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婚姻故事》作者:轻侯 文案: 忽然有一天,同事们发现陈书宇的婚戒不见了。 “不会是离婚了吧?” “不知道啊……” “谁嫁给陈副总都是高攀吧,怎么会舍得。” “说的也是。” 两人聊着八卦喝着茶,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同时亮屏,是一则娱乐新闻的弹出提醒。 齐齐捞过手机点查看,热搜屠版,全网狂欢,全为一则八卦: 【当红鲜肉李沐阳热恋女编剧陶筝,疑曝光!】 【演技炸裂最强新人遭潜规则,真相竟是——】 【相差七岁姐弟恋,是真情难抑,还是……】 两人兴致勃勃读八卦,几秒钟后,忽然抬头对望,两眼茫茫—— “等等!” “陶筝这个名字……” “不正是陈副总老婆吗?” 眼睛瞪大如铜铃! 倒抽好一大口凉气! 难道—— 莫非—— 亲朋:弟弟的快乐,我懂了!!! …… 【李沐阳,亲吻火焰的男人。】 …… 一句话简介:离婚!下一个更乖! 立意:幸福靠自己创造!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筝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事业和婚姻 《上海丽人》剧组杀青,当救火队员的陶筝终于解放了。 接受派盛影视的邀请,在其旗下创建编剧工作室起的半年多时间里,她一直在当救火队员—— 这个剧组的剧本出了问题,她去做剧本医生搞飞页; 那个组的剧本写到快收尾了,编剧写不出结局闹崩溃,她顶上…… 三四个项目帮下来,最棘手的还是《上海丽人》。 5集剧本开机,边写边拍。 原本的编剧干了一周就受不得重压,当逃兵了。 陶筝临时受命,闭关一个月,承受着整个剧组的催促、施压和挑剔,遭了大罪。 但总算……扛下来了。 从那种除了吃饭睡觉外,都在开会写剧本的高强度专注中挣脱出来,真如大梦方醒。 现在坐在杀青宴上,感受着四周的热闹,想想几天前还在组里鸡飞狗跳……恍如隔世。 陶筝正走神,忽然被身边人聊天的声音拉回现实。 “戴总,你颧骨怎么啦?”坐在陶筝左边的,是赶来参加杀青宴的派盛高管钱琪。 她越过陶筝,探头问坐在陶筝右边的戴乐乐。 戴乐乐是派盛的经纪部负责人,专门管公司的签约艺人。 “别提了,跟婆婆打起来了。 “她给了我两巴掌,这一道伤是她指甲劈了,刮的。” 戴乐乐摸了下脸,又哼一声,浑不在意道: “小伤,过两天就好了,一点疤都不会留。 “我也没吃亏,抓着那死老太婆的头发,照着她颧骨就是一拳,打的她现在脸上还一大块儿青紫呢。 “接下来一两周她都别想出去打麻将见人,好好给我在家憋着吧,气死她。” “……”钱琪三十多了,在派盛做发行,专门负责公司剧做出来后销售给各大平台和卫视。 她长相漂亮,身材高挑,但至今未婚。 听到这种激烈的婆媳关系,惊的她一时半会都接不上话。 倒是陶筝皱起眉,反问戴乐乐: “别人家最多就是宅斗戏,你家这是现代武打片儿啊。 “都发展到这一步了,你老公呢?” “那个臭sb,就是个妈宝男,跟我谈恋爱的时候说要一起反抗他妈-的□□,做个独立的男子汉,带着我单过。 “一结婚就全~变了。 “一会儿说他爸妈家保姆做饭他最爱吃,一会儿又讲他家别墅他住的惯,后来哄我说他妈已经改好了,现在不成天管东管西的了,叽叽歪歪想搬过去跟他爸妈住。 “我也是鬼迷心窍,觉得我工作太忙,成天在外面带着演员四处奔波,有点顾不上他。 “搬回去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他还能有人照顾,我就答应了。 “我的天啊,我跟你们讲!别提了,那就是个战场! “什么家是人的避风港,可拉倒吧,一回家,比上班还累呢。 “你看我这是挨了两巴掌,我老公直接挨了五巴掌。 “那是打他吗?那就是杀鸡儆猴,打给我看呢。 “我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气,这种日子多过一天都TM折寿。 “滚他们全家吧,我跟驴过,跟野猪过,都不会跟他过了!” 戴乐乐把自己家的事儿讲的跟电影似的,表情生动,眼睛明亮,看不出一点悲伤。 讲完了,她伏在桌上对钱琪道: “钱总,干啥都别结婚,听我一句劝,我真羡慕你单身,想干啥干啥,潇洒。” “唉,每天回家就自己一个人,干发行的成天飞来飞去的,我也没办法养宠物,最近正想找个人结婚呢。”钱琪道。 “别!”戴乐乐说罢看了眼陶筝,叹气道: “像陶老师这样找到好老公的,那都得撞大运,像我这样嫁完了满地鸡毛的才是常态。 “我身边结婚的朋友,百分之九十都离了,咱真没必要非走这一道难关。 “你要是寂寞了,你就找个男朋友同居一段时间。 “婚姻? “呸!” 陶筝听到戴乐乐提起自己,还说她的婚姻是撞了大运…… 眸子微垂,睫毛忽闪着遮住眸光。 她嘴角微翘,但没有搭话。 “你要离婚,去问问咱们法务部的Jane,她认识好多律师,让她帮你把把关。”钱琪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戴乐乐点了点头。 “对了陶老师,你也结婚四五年了吧?准备什么时候要宝宝呀?”戴乐乐开朗外向,是个与人交际时热情的让人甚至有点无法招架的女人。 她自己的事儿聊完了,仿佛是怕冷场一般,又快速挑起新话题。 “一个月一次敦伦之乐都保证不了,我又不是狗血小言里的女主角,拥有仅一次性-爱就怀孕的必中体质……能怀上就有鬼了。”陶筝耸了耸肩,戏谑道。 “啊,是呢,你工作太忙了。”戴乐乐叹息。 “……”陶筝抿唇浅笑。 是因为她太忙吗? “不过你公婆人很好,从来不催你吧?”钱琪加入聊天。 陶筝歪头想了想,笑道: “他们不敢催,我和老公都拒绝这种压力。 “不过我婆婆去年跑去算命,说我们俩第一胎一定是个男孩儿。 “我当时就开玩笑说,那如果是女孩儿,是不是就不是她儿子亲生的啊?” “哈哈哈!”戴乐乐一下被逗笑,“陶老师,有你的。” “你公婆没生气吗?”钱琪也被逗笑。 “气了下,但他们家人脾气好,过一会儿也就没事儿了。”陶筝说罢,夹了一筷子面前桌上的炸虾球,细细咀嚼起来。 “陶老师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我前夫家里要是能有你婆家一半的好脾气,我都不至于要离婚。”戴乐乐叹口气,给自己斟满酒,然后站起身对陶筝和钱琪道: “我年初新签的小演员,进来后一直当救火队员四处帮我顶戏,我去敬他一杯酒,哄哄他。” “救火队员啊,跟我一样。”陶筝笑道。 “那能一样吗?你这哪是救火,你这是救人命,救全组啊!周司令应该头顶金山来谢你,他可别想一杯酒就糊弄了你。” 周言去过某个企业家社会大学后,就觉得‘老板’这个叫法俗不可耐,说职场如战场,他这个领头人正如司令一般,非要员工喊他周司令—— 这个称呼于是贯彻至今。 戴乐乐说罢话,拍拍陶筝肩膀,又朝钱琪点点头,便举着酒杯拐向距离舞台区较远的一张圆桌而去。 几分钟后,陶筝隐约听到戴乐乐洪亮的女中音: “沐阳,来,姐姐敬你一杯……” 舞台上的杀青总结ppt终于放完了,制片人笑着收声,举着麦请导演上台发言。 导演感谢了全组工作人员,最后,将目光转向靠近舞台的第一张圆桌。 待他对上陶筝的眼,终于歪头露出个温柔的笑容,轻缓着腔调道: “要专门感谢一下陶老师,在全剧组人员都到位,每天烧着钱赶进度,却忽然没有剧本可拍的状况下,挺身而出,救了这个项目。 “这一个月我每天催你写,催你改,催你出飞页,你肯定觉得我面目可憎。这也是为了项目,我也没办法,但我心里感谢你。” 导演说罢,伸手接过舞台下递上来的酒杯,朝着陶筝举杯。 陶筝与导演隔空碰杯,笑着饮下半杯。 导演将酒杯倒转,示意自己已将酒喝的干干净净。 “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合作,你别看见我就跑就行。” 会场里哄堂大笑,陶筝从善如流。 许多人的目光却还没有挪开,仍落在这位救火编剧身上。 陶筝今天穿着件荷叶边白衬衫,配黑色闪钻休闲裤。 翘二郎腿时,裤腿垂下,露出黑色经典玛丽珍鞋。 配色非常低调,但是很高级显气质。 长直发,白皮肤。 她还有一双大眼睛和非常浓长的睫毛,让她像洋娃娃般惹人怜爱。 还好有两道细长的剑眉给她的脸增添了英气,压住眼睛带来的稚气。 再配上挺秀的鼻和有肉感的唇,反添了迷人妩媚。 精致五官,搭配无辜又撩人的独特气质,令人心动。 同桌平台大佬的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梭巡,直到扫见她左手无名指上的环戒,才暂时收回。 奈何佳人,英年早婚。 领导们纷纷发言完,酒席正式开始。 做好交际准备的人早在领导发言时就把肚子垫饱了,自由活动时间一到,立即拎着酒杯开始挨桌窜。 演员经纪带着自家准备捧的小演员,到导演、制片、平台大佬和资方老板面前敬酒; 搞发行的挤在平台和卫视的领导身边,拉着手拍着大腿,架势仿佛亲生姐妹兄弟一般…… 有利益诉求的都在social,酒酣上头,环境嘈杂,女人们靠近男人耳边以求对方能听清楚,男人们搂上女人腰肢和肩头。 这是陶筝最讨厌娱乐圈的地方,社交场上充斥着各种气味和黏腻的肢体接触。 每当有人来敬酒或凑过来说话,她都笑容僵硬,如坐针毡。 两杯红酒下肚,她面色已有酡红,不远处戴乐乐已经带着自己的小演员敬酒过来,她肚子里开始翻滚。 身边忽然坐下一人,正走过来的戴乐乐瞧见那人,又改了主意,带着演员们转向了另一桌。 坐下的正是周言。 “周司令。”陶筝松口气,“咱们就别喝酒了吧。” “那你喝奶吧,我得敬你一整杯。”周言年过40,但人仍然很精神,大概所有工作狂都看起来很年轻,“要好好谢谢你。” 陶筝举起牛奶杯,跟周言碰杯后喝了一大口。 牛奶沾在上唇,她忙将之擦掉,以免出现如俗套偶像剧般的嘴唇挂奶画面,那就太尴尬了。 “您就别谢我了,接下来我要做自己的项目,您支持就行。”陶筝笑着道。 派盛影业旗下共6个编剧工作室,其他5个全是写过‘年度剧王’作品的大编剧老师,德高望重。 她初来乍到,虽因去年写出以小博大的热剧而跻身为编剧圈的当红炸子鸡,但总还是觉得与其他5位编剧老师所差甚远,压力山大。 如今进公司创建工作室半年多,她光当救火队员了,就算救火的项目也会署她的名,但到底不是她的项目,差着意思。 心急于在公司站稳脚,她太想快些证明自己了。 周言点头表示支持,开口问道: “有想法没?” “想写个接地气的,真正展现当代年轻人生活的故事。 “活这么大岁数了,自己有一些想法,想表达。 “大概率是个群戏。 “等我想好了,立即申请立项会。”陶筝道。 “行,慢慢来,公司希望你出精品,不催你,你自己也别着急。”周言拍拍她肩膀,又敬她一杯后,问道: “今天来了许多平台的老总,还有卫星台的领导,我带你去认识认识吧?” 在这个圈儿里,人脉有时候就是命。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请周言带着进圈子,好跟大佬们混熟。 周言开这样的口,就是把陶筝当成自己人,要把自己的人脉跟她共享了。 这是重大的信任和殊荣。 “不了。”陶筝却毫不犹豫便拒绝了。 周言微微一怔,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好意会被拒绝。 “我一个月没回家,想回去休息。”陶筝微笑着解释: “而且,可有可无的人和事,我都倾向于做减法。 “像认识大佬这种事儿,还是留给咱们公司发行部的同事们吧。” 周言定定望向陶筝,女人眼睛清亮,简单而干净。 那眼神更像一个孩子,纯粹。 懂世故,却不世故。 这也是周言喜欢她,看好她的原因之一。 一个有才华的人,如果还思维清晰,懂得自己想要什么,高要求的去追逐。 明白什么东西是虚名,绝不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去被绑架,被消耗。 这样的人,他相信她在职业上的创造力和生命力。 “行,那下周咱们公司见吧。”周言站起身,拍了拍她肩膀,“你坐我的车回去,我给司机打个电话。” “不用,我老公来接我。”陶筝道。 “哈哈哈哈,那行,小别胜新婚,给你放3天假,你下周四再来上班吧。”周言调侃道。 “谢谢周司令。”陶筝应了他的好意。 送走周言,她给助理Eve打了个电话,对方忙将她的行李送过来。 年轻人喜欢热闹,陶筝留Eve在会场玩乐和认识新朋友,只叮嘱了让其少喝酒,便拽着拖箱独自走向宴会厅对外的正门。 丈夫陈书宇已经快到了,她出去大概正巧能碰上。 推开正门绕过门前立柱,她忽然瞧见阴影中一个背影。 是个穿裹身裙的女人,背对正门,面朝前方庭院,一手捏着杯,另一手握着面纸或手帕之类的东西在擦泪,哽咽着肩膀轻颤。 陶筝认出这个背影,是戴乐乐。 那个方才还在宴会中八面玲珑,笑的爽朗,即便提起自己跟婆婆大打出手的糟心事也还在大笑的开朗女人。 月色朦胧,灯影绰绰。 那个在霓虹场里摇曳生姿又快乐的背影,在此刻看来是多么的伶仃。 犹疑片刻,陶筝还是拽着拖箱走过去。 戴乐乐听到拖箱滚轮的声音,转头望过来,对上陶筝眼睛后,下意识的笑——这是她工作时戴惯了的表情面具。 陶筝却没笑,她伸出手揉了揉戴乐乐的肩膀,只是关切的望着对方,没有讲话。 戴乐乐这个存不住话的人,在从陶筝身上罩过来的温柔气氛里,根本憋不住一句话。 笑容瓦解,她五官挤在一块儿,忽然哭的很难看。 让人心酸。 “……我嫁给他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德性,也知道他妈不好相处,我多半罩不住。 “我就是财迷了心窍……” 戴乐乐以掌捂面,低头和缓了下情绪,抽噎一会儿,才继续道: “那别墅我就住了2年,不用嫁给他,我也租得起,何必到他家受他妈-的气。 “我既没吃上他家的饭,也没花上他家的钱,倒消耗了2年时光。 “好好一个摩登女郎,变成了个离异的女人……” 戴乐乐语气里满满的怨和恨,分不清是对婆家人,还是对自己。 “别这样想,择偶这件事到底如何选择,对于经历了在20年间,飞速从农业社会进入商业社会的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本来就是最难的题目。 “父母的经验对我们没用,又没有人能明确的告诉我们,选钱、选才、选貌还是选什么能令我们幸福。 “有时候,就只能观察、积累经验。 “追求个人幸福的过程,这样的坑可能难免要跳上一次两次的。 “离就离呗,这都什么时代了,你就当分个手。 “下一个更乖。” 陶筝说罢,朝戴乐乐笑起来,表情又更温柔了几分。 她明明比戴乐乐年幼,讲起话来倒像个长辈。 戴乐乐被逗笑,叹气道: “你不愧是当编剧的,就是有文化,哄人都一套一套的,还扯上农业社会、商业社会了?” “真的啊,封建社会一夫多妻,农业社会一夫一妻,商业社会也该有商业社会的婚姻关系,说不定发展成一妻多夫呢。” 陶筝一本正经道: “之前社会的婚姻关系,那都是一代一代人慢慢摸索尝试,才变得稳定下来。 “现在我们刚进入商业社会,摸索尝试的重担可不就压在我们肩头了嘛。 “你也是人类摸索良性婚姻关系路上的重要前辈啊。” “我就是结过一次婚而已,被你说的跟社会学家做学问似的。”戴乐乐擦去眼泪,终于又有了点好心情。 “对,你就这样想就对了。 “人活着就是个态度,别哭了,你的小演员小鲜肉们还在里面等你带呢。” 陶筝拍拍戴乐乐肩膀。 “真羡慕你,婚姻幸福,不用遭这一场罪。”戴乐乐轻轻抱了抱陶筝。 陶筝摇头苦笑,才要说什么,几步外的泊车位上忽然响了一声喇叭。 两个女人转头望过去,戴乐乐扫一眼陶筝手里的拖箱,立即意识到来接陶筝的人到了。 “行了,我不耽误你,快回去跟老公快活快活吧。”戴乐乐朝她挤挤眼睛,伸手拍了下陶筝屁股,自己捋了捋长卷发,便又款款扭回宴会厅。 陶筝从女人身上收回目光,转向那辆黑色奔驰车,车窗在她目光扫去时摇下,露出英俊男人的面庞。 剑眉长目,挺鼻薄唇,戴一副金属半框眼镜,气质儒雅斯文。 灰暗车厢被朦胧路灯照的迷离,男人的气质也因光影而显得神秘又性感。 只是可惜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眼镜下的眸子。 是以,她完全没有看到他的思念或因久别而生的兴奋情绪…… 作者有话说: 【这本是全文存稿,并且精修过才上传发布的,30w字写了半年。应该没有错别字(谁发现了错别字,都会发大红包给你!就是这么狂!),大家可以放心看放心追。也是一次短篇感情流的尝试,忐忑发文,等待小天使们的检阅,希望大家会喜欢。】 【本章下前50个2分评都有小红包~】 【大家都在哪里过年呀?今晚有什么好吃的啊?】 【小天使们新年快乐啊!身体健康!财源广进!发大财!心想事成!桃花朵朵开!】 第2章 两个人的寂寞 陶筝目光有些漫不经心的掠过近处,遥望向更远—— 杀青宴厅外墙根处,欲-望男女正在阴影中抵死纠缠。 令人羡慕的激-情。 临近半夜的车墩影视城仍有剧组在拍大夜戏,在宴会厅门口的高点远眺,可以看到灯光交织的亮影。 默默收回目光,吸一口气。 她拖着拖箱走到车前,一个月未见的思念忽然鼓噪起来。 陈书宇透过敞开的车窗望着她。 越靠近,男人那张淡然的笑脸越清晰。 陶筝抬起手,想要穿过车窗拂一下他一丝不苟的刘海,男人正巧在这时开口: “后备箱门已经打开了。” 陶筝的手抬到一半又停住,这句话让她意识到,他没有下车帮她拎拖箱,或者拥抱一下她的意愿。 浮上心头的思念和亲近欲-望被冲淡,点点头,陶筝沉默的走向车后。 后备箱门果然弹开着,她将其拉到最大,费力的用双手托起行李箱,将之妥善放置。 关后备箱门的瞬间,她朝司机位望了一眼,陈书宇把着方向盘,坐的端正,目视前方,专注于等待。 站在原地,她踟蹰几秒。 就是在这片刻,‘我到底为什么需要一个丈夫?’这个念头第一次萌生。 陶筝下意识压下这想法。 她知道只要自己开口请他帮拎拖箱,他会配合。陈书宇不是那种对抗性很强的人,在某些层面上甚至是温柔好脾气的。 可为什么非要是‘配合’?怎么就不能热情的拥抱她呢? 一个月没见了啊! 就算来个法式深吻也不为过吧? 她最恨他像个木头。 水瓶男都这样吗? 绕过车身,拉开副驾的门,坐上车,安静插好安全带。 陈书宇听到安全带入扣的‘咔吧’声,便启动汽车踩下油门。 一切都像过去4年那般,熟练而单调。 令人无力。 陶筝将脸扭向一边不看他,汽车飞驰,路灯霓虹掠过,透过车窗,在她手上留下模糊光影。 他根本就不想她,也完全不关心她。 这份冷漠真伤人。 陶筝好气。 越想越觉得怒火狂烧,脑海中的小人儿正疯狂砸车窗玻璃,踹车身,大骂他冷漠无情,以拳砸他的脸,打碎他眼镜,拽他的头发…… 可实际坐在车上的她,娴静无比。 成年人最激烈的喜怒哀乐都在想象里,面对真实世界时总要克制。 垮下双肩,她无意识的叹口气,闭上眼睛。 她从小害怕与人起冲突…… 不如休息。 下一瞬,车不再换道疾驰,速度似乎也降下许多,越来越平稳。 然后,她查觉到自己面前吹着的冷空调忽然消失。 悄悄睁眼,正扫到陈书宇帮她关掉吹风口后,收回去的修长手指。 心里熊熊怒火噗一声熄灭,化成一阵清风飘散。 算了。 她默默伸手,轻轻握了下他垂在身侧的右手。 “你睡一觉正好到家。”他反手拍拍她手背。 “嗯。”她应声。 这软软的鼻音在车厢内轻飘飘回荡,萦绕陈书宇耳间,好久才被汽车发动机声音彻底吞没。 …… …… 陶筝没能在车上睡着,回家洗了个热水澡,心情才好一些。 穿着睡衣走到客厅,房间很整洁,但却冷清。 她站了一会儿,想不出走进陈书宇书房的理由。 想亲近他,可好像也没什么话可说。想抱怨他,但何必刚回家就起争执。 于是漫无目的的在房间里闲逛。 这房子是陈书宇买的,上海黄浦区,120平还有个小阁楼,三千万的房子,九十万的装修。 当年她住进来的时候特别满意,觉得自己这个外地人终于在上海安定下来,不用再漂泊了。 那时她的心多安稳,可现在怎么又悬在了空中? 隔壁书房里忽然传出磨刀声。 陈书宇的爱好是收藏刀剑这类冷兵器,别人玩古玩盘珠子,他就是磨刀擦剑…… 转眼看到脏衣篓里阿姨还没来得及洗的床罩,她干脆将自己的被罩也撤下来一起洗了。 洗衣机咕噜噜转,她拐回自己书房,避开一切爱情电影,点开一部探案片看起来。 被罩洗好的时候,片子正演到关键时刻,她没有动,听到隔壁打开房门和晾衣服的声音。 她抿了下唇,身体靠近电脑椅,又沉浸到影片的推理中。 半个多小时后片子看完,她瘫在椅子中软趴趴伸了个懒腰,这才关电脑出了书房。 路过杂物间时,她随意一瞥,却只看到一床被罩——是陈书宇的那套。 怔了几秒,她不敢置信的走进去,拉开洗衣机门,看到自己的被罩还在里面躺着。 胸中一直压抑着的火焰腾一声熊熊燃起,再死寂的火山也该喷发了。 她一把揪出自己的被罩,抱着便冲进陈书宇书房,没有敲门,礼仪尽失。 在男人怔愕眼神下,她将被罩狠狠丢向他。 被团成团的浅绿色被罩砸在他膝盖,又皱巴巴的趴落在他脚边。 “陈书宇!我跟你结婚4年多!晾衣服你还只晾自己的? “你还记得你是结了婚的人吧? “这屋子里不止你一个人生活,还有一个我啊!” 连同一个月未见的思念,和久别重逢却被冷遇的委屈,使眼泪没能忍住,漫涌出来,又在她斥责时淌入口中。 好咸涩。 她以袖抹去泪痕,站在他面前,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孩,满腔控诉。 谁不想一直体面的像个女神,或者威风凛凛的似女王,可生活怎么不成全? “我们一个月没见了,电话也没打几通!今天如果不是我要你来接我,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还有个老婆? “除了工作和刀,你有关心一下我吗? “结婚只是个任务吗?办了那场婚礼,妻子就可以丢一边了? “我是你人生路上考的一个证件,买的一个摆设吗? “我不需要关心,不会寂寞吗? “你为什么娶我?就为了让我明明有爱人,却过的比独身更寂寞吗?” “……”陈书宇有些吃惊的怔望她几息,才忽然反应过来她为什么生气。 站起身捡起地上的被罩,他脸上没有一点被激怒的表情,反而一边笨拙的整理被罩,一边控制着语气,尽量平和的开口: “我没注意,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他总是这样冷静,仿佛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情能激怒他,也仿佛没什么事是他真正关心的。 他的理智像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陶筝的怒气和某些其他东西,一齐被浇熄了。 她宁可他争吵,宁可他怒火燃烧。好过这样仿佛一位领导在处理下属的情绪,一切都是技巧。 毫无感情。 这样的场景在外人看来,一定像是她在无理取闹。 没劲。 眼泪忽地便止住了,多一滴都流不出。 她拨开他伸过来想要拍她肩膀的手,转身拎了衣裳揣上手机钱包,便去穿鞋。 “陶筝……”他微微皱了眉,但也只是站在他书房门口望着她而已。 “继续磨你的刀吧。”她丢下自己凉凉声音,便出了门。 她宁可独自在深夜闲逛,也不想看他那张赏心悦目的脸了。 她受不了他看着她发怒时疑惑的表情,也忍不下他那份冷漠的平静。 在家里,她像南极冰川间的一团小火,耗尽最后热力,也融不化一滴冰。 这样的半夜时分,路上居然还有行人。 在与一个夜跑的年轻女性擦肩后,她带着自己显而易见的坏心情拐向不远处的一家酒店。 开一间安静小房间,她关了手机倒头便睡。 总算只要兜里有钱,上海滩也还有一方可供她安眠之处。 …… …… 陈书宇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没有追出去。 轻轻叹气后,他低头认真叠好她的被罩,走向杂物间将之晾好。 又盯一会儿晾在边上的自己那床被罩,他低头抬臂,食指并中指戳住眉心。 身后客厅的灯光在他金属眼镜框上渡了一层银光。 走到窗边向楼下眺望,梭巡过每个遥远又渺小的路人,没有看到那抹细瘦又倔强的身影。 10分钟后,他转身走回自己书房,拿起手机,皱眉死死盯着。 作者有话说: 【本书每章前5条2分书评,必有红包。】 【小天使们新年快乐!】 第3章 是情绪化吗? 睡一觉醒来,陶筝伸长手臂捞过矿泉水瓶,倾身猛灌一口。 呼吸间都是宾馆特有的味道,打散了半醒不醒的舒适慵懒。 开机,时间显示凌晨4点。 恢复信号后,收到2条未读提示: 【陶老师,我们散了。经纪部总监戴乐乐说想跟你聊聊新项目,看看咱们公司有没有能进项目的演员,可以早期就参与进来,更容易入戏。你看看要不要等休假结束后,我来约一下?】 【陶老师,我安全到家了,您也好好休息,晚安~】 来自助理Eve。 不是陈书宇发的,也没有他的关机电话提示。 她忽然开始质疑,自己关机到底是不希望他打扰,还是在逃避他根本不会联络她的事实。 垂眸坐在床上,一手攥着手机,一手攥着矿泉水瓶。 夜半时分是不是人类最脆弱的时刻? 她怎么会产生‘偌大的人类聚居地中,没有一个人发自内心关心自己’这种自怨自艾的情绪? 轻嗤一声,她原本想倒回去继续睡,手机却在这时候突如其来唱响,撕裂房间里的静,和那份粘稠的哀怨。 是陈书宇。 “……”深吸一口气,她像一个成年人般冷静的接起电话: “喂?” “老婆你在哪里?”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在耳边微微震动,摩擦耳膜。 是好听的。 那份他独有的平静柔和,在此刻听来有种安抚人心的温柔力量。 “宾馆。”她答。 “小区斜对面那家‘归’吗?”他问。 “嗯。” “我来接你,到大厅后打你电话,你再下来……好不好?”他微微迟疑着,还是把声音拉的更缓慢柔和了一分。 他到底也不是石头做的。 陶筝点了点头,又想到他看不到,便轻轻应了一声。 挂断电话后,好像还能听到他声音的回音。 倒回床上,陶筝望着天花板发呆。 电话再响时,她报复性的在床上多躺了好几分钟,才慢条斯理爬起来,将外套搭在臂弯,握着手机下楼。 走出电梯后,她挺直背脊,故意肃着脸孔,摆出高冷姿态。 眼神却悄悄左右瞟,寻找那抹身影。 穿过大堂时,她余光终于扫到他。 将房卡放在柜台上,她转头又望过去—— 男人颀长身影立在宾馆门外落地窗前,面朝着凌晨冷清的马路。 陶筝注意到他手垂在身侧,修长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点着裤缝……他内心并不平静。 再看他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后脑勺,便觉得他孤零零的。 “走吧。”她走出酒店,站在门口转头唤他。 陈书宇掌心压了压裤缝,这才走过来,“嗯,回家。” 凌晨4点多,两个人沉默并肩。 秋夜风凉,陶筝打了个喷嚏,陈书宇也打了个喷嚏。 …… 回到家,暖灯大亮,陶筝换好拖鞋,转头看见储物间里晾的整整齐齐的自己的被罩。 抬头去打量丈夫时,才发现他眼眶泛红。 心一下就软了。 这几个小时她在睡觉,那他是怎么过的呢?虽然没有给她发微信、打电话,但…… 表情软下来,她拐进开放式厨房,烧了一壶热水。 又温两杯牛奶。 他跟过来。 她从微波炉里拿出温热的牛奶杯,递给他。 两人隔着桌子相对,默默喝牛奶。 像两个闹了别扭,想和好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小学生。 抬眸盯住他眼睛。 男人也望过来,完全不知道他好奇打量她时,眉毛微微挑起,眼睛红彤彤的,委屈巴巴。 他公司里的人如果看到往日严谨又冷肃的财务部副总,在家时有这样一幅面孔,不知道会惊成什么样。 嘴角有笑意想要牵起,她忙死死压住,硬是板起脸孔不露分毫。 他时不时看她两眼,安静喝完奶,乖巧放下杯子。 她探臂捞过空杯,与自己的一起放进洗碗槽。 回头见他还站在那儿看她,之前的气总算消尽了,想开口调侃调侃她不过是离家出走睡了一觉,他干嘛一副老婆不要他了的样子,还哭。 陈书宇却先开了口: “我刚才看了部很感人的电影,《忠犬八公》,你看过吗? “要不要一起看?” “看——”陶筝下意识要回答看过,转念忽然怔住,再看他眼睛,忽然明白他那双桃子眼,跟她离家出走半点关系没有。 她方才发那顿小脾气,对他来说可能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既不影响他在家磨刀,也没影响他周六晚上熬夜看电影。 他既不觉得需要好好反省她为什么发脾气,也没担心这一晚的事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在他眼中,她的行为大概就像小女孩儿没吃到糖的哭闹——不用哄也不用管啦,反正哭一哭她就会好了,然后忘记这块糖。 她的哭,和‘这块糖’,都无伤大雅。 无关紧要。 这层认知令她梗住,有什么东西冲上大脑,又化为乌有。 “那我去开投影,我再陪你看一遍。”他没听出她未尽的话,也察觉不到她的情绪,还以为她是说想看。 陶筝看着男人走到客厅沙发边,开了投影,才干巴巴说: “不看了,睡觉吧。” 陈书宇也无异议。 躺在床上,她将自己的被子团卷抱住。 15厘米前方,陈书宇面朝上,睡的笔直—— 双手交叠覆在小腹上,双腿老实并拢似被束在被子里不能动弹。 秋被边缘压在手臂下,平整没有起伏褶皱。 像殡仪馆棺材里等待亲属瞻仰遗容的尸体。 陶筝原本是个跟男生一起吃面,男生对面馆老板说自己不吃荷包蛋,忘记问她吃不吃。她就会觉得男生自私自利,不尊重她、不关心她,因而生气的人。 可现在呢? 她的吵闹,她的诉求,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被他默认为,是这个家庭里无足轻重的小孩子玩闹的? 她心里阴雨霾霾透不过气,忍不住推了推陈书宇,说: “你自己一个人生活也不会寂寞,为什么还要娶我呢?” 这样的夜晚,一个月未见的夫妻二人,为什么没有拥抱,也没有爱抚? 他没有性需求要与她一起满足吗?还是他已经靠别的渠道宣泄过了? 连她闹脾气半夜离家出走,他流泪都不是为她而流! 两三分钟过去了,陈书宇没有出声。 陶筝以为他已经睡着了,长叹口气,皱着眉生闷气。 却又听到他说: “天都快亮了,晚上人比较情绪化。 “而且你累了一个月,需要休息。 “明天睡醒就好了。睡吧。” “……”陶筝。 长夜漫漫。 长夜漫漫! 第4章 冰块和烈火 第二天,太阳升起。 昨夜的脆弱都留给月色,今天陶筝又是一个独立自强的女性了。 早上阿姨来之前,她就将单煎蛋、烤面包、热牛奶和一碟小番茄摆上桌。 八点钟不到,昨夜没怎么睡好的两人已开始享受清晨。 陈书宇坐在对面持刀切蛋,往日一丝不苟的短发略显蓬松,整个人透着半醒未醒的慵懒。 刀盘碰撞声中,陶筝道出今天的计划。 饭后,便拉着本想在家享受周末,继续磨刀的陈书宇出了门。 这个男人从不懂得主动,不会主动关心人,不浪漫,是人生路上的独行侠。 但只要她提出要求,他倒也会配合。 只要能无视他兴趣缺缺的表情,倒也算有丈夫陪伴,享受上了二人世界。 成年人大概就是要学会宽慰自己,在无奈的生活中,寻找支点,创造心境上的平衡,让自己平和。 动物园是陶筝最爱的周末奔赴地,她看了两次猛虎扑食,每一种可以喂的动物她都要喂一喂。 可以摸猴子的地方,更是一蹲下就挪不动地方。 “书宇,你帮我拍一张照片吧。”她将手机递给他。 于是,相机里留下她跟猴子的合影,她跟游泳到玻璃墙前的老虎的合影,她抱小脑虎的合影…… 虽然他从不会因为享受她的快乐,或者为了哄她开心而主动给她拍照,但只要她提出要求,他不是也没有拒绝吗。 那些心之所想,不需要开口,另一半就双手送上的故事,只存在于童话里。 成年人的世界,他愿意配合,就已经是幸福了吧。 这样劝过自己,陶筝好像得到了幸福。 踏着梧桐落叶去停车场的时候,逛动物园的快乐在胸腔里发酵,她抬头看陈书宇,也原谅了他的淡漠个性。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二次约会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啊?”陈书宇转头看她,一脸正经。 她对上他那双漂亮但有些疏冷的眼睛。 当年喜欢上他,不就是因为他这副清冷样子嘛,对谁都不冷不热的。 孤僻,不合群,也没什么朋友。 但擅长平静的拒绝别人的他,很少拒绝她。 不需要陈书宇说什么,陶筝自我攻略着,已经在心里跟冷漠的丈夫和解了。 “那会儿我实习转正没多久,还在念研究生,你在我们学校读EMBA。 “课后你约我在校门口吃饭。 “你连去上课,也要穿熨的没有一点褶皱的白衬衫,戴袖扣,搞的像个走错片场的企业家。 “我早早等在校门口,看到你背着夕阳光辉,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可真好看。 “那时候也是深秋,天气跟今天很像。 “你那会儿觉得我好看吗?” 陶筝轻轻挽住他。 虽然他不会主动亲昵的搂她肩膀,拥她腰,但她可以牵着他啊。 “好看啊,那会儿不是天天找你嘛。”他说时,眼角唇边还有羞涩的痕迹。 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但还常常显出少年气。 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财务部副总,能保有这样的气质,堪称奇迹吧。 一个精英高管,一个整日与钞票、数据等打交道的人,工作上逻辑清晰,管理员工的能力也很强,却会在被女人夸漂亮时害羞,身上没有老油条的滑溜和黏腻…… 他求婚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得到了上天眷顾的。 渐渐的,她已经开始为昨天自己的愤怒与委屈,感到难为情。 甚至质疑是不是自己太矫情,太作了。 她还记得他们第二次约会,他走过来时,那样精致到看起来像有洁癖或者强迫症的人,头发上却粘着草屑。 她好奇问他怎么弄的。 他捋了两下短发,认真回答说: “啊,刚才路过大草坪,太阳很好,草看着很软,没忍住,就躺了一会儿。” 一个穿着白衬衫、西裤和皮鞋的男人,躺在草坪上。 那些路过的女大学生,和在草坪上打棒球的男生们是怎么看他的? 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独来独往的人大概就有这种不在意他人眼光的自在。 她还记得自己那时想笑的心情。 她知道自己一定脸红了,在夕阳下,也该是很好看的。 他看着她笑,一边走一边看,好像舍不得挪开视线。那时候他的眼神取悦了她,让她觉得得意又快活。 恋爱的时候真好啊,婚后他好像再没有这样看过她了。 无论她穿什么,如何打扮,好像都挑不起他的兴致。 但这大概就是婚姻,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陶筝轻轻靠着他,用面颊感受他西装外套的质感。 跟陈书宇踏进火锅店时,她心情已经完全好起来。 堆积到爆发的怨气再一次被消化,好似已彻底消散不见。 在火锅店门口遇到公司人力部门的总监Cassi,陶筝打过招呼后便去领了号,然后跟丈夫在附近逛了逛,待火锅店打来电话,才转回。 在调料区时,她再次遇到Cassi。 “哇,我早听戴乐乐说你老公巨帅!他真是除了明星外,我见到过的最好看的男人!郎才女貌,女才郎貌,你们家都有了,好羡慕啊!我怎么就没遇到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呢~” Cassi格外擅长夸人,她一边往自己碗里添香菜碎,一边探头探脑的打量坐在座位上的陈书宇。 这家火锅店很火,既不接受预定,也没有包间,陈书宇便这样没遮没拦的被欣赏。 他倒丝毫没察觉。 陶筝抿唇,也跟着Cassi一起望。 男人正规整摆放两个人的碗筷,仔细用餐纸擦碗盘和桌面。 然后掏出外套兜里的眼镜布,慢条斯理的展开后摊在左手指腹上,再摘下眼镜,小心翼翼的擦拭镜片……像在对待艺术品般细致。 专注的样子有点可爱。 Cassi拍拍陶筝手臂,笑的很暧昧: “好好享用假期和美男吧。” 享的是假期,用的是美男。 这顿火锅多了两味佐料,是同事的羡慕和夸奖。 …… 晚上到家时已经十点多,隔日陈书宇要上班,周一早上他们有高层例会,今晚要早些睡。 洗好澡后坐在梳妆台前抹各种护肤品时,浴室门咔啦响起,男人围着浴巾走出来。 陶筝穿过敞开的门看着他举臂抓着毛巾,细细揉擦自己的短发。 完成自己的护肤程序,陶筝走到他书房,手里拎着吹风机。 “我帮你吧。” 细细的发丝在指尖穿梭,陈书宇微眯着眼睛享受。 随着暖风吹拂,女人的手指渐渐转向男人后颈,轻轻揉捏。 陈书宇后脑勺被暖风吹的热烘烘的,耳根后被细细手指轻轻压按,酥酥麻麻的舒适感从脊柱上端一直窜到尾端。 伴随着一些特殊的化学反应。 垂在面前桌上的手指微动,终于忍耐不住,反手向后,按住她的手指。 他扬起头,拉她弯腰俯颈。 女人似天鹅般倾身,与他交颈相拥。 细细的吻落在对方肩膀,脖颈,面颊,直至嘴唇。 然后厮缠分不开,顺理成章拥簇到一堆儿,又跌跌撞撞转去卧房。 事完,身边传来男人绵长平稳的呼吸。 每每敦伦之乐后,他总是很容易入睡。 她却不是。 想再轻抚他温存,却怕吵他安眠。 想要他抱抱,他却已经睡的很沉了。 又是传教士姿势,仍旧是亲吻后爱抚几下,摆好姿势便开始的流程。 几年如一日的重复。 对于在一起已四五年的夫妻来说,实在称不上刺激。 她要忍着乏味,压下想要给与‘鸡肋’评价的欲望,咽下叹息,装作欢愉模样,给他表情和声音反馈。 即便已经开始习惯对方,但她仍在努力经营细节,想要让他在平静中仍有惊喜和激情。 但…… 陈书宇很好看,无论是脸,还是身体。 她特别渴望他好用,可惜并不。 在婚姻这场大戏中,他不是个好演员。 …… …… 周一晨,陈书宇起床时,陶筝还在睡。 抱着被子,蜷着身体。 她是个外表刚强,内心脆弱的女人,从她的睡姿就能看出来。 在最不设防时,她就是这样柔软像个婴儿般。 陶筝情感丰富,多愁善感,浪漫、敏感,热情又聪明。 但她的丈夫性情与她截然不同。 陈书宇穿好衣裳,转头看一眼女人,便轻手轻脚出了卧室门。 如果陶筝不开口,他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自己还可以轻轻吻吻她再离开。 什么每天说一遍‘我爱你’,生日、结婚纪念日、情人节、圣诞节等送礼物,以及日常小惊喜之类……只要她不要求,他永远不会想到。 陈书宇的人生,主题是规律和平静。 吃过阿姨准备的早饭,他在阿姨整理房间时离开,开车驶上熟悉的路,绝不偏航。 抵达公司后,前台妹子早已准备好咖啡,万年不变的一杯冰美式。 穿过大办公室时,有小姑娘看到他后早早跑出座位,假装去倒水,快乐的与他打招呼。 “早。”沉沉应声是他的礼貌,但多一个眼神或表情都没有。 小姑娘看着他背影,叹口气,转头对熟悉的女同事道: “陈总是咱们公司唯一一个会认真戴袖扣,仔细搭配领带和衬衫的男人,还有那个身材和颜,太绝了。” “我受不了他那副金边眼镜和修长手指,你想象一下,他用那双漂亮的手,扯下领带,缠住他老婆手腕,床咚,然后……”说到这里,女同事啧啧叹气。 这个时代优质男人太少,她们这些单身小姑娘,只能偶尔意-淫下办公室里的高冷男领导了。 “我想象不到,陈总看起来可太冷了,倒很像那种凉薄的斯文败类。如果他是gay,我也不吃惊。” “人家结婚了好吧,那么大的戒指,戴了好几年了,听说妻子可漂亮了,夫妻和美着呢。” “好男人总是轮不到我,唉。” “多看几眼吧,解解馋得了。” “呸!” 陈书宇在自己的办公室坐下,便有人敲门。 “进。” 助理易心走进来,一边将他今天开会需要的资料放上他办公桌,一边递上一个小纸兜: “陈总,我早上去星巴克吃早饭,顺便也给您带了派和麦芬。” 她的声音很软,有一种慢条斯理的温柔。 陈书宇嗯一声,盯着面前的电脑过流程,没有看她。 易心未再多言转身离开,替他关门时,又不甘心的回望。 男人在办公桌后面坐的笔直,他无论是站姿还是坐姿,甚至讲话时都透着一股被尺子丈量、安排过的规整劲儿,使他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贵族般的优雅气质。 有的人替他累,有的人却羡慕又向往。 轻轻关上门,易心坐回自己座位,又撑腮盯了一会儿陈书宇办公室的门。 9点例会,陈书宇照旧8:50到,仍坐在仿佛已经属于他的那个董事长右手边的位置上。 董事长秘书走进会议室拉窗帘、开投影、陪同前台妹子摆放咖啡和水果等,所有男人都不免朝着刘秘书被紧身a字裙包裹的姣好身材,只有陈书宇始终盯着笔记本电脑。 在这间办公室里,也有男性凝视存在,但不包括陈书宇在内。 刘秘书做好会议前的准备工作,坐在董事长位置左边座位,然后,独独小声提醒陈书宇: “陈总,一会儿董事长可能会问跟□□G一起投资的那个项目的评估。” 刘秘书神态间虽没有暧昧,却也透着尊敬和好感。 全公司的女同志公认,财务部的陈总是公司里顶级优质男,且是难得的君子、绅士。 准9点,董事长握着自己的保温杯走进会议室,坐在门口的人事副总帮着关上门。 会议开始。 公司另一边,易心推开陈书宇办公室的门,将商务部刚送过来的文件整理好放在办公桌上。 转头间,便看到自己买给陈总的星巴克早餐被丢在垃圾桶里,连包装都未开过。 第5章 一纸状书 周司令说给她放假到周四,但陶筝心里惦记着工作,只在家休息到周一中午,下午2点便赶到公司。 新天地边的顶星大厦22楼是派盛总部,创、制、发、人事等部门都在这一层。 几个编剧工作室和派盛经纪部门等则在23层。 陶筝在23层用指纹解锁玻璃门时,前台妹子正跟张葆编剧的助理聊八卦: “戴总监想睡的就是刚才过来办公室的那个男演员吧?长的真高。”男助理一边嚼MM豆,一边小声道。 “就是他,经纪部的同事早之前就跟我说过了,叫李沐阳,年初就签进来了。22岁,鲜嫩青涩,少年感十足,脸又嫩又白。外表是出众,不过运气不太好,别说男2号,到现在为止,连男3的角色都没拿到一个。”前台妹子道。 “听说光帮戴总监跑腿了,哪个剧组忽然缺个男演员,就喊他去顶,在各个剧组间串眼,跟个打杂的场务似的,挺倒霉的。”女助理捏着mm豆,叹口气。 “今年疫情影响,好多项目都没开起来,还有好几个小影视公司倒闭了,能有签约底金拿就不错了,听说今年毕业的好多都还在游荡呢。” “不过好像说是他同期不如他的,签了北京的公司,现在都当上男主了。咱们公司如果再给不出资源,他估计就要跳槽了。” “戴总监想睡他,不是一直没睡成吗?你说……是不是戴总监在吊着他,故意不给他角色,等他服软就范?” “不至于吧……” 陶筝听到这部分,忍不住笑。 戴乐乐这家伙是出了名的能疯能玩,就算是她的朋友,也没办法义正言辞的说她干不出这种事儿。 尤其整个这大半年戴乐乐都处在要离婚的状态里,说不准真的在找这类渠道去发泄烦闷、寻找乐子。 在这个圈子里,这种事儿稀松平常,人们甚至不会对任何一方有道德方面的指责。 从饮水机边抽出个一次性纸杯,倒上热水喝一口,转身走向前台时,两个妹子才发现她。 前台妹子怔忡须臾,显然没想到她今天就回到公司。 “陶老师下午好~” “陶老师!”张葆助理忙也打了个招呼,然后朝着前台妹子眨眨眼,便跑回张葆工作室。 “帮我点一杯榛果拿铁吧,半糖,谢谢。”陶筝微笑着点头时,长发挂住了长风衣的肩扣。她伸手去拨,黑发荡开,让洒在上面的光流动起来。 “好嘞,马上给陶老师送过去。”前台妹子笑的灿烂。 待陶筝离开后,她先点了杯咖啡,紧接着又打开淘宝,开始寻找陶筝同款的长风衣。 …… 荣筝工作室是陶筝的,虽然上面还有个出资的派盛影业,但她仍算此地老大,不需要打卡考勤。 工作室还在假期中,空无一人。 穿过公共办公区,敞开独立办公室的门窗,望着窗外楼下繁华的新天地和车水马龙,她长吁一口气。 派盛其他5个编剧工作室都人丁兴旺,三四个策划,大编剧带三四个小编剧,两三个助理都是打底配置。 只有她,来派盛半年都没有开启独立项目,就算多招了人,也没活干。 得快点推进立项,然后再多囤几个项目,热火朝天的搞起来才行啊。 如果一两年内工作室运转的不顺利,她从图书编辑到全职编剧的重大事业转型,就算失败了。 她可不想人到中年,遭遇事业被迫重启这种困境。 深吸口气,陶筝给自己提了提劲,然后坐下开机,准备干活。 前台妹子敲门,送来热腾腾的咖啡,并一个文件快递包: “有陶老师一个快件儿,我给您拿来了。” “谢谢。” 快件是一本时尚杂志,陶筝从没订过。 查看过快递信息,一无所获。 她随手将杂志丢一边,打开文档继续工作。 2个小时后,咖啡已尽,她伸个懒腰,起身倒热水。 转回来时再次看到被自己丢在桌上的杂志,捧起来看了几页,又好奇起是谁订给她的。 寄件方是个公共购物平台,电话咨询只查到订单来自于一个叫‘春夏’的网名,再问就是用户隐私不便吐露了。 她摇摇头又将之搁置,继续在文档里记下自己还不成熟的想法,努力完善创意。 而在城市另一边,某个人手机购物平台上的一份杂志订单,显示为‘已签收,签收人:前台转本人’。 …… 一周后,陶筝又收到了一份文件快件。 邮政寄件,是份仲裁庭传唤通知,前公司认定她违反了与之签订的竞业协议,举证状告。 信函上点出前司要求她立即从派盛离职,停止损害前司利益的行为。 支付120万违约金额,并全额退还她离职后公司打给她的10万竞业款。 陶筝拿着传唤单,好半晌回不过神。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有一天,要与前公司对簿公堂。 …… 握着传唤单沉思时,她才想明白,上周收到的杂志,原来是前司为了确认她的确入职派盛,而做的一个小手脚。 她接收了那份杂志,便相当于证明了派盛这个地址里有她这个人。 然后前司对她的指控才算表面成立。 仲裁庭的传唤单,也才能顺利寄到她手里。 被愚弄的耻恨和被攻击的愤怒冲上大脑,她面颊瞬间发烫涨红,手指却冰凉。 前司是出版社,她是主编。 现在是在影视公司体系下设立独立工作室,做的是编剧工作。 怎么就竞业了呢? 她既没有用上一个公司的资源,工作职位和公司属性也都变了,哪里就跟前公司竞争了? 而且离职的时候,也算好聚好散吧,她交接工作也做的很认真。 很多人一辈子都不至官司缠身,陶筝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 法律是一把最严厉的闸刀,忽然就架到她颈上,令她又觉荒谬,又觉害怕。 老百姓间有句谚语,叫‘穷死不做贼,冤死不告状’,从中便可知中国人对‘打官司’的畏惧之情。 强压情绪,她百度搜了半天‘竞业’和‘仲裁庭’。一个小时后,捏着手机拐到阳台,沉吟良久,才给前司时的领导拨了电话。 “林总,我完全没有违背跟咱们出版社的竞业协议,今天怎么收到了咱们出版社状告后,仲裁庭发出的劳动仲裁开庭通知呢?” 陶筝语气很冷静,态度也礼貌,但林总编的回应却显得敷衍—— “我也不知道啊,是公司法务提交的吧?” “最近法务部门可能在处理这种事?你要不给法务打个电话吧?” “我真的不知道啊,你还是联系下法务吧。” 只有推脱,多一点信息都不涉及。 陶筝无论真诚也好,咄咄逼人也好,软言问询也好,都未能让两个人的对话深入。 曾经多年的共事情分皆不再,对方显然知情,却不愿多透露一句,只想早早打发她挂电话。 最后她也只能无奈道别,握着手机吹了好半晌冷风,心烦意乱之下,她拨给了陈书宇。 突如其来的祸端和前司的恶意与冷漠,令她痛苦又羞愤。 在脆弱时刻,她需要他。 电话响了很久,在她以往他不在手机身边时,才终于接起。 “喂?”他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响在耳边。 陶筝眼眶忽然红了,想哽咽着说她被欺负了,将要一个人去面对一家大企业的恶意,与一个集团打官司,她该怎么办? 她明明没有违反竞业协议,既没有去前司的竞争公司,也避开了前司的业务,为什么还会被告? 她对争吵和别人的负面情绪很敏感,本能逃避与人起冲突,偏偏竟遇到这种事。 “书宇,我——”她低低开口,却立即被打断。 “陶筝,我这边正开会,一会儿回你。”说罢,不等她道出始末,便挂了电话。 “嘟……嘟……” 陶筝望着手机,手指微微颤抖。 天色渐晚,身后的大上海亮起霓虹,是比白日更绚烂的城市夜景。 她默默走回办公室,将那片繁华灯海留在身后。 20分钟后,她在钉钉上问询派盛HR,这种状况有没有什么应对方案。 几分钟后人事总监Cassi亲自跑过来敲响她办公室门,了解状况后,当着她的面打电话给法务部负责人胡珍妮咨询。 非常重视的样子。 “陶老师,明天我们人事部再就这个事儿开个会。 “珍妮姐也会推荐靠谱的律师给你。 “先别害怕,你这边能不能跟前司沟通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对方能不能撤回? “明天公司这边开过会了,咱们再聊具体解决方案好不好?” Cassi结束与胡珍妮的电话后,转回头来安抚道。 “好。”陶筝点了点头,似乎有被安慰到。 实际上心里却明白,这是她自己的事,跟派盛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入职前完全没把前司竞业当回事,全程没跟派盛的HR提起这事儿,派盛根本没有义务替她出面解决。 Cassi能做的,也仅仅是面子上表达重视,加上接连不断的安慰而已了。 送走Cassi,陶筝努力让自己忽略情绪,平静的去思考如何解决。 晚六点四十多分,手机响起,陈书宇的回拨终于到了。 陶筝却失去了与他倾诉,寻求安慰和支撑的欲’望。 盯了一会儿手机,她才接起。 “喂。”她低低应。 “你刚才找我什么事?”陈书宇的声音透出来,温和,平静。还有从他办公环境中带出来的公事公办味道。 “我被之前任职的出版社告了,竞业,让我赔偿120万人民币,退还这大半年出版社打给我的10万竞业金,并且从派盛离职……”陶筝一五一十道。 “怎么会有这种事?”陈书宇的声音微微上扬。 “……是啊。”她恹恹。 “那就打官司吧,找个律师。”他道。 “嗯。”她当然知道。 “我今天估计会比较晚到家,这边还有个投资会议要参加。”他道。 “……”陶筝右手握着手机,左手垂在桌上,轻轻搓手指,没有吭声。 “陶筝?” “嗯,好。” “那晚上见。”他声音仍旧平静,好像方才她讲的事像‘今天下雨了’一样稀松平常。 “拜拜。”她挂了电话。 丈夫既没察觉她的情绪,也没替她担忧。 好像金钱上的损失和她的事业可能遭受重击,都不值一提。 心里翻江倒海的折腾,面上却压抑着。 离开办公室时,前台妹子与她打招呼,她甚至回了个尚算温暖的笑容。 成年后,人们开始害怕在别人面前展露脆弱。 如果没有一个至亲至近的知心人,成年人甚至会丧失大哭着求安慰的能力。 粉饰太平,佯装坚强,假装自己过的很好很幸福——这才是日常。 她独自在新天地的干杯烤肉吃厚切牛眼肉,饮一杯黑啤。 差5分钟20点,烤肉店店面经理拿起话筒,音乐声暂停,她热情传达只要在准点与人在店里亲吻,就能让桌上每个人都获赠一大杯正喝着的啤酒。 朋友也好,情侣也好,只要亲吻。 陶筝托腮独自饮酒,准点钟响,在各种起哄声中,好几桌的客人都借着酒意快乐亲吻。 服务员拍下照片,鼓掌炒热气氛。 几分钟后离店结账时,陶筝一边等待出单,一边打量柜台边的墙壁,上面全是客人们的接吻照片。 张张照片都散发着热情和快乐。 真让人羡慕。 而她只有一肚肠的仇恨和怨愤。 …… 拐出新天地,她好像不得不回家了。 陶筝是从公司步行来新天地的,不想回去取车,干脆也步行回家,反正不远。 上海的深秋很美,有优雅着冷清下来的和煦气质。 走进小区,陶筝努力让自己去欣赏庭院和绿树,捕捉小区里一些爱心人士喂养的肥圆野猫。 可在绕了好几圈,她还是没能消化掉情绪,也一直没拐进自家门洞。 站在楼栋口透气的单元管家无数次试图跟她打招呼,都被她转开视线躲避了。 快晚9点时,她拐出小区北门,开始绕大圈在小区外一圈一圈的绕。 在上海最好的朋友有家有孩子,这个时间一定在忙着同丈夫照顾刚出生半年的宝宝。 前司的同事朋友,自从她离职后联系就少了,虽然还会偶尔聚在一块儿喝酒吃饭,但共同话题变少,心自然而然也远了。 父母都在西安,更何况就算在家,她也不会打电话给他们,平白让他们担心。 陶筝手里攥着手机,掌心的潮意打湿屏幕,拇指把机侧摩热了,也想不出这时候能打电话给谁。 路上行人渐少,几分钟无人擦肩后,眼泪忽然就开始泛滥。 她不怕遭遇挫折困难,哪怕被资本家欺负,被人按在地上锤,她也能如野草般使劲儿往上爬。 这些年她在上海就是这样辛苦打拼过来的。 脑海里忽然涌出在上海这些年受过的所有委屈—— 来念书的第一年,老师偶尔讲上海话,她听不懂也不敢问,又怕被上海本地同学和老师排挤,压着自卑和敏感,努力让自己开朗起来,去融入环境和人群; 第一份工作是网站编辑,那时是男性作品的天下,她做为女编辑只被当成编辑组秘书一样看待。无论如何出业绩,哪怕抽出所有业余时间来写出了一本好成绩的男性作品,升职时仍不被看好。后来,她得知这批女编辑被招入,更大的目的是给编辑部里的单身汉们一个机会; 离职跳槽到出版社,终于得到重视,她跟同事和上司都处的很好,也得到了好几次升职加薪的机会。在那段时间,她自己创作的小说甚至改编成影视,也有了当影视编剧的机会,赚了些积蓄,还有机会跳到影视行业……可那段美好的记忆,如今被一纸仲裁庭传唤单砸的粉碎; 如今在派盛她还远没有站稳脚跟,忽然面临着可能要被迫离职的窘境; 原本该在后半生每一件大小事中陪伴她的那个人,心里只有他自己的事。他也许很优秀,却冷漠的给不出一丁点情感价值…… 该是她坚实后盾的婚姻,击碎了她对温暖的最后一丝期待,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她变成深夜独自游荡在大上海街头,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可怜虫。 那一张仲裁庭传唤单,好像击碎了她生活中的所有粉饰太平。 她开始质疑自己的努力,吃过的苦,付出过的所有,以及现在拥有的一切。 “……”脚步沉重。 再随便开个房间独自去睡觉吗? 今夜她承受不住这份凄凉。 过去,她努力做一个坚强的人。 用点到为止的分寸,代替放肆哭泣。 不!今晚她不要这样! 她要放纵。 她需要酒精,大量的酒精。 突然转身,大跨步顶风直奔新天地。 那里有很多很多酒。 披星戴月,陶筝奔向花花世界。 第6章 酒伴儿 酒吧林立的新天地,晚9:43仍然人潮涌动。 露天桌椅人满为患,推杯换盏的人群情绪正嗨。 陶筝相中一家酒吧,踏进门前先问关门时间。 “凌晨4点。” 她满意的就着侍应生推开的门,走进光线迷离、萦绕着醉人气息的环境里。 客人们有的围桌对饮,有的坐在吧台高脚椅上独斟。 她绕过所有热闹,走到吧台最角落,大衣和围巾脱下,挂在墙根处衣架上,然后转身伏案而坐。 选一杯朗姆调配的鸡尾酒,她又点了许多瓜子水果。 服务生见她点的多,问要不要坐到桌面比较宽敞的卡座,她拒绝了。 她不愿坐在惹眼的光晕下,只想窝在偏暗处,哪怕拥挤,却给了坏心情一个躲藏地。 坚果盘儿端上桌后,身边的圆木高脚凳上忽然坐下一个人,她垂着的眸扫到对方两条长腿,和一双匡威鞋—— 鞋底侧边的白胶被刷的干干净净,显然是个体面的年轻人。 酒吧还有空位,这人怎么就挨着她左手边坐下了? 心里正有些不悦,忽然听到身边青年和酒保的对话: “我的酒还没好吗?”匡威主人问。 “已经好了,刚才我见你上卫生间,就暂时没给你上桌。”酒保从吧台后将酒递出。 原来先坐在这里的,是这个年轻人,反倒是她成了那个挤进别人寂寞角落的人。 犹豫要不要换个位置,又觉得过于矫情,她干脆稳稳坐着,一粒一粒剥开心果。 不一会儿功夫,她点的庞大小食群开始上桌,吧台长桌很窄,她面前空间很快便被铺满了。 果盘、坚果、天妇罗、章鱼小丸子、布丁、干果…… 再上德国香肠时,酒保看了看陶筝右边的墙壁,目光转向她左侧青年面前的空位,有些犹豫。 原本不想社交的陶筝这才不得不转头,将眼神扫向身边人。 她眼眶还红着,眸子水润,搭配微张的湿润红唇,显得尤为可怜。 透白的皮肤不知是因深秋夜凉,还是因酒意醉人,熏染的眼角颊边似涂了重重胭脂,加深了女性骨子里的撩人。 她的模样映入青年眼睛。 这样近的距离,连她都看清了他黑眸里的自己。 青年显然早就被她疯狂点小食的架势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独身女性几乎点下了酒吧小食单上的所有内容,的确有点惊人。 他凝了她几秒才回神。 转头见左手边高脚椅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搬走了,便挪着自己椅子往左让了让,接着又主动道: “没关系,我反正只点一杯酒,这部分都归你了。” 他说着伸出手,在自己面前的桌上画了个竖线,仿佛小学生画三八线,割自己的地盘给同桌。 这样陶筝就有很大很大空间,可以随意布阵。 她笑笑,低声道谢。 青年有些羞涩的点头,没有多话,收回目光面向自己手中酒杯,又继续闷头喝。 一杯后又点一杯,既不玩手机,也不东张西望,只目视前方,就着心事品自己的酒。 陶筝也一样,只是除酒外,她还间或尝尝小食,像个富有又寂寞的女王。 …… 两杯鸡尾酒下肚,她的心变得松弛,情绪也四溢,不再紧束心房,死死绷着。 长舒一口气,郁结好似也少了。 饮尽杯中酒,她叫来酒单,考虑再点一杯没喝过的。 捧着酒单,陶筝努力想从那些‘海誓’‘山盟’‘三月春花’‘六月飞絮’‘教父’之类古怪名字中识别出哪些好喝,眉心不自觉锁起。 耳边忽然传来被烈酒灼烧泛哑的男声: “推荐‘上海女人’,口感柔和,很容易上口。” 陶筝转头与青年对视,晕光中望见两点水汪汪的清泉。 “就来一杯上海女人吧。”她朝酒保点头。 目光左移,见他又盯回自己酒杯,她手指轻弹小食盘,吸引到他的注意后,道: “这里有外酥里嫩鲜香的章鱼小丸子、有炸的多汁的怪味鸡翅,还有坚果、德国香肠……你要吃哪一样?” 她仿佛是个兜售商品的小贩,一本正经介绍自己面前过多的食物。 青年忍俊不禁,眼底愁闷散去一些,从善如流的选了一盘薯条,蘸着番茄酱吃起来。 她喜欢青年的锁骨、肩膀和手臂的线条,在与他照面时,第一眼也落在那里。 他修长略瘦,却不干瘪,蕴含着年轻蓬勃的力量。 陶筝又多看一眼。 但也只一眼便转来目光。 她不想被他发现自己的打量和欣赏,免得这本能一瞥,被误认为是饥渴的流连或者猥琐的窥视。 青年却浑然没有注意到她片刻间的谨慎心思,吃几根薯条后,唇角挂起笑,说: “刚才你喝的那杯‘雨夜3点’酸度很适合搭配蓝纹奶酪,可惜这家酒吧里没有。” “这么专业?”陶筝挑眉,身体微微侧向少年,满脸写着好奇。 女人睁大的眼睛、挑起的长眉,以及侧过来又挺直的腰身,一系列小动作都落入青年眼中。 难得的在听别人讲话时,会如此坦率露出好奇和专注神情的人—— 在这个大家总是一边听人讲话一边看手机的时代,是稀有品种。 “恰巧前段时间看了个节目,里面科普过。”他被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眉眼微敛。 有些可爱。 没有男人能在这样一双眼睛注视下,忍住大谈特谈的欲-望。 他掏尽肚中关于酒的所有信息,一样一样介绍,在女人那双一瞬不瞬、仿佛在听什么举世无敌有趣内容的眼神下,他觉得自己讲的特别有趣,语气越来越游刃有余,甚至还会自然而然抖两个包袱,逗的自己都忍不住得意的笑。 真诚、关注和感兴趣,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润滑剂,能让任何人变成大演说家。 ‘上海女人’调好,被摆在陶筝面前。 杯子和酒液很漂亮,她嗅了嗅,饮一口,含着酒液微微歪头,让酒液在口腔中流淌,使所有味蕾都充分接触。 酒味被掩盖在果香和甜味里,是能让人不知不觉喝醉的酒。 青年一直转头注视着她,仿佛在紧张的等待她的‘测评’结果。 “很好喝。”她不再卖关子,眉眼舒展,微微上挑的眼角在微笑时被苹果肌推的更加向上,两抹眼尾斜斜飞翘,妩媚又俏皮。 青年也笑出单个酒窝,多望她两眼,然后低声说: “你方才看起来很累。” “……”陶筝微怔,因礼貌和温柔而生出的笑容倏地收拢。 酸意直冲鼻腔,眼眶瞬间泛红。 她微微惊讶于对方这短短几个字,对自己的威力之大。 大概是藏匿着情绪,假装神采奕奕,假装幸福快乐的太认真,完全没想到会被识破。 猝不及防。 她扭开脸,深吸几口气压下泪意。 真是让人吃惊的情绪化。 来自陌生人的洞察,几乎一霎就卸掉她的防护。 人大概就是这样,既需要一个人发觉她的情绪,又怕被人识破脆弱。 隔壁这个年轻人真是的……酒友而已,瞎说什么实话… …… 李沐阳察觉到自己无意间的话,似乎戳中了别人伤心处。 他有些紧张的挺直背脊,犹豫了下,才伏在吧台上,微微靠近她,故作轻松道: “像你这样的成功女性,也会有失意的时候吗?” “哪里看起来成功啊?” 扭脸背对他,轻嗤一声。 深吸一口气才转回头,她眼眶的红意已散去许多,却仍水润润的有种下一秒便会泪眼婆娑的脆弱感。 她强装无事的接话: “失意有什么难得的?不是成年人的常态吗?” “……是吗?”李沐阳左手撑腮,轻轻搓了搓自己耳垂,“我以为成年人都是披荆斩棘,为所欲为呢。” 他耸耸肩,想要消减点对方的沮丧情绪: “我还以为世界上只有我一个失意人,独自喝闷酒。 “既然还有一个,就敬你一杯吧。” 举杯,他凝着她,眼神小心翼翼的。 仿佛担心下一刻她就来个‘成年人的崩溃’。 …… 陶筝审视李沐阳的笑容,下意识去判断他是不是将她看做eazy lady,企图在酒吧捡一场艳遇。 但她只看到两汪有些醉意的星湖,里面还掺着忧郁和感伤。 显然,今晚他们两个陌生人都不太好过。 虽没有应声,但她也举杯与他相碰,然后饮了一大口。 简直是牛饮。 沁凉酒液入口,微甜,透一点点辣。 大脑被刺激的微醺,压过烦闷和痛苦。 再望向他有点苦涩的笑容,心里更好受些。 别人的痛苦好像能起到一些安慰作用。 而且,这真是个很漂亮的年轻人。 “原来年轻好看的男生也有这样孤独的时刻?”她回敬他。 第7章 酒后 “好看有什么用?在我们这一行,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人。 “年轻有什么用?两三年蹉跎就会被更年轻的代替。” 李沐阳轻嗤一声,他点的第四杯酒到了,是一杯威士忌特调。 夜越来越深,他的酒越来越烈。 陶筝没有问他是做什么的,这样萍水相逢,做陌生人才最使他们舒服。 “原来是工作不开心吗? “我还以为是失恋。” 她望着他笑。 像他这样的年纪,才刚入社会,理应没有太大工作上的压力才对。 不正该是揣着一肚子的好奇心,放眼看世界,尝试未来所有可能性的年纪吗? 李沐阳猛灌一口酒,醺醺然间,白日里绷着的神经忽然放纵起来。 年轻的英俊脸孔上,涩然和谨慎逐渐消失。 胸腔里因青春而炙热的火焰熊熊燃烧,落在脸上便成了几分不羁和骄傲。 他转头审视陶筝一眼,对上她氤氲着灰雾却仍真诚的眼睛,嘴巴像有自己的意识般开启: “当初选这个专业,真是一腔热血,全是追梦的义无反顾。 “我家本来也不富裕,我却偏要选这么不务实的一行…… “以为进入这一行,我的人生该是轰轰烈烈的,一路火花带闪电,纸醉金迷,在聚光灯下,每天都很辉煌。 “哪知道还不如打工仔。 “今天在杭州这个项目里扛个枪,明天到海口那个项目里耍个剑,后天又要奔波到大沙漠里坐在枯树上吹冷风…… “打工至少晚上可以睡觉,不用大半夜里一遍一遍的重复一系列动作,说同样的话,还老被骂。 “打工至少有个稳定的窝,我却要全国各地的跑,想买个保温杯,都不知道快递该邮到哪里。 “想在家呆两天,又忧虑没有钱拿,被人遗忘,再也混不下去。” 陶筝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如泣如诉,已经知道他是做演员的了。 “你长成这样,怕什么?总会有机会的。”她拍拍他肩膀。 青年眼里全是不甘,一口干掉手里的酒,他摇头道: “我部门的老大是个女的,都说她看上我了,谁知道是不是她借故一直压着我,不让我出头。” “那就换份工作。”她说。 圈里做演员经纪的团队太多了,上海几家影视公司都在做,包括她所在的派盛。 北京更多,还有几大平台都有自己的经纪团队。 像他这样的外型条件,在男演员里绝对算的上顶级,压根儿不愁未来。 大概就是眼下遇到了一些坎坷吧。 人毕竟是关心则乱的,就像她遇到的事,对于外人来说大概也觉得不至于心烦意乱到如此境地。 想至此,她再看眼前青年,更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情绪,望他的眼神更温柔了。 “哪有那么容易。”他长出一口气,指着她酒杯不满道:“你怎么还这么多酒?” 陶筝微怔,随即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讪笑,然后咕咚一口将‘上海女人’喝尽了。 两个人于是要来酒单,头凑头选酒。 “这个很甜,你肯定喜欢,但是没什么度数,没意思,你不要点。”他说。 “‘昨夜之梦’这个名字好迷人,点这个怎么样?”她问。 “这个口感太烈了,我来点,你换一个。”他摇摇手指不认同,讲话越来越直,越来越显出年轻男人的莽撞笨拙。 莽撞中透着率真。 成熟男人总要显得绅士,总是迂回。 年轻人却不同,他们面对世界还不熟练,若不用羞涩做遮掩,便会露出少年人的狂妄,怕会令人觉得无知和粗鲁。 酒却揭去羞涩面纱,让人露出本来面目。 陶筝最后点了一杯‘螺丝钉’,名字很可爱,度数却并不低。 酒调好后,他们像熟稔的老友般碰杯,然后各自大口喝酒。 “你呢?一看就知道你事业有成,为什么还会独自喝酒?”他又伸手指她无名指上的戒指,“跟男人吵架了?还是他出轨?” 陶筝笑着摇头,“这一点我倒很有信心,他肯定不会出轨,他不爱好女人。” “难道他喜欢男人?”他挑眉。 “哈哈哈,那也不是。 “他每天都安排的很满,早上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上班,每天要吃多少蔬菜多少蛋白质,晚上几点下班,下班后要在书房里玩多久的刀……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时间总是很满,我挤不进去。” 陶筝耸肩,又道: “我就像一个漂亮摆件,婚礼上将我带回家,然后摆在柜子上。 “从此以后就是偶尔想起来擦一擦,欣赏把玩一番,其他时间放着就好。 “我的喜怒哀乐?苦闷孤独?在他看来可能根本不存在,一个摆件儿怎么会哭会笑呢?” 她捏起酒杯大饮一口,酒液仿佛也醉了她的耳朵,四周音乐听起来都变得澎湃激昂,心也跟着砰砰砰加速。 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吵嚷,她忍不住长出一口气,愤愤道: “呸!丈夫?还不如室友! “我们各自忙工作,不一起吃饭,不一个被窝里睡觉,不一起散步逛公园,不一同看电影,为什么要结婚呢?就为了到了年纪该有个婚姻? “真的需要吗? “我钱能自己赚,衣食住行都可以自己花钱供应,他提供不了任何情绪价值,没有关怀,没有陪伴,没有爱,徒然让我常常生出期望,又失望的喘不上气。 “倒还不如没有,也省的我心里总是放不下。 “我今天被告……” 脸上凉飕飕,青年递纸巾过来,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哭的很惨。 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真是糟透了! 她粗鲁的抹去泪,恶狠狠的瞪着手中被泪水打湿的皱巴巴面纸。 “我拼命在这座城市打拼快十年,图的不是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变得更美好的人生吗? “事业也好,婚姻也好,好像都失败……” 她接过另一张面纸,将之如面膜般糊在脸上,哭的嘴角下撇,像个肆无忌惮又不怕丢脸的幼儿。 只差满地打滚,捶人踢腿。 可是真过瘾啊,熏陶陶又畅快。 酒真是好东西。 抹了好一会儿眼泪,她才将几张面纸全团成团丢在一边。 青年歪头小心翼翼看她,仿佛很紧张,却偏偏开口嘲她: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 陶筝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青年竟然拿祥林嫂的台词嘲她唠叨。 偏偏对上他那双清亮亮满满关切的脸,又生不出气来,于是只好扑哧一声笑。 方才的愁云惨淡,忽然都云散了。 青年也跟着笑。 酒吧里灯光闪,忽然照见他眼角湿痕反射出光。 “你干嘛哭了?”她问。 “没有,我只是看不得别人哭。流泪被传染而已。”他笑中有泪的样子格外可笑。 她忍不住笑,又假装生气,愤愤然用手指敲桌面,引的酒保朝着他们望了两眼,她却全然不知,只盯着他,故意指控: “你干嘛拿祥林嫂嘲笑我?” “没有没有。”他举杯自罚一杯。 陶筝这才满意,自己也喝一杯,大脑已经被麻痹的运转缓慢。 她又叹气: “结婚第二个月开始,我们就分被窝睡了。 “结婚第二年,就连接吻都几乎没有……” 几秒钟后,她才恍然酒意让她失言。 后背猛然一阵发凉,脸又腾地晕红,酒都醒了几分。 抬眼对上青年不敢置信的眼神,她脸涨红,既因自己无意说出生活中的私密而羞耻,又有种被冒犯的愤怒。 酒后,嘴巴比大脑更快,她听到自己说: “你是不是以为我没魅力?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 “完全不懂得经营亲密关系,他生活中基本上可以说没有朋友,从不会跟朋友出去吃饭喝酒,除非我提议和督促,不然他都不会跟同事以及大学同学聚会。 “他也从不主动联系父母,如果父母不催,他连父母家都不回。 “他天生就不太有‘同理心’这种东西,讲话做事多依靠理性与规则……” 李沐阳看着她气吼吼想要证明自己绝不是没魅力的样子,忍不住抿唇笑。 “你是不是不信我?”她醉眼含嗔。 “不不,我当然相信你。”他忙收笑,一本正经模样。 “……”陶筝挑眸歪头盯着他,几十秒后才没了恼意。 但耳朵又莫名红起来,她手指搓搓酒杯,烦躁的咬住嘴唇。 一股懊恼之情涌上来,她肩膀刷地垮下去。 天啊,她在说什么…… 又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 偷眼看他,见青年也在看自己,她一把捂住脸。 闭目深吸一口气,她干脆捏着酒杯,又闷了一大口。 青年仿佛有些担心她,真诚开口: “你当然是有魅力的,我方才刚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别看我一副淡定模样,其实一直在偷看你,趁你不注意的时候,还用眼角余光扫……” 他努力想让自己的措辞显得不那么孟浪,可酒精破坏了他对自己的掌控能力,只能信口继续: “你很漂亮……” 他肚子里当然还有许多可以拿来夸她的话,可一句也不敢说了,只嗫喏道: “主要是气质,气氛……” 吸一口气,他对上她眼睛,忽然认真道: “一跟你讲话,更觉得,你不是一般女人。” “……”陶筝愕然。 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听到这样一席断断续续,却很令人心旷神怡的话。 李沐阳被陶筝微微瞠大的眼睛看的赧然,也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整张脸都红透了。 陶筝忽然伸出手,整个兜住他面颊,触手滚烫,她说:“你喝酒上头。” “那也没你醉的厉害。”在她收回手后,他双手捧住自己刚被他掌心烫到的脸,又盯住她酒杯: “怎么还剩那么多?” “别催了别催了!”她双手捧杯,像举海碗一样举起小酒杯,咕咚一下全喝尽,然后捧着空酒杯傻笑。 他也不受控制的跟着傻笑。 两个人傻笑了好一会儿,才跟酒保要酒单。 于是又各自一杯,谁也没客气,大有不醉不归的气势。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一场不会再见的相会 酒越喝越好喝,既不觉得辣,也不嫌它凉了。 反而甘美怡人,让人沉醉难舍。 “……我就缺一个机会……”他好似在说。 “……不要等机会了,规划好自己的未来,想清楚自己的职业路线,然后一步一个脚印的去走。机会没来,那就自己去争取。争取不到,就修订和反思,再试一次。现在竞争压力这么大,机会恐怕很难等来了,去抢吧。” 她拍拍他肩膀,笑容很柔软,语声却坚定从容,睿智的锋刃穿透她表层的温婉气质,使她看起来格外自信和可靠: “像狼一样去工作,把机会当猎物!” 李沐阳微怔,抬头看她。 “怎么了?我很啰嗦吗?”她有些赧然。 青年摇头,撑肘以掌托住下巴,歪头看她: “工作后,好像从来没人这么细的帮我分析如何调整心态,如何面对这个社会。” 他声音低低的,沙哑的摩擦音,像夜半酒吧里含着隐秘情绪的唱曲。 陶筝挑眸望他,像看着住在心底深处那个渴望被人关怀,渴望有人依靠的自己。 是啊,一跨入社会,我们就被挂上‘成年人’的标签,要假装情绪稳定,假装可以承受压力。 有些心疼,她伸手轻拍他肩膀。 李沐阳闭目体会这份醉意中熏陶陶的温柔,歪头用自己的面颊蹭了蹭她手背,如一只倦懒的猫。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喟叹:真好啊…… 静谧中,两个人静静喝酒,细细消化心情。 不知多久后,李沐阳脑子里许多思路捋顺一些。 他抬头睁大自己有醉意的眼睛,努力维持清醒,压低声音模仿一位可靠的长者,对陶筝说: “你也别太伤心了,人生本来就不是一帆风顺。 “你不错了,有些坎坷,但也一直在走上坡路啊。 “你前司估计是快开不下去了,怕手下员工像你一样跳槽,还越跳越好,那他们绩效不好,人才又流失,岂不是要倒闭。 “告你,并不是说你以前做人做事失败,相反,正是因为你太成功了,才害怕你成为典范,被人模仿。 “过去的开心和成绩,仍是美好的记忆。 “贪财又恐惧的资本家,不考虑想办法留人才,反而用杀鸡儆猴这种手段,只会让自己口碑更坏。 “看着吧,前公司乱象只会越来越严重,你怕什么。 “就算打官司输了,也不过百来万人民币,破财免灾,钱赚来就是花的嘛。 “你能力和才华还在,重新赚呗。” 他挠挠颧骨,视线上调,像是忽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接上: “虽然一百多万是我至今没见过的巨额损失,但你的能力可不仅于此,消耗太多情绪在这里太不值了。 “应该对前公司冷嘲热讽,酷酷的跟对方打官司,输了就当老娘打赏,拿着钱买棺材去吧混蛋们。”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变成挨着她坐。 手臂一伸,就握住了她手腕,拍一拍又举杯。 “是啊,我明明没有跳槽到同类公司!决定告我的那个人,头顶生疮,脚底流脓!”陶筝孩子气的附和。 “对,哈哈哈。”李沐阳投以‘孺子可教’神采,被她骂人的话逗的直笑。 陶筝心情回暖,弯着眼睛望他。 年轻人不是娃娃脸,但眼中有孩子气。揣着这份童稚和真诚,他绞尽脑汁的开导着她。 对饮后,他又继续喋喋不休: “至于你老公,你也别老生闷气,不如开诚布公谈。 “直说你需要他的回应,需要他主动来经营家庭关系,而不是甩手掌柜一样呆在自己的世界里。 “实在不行,你就规定他早上必须吻过你才能离开家,晚上必须跟你一起吃饭,周末两个人必须去一个地方散步游玩,一个季度必须一起出发旅个游,哪怕是去杭州吃西湖醋鱼…… “虽然西湖醋鱼太甜了,吃两口就腻了……”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认真回想西湖醋鱼的味道。 转而又意识到自己不是在聊食物,微微羞赧的笑出一颗浅浅酒窝,才继续道: “……你不说,他压根儿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气什么,自己憋着还不如说出来。 “他要是实在不堪用,你就甩了他,这都什么年代了,离婚再找呗。 “你看,像我这样的好男人,不也有嘛。” 说着,他还自豪的拍了拍胸脯。 “哈哈。”陶筝忍俊不禁,转而又不甘道: “可是什么都要我说,不累嘛。 “我是他老婆,又不是他妈。” 她低头盯自己指甲,语气里透着疲惫。 “认命吧,你选的这个,就是要么自己玩自己的,要么就得教。”青年耸肩,歪头抚了抚发际线,手指轻拨,短发在指尖小幅度晃荡。 懒洋洋的少年气。 陶筝不自觉跟着掖了下发,手指垂下后顺势捏起酒杯,又是一大口酒。 已不知喝到第几杯,两人都愈发醉的厉害。 “我这么帅,怎么可能不红?”李沐阳又醉回自己的怨念里。 他突然一巴掌拍在桌上,好在酒吧里已没剩什么人,酒保和侍应生也早适应了各类醉鬼。 他不服气的咻咻喘气,盯着陶筝道: “我声音好听吧? “像我这样不需要刻意压低声音就天然男低音的,难道很多吗? “你摸!” 他伸手一把抓住陶筝,不顾女人吃惊的瞪圆眼睛,硬将她手掌心贴在自己胸腔,然后一脸严肃,凶巴巴朗诵道: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一本正经朗诵完,他又恢复不甘心的语气: “怎么样?我讲话的时候胸腔震动的厉害吧? “就是我这样的,讲话才特别好听,man不man?” 不等陶筝回答,他已仰天控诉: “我这么迷人,怎么会不红?!” 愤愤不平。 陶筝掌心热热的,他胸口也热热的,只按了一会儿,便觉得烫手。 额角泛起汗,她感受着掌下结实的触感,自己的一颗心也跟着鼓噪。 才抬手回收,他又忽然伸出手臂,攥着拳鼓起上臂肌肉。 她手堪堪收到自己酒杯边,又被他擒住,硬要她摸他肱二头肌。 眼睛还直勾勾盯着她,逼问: “结实不结实? “你摸!你摸摸看! “我专门练泰拳,健身,把身材练的这么好,就等一个机会。 “演武戏我也不怕,撑古装也好看。 “我怎么会不红!” 陶筝手指不自觉捏了捏,忍俊不禁。 虽然他静静坐着时看起来文弱兮兮的像个清瘦少年,但硬鼓劲儿撑起肌肉,居然也硬邦邦的有些料。 抬眸看他眼睛,一个模糊的念头涌出: 他酒醒后,如果还记得这一切,只怕会后悔的想搬离地球吧? 还好他们只是陌生人。 李沐阳抬头,目光从自己手臂转向她眉眼,感受到她作为倾听者的用心与温柔,胸腔里的怨愤微微软化,进而融成一股叹息。 陶筝朝他笑笑,转眸扫见酒吧外,常在新天地兜售白玉兰花和茉莉花的婆婆正巧在门外露天酒桌间兜售。 她拍拍他手臂,道一声‘等会儿’,起身跑出酒吧。 李沐阳还举着手臂攥着拳,怔怔看着她背影,像暗夜不小心撞进视线的妖精,正要乘夜逃走。 他心里一空,竟有些紧张,便也跳下高脚凳,跟着跑到了酒吧门口。 服务生还以为两个醉鬼要逃单,也跟着跑了两步。 一前一后两个年轻男人于是都站在了酒吧门口,看着衣着有些单薄的陶筝,抱着手臂跺着脚,在寒夜里跟婆婆买茉莉。 深秋,这大概也是最后的茉莉了。 陶筝挑了两串最漂亮最完整的茉莉手串,扫码付款。 深秋不如意的夜晚,在酒吧与一个陌生人相遇,他们互不相识,也不问名字和来处,只做仅一次的畅聊。 她愿意放纵一些,将已经沉寂四年的浪漫释放一点点,为这位陌生人买几朵花。 看看他的笑脸,体会下这个世界上小小的美好。 拎着两串茉莉花串,她转头扑回暖和的酒吧内,坐回高脚凳,拉着他手,将手串给他戴好。 然后举起自己手腕的那一串,笑着说: “茉莉花串好朋友。” 李沐阳举起手腕,嗅了嗅,不止有茉莉花香。 好似还有一味香,该是她手上的味道。 不太清醒的脑袋里好像有些东西在摇荡,他垂眸细品,熏陶陶似已经醉的狠了。 嗅了嗅花香,他又是一阵傻笑。 笑够了,抬起头,他将桌案拍的啪啪作响,与她碰杯: “加油吧,姐姐!我明天就去抢机会,你也得好好过!” “加油!明天我就去找律师,好好做新项目。 “现在的公司觉得我是难得的人才,肯定会鼎力支持我,不会落井下石开除我!干杯!” 陶筝也仿佛变回刚出校园时无所畏惧的愣头青。 两人饮尽杯中酒。 李沐阳忽然站起身,张口便唱: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 陶筝脸上烧着火,胸腔燃动,也跟着挺直胸膛,引吭高歌: “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酒保眼神麻木的望着两个喝高了的男女,背身打了个哈欠。 室外露天处仍有一桌客人在夜半饮酒,听到歌声忍不住探头。 歌有些走调,大概是醉的太厉害。 可那声音里,仍有对生活、对未来的爱,和因为渴望得到幸福与成功、尚未对人生屈服的,那股浓浓不甘。 因为不甘,所以不快乐。 因为不甘,所以或哭泣或高歌。 …… 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过了凌晨两点。 除陶筝和李沐阳外,酒吧内外已没了别的客人。 店已经快打烊了,他们却好像毫无知觉。 喝到这时候,他们饮酒的速度降下来,上几次厕所后,酒精也流走。 李沐阳恢复大半清明,鼻息间便嗅到她的味道,手臂挨着她手臂也察觉到柔软和温暖。 目之所及是女人纤细的手腕和白玉葱般的五指,还有指尖精致的豆沙色指甲油。 稍一转颈抬眸,又看到她细颈,粉红的耳朵,漂亮侧颜,以及垂眸时睫毛落下的阴影。 他心跳愈发的快,脸也愈发的热,却不是因为酒。 夜色太深了,可他意犹未尽。 说的很畅快,但仍有话想说。 她总能给与令人心暖的回应,专注望着他眼睛听他废话,认真思考和回答,仿佛与他讲话是件多重要的事。 他从未遇到过她这样的女性,聪明、漂亮、风趣、可爱,又经历过许多事,懂得许多事,侃侃而谈,充满魅力。 第一次,他发现与人聊天是这么愉悦的事。 令他眷恋。 眼神不经意扫见她手指上的戒指,衬的她手指更美,却有点刺目。 好席总有终时。 李沐阳上一趟厕所回来,吧台边空无一人。 挂在墙上的大衣、围巾和包包都不见了。 他行至吧台边,怔怔望着方才她坐的高脚凳。 酒保说: “你们两人的账她都付过了,还为您加点了一杯‘今夜好梦’。” 然后将刚调好的酒推在他面前。 李沐阳盯一眼酒,又转头望向酒吧外,空荡荡的街,大多数灯都灭了。 月影也昏昏沉沉的。 捏起酒杯,就着叹气,他仰颈。 一饮而尽。 第9章 被找到的水晶鞋 即便是上海,凌晨五点也不再灯火通明。 站在小区里仰头望,才发现这座大城市居然有星星,一颗两颗三颗…… 很多,一闪一闪的。 真了不起啊,小时候她总在作文书里看到别人写大城市里没有星空,那些文字也成时代的眼泪了。 越往家里走,她大脑越清醒,脸却越红,为今晚荒唐的发泄。 指纹解锁,门咔蹬一声开启,屋子里黑黢黢的。 她走到主卧前,推开门,借着月色看向躺在床上睡的正熟的丈夫。 手指轻轻搓弄手腕上的茉莉花串…… 几分钟后,她掏出手机。 有陈书宇两通未接来电和一条微信留言: 【加班吗?我先睡了,晚安。】 他真是个有满满安全感的男人。 锁屏,关门转身,她带着一身酒气走进浴室。 茉莉花串被放在盥洗台上。 40分钟后,她吹干湿发,裹着厚浴袍走进副卧。 站在副卧小阳台落地窗前,她关了所有灯。 不知那个年轻人是已经回家睡觉了,还是继续找地方饮酒消愁。 抚了抚仍发烫的脸,她低头藏起唇角笑意。 解开腰带,她拉着两襟扯开浴袍。 胴-体融进黑暗中,被灰沉沉的月光镀上一层磨砂光晕。 模模糊糊的光拂过她身体,勾勒出柔软曲线。 她轻轻抚摸自己,眸光落向窗外,没有焦距。 暗夜凌晨时分,只有她独自欣赏自己的青春和美好。 这样一副好皮囊,埋葬在毫无生机的婚姻里。 没有挑-逗,没有激-情,没有希望,只等待着苍老。 而她才29岁。 楼下隐约有了防卫工人拖拽垃圾桶的声音,陶筝忙拢住睡袍,一把扯上窗帘,转头钻进被窝。 暖烘烘的温度裹住她,将手臂伸出被窝,将放在床头柜上的茉莉花串放在枕头上,嗅着花香掖好被子,才闭上眼睛。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下午3点。 梦里全是光怪陆离的色彩交叠,仿佛是个绵长春-梦。 …… …… 李沐阳酒醒后强行调节作息,第二天晚上按时好好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才起床。 不是懒床,而是将喝酒那晚的一切都细细回想了一遍。 那个跟他一起喝酒的失意女人,像迷路了的女王,在迷幻暗灯下,显出无措又软弱的另一面。 他想给她起个名,在‘醉女人’和‘迷路女人’中,他选择了比较浪漫的后者。 想着想着,脸忽然红起来,李沐阳像被人在肚子上捅了一刀般,猛地蜷起身体。 屏息闭目憋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落荒而逃。 光-溜-溜的背脊像被火烫过一样红,他冲进浴室,直到哗啦啦水声将整个世界淹没,才得以喘息。 脸上的红晕也总算被热蒸气蒙住。 把自己藏起来,他感觉好多了。 吃过早饭,李沐阳坐在自己蜗居唯一的小桌边,收一收上面杂物,找到本子和笔,撑腮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开始杂乱记录—— 那一晚好多细节,他想记住一部分。 本来只想写一点,哪知道忽然文思泉涌,越写越多。 他毕业写论文的时候要是这么顺畅就好了。 记录下的文字,有的一笔一划细细雕琢,有的行云流水潇洒无比,有的潦草的仿佛要飞。 写时偶尔嘶一声回想,偶尔忽然憋不住要笑,又会突然想起什么般倏地耳热、动弹不得…… 接下来的几天,他本来以为自己对迷路女人的记忆会渐渐淡去。 可她生动的表情,明亮的眼睛,却在记录她关于事业和人生的建议的过程中,越来越清晰。 他慢慢消化了她的话,体会期间智慧,和实际落实后可能对他产生的益处。 那些关于认识世界、改变世界的设身处地的方法论,那些面对事□□该有的思维模式。 这一切都让她在他记忆里,变得愈发具体,愈发生动迷人。 也常常使他焦躁,想着想着,写着写着,就要起身在小屋中打转半晌,才能消解掉那种没能抓住机会,再也无法与她聊天的遗憾。 那个过客的价值愈体现,他心中的失落感就愈重。 那空洞,甚至连得到有益指点的获得感也无法填补。 待他一边结合自己当下状况,一边根据迷路女人的建议去考虑最可行的破局策略,同时不断在记忆中掏挖她说过的词句继续做记录。 这几天,无论是在情绪上、在精神上、在身体上,李沐阳都格外疲惫。 搞一杯咖啡,一边喝,一遍复盘。 最后,目光落在【……等肯定是不行的,现代社会多卷啊。你要谋定而后动,先拟定自己的目标,然后寻找所有能帮助你达成目标的元素,一样一样集齐,努力争取……】这一大段字上。 手指点着这一页,他想了会儿,岔开的长腿晃悠晃悠,倏地撕下一张白纸,开始写自己最迫切急需的内容—— 一个当男主角或者男二号的机会。 如何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先想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你有,而别人没有的东西。】 【你把自己做的事情细化分类,越细越好,然后回想哪些你做的事,得到夸奖最多,或者自己做起来最开心……】 他要先知道市场上在筹拍和即将筹拍的戏,然后根据她的建议,去找适合自己,有没有自己能争取的角色。 最容易得到的,肯定是公司内部的戏,所以应该先了解公司内部到底有哪些戏,这些戏又分别推进到了哪个阶段…… 有了逻辑方法,一条一条的捋顺思路,发现很多事都变得清晰起来。 他也不再是无头苍蝇,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手指轻轻拍打日记,靠进椅背,他长长的、长长的叹气。 双臂抬起,遮住眉眼,只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怎么就这么巧遇到了那么聊的来的人? 恰巧又可以药他的苦闷,解他的惑。 ……偏偏名字也没留下。 “……” 他不能生出太多的依赖,也不能老是想那一晚的事儿…… 人最无法战胜的迷恋对象,就是充满幻想元素的、有距离感的那种。 这种萍水相逢的,挂着‘错过’标签的女人更加可怕! 还有‘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人’‘她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念头,必须立即扼杀! 手臂遮着眉眼,双腿在桌下伸展,他静坐了好一会儿,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梳两把头,套上毛衣,扯上外套穿上鞋,便跑出房间。 振作! 不能从对工作的抱怨中,掉进另一个悲伤陷阱! 去公司! 立即! 马上! …… 路过一家咖啡厅的时候,李沐阳忽然驻足。 “可惜在遇见我那天你并不快乐,可能是因为我们相遇的太晚了,可是我要走了……” 咖啡厅里传出的歌是赵紫骅的《可乐》,令路过窗口听到词句的青年一阵怔忡。 直到走进戴乐乐办公室时,他都有点不自在。 戴乐乐关了电脑屏幕上的一份新人资料,转头面对李沐阳,在欣赏过他好看的五官后,才慢条斯理问: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公司全部项目的进度表?” 她将几张资料纸抖出来,放在李沐阳面前。 半个小时前,她就接到了李沐阳的电话,说是要全公司项目情况介绍。 “毕竟签了6年约,想多了解了解自己所在的公司。”李沐阳将资料捞到面前,低头认真看起来。 文件上只有简单的项目名和粗略的进度状况,还有一些项目名字后空空如也。 他抬头露出疑惑表情。 “你忽然要,我上哪儿给你立即搞出来。”戴乐乐撇嘴,“我临时帮你搜集的所有项目名,简单给你写了写我了解的项目状况。 “这几个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写。 “我念,你自己记一下吧。” “行,谢谢乐乐姐。”他抬头真诚道谢,笑起来时苹果肌微微鼓起,充满胶原蛋白的面颊泛着莹润光泽。 “这个项目,剧本改编阶段,但以沈老师的速度,阴历新年前能不能写完不好说,公司今年肯定没有资源给它开机。你就写明年第一季度末尾或者第二季度左右开机吧。”戴乐乐指了指李沐阳正看的一个项目道。 “……嗯嗯。”他认真记录起来。 戴乐乐等他写的间隙,就坐在电脑椅上,一边喝咖啡一边看他长长的睫毛一会儿一呼扇。 她队伍里帅哥贼多,愿意往她身边凑的也不少,但李沐阳不太一样,他明明外形这么好,却还有高中生才有的那种青涩羞赧。 有时候她欣赏的太火热,就会觉得他……仿佛她再多看他一眼,他就要发烧到自-焚一样。 没有女人能承受的了这可爱劲儿。 笑起来又阳光。 而且跟那些从小家境就好,又因为长的好而在成长过程中受尽优待的帅哥不同,他身上没有浮躁,眼神也不飘忽。 李沐阳有股韧劲儿,眼神里有那种站在地面往天上看的斗志昂扬。 戴乐乐自从28岁以后,就开始觉得大多数男人都很蠢了。 可李沐阳不太一样,他虽然也有懵懂和笨笨的时候,但没有不懂装懂的油腻和井底之蛙的愚昧。他有不懂就多观察的沉稳,有默默思考的智慧。 这是一块儿璞玉。 半年来一直压着他,一则是的确没有好项目,她不想随便让他去演那种套皮戏,怕他被导演指导的油滑,就不懂得怎么用心表演了。 再则也是想多打磨打磨他,也多趁他人设未定,思考思考怎么安排他的职业未来。 “乐乐姐?” 戴乐乐被唤回魂,挑眉问,“你问哪个?” “《凤羽》。”李沐阳指了指。 “这个不用考虑了,刚才我微信上问过了,这种题材现在大改也不能上了。”戴乐乐摇头说罢,顺着她给他列的单子继续介绍别的。 两个人一坐就是20分钟,一个叙述,一个记录。 到文件最末时,戴乐乐看一眼微信,忽然想起什么般道: “对了,还有一个编剧老师的项目,虽然现在还没立项,但我觉得明年第二季度应该也能开机。” “现在还没立项?距离明年4月也就不到半年了,写好剧本,加上到平台卖片,攒好导演之类的再开机,时间不够吧?而且万一立项不成功,那不是更遥遥无期?”李沐阳皱眉,他虽然才进影视圈半年多,但也见识过好多突然烂尾消失的项目。 人家都拍到一半了都能流掉,这个项目还没立项就去推算开机时间,也太草率了吧? “不一样。”戴乐乐摇头,非常有信心道: “陶筝刚进公司,正是最有冲劲儿的时候。 “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她为了立住脚,肯定拼了老命的搞。 “而且之前开机时只有几集剧本的那种,原本的编剧跑了,陶老师临危受命进组,被一堆人天天火烧火燎的催,都能赶上进度,把剧本好好写完不掉链子。 “这种狠人,我相信她一定能把项目推进起来。 “她要真被逼急了,一个多月写好剧本估计都行,我觉得半年都未必用的了。” 李沐阳挑眉盯着戴乐乐看了一会儿,确定了她眼里的信心是实打实的,这才在纸上补了几个字: 【陶筝陶老师,明年第二季度开机。】 “陶老师准备做什么项目啊?”李沐阳又问。 他想抓住一个机会,但也要知道对方项目的状况,了解对方项目适不适合自己。 不然争取来了,也未必能有好结果。 “当代都市青年们的故事吧,应该会有恋爱和追梦。”戴乐乐道,她之前才听陶筝说过。 “嗯。”李沐阳点头,他很倾向都市题材。 正往这个项目前做特殊标注,他就听戴乐乐继续道: “正好陶老师最近被前公司告,我约了她一会儿一起吃饭,可以顺便帮你问问她的项目进度和题材之类的。” “被前公司告?”李沐阳愣住,心被猛烈冲击,面颊瞬间漾起红晕。 这种诡异的感觉久别重逢。 就像儿时妈妈可能买了他最爱的玩具; 就像学生期待寒暑假…… 这么巧的吗?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戴乐乐见他忽然瞪大眼睛死盯住自己,有些担心问道。 “没有,没有。你的朋友够倒霉的,她在上一家公司也是做编剧吗?”李沐阳努力平定心神,躲闪了下眼神,才佯装闲聊的打探。 “完全不是!以前是出版编辑,这都能被告竞业,真是离谱。”戴乐乐叹气,陶筝的确是够倒霉的。 “……”李沐阳的心脏几乎要夺门而出了,他有些晕眩,就像那夜酒后。 陶筝……陶筝…… 是她吗? 是她吧…… 不可能这么巧合,恰巧有个别人前司也是出版社,现在也被告竞业吧? 不可能吧…… 他嘴唇发干,无知无觉的接过戴乐乐递过来的矿泉水瓶,拧开了咕咚咕咚灌了2大口。 “以后等你火了,就算是这种没开封的水,别人递给你,你也不要喝。”戴乐乐目光从被他喝掉一半的矿泉水瓶上收回,看了看手机时间,随即道: “你还有啥要问的没?” “……”李沐阳看了看面前的文件,“暂时没了,回头我有问题再联系乐乐姐吧。” “好哇,热烈欢迎。”戴乐乐开朗一笑,站起身道: “最近没啥合适的项目,你可以回去多看看剧之类的。我跟助理说一声,公司有看片会都跟你说一声,你有空就来参加看看。 “你在公司还有别的事儿吗?” 李沐阳有些心不在焉的笑道:“没有别的事儿了。” “那正好我要出去跟陶老师碰头,送你出去吧。”戴乐乐拎上外套和包包,与李沐阳并肩往办公室外走。 以往一向跟她保持距离的青年,今天居然难得的没有让开路或悄悄走到她身后。 戴乐乐挑眉探究的扫他一眼,见少年微微垂眸,不知在走什么神儿。 待出了自己办公室,戴乐乐就往另一边陶筝办公室望去。 经纪部跟编剧工作室在一层,她只要往外走就正好路过‘荣筝工作室’。 “1月份大胖鹅有个仙侠项目,男二号是个魅力角色,悲情又惹人心疼。月底我正好要去北京出差见项目制片人,你跟我一起过去吃顿饭吧?”戴乐乐一边走一边问。 “……嗯。”李沐阳点头,目光却一直往前方路上的编剧工作室里扫,脑海中一个念头闪着:会不会从某个工作室里走出来个人,就是跟他一起喝酒的人。 “那我让助理帮你把机票也……”戴乐乐仍在说。 可李沐阳已经走神的完全听不见了。 正前方5米外的工作室门打开,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 驼色的A字羊绒中裙,搭白色大毛衣,卷一个咖色围脖,手上拎个黑色手包。 女人出门后便转头往后看,显然是在寻找戴乐乐。 只是这一照面,李沐阳呼吸就急促起来。 他面颊泛起红,不知是兴奋还是怎么…… 两人眼神相交,都怔住。 是他! 是她! 第10章 没这么严重吧? 拐进新天地小巷,推开黑色的、关的严严实实的彷如老上海富贵人家的大门,走进洋房火锅。 穿过等候区,戴乐乐笑着跟前台打招呼: “戴小姐订位。” “这边请。”立即有侍应生引着戴乐乐和陶筝走进清幽安静又富丽堂皇的餐厅大堂。 坐在桌边后,戴乐乐简单问了陶筝两句忌口,便开始蹭蹭蹭点单。 鲍鱼、澳龙、帝王蟹…斑节虾皇、象拔蚌、海胆一口面…雪花牛肉粒、黑毛牛肉…极品松茸炖花胶、杨枝甘露…… 点单跟不要钱似的。 “戴乐乐,你是要请一个连的兵哥哥吃饭吗?”陶筝前倾身体,挑眉调侃。 “得请你大吃一顿,好好去去霉运。”戴乐乐忽然想起什么般抬头:“4只熟醉蟹。” 然后又对陶筝道: “这个你真得尝尝,这里的熟醉蟹一绝。上瘾,这玩意!” 点好单,戴乐乐探头笑嘻嘻:“你跟李沐阳认识?” “跟你一起那个男生?叫李沐阳吗?”陶筝眉心耸起,一脸疑惑。 “你不认识吗?”戴乐乐质疑歪头,“你俩可是互瞪了好半天,跟看到失散多年的姐弟似的。” “看到帅哥就多看两眼呗。”陶筝低头喝茶,脑袋里悄悄记忆青年的名字。 原来叫李沐阳。 “对吧?好看吧?”戴乐乐得意道: “校招的时候我一眼就看上了,在校园里就签了。 “后面好多人看上的,都没抢到。 “就是可惜至今还没碰到一个能捧红他的角色,先藏着呢。 “他这样的素质,我再多压半年,他估计就要跑了。” “条件这么好,不让上戏?人家孩子也要生活的吧。”陶筝想起那晚醉酒后青年因不得志而表现出来的痛苦煎熬。 “每个月有7000块底薪的,不过他在公司附近租的小几十平的房子就要三四千,加上衣食住行,倒的确有点紧。”戴乐乐想了想,又道: “也没办法,现在我们的戏,平台要抢走男女二号或三号角色选角权。 “改编原著作者还有一票选角否决权。 “加上一些各方压力,要塞个新人,哪怕潜力再大,也不容易。 “今年一部分内容被禁止,红色题材项目对演员的需求层是不同的,市场小了,他就更难了。” 说罢,戴乐乐摆摆手,“我们不聊他了。” “怎么不聊?聊帅哥不挺好的嘛,开胃。” 陶筝又笑着将话题拉了回来: “听说你看上这小哥了。” 李沐阳这个名字她听过的,前台小姑娘们聊八卦时提到。 说戴乐乐想睡他,连李沐阳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你说的太客气了,我就是馋他身子。”戴乐乐笑的浑不在意,“如果我前夫知道我睡小鲜肉给他戴绿帽子,你说他是不是能气死?哈哈哈哈。” “这就前夫了?”陶筝问。 “反正肯定要离的。”戴乐乐撇嘴,“不过人家小孩儿躲我躲的远远的,一点便宜不让占,富贵不能淫的。” 戴乐乐耸肩,也并没有多遗憾的样子,转口将话题抛到陶筝身上: “你的官司怎么样了?公司怎么说?” “公司帮我出诉讼费,还推荐了几个有相关经验的律师给我。我约了明天去见见。”陶筝手指拨了拨筷子。 “如果输了官司,公司帮不帮你出违约金啊?”戴乐乐问。 “当然不。”陶筝摇头,“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出诉讼费已经很好了。” “也挺好,再说了你也未必就会输。”戴乐乐伸长手臂拍拍她手。 火锅上桌,不一会儿就咕嘟咕嘟滚起来。 服务员小姐姐笑着帮两人涮肉涮海鲜,食物涮好又帮两人夹到面前小碗中。 陶筝从小碗中取一块儿肥牛,卷了蘸料后细细咀嚼。 “我也有认识的律师,回头可以帮你约。”戴乐乐讲义气道:“你放心,大不了到时候咱们搞个律师团过去,舌战群儒,吵也吵赢。” “你当拍电视剧呢?哈哈,谢啦。”陶筝心里暖暖的。 “遇到这事儿你老公怎么说?”戴乐乐问。 “他吗?”陶筝表情微妙了下。 “嗯。” “他建议我找律师。”陶筝如实道。 “然后呢?”戴乐乐敏锐的察觉到这个说辞的公事公办味道。 “没有然后了啊。” “……”戴乐乐眨了眨眼,笑容收敛,不悦道:“什么意思?” “嗯?” “他明天陪你去见律师吧?”戴乐乐问。 “当然不,他要上班的啊。”陶筝。 “开什么玩笑?老婆被告啊!这么大的事儿,他不陪你去?让你自己去面对吗?”戴乐乐不敢置信的问。 “这种需要他陪吗?”陶筝有些恍惚。 刚在一起时,她好像是倾向于很多事都想找书宇能陪她的。但不知不觉间,这种想法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了。 明天去见律师这事儿,她压根就没想过需要人陪。 “你被一个大公司告啊!涉及一百多万人民币的大事儿啊。”戴乐乐瞪圆了眼睛,“总不可能你生病、遇到人生重大挫折之类的,都要你自己扛吧?” “各自独立嘛。”正巧熟醉蟹上桌,陶筝捏过一个,笑着道:“吃蟹吃蟹。” 戴乐乐看陶筝一眼,回想起跟她一块吃一块玩的这小半年,关于对方婚姻,的确所知甚少。 大家都说陶筝嫁的好,但还真没听陶筝亲自分享‘好’的细节。 见自己吐槽半天陶筝老公,对方也不接茬,似乎不太爱聊婚姻,她也不多纠缠,爽朗笑笑,将话题转到美食和八卦上。 “……越吃越有味,甜甜的,还有酒香。是很好吃。”陶筝吃掉一只熟醉蟹犹不过瘾,又开始啃第二只。 “我没事的时候最喜欢四处找吃的,小戴推荐,绝对精品。”戴乐乐说罢准备再点两只醉蟹,被陶筝制止: “我们还有这么多菜呢,也不能只吃螃蟹。” 两人于是一边聊公司和圈内八卦,一边热火朝天的吃起来。 饭罢,戴乐乐还不想回家。 她老公一直拒绝离婚,即便回自己公寓,死男人也会上门求复合。 一想到这些事儿她就烦,于是硬拉着陶筝转到酒吧去喝酒吃甜点,还另约了一个律师朋友,说是帮她参谋参谋,免得明天去见律师时毫无准备。 酒吧露天台桌边坐定,戴乐乐又抢着点单付账。 “火锅是你请的,这顿酒我来。”陶筝伸手去捞酒单,却被戴乐乐拍开手。 “刚才火锅是我帮你去晦气的,这顿酒是我硬拉着你陪我喝的,当然都要我请。”戴乐乐刷刷刷爽利的点了2杯酒,和一堆小食,然后报了自己名字和手机号。 洋房火锅和这家酒吧,她都办了会员卡,付账直接扣费就行。 “……”陶筝无奈,只得笑笑道谢,“你还请了律师过来,明明是在帮我。” “喊律师过来也是为了留住你陪我喝酒,别跟我客气。”戴乐乐拍拍陶筝的手,托腮笑道:“有没有觉得朋友比老公有用?” “这是当然的,早就这么觉得了。”陶筝笑的灿烂。 之前跟李沐阳在酒吧聊了大半夜,倾诉欲得到极大满足,又收获许多安抚,她心情本就放松许多。 然后公司答应帮她支付诉讼费,表达了对她的关心和极大诚意。 如今戴乐乐又是请客,又是帮她找律师聊天…… 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觉得自己很失败,觉得全世界都辜负自己的可怜虫了。 “说起来,你家那摊子事儿怎么样了?”陶筝转坐到戴乐乐身边,关心道。 “能怎么样?死男人誓不离婚,我也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他打官司硬离。”戴乐乐伏在桌案上,一副苦恼样。 酒上来后,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 说的多了,陶筝家里的状况也自然而然吐露出来。 戴乐乐越听越皱眉,一副看外星人的样子看陶筝: “你为什么不在他面前展露脆弱?这是女人在婚姻中很重要的手段啊。 “表达需要他,让他知道他的温柔和支持行为是很重要的,你需要帮助。 “你得用你的柔情蜜意和鼓励夸奖去PUA他啊。” “……”陶筝沉思半晌,“大概因为我试过,得到的不是宠爱,而是理性和道理吧。我可能也有点过于敏感,觉得受辱。尝试几次后就承受不住,再也没办法示弱了。” 羞耻是比任何情绪都更令人坐立难安又无法忘怀的。 当你鼓起勇气在一个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不堪,对方却只是冷眼旁观时,那种感觉可不好受。 “……”戴乐乐嘴唇微张,眉头皱成一团,望了她一会儿,不满道:“怎么就怪你敏感了?陶老师你是立志要当全世界最佛的和事佬吗?” “说起来都是小事,其实我俩没啥争执,也没触犯底线的问题。日子嘛,就这么过呗。”陶筝耸肩,她倒的确挺羡慕戴乐乐的,风风火火,敢打敢杀,非黑即白。 “话不是这么说。”戴乐乐不认同,“现在我们不愁吃不愁穿,在婚姻里图的不就是情绪价值还有性吗? “我觉得你家问题比我的都严重。” 陶筝见戴乐乐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接不上话。 她满肚子的道理,但到了嗓子眼一咀嚼,就觉得都是陈腐的老教条思想,一句也说不出口。 可要真承认了婚姻有问题,她经历四五年的努力都没能解决,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能做的无非是让自己甘心,让自己跟这个婚姻和陈书宇和解吧? 总不能……离婚啊…… 第11章 连拥抱都吝啬? ‘离婚’这个念头一出现,她心里咯噔一下。 恐惧情绪瞬间往外冲,本能的惧怕。 人生没有任何一种选择是轻松的。 更何况是踏入婚姻,和走出婚姻这一类。 心不断退缩,她摆摆手,“你别说的这么吓人,没有那么严重。” 戴乐乐盯着她,忽然展开双臂。 “干嘛?”陶筝。 “来我怀里,给我抱抱。”戴乐乐一脸妈妈表情,满眼柔情蜜意。 陶筝哈哈一笑,靠进她怀里,搂住戴乐乐腰。 将下巴垫在戴乐乐肩膀上,女人软乎乎香喷喷的,抱一会儿便生出温暖又幸福的感觉,甚至让人产生困意。 戴乐乐拍拍陶筝背,想要收回手。 陶筝却道:“再抱一会儿。” 戴乐乐轻笑,又将陶筝抱的更紧了。 隔壁桌的几人看着她们俩忍不住露出善意微笑,戴乐乐朝他们挑眉吐舌,妩媚又可爱。 那几人便举杯相敬,传达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陶筝又抱了一会儿,开始觉得再抱下去就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这才收拢手臂坐回去。 离开戴乐乐拥抱的她,沾了一身慵懒气,忍不住喟叹: “拥抱可真舒服,好温暖啊。让人浑身发热发软,幸福和快乐。” 她软绵绵的,让人想要再抱抱她。 “怎么说的好像从来没拥抱过似的?”戴乐乐嗤一声。 “忘了嘛。” “???”什么忘了? “以前同事哪像你似的这么喜欢左拥右抱的,长大了跟父母也不会拥抱了啊。” “你老公呢?他不温暖吗?他难道是个机器人?” “他还真是个机器人,不过不是不温暖,而是不拥抱。以前我抱他,他就比较僵,抱几秒钟就要推开你,后来就不抱了啊。而且都老夫老妻了,还没事亲亲抱抱举高高?” “……”戴乐乐咬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觉得陶筝的婚姻观爱情观完全被陈书宇给搞歪了,简直歪到外太空。 “我好像等这个拥抱,已经等了一辈子。”陶筝歪头看戴乐乐,跟她碰杯。 姐妹真好。 “你说什么傻话!你应该每天都拥有拥抱。”戴乐乐撇嘴。 “……”陶筝摇头,又笑笑。 “别笑了,我说真的。 “即便我现在准备离婚了,就算我和那个死男人吵的最厉害的时候,也还是会互相拥抱的。 “现在他每天晚上来找我求我复合,都抱着我不放。 “陶筝,人需要拥抱。 “没有拥抱,成年人要怎么面对这个世界?” “……”陶筝。 戴乐乐抬手又点了一杯酒,严肃道: “如果我家里的不给我拥抱,我就去跟别人拥抱。 “谁也不能剥夺我每天被拥抱的权利。 “你真的得好好审视一下,要想办法让自己每天都幸福。 “像你这么优秀这么好的女人,不能得过且过。” 人是社会性动物,渴求拥抱,渴求夸赞,渴求认可和被需要,这都是印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婚姻是最简单也最紧密的社会团体,它怎么能连个拥抱都不提供??? 戴乐乐瞪着陶筝,一副要把‘陶筝婚姻话题’的严重程度,上升到s级别的架势。 “呃……哈。”陶筝沉吟,忽然苦笑。 她还真被戴乐乐说的生出几分悲哀无奈,自家婚姻真有这么糟糕吗? 之前不满归不满,可要把陈书宇押在‘罪者台’上,她心里还是有点抗拒的。 抬眸看戴乐乐,对方正等待她开口表态。 陶筝苦笑摇头,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床上,好像也没有特别亲昵缠绵的拥抱。” “……”戴乐乐简直有些吃惊,仿佛听到二十一世纪仍然有人裹小脚一样吃惊,“怎么会这样……” 人家老头老太太都会拥抱牵手的,陶筝他们夫妇也就才二三十吧? 清汤挂水的啊,这日子过的…… 陶筝拍拍戴乐乐的背,这家伙比自己还气。 她反过来安抚:但除非我闹腾,我俩其实也不吵架,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乱花钱。 “没有外遇,不家暴,对我没有过分要求……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你单身的时候也没人闹腾,没人喝酒抽烟乱花钱,也没有家暴外遇啊。你为什么不干脆单身算了?谁结婚是为了‘没有什么’啊,那不应该是奔着结婚比单身更好的地方而去的吗?”戴乐乐问。 谁家天天吵架赌博外遇家暴啊? 要求也太低了。 “可能……书宇对婚姻的认知就是这样吧。”陶筝挽住戴乐乐,对这个话题产生了一点抗拒,“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婚姻观吧。” “……”戴乐乐没有接话,反而认真的看着她,然后语重心长: “陶筝,你受苦了。” 陶筝怔住,她最近听过类似的话。 李沐阳对她说:【你看起来很累。】 是苦……她也觉得难捱。 但眼前的苦是已知的苦,未知的又会怎样呢? 如果离婚会怎样的那个未知,不是更让人害怕嘛。 歪头靠在戴乐乐肩膀上,陶筝没吭声。 戴乐乐也沉默下来,婚姻真是他们这个年纪逃不开的话题,但好像又是个无解的话题。 虽说陶筝描述中被漠视的生活,她一天也过不下去。 但反过来说,她这种闹到跟婆婆全武行的鸡飞狗跳日子,又好到哪里去? 一个冷战,一个热战罢了。 她撇撇嘴,干脆朝陶筝举杯: “与其把幸福的希望押在男人身上,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让他们都自己玩蛋去吧,我们管好自己,吃好喝好玩好。 “来,干杯。” “好,干杯。”陶筝举杯与之相碰。 两位漂亮女士仰头饮酒,露出纤细漂亮的细颈曲线。 青春美好,岁月迷人,可不能因为男人而不开心。 两人各自饮两杯后,戴乐乐临时约的律师朋友终于赶过来了。 那人还在马路对面等红灯时,戴乐乐就指给陶筝看: “就是站着不动,都掩饰不住‘我很优秀’气质的那个。” “围骚包的古奇围巾的那个英伦范儿绅士?” “对,就是他,哈哈哈。” 绿灯亮起,骚包律师先整理了下西装下摆,这才迈开从容步伐。 男人鬓角剃的利索,只留头顶短发向后梳的工整,左手握着手机,右手拎着着公文包。 精英范儿十足,俊朗又潇洒。 陶筝转头斜戴乐乐:“你朋友都是帅哥吗?” “何止是帅哥,还是多金、单身优质帅哥。”戴乐乐得意的轻摇手中酒杯,又道: “非单身和劣质男,在我这里连人都不是。” “那是什么?” “工具。”戴乐乐说罢,下巴挑起,高举了手臂,笑的花儿一样,朝走过来的律师朋友道: “快来,你迟到了,要罚酒哟~” 第12章 唯独除了你的老公 戴乐乐的律师朋友叫曲哲,几杯酒加上一个多小时的聊天,让他直接升级成为陶筝竞业官司的签约律师。 “仲裁庭是5000元,如果后面有一审二审的话,是各一万。”曲哲站在纯木质的方桌边,指着合同上的数字介绍道: “这是行业统一价格,我们现在签的是仲裁庭合作合同。” 陶筝坐在曲哲律所的专属办公室里,喝着他助理帮冲泡的蓝山咖啡,低头认真看合同。 曲哲捏着自己的钢笔坐在对面,双臂自然垂在桌上,眼睛时而看看陶筝,时而看看她面前的合同,安静的等待她看完。 “没问题。”陶筝笑着签字,交钱。 曲哲转头将合同交给助理,连同陶筝给他的派盛影业税号等信息,“合同归档,开好□□。” “好的。”助理说罢便离开了办公室。 “感觉怎么样?”曲哲双臂撑着身体,坐的笔直,看起来格外专业。 “感觉能赢。”陶筝笑答。 “哈哈哈。”曲哲被逗笑,他接过陶筝按照他要求准备的资料—— 她与前司的合同,上面有她的职位和负责业务的具体信息; 还有她新公司的合同以及业务范围,可以证明她现在做的事与在前司时截然不同; 除此外还有一些拉拉杂杂的资料,他要整理和分析后变成仲裁庭上的清晰论点。 “回头如果你有什么临时想起的信息,可以随时微信我或者电话我。 “我这边如果有新进度,也会随时跟你分享。”曲哲整理了下手里的资料,看了下桌案上的日历,问陶筝: “仲裁庭当日你想去吗?” “我可以选择不去吗?”陶筝挑眉,她还能不去的吗? “当然,你如果觉得那种场合会令你不舒服,可以不参加。我去就好。”曲哲声音温柔,语速均匀,有一种特别可靠的安抚力量。 “那我不去了。”陶筝毫不犹豫道。 抬头望见曲哲的笑容,她想了想又道: “不过当天我去仲裁庭门口跟你会面,送你一程吧。” “哈哈哈,说的像我要替你出征一样。”曲哲莞尔。 “不就是这样。”陶筝也跟着笑笑。 “我可是收钱的。”曲哲整理了下自己的袖子,安抚道:“你放心吧,现在看来赢面很大,两个公司业务不同,你的任职职务涉及的工作性质不同,我还是有把握的。” “谢谢你。”陶筝舒一口气。 “还没开始呢,等真的赢了再谢吧。” “那我不耽误你工作了。”陶筝说着站起身。 “我送你。”曲哲站起身,整了整袖扣和衬衫,帮陶筝拉开办公室门,潇洒又周到。 两人说笑着从曲哲办公室走出,陶筝看一眼他办公室门口挂着的名牌,转头问道: “曲哲,为什么取这样谐音的名字啊?” 曲哲听着她慢条斯理念自己名字,眼神不自觉落向女人嘴唇。 她声音很柔,眼神清亮,给人的印象是温和而多情的。 她眼底又蒙着一层忧郁,当她不开口时,会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但戴乐乐说她是个外柔内刚的人,还说她工作起来是个拼命三娘。 人真是复杂的生物,充满多样性。 “我爸说,是哪怕遭遇再多曲折,仍然百折不挠的意思。”曲哲声音不自觉放低,引她走到公司门口,又替她推开大门,绅士的无可挑剔。 “那你应该叫曲挠。”陶筝含笑看他。 “啊?” “曲哲,只有曲折,没有不挠。叫曲挠,才又有曲折,又有不挠。”陶筝认真道。 “哈哈哈哈哈。”曲哲爽朗大笑,开心起来忍不住想要拍拍陶筝的手臂,又想到两人还算不得太熟,他也不想给她留下不合时宜甚至孟浪的印象,于是将手插进了裤袋。 两人说笑着走到电梯口,曲哲帮她按开电梯,双手插兜站在电梯口,微笑望着她走进去,望着她按下负一层按钮,与她微笑着点头,直到电梯门合上。 脚底一旋,他身体松弛下来,晃晃悠悠迈着轻快步子走回公司。 进门后,前台小妹笑道: “曲总,我可从来没见你亲自送过哪位客户。” 曲哲是这家律所的合伙人,是以许多人都称呼他为老总。 “是吗?”曲哲挑眉,回想了下好似还真是这样。 “当然啦,您还送到电梯口啊?美女的待遇可真不得了。”前台笑的贼兮兮。 曲哲挑眉乜了前台小姑娘一眼,兀自笑笑,没接话,直接拐回了自己办公室。 …… …… 10月29日,陶筝的仲裁庭开庭日。 黄浦区仲裁庭大楼里,陶筝早早就等在大厅,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 曲哲提前10分钟抵达,拎着文件走进大楼时,瞧见陶筝微微一怔。 “你来的这么早?”他走到她身边坐下,一脸关切的看着她。 两个人要在这里碰头,然后他走进去,她离开,仿佛在搞什么神秘活动。 想到这里,陶筝忽然觉得好笑,嘴角翘起的瞬间,压力和恐惧好像也少了不少。 可一转念又发现,自己心里的诸多负面情绪转淡,实际上大概是因为曲哲的轻松姿态—— 他走进来时大步流星,从容,眼神笃定,笑容自信。 令人觉得可靠。 因为有律师可以雇,所以不用站在仲裁庭里,被严厉的仲裁人员质问,也不用紧张的应对,更不必承受原告方的恶意和施压。 她望着他,认真道: “加油啊。” “怎么?紧张啊?”曲哲手里捏着资料,背脊挺的笔直,于是即便语气轻快,仍不会令人觉得他松懈。 “有一点。”陶筝如实道。 即便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天,但面对被告这件事,她还是觉得难堪又愤怒。 “别怕,你回去该干嘛干嘛,我得到结果后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喝杯奶茶,吃些点心,听听音乐,忙忙工作,去吧。” 他拍拍她肩膀站起身,拍拍手里的资料,笑道: “放心吧,我去跟他们好好吵一架。” “谢谢你。”陶筝站起身。 “谢什么,我是你雇佣的嘛。”曲哲看了看手机,“差不多了,我进去了。” 他又不放心的拍拍她手臂,温柔笑笑后,立即板起面孔,做出一副威风又严厉的样子,然后朝她招招手,便迈着大步走向庭审室。 陶筝站在原地看着他笔挺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口。 她忽然明白了军人出征保家园,家人目送其离开时的心情。 那种仰仗对方的心境,竟然有些令人感动。 转身走出大楼,站在阳光下,她又回望。 心中唏嘘。 在这个社会上,你的心会依赖很多人,你的律师,你的老板,甚至是在酒吧偶遇的陌生人…… 唯独除了你的老公。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陶老师,给我一个机会 坐在陶筝办公室门口的助理Eve时不时抬头往里看。 只见陶老师手上那一沓文件被颠来倒去的整理,一会儿重新翻开打乱,一会儿又一张一张顺好,在桌上哒哒的顿整齐…… 就那一沓文件,简直要被陶老师折腾出花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陶老师心里有事儿,焦虑,烦躁,静不下心。 陶筝也想把注意力放回工作上,可总失败。 仲裁已经开始了这么半天了…… 曲律师还顺利吗? 不会出什么变故吧? 前司请的律师团不会出什么幺蛾子恶心人吧? 陶筝脑海里不时涌现各种电视剧里的反转剧情和大虐剧情,心里总是砰砰砰的不安。 终于将那沓工作文件丢一边,她掏出手机点亮,打开微信率先看到置顶的家庭群和丈夫陈书宇。 这事儿肯定不能跟父母说,她一向报喜不报忧的。 至于书宇……算了吧,他会不会理她都是两码事。 目光下移,她扫见戴乐乐等同事和朋友,想随便找点话题聊,又有点踟蹰。 别人也要工作…… 谁来给她分散下注意力吧,谁都行,什么事儿都行…… 正盯着手机祈愿,前方敞开的办公室门忽然被敲响。 她抬头率先看到站在门口的Eve。 “陶老师,有人找。”Eve说罢一步跨进办公室里,身子往内一让,便露出门外另一人。 灿烂的阳光从办公室外照过来,将站在门口的青年包裹在内。 他仿佛被圣光拢住,青春阳光,又纯净美好。 是李沐阳。 青年深色的短发被映成浅咖色,显得格外柔软。 如今他这样笔直的站在那儿,她才发现这个人不仅近看五官精致俊美,站起来更加高大舒展。 长手长脚的,无可挑剔。 他站在那儿,没有她的邀请便拘谨的静立,不敢冒进一步。 仿佛是个不受邀就不能进门的吸血鬼。 “请进。”陶筝点了点头。 他怎么会来找她?还是在工作时间…… Eve拉过两把椅子,一把给李沐阳,自己坐在更没存在感的角落,捏着纸和笔,做好了做会议记录的准备。 李沐阳快速打量了下陶筝的办公室,才在椅子上坐好。 他先是紧并着双腿,又觉得这样的坐姿过于小家子气,于是又硬顶着压力叉开长腿,让自己显得自在些。 之前在酒吧,两个人都是落魄的醉鬼。 可现在她坐在独立办公室里,身姿笔挺的审视他,工作状态中天然的气势,让他难以忽略。 悄悄深呼吸努力缓和压力,他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放在桌上推给她。 “陶老师,这是我的资料。” “?”陶筝挑眉,有些不解。 将资料掉转了一扫,姓名、民族、年龄、身高、腿长…… 一起喝一次酒,还需要‘自报家门’这种售后? “戴副总跟我介绍了您正在做的项目,都市剧,主角是几个在大城市打拼的青年,追梦、追爱,努力在这个社会寻找自己的位置……”李沐阳背脊挺直了几分,对陶筝的项目如数家珍。 陶筝和Eve都挑着眉倾听,猜测他的意图。 陶筝时不时翻看一下面前李沐阳的简历,后面还附有他上学时获得的各种奖项和成绩,以及一些工作经验。 她眨了眨眼,开始有了猜测。 待李沐阳剖析一堆后,开口说的果然与陶筝猜想的一致: “陶老师,我想演您的戏。” “?”陶筝和Eve齐齐吃惊的启唇。 李沐阳被看的有些口干,却还是坐的笔挺,承受住了两个女人的审视。 “可我的戏甚至没立项,到签演员那一步还很远呢。”陶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看看他,又敛目企图想明白他到底要干嘛。 哪有演员会自己跑到编剧这里,在人家剧本还没影儿的时候自荐? 她听说过项目还没开始就邀请演员的,毕竟一个大红的名演员是有可能带赢一个剧的。 但演员早早来敲项目,她真没听说过。 “陶老师,这些我都想过了。 “我知道现在派盛这样的大影视公司压力很大,我们努力跟几家大平台把关系搞好,在公司有一点新项目的苗头时,发行人员就会在跟平台约饭时聊一聊探底。 “多次沟通,平台那边如果觉得有问题,项目就会立即做修改。 “平台那边有了购买意向,项目就会加速推进。 “我们公司的项目,往往在剧本阶段,就已经跟平台签好买卖合同了。 “这份合同一般会签好男一二三四号分别由甲方还是乙方选定,我若是想拿到某个角色,必须在这份合同签订前,得到有话语权的人的认同。 “陶老师,现在正是这个时机。” 这些话,李沐阳在来之前已经反复思考过很多遍了。 这也正是醉酒那天晚上,陶筝教他的。 那时候她撑腮笑望着他,声音柔和的说:“你想要得到什么,首先要列好能决定你命运的拥有话语权的人,然后再判断哪个是最好下手的,哪个又是最关键的。 “然后,在去之前列好自己要说的话。 “先预想对方会如何刁难你,想定自己要如何回应。 “再预想对方会问哪些问题,想定自己的答案。 “还要想对方会如何拒绝,想定怎样说服对方。 “记得要站在对方的利益角度去说服对方,让对方觉得给你机会,反而是他占了大便宜,这样才能赢。” 所以李沐阳肚子里有很多回答她、说服她的话。 都是按照她教他的方式去罗列、思考和排演的。 现在,他正坐在她面前,用她教他的方式,去应对她,想从她手里争一片光辉。 陶筝转眸扫一眼Eve,小助理正认真记录李沐阳的话。 舔了下嘴唇,她想了想道: “我这个项目不一定能立项成功,如果失败,就要大修,或者重新拟题。 “现在我要写都市青年追梦的故事,如果立项不成功,说不定我改主意写仙侠大女主也是有可能的。 “你不如等我立项成功后再说?” 再次被拒绝的李沐阳攥了攥拳,怕她看出他的情绪,又将手垂到桌下。 敛目想了几秒,他再次鼓起劲儿,仍保持着微笑,继续道: “陶老师,我想做的不是你现在给我一个承诺,让我演你的男主角。 “我希望加入到你的团队里,承担一部分策划和助理的工作。” Eve停笔抬头盯一眼李沐阳,有些不敢置信。 演员们一向跟他们有距离,哪怕还没红的,只要签进了公司,都透着股娇生惯养的神秘劲儿。 来做策划和助理? 伺候编剧老师?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搞剧本可不是每天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就行的。 “从项目初期,人物形象还在塑造的阶段,就参与进来。 “一起开会,一起工作,一起讨论,一点点看着这个人物树立起来。 “持续的深入和推敲,充分的了解人物,最后演绎的时候,我相信会有非同寻常的效果。 “就像几十年前演员进组进行年余的闭关学习,完成老版的《红楼梦》《三国演义》一样。 “我知道其他演员可能不需要这样就能演好,或者不需要这样就能拿到角色。 “但我的演绎事业才开始,我知道陶老师不会看好我,也未必愿意将您作品的重要角色给我。 “陶老师,相比其他演员,我愿意付出更多的时间和心血去研究角色与剧本,我相信您也不会连个尝试的机会都不给我。 “而且当今圈子浮躁,很多演员们拿着‘深情男主’‘阳光健气男主’这样的人设牌子去脸谱化的演千篇一律。 “油腻、木讷和差演技常常毁掉一个可爱有层次的角色,让一个10分的本子变成5分,甚至3分。 “现在念数字对口型的、疯狂找替身抠图的比比皆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我愿意拿出来的东西,价值也许比不了一线,但也未必低于二三线演员。 “陶老师,我在校期间成绩一向是最好的,自身条件也不差,只缺一个机会。 “我相信只要您给我这个机会,我能帮到这个项目……让这个角色跟项目一起火!” 李沐阳眼神真诚,语气和缓,显得既理性又聪明。 这个态度搭配上他的话,的确有相当说服力。 “……我想想吧。”陶筝说罢有些踟蹰的抿唇。 这是她进入派盛的第一个项目,也是她踏入编剧行业最重要的一次巩固能力的项目。 她之前大红了一个,被许多人说是运气好,只有再出一个高质量剧,才能真正巩固自己的口碑和地位。 尤其现在她在打竞业官司……家庭和事业都在被重新审视。 她太需要这次成功了。 而且一整个团队都在指望她,公司出钱出力,加后续制片等等都会付出大量的金钱和努力。 在男主角选定这件事上,她若做了承诺,是要对所有人负责的。 甚至包括自己的未来。 她攥紧拳,与对面的青年对视,为难的皱紧了眉。 现在一部剧选角色,不仅要选演员的实力、长相和气质,更看重的可能是演员身上自带的人气、流量。 影视剧项目投资太大了,作品原著和演员自带的流量,是项目制作过程中唯一能肯定的成功基数。 剧本和制作等都是要投放市场才看的出到底如何的,有多少人喜欢这个演员和这个原著作品,却是明确的筹码。 陶筝要做原创项目,本身就没有原著读者数去支撑,如果选的演员也没有人气,那就是个纯粹0基础的项目,最后卖给平台的时候、排片和宣传的时候,都会非常被动。 ——男主角,可称得上选角中最重要的一环。 想到这里,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也沉了下来。 李沐阳一直紧盯着陶筝的表情,他的心也跟着她的眼神一起往下沉。 可忽然间,他又想起那晚醉酒后,她对他说的另一句话: “但凡是好的机会,一定一堆人挤破脑袋去抢,现代社会就是这么卷。 “越是这样,你越要勇敢。 “拿出砸锅卖铁豁出去的精神,还要有越挫越勇的韧性。 “自尊心和恐惧心是最不能要的,你,拿出必胜的决心。” 他还记得,她讲这话时,还用力拍了拍他胸口。 手从桌下抽回,按在胸口。 李沐阳望向陶筝,重新理了下思路,不等她想好拒绝他的话,便再次开口: “陶老师,有人对我说,争取机会,要越挫越勇,要拿出必胜决心。 “我已经看准了。 “我不会放弃的。” 青年就像一团火,热烈而义无反顾。 “……”陶筝微微一怔,抬头对上李沐阳灼灼目光,心里好似有某处正在被点燃。 Eve也停下记录的笔,眼神停留在李沐阳英俊的侧脸上,最后久久落定他的眼睛,胶着了挪不开。 一个人知道自己要什么,条理清晰的去争取,原来这么帅,这么迷人。 在这样的魅力之下,Eve几乎就要代陶老师答应了。 再看陶老师居然仍没有点头,她总算明白自己和领导的差距在哪里—— 她是一见美色就失去理智了,领导就大不一样了,美色不能淫啊……咦?陶老师脸怎么忽然红起来? 陶筝盯了李沐阳几秒,就忽然从他炽烈眼神中拔回神智。 与此同时,她也反应过来他说的‘有人对我说’到底是谁对他说的了。 是她陶筝啊! 她那天晚上说的话还不止这一句呢。 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那一晚上好多情景和话语浮上心头,她脸红烫到滴血。 视线转开,陶筝掩饰般的伸手抚眉,欲盖弥彰的用手遮了自己半张脸。 李沐阳原本沉浸在求职的一腔悲壮之中,忽然瞧见陶筝脸红,念头一闪,也明白过来。 看着她滴血的面颊和细颈,情绪忽地一翻转,身体也跟着热起来。 Eve疑惑的视线从陶老师脸上转向李沐阳,眉毛挑的更高了。 咦? 咦咦? 怎么他也一副羞到要自-燃的样子? 刚才陶老师和李沐阳的对话中,有什么会引人害羞的内容吗? 怎么独独她没有脸红耳热? 是自己错失了什么重要信息,还是忽然听不懂人话了吗? Eve皱眉,忙低头认真看起面前自己写下的会议记录,企图寻找到蛛丝马迹。 人生第一次,她对自己的理解能力,失去了信心。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李沐阳:你想到了什么,脸这么红? 陶筝:你又想到了什么? Eve:这俩人到底在想什么?我有个朋友想听听。 …… +1! 卡卡滴啦+80;傅一+37;饭团子 +30;鲜虾鱼板面、这里有一个蓝精灵、+20;洪崖与松子+17;闲寻、 +10;草莓番石榴~+5; 阿步+4;万年迷+3;今天也要努力鸭、假人亦真+2;超级喜欢麻辣烫、木木沐沐、aurora、兔兔大魔王、懒羊羊、什么时候回家+1 。 因为全文上传完毕了,不能使用网站自动感谢功能。 第14章 同喜 “Eve,你去给我们俩冲两杯咖啡吧。”陶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平静,又问李沐阳: “你喝什么?” “美式,谢谢。”李沐阳朝Eve点了点头。 待Eve出了办公室,陶筝才拿手指点了点桌子,“拿我跟你说的话堵我的嘴?” 李沐阳不好意思笑笑,“那……有用吗?” “男主角的选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现在没办法给你承诺,我也怕白白浪费你的时间。”陶筝望着李沐阳,那种羞耻感褪去后,又有种见老朋友般的感觉。 毕竟……这个小朋友对她的事了解的可能比戴乐乐都多。 而她对他的了解,大概也比他许多朋友都甚。 真是奇妙,他们明明还是陌生人,甚至连名字都是这几天才知道的…… “我最不怕浪费的就是时间,多看看,多学学,多争取争取,总归是好事。” 李沐阳说罢,目光定定望着她,低声道: “你应该能理解。” 陶筝叹口气,“戴乐乐知道吗?” “我跟乐乐姐说过了,她让我自己先跟你聊聊,她过后再来找你谈。”李沐阳双手都搭在了桌上,目光热切的望着她。 “……”陶筝忍俊不禁,这是早就都算计好了。 她那天晚上除了祥林嫂式的吐槽抱怨,以及不合时宜的放浪和交浅言深外,原来还真的传输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该说他认真上进呢,还是…… 她酒后随口说的话,竟然被他视若梵音。 Eve将咖啡放在桌上,陶筝又道: “Eve,你去把我们至今为止拿到的资料,一些策划案,这周的时间表和会议信息,给李沐阳打印一份,以后他……他有空的时候就跟我们一起做剧本。” “好。”Eve又转身出去打印文件。 陶筝见李沐阳一副想笑又不好表现的太得意的样子,手指敲了敲桌子,故作严肃道: “先别想着能演我的戏,就当跟着走一遍剧本制作流程,学习学习,以后演戏,也更懂得选本、看本,以及如何跟策划和编剧沟通。” “嗯,我知道的。”李沐阳笑容溢出来,陶筝的不认账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有个机会总归有个盼头。 Eve把资料打印好送到李沐阳手里,陶筝看了看时间,“今天你先回去看看资料吧,以后你的考勤跟Eve沟通,这边有什么会议之类的,她会帮忙安排。” “好,最近戴总那边没有戏给我,我每天来报道。”李沐阳如获至宝的收好文件。 陶筝在他目光注视下将他的简历放在自己手边,意思很明显,这份简历她要留下再看看。 突如其来的面试就这样结束了,陶筝陷进电脑椅里仰头看他。 青年在她眼神施压下捏着资料站起身,一步跨出椅子,又回头看她。 “怎么?想我请你喝酒啊?”陶筝故意道。 她歪着脑袋看他,一脸戏谑。 李沐阳被她调侃的脸又红起来,站在椅子边踟蹰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那个,我加一下陶老师的微信,方便一起工作。” “……”陶筝斜睨他,仿佛要将他看透。 青年躲闪开视线,侧垂着头,手指上脸,默默抠鬓角。 “我扫你吧。”陶筝忍俊不禁,掏出手机。 “好。”李沐阳立即打开微信,把自己的二维码送到她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两人加好微信,李沐阳迫不及待点开了陶筝朋友圈。 李沐阳的微信名就俩字【少年】。 陶筝抿唇而笑,给他做了个备注【热血少年李沐阳】。 返回聊天界面后,陶筝忽然发现自己有一条新信息,来自于曲哲。 她这才发现自己被李沐阳的面试打断了焦虑,竟完全忘记了仲裁庭的事儿。 眨眼间,一个小时过去了。 仲裁庭已经结束,曲哲发来的短信是:【仲裁庭驳回了原告。虽然原告可能会一审上诉,但现在我们赢了。】 “哇!”陶筝几日里的阴霾一扫而空,笑容绽放,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谢谢你,曲律师!】陶筝忙打字回复。 信息发送后,她抬起头,正对上李沐阳的探究目光。 她笑容开朗,如盛夏暖阳,感染力十足。 李沐阳从没见过谁的笑容这样炽烈又好看,让人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我赢了。”陶筝没有前言后语的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真的吗?太棒了。”李沐阳只怔了一秒钟就明白过来,那天晚上她之所以会去喝酒,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被前司告。 “哈哈,是啊,太棒了。”陶筝捧着手机一直笑一直笑。 “……”Eve疑惑的看看陶筝,又看看李沐阳。 陶老师说什么赢了? 为什么李沐阳一副知道的样子? 她明明一直在这里啊,没有漏掉陶老师什么话啊,她怎么又听不懂了? “Eve,你把刚才我们聊的内容做个简单的会议记录,然后邮件发给我,抄送经纪部的戴总监。”陶筝搓着手机,转头对助理交代工作。 Eve领命出门,回到自己电脑后。 李沐阳佯装跟在Eve身后往外走了两步,见Eve没注意这边了,忽然从兜里掏出一把桂花,拐回陶筝办公桌前,将之放在了桌上。 一瞬间桂香扑面,陶筝抬眸。 “我出门时在小区里偷的。”他停顿了下,又有些滞涩道:“恭喜你。” “……”陶筝笑着凝了他几秒,青年就有些不自在的不敢与她对视,她于是又看向面前桂花,伸手将她们全拢到面前,凑近了嗅,更香了。 “我走了。”青年手指抠了抠兜,里面已经一片桂花都没有了。 他说罢,终于迈步走出她办公室,回头看,她还在嗅闻,低头时长发垂落,挡住了眉眼面颊。 陶筝待他出去了一会儿才抬头,歪头想想,瞅一眼空荡荡的办公室门口,捞过手机点开李沐阳微信,又犹豫了一会儿才打字: 【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盯着发出去的一行字看了看,又补充道: 【现在赢了,感谢你当初听我吐苦水。】 陶筝急需一个人,分享她此刻的喜悦。 很快对话框里便显示‘正在输入’,可她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他的回复: 【上次你请我,这次我请你。】 陶筝抿唇。 这家伙喝醉了还在抱怨自己太穷,快连饭都吃不起,现在倒要充大款请她吃饭。 真是人一清醒,就要装模作样起来,都不坦率了。 她才要打字,瞧见对话框又显示‘正在输入’,便删掉刚输入的字,等着看他要说什么。 又好一会儿,才有字弹出: 【庆祝你赢了,庆祝我得到一次机会。】 紧接着又一条: 【今天我可英勇了,没办法,毕竟有人教我的嘛。】 陶筝噗嗤一声笑出来。 坐在门外正在打字的Eve悄悄探头,陶老师又在笑什么啊? …… 还没走出公司大楼的李沐阳同样笑的灿烂,他盯着手机屏幕,直到看见陶筝回复【晚18点,楼下天泰见。】才关掉跟陶筝的聊天对话框,然后一个语音拨给兄弟。 “今晚的聚餐取消,你自己找东西吃吧。”李沐阳神清气爽,声音都变得轻快了。 “喂!你怎么放我鸽子啊?我都准备出发了。”对面不满道。 “前几天老子难受的时候喊你出来喝酒,你不也放我鸽子。改天再补,不跟你说了。” “喂!什么事啊这么开心?喂——” 李沐阳毫不犹豫挂断语音,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开大众点评,开始研究起天泰有哪些招牌菜。 晚上誓要点出一桌最让人满意的菜品,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得出现在餐桌上! 作者有话说: 正在赶《小秘书系统》和《重生之大画家》的出版番外,如果有小伙伴是这两本书的老读者,可以关注vb晋江轻侯,会在上面同步出版进度。 第15章 一场胜仗 极具异域风情的餐厅里游荡着轻缓的音符,晚饭时间已到,有情侣落座,然后凑头低语,细细阅读菜单,选择菜品。服务员将烛灯摆在桌边,时而与小情侣对视微笑,然后在本子上做记录,仿佛在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人生中每一顿饭都是重要的,不仅要吃好,更要选择好共进餐食的人,以此完美的享受食欲的满足。 李沐阳选择的也是个小方桌,他自觉坐在凳子的一边,将沙发座留给陶筝。 要点的菜品早已打好腹稿,他捧着资料一边看一边认真等待,时不时看一眼时间,悄悄计算着她抵达的倒计时。 终于,17:52,李沐阳看到了陶筝。 她从上海绿荫包裹的巷子间走近,他就一眼看到了她。 咖色的呢子长风衣,露出的圆领白衬衫将她衬的优雅又亮眼。 李沐阳不自觉露出笑容,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 可忽然,笑容卡在一半。 陶筝走到门口时,他才发现她身边还有助理Eve,和另外一对男女。 四人一齐在餐厅门外露天桌椅边驻足,显然是要一同用餐的人。 陶筝终于扫见坐在餐厅里面的李沐阳,她笑容变得灿烂,朝他招手喊他出来。 待在露天桌边坐下,李沐阳以为的两人晚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团队聚餐团建。 “这是Eve,下午你见过了,我的助理。 “这是小白姐,我们团队里的编剧之一。 “这是小高老师,也是我们团队的编剧,和小白姐是夫妻。” 陶筝笑着给李沐阳介绍,又对大家道: “这是李沐阳,未来的影视巨星,经纪部先安排他来我们团队了解剧本创作流程。” 说罢,她朝着李沐阳挑了挑眉。 她几句话就把他死皮赖脸的求职行为包装了一番。 李沐阳心里暖暖的,跟大家打过招呼,回头见陶筝明眸微眯,眸光朝他闪动。 他口干的笑笑,又觉得自己笑的不够自然好看,想要重新笑,她却已经转头去看别人。 李沐阳认真研究过的点菜大法也没用上,菜是陶筝点的,这顿饭既然是团建,最后就要Eve付款,回头还得走公司的报销流程。 小白和小高非常活跃,两个人是话题中心,笑笑闹闹的把饭桌上的气氛炒的很热。 “你吃的好专心啊。”吃饭间隙,陶筝转头小声道。 李沐阳虽然不至于寡言,但在这个正是活跃热闹的年纪里,他仍显得有些内敛。 虽算得上爱笑,但在这张桌上,他更多的是倾听和观察,不像与她喝酒时那么善谈。 “你把注意力集中在口腔,细细的品位食物的清甜。”他咽下口中食物,朝她凑头,同样低声讲话,营造出了个小小的说悄悄话的二人氛围空间。 陶筝挑眉,转头扫一眼桌面,夹了只活跳虾,剥掉虾皮后送入口中。 她努力忽略四周嘈杂,细细咀嚼,把注意力都放在口腔中。 往常总是一边吃饭一边想事、看手机或者跟同事聊天,她第一次这样抛弃其他官感去品味。 味觉似乎在这片刻被放大,口腔中有调料的酸味、辣味,和鲜虾的甜味爆开,料汁流过舌头,点燃味蕾。 她微微眯起眼,咀嚼的动作不自觉变慢。 第一次发现,泰餐里的生虾沙律这么好吃。 李沐阳歪头专注的望她,视线自然而然落定在她嘴唇。 十几秒钟后,他脸忽而就红起来。 陶筝尽情享受了美食的洗礼,又立即夹了另一只生虾,再次放入口中,迅速幸福的眯眼。 再次咽下后,她转头笑容里透着不敢置信的快活。 认真点头表示赞同:“食物真的有变好吃,你好会啊。” 李沐阳在她转过头来时下意识快速扭开脸,心里一紧,他又忙转回,有点别扭的贼喊捉贼: “天气太热啦,你脸都红了。” “是吗?你也有点啊。”陶筝这才注意到,青年眼角颊边尽染红色,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 他果然喝酒上脸,今天这才一杯鸡尾酒就脸红成这样吗? “……”李沐阳听到她的话,忍住伸手抹颊的冲动,敛目尬笑。 “你们俩说什么呢?”小高探头挑眉,一脸八卦表情。 陶筝视线从李沐阳脸上收回,没有对别人讲李沐阳的‘享受食欲小窍门’,反而道: “李沐阳很懂得酒品和事物的搭配,我们之前不是想塑造一个日子虽然很紧吧奔波,但仍然认真保护自己品酒爱好的男角色吗?可以找李沐阳当顾问啊。” “真的吗?你很懂吗?”小白挑眉,“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已经是个经验老到的老酒鬼了吗?” “没有……就是恰巧看到一些这方面的内容。”李沐阳目光落在小高面前的一盘牡蛎上,轻描淡写道: “牡蛎更配苦艾酒。” “是吗?”小高老师一挑眉,立即抬臂喊侍应生点了一杯苦艾酒。 “宝藏啊。”小白笑着戳了下小高,“你看人家,长的帅不说,还博学。” “我也很博学的啊,我是‘白学’专家。”小高嘚瑟着忍不住讲起骚话。 “呸!”小白翻了个史诗级的白眼。 夫妻俩笑嘻嘻斗起嘴,吵一会儿又突然啵一下亲一口。 明明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却像小孩子谈恋爱一样活跃。 他们夫妻一直是一块儿写剧本,一块署名。 做了十来年编剧,写的扎实,但一直没有独立创作过爆款,于是始终在给别的编剧当助理编剧。 今年年初俩人跟前编剧老师创作理念不和,听说陶筝在组建团队,就拆伙过来加入陶筝的荣筝工作室了。 他们事业上一般般,夫妻相处却始终热热闹闹的,陶筝看的很羡慕。 “你们俩怎么一直这么好啊?有没有诀窍?要不藏点私货在我们的戏里啊?展示展示新鲜的婚姻观。”陶筝撑腮。 “哪有什么新鲜婚姻观啊,有共同话题,天天在一块儿吃喝工作,爱好兴趣什么都一样。就把对方当朋友呗。”小白耸肩,“在一起久了,他一个小动作,我都知道是要干啥,别人看着是融洽,其实可腻歪了,生活毫无惊喜可言。” “虽然腻歪,但也更紧密了嘛。”小高说罢又道:“有我的生活越是日久渗透,也越离不开你爹我吧。” “啊,叫爹这种戏码,是我们不花钱能看的吗?”Eve接话笑闹。 “不过相比之下,我们俩的确算处的不错的了。身边这个年纪的朋友,百分之八十都离了,现在真是离谱,人和人忽然都处不到一块儿了。”小白话锋一转,忽然人间真实。 “喂,我们这还有没结婚的呢,别吓唬人啊。”Eve伸长脖子道,她正跟男朋友筹备结婚的事儿呢。 “没有啦没有啦。过的幸福的也挺多的嘛。”小白笑着安慰,Eve才要笑,小白又追加一句:“但前辈劝你一句,请一定擦亮眼睛。” “哎呀,怎么擦啊?”Eve害怕的抱住自己。 “你跟你男朋友关系怎么样?”小高好奇问。 “就还行吧,不过不像两位老师这样天天在一块儿。我们行业不同,平时各忙各的,休假的时候一块儿玩。”Eve道,他们这种关系在当今社会才比较常见吧。 像小高老师他们一样天天缠在一起的,绝对特例。 “不每天见面吗?”小白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不啊,三四天见一次也正常,我跟爸妈住的嘛,也没同居。”Eve道。 “你们要不要同居试试?婚姻的相处,和恋爱的相处还挺不一样的,尝试尝试再决定嘛。”小白忽然严肃。 “有必要吗?”Eve挑眉。 “嗯,也看你们吧。”小白姐耸肩,圆滑的将话题收了回来。 “当然有必要啊。”小高作为男人就耿直的多了,“两个人一定要多营造亲密感和相扶持的氛围啊,你们都没一块儿面对过生活的鸡零狗碎,怎么就敢扯证?不怕到时候完全过不到一块儿吗?” 小高说罢,又危言耸听道: “在激情期结婚,没有尝试居家相处过,很容易出现无爱,无亲密感的婚姻,这是最可怕的。要警惕哦。” “啊……”Eve认真应声,一副被启发的样子。 “还有,两个人相处,尤其是初期,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一定要表达,不要因为不好意思就假装满意,这个也很容易成为婚姻的暗雷。想要长久相处,就得处处表达,处处沟通,相互间明白对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才能真正舒适的度过一辈子。”小高见Eve听话,更来劲了。 小白撇嘴笑笑,凑到Eve耳边,小声道:“假高潮除外。” “噗嗤。”Eve跟小白姐对了个‘了解’的眼神,两人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怎么了?笑什么呢?”小高不明所以的探头。 Eve和小白笑的更厉害了。 陶筝嘴角翘着,似乎也在笑。 她心里却在隐痛,‘无爱,没有亲密感的婚姻’,说的不就是她嘛。 李沐阳低头喝冬阴功汤,余光扫看陶筝。 察觉到她的走神和忽然生出的无力感,想凑过去说点什么,但现在没有酒精做助力,终于还是踟蹰。 一顿饭大家聊的还算融洽,李沐阳也逐渐融入到几人中,对于接下来跟他们一起工作有了更多信心。 饭后Eve付过帐就先跑了,她男朋友过来接人,一块儿去玩剧本杀。 小高也站起身: “陶老师,一会儿我们去逛梵高印象展,你们要不要一块儿?” “不了,谁要给你们当电灯泡啊。”陶筝摆摆手,“你俩快走吧。” “哈哈,那拜拜啦。”小高手一伸,牵住小白的手,摇摇晃晃的走了。 这两人已结婚6年,年纪也比她大,却还在尽情享受爱情。 就好像婚姻对他们来说,仍跟恋爱时一样,没有俗世烦恼,令人羡慕。 现在就好像那个醉酒的晚上,两个孤独的人又被剩下。 她回头指着小高一对的背影,对李沐阳说:“看,鲜活的幸福。” 别人可以这样活。 李沐阳手指搓了搓手机,忽然伸展双臂,有些生疏的拢住陶筝。 他捏着的资料盖住她臀,另一手绕后搂住她肩膀。 女人先软趴趴的往他怀里靠了下,随即僵住。 他红着耳廓有些不情愿的低头,果然瞧见她仰着脑袋瞪他。 距离这么近,他甚至看得到她瞳孔中自己微微窘迫的脸。 她眼里含着震惊和怒意,但至少没有叹息和忧郁了。 “你喝醉了?”她伸手拍他。 “…没有。”他忙收手退后。 “找揍?”她怒目瞪他。 青年忙举起双手,仿佛很怕她讨厌他,因此有些局促。 犹豫了下,他才说:“乐乐姐说我想顺顺利利在你团队里干活,我必须替她抱抱你…” “??!!”陶筝审视的盯着他,青年眼神澄澈,语声低沉平和,显得格外无辜。 她掏出手机找到戴乐乐微信,啪啪啪打字:【你这个女妖精!还让小朋友替你抱我?】 那边很快回复:【小朋友很乖很老实的,福利哦,好好享用。】 【你别胡来啊,搞得我像潜规则他一样。】陶筝无奈,戴乐乐这个人讲义气归讲义气,人却像个不定时炸弹,最喜欢胡作非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来个恶作剧,让人猝不及防。 【你这么想就不对了,明明是他潜规则你,你对自己定位是不是有偏差?大姐,我说他是福利是玩笑,说真的,你才是福利啊。又是大美人,又聪明有气质,又温柔迷人,你回去好好照照镜子行不行?别浪费了青春美好的魅力啊你!】戴乐乐一发一大堆字,似乎还嫌不过瘾,很快又发来一堆: 【别被婚姻PUA了好吧。结婚是为了快活啊。结婚是为了跟那个能让你觉得自己又矜贵又迷人,让你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可爱最好的那个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以便长长久久的做那个最招人喜欢的人啊。如果你在这段关系里,连这点认知都没有,你快放了自己吧。大好河山,遍地都是有意思的东西,男人也好,自由也好,多去尝尝啊,浪起来啊,别在无趣的囚牢里困着了,大姐!】 陶筝只扫了一眼,就忙把手机锁屏了,转头看一眼,见李沐阳已经走到一边,并没有看她手机,这才放心。 “喂,回去看资料吧,明天还要开早会。”陶筝唤起青年的注意。 李沐阳见她聊完微信,这才走过来,像个犯错的孩子般,紧张的眼睛一瞬不瞬望着她。 “以后少听戴乐乐胡言乱语,什么是认真什么是瞎闹,你还分不出来吗?”陶筝见他心虚,便知道自己有批评他的权利,也果真没有客气。 李沐阳点点头,一脸乖巧相。 陶筝狠盯他一眼,想到那天晚上醉酒他的热烈和狂妄,想到他刚才真的敢受戴乐乐鼓动来抱她,就知道他蔫坏,根本不是看起来的那么无辜。 但对着他那张脸,那双眼,她也没脾气好发,摆摆手便作别。 李沐阳点头,却没有离开,反而亦步亦趋跟着。 “你怎么还跟着我?”陶筝转头。 “我家也在那边。”李沐阳指指前方。 “……” 两人于是又并行了几百米,直到行至她小区门口,才真的道别。 穿过小区门,转头再看时,青年正沿着小路走的轻快,时不时伸长手臂拍打垂下来的梧桐叶,走一会儿又忽然双臂上举,摇摇摆摆,一副小学生欢快放学的样子。 他微信名不应该叫【少年】,应该叫【儿童】。 明明已经开始工作,入的又是演员这一行,偏偏一身孩子气。 陶筝不自觉的在门口对着他背影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 …… 陈书宇书桌上习惯放台历,上面会记录很多事。 公司的台历记录公司的事,家里的则记录家里的事。 妻子的生日,各种纪念日,家人的生日等等都在录。 也包括妻子的姨妈日、粗估的排卵日等。 陶筝进门时,他从观察刀刃的显微镜前抬头,朝着台历看了一眼。 日期边打了个叉,表示这一天正好是陶筝大姨妈离开的第13天,易孕。 又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他走出书房。 转头瞧一眼,陶筝书房门敞开着,她已经洗好澡,正在看书。 “晚上好。”他单手撑住门框,笑着打招呼。 “……”陶筝抬头,没有急着开口,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微笑:“晚上好。” “我去洗澡。”陈书宇说罢走向浴室。 陶筝没有主动开口说今天是仲裁庭开庭日,原本她是想着不要太别扭,他既然不问,就自己主动倾诉好了。 但转念又觉得反正她说了,他也就是回一句嗯,很没意思。 收回视线,她继续看日漫——关于追梦题材,日漫做的很好,她做这个题材,不能不看看这类内容。 正看着,手机忽然叮一声响,是微信。 来自李沐阳,一连好几条—— 【陶老师,再次恭喜你赢了仲裁庭。】 【这是个好的兆头,果然,今天有个超级大影帝加入了你的团队。】 【你的项目一定大获全胜,大红特红。】 【事业蒸蒸日上,日进斗金。】 陶筝被逗的直笑,埋头回复: 【你拜年呢?】 【有点高兴。】李沐阳回的很快。 陶筝仿佛能想象到他歪在家里沙发或者床上,笑呵呵的给她发短信,表达他孩子气的快乐。 【不打扰你,晚安。】 【资料我都看完了,我真厉害。】 【明天见。】 【陶老师~】 【加油!】 【-v-】 【月亮】 热血少年李沐阳的对话框里突突突弹出7条微信,一个人独自霸屏。 “……”陶筝笑容放大,笑了会儿才回:【晚安,明天见。】 【回的真慢。】李沐阳,【好梦~】 陶筝看一眼,没有回。 又看一遍两人聊天记录,她点进他朋友圈。3天可见,最新一条是刚才发的,一张他自己拍的月亮照片,文案只有一个大笑脸。 陶筝点了个赞,笑着退出。 “笑的这么开心,在看什么?”陈书宇恰巧冲好澡,只围着一条浴巾,站在她房门口一边用布巾擦头发,一边问她。 “跟同事聊天。”她抬起头,摸一摸嘴角,自己果然在笑。 “11点了,准备睡吧?”陈书宇见她点头,才转身拐回浴室,将毛巾挂回晾晒架。 陶筝收起书,准备好隔日上班要带的东西,关了书房灯走向卧室。 陈书宇已经坐在床上。 她钻进自己被窝,抬手关灯。 四周黑下来的一瞬,陈书宇俯身压过来,大手拂过她刘海,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他嘴唇软软的,但有些凉。 她微怔,下意识伸手拥住他。 男人的手轻轻拂过她手臂,并没有拥抱她。 那双大手从她手臂抚摸到胸前,轻揉两下便移至她睡裤,在她配合下褪去阻碍。 陶筝微微仰起头,身体还未升温,也尚未湿润。 怔忪过后,她回过神,忽然想到今天是她的危险期,也是他每月例行公事的日子。 为了传宗接代。 以前她总是麻木的顺从,现如今却忽然不想要这样并非兴之所至的任务。 就好像她对他早已失去吸引力,只不过是个拥有生孩子功能的工具人而已。 黑暗中,她嘴唇紧紧抿住,在他俯身过来时,双臂撑住了他,让他未能顺利靠下来。 “我今天有点累,改日吧。”她一手提起裤子,一手轻轻推开他。 “……”陈书宇僵持了几秒便翻身离开,又在黑暗中坐了十几秒,才钻回他自己的被窝,“睡吧。” “……”陶筝掖好被子,才应一声:“嗯。” 黑暗中她一直睁着眼睛,这是她第一次拒绝。 打破习惯,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作者有话说: 愿小天使们都梦想成真,有爱且幸福!情人节快乐呀~~~~(大家今天都有安排吗?) 【李沐阳找到他的那朵玫瑰,开始了他的守护和期待。明天开v,0点更新3章~本书30w字,全文存稿,4月中完结,小伙伴们都来追更吧,也只两个月花路~质量保证!】 【明天v章送100个小红包~】 第16章 陈书宇和李沐阳的相遇【1更】 又是一整天的内容会, 都市追梦故事的人设和剧情发展方向等,不断不断的做加法。 晚9点,趣味人群分享会结束, 受邀来参加茶话会分享自己特殊的人生经历的年轻人们陆续离开。 团队里每个人面前的本子上都记满了分享会上他们觉得有趣的内容, 陶筝揉了揉脖子,起身道: “大家都回去吧, 明天上午开会聊一聊今天收集到的信息, 看看哪些可以转化成有用内容。” “好。”小高合上笔记本起身。 “对了, 大家谁身边有一些朋友或认识的人, 人生经历或个性很特别、很有代表性的,也可以约一约,我们过去采访采访。”陶筝想多了解些当代年轻人的现状, 找一些最有趣、有故事的人做原型去推演自己的故事。 “我房东是个拆二代, 家里好几套房子,生活状态跟其他年轻人挺不一样的,要不要聊一聊?”李沐阳在本子上最后记了几个字,抬头问。 “可以啊, 你约下时间呗。”陶筝点头。 “好, 等我约到了,找Eve给大家安排时间。”李沐阳站起身。 “好。”Eve点头。 陶筝走出会议室, 李沐阳跟在身后,盯着自己面前的本子念念叨叨。 “怎么?”陶筝回头看他一副专注于某些内容的样子, 好奇的放慢步速与他并肩。 “叫小旭的那个人, 不断不断的下意识将话题绕回他的长腿女朋友身上。”李沐阳想了想道:“现在年轻人生活节奏快, 连碎片时间都被手机上的短视频软件、学习软件等占用, 加上大城市生活压力大, 买不起房、外形条件不尽如人意等等状况, 导致单身男女其实比想象中多。 “小旭大概就是受单身困扰的人,加上他身高较矮,在朋友中大概被认定为很难找到好对象的那种,他自己应该也感受到了来自于社会的这种眼光,是以对这件事非常非常介意。 “于是今晚在分享自己人生时,他急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男性魅力,总要聊起自己的长腿女朋友,以此彰显自己的成功。” “嗯……嗯。”陶筝专注听着,一边点头,一边转头看他。 李沐阳对于跟她的团队一起做剧本这件事的专注度,远比她预想的还要高。 他的观察能力、对人物的推演能力,也超出了她的想象。 不自觉间,她看他的眼神里透出欣赏,脸上也有了笑容。 “我们做主角的时候,既要表现他们的优点,也要表现他们的缺点,才能提升他们的魅力,并让观众觉得他们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因此真的关心他们的命运。 “而缺点的塑造往往比优点更难,我从小旭身上,正看到了强烈的自尊引发的过分敏感,在我们看来,就是甚至有些讨人厌的炫耀。 “如果把这一点做一些创作修饰,我觉得是可以用在主角身上的,恰到好处的因为自尊而引发的蹩脚和笨拙,能让观众感同身受和心疼。 “我们这一代人,成长环境很优渥,各个身上都有强烈的自尊,可从校园来到社会,脱离了父母和学校的保护,这种自尊反而会成为闯荡社会的阻碍……” 李沐阳正说着,身边的陶筝忽然停步,他这才发现两人已不知不觉走到陶筝办公室门口。 他谈的过于忘我了。 意识到这一点,李沐阳有些不自在的舔了舔嘴唇。 他尴尬笑笑,望着陶筝的眼睛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仿佛很怕看到她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陶筝眼神却很温柔,含着笑意,漾着真诚的赞叹。 她的反馈令他心里涌入一股热流,有如大冷天泡热水澡,浑身通泰,手脚发热。 李沐阳傻兮兮笑笑,倾诉欲大涨,忍不住又道: “而且我还发现,这次来参加分享会的人中,有两个青年的对比特别有趣。” “嗯,怎么?”陶筝靠着办公室门框,在小高跟她打招呼告别时,朝着对方摆了摆手,又快速将目光落回李沐阳脸上,鼓励的微笑着问询。 她这份温柔和体贴,让李沐阳自信心爆棚,声音不禁轻快起来: “那个家境不好,需要狠狠打拼的年轻人,看起来快乐又精神,明明每天都安排的很满很累,却神采奕奕仿佛充满了力量。 “相反,那个家境特别好的年轻人,举手投足,还有神态,都有……” 李沐阳停顿着陷入思考。 陶筝没有催,微笑着耐心等待。 好一会儿,李沐阳才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暮气,对,就是有一种中老年人才有的那种暮气。” “啊……”陶筝手指轻抚自己下颌,想了想便啧啧道:“没错,是这样。” 她立即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把笔记本打开,将李沐阳的话记录了下来。 青年好奇的探头,有些紧张的问:“你……不会是在记我说的话吧?” “当然,就是在记你说的啊,忽然很有灵感。”陶筝头也没抬,啪啪啪往文档里打字,打一会儿停顿片刻,又快速啪啪输入。 李沐阳站在她电脑桌边,看着它文思泉涌的样子,嘴角终于压不住,悄悄翘起。 他可真厉害。 真有用! 对陶筝的创作大有帮助! 笑容越发扩大,简直似盛夏朝阳般热烈。 陶筝不经意抬头,眼神便被他的笑容掳住。 在他偷笑被逮住,下意识露出受惊小兽般表情时,陶筝垂眸在文档里写下一行: 【他的笑容像春风卷嫩叶,像浅溪拂脚面,像薄荷糖……】 “好了,我们也下班吧。”陶筝手指在键盘上摩挲了下,抬头笑道。 “嗯。”李沐阳点头转身往外走,又驻足回头,殷勤问她: “陶老师,我是不是帮了大忙?” 他自己开心还不够,非要听到她的夸赞不可。 陶筝被他可爱到,笑容逸散,“有~可帮了大忙!没你不行。” 李沐阳收起笑容,严肃认真道: “嗯嗯,这就是我拯救世界前的练手项目。” “嗤!”陶筝笑出声,拎上外套、围巾和挎包,关灯走出办公室。 李沐阳揣上手机、夹上本子,走在陶筝身边: “陶老师开车了吗?” “没开。”陶筝家和公司太近了,除非有事儿要去别的地方,不然还是走路比较方便。 “那我送陶老师到你们小区门口,正好我还有好多想法想问问有用没用。”李沐阳一边兴致勃勃讲话,一边率先伸手按电梯。 “行啊,为了表彰你今天表现不错,一会儿路过新天地,我给你买一个气球做奖励。”陶筝走进电梯,挑眉加重语气: “不是普通的气球,是那种有小灯,会一闪一闪的哦。 “到时候你走在路上,能把所有小朋友羡慕到流口水。” “我知道。”李沐阳认真点头,歪脑袋想了想,然后装模作样的沉声道:“那我要派大星图案的,幽默又善良,跟我很搭。” “你确定是幽默又善良?派大星?啊?”陶筝走出电梯,穿过电梯间时,忽然从镜面墙壁上看到了自己的笑脸。 她保持着笑容,眼眸却垂了垂。 自己好像从开完会就一直在笑。 抬头看向走在右前方的青年,高高的个子,走路时还有年轻人特有的那种摇晃姿态。 他抬臂伸指,随意梳了下短发,搞的头毛左右乱翘。 到门前,他推开门自然而然的转头等她。 陶筝走出后,他才跟上。 刚下过一场雨的初冬夜晚冷意逼人。 陶筝驻足避风处,围好围巾才继续走。 李沐阳在前方找到一汪积水浅坑,孩子一样一脚踩下去,溅起的雨水在另一只鞋和裤管上留下些许水渍。 她才要走过去,大厦外的广场装饰柱后忽然走出一个人,身材颀长,穿着修身的呢子大衣,围浅灰色围巾。 居然是陈书宇。 “我晚上跟同事在这边约了吃饭,顺便过来找你。刚才正巧遇到小高他们,说你马上下来,我就在这儿等你了。”陈书宇简单道出自己等在这里的缘由,接着又问: “晚饭吃过了吗?” “……”陶筝下意识朝李沐阳望去,青年双手插在兜里,正侧身看她。 陈书宇顺着她目光看向李沐阳,李沐阳也转看向他,两个男人本能的互相打量。 “这是我丈夫,陈书宇。”陶筝没有停顿太久,一边往前走,一边为两人介绍道,“这是我们团队的演员外援,叫李沐阳。” “你好。”陈书宇伸出右手。 “……”李沐阳愣了下才将右手从兜里抽出,快速与陈书宇握了下,便又将手插回裤兜。 接下来是几秒钟的沉默,仅仅几秒钟而已,李沐阳却有种手脚不知往哪里放的尴尬与难受。 他盯一眼陶筝,心里忽而升起一股闷气,想要犯倔——她答应我与我一道走,听我分享的!她先答应了的! 可这念头和情绪很快便被打散,不及细想,也不等陶筝开口说什么,他已像有急事一样,快速丢下句“那陶老师我先走了。”,便转身快步拐向另一边。 陶筝眉头微压,来不及应话,青年已走了老远。 她目光追过去,李沐阳双手从兜里抽出,将卫衣兜帽罩在头上,趁着绿灯快速跑进穿行的人群。 “明天妈妈过生日,晚上7点订在慧公馆思南公馆店,我六点半过来接你?”陈书宇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开口。 虽然语声很轻缓,内容却隐隐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陶筝转头横他一眼,眉头紧皱。 “怎么了?”陈书宇微微侧身过来,声音很温柔有礼。 “前司跟我的竞业官司,仲裁庭上驳回了对方的诉求。前司不服判决一审上诉,这一回要上民事法庭了。”陶筝目视前方,淡然道: “我明天下午见律师,约好了晚上请律师吃饭,不能爽约。” 陶筝有些累,倦倦的,但跟他讲完一审的事,竟还是有一丝丝期待浮现。 渴望他关心一下她所遇到的灾难,亲吻她,拥抱她,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和陪伴。 “这样……”陈书宇有些为难的叹口气,转而又道:“那你跟律师吃过饭,晚点过来坐坐吧。” 陶筝差点冷笑出声。 他耳朵里根本没有她被人告上民事法庭这件事,他只关心明天没有人陪他给母亲过生日。 “这次不了。”陶筝没有看他,后槽牙用力咬着,才能忍住愤怒和失望。 她没有因为他声音温和就让步,反而平静的坚持道: “我很累了,跟律师吃过饭就要回家休息。” 说罢,不等陈书宇继续劝她或者指责她不懂事,陶筝率先驻足,在他跟着停下脚步看过来时,面色沉凝道: “下次有事,请你提前跟我商量。” “?”陈书宇似乎有些不明白陶筝因何显得这样不悦,挑眉踟蹰,斟酌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陶筝却不需要他按照自己安抚下属或与客户谈判的手段来回应自己,直接开口: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理所当然,也包括我陪你去给你母亲过生日。 “哪怕我是你的妻子。 “如果你需要我主动记得你母亲的生日,主动记得提前留好空挡跟你一起参与这种家庭聚会,又或者你需要我养精蓄锐在排卵日跟你行房…… “等等这些,都请你先付出善意,努力换取我的回应吧。 “至少,请提前跟我打招呼。 “毕竟这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别人也有自己的事,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陶筝……”陈书宇放柔声音,靠近她半步后,用安抚的语气唤她名字,关切的问询,“今天工作不顺利吗?” 陶筝摇头,“不,我工作很顺利。” 他以为她是因为工作不顺利,所以在迁怒他吗? 在他看来,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吧。 的确,他从来都只待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溺于他自己的认定和逻辑中,从不会易地而处的关心她的需求和思想。 她心里有一个大坝,不知为何忽然破了个蚂蚁洞。 于是,叫做‘不再忍耐、不再迁就’的洪水决堤,她自己也治不住这大水了。 “书宇,我做了快5年好妻子、好媳妇,以后不做了。 “如果你还需要好妻子好媳妇,你要自己想想办法。 “我这里不会主动提供了。” 说罢,她朝他笑笑,绕过他,大跨步朝家走去。 深呼吸。 朗月星空,真是畅快。 第17章 一首蹩脚小诗【2更】 怼人一时爽, 怼完了却又忍不住有心理负担。 这大概就是敏感的、极富同理心的人的痛苦。 但担心陈书宇难过这种情绪真的完全不需要有,男人一路沉默,回家后却像下定了决心要维护表面和平一样, 立即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该跟她说话说话,该喊她睡觉睡觉。 晚上躺在床上时, 陶筝想, 世上是否有那样一个人, 基本上没啥情感上的需求, 只要丈夫不找事儿就觉得无比幸福呢? 如果有这样的人,她真的很适合陈书宇。 回想恋爱时,觉得他怎样都好。 少言是酷, 淡漠是禁欲系魅力。 可生活啊, 是漫长需要温暖的。 一夜安眠,隔日起床时陈书宇已经离开去上班了。 陶筝洗漱完吃过早饭出发,到了公司立即开始一整个上午的大大小小4个会议。 中午跟同事们一起吃过饭,她便准备出发去曲哲的律所见他。 往车库走时, 李沐阳跟了上来。 “陶老师, 我下午去外滩那边见朋友,你载我一程呗。”青年心中虽有踟蹰, 却还是做出些轻快的样子,语气自然的与她并肩。 “好啊。”陶筝走了两步转头看他, “昨天晚上本来说路上听你分享的, 结果爽了你的约, 没生气吧?” 李沐阳想到昨天忽然出现的陶筝的丈夫, 想到那个男人的气质和外型, 眼眸敛了敛, 才道:“那有什么好生气的,总不能给你俩当电灯泡吧,多尴尬啊。” “说漂亮话。”陶筝横他一眼。 “……”李沐阳想了想,问道:“你有跟他表达自己的需求吗?” “像你听我的建议一样,听你的建议吗?”陶筝问。 “你的建议还挺好使的,我最近每天都用。”他道。 “……”陶筝立即想到,这家伙要每天用她的建议,岂不是要每天去回想两个人醉酒的傻样? 扶额苦笑,她摇头道:“你的建议恐怕不太好用。” “……”李沐阳没吭声。 陶筝以为他是因为她否认了他所说的建议,而情绪低落,又安慰道: “不过不是你的建议不好,感情这种事可能天然就比职场上的事儿更复杂。 “而且变化莫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别人是很难做改变的,我们只能改变自己。 “可是……委屈自己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我已经做不到了。” 说罢,陶筝又觉得自己说的多了,未免有交浅言深的嫌疑。 她和李沐阳的关系实在很微妙,因为那一晚醉酒,导致他几乎知道她的所有事,莫名成了上海最了解她现状的人。 于是有心里话,他又恰巧在边上时,总忍不住想倾诉。 可偏偏清醒状态的两个人,似乎是上下级关系,或者说是合作关系,除了在这个项目里会一块工作一段时间外,好似不会有别的交集。 这样的关系,说的多了就难免尴尬。 “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陶筝拉开车门,上车前略窘道。 李沐阳绕到副驾,听到她这话立即站直了,一脸严肃道:“你怎么这么说?我挺愿意听的。” “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啰嗦,年轻人怎么会喜欢?”陶筝坐上车。 李沐阳也拉开车门坐上副驾。与陶筝并肩了,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笑道: “你也就比我大几岁,别讲话老气横秋的好吧?” “你22,我29,比你大7岁。7年,人体内所有细胞都换一遍了,大的可多了。”陶筝启动汽车,一脚油门驶出车库。 “你比我大7岁?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呢?嗯,大概是我长的比较成熟。”李沐阳笑着调节气氛。 陶筝翘起嘴角,“你在哪里下?我先把你送过去。” “不用,我跟你一块儿下就好,我时间不紧张,也比较闲,到地方了我再自己溜达过去就行。”李沐阳说罢,车内又陷入安静。 陶筝点开车载音响的蓝牙,连了自己手机开始放歌。 听了两首,忽然唱起《电灯胆》。 “……要走的一刹又折返,能承认吗我故意当那电灯胆……妄想一天你们会散,会选我吗……” 李沐阳听着这样的歌,忽然觉得芒刺在背。 他转头偷看一眼陶筝,她专注开车,脸上表情淡淡的,有种让人望而生畏的距离感。 转开头,他又看向车窗外,风景过眼全没看到,只听着歌,耳朵热热的。 半个小时后,他才转头问她: “陶老师,去见律师,害怕吗?” 正巧红灯,陶筝转头挑眉看他,见他一脸关切,瞬间绽放了笑容。 “也就你觉得我会害怕了。”她嘴角持续翘着,方才那种疏冷的距离感也散去了。 “怎么?”他问。 “别人都觉得我是女强人。”她耸肩,“女强人怎么会害怕呢。” “不止害怕,还会哭呢。”李沐阳忽而笑起来。 “再笑把你载去郊外灭口了啊。”她拍他一把,恼羞成怒。 两个人说笑几句,陶筝绷着的烦躁得到缓解,心里对李沐阳有了些感激之情。 他年纪虽然轻,又是男孩子,却很细心温暖,是个好孩子。 一路闲聊,不知不觉近一个小时过去,陶筝驶入曲哲律所所在的大厦地下车库。 下车时两个人一块儿走进电梯。 “资料都带了?”李沐阳扫过她手上拿着的薄薄资料。 “能收集的资料,之前仲裁庭的时候都整理齐了。这次就是过来看看前司提诉的理由是什么,再考虑怎么应对。”陶筝帮他按了一楼,自己则按下18层。 一楼门开,李沐阳一步踏出去,又忽然回身,伸长手压在她头顶。 陶筝正低头按关门键,头上一重,不明所以的抬头,青年却已经收回手,笑望着她道:“加油。” “……”陶筝来不及说话,电梯门合上。 她眨了眨眼,回想方才青年的笑容。 他摸了下她头? …… 站在电梯外的李沐阳搓了搓手,将之攥成拳,收进卫衣口袋。 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低头笑了笑。 一楼大厅走过来一个年轻妹子,走到他跟前,发现电梯也没按,略微诧异的挑头看他。 李沐阳忙收敛笑容,却没有离开这里去见什么朋友,而是伸手按了电梯下楼键。 电梯门打开,他又回到地下车库。 循着记忆找回陶筝车边,他掏出早揣在兜里的纸条,在她汽车挡风玻璃和司机位车门玻璃上扣扣摸摸了好半天,才将纸条插好。 确认纸条不会轻易掉落,李沐阳才离开。 走出大厦,他打了个车,直接回公司了。 …… …… 聊完一审的事,陶筝长长吐出一口气。 “要不要晚上请你吃饭,给你压压惊?”曲哲送陶筝到电梯口,笑着问她。 陶筝摇头,“谢谢,不用啦。再说就算要请,也该是我请你。” 现在她心里烦着官司的事儿,压根儿不想跟曲哲吃饭,她只想对跟这个官司相关的所有人所有事都眼不见为净。 昨天跟陈书宇说要与律师吃饭,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请客户吃饭,也很正常嘛。” “哪里需要压惊,一回生二回熟了。”陶筝苦笑,“一审的时候,我照样在楼下等你,给你打气。” “行,那到时候见。”曲哲见她真的没有要一起吃饭的意愿,爽利应声道别,转身走回公司。 陶筝独自站在电梯箱里,看着电梯液晶屏上的数字下降,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无妄之灾——不仅奔波,还在情绪上饱受折磨,更不要提不知输赢的危机…… 人生为什么就不能少一些抗争,多一些善意和顺利呢? 出了电梯走到车边,她垂着头拉开车门,长腿一迈便将身体抛进车座椅里。 锁好车门,她倦怠的闭上眼睛,在未启动的车内静坐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些力量。 现在肯定不能回家,她也不想去参加婆婆的生日宴。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公司,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了。 坐直身体,准备启动车时,忽然瞧见车前挡风玻璃上夹着张纸。 她好好停在车库里,不会也被开罚单吧? 心情猛地往更深渊处沉去,她下车走到车前,一把将上面的纸条扯下。 车库里暗洞洞的,她皱眉盯着纸条,坐回车内,打开阅读灯。 纸条上的字迹很公整,看的出写字的人很专注,一笔一划都认真。 大字洒脱,有种谨慎中带豪气的感觉。 一字一字读下去,陶筝压平下弯的嘴角逐渐翘起,进而变成大大的上弯曲线。 【陶筝别害怕,站直别趴下。 前司问题大,早晚要爆炸! 官司别管它,律师会拿下。 项目会大发,还会幸福哒! ——新时代诗仙 李沐阳。】 又尬又可爱的诗……这能算诗吗? 李沐阳这小子的写诗能力……过硬了。 明明写的这么烂,可她却捏着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 沉浸在纷复情绪里,陶筝连自己眼眶微微泛红了,也没发觉。 第18章 年轻人自尊心可真强呀【3更】 回到公司, 陶筝将李小朋友的诗歌作品收进抽屉。 看了会儿邮件,又将诗歌纸条从抽屉中拿出来,欣赏了一会儿, 笑了一会儿, 把它折好,仔细收进了自己最常用的笔记本中, 好好插在封皮夹层里。 陶筝才准备整理下这两天的会议成果, 尝试把项目粗纲搞出来, 忽然透过敞开的办公室大门, 看到立在电脑桌边发呆的青年。 摸了摸肚子,饿了半天的人忽然有食欲。 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她双臂抱膀, 开口问:“别人都下班了, 你怎么还在?” “?”李沐阳霍地回头,似乎完全没料到她居然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什么你你的,叫陶老师。” 李沐阳笑起来, “见律师还顺利吗?” “也没什么顺利不顺利的, 不开庭就都是瞎聊。”陶筝斜靠着门,长腿支开, 显得更加修长,女性曲线毕现。 “吃了吗?”她问。 李沐阳摇头。 “走, 陶老师带你去吃顿好的。”陶筝说罢拍了下巴掌, “今天吃法餐。” 不等李沐阳应声, 她已经夹上自己的大衣和皮包走到他跟前, 拍拍他手臂, 催促他跟上。 李沐阳心里想着这顿一定要自己请了, 不能老吃陶筝的。 然后当汽车停进大厦停车场,两人一路向上直至顶层,踏进四周全是落地窗,可以俯瞰几乎整个上海夜景的、伸手仿佛可以摘星辰的法餐厅里,他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人均近两千的餐厅,他请个屁吧。 两人被侍应生请到落地窗边,坐下后一转头就是闪烁成片的霓虹,仿佛坐在飞机上的视角,天下尽收眼底。 广袤的人类城市延伸向夜色中,展现着文明扩张的力量。 也让李沐阳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陶筝带他来吃大餐,他原本是快乐的,但胸腔里又有一些微妙的酸涩。 想要做“给予”的那个人,却发现别人已经拥有了一切,而自己又这样贫乏…… 听着悠扬平缓的音乐,看着最美的繁华夜景,他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觉得自己这身穿起来最舒服的连帽卫衣,也灰暗不合时宜,让人难受起来。 微妙的自尊心,和昂贵的奇怪愿望。 陶筝握着菜单抬眸瞥他一眼,想了想道:“这里有一些特别棒的菜,你一定要尝尝,我帮你点了哦。” “好啊,期待。”李沐阳立即扬起笑容,挺直脊背做出阳光开朗的样子。 他不想影响她的心情,见律师和项目上的事已经够烦了,他至少能做到不给她添堵。 “你要不要来点酒啊?”陶筝跃跃欲试。 “你开车又不能喝,想让我一个人喝醉撒酒疯给你看?想的美吧你!”李沐阳撇嘴,“请给我一杯橙汁,最健康营养富含维生素的那种。” “行吧。”陶筝做出遗憾表情。 两人对视一眼,皆忍俊不禁。 两指节厚的原切菲力,鲜嫩多汁,没有过多的调味,只有少许黑椒海盐,和一点点罗勒味,店家用的甚至不是黄油,更多的是保留牛肉本身的香。 大口咀嚼,极致的过瘾。 美食可以治愈一切烦心事。 陶筝的和李沐阳的,也不在话下。 很快,青年的胃口打开,食欲和食量展现出来。 西餐刀切鹅肝,一切一半。 将之送入口后,立即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便被挤翘起来,上卷着轻颤。 羊排切了一刀后,他就有些不耐烦,干脆捏起羊骨棒低头啃。 吃两口肉,就一口果汁,停顿沉吟是在细细品位食物的香味。 见她在看他,他身体僵了下。 陶筝怕他不好意思,忙开口:“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口腔,细细咀嚼品位食物的味道嘛,我也会。” 他教的嘛。 “你还记得?”他弯了眼睛。 “当然,提高生活质量,全靠诗仙李沐阳的饮食小妙招。”陶筝调侃。 “哈哈哈哈,低调低调。”他手指搓了搓自己鼻尖。 青年面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吃的开心,还是被她窘到。 陶筝抿唇,浓烈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涌上心头。 看着他吃的开心,一脸不加掩饰的享受和愉悦,她的胃口也被打开,比往日吃的更快,也吃的更多了。 年轻人的坦率真是下饭,若是常常就着他这份可爱用餐,恐怕会胖。 传说中的秀色可餐。 一个结婚多年的人,居然是第一次体会两个人用餐食量大增的酣畅淋。 在一个小朋友身上获得。 她歪头,陷入短暂的沉思。 自己的婚姻还真是没有什么获得感。 既不被需要,也提供不了价值。 离开上一家公司进入派盛后,她的生活圈子变了,远离了原本比较传统的圈子人群。 进入到影视行业中,接触的人群变成思想最前卫的年轻人,以及生活模式多样化甚至极端特异的一群人。 这些人的婚姻观、爱情观、人生观冲击着她,大半年过来,她看似只是在各个剧组间救火和忙碌,实际上整个思想都在潜移默化的受影响。 她变了。 人不走出来开阔视野,会陷在习惯里,连过的到底幸福与否都不去深想。 她忽然生出一种彻底打破过去的生活,重新来过的危险想法。 转过头,她远眺大上海。 心生向往。 天地辽阔,她原本可以飞翔。 两个人一道菜一道菜的吃,吃最后的甜点时,陶筝问李沐阳: “好吃吗?” “很好吃,每道菜都高水平。”李沐阳认真点头,除了甜点过甜,其它都很棒。 “但没有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是不是?”陶筝微微前倾身体,眼睛扫一圈儿,见服务生不在附近,才小声问:“是不是不如来一顿大火锅,或者小烧烤?” “也没……”李沐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晚跟陶筝喝酒,以及畅所欲言的聊天,的确更快活。 如果是跟她一块儿吃火锅,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可以想大笑就大笑,想大声讲话就大声讲话,肯定更酣畅淋漓。 但……这样面对着面细嚼慢咽的品味,也有其乐趣啦…… 陶筝见他犹豫和扭捏,胸中产生一种长辈逗小朋友般的坏坏的快乐。 她盯着他笑了会儿,才道: “我把车开到公司停好,然后附近找个能吃串的地方喝酒怎么样? “而且戴乐乐今天托我跟你聊你工作的事儿,我一直没倒出空,一会儿要替戴乐乐劝劝你呢。” “喝酒可以,你要说的事儿我知道,我拒绝。”李沐阳听她前半段的话还兴致勃勃的笑,听到后面那句就皱起了眉头。 “走吧。”陶筝放下吃甜点的小勺,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外套搭在肘弯,走到李沐阳身边时拍了拍他头顶。 平常聊天时看起来像个大人,做起工作来靠谱,谈天说地也有几分敏锐和成熟,结果一到他自己的事上,又露出孩子气。 李沐阳摸了下自己发顶,这才跟上她。 深秋夜风很凉,陶筝打开窗,任冷风吹面。 有种刚毕业时那种放肆又自在的感觉,有大好未来等着她打拼,有许多幸福等着她去拥有。 大上海啊。 过了好一会儿,李沐阳终于忍不了了,“陶老师,你把车窗关了吧,这个温度,你只怕要被吹感冒。” “哈哈,是你怕冷吧?”陶筝关好窗,笑问。 “你这么一说,我发现我也的确有点冷。”青年一本正经道。 “哈哈哈哈。”陶筝被逗笑,关上窗后才发现自己鼻头凉凉的。 汽车从外滩边驶过,走走停停,全是霓虹、豪车,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上海真繁华,这么多人在这里拼搏,有多少人真的得到幸福呢?”陶筝趁红灯,望向车窗外。 “繁华是繁华,但太卷了。”李沐阳没有向右转头,只在看陶筝时,顺着她目光往她那边的车窗外扫了一眼。 红红绿绿的颜色,和来来往往毫无意义的人影。 “是有点卷,但选择这里了,也只能适应这里的规则。社会丛林,置身在规则之下,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陶筝耸肩。 “还是得自己做规划,不能被环境卷着走,也不能被社会指导着走。得走自己的节奏。”李沐阳声音在车厢小空间内,听起来和缓低沉,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可靠感。 陶筝转头看他,青年坐的板板正正,像个被安全带捆住的野兽,有种另类的反差萌。 绿灯亮,她松开刹车,和缓的踩下油门。 汽车驶出很久,她还在想他的话。 如果5年前她更理性一点,如李沐阳所说一样,自己做规划,不被社会指导着走…… 不要身边人都谈恋爱了,自己就觉得也要恋爱。 身边人都在工作第二第三年步入婚姻,她就觉得自己也应该结婚。 父母说男方工作好、家境好、不抽烟不喝酒就是万里挑一的良配,自己就也觉得陈书宇特别好。 那会怎样呢? 因为缺少独立的思考,受上一辈人和身边人影响严重。把社会让你认为对的事,真的当成自己认为对的事。 于是,她觉得她需要一个婚姻,绝不能当剩女…… 直到支付代价了,才逐渐清醒。 这世上,大概就是有一部分人不需要付出惨痛代价,就能走向对的选择。 另一些人却不行。 在下一个红灯时,李沐阳转头看看她,忽然接上了自己十几分钟前说的话: “所以,我不能被戴乐乐带着走,不能她让我去参加综艺,我就去参加综艺。我有自己的规划,我现在没有条件拍电影,所以我要拍剧,等出作品了,再考虑综艺。” “哈,你这是不等我开口劝你,就绞尽脑汁堵住我的嘴了?”陶筝扑哧一声笑,亏她把他的话当智慧结晶,一路都在认真咀嚼和反思。 原来他说出来不是感慨和总结,而是挖个坑给她跳,让她不要给戴乐乐当说客啊。 “戴乐乐说你可以先赚上钱,综艺的钱很好赚的,跑一圈儿回来,你钱包就不焦虑了。”陶筝想了想又道: “综艺拍一拍,也不一定影响拍剧吧。” 李沐阳嘴唇抿直,忽然有点难过,他转头问她:“我缺钱的样子是不是很狼狈?” 陶筝微怔,转头看他,青年别扭的直视前方,绷着下巴不看她。 轻笑出声,她赶在绿灯前最后时刻,忽然朝着他倾身,伸长手臂快速抓乱了他短发。 自尊心还真强。 敏感又脆弱的少年。 他只怕很难长成特别开朗风骚的健气男明星了。 就这个性子,即便在人群中,在大众视野下,也会逐渐变成内敛型吧。 青年吃惊回看,她那只作乱的右手已经把回方向盘了。 “你才刚毕业,这个年纪没钱才是常态。 “青春年少的积累阶段,有积累阶段的体验。 “人生很长,如果一步就到终点,也会缺少很多乐趣吧。 “你现在挺好的,一点也不狼狈,还挺潇洒呢,想拒绝综艺就拒绝综艺,有钱都不赚,你说潇洒不潇洒?” 陶筝说罢笑了笑,“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帅啊你?” “帅肯定是帅的,倒也不是有钱不赚。”李沐阳转头看她,“钱很重要,我可想赚了。 “特别想。 “但戴乐乐说的这个综艺,钱真多不能赚。钱是工具,赚来是要买食物、买衣食住行、买快乐和幸福的。 “我就当拿上综艺赚的钱,买了这段时间,用这个时间去学习和积累,专心做好自己第一个重要的戏。 “地基打扎实了,才能站稳脚,站稳脚了,才能赚更多钱。 “那个综艺是唱跳选秀,唱跳我没有特别优势的,上去了只会丢人。 “以后别人提起李沐阳,就会想到那个什么都不行还上节目蹭通告费的蹩脚年轻人。 “如果大家都这样觉得,那我还有机会拿到好戏吗? “会不会在综艺上混混日子,慢慢就消失了?” 陶筝被他说的忍不住点头,怎么听怎么有道理,甚至还产生了对他更加刮目相看,更加钦佩的情感。 这么年轻就懂得‘舍得’的道理,又狠得下心去‘舍’,这也太厉害了吧。 多少人一辈子都不懂得不破不立,于是浑浑噩噩度日,走到人生尽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这家伙才22岁吧?初出茅庐就这么清醒? 可快到公司时,陶筝越细品,越怀疑,这家伙就是自尊心太强,太要面子,担心自己上节目不仅不帅,反而还丢脸吧? 在进公司车库前的最后一个红灯,她转头问他: “你就是怕羞吧?当演员,不就是要豁出去吗?不好意思上台,怕丢脸,这怎么行?” “你阅读理解是数学老师教的吗?”李沐阳瞪她。 “恼羞成怒了?哈哈。”陶筝得意的笑,是被她说中了吧。 “我认真的!”他正襟危坐,坚持道。 “好啦,知道你自己有定算,我不劝你了。”陶筝举双手投降。 “你把手放回方向盘!”李沐阳紧张道。 “红灯啊……” “未来影帝在你车上,你谨慎点开吧。” “哈哈哈。”陶筝再次笑出声:“你看,我还能鼓掌!” “喂!”李沐阳不满。 “看,我还能把手藏起来!”她将双手藏在身后。 “绿灯了!绿灯了!”李沐阳着急道。 “哈哈哈哈……”陶筝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得意的仰头笑。 揉去眼角笑出来的潮意,她才握好方向盘,踩下油门。 汽车平稳驶出,李沐阳看看前方路面,又看看因为开心而面颊泛红的陶筝,也跟着悄悄抿了唇。 挺成钢板的胸膛软下去,身体陷进车座,眼睛弯弯的看她一眼,酒窝也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剪断 汽车驶入公司车库, 陶筝和李沐阳简单聊了一下,忽然兴起,决定回公司。 办公室里其他部门还有加班的, 陶筝的项目因为还在前期阶段, 是以无人,整个工作室里都暗洞洞的。 李沐阳点亮了工作室大灯, 又拐进会议室将灯打开后整理了下桌面。 他从冰箱里取出白天大家没吃掉的水果摆上桌, 又拐去茶水间。 陶筝在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里放好围巾大衣和包包, 拐进会议室坐好后, 她肘撑着桌面,掏出手机。 沉思了一会儿,还是点开婆婆的微信, 编辑了歉意和祝福的话, 又发了个大红包。 正垂头看着微信对话框,默默酝酿一声叹气,面前忽然被放下一杯热牛奶,奶香扑鼻。 来不及抬头, 便迫不及待的捏起杯子。 “烫。”男低音略微拔高以作示警。 “嗯。”她应一声, 慢慢将牛奶吹凉一点,再小心翼翼的啜饮。 甜度适中, 热腾腾的奶液盈满口腔,慢慢咽下时, 方才那声无奈的叹气变成了满足的喟叹。 心中生出感激, 她抬起头, 眼神不自觉转柔: “谢谢小太阳。” “是吗?我这么温暖的吗?”李沐阳靠坐在对面, 老干部一样捧着杯, 听到她的调侃, 露出个被夸奖后快活的笑容。 不加掩饰的年轻人。 “暖~像我妈。”陶筝给与肯定。 “你说句像你爸,我都不至于这么生气。” “夸你,你还敢生气?” “喝你的牛奶吧。” “好的。”低头含住笑,她专心喝热牛奶。 李沐阳则掏出手机,点了4斤小龙虾,一斤五香,一斤蒜蓉,一斤酥炸盐焗,一斤麻辣。 又点一份锡纸蛤蜊,一盒辣炒田螺,另4瓶啤酒。 陶筝喝完了热牛奶,捞过手机看一眼,婆婆还没有回微信,大概生日宴特别的热闹,无暇他顾吧。 她又点开外卖软件,抬头问李沐阳:“夜宵想吃点什么?” “我已经点过了。”李沐阳说这话时表情格外得意,仿佛坐那儿半天,就等着机会说这句话呢。 “你请客啊?”陶筝扯唇而笑,“这么厉害?” “这我还是请得起的。”李沐阳话毕抿唇,嘴角不好意思的撇了下,转瞬仍旧还是露出个笑容。 陶筝记得,那晚醉酒,他跟她说过—— 小时候他家里有钱,到初中时却家道中落,父亲甚至一度背债度日。 他初中到大学整个青春期阶段,都处在还贷的经久不退的阵痛中。 突如其来的大起大落,让小小年纪的他就经历了人情冷暖,于是变得敏感又内敛。 对金钱的敏感,让他受别人一两顿的赠与,便忐忑着想要给与回馈才安心。 他怕别人识破自己的窘迫,哪怕现在父亲的欠账已经还完了,他自己赚钱不需要依靠别人,生活虽然不能算富裕,却也小有积蓄,但那种不安全感和隐痛却还印刻在记忆里,让他与人相处时,仍小心翼翼的想要筑起高墙,使自己看起来强大又无懈可击。 真是个令人心疼的好孩子。 “那我就等着吃了哦~”她就不客气了。 外卖到时,李沐阳忙里忙外的取外卖,摆盘,准备酒杯,倒酒。 一样一样的清点,又一样一样的问她喜欢吃哪个,这家店做的怎么样。 陶筝坐在椅子上,只要自己套上一次性手套就好,做好万全准备时,面前已经摆好了敞开盖、热腾腾的食物。 面对着李沐阳的眼神,她不得不吃的比原本看起来更开心一些,以满足他的期待。 这种感觉实在新奇,身边的朋友就算有在意别人感受的,也多不如他这样强烈。 丈夫陈书宇更是缺少这种‘期待别人对自己满意’的情绪,他理性又现实,甚至可以称之为麻木不仁。 李沐阳对‘自我价值感’的需求强烈到与陈书宇形成鲜明对比。 而这种需求转换成行为,就变成了当他逐渐放下防备后,会表现的非常关注别人,热爱照顾别人,然后孜孜不倦的在其中收割成就感和满足感。 她和李沐阳的相遇比较特殊,都在情绪最低落、急需发泄时,又是酒后的陌生人,于是敞开胸怀的相交。 有了这一次的畅聊,他们再相遇便天然少了防备和忌惮。 于是,与他交朋友这个环节中,最艰难的那个‘打破他防御壳’‘得到他信赖’这两个点,陶筝都直接越过了。 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奇特,她居然能跟一个比自己小7岁的小朋友成为要好的知交,对方还是个男生。 “这个盐焗的很好吃,我觉得很特别,你尝尝。”李沐阳像个主人家,自己吃还不忘招待。 “嗯,我吃了,不干不油,咸咸的,很香。”为了让他开心,陶筝下意识的配合,吃时表情格外的享受。 李沐阳于是更卖力,递牙签给她,请她快尝尝炒田螺; 又与她碰杯,让她搭配有点甜且有浓郁小麦香的白啤,这样味道更佳; 将蛤蜊空壳夹出扔掉,让留在锡纸盒里的只有蛤蜊肉和肉未脱落的开口壳…… 陶筝被照顾着,主动配合着,居然渐渐真的吃出了一种额头鼻尖渗汗,嗦着手指、眯着眼睛,仿佛有脑内高-潮般的顶级食欲得到满足的畅快感。 明明只喝了一瓶啤酒,她却有点熏然醉感。 从脚趾头往上窜热气,浑身热烘烘的舒泰。 她拿手背贴脸,手背都会被脸烫到。 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纯粹的快-感了? 五年?十年?十五年? 上一次,是在蜜月期与陈书宇同床时吗? 还是童年时,妈妈带她去吃纯瘦肉的肉夹馍,搭配纯面筋的凉皮时? 亦或是更小时去姥姥家喝番茄土豆粒疙瘩汤,喝到满头大汗咯咯直笑时…… 记忆中的事都随着时光变得暗淡,那些快活也早已不在。 这些年,她的物质享受在提升,却丢失了16岁时渴望幸福和快乐的那种激情。 住在灵魂深处的那个孩子气的自己,是什么时候枯萎的? 陶筝剥小龙虾的速度减缓,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些东西在被唤醒。 在李沐阳想开口问问她是不是已经吃到撑时,陶筝率先开口。 她抬起头,道出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我想剪个头发。” “现在吗?”李沐阳看了看时间,晚上10点了。 “我不去理发店,我要自己搞。”陶筝胸中的冲动愈胜,她不要深思熟虑,她要说干就干。 现在,马上,自己剪! 抛开成年人对发型、形象等谨慎的忧虑,她要纯粹图开心的胡来。 “……”李沐阳微怔,捏着个剥了一半的小龙虾望着她。 女人吃的面颊泛红,嘴唇水润饱满,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含着让人挪不开视线的热情光泽。 见她抽了纸擦手,一副要大干一次的样子,他也来了兴致,灵机一动的问她: “你知道那种狼尾发型不?” “不知道啊,什么样?好看吗?”陶筝背手搓开遮垂的长发,挑眉问他。 “挺好看的,最近很流行。当红男明星好多都理这个头,女孩子剪了也很帅。”李沐阳鼓动道。 “难不难剪?我自己也就能剪个学生头吧。”陶筝将擦手的纸丢进垃圾桶,起身准备去卫生间洗手。 李沐阳也乍着手跟上,“我在某音上看过,你把头发束高马尾,然后咔嚓一剪刀,就成了。” “真的吗?你别骗我。” “你敢不敢试嘛?” “怕什么!来!”陶筝说罢转身,与李沐阳分别走进男女卫生间去洗手。 一阵哗啦啦水声后,两个人走出来碰头,并肩回工作室,像约好去赴一场大仗的勇士,斗志昂扬。 “有梳子和皮筋吗?”李沐阳一边问,一边在某音里找那个视频。 “有。”陶筝回自己办公室找出装备,一边把马尾梳高,一边往会议室走,路上还顺便从Eve桌上的笔筒里捞走了倒插的剪刀。 “你坐下,我帮你。”李沐阳拍拍椅子,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般兴致勃勃。 “不不不,我自己来,你把视频给我看看先。”陶筝笑着婉拒,她要自己动手。 “呢~”他将手机摆在她面前的桌上。 视频很短,一会儿就完,效果居然还不错的样子。 陶筝信心大涨,梳好马尾后,揪着自己的长发,便毫不犹豫的咔嚓下剪刀。 “诶?这就开始了吗?我还准备搞个剪彩仪式之类的,你怎么就开剪了?”李沐阳挑眉,看着陶筝一剪刀剪去三分之一,惊呆了。 她是真的不心疼啊。 “既然决定了,就开搞呗,折腾那些有的没的干嘛。”陶筝酷酷道。 “哈哈哈,帅啊。”李沐阳坐在边上,帮她举着小圆镜。 最后一剪刀,陶筝抓着自己被剪落的马尾,微微怔了下。 李沐阳早就折好了纸包,“来,收进来保存下。” “有啥好保存的,真的舍了,就断的干净点,丢了吧。”陶筝示意边上的垃圾桶。 “就丢个头发而已,被你说的跟什么人生哲理一样。”李沐阳还是将头发收进纸包,与她眼神又对了一下,确定她心意已决,这才将包好的头发丢弃。 陶筝笑笑,自己说的真的只是头发而已吗? “包起来丢比较好,不然明天同事们过来了看见,还以为有个人头在垃圾桶里呢。”李沐阳笑道。 “噗。”陶筝被逗笑,将皮筋儿丢在桌面,伸手抖乱被剪断的发。 这就是狼尾啊。 上短下长,毛茸茸的,有点不一样的野性。 她对着被李沐阳支立在水杯上的小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扑哧一笑。 李沐阳看着后脑勺处她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毛茸茸支楞巴翘的像个刚睡醒觉没梳头的毛孩子,也忍不住的笑。 两个人一笑起来,忽然都收不住。 各自也不知道都想到了什么,还是真的只是为了她这一脑袋一点也不规整的短毛,笑的前仰后合。 李沐阳笑的眼眶湿润,视线中的陶筝都蒙了一层水汽。 两个人傻笑了一会儿,各自仰头靠坐在椅子里,抬头看天花板平复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李沐阳偷偷瞥陶筝,见她仰靠在椅子里看手机,笑问: “在买帽子吗?” “诶?你怎么知道?”陶筝坐直了看他,随即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又忍不住笑。 “买个不热的,在屋里也能戴的。”李沐阳真诚建议。 “……”陶筝歪头皱眉想了想,忽然手机往桌上一拍,“不买了。” 这样也挺好,虽然稍微有点凌乱,但梳吧梳吧也还行。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只要她自己够自信,别人就不会觉得她发型不是故意搞成这样! 人活的就是个心态,什么开心不开心,别人尊重不尊重嘲笑不嘲笑的,都是个唯心的事儿。 管它呢。 老娘开心最重要。 陶筝双手并用,对着头发抓揉一通,果断道:“挺好!” 李沐阳抿唇,看着陶筝像个小朋友一样自己跟自己闹,心情也跟着轻快。 时间已经不早了,可他宁可这样跟她在会议室里干坐着,什么都不说,也不想开口道别。 陶筝笑够了,闹够了,肚子也吃的满满当当,高嗨的心情慢慢平复。 像刚跑完马拉松一样,她懒洋洋的瘫在椅子里,坐了好一会儿,才看一眼时间。 “走吧,太晚了,该回家睡觉了,明天我还要来写粗纲呢。”她双臂一振,从椅子中坐起。 “我今天晚上回去就写男主角的人物小传。”李沐阳也跟着站起身。 “晚上不休息休息?”陶筝问。 “不了,反正闲着也没事,工作要紧。”他笑笑,又道:“毕竟我还没确确实实的拿到这份工作呢,得加油才行。” “加油吧。”陶筝点头,这些日子一块儿工作,一块儿讨论和开会,他也提出了不少点子,整理了许多可用的人物细节,她渐渐已习惯了他作为策划的存在,几乎忘记了他是在为了争取拿到角色而努力。 “我送你回去,正好路上跟你再讨论几个细节。”李沐阳道。 “嗯。” 两个人拎大衣,套围巾的,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 坐电梯时,陶筝才忽然响起戴乐乐的托付。 她抿了抿唇,再次开口:“真的不去参加综艺?” “真的不。”李沐阳扯唇,“你还记得这事儿呢?” “做朋友要讲义气的,戴乐乐求我帮忙,我怎么能不当回事儿呢。”陶筝耸起眉心,“可惜她托我也没用。” “对不起啦。”他笑笑,想了想怕她沮丧,觉得有必要再跟她解释一下,于是组织组织语言,开口: “其实也不仅仅是怕耽误眼下的工作,或者怕上节目丢脸。 “我之前上学的时候,就认真考虑过自己的未来。那些大火的流量的确让人羡慕,一口气可以赚很多很多很多钱。但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标好了价码,这些高收入都是有代价的。他们几乎没有隐私,恋情和生活都可以作为筹码,而且为了维护自己的某方面人设和形象,必须要违逆本心去经营等等。 “圈外人也许不知道,但是我们应该都明白,自由、隐私、生活、时间等代价并不小。我不想过那种完全被支配的生活,焦虑、压力、恐惧…… “我既不需要自己赚那么多钱,也不需要自己被那么多人喜欢。” 李沐阳说到这里停顿了下,他这些想法过深了,也太过私密。 他不知道陶筝有没有耐心听,也不知道陶筝能不能认同和理解,抿唇将目光投过去,以判断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亦或者打个哈哈,把这些话都揭过,免得显得他唠叨又爱唱高调,天真又异想天开。 李沐阳看见陶筝目视前方,微微皱着眉,眼睛亮亮的,表情认真又严肃。 当发现他的停顿后,她立即转头露出疑惑表情,满眼都是‘然后呢?’‘你怎么不说了?’的情绪。 李沐阳心中的忐忑得到平复,陶筝的神态反馈让他挑起嘴角,不等她催促,便继续道: “我想保有自己的隐私,想保护好‘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过什么样生活’的自由,情之所至时,想公开恋情就公开,我还想保留讨人厌的那部分自己,以及不那么光鲜亮丽的模样。 “钱总归要拿来买东西,这些东西除了满足基本的生理需求外,更多的不都是用来满足精神需求吗? “可有时候,精神需求不是能用钱买来的。 “我想当演员,赚足够的钱可以买三套大房子,一套给父母,一套自己住,一套出租。然后持续有收入,能保证衣食住行和娱乐的持续支出。生活、工作和收入都基本稳定下来后,我要认认真真的谈恋爱,找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女人,然后跟她一起享受自己赚取的果实。 “一起花钱,一起探索,一起休闲……要那种无话不谈的,可以在灵魂层次深入共鸣的亲密关系。 “我要拿出很多很多时间在生活上,种棵大蒜啦,养只猫啦,一起自驾去旅游啦,忽然兴起一块儿搬到大理住半年啦,或者一块儿生个孩子养养…… “我对幸福的理解,非常切实具体。 “哪怕现在还是个刚起步的穷小子,想什么都是想太多,但还是想尝试着按照自己的规划去行事。 “人生肯定有很多诱惑,但我不想浪费时间在去魅上。 “我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毕竟在父亲赔钱的那些年,因为太痛苦,不得不去寻找答案和情绪上的出路,我看了很多很多书,做了很多很多思考,这些关于未来的规划,我已经脑内做过无数次预演了。” 所以,戴乐乐建议他上的那个综艺,完全是无谓的曝光,浪费时间,与他对自己工作和生活的想法相违背。 “……”陶筝听着他说,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是不是经历过这种大起大落人生的孩子,都这么早熟,对人生看的都这么通透呢? 他所说的,都是她在他这个年纪,根本没有过的思考。 烦恼即菩提。 人生中的挫折,大概也帮助他积累了常人所没有的智慧。 陶筝不仅完全被他说服,更生出浓浓的佩服。 她沉默着反复回想他说的话,不知不觉已快到自家小区门口。 将道别时,她转头看他,认真道: “李沐阳,你会出人头地的,加油吧。 “到家我就给戴乐乐打电话,说服她不要让你在这个时候,去参加这种不合适的综艺。” “怎么?临阵倒戈,反而成了我的说客了?”李沐阳站在她小区门口,笑着朝门口的保安,和院墙后奢华的小区打量。 那里是他进不去的地方,是挡住他的铜墙铁堡。 “没办法,你把自己压箱底的智慧结晶都拿出来了,我真的哑口无言,深表叹服。”拍拍他肩膀,她迈向小区电子门,“拜拜,回去早点睡吧,也别熬太晚。” “拜拜。”李沐阳摆手。 看着陶筝拿出手机在电子门锁上刷一下,门自动打开,她没有回头,穿过小门,拐上平整的砖瓦小路,身影被漂亮的绿化树木遮住。 他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球鞋。 静静呆立1分钟后,他抬起头,不经意间对上保安审视的目光。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转身顺着小区围墙离开。 越过一棵又一棵枯叶斑驳的梧桐树,渐渐走远。 第20章 分床 剪掉大半烦恼丝, 陶筝一身轻松,步履都轻盈许多。 秋风拂过耳畔,没有了厚长发遮盖, 感觉很不一样。 她裹进围巾, 独自微笑。 站在房门前,盯着密码锁看了看, 陶筝没有按键, 反而按下门铃。 很快, 屋里传来脚步声。 房门拉开, 陈书宇瞧见陶筝微微怔了下,显然疑惑她又不是不知道密码,为什么还要敲门? 陶筝其实早就想这样做了。 哪怕能自己开门, 她也会偶尔希望他帮她开门。 想要那种被迎接、被期待的感觉。 但她既没有听到他说‘欢迎回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类表达亲切或关切的话, 也没有看到欢喜的表情。 抬起头,她朝他笑笑,同样不开口,绕过他进门换鞋, 随即走向卧室。 陈书宇关好门, 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虽然疑惑, 但她既然没说,想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抬步路过卧室, 他又朝里看一眼, 见她正整理换洗衣物, 与往日也没什么区别。 他想开口说说晚上母亲生日宴的事, 谢谢她给妈妈发了短信和红包, 但又转念, 想着不如睡前躺在床上的时候说一下就好。 于是步子不停,直接转回书房。 陶筝回头,只瞧见他一截裤腿眨眼消失在门边。 无论是什么日子,他都会给足时间用于跟自己的刀刀斧斧相处。 想了想,她干脆先跑到侧卧整理床铺,又把自己主卧床上的杯子和枕头搬到侧卧。 折腾了小半个小时,她拍拍手,将干净衣裤放在床头,然后带着睡衣裤和换洗的内衣去洗澡。 流水又冲去许多碎发,吹头发的时候,她对着镜子仍想笑。 陈书宇走出书房去倒热水喝,端着满水的杯子折返时,忽然瞧见侧卧的灯亮着,陶筝的被褥整齐铺在上面。 他愣了下,又转去主卧,床上只有他自己的枕头和被子。 在主卧门口停顿了几分钟,陈书宇转头走到浴室门口。 陶筝早瞧见了他走来走去的打量,此刻也并没有回头看他,仍专注欣赏自己的新发型,用心将之吹干。 直到放下吹风机,她才转身面对他,却也只是挑眉相对,犯倔的不说话。 既然他不说话,那她也不说。 “怎么忽然把被褥搬到侧卧去了?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生气了?”陈书宇早在等候的片刻里打好了腹稿,开口时也注意着语气,尽量平和又温柔,声音也压低到不会让任何人觉得有攻击性。 陶筝想了想,绕过他走向客厅长桌,坐好后等他。 陈书宇便端着水杯坐到了她对面,眼睛紧密关注她的表情。 “也没什么,就是想给自己一段时间,一些空间,去重新思考下我们的关系。”陶筝语气同样平和。 “……”陈书宇一动不动望了她一会儿,充分消化她的话后,才谨慎开口:“我们的关系怎么了?我们不是挺好的吗?” 陶筝一时没忍住,撇头轻轻笑了笑。 当她在这段婚姻里跌宕起伏时,他却什么都没感觉到,只有‘不挺好的嘛’这几个字。 就像许多人说的那样,男人最大的问题,可能是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为什么当两个人毫无亲密互动时,一个男人可以如此坦然的仍旧过的很好很满意,女人却这样煎熬呢? 过去她付出那么多,努力经营,想要他能看在她这样倾心竭力的份儿上,也学着她的模样回报一二,不是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嘛……现在看来真是荒唐。 最后她只得到了‘付出多者贱’这个结论。 陈书宇自始至终,什么都没看到。 她的痛苦也好,烦闷也好,期许也好,寂寞也好,忍耐也好,愤怒也好……包括那些对他的主动、热情、体贴和温存,他都没看到。 她的一切付出只感动了自己,又让自己变得更加不甘和委屈,更加寂寞和苦闷。 这些全部忙碌,他都不需要。 明明说服了自己要平常心,但凉意仍从脚底板窜起,往心口里钻。 她从没想过,自己人生中会有哪怕一刹那,会觉得自己这个人很悲惨。 现在她就有这样的感觉。 深呼吸,一再的深呼吸,她才能冷静开口: “今天我去见了律师,前司又找到了新的论证上诉,我只能被动的见招拆招,然后等待别人去判决我。 “或者胜诉,只支付了这几个月的负面情绪和金钱与劳累,那就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又或者输了,在我觉得自己明明没错的不甘中,拿出我辛辛苦苦搏命赚来的百多万赔给前司,被按头成为那个犯错的、失败的人。 “我的丈夫没有陪我去见律师,甚至对此不闻不问。 “刚得知被告时,我回到小区,里里外外的绕圈,流着泪却找不到人倾诉,没有人听。 “那一晚我跑出去喝了大半夜的酒,我丈夫甚至没有打电话问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当代社会,婚姻对人来说是什么呢?我饿不到肚子,也不至于无家可归……所求不就是被爱,和被爱抚吗? “可是书宇,这两样你都没有。” 语气仍不免透着嘲讽和丝微没遮掩干净的愤怒。 陈书宇安静的听她说话,表情逐渐严肃。 他只是感性值低,但绝不冷血。 待陶筝说完,他站起身绕过长桌,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然后轻轻试探的将手搭上她肩膀。 “陶筝,我当然爱你,不然怎么会跟你结婚?我对现在的生活是很满意的,也觉得幸福,这不是正因为我爱你吗?对不起……我不是很懂得表达情感的人。在这方面的确有不对,以后……” 他轻轻揉了揉她肩膀,看着她目视前方时有点僵硬的侧脸,沉吟片刻又继续道: “你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以后我多分些时间陪你好不好?” 他眼睛始终盯着她,见她仍无动于衷,又在脑内做了无数安排,将一些要说的选项推翻和重建,最后斟酌道: “我明天无论加班不加班,下午五点半开车到你公司陪你吃饭好不好? “以后每周至少陪你吃3顿晚饭可以吗? “晚上我也少些时间在书房,我们一起追美剧怎么样?每天一起看一集。 “嗯?” 他轻声哄她,语气格外温柔。 陶筝在他讲话时,怒气已经完全消退,眼眶逐渐泛红,忍也忍不住。 眼泪含着,她转开头,不想给他看。 这样谨慎的算计着,拿出筹码,一一递交,换一个她不要闹。 就好像与她一起吃饭原本不是一件让他快乐和向往的事,只是推不掉的责任。 她祈求着的这些,甘之如饴的这些,别人看做是什么呢? 如果他跟她在一起,所有令她觉得幸福的事,另一个人却要当任务一样去完成。 她不悲哀吗? 如果他真的能做到,她倒也能装傻,沉浸到他营造的陪伴和幸福环境里。 可她这样的哭闹,陈书宇这样的退让,曾经也不是没发生过。 当时一两天是有用的,可一个星期后一切都会回档,他还是退回自己的生活圈里,丢开她和曾经对她的承诺。 故事里那种互相关照对方情绪,努力呵护对方的好心情,主动照顾对方,做会给对方幸福感的事,偶尔给对方惊喜,常常因为对方给自己的幸福快乐而向对方道谢、并心心念念着要回馈更多幸福快乐给对方,渴望与对方待在一起玩在一起,享受与对方相处的婚姻……真的存在吗? 她侧脸抹去眼泪,单手撑头,望着桌面咬紧了嘴唇。 凭什么让她变成了一起乞讨爱意和温存的女人? 他凭什么在这段婚姻里,把她变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那种可怜人? 这一刻,她被浓浓的无力感笼罩,成长大概就是会认清自己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然后慢慢失去年少轻狂和热血冲劲儿。 她知道陈书宇不是故意把一些事说成谈判筹码来气她,他压根儿想不到他这样的一席话里,居然还有漏洞可以让她挑刺,令她伤心难过。 他是真诚的在解决问题,他已经拿出了最大的温柔和情感去体会,去努力说一些令她满意、令她开心的话。 他就是这样的人,不懂她的一切情绪起伏。 也正如她就是这样的人,敏感,极度渴求情感。 她无法责备他,也无法改变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书宇轻轻拢住她,在察觉到她没有抗拒后,轻轻吻她额头,低声唤她: “陶筝?” 眼泪又扑朔朔的流。 决意甩开他独自潇洒一段时间,如果觉得也不错就离开他时,她是爽快的,也觉得就该那样。 可现在她在他怀里,听着他真诚的道歉,感受到他小心翼翼努力想要理解她的行为和情绪,拿出自己全部的共情能力想交换她的满意……她没办法狠心。 5年温水煮青蛙的婚姻给了她太多痛苦,但面对曾经决定共度一生的人,她又怎么有办法决绝和狠心。 她自己也在摇摆,也在不舍啊。 她也希望能有方法治愈自己的不满足和不开心,可是……这样的办法真的存在吗? 她难道没试过?没安排过约饭和相处…… 又或许,这一次他会坚持下去,真的在相处过程中去体会她的渴望吗? 会吗? …… 陈书宇没有回她的书房,他一直静静抱着她,陪着她哭,等着她发泄完情绪。 这一夜,她仍旧睡在了侧卧,独自躺在床上,回想了许多,思考了许多。 家务事大概是世上最复杂的事,怪不得清官难断。 …… 同样的夜,陈书宇躺在主卧床上,也未能安眠。 透过窗帘挤进来的朦胧微光,折射在床头放着的眼镜上。 他就望着眼镜片上的光,望了很久很久。 他知道搬去侧卧这个行为,对陶筝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对外的确是个女强人,但对内却格外柔软,是个对家和家人分外依恋的女人。 不到真的失望绝顶的一刻,她不会做出这种明确代表分别意味的行为。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之前无论吵的多厉害,她都总还是拱在他身边,气也要在他身边让他看的到她在生气。 他虽无法理解她细如丝多如发的情绪,和那些难以预料的敏感,但他却能看的懂这些明确的行为。 她怎么会这样难过呢? 眉头锁起,他仍无法理解她所说的‘因’和她所说的‘果’之间的联系。 他总觉得,她说的那些事,并未严重到要分居。 他似乎还是没能理解她的眼泪…… 伸手往左边摸了摸,空空荡荡,冰冰凉凉。 她在时,他未觉得怎样。 哪怕因为出差或者进组等原因,她一个月左右不回来睡,他也没觉得如何。 现如今忽然认知到她不跟他睡了,以后可能永远都不跟她睡了,没有期限的空置这个床位…… 他竟这样烦躁难安。 第21章 割裂【2更】 陶筝做了个噩梦, 睡醒时一身冷汗。 梦里她孤独前行,许多人笑她被前司告,现在公司也不要她了, 做人真失败。 陈书宇一直冷眼旁观, 偶尔发声:“要我抱你一下吗?”“需要我安慰一下吗?”“要我陪你吗?”,像个编好程式的机器人般, 只会重复着翻来覆去的问。 她摇头倔着继续走, 边上又有声音嘲笑她, 说她婚姻失败, 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爱她了。 她哭的满脸泪水,一直一直在黑暗中独自奔跑,跑的喘声如牛, 跑的浑身发颤。 她裹着被子, 抹去眼角湿濡。 夜晚困顿开始吞噬理性后,晨起倔强的自己还未苏醒前,人最脆弱,眼泪就是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 坚强之下, 脆弱的自己在梦中浮现, 打的她措手不及。 这天早上,她耗费更多时间在床上, 去努力唤醒白天时大家熟悉的那个强大的自己。 步行去公司的路上,她想, 如果获得成功, 她想象不到陈书宇陪她一起开心的样子。 遭遇挫折, 他也做不到开解, 或陪她一块儿难过。 而她是个情感需求很大的女人, 对她来说, 喜怒哀乐都无人分享的人生,未免悲惨。 难道不像在暗夜中独行? 走进公司所在的大厦,她抬眼就瞧见了戴乐乐。 她还没领到离婚证的老公郁泽帆拉着她手臂围着她团团转,戴乐乐别扭的转过去,他就绕过去继续面对她,她再躲,他再转过去。 两个人直绕了好几圈儿,像小学生闹别扭似的折腾了好一会儿,戴乐乐还是被郁泽帆搂着肩膀带出了公司。 陶筝恰巧等到电梯,踏进去时捏着手机低下头,点开陈书宇的微信,上面还显示着他早上发的那一条:【傍晚18点你公司楼下见,接你,我们去吃KOR.】 直到电梯抵达,她跨出去,也还是没想好如何回答。 应,或者不应。 绕过前台拐进自己工作室,正冲咖啡的小高第一眼看到她,立即笑道: “陶老师换发型了!” “诶?”小白也跟着探头,“好看诶!” Eve也笑着点赞:“陶老师潮啊,狼尾最近好火,超帅的!” 陶筝摸了摸后脑勺,她早上照过镜子了,正面看还不错,后面长一段短一段的。 不好意思的笑着应承了大家的夸赞,她眸光转向坐在笔记本电脑后,一直扬着脑袋看她的李沐阳。 青年正抿唇忍耐。 两人眸光相对,各自转头憋笑。 是心照不宣的恶作剧的快乐。 …… 回到办公室,陶筝摸摸后脑勺,只有陈书宇没发现这新发型。 他可能是个瞎子吧。 坐了一上午,她总算把粗纲写好,转给Eve做修订时,她检查了小白、小高及李沐阳提交上来的人物小传。 率先看过小白的,用词一贯的狠辣,陶筝最喜欢她这个味儿,笑着看完,她直接过了。 又看小高的,逻辑性强,前因后果紧密衔接,与小白的跳脱正好互补,也满意。 最后才捧起李沐阳的。 看了一会儿,唇角便翘起笑意,不愧是个看过很多书的人,文笔挺好,遣词造句都有他独特的风格——用最简洁的词句,表达最丰富的内容。 略显中二和稚嫩,但很有情绪和感触。 她看到了许多细节在人物小传里,这是只有演员才会有的视角。 把人物个性,转化为动作。人物弧光,转化为前期中期和后期的不同形式演绎方法。 他连妆造、神态细节、拍摄视角,乃至因某事而生的小习惯等都融到小传里了。 是可以直接提取落进剧本的东西。 他真的在努力吃透她想在故事里表达的人物成长,以及靠人物心性转变推出的剧情高潮,还有大剧情高潮对人物的反哺…… 又读一遍,她托腮含笑。 真是个好孩子,年轻又狂气,却又这么脚踏实地的乖巧。 对未来有规划,有自己的坚持,不被物欲横流的大环境绑架,按照自己的步调去生活,又懂得拒绝。 她走了多少路才慢慢想明白的事,人家刚入社会就懂了。 现在居然还有这么靠谱的男孩子啊。 Eve的会议已经发起成功,周司令和几个公司副总都表示有空参与会议。 午饭后大家就开始紧张准备,15点立项会,进门时斗志昂扬。 1个小时后出门,却变得垂头丧气。 立项失败了。 发行副总重要的一票否决,普通的年轻人追梦故事太冷门了,缺少爆点,缺少更狗血的话题度。 现在做都市剧,年轻人奋斗里,非得加上出轨、打小三、两男争一女、分分合合又一哭二闹三上吊之类的博眼球内容。 她的故事有人物成长,有跌宕起伏的剧情,有魅力人物的困境与突破,是很好的故事。 但缺少直击观众肺管子,能惹怒观众,又帮观众狠狠出气的东西。 “大家回去先重新审视一下我们的内容吧,也整理整理发行那边给出的意见。”陶筝一边跟大家往自家工作室走,一边交代。 几人应声,虽然多少都有点不服气,但现在买家是爸爸,也只能想办法去迎合。 陶筝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思考,忽然瞧见从前面拐过来的人事总监Cassi。 “陶老师,我正有事找你。”Cassi穿过李沐阳几人走到她跟前。 Cassi在与Eve擦肩时,两人对视一眼,Eve表情有一瞬的僵,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Cassi则快速朝Eve点了点头,像是一种安抚。 陶筝只目光扫过,便敏锐的察觉到她们之间有事是她不知道的。 而现在Cassi想与她说的,正是这事。 坐在HRD办公室里,陶筝好整以暇。 面对这样的陶筝,Cassi组织了下词汇才开口:“陶老师,我跟你说这些你别多心。” 她见陶筝并不接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才继续道: “之前有一天晚上,Eve加班,恰巧编剧张褒老师团队连夜赶隔日要拍的剧本,全公司找能干活的人帮忙,Eve也被抓壮丁,跟着干了4个小时。 “之后张褒老师就记住Eve了,现在那边项目正进入最白热化的阶段,严重缺人。 “再招人和培训,根本来不及,张褒老师就提了一嘴能不能跟陶老师商量商量,先把Eve调过去救救急?” Cassi一口气说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陶筝,就怕错过了对方的重要情绪反应。 陶筝直视Cassi眼睛,微笑道:“是,我的项目刚立项失败,的确不太着急。” “不是的,陶老师千万别这样想,我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合提这个事儿。但都是公司的项目,那边急的要死,耽误一天拍摄都是几百几千万的烧钱,公司实在损失不起。您千万别往别处想,真的就是没办法了。”Cassi忙解释,表情格外真诚。 陶筝抿了抿唇,她也不想太为难HR,都是打工人而已,没必要。 “Eve已经答应了是吧?”她问。 “没有没有,Eve说她听你的,我们也尊重你的意见,要是这边实在没办法,我再回绝张褒老师,想别的办法。”Cassi看着陶筝的脸色,忙解释道。 陶筝却能判断的出来,Cassi现在会是这样的态度面对她,跟她申请调人,显然是她们都已经碰过头了,全是愿意的。 当然愿意了,她的工作室是年初才组建的,她这个总编剧被前司告竞业,现在第一个独立原创项目又遇挫,未来一片渺茫。 张褒老师那边却不一样,已经在派胜组建工作室做了4年,年年出好项目,就算不出剧王,也有口碑剧。 这有什么难选的? 这个世界最难勉强的就是人,留了也不甜。 “我同意了,Eve今天就可以过去帮忙。”陶筝说罢笑笑,“我再招个新人吧,Cassi这边尽快帮我发个招聘信息,我晚些时候把需求发你。” “好嘞,谢谢陶老师,真的太感谢了,回头张老师那边忙完了,真应该请你吃个饭。”Cassi忙站起身走到陶筝身边,手轻搭在陶筝肩膀以示亲近。 “没关系,张老师项目顺利就好。”陶筝站起身,拍拍Cassi手臂,又随便寒暄几句,便转身出了HR办公室。 Cassi一直送她到大办公室走廊,看着陶筝拐进自己工作室,才回转。 …… 回到自己工作室,陶筝深吸一口气,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指,努力平息了情绪,才大步踏进去。 Eve一脸局促的站在陶筝办公室门口,一脸的抱歉。 陶筝朝她笑笑,做人要讲格调的,她都放手了,当然开开心心的送人走。 可才走两步,又忽然顿足。 右手边李沐阳的临时办公桌上坐着个女人,是戴乐乐。 她手里捧着一沓文件,封面上写着剧本暂定名和演员排位。 一部仙侠古装剧,男2号。 这个排位,是李沐阳一直想拿,却还没能拿到的。 李沐阳和戴乐乐瞧见陶筝进门,停下交谈,齐齐朝她望过来。 眼神里也许有关切,也许还有点别的什么。 陶筝没说话,脚步不停,穿过几组办公桌后,路过Eve也未停,直接走进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作者有话说: 本章下所有2分,超过15个字讨论剧情的书评,皆有小红包,24小时内有效。感谢大家订阅。 第22章 想通【3更】 陶筝面对着自己办公桌, 还没坐下,就传来了敲门声。 戴乐乐倚在门口,举着拳头笑道:“美女, 喝茶吗?” 跟戴乐乐穿过办公室往外走时, 陶筝让大家先想一想,做一下准备。晚上大家一块儿去李沐阳约好的房东家采风, 抓取一些拆二代人设的生活细节。 大家纷纷应了, Eve站在整理好的电脑桌边, 想开口请陶筝吃个饭, 表达一下歉意,却一直没有机会开口。 陶筝路过李沐阳身边时,她没有看他。 青年却忽然伸长手, 在她擦过他办公桌时, 将一个东西塞进她兜里。 别人谁都没瞧见。 陶筝回头看了他一眼。 是要离开她的项目,跟戴乐乐去接那个男二号的戏了,所以送糖给她道歉吗? 其实不必的,她本来也还没有答应让他演自己的戏, 他现在在荣筝工作室里只是个临时外编人员, 想走其实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跟Eve不一样。 更何况,就算是Eve, 又如何呢? 在职场上,任何人都是自由的。 咖啡厅里, 陶筝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点好甜品和咖啡后, 她从兜里掏出李沐阳塞给她的东西。 摊在掌心, 是颗棒棒糖, 橘子味的。 “多大了, 还吃棒棒糖,有损你气质啊。”戴乐乐笑看着陶筝掌心,调侃道。 “怎么样?终于拿到男二号的好角色给李沐阳了?”陶筝又将棒棒糖攥进手心,抬头开门见山。 “拿到了,但他拒绝了。”戴乐乐也是爽快人,没有拐弯抹角。 她将剧本拍在桌上,认真望着陶筝,“陶,你得对他负责任了。” “……”陶筝微怔,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李沐阳居然拒绝了? 她低头再次摊开掌心去看这颗棒棒糖,眉头微微锁起。 心里忽然泛起古怪的滋味,说不上是酸还是刺痛。 方才立项失败,Eve要走,亦或者她以为李沐阳也要走,她都没察觉到的难过,这会儿忽然涌上来了。 他怎么就拒绝了这么好的机会,竟要坚持留下呢? 点开手机,微信上果然有他的留言,解释这颗糖的用意: 【今天有点苦,吃颗糖吧。】 “你干嘛呢?专心点啊陶筝。”戴乐乐见她不回话,还在那儿看手机,不乐意了,伸手拍一下陶筝手背,又火急火燎的道: “你就说嘛,快一个月了,他怎么样?你用不用啊? “我要开始捧他了,你用他吧。” 陶筝终于收起手机。 她心里已经想定,自己这一环是答应了用李沐阳的,但口上仍说: “你先宣传起来再说吧。” 戴乐乐立即道:“已经准备开拍硬照了,之前他拍的一个小配角的戏要上了,先吹一波长相和潜力,微博搞起来,吸第一波粉。 “我还给他接了个小广告,回头再让宣传部跟你们拍几张他参与创作的照片,以后你的戏开播后写宣传稿用。” 陶筝听着,若有所思。 “你可别让我们都白折腾了。”戴乐乐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个男二号是个绝好的机会,李沐阳不要,她就只能给别人了。 但这么好的摇钱树,也不能耽误在陶筝这里,她肯定是要管的。 “这件事不到项目立项成功,合同落定的那一刻,谁敢承诺什么?”陶筝轻笑。 戴乐乐愣了下,盯了陶筝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答应了。 她噗嗤一声笑,站起身就跑到陶筝这一侧坐下,蹭着陶筝的胳膊撒娇,“阿筝真好。” “放心了?”陶筝揉了揉戴乐乐的长卷发,笑着问。 “我有啥放心不放心的,是他进入你的项目,又不是我。工作而已,他的福分。”戴乐乐后仰陷进沙发中,手搓着咖啡杯,等它不那么烫了再喝。 “这可说不准是谁的福气,我今天才立项失败。”陶筝撇嘴,“助理还被别人挖走了。” “谁啊?” “张褒。” “HR真是狗仗人势,张褒也太欺负人了吧。”戴乐乐不乐意了。 “……”陶筝没接茬,反而转移话题:“早上看到你和你老公了,怎么?不让他当前夫了?” 戴乐乐一听这个话,脸色一垮,身体也往下出溜了一段儿,头枕着沙发仰头看天花板上繁花团簇的吊灯,无奈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铁了心要离的,可他天天缠着我不同意,我总不能递起诉书给他,跟他打官司离婚吧? “也没到那一步…… “昨天晚上他在我床边跪了一个小时,我后来心软让他起来,他站都站不住,整个膝盖都青了。” 说着,戴乐乐又叹口气。 “他真的挺爱你的吧。”陶筝竟有丝羡慕。 别人家的婚姻里,不止有鸡飞狗跳,也有真感情。 没有害怕失去的恐惧,又怎么舍得时间、辛苦和尊严。 “……没有爱,怎么会在一起,谁还没有个后花园可以撩,不都是为了爱才只收着这一株玫瑰嘛。”戴乐乐又叹一口气,拉住陶筝的手,苦闷道: “他说我们俩之间没有核心问题,婚姻就没有问题。 “说我和他妈之间的问题不关我们俩婚姻的事儿,现在时代不同了,婚姻不是结什么两姓之好了,就是结我俩之好,我妈是我妈,他妈是他妈,我想孝顺,那就看他面子孝顺,孝顺不了,那就以后不见了,就这么回事儿。 “我几乎有点被他说服了……” 陶筝想了想,点头道:“他说的也挺有道理的,大不了过年你回你家,他回他家,双方家庭能处就处,处不来就不见。 “本来各自父母就只跟各自有感情,对待对方父母好,那是礼貌。 “现在非要管对方父母也叫爸妈,不过是为了表达夫妻一体而已。什么当自己妈一样亲,当自己闺女一样亲,扯淡。 “感情就是处出来的,没有天然的我必须对你尽孝,或者你必须对我关照这一说。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不然就一拍两散,很简单。” “……”戴乐乐转头看她,“你是郁泽帆请来的说客吧?他给你多少钱?” “哈哈哈哈。”陶筝被逗乐,她拍拍戴乐乐的手臂,“他能有这个想法,挺好的,你俩努力贯彻就行,日子照样开开心心的过。” “反传统这种事,哪有那么容易。”戴乐乐仍有忧虑。 “给他个机会呗,反正你也还爱他嘛,人活就这么几十年,不是底线问题,就随心所欲点咯,利弊考量下,也没什么损失吧。”陶筝在劝别人时,倒是很通透的。 “……”戴乐乐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陶筝,“你呢,姐妹?我这儿大起大落都来了一波了,你那儿有啥变化没?” 陶筝想了想,她和陈书宇之间都只是暗流,还真没有大闹过。 大概是因为闹腾的人只有她,另一个人没有响应。 独角戏,要怎么大起大落呢。 “我搬到副卧睡了,想静一静,好好思考思考我俩的事儿。”陶筝吐一口气,笑道: “以前觉得自己在情感上是很依赖人的,身边不能没有人,屋子里不能没有人,所以是离不开陈书宇的。可是副卧睡了一宿,我发现也睡得着。 “可能是我从小到大潜移默化的受周围环境影响,父辈的价值观,社会群体的价值观……新潮的思想我已经有了,却还没有将过去那些东西拔除。” “陈书宇怎么说的?”戴乐乐问。 “说我想太多了,说我们俩之间没问题,说他以后一周陪我吃三顿饭,周末有空带我出去玩。”陶筝努力回忆,大概就是这些话吧。 戴乐乐皱起眉,“可你缺的不只是饭搭子。 “他需要抱抱你,需要让你感受到爱和需求。 “他要遇到什么事都想跟你分享,有不开心也想找你倾诉。 “他该时常想起你,会因为你而生气,因为你而开心,因为你而感动或者愤愤然。 “这些需求要怎么一样一样跟他提呢? “他需要的是多关注你,多向你表达情感,这才是核心点,陶筝你对他说了吗?” 陶筝沉默下来,反复思考戴乐乐的话,睫毛忽然抖颤了下,她抬头对戴乐乐说: “这些日子,不止你一个人对我说,应该向陈书宇提出需求。 “我好像一直很排斥,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有点别扭,也有点抗拒和叛逆。 “但没想明白我为什么这样。 “今天忽然有点明白了。” “?”戴乐乐挑眉。 还有不止她一个人跟陶筝聊婚姻?谁啊?她不是唯一在婚姻这件事儿上跟陶筝交心的人吗? “我压根儿不觉得陈书宇能给我回应,他也不可能满足我的需求。”陶筝的心抽紧,又忽然一松。 跌落时,她怔忡的盯着面前的咖啡杯。 最近这两三年,她可能早就想明白这个了,至少潜意识里已经清清楚楚。 只是,她大概一直没做好决裂出走的准备,所以含糊着,躲躲藏藏的假装自己的婚姻仍有救。 于是拉拉扯扯的摇摆和隐痛,一直熬到现在。 这个念头一被说出口,她再也无法逃避。 直面的瞬间,心跳加速,却竟有种放松感。 她快速的喘了两口气,转头盯住戴乐乐的眼睛。 “乐乐,我和书宇,不合适。” 手指冰凉,说出这句话,像是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身体靠进沙发,她转头望向窗外,眼泪一下涌上来。 戴乐乐有些无措,她不知道陶筝多年的挣扎与逃避,更不知道一个聪明人装聋作哑硬捱在一段无望的婚姻里,到底是怎样的消磨和痛苦。 她看着陶筝的后脑勺,听到啜泣的声音,从身后抱住了她。 …… 哭过,陶筝给陈书宇发微信,拒绝了他过来陪她吃饭。 晚上要去李沐阳房东家采风,她要跟团队一块儿吃。 戴乐乐送陶筝回办公室,在电梯上盯着陶筝还有一点点泛红的眼睛,有点心疼,于是豪气冲天道: “你要是有什么事儿,随时喊我。我24小时为你待命。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挺你。” “说的跟我要去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似的。”陶筝莞尔,将揣在兜里的糖掏出,一层一层拨开糖纸,送入口中。 舌尖卷住糖,轻轻的嗦。 甜,橘子味的。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新书《片场女王》求收藏!会是个职场大爽文!】 第23章 拉扯 跟戴乐乐回办公室前, 陶筝吮着棒棒糖,忽然兴起。 “你先回去吧。”她跟戴乐乐道别后,转向商场, 左顾右盼的逛了起来。 绕了几圈儿后, 她在一家万宝龙店门口驻足,在销售员走出来热情招呼时, 顺势踏进去。 再出门, 兜里已经揣了管全新的万宝龙签字笔。 当大明星的人, 给别人签名时用的上。 拐回办公室, 她什么多的话都没说。 突然想开,像丢下了个披挂五年不断叠加重量的包袱,整个人不仅轻松了, 好像还丢开了这些岁月积淀的沧桑, 突然回了春。 她将对新助理的需求发给人事部后,就将下午立项会上收集的反馈整理好了,连同立项资料一块儿塞进包里。 晚饭是工作室四个人一块儿吃的,陶筝没跟李沐阳讲自己对他的接纳和认可。 李沐阳时常拿眼睛打量她, 仿佛想看出她眼眶发红的秘密, 又或者担心她因为下午立项失败和Eve的离开而忽然情绪崩溃大哭。 饭后准备去李沐阳租处,再对上他那审视眼神时, 陶筝忍俊不禁。她走到他跟前,拍了下他背, 仰头看他, 说: “我没事儿, 你别老拿小心翼翼的眼神瞟我, 搞的我好像不哭一场都对不起你的期待似的。” 李沐阳听她讲话中气十足, 甚至还有心情调侃他, 这才舒出个笑容。 大家一块儿往李沐阳住处走,快到楼下时,李沐阳转头问小高:“第一次到我家,你们不说买点水果啥的?” “还有你这样的?主动开口要?”小高撇嘴。 “是不是买不起?”李沐阳激将。 “买买买!你这架势是不给你买,不给开门是不是?”小高笑闹着拐到边上小超市,买了几袋子各种水果,不仅有给李沐阳,还有给李沐阳房东的。 上门拜访,又图人家的故事,空手是不太好意思。 陶筝看着他们闹,心情变得平静。 …… 李沐阳租的小区居中的一栋楼20层,四间卧室中的一间,他自己二十多平的房间里放了床、小电脑桌和一个摆着电磁炉的小整理台。 李沐阳才打开合租房的门,房东就探头来欢迎了。 房子装修很大众,但打理的很干净。 房东二十多岁,自己住主卧,雇的阿姨每天给他做两顿饭,加整理他房间和公共区域。 他什么工作都不做,就靠收租把自己养活的很好,是非常咸鱼的拆二代。 房子另外两间,一间租给个年轻的金融男,一间租给个女执行制片。 当初李沐阳会租来这里,还是戴乐乐听这个女执行制片说租住处有空房间,才介绍过来的。 陶筝进门跟着房东欣赏了一圈儿公共区域,就将目光瞄向李沐阳房间。 走在几人身后,跟陶筝并肩的李沐阳一直在偷看陶筝,捕捉到她的眼神,就走到自己房间推开门,笑着道: “采风采全套,我房间也给大家看看。” 小高把着他房门看一眼,就笑道:“整洁的简直不像单身男性的房间,你要么在柜子里藏了个女朋友,要么就是个gay。” “滚。”李沐阳胳膊肘拐了下小高老师。 小高笑闹几句,但并没往李沐阳卧室里进。 大家转向客厅,准备进入正题——坐下聊天。 陶筝走在最后,与探看过来的李沐阳对了个眼神后,从风衣兜里掏出个小盒子,摆在他房间门口的小柜子上。 “什么啊?”李沐阳探脑袋看,想捞过来看看。 “送你的生日礼物。”陶筝扳着他手臂,把他往客厅推,还有正事儿呢,他哪有时间看礼物。 “我不过生日啊。”李沐阳一边被她带着往客厅沙发走,一边疑惑道。 “不,你过。”陶筝果断说罢,将他按在沙发上,自己则坐在他边上,挡住了他起身回房间看礼物的路。 “……”李沐阳品味了下她突如其来的霸道,忽然垂眸笑起来,然后捞过抱枕,把自己陷进沙发中。 小高开口问拆二代的有趣人生故事后,李沐阳仍兀自笑了好一会儿。 房东的故事他听的多了,再听一遍,不专心也没啥影响。 1个小时后,女执行制片也赶了回来。 她的项目还没进组,今天恰巧从外地看景回来,也受邀参加分享会,讲自己的人生故事,以及执行制片的人生苦与乐。 “制片就是跟着各个项目组跑,每个项目都在不同城市,要一直做下去,代价几乎是放弃家庭和生活的。 “别的职业,谁跟你谈恋爱啊?动辄几个月见不到人。 “一个女孩子,晒的跟黑炭似的,跟组都是体力活,还要管控整个项目的各种状况。身体累,心也累。 “可就算这么难,女制片也未必争的过男制片。体力跟不上,女制片在组里还比男制片更容易被场务等找麻烦,谁让你是女人,看起来就更好欺负。 “而且老板还总觉得你会结婚生子,耽误项目。给你机会啥的吧,又担心白白培养你。 “结个屁的婚,生个屁的子啊!我去哪里泡男人?我有空吗?我有条件吗……” 女执行制片阐述自己职业时,最后一个住户金融男赶了回来。 一身酒气夹杂着香水味道,不知道刚从一个多少人的局里赶回来。 金融男坐下先灌了大半杯水,才说的出话。 “……上海所有喝酒的地方、唱歌的地方、各种场子,我都去过,拉项目,做调研,陪客户、老板们喝酒。 “玩儿,往死里玩儿。 “我上个月才喝到胃出血,那有什么办法?胃好了,还不是得继续。 “好像花钱如流水,但这些钱哪是我的? “花公家钱玩乐?我才是被玩的吧? “这样玩半个月,你看看你能不能受得了……” 陶筝身体前倾,肘撑着膝盖,专注听这些做着不同行业的人倾诉。 他们也谈起自己的梦想,谈起工作中占优势的、被别人羡慕的地方,可更多的是满地狼藉和不体面。 人生百态,各有各的苦楚。 谁还不是哭着痛着,仍在第二天太阳升起时,整装再出发。 大家一直聊到晚上11点,陶筝忍不住感慨,这一代人的社会压力太大了。 70后80后还有创业和阶级跃升的梦想,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彻底改变人生。 可这一代人已经进入到社会资源占领和拆分的中后期,一切都稳定了,阶级也逐渐固化。 越来越多人觉得再怎么努力,好像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阶层和状况,于是开始有了‘躺平’文化,有了‘咸鱼’梦,和干一天活、网吧蹲三天的三和大神。 陶筝揣着这些故事回到家,洗漱好后躺在副卧床上,开始思考如何将这些融入到故事里,通过电视剧去传达这一代年轻人想要呐喊出声的内容,去帮年轻人做表达、做情绪宣泄。 她翻来覆去想了好久,快睡着时,门忽然被敲响。 回神,她愣了一会儿才想到,这个房子里还有个‘丈夫’。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她在自己空间里呆着时,陈书宇主动敲门找她。 恍惚了会儿,门再次被敲响,陈书宇的声音隔着门框闷闷传来: “阿筝。” 陶筝跳下床,拉开门,倚在门口仰头看他。 “回主卧睡吧。”他微微颦眉,说这话时似乎很纠结很煎熬。 “为什么?”陶筝问。 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该在它应该在的位置,就像他书房、主卧和卫生间浴室里放着的东西,都必须永远的放在他安排好的位置一样。所以睡觉的这个时间段里,她也必须在主卧才对,是吗? 他强迫症犯了?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他问,想了想又说:“要不要聊聊?” “过去几年里,我找你聊的次数还少吗?”她问。 她找他聊,希望他多陪陪她,他温柔的抚摸她头发,说一天上班太累了,晚上回家需要自己的空间。 他夸她是个好老婆,很懂事,劝说哪怕是最亲密的夫妻,也需要保持一段安全距离,才能幸福长久。 她被劝服,于是当他自己呆在书房时,她这个乖巧的好老婆绝对不会不给他空间。 于是他的空间有了,她的需求被搁置了…… 她找他聊,好朋友带老公来上海玩,她要招待朋友,希望他陪她一起去吃饭,一起玩儿。两对小夫妻聚餐,她明明结婚了,却一个人去陪朋友,不是很难受嘛。 他拉着她手说他跟她朋友不熟,见面了他们聊天,他坐在边上会很尴尬。还说她这么在意他,到时候肯定又要照顾朋友,又要看顾他,反而更累了。不如她自己去见朋友,轻松愉快,对他们双方都更好,这才是正确的决定。 他说他朋友来见面,除非是什么特别正式的场合,比如朋友婚礼之类,不然他也不会硬拉着她作陪的。 她听出来他的不乐意,也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那就算了,自己去也没什么。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朋友聚会,他一次也没参与过。 她父母来上海玩,他会陪吃饭,但机场接送,去逛动物园、苏州逛园林,都是她一个人陪着。 他始终是个外人,从没觉得他这个丈夫应该帮她招待朋友,陪她一起跟爸妈逛街游玩。 她生病去医院,他说如果是严重的病,他肯定陪她去的。 可谁天天生大病? 亲密关系不就是这些小事的互相需求中建立起来的吗? 她跟他说,出差希望他主动给她打电话关心她的安全等,让他记得想她。 可总是她不主动给他发微信,他就懒得去做这些事。他好像总有各种犹豫,比如怕打扰她工作,怕她已经睡了,怕她正在吃饭…… 她总是被他温声和气的安抚住,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还找他聊过什么?聊过多少次呢? 太多了,她已经无法一一列举。 大多数也都是刚结婚那一两年的事了。近两三年,她已经被他调-教的很好,再不会麻烦他,也不会有事没事想跟他聊聊,说说自己的需求了。 她越来越懂事,越来越知道他的需求、他的喜好,也越来越不会去麻烦他。 在这个婚姻里,她摸透了他的所有棱角,为此磨去了自己的棱角。 现在,她终于懂事到侧卧了。 他怎么又不愿意了? 要不要聊聊? 聊完了,就能把过去几年她磨掉的棱角再装回来吗? 他又愿意磨去自己的棱角,在未来几十年里退让自己的需求,一点点重视起她的需求吗? “书宇,我好像已经有答案了。”她仰头望他,堵住了他沉思后准备再开口的理性劝说,她已经不想听那些‘好像很有道理’的温柔却自私的言论了。 “但是有些事我还需要再想想,你让我静一段时间吧,我会理清楚了跟你聊的。”她说着,后退一步,把门合了10厘米,逐客意味明显。 陈书宇直直站在她门口,那么高的个子,那么聪明又优秀的一个成熟男性,透过门缝去看,硬营造出几分可怜意味。 陶筝咬咬牙,还是狠心说晚安,不等他回应就关了门。 她靠着门,静静听着。 门外没有动静。 直到5分钟后,他才趿着拖鞋离开,走的很缓慢,很踟蹰。 陶筝心里也不好受。 但她终于跳出过往思维了,她想等工作上的事儿稍微不那么紧迫了,再好好的、好好的把自己过去几年丝丝缕缕的回想一遍,然后清醒的做一个……慎重的决定。 …… 第二天早上,陶筝走出房间时,看到客厅桌上摆着一大捧鲜花。 玫瑰的香气弥漫在房间中,让刚睡醒的她有种晕眩感。 她走到鲜花边,捏起浓郁红色间盖着的白色卡片。 【对不起, 我爱你。 ——书宇 11.18】 陶筝指尖有些泛白,几秒钟后,她将卡片扣在桌上,转身走进浴室。 第24章 绮念【2更】 助理Eve离开的第三天, HR就整理出好几个投简历的新人资料。 陶筝翻看的时候,一眼看到个妹子,英文名也叫Eve。 她捏着简历上下扫了几遍, 妹子实习是在另一家影视公司的项目部做临时策划, 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跟个男编剧做助理,因为审美完全不同所以想跳槽。 再看她的经验和一些特长, 以及一份自己写的东西, 陶筝抬头对Cassi道: “就她吧。” 见Cassi疑惑, 陶筝将简历递到Cassi面前, “这个林馥。” “就她了?别的不见一下吗?”Cassi挑眉。 “不用,现再就约她见一下吧。”陶筝说罢便道别离开了Cassi办公室。 Cassi将林馥简历放在一沓简历最上,又前前后后翻了一遍, 也没觉出有什么特别的。 直到她注意到林馥的英文名。 Eve。 跟从陶筝这里离开到张褒老师那儿的那个助理, 英文名一样。 将其他简历放一边,Cassi让手下给这个林馥打电话约来面试。 人事副总从外面回来,瞧见Cassi问道: “陶老师的新助理招的怎么样了?” “刚给陶老师看过候选人简历了……”Cassi叹口气,“别看陶老师瞧着和和气气的, 骨子里还挺记仇的, 脾气也有点倔。张褒老师把她助理挖了,她看起来没事儿, 心里其实很介意。这些候选人看了一堆,最后选了个跟之前那个助理英文名一样的。这是要赌气叫板儿了。” 人事副总笑笑, “谁还没点脾气?陶老师招新人的事儿你给安排好了, 能哄就哄, 服务的服服帖帖的。他们之间叫板, 别烧着咱们就行。” “好。”Cassi点点头, 再回想起自己跟陶老师说张褒老师要Eve时, 陶老师的反应,觉得冲着陶老师这不动声色的派头,以后就还是少惹陶老师,多点小心谨慎的好。 真正不好惹的人,就是这种平时不闹腾,但心里完全有数的人。 狠起来,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 林馥面试第二天,就收到了来自派胜影业-荣筝工作室的offer,希望她早日入职。 她也很利索,收到offer后一周就来报到了。 林馥入职那天下午,公司里就小范围传开了,陶筝失去了个Eve,转眼就又招了个Eve。 这是什么意思,不明而喻了。 张褒老师也听说了这事儿,只是笑笑。 “陶筝太感情用事了,这种事也能耍小性子?现在她刚立项失败,没有强将,还没有个好开始,就走下坡路,怎么在派胜立足?” 张褒老师对陶筝更加不看好。 “你就好好在我这儿干吧,会有好前程的。”张褒拿出一副救Eve出火海的表情。 “我会好好干的,张老师。”Eve立即表态。 她其实嫌张褒老师过于霸道,平日里给他们这些下属安排工作的时候,从不顾及大家的感受,还会当众批评他们。 她跟张褒老师第一周,对方就在大会上说她这个人不灵性,说要好好□□一番才行。把她说的像个蠢逼木头,她当时满脸通红,也只能假装不在意。 总归张褒老师手里的项目都有质量保障,跟着干几年,说不定也能在电视剧前幕上留下署名。 好过白忙活,立项都难吧。 之后,她再在办公区域瞧见陶筝,只要对方还没看到自己,就都会绕路走了。 她总觉得陶筝恨她。 瞧见新Eve,也不免怎么看都不顺眼,觉得对方哪哪都不如自己。 …… 陶筝从戴乐乐嘴里知道了公司里这些私下里的流言蜚语,却浑不在意。 现在除了立项,对她来说,什么事儿都不重要。 要不是官司的事不能推,她也不会来见曲哲。 两个人已经见了好多次,多少有了些朋友般的氛围。 曲哲这次没让前台妹子给陶筝冲咖啡,他给她选了自己私藏的咖啡豆,让前台妹子磨好了,放鲜奶和方糖,充分搅拌后,还亲手给他拉花了个V,说是图个好彩头,寓意‘胜利’。 陶筝细品他的咖啡,一直被生活和工作勒着的紧绷心情得到一些放松。 当生活中其他方面足够重压时,连官司的事都不显得那么让她痛苦了。 这一段时间,她的人生到底有多焦头烂额。 曲哲看出她的焦心和浮躁,没有急着跟她聊正事儿,俩人就坐在会议室里,对坐着喝咖啡,谁也不说话。 这一瞬间,这里仿佛是个隔绝世事的真空。 陶筝努力让自己放空了一会儿,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 打破平静,她率先开口: “我不同意和解。” “你先听我说完。”曲哲挑眉笑笑,陶筝也太心急了,对方条件和现在状况不听,就坚决拒绝谈和吗? “……”陶筝看他,等着。 “对方现在举证你做的是文字工作,编写,有版权销售。而做编辑接触的也有这些,实体出版,版权销售,拥有的是同样的商务链,人脉和能力上,实际上是共通的。 “我有办法在这一环驳回,但后续对方还会拿出怎样的说辞和举证,我们是没办法完全探知的。 “后续一审结束,再到二审,应该要半年左右时间,耗时很长,是一段不省心的拉扯。 “输的风险也不是完全没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提出你赔偿70万,同时竞业结束,你可以在派胜继续安心工作。一切结束。 “这是全部状况,选择权在你,你想一想再告诉我答案。” 陶筝抿一口咖啡,抬头认真说: “不用想,我不同意和解。 “宁可输给他一百多万,我也不会在未打最后一场仗前,俯首认输。” “……”曲哲手指捏着咖啡杯,本来想喝一口,忽然忘了。 戴乐乐早说过,陶筝是个挺有才华的人,对工作上的事儿很有自己的见地。能力强,人聪明。 但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她身上有种脆弱感,那种好像有点忧郁,又总是微笑着粉饰太平的坚强,让人不自觉就生出想保护她的情绪。 可现在面对她,他又发现了她新的一面。 脾气挺倔啊,还有点不动声色的呛。 既然陶筝不和解,那他肯定尊重她的意见。 两个人又就官司做了一些细节的沟通,聊完这些,咖啡也见底了。 “我送你出门。”曲哲站起身。 “谢谢。”陶筝走一步又忽然停住,“对了,我还有几句话想问你,你可以按小时收费。” 曲哲又坐回来,“你先问。” “……”陶筝捧着空咖啡杯,看着里面干涸在杯壁的暗色泡沫和涸痕,就像她的婚姻,架子还在,也很□□,但芯里剩下的只有连鸡肋都不及的渣。 “现在离婚麻烦吗?”她抬起头。 “……”曲哲舔了下嘴唇,有些吃惊的打量陶筝的表情,想探看出这是她情绪化的突发奇想,还是深思熟虑的决定。 陶筝只朝他笑笑。 坐直身体,曲哲很专业的开口: “如果有财产分割,要提前商量好,只要双方达成共识,签了字,那也不麻烦。 “无非是后续做财产分割的时候耗些折腾,冷静期一个月过,只要双方没有反悔,直接领证就行。 “如果双方财产上达不成共识,那就要打离婚官司,跟竞业也差不多,调解不了就一审,一审一般倾向于驳回离婚申请。一审不服就二审上诉,这个就相对麻烦些。” 陶筝想了想,两人没孩子,其他财产各自装着自己的,没什么好分的。她自己能赚钱,本身也不看重这些。 好似没什么好折腾的,听起来不麻烦。 “如果你真要打离婚官司,我可以帮你打。”曲哲又低声问:“要再给你来一杯咖啡吗?我还有不错的别的咖啡豆。” “不用了,谢谢,我就是先了解下。”陶筝说罢推开面前的空杯,“我该支付你多少钱呢?” “不用,就问这么两个问题,你百度也能查到,不值钱。”曲哲说罢跟着站起身,送陶筝走进电梯。 待女人走了,他原地沉吟须臾才转身拐向自己办公室。 坐定后,他摸了摸自己手指头。 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陶筝人生中难得的脆弱时刻。 事业困境,官司缠身,感情也出现重大挫折,而且离婚不就代表着她自由了,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 曲哲手指又敲了敲桌面,最近几年,能让他感兴趣到有些渴望的女人不多了,他开始认真权衡。 手机震动,点开是戴乐乐的微信: 【陶筝今天去见你吧?怎么样?一切顺利不?】 曲哲笑了笑,回:【还行。她不同意和解。】 想了想,他又发:【一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女人。】 接着,又追加:【骨子里的倔脾气,细品起来,还挺呛的。】 外柔内刚,愈发显得有味道。 过了一会儿,戴乐乐回:【你分析那么多干什么?少打我朋友主意。】 曲哲看着她的回复笑了笑,反问:【她的婚姻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呗,男人不行,爱无能。你问这个干什么?人家婚姻怎么样,跟你什么关系?】戴乐乐措辞毫不客气,她一向就这样。 【现在好女人不多,想得到幸福,是得撬一撬。】曲哲。 【大律师都这么没道德的吗?】戴乐乐。 【道德是上位者为了维持秩序创造出来的东西,有道德管不住的,上位者又创造了法律。体现的必然是某些有话语权的人的权利,你看男人出轨的时候,跟你讲道德吗?这个层面上的道德,不就是从小到大洗脑女人的东西?一旦我娶到你,不用我对你好,就有道德帮我看着老婆,多美。再说了,曾经女人三从四德也是道德,要不妒忌的帮老公纳妾也是道德,可见道德的标准是会变的。你凭什么用道德限制我追求幸福的权利?说不定也是陶筝的幸福呢。】曲哲啪啪啪打了一堆。 【我看律师的时间也不是很值钱嘛,这么有闲跟我这儿耍贫?】戴乐乐发完一条,又发一条:【被你这么一说,我还挺共鸣的,什么潘金莲之类的故事都是男人为了向女人强调道德,驯化女人的产物。怎么就没有男人出轨坑害老婆,然后死很惨的故事?】 曲哲笑笑,【那你说我是不是可以尝试着撬一撬?我现在不紧跟上,真乖乖等她离好婚了,万一被别人抢先怎么办?】 【你还是拉倒吧,陶筝骨子里挺传统的,她现在够忙了,你少给她添乱吧。】戴乐乐。 曲哲放下手机,没回。 她的案子恰巧到他手里了,现在她想离婚,他也是第一个知道的男人,这不是缘分吗? 他还真有点动心。 第25章 燎原【3更】 周五晚上, 团队这周最后一场会。 小高看着手里的几个角色人物弧光,拉出来后还是有点不满意。 自从立项失败,他就老觉得他们的人物不够狗血, 人生走向不够跌宕起伏。 拍下文件, 他转头问小白:“你说人拼拼博博在这世上受这么多苦,已经够不容易了, 怎么还往大城市里跑呢, 嫌遭的罪不够似的。” “那你为什么在这儿?”小白乜他一眼, 反问。 “为了遇到你吧。”小高道。 “遇到我干嘛呢?你得到你想要的婚姻了吗?你觉得值不值?”小白姐又抛出个贼难回答的问题。 小高五官皱在一起, 转头问李沐阳: “小伙子,你的婚姻观是什么?” 他要把问题抛给别人,傻子才在自己老婆面前谈自己对婚姻的看法呢。 “我吗?”李沐阳想了想, 他还真有想法, “找一个成熟明事理的人,做一辈子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伙伴。一起扛这个世界上的苦,享这个世界上的福, 一起研究这个世界上有趣的事儿。 “互相信任, 不畏惧在对方面前承认错误,不怕被对方责备和怨恨, 能互相理解。展露自己人性自私、丑陋的一面也不怕对方讨厌自己、贬低自己,双方就这样能把灵魂也坦诚相待的真朋友。 “同时又能认真对待对方的身体, 即便相处很多年, 也还是认真做-爱, 把取悦对方当成一份必不可少的事业, 那样去经营。” 李沐阳说完, 嘿嘿笑笑, 得意的问:“怎么样?不错吧?” 这一套想法,他脑海里已经演练很多次了,就缺一个他想要的女人来一块儿实践一下。 陶筝听着李沐阳的话,眼神从面前的文件上转向他的脸。 这孩子,以后可能会成为情圣吧。 “……”小高被李沐阳说的怔住,他忽然凑头过去,低声问:“你还是处-男吧?” “说什么呢?你怎么侮辱人呢你?”李沐阳身体下意识往后一仰,脸色不自然的红了下。 小高哈哈大笑,“卧槽,你居然是真的!怪不得呢!你tm还有童真呢,怪不得能说的出童话来。孩子,你得长大啊。” “我觉得沐阳说的挺好的,闭嘴吧你,高老师。”小白横一眼丈夫,转头对上李沐阳,啧啧道: “你才是真的浪漫啊,不遇上个仙女,都对不起你这一套。” “牛逼!白日梦想家,真敢做梦。”小高还没感慨完。 陶筝撑腮看李沐阳,他那个脑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呢。 他之前对自己事业的规划那么明确,她觉得他应该是个很理性的人。可如今对婚姻对爱情的向往,又充满了浪漫色彩,跟理性真的搭边吗? 李沐阳余光扫到陶筝,捕捉到她在看他。 他不敢直视过去,有点心虚。 可想到她听到他说的那些话,说不定也有些向往和认可,又有点期待起来。 心腾腾腾的跳,忐忑又热烈。 他终于还是把眼睛望过去,探究的好奇,胜过了怕被识破心绪的担忧。 陶筝对上他目光,竖了个大拇哥,又温柔笑笑。 丝毫不掩饰她的赞赏和认同。 李沐阳笑容就绽开了,他可能就是想说给她听,把自认为自己的好,展现给她看。 想让她仔仔细细的听,又怕她识破更深层次的东西。 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开屏,又要装作若无其事。 但对上她坦荡的眼睛,他那点小心思也被抚慰了,于是也如她一样,笑的率真,不再小心翼翼的躲藏。 Eve一边做会议记录,一边仔细观察每个人——一个新人想要尽快融入团队,就要少说话,多观察。 李沐阳帅嘛,她就难免多看他几眼。 就是多出来的这些关注,让她好像发现了些什么。 女人直觉最是精准,她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笃定,自己应该没猜错。 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李沐阳那目光太直白,他的一些反应也太纯粹了。 大家又分享了一圈儿爱情观、婚姻观,陶筝避开了这个话题没有开口。 绕回他们创作的每个角色的‘人生追求’,其中男主角的口味变大,成了个既想要完美爱情,也想要事业的贪婪的人。 虽然最初时他什么都没有,只是城市巨舟中一片随波飘荡的浮萍,但他努力扎根,不仅仅是为了留下来,他的野心很大,他要的很多,所以他拼的很厉害。 人的期望只要足够高,欲望足够强,哪怕遇到一点点挫折,也能痛彻心扉。 “男主就应该是这样一个人,情感激烈,欲望贼强的人。”小高手指戳桌,讲的很大声。 “但在这样的社会生存,他的表现应该是有层次的,毕竟他不是个高中生了,不能横冲直撞,把所有的欲望和情感都摆在脸上。他看起来应该更平和一些,是野小子刚入社会,努力装成大人模样的那种稳重。”李沐阳想了想,又道: “就是那种经不起一点刺激的虚假的稳重。 “但也正是这一层伪装,能让他显得更可爱,也更真实有魅力。” 小高连连点头,对李沐阳刮目相看。 陶筝笑着拍了拍手,“李沐阳说的是挺好的!有好好钻研,深入思考,挺厉害的小伙子。” 说罢,陶筝朝李沐阳点点头,又对大家道: “男主的人设就这样定了,落脚点可以考虑成是李沐阳租住的环境,室友人设可以做的更激烈和直白些,但男主还是更丰富细腻一些的好。” “好嘞!”小高点头。 李沐阳浑身暖融融的,他望着陶筝,眼睛亮亮的。 他厉害的地方可多着呢。 得意,成就感十足。 身体往椅子里一仰,他目光未从陶筝身上挪开。 脸上的笑容浅浅的,但心里的笑意很浓。 …… 周六,陶筝将陈书宇送她的,如今已经枯萎的玫瑰花丢掉。 她从来不喜欢玫瑰,但他并不知道。 在他刷牙时,陶筝已经整理好自己,默不吭声便出了门。 陈书宇听到关门声才走出浴室,环伺四周,发现陶筝出门了。 他从昨天晚上便开始思考如何开口约她今天去逛世纪公园,或者去动物园,现在不需要想了。 捏着牙刷在浴室门口站了一会儿,他说不上来自己是松一口气,还是有些失落。 今天越王剑被借调到上海博物馆展览。 他转身继续刷牙,随即拿出手机考虑要不要再给陶筝发个微信,可念头一闪间,他就将手机收回兜里,拿上车钥匙出门直奔博物馆。 若是发短信问了,总有几率她答应跟他一块儿逛公园。 今天先去看剑吧,明天再约她好了,明晚还可以带她回家去看看爸妈。 陈书宇用几秒钟在脑内做好了安排,思绪便都回到了心心念念一周的宝剑上。 …… 陶筝步行到公司,在楼下的星巴克点了杯咖啡,配一个蓝莓麦芬当早餐。 垫了垫肚子,便捏着咖啡上了楼。 拐进派胜,即便是周末也有不少部门在加班,但推开荣筝的办公室大门时,她未期许任何人在。 却与被开门声惊扰的李沐阳对上视线。 朝阳很明亮,把整个办公室都照的暖融融的。 李沐阳站在办公室墙边的白板前,于男主人设的文字边,做着细节标注。 阳光洒在他一侧,融掉了他朝阳的身体线条,仿佛下一瞬他便会周身放光,飞身而起,御光而去。 他转过身,开口跟她打招呼。 光便照在他半边脸上,睫毛、眉毛、汗毛,和一层胡须茬都被光染成金色。 陶筝只觉得青春气息铺面,她悄悄吸一口气,自己好像也变得更有活力。 “早啊,偷偷跑过来加班?”陶筝将包随手丢在一边小高桌上,走到他身边,阅读起他写在白板上的字。 李沐阳有些窘,他随便在白板上鬼画符,不仅字难看,内容还奇奇怪怪。 甚至有让人感到羞耻的醒目的两个词:食色性也、都不满足。 陶筝也很快发现了这两个词,她并没准备放过他,转头乜他一眼,带着坏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沐阳瞬间觉得口干,要在清醒状态下,与陶筝讨论这些剖析内心的东西,实在有点令人难以启齿。 见他露出尴尬神色,陶筝双臂抱胸,偏不转移话题,还故意一瞬不瞬盯住了他。 李沐阳眸光一转就瞧见她站在身侧,仰着脸斜他,一副等着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心里一颤,忽然就生出点被调戏般的羞窘和……兴奋。 清了清喉咙,他不自觉悄悄后退半步,才开口: “这个年纪的男性,人生动荡,万事才起步,一切都还不确定,也几乎一无所有。 “食欲也好,色-欲也好,权利欲也好,物欲也好,都得不到满足,却又野心勃勃。骨子里还有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全世界最特别的中二之魂,所以虽然底气不足,仍有不可一世的傲气。 “这些东西表现在外,就是常常有莫名其妙的攻击性,别扭又不服输,万事都较真。总习惯以‘不’开头讲话,想要反驳所有人以证明自己的‘唯一正确性’。 “要别人先对自己好,才舍得付出。 “过分追求所有夸奖,甚至包括‘你今天穿的这双袜子不错’这种无聊话,也能让他拿来佐证自己强大。 “所以,这样的人搞事业也好,谈恋爱也好,他自己内部的矛盾和阻碍,可能比外部的还要大,他吃的很多苦,也都来自于自己个性的不成熟。 “但这些困境,这些冲突,这些表现,又能让他更可爱,更真实,也更惹人心疼……” 陶筝眼看着李沐阳脸上最初的扭捏消失,那双漂亮的长眼愈来愈亮,神态逐渐张扬。 意气风发的俊美男人,总是更加迷人。 她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专注倾听,用心体会来自他言语间的智慧,享受那种令人钦佩的魅力。 帅气的年轻人不难找,但聪明有趣,有内涵又有智慧的却很少。 她努力记住自己此刻的欣赏,以便将这些情感延续到自己项目的男主角身上。 所以她没有克制,任眼神如水,笑意里含了情,全身都散发出让人手脚发软的热力。 李沐阳声音逐渐提高,也愈发浑厚磁性。说着说着已分不清自己是在阐述推演男主,还是在拆解自己。 他不自觉在陶筝的目光下挺直胸膛,舒展双肩,使自己雄性特征展现。 微微挑起下巴,喉结轮廓更清晰。 他察觉到自己心跳在加速,却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自己慷慨激昂的阐述,还是因为陶筝的注意力。 介绍间隙停顿时,他放缓呼吸想要让自己耳廓上的热度降下来,可当他对上陶筝目光时,呼吸却窒住。 不知从哪里燃起的火,腾地窜起,以燎原之势涌上头脸。 他耳根一紧,后脑勺阵阵发麻。 心跳猛地提速,双掌攥拳,脚趾蜷抠,浑身的肌肉都跟着紧绷僵硬。 大火燎原,瞬间烧干口腔。 腰下微痛,他不敢低头,只怕将陶筝的目光也引至那处。 李沐阳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都能令人烈火焚身,万劫不复。 第26章 伞花【4更】 听青年阐述完了, 陶筝笑着调侃:“你今天穿的这双袜子不错。” 李沐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就着他方才对男主的阐述,反过来调侃他。 低头看一眼自己今天穿的白袜子, 他挑眸与她对视, 两人默契一笑。 陶筝再转头盯视白板上的内容,被他的分析勾的灵感爆棚, 于是捏起另一只记号笔, 在白板上把他写的两个词画上圈儿, 然后盯着这两个词细细消化和排演起来。 脑内立即浮现无数属于这个人物的细节剧情, 人物愈发立体,剧情也自动生发出来。 她借着这会儿状态好,情绪高, 在白板上刷刷刷记录, 一个又一个词汇,脑图逐渐成型。 李沐阳趁着陶筝视线和注意力转移,忙姿势古怪的拐回自己座位,绕到电脑桌后, 坐下便捞起水杯, 狠狠灌了大半杯。 他好一会儿不敢看陶筝,怕情绪的星星之火再次被点燃。 陶筝在白板上做好脑图, 又把笔记本拎出来,坐在公共区域, 对着白板把脑图具化成一个一个的小剧情, 记录在文档里。 李沐阳电脑上开了部美剧, 看一会儿便暂停一下, 悄悄偷瞧一会儿陶筝, 从她随意别起刘海时遗落的几绺慵懒发丝, 到粉红清透的耳垂。 好像总也看不够,便趁她专心工作,瞧个过瘾。 这瘾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老喜欢看她。 令他羞耻,又欲罢不能。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晴日被乌云遮住,暗沉沉的发闷。 陶筝整理好文件抬起头,便发现四周光线暗了,她怔了下,还以为自己沉浸太深,不知不觉一整天都过去了。 看一眼时间,才回过神,原来只是天阴了。 站起身走到窗边远眺,雨丝划下来,转眼哗啦啦成大雨,天地间都湿润了。 “下雨了。”她回头看李沐阳。 她挺喜欢雨的,哗啦啦的白噪音,能让人内心安宁。 “下雨天应该窝在家睡觉。”李沐阳说,然后站起身,作势转身,“我要回家了。” 陶筝莞尔。 李沐阳见她笑了,也跟着笑起来。 他当然没有离开,而是绕过办公桌走到她身边,一起看窗外。 高层俯瞰,雨雾蒙蒙。 隔壁的大厦显得遥远,楼下的行人和车辆也像变得更小了。 “你带伞了吗?”陶筝转头问身边青年。 “没有,你呢?”李沐阳低头。 “也没带。” “你见哪个cool guy打伞的。” “有道理,想吃火锅了。” “这不巧了嘛,快12点了。” 陶筝掏出手机,立即行动起来,要订个桌,吃火锅。 李沐阳看着她打电话,她好像干什么都特别行,工作上先击破什么再搞定什么,生活上如何把一顿饭安排好,与人交往时如何让朋友和同事感到被尊重和舒服……像个女超人。 可她肩膀真瘦,背真薄,腰真细,这样一个扶柳般的女人,独自行走在复杂又繁忙的城市中,悄无生息的撑起身周一大片广阔天地。 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她一边喝酒一边笑着嘲笑自己,一边控制不住的哗哗流泪。 陶筝打了几通电话,全部满座,排队都要等1个小时左右。 她眉头渐渐皱起,又挂了一个电话后,负气道:“没有火锅吃,可惜了这场雨。” “去我家吃吧,路过超市买菜买肉,我家有电磁炉和鸳鸯锅,一边炒牛油辣锅,一边煮料水做清汤,放几片番茄、葱段儿、姜片。 “你就坐在我帝王级别的电脑椅上,暖烘烘的一边听雨一边工作,或者…搞个美剧看,40分钟内让你吃上李氏独家火锅,黑珍珠、米其林品质。” 李沐阳说着挑起眉,大拇指往办公室外一指,并朝外歪头示意,像个港片里的帅痞。 陶筝觉得自己这时候就应该特别浮夸的展臂捞过长风衣,拉风的往身上一披,然后摆肩扭胯,跟他一块儿大步流星,再从门口的大花盆里抽出一把枪,插在后腰上。 出办公室时,遇到人就一通扫射,再点两根烟,一人一根。 鲜血四溅,同事们被扫射的东倒西歪,他们俩就仅仅微眯下眼。 Cool guy,杀人不眨眼。 头发一甩,谁也不爱。 这影像当然只在脑内闪现,她笑着走到小高老师桌上捡回自己的包包,又慢条斯理的穿上大衣,围好围巾,才朝他点头,“走吧,要是不好吃,扣工资。” “客人先走。”李沐阳严肃脸。 陶筝哈哈大笑,路过他时拍了下他手臂,“快走吧,别演了,大明星。” 李沐阳笑着迈开步,露出洁白牙齿,敏感内敛的少年,也变得爽朗。 两人在楼下买了两把黑伞,一前一后走入雨中,混进各色伞花里。穿过人行横道,化成楼顶加班众俯瞰时,众多缓慢挪动的小圆点中的两个。 一进超市,李沐阳就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推着购物车,他时不时瞄一眼跟在身边东张西望的陶筝。 脱离了办公室的环境,他感受上觉得她好像也脱掉了‘领导’‘编剧老师’的身份,变得更柔软、更有生活气息,也更亲切。 “香菜不能少~ “豆腐必须有! “皇帝菜茼蒿~ “冬瓜,红薯,鸭血、毛肚、肥牛、羊羔肉、虾滑!” 李沐阳推着车,像上大课的导师点名,一样一样的安排,通通放进购物车。 两个人逛着逛着,陶筝见他推着购物车拿东西不方便,自然而然开始听他指令拿菜品往购物车里放。 李沐阳胸腔里满满的,时不时在她转身去拿东西时偷笑。 “大白菜!胡萝卜,这个我也爱!”陶筝一手举白菜,一手举胡萝卜,脸上挂着丰收般的喜悦,为购物车又填两样。 “吃完火锅得有水果,哈密瓜来点。”李沐阳推车往水果区拐。 “粉丝!”陶筝快速捞上一袋粉丝,小跑跟上他,“我要榴莲。” “火锅里煮熟的番茄也很好吃。”拿好水果,李沐阳又转向拐回蔬菜区。 “我也喜欢,拿三个!”陶筝转头又看到了嫩笋尖。 “给你来2瓶白啤,给我来3瓶黑啤。”李沐阳挑眉,“再来两罐哈根达斯。” “完美!”陶筝挑了朗姆味哈根达斯,快活的拍了下巴掌。 李沐阳呼扇着睫毛,从陶筝逐渐孩子气的笑容里汲取了许多许多快活。 不知不觉间,购物车越来越满。 结账的时候,陶筝要掏手机,李沐阳目光扫了一眼她手,忽然伸手攥住了她手腕,掌心暖暖软软的,他听到自己说:“我请。” 说罢,右手掏手机给收银员扫码,左手却没有立刻松开。 他咬牙忍着羞窘,色胆包天的直攥到收银员将扫码枪收回,购物票咔哒咔哒被打出,才松开手。 他不动声色的揣好手机,将大包小包全拎在自己手中,在陶筝想帮他拎些东西时,侧身隔开她,全程没敢挑眸去看她的脸。 转身走向超市门口,他才察觉掌心汗湿。 可心里热腾腾满登登的。 背对着她,踏出超市大门,他露出大大笑脸,被雨水泼了满面,才傻怔怔的收起笑,快步后退回屋檐下。 陶筝见李沐阳双手全是东西,挎好包,从门口的小筐里找到两人的伞,只撑开一把,走到他身边举高在两人头顶,道:“走吧。” “……”心情又一个高调上浮,让他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她指令乖乖乘着她的伞,并肩走进雨中。 陶筝手臂挨着他,暖暖的,他时不时偷偷低头瞄她。 这个角度能清晰看到她长长的睫毛,还有高挺的鼻子,真好看。 眸光又落在她握伞的手上,细细的修长手指将伞握的稳稳的,也为他遮住雨。 他仰头看伞顶。 雨水打在伞上,又汇成小溪,流淌下来,顺着伞骨化成一条条雨帘。 哗啦啦噼里啪啦的,声音真好听。 他喜欢雨天。 第27章 偷师【5更】 陶筝坐在李沐阳的电脑椅上, 他的房间很小,吃饭、做饭、睡觉、办公都在这一个屋里,每个角落都拆分成不同功能。有些拥簇, 但很温暖, 而且被安排的井井有条。 这个居住环境绝称不上好,但对于年轻人来说, 也是保证了一定生活质量的安身之所。 他邀请她来, 没有任何一点因为住处简陋而生的局促, 坦坦荡荡的, 心里眼里只想着中午这顿火锅。 这就是年轻人的世界,金钱和物质还没有浸染他们的心,干干净净的, 很纯粹。 李沐阳真如他所说, 没有让她做任何事。陶筝只要坐在小电暖器边,暖烘烘的喝着他泡好的茶,玩自己的,等吃饭就好。 她溜达到他身边, 想搭把手, 又被他按着肩膀请回电脑边。 “玩你的吧,别添乱。”他拍拍手, 转回去又继续忙活。 人高马大一小伙子,围着锅碗瓢盆和各式菜品, 热火朝天的专注。 这一幕欣赏起来居然很解压, 也不知是帅哥秀色可餐, 亦或者他麻利的劳动让人产生秩序感和进度感。 身心舒适。 陶筝没有急着打开他电脑网页找剧看, 而是一边喝茶, 一边打量他。 青年洗好所有菜和水果, 放在沥水台边,又开始一样一样的切丁切片。 一般这个年纪的人连凉拌菜也不会做,他却像个大厨般动作熟练。 这家伙并不信奉君子远庖厨,他对生活中的一切都好奇,都有兴趣尝试,绝不会死板的认为某事会影响他的男子气概。 他跟陶筝说过,如果有时间,还想去学蛋糕制作,他觉得组成生活美好的元素很多,烹饪是不可忽视的一环。 陶筝想,穿围裙的男人真好看。 不仅衬的他更高大,也显得更可靠迷人了。 “你不看电影或者剧吗?”他切好番茄摆上盘,在围裙上擦擦手,回头见她在看他,立着与她对望两秒他就败下阵来,开口缓解胸中开始加速的心跳。 “等会儿。”陶筝好整以暇。 “不无聊吗?”他问。 “不啊,听听雨,听你切菜的声音,我这不是看up主美食视频嘛。”她指他备菜的样子像是在拍视频。 “那我是不是应该光膀子穿围裙?”他笑着调侃,掩饰自己的微妙情绪。 “是吗?B站上还有这种美食主播?我怎么不知道?”她忍俊不禁。 “好像没有,说不定我可以试试。”他作势要脱卫衣。 “喂!”怕他真要胡来,她是来吃饭的,可不是来快乐的。 “哈哈哈,想的美吧你,这是你能免费看的吗?”他撇嘴,做出个嘲她的表情后,转身继续干活。 陶筝乐不可支,望着他背影笑了会儿,站起身在他小小蜗居里转悠。 李沐阳有个小书架,上面摆着的书都有些被翻旧了,全是与演戏相关的。 拉拉杂杂的还有心理学书籍,专门对各种人格做拆解分析的,有助于他演绎各种人物时能直抵人物内心。 还有3套编剧书,看起来是近期买的,相对新一些。 书上面放着个本子,里面记的全是笔记,虽然许多脑图乱七八糟的,大概只有他本人才看的懂,但厚厚字迹堆叠的是他对梦想的认真。 转头再扫视房间,除了墙角没有清理干净的打卷灰尘外,再难寻到她以为的单身男性居住会有的脏乱。 什么可以立在地上的袜子、长蘑菇的拖把,统统没有。 溜达到他单人小床边,床头柜上摆着个收好的床桌,浅绿色小方格的床罩搭配灰色被套,颜色还挺好看的。 他枕头上摆着个时尚杂志,掀起杂志,底下居然压着她送他的万宝龙签字笔。 她忍不住微笑,看样子他还挺喜欢的,就差搂被窝里了吧。 抿唇回头看他,青年正低头炮制毛肚,泡碱水使之变脆,再清洗干净,一片一片放在冰块儿上。 弄的像模像样的。 又用杂志盖上她送他的礼物,她继续四处打量,又发现他窗台上放着个小花盆,里面种的植物长的格外茂盛。 掀开枝叶往下看,半个红薯露在泥土上方,枝叶正是从红薯中钻出来的。 “你种的居然是红薯?”她转头笑问。 怪不得她打量了半天也没认出这是什么植物,她压根儿就没在花店里见过这东西嘛。 “之前买的汤心红薯没吃完,剩下的发芽了,我就种了。没想到一天一个样,长的还挺好。”他擦了擦手,放下自己正处理的菜品,快乐的走到她身边,给她介绍: “这个种在土里,叫土头陀,还有两个,在这儿。” 他把她引到另一扇小窗边,这里摆着两个水培的红薯,一个圆墩墩的,一个细长。 “细长的是胖头陀,圆胖的是瘦头陀。”他得意洋洋的介绍,仿佛在向人炫耀自家聪明绝顶的孩子。 “你这儿是《鹿鼎记》里的神龙岛吗?还胖瘦头陀!”她笑,摸了摸地瓜叶,这家伙居然还认真给自己种的红薯起名字。 “请叫我李岛主。”他手放在胸口,笑着昂起头。 他小名应该叫‘戏多’。 “它们的叶子会朝太阳翻转。”李沐阳说着将三盆红薯都调了个面,叶子原本朝着窗外阳光,被调头后就全朝向房间了。 “现在它们背阳了,过两三个小时你再看它们,就会发现它们又悄悄把叶子转向太阳了。” 陶筝看着他讲这些时兴致勃勃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一线生机,被种在自己心间。 蹲身轻轻拨弄叶片,她仿佛也从这种‘毫无意义’的种植中体会到了乐趣。 它既不会开花,也无法结果,但蓬勃生长着,仍给认真种植它的人带来幸福。 “你玩着,我快好了。”他拿脚尖磕了磕她后脚跟,说完话便转回去切蒜末了。 他要做北方蘸料,芝麻酱为主,花生酱、红腐乳、盐、糖、香油、蚝油、熟芝麻粒、韭菜花为辅,再放很多很多蒜末和香菜末,少量葱花,超香。 陶筝蹲了会儿,掏出手机给红薯们拍了照片,站起身靠在窗边,继续看他。 他用大料、花椒、葱段儿等煮了料水,又将这些料材捞走丢掉,料水泡香菇,放枸杞葱姜和番茄片等做清汤。 洗锅后爆油炒葱姜蒜,之后放买好的牛油火锅料,炒香后倒水煮透,再滤掉所有渣滓和料材,辣辣的浓汤倒入鸳鸯锅另一边。 做好这些,青年脸被蒸气热的泛了红,头发也在忙活间乱了些,却更显青春潇洒。 他从柜子底掏出两个啤酒杯,冲洗后倒上啤酒,咕嘟咕嘟。 蔬菜上桌,电磁炉放在桌上,鸳鸯锅架好,小火煮着。 李沐阳又忽然从柜子里掏出个铁家伙,冰箱里拿出冻成筒状的羊肉,按在铁家伙上。 他居然开始自己切羊肉卷了。 陶筝好奇的走到他跟前,看着一片一片的羊肉被切落,团成红白相间的薄肉卷。 慢慢集聚成一盘。 “我可以试试吗?”她挑眉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他这小窝里到底藏着多少有趣的东西,她还从没听说谁在家吃火锅,能从冰箱里拿出肉块,柜子里变出切肉机,然后咔嚓咔嚓自己切肉卷的。 这也太好玩了吧。 “小心切到手。”他让开,然后细细教她怎么用。 东西很简单好上手,陶筝压着铡刀,咔嚓咔嚓的切肉,直觉得解压又有趣。 “不行了不行了,别再切了,我们吃不下这么多了!”很快,李沐阳就伸手按住她胳膊,强行制止了。 陶筝有些遗憾的退后,看着他冲洗刀架后,将之擦干归位,恋恋不舍。 肉切好,他拉开小桌边的椅子,得意道:“请坐。” “先开光。”她笑着拍照。 桌子很小,更显得桌上满满当当的全是各色菜品和肉,还有放不下的在料理台上摆着,这顿可真够他俩吃的。 李沐阳坐好后拍了拍巴掌,“开动吧!” “先碰个杯~李大厨辛苦啦!”陶筝忙举杯。 “客气客气,小意思。”他装模作样的摆谱,含着笑受了她敬的这一杯,举杯后大大喝一口。 窗外雨声更大,伴着火锅咕嘟咕嘟的声响,和碰杯声,汇聚成一曲幸福交响曲。 陶筝总在想,自己为什么不幸福。 看剧、听别人的所谓幸福生活故事,到底都还是不切实的。 可现在,夹起一涮既熟的自己切的肉卷,卷上料酱,送入口中,眯起眼,如李沐阳曾经说的那样,把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口腔,细细品味美食带来的丰富滋味,让幸福从口腔直窜入大脑,再灌充四肢百骸。 她总算明白了,自己生活中最缺失的一部分是什么。 除了一个灵魂伴侣,还有这种工作之外,看似简单,却要用心布置的日常生活。 这种能让你体会生活之美好的丰收时刻。 赚钱只是奔赴幸福的路程,更重要的可能是收割金钱所换取的果实—— 把钱花掉,抽出时间好好享受生活。 种红薯也好,在这样的雨天居家吃一顿丰盛的热烘烘的火锅也好。 这些并不波澜壮阔,却润物细无声的美好片段。 她缺的太多太多了。 陶筝从来不觉得自己活的粗糙,她常去吃很贵的日料、泰餐、法餐……花很多钱去旅游,尝试新鲜的刺激。 可今天,李沐阳为她揭开了细致生活的另一面,除了那些物质换取的新鲜感之外,还有更深层次的美好享受。 它们不需要你很有钱,也不是高物质可以换取的。 只要用心、有爱,谁都可以拥有,却又被大量忽视。 坐在对面的少年,不仅长相出众,脑子清醒,聪明有智慧,他还有一双发现美好生活的眼睛。 他的眼睛多么明亮,笑容多么单纯干净。 这个叫李沐阳的年轻人,他拥有宝贵的、生动的、美好的灵魂。 陶筝觉得自己好像也被点亮了,苦闷的生活向她开启了一扇发着光的大门,让她有了明确的方向。 她要在这扇门后,寻找解除压力和焦虑的良方,认真的走很远,找到自己充满生机的幸福。 她想,以后她可能会更多的去关注他,从他身上偷师一些她没有,又渴望的东西。 人生路上,居然还会突然出现这样的良师益友,令人惊喜。 她不准备对他说自己在他小小蜗居中发现的大宝藏,免得他骄傲。 也怕他以此为要挟。他给了她这么大的启发,她却贫穷的没有什么智慧能给他。 她这个不那么坦荡的成年人,既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贫乏,也想要藏起‘羡慕、钦佩他’的这个秘密。 肚子逐渐被填满,她的幸福指数也在飙升。 原来美食能给人带来这么强烈的快乐吗?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虽然不知道自己一直挂着笑容,特别甜蜜特别可爱的笑容。但她情绪前所未有的饱满,胸腔里充斥着感激与快活。 于是一杯又一杯的与他相碰,不知不觉间将他切的每一道菜都夸了一遍—— 豆腐块儿大小切的正好,真好吃; 白菜切的有梗有叶,每一片吃起来都口感丰富,真好吃; 虾滑他选的好棒,清甜又滑弹,真好吃; 肉卷切的薄厚适当,这羊是哪里买的啊?太鲜了…… 夸的李沐阳面颊始终红扑扑的,胃口大开,也始终笑呵呵的。 火锅而已,怎么两个人就吃的这么热火朝天,这么熏熏然呢? 好像1份快乐加1份快乐会生出好多好多快乐,1份幸福加1份幸福会生出好多好多幸福。 陶筝又给自己酒杯满上,轻轻啜饮,耳边是雨打在雨棚和玻璃上发出的不同响动。 她喜欢雨天。 作者有话说: 早上想到,有没有可能……今天一天全文更新呢?这个念头一出现,真的很兴奋呢…… 好在被朋友强行制止了,果然…还是太冲动了吧。好吧,那就只更5章好了~~~希望小伙伴们满意-v- 【预收新书《片场女王》和《破格》都是都市职场大爽文,一个重生娱乐圈爽文,一个是有系统的猎头爽文~恳请收藏!!!】 第28章 脾气 两个人从吃的热火朝天, 大快朵颐,到慢慢减速,细细品味。 哗啦啦的雨也变得淅沥沥。 “戴乐乐上次跟你讲的那个男2号的剧本, 我没让她推掉。”陶筝对李沐阳说道。 “?”李沐阳抬起头, 夹起虾滑的筷子停顿,目光落向她因为吃的开心而晕红的颊, 还有幽幽的眸子。 “我请她帮忙拖10天, 如果10天后你改变主意, 还能接那个戏。”看到他皱眉, 陶筝歪头朝他笑,然后轻缓道: “万一我的项目一直立项失败呢?马上要过年了,你这一年也不能蹉跎着过。总不能让你在未来回想这一年, 都只有遗憾和错过。 “如果10天后我的项目还是没有立项成功, 你就去接那个男2号。” “……”李沐阳凝着她,心里发酸,又有点愤怒,“为什么不能在这一个机会里破釜沉舟?你觉得我没有这个勇气吗?” 陶筝摇了摇头, “你很有潜力, 又聪明有自己的想法。我相信你的未来一定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茫茫然的、被社会中无形的手推搡着前进。可是也不该把未来压在一个不确定的机会上,总归我的项目是有可能一直不顺利的, 毕竟我今年整个都不太顺。” 她轻轻笑笑,盯着手里的酒杯沉吟了会儿, 才继续说: “你还太年轻, 不懂人类个体的无奈, 觉得自己可以掌控这个世界, 可是不是的。你要更谨慎的保护自己, 才能避免失败, 避免伤害。我也不希望你把全部希望押在我的项目里,等到失败那一刻,你可能会恨这个项目。” 乃至恨做这个决定的这个时期的自己,以及主控这个项目的她。 她不想他回忆起她,都是失败、悔恨和懊恼。 “……”李沐阳忍耐着,可或许是酒精作用,又或许是她太温柔了,看他的眼神太专注了,让他产生了自己可以与她辩论的资格,他忽然就忍不住了,像一个还没学会控制情绪的易怒的高中男生,握紧了酒杯,声音比往日高: “不懂的是你。 “为什么我要留后手,让自己做这事前,心态就是畏怯的,是准备好当逃兵的? “你知不知道很多开国大将出征去打仗时,会带着一家老小,哪怕艰苦,哪怕家人会死在路上,也全义无反顾。因为他和他的家人都在出征前,抱着必死的心。也许他们会死,但抱有这样心态的他们永远不会输。 “难道过了20岁,我就不能做英雄梦了吗?我很害怕输,可我不怕路上跌跟头。 “跌倒了,随时站起来继续奔跑。 “年轻怎么了?只要我的初心不死,哪怕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跌了跟头,我也还是会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只要我还吃的起一碗热汤面,我就能走下去。 “人不能因噎忘事,年轻也好,年老也好,心态不能输。 “陶筝,我每天清醒的时候想这个戏,睡着了做梦都是这个戏,你凭什么觉得这个项目里只有你是唯一拼尽全力的人?” 她为什么觉得他年轻,就是不够慎重的? 他明明这样认真,对待这个戏也好,对待她也好。 她凭什么用看‘不懂社会的孩子’的眼神看他? 她不相信他的责任心吗?不相信他的真诚吗? 李沐阳胸中澎湃,万千情绪在折腾,酒精使他分不清这些情绪,到底来自于她觉得他可以随时离开这个项目的不挽留。 亦或者是他害怕自己真情被当儿戏,而生出的愤怒。 有些话他还无法触及,即便是理性也不愿深思。 于是他只能揪着‘项目’这个可以谈的话题,一股脑把憋闷的、禁忌的情感倾泻。 “可能我年轻,但我也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准备。 “不就是这一年吗? “人生这么长,只要我自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就没有浪费时间,也绝不会后悔。 “如果我后悔,也只会因为我做事瞻前顾后,不敢尽力。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顾虑? “前司的官司打垮你的意志了吗?还是第一次申请立项失败?还是让你不开心的婚姻? “我也会害怕,但我不会被恐惧支配。我敢拿出青春期时最义无反顾的激情,追求我最梦寐以求的幸福…和梦想。现在敢,未来也敢。” 他双眼直直锁住她,他心里还有更多的话,咬紧牙关才能忍住,可他心里在咆哮: 你怕了吗,陶筝? 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哪怕这个婚姻只是支离破碎的鸡肋? 你要靠着和丈夫初识时的记忆,撑整整一辈子吗? 因为领了那张证,你就失去了争取幸福、重做选择的权利了吗? 曾经的誓言神圣吗?用法律维系的婚姻神圣吗? 那幸福和快乐呢?就不重要了吗? 你失去追求幸福的勇气,麻木到连不幸都不害怕了吗? 他呼吸急促,既因为这一通发泄,也因为那些说不出口的话,更因为悔恨自己没能控制住情绪,发了不该发的脾气。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怕看到她的脆弱、委屈,或者震惊,甚至厌恶。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碗,嘴唇闭的紧紧的,面颊因为咬牙而绷起。 他忽地拿起手机,啪啪啪给戴乐乐发微信: 【那个男二号的剧,你推了吧,或者给别人吧,我不需要这个后路。】 “……”陶筝看着他面颊因为激动而涨红,回想方才他说话时燃烧的眸子。 她在与他对视时,甚至觉得被晃到,因而眼眶发热泛潮。 与人相处,她从来是情绪最丰富饱满的那个,可面对李沐阳这个小孩儿,她怎么就成了那个要努力体会理解他情感的人了呢? 被她自作主张的给他留个后路,有这么让他愤怒吗? 是觉得被她轻视了?还是喝醉了在闹脾气呢? 她被他的情感感染,胸腔里泛着酸,想哭。 可看着他的样子,又有点想笑,因为发自内心的觉得这样情感丰富的人是可爱的。 哪怕他是在发脾气。 她从来不怕争吵,也不觉得发脾气的人都很可恶。 她更怕冷漠、无情。 站起身,她走到他身边,蹲下后仰望他,放软了声音问: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李沐阳给戴乐乐发完短信,便开始挖空心思想着要如何挽回,要怎么再把气氛拉回去? 他正担心她抬屁股就走,从此再也不理他了,却没想到她居然主动走过来哄他。 这份温柔和包容让他心里软软的,暖暖的,又有点发酸。 走出家门后,他何时遇到过这样待他的人? 谁不是只顾着自己的情绪,把自己的情绪看的最重? 她却愿意共情他,甚至笑盈盈的对他示弱。 他的忐忑消散了,那些憋在胸口的情感也消停了,只剩满满当当的感动和柔软。 他咬紧的牙关放松,然后抬屁股推开椅子,双腿一盘坐在地上,与她视线等高,在她好奇的眼神中,他有些扭捏,却坦荡的道: “对不起,我有点太敏感了。 “谢谢你替我考虑,帮我跟乐乐姐留住那个男二号的项目。” 陶筝忽然笑出来,笑的灿烂,露出两排贝齿,格外开心的样子。 李沐阳被她笑的扭捏,想拿个布遮住她的笑脸。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见他似要恼羞成怒,她又忍住笑。 两个人坐在地上,像俩握手言和的孩子。 陶筝还从来没跟人这样相处过,但很简单,很舒适,她很喜欢。 “对不起。”他看她一眼,又道歉。 “行了,以后再发脾气,就不跟你说话了。”她并不以为意。 “对不起,刚才还提了你的官司、立项和婚姻,我知道你挺难的。这些事儿别人没亲身经历,谁也不知道处在这些事中到底有多痛苦,多难坚强。 “而且再难受也要继续努力立项,仍要一直面对那个官司,一直打下去。 “婚姻就更难了吧?” 他小心翼翼的看她,揣摩着她的痛苦,低声说: “感情的事最难处理,哪怕是养了一条狗,一只猫,发现自己不能养了,都难割舍,更何况一个相处5年的人……” “你发了一通脾气还不够,还想看我哭是不是?”陶筝啪一下狠狠拍在他手臂上,站起身后朝他伸手,“起来继续吃饭,坐在地上干嘛呢?又不玩积木。” 李沐阳看一眼她粉粉的手心,抬手握住,软软的。 被她用劲儿一拽,他借力站起身,又将自己的椅子拉回来坐好。 陶筝坐回去,叹口气,“破釜沉舟啊,这个项目还输不得了。” 李沐阳正因为自己的情绪而羞窘着,他看看桌上豆腐盘子空了,起身转移话题道:“我去再切半块儿豆腐。” 他的刀很利,豆腐很软,切起来毫无手感。 几刀后豆腐被分成10块,他正将豆腐装盘,忽然又看一眼被放在菜板上的刀,灵机一动,转头问陶筝: “你说我们的项目里,加一个凶杀案怎么样?” “?”陶筝挑眉,朝他望过来,大脑开始消化他的话。 “不是说我们缺少爆点吗?我们开局就死个人,死亡是人们最大的恐惧了吧?这应该够爆了吧?”他问。 “死人……凶杀案……”陶筝微微皱起眉。 “对啊,追梦路上猝死?然后在葬礼上引出几个追梦的年轻人,剧情开始…… “或者因为某些事,年轻人a暴起杀人……” 李沐阳漫无目的的头脑风暴。 “等等……”陶筝皱紧眉,大脑疯狂运转。 她霍地站起身,在李沐阳将刚切好的豆腐摆上桌时,走到他电脑桌边墙上挂着的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她刷刷刷在上面书写起来。 李沐阳看着她极度省略的粗纲,慢慢串起她写的故事,忽地站起身,眼睛逐渐睁大,被新出炉的故事勾的精神大振。 陶筝被他忽然而起的想象力激的灵感爆棚,一起笔就停不下来,刷刷刷几乎将整个故事都编完。 李沐阳看着她运笔如飞,只觉得眼花缭乱,情绪亢奋。 有了! 他们的项目,有突破了! 第29章 破题 陶筝在白板上一排排的写, 停顿思考时,又转回桌边夹肉吃。 再跟李沐阳聊上两句,灵感又开了, 思考又有突破了, 又回到白板边继续写。 写上几分钟,间隙再回桌边, 来一块儿豆腐, 卷上超香的芝麻酱, 软弹豆香裹着丰富的料香, 缓慢咽下,又想到一些细节剧情,于是再起身到白板边。 李沐阳帮她倒满酒, 走到她身边递给她。 陶筝下意识接过杯子, 看也不看咕咚喝一大口,手上不停,仍旧奋笔疾书。 这顿午饭于是无限延长,李沐阳不断添汤, 直到3点多才停火。 陶筝站在白板前, 时不时添些内容,或擦掉重写。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傍晚五点多, 陶筝又饿了。 李沐阳于是就着火锅下面条,并煮了俩鸡蛋。 俩人吃完面, 李沐阳将餐桌收好, 回来时发现白板上字更多了。 陶筝字迹娟秀, 但写的急时也龙飞凤舞。 她写完一整板, 便用手机拍下来, 擦掉再写新的。 “我们设计一个人物, 叫‘李想’,他是个关键人物,但可能全剧大多数时候都出现在回忆里。”陶筝想了想,又道: “我想要拍出电影质感来,画面色调肯定不是悬浮剧那种白花花的样子。” “嗯,李想,然后呢?”李沐阳顺着她的思路引导她继续说。 陶筝被她问着,一边向他倾诉,一边脑内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开局第 一集的标题应该是‘消失的李想’。” “双关?李想是个年轻人,也隐喻开局时理想的消失?”李沐阳问。 陶筝笑起来,很开心道: “对的,就是这样。 “李想父母早亡,亲情淡薄,老家的亲戚基本都不联系了。 “因为他不是在这座城市念的大学,所以在城市里他朋友也不多,只有同事和合租的室友。 “某一天,他提辞呈后,就没再到公司上过班。有同事想联系他把一些他留在公司的东西给他,却发现联系不上他了,他电话停机,微信也没有回复,所有线上联系方式,都成了一片不会回应的荒漠。” 说到这里,陶筝又停下,在白板上添了几个词汇。 记录罢,才继续道: “之后同事找到他家,跟李想的室友接上头,他们发现,李想已经2天没有回家了,这个人像蒸发了,凭空消失。 “紧接着!室友连同同事,一起报了警。 “这个同事,还有三个室友,就是这部剧的主角人物。 “在案件备案后,开始出现无数蛛丝马迹,证明李想应该是死了。” 李沐阳想了想,说:“李想在一天前曾跟室友喝酒,说活着真累,女朋友分手了,父母都已去世,在这个世上没什么牵挂了,也没有未来。 “整天被领导怼,看不到希望,没啥意思。 “同事可能也立即回忆起,曾经李想跟他表现出来的丧气。” “对。”陶筝点头,“这些回忆里应该展示出这个同事和三个室友的生活,把他们的爱情、亲情、友情和事业,都揉进去。 “而且要有剧情点,去暗示这四个角色说出来的话是有隐藏的。 “比如李想欠了某个人的钱,李想的女朋友可能被同事抢走了,另外两个室友也应该跟李想有利益上的冲突。” 陶筝说罢,李沐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薄荷糖,拨开糖纸递给她,见陶筝吃了,才继续道: “主线是破案,前期抛给观众的是李想到底去哪儿了? “然后悬念是,李想是否自杀? “再有疑点,显示他可能是被杀。 “是不是被杀?是不是被这四个主角所杀? “之后开始一个一个的怀疑,也一个一个的将这四个人的故事展开。 “他们有的是揣着梦想的沪飘青年,心中有梦想,竭尽全力的去追求幸福。 “也有的是本地土著,他们也有他们在这个社会上立足的困扰,迷茫,探寻活着的意义,可能荒唐,看似纸醉金迷,实则伴着痛苦砥砺前行……” “嗯,我想到一个场景。”陶筝一拍巴掌,眼睛亮的像星星,她不自觉像兴奋的孩子般高声道: “窗明几净的卧室里,应该是很温馨的环境,阳光很好,从窗外投射到这个角色身上。 “但是与这一切温馨幸福布景相冲突的,是主人公忽然无情由的大哭。 “前期展现他的享乐生活,期间有细碎的真相在里面,就是他的痛苦。铺垫到位了,在他哭泣的时候,情绪就会爆的非常酣畅淋漓。” “漂亮!”李沐阳伸出手与她击掌,然后另一手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白开水,“喝。” 陶筝便听话的喝了一口。 “喝干。”他说。 她脑袋里还想着剧情,也没注意到李沐阳的祈使句,顺从的喝干这杯水,将杯子还给他,又将方才两人头脑风暴出的内容记在白板上。 李沐阳将两人的空水杯放在一边,转去烧水。 回来时瞧见陶筝站在白板前推敲一段剧情,他将自己的电脑椅拽过来,拉了拉她手臂,她便乖乖坐在电脑椅上。 退后一步,他目不转睛的看她,心里升起浓浓的幸福感、满足感。 他在照顾她,她不拒绝。 今天在他这里,她不冷,不饥饿,不口渴,有笑,也有突破。 这让他多么的幸福。 陶筝专注凝着白板,长卷的睫毛呼扇呼扇的,红润嘴唇无意识的嘀咕着什么,像个孩子,毫无防备的专注,让人生出那么强烈的想要拥抱她,保护她的情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他怎么会这么喜欢她? 第一次偶遇,就着情绪喝酒时? 还是再相遇看到她的风采? 他也觉得当自己逐渐接触她、了解她,那种萍水相逢的浪漫和缘分造就的失而复得会减弱,他可能会慢慢发现,她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 不是他的仙德瑞拉。 可是,越走近她的生活,他对她的钦佩愈强,越体会到她智慧的魅力。 她的成熟,她的聪明……这个女人的魅力在增长。 真像回甘浓郁的美酒。 上瘾,戒不掉。 就像现在这样的相处,她展现给他的细节越多,他不仅没有觉得她普通,只更加觉得她难能可贵的可爱。 可目光下滑,他又看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紧紧箍住她纤细手指。 那是《西游记》里紫阳真人的紫金衣,她穿上了,他这个妖怪就近不得身。 命运是无情的,他是年轻,可他怎么会不懂什么是成年人的无奈、无力感? 有些事的确是他无论如何都可能做不到的,但这事不是她说的立项,而是他的情感。 那是掌控在她手里的。 他在最初,好像就失去了主控权。 只能站在原地,悄无生息的乞讨。 她甚至不会知道他在示弱,在卑微的祈求。 “……李沐阳?”陶筝的声音唤回走神的李沐阳,“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怎么了?”他忙挑起个笑容,恢复如常。 “剧名我想到了,《李想之死》,你觉得怎么样?”她笑吟吟望着他,眉毛挑的高高的,眼睛也随之睁大,圆溜溜亮晶晶,等待着他的认可。 “李想之死……理想之死……”他细细品味。 “最后的结局当然不是落在‘死’上,反而是落在‘活’上。”陶筝怕他以为是个悲剧,忙解释。 “怎么说?” “当四个人都被怀疑成凶手时,这四个人的人生也在困境中寻求到生机,然后渐渐变好。 “他们谁都不承认自己是凶手,可又谁都像凶手。这整个过程会填充进无数剧情,四个人的命运也因此凝在一块儿。 “然后,在剧情最后八分之一时,也是一年后,李想回来了。” 陶筝说。 “他没死?”李沐阳挑眉。 “他当然没死!咱们是以‘死’做噱头,做主线,做悬疑,做剧情趣味性、刺激性,可不是真的探案剧。”陶筝笑出声,迫不及待的接着道: “你猜李想为什么会消失?” “为什么?”李沐阳不自觉靠近她,好奇问。 “你猜猜嘛。”她眉毛挑的老高,笑的高深莫测。 李沐阳转头去看白板,想看看有没有提示。 陶筝哎呦一声,忙扑到白板前,张开手臂挡住上面自己写的字。 他忍不住又笑出声,她这瞬间真像个孩子,灵动活泼。 陶筝有许多面,在办公室里令人尊敬的样子,在酒吧失意可怜的样子,在家里天真放松的样子…… “他是自己选择消失的?”李沐阳问。 “聪明孩子。”陶筝点头,表示认同。 “嘿嘿。”李沐阳配合的表演得意,“为了逃避追债?” “对也不对。”她认真道。 两个人忽然被她这个说辞逗笑,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什么叫‘对也不对’? 笑够了,陶筝自己道: “李想离职是因为要跳槽,工资翻倍,是他搏未来的重要一步。 “但他离职的时候被迫签了竞业协议,不签字不让离职,走劳动仲裁会浪费他很多时间和精力,一时犹豫就签了。 “可离职后如果他敢跳槽到竞业上标注的国内大厂工作,他就要赔自己年薪的三倍。而对于他所学专业,除大厂外几乎没什么好选择。 “一切都是致命的损失,不能承受,他只好变成了另一个人。 “过去的朋友都不联系,连竞业合同上写有的那个银行卡都注销了,在新公司里改名叫‘钱程’,每个月拿现金工资,连在公司里申领电脑,都只能以上司的名义。有时在公司食堂里,新同事喊他钱程,他根本没反应,或者恍惚很久才应声,总有人怀疑他耳背。 “他租了新房子,每天戴着口罩,除了藏进自己新窝的珍贵的晚上和假期,不然他甚至不能做自己。 “在成年人的这个社会丛林里,年轻人们到底要躲多少暗箭,防多少明枪? “直到一年后,竞业合同结束了,他在公司内网里才换回真名,他也才终于登录了曾经那个微信,联系上一年前的旧朋友。大家再相聚,苦笑,唏嘘,又为这一年大家的成长、蜕变和收获,举杯。” 李沐阳专注听着她讲这个故事,他知道在这些字句中,有她的真情实感。 当被告竞业时,她才知道,很多人为了躲避资本家的追堵和迫害,会隐姓埋名的活一两年。 她悔恨自己的疏忽大意,但也为像她这样的人发声—— 竞业协议给打工人的补助只有一年每个月原工资的百分之二十,可打工人违反约定,却要补偿年薪两倍到四倍数额。 竞业协议上打工人不可以跳槽的公司,可能包括全国所有大厂,以及所有相关公司的所有相关职位。 在这样赶尽杀绝的竞业协议之下,劳动者要如何生存? 陶筝还算好的,可若是有一大家子要养的人,那又怎么办? 她在努力捕捉真实生活中,人们的喜怒哀乐,共情,然后改写进精彩纷呈的故事里。 李沐阳跟陶筝且聊且想,一步步推演,故事越来越丰满。 起承转合,每个角色的人物弧光,乃至故事中几个高潮点应该落在什么地方,都逐步清晰。 当两个人聊到气虚,讲到瘫在椅子和小沙发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大脑生锈到无法继续,已是凌晨4点半了。 陶筝盯着手机上的时间,懵懵的甚至不知今天是周六还是周日,时间在激情澎湃的创作中流逝的无声无息,让人恍惚。 她上一趟卫生间,正遇到房东小哥迷迷瞪瞪的到冰箱里找吃的,看见她也没啥反应,随便摆了摆手,找到一盒吃掉一半的小蛋糕,抓着脑袋晃回自己房间。 陶筝忍不住感慨像李沐阳这样注重生活质量的年轻人并非大众状况,回到他房间时,发现他已经蜷在小沙发上睡着了。 她拍下白板上的内容,坐到沙发正对着的单人小床上,打量他。 脑袋木木的,她没办法思考其他,只能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脸。 青年短发散在手臂上,看起来毛茸茸的,长长浓浓的剑眉,长长浓浓的睫毛。笔挺的鼻子很好看,有种刀削的利落感,很帅。 他睡着状态下,嘴唇微张,显得毫无防备,特别柔软。 大概只有这样的状态,别人才能放肆欣赏他的颜。 陶筝又想,读书时,不知有多少女生偷偷看他。看他打球,看他认真听讲,看他伏案刷题,看他骑着自行车从身边擦过…… 脑内幻想着这些画面,催眠效果百分百,不知不觉间,陶筝闭上眼,身体歪在他床沿。 脚仍踩在地上,头也没有枕到枕头,却很快陷入沉眠。 旭日悄无生息爬升,熹微的光扫去朦胧白雾,天光大明。 陶筝感到冷,双臂抱住自己,蜷缩的更厉害。 有一双手轻柔的脱掉她运动鞋,把她腿放上床,将枕头垫在她头下,又扯过被子为她盖上。 薰衣草香洗洁精的味道悄悄淌入鼻腔,陶筝往被子里拱了拱,睡的更舒服更香甜了。 李沐阳站在床边,盯着她看了许久。 透过窗帘照进来的光,映的他眼神幽幽,神色晦暗。 第30章 告捷 清晨, 李沐阳坐到电脑桌边,啃掉一包面包,把之前写的主角人物小传按照昨晚聊的改了一版。 又回忆之前聊的内容, 帮陶筝整理了一份粗简的大纲。 等他写完, 太阳已经爬升到头顶。 11:30,他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僵硬四肢得到舒展才迈向冰箱。 掏出3个鸡蛋, 又翻出4根火腿, 把昨天火锅吃剩下的生菜重新洗一洗, 插上面包机,放两片面包片进去。 陶筝是被煎蛋的油滋滋声和香味唤醒的,她裹着被子, 揉了揉眼睛, 迷迷糊糊的看着小小房间里,高高大大的背影在电磁炉前忙活,举着木铲子像模像样。 谁啊? 她迷糊的坐起身,仍裹着被子。 “醒了?”年轻人转头, 在她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里, 给了他一个阳光青春的笑脸。 她怔怔望着他,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啊,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她居然在他床上住了一宿? 忙站起身, 对上他戏谑的笑眼, 她深吸一口气, 努力找回从容的自己。 “床头柜上杯子里是温水, 全喝掉吧。”他回头道。 陶筝转头一看, 被子乖乖被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捏起来, 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肚子里热乎了,口也不干了。 沉吟半晌,她转头把被子叠好,走到他身边。 好浓郁的蛋香,肚子好饿。 “你先去洗漱吧,我给你准备了牙刷牙缸和手巾之类的,放在洗漱台边上了。”李沐阳指了指浴室。 陶筝没有吭声,揉着眼睛飘进浴室。 李沐阳转头见她头发有些乱,摇摇晃晃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 这么一分神,蛋就煎的狠了点,他忙铲出来放在盘子里,嗅了嗅没有焦糊味,这才安心。 陶筝洗漱完,带着牙膏的薄荷香,和洗面奶的芦荟香味拐回李沐阳身边,见他热了保质期只有24小时的鲜牛奶,烤好了面包片; 蓝莓果酱开盖放在桌边,切好的鲜橙放在白色托盘里,奥利奥饼干开袋入盘; 还有煎好的鸡蛋、水煎包、火腿肠和蘸水碟,摆盘煞有介事。 特别丰盛的一顿早饭,她站在边上,简直有点不敢坐。 “坐呀。”李沐阳拍拍巴掌,开饭啦。 他嗅到她身上属于他的味道,心情好的像窗外的雨后艳阳,明晃晃的。 陶筝露出个有些含蓄的笑容,“我是不是应该沐浴焚香才配吃这顿饭。” “倒也不必,一会儿留下200块饭钱就行。”李沐阳歪头挑了挑眉。 夹起热腾腾煎蛋入口时,陶筝体会到什么叫‘一滚三分鲜’,什么叫‘锅气’。 想渴望每天早上都有这样的早饭吃的念头忽然涌上心头——清晨朦朦胧胧间听着属于生活的声音,嗅着饭香醒转。洗漱好后有热腾腾的饭菜在桌上。坐在温馨暖和的家的环境里,跟一个聊的来的人,共进美食。 她抬眸看一眼李沐阳,又低头望向面前丰盛的食物,忽然变得沉默。 细细咀嚼盘中美味,她既享受这一餐,又觉心酸。 有些只是短暂拥有的美好东西,会让人清醒认识到自己的生活有多糟糕。 …… …… 陶筝和李沐阳都很疲惫,但又都很兴奋。 联系过周司令,陶筝得知恰巧周日下午几位公司副总都在上海,到周一就凑不齐人了。 于是立即让Eve召集立项会,团队所有人赶到办公室加班。 新Eve抵达公司后,订会议室,整理李沐阳发给她的粗纲,润色和修订。 小高和小白看了陶筝发给他们的白板照片,了解过上面书写的内容后,各个都兴奋起来,坐在电脑前啪啪啪整理所有出场角色的人物小传,提取一句话简介,捋每个角色的人物小传。 打印好8份第一批大家整理出来的文件后,Eve到茶水间帮所有人泡咖啡。 李沐阳要美式,陶老师要多加奶的卡布奇诺,小白姐要榛果拿铁……正念叨着,抬眸看见‘前Eve’正在咖啡机前。 前Eve扭头,与新Eve狭路相逢。 林馥顿了下脚,便昂首挺胸走进去,陶老师说过,她不是作为前Eve的赝品进公司的,她有她的优势和合适之处,陶老师是从许多简历中千挑万选看中的她! 前Eve捕捉到林馥微微挑起的下巴,转到里面去给自己调配的几杯咖啡加料。见林馥调加奶的卡布奇诺,忍不住开口问: “这杯是陶老师的吧?” 她熟知陶老师团队里每个人的口味。 “这些对你已经无用的内容,还没忘吗?”林馥敏锐的察觉到前Eve语气中宣誓地盘般的些微示威意味,毫不示弱的刺了回去。 都离开陶老师团队了,还炫这些有意思吗? “……”前Eve被噎了下,情绪被刺起来,笑着回道:“都还没立项,怎么周日也来加班儿?有活干吗?” 林馥眼皮也没抬:“关你什么事。” “……”前Eve没想到林馥这个刚入职的人如此牙尖嘴利。 再回怼的话,两个人势必要吵起来,她犹豫了下,到底没有开口,端起托盘,转身便出了茶水间。 回到张褒老师的大工作室,她将咖啡分给同事们。 一位副编剧喝一口咖啡立即皱眉,抬头问道:“怎么加这么多糖?腻死了,见血封喉啊。” “啊……不好意思,我再给老师重调一杯吧。”前Eve忙笑着道。 “算了,麻烦。”副编剧不满的嗤一句,将咖啡推到一边,拿起水杯灌一口水,盯着屏幕继续忙碌,不再看Eve一眼。 工作室里,张褒老师对她不算很尊重,常常嫌弃她融入工作不够快,呼来喝去的教育,想要把她□□出来…… 于是,工作室里所有人见总编剧老师都对她不太客气,见风使舵的也常常忽视她的感受,拿她当丫鬟使唤。 Eve又羞又气,却也只能忍住。 发好其他人的咖啡,她端着张褒老师的咖啡敲响最内的独立办公室门。 张褒没抬眼的接过咖啡喝一口,烫的嘶一声放下咖啡,挑眸不满。 “把今天其他编剧老师邮件提交的剧本都看一遍,改错别字后打印一份发我,字体改的大一点。”张褒头也没抬,说罢又问:“昨天让你整理的新分集弄好了吗?” “还差一点。”Eve有些紧张道。 她昨天晚上回家后一直搞到凌晨2点都没搞完,实在太困了,想着上午来弄,结果上午又有新工作,还没倒出空来弄。 “正经活没弄完,你泡什么咖啡啊。”张褒不悦的斥责,因为不耐烦,声音不自觉变大,外面大办公室里的人也都听的到,“18点前必须弄完。” 说罢,她嫌恶的摆摆手。 Eve面红耳赤的走出张褒办公室,害怕与其他人鄙视或看热闹的眼神相对,她直视自己座位,不敢看任何人。 疾步走回自己办公桌,直到笔记本电脑挡住了她的脸,她才红了眼眶。 这里项目虽然大,张褒老师虽然强,但…… …… …… 荣筝工作室里。 立项会议前半小时,陶筝突然对Eve说:“立项时的项目主持,由你来做。” “!!!”Eve惊的嘴巴张大,她……行吗? “人物小传,谁写的你让谁念,我写的粗纲你来念。你只要照着文件上读下来就行,念的熟一点,有情绪一点。”陶筝拍拍她肩膀,“主持的话,就是把我们现在的资料一步一步展示给老板们听和看。 “另外上次的立项资料你也看过了,你找一下与我们项目贴近的成功韩剧、美剧做对标,示意老板我们做这样的剧,也会像这些对标作品一样火爆。 “基本上这样就没问题,有没有信心?” 实际上立项上的发言流程,和对标作品等等,陶筝都已经想好了,如何抓重点、展示优点,结合市场去说服老板,她也脑内组织过语言了。 但她想让Eve尽快融入到工作室的项目环境中,产生主人翁意识,是以临时起意,给Eve一个锻炼和展示自己的机会。 “我这就去想!”Eve虽然露出紧张神情,却显然非常珍惜这次机会,立即站起身跟陶筝告别,蹬蹬蹬跑回去查资料,想词。坐在电脑桌前,一会儿刷刷刷做记录,一会儿对着文稿念念叨叨。 李沐阳从刚才拿到的立项资料上抬头,转眸瞄了眼Eve。 小高已经读熟了自己写的东西,走到李沐阳桌边,一起看Eve,然后低声对李沐阳说: “陶老师当初带我的时候也这样,我才入职第一天,公司项目救火,她就把我带到剧组里,帮我跟周司令据理力争了署名和立即转正等几项福利,马上投入工作。” 小高砸吧砸吧嘴,又笑道: “谁想到入司第一天,就进组开始生死时速。 “不过,我也的确没有任何害怕自己不被这个团队接受的过程,基本上立即就被陶老师当核心用了,然后我又带小白进公司。 “小白甚至都没见着派胜公司长啥样,合同都是在剧组里由HR带过来签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李沐阳微笑道:“信任。” “是的。”小高点头,“还有尊重和认同。那一个项目做完,全稿剧本提交过稿的瞬间,我觉得我们夫妻跟陶老师,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 “真好。”李沐阳羡慕道。 这种团队气氛,真好。 “陶老师是个同情心很强的人,外柔内刚。 “对下属柔,对外却够刚的,跟着她一块儿搞项目,省心,舒心。”小高叹口气,“怪不得她这么年轻,就能做总编剧了。才华只是一部分,还聪明有能力,挺不容易。” 李沐阳听了嘿嘿的笑,像自己被夸一样开心,一个劲儿点头,眼神间有点得意。 立项会时,他故意瞅准了位置,挨着陶筝坐在她身边。 好像这样,就会觉得喜悦和幸福。 Eve主持着立项会,带着大家介绍完项目。 周司令没等发行等几个部门的副总开口,他就率先点了头,可以看出他对当下项目内容的满意度。 “非常有想法,我喜欢这个内容。强情节,强情绪,强话题性,而且前三集的内容一定很精彩。 “能爆。”周司令说罢,转头对发行副总道: “你这边跟陶筝要一下内容资料,做一下PPT,跟平台着力宣传下。 “我想想……” 他沉默1分钟多,才用手指点了点桌面,开口: “咱们明年上半年的内部重点项目就这个吧,王莹,你来做这个项目的制片,现在就开始考虑攒局吧。” 小高觉得自己呼吸都热了,从上次立项失败到现在,情绪大落大起,简直要热泪盈眶。 他们立项成功了,而且老板给与了极大的重视,拨公司内最好的资源给他们项目。 太棒了! 太好了! 陶筝也高兴,但她心里还有事儿。 她没有急着打断周司令,而是在对方讲完话后,与同桌的戴乐乐对了个视线,开口道: “周司令,我有一个要求,男主人选由我来定。” “哦?”周司令没有立即表明态度,他挑眉,愿听其详。 “戴总监经纪部这边准备着力培养一个新人小朋友,我这边项目从开始起,小朋友就一直亲力亲为跟进剧本创作,包括这次立项的很多人设和创意,都是小朋友提出来的。 “条件很好,我想用。” 陶筝说罢,朝着李沐阳指了指: “李沐阳,上影高材生,应届最抢手的毕业生。” 在周司令将目光落向李沐阳时,戴乐乐立即接话: “当时多家公司抢着签咱们沐阳,我是靠咱们公司几个年度剧王的资历,才把他诱惑来的。 “今年一整年的历练,表现非常好,明年我也做好力捧的ppt了。上周述职的时候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小伙子,就是李沐阳。你当时非常看好,批了我明年对他的规划和宣传预算。” 周司令看看一脸严肃认真的陶筝,又看看迫切的戴乐乐,最后才将目光落向李沐阳脸上。 小伙子的资料他还记得,身高等条件非常好,如今看到真人,果然,本人更加不错。 尤其可贵的是,小伙子眼睛透露出种会让人想要保护和关照的谨慎与观察眼神,历年有这种眼神的男星,往往都会红。 女人看不得这样的眼神,尤其是出现在帅哥脸上。 气质很好。 他想了想这几年公司培养的演员的状况,沉吟一会儿,才点头同意,“好好干吧。” “谢谢周总。”李沐阳立即点头应是,既不过分热切,也全了礼貌,很让人生好感。 接下来大家又一起聊了下项目推进的时间点规划,发行副总和制片人跟陶筝又提了几个需求,会议便结束了。 一出会议室,小高就哈哈笑着抱住老婆小白,吧唧一口。 周司令回头看一眼,笑着摇头离开。 现在搞创作的人,可真是热情似火。 戴乐乐走到李沐阳身边,拍了下青年肩膀,转头对陶筝道:“谢谢陶老师啊。” “别客气,有沐阳的加入,是我项目的福气。”陶筝温和的朝戴乐乐和李沐阳歪了歪头。 “怎么样,小李同学,以身相许陶老师吧?”戴乐乐高兴起来又没正经。 “喂~”陶筝笑着捶了下戴乐乐,换来小戴总监几声傻笑。 李沐阳这才插话道:“谢谢陶老师,谢谢乐乐姐。” “怎么叫我就是乐乐姐,叫陶筝就是老师啊?这不生分了嘛。”戴乐乐拐他一下。 李沐阳瞬间红了下耳廓,他拿目光去扫陶筝,见对方也正笑着望自己,眼周瞬间如醉酒般染了一圈儿胭脂色。 他又看一眼边上,小高他们都已经出了会议室,发行部等其他领导也早跟着周司令走了,这才声音有些紧绷的开口: “姐。” 戴乐乐被逗的哈哈直笑,拿眼睛斜了下陶筝,便乐不可支的大步出了会议室。 陶筝人逢喜事精神爽,面色也很好,她听李沐阳叫的非常不情愿似的,也忍俊不禁,拍拍他手臂,“行了,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随即也出了会议室。 李沐阳张了张口,他不是不愿意叫姐。 但到底也没说出什么解释的话,可能也的确不太想叫姐吧…… 他揉了揉眼眶,三步并两步的跟了出去。 …… 很快,从会议室里流淌出的热闹便在这一整层办公区传开了。 张褒办公室里的前Eve忙了大半天,终于能趁上厕所时透口气。 穿过走廊时,她看到荣筝工作室里一群人围在一块儿,热热闹闹的讲着什么,小高搂着老婆一直在哈哈大笑。 陶筝拍拍巴掌,为了让大家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得不高喊道: “点! “点20只大闸蟹,我看你们够不够吃! “再来10斤小龙虾,够不够?!” 小高哈哈笑道:“冰镇啤酒!不得点一箱?” “在公司里?”小白质疑。 “怕什么,周日啊。让我们这些加班众快活快活行不行?”小高老师嚷嚷。 “行行行,一箱啤酒,再来几杯奶茶怎么样?”陶筝好说话的笑问。 “好啊好啊。”新Eve林馥立即拍着巴掌附和。 她笑的可真甜,身体懒洋洋的靠在桌边,一手还搭在陶筝手臂上,她融入这个团队的速度,多么快啊。 大家对她怎么就这么好呢? 各个笑脸相迎,小白还在高兴之余摸她的脸,夸她立项会主持的好…… 李沐阳看着大家闹,举手强调要吃很多麻辣小龙虾后,目光不经意转向工作室门外。 前Eve见李沐阳忽然转头,惊逃也似匆匆离开。 只是她留下的背影,多么形单影只,甚至……有些拘束和佝偻。 在这公司内,她曾经的舒展和自在,好像不知不觉间,就被消磨殆尽了。 作者有话说: 【人是花朵,有光照和水分的滋养,就枝杈伸展,朝阳盛放。若没有,只好佝偻着慢慢凋零。】 第31章 离婚 这边庆祝立项的晚宴, 原本可以出去吃的,但陶筝却要点餐在工作室里吃。 她就是要吃的热热闹闹的,让公司里的人知道, 她立项成功了。 她从进这个公司就没有红过眼睛, 一直表现的很从容,好像充满了信心。 哪怕张褒老师从她手里撬走了Eve, 让她本就人员单薄的工作室越发瘦弱, 但她也只是笑笑, 祝福Eve前程似锦, 对Hr也没有任何苛责和怨言。 可尽管外表看起来风平浪静,也只是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内心的巨浪而已。 展露脆弱和愤怒有什么意义呢?别人的利益明明白白摆在哪里,他们会因为她哭她怒就谦让她吗? 社会就是个丛林, 豺狼虎豹不会因为你是可怜弱小的兔子, 就不吃你的。 这里不是父母帮你构建起来的家,是要披荆斩棘的斗兽场。 所以立项成功的这个时刻,她用温和的笑容,若无其事的隐藏了自己不足向他人道的小心思:她就是要锦衣归乡、扬眉吐气, 帮着所有人把工作室里几张桌子推到一块儿, 像上学时联欢晚会一样,把点的蛋糕、餐饮全摆上桌。 陶筝又忽然想, 也许自己的婚姻也是这样,她总是把真实的那个一点也不豁达大度的自己隐藏的太深了。 李沐阳敬酒, 小高敬酒, 小白敬酒, Eve也敬酒, 陶筝一杯接一杯的喝, 笑的很开朗, 就是顾不上吃小龙虾。 举着酒杯站着喝干,才坐回去,就发现碗里多了个剥好的龙虾肉。 她左右看看,与左手边正剥下一只小龙虾的李沐阳对上视线。 “?”陶筝。 “-v-”李沐阳。 “干嘛?”她歪头。 “拍领导马屁。”他小声道。 将剥好的龙虾肉先放在碗里,待陶筝又被小高喊起来喝酒,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陶筝和小高身上时,李沐阳眼疾手快的将剥好的龙虾肉都丢进陶筝碗里。 再次坐下,陶筝碗里的一颗龙虾肉,繁衍生息,变成了小半碗。 压着唇角不想笑,她知道李沐阳正看她,等待着通过她的笑容获取大大成就感。 可嘴角压下后又悄悄抖动,颤悠悠的还要往起翘,她于是又往下压,最后还是没压住,翘起个歪歪扭扭的弧度。 看着陶筝一颗一颗认真吃掉所有龙虾肉,李沐阳终于心满意足的收回视线。 在小高人来疯的吵闹中,在大家推杯换盏的气氛里,李沐阳心里的小火苗晃晃悠悠的燃烧,噼噼啪啪的响。 他喜欢陶筝。 无论她是否是他的领导,无论她……是否已婚。 爱情不顾道德,它有自己的想法。 …… 小龙虾才消耗了四分之一,晚宴才开始半小时,酒还未尽兴,陶筝忽然接到个电话。 她拐回自己办公室,关上门,面对着窗外黑沉下来的夜色接电话。 再出来时,她给自己倒一杯酒,举起与所有人碰杯,喝干后道歉,她有事不得不走了。 “这顿饭我请,大家没吃尽兴的话,就继续点,酒也畅饮,别把办公室烧了就行,我报销。”她拍拍小高的肩膀,拎上外套,俯身与小白抱了抱,站直后朝大家摆摆手,便匆匆往外走。 “怎么?你老公来抢人啦?”小高挑眉问。 陶筝回头朝他挑了下眉,不置可否,推门拐出工作室。 李沐阳坐的位置正好能透过工作室的玻璃墙,看到走廊那边等在前台的男人。 身姿笔挺,围着配色低调但漂亮的格子围巾,戴金丝边眼镜,长相英俊,是陶筝的丈夫。 男人看到陶筝后,温文尔雅的笑,然后上前两步迎上她,手臂自然而然的展开,轻搭了下陶筝的背。 这是令某人羡慕到窒息的动作,他却做的那么随意,好像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顶级权利的帝王,那样骄傲。 李沐阳已经上扬了两天的好心情,忽然跌入谷底。 他是个没有权利的男人,只能看着,只能默默的。 小龙虾的鲜忽然转腥,他味同嚼蜡,再没耐心去剥它。 僵着笑脸,抽离到只剩个躯壳,应对着小高他们的热烈和快活。 成为这个世界上,蹲在最角落,藏起自己,悄悄痛苦的影子。 …… …… 周六晚上,陶筝就收到了陈书宇的短信,说周日晚上带她回婆家吃饭。 她那时候正忙着记录灵感,回了个【好】就没再看手机。 之后忙忙活活,她几乎忘记了这个事儿,直到陈书宇已经到公司前台,给她打电话。 婆婆住在偏一点的地方,老两口不喜欢市中心的喧闹,他们选了个社区环境好,各方面设施齐全,又比较宽敞安静的地方养老。 陶筝一进门,婆婆就迎了过来,握住她手,把她往屋里领。 婆婆曾经是她的老师,她念书时婆婆就看中了她,觉得她性格好,人聪明。 后来她快毕业时,找机会将陈书宇带在了她面前,她和丈夫就是这么开始的。 陶筝才在沙发上坐下,住家阿姨就开始上菜了,全是她喜欢的食物——豆角、干笋、红烧肉、孜然羊肉粒、清蒸鲈鱼…… 饭菜上桌,婆婆又是安排倒酒,又是帮陶筝拿软垫坐,陈书宇和公公都沉默着上桌,享受婆婆一贯的细致体贴。 “谢谢妈。”陶筝看着满桌菜品,心中感动,真诚道谢。 婆婆拉了下她手,这才坐在对面。 饭桌上大家没什么好聊的,都显得有些沉默,只有婆婆一直在热场,时不时挑起个话题聊聊,又要关心陶筝够不够的到桌上所有爱吃的菜,还要给儿子儿媳夹菜,又要盯住丈夫不要喝太多。 “怎么样?喜欢吃吗?”婆婆笑的很温和,即便上了年纪,也因为气质儒雅温柔而显得好看。 “好吃,这一桌子我们哪吃的完。”陶筝心疼婆婆。 那个年代的女人,似乎都有种不畏辜负,不怕孤独,不惧吃苦的精神。 在这样的家庭里,婆婆好像也能过的有滋有味,脸上甚至看不出怨言。 “尽情吃,能吃多少吃多少,你们平时忙,肯定也不多机会吃这样的家常菜,有锅气。”婆婆眼睛眯起,当她看着孩子们吃的香时,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幸福和满足,是真的。 “是呢,老吃外卖和饭店,都腻了。”陶筝笑着应声,哄的老太太喜笑颜开。 咀嚼着食物,看着婆婆照顾全桌,自己却没吃多少,她几次想开口问婆婆,是不是真的没有恨,都强行忍住了。 不合时宜。 婆婆热场的话题发散着发散着,就发散到了老人们最关心的内容。 “对门你们张阿姨家,女儿都生第三胎啦,我们去吃满月酒的时候,那孩子长的可真好,脸圆圆的,还白呢,真招人喜欢。”婆婆一边讲话,一边拿眼睛看陶筝和陈书宇。 公公难得的挑起眼皮,也往儿子儿媳脸上扫了一圈儿。 陶筝瞬间感觉到压力和厌烦,她强忍住,低头吃饭,没有回应。 婆婆见没人应声,笑着又道: “你们也得规划起来了,阿筝也快三十了,再过五年对身体就不好了。 “越早生孩子,女人的身体恢复的越好,而且对孩子的健康和智力也更有益的呀。” “嗯。”陶筝往左边看一眼,陈书宇完全没有吭声的意愿,也丝毫不因为晾着他妈而觉得尴尬,她只好勉强笑着应了一声。 “等生出来了,我和你爸也在上海,你们工作忙,就送到我们这里来,住在我们这也行的嘛。你们周末或者晚上下班了想孩子了,过来看也近。 “赚钱这种事,总也停不下来,什么时候赚的够呢。孩子是大事儿,你们得重视。” 婆婆这些话似乎也憋了许久了,干脆一股脑都说出来。 陈书宇仍然沉默着,婆婆看不下去,伸筷子敲了下他的碗。 他这才挑眸看一眼母亲,开口道: “我们就准备今明年生呢,妈你就别催了。” 陶筝不敢置信的盯向陈书宇,对方见她看过来,很从容的点点头,那副样子,如此的理所当然。 谁准备今明年生孩子呢? 他就这样准备好了? 她怎么不知道这事? 绷直了唇线,她咬紧了牙关才忍住不开口。 心里的火却开始燃烧,指尖越来越凉。 这顿饭很香,陶筝却味同嚼蜡,坐立难安。 饭后她婉拒了婆婆的挽留,裹上围巾便率先出了门。 婆婆送她到电梯口。 “妈,外面冷,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们。”陶筝揉了揉婆婆手臂。 “你们有空就回来坐坐,想吃什么提前跟妈说也行。”婆婆反握住陶筝的手,感受到冰冷,她忙握紧了帮陶筝搓揉。 陶筝笑笑,没有说话。 婆婆转头看一眼儿子,自始至终这孩子都没怎么说话,但他也不是不高兴,他从小就这样,话少,不太表达自己,跟他爸爸一样。 再去看向陶筝,她心里忽然有种不安感,不自觉将陶筝的手握的紧了些。 电梯门在这时候敞开,陶筝抽回了自己的手,笑着作别。 老太太站在电梯口,看着儿子儿媳站在电梯里,中间相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对门那家的女儿女婿同出同入,总是挨挨蹭蹭的讲闲话,自然而然散发着亲昵热乎劲儿。 可他们家这一对孩子,好像从来不那样…… 电梯门关上,老太太眉头皱起,生出满腹担忧,却又无从着手。 …… …… 坐在回家的车上,陶筝盯着窗外风景,一直努力让自己平静,想要平息怒火。 可窜上脑海的全是他的漠视,他的不尊重,他的理所当然,他掩藏在温柔和气之下的强势和自私……以及他对结婚时诺言的辜负。 坐在副驾上,陶筝气的快要燃起火来,陈书宇却毫无所觉。 大概只有她死了,他才会发现她与以往不同。 汽车驶进车库,陈书宇熄火,陶筝拉开车门走下车,迈步走向楼梯间,没有回头。 陈书宇锁好车,发现她已经走到楼梯间门口了。 下车后跨大步追上,他抱怨一句:“怎么走这么快。” 语气很平和,并不糟糕。 陶筝仍然差点气笑,她转头凶恶的瞪他。他对上她眼睛,然后诧异的微微挑起眉。 为了与他交流,她不能变成熟,她得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精神头,他才能意识到她在不高兴,才会认真对待她的怒火。 因为成熟的平静的沟通,他会觉得无关紧要,四两拨千斤的将她的一切提议化解。 真是可笑。 “你为什么跟妈说我们今明两年内要孩子?” 她盯着他,目光如冷刀。 “怎么了?”他跟着她走进电梯,满脸疑惑。 “我刚进派胜,又还在打竞业官司,正是事业转型最关键时期,我怎么可能在这个阶段要孩子? “我哪里来的精力和时间? “而且你跟我商量过吗?孩子是你一个人就能生的吗? “你可以漠视我,可以不知道我现在处在什么压力下,但请你不要随意安排我的人生可以吗? “陈书宇!” 她终于还是没能压住火气,声音逐渐变大,语速也在加快。 电梯在一楼停顿,一对母女走进来,她们朝眼眶发红满面怒气的陶筝看一眼,又飞速梭一眼微微皱着眉的陈书宇。 夫妻两人不约而同躲开了那对母女的打量,沉默一会儿,陈书宇才又将目光凝向陶筝。 他被她的怒火烧的有些怔忡,他已经好久没看到这么愤怒的陶筝。 多久呢?大概有几年了。 最近的她,好像格外没有耐心,格外的易怒。 “是工作压力太大吗?”他低声问,对她的情绪只有疑惑,“我只是随口跟妈说一下,免得她一直唠叨我们。” 陶筝看一眼站在他们面前的母女的背影,不想在外人面前与他争吵,想要保留体面,可在情绪的煽动下,她控制不了自己: “你随口说一下? “你就没想过,你这样说过后,你妈会没几天就问问我准备的怎么样,身体检查的如何,有没有按时测孕酮,你要我一直一直欺骗她的期待吗? “刚结婚那会儿她就期待过,你不记得了吗? “她满怀期待的想着这两年抱孙子,结果一直失望一直失望,你不心疼自己的母亲吗? “她的期待会一直给我施压,虽然我没有向她做出承诺,可作为女人,我情感上还是会无法自控的自责、焦虑,甚至愤怒。 “你也不心疼老婆吗? “我们这些在你身边的人,有没有哪一个有荣幸,能享受你的关心?” 对于他来说,其他任何人的任何情绪都不重要。 期待也好,失望也好,都是小事。 他始终这么无辜,这么和和气气的质疑别人为什么总是这么易怒、这么难相处。 “……”陈书宇没吭声,电梯门开,他护着陶筝先走出去,自己才跟上。 两个人沉默着走到门口,他不说话,陶筝也攥着拳头如困兽般把自己绷的紧紧的。 进家门换拖鞋时,陈书宇才说: “我三十多岁,你也29了,我们是时候要个孩子了。” “……”陶筝抬头盯着他,眼神里满满失望。 她方才的话好像白说了。 他听不进她的诉求,不愿理解和体会她现在状况的艰难,他脑袋里只有他自己。 她累了。 她真的太累了。 她盯着他,这个男人在与人争执时,依然俊美,看起来依然体面而有格调。 他还是能成为一群人中最吸引人目光的那一个。 她曾经很爱他的。 那时候她妈说一个男人,不抽烟不喝酒不赌不嫖,情绪稳定,家境好,工作好,是极品了。 妈妈还说她有福气,她也觉得得意。 从没想过什么灵魂伴侣,什么精神和情感上相匹配,什么谈不谈得来。 可时间流逝,社会发展,现如今一切不幸福都在清晰的告诉她,她曾经的婚恋观多么离谱。 她错了,于是输的一败涂地。 苦熬几年,她忍够了,也看清了。一个人如果能改,过去5年早就改了。 曾经她对这段婚姻的热情和希望,都已经被扑灭。 陈书宇是有这种能力的,将所有烈火,都变成微风。 “陈书宇,我们离婚吧。”陶筝忽然开口,她声音还带着怒气,几个字说的很快,也很掷地有声。 两个人像都被她这句话吓到了,瞳孔收缩,瞠目对望。 室内静的像空气全数被抽离。 几息后,陶筝眼眸垂敛,震惊退去,她回过神来。 愤怒和怨气忽然都消解了。 她竟觉得,如此的……如释重负! 作者有话说: 爱情不顾道德,它自有想法。 他只是无法打扰她而已,卑微的把自己藏好,不露边角。 第32章 发泄 房间里亮亮的, 是陈书宇选的冷白光。 陶筝果然还是更喜欢家里用暖白光。 抬头再次打量他,她对面前这个男人产生了强烈的陌生感。 因为他不会倾诉,陶筝从来不知道他的思维方式, 也不了解他平时都在想什么。 也许陈书宇很好, 只是他的情感太贫瘠了。 他没有温暖能传递给她。 在这个大家都能吃饱穿暖的环境里,她对婚姻的需求, 只能是热乎乎的陪伴、支撑, 和润物细无声的真感情。 “陶筝!”好半晌, 陈书宇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像刚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般,不敢置信的质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原来他也会发怒的吗? 忽然想笑。 她忍住,轻缓的对他说: “正如你听到的。” “你是想做丁克吗?我们不是早晚都会要孩子的吗?你觉得妈说的不对吗?钱是赚不完的, 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生孩子的最佳时机?要一直等到成为高危产妇吗?这不也是为你考虑吗?”陈书宇一连串说了好多字。 好难得。 陶筝摇了摇头, “不是的,不只因为孩子,这大概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书宇……” 陶筝停顿了下,轻轻舒出一口气, 甚至浅浅的笑了笑: “我不奢求爱情, 可即便是亲情、友情,你给的也太少了。 “……我无法这样寂寞的活。 “其实, 说出来后我心里舒服多了。 “就这样吧,离婚。” 她的情绪又更平和些许, 甚至能称呼他一声‘书宇’, 就像两个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是的, 如果只当他是普通朋友, 或者合租伙伴, 放下所有关于婚姻和丈夫的期待, 她也能平心静气。 也就不会失望不会怨恨了。 以这样的眼光看他,他总归不是坏人吧。 何苦怨他恨他。 “……”陈书宇朝她跨近一步,低头仔仔细细打量她的表情,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负气、玩闹之类的情绪,或者找到她只是在故意气他、逼他就范的痕迹。 但他只看到平静和淡漠。 “为什么?”他不理解,无法认可一个人可以因为什么‘爱情’‘亲情’‘友情’之类的说法就提出离婚。 他们之间明明没有什么矛盾,既不吵架,也没有底线问题。 为什么? 陶筝苦笑着摇头,她跟他是永远说不到一块儿的。 “你……出轨了?”他皱起眉,盯着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隐痛。 这才是他根据自己对婚姻和离婚的理解,揣测出来的可能的真实原因。 “……”陶筝转身走向桌边,握起水杯,喝了一口。 陈书宇走到她面前,眼睛打量着她。 陶筝不说话,也不看他。 陈书宇也丝毫不了解她。 “只要你回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不会介意。”他说,声音很低很低。 陶筝不敢置信的抬头,吃惊的看向男人。 “你说我出轨,你不介意?”是她想的这个意思吗? “……”陈书宇皱眉,“怎么可能不介意?” 长长吐出一口气,沉默半晌后,他才继续道: “但只要你以后不再出轨,我可以不介意。”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以求表达自己的真诚,使她相信他没有说谎。 “□□出轨和精神出轨,你都不介意?”她也仰头盯着他眼睛,她真的需要确定一些东西。 “……”他望着她,没有说话。 “……”陶筝低头,嘴唇微张,怔忡的盯着桌角,好半晌一动未动。 “陶筝?”他隐忍着胸腔里不知名的情绪,再次深吸一口气,伸出冰冷的手,轻轻握住她肩膀。 “出轨多少次呢?跟多少人呢?真的爱上别人了,还是求一时贪欢呢?你不问吗?” 她终于再次抬起头,想从陈书宇眼中看出一些他爱她的证明。如果真的爱,总不可能完全没有占有欲吧? 应该有的。 可是没有,她什么都没看到。男人只是皱起眉,凝着她沉思。 至少她没看到。 陶筝忽然明白过来,他是在权衡。 这一切的变化,是否会影响到他稳定的、满意的生活继续维持。 她已经平和的情绪,又要被点燃了。她想哭,又有点想笑。 即便是在婚姻中,这么亲密的关系里,要看透一个人,也够难的。 陶筝不想听他的答案了,她拨开他扶在肩上的手,不再纠缠于他挑起的毫无意义的话题,直截了当道: “没有出轨,但我认真,要跟你离婚。我会在半个月内搬出去,就这样吧。” “阿筝!”陈书宇在她转身准备拐向书房时,终于消化完她的话。 他猛然拔高音调,上前一步,用力将她抱在了怀里。 “我们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婚?你别闹情绪行不行?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出来,我道歉,改进。阿筝……”他声调不自觉拔高,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后,又极力压低音量,企图再恢复温柔模样,哄她就范。 以前总是好用的,只要他柔声和气的安抚她,讲顺道理,她都会慢慢消气,变得柔软和包容。 陶筝被抱着,没有回话。 这么多年,她总算找到了他的脉门,只要提起离婚,破坏他安排好的生活,他就会急。 原来陈书宇也会大声说话,也会暴怒。 可惜他的情绪来的太晚了,覆水早已难收。 当陈书宇手臂微颤时,陶筝终于再次开口,她说: “书宇,这样的生活,我已经熬了不止3年了。我们有过美好的日子,也有过美好的欢爱,可是一切都成了回忆。那些相处的片段,也许会随着时光褪色,也许会偶尔忆起,到以后,可能有别样滋味,但也都是过往了。 “我想继续爱你,可在这样的生活里,面对这样的你,我爱不起来。 “我们走不到最后了。 “书宇,我无法这样寂寞的活。 “你放我走吧。” 陈书宇的手臂像被卸去了力气,慢慢垂落。 陶筝后退一步,她看着他,然后拐进厨房,拿出菜刀,转头站在厨房门口,挥舞了下,苦笑着说: “你最爱刀,你有满屋子的专业磨刀器具,各种型号的磨刀石,还有去刀刃毛刺的牛仔布…… “你书房里挂满了各种被你磨的锋利的刀剑,可我们家里却没有一把锋利的菜刀。 “这就是你的婚姻,观赏性强,但一点也不实用。” “……”他怔怔望着她,眼神逐渐黯淡。 陶筝摇头: “你的感受力太钝了,你让我觉得我很糟糕。 “曾经我觉得自己挺好的,但……感受不到自己的魅力已经很久了。我不想再在这样的婚姻里毁灭仅剩的自信了,你觉得我在表演,每天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跟你计较。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意他人感受和眼光,也在意自己的感受,哪怕别人觉得我无事生非,那也是我真实的情绪。如果我自己都不顾自己的情绪,这世上还有谁会在乎? “我也曾努力想变得成熟稳重,承担起社会责任,也想在这个婚姻里表现的像你要求的一样‘成熟’。可是,做不到。 “我就是我,正如你就是你。我有不想长大的部分,也有想撒娇的部分。我渴望的爱很多,想交付的爱也很多。” 陶筝放下菜刀,再次转出厨房,长长叹一口气: “可你既不想要,也没有能力给。” 陈书宇没有回应,在情感方面,他不善言辞。 陶筝不求他说什么,她转回自己书房,站在书桌前,静立了一会儿。 她反思,自己方才不够冷静吗? 也许不太冷静,可这一次的爆发,她也并没觉得后悔。 又认真沉思了一会儿,再走出书房时,陈书宇坐在客厅长桌边,一动不动。 他抬头看她一眼。 她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如孩子般恳切的眼神。 “……”陶筝心里发酸,但她没有心软。 哪怕一向自矜的男人忽然变得颓唐,她也没有走过去安慰。 咬着牙关,闭紧嘴巴,以此表明自己的决心。 带着换洗内衣裤和睡衣裤,陶筝笔直的走进浴室。 这一瞬,她感觉到在这个家庭里,他们之间的状态好像互换了——她变成了那个心硬的人,无视他的诸般情绪。 换他来扮演那个不快乐的,等待另一个人改变心意过来安慰的祈求者。 关浴室门时,陶筝穿过门缝看他。 她唇线绷直,眼神复杂,沉默几秒后,还是果断关上了门。 第33章 审视 第二天清晨, 如释重负后,随之而来的是空虚。 填充了她5年的一切忽然缺失,她生活的整个重心都偏斜了。 心态上茫然和彷徨。 离婚, 之后呢? 允许自己软弱的在被窝里躲了20分钟, 她又利落爬起来,整装出发去公司。 工作室里虽然还弥漫着些鲜辣香味, 但昨天晚上欢庆的狼藉已经被阿姨收拾回原样。 进门后, 她下意识往李沐阳方向看, 那里居然空着。 “李沐阳呢?”她挑眉, 一向工作积极性最高的男孩子居然会不在? “陶老师,他昨天请过假了,前几天戴总监帮他接了个在上海拍摄的男配角的戏, 三天假拍完剧内所有戏份, 要周四才回公司呢。”Eve探头解释道。 “……”陶筝应了一声,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她不太习惯的往李沐阳那个临时工位看一眼,讪笑一声,才踏步进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 …… 这一天清晨的陈书宇, 难得在床上放空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这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他明明是个一睁眼就能立即恢复精神, 穿衣洗漱开始新一天的人。 走出主卧后,他在侧卧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里面很静。 他强忍着敲门走进去的冲动,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进去。 进去干什么呢?说什么呢? 好像也没什么事做, 但他想看看她…… 这样没有明确目的的想法, 对他来说是一种消耗, 他一向的习惯是完全的抛开这些无意义的情绪。 可今天就是有些无法理性和冷静。 这一天在出门上班前, 他浪费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时间。 走进办公室时,连公司前台都多看了他几眼—— 在这个时间点进公司,对陈总来说是很例外的。 他一向都来的很早。 一整天的工作,他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好似什么都没想,却总是难以专心。 他时不时看看手机,没有陶筝的短信,更没有电话。 到中午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期待她打来与他争吵。 总好过这样的安静,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煎熬。 拒绝了同事一块儿吃日料的邀约,他在办公室里点了个简餐外卖,饭后静静坐在电脑椅上,面对着窗外,陷入沉思。 直到有人敲门,他才发现,自己这一坐,居然就是一个多小时。 站起身,他伸展了下僵硬的肢体,拿上助理打印好的文件,去赴一个明明很重要,却令现在的他提不起精神的会议。 直到坐到会议室里,四周灯被关上,投影亮起,他才忽然想到。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失魂落魄? 因为一点点构建起来的,最适合自己的,已经习惯的生活,就要被倾覆了。 他不是个很会回忆的人,过去的事,开心的也好,不开心的也好,总结出经验教训之类的可用之术后,他就会忘记。 可坐在会议室里,他忽然开始努力的、努力的回忆。 这5年,对陶筝来说,真有那么糟糕吗? 会议结束时,他站起身就往外走。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直到他离开,才敢大喘气。 今天财务部陈总的气场太吓人了,一直寒着面孔一言不发。 每个人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汇报的内容有问题,忐忑情绪爆发在整个会议室。 陈书宇离开1号会议室往外走时,发现2号和3号会议室之间的隔板被折叠,两个会议室合并成了一个大空间,里面正有一群员工在听一个受邀来宣讲的老师传道授业。 “……我们都知道,研究表明,女性满意度才是衡量一段婚姻是否能维系的最重要指标……”做宣讲的老师声音很温和,一字一顿的讲述方式使这段话非常完整的传入陈书宇耳中。 只迟疑十几秒,他双脚便在大会议室门口生了根。 他以为他的婚姻是完美的,但现在看来不是。 他想搞清楚为什么。 “……专家教授库罗斯曾提出,你要是仅一两天忽略伴侣的消极情绪,可能没什么。但婚姻中两个人几乎要每天相对,这样的事多了,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就会使婚姻出问题。 “错过了给对方提出情感上,或其他方面的支援。又没有共同消化掉对方产生的失望等情绪,积累到对方忍耐的极限,感情就可能破裂。 “在婚姻关系里,人必须有共情能力,有同情心。 “你得给与对方更多的关注,认真倾听,真诚关怀,多通过交谈来了解对方,才能产出正向互动。 “不然就可能日益疏远。” “……”陈书宇皱起眉,忽然有种被人戳了肺管子般的憋闷感。 “……当然,付出和收获往往是对等的,如果你不愿意付出这个努力,也不愿意担失败的风险,当然可以选择单身,这样自得其乐没什么不好。 “我们在这里谈的,当然是一旦你选择了去争取婚姻幸福,那你就必须注意的,关于沟通的重要性……” “婚姻是最少人数的集体社团关系,但也是最难处理的一种关系。” 宣讲老师的声音不断传出,陈书宇眉头越皱越紧。 坐在门口的此次分享活动发起部门的同事瞧见他,立即拉了把椅子给他坐。 陈书宇没有推辞,坐下后他双眼始终盯着老师的ppt,听课的认真程度甚至远超在场的女性同事们。 半个多小时后,分享会结束,男性们羞于当众聊自己的感情问题,纷纷离场。 只有部分女性留下来,围着老师咨询自己婚姻问题的解决方式。 行政部门开始收拾会议室,转头就瞧见财务部的老大仍坐在远处一动不动,显得与这空间格格不入。 陈书宇并不那么在意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只要他觉得是对的事,他就会坦坦荡荡的去做。 当围着老师的人都散去,他才起身走到那位老师面前,礼貌的提出请求。 10分钟后,这位研究婚姻十几年的教授坐在陈书宇大办公室里,饮着热茶,听对面的陈书宇谈及自己的婚姻。 “她是从来不跟你倾诉吗? “不向你提出自己的诉求,总是突如其来的发脾气,你搞不清楚她为什么发火。 “经常有这样的状况吗?”女教授问。 陈书宇认真回想,眉头紧锁,出色的五官因着这个神情而显出些斯文又忧郁的气质。 “不是这样的。陶筝并不是这样的人,她有不开心的事,都会清晰表明原由。”他说。 “是她对你的反应不满意,对吗?” “……应该是的。”他点头。 “能举个例子吗?” “……”陈书宇舔了舔嘴唇,下意识以指节顶了下眼镜,才开口:“她说她被前司告竞业时,第一个想到向我祈求安慰和支撑,但我没能提供这些,她在下班后独自一人在小区外绕圈……哭……” “……”女教授皱起眉,“你是怎么做的?” “建议找律师应诉,我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对她说……之后就觉得这个事情已经处理了,没再提起过。” “……”女教授忍住叹气冲动,让自己尽量保持专业的态度。 她仔细打量陈书宇,发现坐在对面的男人讲这段话时,仍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她做社会学研究,见过太多人了,很清楚这样对自己的问题不以为意的人,是不会改变的。 只有这个人觉得自己做错了,才会反思,才会痛苦,才会因此而努力去更正。 但陈书宇不会。 当一个人觉得自己做的对时,他是没有内驱力去做思考和改变的,也不会有从内而外的痛苦。 妻子带来的外部施压,并不足以让一个人自我修正。 她开口问他: “平时她工作做的好,或者在家里取得一些小进步、小成就时,你会夸赞她吗?” “……”陈书宇认真思考,却想不出一个这样的例子。 他不仅想不出自己夸她的事,甚至想不出陶筝平时做了哪些称得上‘进步’‘成就’的事。 “当她露出疲惫神情时,你会拥抱她吗?” “……” “当她不开心的时候,你会做一些事哄她开心,或者让她感受到你的关注和善意吗?” “……” “当她开心时,你会停下手头的事,听她分享,做出跟她一样开心的样子,与她同步喜乐吗?” “……” “你会鼓励她跟你一起做饭,或者主动提出与她做一件看似没有什么意义,却很有趣的事吗?比如一起玩同一款游戏,一起学习下围棋,一起研究烹饪?” “……” “偶尔准备惊喜,非节假日或纪念日送她礼物?” “……” “不为生孩子,单纯的为了性去爱抚她,因为爱而亲吻她,表达对她的女性魅力的认同,让她知道对你来说她仍充满魅力?” “……” “……” “……” “陈先生,如果我列举的这些事,你一项都没有做,那其实不需要去考虑最近发生的关于她被前司告这件事引发的冲突了。 “你该做的是,彻底的,重新去考虑你们两个人的婚姻关系。” 教授表情逐步严肃起来。 她伸手拍了拍两个人之间的桌子,随即施力,将桌子推向他,直至桌面死死顶住他胸口: “就像夫妻相对而坐,你一直在朝对方推桌子,直到桌面抵住对方胸口。她要喘不上气了,当然会掀桌。这张桌子,就是你们的婚姻。你对她的漠不关心,就是我朝你推桌子时施加的力。” 说罢,女教授站起身,谈话该结束了。 “……”陈书宇保持着被桌子顶住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已化成石樽。 女教授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风衣穿好,拎上包,转头最后看他一眼,便出了房间。 门开门关的声音并未吵醒办公室里的人,陈书宇独自坐着,对着桌上的凉茶,久久的沉默。 死寂。 第34章 融化 这一天清晨, 不止陶筝和陈书宇心情浮动。 李沐阳也同样满腹燥气。 出门时,他几次想要强行找个理由回公司一趟,他想见一见陶筝。 但最后还是乖乖坐上了赶往片场的地铁。 去见她一面又怎么样呢? 昨晚她跟丈夫并肩离开的画面成为噩梦, 魇住他, 没能睡一个好觉。 难道见到她,能改变什么? 分别三日, 让他给这突如其来的情感降降温, 或许才是正确的。 也许这就是天意。 …… 李沐阳接演配角的这个戏叫《星空路》, 戏里共有两个派胜的演员, 还有个女演员是女二号。 他抵达的时候,联系了戴乐乐介绍给他对接的公司派来的演员助理,对方很快便小跑过来, 热情的将他带进剧组化妆室。 化妆时, 李沐阳也一直在背剧本,虽然已经背熟了,但还是想巩固一下。 化妆师见他一个小配角却这么认真,给他化妆时也多了些认真。这个年头, 除了一些珍稀品种, 也就刚入这行的新人还会对工作如此心存敬畏吧。 “帮我把上眉线刮掉,把眉毛画的更靠下些吧, 角色偏深沉,眉眼距离近些更贴近角色。”李沐阳指着自己的眉, 认真道:“谢谢。” “好。”化妆师忍不住又多看他一眼。真是招人喜欢, 不仅认真, 还很有自己的想法, 而且很讲礼貌。 原本几分钟就能搞定的妆容, 化妆师愣是认认真真的给他做了半小时。 李沐阳从化妆室走出来时, 已经开始敛容入戏,方才引他进组的小助理抬眼一看他,便有些怔忡,眼前的李沐阳仿佛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被助理和执行制片簇拥着走进片场,跟场策划过来跟李沐阳聊了几句对这段剧情和人物个性的分析理解。 导演早已提前布好灯光,安排好摄像机,给李沐阳和对戏的女主角讲了下摄像头位置、站位及后续走位,便开始进入开拍前最后的调试。 作为第三位序男配角,李沐阳演绎的是个爱而不得的角色。 虽然从人物出场便注定了悲剧的走向,但在他刚进入观众视野时,也是个心存期望,有阳光一面的角色。 即便眉眼距离很低,略显深沉,但他眼睛明亮,望着女主时,神色是能与剧组打的暖融融春光应和上的。 可当剧拍到第二天,细碎的片段便拼凑出了他在这段感情中一步步跌落的过程。 情绪爆发在一场外景戏,导演在第一天与李沐阳合作后,就给戴乐乐发了微信,说孩子不错。 可这一天,看到李沐阳的爆发,导演还是被惊艳到了。 李沐阳踏进镜头的一瞬间,便入了戏。 从前不懂爱情,在类似这样的故事里,即便再极力去演,总嫌稚嫩和懵懂,好在他曾经还能跟其他演员一样,用自己科班学到的东西去掩饰自己的木然,用‘表演’去表演。 可如今,一遭踏进感情旋涡,一个最白纸的青年,受到最高难度爱情的冲击,他脸上便有了最深浓的苦恼。 眼神不用表演,已是忧郁。 笑容无需用力,已含苦涩。 年少青涩的干净还有,却呈现出深受爱情之苦的复杂。那是无论再想要,也不可得的压抑的痛苦。 那是无从宣泄,不能爆发的、令人窒息的、充满隐忍的情感。 导演忘记了下达指令。 直到这一幕戏结束了好一会儿,配戏的女主角也跟着即兴发挥了一段,实在接不住李沐阳的戏了,僵在镜头前。直到副导戳了下导演,他才回神拍巴掌,剧组终于又动了起来。 “戏是不会骗人的,李沐阳是个很了不起的潜力股。”导演盯着自己面前的小电视,重看这一段,如获至宝的赞叹。 老导演遇到过类似的人,天生就是吃这一碗饭的。 可他以前怎么从没听说过李沐阳这个天才呢? 有的演员极富天赋,可要与‘天才’挂钩,还需要一些令人醍醐灌顶的经历。 一些演员靠童年的苦难,另一些从烂泥中开出花。 李沐阳开窍也是在一瞬间。 2021年,11月30日,是他开窍的日子。 这一天,导演看见了他,记住了他。 这位导演也成为宣传他天赋的贵人之一。 当剧组修整准备下一场戏时,导演喊来跟组编剧和制片人,开始认真咨询是否能给李沐阳所演的这个角色加戏。 一个好的角色,是能为一部戏拓高天花板,注入灵魂的。 导演很看好李沐阳,想让他成为自己这部戏里另一束高光,在剧情中多亮一亮。 而另一边,李沐阳呆坐在小助理给他准备的休息凳上,怔怔出神。 他演的很好,从剧组里每个人的反应中都能看的出来。 他演时也很尽兴,酣畅淋漓的宣泄胸中爱意。 原来爱能说出口,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了,哪怕不被接受。 可他的感情是不能说的那一类。 如今尽兴演完了,他却比自己所演绎的角色更加痛苦。 情绪全浮出水面,扑压而来,无法承受。 戏会演完,现实生活却不会结束。 痛苦会如呼吸一样,持续追随。 …… …… 周二下午,陶筝跟小高小白对出前6集的分集大概内容,讨论出平台需求的黄金三集和黄金5分钟里用哪些剧情来抓住观众。 合上电脑的瞬间,她觉得全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回到办公室,她大脑一片浆糊,一点关于工作的事都不愿意去想了。 翻出手机,她沉吟了一会儿便点开了某宝。 陶筝在长宁区有个小房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63平方,昨天晚上她就找家政把屋子彻底清扫了一遍。 检查过水电煤气可以正常使用,又充了一波费,地暖开起来。 只要被褥衣物等日常用品搬进去,就能住了。 过去用的很多用品她都不想带出来,她现在可以完全凭自己的喜好买日用品布置小家了。 这两天空落落的心情缓慢上扬起来。 白色的沙发罩,白色搭配姜黄色的茶盘茶杯,白底黑格子的桌布,毛茸茸带耳朵的拖鞋,米黄色的垃圾桶,可爱的全套温馨风格油画……以及暖黄色的灯。 抛弃上档次的性冷淡风内饰,她准备的全是色调简单,干净又温暖的配色。 偶尔出现几个可爱单品,让她尚存的童心得意露头。 收货地址改成小家,她全部下单,心情愈发明朗。 原来这就是新生活带来的希望和生机。 …… …… 天色逐渐昏沉下来,李沐阳收工的时候已经晚上9点多。 离开片场,准备上地铁时,他遇到了一家纯鲜奶冰淇淋店。 抱着尝一尝的心态买了一个,口感细腻,甜香适中,价格虽然不很贵,却居然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冰淇淋。 心里第一个跃上来的念头是陶筝肯定也会喜欢,他转头盯向店员,陷入犹豫。 出于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目的,他是应该克制的。 于是只细细的品这一口甜,不再去想将自己接触到的所有美好都分享给那个人。 可是,为什么他的脚一直没动?就像在这家店门口生了根。 5分钟后,手里的冰淇淋吃光,他望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群。 人是多么无力的生物,连自家的感情也对抗不了。 转身,他乖乖排队,当售货员再次面对他时,他说:“一个原味鲜奶冰淇淋,帮我包一下吧,我要带到市中心去。” “好。”售货员应声。 李沐阳准备走到一边去等时,忽然想起什么,面颊浮上一丝不自然,忙又道:“还是来四个吧。” 付好账,他点开微信再次确认,小群里Eve还在统筹陶筝带着小高老师他们今天完成的工作细节,大家一边回应Eve,一边沟通一会儿要做的事。 每个人都还在公司。 走回去拿着一个冰淇淋给陶筝,所有人干看着……那画面光想一想就让他浑身如火烧。还好及时想到了这一点,补买了其他人的。 转出去下单了个网约车,拿到装着四个冰淇淋的保温袋后,他立即上车。司机一脚油门直奔市中心,好在已经过了下班最高峰时间段,路上不怎么堵。 抵达公司上电梯时,李沐阳看了眼保温袋里,冰淇淋有些融化,但状况还不算太糟糕。 踏出电梯门,拐向公司,他心忽然砰砰乱跳起来。 不过是两天没见,不过是给陶筝带来了自己觉得好好吃的冰淇淋,他却像个第一次做贼的良民似的,紧张到手指发凉。 深吸一口气,他拿捏着比较自然的表情踏进荣筝工作室。脑内早想好了如何淡然说一句‘大家辛苦了,买了冰淇淋慰劳大家’,可一脚迈进去,他一双眼睛却还是直愣愣捕捉向这房间里最漂亮的那个女人。 她坐在他办公桌上,正翘着二郎腿与边上的小高老师讨论一段剧情。 她歪头轻轻撩动被剪的潦草的短发,脸被灯光照的红润水嫩,一边讲话一边露出笑容,眼睛亮亮的那么好看。 于是,所有早预演好的潇洒表现全部胎死腹中。 他傻愣愣直走向她,在她明眸望过来时,喉咙里梗了下,干脆直接举起手中的保温袋。 “你怎么这么晚跑回来了?”陶筝挑眉,背脊瞬间挺直,整张笑容都对向了他,“什么东西啊?” 然后,李沐阳听到自己这样说: “给你带的冰淇淋。”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开屏 陶筝先是笑, 然后眉毛渐渐挑高。 李沐阳脸腾的红起来,猛吸一口气,忙说:“是给你们带了冰淇淋, 我见群里大家都还在加班, 就过来慰问下。” 他语速有些快,未免显得有些心虚。 攥着拳, 他举着保温袋, 神情紧张的看着陶筝, 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哇, 你是什么可爱甜心。”小高早被剧本折腾的口干舌燥了,一听说有冰淇淋,不等陶筝搭话, 他已经站起身率先接过李沐阳手里的保温袋, 迫不及待的拉开拉链,吹一声口哨后,取出一个便尝了一口,“嗯, 好吃。” 李沐阳怕他们先把保存完好的冰淇淋挑走了, 这个念头一下将窘意驱散,他一步上前, 忙从里面挑出个形状最好的,转手递给陶筝。 待她接过去时, 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 驱步靠近时, 膝盖顶在了她坐在桌上时翘起的小腿上。 温热和柔软隔着布料传过来, 他快速敛目扫过她被牛仔裤包裹着的修长小腿。又忙转头喊Eve过来吃冰淇淋, 假装自然的退开一步, 以缓解自己再次蒸腾起来的热意。 过了一会儿才回头偷看,陶筝一边舔冰淇淋,一边淡着眉眼看他。 目光投进那双幽幽亮的黑潭里,他所有见不得人的心思好像都要被看穿了。 暗恋的人,原来是无法长久与对方对视的。 “我给大家买了蝴蝶酥,你来上海念这么多年书,吃过这个没?”陶筝抿一口冰淇淋,冰冰凉,甜甜香香的味道让她一整天的疲惫都得到不少缓解。 上下打量过李沐阳,见他头上还打着发蜡,一看就是刚从剧组回来的。 “没吃过。”他老实道,直男们对这些点心不是很懂。 “过来。”陶筝从桌上跳下来,靠近他后又绕过他,拐向自己办公室。 青年立即乖乖跟上,忽上忽下的心情又开始趋于上扬。 “这是专门给你留的。”陶筝从桌上拎过一个纸兜子递给他,转而又盯着他的眉毛道:“把眉毛修了?” “嗯,这样更符合角色个性些。”李沐阳摸了下自己眉毛,抹了一手眉影。 陶筝笑着从抽屉里掏出个洗面奶丢给他。 “给,去洗洗脸吧,会清爽舒服些。”加班晚上不洗脸就会很油,这是她之前放在公司备用的。 “谢谢陶老师。”他一手捏着蝴蝶酥,一手握着洗面奶,乖乖出门,心情也不忽上忽下了。 稳稳的暖暖的。 今天没白赶回来。 去卫生间洗过脸后,他回到办公室,心满意足的坐在一边,乖乖吃蝴蝶酥。 真酥,真甜。 陶筝跟小高把今天定的分集最后确定了一下,然后便将任务交,下周一她要拿到他们的成果。 一向活泼的小高难得表现的深沉了一把,他长叹一口气,与小白对视一眼,应声表示没问题。 陶筝点点头,拍拍小高夫妻俩的肩膀,抬起头时,就瞧见李沐阳坐的板板正正,一边往嘴里送蝴蝶酥,一边望她。 小伙子咀嚼时嘴巴一鼓一鼓的,下颌时而坚毅时而柔和,像个小松鼠。 她被他的样子逗笑,问:“好吃吗?” “嗯,过去几年白在上海呆了。”他一本正经的露出遗憾表情,逗的陶筝笑容更大。 “那下次我再带你去吃老上海红宝石奶油蛋糕,还有城隍庙的海棠糕、蟹黄包……”陶筝不自知的露出宠溺表情。 “来来来,立字据。”李沐阳怕她说话不算数,说着就去找纸和笔。 陶筝伸手在他肩膀上来了一下子,“我是那种说空话的人吗?不用立字据。” “好吧。”他耸耸肩。 青年因为眉毛上缘被刮掉一半,卸妆后眉形很细,搭配上他精致的五官,难免有些阴柔妖气。 美是美的,就是挑眉打望时,有点撩。 再配上他那清亮亮的眼瞳,和偶尔投过来的小鹿般的眼神,那实在有点……往人心里挠痒痒。 “这两天戏拍的怎么样?顺利吗?”陶筝问。 “拍的可好了,导演天天夸我。”李沐阳不无骄傲道,转而又想到自己演绎的角色,看陶筝时眼神里就多了丝缱绻。 陶筝刚觉得他眼神勾人,这会儿被如此一望,心就被揪了下,居然有点酸,又有种奇怪的感觉。 一个人的眼神怎么就这么惹人呢? 真不愧是当演员的,魅力都渗到骨头里了吧。 “那可厉害了,别到时候反悔,不愿意拍我的戏吧。”她笑道。 “不会。”他只说了两个字,郑重的承诺。 陶筝笑容变得沉静,伸手轻轻拍了拍他手臂,问:“等你下周回来吧,到时候剧本差不多出来了,你可以先看看。 “接下来也不用一直在工作室里,时不时回来围读下剧本,讨论下角色的行为和剧情就好。 “乐乐说给你接的广告之类的也要开始拍摄了,你在咱们的戏开机前,正好去做做这些工作。 “今天我跟制片聊过了,应该在明年2月开机,年后人回来了,就搞起。” “好。”他点头。 但心里想的却是:只要不是有其他工作必须做,他都会来工作室的。 “对了,陶老师,咱们第 一集要把话题点做在男配和女朋友关于男方买的房子是否加女方名字上,对吧?”小高刚埋头整理完陶筝的需求,抬头插话问。 “可以,把双方争执时的台词好好推敲推敲,不要悬浮,要深切理解双方的立场去写。”陶筝道。 “陶老师如果是女方,会怎么说?”小高手放在键盘上,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陶筝想了想,道: “我没有要求加我的名字,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图他钱吧。可能是在感情里比较害怕对方看低自己,小心翼翼的保护纯情感的部分,害怕这个要求会损害对方对自己的尊重。 “不过,我现在的想法可能就是双方感情好坏,跟提不提出这个要求也没什么关系吧。处不来,再怎么呵护也还是处不来,处得来,再怎么丑话说在前面,也还是处的来。 “可能婚姻考虑的主要还是更日常更细节的互相满足。 “咱们的这个女性角色,虽然不算特别富裕,但对于房子应该是希望男方主动提出落她的名字,以此证明他的爱。 “她想要的,应该更多是一种爱情中的权利感和安全感,而非单纯是这个物质吧。 “应该更复杂一点。” 小高哒哒哒记录下来后,陷入沉思,推演出几句可能会使用的台词,又转头问李沐阳,“小子,你呢?如果你是男方,你会怎么想?” 李沐阳将目光从陶筝脸上收回,在小高老师的注视下,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会强制把自己的房子写女方的名字。” “为啥?”小高老师挑眉。 其他人也好奇的抬头看他,他这是不是故意说给女同事们听,博好感呢?反正他也并不真的有一栋房子吧。 不然怎么会有男生主动提出给房子写女方名字,还强制? 李沐阳笑笑,眼神落向陶筝,见她也睁大眼睛看他,这才开口: “与伴侣共享自己的财富。 “如果你连这种信任都没有,为什么还要跟这个人共度一生? “爱都给了这个人,自己一生都要跟这个人相伴了。 “一生啊!整个人生的质量如何,决定权可能都在对方手里了。房子金钱,真的不值一提。” “你这个想法新颖。”小高品了品,又摇头道: “也不对,其实一点也不新颖,还很传统呢。” “要是所有男人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小白不无羡慕道。 “……”小高瞬觉压力山大。 陶筝没有开口,他的话引发了她的沉思。 按照李沐阳所说,婚姻带给人的压力也太大了。如果选错,岂不是要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 抱着如此的心态去结婚,即便不合适可以离婚,伤痛也会非常深吧? 她再回想自己的婚姻,又忍不住叹息。 身边朋友,包括她自己,真要走到离婚这一步,即便是个性果敢的,或者号称不把婚姻当回事的,也至少要磨个一两年、三四年。 可见,婚姻这个决定,无论是组建还是割裂,都不那么轻松简单。 李沐阳却不觉得这个话题沉重,反而在提及时,眼神里充满了轻快而美好的向往: “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但也都是你的。 “这就是爱情中的我们,是婚姻中的我们! “我们……你我从此以后都不是单独的一个人了,是妻子,是丈夫,身负权利,也担当责任和义务。 “加名字,是我交付信任和自己给对方的仪式感,她必须清清楚楚的明白这一切。并且,她也要有所准备,加上名字后,她也要在心态上有所转变。不止是我,她也要对我、对我们两个人的人生负责。 “她得爱我,也要接受我的爱。” “……”陶筝眼神化成一汪无波的温泉,蒙着烟气。 她垂敛双眸,掩去感动和失落。 李沐阳好像总是说出戳她心的话,他用言语、用他自己生活的状态,展示出了她最向往,也最缺失的东西。 最近,她好像常常在看到一些东西时,得到灵感,意识到这些东西寄托着她的渴望—— 在李沐阳温暖的小家里看到,在他做的火锅、准备的早饭里看到,在他描绘的情感浓郁的映像里看到。 等李沐阳说完话快1分钟了,小高才反应过来,一边惊讶于这么年轻的男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边不服气的大叫: “天真。” 紧接着,小高又加一句: “幼稚。” 最后,他终于还是长叹一声,万分感慨道: “但……真她妈的浪漫死我了!” “等你真的有了个房子,真的有了女朋友,你就不会这样想了。”小白不太乐观道。 “我会坚持这个想法。”李沐阳不以为然的笃定。 “是吗?”小白仍然不信,现在年轻人说情话,能信? “人做的所有事,都会留在个性里,呈现在脸上。 “毁掉曾经的誓言,不再信奉少年时代最真挚也最热烈的理念,会变得油腻丑陋,难以掩饰。 “干演员这一行,可不能丑。”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脸。 靠脸吃饭啊,‘好看’是硬能力。 “男人一辈子都是少年。”小白忍俊不禁,再自认看透了男人的人,也忍不住要信了。 “是儿童。”陶筝终于开口,虽然是一句调侃,眼神却毫不掩饰赞赏。 “Eve!你呢?”小高摇摇头,转问整理东西做好随时下班准备的Eve。 “我?我可能不会结婚,自己赚钱买自己的房子,男人爱加谁名字加谁名字,关老娘屁事!”Eve笑道,生长在女性独立意识觉醒年代的人,可没在关心这个的。 “哇,你们一个个的就没有个拥有普世价值观的吗?我这写成剧本,人家会说我抬杠写剧,太假。”小高老师不爽道。 “这就是普世价值观啊。”Eve笑道,“生活中的一切开销和家务啥的全AA,各自独立吧。” “你这也太分裂了,一块儿过日子,分的这么清,还结什么婚啊。”小高老师挑起一边眉毛,苦涩鬼脸。 “但是情感互通啊,爱啊。”Eve道。 “现在年轻人都这么不切实际吗?”小高不敢置信的看向陶筝。 “嗯……既然写的是年轻人的戏,就多考虑考虑年轻人的想法吧。明天Eve再在论坛上召集一次分享会吧,请一些年轻人来聊聊对于婚姻和婚姻财产归属之类的想法。”陶筝笑着拍拍小高,转头对Eve道。 “好嘞。”Eve应声。 小高苦着脸叹口气,他转头又问Eve:“你这样的,就一不婚主义者吧?” “不啊,如果李沐阳愿意跟我结婚,我就嫁。不过,沐阳喜欢的是男人吧?”Eve笑着道,不知是否仅仅是个玩笑。 “我喜欢女人。”李沐阳果断澄清。 “真的!”Eve一脸惊喜。 “不过不喜欢你,好好工作吧,孩子,别想些没用的了。”李沐阳带着玩笑的口气,说的却很果断。 “我怎么了?”Eve撇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小姐姐。”他答,眼神不敢看陶筝。 “我怎么就不是小姐姐了?你还想要更成熟的是不是?”Eve穷追不舍,也不知是爱八卦,还是真关心。 “……”李沐阳这回却抿唇不说了,再讲下去,人物画像只会越来越趋近陶筝。 若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她了,她却不喜欢他,以后要如何相处?现在仅存的快乐,也将保不住了。 Eve见他不说了,叹口气,眼神偷偷飘向陶老师,见对方兴致勃勃的看着她和李沐阳,眼神里并没有太多复杂情绪。 叹气。 Eve是想当僚机给李沐阳一个机会,暗示暗示陶老师的。 奈何这小子个性如此谨慎,一丝不露啊。 “我这是在看求婚现场吗?”小高老师终于开了口。 “并没有。”Eve耸耸肩。 “好了,今天也够晚了,大家回家吧,明天上午可以放假在家,下午再赶过来也行。”陶筝拍拍巴掌。 “感恩陶老师!”小高第一个响应。 “陶老师万岁。”Eve高兴的鼓起掌。 几人纷纷伸懒腰打哈欠,拎上包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办公室外走。 剧本一旦开始推进,累就是常态了。 陶筝拐回自己办公室,穿好大衣围好围巾,拎上包走出来,发现李沐阳居然还在。 “你不早点回去休息吗?明天还要继续拍戏呢吧。” “同路,一块儿走吧。”李沐阳双手插在小棉服里,朝她耸耸肩。 “护花使者啊?”她挑眉。 “还行吧,身强体壮,应该护的了吧。”听到她的话,方才等她时的犹豫和忐忑全没了,他步伐轻快起来。 总觉得这样的对话很亲昵,令人心里开花。 陶筝拍了拍他背,“还行,要是遇到匪徒,应该还是挺抗揍的。” “谁揍谁还不一定呢。”他挥舞了两下拳头,没什么威慑力,倒像个招财猫。 “哈哈哈哈,你别到时候跑的比我都快就行。”走进电梯,她乜他一眼,放松的跟他开玩笑。 “陶老师今天很不一样。”李沐阳没有接之前的话题,忽然盯住了她仔细打量。 他的眼神好像总是很浓烈,真诚的、炙热的,仍带着孩子眼瞳的亮度。 “?”陶筝摸了摸脸,“怎么了?” 难道这几天熬夜熬老了? “不是,好像之前一直压在身上的焦虑和疲倦消失了。 “嗯……并不是说你现在看起来不累,能看的出来工作辛苦,脸上是有困倦的。 “但就是……绷着的一些东西好像没了。 “气质轻快了似的。” 李沐阳有些艰难的想要表达出自己感受。 陶筝笑容收敛一些,眼神却更加柔和。她长长的睫毛呼扇,看他时仿佛在看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艺术品。 李沐阳心里颤颤的,是他的话触动了她的某些情绪吗? 陶筝没说话,既没应了他的猜测,也没解答自己到底哪里不同。她迈出电梯,穿过大堂,随旋转门而出,呼吸到夜晚沁凉空气后,转头对他笑: “看!圣诞树立出来了,马上圣诞月,整座城市都会一点点布置出气氛……上海真漂亮。” 青年欣赏过她的笑容,才将目光落向超大圣诞树——是蒂芙尼搭的,所以布置在树前的每一个礼盒包装都是蒂芙尼蓝色。 很美。 陶筝紧了紧围巾,转头趁青年看圣诞树时,打量他好看的侧颜。 真的是个好敏锐的青年,情感细腻,又善于观察。 是啊。 从周日晚提出离婚到现在,她正慢慢体会那种从一段不正确的关系里,挣脱出来的轻松。 没想到,倒被李沐阳这个小朋友最先发现了。 发现的这么快,这么早。 作者有话说: 参加了绿江一个征文,如果进前六,应该会有一些曝光,能让多一些人看到这本书。 我的欲.望又提升了,还想要更多~:p 再次谢谢大家的投喂,5k大章回馈! 第36章 剖白 晚上到家, 陈书宇立即从书房走出来,看见她后迟疑几秒才开口:“晚上好。” “晚上好。”陶筝礼貌回应,虽然笑着, 眼神却疏离。 陈书宇想了想, 干巴巴开口:“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还行。”她说完,挑眸看他一眼, 忽然开口:“听起来熟不熟?” “什么?” “我们的对话, 听起来熟不熟?” “像什么?”陈书宇疑惑问。 “像以前的我们啊。不过颠倒过来, 是我想了解你的一切, 你次次都敷衍的回答说‘还行’之类的。” “……”陈书宇苦涩的绷直唇线,她的话令他难堪。 “我亲身帮你试验过了,当另一个人不想敞开心扉的时候, 哪怕努力5年, 也是白费。”她嗤之以鼻。 “现在我们重新开始的话,你愿意陪我,教我如何敞开心扉吗?”他站在原地,攥着拳, 眉锁的紧紧的, 眼神却很真诚。 “……”陶筝有一瞬间的心软,鼻腔酸涩, 呼吸都窒住。 她站在原地与男人对望,渐渐的两个人眼眶都湿润起来。 他们都意识到了即将分别。 跟过往的每一次吵架都不同, 也跟过往的每一次分别都不同, 这一次将是完完全全的分道扬镳, 也许再也不见, 变得全无交集。 陶筝觉得自己在这么漫长的挣扎和纠结里, 早做好了准备, 不会再这样悲伤。可5年的生活,哪怕一直钝刀割肉令她失去生机,变得绝望和沧桑,但到这一刻她还是想嚎啕大哭。 她忍住,陈书宇也忍住。 两个人都倔强的绷着唇,不让自己说话,也不能哽咽,但眼眶却越来越红。 不知各自都想到了什么,是过往美好的那部分,还是自己曾经的诺言,一人一滴眼泪,然后便这样相对着饮泣。 陶筝从没见过陈书宇哭,他这样冷静自持的一个人…… 她的心好像跟他的泪一齐破碎了,她走过去,轻轻拥抱他。 陈书宇身体微微躬蜷,回抱住她,将脸埋进她颈窝,眼泪滴在她脖颈上,向下流,直到接触到衣领被吸收。 “我不想离婚。”他的声音很低,有些闷。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书宇,如果你真的能如我的愿做改变,我也想重新开始。可你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人,我们都没办法回头了。”她声音哑哑的,充满了悲伤,却仍然决绝。 人是复杂的,她对他也许还没有真的冷心冷情,可理性千万次的审视,早已想的不能更清楚了。 哭泣着也好,微笑祝福着也好,总归是要分开。 “我并不接受你说的。”他直起身,双手压着她肩,皱眉看着她,眼神坚决。 陶筝垂眸,避开了他眼睛。 曾经固执的与她保持距离的人,现在又想固执的留下她。 可她毕竟不是一只猫一条狗,她是个人,有自我,有独立意志。 拨开他手臂,他原来是这么霸道的人。 想冷漠时,绝不被软化。 想挽留时,也不接受她的表达。 现在他忽然表现出来的对她的在乎,其实跟以前他的拒绝和疏远没有差别,都是他单方面的决定,单方面坚持。 只考虑他单方面的喜恶。 他很聪明,有能力,有地位,有财富。 漂亮,且很多时候都迷人。 ——好看的薄情人,自私的美人。 她不再跟他说话,不想再让自己的情感情绪被无意义消耗。 回到房间,她便表达了自己的拒绝,将门紧紧关上。 她点开音响,一边听音乐,一边整理东西。 要带走的衣服,要带走的电脑等物,要带走的包包和化妆品一类,还有她爱收集的书本文具…… 折腾到0点左右才走出房间准备去洗澡 ,客厅很暗,她被黑暗中坐在餐桌边的男人骇了一跳。 望着他愣了下,她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他是在干嘛呢? 什么都不做,关着灯静坐,表演悲伤难过,等她心软吗? 他是高中生吗? 静静与他对视了会儿,她什么都没说便走向浴室。 到这一天才发现,哪怕外人看起来他再怎么成功,再怎么深不可测,再怎么睿智强悍,骨子里,他还是有幼稚的一面。 要离婚了,才看到他这么多面。 …… 第二天早上到公司安排好团队工作后,陶筝跟日式搬家公司约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她忙赶回家,进门后没多久对方便上门了。 她的东西被归类装箱,一样样带离。 2个小时后全部搞定,她背上包准备离开时,路过陈书宇书房,忽然瞧见那些被他摆放满屋的刀剑等物。 “你们先在楼下等我会儿好吗?”她说。 搬家公司的人便带着最后一波东西离开了。 陶筝放下包,走进他书房,环伺这宽敞的房间,被陈书宇打理的多么好。每一把刀每一把剑,都被好好布置在最合适摆放它们的地方。 玩游戏、玩刀这一类爱好,对于婚姻来说,比一个人类小三更致命。 它抢占他精力和时间的能力更强,带来的乐趣源源不绝,甚至不会有令人厌腻的一天。它没有道德负担,名正言顺,不可战胜。 陶筝表情阴沉,每一把被打磨的光可鉴人的宝贝,都是用她一个又一个的寂寞日子换来的。人是不会忘记的,只是因为爱,为了减少争吵好好过日子才忍耐下来。 假装自己不记得而已,伤透心的时候,它们总会尽数涌现。 她要将这些怨气也一一抖落,留在这个房间里,留在这段婚姻里,不带走。 陶筝将几把刀剑摆进几近搬空的侧卧和她小书房,现在,这些空间有新主人了——陈书宇名正言顺的伴侣们。 这下你和你的老婆们终成眷属了,她恶狠狠的想。 报复的快感盈满心头,她将钥匙放在桌上,头也不回的离开。 以后不会在这间房里哭了。 再也不会了。 …… …… “音箱放这儿……化妆盒放那边,对对……这个给我吧……”在自己的小家里,指挥着搬家公司忙活,陶筝热的直出汗。 4个小时后,一切终于搞定,她独自躺在卧室床上,夕阳光照从敞开的门处射进来,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闭上眼,陶筝唇角慢慢翘起。 新生活开始了。 躺够了跳起来,屋里屋外绕几圈儿,如巡视领地的小豹子,她心满意足。 这才穿上大衣拎上包,开车回公司。 小高他们已经把前三集分集做好了,她得过去审稿,说不定修稿要修到很晚。 赶到公司时,正巧遇到张褒带团队从会议室走出来。前Eve不知犯了什么错,大概是被训了,眼角还含着泪。 陶筝一眼扫过就想走,没打算跟任何人打招呼。 张褒却率先开了口:“听说陶老师立项了,怎么样?推进的顺利吗?” 陶筝步速减缓,与张褒并肩后,不客气道:“还行,挺顺利的,Eve入职不到一星期我就立项成功了,Eve旺我。” 张褒和跟在她身后的前Eve当然知道陶筝口中说的Eve,是新招的林馥。 两个人都觉得喉咙口梗了一下,可陶筝讲话时带着笑,语气柔和,态度礼貌,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张褒默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道:“那恭喜啦,收获一员大将。” “还不错,我也不能让人家孩子白干活,立即转正,项目立项的阶段性奖金也批了。现在就是我也高兴,她也高兴,双喜临门,正好匹配张老师这一句恭喜啊。”陶筝笑着道谢,行至自己工作室门口,朝着张褒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张褒脸色瞬间沉下来,盯一眼陶筝背影,才将目光转向走在自己身后的Eve,见对方眼眶红红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的不甘心。 她表情更沉,走进工作室后便关在自己独立办公室里,越想越气。 她被众星捧月惯了,好久没受过这样的憋屈,想撒又撒不出,软钉子是真的让人难受。 Eve在张褒办公室外如坐针毡,张老师被陶筝怼了,她很怕对方拿自己这个之前在陶筝那边工作的助理撒气。 却没想到一个小时后张褒走出办公室,对她居然和颜悦色,比开会之前温和许多。 “你别看陶筝那边现在顺利,项目立项才是第一步,咱们这边都要开机了,这才是编剧工作真的要成功了呢。”张褒拍拍Eve肩膀,“好好在这儿干吧,沉下心,多学学前辈们,别三心二意的。” “我一定好好干,张老师。”Eve胆战心惊,她既害怕张老师常常爆发的脾气,也怕张老师忽冷忽热的态度。 “嗯。”张褒点点头,仍努力维持着宽和姿态,只在收回视线前,露了一丝‘不耐’未来得及藏起。 赌着这一口气,她也要让自己身边这个Eve,比陶筝那个Eve过的更好,让人看看,跟着哪个编剧老师更有前途。 忽然之间,张褒跟新助理的关系就变了味道。 就如张褒的婚姻,其实早已岌岌可危,但她宁可忍着痛苦也不离,而且更要在外人面前强装幸福。 为了让演员老公帮忙演戏,她甚至可以不断让步,一直一直帮他擦屁股,小三小四小五给她带来的羞辱和痛苦……好像都不如她表面幸福的假象重要。 人好像就是这样,总被一些情绪或者其他东西绑架。来不及去深想吃苦受罪到底为了什么,已经被架着走了很远很远。 张褒这一生都要事事与人争,她就是要成为别人眼中过的最好,工作最辉煌的那一个。 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的人生过成涂满彩漆的桃子,表面华贵,内里烂透。 当她调整好情绪,摆出与Eve上下级和睦,直奔最后胜利团结冲刺的样子时,她又是漂亮的桃子了。 于是,心情也真的有变好。 能骗住自己,大概也是一种幸福吧。 …… …… 陶筝坐在办公室里仔细修改小白夫妇搞出来的分集大纲时,早忘记了与张褒的短暂冲突。 分集都是之前讨论过很多次的,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最终还是要看剧本成品。她做了一些标注,便邮件发回给二人,让他们继续推进剧本。 小高在办公室里口喊收到后,陶筝又继续推演起后续分集内容来,一忙活就到了晚上9点多。 她伸了个懒腰,看一眼工作成果,便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今天就到这儿吧。 “大家都回家吧。”陶筝穿过工作室时,朝小高几人道。 “陶老师先回吧,我们再搞一会儿。”小高头都没抬,往日爱闹没正经的样子一扫而空,此刻专注起来简直废寝忘食。 “你们也别太累了,小白姐,差不多了就回家睡觉吧。”陶筝拍拍小白肩膀,便出了工作室。 在走廊正碰上戴乐乐。 “诶?你这就下班了?”戴乐乐一脸的羡慕。 “怎么?你还要加班?”陶筝挑眉。 “老板要搞偶像那一套,组团出道什么的,白天面试一整天,一会儿还要整理面试结果,明天主管会上就要跟老板汇报,我tm今天晚上肯定是要熬通宵了。” 戴乐乐苦着脸,一副要崩溃的样子,扑到陶筝怀里,哭腔道: “《星空路》剧组那边李沐阳被a组导演按着拍大夜戏,那小子不是表现很好嘛,编剧给加了戏,3天根本拍不完,后面陆陆续续还要去组里好几趟。 “就今天晚上,一会儿还要从a组赶到b组拍通宵。 “我这儿一个合同急着要找李沐阳签,还有一堆东西要给他带过去,军大衣、保温杯、咖啡…… “合同我明天上午就要拿到,但是我下面的人都被我派出去了,要么就是比我还忙的! “现在!我戴乐乐!要用自己的车赶过去接李沐阳去b组! “都tm什么事儿?司机这活也要我干?我比助理还助理!我这样也叫个高管? “现在手里连个帮我跑腿干活的人都没有,我之前就跟周司令说我团队缺人!缺人缺人缺人!他还把招聘需求卡的那么严,不就是不想让我招。 “这是把我当牲口使呢吧!” 戴乐乐一通吵嚷,其他工作室里加班的人都忍不住探头。戴女士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看,她风风火火的暴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陶筝忙拉着戴乐乐的手一通拍背,才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戴乐乐忽然反握住陶筝的手,“你现在要回家了?晚上没约会吧?” “嗯……” “陶老师!陶老师!”戴乐乐眼睛都亮了,她猛地抓紧陶筝双手,一脸恳切,仿佛下一刻就要跪下,“救我一命吧!”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地址发我,我去帮你接送小朋友,帮你送东西,帮你找他签合同,明天给你带过来,行吧?”陶筝无奈道。 戴乐乐一撅屁股,她就知道对方要拉什么形状的屎蛋蛋。 “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戴乐乐一把抱住陶筝,“太好了,那我这就能回去工作,不用来回折腾了。爱你,回头我一定请你吃大餐!” “地址快发我,别废话了,回去忙你的吧。”陶筝揉了揉戴乐乐长卷发,举起手机示意。 “好,我这就发。”戴乐乐倚在前台柜上,疲惫的舒口气,一脸感恩的看着陶筝。 收到地址,陶筝拍拍戴乐乐肩膀,取了东西,便利落的去帮人办事儿了。 看着陶筝大包小包的进电梯,戴乐乐伸展了下手臂,这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拐向卫生间,她后面还有一大堆事儿要干,得洗把脸精神精神。 从卫生间出来,戴乐乐正捋头发,忽地瞧见前台站着个男人,正低头打电话,但显然对方并没有接。 “陈书宇?”她走过去,挑眉招呼。 陈书宇转头朝她看过去,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手机里传出电子音,对方似乎挂断了他的电话。 戴乐乐抿了抿唇,猜到个大概后,笑着道:“我是陶筝的朋友,你过来接她的?” “嗯,她在办公室吗?”陈书宇点了点头。 “她刚走,我托她帮我去接个演员,估计很晚回去。”戴乐乐说罢,瞧见陈书宇眼神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心一软,便多了句嘴: “最近陶筝也不好过,你多关心关心她,多抱抱她吧。” 陈书宇这才仔细打量起戴乐乐,陶筝跟这个朋友提起过他们的状况? “她是怎么想的呢?”他试探性的开口。 “还能怎么想?不满你冷漠呗。女人嘛,多宠宠,多哄哄,你是不是从来没看过爱情电影啊?”戴乐乐手扶着前台桌柜,皱眉打量陈书宇。 他真的像陶筝说的那么不堪吗? 外型好看,讲话时温柔和善,搭配上他的金丝边眼镜,和眼神里的一些……类似克制或者压抑痛苦的神色,还真的挺迷人的。 “她需要的是像电影里那样的吗?”陈书宇眉头锁的更紧了。 “当然还是要切实的过日子,但那些浪漫之类的,总得有一点吧。”戴乐乐耸耸肩,“不然就只给你当黄脸婆吗?” “……”陈书宇抿着唇,没有开口。 戴乐乐犹豫着要不要干脆道别走了算了,可踟蹰几秒,她又忍不住问:“这位先生,你了解你妻子吗?” “……”陈书宇脸色沉沉的,透出些往日在公司里时的威严和沉肃。 戴乐乐以为他不开心被自己质问,悄悄撇了撇嘴,便准备道别离开了。 却不想忽然听到他淡淡说: “当她把你当亲人爱人的时候,忍耐力会非常强。 “我爱你的时候,你什么都好。 “可当她的情感抽离了,她骨子里难训的牛脾气就出来了。 “不爱你,曾经能忍的,就变得都无法忍受了。” “……”戴乐乐怔住,不知是因为他声音里的暗哑,还是语气里枯萎的死气沉沉。亦或者是这些词句拼接出来的痛苦。 她来不及消化掉这一切,没能组织语言接话说点什么,陈书宇已经礼貌的朝着她点点头,算作道别,转身离开了。 “……”戴乐乐看着陈书宇的背影,心里忽然一阵发酸。 作为陶筝身边一向劝分不劝和的朋友,她几乎倒戈。 作者有话说: 仍旧5k大章!继续求投喂~ 第37章 喜欢 到了片场, 陶筝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找到了李沐阳。 青年没有麻烦组里的人,拍完了自己的戏, 连组里的凳子都没坐, 找了个墙角,裹着军大衣坐地上, 靠着墙低头似乎睡着了。 长腿曲着, 委委屈屈可可怜怜, 像雪夜里卖火柴的小女孩。 这样的男生, 心软的人看到只怕都会心疼的想把他像婴儿一样抱在怀里带走。 可一走近……这小伙子如此大只,一般人可抱不动。 蹲在他面前,打量抱紧自己歪着脑袋睡觉的青年, 陶筝开始纠结是不打扰, 让他多睡会儿,还是喊醒他,带他去吃顿热乎夜宵再送他去b组片场。 青年被化妆术压低的剑眉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睫毛轻颤, 忽然睁开眼。 陶筝目光毫无预兆的投进一片雾海, 朦朦胧胧,缠缠绵绵。 李沐阳眼睛半开半合, 嘴唇微张,茫茫然的望着她, 显然还没有完全睡醒。 他唇角忽然挑起, 眼睛弯起, 长睫毛遮蔽了他大部分眸光, 他笑的真挚, 又似满含爱意。 下一瞬, 他忽然就抬起裹在军大衣里的手臂,大手张开,轻轻扣住了陶筝右颊,指尖插进她鬓发。 他手指下意识曲张,柔柔的抚弄。 陶筝瞳孔骤缩,被他的动作惊了一跳。 军大衣因李沐阳伸臂的动作而滑落,冷空气汹涌掠夺走他刚升起的体温,也让他猛地清醒过来。 李沐阳笑容一窒,眼睛瞬间瞠大。 他倏地缩回手,吓的倒抽一口冷气,面色一瞬苍白。 仿佛被人突然摸脸的不是陶筝,而是他一样。 陶筝摸了把自己右脸,失笑一声,站起来后朝他伸出手,“乐乐有事被困在公司,托我过来接你。走吧,我送你去b组片场。” 李沐阳盯着她的掌心怔忡了半晌,才伸手握住她。 借力站起身后,他忽然打了个嗝。 吓成这样? 陶筝忍俊不禁,“干嘛?做噩梦了?” 李沐阳攥起拳,把攥住她手时汲取的柔软和温暖留在掌心,咕哝了一句什么。 避开陶筝探究的目光,他将军大衣还给剧组工作人员,随着她一道出了片场。 伸手轻抚自己脸,李沐阳目光扫向她右颊。气息忽然变沉,他忙以拳抵唇,挡住了颊上兴奋的潮红,和唇角的窃喜。 不是噩梦,是美梦。 嗝。 …… 坐在陶筝的车上,李沐阳别扭的一直转头看窗外。 他打着嗝,想跳车。 陶筝时不时看他两眼,忍笑,拍拍保温杯,“戴乐乐给你准备的,喝点热水暖和暖和吧。” 他听话的捏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身体暖和些,嗝也终于压下去了。 “想吃点什么?你b组的戏2点才开始,现在才不到11点,路程也就1个小时,我可以带你去吃个夜宵。”等红绿灯时她问。 “你吃了吗?”他问。 “吃过了,不过可以再来点。” “想吃点汤汤水水,热热乎乎的。”李沐阳抱着暖水杯道。 “……嗯。”陶筝微微颦眉,这大半夜的,上哪儿带他喝汤去啊?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坐在一条居民小区环抱的小吃街上。边上是个麻辣烫店,他们一人一碗麻辣烫,面前一盘烤羊肉串。 “要不要来一串小腰子?”陶筝问。 这么熬大夜,是不是得补一补? “不用,这就够了。”李沐阳喝一口放了不少芝麻酱的牛奶汤底,抬头道:“不如我做的好吃,回头有机会让你尝尝李大厨的独家麻辣烫。” “这你也会?”陶筝挑眉。 “没有李大厨不会的。”暖和过来,李沐阳又活跃起来。 “大生活家!”她点评道。 他得意的笑。 夜风很冷,但吃着热乎乎的麻辣烫,身体是暖的。 陶筝转头打量四周,不少年轻人来来回回的选小食。 有的小情侣不知是不是熬夜去看了电影回来,一张大圆桌,两个人紧紧凑到一块儿吃臭豆腐和章鱼烧,看起来又甜蜜又暖和。 还有的一群年轻人一边吃烤串一边喝啤酒,中气十足的吹牛和大笑。 烟火气十足,生机勃勃。 李沐阳也打量四周,再看回陶筝。她围着lv的围巾,穿着香奈儿的长妮子风衣。如果不是为了陪他,她不会坐在这样破破烂烂的街头,任冷风灌吧。 她的高管富二代老公,肯定不会带她来这样的地方…… 抿起唇,李沐阳忽然因为自己的年轻,和没有任何积累的钱包而感到窘迫。 陶筝收回视线,正捕捉到他的不自在。 “怎么了?”她问。 “过两天我就能拿到11月的工资和这个项目三分之一的片酬,到时候请你去吃日料吧。”他抬起头,以笑容掩去晦涩难言的心事。 陶筝靠进看起来脏兮兮的椅子里,让自己羊绒大衣细腻的绒毛紧贴椅子上被磨到黑亮的木板,敏锐笑道: “不是要做麻辣烫给我吃吗?” “想请你吃点贵的。”他扫一眼她大衣扣子上的山茶花。 陶筝细品了下他的反应,隐约已明白过来他的小情绪。真是个敏感又好强的小东西,她捋了捋自己大衣,不在意道: “衣裳就是遮风蔽体的,非要上价值说是名牌,也就是混职场忽悠忽悠领导同事和客户。 “真要穿上了这身皮就非得做什么优雅的人,连好吃的都不能尽心享受,愣要梗着脖子只能吃贵的、环境好的,也有点可怜吧。 “仿佛被这身衣裳绑架了。” “……”李沐阳微微发窘。 被她说破了,既觉得心里熨帖,又不好意思。 “你请我吃日料我也开心,做麻辣烫我也开心……跟你一块儿还挺让人高兴的,好像我也变年轻了。”她真诚道。 “你都没到30呢,干嘛把自己说的跟老太太似的?”被她的话灌了一肚子甜汤,李沐阳表情更愉悦起来。 “经历的多了,沧桑了。”她笑,不过以后倒可以活的更年轻一点。 不用考虑做人妻子需要贤淑有气质,甩掉一个标签,单身就可以放肆浪起来了啊。 “不沧桑。温柔,包容,招人喜欢。”李沐阳故意让自己说这些话时显得特别自然,绝不脸红,绝不眼神躲闪。 不愧是演员,话说的坦荡极了,仿佛没有任何私心。 “哈哈哈哈,这小词儿用的,我换你来写剧本行不行?怎么?咱俩这是误入夸夸群了吗?”陶筝忍俊不禁,但不得不说,的确有被夸到。 心情美美的,对上青年真诚赞赏的眼睛,她乐不可支。 人就是要跟这种朋友在一块儿玩,会觉得自己好像也是很迷人的,是有魅力的,是可爱的。 而不是陷在一段令人觉得自己无趣的婚姻里。 自由自由自由!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胸襟都变开阔了,新世界真大真清新啊。 李沐阳裹着芝麻酱和辣椒油吃下最后一口肥牛卷,一边慢慢咀嚼,一边看她的笑脸。 四周热热闹闹的,烹饪的声音,吆喝的声音,推杯换盏的声音,还有偶尔夜行的汽车嗡鸣…… 在这样嘈杂的世界里,他的心却很静,里面只坐着安静微笑着的陶筝。 她像一股暖流,在他身体里流窜,让他觉得热乎又幸福。 可这股暖流并不稳定,它会忽然化作黑洞,吞噬他的所有快乐,喷涂酸涩和痛苦。 患得患失。 既沉迷,又让人恐惧。 他深深吸一口气,放下筷子,转头假做打量四周,努力让自己又开始奔腾的情绪得到舒缓。 爱不会消失,但会成长。 它有不可控的蓬勃生机,已经在他的世界里遮天蔽日,不能拔除,也无法忽视了。 陶筝,我该怎么办呢? 他又看向她,眼神里大概不自觉流露出了无助和恳切。 她微微挑起眉,轻声问他:“怎么了?不舒服吗?吃坏肚子了?” “……”李沐阳直视她的眼睛,忽然就忍不住了,他开口问她:“陶老师,我喜欢上一个有男朋友的女生,该怎么办呢?” “噗。”她吃惊的扬唇,怎么?她还成深夜知心姐姐了?“你以前恋爱过吗?” “没有。”他认真摇头,一路在上学,读书,可以谈恋爱的年纪家里出了事,父亲要还贷,他变得敏感自卑又内向,成了个青春期叛逆酷少年,后来好像也一直没有爱上谁的机会。 就这样走到了二十二岁,遇到了陶筝。 “那一上来就喜欢有男朋友的?地狱难度爱情副本啊……”陶筝摇头苦笑,“身经百战都未必处理的好,更何况是你呢。” “是啊,我是很难。”他有些笑不出。 对于他可能喜欢别人这个信息,她的反应如此坦荡,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李沐阳忍不住苦笑。 “嗯……”陶筝盯他一眼,笑容渐渐收敛,垂眸盯着面前的桌沿陷入沉思。 李沐阳又忽然有些心慌,怕她深思细品后,发现什么。 真是自掘坟墓。 喜欢,让人变得不体面。 在陶筝沉默的时间里,他开始思考要如何揭过这个话题,恨不能拥有一个月光宝盒,让时间回滚到他忍不住倾诉的前一秒,告诫自己闭紧嘴巴,藏好了所有情绪。 可话已出口,他如坐针毡。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苦恋 四周用餐的年轻人渐少, 夜更深了。 陶筝终于抬起头,李沐阳干巴巴的想要转移话题,她却开始认真的回答他问题。 “先考虑两个人的个性吧, 如果你不了解那人, 就先以朋友的身份接近和相处。了解以后,你要非常理性, 非常负责任的去思考两个人是否合适。 “如果真的在一起了, 你们是不是真的能好好相处下去。有共同爱好吗?你讲的话她都能听懂吗?她讲的话, 你能听懂吗?能互相理解、尊重和支持吗?她能发现你连自己都未必发现的优点吗?你能发现她的吗? “你不能让她觉得你是个好人就在一块儿, 她得认可你,懂得你是灵魂有趣的人。不然感情被生活冲淡后,现代的男女关系是很难维系的。尤其你的工作注定了你的生活必然十分奔波, 如果没有对你的爱的支撑, 她未必挨得住孤独。 “另外,面临你工作特殊性的现实问题,你能为她做什么呢?或者,她有没有可能在你拍戏时跟随你、陪伴你呢?她能懂你工作的特殊性吗?” 陶筝说到这里品了品, 发现谈稳定的恋爱, 对于演员来说还真的不太容易。 “……”李沐阳沉静的看着陶筝。 她怎么会知道,她所说的那个‘这个女人’其实就是她本人。 “……你们双方对爱情、对婚姻的最主要需求, 是否能对得上? “你要考虑很多因素,以确保她离开另一个男人后, 你能对她的幸福负责。而不是让她失去一个比较稳定的关系后, 也没能得到幸福。到时候她会恨你, 你也会痛苦。 “对待感情, 还是尽量谨慎一点吧。” 她断断续续说了很多, 李沐阳一直专注望着她眼睛, 没有插一句话。 陶筝停下后见他表情如此严肃,忍不住问:“会不会我的爱情观太老土了?年轻人是不是更倾向于爱就果断追……之类的?” “没有。”他摇头。 “那你干嘛这样看着我?”陶筝单手虚握成拳,撑住自己下巴。 “你是回答别人问题,最认真,最诚挚的人。”他眼神里透着的原来是感动,被她对待他人时的态度所感动。 “哈哈哈,是吗?谢谢夸奖,我们三好学生都这样。”陶筝莞尔。 她还没说完,插科两句,又继续道: “如果你非常非常理智的思考过了,觉得两个人不合适,那就别扰乱她的生活,自己消化掉自己的情感吧。 “如果你得出的判断是,真的非常非常有机会成为很契合的爱人。 “你审视过自己,也的确很认真,不是被性-欲冲昏脑的一时兴起——” “绝对不是!”他忽然开口,第一次打断她。 表现的甚至有些急迫,仿佛绝不允许任何人轻率评价他的感情。 陶筝怔了下,才微笑道:“……那你就可以去表白了。 “你告诉她,你喜欢她,很认真,让她自己做选择吧。 “放弃过去的恋情,追求新的可能性,给你们一个机会。 “或者拒绝你。 “都痛痛快快的来一个了断。” “……”李沐阳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仿佛她说的话是什么惊天之言。 他垂眸想了想,才有些干涩的开口:“你是说,我可以去追?不用怕对方有男朋友?” “当然。”陶筝笑了笑,又警示道: “不过,你表白后,如果她觉得自己跟现在的男朋友的确不太合适,决定要跟你试试,那就不能三心二意。 “她得立即跟男朋友分手才行。 “你千万不能让自己陷进被她脚踏两条船的境地,你有争取自己幸福的权利,但要光明正大的竞争,不能存哪怕一点侥幸心理。 “不然,就要万劫不复了。” “可不跟我试试,她怎么知道我们俩合适不合适,怎么敢跟现在看起来很稳定很优质的男人分手呢?”他眉头锁着。 “那就是她的问题了,你多给了她一个选择,但也要明确这是个不可兼容的选择。 “她已经多了一条路可以走,就不能太贪心,又想要更合适更优秀的,又想要丝毫风险不冒,这对你对她现在的男友都不公平。 “你认真的思考过了,做了成年人该做的事,也承担了成年人的责任和义务。 “她也要承担自己的选择带来的一切。” “……”李沐阳望着她,心激烈的狂跳,耳朵烫的仿佛两个烙铁,大脑却格外的清醒。 他雀跃又忐忑,双手攥拳,得寸进尺的发问: “那如果……她不是有男朋友,而是已婚呢?” 陶筝一愣,眨了眨眼,苦笑,“魔鬼难度中的魔鬼难度?” “……是啊。”他显得有些虚弱。 沉默想了一会儿,陶筝忽然冷嗤一声。 已婚又怎样呢? 神圣吗? 不可侵犯吗? 还不是说离就能离了。 在幸福面前,那张证不是不值一提吗? 什么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要对两个家庭负责什么的……都是扯淡吧。 当今社会,谁要对谁负责呢? 只有自己能对自己负责吧。 如果很爱对方,无法失去对方,那就好好对待对方,让对方离不开你,让对方哪怕在面对选择的时候,也会选择你吧。 如果在婚姻中,另一个既不珍惜,也不经营,那就活该在选择面前被舍弃吧。 但陶筝知道,自己是因为受了婚姻的苦,才会如此三观不正。 她不能不负责任的向李沐阳传达这样的东西,他是个好孩子,她希望他一直是个好孩子。 当今社会,婚姻还是很多人的保障,她不会也不能去挑战这个东西。 于是,只笑笑,轻描淡写说:“现代人真的还把结婚证当一回事吗?” 想一想又忽然感慨:“以前女性得不到更好的教育资源,得不到更好的工作机会,总是被选择方。自从毛爷爷说女性顶得起半边天,慢慢的,我们女人也终于站起来了,有选择的权利了?” 婚姻不应该是阻碍人追求幸福的门,应该是一条帮助人追求幸福、守护的路。 可主流价值观有它存在的道理,陶筝不能以己度人,更不会去挑战主流道德观念。 她还是没能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问: “那个女人在婚姻里幸福吗?” “……”李沐阳摇了摇头。 “现在不幸的婚姻怎么这么多……”陶筝苦笑。 “她会离婚吗?”她又问。 “我不知道。”他如实答。 “你把我也难住了……”她叹气,“怕承担道德的指责吗?” “怕吧,怕的很多……”他想了想,苦笑道:“我不怕被骂,可我更怕她会承受社会的指责。我不能让她陷入那样的境地。 “我更怕她可能根本不喜欢我,哪怕离婚了,也未必看的上我。 “我年轻又一无所有,成熟些的女性,好像总是会把年轻男人看做是孩子,我怕她把我的爱情当成笑话。” 他怕她以为这不过是他的一时性-冲动,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其他人或事物吸引走目光。 他怕她这样想,怕她以为他的爱恋是短暂不真挚的。 如果她真这么认为,那么她就大错特错了。 但,万一就算她知道他是认真的,仍不喜欢他,不想要他呢? “……”陶筝望着李沐阳,不知道该说什么。 眉头皱的紧紧的,她连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当初做选择的时候也错的离谱,如今哪有底气去帮别人解答这样的问题呢。 思前想后好一会儿,陶筝才开口道: “戴乐乐前段时间也闹着要离婚,说不幸福,甚至闹到跟婆婆大打出手,可现在还是分不开,两个人从老人那儿搬出来了,仍甜甜蜜蜜的过。 “婚姻太复杂了,她真的会离吗? “说不定两个人不幸福的原因是可以解决的,很快又好了…… “人生漫长,一踏进婚姻,事情总归复杂不止一层。 “李沐阳,你很好……非常好,但是…… “不然还是算了,选一条简单的路走吧。” 青年眼中希冀的光,肉眼可见的熄灭。 …… 去b组片场的路上,李沐阳全程望着窗外的夜,一声不吭。 不是不开心的沉默,是一片死寂。 陶筝将车驶进停车场,熄火后,转头看向静静坐在边上的小朋友。 她的同理心会不会太强了? 看着他这个样子,胸口酸酸的,喉咙里涩涩的。 “这么喜欢吗?”她问。 声音在封闭又安静的车厢里显得略微低沉,让她这句话传达的意味,也更严肃了几分。 李沐阳转回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润润的,剑眉没精打采的垂着,仿佛下一瞬便会开始默默饮泣。 “……”陶筝眉头紧皱,看着他的样子长长叹一口气,带着点命令的语气低声道:“过来点。” “?”李沐阳疑惑的看她,但还是听话的朝她凑了凑。 陶筝伸展双臂,轻轻抱住他肩膀,手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两下,像在安抚一个小男孩儿。 “打起精神来,一切都会好的。你不能沉湎在痛苦里太久,加油啊。” 李沐阳眨了两下眼睛,鼻息间涌进她身上清雅的馨香,她鬓边碎发搔在他下颌,让他想要伸手挠一挠。 却因贪恋这片刻的温暖与靠近,不敢稍动。 又拍拍他背,她收回手臂,退了回去。 陶筝看着他傻傻的样子,朝他微笑。虽然笑的有些苦涩,但希望能给他些许安慰。 李沐阳忽然扬眼,与陶筝短暂对视后,伸展自己更有力的双臂,身体前倾,又将她拉回。换他拥抱住她,不那么轻飘飘,不是她那种哪怕拥抱却仍隔着十万八千里一般。 他抱她抱的很紧。 可那轻轻的战栗,又像是在克制——他已经竭尽全力压抑自己不要抱的太紧。 陶筝猝不及防,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身后黑漆漆的车厢,和车窗上投影的模糊的、自己的脸。 她还看到投影中他宽厚的背脊,和李沐阳将头深埋进她颈窝的沉浸姿态。 她好久未与人如此拥抱,更似乎一辈子都没被人用这般需索、无助的姿势紧拥。 她无法控制心跳,因着这个心跳,她脸也窘的红了。怕他识破她受他拥抱影响如此之大,她想要推开他。 可手才轻轻压在他腰侧,指尖就清晰的触到他的轻颤。 颈侧微凉,她意识到那是他的泪水。 眼眸微垂,陶筝叹口气,想推开他的手终于屈服,轻轻搭在他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 感受到她的温柔,李沐阳抱的又更紧了一些。他没办法放手,无法‘算了’。 他没办法…… 这个怀抱太温柔,沾上了要怎么松开? 她太好,太好了。 他真的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 不是一时兴起,不是性-冲动,也一点不草率。 她难道感觉不到吗? 他已经无法自拔了。 陶筝……陶筝……陶筝…… 他想要永远这样抱着她啊。 … 陶筝仰起头,她快不能呼吸。 唇角忽然翘了翘,在他这样悲伤的时候,真是不合时宜,还好他看不到。 可是这样属于少年人般的拥抱,实在令她觉得新鲜有趣。 令人窒息的热情,肆无忌惮的直白的情感,真美味啊。 被他喜欢着的是谁呢? 哪怕是处在一段还不错的婚姻里,也会因为有这样一个赤诚的爱着她的男孩儿,而动容吧。 到老了是不是也能感慨回味一番,年轻时曾收获过这样甜美的爱情。 第39章 识破 陶筝陪李沐阳在车厢里静坐了好一会儿, 才让他签了戴乐乐委托的合同。又等到他情绪平复了,眼睛也透气缓和到不再泛红,才陪他下车。 她捧着他的暖水杯, 看着他裹紧军大衣, 像个熊一样沉默的走在身侧。 莞尔,她将他平安交给执行制片, 托对方好好照顾李沐阳, 这才拍拍他手臂, 跟他告别离开。 李沐阳站在原地一直望到她背影看不见了才转身, 对上执行制片探究的目光,他绷直唇线,有些不悦。 执行制片本来想开句自来熟的玩笑‘怎么?舍不得妈妈啊?’, 但瞧他这个眼色, 就还是忍了回去,拿出副沉稳可靠的微笑表情,带他进片场。 …… 陶筝刚坐上车,就收到了李沐阳的微信: 【不好意思, 陶老师, 让你帮我消化情绪。】 【真的非常抱歉,我有点情绪化。】 【谢谢陶老师这么晚来接我, 还带我吃夜宵。辛苦了,回头一定请你吃更好吃的东西, 好好补偿你~】 【今天我说的事】 【陶老师就假装没听到吧, 拜托啦。】 她点开看的时候, 对话框上方还显示着‘正在输入’状态, 陶筝仿佛看到李沐阳揪着自己头发抓狂大叫, 悔恨自己在她面前丢脸的画面。 忍俊不禁。 这家伙心理负担到底有多大, 哭了一下,诉了些苦而已。 之前第一次碰到一块儿喝醉的时候他说了更多胡话,做了更多奇怪的事,也没这么纠结啊。 怕他郁结,她不等他一直编辑的文字发过来,就啪啪啪敲字回复: 【今天发生什么了?不就是我在a组片场接你到b组片场,顺便一块儿吃了顿很好吃的麻辣烫吗?】 【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好好拍戏吧,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小伙子。】 【早早拍完,好回去睡个好觉。】 【加油油~v~】 对话框上的‘正在输入’终于消失了,陶筝噗嗤一声笑。 太好猜了,这家伙透明的像一张纸,什么东西都写在上面,让人看的明明白白。 【陶老师是全世界最最好的人!】 【全世界最可爱!】 【陶老师万岁!】 李沐阳又连发三条。 陶筝被逗的直笑。 【好了,我开车了,不回了哦。】 【吼!注意安全!】 李沐阳发完这一条,看着上面自己发的几条,他还想说‘陶老师的拥抱全世界第一’,但这又是不能说的话了。 他对她有太多不能说的话。 真想跑出去再坐上她的车,一直跟着她,做什么都行。甚至想变成她的一个物件,可以揣在她兜里…… 爱让人卑微。 陶筝果然没有再回复,他于是翻回去又读了一遍两人自加微信起发过的所有微信,然后揣着这份意犹未尽,不甘不愿的收起手机,拿出剧本,把已经背熟的内容又看了几遍。 …… 陶筝把李沐阳送达的时候才一点出头,微信敲了下戴乐乐,对方果然还在公司。 她左右顺路,干脆先将合同给戴乐乐送过去,这样明天上午她就可以在家补觉,不用急着往公司赶了。 戴乐乐拿到合同先是一顿千恩万谢,然后才告诉她,陈书宇来过了。 陶筝知道,她看到自己手机上有他的未接来电和微信,她只是不想纠缠,希望他冷静一段时间,然后接受这件事,两个人能和和平平的把证领了。 “行,我回去睡觉了。”像拍李沐阳一样拍了拍戴乐乐,陶筝托着疲惫的身体又继续开车返程。 脑子浑浑噩噩的往陈书宇在的那个家里开了一段儿,她才忽然回神,懊恼讪笑,前方路口掉头,改驶向长宁区的小窝。 电梯门敞开的瞬间,陶筝累的只想冲向自己的小床,澡也不洗,先睡一觉。 但杵在她门口的男人惊了她一跳,使她困意尽散。 陈书宇捏着自己的眼镜,正疲惫的揉眼。 瞧见她的瞬间,他先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收敛起疲态,戴好眼镜,才看着她开口: “陶筝。” “书宇……”她声音有些哑,望着他的时候心里已经不太有怨恨,更多的是无奈和酸涩,“你怎么在这里?” 他该不会从她公司离开就赶过来了吧?就在她门口站了几个小时? “我看见你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就过来了。”陈书宇声音也沙沙的,显然谁都不好过。 下意识想开门喊他进去歇歇,怕他累到,怕他不舒服。 可转瞬又扼制住自己这份惯性的关心,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倦倦道: “书宇,我累了,我只想睡觉。” “跟我回家吧。”他眉心耸起,透出几分祈求。 “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陶筝眉心紧锁,“你回去吧,我知道你很有诚意,可我也并不是在跟你闹别扭,以此换取你的关注。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我们不合适,没办法再走下去了。我不想看见你受苦,可也不想接受你的提议。书宇,别太让我为难,好吗?” “……”陈书宇想说的话,似乎都被她猜透了。 不用他说,她已经堵住了他的口。 “这世上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夫妻两个人要相伴一生,在这漫长的路上,偶尔经历一些波折,难道就要放弃了吗?”陈书宇心在往下沉,但也并没有真的完全屈服。 他也并非是一个会始终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盯着陶筝,他走向她,苦涩的揉了揉眉心,哑着嗓子道: “我知道,在人情世故上,我是个很笨拙的人。 “但陶筝,我始终是爱你的,这5年在情感上让你孤独,我很抱歉。 “但我并非故意冷落你,很多事我从小到现在都没学会,就像……如何表达情感,如何体贴温柔,如何让自己的妻子感到幸福与温暖。 “我父亲是个很沉默的人,我眼中的幸福婚姻是我爸妈的样子。到现在才知道,在你眼里并不这样。 “不知者无罪,陶筝,我最近一直在阅读关于情感的文章和书籍,也在自省和学习,你总要给我一个机会。 “过去5年,我并不是不改,只是我不知道应该改,可以改。” 他长长吸一口气,仿佛说这段话已经耗费掉他全部的体力。 “……”陶筝抿紧嘴唇,过去5年,她无数次的跟他详谈,提出他可以如何陪伴她,如何与她谈心……也不断的询问他需要什么,她能为他做什么。 心里是很笃定的,知道他这番话并没有完全的实事求是。 可陶筝还是有些被他说服,有些动摇。 以前她虽然做过许多许多努力,可他或许是未被点醒,如今他真的醒了,说不定未来真的会变好。 可……她人生有多少个5年啊。 她给他和他们机会,这个社会真的会一直给她重新开始的机会吗? 再等5年,她就三十四五岁了。 现在重新开始,她还年轻,也没有真的被这段婚姻打的垂头丧气。 可再过5年,如果她仍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他身上、放在这个婚姻上,却还是没能挽救这段婚姻,她还有力量重新开始吗? 也许,她原本可以用这5年专注事业,创造更大的价值,更好的未来。又或者去经营另一段感情,获得真正的幸福婚姻,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 另一方面,她放弃这段婚姻,万一事业没能拼出来,也未找到比陈书宇更合适的人选,怎么办呢…… 陈书宇的一席话,又将她拉回彷徨和恐惧中。 未来是最磨人的,选择也是。 没有人能堪破结果。 可人又如此的渴望幸福,如此的害怕不幸。 陶筝垂眸站在原地,久久的沉默。就像面对李沐阳的问题,她也没有答案。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忽然感到冷,她紧了紧大衣。 活在这个世界上,人原来是这样孤独的做着选择,这样孤独的面对着黑蒙蒙的未知。 “我累了……”她只能重复这句话。 “跟我回家吧,阿筝。”陈书宇再次坚持。 陶筝忽然就生起气来。 差一点又被他的话带偏,他好像总是能将自己无视他人感受的霸道隐藏在温柔之下。 他说他不通人情,却又如此的善于利用他人弱点。 他说他会改,可他不还是看不出她此刻的疲惫吗? 不还是坚持要一切按照他预想的去发展吗? 他不尊重她此刻急需睡觉的糟糕状况,没有考虑过当下对她最好的选择,是开门进屋直接睡觉,而不是跟他跨越城市千里迢迢去他的那个家。 心猛地下沉。 她直直走向他,却不是屈服了他,而是直接无视他,将手指按在指纹锁上。 滋啦啦声响,她抬起头,“请让一让。” “阿筝!”陈书宇语气中复又带了恳求。 “我累了,书宇,我已经说了太多遍,我累了……”她低着头,没有去看他,只语气平平的不知第几次强调。 “……” “……” 无声对峙1分钟后,陈书宇才咬紧牙关让开路。 陶筝拉开门,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房间,然后迫不及待的关上了门。 心里发酸,但眼眶干涩,没有泪流下。 她无声的将包丢在一边,没有将大衣挂在衣架上的力气,便只是脱在地上。 一路脱,一路到床边,她软趴趴倒在床上,在黑暗中拱拱拽拽的钻进被子,裹紧自己。 面前忽有亮光,她才发现自己还攥着手机。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她心原本一紧,怕仍是陈书宇的恳求或者指责,却只读到【陶老师,到家了吗?】 她眨了眨眼,轻微动动手指,解锁手机后点进去。 是李沐阳的问询。 【已经睡了吗?】 青年显然很纠结,想要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安全到家,又怕她是太累直接睡了,会打扰她。 陶筝苦涩的五官终于略微舒展,迟缓的编辑:【到了】 既没有力气多做交代,也没有心情多关心他一分。 青年却并不在意她回复的敷衍,认真编辑了个快乐的表情,秒回:【晚安,好梦~】 陶筝没有回复,任屏幕自己熄灭,倦倦的闭上眼,慢慢入睡。 陈书宇是否还在门外,接下来会如何做,包括其他任何人如何,她都没有力气去关心了。 她要自私的睡觉。 什么都不管。 第40章 一抹光 毫无经验的初恋是迷人的。 它承载了李沐阳对爱情所有的憧憬, 一旦启动,积攒多年的冲动都会化成力量,灌注全身。 涌动涌动, 总要找到发泄口喷薄。 凌晨打车路过公司门口的时候, 李沐阳本来已经很累很累了。 可在自家小区门口下车,仰头看到银杏叶扑朔朔落, 他被大自然静悄悄的悠然美到, 拢了一怀银杏叶, 又跑回公司。 硬纸卷成卷, 胶带固定,再用Eve的剪刀把底剪平。 然后将银杏叶从小到大,从上到下, 一圈一圈粘在硬纸卷上, 于是逐渐成为一棵金色银杏叶做成的圣诞树。 完工时,太阳初升,熹微的光透进办公室。 他居然一点不困。 捧着银杏圣诞树,他悄悄走进陶筝办公室, 将它放在了她电脑边, 希望她看到的时候,会感受到这份自然之美, 和她被人喜欢着的这份善意。 他又将自己挑出来的最美的一片银杏叶,端端正正的放在她合上的笔记本电脑上。 叶片挡住logo, 很漂亮。 李沐阳走到她办公室门口, 回头望一眼, 被朦胧朝阳照射着的她的办公室, 有种神圣的美。 他于是掏出手机, 选好构图, 认认真真拍下一张照片。 蹑手蹑脚拐回自己座位,他才敢大口呼吸。 捧起之前由陶筝送来的保温杯,一口气猛灌,喉咙润了,但亢奋情绪仍未被稀释。 他在桌边往复踱步,恨不得一直在办公室熬到她来公司,亲眼看看她发现小圣诞树时的反应。 但他又努力压下这躁动,耳根滚烫的热度随着他长呼长吸得到缓解。 心里忽然又害怕看到她发现圣诞树的样子,万一她没有特别开心,他该多失望。 他又捧起保温杯,奈何里面已经干涸。 于是又快步走到饮水机前,咕咚咕咚的灌满,再仰头咕咚咕咚的喝。 期待化作紧张,可唇角居然还是翘着。 他挠挠短发,发现额际潮潮的,刘海都被打湿。 随手捡起桌上剪裁剩下的硬纸片,他对着发际线呼扇两下。 平复半晌,这才独自傻笑起来。 这是属于暗恋的快乐,因为默默付出,因为幻想对方因此觉得愉悦,就幸福无比的快乐。 自己像个小学生,莫不是个傻子吧。 匆匆整理好桌面,剪刀和胶带放还Eve桌上,剩下的银杏叶他统统捧回怀里,要毁尸灭迹,不能留在办公室里。 可这一捧金灿灿的,在阳光照射下多美。他又突发奇想,拐回陶筝办公室,整理了下她桌面,将小圣诞树放在空处,银杏叶堆在它身周。 金灿灿一团,美不胜收。 李沐阳如孩童般灿烂的笑,对自己的作品无比满意。 这才心满意足,踏着轻快步伐,背回自己的包,裹着军大衣逃离现场。 结果在走廊碰到戴乐乐。 “你怎么在办公室?”她惊诧,探头往荣筝工作室里看,里面熄了灯,只有白蒙蒙的日光,空无一人。 他连妆都没卸,又跑回来加班? 李沐阳一时梗住,大脑一片空白,心砰砰砰乱跳,像做坏事被当场抓包。 缓和几息,才回神道:“回来取个东西。” “才下工啊?”戴乐乐看了眼时间,都早上七点多了,“今天只有傍晚一场戏,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她疲惫的打了个呵欠。 李沐阳忙应声,随口寒暄两句,便道一句拜拜,匆匆离开。 戴乐乐看着青年背影,莫名觉得他像是逃走的。 而且,他遇到什么好事儿了吗? 明明拍大夜戏肯定累的要死,他干嘛一直满脸的笑,收都收不住的开心? …… …… 陶筝一觉睡的昏天黑地,醒来时已是12点半。 手机屏幕正亮着,是周司令的电话。 她一激灵,忙接起来,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的像病了。 周司令愣了一下,先询问她身体状况,才说正事儿。 他要出差去北京,发行那边要见平台的人,但是对于内容还想请陶筝亲自去介绍。 明天出发,呆3天,陶筝应下来,挂断电话后忽然有些恍惚,刚才周司令说是谁陪她一起去北京来着? 除了发行的人还有个…… 挠挠脑袋,是李沐阳吗? 让平台买剧的人见见已经定下来的主演? 头痛欲裂,又栽回床上。 陶筝披头散发,嘴唇上还有昨天的口红。 只懒散了一会儿,就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澡。 成年人的世界,闲时可以迷茫的不知道自己在干啥。忙起来又能仿佛全世界的麻烦事儿都等着她一个人去解决。 她既没办法全心只处理工作上的事,也不能专注于思考婚姻和未来的路。想细细的拆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去处理每一件事,去关注每一个人的情绪。可人的精力有限,常常不是你去安排自己的生活,而是各种大小事在推着你往前走。 陶筝感到了责任和压力的沉重,但也只能肩负着。想要尽快甩脱其中一件,但陈书宇显然也并不准备放过她。 洗漱打扮一番,她立即出门,开车直奔公司,根本无暇看一看沿路黄了的银杏,或开始扑朔朔落叶子的梧桐。 直到踏进自己独立办公室的一瞬,她情绪所处的密不透风的暗室,终于射进一束光。 活跃又温暖,灿烂又热烈。 下午的赤芒大喇喇照进她办公室,桌上金光一片。 令人快活。 这银杏落叶造的小景和圣诞树,是谁给她的礼物? 转头打量埋头工作的小高几人,她开口:“这是谁搭的啊?” 手指着圣诞树和落叶,她表情中的阴郁部分被驱散,不自觉露出个轻快的笑容。 “不知道,什么啊?”小高伸了个懒腰,走到陶筝办公室门口探头往里看,随即赞叹: “喔~好可爱啊,这么浪漫的吗?” “不是我。”Eve也站起身探头。 “更不是我。”小白走过来,扭了扭脖子,“我早上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它了。九点半就在了。” “难道是保洁阿姨堆的?”陶筝异想天开。 “看不出来啊,阿姨心里还住着个少女。”小高做出惊叹表情。 陶筝站在办公桌前,左左右右的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笔记本上还有一个颜色最金、形状最完美的‘叶王’。 她捏起来转了转它,多少年没有这种孩子气的心境了? 把落在地上的漂亮叶子捡回家,做成书签。 欣赏一只长的最生机勃勃的草,放下工作和心事去静待夕阳落山,细细品味夕阳每一秒钟不同的美。 追逐蝴蝶,捉蝉,阳光好的时候去踏青…… 仔细的将叶子夹在本子里,她托腮坐在办公桌后,欣赏桌上的一团秋色。 心情逐渐平静。 是谁呢? 慷慨的送了她一捧小确幸,让她得以在焦躁的生活中,获赠金灿灿的快乐。 站起来绕到办公桌另一边,她找了半天角度,才拍下最满意的一张照片。 然后又兴致勃勃坐回去,打开朋友圈,附上照片,开始撰写文案。 “陶老师,不是保洁阿姨堆的,她说早上八点多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些落叶,差点当成垃圾给你收走。”小高探听到了最新线索。 陶筝‘哎’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随即便扯下一张便签,写下【请不要收走这些漂亮的叶子】后,将之贴在‘金色圣诞树落叶’造景前,以此恳请保洁阿姨手下留情。 靠着这造景,她又有了许多能量。 审读过小高他们最新的进度,提出修改建议和方向后,她又叮嘱Eve把项目大纲精修一遍,整理好Slogan和一些内容介绍。 又让Eve跟戴乐乐要了李沐阳的吹牛版演员介绍,然后开始赶制PPT需求。 下午3点多时,需求弄好了,转交Eve做个简单的PPT。 这样陶筝见平台大佬的时候可以直接拿着PPT做更直观的介绍了。 一切搞定,她又抓紧写后面的分集。小高、Eve他们也根据陶筝的指示推进手头工作,整个团队都忙的不亦乐乎。 只有桌案上的小圣诞树,一直静静的,享受阳光,享受微风。 …… …… 李沐阳工作间隙,多次想把早上自己拍的小圣诞树照片发给陶筝,显摆显摆这是自己做的,但又很害怕被她识破这棵小树背后,那见不得人的情感。 于是老盯着她的对话框发呆,直到下午三点多,他偶然间点开朋友圈,发现她最新那一条: 【我被天使眷顾了吗?好多好多片金叶子啊~】 配图是下午阳光照耀下更灿烂的银杏叶圣诞树和叶子堆。 李沐阳的心也被灿烂到,笑容忽然就张扬起来,怎么也收不住。 方才拍戏时还忧郁的令人心疼,这一会儿却明朗朗的耀眼。 幸福的台风刮过,把他正扮演的角色身上那股悲情全吹跑,只留下满满涨涨的快活。 大灌半壶温水,他整个人都飘飘然了,面颊热腾腾的,一层让他显得苍白的粉底都压不住那红润。 又一场戏结束,副导演拿着飞页卷成的纸棒指着李沐阳,喊道: “小李啊,到你了,来来来~” “来了。”李沐阳应声,收起手机站起身。 副导演本来已经准备好转身去喊别人了,忽然被李沐阳这一声‘来了’镇住。 喔嚯,好中气十足,好洪亮啊。 这是刚喝了一壶白酒,还是灌了一箱红牛哇? 第41章 觉醒 去北京, 陶筝选择了坐高铁。 路上还可以捧着电脑写写分集,看看小高和小白的剧本。 展开电脑的时候,她从包里抽出一个蒸气眼罩递给李沐阳, “你昨天晚上又拍一宿大夜戏, 高铁上啥也别干了,睡觉吧。” 她说着帮他把躺椅按平, 拍拍他倒下去躺平的脑门儿, 哄孩子般道:“睡吧, 四五个小时呢。” 李沐阳没有丝毫异议, 坐在她身边,与她一道踏上旅途已令他心满意足。 更何况是这种关心式的安排,她最好是再帮他盖上被子, 哄他睡觉。 乖乖自己铺好小毯子, 他捏着蒸汽眼罩歪着脑袋,懒洋洋的看她打开文档和微信。 陶筝转头,见他还睁着眼睛。 “眼睛瞪的像铜铃,能睡着吗?”她接过他手里的蒸汽眼罩, 帮他撕开又递还给他, “快睡吧,还要给你唱催眠曲吗?” “嗯, 可以吗?”他笑着问。 “快睡!”陶筝莞尔,语气带嗔。 “好的姐姐。”李沐阳将眼罩戴好, 手臂塞进毯子里。 热意从眼罩上传来, 像有温柔的手在爱抚。 困乏涌上来, 打了个哈欠, 他开始昏沉入睡。 陶筝瞟他一眼, 睡觉都带着笑, 年轻真好。 2个小时后,她又翻出ppt开始做精修。全部整理好,时间已差不多。 转头再看青年,因为他长的太高,躺椅睡起来并不舒服,他蜷着长腿,身体微微扭着。 她拍拍李沐阳,“快到站了。” “嗯……”青年扭了扭,哼哼唧唧的懵了好半晌,才恍惚醒转。 一蹬腿儿,手臂也展开,抻了好一会儿身体,才扒拉下眼罩,眯着眼睛苦着脸,盯着她傻笑:“陶老师……” 声音哑哑的,大概因为没睡醒,有点莫名的亲昵感。 像是呢喃,隐约缠绵。 陶筝心里痒了下,耳朵忽然发热。 她已经许久没有被什么声音或什么姿态撩到了,措手不及。 躲开目光,陶筝隐藏这片刻的失神。 李沐阳已经从躺椅上拱起身,坐在那儿找了瓶水猛灌。 “我去洗把脸。”他说罢站起身,绕过陶筝走向卫生间。 陶筝这才抬头,望他背影。是年轻,但高高大大,显然是个侵略性十足的男性了。 李沐阳回来时,敏感的察觉到了陶筝态度上的一丝疏离。 隐约仿佛在刻意与他拉出一些距离。 还不待他观察出些细节,高铁停靠,他抢过所有箱包,走在前面开路。 陶筝走在他身后,也在悄悄观察他,突如其来的,以一个看男性的视角,既不是朋友,也非同事小孩儿。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成功抵达宾馆,各自开单间安顿好。 陶筝坐在房间里,盯了眼时间。19点多,肚子饿了。 带他们去见平台的发行同事是北京分公司的,明天双方在平台公司集合碰面,今晚显然要跟李沐阳一块儿解决晚饭了。 但她心里忽然就有点嘀咕,一旦开始以异性的视角去观察李沐阳,心态变了,情绪上总归有些不一样。 他又不是那种没有魅力,无需防范的对象,她这个年长的人是不是该更主动去考虑避嫌? 正琢磨着,戴乐乐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陶筝,你们到了吗?我给李沐阳那小子打电话他怎么没接?你们在一块儿吗?”戴乐乐风风火火的问。 “我们刚到宾馆,他在自己房间吧,手机可能没电了?”陶筝走到窗前,看向窗外京都的车水马龙。 “阿筝,咱们跟平台签约的时候,一般是可以保住男女主角选择权的,但是也担心平台看我们已经定了自己公司的演员,因此压价,或者刁难。 “明天还是得好好介绍李沐阳的成绩,他今天是不他穿着卫衣和运动款的风衣?” 戴乐乐像个操心的妈妈。 “是的,天蓝色卫衣,黑色风衣。”陶筝想了想,答说。 他穿着其实挺好看的,青春洋溢,不过穿着见平台的话,的确有点缺乏说服力。 “阿筝,我申请了一笔置装费,2万块,你带他去买一身潮牌啥的呗,反正富二代人设也好,赚到些小钱的潜力演员也好,你帮包装包装,我相信你的审美。”戴乐乐语气恳切,“好不好?” “行吧,我带他去转转。”陶筝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抛开自己的私心,决定先摆好同事和领导的心态,搞定正事要紧。 “阿筝最好了,钱我这就转给你,这两天拜托你帮忙照顾照顾了,回头请你吃饭!”戴乐乐道。 “应该的,也是我的项目嘛。”陶筝说罢挂了电话。 支付宝哗啦啦响起金钱入账的声音,她看了一眼,又点开李沐阳的微信,忽然笑了笑。 是她自己被李沐阳无意间撩到,心神乱了。 人家是跟着你项目走的小朋友,大家一起搞事业,比较聊得来才处的亲近了些而已,何必自寻烦恼、自乱阵脚。 收起胡思乱想,她给李沐阳弹了个语音。那边果然没接。 带上房卡,她直接去敲他的门。 好半晌里面才传来应声,乒乒乓乓乱糟糟了一会儿,门才打开。 青年短发湿漉漉的,上面甚至还有泡沫。 他穿着睡衣,把自己裹的还算严实,但睡衣领□□叠处还是有大片空档,露出他略嫌白嫩的皮肤,长刀般两条锁骨,以及深v阴影处看起来并不瘦弱的胸膛。 “在洗澡?”陶筝喉咙猛地被揪紧,脸颊腾的热起。她忙以其他情绪和表情转移此刻的窘迫,挑起眉头,露出些微吃惊的神态。 “嗯,在高铁上睡的难受,我冲冲就好,陶老师等我一下。”李沐阳说罢,转身就跑,光着脚在地上踩下一串湿脚印。 “……”陶筝在门口踟蹰了下才踏步进去,满室洗发水香味。 她拐到窗边,坐在躺椅上,一边悄悄深呼吸,一边翻出手机开始研究四周的美食,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浴室里哗啦啦水响,仍不时分她的心,让今天小小被撩到的她难免的浮想联翩。 自嘲笑笑,陶筝在浴室没有水声后,开口问他:“要吃烤肉还是泰餐?” “泰餐吧。”李沐阳果断回答。 “好。”他的选择莫名的让她心情舒适,不回答‘随便’的饭搭子,是非常珍贵的。 浴室门开,她下意识望过去,对方推开门,眼睛正好与她撞上。 青年脸红了下,将浴袍裹的更紧些,蹬蹬蹬跑出来,拎起门口自己的大背包,然后转身快速蹬蹬蹬跑回浴室。 陶筝忍俊不禁,摸了摸自己耳朵,仍有些热。 但这时候再折返自己房间就显得欲盖弥彰了,她稳坐着,等他整理好自己。 换好衣裳,嗡嗡嗡吹头发,不到10分钟李沐阳就搞定了自己。 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眼睛亮亮的,唇红齿白,俊朗迷人。 陶筝跟他一块儿走进餐厅,许多人侧目回头,大多数都是在看他。 李沐阳长相真的出色,这样的人走在路上,就是能引起所有人的赞叹‘这个长相不当大明星太可惜了’。 她定好了靠窗座位,四十几层的楼高,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北京城。 灯点闪烁,勾勒出这座城市的千家万户和纵横的马路,陶筝点好自己要吃的,便开始欣赏风景。 李沐阳又点了一道菜一个点心,交还菜单后,也加入赏景的行列。 陶筝于是从窗玻璃上看到了青年面容的投影,是怎么看都好看的脸。 “吃完饭我带你去买身衣裳,戴总监批了置装费,你穿的正式些,明天好见平台的人,给对方留个好印象。”陶筝撑着腮,转眸看他。 “好。”他乖乖点头,也从窗户投影里看她的脸。 晚饭吃的很和谐,陶筝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照顾他、给他夹菜的冲动。 饭后在李沐阳想掏手机结账时,她伸手按下他手机,指尖擦过他指尖,忍下痒意,她平静开口: “公司报销,我来结吧。” 说罢,她收回手,悄悄将之藏在桌下,弯起手指,攥进掌心。 心跳有些失速,久旱的人像干燥的草堆,一点就着,哪怕只是飘起个火星。 付好款,她不动声色。 踏出饭店大楼时,陶筝惊异的发现北京居然下雪了。 她仰起头,忍不住露出笑,伸手去接。 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掌心,她将它凑到面前去看,晶莹漂亮。 在上海好多年没有看到雪了。 整个世界都被雪花布置的朦胧又可爱,北国之美。 有寒意侵袭,她不自觉往李沐阳这个大暖炉身边靠了靠,本想漫步去三里屯那边的商圈,奈何天冷,只好打车。 赶到时正是夜晚最热闹的时间,来来往往多是时尚的年轻人,穿什么的都有,色彩斑斓,朝气蓬勃。 陶筝没有如戴乐乐所说的带李沐阳去买潮牌,而是直奔大牌店。 她给李沐阳挑了件古奇的白衬衫和皮鞋,配一条爱马仕休闲男裤,一条bv的腰带,又搭了件罗意威的羽绒服,和lv的围巾。 全套下来共花了三万,她自己添了一万元,说服自己是当做对项目的投资。 跟陈书宇在一起5年,他从来不穿她给他买的衣裳,除非她是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去买。 但那也失去了打扮另一半的乐趣。 如今遇到让穿什么就穿什么的李沐阳,陶筝不知出于什么情绪,忽然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认真去给他搭配。 李沐阳穿什么都好看,她完全不需要考虑他适合不适合,只要凭自己喜好就行。 青年在她的装扮下焕然一新,少了些青春散漫的慵懒和舒展,多了些攻击性十足的严谨和精致。 气质隐约有变,那双眼睛却一如既往的清凌凌的亮。 她很满意,站在他身边转圈圈的夸赞,又往镜子里打量,怎么看怎么喜欢。 忍不住伸手帮他捋顺大衣,整理围巾,像在玩一个巨大的娃娃。 李沐阳全程乖巧,不敢有任何主张,更不做过多的表情。 只怕自己露出哪怕一点点的雀跃,就会冒犯她的善意,惊扰她的专注。 他就这样任她摆布,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求她放下戒心和警惕,更多的沉心在帮他打扮上,而不去察觉她在碰触他。 肩膀被她抚平,袖口被她抖正,领子被她扶立……她不会知道,他多想伸展双臂,将近在咫尺的她拥在怀里,紧紧抱住。 想象她忽然被抱住的惊慌,渴望她在自己怀里仰起头时,眼神能是明媚而愉悦的。 但也仅止于想象,他深思回归现实,目光凝实,仍始终追逐她。 陶筝圆圆的头顶在他身周转来转去,这样被她关注,被她围绕的感觉是如此的可贵。 李沐阳想,还好他没有长尾巴,不然这会儿还不得摇成螺旋桨? 陶筝拍了两下巴掌,表示换装游戏圆满通关。 “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前看起来正式了?”陶筝歪头对着镜子里的青年问询。 “嗯,看起来马上就能做CEO。”李沐阳昂高头,做出个高冷表情。 “哈哈哈,年轻霸总吗?”陶筝拎着他换下来的衣裳,“走吧,回去了,早点休息明天好见人呢。” “给我吧。”他接过几个大袋子,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厦。 雪更大了,扑朔朔迷眼,风卷着旋儿的往人袖口领口里钻,冷的人打哆嗦。 李沐阳一步走到前面,“你躲在我后面吧。” 说罢,他又掏出纸兜里自己的旧风衣递给她,“穿上吧。” 陶筝躲在他身后,接过风衣就往身上裹,把自己包成个球。 两人站在路口打车,远看还以为只有一个人,陶筝站在他身后,完全被他挡住了。 雪吹在他身上,只有几片会转个圈儿落她肩头。 风也被挡住了,只从脚下往后窜,她跺跺脚也就驱散了那点寒意。 抬起头时,陶筝便见青年如山般挡在自己面前,她裹着他的大衣,忽然就嗅到了衣领处香皂的味道,也可能是他洗发水的味道,很清爽。 长长的睫毛微垂,直视他的背,有雪片落在睫毛上,她的视线也变得晶莹朦胧了。 “打到车了。”青年忽然雀跃,“陶老师你跟着我的步子走,左脚,右脚……” 陶筝于是像双腿绑在他腿上一样,跟着他迈左脚迈右脚,直走到出租车前。他又护着她钻到车里,直到帮她关上门,他才紧了紧自己的围脖,快跑到另一边上车。 她也好久没有被男生这样照顾过了,现在的男孩子都这么体贴可爱吗? 怪不得全世界都喜欢弟弟…… 到宾馆各自回房,一夜好梦,第二天早饭时在宾馆餐厅巧遇。饭后两人收拾妥当,陶筝带上笔记本,两人出发与发行的同事汇合,一块儿到平台影视采购部门见买剧的负责人。 在平台公司一楼,发行的姐姐让助理买了八杯咖啡,自己人连同要见的平台爸爸们,都照顾到了。 陶筝接过她和李沐阳的咖啡,转手递给青年时,手指擦过他手背,冷冰冰的。 她抬起头打量他的表情,发现他眉心不自觉的收紧,下颌线也略嫌僵硬,无不显示着他的紧张。 一行人上楼,踏进会议室前,陶筝忽然拉住李沐阳。 青年转头,微微挑起眉,下意识俯身靠近她,满眼的询问,表情仿佛在说:“你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陶筝的心一下就软了,朝他挑起抹从容又和煦的笑容,她低头找到他手,轻轻攥住,把自己掌心热烘烘的温度传递给他,然后坚定道: “李沐阳,你是这个项目最好的选择,戴乐乐、我、周司令都很看好你。 “相信自己,拿起士气来。” 李沐阳反应过来自己刚被她握住时,她已经飞速收回了手。 可那暖暖的感觉却还在,又通过她的话,从指尖传递向全身。 “你是最棒的!”她拍拍他背,“走吧,器宇轩昂的走在我前面。” 第42章 暗恋 与平台方的会议推进的很顺利, 对方虽然没有给与肯定答复,但是对剧的立意和内容表达出了非常大的兴趣,问了非常多的问题。 对于李沐阳, 他们虽然保留了意见, 但主要也源于他们希望拿到选主角的大权,倒不是对李沐阳不满意。相反, 他们对李沐阳关于角色的认知和细微的演绎, 非常认同, 简直是感动和赞叹——当今还能有这样深钻角色的小演员, 太难得了。 会后大家离开平台大楼,发行反馈说平台的态度很积极,谈成的面很大, 现在就是考虑价格, 和让平台对这个项目的评估更高,最好是挤进s级。 晚上发行还约了其他平台的人吃饭,陶筝于是跟李沐阳打车回宾馆。 两个人都有点忐忑,路上一直回想自己在会上的表现, 不知道这个会是否能对卖片起到决定性作用。 第一次内容团队与平台见面, 应该只是谈判的开始。 但希望他们的表现够好,能起个好头, 让平台方在剧本创作阶段就买下这部剧,那后面的推进就会更顺利也更快捷。 揣着心事, 他们下了车,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回到房间休息片刻后, 两人才约了出去吃饭, 路上仍是一通互相安慰。 两个人像误闯夸夸群, 你夸夸我, 我夸夸你,都小心翼翼呵护着对方的忐忑和忧虑。 开餐时陶筝忽然笑起来,“好了好了,人也见过了,这事儿就过去吧,我们该写剧本写剧本,该演戏的演戏,担心也没用。” “有道理,那干一杯吧,庆祝第一次‘销售会’圆满达成。”李沐阳举起橙汁。 “瞧你豪情万丈的,还以为你杯里至少得是二锅头呢。”陶筝噗一声笑,轻轻与他碰杯,把工作的压力暂且抛开。 一顿饱食,出门后发现今夜下着雪,却没有风,也不冷,陶筝于是决定散散步、看看雪、消化下食物。 两个手插兜的人,晃晃悠悠的溜达,与来往奔行的人相比,惬意的过分了。 人的幸福感,有时候就是靠这种对比。 今天他们的工作完成了,不再是加班和奔波的那个,忽然就觉得还不错。 雪花落在肩上,毫无重量,渐渐点缀成白色肩饰,两人同款。 谁都不讲话,却有种奇异的静谧感。 行走在人群中,穿过精致的小店,路过漂亮的红墙,四周明明嘈杂,车声人声不断,可心却难得的安宁。 陶筝唇角的笑容始终未退,无目的的拐到某个街角时,她随意开口: “京城更有我们自己的人文气息,忽然撞入眼帘的青砖碧瓦和中式小院,还有一些漂亮的红灯笼。 “上海就满街的彩灯和圣诞气息。 “每个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风情,你喜欢哪儿?” “北京太燥了,上海太浮了,我喜欢成都的巴适烟火气,或者一些小城的宁静。”李沐阳想了想道。 “以后有钱了,你去哪里定居?”陶筝问。 “那能有什么选择吗?工作肯定还是要常在上海或北京,这里是文化中心,那边是商业中心。还有各个片场……我要是定居在威海、扬州之类的地方,一个月里能有一天在家睡吗?” 李沐阳叹息,为未来打拼的年轻人,大多是身不由己。 尤其是他这种工作,全国四处飞才是常态。 “你呢?喜欢哪座城市?”倾诉完了,他反过来开口问陶筝。 “哪里我都喜欢,可我贪新鲜,总希望能旅居创作。 “自己有房子,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但并不常住在家里,可以这个月在这座城,下个月又走了,或者今年在这里,明年又换一个城市。 “人生很短,如果不多在不同的环境里住住,就会少很多体验。 “住在北京感受到的气氛,欣赏到的美,体会到的人文,和上海就截然不同。 “只出差两三天,感受都很强烈。如果住一年,一定大有体悟。 “这样边走边看的创作,会增加很多灵感吧。” 她想了想,也惋惜: “可是这样的生活好像也不容易实现。” 她现在在派胜还没站稳脚跟,工作室在上海办公室里,她总不能一个人住到另一座城市里。 以后如果有一天自己是大编剧了,或许可以拥有这样的自由。 亦或者等更有钱的时候,跟着剧组跑,不过不住条件艰苦的剧组宿舍,而是找那种漂亮有气氛的民宿或五星级宾馆。那就不仅常有新鲜感,也能保证生活质量。 这话听在李沐阳耳里,却以为陶筝是因为丈夫在上海,所以无法离开。他抿着唇没开口,仰头看看天,雪花落在眼瞳上,冰了下。 他眨眨眼,忍住想叹息的冲动,努力把情绪拉回来,希望跟她在一起时,就尽量愉快的享受这分这秒,不要为无可改变的事烦恼。 这一晚,两人做任何事,就只是走一走,偶尔聊两句有的没的。甚至不如第一次以陌生人的身份见面时,大醉畅谈那么过瘾。 可是很多年后,李沐阳仍能回想起这天晚上带给他的很多感受—— 冷空气的沁凉滋味; 天上滑动的灯柱; 扑朔朔打散霓虹光影的雪花…… 因为这一天陪在他身边的是陶筝。 两个人孤身在陌生城市,相依为伴,肩并着肩在城市里漫无目的的闲逛,走了很久很久。 …… 终于回到酒店楼下时,李沐阳接到了一个电话。 “易宏?” “对,我在北京。” “宾馆?曲水兰亭。” “嗯……行啊,明天中午呗,我下午的高铁。” “不过我跟一位编剧老师一块儿……” 李沐阳说这话,忽然转头看向陶筝,然后捂住手机,开口道: “陶老师,明天中午我在北京这边的大学同学约我吃饭。听说我跟编剧老师一起,他们一定要我带上你,说你是他们超级需要的资源,一定让我引荐。” 他有些心虚的舔了舔嘴唇,继续道:“一起去吃饭吧?好不好?” 实际上李沐阳的朋友们并没有非要跟编剧老师一起吃饭,是他想陶筝陪着他。 哪怕只是一顿午饭,只要是跟陶筝一块儿的机会,他都很珍惜。 “……”陶筝还真以为他的同学们在拜托他邀请自己,不愿驳了他的面子,想一想也没什么,他的同学不都是一群未来想当大明星的小年轻吗? 于是她点了点头。 李沐阳雀跃起来,又对着手机里道: “编剧老师跟我一块儿。” “嗯,放心吧,是好朋友……” “好,那你明天过来接我们吧。” 挂了电话,两人已走到酒店走廊。 陶筝刷开自己房门,朝他摆手,“明天见吧。” “陶老师晚安。”李沐阳笑着跟她作别了才掏出房卡。 只剩独自一人时,他终于灿烂起来,不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 …… …… 北京出差的最后一天,上午时李沐阳和陶筝都各自呆在房间里。 陶筝很忙。 小高和小白的剧本速度不慢,她检查过,的确剧情都是按照她分集写的内容,对于她标注的一些重要剧情和情绪,对方也完成的还可以。 但是很多台词内容只做到了合格,完全不出彩。 陶筝明白了为什么两个编剧一直做助理编剧,没能独立出来。创作能力是扎实,但的确缺了些灵气。 她不得不将许多台词重修,以使对话更有力量,更体现角色个性,以便能在第一时间抓住读者的情绪。 做好第一遍台词修整后,她又拿出第 一集剧本做精修,将这一集最核心戏肉的冲突性加强,也完善了人物形象的塑造。 全部搞好时已经快11点,早上八点多开始搞,眨眼三个小时过去了。 她揉揉眼睛,发好邮件后整理了下自己行李,拐进卫生间开始打理自己。 李沐阳说他的同学们想认识认识她,这种事儿也很正常。演员都愿意跟优秀的编剧老师处好关系,这是圈子里很重要的人脉。 一个好的编剧、好的剧本、好的角色,能成就一个演员的辉煌。 陶筝虽然尚不能算国内第一线编剧,但去年她以小博大的红剧爆了一把,也捧红了男主角,使其晋升为国内二线鲜肉,这是所有小演员都眼红的机遇。 李沐阳的同学想认识她,大概是觉得说不定能拿到类似的机会——刚闯进社会的小演员们,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这顿饭她以李沐阳重大人脉资源的身份参与,当然要打扮一下,不能给小朋友丢面子。 门铃响,想也知道是谁。推开门,她往门前一站,李沐阳目光一闪,便既怔住。 轻颤的珍珠耳坠将他视线抓过去,撩拨着他注意到她耳珠白嫩、细颈修长。 西瓜红的口红衬的她面如白釉,光彩照人。 李沐阳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看她,直勾勾的样子恐怕一点都不体面。 忙收神想说点什么挽尊一下,脑海里全是她好看的细节,到嘴边的话全是‘你真好看’‘你真漂亮’之类的,他忙闭紧嘴巴,免得使自己陷入更尴尬境地。 结果就是,他呆站在她面前,几乎整整一分钟,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陶筝有些不自在的抚了抚白衬衫,有些不确定的问她:“会不会太正式了?我换身休闲点的?” 李沐阳这才将目光从她头脸上往下挪—— 陶筝穿了件看质地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白衬衫,腰被裙子束住,红裙于腰肢之下忽然绽开。 蓬松的大裙摆停在她小腿处,一双黑色香奈儿短靴裹住小腿。 舒展与紧束之间,哪一处都恰到好处。 大裙子衬的她腰肢和小腿都更纤细,这样的搭配真好看,如一株垂头谦逊的鲜花,沉甸甸的盛放。 “挺好的,知性,优雅,漂亮。”他不吝啬夸赞,但有更露骨的词句,只能藏在心里。 “我怕自己穿的太正式,害你们吃饭的时候拘束。”她有些担忧。 “不会的,他们都是一群二百五,疯起来,你穿啥都镇不住。”李沐阳安抚道。 “那就这样了啊。”陶筝拢了两下刘海,转回去拿自己的外套和围巾。 “……”李沐阳没接话。 那群牲口自在不自在有什么关系,她想怎么漂亮就怎么漂亮,她自在就行。 两个人走到酒店大堂的时候,李沐阳手机响,来接他们的同学恰好抵达。 他对着手机应承着对方,还不忘护陶筝往旋转门里走,一副怕她被门夹到的样子。 门口吉普车门打开,穿着高领黑毛衣的青年转头看过来,瞧见李沐阳后热情摆手:“不容易啊,毕业后我们可是第一波约到你的人,上车!” “车不错。”李沐阳笑着拍拍车,寒暄着收起手机。 “这位一定就是陶老师了!”高领黑毛衣青年看见陶筝的瞬间,两道剑眉一挑,立即绕过来要绅士的给陶筝开门。 “陶老师,这是易宏,容易红的易,宏大的宏,我们那一届演技第二好的男生。”李沐阳拍拍易宏肩膀,笑着介绍。 “演技第一好的,是你呗?”陶筝笑问。 “那当然。”李沐阳得意道。 见易宏要给陶筝开门,他啪一下拍开对方手,“少跟陶老师套近乎啊,庄重点,开你的车去。” “演技第一都让你当了,还这么防着哥们儿?”易宏跟陶筝点点头,又笑着绕回去上了车。 北京的中午虽然不如晚上堵,但也没有一路通畅,明明20分钟就能到的路程,硬是开了快40分钟。 好在一路上三人一直在聊天,也没怎么觉得无聊。 全聚德总店建的很有宅门老院儿的味儿,他们订的是个靠窗的位置,能一边吃一边欣赏院子里的雪景。 李沐阳将陶筝安排在自己身边,介绍给另外两个男生认识后,大家开始点菜,李沐阳全程不自觉的关照陶筝喜好。 易宏坐在侧边,时不时瞄两眼李沐阳不自觉流露出的对陶筝的关注,忍不住高深莫测的笑。 他听了李沐阳的介绍,知道了陶筝是去年那个火剧的编剧,很厉害。 但真没想到她这么漂亮。 通身气派,让人初认识时不太敢搭话。 但她讲话时暖融融的有股特别的温婉气质,又引人想要亲近,就像冬日里的暖炉,恰到好处的温热。 笑起来就更加春暖花开了。 眼睛亮晶晶的,没有这个圈子里大部分有身份的人的那种虚假亲热或傲慢,反而散发着难能可贵的坦然与率真。 陶筝身上独具的那种亲切又骄矜的气质,搭配上她的美丽,成为一种特殊的性感。 明明没有外露的撩人气,却总让人想多看看她,想多跟她说两句话,想多得她一些青睐。 怪不得能让他们17届最把持的住的李沐阳,都跌下了童子神坛。 菜点好后,同学三人开始叙旧。 但他们也没忽视掉陶筝的存在,一边聊上学时的事儿,一边不忘拉着陶筝一块儿,时不时问问她的学生时代,问问她去年的戏。 半个小时下来,一点也没冷落到陶筝。 李沐阳的三个帅同学可比他外向多了,套起近乎来快的飞起。 刚开始大家还左一句‘陶老师’右一句‘陶筝老师’的,聊着聊着就变成‘陶筝姐姐’,然后又直接成了‘姐姐’。 “姐姐,我给你卷一个饼,你卷的那个不行,得多放黄瓜,还得放烤鸭皮!缺了黄瓜,腻。缺了鸭皮,不香。”坐在陶筝对面的金鹏一边给她卷饼,一边笑着道:“我可洗过手的,陶老师别嫌弃我啊。” “姐姐,来,我给你满上,饮料不能空啊。”另一个小麦色皮肤,长相比较阳刚的男生也不落人后。 “姐姐,鸭皮蘸白糖,你必须拥有~” “姐姐,快尝尝豌豆黄,这才是咱们这店里的精髓!” “……”陶筝被三个年轻帅小伙簇拥着、哄着,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戴乐乐这个经纪部负责人,是不是每天享受的都是这种快乐—— 毕竟戴乐乐管的全是这样的年轻帅哥美女。 这些孩子们可真会撒娇,喊姐姐喊的够欢的,陶筝简直有些应接不暇。 李沐阳抿唇看着,几次都差点憋不住开口也喊声姐姐,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平白憋红了脸,一点便宜没沾到,内心郁结,只有喝酒。 陶筝全程配合小朋友们,但也没主动挑起过话题,李沐阳难得在首都跟同学们聚一回,她不想喧宾夺主。 饭吃到一大半的时候,每个人都吃开心也聊畅快了,没一个觉得不自在。 年轻人好像都有一种还没被社会困住的大大咧咧,一顿好饭就能让他们开怀,昂扬着尽显阳光青年本色。 易宏饮了两瓶啤酒,目光又在陶筝和李沐阳之间梭巡一圈儿,忽然开口: “沐阳,之前咱们系花去上海约你,你怎么连见也不见啊?也太绝情了吧?” “对啊,夏优追了你2年吧?怎么?现在连人都不见了?”金鹏也跟着开口。 “不说我都快忘了,沐阳可是咱们系最炙手可热的单身帅哥啊,单了4年,愣是没一个小妖精能得手。” “不考虑考虑?夏优到现在可还惦记着你呢,算痴情的了。”易宏又补一句,他眼睛是对着李沐阳,余光却在打量陶筝。 “见什么啊,她找我的时候,我正拍戏呢。”李沐阳笑道。 “拉倒吧,骗谁啊,你要是真想见,还能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易宏撇嘴。 李沐阳实在含糊不过去,只得道:“见什么呢?不喜欢就彻底绝了人家的心吧,白见一面,让人家心存希望,不是耽误人吗?追她的也多,趁早放弃,也能早早在追求者里选到真爱。” “试试呗,人家条件又不差。系花都看不上,你还想找个仙女啊?”金鹏酸溜溜道。 “喜欢这种事有什么好试的,浪费时间,浪费感情。”李沐阳摇头。 “我知道你,感情洁癖,一点不将就。”易宏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一旦爱上了,那就是真的爱上了。只怕会陷的很深,深情又专情,你就是这种人吧。” “被你说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最近看言情看多了吧?”李沐阳皱眉耸肩,做受不了状。 “被你说中了,最近看的剧本,那都是爱的你死我活的,台词那叫一个骚,哈哈哈。”易宏哈哈大笑,心里却在犯嘀咕。 李沐阳明显很喜欢这位姐姐,连跟同学聚会都要带着了,这位姐姐不会还不知道他的心意吧? 怎么他们这么聊李沐阳的感□□宜,陶筝都跟没事儿人似的,没一点暧昧神态或微妙小表情。 不可能吧? 李沐阳这样的人,喜欢个女人,该不会还搞暗恋那一套吧?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迷梦 趁陶筝低头吃肉, 易宏一把拉过李沐阳,凑耳问: “喜欢多长时间了?还没下手呢?” 李沐阳无奈哂笑,自己掩饰的这么失败吗? 才想说人家已婚, 自己是单恋, 目光忽然扫到陶筝左手,他一下怔住, 便没能立即回答。 陶筝左手空空如也, 曾经圈牢她无名指的环戒消失无踪。 他心忽然一荡, 像断了线的风筝, 飘飘忽忽开始往天上转悠。 她怎么没戴婚戒? 早上洗漱的时候忘记了,还是…… 她昨天戴了吗?完全想不起来。 他怎么没注意到呢…… “跟你说话呢。”易宏见他走神,拐了他一肘子, “要不要兄弟推你一把?” “别。”李沐阳忙低声拒绝, 严肃摇头以示自己的认真。 易宏噗嗤一声笑,以李沐阳四年大学、各种诱惑都经受住了的情况看,暗恋这种纯情的事儿,他说不定能干好几年。 这家伙能忍, 还贼有自己的坚持, 就是个不该生在这个轻浮又随便年代的怪物。 因着李沐阳对陶筝的看重和认真态度,易宏对陶筝这个人倒更好奇了, 他拿起手机,朝着陶筝凑头, “姐姐, 加个微信呗~” 金鹏一听有易宏先开了口, 立即也应和:“姐姐, 我也想加。” 另一人也扬起手机, “姐姐我也要~” 陶筝一直觉得今天这顿饭李沐阳之所以带着自己, 就是他不好拒绝同学们想拓展人脉的请求。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就是李沐阳的人脉,她始终惦记着自己‘给李沐阳长面子’的存在价值。 如今他这些同学们一开口求联系方式,她第一反应就是抬眼去看李沐阳。 她这个隐约是向他争求‘是否加其他人微信’意见的眼神,能立即让李沐阳其他同学们感受到他在她这里的分量。 ‘看!编剧老师多看重李沐阳啊,李沐阳可真厉害!’——同学们会产生这种印象,那李沐阳就大大的有面子,同学们也会高看李沐阳一眼。 陶筝这小动作,是在职场上同事间互相抬轿子的惯用手段。 易宏几人也的确立即察觉到了陶筝这个眼神所传达的‘请示’意味,并因此判断出陶筝对李沐阳的尊重。 可陶筝没想到的,是李沐阳这些同学们作为局外人,早已察觉到李沐阳对她的不同。 她这个小动作里想传达的‘编剧老师尊重李沐阳’‘李沐阳工作上受重视’‘李沐阳的职业未来非常被看好’之类的信息全不重要,三个男生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或挑眉,或意味不明的啧啧,或暧昧的笑。 就是没一个流露出对李沐阳事业即将腾达的羡慕。 而被陶筝看了这一眼的李沐阳,心像忽然跌入一汪温泉,热腾腾的水蒸气将他完完全全包裹,腾云驾雾的飘飘然。 他看她早已不是陶老师,而是喜欢的女人。 是以,她这眼神一望过来,他看到的是心爱之人,仰仗、依赖的问询。 那像是一个女人,因爱而在乎其感受,做事情时征求他意见的眼神。那样细腻又温柔,熨帖他的心,令他心荡神驰。 哪怕理性知道这是他的错觉,却还是成绕指柔,软趴趴的,化成汤,没有力气。 陶筝不过是做了客人应做的本分,却没想到自己迎上的是李沐阳失神的眼睛,和眼角向鬓角蔓延的红晕。 以及其他几个青年忽然齐刷刷收回手机,不再讨要微信的意味深长。 “?”职场七年龄的陶筝,还没意识到自己跟这群刚毕业不懂那么多职场社交套路、当下想的只有风花雪月的小孩儿们,完全错频。 李沐阳收回目光,左手无意识的搓唇角,走着神儿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理智,把情绪压回常态。 他笑着接刚才的茬:“加什么微信啊?想抢我的工作啊?以后我就是陶老师的经纪人,你们要是想约剧本、约角色,找我就行。” “哈哈哈,知道了知道了。” “懂懂懂。” “放心吧,明白。” 三人纷纷表态,并跃跃欲试的还想再调侃几句。 李沐阳知道大家肯定都误会着呢,他怕这些人胡闹,真的点破了。他还没做好准备,会无法收场。 便打着岔将三个人的事业和感情全关心了一遍,这一茬才算揭过去。 13点多时,这顿饭吃完。 直到坐易宏的车回到酒店,大堂里只剩他和陶筝,那顿如梦似幻的午饭,仿佛才结束。 也许是酒在作祟,也许是情感在引诱他,吃饭时,他无数次产生自己是带着女朋友陶筝,来参加同学聚会的幻觉。 她就像是一位最称职的妻子,温柔的维护着他‘强大’‘发展很好’‘非常优秀’的形象,让他愉悦,让他自信,让他如鱼得水。 她总是那么恰到好处,那么细腻的照应着他。哪怕明明她是客人,应该他好好照顾她。 他知道她是以一个前辈的身份,在维护他。也因为她舍己为人的个性,习惯性的呵护身边每个人的情绪。 可他就是没办法不去浮想联翻,没办法不因此深陷‘也许她也爱我才如此待我’的迷梦。 心猿意马。 控制自己变得多难。 因为他恳切的渴望,所以本能的、强烈的期望自己的误会是真的。 像个可怜虫一样想要欺骗自己,然后获得虚假幸福。 可这美梦后面,有如影随形的巨大阴影——怕真相残酷的深深恐惧。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房间,取出早整理好的行李,迷迷糊糊的跟陶筝上车,驶向高铁站,踏上归程。 结果坐在高铁上才发现,充电宝忘房间了,只好将电量不多的手机揣兜里,倒在躺椅上闭着眼睛胡思乱想,假装熟睡。 身边陶筝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不仅没能催眠,反而更扰乱了他心绪。 她为什么没有戴婚戒? 吃饭时没戴,现在也没有。 她恐怕不是忘记戴了,难道她离婚了? 会不会呢?会不会呢? 多希望是这样啊…… 这想法使他燃烧,也使他煎熬。 还有……还有……如果她真的离婚了。 那…… 那…… 有没有一点点的可能,她也喜欢他呢? 如果现在李沐阳手里有一枝玫瑰,他一定会一瓣一瓣的摘花瓣。若花瓣是单数,那么就是好的答案,如果花瓣是双数…… 没有玫瑰花,有一朵百合也行,小雏菊也行。 玄学也好,随便什么东西,给他些慰藉吧。 他无声的叹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假睡的样子,仿佛正做一个绵长的、焦灼的梦,结束不了,也醒不过来。 陶筝偶尔停下手指时,转头便瞧见他五官紧皱着,看起来睡的一点也不香。 四个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上海虹桥高铁站。 李沐阳的幻梦之旅也结束了。 他帮陶筝拽着拖箱,拎着包裹,跟在她身侧,走出出站口时,看到了那个站在黑压压人群中,仍鹤立鸡群的男人。 是陈书宇。 …… 看见陶筝后,陈书宇踟蹰几秒,手指略微僵硬的支了一下眼镜,才迈步朝她走来。 陶筝在原地停了几秒,人来人往的主干道上全是吵闹,不动就会变成路障,她又不得不继续往前走。 这种哪怕抗拒,她还是不得不走向他的感觉并不令她舒服。 所以来到陈书宇身前时,她并没有停下,仍继续前行。 绕过陈书宇后,陶筝又被自己充满仪式感的中二行为逗笑,短短几步路,她自己内心戏也未免太丰富。 无声扯唇,她没有回头。 李沐阳走在她身侧,与她一道向前,绕过陈书宇时,他回头。 到这时候,陈书宇才注意到陶筝身边的青年——颀长,年轻,俊美。 两个人对视的时间很短,一向迟钝的陈书宇却在李沐阳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令男人熟悉的气息—— 掠夺者的敌意; 坦然的攻击性; 和充满戒备的审视。 第44章 爆发 喉结微微滚动, 陈书宇插在风衣兜里的手微微攥了攥,他从容移步,慢慢跟上陶筝, 走在她另一边。 “陶筝。”与她并肩, 陈书宇侧头看她,观察她的表情。 没有愠怒, 但有刻意为之的冷漠。 “你怎么知道我坐哪趟高铁?”陶筝没看他。 “我去了你们办公室, 你工作室里的助理编剧告诉我的。”陈书宇说罢, 又道:“我接你回家。” “没有叫做陶筝的人, 要回你说的那个家。”陶筝拐向停车场,她的车停在那里。 “爸妈来上海了,你总要见的啊。”陈书宇的声音很柔, 尽量在说出这句话时, 不显露任何的强势。 陶筝却霍地停步,转头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十几秒钟后,她才有些不确定的问:“谁爸妈?” “爸妈早上从西安赶过来的, 这会儿正在我爸妈那儿, 晚上我妈准备了家宴,给爸妈接风。”陈书宇语气像是在哄孩子, 以求降低陶筝的不悦。 却显然没有作用。 陶筝眉头瞬间竖起,她胸膛起伏, 嘴唇微张, 颤抖着似正忍耐着极大的愤怒。 她掏出手机, 自己和爸妈的小群里很安静。 如果真如陈书宇说的, 爸妈已经到上海了, 那就是在他的怂恿下, 没有提前知会她,悄悄抵沪。 二老一定已经成为陈书宇的说客。 他自己说服不了她,没有反省不说,居然还偷偷将她爸妈接来。如此一意孤行,如此强势不顾及她和她父母的感受。 他想干嘛? 三堂会审? 以势压人? 威胁?逼迫? 陶筝这些日子的纠结和郁郁全消,都化成了愤怒,恨不能狠狠给陈书宇一拳,恨不能哭嚎。 她手指瞬间冰凉,身体微微颤抖着说不出话,嘴唇如面色般泛白。 四周人潮涌动,嘈杂烦恼,她耳中却全听不到,只有尖锐的啸鸣。 “陶老师。”李沐阳将包放在拖箱上,微微倾身,关切问她。 陶筝转头看他一眼,却说不出话,她还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愤怒。 “阿筝,我们走吧。”陈书宇挑眼瞟一下李沐阳,皱着眉头朝陶筝靠近半步。 陶筝却本能后退,她排斥他的靠近。 李沐阳察觉到她的动作,立即侧身微微挡住了陈书宇。 他挺起胸膛,如一只斗兽,炸起浑身的刺,蓄势待发。 他剑眉压低,眸子里全是直率的对抗,毫不畏惧的面对陈书宇的施压,凝着脸孔与之对峙。 陈书宇眉头皱的更紧,他不得不再次看向李沐阳,正视对方明明鸠占鹊巢,却毫无自觉的独占欲。 他抿着唇,脸色同样阴沉下来。 陶筝垂眸深吸了不知多少口气,当四周许多人都察觉到这一处古怪的气氛时,她抬起头,对李沐阳轻柔说:“我们走吧。” “陶筝!”陈书宇万年平静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声音也难得不受控制的变大。 “你先回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晚点会过去。”她看也没看陈书宇一眼,拽着李沐阳的手腕大步流星。 她怕再与陈书宇讲两句话,自己就控制不住情绪了。 陈书宇攥着双拳,瞪着陶筝和李沐阳的背影。 那青年走在她左后方,遮住了她大半身形。 陈书宇咬住牙关,腮部肌肉鼓起,连同他肩膀手臂的肌肉也绷紧,仿佛下一刻便要拔剑,与什么人比斗一番。 但长年克制的习惯,让他什么都没做。 在原地停顿2分钟后,他迈步也走向停车场,只是步子有些不稳,忽而急,忽而缓。 …… …… 站在自己车前,陶筝掏出车钥匙,想要开后备箱放行李,却恍惚着按了别的按钮。 李沐阳接过她手里的车钥匙,“我来吧。” 按开后备箱,他将东西放好,又拉着她把她塞进副驾,自己绕到司机位,跨步坐上去,将椅子调后,压低,这才系上安全带。 “陶老师,安全带。”李沐阳见陶筝皱着眉在想事,转头提醒道。 “嗯。”陶筝正在思考一会儿到了公婆家,需要面对的到底是怎样局面。 她想到父亲的愤怒和训斥,想到母亲的难过和痛苦,想到陈书宇和公婆的劝解与施压……头痛欲裂。 待汽车启动了,她才回过神,转头诧异的问李沐阳: “你行吗?” “放心吧,大学时候考的驾照,去年暑假经常开车,驾照也带着呢。”李沐阳说罢,有些担忧的看向陶筝,“陶老师,你还好吗?” “……”陶筝抿唇,勉强的朝他笑笑。 “回公司吗?”他征求她意见。 陶筝烦闷的叹口气,父母既然在公婆那里,今晚她是绝逃不掉的,“你能送我去徐汇区吗?” “行,你导航吧。”李沐阳点了点头。 “嗯。”陶筝掏出手机导航app,输入地址。 李沐阳手忽然压在她肩膀。 “?”陶筝抬头。 “陶老师,所有事都会过去的,别在事情爆发的时候放任情绪,这时候就尽量让自己没有情绪,单纯的处理事情。不然会很难过,很生气的。”李沐阳眼神澄澈,满满的关切。 他不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怕她太生气太难过。 听闻陈书宇专横独断的接来父母,陶筝一直只是愤怒。 可对上李沐阳柔软的目光,心里忽然涌上酸意,她忙转头看窗外,咬紧下唇,才忍住眼泪。 若未感受到关切,她不会变得柔软。 可当有人愿意给与拥抱与真诚的心疼,她架起来的钢筋铁骨忽然都散了架,只想蜷缩起来,大哭一场。 到这时候,恐怕连父母都不会站在自己这一方,孤身作战的委屈将她鼓胀成了个气球,她受不得别人一戳,哪怕再细的针,也能让她彻底泄气。 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能失去理性。 不能哭。 “谢谢,我没事。”她深吸一口气,挑起个并不太有气力的笑容,“走吧。” “嗯。”李沐阳只得收回目光,忍下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的酸涩和冲动,他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 … 铱驊 … …… 再长的路,也总会到终点。 陶筝很不想面对,可汽车驶入车库,她还是要下车。 “沐阳,你开着车回公司吧,车停在楼下车库里就行,或者你开回你们小区也行。”陶筝下车时回头叮嘱道。 “我等你吧。”他有些不放心。 “我去吃饭,你又不是司机,等什么啊。回头我打车回家就可以了。”她绕到司机位,“路上注意安全,慢点开。” “……嗯。”李沐阳点了点头,“有事就电话我,我随时都在。” “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争执几句,都是无聊的家务事,放心吧。”她拍拍车窗,摆摆手,朝他笑笑便转身。 背对青年后,她笑容消失,脸上全是备战的严肃与沉凝。 “……”李沐阳看着陶筝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间,却没有听她的话离开。 熄了火,他静静坐在车里。 然后看到陈书宇从一辆奔驰车上下来,也走进同一个电梯间。 …… …… 陶筝进门时,父母正跟公婆对坐着喝茶。 气氛虽然不算融洽,但也不至于太冷太僵。 可她在父母身边一坐下,四位老人就显露出尴尬来。 他们都知道她和陈书宇在闹离婚,她父母也正是为这事赶来上海的,但四个人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陶筝眼神凉凉的,还是尽量挂起个笑容。拉住妈妈的手,她眼神暗了暗。 母亲的手跟她一样凉,得知女儿婚姻失败,一路奔波。没有时间休息,便要坐到别人家,忍着悲痛和疲惫去处理这事儿。 恐怕饭没吃好,觉也没睡好。 她搓着母亲的手,低头不说话。 婆婆尴尬笑笑,想要先说点什么轻松的,开门声响,陈书宇到了。 老太太松口气,起身到门口将儿子迎进来。 “咱们吃饭吧?”婆婆将陈书宇的风衣挂在门边,转头笑着问。 没有人回答。 就在陶筝以为空气将凝固时,亲爹忽然开了口。 老先生小时是独生子,一路学霸到单位,官儿从小当到大,从没遇到过需要他收敛脾气的环境,火爆到老。 坐在这间屋子里,他已经极尽忍耐,若是在他工作环境中,只怕早拍桌子指着什么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现在是在亲家家里,事关女儿幸福,他没法发脾气,可这股火无法自我消化,总要找个缺口发泄。 如今终于到了再也憋不住的时候。 他想质问亲家,质问陈书宇做了什么,闹到女儿要离婚。但从小受的教育让他没有将炮火指向亲家,他抬眼瞪住女儿,语气严厉道: “我不同意你们离婚! “书宇的问题我已经问过了,他既没有出轨,也没有不良嗜好。两个人性格不合怎么能成为离婚的理由?谁家两口子过日子刚凑到一块儿就能过好?磨合是需要时间的。 “遇到事情要学会忍耐,你以为你还在家呢,什么事都要可着你高兴?你们两个房子住的好好的,工作也都不错,吃的好喝的好,有什么事儿过不去?” 房间里瞬间寂静下来,所有人都略带紧张的呆望,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陶筝父亲一辈子当领导,培养出来的气势。 陶筝嘴唇抿紧,浑身肌肉习惯性的紧绷僵硬,她现在已经可以独立生活了,可对父亲的害怕却印刻在骨髓中,似乎并没有随年龄增长而消减。 她攥紧拳,来时路上想的所有道理都化成了一片空白。苍白着双唇,她低头盯住自己垂在膝盖上的手,瑟缩着不动。 “陶筝爸爸,这事儿不是陶筝的错,你快消消气。”最先回过神的是陈母,安抚过陶父,她忙伸手推了儿子一把: “书宇,你过来好好说说怎么回事,该认的错认了,以后该改就改,别让阿筝受了委屈。” “爸,是我不对,这几年冷落了阿筝。我们也谈过这事了,我以后会改的,会对阿筝更好。”陈书宇走到陶父身边,低头恳切道。 “这有什么错不错的?过日子是玩过家家吗?还要人家天天哄着?别人不工作?这就是任性。婚姻是儿戏吗?多大的人了?不开心就说要离婚?”陶父没有看陈书宇,仍带着火气瞪着陶筝。 她却只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接。 陶父更气,两道眉毛都竖了起来。 陈书宇还要道歉,陶母却摇了摇头,她熟知自己丈夫脾气,这股火他不发出去是不会罢休的。 他的脾气是针对女儿的,那就只有女儿道歉才能平息,其他人说再多也没用。 陶母手握住女儿的拳,轻轻摇晃。 一家人早有默契,陶筝知道妈妈是要她先道歉了、消解掉父亲的火气再说,可她心里翻腾着,倔强的抿紧嘴唇,就是硬挺着不发一言。 陶母无奈的颦起眉,抬眼见亲家二老坐在对面,一脸紧张为难的看着他们一家。犹豫几秒,只好开口: “真是对不起你们老两口,书宇也难受了吧?阿筝被我们宠坏了,离婚她也就是气话——” 陶筝抬起头,看见母亲面色难堪,涩然望着陈书宇父母,眼神恳切,似是在请求对方不要介怀,希望这场闹剧平息后,对方能不计前嫌的继续待女儿好。为此不得不低声下气的缓和场面,甚至道歉。 年六十的女人,脸上已多皱眉,鬓发也早斑驳了,即便染黑后打理的很利索,但发根处的白还是暴露了她的苍老。 陶筝心理防线忽然崩塌,洪水滔天。 她左手握拳抵在胸口,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身体轻颤着,站起身,满脸痛苦与屈辱: “妈你为什么道歉?你为什么向他们道歉? “难道是我的错吗?婚姻破裂难道是我一个人造成的?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生病我自己去医院,陈书宇觉得只要没瘫痪,就能自己去,为什么要陪? “第 一部小说成功改编,是朋友帮我庆祝,他觉得他已经说过恭喜了,为什么还要跑出去吃饭,拿这个当理由去吃喝玩乐? “被人欺负也好,取得成就也好,都是我一个人。 “期待!付出!恳求!我还是得不到一分一毫的关注! “这样的日子你们让我忍耐着过一辈子吗? “凭什么?凭什么?我不配得到幸福吗?是我这个人很糟糕吗? “我哪点对不起陈书宇了吗? “公公生病,书宇觉得不是什么大病,是我陪着去跑上跑下的照顾。 “公婆家里什么大小事儿不是我在处理?新买的电脑不会用,网上交水电费,换季新衣,家具更换…… “作为妻子,我能做的我都做了,他需要的是什么? “他需要我没有需求,别打扰他。 “我现在彻底不打扰。怎么?又不同意了? “我是拴在陈家了吗?我是陈家的奴隶吗?连走的自由也没有? “为什么骂我?我已经很努力去做好所有事了啊—— “你们凭什么道歉?我哪里对不起他们了…… “凭什么道歉?” 陶筝哽咽着捂住脸,泣不成声。站立着的身形伶仃,随着哭泣轻颤。 陶筝父母全惊的呆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们从未见过女儿这样,如此的伤心悲痛,如此的歇斯底里。 陶母眼眶也跟着红了,低头沉默的抹眼泪。 陶父隐忍着攥紧双拳,面色难堪。 陈母嘴唇紧闭,面色涨红,窘迫的说不出话。心里也难受的厉害。 陶筝终于缓过一口气,她垂下手,直起脊梁,看向面色发白的陈书宇,艰难道: “陈书宇,这就是你喊我父母来上海的目的? “羞辱他们,让他们觉得是他们的错,是他们女儿辜负了你们全家? “让他们跟你、以及你的父母道歉? “在我的心口狠狠的插刀,你会觉得痛快吗? “你是很恨我吗?” 陈书宇表情痛苦,他没有抬眼看她,只轻轻摇头。 “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放我自由吧!”她抹去泪,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抱过自己大衣围巾,急急换上皮鞋,冲出房门。 “砰!”关门声惊醒了陈书宇。 他急促起身,鞋也来不及换,穿着拖鞋便追了出去。 … … 两个年轻人走了,只留室内一片死寂。 许久许久,陈书宇妈妈才开口:“对不起亲家母……” “要不……孩子自己决定了,就照孩子想的办吧。我们也不打扰了。”陶筝父亲抬起头,面色冷冷的。 拍拍腿,他也站起身拐向大门。 “……”陈母有些无措的抬头,鬓发斑白的退休教师,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 她一把拉住也站起身的陶筝妈妈,苦涩道:“哪能让你们就这样走呢,在家里吃了饭再走吧。是我们书宇不对……委屈了阿筝……” 陈母哽咽的难以再说下去。 两位母亲于是又坐下,相对无言,只流眼泪。 陶筝爸爸捏起一根烟,到底没走出这间房,拐到阳台,默默点燃了他的烟。 … … 陈书宇追出房间,追到电梯前,一向一丝不苟的短发纷乱,一向矜持从容的面具也破裂。 电梯门还敞着,陶筝站在里面,一下又一下的用力按关门键。 她另一手攥成拳,低头不愿看他,周身都在释放抗拒情绪。 他想冲进去拉住她,可双脚却像生了根,直到电梯门在面前合上,他也未能挪动一步。 眼看着显示电梯所在楼层的液晶屏数字递减,最终停在-2层。 他如战败的狮,颓丧的低头。 眼睛盯着脚尖,一股下坠的力让他几乎被拉的跌倒。 他不得不将双臂撑在电梯门上,可身体佝偻着,下巴顶着胸口,他没有力气让自己站直。 视线忽然变得模糊,镜片被液体打湿。 他知道,他失去她了。 她离开,就真的不会再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君子 陶筝跌跌撞撞逃也似的快步赶出电梯间, 站在车库里的刹那,才想到,来时是李沐阳开车送她。 她说离开的时候会自己打车, 让小朋友开她的车回公司了。 苦涩的抹一把眼睛, 要这么狼狈的去打车了。 才要转身,忽又顿住, 视线竟扫到自己的车还停在那儿。 慢步走过去, 车窗开着, 李沐阳伏在方向盘上, 似乎睡着了。 “……”陶筝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看他时有晶莹的光。 青年背脊很宽,却还有少年人的嶙峋。短发有些乱的散着, 看起来毛茸茸的。 她静静绕到副驾门外, 轻轻敲了敲窗。 李沐阳霍地坐直,茫然的左顾右盼,瞧见陶筝才忙按下开门键。 在她上车后,他有些发窘的道: “我有点担心你, 就没走, 不知不觉睡着——” 他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瞧见了她红肿的眼睛和鼻头。这个女人从没这样脆弱过, 仿佛下一瞬便会被风吹散。 “陶老师……”李沐阳坐直了身体,揉一揉短发, 担心的看她。 “走吧……”陶筝开口, 声音有点哑, 不想让小朋友太担心, 她朝着他苦涩笑笑。 她就是想抓紧离开这里, 免得陈书宇或者谁追上来, 她不想再跟他们任何人起争执,她已经够丢脸了。 可是,去哪里呢?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想了想才转头说:“我想回家。” 自己那个小窝。 …… 李沐阳看着陶筝给的地址,并非公司附近那个她与陈书宇共同生活的房子,而是另一个区里的另一栋。 他脚踩着油门,心跟着车在飞。 陶筝搬出来了,而且虽然还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诸多细节已有了一个指向:她在准备离婚。 像她这样一个人,也许会因为重感情而犹豫许多年。但做事从不糊弄的人,又怎么会糊弄自己的婚姻和人生? 她是个骨子里好强的人,‘差不多’并不能蒙骗她很久。 早晚是要挣脱的。 他早有预感,亦或者是一种期盼。如今,他的美梦好像要成真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他强作镇定,平安将她送到家门口。 他有许多理由可以帮助自己踏进她的家门,在她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扮演一个英雄的形象。 但看着她无精打采,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气力的样子,李沐阳暂时放下了自己的激动和渴望。 他知道,自己对于她来说哪怕也是位很好的知心朋友,但毕竟是个男人。 双方都清醒的状态,他是无法让她完全放松的对着他敞开心扉、放肆释放情绪的。 面对她仿佛可以任人予取予求的脆弱模样,他很想吻她……释放自己的热烈。 可他只是克制的,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陶老师,你好好休息一下吧,什么都别想,睡一觉。” “嗯,谢谢你。”陶筝挑眸,勉强自己朝他微笑。 他心被揪紧,在改变主意前,匆忙关上门,大踏步离开。 走出楼栋后,他拨通了戴乐乐的电话。 然后到小区门口等待。 半个小时后,戴乐乐握着手机,风尘仆仆的赶过来。 “怎么回事啊?陶筝呢?”她皱起眉,一边喘一边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陶老师这会儿大概非常需要你。”李沐阳领着她往陶筝所在的单元走。 听完李沐阳关于两人出差归来,碰到陈书宇,之后陶筝失魂落魄离开公婆家的描述,她看他的眼神也在慢慢改变。 站在房门外,戴乐乐盯住李沐阳,好半晌才说: “这时候,不该是你最应该抓住的时机吗?” 李沐阳愕住,随即了然,戴乐乐也看出他对陶筝的情感了。 爱情和咳嗽一样,是藏不住的。 “趁人之危吗?”他哂笑,摇头道:“你敲门吧,我走了。” “……”戴乐乐见他转身去按电梯,忽然一笑,“你接下来的工作内容,我让助理发你邮箱了,你回去看一下吧……君子。” “叮。”电梯门开,李沐阳听到她那声‘君子’,回头想要说点什么,却见她已经按下门铃了。 他忙道一声‘知道了’,便跨进电梯,匆匆按下关门键。 戴乐乐回头看一眼合上的电梯门。 李沐阳是真的在替陶筝考虑,她感受到了他不自私、充满了同理心的关怀。 这小子拥有最宝贵的、真诚的、有温度的爱。 哪怕陶筝正陷在泥沼里,但她竟也有些羡慕呢。 …… …… 戴乐乐一进门就拥住了陶筝。 一向强大的带着团队前进的陶筝,垂头在她怀里,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戴乐乐倒了杯水给陶筝,坐在沙发边,看着陶筝蜷缩着喝水,眼神有些涣散,仿佛身体里没有快乐,只有烦心事。 “李沐阳喊我过来,说你现在需要我。”戴乐乐看着陶筝,笑道:“上一次被人叫来陪朋友,还是我初中的时候,好朋友她爸给我打电话,说她晚上自己在家害怕,请我过去陪她。” “我说你怎么跟及时雨似的忽然出现。”陶筝哭的鼻音极重,一向干练的女人,忽然露出这种可怜巴巴的样子。 反差极大,有点可爱。 “哪是我及时雨啊,是你沐阳爸爸操碎了心啊。”戴乐乐嘴里照样没一句正经话,即便陶筝哭的惨兮兮,她也不忘满嘴跑火车。 “你怎么帮着小朋友占我便宜呢。”陶筝轻轻踹了她一脚。 “哎,你怎么回事?搬出来,这是确定要离了?”戴乐乐想了想,笑道:“咱俩真是同病相怜,我前阵子也是这样自己卷铺盖搬出来,闹着要离婚。” “我是真离。”陶筝叹口气,瞟戴乐乐一眼,“跟你可不一样。” “哈哈哈,怎么?现在真离婚这么得意的吗?”戴乐乐凑过去,躺在陶筝腿上,“快说说,你们离到哪一步了?” “这还有步骤?”陶筝抱着抱枕,想了想,叹息道:“基本上就差扯证了吧,没有什么挽回余地了。” “你什么时候跟他提的?” “从开始闹腾,分居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吧。” “他同意?” “不同意……”陶筝简单跟戴乐乐说了下自己跟陈书宇这阵子发生的大小事儿。 戴乐乐皱起眉,有些不悦道: “他就不能多争取下?比如哀求你不要离开他,他无法失去你之类的。或者跟你回忆在一块儿时的幸福时光,还有天天给你买礼物,想尽各种办法讨你欢心……” “……”陶筝摇了摇头,“他不会。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伸手就有。他脑子里没有求人的概念,也不会求人。” “……无趣的天之骄子。”戴乐乐撇嘴。 “他只有逻辑,有方法论,没有你说的那些招法。” “所以只能搬救兵找你爹妈?” “嗯。” “他当自己是孙猴子呢?打不过了,就找靠山。” “哈,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可惜对你没用。” “……”陶筝抿唇。 “不止没用,还起了反作用,他这下子算是玩脱了。” “本来也没可能破镜重圆了,这样也好,不破不立。”陶筝有气无力道。 “……”戴乐乐仰起头,拉住陶筝的手,轻轻揉搓安慰,“你这样也挺不容易的,不像我,大打出手,是有个事儿爆发出来,逼迫着我要去离婚。你是温水煮青蛙,没有大的矛盾,只是不幸福。很多人就这样被泡一辈子,不幸也会成为一种习惯,熬着熬着也就老了,死了。” “本来也能捱这样的寂寞,如果不曾看到幸福模糊的模样……”陶筝望着桌上的水杯,忽然说。 “?”戴乐乐挑眼。 这么文绉绉的一句话,戴乐乐还以为是陶筝在背诵名人名言,可瞧见陶筝的表情,就知道是有感而发了。 “希望能让人疯狂,让人突破极限,变得不一样。我不舍得放弃自己,不舍得这么珍贵的一生,就那样寂寞的过到死。”陶筝苦笑。 日夜颤栗的,她恐惧不幸和寂寞的人生。 渴望幸福的欲望炽烈,她忽视不掉。 她渴望! 渴望得到幸福! “你看到幸福的模样是什么?”戴乐乐问,他们身边真的有人是幸福的吗? “本来也有一些幻想,但并不具体。后来在……”陶筝顿住,说到这里才忽然想到,自己看到的幸福,都是李沐阳营造出来的。 日常相处的温馨,畅所欲言的快活,情绪共鸣的美好…… “什么?”戴乐乐追问。 “反正就是在一些人身上看到,的确有人是在过那种令我羡慕的生活的吧。”陶筝喝一口水,停顿了下,才继续道: “所以就会想,别人可以,为什么我不能?” “……”戴乐乐点了点头,认真做好一个倾听者。 “小时候不懂事,不明白人生,也不了解婚姻。浑浑噩噩就已婚5年了。 “现在成熟了。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哪怕未来不尽如人意……顾不得了,拼了老命,也要向幸福冲过去!” 陶筝深吸一口气,倾诉的过程,好像也是肯定自己的过程。 那种对未来的恐惧,因亲人不认同而生的痛苦,都得到不少缓解。 伸手摸了摸戴乐乐的头发,眼中有感激。这时候如果自己一个人呆着,难过大概会翻倍。有了陪伴,她感觉好多了。 “哎,咱们别聊过去的事儿了。”戴乐乐一骨碌坐起来,“离婚以后怎么过,你想了没?” “能有什么怎么过?项目做好,吃好喝好,自由自在的好好生活呗。”陶筝理所当然道。 “那怎么能行?你再想想。”戴乐乐朝她挤眉弄眼。 “报个点心班儿,做做西点,培养点爱好?或者去学滑雪、学滑板之类的?要不学个画画怎么样?以后要是转行当导演,还能画画分镜。”陶筝认真提议。 “啊……当什么导演啊?风吹日晒的,体力活。”戴乐乐摆摆手,“你怎么这么不会享乐呢?” “?”陶筝疑惑。 “哎,我问你,你多久没有……那个了……” “?” “就是……” “?” “高-潮过了?”戴乐乐歪着头,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陶筝。 “多久了?”戴乐乐追问。 “得有几年了吧。”陶筝皱眉想想,“也可能从来没有过。” “哇,听说大比例的女性一生都没有,你可不能这样。”戴乐乐语重心长,“你现在年轻漂亮,还自由。大好的天下,大好的弟弟们,可不能浪费了。” “哈哈。”陶筝被戴乐乐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你呢?你怎么样?听起来你婚姻中的这部分很不错啊?” “拉倒吧,老夫老妻了,就是做任务打卡。”戴乐乐一撇嘴,“有时候就想跟郁泽帆说干脆开放式婚姻算了,他玩他的,我玩我的。但想到他跟别的小姑娘那个吧,我又有点不乐意。要是可以我玩我的,他守身如玉就好了。” “你争取一下嘛。”陶筝戳她。 “没可能。”戴乐乐负气的高举双臂,重重落下,很锤抱: “我现在就是靠假-高-潮应付事儿。 “什么是已婚女性的性-生活?可能就是一种可以让你放肆大叫的生活项目。你可以随便喊,怎么喊能把你平时的压力发泄出去,你就怎么喊。 “也就这个时候的大喊大叫,不仅没人觉得你神经病,还会被唯一在场的那个人夸奖,让那个人爽。 “就这么回事。” “哈哈哈。”陶筝被戴乐乐逗的直笑,“你这套话,我应该记下来,以后写剧本里,借演员之口大放厥词。” “别别别,我就胡扯。”戴乐乐忙摆手,“不过,你现在可是珍贵的单身时光,你得替我完成我无法完成的梦想。” “什么?”陶筝问。 “多睡弟弟啊,年轻的,健壮的,热情的,野蛮的,硬邦邦的——”戴乐乐畅想起来停不住。 “干嘛?当女海王啊?” “海不海王无所谓,帅弟弟是必须得尝尝的,陶筝!”戴乐乐又摆出严肃脸。 “你晚上吃饭了没有?”陶筝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叫了。 “没有,我还真饿了,不过我们的饭就快到了。”戴乐乐道。 “?”陶筝挑眉,“啥饭啊?” “椰子鸡火锅外卖,豪华套餐。”戴乐乐道。 “这么有远见?你什么时候点的?我怎么没看见你点外卖?”陶筝坐直身体。 戴乐乐不是一直在跟自己聊天吗?也没看见她打开手机app挑菜点单啊。 而且,戴乐乐怎么知道自己馋椰子鸡了? “……”戴乐乐没吭声,反而转头拿一种奇怪的眼神望向陶筝。 “怎么了?”陶筝摸了摸脸,是不是她哭的眼睛红肿,丑的不行? 戴乐乐嘶一声,挠挠头,转过身体面对着陶筝盘膝而坐,一本正经问: “你觉得李沐阳怎么样?” 第46章 亲人 “什么?”陶筝被戴乐乐突如其来的问题打的措手不及。 什么叫她觉得李沐阳怎么样? “是有什么特大的项目在选人吗?s级IP的男主角?”陶筝问。 “……”戴乐乐认真打量陶筝的表情, 不像是在装傻。 叹气。 心疼那个小小伙子。 “没啥,椰子鸡火锅是他点的。”戴乐乐说罢,敲门声便响了。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 蹬蹬蹬跑到门口接过大包小包, 也不见外,整理了下陶筝的餐桌, 便开始摆阵。 “你家电磁炉在哪儿?” “碗呢?” “筷子呢?” 不一会儿功夫, 火锅便架好, 椰汁和鸡汤入锅, 海南文昌鸡冲洗过后往里一倒,大火开烧。 椰子鸡汤咕嘟咕嘟烧开后,戴乐乐开盖撇沫子, 嗅着椰子香气和鸡汤的鲜味, 大声催促陶筝洗好脸了快来吃饭。 直到坐到桌边,就着蘸料开始吃鸡,陶筝脑海里还在回想外卖进门前,戴乐乐说的几句话。 一顿饭两个女人吃的心满意足, 陶筝的坏心情又变得更好了些。 戴乐乐见陶筝也累了, 这才告辞。 …… 一个小时后,戴乐乐刚回到家, 就收到了鲜花、水果和一张可爱的小卡片。 卡片上的字虽然不是陶筝亲手写的,却是陶筝编辑给店家, 嘱咐店家诚意手写: 【谢谢全世界最暖的戴乐乐大姐, 今天我是个虽然伤心, 却有被暖到, 吃饱喝足, 感到幸福、庆幸的人。——爱你的陶筝】 戴乐乐捏着贺卡, 看着一桌子的礼物,心里甜蜜蜜的,像刚谈了一场恰到好处的甜蜜恋爱。 这就是陶筝,不会让你失望的细腻女人。 即便是做朋友,已经如此让人熨帖和快活。 所以李沐阳那样小心翼翼的悄悄爱着,又珍而重之的呵护。 …… …… 另一边,陶筝关了手机,打开电脑忙一会儿工作,才洗澡钻进被窝。 她准备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再跟父母好好谈。 快睡着时,她忽然睁开双眼,困意也因为她迷迷糊糊时刚想到的内容而惊散。 黑暗中,她瞪着天花板。 脑袋里全是戴乐乐的话: “帅弟弟是必须得尝尝的。” “你觉得李沐阳怎么样?” “椰子鸡是李沐阳点的。” 戴乐乐的意思,不会是—— …… …… 一夜饱睡,第二天早上陶筝煮热鸡蛋敷了敷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上班。 李沐阳之前接的戏还没拍完,上午在车墩影视城赶工,来不了公司。 但也发来了微信慰问。 陶筝盯着微信内容,忍不住有些浮想联翩。 拖了半个小时才回复,简单的说了说自己没事儿,让他安心工作。 一上午,她带着团队开了2个会议,项目推进速度不错,质量也佳,继续保持的话,基本上可以在3个月内把剧情全部搞定。 会议结束,Eve写邮件把进度和成品发给周司令,抄送创作部负责人及跟进这个项目的策划人员。 陶筝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立即出门。 开车直奔Eve帮订的法餐厅,她约了爸妈在那里吃午饭。 一家三口人坐在一块儿,头一次气氛如此僵。 陶筝帮爸妈点好菜品,冷菜便开始上。法餐很好吃,但大家吃的大概都有点食不知味。 陶父全程一言不发,陶母也避开了女儿离婚的话题,只说一些如‘要照顾好自己’‘要好好吃饭’‘不能熬夜,得保护好身体’‘平时多喝水,少坐多运动’之类的话题,全是叮嘱,都是关切。 陶筝心里憋着难受,又发不出来。母亲越是这样小心翼翼,她心里愧疚就越多。 也许父母有不恰当的地方,但大老远折腾过来,发怒也好、难受也好、辛苦和累……都是为了她这个女儿。 饭吃的越饱,她愧疚的情绪就越重。 离开法餐厅,陶筝开车载着父母去酒店取行李。父母已经订好了回西安的机票,这就要走了。 帮父母将行李装上车,她抿唇踟蹰半晌,终于还是开口: “要不机票改签,爸妈多留几天吧,我请个假,咱们市里市外的玩玩。” 陶母抿唇没说话,转头看向丈夫。 陶父手把着车门,想直接上车,可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回头看向老婆孩子。 “不留了,我家里也有事要办。过年的时候看吧,或者我们两口过来跟你一起过,或者你回西安家里过年,那会儿再聚吧。” “……对不起,爸。”陶筝听着父亲充满无力感的语气和词句,心里闷的慌,终于也放下拗脾气,软了下来。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陶父一瞪眼,旋即又意识到自己态度有点粗暴,气焰瞬间低下来,无奈道:“你不用因为我和你妈跑过来,觉得有心理负担。不过来看看,我们也不放心。这种大事儿,你还想瞒着我们不成?” “嗯。”陶筝乖顺的点头。 “上车吧,别耽误了飞机。”陶父说罢收回眼睛,叹着气坐上车。 一路很顺,没有堵车,也没怎么遇到红灯。帮父母取好票后,陶筝拎着东西送父母去安检口。 陶父这才忽然掏出一张纸给她,“收着吧,你爹也算没白来一趟。” “?”陶筝疑惑的看看父亲,又看看手里的纸。 拆开后,她盯着上面的【财产分割协议】六个大字,愕然抬头。 “昨天你走后,我和你妈还是在他们家吃的晚饭。饭后我就跟他把这个事儿掰扯明白了,到时候你肯定不好意思跟他争,不如我来做这个事儿。 “他挺痛快的,我要求的基本都满足了,让他列你们的共同财产,他也没含糊。” 陶父指指她手里的协议,“基本上是最合适的分割方法了,你看着要是没问题,就也签了吧。 “下面的公证人,就是我们两方老人,肯定赖不了。” 陶筝握着协议,抬起头时眼眶已经泛红。 陶父看着女儿的样子,心里也发酸,他拍拍女儿肩膀,无奈道: “你要是觉得离了好,那就抓紧吧,别影响开始新生活。到时候断的干净点,别整什么还当朋友那套,电话都删了,微信也拉黑,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谢谢爸。”陶筝嗓子发紧。 “你自己那房子住的小不小?”陶父问。 “不小。” “要是小,就跟爸妈说,西安那套给你买的房子,估计你也不会回来住了。卖了,你再上海买个大的。” “不用,我就一个人,住的挺好。”陶筝抽了抽鼻子。 “……”陶父跟陶筝相对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和缓道:“行了,回去吧。” “爸——”陶筝又开始不舍。 “哭什么,让你妈看着难受。” “以后,爸就是那个女儿离了婚的陶青山了。”陶筝不想让父母受自己的累。 “嗤。”陶父哼一声,“那些名声都是虚的,你爹要是在意这些东西,也就不是现在这个陶青山了。你自己怎么活的开心,你就怎么活,你爹就在乎这个,这才叫务实。” “……嗯。”陶筝两串眼泪终于留下来。 “纸。”陶父转身跟媳妇要面纸。 陶母一边擦自己的眼泪,一边抽了张纸给丈夫。 “擦擦。”陶父将面纸塞女儿手里,动作仍显得有些粗鲁,含的却全是父爱和铁汉的柔情,“自己选的路,不幸福可不行。” “我知道了。”陶筝点点头。 陶父又想唠叨,转头看了眼安检口,到底什么都没说,拉着陶母便往安检口走,只转头轰女儿:“回去工作吧,过年回家再说,到时候乐乐呵呵的就行。” “嗯。”陶筝跟着爸妈到栏障前,直看着父母排着队消失在安检门后,才离开。 回程路上等红灯时,她看了眼微信,有几条妈妈的未读: 【你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这一趟要是说了啥伤你心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昨天晚上他以为我睡着了,自己在那儿抹眼泪,我跟他过了大半辈子,也没见他哭过。他怕你过的不幸福,怕你不开心。他现在也护不着你了,怕你受欺负,他难受。】 陶筝眼睫瞬间湿润,泪水哗啦啦的流。 绿灯亮起,她抹一把眼睛,松开刹车,开右转向灯拐向路边,双闪停车,捂着脸哭了好一会儿。 情绪发泄过了,她又拿起手机,看见妈妈发来的新信息: 【我们登机了,你安心吧,我俩都挺好,你也得好好的。】 【那个】 【离了就离了吧,也别难受。你还年轻呢,要是突然一个人过不习惯了,孤单了,你就再找个差不多的谈谈恋爱,当散散心。过两年碰到啥啥都合适的,真的能给你幸福的了,再结婚也不迟。现在三十多岁结婚的也多着呢,别上火,也别着急。】 【你们那个工作环境条件好的男的肯定不少吧,多接触接触,多谈谈恋爱挺好的,当年你结婚的时候,啥经验也没有,我就担心你吃亏。】 【经常跟我玩的那个你张阿姨,她外甥也在上海,搞金融的,工作应该也在市中心那一块儿。回头我把他微信要来,你们聊聊,吃吃喝喝玩一玩,多交朋友就不孤单了。】 【行了,我不说了,你想干啥就干啥吧,爸妈都支持你。】 【要起飞了,我关机了,你多照顾自己身体。】 陶筝看着一向老实贤惠的妈妈发来这一大堆先锋发言,哭笑不得。 又觉得心口酸软,又想笑。 哭也哭过了,难受也难受过了,她这会儿居然觉得心情还不错。 又在路边停了一会儿,她没往公司赶,直接开车拐向边上的公园。 找个地方停车后,她裹上围脖便闯进树海中。 工作日下午,公园里人不多,转悠的都是老人。 有的聚做一团学歌,有的找个树荫处独自吹萨克斯,有的老人两两作伴儿在抖空竹,还有的就是遛弯儿…… 公园是个让人觉得生活美好的地方,在这里你会看到人类放松的神情,还有属于大自然的宁静和美。 一个小时后,陶筝坐在公园木椅上,仰头看蓝天上缓慢挪行的云。 风吹拂过面颊,她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整个人都精神一振。 离婚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第47章 妄念 昨夜忽然起了大风, 把霾气吹散了,今日上海天蓝的耀眼。 绿叶油绿油绿的,腊梅娇艳。 空气透亮后, 整个世界的颜色好像都变得灿烂了。 陶筝踩着高跟鞋, 抱着一大捧鲜花,迈着轻快步伐走进办公室。 小白抬头羡慕的望着, 笑道:“谁送的啊?好漂亮!” “自己送自己。”陶筝爽快作答, 将东西放进办公室后, 又拎着花瓶去接水。 拆了大捧鲜花后, 挑出一半来认真插花,剩下另一半是要拿回家的。 她围着花瓶转了一会儿,满意的将之放在银杏叶圣诞树边。 灿烂的金叶子已经被太阳晒的有些枯萎, 颜色也淡了, 但她还是不舍得丢弃。 “陶老师,发行那边给反馈了,说咱们的项目平台已经定级别了,现在正在谈价钱, 这星期周司令会亲自去跟平台谈。a+级别, 平台对内容的评价很高,现在的问题就是:第一没有大明星自带粉丝, 第二咱们是原创项目,没s级原著作品自带书粉可以直接转化为观众。” Eve站在陶筝办公室门口, 说完又道: “还有, 发行那边希望咱们项目能1月开机, 制片人回复希望1月开。一个是所有演员的档期都集中在年后, 如果我们也年后开机, 那就会很难敲好演员, 竞争太激烈。第二个就是平台那边也希望错开档期,不然他们买的项目都是2月开机,往四五月或者暑期档塞,他们很难拍片。” “下个月开机?”陶筝眉头皱起,放下鲜花转头问:“我们前三集剧本,周司令和创作部的反馈怎么样?” “周司令直接过稿了,创作部那边也没问题,然后跟我要咱们前15集分集。” “分集你整理好发那边吧。”陶筝靠着办公桌,想了会儿,才又道: “现在都已经10号了,到1月份,我们最快也只能写出十几集剧本。这部剧初定剧本集数30,一集一万到两万的字数……要写完怎么也要1月底。 “如果1月开机,我得在10天内把分集全写完……” “我昨天发你的前8集分集,你修整好了吗?”挠了挠头,陶筝走到办公室门口,交代Eve。 “修整好了,刚邮件发你了,抄送的小白姐和小高老师。”Eve道。 “好。”陶筝点头,又看向小高:“小高老师,第4第 5集剧本写好了吗?” “写好了,我这就发你。”小高抬头道。 “行,后面的分集Eve也发你了,你跟小白姐继续往后写吧。”陶筝说罢,转头回到办公桌后,准备接收小高的剧本,进行精修。 她得尽快拟定好接下来一个月内的时间安排,做好1月开机的准备。 “小白姐,下午创作部的会,你去开吧。”陶筝走到白板前,刷刷刷开始排时间,安排完下午的会,又对小高道: “小高老师,你啥也别干了,就坐那儿写剧本吧,你和小白姐抓紧把第6.7.8集剧本写出来。” “好。”小高焦头烂额道。 “Eve你下午陪我去学校见约好的年轻老师,采集素材。”陶筝深吸一口气,她也有点浮躁。 “不行啊陶老师,我下午要去听发行部的会,前天你就定了的。”Eve抬起头。 “……”陶筝肩膀一垮,人不够用啊。 “我跟李沐阳说过了,陶老师,他今天下午赶回来陪你去,给你做会议记录,回来后他会负责整理好谈话内容发邮件。”Eve道。 “……他下午没戏要拍?”陶筝柳眉微颦。 “他没有。”Eve看了下表,“他11点半就能赶回来,再1个小时,快了。” 陶筝转头开口想追问一些细节,但对上Eve疑惑的眼睛后,她还是话锋一转,“行。” 说罢,陶筝回到办公室,又在白板上记录了一些工作。 项目一旦开始倒计时,紧迫感就来了,恐怕连悲春伤秋的时间都没有。 半个小时后,陶筝正对着电脑写第 9集分集,周司令忽然打来电话:“1月开机,过年期间休息几天,年前年后的档期拍完,你这边怎么样?有压力吗?” “压力当然有,扛呗。”不等周司令要求,陶筝就主动道: “周司令放心吧,我有丰富的救火经验,25号前我把分集全写完发给制片,方便那边提前预定拍摄场地,安排服化道。” “陶老师靠谱啊,那多的我就不说了,辛苦你。”周司令语气格外客气。 “应该的。” “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跟我说,我帮你披荆斩棘。” “披荆斩棘的编剧啊。” “哈哈哈哈。” “那我继续去写分集了,周司令。”陶筝没多跟周司令寒暄,做完有效沟通,便客客气气的挂了电话。 手机往边上一丢,她头也没抬,盯回电脑,继续刚才正写着的句子。 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李沐阳站在陶筝办公室门口,偷偷探头。 瞧见陶筝心情似乎很平静,眼睛不红,也没有楚楚可怜的神态,这才放心。 随即又瞧见被晒蔫了却仍保留在桌上的圣诞树银杏叶堆,他唇角一挑,转身拐回自己办公桌前。 打开电脑后,他干劲满满的对Eve道:“有什么我能做的文案工作没?我帮你做。” “太好了,大善人,剧本你帮我校对一下吧。”Eve立即将小高老师新写出来的内容发给李沐阳。 李沐阳开开心心的接收文档,神采奕奕的审稿校对。 20分钟后便高效完成,发还给Eve后,又道:“还有没?” Eve点击接收键后,挑眸疑惑望向李沐阳。 咋滴? 陶老师向他表白了不成?他这么兴高采烈干什么? “你捡到钱了?”Eve伸出手,“见面分一半。” “没有。”李沐阳白她一眼,“机会难得,一会儿我反悔了,可没人帮你干活了。” “……”Eve拿眼睛上下扫他一圈儿,又转头看向陶筝办公室,没看出啥不对劲,这才道:“那这个PPT你帮我审读一下,看看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吧。” “发我。”李沐阳利落道。 昨天戴乐乐离开陶筝家,就给他打了电话,别的没说,只一句话:陶筝在推进离婚手续。 那之后,他情绪就一路走高,持续到现在,早饭他都多吃了根油条。 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现在别人跟他借钱,他说不定都会同意。 十二点时,大家终于感觉到饿了,即便工作还有很多,也不得不抬屁股。 陶筝伸个懒腰,倾身嗅了嗅桌上鲜花的香气,起身走到门口,敲敲门框,“走了,不能又让牛产奶,又不给牛吃草。吃饭了吃饭了。” “光吃草恐怕顶不住啊。”小高抬头哀嚎,抹一把脸,胡子拉碴。昨晚上洗澡的时候就想好好剃下胡子来着,结果出了浴室就开始写剧本,完全忘记了剃胡子的事儿。 “肯定不能让你们吃草,走吧,去三川吃雪花牛,管饱。”陶筝双腿交叉靠着墙,拽拽道。 “立马走!”小高ctrl+s存好档,一拍桌子站起身,雪花牛肉他可以! 李沐阳将揣着电脑的双肩包一背,率先跟在陶筝身后往外走。本来就青春俊朗的年轻人,背上书包,更像大学生了。 配上他今天的神采奕奕,整个人阳光又美好,如朝阳般惹眼。 陶筝忍不住多看他两眼,青年敏锐的察觉到她视线,笑容更炽热,就差摇尾巴表达开心好情绪了。 她一直在审视他,如今对上这样开朗的表情,也不自觉被感染,忍俊不禁。 一行5个人都在压力中找到了能令自己开心的力量源泉,或者是美食,或者是解脱,或者是爱情。 于是走出工作室时,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前Eve从卫生间出来,迎上的便是这样的5个人,她觉得自己像一片见不得光的污渍,想缩回黑暗,偏偏狭路相逢,只能硬挺着往前走,眼神却躲闪。 张褒老师的项目,因为平台那边一个意见,要做近十集内容的大修,全团队情绪都低落。 早上张褒心气不顺,又当着团队其他人的面,指着她的鼻子训斥工作不当。 她已经每天熬夜,力求尽善尽美了。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好,还整日紧张忐忑怕挨训……她真的尽力了,为什么还是看她不顺眼?! 与陶筝一行人擦肩而过后,前Eve忽然想到以前在陶老师身边工作时的场景,她咬咬牙,停步唤了一声。 陶筝回头,客气的应了声‘嗨’。 前Eve的勇气很短,她怕再等一会儿,自己就不敢开口了,干脆一步上前,忍着羞耻开口:“陶老师,我还能回你工作室吗?” “……”陶筝怔了下,回眸一眼,见小高他们似乎若无其事朝前走,实际上都支着耳朵在听。 念头电转,她问:“在张老师那边做的不开心吗?” 前Eve点头,想起这月余的委屈,只觉得后悔。 “陶老师,我那会儿真的不是自己想过去的,当时张褒老师跟HR要人,我忽然被点名,也没办法拒绝。”她眼中满是恳切,“您现在项目正大步推进,一定很缺人,您跟HR说,再把我要回去好吗?” 陶筝几乎就要心软,大概只有2秒钟,她就又硬下心肠。 面前的人想的太美了。 让她陶筝去要人,得罪人的事她在做,前Eve只要做出随波逐流的无奈模样,就能完美脱身。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有得有失,想这样只自己占便宜,亏都让别人吃,最终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毕竟,职场里干了这么多年的人,谁也不是傻子。 “我这边只缺助理编剧,不缺助理了。”陶筝看着前Eve肩膀跨下去,只淡淡笑笑,便转身追上小高几人。 “陶老师,你拒绝她了啊。”小高探头瞧见前Eve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就猜到陶筝没答应。 “我的团队里,只能有一个Eve。”陶筝柳眉微挑,隐约展现出她外柔内刚的特质。 Eve林馥抿唇一笑,应道:“一山难容二Eve,陶老师已经有我了!” “是啊,陶老师已经有最好的Eve了。”小白笑着做捧哏。 一行人出了公司,陶筝慢悠悠落在后面,李沐阳没有回头,但长腿却不自觉开始迈小步,直到慢慢与陶筝并肩。 过人行道时,小高三人赶在最后几秒穿过去,独留下陶筝和李沐阳没来得及,只好等下一次绿灯。 陶筝余光扫了下背着大书包的李沐阳,总觉得他像个喜怒全形于色的少年人,单纯、真诚、热忱。 戴乐乐说的话,她实在很难联想到一块儿,有没有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呢? “陶老师现在这么缺人,为什么拒绝Eve?”李沐阳有些好奇的问,在他看来,陶筝不是个会因为赌气而做决定的人。 那句‘我团队里只容得下一个Eve’应该不过是玩笑话吧。 “这有什么为啥的,咱们这又不是说走就能走,说进就能进。那个Eve又不是祖宗,还能什么事儿都惯着她?”陶筝理所当然道。 李沐阳一脸认真的盯着她,并不接受她这个回答。 陶筝被他盯到红灯转绿灯,终于无奈投降,一边拍他背一把,带着他过马路,一边耐下性子认真解释道: “林馥是在上一个Eve调去张褒办公室后,临危受命进的咱们团队。 “那会儿立项还没成功,她入职就开始跟着咱们熬夜打稿,一点怨言没有,认认真真干工作。 “现在我如果把上一个Eve调回来,我要怎么处理两个Eve的关系? “林馥会怎么想?她付出那么多,又讲义气又认真,凭什么前一个Eve跟她一样职位,甚至因为进入公司的时间更早,工资也更高。 “这对林馥不公平。 “会打击林馥的积极性,好人得到不公平的待遇,信念会坍塌。 “你对坏人的仁慈,有时候是对好人的残忍。 “我不想这样。 “团队气氛是很重要的,团队里每个人都有归属感和信念感也很重要,众志成城。 “所以我不能调上一个Eve回来,的确不是因为不想惯着她那么简单,我有一整套现实的考量。 “要竭尽所能的保护团队气氛,要保护团队成员的心态和信念。” 陶筝转头看一眼李沐阳,认真的指向自己胸口: “这是我这个负责人,必须考虑到,也必须做到的。” 李沐阳定定望着她,表情严肃,眉帖眼顺,唇角似有若无挂着笑意。 他眸子似胶在她脸上一般,一瞬不瞬。 “看我干什么?看路。”她佯怒。 “陶老师真棒。”他终于收回目光,声音幽沉沉的,带着叹息般的语气。 “又夸我?”她笑。 “想当好人不难。可拥有这样的智慧,有玩弄他人的能力,却还保持着同情心,维护公正,抱有善意,就不那么容易了。”李沐阳又朝她看过来。 “看路。”陶筝忽然有些面热,在他看过来的瞬间,本能斥他,怕他看到自己的神色,会有遐想。 “……”李沐阳忙硬生生将视线转回前方,不敢再盯她。 … 陶筝和李沐阳赶到餐厅,脱了鞋在服务员引领下走进包间时,小白正在分享一些恋爱观察小技巧。 “当一群人大笑时,人会看相自己喜欢的人。”小白信誓旦旦道。 “这里。”Eve看见陶筝和李沐阳,立即扬手招呼他们就座。 位置正好是挨着的。 李沐阳坐下后,对这个位置的安排十分满意。 坐他另一边的Eve忽然凑头过来,低声道:“我专门帮你和陶老师留的位置,紧挨着。” 说罢,Eve乍开左手,逼的李沐阳不得不又朝着陶筝靠了靠。 “?”他有些心虚的转头看Eve。 Eve斜眼朝他挑了挑眉,便润滑的转回小白姐的话题:“这不对吧小白姐,大家一起笑的时候,我眼睛总归是睁着的,肯定要看什么人,比如现在你坐我对面,我正好看你,你不能说我就喜欢你吧?” “这是有心理学依据的。”小白严肃道:“现场有你喜欢的人,你肯定倾向于关心他的状态,要去看这个人的表情,看他的笑容的。” “那我下次要闭着眼睛笑,免得被别人误会。”Eve毫不客气的调侃。 “臭丫头喜欢抬杠是不是?”小白姐炸毛道。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大家被逗笑。 Eve立即指着小白嚷嚷道:“你看,你笑的时候在看我,小白姐肯定喜欢我。啊啊啊,小高老师你看到没?小白姐喜欢的是我!” 漂亮的食物开始上桌,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吃肉。 李沐阳一直没有机会跟陶筝‘私聊’,但只是坐在她身边,已经让他生出一种占有般的快-感——占有最靠近她的位置,也是一种占有。 “哪有空去理发店啊,先留着吧,等咱们项目做完了,我再去把它理成短发。”小高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上的小辫子。 “挺好看的啊,回头可以披散着,发顶扎个发髻,多有味道啊。”小白还挺喜欢的。 “不行不行,太危险。”小高摆手。 “?”小白。 “?”Eve。 “?”陶筝。 “?”李沐阳。 见所有人都被他的话引出好奇心,小高才心满意足开口: “别提了,我今天来公司的时候,坐电梯,遇到5楼健身房的老外教练。 “真不怕冷,穿个跨栏背心,露出胳膊,肌肉很发达,肌肉这个地方,纹了个美女。 “巧了,它这地方长了个痘痘,正好在纹的美女的脸上。我看着好笑,就盯着多看了几眼,正琢磨着要不要偷拍下来,回头跟小白分享这个搞笑的发现,忽然头顶一凛,抬头才发现自己偷看被抓包。 “那老外正转头盯我呢,见我抬头,还很善意、很温柔的朝我笑,就那意思大概是没关系,你看吧,我不拦着你。 “但是吧,我再看他那纹身的时候,我就发现他那块儿肌肉鼓起来了,你们理解吗?他tm以为我在偷看他的肌肉,我艹,他以为我眼馋他的肉i体!” 小高老师崩溃的捂住脸,在大家笑声中,他继续道: “他专门鼓起肌肉给我看,让我看个够。可把我难受坏了,这我还没法解释。 “后来电梯里进人,他还特别绅士的站在我前面,帮我挡人潮。我现在都成1号天菜了?回头项目做完我非得把头发剃成寸头不可。” “哈哈哈。” “哈哈哈哈。” “那后来呢?”Eve好奇心旺盛的刨根问底。 “后来那老外楼层到了,下楼前还转头问我微信号,我假装听不懂英语,硬推辞掉了。”小高老师一脸无奈道。 “哈哈哈!”Eve笑的前仰后合。 其他人一想到小高老师被gay误会后腻歪又百口莫辩的样子,也笑的停不下来。 李沐阳看向陶筝,本以为会看到她粉扑扑的、灿烂的、笑着的侧脸,但并没有。 他对上了她的眼睛。 心里一凛,一团火直窜出李沐阳天灵盖。 小白姐饭前的话犹在耳边—— 当一群人大笑,人会看向自己喜欢的人。 第48章 似有所觉 这一顿饭, 肉也好,酒也好,可李沐阳心猿意马, 没能细细品这美味。 感情原来不能放纵, 它夺舍主人,让其身心失控。 因为席上喝了酒, 陶筝没有开车, 带着有些走神的李沐阳去打车。 “身体不舒服吗?”见他眼神有些空, 陶筝转头关心他。 “没有。”李沐阳忙收神。 “饭困?” “没有没有。”他深吸一口气, 打起精神。 “走,先请你喝咖啡吧。”陶筝转身又拐回大厦,直奔一层星巴克。 半个小时后, 两人一人一杯星巴克, 加李沐阳手里拎着的10杯,在张老师的接引下,坐在了小学5年级教师办公室里。 “我们的故事里有一个配角的职业是教师,而且不仅她是教师, 她的父亲母亲也都是教师。”陶筝捧着咖啡杯, 态度谦逊,负责与受访者沟通。 李沐阳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 打开文档,啪啪啪负责记录。 “教师世家。”受访的语文老师笑了笑, “那他们家教师味肯定纯。” “哈哈哈, 是。我们就是有点拿不准这个味儿, 所以要拜托张老师了。”陶筝准备了很多问题, 今天非得采集到足够多细节不可。 时间紧迫, 她恐怕也没有时间采访太多老师。 “行啊, 我今天下午没课,你们想坐多久,就坐多久。我们这个职业,也难得有表达和诉苦的机会,哈哈。”张老师笑容很爽朗,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两个人于是畅聊起来,张老师很健谈,知无不言,常常一个问题能从他口中牵出许多有趣的小故事。 陶筝如获至宝,谈兴越来越盛。 “前阵子,我们学校返聘了一位老教师,教数学的。 “退休8个月后回来的。 “我们惊异的发现,她回来后,多了个技能,就是成了个老中医。 “我们全办公室的老师都请她帮忙诊过脉,谁谁肾不好,不能再憋尿了;谁谁肝不好,再熬夜就很危险了;谁谁上呼吸道的慢性病不能再忽视了,得去医院好好看看……诊脉完,说的头头是道。 “我们学校的老师都爱围着她,免费的老中医,都敬着重着哄着,后来连学生都知道了,还有家长慕名而来看诊的。 “她人也很好,虽然常常抱怨不想给大家诊脉了,太累了,但得空的时候,有跑过来求诊脉的学生,她都不拒绝。 “基本上你就看吧,只要她没课,身边肯定围着人,热热闹闹的,众星捧月。” “有点能耐还是好啊。”陶筝感慨。 “哈哈哈。”张老师忽然笑起来,眼神似有内情。 “怎么?”陶筝挑眉探问。 “后来你猜怎么着。” 张老师忽然感慨起来,叹口气后继续道: “我们当老师的,不仅有身体上的职业病,也有心理上的职业病啊。 “干一辈子老师,习惯了一直管着几十上百的人,手上也算握着不轻的权利了,被学生们尊重、被学生们害怕这些就不说了,哪年毕业生不给你写贺卡啊。就算人缘差的,每一届也有好几个心头好学生,毕业后给邮寄礼物的,每年放假都回学校探望的也常有。 “可一退休,身边忽然就清静了,没有压力和烦心事,但也寂寞孤单的受不了。 “这位老教师退休后,自己在家,常常是忽然就开始流泪了,她就想尽办法要在社区里跟其他退休的老太太们处好关系,但她现在不是老师了,这些老太太们也不是她的学生,人家跟她不熟,也不尊重她敬仰她,相处模式她又不习惯了。 “后来,她想了个办法——” 说到这里,张老师声音拉长,开始卖关子。 陶筝和李沐阳都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齐齐问询:“怎么?” 张老师见听众反馈这么好,脸上露出得意神情,笑道: “她就假装自己还有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是个老中医,会问脉看诊。” “装的呀?”陶筝不敢置信。 “嗯,靠了解别人的生活习惯,加上几十年积累的生活经验之类的,就连蒙带骗,她反正不开药,就说让你好好保养身体,也没出啥事儿。但身边人的确都开始尊重她,无论学生也好,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们也好,同事们也好,谁都围着她。” 说到这里,张老师的语气里又透出苦涩,隐约含着他对自己未来退休生活的忧虑: “她就是怕寂寞,也怕别人不尊重她。” 陶筝沉默了下,瞬间被代入到张老师的情绪里。 这个返聘老教师的形象,逐渐在她脑内被构建成生动的角色,开始缠绕进她原本的故事,与她原本的角色们发生互动,碰撞出剧情,有了些令她灵感澎湃的火花。 采风一坐就是一下午,陶筝二人跟学生们一块儿放学。 作别张老师离校时,陶筝转眼看看四周背着书包,在老师们引领下往外走的小学生们,再看看背着双肩背电脑包的李沐阳,忍不住的笑: “你也放学啦?爸爸妈妈来接你,还是爷爷奶奶接啊?” 李沐阳颠了颠书包,认真道:“姐姐来接的。” “噗!”陶筝被逗笑,眼睛弯弯的望着他。 夕阳斜洒,青年满面春光,眼神炯炯,里面也含着笑意,回望她时轻轻眨眼,长睫毛呼扇一下。 陶筝心里仿佛被扇进暖风,绵柔和煦,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出了校门,都是家长按照不同班级排队等着接孩子。 走远一点有一条小路,路边全是推车的小摊,各色小食应有尽有。 坐了一下午,陶筝早就饿了。嗅到从那边来的风里美食的味道,她立即鼓动李沐阳一块儿去吃路边摊。 李沐阳千依百顺,当即答应。 “知道什么地方的小吃最好吃吗?”陶筝回头,老神在在的问。 “小学门口?”李沐阳看了看四周,这很好猜啊。 “对了。”陶筝朝他竖了竖拇指,用力点头表示对这个答案的郑重。 闯进小巷,陶筝和李沐阳涌入一群小学生中,跟孩子们一起朝着各种推车内的美食探头探脑。 糖葫芦、烤串、炸串、糕点、章鱼烧、烤冷面、煎饼果子、臭豆腐……应有尽有! 所有令小学生流口水的食物,两人都一买一堆,没有丝毫小学生挑选时的谨慎与纠结,突出一个字‘豪’。 简直是小学生中的花钱王者。令来来往往的小学生们羡慕到眼里冒星星! 太厉害了,好想当想吃多少章鱼烧就吃多少章鱼烧的大人啊! 陶筝对上小孩子们巴望他们的眼神,油然而生出些许优越感来。 碾压小学生的自由和潇洒,居然也能让她感到快活幸福。 她一边嫌弃自己没出息,一边还是遮掩不住畅吃的豪气。 李沐阳也感受到了这种细微的情绪,攥着10串肉肉、烤面筋等美食,凑到陶筝耳边小声炫耀: “这些小朋友们心里一定在想:哇!这个人怎么这么有钱?我长大一定也要像他一样有钱!糖葫芦买两串吃一串扔一串,烤面筋买十串,吃不下也没事,就是玩儿!” “哈哈,不要低估小学生,现在的孩子可聪明了。”陶筝目光扫视在腰边乱窜的孩子们,居然觉得很可爱。她是不是到年纪了?以前她可一点都不喜欢小孩。 李沐阳挑眉睥睨‘众生’,仍有豪气:“快乐啊,衣锦还乡,王者归来,美梦成真。” 陶筝被他坦率的得意逗笑,明明自己跟他一样,嘴上偏偏忍不住要嘲他:“我真没想到。” “怎么?”李沐阳一边撸串,一边疑惑问她。 “你的梦想居然是血虐小学生。”陶筝大手一挥,买下10串糖葫芦。 “哈哈哈哈哈,见笑!”李沐阳捋了下短发,脸上有少年人的朝气。 “你买那么多糖葫芦干嘛?吃1串,扔9串?”李沐阳见老板将一把糖葫芦递给她,张大嘴巴问。 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实干派。 “噗。”陶筝被逗笑,“我有病啊?” “?” “我请客。”她挑眉,随即朝身边眼巴巴想吃糖葫芦的小学生们道:“这位大哥哥请大家吃糖葫芦,他是大明星,很有钱的,都是刚买的,我们不是坏人哦,来来来~” 虽然有防备心特别重,或者特别害羞的小朋友没有凑过来,但也有亲眼看到陶筝买糖葫芦的小学生愿意相信他们没有恶意。 很快,她手里的糖葫芦就送走了,收获无数‘谢谢姐姐’‘谢谢漂亮姐姐’‘谢谢哥哥姐姐’的甜糯可爱回馈。 陶筝身心满足,手里攥着、手腕挂着各种美食,跟李沐阳并肩边吃边溜达出小巷。 工作结束,他们也没急事了,手上又一堆食物待吃,干脆一边吃一边散步逛街。 上海真是一座漂亮的城,街角处处是景,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多时尚好看,傍晚彩灯依次亮起,气氛十足。 在夜生活到来前的傍晚,陶筝和李沐阳迎着夕阳,抓住昼夜交替前的短暂时光,享受童年才有的快乐。 他们吃的不亦乐乎,眼角唇边都是偷得浮生之乐的雀跃。 待手里冲动消费的食物都吃光,他们已经走出两公里。 垃圾丢入垃圾桶,陶筝拍拍手,准备打车回公司加班,把下午积攒的故事和灵感都消化成有效剧情,融入到剧本中。 她掏出手机准备打车,余光扫见李沐阳忽然驻足路边,没有跟上来。 转头望他,见青年盯着绿化带里的某处,一动不动。 她才要招手喊他,衣着时尚整洁的高大青年忽然一脚踩进绿植中,还贼兮兮仿佛怕被指责损坏绿植的左顾右盼两眼。见没什么人关注,他立即穿过灌木,跑到树下,蹲身快速将什么东西收入指间,然后又快速折返。 衣裳裤子鞋上都沾了木屑、草屑,方才低头时,外套帽子里还落了片梧桐叶。 好好一个帅小伙,一进一出就搞的有些邋遢狼狈了。 李沐阳跑回步行道上后,伸手在身上拍拍打打,掸落自己看的到的木屑草叶后,他立即直起身朝她望。 对上陶筝视线后便是灿然一笑,摇摇晃晃大步走回她面前。 “干嘛去了?”陶筝仰头,心跳莫名加速。 “给。”他献宝般伸出右手,指尖捏着片红艳艳的枫叶。 “特别完整特别漂亮吧?”他递给她,“可以当书签,还能放在你那堆银杏叶子里,丰富下色彩。” 陶筝不可思议的盯一眼他手里的枫叶,又仰头盯一眼他。 像个孩子一样傻气。 像个孩子一样浪漫。 接过叶片。 他那么珍重的送她,她也珍重的捏在手里,认真欣赏他所说的完整的漂亮。 再抬头,见他还在看她,似在打量她收到礼物时的表情,想要汲取一些她的喜悦,作为他送礼的回馈。 陶筝感受到这种期待,无法拒绝他的期待,下意识般便回了个很快活的笑容,“谢谢,我拿回去做书签。” “好主意。”他立即认可。 陶筝又扫他一眼,回馈善意而生的笑容,变成了忍俊不禁。 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可爱? 脑海中忽然浮现刚开始跟陈书宇约会时,有那么一天,他赶来时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头上却一股青草味,还有草屑。 那时他说他看到草坪很美,没忍住,就在上面躺着晒了会儿太阳。 她觉得反差萌,很喜欢。 现如今,李沐阳也是这样,衣着光鲜,笑的阳光帅气,却不知道自己短发上沾着木屑,帽子上落着片枯叶。 像刚从草叶堆里打滚回来似的。 也反差萌,也很招人喜欢。 可又不一样。 陶筝嘴唇渐渐抿直,掏出手机打车,敛去眸中情绪。 是不一样。 陈书宇沾到草屑,是因为他自己贪恋草坪的美和阳光的暖,与她无关。 可李沐阳沾的木屑,却是因他要为她取一片枫叶。 她手指捏着叶茎,打到车后抬起头,笑着对他说: “我回去加班,你一起吗?” 他毫不犹豫点头,“我回去把下午记录的东西,整理好了发你邮箱。” “好。”陶筝点头,看他的目光里藏着审视和一些不一样的光。 车到,陶筝走过去,李沐阳帮她拉开后车门,才自己去坐副驾。 陶筝盯着他坐在副驾上的背影,目光描摹他耳朵和肩膀的轮廓,笑容慢慢收敛。 她垂眸,睫毛轻颤,微微发怔。 第49章 被爱 夜幕降临, 陶筝和李沐阳回公司加班。 他们俩一进工作室,全员齐了——大家都在。 4份披萨和几包鸡翅、几杯咖啡,就是大家今晚的加班餐了。 饭后, 陶筝将自己下午想到的东西写在白板上, 开始专心推演和连线。 慢慢的,剧情逐渐展现, 每个人物从各自的点出发, 又都回归到主线, 然后悄悄绽放自己的光彩。 待李沐阳将下午的所有细节都整理好后, 陶筝跟着文档内容,修订下白板上的粗纲,补充上细节, 应该就可以了。 记号笔在白板上落下最后一划, 她疲惫的揉着太阳穴,晃晃悠悠往外走。 上过洗手间,陶筝考虑要不要去大厦外面走一走,透透气。结果迎面正遇到风风火火的戴乐乐。 戴总监一瞧见陶筝就挽着她手臂往外拐带, “加班累了不?走, 跟我去楼下看热闹,醒醒神儿。” 她眼睛睁的溜圆, 压低声音说完,就不再开口, 只兴奋的拽着陶筝快步走, 一副怕错过什么的样子。 “怎么了?”陶筝问。 “嘘。”戴乐乐摇头, 直到进了电梯, 才小声说:“从你那儿调到张褒老师工作室的那个Eve, 跟公司举报张褒老师的副编剧性-骚-扰她, 要求那男编剧道歉。而且她要离职,让公司给她N+2做补偿,不然就去仲裁,然后把事情闹大。派胜哪丢的起这个人,张褒团队里有个性-骚-扰垃圾的话,她的项目也会受影响,HR吓坏了,抓紧去调监控。” “!”陶筝不敢置信的瞠目,怎么闹成这样? “我听说张褒把她调到自己团队后,交给她的任务她根本胜任不了。团队也没空间和时间给她成长,她就一直咬牙忍着,但跟团队的冲突还是越来越严重。” 戴乐乐一吐槽就是一大堆: “之前HR和张褒老师都问过她能不能干,她都说能干。HR担心你不愿意放人,怕你芥蒂,所以压根儿没问你关于那个Eve的实力,就根据你历往对Eve的评价,自行推断Eve可以。这些人做事都存侥幸心理,一个个的就想着把窟窿填上就行,抓紧糊弄了事。 “那个Eve呢,好高骛远,想要的太多,自己根本匹配不上,能好就有鬼了,这个世界在某些时候是很公平的,不考虑实际情况的攀高,是会摔的很痛的。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偏偏很多人没有。” “性-骚-扰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陶筝皱眉问。 “假的,那个Eve笑着跟张褒那个副编剧说了,她当时考虑了监控的位置,引着那个副编剧做了一些动作,从监控里看绝对是性-骚-扰现场。她就是故意陷害,酬谢那位副编剧一直以来对她的不尊重和欺辱。” 戴乐乐啧啧道: “是个投机分子,但也真是个狠人啊。” “……”陶筝被惊的咋舌。 电梯落到一层,戴乐乐才又道:“HR和张褒团队的BP都在警卫室看监控录像呢。” “我们去合适吗?”陶筝颦眉,她虽然有些好奇,但这事儿多少跟她有点关系,她是不是应该避个嫌? “没事儿,张褒又不在。”戴乐乐是削尖了脑袋都要看热闹的人,去是肯定要去的,自己去没意思,多个陶筝陪她一块儿,就好玩多了。 两人一进警卫室,说明情况后,就挤进里面的监控间。 大厦里各公司办公区域是不直播监控内容的,警卫也没有调取权限,HR是拿了公司内部和外部不少权限,才能调取。 发现有人走进来,人事总监Cassi回头扫了一眼,瞧见戴乐乐后表情一僵,但想到监控已看到尾声,实质内容都差不多看完了,便忍住没有发作。 戴乐乐和陶筝都肃着脸,进去后就站在边上,只围观不吭气。 监控没声音,画面中前Eve推了下那副编剧,之后两人似乎争执不休,基本没有什么肢体接触。 戴乐乐皱起眉,嫌弃这部分根本称不上什么有价值的八卦内容。 HR看到这里,瞧了瞧录像时间,又看看手机里拍录下的监控内容都基本ok,便对监管监控的负责人点点头,示意可以了。 “结束了?”戴乐乐挑眉。 “嗯。”Cassi应声,说罢就要往外走。 陶筝看着监控,忽然想到什么,她拉住Cassi,低声申请:“我能看一下我自己工作室里的监控吗?” 她专门强调了‘我自己工作室’几个字。 Cassi只略想了想便同意,跟负责人沟通过后,对陶筝道:“你自己跟张经理说一下要调取的监控的时间吧。” “谢谢。”陶筝跟Cassi道谢后,Cassi就带着BP离开了监控室,只剩陶筝、一脸疑惑的戴乐乐,以及负责这一块儿的张经理。 “……”陶筝拿出手机,点进自己朋友圈,在po银杏叶圣诞树的那一条里,找到时间信息—— 小圣诞树出现的时间,一定是在前一天所有人离开公司后,第二天保洁阿姨上班之前。 她道出时间区间后,张经理在电脑加密文件里找了一会儿,很快便找到。 鼠标连击,输入密码,点开。 陶筝紧张的攥起拳,眼睛不自觉睁大。 戴乐乐好奇心已经涨到极限,仍忍耐着没有开口细问,只跟陶筝一样,盯紧电脑屏幕。 视频点开,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是黑洞洞的、静止的办公室画面。 直到凌晨3点多,灯忽然亮起。 陶筝瞳孔收缩,屏住呼吸—— 来了。 青年一步踏进镜头里,抱着一大捧银杏叶,走到自己桌边。呼啦啦全数洒下,摊开,然后坐在桌边,心无旁骛的挑挑拣拣,那认真专注的样子,仿佛在做着什么格外神圣了不得的事。 陶筝盯着屏幕,表情失调,不知该以怎样的神态去应对。 戴乐乐看着屏幕里的李沐阳认真做手工,心里开始猜测,她时不时瞟一眼陶筝,只见到对方肃着脸,似乎无喜无悲,只是仔细打量陶筝双眼时,才能看到那双清凌凌双眸中隐有暗潮。 陶筝静静看李沐阳做手工,直到戴乐乐戳她,才发现已经看了13分钟。 她忙手动拉快进度条,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四十分钟…… 待青年终于笨手笨脚做好,又捧着欣赏了好一会儿,傻乎乎的在办公室里憨笑。大半夜里,那画面明明甜蜜,却又透着点诡异。 戴乐乐看的想笑,觉得有趣,心里又痒痒的,猜想这小子是在给谁做手工。 下一瞬,李沐阳便探头探脑的走向陶筝办公室。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踟蹰半晌,才踏进去,在她桌面上选了半天,终于将之摆在右侧。 他又静立好一会儿,让陶筝怀疑视频已暂停。 直到几分钟后,他似乎担心小圣诞树放的位置不够好,走到陶筝电脑椅边,蹲下模拟陶筝坐下的高度和位置,审视了片刻,才觉满意。 视频很模糊,但陶筝还是看到了他的笑容。 那个因为独自一人而毫无压力的放肆笑容,所蕴含的内容过于丰富,盈满了陶筝心房,她左手抵在颈下,轻轻搓揉锁骨,眼神直直望着视频里糊糊的人影。 戴乐乐已经被甜的腻到,她转头看陶筝,发现对方居然仍绷着面孔,像是出了什么严重的大事般,庄重又拘谨。 倒是她这个局外人,笑的一脸灿烂。 陶筝也太坐得住了,如果是她,早关掉视频,冲回去扑住李沐阳了。 她能高兴的立即忘掉自己老公,偏偏陶筝抿着唇,皱着眉,坐的稳稳当当,还在深究监控视频里的内容。 监控里的李沐阳摆好了圣诞树,仍不舍离去,他在银杏叶堆里挑到最漂亮的一片,端端正正摆在陶筝笔记本电脑上。 欢喜的欣赏自己的杰作,又围着它拍照和走神。 陶筝看到他仰颈大口喝水,喉结随吞咽滚动。 看见他拿硬纸板扇风,仿佛也体会到了他因内心躁动而生的热。 她看着他的傻笑,看着他各种踟蹰又轻快的小动作,心被牵动,干涸皴裂的情感世界氤氲出水汽……进而又变得沉甸甸,让她感到一丝无法承担的潮湿的重压。 这一切太突然了。 最初看到这人居然是李沐阳的震惊,回想过往一切,渐渐接受,渐渐觉得似乎也早有端倪。 然后,这种突然获悉真相的惊讶,不断叠加—— 他所有细腻的肢体语言,都在不断不断重复的展现一个信息:他喜欢她。 而且……可能不是随随便便的喜欢。 这种喜欢的程度,恐怕远超她的认知和承受极限。 恐惧,忧虑,感动……甚至还生出许多许多的心疼。 她自己深知,喜欢一个人或许是甜的,但沉默的、隐秘的爱,更多的一定是忐忑、卑微与拉锯割肉般的持续钝痛。 他在做的这一切,原本都没准备被人知悉。只在暗夜独舔这丝甜,这丝落寞。 未必能得到回馈,甚至可能收获满膛创痛。 “……”陶筝无法单纯的只是因为发现自己被人喜欢,而觉得欣喜。 她胸腔也有钝痛。 视频里,清理好留下的痕迹、整理好自己情绪后,李沐阳又起了新的灵感,干脆捧着剩下的金色,将之一片片堆叠在小圣诞树边。 戴乐乐觉得李沐阳以后不当演员了,也能去搞点手艺活,说不定更有前途。 转头打量陶筝,女人眼波已经柔成细腻的雾,嘴唇却仍绷的死紧。 直到李沐阳离开办公室,走出监控范围,陶筝才敛目轻轻吐出一口长气。 “谢谢。”站起身,她朝站在门口等她们的张经理道谢,随即关上视频和文件夹,牵着戴乐乐离开。 两人沉默的走到大厦前庭,陶筝站在一层落地窗前,望窗外夜色下往来的人影。 戴乐乐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大多数时候都在打量陶筝,只偶尔随意望望看看。 好几分钟过去了,戴乐乐终于再耐不住,她胳膊肘轻轻拐了下陶筝手臂,低声问:“你准备怎么办?” 陶筝回神,看一眼戴乐乐,被对方眼中八卦的亮芒逗笑,答道:“装不知道。” “喂!这么鲜嫩,你现在又自由了,不会要放过吧?”戴乐乐倍感不满。 “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就是一刚毕业的小孩儿。我现在把他怎么样了,过几天他又贪别的新鲜去了,我们俩关系改变,还怎么一起工作?不尴尬吗?”陶筝白她一眼。 “那有什么的,这个时代了,开心就一起玩玩,不开心就换一种方法玩玩,谁都不背负道德压力,不挺好嘛。你心理负担那么重干嘛?李沐阳诶!现在小鲜肉里比他好看的不多啊,貌美条顺还单纯,这么优质的小奶狗啊!”戴乐乐不甘心。 “……”陶筝忍住颦眉的冲动,听着戴乐乐把李沐阳当成个物品一样讨论,随口称他为‘小奶狗’,她居然有点异样的、想要反驳的古怪情绪。 她同理心也过剩了吧。 不该这么敏感的。 缓了一口,她才朝着戴乐乐伸出小指,庄重道: “你不许拖我后腿啊,今天你也什么都没看到哦~” “干嘛?”戴乐乐看向她伸出来的小指头。 “拉钩。”陶筝认真道。 “噗!”戴乐乐一下被逗笑,只得伸指勾住陶筝,“嗳,我拿你没办法。”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陶筝步骤齐全的跟戴乐乐拉了钩,这才放心。 戴乐乐笑着拍了下陶筝屁股,“我虽然称不上是个好人,但对朋友绝对讲义气。放心吧,肯定替你保密。” “我知道。”陶筝真诚点头。 “就是替你可惜。”戴乐乐啧啧不休,好遗憾。 “我才恢复自由,还是让我心无旁骛的放松放松吧。”陶筝抱了抱戴乐乐,拉着她双双回办公室。 戴乐乐耸耸肩,行至陶筝办公室的时候,探头往里看,见李沐阳坐在电脑后,正全心全意的工作。 陶筝这里是比盘丝洞和女儿国都厉害的地方啊,她撩来撩去撩不动的‘李沐阳长老’、‘小御弟哥哥’,进了陶筝工作室,就栽进去了,还是一心一意的暗恋,纯的跟小学生似的,令她咋舌。 拍拍坐怀不乱的陶筝,戴乐乐摇着头,将闪闪发光的耳坠甩的乱摇,踩着猫步走了。 陶筝走进工作室,站在门口悄悄打量李沐阳。 他面前一个星巴克的杯子,一个平板电脑,一个本子。 青年盯一会儿电脑,忽然想到什么很难解的问题般,颦眉低头在本子上通过脑图整理起思路。 一股亲切之情油然而生。 是否每个女孩儿,都曾这样注视一个认真埋头的男孩子? 趁他专注于书本,肆无忌惮的打量,欣赏。从他的每一个小动作、小表情中,汲取爱的力量? 又是谁这样注视过李沐阳呢? 念头飞转,青年似有所觉,忽然抬头望过来。 陶筝与他对视,浅浅一笑,便收回视线,目不斜视的直穿而过,走进了自己办公室。 站在办公桌前,她凝视桌边的小圣诞树和银杏叶,微微颦眉,似乎考虑着如何安排它们的归宿。 第50章 灰烬与春芽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 陶筝都忙的脚打后脑勺。 周司令跟发行平台的人见了几次面,《李想之死》的条件终于谈妥—— a级项目的价格。 如果播出达到一定数据,再补到s级价格。哪一集数据达到要求, 就哪一集补价。 开始走合同后, 制片这边就不停催陶筝的分集,因为确定了1月12日开机, 他们那边要根据分集去推进工作了。 陶筝开始进入疯狂工作状态, 就像有一把枪顶在太阳穴上, 紧迫至极。 但凡是清醒的时间, 她脑袋里都在运转剧情。 关于李沐阳的情感,她没有时间去理顺,更来不及想如何处理。 圣诞节前一天, 她请了一天假, 跟陈书宇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 他状态很糟,几天时间里,整个人瘦了一圈。 婆婆那边也对她诸多不舍,托陈书宇给她捎了礼物, 是她读书时最爱吃的糖炒栗子。陶筝客气的道了谢, 克制了自己回礼的冲动,咬牙割裂这份牵挂。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 陶筝情绪也down下来。 “财务交割,我会在3个月内慢慢搞定。”陈书宇的声音迟滞, 失去了往日稳健的利落。 “……”陶筝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走到这一步, 她渐渐放下, 怨恨已淡。 看着他消沉, 心里也被戳的发酸。 “中午, 我请你吃个饭吧。”他眼神透出熹微的期望。 陶筝声音发涩, 但还是说:“不了,我约了同事。” 做决定前她犹豫,可一旦想定了,就不拖泥带水。 “……嗯。”陈书宇眼中最后那一抹光也黯淡了。 他点点头,也似乎料到了这个结果,并没怎么挣扎,只是接受。 陶筝攥着手里的包,手指一下一下的搓捏,指节发白,却找不到话说。 陈书宇垂着眉,盯着她的手指。 两人就这样都不讲话,相对了好半晌。 “一个月后,再一起来取证吧。”陶筝率先开口,打破沉寂。 “嗯。”他依旧只回答一个单音节,瘦削的肩膀垮着。 这模样令陶筝无来由涌起愧意,她声音放柔和,提高一点声调道:“陈书宇,每个人都该对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已经这样了,你也打起精神来吧。” “……”他终于抬起头,眉头却颦起。 “会好的。”她说。 “不会的。”陈书宇声音涩然,再次收敛目光,没有道再见,便沉默的转身,努力迈大步,渐行渐远。 “……”陶筝看着他背影,用力闭眼,用力吸气,用力呼出。也转身,走向另一边。 这天上海没有下雪,傍晚却淅淅沥沥下了场小雨。 陶筝请戴乐乐喝了顿大酒,在双双都有醉意后,戴乐乐才没心没肺说:“我怀孕了。” 陶筝旋即酒醒,惊的一手护住她小腹,“你疯了吗?那还来跟我喝酒?” “我还没做好准备当妈妈,心里有些慌。”戴乐乐眼神迷离,有些茫然。 陶筝二话不说结账,打了个车便送戴乐乐回家,直将她交到郁泽帆手里,才独自离开。 回到自己的小家时,她忽然有些感慨。 不知是为自己走入一个失去某些东西的人生新阶段,还是为戴乐乐走入一个得到某些东西的人生新阶段。 …… …… 暴风赶稿到12月28日,陶筝终于搞定了所有分集,虽然写的很简略,但好在按时完成了超艰巨的任务。 一天不停歇,她又配合着跟制片、发行开会,处理后续工作。 这些全搞定后,她回到办公室也没得闲,小高和小白的剧本堆了近10集,就等她修整后好定稿。 她又开始没日没夜的审读和精修,台词、剧情细节、人物情绪等等全要兼顾,累到晚上睡觉时常常伴着头痛。 就这样苦搞,1月10日时,也才写出21集,全团队不得不跟着一起进组,一边拍,一边小黑屋赶稿。 订了12号开机,10号11号这两天就是从睁眼到闭眼的围读会。 11号时,周司令跟着制片将剧组上下考察了一圈儿,当天下午把不达标的服装团队赶出了剧组。制片人绿着眼睛紧急找新服装团队,最后联系到的、得到周司令认可的团队,最快也要13日进组。 12号开机仪式后就要正式开拍,当天几场戏的戏服怎么办? 制片人和执行制片苦着脸开始一个一个的找当日要上镜的演员,商量能不能搞到私服。 其他人倒还好,李沐阳当天有场戏是面试,要穿正装,他日常都是休闲、运动服,算上陶筝带着他置办的那些,都没找出一身合适的。 戴乐乐只好紧急赶过来,带着助理和李沐阳去买衣服。 开机在即,仿佛所有人都在焦头烂额。 导演派助理来剧组宿舍找陶筝,说12号要拍的戏有几个剧情点的细节想问问她,跟她聊聊。 陶筝正写第 25集剧本的关键处,让导演助理等一下,便穿着拖鞋跑到隔壁敲门。 开门的是刚熬了个大夜,这会儿困的话都说不明白,正准备去补眠的小白。 小白显然是没法替她去见导演了,陶筝问:“小高老师呢?” “里面不是有个空置的会议室吗?他一个人过去听清心咒了。”小白解释道:“他压力大,焦虑,燥的慌。” “……”陶筝手杵在门框上,长叹一声。 “我已经考虑给他买点静心口服液喝了。”小白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怎么了,陶老师?” “没事,导演那边喊人过去聊剧情,我去吧。”陶筝拍拍小白,“你去睡吧。” “嗯……”小白声音软软的,朝着陶筝无力笑笑,就游魂一样回了房间。 陶筝套上一条羽绒裤,裹上军大衣就跟着导演助理出了宿舍,顶着寒冬冷风,直奔片场。 …… 当李沐阳和戴乐乐几人购物归来时,看到的就是片场里,好多人围绕着陶筝的场景。 女人裹着肥肥大大的军大衣,短发随意扎个揪揪,口罩遮住半张脸,独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跟导演一起给女主角讲戏,侃侃而谈时,热忱,专注,充满魅力。 四周所有人都盯着她,目不转睛,认真倾听,怕错过她每一个有价值的句子。 李沐阳远远看着,心被幸福灌满。 这个如此厉害、如此迷人的女人,是他爱着的人。 不管她知不知道他的这份感情,他都因她而觉得骄傲。 如果这样的女人,能也爱他,那该多么多么多么美好啊。 “有的人像光,你在她身边,也会被照亮。”李沐阳余光瞧见戴乐乐也在欣赏陶筝,产生种遇到同好的情绪,便没忍住,开口赞了句。 “……”戴乐乐转头扫一眼李沐阳,见他笑的软乎乎的,张口想说什么,但念及小助理也在边上,提及他喜欢陶筝的事很不合适。又想到跟陶筝约好保守‘她已经知道’的秘密,于是只砸吧了下唇,什么都没说。 1分钟后,她又想夸陶筝一句,可组织了几次语言,总觉得不如他那句夸的好,也不如他那句深情款款。 终于只是轻笑一声,奇奇怪怪的情绪都咽进肚子里。 正跟导演讨论人物弧光的陶筝,余光忽然扫到李沐阳,立即笑着扬手,“沐阳,过来。” 李沐阳便迈开长腿走过去,那大步流星神采奕奕的样子,仿佛正朝梦想奔赴。 戴乐乐咬住下唇,忽然好想谈甜甜的恋爱,看高高大大阳光健气的小帅哥为自己喜为自己忧,直白的、率真的表露情感,干干净净又热热烈烈。 啊啊啊……只恨结婚太早。 摸了摸还没隆起的肚子,她叹气又叹气。 李沐阳一走到陶筝身边,她就拉着他对导演道:“这部分的人物分析,还是李沐阳提出的,让他来说吧。” 在导演和其他演员等人都朝李沐阳看过去后,陶筝朝青年鼓励点头,满眼认可和信任。 李沐阳知道她是在帮他在其他人面前露脸,帮他取得其他人的信任和尊重。 微笑着深吸一口气,他顺着她的话,将自己的理解和想法一一阐述。 陶筝时不时当个捧哏,给予肯定和补充。 导演起初只当李沐阳这个新演员,之所以能成为几个主角中戏份最多的那个,是因为派胜在捧新。 如今听了李沐阳的阐述,看着李沐阳一边讲时一边转换神情、动作和语调辅以演绎,才有了不少改观——看样子的确是有两把刷子,不是个花瓶鲜肉。 这样有自己思想,深钻演绎事业的年轻人,是早晚要出头的。 如此想着,他看李沐阳的眼神也多了分郑重。 戴乐乐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便拐去找制片聊天,看看项目里还有没有其他角色能用的上她团队里的小演员,给个露脸和磨炼的机会之类。 半个小时后再回片场,发现刚才聊戏的人已经散开。 她在边上一个挡风的地方找到正跟女主角聊天的陶筝,便溜溜达达走了过去。 女演员看见戴乐乐后,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恰巧跟陶筝已聊完,便礼貌道别跑回保姆车取暖。 戴乐乐拉住陶筝手,摸着还热乎,这才放心。递了杯热水给她,目光扫到正听副导演教诲的李沐阳,她忍不住多愁善感道: “阿筝啊,早点给李沐阳一个答案吧,别让孩子一直在暗夜里独行……” 她难得的露出个认真表情。 陶筝微怔,与戴乐乐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看向不远处的李沐阳,各自陷入沉思。 …… 晚上,周司令请导演、主演和团队里的核心工作者吃饭,在片场边最好的饭店,办了两大桌的席。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趁众人已经喝开了,几人一堆儿的热聊时,戴乐乐凑到陶筝身边,紧张兮兮的拉住陶筝,又改了口: “阿筝,我想了想,你还是别跟他说了。” “啊?”陶筝放下酒杯,一边因戴乐乐没头没尾的话发怔,一边抢过对方手里的酒杯,换了杯橙汁给她,“你就别喝酒了吧。” “哎呀。”戴乐乐可怜巴巴的看着被抢走的酒杯,叹口气认命的抿一口橙汁,继续小声耳语: “你就还继续装不知道李沐阳喜欢你吧,万一你不喜欢他,拒绝了他,他一时接受不了,情绪崩溃,影响拍戏怎么办啊。 “这孩子情感细腻,闷声闷气的都憋在肚子里,到时候别把自己第 一部当主角的戏给演坏了。 “为项目考虑,为他的事业考虑,咱们还是得忍一手。” 陶筝无奈笑笑,伸手抚了抚戴乐乐长卷发。 挑眸在大包间里找到靠窗处,正被喝醉后话贼多的周司令逮住、被迫听周司令大谈梦想和演员素质的李沐阳。 青年一本正经,既没有不耐烦周司令唠叨,也没有浮夸的应和与追捧。 他就那样清清爽爽的垂眸倾听,置身于布满酒气的浮华包厢里,难得的真诚坦率毫无伪饰。 像色彩斑斓画布上的一抹纯色,让嘈杂的世界变得沉静。 她该拿他怎么办呢? 第51章 启程 开机仪式时, 陶筝想在宿舍里睡懒觉,硬是被周司令两通电话催到现场。 拍照的时候,周司令按着她肩膀把她拉到c位, 说这是一家重视内容的娱乐企业, 应该有的开机照站位。 当然,后面周司令还押着来参加仪式的平台方大佬站c位、导演站c位…各拍了一张合影。 陶筝上过香, 跟几个熟人寒暄过, 便打着哈欠自掏腰包请了片场所有人喝咖啡。 周司令拿到咖啡后, 一听说居然是陶筝请客, 立马拿出手机给她转了5个188元红包,说怎么能让编剧老师破费呢。 陶筝心安理得的收了红包,笑着吹捧了周司令好几句。 片场其乐融融, 气氛很好。 流程全部走完, 陶筝也准备走了,但那边导演布好景,安排好所有人的站位,规划好远景、中景、和特写摄影的逻辑, 就要开始《李想之死》的第一场戏了。 这场戏有李沐阳。 她猛灌两口咖啡, 决定还是再呆一会儿。 导演安排好,演员各就各位。 “红裙子的群演往后退两步, 对对。”导演看着镜头,拿着喇叭又做了些微调。 李沐阳站在位置上, 并未被其他人分散了注意力, 深吸一口气, 他调整表情, 让自己的眉毛眼睛嘴巴都处在该处的情绪上。 导演一声令下, 他一瞬挑起眼皮, 眼睛里便有了合适的神采。 前两次与他配戏的女演员都有些不入戏,导演卡了两次,举着喇叭调动女演员的情绪。 李沐阳既没有埋怨,也没有显出着急。他就站在边上沉默的发呆,仿佛片场里所有人都与他无关,隐约有点冷漠的气质散发出来。 女演员时不时抬眼看看李沐阳,瞧见他的表情,心里便觉得紧张和压力,担心对方会嫌弃她拖后腿。 再望见李沐阳浓眉深目面无表情的样子,竟有了些畏惧情绪。 察觉到这层惧意后,她心底又生出几分竞争心。明明相比李沐阳,她才是那个资历更老的演员。打起十二分精神,默默沉浸了会儿情绪,这才抬头朝导演做了个ok表情。 第三次开拍,她的情绪终于调动起来。 这是一场冲突戏,发生在剧本第 三集,两个根本不熟的演员上来就要演熟稔到分手的情绪大吵戏,难度很高。 女演员的不在状态才是正常,李沐阳这样上来就能拿捏好,并全情在线的,就显得有些出挑了。 剧组里的人对他都多了些赞叹。 还没离开的周司令也站在导演身后围观,对李沐阳的印象更好了。 “不愧是你和陶筝都坚持要用的男主角。”他转头扫一眼戴乐乐,感慨道。 “那当然,肯定不会给咱公司丢脸,以后说不定是我团队头牌摇钱树呢。”戴乐乐不无骄傲道。 她今天就要离开杭州回上海了,这两天跟着项目跑,贼累。虽然她没什么孕妇的自觉,但也不能太乱来。 陶筝站在2步外,也听到了周司令的夸奖,唇角不自觉翘起。 第一场戏很快就过了,女演员下场休息,李沐阳还有一场吵架后的独角戏。 这一段戏占时应该不会太长,但需要演员演的很细腻,要把情绪调动起来,也要把这个男角色的个性展现好,让观众的情绪代入进来。 非常重要。 导演重新安排了光线,以便让整个画面氛围都与角色的情绪相匹配。 再开拍时,女演员也没走,仍站在边上认真观看,似有一些欣赏或学习的意思。 这些戏都是李沐阳在陶筝团队创作剧本时,就脑内排演过不止一次的内容,他自己在家时,也常常对着镜子试演。 今天这场戏,他更是多次研究过表情和眼神,还专门看过许多国内外讲微表情的演技视频课程。 导演一声令下,他眼神就变了。女朋友大吵后离开,他的错愕,摇摆,错过追出去最好时机的颓丧,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的低落和黯淡。 一点点,一层层,都通过表情和肢体小动作细腻的演绎出来。 起初导演只安排了摄像团队做远景到中景的推进,可一瞧见李沐阳的表演,导演当即改变了主意,通过对讲机向摄像下达命令: “推机子,给特写!快快!转角度,给左侧脸特写,对,对!” “1号机后拉。” “2号机再推,怼到脸上去……” 陶筝看着李沐阳的表演,不像导演那般惊讶。 她一直都知道李沐阳很厉害,在开机前,他就常常研究这个角色的穿着、讲话方式及表情,并不断揣摩人物的状态。 他有天赋,也有拼搏和追梦的专注,他一定成为一位优秀演员,这毋庸置疑。 所以她和导演的情绪不同,她是觉得感动。 当作为编剧的你用心、用情去塑造一个人物,有演员如此全情投入的去演绎、去呈现,你怎会不感动。 谁不希望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孩子’,离开创造这一环,进入制作和发行环节时,仍被当做宝贝去珍重呢。 李沐阳有自己的发挥,有特别的魅力,一场戏就能抓住你。 撞上他那个眼神,你就必然会心疼,会共情,会关心他的命运。 ——这个剧,你就必须得看,跑不了了。 陶筝裹着军大衣,一瞬不瞬的看他。 她的心忽然无比宁和,那是一种安心,自己的作品会被全心善待的安心。 人难得有这样的安全感,尤其是在职业生涯中。 “卡!”导演大喊一声,随即便是不绝口的夸奖。 这场戏一次过,效果远超导演预料。 “这孩子的演技去拍电影,也扛得住大荧幕啊。”周司令忍不住道,随即与戴乐乐对视一眼,两个人这么一勾兑,都动了帮李沐阳开拓另一条职业未来的心思。 李沐阳拍好走出来,既没有第一时间去跟导演聊天,也没跑去与周司令和戴乐乐打招呼,而是直奔陶筝,仿佛他眼中只有她。 那原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表情,也化成了一抹略显腼腆的笑。 “我演的怎么样?”方才拍戏时一直压着的情绪,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嗨起来。 他笑出一侧酒窝,张口讨要夸奖。 “超棒。”陶筝真诚赞叹,“要换装去拍室外戏了吧?” “嗯,这里就这两场戏。”李沐阳点头。 “我也回去了。” “不继续去看我们拍摄了吗?” “不了,看这么半个多小时,我就彻底放心了。”陶筝仰头看着他,轻轻拢了下发,“看到你这么棒,大受鼓舞。我也该回去好好写我的剧本了。” “这么棒吗?”他还真是听夸没够。 “棒,你最棒。”陶筝被逗笑。 执行制片喊李沐阳的名字,青年虽有些不舍,还是与陶筝道别,跟导演们一块儿坐车换场地。 陶筝坐另一辆车回宿舍,开始了蹲小黑屋赶稿日常——吃着外卖,熬着夜。 除了取外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不见阳光,不遇风雨。 7天后,剧本推进到第 25集,等公司的策划团队过稿期间,团队终于可以稍作休整。 结果也没人出去散心晒太阳,全倒在被窝里补觉。 陶筝也不例外。 正睡的迷迷糊糊,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接起后,她哼哼唧唧应了一声:“嗯?” 李沐阳握着手机,忽然被她猫儿般的声音挠了下耳朵,心里还未察觉她这绵柔又沙哑的声音像什么,生理上已经率先反应: 脸腾的红透,耳朵瞬间发烫。 这声音……这声音…… 作者有话说: 晚9点还有一更~ 第52章 肉串【2更】 李沐阳吐出一口热气, 顿了下才开腔:“陶老师,我是李沐阳。” 陶筝皱眉挣扎着睁眼,揉着头发抱着被子坐起身, 迷糊着看了看拉着窗帘、黑漆漆的房间, 才懒洋洋道:“嗯,怎么了?” 青年的声音踟蹰了下才开口, 声音略显低沉:“我在宿舍楼下, 带了点吃的给你。” “啊。”陶筝看了眼时间, 下午五点半, 居然已经闷头睡了一整天,“稍等我5分钟。” “好,不急。”李沐阳语速缓慢, 透着丝心不在焉。 陶筝这样软趴趴懒洋洋讲话的声音, 实在太好听。 那种刚睡醒后贴在他耳边般的沙哑呢喃腔,让他浮想联翩…… 他还再说些什么,陶筝已经挂了电话。 李沐阳略微遗憾的收起手机,摸了摸脸, 跑出宿舍大厦, 站在风口吹冷风,给自己降温。 又怕带来的食物会凉, 干脆敞开军大衣,把用锡纸包了好几层的食物暖在怀里。 2分钟后, 李沐阳身后传来哒哒哒的拖鞋声。 转头便见陶筝裹着长睡衣, 光着脚趿拉着拖鞋就跑了出来, 素面朝天, 鬓边还有洗脸留下的湿濡。 “你怎么站在外面?快进来。”她推开玻璃门, 一把揪住他袖子将他捞进来。 只开门关门的工夫, 小腿已被寒风吹的寒毛直竖。 她跺着脚转身就往回跑,“快来快来,冻死了。” 李沐阳看着她裹紧自己颠颠跑回去的背影,忍俊不禁,裹着食物,大步流星的跟上。 “坐。”陶筝拉开木桌边的椅子请他坐,随即拐到门口把门开一小条缝——房间太小了,她虽然自己住一间,可依然进门就是床。 孤男寡女还是要注意避嫌,尤其她预判李沐阳眼看就要大红了,可不能留下这种隐患。 叠好被子,她留下句‘你先坐一会儿,桌上有矿泉水’,便跑回卫生间。 李沐阳看一眼被开了一条缝的房门,眸子敛了敛。 卫生间里传出刷牙的声音,他静静听着,好像能从这些日常的音符里,汲取到幸福力量。 不一会儿陶筝就洗漱好,清清爽爽走出来。 坐到床边,她笑着问:“什么好吃的?拿出来让我长长见识。” “刚才我拍的最后一场戏是路边吃串,拍完了串也差不多烤好了,我尝一串,味道很好,就抢了一把跑回来。猜你今天肯定还宅着,好久没吃串了,馋吧?”李沐阳说的很轻描淡写,讲话时一次也没抬眼看她,专心撕开缠绕烤串的层层锡纸。 肉串露出来,仍冒着热气。 片场距离宿舍要20分钟路程,他这一路赶回来,一定是马不停蹄的加速,才能保证肉串不冷。 而且这场戏只拍角色站在街边买烤串,不用等肉串烤好就拍完了。 剧组一向追求效率,拍完了就结束了,组里的人又都很忙,根本不会继续把肉串烤完。 李沐阳也不可能拍完了抬屁股就走。 她又不是外行人,想也猜得到,他大概是等自己今天的工作全部搞定了,才回头找到今天租借的道具,搞到这一把肉串。 想到之前看到的监控视频里,他凌晨捧着一兜银杏叶回到办公室,亲手给她做的小圣诞树。 她想,他应该是自己下手烤的肉串,然后专程带回来给她吃的吧。 拉了小凳子坐到桌边,她笑着接过他递来的肉串,认真咀嚼,称赞:“果然很好吃。” 青年瞬间笑起来,只亮着眼睛看她,自己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陶筝心里像有暖溪流过。 也许是过去5年婚姻里她被冷落的太过彻底,如今被这般呵护,她竟觉得眼热。 怎么能有这样可怜的心理。 就算在爱情里没有人富养、溺爱她,她自己也该好好爱自己,自矜自贵,可不能这么小家子气…… 她忙调整情绪,把浮上眼眶的热意抚平。 “最近我都没去片场,导演进度怎么样?其他演员表现的好吗?制片选的景,安排的服化道之类的,都还行吗?”她挑起安全的工作话题,瞬间让气氛变得正常起来。 “导演进度挺快的,基本上开拍前就会把大多数要素讲明白。看的出来很用心,每场戏开拍前都做好功课和安排,效率很高。” 李沐阳细细分享,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么多问题、提前专门做过功课似的,条条项项都答的明白: “道具、布景之类的效果还是很好的,这阵子总制片都在片场盯东西,很严格,遇到剧务糊弄的,都会大发脾气,感觉是以s级的呈现效果在要求整个团队。 “服装上大家都带了不少私服进场,比剧组提供的好。前几天制片还带着服装团队去购置了一批新衣服,整体质地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公司还是很有诚意的……” 讲话时,他可以更加名正言顺的看她,眼睛再没挪开过她的脸。 预计好烤熟的时间,提前订网约车,烤好后第一时间打包保温,一路狂奔出剧组,钻进车里便往宿舍赶。 抵达后立即给她打电话,裹着肉串怕凉了不好吃。 这样大费周章,就是要亲眼看着她开开心心吃肉。 如今坐在电暖气边,看她吃的香香的,这才觉得没有白白奔波。 喜欢,就是吃到一个好吃的橘子,仅剩一瓣了,坐飞机也想将它带给她尝尝。 所有的快乐与不开心,都想与她分享。 陶筝认认真真吃完所有肉串,看了下手机,下午六点多了。 “你吃晚饭了吗?要不我点些好吃的,喊上小高老师、小白姐和Eve,咱们晚上休息休息,在宿舍开个清酒party?” 李沐阳也看了眼手机,摇头道:“我晚上还有夜戏,这就要回a组片场了。” “……”陶筝愕然启唇。 “我本来是想回来跟大家吃顿好的,不过你吃的太慢,来不及了。”他笑着站起身,“下次你再请客吧。” “……好。”陶筝也跟着站起来,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拿上手机和钥匙,准备送他出去。 李沐阳走到门口回头道:“别送了,外面冷,拜拜。” 说罢,他笑了下便一步跨出去,在外面帮她把门关上了。 “……”陶筝盯着门板愣了几秒,才拉开门往外看。 青年宽厚的背影一掠而过,飞速拐出走廊,不见踪影。 回到房间,她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 方才的肉串咸了,但她不想让他失落,一直忍着没喝水。 也许是今天睡太长了,她醒来的这段时间,反应总是慢半拍。在宿舍中间捧着杯子站了好一会儿,陶筝才放下杯子倒回床上。 钻进暖融融被窝,口齿间还有肉串的香味。 盯着天花板,她久久的发怔。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引诱 派胜的策划过稿后, 陶筝团队又忙了起来。 但这段时间,戴乐乐似乎不是很忙。 自从陶筝跟戴乐乐讲了李沐阳千里迢迢跑过来给她送肉串,她怀疑自己被陈书宇养废了, 变成了一个别人朝她笑一笑, 她都会感激涕零的可怜鬼。 戴乐乐就开始时不时的给她发歌,想尽各种办法的侧面鼓动她去尝嫩弟弟李沐阳。 戴总可不管什么陶筝是不是变得容易感动, 容易产生爱情错觉了, 她就是认准了李沐阳贼香, 非要陶筝去试一试, 然后转述味道美不美。 陶筝一在微信里提陈书宇,戴乐乐就分享《喜帖街》给她听——“忘掉爱过的他,当初的喜帖金箔印着那位他……忘掉有过的他, 小餐台, 沙发,雪柜及两份冰茶……” 陶筝说李沐阳太年轻,还只是个孩子,年轻人的爱炽烈, 却短暂, 像她们这样成熟的女人陷进去,只会自寻烦恼, 她也过了只求片刻燃烧的年纪。戴乐乐就分享杨千嬅的《勇》给她听——“我也不是大无畏,我也不是不怕死, 但是在浪漫热吻之前, 如何险要……为你亦当是平地……我也希望被怜爱……” 陶筝说自己现在刚收拾心情, 还没有办法立即重启情爱, 去牵别人的手, 戴乐乐就分享《浪费》给她——“……有一个人能去爱, 多珍贵,没关系你也不用给我机会……我就是剩这么一点点倔,称得上 我的优点……” 好了,陶筝认输,忍着诸多思绪,不再跟戴乐乐发微信,对方却也不放过,动不动分享个《难得有情人》给她:“如早春初醒催促我的心,将不可再等……甜蜜的与爱人风里飞奔,高声欢呼你有请不枉这生……明月雾里照人相爱相亲,让对对的恋人增添性感……” 清晨七点多起床,翻开微信就听到了戴乐乐分享的歌,陶筝忍俊不禁。 这女人是哪里搞这么多劝情老歌的? 【你好好保胎,少胡思乱想好吧?我当几年尼姑,又不会立即就老了。】陶筝无奈回复。 【新的恋爱,是帮助你忘记旧伤的最好方式。】戴乐乐回复。 【我不伤痛,我忙的顾不上,等出组了再说吧,剧本也就剩三四集了。】陶筝回。 【你要是想拒绝李沐阳,还是等他也杀青了再说吧,让小朋友专心干活,搞完这一单再搞失恋伤痛。】戴乐乐。 【要你管。】陶筝笑着回应。 【啊啊啊啊,管不了你了!】戴乐乐咆哮。 【杭州下雪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上海下了吗?】 【下了,雪还没落地就化了,没意思。】 【想出去玩。】 【玩啊,让工作去死吧,我要是你,我就使劲儿浪,想干嘛干嘛。】怀孕后被老公黏着管着的戴乐乐,对自由羡慕的不得了。 敲门声忽起,陶筝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走去开门。 本以为会是Eve或者小高老师他们,却没想到是李沐阳。 人真是不经念叨,说曹操曹操到。 “今天没下片场吗?”陶筝挑眉。 “……”李沐阳一脸的兴致勃勃,但对上她的眼睛,又强压下愉悦,让自己显得沉稳一些。调整了声音,压低半调后缓声道:“今天明天都没我的任务。外面下大雪,可漂亮了,翘班呀?出去玩儿~” 这句话前半段情绪还比较稳,可说着说着又掩不住了,语气逐渐轻快起来,像个邀请小朋友出去玩泥巴的小学生。 陶筝含着笑,盯他的眼睛。见他眸光闪烁了下,才不动声色道:“喊上Eve和小高老师他们一起吧。” 剧本这周内肯定能搞完,她心里的紧迫感也淡了不少。 难得遇到杭州这么大的雪,是不应该浪费好春光。 “……”李沐阳一听要喊上那么多人,心里有些不乐意,但不想让陶筝多想,还是笑着应声。 自从得知她离婚,他就仿佛进入了求偶状态,每天都想着如何跟陶筝拉近关系。 可工作忽然忙碌起来,他总觉有心无力,只好见缝插针的往她面前凑,想多刷刷存在感,也想多跟她相处,多争取好感。 陶筝立即到隔壁敲门,小高夫妇一听可以旷班出去玩,秒答应。 Eve听到放假提议却没有说话,她视线落向陶筝身后修长的青年,唇角笑意压了压,才应了声好。 陶筝见大家一群人一块儿,这才放心回去换衣裳。 结果大家整装在大厅集合时,Eve却忽然推说拉肚子,不去了。 去踏雪的人就这样变成了小高夫妇,以及陶筝、李沐阳——这个组合,好像是两对情侣啊。 陶筝隐隐有些不自在,但已经答应了出去玩儿,这会儿不好反悔,只得硬着头皮出发。 可在西湖外围下了车,才从主路拐进被雪妆点成银色的小路上,小高夫妇就忽然消失不见了。 陶筝和李沐阳站在小雪中,成了赏雪游玩的单独一对儿。 …… 清晨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小路上白雪齐整,一双脚印也无。 陶筝踩上去,如踩在纯净绒绒的白色长毯上,心情雀跃兴奋,忍不住一路小跑步,在雪地上落下一串脚印儿。 再回头看,李沐阳双眼弯弯,时刻挂着笑容,慢条斯理迈着步,眼睛顺着她留下的脚印,滑向她,随即笑容更大。 陶筝叹口气,她隐约已经意识到,大概是小高夫妇和Eve都知道李沐阳在喜欢她了,估计是主动给他当僚机,帮他创造跟她独处的机会。 要么就是他主动向他们仨招供,托他们帮忙。 这一瞬,她仿佛成了个被浪漫追求的高中或者大学生。 而李沐阳是那个为了追女神,调动了所有可以使用的助力,小心翼翼靠近她,害羞又勇敢的少年。 不知是西湖郁郁葱葱的植被,铺盖银白雪花的美景让她醺然,还是这种被珍重、被追逐的境况太美好,她情绪在飘,轻盈如雪,在阳光下晶莹闪烁,美不胜收。 南方常绿的叶片和枝杈托着沉甸甸的雪,翠绿与莹白搭配,妆点的秀美西湖更加迷人。 那种生机勃勃又纯洁无瑕的美好,被倒入精致炊具中一块儿烹饪,化学反应出陶筝这辈子看过的最美轮美奂的景色。 她欣赏着每一处落了雪的湖景,欣赏那些精致砖瓦落雪后非一般的形态,欣赏被水洗过般的绿与红,被白雪衬的更清透饱满的色调…… 她心旷神怡,感受到身心沉醉。 行至一棵树下,陶筝蹲身后拢了好多雪到面前,搓搓揉揉的堆雪人。 两个球球堆出身体和头后,她又挑小叶子小草,做雪人的眉眼嘴巴。 “你看!”她仰头,笑着向李沐阳炫耀。 青年忽然一脚揣在她旁边的树干上,他动作突兀,吓的她还以为他要破坏她的杰作,忙护住自己的雪人。 可下一瞬,无数雪片如梨花般扑朔朔洒下,像折射着阳光的白色轻纱罩向她,似无数闪烁的小精灵铺天盖地而来。 “啊!”她被雪扑洒的惊叫,却又忍不住仰头眯起眼,看那些承着光辉的雪落下瞬间的美。 刚使了坏的李沐阳也跟着笑出声,他蹲到她身边,在地上掏了个雪球,一把拍在她腿上。 陶筝立即还击,捞起个雪球拍在他背上。 下一瞬,两人站起身,忽然就打起雪仗,在江南秀美风景间奔逃,随手一捞便是一团雪,然后用力砸向对方。 陶筝好久没有这样像孩子般奔跑了,也不记得上一次这样大笑大叫是什么时候。 待她累的呼哧带喘,面颊红的像苹果,两人终于踉踉跄跄的停下。 再打量对方,都一身雪,像两个不知在哪蹭了一身白灰的熊孩子,笑着嘲笑对方,又获得新的快乐。 玩玩闹闹,终于来到西湖边。 湖风吹脸,陶筝将围巾上拉,裹住半张脸。 担心雪化在身上,衣服湿掉会感冒,她伸手拍掉李沐阳衣服上的雪。 青年也反过来帮她拍拍打打。 两个人互助着,忽然又玩闹起来。 “你是不是趁机报我拿雪球狠狠砸你的仇?”陶筝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并没有。”他伸手在她手臂上来了一下。 “啊!我胳膊上明明没有雪!”陶筝立即抗议。 “哈哈哈哈。”李沐阳被她佯怒的样子逗笑,浑厚笑声从胸腔溢出,喉结滚动,睫毛上落的雪花晶莹,比他的眸子还亮。 路上,李沐阳买了小灯笼,买了小扇子,还不知从哪里捡了根木枝,方便陶筝握在手里当剑舞,顺便拿来当笔,在雪地里写字。 在西湖边吃了醉鱼后,两人又起意转道去西溪湿地游玩。 买了票后他们坐上一艘小船,河道上结了一层薄冰,船夫破冰前行,格外新鲜。 李沐阳伸手从河里捞起一片冰片,晶莹剔透,像艺术品。 大概是工作日的关系,景点里人并不多,河道上更是只有陶筝和李沐阳这一艘船。 闹市之中的景区,忽然静下来,仿佛成了片世外桃源。 耳边是破冰细碎的声响,四周有鸟忽远忽近的欢唱,汽车等城市的声音遥远,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陶筝身心舒畅,歪着头倾听大自然所有响动,觉得置身之处,什么都那么美好。 只有些遗憾,如果坐在船上,能与人手拉着手依偎…… 她视线悄悄转向李沐阳,不期然与他视线碰撞。 青年眼神闪烁,下意识逃开,又似发觉这样不够坦荡,反而显出做贼心虚,忙又将视线拉回,与她对视而笑。 但悄悄浮上的浅红色晕染他双颊,还是暴露了他心绪。 美好的弟弟,看起来真的如戴乐乐所说那般甜美。 她自以为是熄了火的柳下惠,此刻却也起了染指之心。 下船后,他们参观了洪家老宅,一人举着一根棍棍,在雪地上写写画画,染指每一片无人碰触的雪地,在上面搞破坏。 嗅闻房舍边的腊梅,捡地上的花瓣攥在手里,洒在新堆的雪人四周。 不爱人声,他们专挑没人的地方走,不知不觉走到很偏的地方,似是村民住的小院子,尽是野蛮生长的树木花草。 没了游客,更添探险乐趣。 某条小路尽头,他们发现一个小羊圈,取了草叶喂羊,学羊叫,你咩两声,我咩两声。 在一处雪厚实又干净的山坡,李沐阳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忽然躺倒在雪地里。 “不冷,你来躺试试。”他招呼她。 陶筝受到蛊惑,躺在他身边,雪很厚很软,蓝天很高很蓝,云走的很慢。四周静静的,只有麻雀起飞时扇翅声,和细枝弹动声。 自然的声音,太美好了,让人静心,忘却烦恼。 几分钟后,陶筝打了个喷嚏,率先从雪中爬起来。 转身,她戴着手套的手朝他伸出,“别着凉了,起来吧。” 他伸长手臂,紧紧握住她,想要借力站起来,却不想陶筝脚下踩着的雪一滑,身体前倾,整个人直朝他扑来。 李沐阳瞳孔急缩,下意识张开手臂。 陶筝整个重量朝他撞去,青年闷哼一声,身体后仰时,手臂仍本能拢起,护住她头和肩膀。 两个人的呼吸喷在对方颈侧、额头,嘈杂声褪去,只余两人渐急渐粗的呼吸声,和逐渐奔疾的心跳。 压在他身上,被他拥拢住,陶筝才意识到两个人身材上的差距,他那么大,她这么小。 青年的胸膛很结实,掌心即便隔着手套和厚实冬装,仍能感觉到从内而外散发着的青春蓬勃力量。 她挣扎着岔开腿,想从他身上坐起身。 可待双手撑在他头侧,才意识到自己骑在他身上这姿势更令人发窘。 避开他视线,她手忙脚乱从他身上爬起来,一边拍拍打打身上的雪和木杈,一边揉自己撞痛了的下巴。 李沐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走到她身后,“你没受伤吧?” 他已经很久没喊‘陶老师’这个称呼。 陶筝敏锐的察觉到他声音的低沉,和语调的缓慢。耳根一热,她意识到他这些细微变化中透露的性-感因子。 “没事,你没被撞痛吧?”她问。 “痛了。”他闷闷开口。 陶筝愕然转头,李沐阳双目炽烈望她,伸手缓慢指向自己锁骨:“这里。” 又指肩膀:“这里。” 还有膝盖:“这里。” “……”陶筝视线追随他指尖。 “都被撞疼了。”他认真道。 陶筝被他的样子定住,总觉得他下一瞬似乎便要靠近她,拥抱她,亲吻她…… 呼吸骤热,她仿佛看到他眸子里被压抑又倔强燃烧的火焰。 他眉眼下压,仿佛在诉说隐忍的痛苦与疲惫。 沉默间,带着草香的风吹过,拂落细枝上的浮雪,扑簌簌往两人身上飞。 李沐阳的发也被吹乱,雪片钻进他发间,让他显出几分落寞。 陶筝望着他,感受到青年仿佛有万般情绪、千句言语在倾诉,在朝她涌来。 她想亲他。 这念头突如其来。 意识到这一点,陶筝心跳如擂鼓。 惊惧比突如其来的欲念更令人悸动。 第54章 失控 陶筝知道, 她的情绪在乱窜,在歇斯底里,在疯狂寻找突破口。 事情在失控。 见他还指着自己被撞痛的地方, 黝黑如夜的眸子凝着她, 一瞬不瞬。 陶筝硬撑起笑容,装作若无其事道:“这么娇气呀?” 李沐阳微微启唇。 陶筝忽然很怕他也失控, 会说出太多她还没办法消化和承受的内容。 立即闭上眼, 她转移话题抢先开口: “闭眼, 听。” “什么?”李沐阳疑惑, 却因为对她的信任而听话闭目倾听。 “风吹落雪的声音,很轻灵。”她硬编一句,随即便紧闭了双唇, 不动, 不看,不出声。 切断视觉带来的诱惑,只默默感受凉风,让自己降温。 几息后, 两人都逐渐平静。 李沐阳悄悄睁开眼, 视线里陶筝仍闭目站着,肤白胜雪, 面颊被风吹的红扑扑。 长睫毛小扇子般垂着,随着呼吸微微抖颤。 这时候的她, 没有工作时的锋芒和坚韧, 显得柔软又娇小。 让人想要用力拥抱, 想要轻轻亲吻。 但他隐约间已察觉到她的抗拒。 李沐阳心里全是仿佛已等了很多年般的急迫, 想要大刀阔斧的勇进。 可她神色间最细微的防备, 都让他畏怯。 有些难过的垂眸, 掩去眼中怠感,他麻木的盯着鞋尖浮雪和泥土,迈步走向小木桥。 陶筝听到响动,睁眼在夕阳的方向找到李沐阳身影。 天色渐暗,他背光踏上返程。 陶筝沉默跟上,李沐阳回头状若无事:“太阳快下山了,咱们再乱走,就要在雪窝里过夜了。” “回去吃寿喜锅吧,过来的路上,我看到有个好大的招牌。”陶筝也选择了最安全的话题。 “好啊。”李沐阳无条件应允。 她提出的建议,他总是觉得很好。 40分钟后,他们坐在长桌两边,热腾腾的喝玄米茶,脱衣摘围巾。 菜上的很快,他们一直在聊天,从剧组工作,到当下娱乐市场,甚至连餐饮业的困局和大家近期最爱的盲盒内容都聊到了,热热闹闹的融洽。 但陶筝还是嗅到了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低气压,犹疑、退缩、惧怕、忐忑、患得患失、惆怅……诸多内容混杂在空气里,已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情绪,全化成了佐料,入锅,混着肥牛、蛋液入口。 尝起来微微酸涩,回味又有些苦。 他们都装作吃的很香很满足,一直不停歇的找话题。 捕捉到对方视线时,总在笑。 可回到宿舍,和谐道别时,他们都知道自己在掩饰着什么。 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怅然若失的悲伤忽地涌上来,陶筝竟有哭意。 脑袋里乱糟糟的好像有很多很多东西,但真要去分析和思考,又突然变成空荡荡。 她站了好久,才将莫名情绪压住。 默默换上拖鞋,大衣丢在电脑椅上,围巾随手丢一边,她用力坐上床,掏出手机,想找点事做。 瞧见Eve的微信,便既点开—— 【陶老师,导演那边改了点戏,我把明天的飞页赶出来,邮件发给你了,你回来后看下呗。】 【好。】回复后,陶筝开机收邮件,坐下一工作便是1个多小时。 搞定回复邮件,她嘱咐Eve打印前先再审一遍看看有没有错别字之类,然后再打印几份给导演、演员等工作人员。 Eve很快答复,显然也正工作。 陶筝坐了一会儿,又邮件让Eve打印一份拍摄至今的终版导演本,她作为接下来写完结稿的参考。 40分钟后,陶筝的房门被敲响,Eve过来送导演本了。 接过文件后,陶筝没让Eve走,“我点了海鲜干锅,一起吃个夜宵吧?” “……好啊。”Eve看出陶筝有话说,回屋取了自己喝一半的奶茶便跑回陶筝房间。 陶筝投影上点播了个节奏不很紧凑的休闲电影,递给Eve一双一次性手套。 两人围着小桌坐好,开始一边看片一边吃小龙虾、基围虾、蛤蜊、扇贝、生蚝、鲍鱼…… 气氛逐渐热络起来,Eve已经在椅子上盘起腿。 陶筝这才开口:“你今天先答应一起去游西湖,又说有状况不去,是故意的吧?” “……”Eve基围虾才啃掉一半,被问到迟疑了下,才嚼嚼嚼咽掉,点头:“陶老师看出来了?” “为啥?”陶筝问。 “就……李沐阳喜欢你嘛,他挺好的。陶老师,我帮你考察过了。”Eve有点忐忑的笑,“想着撮合一下,嘿嘿。” “小高老师他们怎么回事?”陶筝又问。 “我跟小白姐说了,她也觉得李沐阳挺好,就创造了这么个机会。”Eve搓搓手,“那……陶老师今天玩的开心吗?” 虽然是小助理,但相处了这么久,他们早像朋友一样了。 Eve有点担心陶筝不高兴他们擅自行事,但更多的是好奇,一双眼睛瞪的溜圆,期待的看陶筝。 陶筝叹气,无奈道:“以后别乱来了,还好大家玩的比较熟了,不然尴尬。” “陶老师,你不是已经离婚了嘛。”Eve指指陶筝已经不再戴戒指的无名指,“不要因此就对爱情失望啊,遇到李沐阳这么好的,怎么也要试试。要不是他看不上我,我肯定会追的。他那么喜欢你,试试嘛。” “对爱情失望倒没有。”陶筝拨好一个小龙虾,饮一口可乐,“也正是因为还相信爱情,才会离婚。” 对上Eve亮晶晶的眼睛,她又摇头道: “但李沐阳……对他来说,我身上大概有一些,他学习和工作环境中大多数年轻女孩儿没有的东西,所以觉得新鲜。 “可这些东西,他很快就会尝尽。人是很简单的,没有能让人新鲜一辈子的人。这个保鲜期限,往往比我们想象的还短。 “我才结束了一段乏味的婚姻,怎么可能又立即投身到另一段短暂到可能还没感到温暖幸福,就消失无踪的恋爱关系?” 陶筝摇摇头,往Eve碗里丢了个鲍鱼,又道: “所以,大家还是继续装不知道,安心做回朋友、同事关系吧。” “……”Eve消化了下陶筝的话,张口想说什么。 被陶筝抢先: “我知道,年轻人有不一样的爱情观,觉得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结果和未来,应该趁年轻享受快乐的恋爱。但我现在累的不行,没有力气去试了。” “……”Eve叹口气,无奈笑笑,“这个干锅真好吃。” “评分很高,我筛选过的。”陶筝也顺着Eve的话题,将注意力转回面前的食物。 Eve见陶筝聊回食物后,通身那股抗拒一切的厚壳卸下,又变得放松柔软,居然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陶老师,每天早上我给你准备的咖啡,都特别合你口味。你还记得吗?你夸过我的。” “嗯,怎么了?”陶筝好奇。 “李沐阳会关注你前一天吃了什么,然后第二天早上告诉我放多少糖,放多少奶。你前一天吃的特别油腻,他会让我不要把咖啡调的太甜腻,或者加榛果粉。你前一天吃的特别清淡之类的,他会嘱咐我,多放糖和奶,温度要热。” Eve喝一口水,停顿几秒,才在陶筝愕然的眼神注视下,继续道: “下午我点的甜点,中午订的餐,他都会认真帮你安排。 “口舌之欲,是我们这些压力大、工作忙的打工人,日常生活中难得的调味,他说很重要,必须好好安排和搭配,才能吃起来合胃口,觉得幸福。 “我常常督促你喝水,也是李沐阳提醒我。 “陶老师,这些都感动了我,所以才想多管闲事,想看到他与你在一起。” “……”陶筝一句话也说不出,这么细碎的事,怎会有人如此耐心去关注。 他那样一个人,又怎么甘心默默付出? 这么长时间,她完全不知道…… Eve轻轻叹一口气。 她谈过恋爱,知道日常相处时,就是小事最消磨人心、消磨爱情。 一个愿意捡起这些小事,真正愿意拿出自己的时间去关注爱人,将体贴温柔执行到日常生活中所有细节中的男人,就算是宝藏了吧? 望着陶筝,她真诚道: “很多人说爱情是山盟海誓,是遇到大事时身边人能不离不弃。 “但我不这样想,爱情就是生活中的鸡零狗碎。 “人生哪有那么多大事啊,我们要想幸福,不就是日常这些最琐碎的事上都觉得恰到好处吗? “大家都饿不死了,也不用男人劈柴干重活。什么都能花钱买到的社会里,什么叫好男人啊? “懂你,愿意关注你,不惧怕琐碎的事,舍得思考和动心思去让你暖、让你不渴、让你不馋。不嫌麻烦的对你好…… “我们小姐妹们现在聊男人,都要考虑这个人的情绪价值的。 “幽默,情绪稳定,温柔,情感丰富,不暴躁。 “若能同时具备责任心,思想成熟,独立,有上进心等,那就是完美的男朋友了。” “……”陶筝细细听着Eve的话。 现在的年轻人,爱情观都这么成熟的吗? “李沐阳真的挺好的,陶老师,他长的也好,未来潜力也高,我们大家真的都挺认可他的。”Eve再次诚恳安利: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陶筝既没有随口反驳,也没有应和。 正播放着的电影,气氛忽然忧伤起来。 故事进展到男女主误会到分手的剧情,背影音乐演奏起催人泪下的曲调。 “陶老师,我也暗恋过别人。暗恋有幸福的时候,也有很不好受的时候。我身边大多数喜欢我的男孩子,根本忍不到这么久,早就表白了。 “李沐阳之所以忍,只可能是因为他太害怕失去你了。不表白,至少还能做朋友。 “当今社会,对待一段感情,这么珍重的男生,真的少。尤其是长的好看的男生,异性资源太多了,对于他们来说,这一个不行,那就下一个试试呗,被拒绝也没什么。” Eve眼睛直视着陶筝,回想起自己大学4年暗恋一个人的历程,忍不住感同身受,叹气道: “他一直在付出,不惧怕释放爱。 “又小心翼翼的观察,害怕你发现。 “掩耳盗铃,行走在这条曲折又危险的高墙上,顶着风,疲惫不堪,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他就是这样爱着你的,陶老师。 “你想象一下吧,几个月的相处,他是怎样守着这份感情的。 “看不到未来,也得不到反馈,他那么敏感的一个人,心情得是什么样的。” 陶筝想起今晚分别时李沐阳的眼神,心忽然就微微刺痛起来。 他现在正做什么呢? 搓着手机,心里涌起想给他发微信的冲动。 陶筝托起腮,手垂在桌边,已经没有了继续剥虾的动力。 她懒洋洋的看Eve,苦笑问: “你是他花一个亿买来的说客吧?” 作者有话说: 晚21点还有一更~ 第55章 绝境【2更】 跟Eve的夜宵吃成了闺蜜式的畅聊, 两个人从李沐阳聊到各自过去的恋爱往事,又推演到未来可能会走的路。 再到过去经历过的苦闷,乃至陶筝正经历的官司缠身, 以及Eve职业规划上的迷茫…… 直聊到凌晨1点才散场。 陶筝独自躺在床上, 身体很累了,精神却仍然兴奋。 她脑子里纷纷乱乱的全是Eve的话, 混杂着自己关于过去的回忆。 快睡着时才想起来小高他们发过来的剧本, 她还没来得及审读和修改。倒在床上低声哀嚎了会儿, 她才给小高和小白发微信, 明天再放他们一天假。 隔日,陶筝早早就起床。 Eve将早饭送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问:“是……他帮选的?” “昨天陶老师在雪地里跑了一天, 昨天晚上又吃了很多肉, 所以今天是热粥、咸菜和两种菜包子。”Eve点了点头,指了指另一个小袋子: “这是他给你定的红豆奶,还烫手呢,你吃完早饭了, 它肯定也是温的, 干活时喝,代替咖啡。” “谢谢。”陶筝接过放在桌上, 唇角似想翘起,启唇却溢出叹息。 “别客气, 陶老师这么优秀这么好, 一切都是应得的。”Eve绅士退出, “有事微信或邮件我。” “好。”陶筝点头。 Eve帮她关好门。 素包子是她最爱的香菇包和白菜粉条包, 都很好吃。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照顾了这么久生活, 这种情况从未遇过, 即便已经是一个工作室的负责人,也年近30,面对这样的事,她仍然觉得茫然。 于是,吃着吃着又开始走神。 曲哲电话过来的时候,陶筝面前的包子和粥都已经光盘了,她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早饭吃光的。 “一审下周开庭?我可能没办法去送你出征了,现在剧组宿舍里关小黑屋写剧本最后几集呢。”陶筝握着电话走到窗边,外面雪还在下,这样的杭州真是百年难得。 “我过来跟你见一面吧,聊一聊,说一下现在的状况。”曲哲忽然道。 “诶?可是我在杭州,要不咱们就电话里说?” “没关系,我正好在杭州见了客户,你今天要是有空,我就开车过来跟你吃个饭。” 半个小时后,陶筝化了淡妆,简单打扮后走出房间,结果在走廊巧遇跟戴乐乐新派的助理一起出门的李沐阳。 “之前拍的那部剧要上了,赶回去录宣传节目吗?”陶筝昨天听李沐阳说过,今天他要回一趟上海。 “是的。”李沐阳见陶筝精心打扮过,忍不住问询:“陶老师今天不在宿舍赶剧本吗?” “今天律师在杭州,正好一审要开庭,约了见一面。”陶筝说罢,手里的电话便响起来。 曲哲已经到门口了。 跟李沐阳和小助理道了声再见,她便大步走向停在大楼前的汽车。 曲哲专门下车帮陶筝开车门,礼貌且绅士。 李沐阳远远看到曲哲,心中忽地警铃大作。 经历了昨天,感受到郁闷但仍还算松弛的情绪,忽然就紧绷起来。 陶老师是为了见曲哲,才穿那么好看的吗? 不过是回上海一天一夜就会返程的别离,忽然变得难以忍受。李沐阳有些烦躁的跺了跺脚,心慌的仿佛陶筝立即便会被抢走。 他忽然很后悔。 早知如此,他昨天就该抛开所有情绪,干脆的表白。 来接两人的车很快也到了,小助理与李沐阳先后上车,很快发现他情绪不对。 担心会影响抵达上海后的节目录制,想开口问询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关心一下,或者想办法调节调节。 但几次想开口,都被李沐阳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吓退。 之前小助理还觉得李沐阳超级阳光好相处,只是话不太多,当下改变了看法。 这新人年纪很轻,气势还挺足的。 …… …… 汽车在高速上飞驰,从落雪的杭州驶向雪后的上海。 下雪不冷,化雪冷。 李沐阳一下车就感觉到了,寒气从脚底往上窜,刺骨。 冷空气让他肤色更白,眉眼也更冷峭。 戴乐乐在会场接应李沐阳,引着他与主办方汇合,开始一步步走流程拍照片做采访。 等电视剧开播,这些都是物料,要分好几次放出,得攒够才行。 李沐阳今天有好几套衣服、好几种风格、好几个内景外景的拍摄任务,全部搞定了还要奔波去录制vcr等内容——任务非常重。 这部剧原本是要在年后开播的,由于平台排片有个空档要填,这才紧急赶后期,直冲寒假档。 李沐阳原本只是个非常小的男配,戴乐乐帮他接这个戏的时候,制片甚至直截了当说最后成片是可能把他的戏全剪掉的,单看最后跟平台商定的电视剧的集数如何。 砍的集数多了,肯定是从李沐阳的戏份先下手。 可是由于李沐阳的表现好,剧组临时给他加了好多场的戏,他这个角色的存在对于男女主的影响也增大,所以导演4天前专门给戴乐乐打了电话,李沐阳的戏份会全部保留,他后期配合宣传的工作量也就来了。 推不掉。 哪怕正在组里紧锣密鼓的赶另一部戏,也要见缝插针的跑出来配合宣传任务。 “这是个好机会,你现在定的是男3号,但是后期播放效果是可能被认定为男2号的。”戴乐乐一边跟着李沐阳快速赶往拍摄场地,一边道: “拍照的时候一定打起精神来,我已经跟摄影师和化妆师都打过招呼了,你也要上心。” “……”李沐阳只木然听着,偶尔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戴乐乐瞧他这没精打采的样子,急的一把抓住他。 可青年正疾步前行,戴乐乐不仅没拽住他,还被带的一个趔趄。 李沐阳知道她怀孕,吓的忙扶住她,无表情的面具也裂开,显出惊慌。 戴乐乐站着喘几口气,确定自己没啥事儿,才抬起头。 她瞪着李沐阳,气恼道:“你就准备摆着这张臭脸去见化妆师和摄影师吗?” “……”李沐阳嘴唇绷直了,眼神晦暗,一字不言。 “给我笑着走进去。”她眉头紧锁,大声道:“你平时是怎么对陶筝的,就怎么对化妆师姐姐和摄影师大哥!” 李沐阳愕然抬头,下一瞬眉忽然压低,眼眶也泛了红。 戴乐乐只是与他对视,就差点流出泪来,不知是自己怀孕期间激素变化后变得多愁善感了,还是他的情绪太有感染力,她这样大喇喇的人也无力招架。 李沐阳敛去了往日的轻快,眼神和肢体都变得疲惫。 为什么以前他只要默默喜欢她,就觉得快乐。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纯粹的快乐离他越来越远。 以前,有婚姻将他们分隔万里,他没有希望,反而能平静。 但当他以为的那个让他无法靠近她的唯一障碍忽然消失了,她离婚了,他再也困不住自己的希望了。 因为有了希望,他也不得不品尝失望的痛苦。 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仍然只是nobody. 他对她的一切还是没有任何话语权,她可以什么都不对他倾诉,她不需要他,对他的需要也没有任何义务配合。 她的快乐也好、痛苦也好与他无关。 她喜欢谁,不喜欢谁,与谁约会……他都无权过问。 他和她还是离的那么远。 好像更远了。 “我什么也做不了。”他好像是想找人倾诉,又似乎不希望任何人听到,所以只是低声咕哝,说完了便抬起头,朝戴乐乐笑笑。 他快速收起丰富的那个自己,做一个带着面具、穿着铁甲的成年人,向她保证: “你去休息吧,放心,我会很礼貌,也会笑的。” 说罢,他转身走进化妆间。 “……”戴乐乐看着他背影消失。 深呼吸,长叹一声。 即便不太敏感如她,也察觉到,李沐阳和陶筝之间的某些东西好似已被打破,再如何粉饰太平,恐怕也难以回到那种若无其事的和谐状态了。 是不是,李沐阳已经到了被自己的情绪逼入绝境,不破不立的地步呢? 作者有话说: 又是2更哦~大家多给点评论吧~~~ 第56章 墨池 杭州的雪在午饭后也停了, 太阳迫不及待爬出云层,银装素裹的城市变得湿润起来。 昨夜结的冰化成水,滴滴答答如落雨, 漂亮的雪地也变得泥泞。 一碗汽锅鸡汤进肚, 陶筝浑身热烘烘的。 转头向外望,房檐落下的水滴成了一片珠帘, 让窗外世界变得诗意。 “一审赢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你就安心在剧组里, 不用惦记。”曲哲用小碗帮她盛好菠萝饭, 递到她面前。 “有你负责,我放心。”陶筝道谢接过。 “哈哈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以后说不定我会写律师题材的项目, 到时候再来找你做采访吧, 你可要给我打折。” “你对我这么放心吗?都已经开始聊这个官司结束后可能有的合作了?” “有什么不放心的。”陶筝笑笑,“再说就算我不放心,不也没啥办法嘛,上庭辩护这些还是得交给你嘛。” “哈哈哈哈哈。”曲哲被她的坦率逗笑。 一会儿后, 他才开口关心:“我注意到, 你的婚戒已经摘了,离婚这块儿需要我帮忙吗?财产分割之类的, 我能帮你争取到最大利益。” 陶筝摇摇头,“基本结束了, 30天时间一到, 去取一下证件就行。” 曲哲唇角挑起, 得到他满意的答案后, 便没再继续追问, 又调转话题, 聊起轻松的内容: “我也常常浮现想写本书的念头,总觉得自己三十而立,经历过许多事,有很多人生感悟,想表达表达,但我又不知道怎么下笔,回头得好好跟你学学。 “要不这样,你跟我采集关于律师的小故事和各种细节,我跟你学习如何创作。你随便问我问题,找我聊这一行,或者…… “你们搞创作的不是会跟受采者同进同出一起上班之类的吗?也可以啊,我在我办公桌边上给你摆个小桌椅板凳。 “咱们互相取经,我不收你钱,你也别要我的拜师费,怎么样?” “哈哈哈,小桌椅板凳,说的像个小学生一样。”陶筝被逗笑,“好啊,等我开始筹划写律师故事的时候,就来找你。 “你可得说话算话。” “那当然。”曲哲想了想,又道: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解答,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我可是非常专业的律师,你拿我当主角原型啥的都没问题,绝对不让你创作的剧本出bug。” “哦~”陶筝配合问:“你准备解答我什么问题啊?” “律师,就算是红圈所最顶的,也没有专属电梯坐。”曲哲严肃道。 “噗。”陶筝瞬间听懂。 他说的是某剧被疯狂吐槽的剧情:律师男主角出入公司都坐专属电梯,特别气派。 曲哲见她被逗笑,也跟着笑起来。 他总是能在任何对话中,让别人感到如沐春风,这是他的练达。 也是他的魅力,他的自信源头之一。 一顿饭宾主尽欢,离开时,曲哲无论如何要买单。 陶筝见他坚持,便也从善如流。 两人并肩,漫步向景区边的停车场,四周风景很好,冰雪初融的杭州也很美。 “陶筝,5天后我还会来杭州出差,到时候一审也会出结果。”快到停车场时,曲哲步速慢下来,一边回头望她,一边问: “我再来请你吃饭好不好?我订好曼殊怀石,我们一边赏景,一边好好吃一顿。” 他表情变得郑重,唇角虽仍挂着笑,眼神却深,显示着他所讲的话别有深意。 像他们这种在职场长久浸淫,经历过许多事的人,很多话都不需要说透。 陶筝迎上他的目光,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瞳孔愕然的扩张,她第一次用另一种目光完整的打量他,然后才望回他眼睛。 仔细审视,陶筝才渐渐认可他的真诚。 沉默着与他行至车旁,她终于开口应答: “下周剧本应该就进入到最关键的结局阶段了,我恐怕没时间往外跑。还是回上海再见面吧,一审肯定会赢的,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曲哲脸上温和的笑容渐苦,他知道她听懂了他的话,也就明白她现在的回答是一种拒绝。 “听说曼殊的日料挺好吃的。”他再次为自己争取。 陶筝却还是摇了摇头。 曲哲无奈,只好耸肩笑笑,虽然遗憾,但并未过多纠缠,“好吧,那我送陶老师回宿舍。” “谢谢。”陶筝歪头而笑,这句谢谢不仅是感谢他送她回去,也感谢他的欣赏和喜欢。 曲哲摇头苦笑,没再开口。 两人上车后,仍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气氛并没有变得古怪,仍是不远不近的当代都市友人的舒适状态。 陶筝发现,自己拒绝曲哲时毫无心理压力,也无负担。 可对待李沐阳却不同。 当她面对那个青年,当她对上李沐阳的眼睛,她就变得踟蹰起来,任何决定都更谨慎,连言语也不敢草率。 是哪里不同呢? …… …… 在距离宿舍最近的万达,陶筝下了曲哲的车,与他作别。 商场里狠狠逛一大圈,买好冬季饱食套装后,她又带了些小食,准备回宿舍一边吃一边开工,接下来就专心把工作完结。 走到路边,准备打车时,一对情侣从她身边走过。 女人梳个高马尾,青春又时尚,脸上妆容精致,是当下最时尚的打扮法。 这么冷的天,居然光着腿,长羽绒服只遮到膝下,两条又白又细的小腿无畏承受冷风—— 显然,恋爱让人不惧风寒。 小情侣打的专车到了,似乎只有女方要上车,于是站在路边恋恋不舍的拥抱和亲吻。 当他们终于亲热够了,女人退开一步,陶筝才望见对方的脸,两人不期然对视,双方都怔住了—— 这打扮时尚又前卫的女人,居然是已经32岁的小白。 陶筝一惊之后就忙去看那男人,脸嫩到大概只有十九岁或者二十出头,一米八左右的高个子,满脸胶原蛋白,阳光健气的仿佛马上就要去出演《灌篮高手》真人版。 “……”陶筝僵在原地,不知是该转开视线假装没看到,还是故作自然的与小白打个招呼。 直到小白姐率先喊了声‘陶老师’,她才找回一些从容,回了个淡笑。 …… 半个多小时后,陶筝蹭小白的车回到宿舍,两个人沉默着走进宿舍楼,房门前准备作别时,小白提出聊一聊。 陶筝房间里,两人有些尴尬的对坐,陶筝冲了2杯咖啡,手捧着温暖的杯壁,不知该说什么。 “我们其实是开放式的婚姻。”小白姐打破僵局,开口坦白: “从1年前就是这样了。婚姻太长了,要我们这样的现代人保证身心永永远远的忠贞,太难了。我和小高都做不到,可两个人又很玩的到一块儿去,各方面都还挺和谐,也不想分开。所以我们做了这样的约定,身体可以出离寻欢,但心要回家。” “……”陶筝点了点头,笑道:“怎么样?快乐吗?” “哈哈哈。”小白察觉陶筝似乎对她和小高的婚姻状况,并不存恶感,这才放松下来,玩笑道:“快乐啊,弟弟的味道可好了。” “这样的关系是稳定的吗?”陶筝满心好奇。 “不啊,这已经是我第三个弟弟了。”小白耸了耸肩,“弟弟的好,就是喜欢你的时候每天都很勇敢的表白。说将来一定会娶我,让我跟小高离婚,独属于他,要跟我一辈子在一起。一会儿不见就想我,觉得我漂亮,欣赏我胸部的曲线,爱我的气味,说我给了他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 “你能想象到的,无法想象的,那些甜言蜜语,弟弟都有。你会觉得自己也年轻了,那方面也非常和谐,少年真的很要,甜美的要命。 “但是他们也很不稳定,慢慢就会腻,有时是对方腻了,没有新鲜感了。有时候是我腻了,觉得除了肉-欲和鲜嫩的躯壳,他一无所有,渐渐就乏味可陈。 “不过也没什么,他们失去你了,也还有很多很多能量可以重新开始。我呢,反正有家有底气,失去了,大不了再开始下一段,或者专心回到小高身边安宁一阵。” “听起来挺完美。”陶筝听着小白对于这种新潮爱情观的阐述,若有所思。 “完美不完美的,又有什么办法?”小白无奈摇头,“现代人要取得婚外性-资-源太容易了,不接受这种观念,难道一直为了忠贞而鸡飞狗跳吗?大家不过是在放低底线,求一个差不多的平衡点,能继续和平的维系一段婚姻罢了。” “我可能要一辈子孤老了。”陶筝盯住面前的咖啡。 “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我现在回想刚跟小高结婚时的想法,以及大学时、高中时的爱情观,也觉得不可思议。”小白叹气,“早已回不去了。” “你会跟小高说自己现在跟小鲜肉约会的事吗?还是互相不提,心照不宣?” “提一些,隐藏一些吧。”小白笑了笑,“在这方面,他也不会全跟我讲的。” 陶筝揉了揉眉心,当代婚姻到底会走向什么方向呢? 过去的婚姻关系早已过时,男人女人都不愿遵守老一辈的那一套规则,可又好像并没有磨合出更好的婚姻模式。 无论是财产还是情感,亦或者是性-生活,男女双方似乎都没找到那个让两方满意的平衡点。 她一步踏出了婚姻,再去看这种关系时,才发现当今大家的爱情观,也早已不是她结婚时的那个样子了。 她好像成了个新生儿,要重新观察这个世界,重新构建三观,重新规划未来。 “你觉得开放式婚姻,会成为未来的主流吗?”陶筝抱着观察和研究的好奇心态,追问。 “我想不会。” 小白想了好一会儿,才摇头: “开放式的关系,很难把控那个度。 “的确会有不一样的欢愉,但在某个点上,都会化成痛苦反噬。人是感情动物,对丈夫有占有欲,有负罪感,有怀疑和悲观。而且在与这些情人相处时,也有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和交际压力。 “有一次小高约炮回来,忽然感到恶心和窒息。他躺在地板上,痛哭流涕,跟我说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觉得自己活的像个牲口,被欲望驱使着去跟那种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人交-媾。空虚,自我厌恶,害怕自己会堕落成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靠在一起哭了一夜,之后大概有半年时间,我们没有任何性生活,跟对方没有,也没有情人,我们甚至不亲吻。性变成令人厌恶、令人害怕的东西。” “……”陶筝露出悲伤的表情,这一刹那,她能与小白通感。 她没说什么,轻轻握住小白的手。 这是当代人的困境,人们互相攻击、互相伤害,再回看自己时,也并非完好无损,同样的千疮百孔。 “也许是一种尝试,得不到那个可以满足你全部需求的人。不得已的,不完美的,一世贪欢的,或者也可能是走向毁灭的…一种尝试。谁知道呢?我已经想开了,这辈子不可能遇到那个人了,就这样过吧。等欲望淡了,生个孩子,也是一种寄托,也能继续快乐的走下去。” 小白灌了一大口咖啡,忽然又笑了: “不过这个少年真的很甜,19岁,美院的大学生,很有才华的。想我了立即给我发微信打电话,不纠结,不犹豫,横冲直撞的,完全满足我的虚荣心。有个人这样需要我,爱我,肯定我的魅力,真的挺美好的。如果能永远持续这种甜蜜感,我不嫌他幼稚无知,他不嫌我大他十几岁……” 说到这里,小白自己都觉得可笑。 她自嘲一声,忽然道:“真想喝酒。” “那有什么难。”陶筝立即点了一箱科罗娜。 酒到了,两个人一边吐槽和聊天,一边对瓶吹。 “对了,你知道张褒的事了吗?”小白两口酒下肚,忽然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一桩八卦。 “怎么?她项目不是都已经杀青了吗?”陶筝问。 “她今年有点流年不利。”小白又仰头灌一口酒,辛辣和甘甜穿过口腔,让她情绪像滚在酒汤里般浮浮沉沉: “先是Eve拿着好几个月工资的赔偿,竞业也没签就离职了。一周前的杀青宴,她老公在卫生间跟一个小演员做了,项目里好多人都知道,可不止咱们公司里的人。” “她老公是那个演《红雾》男反派的?”陶筝挑眉,有些不敢置信这人会如此肆无忌惮。 “对啊,可以说是对张褒毫无尊重可言了,这就是在她头上拉屎撒尿。他都不能算渣男了,他简直不是人。”小白说着呸了一声。 “这肯定要离婚了吧?”陶筝问。 小白摇头。 “???”陶筝震惊,这还不离? “张褒说她老公喝醉了,是那个小演员勾引他,他后悔的很。”小白冷笑,“去他m的吧。她这辈子就没有正视过自己的人生吗?” 嗤一声,小白喝一口酒,对上陶筝的眼睛,摇头道: “Eve离开的时候,张褒说是Eve不适应他们紧张的工作节奏,才搞的这么难堪。无论如何不承认自己在管理方面有问题,也不承认自己团队不和睦。人家Eve在咱们团队的时候,可没出过事儿。 “现在她婚姻出问题,也一样死活不承认。明明婚姻都烂透了,她还要在上面妆点彩灯,粉饰太平。大家都知道了,她偏掩耳盗铃,假装一切都很成功、很完美。” “……”陶筝饮一口酒,叹一口气。 “这样的人生,我想都不敢想。”小白说到这里,忽然意有所指的看陶筝,“陶老师,无论如何,不要跟明星结婚。” “?”陶筝有些疑惑。 “谈恋爱就谈吧,毕竟小鲜肉们都很漂亮。”小白说着又摇头,拉住陶筝的手诚恳道: “可是这个圈子里诱惑太多了,遍地俊男美女,随便一个戏,一拍几个月,呆在剧组里,老婆不在身边,压力大,性资源又丰富,很难守得住。 “那种在剧组里一约好几个人的也有。在这个环境里,不是没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但是年轻时谁在乎这个?身边人都无所谓,你渐渐也会觉得无所谓,环境会影响你的,你的三观会受到颠覆,然后同流合污。 “说白了,还不就是百来斤左右的肉吗?什么比的了精神上的愉悦? “陶老师,你接受不了这个的,可以一时贪欢,但要清醒啊。” 小白又开了一瓶酒,仰在椅子里默默喝了半瓶。 “我又不是制片人,整天接触大明星。关在小黑屋里的编剧,贪个屁的欢啊。”陶筝与她碰杯。 “那是你才入行没多久,久了你就知道了。”小白笑的神秘。 接下来几个小时,两人从色气十足的性-生活,聊到特别有深度的社会问题,又聊了当下的项目和工作。 酒意浓时,他们跨过同事的边界,成了推心置腹的好友。 喝到半夜,小白醉醺醺的倒在贵妃榻上,看着天花板,忽然问:“陶老师,你要拿李沐阳怎么办?” 说罢,她转头盯住陶筝,又道: “睡了吧,今朝有酒今朝醉。这tm垃圾生活,就得狠狠给自己找乐子,嗝…” 陶筝眼现迷离,坚定摇头。 “李沐阳不是那种人,他像一个亮闪闪的水晶小王子,一旦捧在手里,就要好好照看。你松手,他会碎的。” 小白说了一堆娱乐圈的坏话,让她小心近墨者黑。怎么还反过来劝她玩乐呢? 陶筝长睫垂遮住眼瞳,她不想让美好的回忆,毁在乏味的岁月里,变得难堪。 现在他和李沐阳的关系,挺好。 “……”小白茫然的收回视线,继续盯天花板,忽然笑了一声,然后大声道:“陶老师!你完了,你陷入爱河了。” “?”陶筝放下酒杯,愕然望过去。 “你为什么这么心疼李沐阳?”小白忽然一连串的大笑,随机追问: “不心疼干嘛这么在乎他? “不喜欢,干嘛想那么远,那么有责任心? “一时贪欢,还管他失去你后痛不痛苦? “什么人会用这样的词汇形容一个男生啊? “当然是喜欢上这个男生的人了!” “???”陶筝眉头瞬间纠缠在一堆儿,怒斥道:“小白姐,你醉了,小点声吧,别胡言乱语到整个剧组都听到!” “哈哈哈哈哈……”小白又是一阵反派般的笑。 笑到打嗝,她才嘀咕:“陶老师恼羞成怒。” “什么?”陶筝。 “没什么,哈哈哈。” 第57章 狼狈 第二天早上, 陶筝头痛欲裂。 她现在俨然是一只酒鬼了,跟Eve喝完跟小白喝。 在床上挺尸到九点多,Eve过来送早餐, 她才晃晃悠悠起床。 早饭后打开电脑, 邮箱已经堆了好几封待处理邮件。 Eve听说她头疼,帮她买了止痛药, 陶筝吃完药, 回头的功夫咖啡就不见了。 “咖啡没收, 陶老师喝点热牛奶吧, 本来就不舒服,别再刺激大脑了。”Eve临走前又留下一句话: “实在头疼也别勉强工作,干脆睡一觉, 好好休息下。” “好的林妈。”陶筝调侃。 “喂!”Eve回头抗议一声, 才帮陶筝关了门。 灌一口醇厚的鲜奶,她闭目揉了会儿太阳穴,慢慢感觉头没那么疼了,才开始工作。 眼看剧本写完就剩临门一脚了, 她得全神贯注的站好最后一班岗。 但人生好像就是这样, 总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新一集剧本才写了4场戏,她就接到了陈书宇的电话。 资产分割他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一些东西要给她,一些东西要交代, 他想跟她面对面说。 他已经等在宿舍楼下, 订了金沙厅, 想带她去坐坐。 一如既往的先斩后奏。 大概这已经是他唯一的选择, 她的愤怒总好过她的拒而不见。 …… …… 回上海不过一天两夜, 对李沐阳来说却格外漫长。 情绪上的煎熬让时间流逝变得极度缓慢。 他每时每刻都想跟陶筝说点什么, 以确定经历了杭州大雪那美妙又微妙的一天后,他们的距离并没有被拉远。 但每每点开陶筝微信,无论键入什么内容,都似乎在宣扬自己对她的爱。 没有一句话是不暧昧的。 曲哲出现带来的忐忑,怀疑陶筝知悉他的情感后会与他拉开距离的担忧,情感堆积带来的亢奋,再不满足做朋友而生出的妄念…… 一切情绪都让他迫不及待想见陶筝一面,他想确认她的状况,渴望她给他一个信号,让他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推着行李箱回到宿舍,推开大门,他没有看到陶筝,却看到了站在大厅里等待的陈书宇。 他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为什么他还出现在这里? 他想将陶筝重新追回去吗? 恐惧上冲,扼住李沐阳喉咙。 陈书宇听到门声,也看到了他。 两人对视,李沐阳眉眼如刀,直白的袒露自己的敌意,怒目金刚般立在门前。 “……”陈书宇眉锋也锐利起来,他迎视李沐阳的视线。 曾经的沉静不见,如今也多了怒意。 对峙须臾,陈书宇凉凉的扯了扯唇角,率先开口: “想趁虚而入?” “与你有什么关系?”李沐阳毫不示弱,声音绷的紧紧的,似利刃出鞘时一般,微沉,浑厚,有杀气。 “她不会这么快投入第二段感情,我了解她,你想抓住的,恐怕并不是个好时机。”陈书宇的情绪外放时间很短,愤怒和急躁都很快被压下,脸上又恢复成无波无澜。 “如果你真的了解她,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了。”李沐阳的情绪却未收敛,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如临大敌。 陈书宇眼角微颤,揣在风衣兜里的手攥成拳。以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如此经不住挑拨。 走廊里忽然传来开关门声,随即是一阵节奏好听的脚步声,高跟鞋如在奏曲,哒哒哒靠近。 当那声音行至走廊尽头,女人踏入大厅,一挑头便瞧见了两个相隔几米的男人。 两人都站的笔直,齐齐将目光投向她。 陶筝视线与陈书宇对了下,只点头算作问好,随即便转向李沐阳: “上海那边的活动结束了?才回来吗?” “嗯,刚下高铁就赶回来了。”李沐阳声音瞬间高了几度,变得柔和又轻快。 他敏感的察觉到他和陶筝之间对话的生疏之处,似乎还从陈书宇眼神里读出‘她不知道你的行踪,你们俩的关系也不过如此吧’的嘲讽,忽然就起了好胜心,憋了几天的胸中之火腾一下上头。 理性短暂的失去掌控力,情绪占了上风。 在陶筝走过来,寒暄让他回去好好休息,语罢与擦肩的刹那,李沐阳的手忽然轻微上抬,不费吹灰之力的,便握住了她的手。 “?!”陶筝惊诧回头,吃惊的表情映入李沐阳的眼。 他心底猛地被重击,想捂住她眼睛…… 可转瞬意识到陈书宇还看着他,又忽然庆幸那个男人只看得到陶筝的后脑勺,既无从知晓她的震惊,也看不到她没有笑意的唇角。 下一瞬,他已压下所有汹涌情绪,挂上一张笑容可掬的面具,用他最柔和绵密的声音说: “快去快回,我有话跟你说。” 随即,他抬头,视线斜扫过陈书宇,是毫不在意的轻蔑。 然后微微一扯唇,便在陶筝反应过来前收回手,插入口袋。 不等陶筝回神说出什么让他无从应对的话,便已大跨步离开,拐入走廊,藏进阳光照不到的屋舍阴影。 陈书宇一定觉得他和陶筝关系非同一般,在这一场决斗中,他无疑是胜者。 他相信自己这场戏完美无缺,他李沐阳最擅长什么?不就是演戏嘛。 他最会演戏了,哪怕是陶筝也被他演住了吧。 路线忽然向墙壁倾斜,身体靠在墙壁上,他直勾勾望着走廊尽头暗沉沉的声控灯。 耳鸣,四周所有声音听起来都像隔着海水。 他仿佛站在里世界,在倾听自己无法穿越的隔膜另一端的世界。 陶筝和陈书宇的脚步声,以及开关大门声,都好遥远。 他手脚发寒,指尖微颤,上头的大火猛然被浇熄,浑身湿淋淋的狼狈。 作者有话说: 晚21点二更 第58章 表白【2更】 陈书宇来时的路上, 一直想着要温柔,要体贴,要放低姿态好好跟陶筝说话。 在冷静期最后的时间里, 他还没有完全死心。 他准备了鲜花, 准备了美酒,想要重新追求她。 可此刻, 汽车行驶在杭州并不宽敞的马路上, 他甚至没办法维持微笑。 一贯令他骄傲的冷静荡然无存, 他情绪低沉, 满腔怒焰。 他不习惯发脾气,便只是冷着面孔,沉默盯视路况。陈书宇劝慰自己, 他并不是在生气, 陶筝不会因为他不发一言而觉得不开心的。他只是在专心开车,无论挂着怎样的表情都无可厚非。 但红灯时,他转头看她。 女人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显然她根本没有在意他到底表现如何。 巨大的挫败感侵袭他的情绪,陈书宇攥紧了方向盘, 眉垂眼耷,忽然有些迷茫。 … 坐在副驾上的陶筝的确没有关注陈书宇。 这个人高兴也好, 不高兴也好, 都已经是过去时了。 她不再对他有责任, 他也失去了曾经拥有的权利。 陶筝可以理所当然的忽视他, 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这会儿甚至没有关注自己身处何地, 脑海里只有李沐阳的眼神, 和他道别前拉住她手的力道,以及他凉凉的指腹。 他是在笑,但她居然以为自己看到了求救般的哀切。 还有他说的那句话。 她搓了搓右手,那上面好像还有他留下的触感。 他这些怪行为怪反应…… 等她回去,他要对她说什么? 金沙厅的风景很美,食物也很美,但陶筝吃之无味,也常常走神。 陈书宇把已经处理好的财产分割跟陶筝交代了些,又放软了声音,说了一些关心和表达思念与悔恨的话。 但陶筝只沉默着低头,对于他做情感表达之类的话,只听着,一句话也没应。 渐渐的,陈书宇也沉默下来,这顿热饭变冷,吃的他心里发凉。 当陶筝收起她的温柔和体贴,他才意识到,与人相处,主动去维系一段关系,有多不易。 追回她这件事,一下子变得千难万难。 吃饭后散步、游舟、下午茶等等一系列的安排,都泡汤。 陈书宇开不了口提议任何事,只能在沉默中与她道别,在沉默中看着她走。 第一次,两人一同吃饭,他没有送她回家。 他没有力气。 从形式上,和实际上,他们都已彻彻底底分道扬镳。 行尸走肉般回到房间,路上遇到服务人员,他仍能维持自己绅士从容的一面,挺直的背脊,合适的微笑。 可关上门的一刻,他脸上表情变得难看。 他们已经再无路可走了,离婚,他可以在绝望后,说服自己,30天内他还能再重新追回她。 她是耳根子软的女人,同理心强,温柔又宽厚。 就算她对他失望,但只要他多加纠缠,她总会恢复曾经的柔软。 可真相并非如此,现实再一次撕碎他的天真。 5年间的相处画面浮现脑海,然后流走,他伸手也抓不住什么。 与爱人道别也没有,在这段婚姻里,他如此的不体面。 …… …… 独自回到宿舍的李沐阳,并没有沉浸在自己的莽撞中太久。 他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就忽然开始布置起房间。 圣诞早已过了,那一天他们在赶剧本,忙到圣诞餐也是草草吃就。 将房间收拾的一尘不染后,他便匆匆出门。 在超市里,他买了店家积压没在今年圣诞卖出去的节日拖鞋,和尚未收回仓库的圣诞树。 他又选购了许多糖果和毛绒玩具,装进红红绿绿的小礼盒。 再一大捆雪柳,加许多闻起来很香却记不住名字的花束,最后郑重挑选了19枝红玫瑰。 他又仔细挑选了最红最圆最漂亮的苹果,一瓶价位适中的红酒,以及煮红酒需要的其他佐料。 刀、菜板、电磁炉…… 蜡烛、牛排、大虾…… 他一件件装入购物车,大包小包的往回赶。 回到宿舍,先换上圣诞拼色的床单,装扮好圣诞树和彩灯。 在树下洒满之前跟店家要的玫瑰花瓣,他又去拆玫瑰,9束为一捧,其他则另有用途。 分捡时,花刺穿破皮肤,血珠滴在刚铺好的白色地毯上。 他忙扯纸小心翼翼吸走浮落在地毯上的血珠,起身再看指腹上的伤口,他叹口气,眉心微颦。 布置好一切后,他又去备菜。 洗菜,剥虾,胡萝卜削皮切滚刀块,拆分西蓝花…… 切鸡翅时,刀在肉上一滑,下一瞬手指剧痛。他倒抽一口凉气,盯着手指好半晌才想起来去冲洗和包扎。 血口子很深,好半晌才止了血,他愈加心神不宁。 这些意外像是某种预示,让他慌乱紧张。 强忍着畏怯情绪,他做好一切准备,这才去洗澡吹头发。 打理好自己时,已经临近夜晚。 他在镜子前反复审视自己,压平衣角,打乱头发,让自己显得干净整洁又不至于太拘谨。 心跳如雷,他在宿舍焕然一新的小房间里围着方桌绕圈,最后不得不拿出剧本继续去背台词,以求工作能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平静下来。 可手机铃响时,他还是差点惊的跳起来。 是陶筝。 李沐阳不等铃响第二声便立即接起,又觉得自己太过慌张,深吸一口气才努力让声音显得平缓: “喂?” “你在哪里?” “我在宿舍。”李沐阳答完了,忙又问:“你已经回来了吗?” “开门吧。” 她的声音先从门外传来,才又通过话筒入耳。 李沐阳挑眼望向房门,眼神里一闪而过惊惧。 舔了舔唇,他快速吸了两口气,这才捏着手机走到门口。 手扶在门把上,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指拨了下头发,快速擦去额角和鼻尖上的潮润,这才拧动门把,推开门。 “要出去坐坐,还是怎么说?”陶筝站在门口,挑眼看他,眼神犀利。 李沐阳下意识躲闪开她探究眼神,顿了下才向后让开,“进门坐坐吧,我准备了饮食,你还没吃饭吧。” “……好。”陶筝一步跨进去,便被他布置的如西方童话世界般的每个角落吸引了,“你什么时候搞的?好漂亮。这也太有情调了吧!” 不过是短租1个多月的宿舍,他居然也有心力如此布置。 “嗯,拖鞋是新的,你先坐。”他将拖鞋放在她面前,没能开口说出这一切都是为她布置的话语。 笨拙的令人懊恼。 陶筝换好鞋抬头,发现李沐阳已经围着围裙到窗边小桌台前煎起牛排了。 “……”她抬眼看他。 青年专注于面前的煎锅,似乎完全没发现她站在身边。 牛排已经开始冒出汁水,李沐阳怔了几秒才忙洒黑椒翻面。 垂在另一边的左手攥了拳又松开,最后干脆握紧煎锅,发觉掌心湿凉,又不得不在围裙上擦了擦。 肉香顺着敞开的窗飘出,很快便有人从楼上窗口探头,大声问:“谁呀?在房间烤肉吗?馋死了,谁啊?” 陶筝想笑,又欲开口说什么。可踏进房间后,她总有一种随便说什么,都会触及危险话题的拘束。 于是只在他煎好牛排时,回身帮忙布置桌面。 宿舍老旧的方桌被他罩上方格桌布,焕然一新,如最精致的西餐桌般清新可爱。 李沐阳手很快,陶筝才在桌边坐好,他的牛排和柠檬虾便先后上桌。 其他菜品依次烹饪好,这都是他早就脑内排演过无数次的行为,万无一失。 最后一道菜摆在桌子中心,他布上鲜花,倒好刚煮就的热红酒,点上蜡烛,关了灯。 陶筝眼神闪了闪,挑眼望向他。 李沐阳缓慢坐在她对面,感受到她炙热如晌午日光的眼神,他忽然有点后悔如此大费周章的布置。 倒显得刻意,令他拘束紧张的完全没办法与她自然交谈。 四周一切细节,都在彰示他过界的情感,不等他开口,她一定已经知道了。 这让他在表白前完全被动。忐忑,懊恼。 “你手上怎么回事?”倒是她率先开口,轻柔的化解了空气中的尴尬。 “哦,在上海拍摄时跟人打架伤的。”他举起手,念头飞转,忽然兴起,开口便是胡言乱语。 “啊!”陶筝吃惊,“怎么回事?戴乐乐怎么没跟我说?她在现场吗?因为什么啊?” 李沐阳忽然扯唇一笑,她的惊讶和紧张一下子抚慰了他全部的焦灼,四肢都灵活起来,五官也放松了。 “骗你的。”他举杯,“庆祝我平安从上海拍摄归来。” “哇,你——”陶筝无奈摇头,与他碰杯,饮一口,“我就说那边做宣传活动而已,怎么会出这种事。” “陶老师圣诞快乐!”几块牛排下肚,李沐阳再次举杯。 “哈哈哈,这是又过一遍去年的啊,还是提前了几个月过今年的啊?”陶筝与他碰杯,忍俊不禁。 “去年的。”他说。 窗外忽然传来窸窣声,陶筝转头,黑夜中又有白雪飘落,纷纷扬扬。 没有风,雪落的很从容。 吃几口虾,李沐阳又举杯。 “元旦快乐,今年的。”他说。 “同乐~”她又笑,眼睛被烛光映的闪烁,笑容显得格外甜。 她微微扬起细颈,专注含咽红酒时,李沐阳想,她的笑容,是这世上最温柔的笑容。 放下酒杯,在她用叉子卷意面时,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福。 想要将这个画面镌刻在生命里,每一天都拥有。 他喜欢她。 “陶老师,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消失的光 窗外忽然扑簌簌的响, 似乎有小鸟在落雪的枝杈上抖翅,又蹬枝飞走。 房间内静静的只剩烛焰偶尔噼啪响,空气的流动让烛火轻晃, 将房屋内的阴影拉长又压短。 在李沐阳盯着陶筝, 逐渐把掌心抠出指痕的第1分钟,她终于开了口。 “一个多星期后, 我就要出组了, 小高老师会留下跟组。 “这部戏大概还要拍一个多月。 “你在杭州, 或者其他城市内的片场。我在上海。 “上半年戴乐乐会帮你争取时尚资源, 还要带你出国参加早春秀,你在国外,我在上海。 “后面戴乐乐帮你看了几个项目, 一个是仙侠剧, 主要场地在横店和新疆。还有一部男主武侠剧,一部都市剧……主要片场分别在横店、东北、深圳……我仍在上海。 “接下来是你的上升期,公司会倾斜资源大力培植,你会很忙很忙。 “就算不忙的时候, 作为艺人, 也是空中飞人和四处奔波的工作。 “沐阳,你懂吗?” 陶筝叹一口气, 她不是个浑身热血、充满活力的小姑娘了,没办法抛家舍业的追逐一颗星。 她要安宁和稳定, 要温馨的家。 男朋友的长时间缺位, 会成为另一种求而不得。 她已经过够在期待、等待和失望之间徘徊的生活了。 “你下一部戏想好了吗?”他没有接她的话, 一双眼前所未有的严肃。 “应该是部职业剧。”她说罢, 忽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无奈笑道:“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他皱眉, 语气透着不甘: “我拍的上部剧《星空路》马上就要上映,虽然只是男三号,但平台的内部看片会上,对我的剧情链和情感演绎认可度非常高,制片说很可能会红。乐乐姐也做好了帮我吸粉的各种后续辅助工作。 “《李想之死》年后四月或五月开播,我的人气一定会飙高。 “难道没有担当你新戏男主角或男2号的机会?” 陶筝抬眼,看着青年因为急迫而前倾的身体,和那张陷入困境的脸。 “我不是说你演不了,我相信你会大红。 “是公司不会让你再耗费时间和精力,陪我收集几个月的资料,做新戏的筹备工作。 “四五个月的时间,够你拍两部戏了,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收益不要了吗? “就算你舍得,公司会纵容你任性吗? “我一年也就写大概两部剧,难道一直将你困在我身边,虚度光阴? “而且,把你的事业与我的事业高度捆绑,对一段感情也未必是好事。 “沐阳,我们不合适。” 说罢,她又补充道: “我比你大7岁,又离过婚。 “你才进入社会,未来大有可为。 “现在因为才起步,只接触到这么点人,所以觉得我很好。 “待你展开翅膀飞出去,会发现世界广阔,我不过是你漫长人生中微不足道的过客。 “趁现在大家相处很好,理性的将情感退回到朋友吧。 “这个项目结束了,以后你得空回上海时,我还请你吃饭。 “将来如果有缘分又一起做项目,我们仍可以融洽的一起吃肉喝酒,像老朋友那样。” 说罢,她放下刀叉,饮尽杯中酒,站起身。 “天色不早了,你也奔波了一整天,早点休息吧。”她走到门边,按开灯。 忽然而起的亮光让两个人闭眼。 陶筝适应着光线,缓慢睁开眼后,看到李沐阳也站了起来。 他在她手握在门把上时,一把按住她手,另一手反锁上了房门。 “你不是我,凭什么单靠脑补就强硬的安排了我全部人生?”他语气下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眉压眼沉,含着怒意俯视她。 靠的这样近,陶筝甚至看的清他因为愤慨而立起的汗毛。 她愕然望着他,忘记了说话。 “公司不同意,那我就争取到公司同意为止。 “那么多演员,也并非每个人都一年每天无空窗的在戏里吧? “更何况,市场上怎么可能一直有好本子好戏?我不愿意为了赚钱去一部接一部的演,我就是要演你的戏,跟着你做剧本,跟着你收集资料和样本,跟着你进组。” 他语气愈来愈重,眉眼中怒意奔腾。 陶筝像听到这世上最天真的童言一样轻笑,声音透着急迫,语速加快道: “李沐阳,你的人生路很宽,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段爱情,付出这么多。 “这世上没有这样的人,很快你就会懂了。 “现在的傻话,只是因为你正处在感情最浓烈的阶段,最兴致勃勃、自以为是。 “下个月,或者半个月以后你就会为自己今天说过的话后悔。 “你会担心我把这段话当真,你会为自己此刻的傻气懊恼。 “就算一个月后觉得ok,但真跟着我做半年,你就会厌腻,恨不得插上翅膀的想逃离,想去奔赴更广阔的天地了。” 见他愤愤然红了眼眶,嘴唇因急迫而轻颤,她粗暴的打断他想表达的欲-望,继续道: “醒醒吧,爱情而已。” 说罢,她咔吧一声打开防盗锁,想要夺门而去。 仿佛这空间里,有什么令她恐惧的存在,让她不敢再多听,也不敢再多留。 那些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美好的像剧毒的蘑菇,颜色鲜亮,气味诱人。 她恐惧自己会相信,只想逃走。 “半个月后我也许的确会后悔!不!我现在就后悔了!”李沐阳忽然愤怒的高声叱喝,他瞪着她,倔强而执拗,“但不是因为我厌腻了不喜欢了,是因为你此刻对我感情的不以为然!” “……”陶筝并不看她,也不说话,只咬着牙想离开。 “陶筝!”他气的猛然呼喝一声,第一次,他这样喊她的全名。 如一声暴雷,炸在头顶。 他一掌拍在门上,决议不让她得逞,另一手则狠狠攥住她手腕,眼中含了恨意。 “夜晚我们一起散步,无话不谈时,你一直在笑,不是开心的吗? “一起想项目时,我们彻夜推演和创作,那时候有足以与你共担的伙伴在身边,你眼睛那么亮,不是满意的吗? “我们一起在家里吃火锅,你眼神那么柔软,吃的饱饱的坐在温暖的桌边。饭后接过我递给你的酸奶时,你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在享受,你不能说那时候是不幸福的吧?” 他呼吸急促,胸膛大幅度的起伏,眸光晦涩,讲话时唇角一直在微颤。 他既害怕自己讲的话,又害怕她的眼神。 陶筝眼泪早已滑落,她不敢去抹,掩耳盗铃的仿佛只要她不擦泪,便没人发现她哭泣。 “你敢不敢说,你一点不喜欢我? “为什么你连试试也不愿意? “你说的那些理由,我不能接受。对你来说,爱情也许已经不是一种信仰,可对我还是,人一生中就算能遇到许多许多人,但我相信真正合适的那个是唯一的。我不能因为有困难,就放弃那一个独一无二的机会。 “是你已经不相信爱情了?还是我不好? “我不会一直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就算我年轻,什么都没有,但我仍然有掌控自己人生的勇气。 “你呢? “难道一辈子这样,困在不幸中?你敢浪费自己5年时光去搏微弱的可能性,如今面对可能的幸福,却硬要找出千难万难的理由,把自己胆小的事实伪饰起来,一切罪责都丢给所谓的困难,然后就这样躲躲藏藏孤单一辈子吗?” 他停顿下来,牙齿轻微碰撞,发出哒哒哒的细响,于是闭紧唇,掩饰自己的失控。 窗外的夜风吹拂起窗帘,桌上已经见底的烛火被吹熄。 蜡烛的香味和冷风同时吹过来,陶筝脸上一片湿冷,终于低头用袖子抹了一把,她轻微的抽泣,在静谧的空气里战栗。 李沐阳看着她的样子,心口闷痛,无力感和心疼同时箍住他。 可气愤没有消解,他脸上也早有了泪,喉咙里仍有无数恶语要倾泻。 抿紧唇,隐忍到最后,他只哑着嗓子,低声控诉: “胆小鬼,连幸福也害怕。” 陶筝忽然拧开门,头也不回的踏了出去。 李沐阳站在门口,望着她背影,绝望的靠在墙壁上,眼中光芒渐暗,脸上的泪也凉了。 陶筝快速开门关门,消失不见。 外面有人赶回来,拖沓着脚步声走近,诧异的往他门内张望。 李沐阳挪动脚尖,砰一声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21点有二更~ 第60章 遗憾【2更】 第二天早上, 陶筝发现Eve送来的早饭很不合胃口。 前一天吃了口味浓郁的西餐配红酒,早上又吃牛肉饼,怎么都觉得难以下咽。 将桌上只动了一口的早餐推入垃圾桶, 她端起咖啡猛灌一口, 又忍不住皱眉。 太甜。 叹口气,她硬挺着喝下, 努力心无旁骛的工作。 接下来几天的一日三餐、饮品、下午茶, 都糟透了。 直到几天后Eve在她的反馈下慢慢调整, 才勉强合格。 陶筝知道, 是他在她生活中铺设的伏笔在起作用。 他的离去,也带走了那些几乎让她习惯的美好安排。 这都是他的计谋吧,通过对她好, 养废她, 让她离不开他动的那些手脚。 陶筝咬着牙忍耐衣食住行上的不适应。食物而已,吃饱就行。 她专注于工作,本来规划十天左右完成的剧本,5天就全部写完。 交稿的那一刻, 她甚至等不到策划团队的反馈, 便立即打包行李,坐上了返沪的高铁。 虹桥火车站下车后, 她直奔公司,在新天地大吃了一顿烤肉, 又在酒吧灌了半肚子酒才回家。 接下来, 陶筝请假在家休息, 一边等策划那边对最后几集剧本的反馈。 期间跟陈书宇取了离婚证, 她终于彻底自由了。 剧本ok的邮件一收到, 陶筝便定了个旅游团, 直奔川西。 …… …… 与陶筝不欢而散之后的日子,李沐阳咬紧牙关,不去关注陶老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做了什么。Eve跟他抱怨,他也不回复。 他是决心不再与她牵扯,把被践踏的情感和尊严,都捡回来。 这世上谁离开谁活不了? 他难道天生就这么没志气,非要受一个女人的挟持? 既然她不要他,那他也不要她了。 接下来,他果然没在组里瞧见过陶筝。 她不知是故意躲他,还是他们忽然失去了所有缘分,哪怕他多次往返剧组,哪怕剧本需要修改、需要编剧深入讲解,她也未出现过。 陶筝全剧本完成的那天,李沐阳大夜戏归来,正拐进走廊,一个站在他门口的女人背影冲入眼帘。 他胸口遽然震动,上下起伏。 女人回过头,震动的胸口平复下来。 “星妈?”他垮下肩膀走过去。 “明天的剧本有改动,我看见你车到楼下了,抓紧给你送过来,你看过了再睡吧。”星妈是戴乐乐派给李沐阳的助理,年纪轻轻,但妈味十足,于是得名。 这段时间他的行程忽然变紧,还得一边拍摄《李想之死》,一边跑其他的业务,没有个助理很难推进工作。 “好。”他没精打采接过剧本,木然的将钥匙插入孔洞,转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 星妈盯他一眼,以为他是累了,拍拍他肩膀,没多打扰便趿拉着拖鞋走进电梯间。 回到房间洗漱后,他开始阅读和背诵改过的剧本,不敢让自己有一时半刻的空闲。 之后,他会在工作中观察其他女人。 他倒希望真如陶筝所说的,他喜欢她是因为他只看到了她。 那他就多去看看别人好了。 可每每放眼去望,期望自己能有欣赏旁人的心情,最后总会得出一个结论:这人不如陶筝。 她们没有陶筝那么暖,没有陶筝那么智慧,没有陶筝那般在工作时浑身释放光芒。 她们没有用平和微笑掩饰自己小心眼和敏感多思的孩子气,没有陶筝神采丰富,没有陶筝那样同情心强、浑身充满温柔的力量。 她们都不如她。 于是,很快丧失了观察的欲望。 这令他心情复杂,时而骄傲,觉得自己爱的是最好的。又更多的被痛苦和恐惧侵袭,完蛋了,他将一生孤独终老。 见不到陶筝的第7天,他得知陶筝出组了,没有与她道别。 他确定自己彻底被抛弃了,像雨夜里被随手甩脱在街角的小狗,湿漉漉,瑟瑟发抖。 他像是开了发条的机器人,机械的工作,让人说不出毛病来,但毫无生气。 仿佛人生失去了意义。 他也不想这样,但谁能控制自己的心呢?他已经很努力的转移注意力,很努力想强大一点,硬气一点。 但离开热闹的人群,只剩一人时,他又变得郁郁。 …… 陶筝离开剧组的第十二天,导演又夸了李沐阳,几乎可以说是赞不绝口。 李沐阳也表现的很开心,笑着谦虚,但心里空落落的。 他渴望自己被认同的时刻,能跟陶筝分享。但她已经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倒在宿舍的床上,他看窗外。 杭州又下了雪,但稀稀落落的,没什么意思。 他扒在窗边往外看。 心想,诗说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他跟她同淋过雪了,满身满头的白,可哪有那么浪漫呢,人没办法靠记忆活着,一分别,他又遗憾和失落了。 白淋一场雪。 转身回桌边掏出手机。他想,要不算了,随便找个台阶给自己,跟她说说话吧。 刚从一场失败的婚姻中历劫归来,她身心俱疲,颇有伤痛,拒绝他也是理所当然。 他有什么资格怪她。 于是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第无数次尝试输入些什么。 或者恳求,或者若无其事说些什么逗逗她……可一想到那天她拒绝的言辞,对他情感的轻蔑,他又自尊心作祟,第无数次删掉所有文字。 又是拿起手机、摔开手机的一天。 日日受此煎熬,他脸上的表情也愈发阴沉。 上一部参演了男配角的戏反响很好,李沐阳在圈子里忽然成了有名有姓的人,回上海参加平台急于炫耀而办的庆功宴时,他有机会回一趟公司。 在荣筝工作室里,他也没遇到陶筝,她消失了。 可真够彻底的。 庆功活动后,他没有去吃宴,悄悄溜走,找了家居酒屋。他很想要陶筝,但时常会冒出恨她的念头,就像现在。 他一口一口的喝酒,一句一句的在心里数落她的缺点。 嗬,真不少呢。 越腹诽越过瘾,失去她的痛苦、思念她的痛苦,好像也淡了不少。 可两口乌冬面下肚,他又难过的发现,她其实是多么好的女人。 他信任她到,无法在心里说服自己,她是个坏人,或她怀有恶意。他更多的甚至是心疼她,他无法不去替她考虑,总觉得她也不会很快乐。 她绝不会期望他受伤,她一定已经尽量保护他的情感了。 只是她也未能做到而已…… 李沐阳又恶狠狠痛饮。 口中的酒变苦涩,他颦起眉,如一尊晦涩的美人像,只机械的动作。 …… 派胜年会时,李沐阳想,他总算要见到她了。全公司的年会,所有人都必须到场,无人可以例外。 为了这一天,他提前一周都在准备。 戴乐乐替他接了新广告,他也有了代言,收入大幅度提升,他有钱更好的装扮自己了。 他甚至给她准备了礼物,悄悄塞在兜里,想着见到她后,如果有机会缓和关系,他就送给她。 精心打扮,忐忑的期盼。 他不小心提前到场,然后发现经纪部的同事都是最后抵达的,只有他一个演员,孤零零坐在会场上,受其他部门员工们打望。 他耐心与上前攀谈的粉丝同事对话,和善的与他们合影,直到渐渐的会场坐满了,还是没有看到陶筝,他的耐心才告罄。 连他这样正赶在年前最后时间,在剧组里加班加点拍戏的人,也被叫回来参加年会。 陶筝怎么会不在? 可她就是不在……直到年会结束,她也未出现。 李沐阳终于可以确定,她在躲他。 连公司的最后通牒也无视,她绝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她恨他吗? 不至于吧。 那,她是讨厌他了吗? 李沐阳情绪大起大落近一个月,到这一刻,终于成了一片灰烬。 早知那是最后一面,他该穿好点,表现更好点。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正如大病一场 在雪山度假村安顿下来后, 陶筝关了手机和一切通讯产品,开始专心赏雪、泡温泉。 她用一周的时间学会了基础滑雪,常常跟来度假的一对中年夫妇一道出游。 陶筝在雪山上一住就是半个月, 直到因为一直开空调取暖, 干燥到鼻子流血,鼻粘膜破损导致干燥性鼻炎, 她才不得不返程。 回家洗好澡开机后, 她收到曲哲的微信, 一审赢了, 前司仍不服判决,二审继续上诉。 从朋友圈得知,前婆婆生病了, 没有了陶筝, 陈书宇不得不请假陪母亲去医院,全程照顾的并不好。陈母哭了很多次,忍不住埋怨儿子,不知不觉间进入了冷战状态。 公司年会在前天举办完毕, 全公司只有陶筝一个人因为没能联系上而未参加。李沐阳在抽奖环节拿到了大奖, 上台时举着一等奖的纸条,对着镜头勉强的笑, 眼中少了光彩,颧骨也微微明显。 5天前李沐阳参演的上一部戏开播, 演员表中, 他的名字排在第三, 但在各大平台的讨论度上, 却快速超过了男二号, 直逼男主人气。戴乐乐信誓旦旦说, 如果不是男主那个演员公司出钱刷数据,粉丝组织刷评论,李沐阳早飙上本剧角色人气榜第一了。她还说,李沐阳的片酬眨眼间就翻了10倍不止,《李想之死》以极低的片酬用他当男主,现在看来,李沐阳亏死了。 陶筝到川西的第二天,还有一条小白的微信。 她说李沐阳上戏情绪特别饱满,一场哭戏下来,自己坐在角落裹着军大衣默默流眼泪。 仿佛惨遭全世界抛弃。 导演没想到他入戏那么深,害怕他陷进去出不来,还专门买了甜点请他吃,又跟制片人等好几个剧组人员轮番安慰,请他吃饭,哄他恢复情绪。 小白微信里还附上了一张照片,剧组熙熙攘攘的人群后,李沐阳坐在影棚杂务存放间门口的长凳上,穿着军大衣,微垂眸看着手里捧着的保温杯,眼框泛着红红,整张脸冻的苍白。 小白隐约知道他和陶筝怎么了,发来这些信息后,并没有多说什么。 陶筝点开李沐阳的照片,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关掉。 下滑微信留言,她又点开Eve的。 Eve做了一些工作的汇报,最新一条上只有一个链接。 陶筝点开,是个关于李沐阳的链接,她不过离开半个多月时间,他好像一下就红了。 链接是他参加的关于正播的《星空路》的宣传活动相关,里面有好几张他的照片。 照片上的李沐阳很英俊,身姿笔挺,气质卓然。是那种一眼就能吸引住万千少女的好看青年。 宣传时他明明是笑着的,却莫名忧伤。 很多人评价说他笑的苦涩,晦涩苍桑的仿佛一个经受过全世界最难捱伤痛的男人。 陶筝放大了照片仔细看,的确如旁人所说的那般。 她仔仔细细看过那几张照片,又去看下方的采访记录。 主持人问他:【你是不是在戏里没走出来啊?】 他回答说:【不是,是命运相同罢了。】 陶筝心里一窒,忙找到采访视频,看到他说这话后,经纪人立即转移了话题,请主持人问其他问题。 她这才松口气。 可当镜头又转回李沐阳时,她无奈的抿紧了嘴唇,脸上的表情逐渐趋近于忧郁的他。 陶筝有些气恼的放下手机,皱着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又拿起手机。 她关掉微信,点开微博,搜索了李沐阳。 很快便看到了关于他的最新新闻——《星空路》开播12天,数据不断破纪录,李沐阳的粉丝数也十倍十倍的涨。 平台迫不及待的在昨天开了庆功宴,仿佛这部剧已经成为了新一年剧王。 而上热搜的并不是庆功宴和这部剧的红火,是李沐阳在庆功宣传后,独自一人在居酒屋里,一边喝清酒,一边吃乌冬面,一边默默淌泪。 拍照的大概是店里其他顾客,距离不远,像素很高,美男流泪图拍的像艺术照。 没有人能抵抗他那样一个年轻人的泪,陶筝也不例外。 她没想到他内心住着这样一个脆弱的男孩儿,这么会哭。 反复翻看了几张照片,每一张都从不同角度拍摄下他的可怜巴巴。 粉丝们也看的悲从中来,一位颇有才华的人甚至为这画面写了一首歌,叫《那碗酸涩的乌冬面》,歌曲发在D音,搭配着上海年初一场雪,在年轻人中瞬间风靡。 ……这个人,都是故意的吧。 点开那首歌,陶筝仰躺在沙发美人榻上,盯着天花板。 身边所有人、所有版面,好像都成了他的帮凶,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为她洗脑。 一离开没有网络、联系不上外界的雪山环境,她好像直扑进李沐阳搭建的囚牢,无处逃脱。 丢开一切,陶筝翻找出自己的耳机,换上运动鞋,离家夜跑。 半路上忽然开始下雪,她停下奔跑,情不自禁在雪中欣赏起上海夜景。 匆匆擦肩的行人,忙于奔命的年轻人,还有身处迷茫中的自己。 在大雪山没有感冒,上海街头淋了点小雪,她却着了凉。 回家后半夜发烧,她浑身疼,四肢无力,难受的仿佛正在走向死亡。 房间里空荡荡,她冷的战栗,捞出手机哑着嗓子给戴乐乐打电话求救。 结果到的不是戴乐乐,而是李沐阳。 “乐乐姐今天刚去做了产检,身体也不舒服,她打电话让我过来。”李沐阳在陶筝撑着门投过来疑惑目光时,快速搭话。 随即便双手搭撑在她腋下,将她抱在了怀里。 陶筝的确有些站不住了,她皱着脸孔,觉得自己在燃烧,嘴里冒着烟儿,头软趴趴蹭在他胸口,总算找到支撑,干脆完全挂在他身上。 可等了一会儿,他仍只是用力拥着她,她总算察觉到,他恐怕不止在做她的支撑,还沉心于这个拥抱。 她难受的伸拳锤他,紧闭双眼,喘着粗气低哼,愤恼于他的不合时宜。 李沐阳一惊,忙扶着她坐到沙发边,然后找到她的包,检查了车钥匙后,又扶起她,快速用羽绒服将她五花大绑。 陶筝皱眉哼唧,他吓的停下所有动作,瞪圆了眼睛紧张兮兮看她。 见她只是烧的难受,这才松口气。 陶筝有气无力的回望他,下一瞬,身体猛然腾空。失重感让她瞪大眼睛,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李沐阳打横抱起来了。 “李沐阳!”她开口,发现自己声音嘶哑难听,又皱着眉闭了嘴。 “我送你去医院。”说罢,他踹开门便往外走。 李沐阳裹抱着她到地下室,小心翼翼将她送上副驾驶位,又细心为她系好安全带,这才绕回去开车。 一路平稳,两人谁都没说话。 到了医院,他才发现自己抱着她出门,没有给她穿鞋。 陶筝已经烧的昏昏沉沉,顾不得其他,李沐阳忙抱着她去挂急诊,又抱着她去打针。 跑上跑下的开药,办手续,找杯子给她倒温开水,喂她喝,帮她擦汗。 坐在她身边时,他全程用手轻握她的吊瓶输液管儿,帮她捂暖药液,减轻疼痛。 两瓶药打完,三杯水下肚,陶筝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这才仰头哑着嗓子问他:“你怎么没在剧组?” “还有一个星期过年,杭州场地的戏也都拍完了,大家放假回家过年,项目年后再继续。”她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回答完毕,又恢复缄默,不与她视线相对,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 暗暗的宣示着他还在生气,别扭情绪丝毫不遮掩。 “你带口罩了吗?”她忽然问。 “怎么了?”他挑眉。 “戴上点吧,现在也是个明星了,戏开播正是你人气最热的时候,小心被人看到。”她说完,又觉得喉咙痛。 忙伸手要水,就着他的手喝下两口,吞咽时也疼的五官皱在一起。 李沐阳看着她的样子,声音终于放柔了些,却还是倔强带着脾气的腔调:“看到就看到。” 陶筝挑眸睃他一眼,想劝两句,嗓子冒火的难受,心里一气,干脆闭嘴闭眼专心养神。 随他便吧。 李沐阳见陶筝不再开口,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坐着。 半夜的医院里仍忙忙碌碌,上海忽然降温,许多人生病,打针的地方也没有空位。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李沐阳不得不站起身,把座椅让出来。 但他仍站在边上,因为心里念着药液凉,得给她捂着。 边上来打针的也是对情侣,男人见护士帮女朋友扎好了,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靠墙倚着玩游戏。 女人原本不觉得怎样,可瞧见李沐阳的行为,又见人家一会儿帮陶筝掖掖领子,一会儿给她递递水,虽然表情冷峻严肃,但小动作却处处充满温柔,忍不住心情复杂。 不一会儿功夫,女人居然哭了起来。 她男朋友偶然抬头瞧见,吓的还以为她哪里又不舒服,忙走到跟前问询。 女人这才哼哼唧唧的哭诉: “你根本就不爱我,人家男朋友一直站在边上陪着哄着。这个药可凉了,刺激的我血管疼,吊瓶越打我越冷。你也不理我……” 陶筝听着身边女人的哭诉,长睫毛微微煽动,缓慢睁开眼。 她先小幅度转头看一眼坐在边上的小情侣,瞧见那女人哭的呜呜咽咽的,男人手足无措的哄。 然后才回眸去看李沐阳,他像杆军旗般插在那儿,笔挺又惹眼。 陶筝这一望,就望进他眼里。 那双漆黑的眸子中,还有没来得及收敛的浓浓情意。 也许是生病时人本就脆弱,也容易情绪化,她忽然就生出许许多多纷杂念头。 想让他蹲下来,伏在她怀里。她想抱抱他,轻轻抚他短发,柔声哄他,不要再露出那样悲伤的表情了。 也想投在他怀里大哭一场,诉说她在雪山上时常冒出来的孤独、失落和绝望。 下一瞬,李沐阳像是听到了她心声般,居然真的蹲在了她椅子边。 陶筝大惊失色,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却见他从兜里掏出纸巾,轻轻为她擦眼泪。 陶筝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哭出来了。 临座男人刚把女朋友哄好,瞧见这边动静,一齐回头,随即露出疑惑表情: 原来撒娇抹泪,也会传染啊? 第62章 融化 上海趁夜偷偷下雪, 雾蒙蒙的没有月光。 空气沁凉,顺窗缝卷进医院里,让弥漫着古怪味道的空间多了丝缕清新。 陈书宇站在窗边, 望着窗外的医院空地, 心情沉沉的。 坐靠在床头的陈母早已睡着,她头歪着, 显然一点也不舒服。 手上连着的吊瓶不知何时已滴完, 血液倒流, 输液管里全是红色。 疼痛使陈母惊醒, 她哎呦一声低呼,终于引来儿子的注意力。 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护士狠狠责备了陈书宇的不尽职, 换上新药后, 责令他要好好照顾病人。 陈母歪着睡的落了枕,不能再坐靠床头了,自己挪挪蹭蹭好半晌才躺好,出了一身的汗, 儿子也没看出来她需要帮助。 自己裹好了被子, 陈母躺了好一会儿。药液是冷的,哪怕裹着被子, 身体也很难暖和过来。 胃里一阵阵刺激,半个小时后她就开始呕吐, 又是新一轮折腾。 整个过程, 儿子都表现的很生疏, 就仿佛这辈子没有照顾过任何人一般。 再回到被窝里时, 陈母已经奄奄的没什么力气, 平躺着看向站在床边的陈书宇, 她忽然就哭起来。 她懊恼自己没有养好儿子,也懊恼这个家,没能留住陶筝。 …… …… 妇幼院里,戴乐乐上吐下泻了一整天,虚弱的像纸片一样轻。 往日里的神采奕奕消失不见,精力不济,昏昏沉沉的被丈夫抱来抱去,一声也吭不动。 治病,保胎,小夫妻两个人都很心焦,好在医生很淡定,一个劲儿的劝慰说不是大事儿,就是肠胃感冒。 大降温,所有人都状况百出,戴乐乐也是因为怀着孕,治疗起来才比较复杂。 凌晨两点多,戴乐乐总算做完了全部检查,打完了所有吊瓶,可以睡觉了。躺在病床上,她看着天花板,虚弱的喘气儿,觉得做人真辛苦。 “要不,咱们不生了吧。”丈夫郁泽帆揉着额头,也觉得心力憔悴。 “别说屁话。”怀都怀上了,你说不生就不生?打掉吗?傻b! 她有些气急败坏,但一天一夜折腾下来,她也没什么力气骂人。 郁泽帆出生起就被人照顾,从来没有承担过责任,如今她怀孕了,他又要当丈夫又要做好当爹的准备,压力极大。 今天带着她跑上跑下,他虽然有诸多令她想骂人的地方,但也已经尽力了。 “手机。”戴乐乐伸手,软趴趴道。 “要给陶筝打电话吧?”郁泽帆拿过她手机。 “嗯。”她应一声。 郁泽帆帮她把微信语音拨过去,又帮她插好耳机,戴乐乐这才点点头,稍微舒心了一点。 有个老公,还是有那么一点用的。 “陶筝~”戴乐乐吭吭唧唧开口。 “乐乐~”陶筝吭吭唧唧应声。 两个人全带死不活的,一对上话,忽然都忍俊不禁。 明明都很惨,莫名又有点搞笑。 陶筝刚从医院回来,她握着手机,比比划划指挥李沐阳帮她找耳机,插好戴上后,总算能轻松畅快的跟戴乐乐说话了。 李沐阳又一把抱起她,在她瞪眼低呼时,将她抱上床,拽好被子脱了袜子,送她进被窝。 陶筝脸红的像柿子,没敢看他,只假装专心跟戴乐乐报平安。 李沐阳又拽过枕头和一个抱枕,好好叠在她身后,让她靠坐的舒服。 转身离开,他走进厨房,研究了下她的锅具,翻找出姜片和红糖,按照手机上的教程,给她煮暖身汤。 陶筝跟戴乐乐讲话时,全程透过敞开的门打量李沐阳。 青年仍旧很低气压,她也倔倔的不肯多跟他说话。两个人好像绝交了几年又忽然不得不凑到一块儿的发小,别别扭扭的相处。 情绪化的状态里,她看着他沉郁寡言的样子想发火,但又怕他真的丢下她不管。 心里酸酸苦苦的,又有种奇妙的愉悦—— 他明明还含着怨气,闷着怒火,但她病人最大,他总要咬牙忍耐着伤心难过,好好照顾她。 明明他好像也没做错什么,相反还在救她的命,可她就是觉得解气。 这半个多月,她也不痛快,心里也怨他。他那些话,到底还是种在她心里,拔不掉了。 李沐阳的暖身汤很快煮好,他举着碗吹啊吹,试温确定能入口了,才走进卧室,送到她口边,一勺一勺喂她。 像古代的丫鬟伺候小姐。 陶筝觉得自己像在坐月子,就着他的勺子喝汤,脸越来越红。 “你嘶遛嘶遛喝什么呢?”耳机里传来戴乐乐的抗议。 “李沐阳煮了红糖姜汤,我正喝。医生说让多补充水份。”她挑一下眼皮,自己讲这话时,他眼睛眨了眨,但也没与她对视,仿佛没听到一般。 小倔驴。 “我……艹!”戴乐乐喘气儿都费劲,仍□□的要骂脏话。她挑眼皮看一眼自家老公,无奈道:“我tm跟被妖精吸干精气的唐僧一样瘫在床上,你居然被小奶狗伺候着喝汤。我不想跟你聊了,陶筝,我打电话就是确认你没死。目的达到,行了别说了,挂电话吧。” 陶筝被她逗笑,李沐阳送到她嘴边的勺就停顿下来,等她笑完才送入她口里。 她抬头朝他点点头,小声道:“够了。” 他便收起暖身汤,把给她晾温的白开水放她床头,插上吸管示意她喝。 陶筝捧起保温杯,咬着吸管有些含糊的跟戴乐乐道: “嗯,那挂吧,你也多休息。” “……”戴乐乐默了一会儿,忽然小声道:“陶筝,我给李沐阳打电话的时候,他才从杭州回来,没来得及洗个澡,就惊慌失措的赶去你家了,他可能真的以为你要死了。 “年轻人也许变数的确多,但炮友易找,有真情的,哪怕一点真情的,也不太容易碰。 “给他个台阶下吧。 “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他当说客,是为你才说的。 “如果他不是个好男人,我不会开这个口。” “……嗯,我想想。”陶筝挑眼去找李沐阳的身影。 发现他正在检查她的冰箱。 青年明显的瘦了,比八卦新闻照片上更瘦一些,手指显得更修长,身量仿佛也更高了。 面颊棱角分明,板起脸时明明该看起来很凶的,偏偏透出些惹人怜惜的忧郁来。 她也是会心软的,只是心中仍有惧意罢了。 回想这家伙背着人偷哭,被拍下来还上了新闻,他知道后一定气恼的欲死吧。 明明是个内心柔软又敏感的哭包,情绪丰富到几成负担……可焦急赶过来带她看病,全程偏要装出硬汉心冷的严肃模样。 无论表面看起来多冷漠,其实内心戏已经丰富到演完百来场剧情了吧? 陶筝看着他整理她的冰箱,大概是嫌弃里面空荡荡,两条剑眉逐渐拧到一块儿。 她忽然觉得他好可爱,心里的气平息了,渐渐柔软。 不知道是身边所有人都在说他好话,替他劝和,还是生病时的人都会变得软弱又多愁善感,她那种‘不想再来一次要分别的恋爱’的颓丧和畏难情绪转淡,想拥抱他的心开始占上风。 她将手机丢在一边,缓慢滑进被窝,闭上眼,想用自己发烧后浑浑噩噩又疼痛的大脑思考出一些有价值的内容。 结果越躺越迷糊。 隐约间察觉有冰凉的手指按压她额头,帮她掖被子,替她关灯。 可疲惫与困倦让她没办法给出一点反应,忽忽悠悠间便陷入黑沉,一夜无梦,居然睡的很香甜。 …… 第二天早上,陶筝有清粥和小菜吃。 有人扶着她去洗脸,有人给她套棉衣,有人帮她布好饭菜和粥,有人为她量体温,有人将她需要吃的药片数好摆在面纸上,并递上温度适中的白开水…… 这个‘有人’,是李沐阳。 昨晚,他好像睡在沙发上,小型双人沙发对于他的大长腿来说完全施展不开,他肯定是蜷缩着的,没有被子没有枕头,一定睡的不舒服。 但他面色却比昨天刚见面时好,眼神也恢复了些灵动神采。 只是在她悄悄观察他时,他还是木着脸,眉眼唇都肃穆。 像在当升旗手参加升旗仪式。 他就这样不吭不响的又照顾了她一整天,给她吃给她喝,守着她睡觉。 陶筝也并不说话,并不是闹脾气,只是身体虚弱,大脑昏沉不好用,她不太能组织好语言,怕会胡说八道。 干脆也沉默。 两个人就这样呆了一整天,陶筝吃了睡,睡了吃,只晚上趁他去洗澡,她悄悄给戴乐乐报了个平安。 待他洗好,她又继续装睡。 又是一夜相安无事,李沐阳睡在客厅,陶筝在卧室里却有些睡不着。 她其实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病来的虽猛烈,但到底年轻力壮,如今身上不疼,烧也退了。 裹着被子又躺了一会儿,她起床翻箱倒柜找被子和备用枕头,套好被罩和枕套,她悄悄走到客厅。 见青年果然委委屈屈的侧身蜷缩在沙发上,身体只披盖了他自己的羽绒服。 轻手轻脚拎起羽绒服,他不自觉缩了下身体,陶筝忙小心翼翼把准备好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枕头实在没办法往他脑袋下塞,她纠结了一会,干脆将之放在他后脑勺和沙发靠背之间,想着他半夜睡的不舒服,会自己找到枕头的。 又立着看了他会儿,她把羽绒服挂在衣架上,蹑手蹑脚转回卧室,这才觉得心中安稳了些。 手机上订好了回西安过年的机票,她叹一口气收起手机,望着卧室通往客厅的门,开始走神。 而在客厅里,陶筝一离开,李沐阳就将枕头拽到头下枕好,裹紧被子,又忍不住轻嗅,隐约似乎有属于她的味道在上面。 或许只是洗衣液而已。 但真香甜。 他终于扯起唇,在黑暗的保护下,肆无忌惮的展露笑容。 第63章 勇决 再醒来, 陶筝一睁眼就知道自己好多了。 头脑清醒,精神回来了。 今天早饭吃包子,李沐阳大老远买回来的。 吃饭时, 陶筝时不时抬头看他, 往常在她面前那么活跃的人,这几天闷闷的不吭气, 让她忍不住生出些许歉疚。 “我傍晚的飞机回西安, 你过年也留在上海吗?”她轻声开口, 虽还有点虚弱, 但也有力气多了。 “我开车送你。”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自作主张的规划。 闹脾气时,他好像变得不那么乖了。 这些日子一直是他为她安排一切, 是带着火气要造-反吗? 几次启唇想说什么, 瞧见他眉眼端正,等凡小妖精都近不得身的样子,她就又忍住了。 直到李沐阳开着她的车将她送到机场,他拎着她的行李默默看着她进安检, 两人都没怎么开口。 这种怪怪的气氛持续到陶筝穿过安检口才彻底终结, 李沐阳吐一口气,肩膀垮下, 有些迷茫的转身。 他一直没订机票,就是想把她照顾好了再说。如今把她送走了, 才拐去售票柜台, 买了回成都的下一班机票。 坐上飞机的前一刻开始, 李沐阳还觉得自己特别厉害, 跟陶筝相处时, 他一直咬牙忍着, 控制住了自己乱飞的情绪。没做更多丢脸的事,也没有把事情搞砸,使陶筝更讨厌他。 可坐上飞机开始,他的感觉就不对味了。 然后的每一天,他都后悔,恨不得杀了那时的自己。 年也没过好,懊恼吞噬了他。 他那么小心翼翼的珍惜跟她相处的时间,一分当一年过,细细的品味,仔细的感受,反复的回味。 可她就算感冒再严重,也不过一周,这点时间难道够他回忆一辈子吗? 他为什么没有多做些什么,既然已经这样了,干脆豁出去再深谈一次。 窗户纸都挑破了,他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的贪恋短暂的虚假的安宁? 哪怕吻她呢! 哪怕是趁她病重沉睡时偷吻她呢! 至少他和她拥有过一个吻。 可他什么都没做! 陶筝不会再生一次病了,戴乐乐也不会再有找人去陶筝身边的机会给到他了。 他失去了唯一幸福的机会。 他失去了!失去了! 这就是他的整个春节。 强颜欢笑。 和急迫的想回上海,回到与她同日月的城市。 年后,他早早就带着母亲包好的泡椒鸡爪、冷吃兔、冷吃牛肉、牦牛肉干等川味,卷铺盖赶回上海。 煎熬给了他勇气,让他从戴乐乐那问出陶筝的航班。 提前一个小时,他就到了接机口,急迫的等待。 他傻傻的捧着鲜花,像个土鳖笨蛋。 抱一会儿觉得谁都在看他,戴着口罩也觉得自己的傻气无所遁形,干脆将鲜花丢到垃圾桶上。 但走两步又觉得空着手,干巴巴的毫无诚意,只得又回去将鲜花抱回来。 他尝试了好几种手捧鲜花的高度,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观察哪一种稍微显得不那么傻。 因为反复调整自己,显得坐立难安。 一个小时的等待本应该很漫长,可当人群开始出站时,他还是觉得太快了,他好像还没准备好。 陆续走出来的男女老少们,脸上多带着旅途的劳累,只有被期待着的、有亲朋来接站的人,才会露出兴奋与喜悦。 李沐阳一眼就看到了陶筝,她居然也同时对上了他的眼睛。 陶筝病早好了,因为是离婚后的第一个新年,父母格外关照她的心情,年夜饭都更考虑她的口味,在家呆了不过几天,气色都好了很多,脸甚至开始有发圆的趋势。 看到李沐阳的瞬间,她有些怔,但又觉查出些雀跃。 两个人分分合合闹闹腾腾这么长时间,陶筝情绪上跌宕起伏,不知不觉间居然也开始学会思念他了。 除夕前,她甚至考虑过要不要给他发微信送新年祝福。 但想到自己曾拒绝过他,不好又去撩人家,这才忍了下来。 远离原本的人际环境,远离上海的纷纷扰扰,她窝在家里的几天想了许多事,心境大有不同。 返沪的飞机上,她看着窗外云层时,心里是想要见到他的。 希望有自然的环境,让她再与他相遇,她会主动跟他好好说说话。认真谢谢他的救命之恩也好,谢谢他从相识起的所有温柔也好,谢谢他真诚的情感也好……她会想办法,拉近些他们的关系。 她可能还有些忐忑,害怕再次踏上令她深陷泥沼的感情,想保护自己的脆弱,但她也有所期待。 对他有了向往,有了欲-望。 握着拖箱把手,她站在原地与他对视了几秒,才忽然笑了。 她歪着头,拾回了曾经的亲切。 两个人像闹了场大别扭的好友,之间冒出了许多心照不宣的释然与羞赧。 她再次踏步,绕到他面前。 李沐阳自然而然的接过拖箱,然后才窘然将鲜花递给她。 陶筝接过来嗅了嗅,花束中各种颜色千娇百媚,期间一朵红玫瑰格外惹眼。以前最讨厌红玫瑰,总嫌弃它。可现在,花捧中看到这红色,居然勾起几分喜气洋洋的好情绪。 艳俗,又纯粹的花。 “剧组什么时候开工啊?”陶筝抱着花,转头问他。 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两个人没有爆发过绝交危机,仿佛她没有因为讨厌他而躲他过。 “晚上就要赶去剧组了,在浦东张江高科。”他说道。 “几点啊?”陶筝挑眉。 “15点开拍。” 陶筝看了下表,都已经快13点了,虹桥机场到浦东要跨越一整个上海,而且他还要提前去化妆呢。 “那你还来接我?”她立即提快步速,显出急切。 “……”李沐阳没有说话,唇角翘了翘,有点高兴于她的态度,却又不太满意于她的态度。 “你开我的车去剧组,我坐地铁回家。”她想了想便开始安排:“反正我明天也要进组去看看的,去时蹭戴乐乐的车,回程再把我的车开回家。” “嗯。”他点头接受了她的安排,没有过多挣扎。 “我送你上地铁。”他仍推着她的皮箱。 “好。” 两人走出人群,顺指示牌找地铁口。 李沐阳眼眸微垂,心里反复思索着来时就想好的话。 陶筝如老朋友的态度让他又有点动摇,她的意思或许是继续做朋友可以,但提爱情不行呢? 万一他坚持要表白,她又远离他,连现在得之不易的亲切也会失去。 眼看着快到地铁口,那边人头攒动,不是方便讲话的地方。 他双拳紧攥,挣扎的青筋凸起,终于还是开了口: “我后悔了。” 陶筝转头看他,“后悔什么?” 他驻足不再前行,眼睛定定看着她。 陶筝于是也停下来。 “你生病的时候,不该假装。我想跟你开开心心的,想跟你说喜欢你,想永远跟你在一起。”讲这句话时,他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彷如破罐子破摔般的语气。 一点也不柔和,反而透着要出征般的勇决。 看到她挑眉回望他时没有过多表情的脸,李沐阳的心再次被刺痛,转化成恼意,他眼眶和面颊忽然就愠红。 烦躁的抓了下头发,他压抑着声调,却控制不住讲话中气恼的节奏: “就算你瞧不起我,看扁了我的感情,觉得年轻人的感情不长久。就算你会讨厌我,决心要躲着我、一辈子不让我再见到你……可我还是要爱你!” 他急速喘气,落语如疾。 怕自己会失去勇气说不下去,才要更快的说出口: “可我还是要告诉你! “我的感情是真的,也许我不够好,但我的情感是无价的,不比任何优秀的男人逊色! “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要继续爱你!” 他像要证明什么般,反复强调: “以后你的无情不会再伤害我了,我会拿出任何人也无法比拟的勇气去爱你。 “不会玻璃心,不会退缩,不会患得患失,不会因为敏感而害怕——” 陶筝看着他,眉眼都柔和的下垂,眼神也酸涩起来。 他明明一脸受伤。 他明明一副要逃跑的样子。 他拳头攥的那么紧,越大声就越像是要哭了。 女人会成熟,可也有一些东西藏在心的最深处,只有撩动,才悄悄探一点头。 是少女的浪漫。 她已经快三十了,不爱俊美的少年了,是寻找有趣又深刻灵魂的年纪。 可谁说年轻的男孩子就不拥有深刻又有趣的灵魂呢? 当他保护她的时候,当他对她霸道的时候,她好像又变成高中时的自己,眼睛亮着光,面颊晕着红,心跳加速,等待王子的拥抱和吻。 或者是野性的壁咚,那更好。 李沐阳又点燃了她的青春,重启了她对最美好爱情的憧憬,让她心有活力,眼中有熊熊流光。 她轻轻伸出手,握住了他冰冷的,轻颤的拳。 一只手攥不住,她于是伸出两只手,用力握紧、焐热。 陶筝仰起头,在他不敢置信的眼神里,轻轻微笑。 李沐阳瞳孔收缩,心跳如雷,额角全是汗,手脚都是冷的。 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 她没有冷漠拒绝? 没有着恼的轻嗤或反驳? 她在满意,在兴致勃勃? 第64章 偷偷 李沐阳一边走, 一边时不时低头看看自己被牵住的手,又看看陶筝微笑着的甜美面庞。 像梦一样。 他手指渐渐暖了,心里终于相信这是真的, 忽然狂喜。 手指一动, 反捉住她四根手指,握在掌心里, 也不敢太用力, 又怕不用力会丢了, 就很僵。 想用拇指搓搓她指腹, 又担心这动作太唐突,她会觉得他轻浮。 光想到这场景,他就微微脸红起来, 忙转开脸。 嘴角翘起又压, 压了又翘,要笑不笑的,最后还是没忍住,敛着眉眼, 唇角翘了个够。 “明天我带桃香奶油草莓去看你。”几步就到了地铁口, 陶筝搓了搓他手指,抽回手去拉拖箱。 李沐阳手指上麻痒几秒, 痒到心里。 他面颊红扑扑的,整张脸都泛着晕光, 眼睛明亮如星, 嘴唇润润的带着笑。 红光满面, 春风得意。 “嗯, 要不我开车先送你回家, 再开车去片场吧。”他还想去牵陶筝的手, 肩膀被行人撞了下,手指忙收成拳。 “别了,你还是新人,可千万别让导演和制片他们觉得你故意迟到。”陶筝说着拍拍他手臂,“去吧,明天就见啦。” 李沐阳叹一口气,这人来人往的,老堵在这儿也不好。 他眼巴巴点点头,多此一举的问:“我去帮你买交通卡吧。” “手机能付,你多久没坐地铁了?”她被他不想走的样子逗笑,朝他一挥手就往地铁通行口走去。 走两步,回头,李沐阳还站在那儿,巴望着。 行李过安检履道,她点开手机准备刷钱过卡。 再回头,他仍一动不动。 从安检履道里拎出自己过检的皮箱和包,她不自觉再次转向李沐阳。 他还在! 每次回头,他都站在那里看着她,像只看着主人逐渐离去的小动物。 走到刷卡闸门时,陶筝忽然脚步一旋,逆人潮,大步回到他身边,双手揪住他大衣两襟,将他拉近自己。 踮起脚仰起头,便吻住了他唇。 凉凉的,却柔软。 嗅到他发间洗发水的清香,她松开他,笑着转身又快步走回闸门,拎上行李果断穿过闸口。 青年还立在原地,唇微张着,胸口剧烈起伏。 他忽然动了。 在安检员们诧异目光注视下,李沐阳跑到闸口前,双手在检票机上一撑,便越过关着的闸门,倏地跳进站内。 冲到陶筝跟前,他一把拉住她手腕,拽她到怀里,低头狠狠吻住。 他主导的吻,不再蜻蜓点水,也无丝毫克制,热烈的宣泄他满腔的爱和欲-望。 没有技巧,却极度需索。 他是这样的想要她,这样的爱她。 地铁保安人员们追到跟前,面面相觑,不好意思打断或捉捕。 只能尴尬的任由两个人难舍难分的缠绵,想走又不能,想看又发窘,进退两难。 好半晌,他才低着头一边呼吸不稳的喘,一边红着脸看她,不愿错过她也红着脸的样子。 心心相印。 真快活。 陶筝又拉回他口罩,为他带上后,拍拍他腰侧,“快走吧,非要拖到迟到啊?” 她声音软软的,有种让人想狠狠抱她的冲动。 李沐阳强忍诸多想往,恨恨点头,尝试开口,喉结滚动,怕自己开腔后,声音会暴露太多不安稳的情愫。 他一个大跨步转身,又如来时般越过闸机跑走了。 那么大的个子,跑起来像在篮球场上,潇洒又飞扬。 陶筝望着他背影,脸上始终挂着满足的笑,她握了握掌心,刚才那一拍,触感还挺结实的,不愧是年轻人。 跟工作人员道了歉,她四处看看,没见有人拍照,也没人驻足或大惊小怪、小声窃语之类,李沐阳一直戴着兜帽,应该没有被认出来。 拉上拎包,她也匆匆离开。 但步子是轻快的。 再踏出地铁口,步行回自己的小窝,路上有风拂过面颊。但相比西安的风,上海的风是多么和煦温柔,陶筝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是新生活的味道。 当天晚上,陶筝就收到了戴乐乐的微信: 【你答应李沐阳了?】 【???】陶筝。 【我已经知道了,快从实招来!】戴乐乐。 【你怎么这就知道了?我才回上海……】陶筝。 【行尸走肉忽然活过来了,满片场的做好人好事,跟活雷锋似的,浑身力气无处用……但凡长眼睛的都看的出来他恋爱了。】戴乐乐。 【……】陶筝。 这天晚上的月亮,可真圆真亮呀。 …… …… 第二天陶筝是跟周司令一起来的片场,在制片人的陪同下,不动声色的巡视剧组。 李沐阳在戏上,直到周司令走到导演身边,沉默坐看了十几分钟,一场戏拍完,大家才得到短暂休息。 导演站起身一边伸展四肢,一边热情的跟周司令聊天。 陶筝在边上表情严肃的听着,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 李沐阳脸上化着淡妆,头发散乱,胡子拉碴,做出一副颓唐模样,竟有点诗人般的忧郁沧桑美。 瞧见他走过来,陶筝也没做出什么特别的表情,装模作样的礼貌点头。 李沐阳也很克制,虽然眼睛都快燃出火光了,但表情还矜持着。 他先跟周司令打了招呼,又听了导演当众的几句夸奖,这才顺势露出笑容。 一群人说着话,李沐阳蹭蹭挨挨的,神不知鬼不觉挪到陶筝身边。 经过昨天到今天一日一夜的发酵,他现在已经开始相信这是真的,并且可能是稳定的了。 只差一句话,自己应该就是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了。 于是心胸里尽情的欢快蹦跳,脑内尖叫和庆祝着。 以衣袖和身体遮蔽,他小手指挨在陶筝小臂处,手指一下一下戳勾她衣袖。 陶筝一边点头回应导演对于剧情发展和拍摄的介绍,一边在别人不注意的地方,动了动手臂,勾住了李沐阳小指。 两个人像在偷偷拉钩的孩子,小指紧紧扯住对方。 创造仅有双方知晓的秘密,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悄悄勾勾搭搭,这份甜蜜真醉人呀,嘴角眼角都不自觉带起笑,可真美呀。 导演在陶筝的笑容鼓励下,越说越有劲儿。 他还以为陶筝笑的这么开心、这么迷人,是在赞赏他拍戏的认真态度和高绝才华呢。 大家聊了一会儿,导演又开始安排下一场戏。 李沐阳这才依依不舍的抽回自己小指头,脚步轻快的走向拍摄场地。 开拍后,导演盯着小电视,由衷赞叹道: “李沐阳天生就是当演员的料,这么年轻,能演绎出这么丰富有层次感的情绪,真的很难得。这肯定取决于他自己的认真,但更多的绝对是天赋,个性、聪明,这些真的是,啧啧。” 李沐阳毕竟是派胜签的演员,周司令听着导演的夸奖,脸上露出欣慰笑容。 很好,是个摇钱树的好料子。 戴乐乐这会儿也从宾馆睡午觉回来了,裹着厚厚的大衣,站在导演身后,一起看李沐阳的表演。 周司令瞧一眼戴乐乐,虽然没吭声,但还是绅士的站起身给孕妇让座。 戴乐乐谦逊道谢,然后毫不客气的坐下了。 陶筝只与戴乐乐做了短暂眼神交流,便继续凝视小电视里各个角度中李沐阳的脸。 许久后,她由衷道: “有的人像光,你在他身边,也会被照亮。” 周司令有些诧异的回头,这夸赞可够厉害的。 戴乐乐挑眉啧了一声,真是奇妙,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呢。 第一次,是听李沐阳夸陶筝。 这俩人……啧啧啧! …… 傍晚,a组的拍摄终于告一段落,大家收工,没有其他要忙的就可以回宿舍休息了。 周司令肯定是要请客的,老板来探班,不大出血一下是绝对不能离开的。 主演、导演等人坐不同的车出发去饭店,周司令上车后,跟在他身后的陶筝忽然消失不见,过一会儿,坐到他车上的居然换成了戴乐乐。 “?”周司令也没多异议,只挑眉望一眼。 “我有事儿跟您说,就让陶老师先坐别的车了。”戴乐乐笑嘻嘻道。 人家小情侣刚在一块儿,正难分难舍呢,她肯定要帮忙创造机会的。 而且这么大的事儿,不能瞒着老板,她已经跟陶筝沟通过,得跟周司令通报一声。 公司潜力最大的年轻演员跟编剧确定恋爱关系,不是小事儿,她这边已经开始思考这种状况下的营销和公关预案了,这都是需要公司做靠山来支撑的。 另一边,戴乐乐的保姆车上,李沐阳探头探脑的等着,瞧见陶筝款步走来,立即正襟危坐回去。 可她一只脚才迈上车,他就伸手牵住了她,微一使劲儿便将她拉到怀里。 陶筝怕剧组别人看到,被他束着腰往怀里收,还不忘回头伸手去关门。 “砰!”一声车门关上,两人便处在了防偷窥效果百分百的后座私密车厢中,不等司机启动车,他已将头脸埋进她颈窝里,这是他每天每天都想做的事。 如果不是项目在身,他真想时刻跟她黏在一块儿,没事就亲亲抱抱蹭蹭。 做饭给她吃,洗水果给她吃,煮奶茶给她喝,抱着她看电影,听音乐,喝茶聊天吃零食…… 但这样忙里偷闲抢来的相聚时刻,也格外珍贵,有不一样的刺激。 陶筝感受到他真实的与她相聚的兴奋,感受到他强烈的需要和迷恋,心满满当当的被暖意充盈。 这是她过去很多年里最渴求,又一直没能得到的感受。 是她追求的精神幸福。 ‘得到’的感觉,真令人心满意足。 她爱恋的抚摸他后背和后脑勺,也用脸回蹭他耳朵和面颊。 他们如此拥抱着,像两只交颈的天鹅。 抱了好半晌,稍微松开,李沐阳又凑近,下巴轻轻压在她肩膀上,手绕到她背后,一根一根的捋顺她脑后被揉乱的发。 捋了几缕后,他开始不老实,手指在她后颈上轻轻摩挲。 这种小心翼翼的碰触,是他上学时期,也未体会过的情窦初开。 红灯时,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看路的司机,瞧了一眼自己手机。 显示一条来自戴乐乐的微信: 【那俩人怎么样?还好吧?】 司机头也没回,一脸淡定,稳稳回复: 【没啥大动静,一直抱在一块儿没撒手,我就怕其中一个把另一个脑袋吃了。一会儿到饭店,只要俩人头都在,那就是还好。】 第65章 一盒甜 到目标酒店时, 司机师傅绕了好几圈没找到车位,最后苦哈哈的将车停到了饭店后巷一个黑漆漆的空院子里。 就这还是最后一个车位,虽然不正规, 但也要一个小时10块钱, 上海浦东龙阳路附近也是寸土寸金呀。 三人下车后,司机直接拐向另一条街上的面馆, 陶筝和李沐阳则并肩往他们约好的饭点走。 这边后巷虽然距离主街只二百米, 但也昏暗暗的有种幽深感。 司机一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李沐阳立即便伸长手臂, 搂着陶筝腰将他往自己怀里带。 “好好走路。”她低声道。 “我不。”他也压低了声音,语气很横,但听起来还是很像撒娇。 陶筝几乎被他箍着腰搂抱的双脚离地, 她按住他扣在腰侧的手, 仰头乜他。 李沐阳似早猜到她会有这反应,低头快速在她唇上亲了下,仿佛早盯准了猎物的鹰隼,又快又准。 陶筝被亲的直笑, 幸福的翘唇角, 干脆不走了,停步转身面对了他, 双手轻轻压在他腰侧,一边上下抚摸, 一边仰头看着他笑。 仅这样的小动作, 李沐阳已经燃了一身的烈火, 只觉得她那笑容像勾魂的光, 恨不得吃了她。 他果然没有任何抵抗力, 低头便去吻她。 陶筝偏要逃, 微微一侧脸,他唇压在她颧骨。 青年疑惑抬头,瞧见她格外欢快又得意的笑容。 李沐阳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像个爱搞恶作剧的孩子,眉眼弯弯,毫无防备的笑容,天真又生动。 他觉得自己像饮了酒般微醺,浑身热腾腾的,明明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却像在云端漂浮。 陶筝真好。她真好。 这么好,这么漂亮,居然还有这样新鲜的、他尚未见过的可爱模样。 “看什么呢?”她被看的不好意思,有些扭捏起来,放弃逗弄他的想法,准备转身继续走路了。 但他双手热铁一样钳着她腰,她挣了两下都没挣动。 李沐阳没回答,在她注意力落在腰间箍住自己的那双手时,他低头,终于亲到了。 推着她想要将她压在小巷水泥墙上,又忽然担心脏了她衣裳,硌痛她,带着她一旋身,变成他靠在墙上。 这时若有人穿过巷子,只怕会以为是女霸王在强吻小书生。 他双手稍一用力,竟握着她腰将她提了起来。 陶筝一下失了重心,骇的双手握住他肩,腿也不自觉夹住他腰。 她脸腾一下红热起来,任他亲热一会儿,便忽然将脸埋在他颈窝,无论如何都不抬头了。 这种心跳加速仿佛要原地飞升的兴奋感觉,她似从未体会过。 原来拥有激情时,生命会变得如此鲜活。 曾历的沧桑让她在这幸福时刻,忍不住生出些委屈来。 人只有在意识到自己从不曾拥有这样的愉悦时光,才会想流‘过去岁月都错付了’的眼泪。 右手轻轻揉李沐阳后脑勺上的短发,她用自己滚烫的耳朵去蹭他同样温度的耳朵,微微抬头,看到见证此刻的朗月。 想要让时光停驻在这一刻,既不分别,也不凋零。 如果是十八岁时内心充满希望的她,不会理解此刻的她的心境。这种庆幸,是只有黯淡过的生命才能体会。 青年微微侧头,吻了吻她肉嘟嘟的耳垂。 “走吧,不然等我们到,周司令他们都吃饱了。”陶筝低声道。 “嗯。”青年的声音低低的摩擦在陶筝耳侧。 他缓慢放下她,确定她站稳了才收回手。 借着月光,他歪头看她,怎么看怎么满意,怎么看怎么愉悦,开心的仿佛随时可以仰头大笑三声。 这个傻子。 陶筝把挂在手腕上的袋子递给李沐阳,“答应给你带的草莓,我还买了车厘子,给你补点维生素。” “是,毕竟还在长身体。”李沐阳接过袋子就往里面伸手,一副迫不及待要看看的样子。 “回去再吃吧,先去吃饭。”她手挽住他小臂,拉着他快步往前走。 李沐阳这才作罢,反手握住她小手,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回头看她。 “别看了。”她抽回手,小跑两步赶到大路边的路灯下,深吸一口气,缓和下情绪,又恢复成干练聪颖的职业女性模样,挺胸抬头,稳稳朝前走直线。 李沐阳见她那无可阻挡的走路姿势,戴好口罩,几个大步跨到她身边,也收敛了下自己笑容。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饭店包间,不知情的人看起来,还真当他们俩只是恰巧共乘一车而已呢。 “你们再不到,我就要报警了。”戴乐乐笑着说罢,拍了拍自己身边位置:“陶老师,给你留了位置。” 李沐阳恰巧又被安排在陶筝身边,想来是戴乐乐手笔。 周司令目光一直在陶筝和李沐阳脸上梭巡,他脸上挂着不温不火的微笑,看不出真实情绪到底如何。 “路上买了些草莓,耽误了点时间。”李沐阳笑着抖了抖拎着的袋子,理由非常合理。 “啊,我也馋草莓了,拿出来大家一起吃吧。”戴乐乐眉毛一挑,一下来了精神。 “……”李沐阳一愣,这他哪舍得。 他可以再花更多的钱给戴乐乐买一大箱草莓,但这个……怎么能给别人吃呢? 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半点要分享草莓的意思都没有。 “!”陶筝也慌了,她藏在桌下的手一把压住他腿,忙开口对站在门口的服务员道:“咱们店里有餐前水果提供吗?” 服务员摇头,但转而又道:“我们有准备榨汁的草莓,我洗一些端来吧。” “麻烦你。”陶筝快速应声。 戴乐乐转头斜了陶筝一眼,隐约猜到了那草莓的来头,便不再继续搞怪,笑着道:“开年第一顿老板请的大餐,还能吃到草莓,幸福啊。还是上班好,在家呆着都要长毛了。” 制片人立即应声:“是啊,过年的时候心里光惦记咱们项目了,咱们导演也是心系项目,大年初一还跟我沟通后面租景的事儿,都辛苦了啊。” “每个环节都全心去做,最后肯定能出精品。”周司令最爱听的就是每个员工都在努力工作,豪气道:“咱们今天大吃一顿,今年再大赚一笔。” “大赚!” “项目大火!” “大卖!” 众人笑着举杯,就着才上桌的凉菜,碰起杯饮起酒。 这顿饭果然如周司令所说,丰盛极了。 大鱼大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也没省钱,吃的很气派。 酒菜尽兴时,大家开始专心聊天。 导演跟陶筝讨论后面的剧情,他想再跟编剧沟通沟通人物在后期爆发出来的弧光。成长也好,明悟也好,挣脱樊笼找回初心也好,他想再拿捏下更细腻的东西。 陶筝也很高兴导演有这么多自己的思考,在一部没有大卡司的电视剧里,愿意投入这么多精力和情绪。 “沐阳的角色啊,后面应该有一个巨大的爆发,我现在就在思考这个度,要爆发到什么程度。是更癫狂呢?还是继续含着演,让情绪炸在心里呢?”导演探头询问。 “我觉得应该要爆发出来,如果情绪还是内敛着,固然很精彩,也能展现沐阳的演技。但这毕竟是小屏幕,是电视剧,观众观看的时长和心态不同,太含而不发,容易沉闷。”陶筝发表自己的想法。 毕竟观众追一部电视剧一个来月时间,最后都没盼来情绪大宣泄,那就有点不爽了。 “好好,有道理。”导演只稍作思考就被说服了,他点头应是,对陶筝的信任度大幅提升,于是提问和商量的欲望更强,继续问道: “女主角在跟男主爆发矛盾后,那场戏加一个跌倒,提升一段狼狈奔出的独角戏怎么样?这样观众视觉上受的冲击更大,情绪也会更饱满吧,你觉得呢?” 陶筝认真思考,才要开口,忽然腿上一热,她怔了下,瞬间走神。 才要低头看,忽然意识到那是李沐阳的大手。 她脸上瞬间见了颜色,连眼周也熏上艳粉,心跳加速,喉咙开始有冒烟之势…… 导演见她启唇,还以为她要说话,等了半天只见她眼波流转,似有醉意,却不见答话,于是歪着脑袋挑起眉,做出认真倾听的谦虚模样。 陶筝忙咳一声,低低道了句不好意思,捞过果酒饮一口润喉,这才清了清喉咙道: “我觉得太好了。比我剧本里写的更精彩,真是专业。” 导演被夸的哈哈大笑,举杯半站起身越过大半张桌子也要与陶筝碰杯。 她只好也半站起来,这时腿上又一凉,方才为她增温的大手逃躲离开了。 与导演碰杯对饮后,她笑着坐下又与导演讲了几句话,才趁导演与女主角聊天时转头瞪了李沐阳一眼。 他正低头吃橙子,余光扫见她目光,便转向她。偏偏还一脸的正经,完全看不出方才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陶筝压眉瞪他:还装? “……”李沐阳看着她吃橘子,通过咀嚼的动作,掩饰了自己的笑容。 又吃了一会儿,大家已经开始在包间里乱换座,找不同的人聊天。 陶筝跟戴乐乐讲一声要去卫生间,便出了包间儿。 李沐阳不动声色的坐了快1分钟,才站起身擦了擦手,也走出去上厕所。 可他压根儿没尿意,只等在这一层最另一边拐角的卫生间门口。 看到陶筝一边擦手一边从女厕走出来,他立即扬起笑,像在校外等女朋友放学的大男孩。 “你怎么也出来了?”她将纸丢入边上的小垃圾桶,转头问他。 青年忽然捧住她脸,将她压在拐角小通道的墙壁上,便是一个热情的吻。 陶筝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转动眼珠左右望,只怕被别人撞上。 李沐阳抬起头,双手仍捧着她面颊,瞧她被吓坏,反而笑的更开心。 “别胡来!”她拍掉他手,忙小跑拐出这一块儿区域,然后大步流星的逃走了。 李沐阳慢条斯理走出拐角,看着陶筝已经走出去很远的背影,又笑又叹气,快活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 但凡这种饭局,都动辄吃几个小时。 好在明天还要拍戏,大家没有喝到昏厥,点到而至的微醺便散了场。 李沐阳和其他剧组里的人,回上海这边租的临时宿舍。 陶筝和戴乐乐、周司令等人也不往家里赶了,干脆住在附近的宾馆,方便明天探班加给剧组员工发开年红包,然后再返程。 李沐阳回宿舍才舍得从袋子里拎出大饭盒,打开盖子,他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托着饭盒往床上一歪,便开始懒趴趴的、专注的盯着饭盒傻笑。 怪不得戴乐乐说要吃他的草莓时,陶筝显得比他还着急。 饭盒里的草莓和车厘子被摆成了心形,如此少女,如此隐秘的甜蜜表白,被别人看到,那不是要羞死。 他将饭盒放在被子上,捏一个草莓入口,腮帮子鼓鼓的,忽然开始扬天大笑,跟刚看了个顶级搞笑小视频合集似的。声音洪亮,笑不可仰。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热恋 第二天上午开完了剧组内员工小会, 给大家发了红包,周司令便拉着陶筝谈起她新一年的新项目。 “已经让小高和小白去扫书了,我们也想买个大IP, 做一下小说改编。”陶筝开始介绍自己过年期间想好的新年规划。 虽然改编别人的成功小说, 有一定里外不是人的风险,但如果做成了, 也有机会一飞冲天。 她跟小高和小白说好了如何选择小说, 努力规避风险, 无论怎样还是要去尝试的, 当编剧的毕竟逃不开改编这一条路。 “另一方面,我想再做一部职场剧。简单但丰富的人物关系,爽利的剧情, 整体风格明朗, 但有细腻的温馨和向上情感基调的类型。” 陶筝大基调已经想好了,对于职业类型也做了几个预选,接下来就是要做资料收集,哪个做起来有戏、顺手, 就搞哪个。 “好, 光看你谈这些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搞的成。”周司令点头微笑。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工作, 周司令忽然话锋一转。 “你们俩现在走到哪一步啦?”周司令没有点名,但大家心照不宣, 不需要说的太清楚。 “才在一起吧, 想试试。”陶筝微笑, 谈起这段恋情时, 眼神立即柔和下来。 “嗯, 咱们公司不限制恋爱, 只要不是同部门就行。”周司令话音一转,又道:“我就是有点担心万一被拍到了之类的,公关这一块儿比较难搞,也怕你受伤害。” 陶筝听出周司令的话外音,笑道:“我也不希望公开,会注意保密的。” 哪有老板会真的关心员工啊,无非是担心李沐阳在这个时候公开恋情,有损事业吧。 她倒也没准备肆无忌惮的恋爱,不想让太多人注意到自己的私生活。 “跟演员谈恋爱是挺难的,估计会受不少委屈。为了人气,可能会有许多营销手段。炒个cp之类的,都是假的,你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啊。” 周司令悄悄观察陶筝表情,见她眼眸微垂,又缓和了语气: “不过,毕竟李沐阳是咱们公司的,有点屁大的事儿,都盯着他呢。你放心吧,戴乐乐那边肯定帮你看住了他。说起来,你才是咱们公司的首要大将啊,将来做项目,还是得靠你,一切都还是得架构在你产出的好内容上的嘛。” 陶筝唇角一翘。 在周司令眼里,一切当然是架构在金钱上的。不过他能这样跟她讲话,也代表了他的确很看重她。 至少说明《李想之死》这个项目到目前为止,都是公司今年非常重的一个项目。 她舒口气,是觉得欣慰的。 谁不希望自己创造的宝贝,能一直得到认同和尊重呢。 “谢谢周司令提醒,你放心,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不会影响到工作。另一方面,就算我和李沐阳分手了,也不会吵闹。我不是那样的人,他也不是。” 陶筝声音平和,透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周司令笑容里终于露出真正的满意之色,陶筝的话显示着她明白他的所有担心,也对此做了保证,这他就放心了。 今天的谈话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周司令才开始思索如何结束会议,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电话是张褒打来的。 “喂?”他应一声后,握着手机走向门口,可才几个对话,他脸色就变了,匆匆挂断后,站在门口开始快速思索。 张褒流产了,现在她家里只有个不顶用的老娘,吓的虚脱了,比张褒还糟糕。 他想立即推门去剧组喊几个人帮忙,可人多嘴杂……但是这种事,他一个男人只怕有诸多不便。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坐在桌边,低头看手机的陶筝。 …… 5分钟后,陶筝坐在周司令的车上,陪同去接张褒。 “咱们这一行,真不容易啊,到这时候了,120也不敢打,怕晚上就上娱乐新闻了。”周司令叹口气,搓了搓眉心。 “张褒老师家远不远?危不危险?”陶筝还是有点担心,这种时候还考虑这个吗?不是命要紧嘛。 “她说能撑,你不了解张老师,她是宁可咬着牙死在家里,也不会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悲惨的样子的人。”周司令叹口气,也紧张的直看表。 “……那我去合适吗?”陶筝皱眉。 “你嘴严,为人靠谱,我信得过。”周司令说罢催了催司机,随即忽然想到什么般,又转头跟陶筝谈起她和李沐阳的事情:“两个人恋爱,很难完全让人摸不到蛛丝马迹。到时候,公司可能会需要你配合做一些发言,你觉得可以吗?” 陶筝心思本来还在张褒的状况上,忽然听到这话,愣了下才转头去看周司令的眼睛。 她知道站在他的立场上,其实是非常不希望看到公司里的编剧,和公司里的演员走在一起的。 她也有点厌烦了领导一直对着她的恋情指手画脚,认真思考后,微笑却透着几分倔气道: “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尽量配合保护公司的利益。跟李沐阳走在一起,不是我一时冲动,我进行了非常长的思考,也做好了应对各种状况的准备。我不会轻易开始一段恋情,但既然接受了,就会绝对认真。” “……”周司令吃惊于陶筝语气的庄重,他凝着她的脸,忽然意识到她跟自己往常接触的那些隔三差五换情人、喜欢追求刺激、动不动就把关系搞的乌烟瘴气的人是不一样的。 她要的是真诚的长长久久的亲密关系。 希望李沐阳也对得起她这份认真吧,别到时候陶筝受了伤,情绪低糜影响创作。 他呼一口气,果真不再纠缠于她和李沐阳的事,开始反复盯时间,专注担心起张褒的状况来。 张褒的丈夫也是派胜的演员……这事儿真是让人心里不安生。 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张褒家别墅门前,但也已经过了24分钟。 车一停,周司令就冲下车。 在某些时候,这个商人一身铜臭,没有任何人情味。但偶尔还是会冒出些令人动容的面目,比如此刻。 奔进别墅后,周司令一看到瘫在沙发上面色惨白的张褒,二话不说就弯腰去抱人。顾不得自己贵重西装和白衬衫被鲜血等秽物弄脏,一边喊着让陶筝帮带上羽绒服和一应证件,一边往外跑。 陶筝跟虚弱的倚墙站在边上的小保姆交代几句,让其照顾好张褒母亲,便拎着大包小包跟跑出去。 汽车又载着张褒朝最近的三甲医院疾驰,路上哪怕张褒被裹的很严实,仍一直颤抖。 陶筝想起张褒家里那满地饰品、玻璃碎片,和倾倒的家具,猜到在张褒流产前,只怕有一场巨大的家庭战争爆发。 真令人心惊。 到了医院,周司令抱着张褒,陶筝则跟着办手续打杂。 等紧急状况处理结束,张褒安稳的躺在病房里吊水,已经是2个小时以后了。 鬼门关里跑一圈儿,张褒面如死灰,虽然醒着,但盯紧天花板一个字不说,仿佛一具不瞑目的尸体。 周司令出去抽烟,陶筝坐在床边,把刚才下单,才送到的鲜花插好在花瓶里,放在床头。 白开水的烟气混着花香弥漫在房间里,让这白森森冷冰冰的房间气氛好了一点点。 陶筝揉着额角,舒一口气。 张褒忽然开了口:“我这一辈子,都在假装。” 她声音嘶哑,有气无力,却一字一顿将话说的很清楚。 “……”陶筝抬头,见张褒仍盯着天花板,也不知是跟她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便没开腔。 空气再次沉默,又过了好半晌,张褒忽然转头看向陶筝,语气凉凉道: “那么努力想要维持的假象……却还是晚节不保。所有遮掩被扯掉,撕的可真碎……” 陶筝微微皱眉,“你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要是有胃口,就吃点流质食物。我给你点的粥还温着,你要吃些吗?” 张褒仍盯着她,没接腔,反而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道: “露出里面的烂肉蛆虫……最狼狈的样子,给竞争对手围观欣赏。” 听着这些话,陶筝本该生气,却并没有。 兔死狐悲,女人们想幸福,太难了。 “孩子虽然没留住,但没有伤到身体,想生的话还能生。你好好养病吧。”陶筝看了眼时间,“你妈妈喝了糖水已经恢复过来了,小保姆正陪着一起赶来医院,等她们到了会照顾你。你今天的事我会守口如瓶的,你安心养病,我走了。” 说罢,她站起身便往外走。 张褒凝着陶筝的背影,忽然道:“离婚的感觉怎么样?” 陶筝转头,听这话的意思,张褒是终于决定离了吗? “海阔天空。” 留下这句话,陶筝便推门出了房间。 在走廊里遇到周司令,她招呼道:“张老师家人快到了,我就不多呆了。” “谢谢你陶筝,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一个人可应付不来。”周司令揉了揉太阳穴,他晚上还有个局要参加,张褒母亲一到,他也要走了。 “日行一善。”陶筝豁达一笑,点点头便转身拐向电梯间。 周司令抹一把汗,心想回头还是要让秘书买点礼物给陶筝。 陶老师跟张褒没私交,会来帮忙,完全是看他的面子。 就算是公司里的编剧,也没有任他这个老板随意差遣私事的道理,这个人情还是要还的。 …… 离开医院,陶筝走到停车场,一眼就瞧见了依靠着她的车,身高体长的青年。 她笑着摆摆手,李沐阳不等她过去,便迈步迎了上来。 轻轻拥抱,两人肩并肩走回车边。 上车后,李沐阳递给陶筝一束鲜花,一盒LadyM的巧克力棋盘蛋糕,以及一个DQ朗姆葡萄巴旦木味的冰淇淋。 “吃吧。”他先帮她打开冰淇淋。 车内暖气被他开的很高,她吃冰淇淋也不会冷。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陶筝接过冰淇淋,另一只手接过小木勺,像个宝宝般被照顾着吃甜食。 “医院又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地方,加上张褒大病,我怕你心情受影响。鲜花,蛋糕,冰淇淋,调节情绪三大利器。”李沐阳笑望着她,然后凑近道:“给我一口,姐姐。” 陶筝被他故意低声叫姐姐的样子逗笑,挖了一大勺喂给他,看他吃的津津有味,又挖了一勺。 “姐姐,想跟你回家。”他话说的勇敢,说完了又有点不好意思,坐直了,头转向另一边,消化了下这情绪,才转头看着她,眼巴巴的叹气。 “今天晚上不是没有你的戏吗?有安排?”陶筝挑眉,刚才她还想跟他一起去大吃一顿呢。 “长沙一个平台的人来上海,周司令攒局请客,乐乐姐带我一起去,说露露脸。”李沐阳叹气,转而又问: “张褒老师孩子没保住?” 陶筝摇头,也叹了口气。 “她老公打的?”李沐阳微微耸眉。 “应该是的。”陶筝点头。 “……”李沐阳悄悄看她表情,见陶筝认真享受冰淇淋,并没有露出些义愤表情,才稍微舒口气。 转而又小心翼翼道:“不是所有男演员都会变坏的。比如演员刘铎就是好丈夫,我们学校前辈。他老婆原来是个律师,他俩就处的很好。刘铎平时连各种饭局都很少参与,是那种很纯粹的演员。” “噗。”陶筝嘴里含着冰淇淋,笑望着他,慢慢咽下食物,才开口:“你说这个干嘛?就算全娱乐圈的男人都是渣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你,我不会拿别人跟你比。” “……”李沐阳头一歪,美滋滋笑起来。 陶筝看着他幸福兮兮的样子,又挖一勺冰淇淋递给他:“再来一口。” “嗯。”他一口含住冰淇淋。 陶筝才将木勺收回,青年忽然撑起身体,下一瞬他上半身朝她的司机位空间侵占而来。 李沐阳一手撑在她座椅上,一手撑在方向盘上,头向下压,一侧脸,便亲住她。 陶筝微微启唇,冰冰凉凉的朗姆味滑到口中,舌尖一卷,又尝到葡萄和巴旦木味。 他们共同品尝一口冰淇淋,卷来推去,直至甜品慢慢融化,被双双吞咽。 他微微抬起头,额头抵着她额头,左右磨蹭。 两人鼻尖拨来拨去,他笑道:“看样子我们都是真鼻子。” “我的是,谁知道你的呢。”陶筝低声。 “你捏捏,你捏捏!”他笑着去捉她的手。 “哈哈哈。”陶筝双手往身后躲,两人在狭窄的车厢里玩闹,笑着你争我夺,车微微摇晃,像也在笑,花枝乱颤。 “一会儿我跟周司令的车去吃饭,你回家开车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微信。”李沐阳恋恋不舍的坐回副驾位,说话时目光一直盯着她。 陶筝回望他,忽然问:“等你30岁时,我都38了,你想过未来没?” 李沐阳听到她的问题,表情变得庄正,认真道: “现在医美这么厉害,大家都在房间里工作,没有风吹日晒,老的都慢。你我都身强体壮的,年龄也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再说,数据统计女人寿命比男人长多了,咱俩这样的,才能勉勉强强一块被送走。” “噗。”陶筝被逗笑,“那我好好保重身体。” “嗯,是不能再熬夜了。”李沐阳说着,又掰着手指头道:“以后每天多在我的监督下喝水,多吃我给你做的健康美食,多跟我一起散步逛公园锻炼身体,保准你长寿。” “谢谢你啊,老李。” “哈哈哈哈。” 陶筝伸手戳了戳他面颊,“怕不怕别人说你吃软饭?” “说就说呗,会这么说的都是嫉妒我,这样的软饭,试问,谁不想吃?”李沐阳一下得意起来,一边说一边大笑。 陶筝看着他的笑容,心情被扬的好高。 “放心吧,我心里年龄很高,心性够成熟去谈一场最好的恋爱了。”他声音放柔,“你想到的问题,提到的问题,还有你没想到的,没提到的,我都思考过了。” 他表情逐渐严肃起来,“包括我的职业未来可能面临的状况,可能出现的选择,我也考虑过了。 “性是很有吸引力,但对于男人来说,只要有其他更牵扯精力和时间的事,身边又有稳定的灵魂伴侣,对于麻烦的、危险的性-爱,是有一定抵抗力的。 “大家常说的这个圈子压力巨大,极端的世态炎凉等问题,会扭曲人的个性和心理,但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一定要赚个百亿千亿。 “物质享受是有极限的。我们两个只要处得好,只是一块儿看电影、散步、聊天,也能觉得足够愉悦了。 “未来,你赚一点,我赚一点,吃饱喝足的过一生,应该不难。 “陶老师,我精神上真的太需要一个能理解我,也愿意承载我过度敏感的情感,可以与我灵魂相契的人。没有那个人,哪怕赚了再多钱,我也会觉得自己是可怜的。” 他说着说着,眼眶居然红了起来。 陶筝被他说的感动,看着他动情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 这家伙戏真多,比她还柔软可爱。 她握住他手,轻轻揉捏安抚。 明明是她有点担心,想从他的回答里找一些安全感。 怎么反倒成了她在安抚他这个小感伤? 李沐阳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两个人都惊了一下,才忽然意识到他们坐在车里,车停在医院里。 仿佛从童话世界回到现实般,都有点懵,有点恍惚。 还是陶筝最先反应过来,“快接,估计是周司令催你了。” 李沐阳乖乖接电话,果然是周司令的电话。 答说马上到,便挂了电话。手机往兜里一揣,他便转头看她,深吸一口气,又恢复笑容,“等哪天有足够长的时间给我们俩,我好好跟你盘一下我对未来的畅想。” “好,去忙吧!”陶筝要拉门下车,被李沐阳拽住。 “不用送。你在车里暖暖坐着吧,我走了。”他快速开门关门,怕冷风吹进去。 然后朝她摆摆手,便戴上口罩和兜帽,迈开大步,摇摇晃晃朝周司令的车走去。 待他上了周司令的车,陶筝才启动自己的车,再回头时,周司令的车已经开走了。 回到家,陶筝暖暖洗了个澡,然后才拿出李沐阳买给她的蛋糕,一边欣赏他送的花,一边吃。 口里甜,心里也甜。 只是,当晚,被李沐阳说是娱乐圈好男人标杆的刘铎,就被曝出轨一个女舞者,连儿子都有了。 “……”陶筝。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羞窘 李沐阳是在饭局开始, 刚吃了一只虾后,看到刘铎的负面新闻的。 他脸当下就是一黑。 忙掏出手机给陶筝发微信: 【……】 【太不争气了,不给我长脸。】 陶筝秒回:【哈哈哈哈哈哈哈】 【给好男人当标杆的任务, 就这样压在了我瘦弱的肩头。】李沐阳。 【不不不, 别那么大压力,纵情人间吧, 人生苦短。】陶筝。 【不行, 有家有业的人了, 要养家糊口, 谨言慎行,得给李小花做好表率(抬下巴)。】李沐阳。 【?】陶筝:【李小花是谁?】 【啊,你还不知道啊, 我们未来女儿的名字, 我已经取好了。】李沐阳。 【……我抗议!】陶筝。 【什么?(疑惑脸)】李沐阳:【这名字难道不朗朗上口吗?】 陶筝正跟李沐阳瞎侃的愉快,微信上方忽然浮现一条戴乐乐发来的新信息提示。 她临时退出跟李沐阳的对话框,去看与李沐阳同场应酬的戴乐乐说了啥。 【这个饭局里,别的演员都挨桌挨个敬酒。】 【就你家李沐阳!是个木头。坐那儿只管自己的吃饭。】 【他吃的可真香啊。】 【肯定很饿吧。】 【咋滴?还非要吃饱不可呗?】 【剧组平时不管饭, 还是不给肉吃啊?】 【他还在玩手机!】 【说!】 【是不是跟你发微信呢?】 戴乐乐一连发8条, 数字还挺吉利,就是人有点癫狂。 “……”陶筝。 还真被戴乐乐说对了, 李沐阳就是在跟她聊微信。 陶筝才在思考如何跟戴乐乐招认,对方就又发来一条:【你能不能劝劝他?】 看着这一条, 陶筝想了想, 认真编辑: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一切都是他的选择, 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去承担自己行为造成的结果了。】 【所以, 我支持, 不干涉。】 戴乐乐那边几乎是秒回:【那他红不了,你养他?】 【会红的。如果真的没红,没戏拍,我捧他。】陶筝毫不在意的编辑。 她不缺钱,只缺一个真心相爱的伴侣。 【阿筝啊,虽然我当初是劝你俩在一起的,但你不能太性情中人啊。你得多为自己考虑,万一鸡飞蛋打呢,你付出那么多,太亏了。】戴乐乐语重心长。 陶筝看着手机屏幕上戴乐乐的话,想了想,忽而微微一笑。 到现在为止,她都还不是付出更多的那一个,甚至一直是享受的人。 李沐阳自始至终也没有吝啬过付出,无论是爱,还是真的为她好的行为。 未决定接受他时,她犹豫。 但一旦决定了,就算是一团火,她也会扑过去。 这样才尽兴。 【两性关系里,最可怕的执念就是试图改变别人。各自独立,各自尽力,各自承担自己选择带来的结果。不去考虑得失,成熟的相处,成败看天吧。】陶筝回罢,转移话题道:【你有孕在身,别在酒局里呆太久,早早回家休息吧。】 【好哒,我勇敢的姐妹。】戴乐乐发完这句话,又配送了一堆搞怪表情。 陶筝笑着跟她刷了一波表情包,这才转回去看李沐阳的对话框,青年已经在对话框里点评了今晚饭局上每一道菜的口味。 【以后我们来吃,就只吃那几道好吃的就行。】他开始畅想带她来吃。 好像他人生中遇到的所有一切,都会想要跟她分享。 这真是最高级的浪漫。 陶筝每多与他相处一会儿,都变得更满意于自己跟他走在一块儿的这个选择。 他虽然年轻,但很懂得如何爱别人。 …… …… 接下来的时间,李沐阳在《李想之死》剧组里忙的日夜不分。 陶筝也没闲着,为了体会体会各种职业的故事性,她率先选择了律师职业,并开始在各个律所间流连。 还给曲哲当了一个星期的助手,跟着上庭,跟着见客户,跟着与其他律师们聚会…… 然后又闭关3天,整理所有收集好的信息。 这些聚少离多的日子,陶筝跟李沐阳保证每天2通电话,无数微信。 【今天女主角被导演训哭了,我觉得也不是导演用词有多不客气,或者态度多严厉,还是这些日子太累了,压力也大,身心俱疲,情绪上绷不住了。我倒还好,每天一想到你,我就又有劲儿了,男人还是得有老婆,不然都不知道工作的目标是啥。】 ——这是李沐阳明明一个小孩子,硬装中年已婚男语气的剧组小事分享。 【肯德基新出的鸡排很好吃,我也给你点了一份,还有奥尔良烤鸡翅和圣代,已经到门口了,你开门取一下。吃的时候跟美食合照,发我看看呗~】 ——这是他跟她分享美食,又暗戳戳讨福利想看她时的留言。 【今天我上热搜了哈哈哈,乐乐姐跟我说,《星空路》播出到现在,平台都公认我的人气才是真正的男二号,快赶超男主啦,快夸我!】 【想一想,也是开始喜欢你以后才接到的戏,本来最初就是个男n号,因为有一场情伤戏,我演的特别好,导演这才找编剧给我加戏的。我演的时候,就想着你来着,果然有故事的人才演的出极富层次感的深情啊。你是我的缪斯,也夸夸你~】 ——这是向她炫耀的像个孩子,转眼又超级擅长发现别人好处的开始表白的那个珍贵的青年。 陶筝有事没事就翻出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反复翻看,很多对话她甚至能背下来。 她眷恋他言辞中透露出的情感与温柔,也享受这互动过程中散发的快乐情绪。 他们的聊天对话框,成了她的避风港。无论遇到压力还是什么别的负面情绪,她都能在这些文字间找回好心情。 陶筝从他关于工作和生活的分享文字中,感受到青春热血又上进的力量。 又从他那些想见她、思念她的表达中,感到他爱别人时的勇敢。 愿意表达,又擅长表达,是多难得的特质啊。 …… 3月第二个周一的早晨,陶筝又收到了李沐阳的花。 这次是一捧桔梗,清雅可爱。 她将之插入花瓶,才走出自己办公室,就见小高忽然站起身,一边无奈抬臂,一边把自己手机音量放到最大,点开李沐阳发给他,让他放给陶筝听的语音: “陶老师,周一早上好啊!你今天真漂亮!” 李沐阳明明没看到她穿什么,梳什么发型,怎么知道她好看? 陶筝又惊喜又羞涩,无奈的笑倚在办公室门口,捧着咖啡杯扶额。 小高坐下,Eve又站起身,因为她是二号僚机。 同样举起手机,大声放李沐阳拜托她放给陶筝的语音: “陶筝,周三《李想之死》就要杀青了,后期同步剪辑,发行已经将粗剪的前三集发给平台,反馈回来说平台对项目的重视程度已经升到s级。恭喜你和整个团队的伙伴们啊!大家都很棒,但你是最棒的!又美又有才华!” 他的声音充满了真诚的夸赞,和为她感到骄傲的与有荣焉。 “天啊……”陶筝扶额的手变成捂脸。 小白见Eve坐下,立即将自己手机举的老高,作为3号机,歪着头点开播放键: “陶筝,你这样优秀、漂亮、聪明、幽默、美好……为什么会喜欢我?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我上辈子可能拯救过银河系……五次吧。” 陶筝脸已经彻底红透,两只手也遮不住那颜色。 这是什么羞耻play,她快要原地蒸发了…… 作者有话说: 晚21点还有一更~ 第68章 软饭硬吃【2更】 最先播放语音的小高方才就在录像, 这会儿举着手机一边录一边问: “陶老师,开心不开心?幸福不幸福?” 陶筝捂着脸点头,随即转身背对了所有人, 伸掌对着自己的脸直呼扇, 企图帮助自己物理降温。 小高笑着结束录制,将视频发送给恳求他帮忙录像的李沐阳小朋友。 那边立即返回一个大红包, 和一串儿感谢及赞美他够义气的溢美之词。 小高不客气的收了红包, 笑着将手机放一边, 感慨道: “还是年轻人会撩啊, 这些招数,我年轻的时候也不会啊。” “人家这才叫有心。”小白挑挑眉。 “那回头我也给你搞一次。”小高立即道。 “那还有什么惊喜。”小白撇嘴。 陶筝终于缓过劲儿来,转头笑看几人, 轻声道:“谢谢大家。” “不用谢, 老板开心,我们也开心。”Eve狗腿道。 “别谢,就是再招两个助理编剧吧,咱们活越来越多, 我们可都快忙不过来了。”小高嚷嚷。 “我已经跟人事部提需求了, 明天就有面试,我会加油。”陶筝竖了下大拇指, 示意自己一定好好招人。 跟大家聊了会儿工作,陶筝去卫生间, 小白跟她一块儿。 “李沐阳真是个好孩子。”路上, 小白感慨道。 “是挺好的, 好的令我吃惊。”陶筝直言自己的满意。 “很多夫妻都是对手, 丈夫因为担心妻子主张权利、提出诉求, 会努力驳回妻子的付出, 绝不称赞妻子的优秀,因为害怕妻子因此向他索取。” 小白耸肩,继续道: “就像老板和员工一样,害怕员工要求加薪,会否定员工的优秀和重要性。 “李沐阳大概是颗钻石吧,干净,透亮,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自私心思。 “为你高兴,陶老师。 “羡慕你。” “谢谢小白姐。”陶筝由衷道。 “小高其实已经算很好的了,但他也有这些毛病。 “他也不是老油条,这种自私几乎就是本能。 “他倒是比较聪明,会小心翼翼的遮掩自己的吝啬,把斤斤计较隐藏在和气之中。” 小白说着叹口气,又道: “我很多时候要靠忍耐和多回想这人的优点,依靠共同的爱好和演技,去维系关系。 “但陶老师不用,李沐阳够聪明,也有成熟的智慧。” “……”陶筝靠在走廊墙壁上,认真听小白忽然深入的感慨。 “我想他未必就没有自私的心情。人性本恶,克服自己小的恶,小的自私,是为了换取更大的利益和幸福。我相信李沐阳是懂得这一点,所以他在依靠理性,让自己更勇敢的付出,更敞开心扉的去爱你,更坦白自己以展现真诚。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舍小利,换大利。” 小白站在陶筝面前,正视女人姣好的面容。 说真的,她心底里也有许多嫉妒,但年龄积累下来的智慧,让她克制住了这些负面的本能,只让自己把情绪转化成观察与思考,以获得更多的智慧。 所以,她能平和的面对陶筝,说出这些能让陶筝更加幸福的话: “李沐阳会得到你这样敏锐又聪明,要求还特别高的优秀女人。他还是占便宜的。” “小白姐。”陶筝感动的伸展手臂,拥抱对方,“你真好。” “因为你好,在面对你的时候,我才会这么好。”小白回抱陶筝,嗅到对方身上清新的香气。 两个人在友情的美好中陶醉了会儿,才相携走进卫生间。 回到办公室后,陶筝点开邮箱,想了想又掏出手机,看到自己微信里李沐阳四五条表白,又漾起幸福笑容。 自从跟他在一起,她好像每天都泡在糖水里。 真没想到,自己会收获这样的恋爱,在快三十岁的年纪里。 反复咀嚼过他每一句话,她才认真打字回复: 【感谢李沐阳小朋友对我的感激,对我的夸奖。】 【这些在我自己看来都稀松平常的事,你却总是视若珍宝,总要翻来覆去的赞扬。我也是个很幸运的人呀。】 …… 陶筝的微信,李沐阳在四个小时后才看到。 他从戏上下来,好好洗过脸,穿回自己的衣裳,从兜里掏出手机,点亮,随即便陷在幸福里。 这世上最美妙的,大概就是你认为千好万好的人,反而觉得你更优秀,且能识破你的所有付出和用心。 那种自己的努力和情感,全被看到的心情,让刚在片场吹了一天冷风的人,身体变暖,心变软。 没有急着离开,李沐阳靠站在角落,急于给陶筝回微信。 【因为你本来就很好。】 【一直埋头前行,思考太深的人,追求完美的过程,会忘记自己的优秀,忽略自己丰富的收获。】 【我怕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还不够正确的肯定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快乐。】 【想见你。】 …… 李沐阳直到周三杀青,才真的见到陶筝。 大家都赶了回来,参加杀青仪式和杀青宴。 他吃到了剧组为自己准备的蛋糕,最大的一块儿悄悄留给陶筝。 杀青宴上,陶筝心情澎湃。 从进入派胜起,她就在等待自己的项目,直到此刻,又朝前跨了好大一步。 上台发言时,导演也表达了自己在这个剧里的投入,远比他想象的更多,因为这的确是个值得付出的好故事。 陶筝上台时,眼眶泛着红,真诚的鞠躬感谢所有人。 派胜是个内容为中心的影视公司,周司令一向给足编剧尊重,在每个项目里,他都努力去强调编剧的重要性。 陶筝虽然常常嫌弃他冷漠不近人情的一面,但在这个时刻,她认真给周司令敬酒,给与他充足的肯定。 宴席上其乐融融,每个人都感到舒一口气。 饭吃到一半时,执行制片和副导演就离席奔去后期室,接下来还有没日没夜剪辑的大仗要打。 席后,导演和周司令直奔下一场夜宵局,他们约了音乐公司的老总,要谈剧中所有歌曲的制作。 李沐阳终于有了几天的空闲假期,大家一散场,他迫不及待的要跟陶筝走。 两人悄悄离场,坐上陶筝的车,一脚油门便逃走了。 陶筝开车,直接把李沐阳载回了自己家。 他们手拉手上电梯,手拉手进门,坐在客厅沙发上手拉手看电视喝温开水。 渐渐的,电视里播了什么开始无人关注,他们聊到忘我,总算将多日不见的思念都宣泄了出来。 从进门起两人就一直在讲话,到某个节点,偶然停顿。 空气只安静了十几秒,他们互望着,忽然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温暖的房间,私密的只有他们两个在。 靠坐在沙发上,他们膝盖顶着膝盖,手拉着手,呼吸缱绻。 李沐阳热血上头,倾身就想化身为狼。 突然又想到还有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做,忙使出九牛一虎的毅力把理性拉回来。 他转头探身从丢在一边的外套兜里掏出一张卡,在陶筝疑惑注视下,将之塞进她手里。 “?”陶筝捏起来一看,是张建行卡。 “密码是你的生日,存款终于过百万了,我才好意思拿出来送给你。”他兴致勃勃道。虽然是送她东西,却专门把数字说出来,等她夸奖。 “给我?干嘛?”她眼睛睁的溜圆,扭捏的要将之塞回给他。 李沐阳却坚持让她收好,又拿起她手机,牵起她手解开指纹锁,帮她下载了个建行app,费劲巴拉的把自己银行卡的账号登录绑定。 这样她想用就能用,而且可以随时随地了解他花了多少钱,花在了什么地方,有多少存款之类的信息。 “钱是你的,以后我要想用,就还是从你这里拿。只要是从你这里拿钱,那就是吃软饭。”他眼睛直直望她,“这个软饭,我准备吃一辈子。” 陶筝忍俊,捏着他的卡和自己的手机,心里暖烘烘的。 她从未向他索要过任何东西,他却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赠与她。 “那……我也给你看看我的存款吧……”面对这样的他,陶筝也变得生疏起来,像一个懵懂少女,不知如何谈恋爱。 李沐阳压下她手,目光再次变热。 要吃一辈子软饭的宣言已经发表完了,他方才被压下的狼性又开始复苏,盯紧了她双唇,慢慢凑近。 然后,在陶筝抬头与他对望上的瞬间,他像得到了一个信号,猛地扑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本书4月9号完结~】 第69章 果实 李沐阳的假期眨眼就过了, 两人不过是在家看了几场电影,一起做了几顿饭,逛了一次动物园, 居然就又到了他上工的日子。 戴乐乐帮他接了一堆工作, 陶筝跟李沐阳在一起,才知道当明星当演员, 有这么多活可以做。 除了拍戏外, 还有各种各样的代言、各种各样的走穴钱拿。 人一旦变得有价值, 变现方式真的是只有你想不到, 没有商人挖掘不到的。 陶筝开始接到无数进账短信——李沐阳在自己银行卡金额变动通知的那一项里,填了陶筝的手机号。 连他在路边买了10块钱的糖炒栗子,淘宝买的二十几块钱的不知什么小玩意退款, 都要给她发短信。 李沐阳乐于将自己所有的事, 通过各种形式与她分享。让两个人之间,日积月累的构建起千丝万缕的联系。 陶筝为李沐阳的银行卡准备了个小盒子,后面他送的小礼物也放进去。 他觉得她戴了会好看的发夹,看到某音刷到说‘你女朋友还没有这款XXX吗’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小东西, 等等等等, 他都会买给她,像在装扮自己的宝贝女儿。 别人有的, 她都要有。 渐渐的,小盒子装不下了, 她于是买了箱子装, 又换成柜子装……这个区域不断扩张, 但无论东西积累的有多庞大, 她都将它们妥善的放在一块儿。 仿佛在等待着某一刻, 那个人忽然要走出她的生活, 她也能立即整理好所有要还给他的东西,一次性让他带走。 半年将过时,陶筝的新项目也终于定了下来。 以人力资源为职场核心,去连接一间公司、一个完整生态环境的人与人的故事。 接下来就是开始考虑立项会,陶筝带着Eve做这个事情,小高和小白去做公司如今囤积的2个IP改编项目中的一个。 大家拆分任务,各自去完成,然后再由陶筝做审批决策和修订。 5月下旬,《李想之死》开播。 陶筝带着Eve临时搬到怀柔李沐阳组里,与他团聚。 Eve一边辅助陶筝做剧本,一边在剧组里亲身体验拍摄思路,积累经验,了解导演和演员对于剧本不同的关注点。 陶筝积累够了资料,不再需要四处跑,在李沐阳宿舍隔壁房间住下,可以一边闭关做立项ppt,写粗纲,做人物小传。 同时,总算能每天见到李沐阳了。 陶筝要来怀柔‘陪读’,李沐阳高兴的跟收到清华录取通知书一样。 提前帮她布置房间,花了一堆钱,跟将屋子重新装修了一样,搞的像公主房,谁听说了都要来看看,俨然成了个景点。 陶筝搬进来时吓了一跳,她小时候都不敢奢望拥有一个纯粉色的屋子,如今居然得到了。 才在房间里安顿下来,她屁股都还没坐热乎,李沐阳就风风火火的跑回来了。 他妆也没卸,顶着头套,左手举着根老北京糖葫芦,右手托着一盒驴打滚和豌豆黄双拼点心。 冲进屋里高举着东西,嘴上也不闲着: “亲一口。” 陶筝笑着把拖鞋放他脚边,他蹬掉鞋子时,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仰头踮脚轻轻亲了亲他。 “怎么样?喜欢吗?”他像个房屋中介般绕屋一圈儿,一边介绍每一处的设计理念,一边忐忑问询。 “喜欢,折腾了多长时间?”她问。 “一个星期左右吧,想给你个惊喜,可惜没赶上亲眼看你推门的瞬间。”李沐阳遗憾道。 “我怕自己住几天,年龄会逐步退化。”陶筝塞了个豌豆黄入口,一边嚼嚼嚼,一边含糊道。 “女人一辈子都是少女。”李沐阳坐在她脚边地毯上,靠着床,仰头枕着床沿,道:“以后我们的房子,都按你的喜好去装潢。你想要皇宫,我就给你装成皇宫,你想要迪士尼公主房,我就给你装成迪士尼……我们就过随心所欲的日子。” “行,没事我们还能cosplay一下。”陶筝笑着抚摸他剑眉,抹下一指腹的眉粉,“你去卸下头套,洗个脸吧。” 她一把将他拉起来,推着他进浴室。 李沐阳就着盥洗台开始卸妆,陶筝在边上给他递卸妆棉、洗面奶和手巾。 20分钟后,从盥洗室走出来的李沐阳,成了个干净清爽的少年郎。 晚上他们在房间里点了外卖,挤坐在一块儿吃的热热闹闹。 明明就俩人吃饭,愣是搞出了一群人聚会的气氛。 助理星妈来敲门的时候,还以为里面有一个足球队的人在开派对呢。 星妈收走了李沐阳卸下来的头套,把明天的通告单和剧本飞页送了过来。 送走星妈,李沐阳将东西丢一边,见陶筝在整理桌上残局,忙抱着她腰将她拉到一边,然后转身自己去收碗擦桌。 “你坐着休息,今天奔波了一天,累不累?” “有点困,不太累。”陶筝坐在电脑桌边,托腮看他带着笑容忙忙活活,开心又兴致盎然。 他在以精力充沛的快乐,向她表达他的欢迎。 看了一会儿,在他快收好时,她走过去,从身后圈住他腰,脸贴着他背,软声问他:“你怎么这么喜欢我啊,李沐阳?” “那我有什么办法。”他下意识想双手扣住她手,临时拐向,抽两张湿巾擦了擦手,才握住她。 想转头反拥她,女人却用手臂箍紧了他,不让他动。 李沐阳便乖乖站着,任她靠着,也享受她身体传递过来的温暖。 “你来组里了,真好。”好半晌后,他开口。 陶筝还在用心体会这个高高大大身体的宽厚和温度,没有吭声。 “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他望着前方,讲话时胸膛微微震动。 还记得第一次跟她见面,两个人在酒吧里喝的烂醉,他硬拉着她手,让她摸他胸口,说他讲话时胸口会震动……谁能想到,他不仅再遇到她,还使她成为自己的女朋友。 陶筝没有接话,等他说出更多的甜言蜜语。 “剧组宿舍白天的时候停水停电,我跟制片人还有剧务都打过招呼了,你的房间会24小时给电给水。你明天白天看看,如果有问题,随时喊我,我帮你解决。”他忽然想起这件事,开口叮嘱。 “嗯。”她终于回了一声。 陶筝扣在他腰前的双手分开,两个手掌伸展开,掌心平贴在他肚脐处。 李沐阳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喉结微微滚动,视线下移,盯住她一双修长柔软的手。 陶筝闭上眼,视线里的奶粉色消失,所有官能都集中在触感上。 掌心下移,她察觉到他忽然的绷紧。 拥抱时他羞涩的细小反应,取悦了她,也鼓舞了她。 手指如蚂蚁触角,慢慢试探,贴着平坦的区域,体会哪怕一丁点的颤抖。 她喜欢他,也热爱与他拥抱,依偎着取暖,贴靠着倾听对方的心跳,和身体对爱意的表达。 所有的一切,如她所愿。 李沐阳身体不受控制的猛然一蜷,他压抑的低哼,如受重击般微蜷了身体,双臂撑住桌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跌倒。 陶筝的手指远比他预料的更柔软,也更灵动。 “陶筝……”他哑然低鸣,声音变得如此脆弱。 像是警告,又似祈求。 陶筝轻轻亲吻他拱起的脊骨,在他忽然加速的喘气声中,更加肆无忌惮。 直到他战栗着宣泄出全部情绪。 她满意的令他在自己掌心盛放,双掌微合,轻轻扣住他。 “我爱你。”她低低喟叹,享受他在她掌握下毫无防备的样子。 “陶筝……”他又呢喃她的名字,语气里透着几许羞恼,又有点不满自己表现的扭捏。 喘-息少卿,他好像找回了自己的力量,双腿撑住自己,他稍微站直后,反扣住她小手,才想转身,陶筝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裤兜里的手机也开始震动。 陶筝从慵懒幻梦里回神,呼吸还带着蒸气,怔了2秒才去捉自己手机。 青年吓的忙背过身整理自己,脸涨的通红,又冲进卫生间。 陶筝接起电话,一边应声‘喂?’,一边回头寻找李沐阳身影。 直到听到卫生间里叮叮当当的响动,才莞尔。 “《李想之死》马上开播了,在看吗?我好紧张啊……”是小白的电话。 “我这就看。”陶筝打开李沐阳为她准备的投影,转身又把灯关了,才回头开始找播放频道。 “快看,一会儿片头会出现署名,激动啊。”小白说罢,听筒里又传出小高的嚷嚷声:“快挂了吧,开始了开始了。” 陶筝也选定了频道,还在播广告,但屏幕角落已经显示了《李想之死》开播倒计时。 32秒,30秒…… 李沐阳的电话是戴乐乐打来的,经纪部今天没的休息,团队要盯各平台的反馈,跟宣传部一起加班。 一部分做剧的营销,引导舆论; 一部分做李沐阳的营销、舆论盯梢、粉丝组织和水军安排等。 大家都很紧张,既期待,又恐惧。对未知的一切情绪,在此刻都爆发了出来。 当陶筝坐好准备开看时,李沐阳终于从卫生间走出来,他洗了把脸,整理好了自己,面颊虽然还红着,但表情已经坦荡了不少。 陶筝转头看着他笑,他别扭道:“快看屏幕,开始了。” 第70章 新生 周司令亲自选的片头曲, 陶筝配合词作者共同创作的歌词,当红男歌星的声音演绎,搭配着片头剪辑的片段, 格外的搭。 陶筝看到总编剧这一页中超大的、仅有的、自己的名字, 看到李沐阳的名字出现在主演第一位…… 两人双手紧握,一起欣赏他们共同创作的作品, 享受着一场特殊的内容展览。 导演反复调的色调, 舍弃了可以令每个演员都显得更细腻精致的高光和美颜风格, 最终选择了更倾向电影调色的氛围。 这个故事从开始走的就不是悬浮路线, 虽是一场都市闹剧,却充满了令人共鸣和反思的表达。 陶筝紧张的看着,害怕自己的故事有明显的纰漏, 也怕导演最终剪辑呈现的内容会与她的表达有差异。 李沐阳的紧张程度不逊色她, 他怕自己的演绎不符合她的内容,会为这部剧减分。 两个人像围观一场世纪之神的降生,表情肃穆,眼神专注, 互相之间甚至顾不上说话, 至于一直震动的手机,那就更没空看了。 直到一集结束, 他们才稍微放松,两人转头对视一眼, 忽然默契凑近, 轻轻亲吻对方。 也不知是出于安抚, 还是寻求肯定的目的, 亦或是放松下来的一种庆祝。 他们静静的依偎了一会儿, 才忽然欢笑, 热烈起来。 “好像还不错。” “你演的超棒,影帝!” “你剧本写的也不错。” “凑合凑合~” “哈哈哈哈哈……” “哈哈……” 两人抓紧趁第 一集结束的广告时间,掏出手机开始看留言。 四方祝贺此起彼伏,还有许多人的工作汇报和通告。 【陶老师,平台app同步播放,点击和弹幕数据爆了。同时长比对,数据是今年至今为止的第一。】发行同事的恭喜之声。 【陶老师,我已经热泪盈眶了。】小白。 【你家李沐阳演的真好,我签的演员就是棒,咱俩眼光都不错。说不定他得是今年最佳新人男演员了。】戴乐乐心情大好。 【陶筝,很棒啊,反响很好,平台领导跟我约你下一部剧了。】周司令也专门给她留了言。 陶筝一条条看,一条条回复,内心鼓鼓胀胀的,这是她一直在追求的成就感。 第 二集的片头曲开始,陶筝转头见李沐阳还在哒哒哒专注发微信,无意间一扫,就瞧见对话框上备注的是【亲老娘】,聊天框里多次出现‘陶筝’。 她这才开口问:“说我什么了?” 李沐阳头也没抬,往她身边靠靠,直白的把微-信对话框分享给她看。 陶筝得到他应允,这才阅读起来。 【剧本是你儿媳妇写的啊!你看到总编剧名字没?陶筝!这个姓多好,她姓陶,我姓李,我俩连起来就是‘桃李’。】李沐阳。 【名字起的好,一看就是有文化家庭出来的孩子。人家还能写剧本,多有文采。怎么看上你这个文盲?】亲老娘。 【我也挺有文化的啊,剧本创作,我还出了力的。不过你儿媳妇是挺厉害,你看,那些人物,那些台词,那些故事,全是你儿媳妇编的。】虽然也有其他编剧们的付出吧,但那不重要,吹牛不讲事实。 【是挺能编的,怪好看的。我儿子演的也还行,假模假样的,看着都不像你了。】亲老娘。 【当初跟你儿媳妇一起研究这个角色,付出老多努力了。被你夸的轻描淡写的,你会不会夸人。】李沐阳发完这条,又匆匆留一句【不聊了,第 二集开始了。】就将手机丢在了一边。 他搂住陶筝肩膀,抬起头来便直望向屏幕。 室内只有投影的光,昏暗光线下,陶筝视线始终落在李沐阳身上。 她是他的骄傲。 这层认知,令她电视剧都不想看了,想现在就办了他。 李沐阳余光忽然扫到她在盯自己,他忙捏住她下巴,转过她的脸让她看屏幕,“看,你男朋友帅不帅?” “……”陶筝望向屏幕,里面李沐阳演的角色正在特写。 她要看他帅不帅,还需要盯屏幕? …… 两集看完后,陶筝一扫朋友圈,平台大佬们都在发宣传图和预告片等等物料。 每个人都在欢庆,《李想之死》开局播的很好。 全线报捷。 第二天出数据,就已经显示出了这部剧的爆款体质。 短视频平台也开始出剪辑段子,各大营销号蠢蠢欲动。 李沐阳一夜之间涨了几百万的粉丝,无数人在尖叫“之前怎么没见到这个小哥哥?太迷人啦!”“好帅啊!我入坑啦!”…… 戴乐乐早给李沐阳积累了一堆物料照片,发布节奏交代给文案,官方号开始营销,各种舔屏图正赶往战场。 与此同时他的代言、各种求合作的橄榄枝也蜂拥而至,戴乐乐迎来今年工作最忙碌的一个月。 突如而来的热闹,让每个人置身其间之人的生活都锣鼓喧天。 各种活动、各种宣传配合需求、各种站台、各种新朋友老朋友的交际申请…… 脚不沾地的忙碌,陶筝明明住在李沐阳剧组宿舍里,该能好好闭关,好好跟他相处,偏偏双方都多出许多别的事要忙,于是又变回石头缝里挤时间约会的苦命鸳鸯。 一个月后,陶筝才忽然发现,他们虽然都很忙,但她只要在宿舍里,仍然每天有早餐吃,有纯牛奶喝,有下午茶吃。 李沐阳再忙,也没有忘记安排她的生活小确幸。 回过神来舒一口气,低头是他细密的爱,抬头是他已经红起来的新世界。 他们约会时,不得不更加谨慎小心被偷拍。 偶尔夜深人静独自呆着时,她也会冒出一些疑惑,他现在是个日新月异的冉冉新星,不知明天的他,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6月底李沐阳第 二部担当主角的戏杀青,陶筝跟他一起出组,回到上海。 他拒绝了戴乐乐特别馋的一个大流量综艺,硬给自己放假,在没有接下一部戏前,就只参与各种活动,终于有了些闲暇。 陶筝新项目立项成功,开始做分集,争取尽快定稿前三集。 她每天在办公室里跟Eve和新招的助理编剧开会,盯着助理编剧带着Eve做剧本,又要指导又要改,大多数时候相当于完全要自己写。 在此期间,李沐阳也神神秘秘的,虽然几乎每天晚上来公司接她,但白天都不知道在忙什么。 半个月后,戴乐乐忽然对她说,李沐阳自己做了个ppt,发起了个跟周司令、发行部负责人、制片部负责人和她这个经纪部负责人的会议——申请加入陶筝的项目。 一条一条的证明自己合适,而且对公司来说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搞的所有人哭笑不得,又无言反驳。 【我听着挺有道理,估计周司令会同意。】戴乐乐微信才发过来,陶筝的门就被敲响。 来人是含着微笑的李沐阳。 “我争取到了跟你一起工作的机会。”他得意洋洋的说,“你新戏的人物小传我看了,我给周司令分析过这个角色了,他也认为我能演,允许我继续跟你一起做剧本了。”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陶筝站起身,走到门口将办公室门关上,随即便抱住他,将脸靠在他胸膛上。 “其他戏等你这部拍完了再接,一部一部的拍不一定是好事,演员要爱惜自己的羽毛。”李沐阳认真道:“我最初就没想赚偶像的红利,我就是想赚这一份演员的钱。” 虽然戴乐乐说他应该趁着现在红,大捞几年。 但他生活中不是只有赚钱这件事重要。 现在是他跟陶筝在一起的第一年,他也想认真的、好好的跟她创造美好记忆,不想刚在一起,就让她常常孤独行走。 他从最初就说过了,自己的生活才是第一位的,绝不让物欲淹没自己。总不能没钱赚的时候这样说,有钱赚了就另一套标准。 那他说话不成放屁了。 “我陪你一起做项目,你要是有空的时候,也可以陪我走穴拍戏。以后我们就这样互相陪伴着,走过每一年。等10年后,我们精力减退,我每年就都只拍一到两部剧,你就两三年写一部剧就行,这样我们就有更多时间在一块儿了。”李沐阳一边拍她肩膀,一边继续道: “今年我们都忙,只能趁着出差工作的间隙,一起四处转转而已。等以后我们有空了,一年至少一次旅行。争取4次。” “这要是让戴乐乐听到,一定扼腕。”陶筝仰脸笑他,能想象到戴乐乐气吼吼训斥他‘就知道玩’的样子。 “又不带她玩,她当然扼腕。”李沐阳哈哈笑笑,“今天晚上下班后先去吃鱼火锅,然后一起去看电影,我买了票。之后再到附近的公园散步。我开车送你回家,明天早上再开车去接你。”这才是最让他开心的安排。 最近身边所有朋友都忙,她也没精力聚会和经营,基本上下班回家都是在工作。 “好。”陶筝点头,感到生活的幸福感又回来了。 她的小玩伴又有精力带着她好好享受生活了。 蹭蹭李沐阳胸口,她伸长手去摸他的头。青年立即低头给她摸,两个人相视而笑。 “我最近学了道拿手的川菜,周末做给你吃。”陶筝忽然想起这事儿,立即兴致勃勃宣称。 “为我学的吗?”李沐阳正低头轻轻亲吻她耳根,忽然听到这句,忙抬头望她眼睛。 “当然,不然为了改行去当大厨吗?”陶筝用力点头。 “我怎么这么有福气呢?” “说的也是呢。”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同进同出。 陶筝每天有人接送,有人带着吃饭喝水。晚上和周末,李沐阳还会安排各种大活动小活动带她放风。 几个月下来,她居然既没有错过7月新出的爆火游戏的试玩,也没有错过8月的动物园活动,看到了初秋的世纪公园,也在天冷前跑去水族馆潜了水。 她吃到了今年上海出的所有网红食品,也没有落下任何一场美食节的米其林特餐。 再回首看自己的工作,剧本如期推进,项目也没落下。 这样忽然稳定、幸福又充实的生活,令人惊异,陶筝仿佛成了个小学生。 一个独立惯了的人,第一次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养废。 回首跟李沐阳在一起的近一年,她竟似完全过起了截然不同的生活。 与以往对比,彷如走进新世界。 令人惊叹。 11月,新项目开机,李沐阳变成更忙的人,陶筝反而稍微清闲下来。 她不急着开始下一个项目,准备给自己充电和调整2个月。 投桃报李,她跟着李沐阳一起进组,带着一堆读书任务和电影电视剧任务。一边充电,一边陪李沐阳对台词,在他没精力的时候,照顾他的起居。 两个人渐渐开始习惯对方的温暖,你侬我侬愈走愈近。懂得付出的多情人之间,没有辜负,只有不断不断升温的感情。 圣诞前夕,李沐阳专门跟导演申请了几天休息,导演同意下来,那几天都只安排其他人的戏。 他要带着陶筝回上海,在那里,他给她准备了几个月的礼物,终于可以展示给她看了。 “是什么礼物啊?”陶筝也给他准备了礼物,但显然不如他的阵仗大。 李沐阳的礼物居然是要他们千里迢迢跑去看的,到底是什么? “一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李沐阳笑嘻嘻道。 半个小时后,车驶入长宁区一个绿化很好的小区。 李沐阳捏着钥匙上楼的时候,陶筝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他。 电梯停在16层,李沐阳用手里的钥匙打开一间房子的门。 130平方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 他知道她不喜欢性冷淡风,喜欢温馨又暖洋洋的风格。 客厅墙壁是奶黄色的,卧室墙壁是奶粉色的,书房颜色是藏蓝的…… 房间里已经摆满了内饰,东西很多,却不会觉得拥簇和凌乱。 那种家的包围感和生活的气息铺面,是她喜欢的装修和布置。 他懂她的一切,居然这样悄悄的,把她的喜好,摆满了一整个屋子。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比自己父亲更疼自己的人吗? 这样浓郁的爱,真的会持久吗? 她转身用力拥抱他,幸福的说不出话来。被人如此珍视,是她从未有过的。 他怎么这么好,怎么这么好。 “你哪里来的钱?”他绑定她手机的卡里的钱,可没有这样大的开销。 “跟乐乐姐借的,想给你个惊喜,就没用卡里的钱。”李沐阳腼腆笑笑,“晚上你转账把钱还给乐乐姐吧。” 陶筝转头无奈笑笑,亲亲他,把自己手机塞给他,道:“我手机的指纹锁有录入你的指纹,你自己亲手转吧。” 李沐阳接过手机,却不舍得在这个时候玩手机。 他想欣赏她的表情,一个也不错过。 陶筝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好几圈儿,这儿摸摸,那坐坐,来来回回的欣赏,哪里都喜欢。 无论是书房的大书架,还是坐下后暖烘烘的餐桌,亦或者一坐下去就站不起来的沙发…… 他看着她如获至宝,心里满足感、成就感不断爆棚。 这就是他努力的目的,她的快乐和肯定,就是他多巴胺的来源。 从沙发上将她一把拉起,他亲亲她,又与她相拥。 两个人就这样腻腻乎乎的抱着,摇摇晃晃从这边抱到那边,又从那边抱到这边,谁也不松手。像每一对热恋期的男女般,光只是拥抱着什么都不说,就能耗几个小时。 “我们明年春天就搬进来吧。”许久之后,李沐阳低声开口。 陶筝睁开眼,挑眸看了看落在客厅茶桌上的光,眸光闪了闪。 “过阵子再说吧,现在你正是事业上升期,让别人看到我们一起生活,就解释不清了。”陶筝说罢,怕他继续争取,进而安抚道: “这里新装修,多放一两年的味道,夏天好好通通风。你那个住处虽然小,但胜在跟公司近。我那里也住惯了,小区隐私性也好……先不改变好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揉他的背。 “你不想搬过来吗?”李沐阳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 “没有啊,只是现在生活稳定,还不想改变。”她抬起头,踮脚亲了亲他下巴,转头看了看房间,转移话题问他: “今年怎么没布置圣诞树?” 去年即便只是住在剧组宿舍里,他都费心布置出了满满的圣诞气氛啊。 李沐阳伸脚踢了踢她脚尖,别扭道: “去年我装扮的很圣诞的那天,约你吃烛光晚餐,你拒绝我了……我这辈子都不过圣诞节。” 陶筝怔了下,随即也想起那天,哭笑不得。 她仰头抿着唇盯他,他被看的不好意思,转头仰脸不给她看。 陶筝看着他好看的下颌和脖颈线条,手指轻抚过他喉结、锁骨。 指尖走过的地方,留下一层鸡皮疙瘩。 他咽了下口水,喉结滚动,随即终于抑制不住的低头,专注凝住她。 陶筝与他对视,笑容淡去,眼神逐渐热烈,迷蒙。 她身体慢慢下滑,手也慢慢下滑。 直至她视线停在他运动裤系带打的那个蝴蝶结上,轻轻扯开,她又仰头看他一眼。 李沐阳呼吸变得滞涩,又忽然急促起来。 某处肉眼可见的变化,仿佛她是个擅施魔法的巫女。 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咕哝,他一手倏地收缩成拳,另一手扣在她后脑勺上。 下一秒,他倒抽一口凉气,猛然仰头。 陶筝的口腔滚烫,令人战栗。 作者有话说: 【懂得付出的多情人之间,没有辜负,只有不断不断升温的感情。】 第71章 危机 这一年, 李沐阳的运道特别旺。 1月份寒假档,他在《李想之死》后拍的戏,居然也快速的、顺利的开播了。 虽然没有上电视台, 却在网络上播的很好。 很多小鲜肉都是红过一下后便销声匿迹, 少有他这样一部又一部好作品叠加,把实力巩固住的。 三部剧的基础, 成就了他在圈内的好口碑和好价格。 虽然是年轻男演员中唯一一个从没参加过任何综艺的人, 但粉丝数却成了同期中的翘楚。 公司年底述职时, 周司令夸赞了戴乐乐选戏的眼光, 给包了很大一个红包。 戴乐乐转头就请同事们吃了6顿饭,俨然是在补偿坐月子期间不能吃不能喝的痛苦。现在出月子了,她反正也没什么奶水, 家里也就不怎么管她饮食, 她瞬间解放,看见什么都想暴风吸入。 1月2日,陶筝收到了戴乐乐送的一款她喜欢许久的音响。 小甜品店里,陶筝请戴乐乐吃下午茶。 阳光很好, 店里的音乐和味道也很美妙。 “感谢你帮李沐阳争取《李想之死》的男主角, 如果是我,最多就是帮他安排男二号之类, 那样他未必能有现在这么火爆。”戴乐乐感激道: “而且李沐阳跟我说,他拍那部编剧给他加戏的剧时, 是靠暗恋你时复杂的情绪, 去演绎那个角色的。 “我今年年底奖金包高, 理应谢谢你。 “陶老师不仅旺自己, 还旺男朋友, 旺闺蜜, 旺同事。” “谢谢夸奖,我要是真有那么神就好了。”陶筝叹口气,“前司竞业官司前天终于彻底结束,二审输了。” “???”戴乐乐不敢置信的挑眉。 “当年HR找我签竞业的时候,倒是安抚说公司肯定不会告你的,就是个形式。合同真是不能瞎签啊,哪怕看起来在安全。”陶筝感慨。 “为了让你签,当然要哄骗你了,都是这样说的。”戴乐乐皱眉说罢,又问:“怎么拖了这么久?” “曲哲也说奇怪,一般二审出结果不会这么久,估计是那边公关了吧。曲哲也问我要不要公关一下,我拒绝了。前司问我要不要和解,只赔付百分之八十的钱就好,我也拒绝了。”陶筝无奈,“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怎么会输呢?”戴乐乐还是不敢置信。 “你跟一家公司打官司,赢的面本来就不大吧。”陶筝撑腮:“对方抓住了一个很刁钻的角度,说他们虽然是主做出版,但是注册业务里是有影视这一块儿的,我现在在影视公司,自然也在竞业范围内。” “气死老娘了,王八蛋公司,缺钱缺疯了吧?着急拿钱买棺材板吗?”戴乐乐倒比她还气。 “你别激动。”陶筝拍了拍她手臂,“我昨天晚上已经哭过一场了,李沐阳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把我哄的妥妥帖帖的,我已经不生气了。人活在这世上,怎么能保证自己一点气不受,一点钱财不损失呢?” “你这一年……”戴乐乐忍不住感慨:“离婚,结束了5年婚姻,总算挣脱了消耗你的坏关系。又谈了新的男朋友,还是超甜的、一飞冲天的大明星。新戏大成功,新新戏也眼看着要杀青了。到年终,居然输了一场官司,一百多万啊……跌宕起伏的。” “你这一年倒是收获颇丰,捧红了李沐阳,还顺利生了个小姑娘。”陶筝伸出右手。 “这一年,我们都辛苦了。”戴乐乐哈哈笑着大力与陶筝握手。 两位朋友互相感慨一番,吃了些小点心,各喝了一瓶健康果汁,这才回公司。 结果一进公司,就察觉到不对劲。 整个气氛都绷起来了,来往的人各个神情严峻。 忽然获得幸福恋爱和不错事业的陶筝,心里一直有隐隐的不安定。 大概是曾经突然遭遇官司缠身,婚姻破裂。稳定忽缝噩运,让她对人生失去了安全感。 一个意识到人生并不会真的一直一帆风顺的人,开始常常忐忑,害怕哪一日会有令她完全无法预料的灾难,夺走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陶筝担心‘好到令人觉得不真实的男友’会忽然离开,也怕事业上会突发负面状况,如今的所有幸福都消失。 最近输掉官司,触发了她这种恐惧,今天公司里的诡异气氛,也仿佛在预示正有灾难降临。 她忽然心慌,手攥紧了戴乐乐,掌心一片湿冷。 “陶筝你怎么了?”戴乐乐有些担心的问。 “没事,可能有点岔气。”陶筝勉强笑笑,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走到自己工作室时,小白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陶筝和戴乐乐,立即招手喊她们进去,随即小声道: “出事了!” 陶筝心里咯噔一下。 “张褒和她老公李庆年闹离婚,这事儿不知道怎么爆出去了,现在有人开始疯狂抖李庆年的黑料。脚踩多船,嫖-娼,家暴,恶毒的害死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周司令问是不是张褒做的,张老师不承认,现在宣传部在紧急开会筹备公关方案呢。”小白一口气将事情总结出来。 陶筝闭眼,长长吁出一口气。 不是她。 跟她没关系。 “哎呀,李庆年是咱们公司的演员!我走了。”戴乐乐眉头皱紧,急吼吼赶回自己部门。 她这边也要想办法去公关了,真是倒霉。 1个小时以后,这事儿忽然就发酵起来。原本还有粉丝洗地,称没有证据,这都是有心人在搞事。还有人骂张褒,说她出轨小鲜肉在先,现在想离婚,要把李庆年彻底搞完蛋。 随即,黑料的第一个证据出现,全网开始骂渣男,攻击畜生。 接下来的10个小时,事态愈发严重。 黑料是隔几个小时发一条,每当舆论快停歇时,就给网友们打一剂强心剂,于是又一波热炒。 周司令还想求张褒出面帮李庆年说两句话,帮他挺过这一关,也算帮公司一个忙,现在派胜好几部大投资的剧里都有李庆年扮演重要角色,如果因为李庆年的关系,剧卖不掉,那损失就大了。 张褒却咬死了牙,绝不容让。 她倒是发了言,却是火上浇油的痛斥李庆年是全世界最恶劣的丈夫。 曾经假装幸福的女人忽然狠起来,誓死要锤的李庆年骨裂肉烂。 李庆年还拍了她的戏,如果播不了,她也拿不到剧本最后一笔尾款,可她完全不顾了。 女人狠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 在这一刻,张褒表现出她的敢爱敢恨,和不计后果的勇绝。 她一定要李庆年净身出户,还声称自己要把他写进剧本。她要让五台山压死他,一辈子别想翻身。 舆论已经成了惊涛骇浪,没有人能从这浪下侥幸活命。 到这时,派胜意识到,李庆年已经救不回来了。 周司令急的一身一身出汗,整个人瞬间变得狼狈起来。 他勒令宣传部立即想出公关预案,弃卒保车,李庆年不要了,但不能让网友们把他拍的戏也锤死,得快点安抚下这波舆论才行,花重金请金牌公关也可以。 到24小时后,网黑们另一波攻势突如其来,让周司令如遭万箭攻心。 网上不知从哪里出现一群人,开始黑派胜。 扒皮说派胜不要脸,旗下老编剧以权谋私,潜规则李沐阳。 无数模糊的照片拍到李沐阳和一个女人的背影或侧影,这些照片角度刁钻,误导网友们说李沐阳的肢体语言显示他是抗拒的,是不愿意的,是被逼迫的。 网友们吃瓜开始恶意揣测和推演,火越烧越大,朝着陶筝而去。 很快李沐阳的粉丝们也纷纷下场,要求派胜给出解释,为什么纵容旗下编剧欺-辱年轻演员。 骂声越来越多,有人扒出陶筝离异。 网友们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粉丝们更加愤怒。 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舆论如暴风雨骤然而至,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李沐阳原本在苏州参加一个临时活动,得知这事后又惊又气,立即给陶筝打电话,她那边却无人接听。 他心里瞬间慌了,活动也不参加了,坐车返程直奔派胜总部办公室。 路上他一直给陶筝打电话,一直打不通,整个人急的恨不得飞起来。 又给戴乐乐打电话,她那边吵闹的要命,她安抚他几句说陶老师正在跟周司令开会,公司会解决,让他不要急,就挂了电话。 李沐阳怎么可能放心,他坐立难安。 2个多小时后,他终于抵达公司,出了电梯就直接跑向周司令会议室,里面坐着一群人,陶筝背对着他坐在门口。 敲门后,周司令的助理走出来给他开门。 陶筝回过头来,神色怏怏的,被他慢慢养红润的面色也变得苍白了。 他皱眉走过去,匆匆与其他人点点头算作招呼,就走到陶筝椅边蹲下,低声道:“对不起。” 陶筝本以为他会问‘你还好吗?’,却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是道歉。 他是在抱歉他第一时间不在她身边吗?还是抱歉他没保护好她? 仿佛她的快乐是他的责任。 一直忍着情绪,保持冷静和理性的与所有人一块儿商讨如何解决问题,突然之间就有点忍不住了。 眼眶变热,她忙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朝他微笑。 李沐阳看着她这个样子,比看到她大哭还难受。 第72章 发布 陶筝将他拉起来, 坐在她身边空椅子上。 “方才周司令正好提到你。”她说着拉住他手,转头朝周司令点了点头。 戴乐乐盯着陶筝,这家伙方才坐在会议室里, 还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孤勇模样。现在李沐阳一来, 那坚强铠甲上终于有了裂缝,露出里面些微脆弱真相。 抿住唇, 戴乐乐忍不住有些心疼陶筝, 她们这些成年人, 哪有容易的啊。 李沐阳坐下后, 又盯着陶筝的脸打量了会儿,才抬头看向其他人。 周司令舒口气,一手扶额, 一手点了点戴乐乐面前的桌子。 戴乐乐这才清了清喉咙, 朝李沐阳道: “沐阳,你开一个发布会吧。 “现在舆论最狠的还是在张褒老师和李庆年这里,毕竟他们的料是真的,你和陶老师的什么潜规则之类的料是假的。 “李庆年那边肯定是要冷处理的, 你这边却可以热处理。 “你可以疯狂的澄清, 不断的吸引火力和关注,让所有人的目光从李庆年那里转到你这里。 “把李庆年这事的最佳发酵期压过去, 你再彻彻底底澄清你绝没有被潜规则,公司对你很好, 陶老师也是你很好的人生和事业导师。 “现在公司也是没办法了, 你看行吗?” 办公室里所有宣传口的、经纪部的同事都朝李沐阳望过来, 仿佛他成了所有人的救命稻草。 李沐阳转头看了眼陶筝, 他握着她的手, 点头道:“尽快开吧, 别让无辜的人继续受累。” “今天晚上市内最大内容娱乐企业尾牙年会,本来邀请你,因为跟你苏州的活动冲突,我就给推了。现在苏州那个活动你简单应付下就跑回来了,正好。我这就联系那家公司,你过去站一下台,我们就着这个宴会,再请宣传部的同事喊一些媒体朋友来录制和采访,我们自己也统一整理物料。”戴乐乐立即把工作逻辑捋了一下,跟李沐阳说完,又转头问宣传部总监和周司令: “怎么样?” “宣传部这边立即把具体邀请的媒体方,前期宣传投放,和后期宣传步骤,都拟出来,1个小时内发我。”周司令说罢朝戴乐乐点头,“你也现在就去安排吧。” “好。” “好。” 戴乐乐和宣传部的同事们当下动起来,会议室里于是只剩周司令、李沐阳和陶筝。 “我没什么事,又不是公众人物,被骂几句也不影响我写剧本,不影响我的剧上平台,该干什么还干什么。”陶筝反握住李沐阳的手,豁然开口。 心里是委屈难受,谁被骂都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但有人支持,有人照顾和保护,那些情绪就神奇的慢慢淡化了。 她现在倒是真的没事了。 “嗯,那周司令,我先回去休息了,等宣传那边反馈了媒体可能问的问题,拟出章程,我再跟戴总监商量回答的基调和内容。”李沐阳也站起身。 “好。”周司令长舒一口气,“你们都回去休息下吧。” 李沐阳便带着陶筝离开了会议室。 路上遇到所有人都会关切的问候陶筝几句,她一一微笑着回答。 还没进荣筝工作室,远远就听到小高在那儿骂脏话,义愤填膺的仿佛要去给谁几刀。 陶筝站在门口,看着小高、小白几人一边盯着手机,一边聚众骂人,笑容放大。 “喂!都不工作,干什么呢?”陶筝拍了拍巴掌。 众人回头,Eve率先开口:“陶老师,你还好吗?” “我挺好,在这个圈子里,谁还不被骂几句?更何况我白捡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不被人骂两句,我心里还不安稳呢。好了好了,没啥事儿,都回去工作吧,别看手机了,白给他们送流量。”陶筝说着走进自己工作室,李沐阳沉默的跟在她身后,一脸愤慨。 进了办公室,陶筝回头瞧见李沐阳表情,心里百般滋味。 她拉着他坐在办公室沙发上,主动坐到他腿上,窝进他怀里,鼻子拱着他颈窝。 感受到他动作轻柔的抱环住自己,她才低声说: “本来是挺难受的,那些话太不公平了,但看见你回来,我就全好了。有些话也没说错,我的确比你大很多,也的确离过婚,事实而已,没什么怕说的。” 她说到这里,伸手摸了摸他后颈,像在安抚一只小猫: “你也别自责好不好?虽然骂我的人里有你的粉丝,但她们也只是不知情,受蛊惑的孩子而已。 “戴乐乐说可能是你红的太快了,有人红眼病嫉妒,就趁派胜受狙的机会,想踩你一脚。 “我既然是你女朋友,跟你一起承担风雨也很应该。 “总不能说,我只能跟你一起享福,到了你遭受一些挫折的时候,我却一点不愿意分担吧。 “我这么一想,倒有了一身豪气了,觉得自己贼够义气,特别有担当,特别厉害。” 陶筝没听到李沐阳回答,抬头看他。 见青年一脸要哭的表情,噗嗤一声笑,软声道:“你别难过好不好?我都不难过了,你也笑笑吧。” “你真好。”李沐阳双臂收紧,用力的拥抱她。 陶筝拍拍他手臂,“疼呢。” 他这才放松,“不想当演员了。” “别说傻话,这是你的梦想。哪份工作没有缺点,当演员已经够好的了。你好的时候,疯狂夸你、捧你、给你善意的也是这些人啊。”陶筝反过来安慰他:“被放大数倍的曝光,必定更受社会舆论影响,我们都尽量自持。守住了自知之明,也守住平常心吧。” “嗯,我知道了。”李沐阳乖乖道。 “谢谢你赶回来。”她呢喃。 “我恨不得飞回来,以后都不想离开你身边了,往回赶的时候可太煎熬了,时间过的奇慢。”李沐阳还在气恼。 “哈哈哈哈哈,好了好了,晚上还要忙呢,你午饭都还没吃吧?我给你点个外卖,吃完了你休息会儿。”陶筝掏出手机开始为他安排。 李沐阳坐在沙发上定定看着她忙活,心里忽而发热,忽而发寒,诸多滋味堆在心头,往事也全浮现,让人难以平复。 …… 傍晚,一车人内心忐忑的奔赴浦东大会场。 李沐阳坐在保姆车上,司机开的很稳,化妆师还能一边帮李沐阳上妆。 宣传部的同事们在另一辆车上,他们要负责接待临时赶来的所有媒体朋友。 戴乐乐、助理星妈和李沐阳等人一下车,就被文娱公司的接待引到后台。 李沐阳有单独的休息室,戴乐乐一进门就跟文娱公司的接待要了一堆入场卡,交给宣传部的同事。 李沐阳被安排在年会开场第6个环节,给该文娱公司当年的新人王作者当颁奖嘉宾。 他是这一年窜起速度最快,吸粉最多,剧的口碑最好的新人男演员,受欢迎程度是很高的,有他上台,对于该文娱公司来说不仅是个对公司内部的门面,对外也将是一种宣传。 所以他能临时答应赶过来,文娱公司很高兴,通告费保持原样,戴乐乐提出的一些需求也都立即帮忙安排了。 比如这个独立的休息室,比如各相关人员进出会场,以及使用一些设备的方便。 当所有事终于全安排好,戴乐乐不仅没有觉得安心,反而开始心慌。 她总觉得今晚有大事要发生,忐忑到坐着抖腿,站着抖手。 别人看着她的样子也跟着紧张,星妈递了杯热水给她,安抚的喊了好几声“乐乐姐!”,企图振奋她的心情。 戴乐乐猛灌一大口水,仍在休息室里来回踱步。 倒是李沐阳很稳健,坐在那儿只认真看宣传部和经纪部反复修订过无数次的问答稿子,一点看不出他是处在风暴中心的人。 “你不慌吗?”星妈不再盯着戴乐乐,转头问李沐阳。 “为母则刚,你有要保护的人时,也能显得坚定和勇敢一些。”李沐阳抬头说道,随即点开手机开始给陶筝发微信。 “……”星妈吐口气,她今年才26岁,虽然像给演员当妈一样全方位照顾,但她真没有这种当妈的心态。 渐渐的,媒体朋友们开始陆续赶到,连同本来就受邀参加这场文娱公司年中盛典的媒体人们,也关注起这两天闹的最凶的八卦的当事人之一李沐阳。 小型发布会被安排在李沐阳给文娱公司新人王颁奖结束下台后,他会直接走进提前布置好的房间里,坐下受采访。 谈话形式会显得没有那么正式,但更有真实感。 集体采访和澄清后,还会有专访,是几个大媒体平台负责人争取来的福利,到时候会针对采访内容做专访报导。 在李沐阳上台前,一切都已经准备的很完善了,戴乐乐都反复去看过,确定过。 但她还是抓住李沐阳的手腕,最后一次盯住道: “你记得,发言的时候一定要显得真诚又无奈。 “不要说太多,我们商定的基调,表达清楚了,就不要继续深入,避免画蛇添足。 “就澄清说是同事关系,外界一切恶意揣测都是捕风捉影。 “你可以多表达下跟陶老师学到了很多,比如对角色的理解,比如对自己要演绎的故事的深层次探讨,这些都有益于你的演技……你说这部分,还能让人觉得你在演绎事业上非常用心,是值得的人。 “别的就千万别乱补充……知道吗? “这是你第一次受这种考验,经验还不丰富,自己千万别胡乱发挥。” 戴乐乐的手有些抖,攥他的力道拿捏的不太好,松手时,他手腕上留下五个白指印。 她瞧见了,又觉得懊恼,张口想道个歉,却见李沐阳已经走出后台,站在了聚光灯下。 她忙后退一步,把自己隐藏的更好,捂住胸口,她怎么越来越紧张了呢? 自己也不是没遇过大事的人,难道生完孩子,人都变得脆弱了? 前台,在主持人热情的介绍下,李沐阳走至舞台中心。 现场立即响起热烈掌声和许多尖叫声,流程顺利推进。颁奖结束,李沐阳又讲了几句漂亮话,这才朝另一边下台。 戴乐乐忙绕向另一边舞台,快步奔向采访室。 等她赶到时,李沐阳已经在宣传部同事的安排下坐在小圆桌另一边,坐在这边的是起一定主持人控场作用的宣传部最漂亮的年轻姑娘‘小令’。 其他媒体人们半圆式铺开,围了好几圈儿,各个严阵以待,兜里揣着的车马费只是小赚,一会儿挖出点猛料,回去好好写一篇稿,引爆流量才是正务。 戴乐乐坐在灯光区外的一个椅子上,抱着膀,脸上的紧张,就没有一分一秒减轻过。 第73章 叛逆的混蛋 李沐阳面朝人群, 身前有一张小桌,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他盯着茶水上袅袅上升的烟气。 耳边有媒体人安装手机支架的声音,有人衣料摩擦, 有人轻轻低咳, 有人深呼吸…… 在这些声音里,他听到半年前温暖夜风中陶筝的声音: “我喜欢你啊。” 他听到她趁别人不注意, 在开机宴上, 在他耳边吹着热气, 轻轻的呢喃: “我喜欢你。” 他听到她半夜睡不着, 打电话给他,透过听筒传来既快活又羞赧的声音: “喜欢你呗。” 在热雾里,他看到他们每次约会不得不背着人, 常常只能在她家, 或者他家里。 不能像其他情侣般,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揣着兴奋,将这份心意传达给所有人。 不能手牵手穿过人群, 昂首挺胸。 不能一起坐过山车, 大叫着被游乐场拍到丑照,还兴致勃勃买回家。 不能摘下口罩帽子墨镜, 在走过的景点相拥着留影。 不能在东方明珠下接吻。 不能食堂喂饭,不能地铁亲嘴, 不能在朋友圈炫耀自己正被爱…… 她有那么多缺失, 从没有过一点不满意。 她总是忽然向他道谢, 感动于他每一个不足一提的小付出, 却从未对这些自己没有的权利提出过异议。 在受众人围攻时, 她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不要让他担心, 不要影响他的事业。 一个人这样替他人考虑,这样懂事。 可谁又真的感恩于她没有任性,没有发脾气呢? 她本来有那样做的权利,只是没有去做而已。 小令率先开口,提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李沐阳你好,今天大家来这里,除了关注你的成绩外,其实很想知道你和编剧陶筝老师的关系,到底怎么样?是否真如网上所说?” 李沐阳终于挑起眼皮,长浓的睫毛微微颤动,瞬间撩动了四周媒体人的心。 许多人都是第一次在电视屏幕外见他,大家都以为会见到一个从容潇洒,拥有标准笑容的大明星。 却没想到他眼神投过来时,会透着如高中生般的青涩和懵懂。 他好像在课堂上睡觉,被老师惊醒的男同学。 那种思索时的专注和谨慎,释放着种孩子似的脆弱,和少年似的忧郁。 媒体人如饥似渴的举着相机,怼脸拍摄,想要拿到最好的角度,拍出最抓精髓的照片,记录下此刻令他们着迷的气质和颜。 李沐阳没有立即回答,那些词他原本应该已经倒背如流。 戴乐乐双手攥的太紧太久,指节已僵硬,却浑然不知。 几十秒后,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略显庄重的开口: “陶老师是派胜的编剧,在我签公司前,她就已经靠一部以小博大的电视剧,成为这个行业里的新兴红人。 “在我最迷茫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向前时,陶老师说人不能等着别人给自己定目标,要自己给自己定目标。而且要把梦想变成可以一步一步实现的具体的目标,一件事一件事的去攻克。 “之后,我开始希望能拍她的戏,我想当男主角。 “幸运的是,跟经纪人申请后,我真的得到一个机会,进入到陶老师的项目组。 “我有很多不懂的,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 “怀着满腹抱负,却无处施展。 “在《李想之死》这个项目里,我学着一点一点去拆解自己要扮演的角色的整个人生。每个选择的瞬间,代表着角色个性的那个点,会发光。 “慢慢的,我开始忘记模式化的演绎方式,而是把那些东西融会贯通,让情绪从心而发……大概我现在能得到这个行业的一点认可,依靠的不仅有恩师们的教导,也有陶老师的指点。 “她也是我事业上的一位引导者,是我尊敬的人。” 他没有使用那份文笔优秀的文稿中的措辞,他只是根据拟定文稿的基调,使用自己稚拙的语言,在描述他和陶老师的最初。 没有谎言,没有修饰,只有最简单的真诚。 戴乐乐有些难过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的这些话,她会觉得难过。 紧张的情绪慢慢散了,她抿紧嘴唇,莫名的同情他。 小令悄悄转头看一眼戴乐乐,想着是自己继续问文稿上的问题,还是等其他媒体人来问。 就在这个时候,李沐阳忽然继续说了起来。 “当你在一个那样优秀的人身边,看着她光芒四射的样子,很难不被吸引。 “我就站在她身后,每天看着她工作,在她最专业的领域上,肆无忌惮的释放才华。 “这世上最无法控制的就是情感,我也不能。” 李沐阳语速很缓,任何人都可以轻易打断他,但四周却奇异的静,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生怕他的倾诉会停下。 小令惊的瞪圆了眼睛,慌张回头,瞧见的是同样震惊的戴乐乐和同事们。 大家都吓呆了。 李沐阳深吸一口气,敛了眉目,没有表情,可声音里却充满浓浓情感,如海潮般向四周扑涌: “在她身边,我每天都快乐。 “也每天都煎熬。 “太喜欢,就会害怕,怕不能将这样的‘好’占为己有。 “去年圣诞节后,我向她表白,被拒绝了。 “我好恨啊,但我又恨不起来。 “她刚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无法接受这样年轻的我,也不愿再踏入一段看起来如此不稳定的关系。 “我那时候有什么好的?一无所有,仿佛是公司里最无足轻重又不被看重的螺丝钉,四处奔波。 “可上天还是眷顾我。我没有放弃,也终于得到了。 “在一起的这一年,我其实仍觉得如履薄冰,怕不能善终。因为人拥有了最令自己满意的生活,又会开始害怕会失去。 “陶筝是我的女朋友,但她不能带我去跟公司外的朋友聚会,哪怕别人都成双入对,她也只能独自赴约。 “那些天下间所有情侣都可以轻易得到的快乐,我都没办法给她。 “我老是害怕她会因为这些不开心,突然哪一天不要我了。 “可她多好啊,从来没吵闹过,总在安抚我,说她不想要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但我不想让她这样‘好’。 “我就是想,如果我真如自己向她承诺的那样去好好照顾她,好好爱她,竭尽所能的保护她,我就不该如此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好’,甚至为了说服自己不自责,不断洗脑自己,认定了她的‘好’是她应该做的。 “我也想跟她站在阳光下,我知道她肯定也是想的。我不能明明看到了她的这些‘愿望’,还假装看不到。” 小令忽然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才发现坐在她后面的媒体人小姐姐眼眶泛着红,正在悄悄抹眼泪。 李沐阳没有看任何人,他像是在向自己倾诉,想要通过剖析自己,去成为一个他想成为的更好的人。 “昨天网上忽然好多人骂她,骂我们。 “我怕的手脚发凉,冲回公司,她安慰我不要怕,不要自责。 “那时候我忽然发现,我之所以害怕,不是怕她受委屈,而是怕她因此离开我。 “每个人骨子里可能都是自私的,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得失。 “我们要想在这么漫长的人生中,一直相伴着走下去,就不能不去克制自己的‘小恶’。我没敢跟她说我当时的自私想法,我因此觉得羞耻和羞愧,怕被她看穿,怕被她嫌弃和厌恶。 “在她笑着对我说她真的没事,她看到我回来就已经完全开心起来的时候,我心里愈发难过…… “每次我在事业上得到一点点成绩时,她都会表现的比我还高兴,用心为我庆祝,真诚夸赞。每次我遇到困难,她都比处理自己的事更严肃认真,会绞尽脑汁帮我出谋划策,真的有帮到我很多。她很聪明,很厉害。可这个她会替我高兴的事业,这个她在帮我追逐的梦想,最终却反过来伤害了她。 “这样想时,我心里也难过。 “所以,我不想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说她只是我尊重的老师。然后从今以后更小心谨慎,剥夺她作为我女朋友的更多权利。” 他忽然笑了下,长长吐出一口气,抬起眼睛看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像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那样感到放松: “从来就不是别人潜规则我,是我在追寻一份美好,小心翼翼的害怕失去它。 “今天说出来,我也不是在为她争取什么。 “只是因为,昭告天下,是我很久的愿望了。” 他只是一直没有这个勇气,也一直在随波逐流,假装隐瞒才是理所当然的事。 李沐阳的话说完了,可四周还是静的。 没有人接话,也没有人继续问问题。 有的人在整理情绪,有的人在怔怔发呆,仿佛还在受惊状态里。 戴乐乐原本脸是黑的,担惊受怕这么长时间,他还是这样任性,一手造就了她最怕出现的状况。 这个叛逆的混蛋。 可听完他全部的话,她却又笑了。 因而原谅了这个混蛋。 …… …… 同样的夜,同样的月华洒满地。 远在城市另一端,陶筝在家里坐立难安。 她怕李沐阳的发言和公关不顺利,反而引火上身。 怕这个用他来吸引火力的公关方案,在最初就是个错误。 怕他刚起步的事业会受影响,他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如果因为这种事而功亏一篑…… 她焦心的等待着一个结果。 直到晚11点,她才终于收到了第一条来自前线的消息。 发自戴乐乐—— 【陶筝,你的李沐阳,是盖世英雄。】 作者有话说: 另,本章所有2分书评皆有小红包,0点前有效。 第74章 翻转 陶筝原本不敢打开公开平台去看那些评论, 那些辱骂。 但现在她有了勇气。 媒体们的公众-号文章要晚上或者明天才能写出来发布,但他们的微b上,却已经剪辑出了小视频。 没有配文, 只有李沐阳的发言片段。 陶筝一个一个的寻找, 努力拼凑他的话。 “……可能会有一些观众和网友失望,但这是我该承担的责任, 也是我要承受的结果。” “怕啊, 害怕是人最原始也最深刻的情绪, 我怕的要命, 你看我的手还在抖。但如果我不做,可能会出现更让我害怕的后果……” “一切形式、仪式,都比不了日常的幸福。一切外部的刺激, 都比不了房间内的快乐。一切誓言和甜言蜜语, 都比不了在这种时候勇敢承担自己的责任。” “我们的感情是一个库,像个存钱罐,这是我的感觉。我做一件坏事,损害一次她的利益, 就从存钱罐里消耗一笔钱。我做一件好事, 存钱罐里就多一笔钱。我觉得爱情的说法不如这个实在,我们两个都尽量往里面存‘钱’, 尽量谨慎的从里面提‘钱’,我们的关系就甜蜜, 就稳定。我想我今天是往里面存了一大笔钱吧, 哈哈……她会知道的, 会觉得开心吧……” “她是我至今积累的最大宝藏, 事业也是这样的宝藏。” “我一直对她说很重视, 可如果这样的时刻我却做出看起来不像在珍重她的事, 她总会发现的。就算现在不发现,以后遇到两个人不开心的时候,也会发现。两个人相处,就是这样一个记忆一个记忆的堆积。你要小心创造回忆,谨慎那些经不住推敲的回忆……” “累?我不觉得应该用‘累不累’来形容情感的经营。你为了赚钱愿意加班和干活,你为了好成绩愿意辛苦学习,与一个人幸福走一生这件事明明更重要,你却只想着怕累怕麻烦,不愿意为它付出努力吗?” 媒体人们问了很多问题,李沐阳五花八门的回答。 陶筝听到他的表白,听到他的真诚,听到他对情感的认真,听到他为她遮风挡雨的那份尽心尽力…… 这世上有多少人口上说着爱,实际上却一直在做伤害他人的事,或竭尽全力都是在保护自己的权益。 在这样的真实世界里,她竟拥有了这样一份赤诚的情感,被赠与拥有如此温度的爱。 看着看着,画面开始模糊,眼泪淹没她双眸。 这些视频和微b下,仍充斥着【脱粉】【太假了,为了公司利益,把我们哥哥逼出来承认这种事,恶心公司恶心老女人】【垃圾炒作】【不愧是当编剧的老女人啊,写了这么个不要脸的稿子吹捧自己,让李沐阳来念,当网民都是瞎子吗?】【恶心吐了】【emo。。。】【这稿子谁写的,还挺会做梦的,醒醒好好认错道歉得了,编什么sb故事?!】之类的负面言论,可陶筝却已经不再恐惧。 她原本因为这些言论而为他难过,为自己感到委屈,因此痛苦的几欲窒息。 她不断的钻牛角尖,无数念头折磨着她—— 为什么当她和他出现在大众面前时,她不能成为他的荣耀,成为别人羡慕的元素,反而成了他的污点,成了他的拖累。 如果她没有结过婚,哪怕比他大一点,也不至于如此吧。 如果能重生该多好呢? 她会努力让自己没有这样可以被人拿来攻击他的把柄。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他也并不因此觉得蒙羞,他那样骄傲的谈起她,夸奖她的词句虽不华丽,却朴拙真诚,足以令她动容。 她的生命有了疮疤和沧桑,他却觉得她完美。 现在她渐渐释然。 他用自己的行为,帮助她放下了这些来自社会的定义和标签。 这段爱情是属于他们俩的,只有对方能定义对方的价值。 他让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受这些影响,她的价值也不因此受损。 陶筝哭哭笑笑,心情逐渐变得澄净。 李沐阳的活动很晚才结束,但离开后,他直奔她而来。 陶筝为他开门,拉他入怀。 他们两个人好像不需要说什么,她不需要说谢谢,他知道她很感谢。 他也不需要说不客气,她知道他并不图她这句谢谢。 他们都在变成更好的人,为对方,更是为自己。 接下来的风雨,一起扛好了。 …… …… 公开恋情使舆论爆炸,的确起到了牵扯网友视线的作用。 大家不再关注张褒老师,也不揪着李庆年不放了。 他们改骂李沐阳和陶筝了。 周司令忙到没空打电话骂李沐阳,戴乐乐的部门和宣传部忙的不可开交,之前所有公关策略全丢垃圾桶,通通重新拟定。 他们忙着引导舆论,忙着买水军,忙着想办法。 倒是没人顾得上陶筝和李沐阳,这两人关掉网络后,居然难得的获得清静。 公开的第二天早上,两人谁都没上班。 李沐阳开车来到陶筝家,进门后忙忙活活热热闹闹,然后坐在一块儿喝粥吃包子。 这天阳光很好,饭后他们选了一部电影,懒洋洋挤在客厅里看,搭配家里仅有的一包薯片两听可乐。 电影里的爱情很迷人,剧情发展到感人的部分时,两人便忍不住相视而笑,然后紧紧依靠。 仿佛所有感人的爱情片段,都是在讲述他们的故事。 当陶筝被电影剧情牵动的时候,那种心动的感觉,反而让她从电影中抽离,转头去凝视身边人。 电影营造出的爱情滋味,统统移情到李沐阳身上。 她心想,这就是许多情侣要一起看爱情电影的原因吧。 想要借用这种移情,利用这种移情。 男人身上清浅的肥皂香传来,她严重怀疑他出门来她这里前,专门洗过澡。 挑唇,她凑到他颈边,轻轻的嗅。 “我很喜欢你的味道。”她说。 男人终于从电影中抽离,转头猝不及防看到她贴在自己面颊边。 他下意识往后躲,瞧见她跪伏在沙发上,倾身望着自己,心忽然砰砰砰乱起来。 阳光直射在她背后,照的她后颈那一抹白皙,仿佛透明。 她又凑近,眯着眼睛在他颈侧嗅个不停,还在他耳边软声说:“你身上有种特殊的味道,真好闻,会一直想闻。” 她像只在审视猎物的猫,一直嗅啊嗅。 电影里‘砰’的一声,有水杯落地。 李沐阳像听到有人摔杯为号,霍地一个翻身,按着她双肩将她反扣在沙发上。 女人吃惊的仰头看她,已经长至及肩的黑发散乱,衣襟也歪了,露出一大片粉腻。 吃惊过后,她露出笑容,微微仰起头,说:“我身上有香味吗?” 他只顿了一秒,便倾身凑近,学着她的样子,在她颈边轻嗅。 “橘子香。”他说。 “嗯,洗脸皂的味道。”她说着,趁他凑近,将手指轻轻藏进他短发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拨。 李沐阳嗅完了,要抬起头。 陶筝侧脸便在他面上‘叭’一下,然后缩回去看着他笑。 她的眼睛被这个笑衬的那么黑那么亮,如此娇俏。 他忍耐不住,脑子还没转过来,人已经压了下去。 轻轻亲她,双臂拼力一收,便笼进怀里。 青年像要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又抖抖颤颤。 陶筝把自己放在他掌中,把自己放在他唇上,把自己放入他胸膛…… 她揉碎了自己的声音,送入他耳。 烘暖了自己的气息,送入他鼻腔。 破碎的响动,被埋藏在电影音效里,却一丝不落的被双方忽然变敏锐的耳朵录入。 他小心又谨慎,满眼急迫,又咬牙忍着不敢冒动。 像在做一件最精细的事,额角滴汗,眼睛被熏红,呼出的气能燃起火了,才奋然的奔赴。 阳光如金纱,点缀陶筝的肌肤。 当她后仰,头垂下沙发,正落在赤芒中,彷如戴上最美的头纱。 他仿佛看到了一首诗,激昂澎湃,又婉转动人。 他为之沉迷,为之俯首。 一首诗尽,又吟新诗,曲调不尽的缱绻。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 …… 舆论发酵又发酵,一夜,一上午,一中午…… 下午两点多时,戴乐乐忽然瞧出了一些转变的端倪。 到晚上17点时,派胜的所有员工,几乎要痛哭流涕。 他们虚脱在身边最近的可以坐的地方,仰天感叹,这一关,他们好像熬过去了。 那些谩骂的词条,慢慢被踩低,慢慢离开人们的视线。 新的词条出世,它们是: #相信爱情# #陶李cp# #陶李发糖# … 谁也没想到,舆论会逐渐翻转。 连派胜的水军全部耗尽体力,公关招式也用光时,网友们自己突然改变了心意。 他们在李沐阳的表白视频下洋洋洒洒的展现文采和浪漫: 【我不要这天下,我只要你!】 【原本我只是个男孩儿,因为爱你,我担起责任,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 【我的童年结束了,但我并不难过,因为我用它换了你。】 【这世上本没有勇敢认爱的男偶像,直到李沐阳出现……】 【谁说世上容不下爱情?哪怕是女友粉,也容得。】 【我不希望你爱上别人,除非你叫李沐阳,她叫陶筝。】 李沐阳失去了一些女友粉,却多了更多cp粉、路人粉、黑转粉…… 戴乐乐抹着眼泪,转头时双眼红彤彤的,难得放低了嗓音,情绪化的对周司令道: “你看,真诚的情感,是能打动人的。” 作者有话说: 拥抱而已,望通过。 第75章 真实之美 年底大多数公司都已经开始松懈下来, 准备要放假了。 可李沐阳忽然公开恋情,一通质朴的表白发言,让圈内准备放假的人, 都不得不重新忙碌起来。 于是, 恋爱综艺的邀约,谈话节目的邀约, 各种痴情角色的剧本……纷纷扬扬飞到戴乐乐面前, 她甚至还发现了几个不错的导演的电影合作邀约。 之前帮李沐阳争取的一个国际大牌的代言, 反馈一直不好。可在李沐阳公开感情后, 对方居然主动联系,愿意继续进一步的合作商讨。 置之死地而后生。 本来连棺材都准备好了,这谁能想到呢? 眼看着陶筝的新戏就要杀青, 李沐阳还没接下一部戏, 陶筝也尚未开始下一段故事。 戴乐乐问询陶筝,要不要跟李沐阳一起参加恋爱综艺,就当去旅旅游,休休假, 做自己就好。 陶筝很犹豫, 她没在镜头前出现过,很怕自己表现不够自然。 李沐阳这个往常坚决拒绝综艺的人, 这次却很想上。 他就是想带着陶筝,在全国人民面前好好炫耀一下:看!老子女朋友好吧?! 就这么个心态。 “去呗, 《李想之死》的小说版不是要上市了吗?就当去宣传宣传~”李沐阳正给自己买的牛排布阵。 第一行国产原切牛排, 第二行是进口原切牛排。 第一列是西冷, 第二列是眼肉, 第三列是菲力…… 今天他要搞一个不同产地、不同部位的牛排大pk, 看哪一个最好吃。 陶筝榨了果汁, 一边喝一边看他兴致勃勃的把各种调味料也按大小个排列。 “来,拍个照片。”摆好阵,他转头催促道。 陶筝忙给他和牛排、调味瓶及各种厨具合影,然后又按照他的要求,找好光线和构图,给这些物什拍了两张大片。 接下来,李沐阳才继续下面步骤,开红酒,醒酒。 切黄油,下锅煎牛排,醒牛排…… “参加个综艺这么容易吗?”陶筝帮他把蒸锅里热好的盘子拿出来,问他:“钱也太好赚了。” “综艺赚钱就是这样,旅游累不累,只要你心态放平一点,就跟旅游一样。”李沐阳说罢又道: “看一看台本,如果有剧情,就跟着走一走,但就像走旅游路线一样,不需要表演,也不会太累。就是可能会有一些交际压力,还是心态放平。你要是愿意,我们就参加,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反正这是我唯一爱参加的综艺。除了能尽情撒狗粮虐狗的综艺,都没意思。” “哈哈哈,你什么心态。”她被逗笑。 “综艺来钱太快,而且容易让观众对你有比较固化的人设。一旦你和观众之间的距离感打破了,他看你戏的时候,就容易联想到你在综艺里的表现,然后出戏。所以能不参加就不参加。”说罢,他又转头一挑眉。“除非让我带老婆。” 半个小时后,李沐阳的所有牛排都煎好了,他在每一块儿上切一条。 “评选开始了啊,尝尝哪个最好吃。”他双手一拍,表示牛排大比赛正式拉开序幕。 陶筝笑着坐好,他举叉送过来一条,她就张嘴尝一条。 然后认真咀嚼品尝,给他反馈。 “咱们从口感如何、是否多汁、味道如何,这三个层面来点评计分啊。”李沐阳一本正经的拿出笔直,严肃问她: “好了,请陶女士开始吧。我们的1号西冷牛排,10分满分,你给打几分?” 陶筝一边嚼一边笑,咽下后还要配合他,认真点评。 两个人且吃且玩耍,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酒喝了半瓶,煎好的所有牛排连一半都没吃完。 李沐阳本子上倒是记录了一堆内容。 陶筝绕到他身后,伏在他背上探头去看,他居然真的很认真做了记录。 哪一个牛排陶筝喜欢吃,以后可以常做,哪种调料配牛排更得陶筝青睐,以后可以常吃…… 她双臂圈住他颈,用力亲他耳根。 然后恶作剧的收紧双臂,直至他仰头抗议:“谋杀亲夫了。” 她这才松劲儿,轻咬他耳垂,像野兽般撕咬,叼着左右摇。 那种透露着些许危险刺激的奇妙感觉,让他轻微战栗。 “你双手怎么都攥拳头了?紧张吗?”她低低在他左耳边问。 “你说呢……”他闭上眼,向右歪头,露出大片脆弱的脖颈给她,呼吸不知因何而变得急促。 “叫姐姐。”她轻轻咬住他颈侧,有些含糊的威胁。 “……”他低哼一声,唇角翘起。 在陶筝伸出右手轻轻扣向他喉结时,他忽然抓住她双手。 陶筝转头看他,便见青年双目如炬。 桌椅碰撞,他起身转向她,反将她擒住。 双手架在她腋下,向上一提,便举起她。 天旋地转,下一瞬陶筝已缴械被按在贵妃榻上,手腕被他圈按在头顶。 “叫爸爸!”他压着眉眼,拉出一个威胁的笑容,反将他一军。 “哈哈哈哈,做梦。”她扭着身体挣扎,又被他顶膝压住。 “那叫哥哥。”他退而求其次。 “你先叫姐姐!” “姐姐。”他低声,“该你了。” “哈哈哈哈哈,你是小学生吗?我不……” “快叫!” “嗯?什么……¥#……” “快……叫……” “……爸爸……” “!!!” …… …… 这一年的年会,李沐阳顺理成章成为当会场上最风光的人。 不仅事业爱情双丰收,还在公司危机时立了大功——虽然最初他是奔着闯祸去的。 山珍海味,杯酒相击。 陶筝虽然输了婚姻和官司,但这一年也收获了新的爱情,和事业上的大突破。 本来如此跌宕起伏的一年,会以抽中个尾牙大奖小奖之类的完结,结果她就带回去一个所有人都有的阳光普照:一瓶洗发水。 歌舞唱罢,优秀员工优秀团队之类的全部公布完毕,奖也抽干了,陶筝整理好包包,跟李沐阳手牵手准备离席回家。 张褒从卫生间归来,狭路相逢。 陶筝微微点头示意,礼貌而疏远。 她以为张褒能同样礼貌回应就算很客气了,却没想到张褒借着酒意,停步专门与她讲话。 “我一直欠你一句谢。”张褒与陶筝平视,虽然没化妆,但略显英气的眉挑起,整个人仍很神气。 “不客气。”陶筝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她一直以为张褒既讨厌她又恨她呢。 哪里想到对方露出真性情,表达的不是嘲讽,而是谢意。 张褒眉头微微皱起,似乎还有许多话说,但为难的不知从何说起。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只是拍了拍陶筝肩膀,轻声道: “再精妙符合逻辑的伪饰,也比不过拙劣的真诚。” 张褒绷直了嘴唇,眼神难得的有认同和善意。 最后朝陶筝点点头,张褒不等陶筝开口便走回宴席。 李沐阳搂住还在回头看的陶筝,低声道:“走吧,这里闷死了。” “嗯。”陶筝回臂拦住他腰,与他摇摇晃晃往外走。 与人擦肩时,他们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样连体婴一样行走,简直像醉鬼。 于是走着走着忽然肆无忌惮的笑起来,愈发像烂醉般走的踉踉跄跄。 玩心大起,比喝醉了还肆意。 …… …… 新年被陶筝和李沐阳当成了难得的假期,他们选择了他的老家成都。 李沐阳陪她住在酒店,跟他父母一块儿守岁过了除夕和初一,之后便开始在成都吃吃吃起来。 以前过年,好多店家都关门不开,这几年大家发现了所有假期的商机,过年放假的店也变少了。 这就方便了只有在过年期间才有假期回家的人,也让陶筝得以玩了个痛快。 于是,网络上也出现了许多李沐阳搂着陶筝肩膀,带着她嚣张逛大街的照片。 他整个人好像都变得开朗了起来。以前比较内敛的人,总被拍到仰头张嘴大笑的照片,像个快乐的孩子一样肆无忌惮,毫不顾忌明星形象。 他们还一起爬了峨眉山,在雪山上遇到粉丝也没在怕的,两个人居然举着雪团跟粉丝们打起雪仗。 留下的全是没有任何表情管理的照片,从那些虚影糊照可以看的出,他们打的很投入,仿佛押上了爱与荣誉。 把粉丝打的一身雪,还得意的指着粉丝哈哈大笑。 好在粉丝最后po出了李沐阳和陶筝一起将几名女粉拉起来的照片,以及陶筝帮粉丝掸去身上浮雪的照片。不然,李沐阳将成为雪地殴打粉丝第一人。 这一天,他们跟好多粉丝一块儿爬山,搞的好多游人以为他们是个大型旅行团。 李沐阳还请粉丝们吃了山坡上好贵的煮玉米,于是看起来更像旅行团了。人手一根玉米,瞧着就像亲人。 峨眉山坡上,天阴沉沉的,一路大雪。 可当登顶时,却变成阳光万丈。 金鼎上的菩萨,在蓝天的映衬下,璀璨无匹。 陶筝站在人群中仰望。 忽然感慨万千。 能有拨云见日的这一刻,好似什么都值得。 …… 这天晚上,陶李cp又上了热搜。 谁也没想到,这样不管不顾的生活,这样不在意明星身份的大摇大摆旅游的行为,既没成为拥堵事件,也没有影响公共环境纪律。 反而成了对李沐阳‘人设’的最好营销,路人缘好感度不断不断的飙升。 许多人都笃定这是派胜娱乐的一盘大棋,这是经纪公司的运作。 戴乐乐倒希望这是运作,只要有技巧在里面,他们就能原样再造一个。但这种丢进大自然里野蛮生长的‘人设’,试问哪家公司真的敢去搞? 只有李沐阳真的不在意‘丢人’,不怕失去神秘感,坚决捍卫自己的真实生活,才敢如此放开手脚。 明星的任何一言一行,都会被无限放大,搞不好就会成为社会事件被抹黑,被抵制。 可奇怪的是,当李沐阳开始做自己,大家对他的要求,反而开始无限下降—— 大家接受了他的真实,便也接受了‘真实的人是有缺点的,是不完美的’这个逻辑。以普通人的眼光去看他,就少了很多挑剔的点评。 好在他也不太在意这些,甚至不建议自己的粉丝搞粉丝群之类。他说他就是一拍戏的,角色迷人那都是角色的。 他微博上发的是:【大家要是在菜市场上遇到我,给我抹个零就行。】 粉丝们立即跟她皮起来: 【咦?我什么时候卖起菜来了?】 【说好了我们都是小仙女呢?气氛都被搞没了好嘛!】 【人家的粉丝团都是猪猪女孩儿团啥的,就我们是卖菜女孩儿团?】 【以后去机场接机,都提着大头菜长黄瓜和大葱?】 新年的热搜上了几天,陶筝终于带着李沐阳回到上海。 两个人都没把航班号告诉公司,下了飞机居然还有粉丝来接机。 李沐阳要自己组织粉丝们排队前行,最后在一个没人的区域,他蹲着给所有粉丝签名。 一边签,一边感慨,以后他也要出门带一堆保镖,一个保镖拎马扎,一个保镖拎折叠桌,一个保镖帮他揣着签字笔。 免得像今天这么惨,蹲着写作业这种事儿,他都十几年没遇到过了。 离开粉丝们往停车场走时,他趁粉丝们转身不注意的时候,抽手便在陶筝屁股上拍了下。 陶筝低呼一声,忙转头去看他的粉丝们,见没人发现,这才气的挥巴掌扇他的背。 “被拍下来怎么办?你是小学生吗?”陶筝一边拍一边瞪着他笑。 李沐阳笑的开心,一手推着拖箱,一手箍住她腰将她狠狠束在身侧,低头在她头顶一亲,嘚瑟道: “我拍自己老婆屁股怎么了?哪条法律不让演员拍自家老婆屁股吗?” “戴乐乐天天跟我说让你这野马收敛点。”陶筝笑着伸手罩在他捞在她腰侧的大手上,笑着道。 “我挺收敛了,她哪懂我们这种热恋的情绪。”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还热恋?” “嗯。”李沐阳将皮箱装进后备箱,坐上司机位后,转头看她,认真道:“我手往你肩膀上一搭……” “?”陶筝疑惑看他。 “就硬的不行……”他有些羞赧的垂眸,“你说这是不是热恋?” “……真好。”她不好意思的转头笑。 “是吧?”得到她的夸奖,他又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了,忽然变得坦荡。 “希望我们一直这样,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在身体上,都热烈的需要对方。”陶筝转回头,脸微红,却仍坚定的握住他手,眼睛澄明的望着他。 两人又坐在车里说了一会儿话,李沐阳才驱车驶出停车场。 上海淅淅沥沥的下雨,空气很清新。 李沐阳很喜欢雨。 陶筝也一样。 …… 回到上海后,陶筝跟李沐阳要作为飞行嘉宾,参加一期夫妻旅游节目。 这也是李沐阳至今参加的唯一综艺。 因为要穿私服,两人得以有半日清闲,以工作之名逛商场。 路过卡地亚店面时,李沐阳目光在橱窗内的钻戒上停留了许久。 他眼神闪烁,似有了新的期许。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明天,后天晚上21点都有2更,然后6号完结。 欢迎大家收藏新书《片场女王》,存稿丰富,本月底或者下月初开书,娱乐圈职场爽文,谢谢。 第76章 节目【2更】 元宵节下午2点, 《游爱之旅》综艺开播。 陈书宇家里来了许多亲戚,大人们打麻将的时候,小孩儿们要么自己玩手机游戏, 要么凑在一块儿打牌。 年龄最低的小表妹打开电视机, 下载了某平台app软件,登录了自己的会员账号, 开开心心点进该平台最近热推的综艺。 《游爱之旅》已经开播有一会儿了, 此刻镜头显示在一对中年演员夫妇的临时‘小家’中, 李沐阳作为客人, 乖巧的帮忙包饺子。 陶筝则正去邀请另一对年轻夫妻来参与聚会。 画面中李沐阳成为最好看的焦点,小表妹要看的也正是他。 因为李沐阳是新人,中年夫妇俩对他都不太熟。 丈夫为人比较沉稳, 演员妻子柳静宁只好肩负起热场的责任, 主动挑起话题: “诶?李沐阳~陶筝的生日,你们在一起的纪念日,各种情人节啥的,你都记得吗?会提前准备礼物, 做惊喜安排吗?” “啊, 我有在写日记的时候记下来,脱离日记, 可能就不太记得了。”李沐阳虽然已经拍了很久的戏,但在综艺镜头前还是显得有些拘谨, 讲话时会下意识看一眼镜头, 表情也有点不自在。 虽称不上潇洒和游刃有余, 倒也有几分惹人怜爱的青涩可爱。 小表妹只知道陈书宇的妻子叫嫂子, 完全不知道对方姓名。她看到李沐阳, 开心的直冒星星眼, 依靠在沙发上,不自觉将音量放大了一些。 电视里,柳静宁挑眉,“不记得啊?那不一起过纪念日吗?” “不太刻意去过吧。”李沐阳包好一个饺子,觉得自己包的特别好,忍不住将饺子往镜头前递去,前后左右展示了圈儿后,才心满意足的将之放在盖帘儿上。 “陶筝不生气吗?”柳静宁瞠目,故意做出吃惊的表情,音量也不自觉加大。 坐在客厅另一边打麻将的长辈们,忽然都转头朝电视方向望过来。两个中年妇女在电视里没看到陶筝的脸,有些不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听到了陶筝这个名字。 她们纷纷朝陈母望去,想从陈母脸上看出什么来。 毕竟,‘陶筝’这个名字不就是陈书宇刚离婚的前妻的名字吗? 陈母可是很满意这个媳妇的,陈书宇离婚那阵儿,陈母逢人便诉苦。 怎么忽然在电视里听到陈母前儿媳的名字了?那女的是不是做编剧的?很有名气吗?被演员们聊到了? 只见电视里帅气的年轻男演员手握一片饺子皮,一边专注包饺子,一边微笑着,慢条斯理的说话: “各种各样的纪念日,是商家想让我们过的节日。 “陶老师跟我说,我们要过的是在一起的每一天,想吃好吃的了,立即就出发。 “有余力了,就给对方惊喜。不用特意去背纪念日,大家放松点。能好好相处的时候,尽力给对方幸福就行了。 “偶尔她有闲又有情绪的时候,会给我写信。 “我们在一块儿庆祝,可以受下雪了、樱花盛开了、阳光好之类的影响,但并不受某个特定日期掌控。” 又包好一个饺子,没有饺子皮了,中年夫妻中的丈夫易坛把扣在盆下正醒着的面捞出来,揉。 柳静宁将沾满面粉的手搭在桌边,专注听李沐阳说话,脸上有向往。 李沐阳擦了擦手,捞过一个橘子,一边剥一边像一个乐于分享的孩子般,继续道: “昨天我们忽然想吃火锅,出发来这里前,就买了很多菜在宾馆,电磁炉做火锅,喊上助理和经纪人,一块儿聚餐。 “助理问我们是什么节日,这么隆重的准备酒菜火锅,甚至还有蛋糕和蜡烛。 “陶老师就说今天是世界火锅日,必须庆祝一下。” “啊,还有这种节日?”柳静宁吃惊。 “哈哈哈,应该没有吧,陶老师胡编的。”李沐阳往嘴里送一瓣橘子,脸上笑的美滋滋的,仿佛陶筝胡编个节日这行为,有多可爱一样,“如果大家都觉得只有过节才能成为好好生活的理由,那可太不应该了。” “哈哈哈哈。”柳静宁笑罢叹口气,“跟你们一比,我们的生活就跟赶场子一样,没有把钱花在这种能让人幸福的仪式感上,也没有把精力用于如何让自己和身边人开心,真是毫无情趣可言。” “其实花不了多少钱,也耗费不了多少精力。”李沐阳橘子吃了一半就不吃了,用橘子皮包好,放在一边。 柳静宁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问:“橘子不甜吗?” “甜,等陶老师回来了给她吃。”李沐阳刚才炫耀的时候都没不好意思,这会儿倒有些扭捏起来。 他拨了拨橘子皮,挑眸看柳静宁,尴尬的笑笑。 “哇,老公,你看看人家,学着点行不行?”柳静宁伸脚踢了下自家老公,酸溜溜道。 “是厉害。”易坛啧啧称赞,“能把‘不记得各种纪念日’,说成‘我们不过商家想让我们的节日,我们每一天都是过节’,这个太高杆了!” “哈哈哈哈哈。”李沐阳听了哈哈大笑,点头接住了这个调侃,“是这个意思。” “人家就是有心,你少在这儿胡缠。”柳静宁白易坛一眼,“我要是每天都感受到你对我的用心、体贴和爱,我也不强制你一定给我过情人节和纪念日……” 电视里三人还在聊双方生活日常,陈家客厅里麻将声已停了好长时间。 陈母甚至离了桌,手里捏着一颗麻将牌,凝着面孔看电视。 在书房里陪男人们喝茶抽烟的陈书宇不知何时也走进客厅,正倚墙站在小表妹坐的沙发后,沉默盯着屏幕。 这时电视镜头一转,中年夫妇家门口传来热闹声响,陶筝和另外一对年轻小夫妻走进来。 她披着头发,只化了淡妆,脸上是熟悉的温暖笑容。 走进门后,陶筝与其他人简单寒暄几句,便走到李沐阳身边,凑近他耳边跟他耳语讲话,似乎在分享自己去邀请客人路上遇到的趣事。 两人于是在镜头角落一边说悄悄话一边笑。 李沐阳自然而然的将橘子送她手里,她抬起头甜甜的朝他笑。两人对视一眼后,她便靠在桌边,安静的吃橘子。 一边吃一边对他点头,仿佛在认可橘子果真很甜。 陈书宇目光落在镜头里,李沐阳探到陶筝腰后的手臂。 他想起上一次遇见李沐阳时,对方那浓烈的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占有欲。 沉默的站着,胸腔里原本只有冰冷的默然,是他压抑情绪的惯用手段。 可忽然之间,一股汹涌的怒火掀天而起,陌生的情绪令他手指轻轻颤动,脑内浮现许多自己疯狂砸东西,大喊大叫赶走家里所有人的画面。 他牙关紧要,一动不动,浑身的肌肉都绷的痛了,才艰难挪步走向大门。 “我出去买点啤酒。”丢下这一句话,他换上鞋推门而去。 只留下一室诡异的气氛,小表妹还专注盯着屏幕,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 …… 元旦过后,又是新的忙碌一年。 陶筝忽然想动仙侠大女主剧了,她看上了一本情绪特别丰富的作品,在上海约见了这本书的作者,是个喜怒皆形于色的性情中人。 她买下了这本书的电视剧版权,以作者本人敢爱敢恨的率真模样,去补充书中女主角的形象,构建出了更丰富更有层次的人物。 人物小传做出来的时候,她心满意足,拉着李沐阳去吃大餐。 结果在饭店门口排了2个小时的队,当卖花的老奶奶捧着一大捧玫瑰,第三次走过他们面前时,陶筝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哎!今天是情人节诶!” 俩人齐齐掏出手机去看,还真是。 于是,他们分别从老奶奶手里买玫瑰,然后像模像样的搞了个交接仪式,把自己手里的花赠送对方。 终于排上队走进干杯烤肉店,陶筝笑着将手里的玫瑰,送给了进门第一桌的情侣,祝他们永远幸福。 李沐阳则将手里的玫瑰送给了刚结账准备离开的一对小姐妹,祝他们友谊长存。 坐下点好肉后,刚才获赠玫瑰的小情侣送了他们一盘五花肉。 奇妙的是,那对已经离开的小姐妹又折返,送了他们两杯奶茶做回礼。 陌生人之间的善意来来回回的传达,陶筝觉得格外幸福,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美好泡泡。 烤好第一片牛排的时候,整20点活动开始。 陶筝毫不犹豫的转头去亲吻李沐阳,服务员拍下照片,转头送上活动赠的肉肉和啤酒。 终于,在这家店里,她不需要靠亲吻戴乐乐来获赠活动肉肉。 她有亲密的爱人,可以在这家店搞20点活动时,名正言顺的亲亲男朋友了。 “干杯!” “干杯!” 他们在干杯烤肉店里快乐的干杯。 在李沐阳浓烈的注视下,陶筝畅吃畅喝,尽情享受事业上的小小进步,和感情带来的幸福与满足。 “真好,随时有人陪我分享小小成就感。”陶筝换到他身边坐,依靠在他肩膀上。 “真好,又有人带我出来吃肉。”李沐阳投桃报李。 “我们一辈子都这样。”李沐阳帮她把碗筷捞过来,转头笑道。 “嗯。”陶筝点了点头,心里鼓鼓胀胀的很幸福,可听到‘一辈子’这个词又觉得有点怅然。 一辈子多长啊。 现在还有人执着于天长地久吗? 能过好每一个今天,就可以满足了。 一辈子这种事,等寿终正寝的时候再提吧。 他们这一代人,有幸福美好的曾经拥有,就很甜蜜了。 经历过许下一生让对方幸福的诺言、又违诺的婚姻,才知道能拥有此时此刻,比什么都实在。 陶筝轻轻拥抱了下李沐阳,又回到对面座椅上。 饭后,他们在初春上海街头漫步,走累了,再回公司。 李沐阳晚上的飞机去海口,助理和宣传同事陪同,他们在公司一块儿出发。 陶筝自己开车回家。 李沐阳一直送她到车库,看着她系好安全带,才退后一步,等她启动汽车。 嘴上却还在叮咛: “开车小心。” “嗯。”汽车启动,陶筝脚踩着刹车,转头回应他,“你登机和落地都给我微信留个言。” “知道。”李沐阳点头,又道:“陶筝。” “嗯?” “冰箱里有牛奶,保质期只有24小时,你今天晚上热一热喝了吧,不然就扔掉。” “好。” “陶筝!” “又怎么了?” “……”李沐阳被问的一怔,他好像也没什么事。 “嗯?” “没事,你到家了给我微信。” “知道啦!” “我后天就回来了,距离下一个戏进组还有一段时间,能休息休息。回来后我们去迪士尼。” “嗯。” “那……拜拜。” “拜拜~”陶筝终于松开刹车,缓慢踩着油门拐出车库。 从后视镜瞧见李沐阳还站在那里目送,她打开双闪朝他示意。 男人果然看懂,立即举臂朝她摆手。 陶筝取消双闪,拐出车库,终于看不到他。 按下车窗,路边最后一批腊梅香涌入车内。 陶筝轻嗅,下意识想将这气味分享给李沐阳。 忽然想到他方才恋恋不舍的样子,居然也有了点离别的伤感情绪。 一年多时间过去,他们怎么不仅没有走出热恋,反而越来越黏对方了呢? 第77章 泡沫 “你要搞个大型的求婚现场吗?”助理星妈坐在李沐阳隔壁座位上, 转头问他。 “不。”李沐阳摇头,手里摆弄着戒指,一会儿笑一下, 过一会儿又笑一下, “我们都不喜欢那么高调,还是比较私人的环境里比较好。” “你才24岁, 刚过允许结婚的年龄吧, 这么急干嘛?多恋爱几年不也挺好的嘛。”星妈有些不理解, 哪有这么早结婚的男明星啊, 尤其还在事业上升期。 “想跟她组成一个更凝结的家庭。”他笑了笑,“你谈恋爱了就会懂的。” “……”怎么还攻击单身狗呢?星妈耸肩,“乐乐姐知道了, 肯定会抓狂。” “保密啊, 别我还没求婚,你就搞到人尽皆知了。”李沐阳转头威胁。 “知道了。”星妈撇嘴。 李沐阳将买好的钻戒揣兜里,转头望着飞机窗外的蓝天白云。 忽然飞过一片白云稀薄的区域,阳光炽烈。 他忙掏出钻戒, 将之放在窗边阳光下。 耀眼璀璨, 可真漂亮。 他头靠在窗边,望着指尖亮闪闪美不胜收的戒指, 喜欢的亲了亲,笑意无限扩大, 他低低嘿嘿两声。 向后捋了下刘海, 吸一口气, 终于克制住笑意。 欣赏够了戒指, 又将之揣回兜里, 并拍拍袋子, 确定它装的稳稳当当。 …… …… 陶筝和李沐阳本来约了2月底逛迪士尼,结果两个人你忙忙,我忙忙,拖到3月中才有空闲得以出行。 戴着米奇口罩和米奇发夹,排队进场时,李沐阳又约陶筝:“下星期,我们去顾村看樱花吧,再晚怕就看不到了。” “好呀,我们这行程排的还挺紧。”陶筝笑他贪玩。 “那可不嘛,3月底还有个画展呢,我也想去,看看你时间上有没有空吧。”李沐阳严肃道:“我们这种娱乐圈里的俗人,还是要偶尔受一受艺术熏陶的!” “啥画展啊?” “蜡笔小新画展。” “???”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宫崎骏画展。” “这还差不多。” “我们蜡笔小新就不算艺术啦?” 李沐阳站在陶筝身后,双臂搭在她肩膀上,下巴垫在她头顶,像被她背着般摇摇晃晃跟着她往队伍前面蹭。 排了快20分钟才进场。 两个成年人,如孩子般疯玩起来—— 他举着相机在每一处景观前给她留影,买遇到的每一个小食,一次性拿下好几个气球拴在包包上,在刺激的项目里大声尖叫……飞速成为世界上最快乐的两人。 只是,以前在一块儿的时候,从来不关注时间的李沐阳,今天好像总在看手机。 点亮屏幕,又锁屏,显然是在看时间。 “你今天有工作安排吗?”他如此几次以后,陶筝忍不住问。 “没有啊,怎么了?”李沐阳反而疑惑她的疑惑。 “那你老看时间干嘛啊?” “啊。”他尬了下,忙笑道:“没有啊,那个,怕玩不完所有项目。” “那有什么,玩不完就下次呗,你搞的紧张兮兮、魂不守舍的。玩还这么有压力?”陶筝忍不住嘲笑。 李沐阳跟着笑笑,低头吻她。 转头时又忍不住缓解紧张的深呼吸。 今天过的好慢啊,怎么还不到晚上□□点? 快点吧。 等不及! …… 傍晚,夕阳开始偏斜时,两人终于玩累了。 陶筝坐在阳光下吃冰淇淋,远远看着李沐阳抱着刚买好的一大桶爆米花,扬着笑慢慢朝她走来,忍不住也跟着笑。 有上一段婚姻的对比,如今她得到的一切都是奢望。 现在过的生活,常常让陶筝觉得美好的像梦。 心里好像还有那种求而不得的绝望和沉闷的阴影,有时半夜睡醒,还会莫名其妙的流泪。 不知是仍受过去那段未完全忘却的孤单婚姻的影响,还是在重建安全感的当下生活里,有失去的隐忧。 只有经受过没希望的冰冷生活,才懂得眼下一切是多么珍贵。 当李沐阳跑过来,将爆米花筒递给她时。 陶筝站起身,将爆米花放在椅子上,双臂收拢,超用力超用力的抱住他。 她没有说话,但她相信他能体会到她此刻的感激和幸福。 他像是她的救命恩人,拯救了她的不快乐。 在全世界最快乐的地方,两个人玩了个尽兴,就等晚上的烟花秀了。 陶筝要去排队等待,李沐阳却坚持要出去到迪士尼小镇上,一边坐着吃小食喝饮料,一边远远的看烟花秀。 他往常很少在这种事上有特别强烈的不同意见,陶筝想了想,觉得他难得坚持,应该听他一次,便笑着被他牵出了迪士尼。 小镇上甜品店,他早订好了顶层邻窗可以看到烟花秀的小包间。 烟花倒计时,甜点上好了,李沐阳忽然要去上厕所。 “你快点回来啊,马上就开始了。”陶筝紧张的盯着时间,嘱咐道。 “知道。”李沐阳蹬蹬蹬跑出去。 在前台,他接过自己提前一天存放在老板这里的东西,又匆匆跑到后厨去换装。 迪士尼里面不允许游客穿玩偶装,所以他一定坚持离开到小镇来看烟花秀。 快速套上可爱的大兔子玩偶服,他笨拙的站起身,对着镜子套好头套,这才掏出戒指盒,紧紧攥在手里。 他实在不好意思,才想到了穿玩偶服求婚这一个不得已的方法。 看好时间,他忙匆匆跑回包间,穿过餐堂时,引来许多人侧目,好在他戴着头套,毫无压力。 烟花秀马上要开始了,陶筝着急的等李沐阳,一瞧见从拐角跑出来个兔子,摇摇晃晃走过来,便意识到是他。 噗嗤一声笑出声,她放下扎起水果的小叉子,歪头看着他。 真土气。 心里吐槽着,笑容却很大。 笑着笑着,陶筝脑海忽然浮起一个念头。 她凝着他垂在身侧的手,那里明显扣着个什么东西。 红丝绒的边角若隐若现,陶筝似乎已经猜到了。 她笑容渐敛,嘴唇慢慢抿直。 李沐阳走进包间,转手关上门。 下一瞬,果如陶筝所料般慢悠悠单膝跪地。 他举起手,将打开的戒指盒送到她面前的瞬间,9点整钟声响起,远处烟花炸开,迪士尼小镇四处响起或远或近的尖叫欢呼声。 烟花秀开始了。 陶筝却没有将视线转向远处的烟花,她望着单膝跪在面前的李沐阳,眼中有柔情,隐约却还透着丝愧疚。 她站起身抱住他的头,随即听到头套里闷闷的声音一字一顿认真道: “陶筝,嫁给我好吗?” “……”陶筝垂眸看一眼他举着的戒指,很大,很漂亮,比烟花更璀璨。 婚姻…… 婚姻。 她微微苦笑,接过戒指,将他拉起来。 李沐阳瞬间激动,一把用力抱住她,双臂紧紧收束,仿佛要将她也拉入这身肥肥大大的玩偶服。 他快乐的掀下兔子头,幸福洋溢的笑容大大绽放在陶筝眼底。 陶筝心里一阵阵抽痛,她眉心耸起,眼眶泛着红。 李沐阳的笑容顿住,他看着她的表情,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 小心翼翼收起笑容,他问:“你怎么了?” “沐阳,我不想结婚。”她捏着戒指盒,有些手足无措。 她爱他,无条件的接纳他。 可是婚姻…… “……”李沐阳懵住,似不太明白陶筝的意思。 他眼中的光,肉眼可见的消失。 那双年轻的眸子里,瞬间承载了超出他年龄的晦暗烟气,沉甸甸的。 “我们就一直这样,不好吗?”她仰起头,似是恳求。 “……”李沐阳抿着唇,面无表情的将目光转向远处天际上炸开的花火,双手托着兔子头,又缓慢的戴上头套。 …… …… 烟花秀还在盛放,迪士尼小镇和远处的迪士尼仍热闹不休。 小镇通往停车场的漫长步行道上,却静悄悄的,只有陶筝牵着失魂落魄的大兔子,缓慢前行。 天际还在开绚烂的花,但热闹太远。 走到一张长椅边,陶筝看一眼几米外的自动售卖机,低声问:“喝水吗?” 大兔子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陶筝叹口气,转身去买水。 握着两瓶饮料回来时,陶筝瞧见李沐阳正坐在长椅上,双臂支膝,双手撑着巨大的兔头。 兔子耳朵耷拉着,几乎遮住整个头脸。 这是全世界最不快乐的兔子。 她咽一口口水,压下酸涩和泪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精神,这才迈步继续走回他身边。 水递给他,他沉默接过,但也并未拧开喝。 他现在是个没办法摘下头套的痛苦的人,藏起自己的情绪,也藏起自己的脸。 陶筝想要摘下他头套,看看他有没有在偷偷哭泣。 他却捂住头套,拒绝了她的探看。 “沐阳……”她拉住他套着大手套的手,低声唤他。 他低低应声。 陶筝叹气。 “现在的一切都太好了,我害怕所有变化。”她低头盯着被自己握在掌中的饮料瓶,“任何外力,都可能毁灭现在的完美。 “这些幸福……就像我吹起的泡泡,绚烂多彩,拥有我梦想中的一切美好。 “但是,一旦踏入婚姻,泡泡就要落地了。 “梦想会破碎。” “……”李沐阳没有应声。 这一次,他没有说理解,也没有抱着她让她不要害怕。 陶筝知道他也很痛苦。 他没有如她那般经历过痛苦的婚姻,他对那样的关系有更美好的憧憬。 他想跟她走的更近,关系更近,她能理解。 但…… 陶筝深深吸一口气,他一声不吭的气氛令她窒息。 恐惧袭上来,她想干脆答应他。 可眼泪都憋到眼眶了,‘同意’二字,她还是说不出口。 再吸一口气,压下情绪。 她轻轻揉了揉他后背,温柔笑笑,低声道: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在一块儿不是最重要的吗? “干嘛一定非要结婚呢?” 李沐阳低下头,大兔子的耳朵垂的更低了。 陶筝声音更柔,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逗他:“现在这样,将来要分手,我还不分你的财产呢。” 李沐阳终于动了。 他猛地掀下自己头套,转头恶狠狠瞪着她,红着眼眶,怒道: “陶筝,你脑子有病!” 说罢,他丢掉兔子头套,转身便走。 一边走,一边气恼的脱衣裳。 偏偏那连体套装又肥又大,脱起来并不容易。 他走的踉踉跄跄。 风吹乱了他短发,连体装脱下去后,衣领也被拽歪了。 陶筝捡起头套,再回头看他。 如大姐姐看着发脾气的弟弟般,她始终保持着微笑,终于在他拐到一片灌木后,才吁出一声叹息。 靠在长椅上,她仰头望天空。 今夜难得拥有湛蓝湛蓝的天幕,和亮晶晶璀璨的星星。 她一下一下抚摸兔头,直到眼睛干涩着快要流下泪了,才眨了眨眼。 第78章 尝试【2更】 接下来的几天, 陶筝的《李想之死》实体书签售要跑好几个城市的好几个书店,变成空中飞人,忙的没空去考虑其他。 戴乐乐带到新戏剧本, 拿给李沐阳熟悉, 并领着李沐阳去见导演和制片人,又去跟女主角碰头。 常常同一天跑两个城市去见不同的人, 开不同的会。 好像全世界都在忙, 没有人顾得上几天前的那个失败的求婚。 那枚璀璨的戒指, 也被遗忘了。 陶筝8天跑完答应的几场签售会, 几乎场场签售会都跟前司出版社的签售活动碰上。 她桌前等待签售的永远排成长龙,而前司好几个作者联合签售,读者仍寥寥无几。 最后一场时, 陶筝还遇到了前司领导, 因为官司的事,对方瞧见陶筝后脸色很不好看想笑笑跟陶筝套套近乎,又笑的尴尬不自然。 陶筝面对前司领导,一点情面未讲, 在对方与自己笑时, 她冷着眼神横过他,不给半点好脸色。 这一天的签售结束时, 陶筝回头去看,前司的签售活动居然因为效果不佳, 提前结束了。 扬眉吐气的忙完活动, 她终于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上海。 书卖的很好, 可是没有人分享。 家里桌上摆着她还没签完的特签, 和几套样书。 其中一套是送给李沐阳的, 她最爱的男主角。 现在只孤零零的躺在桌上, 无人接收。 这么长时间,陶筝身边总是暖烘烘的,即便称不上热闹,也从未冷清过。 如今,与陈书宇离婚以后,第一次,她在家里感到孤单。 倒一杯凉白开喝,她站在房间中间,忽然觉得怅然若失。 捞过手机,她点开与李沐阳的手机对话框,聊天仍停留在10天前。 他们之间的那根线忽然断了,陶筝才发现,一直以来,好像都是他在维系两个人的温度和亲密。 这10天他在干嘛呢? 他那样一个敏感又脆弱的人,闷声时,能让不开心的情绪在胸腔里烧开水,也不跟任何人说。 戴乐乐有发现他不开心吗?有安慰安慰他吗? 她从没收到过戴乐乐询问她和李沐阳有没有发生什么的微信,这是不是表示,他掩饰的很好? 陶筝心里担心,却组织不出一条微信发给他。 最后终于还是锁屏拐去书房。 第二天,陶筝独自去了顾村。 樱花已经败了,满地的落英,粉色的一片地毯,绒绒的嫩嫩的,很漂亮。 也是今春樱花最后的漂亮了。 陶筝拍了一张照片,许多人在樱花树下野餐,她只是个纯粹的过客,没有停留。 走一圈儿就回家了,只发了一条朋友圈: 【今年的樱花落了。】 他们到底没赶上。 …… 属于李沐阳的这10天,废寝忘食的开会,一场一场的剧本会、围读会。 试装,做进组前的一切准备。 戴乐乐一个指令,他一个动作,前所未有的听话,听话到过于沉默,如同一个木偶。 戴乐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她手底下不仅李沐阳要进组,还有一堆演员的一堆合同要看,一堆项目要筛,忙碌中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发现李沐阳到底怎么了。 直到进组的前一天,原本应该在早上7点出现在保姆车里的李沐阳不见了。 宾馆里也没人,星妈打他电话,关机。 明天就要开机了,他这个男主角怎么能消失? 戴乐乐立即打电话回公司,李沐阳也没在。 只好一个电话打到陶筝那里了,陶筝也说不知道。 戴乐乐瞬间炸锅。 “他这几天都可配合了,早起晚睡忙的毫无怨言,怎么忽然就消失了呢?你那边一点没看出来吗?他也没跟你说吗?”戴乐乐急的团团转。 “……”陶筝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去他家看看他在没在吧。” “你有没有他家的钥匙?” “有。” “那太好了,谢天谢地,我的姑奶奶,感恩。”戴乐乐又道了句‘随时保持联系’,这才挂断电话。 戴乐乐那边也没闲着,让星妈在酒店等着,她先去组里帮李沐阳拖延,只能先说他生病了,今天的围读会的假先请掉。 …… 陶筝挂了电话,脸色暗淡下来。 她套上大衣,揣好手机便要出门,哪知一开门就瞧见依靠着墙站在门口的男人。 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站了多久。 他身上满是初春料峭寒意,挑眸看她的那一眼,仿佛带着大漠的干风,瞬间抽走陶筝心中全部水份,只剩涩然。 陶筝朝他伸出手,李沐阳盯着她的手迟疑了一下,才握住她。 陶筝一使力便将他拉过来,拽着他进屋,砰一声关上门。 她没有说话,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李沐阳被他按着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捧住那杯水的瞬间,他眼眶红起来。 憋了好几天的情绪就这样翻滚到喉咙口,他又生生将之压下去。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负气的说:“这一行我不干了。” “说什么傻话。”陶筝听到他开口,这才放些心,挨着他坐下,她拉过他手,捂在掌心轻轻揉搓。 “老在外面跑,总也见不到你,不知道你在跟谁开会,不知道你在跟谁一起吃饭……一进组,要是赶上你忙,就好多天都见不到。怕你也不放心我,怕你因为这个工作没有安全感,不愿意跟我搅合在一块儿一辈子。”他抬起头,带着点认真道: “也不是没有其他工作可做,我去考个硕士,再考个博士,回学校去当老师。” “那就太暴殄天物了。”陶筝摸了摸他还带着凉意的短发,轻声道:“我不是因为你的工作,才不想跟你结婚。 “也不是不想跟你结婚,才拒绝求婚。 “我只是单纯的比较抗拒婚姻。” 收回手,她抬眸与他对望,用眼神传达自己的认真。 “你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我。”上一段婚姻的失败,是陈书宇的错误,可他跟陈书宇不同,他不会把婚姻搞成个坟墓才发觉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他会好好经营,会让陶筝幸福。 为什么连个机会都不给呢? 陶筝抿起唇,眼神酸软起来。 李沐阳心里一软,只怕自己的话戳到她伤心处,叹一口气,轻轻拥住她。 陶筝在他怀里蹭了蹭,才开口道: “婚姻是一段旅程,一种挑战。 “我们都不是坏人,都很好,也相爱,但我们未必能在新的关系里,扮演好不一样的角色。 “我知道你是觉得我们相处的真的很好,所以才想更进一步。 “但我们现在这样融洽幸福,转入新的状态里,反而可能失去当下珍贵的关系模式。” “……”李沐阳更用力的拥紧她。 “我虽然拒绝了你的求婚,但我是爱你的,非常爱非常爱,今天比昨天爱,明天也会更爱,这跟婚姻无关。你明白吗?”陶筝也用力回拥他,声音带了些艰涩。 “你就算要枪毙我,好歹要先审审。”他眉头耸起,声音里仿佛充满天大的冤情,死不瞑目似的。 “……”陶筝苦涩的笑笑。 “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们试着住在一起,以夫妻的身份……”他轻轻推开她,认真凝着她,“一个试婚的机会,好不好?” “……” “如果我经受住了考验,我们就去领证。如果你还是觉得不太行,我就再也不提了,行吗?”他拉住她手腕,眸子暗沉沉的凝住她。 陶筝张了张唇,想反过来说点什么,去为自己的想法伸张。 可目光描摹过他面部线条,不过10天没见,李沐阳就瘦了许多,这些日子他心里一定难受的不得了。 心忽然就软下来,她眉眼渐渐舒展,终于笑着点了点头。 李沐阳的五官忽然活过来。 “真的吗?”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问。 “当然了。”陶筝搓了搓他有些胡茬的下巴,“人家都是男生不急着结婚。” “他们懂个屁。”李沐阳扑过去一把抱住他,整个身体的重量压过去,陶筝仰着头啊啊直叫。 “想死我了。”李沐阳拿满是胡茬的下颌拱陶筝的颈子,磨出一片粉红。 “你该剃胡子了。”陶筝伸手去推他下巴,他却不管不顾的只往她怀里钻。 为了出门寻他才穿的大衣被拱掉,长裙也被推至腰侧。 陶筝手抽向他腰带,头高昂着,承接他压下来的吻。 他很想她,她又何尝不是。 心里的忐忑与思念,在这瞬间都化成急迫的拥抱和爱抚。 为什么天底下的情侣,非要生出些不一致的想法和选择,以此来折磨彼此呢? 直到2个小时后,两人心灵上的酸楚被甜腻和吻和快乐的激-情代替,终于在彼此身上寻求到慰藉。 陶筝总算想起来戴乐乐还在等她的答复。 捞过手机,看到6个未接,她不好意思的拨过去,跟戴乐乐报了平安。 今天的活动,李沐阳肯定都去不了了。明天的开机仪式一定准时到达,她亲自送他过去,保证李沐阳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会场。 戴乐乐焦躁的情绪被救赎,又跟陶筝抱怨了几句,终于心满意足的挂断电话。 陶筝转头瞪一眼大喇喇光-溜-溜躺在她身边的男人。 李沐阳枕在她小腹上,斜仰在柔软床铺间,大字型炸开四肢,舒服的喟叹。 现在的李沐阳,是个亢奋的李沐阳。 只多在床上懒了半个小时,他就跳起来,衣衫穿戴整齐,独自跑出去购物。 1个小时后,他大包小包跑回来,装满了她的冰箱。 水果摆了满桌,酒柜也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晚饭4菜一汤,都是陶筝爱吃的,还有果汁和甜点。 他连碗也不让她刷,做家务时都是哼着歌的,像个快乐的机器人,不知疲惫,不觉琐碎。 晚上,他陪她看了会儿书,又下载了一堆电影,搂着她请她选片,然后依偎在沙发上,享受晚间的夫妻电影时光。 看完电影,陶筝都困的快睁不开眼睛了,李沐阳仍兴致勃勃的在翻影评给她分享。 0点的时候,她终于举手投降,申请睡觉。 李沐阳这才掏出自己的牙具去洗漱,陶筝给备用被子和枕头套好被罩枕套,在自己的大床边摆好。 站在床边,瞧着变不一样的床铺,她忽然笑了起来。 李沐阳赶回卧室,从她背后拥住她,低声道:“今晚可以搂着你入睡,明天早上跟你一起爬起来吃早饭。” “我晚上睡觉可能磨牙哦。”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上次你生病的时候我照顾你,你睡着后就磨了。” “……” “没事,我睡觉很沉,不怕你吵。而且我不打呼,睡相很好。” 陶筝去洗了澡,回来时见李沐阳已经乖乖在床上躺好。 她钻进另一个被窝,关灯后,有些不习惯道:“明天我去买个更大的双人被子。” “好。”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沉沉的很好听。 陶筝手钻出自己被子,又钻进他被子,找到他的手,轻轻握住。 李沐阳任她搓了会儿手指,反握住她小手,搓她软乎乎的掌心,像摸小猫的肉垫儿。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更爱你。” “你赢了。” “……” “哈哈。” “晚安。” “好梦。” “……” “……” “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 “……” “再不睡天都亮了!” “晚安。” “真的晚安了。” “好梦。” “谁再讲话谁是狗。” “汪。” “噗!李沐阳!” “嗯嗯,晚安,这次真的晚安。” “嗯,好梦~” 陶筝一夜好眠。 第二天迷迷糊糊睁眼,左右看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李沐阳并没在床上。 她抱着被子坐起身,隐约听到厨房有滋啦啦烹饪的声音。 “李沐阳~”她声音还带着哑腔,喊出来反而有点懒洋洋的性感调调。 “老婆起床啦,洗漱好过来吃早饭~”李沐阳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接下来又是一阵滋啦啦的烹饪声。 陶筝揉了揉脸,趿拉着拖鞋并没有往卫生间走,反而拐进厨房。 瞧见李沐阳在里面开心忙活的身影,她从身后抱住他腰,脸在她背上蹭啊蹭,“你几点起床的啊?该不会兴奋的一宿没睡吧?” “昨天晚上你一共磨了2次牙,翻了9次身,哼哼了几声……”李沐阳将煎蛋翻面,声音含笑道。 陶筝不敢置信的后退一步,盯着他眼底看。 李沐阳回头朝她笑,眼底居然也没有黑眼圈,年轻是真的厉害啊…… “你今天还要参加开机仪式,还要拍好几场戏。”她一边用手指理头发,一边转身往卫生间走。 走两步又回头道:“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去,你在车上睡一觉吧。” “好,快快洗漱,不然蛋冷了就不好吃了。”他催道。 “……哦。”陶筝钻进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又一边刷牙一边走出来,她左手捧接在下巴下方,右手专注刷出很多泡沫,望着李先生将热好的包子从蒸锅中拿出上桌,心里忽然滚烫起来。 亢奋的傻小子啊…… 第79章 尽力 纷杂又井井有条的剧组, 就像一个小型社会。 这里有形形色色的人,他们生活所处的环境天差地别,人生经历截然不同, 却因为一部戏而聚在一块儿。 平时住在富丽堂皇大平层里的演员, 在开拍后可能泡在冷水里,几个小时中不断不断的被按下去, 再拎起来, 再按下去…… 而生活在小几百块钱一个月的租屋中的剧务, 可能正裹着棉袄, 维护着某样道具,居高临下的望着演员被折腾。 剧组是很古怪的环境,人们说它将世态炎凉展现的太过□□, 也说它是极端阶级差异现象的集合地。 有的人痛斥这里, 又离不开。 有的人向往这里,又留不下。 对于李沐阳来说,剧组没有那么复杂。别人的嫉妒也好,轻蔑也好, 向往也好……都没有那么重要。 当你重视的东西越纯粹、越具体, 你的内耗也就越少。 也许对于一些演员来说,拍戏是水到渠成, 是天生就具备的能力。 尽管也有导演觉得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但李沐阳知道并非如此。 他拍戏至今, 也已经拿到了好几个主要角色了, 可没有任何一个角色, 真的让他觉得游刃有余。 没有。 每一场戏开拍前, 哪怕台词他已经背的很熟了, 对着镜子和脑内排演都不止一次了, 但仍无法自信已经完全拿捏。 在导演喊‘过了’之前,他始终都如履薄冰。 有时甚至等这场戏拍完了,过好几天,他还为这场戏感到忧虑。 担心自己并没有真的掌握其精髓,也并没有演出剧情和角色要表达的最贴切情绪。 李沐阳是个非常敏感的人,多虑多思。 他不相信导演的夸奖,对于其他演员和经纪人的吹捧也不以为然。 有时对自己的判断也有浓浓怀疑,这种不安全感让他努力寻找所有事情的真相,也在工作中竭尽全力去追求完美。 是以,导演的认可不能让他认同自己已经真的很好的完成了当日的拍摄。 他必须对自己的工作投注更多的精力,去思考和判断,确定每场戏开拍前都已经深入推演到自己能达到的极致了,才能产生内心的片刻安宁。 这是他敢对自己未来的职业做自由规划的底气。 只有好好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到最好了,他才能想拒绝综艺就拒绝,想拍陶筝的戏就拍,不想出差就不出差……如此任性,还有饭碗吃。 想把人生抓在自己手心里,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沐阳心里格外清醒,也因此看起来比任何人都活的更累。 在保姆车上,他很少睡觉,总是抓住一切时间,去反复阅读剧本前后剧情,去熟悉人物小传中每个与自己扮演的角色相关的人物,去揣摩角色的台词与行为。 戴乐乐有时心疼他,想说难道他就不能只把拍戏当成一份工作,只要完成就好,何必去追求极致?再说,你费尽心机去钻研和呈现的内容,观众也未必就真的买账。 李沐阳总是笑笑说是,从不与她争辩,但仍故我。 他是个看起来格外柔软的青年,但内心也最坚韧执着有主意。 最初,戴乐乐只觉得他长的好看,潜力高,条件很不错。 自己睡不到,那就劝闺蜜去拿下。 但相处的久了,她反而开始对他有了些尊敬。 她说不太清楚,但大概是李沐阳在人格上的一些东西,让她对他有的这种态度吧。 于是,她在工作上越来越多的会听取李沐阳的意见,也不再常觉得他是在任性了。 当导演觉得这场戏可以过了,他却仍申请再演一次时,戴乐乐也倾向于支持李沐阳,去帮他说服导演。 渐渐的,李沐阳虽然年纪轻,却还是得到了剧组里许多人的敬畏。 大家私底下会说他古板,与他相处时则会多一分谨慎。 一场哭戏重拍了5次,李沐阳还是不太满意。 直到第8次的时候,他才终于松口气。跟导演及其他工作人员道歉加道谢后,他看了眼时间,忙跟所有人道别,一边跑一边扯脸上的假胡子。 他火急火燎的往休息间跑,要去拿手机跟陶筝说自己今天可能要晚一点,让她先垫点别的吃的,再等等他。 今天答应了陶筝晚上要带她去吃串串香,他已经迟到了快1个小时。 额角渗出汗,他沮丧的跑进休息间,才想着如何跟陶筝道歉,忽然瞧见休息间的旧沙发上坐着个女人,原本正抱着笔记本写着什么,听到声响抬头望过来,眼神明亮,眉目清秀。 正是陶筝。 “你怎么来了?”李沐阳刹住脚,脸现惊喜。 走到她身边,坐下后才察觉一路跑过来的疲惫,胸腔激烈起伏,口渴的要命。 “我问了戴乐乐,她说你今天下午场的戏很紧,我猜到你可能会很忙,就想干脆过来跟你汇合。距离这边10公里有个广场,里面就有家玉林串串香,评分不错。”陶筝保存了写到一半的一个灵感纲要,合上电脑舒展手脚,站起来笑着回答。 李沐阳方才的紧张和歉疚一下松懈,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疲下去,他伸展手臂示意要抱抱。 陶筝便走到他跟前,让他抱住她腰,把脸埋在她小腹最柔软的地方。 “我用头顶帮你托住胸部,你有没有觉得轻松很多?”他有气无力的说了句冷笑话。 “我胸倒也没有大到这种程度。”她伸手拍了下他肩膀,嘈道。 “对不起,还要你赶过来。”他闷闷道。 “谁去找谁都一样,我有空就我来,你有空就你来,我们都有主动去迁就对方的意识就行了,别那么有责任心行不行?”她摸了摸他后脑勺,厚厚的发量,手感萱萱的。 “我们走吧~”李沐阳深吸几口气,让自己恢复精神,随即去洗了把脸,便跟陶筝一道离开了剧组。 路上陶筝抢着开车,李沐阳便认真查看串串香店里的招牌菜,到店后他主动承担了点菜的工作,像一个熟客般把这顿饭搭配的很完美。 饭后他又带着陶筝到b1层小吃街,买了该大厦里卖的很火的俄罗斯冰淇淋,为今天的晚餐画上完美句点。 回家后,李沐阳温上牛奶,又拉着陶筝看电影。 知道她下一部戏准备做仙侠大女主,所以他下载了《蜀山》《青蛇》等电影,又下了几部近些年口碑很不错的仙侠电视剧。 “我正想着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把这些内容全扫了,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陶筝感动道。 “正好跟你一起补补类型片,看看导演和演员们的角度与风格。”李沐阳把牛奶端上来,门铃声响,他点的看片零食也到了。 坐好后,陶筝左手牛奶,右手威化,“这样我会胖的。” “你又不需要上镜,要那么瘦干嘛。”李沐阳在她身边坐下,给她腰后垫了个小靠垫,点下开始键。 《蜀山》看罢,两个人拉过白板开始靠回忆拉片,做拆解和分析。从每个角色故事的完整性和缺陷,聊到整个故事的叙事手法。 全部分析了一遍后,又擦掉白板,开始重塑这个故事。如果要由他们来做的话,故事应该从哪里开头,由哪个角色引出剧情…… 全部酣畅淋漓的讨论完,两人都出了一身汗。既觉得尽兴,又有愉悦的获得感。 他们依偎在一块儿坐着,沉默的看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属于两个人的字迹,感慨找一个志同道合有话聊的爱人是多么幸福满足的一件事。 随便看完一场电影,深入探讨过后,都会觉得亲密程度更高了,更爱更敬佩对方了呢。 两人亲亲夸夸又抱抱够了,这才去沐浴洗漱。 钻进新买的超级大被子里,他们依偎着,各自都觉得精神愉悦,由内而外的满足。 这样一场深入的畅聊,比一场激烈又尽兴的性-爱,更让人幸福,由灵魂深处要生出喟叹的那种幸福。 陶筝还觉得没尽兴,但时间晚了,明天中午李沐阳还要再赶去剧组拍戏,她也要上班,不能再熬了。 “脚冷不冷?”李沐阳侧身靠近她,用脚面贴了下她脚底,察觉到凉滋滋的,“把脚蜷过来,我给你暖暖。” 陶筝便在被窝里背对了他,身体拱啊拱啊,把脚底板贴在他大腿上。 下一瞬,李沐阳用双手抱住她两只小脚,一边捂一边搓,帮她取暖。 “一会儿你会不会闻自己的手啊?”她有点囧道。 “肯定闻,看看酸不酸。”他笑道。 她又往他怀里拱了拱,他可真暖和。 本来想等他帮她捂暖脚后,侧身拿头顶着他手臂睡,哪知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自己脚还在他巴掌里裹着呢。 这一晚,陶筝做了个大侠梦,自己在天上飞来飞去,伴日升,伴月落的行侠仗义。 李沐阳就是个冷面大仙,陪着他上天入地。 半夜被天上的罡风吹醒,才发现自己踢了被子。 左右翻转,李沐阳没在床上,她立即坐起身,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才同居没几天,她好像已经开始习惯他睡在身边了。 找到拖鞋,她趿拉着走出卧室,客厅里黑漆漆静悄悄的,她又去卫生间和厨房,都没找到他。 直到行至书房门口,才通过房门缝隙透出的光,确定了他在里面。 本想推门进去看看,却忽然听到他念台词的声音。 陶筝推门的手贴在门板上,默默收回。 他晚上回来都在陪她看电影,陪她聊天,原来是趁她睡熟后,才偷偷跑来看剧本吗? 靠着一边墙壁,陶筝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身体打了个冷战,才忙跑回卧室,捞过手机看一眼,已经凌晨五点多。 他在竭尽自己所能去扮演一个好丈夫角色,希望让她舒适和幸福。 又不想让她发现他的勉强与辛苦。 陶筝揉揉脸,默默叹了一口气。 透支自己去处处迁就另一个人,这样的尽心尽力,又怎么会持久呢? 他现在亢奋着,充满了期待,热血沸腾的去经营。 但总会有耗尽体能的一天。 到那时怎么办呢? 第80章 拥抱【2更】 给手机设了个闹铃, 陶筝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他,终于还是决定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裹进被子里,翻身继续睡觉。 第二天早上7点钟闹铃震动, 她快速按掉, 转头见李沐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床上,此刻睡意正憨。 陶筝悄悄将他放在枕边的手机捞走, 然后蹑手蹑脚出了卧室。 在冰箱里找到馄饨、香菜和虾米等食材, 洗香菜, 切香菜, 开始准备早饭。 李沐阳的手机闹铃果然在七点半时响起,这是他往常起床给她做饭的时间。今天她想让他多睡会儿,早饭就由她做一次吧。 到9点时, 太阳已经很亮了, 李沐阳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察觉到窗帘下透进来的光线角度不对劲后,他立即惊跳起来,摸不到手机,忙套上拖鞋跑出去。 便见陶筝正坐在阳光沐浴下的沙发上, 安静看书。 “起床了?”陶筝挑眸与他对视, 立即漾起笑,“去洗漱吧, 我这就去下馄饨。” “你几点起床的?我手机呢?”李沐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 “起来没多久, 我怕闹铃吵你睡觉, 就把你手机放到客厅了。”她指指桌上的手机, 放下书拐去厨房。 “……”李沐阳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心里一阵暖。 吃馄饨时, 陶筝扫见李沐阳眼底的浅紫色。哪怕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如此长时间的熬下去,也有了黑眼圈。 她心里默默叹气,从自己碗里往他碗里拨了一个馄饨。 “你长身体,多吃点。”她笑道。 “谢谢,少女。”李沐阳给她夹了一片香菜,投桃报李。 两人笑着一边闲聊,一边吃完了早饭。 陶筝准备上班时,收到了两份快递,拆开了居然都是拖鞋。 “这是我买的,这个是你买的?”陶筝拎起李沐阳买的两双毛茸茸,又看看自己买的两双。 “我看你拖鞋上的毛球掉了,就想着干脆买两双新的。”李沐阳挑眉,噗嗤一声笑出来,“默契啊。” “下次我们买之前得商量下了。”陶筝将自己买的两双放起来,把李沐阳买的剪掉标签,立即启用起来。 “看样子是的,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家住着多少口人呢。”李沐阳点头后把大衣递给她,“真不用我送你?” “不用,不同方向别折腾了,晚上你要拍大夜戏,我正好在公司加个班,然后我去接你,就不用戴乐乐派保姆车送你了。”陶筝说罢,踮脚与他吻别,拍拍他便出了家门。 走到楼下时,抬头果然瞧见李沐阳站在落地窗边,小小一只朝她摆手。 她心里甜暖暖的,与他扬手后拐向临时停在路上的车。 …… 接下来的10天,陶筝房子里脏掉的雨棚,被李沐阳趁休息时找工人换新,变得漂亮又先进。 该清洗的抽油烟机、掉漆的柜门等等全部被清洗、修补或换新。 连陶筝那个一直嗡嗡响,但对付着用的一体机电脑,都被李沐阳换了新——他帮她把所有文件复制到新电脑,她用惯了的软件也尽数下载和调试好。 陶筝一直忙忙活活没空请阿姨,李沐阳也找到了评分最高的阿姨,请其每周来家里清洗一次。 预约和安排等全由他一手搞定。 一个男人,到底要在婚姻中付出多少,才算是称职的丈夫呢? 李沐阳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他只知道要尽力。 自己想到的、能做到的,就都要做到。 所以他抽干了自己,把所有事情都排在次要,也包括工作,甚至包括睡眠、健康。 在试婚的第22天,他第一次跟导演请了假。今天他答应陶筝,陪她去逛花鸟市场。 导演记得大家休息时,李沐阳曾经说过,没有任何一种幸福,能胜过婚姻带来的幸福。 那是没有任何保留的纯净之地,经营好了,能给人最大的快活、温暖和放松——是他着力在追求的幸福。 可在片场大多数人眼里,李沐阳像个没有休息的秒针,时刻都在转转转,放弃享乐、艰难苦行,一切都为了那个他心目中的婚姻和家庭。 可是这样奔波和拼尽全力的他,真的有时间和精力,去品尝自己努力经营起来的果实吗? 大多数人都没有李沐阳那样有规划性和目的性,他们看重眼前,哪怕这是短期享乐,也要停下付出去尝尽,才觉不亏。 他们不理解李沐阳对陶筝的爱,和对最紧密的二人关系的追求,只觉得他狼狈。 连化妆师也为他眼底的青紫为难,不得不施用更多遮瑕。 他这样手忙脚乱的事无巨细,这样殚精竭力,真的会觉得幸福吗? 离开片场的时候,李沐阳心里沉沉的,充满愧疚和焦虑。 他对工作一直很认真,从未请过假。 明天剧组为了他的缺席,不得不调整所有人的行程。 开车回市区时,他一直压着长眉,每次等红灯时,都要大敞车窗,面朝外大口呼吸,才觉得不憋闷。 他不想请假,不想耽误任何事。 竭力的渴望自己能工作和家庭都兼顾,既让陶筝满意,也让同事们说不出任何不是。 可到今天,他终于还是做不到。 这令他沮丧。 直到回到家,准备好早就学会了想做给陶筝吃的红烧肉盖饭,配柠檬虾。 坐在桌边等陶筝回家的时间里,他才得以喘口气,渐渐把情绪调整回来。 他不能把工作上的压力带回家,带到陶筝面前。 她也有很多事要忙,却也能做到时刻在他面前都笑着,他也该做到。 陶筝是个情绪价值很高的伴侣,总能渡给他幸福、温暖、快乐的情绪。 他也该做到。 于是李沐阳努力的给自己输血打气,当陶筝回家时,他给她一个拥抱,也给了她一个最温暖的笑容。 陶筝在他怀里拱了好一会儿,才换鞋进屋。 “好香喔~你又下厨啦?”陶筝不敢置信的跑进厨房,瞧见食物已上桌,立即坐下要去剥虾,又被李沐阳拎着后衣领拽到卫生间洗手。 “我带了小点心和Eve买的哈尔滨肉肠,Eve说切了就能吃。”陶筝掏出肉肠,在菜板上切片。 李沐阳盛饭布筷,两人在厨房里摩肩擦踵忙忙活活,然后面对面坐下,齐齐开动。 “哇,好好吃。”陶筝就着红烧肉,多吃了半碗饭,摸着自己肚子,感叹她可能又要胖了,言语里却满满都是幸福。 饭后两人抢着洗碗,最后陶筝以他做饭她刷碗为由,将他推出厨房。 待陶筝走出厨房时,看到的是歪在沙发上睡着的李沐阳。 她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被拉平,眼神里透出心疼。 这些日子,他真的极尽能事的去付出。 他请假,他在片场找所有空隙去补眠,他会问剧组里已婚的同事关于婚姻幸福的片段是怎样的,想要复制到他们之间…… 因为剧组里有各种同事,所以陶筝总是能从各种人口中听到关于李沐阳的各种事。 大多都是关于他和她的。 陶筝是感动的。 但她心里更加担心他的状态。 他的这些行为和付出,是难以一直延续的。 工作和如此高强度的婚姻生活,无法完全兼顾的时候,他会遭遇生活的严重营养失调,会崩溃。 他们都有工作,忙起来都不可开交,谁都没有余力还能同时兼顾婚姻。 除非错开身,他忙的时候,她把时间空出来,她忙的时候,他选择照顾家。 可这样的错身忙碌,是最完美的状态,但生活从来不会完美——它总会随时随地的冒出你意想不到的琐碎和麻烦。 她有过婚姻,知道这个名称之下的责任,有多么沉重。 大家都后退一步,不要去期许在如今快节奏的大城市里,还有那样亲密的关系。 他可以随时抽离去忙自己的,她也可以。 也许的确有渐行渐远的危险,但…… 她走到沙发前,蹲身看着他的睡颜,眼底闪过哀怜,闪过钦佩,闪过戒惧,最后陷入迷茫。 陶筝之所以离开上一段婚姻,就是因为她期许的,陈书宇给不了。 她也怕自己成为她和李沐阳这段关系里的陈书宇,那个被寄予更深更浓的情感期待,却没能给与满足的人; 更怕他给自己定了太高目标,当达不成时,会自我认知成这段关系里的陈书宇。 她早就说过,婚姻太复杂了。 连她这个走过一遭的人,尚且觉得处处是彷徨,处处是陷进。 他这么年轻,和她的生活差异不小,真的能完全契合在一个紧紧相贴的关系里吗?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轻轻叹气。 一只手落在她头顶,无言的抚摸她。 陶筝抬头,对上同样有迷茫,同样有戒惧的眼睛。 可望了一会儿,那双眼睛从刚睡醒的迷蒙状态清醒过来,复又变得坚定有神采。 陶筝心里荡荡幽幽的像漂浮在空中的船,不知要被他带去何地。 她被拉的站起身,又窝坐在他怀里。 两个人静静依偎,各有心事,谁都没说话,只竭力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想要在这个人心浮荡的夜里,体会有人陪伴的幸福。 李沐阳已经隐约察觉到,陶筝是感动的。 可对于婚姻,对于成为日日相伴,互相有绝对忠诚义务、且是世界上关系最亲密,在医院签署风险书时是法律上第一顺位人的夫妻……她的态度仍然是保留的。 李沐阳知道,她没有动摇。 他像在疾风中奔跑,无法停下来的动物,不能呼吸。 他感到绝望,明明已经竭尽全力,却仍无能为力。 当你深爱一个人时,那种想要彻底将对方占为己有的情绪,无法得到满足。 他以为这个结果自己也能接受,却没想到会如此失落。 一颗滚烫的心直坠向更深更深的地下,寒气熏的他眼眶失温,可他还是要求自己得保持良好的温度。 尤其在拥抱着她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心意 2个月倒计时, 就要结束了。 李沐阳知道这没什么,不过是一张证而已。 这个世上的不婚主义也多的是,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可他的挫败感却远比预想的要强烈。 他告诉自己, 尽力了, 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足够勇敢,至少遗憾的不该是他。 可在春天结束, 夏天初至, 眼看着就要杀青, 在拍最后也最重要的一场戏前, 他忽然倒下了。 一场重感冒让他失声,高烧39度2,整个人沉入疾病的深坑里, 精神萎靡, 一切神采和激情,都枯萎了。 李沐阳答应过陶筝,会在这个月里好好照顾她,如今却一头栽下, 反而成了她的拖累。 陶筝取消了原本要去北京出差见平台的工作, 留在家里照顾李沐阳。 他羞愧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种虚弱伴随着无法与她跨过最后一段距离的打击, 让他前所未有的自闭。 他以为自己可以变得更强大,足以撑起陶筝的整片天, 让她完完全全依靠他信任他, 成为一个幸福的小妻子。 却没想到自己会在本该咬牙坚持到底时, 彻底垮下来。 脆弱如斯。 躺在床上, 他头痛欲裂, 心里懊丧到快要死去。 李沐阳尝试坐起来, 可才撑起上半身,头晕恶心的就差点吐出来。 再躺回去时,发现自己不过动了几下,已出了一身虚汗,难受到耳鸣。 听着陶筝在厨房忙碌的声音,他想到原本就没有被打动的她,此刻一定很失望。 甚至觉得他这些挣扎十分可笑吧。 眼眶忽然被烫红,疾病打垮了他的信心,使他最软弱的一面暴露在空气中。 当陶筝端着粥和药走进来时,李沐阳翻过身,背对着她,蜷缩起身体。 陶筝默默坐到他身边,俯下去亲吻他发顶和耳根,忽然察觉到他身体在颤抖,她又担心起来,爬上床想探头去看他的脸。 李沐阳却竭力将脸埋在被子里,不给她看。 “很不舒服吗?”她担心的问他,手揉在他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忧虑的低声问:“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退烧药都吃过了,还是觉得冷吗?身上疼不疼?” 青年含混的摇头。 陶筝看着他隐约露出来的潮红眼尾和面颊,摸顺他短发,躺靠在他身后,轻轻拥住他,低声哄他: “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李沐阳又摇头。 陶筝盯着被他捂住的脸,叹气道:“那你干嘛一直捂着脸?不闷的慌吗?” 她伸出手,轻轻去拽他的被子。 李沐阳僵了会儿,才松开手,慢慢舒展开身体。 陶筝撑着手臂,帮他整理头发和被子,对上他红彤彤的眼睛。 眉心皱起,她想问他是不是哭过了,见他眉峰压着,表情难堪,她终于没有开口。 “我喂你喝点粥好不好?”她软声哄他。 “嗯。”他点点头,努力分散自己的情绪,去配合她。 陶筝于是扶他坐起来,李沐阳想伸手接粥碗,陶筝躲开,“我喂你喝吧,就像喂小孩那样儿。” 她笑着说,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李沐阳望进她明亮的眼睛里,仿佛又汲取到一些力量。 喝两口粥后,他低声道:“对不起。” “你干嘛道歉?生病又不是你故意的。”陶筝忍俊不禁,凑近要去亲他。 李沐阳忙转开脸,“别传染你。” “这倒是,我还要照顾你呢,不能生病。”陶筝点了点头,继续喂他喝粥。 一碗粥喝完,李沐阳肚子里有了点底气,头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就着陶筝递过来的靠枕,他坐在床上,看着她将碗送回厨房,又去倒温水给他喝。 跑去开窗想给他透透气,又怕有风吹到他,拉开了窗帘。 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浓浓的委屈和愤愤然。 待她走回身边,他一把抓住她。 陶筝笑着回望他,小手露在他掌握外的拇指轻轻摩挲他虎口。 李沐阳忽然使上劲儿,用力攥她手指。 “哎!”陶筝吃痛,大叫一声要抽手,居然一下没抽出。 怎么他生病还这么有劲儿? “干嘛?”她挑眸怒瞪他。 “……”李沐阳抿唇看着她颦眉佯怒的样子,与她互瞪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垂头问她: “你爱我吗?” “当然了!你怎么问出这种问题?”陶筝眉毛挑的老高,不敢置信的瞪他,“不爱你,怎么会天天粘着你,这是能藏的住的吗?” “哼。”他低哼一声,撇开视线。 陶筝捏着他下巴想要把她的脸拉回来,青年却忽然犯倔,无论如何不回头。 哪怕病重,也咬着牙,冒着汗跟她较劲儿。 陶筝忽然踢掉拖鞋,手在床上撑着,几下爬到他身上,骑在他腰间,双手捧了他脸,终于迫他看她。 “!”他瞠目仰头看骑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干嘛?” 陶筝忽然俯身,恶狠狠吻住他,一手撑住他后颈,一手插进他发间,滑至他后脑时,抓住他短发轻轻一拽,迫的他仰头。 在他抗议的双手去箍她腰时,她惩罚式的咬了下他下唇。 “陶筝!”他歪头,低喝,含着几分愠怒,“我重感冒!你非要也跟着病一场?!” “如果你觉得我照顾你,让你倍感压力和不开心,那我就也病一场好了。让你反过来再照顾我,你是不是才能心安理得?”她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李沐阳被自己的大声和她的大声吵的头痛欲裂,他面色白着,瞪着她。 两个人就这样剑拔弩张的看着,他累的胸腔大幅度起伏,终于转开头,身体一歪,负气的想瘫下去。 陶筝叹口气,翻身躺坐在他身边,帮他掖好被子,又轻轻捋顺了他短发。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她忽然轻柔开口。 “一点也不好。”他背对着她,声音闷闷道。 不知是在跟自己生气,还是跟她。 “不能更好了。”她手搭在他被子上,隔着被子轻揉他肩膀,“我见过太多人了,没有人比你做的更好。我知道你是最好的,李沐阳。” “……”他终于不再吭声。 在陶筝看不见的这一侧,他眼眶猛然滚烫,热泪含在眶里,只有用力睁大眼睛,才能使它勉强不滚落在枕巾中。 “你好好睡一觉吧,等你病好了,戏杀青了,你陪我一起去北京吧。平台的人还是要亲自去见的。”陶筝拍拍他手臂,“嗯?好不好?” “嗯。”他低低应一声。 陶筝这才出了房间,去厨房整理。 他现在生病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不过一些小菜还是可以吃吃的,也要补充补充维生素。然后吃点药,晚上再睡一觉,他这样的年轻小伙子,明天应该就能大大的好转了。 这样想着,陶筝洗了个西红柿放在边上,把晚上要做的食材备齐,然后才擦擦手走出厨房。 她在书房找了本书,抱着保温杯轻手轻脚到卧室,一边守着他一边读书。 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陶筝摸他额头试温的时候,看到了枕巾上的一小块儿湿濡。 唇角微翘,为他的倔强和可爱。 这近一个月里,他一直在扮演一个强大的巨人形象,处处为她考虑,时时替她遮风挡雨。 到这一瞬间,巨人忽然倒下,成了个软弱的男孩子。 依恋的询问她是否爱他,怕成为她的负担,又无法掩饰自己需要她的肯定和赞扬。 虚弱的倒下了,仍执拗的想维护住伟大丈夫的形象,懊恼于自己不合时宜的病倒。 一边顶天立地做她的依靠,给她幸福,一边又蜷在被窝里偷偷滴泪。 她的心忽而酸涩,忽而滚烫,忽而饱胀的沉甸甸,忽而泄洪只剩热乎乎的气。 放下书,她陷在窗边的小沙发里,望着睡在床上的男人,长久的思考。 从自己认识他起的点点滴滴,绝无遗漏的重温。 她又回忆起自己少女时期开始的憧憬,想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女强人,也想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在不自量力的年纪里,她也有过非常大胆的野望。 当李沐阳在睡梦中不安稳的哼哼两声,陶筝忽然改变了心意—— 在她想要于他毫无防备的时刻,尽心尽力拥抱他,照顾他,守护他的美梦时。 在她请了假,反过来尽心尽力照顾他的第9个小时。 这一刻,陶筝改变了她的心意。 不是为了想更被爱,踏入一段婚姻。 她想为了更爱,而去踏入一段新的婚姻。 在感受到他的需要,在意识到自己仍有余力去爱、去守护,仍有一腔孤勇愿意为了他而再闯荡一番时,她想要把恋爱中最后那一段距离也跨过了。 他能更心安理得的享受她,更幸福的、心中无愧疚和恐惧的享受她的付出和优秀。 她也可以更好的照顾他,更深入的关怀他。 也许婚姻就是一场牺牲。 自我的牺牲。 为那个你觉得值得的人牺牲。 她终于懂得了,他说爱情是一种信仰的意思。 也终于愿意,成为它的信徒。 在想通的一刻,她心中某种让她觉得沉重的东西,忽然被击碎了。 陶筝竟觉得一身轻松,神清气爽。 站起身,她在卧室里来回绕了好几圈,慢慢兴奋起来。 心中因为畏惧什么,而不敢尽情享受幸福的桎梏,好像也消散了。 那种怕被伤害而有所保留的状态,一经被跨过,原来也不一定是万丈深渊,还可能是豁然开朗。 陶筝想,李沐阳那句‘你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惩罚我’说的一点没错,她不仅不该为上一段婚姻的错误惩罚李沐阳,也不该用那段错误惩罚自己。 她还配拥有最亲密无间的信任,以及彻底把幸福与未来相托付的深度关系。 搓了搓手,陶筝忽然大步走出卧室,在书房抽屉里,找到李沐阳向她求婚时的戒指。 陶筝抚摸了下它,忽然发现它亮的不像话。 原来它这么漂亮! 将之套上无名指,她举高在灯光下,借着那璀璨闪烁的光,扬起笑容。 作者有话说: 尾声了,小伙伴们有人愿意写长评咩~ 第82章 我愿意【完结】 李沐阳这一觉睡了4个小时, 睡的又香又沉。 免疫系统在这期间大概一直在努力与病毒对抗,等他清醒时,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很多。 陶筝帮他披上家居外套, 带他到厨房喝粥吃晚饭。 李沐阳坐上桌后, 陶筝一一介绍自己准备的各式菜肴: “第一道,米其林方形火山!” 是个方方正正摆放在白色平盘上的腐乳块儿, 上面淋了一点香油, 边上插着一朵格外完整漂亮的干腊梅花。 要想菜卖的贵, 菜得小, 盘得大,摆盘得浪。 李沐阳被逗笑,一个配粥的小咸菜, 被搞的如此高大上, 也只有陶筝做的出来吧。 “第二道菜,金芒配熔岩。”陶筝站在桌边,有模有样的给第二道菜亮相。 就是一盘番茄炒蛋。 “不愧是大作家大编剧,上菜全靠吹。”李沐阳咳嗽两声, 笑着道。 “怎么能叫吹呢?谁尝了不赞一声绝!”陶筝白他一眼, 又上第三道菜: “仙剑山!” 就是一盘堆成山形的炒豆芽,根根豆芽是名剑。 李沐阳本想再笑着回敬她一两句俏皮话, 可他忽然瞧见一道光闪过,一下怔住, 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道剑眉忽然高高耸起, 嘴角微撇, 露出副怪相。 可就是这怪相, 一下把陶筝眼泪催出来。 她介绍菜时的笑容被冲刷殆尽, 眼泪决堤, 想笑,又控制不了表情,涕泪交加的狼狈。 李沐阳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那副怪相就是在极力克制心中澎湃。 情绪化作的瀑布冲天而下,他被浇的整个灵魂都湿透了。 所有委屈、无奈、负气都被冲走,只剩亮晶晶、饱满的一颗心还在大力鼓动,撑的他快要爆炸。 她戴那颗钻戒了。 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若不是尚有一丝理性,竭力压制住自己,他真怕会嚎啕出声。 眼泪也终于淌出来,打湿了他浓密的下睫毛。 那一大滴眼泪水,一半挂在睫毛上,一半划过面颊,被他热腾腾的皮肤蒸干。 在陶筝又哭又笑,可爱又可怜的表情下,他根本绷不住眼泪。 他什么都绷不住。 两个人就这样攥着对方的手,坐在圆桌边,相对着默默哭了好一会儿。 哭完了,又对着对方狼狈的脸,想到自己方才的形象,不好意思的噗嗤噗嗤的笑。 陶筝擦了擦脸,又扯纸递给李沐阳。 “我知道你有这样的意愿,也有能力,做一个好丈夫。”她双手托腮,水洗过的眼睛望着他: “但什么也比不了你的身体重要,让自己的老婆变寡妇,总归不是个好丈夫应该做的事吧。” “……嗯。”他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说,最后只化作一个最笨嘴笨舌的‘嗯’。 脸囧的发红,透过睫毛上沾的水汽看她,只觉得今天的陶筝是最漂亮的陶筝。 陶筝忙拍拍桌子,“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一大桌饭菜,不仅不吃,还守着哭,是没尝就被难吃哭了吗?” 李沐阳这会儿说不出话,只是幸福的傻笑,接过筷子夹菜往嘴里送,接过勺子舀粥也往嘴里送。 陶筝看着他还带着病模样,有些苍白虚弱的笑脸,心里软乎乎的。 李沐阳吃了一会儿,忽然大梦方醒般抬头,直勾勾盯住她,谨慎问她: “你答应了?” “嗯,答应了。”她愣一下,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后,点头笑答。 李沐阳小心翼翼措辞,再次确认,“是答应……跟我……答应我的求婚了?” “嗯,答应了。”她再次给与肯定回答。 “答应了?” “答应了!” 李沐阳忽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大力,他霍地站起身,完全不需要陶筝搀扶,扑过来就紧紧拥住她。 陶筝害怕他跌倒,忙仰头展臂回拥住他,以自己为支柱,撑住他还在病中晃晃悠悠的身体。 李沐阳超用力超用力,大力到肌肉轻颤,身体热度破除衣衫阻碍,传递给她,烘热了她面颊眼眶。 陶筝将脸埋进他怀里,用面颊去感受他用体温暖热的卫衣,隔着布料描摹面颊下他身体的轮廓。 她忽然笑起来,感觉自己得到了一直追求的温度,也在这段温度中,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和被爱的实感。 他让她自觉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人,是最该拥有自信,挺胸抬头面对世人眼光的公主。 就在她情绪开始酝酿时,他忽然松手,低头盯着她,眼神却飘忽,显然在走神儿想别的事儿。 随即,他转身大踏步走回客厅,左顾右盼。 “找什么呢?”她挑眉问,不是温存时刻吗?什么事儿竟然打断这样的时刻啊? “手机。” “干嘛啊?”她又问。 “跟我爸我妈说一声。”他找到手机,忽然又不确定,转头问陶筝,“你真的答应了?我……可以跟我爸妈说吧?” 陶筝不知该拿什么表情给他,憋了一会儿,终于化开一个笑,进而用力点头。 李沐阳得到首肯,瞬时眉开眼笑,仿佛儿童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迪迦奥特曼,快乐不加掩饰,如海边的蓝天,清透灿烂,可爱无匹。 电话一接通,他身体瞬间拉伸的标直,迫不及待嚷嚷:“妈!” “爸在家吗?” “没事,不用他接电话,啊,要不你免提吧。” “声音是有点哑,有点感冒,没事,你别打岔!我有大事要宣布。” “我爸过来了吗?嗯嗯,好!” “我要宣布了,准备好了吗?” “哈哈哈……” “你儿媳妇答应我的求婚了!” “哈哈哈哈……对。” 李沐阳忽然捂住手机,转头问陶筝:“我们什么时候扯证?” 青年的轮廓仿佛被柔化,蒙了一层浅黄色的暖光。 那望过来的眼神,像一种解药,将曾经被他人埋藏心底的怨气彻底拔除治愈。 胸口那方寸间于是变得潮润而肥沃,终于接纳了叫做‘新的希望’的种子,以他的笑容和爱为肥料,亲手浇灌,在他竭尽全力、不忽略她任一需求的付出中,她甘愿看它茁壮成长。 此时此刻也并非她突然改变主意,只是水到渠成的稳健一步而已。 可能早在与他成为男女朋友时,她已经在孕育新的希望,只是自己还胆怯的不敢正视而已。 一直以来,不是她在跟他相处时变得温和了,她也没有变得大度豁达,只是他足够努力去让她满意,让她无从小心眼,无从埋怨和愤怒而已。 在离开陈书宇后,她其实有变得胆小,不敢太多表达诉求,不敢过多倾诉情意,不敢付出太多。 害怕自己在付出的过程中会难免的渴求回报,然后得不到回报就又变得不满和怨愤。 也害怕自己的脆弱和爱会成为把柄,让他恃强而动,欺负她,压榨她,忽略她,进而重蹈覆辙,再一次在一段关系里成为被动方,成为不得不离开的那个人。 可回想与李沐阳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他何曾需要她开口跟他要求。 他总是在细细关注她,不忽略她的任一情绪变化,主动满足她的需求。 他不需要她完全打开自己,也没有计较她的畏缩和胆怯,一直不遗余力的爱他。 是李沐阳这份率真和质朴的、在感情中的慷慨,给足了她勇气,让她在这个契口,有了踏上一段新的旅程的勇气。 陶筝看到自己沉默时,青年充满期待的眼睛里又浮上忐忑的波澜,她忙柔声而坚定的答他:“听你的。” 李沐阳接收到了她的情意,身体里最后的不安之火也浇熄。 “嗯……”他沉吟思索了会儿,才又将手机拿回耳边,“妈!你把我户口本邮寄过来。你放心吧,我找个黄道吉日……” “没错,爸,对,同意了,哈哈哈哈哈……” “行,你们先邮寄户口本给我吧。” “婚礼不着急,回头我再跟她商量商量。” “知道了知道了,她在呢,说什么啊,准备改口红包吧,多准备点。” “不多说了,我继续去吃饭了。” “哈哈哈,嗯嗯,拜拜。” 挂了电话,他转头看她,一脸呆笑,显然还在走神儿,不知沉浸在什么思绪里。 陶筝慢慢走到他跟前,大力揉了下他刘海,很爱他,但更想欺负他。 他忽然拉过她手,咔嚓拍了张照。 “嗯?”她挑眉。 不等她疑惑,他已经点开微博,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编辑了四个字: 【她同意了。】 然后不等陶筝有反应,他已经附上她戴着戒指的照片,点击了发送。 “!!!!”陶筝瞠目,“你——你不跟戴乐乐商量下吗?” “不用。”他专横道。 话音才落,戴乐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如此之快。 李沐阳一怔,看看手机,又看看陶筝。 陶筝摊手耸肩。 两个人呆望到铃声停了又响。 他终于无奈,接起电话。 不等戴乐乐说话,他抢先用还哑着的嗓子大声道: “乐乐姐,陶筝答应我的求婚了,我要结婚了!” “……”手机对面准备好的一堆咆哮,一时被他这个‘先下手为强’给震慑住。仿佛不知是该怒骂他爆炸式公开婚讯,没给公司一点准备的恶劣行为,还是先以朋友身份恭喜他和陶筝。 李沐阳抢到先机,不敢给戴乐乐太多回神的时间,又快速发言:“你当我们的证婚人吧,为我们主持婚礼,好不好?” “……好。”戴乐乐被拉入他的语境,不自觉应声。 转而又觉得不对劲,“等等,你——” 李沐阳忙咳嗽一声,快速打断道:“乐乐姐,我手机没电了,我找一下充电线,你微信跟我说吧。咳。” 随即挂了电话。 世界静默几秒,李沐阳才转头,便见陶筝斜睨着他,打趣的笑。 心里滚烫,他幸福的发晕,坐着都有些晃。 “走去把饭吃完。”她牵扶起他又拐回厨房。 李沐阳坐定后,才觉得有些脱力,忙就着菜把碗里的粥喝了。 明明感冒味觉麻木,他却觉得这顿饭前所未有的好吃。 米粥糯糯的,让喝它的人时时想喟叹。 陶筝把药准备好,就着一杯温水一起带给他。 “大郎,吃了这些药,明天病就好了。” 李沐阳接过药,笑着就水吞下,随即搭梗道:“等俺的兄弟武松回来。” “哈。” “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 室内暖光盈盈,李沐阳站起身,他搂住陶筝肩膀,她搂住他腰,两人互相依偎着走向卧室。 只开一条的窗缝外忽然卷进一股湿意,带着初夏清新的暖意,和初绽放的玉兰花香。 直到很多很多很多年后,当李沐阳嗅到初夏玉兰香时,仍会回想起最初记住它味道的那个夜晚。 因为那个夜晚,他每每嗅到这个味道,都会觉得幸福。 也因此,玉兰花的馥郁芬芳,被他们定义为幸福的香气。 【全书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啊… 作者创作这本书,想做的关于亲密关系和婚姻的表达,已完整达成,对于我来说,是酣畅淋漓的。 虽然限于字数和能力,许多探讨仍很疏浅,但对于陶筝、陈书宇和李沐阳的故事来说,到这里,已可以画上句点。 所以,这本书没有番外,空余的内容,都将是美好的留白。 希望这本书给大家带来的是温馨、幸福和美好体验。 望所有读者朋友们,都能拥有懂得奉献、情绪价值极高、温柔可爱又热烈清醒的另一半。希望那个人懂得婚姻的责任,仍愿意将爱情奉为信仰,并在未来的每一天享受你的存在,与你携手将生活过成诗。 拥抱我的小太阳们!!! 最后—— !!! 首先求全订的小天使帮忙做完结打分!五星!十分!谢谢啦,很重要!鞠躬!!!! (本章所有2分书评皆有小红包,24小时有效~) … 接着,希望大家能关注作者的新书《片场女王》,是类似于《小秘书系统》的娱乐圈职场爽文,风格会沿袭过往作品的搞笑和温馨治愈,新女主角林昙会比鞠礼更野更邪一些。 简介如下: 重生2014,林叹发誓,谁爱内卷谁卷,反正她要开开心心躺着把钱赚了! 一年后,公司尾牙,荣获年度优秀员工,抱着大奖礼包站在舞台上的林叹,有个威风凛凛的外号:片场卷王! 林叹!背景成迷!开光嘴!招财体质!能力如神! 另一个外号:娱乐圈女财神! … 顾笙年有一座仅装了生活必须设备的别墅,就像他的人生,除了生命必要补给,就只有工作。 房子的例外是空旷客厅里的钢琴,偶尔不工作时,他会弹。 而人生的例外…… 是林叹! ——职场中的小野兽,强大的小狮王。 她与他的作风截然相反,桀骜不驯,叱咤风云。 高调做事,更高调做人! 如果说他是无声中见惊雷,那么她!林叹!这一生,还真是全程火花带闪电! 【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