又会发现辛薇和案件毫无关联。
    带着手套触摸罪恶，是不会有痕迹留下的，除非手露出来。
    辛薇比谁都懂这个道理，闻言心中百感交集，叹了声，“就算吴良被人陷害，他也一点不冤。”
    第25章 饭局
    都说宴无好宴，三言两语过后，这酒桌伊然变成了辛薇的谈判桌。
    可谈判，是需要有筹码的。
    秦教授切了片海胆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缓缓说道：“辛律师对吴良成见很深啊！嘿嘿，你是要揭发吴良吗？走一遍举报流程的话，可能吴良都被判入狱了，到时候把他提出来再审一遍？退一步讲，今天这算私人聚会吧。聊公务……嗯，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合适。总之你们几个律师，还有侦探，堂而皇之的聊这些东西，难免有些逾矩。”
    辛薇笑着摇头，“秦教授初来乍到，可能对我们明市的公检法系统有误解，换作别的案子，那是你们内部的事，犯不着像我们今天这样，律师、侦探、检察官，还有你们警察都坐到一起来谈。吴良在明市，属驴粪蛋子的，表面光。在场除了您和王警官，谁跟他没仇啊？不说别的，光说当年白颜，手上的证据判吴良死刑都绰绰有余，可他宁愿选择法外执法，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吴良的命。这不值得让人深思吗？虽说今天我主要是请吴检察官吃饭，但您能来，我由衷感到庆幸。案发这么多天，只有你没死抓着吴院长不放，而是去探究凶手背后的意图……调查六年前的案子。”
    “六年前的案子早就有了定论，证据链完善，任谁也挑不出刺来，如果凶手的目的是要给白颜翻案呢？算什么，儿戏吗？”万菲菲冷笑不已，恶狠狠的瞪了辛薇一眼，就差把“凶手”说成“你”了。
    众人都愣了愣，转念一想，便知道万菲菲意有所指。
    辛薇看了默不作声的江籁一眼，答道：“凶手的目标是吴良，这毋庸置疑，甚至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要向吴良报仇的意思，不然死的不会是刘老实。他是要用悬案逼迫警察去调查吴良，如果警察如他所愿，他投案自首，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如果逆了他的意思……悬案不会是一件，人人自危也不是危言耸听。吴良逍遥法外太久了，受害者沉默太久，愤怒积压的更久，才有明山公园案的发生。凶手愤怒的，是民不举官不究这件事。民不举官不究，某种意义上来说，何尝不是法治社会的悲哀！”
    王功疑惑道：“辛律师，你是建议我们顺着凶手的想法去做吗？这也只是你的猜测，如果你猜错了……”
    “我不会猜错。”辛薇打断他的话语，直视秦教授双眼，“其实猜没猜错不重要，你说呢，秦教授。”
    秦教授点了点头，“确实，凶手能隐藏住自己一次，也能隐藏住两次。要是不顺着他的意思去做，又得死一个刘老实了。那时候我们更容易看清他的面目，但没必要，代价太大。”
    吴善端起酒来，笑道：“来来来，再不喝酒，菜都要凉了。吃饱了才有力气谈事情嘛。”
    酒到杯干。
    江籁奇怪道：“你也觉得凶手是为六年前的案子来的？”
    他真正想问的，是吴善为什么也想把吴良往死路上逼。
    众人都有这个好奇心，可谁也不方便问。
    吴善爽朗一笑道：“窥一斑而知全豹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囿于眼界见识，和社会，尤其是和司法，有着一种不自觉的距离感。偶然看新闻读报纸，见着案情通报，谁落马了，谁被抓了，都觉得挺突然的，心里会问：怎么以前没见抓呢？他得罪人了？他被举报了？是不是又要严打了？你们可能不知道，老百姓潜意识里觉得我们公检法是无所不能的，有坏官没落马，有坏人没被抓，都认为是我们不作为的结果。好像只要我们愿意，就能将世界上的坏人一个不落的全抓起来一样。这种误解，还真是让人又可气又高兴。”
    “看来今天这顿酒，我算是来对了。既然你们都觉得查明山公园案的同时，应该连吴良一起查，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有证据的话，拿出来吧。”
    秦教授目光掠过每一个人，在小笼包身上停下，“你有没有证据？”
    小笼包把酒杯放下，“证据的话，本来有一张照片的，但被吴良烧了。”
    “那张相片谁给吴良的？”
    秦教授问着话，看向辛薇。
    辛薇笑而不语。
    江籁欲言又止，想到辛薇给吴良的那张相片，以及他对黄为民撒谎第二张相片是在明山公园捡到的事情，连忙眉眼一低。
    第三张照片为众人所知，六年前那个女童失踪案背后的隐情，同样在明市掀起轩然大波。
    而秦教授和王功知道的要多一些，第三张相片，最重要的目的是搞臭李正义名声，让李正义不能继续侦查明山公园案。
    要是搞清楚了三张相片的来龙去脉，凶手是谁，也就不难推断了。
    小笼包眯了眯眼睛，打量众人神情，忽地“哎呀”大叫一声，将众人惊醒。
    只有江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露了破绽。
    恰好被秦教授看在眼里。
    “江律师，你交给黄队的那张相片是从哪来的？”
    江籁轻笑了一声，没急着回答，从裤兜里摸出包烟来抽。
    实际上他吓得都要尿裤子了，不管是实话实说，还是把冲黄为民说的那些托辞重复一遍，都得被人怀疑。
    其实第一、二张相片，第一次出现都是在辛薇手上，可辛薇不吭声，想必早有打算。
    江籁无奈，只能把当初和黄为民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冷着张脸，不敢看辛薇。
    “凶手要暗示警方，没必要转这么一手吧。这也就是被你捡到了，要是被别人捡到，指不定丢哪去了呢。”辛薇呵呵笑了声，忽叫道：“吴良手上那张，我给的。是六年前，我从白颜手上得来的。”
    秦教授横了江籁一眼，心里涌起无限怀疑，只是不方便在这说。见时间也不早了，站起身道：“江律师，辛律师，麻烦你们跟我走一趟，我需要了解点情况。”
    “乐意效劳。”
    辛薇看向小笼包，笑容里带着一丝得逞。
    第26章 图穷匕见
    酒席结束，人各自散去。
    秦教授带着江籁和辛薇回到明市市中心，找了家茶楼坐下，泡一壶茶，添上三杯。笑道：“辛律师都六年没在明市接过业务了，还能和吴检察官保持住联系，不容易啊。”
    “那是因为我跟他打小认识，要说我在职场上结交的朋友，是一个都没了。”辛薇笑了声，问道：“秦教授请我们来这里，想问我们什么？”
    秦教授端起茶来吹了吹热气，沉声道：“明山公园案的始作俑者，是谁？”
    辛薇和江籁面面相觑，又看向秦教授，不可思议道：“秦教授你喝醉了吧，我们怎么知道谁是凶手。”
    “其实没来明市之前我就一直在想，凶手做下明山公园案，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单纯为了泄愤，没必要弄出那么个鱼线网来掩人耳目。如果是栽赃陷害吴良，也不太像。吴良六十岁了，坐牢能坐几年，进去了也只是换个生活环境。即便把他从前那些破事全加上，无非是把刑期延长，想不通啊。”
    “秦教授是在好奇凶手为什么不干脆把吴良杀了？”
    “辛律师，我可没这么说。”
    “我又不是凶手，没法跟你聊这个。你还不如多跟江律师谈谈，毕竟他手上相片不清不楚的，谁知道是不是捡的。”
    江籁手一哆嗦，差点把茶杯摔地上，强颜欢笑道：“薇薇，你这玩笑开的太过了。你不是也有一张相片嘛，还给了吴良。”
    辛薇“哦”了声，“像那种相片白颜随时能拿出几十张来，只可惜，投告无门啊！”
    秦教授心中暗骂一声“狡猾”，话锋一转，冲江籁说道：“江律师，你那张相片，也是白颜给的？”
    辛薇插话道，“明山公园说大不大，说小，警方也来回搜查了好几遍。怎么就瓦片下一张相片，还得江律师去了才有。”
    江籁只觉得头重脚轻，好悬没一头栽倒，闻言猛地一拍桌子，叫道：“辛薇，那张相片明明是你给我的，你胡说八道什么？”
    辛薇面无表情道：“我在哪给你的？谁能证明？泼脏水也不是这么个泼法。跟警察说是捡的，解释不通了又说我给的。你啊你，红口白牙的，嘴里还有没有真话了？”
    秦教授拍了拍手，“江律师，看来我们得换个地方喝茶了。”
    “这就走了？”
    辛薇略有些诧异，在她的计划里，如何栽赃江籁可是个难题。
    秦教授起身离桌，背对着辛薇说道：“你要是想将吴良绳之以法。还得多费点心思，去找证据。光凭几张相片，不能给他入罪。千万别觉得专案组会吃饱了撑的去调查吴良的陈年旧账，限时破案听过没？”
    秦教授和江籁离开好一阵了，辛薇还没回过神来。
    她突然有些迷惘，不知道这几天来做的事意义在哪。
    没回来前一切都设想的很好，可回来后，即便事事顺利，还是觉得差了点意思。
    直到刚才听秦教授说，才知道心里那股子不对劲来自哪里。
    吴良显然不怕坐牢，那么把他送进监狱，也就不算惩罚了。
    辛薇叹了声，有些意兴阑珊，律师的战争应该发生在法庭上，而不是私下里，只可惜时不我待。
    大仇得报之后，又该干些什么呢？
    辛薇不自知的笑了起来，脑海里浮现白颜的模样，就不知真到那天，她和白颜还能不能再见。
    ……
    等在车里的王功见秦教授带着江籁过来，好奇道：“江律师，你和我们不顺路吧？”
    说着话的功夫，秦教授和江籁先后上了车。秦教授没好气道：“开你的车，哪来这么多问题。”
    江籁如坐针毡，几次欲言又止，说不出口。心像是月亮湾喷泉广场的鸽子，在没有监控的自由地带肆意飞腾，却怎么也飞不出去。
    秦教授眼角余光看到江籁神情，轻声问了句，“相片是辛薇给你的？”
    “是。”江籁回答的很艰难。
    “先不谈这个，你把相片交给黄为民时，为什么要说是你捡的？你仔细想想该怎么向我解释这件事吧。”
    其实秦教授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他不得不顺着辛薇的意思去做。
    并不是辛薇手段有多高明，恰恰相反，辛薇手段拙劣的能让人一眼怀疑到她身上。
    唯独对警方破案来说最重要的实证，一样也没留下。
    仿佛一切又回到原点，不能将明山公园案查清楚，就无法证明凶手身份。
    秦教授偏头看向江籁，说道：“你和辛薇是什么关系，能说说么？”
    从前的事，江籁长话短说，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无巨细。
    等他把话说完，车也开到了公安局门口。
    “秦教授，到了。”王功说。
    秦教授闭眼沉思良久，说道：“江律师，下车吧，不要离开明市，哪天找到了凶手，你才算是恢复了清白。”
    王功嚯地转过身子，“秦教授！”
    秦教授摆摆手，“走，别等我改变主意。”
    等江籁离开，王功着急道：“秦教授，他撒谎骗警察，你怎么问都不问就把他给放了？”
    秦教授推了推眼镜，笑道：“除了这个，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王功微微一怔，反应过来这是秦教授在考校他，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沉默良久，道：“结合事态前后发展变化来看，问题还是出现在江籁的身上。依着他从前的性子，早就上蹿下跳的要捞吴良出去了，可这次吴良沾上人命官司，他不仅躲着远远的，还要落井下石。再说辛律师这事，江籁说的是真的又怎么样？为什么要骗我师父，难道他还想让我们去怀疑辛薇吗？”
    秦教授哈哈大笑，伸手在王功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说的不错，我再问你，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明山公园案有上头派下来的专案组负责，不用我们操心。”王功打一个响指，叫道：“我们去把吴良查个底朝天，说不定啊，还能顺手破了明山公园案。”
    第27章 吴善的嫌疑
    “你说的没错，但这是明天的事，而且少不得辛薇的帮忙。至于现在，我得去吃饭睡觉。”
    秦教授忍俊不禁，恍惚间面容竟浮现一抹慈祥。
    王功似懂非懂，只能照办，毕竟破案是第一紧要的事情。求教的事，等秦教授闲下来后不迟。
    翌日。
    秦教授和王功到明山石温泉酒店找辛薇，却被小笼包告知辛薇昨晚没有回来。
    “难道她畏罪潜逃了？”
    王功摸了摸下巴，看向小笼包，思索不断。
    秦教授脸上一点意外神情没有，问也不问辛薇去向，冲小笼包说道：“要是明山公园案委托你们公司去处理，有把握吗？”
    “什么意思？”小笼包面露不解神色。
    “你先回答我。”
    “只要是月朋商务调查公司接受的委托，就没有完成不了的。”
    “加个期限呢。”
    “一样，但这个案子我不感兴趣。”
    “可你徒弟白扬已经把案子接了。”秦教授见到小笼包如同吃了个苍蝇一样的神情，不禁哈哈大笑两声，“龙经理，看来我有幸见识一下你的破案手段了。”
    说推理手段，万变不离其宗，都是依靠侦查过程中发现的线索来推断真相。方式方法的不同，又大体分为三类。
    李正义善用枚举法，秦教授喜欢演绎法。小笼包常用的是类比推理。说不上哪种方法更好，各有千秋。
    明山公园案显然适用演绎法，从事态发展的必然性，推断出唯一的那个可能。
    凶手就在身边。
    这是秦教授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是不能确定是谁，即便知道了，怕也是不能证明“他”的罪行。
    因为他不能确定案子影响形成的结果是巧合还是必然。
    “凶手是在知道吴良约刘老实到明山公园的前提下作案，只有这样，才能让吴良有嫌疑。”
    小笼包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不是从吴良和李正义那泄露的，那么就是刘老实那。”
    去往刘老实家的路上，王功说道：“案发后就有人到刘老实家问询，接受问询的是他老婆。刘老实案发前一天出门，说是去跟朋友吃饭，回家后就和他老婆说案发当天要去明山公园。他老婆只知道这么多。”
    刘老实的老婆在家当家庭主妇，个子不高，看着面善。常年不出门，肤色泛着不健康的白。这里称她为刘太太。
    “嫂子，不用这么客气，您也坐。”秦教授放下手里的茶，转而去接刘太太手上端着的糕点，“我们来就是问您点事，几句话的功夫就走。”
    刘太太坐了下来，手摸着膝盖，“跟我有什么好说的呀，现在外面都在传是吴良杀了老刘。我去公安局问，他们翻来覆去的就是说还在调查中。事情也过去好几天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调查清楚啊？”
    小笼包可没功夫玩婉转，直截了当道：“您先生，就是刘老实，他去明山公园的前几天都在做些什么，有没有人到过家里。”
    刘太太低着头不说话，好半晌，有些不确定道：“那阵子吴良在闹官司，他跟着江籁在跑关系，经常去找检察院一个叫，叫吴善的人来着。”
    秦教授和王功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刘太太没演戏的话，不知道吴善和吴良的关系。但刘老实肯定知道，不然不会去走吴善的路子。
    小笼包追问道：“那阵子刘老实都在忙着帮吴良摆脱官司，没干别的了？你好好想想。”
    刘太太想了想，忽一拍大腿，叫道：“我想起来了，吴善有一次到家里来找老刘。”
    秦教授连忙追问，“你还记得是哪天吗？”
    “我想想……是19号还是20号来着，大概是吃晚饭的时间，那时候我刚好出门买点调料，等我回来，吴善已经走了。”刘太太说完话，见秦教授几人面色沉重。她反而宽慰道：“你们别瞎想，吴善可是检察官，和我家老刘又是朋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不会害我家老刘。”
    小笼包问道：“老刘死后，吴善来过家里吗？”
    刘太太笑不出来了，“可能他忙吧。”
    ……
    回程。
    小笼包见秦教授老神在在的模样，心里恨死了白扬。
    要不是白扬把案子接了，她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总不能看着三月侦探社的招牌被白扬给搞砸了。
    “难搞，我们怎么查吴善那两天的动向，要是直接把他喊局里审，检察院那边还不得翻天了。”王功狠狠抓了抓头发，一脸的不爽。
    人家查案都是顺藤摸瓜，到他这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串串的都是麻烦。
    “蠢货！”小笼包呵了一声。
    不等王功发作，秦教授叫了声，“都少说两句！”
    “问韩丽也是一样的，把她带局里，吴善不请自来。”
    ……
    韩丽被带到公安局，吴善那边也没动静。
    过了一天一夜，到腊月十五这天晚上，秦教授才等来了吴善。
    他把吴善带进一间小会议室，两个人面对面坐下。
    “秦教授，请问高组在哪？”
    “你是为了韩丽来的吧，别急，我有几个问题问问你。”
    吴善眼神里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些惘然，好半晌，哭笑不得道：“秦教授，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秦教授眨了眨眼睛，试图看清吴善的每一个面部表情，问道：“19号那天晚上你去找刘老实做什么？”
    吴善腼腆一笑，“那天……怎么说呢，他觉得吴良上一个官司能够脱身，有我的帮助。那天他是请我到他家吃饭的，我不好拒绝，过去和他谈了几句，拗不过他，收了他一瓶酒。酒我还放在家里。”
    秦教授又问，“你今天白天在哪？”
    吴善眼里划过一抹意外，立刻消失不见，但还是被秦教授给捕捉到。
    “上班时忽然肚子有点不舒服，请了一天假，在家休息呢。”
    “没去医院吗？”
    “不需要去，老毛病了，肠胃不好，多注意休息就行。”
    秦教授长长呼出一口气，“明市只有三间店在卖企鹅牌的羽绒服，买XXL码的不多，听说你有一件？”
    第28章 接近
    吴善矢口否认道：“秦教授，我胖归胖，但不肥，要买羽绒服也不至于买这么大的吧。你这话说的我都要怀疑人生了。”
    秦教授强压着怒气，叫道：“吴善，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吴善笑容一敛，手摊在桌上，“秦教授，你这话，我听不懂。”
    “呵，亏你还是个检察官。”
    秦教授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失望，说道：“白天我看了整整一天和明山公园案有关的资料，你以为你跟辛薇那个丫头做的案子天衣无缝么？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更何况是犯罪，想要完全不留痕迹，那是不可能的。”
    吴善不承认不否认，点起一支烟，“继续说。”
    秦教授呵呵道：“我来帮你回忆回忆。”
    秦教授眼中的明山公园案：
    辛薇回到明市，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找吴良报仇，给了吴良有关当年那桩“女童失踪案”的相片。
    吴良慌了，去找失踪案的知情人员——李正义和刘老实，商量该怎么应对辛薇。这在辛薇预料之中。
    当天夜里，吴善拜访刘老实，得知了刘老实第二天会去明山公园。这次拜访，吴善肯定跟刘老实说了什么，应该是劝刘老实明哲保身，不要和吴良牵扯太深。这也就能解释，刘老实为何要凌晨天没亮出发，一路上还避着监控。
    从尸检报告来看，刘老实体内有大量镇定剂残留，体表没发现针孔痕迹，也可能针孔是在碎尸断裂部位。由此可见，守候在明山公园的吴善，将刘老实骗进松树林前，先令刘老实喝了药，或是直接用某种手段致使刘老实陷入深度昏迷状态。
    松树林中，树木和树木之间，早就挂好了缆绳之类的东西，方便吴善不留痕迹的移动，将刘老实丢在杀人机器上。
    至于鱼线网，从高度来看，大概率是辛薇布置的，目的是误导警方。
    吴善做完案后，从隔离墙爬出明山公园，由探头坏掉的元齐路换装逃离。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吴善能避开监控，离不开韩丽的帮助。
    韩丽家，就是元齐路的早餐店。
    吴善作案时韩丽肯定在帮吴善的忙，但韩丽不晓得吴善和辛薇的计划，才露了破绽。
    而报案的那个清洁工，是穿着韩丽清洁工工衣的辛薇。
    ……
    啪！啪！啪！
    吴善鼓掌，啧啧说道：“秦教授，你这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些，你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
    吴善起身转了个圈，环顾了这会议室一遍，乐呵呵道：“秦教授，喊你教授是对你客气。私下里，谁不拿你当妄想狂？证据没有两样，张嘴瞎咧咧一通就将案件定性，真这么有本事，省厅怎么不请你去当厅长呢。”
    “吴善，都到了这里你还敢嘴硬，你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秦教授想留我过夜？”
    吴善重新坐下，点一支烟，也给秦教授散一支。
    烟才抽两口。
    王功推门进来，“秦教授，陆检察长打电话让我们送吴善回去。”
    秦教授皱起眉头，“告诉他，吴善不在我们这！”
    王功苦笑道：“陆检察长先打的电话到门卫那，知道吴善在这。”
    秦教授还想说什么，专案组组长高小屏打电话过来。
    “秦教授，吴善是不是在您那？刚陆检察长打来电话……”
    良久，秦教授叹了声，“我知道了。”
    吴善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里信号栏那的X无声发笑，等会议室安静下来，一脸遗憾道：“秦教授，看来你泡的茶，我是无福消受了。”
    王功气得牙关紧咬，握拳挥向吴善脸上。
    ……
    月亮湾，喷泉广场。
    人群逐渐散去，白天里在这嬉戏的鸽子也不知所踪。
    辛薇裹了裹身上衣服，朝着明光酒店方向一瘸一拐走去。
    “天气这么冷就少出点门，你也不怕冻着。”
    辛薇转过身，苦涩一笑道：“你老跟着我做什么，回你公司去。”
    小笼包双手一摊，“我也想啊，可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小笼包走向辛薇，十分强硬的将辛薇横抱起来，朝着她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辛薇不反抗，也不跟小笼包说话，随她到了月朋商务调查公司，才哭笑不得道：“你是有多舍不得我，一定要把我留在身边。”
    “亏你还笑得出，你已经暴露了。”小笼包往热水壶里灌水，酸溜溜道：“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白颜吧。”
    辛薇冷笑道：“好意思拿白颜说事，当年你怎么不去救他。现在在这跟我假惺惺的，记起来白颜是你们公司的人了？”
    “你哪来这么大脾气，不识好人心。”小笼包把灯关掉，拿着手机点了下，墙上出现投影，是明市市区地图。
    “前天让你在明山石温泉酒店住一晚你都不肯，我就猜你肯定有别的事。”小笼包走到投影前，手指着月亮湾，“谁知道你回了酒店，那时候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你能和明山公园案完美切割。”
    辛薇看着小笼包手指在地图上连点几下，不由得赞叹道：“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月亮湾临近秀江，和小红花福利院、明山公园呈个直角三角形。
    以小笼包的目光来看，只要事先踩好点，记清楚了街道探头位置，在这三个地方来往，是可以完全避开监控的。
    辛薇的破绽是进出住处，难免要被酒店监控拍到。
    可她入住的是明光酒店。
    明光酒店有个特点，会设置一到两个安全通道，没有监控那种。又凭借着连锁酒店的统一管理特性，搞了个偷税漏税的法子。
    那就是不同的明光酒店，相同的房间号，只有一条入住信息。
    当然，这肯定不是向所有客人提供的服务。
    小笼包把这些说出来，斩钉截铁道：“顺着我说的这些去查明光酒店，能抓到你的尾巴吗？”
    “能。”辛薇一副认命神情，叹道：“你把这些说给警察，我顶多被带去接受审查，但你们仍旧不会知道凶手是谁。”
    小笼包感慨道：“是啊，做个天衣无缝的案子，对你来说并不算困难。”
    第29章 传闻
    要说秦教授和小笼包为什么都找到了“凶手”，还得把事情说回白天。
    天还没完全亮，秦教授领着王功出门，到元齐路把韩丽带回局里寻了间空房关着。
    紧接着秦教授和王功兵分两路，让王功去调取吴善档案，他到小红花福利院问白扬进展。
    自打看完明山公园案卷宗之后，白扬就一直待在小红花福利院附近，走访调查，用侦探的手段，理顺了当年福利院孤儿的人物关系，知道了那些半真半假的恩怨。
    “就在这说吧。”秦教授散根烟给白扬，打开车顶天窗，“我也有些想法，你先说，我们互相印证。”
    “首先说几个人名给你听，白颜、辛薇、江籁、吴善、韩丽，这几个人曾经都是‘孤儿’，其中只有韩丽是真正意义上在福利院长大的。”白扬摸出煤油打火机来随手一甩，将烟点燃，继续说道：“第二张相片里的女孩，应该就是韩丽。韩丽这个人，你别看她挺正常的，她有过抑郁史。我找到了她的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她有人格分裂倾向。”
    秦教授顿感吃惊，“人格分裂？这……你还是先说案子吧。”
    白扬抿唇一笑，“我现在说的就是案子，我们必须知道凶手是单纯的泄愤，还是带有目的。如果是前者，那么调查重心应该放在刘老实身上。如果是后者，那么在凶手眼中，恨吴良要多过刘老实。”
    “不对呀！”秦教授有些困惑道：“刘老实这个人独来独往的，和自己老婆都不怎么亲近，他的事情很难查，你能从他身上查到线索？”
    白扬哼了一声，“没查到我说这干嘛，小红花福利院里，工作时间长的人可是不少。我出个几万块，谁说得好，当场就能拿走一万，你说这话好不好问。”
    秦教授都给气乐了，心想这白扬还真得当侦探，要去做警察，分分钟就得将局里资金搬空。他推了推眼镜，追问道：“路子真够野的，你都问出些什么来了？”
    “那可多了，先不论真假，我说出来，可能你都会想把刘老实杀掉。”白扬偏头看向秦教授，递去一支烟。
    秦教授不接，“别卖关子，快说。”
    白扬把烟塞自己嘴里，点燃深吸了一口，“刘老实明面上是福利院医务部主任，其实就是福利院驻院医生。试问有哪个病人会对医生有防备呢？更何况福利院还全都是些孩子。据我所知，吴良在福利院为所欲为，最大的帮凶就是刘老实。这件事能被我知道，还得说回刘老实和吴良的一次不愉快。那次不愉快，又能给我们这次案子提供思路。”
    “让我猜猜，他们之间发生不愉快，是因为韩丽？”秦教授一脸感慨，似笑非笑，呵呵道：“还真是狼狈为奸啊！”
    “谁说不是呢，算算时间，都快有十八年了。福利院的员工告诉我的是传闻，还各不一样。我琢磨了下，说的肯定不完全准确，但应该也差不了多少。韩丽这人小时候发育的早，看着要比同龄人大好几岁，为人十分腼腆，跟辛薇要好，男生里，最喜欢和吴善玩。”
    “十八年前，吴善才十岁吧？”秦教授取下眼镜，捏着眉心道：“让我缓缓。”
    白扬正说的来劲呢，闻言不禁失笑道：“秦教授，韩丽也有杀人嫌疑，对罪犯产生同情心，不太好。”
    秦教授跟着笑，“我是听到这种事，气的肝疼，你继续说。”
    “吴良早就看上了韩丽，一直没有太好的机会，没办法，去找刘老实帮忙。在我看来，他和刘老实也不就是共同犯罪，平时应该是各玩各的。”白扬敲了敲秦教授脸色，咳嗽一声，继续道：“一次韩丽去医务室打针，正好是刘老实当班，那天医务室门关了一个多钟头。有人看到吴良也进去了。这事是福利院现在看储物室的大妈告诉我的，我问的时候她还赌咒发誓说她看见了，生怕我不信。”
    “是看这次事情太大，觉得吴良逃不过去了吧。”
    “你觉得他能逃过去？”
    “我拿我这条命担保，他逃不过去。”
    白扬哈哈一笑，“那次医务室的事情过后，韩丽经常一个人待着，神情恍惚，期间有人想领养她，人一来就吓得蹲地上缩成一团。吴善看出不对劲，当场安慰韩丽，反而被人家看上了，要领养他。这才爆出跟吴良的父子关系。”
    那次事情过后，吴善离开福利院，没多久就传出和吴良不和的消息，成了个小太岁。
    十八年后，他和韩丽成为恋人。
    前后联系起来，是怎样一份深情。
    这之间不为人知的故事，是积压起来的怨恨，怨恨像野草，任凭野火燃烧，风一吹，再度席卷。
    久久无言，秦教授看向白扬，“没了？”
    白扬诧异道：“这还不够吗？”
    秦教授反问道：“吴善和吴良可是父子。”
    “呵，是不是父子还两说呢。”
    白扬一脸认真道：“福利院还有一个传闻，吴善是陈清影的孩子。”
    “陈清影？”秦教授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你还有什么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白扬赔笑道：“是我没说清楚，陈清影早年未婚先孕过，那个年代您也知道，她不方便养，把孩子送吴良了。这也是传闻，福利院那些老人都说不出个前因后果。不过，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秦教授喟然长叹一声，“吴良今年六十岁，在福利院任职起码二十年往上。这二十年来，他毁了多少孩子啊！”
    白扬张了张嘴，深呼吸一下，说道：“秦教授，有句话不该我说，但我不说出来，心里不痛快。”
    “说吧，大侦探。”秦教授见白扬同仇敌忾的模样，心中大为欣赏。
    白扬一字一顿道：“有传言，陆检察长想招吴善当女婿。这样一个人，如果明山公园案真是他做的，你敢抓他吗？”
    第30章 喋血观音
    将吴善胖揍一顿，气是出了不少，可也无济于事，还是得将人放走。
    王功被记大过处分，能预见检察院发来的谴责更令人惶恐。
    但这些都不是秦教授现在有心思去管的，他和吴善见面，已经打草惊蛇。
    本就不富裕的时间愈加短缺。
    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人的时间都变得紧迫起来。
    因祸得福，王功将吴善打的鼻血直流，让秦教授有了比对材料。
    “比对成功又能怎么样？”
    法医张平接过血液样本，走向实验台，郁闷道：“案发现场也能算是公共场合，枯枝树叶那么多，到时候吴善说他去那玩时摔了一跤，不什么事都没有。”
    秦教授嘿了声，“照你这个说法，能言善辩的人岂不是都能逍遥法外了，赶紧去忙吧。老黄已经牺牲了，老李还在呢，早一天抓到凶手，也能让他早点出来。”
    张平头也不回道：“晚上来拿结果。”
    秦教授催促道：“不能快点？你把别的工作往后推推。”
    张平气笑了，“你要是昨晚打完人就把血送过来，现在检验报告你都能背下咯。”
    “得，您忙，我先走。”
    秦教授连忙摆手，不愿谈论这个。
    出了门，秦教授摇摇头叹一声，到停车场要了辆警车，开去吴善家赔礼道歉，希望吴善能够看在他的面子上谅解王功。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
    三月侦探社。
    辛薇一夜无眠，吃早餐时实在忍受不住，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连个早餐都不让人家安心吃。”小笼包撇了撇嘴，把碗碟一放，拍拍手，“刚白扬向我汇报了他的侦查情况，他发现了第二张相片里的小女孩是韩丽。韩丽的男朋友，吴善有着重大作案嫌疑。还发现了，吴善有可能是陈清影的儿子。”
    辛薇心里先是一惊，然后又泛起浓浓的不解来，破案厉害的人，作案也更完美。
    白颜当年能加入三月侦探社，能力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怎么会蠢到提着刀子直接去杀吴良，可笑的是还没杀成，分分钟被警察拿下。
    白扬的侦案能力，令她越发看不清当年的事了。
    小笼包笑着继续说道：“早在前天，韩丽就被抓到了公安局，而吴善昨晚也去了。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晚上，你猜他们能不能扛住？”
    辛薇苦笑摇头，“你也不用翻来覆去的吓唬我，你想听什么，我可以说给你听，只是听完后你又能怎么样呢。我所做的，不过是给了吴良一张照片，这也犯法么？”
    也许每一个侦探都有想过，自己会不会碰上无法破解的悬案。
    如果碰上了，又会是个什么案子。
    现在小笼包就有这种感觉，悬案是一个圈，走到终点发现是起点，回到起点，又产生一种看到终点的错觉。
    小笼包咧嘴嘻嘻一笑，翻了个白眼说道：“总之我不能再让你错下去，也不能让你被警察抓走。”
    辛薇“噗”的一笑，若有深意道：“你们老大那么凶，你不怕她收拾你？”
    “她出远门去了，明年才回来。公司里就剩下付夜那个老头子，还管不了我，我怕个什么鬼。”小笼包哼了声，反应过来被辛薇诈了话，不禁哈哈笑道：“你啊，总让我想起白颜来。瞧把你给能的，难道你以为我老大不在，三月侦探社就成了摆设？”
    辛薇摇头一笑，“我可没这么说，只是希望你们不要掺和明山公园案。小笼包，你盯着我没用，我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想到白扬那个愣头青一头扎进案子，和神组织从前带来的阴影。
    小笼包不禁面色大变道：“你究竟在跟谁合作？我让白扬今天去吴善家里搜查，他可是白颜的亲堂弟。如果吴善是神组织的人，白扬肯定活不了！”
    辛薇闻言也不想再隐瞒，可当年白颜的事太过蹊跷，她实在是没有相信的勇气了。
    小笼包见辛薇低头不语，连说了几个“好”字，“要是白扬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跟白颜交代。”
    “吴善的确是神组织的人。”
    辛薇说完话，伏在桌上泣不成声。
    前文曾经说过，三月侦探社和神组织是死敌，向来水火不容。
    而白颜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是三月侦探社的核心人员，也对神组织有着切齿痛恨。
    不管辛薇是绝口不提将白扬害死，还是暴露勾结神组织的事实，都免不了被白颜责怪。
    怎能不伤心落泪。
    与此同时，吴善在南城的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有人在家吗？”
    白扬堂而皇之的走到吴善家门口，手放在门锁处用力敲了敲，没人答应。
    他手上变戏法般倏地出现一根铁丝，捅进锁孔里摇了几下，“哒”的一声大门洞开。
    整个过程还不到十秒。
    白扬进门环顾一遭，将房屋布局记在心里，走到沙发前坐下，开始思考。
    身为检察官的吴善，私生活应该是什么模样，回到家最先到哪，在家最常做的事情是什么……
    房间里忽然响起一声猫叫。
    白扬笑了，循声走去，在书房外墙上见到一个篮球创意猫窝，有只黑猫正在里头张嘴打着哈欠，黄色的蛇瞳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神组织的成员，都会有一枚用以辨别身份的徽章，上面刻着可怖画面，是持有人的代号。
    已知的有代表魔术师的染血扑克牌，代表食神鬼的喋血观音……
    “小家伙，一边玩去。”白扬将猫丢在地上，手伸进猫窝里四下寻摸，手指感受到冰冷时，他跟着笑了起来，“原来你是……”
    忽的后脑勺一痛，整个脑袋不由自主的砸向猫窝。
    吴善握着擀面杖的双手不停颤抖，看着白扬软趴趴倒下。
    他疯了一般举起擀面杖不停砸下，从一开始的“咚”，到沉闷。
    白扬即便是死了，手里也紧抓着那枚徽章不放。
    徽章泛着银白色光芒，上面凸起的喋血观音像被血浸泡，仿佛活转过来一般。
    第31章 食神鬼
    “叮咚～”
    “谁？”
    吴善走到门边，说着话的功夫看向可视门铃监控画面，将门打开，面无表情道：“你怎么来了？”
    秦教授赔了个笑脸，乐呵呵道：“吴检察官，抛开别的不谈，我们勉强也能算是同事吧。同事登门拜访，连门都不让进吗？”
    “呵，同事，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进来吧。”
    吴善让开道路，往厨房走去，头也不回道：“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会儿。”
    “没礼貌。”秦教授低声嘟囔了句，走进屋没两步，就被浓重的茴香味给呛了个大大的喷嚏。
    不大的餐桌，层层叠叠摆放了有七八个冒着热气的蒸屉，其中一个揭了盖子的蒸屉，成人拳头大小的包子码放的整整齐齐，散发着诱人香味。
    秦教授大感好奇，吴善一个人在家里做这么多包子干嘛？想到来这的目的，他将探究念头摒弃，冲厨房叫道：“吴善，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厨房里，吴善抬手在冰柜上点了下，将冰柜上锁，下意识舔了舔嘴角，又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抽烟机。边走边道：“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你来这里，是想让我给王功出具谅解书吧？我说秦教授，你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王功还年轻，做事的确冲动了些，但对你没有恶意，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吧。”秦教授硬着头皮说完，咬了咬牙，又道：“你要是答应这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和王功是什么关系？”吴善有些疑惑道。
    秦教授叹了声，“我跟他倒没什么关系，不过，最近因为这个案子殉职的黄为民是我学生，他是王功师父。于情于理，我都得照顾好王功。”
    吴善“嗤”的笑一声，摆摆手，“我要是不答应你呢？”
    “陆检察长应该不知道你和韩丽在谈恋爱吧？”秦教授点起一支烟来，才吸两口，一嘴的茴香味。他忙把烟掐了，咳嗽两声道：“你这哪弄来的调料，味道也太大了。”
    吴善掀开蒸屉拿一个包子啃起来，目露满足神色，嘴里嘟囔不清道：“我可以对王功表示谅解，但陆检察长那边，你自己说去。”
    “多谢。”秦教授呼出一口浊气，起身准备离开。
    “来都来了，尝尝我做的包子。”吴善叫了声，从壁橱拿出个纸袋来装了几个包子。
    秦教授接过低头看了眼，礼貌一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吴善跟着笑了声，意有所指道：“秦教授有空还是多琢磨下明山公园案吧，别老是跟外人混在一起，盯着自己人不放。到时候闹了笑话，大家都尴尬。”
    “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这几个包子，真贵。”
    进入电梯，秦教授心中大石头落地，掂了掂纸袋，十分困惑道：“什么肉啊，这么重？”
    ……
    话分两头，三月侦探社这边，得知吴善真是神组织成员，小笼包气的胸膛起伏不定，下了楼到办公室里拿了把玉柄短剑揣进袖袍，摔门而去。
    紧赶慢赶，到了地方，迎面碰上从小区里走出来的秦教授。
    她心中稍安，问道：“你刚去吴善家来？”
    “对啊，你怎么也来了？”秦教授上下打量小笼包几眼，见到她搭起来的双手袖袍微微鼓起，眉头一皱。
    小笼包努了努下巴，“找吴善聊聊，他一个人在家吗？我跟你说，你少找他，原因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另外你说的明山公园案，我们公司接了……”
    “行了行了，看你这满头大汗的模样，急什么，这是吴善送我的包子，尝尝。”秦教授张开纸袋，送到小笼包面前，“昨晚上我审了吴善一遍，找个地方我们聊聊。”
    “这包子他哪来的？”小笼包拿起一个撕开闻了闻，瞳孔猛地放大，似被掏空般浑身无力，一头栽倒。
    秦教授将她扶住，“龙经理，你怎么了？龙经理！”
    “快走，快离开这，千万别去找吴善……”
    记忆纷飞，小笼包仿佛回到了数年前，她在带白颜的时候。
    那时候白颜刚加入侦探社不久，需要做老大安排的考验任务，抓到一个神组织成员，或是找到和神组织有关的可靠线索。
    当然发布任务的时候并未告诉白颜“神组织”这个称谓。
    白颜确实很厉害，只花去一个月时间就找到了魔术师，并且将魔术师的右手砍伤，虽然最后还是让魔术师逃了，也算通过了考验。
    代价是那一个月里，三月侦探社永远失去了两位成员。
    有神组织出现的地方，总会有人无辜枉死，会有追凶者无能为力。
    更有三月侦探社锲而不舍，前仆后继，誓与神组织不死不休。
    小笼包做了一个梦，梦到吴善家人去楼空，三月侦探社被付之一炬，白颜横死狱中，辛薇成了通缉犯亡命天涯……
    “不要！”小笼包猛地坐起，手背生疼，偏头看去，自己竟然在医院打着点滴。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
    旁边轮椅上的辛薇见小笼包醒了，将语气压低，柔声道：“医生说你是因为惊吓过度才昏迷的，小笼包，你遇到什么事了？”
    “我昏迷多久了？那个姓秦的教授呢？”小笼包抬手拍了拍脑袋，整个人跟脱水一样，不停喘着粗气，颤着声道：“吴善，吴善是食神鬼……你告诉秦教授，千万不要跟他单独见面。白扬，白扬可能被他吃了！”
    辛薇咽了口唾沫，有些迟疑道：“你说什么，白扬……他被吴善给吃了？”
    “都怪你！”
    小笼包忽的踢出一脚，把辛薇连人带轮椅踢翻在地。
    这时候秦教授刚好回来，见状连忙拉住小笼包，叫道：“你冷静一点！龙经理……”
    小笼包双眼噙满泪水，抬手朝着辛薇指去，想说点什么，嘴一张喷出口血来。
    “医生！医生！”
    一阵忙乱。
    安静下来后，辛薇守到小笼包床边，眼神明灭不定，放在病床上的手将床单抓碎而不自知。
    第32章 逐渐浮出水面
    午后阳光温暖可人，唯独有一点不好，光色似亮不亮，显得有些荒凉，尤其是在这病房中。
    小笼包目光呆滞，只在辛薇将白粥送到嘴边时才张一下嘴，浑浑噩噩，失去思考能力。
    这期间秦教授来来回回好几趟，也不知去哪来，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个文件袋，用椅子将门顶住，拖张凳子坐到小笼包病床边，欲言又止，叹了声，“你先吃，吃完我们再谈。”
    “吃完了。”小笼包将嘴紧紧闭起。
    辛薇只得放下粥碗，这一瞬间，仿佛过去了好多年，可现实是才过去几天。
    事多且杂，烦不胜烦。
    能够确定的是一切都在顺着她的意愿发展，包括现在到来的摊牌。
    秦教授将文件袋丢到床沿上，手上拿出个信号干扰器启动，笑道：“辛律师，如果你说的有道理，哪怕你真犯了罪，我为你破例保密一次也不是不行。”
    “信任是相互的，你这一天都忙了些什么总该跟我们先说说。”
    辛薇和秦教授说着话，眼睛却看向小笼包，无悲无喜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奇怪的心疼。
    “当然。”秦教授叼了根烟在嘴上，没点燃，缓缓说道：“我去找了趟李正义，问他第一张照片的事情。他和吴良确实牵扯不深，并不知道什么内情，是受了池鱼之殃。我还找了王功，让他陪我又去了趟吴善家，吴善家的包子已经不见了，不知道被他丢去哪里。王功发现了吴善家的擀面杖上有一块凹面，疑似是杀害白扬的凶器。由于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吴善杀人，我和王功没有打草惊蛇。紧接着我又去了趟八景山监狱找白颜，把最近这两天的事情跟他说了。白颜的反应很奇怪，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理智到冷血，听到白扬死了也没说什么。只告诉我一句话……牵扯到神组织的事，最好是找你们公司解决。对了，辛律师。白颜还告诉我，他给你的相片，是吴善给他的。这也是六年前他会去带刀去找吴良的原因。”
    辛薇眼里浮现震惊神色，一瞬间联想到很多事情，不由自主背靠在椅子上，略带哽咽道：“我回明市后，第一个找的是吴善，将我的计划全部跟他说了。制造明山公园案，倒逼警方侦查这几十年来吴良在小红花福利院犯下的累累罪行。我之所以会去找他，是因为他是陈清影奶奶的儿子。吴善答应我，还指点我去找白颜，让白颜帮我设计案件开头。”
    “这么说所有的事件起因全是那张吴良推女童到井里的照片。你当时就那么确定，吴良见到那张相片后会去找李正义和刘老实？”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件事情的原委，被吴良推进井里的女童，是我的亲妹妹。”
    闻言秦教授失神片刻，追问道：“这事吴善知道吗？”
    辛薇莫名笑了，话语声中掺杂着淡淡的愤怒，轻声道：“原来我以为他不知道，我以为我才是主导者。现在看来，我也在吴善的算计之中。因为韩丽，他比我更恨吴良。”
    神游物外的小笼包忽然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和吴善互相利用，这一切，都被白颜看在眼里。秦教授，今天你去找白颜，他应该还跟你说了别的吧？”
    “不错。”秦教授并不隐瞒，直白道：“白颜跟我说，他当年和神组织的魔术师交过手。那时他就怀疑过魔术师的真实身份，只不过没有证据。再想去查的时候，发生了六年前那件案子。白颜怀疑吴善杀了食神鬼，冒名顶替。而吴善，是魔术师。”
    辛薇看向小笼包，想说吴善既然是冒充的食神鬼，说不定白扬并没有被吃掉。
    只是这可能性微乎其微的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笼包抬起一只手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道：“说不通，你们这么恨吴良，可吴良现在还活着好好的。以你们的本事真要去报复，他有一百条命也死了。这里面肯定还有内情……我要去见白颜！”
    辛薇和秦教授都被她吓一跳，也不接话，等着小笼包的下文。
    谁知小笼包大叫一声过后，又恢复了浑浑噩噩的模样。
    “为什么你，还有吴善，白颜，以及那些我不知道的人。你们恨吴良入骨，可……可你们明明有杀他的能力，却要通过这种方法去报复。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吴善能进神组织，不说杀人如麻，也差不多了。他也会好心到留吴良一命，只是让吴良去坐牢吗？”
    秦教授打开文件袋，拿出一叠A4纸递给辛薇。“这是当年女童失踪案和明山公园案的卷宗，你看看吧，没问题的话，准备十天后出庭。”
    “谁给吴良做辩护？”
    “江籁。”
    ……
    夜色撩人，不胜一醉。
    三月侦探社是两层平房，在房顶摆放着几张太阳伞和桌椅板凳。
    小笼包脚下堆满酒瓶，时不时向沉默着的辛薇投去一道厌恶目光。
    她倒了倒酒瓶子，一滴不剩，气的将酒瓶砸在地上，仰面望向星空，好半晌，说道：“不管是白颜还是白扬，或多或少的都因为你，没能完成一件委托。辛薇啊辛薇，我招你惹你了。”
    “我不会再输给江籁。”
    辛薇说完，从轮椅下拿出一瓶尚未开动的酒水，继续说道：“喝吧，今天过后，再想喝酒就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小笼包斜了她一眼，“这六年你都去了哪里？”
    辛薇抬头望着星空，有些失落道：“我去了很多地方，认识了不少新朋友。我掌握了技击、射击、伪装之类的一些侦查技能。训练之余，我会跟朋友去玩极限运动，高空行走、滑翔伞、攀岩之类。那几年时间里，我将自己变得强大。我也的确做到了，想要吴良的命，轻而易举。可我总是会想起，六年前白颜被警察带走前写给我的信。”
    “写的什么？”
    “他说，他相信公道。”
    第33章 疑雾重重
    月华似水，抚平一切愁绪。
    辛薇站起身来，踢了踢腿，尴尬一笑道：“下次我脚要是再有受伤的时候，你别再横抱我了，羞不羞。”
    小笼包晃了晃胀痛的脑袋，抬手打一个响指，“你想都不要想。”
    说完话，“噗通”一声滚到地上去。
    辛薇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欲走，正巧和刚上到楼顶来的付夜碰上面。
    她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小笼包说的没错，三月侦探社因为她的缘故，损失了两名本该大放异彩的侦探。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碰见付夜，会觉得难为情也就不奇怪了。
    付夜走向小笼包，“白扬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们老大定的规矩是公司必须有三个人同时在一座城市才能接任务，现在公司就剩下我和小笼包两个人，她不能离开，所以没办法帮你。除非，你加入我们。”
    “你在跟我说话？”辛薇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几乎以为出现幻听。
    “你不愿意？”付夜看似在问话，脸上没有一点着急样，像是笃定辛薇会加入他们。
    月朋商务调查公司，寻常人眼中是个十天半月没生意的皮包公司。在懂行的人眼里，是子夜里的明灯，给予受到损害的人们多一个申诉的选择。
    辛薇沉默片刻，轻点了下头。
    “行，老大那边我去说。”付夜将小笼包抱到躺椅上，拿过旁边的薄被给她盖好，往楼梯口走去。
    辛薇叫道：“这么冷的天，你就让她在这过夜？”
    付夜背对着她摆了摆手，“让她好好冷静冷静，你别呆这了，跟我来，有事和你说。”
    到了付夜办公室。辛薇还没说话，就看付夜钻到办公桌下去，没多久拿出柄约八十公分的汉剑，小臂长短的短剑等冷兵器……又拿出把吓人的五四手枪。
    辛薇看得眼角直抽抽，问道：“这种东西你就放在办公室里？”
    “没事，地板下面设计了几个储物柜。”付夜笑着解释了声，伸手示意辛薇挑选，介绍道：“小笼包喜欢用长剑，白颜爱用短剑。白扬……他喜欢空着手。”
    “那我选短剑吧。”辛薇拿起短剑，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充斥在心头的诡异气氛，眉头一皱，“你给我这个干嘛？见面礼？”
    付夜摇头，“我们都有武器，老大给买的。她定下的规矩，我也不清楚因为什么。你安心拿着吧。对了，老大不在，你的新人任务由我来发布：查清楚明山公园案的来龙去脉。”
    “现在还不够清楚嘛？”
    “不不不，你们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绝不应该漏算的人。”
    残月如钩，穿凶索命，将涤荡无穷罪恶。
    ……
    公安局。
    连喝了两罐红牛的秦教授，疲惫感一点没退，反而愈发觉得困了。着手整理铺满办公桌的文件档案。偏眼一瞧，笑道：“在想什么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王功腼腆一笑，摆了摆手，“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吴善会不会因为害怕被抓从而逃跑。他要是跑了，这案子还有查的必要吗？”
    秦教授蹙眉，慢悠悠的将手头事情做完，才说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哪怕吴善把他的犯罪过程全部跟你说一遍，你也不能抓他，因为你手上没有证据。证据是什么？是法律正义的证明。没有证据的办案，是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炸了，将你的职业生涯炸成一片废墟。李正义的事才过去几天呀！你想当第二个他么？”
    “秦教授，道理我都懂。问题是吴善他不是寻常罪犯，他是神组织的人。有组织有预谋，不能以常理度之。”王功拿过一个文件袋，将棉线圈在纽扣上，把文件袋封好。继续说道：“不能将他关起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总可以吧。要是真被我说中了，到时候他一走了之。得多愁人啊！”
    “他是检察官，不是平头老百姓，哪那么容易说走就走。”秦教授笑了声，避开王功问题不谈。
    李正义当时带着小笼包到八景山监狱和白颜见面，应该走的是吴善的路子。那之后李正义遭受到枪击，是因为从白颜口中得知神组织的存在。而吴善又是神组织的魔术师。
    前后联系起来，不难发现制造那场枪击，杀死黄为民的人是谁。
    为避免王功冲动，这事情秦教授必须隐瞒，以免王功做出冲动事来，让案子变得越来越复杂。除非将吴善送上审判席后。
    “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等着十天后开庭审判吴良？让这件案子就此结束？”
    王功冷哼了一声，不满叫道：“吴良，吴良。我看到他都烦，回回都是江籁给他辩护，关又关不进去。”
    秦教授手上动作一顿，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一切都能够串联起来，但是是在抛开江籁不谈的前提下。
    江籁牵扯进来是意外？还是辛薇掩人耳目的烟雾弹？亦或是事件发展的必然性？
    这么多年来，江籁也不是聋子瞎子，为什么会一直为吴良做辩护？
    是否有人，还有所隐瞒。
    秦教授心里思索着。一旁王功接了个电话，面露惊喜，连说几个“好”字，哈哈笑道“秦教授，高组那边的人打电话过来，说我们委托他们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陈清影老家还有个妹妹在世。”
    “收拾东西，停车场见。”
    “现在过去？”
    “对！”
    ……
    路上。
    “陈清影是阳市下辖县城月潭县的人，农村户口，老家距离月潭县城城区还有六十里路，兜兜转转，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山区里。”王功说着话，瞥了眼导航图，“不堵车的话，我们明天早上六点应该能到。”
    “幸苦你了。”秦教授目光飘忽，想的太多，记忆都有些不清晰，问道：“小王，那天我们到城郊陈清影墓地，见到的鲜花是一份还是两份？”
    王功想了想，肯定道：“一份啊，落款是吴良和江籁。我们不是还问了那片公墓的负责人吗，墓地每天有人巡逻洒扫，拜祭的人留下来的鲜花，一般都能保存三个月时间。”
    陈清影祭日过去不久，吴善却没有去送上一束鲜花。
    有趣。
    第34章 陈家坳
    一夜天光。
    “啊欠！”
    小笼包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抬手揉着鼻子，悠悠醒转。
    她掀开被子，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楼顶边缘，一头栽了下去，到二楼窗口时，手像闪电般抓住水管，翻身进了窗户。
    “一个窗户六百块。”付夜见怪不怪，连眼皮都懒得抬。
    “小气样，又没碰着你窗户。辛薇去哪里了？”小笼包抬手打着哈欠，继续说道：“付老头，我出去一趟，中午饭你自己解决吧。”
    付夜呵呵一笑，抬手敲着桌子，“我看你是连晚饭都不会回来吃了吧。去哪里，去做什么，几点回来，都给我说清楚了，我让你走你才能走。不然你只要敢离开，我就给老大打电话。”
    小笼包拉门锁的手顿住，开又不敢，放又不是，脸黑的好似锅底。
    “明山公园案从头到尾，也就是你接了辛薇一个跟踪的委托。至于李正义和秦教授那两个委托，我都懒得跟你说。没人求到我们头上，我们上赶着去帮忙，闲的还是贱的？要是被老大知道了，哼哼！”付夜见小笼包握起拳头，话锋一转，继续道：“年轻人要沉得住气，不要闷头往前冲。没有任务，可以自己制造个任务嘛。”
    “你说的轻巧，委托费最底二十万。我上哪给你找没脑子的雇主去！”小笼包抬手拍在门上，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下，一脸闷闷不乐。
    付夜忍俊不禁道：“急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有雇主？我邀请了辛薇加入公司。我给她的新人任务是，查清楚明山公园案的来龙去脉。”
    小笼包不禁面色大变，叫道：“你疯了啊，让她去对付魔术师？那跟找死有什么两样。她现在在哪？”
    “去元齐路了。我让她把韩丽接到公司来，免得到时候我们对付吴善时，投鼠忌器。”付夜拿出一把五四手枪拍在茶几上，“破案是警察的事，老大发话了，她要吴善的命。”
    “动枪，不合规矩吧？”小笼包迟疑了。
    付夜冷哼一声，“是吴善先不守规矩的，你膈应个屁。”
    ……
    阳市，月潭县，飞岭镇。
    便衣出行的秦教授和王功二人，在路边早点摊停下脚步，马丁靴已被泥土覆盖。
    此地居民多靠养殖业谋生，不大的一条街，放眼望去十间店有八家是卖生鲜的，血水味和空气混在一起。淡淡细雨落下，无济于事。
    秦教授啃了口生硬的包子，边嚼边冲早点摊摊主问道：“老乡，你知道陈家坳怎么走吗？”
    摊主眼神里带着戒备，上下打量了秦教授二人几眼，疑惑道：“你们是干嘛的？”
    秦教授还想解释。王功拿了一百块钱出来递给摊主，不耐烦道：“收账的，问你话你就说，别找麻烦。”
    “你从这走，走到头有一个十字路口往左拐，一直走下去，看到一条大路后，沿着大路一直走，走到没路了，附近有一家小卖部，那的老板是陈家坳的人。到了那里，要去陈家坳就得进山了，说不清楚，得有人带着。”
    摊主眼里除了藏不住的惊慌外，还掺杂着一丝贪婪。
    ……
    走到无人处，秦教授好奇道：“刚你为什么要骗他？”
    “官官相护，亲亲相隐。这镇子也不大，人就那么些，沾亲带故的。你要是实话实说，他肯定骗你往别的地方去，然后跑陈家坳通风报信。不为别的，就怕乡亲沾了官司，被我们带走了。”王功得意一笑，不放心的回过头看了眼。
    “你装作要账的，他就不怕人被带走？”秦教授难以理解。
    王功摇了摇头，叹道：“真是要账的，看到飞岭镇这个穷酸模样，肯定回头就走。敢到人家里闹，哪怕是个漏雨的瓦房子，也不是那么好进的。穷山恶水，被打死了都没处说理去。”
    秦教授笑了笑，不再谈论这个问题。
    他们从清晨走到中午，踩着饭点到了大路尽头，循着炊烟找见小卖部，由王功出面商谈。
    看着还没八平米的小卖部，愣是钻出来十来个大大小小的中青年，用不怀好意的目光在秦教授和王功身上来回打量。
    王功乐呵呵一笑，“谁是老板？”
    一个胖子应了声。
    王功掏出两百块钱递过去，“拿两条烟来发一下，别说我不懂规矩。”
    见众人都分到了烟，王功继续说道：“这世上的事都逃不过一个道理，今天我到这里，不是来闹事的，不然不会只来两个人。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出几个人跟着我一起去，再跟着我一起回来。当然我不会让你们白跑，毕竟陪我走这一趟，今天的活是耽搁了。”
    一番话说完，小卖部那边几人用方言敞开了讨论，最后敲定下来让阿政陪着秦教授和王功进陈家坳找人。
    路上。
    阿政拐弯抹角的打听着王功到陈家坳找陈芳要多大的账，什么时候的事。
    秦教授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问道：“小伙子，我怎么听你说话，有点想跟着我们混的意思啊！”
    王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心想秦教授是被他给带坏了。
    “你们别看我个子不高，我这一身啊，都是实打实的肌肉呢。”阿政叫了声，许是觉得优点展示的还不够，又补充道：“要是……要是让我去打人的话，也不是不行。不是我吹牛，在这飞岭镇，还真没有几个人打得赢我。”
    闲着也是闲着，王功半开玩笑道：“确实经常需要打架，有时候还要动武器呢。”
    阿政听了这话，一改先前扭捏模样，十分亲切道：“怎么，你们也是道上混的？还动武器，砍过几个人了？”
    秦教授摇头苦笑，“陈芳家快到了吗？”
    阿政四处打量几眼，指了座山，“陈芳就住在那半山腰上的老房子里。”
    “行了，小王，把他搞定。”秦教授说着话，朝前走去。
    阿政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意思，就被王功一个扫堂腿干翻在地，直到双手被铐住，才不敢置信道：“你是警察？”
    王功哈哈大笑道：“对啊，等到了局子里，问你砍过几个人时，你可千万别装失忆哦。”
    第35章 善恶难分
    陈芳家还是几十年前的土房子，在外头往里看，黑漆漆的像是个山洞。
    人还没靠近，先传来一股打脑壳的霉臭味，不由得让人怀疑这房子是否有人住。
    “家里有人吗？”
    秦教授叫了几声，没人答应。他看向王功，“你进去瞧瞧。”
    王功脸顿时垮了，笑得跟哭一样，不情不愿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走进门，正中一张四方桌乌黑乌黑的看不出原来颜色，桌后有个牙都没了的白发老太婆端着饭碗吃饭，忽抬起头来，冲着王功一笑。
    “我去！”王功吓得大叫一声。
    秦教授忙跑进屋，见到王功没事，心里松一口气。看向陈芳，也被震惊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满打满算，陈芳也没超过五十岁，可眼前这人，说七老八十一点问题没有。
    “陈芳在家吗？”秦教授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问道。
    老太婆咧着牙嘿嘿笑，非常缓慢但清晰的说道：“我就是，你们是谁呀？”
    秦教授和王功对视一眼，挠了挠头，心里都有些失落感。
    来都来了，问吧。
    攀关系，问远近，说了半天闲话。
    陈芳应该是长年和人没有交流，说起话来有些磕磕绊绊，但眼力见还在，忽冒出一句，“你们是城里来的吧？”
    “你在城里有朋友？”秦教授面露期待。
    陈芳眼睛笑成一条细缝，“有啊！我外甥也是城里人，本事大着呢。”
    王功失声叫道：“你外甥？”
    陈芳被他这么一吓，很是狐疑的看向秦教授，“你们还没说呢，来找我做什么？”
    “我们是警察。是这样的，我们最近在办一个大案子，需要您配合调查取证。您放心，就是问您几个问题，问完我们就得赶回去。您外甥和我们是同事，在明市等消息呢。”秦教授笑容依旧，手放到王功膝盖上抓了一下，示意这臭小子别一惊一乍的。
    果然，一说起“外甥”，陈芳面色缓和不少。再听秦教授说起这次找她，是给她外甥帮忙。顿时笑得跟弥勒佛一样，“你们要问什么就快问吧，问完赶紧回去，可别让我外甥等急了。”
    陈芳表示会配合了，秦教授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了想，说道：“这个不着急，我们过来，问你情况是顺带的。你外甥可是千叮咛万嘱托，让我们好好问问你，家里缺什么差什么，让我们补上。”
    “补什么呀，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不要！不要！”陈芳哼了声，又说道：“这事我跟他说，他要是问你们，你们就说我打死不要。”
    “哈哈，我是从别的地方调到明市工作的，还不到两个月呢，都不知道您外甥还有个姨娘在家。怪我怪我，听说他是孤儿院出身就……哎，误会大了。”秦教授作难为情状，低下头用手遮脸，目光落在陈芳露出脚趾的鞋上，暗暗松一口气。
    “我外甥是个苦命的孩子啊！当年我姐姐被人……哎，总之是大了肚子，没脸见人了，想找个婆家都找不到。幸亏我姐姐也算是个有本事的，能把他带到城里去养。就是可惜了她的小儿子，送给别人养了几年，到头来不认她了！”
    “小儿子？没听说您外甥还有个兄弟呀！”
    “别提那畜生，每次我外甥过来给我带点什么，他后脚就跑来全给扔了，还打我骂我，警告我不许去明市，不然……他拿刀砍死我啊！”
    见陈芳激动起来，秦教授忙问道：“你姐姐的小儿子叫什么名字？”
    “畜生，那就是个畜生……他，他叫江籁！”
    秦教授“啊”了一声，很是不可思议，大脑都宕机了。
    “秦教授小心！”王功叫一声，把陈芳给推开。
    秦教授看过去，就见陈芳红着眼，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却不能确定，只是大声问道：“你是不是记错了？你姐姐的小儿子不是叫吴善吗？”
    陈芳举起双手猛地挥舞一下，掉头去找凳子，口里叫着：“原来你们也是来找我外甥麻烦的，我跟你们拼了！”
    秦教授和王功狼狈而逃，跑下山后，两人对视一眼，都说不出话来。
    “回去再说。”秦教授定下章程。
    到了小路边，见着阿政被铐在歪脖子树边，秦教授哭笑不得的看向王功，“你铐他干嘛？”
    “这小子看起来不干不净的，我想着来都来了，抓个混子送到县城公安局去，也不算白来一趟嘛。”王功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
    “收拾一顿把人放了吧，出这里还得经过那个小卖部呢，别到时候被人堵了。我知道你不怕，但大小也是个麻烦，耽搁时间。”秦教授有理有据一番话，朝阿政狠狠踢了一脚，“老实点，敢乱说话，把你腿打折！”
    ……
    明市，辛薇到元齐路的早餐店，忍着脾气听韩丽父母对韩丽大骂特骂，听了十来分钟，才知道韩丽跟吴善同居去了。
    换句话来说，韩丽搬到吴善家去住了。
    辛薇离开元齐路，一时有些迷惘，不知道该做什么，迷迷糊糊的，打车到了吴善家小区门口。
    人就是这样，想去一个地方，想做一件事情，没行动前犹犹豫豫的。真开始行动了，反而会从心底升起一股走一步看一步的情绪来。
    到了吴善家门口，辛薇习惯性的上下左右打量一下，见墙角探头有被人为移动的痕迹后，心下一沉。
    以她的眼光来看，人到了这里消失，探头是捕捉不到进了哪个房间的。而这个凹处，有着三户人家。
    “叮咚！”
    按响门铃，辛薇将手掌放到门旁摄像头上，挡住可视门铃监控画面。偏头听着脚步声，听出来人脚步很轻，身子不高，皮肤很嫩……
    皮肤是猜的。
    开门的是韩丽，见到辛薇后很是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吴善不在家吗？”
    “他刚出去……”
    辛薇猛地转过身，想也不想飞起一脚，正巧将鬼鬼祟祟的吴善踢翻在地。
    第36章 触手可及
    将吴善踢倒在地后，最不可思议的反而是辛薇，只因为太容易了些。
    在她的猜想中，吴善应该是卸下伪善面具，露出獠牙来。将她，将韩丽或囚禁，或杀死。跟被揭穿真面目的恶魔一样嗜血狂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地上装扮成一只无害的小绵羊。
    “你干什么！”韩丽推开辛薇，小跑到吴善身边将他扶起，关心道：“没事吧？摔哪了？”
    “咳咳，我没事。辛律师，你也太敏感了吧。”吴善站起身来苦笑一声，指了指门口，“进去坐吧，请你吃茴香包子。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我给您道歉。”
    茴香包子？
    强烈的恶心感忽如其来，从胸腔上升到喉咙口，令人作呕。辛薇紧闭着嘴，费了老大力气才忍住没吐，有些踉跄的进了门。
    吴善的言外之意，险恶用心。她怎么会不清楚。无非是想激怒她，让她愤而离开。毕竟有些事情只能当面说。
    可惜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付夜的指点在耳边盘旋，案件还留有侦查余地。最重要的是，辛薇回明市所有的作为，都是为了还给白颜一个公道。
    绝不能节外生枝。
    ……
    吴善家很大，三房两厅两卫，外带一个大阳台。
    以吴善微薄的薪水，要买这么大一套房子，往少了说也得背负五十万外债。
    可吴善身上的手工定制西装，和手腕上戴着的限量版手表，都在诉说着他财富自由的事实。
    “刚出笼的包子，尝尝。”
    吴善将蒸屉放到餐桌上。韩丽在一旁装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到盘子里。
    皮薄馅大，褶子都有十八页，手艺不可谓不好。
    辛薇拿起个包子撕开闻了闻，丢回盘子里，“又不是北方人，天天吃包子不腻么？”
    韩丽闻言脸色顿时垮掉，讨好道：“薇薇，这包子很好吃的，你尝尝嘛。你都不知道，这个面有多难和……”
    吴善帮腔道：“是啊，我昨天看着死的一头大肥猪，肉绝对新鲜，拿酱油泡了半宿，手工剁成肉馅。啧啧，珍馐美味啊！”
    “呵！算了吧吴良，你留着自己慢慢吃。我来这是带韩丽走的。韩丽，跟我走，我找你有事。”辛薇说着话，起身离开。走出一段路，没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韩丽低头吃着包子，装鹌鹑呢。
    “辛律师，小丽最近没时间，你有事的话，就在这说吧。”吴善淡淡一笑。
    “这样啊！”辛薇恍然，不急着走了，随意打量了客厅几眼，若无其事道：“听说江籁律师到时候会帮吴良做辩护？”
    “不太清楚，这事你应该去问江律师的。”吴善神色一变，又恢复正常。
    “江律师倒是好说话，不过他身边那个万菲菲特别烦人，我懒得去。韩丽，你帮我跑一趟吧。你都不知道，上次我去那里，是被万菲菲赶出来的。”辛薇说着撒娇话，语气却十分冷冽，不等韩丽回话，装作很生气的一甩手，朝着门口走去，“你不去算了，就当我没有你这个朋友！”
    “薇薇，你等等我！”韩丽叫了一声，看向吴善，可怜巴巴的模样。忽低下头一脸的痛苦，不过片刻之间，一脸的唯唯诺诺，像是换了个人。
    “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吴善在韩丽额头上亲了口。
    韩丽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起身和辛薇一起走出房门。
    等她们离开，吴善拿起个包子咬了口慢慢嚼着，似笑非笑的脸上，浮现一抹得意。
    ……
    出了小区，辛薇猛地一拳打在韩丽下巴上，将韩丽打晕后。打电话回三月侦探社，“御江苑大门口，马上过来接我。”
    约等了十分钟，一辆别克停在路边。小笼包放下车窗，“上车。”
    路上。
    “着急忙慌的干嘛，难道是，吴善见色起意，对你动手动脚了？”小笼包哈哈笑一声，瞥了眼后视镜，“韩丽没事吧。”
    “她被我打晕过去了。倒是你，白扬死那么惨，你怎么还有心思开我玩笑。”
    “我昨天不是为他伤心了一晚上吗？我们都是孤儿来着，活着死了，不碍别人的事，想开点就好。”
    辛薇“嗯”了声，问道：“听你的听我的？”
    小笼包闻言失了神，差点追了尾，望向后座惊慌失措的辛薇，笑了，“你这话跟当年白颜和我说的一模一样。你的任务，听你的。”
    “那你好好开车，我们现在去公安局找秦教授。”辛薇拍了拍胸口，后怕道：“注意力集中点，想太多伤神。”
    “嗯，你现在去找秦教授，之后呢？”小笼包问。
    “找他聊聊下一步怎么走，时间太紧，我们必须尽快把事情梳理清楚，达到逻辑自洽。还得找到实证。这样才能在法庭上给吴良追加罪责。”辛薇嘻嘻一笑，整个人都显得很是放松。
    孤军奋战，战果再是斐然，总有些锦衣夜行的不完整感。
    而有同伴并肩作战，又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悲欢喜乐，都有人可以分享，甚至感同身受。
    感受，活着的意义。
    言归正传，在公安局得知秦教授和王功都不在的消息后。
    辛薇和小笼包把韩丽带回三月侦探社软禁起来，回到办公室，商讨下一步的行动。
    吴善因为韩丽，对吴良心怀怨恨，早有报复心理。之所以和辛薇合作，是适逢其会，因势利导。
    刘老实的死，五马分尸是吴善自作主张，鱼线网是辛薇铺设的补偿措施。
    但吴善假借白颜的手，把第一张照片转交给辛薇，又是存了事后让辛薇顶锅的心思。
    如果不是一连串的巧合意外，说不定还真让吴善给得逞了。
    辛薇觉得希望不大，叹道：“吴善置身事外，比我隐藏的还要深。想抓住他的马脚，不容易。”
    小笼包耸肩，反驳道：“现在他还没有收网，就说明他的目的还没有达成。接下来他肯定还有行动，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会有什么行动……对了，刘老实和吴良，除了李正义外，还有没有亲近的人在世？”
    “吴良的话，就是江籁了。刘老实……刘老实有一个女儿，在土地办工作。”
    “怪不得，怪不得吴善会让我带走韩丽。走，去找刘老实他女儿！”
    第37章 交锋
    刘老实有一儿一女，儿子叫作刘忠诚，是个男女不分，光天化日会在大街上果奔的弱智儿。女儿随他老婆姓，叫作潘怡，平时挺正常的，极少数不正常的时候，容易产生性别认知障碍。
    说这个潘怡，在土地局做文件整理工作，朝九晚五，平时都呆在办公室里，没有太多人际来往。生活区域局限在明市北城一带。
    “薇薇，不是我这人冷血。我们侦探和警察，多少还是有差别的。正义感太强，对我们来说不是件好事。你有没有想过，吴善可能已经算到了我们去找潘怡。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北城下好了套，等着我们往里钻呢。好吧我不啰嗦，我只想问你一句，为什么要去救潘怡？”
    辛薇挽起一头短发，用发带扎好，解释道：“冤有头债有主，刘老实死了就够了。我跟吴善的差别也在这里。再说，只要是个正常人，在知道另一个人有着生命危险的同时，有救人的能力。都不会无动于衷吧？”
    小笼包加档提速，一踩油门，哼了声，“骂谁呢，我的良心被狗吃了行吧。得得得，你要当救世主，我还能怎么办。”
    到达土地局后。下了车，两人问询潘怡在哪，得知潘怡中途请假回家了，觉得不对劲，忙朝着潘怡租住的出租屋方向奔去。
    北城边缘地带，是一大片老式居民区，房屋之间间隔最宽不到五米，卫生……这地界就没有卫生的概念。
    “薇薇，你脚上伤没好全，跑不动了就说，千万别逞强。”小笼包边跑着，边抬起手腕看手表。
    “别分心了，还有多久能到？”辛薇说完话，骤然感到脚踝传来一阵巨疼，额头汗一下就出来了。
    旧伤口迸裂，她愣是忍着一声没吭。
    小笼包瞧了眼手表，“我定位了潘怡的手机信号，不远了，出了这条街再有五百米就到。”
    过两三分钟，两人出了街，面前呈现一大片原野，远处一缕淡薄白烟飘上天空，隐隐约约有红光乍现，煞是好看。
    “来晚了，快追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不多会儿跃过荒地，到了几间民房面前。
    有一间民房浓烟滚滚，火舌四处飞舞，时不时响起“当”的一声巨响，眼看着要塌下来。
    “你做什么？”小笼包拉住想冲进火海的辛薇，“人救不回来了，赶紧走。要是这会儿警察过来，我们说不清楚。”
    辛薇闻言心下不忍，也知道小笼包说的在理，跟着她转身正要离开。又猛地停下脚步，心想不管放火的是谁。如果是为她们而来，肯定还在附近没走。
    “吴善？是你吗吴善？你出来！”辛薇背过身子大叫道。
    “薇薇，说韩丽的事，诈一下她。”小笼包悄声提醒。
    辛薇立马又叫道：“我问了韩丽，她不知道陆检察长想把千金许配给你。”
    万籁寂静，只有火焰焚毁房屋的噼啪声，就在辛薇话出口之后，响起树枝被踩断的“咔嚓”声。
    “在那！”
    一道黑影忽然掠出，看体型是个瘦弱男人，而吴善是个胖子。
    他穿着兜头黑色风衣，行踪暴露之后，当机立断掉头就跑。
    “他想上山，快拦住他！”
    辛薇将短剑拿在手里，环顾一遭，往小路跑去。
    要给黑衣人来个围追堵截。
    小笼包追着黑衣人进了田垄地头，深一脚浅一脚的，稍有不慎便会跌倒，只能将速度放缓下来。
    在她前头逃跑的黑衣人，慌乱之中快速回头看了眼，手一扬做了个“扔”的手势，继续逃跑。
    小笼包吓得一个飞跃趴在地上，牙都差点磕断了。抬起头来见着黑衣人远去身影，才知道她被戏耍了，气得不行。
    “对了，薇薇呢！”小笼包猛地回过头，身后空无一人，极目远眺，消防车居然来了。
    她咬了咬牙，又看向黑衣人逃走方向，正巧看到黑衣人钻进山林。想到无功而返的憋屈，不管不顾的从袖袍里拿出一个竹管模样的东西拧开，发射了一个自制信号弹到天空中。
    这一切做完，小笼包再不多想，没头没脑的朝着山林追去。
    绕道而行的辛薇，早上了半山腰，每走一步前，要先踢开地上的枯枝树叶，尽量将声音降到最低，走了约百来米山路，到达面向民房的这一面山林。
    远处传来的消防车声音似有还无，近的地方，窸窸窣窣个不停。
    “没来迟。”辛薇左右一看，半蹲到一个草丛边，等候着黑衣人来到。倒提着短剑的手，横在身前，有着轻微的颤抖，害怕多过激动。
    这不是在搏击俱乐部对练，也不是在国外某处原野上参加一场狩猎。
    而是要阻击黑衣人。
    一个刚刚杀了人的黑衣人。
    心里转过几个念头，耳边便听到粗重的喘息声，和自己乱了的心跳声。
    辛薇握着短剑的手都有些发白了，不可自控的咽了口唾沫，在心里倒数完三二一，猛地冲出去。
    黑衣人在田地里跑了一趟，鞋上或多或少的沾了污泥，再爬了半座山头，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正是累着不行的时候，一时失了警戒。忽的瞧见眼前冲出来一个提着刀的大活人，顿时吓得一激灵。
    要说辛薇这事也是人生头一遭，能拿得稳刀就算不错了，再多的不能奢求。她的目的是制服黑衣人，可不是要替潘怡报仇。短剑只是砍下，而不是用扎的。
    “啊！”
    黑衣人一声痛呼，只来得及抬起右手挡了下。反应十分快，朝着辛薇踢了一脚过去。
    摔倒在地的辛薇，手撑着地要站起来，同时看向黑衣人。
    只见黑衣人带着塑料面具，右臂的一条衣袖将断不断，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辛薇对短剑的锋利惊诧不已，颤着声道：“你是谁？把面具摘下来！”
    黑衣人半弓着身子，偏头瞧了右臂一眼，伸手把衣袖给扯下来揣进兜里，指了指辛薇，眼中警告意味十足。
    居然，转身跑了。
    辛薇愣了愣，回过神来，黑衣人已经没了踪影。
    “薇薇，你怎么在这里？那个黑衣人呢！”
    “先回去，回去再说。”
    辛薇面色大变，脑海里黑衣人的右手挥之不去。
    她可能，知道黑衣人是谁了。
    第38章 疑罪
    三月侦探社。
    “辛薇，今天你没跟着小笼包一起行动。一个人跑去拦截那个放火的黑衣人？”
    办公室里，三人围坐在茶几周围，茶杯上热气蒸腾，气氛却冰冷至极。
    付夜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一些，看向辛薇的目光里，蕴藏着愤怒。
    “付老头，她初来乍到的，你就别说她了。今天要不是薇薇，我们得无功而返。”小笼包说着圆场话，用胳膊撞了下辛薇。
    “我加入你们，是希望你们能帮我查清楚吴良这几十年来做下的孽，让他死个明白。也让那些受害者得到公道。”辛薇低垂着眼帘，语气不轻不重。
    当侦探什么的她没兴趣，真论起来，更多的是因为怕被小笼包出卖给警方。加入三月侦探社，可以说是迫不得已，实在要好听些，也能是短期打算。但绝非出自本意。
    “你激动什么，我又没怪你。薇薇，每个人心里都住着天使和恶魔。但你的心里，显然是良善更多一些。我只希望你能拿我们当自己人，不要再擅自行动。另外给你一句忠告，报仇归报仇。比报仇更重要的，不是给白颜一个公道么？从法理上来讲，他的确是杀人犯。我们能做的，是让知道他的人，同时也知道当年他没做错。陈清影的死，或许是个意外也说不定呢。毕竟魔术师最擅长的就是玩障眼法。”付夜脸上怒色消失不见，还真是属狗脸的，说变就变。
    小笼包亦是开心笑起来，拿起茶喝了口，心中担忧荡然无存。
    辛薇默了默，说道：“白颜当年错过魔术师后，一直很懊恼。跟我提起过，魔术师的右手内侧，被他用短剑砍出过一道伤口。他告诉过我，那伤口很深，哪怕魔术师事后去做植皮手术，也无法消除痕迹。今天在北城郊那边，我从黑衣人右手上看到了一条蜈蚣疤痕。”
    小笼子眼睛瞪得老大，叫道：“他是魔术师？怎么会！人要扮成胖子很容易。胖子扮成瘦子就千难万难，甚至是不可能。如果黑衣人是魔术师，那么吴善又是谁？薇薇，你没看错吧？你要知道，你的猜测是真的话。我们前面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还有一件事，今天我也砍了‘他’右手一刀，然后我被吓傻了。他居然只是用眼神警告了我一眼。放过了我。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江籁。”辛薇说着话，伸手去拿茶杯，没拿稳，打翻了。
    小笼包浑若未觉，结结巴巴道：“江、江籁？这怎么可能呢！”
    “行了。”付夜打断她们的讨论，站起身来走向办公桌，“秦教授和王功打来电话，让你们在公司等着，他们晚上会到。”
    “付老头，你不是很反感我跟警察来往吗？”小笼包好奇道。
    付夜坐在办公椅上，拿起一份报纸看，“下不为例。”
    回到小笼包自己办公室。
    辛薇没话找话，好奇道：“付老头为什么会反感你和警察来往？”
    小笼包脸上流露出一抹哀愁，“跟你一样，因为一桩冤假错案。”
    “能跟我说说吗？”
    “别问了，平白无故的多添烦恼，知道那么多干嘛。”
    ……
    王功开着车。秦教授在后座闭目养神，心里做着猜测推想，试图捋清吴善和江籁的关系。
    说来也是好笑，明明只是办明山公园案，找出杀害刘老实的凶手就算大功告成。
    到了明市，要办的案子没怎么去查，路是越走越偏了。
    压下思绪，秦教授问道：“还多久到？”
    王功低头瞄了眼，说道：“再过十来分钟就下高速路口了，到明市城区的话，四十分钟左右吧。秦教授，你说吴善和江籁，会不会一直都在演戏？这也太可怕了，翻看他们两个人的履历，有交集都是在工作上。怎么会是……唉，我现在都还跟做梦一样。”
    “吴善和江籁，肯定有一个人身上带着厚厚的伪装。他们让我想起以前碰到过的一个影子杀手案，一对双胞胎，过着完全相反的人生。最后我以为是城里娃精心策划，要让乡下娃为他做最后一次牺牲。如果不是小笼包她们，可能真让那个城里娃得逞了！”秦教授想起往事，不胜唏嘘感慨。
    王功诧异道：“你和月朋商务调查公司有来往？不对呀！上次我们过去，那个老头子怎么不认识你呢？你还说久仰大名未尝一见~”
    秦教授淡淡一笑，“我认识他们的老板，一个很可怕的女人。”
    “可怕？”
    “嗯。我一直都很庆幸能跟她成为朋友，而不是敌人。”
    ……
    自从1月19号明山公园案案发以来，十天内接连有三个人死去，刘老实、黄为民、潘怡。倒推二十年，将那些被吴良直接害死，或间接逼死的人也加进来。死的人最少也有二三十号。
    1月29号，夜里。
    秦教授和王功驱车从阳市回到明市，心情沉重，为受害的人。也轻松，为即将到来的真相大白。
    到了月朋商务调查公司，和小笼包以及辛薇碰到面后，秦教授开门见山道：“我们来将各自的发现再说一遍，相互对照，拾遗补缺。这十天时间里，没有突发情况的话，应该能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
    小笼包和辛薇都表示同意。
    接下来他们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讨论明山公园案牵扯出来的陈年往事，喝茶的喝茶，抽烟的抽烟，不知不觉，时间悄然过去两个钟头。付夜敲门进来，留下一大堆外卖食品后就走了。
    几人大快朵颐，只有辛薇没动。她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看着这一切。等他们吃饱了，才问道：“最后一个问题，陆检察长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在哪工作？”
    “陆检察长的女儿是他跟前妻生的，随母姓，姓万，叫作万菲菲。在哪工作我也不清楚，跟她没有过接触。”秦教授随口应了声。
    “万律师……”王功手上饮料咣当掉在地上。
    辛薇也是面色一变。
    秦教授急问道：“怎么了？”
    辛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不用去验证江籁右手臂是否有伤疤了，我可以确定，他就是魔术师。”
    第39章 伪装者
    读书，毕业，踏入社会工作。
    一切顺遂的话，二三十岁就能讨个也许喜欢也许将就的女孩当老婆。等到三四十岁，在不确定自己能否立足脚下这座城市的时候，迷迷糊糊的交个房子首付，欠下小半辈子外债。人生勉勉强强的也能算是圆满，
    至于遗憾，留给下一代去弥补吧。
    恍恍惚惚，还完债，人老了，一辈子也快过去了。儿孙有出息的话，或许还能享几年清福。
    子子孙孙，周而复始。地球是圆的，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的人生，也是圆的。像是个精密无比的机器运行。天下大同，天下归圆。
    这是大多数人的生活写照，甚至是大多数人渴望的生活。
    江籁本以为这也会是他的人生。
    被厚厚的绷带缠绕着的右手，泛着灼热刺痛感，提醒他时光无法倒流，犯下的过错永远弥补不了。所思所想，都是一碰就碎的泡沫。眼前的人事物，才是真实。
    江籁靠在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出神。窗外流水潺潺，搅碎了天上明月。
    刀伤去医院处理不了，等吴善过来的空当，他开始回忆这一生。
    其实江籁加入神组织的时间并不算长，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七八年前他还在大学读书的时候。一次很偶尔的事件里，他在深夜里遭遇抢劫，被神组织救下。事后一番交谈，欣然加入。
    为钱财，也为他无法拒绝的诱惑——掌控他人生死的能力。
    很俗套的故事。
    刚加入神组织那几年，江籁被作案前后的畅快感吞噬，像是染上D瘾一样无法自拔。有想过收手，却无法做到。和吴善坦白，却害了吴善，间接导致吴善成为了喋血观音的持有者——食神鬼。
    他后悔过，在知道白颜加入三月侦探社之前。
    “为了杀死你，我害死了最疼我的陈清影奶奶，我被吴良那个老头子要挟了好多年……”
    江籁惨惨的笑，好看的杏眼里满是憎恨。
    “我一定要杀死你！”
    “你想杀死谁啊？”吴善推门进来，望到江籁手上伤，眉头皱起，“不是让你这段时间不要接任务么，这是谁干的？”
    “辛薇。”江籁说完话，虚指了指身旁，示意吴善坐下说话。
    “发生了什么，跟我说说。”吴善坐下，点一根烟。
    江籁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面色无悲无喜，还有闲心关心吴善，“白扬那事处理干净了没有，没留下证据吧？”
    吴善摇摇头，欲言又止，半晌，愤愤道：“哥，你要杀刘老实全家，为辛薇她妹妹报仇。这我没意见。可她却把你砍伤了！值得吗？魔术师最重要的，也就是这只右手。”
    “你别管。”江籁摸出根烟来抽，没接这茬。
    “菲菲最近怎么样，还对陆检察长有意见吗？”吴善低头抿嘴一笑，一米七八的大胖子，愣是现出憨态来。
    “老样子，一心扑到工作上。生活上的事，她也不会跟我聊。”
    江籁偏过头抽一口烟，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伸出右手，“帮我处理下。”
    万菲菲的心意，他也明白，可感情这种事情，可以将就，但从来都不是能勉强的。
    江籁苦笑，心想着等这事过去，就把律所关了。
    换个城市重新生活。
    “韩丽那丫头，应该是对你动了心。你怎么想的？”
    吴善手上动作一顿，情绪也低落下来，若无其事道：“挺漂亮一女孩，对我也不错。我会杀了吴良，给她报仇的。”
    答非所问。但江籁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无心疼道：“弟，这一关，我们能过去吗？”
    吴善咬了咬牙，冷冽一笑道：“关关难过关关过，怎么不能？你要是狠得下心把辛薇给解决掉……算了，当我没说。”
    “你抽空去一趟飞岭镇，制造个意外事件把陈芳杀了。陈芳死了，世界上就再没有人知道我们的秘密。至于辛薇那边，我去处理。”江籁抬手一抹鼻子，像是不放心似的又补充了一句，“也别抽空了，就这两天去把事办了。办完一切照旧，你只管去挖吴良老底，扮演好一个正义的检察官。”
    “那你呢哥。我们做的案子里，明山公园案是最小的一个，可影响力却是最大的。说起来是你高估了警察的能力，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怀疑到白颜头上。”吴善吃吃笑道，打量江籁脸色，又把嘴闭上了。
    “我算盘落空，也是因为低估了白颜。随他们去查吧。真有那么一天，大不了把桌子掀了。直接动手弄死他们，我们去投奔‘神’。”江籁拍了吴善后脑勺一下，眼底划过一抹宠溺，“哥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男人嘛，还是得拼事业。”
    “你能这样想最好。”吴善乐呵呵道，眼底却划过一抹失落。
    想到即将离开韩丽，他反而又有些不舍得了。
    ……
    同一片天空，不同的人们，不同的心境。
    三月侦探社的楼顶，小笼包喝着酒，辛薇看着她喝酒。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短短四字，道尽一生遗憾，魏武之文采风流，后人自是难以企及的。
    就像是小笼包，喝得多，醉的也多，偏偏半句酸文都憋不出来。红着两个眼眶，哈喇子都要流出来，望着辛薇傻笑道：“薇薇，你可得争气啊！你是我带的第三个新人，千万别跟那两个傻小子一样。当侦探当了个寂寞，一件委托都没完成。”
    辛薇瞧了瞧酒瓶子，好奇心作祟，浅尝了一口，眼泪都呛出来，猛地咳嗽几声，满是尴尬道：“我不会喝酒。”
    小笼包大笑，笑完，说道：“没让你喝酒，在公司里，喝酒是我的特权。其实有件事我挺想问你的，又怕你生气。”
    “你问。”辛薇说。
    “先是李正义草草断案，让你妹妹蒙屈。再有吴善和江籁，一个检察官，一个律师。加入了臭名昭著的神组织。我就想问问，你们政法大学是不是专出奇葩？”
    小笼包说完，抬手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找补道：“酒话，酒话。”
    辛薇生气是一定的，可无从辩驳。握着酒瓶子的手由于太过用力，指节泛白。
    她一字一句道：“他们的作为和他们就读于哪所学校没关系，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也不会逃避自己该偿还的罪孽。”
    小笼包眼中醉意全消，呆呆望着辛薇，半晌，结结巴巴道：“你想去自首？”
    第40章 挑衅
    辛薇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指了小笼包额头一下，“瞎琢磨什么呢，有这闲工夫，帮我想想怎么跟韩丽交代。”
    小笼包不解道：“跟她交代什么？她一个人可怜，总好过放吴善去让无数人可怜。”
    让一个人死，救一百个人。亦或是让一百个人去死，救一个人。生命的价值能用数量衡量么？
    不由自主的，辛薇想起了这个永恒的话题，摇摇头苦笑一声，搂了搂小笼包，“早点休息，我回屋了。”
    “你去吧。这月光温柔似水。我啊！是怎么也看不够。”
    ……
    从办公室暗门进入一间房屋，辛薇将灯打开，“这是个正经公司吗？”
    房屋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台改造过的电脑。
    剩下几个架子，上面铺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工具。拾掇拾掇，拉街上去可以直接开个探险用具店，连进货钱都省了。
    辛薇坐在床头，用手指梳着头发，心里寻思着，该怎么向韩丽交代。
    她并不知道韩丽有人格分裂倾向，但晓得韩丽的性子。
    韩丽外柔内刚，看似唯唯诺诺，实则极有主见。是个认死理，爱钻牛角尖的倔人。
    女人为了爱情，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烦不胜烦。”辛薇看了下腕表时间，才是夜里十点。
    她出门找到付夜，“付老头，韩丽被你安置在哪里了？我想跟她见一面。”
    “还以为你把她忘了呢，跟我来。”付夜自无不可，领着辛薇上到二楼，到走廊尽头的房间。
    门一打开，立时“嘭”的一声巨响。
    千钧一发之际，付夜转身抱着辛薇扑倒在地。响声过后，他生怕里头有人，忍着烟雾刺激，半蹲起身子去查看。
    骤然响起一阵机括声，走廊风声大作，将烟雾尽数驱散。
    小笼包到来，急问道：“付老头，辛薇。你们有没有事？”
    “没事。”付夜应了声，看向房里场景，遍体生寒，心沉入谷底。
    除了散落在房门下的烟雾机关，墙上还被人用油彩笔画了一幅画。
    画很奇怪，看上去是玉佩的设计图。在脑海里略一琢磨，就能大致想象出实物的模样。
    寻常佛像吊坠，都是单面雕刻，背面是平整一块。也有双面雕刻的。
    画上这枚玉佩就是双面雕刻，一面刻着染血的佛陀，佛陀面目狰狞。一面刻着端坐云头的恶魔，恶魔一脸慈悲。
    画下面还有一行字：“多谢诸位，送给我们一位优秀成员。”
    落款：神
    咚！
    付夜猛地一拳砸在门上，咬牙切齿道：“欺人太甚！”
    神组织将人救走的时间段，应该是几人在办公室互换情报，付夜出门买夜宵的时候。
    极大可能，窃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小笼包神色变幻不断，忽叫道：“不好！他们想逃，快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追过去！”
    ……
    与此同时，秦教授和王功也在家里难以入眠，忽手机同时响起短信提示音。短信是辛薇发来的，消息很简短：“马上去吴善家，他可能想逃。”
    秦教授和王功在公安局会合。上了车后，秦教授突然说道：“不能开警车，换一辆。”
    王功心急如焚，闻言也没浪费时间问询原因，忙换了辆便衣用车，直奔吴善家。
    路上秦教授解释道：“别这么着急，吴善不会逃跑的。原因也简单，就是我提了无数次的，我们没有直接证据给他们入罪。再说他们能加入神组织，也不是听到点风声，就会吓得直接逃掉的人。我们过去没别的，就是看看吴善在不在家。放轻松点。”
    王功挤出笑容，“道理我都懂。我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我们难道不应该去搞清楚谁杀了刘老实，谁杀了我师父么？再加上今天潘怡被烧死在家里。这才是我们刑警该上心的事情。秦教授，自打那天你去找过吴善之后，就将心思全放在了追查神组织上。明山公园案，你不打算管了吗？”
    秦教授愣了愣，苦笑道：“是我没跟你说清楚。这事怪我。让你误会了。”
    “秦教授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也就是好奇你为什么会顺着凶手的意思去办事。”王功连忙找补，接着追问道。
    秦教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缓声道：“明山公园案表面来看只是个单纯的谋杀案，内在牵扯太多。高小屏来了明市，案子交到他手上，你把心放肚子里就是，一定会完美解决的。我给你交个底，高小屏那个级别的警察，我熟悉的有很多。他们有个共同点，看中的是破案率，没有把握的案子是不会接手的。一旦决定接手，至少有八成把握破案。而你，以及你的伙伴。相信我不说你也清楚。冲锋陷阵，发誓将凶手抓捕归案。这之中有多少是因为正义感，又有多少是因为功绩，因人而异。”
    秦教授这话何至直白，就差指着王功鼻子骂是不是觉得被他耽误了升职机会，恼羞成怒。
    “你说的都是破案之后的事情，起码在破案过程中，我没有三心二意。”王功哼了一声，也不多做辩解。
    说着话的功夫，到了吴善居住小区。
    王功出示警察证，一路通行无阻，到了吴善家门口，先按门铃，没反应。再敲门，还是没反应。心中暗叫不好，正要转身离开时。
    门打开了。
    吴善揉了揉惺忪双眼，看清楚来人是秦教授和王功，呵呵笑道：“大半夜的，来请我吃夜宵？别了吧，我最近减肥。”
    “小王白天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出空来。我带着他过来，是让他给你当面道个歉。”
    秦教授给了王功一个眼神。两人推开吴善，进了门后，将所有房间统统转上一遍，没发现吴善同伙的痕迹。
    迎着吴善不善眼神，王功若无其事道：“吴检察官，上次是我太冲动，是我不对。我在这给你道歉了，对不起！”
    说完话，深鞠一躬。
    秦教授在一旁乐呵呵道：“今天太晚，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下次有时间再让小王摆一桌酒，到时候你可得赏脸啊！”
    不等吴善回话，两人逃也似的的出了门，相视一眼，毫无顾忌的哈哈大笑起来。
    屋里，吴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半晌，恨恨骂了声，“神经病！”
    第41章 活捉魔术师
    辛薇上一次到江籁家，是六年前白颜被抓之后。她来求江籁去劝说陈清影家人，出具谅解协议书。
    这次再到江籁家，却是要和江籁分个朋友敌人的关系。世事变幻无常，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趟过石子路，经过拐角的人造小瀑布后，就能见着江籁的大别墅。
    “还挺懂得享受。”小笼包随手一剑，将路旁景观石砍碎。
    石头破碎的声音有些奇怪，并不刺耳，显得很沉闷。
    辛薇好奇道：“这剑不是铁的？”
    “木头做的。”小笼包嘿嘿一笑。
    辛薇打趣道：“是不是你们当侦探的都喜欢故弄玄虚，付老头吧，春夏秋冬都穿唐人装。你呢，常年一副古人打扮。”
    小笼包举起剑来猛地一挥，将落地窗砸的稀碎，迈步进屋，说道：“这叫有范。”
    谈笑间，将江籁客厅砸了个稀巴烂。
    睡得香甜的江籁迷迷糊糊醒来，听觉逐渐回归，打砸声清晰起来。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慌得连鞋都没穿，披了件外套连滚带爬的下了楼，进到大堂见着辛薇和小笼包，整个人愣在原地，下意识去遮挡右手。
    客厅一片狼藉，所有的家具不管是实木的还是真皮的，都被砍出些大大小小的口子。
    一袭黑袍遮身，红色发带飘扬，手拿一柄铁檀剑。
    这是神组织新入成员需要背诵下来，记在心里的一句话，说的是三月侦探社的小笼包。
    神组织最想杀死的人之一。
    “龙宝晶，你什么意思？”江籁问。
    “聊聊。”辛薇笑了，心里不太好受。
    江籁抬了抬绷带缠绕的右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辛薇装没看见，自顾自坐下，“都到了这时候。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
    “江律师傻站着不说话，不会是在心里琢磨着告我私闯民宅好，还是告我入室抢劫更好吧。”小笼包反手将铁檀剑甩在地上，一脸嘲讽。
    江籁走了几步，瞄了几眼，想找个能坐的东西都找不着，只能站着回话，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动手吧。”
    “别！江籁，我问你，六年前白颜去找吴良的那个夜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辛薇拦住小笼包，看向江籁，不无期盼道：“你没害陈奶奶，对不对？”
    “魔术师犯下的罪，你要是不清楚，公司里有卷宗，回去可以翻一下。”小笼包不服不忿，轻轻晃动着铁檀剑，目光在江籁的眉心和心脏部位来回打量，做好了一击毙命的打算。
    “小笼包，说几句话的功夫，他翻不起风浪的。”辛薇知道小笼包因为白扬的事，不可能放过江籁，为了让她安心，拿出手枪来打开保险，指向了江籁，“说吧，说完了好上路。”
    没有意外的话，今天这条命八成是要交代了。
    按理来说江籁心里应该有无限感慨的，可被辛薇她们两个女孩子又是拿剑指着，又是拿枪指着。他心里只感觉到不真实，默了默，说道：“你是不是想听我说，我杀了陈清影？呵呵，要让你失望了，陈清影确实是被白颜杀的。”
    “吴善跟你合作杀死刘老实的事情，大概是因为他自认为在给韩丽报仇，怕我说他，才没有告诉我。我知道这件事，还是在明山石温泉酒店聚餐，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这又不得不提你给我那张相片，由于相片和韩丽有关，阴差阳错的，我没有去找吴善商量。互相隐瞒，白白错过了脱身的时机。”
    “薇薇，自从六年前我被白颜砍伤右手后，我再没做过案子。魔术师伤了右手，还能当魔术师么？”
    “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全心扑在律师工作上，几乎忘了自己是个罪人，是臭名昭著的神组织成员。我想将一切都结束。所以我把相片交给黄为民，让他加深对吴良的怀疑。李正义不该去找白颜的，更不该知道神组织的存在。”
    “虽然被黄为民误了事，我没能杀掉李正义，但他被带走调查，勉强也算是解决了。他妈的姓秦的又来了，也不去管明山公园案，非得跟着你们掺合在一起。一点点的剥开我和吴善的伪装。真烦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多管闲事？你们想对付吴良，可以啊！明山公园案不够，要他过往二十年的罪证，我也会暗中帮助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和神组织过不去？和我过不去！剥夺掉我做一个好人的权利！”
    “小心！”小笼包叫了声，手中长剑刺中。耳边“砰”的一声巨响。
    冲出没两步的江籁肩膀中了一枪，血花绽放，被强大的冲击力给打倒在地。
    这时候小笼包长剑也已刺出，眼看就要将江籁捅个对穿。
    门外秦教授声音响起，大叫道“别杀他！”
    辛薇下意识又开了一枪，打在小笼包的铁檀剑上，使剑落点偏移，只刺穿了江籁另一只肩膀。
    不可思议的是铁檀剑居然没有被打断，只是多出个不起眼的凹面。
    姗姗来迟的秦教授二人见到这副场景，不约而同的愤怒起来。
    秦教授大叫道：“你们在干什么？不是说来确认他们有没有逃跑吗？辛薇，你的枪哪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王功拔出配枪，指向辛薇。
    小笼包握着铁檀剑的手愈发用力，背对着秦教授和王功，抬眼看向面前虚空，心中默数三声。
    短暂的沉默过后，响起一声轻微的“嗒”，暗中跟随的付夜丢了个烟雾弹到这客厅里，转瞬大雾弥漫。
    王功抬手就要开枪，被秦教授拦住。一阵脚步声过后，烟雾散去，小笼包和辛薇，还有江籁，都不见了踪影。
    “秦教授，回局里调人，去月朋调查公司！”王功叫道。
    秦教授没回答他，一脸沉思，半晌，叹道：“江籁被她们抓走，吴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小王，我们去监视吴善吧。我不会容许有人法外执法，她们一个都逃不掉！”
    第42章 良心的界线
    一夜过后，久违的风雪再度洒落。
    秦教授来到鼓楼街，在附近找了家茶楼要个包厢，打月朋商务调查公司的座机号码，接通后，直截了当道：“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要一个解释。”
    接电话的是付夜，也只能是付夜。
    昨晚他将小笼包几人救回来后，就安排人躲到月亮山去了。也算是变相跑路，三月侦探社在那有一个基地。
    毕竟李正义和黄为民先后被杀被抓，他们在明市公检法系统里没有了门路。
    留下来扫尾的付夜，处境可想而知。
    才一晚上功夫，额头上肉眼能见的多出两道抬头纹。
    “付夜，付经理。这应该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吧。”秦教授起身倒茶，自嘲一笑道：“我以为我们可以合作的很愉快，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能说说你们把江籁带到哪去了么？别跟我提什么三月侦探社，神组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江籁律师首先是明市的公民，是一位律师。在这个前提下，我有责任有义务保证他的安全。”
    “秦教授，其实我挺对你好奇的。总觉得我们在哪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要说没见过你吧，无缘无故的，你干嘛明里暗里帮我们的忙。”付夜喝了口茶水，不慌不忙的抽出一张餐巾擦嘴，笑着继续说道：“难道秦教授从前是我们公司的朋友？只是现在不想跟我们当朋友了？”
    “看在曾经有过的友谊上，把人交出来吧。别出格。”秦教授一语双关，不置可否的笑笑。
    付夜跟着笑了声，话锋一转，说起今天他到这的正事来，“如果昨天辛薇和小笼包去的是吴善家，可能就不是将人带走这么简单。你说让我给个交代，倒不如说是给你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借口。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白扬是被吴善给吃了，你听清楚。他是被吴善给吃掉！按照你的规矩来说，要怪白扬非法入室……是这罪名吧？呵呵，但这还不至于让他死。是吴善先不守规矩的，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当着我的面说要去杀人？杀一个检察官？”秦教授冷笑。
    “不不不，你误会我了……”付夜连忙摇头，神神秘秘的看了左右两眼，“我没兴趣制造第二个明山公园案，也没闲心听你说冠冕堂皇的话。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们要的公道没人给，我们自己会去拿。你如果不想明市公检法因为吴善蒙羞，那就去查吴良这二十年来犯下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的查清楚了，让吴良认罪伏法。到那时候，我们再无瓜葛。秦律守，听明白了么？”
    “你在要挟我？”
    秦教授哼了一声，并不惊讶付夜能将他认出来。
    早年间他办案时，和三月侦探社有过合作，合作过程十分愉快。又在合作侦查另一件案子时，觉得三月侦探社是把双刃剑，在破案和调查神组织这两件事情上，会优先选择后者。遂逐渐疏远。
    问题在于，他和三月侦探社划清界限的时候，还欠着三月侦探社的人情没还。
    付夜站起身来，敲了敲桌子，没好气道：“就算是吧。”头也不回走了。
    秦教授目送着他走远，眼神复杂。拿出手机来犹豫片刻，打给了还在监视吴善的王功。
    “小王，撤回来吧。吴善他们的事，我们不掺和了。”
    “秦教授你怎么不早说呀，我现在都出城了，在月亮大道这边。吴善也没有甩开我的意思，看样子他是想去月亮山。”
    “月亮山？”
    秦教授喃喃自语一声，偏头看向窗外大街，忽目露恍然神色，随之又黯淡下来。
    “秦教授，秦教授你还在听吗？”
    “在。你回来吧，不用跟踪吴善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检察官，回来吧，回来再说……”
    另一头开着车的王功放下手机，放缓车速，将车停在路边。掏出根烟来点着，有些不甘心。
    秦教授放弃追查吴善的缘由很容易就能猜着，兴许是和三月侦探社那边达成了某种交易，也有可能是陆检察长发话了。
    不管哪一种，都跟王功无关。
    他要做的，是在任务中着重表现自己，获得功劳升迁。
    至于主导事件发展，决定案件侦查方向，不是现在的他有资格去想去做的。
    ……
    月亮山景区以外的区域，都属于未开发地带，常年云雾缭绕，险峻之处数不胜数，向来严禁游客入内。
    出台封山育林的政策后，更是连驴友都少有踏足。
    此时在距离月亮山景区约二十里的一座无名山谷之中，背风处有着两间不小的竹楼矗立，四周草木幽幽，见不到往来路径。
    竹楼里，辛薇看着腕表上两个代表秦教授和王功的绿点朝着明市市中心移动。紧绷着的面颊放松下来，赞叹道：“我要是回明市的时候有这么个黑科技手表，哪里会被你抓住马脚呀！”
    小笼包正用无尘布仔细擦拭铁檀剑，闻言抬头瞅了辛薇一眼，又低下头，随意一笑道：“你还有什么要问江籁的没有？”
    如果没有，那我就去把他杀了。
    辛薇怔了怔，听出来她言外之意，不禁叫了声，“他是魔术师，有名的通缉犯。你把他交给警察，他一样会死。没必要你来动手啊！”
    小笼包放下宝剑，一脸认真道：“姐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他注定难逃一死，让他多活一天算一天。可我不能冒任何一点风险，你不知道神组织有多么可怕！我甚至担心下一秒他们就会出现在这里。”
    辛薇抱住小笼包一只胳膊，近乎哀求道：“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对了，我还要问他和吴善的事。在福利院那些年，他们为什么要装作是普通朋友，他们明明是亲兄弟。小笼包，你让秦教授他们过来，我们一起搞清楚这件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法外执法！这是做人的底线，是我们跟神组织的区别。”
    小笼包无奈一笑道：“瞧你这可怜模样，眼泪都快出来了。走吧，我陪你一起去，杀不杀的，再说。”
    第43章 往事
    去见江籁的途中，辛薇后知后觉道：“你该不会是在试探我吧。”
    “想杀他是真的，但不是在他毫无反抗能力的时候。”小笼包伸手拍在墙上。
    机括声响起，约有四个平方大小的墙壁朝着左边移动开，现出一个酒窖来。
    江籁就靠在橡木桶边，进气多出气少，肩膀上的剑伤和枪伤只是简单包扎了下。
    哪怕小笼包没有杀他的心思，他也快要因为失血过多死去了。
    “你跟吴善明明是亲兄弟，为什么要装作普通朋友。还有，他为什么会是吴良的儿子。难道你也是吴良的儿子吗？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陈清影奶奶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白颜刺死？”
    辛薇想表现的满不在乎，说上几句话，越想越气，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半死不活的江籁睁开眼皮瞧了辛薇一眼，又闭上了，“给我根烟。”
    辛薇给他根烟，帮忙点上。
    “给我杯酒。”江籁又提要求。
    辛薇叹了声，拿过架子上的红酒打开，给他灌了口。
    江籁呵呵笑了声，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缓缓说起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在二十多年前，吴良还是小红花福利院保卫科科长的时候，阳市月潭县下的一个农女进城务工，因为有高中学历，在小红花福利院获得了一份闲差——负责孤儿们的学前教育。
    农女工作半年后，就请了一年假期回家，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么长的假期居然被批准了。
    一年后农女回到小红花福利院。隔天福利院门口多出两个弃婴，吴良做主收养。
    这件事的知情人士不多，除开吴良和陈清影外，仅有的三个保安也相继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吴良辞退。
    时间一晃而过，吴良经过几次升迁后，成为了小红花福利院的院长，为人极善钻营，很快当上实权人物，完全掌控住福利院。
    那两个弃婴也逐渐长大，拥有了姓名，江籁和吴善。
    某一个夏天，陈清影将他们带回阳市月潭县，到飞岭镇的深山老林，她的家里住了一段时间。
    回到明市后，吴善和江籁不同程度的疏远了陈清影一些，得过且过，再没跟陈清影去过飞岭镇。
    辛薇问道：“那时候你们就知道了陈清影是你们的妈妈？”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们两兄弟，连狗都不如。”小笼包啐了一口。
    没等江籁回话，忽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滴”。
    小笼包瞥了手表一眼，拍了拍辛薇肩头，“你接着问他，我出去一趟。”
    目送小笼包离开，又等了片刻。江籁忽笑了起来，继续说着话，目光飘忽不定，明显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江籁和吴善知道陈清影是他们的母亲，是六年前的事，陈清影被白颜刺死那天。
    六年前，长大成人的孤儿们各奔东西，留在明市的孤儿们也少有回小红花福利院故地重游的。
    只因为成长岁月里，或多或少的都目睹过吴良犯下恶行，恨不得将有关于小红花福利院的记忆全部删除，怎么还会去回忆呢。
    除了白颜。
    白颜那时候正好得到三月侦探社的老大赏识，再加上有砍伤魔术师的战绩。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着去找吴良算账。
    深冬的夜里，白颜翻墙进入小红花福利院，轻车熟路的到了吴良办公室，骗开门后，一记手刀将吴良打晕，随后又打又砸的狠狠发泄一通。
    将吴良弄醒，白颜犯难了。
    他想把吴良交给警察局，但手上只有一些没拍到吴良正脸的相片。拍到正脸了估计也没用，还有个李正义保着吴良呢。
    那时白颜对吴良起了杀心，只是过不去良心那关。左思右想，和吴良争吵起来，两人互相对骂，动手殴打。
    吴良当天夜里和陈清影约好了时间幽会，为了拖延时间，装疯卖傻，拿钱贿赂白颜，打死也不承认侮辱孤儿孤女的事实。
    也是在那天晚上，陈清影找到江籁，说出她是江籁母亲，吴良是江籁父亲的事实。
    身为魔术师的江籁，自然对白颜的行踪上心，想到白颜去了小红花福利院，一个借刀杀人的计划涌上心头。
    陈清影回福利院，径直走到吴良办公室。见着白颜手上拿着刀，吴良鼻青眼肿，吓得不行，出于保护丈夫的本能，扑过去就要抢白颜的刀。
    吴良认准机会，也扑上去夺刀。
    过程中白颜怒上心头，一不做二不休，照着吴良刺去一刀。却被陈清影用身体给挡住。
    门外的魔术师江籁，视若无睹，悄然离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江籁赘述了。
    辛薇只觉得浑身发冷，再看向面前苟延残喘的江籁，恐惧感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
    能看着自己母亲被人杀死而无动于衷的人，还能算是人么？
    突然响起一阵哭声，辛薇回过头，见到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辛薇找江籁解答心中疑惑，半途小笼包借口有事先走。
    出了酒窖，小笼包一路小跑到竹楼前，手上铁檀剑挥出，砍向不请自来的吴善。
    吴善也会些粗浅的功夫，施一招懒驴打滚，躺倒在地滚到一边，手在地上抓了一把，不管抓的是什么，朝着小笼包丢过去。
    小笼包偏头躲过，呵呵笑了声，手上长剑再次刺出，连着刺了三四下，都被吴善躲过，再刺一下，将吴善手指头剁去两个。
    “食神鬼，听说落到你手里的人，都是先被你剁去手指头，脚指头，然后是手臂，和一双腿……今天，我也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龙宝晶，龙经理。别，别杀我，白扬没死，我没有杀他。”
    小笼包猛地收回长剑，手腕被震的生疼也不在意，喝道：“你把白扬藏哪里了？”
    “他被我藏在家里，在书房的折叠床下。”吴善捂着手，哀求道：“让我见我哥一面，求你了。要杀要剐都随你，你放过我哥吧！”
    第44章 心焚如火
    小笼包收回剑后，心里稍一琢磨就知道吴善是在骗她，默了默，冷笑道：“现在你们哥俩的性命都在我手上，我想让你们死，你们活不成。我想让你们活，你们不能死。凭什么放过你哥？你觉得你有跟我讲条件的资格吗？”
    本来是没有条件的，吴善来这的时候，也没打算能活着出去，更别提救出江籁了。之所以找到这来，单纯做最后一次努力罢了。
    可这一切在他碰见万菲菲的时候改变了，他只要再多拖延一些时间，检察院、公安局都会来人，直升机侦查、武警搜山。
    小笼包插翅难逃。
    高明的借刀杀人，和煽风点火没有半点关系，而是用自己的生命逝去作为证据，去证明“凶手”的罪行。
    越是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一旦发生，越容易让人深信不疑。
    吴善闻言惨笑一声，“左右我也逃不了一死，看在我帮过辛薇的份上，你让我跟我哥再见一面吧。”
    “也好，我也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认贼作父。”小笼包笑了声，出剑如电，挑了吴善手筋。
    单凭这一项，法院就能判小笼包坐十年以上的牢。
    到了酒窖前，为避免江籁和吴善见面闲聊，耽误了辛薇问话。小笼包并没带着吴善进去，而是在门口等候。
    等江籁说完话，吴善居然呜呜哭了起来。
    “陈芳是你什么人啊？”小笼包大感好奇，将门打开。
    江籁见到吴善来到，脸上神色很是复杂，愧疚中带着一丝解脱，叹道：“我不是让你去找陈芳了么？”
    吴善有些迟疑道：“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江籁闷闷“嗯”了一声，轻笑道：“你没去也好，其实哥还有件事瞒着你。你逢年过节送给陈芳的那些礼物，给她的钱。在你走后，我去抢了回来，每次还都要打她一次。某种程度上来说，陈芳是被我逼疯的。”
    “为什么？”吴善一改先前态度，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江籁。
    “你问我为什么？”江籁冷笑一声，哼道：“知道娘为什么会和吴良在一起吗？因为她需要钱。她要钱，是因为陈芳要用。那个吸血鬼，要不是怕你伤心，我早就把她杀了！”
    吴善脸青一阵白一阵，忽的冲向江籁，手筋被挑了，他就用牙咬，用脚踢。和江籁撕打在一起。
    小笼包眼快手急的把辛薇拉了出去，将机关门重新关上。
    虽然还有很多细节有待补充，但大致脉络都清楚了。
    吴善和江籁会有这样的人生，会加入神组织成为冷血杀手。
    归根结底，还是吴良造的孽。
    良久，酒窖里声音越发小了，直至消失不见。
    小笼包将门打开，就看江籁和吴善并排躺在地上，两个人胸口多出个血洞，没有了气息。
    “江籁！”
    到底多年老友，见到江籁死在眼前，辛薇还是难以接受，大叫了一声，流出泪来。
    小笼包看着江籁和吴善胸口血洞出神，低下头又看了眼铁檀剑，心生不安。连忙拉了辛薇一把，“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走！”
    竹楼中间有一道楼梯，能上到楼顶。
    楼顶放了一圈登山绳，顶端系了三爪登山钩。
    东南方向有一面断崖，横向伸出了十五米左右，边缘处多有孔洞。都是被小笼包来往用登山钩抓出来的。
    “薇薇，抱紧我，千万别松手！”
    小笼包说完话，用铁檀剑捅破了楼顶，将从储物间拿出来的燃烧瓶点燃扔下。蹬脚跳下楼顶，在竹子上借了几下力再攀爬一段绳子，随着登山绳来回晃荡了十几下。稳住身形后，脚蹬一下山崖，身子跃出的同时将手松开，握住上一段绳子。
    一跌一宕，十分惊险的朝着断崖顶部移动。
    被她背着的辛薇，心跳快的好似打鼓，紧闭着双眼大气都不敢喘，久久不见落地，忍不住问道：“小笼包，我们干嘛不原路返回？”
    这时，远处忽然响起嗡嗡声，模糊能见到一个小黑点，逐渐清晰起来，直升飞机不一会儿就能到。
    辛薇知道答案了，也知道江籁和吴善身上的血洞是用来干嘛的。
    如果她们被警察抓走，百口莫辩，判个无期徒刑都算是好的。
    ……
    专案组组长高小屏带队，陆检察长亲自坐镇指挥中心。出动了两百警力，三架直升飞机。
    这种阵势，倒推二十年，在明市也不多见。
    奔向月亮山的警车里，其中一辆里头坐着秦教授和王功。
    经过这么多事情，王功对秦教授的能力也没有那么迷信，不无讥讽的问了句，“秦教授，您觉得这次我们还是得不到任何证据，会无功而返吗？”
    沉着脸的秦教授没在意王功话里嘲讽，满怀忧虑道：“雪下的这么大，的确很难消除痕迹。但你忘了一点，他们是在月亮山后的原始森林里，只需要一把火……什么都不会留下。”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王功嘴硬道，心里也忐忑起来。
    在他眼里，三月侦探社和神组织没什么两样，都是无法无天的疯子。
    极速前进。
    众人装备齐全，井然有序的进入月亮山后山，行进不到两百米。
    通讯器里不约而同的传来陆检察长愤恨声音，“就地寻找水源，准备灭火！”
    王功掀开护目镜，看向身旁的秦教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手上端着枪的他，这一刻只想冲着天空将子弹打光，可能那样会让心里好受一些。
    这次不需要秦教授指点。
    他也能猜到后续发展，为避免扩大影响，这一场大火，会当作野火处理。
    或许哪天能够证明是小笼包所为的时候，才会真相大白。
    迟到的正义，还算是正义吗？
    恍惚间，王功仿佛又听到秦教授在跟他说：“世界上最可怕的案子，是你明知凶手是谁，却拿她毫无办法，甚至还要帮她出罪。”
    王功咬了咬牙，拔出军刀来冲向火海，和同事们一起砍出隔离地带，遏止火势蔓延。
    放火的人肯定还没走远，可惜的是在领导眼里，灭火比抓到凶手更加重要。
    背后的月亮山风景区，是明市地标性景点，不容有失。
    第45章 逃亡途
    月亮山后山“野火”事件，由于事发当时有警察在附近的缘故，蔓延出十里方圆左右，便被扑灭。事后只占了时事热点里很小一个板块，没能掀起太大波澜，产生的影响力极其有限。对警方来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么一大批警力出动，想不为人知是不可能的。
    为求稳妥，付夜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用通讯手表联系了小笼包问询情况。才有小笼包出竹楼应战吴善的事情发生。
    小笼包跑路前，也跟付夜打了招呼，互通有无。说的是大难临头各找各妈，谁也别救谁，免得到头来一个都跑不掉。
    事关三月侦探社生死存亡，又来的如此突然。付夜不敢擅作主张，连忙打电话给老大，“老大，小笼包她闯祸了。闯什么祸？公检法三个大领导，她得罪了两个。怎么说呢，死了个大有前途的检察官，和一个骨干警官。都跟小笼包有那么点关系。”
    “……”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好半晌，正当付夜以为信号不好要将手机拿下来看看时，从声筒里传来一阵破口大骂。语气之严厉，用词之恶毒，为付夜生平仅见。
    挨骂的付夜“嗯嗯啊啊”的应付着，脸上却笑了起来。
    当领导的都有自以为是的通病，喜欢用嬉笑怒骂之类超出社交礼仪范围的情绪来表达亲近，并希望下属也认同这种价值观。
    老大骂了一阵，好似临时有事，传来些杂音。没多久，她清脆如孩提一般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这边事情还没解决，你们找个地方躲躲，接不接委托的自己决定。对了，你在明市躲一阵，等白颜出狱后，带上他一起。就这样吧，没要命的事情别找我，有也别找。回见！”
    “那明市的家当？”
    “我的赤桐刀别弄丢了，其它的就地销毁！”
    ……
    说回昨天，上到断崖之后，小笼包一人一剑，哦不是，她还背着辛薇一起从小路亡命奔逃。
    备用的小路长年没人经过，长满了荆棘藤蔓。小笼包只能边跑，边用铁檀剑清出道路。
    等逃到安全地带，天完全暗下。
    举目四望，古木参天，耳边只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声音。
    辛薇偏头静静听了一阵，没听到螺旋桨的声音，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回想了一遍先前的事，不无担忧道：“小笼包，我们这么一跑，可就再也说不清楚了。吴善既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来之前肯定安排好了一切，不然警察怎么会找到月亮山来？现在趁着警察没追过来，你赶紧打个电话让付老头躲起来。对了，让付老头把公司里那些管制用品全部处理掉，千万不能让警察找上门搜出来。”
    “别烦我！”小笼包叫了声，低着头摆弄手表，确定失灵后，无奈放弃。抬起头来见到辛薇脸色，干干笑了两声，“姐姐，我心情不好，抱歉。”
    辛薇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捂着自个肩膀，以此来驱赶寒冷。就察觉到小笼包将长袍脱下来披到她身上，心里又感动又难受。此时此刻，她才将小笼包当成妹妹。想到将来的事，眉毛皱成了波浪线，长叹一声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月亮山和罗霄山相连，我们往南一直走，可以到庐陵地界。我这手表失灵了，联系不上付老头。先逃到庐陵再说吧。”小笼包眯起眼睛来，看向明月辨别方向。
    “行，那走吧。”刚说完话，辛薇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起来，羞的满脸通红。
    不提可能会有的追兵。此时此地，稍有不留意，被什么毒虫毒蛇咬上一口也够麻烦的，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
    辛薇这一出糗，却将压抑气氛驱散。
    “你这么急，是赶着去庐陵，还是赶着去路上找吃的呀？”小笼包哈哈大笑两声，手提着古檀剑开路，借由月光一路向南。
    路上寻到几颗果树，虽然果子酸的掉牙，好歹填了填肚皮。
    金乌东升，玉兔西坠。
    一夜悄然过去，不知走了多少里山路，小笼包再度背起辛薇，握着剑的手磨出大大小小的伤口，俊秀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小笼包，放我下来吧。你一个人走，走得更快些。”辛薇说道。
    小笼包愣了下，挥剑斩开一方灌木丛，笑道：“看付老头的意思，他是想亲自带你。但他现在不在这，我就给你讲讲公司的规矩吧。也不多，就三条。第一条是无论南北，不能抛弃伙伴独自归去。第二条是无论正邪，不能放弃伙伴明哲保身。第三条，是无论生死，不能遗弃伙伴苟且偷生。”
    辛薇犯起困来，眼皮变得沉重，头一歪，落在小笼包肩头，勉强打起精神，说道：“我还没完成新人任务呢，还不是你的伙伴。”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我发展的侦探新人任务是真的难。付老头给你的任务是看着难。这事我记下了，回头找姓付的算账……”
    小笼包乐呵呵说着话，忽然觉得脖子发热，偏头，和辛薇脸贴脸。神色一变，“你发烧了？”
    换作小笼包独自一人，有这么长时间，走六七十公里山路跟玩似的。
    带上辛薇的话，饶她古武传人“轻功”绝顶，紧赶慢赶的，也才刚刚走进罗霄山地界。
    “屋漏偏逢连夜雨，出门又遇丑女鬼。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古人诚不欺我。”小笼包叹一声，甩手将铁檀剑插在地上。肩头一低，辛薇顺势滚落下来。她转身接住，将辛薇横抱在怀里，又解下披风把辛薇裹住。铁檀剑背在身上。
    这一切做完，小笼包掉头朝着来时方向看了眼，呵呵笑了声，再转过身，脸上满是坚毅色彩，朝着庐陵方向奔去。
    没用铁檀剑开路的后果，是一双腿扎满荆棘倒刺。
    日上天中，正午时分。
    隐隐约约的能听到些人声时，小笼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黄豆大小的汗珠布满脸颊。
    她将辛薇放在地上，偏头看向双腿，眯了眯眼，从辛薇身上摸出短剑来咬在嘴里。又将铁檀剑当作挑针，眼疾手快，连连刺向双腿。
    第46章 离开
    辛薇醒来的时候，口干舌燥两眼发昏，尤其是脑袋，疼得跟针扎似的，只有力气喊出一声，“水，水……”
    “医生，医生！”
    半个小时后，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辛薇病床边，放下文件夹，看向另一张病床上的小笼包，面露古怪神色，轻咳一声，“她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留院观察两天。”
    “她还有多久能出院？”小笼包问。
    “今天就可以。你们要是决定今天出院，我现在去开点药，回家吃上几天，要是还不舒服再来检查。”
    说完话，医生见小笼包低头沉思着，没打算说话了，礼貌微笑一下，转身出门。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慎言慎行，心里盼望着小笼包她们早点离开。
    三天前小笼包拖着一双血淋淋的双腿，背着辛薇来到医院时，吓到了不少过往行人。
    为她们治病和处理伤口的医生，饶是见惯生死，心里也蒙上一层阴影。想过报警，但想起小笼包当时那好似被毒蛇咬了个遍的小腿血腥模样，就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了。
    蜜蜂窝一样的伤口，是个人见了心里都会打颤。
    ……
    医院的忙碌大多是在上午，吃罢午饭后，至少病人们是迎来了十分长的一段空闲时间。
    有人午睡，有人追剧，有人偷偷跑出去喝醉。
    晃着八字步，酒嗝打个不停，小笼包将病房门推开，见到辛薇不仅醒来，还把电视机打开来看。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怪不得你能跟白颜凑成一对，神经真不是一般大条。昏迷了整整三天，醒来还能看得进电视。你不怕下一秒就有警察找过来吗？”
    “找过来就找过来呗，我又没犯法。哪怕是吴善和江籁，也是自相残杀。关我什么事。”辛薇甜甜一笑，目光落在辛薇小腿上，脸色顿时变得很是古怪，“你腿上打着石膏，还往外面跑？”
    “你也说了是腿上，又不影响脚走路。不说我了，你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小笼包在床沿坐下，面向着门口，继续道：“长话短说，付老头已经躲起来了，他得等白颜出狱后，带着白颜一起走。然后是老大，我估计今年过年她都不会回来了。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侦探社就剩我们两个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得在一起讨生活了。薇薇，你真的做好决定当一个侦探了吗？如果你后悔了，我可以安排你出国躲一阵，等我老大把明市的关系重新搞好，你还可以回去当律师。”
    “白颜是什么意思？”辛薇问。
    “他？”小笼包憋着笑道：“他可不是个好人。世界上评判正义与否的标准在于邪恶有没有得到审判，中间的模糊地带形成原因，是刑罚或高或低造成的些许不正义。而这种不正义，又该由谁去审判？法律亦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能提出这种问题的他，会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嘛。”
    “我们接下来去哪？”辛薇没有回答，却准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她明白白颜什么打算了，她也有她的打算。无非是互相救赎。
    小笼包却不太开心，重复问了声，“真决定了？”
    “嗯。”辛薇肯定的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去……去湘西吧。那边风景秀丽，空气清新，非常适合养伤。最重要的是外来人口不多。”
    小笼包眼珠子转了转，缓缓说出这话。
    “湘西吗？也好，一直想去没去。”辛薇笑了声，同意下来。
    这一刻她忽然在想，是不是真有宿命一说。
    被神组织带走的韩丽，朋友唯二，其中一个就在湘西。
    ……
    明市。
    付夜嗦完最后一口酸辣粉，正要喊老板结账，冷不防见门外走过两个交警，忙低下头喝汤。
    过了一阵，付夜结账走人。
    “还得躲一个礼拜呀。”付夜轻轻叹了声，摸了摸背在身上的长条盒子，放下心来。
    白颜可以不等，他可以被抓，但老大的刀绝对不能丢。
    回到四十块钱一间的小旅馆，付夜脸上满是苦笑，上次住在这里还是十几二十年前刚到明市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的老大还是另一个人，只可惜……
    “呵！”付夜冷笑一声，取下手腕上的表，上下摆动一番，眼中惊疑不定。
    有件事他没跟小笼包说，小笼包和辛薇的通讯手表失灵，不是出故障了，而是遭到了黑客攻击。
    因为他的通讯手表也不能使用了。
    “老大，你到底在干什么？”
    付夜躺下，望着天花板出神。
    等一个可能会有的电话。
    他发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将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
    夜色昏黑，付夜快要睡着时，手机响起铃声。
    “来月亮湾喷泉广场。”
    “现在？”
    “你以为八景山监狱那么容易进。为了给你办成这件事情，我人情都用掉好几个。”
    “我现在过来，十五分钟。”
    车辆飞速行驶在公路上，带着付夜急切心情，到月亮湾喷泉广场。
    喷泉广场的停车场里，有一辆车横向停放，坏处是这么做得出两百块钱违章罚款，好处是人上下车，不会被监控拍到。
    付夜倒是没有这个顾忌，军大衣裹在身上，大摇大摆的在停车场走动。
    “付老头，别来无恙啊？”
    付夜扭头看去，正巧和白颜对上目光，相视一笑。
    坐在驾驶位的秦教授放下车窗，“我不欠你们公司人情了。”
    白颜开门下车，吹个口哨，见付夜一脸紧张模样，哈哈大笑道：“人家秦教授都不怕，你怕什么？”
    “怎么没关死你。”付夜目送着秦教授开车离去。
    “唔，我的刑期只差一个礼拜，你偏偏要让姓秦的提前捞我出来，一不小心我可就成逃犯了。付老头，你下回办事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看似在埋怨，白颜脸上却始终挂着淡淡笑容，抬起头看向天空明月，尽情享受着自由的空气。
    ……
    俗话说的好，冤冤相报何时了，不是不报，是仇人还没找到。
    刘老实的傻瓜儿子刘忠诚，江籁的花痴迷妹万菲菲，以及被神组织带走的韩丽。不久的将来，都会找上辛薇等人。
    用血债血偿的理由。
    第47章 乾城事
    抛开耳熟能详的北上广深，哪个城市最适合创业发展？
    这话题发到网上，有的是人长篇大论，甚至为此破口大骂，线下约架，也一点都不奇怪。
    要我说，创业发展去哪好不太清楚，但要提宜居城市，那肯定是湘西首府乾城。
    没别的原因，就一个，山好水好。
    更别说沈从文大师写的《边城》的原型茶峒镇也在乾城隔壁县呆着呢，怎不令人心驰神往。
    言归正传，说今夜乾城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乾州古城，因着里头的巫傩堂正在表演一场惊心动魄的“下火海”。
    数十块铁板架在碳堆上被火烤的通红，连成一条长长的通道，丢一块备好的肥肉上去证明铁板温度，瞬时滋滋冒起白烟。
    惹得观众大声起哄叫好。
    表演下火海节目的壮硕小伙穿褐色犊鼻裤，身上缠一条红棉布，头上包着红色丝巾。龙行虎步，在形似大刀的独木桥上稳稳前行。
    再过一小会儿，他就得将白花花的肉脚踩在铁板上进行表演。
    到了这个步骤，观众们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外地来的游客更是捂紧了嘴巴。
    忽的从戏台后跑出一个穿青衣的女孩，由于跑得太快，半途中跌倒在地，顾不得痛，大叫道：“哥，舅舅他们家出事了！”
    ……
    乾城往北四十里地，有一个镇子，叫作李山镇。
    在李山镇，李姓是大姓。前不久刚修缮完祠堂，举行了祭祖仪式。十里八乡都有人送礼祝贺，从清晨热闹到天色将黑不黑。来来往往的宾客，少不得有千余人。
    照着这个势头，用不了几年，定能举族辉煌，重现祖宗荣光。
    令人惋惜的是，在祭祖当天夜里，祠堂发生了一场大火。火是由外向里烧的，等里头的人反应过来，水缸粗细的承重梁都被烧倒，有一个算一个，全被烧成黑炭。
    据警方调查发现，当天夜里祭祖仪式已经完成。留一批人继续祭拜，是临时决定的。
    留下来的那批人，是当地李姓最有权势的一支。
    在那之前，其他族人都回家了。
    这算是一个奇怪之处，但在一地灰烬面前，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那天夜里的大火，最后定性成意外事件。
    共有48人遇难，没有幸存者留下。
    那48个人虽然全部遇难，亲戚还在。离得远的两个，分别是在乾城大学读书的冉湘，和在乾州古城景区工作的冉玉。
    也就是前文提到的小伙和女孩。
    冉湘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往乾州古城通知冉玉。两个人搭车回到李山镇，入目所见，家家闭户，平日里最为调皮的小孩子也不见了踪影。
    围绕着无名河建起的吊脚楼，绵延一二里地，呈半月形分布。
    往东方向走到头，有一座吊脚楼带有本地风格的同时，兼有欧式建筑特点。大概是因为修建有些年头了，现在看上去有些过时，显得不伦不类。在这深夜里，从里头传出阵阵啼哭声。
    门外，冉湘抱住冉玉胳膊，哽咽道：“我们进去吧。”
    “死了那么多人，现在舅舅家肯定很忙，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冉玉很是懊恼的抓了抓头发。
    冉湘看在眼里，想起她是从舞台上把冉玉喊来的。脸色也垮了下来，担心道：“景区那边不会扣你工资吧。”
    “不会。”冉玉想也不想道，伸手揉了揉冉湘的头发，“阿妹，你去姨娘家住吧。我到遥乐他家住一晚。明天再一起去舅舅家。”
    冉湘回答：“好吧，你别忘了打电话过来报平安。我等你打了电话再睡。”
    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神里的沉重，相顾无言，分别走向不同路口。
    ……
    一只野猫经过，带翻一块屋瓦。
    “呀！”冉湘惊叫一声，察觉到是只猫后，满是后怕的拍着胸口。
    野猫经过后，又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拐角处走出个人来，冲着冉湘一笑，“你没事吧？”
    “谢谢，我没事。”冉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来人身穿红色百褶裙，头上戴着一个兰花箍。虽是女儿身，但面容俊俏不输男子，英气十足。身形修长，婀娜多姿，又兼有女儿本身秀逸。
    唯独有一点不好，她的双眼用一块黑布蒙住，兴许患有眼疾。
    她就是定居湘西足有一年的辛薇，这次夜里出门，是因为养的灵猫突然从旅馆跑了出来。
    至于蒙眼，纯粹是因为小笼包要锻炼她的感知力。
    说起辛薇到李家镇的原因倒也简单，她和小笼包本来是打算去矮寨景区旅游。
    可小笼包是个路痴不算，还酷爱开车，一开就偏了路。到了李家镇见到人山人海，还以为是矮寨景区呢，走近一看才知道走错道。想着来都来了，到镇上客栈开个房间，停留一晚。
    两句话的功夫，那只灵猫跑了回来，嘴里还叼着一条湿哒哒的鱼，也不知从哪弄的。
    它跑到辛薇脚边，用脑袋蹭着辛薇小腿。
    辛薇半蹲下身子拍了拍灵猫，笑道：“小七，你下次再乱跑，我可就不要你了。跟我回去吧。”
    目送着辛薇走远，冉湘良久没有回过神来，心里想到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要是能给她当嫂子，该有多好啊！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立马又被冉湘抛开了。
    虽然人家“瞎”了，可看样子像是外地游客，怎么会嫁到这来呢。
    冉湘苦笑两声，继续走着。
    按着汉家习俗类比的话，今天遭难死去的是大房。那么李遥乐就是二房的人，还是二房的长子。和大房是嫡亲伯侄关系。
    冉玉走到他家门口，已经是夜里十点，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门哗的打开，吓了他一大跳。
    李遥乐身材魁梧高大，出门见到冉玉，眼中划过一抹惊讶，随即勉强笑了下，“我去我大伯家看看，你要没事的话，跟我一块去吧。”
    冉玉心里犯苦，李姓族人在他小时候没少欺负他。
    要愿意去的话，头先就和冉湘去了。
    可李遥乐邀请，他总不能说不，只得点点头“嗯”了一声。
    第48章 闹剧
    李家镇李姓族人的崛起，离不开李霍的功劳。李霍少小离家在外打拼，积攒下来一笔资金后，回到家乡创业，数十年商海沉浮，伊然成为乾城数得上名号的富商。
    若要细说，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李霍本能光宗耀祖，百年之后被族人刻碑记名，勒石为功，享受后辈子孙香火。
    可惜的是这一切都被那场大火化作乌有，只留下偌大财富无人继承。
    再说李山镇李姓一族，除开李霍所在大房以外，还有两个房头。
    祠堂大火被灭，确定李霍阖家遇难后，举族哀悼。尤以三房的李野最为伤心，口中连声呼唤大哥，喊一句哭一声，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尚未收拢的尸骨散落在地，堆成一个微型京观，极具视觉冲击力。
    莫名其妙的，冉玉觉得这一幕有些讽刺。本以为不会有的哀伤，从心头慢慢泛起。
    李遥乐扫量一阵，寻到他的父亲，二房当家的人——李青山。走过去同其耳语一阵。
    李青山止住哭声，诧异的看了李遥乐一眼，低头默了默，起身从一旁人少处离开。
    冉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有些纳闷的挠了挠头，无来由想到李青山该不会是去上厕所吧？
    有傩师到来，铺一块“飞仙布”在地上，将尸骨全部包起来，开始念诵往生咒语。
    鼓乐声响，经文声回荡，庄严肃穆的感觉一下就出来了。
    众人好似受到鼓舞，哭祭声越发响亮，震得人耳膜生疼。
    守夜这种事情，不是嫡系亲属，不需要守一整夜。
    但李霍是冉玉的亲娘舅。
    冉玉没来也就算了，趁人不注意看一眼走了也没什么。
    在这呆一阵再走，就有些说不过去。
    没办法，他只好找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发呆，哭声钻入耳里，令他想起儿时的事情。
    李家人是不大待见他，可李霍为人和善，还是挺喜欢他的。有吃的喝的都会留给他一份，隔三差五的还要托人问下他的情况。
    要是冉玉愿意，分分钟就能进李霍公司坐办公室，哪用得着去乾州古城景区卖艺。
    念及往事，脑海里浮现李霍往日里的音容样貌。
    冉玉情不自禁落下泪来，等哀思不那么强烈了，才发现聚在这的人少了许多，留下来的也止住哭声。
    除开二房和三房的人外，还多出几位老人。
    论亲疏，和李霍一家子出了五服。但论威望，这几个老人一辈子呆在李山镇，放旧社会，能跟土司说上话（土司：少数民族的管理者）。
    全族上下一干人等，就没有不认识他们的。
    李霍生前最重名声，对这几位老人尊崇有加，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都要将人请到家里商量。
    另外按着当地规矩，不方便经官的事情，是关起门来请族中有威望的老人拿主意，主持公道。
    由此可见老人威望。
    二房和三房的人，大的小的，都上前打招呼，喊着叔叔伯伯，阿公叔公。
    冉玉退到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好不自在。
    “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我们来谈下大哥的身后事，生意谁来打理，遗产怎么分配。”李青山冲李野说道。
    李野沉着脸，扫了那几位老人一眼，拿出包烟来发放。发烟的时候，心里思索着李青山请来族中老人的用意。
    嘴上谁都不说，心里谁都明白，等到李霍丧事办完，就是战争开始的时候。
    一场争夺李霍遗产的战争。
    警察勘查完现场后立马离去，也有部分原因是避免掺合进这事。
    湘西不比别地，民风彪悍，热情如火。
    少部分地方，土司名亡实存，但有事端，不用警察上门，人家自个就解决了。
    李野心里默了一阵，想到李青山这时候除了像他一样卖好，让旁人看到他们对李霍的“孝心”，也不敢表露出别的心思来。遂放下戒备，朝着几位老人勉强一笑，“各位叔公，老二管着那么大个仓库，负责我大哥的货物进出，生意上的事可不能耽搁，他哪里分得开身呀！我大哥的身后事，就由我来办吧。”
    李野说话的时候，李青山一直摇头。等李野说完，他“嗤”的一声，“看来你是没去仓库那边看过呀！管事的都我们李家人，底下工人也是这李山镇的老乡。都干了十几二十年，能出什么差错。我平时在那呆着，十天半个月的撞不上一件事。倒是小弟你，平时跟在大哥身边忙前忙后，人脸都熟。那些坐办公室的城里娃，还得你出面才能摆平。”
    “公司上的事，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总之公司从前是什么样，以后就是什么样。要真出了问题，我负责就是。”
    “你负责，你凭什么负责？大哥才刚死，你就把他公司当成你的了？你脸真他妈的大！”
    “李青山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字不认识几个，在这跟我胡搅蛮缠，还做我的主。你配吗？你配吗？”
    “李野，你有病是吧！”
    李青山气得脸通红，扑上去冲着李野眼睛打一拳。
    李野不甘示弱，立马回了一脚。
    砰咚嘭嘣！！！！
    他们打起来，各自的亲人都上去拉架，拉着拉着，单挑变成群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冉玉见了，哭着大叫，拉这个拉那个，让他们停手，叫的嗓子都哑了，也没有用……
    一场闹剧过后，二房和三房将脸皮彻底撕破，冷眼相对。
    好在谁也没有再闹，让李霍的丧事得以办完，也算是良知未泯。
    半个月后，一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李野和李青山为了李霍的遗产，互相施展手段，又都说不出道理，在李山镇成了个笑话。
    李霍阖家的死，渐渐变成茶余饭后人们的谈资。
    冉玉和冉湘也回归平淡生活，直到有一日，李遥乐举行订婚宴。
    他们才又回到李山镇，知道李遥乐的订婚对象后，惊的魂都差点飞走。
    李遥乐居然要跟他们姨娘的女儿结婚。
    要知道，那同时也是李遥乐姑姑的女儿，是李遥乐的堂姐。
    第49章 脚印
    李遥乐要娶堂姐这事，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不在李山镇长待的冉玉兄妹可能不太清楚。李山镇上了年纪的人，那是记忆犹新呀！
    当年李霍刚发迹那会儿，身上还有些暴发户的气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将自己的子侄全给聚在一块上学读书，吃住也在一起。
    李霍带着几个兄弟忙于事业，难免疏忽了对子女的管教。
    十几二十岁的少年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朦胧好感，甚为热烈。
    李遥乐却对姑表姐妹董月起了心思。出双入对，羡煞旁人。
    彼时他们都在乾城上学，“天高皇帝远”，在李霍不知情的那段时间里，过得无比开心。
    只是好景不长，这事不知怎么传到李霍耳朵里，又不知怎么传出了家门，在李山镇闹了个人尽皆知。
    事最后怎么处理的？说法各不一样，能确定的是李霍严禁李遥乐再和他侄女亲近。
    时光荏苒，转眼数年过去，这事早已被人们淡忘，直到现在。人们对李遥乐的看法又不一样，除了因为这事有违道德，出自本能的厌恶以外。多少都对李遥乐有那么点佩服喜欢。
    这里面，不包括冉玉兄妹。
    见公交车上没啥人，冉湘碰了碰冉玉，低声道：“遥乐真的要娶董月啊？”
    冉玉苦笑，略有些烦躁道：“董月是舅舅捡来的孩子，这你也知道。可既然被姨娘收养了，说到底和遥乐也是姐弟。这种事，好说不好听啊！所以干脆就别说了，到了地方吃饭就是，吃完回家。别的事情跟我们没关系。”
    “我们知道阿姐是被收养的，别人不知道呀！”冉湘皱了皱鼻子，浑身一个激灵，“和乡亲们说清楚，他们结婚也是个笑话。”
    “你啊你！怎么跟八卦婆一样，笑不笑话的关我们什么事，有钱人家是非多。要不是遥乐和我们是好朋友，这李山镇我都不乐意来。”冉玉哼了声，偏头看向车窗外，李山镇镇入口处李霍出资修建的门楼映入眼帘。
    来时冉玉和李遥乐通过电话，知道现在是准备订婚宴，跟要好的亲戚在一起吃饭，商议订婚宴流程。
    此时李遥乐应该是在仓库那边。
    李霍留下的遗产，总共能分为三个部分，一个是李霍那栋带有西欧城堡特色的吊脚楼，和放保险箱里预计最少十斤的金条。
    一个是地处李山镇往北三里地的山凹处，占地两百亩的仓库，仓库里储存着价值六七百万的商品。
    最后一个是地处乾城市区的李霍大楼，高十三层，地理位置极其优越。
    浮财可以平分。
    李野和李青山，谁愿意过继一个孩子为死去的李霍继承香火，谁就拿走那座吊脚楼。
    难题是办公大楼，仓库能估出价值，办公大楼除非出售，否则还真不好算钱。
    这是李野跟李青山一直谈不拢的原因。
    到了仓库，冉玉兄妹轻车熟路的走到李遥乐办公室。
    李遥乐见到冉湘也跟着过来了，哈哈笑道：“阿妹，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刚毕业几年呀！就忘了学生有暑假的事。”冉湘呵呵一笑，翻个白眼。
    “看我这记性。”李遥乐一拍脑袋，大笑道：“快进来喝茶。”
    进了办公室，冉玉自顾自坐到沙发那去，且等着李遥乐泡茶。
    冉湘没他那么闷，这里看看那里转转，又回过头看向李遥乐，咧嘴笑道：“董月怎么没来呀？”
    “她明天到家。”李遥乐将两杯茶放下，回过头见冉湘上手翻看着架子上的文件，哭笑不得道：“快过来坐会儿吧，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以后谁敢娶你。”
    “那就不用你担心了，我可不会嫁给堂哥。”
    冉湘话一出口，立马察觉到说错话了，见李遥乐笑容收敛，她干干笑了声，没话找话道：“你一直在这工作吗？”
    “嗯，安排一下司机送货，平时不忙。”李遥乐笑，招呼道：“别愣着了呀！快喝茶，昨天刚采的茶叶。”
    “好。”冉玉低头喝茶，趁李遥乐不注意，狠狠瞪了冉湘一眼。
    冉湘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
    聊了阵闲天，有工人进来找李遥乐。冉玉便告辞离开。
    出了仓库，离饭点还早，冉湘提议道：“哥，我们去舅舅坟墓那里看看吧。不管怎么说，他对我们还是挺好的。唉，你说这么一个好人，怎么就……唉！”
    李霍埋在仓库南边的一座山头上，三面来龙，聚风聚水，十分要好的一块宝地。
    四十八块墓碑坐落在半山腰处，新立不久，看上去还不吓人，每一块墓碑前面，或多或少的都摆放了鲜花。
    冉玉兄妹找到李霍坟茔，跪下来磕了几个头。
    兄妹俩都没说话，心里泛起回忆，想到伤心处，呜呜哭了起来。
    日落西山，光线变幻。
    冉玉目光掠过李霍墓碑，忽神色一怔，凑近了仔细观看。
    “怎么了？”冉湘问。
    冉玉不回话，伸出手轻轻摸了下墓碑，看了下手，又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墓碑，紧接着面色大变，叫道：“这是哪个畜生干的？”
    冉湘被他吓一跳，忙道：“你在说什么呀？”
    冉玉深呼吸，定了定神，说道：“你看这墓碑，仔细看，上面是不是有一个脚印。”
    他不说冉湘还没发现，他一说，冉湘也凑近墓碑看了看。
    “李公讳霍之墓”这几个字上，确实有半个脚印。
    冉湘没在意，想着兴许是哪个混小子泄愤，毕竟李霍生前再有钱，也不可能把所有人照顾到，难免被那得了眼红病的人嫉恨。
    “阿妹，有件事我一直憋在心里没说。”
    “什么事？”
    “祭祖都是在白天，怎么会拖到晚上？拖到晚上也就算了，为什么只有舅舅他们一家留在祠堂里？”
    “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那天夜里的大火不是意外！”
    冉湘瞪大了眼睛，双手捂住嘴巴，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冉玉，好半晌，结结巴巴道：“这……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冉玉目光幽幽，心中已有决断。
    第50章 沉默有时
    夜幕降临，李遥乐家灯火通明，时不时传出一阵欢声笑语。
    在门口接送往来宾客的李青山，见到冉玉兄妹从远处走过来，笑容僵硬了一瞬，装没看见，别过头和旁人说话。
    “二舅！”冉湘大叫一声。
    李青山眉头微皱，转过身子，皮笑肉不笑道：“你们来了呀，快进去坐。”
    冉湘张嘴要说话，被冉玉拉着走进门去。
    落座，冉湘一脸的委屈，哼道：“你看他那个嫌弃的样子，还是我们的舅舅呢。”
    “安静点吧。”冉玉劝了句，不想讨论这些。满脑子都是李霍墓碑上那半个脚印。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们想当隐形人，还有人不乐意。
    说的就是李野的儿子，李岩。
    李岩走到他们这一桌，大咧咧坐下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讥笑道：“你们不在家看着那个烂赌鬼，跑这里来做什么。难道是他把买菜的钱都给输光了？哈哈哈。”
    冉湘也不气，笑吟吟道：“你前天晚上的事，我可是知道哦。”
    前天晚上？
    李岩回想了下，脸顿时绿了。
    前天晚上他在洗浴中心和友人聚会，正好碰上警察执勤，当场就被带走。
    还是因为李遥乐订婚宴举办在即，他得参加。
    要不然李野非得撒手不管，让他在局子里待几天挨个教训。
    只是这事，冉湘怎么会知道呢？
    李岩狐疑的看了冉湘一眼，嘴硬道：“阿妹，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你阿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伙都知道，我又不是乱说。当年他没输光钱，你娘会回来求人吗？你娘要是不回来求人，会……”
    “你说够了没有！”
    冉玉猛地一拍桌子，冲李岩怒目而视。
    这边动静太大，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见到冉玉和李岩跟斗鸡似的。心里猜出几分前因后果，开始指指点点。
    门外的李青山，里屋的李野。听到动静都跑过来，不问谁是谁非，上去把人拉开，带到另一边坐下。
    李青山狠狠瞪着冉玉，好半晌，忍着火气说道：“遥乐在里屋清点送去董月家的办酒食材，你们没事的话，去他那看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知道了，二舅。”冉玉回了句，拉着冉湘离开。
    这么简单？
    李青山有些诧异的看向冉玉走远了的背影，哼了声，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两个扫把星。”
    按着本地习俗，订婚酒是在女方家举行，一应酒席用品，由男方家提供。订婚之后，男女方就不能见面了，得等到结亲那天。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李遥乐不放心，打算再点查一遍。
    冉玉兄妹找到他时，他正坐在门槛上抽着烟休息。
    “外面太吵了，我们来找你玩。”冉玉笑了声，拒绝李遥乐发来香烟。
    冉湘举着手在空中挥了挥，探头看向房里，很是夸张叫道：“哇！这么多东西啊！看来董月嫁给你后，可以享福了。”
    “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享不享福的我不在乎。”李遥乐傻乎乎的笑，眼神里幸福感满满。
    本来想说脚印的冉玉，见状也开不了口，心里藏着事，脸色就好不起来。又想起刚才的事，闷闷抱怨一声，“李岩太过分了，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我娘的事情。”
    李遥乐“啊”了声，旋即搂住冉玉肩膀，用力紧了紧，“那臭小子，有空我帮你说他。”
    冉湘嘻嘻一笑，“说他有什么用，我看呀，你把他写进你的小说里。写成个大反派！”
    “对了，你还在写小说吗？”冉玉也好奇问道。
    李遥乐摸了摸鼻子，有些害羞的避开他们目光，乐呵呵道：“在写呀，虽然没什么人看，但网站给了许多推荐位，我写的还算是开心。”
    “推荐位是什么？”冉玉追问。
    说起和小说有关的事情，李遥乐谈兴大发，极有耐心的向冉玉兄妹介绍在网上写小说的注意事项，都有哪些约定成俗的规矩。
    外头，宾客到的差不多了，便开始上油茶，上糕点，然后是饭菜。
    来的人不多，也就三四十号，明天都得客串帮工，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让李野心中不安的是，这些人里还有位七旬老人。不是别人，就是李霍死的那天，李青山请来的族老之一，姓龙，叫做龙有福。
    龙有福早年也经常帮衬着族中举办酒席，专门负责烧大锅饭。上一次到人家家里当帮工，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他这次到李青山家里也不是来帮忙的，而是受李青山邀请，给李遥乐充当媒人。
    李青山和族老走的越发近，李野就越害怕。
    他和李青山争夺大哥遗产的事，都快成了李山镇笑话，要是输了，连原本有的也得失去。再看李岩吊儿郎当的模样，心中来火。趁没人注意，一脚踢过去，“坐没坐相，像什么话？”
    李岩大感委屈，撇了撇嘴，没吭声。见他老子不时看向正在和李青山说话的龙有福，好奇问道：“你老看龙叔公干嘛？你也想加入族老会？”
    “什么族老会？”李野问道，心里莫名的升起些不安。
    李岩轻蔑一笑，“大舅死了后，族里没有当家做主的人。我听人说，族里老人在一起讨论，打算推举出几个人来管着族里，跟几十年前那样，国有国法，家里有家里的法。”
    李野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环顾一遭，不管是本家人还是客人，穿的都是本族服饰，只有他们父子俩西装革履，和这里格格不入。一种疏离感油然而生。
    李野眼神明灭不定，看了李岩一眼。起身走向龙有福那边，“阿叔，在聊什么呢？”
    聊得正开心的龙有福和李青山闻言齐齐望过去，见到来人是李野。李青山笑容消失，和龙有福说道：“阿叔，我去招呼下客人。”
    “你去忙。”龙有福告别李青山，看向李野，笑眯眯道：“遥乐伢子都要成亲了，你家岩伢子也得努力啊！”
    “哈哈哈，多谢关心。阿叔，我听说族里要推举主事的人？”
    李野淡淡笑了声，面色忽的变得阴恻恻。
    龙有福干笑道：“是有这个打算，还没确定呢。”
    第51章 失踪
    “你别不开心了。李岩那张臭嘴你还不知道，他迟早被人收拾。为他生气，不值当。”
    去往董月家借住的路上，冉湘劝了冉玉一句。
    冉玉又好气又好笑，“我哪有那么小家子气，我想的是舅舅墓碑的事，总觉得祠堂那场大火不简单。”
    闻言冉湘更烦了，叫道：“舅舅已经死了，你老疑神疑鬼的做什么？在这李山镇，除了舅舅和遥乐，还有谁拿我们当朋友？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掺和他们李家的事？”
    “阿妹，不是李家的事，是舅舅。”冉玉叹了声，继续道：“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我刚跟遥乐提起这事，你猜他怎么说？”
    “喵！”
    一只灵猫从他们身边经过。
    冉湘眼睛顿时亮了，望向面前丁字路口。
    “你在看什么？”冉玉好奇问道。
    “没事。你接着说，遥乐说什么了？”冉湘哼了声，别开话题。
    冉玉脸上浮现一抹阴霾，“他也觉得大火有些蹊跷，今年舅舅公司里效益不好，病急乱投医，听了傩师的话，才修缮祠堂的。那天夜里他一家人留下，是要做转运法事。”
    “谁请的傩师，这不是害人嘛。”冉湘问。
    冉玉两手一摊，“听说是三舅家请的，那天夜里做法事的时候被火烧死了。”
    说着话，到了董月家门口。
    冉湘说道：“哥，我想明天就回乾城，不想呆在这。”
    冉玉一脸宠溺道：“那好吧，我留下来帮遥乐的忙，等他订婚宴结束了。我回乾城找你。”
    “嗯，别忘了我的生日礼物。”
    “忘不了。放心，我肯定赶在你过生日前回乾城。快进去吧。”
    冉湘点了点头，上了楼梯，转过身冲冉玉叫道：“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早上送我去坐车。”
    “放心吧。”
    冉玉看着冉湘进门后，才转身离开，却不是往李遥乐家方向。
    翌日。
    冉湘睡的迷迷糊糊，就被董月娘——李九妹叫醒，睁开眼望见李九妹脸色，吓一大跳，“姨娘，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哭过了，谁欺负的你？”
    李九妹拉起冉湘一只手，哽咽道：“湘妹子，你……你哥失踪了！”
    冉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回了句，“你说什么？”
    “你哥冉玉，他失踪了！”
    李九妹叫了一声，呜呜哭了起来。
    最近这半个月，她经历的太多了。
    先是大哥一家惨死，再是二哥家小子要娶她闺女，今天又听到外甥失踪……
    再出点什么事，她都要精神失常了。
    冉湘双眼放空，好半晌，一把跳起床来，胡乱套了件衣服冲出门，转眼又跑回来，“姨娘，谁告诉你我哥失踪的？”
    李九妹回道：“你二舅家打电话过来说的，你去他家看看吧。”
    此时李遥乐家，众人分成几桌吃着午饭，长吁短叹，胃口都不太好。问了无数遍的问题，又问一遍，“昨天晚上谁看到过冉玉，都说一下。”
    李遥乐：“我最后一次见他，他说送冉湘去董月家借住，让我给他留着门。我大门一夜没关，先回房间睡觉了，早上醒来才发现他昨晚根本没来我家。”
    另一个青年问道：“他什么时候去的董月家？”
    “就吃完饭，九点左右。”李遥乐说。
    那个青年噢了声，一脸困惑道：“不对呀，九点半的时候我到阳台抽烟，还看到他从我家下面经过。董月家到你家，不用从我家过啊！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龙有福揉着太阳穴，“这么说昨天晚上冉玉根本没来遥乐家？”
    “那么大一个人，还怕丢了。说不定过一会儿就从哪钻出来了。”李青山哼了声，很是不以为意。想到自家小子和人订亲的节骨眼上，冉玉居然玩失踪，不没事找事嘛。
    看众人担忧模样，李青山心中更为恼火，要知道今天可是送订婚宴用品到董月家的日子。冷不防见到李岩神色有些慌乱，心中一动，没有吭声。
    又有一个青年一拍脑门，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昨晚上我玩游戏的时候，听到楼下有人喊了声‘冉玉’。我看下游戏记录……是晚上十点！”
    要说对族人熟悉程度谁高，龙有福绝对算一个。他想了想，说话的青年住的地方是街尾处，临近的都是商户。喊冉玉的肯定是熟人。因为冉玉在李山镇，只认识他们李姓一族的人。而那说话青年附近，还住着的李姓族人就只有李野一家。
    龙有福猛地看向李岩，正好和李岩躲闪目光碰到一起，忙大叫道：“李岩，你昨晚有没有找过冉玉？”
    “是他找我的！”李岩想也不想大叫一声，话说出口，后悔已经来不及，忙解释道：“昨晚他跟我吵嘴，我说要收拾他，他说吃完饭有种试试。我是想喊人收拾他来着。可我刚问了，我喊的人昨晚上根本没看到过他啊！”
    啪！
    “有你这么对表哥的？”
    李野抬手一巴掌甩在李岩脸上。看向众人，说道：“我们再出去找一下！到处问问，看有没有人见过冉玉。也给乾州古城景区打个电话，问下冉玉有没有回去。”
    冉湘突然从门外冲进来，叫道：“李岩，你把我哥弄哪去了？”
    靠门口近的人连忙起身拉住她，口中不停的劝。
    这时候又有人跑过来，说有人在祠堂那边找到了冉玉的手机。
    众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上动作。
    冉湘也怔住，想到李霍墓碑上的脚印，和他哥对于那场大火的猜测。
    难道，大舅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忽的一阵恶心感冲上脑门，冉湘忍不住俯下身子呕吐。
    吐的都是苦胆水。
    原来的祠堂所在地，成了片焦土，半个月过去，长出许多荒草，攀在残垣断壁上，十分荒凉。
    冉玉的手机是在一块石壁处找到的，而那块本就残破的石壁还又倒了一半，从断裂处能看出是最近才断裂的。
    附近有着许多凌乱脚印，一直延伸到草地上消失不见。
    龙有福目光幽幽，轻声道：“报警吧。”
    第52章 请帮手
    时间又过去一天，超过二十四小时还没冉玉消息。警察才姗姗来迟，给李姓族人做了个笔录，又去冉玉最后出现过的几个地方拍了照片，到祠堂遗迹勘查了一番，说让等消息，回了。
    这期间冉湘一直沉默，本来就不胖的她，更消瘦了一些，目送着警察开车离去。一声不吭，独自到了镇口，坐公交车回到乾城。
    乾州古城景区、冉玉常去的饭馆、常去的摩托车修理铺……很多地方，只要冉玉有可能去的，冉湘都转了个遍，可惜的是一无所获。
    夜幕落下，逛了一整天的冉湘在饭馆里吃着糯米饭，眼泪不停落下，甜的咸的混在一起，梨花带雨。
    她忽想起什么似的，抬手一抹鼻涕，拿出手机来打电话给她的学长——就职于乾城公安局的龙明。
    龙明生在乾城，长在乾城，不说别的，光听到他这个姓氏，在这湘西来说也就知道了他不是一般人。
    难得的是龙明身居高位，为人一点傲气没有，谦逊有礼，从不以身份高低另眼看人。尤其对乾城大学的学弟学妹们，更是爱护有加。
    在电话里听冉湘哭哭唧唧的把事情说完，龙明顿时察觉到不管是祠堂大火，还是冉玉失踪的事情，肯定都另有隐情。
    只是那李山镇是李姓一族的地盘，人家没到他手上报案，他也不方便带人去调查。暗中调查，能动用的力量又极其有限。
    想了想，龙明还是驱车到了冉湘所在饭馆，进门找到冉湘，安慰一阵，等冉湘不哭了。才说道：“学妹，我跟你说实话吧。你这事情出了乾城，我也只能找关系托当地警察帮你留心，能帮上的忙有限。不过我可以介绍你去找一家调查公司，她们欠我一个人情。你过去提我名字，她们肯定会出手帮你的。”
    龙明出手都没用的话，调查公司那些抓小三的顶什么用。
    冉湘长叹一声，心中想到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本着礼貌，还是冲龙明感谢道：“谢谢你了学长，还没吃饭吧。点点什么，我请客。”
    “哈哈，你还别不信，她们可比我厉害多了。”龙明失声发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冉湘，“这是地址，晚上十一点过后开门，你别去早了，那地方有点偏。”
    冉湘扫了眼名片，看向龙明，诧异道：“三月侦探社？我们国家也有侦探社吗？”
    龙明起身，走前笑着解释道：“明面上叫月朋商务调查公司，但从来不干调查公司该干的活。这张名片，是给真正需要侦探帮忙的人的。”
    三月侦探社，坐落在天星河岸，是一座两层木制阁楼。
    从外看去，任谁也只会认为是一所住宅。
    有峒河游园遮挡，过往行人很容易将这一处地方忽略。
    最让冉湘觉得惊奇的是，三月侦探社所在天星河河段对岸，就是她们学生经常去的小吃街。也是距离三月侦探社最近的带有生活气息的地方。
    这不由得让冉湘心里产生别扭感。在她的印象里，侦探应该是呆在某某事务所，拄着手杖，叼着烟斗，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至不济真是个调查公司，坐落在办公楼里也好呀！
    夜里十一点，路灯即将熄灭。
    冉湘走到三月侦探社，看到门口挂了一个红灯笼、一个白灯笼，不明其意，上前敲门，问道：“有人在吗？”
    门打开，小笼包上下打量冉湘两眼，“你有什么事吗？”
    “是龙明警官介绍我过来的。”冉湘递上名片，不住打量小笼包。
    她也出过远门，知道汉人非但不穿汉服，还对汉服带有偏见。不像她们这边，除开上学工作，平时都穿自己民族的服饰。因此对小笼包产生怀疑，心想着这该不会是哪个大学汉服社的学生吧？
    龙明学长，你给找的人到底靠不靠谱啊！
    小笼包瞅了眼名片，又将目光落回冉湘身上。见面前女孩肤色白嫰，眼神澄净，一双手习惯性的搭在肚皮上，似站非站，像是头上戴了个看不见的沉重王冠。
    她猜出来冉湘是本地人，略为惊讶片刻，笑呵呵道：“进来坐。”
    进了侦探社，入目所见是几个摆满各种各样美酒的木架子，和一套太师椅。茶几上摆着的也不是茶具，是调酒器具。
    要不是龙明有言在先，冉湘肯定把这当作酒吧。要么是个酒收藏家的储酒室，总之不像侦探社。
    小笼包带着冉湘坐下，互作自我介绍，见到冉湘面上浮现一抹讶异。失笑道：“我这个龙姓可不是你们湘西的龙姓。”打开一瓶酒，“要不要来一杯？”
    “谢谢，不用。”冉湘拒绝，心中有些失落。暗自想到小笼包要真是龙家人可就好了。
    她找龙明，也不全因为龙明是公安局领导。更多的还是因为龙明背后的龙家。苗人最强的族群之一。
    小笼包抿一口酒，“说说吧，找我们什么事。你是龙明介绍过来的，有什么事直接说，不要有顾忌。”
    冉湘咳嗽一声，事无巨细，从李山镇李姓祠堂大火说起，一直说到这两天她哥哥失踪的事情。
    见小笼包皱起眉头，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以小笼包多年侦查案件的经验，很轻易的就能看出这两件事是有关联的，也看出来其中的难点。
    那就是时间，时间过去半个月，祠堂大火过后，就算有线索留下，也会被凶手给毁掉。再说冉玉失踪了也有三天，线索……和祠堂大火同理。
    想了想，小笼包婉拒道：“你哥哥的失踪有可能不是意外，但也只是有可能。我建议你还是先去找警察，也让亲戚好友们到处找找。兴许能找到人。”
    冉湘唉了声，无比失落道：“你们也没有办法吗？”
    小笼包尴尬道：“抱歉。”
    忽的响起一声猫叫，一只灵猫从楼梯处飞快跑下来，还剩几节台阶时，纵身一跃，眼看就要撞上放着酒水的木架子。
    一根木棍子后发先至，将灵猫从半空打落。
    灵猫落地大叫一声，毛发根根竖起，原地胡乱转圈。
    “说了叫你别养猫，别养猫！”小笼包说着话，起身跑到木架子旁查看酒水。
    辛薇从楼上边走下来，边说道：“我还让你少喝酒呢，回回幸苦赚点钱，转眼就让你买成酒了。”
    “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冉湘站起身来，看向辛薇的眼神里满是惊奇。
    第53章 知难不难
    辛薇闻声望去，黑布蒙眼，什么都看不见，只得出声问道：“小笼包，来客户了？”
    小笼包“唔”了一声，正想着该怎么介绍冉湘。
    冉湘主动说道：“半个月前，我们在李山镇见过面的。那天你养的猫从旅馆跑出来，你忘了？”
    “原来是你呀！你怎么到这来了？”辛薇微微一笑，旋即反应过来冉湘到此肯定是有事相求。她走到太师椅坐下，伸手一摸茶几，撇嘴，提起木杖使劲敲了敲茶几，“小笼包，倒茶。”
    “跟谁学的臭毛病！”小笼包叫了声，还是从茶几下拿出茶壶来烧水。
    辛薇一出现，冉湘悬着的心落下几分。要说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本该离开，又腆着脸坐下，和辛薇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辛薇倒挺爱跟她聊的，三言两语，知道了李山镇的事情，默了默，偏头说道：“小笼包，你觉得呢？”
    “……”小笼包一头黑线，捂着额头说道：“你看错人了。”
    “瞧你这受气媳妇的样子，一看就是又犯懒病不想接委托。我倒是对她哥哥的失踪有点兴趣。”辛薇嘿嘿一笑，从看向左边，换成了看向右边。
    然而她右边坐着的是冉湘，小笼包是坐在她正前方……
    冉湘一脸的尴尬，对她们怪异行为不知所以，脑子里想的是这三月侦探社靠不靠谱。
    “找人可不容易，你要不怕累，就把这委托接了吧。”小笼包轻轻叹了声，冉湘在一旁，很多话她不方便说。又听出辛薇话里意思只是想找回冉玉，便没打算阻止。
    一听这话，辛薇正襟危坐，嘴角勾勒出一个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冉女士。不知道你对我们侦探社的收费有没有疑问？如果没有的话……”
    小笼包赶忙打断道：“她是龙明介绍过来的。”
    “农民？”辛薇跟着说了声，后知后觉想起龙明来。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轻咳一声，“冉女士，明天有空吗？”
    冉湘连忙说道：“有。”
    辛薇“嗯”了声，“明天上午你到这来找我，和我仔细聊聊你哥的事。今天太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出了三月侦探社，冉湘摇头叹一声，望向天空。
    月光皎洁，光滑如轮。恰逢风轻云淡，明月好似近在眼前，十分美丽。唯独有一点不美，淅淅沥沥的，也不知哪来的细雨。
    ……
    小笼包叹了又叹，苦笑道：“你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吗？”
    “知道，接了个委托。”辛薇笑。
    小笼包无语，闷口酒，继续说道：“不多不少，我们来湘西也有一年半。这的情况还用我告诉你吗？各宗各族数不胜数，光一个乾城，大大小小几十个姓氏，互相之间恩怨纷纷，千头万绪谁也理不清楚。李山镇虽然小，李姓可不小。你要去的话，答应我只找冉玉，别沾李霍的事。”
    小笼包说的这些，是为了最大可能避免麻烦，辛薇又怎么不清楚。
    她之所以不和小笼包商量，便做主接下冉湘的委托。一是有那半个月前夜里偶遇的缘分，更大的原因，是对小笼包这一年半来的所作所为不满。
    刚来乾城那会儿，在出租屋住下当天，小笼包就拖着一双还没好全的伤腿去了公安局。
    第二天带着辛薇去侦查搁置了三年的一宗谋杀案，仅用了半个月时间，便将凶手抓获。
    也因为这件事，她们得以和龙明扯上关系，成功在乾城站稳脚跟。
    那时候辛薇还以为小笼包会一鼓作气，再接几个大委托，将在明市失去的家底都给挣回来。下一步，就该是腾出手去寻找和她们失散的付夜和白颜。
    哪知道小笼包接受委托十分严苛，尤其涉及到本地人，更是慎之又慎。一年半下来，除开刚来时破的大案，连个坑蒙拐骗的小案子都没再碰过。
    好好一个侦探社，硬是给弄成了咨询公司。
    缘由简单，症结也清晰。但小笼包觉得吃力不讨好，从不想着去解决。
    湘西宗族气氛浓郁，心理上天然对外地来客带有排斥。
    而三月侦探社要干的，恰恰是需要得人信任，又最容易得罪人的活计。
    若是小笼包接手案件，抢龙明的饭碗还是其次。势必要和本地人交涉，更甚者还要到怀疑委托人的亲朋好友的地步。
    初来乍到时破的命案，便牵涉到本地一个族群。
    受害者、凶手、报案者，七拐八折，都一个姓，都是亲戚。
    尽管找出凶手后让死者安息，任谁也不能说小笼包做错了。却还是不可避免的闹了个里外不是人。
    自那以后，小笼包便寒了心，只是慢慢积攒财富，偶尔出一趟远门，托朋友搜寻付夜和白颜的踪迹。
    至于老大的联系方式，只有付夜才有。
    说回李山镇李姓祠堂大火，李霍满门遇难。说句难听的，不是真正在乎李霍的人。任谁都希望那是意外。
    如果是人为，定是惊天大案。
    让小笼包不安，婉拒冉湘委托的原因也在这里。据现知情况推断，李家祠堂大火一事，八成是家贼所为。一旦沾染，找不出凶手，落埋怨。找出凶手，送去公安局判个死刑。更和李山镇当地李姓宗族结仇。
    能够预见的左右不讨好。
    小笼包才不想管。
    辛薇心中自有算计，再难，难不过一年半前，在明市的时候。
    “你放心吧，帮那个小女孩找回哥哥后。我就不管了。”辛薇嘿嘿一笑，听着小笼包倒茶水的声音，等安静后，伸手准确无误的抓住茶杯。
    “姐姐，这可是你说的。”小笼包半点不信，心中无奈一叹，却也不再劝。
    辛薇心满意足的笑了，又问道：“我这块黑布什么时候能拿下来？”
    “等你把手杖扔掉的时候。你现在也就在大路上走走，还得靠那只野猫带着，也太差劲了！”小笼包端着杯酒晃啊晃，“当初老大训练我的时候，可是连耳朵鼻子都得堵上，完全封闭六识。就在这种情况下，我还去破了个小案子。你才蒙眼几天呀！就受不了了？”
    “挤兑谁呢，我还就蒙着这双眼，帮冉湘把冉玉找到。”
    辛薇哼了声，用木杖在地上敲了敲。
    灵猫跑到她脚下，喵呜一声。
    “这可不是野猫，是保护动物。我为了养它。办证都办了两个多月，这次帮冉湘找哥哥，说不定呀！还要靠它帮忙。”
    灵猫极有灵性，被辛薇摸了摸头，仰起一张丑脸，嗷呜一声~
    小笼包撇撇嘴，一脸嫌弃道：“不行不行，我受不了这么丑的东西，赶紧拿开。”
    第54章 出发
    早上八点十分。
    辛薇在三月侦探社等到了冉湘，这个时间点踩的，让她对冉湘心里的急迫了解的更深一些。可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急，慢条斯理，才不会将细节遗漏。
    “你先坐会儿，好好回忆一下你哥失踪那两天，都发生了些什么。”辛薇撕下一块馒头，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剩下的全扔给灵猫。
    “姐姐，我……”冉湘话说一半，见辛薇抬手，明显是要她安静。顿时被噎了一下，心里不乐意。热切目光消退下来，看向辛薇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生疏。
    辛薇见对面没声了，好奇问道：“还在吗？”
    “我在。”冉湘撇嘴。
    “那走吧。”辛薇起身往门口走去，脸上泛起一抹笑意。
    坐上计程车。
    “乾州古城。”辛薇说。
    乾州古城，是和李山镇完全相反的方向。
    闻言冉湘十分诧异的看向辛薇，嘴张了张。想到刚才辛薇冷淡态度，忍住没说话，心里满是困惑不解。
    司机自来熟，介绍起乾城风光。说乾州古城的巫傩堂，八月湖的燕子山，矮寨不见头尾的天空之桥，南长城的独一无二……九十里外，鼎鼎大名的凤凰古城。
    说了一段话，司机谈兴上来，好为人师的性格发作，一改先前淡然，嗤笑一声，“这些地方也就是看个稀奇，要我说，来了乾城。最值得去的还是德夯，千山飞瀑，世外桃源。人到了那里，什么不开心的事都能忘掉。”
    “哎对了，姑娘，你是哪人呀？”
    “明市。”
    “那咱俩可是老乡。”
    “还有多久到？”
    司机尴尬一笑，“还二十分钟。”
    辛薇继续说道：“我眼睛看不见，你说的这些地方，我去了也白去。我这次到乾城，是因为乾州古城的巫傩绝技。”
    司机想说巫傩绝技也治不了瞎子，可这话说出来，估计车费就难了。一旁的冉湘，妥妥的地道苗人，不是他这个外地讨生活的可以得罪的。闻言顺着辛薇的话说道：“巫傩绝技的确很神奇，可这几天巫傩堂都没有演出，听说缺了人手。”
    “那么大一个景区，会巫傩绝技的应该不少吧。”辛薇身子不由自主的坐端正一些，十分期待司机的回答。
    司机愣了愣，有些迟疑道：“这边的傩师，类似于我们那的和尚道士，愿意到景区表演的，毕竟是少数。乾州古城，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两三个人会。会‘下火海’绝技的只有一个，好像还没去上班了。”
    辛薇叹了声，没再说话。到乾州古城后，付了车钱却不进去，又拦下一辆计程车，到三月侦探社对面的天星小吃街，在路边长椅坐下。
    这时候还没到饭点，又是工作日。小吃街人十分稀少。
    冉湘才有空问道：“你去乾州古城干嘛？那里我们前前后后去过三四波人，能确定我哥没回去过。”
    “别打乱我的思路。”辛薇淡淡说了句，问道：“马路对面是不是芳菲茶楼？”
    “是。”冉湘不解其意。
    “什么样子，给我描述一下。”
    “呃~都是观景玻璃，我坐在这就能看见里面的场景。现在这时候还没客人，只有个擦桌子的女孩，柜台后面还有个阿姨。就她们两个人。”
    “那女孩是不是一米六的身高，微胖，穿的十分朴素？”
    “朴不朴素看不出来，她现在穿的是店服。”
    “盯着她。”
    冉湘“噢”了声，频频看向辛薇，却是没听她说的去做。
    辛薇似有所感，笑道：“这也是为了找你哥哥，你要是不配合。找不到可不能怪我。”
    “我在盯着呢。”冉湘略有些心虚道，看向芳菲茶楼。
    但凡饭馆茶楼，只要跟吃的沾边，没生意的时间，九成以上都用来搞卫生。
    人走来走去，忙忙碌碌。
    一张桌子擦十遍，不是喜欢工作，纯粹是为了钱。才忍着恶心满足老板物尽其用的变态心态。
    机器能停，人不能停。
    参透这八个字，员工也就能蜕变成老板了。
    “人还是得创业呀！不能听别人说什么一百个人创业一百个人‘死掉’就跑去打工~”
    辛薇感慨一声，也没想着冉湘能回话。
    芳菲茶馆里，茶师傅将凳子桌子都擦完，站起身，脸因为腰酸而皱起来，转过身正要跟店长说“擦完了”。
    店长抢先说道：“擦完了把地板拖一遍。”
    茶师傅心里叹了声，没回话，径直走向门口放着拖把的地方，忽的一眼望到马路对面的冉湘，有片刻失神。
    冉玉是她的追求者，可她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没敢答应。最近这几天，也听说了冉玉失踪的事情。人海茫茫，她区区一个店小二，又能帮什么忙呢。
    感觉到身边的冉湘心跳快了几拍，辛薇好奇道：“怎么了？”
    “她看到我了。”冉湘答。
    “认识？”
    “我哥追求过她，她应该是嫌弃我哥在景区做杂耍工作，没同意。”
    “她看到你后，有没有反常举动？”
    “你觉得她有嫌疑？”冉湘诧异道，又看向芳菲茶楼。却看茶师傅已经开始擦玻璃了。
    “回答我。”辛薇皱眉。
    冉湘心里不爽，忍着脾气道：“没什么变化，像不认识我一样。有些想过来跟我说话的意思，又不过来。我看她就是心虚！”
    “以前她看到你也是这样？”
    “嗯。”
    “你哥可能确实没回乾城。他是在李山镇失踪的。”
    “你从哪看出来的？”
    “你以后要是打算去当警察，问负责带你的师傅。现在告诉我，你能带我去李山镇么？嗯……我的意思是，在不让别人注意到我的情况下。”
    冉湘愣了愣，不明白辛薇什么意思，想了想，说道：“下周一我表姐订婚宴，在李山镇举行。我就说你是我同学，给我作伴的。”
    辛薇点了点头，“现在就出发吧，去李山镇。”
    岁月从来不饶人，时光总是悄然逝。
    人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不会觉得光阴虚度，依依东望，年深月久，总有扶摇时。
    第55章 又到李山镇
    在知道冉湘考了驾照后，辛薇转道三月侦探社，将小笼包新购置的一辆牧马人偷偷开了出来。过程中提心吊胆，生怕被小笼包给发现。出了乾城，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开着车的冉湘见状心里都要笑疯了，“哎”了声，“姐姐，为什么就你一个人来。那位龙姐姐不来吗？你这眼睛，多少有点不方便吧。”
    “她来不来的，都能帮到我们。具体的就不跟你说了。”辛薇伸手摸着手腕上的多功能改造腕表，后知后觉道：“你以为我看不见？”
    冉湘没吭声，默认了。
    辛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眼睛没瞎，蒙眼是为了锻炼自己对周边人事物的敏感度。要知道，眼睛耳朵都会骗人，但心不会。”
    冉湘苦笑，“好吧，这些我也不懂。我问你呀姐姐，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哥哥没回乾城的？”
    辛薇温和道：“你哥如果回了乾州古城，巫傩堂的负责人不会停表演这么多天。当然也不排除你哥请长假的可能。但连你都不知道他在哪，这个假设明显不成立。再说芳菲茶楼，昨晚上我和小笼包，也就是龙宝晶。查了查你哥哥，发现芳菲茶楼有他喜欢的女孩子，所以我才带你去观察她。要是你哥是在找了她之后失踪的，她不可能见到你还能保持平和心态。这两个地方没发现异常，也就能确定你哥哥不是在乾城失踪的。”
    冉湘愣了愣，云里雾里的听不明白，但不妨碍她相信辛薇的判断。虽然冉玉失踪在李山镇，是她一早就认可的事实。
    越野车适应各种道路，行驶在乡野小路上也不减速度，才走了两个钟头，就能遥遥望见李山镇镇口门楼。
    察觉到车速放缓。辛薇笑道：“快到了吗？”
    “马上进镇了。”冉湘答。
    “从现在开始，你就当作自己是回来参加你表姐订婚宴的。平时该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只要你哥还没死，我就一定能帮你找到他。”辛薇偏头看向车外，尽管看不到东西，也不影响她感受这的新鲜空气。
    冉湘闻言，想起早上给龙明打的那个电话。龙明说三月侦探社接的委托，就没有失败的。不由得大为放心。
    辛薇的嘱托，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
    她的同学们总以为李山镇这种湘西山区是无穷无尽的吊脚高楼，有免费的美酒，多情的苗女。将外地来客当作熊猫招待，大摆长桌宴。
    冉湘懒得解释，却也带过几次同学到李山镇来玩。甚至还升起些恶趣味，喜欢看不明就里的同学到了李山镇后，因为发现自身的无知而出现在脸上的尴尬神情。
    想到这，冉湘“扑”的一笑，顿了顿，道：“我先带你去见遥乐哥，他是我和哥哥在这最好的朋友。”
    辛薇客气一笑，“你这位遥乐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外貌、特征之类的，跟我说说。”
    “他呀！身材高大，对谁都挺客气，在李山镇的名声很好。就是没读过什么书，现在在帮家里看守仓库，有些可惜了。特征倒没什么明显的，写小说算不算？这是他除了本职工作以外最大的兴趣爱好。”冉湘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将车停到镇口旁的空地上，解释道：“镇里开车不方便，我们走进去吧。”
    两人一猫下车，微风习习，带着些许凉意。
    辛薇又问，“你怀疑的那个李岩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就一绣花枕头，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到处欺负人。幸好他胆子不大，再闹也就那样，还没到欺男霸女的地步。不然我大舅早把他腿打断了。”冉湘说完，诧异道：“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印证下我手上资料和真实情况有没有出入。行了，先安顿下来再说。给。”辛薇淡然一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
    冉湘接过打开一看，吓得忙朝周围看去，惊讶道：“你带这么多钱干嘛？在这都没地方用。”
    辛薇头也不回道：“吃穿用住，哪个不要钱呀！先帮我租个民房。”
    前文说过，李山镇居民聚集地呈半月形，往北是李霍公司仓库。仓库南边翻过两座山是李姓祠堂。李山镇的房屋建筑，大致呈一个“7”字。
    之所以说居民聚集地呈半月形，倒不是因为连成一片的吊脚楼沿着马路弯成了半月。而是有一条月牙河从镇子中间穿过，水质好得可以直接饮用，清澈见底。逢明月高照时，天上月与河中月交相辉映，惊艳世间。
    一座吊脚楼上，走廊边。
    辛薇拄着手杖，感受着河面泛起的凉意，听着水声、风声，心情平静下来。
    在她脚边，灵猫喵呜喵呜叫着，像是饿了。
    这时候早已到了饭点，辛薇却没有出去吃饭的意思。
    小笼包在意的难题，在她眼里根本不算问题。无论是托龙明帮忙，还是寻求那些发布过委托的客户的帮助。都能轻而易举的融入乾城周边地区，得到“办事”时需要的信任。
    所需要牺牲的，是一点点用来维持人际关系的空闲时间。
    小笼包固步自封，嫌麻烦是假的，不想在这欠下人情，不想和乾城的人们产生牵扯，才是真的。
    换句话来说，小笼包就没想着将三月侦探社开到湘西。
    她随时都会离开。
    可辛薇觉得，不管是当律师还是当侦探，但凡还有那么一点良善之心，在见到罪恶发生时，有应对能力，就不该无动于衷。更何况别人还求上门来。
    冉湘回来，见到辛薇站在没有护栏的走廊上吹河风，吓一大跳，旋即又放下心来。好奇道：“你还不出去吃饭吗？站这干嘛。”
    “我在想你哥哥失踪的地方是哪，是李岩家外面的那个街拐角。还是发现他手机的祠堂。”辛薇转过身子，继续说道：“你不用担心你哥出事，这可能性很小。他失踪的原因，或许是他发现了有关于祠堂大火的线索。导致他失踪的人，是熟人。”
    冉湘怔住，好半晌，结结巴巴道：“你的意思是，那两天他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第56章 脱手
    李山镇以李霍为首的李姓，前前后后加起来几百口人，不大不小也算个家族，暗流涌动，逐利而行。要想将各自的脾性摸清，关系捋清，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只打探李霍本家兄妹五人情况的话，就简单多了。
    死去的李霍一家。李青山、李野、李九妹，以及冉玉兄妹的娘——李黎。他们虽然各自有了家庭，本质上还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么多年下来，再生疏，三天两头的也有交集。
    这其中又不包括外嫁到乾城的李黎。
    也因此，冉玉兄妹和表亲们，并不太熟悉，谈仇的话更是无稽之谈。
    辛薇从冉湘口里得知，他们兄妹两个小时候，也是在这李山镇呆过几个年头的。那还是李霍刚发达那几年。
    这是小笼包搜集的资料里没有的。
    “你们一家，和这李山镇的居民关系怎么样？李家要说，其他认识的，你能想起来的，也跟我说说。”辛薇端起一杯茶来，轻轻吹了两口，又放下来。“不方便说？”
    冉湘摇摇头，都不管辛薇是不是看得见。“那就说来话长了。”
    “再长也没关系，你说就是。”辛薇温柔一笑，踢了灵猫一脚，“门口看着去。”
    见灵猫迈着八字步真去门口趴着了。冉湘大感惊奇，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她在心里组织一番语言，缓缓说道：“其实李家跟我家确实有仇。”
    在冉湘记忆里，她和寻常人家的小孩并没有太大差别。顶多是她有个有钱的舅舅。
    但舅舅多有钱，她就没概念了。
    大概是七岁还是八岁那年，也可能是九岁。
    冉湘记得她的父亲冉获就是那时候开始早出晚归，经常不在家。突然有一天夜里冉获回家，和李黎大吵一架。第二天李黎去了李山镇，半道上出车祸去世。
    这是冉湘自己的记忆。从旁人口里听来的，情节要丰富的多。
    冉获和李霍一样，少小离家，赚了些钱后，立马回家乡发展。虽然没李霍那么好的运道，但也不算差，二十来岁就在乾城有了两三处房产，投资朋友的几个公司效益都很让人满意。
    要不是有这个条件，李霍也不会同意妹妹嫁给他。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能一直赢。
    冉获生意上受挫后，碍着面子，也没找人帮忙。整天呆家里瞎琢磨，要么就出门喝酒。一来二去的，在朋友介绍下，上了赌桌。
    没出两月，输的连身上戴了好几年的名表都给典当成钱还债。
    纸包不住火，冉获的事还是让李黎发现了。
    李黎和冉获大吵一架，第二天早上赶往李山镇，找李霍出手帮忙。
    李黎有驾照，却没开过几次车，又加上心里藏着事，注意力不集中。好不容易把车开出乾城，上了乡野小道，频繁的会车让她手忙脚乱。行到半途，一辆渣土车迎面开来，李黎避让不及。
    人，就这么没了。
    “从那以后，我几个舅舅姨娘，再没和冉获有过来往。还放狠话，说要不是看在我跟我哥的面子上。早找人打死冉获了。”冉湘叹了声，喝一口茶，强颜欢笑道：“情况你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吧，什么时候去找我哥？”
    “不急，明天，明天我就带你去找你哥。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你总得让我休息休息。接下来，跟我说说遥乐的事，听说他要娶的女孩是你表姐？算起来，那也是他的堂表姐妹吧。”
    辛薇微一偏头，倾听片刻，抬手冲冉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拿手杖朝地面连续敲了两下。
    灵猫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听到门外有男人的痛呼声。
    辛薇故作不知，大叫道：“小七，你把谁抓了？还不回来！”
    灵猫一溜烟跑回辛薇脚边，尾巴垂下，低着个毛绒绒的脑袋呜呜啼叫。
    冉湘一脸懵比，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后，忙追出去，见到李岩捂着脸站在楼梯处。
    “李岩，你到这来干什么？”
    李岩放下捂着脸的手，口里不停倒吸冷气，忍着痛，强笑道：“遥乐让我来找你的，说董月回来了。问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冉湘狐疑的看了李岩几眼。觉得他跟平时表现比起来很反常。被猫挠花了脸，居然没发火？忽猛地睁大眼睛，叫道：“你刚在门口偷听我们说话？”
    “我才到门口就被野猫给挠了好不好。哦对了，你紧张什么，你在跟谁说话？”李岩闻言冷哼一声，走进房里。
    “这是我同学租的房子，你别进去。”冉湘拉了李岩一把，没拉住，连忙跟进去。
    辛薇仍旧坐在原处，注意着脚步声，估摸着李岩走动路线。察觉到李岩走到茶几旁，还要朝前走。空气流动变化，又让她发现了李岩弯下身子，伸手想扯她眼睛上蒙着的黑布。
    “李岩，过分了。”辛薇轻声道。
    灵猫浑身毛发炸起，“嗷呜”一声！
    李岩动作一顿，讪笑着退后几步，“辛律师？”
    冉湘听到这话，心中疑窦丛生。辛薇和李岩认识。那么刚才为什么还要让她介绍李岩的情况？
    见辛薇一点面子不给，都不带搭理的。李岩也不再客气，扭头看向冉湘，略带责怪道：“你哥哥是失踪了，不是掉河里了。你找侦探来李山镇，不怕影响遥乐订婚的事？”
    冉湘反唇相讥道：“那不是你哥哥，你当然不关心。你是不是还想着，我最好一辈子都找不到他？”
    “你什么意思？”李岩眉头皱的更深了，眉心处肉眼可见的多出一个“川”字。
    冉湘大叫道：“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最清楚！那天晚上我哥哥可是从你家门口经过，也是去找你打架的。”
    李岩伸手重重拍在身旁的太师椅椅背上，疼的五官拧在一起，破口大骂道：“胡说八道！那天晚上我没见过你哥哥，你要我说多少遍？你哥哥丢了怪我，你肚子大了是不是也要怪我啊！”
    忽的辛薇抬起手杖，当作剑一般刺出，不偏不倚，刺在李岩肚子上。
    李岩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成个煮熟的龙虾，眼泪都飙出来了。
    辛薇淡淡道：“嘴巴放干净一点。”
    先前和李岩急赤白脸的冉湘，一脸慌张的扶起李岩，问询身体状况，不像是装的，是真关心。
    辛薇心里叹了声，有些理解小笼包为什么不沾这的事了。
    七拐八折，都一个姓，都是亲戚。
    事成事败，难逃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第57章 突发状况
    本以为可以不动用的手段，在来李山镇的第一天就得动用了。
    辛薇心里这么想道，摁动腕表上的绿色按键。冷眼、噢不是，偏头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望去”。“小七，挠他。”
    乾城，三月侦探社。
    滴！
    小笼包抬手看了下表，屏幕一片绿光，代表着辛薇这次外出，需要她正常配合。
    所谓正常，就是寻求官方合作，堵住悠悠众口，拥有合法身份调查案件。
    这绿光来的太快，不用猜，辛薇刚到李山镇就碰了钉子。
    “不听老人……不对，是不听美人言，吃亏在眼前。”
    小笼包哼了声，拿出手机来打电话给龙明，“忙不？”
    “还行，怎么了龙经理？”
    “你那个小学妹的事，我们接手了。但需要当地警方协助。”
    “这不太好吧。一个失踪案都要找外援，本来就够丢人的。再出手帮你们忙，坐实了传闻。唉，我以后还要不要在乾城混了？”
    “说人话。”
    “我手上有个案子挺棘手的。”
    “你不去做生意真是屈才了，行，我来帮你，你派人去帮辛薇。”
    挂断电话后，小笼包紧绷着的面颊缓和下来。既然有警方参与调查，想来辛薇也没机会触碰那场诡异的祠堂大火了。
    ……
    李山镇这边。
    李岩忍着痛从兜里拿出手机，看样子像是想喊人，就不知喊的是警察，还是同族的兄弟姐妹。
    “别。”冉湘一把夺过他的手机。
    “你要帮着外人？”
    李岩呼呼喘气，额头都冒出汗来。掀开衣服一看，肚皮上多出块青紫。露在外头的一双手，也多出几道抓痕。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最无语的不是冉湘。
    反而是撸着猫，看似一脸平静的辛薇，心中天人交战，好不痛快。
    要说案子，大案没几个，小偷小摸的，不知道抓获过多少。
    辛薇本以为凭她的能力，已经足够成为一个合格的侦探。没想到蒙上双眼之后，看不清周边人的神色变化，望不见案发现场的地理环境，会是这么难受。
    早知如此，就不该在小笼包面前摆谱，说要蒙着眼将冉玉找到。
    “姐姐，对不起了。我得报警。”冉湘叹了声，一脸的尴尬纠结，心里却没多少恼怒。毕竟是李岩毛手毛脚在先。
    报警是无奈之举，也是怕李岩把李家人叫来，将辛薇赶出李山镇。
    那时候她又该去找谁来调查冉玉失踪的事情呀！
    冉玉失踪不算大案。可李霍那事，若非定性成意外，能将天捅破。事发地李山镇的派出所早已是风声鹤唳，接到报警电话后，短短十分钟就赶到地方。
    还趴在地上的李岩扭头见到龙瑞带着两个民警赶来，呵呵冷笑一声，“龙哥……”
    龙瑞抢白道：“李少爷，你又惹祸了？”
    “你眼瞎呀？我这一身差点被猫抓烂，谁惹祸啊！赶紧把这姓辛的铐了。”李岩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冲冲的看向辛薇。
    龙瑞哼了声，懒得理他，看向辛薇，“您是为了冉玉的事来的吧？有需要配合的，你让、让冉湘打我电话就行。”
    冉湘诧异道：“你也认识辛薇？”
    “龙明跟辛律师有过合作。”龙瑞嘿嘿一笑。
    “龙警官，你既然来了。我们就聊聊吧。”辛薇微微一笑，皱了皱鼻子，有些迟疑道：“冉玉当时经过镇上一个街拐角时被人叫住。那的住户只有两家，其中一个就是李岩。李岩嫌疑挺大的。冉玉失踪当天还和他发生过冲突。要我说，先把他抓起来审审？”
    “胡说八道！冉玉也是我堂哥，我跟他是不对付，但也不至于害他啊！”李岩大叫一声。本就跟个瘦猴似的，一生气，脸涨的通红，成长臂猿了。
    常年呆在李山镇的龙瑞，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李岩打过不知多少交道，因为对方身份，很多事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帮辛薇的忙，是龙明来的电话。
    龙明是龙瑞族兄，也是龙瑞最佩服的人。有龙明背书，就算是李霍还活着，他也有底气对付李岩。
    “李少爷，跟我走一趟吧。”
    “什么？”李岩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龙瑞一挥手，身后两个民警上前半拉半拽的把李岩带走。
    “冉湘，辛律师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给我打电话。另外，祝你早点找到冉玉阿弟。”龙瑞告辞离开。
    辛薇无动于衷，心里寻思着李岩到这是故意还是无意。刚李岩好像说，是李遥乐让他来的？
    经过这个小插曲后，冉湘也没了邀请辛薇出门吃饭的心思。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气氛一时间压抑无比。
    “现在几点了？”辛薇问道。
    “下午一点。”冉湘答，看向辛薇，等她安排。
    门外又响起脚步声，有人喊道：“冉湘阿妹，你在这里吗？”
    “是遥乐！”冉湘惊喜叫道，没注意到辛薇皱起眉毛。
    李遥乐进了屋，冲冉湘一笑，紧接着朝辛薇说道：“您就是辛律师吧。龙瑞都跟我说了，你到这是为了冉玉的事情。真是幸苦你了，晚上，晚上到我家吃饭。冉湘。”
    冉湘望到李遥乐眼神，也反应过来，笑道：“辛律师，晚上一起吃饭吧。”
    “好。”辛薇苦笑。
    一开始来的时候，可是打算冒充冉湘同学暗中调查的。
    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想着事情，辛薇吩咐冉湘新泡了壶茶，和李遥乐小坐一会儿，说阵客气话。有关于冉玉失踪的事情，避而不谈。
    李遥乐也不在意，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笑容，忽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来，“冉湘，我先回去了，晚上记得过来吃饭。辛律师，我先走了。”
    “我送送你。”冉湘跟着起身。
    辛薇将灵猫放到地上，“小七，跟着他。”
    傍晚时分，辛薇和冉湘一起出门。在她们前面，灵猫一蹦一跳的带着路。
    当然冉湘是不知道灵猫在带路的，一路上不停跟辛薇说着李山镇的地理面貌。尤其是街道路线，更是说了个清清楚楚。也劝辛薇将黑布拿下来，但被拒绝了。
    不多时，两人一猫停下。
    辛薇有些期待道：“到哪了？”
    “我遥乐哥家呀！”
    第58章 寻踪
    李遥乐为人出手大方，交友十分广阔，在李山镇这一亩三分地，有小孟尝的称呼。带人到家里吃饭，寻常的不能再寻常。
    李青山对此颇有微词，听说请的是两个女孩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暗自想到李遥乐都要结婚的人了，怎么也不知道注意点影响。
    态度的转变，是在知晓辛薇和龙明的关系不一般后。
    李青山夫妻二人忙前忙后，准备好一大桌子菜。又将龙有福请来陪同，做足了礼数。
    给的，是辛薇背后的龙明面子。
    寒暄过后，几人分宾主落座。
    李青山端一杯酒，笑道：“辛律师，您到这来的原因，我们都知道了。唉，冉玉那孩子也是可怜，还希望您能多费心。这杯酒，我敬您。”
    “他是谁？”辛薇扭头冲冉湘问道。
    冉湘一愣，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哈哈哈。”龙有福捧腹大笑，说道：“我叫龙有福，糟老头子一个。刚跟你说话的是李青山，遥乐的父亲。”
    辛薇点了点头，端起酒杯来一口喝完，放下杯子。张嘴要说话，先打了个酒嗝。面无表情，说道：“酒也喝了，该聊聊正事了吧。”
    半晌没听到动静，辛薇又说道：“近亲结婚，是犯法的。”
    李青山面色一变，没发火，只朝李遥乐瞪去一眼。
    冉湘看在眼里，心里一点不觉得奇怪。
    遥乐和董月的事，在李霍死前，是没人敢表示认可的。
    龙有福嘿嘿的笑，接过话头来，“遥乐和月丫头没有血缘关系。辛律师，你误会了。”
    “是这样呀！”辛薇跟着一笑，打着哈哈道：“开个玩笑。我来这只想找到冉玉，别的我不管。当然，我也没资格管。刚才是我唐突了，我自罚一杯。”
    在李遥乐家的晚餐，抛开众人投来的好奇目光不谈，一切如常。吃完饭后，才走出门口没两步，辛薇忽说道：“不用送了。”
    “姐姐。”冉湘以手扶额，又好气又好笑，“你觉得会有人送我们吗？”
    “那走吧。去李家祠堂。”辛薇笑了笑，也不解释。
    纵使黑布蒙眼，她还是准确无误的看向了李家祠堂方向。
    冥冥中，那边好似有一股怨气勾连天地，凝而不散，搅碎漫天星光，刺痛着人们的良心。
    进到李家祠堂地界，昏黒一片。
    那场火过去了大半个月，若有若无的，还能闻到淡淡的烧焦味道。
    “姐姐，我扶着你吧。”冉湘抓住辛薇一条胳膊，目光始终落在手机灯光照亮的一小片区域上。
    “扶归扶，手别这么用力。”辛薇无奈一笑，吩咐道：“小七，四处转转。”
    灵猫闻言嗖的蹿出去，似一道黑影来去倏忽，不大会儿工夫，停在一处残垣边开始叫唤。
    “你哥哥手机是不是在那找到的？”辛薇问着话，循声赶去。
    到了近处，冉湘一看还真是，不由得多看了灵猫几眼，眼中异彩连连。
    这小灵猫山里常见的很，长得跟狐狸差不多，又有点像黄鼠狼，实在是丑。但没想到这么通人性。
    按捺下想养一只灵猫的心思。冉湘看向残垣，干笑道：“就是这了。你还蒙着眼，怎么看呀！”
    “不是有你吗？看看这附近，跟以前有没有不一样。”
    辛薇抿嘴一笑，略偏了偏头，作倾听模样。
    “那好吧，我说给你听。”冉湘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朝前走了两步，借着手机灯光四处查看。
    按照原来祠堂布局划分，她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祠堂右边小门洞。平日里正门不开，大多在这进出。
    这个门洞和别的门区别在于进门右手边有条通道，连通正厅。通道旁有个房间，堆放杂物。
    如今倒成一片。
    地上都是泥、灰、杂乱的脚印，再无其他。
    知道这些后，辛薇模糊有点想法，却又不敢肯定。深吸一口气，说道：“回去休息。”
    “这就回去了？”冉湘诧异道。
    辛薇点了点头，“对呀，明天早上我去派出所找李岩谈谈。”
    “那我呢？”冉湘问。
    “你去找李遥乐，就说，你哥哥发现了那场大火的蹊跷之处，在右门洞的储物室。”辛薇转身便走，不忘叫上灵猫，“小七，回家吃牛肉干了。”
    喵呜~~
    远处黑暗里，有个身影缓缓退去。
    ……
    “冉湘没跟你来吗？”
    “你把审讯监控视频放一遍，我听着就行。”
    龙瑞闻言了然，请辛薇坐下，在电脑上调出视频，欲言又止，化作一抹叹息。
    他有他的想法，龙明能不顾身份和侦探来往，他不行。
    “龙瑞，你做样子也做够了吧。给我把手铐打开。”
    “抓你是龙明的意思，我劝你还是老实点。别给你爹惹麻烦。”
    “什么意思？”
    “冉玉失踪那天晚上的事情，说明白点。别逼我使手段。”
    一阵沉默过后。
    “那天晚上，我确实见过冉玉。”
    “什么时候？快说！”
    “在遥乐家吃完饭后，我刚回到家，就听到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冉玉’。那天我跟他约了架，以为他打上门来。听到有人喊就出了门，只看到冉玉往北边跑去的背影。”
    “第二天找冉玉的时候，你为什么说你没见过他？”
    “那天晚上他是在追人，把自己追没了。我以为，以为他不是失踪，是被人害死了。这种事我不敢惹。”
    接下来龙瑞变着法的又问了李岩一些问题，确定他没说假话后，结束了问询。
    ……
    “辛律师。”龙瑞叫了一声。
    辛薇回过神来，笑道：“能让我跟李岩见一面吗？我有句话跟他说。”
    “当然没问题，再说今天也得放他走了。您要问他问题，现在就行。”龙瑞说着话，注意着辛薇脸色，只看到下半张脸，也看不出什么神色变化来。无来由想到，这一块黑布蒙了辛薇眼睛的同时，何尝不是将别人的眼睛一起蒙了。
    辛薇和李岩见面后，任凭李岩骂了几句出气。慢悠悠道：“冉玉失踪，是因为发现祠堂大火有蹊跷。”
    第59章 试探
    另一边，冉湘和李遥乐闲聊几句，很是自然的将话题引到冉玉身上。
    “阿妹，既然你打算请侦探帮忙。我也祝你成功。话说回来，那个侦探你从哪找的呀？可别被人骗了。”李遥乐问道，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没出过几次远门，还真有点好奇侦探的生活是什么样。”
    “辛薇是龙明介绍给我的。你别想着找写作素材了，她们干侦探的，生活无趣得很，有什么好了解的。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冉湘“嘁”了声，想起辛薇交代的事情，又追问一句，“你说我哥是不是真像辛薇说的那样，是因为发现祠堂大火不是意外，被人给盯上了？”
    李遥乐眼神复杂，震惊、疑惑、不解……
    好半晌，他皱着眉头说道：“没证据的事，不好瞎猜。”
    冉湘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目光在李遥乐脸上来回扫量，放下心来。笑出一口白牙，“管她是不是瞎蒙，万一蒙对了呢。舅舅那事是意外也就算了，要是被人害的。我跪在地上求，也要把龙明学长求来！”
    “你有这份心，大伯知道了也会高兴的。”李遥乐抬手摸了摸冉湘脑袋，一如儿时。
    ……
    “回来了。”辛薇问。
    冉湘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辛薇摇摇头，不答反问道：“李遥乐那边怎么样？”
    “很正常啊！跟他平时的性格一样，没有反常表现。”
    冉湘到饮水机接水，转过身，和蹲饮水机上的灵猫来了个大眼瞪小眼，吓得“呀”的大叫一声。
    辛薇笑着摇头，“小七，过来我这边。”
    冉湘端着两杯水走到沙发处坐下，“接下来我们去哪？”
    辛薇笑着说道：“休息，等有人坐不住，你哥就能出现了。”
    “谁坐不住？”冉湘不解。
    “带走你哥，或者害死你哥的人。”辛薇笑了声，起身回房。
    如果这引蛇出洞成了的话，连带着，也就能证明祠堂大火不是意外。不成的话，一半一半。
    ……
    寻找冉玉的事，烦恼的只有辛薇和冉湘。
    冉玉失踪当天，李家人尽了心力，往后的日子里稍微上点心，也就算对得起冉家了。
    当前最重要的事，还是筹备两天后李遥乐和董月的订婚酒。
    只是不知怎么的，李山镇来了个侦探，还把李岩送进派出所的事情传开了。
    传到李野这里时，他正打算吃饭，望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失了胃口。冷着脸问道：“岩哥儿回来了没？”
    保姆回答：“还没，听说还在龙瑞那里。”
    “他妈的！”李野抬手掀翻桌子，不解气，又踢飞一张凳子。看向保姆，“让管家备车，去李青山家。”
    出门，街上行人偶尔投来的目光，让李野如芒刺背，对李青山的不满情绪攀升到顶点。
    “姐姐，我看到李野了。”冉湘将辛薇拉到门后躲起来，低声道。
    “李野是谁？”辛薇问。
    “李岩的爸爸。”冉湘探出头去，见李野汽车走远，疑惑道：“他没往这边来。”
    “不是来接李岩的，难道是去找我了？”辛薇呵呵一笑，忽的喊声“不对”，忙说道：“打车，去李青山家。”
    日上天中，阳光热烈，落到李山镇来，添一缕中和之气。
    李青山家人来人往，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这种热闹会在两天后到达顶峰，给李山镇的婚嫁史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野的到来，谁也没觉得异常。
    再怎么闹别扭，李野和李青山也是亲兄弟。侄儿娶妻，是给同一个祖宗传香火。于情于理都该来帮忙。
    可自从李霍一家惨死后，这李山镇的奇怪事是越来越多了。
    李野进了李青山家门，找到人后，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拳脚招呼。
    “还愣着干嘛，快把他们拉开！”龙有福跺脚大叫。
    帮忙的亲朋好友们这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把李青山兄弟俩拉开，劝这个哄那个，足足费了一个多钟头口舌。
    接下来也没啥好说的，让他们关起门来自己处理吧。
    众人纷纷寻着借口告辞离开，偌大一个热闹场面，转眼冷清下来。
    李遥乐不声不响，给李青山涂红药水。
    他腮帮子微微鼓起，心里明显不像表面这么平静。
    李野进屋落座，说道：“冉湘请来的那个侦探，我要把她赶出李山镇。”
    “还有呢？”李青山问。
    “龙瑞那边，你帮我去说。”李野横一眼过去，“不然遥乐订婚酒那天，能来多少人我就不敢保证了。这李山镇你我的亲朋好友就那么些人，他们怕你，难道就不怕我？”
    “我答应你。”李青山拍了拍李遥乐手背，示意没事。
    门外响起辛薇声音，“李野，你还真霸道呀！”
    “你们怎么来了？”李遥乐迎上前去，给冉湘使着眼色。
    冉湘装没看见，她可听到了李野的话。把辛薇赶走，谁给她找哥哥？
    “扶我坐下。”辛薇说。
    李野冷眼望着这一切，等辛薇坐下。不满叫道：“再霸道也没你霸道，连我儿子都敢动？你以为你是谁！”
    辛薇心中好笑，没工夫和李野玩，直截了当道：“我说过，我来李山镇，只是为了找到冉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天没找到他，我一天不走。你要是觉得能把我赶走，可以试试。”
    “噢，试试？”李野笑容诡异起来，心中已是怒极。
    李青山看不过去，凑到李野耳边悄悄说道：“她是律师，要针对你的话，有的是办法。让她去找冉玉吧，反正碍不到你。岩哥儿那边没事的，龙瑞不敢拿他怎么样。”
    李野脸色难看起来，重重哼了一声，甩手离开。
    “阿爸，你跟他说什么了？”李遥乐好奇道。
    “没什么，你招呼冉湘他们，我去倒茶。”李青山摇头笑了笑，转身进了里屋。
    辛薇忽说道：“李霍一家才死多久呀，你们怎么就有心思结婚呢。我这人说话不好听，但这话，不吐不快！”
    第60章 发酵
    “要找冉玉找冉玉，你老琢磨别的事情干嘛？整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你来这李山镇到底干嘛来了！”李遥乐使劲挠了挠头，在李野面前没发出来的火，全朝着辛薇去了。
    冉湘看向辛薇，眼神复杂。
    一阵沉默过后，李遥乐长叹一声，冲冉湘说道：“阿妹，我现在心情不好，就不招待你们了。”
    “遥乐哥，你别生气。”
    冉湘叫了声，转过头冲辛薇说道：“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一会儿打李岩，一会儿又来气遥乐哥。你试探够了没有？”
    “冉湘，你急了这么多天，有用吗？”辛薇站起身来，心中大感失望，满是无奈道：“再等两天吧。”
    回到住处，辛薇也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紧接着将念头抛开，让灵猫到门口守着，拨通了小笼包的电话。
    腕表响起“滴答”声。
    正在乾城大街上飞奔的小笼包猛地顿住脚步，冲龙明说道：“别把人跟丢了，我去上个厕所。”
    “就不能忍忍？”龙明瞥了眼小笼包手上响个不停的腕表，暗道骗鬼也不是这么个骗法。
    “呵呵！”小笼包扭头便走，到无人处，接通电话。
    她也不吭声，静静听着辛薇阐述，等辛薇说完了。淡淡问了句，“我新买的车，被你开走了？”
    嘟……
    辛薇挂断电话，“唉”了声，心里满是感动。
    小笼包没发表看法，就说明相信她的判断。
    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就算是冉湘不要她帮忙找人了，她也得继续找下去。
    冉湘不要哥哥，三月侦探社还要名声呢。
    李山镇派出所。
    “龙哥，李岩闹着要见您。”
    “见我干嘛？”龙瑞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皱眉道：“过两个钟头就到时间放人，他现在跟我这闹什么。”
    说归说，闻言龙瑞还是去了关押李岩的房间。
    李岩见到龙瑞，大叫道：“你什么意思啊？真要整我，把我送公安局去。去告我啊！在这给我充什么大尾巴狼！”
    龙瑞脸青一阵白一阵，手指着李岩，还没说话。又有民警找过来，“龙哥，有个叫辛薇的来找您。”
    “怎么又过来了？你把她带这来吧。”龙瑞坐下，想了想，怒气消失无踪，反而冲着李岩一笑，“我俩一个镇上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能看着你出事啊？不过现在我又不这么想了，要是辛薇是来给我送证据的……呵呵，李岩，不让你掉层皮。我就不是龙家人！”
    “讲证据？呵！我还怕你们不讲呢。”李岩冷笑一声，无所畏惧。
    辛薇到来，疑惑道：“龙警官，这不是你的办公室吧。还有别人在？”
    李岩冷哼道：“姓辛的，有话就说。还怕人听见？”
    “你也在呀！”辛薇笑了笑，继续说道：“昨天跟你说的事情，我有点眉目了。你大伯可能真的是被人害死的。不过你别怕，还没怀疑到你头上。等我回乾城跟龙明商量一下，看看派谁来李山镇调查吧。”
    李岩脸色难看下来，悲喜莫名，想到大伯要是被人害死的，那会是因为什么？如果因为钱财，他爹和李青山，不就是嫌疑最大的人么？
    “越说越离谱。”李岩瞥了眼龙瑞，脸色阴晴不定。
    龙瑞笑着说道：“辛律师，要不你现在给龙明打个电话？问下李岩怎么处理。也不能说他一点嫌疑没有，放了他，他跑了怎么办。”
    辛薇连忙摇头，“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别问我，我可做不了你们的主。”
    “那您现在是打算回乾城？”龙瑞问。
    “留下来碍人眼，要是这两天还找不到冉玉，我也不打算找了。”辛薇笑了笑。
    ……
    说回李青山家，辛薇出门离开后。
    李遥乐忙说道：“阿妹，你不跟上去，她回乾城了怎么办，谁来帮你找冉玉。”
    冉湘闻言心里也慌，只是刚刺了辛薇一句，现在再追上去，未免也太尴尬了些。强笑道：“是她太过分了，怀疑李岩就算了，连你都要怀疑。无头苍蝇一样乱逛，还硬要说是在帮我找哥哥。”
    “一点线索都没找到吗？”李遥乐脸上浮现一抹担忧。
    冉湘摇头，叹道：“刚来那天我们去了祠堂，因为我哥哥手机是在右门洞储物室找到的。辛薇就猜那场大火不是意外。我哥哥是发现了凶手的线索，才会被人盯上的。”
    “再怎么说，她也就是个侦探，眼睛还看不见。说句不好听的，混口饭吃而已。那天晚上的事，警察都说是意外失火。难道她还比警察更值得让人相信？”李遥乐呵呵一笑，安慰道：“你别太担心了，等我订婚宴办完。再托人帮你打听冉玉的消息。实在不行，还有龙瑞呢。”
    冉湘起初还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见到李遥乐那促狭的笑，顿时反应过来，不依道：“哥，你又取笑我。”
    说起来，读书那会儿龙瑞还喜欢过冉湘，没有付诸行动而已。
    与此同时。
    回到家的李野大发雷霆，将随处可见的花瓶之类装饰品摔了一地，气的破口大骂。发泄完，坐在门槛点一支烟，望着地面怔怔出神。
    好半晌，李岩回来。
    李野上去就赏了他一个耳光，两个脚丫子。
    “跟我进来。”
    到书房，李野坐下，李岩站着。
    “龙瑞怎么抓你的，问了你些什么？都跟我说说。”李野抽出根烟来叼嘴里，给李岩丢过去一支。
    李岩接住，将烟点燃，事无巨细，都跟李野说了。末了问道：“爹，我没说错什么话吧。”
    李野没回答，沉默半晌，呼出一口浊气，“那天晚上，你真的看到冉玉在追人？”
    “对呀，追的是谁我没看清。”李岩乐呵呵一笑，见李野眼神不善，心中一跳，忙又说道：“爹，我可没撒谎，我真看到了。”
    “行了，你有事就去忙吧。”
    李野挥挥手赶走李岩，揉着太阳穴，目光幽幽。心道：“难道大哥是被人害死的？”
    第61章 初次交锋
    入夜，李家祠堂遗址。
    辛薇蹲在灌木丛后，手摸向脸上黑布，嘴里呢喃着，“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这可不能算我不讲信用，大不了我只睁一只眼……不好不好，那成独眼龙了。”
    喵呜喵呜~
    灵猫在一旁乱叫，也不知是在附和，还是表示反对。
    将黑布取下后，辛薇并没有立即睁开眼睛，眯着眼望向天空，繁星点点，蔚为壮观。慢慢地将眼睛全部睁开，时不时的眨一下，缓解酸痛。
    “2.0的视力，现在只剩1.8了。”辛薇叹了声，却没多少失落。又将眼睛闭起，站起身来四处走动一二，不管地上是石头还是树枝，哪怕有个水坑拦路，也无法影响到她。
    看不看得见的，对她来说区别已经不大。
    灵猫一个起跃跳到她脚边，仰着脑袋“喵呜”一声。
    “还以为小笼包骗我，没想到你真的不好看呀！”辛薇哈哈一笑，蹲下身子摸了摸灵猫脑袋。偏头看向祠堂右门洞遗址，运足目力，看到地面脚印。
    脚印杂乱无序，可要辨认，也不是毫无办法，只是有些费时费力罢了。
    忽响起“哒”、“哒”的声音，若有还无。
    “别出声。”辛薇抱着灵猫蹲下，虚着眼看向声音响起方向。
    清脆铃铛声，伴随着慌乱脚步声，响彻夜空。
    冉湘一只手扶着头饰，一只手捂着银衣，迈着两条笔直的大长腿朝这边跑来，边喊道：“辛薇，辛律师。姐姐，你在哪呀？你别跑山里去了，你快出来呀！上午是我不对……”
    辛薇大觉好笑，心里那点仅存的怨气消散无踪。目光落在冉湘脸上，见其样貌清秀，眉眼如画，好似还带股子钟灵之气，更是心生好感。
    正打算出去和冉湘见面。辛薇忽的看向身后，目光一凝，不敢有异动，也没回应冉湘。
    在辛薇身后树林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个人借着星光走来。
    那人脸上赫然戴着个傩神面具，穿一身宽大黑袍。
    大半夜的出现在这，八成不是好人。
    “你……”辛薇只说出一个字，脑子骤然昏沉下来。站起来一半，踉跄跌倒。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形似香囊的布袋子放在鼻下闻了闻，起身便跑。
    灵猫嗷呜嗷呜叫个不停，跟着辛薇穿梭在这丛林中。
    面具人也不追赶，拿出一根笛子开始吹奏。
    曲声悠扬，跌宕起伏。
    短短一根笛子，竟吹出了冲锋号角的感觉。
    冉湘见状大叫道：“不好，他在召蛇！姐姐，往我这边跑。”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符合了某种韵律，竹林如海，随风起浪。
    “着！”辛薇喊一声，将手杖刺向地上，紧接着朝旁边一挥，入手沉闷，将条浑身翠绿的小青龙挑成两段。
    蛇这种东西，肉眼可见的油腻，油腻也就算了，还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甚是恶心！
    饶是辛薇精通技击，也不想和蛇打架。更别说还不是一条，而是一群。
    各种各样有毒无毒的蛇从四面八方赶来，草丛里水坑里，甚至还有那从树上一跃而下的。
    灵猫嗷呜乱叫，浑身毛发炸起，银样蜡枪头，看着挺凶，其实吓破了胆，一动也不敢动。
    笛声忽的一低，紧接着高了个八度，震耳发聩，似狂风骤雨。
    蛇也疯狂起来，飞速前进，恍惚间好似万箭齐发。
    “姐姐，往我这里跑。”
    冉湘寻了块石头站上去，努力回忆小时候跟着族里老人学的一招半式。磕磕绊绊的唱起驱蛇的不知名歌谣，没有词，只是哼着调子。
    调子哀婉凄凉，同这深山幽谷相得益彰，回响不断，逐渐盖过笛声。
    辛薇抽空回头看了一眼，见蛇原地打着转儿没追过来，大为惊奇。
    如此神异的事情发生在眼前，怎不令人心神荡漾。
    这一回头，辛薇也看到那个戴着面具的人空出一只手摸进兜里，再拿出来时手上多了个圆球样式的东西，朝着冉湘丢去。
    此时此刻，辛薇多希望身上能有把手枪把他手给打断。
    可惜蛇海凶险，她只能提起手杖一个飞扑，险之又险的将那圆球磕飞。
    圆球在半空中炸开，“嘭”的一声，炸起漫天黑烟。
    辛薇使劲晃了下脑袋，头重脚轻，眼前都出现重影了。猛地一咬舌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冉湘身边，“快走！”
    “走不了了。”冉湘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哆嗦着手指向地上。
    辛薇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好家伙，蛇都能直起半个身子，这是成精了。
    使劲咽了口唾沫，辛薇双腿有些打晃，错觉，一定是错觉！
    面具人压着嗓子说道：“你们来这干嘛？”
    “冉玉是不是被你抓走的？”辛薇大叫一声，暗地里抓住冉湘手臂用力握了握，示意她不要出声。
    “他在蛮牛沟。”面具人说完，又将笛子拿起吹奏。
    辛薇心头一紧，下意识将冉湘护在身后。就看蛇群如潮水般退走，留下一地爬行痕迹。
    那个面具人也不见了踪影。
    辛薇看向面具人先前站着的地方，疑惑道：“冉湘，那边是不是你大舅公司的仓库？”
    “好像是。”冉湘有些不确定道。
    辛薇心中叹了又叹，刚才的蛇海是警告，蛮牛沟又会有什么在等待着她？
    今晚上要是没有冉湘赶来，她就得交代在这，有些闲事还是少管为妙。
    冉湘又说道：“姐姐，你不是回乾城了吗？”
    辛薇也反应过来，诧异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冉湘挠头傻笑道：“听说你走了，李岩跑到我们租的房子里来看是不是真的，他怀疑你还在偷偷调查我大舅的事。”
    “幸亏你来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蛮牛沟。”辛薇拉了冉湘一把，没拉动，好奇问道：“怎么了？”
    “蛮牛沟有个别称，叫作‘凡人禁区’，没有傩师带路的话，我们是进不去的。”冉湘显得很是悲伤，强颜欢笑道：“姐姐，我们回乾城吧，不用找了。”
    第62章 请傩
    “不找了？”
    辛薇十分诧异，旋即察觉到冉湘异样，将她一把抱住，安慰道：“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你别灰心。”
    “姐姐，你不知道……”冉湘话说一半，嚎啕大哭起来，哭完，断断续续的说出蛮牛沟的传说。
    相传蚩尤有七十二个兄弟，其中一个就是蛮牛。战死于野，化作现在的蛮牛沟。
    至于那些蛮牛沟衍生出来真假难辨，经常被大人拿来吓唬小孩的鬼故事，更是不胜枚举。
    小时候冉玉兄妹曾经在李霍的安排下，跟李家的公子小姐们一起拜过傩师。
    李霍虽富，却对小辈们的人生并不多加干扰，而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他们多尝试，多选择。
    业无高低贵贱嘛。
    让子侄们学习傩术，是一时兴起，也是想着如果子侄有学傩的天赋，又愿意学的话，未必不能当一个傩师。
    学习巫傩绝技的那些日子，也是冉湘儿时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
    那时学傩天赋好者首推李岩，然后是李遥乐，最后才是冉玉。
    至于冉湘，只学了个半吊子。
    在经过李霍同意后，傩师将李岩他们带去蛮牛沟，做最后一次考验。
    “那次他们去蛮牛沟，四个人去，回来的只有三个人。傩师死在蛮牛沟，尸骨无存。李岩和遥乐，还有我哥吓得好几天没有说话。”
    冉湘眼眶泛红，抓住辛薇手臂，带着哭腔道：“他们三个人，只有我哥后来又找了个傩师学习巫傩绝技，可也比不过当年教我们的老师。他去了蛮牛沟的话，肯定活不下去。”
    辛薇将眉头深深皱起，只因闲来无事时也曾在网上浏览过许多异事怪闻，比如双鱼玉佩之类人尽皆知的未解之谜。
    在这湘西大地，李山镇亦如沧海一粟，更别说蛮牛沟了。假作真时真亦假，是否存在玄奇，谁又说得清呢。
    辛薇信也不信，只是有些想念小笼包了。
    要是小笼包在这的话，铁檀剑在手，怕是哪里都敢去的吧。
    “冉湘，去蛮牛沟，找到你哥还有希望。不去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辛薇瞥了冉湘一眼，踢了脚灵猫，“小七，走了。”
    ……
    翌日。
    李青山家。
    “你要去蛮牛沟？”李遥乐一脸懵，抬手摸向冉湘额头。
    冉湘避开，急道：“你帮不帮我？”
    “我怎么帮你啊！”李遥乐苦笑摇头，略有些遗憾道：“小时候那事过去后，我见着傩师都绕道走，原来学的傩术忘的干干净净。认识的人里，除了你哥，也就是李岩和傩师还有来往。”
    “我……”冉湘一脸纠结，咬牙道：“我想请龙有福阿公帮忙。”
    李遥乐吓一大跳，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有福阿公都多少年没干傩师了。你要带他去蛮牛沟，万一……”
    话语声一顿，接下来的话李遥乐不说，想必冉湘也能明白。
    冉湘目光黯淡下来，抬头看了眼李遥乐，猜出来他是想起了小时候那事。有心想问当年他们在蛮牛沟到底遭遇了什么，又问不出口。
    李遥乐转身离开，头也不回道：“这事问我没用，你跟有福阿公说去，他同意就行。”
    “遥乐哥，谢谢你！”冉湘开心的笑了。
    冉湘之所以先来找李遥乐，是因为龙有福是李山镇老人。
    她一个外姓人绕过李家直接去找龙有福出傩的话，不合规矩。
    三言两语搞定李遥乐。冉湘出了北山仓库（李霍公司货物存放地），径直跑到龙有福家里，说明来意。
    闻言龙有福笑出一口烟熏黄牙，略带不满道：“你跑上跑下的，那个侦探在干嘛呢。总不能让我个老头子带着你个丫头片子去蛮牛沟，她坐享其成吧。”
    “有福阿公，你同意了？”冉湘惊喜大叫，正要说辛薇眼睛看不见，猛地反应过来，昨晚辛薇没有蒙着眼。后知后觉的，回忆起辛薇那双深邃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发什么呆呢，还不去把人叫来。”龙有福叫了一声，见冉湘不好意思的笑了，他也跟着笑起来，“快去吧。”
    目送着冉湘走远，龙有福看向蛮牛沟方向，长叹一声，背着手进屋。嘴里嘟囔一声，“老伙计，吃了这么多年灰，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用。”
    某根法杖：“……”
    傩师傩师，以傩为师。
    可天地自然，岂能尽归人力主宰。
    进深山老林这事吧，傩师只能算是保险。
    最紧要的还是拿一柄锋利长剑，来包扛饿的干粮，搞个过滤水的工具，防风防水的打火机，续航能力超长的强光手电筒……
    林林总总一大堆探险装备，再加上辛薇矫健身手，别说上山，下墓都绰绰有余。
    着急忙慌赶回来的冉湘见辛薇蹲地上摆弄探险装备，非但不觉得奇怪，还满是遗憾道：“要是能把龙瑞带去就好了。”
    “你找到愿意跟我们一起进山的傩师了？”辛薇抬头笑道，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腰后的五四手枪。
    “我们现在就去有福阿公家，吃完午饭后跟他一起进山。一切顺利的话，还能赶上晚饭。”冉湘嘻嘻的笑，不再提及蛮牛沟的可怕。
    辛薇“嗯”了声，将放在一边的帆布衣和马丁靴丢给冉湘，“你上楼换好衣服，我在这等你。”
    李山镇的另一头，蹲在门槛上的龙有福将绑腿系紧，拿过放在一边的木杖，哈一口气，擦拭两下。
    那木杖头大尾小，约两米长，通体黝黑，看不出原来颜色，形似一张弯弓，顶端有几圈凹痕。
    在那略显久远的年代里，龙有福经常是一身漆黑打扮，拎着法杖到做白事的家里施展傩术超度亡灵。后来年岁大了，弃了傩师的活计。有酒席也是帮着蒸饭，法杖自然荒废在家。
    想不到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能有动用傩术的一天。
    “希望蛮牛沟不要太让人失望。”
    做完心理建设，龙有福豪气顿生，呢喃两句，眼中尽是睥睨。
    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在进蛮牛沟的第一天，就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
    第63章 过界
    李家祠堂遗址往西南方向十里地，武陵山脉中段。在乾城和花垣的交界处，有一处绵延山谷，峰峦叠嶂，流水潺潺。
    谷口处“咵咵”几声，拦路树枝被剑砍下，显出三个人的身形来。
    “像这么走，什么时候才能到蛮牛沟啊！”辛薇在树枝上踩了几脚，确定底下是实地后，才敢放心前行。
    “这里终年不见阳光，已经养出了瘴气。还是小心一点好，进蛮牛沟，急不得。”龙有福说着话，扬手抛出一些黑色粉末，“碰到蛇虫鼠蚁之类，能不惊动尽量别惊动。有感觉不舒服的话，立马跟我说。”
    “龙师，你觉得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进蛮牛沟？”辛薇抬手看了下表，叹一声，甩了甩酸痛的右手。
    现在她才明白当年小笼包有多么不容易，背着她从月亮山逃到罗霄山，硬生生用铁檀剑砍出一条出路。
    那时不比现在这般悠闲，前头无路，后有追兵，几乎陷入绝境。
    “我现在就不舒服，手都快提不起来了！”辛薇换成左手提剑，将拦路树枝枯叶，或砍断，或挑开。扬手之时，袖子落下，露出手臂上红色剑痕胎记。
    他们有说有笑，冉湘却是神色凝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雁过留声，人过留痕。
    冉玉和他们进入蛮牛沟的路线不一样，但情况应该大抵相同。一路荆棘密布，猛兽蛰伏，又有不知地处何方的沼泽，杀人于无形的瘴气。
    三人有备而来尚且行进困难。
    冉玉独自一人，又能走多远，纵使走到蛮牛沟，怕也是精疲力尽。
    一个精疲力尽的人，是不可能在蛮牛沟存活这么多天的！
    “无聊透顶！”大感烦躁的辛薇手提着剑不停挥下，将地上灌木杂草纷纷斩到两旁。
    逐渐深入，抬头只能看到老树枝芽，再见不到阳光，昏黑一片好似地窟。
    稀稀落落的不知名野兽鸣叫声，慢慢嘈杂起来。
    “嘶~”
    辛薇快退一步，避开毒蛇吐来毒液，抬手一剑斩去，恰如石破天惊，又似电光火石。
    寒光一闪，树枝上趴着的毒蛇连树枝一起被斩成两节。
    做完这个动作后，辛薇额头瞬间冒出细密汗珠，看向龙有福，眼神里满是后怕。
    龙有福先是环顾一遍四周景象，再看向那条倒霉蛇，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紧张的气氛开始蔓延，一如越来越深邃的黑暗。
    “哒”的一声，辛薇打开强光手电筒，递给冉湘，“拿着。”
    冉湘接过手电筒，见辛薇又把手上那柄两指宽一米长的铁剑递来。她傻傻接过，好奇道：“姐姐，你把这些都给我了，你怎么办？”
    “谁说给你了，让你帮我拿着，顺便砍出一条路来，累了就说话。”辛薇一笑，拍了拍身后背包。
    灵猫从背包里探出头来，喵呜一声，跳下地。
    龙有福赶忙从腰间挂着的布袋子里掏出一把白色粉末，洒在灵猫身上。说道：“黝黑如墨，不见天日。没走错路的话，进了前面那个山谷，就到了蛮牛沟的入口。”
    “龙师，冉湘说没有傩师陪同，进蛮牛沟有死无生。我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好奇心重。一听这话吧，就想着蛮牛沟到底有什么神异的，还是说……这真的是凡人禁区？”
    趁着现在无事发生，辛薇也将心里的疑问问出。
    人确实会随着年纪的增长，对一切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抱有敬畏之心，敬而远之。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辛薇。
    或好或坏，能学到冉湘那驱蛇的曲调子，这一趟也就没白跑。
    龙有福问道：“辛薇，你对傩术感兴趣？”
    辛薇还没回答。
    冉湘先惊着了，这话里意思，辛薇不清楚，她还能不明白。
    龙有福是起了收徒弟的心思。
    可巫傩绝技，怎么能传给外人？
    再说辛薇是赣省明市人，赣省的傩传承，可比湘西要完整多了，没必要舍近求远。
    看来龙有福是要失望了。
    果不其然，辛薇闻言，偏头看了龙有福一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能做到，但不能像你们傩师一样不留痕迹。对傩术，我挺好奇的。”
    “那都是些小把戏，图个热闹。”龙有福哈哈笑了两声，也知道这事急不来。
    三人继续前行。
    树木高大，不再需要用剑开路。利用树枝确定地下是实地还是淤泥便可。
    冉湘负责照明，龙有福负责警戒，要有不开眼的野兽拦路，便由辛薇解决。
    也不知过去多久，三人饥肠辘辘，背对着一块山岩吃起干粮。
    忽的响起风声，听声音像是从地底吹起，水面泛起波澜一样扩散，淡淡的腥臭味弥漫开来。
    龙有福抽了抽鼻子，忽面色大变，叫道：“冉湘，念驱蛇咒。”
    驱蛇咒？
    冉湘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驱蛇的曲调子。
    “什么东西？”辛薇拿过冉湘手上长剑，想也不想朝左前方刺去。
    宝剑寒光掠过，惊鸿一瞥。
    竟是只……形似狸子的斑斓怪物。
    斑斓是指它的毛发，红的白的黄的绿的什么颜色都有，像是被扔到染缸里滚了几滚。
    怪物是说它的长相，一只眼睛，三条尾巴。
    辐射都辐不出这种丑模样。
    龙有福大叫一声：“这是‘讙’，快堵住耳朵！”
    讙：读作‘欢’
    冉湘闻言忙将双手放在耳朵上，因为她手上拿着手电筒，这一个动作，让光线照在上方。
    她抬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心砰砰乱跳。
    不知何时，三人竟已是身在洞窟，也不知是山腹还是地底。
    亦或是还在森林，年久月深，树冠连成一片的同时，藤蔓纠缠成墙。经过千百年风吹雨打，刀劈火烧，浑然天成一座铁打堡垒。
    穹顶之上，赫然盘旋着一头四只翅膀六只脚，形似麒麟的异兽。
    天下蛇类，带翅膀的有两种，一种是鸣蛇，另一种就是现在这头异兽——肥遗。
    无论从哪看，肥遗也跟蛇扯不上关系，将它归于蛇类。是因为……
    第64章 凡人禁区
    俗话说蛇无头不行，兵无主自乱，会武功的女孩子超赞。
    咳咳，跑题了。
    说起肥遗，历史记载分别在明万历和明崇祯时出现过，没有被人消灭。最后肥遗出现地都发生了天灾。
    天灾和肥遗的出现有没有关系，没人能够证明。
    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一点肯定没错。
    能把它弄死最好。
    捂着耳朵的冉湘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嘴里还在下意识吟唱驱蛇曲调，一动不敢动，懵懂双眼和肥遗淡金色的竖瞳对视。
    就跟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
    抛开冉湘不提。
    辛薇和龙有福已经和讙兽对上。
    讙兽行走带风，让龙有福误判是蛇类，才请冉湘唱驱蛇曲，误打误撞，倒是将藏于穹顶的肥遗拖住。
    当然这些龙有福是不知道的。
    在他眼里，辛薇身手虽然不错，但也只是对凡人凡物来说。
    要跟异兽过招，还得是非常手段。
    说时迟那时快，讙兽几个起跃冲到眼前，张嘴就要嘶吼。
    “别让它发出声音！”
    大叫的同时，龙有福伸手摸进腰间布袋子，掏出一团黑乎乎形似泥土的东西捏碎，朝着讙兽抛去。
    臭臭的味道散发出来。
    跳在半空的讙兽仿佛没有惯性似的笔直落下，摔了个七荤八素，晃了晃脑袋，有些惧怕的看了那“黑泥”一眼，张嘴又要吼叫。
    这时候辛薇也明白过来，讙兽的叫声或许有诡异，才让龙有福那么紧张。忙提剑上前，冲讙兽脑袋刺去，连刺了三四下，一下都没刺中。
    庆幸的是讙兽只顾躲避，也没喊叫。
    《山海经》有云：翼望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狸，一目而三尾，名曰讙，其音如夺百声，是可以御凶，服之已瘅。
    意思是翼望山有一种像狸子的怪兽，一只眼睛三条尾巴，名字叫讙，发出的声音赛过一百种动物的鸣叫。饲养它可以辟邪，人吃了它的肉能治好黄疸之类因为湿热引起的疾病。
    讙是喧哗、吵闹的意思。
    在这记载里，除了讙的形状奇异之外，特别指出的就是它的叫声，胜过一百种动物的鸣叫。
    顾名思义，指的应该不是音量。
    而是一百种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齐齐蹲你耳朵边放肆大叫！
    吵闹！吵的心肝疼。
    想想就觉得刺激。
    辛薇和讙兽周旋之时。龙有福解释道：“我刚才扔的是老虎的粪便，没吓跑它，也就没用了。”
    “它的弱点在哪？”辛薇用脚踢起几块石子吸引讙兽注意，趁机用剑在它脑袋上、背上分别砍了一下。入手湿滑，长剑差点脱手。
    讙兽却毫发无损。
    龙有福回答：“眼睛，它的眼睛。”
    再看讙兽，一直冲不破辛薇的拦堵，很是人性化的抬起脑袋看了一眼，掉头就跑。
    “出什么事了？”辛薇闹不清楚状况，将剑横在身前。就听“咚”的一声。
    “捂住耳朵！”龙有福将法杖掷进土里，双手抱头。
    辛薇想要照做已来不及，耳朵旁像是开了个动物园，各式各样的动物吼叫声掺杂在一起。令人心中无来由冒起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恨不得跟着大喊大叫参与进去，才能好受一些。
    这就跟吵架一样，本来是想讲理的。有一方开始吼了，就会演变成比谁的声音大。
    实话实说，讙兽声音大归大，还没到震耳欲聋的地步，充其量就是三岁小孩哇哇大哭。
    让人受不了的，是太吵了，如夺百声！
    讙兽叫归叫，归根结底不是老虎，没能慑住辛薇。
    火冒三丈的辛薇将手中长剑脱手掷出。
    不偏不倚，正中讙兽脸上那只独眼，剑身深入半截，剑尖从它胸口冒出。
    只听得一声哀嚎，讙兽猛地一咬，将长剑咬作几节。落荒而逃。
    辛薇养的那只灵猫当了半天隐形猫，现在见着机会，纵身一跃，追上去痛打落水狗。
    事情告一段落，几人都松了口气。
    “龙师，没事吧？”辛薇脸上满是揶揄。
    龙有福出力不多，不好意思搭话，转过身看向冉湘。见状好奇，跟着抬头看向穹顶，声音都变了，“肥……肥……肥遗！”
    “肥遗？”辛薇循声望去，吓一大跳。
    长翅膀不奇怪，长两对就稀奇了。
    是鸟也还能理解，辐射变异嘛。
    可六条腿，长得像个金色麒麟，浑身上下跟飞鸟沾边的是有个喙。
    这不是异兽，还有什么东西能称作异兽？
    恐怖的是肥遗不是麒麟不是飞鸟，而是归于蛇类。
    “唱不动了。”冉湘停了驱蛇曲，朝着辛薇二人所在跑去。
    肥遗扇动两对翅膀，轰的一声如同炮弹炸响，化作金色光影，倏地就到冉湘身后。
    千钧一发之际，龙有福将法杖横在身前，喊出一连串不知名不知意的怪异音节。
    肥遗身形一顿，昂头吐出一口毒液。
    冉湘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热油烫到，略停了一下，继续奔跑，跑过龙有福身边，和辛薇汇合在一起。
    “没事吧？”辛薇说着话，看向冉湘后背。
    特制的帆布衣已经被腐蚀出一个大洞，还有朝周边蔓延的迹象。
    辛薇心中惶恐，连忙将冉湘身上帆布衣脱下丢到一边。
    帆布衣尚未落地，便“砰”的一声化作一团火焰，随之消散不见，只剩下些许白灰。
    龙有福解下腰间布袋子，反手丢给辛薇，“快走。”
    辛薇咽了口唾沫，总算明白为什么蛮牛沟会被称作凡人禁区了。
    “有福阿公！”
    冉湘扭过头大叫，无奈挣不开辛薇拽着她的手，只能跟着逃走。
    龙有福忽的大笑起来，横抱着的法杖也变成了双手握持，弓背弯腰形似老猿，跳起一米多高，奔着肥遗砸去一杖。
    傩师不施法，改用拳脚，只会出现在两种情况下，一种是爆发小宇宙，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还有一种，是没办法的办法，困兽犹斗，作搏命之举。
    虽然没有言语交流，但辛薇已经明白了龙有福的心意。
    她紧了紧手里的布袋子，至始至终没有回头。
    身后火光冲天。
    第65章 雾起
    黑暗之中难辨方向，跑动多有不便，再加上身后随时都会追上来的肥遗，当真是生死一线，命在倒悬之间。
    怀着紧张忐忑恐惧害怕的复杂心情，注意力不集中的辛薇理所当然的被一团枯藤绊倒。
    冉湘下意识伸手拉她，也被带倒在地。
    两人抱在一起，成了滚地葫芦，落在一个斜坡上。
    辛薇伸手连连抓在地上，妄图抓住点什么东西借力止住去势，摸了一手烂泥，一无所获。这还不算，几秒之后身子腾空，居然摔了下去。
    万幸的是落地之时浑身虽然剧痛，但没感受到尖锐之物，想来是摔在了泥地上。
    身处未知，有条件的话，第一要紧的是制造光源，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别乱动。”辛薇安慰冉湘一句，从背包里拿出打火机来。
    咔嚓~
    打火机那一缕光出现，照亮两人脏兮兮的脸庞。
    她们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不同的是辛薇劫后余生。而冉湘想起了龙有福，笑着笑着就哭了。
    片刻之后，辛薇凭着背包里的酒精和布条制造了一个火把。
    呼吸还算顺畅，没有憋闷感，说明这山洞是有通风口的。兴许连接着地下河也未可知。
    这么想着，辛薇放心不少，举起火把看了看头顶，离地面不是太远，约十米。只是这十米地都是滑坡，湿泥遍布，没有着力点。
    用勾索和登山绳倒是能上去，怕就怕上头的肥遗。
    “冉湘，别伤心了。”辛薇抱了抱冉湘，劝道：“来都来了，总得试试能不能找到你哥哥。”
    “我哥哥真的还有可能活着吗？”冉湘泪眼朦胧，对冉玉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
    “他是你哥，哪怕是死了，你也得把他带回家。你有空琢磨这些，还不如想想，要是那个戴面具的人骗了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辛薇呵呵一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剑柄，甩一下，出一截剑尖，再甩一下，又出一截剑身。
    她每甩一下，出一截长剑的同时，有机括声响起。等长剑完全被甩出来，也就浑然一体了。
    想了想，辛薇又将五四手枪拿出来交给冉湘，“会用吗？”
    “军训的时候学过。”冉湘接过枪来，欲言又止。
    辛薇明显不想让她问出来，给完手枪后，迈步朝着山洞内部走去，“小心点，这山洞里可能有野兽。”
    两人缓步前行，约行进了两百米，听到水声。
    “冉湘，你拿着火把走我旁边。对了，把手枪保险打开。”辛薇说完，又转过身叮嘱道：“我发现你挺喜欢走神的，认真点吧。分心，会害死人的。”
    “我不会再分心。”冉湘肯定的点了点头。
    辛薇“嗯”一声，紧握着长剑，和冉湘一前一后走向前方水声响起处——一条宽不到两米的小河流。
    小河流边上有着两个东西，拿火把一照。
    辛薇久久无言，两行清泪落下。
    讙兽趴在地上，头歪向一旁，脖子下方一点血肉模糊。
    灵猫小七四脚朝天，肚皮撑的滚圆，一双眼睛凸起，嘴角有着缕缕血迹。恍惚间，似能感受到它临死前的无限遗憾。
    从伤口位置来看，灵猫是咬中了讙兽先前被辛薇长剑伤到的地方，才能拼个同归于尽。
    相传猫最怕狸，狸抓到猫后，会带到河边，逼猫喝水，猫不喝的话，便用利爪抓猫的背，直到猫被水撑死为止。
    从这个角度来看，狸之恶，同蛇也不遑多让。
    辛薇咬了咬牙，迈步继续朝着前方走去。她得活下去，活下去才能给小七报仇，冲动是没用的。
    肥遗不能喷火，但吐出毒液比火还要炙热。
    四只翅膀，六只腿。
    异兽，是凡人对付不了的。
    举着火把走在前面的冉湘停住脚步，“姐姐，没路了。”
    “没路了？”辛薇笑了，笑的有些诡异。
    心中怒火已经不可遏制。
    既然前行无路，那就回去，刚好她本来也就不怎么想逃。
    辛薇招呼冉湘到身边，打开龙有福交给她的布袋子。
    里头东西很少，有一个魔方盒子，每一个格子里都有着不知作用的粉末、粪便，和液体。还有一块圆形牌子，上面写着——乾傩·龙。最后是一本书——《龙氏巫傩·乾傩》。
    辛薇将书翻开，一目十行，竟在“地理篇”里看到了蛮牛沟的记载。
    上面写道：
    乾城往北，李山镇有蛮牛沟。
    黝黑如墨，不见天日。
    异兽所居，凡人禁区。
    山谷形似葫芦，树冠连成一片结为穹顶。内有瘴气，有沼泽，多蛇类，又有一讙以为守兽。
    余曾入内，至蛮牛沟终点，见
    辛薇连忙翻页，眉头一皱，后面的内容，被人撕去了。
    “有福阿公姓龙，学傩也是在龙家学的。这本书有机会的话，你给龙明学长吧。给龙瑞也行。”冉湘在旁说道，想了想，叹了声，“其实你也可以留着，刚才有福阿公，其实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他学傩。”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边的傩术，是不传给外族人的吧？”辛薇笑了笑，翻到“御兽篇”，凭着过人记性，记下全文。
    可惜的是傩术大多需要咒语配合，而咒语只是音节，念着都拗口。用文字记载的话更是天方夜谭，只能口口相传。
    不需要咒语的生克法子，辛薇才能动用。
    比如先前对付讙兽，龙有福便是用老虎粪便。而对付肥遗，龙有福当时念诵的是安蛇咒。不同于冉湘的驱蛇曲调，带着点驯兽的意思。
    简单来说，龙有福根本就没想着能对付肥遗，只是抱着肥遗能退走的希望。
    如果辛薇他们知道的话，估计不会有报仇的心思。
    “姐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冉湘问。
    “出这个山洞，继续往里头走，写这书的人不是说他走到了蛮牛沟的终点嘛。但讙和肥遗还在，说明他到终点，是避开了异兽的。他能到，我们也能到，不去那看一眼，怎么知道你哥哥到底是不是来了蛮牛沟。”辛薇答。
    因熟悉了一遍道路，回程用时短上不少。
    辛薇将勾索和登山绳系在一起，抛上洞顶，使劲扯了扯，确定抓牢后，半蹲下身子，说道：“我背你上去。”
    冉湘趴到辛薇背上，身子一轻，仿若置身空中自在飞翔，耳旁风声猎猎。
    她不由得闭起双眼，睁开时，已然脚踏实地，借着火把光芒看去，四周有雾升起。
    云从龙风从虎，雾从蛇。
    第66章 蛮牛沟的尽头
    众所周知，动物是有领地意识的，不到万不得已，搬家是不可能的，终兽一生也不可能。迁徙类动物也不例外，春暖花开日，还是要回老家的。
    对于肥遗来说，蛮牛沟就是它的家，是它心中向往，无法割舍的故乡。
    跟别的异兽比起来，它还要多一个小弟——讙。
    整天吃吃喝喝，偶尔还有几个对它们来说是异兽的动物（人）进来陪玩，小日子别提多美了。
    上一次有人进来，是趁它睡着了，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到最深处。
    再上一次，是它讨厌的龙家人，用火烧不着的屁（氮气）崩它，牙都差点给它崩没。
    再再上一次，是比讙还要吵闹的四个人，唧唧喳喳的，身子长的那个，被它一口活吞。
    想着事情，肥遗用蹄子踹了踹地上泥土，发出“哞呜”的声音。
    它肚皮滚圆，消化囊蠕动时显出形状，像是装了个活人在里面。
    肥遗不甚聪明的脑子升起些困惑，嗅了嗅龙有福残留在空气中的气味，是龙家人那讨厌的味道。
    可龙有福比那次来的龙家人弱多了。
    肥遗眼皮耸拉下来，翅膀扇动，飞离地面半米，带起一大片白雾，晃晃悠悠的飞向老巢。
    它得回窝躲起来，消化食物至少耗费三天时间，可不能到处乱逛。
    会出事的。
    肥遗赶着回家，刚从它家出来的辛薇也没闲着，正在进行一场头脑风暴。
    蛮牛沟目前只出现两头异兽，讙和肥遗。
    暂且认为蛮牛沟没有其它异兽，但这不能成为讙和肥遗和平共处的原因。
    它们之间，应该是狼与狈一样的合作伙伴，也有可能是类似虎和伥之类的主仆关系。
    不管哪种，本质上都是互帮互助。
    讙能被灵猫小七杀死，间接证明了肥遗要比讙更强势。
    假设讙和肥遗为伴，是因为肥遗能够保护它。
    那么肥遗为什么又要容许讙的存在？
    讙，讙具狸性，狸克制猫，猫……因为猫！
    辛薇脑海里一道闪电划过，顿感神清气爽，她明白了。
    “姐姐，我们走错了吧，这是原路返回的路。”冉湘挥动火把驱赶烟雾，见到地上有些蛇的尸体，都是被一剑砍成两段。
    “啊，走错了呀。那我们回头……”
    辛薇回过神来，话说到一半，接下来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面前白雾散开，庞大如小汽车的肥遗出现眼前，四翼六足，蛇瞳鹰嘴，鱼鳞马蹄。浑身多是赤金色，散发着淡淡光芒。
    此时肥遗那双竖瞳，和冉湘对视在一起。
    不可思议，辛薇竟感受到了来自肥遗的困惑。她紧握住手中长剑，目光落在肥遗肚皮上，压着声音说道：“冉湘，慢慢退回来，别慌。”
    肥遗表现出来的能力，除了迅疾如风之外，就是胜过强硫酸的毒液了。连特质的能防子弹的帆布衣都能融化、烧毁。
    不找到对付这毒液的法子，辛薇是说什么都不会和肥遗正面对上。
    可肥遗到了眼前，跑又跑不过，只好拼命了。
    冉湘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脚步缓缓后移，短短两三米距离，愣是走出天涯海角的感觉。
    说来话长，其实真算起来，也就是十秒左右的事情。
    “我数一二三，你先走。”辛薇说着话，猛地一推冉湘，叫声“跑”，自个提着剑，奔向肥遗。
    肥遗条件反射一般张开嘴要喷毒液。
    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头被打歪。
    一剑立功的辛薇，手腕被强大的反震力震的生疼，长剑差点脱手飞出。不是惊讶的时候，忙又一剑刺下。
    肥遗也不躲避，将眼闭起。
    长剑刺在它眼皮上，又是“叮”的一声，难伤分毫。
    “铜皮铁骨？”辛薇有些迟疑道，将剑翻转，以剑身拍打肥遗，给冉湘争取逃跑机会。
    肥遗因为刚进食不久，身躯沉重无法飞行，正是虚弱的时候。唯一的战斗手段——喷毒液。也因为辛薇的阻扰而不能施展，只能用身躯硬扛。被砍了一剑又一剑。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连着砍出几十剑的辛薇，虎口破裂，流了一手的血，剧烈的疼痛带来的是大脑的清醒。
    福至心灵，她想起来《乾傩》书里对付蛇的法子。
    凡蛇类，目不能视，耳不能闻，身随境温，转折困难。可以寒热之物坏其感知，由后而击。
    绝境之下，辛薇快步行进，在肥遗翅膀上连着砍上三四剑，险之又险的避开肥遗喷来毒液，到肥遗身后。
    肥遗想要掉头，尾巴冲哪，辛薇跟到哪，长剑疾斩而下，竟成功在肥遗尾巴上斩出一道伤口。
    肥遗翅膀扇动飞起半米，猛地朝前冲出三四米去，看样子十分像是落荒而逃。
    辛薇吃惊之余，凝神定气，追上去在它尾巴伤口上又补了两剑。
    看似铜皮铁骨的肥遗，毛绒绒的尾巴被斩落在地。
    肥遗陷入狂怒状态，仰起头不停喷射毒液。
    毒液落地，出现一团又一团烈焰，短短几秒时间，现出一片火海。
    辛薇飞身后退几米，望着肥遗在原地疯狂乱转，眼神明灭不定。
    蛇听不到声音。
    为什么冉湘那驱蛇调子又能起作用？
    湘西这边的神异，还真是让人无法理解，无法解释。
    心中闪过疑惑念头，辛薇忙从另一边逃跑，寻找冉湘去了。
    冉湘也没跑远，听到有脚步声响起，转身抬起手电筒照去，见到来人是辛薇，松一口气。紧接着又问道：“姐姐，肥遗呢？”
    “它尾巴被我砍断了。”辛薇喘了两口粗气，将长剑挂在身后背包旁的扣子上。从背包拿出绷带，一边缠手，一边说道：“走。”
    两人继续前行，一路上又碰到许多拦路野兽，庆幸的是再没有遇到肥遗和讙那样的异兽。
    有惊无险的到了最深处，用手电筒观察周边情况。
    辛薇和冉湘对视一眼，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一方山谷，中间有一道裂缝，光照进去见不到底，两旁荒山野岭，裂缝那头，竹林一片，有座……竹屋。
    “这里有人住？”冉湘皱起眉头，一时之间都忘了她到这来是为了寻找冉玉。
    “去看看吧。”辛薇脸色惨白一片，心头火起，气到想要发狂。
    她被人骗了，她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
    第67章 生死
    眼前景象，有些微型峡谷的意思。
    前方那竹林竹屋虽然出现在这显得很奇怪，但也不算太稀奇。
    湘西地大物博，傩师数不胜数，连她们都能到这，道行高深的傩师还不是来去自如。
    跑蛮牛沟建座竹屋当别院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嘛。
    令辛薇感受到愤怒的，是逐渐散开的云雾之上，群山之间，那两座连在一起的小山，形似横着的“吕”字。
    这里，居然是吕洞山脚下。
    换句话来说，面具人没必要告诉她们冉玉是在蛮牛沟，说在吕洞山脚下就行。
    区别在于前者有异兽拦路，九死一生。后者稍微麻烦一些，危险有，但能够规避。
    说白了，面具人根本没想着放冉玉，随口一句逗闷子的话把人引到蛮牛沟。成了，借讙和肥遗的手杀死辛薇和冉湘。不成，也没有损失。
    可笑可气的是辛薇居然被面具人一句话就给骗了。
    辛薇带着冉湘走到竹林前面，先是闻到一股淡淡的腐臭味。眉毛一挑，拦住冉湘，“呃，问你个问题。”
    “姐姐。”冉湘不明就里，朝着辛薇投去一抹询问目光。
    “找到冉玉后，你们打算怎么办？”辛薇问。
    冉湘想了想，展颜笑道：“回乾城，一切恢复原样。我大舅一家过世后，李山镇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兄妹是再也不会回李山镇了。”
    辛薇满是心疼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抢先走进竹屋，环顾一遍，将一屋光景收入眼底，长叹一声。
    月华如水，落在仙山云雾之上，如梦似幻，升起七彩琉璃光芒，胜景无双，世人缘悭一面。
    吕洞山别名苗祖圣山，相传远古蚩尤败亡之后，后人向南迁徙，至吕洞山，吴、龙、廖、石、麻五姓分山，定居此处。吹响牛角号，齐聚族人，繁衍至今。
    由此可见吕洞山的地位在苗人心中有多高。
    在这深夜里，却有一个黑衣黑袍，戴傩神面具的男子背着手站在吕洞山巅，望着脚下云海。
    他眼中浮现出挣扎神色，手摸向腰间挂着的牛角，又缩回来，这个动作反复了很多次，最终还是用力握紧了牛角号。
    辛薇正要转身，将冉湘挡住，不让她看到竹屋里的场景。
    忽响起“呜呜”的声音，悠扬嘹亮，苍茫浑朴。
    辛薇没什么反应，冉湘听的入迷了。
    “七二七，五二，六九四一……这是苗人战歌！”冉湘惊叫一声，心中困惑不解，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和平年代，会有人吹响号角。
    她心里想了又想，这两天也不是大节日，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到底因为什么？
    辛薇听到冉湘说这是战歌，心头一紧，下意识觉得有问题，忙将冉湘拉进竹屋，说道：“别分心。”
    飞鸟，走兽，只要还能动弹的，都从四面八方赶往竹屋。
    最先到的，是肥遗。
    奇怪的是肥遗只是站在裂缝那头，没有再进一步。
    冉湘望着竹屋里被绳子吊起来的一具白骨，十分震撼，望着白骨下方泥坑，又哭又笑，“拿傩师炼蛊，拿我哥炼蛊？”
    风起云涌，月朗星稀。
    辛薇抬头看向山顶，见到面具人，咬了咬牙，又取出黑布蒙眼。
    冉湘大叫道：“姐姐，你要去哪？”
    话声刚落，辛薇兔起鹘落，已经跃过那道长达三十米的峡谷裂缝。
    长剑斩下，洒落一地星光。
    来去之间，带起一阵阵狂风，上下翻飞，挑刺劈砍，剑剑不留后手。
    冉湘走出竹屋，朝吕洞山看去，竹屋紧贴山壁，两旁也无道路，都是笔直向上一条绝路。
    那闻名中外的华山天险，也不过如此了。
    冉湘回头去看，辛薇身上已经有好几处染血，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飞禽走兽的。
    “不能再呆在这了！”冉湘深深看了一眼巍然不动的肥遗，嚯的看向竹屋后方。
    原路返回已经不能，如果还有出路，会是在哪？
    竹屋，竹屋。
    冉湘回到竹屋，敲了敲靠着山壁那面，有回响声。
    她取下背包，找到高浓度酒精，看了眼被绳子挂起来的白骨，眼中噙满泪花，抹了把鼻子，将酒精瓶子丢在地上。
    过几分钟，冉湘自制了一个火把，站在离竹屋三米开外的一块大石头后，心中说了声“哥，再见了”，将火把丢进竹屋。
    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
    竹屋火光大作，连着又炸了好几下，显出一个山洞。
    “姐姐，快回来。”冉湘大叫。
    辛薇闻言，且战且退，耳旁风声响起，反手撩去一剑，手腕差点震断。
    肥遗四翼扇动，卷起漫天狂风，无数飞禽走兽，没头没脑奔逃，不敢靠近半步。
    “难道要死在这里了？”辛薇愣了愣，放声长笑起来，握着长剑的手越加用力，白皙手背，青筋暴起。
    小笼包曾经说过，人只有经历过生死绝境，才能拥有真正的勇气，面对生死的勇气。
    有了这种勇气，就有了和神组织作对的资格。
    狮虎猎物获威名，可伶麋鹿有谁怜？
    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
    一剑在手，跨越千年时光，辛薇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古之侠客的豪情。
    远处黑暗，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一声轻咦。
    “怎么了？”龙明问。
    小笼包哈哈大笑起来，“来得不晚。”
    龙明气乐了，“前后几代人都没能铲除的凶兽，你就放心让辛薇一个女孩子去对付？我看你们不像侦探，倒像是雇佣兵。”
    “不是雇佣兵，你请我到这蛮牛沟来干嘛？”
    小笼包“嗤”的一声，从背包里抽出铁檀剑来，嘴上硬气，帮还是要帮的。
    辛薇几次险象环生，急得冉湘都快哭了，有心帮忙，却无能为力。
    忽的一道倩影冲来，黑色汉袍猎猎作响，红色发带飞扬，手中铁檀剑发出一声尖啸。
    吕洞山巅，面具人眼中流露出一抹疑惑，冷不防见到龙明也在，叹了声，收起牛角号，缓缓后退。
    龙明似有所感，抬头看去，清风拂山岚，一无所获。
    第68章 七年半后再重逢
    有了小笼包的援手后，辛薇趁机退后一段距离，大叫道：“冉湘，开枪。”
    “……”冉湘懵了，冲着似笑非笑的龙明挤出一个难看笑容。
    “冉湘？冉湘！”辛薇连着又叫了几声。
    冉湘不敢搭话，眼一闭，来个掩耳盗铃，将手枪丢进峡谷裂缝，壮着胆子叫道：“龙明学长，你怎么来了？”
    辛薇砍出一剑逼退肥遗，闻言将蒙眼黑布扯下，见着小笼包和龙明都来了，惊喜交加。
    “愣着干嘛，还不过来帮忙。”小笼包脸黑的好似锅底，辛薇挥剑痛快，把肥遗打到她面前来了。
    小笼包避让不及，只能双膝跪地，整个人向后倒去，依靠惯性从肥遗身下滑过，趁势用铁檀剑砍在肥遗肚皮上。
    肥遗肚皮滚圆，附着一层黏膜，十分湿滑。
    “我去~”小笼包叫一声，收剑已来不及，干脆借机将铁檀剑拄在地上，借势凌空飞起，跃出一大段距离，到辛薇身边。
    龙明将冉湘丢枪动作看个清清楚楚，苦笑摇头，将背着的大箱子取下打开，拿出两把怪模怪样的步枪来。
    枪里不是子弹，而是白茫茫渔网一片。
    “散开。”
    话声未落，龙明抬手砰砰砰连开三枪，总共打出六张渔网。
    前后相差几秒，渔网从不同方向冲着肥遗罩去。
    也不知什么材质，竟不受风力影响，比子弹还要快速。
    小笼包见状连忙抢过辛薇手上长剑甩手掷出。
    肥遗张大嘴巴要喷毒液，误打误撞吞了半截长剑进肚，悲鸣一声，被两张渔网当头一盖，吓得六条腿趴在地上。左右两边又各有四张渔网罩来，堵了它的退路。
    惊慌过后，肥遗起身，四只翅膀一齐扇动，脑袋四处乱拱，试图挣破渔网。
    它不挣扎还好，这一挣扎，使得渔网收紧，将它裹成一个蚕茧不算，还在往里收缩。
    “这东西要是带出去，该引起多大轰动啊。”辛薇话里有话，意思是让龙明杀了肥遗。
    “你以为我们能活捉它？”龙明十分遗憾。
    他们还没有商讨出肥遗该如何处置。肥遗在地上打两个滚，竟落进峡谷裂缝。
    那裂缝深不见底，肥遗掉落下去，半天没有回声，死不死的不知道，估计这辈子是再也回不到地面了。
    月色最为撩人的午夜，众人回到李山镇。
    龙明告辞，带着冉湘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
    辛薇带小笼包回到出租屋，泡一壶茶，点一炉香。
    “回乾城？”
    “事还没办完。”
    “普通人的话，再变态再疯狂我也不怕。可所有线索都在证明，带走冉玉的，是一位傩师。”
    “你先走，我把事情办完了再回。”
    小笼包抬手虚指了辛薇好几下，“你迟早被这倔脾气给害死。行了，你回房休息去吧。背包给我，我帮你整理一下。”
    “你今天不在这住？”辛薇交出所有装备，心里顿时有些空落落的。
    “还有点事要办，明天来找你。”小笼包拿起辛薇背包直接起身，不给辛薇挽留机会。
    “谁乐意留你，肯定是去喝酒。”
    辛薇打了个哈欠，也有些犯困。
    走到房门处，听到里头有声音响起，辛薇“咦”了一声，抬脚把门踹开。
    房里陈设简单，衣橱，衣架，床，办公桌椅。
    办公桌那坐了个不速之客，黑衣黑袍，留着一头利落短发，背对着辛薇，看样子是在写写画画。
    辛薇心中猛地一跳，以为他是面具人，冷笑道：“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敢来这里。”
    “你都能来，我怎么不能来呀~”
    那人转过身来，却是多年不见的白颜。
    眼前模糊起来，辛薇不敢出声，她怕一开口，会哭。
    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要知道白颜这人，嘴特别损。
    一瞬间，辛薇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不自觉已被白颜抱住。
    “我回来了。”白颜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辛薇“咳咳”两声，脸羞的通红，“那就别让我一个人担着了，帮忙。”
    白颜松开她，转身到办公桌边拿起一叠A4纸，招呼辛薇坐下，笑道：“薇薇姐发话，那小的就献丑了。唔，我先给你捋一捋最近这一个月李山镇发生的事情，就从李霍回乡说起吧。”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样红。
    生意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李霍浑然不放在心上，毕竟人生哪能一片坦途，渐渐的感觉有些吃力。寻亲访友，问道于盲。无奈何只能凭自身本事，硬闯难关。
    可他碰到的难题，是政策变化带来的行业低迷，这是滚滚大势，不是一家一户可以逆转的。
    他只能放弃乾城以外的生意。
    以乾城为中心，辐射周边区域，将产业精简化，管一家温饱还是没问题的。
    李霍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少赚了一点钱，但绝对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事情的转变，是他的两个兄弟，李野和李青山心性不足，总觉得突然有一天就会回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在生意场上昏招频出。
    人心难测，谁还没几个落井下石的生意对手。
    饶是李霍见惯了大风大浪，也被一记背刺打了个跌，又逢族里要修缮祠堂，子孙要成家立业，小的要上学读书，都问他伸手要钱。
    蓦然回首，李霍才惊奇的发现，他竟救济了李姓一族小半辈子，救济出一堆只会伸手的废物？
    石家傩师上门，给李霍出主意，用巫傩之术，移李姓先祖福报，成李霍一人之功。
    当时李霍，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了，连这种鬼话都会相信，挪用公司现金储备将李姓祠堂修缮一新，重写家谱，大操大办了几场宴席。
    最后一天晚上，宴席结束之后，李霍带着本家48口人留下，紧闭祠堂大门，配合傩师作法。
    接下来的事，就不需要白颜赘述了。
    无语半晌，辛薇说道：“要不然，我们睡觉？明天再聊。”
    白颜正亢奋呢，闻言不可思议道：“你不奇怪吗？”
    辛薇没好气道：“奇怪什么，我来李山镇，是帮冉湘找哥哥，不是来听故事的。”
    “冉湘？她哥哥是不是叫冉玉？”白颜问。
    辛薇懒得理他，躺床上关灯。
    白颜不依道：“你这人，让我把话说完呀。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们的吗？付夜去了老大那里，离开前给了我一份和神组织有关的线索。我依靠那份线索，费了一年半的功夫追踪到这。那个叫冉玉的，十有八九是神组织成员，代号‘面具’。”
    “你再不来睡觉，以后都给我睡门口！”
    白颜一愣，使劲瞅了瞅辛薇，才明白过来她在生哪门子气，时隔七年半的再次重逢，确实不应该谈工作。
    良辰美景在前，岂能慢待红颜。
    第69章 伥伥然
    月光如水，着实浪漫，但没有窗帘的话，再皎洁的月光也会让人心中生恼。
    “睡了吗？”白颜问。
    辛薇摇了摇头，瞥了白颜一眼，又补充道：“没有。”
    白颜试探道：“要不然，我们再聊聊李山镇的事？”
    辛薇费了好大功夫，才忍住把他一脚踹下床的心思，咬了咬牙，“随便。”
    随便？那就是同意。
    白颜嘿嘿一笑，说道：“其实我已经来李山镇有两天了，这两天我可没闲着，明察暗访，茶水费都送出去大几千。祠堂大火当天是夜里，大火被熄灭后，龙瑞才姗姗来迟。我一开始以为他消极怠工，后来发现是因为湘西的特殊风土人情，让他不敢有异动。尤其在这李山镇乡下，民不举官不究达到了可怕的极致。换句话来说，这地界有啥事先让各自宗族自行处置，他们关起门来还处置不了，龙瑞再出面。等他赶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你的意思是，就算大火有隐情，也被李姓族人给隐瞒了？”辛薇适时发问，满足他卖关子的心情。
    “对！嗳哟~”白颜大笑着要坐起来，咚的一声磕到头。揉着脑袋傻笑道：“冉玉失踪，不是被人带走，是他自己离开的。那天他经过李岩家时，喊‘冉玉’的是他自己。李岩会以为冉玉在追人，也是冉玉故布疑阵。冉玉是傩师，懂些障眼法并不奇怪。”
    “你从哪看出来他是神组织成员的？”辛薇继续问，打了个哈欠。
    “付夜给我有关于神组织的线索，是一个傩神面具。那个面具是李山镇石家傩师堂的，后来被石家傩师转赠给冉玉，之后一直在冉玉手上，直到三年前湘西‘活蛇’事件里被付夜夺走。还有一件事，建议李霍做转运法事，陪李霍一起葬身火海的，也是石家傩师！冉玉是石家傩师堂仅存于世的传人。”
    一直没听辛薇搭话，白颜偏过头去看，见她沉沉睡去，伸手捏了捏她脸，眼神莫名。
    李山镇现在发生的事情，跟辛薇当年在明市做下的案子，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一个显眼的小案子，链接惊诧人眼的大案。凶手隐居幕后施展手段，妄图完成自己不可示人的目的。
    ……
    龙明和小笼包告辞，带冉湘从李山镇往南走。
    期间冉湘一直低着头，完全不敢抬眼看龙明，生怕他问起手枪的事情。
    “明天是遥乐的订婚宴，他请了你没有？”龙明指了指远处路灯下的烧烤摊，继续说道：“去那坐会儿。”
    “你过来这边，也是参加遥乐订婚宴的吗？”冉湘不答反问，却也老实回答了问题。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傻傻一笑。
    龙明哼了声，背着手走到烧烤摊前，点了几个凉菜。提两瓶啤酒坐下，边打开酒水，边说道：“你和辛薇胆子够大的，两个人就敢去蛮牛沟。要不是遥乐打电话给我，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么胡闹。”
    “遥乐？我跟他说了呀。我会找有福阿公陪我，他……”冉湘忽的神色一变，“他不会以为有福阿公没陪我去吧。”
    “有福，龙有福？”龙明别过头看向身后，见摊主在忙活，回过头低声道：“他陪你们去了蛮牛沟？”
    冉湘抬手抹了把鼻子，注意着龙明脸色，将她和辛薇还有龙有福从李山镇出发，到在竹屋里发现白骨的事情说了出来。
    过程惊险万分，也只是对辛薇来说，冉湘并无太多直观的感受，只是在说龙有福疑似被肥遗活吞时眼泛泪光，满心的愧疚。
    “有福阿公也算是求仁得仁，没丢龙家傩师堂的脸。冉湘，你还要查下去吗？”龙明问。
    “学长，你能帮我吗？”冉湘目露期待。
    龙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早了，我让龙瑞给你安排住的地方。”
    “不用，我和辛薇合租了房子，我回那就行。”冉湘撇嘴看向一旁。
    “我劝你别去，辛薇老公回来了，估计现在正腻味着呢。”
    龙明伸手点了冉湘额头一下，没好气道：“小家子气，我不帮你，不代表不让别人帮你呀。没我发话，你以为辛薇能在李山镇待这么久？”
    劳累了一日夜，冉湘也快支撑不住了，两杯酒下肚，更是困得不行。她抬手捏了捏眉心，问道：“你会在李山镇待多久？”
    龙明想了想，说道：“龙有福的事我要回族里报备，明天参加完遥乐订婚宴就走。”
    冉湘有些迟疑道：“学长，其实有件事情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说。”
    “什么事？”
    “遥乐和董月是堂表亲，在一起结婚，都没人管吗？”冉湘说完话，直勾勾地望着龙明。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遥乐的为人你还不清楚，这事你可别到处说。”龙明目光有些躲闪，低头喝酒掩饰。
    “跟我大舅李霍有关吗？”
    龙明被话噎住，连忙摆手说道：“是他们自己的原因。”
    见冉湘还是一脸的不信，龙明揉了揉后脑勺，凑近了冉湘一些，低声道：“他们是奉子成婚。”
    冉湘脸“唰”的就红了，干笑道：“这样啊，怪不得。”
    “哈哈哈，都说了让你别问了。我打电话让龙瑞过来接你，今晚你到所里凑合一夜。明天参加完遥乐订婚宴，你再看是回辛薇那里，还是在镇上另外租一间房子。”
    龙明起身结账，带着冉湘走到路灯下，等龙瑞来的这个空当，他抬头看向天上明月，感慨道：“时间是个小偷。”
    龙瑞到来，和龙明随口闲聊几句，招呼冉湘上车。
    去往李山镇派出所路上。
    龙瑞随口问道：“冉湘，你哥哥找到没？”
    “应该找到了吧。”
    其实冉湘也不确定，蛮牛沟那具白骨是不是冉玉的。
    在她为数不多的学傩记忆里，有种名为伥蛊的炼制法子，是以傩师作为容器，需要用到异兽血和千年瘴气。
    具体炼法她也不清楚，但早先竹屋场景，十有八九是有人在炼制伥蛊，而且还炼成了。
    第70章 过份
    狮子、老虎、豹子等凶兽踩着云朵缓步走来，眼珠子血红一片，獠牙外露带着几缕晶莹的口水，不停呢喃一句“魂来”。
    忽从天而降一只黑色麒麟，张开血盆大口咬来，世界顿时变作了红色。
    辛薇猛地坐起身子，大口喘着粗气，困意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转瞬全部消失不见。
    “原来是个梦啊！”辛薇摇头自嘲一笑，想到什么似的连忙看向身边，再看向办公桌。
    跟她离开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昨晚也是梦么？
    辛薇穿戴整齐出了房门，正要打水洗脸，听到牛角号声传来，紧接着芦笙声、唢呐声、箫声笛声、胡琴月琴一同响起。
    她走出大门，见到大街上载歌载舞，才记起来今天是李遥乐订婚宴举办的日子。
    “怎么不再休息一会儿？”白颜拎着一个纸袋走上楼梯，苦笑道：“这小地方摆酒席，动不动把全镇人都给请过去，害得我差点连早餐都买不到。喏，你最爱吃的灌汤包。”
    不同于昨晚的精神萎靡，现在辛薇大脑很清醒，思念了这么多年的白颜活生生站在面前，她欣喜的同时，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真实感。
    “冉湘呢，她回乾城了？”辛薇微微别过头，不敢看太久白颜，又忍不住去看，生怕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只是个虚假的梦境。
    “回不回的关我屁事。”白颜没好气怼了一句，见辛薇表情尴尬，放缓语气道：“她去参加人家订婚宴了，你要去找她吗？”
    “让我缓缓。”辛薇接过白颜递来早餐，也没有吃的意思。
    辛薇来李山镇，是帮冉湘找冉玉，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要让人误会。误会她是打着找冉玉的幌子，实际上是要查导致李霍阖家遇难的那场大火的真实情况。
    事实上辛薇一直下不定决心，要不要节外生枝。被人误导到蛮牛沟去，死了龙有福和灵猫小七后，才坚定了管闲事的想法。
    暂且认为蛮牛沟竹屋里那具白骨就是冉玉。
    那么现在辛薇勉强也算是完成了冉湘的委托。
    想通了这些，辛薇觉得手里的灌汤包一点也不香了，转过身端起一杯茶来低头喝着，心里打着小九九。
    白颜偏眼一瞧，猜出她七八分想法，失笑道：“你可别想着搞事情，李野和李青山都卯着劲要把你赶出李山镇呢。龙有福又被你们连累，死在了蛮牛沟，这事情不处理掉，你还想掺合李霍的事，纯粹是想多了。”
    “那个酒鬼去哪了？”辛薇问。
    白颜促狭的笑道：“去偷新娘子。”
    辛薇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重复问道：“小笼包去哪了？”
    “去偷李遥乐的新娘子，逼着他们找那个戴傩神面具的人。”
    这手法太糙太俗，只顾着眼前，全不要以后。
    是因为白颜回来了，小笼包有了撤离湘西的心思。
    辛薇看向消失在街道尽头的乡民们，声音很轻，眼神却很坚定，道：“让她回来。”
    白颜笑容僵硬在脸上，诧异道：“你说什么？”
    “我说让她滚回来！”辛薇一脚踢翻茶几，按动腕表上的红色按钮。
    ……
    苗人婚礼步骤繁琐，订婚期间，男方要派人上女方家延请四次。
    今天李遥乐订婚宴，本质上就是男方第四次派人到女方家里，又称点香。点香的意思，是正式定亲。
    李青山和李野出面，带上李岩和李遥乐的一个族兄到董月家里，问李九妹要董月亲戚名单，逐一上门送礼，请到李九妹家中商量彩礼。
    彩礼讲完后，李九妹要将董月八字写到红纸上给李青山带回，用于选定婚期，再由媒人带上礼单，同李九妹说明婚期具体。
    到时李九妹再说结亲时会有多少亲戚送亲，嫁妆多少，方便举行婚礼时让李青山家请相对应的亲戚去抬嫁妆。
    这一整套下来，不多不少一天时间，要在太阳下山前办完。
    期间因为“婚前不见面”的规矩，李遥乐和董月都得坐在家中等候消息，不能出门乱跑，更不能见到彼此家里亲戚。
    董月家。
    外面热热闹闹，董月却独自享受着冷清，对镜梳妆，顾影自怜。
    世界上哪来那么多青梅竹马相携到老，她不管是儿时还是现在，对李遥乐充其量是有好感，远远达不到结婚的地步。
    更何况从礼法上来讲，他们的结合是对祖先的大不敬。
    只可惜造化弄人，阴差阳错的，她有了李遥乐的孩子。
    “要不要跑呢？”董月拨弄了一下额头前的刘海，看向床上那鲜红的本族传统嫁服，叹了一声，走向窗边。
    她才刚刚起身，窗边跳进一个身影，扬手一团粉末洒来。
    董月眼一闭，直直倒下。
    小笼包一击得手，心中大喜过望，扶了扶脸上的傩神面具，正要背起董月跑路，腕表响起一阵急促的“滴”声。
    门外有人说道：“董月，你在吗？”
    小笼包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捏着嗓子“嗯”了一声。
    门外那人叹了声，“你别生闷气了，事情到了今天，难道你还能反悔不成。遥乐家来人了，我得去招待他们，有什么事晚上再说，你好好呆在家里。遥乐那孩子我们也是知根知底的，一直都很喜欢你，这你也知道。更何况你们还有了孩子，这总不是娘的过错……”
    李九妹絮絮叨叨一阵，听得小笼包都快不耐烦了，直到外头响起一挂鞭炮声，李九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小笼包看了眼腕表，神色莫名，下意识觉得这是个假信号。
    这时候董月居然醒了，抬手捂着昏疼的脑袋，见到小笼包一身黑，脸上戴着个傩神面具，心想李遥乐家这手脚也太快了。
    “现在就要定婚期吗？”
    小笼包愣了下，压着声音回答道：“李霍善名远扬，偏偏死得不明不白，你们不放在心上，会有人放在心上。他尸骨未寒，你们就办喜事，未免有些过份。”
    “你是谁？”董月问道。
    小笼包笑一声，飞身跳出窗户。
    董月连忙跑到窗户边朝下看，却见月牙河水静静流淌，没有了面具人的身影。
    她心里竟泛起一丝喜悦，暗自想到有人要闹腾，这婚该是结不成了吧？
    第71章 以退为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辛薇的脸色越来越差，开始还时不时看一眼腕表，现在都翘起二郎腿冷笑了。
    一旁的白颜坐立不安，生怕小笼包回来后跟辛薇打起来，到时候他倒是容易了，陪着辛薇一起挨揍就是。
    硬着头皮跟小笼包动手的话……结果也是挨揍。
    房里落针可闻，外界锣鼓喧天，李遥乐家的亲戚们来了去去了回，按照辈分高低亲疏远近，一一通知董月家亲戚。问亲问亲，说白了就是讨个口彩。这可不是个容易活，跑腿都得跑遍李山镇。
    白颜将这些说给辛薇听，妄图分散她的注意力。笑嘻嘻的脸忽显出一抹忧郁，半是真心半试探道：“薇薇，你跟我也快奔三的人了，你说我们要不要……”
    嘭！
    门被踢开。
    小笼包大叫道：“发生什么事了？”
    话说一半被打断的白颜表情很是精彩，欲哭无泪，只能背过身去装没说过。
    辛薇放下二郎腿，狠狠瞪着小笼包，“为了抓那个戴傩神面具的人，你要破坏李遥乐订婚宴？”
    “薇薇，这事是我不对，可夜长梦多……”
    “这不是理由！”
    小笼包脸色难看下来，暗想辛薇占着理归占着理，说话这么冲，也太过份了。
    白颜见状赶紧抱住辛薇，劝道：“小笼包哪里不对，你总得说出来吧，一个劲的发火算怎么回事。”
    “找不到面具人，那是我们没本事。李姓族人肯帮忙是情分，不肯帮忙也没什么。你要坏了人家姻缘，倒逼着他们一起抓面具人。你跟神组织的成员又有什么区别？”
    辛薇解下腕表丢到茶几上，一脸愤愤道：“这种侦探，不当也好。”
    小笼包变戏法一样拿出个小巧的酒瓶子，抿了一口，赔笑道：“别生气嘛，我这不是没抓董月。我真抓了她，她还得感谢我呢。你们猜我这一趟发现了什么？”
    辛薇呵呵一笑，看傻子一样看着小笼包。
    白颜忍俊不禁道：“几百号人在那待着，你能进去就有鬼了。”
    “……”
    小笼包两手一摊，无所谓道：“辛薇，这是你接的委托，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总行了吧。别说我没提醒你，冉湘再发布委托，是要预付调查费的。她拿不出钱来，我们只能说声抱歉。”
    “规矩我懂。但你忘了？老大还有个规矩，公司里每一位侦探，都有一次免费发布委托的特权。龙宝晶，现在我以我个人的名义向侦探社发布委托：调查李霍阖家遇难的真相。”辛薇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笑容，缓缓说道。
    不管戴傩神面具的是不是冉玉，和神组织有关，小笼包找遍天涯海角也会把人找到。
    辛薇只说要查李霍阖家遇难的真相，同抓面具人并不冲突，反而可以让小笼包尽心力，真是一举两得。
    她心里的小九九，小笼包怎么会不清楚。
    “看来你已经有了决定。”
    小笼包摇头一笑，将瓶中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起来。
    老大在时，一切有老大主持，她只需照办就行。
    老大办事去了，还有付夜。
    付夜虽然不怎么管事，但关键时刻也会指点她。
    老大和付夜都不在身边了，小笼包两眼一抹黑，生怕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潜意识里，一直在等着辛薇能扛起三月侦探社的大旗。
    白颜闹不明白她们在笑些什么，但朦胧有些感觉，好像小笼包是要让辛薇全权负责这次委托了，不由得好奇道：“薇薇，你打算怎么做？”
    “我们手头资料有限，不成体系。再加上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再呆在李山镇，注定一无所获。我们先回乾城，从另外的渠道去收集有关于李姓祠堂大火，和冉玉的信息，统合分类，看看能否发现异常。我们离开后，面具人应该会有行动，确定我们是真的不管了还是假的。我们撤，让冉湘留这。”
    说完安排，辛薇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冉湘一个女大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看样子还有点笨，她能顶什么用。”小笼包大摇其头，十分不能理解。
    白颜明白了辛薇的意思，摆手说道：“正因为她人畜无害，才最适合留下。加上冉玉失踪的事，她有出格举动，也不会引起面具人的怀疑。”
    小笼包看了看他们两个，有些迟疑道：“那就……这么决定了？”
    入夜。
    “你们要走了？”
    冉湘一脸惊诧，挠着头干笑，着急写在脸上。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我、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吧？”
    辛薇失笑道：“乾城有些事需要处理，等办完了，我再接着帮你找面具人。蛮牛沟竹屋那具白骨，不一定是你哥的，你别担心，他可是傩师，哪有那么容易出事。你哥失踪肯定和面具人有关，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出面具人。”
    冉湘不能理解，定定望着辛薇也不说话，好半晌，叹了一声，转身离开。
    辛薇脸上浮现一抹心疼，也只能强忍着，她现在算是和面具人隔空斗法，用的还是引蛇出洞的法子。
    看的是谁先沉不住气，露出马脚来。
    如果这次失败了，李山镇再出现戴傩神面具的人，只会是在傩戏上。
    目前为止，辛薇等人拥有的线索，是白颜提供的不知真假的——冉玉是神组织成员。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辛薇回到沙发坐下，揉了揉胀疼的太阳穴，长叹一声，“伸张正义这种事情，再难也得有人去做呀，否则这个世界未免也太可悲了些。”
    “说的好，我就喜欢你这个认真的样子。”
    小笼包背负长剑，提着长条包裹，漫步走下楼梯，打着哈欠道：“白颜去哪里了？”
    “他开车去了。”辛薇答了一声，想了想，继续说道：“上午我说话有点冲，你别介意。”
    小笼包摆了摆手，大踏步走出门，头也不回道：“赶紧跟上，不然让你走回乾城。”
    第72章 暗流涌动
    深夜里，白颜找到阳台吹风的辛薇，两人对视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一同望着河岸对面夜景发呆。
    或许可以谈点无聊的事情，比如……今晚会不会下雨？
    白颜倚在栏杆上，背对着辛薇说道：“老大那边遇到麻烦，付夜刚打来电话，让我过去帮忙。”
    “这么说你明天就得走了？”辛薇有些惊讶，有些不知所措。强颜欢笑道：“这么快吗，不多留几天。”
    白颜别过头看着辛薇，“扑”的一笑，埋怨道：“你要多管闲事，又不肯小笼包使手段，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吧，不舍得呀。”
    “等我把这的事情解决完，就来找你们。”辛薇笑了笑，眼泛泪光。
    老大遇到麻烦。
    这话她不是第一次听到，上次还是在明市，一年半前。心中难免也好奇是什么麻烦，折腾了快两年还没搞定，但想来绝对是很危险的事情。
    “侦探可不是那么好当的，碰上事了，风里来雨里去，十天半个月睡不上一个囫囵觉，幸苦着呢。”白颜摸出一根烟来打算点，动作一顿，又放回烟盒里。
    辛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宽慰道：“也有好的一面，就拿这次事情来说，我想管就能管，不需要别人同意。最主要的是，能和你在一起。你都不知道，当年我们说好一起当律师，你转头就去了调查公司，当时我差点没被你给气死。”
    白颜哈哈笑道：“是不是心里还骂我不求上进，自甘堕落。”
    “不不不，是骂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死要面子活受罪。”辛薇哼了声。
    白颜笑容一敛，“这些年，幸苦你了。”
    “那个问题，你还是原来的答案吗？”
    “法外执法，我和罪犯无异。我再也不会犯罪，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是因为不想让你失望。”
    这个深夜，注定有许多人失眠。
    李青山家。
    李青山坐在客厅抽烟，电视机里放着剧，他的眼神却飘到了天花板上。
    今天李遥乐和董月订婚的长桌宴上，他讨厌的小鬼冉湘又出来碍眼，大喜日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到了晚上，居然跑来借住，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李遥乐打着哈欠走来，见到李青山坐在沙发上发呆，关心道：“阿爸，这么晚了，早点睡吧。看多了电视对眼睛不好。”
    李青山转过身招手，“你过来，我跟你说会儿话。”
    李遥乐走到他身边坐下，有些不自在。像这样坐在一起，旁边没有别人的情况，他很多年没经历过了。
    都说男大避母，女大避父。可世事往往是不分男女，只要到了一定的年纪，儿女和父母，就很难再坐在一起聊天了。
    因为生活日新月异，三观要随着时间变化，不变的老人家，就显得有些固执，又臭又硬。说不通的时候，会拿出长辈架子，当然和年轻人话不投机。
    李青山掏一支烟，递给李遥乐。
    “不要。”
    “哦。”李青山把烟塞自己嘴里，点燃吸一口，问道：“冉湘什么时候走？”
    “阿妹好不容易回趟家，我怎么会问她这个。”李遥乐失声发笑。
    李青山脸黑了下来，拿出长者姿态，半是教导半是教训道：“你和董月今天也定亲了，不出半年你就是有家的人。让冉湘一个女孩子住在家里，传到董月耳朵里，她会怎么想？就算冉湘是你表妹，也得注意点影响，都这么大的人了，我也不想说你，你自己要自觉。”
    就因为冉湘是李遥乐的表妹，李青山才不放心。
    李遥乐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这句没说出口的话。早有预料，可心还是被刺了下，不堪暴露人前，最是丢脸。沉默半晌，不置可否的“嗯”了声。
    “那几个侦探走了？”
    “晚上走的。”
    “走了也好，你大伯的事，警察都说是意外，他们上蹿下跳的闹个什么劲。冉湘那丫头的话你也别信，半大小孩，懂个屁。就算你大伯那事有蹊跷，你也装不知道，千万别卷进去。你想想，他那么有钱，鬼晓得得罪了多少人。全家死的一个不剩，这种事是我们能招惹的吗？”
    “那是我大伯……”
    “大个屁。”
    李青山弹灭香烟，双手抱在身前，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摆出一副臭脸。
    “我睡了。”李遥乐说着话，起身回到房里，打开灯。他走到窗户边，望向董月家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坏心情都被驱散。
    每个人都有追求，而他最幸运。因为他所追求的即将成真。
    与此同时，李野家鸡飞狗跳。
    只因为李岩喝得酩酊大醉不算，还带了两个浓妆艳抹的女郎回家。
    白天李遥乐订婚宴，正主没到场，风光都让李遥乐他老子李青山给出了。
    可怜的李野还得为李青山做陪衬，一路上帮着挡酒挡闹，累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心里苦。
    回到家后，李野只想着洗个热水澡，美美的睡上一觉，进门就看到李岩左拥右抱，竟是把家当夜总会了。他气不打一处来，抄起门边的扫把就打。打的李岩抱头鼠窜，人仰马翻。
    那两个女郎自然是没头没脑的逃出了李野家。
    一阵打闹过后，李野把断掉的扫把扔地上，骂道：“滚去楼上跪着！”
    李岩捂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走向楼梯，转过身的一瞬间，眼底划过怨恨色彩。
    半个小时后。
    李野饭也吃了，澡也洗了，听保姆说起，才记起来李岩还跪着。
    他迈着八字步走到二楼，余怒未消，不等李岩出声，劈头盖脸就是一堆臭骂。
    话语内容无非是瞧瞧人家李遥乐，虽然在结婚这事上荒唐，但生活其他方面，那叫一个老实，从来不让李青山操心。
    “你再看看你，整天不是吃就是玩，老子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骂了一阵，李野刚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猛地一脚踢翻李岩，呼呼喘两口粗气，愤愤道：“来书房。”
    书房里，李野看着李岩鼻青脸肿的模样，心里一软，想问他疼不疼，没能问出口。咳嗽两声，道：“那几个侦探临走前，有没有找过你？”
    “没有。”李岩老实回答。
    李野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说出去。冉湘今天找了我跟李青山，说她和那个辛律师在祠堂看到了一个戴傩神面具的人，还打了架。你大伯的事，不管谁问起你，你都把嘴捂严实了。能杀他全家的人，杀我们全家也不会难到哪去。”
    “我明白，我不会出去乱说的。”李岩连忙点头，到一旁饮水机倒水，手有些颤。
    原来李霍是因为仇家寻仇死的，那么是不是谁帮那几个侦探查这个案子，谁就会上凶手的杀人名单？
    李岩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第73章 爆料
    为避免打草惊蛇，辛薇定下由外至里的大方向，从李霍的人际关系查起，抽丝剥茧，确定嫌疑人员。
    李霍是在乾城数得着的富商，放到整个湘西也不是无名之辈。来往的人上到高官下到贫农，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其中照顾过谁得罪了谁，让他自己来说都说不清楚。
    工作量之大，让辛薇和小笼包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
    闲暇时，辛薇同冉湘联系，听到李山镇岁月静好也不觉得奇怪，这本就在她预料之中。
    李山镇居民的生活步入正轨，茶余饭后，偶尔还会感慨一下李霍阖家的遭遇。
    这天下午，小笼包埋头整理案牍时忽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李姓祠堂大火是意外，白颜追查神组织查到冉玉头上也是意外。我们现在就是在浪费时间。”
    “不会的，我刚到李山镇的时候，就在有意无意的调查祠堂大火。事情最后也像我想的那样，把面具人引到了李姓祠堂。如果心里没鬼，他为什么会害怕？”辛薇胸有成竹，认定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见小笼包又犯懒病，补充道：“我能够确定他是李山镇本地人，极有可能还是位傩师。”
    “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又没看到他的长相。”小笼包挠了挠头，勉强打起一点精神，“现在面具人肯定不敢露出半点异常，但愿能在别的地方有所发现。”
    “行了，别浪费精力瞎琢磨，将资料分类汇总吧。”辛薇拿起一沓资料甩了甩，展颜一笑。
    一个多月奔走得来的情报，和冉湘提供的李霍亲戚资料。
    辛薇得到的收获不可谓不多，足够将李霍的人际关系整理出一个上百人名的树状图。
    如果李霍还活着，她甚至想去拜访一下，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拥有这么多三教九流的朋友敌人。
    说起来李霍公司的管理层和底层员工，一大半都是李姓族人。
    这让辛薇越来越不安，万一导致李霍阖家遇难那场大火是李姓族人干的，那么凶手的作案动机该有多么离奇。
    她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不管怎么说，最多再花费两三天时间，她们就能从李霍复杂的人脉里找出侦查方向，再度启程，踏上寻找凶手的荆棘旅途。
    门铃声响。
    辛薇开门，客气笑道：“今天的报纸已经送过了。”
    送报员：“是刚出的一期特刊，您是包年客户，特刊免费观看。”
    “谢谢。”辛薇接过报纸，和送报员告别。
    她进了屋，将报纸丢在茶几上，人也跟着坐下，抬手揉了揉脸，正要和小笼包说今天先到这，该吃晚饭了。
    外头已是夕阳西下，不知不觉，居然整理了一个白天的资料。
    “卧槽！”小笼包大叫一声。
    辛薇浑身一哆嗦，差点没被她给吓得摔地上去，正要骂人，看到小笼包把那份报纸递来。
    震惊！李山镇祠堂祭祖失火一事，真相竟是……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乾城日报一贯吊人胃口的标题，惹得辛薇无奈一笑。
    了解一座城市，不是去逛去吃，而是看当地报纸，换取资讯的同时，还能锻炼人的分辨能力。
    哪怕上头写的都是些生活琐事，也真假难辨，或多或少的带点“编”的成分。毕竟报纸那么大一张，有些还是两张一刊，配图还好，纯文字的，就十分考验记者功力了。
    这篇特刊显然属于前者，引人眼球的标题之下，傩师作法祷告苍天的图片占去八分之一版面。然后才是文字描述。
    李霍生意收缩至乾城周边区域时，公司一度陷入低谷期，甚至有资金链断裂的风险。
    人心思变，人心诡谲，有口皆碑的李大善人也不能免俗，遭遇了落井下石的难过事后，不得已借修缮祠堂祭祖之便请傩师做法转运，盗取李山镇李姓一族财运！
    据知情人士透露，李霍请傩作法时，说是求祖先保佑，也有为自己祈福的打算，半真半假。这才得到族中老人同意。
    他瞒过了所有人，唯独没有瞒过留守北山仓库（李霍公司产品堆放地）的李青山。
    李青山是李霍二弟，负责李霍公司货物存放、运输事宜，掌握李霍公司一半命脉，是李霍公司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之一。
    李霍要作法转一族财运，势必祸害到他。
    更何况当初李青山儿子要娶李霍侄女，差点被李霍打死，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怎不叫人切齿痛恨。李山镇李姓祠堂大火，不排除李青山怀恨在心，故意为之的可能。
    报道由读者匿名来信提供，真实性存疑。
    本报已安排记者赶赴李山镇采访调查，也联系了乾城神探龙明警官共同为大家寻找真相。
    报道到这戛然而止。
    辛薇很是惊讶的把报纸翻过来又看了一遍，确定真的是乾城日报出版的后，不禁哑然失笑，“这没头没尾，不负责任的话，居然还真是乾城日报说的。”
    “人家不是说了吗，是读者匿名来信提供。这文笔一看就知道，报社改都没怎么改就发上来博人眼球了。”小笼包端起一杯茶，瞟了眼辛薇，见她放下报纸不再去看，显然是不拿这报道当回事，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没好气道：“你没从这里面看出点别的什么来？”
    辛薇呆呆问道：“什么？”
    小笼包抱着头“啊”了一声，抓狂道：“谁举报的李青山，是不是李姓族人？因为什么？想达成什么目的？为什么别的不说，要说李霍的事？为什么不在李山镇想办法，要找乾城日报曝光？”
    被小笼包一提醒，辛薇也陷入沉思，思绪飘到这两个月李姓族人的动向上去。
    李遥乐订婚宴结束后，闲人们重新将目光放回到李青山和李野身上，兄弟争夺已故大哥遗产，可是个大新闻。
    让闲人们失望的是，李青山和李野表面上和和气气，相互合作，来往北山仓库和李霍大楼之间，将公司安定下来，大有做兄弟档的趋势。
    没有闹起来，也就没损害到公司。该赚多少还赚多少，理所当然的，哥俩在乾城扬名。
    李青山将李遥乐塞到李霍大楼上班，李野将李岩调去北山仓库历炼，同时还往对方那里安排了许多亲近自己的族人。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才能放心。
    “等两天吧，要是李野爆料，很快就会被龙明查出来。要不是的话……”辛薇哈哈大笑起来，好半晌才止住笑声，看向小笼包，一字一顿道：“我们有得忙了！”
    第74章 接单
    辛薇本想等龙明那边出了调查结果后，她再看情况决定行动，可在报道出现后的第三天，冉湘却登门拜访来了。
    辛薇第一次见到冉湘的时候，蒙着眼，但从声音里也能听出来冉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第二次见面，冉湘哥哥失踪，她没有哭没有闹，表现出了女儿家难得的坚强。
    可这第三次，冉湘却瘦脱相了，脸颊内陷，颧骨凸出，虽然化了个淡妆，也掩盖不了那引人注目的黑眼圈。
    “发生了什么？”辛薇递上一杯热茶。
    冉湘接过，捧在手里，勉强一笑道：“不提我的事，那篇报道你们看到了吗？”
    辛薇摸着下巴思考了一秒钟，抬头笑道：“你要问我意见的话，我觉得每个人都有嫌疑。你呢，你相信那篇报道？”
    “不信。”冉湘笑了笑，抿一口茶。
    辛薇伸手轻拍了拍她肩头，“我也不信，其实这报道和李霍遇难，还有你哥哥失踪，都没有关系，是李野那边的人攻击李青山的手段。”
    “他们争他们的，为什么要拿我大伯的事做文章？人都死了，他们还要坏他名声！”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未必不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
    “光明正大的调查你大伯遇难真相的机会，只是要委屈一下你二伯了。”
    “那我哥呢？”冉湘问了声，不等辛薇回答，便惨笑道：“他都失踪这么久了，就算是被人抓走，饿也得饿死。”
    “别想太多，找出那个戴傩神面具的人，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你现在过来，是要跟我一起去李山镇？”
    辛薇见冉湘点头，抬起手看了眼腕表，笑的高深莫测。
    ……
    乾城大学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每次找你吃饭，我都觉得你是在取笑我，明知道我一个外文都不认识，净找些洋餐厅。”小笼包一身汉袍，背着铁檀剑大踏步走进门。
    她身后的龙明大感冤枉，哭笑不得道：“我们本地的饭菜你吃不习惯，别的餐馆你又说不正宗，你让我怎么办。”
    “算了算了，看在你请客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小笼包挑了个背对着大门的隔间落座，将铁檀剑放到一边，见龙明眼神不停望过来，好笑道：“这是用铁木雕的，想要自己去买根铁木做。”
    “我试过，但总感觉差点什么。”
    龙明摇了摇头，反应过来说漏嘴，忙招呼服务员拿菜单过来掩饰尴尬。
    小笼包也不在意，趁着等菜的工夫，开了瓶酒喝着，倒酒喝酒时，总要不着痕迹的看一眼龙明。
    像龙明这类人有个通病，一边希望有案子发生，好有获取功勋的机会。一边又害怕案件发生，尤其是刑事案件。刑事案件，就意味着有人受到伤害，甚至是失去性命。当事情无可避免的发生之后，又得面临能不能破的问题，能破万事大吉。不能破，那就是职业生涯的污点。
    龙明能到达今天这个位置，无疑有着一套自己做人办事的规矩在，才能奏响一路凯歌，步步高升。
    小笼包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不等龙明找上门，而是十分懂事的邀请他吃饭。
    一盘盘对她来说稀奇古怪的菜被端上来，看着让人大动食指，抽奖的感觉在心头浮现。
    两片鹅肝进肚，小笼包抿了口酒，说道：“乾城日报那篇报道，听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话说回来，要是没有这一出，我还不知道李霍的人缘有这么好。”
    “报道捅到上头去了，紧接着我就接到了死命令，你说他人缘好不好？”龙明笑的很是苦涩。
    小笼包被他的大舌头给惊着了，暗暗想道自己跟他关系还没好到无话不说的地步吧？这莫名其妙的表示亲近，看来是真感到压力了。
    小笼包转着酒杯，呵呵笑道：“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
    龙明眼皮扫视附近两眼，一脸神秘道：“那篇报道是乾城日报的读者匿名来信，我查报社附近监控，探头居然在那天坏掉了，信还是放在信箱上的。呵呵，看来写信的那人也知道祸出口出的道理啊！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虽然没人报案，但我也得去查，总得对得起身上这身衣服。”
    龙明和小笼包私下里见面，一直穿的是便服。
    他不说的话，小笼包还真没发现他今天是穿公服出来的，闻言乐了，拍手笑道：“好，有志气。你是湘西龙家的人，又占着理，到了李山镇，还不是想怎么查就怎么查。过不了两个月，我就得喝你的升职酒了。”
    龙明苦笑，“龙经理，你就别取笑我了。龙家人名头好用，也分什么情况。这次的事情涉及到傩师，我也难办。”
    小笼包低头喝酒，眼中异色一闪而过，故作不知道：“怎么还牵扯到了傩师？”
    今天见面，龙明本来就存了找小笼包帮忙的心思，也不作隐瞒，说道：“李山镇不算大，只有石家在那设立了傩师堂，外姓傩师少之又少。龙有福算是一个，另一个就是麻飞。这个麻飞身上江湖气重，做人做事都由着性子来，挂靠在石家傩师堂下。石家傩师堂的一位傩师原来教李霍的子侄傩术，进蛮牛沟历炼时被肥遗吃掉。之后数年时间，石家傩师堂剩下的几位傩师去找场子，相继死在蛮牛沟。我们龙家出动几位傩师教训了肥遗一番，也就没再去管。到了今天，李山镇能称得上傩师的，也就是麻飞了。而这个麻飞，和李青山交情十分要好。我去找李青山问话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阴阳怪气，一副保定了李青山的模样。”
    “不懂不懂。”小笼包摇头，好奇道：“你回家请几个大傩师镇住他不就行了？”
    “哪有那么容易啊！”龙明笑容越发苦涩，叹道：“李霍死了，李山镇也还是李姓一族的地盘。李青山选择跟麻飞合作，麻飞就有驱赶外姓傩师的权力。”
    闻言小笼包皱了皱眉，嘟囔一声，“听着怎么跟混子占地盘一样。”
    龙明愣了下，心里一想还真是，咳嗽两声，“龙经理，你能不能……”
    “二十万。”
    “……我给。”
    “三月侦探社，竭诚为上帝服务！”
    第75章 如影随形
    “多吃几个包子，就能成包子脸。”小笼包鼓了鼓脸，冲着冉湘挑眉。
    再是心中难受，冉湘也被她逗的一乐，接过纸袋，拿出包子咬了口，慢慢咀嚼。
    小笼包手枕着头，靠在椅背上，瞅了眼开车的辛薇，笑道：“冉湘，有时候我会想，是辛薇平平无奇，还是你和她太像了。平时都斯斯文文的，脾气一上来，跟头倔驴似的。”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辛薇满是无奈，忽惊咦一声，“这是怎么了？”
    冉湘抬头看去，李山镇入口处人来人往，手上多少都拿了点东西，芦笙，“刀山”，秋千，花鼓……
    她想了想日子，解释道：“这是赶秋节，每年立秋都会举办的，预祝丰收。”
    辛薇住了嘴，想到来的还真不是时候，好巧不巧，赶上人家过节，当即放缓了些车速。
    放眼望去，清一色的苗族服饰，见不到外人身影。
    辛薇一行人开着车到来，就显得有些怪异。
    稍有些宽慰的是，在她们后面，还跟着龙瑞的警车。龙瑞也是一身公服，明显是来维持秩序，而不是要参与赶秋节。
    李山镇的人们个个喜气洋洋，见到他们也只是稍微惊讶一下，之后就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会把他们放心上的，不过就那么几人。
    其中正给小孩分发糖果的李野见到冉湘又带着两个侦探来了，有些心虚的别过头，不敢多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乾城日报那篇报道是冲着李青山去的，数来数去，也就李野有这个动机。
    可只有李野知道，他冤得不行，。事情发生后，第一时间问手底下几个专门帮他办脏事的人，都不承认。找来找去，也确定不是自己这边人干的。
    直到赶秋节这天，李野回到李山镇，想起来李岩最近都呆在北山仓库，心中怀疑念头一闪而过，也觉得不太可能，又不敢确定。
    只因为那报道扯的是李霍的事，那事扯出来谁都落不到好处，明显是个昏招，谁会这么傻。
    好巧不巧，在他印象里，李岩还真就不聪明。
    ……
    龙瑞跟着辛薇将车停在门楼旁边空地上，下了车，和辛薇她们打了个招呼，便带着手下去举办庆祝活动的地方。走出一段路后，回过头看了眼，见辛薇等人从车上卸行李，心里叹了声，好不难受。
    他也是有苦难言，不仅有来自于上级的督促，还有本家那边的老人打来电话询问。
    千言万语，都是让他拿出交代来。
    这里得插一句，龙有福死在蛮牛沟后。龙明了解一番情况，断定龙有福的死，要由那个戴傩神面具的人负责，他也是这么跟本家交代的。龙家这才没去找三月侦探社。
    得知龙明不日赶到，龙瑞没有放松，反而感受到了一丝紧迫感。
    抛开族中兄弟关系，龙明勉强算他半个上司，远道而来，自然不是找他喝酒聊天的。
    到时候龙瑞要是能拿出点可靠线索，日后破不破案另说，他多少沾点苦劳。
    可要是一无所获，连累龙明在这盘桓日久，他就得为自己想想退路了。
    不大会儿功夫，李山镇的大街走过一半，到了拐角处。
    龙瑞习惯性的瞥了一眼李野家，脸黑如锅底，沉声道：“过去把人带走。”
    李野家门口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比别人家多两个石墩。
    现在那石墩上却倚了个流浪汉，蓬头垢面，身上衣服裤子成两块破布，散发着阵阵恶臭，招得苍蝇满天乱飞。
    流浪汉抬起痤疮遍布的丑脸，嘿嘿笑出一口黄牙，冲着迎面走来的民警叫道：“爹！”
    民警吓了一跳，忍住胃里不适，问道：“你哪来的？”
    “爹，爹，我是忠诚，刘忠诚啊！”流浪汉突然变得很是狂躁，发疯一般冲上去要抱民警。
    那民警哪里愿意让他近身，又不敢动武，忙抓住流浪汉肩膀，冲身后求救，“快过来帮忙。”
    上去两个民警，将流浪汉抓住，脸都皱成橘子皮，又恶心又难受。
    辛薇听到动静，随意望了一眼过去，猛地顿住脚步，心里翻江倒海，电光火石一般闪过数个念头。
    那流浪汉，赫然是刘老实的弱智儿子刘忠诚。
    而被神组织带走的韩丽，除辛薇以外，还有一个朋友在湘西。
    好像是叫……董月？
    再加上疑似神组织成员的冉玉。
    “怎么了？”小笼包捂着鼻子，碰了辛薇肩膀一下。
    辛薇呼了口气，“找个地方住下再说。”
    辛薇走的匆忙，小笼包心中升起不好预感，忙招呼冉湘跟上。
    三人辗转小半天，由冉湘出面租下一座吊脚楼。
    位于李山镇边缘地带，挨着月牙河，和北山仓库遥遥对望。
    进了屋，行李放在沙发上，辛薇忙不迭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来，说道：“小笼包，这次我们可能会有很大收获，你过来看。”
    笔记本电脑里，几张树状图并排展开，上头尽是人名，多是李姓一族的人。
    核心人物有所不同，主要是李霍、李青山、李野三个人的，还有冉玉和麻飞。
    辛薇调出树状图后，没急着和小笼包探讨这里头的人际关系，而是说起刚才的事，非常肯定道：“这次乾城日报算是帮了我们大忙，那篇报道把面具人惊动了。如果我没有猜错，面具人是神组织成员，并且向神组织发出了求救信息。”
    “你是说，除了面具人以外，还有别的神组织成员来了李山镇？”小笼包作沉思状。
    辛薇高兴道：“神组织派谁来帮面具人的忙我不知道，但韩丽一定会来！”
    小笼包愣住，干笑了笑，没有问她从哪看出来的。
    当年的事在辛薇心里是一根刺，说报仇，最后吴良也没受到应有的惩罚。辛薇最好的朋友韩丽还被神组织给带走。
    辛薇一直没说，但她心里明白，辛薇是想要从神组织手里救出韩丽的。
    可要是神组织没把握将韩丽培养成“神”，当年又怎么会放着食神鬼和魔术师两个正式成员不救，只带走韩丽呢。
    到了现在，估计辛薇的好朋友韩丽，已经成了被仇恨吞噬的恶魔。
    “但愿是我多想。”
    小笼包心中暗叹一声，抬手摸了摸辛薇俏脸，“真不愧是大侦探，这么快就有发现了，让我想想，该怎么奖励你。”
    第76章 赶秋千
    李山镇的赶秋节活动在北山仓库的露天广场举行，有八成以上镇民到来，衣服颜色以蓝、白、红为主，极少数老人家穿着黑色苗服。
    数百人围在一起，穿着打扮大同小异，蔚为壮观。
    八人秋千、刀梯、苗鼓……各种各样的活动所需物品也在有条不紊的布置。
    闲着没事的人们，例如李野这类金主，便在分发糖果给各家小孩。
    离他不远处，李青山和一群老人扎堆，弯腰握手，忙的不亦乐乎。
    他们不约而同的都在博个善名。
    当然这些都是小道，重头戏还在生意场上，只是那些事，就没必要带回家来了。
    一阵繁忙过后，李青山揉了揉酸疼的腰，迈步走到李遥乐身边坐下，装作休息模样，目不斜视道：“有没有在李岩办公室发现什么？”
    “别的没有，工作文件积压了两箱。”李遥乐不屑一笑，赌气般说道：“你就看着吧，让他负责仓库迟早出事，到时候对不上账，你后悔都没用。”
    “那也比让你看着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坐办公室里鼓捣些什么。写些没用的东西干嘛，能赚几块钱啊？”李青山偏过头狠狠瞪了李遥乐一眼，好半晌，放缓语气道：“报纸上怎么写的你也看到了，李野巴不得让我去死啊！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冤枉我，但别人不这么想。这事要说不清楚，我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我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我写的举报信。”李遥乐叹了声，脸色难看下来。
    心里还记挂着李青山刚说他写些没用的东西——小说。
    “我昨天跟龙明打过电话，他过段时间才有空到李山镇，现在是让冉湘带着侦探来当先锋军。你不是跟冉湘他们兄妹两个关系挺好么，这几天你在家没事，多去走动走动。”
    李青山说着话，手拍在李遥乐肩膀上，用力捏了捏，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遥乐这才知道李青山醉翁之意不在酒，本来就没想着他能在李岩办公室找出什么。
    真正的意图，是要他借着冉湘的关系和三月侦探社接触上。
    想到这里，李遥乐脸色变得很是古怪，闷闷“嗯”了一声算作答应。
    “你忙吧。”李青山松一口气，走向别处。
    李姓祠堂大火过去了两个多月，不算久，有人提起也是当作一场与己无关的“新闻”来讨论。
    人人都确定那是一场意外。
    吊诡的地方在于，不管是辛薇还是龙明，对祠堂大火的性质表示怀疑。
    李姓一族就该不高兴了，嘴上不说，心里暗戳戳的，指不定怎么骂呢。
    你要说这是心虚，倒也不是。
    汉家讲究人死如灯灭，过往一切都随着生命的逝去而消散。
    苗疆认为灵魂不死，死意味着生命在另一个世界开始。万物有灵，人当敬畏。
    活人跟死人过不去，还算是人么？
    ……
    “我说了不是，你还要我说多少遍。”
    露天广场的西南角，是北山仓库的便利店，门前放了两套桌椅供人落座，另外还有一台电视机摆在门口。
    李岩放下汽水，一脸无奈道：“我跟遥乐是不对付，可也没有仇啊！报纸上说的事，落谁头上都得沾一身脏的，闹不好一辈子名声都毁了。我不是三岁小孩，不会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不是你，那会是谁呢？”
    李野目光飘忽，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面露沮丧。
    就算那报道是李岩搞出来的，他这么问，也是缘木求鱼。
    报道简短，用一句话就能概括——李青山害死了李霍一家。
    这话说出去会引发什么后果？谁能从中得利？
    李野想破大天也想不明白。
    李岩说：“爹，我觉得这事，可能跟冉湘找的侦探有关。”
    李野半信半疑的扫了他一眼，“说来听听。”
    李岩左右看了看，悄声道：“冉湘带侦探来镇上时，我去见过一面，上次龙瑞不是把我关派出所了嘛，就是因为姓辛的。她后来还到派出所来诈了我一句，你猜她说什么？”
    李野看向他，眼神不善。
    李岩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干笑道：“她说冉玉失踪，是因为发现祠堂大火不是意外。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后来想了想，这肯定是冉湘乱嚼舌头。不过姓辛的给我的感觉，好像还真就是想查查大伯到底是意外去世的，还是被人害死的。”
    李野问：“你的意思是，那篇报道是辛律师突发奇想的结果，目的是能名正言顺的来李山镇调查祠堂大火？”
    李岩瞅了瞅他的脸色，一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还是说对了，不敢回话。
    这时候广场那边突然响起一阵欢呼，将两人目光都吸引过去。
    原来是开始赶秋千了。
    李野站起身来，很是欣慰的拍了拍李岩的肩膀，“你能看出这些来也不容易，听说辛律师还没有结婚。好事啊！”
    “啊？”李岩没反应过来，抬头却只看见李野的背影。
    他默了默，琢磨出味来，情不自禁的回想起辛薇曼妙身段，清秀面容。
    更难能可贵的是，辛薇身上还有股难以言表的独特气质，当媳妇确实不错。
    如果辛薇不是个瞎子的话。
    李岩目光冷下来，又看了走远了的李野一眼，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握成一个拳头。
    赶秋节这一天，对所有苗人来说，都是个欢乐的日子。
    在这一天，你可以到各地的“庙会”上寻找中意的女孩对唱情歌，也可以参加舞龙舞狮队游遍十里八乡。
    前者为姻缘，后者为财富。
    人生在世，绝大多数人的追求都是这两样。
    北山仓库三百米外的月牙河畔，几间吊脚楼孤独的像是没人要的孩子。
    走廊上，冉湘望着北山仓库怔怔出神，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笑容。
    如果冉玉没有失踪的话，现在该是在那里表演“上刀山”吧。
    辛薇走到她身边，递上一杯浓茶。她双手倚在栏杆上，目露沉思神色，不一会儿，有些迟疑道：“李岩欠下巨额赌债的事情，你能够确定吗？”
    第77章 主动出击
    冉湘翻了个白眼，对辛薇这明知故问的态度表示不满，解释道：“自从我娘过世后，我几乎没回过李山镇，之所以还能对李山镇保持熟悉。是因为我爹和李岩是赌朋，他们三天两头的总能见上面。有时候从李岩口里听到有关于李山镇的事，我爹会转述给我听。”
    “你的生活还真是多姿多彩。”
    辛薇憋着笑，娉婷着步子走回房间，背对着冉湘说道：“进来开会吧。”
    开会？
    冉湘摇头失笑，心里没来由地想到，辛薇没当侦探前，肯定是律所的合伙人吧，小词一套一套的，经常会不自觉摆出一副领导的派头。
    话说回来，这两个月的变故，让冉湘成长了不少，性格变得沉稳以外，还在心里对未来的人生做了一番职业规划。
    首选的，就是近在咫尺的三月侦探社。
    冷门多向往，想当侦探的冉湘，有些理解想当小说家的李遥乐心中感受了。
    茶几被清空，放上几张刚打印出来还隐隐发热的“人际树状图”。
    辛薇拿出李遥乐和李岩两个人的，一手摁住一张，抬头看向小笼包，略带玩味道：“先从谁开始？”
    她们这次到李山镇，由头是乾城日报真假存疑的报道。
    明面上要从李青山和李野入手，才不会引起怀疑。
    但李青山和李野好歹也算是乾城知名人士，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
    他们各自的后代，就成了三月侦探社的首选目标。
    令人不敢轻易做决定的是，在隐秘的角落，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侦探、警察、李姓一族三方的一举一动。稍有警觉，便会远遁千里。
    冉湘试探道：“要不然选李岩吧？查他的话，阻力比较小。”
    “考虑的挺周到。”
    “那……”
    “从李遥乐查起。”辛薇举起李遥乐的人际关系示意图。
    冉湘性情温和，被这样逗弄，也没有生气，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小笼包打了个哈欠，接过那张纸来扫量，说道：“不是说李遥乐是李山镇的小孟尝吗，亲近的人就这么点？”
    李遥乐的名字位于正中，在他名字上头，是他的父母——李青山、刘香。
    之后是他工作上的助手——石小乌。
    再就是未婚妻董月，和冉玉兄妹。
    “这个李遥乐可不简单呀，我都差点看走眼了。”
    辛薇呵呵一笑，解释道：“他看起来八面玲珑，人际交往频繁。可我了解过后发现，他的那些朋友都是泛泛之交，经常聚在一起吃饭，看上去很熟络罢了。李遥乐生活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北山仓库的工作上，要不就是呆在家里。”
    “用时间占比分析亲疏，勉强也算靠谱。”小笼包若无其事的扫了眼冉湘。
    冉湘笑，“我约他晚上出来吃饭？”
    “瞧瞧人家这悟性。”小笼包跟着笑，冲辛薇哼了声。
    辛薇摇头说道：“我们进镇又不是没人看到，就这么喊他过来，真当人家傻呀！”
    “那你说怎么办，明明心里有安排，偏偏要我们来问，跟谁学的臭毛病。”
    “跟你。”
    冉湘一看她们又要吵起来，忙道：“姐姐，你有什么计划，就说出来吧。”
    辛薇气呼呼的站起来，吩咐道：“冉湘，你去找李岩，装作为李青山出头的模样，试探下他的反应。小笼包，你去找龙瑞，搞清楚刘忠诚出现在李山镇的原因。手机都别关机，随时联系。”
    “公报私仇。”小笼包冲辛薇扮个鬼脸，转身出门。
    冉湘好奇道：“你们平时也这样吗？”
    “平时她酗酒，我看书。等线索多起来，神经会一直紧绷，趁着现在不忙，多放松放松。”辛薇仓促地说道。
    “你去哪呀？”
    “肚子疼。”
    ……
    小笼包出了门，一眼望到龙瑞从远处走来。迎上去拿手指了指河那边热闹场面，“龙瑞是吧，一起走走。”
    “是龙明让你们来的？”
    “对啊，他应该跟你打好招呼了吧。”
    “让你们费心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龙瑞背着手走在前面，领先小笼包一个身位，没挡着小笼包前行道路，只在说话时微微偏过头。
    在外人眼里，他们走在一条路上，看上去却又不像是共行。
    龙瑞故作姿态，不想让李山镇居民误会。小笼包也不在意，笑呵呵道：“我们会尽力的，也希望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些便捷。”
    “那是当然，你们打算从哪开始？”龙瑞心中一动，知道小笼包是要提需求了。
    “刚李野家门口那个要饭的被你们弄哪去了？”
    “带回派出所了，等问清楚他是哪里人，遣送回去。”
    “估计要让你失望了，那人叫刘忠诚，先天智力残缺，全家都死光了。”
    龙瑞脸一黑，下意识就想把刘忠诚丢蛮牛沟去喂狗。
    过了片刻，他才后知后觉道：“你怎么知道那个流浪汉身份的？”
    小笼包抬手指了指自己脑袋，“以前见过，记着呢。刘忠诚虽然智力低下，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给点吃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建议你过两天把他放了，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龙瑞皱眉许久，有些迟疑道：“他该不会是你派去监视李野的吧？”
    “说反了。”小笼包呵呵一笑，见到龙瑞还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有些不可思议道：“还不明白？”
    “不是太明白。”龙瑞察觉到她的异样目光，脸微微发烫。
    “怎么说呢，我在明市那边有些仇人，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已经到了乾城，刘忠诚是钓鱼的饵。鱼饵这东西，不去碰的话就会失去作用。”小笼包俏皮一笑，失了和龙瑞再交谈的兴趣，快步走向北山仓库。
    “鱼饵吗？那谁是鱼呢。”
    龙瑞无声笑了起来，他最烦光脚痞汉，但从来不畏惧和有牵挂的人打交道。
    两个月前，他是第一时间到事故发生地的，知道的情况不少，但不好说。
    大火能将一切吞噬，却没来得及将李霍一家彻底烧成灰烬。
    想起那天夜里四十八具尸骨的分布场景，龙瑞后背还是会一阵发寒。
    第78章 侦探在行动
    到了北山仓库地头，见到小卖部门口翘着二郎腿喝汽水的李岩。
    冉湘暗戳戳在心里骂了声“流里流气”，老大不情愿的走过去。
    想要寻个话头，嘴张了又张，愣是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要说是给李青山讨说法来的，也得李岩信呐。
    她跟李霍都没“父慈女孝”过，更何况是李青山了。
    关系摆在那里，真要按辛薇说的去做，才让人觉得奇怪。
    “刚回来？”李岩心里还在想着李野先前的暗示，也没察觉到冉湘对他淡淡的厌恶，回头让老板拿瓶汽水出来，递汽水时才认真看了冉湘一眼。
    苗女容貌向来俏丽，若是心思细腻，眼神里还多出几分魅惑。
    有李遥乐的先例在，李岩便心思不纯了。
    李野要的是他和侦探们打好关系，至不济也得把李野的嫌疑去除，为此不惜让他娶个瞎子。
    李岩心里就在想，既然要“联姻”，为啥不能是冉湘呢？
    冉湘和他不对付，但在他眼里是兄妹间的玩闹，越是不和，感情越深。
    再加上他和冉获是一见如故的忘年交，一起出老千，一起被人追着砍，过命的交情。
    冉获也玩笑般说过几次，要不是两人是姨甥关系，一准把冉湘嫁给李岩。
    林林总总诸多原因汇聚在一起，才有李岩这突然的龌龊。
    不管是辛薇还是冉湘，哪里看得上李岩。
    可李岩不这么认为，总觉得他要娶谁，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不得不说，他自行脑补的能力真的有够可以。
    “你看什么呢？”
    冉湘秀眉微蹙，有些受不了李岩那极具侵略性的眼神。
    李岩笑了声，来回扫了冉湘一眼，见她不坐，也不接他买的汽水，心里头不开心了，习惯性的讥讽道：“又来混吃混喝了？”
    “神经病！”冉湘骂了声，掉头就想走。想起辛薇交代，一时尴尬得不行，硬着头皮转过身又坐下来，面无表情道：“看不出来你五大三粗的，还会耍心眼子了，小报告打的倒是不错。”
    李岩一脸惘然，反应过来冉湘是在说那篇报道，气得面皮一阵铁青，冲冉湘破口大骂起来。
    李岩骂起人来，那是什么词都往外蹦，浑然不讲一点做人最基本的原则底线。
    当时就惹得近处许多人注意。
    换作平时，不是冉玉上去跟李岩打起来，就是冉湘甩手离开。
    可这次冉湘受了辛薇嘱托，不愿意就这么灰溜溜离开，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只能干受委屈。
    麻飞从小卖部走出来，看到李岩在骂冉湘，旁边的人只顾着看热闹，没有敢上去劝的。他忙小跑过去推了李岩一把，冲看客说道：“有什么好看的，散了散了。”
    他是李山镇硕果仅存的傩师，家家户户少不得有让他帮忙的时候。才喊了一嗓子，就给冉湘解了围。
    “麻师，谢谢。”冉湘说。
    麻飞没理她，看向李岩，“你怎么回事，大过节的在这出丑！跟冉湘撒什么气，有本事冲你爹囔去。”
    李岩不敢和他顶嘴，干脆扭头走了。
    麻飞顺势坐在他先前坐过的位置上，看到桌上汽水，双眼放光，“这汽水没人喝吗？”
    麻飞不缺钱，但为人十分爱占小便宜，上到八十老翁的烟叶，下到三岁小孩的麦糖，来者不拒。有时嘴馋得实在不行，连人家挂门口的腊肉都能顺手摘回家啃着吃咯。
    这样一个人，却长得并不猥琐，反而有几分帅气，便是如今老了，也是个老帅哥。
    冉湘知道他性子，心里浮现起一些儿时“可怕”记忆，哭笑不得道：“没人吃过。”
    “那我就不客气了。”麻飞拿起汽水咕咚咚喝下半瓶，一脸的享受。过了片刻，问道：“湘丫头，你刚才怎么又跟岩哥儿吵起来了。”
    “我跟他提了下乾城日报那篇报道，他就炸毛了。”
    “你也觉得那是岩哥儿干的？”
    “也？”
    “嗯，刚才他爹在这问是不是他干的。”
    冉湘诧异道：“三伯也怀疑是他干的，不对啊！这事不是三伯指使的吗？”
    “呵！”麻飞笑了声，意味深长道：“胡乱猜测，是会离真相越来越远的。”
    麻飞走了有一阵了，冉湘还没回过神来，全然忘了辛薇交代，只是一个劲的想麻飞说的话。
    李野也不知道那篇报道是出自哪里，那么之前的所有判断都得推翻。
    那篇报道，可能真就是个博人眼球的巧合。
    只是麻飞为什么会提起“真相”这两个字，他知道些什么？
    远处小笼包望了眼冉湘，朝着龙瑞低声说了几句话。
    龙瑞点了点头，先是在人群里找到李岩身影，再走向冉湘，说道：“听说李岩打你了，他在哪？”
    “啊，什么？”
    冉湘一脸不解，见到龙瑞冲她使眼色。下意识“噢噢”了一声，肯定道：“对。”
    龙瑞闻言随便指了个路人，“你给我作证。”
    那人也懵，心想着我没看到李岩打她啊！
    不等他问出来。龙瑞点了两个维持秩序的民警，饿虎扑狼一般将李岩撞翻在地。
    分分钟铐上警车，带走。
    过程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等李野反应过来，龙瑞已经带着李岩扬长而去。
    “愣着干嘛，走。”小笼包拍了冉湘肩膀一下，转身便走。
    冉湘快步跟上，“怎么回事？”
    “回去再说。”小笼包脸色不太好看，不知因为什么。
    与此同时，辛薇也到了李遥乐家。
    赶秋节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情歌对唱相亲大会，找老婆的节日。
    李遥乐有了未婚妻，但还没有成家，不需要忧心来年地里收成，也不用去找下半辈子的伙伴，呆在家里没去参加节日活动。
    他正在房间里奋笔疾书，键盘敲的哒哒乱响。
    保姆过来敲门，说道：“乐哥儿，外面有个叫辛薇的律师找。”
    李遥乐敲键盘的动作一顿，皱了皱眉，把章节保存好，又瞥了眼字数，够今天更新要求了，才将愁眉舒展，回了句，“带她去正厅坐会儿，我等下过来。”
    第79章 闲聊
    “好久不见啊辛律师，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冉湘呢？”
    李遥乐说着客气话，让保姆再去泡壶茶来，坐下冲着辛薇一笑，“你的眼睛？”
    “冉湘去参加节日活动了，我随处走走。”辛薇莞尔一笑，没回答他的问题。
    辛薇取下蒙眼黑布，是在蛮牛沟事件当中。从蛮牛沟回到李山镇后，紧接着去了乾城，因此还有部分人以为她是个瞎子。
    两人坐下，捧着茶，说着不痛不痒的话。
    忽的辛薇说道：“听说你们小时候都学过傩术？”
    她问这话的时候，李遥乐正在倒茶，闻言手没一点晃动，脸上也没有明显的表情浮现。茶倒好，放下茶壶。叹了一声，“是啊，好早的事情了。”
    “能跟我聊聊吗？”
    “好久了，我也记不太清。那时候镇上的小孩子差不多都会去石家傩师堂学点巫傩常识，我大伯是请了一位傩师到家里来教。我和李岩，还有冉玉兄妹，都属于有天赋的那种。可惜那位傩师带我们去蛮牛沟试练的时候，死在里头凶兽手上。这冉湘应该跟你说过吧？”
    “嗯，她说的不多。只说那次意外过后，你们都没学傩术了，只有冉玉又拜了个师父，成为了傩师。”
    “确实有这事，可惜现在这年头，傩师要养活自己太难了。我没想到的是，冉玉还记着当年的事，想学好傩术再去蛮牛沟。”
    “他后来还去过蛮牛沟？”辛薇诧异道：“是去给当初教你们傩术的老师报仇吗？”
    李遥乐脸上先是浮现一抹笑容，似是为冉玉感到自豪，然后又黯淡下来，化作深深的叹息。
    “应该去过吧，他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其实脾气很倔。有事从不跟人商量，自己决定了就去做了。”
    “脾气倔可不是好事，容易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辛薇干笑两声，放缓语气道：“你父亲最近怎么样？没被那篇报道影响到吧。”
    “做这么多年生意，他什么事没碰到过。那篇报道我们都认为是乾城日报用来博眼球的。只是……”
    李遥乐眼神变得无比认真，一字一顿道：“变成了案子?”
    辛薇摇了摇头，纠正他的错误，“不是案子。是在社会上引起了恐慌，有必要调查清楚。按照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还不能证明导致李霍阖家遇难的大火是人为。”
    李遥乐喝了口茶，不好意思的笑了，“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我们终究是外人，在这认识的也只有冉湘。你是她哥，不会不帮我们吧？”
    “那肯定会帮，不谈冉湘，李霍也是我大伯，我能帮到忙，开心还来不及。”
    “那我先提前谢谢你了。对了，你今天是不是不忙？”
    “啊，嗯嗯，我今天算是放假。”
    “要是方便的话，能带我去李霍墓地那看看么？”
    “可以。”
    李遥乐起身，和保姆交代了一声，便招呼辛薇出门。
    这个过程也有几分钟，期间李遥乐眼中疑惑满满，想到了一个问题，貌似辛薇上次跟随冉湘到李山镇来，从没去看过李霍墓地。
    侦探是好奇的，李霍全家被火焚死。
    辛薇居然能忍住好奇心从没去看过一眼，真是奇怪。
    再加上辛薇第一次到李遥乐家，因为李遥乐和董月定亲的事，表现的很是生气。
    走在乡间小道上，李遥乐的心情沉重起来，他看出来了，辛薇在怀疑他。
    到埋葬李霍的坟山，要经过北山仓库背面，但不用和过节的人们碰面。
    令辛薇感到惊奇的是，这小路分叉路口许多，能到原先李家祠堂，能到蛮牛沟。
    “北山仓库工人很多吗？”
    “最多的时候有两百多人，平时不忙的时候也有一百人左右。”
    “都住在仓库里吗？”
    “仓库里有住宿楼，离得近的都会回家。忙的时候大多住在一起。”
    李遥乐蹙眉看向辛薇，“我怎么觉得你在审问我？”
    辛薇惊讶道：“我问的这些和李霍那事有关系吗？”
    李遥乐一怔，刚才自己好像确实有些着急。不禁失笑道：“抱歉，是我敏感了。最近龙瑞他们来过几次，问的问题跟你差不多。”
    “这离原来的祠堂很近，遭人怀疑也不奇怪，你负责北山仓库，向你理解情况很有必要。”辛薇理解的点了点头，伸手指了下前方，“那就是李霍墓地吗？”
    一百米外的小山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墓碑，极具视觉冲击力。
    正中一座坟包相较别的要大上不少，隔着老远就能见着坟墓前的鲜花和还未收拾的供品。
    辛薇止住脚步，仔细打量了那座小山头两眼，又看了看附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霍的葬礼是谁负责的？”
    “傩师是李岩家找的，其他方面由我家负责。”
    “他们请的哪位傩师？”
    “听说是野猫寨的，我不太清楚。”
    “你们李山镇不是有麻飞吗？丧事他都不负责，那他负责什么？”
    “负责……”李遥乐有些迟疑道：“说起来有点封建迷信，麻飞负责的是镇上安全。你也去过蛮牛沟，如果那里面的东西出来了，就是麻飞负责驱赶。”
    辛薇默了默，觉得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李遥乐的有问必答，让她很是满意。
    “辛律师，我们”李遥乐指了指坟山，“还去不去？”
    “不去了，回镇上找麻飞。你要不要一起去？”
    李遥乐苦笑道：“还是算了吧，你去找他，让他认为是我的原因，还不得闹起来。那麻飞可是出了名的浑人。”
    李遥乐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浑人，正躲在不远处的树后面望着他和辛薇，用饱含深意的眼神。
    等到李遥乐和辛薇离开后。
    麻飞从树后面走出来，走到原来辛薇站着的地方，望着坟山久久无言。
    “阴险狡诈的李野，忠厚老实的李青山，你们兄弟俩，谁害死了霍哥儿？还是说，你们都有份。”
    麻飞眼神凌厉起来，手下意识摸了摸怀里揣着的物什。
    第80章 疑点
    说去找麻飞，不过是应付李遥乐的托词罢了。
    辛薇初来乍到的，拢共也没在李山镇待几天，能认识谁呀!
    就这么找上门去，麻飞见不见她还是两说，说不准还得落一埋怨。
    回到住处后，冉湘和小笼包还没有回来，辛薇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坐在凳子上发呆，回想着最近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
    冉湘到三月侦探社求助之前。
    她就对李霍阖家葬身大火一事有所耳闻，当时便有疑惑，大火烧毁祠堂不稀奇，里头48个人也没在睡觉，是在祭祖作法呀！一个都没逃出来，全部被烧死？
    这就很令人费解了。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48头猪，见到火焰也知道避开，更何况是有思想的人呢。
    除非着火的时候，他们已经失去了意识，在美梦中被火烧死？好像，也说不通。
    火焰焚毁房屋分两种，由外至里，由里至外。
    具体差别辛薇不太明白，可据调查发现，祠堂大火是由外至里烧起，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没能被人及时发现？
    大火发生在夜里，要是从祠堂里头烧起，没能及时发现还情有可原。
    从外头向里面烧，火势还不大时，也能照亮一片天空。
    最最重要的是，北山仓库和祠堂相隔不远，说句不夸张的，在祠堂门口点一堆小火苗，在北山仓库就能看到燃烧的烟雾。
    也有可能是“可能存在的纵火杀人犯”用了某种手段，能混淆警察对大火的判断。实际上大火是由里至外烧起的。
    没确定这个可能性之前。辛薇只能认定是有人说谎。
    辛薇到祠堂遗址，纯粹是因为冉玉失踪后——手机出现在那。而面具人的出现，并回答了她的问题——说出冉玉在蛮牛沟（虽然是假话），更是意外之喜。
    当时还没觉得奇怪，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面具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驱蛇想要杀她，又在冉湘出现后放弃？
    他/她，在顾忌什么？
    “冉湘、傩师”辛薇低声自语，眼里思索神色更重。
    白颜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留下冉玉是傩师，是神组织成员“面具”的线索。
    这说法辛薇记在心里，其实是不信的，因为不合理。
    白颜说的是真的话，冉玉也没必要失踪，除非他有不得不失踪的理由——害死李霍一家，畏罪潜逃。
    或者，像是她和冉湘猜测的那样，是因为发现了祠堂大火有蹊跷。
    再大胆一些，冉玉甚至是发现了可能存在的纵火杀人犯，导致自身生命受到危险，避免连累冉湘和冉获，躲起来了？
    那么乾城日报收到举报信，发表特刊，是冉玉的手笔？
    辛薇笑了，没能确定的事，她也不会说给旁人听。只有一点确定——有关李青山害死李霍的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是让她们查明祠堂大火真相。
    还让辛薇感到疑惑，不能自圆其说的是刘忠诚的出现，站在个人角度，她想的是弄死刘忠诚。毕竟把人全家害死，说仇深似海都是轻的。刘忠诚是弱智儿不假，可万一正常了呢。
    当然，这也只能想想。
    心中盘算一番后，辛薇的思绪回到现在，下一步该往哪走？
    李遥乐还算配合，她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小笼包和冉湘现在还没回来，希望她们能有发现吧。
    左右事情已经到了查祠堂大火的地步，走一步看一步吧。即便那是意外，也得把当天晚上的事情还原，平息舆论风波。
    ……
    李山镇派出所。
    龙瑞听到民警回话，脸黑了，嘴巴蠕动两下，不可自控的骂了声，“草！”
    先前在北山仓库广场，小笼包凑他耳边就说了一句话——先把李岩抓住，我有发现了。
    龙瑞寻了个借口把李岩拿下，忙不迭跑回派出所，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反正是将李野得罪死了。最多撑到傍晚，他不放人，李野就得来要人。
    所以回了所里，龙瑞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小笼包，让她过来。
    电话没接，他让民警去找。
    说是没找见。
    龙瑞尴尬了。
    这李岩，放还是不放？
    放的话，再抓可就难了。
    龙瑞要找的小笼包，此时正和冉湘躲在北山仓库后头，麻飞跟了辛薇和李遥乐，她们跟了麻飞。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树下还有个小孩拿着弹弓……
    都说拔剑声是“唰”，其实“伤”更准确。
    小笼包倒提着铁檀剑，冲回过头来的麻飞展颜一笑。
    冉湘说道：“麻师，你刚才在说什么？”
    麻飞脸色难看下来，冷哼了一声，目光闪烁。
    “别乱动。”小笼包提着剑归提着剑，纯粹是习惯性的动作。左手上的五四手枪，才是她拿出来对付麻飞最好的东西。
    黑漆漆的洞口，比什么都更有震慑力。
    麻飞丝毫不怀疑这枪的真假，无奈一笑道：“湘丫头，我是麻家傩师堂的人，却要在石家傩师堂挂靠。你还不明白吗？我能在李山镇待这么久，多亏了你舅舅照顾。别人都说他全家是意外去世，可我不这么认为。你刚才没听错，我的确是在怀疑李青山和李野。”
    冉湘急问道：“麻师，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也不多，那天本来我也要陪着你舅舅一起在祠堂过夜的，可是中途你舅舅让我离开了。我要是知道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当时说什么也不会走。”
    麻飞苦笑摇头，憋了好几个月的话说出来，心里头没有舒服半分，反而越发难受。
    小笼包收起手枪和铁檀剑，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说道：“麻飞，北山仓库往李山镇方向，过河时左手边第一间房屋，晚上你到那来。你要是不来，我保证让你背上李家祠堂大火的黑锅。”
    麻飞本来是想稳住她们，渡过眼前难关再说，可听了小笼包这话，心里那点儿想法顿时消失不见，苦笑着点了点头。
    等麻飞离开，冉湘说道：“姐姐，刚龙瑞打来电话，我没接。”
    小笼包一拍脑袋，“差点把他忘了，你也别回电话了，省得挨骂，我们现在就过去派出所。”
    这个不回电话的决定，可害苦了龙瑞。
    第81章 短信
    龙瑞也是太迷信龙明的威名了，以为有龙明背书，他就能高枕无忧，没了平时的小心谨慎。
    先前曾经说过，湘西不比别地，宗族如林，亲亲相隐的事情不可避免。当然，若是真的触犯法律，大义灭亲是必然的。
    让龙瑞头疼的是，疑犯没被定罪之前。
    更何况今天这事，确实是他不占理。
    李野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下午功夫前前后后来了七八趟，见到人不问别的，就一句——李岩犯什么错了？
    骂人打人？可以，他赔钱。放人吧。
    要说这做事，尤其做没理的事，没有台阶的情况下，那是脾气一上来，将错就错到底。
    龙瑞咬紧了牙关，就是不放人，起码要关个李岩二十四小时，确定他没有嫌疑后再放人。
    其中也有他自己的小算盘，他会听小笼包的，是给龙瑞面子。往后要是破案不顺利，有了这次帮小笼包挡住李野的经历，龙明也不能拿他背黑锅。
    天色将黑不黑时，李野又来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乌泱泱一片李姓族人。粗略看去，少不得三百来个。
    就这么三百人，挤在派出所门口还不到四米的马路上，一声不吭恍如雕像。
    脸色阴沉的李野，和不情愿的李青山站得最前，直面挡着大门的两个民警。
    说起来那两民警也是倒霉，好巧不巧是李姓族人。面前这三百来人里，不少是他们的长辈。
    真闹起冲突，百分之一百是场悲剧，谁也负责不起。
    气氛凝重的能滴出水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脖子。
    李野旁边一个小老头叹了声，慢悠悠道：“李岩骂了人打了人，有证据的话，该打该罚，李老板（李野）都同意。不放人，也不给说法算怎么回事？才伢子，你让龙瑞出来说话，不然今天这事，他担不起。”
    被称作才伢子的民警心里发苦，一时不敢搭话。说话这人不是别人，论起辈份来，他还得管人家叫一声三叔公。闻言和同伴对视一眼，连忙跑进门去通知龙瑞。
    不远处街拐角后头，小笼包和冉湘探出两个脑袋来偷看一眼，又躲回墙后头。
    “龙姐姐，这事闹大了，要不能妥善处理的话，龙瑞工作都会弄丢的。”冉湘一脸担忧，想到这事因她而起，更是满心愧疚。
    “不至于吧？”小笼包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心里慌得不行，可总不能表现出来，毕竟她唆使龙瑞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给冉湘出气。稍微愣了愣，便有了主意，说道：“你现在给龙瑞打个电话，跟他说……听明白了吗？”
    冉湘瞪大双眼，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这样是不是——有些太不要脸了？”
    “都是为了破案嘛，难道你不想找出面具人，给你哥，还有你大舅一家报仇？”小笼包反问一句，推了推冉湘，“别愣着了，快打电话啊！”
    冉湘神情古怪的看了小笼包一眼，摇了摇头，没有拿手机打电话的意思，肯定道：“我相信龙瑞能处理好。”
    “他怎么处理？”小笼包大觉好笑。担心龙瑞不能处理的是她，说龙瑞能处理的也是她。这冉湘，还真是根直肠子。
    “你别管了。”冉湘微微一笑，解释道：“我们就这么过去，容易引火烧身，到时候龙瑞出面的话，为难的是他。他不出面，我们脱不了身。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自己处理。”
    派出所里。
    龙瑞揉着眉心，一拳头砸在桌上，太阳穴直突突，气得胸膛都要炸了。
    才伢子愣了愣，没吭声。
    “李岩有没有说什么？”
    “带回来后一直在那骂你，别的没说。”
    “给脸不要脸！”
    龙瑞哼了声，站起身来往大门走去。
    才伢子在他身后叫道：“哥！”
    龙瑞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道：“你让那几个还在实习期的民警过来，你们待所里别动。”
    派出所外。
    李野等得有点急了，用眼神示意另一个老头。
    前面那老头是才伢子的三叔公，现在这老头，是留下的民警的亲大爷，说话更是管用。
    他得了李野眼神，咳嗽两声，“福仔，让开。”
    福仔凌厉眼神扫过李野身旁一众后生，紧握着手枪的手毫不犹豫的使用了个上膛的小动作，没有回答老头的话，但胜过一切回答。
    “你想打死我？来啊！”
    那老头上前几步，走到福仔面前吹胡子瞪眼的。
    这时候龙瑞出门了，拿过福仔手里的枪，二话不说朝天开了两枪，“李野，你想干嘛？”
    ……
    小笼包推开门，吓一大跳，“麻师，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客厅里，辛薇和麻飞坐在一起，看茶几上的茶杯，她们聊了已经有一阵了。
    说回一个小时前。
    辛薇心中盘算完，有了调查方向，正要出门，就听到有人敲门，是麻飞来访。
    两人互道姓名后，坐了下来。
    “麻师来这里，是找冉湘的还是？”辛薇笑了声，倒茶的时候低着头，看似浑身都是弱点，如果麻飞有坏心思的话，能一瞬间将她制服。
    实际上辛薇浑身紧绷，故意给麻飞可趁之机。为的是试探麻飞。
    让辛薇失望的是，麻飞至始至终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全然没有“刺客”的觉悟。不由得自嘲一笑，想到自己未免也太敏感了些。
    麻飞摇头，轻声道：“我听说过你，去年秋天黄同镇的绑架案、冬天东山桦树村的雪人杀人案，还有今年上半年乾城百货大厦的毒杀案被破，都和你有关。”
    “你漏了前不久野猪窝的非法囚禁案。”辛薇哈哈一笑，有明星会面粉丝的感觉。
    麻飞跟着笑了，“那我真得说声抱歉。辛律师，这次我来找你，不为别的，李家祠堂大火那件事，我有非常重要的线索给你。”
    “什么线索？”辛薇问。
    麻飞从怀里拿出一个手机，放在茶几上，边说道：“这是冉玉丢在祠堂的手机，上面有一条没能发出去的短信。”
    “巫傩绝技中有一种叫作‘水中火’的傩术，通常用来表演，从水上点火，火焰却是在水里面燃烧。我怀疑李家祠堂大火，是有人蓄意谋杀。他自作聪明，留下了尾巴！在李山镇，会水中火傩术的人不多，据我所知，只有李”
    短信文字到这戛然而止。
    第82章 麻飞带来的线索
    辛薇读完短信，看了麻飞一眼，客气笑道：“这确实是我还没能解决的疑点，多谢了。”
    “你以为名字被我删了？”麻飞感受到了辛薇对他的怀疑，恼羞成怒道：“我如果知道凶手是谁，我一定要亲手把他抓住！”
    “麻师，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如果可以的话，能跟我说说你知道的有关于祠堂大火的事情么？”辛薇眼神里浮起一种深刻的期待感。
    麻飞提供的短信，是她目前得到的最有价值，甚至是唯一的有效线索。
    麻飞刚要说话，小笼包和冉湘就回来了，几人一碰面，除了辛薇以外，都有些尴尬。
    辛薇好奇道：“你们认识？”
    “算认识吧。”小笼包笑笑，把和麻飞碰面的情况说了个遍，末了看向麻飞，“麻师，我们不是约好晚上见面么？”
    “压力太大，我等不到晚上。”麻飞咳嗽两声，和辛薇说起李家祠堂大火发生前后的事情。
    李霍修建祠堂之前，奔波劳碌，做一个商人该做的事情，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至于他修建祠堂的原因，从麻飞口里听来的。跟冉玉和冉湘说的（见51章），白颜跟辛薇说的（见69章），神秘人向乾城日报爆料的（见73章）并无差别。
    这让辛薇确定，李霍修建祠堂，是搞封建迷信，想转运。
    她记在心里，忽眉头一皱，打断麻飞的话，“不对！”
    几人都看向她。
    辛薇自顾自说道：“修祠堂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李霍再有钱，也不会傻到在没缘由的情况下随随便便掏出几百万来。他修祠堂肯定有诱因，不是单纯的因为商业上受到打击。”
    “这个你还真猜错了，霍哥儿这两年一直有退休的想法，不过他几个孩子没人愿意接手他的生意。他那人呀，心肠太好了，不舍得手底下干活的兄弟们，硬是撑着没退休。祠堂早两年就有人让他修缮了，不过都不肯凑钱，想让他一个人担着。今年年初的时候，霍哥儿才点头同意的。”麻飞看了看辛薇，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他继续说道：“要说奇怪的，只有大火当天夜里那场转运法事，以我对霍哥儿的了解，他不是会相信这些的人。可能是病急乱投医吧。”
    “跟我说说那天夜里的事情。”辛薇说。
    麻飞陷入回忆，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怪异神情，真要形容的话，可以说是气愤、难过、窃喜、感动等相反的情绪混和在一起……
    初夏时节，蛙鸣蝉叫。
    热闹了一整天的李家祠堂，骤然荒凉下来，祠堂外头只有几个打扫“战场”的族人。
    麻飞从祠堂里出来，给打扫的人一人发了一包还未拆封的香烟，转述李霍的话，“不用打扫了，你们先回家吧。”
    “打扫的都是哪些人？”辛薇问。
    “霍哥儿的几个侄子外甥，李遥乐、李野、才伢子、福仔。让我想想——没别人了，就他们四个。”麻飞答完，继续述说。
    打发走打扫庭院的人后，麻飞回到祠堂里面。
    这时候李霍还没“清场”，除了本家48口人以外，还有李青山、李野，和包括麻飞在内的两位石家傩师。
    “不对！”
    辛薇又叫了一声，使劲拍了拍脑袋，“我们都说李霍阖家遇难，可当时他是在配合傩师做法事！傩师呢？在不在那48个人里？”
    “那种法事是不会有外人在的，傩师布置好后，把流程告诉给主家就会离开。当时帮霍哥儿操持法事的是我师兄，也是石家傩师堂最后一根独苗——她叫石婧。”
    冉湘叫道：“这不可能，帮我舅舅做法事的傩师不是跟着一起死在大火里了吗？”
    麻飞苦笑道：“你听谁说的？”
    “我哥说的。”冉湘说，又补充道：“他听遥乐说的。”
    “石婧去哪了？”辛薇问。
    “上个月去的蛮牛沟，再没有回来过，十有八九是……”麻飞叹了声。
    辛薇和冉湘对视一眼，都想起了蛮牛沟尽头竹屋里的尸骨。
    每个人都有所隐瞒。
    辛薇没和冉湘说那具白骨是女的可能性更大。
    冉湘没说那具白骨被人当材料炼制过伥蛊。
    “别打断麻飞的话了，有什么问题等会儿再说。”小笼包一锤定音，示意麻飞继续陈述。
    麻飞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其实在祭祖之前，我就听到过霍哥儿想做转运法事的传闻，一直没当回事。那时候他留下自己家人，让我把李遥乐他们赶走时，我心里有了些猜测。让我没想到的是，霍哥儿留下我和他两个兄弟，不是让我们参与法事。”
    麻飞回到祠堂里后，和李霍说外头的人全走了。
    李霍拿出烟来发了一圈，和石婧到旁边说了阵悄悄话，之后将李青山、李野，还有麻飞三个人喊到一起。
    四个人到立柱旁，避着其他人说起悄悄话。
    因为辛薇要求，麻飞只能努力回忆，尽力将对话完整复述，具体如下：
    李霍：“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麻飞不是我兄弟，但跟我好的和亲兄弟一样。有什么事我不瞒着你们，今天我留下自己家人，为的是做一场转运法事，希望李家能越来越好。”
    麻飞：“霍哥儿你这就不讲究了，做法事都不找我。”
    李霍：“石婧是你老大嘛，等你什么时候开堂了，我保证杀只鸡都请你来唱杀鸡歌。”
    麻飞：“哈哈。”
    李青山：“大哥，你看这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
    李野和麻飞跟着看向李霍。
    李霍笑的有些勉强，“本来是有的——嗨！现在倒是不需要了，我把你们喊过来，就是让你们先走。”
    麻飞有些不肯。
    李青山点头同意。
    李野直接转身离开。
    “然后，我就和李青山还有李野离开了。”麻飞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才说出他的担忧，“当时我直接回了家，再去已经是悲剧发生之后了。至于李青山和李野，他们中途有没有回去过，我不清楚。”
    “你还记得你们离开的时候是几点吗？”
    “我们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应该是六点的样子。”
    “听上去没什么反常的，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麻飞想了想，忽的一拍脑门，“对了！霍哥儿喊我们说话是在一根立柱下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时我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酸味，像醋味，但比醋味要难闻。”
    第83章 变故
    “醋味？当时祠堂在准备做法事，会不会是供品的味道？”
    辛薇重复了一声，随口问道。只是为了确定麻飞能不能确定。
    麻飞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么说，最有嫌疑的是石婧？”冉湘看向麻飞，干笑道：“麻师，你别怪我这么想，实在是我只能想到这里。”
    “谋杀案发生的时候，第一嫌疑人往往是报案人，因为报案人往往是死者临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小笼包拍了拍手，“事发的时候石婧在哪里？她什么时候去的蛮牛沟，你是怎么知道的？”
    麻飞肯定道：“绝对不是石婧做的，在我回到石家傩师堂后，她几乎是前后脚跟着回来的。那天晚上她和我在一起处理事务，直到接到祠堂发生大火的消息，期间离开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去蛮牛沟，也是最近的事情。她去蛮牛沟后的第三天，你们跟着龙有福去了。我以为你们知道。”
    辛薇看了几人一眼，确定他们都没说话的意思。便站起身来，到柜子上拿下一个画板，写上几个人名字，说道：“我们来捋捋。”
    “才一天功夫，就被白颜传染了。”小笼包嘀咕了声。
    辛薇在画板上依次写下李遥乐、李岩、才伢子、福仔的字样。又在第二行写下李青山、李野、麻飞的字样。第三行是石婧。
    想了想，她把才伢子和福仔的名字划掉，将石婧的名字圈起来。再连线，线上标记出这几个人相互之间的关系。
    这样一看就明朗了，李青山家、李野家、石家傩师堂。
    小笼包表情怪异，十分不能认同辛薇现在的行为，怀疑石家傩师堂也就算了，怎么还当着麻飞的面。
    麻飞倒是一点不觉得尴尬，认真盯着画板，“你也觉得那场大火是有人蓄意谋杀？”
    “你是什么时候这样认为的？”辛薇问。
    “在看到冉玉手机上没能发出去的短信后，你呢？”麻飞反问。
    辛薇没回答他，自顾自说道：“谋杀的话，是因为利益？还是感情？或者是仇恨？”
    麻飞说道：“霍哥儿为人和善，没听说在李山镇跟谁红过脸。他唯一会被人诟病的，是那场转运法事。而会因为那场法事心生不满的，只有李青山和李野。”
    麻飞离开后。
    “他说的话，你信吗？”小笼包问。
    辛薇摇了摇头，“他如果没撒谎的话，只能说明他太单纯了，单纯的人总有些不可自控的愚蠢行为，比如轻易相信别人。今天他说的这些话，可能跟龙瑞说过，跟龙明说过。我能够确信的是他话里能被打听出来的事情。”
    “管那么多干嘛……”小笼包扑哧一笑。
    冉湘打断她的话，“该去看看龙瑞的情况了吧？”
    “龙瑞怎么了？”辛薇好奇问道。
    小笼包面露尴尬，说出她狐假虎威，借龙瑞帮冉湘出气，然后连累到龙瑞被李野堵门的事情。
    小笼包刚说完，麻飞去而复返，一脸慌张道：“龙瑞疯了！”
    ……
    龙瑞出了大门，朝天鸣枪示警，质问李野什么意思。
    李野也不怵他，沉声道：“龙瑞，你抓镇上后生表功的事谁不知道，平时我也就不说你了，今天赶秋节你还这样，真以为我们李家没人了？今天你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去乾城找龙明，跟他好好说说你这些年来在李山镇都干了些什么！”
    龙瑞被他拿话噎住，恨不得管他叫叔，让他别说了。偏偏这么多人看着，要服了软，以后也没法在镇上立足了。还不如咬牙扛住，好歹留了颜面在。
    “李野，你带这么多人过来，是要挟吗？”龙瑞说。
    说一千道一万，他还是怂了，缺的是个台阶。
    李野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闹出这么大场面，不是为了李岩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他想的是一劳永逸，最起码要让龙瑞别再跟他过不去。注意着龙瑞面色变化，放缓语气道：“说起来我也是你半个长辈，有些话当着大家伙的面不好说，今天这事我也有错。你去我家一趟，给我一个人交代就行。敢不敢去？”
    龙瑞朝着李野走前两步。
    李野心里松一口气，转身便走。
    众人给他们让开一条道路。
    到了李野家，保姆端上茶，龙瑞喝了一口。
    李野还没说话，就看龙瑞双眼隐隐泛起绿色，猛地张嘴“吼”了一声……
    入夜。
    “龙瑞跟我走后，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包括抽烟。一直这样走到我家。”
    “谁能证明？”
    “路上我们碰到了李青山和李遥乐，他们走过来问我们去哪。还有麻飞，他也在路上碰到我们，打了声招呼。一路上走的都是大路，道路两旁很多人都看到我们，他们都可以证明。”
    “龙瑞到你家时，你家都有谁？”
    “就一个保姆。保姆是我老婆的堂妹，在我家已经做了三年事了，从来没出过差错。”
    连夜赶到李山镇的龙明合上笔录本，示意民警把监控关了。
    他双手趴到审讯桌上，定定望着李野，“呵”的一笑，“心理承受能力不错。”
    “我说的都是实话。”
    龙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龙瑞的情况，像是中了伥蛊，据我所知，你大哥李霍生前和许多傩师有过来往。”
    “伥蛊？肯定是麻飞，李山镇现在只有他一个傩师！”
    龙明回头和民警耳语两句，让他去传唤麻飞。
    紧接着龙明又看向李野，“今天白天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没有监控在，人会不自觉的放低防备心。
    李野也不例外，闻言问龙明要了根烟，感慨道：“怎么说呢，龙瑞能在李山镇呆这么久，要说全是他自己的能力。你信吗？呵呵，那是因为我们这些老百姓和他之间有默契，但是最近他因为别人一两句话就抓李岩，都抓成习惯了。他破坏了这种默契。今天赶秋节，我本来是打算给岩哥儿撮合一段姻缘的，人还没有找来。龙瑞就把岩哥儿给我抓了，说是打了冉湘。其实是岩哥儿和冉湘吵架，龙瑞这是给冉湘出气啊！你要说出气吧，我也没意见，谁让人家管着我们呢。一下午时间，我到了派出所七八趟，龙瑞连面都不露，一点面子不给我！我只好带着族人过来。目的嘛，是让他知道，这李山镇，谁说了算！”
    龙明面无表情，让民警把李野带下，把保姆带来。
    第84章 面具
    保姆哆哆嗦嗦的坐下，低着头不敢看龙明。
    龙明也不在意，没急着问话，低下头翻看了几眼检验报告。
    龙瑞喝下的茶水残留物，法医检查后，初步判断是“湘西黄金茶”，没有其它添加物。进一步检查的话，得带到乾城去。
    龙明微微皱起眉头，还是尽责问道：“李野和龙瑞进家门后说了什么？”
    “没……他们没说话，野……是李野，李野一进门就说‘去泡壶茶’，然……”
    “给她一杯水。”龙明说。
    保姆喝完水后，勉强镇定下来，继续说道：“然后我就去泡茶了，泡完茶端出来，他们也没聊天，龙瑞喝完茶就那样了。”
    “你去泡茶泡了多久？”
    保姆想了想，说道：“不超过十五分钟。”
    “当时家里除了你们三个人以外，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
    保姆被带下，麻飞被带上来。
    龙明凝重表情消散，笑道：“麻师，我有几个问题咨询一下你。”
    “你说吧。”麻飞一脸平静，大有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意思。
    “抛开疾病和XD的可能，双眼发绿，牙齿和指甲在极短的时间内变长，失去语言能力。在傩术中叫作什么？”
    “这……这问题你问我，总感觉怪怪的。”
    “随便问问。”
    “有点像是伥蛊。”
    “你对伥蛊了解多少？”
    “伥蛊是作用于血液的，你说的眼睛牙齿和指甲的异常都是外在现象。伥蛊最大的功能，是让人失去自主意识。我这么说吧，如果是伥蛊的话，下蛊人可以设定一些特定的触发条件。比如设定不能见光，一见到光，浑身血液就会沸腾，从人变成野兽。”
    “能解么？”
    “要看是哪种伥蛊，完整的伥蛊是禁术，要用到异兽血、千年瘴气，还需要一个傩师的性命祭蛊。”
    ……
    “还打不通吗？”辛薇问。
    小笼包挠头，“要不然我们去派出所吧？”
    辛薇冲她一笑，看她的眼神跟看白痴一样。
    一边的冉湘摇头苦笑，想起龙瑞的事情，又开始担忧起来。
    龙明不请自来，进门，关门，自来熟的坐到沙发上，拿起一杯茶来喝个底尽。
    辛薇挥了挥手，示意冉湘和小笼包先上楼。
    “龙瑞的事是不是那个面具人干的？”
    “不知道。”辛薇很是愧疚。
    龙明深吸一口气，“这是警告。你们有发现吗？”
    龙明面前，辛薇也没什么好保留的，在心里整理了一番言论后，如实说出发现。
    确定祠堂大火是人为的因素有三点
    一、发现大火时祠堂已经被烧倒，根据燃烧程度推算时间，能确定祠堂大火是由里向外燃烧。可被人为制造成由外向里燃烧的现象。
    二、大火过后，李霍墓碑有半个脚印，疑似“凶手”泄愤行为。（线索来自于冉湘口述，冉玉发现。）
    三、暂时没发现谁对李霍有杀人动机。但肯定有人想杀李霍。
    龙明不解道：“你说的第三点是什么意思？”
    “帮冉湘找哥哥失败后，我回到乾城没闲着，一直在调查李霍。”
    想起调查到的李霍情况，辛薇又好气又好笑，慢悠悠道：“要说这人啊，都是戴着面具过日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不嫌累得慌。李霍是乾城闻名的大善人，放眼整个湘西，怕也是说他好话的多。他的好多数给了亲戚，他的坏，也全给了亲戚。”
    “怎么说？”
    “李霍兄妹九人，死了四个，活下来五个。他两个弟弟两个妹妹，说起来，都跟他有仇。”
    “有证据吗？”龙明脸色难看，难以置信。
    “你接着听我说就是了。”辛薇摆了摆手，“在家里关起门来，李霍会表现出极强的控制欲，吃饭时不能说话，晚上九点前必须睡觉。选择职业要选律师医生之类受人尊敬的职业，选伴侣要门当户对。长辈是长辈，晚辈是晚辈，该有的规矩，一样都不能少。”
    “那又能说明什么？”
    “最大的恶，是操控他人的人生，而被操控的人，心中的仇恨，是倾尽五湖四海也洗不掉的。”
    “说具体点。”
    乾城日报那篇报道出现的前一天。
    辛薇在一个地下赌场找到了冉获，在冉湘不知情的情况下。
    帮冉获清了两万块钱赌债后，她得到了冉获的“友谊”。
    辛薇询问冉获，主要是摸清李霍情况，目的在于倒推出谁对李霍有杀人动机。更重要的是冉湘说起过李黎的死，虽然是意外。但也不能排除冉获将那事怪罪在李霍头上，从而谋杀李霍的可能性。
    提起李霍，冉获顿时变了脸，破口大骂一阵。
    辛薇静静听着，等他骂完李霍，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李霍帮过你许多次吧，你这么恨他？”
    “他那是帮吗，那是施舍！”
    冉获面色铁青，至今想起李霍，还是会不可遏制的愤怒起来。
    在冉获的口里，李霍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连已经出嫁的妹妹的生活都要干预。
    李黎嫁给冉获以后，李霍总是会打电话，或者上门拜访，关心李黎的生活。
    问题就出在这种关心上，外人看来，李霍是关心妹妹，尽职尽责的做好一个哥哥的本份。
    可在冉获看来，李霍纯属没事找事，回回上门，总是会说这说那。小到拖鞋没放鞋柜里，外套没挂衣架上。更过分的是会借着四处看看的借口翻箱倒柜。
    家里没备红糖水，李黎来例假时怎么办？安全套都没有，是不是打算要二胎？
    不打算？那为什么不备着，难道到时候让李黎去堕胎？
    “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什么吗？是羞辱！”
    冉获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
    龙明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不无害怕道：“真够变态的。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李霍对李黎的感情超纲了？”
    “李霍光是对李黎这样也不能说明什么。在‘操控他人人生’这件事情上，李霍对弟弟妹妹们一视同仁。”辛薇叹了声，“兄友弟恭的外表下，李青山和李野恨不得杀死李霍。除非他们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第85章 空
    龙明点头表示认同，“你说的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但没找到证据证明他们的嫌疑之前，我建议你把这话藏在肚子里。”
    “我不是个大嘴巴的人。”辛薇打了个哈欠，忍着困意继续说道；“龙瑞怎么疯的？”
    龙明点一根烟，冲着辛薇歉意一笑，有些忧虑道：“看样子像是中了伥蛊，他现在被我们控制保护起来了。”
    “伥蛊？”辛薇皱眉，很是烦躁的抓起头发。
    可恶的傩师，可恶的傩术，让一切看似平常的事情都变得诡异起来。看似诡异的事情，用傩术施为又显得再正常不过。
    龙明对她的烦躁视若无睹，继续说道：“我给家里去了消息，明天会有傩师过来给龙瑞检查。这事不提，他暂时没生命危险。我在想，这会不会是面具人的警告。”
    辛薇知道不能再拖了，她必须得冒一次险。
    “一切的前提都得建立在李霍阖家非正常死亡的事实上，同时证明谋杀的存在。我们不得不——开棺验尸。”
    “行吧，明天我安排。”龙明随口回了句，忽困意全无，不敢置信道：“开棺？辛律师，这边和你老家风俗是不一样，但没有缘由的开棺，任谁也不会同意的！李霍尸骨有异常还有说法，要没有发现的话——你们会被赶走。我也不能阻止。”
    “我不想到头来空忙一场，你明白吗？”辛薇笑，解释道：“你们也有所保留，不是吗？我不能尽全力。——我们都只是在怀疑那场大火的性质，只是怀疑，而不能确定。想想看，到头来发现李霍阖家遇难，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事件的话。——这当然是好事，说明没有人犯罪，多出我们几个犯傻的人。”
    龙明又点了支烟，一口吸了三分之一，愁眉紧锁，迟迟不能做下决定。
    “重点是，你想要什么？”
    辛薇目光灼灼，期待着他的回答。
    龙明要的是给上头一个过得去的交代，还是要真相。
    良久，龙明缓慢而又坚定的点了点头。
    ……
    辛薇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望着天花板，放空了心灵，脑海里来回放映着她所得到的真假难辨的线索。
    有些人的灰色脑细胞活跃的过份，能将无关的线索剔除，将看似无关紧要实际上不可或缺的细节化作拼图的一小块，拼凑出真相的面貌。
    让辛薇难过的是她并不是个天赋选手，自从和小笼包避走湘西，的确破了几个案子，可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是她自己的能力。
    没小笼包帮助的情况下，她找不出凶手。
    因为她笨，她有时候甚至会将线索搞混，遑论线索背后的深意。
    综合来说，辛薇是个思维有些僵硬的人，在有限的规则内，按图索骥，会是个出色的人才——比如她从前的老本行，律师。
    但当一个侦探，拘泥于演绎法、类比推理、枚举法之类的侦查技巧，只会离真相越来越远。
    侦探行业的荣光，通常只降临在天才身上。
    想着事情，辛薇沉沉睡去，梦里她到石家傩师堂拜师，学会了水中火幻术、伥蛊炼制法门……
    因为在潜意识里，她是想弄清楚这些东西的。
    醒来后，梦中所遇在记忆里快速模糊，消失。
    咚咚！
    门外冉湘说道：“姐姐，你醒了没有？”
    “怎么了？”
    辛薇偏头看了窗外一眼，又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腕表看了眼，才凌晨三点五十，天还没亮。冉湘这时候过来干嘛。
    冉湘声音再度响起，“你赶紧穿好衣服到楼下来，我和龙姐姐在客厅等你。”
    “好。”
    十分钟后。
    辛薇揉着惺忪双眼走到客厅，疑惑道：“你们穿的这么整齐，是要去哪里？”
    “挖坟。”
    小笼包说着话，背起拉杆箱往外走去。
    倒灌进来的冷风，让辛薇瞬间清醒，连忙跟上小笼包她们。
    三人花了半个钟头到达李霍墓地。
    小笼包打开拉杆箱，组装起两把工兵铲，交给辛薇和冉湘，“挖快点，天亮前我们得赶回去。”——将大概两升不知效用的水均匀淋在坟包上。
    辛薇依言照做，惊奇的发现挖起泥土来一点儿也不费劲，除了锋利的工兵铲以外，小笼包洒的那些“水”应该也起了很大作用。
    骨灰坛不比棺材，埋的深浅度、土质要求都低上不少。
    挖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小笼包换下冉湘来，又挖了有十五分钟，便挖出个外圈方，内圈圆的深坑——金色骨灰坛出现在她们眼前。
    骨灰坛起出来后，小笼包迫不及待的将坛盖打开，“我去！”
    “怎么了？”
    辛薇和冉湘异口同声道。
    小笼包看向她们，把骨灰坛调了个个，边晃边说道：“空的。”
    冉湘环顾了一遭另外那47处坟墓，长叹一声，“其它的该不会也是空的吧？”
    “要不……再挖一个看看？”
    随便选了一个挖开，骨灰坛也是空的，没有骨头和骨灰，只有一点点积水。
    小笼包拿出个瓶子将积水装好，将挖开的坟墓恢复原样。
    三人回到住处，当作无事发生，心里都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这事通知龙明吧。”辛薇最先开口。
    小笼包苦笑道：“把人家族人坟挖了，还要跑去跟人家说，你的心得有多大啊。”
    “怎么？”辛薇诧异了，“你们去挖坟这事不是龙明同意的吗？我记得我昨天晚上跟他说过啊！”
    小笼包干干笑了声，拿起玻璃瓶子，“希望这点水能给我们发现吧。”
    “骨灰消失不会是因为你倒的那些水吧？”冉湘提出看法。
    小笼包摇头，“我倒的是普通的水，土太硬怕你们挖不动。第二个坟墓没倒水，还不是一样。”
    被这么一打岔，辛薇也懒得再计较小笼包的非常手段了。不无感慨道：“阖家灭门、墓碑脚印、不翼而飞的尸骨……到底会是谁呢？”
    “灭门这两个字还是不说为好。”小笼包表情有些怪异，咳嗽一声，“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把龙明找来再谈谈。麻飞人老成精，说的话不能信。应该在龙瑞手上的冉玉手机，怎么到他手里的可没说。”
    第86章 手机
    辛薇心中暗叹，强颜欢笑道：“别灰心，骨灰没了，说明凶手急了，自作聪明的凶手，妄图抹去所有痕迹。却不知道，抹去痕迹的狡猾行为，也会留下痕迹。”
    “凶手？”冉湘想笑又不敢笑。
    辛薇说：“凶手不一定是人，也可以是存在于你我心里的怀疑，和那场祠堂大火有关的所有的不同寻常。既然不能确定‘凶手’是不是存在，那就假设一个好了。”
    小笼包饶有兴趣的看向辛薇，“你继续说。”
    “龙瑞的事对他来说是一种不幸，但对我们来说，不失为一个机会。——一个光明正大的调查所有人的机会。”辛薇一脸认真，满是期待道。
    “不错的主意，可惜龙明不会配合你的。他能做到最大的让步，是你提供问题，由他来告诉你答案。”小笼包摇了摇头，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上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辛薇听的嘟囔了一句，“不是只有活人会说话的。”
    “都不配合，这案子还怎么破啊！”
    辛薇捂着脸叫了一声，感觉脑子里的念头都活过来了，像是千万条小虫子一样放肆起舞，纷至沓来，碰撞出思维的火花。
    当她冷静下来后，才发现不知何时，龙明已经到了。
    小笼包提着茶壶，刚好倒满第四杯茶，意味深长道：“挖坟这种事情，你该去找工人的，找我们干嘛。”
    辛薇得了她的暗示，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李野和麻飞现在还关着吗？”
    “嗯。我家里来傩师给龙瑞检查过了，确认他是中了伥蛊。”龙明呵呵一笑，“来的路上我还在想，你们一直找不出实质性的证据，不管是李家兄弟还是傩师，都没办法去抓。谁知道就出了龙瑞这档子事，让我可以将李野和麻飞抓到局子里。他们进来得巧，出去的话，除非我顶头上司亲自开口来求，不然我绝对不放。”
    “你还挺有信心破案，我们辛大侦探可是愁得不行呢。”
    小笼包意有所指，坏笑着碰了冉湘肩头一下。
    冉湘眼神变了变，帮腔道：“龙明学长，您……您来李山镇，是要接手调查我舅舅的事吗？”
    龙明闻言很是惊讶，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脸神神秘秘道：“在我的权利范围内，可以给你们方便，但表面上来看的话……明白吗？”
    “如果李霍阖家遇难的前因后果能浮出水面，那一定是龙明警官办案有方。”辛薇肯定道。
    几人都笑了起来。
    经过这个小插曲后，辛薇紧绷着的心弦放松不少，略想了想，说道：“龙明，我有事拜托你。”
    “乐意为三位美女效劳。”
    龙明真是个会说话的人。
    辛薇乐了，“冉玉失踪后，手机在李家祠堂遗址被人找到，最后却落到了麻飞的手里。还有李野，冉玉失踪的那个晚上，他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我希望你能问清楚这两件事。”
    “这重要吗？”龙明不解。
    辛薇点了点头，说道：“我心里有很多猜测，但都不能确定，就不说出来让你们跟着我一起烦恼了。等以后有机会的吧。”
    接下来她把麻飞提供的——冉玉手机上未能发出去的短信内容。和龙明说了。
    ……
    李山镇派出所，已经清出了两个小房间，分别用来关押李野和麻飞。
    关押麻飞的理由说出来有点扯，原因是李山镇目前称得上傩师的只有他一个，他没作案动机，但有作案能力。
    麻飞听了这理由，哭笑不得，倒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抵抗情绪。
    毕竟龙瑞现在身体情况很不明朗，搁这时间段炸刺，那是厕所里点灯笼——找死。
    有民警过来，和麻飞说龙明一会儿就过来，让他别去厕所，别去透气。总之一句话，在房间里老实等着。
    麻飞以为龙瑞那边出检查结果了，龙明这次过来，应该是让他帮忙解龙瑞身上的伥蛊。
    可以预知他猜测为真的话，会分分钟从阶下囚变成座上宾。
    可惜的是，他不会解伥蛊啊！
    门被推开，龙明走进来坐下，和麻飞扯了一阵闲话，大抵是些安麻飞心的客气话，但绝口不提什么时候放麻飞的事情。
    “麻师，说起来我还得管你叫一声叔。有些事情就不瞒你了，前两天来镇上的那几个侦探，算是我半个下属。她们发现了许多奇怪的事情……”龙明话语声一顿，似笑非笑，等着麻飞问他。
    等了许久，没听麻飞搭话。
    龙明呵呵干笑两声，“听说冉玉的手机在你手上？按理来说，冉玉那只手机，应该是龙瑞在保管的。”
    “对啊，哈哈，当时我们都在找冉玉。龙瑞和我一起去祠堂那里找。找到手机后，龙瑞把短信拍了照片，我问他手机要不要，他不要，我就拿着了。”麻飞嘿嘿笑着，有些回避这个问题。
    龙明却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追问道：“你们谁最先发现的手机？”
    “祠堂那边占地广，我们分着走的，最先发现手机的是龙瑞。”
    龙明心里有了算计，转身离开。
    问李野：
    “发现冉玉失踪的第二天上午，你在哪里？”
    “那时候……我在李青山家，准确的说那天我们李姓一族的人大多数都在李青山家，商量他儿子遥乐订婚的事情。冉玉出事后，遥乐的订婚宴才推迟了的。”
    “谁能证明？”
    “我……”李野噎了下，有些不爽道：“我们姓李的都能证明，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亲戚之间不能作证？”
    龙明双手搭在一起搓着手指，试探性的问了声，“你们李家，或者说在李山镇有没有姓李的傩师？包括会点傩术的。”
    “回避裙带这件事情上，傩师做的要比你们好多了。”李野哈哈一笑，“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李山镇姓李的傩师一个都没有。会点傩术的……你要说天黑不晒被子这种习俗也算傩术的话，基本上都会。”
    “说话注意点。”龙明低下眼帘，心中思索万千。
    第87章 老将出马
    “我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冉玉失踪，是因为发现了导致李霍阖家遇难的祠堂大火另有隐情！”
    辛薇斩钉截铁道，情绪一上来，慷慨激昂。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小笼包乐呵呵的笑，顺着辛薇的话往下说：“李遥乐订婚宴那天——我是说他第一次没能办成的那次订婚宴。冉玉和冉湘去李霍坟前祭拜，发现李霍墓碑脚印——凶手泄愤之举。甚至我们可以更大胆一些，冉玉发现脚印的时候，凶手就在某个角落里注视着他。”
    “于是他在暗中观察冉玉，想知道冉玉是不是对那场大火的性质有了不同的看法。”辛薇嘻嘻一笑。
    冉湘补充道：“事后我哥哥表现的确实不太寻常，也明白无误的告诉我他怀疑我舅舅一家是被人害死的，这个事情他还跟遥乐讨论过。”
    “又是李遥乐。”辛薇嘟囔了一声。
    冉湘笑容僵硬在脸上，脑海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念头。
    小笼包拍了拍她的肩头，“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假设我哥的失踪是因为他对祠堂大火有不同看法。那么知道他有不同看法的人只有一个——李遥乐。”
    辛薇想了想，说道：“可能性不大，李霍对你们兄妹和李遥乐是真的好，不是装出来的……”
    沉默片刻，冉湘忽然说道：“我想回趟乾城，把我爹找来。”
    下午。
    辛薇约小笼包一起出门，两人走在乡野小路上，朝着李家祠堂遗址。
    小笼包说：“我以为你不会同意冉湘回乾城。”
    辛薇脸上闪过一抹迟疑，有些难为情道：“种种怪异现象，不一定是傩术，也有可能是化学手段。——冉湘大学主修的就是无机化学。”
    “你的意思是……”
    “不能明白凶手作案手段，再多的怀疑都没用。”
    “薇薇，其实我不想说的，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们是被人给误导了。”
    “误导？”
    “从你接手冉玉失踪一事后，就落进了人家的手掌心。你口上没说，心里一直都认为，冉玉失踪和李霍阖家被害是有联系的，是同一个人做的。当你脑海里有了这个可怕的前提条件后，你就失去了获得真相的资格。”
    “我该怎么办？”辛薇苦笑，有辞职的想法。
    小笼包看出她的难过，伸手搂住她，往自己怀里抱了抱，安慰道：“慢慢来，你也有优点的，比如——长得漂亮？”
    “这算夸奖吗？”
    “绝对算。”
    到了祠堂遗址，辛薇偏头看向小笼包。
    “冉玉手机在哪找到的？”小笼包问。
    辛薇把她带到原来祠堂右门洞的位置，又将她对右门洞在大火发生时的作用猜测（见58章）告诉给了小笼包。
    小笼包迈着小碎步，在地上走出一个方形圈，不时用铁檀剑挑开两边石块，刺一下泥土当作标记。又往左边走去，也是在地上闲逛，拿剑刺泥土做标记。
    不多时，她便逛遍了祠堂遗址。
    要说这祠堂遗址，刚被烧那几天，一片白地，好辨认的很。这过去两个月了，长出的草比其他地方要短上不少，上头又压着渣土（原来的祠堂痕迹，砖石、立柱、瓦片），也不难分辨。
    如果是吊脚楼的话，一把火下去就烧了个灰飞烟灭，除非找到当时的平面设计图，不然休想知道布局。
    幸好李家祠堂是砖瓦结构，房屋能被烧掉，地基还保留着。
    小笼包抬手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从背包里拿出一瓶酒咕咚咚喝了两大口，冲辛薇说道：“看出来没有？”
    “正门、左门洞、右门洞。左边两面带有墙壁的通道直接通向祠堂外面，应该是应急通道。右边两面带有墙壁的通道通向祠堂正厅，挨着的储物室有通道通向祠堂外面。祠堂出入口一共有五个。大火发生时，李霍全家至少失去了行动能力，才会逃不掉。”
    “你看，这不就确定了一个事实。慢慢来，别急。”小笼包鼓了两下掌，接着又问：“你说的房屋大火燃烧方向，是由外至里还是由里至外，确实是个疑点，但不重要。其实你的想象力可以再大胆一点，火是怎么烧着的，汽油？干草？都不是，应该是气体。比如氢气，在特定条件下暴露在空气里，只需要一点火星——祠堂祭祖，总得上根香吧。——爆炸性质的燃烧不是不可能。当时那种环境，祠堂大门紧闭，如果真的是气体或者粉尘爆炸，一瞬间杀死李霍阖家48口人不算夸张。”
    辛薇正想问她从哪看出来的，就看小笼包蹲下身子摆弄着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砖块等东西。
    这时候小笼包所在位置，应该是原来祠堂的正厅，供奉祖宗灵牌的地方。
    还剩着的几块墙根，不同程度的带有裂缝，烧焦程度却不是太明显，腻子粉墙可以被烧裂，但没涂腻子粉、昂贵结实的青砖能被烧裂？天方夜谭。
    “我们该庆幸，李山镇的熊孩子胆子不大，才让这些东西保存到现在。”小笼包丢开手上的碎砖，站起身来，“当时祠堂里肯定发生了爆炸，这也就能证明为什么李霍等人的尸骨埋葬之后消失了。因为凶手想掩盖爆炸的迹象，你所纠结的火焰燃烧方向，也是这个原因造成。爆炸和火灾虽然是兄弟关系，但还是不一样的。右门洞那的储物室，就是当时凶手躲藏的位置。”
    辛薇看向北山仓库，大为叹服道：“李霍做了一辈子天然气生意，到头来却被天然气炸死。”
    “麻飞带来的线索里，李霍关闭祠堂大门做法事之前，有八个人先后离开祠堂。他们都有嫌疑。”
    “不好说。”辛薇苦笑，解释道：“从蛮牛沟回来后，我花费了大量精力去查李霍的人际网络。按照你的判断，不管凶手利用的是氢气还是什么气，肯定需要深厚的化学知识才能做到。除非他有帮手，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有可能的。”
    “打电话给龙明吧，有可能的话，我想亲自询问麻飞他们。”
    辛薇尴尬笑道：“能让我负责么？”
    小笼包哈哈大笑道：“当然可以啊！我说过，这次的委托由你全权负责。”
    第88章 证词（上）
    得到小笼包要亲自询问嫌疑人等的请求后，龙明严词拒绝，说这是不合规矩不合情理的。
    但在小笼包表示二十万委托费可以酌情减免后，龙明果断从心。
    李山镇派出所。
    在辛薇要求下，按照离开祠堂时间的先后顺序审问，分别是李岩、李遥乐、才伢子、福仔。李青山、李野、麻飞。石婧生死不知，暂时搁置。
    在派出所被晾了两天的李岩，总算是见到活人了。
    辛薇问他，“祠堂祭祖那天，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刚坐到凳子上的李岩差点被这话给惊得摔地上去，不可思议道：“你问我这个干嘛？你怀疑那场火是我放的？”
    “回答我的问题。”辛薇冷着脸。
    一旁做笔录的龙明抬起头，刀子一样的眼神落在李岩身上。
    李岩缩了缩脖子，老实回答：“竣工那天吃完酒席后，我被分配去打扫卫生，归置酒席用品，洒扫庭院。快干完活的时候，麻师跑来让我们先回家，我就走了。我是和李福一起走的，还一起在路边吃了碗麻辣烫。”
    “麻飞找你的时候是几点？”
    “五点半吧，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还记得那天阳光落在地上，很红，像血一样。”李岩夸张叫道。
    辛薇懒得搭理他，晾了他大概五分钟，继续问道：“你舅舅的生意，你有参与么？”
    “在他公司里当出纳，不过最近被发配边疆守仓库咯。”
    “当出纳？”辛薇失笑道：“你舅舅胆子还真大。对了，看你这样子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啊？”
    “不管我舅舅全家是意外去世，还是被人害死。我都能肯定跟我没关系，我怕什么？”李岩冷哼一声，骄傲的抬起了头。
    “最后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被安排去看守仓库的？”
    “就这两个月的事情。”
    “具体。”
    “六月二十一，今天八月八，你自己算去吧。”
    辛薇心里默了默，注意到李霍阖家葬身火海的时间是六月一号，儿童节。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她把这时间记在心里，让龙明安排询问李遥乐。
    十分钟后。
    李遥乐进了屋，好奇目光依次扫过龙明、小笼包、辛薇三人。
    辛薇问他祠堂祭祖之后离开时的情况，和李岩的回答没有出入。紧接着又问，“听冉湘说，你舅舅的仓库一直是你负责的？”
    “是我爹负责的，我主要安排一下进出货的事情。”李遥乐答完，反问道：“是不是我舅舅的事有进展了？那篇报道……呃，我爹不可能做那种事。我想问的是，我舅舅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辛薇不回答他，继续问道：“最近这半年来仓库里有没有发生货物失窃的事情？想好再回答。”
    李遥乐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仓库里都是燃气，遗失是很严重的事情，在我的印象里，没有出现过遗失事件。”
    “仓库里都是甲烷吗？有没有氢气、氮气、一氧化碳之类？”
    李遥乐失声发笑，见对面三人都望过来，止了笑声，解释道：“氮气是不可燃烧的，我们只做燃气。氢气和一氧化碳有一些，数量不多。”
    辛薇低头看着空白的书本，随口问道：“现在还在那么？”
    中间隔着一米远，李遥乐看不到辛薇在看什么，说起话来不像刚才那样随意，很是认真的回想了一遍，有些不确定道：“应该还在那吧，在我的印象里，好像没有运输过氢气。”
    “就不能是一氧化碳吗？”
    “氢气储存成本极高，仓库里只有少量充面子用的。我舅舅活着的时候当宝贝疙瘩一样，连带着我也印象深刻。一氧化碳的话，偶尔会运输出去一批。”
    “频率高吗？”
    “平均两个月一次。”
    辛薇偏过头和龙明耳语一阵。
    龙明叫来外面民警，又是一阵耳语。
    李遥乐被带出去，走出一段路，他感觉到有点不对，停下脚步：“这是去哪？”
    “给你找个房间休息，防止你们串供，别介意，这是必要的程序。”
    ……
    才伢子和福仔是民警，身份不一样，龙明也不能随便怀疑，因此请来了所里德高望重的法医老张陪同，以示公正。
    “老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辛薇眼中掠过一抹疑惑。
    老张用鼻子哼了声。
    辛薇讨了个没趣，也不在意，将目光投向面前坐着的才伢子和福仔。
    小笼包深深看了老张一眼，没有说话。
    例行又问了一遍他们祠堂祭祖后离开时的情况，确定麻飞在李岩四人离开时间这一点上没有说谎。
    辛薇咳嗽了一声，想讨杯水，想了想，没说出口。
    “李有才，从祠堂离开后，你去了哪里？”
    “我应该是回家了，洗澡睡觉，没干别的。迷迷糊糊的听到街上有人喊，出门后知道了祠堂发生大火的事——对，那天我直接回家睡觉了，我记得后来是被吵醒的。”
    “确定吗？”
    “确定。”
    “有人能证明你回家了吗？”
    福仔：“你什么意思？”
    老张“嗯”了声，瞪着他。
    福仔不甘心的闭嘴。
    李有才想了想，摇头。
    “李福，你和李岩的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那个大少爷没少惹事，连带着我们的名声都不好了。”
    “噢，那天晚上从祠堂离开后，你也是直接回家了吗？”
    “对。”
    “我怎么听李岩说，他和你一起走的，还在路边吃了碗麻辣烫？”
    李福目露回忆神色，恍然道：“对，那天我们是一起回家来着。”
    迎着对面四人似笑非笑的表情，李福涨红了脸，愤怒道：“你们怀疑我？”
    “站在我个人角度上，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但请你说实话。”辛薇目光幽幽，继续问道：“麻飞让你们回家后，他是直接回了祠堂么？”
    “嗯，我看着他从大门进去的。”
    才伢子和福仔被带下去。
    辛薇没急着让人把李野带上来，而是朝着老张问道：“有没有能将人骨完全融化掉的东西？”
    第89章 证词（下）
    “浓硫酸可以。”
    “融化一具人骨，大概需要多少浓硫酸？”
    “不一定是浓硫酸，也可能是其他强酸。我不知道你问这些是因为什么，但你可能想错了。融化一具人骨，约需要250升强酸。嗯——一个标准浴缸的用水量。你该不会是想说李霍家那48个人的尸骨消失了吧？啧啧，保守估计融化48具尸骨也要耗费十吨强酸。先不说这么多东西是怎么带到李山镇的，你知道得多少钱买吗？咦不对，你问我这个，难道是……”
    老张忽的瞪大了眼睛，猛地看向辛薇和小笼包，手都哆嗦了。
    小笼包赶紧拍了龙明肩膀一下，递了个眼神过去。
    龙明摸不着头脑，又不想让小笼包小瞧他，装模作样的点了下头。
    小笼包松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玻璃瓶来，里头有着15毫升左右的液体。
    “昨天早上我去了趟李霍墓地，李霍的骨灰坛已经空了。他旁边——应该是他老婆的墓地，挖开来后，在骨灰坛里发现了这些水。”
    老张接过玻璃瓶上下晃个不停，都顾不得小笼包偷偷跑去挖坟的事情。
    龙明在旁边不吭声，心里别提多尴尬，得亏老张是外来户，在这李山镇没啥宗族归宿感。要是本地人，还不得闹翻天。
    下一个接受询问的是李野。
    李野的精神头并不太好，抬头纹都多出两条。龙瑞如果真出事了，不是他做的他也得负责，谁让他充大尾巴狼，逼着龙瑞“单刀赴会”呢。
    “李野，你还记得祠堂祭祖那天的事情吗？”
    “你指哪方面？”
    “就从早上祭祖仪式开始说起吧。”
    李野阴恻恻的看了龙明一眼，“这算什么？审讯？”
    “问你话你就说，别给自己找不自在。”龙明猛地一拍桌子。
    李野呵呵一笑，说道：“祭祖仪式就那样，在石婧的主持下我们祭拜了祖先，然后招待客人吃酒席。”
    “招待完客人呢。”辛薇接过话头，“李霍做法事之前就召集了他本家人，那时候你也在吧。”
    “李青山跟你说的？”
    虽然是疑问句，可看李野那牙都快咬碎了的样子，明显是认定了。
    辛薇看向龙明，见后者笑了笑，她恍然大悟，说起来这也算是个询问技巧。询问对象有多人的话，在询问过程中，通常会让被询问对象觉得自己是最后一个被询问的。
    你的同伙都招了，你就别扛着了。
    当然不能这么明说，像辛薇那样丢出点已知线索，让李野自行脑补，也算是误打误撞的触发了询问技巧。
    李野心里天人交战，不确定李青山有没有说过他什么不好的事情，是不是有被他反咬一口的准备，还给龙明打了预防针。他现在往李青山身上泼脏水应该还来得及……吧？
    辛薇当然不会给李野思考的时间，跳过李野提出的无聊问题，继续追问道：“具体情况我们都清楚了，但有些细节还需要补充。你如果想不起来的话，我问，你回答。不过，你可得想清楚再回答。”
    “那天我不在。”李野眼中划过一抹异色，无比肯定道。
    这回轮到辛薇被惊着了，毕竟她对事发前的情况了解，来自于麻飞的一面之词，不能尽信。确定了李岩等人离开时间，也对案子帮助不大。就不知接下来李野说的话，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你不在？”
    “我知道你们在怀疑什么，我也不怕明说。李霍做转运法事是为了什么，外人都能看出点门道，我们李家人更是清楚，只不过没人敢当出头鸟去得罪李霍，才心有灵犀的装不知道，默认了他的行为。默认归默认，要我配合，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以为他是谁，比我早出生两年，就跟我充爹……”
    “别跑题！”
    “呃。反正就那么个意思。祭祖当天，除了李霍一家人开心，其他的人都敷衍了事。我那天早上就借口有事去了乾城找冉获，之后跟踪冉获上午到乾州古城看冉玉的表演，中午一起吃了顿饭，下午他带我……带我在乾城逛了逛。玩到傍晚我才回家，夜里听到祠堂起火的消息。”
    “下午五点到七点，这两个小时你在哪？”
    “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怎么记得。”李野有些意外，没想到辛薇问的居然不是他去乾城找冉获干嘛了。
    “不记得？你是存心要浪费我的时间呀！”辛薇呵了声，摇头苦笑道：“你说那天你去找冉获了，我大可去问他。问出你离开的时间后，稍微推算一下，就知道你什么时候回的李山镇。”
    李野撇了撇嘴，“那天我回到家，还没进门呢，邻居就说李霍在找我，让他给我带话，立马赶去祠堂。到了祠堂，有李霍一家，和石家傩师堂的两个傩师，还有李青山。客人都走光了，我还在生气李霍要骗我配合他作法事，正想着找什么借口先走。谁知道李霍跟石婧聊了几句后，把我和李青山还有麻飞叫到一旁，让我们先走。”
    “唉！”辛薇长叹一声，问道：“他和石婧聊什么了？”
    本是无心之言，哪成想李野面色一变，竟是知道的样子。
    “没听太清楚，模糊听到几句星月同出李子晚熟、时年运返霍君飞仙之类的傩戏词。”
    “这词什么意思？”辛薇懵了。
    李野咳嗽两声，“前一句意思是李子成熟在有月亮也有星星的夜晚里，后一句算是祷词，预祝李霍法事能够成功。”
    “哦，从祠堂离开后，你又去哪了？”
    “回公司了，北山仓库。”
    “你去北山仓库干嘛，那不归你管吧。”
    辛薇心里一个咯噔，不着痕迹的和龙明交换了个眼神。
    “那阵子李霍一门心思扑在转运法事上，生意上的事情都丢给我和李青山了。我和李青山一个对里一个对外，互不统属，但谁也少不了谁。我去他负责的仓库清点货物，确保后院不起火，没问题吧？”
    辛薇呵呵一笑，不无讥讽道：“我看你是去挑李青山刺吧。还清点货物，少了什么没有？”
    李野想了想，说道：“少了几个储气罐，大概是被谁偷去卖钱了吧。”
    “难说。”
    辛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没在仓库里碰到李遥乐吗？”
    “没有。”
    第90章 为虎作伥
    询问李青山和麻飞，安排在下午两点。
    中途休息时，小笼包和辛薇到街上找了家有包厢的饭馆，点了几个小菜，一壶烫好的黄酒。
    酒菜上完后，小笼包把门关好，大快朵颐起来。
    辛薇却没她那么好的胃口，随便动了几筷子，放下碗来。
    “也不知道冉湘到乾城找到她爹没有，那个烂赌鬼神出鬼没的，当初我去找都费了不少功夫。”
    “别担心她了。”小笼包醉眼朦胧，把玩着酒杯，乐呵呵道：“说说你对刚才那几个人证词的看法。”
    “他们不约而同的都隐瞒了些事情，有些是无关紧要的，有些是足够转变我们对他们怀疑的深浅程度的。”辛薇苦笑，揉了揉脸，“说来也是我太心急了，没有顾及到他们的感受。任谁被喊来问话，下意识的都会多想，抛开那些他们认为不该说的话来应对。”
    “这样一来，我们能得到的线索就少了很多，而且容易偏向别的地方。”小笼包长叹一声，愁眉紧锁，“龙明也是在做表面功夫，只说龙瑞中了伥蛊，可什么是伥蛊却没告诉我们。”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龙瑞是在我们到达李山镇后出的事，会不会是面具人干的？这样说来的话，我们又可以排除掉几个人的嫌疑了。”
    “你的意思是让他有危机感，打草惊蛇？可这样的话……不对，你同意冉湘回乾城找冉获，难道就是因为这个？辛薇，凶手有多危险，你难道不知道吗？”
    “只是试试，不试试的话，谁会甘心呢。他要能沉得住气，我当然一无所获。他要有所行动，最起码我可以把目标放在李霍亲戚以外的人身上。就像你说的，我被凶手给误导了，总该确定下真假吧。”
    小笼包张了张嘴，很是失望道：“你如果有失败的准备，我会为你感到自豪。如果你只是单纯的将希望寄托在冉湘身上，我觉得你不负责任。你就没有考虑到龙瑞吗？伥蛊，顾名思义，为虎作伥。”
    且说冉湘告别辛薇和小笼包后，上了去往乾城的公交车。
    一路上思绪万千，不敢去问，不可控制的去想。
    冉玉发现墓碑脚印后，只跟她和李遥乐说过。李遥乐没跟外人说的话，那么李遥乐嫌疑最大。
    当然这是建立在冉玉失踪是因为发现李霍墓碑出现脚印的事实上。
    冉玉要是被李岩的狐朋狗友抓走或杀死，或是独自一人去祠堂侦查，被面具人偶遇后杀人灭口。
    那么她们就得抓瞎了。
    不管是冉玉的失踪还是李霍的悲剧，对侦探对警察，最难的地方在于没有任何实证。
    推理是好听的说法，剖开了明说，其实就是猜测。
    现在冉湘心里就有一个猜测，藏在心里谁也不告诉，等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出来，要给辛薇她们惊喜。
    汽车开进乾城，辛薇换乘私家车，直奔乾州古城。
    乾州古城景区附近，和别的景区没什么两样，饭店民宿扎堆成群。
    其中又有几家民宿不太正经，提供棋牌服务，时不时的要宰一两只远道而来的“肥羊”改善生活。
    冉氏榻。
    曾经是冉获玩票性质的一家民宿，后来赌输给别人。
    冉获也从东家变成客人。
    这天冉获照例又来冉氏榻找乐子，才下车，就看见民宿门口站了个绿衣女子，露着胳膊和腿，脖子上还戴了个夸张的银项圈。
    “闺女，你怎么来这了？是不是没钱用了……”
    冉获说着话，边从钱包里拿钱。
    冉湘按住他手，“上车再说，我找你有急事。”
    “急什么，你爸爸我昨天刚买了新车。”冉获掏出车钥匙按了下。
    远处一辆Polo灯光亮起。
    上了车。
    “闺女，去哪？”
    “李山镇派出所。”
    “啊！噢噢好。”
    “闺女，这车是老爸买给你的，虽然小了一点，但开起来还不错，视野挺开阔的。你可别嫌弃，也不能说不要。嘿嘿，等老爸赚了钱，再给你换一辆……换一辆大几百万的！现在的话，嘿嘿嘿，你先开着，先开着……”
    “爸。”
    “哎，你说。”
    “算了，没事。”
    冉获目光一黯，转瞬又笑起来，“你去李山镇是去找龙瑞吧，那臭小子还惦记着你呢？哼，虽然说他没啥出息，这么多年还在李山镇混着，不过有这份心也还算可以，等见了面，我好好跟他谈谈。”
    “哥哥都失踪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开我玩笑！”
    “你哥哥他……他当初选择了当傩师，就要担负起傩师的责任。他师父声名远扬，仇人也多。沾了人家的福气，就得替人家挡灾，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餐。我又不是傩师，无能为力。”
    冉湘差点被他给气笑了，没有了继续聊天的心情，只在心里难受。
    看样子冉获是根本没去了解冉玉失踪的情况，才会说出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他以为冉玉是因为“江湖仇怨”才失踪，是傩师的事，没能力去管，也就不去管了。
    居然还说出这是当傩师的代价。
    冉湘真想问问他，她要是哪天在大街上被人捅死，冉获是不是还要怪她没有躲开。
    车辆这时候开出乾城，进了山野小路，车速放缓下来，左右一晃一晃的。
    冉获有些晃神，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了，路还没修呀！”
    “龙瑞怎么在这？”
    冉获放眼望去，龙瑞在前面不远处站着呢。
    停车。
    冉获探出头去，“龙瑞，你去哪啊？要不要载你。”
    龙瑞不回话，慢悠悠的从远处走来，脚步虚浮，连带着肩膀一高一矮，两条胳膊也没甩动，看上去很是奇怪。
    等他走近了，冉湘才看到他的眼睛，浑浑噩噩的没有一点灵动，眼底泛着诡异的绿色。
    “龙瑞……”
    冉湘才喊了一声，便被后头的冉获推倒在路边，摔得七荤八素，回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龙瑞，你要干什么？”
    却说龙瑞竟和冉获撕打在一起，不过片刻，就将冉获放倒在地，正朝着冉湘走来。
    冉获忍着痛，抱住龙瑞双腿，叫道：“傻站着干嘛，快跑啊！”
    第91章 致命失误
    “李青山，祭祖那几天，你在祠堂里帮忙对吧？”辛薇问。
    “对。”
    “怎么，觉得冤枉你了？”
    “哪敢呀！”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这么心虚干嘛，别紧张。”
    李青山嘲讽道：“不就是因为乾城日报那篇报道，匿名举报值得你们这么大动干戈吗？也对，毕竟死的人是李霍。要换了别人，呵呵。”
    辛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容，“祭祖那天，李野在不在？”
    “那天他在乾城，傍晚才回来。”李青山顿了顿，又补充道：“他是不是真的去了乾城我也不清楚，他一个人走的一个人回来的，没人能给他作证。”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辛薇揉了揉眉心，翻看起笔录来。
    翻来覆去的问行踪，问不出什么来，得换个新鲜招数。
    目前手上的线索，无一不指向李青山和麻飞，对他们很不利。
    可辛薇总觉得哪里不对，缺失了能将整个事件串联起来的环节。
    尤其是案件中出现过傩术，误导她对大火性质判断的“水中火”，龙瑞中的伥蛊。
    还有面具人的驱蛇术。
    案件不一定是傩师干的，但肯定跟傩师有关。
    好巧不巧，这是辛薇的知识盲区，即便她得了龙有福的传承。
    辛薇忽然想起龙有福那块刻着“乾傩·龙”的牌子。
    石家傩师堂的牌子呢？
    脑海里念头一闪而过，辛薇定了定神，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事情上，继续问道：“你儿子李遥乐的未婚妻是叫董月对吧。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李遥乐得管她叫表姐。他们的事情，李霍是个什么看法？”
    “这跟案子有关么？”李青山面露不解，不明白辛薇用意，也就不敢正面回答，生怕落进了圈套。
    “关系大了去了。”辛薇哈哈一笑，说道：“在李山镇，没人和李霍有直接冲突，有间接冲突的就你一家，冉获一家。你说有没有关系？”
    李青山一听这话，顿时坐不住了，大叫道：“李霍是不同意遥乐和月姐儿在一起，那又怎么样？难道你怀疑就因为这个，遥乐就会害死他大伯一家？胡说八道！”
    辛薇眼神变了变，让龙明把李青山带下去。
    李青山一被带出门，辛薇迫不及待道：“刚他以为我是在怀疑李遥乐，这太让人奇怪了。为什么他会这么觉得？难道李遥乐从前表露过对李霍的敌意？刚才那种情况，他应该担心自己才对的……”
    小笼包提醒道：“别忘了他们的关系，李青山和李遥乐是父子。李霍只是他严厉的大哥，而且已经死了。”
    龙明失笑道：“李遥乐和董月的事，李霍不可能会同意的。甚至不用去问，都能知道李霍活着的时候，没少教训过李遥乐……”
    “我明白了！”辛薇猛地大叫一声，急道：“快把麻飞喊来。”
    龙明让民警去带人，十分诧异道：“你发现什么了？”
    “玉牌，代表石家傩师堂传承的玉牌。”辛薇高兴得一把抓住小笼包双手，叫道：“找到那块玉牌，我们就能找到凶手！”
    她话还没落地，有民警推开门，“麻飞跑了！”
    龙明闻言连忙冲出门去。
    刚才还笑着的辛薇脸色难看下来，白皙的脸由于生气而显得很是红润，冷笑道：“他没必要跑的。”
    “走吧，我们也出去看看。”小笼包打着哈欠，边往门口走去，才走出两步，脸色一变，快步离开。
    她后头的辛薇惊讶了那么一瞬，也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去。
    她们在半道上和龙明碰个正着，听到了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麻飞跑了，龙瑞也不见了。”
    坏消息接二连三，不等他们做出安排，又有一个民警跑来，大叫道：“冉湘出事了！”
    嘭！
    龙明恨恨一拳头砸在墙上。
    辛薇更是不堪，脸没有了一点血色，依靠着小笼包的搀扶，才没瘫倒在地。
    半个小时后，大概清楚了发生什么后，辛薇为冉湘没死的事实庆幸了一秒，紧接着就是无尽的寒意涌上心头。
    看守李岩等人的民警共有四个，才伢子和福仔也在其中。
    辛薇没直接问，侧面了解一下，能肯定看守过程中，才伢子和福仔分别接触过李青山父子、李野父子，还有麻飞。
    令人难过的地方在于她只能在心里暗暗怀疑，还不能表现出来让人注意到，有苦难言。
    明面上问询才伢子和福仔，是打着了解情况的幌子，当然不可能禁止他们和别人接触。
    因为辛薇心有顾忌，这也是导致麻飞出逃被车撞残，冉获被龙瑞打死，冉湘受伤等一系列悲剧发生的最根本原因。
    也不能说才伢子和福仔就是李霍阖家惨案的知情者。
    他们会配合着放走麻飞，大概率是让麻飞出去通风报信，引来李姓族人，目的是赶走辛薇和小笼包。
    龙瑞逃离疗养院去袭击冉获的事情，表面上看是意外事件。
    可他中了伥蛊，极有可能是被傩师操控了。
    不管怎么说，辛薇都算是功亏一篑。接下来，该面对失误带来的后果了。
    辛薇和小笼包回到出租屋。
    小笼包进屋后冲辛薇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凑到门后听了听门外动静，指了指头顶，示意辛薇上楼说话。
    到了房间里，小笼包说道：“冉湘回乾城找冉获这事，你多少得负点责任，最重要的是你没跟龙明报备。出了这档子事，龙明不迁怒你是不可能的，他应该会把我们赶回乾城。藏在暗处的凶手，也会有进一步清理对他不利证据的时间。再想破案，可能性微乎其微。薇薇，我问你，你还不打算放弃吗？”
    “没有三月侦探社破不了的案子。”辛薇不甘心道。
    “你觉得龙明还会让我们碰案子？”小笼包摸了摸辛薇脑袋，笑道：“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他也会让我们回乾城待上一段时间。这种案子拖得时间越久，凶手隐藏的越深，没希望了。”
    “为什么会这样？”
    辛薇抱着头蹲下，哭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排除掉几个人的嫌疑，剩下的那个无论是谁，多么不可思议，他一定是凶手！为什么？明明就快水落石出了！”
    第92章 雨夜
    在辛薇和小笼包离开后，借着冉获被害的事实，龙明表现得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他调派了大量人手到李山镇走访调查，试图还原李霍阖家遇难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不得不说这样做的效果十分要好，如果提前一个月，哪怕是提前一周，凶手也该是无从遁逃的下场。
    可惜龙明到底晚了一步，只得到大量无法被证实的证词，同事实相悖的线索，真假莫测的不在场证明。
    限期破案的压力下，龙明只能让案件暂时告一段落，将麻飞列为在逃人员。
    这些事情发生在三个月前。
    唯一的收获是确定了李霍阖家的死是一场谋杀。
    这天雷声大雨点小，一阵阵寒风刮过，告诉人们凛冬将至。
    天星河畔，两层木楼门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像是风雨中飘摇的一叶小舟。
    二楼面向天星河的这面窗户后边是一张办公桌，桌上散落着一些文件。
    辛薇坐在桌旁，手上转动着一根圆珠笔，望着窗外大风怔怔出神。
    就在刚才，小笼包又在劝她离开，理由让人无法拒绝。
    老大那边事态紧急，白颜和付夜快要坚持不住，已经在计划远渡重洋，去遥远的西方避难。
    对此辛薇只能报以沉默。
    在这三个月里，她不止一遍的在脑海里在纸张上推演，试图还原凶手作案过程。
    她心中已经有了凶手的人选，无比肯定。无数次惊叹于凶手瞒天过海的手法，不敢擅动。
    可她谁也没告诉，都没有向小笼包透露一星半点，生怕再度招来不幸。
    事到如今，摆在辛薇面前的难题只有一个——凶手的作案过程。
    只有清楚了凶手作案过程，才能逆推出和案件有关的线索，相互印证，形成证据链。
    当然还有更省力的办法，那就是找到能证明凶手身份的证据。
    辛薇还有机会，在冉湘身上。
    只有冉湘还会愿意和她一起探究真相，愿意以身做饵，引诱凶手浮出水面。
    窗外一道闪电掠过，雷声紧随其后响起，转瞬倾盆大雨降落，将天地搅成白茫茫一片。
    手机声响。
    “喂……噢，好，我知道了。”
    辛薇放下手机，眼神明灭不定。
    刚是冉湘打来的电话，李遥乐的婚礼定在后天举行，邀请她去参加。
    小半年过去，李山镇的镇民，大概是把李霍阖家的悲剧当作过去了吧。
    莫名其妙，辛薇居然觉得她再追查下去，会是多管闲事。
    下楼，辛薇逛了一圈下来，没看到小笼包，应该是又跑哪去喝酒了。
    电灯突然熄灭，不知是电力局拉闸，还是天气恶劣，影响了电路。
    辛薇到地下车库，开上小笼包新买的大切诺基，到附近最热闹的地方——酒吧。
    酒吧这种场所，给人感觉混乱不堪，嘈杂，吵闹。
    唯一的好处是能让你宣泄情绪，如果你愿意醉的话。
    辛薇开了个台，随便吃了几口点心，举着一杯酒晃悠，在灯光和音乐声中将念头肆意放开。
    她在想，如果她是凶手的话，她会怎么做。
    生意上遭遇滑铁卢后，李霍声威大降，龟缩在乾城一角，忧心忡忡，相对的对自身安全的警觉性会降低。
    这个时候对付李霍，也能混淆警方视线，让李霍生意上的对头背黑锅。
    又有祠堂竣工一事，人多眼杂，作案会有极大暴露风险。但同时也代表着一旦成功，大概率能全身而退。
    凶手是李家人，至少是李霍的亲近之人——祭祖当天最后离开的那几个人之一。
    辛薇目光掠过身边人群，不可自控的又在脑海里推演。
    这时候的场景和李霍那天晚上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样的热闹，摩肩擦踵。
    她想做下一场谋杀案的话，尤其是事先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很简单，只需要制造一场爆炸。
    事发后，趁着人群混乱之际，躲进事发前挑选好的藏身之地，等尘埃落定，再用某种手段将谋杀装扮成事故的模样。
    痕迹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泯灭。
    人为干涉，会加快这个进程……
    爆炸，爆炸。尸体……火化！
    对，爆炸过后的大火，烧毁尸体也有遗漏。警察到达现场后，勘查痕迹、走访调查、尸检等一连串动作同时进行。
    凶手根本没时间抹平痕迹，法医怎么会在尸检过程中没有发现呢？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居然现在才想起来，我真笨！”
    辛薇无比自责的拍了下脑袋，将端着的酒一口喝干，猛地看到不远处李岩身影，忙低下头，就感到脑袋沉沉，心中升起一个念头，“酒里有毒。”
    离她不远处，李岩双腿放在茶几上，左拥右抱，时不时的偏头查看，见辛薇昏倒。朝着旁边的小年轻使了个眼色。
    小年轻叫作石小乌，原来是李遥乐的助手。李岩被安排到北山仓库后，他明智的举起小白旗，投靠到了李岩这头。
    其实说石家傩师堂断绝了传承是不准确的，石小乌虽然不是傩师，却是石婧的外甥。
    更别提还有至今不敢冒头的麻飞，硬要说的话，也能算半个石家傩师。
    将辛薇迷晕的是一种叫作“袅烟”的虫蛊。麻飞送给石小乌防身的蛊虫之一。
    石小乌走到辛薇身边，装模作样的喊了喊她，举止十分亲昵。
    外人看不出一点异样。
    石小乌将辛薇抱起来，走到李岩身边把人放下，低声道：“事办成了，岩哥儿，走吧。”
    “急什么，又不是捡死鱼。”李岩哼了声，拍了身旁流莺大腿一下，“拿打酒过来。”
    “岩哥儿，这毕竟是在乾城，要碰到熟人可就说不清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石小乌有点后悔听李岩的话把辛薇放倒了。
    李岩眼睛一瞪，“你在教我做事？”
    “……”石小乌没有害怕，只是替李岩感到尴尬，讪笑一声，不说话了。
    李岩又哼了声，端起一杯酒抿着，偏眼瞧了瞧辛薇，虽然大他几岁，可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
    不施粉黛的脸上，五官瘦削，透露出一股英气，别有风情。
    “把人带上，走。”
    李岩搓着手站起来，朝着酒吧后门走去。
    第93章 遭遇
    南方有十万大山，风景如诗如画，当地宗族发展史波澜壮阔，物华天宝，资源丰富，是大地宝藏所在，草木石灰皆为黄金。
    可要置身其中，充当一个普通人，怎是一个苦字能说得清的。
    一到寒冬腊月，这一方天地就成了个大冰箱。刺骨寒风刮个不停，连绵细雨全是凉意。
    加再多衣服也没用，只要敢出门，就得被冻成老头乐。
    小笼包对此早有准备，闭着眼睛都能找到隐藏在乾城街头巷尾的烧酒馆，别人是一日三餐，她是一日三醉。
    这天夜里风骤雨急，又碰上停电，她出门过了桥，到乾城大学附近的一家酒馆落座。动心起念，喊来冉湘作陪。
    烫一壶热酒，说几段故事。
    “我天天闲着没事，四处瞎逛。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别见外，尽管跟我说。”小笼包举杯示意。
    冉湘勉强笑了笑，“我最近挺好的，读书嘛，哪来那么多事呀！”
    小笼包叹了声，“龙明那家伙在你们学校可是大明星，李山镇案子没能破掉，是他职业生涯少有的污点。你那帮同学们，没迁怒到你头上？我不信。”
    “饭圈文化，理解万岁。我没事。”冉湘打了个哈欠，状若随意道：“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该不会是要跟我告别吧？”
    “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小笼包说完，自顾自倒一杯酒喝光，说道：“如果那天我阻止你回乾城的话，或许你爸爸就不会死了。”
    冉湘摇头，“是我自己的决定，不怪你们。可惜我猜错了。那天李野和李岩早上就摆脱了审问，中间一个白天大把的时间，足够和才伢子福仔他们谋划放走麻飞，让麻飞去启动龙瑞身上的伥蛊。而我怀疑的遥乐哥，老老实实的在房间里待着，都没和才伢子他们说过话。”
    小笼包面露诧异神色，端起一杯酒慢慢抿着，掩饰情绪起伏。
    她到这来不为别的，是觉得冉获的死她得负责任，心存愧疚，想在临走之前，给冉湘一点补偿。
    现在看来，冉湘心里还记挂着李霍的案子。补偿是没必要说了，说了就得讨人嫌。
    李霍阖家48口人，石婧、冉玉、龙有福、冉获，还得再加上一个生不如死的龙瑞。
    53条人命的背后，是53个家庭的悲剧，他们有的即将为人父，为人母，有的已经或者快要成为别人的丈夫，妻子。
    有的是别人唯一的孩子。
    在李霍这件事情上，人们看不到的角落里，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人间惨剧。
    都是那个凶手造的孽。
    “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三月侦探社也会有破不了的案子。”
    借着酒劲，冉湘不轻不重的说出这话。
    “……”小笼包无从辩驳，忽然站起身来，脸上浮现出从未出现过的恐惧神色。
    她手上腕表红光闪烁，响起急促的滴滴声。
    “辛薇出事了！”
    小笼包提起放在桌上的铁檀剑，伸手拿过门边衣架上的披风。出门前穿戴整齐，头也不回道：“钻石酒吧。”
    望着小笼包远去身影，冉湘脸上又惊又喜，并且能肯定自己不是多想。
    小笼包走前留下话语的意思很好猜，就算不是把她当自己人了，也绝对有考较她的意思。
    只要表现出色，何愁不能圆侦探梦想！
    却说辛薇察觉到酒被人做了手脚后，将计就计，假装被迷晕，任由石小乌将她扛走。
    听到李岩声音时，辛薇稍稍惊讶了一瞬，便没去在意。只是起了玩心，想看李岩他们唱的是什么戏。才一直装昏睡，让李岩他们将她带到了酒吧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
    进了房间。
    李岩递出一张房卡，“小乌龟，这是左边房间的。你别睡太早，帮我盯着点动静。爷少不了你的好处。”
    石小乌将不舍目光从辛薇身上移开，略有些不舍道：“岩哥儿，你悠着点。”
    “还用你教，赶紧消失！”
    李岩推出石小乌去，将门一把关上，嘿嘿笑着走向在床上“沉睡”的辛薇。
    辛薇心中暗笑，寻思着该睁开眼给李岩一个惊喜了，忽听到另一个男声响起，心下顿时凛然，悄悄按动了腕表上的求救按钮。
    “辛律师都敢碰，李岩，你胆子挺大啊！”
    李岩猛地回过头，见一个黑衣黑袍，戴着傩神面具的男子从卫生间走出来。吓得连连后退几步，镇定下来后，拍着胸口说道：“麻飞，你跑来干嘛？”
    面具人明显愣了愣，忍俊不禁道：“你觉得我是麻飞，那就是吧。”
    不等李岩说话，他一个箭步冲到李岩面前，抬脚就是一下。
    李岩平日里花天酒地，早把身子掏空，被人家一脚踹翻在地，豆大的汗珠滚落脸颊，疼得说不出话来。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们收留了麻飞，让我有了暴露的风险。放心，麻飞也会死的。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
    面具人说着话，一步一步走向李岩。
    这时候李岩要还猜不出面具人是谁，那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他挣扎着向后退去，边求饶道：“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求你了，哥！别杀我。”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们太多事了。让李霍的事成为一个意外不好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我不想杀人的。是你们，是你们逼我的！”
    面具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高高举起。
    千钧一发之际，辛薇睁开眼，随手扯起被子，丢向面具人。
    突遭变故，面具人反应不及，被被子砸了个踉跄，难免手忙脚乱一阵。
    这时候李岩但凡胆子大点，上去踢一脚，也能将面具人留下。
    可惜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爬起来朝着门口跑去，经过面具人身边时，被面具人一把抓住。
    辛薇大叫道：“别杀他，我放你走！”
    面具人的回答是割断李岩的喉咙，并朝辛薇掷去一把匕首。
    辛薇偏头躲过，再看去，李岩倒在血泊里，房门伴随着寒风一开一合。
    她咬了咬牙，冲出房门。
    第94章 他
    隔壁间的石小乌，将能搬动的桌子凳子全部堆到了门后头，还嫌不够安全，连床上的被子枕头也给扔了上去。
    他跌坐在地上，身躯止不住的颤抖，听着隔壁传来的尖叫声，瞳孔都放大了两圈。让人不由得担心他会不会就此吓死。
    门外响起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踩在他的老鼠胆子上。
    等安静下来，石小乌才敢喘气，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跌跌撞撞的走到窗边朝下看。
    酒店楼下，有两个泊车员正在将客人的汽车开进停车场，慢悠悠的好似龟爬，生怕有个磕碰，祸祸了一月工资。
    一个黑衣人从大门处跑出来飞身跃上汽车，脚踩在挡风玻璃上，竟将挡风玻璃踩得裂开，又一脚踩在车顶，将车顶踩得凹陷下去。
    两声巨响过后，面具人借力跃出三米远，一个懒驴打滚，起身穿过绿化带，冲进大雨之中。
    辛薇紧跟在他后头，不像他那么暴力，或是玩撑杆跳，或是打个空心跟头，接连跃过两辆汽车，义无反顾的跟着冲进雨夜。
    楼上窗户后头，石小乌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哆嗦着拿出手机来拨通了麻飞的电话。
    “不是跟你说了，晚上别打电话给我，又有什么事？”
    “麻叔，我……我好像看到凶手了，杀死李霍全家的凶手。李岩……李岩被他杀了！”
    “你说你看到谁了？谁被杀了？你慢点说，说清楚点！”
    “辛律师追过去了，我该怎么办？麻叔，你在哪啊？”
    “我问你你问我，你现在在哪里？快说啊！”
    乾城另一头，一间普通民房里，麻飞将手机丢到一边，愤愤道：“这都什么事啊！”
    他出门骑上院里的摩托车，顶风冒雨，朝着乾城市区奔去。
    再说冉湘，自以为得了小笼包暗示，急忙忙出了酒馆，就要打车去钻石酒吧。手机刚拿出来，又放下了。
    这次可没人给她五四手枪，去了又有什么用。
    乾城不算大，但藏个人还是很容易的，更别提有天星河跟万溶江绕城而过。面具人但凡有点智商，一头扎进河里，那真是天地茫茫，无处寻觅了。
    冉湘回到酒馆坐下，拿出手机来，在闺蜜群里发了条信息：你们不是一个个的都想为龙明学长排忧解难么？现在机会来了。
    紧接着冉湘退出群聊界面，和辛薇开启了位置共享，再返回群聊界面，说道：谁懂定位？
    立马有人回复，便得到冉湘私发位置，在电脑上噼里啪啦一阵操作猛如虎，将辛薇实时位置同步到地图上。
    冉湘闺蜜群里，群里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都在问冉湘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
    冉湘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意，发信息道：你们讨厌的侦探龙宝晶和辛薇，现在在追李霍案的凶手。有没有兴趣，来一场瓮中捉鳖？
    却说小笼包，沿着定位追到钻石酒吧，又到旁边配套的皇冠酒店，见到酒店外头围起了警戒带。忙追进去，见到李岩尸体和吓傻了的石小乌后，察觉到来晚一步。冲出酒店，依照着腕表上辛薇位置的指示，追踪过去。
    她这一来一回，浪费了不少时间。
    龙明正愁李岩怎么突然就死了，会是谁干的，就看小笼包疯了一样跑来看一眼，又跑出去。他心里猜到些什么，忙驱车跟上。
    若从空中俯瞰，就能看到面具人和辛薇一前一后，是朝着北边跑去。
    往北边出乾城，经过的第一个乡镇就是李山镇。
    冉湘动员的“侦探预备队”也发动了各自的人脉关系，紧紧盯着面具人的动向不放。
    只是面具人穷凶极恶，让她们去围追堵截，那是害人。
    不用冉湘说，她们也有自知之明，一个个的只是在群聊里当起狗头军师，通过冉湘向辛薇下命令。
    要不是报的位置还算准确，辛薇早把冉湘语音通话挂了。
    还有开车载上小笼包的龙明，和骑着摩托在大路上飚车的麻飞。
    所有和李霍案件有关的人，都因为今天夜里这场突发事件，赶往李山镇。
    大雨茫茫，偶尔闪电划过，会照亮天地一瞬。
    辛薇将眼睛闭上，用耳朵和心去感受这个世界，紧咬着面具人尾巴不放。
    期间面具人有停下来，和辛薇硬碰硬的打算。刚一转过身，就被辛薇抬起手枪“嘭”的来了一下。
    倘若面具人没有下意识的趴倒在地，早死翘翘了。
    死里逃生后，面具人再不敢回头，也不敢继续走大路，拐进了路边田野，冲上了久无人迹的山头，兔起鹘落，借着林木蛇皮走位，生怕辛薇又给他来上一枪。
    因为体力的缘故，辛薇还是将面具人跟丢了，在李山镇的门楼外，眼睁睁看着面具人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吊脚楼里。
    辛薇怔怔望着昏黑一片，所有灯都熄灭了的李山镇，任由雨水淋湿衣衫。她的心却滚烫，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凶手看轻了三月侦探社，也看轻了她！
    在三月侦探社联手龙明一无所获后，凶手以为李霍的事情过去了，没有人可以再追踪到他，才敢再犯谋杀案。
    殊不知这一切都在辛薇掌控之中，唯一让辛薇感到意外的是，她以为凶手的目标是冉湘，没想到会是李岩。
    警笛声，汽车鸣笛声，摩托轰鸣声，先后响彻李山镇夜空。
    龙明和小笼包最先跳下车，异口同声道：“人去哪了？”
    辛薇摇了摇头，“龙明，把和李霍案有关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听她的吧，我也有个猜测。”
    从后赶来的麻飞一把推开摩托车，毫不畏惧的和龙明对视，“如果能和辛律师的推断一样的话，我深感荣幸。”
    龙明叹了声，没急着回答他们，看向远处开来的几辆汽车。
    那是他的学妹冉湘，带着一大群学弟学妹来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心中暗暗叫苦。别看辛薇和麻飞说的好听，要这次又是徒劳无功。
    丢人的只是他一个，还是在学弟学妹面前丢人。
    天可怜见，他还单着呢。
    “我再相信你们一次。”
    龙明哼了声，大踏步走进李山镇。
    第95章 前奏
    石家傩师堂坐南朝北，更准确一点，应该说湘西这边的傩师堂都是坐南朝北。
    这个坐向有“离卦”的意思，傩师艺成离家，到外地镇守，可不是离嘛。
    还有另一个含义。
    明朝天启年间修有南长城，四百里绵延，将“熟苗”和“生苗”分开，镇压苗疆。
    苗人性烈，仅过去四年，便将南长城夷为平地。
    那时候傩师建立堂口大多坐南朝北，直面南长城。总堂称作“骁果”，取骁勇果敢之意。
    千年岁月远，恩仇几时休？
    世易时移，又有多少人真的能毫无芥蒂的和外人共处。
    世界分国，国中多省，省里有城。城中区，城外村。村中又有组，组里看宗族。族中数房头，房头有大小。落到一家一户，论个长幼有序。临了临了，顾自己一人，都心力憔悴。
    同宗同族尚且不同心，辛薇和小笼包到苗疆讨生活也就算了，要破案子，多的是艰难险阻。
    不算去矮寨旅游路过那次的话，辛薇这是第三次到李山镇，目的和前两次一样，要查清李霍案。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到了李山镇的门楼处。
    龙明给派出所去信，人家也卖他面子，挨家挨户敲门，将和李霍案有关的人全部叫醒，带到石家傩师堂。
    石家傩师堂青砖高瓦，古朴大气，原来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神庙，可这小半年却逐渐没落下来。人走茶凉，莫过于此。
    客人们先后到来，齐聚一堂，又在厅堂中点起一团篝火用于取暖。
    不管有意无意，众人目光多数落在辛薇和小笼包这两个汉人身上，想起辛薇放出豪言——今晚要找出做下李霍案的凶手。——他们心里涌现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左顾右盼，妄图见到第三个汉人。
    他们不能接受做下这种丧心病狂的案子的恶魔跟他们同宗同族的事实。
    气氛凝重，辛薇也感受得到，见人来得差不多，将冉湘喊到面前，低声道：“湘妹子，你是不是想当侦探？”
    冉湘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嗯？不想？”辛薇问。
    冉湘忙道：“想啊！可是，我能行吗？”
    辛薇满意的笑了，将龙明准备好的纸笔交给冉湘，“祭祖那天最后离开的八个人，除开石婧和李岩外，剩下六个都在这了。你看下他们的神态动作，整理一下写到纸上。不要有顾忌，写得好的话，我做主让你加入三月侦探社！”
    辛薇这个要求，是单纯的考验冉湘的观察力，还是——她认为的凶手就在这些人里？
    如果是后者的话……
    冉湘抛开脑海里杂乱念头，借着视野优势，尽量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她的长辈们。
    一、李青山
    李青山穿得很是正式，头发也整理的一丝不苟。愁眉紧锁，香烟一根接着一根。（他是不抽烟的）时不时咳嗽两声，眼睛熏得通红。
    二、李野
    李野西装革履，头发上隐隐泛着油光，手指上有些墨迹。神色萎靡不振，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
    三、李遥乐
    头发乱糟糟的李遥乐裹一身睡衣，穿着拖鞋，还打着哈欠，好奇目光四下扫量。吊儿郎当的模样，和平时判若两人。
    四、麻飞
    浑身湿淋淋的麻飞弯腰搓手，哈着气驱寒。我能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如果他不是凶手的话，他就是在等待凶手落网。——我觉得，仅仅是我觉得。他会杀死凶手，然后自杀。
    五、李有才
    才伢子公服在身，浑身透露出一股公职人员特有的气势，目光平视前方，坐得规规矩矩。
    六、李福
    都说心宽体胖，我却不这么认为。福仔外表看上去再是忠厚老实也不能改变我的看法。——他的左手一直张开握起，比划着握固（握固：大拇指藏掌心，其余四根手指紧紧握住大拇指）。——他左手边坐着的是麻飞。这是在对暗号吗？我不知道。
    冉湘写完后，看了一遍，觉得太片面了，有心想改，又怕给辛薇留下个犹豫不决的印象。自嘲一笑，将纸张递给辛薇。
    辛薇接过来扫了眼，失笑道：“其他的还不错，对麻飞和福仔的看法太过主观了。要我说，嫌疑最大的是李遥乐。凶手刚被我追了几十里地，回家里立马冲凉，换上一身睡衣躲被窝里装无事发生，不很正常么？”
    “薇薇姐。”冉湘喊了声。
    “别乱说话，用眼睛看，用心去听。”辛薇转过身看向龙明，示意可以开始了。
    龙明咳嗽一声，重重拍了下手，叫道：“都安静一下！”
    众人安静下来，纷纷看向他。
    龙明看了眼冉湘带来的业余侦探们，受不了那炙热目光，微微偏过头，在心里组织了一番语言。朗声说道：“相信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的都听说了今晚发生的事情，在乾城大学附近的皇冠酒店，发生了一起入室杀人案！多的我就不说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凶手就是做下李霍灭门案的那个恶魔！为什么我会这么肯定？涉及案情，也不能和你们多说。庆幸的是我们乾城有辛薇辛律师，她无比肯定的告诉我，她知道凶手的身份。——别东张西望了，你们猜的没错，凶手就在你们身边！”
    众人一阵慌乱，尤其是李霍仅存于世的姐妹。
    是的，李九妹也来了，带着李遥乐的未婚妻——董月。
    冉湘的同学们最为得力，起身围成一个大圈，挡住在场所有人的逃跑路线。稍嫌稚嫩的脸上，满是坚毅色彩。
    辛薇站起身来，走到篝火前，热浪扑面打来，温暖不了她那颗为凶手犯下罪行发冷的心。
    她清了下嗓子，缓缓说道：“在解开凶手身份前，我得先跟你们说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或许你们也能知道凶手的身份。”
    “等等。”龙明叫了声，到辛薇身边和她耳语一阵。
    辛薇神色古怪，很是尴尬的挠了挠头，冲冉湘的同学们说道：“和案子无关的人，暂时回避一下。”
    说完话，她就低下了头。
    在龙瑞下属的帮助下，业余侦探们再是不情不愿，也得离开石家傩师堂。
    有的听从安排，到龙明安排的民宿等待结果。更多的是觉得辛薇卸磨杀驴，气呼呼的回了乾城。
    第96章 辛薇陈述：李霍
    在陈述凶手的犯罪事实之前，我想说几句题外话，这大概会占据你们一些时间。
    别的侦探应该没有我这么强的表现欲，他们只负责找出凶手，然后功成身退。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这个侦探确实不太合格。
    我总是试图还原所有事情，妄图从中剥离出一点道德以外的品质——这么说也不太准确，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在我的认知里，每个犯罪的人的模样，都有个犯罪前后的区别。
    让人悲痛的是他们先遇上了导致他们决定犯罪的诱因，而不是善意的、能挽救他们的东西。
    会有人因为讨厌一个人，而犯下杀人罪行。
    更多的是谋财害命，情杀也不稀奇。
    他们的共同点在于，犯罪之前，都碰到了一个诱因。
    两夫妻吵闹了大半辈子，内心积压了不自知的愤怒，这种愤怒会发酵成一座死火山。
    可能永远不会喷发，也可能随时爆炸。
    也许一次偶然的拌嘴，就成了这座死火山爆发的导火索——也就是我说的犯罪诱因。
    丈夫杀死妻子，或是妻子杀死丈夫。之后幡然悔悟，生物的本能将良心压制，替代了理性，代替他做出选择——选择自私——掩盖犯罪事实。
    我接手李霍案这件事，有些阴差阳错，兴许是天意吧。
    一开始我到李山镇，只是帮冉湘找冉玉，他在李霍阖家死后半个月，失踪在李山镇。
    那时候我也认为李霍的事是意外，纵有怀疑，也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思。——我并不是个正义感爆棚的卫道士。
    抱歉，浪费了大家几分钟时间。接下来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也可能是个笑话。
    湘西地大物博，藏龙卧虎，风云激荡的年代里，趁势而起者数不胜数。
    有的昙花一现，有的实现阶级跃升。
    李霍明显是后者。
    他祖上几代贫农，到他这代，兄弟姐妹九人，夭折四个，活下来五个。
    李霍的父母，也在他还未长大成人的时间段里先后去世。
    都说李霍少小离家，在外完成原始积累后回乡创业。是个做生意的料，没几年就发财了，成了大老板。
    这话枯燥的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说家写的大纲，没有一点起伏——水到渠成，穷小子理所当然的步步高升？
    如果让我来编辑这份大纲的话，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李霍父母双亡后，房屋田产被亲族觊觎，底下又有四个弟弟妹妹需要他来抚养，生活一下子变得昏暗。
    平日里敬重的长辈上门问候，言语里透露出愿意帮助李霍抚养弟弟妹妹的意思，拐弯抹角的又说——想要代管李霍继承的父母遗产。
    聪慧的李霍虚与委蛇，暗地里去拜访大人物——石家傩师堂的傩师。并和他眼中的大人物成功缔结友谊。
    过程中许诺了什么，付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结果是石家傩师堂善心大发，为李霍解决后顾之忧。
    经此一事，李霍奋发图强，决心出门闯一番事业，恰如龙翔九天鱼入大海。
    前期的卑躬屈膝，服低做小都是生活带来的磨砺，并不能将李霍击倒。
    经历了人生最为灰暗的岁月后，他抓住了一个或许微小，或许广大，但绝对难得的机会。
    期间他有过辉煌，有过失败，有过绝望的时候，庆幸的是都挺过来了。
    这时候得有个贵人，能拉李霍一把，能帮他站稳脚跟，带着他进入更上一层世界的贵人。
    倒了那么久的霉，李霍也该转运了。
    他遇到了贵人，也有了原始积累——金钱、人脉。
    经商嘛，有互相成就，也有将恩人当踏脚石的。
    李霍的选择我们不得而知，唯结果论的现在，我们能知道的是——他成功自立门户。
    ……
    李霍发家的过程，我不可能有多清楚，毕竟他那个年代太过久远，我还没出生呢。
    在调查李霍人脉关系和社会背景的那些岁月里，穿过时光隔膜，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哭过笑过跪过的穷小子天真无邪带着笑的脸变得僵硬了，失去了真心待人的能力。
    这样一个人，他所在乎的，只剩下血溶于水的亲人。
    他发誓，他吃过的苦受过的累，绝不让弟弟妹妹们再承受一遍。
    他要成为一座山，一道岭，为弟弟妹妹们撑起一片没有烦恼的蔚蓝天空。
    李霍的前半生，是三十年河东河西，少年立志前行，守得云开见月明。
    李霍的后半生，是长兄如父，家长里短。
    据我了解，李霍犯了成功人士的通病，自以为成功经历可以复制，曾经跌进去过的坑，能为后来人警醒。这么想其实也没错，但得是旁人自行领悟，而不是填鸭式的教育。
    颜如玉，黄金屋，书中千钟粟，一字抵万金。
    既然决定扎根乾城，李霍便将产业一分为二，行政部放在乾城，生产部放在李山镇，分别交给二弟李青山，三弟李野。
    他自己统筹全局，将重心放在子侄后辈的教育上。
    又将李黎嫁给当年乾城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冉获。
    李九妹嫁的谁我没调查过，想来也不会是无名之辈。
    李姓一族，以李霍为首，疯狂扩张生意，足迹遍布各行各业，织起一张日进斗金的大网。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才是李霍的巅峰时期。
    事业蒸蒸日上，总有个临界点，上升到一定地步，生意辐射完整个湘西，在不影响基本盘的前提下，最适合的是多元化发展，其次是将生意做出本省。
    结果我们都知道，李霍满足于已经得到的成果，并没有在生意场上再进一步的打算。
    也是在这个时候，李霍才算是真正的回到了李山镇，成为半隐居状态。
    在这个时间段发生了两件奇怪的事。
    首先是冉获误入歧途，欠下大笔赌债，眼看着就要沦落街头。李黎起了找李霍帮忙的心思，在来李山镇的路上出车祸去世。
    还有一件是李遥乐和董月谈恋爱，坏了伦理道德，恶了李霍。被李霍严厉制止。
    生活是一个圆。
    大致了解一遍李霍的发家史和功成名就后人生的轨迹，我对他的能力由衷佩服，只有一点不清楚。
    李霍能心无旁骛的出门闯荡，是因为有石家傩师堂帮他看顾家里的弟弟妹妹们。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可他衣锦还乡后，为什么没有回报石家傩师堂呢？
    第97章 辛薇陈述：傩师
    当我心里产生了这个疑问，就一发不可收拾的陷进去了。
    也许是女人特有的直觉，让我觉得搞清楚这件事情，对破案会有很大帮助。
    我将目光放到石家傩师堂后，查出来的事情让我大吃一惊，在寻找冉玉这件事情上发现的零零碎碎的线索也拼凑起真相一角。
    众所周知，苗疆先祖五姓：吴、龙、廖、石、麻。其中吴家世代为官，龙家统率苗疆傩师，廖家负责征战沙场，石家为商，麻家是苗人的“宗人府”。
    傩师总堂“骁果”位于乾城，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就是乾州古城景区的巫傩堂。
    ……
    龙明：确实是巫傩堂。
    ……
    总堂之下，分堂不胜枚举，镇守李山镇的，是石家傩师堂。
    李山镇不仅有石家傩师，还有龙家傩师，麻家傩师，这算是个蹊跷处，究其原因，是因为李山镇有个早该消失的蛮牛沟。
    石家傩师堂当年和李霍达成了什么约定，我不得而知，想来应该和蛮牛沟有关。
    李霍曾经安排子侄们到石家傩师堂学习傩术，学傩天赋好的有三个人——李岩，李遥乐，冉玉。
    之后傩师带他们到蛮牛沟试练。
    那位傩师是当时石家傩师堂当家做主的人吧？
    ……
    麻飞：你说的没错，当年那位傩师的确是石家傩师堂堂主，也是石婧的父亲。
    ……
    那次试炼，傩师死在蛮牛沟。
    之后数年时间，石家傩师堂直到传承断绝前夕，还没有放弃扫平蛮牛沟里的诡异——肥遗，讙。
    石家傩师堂的传承断绝，归根结底，和李家脱不了干系。
    原因我等下说。
    说了这么久，还没说到案子，我想大家都等不及了。这就来谈谈李霍案吧。
    饭得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的做，才不会遗漏重要的细节。
    我是从报纸上了解的李霍案，当时心中很是纳闷，为什么龙瑞会那么轻易的把祠堂大火定性成意外？我不能理解。
    过了几天，冉湘找到我，说她哥哥失踪了，这是我第一次到李山镇的原因。
    那时候我心里记挂着的是李霍案，尤其是知道冉玉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李家祠堂后（冉玉失踪后，他的手机在那找到）。
    不得不说，那是我运气最好的一次，也是最坏的一次。
    我忽略了苗人的排外情结，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我对李家人的怀疑，阴阳怪气的暗示你们，李霍案另有隐情。
    不出意外，就连请我来查案的冉湘都对我的行为无法容忍。
    隐藏在暗处的凶手，肯定也注意到我了。
    我打算引蛇出洞，假装甩手不管，却在天黑时偷偷去了李家祠堂，知道了找到冉玉手机的具体位置——祠堂右边储物室。
    运气好，好得不行，更好的是面具人……也就是做下这一系列惨案的凶手——他出现了，用一根笛子，驱使蛇群袭击我。
    运气够坏吧。
    那次要不是冉湘及时赶到，我恐怕会成为世界上死状最惨的人。
    可惜的是当时我和冉湘保命都勉强，捉拿凶手更是无从谈起。
    只能看着他扬长而去。
    凶手临走之前，留下一句话：冉玉在蛮牛沟。
    蛮牛沟啊！异兽所居，凡人禁区。
    我和冉湘请动了镇上的傩师龙有福，三人一猫——我养了只灵猫。不管凶手话语真假，总得去蛮牛沟试上一试才能甘心。
    探险过程并不愉快，结果让人悲伤。
    龙有福死了，为了保护我和冉湘。
    我养的那只灵猫也死了，在我和冉湘躲进讙兽巢穴之前，替我们扫清障碍，和讙兽同归于尽。
    唯一的收获是蛮牛沟的尽头，竹屋里被吊起来的一具尸骨，一具女人的尸骨。
    记住这一点，会给你们惊喜的。
    当时我手上无凭无据，不能证明李霍案的存在。又因为那天夜里和面具人交过手，知道他短时间内不敢冒头，我只好退回乾城。
    直到乾城日报那篇报道的出现，我才第二次到李山镇来。
    中间那段时间，我一直在调查李霍的人脉关系，社会背景。大致勾勒出了李霍的模样，心里有了几个嫌疑人选。
    说杀人动机，李霍生意场上的朋友敌人都有可能，但祭祖那天下午到凌晨，几乎没有外人进入李山镇。事后调查了解，也没有发现，初步排除了外人作案的嫌疑。
    案子终于到了最可怕的地步，杀死李霍的是他的兄弟姐妹，子侄后辈。
    以前我是怀疑，现在我很确定。
    ……
    龙明：是谁？
    ……
    别急，我慢慢说，总得让人心服口服。你抓人后，也能省些工夫。
    我怀疑的对象就那么几个，祭祖当天最后离开祠堂的八个人。
    让我们来重现当时场景，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谋杀！
    首先说一下祠堂那边的地形分布，很有意思，原来多是以北山仓库当参照物，让人有些闹不明白。以李家祠堂为参照物的话就很好理解了。
    李家祠堂往北，也就是在李家祠堂的上头，从左到右分别是北山仓库，李霍墓地，蛮牛沟。中间不是荒山就是树林，隐隐约约将蛮牛沟围起来，当然也可以说是面朝吕洞山。
    说到这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当时凶手不会是躲在李霍墓地，也不会是躲在蛮牛沟，这两个地方虽然少有人踪，但也有被人看到的风险。
    凶手肯定是躲在北山仓库。
    能自由出入北山仓库的人不少，老人小孩甚至把那当成了休闲场所。
    李霍阖家死亡是因为气体或粉尘爆炸，我费了不少工夫，找到了几个烧焦的储气罐。这还得感谢李野的实话实说，没隐瞒仓库丢失过储气罐的事实。
    ……
    辛薇朝李野鞠了一躬，若有深意的看了李青山父子一眼。后者一脸沉思。
    ……
    不用怀疑，祠堂残体上的放射性裂纹，泥土里残留的化学物质，都能证明爆炸的存在。
    凶手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使用了某种手段，冉玉推测是“水中火”傩术——一种让火在水里燃烧的傩术。让祠堂大火看上去是从外向里烧起，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龙瑞心中有怀疑，也只会重点勘查祠堂外围，而不是祠堂里面。
    言归正传，刚说了出入北山仓库很容易，我们跳过这点不讨论。反正我怀疑的那八个人都有这个能力，没什么好证明的。
    到今天为止，距离李霍案发生有半年时间，足够凶手将一切实证销毁，时间也会模糊你们的记忆。可有我在，李霍案不会变成陈年旧案！
    第98章 辛薇陈述：心虚
    我是赶秋节当天到的李山镇，大摇大摆的出现，那一天，凶手应该很不好过吧。
    原来嗅觉灵敏，不依不饶的猎犬——侦探。还没有放弃找出他来。
    那篇报道矛头直指李青山，一看就是故意泼脏水呀。
    我刚开始也这么想，再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这手段太拙劣了。
    像是故意引我们到李山镇来。
    我们侦探和警察来了李山镇，调查李霍案，谁会得益？谁会受到损失？
    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麻飞登门拜访，给我看了冉玉手机，手机上有一条没能发出去的短信。说的是“水中火”傩术，还说李山镇会这种傩术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很遗憾，短信到这戛然而止。
    我对这条短信抱怀疑态度，说实话，我是不信的。
    对麻飞接下来告诉我的一些情况，也抱着两可的态度。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直到这时候我还不能确定，李霍案是否存在。我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没事找事。
    所以我开棺验尸，发现李霍的骨灰坛居然空了，又开了一座坟，里头骨灰坛也空了。
    ……
    李姓众人纷纷对着辛薇怒目相向。
    龙明的下属们将枪上膛，一时间剑拔弩张。
    辛薇笑了笑，继续陈述。
    ……
    龙瑞疯了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刚刚好，我也是在那一天确认了嫌疑人选。
    龙瑞疯了的原因，是中了伥蛊——一种需要用到异兽血、千年瘴气、傩师性命炼制的禁忌蛊虫。
    当我知道这些后，我恍然大悟。
    那篇报道发出后，我们会到李山镇重查李霍案，第一时间要找的就是李姓族人。
    由于报纸曝光，引起了社会舆论，调查力度空前巨大。
    能损害到谁呢，当然是凶手，同时也会激怒凶手，这是李岩被害的原因。
    ……
    李野明白了，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站在旁观者角度，他也看得出那篇报道是李岩的手笔。目的不止是恶心李青山一家，还有害死他的打算。
    毕竟他都看得出是李岩干的，凶手怎么会看不出，势必以为是他指使，可不得找他寻仇索命。
    ……
    龙瑞中伥蛊，看情况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发作那天，也就是赶秋节那天。证明了一件事情，凶手慌了。
    我的伙伴龙宝晶误打误撞的让龙瑞去抓李岩，李野又闹出那么大动静，围堵派出所。
    唉，凶手这时候发动龙瑞身体里的伥蛊，让龙瑞发疯，是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需要掐好时间点，就能将我们一网打尽。
    庆幸的是伥蛊发作时间，是在这次冲突事件结束之后。
    借着龙瑞中蛊事件的东风。
    我和龙明一起询问了几个人，也就是在座诸位。
    那天你们说的话真假参半，我问的问题也不全是我想知道的。
    但我还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排除掉了几个嫌疑人选，首先是死去的那几个，冉玉、石婧、冉获、李岩。还有活着的李野，才伢子，福仔。
    ……
    才伢子和福仔松了口气。
    冉湘、麻飞、李野，三人如出一辙的懵了下，然后愤怒的看向了李青山父子。
    早有两三个民警冲到李青山父子身边将他们围住，看似保护，实则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
    辛薇视若无睹，继续陈述。
    ……
    我说的只是嫌疑，他们有没有杀人另说，有意无意的帮过凶手是肯定的。
    询问你们那天，我错就错在妥协，怕引起李山镇民众愤怒，没有把你们分别关押起来，给了你们一定的自由。才让你们误打误撞的帮助了凶手传递信息。让他成功发动龙瑞身中伥蛊，害死了冉获。
    冉获的死，让凶手的面貌更清晰了一些。
    冉获失意以前，也是乾城有名的富户，祖上几代世居乾城。按着旧社会门当户对的规矩来说，你们李家的女儿还真配不上他。
    赌输一切并不是打败冉获的东西，李黎的事情才是。
    在那以后，他才借酒浇愁自甘堕落的。
    人废了，脑子还没废。
    李野能将李霍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条，怕是少不了冉获的帮助吧。
    ……
    冉湘很是诧异的看向李野，眼神复杂无比，想不到，想不到她讨厌的三伯，居然和她父亲是好朋友。
    李野叹了声，没反驳辛薇的推断。
    ……
    凶手为什么要杀冉获？冉湘去找冉获来李山镇的消息他是从哪里知晓的？冉获到来会让他有暴露的风险吗？
    我不明白，怎么也想不通。
    冉获死后，我明白了，说到底是我害了他。
    我去祠堂勘查那天凶手驱蛇要害的不是我，是冉湘。
    赶秋节那两天他控制龙瑞去害的也不是冉获，是冉湘。
    我明明知道的，我明明知道……
    可我为了引凶手现身，放纵冉湘四处游荡，充当诱饵。
    凶手为什么要杀冉湘？
    这和我刚提出的问题一样。
    答案我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冉玉知道水中火傩术，让凶手误会了冉湘也知道。
    我没有证据证明凶手身份，但在冉获死后，我知道了凶手是谁，可我无法证明……
    冉获死后，龙明担心我的安全，一定要让我回乾城歇息，态度坚决。
    我又错过了抓住凶手的机会。
    凶手啊凶手！
    如果从那以后你收手了，我永远也抓不住你。
    可你太自负了，居然还要杀李岩。
    我会目击到李岩的死，完全是适逢其会，也可以说是天意使然，看不得恶魔逍遥法外。
    做下李霍案，害死石婧，害死冉玉，给龙瑞种下伥蛊，害死冉获。犯下这一连串人神共愤罪行的凶手就是……
    ……
    “等一下！”
    麻飞起身走向辛薇，边说道：“辛律师，石婧和冉玉的事情你还没说呢。不介意的话，让我也表演一下？如果能和你的推断一样，我深感荣幸。”
    辛薇愣了愣，稍稍往旁边移动了两步，抬手作“请”。
    麻飞点了点头，先是朝着龙明鞠了一躬，“龙明警官，很抱歉在你调查李青山的时候，我出面阻止，给你造成了一定困扰。”
    不等龙明回话，他转过身子，面向众人，说道：“害死霍哥儿一家，石婧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尽管她是无心之过。”
    第99章 嫌疑人
    麻飞详细说了一遍转运法事的过程，内容血腥残忍，不方便具体写出，简单来说，需要注意的就一个重点：法事进行时石婧尚未离开祠堂。
    龙明一听就急眼了，叫道：“当初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实话？冉获死了，你跑什么？一躲就是三个月。”
    “我害怕啊！”麻飞苦笑摇头，解释道：“当时那种情况，我逃走的话顶多背上嫌疑。等真相大白，我还有清白的那天。不逃的话，就得被你们拘留，龙瑞中了伥蛊，万一他被凶手操控，跑到拘留所来杀我呢？我不得不防。”
    “你就不怕替凶手背了黑锅？”辛薇问。
    “清者自清。”麻飞继续说道：“听说龙瑞中了伥蛊，我立马联想到了石婧。从派出所逃走后，我去了趟蛮牛沟，本以为九死一生，哪晓得有惊无险的走到尽头。在一片废墟中找出了几块碎骨头……傩师的骨头，和常人是不一样的。”
    冉湘插话道：“麻叔，我和辛薇第一次来李山镇时就去了蛮牛沟，那时候尽头是一间竹屋。竹屋里尸骨是被草绳吊在房顶，尸骨脚下还有一个泥坑。”
    “应该没错了，那具尸骨是石婧的。”辛薇顿了顿，补充道：“凶手把她当作材料炼制伥蛊。”
    “麻叔，还有我哥呢。你知道些什么？”冉湘问。
    麻飞心疼的看了她一眼，有些迟疑道：“冉玉应该是在失踪当天就死了。”
    龙明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说道：“辛薇，说出凶手的名字吧。”
    “说出凶手的名字又能怎样？说一千道一万，我们掌握的证据不足以给他定罪呀！”辛薇自嘲一笑，眼神里闪过一丝莫名情绪，说道：“最好的证据，是凶手俯首认罪。”
    “李遥乐，你说呢？”
    这话一出，在场不管是谁，站着的前进一步，坐着的慌忙站起，纷纷将目光落在李遥乐身上。
    李遥乐打了个哈欠，浑然不觉危险降临，懒洋洋道：“你怀疑我？”
    “不是怀疑，是肯定。”辛薇目光骤然冷了下来。
    “证据呢？我吃饱了撑的，要杀我大伯？那是我亲大伯。”李遥乐神色不变。
    “小说家之言，不可信也。”辛薇诈了句，微微一笑道：“你有没有听过这句名言？”
    李遥乐脸色变了变，“在董月这件事情上，我确实恨李霍，恨之入骨。但这还不足以成为我杀他的理由——哦对了，你将这种东西称之为犯罪诱因。”
    辛薇叹了声，“是啊！你打小老实本份，要说你会杀人，谁也不信。可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区别在于有的人心中的恶魔永远不会出现，有的人只需要一个犯罪诱因，就坠入了深渊。董月，你还打算保持沉默吗？”
    李遥乐看向董月。
    从头到尾没有出声的董月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忧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辛薇没感觉她的情绪有太大波动。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带我去做了亲子鉴定，我的孩子是李岩的！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晴天霹雳，对李姓众人来说。
    但李遥乐脸上却没有一点意外色彩，笑容里带着些解脱，“我多希望你永远不知道啊！这跟案子有关么？”
    后一句是冲辛薇说的。
    “自以为是的家伙。”辛薇嘲讽了他一句，缓缓说道：“在铁一样的事实面前，再多的狡辩都是苍白无力的。龙明，派人去李遥乐家搜查吧。让我预测一下我们会找到什么——一件湿透的黑袍，一块傩神面具。可能还有把染血的匕首。嗯……还有个叫作刘忠诚的傻子。”
    龙明吩咐下去。
    李遥乐沉默下来，眼里思索不断，好半晌，说道：“当年大伯知道我和董月在谈恋爱后，把我抓到祠堂鞭打。那时候我年轻气盛，打死不肯认错。惹得他心头来火。我大伯一时冲动，把我废了。简而言之，我成了个太监。”
    “怎么，这是打算认下杀死李岩的罪行？”
    辛薇反问一句，讥笑道：“我居然敢当面指认你为凶手，就有能让你认罪的把握。我问你，祠堂祭祖当天晚上，你去哪了？”
    “我……”李遥乐话语声猛地一顿，心中念头百转。
    有董月的事情在前，他不确定辛薇掌握了多少东西，会不会他这头说在家，那头辛薇就找出证人证明他在说谎。
    思考了一瞬，李遥乐沉默了。
    殊不知这时候辛薇也在脑海里细细思索，一个小想法浮起，另一个念头又将其压下，回想三次到乾城查案所得，有什么东西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辛薇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一步险棋，所幸她赌对了。
    不管别的，至少今晚李岩的死得由李遥乐负责。
    他会怎么辩解？说穿黑袍、戴傩神面具是为了误导警方视线？
    “那天晚上，我去了北山仓库查账。我的助手石小乌可以证明。”李遥乐说。
    辛薇瞅了他一眼，不禁笑了，直白道：“你觉得他会给你作证么？他不给你作证，你还能说他是被李岩金钱收买了要陷害你。最重要的是一来一回，得浪费大家多少时间。都到了这时候，你还耍这些小聪明。”
    李遥乐反驳道：“你什么意思？想屈打成招？”
    “既然你不肯认罪，那我就帮你回忆回忆吧。如果过程中你良心发现，大可帮着我补充一下。”辛薇看了眼董月，继续说道：“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为董月想想。孩子是假的，你对她的感情，也是假的？”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就是现在。众人也对辛薇所言深信不疑，都相信了杀人者是李遥乐。
    如果还有怀疑的话，大概是因为同宗同族，潜意识里亲亲相隐的规矩作祟，没有落井下石。
    听了辛薇这话，心中都是一动，眼神里多了些期待。
    这一刻众人不分男女，不分民族，心里无来由的都会泛起一种名叫公道的东西。而为公道奔走的侦探——辛薇。又怎么不值得他们尊敬喜爱呢？
    第100章 辛薇陈述：罪行
    接下来我所说的话，只是我的一面之词，供大家参考。具体事实，除了凶手自己，谁能说得清呢？
    李遥乐谋杀李霍全家的动机，不太可能是想要继承李霍的财产，这不现实。是因为李霍害得他丧失生育能力。
    尽管李遥乐大方的承认了他恨李霍，说这不足以成为他杀死李霍全家的理由。
    倒也不尽然，有些仇恨是会生长的种子，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长成一棵撑天大树，撑破脆弱的良心。
    在座的各位男士可以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有人让你成为一个太监，你会不会选择原谅？
    李遥乐决定动手的诱因我不清楚，但有个猜想。
    李岩玷污董月的事情，李霍会不会知道？如果李霍知道了，但选择视而不见呢？
    刚才我提出的两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话，足以成为李遥乐的犯罪诱因。
    按照时间推算，也就是今年的事情，祭祖之前。
    我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李霍修缮祠堂，包括祭祖，和之后的转运法事。过程里李青山和李野虽然不情愿，但配合无比。
    在知道李霍的真实秉性后，我才知道他们是习惯性的配合。
    李霍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这也和案子没多大关系，为逝者讳，就不细说了。
    祭祖当天，李遥乐傍晚离开之后，回到北山仓库查账，进入办公室后再没出现。
    从仓库员工那里能了解到，李遥乐晚上经常会躲在办公室里写小说，一般这个时候，仓库员工都自觉的不会去打扰他。
    当一件事被人们习以为常的时候，是不会引起注意的。
    李遥乐进办公室后，换装从窗户离开。回到祠堂，从祠堂右边廊道进入，躲在右门洞储物室里。说不定还目睹了法事的全过程。
    我一直不明白李遥乐制造爆炸的东西是什么，氢气，一氧化碳？还是硝酸甘油？
    赶秋节那时，我询问李遥乐北山仓库里能引起爆炸的产品有哪些，故意往里头加了个氮气。他跟我说，氮气是不可燃烧的。
    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想差了，困扰了我许久的问题总算得到了解答。爆炸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是天然气呢？就因为附近有个天然气仓库？
    大火的源头，应该是李霍做法事的用品——强酸。
    毕竟那场转运法事，本质上就是一场耸人听闻的谋杀！——用自己族人的性命，成全自己虚无缥缈的运道。
    预备强酸，是为了事后毁尸灭迹，抹除法事违法事实。却成了李霍自己的催命符。
    除了天意，我脑子里没有第二种想法。
    和冉玉兄妹交好的李遥乐，耳濡目染，懂点化学知识不稀奇，早在右门洞储物室准备好了强碱。
    具体操作过程我不得而知，这涉及到我知识盲区了。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我们需要重点关照的，是那场大火之后发生的事情。
    刚才麻飞也说了，石婧全程参与转运法事，却没一起死在那场大火之中。两个可能，一个是她是帮凶，一个是她逃走了。
    我倾向于前者，在死亡的威胁面前，她选择成为李遥乐的同谋。
    李遥乐是怎么带着石婧去蛮牛沟的，我不知道。
    说个线索吧，你们可以自由猜想一二。
    李遥乐掌握北山仓库，要用氮气是很简单的事情。而氮气是对付肥遗的不二法门。
    害死石婧之后，李遥乐自以为真相不会有人知晓了，直到冉玉的到来。
    要证明李遥乐杀了石婧很难，可要证明石婧的死和李遥乐有关却很简单。
    傩师有傩师牌。
    石婧的傩师牌，能在李遥乐家搜出来。也许现在就在李遥乐身上。
    不用担心李遥乐会将傩师牌销毁，没有傩师牌的话，他发动不了龙瑞身上伥蛊。
    冉玉曾经在李霍墓碑上发现了脚印，时间恰好是李遥乐宣布要和董月订婚那天。
    当时冉玉就有怀疑，怀疑祠堂大火的真实性质。和冉湘说了，和李遥乐说了。
    因为李黎的事，冉玉兄妹对李姓族人成见颇深，一向不怎么来往。
    要说冉玉把他的猜测还说给了除李遥乐以外的李姓族人听的话，可能性有多大？
    冉玉是傩师，能在傩师总堂“骁果”工作，傩术不可谓不精深。
    只要有心，就能发现祠堂有“水中火”傩术存在过的痕迹。他确实也发现了，还知道李遥乐也会这种傩术。
    李遥乐的傩术，是石婧教的吧。——如果是的话。——就能完美解释石婧为什么会死在蛮牛沟，而不是祠堂里。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有个奇怪的地方。冉湘请我到李山镇调查冉玉失踪案一事，急得不行。却在我询问李遥乐时大发雷霆，责怪我对冉玉失踪不上心，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扯犊子。
    应该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人说了我坏话吧？
    哈哈哈，别介意。我从不奢求委托人的友谊，只是我们三月侦探社接受的委托，就一定得办到。哪怕委托人选择放弃。
    当时我一门心思扑在面具人的身份上，下意识忽略了我另一个伙伴白颜——哦对了，你们不认识，不过没关系。
    他给我带来了一个线索，转运法事是石家傩师堂推波助澜的结果，而冉玉也是石家傩师堂传人。——他居然以为冉玉自导自演。
    这想法太搞笑了，但也给了我一个思路，所谓的石家傩师，传人“冉玉”，应该是李遥乐才对。
    李霍再信任石家傩师堂，还隔着一层呢，可出谋划策的是李遥乐的话。
    唉~
    李遥乐，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吗？
    在我第一次到李山镇来的时候，你太心急了。
    李霍刚死，你就迫不及待的宣布和董月订婚。
    过往的岁月里，且等着李霍死吗？我是该夸你一声情深义重，还是骂你禽兽不如？
    乾城日报那篇直指李青山的报道出现之后，最慌的应该就是你吧？
    一辈子没犯过事，闹不明白警察办案过程。或许还以为会上你家翻箱倒柜，搜个底朝天。实在找不到证据，就把你抓起来严刑逼供？
    我总觉得我面对的是一个狡猾的恶魔，稍不留神就会让你逃脱法律制裁。
    当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不对你抱有偏见的时候，却发现你蠢得无可救药。——这让我感到羞愧。
    就像是全副武装的我要到丛林中狩猎一只猛虎，披荆斩棘，到最后却发现。我想象中的猛虎，其实是一只兔子。
    第101章 真凶
    “辛律师讲故事的能力，真是一言难尽。”李遥乐笑了声，“你没有成为一个小说家的天赋。”
    “想象力是个好东西。”辛薇说，“在脑海里想象的过程是最精彩的部分，落在纸上变成小说的经过，是枯燥乏味的。”
    在场众人都陷入沉思，从各自的角度去看待辛薇刚说的半真半假的故事。却没料到，辛薇接下来说的话，涉及到了他们每一个人。
    辛薇说：“派出所询问那天，你们都隐瞒了一些事情。人之常情，在面对可能会有的危险之时，会下意识的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李遥乐又打了个哈欠，说道：“辛律师，你刚说的事情，我不承认。你觉得我家，还有我身上有能证明我的罪行的罪证，现在就可以来搜。我完全配合调查。”
    说完，李遥乐站起身，张开双手。
    “我说过，我要让你自己俯首认罪。”辛薇冲小笼包使了个眼神。
    小笼包跑出石家傩师堂，不一会儿带了两个西装男子进来。
    那两个西装男子分别是李霍公司的总监，和北山仓库的主管。也是李青山和李野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说白了，在李霍半隐退后，他们就是李霍在生意场上的代言人。
    小笼包将他们喊进来后就不管了，从背包里拿出几张A4纸，递给了李遥乐，“真实性你不用怀疑，他们是见证人。”
    李遥乐接过纸张来翻看，脸色一变再变，最后颓然跪倒在地。
    辛薇叹道：“在法律许可范围内，李霍把他能遗赠给你的财产全给了你。这是赔偿吗？我看不全是，董月事件之前，李霍最看重的就是你。董月事件之后，他对不起你，却也没狠下心把你这个定时炸弹销毁。说到底，李霍伤害你的事情，只是个意外啊！”
    “意外？他废了我，他剥夺了我身为一个男人所有的尊严！”
    李遥乐状若疯癫，大叫道：“你们知道今年年初发生了什么吗？”
    在今年年初，李岩玷污了董月，在董月昏迷的情况下，阴差阳错的被李遥乐发现，董月醒来后，误以为是李遥乐干的。
    花花世界，男女之防早已成为古老的传说。
    董月也不怪李遥乐。李遥乐有口难言，自尊心作祟，默认了。
    “李岩那个畜生，他去向李霍坦白！那天我也在李霍家，就在他们谈话的门外！”
    “李岩向李霍坦白的时候，已经是事情过去两个月后了。李霍一看，这么久董月没动静，那就装不知道呗！哈哈哈哈，这就是李大善人啊！”
    “他已经毁了我，毁了我一辈子！他为什么还要偏袒李岩，羞辱我、践踏我最后的尊严！”
    龙明冷笑道：“畜生就是畜生，哪来这么多借口。”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李遥乐会承认罪行的时候。李遥乐话锋一转，悲哀道：“可那又怎么样？他毕竟是我大伯，是养育了我全家的人。我再恨他，也下不了手杀他。”
    辛薇神色一怔，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李遥乐这心态还真好。
    得亏董月的事情对她来说只是意外收获，而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怎么，想抓我？”
    李遥乐脸色忽的又正常下来，“还是那句话，证据呢。你们手上的证据，给我定罪还差点意思。”
    “等进了局子，由不得你不说。”龙明抬手，要下命令逮捕李遥乐。
    “等等。”辛薇喊停龙明，心里念头百转。说道：“你要证据的话，我给你。但也希望你能明白，你坦白，还有回转的余地。拒不承认，只会赔上性命。”
    “辛薇，你过了！”龙明说。
    李遥乐神色变幻不断，忽说道：“冷了，添点柴火。”
    龙明让民警去添柴火。
    篝火燃烧的地方，是一个深两米，长五米宽三米的深坑。
    此时里头的柴火燃烧的很是彻底，放眼望去，通红一片好似熔岩。
    火光映照的李遥乐脸面通红，离得近的人，身子虚的更是大汗淋漓。
    这种情况下，李遥乐居然会冷？应该是心冷才对吧。
    “你说的证据呢？”李遥乐问。
    辛薇长叹一声，说道：“龙瑞是你的帮凶吧。告诉你，他的伥蛊解除了。他现在恢复了记忆。他清楚你整个犯罪经过。”
    李遥乐偏过头看向董月，眼神里有遗憾、有疼惜、还有一丝淡淡的怨怼，更多的是愧疚。
    他惨笑道：“别骗我了，你根本没有能给我定罪的东西。刚才的演讲不错，虽然细节上还有错漏，大致过程是对的。事到如今，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今晚我没有去杀李岩，没给你速战速决的机会，你是不是就得无奈放弃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你说的没错。”
    李遥乐摇摇头，看向李青山，“父亲，有来生的话，多给我一点自由吧。”
    “快拦住他！”辛薇大叫。
    龙明纵身一跃。
    可惜李遥乐离火坑太近了，仅一步之遥。
    人掉进火坑，火焰“腾”的升高几米，浓烟直冲云霄。
    翌日，李青山家。
    “辛律师，听说你打算明天离开乾城，怎么还有空到我这来？”李青山问，皮笑肉不笑。
    辛薇接过他递来的茶，看了眼院落里和狗争食的刘忠诚，缓缓道：“那天晚上我说的话，把‘李遥乐’这三个字换成‘李青山’，其实也是成立的。我放了你一马。投桃报李，你该告诉我你和神组织的关系。”
    李青山沉默一瞬，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与其说是我害死了你儿子，不如说是神组织。”辛薇说，“神组织给了你儿子犯罪的能力，给了你什么？弃如敝履吗？”
    “他们已经走了。”
    “去了哪里？”
    “不清楚，你可以注意下张平法医，他会送这傻子回家。”李青山晦暗脸庞爬上一抹愁容，有些不确定道：“辛律师，如果没有神组织引诱，遥乐还会……还会犯罪吗？”
    “会，但死的只会是李霍，而不是连带上几十条无辜性命。”
    辛薇看向不远处和狗一起四脚着地追逐打闹的刘忠诚，想到即将到来的挑战，心中刺痛了一下。
    李山镇这一系列惨案，归根结底，源头是在董月那里，而韩丽和董月是闺中密友。
    她能找出杀人的刀，却拿握刀的手毫无办法。
    拜访完李青山后，辛薇驱车假装离开，将车藏进一处僻静的森林里后，步行返回李山镇，天黑时才敢冒头。
    李青山按照约定，在夜里把刘忠诚赶到大街上弃之不管。这让辛薇松了口气——李青山没有骗她。
    刘忠诚在街上游荡了半拉钟头，就被得到消息的张平开车接走。
    辛薇尾随一路，到了乾城西边的一处高档小区。
    由于对小区情况不熟，辛薇没有贸然跟进，本打算暂时退却，没想到张平这时候居然又从小区出来了。——张平开车，后座上是王功和万菲菲。
    至于刘忠诚，被打狗队用套索渔网抓到了面包车上。不出意外是送回明市了。
    张平他们直奔乾城公安局，呆了有两个钟头，最后离开时，龙明将他们送到车边。
    华灯初上，辛薇在路边随便找了家粉面馆，等牛肉面的时候，忽面露恍然神色。
    天星河畔。
    小笼包在十来个酒架子中间绕来绕去，摸摸这瓶，看看那瓶，唉声叹气个没完。
    门被推开。
    辛薇叫道：“快走！”
    小笼包和冉湘都被她吓一大跳，异口同声道：“出什么事了？”
    辛薇长话短说，将白天的发现和盘托出，末了说道：“万菲菲肯定是去向龙明举报我们的。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小笼包挑了下眉，“我们走了，冉湘怎么办？”
    不等辛薇回答，警笛声呜呜响起，由远及近。
    小笼包叹了声，抓起挂在门后的铁檀剑大踏步走出门。
    辛薇连忙跟上。
    前后不过十五分钟，龙明带着两队全副武装的特勤冲进三月侦探社，已是人去楼空。
    龙明走到茶几边，看了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一杯茶水，目光上移，落到冉湘脸上。“辛薇她们呢？”
    “走了，没跟我说去哪。”冉湘说，“发生什么了？”
    龙明坐到冉湘身边。“我要是跟你说，辛薇和龙宝晶是逃犯，你相信吗？她们将明市公检法得罪了个遍，为了逃跑不惜放火烧山，差点把罗霄山脉给点着了。涉嫌谋害三条人命，一位退休老人，一位律师，一位检察官。可惜的是我调阅卷宗错过了最佳时间，让她们跑掉了。”
    “龙明学长，我听你这语气，怎么有点故意的意思。”
    龙明抿嘴，眼角余光看了眼守在门外的民警，意味深长道：“这是我离江湖最近的一次。”
    第102章 调皮的安妮
    “调皮的安妮，你在哪？噢，你在干嘛？天啊，别碰她！”
    一位女士以不符合她身材的矫健英姿小跑到安妮身边，将她拉开，转向马尾女孩说道：“小姐，小姐？”
    “亲爱的乔安娜，她好像睡着了。”安妮抬起头，西瓜头发型下，棕色的眼睛一闪一闪。
    乔安娜肥胖的身躯一抖一抖，喘着粗气说道：“安妮，你太调皮了。这次无论你如何狡辩，都不能再让我说谎。我必须把刚才的事告诉给你妈妈玛利亚。”
    “你要说就去说好了。”
    安妮甩开她的手，跑掉。
    乔安娜摇了摇头，呢喃道：“可怜的小家伙。”
    见到远处有人过来，她朝着安妮离开的方向走去。
    过了片刻，小笼包睁开眼，脸色十分古怪。
    她刚才是在装睡，原因嘛，自然是避免和她的邻居们产生交集。
    外国人一旦热情起来，可就是没完没了的问候。
    朝阳初升，万里无云，阳光洒落下来，森林那一头吹来的咸湿海风让人感受到自由的气息，纯粹的、不掺杂一丝一毫束缚的自由。
    “回去休息吧，你已经在这坐一早上了。”
    辛薇将一杯橙汁放到小笼包手上，俯下身子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另外你昨晚说的事，我不同意。”
    小笼包抬了抬被绷带紧紧包裹着的左臂，作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刚上岸就被人放黑枪，本来说好伦敦集合，老大又让我再等半个月。我是没人要的小孩子，需要一场旅行来抚平心头的忧伤。”
    辛薇没好气道：“说人话。”
    “老大她们还在邮轮上，半个月后才到伦敦。我讨厌大雾和好像永远不会停止的下雨天，不想在那傻等。”小笼包叹了声，继续说道：“幸运女神眷顾着我，没让我成为神组织某位成员代表荣誉的勋章。你忍心让我再次受到伤害吗？我只是想在养伤期间来一场旅行呀！”
    “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对。但我们现在得回家了，我让仆人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蔬菜沙拉。亲爱的，尽管我觉得那一点儿也不好吃。”辛薇挑了挑眉毛，“是不是这样？”
    小笼包哈哈大笑道：“你太聪明了！”
    ……
    蔷薇庄园。
    玛利亚有着一头齐腰的金色大波浪长发，褐色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精明劲，高挺的鼻梁下是诱人的红唇。她未婚先育，有一个女儿——安妮。
    （玛利亚全名是玛利亚·皮特，但她并没有丈夫。人们通常称呼她为玛利亚或玛利亚夫人）
    “亲爱的，一直盯着别人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难道你在猜我的年龄吗？”玛利亚伸手，要去摸安妮的脑袋。
    安妮把她的手打开，大叫道：“玛利亚，我，安妮·希尔，绝不允许你和别人结婚，绝不！”
    玛利亚紧抿双唇，眼里的笑意消失不见，声音不大，却很肯定的说道：“你不能剥夺我追求幸福的权力。”
    安妮站起身来，手攥成了拳头不停挥舞，像只小老虎一样愤怒大叫道：“那个有着一只让人讨厌的鹰钩鼻子的男人，他爱的是你的钱。玛利亚，你这个傻女人。你以为他真的会喜欢上你吗？别忘了你的过去——名侦探公开的秘密。”
    “安妮，你太恶毒了！”玛利亚抬起手打了安妮一巴掌。
    安妮捂着脸瞪了玛利亚一眼，转过身开门，撞在正要敲门的乔安娜身上。“走开！”
    “安妮，你要去哪？”乔安娜偏头叫了一声，看向玛利亚，眼神里带着询问。
    “乔安娜，你有事吗？”玛利亚说，神色有些不大好看。她怀疑乔安娜一直躲在门外偷听。
    乔安娜抬起手上信封示意，“有您一封信，是卡罗琳寄来的。”
    玛利亚接过信件。
    “如果您没有吩咐的话，我就去照看安妮小姐了。”乔安娜说。
    “你去吧。”玛利亚点了点头，又抬起头叫道：“乔安娜——”
    刚走出没两步的乔安娜转过身，见到玛利亚已经把信封拆开了。
    玛利亚的表情变得很是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尊敬的玛利亚，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乔安娜微微躬身。
    “你去拜访一下我们的邻居，邀请她们参观晚上的焰火表演。”玛利亚说。
    “乐意为您效劳。”乔安娜想起了早上碰见的轮椅上的女孩子。
    直觉告诉她，来自神秘东方的新邻居，不像是普通人。
    下了楼，乔安娜向客厅仆人苏珊询问道：“你有看到安妮往哪走了吗？”
    “我没看到安妮下楼，也有可能是她出去了，不过我没注意到。”苏珊回答。
    “仁慈的玛利亚应该将你辞退。”乔安娜说。
    苏珊反唇相讥，“真幸运，乔安娜不是我的主人。感谢上帝。”
    乔安娜以手扶额，满是厌恶的瞥了苏珊一眼，出了大门。“嗨，西蒙，你有看到安妮往哪边走了吗？”
    正在伺候花园的西蒙闻言抬起头，眼中一片茫然。“安妮？我没有见到她。”
    “奇怪了，我明明看到她跑下楼的。”乔安娜有些相信苏珊刚说的话了，安妮确实没有下楼。
    这时候有个高大的男子走进庄园，令人印象深刻的鹰钩鼻子，让乔安娜第一时间认出了他的身份。
    “汤姆上校，焰火表演晚上才开始呢。”乔安娜促狭的笑。
    汤姆上校摘下帽子，躬身致意。“乔安娜小姐，玛利亚在家吗？”
    “玛利亚现在很生气，我建议您晚点再去找他。”
    “我亲爱的玛利亚，善良仁慈，没有人会舍得让她生气。”
    “也包括调皮的安妮吗？”
    “调皮的安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安娜认为汤姆上校的语气里带着害怕。
    想起从前安妮做下的那些恶作剧，乔安娜不由得笑了起来。“汤姆上校，请进来坐吧。我帮您泡一杯咖啡，我泡咖啡的手艺一向很好。”
    “你们总是这么客气。”汤姆上校又鞠了一躬，进屋前不忘向西蒙打了个招呼。“嘿，西蒙，你修剪草坪的技术棒极了！”
    “我知道，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西蒙挥手大笑。
    汤姆上校跟着乔安娜进屋，边走边说道：“我托人从埃塞克斯带来了一些蓝色焰火，美丽的让人震撼。我保证，你们一定会喜欢——”
    “汤姆！”安妮的声音突然响起。
    汤姆上校转过身。
    安妮端在手上的簸箕，里头装满了枯枝树叶，一股脑的都泼向了汤姆上校。
    调皮的安妮，她让汤姆上校灰头土脸。
    第103章 下午茶
    “乔安娜小姐，请您转告玛利亚夫人。我的手臂受伤了，晚上不能和你们一起享受凉爽的夜风。我的朋友辛会代替我去参加。”
    “祈祷上帝，让你的手臂尽快好起来吧。”
    乔安娜离开后。
    辛薇看向小笼包，“人家邀请的是你，你不去，让我去？”用手指了指自己。
    “怎么说呢，我不想去见玛利亚。主要是怕老大生气。”小笼包看辛薇一头雾水，解释道：“再过不久你也要和老大见面，是该跟你说说侦探社的由来了。”
    “让我猜猜，老大是外国人？”辛薇笑。
    “准确的说，老大的父亲是外国人，新历以来最伟大的侦探——凯特·希尔。老大的母亲是中国人。”小笼包顿了顿，又说：“老大是凯特的小女儿，卡罗琳·希尔。”
    辛薇皱了皱眉头，好奇道：“她父亲那么有名，她怎么跑到明市开侦探社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牵扯到一桩灭门惨案。”小笼包叹了声。
    五年前，名侦探凯特·希尔退休，隐居在紫荆庄园，不再接受委托。
    退休后的凯特以为可以远离黑暗，却不知道这个决定加快了黑暗的降临。——紫荆庄园遭遇枪火袭击。
    希尔姐妹因为当天在外游玩而躲过一劫。
    两姐妹回到紫荆庄园后，发动凯特生前人脉追凶无果。
    海伦娜宣布继承凯特的侦探事业，展现出无与伦比的破案天赋。
    在一次偶然事件里，卡罗琳发现海伦娜并非将所有罪犯都送上审判席。
    像那些有一技之长、愿意认海伦娜为主的，都被收编进了海伦娜建立的神组织。——海伦娜从没放下仇恨，她在积攒力量。
    三月侦探社的格言是“竭诚为上帝服务”，而为上帝服务的，不正是神么？
    卡罗琳不能接受她的姐姐是臭名昭著的神组织头领，和海伦娜大吵一架，甚至扬言要向世人揭穿海伦娜的丑恶面目。
    被仇恨蒙蔽了心灵的海伦娜一看这还了得，当即下令神组织追杀卡罗琳。
    可怜的卡罗琳，漂洋过海躲去母亲的故乡——遥远而神秘的东方。在明市重建三月侦探社，三年前收到了海伦娜的来信，邀请她回归紫荆庄园。
    卡罗琳明白这是最后通牒，海伦娜要认真了。
    为了不连累付夜和小笼包，她独自离开，一路上到哪，哪里就发生命案，是神组织对她发起的挑战。
    “可恶！”辛薇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这算什么事？海伦娜抓不到卡罗琳就去犯罪，想让卡罗琳良心受到谴责吗？”
    小笼包没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说道：“我们的邻居玛利亚，是凯特的情人，还给凯特生了个女儿——调皮的安妮。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老大的后妈。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明白，和玛利亚亲近，会让卡罗琳生气。疏远了玛利亚，又怕卡罗琳其实和玛利亚关系还不错，也会惹她生气。”辛薇瞪了小笼包一眼，“左右不讨好，才让我去是吧。到时候你就跟老大说，新来的不懂事。”
    小笼包哈哈笑了两声，讨好道：“老大那人奇奇怪怪的，我怕她怕得不行。你就当帮帮我吧。”
    ——
    蔷薇庄园。
    乔安娜在书房里找到了正在喝咖啡的玛利亚。“夫人，龙的手臂受伤了，不能吹夜风。晚上的舞会，她的伙伴辛会代替她来参加。”
    玛利亚起身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一半。“安妮还在生气吗？”
    乔安娜表情古怪，有些迟疑道：“您知道的，她对汤姆上校带有偏见。”
    窗外太阳落到山顶，阳光呈橙红色，映得蔷薇庄园千娇百媚。
    蔷薇庄园主体是“双子塔”结构，不高，稍大的一座欧式城堡三层，稍小的一座圆顶房有两层。中间连起一个平台，装扮成了花园。
    可怜的汤姆上校，在被安妮捉弄过后，气得午饭都没有吃，呆呆坐在花园里，等着夜晚的到来。
    “给汤姆上校送点吃的过去，代我向他道歉。”玛利亚放下窗帘。
    “好的。”乔安娜笑着说，“晚上的宴会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例如食物。骄傲的杰西卡想向客人展示她的手艺。”
    “一切照旧。天黑后请来叫醒我。”玛利亚说。
    “再见，夫人。”乔安娜转身离开，替玛利亚将门关上。
    她看了眼旁边安妮房间紧闭着的门，下了楼找到杰西卡。“杰西卡，夫人让你给汤姆上校做一份美味的食物。”
    厨娘杰西卡摇着头说道：“乔安娜，安妮因为捉弄汤姆上校，被夫人惩罚这个月零花钱取消。这个时候我去讨好汤姆上校，安妮要伤心的。我可是她最好的朋友。”
    “调皮的安妮人缘一向很好。”乔安娜双手环抱在身前，“可这是夫人的命令，你必须完成。”
    “噢，让人苦恼。”杰西卡夸张叫道：“我得好好想想，黑咖啡怎么泡来着。希望汤姆上校不会找我要方糖。”
    “那是苏珊的事。”乔安娜笑，“你们再和安妮合伙捉弄汤姆上校的话，我敢保证，夫人一定会把你们的薪水调低。”
    杰西卡拉住要走的乔安娜。
    “拜托。”她说，“把这壶红茶送给安妮，还有两片奶酪面包。她中午没吃饭，大家都很担心她。”
    乔安娜皱眉道：“这是苏珊的工作。”
    杰西卡不容拒绝道：“我希望安妮能第一时间享用到美味的食物。”
    乔安娜只得同意下来，捧着托盘回到楼上，敲了敲安妮房门。房门开了，安妮坐回沙发上，噘着嘴不说话。乔安娜把托盘放到茶几上。“安妮，你必须得吃点东西了。”
    “汤姆的到来，让这座庄园充满了铜臭味。”
    安妮冷哼了一声，抬起头。
    “乔安娜。”她说，“我想用左轮手枪打死汤姆，就像是打死一只麻雀那样。”
    “天啊！快别说了。亲爱的，吃点东西。”乔安娜拍着胸口，“红茶和面包能让你恢复理智，将脑子里的危险念头抛开吧。你必须知道，卡罗琳即将回归！没有罪犯能逃脱审判。”
    第104章 悲剧
    夜幕降临，在大门处等候的苏珊见到黄皮肤黑眼睛的辛薇后，眼睛仿佛都亮了一些，大声打招呼道：“辛，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辛薇回以一笑，“玛利亚夫人在哪，我得去拜会她。”
    苏珊无声笑了下。
    “我猜你在美国呆过。”她说，“美国人总把着急当作守时，经常搞得手忙脚乱。他们大概永远也体会不到生活的美妙真谛，那是需要慢下来才能得到的幸福。——玛利亚夫人还在化妆，你得晚点才能见到她。我敢打赌，你绝对会为她的美貌所吸引。——在那之前，你可以到花园休息，顺便吃点东西。我们的俏厨娘杰西卡准备了可口的烤火鸡。”
    辛薇很想说她这是第一次出国，带美式英语口音，可能是因为在邮轮上看了几部美剧的缘故。但见着苏珊脸上那肯定笑容，她也不好打击人家，干脆默认下来。“感谢上帝，你看上去很幸福。”
    “你是基督教徒？”
    “不，我是一名无神论者，我信奉法律。”
    “你和贝拉女士应该会有共同话题。”苏珊说，“她也是一名律师。”
    苏珊送辛薇到房屋面前，接下来由男仆西蒙带辛薇到小花园。路上西蒙向辛薇说注意事项。“玛利亚夫人很和善，喜欢有礼貌的人。但请不要拘束，那样玛利亚夫人会觉得你破坏了朋友之间的氛围。——调皮的安妮，我们的小公主。她很调皮，兴许会跟你开几个小玩笑。”
    辛薇点了点头。“谢谢，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西蒙在花园入口处停下脚步，自信满满，无比肯定道：“我叫西蒙，埃塞克斯最会打理花园的园丁。”
    辛薇目送西蒙离开，将目光落到花园。
    小花园一点不小，是个同心圆的形状，目测有三四百个平方。外圈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花坛，可惜花期还没有到。内圈有长椅、秋千、茶几、椅子。
    此时内圈已经被清理出来一块空地，留作焰火表演后的舞会使用。
    现在就到了的客人不多，抛开那个管家打扮的胖女人（乔安娜），还有一个穿西装的冷漠女子，穿着灰色帆布衣的魁梧男人和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
    乔安娜迎上辛薇，说道：“辛，真抱歉，需要准备焰火表演的缘故，玛利亚得晚点出现。她委托我向你道歉。”
    “太客气了，我应该早点来才对。”辛薇说。
    乔安娜示意辛薇到长椅那边坐下。
    “吃点东西，杰西卡可是很少将火鸡烤好的。”她说，“穿西装的是贝拉律师，看到她那张冷漠的脸了吗——生人勿近。——穿帆布衣的是戴维，一名探险家。如果你愿意听无聊的打猎故事的话，他会很乐意跟你成为朋友。——还有马克医生，天知道他有多忙，居然连衣服都没换就过来了。不能理解，难道玛利亚夫人的邀请很轻易就能获得吗？我建议你离他远点，医生总是觉得除医生以外的人都是需要得到医治的病人。”
    乔安娜介绍完，两人也走到长椅面前。她歪头一笑，“祝您玩得开心。”
    “谢谢。”辛薇说。
    黄皮肤黑眼睛的东方人，在西方的土地上总是引人注目。
    贝拉律师瞥了辛薇一眼，面无表情。
    探险家戴维对瘦弱的女人提不起交谈的兴趣。
    马克医生走到辛薇身边，笑道：“小姐，我猜你最近在大海上航行过，瞧这脸色。或许你需要这个。”
    他举了举手上的一杯白兰地。
    辛薇接过来喝了一口，脸上恢复了些血色。“谢谢，我想苏珊已经向你介绍过我了。”
    “确实，苏珊是个热情的小姑娘。”马克医生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她太希望得到贵人的赏识了。”
    这时候又有一位新客人到来，穿着白衬衫的乔治。
    辛薇敏锐的注意到，在乔治到来后，不管是马克医生还是贝拉律师，就连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戴维嘴角都流露出一抹不屑笑容。
    乔治看上去很阳光，是个大男孩。他和所有人都热情的打了招呼，最后走到辛薇身边，双手递出一张名片，“您好，我是乔治，一名红酒推销员。”
    “您好，我是辛。”辛薇接过名片，客气的笑了下。
    “bittre?”乔治有些惊讶，转瞬反应过来自己失礼了，讪笑着走到另一边的长椅坐下。
    安妮穿着红色的公主裙出现，俏脸微红，带着异样的兴奋。
    她的出现像是月亮升起，令群星黯淡。
    除了第一次来的辛薇，其他人都向着安妮看去，用喜爱的眼神。
    安妮对此视若无睹，奔跑向在乔治抵达之后到来的客人。“艾米丽，我的朋友，你终于来了！”
    艾米丽是伦敦一家证券公司的交易员，也为安妮打理资产。是安妮最要好的朋友。
    最后一位客人是汤姆上校，他和玛利亚携手出现，看上去有点儿不般配。
    玛利亚是太阳，雍容华贵的气质与生俱来，皮肤白皙的晃人眼睛，浑身散发着一股圣洁不可侵犯的气息。
    而汤姆上校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唯一值得让人称道的也许是，他的身材？看上去确实很壮实，都快赶上经常跑去南非和狮子老虎搏斗的戴维了。
    “尊敬的客人们，请享用食物。”被忽视的乔安娜大声道。
    辛薇松了口气，心里盼望着焰火表演赶快开始。至于可能会有的舞会，她会以小笼包需要人照顾婉拒。
    酒足饭饱，乔安娜安排佣人们把餐桌收拾下去，送一壶热咖啡过来。
    楼下的西蒙和苏珊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吩咐仆人们点燃烟花。
    焰火绽放在夜空中。
    玛利亚提议大家一起来跳舞。
    安妮嫌人少，大叫道：“让佣人们全部上来吧，今晚是狂欢夜。玛利亚，抛开你的贵族派头。”
    “安妮！”玛利亚叫了声，迎上安妮眼中火光，心软了，“这真是个好主意。”
    主人家和客人，还有佣人们，加起来二十多人。
    佣人们阶级观念深重，不敢太过靠近玛利亚。让舞会和小花园的布局一样，分成了内外两个圈。
    所有人闭上了眼睛晃动身躯，享受音乐。
    辛薇手上端着半杯朗姆酒，亦是跟着音乐节奏笨拙的摇晃身躯，试图以此来驱赶醉意。
    忽的停电了，昏黑一片。
    没一会儿，又亮起来。
    “安妮！”艾米丽大叫。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安妮倒在地上，脖子上插着一把花哨的匕首。
    第105章 无助的安德鲁
    安德鲁警司姗姗来迟，第一句话就是：“现场有人看守吗？”
    “没有，我太悲痛了，我的安妮，她那么可爱。我无法想象，居然会有人想杀她，并实施行动。”玛利亚大叫，眼泪又落下来了。
    汤姆上校将她搂入怀中，不停的安慰。
    安德鲁警司不敢置信道：“天啊！你居然没让人看守现场，我过来花了多久？两个小时。这足够凶手抹除一切犯罪痕迹。无法让人相信，玛利亚夫人，你真的和侦探希尔在一起过吗？”
    “安德鲁，如果你来这里是为了满足八卦心态的话，请你离开！”玛利亚说，紧接着挥了挥手，“乔安娜，你协助调查吧。我得去休息会儿，我需要安静。安妮，我的安妮……”
    安德鲁警司捂了捂额头，吩咐警员去询问佣人们有没有看到过陌生人来往。
    ……
    “安妮呢？你们把她带去哪了？”
    安德鲁警司看着空荡荡的小花园，连地上的血迹都被清理掉。再也忍受不住，大叫道：“这是谋杀，该死的，无法被原谅的谋杀！如果凶手能逍遥法外，你们每个人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安妮的尸体被放置在她自己的房间里，乔安娜和苏珊为她洗的澡、换上干净衣服。
    安妮面容安详，她只是睡着了——每个人都希望是这样。
    安德鲁警司完全傻掉，瞅了眼安妮脖子上的伤口，伤口像是个婴儿的嘴唇，泛着诡异的白色。他有气无力道：“不要告诉我，你们把凶器也给扔了。”
    “尊敬的长官，玛利亚夫人拒绝你们为安妮做尸检，希望你能理解，一个刚失去女儿的母亲有多么悲痛。”乔安娜转向苏珊，“去把那只匕首拿过来。”
    杀害安妮的匕首很漂亮，把柄上镶刻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绿宝石，是玛利亚的收藏品之一。平时放置在大厅展览。
    此时它正呆在托盘上，泛着渗人的寒光。
    “好吧，凶器还洗过了。你们是要继续收藏它吗？”安德鲁笑得很是讥讽，口中不停念叨着，“无法理解，无法理解……”
    棋牌室里。
    “你确定佣人们没有靠近过安妮？”
    “我确定，长官。”乔安娜嘴角流露出一抹讥讽，“他们不配拥有安妮的友谊。”
    “这是我目前为止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安德鲁叹了声，迎着乔安娜疑惑目光，自嘲一笑道：“减轻了我们不少的工作量。乔安娜，请你描述一下安妮遇害之后发生的事情。”
    乔安娜脸上泛起痛苦神色，低声啜泣道：“我不愿意回忆，你知道的，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
    “冷静点，亲爱的，你必须冷静下来。难道你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吗？喝点白兰地吧，你需要这个。”安德鲁说。
    乔安娜喝了口白兰地，缓缓说道：“舞会中途断过一次电，应该是跳闸了。”
    “停了多久？”
    “就那么一会儿，我们就失去了可爱的安妮，调皮的安妮，她那么讨人喜欢，我无法想象。”
    “好吧，告诉我，当时安妮身边都有哪些人？”
    “我不知道。我真该死，我沉浸在音乐中，我闭起了眼睛。”
    “悲剧发生之后呢？谁第一个发现安妮死亡的？”
    “艾米丽，是艾米丽！我怀疑她杀害了安妮。她把安妮的小金库全部亏到了证券上，她害怕安妮要她为此负责。最少十万磅的财富因为她的过失而消失，如果安妮起诉她诈骗的话，她将在监狱呆上十几年。”乔安娜激动大叫。
    “冷静点，亲爱的，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安德鲁极有耐心，示意乔安娜再喝点白兰地。“告诉我，悲剧发生之后，你所看到的一切。”
    “玛利亚疯了一样冲到安妮面前，无助的跪下了。我从来没见过她那样，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跟着心碎。”
    “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玛利亚疯了，至少当时她疯了。她大喊着‘去打水来，我的安妮把衣服弄脏了’——她看向我和苏珊，严厉的命令我们：‘你们两个白痴，站在那里跟个木头人一样！快带安妮去洗澡，给她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佣人们手忙脚乱，乱了，我们乱成一片。”
    “真遗憾，我接到了玛利亚的邀请，但我没来参加舞会。”
    安德鲁感慨一句，知道在乔安娜这不会有太多发现了。
    他要求询问玛利亚，遭到了拒绝。
    之后安德鲁依次询问了客厅女仆苏珊、男仆西蒙、厨娘杰西卡、贝拉律师、马克医生、探险家戴维、红酒推销员乔治、艾米丽、汤姆上校，最后询问辛薇。
    “让人意外，您能告诉我，您和玛利亚夫人的关系吗？”安德鲁笑着说道，看向辛薇的眼神里，带着些诡异的色彩。
    无来由的，辛薇觉得安德鲁想让她顶罪，尽管这种猜测毫无道理。
    辛薇愣了愣，简短说道：“我是卡罗琳·希尔名下的侦探，卡罗琳和玛利亚夫人是朋友。玛利亚夫人知道我搬来萧瑟村定居后，邀请我参加她的舞会。另外，我这是第一次到蔷薇庄园，萧瑟村的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后面那句话并不能说明什么。”安德鲁双手握在一起，“卡罗琳家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她不敢回来。”
    “长官，我没有说谎，玛利亚夫人能为我作证。”辛薇说。
    安德鲁犹豫了，脸上迟疑不定。好半晌，说道：“你要接手今晚发生的惨案吗？”
    辛薇怔住了，大为惊讶道：“why？”
    安德鲁不屑一笑，嘲讽道：“如果凯特·希尔还活着的话，他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辛薇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只是个小侦探，我甚至记不住你们的名字。长官，我并不是个无礼的人，但是——破案是警察的专属荣誉，职责所在。”
    “好吧，我相信你是希尔家的侦探了。你跟她们一样害怕麻烦。”安德鲁很是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站起身来，“祝您做个好梦——你确实会睡得香甜。”
    安德鲁警司离开后，辛薇拍了拍胸口，有些无来由的后怕。
    英国人对外国人通常是厌恶和不信任的态度，辛薇有理由相信安德鲁是想把这场目前看上去极有可能变作悬案的谋杀甩到她身上，包括责任。
    第106章 在卡罗琳回归之前
    回到住处，辛薇没有喊醒小笼包，洗了个澡，自顾自的回房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小笼包推醒的。
    “姐姐，你是我亲姐，你昨晚都干了什么？你拒绝了安德鲁的求助，好吧这不算什么。”小笼包气呼呼的坐下，“安妮死了，老大的妹妹死在你面前。当时你该站出来稳定局面的，可你什么都没有做。”
    辛薇揉着惺忪双眼，好笑道：“玛利亚发疯一样让人提水清洗地面，给安妮洗澡换衣服。乱成一片。那种情况下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理的。”
    小笼包站起身，原地转了两圈。
    “快穿好衣服。”她说，“我在楼下等你，我们商量一下要不要插手这件事情。”
    十分钟后，辛薇下楼，和小笼包一起用早餐。
    “我该跟你说清楚点的，也怪这意外来的太快了。”小笼包叹了声，说：“玛利亚是个收藏家，收藏的东西有点特别。”
    “看出来了。杀死安妮的那把匕首，昨晚我离开前看到它回到了展览台上。”辛薇不无讥讽道。
    “呃——这不重要。”小笼包揉了揉头，“安妮遭遇的不是枪击，也就是说，杀人凶手当时就在你身边。”
    辛薇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笑道：“我去找安德鲁聊聊。”
    “这事看起来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你小心点。”
    小笼包还想着怎么劝辛薇接手案子，一肚子说辞没说出口，略有些诧异。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在卡罗琳回归之前，你必须找出杀害安妮的凶手。”
    “安啦安啦，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辛薇摆摆手，出了门。
    小笼包在后头叫了声，“小心一点，枪不离身。”
    辛薇笑了笑，没吭声。
    她本来也就想接手昨晚发生在蔷薇庄园的案子，可这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小笼包首肯，不敢擅动。——怕给小笼包惹来麻烦。
    现在知道了小笼包和她想法一致，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昨晚还奚落了安德鲁一通，等会儿见了面，该怎么说呢。
    想着事情，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走进蔷薇庄园的。等反应过来，辛薇才察觉到这里未免也太冷清了一些，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跑向房屋处。
    一楼是展览厅，小花园的下面，放置一些金器、银器。左右各有一个入口，通往城堡和圆顶屋。
    圆顶屋的二楼是玛利亚和安妮的私人住处，一楼是休闲场所。
    庄园的主人平时却不怎么待在圆顶屋。大多数时候都在城堡里喝茶看书，或是出门骑马。
    城堡一楼客厅里，安德鲁警司正和大家围在一起交谈。
    昨晚那些客人，和庄园里的仆人们都在。
    此时她们都被跑上楼的辛薇吸引了目光，停了滔滔不绝的争论。
    安德鲁被打断话语，明显有些不开心。“如果你不是有急事的话，我会觉得你很失礼。”
    辛薇尴尬了，能怎么说，难道说我以为你们出事了？
    “长官。”她说，“我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安德鲁挑了挑眉毛，咧嘴大笑道：“OKOK，我们这边走。”转过身冲着乔安娜为首的仆人，和汤姆上校为首的客人们点头致意，“或许你们可以暂时停下争执，喝一杯热咖啡。”
    辛薇跟着安德鲁走进棋牌室，关好门。直言不讳道：“长官，昨晚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没想到会遭遇让人心痛的悲剧，怎么说呢？我当时被吓着了。”
    “辛，我猜你昨晚回去后，也有可能是今天早上——和卡罗琳通过电话。”安德鲁抿了抿嘴，满是玩味道：“她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卡罗琳很生气，把我臭骂了一顿，让我在她回归之前——”辛薇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压着声音道：“找出杀害安妮的凶手。”
    “好吧，说实话，玛利亚并不信任我。大概是她和富有同情心的侦探接触的时间太长，总觉得苏格兰场只会让人等待答复。”安德鲁摊手，“这让人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辛薇说，“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抓住凶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有人能帮助我，我很开心。”安德鲁哈哈笑了声，“但你得先得到玛利亚的同意，她很可怜。尤其在凯特·希尔死后，安妮就是她的全世界。现在，她的世界崩溃了。”
    辛薇和玛利亚的会面是在下午茶时间。
    昨晚玛利亚拒绝为安德鲁提供证词时，辛薇也在场，当时就惊着了，本对见面不抱希望。没想到玛利亚会同意，或许是因为她是卡罗琳名下侦探的缘故。
    玛利亚穿着丝绸睡衣，脸上还带着些许泪痕，慵懒的半躺在沙发上。
    陪伴在她身边的不是汤姆上校，而是乔安娜。
    乔安娜望向辛薇的眼神里带着些敌意，不无嘲讽道：“安德鲁警司很称职，但他一点儿也不自信。”
    “夫人，我想您应该解释一下。昨晚您为什么要冲洗案发现场，给安妮洗澡换衣服，连凶器都不重视。”辛薇无视了乔安娜，咄咄逼人，为了防止玛利亚恼羞成怒把她赶出去，又补了一句。“安妮是您的女儿，也是卡罗琳的妹妹。或许卡罗琳不足以让你重视，那么海伦娜呢？安妮的死，会让她们发疯的。”
    “我知道，无论是卡罗琳还是海伦娜，都拥有让我生活拮据的能力。”玛利亚勉强笑了下，悲哀道：“你没必要说这些的，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抓到凶手。”
    “请您解释一下，昨晚安妮死后，您的举动。”辛薇说。
    玛利亚转向乔安娜，“乔安娜，你去泡一壶咖啡来。——没事的，我不需要陪伴。”
    “好的，夫人。”乔安娜临走前，狠狠瞪了辛薇一眼。
    玛利亚抬手捋了下头发，苦笑。
    “你不会相信的。”她说，“昨晚安妮死后，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什么都不知道了。那对我来说是一场噩梦，我让佣人打水清理地面，让乔安娜和苏珊带着安妮去洗澡换衣服。都是为了摆脱噩梦的纠缠，我不相信那是真的。”
    辛薇无奈一笑，选择暂时相信这个说法。“夫人，庄园里的仆人是谁在管理？”
    第107章 侦探辛
    “乔安娜。”
    玛利亚起身，按响了电铃。
    等乔安娜的空当，辛薇问道：“夫人，您觉得谁会是凶手？”
    “我不知道。”玛利亚微微蹙眉。
    辛薇认真道：“只是个猜测而已，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玛利亚脸上划过一抹为难，想了想，说：“我觉得汤姆上校有嫌疑。”
    辛薇点了点头，脑海里浮现起昨晚玛利亚和汤姆上校携手出现的场景，当时安妮什么表情来着？好像是和艾米丽说着话，眼角余光却不怀好意的瞥向汤姆上校。
    乔安娜端着托盘来到，脸上泛着异样酡红，能猜出来她肯定在路上小跑过。“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辛想问你几个问题。”玛利亚说，想了想，又补充道：“问完问题后，你吩咐下去，所有人都得配合辛的查案。就说是我——玛利亚·皮特的意思。如果有人拒绝，替我转告，拒绝的后果他们无法承受。”
    “谢谢您的支持，夫人。”辛薇起身鞠了一躬，“您得回避了。”
    玛利亚愣了下，摇头笑了笑，从托盘上端起一杯咖啡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咖啡不错。”
    “希望您能喜欢。”乔安娜目送玛利亚回到房间里。
    “辛。”乔安娜说，“请跟我来。”
    辛薇叫上安德鲁一起到棋牌室里。
    “乔安娜，安妮的事情令我们每个人都感到悲痛万分。但生活还得继续，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我想你的情绪该稳定下来了。”安德鲁说着话，把记事本摊在桌上，坐下来冲着乔安娜一笑，继续说道：“当我不存在好了，今天的主角是辛。”
    辛薇也不扭捏，按着自己的想法问道：“乔安娜，在你的印象里，安妮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妮，她——”乔安娜愣了下，两行热泪滑落脸颊，哽咽道：“我们都管她叫作调皮的安妮。她是我们的公主，我们所有人都会尽力满足她的一切需求。——她喜欢大海，玛利亚就买下了这座靠海的庄园。——优渥的生活，让安妮养成了娇惯的性子。几乎每个人都被她捉弄过。但事后安妮一个笑容，烦恼就都烟消云散了。——多希望安妮能突然跳出来扮个鬼脸，吓我一大跳呀！”
    “安妮昨天有没有捉弄过谁？”辛薇苦笑，换了个问法。
    乔安娜脸色迟疑不定。
    “乔安娜，我和安德鲁警司都希望能尽快找到凶手。这需要你们的帮助，请诚实的回答我的问题。”辛薇说。
    乔安娜干干笑了声，把昨天上午她和安妮到附近散步，偶遇小笼包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说道：“回庄园后，安妮就去了玛利亚那里。我到大厅询问苏珊，在我不在的时间段里，玛利亚有没有吩咐。苏珊跟我说：‘夫人没有吩咐，但有一封刚到的信件，是卡罗琳寄给夫人的’——我拿了信件上楼找玛利亚，刚到门外就听到玛利亚在骂人：‘安妮，你太恶毒了！’之后安妮开门跑掉，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来我才知道，她就躲在庄园某个角落，为捉弄汤姆上校做准备。——安妮走后，我把卡罗琳的来信交给玛利亚后打算离开。玛利亚拆开信后叫住了我，让我邀请您来参加晚宴。——下楼后，我想找到安妮，安慰她。到处找不着。这时候汤姆上校来了，我只好先招待他。我带着汤姆上校走到大厅，安妮突然出现在门口。天啊！她居然用簸箕泼了汤姆上校一身枯枝落叶。——后来玛利亚严厉的批评了安妮，并将她这个月的零花钱取消。”
    说完后，乔安娜眨了眨眼，又补充道：“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你们可以去求证。”
    “乔安娜，方便问下您到蔷薇庄园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吗？”辛薇说。
    乔安娜老实回答：“我曾经是老皮特家的女仆，玛利亚深爱着凯特·希尔，不惜和老皮特断绝来往。我跟着玛利亚离开，一直跟着她。——让人感到欣慰的是，玛利亚对待仆人一向很大方。”
    “老皮特？”辛薇差点笑出声来。
    安德鲁在一旁解释道：“玛利亚的父亲，一位男爵。”
    辛薇了然点头，怪不得玛利亚气质那么出众，活像个贵族，偏偏又没有爵位。原来是贵族家的小姐。
    “乔安娜，你觉得谁会是杀死安妮的凶手？”辛薇问。
    乔安娜愣了愣，思考了一会儿，恶狠狠道：“肯定是汤姆上校，他和玛利亚订婚的事情，让安妮连最为喜爱的奶酪面包都吃得少了。安妮一直认为汤姆上校是为了玛利亚的钱才跟玛利亚在一起的，她甚至说过要拿枪打死汤姆上校的话！”
    安德鲁一脸古怪道：“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昨晚是我太激动了，当然，我仍然保留对艾米丽的怀疑。但是，长官，一个女人是不能将匕首捅的那么深的。”乔安娜说完，像是想起了安妮的死状，又呜呜哭了起来。忽的抬起头，恍然道：“安妮死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太奇怪了！会不会是马克医生？他是医生呀！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怎么无声的杀死一个人了。”
    “乔安娜小姐，休息一下吧。”辛薇用手势示意乔安娜享用桌上加了冰的威士忌。
    安德鲁低下头看着乔安娜的证词，眼神捉摸不定，习惯性的捏起了下巴。
    辛薇看他一眼，感到淡淡心酸，白颜思考的时候也喜欢做小动作——咬手指。
    白颜入狱是八年前的事了，两年前出的狱，可满打满算，辛薇也就在他出狱后才见过他一次。
    以目前所知的情况推断，海伦娜可不是个善茬。
    希尔姐妹之间的交锋，会死侦探的。
    安德鲁叹了声，没好气道：“每个侦探都是这样，神神秘秘的问东问西，要么就做些奇奇怪怪的举动，神奇的是居然真的能把凶手给找出来。果然，办案也需要点天赋。”
    “长官，你没有刚愎自用，这很伟大。”辛薇笑。
    安德鲁哈哈一笑，“这个成语我学过。”
    闲聊几句，稍微休息了一会儿。
    辛薇继续问道：“乔安娜，昨晚舞会分成两个圈，外圈那十一个仆人，你能确定他们中途没有到最热闹的舞池中心吗？”
    “我无比肯定，辛。”乔安娜说，“贫穷让他们懂得规矩。”
    辛薇起身鞠躬，“好的，你可以出去了。把门带上，谢谢。”
    第108章 合作
    安德鲁揉着脑袋，两条粗眉毛皱成一团。
    “辛，你把我搞糊涂了。”他说，“看上去你并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长官，乔安娜太敏感了，丝毫没有作为嫌疑人的觉悟。我不能将时间浪费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先一个个询问吧，等问完所有嫌疑人，我们再来讨论。”辛薇喝了口柠檬水，冲着安德鲁笑道：“让苏珊进来吧。”
    “苏珊？我还以为你下一个会问汤姆上校。”安德鲁嘟囔了一句，慢悠悠的起身走出大门。不一会儿就把苏珊带了进来。
    苏珊有些坐立不安，看看安德鲁，又看看辛薇。
    辛薇对她的紧张视若无睹，例行公事一般板着脸问道：“苏珊，昨天安妮上午出去过一趟？”
    “是的。”
    “她回来后去找了玛利亚？”
    “是的。”
    “她下楼后去哪了？你得说实话。”
    苏珊很明显的愣了下，看了眼低头记着笔录不说话的安德鲁，她有点明白了。安妮的案子，是由辛薇负责的。
    “当时我在整理桌面，听到哒哒哒的声音，我回头看去，是安妮下楼了。她怒气冲冲的小跑到我面前，大声问道：‘汤姆什么时候到？’——‘汤姆上校大概十分钟后到达’我老实回答了安妮。——安妮说‘记住，你没有看到过我’——然后她出了门，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不过那时候西蒙在房子外头修剪草坪。”
    辛薇哦了声，问道：“安妮经常欺负你吗？”
    苏珊慌了，大叫道：“安妮，安妮她——”
    “你最好说实话！”辛薇严厉地说。
    苏珊缩了缩脖子，很是难为情道：“她经常会告诉我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玛利亚夫人的珍珠耳环被她放到了小花园里。我知道后肯定要去找回来还给玛利亚夫人的。在我找到东西的时候，安妮会跳出来大喊‘抓贼呀！’——她以此来捉弄我。”
    这算什么捉弄？
    辛薇不能理解，看向安德鲁。
    安德鲁脸色一沉，冷冷道：“这也算是捉弄吗？如果算的话，总不可能就这一次吧。你居然会被这种恶作剧捉弄到，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安妮能屡屡得手，是因为她知道你手脚不干净，钱财所在，你总去追寻。”
    “是这样吗苏珊？”辛薇问。
    苏珊哭了，抽着鼻子说道：“是的，是的。我是个万恶的小偷！”
    辛薇起身离桌，走到苏珊身边拍着她的肩膀，“亲爱的，别哭了，我并不是有意让你回想起不堪往事。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谁会是凶手？”
    “乔安娜！”苏珊说，“一定是她，安妮曾经命令仆人们殴打她的小白脸。”
    “说清楚点。”辛薇眸光一闪。
    苏珊想了想，继续说道：“乔安娜深得玛利亚夫人的信任与喜爱，掌管着大笔钱财。肥胖的女人并不就是坏人，但乔安娜一定不是好人。她热爱跳舞和游泳，你知道吗？肥胖的女人参加这两种运动，对旁观者来说是一场噩梦。偏偏杰森上校看中了她，要跟她订婚。那可是杰森上校，拥有古铜色的肌肤，和强壮的身躯。——上帝是公平的，祂给了杰森上校完美的身材和长相，也让杰森上校生活拮据。——安妮说过，杰森上校爱着的是乔安娜的钱。并指使仆人们殴打杰森上校。不敢想象，如果不是皮特男爵出面的话，安妮可能会面临审判。——杰森上校挨完打后，一点儿也不生气，照旧管乔安娜叫作‘亲爱的’，乔安娜会亲切的回一句‘达令’。——杰森上校最后还是离开了，带着乔安娜赠予的大笔财富，说要去伦敦购买一处房产。那次是乔安娜送他上火车的。——可惜在火车站候车的时候，杰森上校因为饮用了不干净的水感染了炭疽热，死掉了。”
    “很不错的推断。”辛薇笑了声，“有关于爱情的东西，总是神秘而强大，不可捉摸的。谢谢你，苏珊，你可以走了。方便的话，能帮我叫下杰西卡吗？”
    苏珊有些惊讶，厨娘杰西卡昨晚参加了舞会吗？
    她明智的没有多问，站起身鞠了一躬。“乐意为您效劳。”
    ……
    “杰西卡，你昨晚参加了舞会吗？”辛薇说。
    杰西卡穿着女仆装，眼睛还是红通通的。“参加了，感谢安妮，她向来不对人带有偏见。”
    “不不不，她好像很讨厌上校。”辛薇敲了敲桌子，“不管是死去的杰森上校，还是活着的汤姆上校。”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杰西卡说。
    “那我换个问题。”辛薇咧嘴笑道：“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杀害安妮？”
    杰西卡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我——我怎么知道？”
    “猜测一下，我和安德鲁警司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杰西卡低下头，脸“唰”的红了，满是羞愧道：“我觉得是戴维，他是探险家。勇猛无畏，在南非的荒原和丛林中生活，需要的是大胆和细心。拥有这两种特质的人，才敢在众目睽睽的舞会上犯下谋杀的罪行。”
    “很理性的推断。杰西卡，你在进入蔷薇庄园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辛薇点点头，叹了声，“要是昨晚没突然停电就好了。”
    杰西卡老实回答：“我原来是老皮特家的仆人，后来和乔安娜一起跟着玛利亚离开。”
    “感谢您的配合。方便的话，能帮我叫下西蒙吗？”辛薇站起身来鞠躬。
    杰西卡跟着站起来，慌慌张张的回礼。“乐意为您效劳。”
    杰西卡出门后。
    “昨晚的停电是意外吗？”
    “是的，在电闸那里没发现人为破坏的痕迹。”
    辛薇很失落，尽管对此早有预料。
    西蒙来了，脸上一改往日自信笑容，有些阴郁。
    “西蒙，昨天上午安妮出去后又回来了，然后说要捉弄汤姆上校？”
    “是的。”
    “她捉弄汤姆上校这件事情，你提供了帮助？”
    “是——是的，我给了她枯枝树叶，帮忙放到簸箕里。”
    “安妮有说过要拿枪打死汤姆上校的话吗？”
    西蒙“啊”了声，很是意外道：“我没听说过，这怎么可能呢，安妮只是调皮，不是坏。她是个善良的捣蛋鬼。”
    “昨晚跳舞的时候，我看你离安妮挺近的，停电之前，都有哪些人靠近过安妮？”
    “我得想想，太多了，人们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停电之前的狂欢，几乎所有人都从安妮身旁经过过。”
    辛薇和安德鲁对视一眼。这回不用辛薇开口，心痒难耐的安德鲁就一脸认真的问道：“西蒙，你觉得谁会是杀害安妮的凶手？”
    第109章 中场休息
    西蒙眼里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恨意，不明显，但还是被辛薇捕捉到了。
    “我认为贝拉律师有很大嫌疑！”西蒙肯定道，迎着对面侦探+警司的困惑目光，气势顿时又弱了下来，干巴巴的补充了一句，“这只是我的猜测，律师有着冷静的头脑，和自认为正确的选择能力，却总是走到错误的道路上。——贝拉律师为玛利亚和安妮的财产证明来路合法，一直都担心事情曝光，她有理由杀人灭口。”
    “等等，你把我绕晕了？”辛薇抬手打断西蒙的阐述，略有些迟疑地说道：“你的意思是玛利亚的财富来路不正，委托贝拉律师证明财富是她合法获得。贝拉律师担心意外发生，为了不受连累，想要杀死玛利亚，但误杀了安妮？”
    “是的，我是这个意思。”西蒙涨红了脸，也知道说错话。
    安德鲁似笑非笑道：“越来越有意思了，玛利亚的财富是怎么来的？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事到如今，西蒙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有一次我给玛利亚送咖啡，在门外偷听到她和马克医生谈话”他说，“马克医生说‘亲爱的，你真是个吸血鬼，两万磅是我所有的钱’——玛利亚回答‘比起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只是让你付出了一点钱’——很明显，这是勒索。”
    辛薇问：“为什么你不怀疑马克医生？”
    “医生要制造谋杀的话，通常使用毒药。”西蒙开始胡说了。
    “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你从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一名园丁。”
    “具体在哪？”
    “我为埃塞克斯郡的市政局工作，为城市绿化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辛薇站起身鞠躬，“感谢您的信任，西蒙。请出去休息一会儿吧。”
    西蒙起身回礼，转身出门。
    “他对律师带有偏见。”安德鲁摇摇头，看了眼证词，说道：“我不明白，如果是我，会问他们安妮最近去过哪些地方，有没有得罪过人。而不是像你这样，问一下他们的情况，让他们猜谁有嫌疑。”
    “凶手是近距离杀害的安妮，也就是说凶手现在还在蔷薇庄园，就在我们之中。很有意思，不是吗？”辛薇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伸手拿过安德鲁写好的证词看着，“中场休息时间。我们来看下这些高级仆人都是怎么摆脱自己嫌疑的。”
    安德鲁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翻了页记事本，写下一行行潦草的英文字母，总共五个人的姓名依次排列，后面带有部分证词和猜想。
    1、玛利亚。玛利亚强调她抹除证据是情绪化的行为，这种解释太过苍白，我对此表示怀疑。但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她有杀害安妮的动机。
    她怀疑的对象是汤姆上校。结合其他人的证词，我有理由相信安妮对汤姆上校确实抱有恶意。
    2、乔安娜。乔安娜有问必答，极力撇清自己的嫌疑。这反而让我对她的过去产生兴趣，她害怕调查。
    她怀疑艾米丽、汤姆上校、马克医生三个人，并且提出了不错的理由。看上去确实是真心在帮助我破案。实际上却是希望安妮的事情尽早过去，让侦探和警察离开，这样就不会牵扯出她的“罪行”了。
    3、苏珊。畏畏缩缩的苏珊，明显知道点什么。令人失望的是她心虚是和乔安娜一样的原因——害怕调查。一吓就吓出来了，这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女孩。或许庄园里很多人都知道她的过去。
    她怀疑乔安娜因为杰森上校的事情对安妮怀恨在心。有点道理。
    4、杰西卡。俏厨娘很老实，老实人说起谎来，谁又能察觉到呢？或许能把她和乔安娜放到一起调查。
    她怀疑的对象是探险家戴维，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来看，戴维确实符合当时谋害安妮的凶手性格特点。勇敢、果断、心理素质强。
    5、西蒙。他对安妮的悲剧一点儿也不感到悲伤。他只想利用这次事件去报复贝拉律师。甚至不惜出卖他的主人玛利亚。
    自私自利，这样反而加深了我对他的怀疑。
    “好像每个人的嫌疑都不大，都在有意无意的转移我们的视线。”
    安德鲁念出辛薇写在最后的这句话，抬起手捏了捏下巴，笑道：“午餐时间到了。辛，下午该询问客人们的证词了吧？我很期待。”
    模模糊糊的，安德鲁有些明白辛薇的办案思路了。
    午餐是烤鲟鱼和煎鸡蛋，乔安娜等高级仆人一桌，汤姆上校等客人们一桌，安德鲁和辛薇一桌。
    至于剩下的仆人，他们住在庄园外面，吃也在庄园外面。昨晚能参加舞会，就像是杰西卡说的那样，因为安妮一视同仁。
    “长官，你待会儿让警员去问问庄园的低级仆人们对安妮的死是什么看法，觉得安妮是个什么样的人。”辛薇打了个哈欠，精神上有些疲惫。
    安德鲁吩咐旁边警员立马着手去办。他咬了口烤鲟鱼，意味深长道：“杰西卡的手艺退步了，我想是因为你。”
    “那我真得说声抱歉。”辛薇摇摇头，喝一口黑咖啡。很苦，桌上并没有预备方糖。
    相对于找出真凶，询问一些简单的问题，安德鲁手下的警员们效率很高。几乎是在安德鲁和辛薇用完午餐的同时带回了消息。——低级仆人们对安妮活着的时候赞不绝口。对安妮的死抱有无限的惋惜。对未知的凶手表示出了浓厚的恨意。——让人意外的是，调皮的安妮没有捉弄过这些可怜的低级仆人们，反而给予了他们最为渴望的尊重。
    辛薇对警员表示完感谢后，面上泛起笑容，和安德鲁一起回了棋牌室。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汤姆上校跟在他们身后，进了棋牌室关上门，十分绅士的取下帽子，鞠了一躬，“长官，侦探辛，我想我该和你们坦白一点事情。”
    辛薇头也不抬道：“如果是你和玛利亚订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不不不，我要说的是舞会之前的事情，安妮曾经拿枪指着我，说要打破我的脑袋。”汤姆苦笑摇头，叹道：“真令人难以置信。”
    第110章 主动or被动
    安德鲁粗壮的眉毛猛地一挑，心中哦买噶哦天啊我的上帝连着喊了好几句，情不自禁的冒出一个念头“汤姆上校是打算自首吗？”
    辛薇嘴角挂着淡淡笑意，看向汤姆上校的目光里带着鼓舞。
    汤姆上校英俊的面庞满是哀伤神情，缓缓说道：“在舞会开始之前，玛利亚邀请我共进晚餐，当然还有安妮。她可不愿意我和玛利亚单独呆在一起。——安妮一直反对我和玛利亚相爱，她年纪太小了，不知道爱情这种东西，就像是太阳照常升起，只要发生过一次，就会永恒下去。”
    “汤姆上校，能看出来你很幸福，但很抱歉，我没兴趣听你讲爱情故事，请你阐述事实，就像是写一篇日记那样。”辛薇敲了敲桌子，不轻不重的“嗯”了声。示意汤姆上校说话归说话，身子不要一直往前探。
    汤姆上校讪笑两声，目露思索，说道：“昨晚我们在一起吃饭时，安妮没有说太多话，时不时看向墙上的挂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焰火表演开始之前，玛利亚上楼换晚礼服。——安妮这时候从桌子下拿出了一把左轮手枪指着我的脑袋，说‘汤姆，别，别乱动。就算你是那只蓝色的猫，今天我也要打死你’——我吓坏了，不敢置信道‘安妮，别开玩笑，快把枪收起来’——当时安妮那个笑容，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可怕，像是死神挥起镰刀时的笑容。令我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开枪，而是把左轮手枪装进了口袋里。这时候玛利亚也下楼了，我们一起前往小花园。”
    安德鲁捏起了下巴，目露思索神色，一对粗眉毛跳舞似的挑来挑去。“这么说，事发的时候安妮身上有一把左轮手枪？可她又是被人一刀捅破了脖子死掉的。奇怪，太奇怪了。那把枪是玩具吗？”
    “肯定不是玩具，我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汤姆上校苦笑。
    安德鲁点了点头，把警员叫进来，问：“安妮身上发现了左轮手枪吗？”——警员：没有。——安德鲁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吩咐道：伙计，去问问谁见到了那把左轮手枪。
    辛薇无动于衷，问汤姆：“舞会期间，你和安妮有过交流吗？”
    “没有。”
    “汤姆上校，你觉得谁会是杀害安妮的凶手？”
    汤姆上校愣住了，十分尴尬道：“这个问题太让人为难了，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是个猜测，我和安德鲁警司会为你保守秘密的。”辛薇眼中掠过一抹惊诧。
    “抱歉，胡乱猜测是不负责任的做法。”汤姆上校无比肯定道。
    辛薇站起身鞠躬，“那么。感谢您的配合，汤姆上校。能帮我叫下戴维吗？顺便让他把杀害安妮的那把匕首拿过来。”
    汤姆上校松了口气，回礼。“乐意为您效劳。”
    汤姆上校离开后。安德鲁夸张叫道：“太奇怪了，他的反应太奇怪了。可我从他身上挑不出一点错来。”
    “长官，有时候你得考虑一下询问对象的身份。汤姆上校曾从军入伍，比任何人都清楚枪械的威力。在安妮拿左轮手枪恐吓他以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和玛利亚跳舞。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对安妮的要挟不屑一顾，不管安妮有枪没枪。还有一个，是他害怕，但决定将这种害怕消灭在发生之前。”辛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见安德鲁要说话，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戴维走进来，偌大一个猛汉，坐在不大的椅子上，显得很是滑稽。
    “长官，侦探。”他笑了下，“你们想向我询问些什么？”
    辛薇接过他递来的匕首，饶有兴趣的打量，匕首很华丽，宝石点缀，把柄也是某种不知名的珍贵石头雕成的。如果闭起眼睛的话，只会觉得握住了一块冰冷的石头，而不是匕首。
    刀刃很薄，锋利无比。
    “戴维，这种匕首杀伤力很强么？”辛薇问。
    戴维回答：“当然，就算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也能用这把匕首轻易的捅进坚韧的牛皮。”
    辛薇点点头，说道：“您和玛利亚夫人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众所周知，玛利亚夫人爱好收藏。我时常会为她送来些南非特有的猎物皮毛头角。——当然，我去南非少不了玛利亚夫人的资助。”戴维爽朗一笑，“与其说她是我的朋友。倒不如说我们是合作伙伴。”
    “安妮呢？那么调皮的小女孩，对你的工作肯定很好奇吧。”辛薇问。
    戴维哈哈大笑道：“当然，每次我到蔷薇庄园，安妮总要第一个跑出来迎接我。我也会为她带来些有趣的小礼物。”
    “可惜，蔷薇庄园再没有调皮的安妮了。”戴维深深叹了声。
    辛薇还想问点什么，有人在外头敲门。
    安德鲁以为是警员来了，起身开门。
    来的却是马克医生和贝拉律师，他们脸上带着焦急神色，异口同声道：“艾米丽失踪了。”
    ……
    安德鲁安排警员对蔷薇庄园进行地毯式搜寻，在小花园的花坛后面发现了艾米丽的尸体。
    艾米丽左手紧握着左轮手枪，太阳穴上有个花生米大小的小孔。
    “畏罪自杀？”辛薇有些迟疑道，觉得这事越来越复杂了。
    安德鲁摆了摆手，说道：“今天已经很晚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马克医生，贝拉律师，明天白天我和侦探辛会去拜访你们。希望你们能呆在家里。”
    马克和贝拉表示没有问题。
    等他们走后，辛薇说道：“长官，我也得回去一趟了，我的伙伴手臂上伤没好全，我放心不下她。”
    “好的。”安德鲁说，“辛，明天见。”
    辛薇和安德鲁告别，快步走回租住的房子，到门口时，心里莫名其妙的泛起强烈不安感，条件反射般趴下身子。
    软木塞跳出来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声“哆”。
    辛薇开枪还击，却看到有个人影快速逃走。她担心连忙跑进屋里，小笼包已经躺在了血泊中，从不离身的铁檀剑也不在身旁。
    墙上用血写了三个字“都得死”。
    第111章 大结局 一败涂地
    在小笼包死后，辛薇悲伤的无以复加，也没去管安妮的案子。整日里流连酒馆，等待着卡罗琳的到来。
    半个月后，卡罗琳和付夜一起来了，白颜却没出现。
    辛薇心中泛起不详预感，颤着声问道：“白颜去办事了吗？”
    卡罗琳摇摇头，悲伤道：“白为了掩护我们逃走，掉进了海里。”
    “龙宝晶呢？”付夜问。
    辛薇长话短说，把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三人去到小笼包坟前，久久无言，一起鞠躬默哀。
    就在她们弯下身子的同时响起枪声。
    付夜忙将卡罗琳扑倒，后背就中了好几枪。
    辛薇寻着障碍物躲避，开枪还击，连着好几枪都没打中人。
    付夜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一瞪，气绝身亡。
    “你是海伦娜？”电光火石间，辛薇想到了这个可能。
    卡罗琳，或许说是海伦娜，大为惊讶的鼓了鼓掌，“你从哪看出来的？”
    “一直想不通海伦娜为什么能紧追着我们不放，心里有个猜想，那就是卡罗琳已经死了。而你——海伦娜。冒充卡罗琳，隐藏在我们之中，把我们引入地狱。”
    “真聪明，可惜你是卡罗琳的人。”
    辛薇还想说点什么，后背一痛，浑身的力气潮水般退走。
    她无力的倒下了，好累，忽然觉得好累。
    幸运的是，她可以休息了。
    世上事哪有十全十美，总有缺憾。
    三月侦探社没有办不成的委托，可却输在了安妮这个案子上。
    （全文完）
    完本感言
    按照惯例，感谢编辑，感谢读者，感谢读者蚁声、潴潴2046、飘馨通通、骑牛的小蝴蝶、还有很多读者，就不一一列举了。
    这本书本质上是作者的一个尝试，从第一卷 的想剑走偏锋，第二卷的想走点轻玄幻，到第三卷的本格尝试，作者的收获很多，知道了推理小说很有意思，但不是合适作者的。 
    作者打小就爱看小说，尤其是仙侠类和历史类，可惜没签约过这两种，写别的类型，签不签约另说，总有种挥之不去的陌生感。让作者无所适从，整个码字过程都很拧巴。
    就像是从前一个读者评论的，写现代类型的小说，半文半白的写法……拧巴。
    作者新书应该是同人文，蹭点人气，也继续练笔，希望能越来越好。
    另外，读者们不用投推荐票了……感谢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