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深渊》作者:七月乘风 文案 【1】毒舌护短野痞子×黑暗无比软绵绵/双向救赎 阮眠很少迟到,可没想到第一次翻.墙就当场被抓包了。 她挂在墙头,撞见一个少年。 少年模样乖张,却穿着校服拿着值日表,抬起眼皮,看着她笑地漫不经心:“同学,迟到得登记。” 声音也懒散:“名字。” 她一愣,只好自认倒霉:“阮眠。” 少年“嗯”了一声,又道:“班级。” “高一一班” “微信。” “……什么?” 少年笑了一下,直起身子:“有对象吗,阮眠同学?” “……?” 后来阮眠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学生会迟到登记。 那人叫周枉,出了名的恶劣、张狂,离经又叛道。 【2】 朋友调侃:“听说小绵羊还是三好学生呢,你这么玩儿,也不怕把人带偏了。” 周枉只轻笑一声,垂眸看不清神色。 直到那天,周枉浑身是血,见到阮眠却还不要命似的笑。 他从兜里拿出一支玫瑰,看见半瘪的花瓣,无奈般拧眉:“……明明特别小心的。” 对面的小姑娘眼尾一点泪痣,撑着下巴看他,身上校服看着清纯到了极点。 于是朋友的调侃变成了劝诫:“小绵羊那双眼睛跟会勾魂似的。” “我看你还是趁早脱身吧,指不定谁玩儿谁呢。” * 可我没法儿脱身,她眉眼杀人。① ==**== 枉哥的毕生座右铭:耍最野的流氓,讲最真的情话。 所以本文又名《当狂野男孩遇见隔壁有故事的戏精女同学之后》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破镜重圆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枉×阮眠┃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耍最野的流氓,讲最真的情话 立意:天天向上,夜夜好梦。 第1章 不入深渊 「可你是深渊,也是希望。」 — 盛夏,三伏天。 周枉撕开绿豆冰棍的包装,寒气刺拉冒出来,给沉闷的傍晚带来一点儿凉意。 老教学楼废弃很多年,疯长的枝桠从潮湿的土壤里延伸到二楼阳台,还开了几朵暗红色的蔷薇。 楼下墙角有个小男生红着脸递情书,低着头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说完就害羞似的匆匆离去。 而这场告白的另一个主人公,这会儿靠着墙打开情书,纸张翻动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这年代居然还有人写情书。 难得。 片刻走神,却看到视线里的人姿态倨傲,把那几张纸叠在一起,然后慢条斯理地,撕成碎片。 周枉挑眉,多看了一眼。 小姑娘把纸张碎屑洒在蔷薇拔根而起的土壤边,白色裙摆摇摇晃晃蹭上绿叶。 这会儿正好掉下一朵红蔷薇,花瓣饱满的摇摇欲坠。 那人微微侧头,露出好看的脖颈,白皙脆弱的像是轻轻一掐就会断。下一秒却把花瓣碾碎、漫不经心踩进土里。 这会儿没风,安静得能听得见草丛里的蟋蟀声。 … 直到突然有人给他打电话。 那头林一白特地压低了声音,仍旧突兀地让人皱眉:“哥,你再不来我就快撑不住场子了,他们不放人!” “现在过来。” 周枉挂断电话,把没吃完的冰棍扔进垃圾桶。 扫了一眼,楼下已经没人了,只剩地上白纸和红蔷薇散落在一起,颇具艺术感。 阮眠从老教学楼往回走,把手上沾的泥土洗干净之后才慢悠悠绕回了彩排现场。 说是官湖中学的迎新晚会,倒是全让他们这些刚军训完的高一新生来准备节目了,高年级开学晚两周,只有学生会举办晚会的部门提前返校。 还没到她的节目,阮眠找了个椅子靠着,纤细白净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手机。 屏幕突然亮起来,她飞速划开。 眉眼黯下来—— 不是阮芳梅。 那头是同桌段小敏咋咋呼呼的声音:“眠眠啊啊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阮眠一愣,想起来放学那会儿她说要去找谁,接话:“没见到人?” “是啊!”段小敏深深叹了口气,“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知道周枉今天约了人下课就走了,本来要是去得早说不定还能打声招呼……唉,都怪林学富连入学班会都拖堂。” 旁边罗平欠欠儿道:“不拖堂他就不是官湖鼎鼎大名林老狗了。” “你不是说今天高二开学肯定见得到吗!” 那头传来罗平被一记暴扣之后的惨叫声:“哎哟那是6班冬瓜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再说了—— 你以为人家天天闲的?高三的见着人都要喊哥呢,这次冬瓜本来也就带高一的去认识认识,哪有那么大面儿啊。” 阮眠握着手机听笑了,这话听起来像是某城乡结合部非法团伙会面台词。 “要你提醒!我能不问吗!” 不知道罗平说了什么,那头段小敏突然一嗓子又凶又嘹亮。 吼完却又马上软下声来,语气转换衔接的天衣无缝:“眠眠,彩排完要不要来一起吃饭饭呀,人家想和美女一起吃,看见丑八怪就吃不下饭了啦。” “呕!你能正常点讲话么段小敏。” “不了,我妈估计想我早点回家。” “哭哭…那好吧。” 下一秒,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咆哮:“听到没美女彩排美女没空!” “听到了我又不是聋子!” “都怪你上不了台面得眠眠去救场,身为文艺委员居然说得出全班上台表演阿巴阿巴这种厚颜无耻之话?!” “怪我?要不是咱们班没人报名我至于……” “……” “阮眠同学?” “嗯?”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下意识就回应,以至于眉眼笑意都未消散。 看到来人穿着西装,阮眠反应过来,掐了电话正色道:“是到我彩排了吗?” 女孩太过出众,眼底带笑的样子耀眼得让人恍惚,那男生反应了两秒才开口:“下下个才是,学妹不用着急。” 阮眠点头,道了谢却见对方还没打算离开,又问:“学长还有什么事吗?” 那男生扶了扶眼睛,笑地略微刻意:“学妹还没吃晚饭吧?” 阮眠顿了顿,点头:“嗯,我回家吃。” “这样啊,本来还想顺便请你吃个晚饭来着……听说你初中不是在官湖念的?” “不是。” “也对,不然学妹这么出众,要是之前在初中部的话我肯定早就认识了,我那会儿不说叱咤风云也算是……” 话题很无聊,这人说的孜孜不倦,阮眠完全没有听下去的兴趣。 看了眼手机:七点四十分。 之前告诉阮芳梅今天会晚回家吃饭的微信到现在还没回复,不知道在忙什么。 要不等会儿干脆在外边随便吃点儿算了…… 对面女孩像是在发呆,男生皱眉提醒:“学、学妹,你在听吗?” 阮眠回过神来,漫不经心的神情变成了带着歉意的笑:“抱歉学长,我妈妈催我回家呢。” 心里觉得她不懂学生会规矩的想法随着对面女孩扬起的嘴角消散,男生故作老成地点点头:“知道抱歉就好。要到你了先去彩排吧,一会儿彩排完再来找我。” 阮眠心里反感,面上却不露声色点点头上了台。 等彩排完再下台,她特地绕了一圈从相反的方向下台,还是对上刚刚那张丑脸。 那脸上的表情都在惺惺作态,组合在一起的五官让人心里生厌:“我知道学妹彩排辛苦,今天就不留你了。回去一定要记得看一看这个,都是学长身为学生会干部的肺腑之言,你好好考虑考虑。” 他递过来一封信,阮眠接过。 这次她都懒得笑了,径自转身往外走。 “学长都是为你好知道吧,你刚来……” 阮眠走得很快,喋喋不休的声音被她甩在耳后。她往学校后门走,喧嚣很快被傍晚草丛里的蝉鸣取代。 学校后门外是一条小巷,紧挨着小吃街,前几天新生军训的时候段小敏和罗平老从这翻墙出去买奶茶和关东煮。 阮眠边走边给阮芳梅打电话,微信没人接。 她又换了手机号码,那头响起熟悉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嘟嘟嘟几声之后,阮眠停下脚步。 她面前的小巷里站了很多人,把去路完全挡住。 准确的说,是一群乖张叛逆的少年,隐约能看见有人穿着官湖的校服,像是在约架。 小巷两边靠墙都有人,或蹲或站,烟味很浓,几点猩红在昏暗里若隐若现。 后巷不宽,这个站位恰好把阮眠的路全都堵住了。 只见中间屈膝跪着个人,喘气声很大,开口就怒气冲冲:“林一白你他妈有种就和我单挑啊,叫上这么多人还算不算男人!” 一个穿官湖中学校服的男生慢悠悠站到那人面前,动作很二世祖,笑声贱里贱气:“我就没种怎么着?你奈我何?你上学期带那么多人围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他妈又骨折又留级的,可多亏了您。” 他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语气里带了嘲意:“而且这么多人都还没动手呢,你光看见周枉站这儿,就腿软给我跪了?” 一群人哄笑开来。 阮眠这才反应过来前方的情况,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帆布鞋在水泥地上擦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 她指尖泛凉,紧了紧手机,想着赶紧离开这种是非之地。 刚准备转身,人群里传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挡路了,让人同学先过去。” 居然有人注意到她了。 阮眠一愣,抬头看过去。 对上那个穿着官湖校服的男生,同样错愕往这边看的眼神。 声音是从他身后传出来的,那人掩映在从校园里伸出枝桠的香樟树荫里,看不清轮廓,却奇异般让人心安。 和阮眠一样,那群人似乎也都愣了一下。 片刻后倒是自觉让开一条挺宽敞的道来。 阮眠很快收回视线,往前走了两步。 又停住。 她突然转头看向那片树荫,眼底已经从片刻恍惚恢复了之前那般漫不经心。她顿了顿,继而开口道:“谢谢。” 道谢的确发自内心,这种火药味儿十足的场合还能礼让行人实属难得,更何况说话的应该还是个挺有头有脸的社会哥。 意料之外的文明。 正反省着自己对这类人的刻板印象难免还是狭隘, 她听见空气里荡出一声笑。 意味不明的,带了点儿叛逆少年不加掩饰的坏。 阮眠没理。可没等她走多远,身后就爆发出一阵起哄,热闹中杂夹着几段悠长的口哨声,张扬的很。 从喧哗热闹的夜市小吃街到公交车站,9路车迟迟不来。 直到20分钟之后阮眠刷卡到后排靠窗的位置落座,司机师傅大概赶着回家,窗外的小城风光随着影影绰绰的路灯呼啸而过,肆意的风却始终没有挥散掉脑海里盘旋不散的画面。 昏暗角落里的少年让人捉摸不透,混杂的烟草味里夹杂着皂角的清爽气息。 八月的官湖向来雨水缠绵,可那天傍晚没有下雨,夜幕褪成黑色,那声笑就那样掩映在香樟树后,裹挟着绿叶清脆的凉意,在昏暗的夏夜里,一点一点晕散开来。 作者有话说: 八月一个普通的周五,小七开文啦~ 好久不见,照例前三章评论抽红包! 第2章 不入深渊 十点多阮眠才回到家,老式的居民楼小区隔音不算好,深夜也能听见楼里有人家在看当下最热门的电视剧,声音开的震天响。 阮眠拿钥匙敲了敲楼梯扶手,楼道的感应灯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亮起来。 她借着光打开二楼的家门。 “爸你就听我的,尽快把房子卖了跟我到邻市去,这样我照顾你们也方便。” “还你照顾我们。”李国超坐在沙发上抽烟,“说得好听,就是想让我给你垫新房子首付吧?” 哦, 是李蕊回来了。 怪不得阮芳梅没时间接电话。 阮眠视线对上沙发上的人,眼神空了片刻,继而习惯性露出个乖巧的笑来:“叔叔,妈,我回来了。” 李国超闻言看了她一眼,很快移开,又转向李蕊继续刚才的对话:“今晚你老公接你回去?” “指望他?我大着个肚子还天天帮他洗衣服,现在不知道又和那帮朋友去哪儿野了。” 阮芳梅前年才和李国超结婚,李蕊嫁到邻市,统共也没回来过几次,每每回来都是要钱。 不例外的,和其他李家人一样,第一眼就不待见阮眠。 其实她也知道,两人在一起只是为了搭伙过日子。阮芳梅要讨生活,李国超缺个老婆。 她本想和李蕊打声招呼,但没插进去话,干脆就直接往厨房走。 到现在还没吃饭,饿的有点儿胃疼。 阮芳梅后脚就跟了进来:“眠眠,不是说要演出排练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已经十点多了。” 后边的脚步停住。 “我给您打过电话,您大概在忙。” 见饭桌已经收拾干净了,阮眠转身刚打开冰箱,就听见后边阮芳梅的声音:“今天你姐姐突然回来,妈本来只做了三个人的菜。” 她说完又补了一句:“要不……” 阮眠动作一顿,看向阮芳梅带了歉意的脸,重新扬起笑:“没关系的,我煮个面就行。” “那妈帮你切个西红柿。” “好。” 客厅里李蕊说话声很大,在厨房也听得异常清晰。 “我年底就要生了,到时候一家三口人,想换个大点儿的房子怎么了?!我自己委屈点儿倒是没什么,总不能让孩子也委屈吧!” “觉得委屈跟你老公说去,老子也没钱!” “你以为我想这样啊?早知道现在我当初怎么也不会跟他结婚,要不是……” 阮眠洗好葱递给阮芳梅,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妈,李蕊……姐是想让你们年底之前搬到邻市去吗?” 阮芳梅手里的动作一滞。 于是阮眠又问她,声音很轻:“那我是不是又要转学啊?” “都还不一定呢。”阮芳梅看向她,“小孩子别想那么多,就算真换个学校也不影响你好好念书。” 阮眠垂着头没说话,刚把洗好的香菜择成几段就听见李国超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芳梅!” “哎,来了!”阮芳梅说着就洗了把手,拍了拍阮眠的肩膀,“今晚我们送你姐姐回邻市,西红柿给你切好了,煮进去就行。” “对了,早点儿睡啊。” 阮眠顿了顿,突然急急开口:“你们今晚还回来吗?” “应该不回来了,你叔叔夜里开车累。” “那明天呢?” “不一定。”阮芳梅面露疑惑,“怎么了,之前也不是没一个人在家过啊。” “……就是问问。” 阮眠放下碗,又说了句:“路上小心。” 防盗门很快在李蕊的抱怨声中打开,又“砰”一声被关上,吵闹的房子归于寂静。 厨房的窗户朝向院子,阮眠抬头正好能看见三个人前后打开车门,女人体贴的为男人抚平立起的衣角,很快尾灯亮起,汽车缓缓驶离视线。 她不在的时候他们总就能做恩爱夫妻。 画面和谐又舒服, 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她收回目光,突然就瞥见饭桌上的信封,大概是她刚才随手放下的。 粉色的外壳,上边画了个红色的爱心,旁边还写了一排字—— 给阮眠小仙女。 阮眠盯着看了几秒,突然就觉得刺眼得很, 伸手把信封扔进了垃圾桶。 …… 仙女个屁。 案板上的西红柿还安安静静躺着,像是等着被人拿起来煮进锅里。 阮眠盯着看了半晌,突然没了想吃面的欲望。 几分钟之后,她拿着钥匙出了门。 官湖这样的小城市,晚上十点之后就基本没什么人外出活动了,再晚一点儿店铺打烊,家家户户落了灯,剩下经常熬夜的少年闷在被子里和朋友开黑。 阮眠不喜欢这样的安静,总觉得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顺着居民区直走,大概十几分钟后右拐,是一条挤满了大大小小店铺的烧烤街。 与外头完全相反,整条街这会儿热火朝天,几乎每个大棚底下都人头涌动,肉串被火烤地油烟四溅,和人们高声交谈的笑还有啤酒瓶碰撞的声音和谐地融合在一起。 阮眠站在街口,抬头就看见某家烧烤店的招牌—— BBQ烤天下酒吧烧烤。 很international的名字。 烤串的大哥抬头的间隙看见她,大声吆喝了一句:“要点儿什么啊小妹妹?” 馋人胃口的烤串香味一阵阵传来。 阮眠走近两步,继而犹豫着开口:“请问,您这有炒饭吗?” 那大哥拿佐料的动作一顿,皱眉:“……炒饭?” 阮眠这才看见他满手臂的纹身,恶龙张牙舞爪,和凶神恶煞的表情相得益彰,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她下意识顿了顿,“没有的话就不用麻烦了。” “害,不就一炒饭么。”大哥大手一挥,热气腾腾的烤串被扔进盘子里,“哥让人给你做!” 阮眠一愣,略微诧异。 她正想拒绝,只听大哥马上就高声喊道:“阿枉,收拾完那桌就先去炒份炒饭!” 转头见阮眠还在这,又皱眉:“你怎么还在这儿?” “?” “哦对了,有什么炒什么可以吧?” 阮眠忙点头。 “不挑就行。”大哥瞥了她一眼,利落扬了扬下巴,“那还不赶紧找个桌子坐着去,站着不嫌累?” “……谢谢。” 这大哥嗓门太大气场太强,阮眠闻言才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赶忙找了个挺远的角落坐下。 大概是因为位置比较偏,光线也昏暗,比起喧闹的明亮处要落寞许多。 一直安静的手机突然传来消息震动,阮眠下意识就觉得是阮芳梅,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居然是微信运动。 …… 神他妈微信运动。 阮眠呆了半晌,突然被自己的一惊一乍给气笑了。 左上角的时间从23:59跳到00:00。 白晃晃的数字看得眼睛都有些酸涩。 阮眠像个小金鱼似的鼓着嘴,半晌泄了气瘪下去,自言自语般小声开口:“生日快乐啊。” 她咬了咬嘴唇:“妈妈祝你生日快乐,宝贝眠眠。” 手里的屏幕一点一点暗下去,直到和周遭的昏暗融为一体。 “生日就吃这个?” 这声音带着笑,尾音往上提,张扬又慵懒,竟莫名有些熟悉。 瓷盘被放在木质桌面上,阮眠瞥眼就看见桌上的蛋炒饭,热气腾腾冒着香气。 阮芳梅以前是不太会做饭的,刚离婚那阵子一个人带着她,做蛋炒饭都手忙脚乱。这几年厨艺越来越好,却再也没做过这个。 阮眠不问,心里大概也明白,是因为李国超不爱吃鸡蛋。 “生日怎么就不能吃这个了?” 阮眠连头都没抬,说完却是被自己突如其来的烦躁惊到。 顿了顿,她缓和了语气:“抱歉,能麻烦您再给我拿两罐啤酒吗?” 那声音啧了一声,在阮眠听来像是嘲笑,刺耳得很。 …… 片刻,那人开口:“行,等会儿让彪哥送过来。” 彪哥? 阮眠代入两秒刚才大哥生人勿近的脸。 她于是下意识就问:“…不能您给我送吗?” 那人动作一顿,像是在反应她的话。 两秒后,阮眠听见他笑了一下,声音懒懒散散的:“为什么啊。” 阮眠眨了眨眼,压下内心的不耐,挺认真解释:“那个…彪哥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而且他手臂上……” “纹身?” 阮眠点头,补充了一句:“不小心看到的。” “那是假的。” “啊?!” “纹身贴而已。”那人漫不经心的,“某宝十块钱包邮,挺大一袋。” 阮眠一愣,皱眉:“我怎么感觉那个龙看起来还挺真挺吓人的……” “你看错了。” “?” “不是龙,是小猪佩奇。” “???” 怎么看也不像小猪佩奇啊…… 等她再回过神来,刚刚的人已经走了。 是个少年人的身影,劲瘦挺拔,从昏暗里迎着光走去,肩胛骨在黑色短袖下绷出利落的弧度。 就这么简单的装扮,在一堆男女老少中,竟然也出奇显眼。 彪哥好不容易得了空,见周枉走过来,玩笑道:“送个炒饭这么长时间,缠着人家小妹妹说什么呢?” “能说什么。”周枉打开冷柜门,“小妹妹说你太凶了,让给拿两罐啤酒压压惊。” “啊?我哪儿凶了啊……”彪哥一愣,皱眉,“害,我这人就一副凶相,就他妈不讨人喜欢。” 看到少年手里的酒,他又开口:“那我去给小妹妹送吧,可不能让她误会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周枉看他一眼,挑眉:“万一再吓到人家?” “那……害,人看着可不像会喝酒的,你顺便劝一下,在外边喝多不安全呐。” “嗯——” 少年拖长了尾音,带着畅快的笑意补了句“彪哥说的是。” 周枉慢慢悠悠走过去,远远就看见女孩的轮廓,即便是在喧嚣的烧烤摊,也挺着脊背,安静又单薄。 直到他把铝罐扣在桌面上,女孩闻声抬起头,像是意料之外怔了一下,继而像是押中了赌注般狡黠地笑起来,轻快说了声“谢谢”。 周枉一怔。 这会儿才发现她生了双狐狸眼,不笑时清冷,皱眉时甚至有点儿凶相,笑起来却眼尾上扬,卧蚕像是小狐狸的尾巴,瞳孔又极黑,盛着笑意看人时流光溢彩,魅惑的不像话。 真是—— 又纯又欲。 周枉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词吓了一跳,莫名咳了一声,继而移开视线。 他淡道:“彪哥让我带话,在这喝酒不安全,最好还是带回家喝。” 阮眠一愣,瞳孔微张。 往烧烤摊架那边看过去。 正好那个叫彪哥的猛男也在往这边看,像是察觉到她的眼神,还扬起手打了个招呼,头顶灯泡在他身上打了一圈晕影,柔柔软软的。 像个憨憨的天使。 原来天使也会贴纹身贴。 阮眠一惊,懊恼自己怎么突然想起些不着边际的。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这条街除了被大家口口相传的烧烤街这个称呼外,原本还有个异常热闹的名字—— 鸳浦街。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 即使没有过节的资格也要给姐妹们发红包555 - 第3章 不入深渊 第二天早上阮眠是被窗户透进来的光刺醒的,床边扔了两个空啤酒罐,昨晚好像迷迷糊糊去洗了澡,发根还有些潮气,脑袋闷疼。 大概是忘了拉窗帘,这会儿天光大亮,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她下意识觉得不妙,拿起手机看时间。 …… 七点! 原本还一阵阵发懵的脑袋瞬间就清醒过来。 还有二十分钟早自习就开始了,阮眠一边提心吊胆一边飞速洗漱完准备出门,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折回房间打开窗户,把两个空啤酒瓶一起带走扔到楼下的垃圾桶里。 阮眠不会骑自行车,上学都是步行或乘公交,所以为了防止交通延误一直有提早出门的习惯。她从小到大都没迟到过,这么放纵自己还是头一回,此刻无比懊恼自己昨晚的任性…… 万幸正好赶上一班。 到学校站台时七点半,早自习已经开始十分钟了。 这会儿要是走正门,一定会被学生会执勤的同学查到。 这个月一班还没被扣过分,林学富昨天上课前刚说让大家加把劲儿拿下流动红旗,为高中生活搏个头彩。 她向来不愿意给别人拖后腿。 而且阮芳梅要是知道她违纪了应该会很失望吧。 …… 阮眠心一横,转头就往后巷走。 那儿的围墙很矮,之前段小敏老跟着罗平翻出学校,她虽然没尝试过,但目测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大概平常走这儿的人多,墙边还垫了块石头,被四周生长的杂草虚虚掩着。 阮眠踩着石头试了试,稳稳当当。 于是就借着手臂的力气爬上了矮墙,刚探出个身子,正准备借力翻过去,怎么也没想到下一秒就被人撞见。 早晨七点多的天气,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天空带着灰蒙蒙的蓝,少年穿着校服站在不远处,身后的香樟树绿的郁郁葱葱。 阮眠一愣。 正准备躲回去,那人已经抬起头来。 模样乖张,眉眼都锋利,竟把身上普通的黑白运动校服都穿出几分少年人肆意张扬的感觉来。 他见墙上挂着个人,竟也不吃惊,片刻后,扬了扬手里的纸张,看着她笑地漫不经心。 “同学,迟到得登记。” 阮眠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笔和纸,看这架势,八成是学生会的同学没错了。 平时不都只在正门查人的吗…… 难道因为迟到翻墙的同学太多,现在学校加强执勤力度了? 她心下疑惑,思绪却很快被打断,那人声音懒懒散散的:“名字。” 她暗自叹了口气,只好自认倒霉:“阮眠。” 少年嗯了一声,又道:“班级。” “高一一班。” “微信。” “……什么?” 阮眠反应了半晌,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只见少年笑了一下,直起身子:“有对象吗,高一一班的,阮眠同学?” “……?” 阮眠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半晌,突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她开口:“你真是学生会的吗?” 对面的少年扬了扬眉,没个正形似的开口:“不是啊。” “……”阮眠又打量片刻,惊呼,“你是昨晚……你居然是官湖中学的?!” “怎么。”少年微仰着下巴,“我看起来很像考不上高中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阮眠看向他,忍不住皱眉,“刚刚那样骗人很不好。” “我刚也没说自己是学生会的啊。”他扫了眼从矮墙上艰难跳下来的人,轻笑,“同学,五十步就别笑百步了。” “那你也不能……” 哪知对面的人耳尖得很:“不能什么?” 见她噤了声,那人笑意更甚,“不能耍流氓?” ……?! 阮眠被这人的理直气壮噎住,表情都变得难以描述,好似智商也随之砍半似的,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有病吧?”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太不得体,心下又顾虑着迟到的事,无暇再管其他赶忙小跑奔向教室。 直到她的身影跑远,清晨的香樟树下才发出一阵愉悦的低笑声。 难得林学富居然没有按时来守英语早自习,阮眠从后门偷偷溜进去的时候,整个教室都乱成一锅粥。 段小敏瞥见阮眠,赶紧拉开她的椅子:“眠眠你怎么才来啊!快借我抄一下英语小报,我好多还没写完,等会儿老狗来了肯定就得收了!” “昨晚忘记上闹钟了。”阮眠从抽屉里找出小报,递给段小敏,问道,“今天林学富怎么这么晚?” “好像是有个留级生要来我们班。”段小敏低着头奋笔疾书,想到什么又开口,“罗平还说那人是老狗亲儿子,上学期末打架被学校留级处分了。” 阮眠一愣:“打架?林学富这么严……” “害,适得其反。”罗平连连摇头,“我妈就管我管特严,每天晚上守在我书桌前看我学习,烦都烦死了。” “我爸也是,昨晚还非让我写完作业吃碗面,照他们这么养法,我迟早发福。”段小敏把选择题抄完,翻了页,顺口又问,“眠眠,你爸严不严呀?” 阮眠一怔,继而垂眸,缓声道:“不怎么严。” 没有嘘寒问暖,没有担心关怀。 好像没由来就讨厌一般,她亲生父亲是,李国超也是。 段小敏闻言叹了口气:“真羡慕,我爸妈要也不怎么管我就好了,我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阮眠顿了顿,半晌笑了一下,像是自嘲。 段小敏还想说什么,只见林学富端着保温杯走进教室,原本嘈杂的讲话声马上被背单词的浪潮盖住。 “咳咳——” “咱们班来了个新同学。” 教室里马上寂静下来。 阮眠抬头,看见林学富旁边站了个穿白短袖的男生,皱着眉满不耐烦的神情,那人眼神正巧对上她的。 她一愣,继而反应过来—— 啊。 这是昨天后巷里那个打架的男生。 下一秒,那人移开视线:“我是林一白,高二留级下来的。” 整个班级都沸腾起来。 段小敏惊呼出声,看向罗平确认:“这真是林老狗儿子?!还挺帅啊,咱们班班草预定了吧……” “是啊,我刚去上厕所还听见老狗数落他不穿校服呢。”罗平又补了一句,“他和枉哥之前一个班,据说关系可好了。” 台上林学富说了一堆之后终于发言完毕,给旁边的人指了个座位:“你就先坐最后一排罗平同学旁边,暂时就那儿有空位了。” 几人还没消化完这个信息,林一白就已经面无表情就走下来,罗平清了清嗓子,酝酿着开口喊了声“林哥”。 心惊胆战全都写在脸上。 林一白被他那怂样逗笑,开口:“怕什么啊,敢情我是阎王爷?还是我爸平时太可怕了所以我也看起来吓人?” “啧,那也不能怪我,得怪基因。” 罗平原本以为他是个话少的,没想到出乎意料的逗。想到这一点和自己正好臭味相投了,话匣子也随之打开:“诶林哥,老狗……林老师真是你爸啊。” “是呗,如假包换。”他说着睨眼看罗平,“你们也叫他老狗?” 后者被吓一跳,赶忙解释:“我们就叫着玩儿的!绝对没骂人的意思!” “瞧你那样儿,我还能因为这个和你打一架不成。” “那不能够啊,林哥打架可不是盖的,我哪敢轻易挑战。” 林一白“切”了一声,半开玩笑似的:“别乱捧。我要是真能打,也不至于留级了,这些话留着吹周枉吧。” 段小敏在旁边早就憋着一堆话要问,听到这个名字急急开口:“周枉,啊不…枉哥打架真那么厉害啊。” “嗯。”林一白郑重点头,“真那么厉害。” “啊,那他脾气是不是特暴躁啊。” “哈?”林一白顿了半秒,拖了个长音,“岂止,特、别、暴、躁。他这人爱干净,又记仇。我昨晚把他校服弄脏了,今早差点儿没把我皮扒下来。” “昨、昨晚?”罗平一惊,“你俩晚上一起睡觉?!” 林一白笑的老奸巨猾:“是啊,他不仅要和我睡觉,还要穿我衣服呢。” “没想到传闻中的周枉居然……”段小敏略显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那……” “问呗。”林一白挑眉,“谣言保真,出事兜底。” 段小敏于是战战兢兢开口:“我听说隔壁一中校花追他一整年都没被搭理过,是真的吗?” “真的。” “为什么呀,该不会……” “周枉哪有时间谈恋爱啊。”林一白歪了歪头,“再说了,他不喜欢那一款的。” 罗平附和:“是吧。估计枉哥也看不上学校里的妹,外边的姐姐大波浪吊带裙的,摸起来不比一身校服得劲儿?” “切。”段小敏反问,“那他喜欢啥类型的?” 林一白一顿,抬眼扫了一圈,片刻后停住,开玩笑似的开口:“喏,他喜欢这样的。” 他的视线落在阮眠身上。 这会儿他口中的人正在背单词,校服衬衣袖口扣的一丝不苟,只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握着课本的手指也纤细。 的确是漂亮。 这么素的打扮都引人瞩目,要是性子再张扬些,大概会迷得人移不开眼睛来。 可惜,就是太乖了。 像只小绵羊。 作者有话说: 阮眠:不要叫我小绵羊,请叫我软眠眠。 - 第4章 不入深渊 “眠眠?!”段小敏马上一副护犊子似的表情,“可别乱祸害人啊,眠眠成绩这么好,以后肯定是学校要留着出去比赛的王牌。” 林一白点点头,深表赞同。 这么好的苗子的确不能浪费,不用他出手到时候他老爹也会死命护犊子的。 “再说了,眠眠可不缺人追,一般人她看不上。” 段小敏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罗平一眼,后者被吓了一跳,赶紧比了个“嘘”的手势,眉毛皱成一团。 林一白笑起来:“你喜欢人家?”他揽过罗平肩膀,“那的确是不缺人追啊。” “不是不是!”罗平压低声音,脸涨得通红,“怎么可能啊,而且阮眠这么优秀……” 林一白权当没听见他的解释,道:“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吧。” “啊?”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你竞争对手那么多,某人要真看上了,估计也没人争得过他。” “不是啊林哥,你真误会了!我……”罗平实在是说不通,干脆扯开了话题,“对了林哥,你怎么没穿校服啊,今天早上高一有考勤呢。” 林一白撑着椅背双手枕着脑袋靠上墙,看向罗平淡淡开口:“被你竞争对手扒走了。” “……” - 官湖中学每年的迎新晚会都会吸引一大波校外的观众,正因如此,舞台布景和节目选择一年比一年花心思,算是小半个能写在招生简章上的排面了。 迎新晚会晚上七点半开始,主持人和参演人员提前两个小时去化妆,这次晚会是露天场地,化妆室也就在舞台后方临时搭了个棚。 棚不大,大都是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挤在一起,热闹的交谈声中不时爆发出几声大笑。 阮眠的节目在中后,妆容自然也排的靠后一些。 拍完水乳,化妆师给她上粉底,只轻轻抹了一层,女人就笑起来:“小姑娘,你皮肤可真好,都不用怎么化底妆了。” 阮眠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下巴就被轻轻抬起,化妆师声音也很温柔:“闭眼,给你画眼影。” 她一怔。 思绪一下被拉回小时候,她参加少年宫的演出和比赛,都是阮芳梅化的妆,画眼影的时候她就总这么说。 阮眠怕痒,抓着阮芳梅的手催她快点儿,阮芳梅就笑,说再抓就画成大花猫啦。 “发什么呆呢。” 女人的声音响起,阮眠这才从失神之中反应过来,赶忙闭上眼。 触觉和听觉随着视觉的片刻消失而敏感起来,眼影刷轻轻扫过眼皮,有些痒,阮眠微蜷着手指,听见旁边几个女生激动不已的讨论。 “你觉得我穿这身衣服好看吗?” “好看——绝对能一把俘获周枉的芳心!要不等会儿表演结束直接找他去告白好了,准能当场拿下……” “哎呀不行啦,我也就敢远远看看他。一中窦佳丽那么好看他都不喜欢,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啊。” …… 周枉。 阮眠顿了顿。 心想这名字真是哪哪儿都有。 钢琴演奏的妆不用过浓,很快就画好了,阮眠换好上台要穿的裙子,披着外套等着主持人报幕。 服装是学生会统一租的,不需要自己再掏钱。大概负责的同学审美很不错,大家的服装都精致又漂亮。 阮眠的钢琴演奏亦是,看似再简单不过的白色纱裙,配合着缥缈的蝴蝶结绑带垂到手肘处,灯光下闪烁的斑驳光亮温柔又锋利,与钢琴曲极搭。 终于等到她的节目,阮眠晃了晃脑袋,把长久等待带来的些许困意挥散,脱下外套走上舞台。 等人在黑色钢琴前坐定,聚光灯打在女孩周围,她微垂着眸子,指尖随着抬起的双手落在琴键上—— 台下一堆“□□刚居然没听报幕,这人哪班的啊”、“这也太他妈漂亮了”的惊呼,林一白一把勾住旁边周枉的脖子:“啧,我前桌是真漂亮啊。” 说完又叹了口气:“可惜就是太干净了,像只小绵羊,我都怕自己出手会玷污了人家。” 旁边的人不以为然:“没看她眼睛长得跟狐狸似的。” 就是狐狸尾巴不知道被什么条条框框给狠狠压抑着,不然大概早勾人魂了。 林一白还没来得及反驳,下一秒瞪大眼:“居然弹的亡灵序曲?!难不成她还玩魔兽?!” 周枉挑了挑眉,没接话。 台上的女孩一袭纱裙,在灯光下些微闪烁,像是星河入梦来。 钢琴曲的前奏很抓人,裹挟着凛冬将至的绝望和安静,随后重音渐起,又带了些视死如归的凛然。 这首钢琴曲倒是像她, 外表看着软绵绵的,内里不知道藏了多少事儿。 台上的人一时之间成为周围人议论的焦点,林一白四处张望,偏头却瞥见校外观众席第一排,女孩一身黑色,身后跟着一堆小太妹打扮的人。这会儿像是在接电话,表情很嚣张。 他忙拍了身侧的周枉一掌:“诶准备跑路,窦佳丽果然又来了,你都不搭理她还这么穷追不舍,挺有毅力哈。” 后者枕着他的手闲闲接话:“怎么,你爱了?” “得了吧。”林一白愤愤不平,“就她那暴脾气,能让谁待见啊。” “你不就喜欢暴脾气。” “……” “无语。” 林一白推开周枉的头,恶语相向:“赶紧给爷起开,别耽误我跑路。” “好啊。” “好什么好,我说要带你了?” “刚不是你亲自让我准备跑路么。” “……” 阮眠演奏完下台,还没来得及到化妆室穿上外套就被人叫住。 来人是昨天给她那封信的主持人。 原本早就已经被抛之脑后的人又开始跳梁小丑般的表演,阮眠心下觉得好笑,回头问了一句,“有什么事?” 那头的人轻易恍了神。 女孩一袭纱裙,妆容精致,竟出乎意料般摄人心魂。 主持人被略显冷淡的声音拉回现实,心下又想再漂亮又怎么样,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的纯妹,他略施小计自然也就上钩了。 到时候还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他于是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开口:“学妹,昨晚给你的信看了吗?” 见阮眠没搭话,他扶了扶眼睛,又道:“其实那几首诗也算不得什么,我平时就喜欢写点儿文学的东西,所以……” “你不是主持人吗,不用上台报幕?” 阮眠略带疑惑的看向他。 他心下马上明白过来,转移话题,看来是害羞了。 果然是毫无经验的白纸。 于是宽慰到:“学妹不用害羞,虽然我的前女友都是校花级别的,不过你放心吧,以我在学生会的地位,在一起之后学长肯定……” “啧,官湖中学不是禁止早恋么。” 这声音懒洋洋的,像是在和朋友开玩笑的语气。 ? 舞台背后的空地没什么灯光,阮眠来没来得及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就听见那个主持人仓促喊了声“枉哥”。 真是装13没看黄历装到真大佬跟前了,什么运气! 他在心里暗骂。 怕自己没面子,笑着挤出一句客套话:“枉哥,好久没见了。” 周枉躲开他要拍到自己肩膀上的手,歪了歪头:“别乱和我称兄道弟啊,我可没前女友能组个女团直接出道的兄弟。” 这话讽刺的漂亮,阮眠忍不住笑出声。 周枉闻声,慢慢悠悠把视线挪到她身上:“而且,你还未成年吧。” 阮眠很快反应过来,点头。 “啊。”他看着阮眠,话却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未成年哪能谈恋爱啊,对吧。” “……对!”那主持人仓皇点头,“那枉哥我先走了,还得去报幕呢。” 说着又顺手要把手搭到他肩膀上。 “走就走啊。”周枉侧开身子,“弄脏了还得洗衣服,多麻烦。” 那人只好尴尬收回手,讪讪走开。 阮眠没忍住笑出来:“你怎么像个少爷似的。” “嗯?” 周枉动作一顿,继而笑容舒展开来:“那我还真不是。” 片刻后又开口:“今早欠你一次,要不重新认识一下我?” “高二17班,周枉。” “不是大少爷,也不是骗人精。” 少年眉眼都锋利,身后的香樟在月光下树影婆娑,他微弓着腰笑,没个正形儿,说的话却隆重又正式。 原来他就是周枉啊。 飘散的思绪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看了眼来电显示,她往旁边安静的地方走了两步才接通电话,语气难得带了几分小女孩的娇俏:“奶奶,您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呀,又熬夜看电视剧了?” 其实是外婆,她叫奶奶叫惯了,就没改口。 那头老人哼了一声,回她:“我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呀。” “今天不是你生日嘛,奶奶特地打电话和你说句生日快乐。” “谢谢奶奶。”阮眠垂眸笑起来,又想到什么,提醒道,“对了,打完电话就去睡觉,年纪大了还每天睡那么晚。” “好好好。昨天晚上你妈妈给你买蛋糕了吧,一家人过的开心吗?都吃了些什么好吃的啊?” “嗯,昨晚妈妈做了一大桌子菜,吃了好多呢,我都数不过来了。”阮眠沉默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生日蛋糕也很好吃。” “真的很好吃。” 她莫名其妙又嘟囔了一句。 昏暗里突然响起一阵聒噪的来电铃声,和那头老人没听清的询问一并响起。 “没什么,周围太吵了。”阮眠扯开话题,“奶奶想我了那我过段时间就去看您好不好呀?” “跑太远啦,花那车费你又能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咯。奶奶想你了给你打电话就行。” 阮眠顿了顿,笑起来:“没多少钱的,我爱和您待在一块儿,不爱买那些零食吃。” 祖孙俩又絮絮叨叨说了一阵,阮眠催着奶奶赶紧休息,这才挂了电话。 刚刚那阵电话声又响起来,被很快掐断,紧接着跟了一连串的消息音,欢快地像是在敲锣打鼓。 阮眠回头,对上昏暗里的人影。 那人挺拔瘦削,站在树下,被光与暗切割开,带着利落的分寸感。 她讶异:“你怎么还没走?” 周枉扬了扬手机,一连串并不算悦耳的音符又响起来。 “躲债。” 他挑眉:“手机没来得及关静音。” 看来他听见自己刚刚说的话了。 “哦。”阮眠点头,抬脚准备走,“我先回家了。” “急着回家?” 阮眠愣了愣,站在原地没动。 周枉把手机收起来,往对面走了两步。 “我也没吃饭呢,要不一起吃点儿烧烤?” 用的是“也”。 “就昨天那儿,人不多,林一白你认识。” 阮眠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她笑起来:“好啊。” 话里带了笑意,眼底却冷淡没有一点儿情绪。 周枉盯着阮眠看了两秒,移开视线:“打车过去?” 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应也慢半拍:“前面走一段就有公交车站。” 周枉回头,看见她低着头看手机,微信打开又关掉,不厌其烦。 阮眠没注意前面的动静,头差点儿撞上周枉的脊背。 她猛地刹住脚,有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要不要换个刺激点儿的方式?” 作者有话说: 枉哥还是很细心的/狗头 p.s.钢琴曲是我中二时期喜欢的《亡灵序曲》,玩过魔兽的应该都知道,推荐给大家真的很好听(*?▽?*) - 第5章 不入深渊 周枉回头,看见她低着头看手机,微信打开又关掉,不厌其烦。 阮眠没注意前面的动静,头差点儿撞上周枉的脊背。 她猛地刹住脚,有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要不要换个刺激点儿的方式?” ? 她抬头,目光跌进一双肆意张扬的眸子里。 周枉笑起来:“不过得先去借一辆,我今天没带。” 学校后巷的一家黑网吧门口,阮眠百无聊赖等着刚刚进去的周枉。她靠着墙打量着门口七七八八停着的摩托,有的像是改装过,外表看起来很重金属,地上的草丛里散落着很多烟头,一如她印象里不良少年的做派。 安静的环境里很快响起错落的脚步声,夹杂着让人不舒服的呛鼻烟味,男生调侃的声音由远及近:“我说得是多漂亮的妹妹才能坐你后座啊。” 那声音在她身旁停住,顿住片刻后:“——卧槽。” 那人背对着阮眠对周枉比了个很赞的手势,继而吹了声口哨。 周枉无视那人动作,扫了眼阮眠穿着的是校服裤之后才开口:“过来。” 他拍了拍摩托车后座:“知道怎么上去吗?” 阮眠点头。 周枉见状挑了挑眉,把头盔罩在小姑娘头上,跨上摩托。 继而把阮眠一把捞上去,伴随着小姑娘的惊呼声笑出声。 “一会儿抓紧我,机车速度很快。”见阮眠似乎有些犹豫,他又加了一句,“抓紧衣服就行。” “你不戴这个吗?” 头盔下的声音有些含糊,周枉下意识确认她说的话:“嗯?” “头盔!” 她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大块头,动作有些笨拙。 “害我刚还和他说呢,周枉从来不……” “戴。”周枉看着她的动作,下一秒从朋友鱼头手里接过装备。 都调试好之后他把头盔面罩合上,带着手套的手指和朋友打了个手势。 “走了。” 车身随着这句话一同发动,从巷子里拐到夜晚宽阔无人的平坦道路,伴随着张扬呼啸的引擎声飞驰在闪着细碎光亮的路灯下。 耳边充斥着引擎嚣张的咆哮声,清澈的风从耳朵和衣领四面八方的灌到胸腔里,像是要把之前的烦闷一扫而空。 阮眠抓着的白色短袖灌满了风,那人的脊背却因为弓着腰骑车的动作而勾勒出漂亮的弧度来,透过头盔的透明面罩能看到摩托把手上修长的手指,在黑红勾勒的手套里也依旧灵活。 从前学校那几个张扬的男生都得标配一张鬼火炸街,放学那会儿“嗡嗡”声此起彼伏响的人耳朵疼。 可阮眠第一次觉得机车的声音不吵,甚至成为了一些莫名情绪的宣泄口,在嘶吼、咆哮,代替着她反抗和放声大叫。 原来飙车这么舒服。 阮眠在头盔下忍不住扬起嘴角,真是畅快啊。 上一次这么畅快是什么时候呢? 小学? 不记得了。 她的人生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写满了小心翼翼,她小心翼翼地学、小心翼翼地讨好,生怕自己的亲生父亲露出嫌弃的表情。 再长大一些,她就得斟词酌句地说话、费尽心思地隐藏,在一张又一张并不熟悉的所谓亲人的面庞前表现得乖巧可人。 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要拼尽全力想办法招人喜欢,这样才不会被轻易丢弃。 阮眠一直觉得自己想要的不多啊,怎么就实现不了呢? 直到高中以前,她连续六年的愿望都还是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今年的愿望是什么? 稍微苛刻了一些—— 她希望自己不要被阮芳梅丢掉。 飞驰的车身开始减速,身侧的风也安静下来。 直到耳侧完全没有了风的呼啸。 周枉下车,伸手给阮眠借力。 她在头盔下眨了眨眼睛,等视线里的雾气散去,阮眠取下头盔,撑着前方的手臂跳下车。 想到之前学校里炸街的不良少年,阮眠问:“你平时都用摩托上下学吗?” 大把小喽啰都出街必备。 周枉这样的不良少年头子,应该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头子在她意料之中点点头:“嗯。” “我的是电动摩托。” 他煞有其事加了一句:“比加油的轻便不少。” “……” 牛的。 这个点烧烤街还不到最热闹的时候,零星坐着几桌来得早的,有人穿着官湖校服,大概趁着晚会溜出来吃东西。 又是熟悉的“BBQ烤天下酒吧烧烤”大字招牌,阮眠跟着周枉绕过大棚走进店里,讶异:“还真有酒吧啊。” 店里装修挺精致,光线偏暗,和专门的音乐酒吧相差无几。 周枉挑眉:“物尽其用。” 店面不算大,这会儿又没放音乐,两人进门动静不小。 林一白眼尖嗓门也大:“你还真把我们班同学拐过来了!” “来了。”彪哥手里正拿着瓶啤酒,抬头看见阮眠,眼睛一亮,“哎哟,这不是昨天的小姑娘嘛。” 阮眠冲他笑了一下。 周枉给阮眠拉了个椅子,示意她坐那,随口问:“吃烧烤怎么来里边儿了。” “窦佳丽也在这附近呢呗,万一再碰见。” 林一白右手边靠墙窝着个男生,这会儿抬了个头:“枉哥你也真行,窦佳丽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 周枉没理,转头给阮眠介绍:“何宏凯,隔壁一中的。” 没等她开口,林一白就抢了话,笑的蔫儿坏:“这是我们班阮眠同学,可能很快就成为官湖中学校花了。” 阮眠:“……” 何宏凯看她一眼,跟评委点评似的:“是还可以,窦佳丽不化妆估计都没你好看,不过她身材比你好多了。” “……?” 当着面评头论足,素质极低。 何宏凯想到什么,疑惑:“你不是转到你爸班上了么。” “是啊。” “你爸教的哪年不是重点班。”何宏凯说完,恍然大悟般转头看向阮眠,“厉害啊学霸,怪不得不上道呢,读书读呆了都。” …… 对其他学生有偏见,自以为是。 话里听不出夸奖,阮眠想了想,面无表情道:“一般般厉害。” 何宏凯略诧异:“头一回见,学霸不谦虚啊。” 周枉接了茬,看向何宏凯:“嫉妒人家成绩好?” “啧,必不能够啊。” “那怎么跟机关枪走火似的闭不上嘴,今天出来没留神把门牙磕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一白嘴里的烤串差点没噎着,“牛.B啊何宏凯,你这机关枪还能走火呢……” “想吃什么?”周枉没理他俩,径直问阮眠,“爱吃肉还是菜?” “都行。” “多吃点儿。”他把一整盘烤好的放到阮眠面前,“彪哥的烧烤味道一绝。” “对对对!小妹妹你试试,好吃以后常来啊,哥请客!”说着站起身来,“来的人多了,我得出去看着,你们先吃啊。” “对了,你怎么没回鱼头消息,他们今晚在宝丽宫那边儿呢,问咱们要不要去玩。”林一白看着周枉。 “没顾上。”他看了眼手机,“你们去吧。” 的确是没顾上,窦佳丽换着号给他打电话,都拉黑不过来。 何宏凯疑惑:“怎么,你今晚要回家?” “嗯。”周枉点头。 林一白眉头一皱,又道:“要不别回去了,还继续在我家睡呗。” “回去看看我爸。” 周枉视线扫过阮眠,小姑娘低着头吃东西,安安静静的。 复又开口:“冰箱里估计不剩什么了。” “要我说你就别管他……” 何宏凯话没说完,被林一白瞪了眼才噤声。 周枉倒是没放在心上,正准备开口就感觉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 转过去,是阮眠。 小姑娘声音轻轻的,问他卫生间在哪。 “刚才进门右手边。”周枉也学着她压低声音轻轻地回,两个人距离自然而然拉近,像是在说悄悄话,“要我带你过去吗?” 阮眠像是不自在,马上拉开距离,生硬地回了句:“不用。” 说完就起身离席。 周枉看了眼她的背影,没忍住扬起嘴角。 何宏凯感叹似的开口:“好看是好看,就是太三好学生了,还是窦佳丽好,火辣够劲儿。” “啧。”林一白嗤笑,“说的敢情人家窦佳丽和阮眠看得上你似的。” 何宏凯吃瘪:“我也没说我啊,这不是帮枉哥想呢嘛。” “得了吧,你嘴炮的破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周枉还要咱们操心?”林一白把五花肉塞到他嘴里,“你见他对什么事认真过?” 何宏凯嚼了两口肉,含糊不清的:“也是,不过你要真想玩怎么不选窦佳丽啊枉哥,这种太纯的多容易出事儿。” 这人说话向来不过脑子。 周枉看他一眼,吊儿郎当的。 半晌,他笑:“先玩死你,信吗。” 作者有话说: 鱼头:软绵绵我要告状!周枉开大摩托从来不戴头盔,还不准我在你面前说。 阮眠:是吗? 周枉:别听他扯,他红绿色盲。 鱼头:……? - 第6章 不入深渊 话里像是玩笑, 但何宏凯摸不透周枉的性子,心有余悸乖乖噤了声。 阮眠很快就回来了。 看时间差不多,周枉问她:“要回家么。” 阮眠手刚搭上椅子扶手,闻言一顿。 继而摇头:“还早。” 周枉挑眉,还没说话,林一白倒是抢先开口:“这个点还不回家,阮同学不怕被爸妈电话连环轰炸啊。” 这话当玩笑听,阮眠自己倒是明白。 现在还没接到电话,今晚肯定就不会有了。 “我去商店买点东西。”周枉看向她,漫不经心的,“那一起去?” 烧烤吃的油腻,走走正好能消化。 阮眠想了想,点头。 烧烤街往外走零零散散有几个小商店,少有的深夜还亮着灯。 “烧烤店烟酒都有,这些店赚得到钱吗?” 周枉挑眉:“吃完烧烤来买点儿东西到旁边旅馆过一晚,第二天街边就有早点,便宜省事儿。” “买东西?”阮眠疑惑,“旅馆什么没有还得来小商店买?” 周枉闻言看着她笑起来。 片刻后又移开目光:“有啊,就是质量不太好。” 他话里带笑:“用起来不放心。” “……?” 到商店了。 门口玻璃柜陈列着几排烟,阮眠叫不上来名字。老板就坐在柜台里边,这会儿正边嗑瓜子边刷短视频软件,音量开得震天响。 老板头都没抬,瞥了眼是两个人就道:“柜子上边拿完扫码,冈本的卖没了明天才到货。” 阮眠一愣,看向玻璃柜桌面。 视线所及是一个小巧的置物架,零零散散放着细窄的盒子,颜色眼花缭乱。 她没细看也马上反应过来是什么,心下一惊,后脚没踩实台阶一下就落了空。 所幸台阶不高。 周枉听见动静回头看她,阮眠慌乱移开视线。 空气里荡出一声笑,像是嗤笑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 下一秒阮眠再看过去,人已经走到店里了。 她这才敢稍稍大声喘了口气,摸了摸滚烫的耳尖。庆幸夜色够暗,商店光线也不亮。 周枉动作很快,几分钟就结了账走出来。 见她站在店外,笑:“怎么不到里边等?” 阮眠当然知道他存心逗自己,没理。 “这个拿着。”周枉朝她递了个什么东西,没来得及看清就塞到了她手里。 不远处有车打着灯开过来,阮眠接着光才看清。 亮黄色的包装,是一盒唯他柠檬茶, 还有一个小蛋糕。 还没来得及多想,周枉突然伸手走近,她下意识往反方向退了两步,被一把拉回来。 “看车。”周枉扬眉,偏头问她,“我有那么可怕?” 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收的很快,那人顺势走到她外侧,把阮眠和道路隔开。 风缠着夜色徐徐而来,隐约能闻到少年身上皂角的味道,是和以前班上大多数男同学都不一样的清爽气息。 阮眠捏着蛋糕包装的指尖微微发烫。 不爱读书的同学很多,读过的每个班级里她都遇到过。 接触下来之后其实大都人很好,只是实在不爱啃书本。偶有坏透了的,拉帮结派欺负弱小,抓到点别人的小缺陷便取笑,以别人的窘迫和难堪为乐。 这两种却都不像周枉。 同龄人里少有她看不透的,阮眠难得产生好奇心。 于是她问:“你是考进学校的吗?” 官湖中学入学考试难是出了名的,不以初升高统一考试为标准,学校自主命题,难度直接拉到高中水平。 要想不参加入学考试…… 要么家里有矿的能用钱能砸进来,后桌罗平就是典型。 要么统考成绩优秀到状元级别,学校想要最优质的生源保证每年高考的清北冲刺选手,所以原本在邻市的阮眠也接到了官湖的招生电话。 那…… “不算考。” “我初中就在官湖中学念的,成绩不好。” 他轻描淡写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我爸几个老朋友在这当老师,刚刚那几个除了何宏凯,都是小时候一个院里长大的。” 一起长大的啊。 阮眠垂眸,地面上两个人影摇摇晃晃的。 “真好。” 她说。 “羡慕了?” “没有,少自恋。” 阮眠飞速答。 那人鼻腔里发出一声散漫的笑,继而道:“那下次打架记得来观摩,爷教你怎么以一敌十。” “……” “好好念书。”周枉顿了顿,语气难得笃定,“读书才是正道。” …… “那你怎么不好好念书?” 空气安静半秒,周枉笑起来:“不是那块料。” 话里有嘲意。 阮眠识趣没再多问。 两人走了一圈,顺路就送她回家。 两侧都是居民楼,安静的掩映在一丛丛榆树下,有爬山虎巧妙地蹭上某几户人家的窗,在夜色下像上好的碧玉翡翠。 周枉倚着树干,看手机弹出来的一连串消息。 鱼头发了一堆。 最新一条是: 【真行啊周枉,宝丽宫放鸽子就算了。平时跟不要命似的不戴装备不听劝,漂亮妹妹让你戴你就乖乖就范了?】 【真没原则!!!】 他没回,熄灭屏幕。 抬头看阮眠穿过居民区的青石板路,悄无声息的走进对面的居民楼里,好像习惯了那样安静。 像猫一样。 警惕又敏觉。 一楼楼道的亮起,复又落下,轻微的片刻声响很快也消失。 周枉盯着黑暗看了良久,转身离开。 阮眠回到家,客厅里没人,只是隐约能听见有人说话。 “你和小蕊已经决定了?” “你看看李蕊那个肚子,要真生下来那么小个屋子怎么够他们挤得?反正你女儿那边你自己去说,我可……” …… 说话声小了下来,怎么也听不清了。 她在黑暗中呆了两秒,没开灯,熟练的换上拖鞋,绕进自己的房间里,落上门锁。 没有光源的情况下听觉格外灵敏,阮眠靠着门,清晰地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她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熟练地把门锁打开。 阮芳梅正好走到门口,显然是被突然打开的门吓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不开灯?” 阮眠打开灯。 阮芳梅神情舒展了一些,又道:“刚也不和你李叔先打声招呼就进房间。” 话间有些责问的意味,更多是诧异于女儿的反常。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都快十二点了,也不和妈妈说一声,不知道妈妈会担心吗?” “担心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啊?” “……没什么。”阮眠解释,“今晚学校有迎新晚会,我和您说过的,您大概忘了。” 阮芳梅愣了愣,语气缓下来:“还没吃饭吧,妈妈去给你热点?” “吃过了。” “那给你热杯牛奶吧。”她说着就要转身,又想到什么回头叮嘱道,“一会儿出来记得和你叔叔打声招呼。” “嗯,好。” 看着阮芳梅往厨房走,她合上房门。 阮眠靠在门后发呆,目光落在那盒小蛋糕上。 是童年记忆里那种玫红色的盒子蛋糕,周枉大概是挑了个plus版本,盒盖上还别了一把小纸伞,这会儿中间簇拥着的三朵花融化了一半,画面一言难尽。 阮眠突然笑出声来。 - “眠眠,快陪我去学校超市买瓶奶!” 早自习下课铃刚响,段小敏就挽上阮眠手臂拉着她出了教室。 “怎么感觉你脸色有些苍白啊,昨晚没睡好?” “有点失眠。” 阮眠垂眸盯着自己的衬衣袖口,又想起昨晚李国超断断续续的话。 段小敏没听到她的话,眼神聚焦在别处,下一秒猛地晃了晃阮眠的手臂:“诶,快看快看!” 视线落在段小敏示意的方向,不远处的两个人正走到操场篮球架下,少年一身黑色,身形被风勾勒的落拓,懒懒散散插着兜,看不清表情。 哪知好巧不巧他也往这边看过来,阮眠几乎快要与他眼神对上,下一秒被路过的同学撞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 那人道歉,阮眠心里松了口气。 “没关系。” 她说。 心里都快庆幸地希望自己再被撞一次了。 “我靠真是阮眠,好漂亮啊!” 男生小跑向同伴,难掩欣喜勾住同伴肩膀。 林一白拍了把旁边人,看着视线不远处的男生语重心长道:“我没说错吧,现在多少人惦记着小绵羊呢。” 周枉好笑:“你也惦记?” “……”林一白翻了个宇宙无敌大白眼,“我哪敢啊祖宗爷爷,百八十年没发现你有要人姑娘微信的好习惯,挺不容易遇见一个别和我说你对人家没意思啊。” 周枉漫不经心地:“不知道。” “哎呀别不知道了,听兄弟的吧肯定是!不然你干嘛约人家一块吃烧烤?” “她生日。”周枉顿了顿,压着眼皮,看不清神色,“就一个人吃碗蛋炒饭,跟家里头没人关心似的。” 林一白一怔。 突然想起前几年的周枉来。 每年春节都一个人在家呆着,老林叫他来家里吃年夜饭怎么也叫不动,他去过几次,印象尤为深刻。 还能放烟花那几年,外边都是走街串巷的烟花爆竹声,全世界都是热闹。周枉那么高的个子,就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看春晚,桌上放盒泡面。 每年都是那么过的。 作者有话说: 周枉说吃泡面纯属个人爱好,他厨艺很好的!/傲娇脸 - 第7章 不入深渊 那边的男生已经被同伴推着往前走:“别怂了兄弟,上吧!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啊,你不敢我们都排队等着呢!” 段小敏声音一惊一乍的:“卧槽眠眠,林一白旁边那大帅哥谁啊?” “他还往这边看了!是不是在看你!” “林一白和他走这么近,该不会他是周枉吧?!” “嗯。” 段小敏拉着阮眠的袖子,凑近她惊呼:“真是啊?!” 阮眠点头。 “我天,这也太他妈帅了吧……”她不由得赞叹,声音也随之拔高,“不过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俩认识?” “……”阮眠顿了顿,“昨晚碰巧遇到过他。” “那他和你说话了吗?是不是被你的表演吸引了?他是不是喜欢你啊眠眠?” 阮眠好笑:“碰、巧。” “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的一见钟情!” “……” 段小敏越说越激动,问阮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阮眠赶紧拒绝,拉着她就打算走人。 早课前十分钟的操场并不算安静,人群来来往往嬉笑打闹,清晨的风卷着人们的笑声,层层叠叠像是要穿过大半个空屋子。 她听着风刮过耳边的声音,空空荡荡无处可依。 然后—— “阮眠。” 一下轰隆隆撞在墙壁上。 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在她面前站定,还笑:“你怕什么,用得着躲我?” …… 被识破了。 阮眠忍不住撇撇嘴:“没有。” 周枉觉得好玩,又问:“不是说请你么,怎么又把钱结了?” 说的是昨天的烧烤。 大概是那个叫彪哥的告诉周枉了。 “不想欠你人情。” 阮眠于是如实回答。 接着又补了一句:“不是结账,只是把我的那份给了。” “算AA制。” “噗——”林一白被这一连串的话逗笑,“小……阮眠同学你好搞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哪里搞笑了。 她说的不对么? “啧啧啧,太有责任感了简直感天动地,何宏凯但凡和你学学也不至于蹭老子一年多烧烤。” “……” 阮眠不想再耽误时间,拢了拢段小敏的手臂:“我们先去买牛奶吧,不然肯定要迟到……” 叮铃铃—— 话音未落,上课铃声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响起来。 “怎么就响铃了?!”段小敏看了眼表,“明明还有三分钟,学校这破铃真是,我的精神食粮呜呜呜……” 阮眠拉着她要往回走:“下节课间我再陪你来。” 身后的声音不紧不慢:“正好多买了一瓶,给你朋友。” 阮眠脚步一顿,却没回头:“不用了,谢谢。” “也不问问她要不要?” “她不会要的。” “你确定么?” 见段小敏回头看,表情有些犹豫,周枉势在必得似的挑眉:“让某位喜欢AA的同学回头赔我瓶一样的就行。” 段小敏马上露出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接过玻璃瓶:“那就谢谢枉哥了。” 阮眠一惊:“小敏……?” “呜呜呜眠眠,这个正好是我最喜欢喝的那个牌子嘛……”段小敏挽着她的手臂,话题倒是转移的够快,“我们快走吧,第一节 可是林老狗的课!” “啧啧啧,没想到啊周枉,为了制造和小绵羊见面的机会你都无所不用其极到这种地步了?” “助人为乐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那不是你说好请我喝的奶吗?!”林一白表情悲怆,“真是见色起意重色轻友黄色废料……” 周枉神色不变:“你不用上课么?” “你不也没走呢。” “我们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我第一节 又不是林老狗的课。” “……?”林一白后脑勺一凉,“操,我给忘了!” 阮眠和段小敏是一路跑着回教室的,林学富已经在讲台上开始写板书,看到两个人喘着气站门口,只说了句赶快进来上课。 刚坐下没多久,教室门口又响起一声“报告!” 阮眠看过去,林一白气喘吁吁挂在门边墙上,表情不止一点点搞笑。 林学富和他面面相觑了半秒钟,前者率先打破僵局:“站没个站形,不知道自己迟到了吗?!” “……”林一白撇了撇嘴,“不知道我还喊什么报告啊…” “林一白!最好端正一下你对老师的态度!” “来上课就算给你面儿了。” “……”林学富一把将手里的粉笔扔过去,林一白堪堪躲开。 “给我在门口罚站一节课!” “真是区别对待。”罗平忍不住感叹,“你们俩迟到老狗什么都不说,对林哥就这样,还是亲儿子吗……” “你还是太嫩。”段小敏看向他,摇摇头,“就是亲生的才这样,望子成龙懂?” 林学富重新拿了根粉笔,把黑板上写了一半的字继续写完,抬眼看过去,“班委评选”几个大字洋洋洒洒,最后一笔拉的很长。 “同学们,上周军训大家都比较放松,从这周开始,我们就算正式进入高中了。当然了,在正式开展学习工作之前,这节课我们得先把班委定一下。” 段小敏压着声音和阮眠说话:“眠眠,等会儿要是选学习委员我肯定投你!以后记得罩着我啊。” 还没等她回话,段小敏就风风火火转回去叮嘱罗平:“等会儿投票记得投眠眠啊,你别又脑残写个自己名字,白白浪费一票。” “知道了姑奶奶。”罗平无语,“你不说我也会投的好吧。” 阮眠看着段小敏拿了本笔记本,把一张纸撕成三部分,居然还递了一张给自己。 “这样吧,你也写自己名字,这样我们胜算大一点。” 语气凝重像是在讨论民生大计,阮眠被逗笑:“高中部都是你的老同学,我们三个都写你的名字不是胜算更大么。” “哎呀不行不行!”段小敏皱眉,严肃道,“我已经认真思考过了,你要是当上学委,再让罗平选个体育委员,那以后作业上操啥的我都有人罩着,咸鱼万岁嘻嘻。” “这样吧,为了节省时间,我们也不搞投票制了。”讲台上林学富的声音稳如老狗,一瓢冷水浇在段小敏头上,“我直接按照咱们班入学成绩的各科第一名指定吧。” “完了,真是天算不如人算……”段小敏心如死灰,“一班每年都是隐形重点班,谁不是挤破脑袋进来的,纯看成绩的话哪轮得到我们这种小菜鸡啊。” “好了,我先说一下英语。”林学富抬起头,实现扫了一眼教室里的学生,很快锁定目标,“英语课代表就由阮眠同学来担任吧,站起来和大家认识一下。” 段小敏一愣,继而瞪大眼睛,推着同桌站起来:“啊啊啊啊眠眠你真的好厉害啊,居然能在一班排第一!” “只是英语一科而已,我理科不太好。” 林学富放下手里的成绩单,把视线放在班级的同学身上:“大家都要跟阮眠同学多学习学习,不光是钢琴弹得好,人家学习也很不错,英语不光是咱们班第一名,也是入学考试年级第一,整张卷子只扣了两分。” 班级里霎时一片哗然,原本大都埋头执笔学习的同学也回头看。 官湖的入学考试是自主命题,分值都按高考总分制换算,甚至参考率一部分高考基础真题,能考到这个分数的自然少之又少。 阮眠被夸得有些不自在,可林学富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宛若三千飞流完全没有停下之意。 “我们一班就需要这种全面发展的人才!大家要知道,高中已经不是以前初中的义务教育了,你们都是被筛选过才进来的,以后进入大学……” “林一白!” “都罚站了和谁交头接耳呢,还有没有点学生的样子了!” 林学富猛地一拍粉笔擦,粉笔灰扬在空气中,慢慢悠悠落了第一排的同学一头。 教室靠走廊一侧的窗户大敞着,林一白从外边探进个头来,笑嘻嘻:“这不是以前老同学路过吗,我让他也和咱们班阮眠同学多学习学习,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嘛。” “我看是你想去教务处好好发展!真是……” …… “卧槽周枉!” “他在看你吧!” 段小敏的声音轻而易举盖过林学富的,阮眠侧头看出去,逆光,下意识微微眯起眼。 视线里的人已经转头,压着眼眸,一身黑色,像是俯视众生的角度。 台上林学富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话题。 “同学们,现在刚开学,学生会、广播站、学生社团都会在晚自习的时候过来宣传,大家劳逸结合,学习之余也别忘了培养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不过……” 段小敏脑子里的想法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眠眠,你要不要报音乐社团呀,你这么厉害肯定能进。” “想试试广播站。”阮眠说完,又问段小敏,“你呢?” “我想进学生会,到时候查考勤卫生多酷啊!”说到一半又皱眉,“不过广播站感觉也挺有意思的,就是竞争太大了……” — 下午放学,老师难得没拖堂,阮眠犹豫几秒,还是上了楼。 教学楼呈H型,东西两楼被中间交汇的楼梯和教师办公室连接到一起,高一在四楼,高二要高一层,阮眠初来乍到,甚至都还没把这栋楼完整走过一遍。 高二17班在东楼和楼梯口.交汇处。 大多数班级都已经放学,阮眠一路穿行在人群中走过去,停在教室门口。 刚下课大家都还没走,教室里拿着拖把打闹的、大声说脏话的、甚至还有小情侣坐在靠墙的位置贴着身子卿卿我我,和一班很不一样。 阮眠找了个穿着校服往外走的同学问:“你好,麻烦帮我叫一下周枉。” 那人头都没抬:“下午没来上课。” 话倒是说的熟练。 “那……” 她话没说完,那人没理就径直走了。 紧接着后边跟着出来几个人,像是听见刚才的对话,勾肩搭背看着她戏谑地笑:“同学找周枉啊。” 阮眠看向他们,为首的男生染了个学校不允许的黄毛,高调反叛的很。 她一愣,继而点头:“嗯。” “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放在他桌子上吗?” 黄毛扫了一眼:“周枉不爱喝这个啊,下次换点儿东西送吧,找哥,保准帮你送到他手里。” 他转头看着旁边的朋友笑:“毕竟不能亏待美女不是?” 阮眠反应了几秒他话里的意思,下意识皱眉:“这是他让我还他的。” 可恶。 明明周枉自己不要现金。 黄毛只觉得这句话好笑:“之前没在官湖见过你,高一新生?” 阮眠点头。 “你别生气啊,学校喜欢周枉的人太多了,我们班人都被来送东西的搞得特烦。”一番话像是在安慰心碎女孩,“我看你这么漂亮,我帮你一把说不定……” 废话真多。 阮眠心想。 背后有人推搡了一把黄毛,两个人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了什么。 黄毛再转过来时问她:“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阮眠。” “哦——”黄毛拖了个长长的尾音,伸出手,“牛奶给我吧,要不我帮你给周枉打个电话?” 阮眠当机立断拒绝,烫手似的飞快将牛奶给他:“不用了谢谢。” 说完就转身疾走。 “哥你还问她名字干嘛,高一一班学霸啊,还会弹钢琴,昨天晚上就成学校新晋女神了。” “操.我他妈怎么知道!我昨晚和窦佳丽吃烧烤呢又没在学校。”他说着打开微信,找到联系人等电话接通,“他们关系真的好?我怎么没听周枉提过……” “我今早真看见枉哥林哥和她说话呢,那么好看不可能看错的。” 电话接通。 那头的声音压不住的哑:“什么事?” 黄毛听出不对劲,问:“你在哪呢?又出事了?” “医院。” “你受伤了?” “我爸。”火机摩擦的声音清脆,“手骨折了。” “又折了?你还是多劝劝你爸吧,找份工作别闲着就没这么多事了。” 那头没说话。 黄毛叹了口气,开口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刚有个叫阮眠的给你送了瓶奶,长得贼几把漂亮,你俩认识?” 那头安静了半晌。 传来一阵不可置信的低笑:“她真来了?” “来了就来了哪有什么真的假的,你被你爸气坏脑袋了?” “她人呢?” “走了,跟我碍着她眼似的,走的贼拉快。” 周枉又笑:“放我抽屉里。” “行。” “等等。” “嗯?” “你等会儿回家过来我家一趟。” “行,我让我妈多做几个菜一块给你带过去。” “顺便把牛奶也带来。” “嗯……操?!”黄毛反应过来,“敢情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天气热,会坏。” “你什么时候还爱喝牛奶了我怎么不知道啊。”黄毛戏谑,“行啊兄弟,你这是情窦初开fall in love了啊。” 那头声音带了笑:“滚,土狗放洋屁。” “操……?” “你丫才是土狗!还是兄弟不?要我说……” 嘟嘟嘟—— “又他妈挂这么快!”黄毛无语,“给你惯的,什么臭毛病。”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破4000了,有没有夸夸(*?▽?*) - 第8章 不入深渊 那天递交完报名表格之后,学生会和广播站的面试统一安排在周五中午12:30开始,时间刚好是在午饭后。 段小敏紧张的饭都没吃几口,从食堂门口到办公楼阶梯礼堂这一段距离,阮眠握着旁边人的手都沾了一层薄汗。 她轻轻拍了拍段小敏的手背,以示安慰。 段小敏深深叹了口气:“眠眠怎么办啊,官湖中学高中部的卡人卡的可严了,像我这样没什么特长的很难进的,真的好紧张……” 原本已经从段小敏的话里预先猜到了面试的场面,真看到阶梯教室里里外外围满的人和交头接耳的热闹动静时,阮眠还是不免有些震惊。 前门已经关了,两人从后门进去,在过道里手臂找了处空位站着。 这会儿已经有同学站在讲台边上进行面试了,中间第一排坐着五六个学长学姐,应该就是这个场次的面试官。 “好多人啊……”段小敏挽着阮眠的手臂感叹,“居然是点名一个个到前边面试,对社恐来说简直当众处刑。” “都怪罗平不陪我一起报名,要是有他衬托起码我还能有点儿人样,眠眠呜呜呜,你不紧张吗?你看起来好镇定……” “紧张。” 很不幸她就是段小敏口中社恐的一员。 “但我装作很淡定的样子,吓吓别人。” 阮眠说这话的语气很凝重,颇有番为国捐躯的大义风范。 段小敏拉着阮眠的手,‘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好搞笑啊眠眠,这话一说我都不怎么紧张了。” 阮眠从小到大参加过的面试比赛数量不少,历练出个面不改色的本领来,实际上每次这种场合她心里都翻山倒海。 周围挤挤攘攘全是人,阮眠耳尖,听见很多人都在讨论一个共同的话题。 “刚刚第一排坐着的是周枉吧?” “对对对!看了好多次还是觉得好帅啊……” “他怎么会在这儿,没听说他是学生会的啊?” “他虽然不是但他哥们儿是啊,不过之前也没在这种场合见到过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过来了。” “可能是叫他来撑场面的?” …… 周围的声音有男有女,隐秘而又热烈,像是在讨论什么名人的八卦。 而周枉就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有一堆人簇拥而上称兄道弟;还有更多的人望而却步,只敢远远地偷看和讨论。 他被传言和故事包围,有人说他张扬,有人说他恶劣,有人说他离经叛道,还有人说他不要命。 他好像的确是人们说的那样,却好像又不是。 他那样复杂,像罂粟一样吸引来一批热烈而又疯狂的崇拜者,同时也伴随着激进偏激的诋毁者。 可他从来不在意, 好像生来就该是举世瞩目的大明星。 面试人数众多,等到阮眠的时候已经三点。 大概是借了迎新晚会的风头,她上台时一路都能听见讨论自己的窃窃私语。 广播站负责面试的学姐笑着开玩笑:“广播站来了个大名人啊,一上台会场里都静下来不少。” 旁边有人接话:“再出名能有我旁边这位出名?” “阮眠同学要不要来我们学生会啊,可以天天看帅哥!” 周围有同学开始起哄。 阮眠没把玩笑话放在心上,却听见了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 “别去广播站了。”那人在笑,“学生会随便你走后门。” 阮眠猛地看过去。 旁边的哥们儿坏笑:“卧槽兄弟可以啊,走哪种后门啊?” 那人没理会旁边人的话,就那么吊儿郎当靠着椅背坐在那儿,看着她笑,眸子极亮,像燃的极盛的火焰。 “……周枉!别想和我抢人啊。” “诶,我兄弟在这坐镇还用得着抢,多少人奔着他来的啊。” “人家报名表上可没填学生会。” 周枉不以为然,姿势都没变一下:“来吗。” 阮眠摇头。 “真不?” 阮眠摇头。 他于是又恢复了那样漫不经心的神情,口吻也轻佻:“可惜了,白来一趟。” ……? 话音一落,后几排马上响起一阵起哄的笑,夹杂着几声欢快的口哨。 “什么意思啊这句?” “还能有什么意思啊,专门为你而来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枉哥也喜欢女神吧?” “美女待遇就是不一样。” “别忘加前缀了,学霸美女啊!” “孩子还没开始恋爱就要失恋了,爷青结。” …… 学校广播站今年没有复试,为了检验同学的功底和临场能力,所有的朗读材料都是现场抽取。 阮眠抽到的是勃朗宁夫人的一首爱情诗,她写给自己挚爱的丈夫。 一个少女时期就瘫痪的女人,形同枯蒿只能以文学为伴,行尸走肉般的她在卧床23年之久后遇到了自己的知己和爱人,他们用电报交流,整页整页的文学讨论写在信件上寄出去。 她因此勇敢地反抗自己家庭的枷锁,甚至离开了轮椅重新站在阳光下。 她最终带着反叛和爱情私奔,给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爱人一首又一首长长的情诗。 字里行间爱意热情又浓烈,灵魂重新自由而滚烫。 她低着头念,声音温柔而细腻。 诗歌是英文版,或许能完全听懂的并不多。 可台下似有目光灼灼,那样烙在她身上,烫得她耳红心跳,一字一句,像是真的在念情诗给自己的心上人。 面试的学姐点评她单词发音很漂亮,阮眠不知为何心如擂鼓,没来得及听完就匆忙下了台。 等她穿过拥挤的人潮回到后排位置再往前看的时候,原本第一排靠边的位置就已经空荡荡了。 可她的心还是跳的那样快。 一定是勃朗宁夫人那首诗写的太好了。 阮眠这样想。 他才听不懂, 他是大学渣! 阮眠这样告诉自己。 段小敏的面试很靠后,两人结束走出阶梯教室时已经到了下午放学的点,整个校园人来人往,趁着夕阳没落山的势头,风景一片大好。 高一还没开始安排晚自习,阮眠拉着段小敏的手往校外走,周围都是刚刚面试的同学嘈杂的说话声,无一不在担心自己的面试结果。 “眠眠,我差点儿在台上给他们表演单口相声了你知道吗!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肚子好饿啊……”小姑娘话题转的飞快,歪着脑袋问她,“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吃麻辣烫呀,我和罗平发现了一家宝藏麻辣烫,十块钱能吃一大份!” “今天可能不行。”看段小敏眼神黯下来,阮眠解释道,“我今天得按时回家吃饭,下次再一起吧?” “呜呜呜,好吧…”像是想到什么,段小敏又问,“眠眠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呀,感觉面试完之后你就心不在焉的。” “没事,可能……” “阮、眠?” 这声音尖利又不怀好意,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阮眠抬起头,视线正前方是几个打扮很太妹的女生,几人或超短裙或破洞裤,戴着夸张的项链和耳饰,妆容艳丽浓重,遮盖了原本十五六岁的年纪。 而对面两人身上是再朴素不过的校服,素面朝天,对比之下活像两只待宰的小白羊。 对面的人又重复了一遍:“你就是阮眠吧?” “我是。” 段小敏拉了拉阮眠的手,附耳小声道:“眠眠,她们看起来像混社会的,不会是找我们要保护费吧?” 阮眠顿了顿,又问:“你们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吗?” 为首的女生听见什么,嗤笑:“就算收保护费也收不到你们头上,职高有钱的学生比这儿多了去了。” 说完这话,她扬着下巴,居高临下开始打量阮眠。 “也没多好看啊,哪儿比得上佳丽啊。” 后边有人接话:“男生都喜欢这种纯的,佳丽姐美的太有攻击性了,他们怕自己驾驭不住。” 说完凑过去低声加了一句:“其实背地里不知道有多骚呢。” “倒也是。”那女生晃了晃手腕,银饰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哐当声。 “听说周枉对你有点儿意思对吧。” 她声音轻蔑。 阮眠突然又想起刚刚面试的经历,某些画面不受控制地蹦出来。 她因此皱眉:“听谁说的。” “优等生就是高傲,这语气,看不起我们职高的啊。” “……”阮眠摇头,“就事论事。” 身后段小敏拉她,声音有些抖:“眠眠,我有点害怕……是窦佳丽找来堵人的吧。” “你知道窦佳丽吧?” “不知道。”那人答非所问,阮眠担心拖延久了滋生是非,于是开口,“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急什么啊。” 那女生使了个眼色,两人的后路被堵住。 见阮眠防备的盯着自己,那女生倒像是心情不错般笑起来:“怕什么,问几个问题就让你们走,要是你好好听话,识趣点,我们保证不动手。” “什么问题?” 阮眠声音冷下来。 “你刚转学来,周枉是什么样的人你可能还不清楚。他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会还真以为他喜欢你吧?” 作者有话说: 周枉:老婆要误会我了,还说我是学渣,不开心(?﹏?) - 第9章 不入深渊 “你刚转学来,周枉是什么样的人你可能还不清楚。他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会真以为他喜欢你吧?” “……” 连她刚转学来都打听好了。 “周枉长得帅人又狠,没人敢得罪。要是跟了他走到哪都有人喊嫂子,谁不喜欢啊。” 阮眠嘴角一抽,听那女生继续道,“问题是你配吗?你们好学生也看不起我们问题学生吧,你缠着周枉能干嘛,让他陪你学习写试卷?可能吗。” “……” 阮眠想了想,周枉要是努力学习天天写试卷,埋头苦读。 …… 他那副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样子, 还是算了。 “他就算喜欢你也就一阵子,窦佳丽都拿不下的人你觉得自己能hold住吗?看清现实好不好妹妹。” 冗长的教育终于结束。 阮眠总结了一句:“你的意思就是让我别再靠近周枉了对吗?”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继而点头。 阮眠稳了稳心态,让自己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好的,我可以做到。” 她说。 那人语气有些犹疑,像是不相信事情进展这么顺利:“……你确定?” “嗯,我本来也没打算主动靠近谁。”阮眠面无表情,“所以我们可以走了吗?” “你最好说到做到,别说一套做一套和周枉告状,不然要你好看。” “不会的。” “再让我的人看到你和周枉呆在一块怎么办?” “……”阮眠见她还不止不休,语气里带了些情绪,“那你找周枉啊。” “我是让你离周枉远一点,干嘛要找他?” “怎么,不敢?” “靠你什么态度啊?!”那女生扬起手就要打人,手机却响起来。 阮眠拉着段小敏,径直转过身准备走,听见她甜腻腻喊老公。 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她摆摆手:“今天先让她们走。” 她讲电话的声音很嗲:“见到了啊,好学生真是有够拽的。也没多好看,比不上佳丽。” “不过你怎么这么关心啊,你也喜欢那种飞机场?” “我不管,你老婆好看还是她好看……那你最喜欢我哪里,哎呀你怎么这么坏啊,才在一起一个月就想……” …… 才在一起一个月。 就可以叫对方那么亲昵的称呼了么? 每天泡妞打架收保护费。 这就是, 周枉的世界吗。 “眠眠,要不告诉周枉吧?他肯定能为你解决的!” 段小敏义愤填膺的语气里带了点偶像剧色彩。 阮眠摇摇头:“他本来和我们也不是一路人,以后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是吗,但我感觉他真的对你有点意思诶,不然怎么会……” “不是都那样么。”阮眠打断,“他们那群人。” 段小敏愣了愣:“也是哦,之前在初中部就听说过很恐怖的传闻,周枉把人肋骨打断林一白一星期换一个女朋友之类的……” “但是见到本人之后感觉他们人都不错诶,还挺平易近人的。” 阮眠没接话。 直到回到家,饭桌上被阮芳梅敲了一筷子,阮眠才从出神的状态里出来。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没等她回答,又道,“快去给你叔叔盛碗饭。” 她接过碗,盛饭的时候开口:“妈,今天我去参加学校广播站的面试了。” “……”李国超夹了一筷子菜,语气不快,“上个学成天搞这些有的没的。” 话起的瞬间阮芳梅原本扬到一半的嘴角停住,接过了阮眠手中的碗递给身边的男人。 他把菜放进碗里:“一个个的也不知道给老子省点钱,知道现在肉价多贵吗?不是自己挣的花着不心疼?还要读私立高中,老子可不管学费!” 没看阮眠,却句句在说阮眠。 “学费学校已经给我免……” “眠眠!”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阮芳梅已经出声呵斥,示意她别再说了。 “坐下吃饭,在饭桌上像什么样子。” 阮芳梅眼神里都是尴尬与怒意,让阮眠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错。 她刚坐下,男人又开口:“既然这么有本事,那你的生活费也自己解决,别找老子要!” 阮眠没再说话,也没动筷子。 双手在桌下攒成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当时阮芳梅缺钱,快要养不活阮眠和自己。大抵也是这些年漂泊累了,想找个稳重点的依靠。 不然以阮芳梅的心气儿,是断然看不上李国超的。 阮芳梅长得好看,性格又温柔居家,即便是二婚在相亲市场上也挺多人喜欢,可惜她带了个十几岁的女儿。很多人玩笑似的叫阮眠拖油瓶,阮芳梅从来不在她面前提,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其实阮眠一直明白的。 最后为了稳妥找了个看起来最老实的,待阮芳梅倒算得上体贴。到头来也一样讨厌阮眠,和那些嫌弃她的并无区别。 但刚认识那会儿一块吃饭,明明记得他说过会把自己当作亲生女儿看待,当时他笑得慈祥,让阮眠都生出了几分幸福的错觉。 因为那天校门口没忍住的那几句话,职高的女生没少找她麻烦。 但每次也都是在食堂故意撞掉餐盘或是路上撞掉课本之类的小动作,阮眠叫住过她们几次,都刻意的来一句自己不是故意的,然后趾高气扬的走开。 用段小敏的话来说,鬼才信。 次数多了阮眠甚至能心平气和的躲开她们,每次反应够快没被撞上,她都在心里盘算自己又省下来十来块钱。 李国超是铁定不会再给生活费,阮眠也不想再让阮芳梅在他面前难堪求情。虽然之前的奖学金还够用一阵子,但只出不进已经够让人头疼了。 阮眠决定去试试能不能申请到助学金。 官湖地方虽小,但也仍旧有人富得流油,每年都有矿老板砸钱送自己孩子进高中的门槛,校董会自然不缺钱。 只不过每年的一班几乎都是学校免了学费招过来的优等生,中考能考到那个层次的,就算家境不好也不至于过不去,再加上期末还有丰厚的奖学金,林学富这么多年都快忘了这茬。 他很体恤地开口:“阮眠同学,最近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了?愿意和老师说说吗?” 阮眠没点头也没摇头,一句话都没说。 林学富从她的神情中知道撬不出话来,没继续勉强。 他侧头问邻座的老师:“老李啊,你知道咱们高中部那个…助学金要怎么申请吗?我都好几年没搞这个了,实在记不太清了。” “哎哟你这记性!前两天那谁不是才申请过吗?还是和你儿子一块来的呢!” 俩老头凑一块倒让放学后安静的办公室也热闹起来。 “谁啊,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了?” “啧,就那个、那个谁来着……周枉!对就是周枉!” 周枉? 阮眠一愣。 周枉也申请了助学金? 林学富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孩子给忘了!” 他转过头来:“这样啊阮眠同学,老师明天问另一位班主任要一份文件,课间来找我拿就行。” “好的,谢谢老师。” “回家路上小心啊。”林学富语重心长的,“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定要找老师,老师帮你想办法!” 阮眠点头说好。 放学大家都走得快,这会儿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阮眠快步往外走,却停在校门拐角那儿。 再往前几步就是路口,要是走那条小路她可以节省十分钟到公交站的步行时间,但此时被几个女孩赌住。 阮眠眼尖,认出是上次那个职高的女生。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 阮眠转身飞速跑起来,后面传来错落的脚步声,还有人喊她名字,警告她别再跑。 阮眠才不管这些,被她们缠上不知道要到几点才能到家,没赶上晚饭又得让李国超一顿冷嘲热讽。 后面的人跟得紧,阮眠捏紧了拳头冲刺,前面路口的绿灯还差最后十五秒,过了就能把那些人甩在身后。 到交通信号灯旁时听见后头几个女生骂脏话,说她怎么跑得那么快。 阮眠趁着绿灯跑过马路,回头隔着过往车辆看了她们一眼,几人气急败坏叉着腰喘气。 她笑, 和她比跑步? 真是自不量力。 阮眠自觉在跑步上还是挺励志的。 刚升初一那会儿,第一次接触800米,她和同班一个女生每次都跑全班最后,视之如魔鬼。第一次班级体育检测,阮眠和那个女生约好并肩作战不离不弃,俩人一块跑了5分20秒,把800米跑出了马拉松的长度。 后来那个女生转学走了,阮眠一个人跑全班最后,每次跑步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初三要体育中考,阮眠为了拿满分给自己定了个指标,每天跑15圈操场加训练鸭子走,每次跑步都拼命不让自己掉队。 最后800米从5分钟到了3分钟,如愿以偿满分。 那个周末她急着回家告诉阮芳梅这个好消息,结果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得知阮芳梅准备结婚。 匆匆忙忙就搬进了新家,忙的事情一大堆。 于是这件小事,最后也没说出口。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不入深渊 隔天担心自己放学离校晚了又遇上那帮女生,阮眠特地课间就去办公室,林学富不知道又拖了哪班的堂,拿到申请单再盖完章又到放学后。 阮眠特地挑了人多的地方,还是被那群人迎面撞上,大概是吸取了教训,一群人看见她就围过来。 阮眠自认倒霉,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冷静地开口:“我已经说到做到了,这几天我都没和他接触。” “我知道啊。” 为首的女生似乎新纹了纹身,在耳侧没散落头发的一侧若隐若现。 她笑起来:“看你不爽不行啊。” “你有什么看我不爽的?” 她表情冷下来:“狐狸精,装纯,整天装一副好学生的样子给谁看?” 阮眠抬眸:“要是我像你一样就不是狐狸精了?” 她边说边盘算能不能撞开谁跑路,心下隐隐感觉这些人只是言语恐吓,并不敢真正对她做什么,不然早就动手了。 “说什么呢?” “贱人!” “就是。” …… 有人推搡她,后背和肩膀都很痛。 那女生似乎很不爽,拿出手机怼着她的脸:“那就让我们看看好了,衣服脱了看看这个婊.子有多骚?” 几个女生闻言就上来扯衣服,场面一度混乱,阮眠把自己身上的几只手甩开,大声呵斥:“你们真的敢?” 他们动作一滞。 她拉上校服拉链看向为首的女生,声音有些发颤,又带着冷意:“你真以为我不敢告诉周枉?你男朋友应该和你说过吧,别随便动和周枉相关的人。” 那人顿了半秒,笑:“别逗了,周枉这几天都没来学校。” 没来? 怪不得林一白课间都直接倒头大睡。 “怎么,他没来你不知道?” “……当然知道。”阮眠看着她,面不改色编假话,“他前几天没来,你知道。” “但他今天来了,要是我没回他信息也没接到电话就会来找我。” 阮眠直直看着她:“这个你知道吗?” 女生眼神略微闪躲,转而皱眉骂了句脏话,又问:“你和他在谈恋爱?” 阮眠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自己的书包拉链被扯开,她赶忙侧身,看见那女生手里扬着一张白纸:“这是什么啊阮眠?” “你还申请助学金呢?” “还我!” 她伸手去抢,被人一下躲开:“真看不出来啊,还以为你是哪家千金呢,原来都是装的。” 旁边马上有人阴阳怪气附和:“怎么不是千金了,说不定是哪个老总新认的千金,晚上回去还得乖乖叫爸爸呢。” 一群人哄笑开来。 阮眠把书包一把抢过来,踮起脚够那张申请单。 她们笑着像看小丑一样看她,在她每次快要够到的时候又把纸张传给另外一个人。 周遭都是女生的窃笑声,带着嘲笑和讽刺,像刀子一样尖锐。 阮眠仰着头踮着脚,下巴酸疼,耳朵像是被热水烫了似的红。 她伸手,落空。 再伸手,纸张边缘划过指尖,又落空。 如果没有这些人,她现在应该已经拿着单子给阮芳梅看了。 她从没想过依附于李国超,更不想拖累阮芳梅。 这张单子就是她在那个家里挺胸抬头的底气。 可是怎么这么难呢? 好累啊。 她觉得好累啊。 手臂随着无数次重复性的动作变得麻木而又沉重,耳边响起咯咯的笑声。 “啊呀,这么会儿就抢不动了呀。” “真没意思,要不还你吧?” 说着作势就要把申请单递过来,阮眠飞快伸手接。 刚碰到一角,那人马上用力扯回去。 刺啦—— “啊呀,撕碎了。” 纸被撕碎了。 握在手里的一角是年级长盖的许可章,红色的边缘裹着星状的内嵌图形,还能看到上面写着的“通过”两个字。 “通过”被撕成了两半。 “都说要你小心啦,撕碎了可怎么办呀,这上面还盖了章呢。而且……” 阮眠猛地抬头,狠狠地盯着她。 那女生见状缩了缩下巴,又继续笑起来:“哭什么呀,梨花带雨的,我们又不是男……” 说着说着却噤了声。 片刻间眼底笑意尽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闪躲和恐惧。 阮眠片刻不停盯着她,眼眶酸疼,视线都有点模糊。 却听见对面的人颤抖着张口:“……周、周枉?” 阮眠一怔。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是说你……” 像是想到什么,她没敢再继续说下去,当即闭了嘴。 “接着说。” 那人摇头。 “说完啊。” 周枉声音里甚至带了笑:“申世杰和你说什么了?” 申世杰是她一个月前刚交的男朋友,在职高里算得上一号人物。 她和他在一起也是因为想挤进职高最大的圈子。 他一开始对她还不错,但没过两天就开始动手动脚,有时候甚至当着一堆兄弟的面…… 她不想再那样被一堆男的看,但又不敢主动提分手,于是想到了和一中的窦佳丽套近乎。 窦佳丽喜欢周枉是老生常谈了,但阮眠是个新冒出来的。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和申世杰说想帮他出出气才来惹阮眠。 上学期申世杰和林一白结了梁子害他留了级,前两天才被周枉教训过,心里憋着口气,所以在这件事透了些风声给她。 “申世杰说……”她声音打着颤,“他说你前两天惹上事儿了,被打的很惨,所以…所以才没来学校。我、我想着帮窦佳丽出口气才来找的她,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你动她哪了。” “没、没动哪,真的。” …… 那女生额头汗一层层地落,几秒种后就交代了:“就是一不小心撕坏了她一张纸而已,别的什么都没做!不信…不信你可以自己问她。” 周枉这人被外界传的太邪乎了,光是站在那都让人害怕。 她又开口,声音已经变了调:“听说你不打女生的……” 周枉充耳不闻,抬手把对面人手里的纸拿过来,看了眼。 大半张助学金申请单,已经找老师签过字。 “你不打女生……” 那人又鼓起勇气说了一遍,“你说过…说过不打女生的,对吧?” 周枉把纸递给阮眠,才开口。 “嗯。” 那女生松了一大口气。 一想到周枉可能会动手, 她怕得要死。 可是她完全想错了。 她的分量还不够,而周枉喜欢一劳永逸。 要想解决问题,掐中命门一步到位,这才是周枉的作风。 那群女生走了之后,就剩阮眠和周枉两个人。 今天天气阴,太阳落山之后有风,刮着地上的几片树叶沙沙响。 阮眠就那么站着,低着头,刘海被风吹的往后扬。 周枉靠着墙,看着她。 良久,阮眠把纸张合在一起,折起来,放进包里。 拉链拉好,她开口和周枉说了第一句话。 “你跟我来。” 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周枉点头,说好。 他跟着阮眠走,也没好奇她要去哪,就那么跟着,隔着半步的距离,两人影子重叠在一起。 阮眠在街角一家小商店前停住,都没转头看周枉。 “等我一下。” 她说。 “好。” 过了大概五分钟,她从商店里出来,径直把手里的东西给他。 是一个小蛋糕和一盒维他柠檬茶。 周枉反应了片刻。 啊, 是那晚他给她的东西。 “我都还你了,现在开始两清。” 她语速有些急,着急和他撇清关系。 周枉顿了顿,笑:“我还欠你呢。” 那群职高的这次找上阮眠, 和他有关,和林一白有关。 唯独和她没关系。 阮眠听见他语气里有笑意,气极:“我单方面两清了,求你以后别靠近我。” “那职高那些人呢?你怎么应付?” “不关你事。” “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 “说你和我不是一路人,让我离你远点。” 阮眠抬头和他对视,皱着眉,眼眶微红。 她又飞快把眼神移开。 “说的很对。” 她偏过头去,但他能看见她的眼泪。 周枉心里有些堵。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拿了一张,递给她。 她不接。 周枉的手也没收回去,就那么悬在半空中。 几秒后,周枉开口:“明天起我送你回家。” “不要。” “这些人很烦的,你没功夫应付他们。” 阮眠没说话。 于是周枉接着开口,他说话的声音很平缓,像是长辈在安慰小孩。 “我在校门口等你,你出来了就跟在你后面,像今天这样。”他顿了顿,声音很温柔,像是在和她说悄悄话,“不让学校里其他人知道。” 阮眠还是没反应。 周枉倒是自己接了话:“就这么定了。” “申请单明天我赔你一张。” “我那张签了字了……” 小姑娘这会儿倒是出声了,声音带了些软糯的哭腔。 “我赔你。” 周枉笑:“赔你张一模一样的。” 他晃了晃手上的纸,看着她:“先把眼泪擦了。” “……我没哭。” …… 两秒后,纸巾被接了过去。 周枉笑出声。 “不许笑。” 他停了笑声,嘴角的弧度却没停下。 刚刚她接纸巾的时候指尖蹭过他的,带了些微的凉意,触感却很柔软,女孩子的手指不像周围那群糙爷们儿。 周枉用拇指指腹蹭了蹭那块皮肤,有点儿痒。 不对。 又有点儿发麻,奇异的触感一路向上涌,竟然有丝丝甜意蔓延开来,几乎让人上瘾。 第11章 不入深渊 阮眠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八点,客厅里没人,四下一片黑漆漆,安静的有些离谱。 阮芳梅和李国超没等她吃饭,意料之中。 她去厨房看了眼,几乎没什么剩菜。于是转头回房间拿了桶泡面,撕开包装,接热水,在调料包的香气溢出来之前合上了盖子。 阮芳梅是在她吃到一半的时候进来的,阮眠把没吃完的半勺面送进嘴里,喊了声妈。 “怎么吃泡面,自己弄碗面也比这个好。” “泡面快一点。” “我和你叔临时有点事出去了,本来要给你留饭的……” “没关系的。”阮眠打断她,“我把生活费解决了,老和李…叔叔要也不好。” 阮芳梅一愣,在她身旁坐下:“怎么解决的?” “我和学校申请了助学金,我们学校每年的助学金不少呢,够用了。” 阮眠伸手拿书包,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住,“不过申请单还在审批,过两天拿到了给你看。” “这个钱后面还要还学校吧?” “助学金不用的,助学贷款才用。” “这样啊。” “嗯。” 阮眠没再说话,低头接着吃剩下的面,房间里很安静,能听见她吃东西发出的窸窣声响。 等她喝完汤合上盖子,阮芳梅才开口。 像是叹气:“我闺女性子真是硬啊,像你外公。” 阮眠没接话。 阮芳梅又接着道:“你叔不是因为你学校里这些事那么说的。” “他现在也要攒钱。”她顿了顿,“你姐姐要生了,想换套大点儿的房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来。邻市房价不便宜,你叔也在愁……” “你们是不是想把这套房子卖了,换套新的去邻市生活。” “还不一定呢。” “要是真卖了呢?我又要转学吗?我们要和他们一起住吗?” “……那也没办法了。” “她和她老公还要上班,那孩子怎么办?” “……” “她想用你们的钱给自己换套新房子,然后让你过去给她带孩子吗?” 阮芳梅仍旧没说话。 阮眠看着她,目光有些复杂:“带孩子很辛苦的。” “带孩子很辛苦的,妈妈。他们不能打这样的算盘。” “眠眠。”阮芳梅皱眉,“别这么说你姐姐,我们是一家人,她的孩子自然也是我们的亲人。” “可是他们根本没把我当成一家人,他们只把你当成一家人了,我从来也不是他们眼里的家人。”阮眠看着她,一字一句的,“我的家人是奶奶,她年纪那么大了,要是我们搬走了奶奶怎么办?” 阮芳梅怔住。 片刻后阮眠收回视线,语气飞快平静下来:“我要写作业了,明天还要交呢。” “……” “好,早点休息。” 阮芳梅起身,把门带上了。 阮眠写完作业才十点,晚上又睡不着,翻来覆去想了很多事,最近发生的、很久以前的。 小时候她活的像个公主,最喜欢的也是公主,芭比娃娃她有一整个系列,公主裙能挂满一整个大衣柜,能弹一首又一首漂亮的钢琴曲,周围的人都夸赞她聪明可爱。 她最喜欢的动画是迪士尼的芭比公主系列,里面的公主被一堆人喜欢,最后还都能拥有圆满的爱情。阮眠因此憧憬过很长一段时间属于自己的白马王子,要高、要帅、要与众不同,她觉得自己长大了就能遇到那位王子。 那时候阮芳梅还不会做饭,十指不沾阳春水,每个月最操心的事就是去哪儿旅游。后来她离婚,一个人忙于生计,阮眠觉得阮芳梅那时候也是相信爱情的。 所以她选择了再婚,婚后阮芳梅总是和李国超争吵,觉得他待自己的女儿不好,一开始争得面红耳赤,后来冷战,再后来,阮芳梅没有再因为这个原因起过争执,李国超还是一样的讨厌阮眠。 阮眠想了很长时间为什么,觉得阮芳梅应该是累了,不想再为她去支出自己和李国超之间那点薄弱的感情。 阮眠理解。 只不过再看小时候羡慕的爱情故事时,突然就不羡慕了。 世间男欢女爱不过一瞬间,要想长久维系,一靠钱财免去百事纷争,二靠忍让容纳彼此丑陋,三靠懒惰粉饰表面太平。 很多夫妻之间甚至没有一,只能依托着二和三,竟然也就那么稀里糊涂过了一辈子。 阮眠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结婚,也不相爱,免去很多麻烦。 不知道几点才睡着,第二天竟然也精神得很,第一节 是数学课,老师不知道为什么请假了,教室里有些浮躁,阮眠只低着头写练习册。 写了三页时,有人戳了戳她的背。 阮眠转回去,看见林一白冲她晃了晃手机。 亮着的屏幕上是聊天页面,备注很到位,所以阮眠很敏锐的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人是周枉。 上一句聊天内容是:【阮眠微信号多少?】 她顿了顿,在林一白诧异的目光下接过手机,输入一串数字后点击了发送,复又将手机重新递给他。 林一白看了眼数字,也顺手发送了好友申请。 操作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给某人发了条消息:【可以啊周枉,小绵羊居然肯告诉你微信。】 【你没她好友?】 【没,刚刚直接让她聊天框输入的。一切都是为了兄弟你,不然我早加了!】 那头没回复。 半天才回了一个字:【装。】 林一白光速发了个暴怒的表情包过去。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解气,一口气发了十个。 周枉这次回的很快:【幼稚。】 【无语,早知道不帮你问了!!!】 【下次被人围了别叫我就行。】 【别别别,哥,我的好哥哥,刚刚都是和你开玩笑/doge】 【换个称呼。】 【?】 【叫爸爸。】 【…………………………………………】 【?你发了个聊天分割符么】 【……不是!这是为了表达我内心的无语程度好吗!!】 发完这条之后周枉好半天没回。 林一白觉得自习实在无聊,于是又给他发消息:【你怎么突然和我要小绵羊的微信?】 周枉没回。 十分钟后他又问:【你今天来学校了么?】 又没回。 【你在哪?】 发完之后林一白莫名觉得自己像个质问老公的小媳妇,越看那三个字越辣眼睛。 于是他撤回了。 【职高。】 【想我了?】 林一白:【……滚。你去职高干嘛?】 【申世杰女朋友找上阮眠了,打着窦佳丽的旗号。】 【?!】 林一白一愣:【窦佳丽找上阮眠麻烦了?】 【应该不是。】 【肯定不是啊!她哪有那种脑子!】 【的确,她像你。】 【……您能别拐着弯骂我吗???】 林一白歪着脑袋想这事,和申世杰的梁子他结下的,周枉不过是帮他解决的人。何况周枉名头叫的那么响,就算申想报复,也不敢找到周枉头上去啊。 更别说找上个小姑娘了,干的都不是爷们儿事。 不过转念一想,申世杰也没什么爷们儿样,又爱显摆,谈个女朋友就恨不得把那点儿事全吹嘘给兄弟,有时候几个脑残喝嗨了,当众对他女朋友动手动脚闹出来的丑事也不少,风评很差。 而这事儿里的另一位主角,窦佳丽就不一样。她家里有钱,从小千娇万贵捧大的,什么都不缺。就是不知道小时候被什么小说电视剧荼毒不浅,为人江湖仗义,替不少人瞎出过头,结果最后被骗吃了不少亏。 这两年倒也学聪明了,莫名其妙来套近乎的朋友绝对不交,其实周围朋友圈都干净得很。 问题就是窦佳丽压根看不上申世杰的圈子,所以她的朋友也更不可能愿意和申世杰谈。 想到这,林一白问:【他女朋友谁?】 【不认识。】 那就对了。 估计又是想挤进职高圈子里的小女生。 申世杰那帮人虽然名声不好听,但玩的很野,打架也打得凶,在学校周边天天收小孩保护费什么的,手里钱不少,职高也没人敢惹。 他大都利用有些小女生爱慕虚荣的心理,把人骗到手了,玩腻了再一脚踢开。 估计这女生也就和之前那些看清他真面目的一样,想分手又不敢,怕被申世杰和他兄弟欺负,就想着给自己找个靠山。 想来想去找了个软柿子捏,因为周枉不在意阮眠,想同时拉拢窦佳丽和周枉。 可惜了,姑娘路走的窄。 既没想到窦佳丽不是小人,也没想到周枉这尊大佛会管这些小事。 不过林一白倒是挺惊讶,这事根本不用周枉亲自跑一趟。 他于是问:【你怎么自己去了?鱼头更熟悉职高那边,他都这么多年了,申世杰嘴上不说心里怕得要死,肯定要乖乖听话的。】 那头言简意赅:【让人渣见见世面。】 申世杰是个人渣,但人渣也怕周枉。 早几年他老爸最不干人事的时候,他就跟个刺头似的,惹事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周枉守着他那个家,一晚上能扛三波人,熬到警察来了再去睡觉。 他怎么做到的,林一白一开始也不知道,后来逐渐想明白了。 因为世人大都怕死, 可周枉不要命。 作者有话说: 周枉:谁说我不要命了,我还要好好活着保护老婆呢! - 第12章 不入深渊 叮铃铃—— 下课铃响起来,阮眠放下笔,舒展了下肩膀。 她这节课效率很高,已经做完两个小节的练习题。 口袋里的手机又有振动,阮眠划开屏幕,看到微信通讯录栏的小红点。 应该就是周枉和林一白。 阮眠点了同意。 那头很快发过来一条消息:【我是周枉。】 她垂着眸子打字:【嗯,知道。】 聊天界面很快显示正在输入中,几秒之后:【林一白加你了吗?】 【应该加了。】 【嗯?】 【他发送的好友申请里备注是官湖第一帅。】 阮眠想了想,觉得周枉有知道的权利,于是她又打了一行字:【他微信给你的备注是官湖第一骚。】 【我觉得很到位。】 她顺势点评了一番。 同一时间林一白久久没收到官湖第一骚周某的消息,眼皮猛地跳了起来。 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偷偷加了阮眠被某人发现了,这头阮眠就收到一条很严肃的回复。 【那你觉得我和林一白谁更帅?】 【……】 阮眠端详这句话两秒,点击某人头像,把备注改成了“官湖第一幼稚鬼”。 改完之后她手指停留在备注页面,惊觉自己的行为有些过界,又飞速把备注改成了“周枉”。 怦,怦,怦。 心脏频率有些快。 阮眠出神地片刻,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想什么呢?” 是林一白。 他把一个盒子包装的东西放在阮眠桌上,然后指了指窗外:“他给你的,还不准我抢。” 阮眠抬眸看过去。 周枉就那么靠着走廊里的阳台边,背后是清晨大片大片的云,他穿了件白短袖,校服外套拉链没拉松松垂在一边,下巴微仰乃至视线对上的时候眼角微垂,就那么看着她笑。 那么锋利的眼角眉梢都随着这个动作变得温柔起来。 片刻后,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阮眠掌心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手机随之震动。 【尝尝。】 她打开,入目是已经盖过章签过字的助学金申请单,填上个人信息就能马上生效,而申请单下面是一个包装颇为精致的盒子。 气味顺着盒子打开的动作窜出来。 蛋糕大概是刚烤好不久,金黄色的酥脆表皮散发出一阵又一阵令人垂涎的食物香气。 段小敏原本趴在桌上补觉,这会儿已经循着香味摸索过来:“眠眠,什么东西啊这么香?” “啊啊这是城南那家手工蛋糕的招牌,我上次去排了两小时队都没买到……”段小敏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期待地看向阮眠,“有我的份吗眠眠,人家好想吃!” 阮眠这才发现,盒子里的蛋糕正好有两份。 她给段小敏递了一份,再往外看时,原本的那个位置已经被其他班打闹的同学占据了。 手机又显示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仍旧是他。 【别全都让你小姐妹分了,给自己留一份。】 阮眠顿了顿,神使鬼差问了一句:【那你自己有份吗?】 【有。】 【谢谢你的蛋糕,下次我请你。】 【好。】 阮眠当时初来乍到,所以后来才知道,那家店的确很出名,坚持了许多年口碑和质量,不送外卖不接大单,早上六点就有人去排队,每天每人只限两份。第三节 课大课间上周学生会和广播站面试出了结果,彼时阮眠正在向林学富汇报上节课英语小测的作业,刚从办公室回来段小敏就已经在教室门口“迎接”她。 “眠眠,我过啦!”段小敏以大熊般的姿势扑上来,“在学生会卫生部,每周都和学长学姐们一起检查卫生,据说到时候还要戴学生会专属徽章,好风光!” 阮眠“恭喜”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段小敏又问:“我还帮你看了你的结果,你猜怎么样?” 阮眠问:“我过了吗?” “当然啦!”段小敏比她还激动,“你的名字就高高写在广播站的第一排诶,肯定是面试成绩特别好。” 的确是过了。 阮眠回座位后就看到了面试通过的短信,表达欢迎的同时还让他们下午最后一节课统一去入站培训。 然而今天是周五,一班照例每周各科随堂周测的日子。最后两节是数学课,测试倒是不严格,也没有时间限制,就是题量很大。老师出于对一班的信任,一开始就说过课堂上做不完的同学可以带回去周末再写。 但阮眠周末已经打算去看奶奶,于是第一节 课埋头苦写,课间十分钟也没休息,总算是在中间段把试卷交了上去。 入站培训在行政楼的二层小会议室,紧挨着的就是广播室。 阮眠到的时候培训已经开始,门口的学姐大概认识她,见到她就问:“是阮眠同学吧?” 她点头:“不好意思,最后两节有随堂测试所以迟到了。” “没关系。”学姐边说边开了门,带着她到最后一排找了个空位,“你就先坐这听一下培训内容。” 她替阮眠拉开椅子,看见旁边座位上的男生,笑起来:“啊,这位正好是你以后的搭档,可以认识一下。” 阮眠道谢后落座,那男生主动开口:“阮眠对吧?我是高二1班的陈世超,你可以叫我世超。” “你好。”阮眠看向他,“我是高一1班的阮眠。” “你们今天随堂周测对吧?”见阮眠点头,陈世超颇有同感的笑起来,“1班惯例了,从高一一直延续到高三。” “听说你英语很厉害?” 阮眠一愣,答道:“还好。” “我们班主任都夸过你好几回,年级第一还这么说,谦虚了。”他看着阮眠,“我是我们班总分前五,以后周末可以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这样啊。”阮眠笑了笑,“你很厉害。” 说完就没再继续搭话。 台上学姐已经开始讲基本设备操作,阮眠专心听了一遍,心里有了基本印象。 陈世超突然又问:“你们班主任是谁?” “林学富老师。” “他也是我们英语老师,可惜没当班主任。”陈世超叹了口气,“他带出来过好几个市状元,就是儿子不太行,不务正业的。” “说到他儿子啊,我就想不明白……” 阮眠见他还要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开口:“刚刚我好像错过学姐讲的分工环节,请问我们负责周几的播音工作呢?” “啊。”陈世超回想了一下,“我们负责周五,正好是英语美文分享栏目,你应该很擅长。因为是周五嘛,所以除了正常播音我们还有一个趣味点歌送祝福环节,也有送诗歌告白的。” 周五? 今天就是周五。 正这么想着,就听陈世超说道:“今天你就可以上岗,一会儿和我过去熟悉一下播音流程。” 日常整个播音流程共30分钟,而周五因为多了歌曲祝福,所以延长到一个小时。 同学们往往提前一周把要点的歌曲文件和祝福语通过邮件发送到广播站邮箱,由广播站的同学筛选播放。 而阮眠在陈世超的指示下开始了筛歌工作。 “某些没有实际意义的就可以过滤,还有很多首重复送给同一个人的,也可以过滤。” “重复送给同一个人?” “对,我也搞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想的,一个个和追星似的。” 阮眠点开邮箱,未读邮件马上一封接一封涌出来。 的确,每那么三四封里,就有一封的祝福语写的是同一个人的名字。 光标随着操作鼠标的人动作迟疑而在这个名字上反复摩挲,阮眠心里把那些重复的字组合在了一起,默念出来—— 周枉。 送给周枉。 这首歌送给高二17班,周枉同学。 “选完了吗?”陈世超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突兀,“一会儿你来试试开场词吧。” 而随着周五下课铃响起,广播站的歌声伴随着同学们周末来临的狂欢一同来临。 林一白勾着旁边人的肩膀从行政楼三楼往下走:“真行啊周枉,申请单都能弄丢,幸好我和行政的老师关系不错,这回可得谢谢我了吧。” “啧,谢谢你爸差不多。” 见周枉低头看手机,林一白见状问:“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他收起手机,问,“你们班还没下课?” “早就下了啊,数学随堂周测。1班的人跟高考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快,小绵羊上节课课间就走了,就剩我同桌什么也不会还坚持到最后。” “走了?” “对啊,听她同桌说是有个什么广播站培训。” 说话间,广播站的音乐声小了下来。 学校各个楼道和教室里的公放设备都同时响起一道女声:“下午好,这里是官湖之声。” 是她。 “哇塞这妹子声音真好听,我记得之前周五说话的是个特娘的男声啊,终于换了?” 的确是她。 周枉脚步停在了行政楼二楼楼梯口处,鬼使神差就绕进了楼道里。 后边林一白见人往里边拐,喊道:“往哪儿走呢,这是二楼!” 广播里的声音温和又轻柔,一层又一层覆盖在一起,像是海妖塞壬一般吸引着航海者触礁。而周枉此刻觉得自己是那名献祭者,甘愿献出尸骨堆砌出海妖更曼妙的歌声。 直到停在播音室门口。 隔断的墙体隔音差到他能听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阮眠,一会儿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哈,像周枉这种人就直接过滤掉。”那人在高谈阔论,“成绩不好就算了,不来学校上课成天在外边四处游荡,他名字出现在广播站对我们形象影响也不好。” 安静了好久的手机这会儿震动起来。 周枉垂眸点亮屏幕。 微信显示备注为阮眠的人发来一条消息。 【今天临时有事,你不用等我了。】 作者有话说: 周枉:老婆是不是嫌弃我了,好难过。 - 第13章 不入深渊 “周枉?” 林一白在楼梯口远远喊他:“你干嘛呢不下楼,打球去吗?” 周枉眸子在那条消息上定格了两秒。 打字,息屏。 然后他抬眸:“去。” 阮眠是在筛选完歌曲名单之后才有空看的手机,才发现周枉半小时前就给她发过消息说在校门口等。 她轻怔。 想起周枉说要送她回家的话。 …… 原本以为那几句是哄她的玩笑。 估摸着还要漫长的一个小时,阮眠自然不好意思让他在那白等。 然而陈世超还在喋喋不休:“阮眠啊,你把我刚刚的话当耳旁风了?不是让你把周枉相关的从歌单里直接筛掉吗,这怎么还有他的名字啊?” “很多人点,有的已经排了一个月。而且这首是庆祝他球赛胜利的。” “管他排多长时间呢,真把学校当选秀现场了?” “你嫉妒了?” 阮眠看向他,眸子淡淡的。 “嫉妒?我有什么好嫉妒的,真是搞笑。”陈世超撇了撇嘴,继而伸手扶眼镜,“我1班的和他一个17班的有什么可比性?谁不知道他们班是个烂班,卷面能有人上60就不错了。” 刚刚发出去的消息这会儿收到了回复。 阮眠收回视线,看向屏幕。 周枉:【篮球场等你,结束后过来。】 室内陈世超好像跟他较上劲了,仍旧在吐槽:“这写的什么啊,还庆祝球赛胜利?打得再好他能进NBA?” “能不能进NBA不知道,但肯定比你打得好就是了。” 陈世超一愣,被这句话噎住。 阮眠语气仍旧没什么变化,甚至没有看他。 “成绩烂可以努力,人品不行。” “你什么意思啊……” 阮眠转头,看着他笑起来:“夸你成绩好呢,没听出来?” 而替陈世超下楼拿了趟外卖又去自动贩卖机买了瓶饮料之后,阮眠找了个借口提前走了。 美名其曰提前上岗熟悉流程,不过是做苦力。 她从行政楼绕过老教学楼,朝篮球场走去。 这会儿已经日薄西山,高一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而高二高三有晚自习的安排,校园里人影寥寥无几。 空旷的室外篮球场上有一个高瘦的人影,闲闲站在三分线外投篮。球呈现出完美的抛物线进篮筐,擦着边直直落下,他捡球,又重复刚才的动作。 整个人的影子被拉的无限长,像是站在太阳中心。 远远地像是看到她,周枉停下动作,抱着球走过来。 “播音员?” 他笑。 眸子看着她:“念下我名字听听。” “……” 阮眠没理,看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开口:“有没有想吃的,我请你吃晚饭。” “这么大方啊。” “今早和你说了的。” “不用。”周枉移开视线,眸子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打球出汗了,脏。” “不脏。” 阮眠对上他的视线,神情很认真:“不脏。” 彼时正好有风,吹得夕阳剩下那点橙红色都变得细碎温柔起来,她长发散着,乖巧的别至耳后,发丝被吹的迎风微卷。 就那么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话:“你身上香香的。” 周枉一下笑出来。 他于是大步往前迈,把球扔到球架旁边的篮子里,拧开边上成排水龙头中的一个。 然后听见阮眠又开口:“刚刚林一白在楼道里叫你,很大声。” 周枉洗手的动作停住。 “你别在意。” “谁说我都不在意。” 周枉洗完手,拧上水龙头,偏头看阮眠:“难得听你说这么多话,爷心情比谁都好。” “不过都这个点了,先送你回家。”他说,“饭可以明天再吃。” “……” 阮眠顿了顿:“但我不想回家。” 周枉挑眉,以一种饶有兴味的姿态看着她。 “那想干嘛?” “随便。”阮眠想起昨晚阮芳梅扣上房门之后长长叹的那一声气,“随便带我去个什么地方都行。” 周枉眸子里凝着光,盯了她半晌才接话:“你这样很危险。” 她不说话。 周枉滚了滚喉结,最终还是开口:“跟我来。” 阮眠跟着他,绕过操场,往老教学楼的方向走。 太阳已经落下,夜幕将临,视觉也变得昏暗。而老教学楼下的蔷薇开得正好,仍旧那么红,在黑色的笼罩下显得艳丽又诡谲。 “怕吗?” 周枉站在老旧的楼梯口,高一级台阶俯视她。 阮眠仰着头对上他的眸子,突然笑起来。 接着她摇头。 然后跟着他上楼,拐进二楼楼道里。 啪—— 灯被打开,旧教室里的灰尘漂浮在光里,清晰可见。 教室中间摆着一架钢琴,铺着地毯,厚重的窗帘拉着,长度垂到地上,而钢琴正对着的墙一整面铺了镜子。 是一间旧舞蹈教室。 她转头看向周枉。 “要不要试试?” 指的是钢琴。 “琴还不错。” 他说。 阮眠于是点头。 这应该常有人来,陈旧但很干净。她试了试琴键,还算灵活,音色也不错。 她垂着眸子,指尖在琴键上飞快的跳动起来。 弹得是巴达捷夫斯卡,《少女的祈祷》。 结构并不复杂,四小节降E大调后紧接着主题变奏,曲如其名。 她弹的认真,而周枉就闲闲倚着钢琴站在一旁,听少女一层又一层的悠扬琴声在夏夜里弥漫开来。 这琴声像极了少女的轻柔低语,又像夏夜海边拍打着砂砾的浪花,此刻就这么漂浮在他耳边,漂浮在旧舞蹈教室里,漂浮在湿热的夏夜里。 最终随攀附着潮湿墙壁盛开的红色蔷薇花瓣,一同落进松软的泥土里。 周枉把玩着手机,继而在她弹得入神时点开相机。 沿着构图线把穿着校服纯白衬衣的女孩框进中心,按下了快门键。 送阮眠回家后,周枉又绕道去了彪哥烧烤店。周五店里人很多,快两点他才结束往家里走。 老职工小区已经不剩什么住户,留下的大都是老年人,这个点安安静静,连草丛里的虫鸣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是在快要到家楼下时听到的动静,两三个人叫骂夹杂着打火机点烟的咔擦声响。 “我说,没钱就别他妈来,老子见着你就晦气。” “你儿子上次可没少给我们苦头,有红姐在老大那边不好做,老子在中间办事儿真倒了八辈子霉!” “别、别啊,我上次就赢了一千,你们再让我去一次,这次肯定能赢!肯定……” 是他爸。 “行啊,钱还了就让你进,什么时候还钱?” “这……不让我进我怎么赢钱啊,赢了就还你们……” “哥别和他废话了直接上手找吧,我就不信他儿子没给他点生活费。” 烟头被扔在地上一脚碾灭,拽衣服骂脏话的粗暴声响交叠而来…… 砰——! “操,谁他妈扔老子?!” 那人低头看,地上是个空了的易拉罐,可口可乐。 “傻B东西敢砸你老子了?谁……” “周枉。” 被堵了的男人听见这句,慌忙抬头看过去,继而在对面两人没留神的空隙飞快躲到了自己儿子身后。 周枉从黑暗中走到路灯下,小虫迎着光绕圈飞。 两人中穿了工字背心踩着人字拖那个说了句脏话,看向周枉:“什么意思啊这是,打算赖账?” 这话客气不少。 周枉看了眼身后,他老子眼神闪躲,说了句欠的不多。 “欠了多少?” “两万三。” 周枉没接话,摸了根烟,低头点上。 “最晚什么时候?” “下周。这次要还不上别怪我见你老子一次打一次了啊。” 他手指掸了掸烟灰,顿了两秒开口:“下周能还清零头。” “你逗我呢吧周枉?你现在手头没两万块?”那人笑,“也是,你不帮红姐做事很久了。” 他又问:“那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 “说了下周还三千。”周枉开口,紧接着在背心要皱眉发脾气之前又说,“上次红姐说的那单,我接了。” 背心哈哈笑起来,也点烟。 含糊着开口:“早说不就没这么多事儿了,不过说是说啊,这次这人贼他妈难对付,红姐让你小心别违法让条子抓了。” “嗯。” 背心见他点头,眼里多了几分情绪:“周枉。反正你也读不进去书了,考虑考虑跟着红姐混呗。” 他吸了口烟:“她多照顾你啊。给你钱赚还要帮你考虑怕你进局子的,明显就是喜欢你想让你给她暖被窝啊,离了一次身材还那么好……” “不考虑。” 周枉打断。 他盯着对面的人,眼神看的人心悸:“谁说老子读不进去了。” 背心咽了咽口水,欠欠地接话:“你都这样了还想读书啊,说出去不是笑话嘛,谁信?” 周枉没说话,气势却强的让人害怕。 最终背心败下阵来,说了声走了就转身离开。 空气里又安静下来。 周枉靠着路灯,又点了根烟,地上好几根烟头。 旁边的男人问了他几次回家吃点东西,他都没应。 大概是肚子实在饿得不行了,男人准备自己先上楼。 “上次在医院怎么答应我的。” 在男人快要走到楼道口的时候,周枉开口。 他闻言身形顿住,腰仿佛被压弯了一截。 几分钟后仍旧什么都没说,上了楼。 烟雾顺着指尖缭绕遮盖住视线,周枉这时才终于有空看手机,很多条消息几乎要挤爆微信。 而置顶位有一条三小时之前的消息。 【明天请你吃顿好吃的,有空吗?】 他眸子在上面停留了好一会儿,打了两个字。 【有空。】 和周围包裹着他的这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简单见面,于是周枉夜里不可避免的梦到了点不可言说的。 梦里仍旧是那个舞蹈教室。 她穿着校服衬衣,白色的,袖口下是干净纤细的手腕。 而他在她下方,手扣着她的。 红的唇、白的肤,交叠着一些暧昧的喘.息,被一层又一层梦幻的钢琴曲所覆盖。 窗纱微动,上课铃响。 她朋友远远在走廊里喊她名字。 她刚刚离得那么近,现在突然又离得那么远,穿着校服衬衣和裙子跑向她们。 “你怎么和他呆在一块?那个烂人。” 有人说。 “是啊,成绩好烂,他不配和你说话。” 有人应。 梦里的他也听惯了,并不在意。 然而下一秒,她接话:“你们说得对,我再也不理他了。” …… 砰—— 碎成千千万万块。 作者有话说: 谁说我都不在意 但听的人是你,我在意。 - 宝子们dbq来晚了! 第14章 不入深渊 醒的时候是清晨,窗户没关严,有光透着缝隙露进来,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窗外有鸟叫声,叽叽喳喳的有些不真实。 周枉缓了两秒视线才对焦。 划开手机看时间,八点半。 和阮眠约了十点。 时间还早,他回了几条消息。起床,进浴室,顺便把脏了的床单也扔进洗衣机。 家里安安静静的,周知凡还没睡醒。 周枉拿毛巾擦了擦头,没吹干就进了厨房,然后从抽油烟机旁边的柜子里找新买的面条,拆开塑封扔进锅里,热水烫的面条一根根舒展开来。 从冰箱里拿了葱和香菜,洗净切开,等面煮好洒在汤上就是一碗小阳春。 走之前他给周知凡留了纸条,提醒他吃午饭。 街头巷尾买早餐的小车还没走,起得晚的成排挤在一起买煎饼。周枉脚步一顿,绕回自己刚刚路过的早餐摊子,找了家以前买过的。 “要什么啊?”大爷抬头一看,认出来人,“哎哟这是小周家儿子吧?买早饭啊?” “嗯,来个招牌……”他想了想,担心小姑娘会不会觉得在公众场合啃煎饼不够雅观,临了又换了词,“一份小笼包和皮蛋瘦肉粥,多少钱?” “五块就行。”大爷拿塑料袋装小笼包,又问,“读高中了吧?今年读高几啊?” “高二。” “在哪儿读啊?” “官湖。” “官湖中学啊?”大爷笑着把早餐递给他,“要说你是小周家的吧,虽然他……但是这个念书的基因还是在啊。” 周枉没接话,只说了声谢谢。 阮眠提前二十分钟出发,到公交站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周枉已经站在那。 冷白皮,极出挑的长相,引得上下车的路人频频回头。 他侧着头,和身边人在说话,能看见漂亮的下颔线。 对面的人大概是看见她了,和周枉说了什么。 而周枉回头,视线里的女孩一条棉质白色长裙,长度及膝,收腰。 肩上斜挂着一条毛绒绒的针织小包,垂至腰部,显得更加盈盈一握。 朋友说了句先走了,周枉点头。 然后他收回视线,问:“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 “吃的什么?” 阮眠一愣,随口搪塞:“在家随便吃的。” “那就是没吃。” 周枉把手里还热的粥戳开和小笼包一起递给她:“他们家不错,试试。” 根本没给她机会拒绝。 于是阮眠只能点头,开口:“谢谢,多少钱?” 周枉挑眉:“请我坐公交的钱。” 下一趟公交两分钟之后来,这个点已经过了上班早高峰,车上没什么人。 于是他们坐在后车门侧对面的位置,开了半个窗,风从窗外灌进来,而周枉侧头就能看见小姑娘吃小笼包的样子。 她吃东西很安静,小口小口咀嚼,发丝被风吹的微微鼓起来、逆光,有些像美术课本上那些老师从来不讲的油画。 周枉忍不住想把这一幕框进相机里。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窗外街道绿色的树荫、大片大片的金色阳光,还有穿着白裙子长发别至耳后的少女。 而油画里的少女突然不再是静态。 她转头,像是察觉到什么,微微皱眉:“你干嘛?” 周枉动作一顿,继而面不改色地把镜头聚焦到画面中心的少女上。 “拍风景。” 他按下了快门。 阮眠微讶,把嘴里的包子完全咽了下去。 然后开口:“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 ……? “你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哪?” “去哪都行。” 周枉漫不经心的。 去哪都行? 阮眠失笑:“不怕我是人贩子把你拐跑啊。” 听到这,周枉偏了偏头,看着她。 两秒后。 “乐意之至。” 他勾唇。 然后看着对面的人,脸颊、耳尖,一点点窜红,连皮肤上的细小绒毛,都好像在阳光下泛着可爱的红色。 是中午快十二点到的,一趟坐到公交车终点站,还要再步行二十分钟。 阮眠说要带他吃饭的这个地方,在官湖郊区,很多农家自建的院子那一带。 远远就看见有个老人站在院门口,还围着围裙,一手拿着蒲扇扇风一边四处张望着什么。 而阮眠远远地就跑过去,脆生生地叫了好几遍奶奶。 周枉几乎是第一次看到阮眠身上有一些有生命力的东西迸发出来,在阳光下,她笑,眼睛里都是星子,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抱着老人,转头喊他。 然后又拉着老人的手介绍:“奶奶,这是我的同学,请他来家里一起吃饭的。” 周枉跟着她喊奶奶,发现老人有些耳背,又提高声音道:“奶奶好,我是阮眠的同学,我是周枉。” “诶,你好你好。”老人笑得很开心,皱纹也显得舒展,“我就说让我家眠眠带同学过来吃饭嘛,以前都是她一个人过来,哎哟路上都没个能说话的。” “别在这站着了,奶奶饭做到一半呢,快进来。” 周枉点头说好。 然后就见老人拉着阮眠的手边走边说:“你怎么就带过来一个呢,奶奶不是说让你多请几个朋友嘛,就当帮你再过一次生日了。” “人多了吵得很,您哪照顾得过来。”阮眠笑,从针织小包里拿出来一个眼镜盒,“看我给您带了什么,上次您说那副老花镜镜框不好用,我给您重新配了一个,您一会儿试试。” “又花钱。”奶奶拍阮眠的手,“你哪儿有钱哟,留着给自己花知道不知道?以后也别老往奶奶这跑,周末和同学出去玩玩吃点好吃的。” “就喜欢来您这儿陪您说话嘛。” “小嘴真甜,跟奶奶说说和谁学的?” “都是和您学的,我现在和您一个样……” …… 饭还没好,奶奶让阮眠把院子篱笆下的桌子收拾收拾,而周枉留在厨房帮忙。 的确是准备了很多菜,大概四五个人的量,一些蔬菜已经洗干净放在蔬菜篮里。周枉理出三个人的量,准备把剩下的收起来:“奶奶,我把这些菜先放进冰箱了,今天吃不完。” “诶,好。”奶奶在切肉,没抽出功夫抬头,“麻烦你了啊小同学,请你来家里吃饭还要你帮忙。本来说让眠眠多请几个同学的,也就请了你一个,和奶奶说说,她在学校里是不是没交到什么好朋友啊?” “不是,她怕累着您。”周枉打开冰箱门,“来之前有两个同学还说要一起呢,眠眠都没让。” “哎哟这孩子,真是瞎操心。” “您也不亏的奶奶,我什么活都能干。”他收好蔬菜,走过去,“这个我来切吧,您去看看锅里的油。” “肉可不好切啊。” 奶奶将信将疑的。 于是周枉笑:“放心吧奶奶,我刀工很好。” 的确是好。 一会儿功夫就切好了盘,利落又漂亮。 奶奶在旁边看着笑,说知道孙女嘴甜和谁学的了:“小同学你比我孙女还懂事,肯定是和你学的。” 周枉也笑:“她请我吃饭,我肯定得讨她喜欢啊,万一您家眠眠不高兴了我不就没饭吃了。” “谁说的。”奶奶像说悄悄话似的,“你不知道,我孙女脾气最好了,和谁说话都轻声细语的。” “真的啊?” “奶奶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能骗你啊?哎哟,这锅没注意看都要糊了……” 周枉却是垂眸。 我倒宁愿她不要那么好脾气。 希望她能大声哭大声笑,像其他十五六岁的女孩那样。 阮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窝在篱笆旁边的吊篮上睡了好一会儿。 连续几天失眠,刚刚却睡了个无梦的好觉。 大概是因为正午的太阳暖洋洋的,隔着攀爬在架子上的绿叶缝隙照在身上,慵懒又舒服。 篱笆下的桌上已经摆上了好些饭菜,旁边拉了条插线板,连着电饭煲,咕噜咕噜煮着汤,而鸡汤的香味冒着水蒸气一阵一阵地飘过来。 阮眠迷迷糊糊揉眼睛,紧接着就听见一道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奶奶,这个要不要一起放进锅里?” 是周枉。 他身上的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这会儿只穿了件白短袖,像学校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经常会暗恋的那种干净男生。 而阮眠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衬衣外套,很大,被阳光晒出了清爽的独属于衣物的皂香。 味道很舒服,闻多了竟然让人有些贪恋。 就是在这时,阮眠听见奶奶应刚刚的话:“放进去啊小同学,出锅前提味的,麻烦你了哟。顺便喊我们家眠眠起来吃饭了!” 视线对过去,那人正迎着光。 阮眠一怔,忍不住觉得他真是骨相极好,怎样都好看。那么锋利的五官在这种平淡温馨的环境里竟然也不突兀,整个人被太阳镶了一层虚化的边,温柔又惊艳。 又想了想,突然觉得这才该是周枉原本的样子。 清风霁月的,像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教养。 这么想着就要站起来, 膝上的外套随之松松掉在地上。 而外套的主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合上电饭煲的盖子之后回头。 “醒了?” “正好了。”他笑,看着少女刚睡醒软糯糯的样子,“奶奶喊我们家软眠眠吃饭呢。” 作者有话说: 周枉:奶奶叫眠眠那我也要叫眠眠,但还是要有点不一样,所以是软眠眠。 - 第15章 不入深渊 走的时候是傍晚,阮眠依依不舍,是被奶奶催促着赶上最后一班公交的。 送他们到公交站,两个人上了公交,奶奶看着公交远远地开走了,又一个人慢慢踱步回家。 太阳要落山,大片大片的红色在天边撕扯着,像梵高笔下的油画。而公交车没开灯,占据了大半的窗外景色尽收眼底,比什么都漂亮。 周枉是在公交开了十几分钟之后把钱给阮眠的,奶奶叮嘱让他一定要想办法塞给阮眠,说她上次去的时候就穿着那条棉布裙子,给孙女织的小包背了好几年也没换。 他把钱递出去。 “奶奶让你拿着去买条新裙子。” 阮眠原本偏着头看窗外,闻言转回来,一愣。 是整整一百元。 眼眶马上就红了,她有些嗔怪地瞪着周枉:“干嘛收奶奶的钱啊?” 眼泪要掉出来,阮眠飞快压低眼眸:“她哪儿有钱啊。” 一个月几百的退休工资, 除去基本支出,不知道又是攒了多少空饮料瓶一点点攒下来的钱。 “不收下奶奶才惦记。” 周枉递过来一张纸巾。 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那么多纸巾,好像随时都准备好下一秒她要哭似的。 阮眠接过去,听他又道:“她随时想着你,连你在学校里交朋友也挂念。下次回去带点儿朋友,老人家其实就喜欢热闹。” “知道了。”阮眠想了想,忍不住反驳,“所以这次不是带你了…” “是,软眠眠最懂事。” 周枉答,眸子里带笑。 “别叫我软眠眠!” “为什么啊。” 阮眠气鼓鼓:“就不准,我反对。” “啧。”周枉懒懒散散靠着椅背,笑嘻嘻的回,“反对无效。” “……” 又是一趟从起点站做到快终点站的车,小姑娘上公交那会儿情绪不太好,断断续续地哭,逗了会儿心情倒是好了,但又开始犯困,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周枉看旁边的人点头如捣蒜,边玩手机边护着她的脑袋。 鱼头说组了个局让他去吃个饭,申世杰要亲自和他道歉以表诚心,还问要不要把阮眠一起叫过去。 周枉看了眼,小小的一只,软绵绵干干净净的样子。 她脸颊稍有点婴儿肥,周枉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阮眠在睡梦中微微皱眉,逗得周枉嘴角上扬。 于是让鱼头转告说这份心代她收下,饭就免了。 又约一起打会儿球,周枉说好,不过得等他送个人回家。 鱼头自然秒懂,说结束后随时微信联系。 到站了,车速慢慢降下来。 阮眠倒是准时准点地清醒过来,像是有过很多次这样的经历。 看她突然正襟危坐的,周枉有些想笑。 但最终出于良心憋住笑什么也没说,收起手机道:“下车了,回家。” 夏夜的潮湿晚风带着热气,混杂在街边店铺流行歌曲的节奏里,有小摊贩自己推车卖青梅汁的,阮眠多看了两眼。 “想喝?” 像个雷达。 阮眠忍不住看过去,但雷达本达仍旧面不改色的,看起来段位很高。 “只是看看。”她答,“味道不一定好呢。” 周枉却是深以为然的点头:“的确。” “那要不要喝点我酿的?” 他说。 “绝对念念不忘。” 阮眠好奇了:“你还会酿酒?” “当然了。”周枉双手枕着脑袋,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林一白春节那会儿喝过一次就馋到现在。” 阮眠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好啊,那就尝尝。” “不过就一点。”她很有自知之明,“我酒量不好,可不能喝醉。” “行。”周枉轻轻地笑,“想喝多少喝多少。” 两人绕过主街道,走进居民区的辅路里。 交错细窄的青石板路,高高矮矮的院落围墙,有光从楼上住户的家里透出来,照着从小区院子里伸出枝干的香樟树。 路口牌子上写着官湖中学教职工大院。 这是周枉家的方向。 原来养出周枉其人的,竟然是这样具有书香气的地方。 然而没来得及细想,旁边的人就出声打断了思绪:“看来青梅酒得下次再请了。” “嗯?” “往后退到上一个巷口,右拐走五分钟就是鸳浦街,你回家。” 干净利落没一句废话,他说话的时候甚至没回头。 前方夜幕沉沉,看不真切。 要是旁人大概还会问一句怎么了,幸而阮眠被晚风吹得很清醒,脑子也转得快,接话:“要帮你打110么?” “别。”周枉叮嘱,“也别跑出大声响,装路人正常走就行。” “好。” “怕就打给林一白,让他送你回家。” “……不怕。” 阮眠看着前方,路灯下隐约能看见有几个人影堵在大院门口。 说是不怕,但冷汗突然其实也层层往外冒。 她想起之前林一白说周枉打架有多厉害, 那能让他这么谨慎的,又是什么人? 算着阮眠应该快到路口了,周枉加快步伐,迎上那些人。 七八个人,带着甩棍,等在家门口。 显然是专程而来。 周枉面不改色,熟练地活动了下关节,准备开始一场恶战。 但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熟练的。 第一次知道周知凡招惹上这些人时,周枉初二下学期。是在一个刚考完期中测试的下午,和林一白打完球留了晚饭,老林还给他多装了一份带回家。 当时只有三四个人,也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但社会气息很浓厚,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外边混了很久的。 周枉自诩体能在同龄人里已经非常优越,然而学校里的高手真和社会上的人动起手来也难招架。 更何况他们手里有钢管还有□□,而周枉才念初中。 拳脚真情实感的砸到脸上、腹部和背,鼻血汩汩地往外冒,眼睛被揍得高高肿起看不清视线,而那个温热的饭盒也被扔在了地上,饭菜洒了一地,那些人踩着热乎菜走的。 最后不知道那个好心人报了警,还是老林来警局捞的他。 那晚上给周知凡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无人接听,不知道他又在哪鬼混放纵,老林搂着周枉的肩膀送他去医院,看医生给他挑肉里的碎玻璃时,那张老脸几乎都要哭出来。 老林说要带他回家一起住,以后让他和林一白住一间房就当养了两个儿子,是个赚钱买卖。 老林是个好心人啊。 所以周枉拒绝了。 他一整晚没睡着,看着医院里被白晃晃的灯光照着的房顶,药瓶里氯化钠注射液冒着小泡泡往下滴。 想起刚刚那些人开口和他要的钱,是周知凡不知道什么时候欠下的。 周枉就是在这时候开始思考自己以后的路。 他该怎么还那笔听起来就让他觉得喘不过来气的债,该怎么应付这些没原则的人渣,该怎么让周知凡别再酗酒赌博好好找份工作。 他周枉也不是一开始就只会打架的,不是一开始就成绩这么烂的。 那次期中考他还是年级前十,整个年级都是周枉的朋友,男生勾着肩膀约他打球讨论数学题,而女生红着脸问他要不要一起写作业。 值夜班的护士把针头拔了,关了灯出了病房。 头顶的光一瞬间黑漆漆的。 周枉的手在黑暗里虚无的抓了抓, 什么也没抓着。 当时突然就有种预感,他引以为豪的聪明和自负,被所有老师都夸赞的光明的前途。 这一切, 都要一去不复返了。 - 阮眠到家时是九点,正是往常她看望奶奶回到家的时间点。 阮芳梅热了杯牛奶给她,嘱咐她早点休息就去睡了。 而阮眠斟酌好几次要不要报警,又想到周枉的话。于是把事情发微信告诉林一白,又给周枉发了条消息,希望他有空能报个平安。 做完这一切她去洗漱,不知道是寻求心理安慰还是真的想找点事做似的拿出物理课本预习,又合上。 坐立难安。 阮眠看着墙上的钟,分针从45°走到135°,林一白的微信回复停留在了“现在过去”四个字。 而周枉的始终没有动静。 她刷新了一遍又一遍消息,小圆圈滚动又消失,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 难熬。 十点整。 阮眠终于忍不住给周枉打了个微信语音,没人接。 她又给林一白打。 十几秒后, 接通了。 “小绵羊?”那头林一白有些诧异,像是回头接了句话又道,“放心吧没事儿,解决了。我们现在和周枉在一块呢。” “准备睡了都。” 他又补了一句。 而阮眠耳尖,听见有女声喊xx床换针水。 “你们在哪个医院?” 她直接问。 “……” 那头沉默了半晌,像是走了两步,又压低声音:“可不是我告诉你的啊,是你非要问。” “嗯。” “第一中心医院,急诊室。” 离家里不远,步行十分钟的距离。 阮眠到的时候,急诊室内内外外忙得够呛,大厅有人被从救护车上抬下来,不知道受了什么伤疼得哇哇直叫,旁边紧跟着家属边哄他说到医院了,又有人骂他活该。 而周枉就坐在急诊室旁边的输液区,周围几个染了头发看上去就不太良的少年,有人在玩手机有人在说话。 他八风不动的坐在中间,左手手臂上包着白纱布,右手挂着针水,像是在闭目养神。 听见林一白喊她的名字,周枉睁开眼看过来,微眯起眼,摸不透在想什么。 阮眠走近才看到他脸上的伤,处理过也还是有淤青,两条手臂上的擦伤红痕,在冷白的肤色映衬下更加张牙舞爪。 她是第一次亲眼见这样的场面,呼吸一滞。 而周枉看她的反应,挑眉。 继而用绑着纱布的左手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好像没事人似的。 “奶奶给的糖,很甜。” 他掌心在阮眠面前摊开, 是一颗旺仔牛奶糖。 穿着蓝色背带裤的大眼睛旺仔看着她在笑,旁边写着“我家有喜事”。 “别怕。” 他说。 作者有话说: 阮眠:这颗旺仔糖可真会说话。 周枉:我老婆都来了可不是喜事么。 - 第16章 不入深渊 “……” 阮眠沉默片刻,接过去。 撕开红色的包装,把奶糖喂进嘴里,空了的包装纸在手心里紧了又松。 很甜。 “……我才没怕。” 她原本低着头,看着奶糖红色的包装有些发怔,这会儿抬眼对上周枉的。 他旁边拥挤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空出一个,周枉听了这话就笑,伸手拍了拍手边的空椅子,示意她坐。 被周枉眼神威逼让出座位的人倒是笑嘻嘻的:“没想到今天终于还能有件事儿让我高兴高兴了。” 阮眠闻声看过去。 她认得他, 是上次在黑网吧借给周枉车的人。 那人显然看到她转头了,主动自我介绍:“鱼头,周枉的朋友。” “你好,我是阮眠。” “知道,你很出名。” 阮眠一愣:“嗯?” “当时迎新晚会你的表演被人录下来发了微博,玩社交平台的学生基本都认识了。”林一白果然永远走在八卦前线,“好多人都叫你小仙女。” “我怎么不知道?”周枉接话。 “你就更别提了,讨论你的人才是从这儿能排到职高去。不过说是说啊……”林一白看着阮眠,“有人为了讨论小绵羊到底是真仙女还是资深玩咖装纯钓大鱼还专门开了个贴,顶上了超话好几天热门。” ? “本来都扒到小绵羊初中不是在官湖念的,那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帽子都要扣上来了。幸好你有校友刷到帖子辟谣,说你在之前的学校成绩也贼好,拿公办奖学金能查到记录那种,直接打脸。” 林一白说到这,忍不住问:“你之前念的初中离官湖可不近吧,干嘛转到这来?” “我家搬家了。” 阮眠答的很快,不假思索的。 是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的,这种频繁更换居住地点的生活方式。 最快的时候六个月她就会换一个学校,然后重新住进另一个不太熟悉的所谓亲人家里,开始新一轮的寄生生活。 林一白是个说话方面的人精,听到这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干脆巧妙地换了个话题:“来了好啊,林学富就喜欢你这样的好同学,到时候指不定对你比对我还亲。” 阮眠突然想起段小敏说就是亲生的才这样,回了句林老师那是望子成龙。 逗的周枉笑起来。 鱼头听到这,腾出技能冷却的时间插了句话:“你有点儿意思啊。” 这话是对着阮眠说的。 “不像面上看着那么仙女,有点儿人气。” 话说的委婉。 阮眠哪能听不出来,这是说她没有优等生那股子看不起人的劲儿。 “普通人而已。”她淡道,“那层皮再漂亮,扒了其实内里都一样,只不过有的人习惯粉饰太平而已。” 鱼头附和似的应了声,其实没怎么听,心思早就飘到自己游戏英雄的血条上去了。 而周枉,在阮眠低头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看着她。压着眼皮,极有耐心的、认认真真听她说的每一个字。 说完这些,像是想到什么,阮眠转头问周枉:“你饿吗,要不要我去买点夜宵?” 今天午饭吃的晚,她和周枉都没吃晚饭就回来了。 他刚刚可能又经历过一场体力消耗战,想到这,阮眠就要起身。 却被周枉轻轻摁住。 阮眠出门套了件长卫衣,袖长能遮住手指,而他的手此刻正在压在袖子边缘,隔着衣料触碰在她的手指上。 她看过去, 手已经很快收回。 但他的手很温暖,而阮眠的手凉,余温一点点散开来。 “不用你去。”他瞥了瞥旁边坐着打游戏那三两个人,“这种跑动的活儿他们喜欢。” 而三两个人唯独林一白没低头开黑,自然首当其冲。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周枉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 “尤其是林一白。” ……? 林一白眼底神色从你在说什么到这事儿谁会喜欢干啊再到好吧我认命谁让你周枉是我大爷的大爷呢。 阮眠也看过去,是看热闹的神色。 林一白当然读出眼神里的意思,却迫于某人压力只能无视,然后摆出了个一年内他都不会再摆的纯真无害大笑脸。 “对,我最喜欢。” “想吃什么啊大老板们?”他站起来,“我请大家吃夜宵。” “周枉周老板买单。” 好家伙。 反将了一军。 阮眠这会儿算是发现两人在不让人占便宜这方面半斤八两了。 最后几个男生从让林一白带什么回来变成了一起去晚间大排档,于是四周一下寂静下来,只剩下针管里的注射液还在往下滴。 而周枉像在闭目养神。 病患和医护人员进进出出的急诊室大厅里,哭声和说话声不绝于耳,他就那么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坐着,仿佛隔绝了那些噪音。 大概真的是累极了。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闭着眼睛时像鸦羽一样铺下来,遮盖住眼下熬夜的乌青。 阮眠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这么久地看着他。其实周枉的眉眼都冷淡,黑发在冷白的皮肤映衬下更显疏离,是一派贵公子的品貌。 然而少有这种长相能有意气风发的少年气,阮眠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周枉的眼睛,看你时像是一把燃在冰面上的火,又快又野,所到之处轻易就烧得寸草不生。 针水有三组,第二组快滴完的时候阮眠已经困得不行,撑着眼皮熬到了第三组换上,靠着微凉的金属椅背就闭了眼。 再醒来时身上已经盖了件衣服,官湖早晚温差大,即使是夏季夜里也凉,而多亏了这件外套,阮眠睡得身上暖呼呼的。 抬头看针水已经滴了一半,而原本也该在补觉的某人大概已经醒过来有一段时间,这会儿低头在看手机,手指滑动着屏幕,速度有下没下的。 “在看什么?” 她随口一问。 “官湖中学超话。” ……? 阮眠反问:“你还看这个?” “随便看看。” 周枉说着,点开了一个评论数最高的话题:#深扒高一一班阮眠和周枉恋爱的蛛丝马迹。 很标题党的话题。 热评第一就是:【怎么可能,这俩看起来都不是一个次元的(脸除外】 下边紧接着有人跟评:【附议,虽然周真的很帅但我觉得阮眠择偶标准应该起码也是年级前十】 【是吗?但乖乖女反而最容易被这种坏男生吸引,而且u1s1我觉得周真的好帅啊,我们班好多人暗恋/明恋他】 【倒也不一定,据说周枉之前成绩很好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自甘堕落了】 【我也有听说!该不会是被带坏了吧,他好像有一堆社会上的朋友】 【说周配不上阮的你们怎么了,我感觉正好相反,周枉的颜在我眼里是可以秒杀娱乐圈的顶配存在!】 【我也我也,气质也好特别,真.自带舞台聚光灯的男人】 …… 周枉往下划,看到一个ID显示账号已注销的,内容难得没有讨伐双方颜值。 【你们是不是歪楼了!这不是讨论恋爱蛛丝马迹的么啊喂,我拍到一张绝对可以证明!图片.jpg】 周枉点进去。 是一张傍晚的照片,构图线很漂亮。 大片大片的云盖着快要落下的太阳,像是阴天,整个天空是灰。然而有光从云层里透出来,薄薄一层金色,映照着画面角落里的两个人。 一人靠着背后的矮墙,手插在裤兜里。 旁边站着个女生,很瘦,发丝被风吹得飘起来。 是他和阮眠。 而画面里,阮眠低着头,他看着她。 周枉放大看了几秒,长按点了保存键。 这时阮眠突然发现了座椅旁的袋子,透明的袋子里垒着几盒夜宵,是小笼包和粥,还能看见盒盖下方朦朦一层水汽。 “你怎么不吃?” 她看向周枉。 后者挑眉,向她轻轻扬了扬没插针管的那只手臂:“行动不便。” …… 行动不便个鬼。 “你刚刚还用这只手给我递奶糖呢。” “所以流血了。”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理所当然的。 阮眠看过去,纱布上的确渗出丝丝血迹。 什么时候出现的就不知道了。 “或者这样。”周枉很善解人意地建议,“你帮我把盖子打开,剩下的我自己来。” “也就再出点儿血的事儿。” …… 无语。 居然用苦肉计博取同情,真流氓! 偏偏她就招架不住这一套。 “还是我喂你吧。” 阮眠认栽,把盖子打开,夹了小笼包送到周枉嘴边。 这人计谋得逞,已经得意的明目张胆了。 偏偏他还笑。 阮眠气极,面无表情地问他到底吃不吃。 他点头,小姑娘粗暴地直接把小笼包送进他嘴里,说其他的都不管了他自己解决。 而后者却笑意更甚,眉眼里满满当当都快要溢出来。 …… “你到底笑什么。” “高兴。” 周枉往靠椅上一靠,二世祖似的。 “看到你终于不藏着小脾气了,爷发自内心高兴。” 阮眠一愣。 然后听到周枉和她说:“你就该活的自由肆意。阮眠,你最有这个资本。” 这话一落。 那把火就随之扔到了心底里,刹那间噼里啪啦燃起来,火星子四处飞溅,烫的胸口都发疼。 作者有话说: 周枉:今天老婆又和我发脾气了耶我好开心~ 阮眠:……?多少有点大病了枉子哥 - 和你们说个好笑的刚才写文写疯了更新居然发错发到了第一篇完结文那…(敬脑抽的自己 - 第17章 不入深渊 周枉这次伤的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整个左手手掌被纱布包的严严实实,医生嘱咐他要连着挂三天针水留院观察,最后确保伤口不会感染破伤风才行。 然而阮眠隔天就在学校看见了他。 是在早自习段小敏拉着她去检查校内卫生情况好“耍耍威风”的时候,隔着一大片清洁区,远远就能看见他在球场。 早晨的天气阳光也透着凉,三两个高二的,几个人以周枉为中心,在拦着他进球。 而被围在中心的人穿了件黑色短袖搭黑色破洞牛仔裤,挺潮,也挺不运动风,根本不像什么打球样儿。 但他就那样过了几个人的球,敏捷而快速,继而在篮筐下一跃而起将球扣入框中。 球落地,有人喝彩。 段小敏眼尖,叫她看,说她未来男朋友进球了。 几个男生中有个叫黄毛的,昨晚出现在医院过,这会儿也看见了,手指过来。 被段小敏推着离得近了,听见黄毛嘴贫:“哟,这是学生会同学检查卫生呢,我们趁扫清洁区的时候投个球没问题吧?” “打扫干净了尽管投。”段小敏是个机灵会来事儿的,“你们打球可真精彩。” “那可不,有周枉的场子哪场不精彩?” “你们也不赖,都厉害。” 几人笑。 阮眠看向周枉,目光对上才知道他早在看这边,手里抱着球,还冲她挑了下眉。 不知道又自恋什么。 …… 但是贼帅。 视线下移,看到他左手抱着球,纱布的边缘还蹭着篮球轮廓。 “周枉。”她开口,“你过来一下。” “好。” 后者答得很快,嘴角随之扬起来。 阮眠说完就转身走,手插在运动校服宽大的兜里,今天她扎了个高马尾,细软的发尾随着她的步子轻轻的左右摆动。 而周枉把球扔给黄毛,也单手插兜在后头悠悠跟着她,活像是大小姐背后每天干架是家常便饭的拽老大。 两人都没管后面吵吵嚷嚷的起哄声。 阮眠随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问周枉:“怎么这么快就返校?” “怎么。” “医生不是让你留院观察吗?” 周枉的表情变得很好玩:“你心疼我了?” “……” “那你今天打算什么时候去医院输液?” “这么担心我啊。” “这样还打球不怕伤口再裂开?” “那你是不是担心我了?” 阮眠终于发现俩人说的根本不是一个点。 她皱眉:“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情况还是好好修养才会恢复得快。” 周枉眉眼舒展,吊儿郎当的:“怎么修养啊。” 阮眠挺认真,一字一句的“去医院。” “你说你担心我就去。” …… 阮眠话堵在喉头,憋了半晌,笑出来。 “你什么人啊周枉。” 她靠着背后的树,笑的花枝乱颤:“你怎么这么幼稚……” 而周枉的嘴角从头到尾就没下来过。 真他妈好看啊。 她笑起来。 小时候觉得商纣王烽火戏诸侯未免夸张,现在突然明白了。 真是, 千金难抵她一笑。 “我擦,林一白你什么情况啊,就让我来看这?!” “祖宗大小姐,不是你自己说周枉受伤了非要来看吗?” 而这会儿,被林一白叫做祖宗大小姐的人,正半个身子挂在墙头上,短衬衣超短裙踩着马丁靴,暗红色的长发发尾烫成大波浪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是来看周枉的不是来看他秀恩爱的!” “小点儿声大小姐!别被发现了。” “佳丽姐,别把她放在心上,别忘了你才是和枉哥传了一年绯闻的正牌。” “……”窦佳丽白她一眼,“那叫什么绯闻啊?窦佳丽高调示爱周枉,窦佳丽官湖校门口苦等三小时只为追爱,窦佳丽周枉烧烤店同框但周枉全程冷脸无视,窦佳丽舔狗行为大总结?” “这叫绯闻你说这叫绯闻?” 旁边的女生被一连串的话噎的语塞,半晌幽幽地开口:“其实还是有的。” “?” “你等了他一下午那次,下雨了枉哥还把自己的伞给你了。” 窦佳丽一愣。 恍然想起来,其实是很久以前了。 她才高一,追周枉追的最起劲那会儿,每天下午都来官湖中学门口堵人。 周枉看起来很忙,有时候根本不在学校,有时候还没下课就匆匆往外走。本来这样的情况是不容易堵到人的,但他太出挑太引人注目,到哪儿都有一堆人议论,所以窦佳丽隔三差五地也能遇到他。 头几次送奶茶送花送篮球的,他一概不收,话还没说完后边林一白几个兄弟就拥上来把路给挡了,她看着周枉走远,还感慨过好几次怎么能有人背影也这么帅。 后来是有一次偶然的,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就风雨大作,恰好没带伞,被淋了个彻底。 周枉撑着把黑伞出来,她正在校门口角落里避雨,其实也挡不了多少,衣服都湿透。看见人她就大喊他的名字,而周枉听见之后回头,继而把伞递给她,让她回家。 那天雨下的那么大,浑身被淋的冰凉,可被他握过的雨伞把手却带着余温,一点一点从湿透的指节攀升到心底。 该是多好的教养,才能把伞给别人,自己淋湿着赶路。 “他真是吸引人啊。”窦佳丽想着,“谁会不喜欢他?” 林一白欠欠儿接话:“喏,他对面那个,就不喜欢他。” 窦佳丽看过去,女孩一身校服,头发绑成高马尾,这会儿不知道周枉讲了笑话,逗得她靠着树就笑起来。 够漂亮。 笑起来软软的,是她也会忍不住亲近的长相。 偏偏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灵的叫人移不开眼。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没戏了。”窦佳丽在嘴里碎碎念,“那姑娘眼睛怎么跟狐狸似的,会勾魂儿。” 她边说边捶墙,蹬着脚下的支撑点想再看远一些,结果脚下一不留神就直接跌了出去。 …… “窦佳丽!” “佳丽姐!” 墙外头的惊呼声已经全然听不见,这会儿头都不敢抬起来,脑子里只有周枉和那姑娘看好戏的表情。 她堂堂一个一中校花,平时在学校里男生女生都扎堆看她,每天都化好全妆出席校园,上学抽屉里塞满零食放学校门口堵着一堆人告白的那种。 居然, 此时此刻, 翻墙不慎摔倒, 还掉在了自己的明恋对象、 以及可能是他的未来女友面前! 丢脸可不是这么丢的! 然而还没等她纠结出个解决方案来,一件带着余温的衣服已经落到了身上,还带着清新的皂香。 窦佳丽一愣,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周枉只穿了件黑色短袖,果然是他! “不是我。” 视线里他却开口,继而扬了扬下巴:“她给你的。” ? 他对面的女生? 窦佳丽光速站起来,把衣服递过去:“不用你给我,老娘有外套。” 阮眠愣了愣,看着她的动作,继而接过去。 “你刚摔倒了,穿了裙子。” 她说。 而窦佳丽的动作随着这句话落下而一僵。 几秒后,她挺直腰板,拉开了和阮眠的距离:“那也不用你帮忙,我们是情敌,情敌!你知道情敌什么意思吗?” ……? 说这话时她扬着下巴,脸上化着不淡的妆,眼线拉长上挑,鼻尖高挺,嘴唇染成大红色,衬着暗红色的长波浪卷发,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再夸赞几句,就被她打断:“我喜欢周枉,这么说你明白了吧?你也喜欢周枉,所以我们就是情敌!” 于是阮眠只得开口问:“你是……” “窦佳丽?” “对!就是老娘!”她显然脾气很爆,“我就是窦佳丽,你叫什么?” “阮眠。” “阮眠是吧。”窦佳丽点头,一副老娘记住你了的拽样,但阮眠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虽然你很好看,好看到我想和你做朋友。但是老娘还是会和你公平竞争的,最后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这会儿林一白和窦佳丽的朋友都已经翻了进来,正想解围。 就听见周枉慢悠悠的开口:“有件事你是不是搞错了?” ? 窦佳丽也看过去。 “不是她喜欢我。” “……”窦佳丽没说话,半晌开口,“那是你喜欢她?” 周枉也不说话了。 窦佳丽于是只能看阮眠:“你喜欢他吗?” 阮眠一愣。 “既然都不说话那我就当没这回事儿,我还和你公平……” “不喜欢。” 是周枉。 “她不喜欢我。” 阮眠看过去。 却头一次,看到周枉移开了视线,不再像之前那么多次,都能和他正好对视。 她微怔,突然想起来些不相干的细碎片段来。 是周枉笑的,在阳光下懒洋洋看着她的,刚睡醒时伴随着鸡汤香气的,走在路边时总是让她挨着里侧走的,夜晚商店外递给她小蛋糕和柠檬茶的。 还有趁她睡着时盖在身上的外套,医院里隔着衣袖感觉到的温度,公交车上摇摇晃晃的睡意间搭在脑袋上的手。 …… 这一切的一切, 都随着今天窦佳丽的这句话,让她开始好奇。 喜欢她吗? 所以周枉喜欢她吗? 作者有话说: 窦佳丽:搞什么啊我是情敌不是助攻!!! - 宝们dbq我终于来了,明天还继续! - 第18章 不入深渊 然而比阮眠仔细斟酌想明白这个问题早到来的,是以周枉、窦佳丽和阮眠三人为核心的流言风波。 窦佳丽是个张扬到底的直接性子,什么事儿都喜欢挑明了说,当天她没从周枉和阮眠那得到确切答案,干脆就全当她自己想的那样。 他们俩往回走,窦佳丽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留着林一白和她朋友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这祖宗又闹出什么大祸事。 阮眠回了班,窦佳丽也跟着阮眠。她长得漂亮,名号又打的响,高一年段听过的没听过的都凑着窗户往外看,而她就那么搬了个椅子坐到走廊边,虚踩着凳沿,短裙下光洁的小腿晃晃悠悠,抬个头就能看见阮眠。 老师问她是什么人,林一白就得帮着打掩护说是来官湖参观访学的一中同学。 自始至终阮眠都没什么反应,该上课上课,该写作业写作业,甚至连手机都没动一下。 窦佳丽也难得沉得住气,她靠着走廊的阳台边,课间给了几个高一小同学自己的微信号,闲的发慌还补了下妆拍了几张自拍发微博,又得到了一波夸奖点赞。 她说要阮眠给个说法。 阮眠哪里能给她什么说法。 于是窦佳丽没等到阮眠,第二节 课下课倒是等来了周枉。 这尊大佛三言两语就把人带走了,窦佳丽走的时候还隔着窗户冲阮眠比了个幸灾乐祸的剪刀手,而周枉全程没往教室里看。 谣言就是这么传开的,说这事儿不过是周枉窦佳丽两口子吵架,为了气窦佳丽拉了个阮眠进来。 最后两口子和好了,阮眠反而成了那个最可怜的,单纯的像一张纸似的小白兔,被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又被抛弃。 然而当时阮眠低头在解一题物理题,根本没看到窦佳丽朝她比的那个“耶”,反而是段小敏看见了,气的频频吐槽。 紧接着就打开官湖中学超话,更气:“什么啊眠眠,窦佳丽居然把自己的自拍发到了我们学校超话里!” “这也太过分了,底下居然还一堆夸好看要微信的,还有人拿她和你作对比!” 阮眠问:“什么对比?” “说什么你比起窦佳丽还是长得太寡淡了,还有说窦佳丽身材比你好胸比你大的,真是无语!” …… 的确挺无语的。 阮眠放下手中的笔,拿出手机才看到周枉给自己发过消息,说要是窦佳丽一直没走就让她告诉他。 她没看见。 又打开微博,超话里这会儿顶到最前端的帖子已经是剖析此次窦佳丽事件的关系贴了,题目是“扒一扒周枉窦佳丽那些爱恨情仇” 【原来窦佳丽还在追周枉?我还以为她早就放弃了。。。】 【还在追?我以为他俩早就在一起了。。。】 【这话就搞笑了,本人初中和窦佳丽一个班的,按她那性格要是真在一起了还不得一天秀八百次恩爱?朋友圈微博□□空间全平台无死角那种】 【上次迎新晚会窦佳丽还来了,估计就是来找周枉的,坐在我后排一直打电话】 【我也看到了那次,但是周枉那天晚上好像和高一一班阮眠在一起?】 【阮眠又是谁?怎么这段时间老听见有人提…】 【我也看见了迎新晚会那天!学生会那个特出名的油腻男,就那天晚上那主持人,我们一起准备舞台材料的时候看到他想勾搭阮眠,结果被周枉英雄救美了好像,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听他和朋友骂周枉,说他多管闲事!】 【这么一对比真是高下立现,怪不得这么多人喜欢我枉哥。。。】 【那周枉是喜欢阮眠咯?】 【难说。帅哥感情史都乱,而且今早周枉带窦佳丽走的时候压根没往一班教室里边看】 【但我周末好像还在公交车站碰见周枉和阮眠了,他好像还给她带早餐,原本还在和朋友说话,阮眠一来就全程看着她,特别宠!】 【真的假的?听你描述的感觉他俩都像在一起了出去约会呢】 【我也不确定,远远看着像但我不敢走近啊,但是他俩这么好看我应该不会看错吧,阮眠还穿了个白裙子特别像仙女!】 …… 继续往下划,看见窦佳丽发在官湖中学超话里的自拍。 一张是在阳光下的,她眯着眼睛笑,比剪刀手,阳光也格外青睐她精致又张扬的眉眼。另一张露了半张脸,构图的另一半是“高一1班”的班牌。 没有文字,但无声胜有声。 底下一大波夸的,不认识的个个在问她是谁,认识的就好像自己是她几辈子好朋友,恨不得把家底都说个清楚。 他们都说她是窦佳丽,一中校花,出了名的漂亮又难追。 漂亮是真的,据说从小学开始放学门口就有人排着队和她表白,窦佳丽一派公主脾气,小时候穿着公主裙踩着小皮鞋就上了接她回家的汽车,裙摆后跟着一群小屁孩,她理都不理一下。 长大了也不负众望,化着全妆看起来很社会身经百战的样子,实则只谈过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几次恋爱。 因为这大小姐是个颜控,前任无一不是大帅哥,长得不帅的她看都不看第二眼。 周枉够帅,全身每个毛孔都长在她审美点上,站在那儿抽根烟就让她心动的不行,恨不得马上娶回家。 所以窦佳丽喜欢周枉这么久,一点都不奇怪。 但脾气差也是真的,有人说是因为她爸煤老板发家,家里有钱但没什么文化底蕴,她脾气随了爸,性子直接火爆爱打抱不平,初一就为了救某被校园欺凌的小同学以一挑五,最后还真让谁也没捞着好处,只不过窦佳丽第二天就请了长假,一周没能去学校。 真是,生动又鲜活。 阮眠息屏,心里感叹了这么一句。 窦佳丽和周枉真是一类人,站在那随便做点什么后头就一堆人喝彩呐喊,与生俱来就吸引追随者的super star。 谁会不喜欢super star? 这次风波虽然不小,却没持续多长时间。 因为期中考试要来了。 高一上学期的知识点简单,所以1班课程进度还是继续推进,并没有留出多少复习的时间。 只有最后两天,各科老师留出了两节课的时间让大家自由复习。 官湖的效率向来快,考试安排的很紧,周三周四考完,周五就能出成绩,成绩不好的可能班主任直接就约谈家长,几家欢喜几家愁,直接打消了大家想愉快过个周末的想法。 林学富是在周五下午英语课的时候下发成绩单的,人手一份。 他边发成绩单,边告知大家下周开始要上晚自习的噩耗,惊的段小敏差点当场做心肺复苏。 “当然了,也还是有好消息的。”他把成绩单分发到各组的第一排让同学往下传,“今年我们1班的生源的确优秀,班长蒋焕阳同学理科全科年级第一,总分排名也是年级第一;学习委员冯子琪同学总分排名年级第二;这两位同学都是我们以后保送的种子选手,大家要共同学习!” 阮眠成绩单拿到手里,看到排名。 她排第五,意料之中,是理科科目拉了后腿。 然后就听见林学富报她名字的声音:“还有阮眠同学,这次总分排年级第五,英语和语文都相当优秀啊,这种文科科目能把我们蒋焕阳同学拉那么多分可不容易。” “不过好好努力,理科跟着老师走多做题进步快,以后年级第一的宝座可能就不是蒋同学了。” 被cue的年级第一坐在第一排,这会儿笑着接话:“老师我可以帮阮眠同学免费补习,随时欢迎她超过我考年级第一。” 阮眠听见这句话,一愣。 抬头就看见蒋焕阳从第一排转回来,少年穿着校服,向她比了个不服来战的手势。 林学富自然乐于看见这种良性竞争,忙不迭点头:“那你们以后就自己商量补课时间,不要耽误正常课业就行。” 段小敏都看呆了,半晌才发话:“原来咱们班还有这号帅哥,蒋焕阳这个班长和年级第一当的可真低调,之前几乎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罗平接话:“他们第一排和我们最后一排井水不犯河水的,能有交集才怪了,也多亏我们阮眠成绩好,不然大班长怎么注意得到我们。” “你这话酸的。” “……” 罗平话糙理不糙,的确是这样。 1班学习风气刻苦,上完课一整天不离开座位的也大有人在。简单点说,现在才开学不久班级也没什么感情基础,大家都凭成绩论英雄。 开学那次迎新晚会让大家记住的是阮眠,那么这次成绩单下来出尽风头的自然是年级第一。 正想着,就听见林一白懒洋洋冒出来一句:“义务补习什么的,居心不良。” “我看他是对你有意思。”林一白手指在阮眠肩胛骨点了两下,“小绵羊。” ……? 考试周没有播音安排,下课后广播在放日常歌曲。 阮眠留下来和林学富对了下英语的课堂小测,周枉在楼下等她,百无聊赖看刚更新的高一英雄榜。 第一名是个叫蒋焕阳的,分高的出奇,把第二名冯子琪甩出去三三十分。 而阮眠排在第五名,语文英语双科第一。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周枉移开视线,回头。 “看什么呢?” “看高一的年级前五。” 他接话,又不着痕迹的移开话题:“走吧,送阮眠同学回家。” 而阮眠没动,双手背在双肩书包后,微仰着头看他,原本垂在肩膀的高马尾随之悬空。 “每天都送阮眠同学回家。”她顿了顿,“你是喜欢她吗?” 你是喜欢她吗? 一字一句落在周枉心上。 彼时广播正好放到蔡健雅的《红色高跟鞋》,阮眠笑着靠近一步,扬起下巴看他,穿校服裙的女孩背后的天是橙红色,大片大片的火烧云让人好看的想把画面永远框下来。 而许多年后,周枉也记得那是在9月28日傍晚,校园广播内略微沙哑的女声开始唱开头: 该怎么去形容你最贴切 拿什么跟你作比较才最特别 对你的感觉强烈 却又不太了解只凭直觉 他喜欢了好久的一个女孩,做梦都想不到能成为朋友的那个女孩,那天踮着脚尖问,自己是不是喜欢她。 作者有话说: 宝们下一章入个v,喜欢就赏个脸订阅,评论区照例抽红包。写文不易,望支持正版 - 预收文《弃犬》,作者专栏求个收藏~ 【文案如下,文名或许会改】 徐烟,冷白皮,包里总放一盒女士烟。 她不爱笑,但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爱慕者,一眼就偷一颗心。 传言多的像个大明星,想为她花天酒地的人排到s大校门口,可徐烟挑的很,看不上的局从来不去。 外人送她一句:恃靓行凶。 某天图新鲜捡了只小狗,清冷内敛,美术系高岭之花。名字也好听,叫徐蕴止。 可惜太听话,徐烟不喜欢。 她手指头一勾就有千千万崇拜者来,太轻易得手的也格外容易厌倦。 小狗很乖,不纠缠也不拉扯,温顺地点头。 只是走之前那个晚上,他咬着徐烟的耳垂,一遍又一遍地叫姐姐,意乱情迷,不复以往。 “姐姐,姐姐。” “姐姐是我一个人的。” “谁要是和我抢。”他凑近徐烟低笑,“我就把他们全都咬死好不好?” - 徐蕴止笔下从不主动画人,可那晚徐烟指尖的香烟明明灭灭。 他竟也忍不住想,为姐姐画一幅画。 “姐姐,我这么残破不堪的人。 竟然也想要问问你,配不配给你一个永远。” 占有欲爆表清冷病娇x病态资深玩咖女妖精 男女主皆疯批,一本感情逐渐扭曲(?)的小狗日记。 - 第19章 不入深渊 周枉第一次见阮眠, 其实不是在鸳浦街。 是在官湖汽车站。 那天是个下雨天,傍晚的天气,凛冬将至的潮湿和阴冷裹挟在断断续续的雨丝里, 让人心情也跟着郁闷。 周枉是去接周知凡的,彼时周知凡欠了一大笔债, 要钱的人几乎要睡到家里来,他干脆到周边县城躲两天。 夜色将至,周知凡迟迟没来,周枉撑着伞看街景, 从汽车站往外走的人流逐渐减少。公交已经停运, 因为十分钟前刚停的暴雨。 少女就是在这时候闯进视线里的。 她穿着规矩的校服, 背着书包, 冷白的肤色在漫天的昏暗里实在显眼。 周枉注意到她,却是因为她没打伞,整个人被雨淋的湿透, 呈现出一种病态又脆弱的美感。 斜对角站了个大妈,拿着诺基亚刚打完电话,嗓门很大。 少女大概因为这个原因走向她, 是要借手机, 但没借到。大妈显然不信任这种场合下的陌生人, 转身离开。 雨势渐小,少女却冷的不停打哆嗦。 周枉就是在这时候开口的。 “手机是吗,我借你。” 他看着回头的少女, 撑着伞走过去, 把手机递给她。 她说谢谢, 拨了一串号码。 因为离得近, 周枉甚至能看到她被雨水泡的发白的指尖, 一点点腾升起雾气的双眼,以及发红的眼角。 他听见她说在汽车站,没伞,能不能让谁来接一下。 那边应该是拒绝了,因为电话被挂断。 她于是问最近一趟没停运的公交车站怎么走。 哦,原来还不认识路。 周枉指了个方向,告诉她时间和路程。 她道谢,匆匆离去。 可步行的话大概半小时,当时已经快晚上八点半。反正也等不来周知凡了,周枉百无聊赖,跟上去,不紧不慢隔着一段距离。 她大概边走边哭,背着书包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期间经过一条小吃街,她在两家店门口停了有三秒以上,最终都还是继续匆匆赶路。 是没钱? 总不至于连买个煎饼的钱都没有吧,漂亮又出众,看起来就该是被富养长大的。 可最后周枉看着她挤上了一班末班的公交,因为之前停运,车上很多人,她被挤在车门处,单薄的背抵着人群。 周枉看了很久,手机响起,周知凡到了。 记忆里的脸和眼前的脸逐渐重合在一起,周枉却移开视线,看向墙壁上刚换的高一英雄榜。 “你在这。”周枉指了指榜单上极靠前的一个位置,“你知道我在哪儿吗?” “我根本没资格在榜上。”英雄榜旁边就是高中部通报批评消息,他往那儿扬了扬下巴,自嘲似的笑,“换榜前周枉两个字还在这上边挂着呢。” 这番话避重就轻,说了很多话,又好像没说。 可阮眠何其聪明,马上就明白了个中含义。 后来阮眠也在想,她从来不是一个冲动直接的人,甚至不会再没深思熟虑的情况之下做出草率决定。她多害怕失望啊,连试探都要再三斟酌。 可那天是什么让她横冲直撞,像个莽夫? 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大概只是那天傍晚少年的眼睛太过温柔,而校园里的歌曲正好动听。 实际上这些当时的阮眠都来没得及思考,她当时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十五六岁少女该做出的正常反应。 尴尬,无措,紧接着有些生气。 于是她点了点头,半晌,丢下了一句“胆小鬼”。 然后很不体面的离开。 阮眠走得不算快,周枉在后头跟,始终隔着一段距离,没有追上来。 她突然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当时约定好不让别人发现,他就真每次都隔着一段距离在校门口等她。只有学校里人都走了这种情况,才会和她说话交谈。 阮眠话不多,但周枉每次都能找到她感兴趣的话题,两个人聊了一路,阮眠总是被他逗笑。 这会儿安静下来,竟突然有些不习惯了。 然而阮眠心里有一股无名火,驱使着她打消这些想法,她一路到家,过了十分钟才从窗户往外看。 但那会儿夜幕已至,外边暮色沉沉,只能看见被对面开着灯的人家照亮的香樟树荫,其余的都看不真切。 阮芳梅和李国超不在,可能是又去邻市看房了。 他们这次打了主意要走,李蕊预产期在年底,不过还剩两个月时间。 难道她也要跟着走吗? 阮眠坐在床边,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刚适应的生活很快又要用力撕扯抽离出来,她无法选择,只能被推着往前走。 晚上又睡不着,翻来覆去,周枉始终没给她发消息。 枕头下手机振动,阮眠飞快划开屏幕。 是同班同学蒋焕阳的消息:【Hi阮眠,要不要趁国庆假期这几天集中补习下数理化?】 啊,要国庆了。 那可能阮芳梅他们会留在邻市过节。 阮眠一分钟后回了个好,顺便道谢。 【那明天怎么样?对角巷咖啡厅见?】 蒋焕阳发了个定位过来。 倒是离家里不远,阮眠说好。 然后他很快回:【那我睡了,明天见/呲牙】 【明天见。】 对角巷是一家挺出名的哈利波特主题咖啡厅,在官湖这样的小城自然物以稀为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国庆假期大家都往外跑,店里难得没什么人。 门外摆了很多露天座位,遮阳伞下边是桌椅,蒋焕阳到得早,一声运动装清清爽爽等在那儿。 “喝点儿什么?” “拿铁就可以,谢谢。” 蒋焕阳手机扫码点完单,阮眠的微信转账已经到他那,他笑:“我准备请你的,怎么变成你请我了?” “你帮我补习,这是我应该的。” 蒋焕阳于是也没有再多话,拿出资料和笔记:“林老师给了我你这次考试各科的电子版卷面,我看了下,其实你基本功都很扎实,主要是理科思维上还有些欠缺。” 他打开物理试卷,指着一道汽车速度的临界问题:“比如这个,你的思路和公式都对,但是考虑的可能性还不够全面。这里我有一个小方法,其实完全可以搭建一个物理模型,这样解题很快,也可以复刻到以后的学习中。” “物理模型?” “对。”蒋焕阳很快在草稿纸上画了两张对向的小车,“你看,通过画图我们可以知道,这是一种情况。但其实两张车同向行驶时,也是会有这个临界数值的……” 不愧是年级第一。 蒋焕阳解题很快,思路清晰,最后一道复杂的大题被他拆解的轻轻松松。 阮眠听的认真,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被放在桌边的两杯咖啡。 察觉到身边似乎有股压迫感,阮眠才抬头,怔惊—— 周枉? 他仍旧穿着那件昨天那件上衣,冷白皮更显眼下乌青明显,仍旧是帅,却带了些颓感。 阮眠对上他的眼神,深不见底。 她不着痕迹的移开。 三秒后,周枉往回走了。 蒋焕阳察觉到她走神,问怎么了,又道:“刚刚那是……周枉?没想到他假期还在这兼职。” 阮眠一愣,问:“你认识他?” “不太熟。”蒋焕阳放下笔,“但他也是官湖中学初中部直升的,我刚入学的时候他就很出名,那时候我还以他为学习榜样呢。” “学习榜样?” 学习他抽烟打架不爱学习? 想到这些话即将从年级第一口中冒出来,阮眠觉得有些搞笑。 然而蒋焕阳摇摇头,道:“和后来的出名不太一样,周学长那时候成绩贼好,回回考年级第一。” 阮眠怔住。 “我们那时候都特崇拜他,他长那么帅,同班女生偷偷拍他照片打印出来贴在桌上被老师撕掉好几回,每次撕了又有新的,老师都管不了。我们还和他约过球,他篮球打的也贼厉害,带着我们把对面高中的虐飞。” “他朋友还说让我们和他学学方法,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周学长那时候特别自恋,你知道他说什么吗?”蒋焕阳看着阮眠,“他说我们智商太低学不来,除非直接回炉重造,我当时……???” 现在也挺自恋的。 阮眠腹诽。 却忍不住问:“那后来?” “初二下学期开始,就某次考完期中之后,听说他请了个长假,有一周吧。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那次之后他就总是请假,有时候根本不来学校,约球也约不到人。” 蒋焕阳叹了口气,“后来学校就总是通报批评他打架斗殴,升高中之后倒是少了,但他估计也没心思读书了吧。” “我觉得挺可惜的,不然以他的能力说不定能拿下省前十,我和你说的这个物理方法还是受他启蒙呢……” 阮眠放在书本上的手指蜷了蜷,突然想起之前自己还问过周枉为什么不好好读书。 他当时给的答案是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 个中自嘲,阮眠居然现在才听出来。 然而蒋焕阳所说的那个周枉,光是几句话就能感受到当时的张扬肆意,肯定是个真正活在阳光下被人狂热崇拜的少年。 现在的周枉呢? 捉摸不透,恶劣,张狂,离经又叛道。 竟然一点也看不到蒋焕阳口中那个人的影子了。 该是多大的变故,能彻彻底底改变一个人? 不远处有人和他们打招呼,抬起头发现是林一白,这人也穿了身运动装,手插在宽大的外套兜里,和蒋焕阳完全不一样,一身二世祖的脾气。 “给我们阮眠同学补习呢?”林一白看一眼桌上放的书,“效率倒是挺高。” 然后他又看向阮眠:“周枉今天来给老板娘帮忙了,在店里呢。” 阮眠点头,说知道。 见人没动作,林一白挑了下眉,脑子转的也快。 “那我先进去,你们继续。” 他绕进店里,隔着吧台就喊周枉:“什么情况啊哥,小绵羊在外边呢你没看见?” “你们俩真吵架了?”林一白翻出手机,“有人给我发了这张照片,还说的特搞笑,什么小绵羊和你告白被拒,窦佳丽正宫回归阮眠惨遭抛弃。” 周枉看了眼,是昨天下午阮眠转身走的照片。 “你是狗仔队长?” “?”林一白反问,“那你们到底什么情况?” “她旁边那男的谁?” 周枉撑着咖啡制作台,眯着眼睛看过去。 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相谈甚欢,那男的长得也还不赖。 真该死。 “哦,蒋焕阳啊。”林一白开口,“你可能不记得了,这小子初中那会儿老和我们约球,技术很菜那个,还让你帮他补过几天物理。” “嗯?” “你还说他脑子不笨,免了他要给你的补习费那个,中考完还通过我联系你说你的学习方法对他帮助很大,让我和你再说声谢谢你忘了?”林一白啧了一声,“人家现在是我们年级第一,给小绵羊补数理化呢。” “说不定还是拿你的学习方法泡你的妞,好笑不好笑?” 周枉拧眉:“你觉得你很搞笑?” 林一白笑嘻嘻和他对视了三秒。 3、 2、 1。 “对不起我错了!”林一白拉了个大bb脸,“我真的错了,爸爸原谅我!!!” 作者有话说: 林一白处事原则:遇事不妙先认错。 - 晚点还有一更,今天势必达成万字kpi!(评论红包晚点抽 第20章 不入深渊 对角巷咖啡厅是红姐手下的产业, 周枉平时负责各类咖啡的原材料采购,一个月四千工资。他平时不在店里,这次是因为国庆假期店员都想出去玩, 就托周枉看两天店,还给加班费。 从初二开始, 大大小小的兼职没停过,真要算下来,周枉一个月其实能赚不少。 林一白还用这个开过玩笑,说周枉要是狠点儿心别管周知凡, 这么多年估计连官湖新城区房子首付都攒下来了。 周枉在洗咖啡杯的空隙, 林一白也没闲下来, 实时播报一句不少:“诶小绵羊和蒋焕阳走了, 招呼都不打一声,估计是真生你气了。” 他抬头看一眼,两人都背着书包, 外头太阳晒,蒋焕阳还撑了把伞给阮眠。街边很多情侣来来去去的,笑的比什么都开心, 就连桌上的咖啡杯都是成对成对的。 而他对面, 只有一个林一白。 看见他就笑嘻嘻的, 相看两生厌。 “你还不走?” 周枉垂眸收拾东西。 “这不是等你么。”林一白坐在升降椅上转了一圈,“鱼头他们订了宝丽宫,今晚一起玩。” “你还怕我跑了?” “当然怕啊, 这几次你可都没来, 鱼头说今天就算我五花大绑你也得把你绑过去!” 热情过头了。 周枉反应过来:“你约了窦佳丽?” …… 林一白顿了三秒, 耸了下肩膀。 “喜欢就自己追, 怂成什么样了。” 林一白听完, 乐了:“你不也一样。” 周枉抬眸看他,片刻后,也笑出声。 他舌尖顶着腮边滚了一圈,说了声“操”。 晚上七点多去宝丽宫,到的时候鱼头黄毛几个人在打台球,有下没下的。窦佳丽也在,看见周枉远远的就迎上去,打了声招呼。 周枉点头回应,视线里看见申世杰:“他怎么也在?” “刚遇见的。”鱼头把最后一颗球打进球网,“他正好也来打球。” 申世杰喊了声“枉哥”,又问:“诶,阮眠没和你来吗?我刚刚路上还在咖啡厅附近碰到她了,以为你们一起呢。” …… 林一白在心里骂他笨,哪壶不开提哪壶。 窦佳丽又听见自己“情敌”的名字,原本就不待见申世杰这会儿更觉碍眼。 最后还是鱼头反应快:“来打一局吗?好久没和你打了。” 周枉点头,从黄毛手里接过球杆。 窦佳丽欢呼:“耶又可以看大帅哥打台球了!” 黄毛林一白申世杰这会儿站成一排,申世杰暂不清楚局势,问:“枉哥球技怎么样?” 然后黄毛以一种“你丫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的眼神看过来。 林一白反问:“你怎么样?” “还行吧。”申世杰答,“平时打八球比较多,我刚看鱼头哥好像不怎么玩八球?” 然后林一白也开始以一种“你也太土了就这点水平还敢拎出来说”的一言难尽的表情端详着他。 看得申世杰云里雾里:“枉哥很厉害?” 林一白没说话。 倒是窦佳丽接话了:“这些东西里没有周枉不厉害的,懂?” “这么夸张?” 申世杰显然不信。 于是林一白开口:“你玩八球对吧?” 他点头。 “周枉他们打斯诺克。”林一白没看他,因为那边周枉开始准备发球了,“就你那准度,开局能撑三十秒?” 申世杰一愣。 又听林一白问:“而且你不是说自己玩台球么,这是个斯诺克球桌你都没看出来?” 说话间,周枉已经找好角度俯下身,左手撑在球桌上,指节分明,而右手扶着球杆往前—— 白球撞击红球,红球进网。 窦佳丽欢呼鼓掌,开了瓶啤酒递给周枉。 其实今天这局是专门为林一白组的,窦佳丽也是黄毛特地约来的,虽然借的是周枉的由头,但本质上是为了帮林一白当僚机。 可整场球下来,林一白没和窦佳丽说一句话,黄毛实在看不下去,把两人叫着上楼,去吧台那儿开了几瓶酒,让他俩喝酒谈心。 而周枉打完球也和鱼头上了楼,两人倒没往吧台去,直接进了包间。 包间里也挺热闹,都是一些朋友,看见他和周枉上来打了个招呼,又继续玩自己的,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 鱼头开了瓶威士忌,给周枉倒:“心情不好?球都要被你打碎了刚才。” 烈酒被一饮而尽。 “什么情况啊,那妹妹不好追?”鱼头笑,“你这条件还有搞不定的?” “哥,我配不上她。” 这话把鱼头听笑了。 “你一小屁孩谈个恋爱,想什么配不配得上的,今天谈了明天又分了,谁说得准啊。” 周枉没接话,一杯接一杯喝酒。 看得鱼头开始担心,刚才在楼下喝了一堆啤的,这会儿又这么喝,怕是得断片。 正要阻止,周枉自己停了。 “今天她和同学来店里了,那男的是他们年级第一。” 真般配啊,他还给她讲题。 周枉垂眸,说了句:“我以前也是年级第一。” 声音很小,可鱼头听见了。 他叹了口气,又说:“喜欢就谈个恋爱试试呗。” 周枉低着头,额前的黑发略长了,遮住清冷的眉眼,只能看见瘦削凌厉的下颔线,冷白的肤色在昏暗的氛围里更加明显。 “可我不想和她谈恋爱,哥。” 鱼头一愣。 包间里放着时下最热门的KTV歌曲,酒瓶碰撞和筛子摇晃的声音被人们的笑和吵闹盖住,这些人大都是在社会上飘了好几年的人,谁也没个定性,只觉得活在当下娱乐至上才是生命的真谛。 而他身边坐着的那个少年,却在这样的环境里说了句认真而又郑重的话。 “可我不想和她谈恋爱,我想给她一个家。” 他说。 林一白就是在这时候推门进来的,打断了鱼头的震惊和原本略微伤感庄重的氛围。 “你不是在和窦佳丽谈心么?” 鱼头问。 “快别提了谈什么心啊。”林一白摆摆手,“原本随口说的喝点儿,谁知道窦佳丽丫的比我还能喝,现在还在和黄毛拼酒呢。” ……? “你还是快去看看吧,别让黄毛给窦佳丽灌醉了,回头对人小姑娘多不好。” “你怎么不看着?” “那我也得看得动啊。”鱼头起身,林一白瘫在沙发上,“我再不走就该被他俩灌了,到时候倒下估计是我,多丢脸啊。” 林一白坐了半晌,发现周枉没动静,看过去。 发现哥们在玩手机。 点开阮眠的微信聊天框,又划出去。 又点进去,打字、删掉。 然后手指又点右下角加号,似乎想点语音通话,最终又取消。 把林一白给看笑了,出生到现在就没见周枉这么纠结过。 看了眼桌上空了的威士忌酒瓶,林一白估摸着他会断片,心里头那点儿恶趣味又腾升起来。 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 然后问周枉:“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对面的人顿了顿,回答:“不能。” …… 一如既往,喝醉了也不好骗。 “你现在在想什么?” “关你屁事。” “……”林一白抱着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决心,继续问,“是不是想阮眠了?” 对面没反应。 林一白手都举累了,正准备关了摄像头。 听见周枉“嗯”了一声,然后说:“很想。” “有多想?” “……” 良久的沉默,让林一白不禁开始反省自己问的问题是不是太像小女生了,要是周枉在清醒状态必嘲笑他。 但喝醉的周枉回答了。 “想到现在就想给她打电话。” …… 录完这句话,林一白关了摄像头,然后忍不住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啊,周枉居然也有今天,以后再受到威胁他就能用这条视频自保了! 为了防止丢失,林一白还加密了文件,又上传了一份到云端,确保万无一失。 而阮眠托了蒋焕阳的福,这几天假期都在恶补理科。 模型法的确好,结束补课后,她自己又找了几十套题,刷完感觉自己对世界的认知都提升了一个阶梯。 作业倒是没来得及做完,所以最后两天阮眠背着书包就去了当地图书馆的自习室。一周的作业量不少,从早上七点写到快要日落,总算是写了个七七八八。 是在出自习室的时候遇到冯子琪的,她们大概也来自习,三四个人,这会儿商量着一起去哪吃晚饭,很热闹。 而冯子琪站在人群中,穿着一身短裙学生制度,齐刘海,笑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 看到阮眠,她表情凝固了一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眠隐隐约约觉得她对自己有敌意。 刚才凝固的表情很快消失,冯子琪问她:“你也来自习吗,阮眠?” “嗯。” 有人问:“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呀?” 旁边的女生很快拉了她一把,使了个眼色,说话的人匆匆闭嘴。 阮眠意会出个七八分来,开口:“不了,我回家吃。” “诶。”冯子琪叫住她,“这几天,蒋焕阳都在帮你补习是吗?” 原来是因为他。 阮眠如实回答:“只补习了两天而已。” 冯子琪对这个答案似乎还算满意,点了点头。 又说:“我以后可以帮你补习,欢迎你来问我。” 阮眠看着她,半晌:“不用了,谢谢你。” 冯子琪被拒绝,脸上有些挂不住,又画蛇添足似的加了一句:“那你以后也别找蒋焕阳。” “不是我找的他。” “……我知道。”冯子琪被阮眠盯着,移开视线,有些别扭的开口,“但你可以拒绝啊,他说要帮你补习的时候。” “我为什么要拒绝?” 这话噎地冯子琪说不上话来。 而下一秒,她旁边的朋友倒是理直气壮的:“我们都知道你的事情,就算你被周枉抛弃了很惨,也请别祸害到我们子琪喜欢的人身上来。” ……? 被周枉,抛弃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惨。 “我倒是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被周枉抛弃了?” 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声音清亮又张扬。 阮眠还没回头,她已经走到并排处来,踩着时下最新款的AJ球鞋,穿着运动长裤和露脐短袖,一头红发束成高马尾。 是窦佳丽。 “问你们呢,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啊?” 都知道窦佳丽是个风云人物,刚刚还理直气壮的女生现在马上就跟气虚似的,说话声宛若蚊蝇:“微博…超话上大家不都这么说吗?” 窦佳丽马上呛回去:“大家?大家是谁,大家不就是你们吗。别成天听风就是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周枉正牌女友呢,连他明天要穿什么衣服都一清二楚。” 阮眠被逗笑。 对面的人显然有些不高兴,冯子琪开口:“同学,公共场合还是请注意下礼貌问题。” “你还知道这是公共场合?现在可不是刚才你们一堆人以多欺少说阮眠的时候了,你不用讲礼貌我就要讲礼貌了?”窦佳丽双手扶着臂膀,笑,“不要这么双重标准啊妹妹。” “我没有……” “在老娘面前可收起你那一套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可实际上我和你说话的时候间隔一米多,连唾沫星子都飞不到你脸上去。” “……” “我们走。” 几人走了,走的时候还特地绕了远路从另一道门离开的,就为了不经过窦佳丽附近。 阮眠问:“你怎么现在来图书馆?” “来借书。”窦佳丽言简意赅,“我上次看周枉拿了一本勃什么宁夫人的诗集,借来看看。” “勃朗宁夫人?” “对!”窦佳丽点头,说完警惕地拉开距离,“失策了!” “嗯?” “我不该和你说的,也不知道周枉是不是受你这小妖精的影响才看的,不然他没事看什么爱情诗。” 阮眠一怔。 想起自己在广播站面试时朗读的那首英文诗,那首诗叫How do I love thee我该如何的爱你。 出自勃朗宁夫人。 “不会真是吧?我擦我最后居然借了本小妖精喜欢的书?” 阮眠笑起来:“你怎么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略。” 窦佳丽朝她比了个鬼脸,比她快一步离开自习室:“不借了,万一借到小妖精喜欢的书太晦气。” “今天这次还清你上次给我衣服的债了,可别觉得我欠你!” 阮眠比了个OK的手势,窦佳丽“哼”了一声才走。 …… 还挺可爱。 - 国庆七天假,开学那天是周一。 理论上其实是周二,但周一下午要回去上晚自习。 阮芳梅和李国超也是下午回来的,到家时窗外闷声一片雷,阴沉沉的天气开始刮风,树叶沙沙的响。 见她要出门,阮芳梅说:“下雨了要出去?” “去上学,晚上有晚自习。” “哦。”阮芳梅把买好的菜放桌上,问,“吃饭没,吃了饭再去吧?” 阮眠说吃了,其实没有,因为她不想和李国超同一饭桌吃饭。 阮芳梅还是知道她的,让她等两分钟。 又折进去拿了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装进她书包里:“去吧。” 阮芳梅拍了拍她的肩膀:“记得拿伞。” “拿了。” 阮眠换了鞋出门时,外面已经开始下小雨。 她撑开伞,去乘公交,上车时看外面的雨势铺天盖地而来,突然想起以前的一次经历。 那时候阮芳梅已经再婚,她在邻市念初中。 某次考试压力很大,实在太想家,考完试买了汽车票就回来。 那天的雨也是下的这么大,銥誮..可惜她没有伞,淋了一路的雨,公交停运,阮眠不太认识路,两三个小时才到家。 公交在学校附近停下,阮眠撑着伞走进校门。 雨还在下,但小了很多。 地上是大片大片的积水,踩下去就溅起一阵水花。远处山雨欲来的暗压着近处稍微有些放晴的明,天光分散成细长的光束。 成堆的学生往里走,撑着伞的、淋着雨的、走的跑的,男生大都穿着秋季的长裤套装,女孩子则短裙长袜,踩着马丁靴。 空气里都是雨后的清新气息,大片大片的草地在呼吸。 经过老教学楼,阮眠抬头看。 原本攀上二楼阳台的蔷薇已经被打掉了几朵,暗红的花瓣掉在污泥里,细碎的雨还在下,雨水从花瓣往下滴,沿着生锈的铁栏杆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开花。 阮眠移开视线,转身进教学楼,上到四楼。 长长的廊道里刮着风,夹杂着微冷的雨丝淋的阳台边湿了一片。 快要上晚自习,教室里的学生进进出出,少有人在楼道停留。 阮眠在走廊边抬头看五楼,有间教室里的人像全然没感觉在下雨,一堆人聚集在阳台边。 打闹的打闹,拍照的拍照,女孩子染过的发丝和男孩子伸出的手在湿冷的空气中交接在一起,笑声很大。 那是鼎鼎大名的高二17班。 她看了几秒,进教室。 段小敏又在埋头赶作业,生死时速。 罗平当然也不甘示弱,一看到阮眠进来就借卷子抄。 林一白则属于完全放弃型,这会儿正靠着椅背玩手机,嘴里说着“这么好的天气就该去淋雨上什么课”之类被林学富听见必定当场发脾气的话。 国庆毕竟是个出去玩的好机会,即便是1班作业全都写完的也在少数。 大家都在低头安心补作业,没人说话,教室里安静的能听见碳素笔在纸张上摩擦的沙沙声。 窗外有风呼啸,室内的温度和室外的寒冷交织在一起,阮眠就是在这时开始胃疼的。 她去接了杯热水,喝了也毫无缓解。 本来想把阮芳梅给的面包吃掉,却一点儿胃口也没。 阮眠疼得脸色发白,冷汗一层一层往下掉,段小敏看到她这样一惊:“眠眠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找老狗呀,打电话给你家长让他们来接你回家好了。” 听到“家长”二字,阮眠本能地抗拒。 她摇头:“没关系,我休息会儿就好了。” “能行吗?”段小敏犹豫了几分钟,道,“要不我把我宿舍钥匙给你,你去躺一会儿,实在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阮眠想了想,点头,说谢谢。 撑着墙走到段小敏宿舍,阮眠意识到自己情况可能不太妙。但想到要是打电话给阮芳梅,她面对李国超那副捉襟见肘的样子…… 阮眠看了下时间,心想再坚持一个小时,下晚自习她就可以自己去医院了。 胃部抽搐一般疼痛,翻山倒海的恶心感涌来,但她一直都没吃什么东西,所以也吐不出什么。 折腾了好一会儿,头昏脑涨终于躺在段小敏宿舍床上时,她才察觉到手机震动。 是周枉的消息: 【你不在教室?】 【林一白说你胃疼?】 【你现在在哪?】 …… 周枉直接给她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那边声音很急:“你在女生宿舍是吗?自己能走出来吗,我在楼下等你。” 好疼! 阮眠动一下,胃就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很疼?”那头顿了顿,“等我几分钟,我进来找你。” 后来听段小敏说,女生宿舍就算没人也不让男生随便进,那天晚上周枉和宿管阿姨解释无果,直接冲进去找的她。 后头阿姨的惊叫和怒斥全然无视,他一阵风一样上楼,很快又抱了一个女生下楼。 幸好还没下晚自习,楼里没人,不然肯定又是一次通报批评。 可那天晚上的阮眠完全不知道这些,她疼的快要昏过去,只知道周枉说完那句话后没有挂电话,她握着手机,听他说了两遍别怕,一遍马上就来。 她也只知道周枉没花几分钟就上了楼,在她已经开始发烧烧到意识模糊的时候,是他把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又把她抱起来送到了医院。 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小姑娘烧到了三十八度五。 病床上的人安安静静的睡着,周枉把被子捂严实,看了下针水还够,怕阮眠踢被子,又把双脚用被子拢成一小团。 她皱一下眉,周枉就紧张地看一眼针水是不是回流。 这次大概是疼得狠了,嘴唇都没有血色,长而卷的睫毛垂在脸颊上,投射出一层虚弱的阴影。 周枉看了好半晌,竟然觉得这样的阮眠也真好看。 他移不开视线,最终伸出手,隔着被子虚虚地抱了下阮眠。 做完这个动作后,周枉绕出病房,到医院楼下点了根烟。 打火机的“咔擦”声在湿冷的黑夜里响起,红色的焰火和黑色的夜幕形成鲜明对比,一口烟从喉咙过渡到肺部。 真难熬。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睡醒难熬,等她睡醒又怕惹她不高兴更难熬。 周枉抬头看天,漆黑的夜空里亮着几点星子,月亮就那么清清冷冷的悬在天边。 真他妈喜欢她啊。 可是怎么敢和她在一起? 阮眠就像天上的月亮,那么近又那么远,他伸手碰,以为能够到,实则云雾散开,刚刚一切不过是水中倒影。 两人之间差距十万八千里,他怎么敢,用自己这一条路走到黑的下半生换掉她一片大好前程?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谁敢信,一会儿还有一章。。 - 第21章 不入深渊 阮眠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 一会儿梦到在段小敏宿舍的床上疼得满地打滚,一会儿又梦到周枉抱着他在楼道疾跑,场景一下从楼道又转换成雪地, 周枉抱着她几乎要飞起来。 半夜才醒,醒过来时夜风彻彻, 窗外风吹的树影婆娑,影子在窗帘上划出张牙舞爪的痕迹。 而头顶是一片浅淡的床头灯,空气中依稀漂浮着双氧水的味道,刺鼻又有些上头。让她想起小时候阮芳梅带她到输液的回忆来, 但这次陪在她身边的人却不是阮芳梅。 阮眠醒过来这么小的动静, 他竟然也察觉得到。 周枉睁开眼, 问:“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见阮眠点头, 他马上起身去接水。 温度隔着纸杯杯壁调试了好几次,感觉刚刚好才递给阮眠:“医生说24小时之内禁食,你现在只能喝水。” 想到什么, 又说:“我给你家长打过电话。” 周枉顿了顿,“你妈妈嘱咐我照顾好你,这么晚我就让她别过来了, 省的折腾一趟。” “你完全可以直说, 她不愿意过来。” 要是半夜来医院照顾她, 李国超准能以此为由再大吵一架,阮芳梅早就已经不想再折腾了。 阮眠苦笑了下,自顾自地又说:“她和我继父计划年底搬到邻市去, 你说他们会不会带我一起走?还是把我一个人留在这?” 周枉没接话。 而阮眠小口小口喝着热水:“我有时候觉得生活挺没盼头的, 做什么都是错, 既然不想负责, 到底为什么把我生下来?” 她看着周枉, 问:“你以为我是个怎样的人?” 没等周枉开口,她又自问自答:“从小到大好多人夸我,长辈说我脾气好,很乖,善良又温顺。同龄人说我聪明漂亮,甜美可爱,还总有人叫我小仙女。” “可实际上呢?”阮眠眯起眼,“脾气好是装的,善良友好也是装的,我其实很容易生气,一生气就想哭,情绪又敏感,糟糕极了。” “我也不是什么乖巧的三好学生,既不甜美也不可爱,根本不像别人说那样是什么小仙女,我要是熬夜脸上会长痘,一天不洗头刘海就会油,晚上睡不着觉还会莫名其妙流眼泪。” 阮眠小声说着,眼泪也无声往下流:“可是谁会喜欢这样的我,他们不会喜欢这样的我,只会以此为理由把我丢掉。” “念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住在一个阿姨家,她儿子才四五岁的样子,看到我已经会说让我滚出去,说我不是他家里的人。其实他说的没错,可是当时我就那么站在门口,没人帮我说话,他们只会说他不懂事让我别计较。” “他朝我扔东西,我眼泪就马上要掉出来,我都要恨死他了,可是我还得装出一副温柔大姐姐的样子,和阿姨说没关系的。” “最后我还是被赶走了,因为那个小孩已经到了需要一间自己房间的年纪。” “阮芳梅来把我接走的那天,问我过的开不开心,我没说话,抱着她一直哭。当时她和我说,妈妈这辈子只有眠眠了,眠眠是我唯一的宝贝,谁也不能让你不开心。”阮眠顿了顿,闭上眼睛,“可是现在妈妈也有自己的家庭了,她现在要爱好多好多人,心里已经渐渐装不下我了。” 很多小时候的片段因为生病的敏感情绪趁虚而入,交杂在一起,快要把她压垮。 阮眠一边恨透了自己的这种矫情,一边又忍不住深陷在负面情绪的漩涡里。 …… “其实我自己也讨厌我自己。” …… “如果能消失就好了。” 阮眠这天晚上说了好多话,感觉要把自己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而周枉全程只是那么安安静静的听着,等她说完了,眼泪都流完了,拿一张纸巾帮她把脸擦干净。 等情绪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听见周枉开口:“你应该为你自己活着,阮眠。” 她一怔。 听他继续道:“别为任何人,就为你自己。” “你才16岁,成绩这么好,长得这么带劲,现在追你的人一大把,以后只会更多。你现在未曾得到的、渴望拥有的,以后都会有。你会去大城市念大学,认识更多的朋友,未来你还会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车,属于自己的家。” 夜晚沉沉,少年的声音却像风,一字一句跑进她的血液里:“这里不属于你,阮眠,你应该向前 走。” “真的吗?” “你信我。”他笑了下,然后郑重其事的,“周枉从不说谎。” 他看着阮眠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和你打赌,输了就把这条烂命赔给你。” 阮眠也看着他,好半晌,开口:“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周枉一顿。 听见阮眠半张脸闷在被子里,又问了一次那天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我,但是不敢承认?” 于是他整个人都僵住。 门外这时有人经过,脚步匆匆。 不知道哪个病房有患者按铃,安静的护士站突然铃声大作,叮铃铃的通知声回荡在空旷的医院走廊里,而周枉的心脏就随着这一串铃声开始敲锣打鼓。 一分钟后,铃声停止。 周枉的心却还在砰砰砰跳。 却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让他在昏暗的光线下点头:“嗯,不敢承认。” “但好喜欢你,是在太喜欢你了。” 阮眠呼吸一窒,听见他嗓音沉沉,像是在说誓词。 “你知道吗?” “周枉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喜欢到她哭的时候想替她把眼泪舔掉,她笑的时候想用相机拍下每个镜头,喜欢到小心翼翼怕自己耽误她的好前程,喜欢到想马上给她一个家。 喜欢到,他现在都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 甚至有点想说脏话。 操。 不愧是他喜欢的妞,连表白都这么带劲。 最终周枉组织了半天语言,问阮眠:“那我可以正式开始追你吗?” 后者一愣。 又听他说:“其实早就想追你了,想了好多贼浪漫的约会方式,一个都不想浪费。” 大概是随了周知凡,周枉骨子里是那种浪漫至死不渝的性格,下雨天就想唱歌,看见玫瑰就想把放在爱人的心上。 但之前考虑的东西太多,忍得他心痒痒。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全都豁出去了,反而心里无比畅快。 而阮眠一句话堵住了他漫无边际的想法。 “不能。” ……不能? 周枉像个愣头小子似的反问:“为什么?” “因为我要睡觉了。” 阮眠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请你出去一下,你现在太激动了,在这影响我睡眠。” 然而某人恋爱脑上头时刻智商情商直线断崖式下降,坐在陪护椅上消化了三分钟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匆匆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才转身提醒:“有事打我微信。” 周枉刚刚进医院的时候步履有多沉重,现在就有多轻松。 他站在楼下散发着泥土气息的草丛边,甚至产生了一种斜对角那对石像都开始显得眉清目秀的错觉。 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医院巡夜的保安大哥来和他借火,顺便夸了句小伙子很帅。 周枉往常只会说声谢谢,今晚由于太过高兴,还违心也夸了保安大哥也很帅,结果大哥回了句我都快五十了。 ……很好。 抽完第五根烟,周枉开始盘算着给鱼头或者林一白打个电话,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干脆在微信拉了个三人小群,拨了通视频电话。 那头林一白睡到一半被叫醒,挣扎着睁眼,“啪”一声打开房间里的灯,一下子照亮了他那张大脸:“什么情况啊周枉?小绵羊情况不妙吧该不会?” 而鱼头不知道有个什么局,那头声音乱七八糟的,听见这句,换了个安静的地方才重新打开麦:“要换个医院吗?我这随时有车。” “……” 周枉良久的沉默,让那两人更加担心。 “到底怎么了?你都慌成这样了?那得多大事儿啊?” “阿枉,你别慌。” “我和阮眠交底了,说我想追她。” “……?” “……” “……我擦?就这?”林一白面如屎色,“你都他妈表白了直接?敢情这医院进的值当啊。” “到底什么情况?” “阮眠问我是不是喜欢她不敢承认。” “小绵羊这么直接?” “没想到妹妹还挺带劲,真看不出来啊。” “然后我承认了。” “那必须得承认啊,再不承认也太不男人了。” 周枉顿了顿,开口:“我想正式开始追她。” “哈?”林一白一惊,“我还以为你已经和小绵羊在一起了呢这么激动,结果就只是正式开始追她?那到时候真要在一起了你岂不是要原地起飞?” “但她要睡了,说我在病房太激动了影响她睡眠。” 林一白停顿三秒之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这波我忍不住给小绵羊双击666了,果然我这让你吃不了的瘪小绵羊可以!” 周枉这会儿倒是气定神闲的了,说了句这样爷也乐意。 看到周枉的表情,林一白更气:“看把你给乐的,爷明天就去和窦佳丽表白,进度绝对不比你慢!” “去啊。”周枉挑眉,“我录音留证了,现在就能帮你转发,需要吗?” “……你真狗。” 鱼头到底大他们几岁,听见这话笑起来:“这几句话才有点十几岁少年人的样子,之前考虑的那都是什么问题。” “不过现在病情怎么样?” 鱼头又问,把话题拉到正题上来。 林一白平时受多了气,找准机会就要踩两脚,这会儿赶忙接话:“啧啧周枉啊周枉,看看,在医院表白的你属第一个,给人印象多不稳重。” “输完液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她在睡觉。”周枉说完看向林一白,表情里全都是你吃不到葡萄就别吐槽葡萄酸的嫌弃,“起码我不会在酒局上被自己喜欢的妞喝趴下。” “……”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又随便聊了两句,周枉觉得半夜和两个大男人打视频电话实在没意思。 他挂断电话,转身绕进病房。 已经凌晨四点,整个病房这会儿都安安静静的,窗外风声也停了,万籁俱寂。 病床前的小夜灯还开着,周枉蹑手蹑脚走到病床前,又帮阮眠捂了捂被角。 小姑娘这会儿已经睡沉了,呼吸声均匀而绵长,抓着被子的手指露出一小截,指甲也干净又可爱。 周枉伸出手碰一下,像是被感觉到,纤细的手指蜷了蜷。 他轻轻笑出声。 真可爱啊,软眠眠。 怎么连手指都这么可爱? 作者有话说: 猛男周枉:当我开始变得不像我自己(? - 第22章 不入深渊 阮眠第二天直接从医院回了家, 阮芳梅开门看到她就皱眉:“好点没?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还要接着去输液吗?” “不用了,医生说注意饮食清淡就可以。” 阮芳梅递给她一杯热水, 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妈妈担心死了,给你熬了粥, 一会儿就能喝。” “好。” 说完又在阮眠身边坐下,开始研究她放在桌上的一袋子药,看着药盒上写的服药顺序嘴里念念有词。 阮眠靠着她,听阮芳梅念叨一会儿喝完粥要吃药。又贪恋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妈妈身上总有种干净的洗衣粉漂洗后的味道, 很让人留念。 而阮芳梅没意识到这些, 她说完只觉得粥差不多了, 就要起身去厨房。 可阮眠没放手。 她于是回头:“妈妈去给你盛粥,粥好了。” 阮眠没说话,只低着头, 下巴埋在阮芳梅肩窝里。 “怎么了,眠眠?”她手搭上阮眠的,一惊, “怎么这么凉?一会儿我去帮你充个暖手宝。” 说完这句话阮芳梅意识到不对劲, 停了两秒, 问:“眠眠,你哭了?” 阮眠哭的时候没有声音,只是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可她的眼睛里仿佛盛了世界上全部的悲伤, 看到就让人难过。 “哭什么, 嗯?” 阮芳梅抱着她, 很温柔的问。 真温柔啊, 真耐心啊。 李国超不在的时候, 阮芳梅就是最好的妈妈。 李国超在的时候,她还要做最好的妻子,所以左右为难。 可是为什么要让阮芳梅成为那个最难的中间人?她明明是最苦的,早年间一个人带阮眠苦,再婚了要照顾家庭还是苦。 真难啊。 阮眠不是不理解阮芳梅,可是她也不是阮芳梅偷来抢来的小孩,她是她辛辛苦苦名正言顺生下来的,为什么她却没有在李国超面前被自己的妈妈疼爱夸奖的权利呢。 只是因为李国超不喜欢她么? 阮眠很难过。 每次想到都觉得好难过,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可是她不能那样,不然就会给阮芳梅添很多麻烦,会让她更加辛苦。 “眠眠乖,妈妈去给你盛粥,你叔一会儿就该到家了。” …… 阮眠放开了原本抱着妈妈的手。 阮芳梅一顿,转身去盛粥了。 吃完饭睡了个午觉,阮眠下午直接回了学校。 她从后门进教室的时候还没上下午第一节 课,段小敏看见她几乎要尖叫起来:“你可算来了眠眠!早上林老狗上课还慰问你来着。” 林一白原本在和罗平低头打游戏,听见段小敏的话眼皮一抬:“哟,小绵羊来了。” “好点没呀眠眠?胃还疼吗?” “好多了。” 阮眠拉开凳子坐下,又听段小敏道:“诶我听说昨天是周枉去女生宿舍找的你真的假的?现在年级里都传疯了!” 阮眠一愣,反问:“什么传疯了?” “周枉和你的绯闻啊!周枉昨晚还让林一白问了我你在哪,有人看到他抱着你从女生宿舍往外跑,据说都没等宿管阿姨反应过来。” 阮眠一愣。 不记得具体是几分钟,只记得昨晚周枉的确到的很快,以至于在她意识快要模糊之前就陷进了一个很温暖安全的怀抱里,就那么昏睡过去。 “不过眠眠,你和周枉到底什么情况啊?”段小敏歪着头看她,“现在年级都说周枉就是图个新鲜,这几天宠你过几天就腻了,万一他要是真这样最后反而是你走不出来了怎么办呀?” 她嘴里念念有词的:“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阮眠。” 随着这一声落下的,除了段小敏的戛然而止,还有一个保温盒。 “听说你昨晚肠胃炎去医院了,我妈下午正好送来了一盒水煮苹果片,很养胃的。” 阮眠疑惑抬头,是蒋焕阳。 他正看着她笑。 而与林一白“年级第一同学这个刚好可真是时候”的调侃同时出现的,还有前排冯子琪就差把脖子扭断的180度向后看大转弯。 阮眠隔着七八排座位都能直接感受到她眼里燃烧的熊熊怒火了。 她一向是不愿意掺和这种事的,所以摇头:“谢谢,但是不用了,阿姨送的你还是留着自己吃比较合适。” “其实是我特地让我妈做的。”蒋焕阳倒是坦率,“上次咖啡店让你请客我一直挺过意不去的,你这次还不收我就该欠你人情了。” 这话说的满,让阮眠怎么也找不到借口拒绝,只好收下。 蒋焕阳这才罢休,还说等她有空可以再约下次补习。 阮眠怎么敢。 她才不愿意被冯子琪千刀万剐。 等蒋焕阳走了,林一白还点评一番:“没想到我们年级第一情商还挺高,周枉这次可不容易了,要是换成我很难不心动。” ……? 段小敏一惊一乍的:“眠眠,你和蒋焕阳又是什么情况?他在追你?” “没。”阮眠反问,“冯子琪之前是初中部的吗?” 她上次听蒋焕阳说他是初中部直升。 果然。 段小敏点头:“你是不是感觉到了?冯子琪喜欢蒋焕阳好多年了,之前我们就是隔壁班,她和蒋焕阳一班我二班的,她天天跟在蒋焕阳后面跑,但没怎么被搭理过。” “不过虽然蒋焕阳很明显不喜欢她,但她自动把自己当成那个第一人选,只要听说有谁靠近蒋焕阳,就马上和她那帮小姐妹去示威。” “示威?” 优等生们也玩这个,阮眠还是第一次听说。 “毕竟是私立学校嘛。”段小敏说着,压低声音,“冯子琪他们那个圈子都是家境挺不错的,固定那么几个人外人还进不去。” “我们普通学生当时最怕的两拨人,一拨是周枉他们那种天天记过看着就惹不起的,另一拨就是冯子琪他们这种人。明里暗里给人使绊子但又捉不到大把柄,之前她们就把一个女生逼到转学,老师也没办法,因为找不到什么证据,口说无凭。” 阮眠恰好对上冯子琪的眼,对方几乎要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洞来。 她对视了两秒,毫无波澜的移开。 可把冯子琪气个够呛。 “那个女生走之后呢?” 阮眠又问。 “日子就继续那样呗,她们成绩好又是升学主力军,老师也不可能因为过去的事老记她们一笔的,该夸还是夸该喜欢还是喜欢。”段小敏撇了撇嘴,“毕竟她们一个个的见着老师嘴里跟抹了蜜似的,谁不被哄得开开心心。” “蒋焕阳知道这些事吗?” “这就不知道了,那个女生和她们甚至都不是一个班的,只是暗恋蒋焕阳给他写过几次纸条,被冯子琪的朋友发现了。” 那就是能猜到了。 阮眠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这事儿要是换成周枉,他肯定能处理的漂漂亮亮的,肯定不会让人被逼到退学。 而冯子琪的动作来得这样快。 下晚自习时,蒋焕阳到后门垃圾桶丢东西,正好和阮眠说了再见,前一秒他刚踏出教室,后一秒冯子琪的微信就发了过来。 阮眠也收拾好东西,和段小敏告别,出了教室。 周枉等在教学楼一楼拐角处,又没背书包,靠着墙和朋友在说话。 看到阮眠下楼,他打了声招呼走过去。 “走南门吧,那边人少。” 阮眠原本低着头,后一秒脚步一顿。 “北门近。” 她说。 然而周枉没接话,还是带着她往南门走。 见阮眠一直低着头,他问:“在看什么?” “微信。”阮眠顿了顿,“我们班一个不太熟的女生给我发的。” “嗯?” “和上次在咖啡厅替我补习的那个男生有关,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蒋焕阳?” 阮眠惊讶。 “那个女生喜欢蒋焕阳?” 阮眠惊掉大牙。 “她给你发了什么,我看看。” 阮眠乖乖巧巧把手机递过去,周枉低头看: 【蒋焕阳之前都从前门直接走了,今天怎么特地绕后门,好奇怪呀。】 【你借着补课的名义追自己喜欢的人,万一影响了蒋焕阳的学习是不是不太好呀?】 【要不我还是让德育处的老师好好做做你的思想工作吧?/偷笑】 …… 其实就这三句话。 但看得阮眠一头黑线。 “我不回她就好了。” 不想让周枉关注这些太幼稚的东西,阮眠于是开口。 但他却没赞同,反倒慢悠悠地道:“那样她肯定以为你被她吓到了,下次更加变本加厉。” “嗯?” “她这种行为就像粘牙了的牛皮糖,虽然不至于性命攸关,但很折腾精气神的,耗不过就完了。” 阮眠一愣:“那该怎么办?” “简单。”周枉看着她,笑起来,“坏心思再多也还是乖学生,爷找几个人吓唬她一顿就安分了。” 又野又痞的。 阮眠当然拒绝:“这么做不就相当于承认我喜欢蒋焕阳了,还白白送她一个把柄。” “的确。” 周枉赞许般点点头,补了一句:“你又不喜欢蒋焕阳,不能这样。” “……” 她话的重点明明在后半句。 但周枉的脑子转的比谁都快。 “这样。”他说话间,已经把阮眠好友里冯子琪的微信推荐给了自己。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击添加好友,备注简简单单两个字—— 周枉。 “你不用回了,我加她。” 他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身上邪气一点儿没藏住全都露出来。 “猜猜她看见好友申请里周枉两个字,还有没有胆子点通过?” 作者有话说: 阮眠举手抢答:反正我敢。 - 第23章 不入深渊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隔天阮眠早自习上课之前收全班的英语作业, 刚走到冯子琪座位旁,没等她开口,冯子琪就怒气冲冲地压着声音质问:“你让周枉来加我是什么意思?” 阮眠伸出去收作业的手一顿, 问:“周枉加你了?” 说完这句,她又很是无辜的开口:“那你们聊了什么?” 冯子琪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 “我和那种人能聊什么。” 阮眠乐了。 想到周枉那句“猜猜她有没有胆子点通过?” 她心里快要乐开花。 于是阮眠忍不住问:“你该不会不敢同意好友申请吧?” “怎么可能!我才不想好友列表里出现这种人。” 阮眠没接话, 抽过她手里的英语作业离开,才不管冯子琪在后边气的牙痒痒。 这事儿成了阮眠当天的最大笑料,以至于中午周枉拎着她去一个偏僻小馆子喝粥的时候,阮眠还绘声绘色地把冯子琪的表情和动作现场重演了一遍。 而周枉边点菜边接她的话:“能理解, 要我是她也不敢。” 阮眠笑, 说你怎么这么拽。 周枉挑眉:“不拽点怎么罩你。” “……” 该说他自恋还是太会哄小姑娘。 “你这样让我想起小时候学的一个成语。” 周枉洗耳恭听。 “狐、假、虎、威。” 彼时周枉点完菜, 指着菜单问她想喝皮蛋瘦肉粥还是山药鱼片粥。 阮眠选了后者, 他把菜单递给服务员,边闲闲的回她:“那你以后也别藏着自己的狐狸尾巴了,看谁不爽就直接弄, 我跟在你后边,你弄一个爷收拾一个。” 一套一套的。 快要把阮眠形容成一个无法无天的大小姐。 但居然还挺受用。 阮眠想了想,觉得自己真是被周枉带坏了。 她以前才不会这样, 情绪心思全都藏起来, 谁也看不出来, 都以为她是纯真善良的小仙女。 这家的粥味道确实好,像上次彪哥的烧烤一样称得上官湖一绝。周枉言行举止一副只要别吃死人什么都能凑活的样子,接连几次从他那吃到的东西却都体验感绝佳。 阮眠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店?” 小地方人人都藏不住话, 哪家店好吃一下就传开了, 但对其全都了解的, 很难说不懂美食。 本以为他会回本地人优势之类的, 结果周枉听见这句话, 像是费劲从脑子里抽出了某块尘封很久的记忆,然后开口。 “我妈爱吃。” 周枉眸子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虾饺皇,晶莹剔透的表皮下覆着若隐若现的虾肉,让人垂涎欲滴。 他似乎发了两秒呆,然后又接着说:“但她怕长胖,我爸就把官湖的店都研究了个遍。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和美食点评软件,他专门写了本笔记,哪家店哪道菜味道最合我妈心意,吃多少热量不会超标,都记得一清二楚。” 阮眠一怔,想起之前蒋焕阳说有段时间周枉家里好像出了点事。 是不是就和他妈妈有关? 于是她试探着问:“那你母亲……” “和别人走了。” 周枉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声音也淡:“我妈出生在大城市,和我爸旅游的时候认识的。我爸就一个穷教书匠,一个月工资没多少钱,而且在官湖这个小地方,她想买个包都没有品牌门店。” “她走的那天是半夜,我爸跪在地上求她她没理,就走过来抱了下我,问我要不要一起走,我摇头了。” “我爸脾气贼好,从来不骂人,见到谁都是笑呵呵的。但那天晚上他打我打地特狠,让我把桌上的离婚协议撕掉。” 周枉给阮眠夹了个虾饺皇,像是旁观者似的说出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他最后还是签了字。” 虾饺皇被放到了干净的白瓷盘上。 筷子碰到瓷盘发出轻微声响,阮眠这才从最后那句话里回过神来。 她低头喝了口粥,继而抬眸,看向旁边的人:“上次说要请我喝的青梅酒什么时候能兑现?” 周枉原本没有表情的脸因为这句话扬起了笑:“还记着呢。” “要不就今天下午怎么样?” “不行。” “你想赖账?” “急什么,输完液粥还没喝够呢就想着酒?” 周枉“啧”了一声,语气里漫不经心的嘲讽劲儿要扬到天上去,“养生局也不带你这么养的啊。” “……” 阮眠成功语塞。 而因为周枉那么一招,下午体育课的时候原本站在阮眠左手边的冯子琪主动离了有八百米远。 排球课需要提前借球,轮到阮眠和另一个同学。 然而那人恰好是冯子琪的好朋友,明显站在她所谓的小团体那边,一副听不到阮眠叫她名字的耳聋样子。 段小敏和罗平去学校商店买水了,本来已经打算好麻烦别的同学帮忙,蒋焕阳却大步走了过来。 “我和你一起去。”他看着阮眠,“突然想起来上次求篮球忘记销记录了,这次正好去。” 他看起来很真诚。 阮眠顿了两秒,点头道谢。 去的路上蒋焕阳主动开口:“最近是发生什么了吗,怎么感觉你有点躲着我?” “没有。”阮眠摇头,又道,“不过我们本来也不熟,不是吗?” 蒋焕阳一愣:“但我以为上次一起补习之后,我们就算朋友了。” “……” “你知道冯子琪喜欢你吗?” 烈日当头,没有风,蒋焕阳的脚步顿住。 “你知道的,对吧。” 阮眠看着他,开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为了不给她或者别人带来很多困扰,如果不喜欢的话斩钉截铁拒绝会比较好一点。” “就像我现在这样。” 这话够漂亮,一语双关。 蒋焕阳是个聪明人,当然听懂了。 阮眠接着往器材室的方向走,而蒋焕阳在后方,脸一点一点变红。 然后他追上去,和阮眠并排走。 “虽然……”他顿了顿,“但我还是想说,你真酷,阮眠。” “你刚刚说的话,真的好酷。” 阮眠看向他。 继而笑起来:“谢谢,最近和某人学会的。” 因为最近和某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有点长,而他很会耍酷。 “……能问问和谁吗?” “教过你物理方法的那位。” ……? 蒋焕阳的脑子转了大半圈,突然冒出来个名字—— 周枉?! 全班快四十个人,虽然排球质量不重,但一整筐抬起来也不轻松,从器材室走到操场的距离大概五百米,放下球筐时阮眠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拒绝蒋焕阳说要一起借球的话。 前二十分钟老师讲解动作,后二十分钟让大家自由练球。 阮眠和段小敏两人合作,练发球和接球。阮眠力气小,每次发的球到一半就泄了气,段小敏笑她在训练排球做自由落体运动。 又一次发球,冯子琪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你排球打的真菜。” 阮眠看了眼她,都没接住对面发过来的球。 然后集中注意力,接住了段小敏发过来的球。 “起码我能接住球。” 阮眠笑了下。 冯子琪脸绿得不行,又压低声音问:“你刚刚和蒋焕阳去干嘛了?” “借球。” “你真以为我信没说别的?” “托你的福。”阮眠没看她,“让我有和他一起借排球的机会,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吗?” “……你别以为有周枉帮你撑腰就能怎么样,一班还是我说了算,不信就去问问之前勾搭蒋焕阳拦我路的人下场有多惨。” 阮眠挑眉,看冯子琪径直略过她去捡刚刚没接住的球了。 她穿着校服,齐刘海加齐耳短发,规规矩矩的,看起来是一副标准好学生的样子。 可却说着那样恶毒的话。 阮眠转身,接着和段小敏练球。 而身后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巨响! 段小敏“眠眠小心!”的惊呼和几个球落在地上又弹起的错落响声交杂在一起。 四周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动静,刹那间屏息。 一个篮球从地上弹起很高的高度,站的近的几个人都下意识移开,而旁边室外篮球场最热的那个场子这会儿也停了,驻足往这边看。 周枉就是这么在众人围观下走过来的,他穿了双白球鞋,花灰色长运动裤,宽松的黑色短袖随着他单手插兜的动作折出了几道肆意的褶皱。 明明没抽烟,却走出了嘴里叼着根烟要去打架的拽样。 拽的二五八万的,却又让人觉得该死的少年感爆棚。 周围女生倒吸气的声音和压低音量的讨论随着他走一步而密一个度,周枉这个名字的出现频率四面八方涌进耳朵里。 然后话题中心的主角就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住,单手捡起了球。 继而把旁边被篮球击落的排球也捡起来,随手一抛扔给冯子琪。后者没接住,球擦过肩膀,落到地上,闷哼一声。 “球打偏了,我来捡球。” 他站在阮眠前方,话却是说给冯子琪听的。 冯子琪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敢接。 而周枉就在四下寂静中,偏头问阮眠:“老师怎么不在,让你们自己练?” 阮眠点头:“嗯。” “那来看我打球?”周枉扬了扬眉,“很精彩的。” 作者有话说: 周枉:来看爷打球,超精彩。 内心os:老婆要来看我打球了呜呜呜,敲开心~! - 第24章 不入深渊 “那来看我打球?”周枉笑, “很精彩的。” 可能没有人发现,但周枉看着阮眠的时候眼里都是光,那样亮又耀眼, 像是回到了那个原本属于他的世界。 阮眠就是在这时候点头的,她说好。 侧后方段小敏很懂行的示意她快去, 而原本那个向着阮眠脑袋飞来的排球被篮球击落,这会儿滚到冯子琪脚边。 至于她脸上的表情是不是和那个排球一样衰,阮眠不知道。 她径直跟着周枉走了,看都懒得看。 一班的讨论声随着两人走远而逐渐声势浩大, 很多人簇过来问段小敏怎么回事, 还有人问阮眠是不是和周枉在一起了。 段小敏一概说她也不清楚。 她是真的不太清楚, 阮眠是那种肚子里很能藏事儿的, 不想说的事谁都不会说。 然而一句话堵不住众人的嘴,也堵不住夸张的猜测。 “周枉把阮眠追到手了?” “不会吧我还以为是阮眠追周枉……” “不过没想到他俩会有戏诶,阮眠居然愿意和差生在一起?” “搞笑了那可是周枉, 要我我也愿意啊!” “但周枉一看就是play boy啊,阮眠肯定玩不过他的。” “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 众人热闹讨论的漩涡外,蒋焕阳却看着刚才两人走的方向, 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冯子琪, 也隔着几步远, 就那么看着蒋焕阳。 另一头的篮球场恰恰与一班诡异的气氛相反,随着两人走近而变得越发热闹和亢奋。 周枉高而挺拔,气场拽到两米八, 不用说话就嚣张到整个操场的人都镇不住。他身边的阮眠瘦而白, 周身笼罩着一股安静又脆弱的美感, 偏偏生了双狐狸眼, 魅惑的气息收敛在清冷的好学生外表之下, 显得像仙女一样高不可攀。 两人看起来南辕北辙,然而走在一起却格外和谐。阮眠身上内敛的美竟没被某人嚣张跋扈的气场碾压,反倒融合在一起,摩擦出不相上下的磁场来。 画面实在过于养眼,黄毛勾着林一白肩膀吊儿郎当吹了个口哨。 阮眠这才发现林一白已经在球场打了好一会儿球,旁边还带了个罗平,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那来打场刺激的?” “学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边玩味一边严肃,对比鲜明的展现出两个世界—— 而阮眠就站在中心的交界点。 周枉是在众人都看过去之后才慢悠悠回的头,对上蒋焕阳的视线后,意料之中似的挑了下眉。 后者站的板正,校服拉链规规矩矩地拉到领口,却也那么毫不畏惧的直面周枉,开口:“可以和学长一起打场球吗?” 阮眠一愣,不是很理解蒋焕阳的做法。 用自己的短板pk对方的长板,又不是在爽文世界里,必输无疑。 周枉倒是漫不经心地:“半场还是全场啊。” “全场。” “不怕输?” “怕,但还是想和你打,像以前每次和你约球那样。” “你先发球。”周枉把球丢给他,“林一白黄毛都给你,阮眠那个朋友给我。” “不用……” “这样实力均衡点,不然胜之不武。” 真够损的。 全场向来是体力赛,留出了点时间给几人商量策略,而周枉那对不知道说了什么,没两分钟他就往这边走来。 阮眠站在两个球场中间的空隙,看到旁边摆了几瓶没开过的矿泉水,问他要不要。 周枉摇头,反倒凑近她,开口:“要我赢到什么程度?” 这话说的狂妄,阮眠乐了:“有什么程度?” “平局,险胜,碾压。” “怎么没有惜败?” “突破我的能力下限了。” 阮眠忍着笑,说他和蒋焕阳的比赛和自己可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周枉淡淡地,“他喜欢你,是我情敌。” 阮眠一怔。 又听他说:“不揍一顿已经很有学长风范了。” “更何况这也不止是我的场。” 周枉笑了下,滚烫的气息蹭过阮眠耳朵,痒痒的。 “你看。” 阮眠看过去,冯子琪已经带着几个姐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我未来女朋友的班级地位也在此一举。” 什么啊。 阮眠垂眸笑,然后就那么低着头开口:“那就——” “碾压他。” “好。” 考虑到还有下一节课时间比较紧张,全场也只定了二十分钟,时间紧任务重,以至于蒋焕阳刚发球周枉就半场截断反向进了一个三分。 猝不及防! 场上场下的人都喝彩,声音太大,震耳欲聋。 阮眠回头才看见身后乌泱泱一片人头,大都是跟着动静过来的,这会儿挤在一起,甚至有后排的同学蹦起来看,一会儿空中出现一个头,场面略微诡异。 于是她再一次在心里感叹周枉的人气。 而场上林一白和黄毛也认真了,挡了周枉的上方的视线。 他运球试了两次没投成,皱眉,转身往场外跑,那边已经站着蒋焕阳,就等周枉把球送过去他回头进球就能得分。 而周枉跑到离蒋焕阳两步远时突然把球往反方向一扔,抛物线过高林一白跃起没抢到,球一下子到了早早等在篮筐下的罗平手里。 他身高很高,抬手一扔—— 球进了! 又是一阵欢呼,林一白和黄毛飞奔过去抢篮板,而蒋焕阳和周枉迎面撞上。 “我以为你会让他们把投球机会都给你。” 周枉却没接话,专注目视前方,下一秒接住了高高传来的球,退后两步一个漂亮的跃起,又进一个三分! “我一向不喜欢用别人铺自己的路。” 他挑眉,看向蒋焕阳:“不甘心可以再找我比做题,我认真学学不一定输你。” “不过我不一定有时间。” 他绕过蒋焕阳跑到前场,拦着林一白给同队另一个队员腾出空间进球。 黄毛抢了球,很快又被罗平抢回来,传给周枉,又进一个。 真强啊。 蒋焕阳在心里感叹。 又想起以前找周枉约球的日子,他那时候刚入学,周枉初二,球就已经打得很厉害,很多高年级的都找他约球,所以要约一次很难。 蒋焕阳那时候是带着万分仰慕的心情去的,周枉打得分后卫,和科比一样的位置,而没有几个看球赛的男生不喜欢科比。 他以为周枉会很高冷,毕竟能考年级第一又那么帅,还不是和他一样的“书呆子”。好不容易约到了,他千挑万选穿了双最新款的球鞋,还担心会不会被周枉看不起。 但周枉没有,发现他很菜之后主动教他篮球技巧,还夸他球鞋帅。他于是鼓起勇气问能不能帮自己补习物理,周枉说行啊,又说现在学的太简单了可以教他点难的。 然而周枉口中那些“太简单”的题,于当时的蒋焕阳而言比登天还难,妈妈看着作业本上的红叉指着脑袋说他越读越傻了。 后来知道周枉家里出事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蒋焕阳到现在仍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心里信仰的那座冰山突然崩塌,惊讶诧异不敢置信的同时竟然有些耻于说出口的爽。 啊原来他也会失败啊原来这么牛逼的人也不是无所不能啊。 是这种感觉。 后来周枉仍旧会回学校,隔三差五的,但不太能见得上面了。再后来“周枉”这两个字成了学校周会点名批评名单上的常客,老师都扼腕叹息,传遍了整个年级,而“蒋焕阳”这个名字,也真像太阳一般扶摇直上,成为了牢牢不可撼动的年级第一。 阮眠今早体育课上和她说的那些话,好像又一下子把他这么多年累积起来的厚厚的自信扔到了地上。 “教过你物理方法的那位。”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有些羞愧,论语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现在的他明明才是世俗意义上的那个“君子”,可在周枉面前,即便是在如今已经这么收敛的周枉面前,他却又感觉到自己身上那“戚戚”的小人模样。 怎么会有人这么带劲啊,天生就像大明星。 他也想做大明星,但是再怎么努力好像都不能成功。 20分钟到,球赛已经结束,周枉队以17:3的比分一骑绝尘,林一白和黄毛都向他竖大拇指。 而蒋焕阳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不会放弃的。” 周枉听见了,却没停下往阮眠那边走的步伐。 他比了个口型,蒋焕阳一下看懂了。 他说—— “随你。” 冯子琪跑过来,给他递上水和毛巾,声音很焦急很担心:“蒋焕阳你没受伤吧?下次别和周枉打球了,他那么野哪个正常人能赢过他啊……” 蒋焕阳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又对上她的眼神:“不用了,谢谢。” 冯子琪眼里的慌张神色僵住,很快被一层层失落覆盖。 而蒋焕阳没看到,因为他早已经移开视线,看向另一边。 周枉从地上的纸箱里拿了两瓶水,自己没喝,倒是拧开一瓶递给阮眠,阮眠伸手要接的时候他又往回撤,反复好几次,故意逗她。 阮眠比了个拳头的姿势,好可爱,周枉毫不掩饰地笑起来,拿纸擦干净大概刚才因为水溅出来而湿了的瓶身,这才递给身边的女孩。 阮眠喝了两口,周枉再自然不过的接过她的瓶子,替她拧上瓶盖。 把她惯得像个公主。 作者有话说: 蒋焕阳:枉哥怎么收敛了还能这么帅啊好羡慕。。 周枉:大概是收敛了,但没完全收敛(? - 第25章 不入深渊 下午最后一堂课是数学, 老师开了个新知识点,有点难度。阮眠在理科方面向来消化的慢一些,下课铃响还在琢磨刚才的课堂笔记。 大多数人比她先走, 急着去食堂吃晚饭,一会儿还要回来上晚自习。而今天的同学似乎比往常都喧闹和亢奋, 窃窃私语的讨论声一阵压着一阵涌到耳朵边,让她快要学不下去。 阵仗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大明星似的。 等等。 大明星? 阮眠侧过头往外看,正好对上出了教室又跑回来的段小敏:“天呐眠眠,周枉在教室外面, 是来接你下课的吧!” 段小敏自觉移开一些距离, 隔着教室透明的大敞着的玻璃窗户, 整个视野中心都是周枉。 是穿着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的周枉。 明明打球那会儿还穿着运动裤宽短袖, 现在校服拉链已经拉到领口,一副优等生的样子。但即便是穿着一身乖制服,闲倚着走廊的慵懒样子还是够痞, 看起来就不好惹,是那种很难搞的优等生。 从教室走出去的人都脚步一顿,看他一眼, 又回头望阮眠一眼, 继而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仿佛周枉脸上写着“老子来等阮眠”几个大字。 而其他班下课经过的同学也纷纷慢了步子,观望着、讨论着。鼎鼎大名的“周枉”他们都知道,但人平时神出鬼没的也没来几次学校, 来了也不会靠近高一1班这种学术重地。 这种只活在传闻里的人, 但凡出场必定被人高调关注, 更何况是在这么不合时宜的场合。 然而周枉本人全然无视周遭的关注, 俨然一副习惯了的漠然样子, 对阮眠倒是耐心,两分钟前还给她发了条消息。 【慢慢写,门口等你。】 阮眠问他哪个门口的消息就在这一秒得到了回复—— 【你教室。】 明明前几天晚上让他走学校正门一起出去还不愿意,说人多会被看到。 啧。 她本想等人少点儿再出去,结果人群迟迟不散,显然一副看戏的样子。这种场面也学不进去,干脆收东西,把复习预习的课本和作业都装进书包里,出去。 偏偏周枉还调侃她一句:“读完圣贤书了?” “托你的福,没有。” 某人则笑嘻嘻,全然无视周围群众们的目光和阮眠往楼梯口走。 “再送你个福气怎么样?” …… 还玩上梗了。 “……什么福气?” “不是想尝尝青梅酒么。” 正好这周没有播音安排,阮眠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终于可以喝了呀?” 还是傍晚,还是上次那条并不太热闹的小巷,能闻到矮楼正在炒菜的人家开着窗透出来的饭菜香,炒的大概是蒜苗小炒腊肉干,一道阮眠喜欢的官湖特色菜。 周枉家就在最老的那栋楼,上到四楼,门口贴着很多写着号码的小广告,还有印着借高利贷字样的红色喷漆。 阮眠略微震惊,而周枉说的比她想的快:“以前的老住户几乎都搬走了,就剩下一些老人和没什么好工作的租户。” 说完这句,顿了下。 “家里我每天都打扫,挺干净的。” 他补了一句。 阮眠刚想说点什么,门开了。 客厅里开着窗,夕阳从纱窗里透进来。显然家里都是老家具,连电视都没换成智能款,还是很多年以前那种厚重的大块头彩色电视,顶上放着个数字机顶盒。 但真的很干净,连白色纱布窗帘都没有一点儿污垢。 “坐,在这等我两分钟。” 家里没人,很安静。而像是长时间没说话似的,周枉声音有些发哑。 阮眠在沙发上坐下,接过了周枉给她递的水。 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厨房里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阮眠放下水杯,走过去。看见周枉从略高一些的柜子里拿出一大罐青梅泡酒,颜色很漂亮,像晶莹剔透的琥珀。 看到她过来,周枉开口:“青梅酒度数不低,我调下。” 阮眠点头,倚着厨房的门看他的动作。 周枉这会儿已经低着头在调度数,他在一个小杯里倒了三分之一清水,又加了些青梅果汁,摇匀倒入空的玻璃小罐里,又扔了些山楂叶进去。 显然经常在厨房,动作很利落。 这么看着,突然又想到在球场上跃起进三分的身影来,平时走路就连穿件撞衫率极高的官湖校服都显得那么与众不同,看着就像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竟然也在厨房里这么忙活。 而周枉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她。 “能喝冰的吗?” 啊。 阮眠反应了下,答:“可以。” 然后就是冰块丁零哐当掉进玻璃罐里的声音,和酒精混合发出轻微的“呲”声,听起来比刚过去的夏天总吃的冰棒还要凉爽。 周枉边合盖,边拨通了个号码。 他侧着头听电话:“彪哥,对。还是招牌各来两份,不要羊肉串……然后再加四串千页豆腐,骨肉相连,香菜卷,一份烤茄子。” 竟然都是她爱吃的。 阮眠想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恋了。 “还想吃别的吗?” 周枉看过来,发现她似乎在走神,叫她名字:“阮眠。” “啊,不用了。” 于是他点头,回电话:“就这些……嗯?” “对,不要羊肉串。”周枉顿了顿,“她不喜欢。” 他说的漫不经心,甚至像是已经说了成百上千次那样顺口。 然后阮眠却是第一次听到,心脏飞速开始跳动起来。 等他挂完电话,两人从安静的家里往外走,又从人不太多的小巷走上喧闹的主干道时,阮眠才开口问。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羊肉?” “上次吃烧烤,给你的那盘里有五串羊肉,你一串都没动。”周枉挑眉,“牛肉和五花倒是吃完了。” “观察这么仔细?” 阮眠笑。 “智商高视力好。” 周枉答。 “……” 本来以为会在彪哥的烧烤店吃,结果周枉却只是路过顺便拿了下烤好的烤串,说要带她去个最适合喝青梅酒的漂亮地方。 那地方不远,从鸳浦街一直走到头,经过一段空旷的公路,尽头处就是大片的山坡和草地。 初秋的傍晚还算长,这会儿太阳没有落山,从泛着青灰色的草地往前看,就是橙黄色的落日余晖。 有风,吹得阮眠刘海略微遮住眼睛,夕阳略微清冷的光也衬得她的皮肤更加冷白。 两人就找了个干净的空草坪坐下,周枉打开玻璃罐递给她。加了冰的原因,触感很凉,阮眠仰头喝了口,很辣。 但又很爽。 大概是用白酒或是别的什么度数很高的酒泡的,即使特意调低了度数还是有些烧喉咙,混着青梅酸爽清甜的回甘,奇异般融合的极好。 察觉到他人的视线,阮眠偏头。 傍晚的风吹着发丝刮过她的脸,视线对上周枉。 少年眉眼都锋利,黑的发、亮的眸,像是漠北草原上初长成的群狼之王,叛逆野性,却又像神明一般不可一世。 他的眸子就那么定格在阮眠身上。 她刚喝过酒,唇边还有些湿润,但酒精又很快上脸,双颊微微泛红。 风扬得她发丝蹭过脸颊。 真想替她把碎发别在耳后。 …… 更想亲她。 想咬她的嘴唇。 …… …… 然而周枉最后移开视线,滚了滚喉结,灌下一大口青梅酒。 “别光喝,烧胃。” 被少年定格的画面里逐渐多了别的颜色,是周枉,提醒她吃点儿下酒的东西。 阮眠拿了串烤串,低头,打开手机。 耳边只余风声。 入目即是段小敏给她转发的一篇贴子,来自官湖中学微博超话。 刚到周末,这时候的同学比什么都亢奋。 帖子内容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儿。 是关于周枉今天下午到高一1班门口接阮眠放学的。 很多照片,最多人评论的是周枉还没放学那会儿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里只有少数几个先下课的同学,而周枉穿着校服,拉链拉着,靠墙低着头看手机,那双极其出彩的眸子被垂着的眼皮遮盖住,构图那么潦草,但仍旧好看,那么多人夸他帅。 阮眠往下翻,看到一条评论,还没多少人点赞。 【这下之前说阮眠倒贴枉哥还说她失宠的那批人不敢说话了吧,我看这波操作就是枉哥在给他女朋友安全感故意而为之的/耍帅】 阮眠一愣,点进评论内容。 而原本为4的点赞数一下飙升到50,评论增加了五六条。 阮眠又刷了下,点赞数成倍增加,下面的追评一条接着一条赞同。 【这波分析的到位,送你上去!】 【这条不火天理难容】 【附议。/推眼镜.jpg】 【该说什么好,会还是我枉哥会啊!!!】 【这么一说我之前还纳闷呢,怎么从来没看他俩在其他同学面前同框过,原来是这么个情况啊,懂了。】 【帅哥美女谈个恋爱就是不一样,这么多人分析恋情,都要赶上明星了。】 …… 这么多人在讨论今天周枉做的事,猜测的原因五花八门。 他们不知道,然而阮眠知道。 之前每天送她回家,等在学校侧门的是周枉,后面有晚自习了坚持从人少的侧门出校的是周枉。 今天在篮球场把冯子琪原本要打在她身上的那个排球砸掉的是周枉,为她碾压球赛的是周枉,高调等在放学教室门口的也是周枉。 以前不让别人知道是为了保护阮眠。 现在大张旗鼓让全世界都知道,仍旧是为了保护她。 作者有话说: 傍晚,风,青梅酒,想亲吻爱人的少年。 - 第26章 不入深渊 原来是这样啊。 她还惊讶于某人突然的转变。 原来是这样。 如果他没有做这些, 或许冯子琪会变本加厉,不好的谣言会像滚雪球一样越卷越大,虽然阮眠不在意这些, 然而周枉的这些行动替她省去了多少麻烦,她心知肚明。 阮眠越往深处想越觉得惊讶。 竟然有这个年纪的男孩, 能心细到为她考虑好这一步、下一步、还有下下步。 太阳落下山头,深蓝色天空夹杂着夏季傍晚才有的暧昧的粉色。风还在吹,手臂凉凉的,拿着玻璃瓶的手也凉凉的。 于是她玻璃瓶放下。 周枉就是在这时候开口的:“送你回家。” 阮眠愣了下, 下意识回:“……我还不想回去。” 大概因为这段时间在周枉的庇佑下太过肆意, 从来没有这么想逃离过那个让人窒息的家。 然而周枉没像往常那样说好, 他晃了晃手里空了的玻璃瓶, 余下的细碎冰块和玻璃发出清脆的哐当声。 “不行。” 他声音好哑。 阮眠一愣:“为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因为再待下去我会忍不住亲你。”周枉抬眸,盯着对面的女孩,“我现在就已经很想了。” 阮眠的脸颊随着这句话的落下飞速窜红, 一路蔓延到耳尖。 她移开视线,慌乱收拾东西:“很晚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放在一旁玻璃瓶一不小心被碰到, 阮眠轻轻“啊”了一声。 被周枉听到了。 “喜欢的话改天我再送你。” 阮眠还沉浸在失去美酒的悲伤中, 嘟囔:“好可惜……” 周枉低笑了下。 “明天我做好送你。” 但是是周末…… 阮眠蹙眉, 又听他开口:“送到你家。” 是在八点多到家的,刚刚迎来小城里最热闹的夜晚时间,防盗门的锁扣被手里的钥匙打开, 阮眠被客厅里亮着的灯光晃了眼睛。 竟然不像往常那样安静。 厨房有热菜出锅的声音, 冒着炒肉的香气, 还夹杂着并不愉快的争吵声。 “你什么意思李国超, 阮眠不是你亲生的就能被你这么对待?” “我也没办法啊。” “她不是你女儿你不心疼是吧?” “……” “你以为我当初是没别的男人选了是吧?现在这么欺负我们。” “你要是想离婚就直说!” 第一次听阮芳梅说这句话, 阮眠一怔。 静了半晌,李国超接话,语气很暴躁:“老子哪句话说要离婚了!” “那你干的都是什么事!” “没办法啊我都说没办法,而且她马上就高考完读大学了,没必要……” 阮芳梅嗓子吼的尖细:“谁和你说没必要!我心疼我女儿!” “行!你要是心疼那你就在这和她过,别住我房子里!” …… 李国超快步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站在客厅的阮眠时脚步一顿,继而冷眼移开,像是憎恶般走进卧室,“砰”一声! 主卧门被砸上了。 阮眠走进厨房,看到站在饭桌前的阮芳梅,围裙解了一半,眼睛有些红。 “来吃饭。” 她这么说。 然后阮眠就坐下了,盛了满满一碗饭,夹了很多菜。那天晚上其实她已经吃的很饱了,但还是把整碗饭都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饭阮芳梅给她盛汤,是炖了一下午的鸡汤,很鲜。 阮眠喝到第三口时,听见阮芳梅深深叹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个特别特别重大的决定。 等她把汤都喝完时,听到阮芳梅和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阮眠看向她,阮芳梅眼神闪烁,带着一种她从没见过的痛苦神色。然而等阮眠开口想问出那句话时,阮芳梅已经起身收拾碗筷了。 “快回房间休息吧,妈妈来收。” 夜里做梦,又梦到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阮芳梅的朋友带着小孩来家里玩,长相很可爱,那么小就很会说话讨大人喜欢。 阮芳梅很喜欢他,有空就逗那个小孩,客厅里都是笑声。她们让阮眠也一起去玩,她才不去,她二年级了,已经不是要在大人面前装可爱的年纪了。 而且她好讨厌那个死小孩。 死小孩夺走了阮芳梅对她的爱,阮眠好难过。但她没告诉阮芳梅,自己偷偷躲在房间里哭,难过到用手砰砰砸墙,企图阮芳梅能注意到她手上的细小伤口心疼她关爱她。 可是阮芳梅没有注意到。 他们走的那天,阮眠终于没忍住扑在阮芳梅怀里大哭了一场,问她为什么要喜欢那个死小孩,是不是不爱眠眠宝贝了。 阮芳梅笑着说怎么可能,她最爱最爱的就是眠眠宝贝。 在梦里阮眠又问了一遍。 可是阮芳梅这次没有再笑着回答了,她只是那么看着阮眠,看得阮眠心里好难过,像是有石头压在心脏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想哭。 但阮眠还是又问了一遍。 阮芳梅没有回答,这次直接消失在眼前。 阮眠突然就开始掉眼泪,四处找阮芳梅的身影,但却找不到,她边哭边喊,想要提醒消失的阮芳梅:“妈妈,你把我落下了。” …… 妈妈,要丢掉我了吗? 叮铃铃—— 叮铃铃—— 是被一阵接着一阵的手机闹铃声吵醒的,阮眠睁眼时头痛欲裂,她按了按太阳穴,挣扎着划开手机。 已经快十点! 大概是喝了青梅酒的原因,昨晚虽然没再失眠,但睡得也不安稳,断断续续的梦。 想到这,阮眠一惊。 她和周枉约了九点,因为错过了八点半的闹铃,这会儿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阮眠慌忙打开微信,看到周枉一个小时前发送了一条消息:【我到了。】 她飞速打字:【我刚醒……】 又删掉,换成【我一不小心睡过头了,抱歉啊】 又觉得不满意,重新打【抱歉啊我没听到闹铃,你现在还在吗?】 打完这一长串之后,阮眠又全选、删除,最后发过去一行字: 【你还在吗?】 尽显高冷。 对方很快显示“正在输入中”—— 【在。】 【刚睡醒?】 阮眠回:【嗯。】 就在她准备打抱歉的时候,对方又发过来:【难得,看来我酿的酒效果不错。】 【……】 【你在哪?】 【小区院子里。】 阮眠于是飞速洗漱,下楼。 远远就看见周枉坐在小区大院里那颗香樟树下,这个点大片大片的太阳,就那块凉爽些,树下还有一张石桌。 周枉就坐在石桌旁的椅子上,靠着背后的香樟树干,眯着眼睛晒太阳。老旧小区的角落都给他晒出一种夏威夷海滩的感觉来。 挺会享受。 听到脚步声,周枉睁眼,吹了个口哨。 “兔兔公主睡衣套装?” 他看着阮眠,长袖长裤的秋季睡衣,粉色兔子挂在上衣口袋边,裤脚也坠着一只,被刚睡醒时毛茸茸的长发衬的更加可爱。 于是他笑着加了一句:“公主殿下要的青梅酒送到了。” 两瓶晶莹剔透的青梅泡酒,被绳子穿到了一起以至于可以单手拎着。周枉另一只手又给她递了一袋子东西。 阮眠看了眼,一愣:“我在家你还给我带早餐?” “做了个概率推算,猜你见我时百分之九十没吃早餐。” “那剩下百分之十怎么办?” “剩下百分之十啊。”周枉挑眉,低头对上阮眠对视的眸子,“要是你不要我只能再拎回去咯,可惜了这家名震官湖的灌汤小笼包。” “这么厉害。” “周枉说的能有假?”他把餐袋递给阮眠,“不过在这放了一个小时,也不知道灌汤小笼包还能不能灌得住汤。” 阮眠“噗嗤”一下笑出来。 正要说话,看到阮芳梅和李国超正从大院门往里走,两人说说笑笑的,已经没有了昨日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看到阮眠,两人脸上的表情却骤然停住。 又看了眼她对面站着的少年,阮芳梅皱眉。下一秒李国超就径直从阮眠身侧走过去,丢下一声轻嗤。 而阮芳梅看了他们两秒后,对阮眠说了句“快回家”,就匆匆跟着李国超走进了最近那栋楼。 “我妈妈。”阮眠给周枉介绍,然后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还有我继父。” 介绍的时候阮眠有些窘迫,像是把自己最最尴尬的处境暴露在了他人面前,像是小鱼突然没了水,很没安全感。 然而他可是周枉,三言两语就送来清冽的甘泉。 “阿姨真漂亮,以前是不是很多人追?” 阮眠点头:“是啊,听我外婆说以前追我妈妈的人从教室排到学校门口去,她晚上都不敢一个人回家,因为有很多男生在校门口堵她。还要让我外婆每天去接她回家才可以。” 周枉笑:“怪不得能生出你来。” “嗯?”阮眠反驳,“我可比不上我妈妈,没有男生来校门口堵我。” 周枉却“啧”了一声:“知道为什么吗?” 阮眠愣了下,疑惑:“为什么?” “爷站在你旁边。”他扬了下眉,像是在挑衅那些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假想敌,“去问问,整个官湖谁他妈敢来。” 周枉说这话时舌尖顶了顶上颚,眼神透着很拽的不可一世的感觉,像是香港电影里说这是我的妞谁敢泡的那种狠角色。 很装逼。 但不得不说, 帅爆了。 作者有话说: 论周枉凭一己之力阻挡了软眠眠多少桃花? - 第27章 不入深渊 渐入深秋, 风时常吹得街道里树叶沙沙地落,运动会也随着这一场场秋风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 除了以往的运动会常见项目外,今年高一年级还别出心裁的提出了另一项节目——华尔兹表演。 时间就定在运动会开幕式当天, 入场仪式结束后,高一年级以年级为单位进行华尔兹舞曲表演, 其中每班各留出一分钟的solo时间穿插在表演中,最终评委会根据各班表现打分。 第一的班级运动会总成绩直接加15分,是三项单人项目获得第一才能拿到的分数! 各班因此浩浩荡荡风云涌动地开始了排练和较量,一班向来在运动会是吃力不讨好的, 班上的同学体育能力比不过年级吊车尾那几个班, 于是林学富对于华尔兹的15分十分上心, 连周一的英语课都拿出来讨论战术分配名单了, 信誓旦旦要拿下第一,大有项羽破釜沉舟之气。 罗平作为一班的文艺委员,早前被林学富安排分配一个华尔兹搭档名单, 于是罗平绞尽脑汁想了两天交过去一份,被林学富骂了个狗血淋头,感叹文艺委员之失职, 并主动揽了罗平的活儿。 后者倒乐得自在, 而林学富周一第一节 英语课就带着名单严肃又紧张的走进班级了, 仿佛下一秒就要上场与其他人battle。 “同学们,关于运动会华尔兹的事情是这样的啊。”林学富顿了顿,全班同学都跟着他屏了下息, “我想了一下, 整个舞曲全年级是统一表演的, 我们班很难出彩, 如果要想抓住评委注意, 只能是单独表演的那一分钟。” “我初步是这样打算的,阮眠同学不是钢琴演奏的很好嘛,可以让她来弹伴奏,然后我们全班跟着伴奏跳舞。” 林学富手指在讲台上点了点,“当然,这只是老师的一点想法,有同学有别的创意可以踊跃发言!” “老师!”前排马上有同学举手,“全班一起是不是太普通了?” “是啊其他班肯定也这样,没什么看头。” “而且还把阮眠同学单独拎出来伴奏了,这样感觉有点头重脚轻……” 蒋焕阳举手:“老师,是不是可以加一段和阮眠的钢琴曲配套的舞蹈,选一对搭档出来完成这个部分?” 林学富眼睛一亮:“可以啊,不过选谁呢?咱们班有没有那位同学擅长舞蹈的,自告奋勇下。” 这下大家都面面相觑,都安静下来,唯独相反的是以冯子琪为中心的那个小团体,几个人都撺掇着她:“子琪你快上啊,老师不选你选谁?” 而冯子琪却是迟迟没开口,她倒是想趁此机会表现一番,但老师已经指明阮眠了,要跳舞就意味着要和阮眠合作,想想就让人讨厌。 然而在她犹豫的这几十秒里,林学富已经略过了这个话题:“既然没有同学自告奋勇,那就到时候直接看排练效果吧。” 冯子琪心里懊悔自己失去了机会,又听林学富叫阮眠名字:“对了,钢琴这边没有问题吧阮眠?你看什么时候可以把弹奏的曲目定下来?” 后排静了几秒,阮眠沉沉开口:“没问题,我刚好会一首很适合的华尔兹曲目,叫第二圆舞曲。” “太好了!”林学富笑起来,“时间比较紧张,我们尽快把节目定下来,今天下午就开始排练!” 班级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眠眠你也太给力了!” “哇好厉害,阮眠是十项全能吧?” “据说她小学就开始参加钢琴比赛了。” “真的假的,这么牛?” …… 而随着讨论声不断高涨,冯子琪的表情也越来越冷,最终在蒋焕阳又一次向老师举手的时候达到冰点。 “老师,我有个想法。” “尽管说。” “我想申请和阮眠合奏。”他顿了顿,众人爆发出一阵两人有故事的惊叹,“这首曲子我之前学小提琴的时候也练过,非常熟练。而且从曲风来看,小提琴和钢琴合奏效果会更好。” “当然可以!”林学富感叹一句,“我们一班真是人才辈出啊,那曲目合奏的事情你就和阮眠同学两个人单独讨论,我不专业,就不瞎掺和了。” “老师,我也有个想法!” 冯子琪回头看,举手的是段小敏。 该死,又是阮眠的人,风头全让她出尽了。 “只有一对搭档跳其他同学在旁边干站着是不是太尴尬了,我们可以排练一下一对搭档做主角,其他同学跳基本步配合衬托。” “那就由段小敏同学先来组织安排开始排练吧,正好了,你和我们班文艺委员关系也好打配合。” 段小敏笑嘻嘻和罗平击了个掌,林学富马上进入了下一议题:“接下来我念一下排出来的搭档名单。” 全班沸腾的气氛一下安静下来,听林学富念名字—— “蒋焕阳。” 他顿了顿,而随着这个停顿,一下子紧张起来的除了蒋焕阳本人,还有期待自己和蒋焕阳搭档很久的冯子琪。 为这事她之前还单独找过罗平把他们俩排在一起,当时罗平倒是满口答应了,可惜后来又变成了老师自己排名单。 “搭档阮眠。” 有人爆发出惊叹:“哇塞,这就是强强联合?” 林学富还在沉浸在对自己巧妙安排的佩服之中:“正好你们后续表演环节要合奏,这下省的单独安排别的了。” 而冯子琪猛地皱眉,继而举手:“老师!” “怎么了?” “我想申请和蒋焕阳搭档。” 林学富一愣,有些为难:“但是他们两位同学要合奏,这样正好……” “但蒋焕阳同学华尔兹也跳的很好,我觉得可以由他和我来配合搭档一分钟表演部分。” “是吗?”林学富听到这句话,有些犹豫,“焕阳,你华尔兹跳的很好?” 全班安静下来,一下子看出几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有许多人看向后排的阮眠,窃窃私语。 而阮眠手里握着笔,情绪没什么波动。 她倒希望冯子琪能成功,不然排练的时候又得徒增麻烦。 而话题中心的蒋焕阳同学这才开口,声音不疾不徐的:“老师,我只是粗略会一点,华尔兹入门不难的,就算我不跳也很容易就能选出其他同学来。” “不过你的外貌条件倒是……” “老师,还是先排练再看实力选人比较稳妥,你觉得呢?” 一句话就堵住了林学富的嘴。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告了一个段落,林学富接着往下念名单:“冯子琪,赵颖聪;杨婷婷,周晓晨;段小敏,罗平……” 听到自己的名字,罗平松下一口气:“我发现我们班人数是奇数,肯定得有一个人落单,不知道是哪个傻叉这么倒霉哈哈哈哈。” 段小敏回他:“你可真够损的。” 念到最后,林学富放下纸张:“至于林一白,因为我们班人数恰好是奇数,你自行去找个搭档吧。” 班级哄堂大笑起来,而林一白脸黑的不行:“罗平,你可真是预言家。” 早上定好战术,下午就开始排练。 因为离运动会只剩两周,时间非常紧迫,林学富还和各科老师调用了时间,把下午最后两节课都让出来排练。 年级长请了学校的舞蹈老师班对班教学,分到一班的老师正好是华尔兹舞者,十分专业。 阮眠陪段小敏去上了个厕所,到操场时远远就看见林一白身边站着某人,深灰色卫衣黑长裤,高出旁边人半个头,头发略微长长了,刘海被风吹的往后扬。 周枉怎么来了? 这句疑问还没问出来,段小敏倒是先打断她的思路:“眠眠,你和周枉穿的是情侣装诶!” 段小敏嗓门很大,惊地阮眠连忙拉住她捂嘴。 于是段小敏心不甘情不愿地压下声来:“你看嘛,你们都穿了深灰色卫衣,只不过你穿了校服外套!” 阮眠一愣,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颜色。 还真是,连色度明暗都相似。 走近,倒是没提这个,她转口问周枉:“怎么把你叫来了?” “几天没见想我了?” “……自恋。” 周枉挑眉,“听说你和姓蒋那小子是搭档?” 阮眠也很无语:“老师安排的。” “那正好。”周枉一副摩拳擦掌把蒋焕阳恨得牙痒痒的表情,“我倒要看看那小子能跳出个什么花来。” “……” “但是华尔兹要求一男一女搭档,林一白怎么找你来帮忙?” “约不到自己的女神,太惨。” “周枉!”旁边林一白咆哮,“你才惨呢!!!” “我哪儿惨了。”周枉笑嘻嘻回,“我女神就站我旁边呢。” “……受不了受不了。” 阮眠耳尖脸颊一下子窜红,被周枉敏锐捕捉到:“哟,脸红了?” ……无语。 阮眠气极,一下子转头,却迎上一道极亮眼的身影。 深秋飒爽的天气,大多数人都穿着朴素的校服搭配卫衣,而她却一身棕色菱格短上衣内搭白色衬衣,扣子解到锁骨处,棕色百褶裙下是两条细长的腿,菱格长袜搭同色系方头带跟小皮鞋,上次见时的红色长发这会儿已经变成适合秋天的棕色,一路走来回头率爆表。 她问:“林一白的女神,是窦佳丽吗?” 而还没听到周枉的“嗯”,林一白的“卧槽”就已经传入耳中:“她居然来了,好了周枉你可以滚了。” “……” 够兄弟的。 后头的冯子琪一干人还在激烈的争论,冯子琪坚决不和林学富分配的搭档合作,放话要是不能和蒋焕阳搭档她就不参与这次表演了,弄得另一位同学非常之尴尬,径直去了别的班找落单同学合作,冯子琪这会儿又哭着喊着找蒋焕阳说自己没搭档了。 而林一白远远地和窦佳丽挥手,幅度大的几乎要打到阮眠的头,被周枉伸手护着才拦住。 窦佳丽本人则只是轻轻地扬了扬手指,女神风范尽显。 林一白显然受宠若惊:“真够意思的,果然还是你懂我,窦佳丽!” “别自恋。”窦佳丽显然已经看见林一白另找的搭档,语气很傲娇,“我是因为周枉才给你面子来的。” “来了就行,我的搭档之位永远为你留着。” 林一白说着就伸手做邀请跳舞的姿势—— 被窦佳丽一掌拍开。 “不必了。” 她看着那头对蒋焕阳嚷嚷着说没人和自己搭档的冯子琪,扬着下巴对她喊话:“喂,姑奶奶来做你的搭档。” 作者有话说: 我合理怀疑要是没周枉,软眠眠极有可能被窦佳丽拐走。 - 第28章 不入深渊 冯子琪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 被对面人的气势唬的安静如鸡,一时间没接上话来。 半分钟后问了句:“你是谁?” “姑奶奶我?”穿着方头带跟小皮鞋的女孩扬了扬下巴,面无表情, 说个名字都好像要拽的大杀四方,“窦佳丽。” 冯子琪脸上呈现出一种从“这个女人怎么能在学校里化妆”到“果然是你人间祸害窦佳丽”的复杂神色。 还没从青灰色恢复到平静, 窦佳丽就打断她:“你纠结什么呢,不是呼天喊地说没搭档吗?” “你……” “还是你觉得我长得太美了不敢和我站在一起?” 人群哄笑开来,冯子琪涨红了脸:“怎么可能!” 她又说:“更何况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窦佳丽手指勾住自己的棕色长卷发,绕着打圈, 说了一句:“那你问问老师行不行。” 冯子琪没说话, 摆明是不想和她搭档。 偏偏这时候舞蹈老师也看不下去:“行了行了, 外校的同学在不耽误课业的情况下也能来支援, 同学们一对一站好准备开始排练了。” 气的冯子琪干脆背过头去。 窦佳丽“啧”了一声,对阮眠开口:“看我这回怎么帮你治她,你又欠我一次。” 阮眠“噗嗤”一下笑出来。 周枉最会抓重点:“又?” 结果窦佳丽跟发现什么惊天大新闻似的:“你不知道?上次这个小矮个儿在图书馆欺负小狐狸, 她没和你说?” 她叫冯子琪小矮个儿,叫阮眠小狐狸。 还挺形象。 周枉和阮眠都笑出来。 倒是窦佳丽自己反应过来:“噢——我猜小狐狸也不会和你告状,那就好人做到底吧, 小矮个儿还敢闹腾我就一高跟鞋踩死她!” “不用你!”林一白一下子冲出来接话, “这不有我吗, 用得着你出手?” “……?” 窦佳丽不敢置信地看了眼林一白,眼底的表情是“就你就凭你?打架都还要找周枉当救兵就别装13了吧……” 原本最好安排的一班被这几个活祖宗闹得吵闹不堪,老师让大家安静下来, 开始教舞步。 华尔兹的舞步不难, 老师先示范了一遍女步, 让女同学原地练习, 转而开始教男同学男步。 左手边周枉和林一白谁跳男步谁跳女步显然一目了然, 难得是右手边的冯子琪和窦佳丽。窦佳丽当然觉得自己应该跳女步,然而冯子琪一步也不肯退让:“你是来配合我的,一班到底是你的班级还是我的班级?” “切。”窦佳丽笑一下,“让你也行啊,你要是跳的比我好我就让你。” “……你这人怎么这样?” “哪样?” “无理取闹!” 窦佳丽撇撇嘴,听到老师说有交换舞伴环节,突然改了主意:“让你咯。” 中午那会儿听林一白说阮眠和蒋焕阳中场有个单独演奏,那交换舞伴不就能轮到她和周枉了? 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窦佳丽盘算着,心情都跟着明媚起来,就连几次被冯子琪踩到自己的小方皮鞋都没脾气。 然而对面跟屡试不爽似的,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跳的好烂。” 冯子琪完全没听见,她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旁边的蒋焕阳和阮眠。这会儿已经开始练男女步配合,男生正牵着女生的手,配合的挺好,完全没发生窦佳丽遇到的踩脚事故。 “牵个手还吃醋,占有欲这么强?”窦佳丽看她一眼,“有这功夫还不如练好你的舞步。” “……你不懂。”想到什么,冯子琪又皱眉,“不对,你不是喜欢周枉吗?” “是啊。” “他和阮眠走这么近你不吃醋吗?” “有点吧。”窦佳丽想了想,又道,“但没你这么夸张。” “那你肯定不喜欢周枉。” 窦佳丽一怔。 听见冯子琪继续说:“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会失控的,你怎么能受得了他身边站着另一个女生?” 这边冯子琪跳的别别扭扭错乱百出,另一边周枉却也并不轻松。 林一白笑嘻嘻:“枉哥,你这肢体硬的可以啊。” “嗯?” 周枉比林一白高半个头,俯视着看他,林一白慌得另一只脚差点踩错,被周枉飞速躲开。 林一白对上他的眼神,打着哈哈解释:“我说小绵羊呢,对比她是不是够僵硬的,不过有一说一……他们俩跳得还挺好。” 周枉拧着眉,冷笑一声:“我怎么没看出来。” 林一白接话:“实事求是嘛,尊崇事实评论一下你说是不是。” “你社会评论家?” 几个字呛得林一白悻悻闭嘴,下一秒周枉这大爷一球鞋踩在他脚上,疼得他当场嗷嗷叫。 窦佳丽耳朵尖,被冯子琪刚才的话搞得心情也跟着烦躁,冷嘲:“林一白你他吗多动症啊,又光天化日下兽.性大发了?” 林一白整个人都衰了一截,看着阮眠感叹:“还是你好小绵羊,不嘲笑我。” 阮眠顿了顿:“我只是无话可说。” 又看向林一白:“并且有些想离开。” “……”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窦佳丽比周枉笑的还夸张,老师都要看不下去:“安静点,好好练习!” 几个人这才安静下来,老师又开口:“华尔兹舞步入门很简单,有没有同学自告奋勇上来给大家展示一下?” …… 鸦雀无声。 于是老师又加了一句:“上来展示优秀的同学,我会考虑给他们solo表演机会。” 冯子琪的朋友又纷纷喊她名字,这次她倒是爽快了,举手,声音压得软软的:“老师,我想试试。” “表扬这位同学敢做第一的勇气。不过……”看到冯子琪身边站着的是窦佳丽,“你的舞伴也是位女生。” “那要不让……” 冯子琪口中“蒋焕阳”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老师倒是先做了决定:“最后那个瘦高的同学。” 她看向蒋焕阳,倒数第二排。 不是他。 又听老师道:“就那个特别帅的同学,对,你的搭档叫什么名字。” 周枉挑眉,笑:“林一白,老师。 ” 林一白:“……?” 问题他跳的是女步啊。 “那就请林一白同学上来和我们的女同学一起展示一遍吧。”老师也笑,“林一白同学跳的很好啊,刚刚跳女步都掌握的那么流畅,男步肯定也没问题吧?” 林一白求助似的看向周枉。 周枉挑眉,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林一白皱眉:“我不会男步啊老师。” “没关系。”老师却像认定他了,“上来老师教你。” “……” 窦佳丽抱着手臂,看林一白赶鸭子上架似的走到前排,站在冯子琪身边。 老师和他简单说了下男步的跳法,他伸手,冯子琪的手指搭在林一白的手掌上。 窦佳丽皱眉。 林一白比冯子琪高很多,所以在女生做转圈动作的时候,他得微俯着身子,在冯子琪结束动作后,两人有一个舞步上的交互。 继而冯子琪另一边的手搭上林一白的臂膀。 窦佳丽眉头皱的更紧,觉得自己胸口压着一团无名火。她没说话,就看着下一秒冯子琪踩上林一白的空军一号。 窦佳丽舌尖抵着上颚。 跳的真烂。 她看着林一白扶了一把冯子琪。 一次不够,几秒之后又踩了一次。 …… …… “老师。”窦佳丽扬着下巴,看着最前方的老师,“我也想试试。”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愣。 最惊讶的是林一白,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上。 然后窦佳丽甩了甩棕色长发,徐徐开口:“老师刚刚说的solo机会我也想争取,可以让我试试吗?” 老师笑:“当然可以。” 窦佳丽无疑是很会跳舞的,身材又好,之前一中的五四晚会一舞封神,找林一白要微信的人都快被他的耳朵轰炸爆开。 他谁都没给,但窦佳丽跳舞的那段视频现在还留在手机里。 韩舞热辣,被反反复复地看,摇曳的柔软身姿是夜里躲不掉的梦,缠绵悱恻,渐渐成了少年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愫。 林一白的心情像是在做过山车,直到窦佳丽走近他身边的时候他还在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多亏窦佳丽一鞋跟踩在他脚上,林一白疼得倒吸一口力气,不解似的看向窦佳丽。 后者已经移开视线,口气很随意:“不是喜欢被踩么,一次性让你感受个够。” ??? 他什么时候说自己喜欢被踩了?! 林一白还纳着闷,窦佳丽已经勾上了他的手指,一瞬间却像蚂蚁密密麻麻往上窜,酥酥麻麻地痒。 林一白身体一下子僵住—— 这是第一次触碰到她的手。 好软。 “发什么呆,你半身不遂了?” 窦佳丽话刚落下,已经引着他抬起手,踮着脚尖旋转。 但视线始终落在林一白身上,像一把勾人的刀,张扬地滴着血。 又狠、又迷人。 然而窦佳丽想的简单,她只是觉得不爽了所以照例宣泄自己的脾气。 冯子琪的话被她抛在脑后,或许在某天晚上就会丝丝线线冒出来—— 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会失控的, 你怎么能受得了他身边站着另一个女生? 作者有话说: 要在国庆把之前欠的更新都补回来! - 第29章 不入深渊 排练完几个人约着一块去吃晚饭, 阮眠到了才知道这是早就约好的局,只不过多了她和窦佳丽。 是在一家私房菜馆,鱼头和黄毛早就点好了菜, 问几个人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窦佳丽的性子自然喜欢越多越好,拿着菜单又点了三道菜。阮眠怕自己点的不合其他人口味, 只说了句她都可以。 话音刚落,旁边的周枉就接了菜单,翻开。 “不是爱吃素菜,他们一个都没点。”说着指了指图片询问旁边人意见, 看阮眠点头他才开口, “再来个蚝油生菜。” 黄毛起哄:“哟——阮眠你可别被撩妹高手骗了, 我平时可没见过他这么细心体贴。” 周枉眼皮都没抬, 桌子底下蹬他一脚:“废他妈话。” 黄毛笑嘻嘻地躲开,又张罗着给大家拿各色饮料去了。 大家各聊各的,阮眠手机振动, 划开是罗平发过来的微信,问她运动会能不能报个项目救救急,一班积极性太差了, 现在连老狗指标的十分之一都没达到。 阮眠问:【现在还有什么项目缺人?】 罗平回的很快:【接力赛和短跑我都找人凑齐了, 铅球跳远什么的也能凑活, 但是长跑一个人都没有啊……】 阮眠一顿,想到什么,抬头问周枉:“你运动会参加项目吗?” 对方还没说话, 就听见鱼头开口:“官湖运动会来了正好, 咱们哥几个出去玩两天?我请客。” “哟吼——” 林一白鼓掌, 乐的一批:“那必须啊。” 旁边窦佳丽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我也想一起去, 周枉你去吗?” 黄毛接话:“周枉还真不一定, 去年他也没去成,家里随时有事。” “啊?”窦佳丽有些遗憾,转头又问鱼头今年准备去哪儿玩了。 周围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周枉本人倒没急着开口,接着回答阮眠刚刚的问题:“你希望我参加吗?” 阮眠一愣,脸颊有些烫:“……我只是问问你。” 周枉笑了下。 “那还真挺多人问我的,还有朋友让我支援下篮球,你说我怎么选?” …… 鬼知道你怎么选。 阮眠腹诽,没搭理他。 下一秒周枉却凑近她,身上皂角的清冽气息让阮眠脖颈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听觉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敏感。 “不过要是你约我。”周枉声音里带了笑,“我就把他们都鸽了,去陪你跑长跑。” 阮眠的脸一下子窜红。 下意识就熄灭了屏幕,皱眉:“谁让你偷看我聊天的。” “我可没偷看,视力好。” 某人理直气壮的问她:“打算跑一千五还是三千?” 阮眠想了想,答:“三千。” 周枉听到这个答案,倒是意料之外挑了下眉,表情里有种“不愧是我的妞居然跑三千”的洋洋得意感。 阮眠把自己的答案发给罗平,罗平激动地几乎要三拜九叩谢谢她,说阮眠帮自己解决了个棘手的大问题。 聊完天,惊觉自己的问题还没得到回答,阮眠提醒:“你还没回答我,参加什么项目?” 周枉这次答的很快:“短跑,跳远。” “软眠眠都这么拼了,爷怎么也得破个校纪录才行吧。” “……” 这纪录可真是破地够随便的。 这家馆子菜上的很快,周枉的朋友都爱热闹,整个饭局话题就没听过,阮眠不怎么说话,但被他们的笑话逗乐好几次。 吃到一半,周枉问阮眠一会儿什么安排。 阮眠想了想,如实回答:“和蒋焕阳约了练琴。” 蒋焕阳晚自习都请好了,林学富好像当校运会倒数第一当怕了,非要觉得今年的一班和往年有什么不同,这件事情上比什么都支持。 周枉听到这话,挑了下眉:“和蒋焕阳啊。” 阮眠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咯噔。 果不其然。 周枉下一句:“和那小子练琴有什么意思。” “你放他鸽子,来教我跳舞。” ……? 阮眠问:“华尔兹?今天下午老师不是教的很仔细吗?” “还是不会,我四肢不协调。” 不知道为什么,周枉说四肢不协调的时候硬是说出一股子“爷就他妈不会怎么了”的气势来。 阮眠脑子也转得快:“那你让林一白教,他比我跳的好。” “不要。” “……为什么?” “他是男的。” “……”阮眠无语,“那你问窦佳丽,她男女步都会。” “不要。” 阮眠看向他,听他说下一句:“周枉只要阮眠教。” 心跳一下子快起来,好像要跳到嗓子眼。 她发现周枉这人真是爱耍流氓,行为举止长相气质无一不像花花公子。 “周枉你又和小狐狸说什么悄悄话呢。” 她还没来得及稳过呼吸,窦佳丽已经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看向阮眠:“小狐狸你真不够朋友,刚欠我一次就马上当面和周枉卿卿我我伤害我幼小的心灵。” 阮眠刚想解释,周枉就在桌下拍了拍她的手背。 少年指尖微凉,蹭过她皮肤时的触感一下子像电一样激灵到心底。 是第二次,这样的触碰。 阮眠在心里想。 而周枉的声音已经在头顶响起:“窦佳丽,我送你份厚礼。” 这话里意思就是送完礼阮眠那一份就扯平了。 窦佳丽扬眉:“什么礼?” 周枉划开手机,点开一条录屏语音,音质并不清楚,但仍旧能听出是林一白的声音,还带着些许鼻音,像是刚睡醒。 “看把你给乐的,爷明天就去和窦佳丽表白,进度绝对不比你慢!” 下一句就是周枉的:“去啊。我录音留证了,现在就能帮你转发,需要吗?” …… …… 场上的人都是一愣,而录音里的人则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那天晚上周枉在医院外边打的那通视频电话。 窦佳丽的眼神从不敢置信到更加不敢置信,脸颊却一点点泛红,连耳尖都是变成了可爱的粉红色。 林一白看都不敢看窦佳丽,只皱眉瞪着周枉:“卧槽周枉,你放什么屁呢哪儿来的录音啊。” 周枉完全没搭理他,只看着窦佳丽:“我知道你一直记着我送你那把伞,其实不是我的。” “雨下那么大,你站的位置又偏,我根本注意不到。”周枉顿了顿,“是林一白让我把伞给你,提醒你早点回家。” 代价是请他吃了一个月早餐。 当然,这点周枉没说。 窦佳丽仍旧一脸不敢置信,林一白则张牙舞爪整张脸都要挤在一起,疯狂暗示周枉别说了。 某人全然无视。 声音不疾不徐的:“林一白打从初中就开始暗恋你了,之前他跟瘦猴似的,我不在的时候成天遭人欺负,你还救过他一次。” 窦佳丽惊讶,看向林一白:“我初中就认识你?” 她印象里两人明明是因为高一她看上周枉之后才熟络起来的。 林一白被她看得发憷,慌不择路解释:“就小升初那阵,我有次被五个高年级的围了,你帮我打的架,还害你请了一周假没去成学校。” “卧槽?!你他妈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 饭局乱了,始作俑者周枉倒是全身而退,叫上阮眠就往外走。 小馆子外面这条路清净,阮眠跟在周枉后头走,想起今天下午窦佳丽来时林一白的反应,才明白过来:“怪不得林一白的女神是窦佳丽。” 周枉轻嗤:“不然你以为窦佳丽怎么能缠我这么久。” 阮眠被周枉这句话戳地一愣。 细想下来,整个学校的人都在讨论他,周枉的流言满天飞,说他有多恶劣有多离经叛道的人和讨论他绯闻的人不相上下,可周枉打过的架能桩桩件件数出来,绯闻对象却好像一直只有窦佳丽那么一个。 直到现在,还多了个阮眠。 又恍惚间想到之前段小敏问林一白,周枉有没有谈过恋爱,林一白说他那么忙哪儿有时间谈啊。 想到这—— “发什么呆呢?” “你是不是还没谈过恋爱?” 两人皆是一愣。 周枉是没想到阮眠会突然问这个,阮眠是没想到自己居然突然问了这个。 但周枉还是周枉。 下一秒就坦坦荡荡摇头,反问:“你谈过?” 阮眠也摇头。 周枉笑,意料之中似的:“看着也不像。” “你也看着不像。” 周枉挑眉:“嗯?” “不像没谈过的。” 他笑一下,偏头看阮眠:“怎么不像。” 阮眠认认真真的:“他们都觉得你看着就像花花公子,我也觉得。” 周枉看她这么认真,于是也在脑海里认认真真搜刮了一圈,确定自己从小学到初中都是一心想着学习与装逼的正常男孩,初中之后看了那么多形形色色校园或者社会上的女人,也没一个入过他的眼。 他一度以为是因为自己太自恋了,所以觉得全天下就没女人配得上自己。 直到遇到阮眠,头一次知道在感情里“配不上”三个字怎么写。 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某个女孩上。 “喂,软眠眠。” 周枉吊儿郎当的喊她绰号,声音却哑,透着慎重,“看着越像花花公子的,说不定越是大情种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周枉这个推断我觉得有点危险/扶眼镜 - 第30章 不入深渊 “喂, 软眠眠。” 周枉吊儿郎当的喊她绰号,声音却哑,透着慎重, “看着越像花花公子的,说不定越是大情种好不好。” 天色渐渐暗下来, 但周枉的眼睛是亮的,像秋天夜空里寂寥的星子。 阮眠问他:“什么样才算大情种?” 周枉像是觉得她这个问题有意思,笑着答:“要浪漫不要命的那种。” 阮眠当时觉得是玩笑话。 许多年后细想,周枉这人的浪漫大概是骨子里的, 要是出生在富贵之家, 他大概能成为一名艺术家, 画浓墨重彩的油画、拍瑰丽绚烂的风景、写离奇狷狂的情节, 总之绝不是平凡的。 如果周枉能选择的话,从名字到人,都绝不会是沦落为陪衬的那一类。 他该站在高不可及的巅峰之上, 像今夜的星一样,那么亮又那么独特,众生仰望他又崇拜他, 视他如神明。 阮眠最终还是拗不过周枉, 她给蒋焕阳发了条微信, 说自己临时有事,改天再约练琴。 蒋焕阳那天晚上回了什么她不知道,因为周枉拉着她一路奔向老教学楼的舞蹈教室。初秋的傍晚, 风一吹窗外的树叶就沙沙地落, 蔷薇花期已过, 只剩疯长的藤蔓, 等待着明年花期又一轮盛开。 阮眠的手掌贴着周枉的, 她仰着头,周枉低着头,华尔兹舞步优雅,再有分寸不过,却也因为这人离经叛道的气质渲染出几分暧昧迷离来。 阮眠笑周枉肢体僵硬,动作倒是教一遍就全都记在心里,可惜肢体的表达跟不上脑子运转的速度。 周枉也笑,说自己笨,让软眠眠老师多担待。 阮眠嘲自己刚洗的帆布鞋倒是真担待他不少,周枉又笑,低沉的笑声从鼻腔处发出共鸣。 他说那改天送点礼贿赂下阮眠眠老师。 问他送什么。 周枉说, 送她一朵清晨凛冽盛开的玫瑰。 窗外风又起,树叶刮过玻璃呼啸。 阮眠心跳地很快,手掌出了一层薄汗,不知道周枉有没有感觉到。 这天晚上窦佳丽在自己的社交平台发了一张照片,在某酒吧,桌上一堆酒瓶,她比剪刀手,画面里另一只手骨节分明,拿着杯野格。 窦佳丽刚做的焦糖色美甲和酒的颜色交相辉映,冰块仿佛还冒着寒气。 最醒目的是,那只手大拇指下有一排极深的牙印,窦佳丽的照片开了闪光灯,所以那排像是标记似的牙印更加清晰可见。 而真正引起大家关注的,却是牙印一旁手腕处的纹身,三个大写字母—— D J L。 微博配文:【See u again.】 暧昧的牙印和纹身,像极了官宣。 一下子就把两个学校的八卦中心聚集在了一起,众人纷纷猜测窦佳丽是不是终于把周枉拿下了。 这场八卦的分量之重,即便是一个小时之后窦佳丽本人删除了那条微博,也已经有十几个同学截图转发,再一次把话题的另外两个主角推上了风口浪尖。 而整场风波最热闹的时候,阮眠刚被周枉送回家。 段小敏发过来的那数十条吃瓜消息她都没来得及看,等着她的是坐在她房间里的阮芳梅,还有一张住校申请单。 …… 阮芳梅要让她住校。 “妈妈今天在你们学校官网上缴过费了,以后你都住校,这样学习上也方便些。” 阮眠一怔,反问:“你们要搬走了?” 阮芳梅顿了顿,眼神没看她的。 “可能年前,还没定呢。” 她说。 阮眠这时候脑子好像比考试还要清醒,她问:“那我周末住哪?也住学校还是回家?放假呢?我这么多东西怎么办?” 阮芳梅像是被她这么一连串问题问住了,半晌才答:“当然是回家,放假……放假也回家。妈妈和你叔只是搬到邻市,又不是不要你了。” 又顿了顿,阮芳梅画蛇添足似的加了一句,“办理住校也是为了让你更加专心学习。” “真的吗?” 阮眠反问。 李国超和李蕊那么讨厌她,邻市的新房子里,真的能有她的房间吗? 阮眠没看阮芳梅,手掌握着另外一只手掌,继续开口:“我这几天都在准备学校的活动,等结束再住校,可以吗?” “好,妈妈没意见,你读好书最重要。”阮芳梅说完这句话,起身,“早点休息,妈妈先去睡了。” 阮眠没抬头看她,也没像往常那样,和妈妈说晚安。 房间里的闹钟滴滴答答在走,阮眠不知道发了多长时间的呆。 拿起手机,胡乱划了几下屏幕,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拨出去了,联系人信息上写着“奶奶”。 阮眠心下一惊,现在已经九点半,自己肯定打扰到奶奶休息了。 她慌忙挂断电话,自己的意识才从无限下坠的漩涡里出来。 有冷风吹过来,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夜雨,一阵阵的,飘到她心上。 第二天一早雨也没停,阴沉的天气让人怀疑今年的运动会是否能照常举行。 刚到教室段小敏就叫她:“眠眠,昨天给你发的消息你怎么都没回呀?” “啊。” 阮眠顿了顿,“我家里有点事没来得及看消息,怎么了?” “卧槽你错过了一个大瓜!昨天晚上窦佳丽发了条微博,配图是她的手还有另一只纹了她名字缩写的手!” 阮眠一愣。 又听段小敏继续道:“那人不是周枉吧?他们都说是,但我看昨天排练的时候周枉一直在看你诶,应该不会这么快和窦佳丽好吧?” 听到这,阮眠想起来昨天傍晚的饭局。 “不是。” 她说。 然后在段小敏“耶我果然没磕错cp”的欢呼中转头看了眼身后,原本属于林一白的桌子空空如也。 “林一白没来吗?” “没来。”罗平也纳闷,“昨天还说今天要来和我一起开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没来,刚刚林老狗还来问我呢。” 估计是昨天和窦佳丽又另外约了局,两人喝大了才闹出来这么多事。 不知道周枉后来去没去他们的局。 刚这么想着,蒋焕阳已经在桌前站定:“阮眠,我们今天中午午休就开始练琴吧?时间比较赶,下午还要排练华尔兹,我担心再不抓紧最后效果老师不满意。” 阮眠点头,又问:“那场地呢?需要提前借吗?” “之前老师就帮我们批好了,学校里就那一间教室有钢琴,我们自己借的话基本借不到。” 阮眠下意识问:“老教学楼那间?” 但每次周枉带她去都没人,进的挺轻松的啊。 “当然不是了。”蒋焕阳显然只当她不了解官湖中学,“老教学楼现在哪儿还有能用的教室啊,平时同学有社团活动没空教室才会过去凑合。” 原来他不知道。 早自习铃响。 蒋焕阳前脚刚回座位,段小敏后脚就跟着和阮眠说悄悄话。 “眠眠眠眠,刚不是和你说窦佳丽发的那条微博大家都猜是她和周枉官宣吗,你猜我昨晚还发现什么了?” “嗯?” “我发现蒋焕阳给那条微博点了个赞!” 阮眠一惊:“这你都能发现?” “嘻嘻微博瓜组资深爱好者基操嘛。”段小敏不好意思似的笑笑,接着说自己的猜测,“而且不止我一个人注意到了,虽然蒋焕阳微博互关的同学都是爱学习的好学生,但是冯子琪那波姐妹团也在随时虎视眈眈啊。” “我感觉蒋焕阳这波操作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在说他喜欢你啊,眠眠你老实告诉我,他有没有和你表示过那种意思?” 阮眠顿了顿,想起上次自己在球场和蒋焕阳说的那些话。 她皱眉:“但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了。” 蒋焕阳看起来不像死缠烂打的人,当时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后来又何必知道没戏还硬往上凑。 “卧槽还真和你表白过啊。”段小敏惊讶后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不过这么一来我就觉得蒋焕阳有点渣了,冯子琪那么喜欢他肯定知道啊,但我感觉他一直都是不主动不拒绝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 阮眠没接话,听段小敏继续道:“总不能是他喜欢那种被人追被人喜欢的感觉吧,就像罗平攒钱买限量版球鞋是为了满足虚荣心一样。” 蒋焕阳的内心戏阮眠懒得猜测,她现在更关心自己即将住校的紧迫问题。 “小敏。” 她冷不丁来一句,把段小敏吓了一跳:“怎么了老师在后面?” “没,就是问问现在班级宿舍还有空床位吗?” “有啊,你打算住校吗?”段小敏原本警惕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我们宿舍正好就差一个床位,你住进来了我就不care她们无聊的行为咯,每天不是这个女生脸上长了痘痘就是那个女生穿校服裙胖的像头猪,好像全世界就她们俩没有缺点似的。” 阮眠侧过头,心下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你舍友是?” 段小敏闻言表情就丧下来,耷拉着个脑袋:“冯子琪和她的绝世好姐妹——张瑶瑶。” 第31章 不入深渊 午休。 明亮宽阔的音乐教室里, 练琴。 不像之前周枉带她去的那间教室,窗帘浮着灰尘,琴键有些陈旧以至不够灵活。这间教室里的钢琴崭新如初, 靠落地窗放着,窗外阳光正好, 整间教室都是明亮。 阮眠指尖抚在琴键上,灵活又轻巧。 学校里没有合适的小提琴,蒋焕阳自带了。他们要练的是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曲目很宏大, 大都由乐团演奏。 因为原曲的旋律是以大提琴为主进行演奏的, 所以在这次一分钟的演奏中也以蒋焕阳为主。两人又进行了一些讨论, 最后确定下来让蒋焕阳先进主旋律阮眠跟进伴奏, 而乐曲从悠扬到雀跃的跨越则由钢琴完成。 时间虽短,但曲子却很复杂,蒋焕阳的小提琴功底虽然够, 但在练习过程中也出了不少错。 阮眠看他压力大,于是提议:“我们先休息十分钟再继续练习吧?” 蒋焕阳动作顿了顿,像是有些犹豫。 阮眠又道:“我正好有点累了。” 蒋焕阳这才放下琴弓, 收好之后, 他又道:“我很长时间没练习这首曲子了, 所以才会有点生疏。” 阮眠点头。 他又道:“我今晚回去再加练就能赶上进度。” “好。” 阮眠说完这个字就没再说话,低头看手机。 今天周枉像是没来学校,也没给她发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请假了。 想了想, 她手指还是落在对话框上, 打字。 几秒后, 一条消息发出去—— 【你今天没来学校吗?】 而蒋焕阳的声音又再度响起:“阮眠。” 她应声抬头, 只听蒋焕阳问:“……周枉是不是每天都送你回家?” 像是被人窥视住手机屏幕的尴尬和警惕,阮眠下意识按灭了手机,然后反问:“怎么了?” 像是没想到她会给出“是”或者“否”之外的回答,蒋焕阳愣了愣:“那个,周枉今天好像没来学校吧。” “嗯?” “我的意思是,”蒋焕阳看着她,“今天我可以送你回家,以后也可以。既然周枉做得到,我也……” “不必了。” 他话还没说完,阮眠已经出声打断。 “谢谢,但是不用。” 阮眠看着蒋焕阳的眼睛,里面还有很多不甘。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急着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比不上周枉?其实周枉做的我都能做,还可以比他做的更好!” 阮眠一怔。 “我可以放学送你回家,早上到你家接你来学校,我成绩很好可以教你做题,我们还可以经常一起练琴,一起考大学……”像是想到什么,蒋焕阳又补充道,“至于篮球,虽然我现在还没他打得好,但肯定可以赶上来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其实在很多方面,我现在已经比他强很多了。阮眠,你是不是也可以试着喜欢我?” 阮眠皱眉:“我想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确了。” 蒋焕阳着急着开口:“你为什么喜欢周枉?” “你为什么喜欢我?”阮眠再次反问,“或者说,你喜欢我哪一点?” 蒋焕阳像是被问住:“我……我一时间也说不上来,但是我肯定是喜欢你的,而且这种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你真的是喜欢我吗?还是喜欢赢过周枉的那种虚荣心?” 蒋焕阳愣住。 空气仿佛静止了,午休的校园比下午放学还要安静,能听见窗外的鸟鸣。太阳光一点一点落下来,落在琴键上,也落在女孩的发尖。 蒋焕阳就是在这时候出口反驳的:“我喜欢谁,怎么会和周枉有关系?” 阮眠眼神淡淡的,看得蒋焕阳心里发慌。 “既然和周枉没关系……” 她顿了顿,蒋焕阳的心跳也悬住。 “那怎么句句都是周枉?” 一把刀落在他心上。 午休的练习因为这个原因中止,反正目前的进度也是卡在蒋焕阳对曲子的熟练度上,阮眠走的时候他没再多说一句话。 而那条发出去的消息,直到下午放学,也没收到回复。 晚自习三小节,最后一节是数学,老师惯例拖堂五分钟,阮眠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快九点,几乎人山人海。 很多走读的同学都有家长来接,还有更大一部分成群结队的走,说说笑笑好不热闹。阮眠之前都和周枉一起没感觉到,今晚突然落单,居然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有小摊贩堵在校门口卖夜宵,一大堆人围着不同的摊位排队。离阮眠最近的摊位是官湖特色的一种小吃,类似于北方的煎饼,但是是大米制成的皮,混杂着油条和烤肠的香气,闻得人很馋。 在她犹豫要不要买一份夜宵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 像奶奶的声音。 阮眠一愣,想细听那声音却又没了。 正当她准备接着往前走的时候,那声音又响起来:“眠眠,眠眠!” 她脚步顿住,四处张望起来。 左手边是小摊贩,买卖声很嘈杂,右手边是下了晚自习出学校的主人流。 而在右侧最近的这波人流散开之后,阮眠看见了站在道路边路灯下的老人—— 是奶奶! 奶奶穿着一件红色的灯芯绒小袄,挂着她给自己和阮眠一起织的那个小包,手揣在小袄的兜里,笑眯眯看着她。 阮眠赶紧跑过去:“奶奶,您怎么会在这儿?!” 她不放心,又摸了摸老人的手,幸好是热乎的。 “您怎么一个人跑到学校门口来了?今天来家里看妈妈吗?她怎么没和您一起出来?” “哎呀别担心!”奶奶抚上阮眠的手,“奶奶是特地来找你的,没让你妈知道。” 阮眠一愣。 却见奶奶笑眯眯看着她:“昨天晚上你给奶奶打电话了对不对呀?奶奶今天戴上你给的老花镜一看就知道是你,大半夜的打电话,奶奶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然后就给你妈打电话问。” “你妈和我说要把你送到学校里面来、来住校?” 老人刚刚还笑着的脸这会儿已经浮上怒气,“他们一家子要搬到哪里去也不晓得,怎么就不带你一起了?你不是他们家的一份子吗?” 老人说一句,阮眠眼睛里就浮起一片雾气。 她不过是半夜拨了一个电话,老人家竟然就担心的跑到学校来了。 奶奶越说越激动,拉着阮眠的手要走:“你不知道,奶奶今天下午就来学校门口了,问了才知道你们要上晚自习哟,幸好等到我乖孙女了。现在奶奶就回家帮你出气!” 阮眠听到奶奶下午就到学校门口了,急忙问:“那您吃过晚饭了吗?该不会一直没吃把?” “吃了、吃了。”奶奶指了指右手边,“下午这里有家摆摊卖包子的,奶奶买了吃过了。” 阮眠皱眉:“怎么只吃包子?” 老人这会儿倒是和她顶起嘴来:“包子怎么了,包子好吃!我才花了五块钱,买了两个大包子一个馒头呢。” 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拉着阮眠就往前走:“对了,刚刚听见这有人卖小笼包子,奶奶给你买两屉回家吃?” “不要了,两屉20呢,您留着钱多给自己买点吃的才对。” “哎哟,奶奶有钱。”老人摸着自己的小包找钱,“请我孙女吃东西的钱奶奶这最多了。” 阮眠拗不过她,最终还是买了包子回家。 老人还多买了一屉,说给阮芳梅和李国超也带点。 路上阮眠拉着奶奶的手,两祖孙说了好多话,阮眠被奶奶的话逗得一直笑,感觉自己这段时间的不开心都要被驱散了。 而这片刻的欢声笑语,很快被打开家门后的尴尬和冷漠所打断。 阮芳梅和李国超难得都在客厅,见到奶奶的时候表情皆是一愣。 还是阮芳梅先开的口:“妈您怎么过来了?大晚上的多不安全。” “安全得很。”老人被阮芳梅扶着在沙发上坐下,“我下午就过来了,到眠眠学校门口接她回家。” 阮眠把小笼包放在茶几上,和它们一起放下的还有阮芳梅给老人接的热水。 而李国超,自始至终都坐在沙发上,没有出声。 奶奶却直直看向他:“国超,我听说你们要搬家了?” 李国超没看老人,只点了点头。 奶奶继续道:“那不带我们眠眠走是哪个意思?不是你亲生的就不把她当女儿啦?当初和芳梅领结婚证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国超脸色铁青。 阮芳梅拿起茶几上的水,递给老人:“妈,您先喝点热水。” “不要。”老人摆了摆手,“你们这样欺负我的眠眠,我这把老骨头喝不下水,也睡不着觉!” 气氛一下子跌到冰点。 半晌,李国超开口:“现在房价不便宜,不是我们不想让她一起走,没有房间让她住她走去哪里嘛。” “现在李蕊要生了,生下来还有个小的,到时候她照顾小的还有她老公要一间嘛,以后小的长大了肯定也要一间。” 李国超看了眼阮芳梅,欲言又止后又道:“现在李蕊肚子大单独睡一间,我说让阮眠先和李蕊老公住半个月一个月的,芳梅又不愿意。先凑合以后生了还可以和小的住一间,李蕊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阮眠怔住,几乎不敢置信。 阮芳梅没说话,奶奶直接开了口:“眠眠今年16了!怎么和李蕊老公住一间,你一个大男人这是说什么话!以后小的出生了和我们眠眠住一间,半夜哭了要吃.奶尿床难道让眠眠去照顾啊?” 老人气的咳嗽,阮芳梅忙给她顺背。 奶奶自始至终拉着阮眠的手,因为多年操劳而起老茧的指腹一下又一下抚慰着阮眠的。 她手冰凉,而这个动作,却温柔又慈爱的抚慰在她心上。 习惯了对面李国超始终冷着脸,阮芳梅又是那样默不作声。 只有奶奶。 只有奶奶喝了口热水后,一下把水杯拍在桌上,丢下一句话:“现在不把你们女儿带走那以后也别想来和我抢了,你们不养我来养!” 阮眠眼泪一下子就要流出来。 第32章 不入深渊 隔天早上阮眠醒的时候才六点, 奶奶已经起了,身上的被角被掖地严严实实的,她赖了两分钟床, 起床洗漱。 出门的时候奶奶在院子里晨练,看到她就问:“哎哟怎么就起了呀, 奶奶给你热下小笼包子去。” 阮眠忙说不用,她出门这么早是想去学校把住校办了,一分钟都不想再拖。无论最后李国超愿不愿意带上她,她都不想再在这个家里当拖油瓶了。 一想起昨晚奶奶说完那句话后良久的沉默, 阮眠就觉得窒息, 像溺水一样, 几乎都要无法正常呼吸空气。 阮眠和奶奶说完再见, 走到街道拐角时,突然来了一阵风。 枯黄的落叶被吹地四处飘散,摩擦在街边地板上发出沙哑的声音, 阮眠穿着校服秋装,外面还加了件大衣外套,遇到这阵风也下意识的拢了拢衣领, 脖子缩成一团。 好冷啊。 居然睡一觉起来就这么冷了。 今天的秋天似乎要比以往都冷, 即将来临的冬天必定也会更加严寒。 她轻轻呼了口气, 快要走到公交站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林一白打来的,微信电话。 阮眠接通, 那头没声音, 刺刺拉拉的电流音表明信号实在不太好。 她于是问了一遍:“……是有什么事吗?” …… 刺—— 尖锐的摩擦声之后, 过了大概一分钟。 那头传来林一白有些无奈的声音:“阮眠, 你还在吗?” 阮眠回答:“嗯。” “能不能过来一趟, 鸳浦街。” 在阮眠疑惑刚浮上心头的那一瞬间,林一白又呼了口气,说:“周枉丫的死活要见你,你现在方便的话过来一趟,一会儿我正好捎你去学校。” “……好。”阮眠又问,“周枉…他怎么了吗?” “到了再说吧。” 从这附近到鸳浦街本来就不远,这会儿路边人少,阮眠走路速度也快,十几分钟就到了。 林一白就在街口等她,瘦高的个子,穿的花里胡哨的,很显眼。 但与这身打扮相反,表情很凝重。 “来了。” 阮眠点头。 “周枉非要见你,都那样了还跟喝了假酒似的折腾人。”林一白走在她前面,吐槽完又帮兄弟解释,“你多担待着点,我看他现在意识也不是很清醒,要是说什么胡话了别放心上。” 阮眠一愣。 还没开口,林一白已经带她拐进了一条小巷,巷子不宽,但弯弯绕绕的,光线也不大好。 大概拐了两次弯,去路被几个人挡住。 阮眠脚步一顿,恍惚间想起第一次遇到林一白和周枉的学校后巷。 但这次站着的都是她认识的人,鱼头,黄毛,彪哥。 坐在地上靠着墙的,却是周枉。 一身黑色的长衣长裤,狼狈的灰黑和阴沉的天气却衬的少年皮肤更加冷白,血管都清晰可见。 他一只腿搭在地上,另一只腿撑着手臂,有血从指缝一滴滴往下,掉在地上。 浑身都是血腥气。 阮眠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吓得惊呼出声。 周枉听见动静,抬起头来。 略空的眸子一下子聚焦起来,像夜晚乌云散去露出星子那样,极亮。 他仰着头看阮眠。 阮眠第一次,这样居高临下俯视着看他。 可竟然有人能在仰视别人的时候也这样耀眼,让人想心甘情愿下坠,落入无尽深渊把他当光崇拜。 其他几个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远处去了,阮眠皱眉,问他:“你怎么伤成这样?” 周枉不要命似的笑。 阮眠眉头皱的更紧。 他却突然从长袖外套里翻出一个小东西来,显然是在他受这些伤的时候被小心翼翼呵护过。 阮眠一怔,猛然想起周枉两天前说过的话—— 他说要送她一朵玫瑰, 送她一朵清晨凛冽盛开的玫瑰。 …… 周枉看着半瘪的花瓣,原本极亮的眸子却突然黯了下去,无奈般拧眉:“……明明特别小心的。” 阮眠指尖很凉,玫瑰的根茎更凉。 伸手接过玫瑰的时候指尖蹭过周枉的,他的指尖却很热,像汩汩往外冒的鲜血的温度。 指尖有些刺痛,阮眠以为是玫瑰根茎有刺。 下一秒反应过来是周枉的指尖捏住了她的时,阮眠已经被拽到周枉身边。 湿冷的早晨、阴暗的小巷、滚烫的指尖,还有阮眠那慌乱的心跳,都被周枉微哑的声音盖住。 他头抵着阮眠的额头,眼睛对着阮眠的眸子。 像野生的孤狼看被圈养的小绵羊那样,笑,却又带着坏和野性。 他说:“好喜欢你啊,阮眠。” 阮眠一瞬间觉得呼吸有些急促,眼睛一秒眨了好几下,上睫毛每碰到下睫毛一次就宛如电影开场一样重新看到周枉的脸一次。 而周枉已经在她缓冲过来前再一次开口:“今天我们请奶奶吃晚饭好不好。” 阮眠眼神有片刻的失焦,被周枉察觉到。 “凌晨一点你给我发了两条消息。” 阮眠想起来。 在昨晚辛酸的争执和窒息的沉默之后,睡前那些席卷而来的痛苦又不敢让奶奶察觉到的情绪,全都被她写成了文字,放在输入框里,发给了一个叫周枉的人。 而这些情绪,却被周枉放在了第一位。 以至于他在顾不得自己身上伤口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竟然是要赶快见到她。 阮眠的眼睛浮起一层雾气,恍惚地她不再能看清楚面前的人。 却被对方打断。 “不准哭。”周枉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抬手帮你擦眼泪会弄脏你的脸,我舍不得。” 阮眠眼泪就那么生生止住。 而在确定他被彪哥送去医院之后,阮眠才搭了林一白的顺风车回学校。 等林一白停车的间隙,阮眠点开了微信的聊天界面。 凌晨1:03—— 【妈妈他们要搬家了,不想带我走,奶奶觉得我被欺负了好生气,一个人跑过来和他们吵了一架。晚饭才吃了两个包子,她说才两块钱一个很便宜,可是给我买夜宵时却拿出了一百块付钱。】 …… 凌晨1:37—— 【是不是没人喜欢我了…】 …… …… 怪不得, 怪不得。 周枉说,好喜欢你啊,阮眠。 作者有话说: 是处女座都会感叹的地步,枉子哥怎么能这么细节!!! - 第33章 不入深渊 下午照例排练华尔兹, 周枉没来,林一白一个人,没舞伴。 他丧着张脸, 问窦佳丽要不要去当他舞伴。窦佳丽那会儿正好在和冯子琪大眼瞪小眼,因为冯子琪不愿意配合, 两人互看不顺眼被气个够呛,听见这话就直接过去了。 恰好被老师看到,说既然solo是他们二人,那平时训练的时候搭档也就更换下—— 于是冯子琪的搭档就成了今天没来的周枉。 阮眠一想到冯子琪对周枉敢怒不敢言的画面就笑出声来, 窦佳丽送来一句:“再看姑奶奶笑话小心被欺负, 今天周枉可不在。” 然后林一白拉着让她说话小心点:“小绵羊不记仇周枉可记仇得很, 小心为上。” 被窦佳丽狠狠踹一脚嚎地快要上天。 阮眠更没忍住笑个不停。 就是在这个氛围下, 蒋焕阳和阮眠说了那天练完琴之后的第一句话:“阮眠,你还在生气吗?” 阮眠止住笑,皱眉:“我生什么气了?” 蒋焕阳的心情随着这句话沉入谷底, 有种微微发涩的疼。 他讪讪地说:“那就好。” 老师开始教华尔兹最后的收尾动作,阮眠开口:“别想那些了,我就当你没说过那些话, 还是普通同学。” 蒋焕阳没说话, 抿着嘴。 好半晌“嗯”了一声:“你还愿意和我说话就好。” 阮眠没应他, 但却被旁边的冯子琪听到,手指握成拳,捏地骨头都要嘎嘣响。 中途休息的时候阮眠和窦佳丽一起去学校小卖部买喝的。 窦佳丽勾着阮眠肩膀, 让阮眠请她喝饮料。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次。”窦佳丽哼了一声, “周枉上次那个不算, 他是他你是你, 你的要另算。” 阮眠笑, 说知道了。 又被窦佳丽虚张声势“恐吓”一番。 阮眠拉开冰柜门,秋冬的天气,冷气扑面惊地她一激灵,她又确认了一遍:“你真要喝冰的?” 窦佳丽挑眉:“饮料不喝冰的还有什么意思,你请不请?” 阮眠点头。 于是窦佳丽伸手就拿了瓶复合猕猴桃汁。 ……17元。 阮眠付款时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的心比外面的温度还要冷—— 很好,真会挑。 太阳落得比往常早了些,大概五点多的光景就已经开始一点点往下坠,两人从学校商店走出去。 阮眠乖巧的穿着校服运动鞋,另一人比阮眠高半个头,一身紧身高腰牛仔搭露脐宽松毛衣,拧开瓶盖喝水时扎成马尾的长卷发娇俏地晃动,发色在夕阳的映照下呈现出漂亮的棕色。 两人的脚步被两个男生挡住,还穿着球服,显然是从旁边篮球场直接过来的。 窦佳丽看了眼,挑眉,给阮眠让出位置。 然而那男生视线却径直跟着窦佳丽,他挠了挠头,像是鼓足了好大勇气似的:“同学,能不能要个微信?” 旁边篮球场响起看热闹的笑声和口哨声。 “哟嚯。” 窦佳丽说出轻微的语气词,一只手扶着手肘,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我还以为是找阮眠的呢。” 那男生连连摆手。 看了眼阮眠,皮肤好成绩好,尤其那双眼睛好漂亮。 但谁他吗敢追啊,现在人和周枉的绯闻都传遍了,他这种无名小卒追阮眠不等于和周枉明着作对吗? 窦佳丽显然看透了,没给,拉着阮眠就走了。 落日越来越红,火烧云蔓延到整个操场,抬头就是宽阔的天和橙黄色火红色的云,窦佳丽就是在这时候开口的。 “问你个事。” 她脚步停下来,阮眠也跟着停下来,转头看过去。 “你喜欢周枉吗?” 阮眠一下被问懵住—— 她喜欢…… 周枉吗? 然而窦佳丽是个急性子,没等她开口,又换了个问题:“或者说,你看到周枉身边有其他的女生,他们做暧昧的动作什么的,你会不高兴会吃醋吗?” “想把她取代掉换成自己的那种。” 阮眠想了下,没设想出具体情景,于是她摇头:“我想不到周枉会和女生做什么亲昵动作。” 就连和她…… 阮眠脑海里突然一下子冒出那天早上在鸳浦街小巷时,周枉额头贴着她的样子,心跳猛地快起来。 “也是。”窦佳丽略微烦躁,摆了摆手,“周枉这人也牛,那么多人追那么多人喜欢,追他的人里像我这样漂亮的不在少数。” 窦佳丽指了指阮眠:“但在你之前,还真没见他和哪个女生闹过绯闻,就连我这种走农村包围城市路线的,都没能和他有过啥亲密接触,我还一度怀疑他喜欢林一白。” 阮眠一怔。 这个年纪大家都喜欢初尝禁果的刺激和乐趣,但比起林一白绯闻女友满天飞,成天不逗这个就逗那个的,还真就从来没听说过周枉身边有什么其他女生。 明明他最有这个资本。 “哎呀话题偏了!”窦佳丽一把抓住阮眠的肩,把她生生拽回来,“我干脆和你直说了吧。” 阮眠洗耳恭听。 “那天冯子琪居然和我说我不喜欢周枉。” 阮眠表情微讶。 “她说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会失控的,看到他身边站着其他的女生会受不了。”窦佳丽顿了顿,“我之前一直以为我会吃你的醋,但我第一次见你其实就觉得你还是挺可爱的。反而是那天,我看到冯小矮个儿和林一白一块跳华尔兹,她扒拉林一白的手,我居然很生气!” 阮眠倒也挺会抓重点:“原来你第一次见我就觉得我可爱。” “别自恋。”窦佳丽瞪她,“你怎么和周枉一模一样的自恋。” “……我可没有。” 阮眠手指蜷了蜷。 被窦佳丽一把抓住,把阮眠惊了个够呛。 “别在这娇羞了,你赶紧回答我!” “……回答你?”阮眠看着窦佳丽,试探性的说,“你是指,你和林一白?” 窦佳丽大义凛然的:“嗯。” “我觉得……”阮眠顿了顿,“你刚刚那些话不像是要问我答案,更像是自己已经得出答案了,只是想再找一份肯定。” 窦佳丽皱眉:“别来优等生弯弯绕绕那一套,说人话。” “……” “你喜欢他,毋庸置疑。” “卧槽我就知道!”窦佳丽当初咆哮,“你也没想到吧我居然会喜欢林一白那个大傻叉?!” …… 呵呵。 阮眠腹诽,窦佳丽和林一白那点小九九她早就想到了。 而她没想到的是,早上周枉伤成那样,居然还真来学校了,还带着奶奶一起。 他给她发消息,说在校门口等她。 阮眠刚走出校门,就看见周枉和奶奶站在树下,一老一少都在笑,回头率贼高。 周枉朝她挥手,阮眠走过去。 她勾起奶奶的手,嗔周枉:“你怎么就从医院跑出来了?” “啧。” 周枉笑一下,全然不在意:“都是小问题,没伤到骨头。” 一副见惯了大场面的样子。 倒是奶奶把话放在了心上,忙问:“小周怎么去医院了哟?” 周枉比起老人高很多,奶奶因为年纪大有些驼背,说话的时候得仰着头看他。 “没事的奶奶。” 周枉说完这句,注意到这一点,弯下腰回答老人:“就是有点小感冒,医生给我开药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家眠眠在学校有你当朋友真是福气啊,小周你可千万别生病了,不然眠眠该好难过咧。” 阮眠一怔,正想让奶奶别乱说,下一秒就被奶奶按住。 奶奶拍着阮眠的手:“现在秋冬换季就是容易感冒,眠眠你也注意点,别到时候又吸鼻涕咯。” 阮眠只得作罢,点头说好。 周枉问阮眠想不想去吃火锅。 阮眠转问奶奶,却听老人道:“小周在电话里问过我咯,火锅好,天气冷就要吃火锅,人多热闹!” 老人喜欢热闹,说的时候皱纹都因为笑而弯成月牙。 “电话?”阮眠反问周枉,“你怎么知道奶奶电话的?” 某人挑眉:“你猜。” 阮眠气到无语。 周枉挑了家私房火锅,清汤加牛油的鸳鸯锅。清汤是白斩鸡熬的汤底,醇香地道,而牛油锅底味道也正,偏麻辣,一份牛肉涮进去爽的不得了。 汤底随着温度的升高咕噜咕噜冒着美味诱人的泡泡,周枉给他们一人盛了碗汤,涮完肉就帮奶奶下素菜。阮眠看着他讲笑话逗得奶奶不停笑,心里不由得觉得这人真是会为人处事。 不动声色就把所有人的感受全都照顾个遍,还能让人愿意听他说话跟随他的想法笑、或者哭。 不知道是怎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人在这个年纪就心细如尘、面面俱到? 阮眠自认是个不大擅长逗人开心的性子,这顿饭多亏了周枉,奶奶吃的笑个不停,把烦恼和忧愁都一扫而空。 吃完两人送奶奶搭乘傍晚的公交,奶奶上车前还特地拉住了阮眠。 她以为是什么悄悄话,没想到奶奶在她耳朵旁边说:“你老实和奶奶讲,小周他是不是喜欢你咯?” “奶奶!” 阮眠连忙往回看,幸好周枉这时候在低头回消息没注意看这。 她这才回头,压低声音和老人说:“您怎么这么八卦,电视剧看多啦?” “哎哟不是,刚刚吃火锅小周一直偷偷看我孙女咧,都被奶奶看到了。”奶奶又凑近阮眠耳朵说悄悄话,“你不知道,你爷爷以前追我的时候,说我好漂亮不好意思看,也喜欢这样偷偷看我哟。” …… 奶奶一副老顽童的逗乐模样, 阮眠的耳朵却一下子红起来。 作者有话说: 奶奶:我专业助攻65年了。 第34章 不入深渊 官湖运动会开幕式。 天阴, 飘着毛毛雨,每个班排成方队入场,没人打伞, 交头接耳地说话,下雨也没浇灭大家兴奋的心情。 阮眠举牌, 穿着裙子,裸露在空气中的腿有些冷。 眼看这会儿领导发言还有会儿功夫,她往身后的人群中退了退,稍稍感受到几分温暖的人气。 段小敏闲得无聊了, 跑上来和她搭话:“眠眠眠眠, 我发现高二17班的举牌同学是周枉诶。” “嗯?” 阮眠下意识抬眸, 目光搜寻了一圈, 也没看到人影。 高二17班的队伍这会儿涣散地跟什么似的,蹲在草地里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到底是高二的老油条, 会玩。 领头的位置空了,只剩个写着数字的班牌侧躺在草地上,过于简陋。 段小敏显然也看见了:“刚还看见呢, 不过有一说一啊, 他们班班牌比咱们班的还敷衍了事, 不像高一其他班的,真是远离内卷啊。” “……”阮眠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 “岂止。” 粘在板上的手写“高二17”, 这会儿已经摇摇欲坠日薄西山了。。 段小敏边点头赞同边翻开手里的运动会进程手册:“要我说进了学生会还是有好处啊, 能拿到一份和老狗同步的手册。” “诶?今早周枉就有项目啊。” “哪个?” “100米, 刚结束开幕式就是。” …… 这么快。 阮眠顿了顿, 想到什么:“小敏,你是不是有学生会发的工作证?” “对啊,用来维持观赛秩序用的,我就负责短跑跑道这边诶正好,能近距离高清观赛!” “到时能借我用几分钟吗?” “可以啊……”段小敏一愣,“不过你要工作证干嘛?” 阮眠还没来得及答,入场正式开始了。 全班迈出第一步之前,林学富又亲自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同学们,保持住现在的状态啊,这是运动会的第一战,大家一定要打好第一战搏个头彩!” 其实主要是为林学富今年的教师成绩搏个头彩。 开幕式是在田径场举行的,校园音响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临时搭的主席台上坐着一排领导,而列队将在经过主席台时停驻表演。 很多年后,阮眠已经不记得那天高一1班表演了什么节目,主席台上的领导是否有点头微笑,同学们的掌声是否足够热烈。 她只记得那天早上很冷,好像就在那天入了冬似的,寒风阵阵,即便雨停了也有阴冷的湿气窜进关节里,腿好像要被冻僵。 很多人夸她好看,通过段小敏和她要微信的人比平时多了三倍。 但只有一个人,在经过高一1班方队时,给她塞了一件长羽绒服。 黑色的,他穿起来会是刚到小腿的长度,而这个长度刚刚好好遮住了阮眠全部的腿。 “也不知道备件外套。” 递过外套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呈现出和周遭的清冷都不一样的浅粉色,蹭过的片刻温暖竟就让人有些贪恋。 他笑了下,声音像含了一块初冬的冰:“要是没我你怎么办。” 然后在阮眠想要开口反驳的那一秒,有人喊他名字,于是他飞速离开,回到自己班级的方队前去。 …… 高二17班、 高一1班。 隔了大半个田径场,却因为这件外套连在了一起。 阮眠托同学帮忙拿一会儿牌,把羽绒服穿上。很轻,羽绒拉上拉链的片刻就贴在了寒冷的肌肤上,扛住了天寒地冻。 是这会儿才注意到蒋焕阳的。 不知道他在旁边站了多久,阮眠接过班牌,问:“有事吗?” “啊。”蒋焕阳神情有些窘迫,搓了搓手,“本来,想问问你要不要外套的,要的话我回教室拿。” 蒋焕阳说完,看了眼她身上的羽绒服,垂下眸子:“既然你已经有了……” “嗯,谢谢。” 阮眠结束了对话。 蒋焕阳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自找没趣,切换了正题:“我看其他班都开始热身了,我也组织下同学我们再合一遍走位吧。” 阮眠点头。 然后和段小敏往排练场地走,其实说是排练场地,其实就是在田径操场找了块偏僻安静的地方。 这会儿领导还在讲话,虽然对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大家也不敢走太远。 林一白已经去校门口接窦佳丽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倒是周枉过来了。 阮眠一惊,凑过去问:“你现在能过来吗?” 周枉也神秘兮兮地:“不能。” “啊?” “我偷跑过来的,被发现要记大过。” “……” 果然就不该多问的。 “喝奶茶吗?”周枉问,没等阮眠回答又开口,“我去超市给你泡一杯。” “喂喂喂,听者有份啊。” 这声音风风火火的,一听就知道是窦佳丽。 她也穿了件长羽绒外套,里头是红色的舞裙,衬的她肤色更白了,显然是为一会儿的表演换的。 旁边林一白也换了西装,头发喷了发胶,和窦佳丽看起来倒是格外登对。 窦佳丽看着周枉:“可不止小狐狸一个人冷,我也很冷的好不好,还有林一白。” 她撞林一白一下,后者忙不迭附和。 周枉没搭理,径直往学校超市方向去了。 林一白挑了下眉:“啧,太冷血。” “有空说别人,怎么没见你备好奶茶迎接老娘啊!” 窦佳丽一拳头就要下去,林一白生生受住了,阮眠都叹为观止。 几日不见,窦佳丽竟然越发凶残了。 1班效率高,等周枉再回来时,已经走完一次位了。 他倒还真买了好几人份的,连段小敏罗平都计算在内,但袋子就那么一扔,全都没拆封,周枉只泡了阮眠那一杯。 “周枉我爱你啊啊啊。” “啧,要说还得是我枉哥顶啊。” “香芋味的香飘飘,没错吧?” “……嗯。” 阮眠一愣,接过奶茶。 没想到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谢谢枉哥还照顾我和段小敏一份啊!” “不谢。”周枉头都没抬,见阮眠只抱着取暖不喝,又道,“你直接喝,温度刚好。” 阮眠点头,尝试性地吸了一口。 的确刚刚好,大概是周枉特地用的温开水。 阮眠低着头喝奶茶,半杯下肚,严寒好像都被驱逐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灼灼视线,抬眸:“你……怎么还没换华尔兹的衣服?” 原本想说的是“你怎么一直看着我”,觉得太奇怪,话到嘴边硬生生改口成了这句莫名其妙的。 周枉闻言,挑眉:“急什么。” “你想看?” “……”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换。” “谁要和你一起啊?!” 阮眠在心里腹诽周枉的流氓本性,却没想到窦佳丽又突然蹿了出来。 “周枉阮眠,快来拍张照!!!” 窦佳丽像是不怕冷似的把外套脱了,只穿着那条艳丽的红色长裙,几个人手里举着奶茶杯,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哈出的气能看见白雾。 而阮眠还没来得及反应,娇嗔的表情都没收回去,就被框定在了画面里,旁边是偏头看着她笑的周枉,连他们自己都没注意。 大概还真是多亏了窦佳丽的舞台太有感染力,也多亏了想出节目每一个环节的蒋焕阳和段小敏,多亏了每一个配合练习的同学。 那天即使天气那么冷,天寒地冻,可阮眠弹钢琴的手没有僵硬,反而和蒋焕阳完成了练习那么多次以外唯一一次堪称完美的弹奏。 伴随着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在悠扬又雀跃的音符中,窦佳丽真的宛若天鹅湖畔的公主一般,牵着林一白的手翩翩起舞,又在林一白的引领下像精灵一样旋转,红色的裙摆随着音符的每一次跳跃而扬起,又随着律动的每一次下沉而落下。 最后一段旋律响起时,林一白也扣住了窦佳丽的腰,而随着这个动作,林一白俯视着他的公主,窦佳丽的下颔线则随之呈现出极为优越的弧度来。 四周掌声雷动,像是已经在宣布第一的奖项。 阮眠第一次和蒋焕阳正常的交流,两人相视一笑,同样对这段时间的努力和此刻的周遭掌声松了口气。 当天晚上凌晨,窦佳丽把这段一分钟的华尔兹双人表演po到了个人微博,收获了一波赞扬和粉丝。 而她同时发布的,还有另外一张照片。 是一张有很多人的大合照,看得出来是拍立得成片后再用手机拍下来的,几个人手里都拿着奶茶,除了周枉。 画面中的周枉,偏着头,看身侧那个表情有些娇嗔的女孩。 她一头黑长发别至耳后,清冷乖巧的模样,鼻尖冻得有些红,手里捧着一杯奶茶,眉头微微蹙着;而看着她的少年,皮肤冷白,眉眼冷峻又立体,一派生人勿近的皮相,此刻却偏着头,眼睛笑成眯眯眼,笑意快要扬到天上去。 阮眠躲在被窝里,放大又放大,看了好几遍这张照片。 最终原图保存到了手机相册。 阮眠竟然忍不住有些想现在就许下新年愿望—— 上天啊上天, 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作者有话说: 《一张很有纪念意义的拍立得》 第35章 不入深渊 开幕式结束之后就紧锣密鼓地开始运动会赛程了, 为了响应各班为参赛运动员加油的各类稿件,广播站也在主席台安排了现场设备支持,站员们轮流值班朗读各班递上台的加油稿。 阮眠一会儿还有值班安排, 但还是借了段小敏的工作证,从班级帐篷一路往100米起点, 段小敏都没跟上她的速度。 这会儿正要开始第一组比赛,参赛的同学已经在热身了。阮眠凭借着工作证得以从人群中挤出去,在赛道和观赛区隔出的空隙里四处张望着。 周遭热火朝天的,田径跑道中心的足球场这会儿成了绝佳的观赛场地, 各个年级和班级的人都聚在一起, 有人在大声呐喊加油, 还有人搬出了大鼓击鼓助威, 校园广播里放着之前早早挑好的励志歌单,整个学校都是蓬勃的少年气。 就是在这时候看到周枉的,他大概是下一组比赛, 已经挂上了号码牌,数字是“1”,离观赛区最近的跑道。 周枉穿着早上那身衣服, 灰色宽卫衣黑长裤, 浅色系跑鞋, 够随意的打扮。但优越的比例仍旧出众,把一身基本服硬生生穿出了时装模特的效果,可以称得上鹤立鸡群。 这组开始比赛, 下一组随即过来候场。 周枉从候场帐篷里出来, 抬头自然而然看到了阮眠。而随着这个动作, 身后马上传来稀稀疏疏的吸气声, 继而马上被一阵比一阵还要高的加油呐喊声盖过, 那些声音不约而同都汇聚成一个名字。 而那个名字的主人,此时正懒懒散散站在赛道起跑点。 阮眠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原本要鼓励的话到嘴边却是莫名其妙变了味:“说让你加油的人真多。” 听见这句话,周枉原本散漫的眉眼倒是一点点显出兴味来。 “所以你就不想说了?” 阮眠没想到一下就被他看穿,移开视线。 没想到他还得寸进尺:“没想到软眠眠占有欲这么强啊。” “……”阮眠一下子蹙眉,“你乱说什么呢。” “啧。” 旁边裁判提醒参赛人员注意开始准备,周枉神情才稍严肃起来,但仍是笑的。 “这么多人也比不上阮眠站在这啊。” 裁判的哨声响起前,她听见周枉这么说。 …… 阮眠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裁判出发令响起,人‘嗖’一下就从她身侧飞了出去,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周枉加油”、“周枉你好帅”以及丧失人类语言表达能力的“周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二17班大概倾尽全班之力(当然这个势头肯定不止一个班),敲锣打鼓地给周枉一个人加油。而某人一开跑,周遭的人群马上空了大半,悉数跟着到终点迎接大明星去了。 阮眠最不喜欢凑这种热闹,算着自己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去主席台报道。 然而下一秒被一道微哑的声音喊住。 “软眠眠。” 她闻言转身,一怔:“这么快?” 周枉挑眉,吊儿郎当的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快不快?” 九曲十八弯地开了个有色笑话,阮眠平时那么迟钝,这会儿居然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她皱眉,说着就要绕过周枉:“我去播加油稿了。” “这么没良心。” 周枉侧头,垂眸看着身侧的阮眠,眼神楚楚可怜的:“别人递的葡萄糖水我一杯没接。” 阮眠脚步顿住。 听见他继续道:“还以为能喝到某人亲自泡的呢。” 手指微微蜷住,脸一阵一阵地发烫,又有些忍不住想要弯起唇角。 这个年纪到底少年意气,没人不爱张扬又热烈的事物,而能被周枉这样的人明目张胆的偏爱,阮眠自问,不是一点虚荣心没有的。 偏偏他又那样会把握你的情绪,叫人暧昧又上瘾。像是人潮汹涌中两人心照不宣剥了两块糖果,揭开糖衣喂进嘴里的糖有多甜,只有两个人知道。 心跳的很快,就在阮眠要鼓起勇气往休息帐篷走的时候,一旁看戏许久的周枉低低笑出声:“逗你的。” “跑个一百米而已,喝什么葡萄糖。” 真烦人。 …… 无语无语无语! 偏偏今早平均五张加油稿里就有两张是给周枉的,这两张一张夸他跑步厉害,另一张就是热烈表白。 阮眠气得很,想着一会儿一起吃中午饭的时候一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然而没等她想完,就接到了阮芳梅的电话。 阮芳梅一年到头主动给她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阮眠让广播站的同学帮忙注意下她这边的加油稿,绕到主席台后方接电话。 学校里校园广播的音乐和念加油稿的声音都很大,阮芳梅大概是听到了:“眠眠,今天是学校运动会对吗?” “嗯。” “应该能自由出校吧?” “可以的。” “那一会儿中午妈妈来学校接你,吃顿饭吧。” 阮眠心里莫名其妙沉了沉,问:“怎么突然要来接我?李……叔叔来吗?” “不来,妈妈单独和你吃。” “好。” “想吃什么?” 那头阮芳梅的声音很温柔,阮眠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几乎都要控制不住流出眼眶。 她缓了几秒才稳住气息:“都可以的,您定。” “那就吃火锅吧?冬天要来了,你从前最爱吃的。”然后阮芳梅接着道,“你们今早几点结束?” “十二点,应该十一点半就差不多陆续散场了。” “那妈妈四十五在校门口等你。” 说是四十五,阮眠十一点半往校门口走的时候,阮芳梅已经站在校门口了。这会儿没什么同学出校门,呼啸的冷风里,阮芳梅穿了件黑色的大衣,踩着高跟的靴子,化着精致的全妆,像是很早之前的记忆里那么好看。 阮眠脚步微滞,看到阮芳梅向她伸出手,又快步跟了上去。 牵着她的那双手很暖,却又有些粗糙,像是手上长了很多细小的茧,指腹摩擦的时候很不平整。记忆里阮芳梅的手是很纤细光滑的,她从前连下厨都不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掌也变得这样粗糙。 阮芳梅选的是一家铜锅牛肉火锅,刚来官湖的时候吃过一次,阮眠当时很喜欢,没想到她还记得。 “看看想吃什么?” 阮眠看着两个人的量随便点了点,要递菜单时却被阮芳梅拦住:“不是爱吃他们家吗,招牌的都点上吧。” 阮眠不解:“……这样该浪费了。” 阮芳梅没接她的话,换了个话题:“要住校了冬天的衣服够吗?一会儿妈妈陪你去挑两件吧。” “还有生活费,你现在还够吗?” “够的。” 阮眠很久没这样被阮芳梅关心过,心里忍不住雀跃的同时,又莫名其妙觉得空落落的。 于是她问出声:“妈妈,您和李世超吵架了?” “没有,别乱想。”阮芳梅看着阮眠,眼底神色很复杂,“就是放心不下你,怕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 阮眠顿了顿,低头:“以前我也经常一个人呀,都习惯了。” “你小时候最不懂事了,看见什么都说是阮眠的,不准别人抢。现在这么乖,不争不抢的,妈妈心里反而觉得愧疚。” “其实您要是不想和李世超过,我以后……” “哎呀不说这些了。”阮芳梅没听到她的话,抹了眼泪笑起来,“再不吃汤底都该煮干了,快吃吧。” 吃完火锅,阮芳梅又陪她去买了羽绒服和毛衣,这才送她回了学校。 然而整个下午阮眠的心都沉沉的,怎么也提不起兴致,右眼皮也跟着“突突”地跳。 下午的场次结束,阮眠又匆匆回了家。 周枉微信问她怎么不一起吃饭,阮眠说要回家吃,可惜整个下午都慌里慌张的,也忘了给阮芳梅发消息说自己要回家,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家里的晚饭。 秋冬的太阳下山的早,六点多已经昏昏暗暗了,这个点楼里很多人家都在炒菜,锅铲碰撞在一起,家常菜的香味漫出来,路灯还没亮起来,只能看得到从窗户里透出来的光。 二楼却是安安静静的,阮眠照例拿钥匙敲亮声控灯,继而打开防盗门的门锁—— 客厅是黑的, 也没有炒菜的动静。 阮眠关上门,在玄关处发了几秒呆。四周很静,静的她好像能听见自己耳朵边“嗡嗡”的耳鸣声。 太安静了。 像是没人在家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阮眠有些不敢开灯。 她站在一片黑暗里,恍然想起今天中午阮芳梅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抱了下她,那个拥抱很暖,还带着阮芳梅身上特有的淡香味。 还是把灯打开了,原本客厅的茶几上摆了很多当季水果和瓶瓶罐罐,这会儿悉数空了。 阮眠把客厅、主卧、厨房甚至卫生间全都看了一遍,东西都已经搬空得差不多了,只有她的房间还是从前的摆设。 书桌上拿笔筒压着一沓钱,旁边就是今天买毛衣和羽绒服的品牌服装袋。 官湖的冬天没有暖气,阮眠身上还穿着早上那套校服短裙,全身都冷的起鸡皮疙瘩。 这一刻她突然很讨厌自己。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短暂的幸福过后就是长久的被遗弃的痛苦。 果然, 她又被丢掉了呢。 作者有话说: 每次写到家庭就很窒息。 - 第36章 不入深渊 哒, 哒,哒。 安静的房间里,时针一点一点的往后走着。 阮眠两个小时前给周枉发的微信现在还没收到回复, 看着安静的手机屏幕发了好久的呆,神使鬼差就拨通了一个微信电话。 突兀的铃声在空气里响着, 最后带着冷意结束。 阮眠心里突然就冒出一股子今晚非要见到周枉的劲儿来。 她又给林一白打,那头倒是接的很快。 “怎么了小绵羊?”顿了顿又问,“你找周枉啊?” “嗯。” 林一白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主儿,大概是听出来阮眠声音有些不对劲, 这会儿什么都没多问, 只说:“他现在在宝丽宫呢, 有个局不一定能接到电话, 你要是急就找鱼头让他去门口接你,上次你见过的。” “好。” 电话挂断,几秒后就发了个电话号码过来。 紧接着是一条文字信息。 官湖第一帅:【我和鱼头说了, 你到了给他打电话。】 【好,谢谢。】 阮眠道完谢,点开打车软件, 从家里的定位输入目的地“宝丽宫”, 难得这么快有人接单, 车两分钟之后就到。 拿钥匙,出门。 半小时之后到的宝丽宫门口,这算得上是官湖当地最豪华的娱乐场所, 休闲娱乐住宿服务都有, 是当地小老板们维持人情最好用的灰色地带。 周枉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有局, 阮眠不知道。 但也隐约能猜到几分, 和周枉打交道的人应该有不少是社会上的, 那些人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地方。 如其名,宝丽宫门口就金碧辉煌的像个宫殿,很多私家车停下,几个男人成群结队,或打着电话抽着烟、或搂着女人进去,泊车小弟接过车钥匙把车开到停车场。 阮眠还穿着校服格裙,与这里格格不入。 没人像迎接那些老板一样来迎接她,也没人过问她怎么在这,阮眠走到门口侧边的角落,给鱼头打了个电话。 很快熟悉的人就走出来,看到她就招手让她过去。 一楼大堂弥漫着浓厚的酒水味道,前台穿着统一的制服,包臀裙黑丝袜,妆容精致面带微笑。 “找周枉有急事?” 鱼头边带着她进电梯,边这么问。 阮眠顿了顿,道:“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等他忙完。” 但是这里光线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有些昏暗,进进出出的人也杂,她不喜欢这个地方。 “今天是红姐生日,大家都要给面子来捧场,照理说不是周枉他老子出事别的都应该往后稍一稍。”说到这,鱼头笑了笑,“但谁让你就是周枉的头等大事呢,他那态度摆明了就是除了你别的都往后排。” 阮眠一怔。 鱼头猛地凑近,在她耳边道:“等着,一会儿我去里边叫他。” 叮—— 提示音一下子响起,电梯到了。 阮眠跟着鱼头穿梭在各个包厢之间的廊道上,脚下的地毯很厚,走起路来没有任何声响。有服务员开包厢门送酒,烟酒气和吵闹声一下子就从里头弥漫出来。 鱼头脚步停下, 到了。 开门之前鱼头回头提醒阮眠:“别进来,就在这等着。” 阮眠点头。 等了好一会儿,阮眠忍不住低头看手机。才过去五分钟,但她感觉有半小时那么长。 然后鱼头从里边走出来,但身后没有周枉。 “马上出来,我有事先下楼了。” 唯一认识的人也离开,只剩阮眠在这个完全陌生又危险的场合里。她蜷了蜷手指,站在包厢门旁,能听得到里头的喧闹声。 像是有人在起哄,伴随着很齁的恋爱情歌,听不真切。 阮眠还想再听,包厢门被打开一小缝,但没人走出来。 里头传来一波不满的说话声,音乐也停了:“周枉你什么意思啊,好好来陪红姐把生日过完,别扫兴。” “是啊,红姐生日你就呆这么会儿?” 然后是一道很有故事感的女声,带着些许烟嗓:“阿枉,什么事啊走这么急?” “私事。”熟悉的声音顿了顿,“祝福也收到了,红姐不至于因为我扫兴。” 门被打开,周枉从里头出来。 他仍旧是早上的黑色长裤踩着双空军一号,穿灰色连帽卫衣,手里拿着烟盒和手机,手臂上挂着件羽绒外套。 视线还没来得及对视,有女声在旁侧响起。 很近,像是站在阮眠身边似的。 “阿枉。”她又这么叫,“现在连陪我过个生日也腾不出时间了?” “心意都在礼物里。” 被叫做红姐的人笑了笑,笑声很媚:“你觉得我差你买礼物花的那点钱?” “阿枉,两三年了,你是最聪明的。” “还是那个答案,不会变。” “放着捷径不走偏偏自找苦吃,只有阿枉骨头硬。”红姐又笑,“那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姑娘让你这么放在心尖儿上总行吧。” 女人说着就要往外探。 然而周枉没动。 他挑起半边眉,看着红姐。 女人眯起眼,几秒后终究是又笑:“我知道了。” “但还是好奇,我只看看。”她点了根烟,“阿枉,我只看看。” 周枉这才后退一步,回头看阮眠,皱眉:“怎么穿这么点?” 说着把手里的羽绒外套套在阮眠身上,把人裹了个严严实实。 在他做这些动作的同时,红姐始终倚着门框,右手指间夹着根女士细烟,而她透过缭绕的烟雾,不动声色地看着周枉。 阮眠和她对视那一秒,她正偏头掸了下烟灰。 一身暗红的真丝深V长裙,波浪卷发齐至锁骨处,没有用项链修饰修长的脖颈,只在耳边坠了根红色长耳坠。 独属于成熟女人的风情万种,看一眼就叫人沦陷。 女人的眸子很深,也很有压制感,阮眠能感觉到她周身那股子收敛之后的敌意。 然而这时周枉低头靠近她:“刚手机不在身边,我们换个地方说。” 他扶着阮眠的肩膀往前走,看都没往后看一眼。 “这儿脏,你不喜欢。” 周枉带着阮眠往外走,一路上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衣角,不愿意松开。周枉察觉到,把她的手牵在手里。 太凉了,像块冰。 周枉又用力拢了拢,贴着手指握住那只手。 他们去了鱼头在附近的一家餐饮店,这个点没什么人,店里的灯也像是功率不足似的,很暗。 找了个小包间,他回头问阮眠:“先吃点东西?你看看想吃什么。” 菜单递过去,阮眠却没松手。 周枉下意识挣了挣,感觉手掌黏糊糊的。 他向来敏锐,一下子想到什么,皱眉,把她的校服袖子推上去。 随着这个动作,小姑娘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应该光洁的手臂上是交错的伤痕、新伤覆旧伤。 周枉处理过自己身上那么多伤口,几乎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刀划的,最新那几道伤口之深,狰狞丑陋的好像要吐出血盆大口把人都吞噬。 而干涸的血迹混杂着从手臂上的伤口一路蔓延到手腕、指尖,这会儿已经变成黑红色。 “别看!” 阮眠几乎是下意识缩回手。 周枉拉着她的手没放:“谁弄的?” 他沉着一双黑压压的眸子,周身压迫感又腾升起来:“这几道疤可能会跟你一辈子。” 一想到这些伤会让阮眠连穿短袖都畏手畏脚,一想到这些伤即使结了痂以后也会伴随着阮眠,周枉恨不得马上废了那个动手的人。 可阮眠出乎意料的乖巧安静,她挣了几下挣不开,索性也不费力气了。 “没有谁。” 周枉呼吸一窒。 听她继续道:“没有谁,我自己划的。” “有些时候会忍不住疯了似的想离开这个世界,划几道我会清醒一点。” “越疼我就越知道自己还没胆量去自杀。” “不是想引起谁的关注,只是提醒一下自己。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是因为大家会乱七八糟的猜测,让这件小事发酵成什么大新闻。” 小事? 周枉心纠成一团。 她管这个叫小事? “我先带你去医院处理伤口,好好消下毒。” “我刚看到你有烟,能给我支烟吗?” 两个人的声音一道响起,周枉盯着她,眼底有怒意。 就那么持续了好几秒。 良久,周枉败下阵来,从烟盒里掇出一支烟递给阮眠。 阮眠手里夹着烟,周枉嚓响打火机,黑暗里亮起一点光亮。 微弱的光刚好照亮她的眼睛,焰火映在眸子里,那双漂亮的狐狸眼这会儿湿漉漉的。 香烟点燃,空气中缭绕细细的烟雾。 阮眠看着周枉,好半晌,一下子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安静里, 好像凄厉的嚎叫。 一声一声,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 …… 阮眠哭了。 烟要燃尽,阮眠也没吸一口,周枉于是把烟掐了。 他低头,用力把小姑娘搂在怀里。 羽绒服外的寒气随着这个动作尽数散去,周枉的脖颈也随着这个动作暴露在空气里。 阮眠看着那段裸露的皮肤发呆,眼神空空的。 然后突然发了狠似的咬上去,直到一道深刻的齿痕印在皮肤上,渗出丝丝血迹,她才松口。 而周枉自始至终,都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阮眠的背,一声都没有吭。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不入深渊 小姑娘没有一点儿哭闹的动静, 但伴随着肩颈处被牙齿咬过的疼意,周枉还能感觉到一滴接一滴冰凉的液体往下掉。 怀里的人在发抖,肩膀一颤一颤的, 带着一种极力克制之后的痛苦。 周枉没说话,一下一下轻抚着阮眠的背, 直到她终于平静下来。 刚才来询问点餐的服务员已经被打发走,包间里安静的能听得到阮眠轻轻吸鼻子的声音。 周枉是在确定她情绪稳定后才敢开口的:“我们去医院消下毒好不好,不然容易感染。” 许久没说话,声音发哑。 然而怀里的人马上就摇头, 声音闷在羽绒服里, 带着哭腔:“不要, 不要去医院……” 周枉垂着眸子, 没说话。 几秒后开口,声音比什么时候都要温柔:“那我去趟药店,十分钟就回来。” 他要起身, 但阮眠还抓着他的衣角,手指微微蜷着,苍白的肤色下显露出脆弱又纤细的指关节来, 这会儿大概是因为温度低, 微微泛着青色。 周枉又开口:“五分钟, 很快的。” “……” 手仍旧没松开。 “那我们一块去。” 说完,周枉低头确认阮眠身上的羽绒服足够保暖,然后抓着她的手往包间外走。 拿着打包袋子的服务员正过来, 看见两人一前一后的阵势一愣:“诶枉哥, 你刚让打包的……” 周枉就那么勾了下手指, 把外卖袋子顺过来, 只留了句话:“账记你老板那。” 外头刮着风, 很冷,天寒地冻里唯一的温度是牵着她的那只手。 阮眠脑子放空,视线定格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两人的十指这会儿正紧紧地扣在一起。要是放在平常大概早就如电流穿体了,但这会儿竟然完全没想到学校里身边人最关心的那些暧昧感情。 她只觉得这么冷的天能有人牵着自己,真好啊。 “走得动吗?” 周枉突然开口,这么问了一句。 “前面路不好走,我背你。” 阮眠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外卖袋子递过来,然后屈膝、弯腰,偏头示意了下阮眠:“上来。” 片刻的失重,然后就是随着一阵风一起涌入鼻腔内的周枉的气味。 原本的烟酒气这会儿早已经被风冲淡,混杂着以往的清爽的皂香,反倒像是在噼里啪啦燃烧的炭火堆前泡了一壶茶,别样的好闻。 耳边响起周枉的声音:“其实今晚天气还不错。” 是在说夜空吗? 阮眠抬头,暗淡的双眸一下子被映入眼帘的景色铺亮。 是一大片的、独属于小城群星璀璨的夜空,有的星星很亮,大大小小聚集在一起,有的星星独一颗,光很微弱,但仍在发光。 耳机是在这时候塞进耳朵里的,塑胶外壳在接触到皮肤时还带着凉意,而耳边轻微的风声和周枉的脚步声也很快被耳机里的音乐覆盖。 周枉大概是找了个治愈风格的电台,主播声音很温柔,在一首首播放电台粉丝点的歌。 是一首曾经大街小巷都能听到的民谣,听到那句“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呢”的时候,眼眶又一下子盈满泪水,然而很快被冷风吹散。 之后是一段悠长的马头琴间奏,与今晚的星空和穿耳的风格外的衬。 冷风伴随着这段旋律簌簌地从长发间隙穿过时,阮眠闭上了眼睛,凉意从眼角一路蔓延至下巴,脑海里全是回忆。 想起阮芳梅一个人带她那几年,她们住过很多不同的房子。 或狭窄、连走路的空间都没有,却要挤下好几个人;或潮湿,光线不好连衣服都晾不干;或吵闹,隔壁的人打牌到深夜,睡一觉醒来还是酒瓶子碰撞的声音。 可是当时即使那么那么穷,两个人吃饭都只能斟酌着煮碗面的日子,她和阮芳梅两个人在出租屋顶楼的天台上乘凉听阮芳梅讲故事,如今再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晚风竟然是那么舒服又快乐。 耳边歌声仍在继续,背着她的人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哭一样,默契地递给她一副耳机。 睁开眼睛就是灰色的没铺过地板砖的小路,略微泥泞,微弱的路灯照着地上的人影,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 周枉走的很慢,一句话都没说,却背着她走了一段最难走的路。 而头顶的星空那么亮那么好看,阮眠突然觉得,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晚上了。 以至于以后再怎么难熬再怎么痛苦,也一定会被这天晚上的星星照亮。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不入深渊 阮眠那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没想到再醒来时周枉竟然一路背着她到了医院,急诊科医生像是认识他,替阮眠处理伤口时感叹了好几次幸好伤口不算深, 不然要打破伤风针很麻烦。 半夜到家以后阮眠以为自己会失眠,可她破天荒睡了个长觉, 醒来时已经中午,窗外有阳光。 阮眠伸出手碰了碰,光也很凉,凉的她缩回手去。 周枉已经替她请了假, 嘱托她吃个午饭再去学校, 阮芳梅昨晚十点多给她发了条微信, 说搬家搬得急没来得及等她运动会结束。 阮眠都没回复。 她起床洗了个澡, 本来想把身上的制服洗了,才发现连洗衣机也被带走了,于是又换了运动套装才去的学校。 一切都没变, 仍旧是阳光灿烂也带着寒意的早冬,从家附近到学校的公交车也仍旧十五分钟一趟,为期三天的运动会仍旧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校园里都是欢声笑语。 阮眠到班级营地的时候段小敏罗平几个人正聚在一起玩扑克, 在旁边站着冲葡萄糖水的冯子琪比他们先看见了她。 冯子琪眉毛一挑下巴一横:“还知道来学校啊某些人。” 她旁边的张瑶瑶和她本来就关系好, 这会儿跟着旁敲侧击的:“没有集体荣誉感就别好面子瞎报项目,最后不参加算什么啊。” “咳咳。” 有人刻意地出了点声,紧接着冯子琪就住了嘴, 娇嗔:“焕阳, 你不会还想帮她开脱吧。” 啊。 阮眠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错过了今早的三千米长跑项目。 “阮眠。”段小敏像是听着动静, 这会儿走过来, “阮眠,你今早怎么没来学校啊?有你的3000米,你之前不是答应罗平了吗……” “我……”阮眠顿了顿,半晌开口,“是我的错,请假前没和罗平说明情况。” 段小敏咬了咬嘴唇,又问:“是你家里出什么急事了吗?要不要和我说说呀?” 阮眠摇头,笑了下:“没什么事,别担心。” “……好吧。” 像是又想到什么,段小敏又说:“对了,周枉今早跳远破校纪录了,现在正在检录处准备等会儿的一百米总决赛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 阮眠点头,习惯性要牵起段小敏的手,然而以往最喜欢跟着她凑热闹的人这会儿却没像往常一样,而是折回罗平他们玩扑克的方向去了。 阮眠叫住她,问:“要一起去吗?” 段小敏愣了片刻,笑起来:“这局没打完呢,眠眠你先去。” “好。” 然而还没走到检录处,经过主席台附近的时候就被广播站的陈世超拉过去应急:“今天人手不够,我看你也没什么事那就来帮忙吧。” 陈世超把一堆加油稿堆上来:“还有这么多呢,他们几个爱偷懒的都没按排班表来,就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啊。” 的确是手忙脚乱。 阮眠看他一只手忙着挑音乐设备另一只手拿了张加油稿,下一秒塞过来一只话筒,眼神忍不住带着疑惑看他。 “看什么。”陈世超指着稿子,“念啊!” “……?”话筒已经打开,阮眠只能赶鸭子上架边念边看稿,“一位名人说过,风采源于精神。那么,高二17班的拼搏将成为运动场上真正的风采。” 所幸加油稿的内容都偏短。 刚念完这句,阮眠就听见陈世超在旁边嘀咕:“怎么又是高二17班,真能写啊他们。” 这不是周枉他们班么。 这么想着,又递过来一张。 还真是挺能写,阮眠扫了眼,读手里的稿子:“汗水,泪水;笑声,歌声,我们尽情挥洒。送给高二17班全体同学。” “高二17班的周枉,你快如离弦之箭,疾似撒缰野马,你的速度让我们惊叹!” “周枉,你是我们心中永远的英雄。” …… 这句写的他好像英勇去世了。 而随着这句话结束,100米总决赛开始,陈世超关了话筒切歌。 主席台天然的观赛优势让阮眠把整个赛场一览无遗,周枉跑中间的跑道,像一阵飓风。 冬日里冷白色的太阳光束把少年高挑的身影身影切割成明暗两半,大片的低饱和亮度下他的下颔线和五官轮廓衬的整个人更加高高在上不可接近。 跑道两侧的人都在呐喊,主席台下就有人举着印着他名字的灯牌为他加油,铺天盖地锣鼓喧天的阵势涌入阮眠耳朵里,她这样一贯冷淡的性子竟然也觉得热血沸腾起来。 短短一百米的距离,竟然真被周枉跑出一骑绝尘的气势来。 后头的选手被他甩出一长段,同一场比赛,在他这却像是开了二倍速一般。 终点处彩色的旗帜率先为他折腰,周枉缓冲出去十几米,后面的几位选手才陆陆续续到达终点,裁判和其他人都像他竖起大拇指,计时员低头猛写百米成绩,而人群中心的周枉—— 而周枉,仰起下巴看向了主席台。 他笑,露出牙齿眼睛笑的眯起来,然后伸出右手食指比了个1。要是别人做这个动作可能就像个二货,可他是周枉。吊儿郎当的动作也压不住周身放肆的气场,周围的女孩和男孩随着这个动作开始兴奋起来。 100米总决赛的成绩被热乎乎地送上主席台,阮眠打开话筒,念写在纸上的报喜成绩,裁判大概写的激动,字迹也潦草,阮眠确认了两遍才看懂。 “官湖中学高中男子100米短跑总决赛,高二17班——周枉以10.85秒的成绩打破5年以来的校纪录!” “卧槽!” “卧槽绝了卧槽卧槽卧槽!!!” “还得是我枉哥YYDS!” “不愧是咱们班门面真给咱们长脸!” “也太他吗帅了啊啊啊啊啊——” “谁有他微信啊赶紧推给我!!!!” …… 整个操场都是惊叹和喝彩声,不远处高二17班的帐篷有人高兴的直接跳起来,一架原本就有些倾斜的遮阳帐篷顷刻倒塌。 这么混乱的场面也没能让他们停止尖叫和沸腾。 远处近处人声鼎沸,而周枉只是歪了歪头,挑眉和阮眠对视的时候仿佛在说“看吧,爷和你说会破纪录就一定会破纪录。” 陈世超随着阮眠念完稿件重新调大歌单音量,嘴边念念有词说着“卧槽这些人也太容易激动了吧,这就能喊成这样?”,然后等阮眠听见转头看他之前,又像是心虚似的摸了摸鼻子,低声道:“不过是挺牛的……” 那一刻运动会的歌单正好放到一首很出名的日语歌曲,中文名叫“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略微沙哑却很有力量的女声唱到那句“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出现,我对世界稍微有了好感”时,阮眠眼泪夺眶而出。 明明她才是站在主席台上被仰望着的人,可是那一刻,就那一刻,周枉看着她笑。 …… 阮眠突然觉得,他才是她的神明。 作者有话说: “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出现,我对世界稍微有了好感。” —— 出自中岛美嘉《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第39章 不入深渊 运动会闭幕式那天早上是周枉陪阮眠搬的家, 阮眠把自己的东西打包进纸箱子带走,虽然住了好几年,但真的要带走的时候其实也没多少。 最后她没带走房子的钥匙, 反正已经也不会再回来了。防盗门合上发出沉闷响声的那一瞬间,阮眠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怅然若失却又如释重负。 周枉借了彪哥的车,多的先暂放在他那,所以阮眠到宿舍的时候只拎了一只行李箱。粉色的,是几年前和阮芳梅逛街的时候她送的开学礼物。 那时候阮眠刚上初中, 阮芳梅也刚准备再婚, 她们俩都以为要在官湖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了。阮眠还记得那天晚上她拉着阮芳梅去逛了书店, 阮芳梅送了她三百多元的书, 堆在一起重量很重她都要抱不动,阮芳梅笑她贪心。 如今这些书都被打包一起放在了纸箱子里,阮眠一本都没带到学校宿舍。 宿舍在四楼, 刚推开门就是正在凹造型的冯子琪,对面是举着手机在给她拍照的张瑶瑶。 “诶你快就这样帮我拍几张,别忘了刚刚那个角度……”话说到一半, 注意到门口的阮眠, 冯子琪原本笑着的脸马上皱起来, “你来我们宿舍干嘛?” 张瑶瑶也收起相机看过来,见到她身侧的行李箱惊呼:“段小敏说你要搬过来是真的啊?” “眠眠!”听到动静,段小敏一下从床上爬下来, “你今天就搬过来呀, 我还以为要等下周呢。” 阮眠点头, 开口:“嗯, 之前和老师报备过。今天正好有空就搬过来了。” “嘁。”冯子琪把玩着自己运动会期间做的指甲, 讽刺道,“大小姐还来住学校宿舍啊,这里有地方让你练钢琴吗?” “是啊。”张瑶瑶附和,“不能是来和我们子琪抢男人的吧。” “……” 阮眠听的一头黑线,没搭理她俩,径自走进了宿舍。 段小敏给阮眠指了指空着的床位:“眠眠你睡这,我们正好是对床嘻嘻。”说完又凑近她低声道,“不过和你挨着的就是冯子琪,她们乱堆了好多东西在你桌子上,我让她们提前收拾了也没人动。” 阮眠点了点头,朝那边在拍照的两人开口,语气很温和:“冯子琪,张瑶瑶。这张桌子上的东西麻烦你们收拾下,我一会儿要放东西了。” 那两人意料之中装作没听见,还是在拍照。 阮眠说完就上床铺床,她动作很快,铺完后冯子琪两人已经聚在一起p照片,于是她又说了一遍:“这张桌子上的东西能麻烦你们收拾掉吗?我要摆自己的东西了。” 两人听见这话眼皮都没抬,继续讨论哪张照片好看。 一旁的段小敏于是喊了遍她们的名字:“冯子琪,张瑶瑶。” “干嘛?” 冯子琪这会儿倒是能听见了,挺不耐烦地开口。 段小敏接话:“东西收拾一下啊,不然阮眠怎么放她的东西?” 冯子琪满不在乎的:“她的东西关我什么事啊,放不下就丢掉咯。” 段小敏气极,被阮眠轻轻拍了拍手背。 然后她又开口确认了一遍:“你们真的不打算收么,我看你们自己的桌子上还很空。” 阮眠看了眼,桌上摆的东西很杂,有刚用完还没合上盖子的化妆品、带回宿舍复习的课本,以及吃完没扔的外卖盒。 那头冯子琪像是吃准了阮眠脾气好,一副“我就不收看你敢拿我怎么办”的架势。 阮眠于是等了几秒,然后直接伸手把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装着乳液面霜的瓶瓶罐罐尽数掉到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 而伴随着这些声音的,还有冯子琪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阮眠!!!”冯子琪冲上来一下握住阮眠的手,“你在干嘛啊这是我的东西!未经我允许你凭什么扔在地上!” 阮眠微仰了下头,表情很淡漠:“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这话的语气和平时客客气气的阮眠很是不同,几人皆是一怔。冯子琪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接话:“我说什么了?” “你说,”阮眠顿了顿,“你的东西,关我什么事。” 冯子琪神色一僵,不知道是被阮眠的语气还是眼神唬住。 就在周遭气氛降到冰点时,阮眠语气平平,说出了下一句话:“放不下就丢掉咯。” 冯子琪和张瑶瑶像是被吓到,竟没敢上前,只看着阮眠把她们的东西推到一角,然后摆上了自己的东西。 直到冯张二人陆陆续续开始把东西往自己桌子上挪,段小敏才敢走上前问阮眠:“眠眠,要不要帮忙呀?” “没什么东西,我自己就可以。” 这会儿又已经恢复到平时那种客客气气又略带疏离的语气。 段小敏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又开口:“那我先走啦,我爸妈今天来接我回家吃饭。” “嗯,好。” 等段小敏走了之后不久,阮眠也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正巧撞上冯子琪也往外走。两人谁都没和谁说话,一前一后下了楼。 周枉车停在宿舍楼下,找了个挺偏的位置,没什么人注意。 阮眠刚上车就听他问:“你和她一个宿舍?” 顺着视线看过去,是挎着一只香奈儿小包正在往外走的冯子琪。 阮眠点了点头,系上安全带,问怎么了。 周枉没急着接话,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一深一浅:“注意着点,这人小心思挺多的。” 他想起上次球场上差点飞到阮眠脑袋上的那只排球来。 说完这话,又紧接着换了话题:“晚饭想吃什么?” 阮眠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想吃麦当劳。 这话把周枉逗笑了,边笑边开始转方向盘。阮眠没问他笑什么,靠着车窗倒头就睡,车里开着暖气和轻音乐,她一下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时车子早已经停稳,阮眠小幅度伸展了下身体,发现身上还盖着周枉的外套,旁边就是麦当劳,这会儿正是饭点,店里应该人挺多。 “醒了。” 旁边驾驶座的人靠着椅背懒懒散散在玩手机,这会儿看过来,声音很低像是耳语,“还要再睡会儿吗?” 阮眠刚睡醒反应有些迟钝,几秒后才摇了摇头:“不睡了,饿。” 周枉低笑出声:“这会儿知道饿了?” 阮眠还了他个鬼脸。 像是专门回应她那句话似的,周枉直接点了个全家福套餐,端着满满的一大餐盘上楼才找到了座。二楼靠窗的位置,大片的落地窗能看到官湖的街景。 阮眠一直觉得麦当劳一类的快餐店里气味很治愈,淀粉和鸡肉被烘烤煎炸之后的香味让人想起最纯真的孩童时期。 这里算是官湖的中心地段,傍晚华灯初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在十字路口汇聚、又散开,有各色的行人排着队过马路,小孩被大人牵着手,蹦蹦跳跳往这边的商圈走。 周枉不大喜欢这些快餐食品,但今天心情很好,边喝冰可乐边看旁边的阮眠拿薯条蘸番茄酱。 阮眠垂着纤长的睫毛,咀嚼的时候很安静,没发出一点声音。但能看见微微鼓起的腮帮,借着店里的灯光能看到脸颊皮肤上小小的绒毛。 连吃东西都这么可爱。 周枉靠着椅背,就那么侧着头看阮眠吃东西,不时伸手给阮眠拆鸡米花包装,边拆边笑,不由自主的。 “要是能每天这么陪你吃饭多好。” 阮眠一愣,有些没听清,下意识回头确认,发出轻微的鼻音:“嗯?” 周枉没说话,摸了摸她松软的头发,挑眉示意她继续。 窗外天快要黑了,周枉看着阮眠的身影发呆。 她总是这样,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不发出一点声音,第一眼看就知道是那种家教很好的女孩。虽然从来不说自己喜欢吃什么,但是一起吃了几次饭下来周枉都观察的一清二楚了。 嗜辣,但太辣的又吃不了,对小吃和火锅口味很包容,但是主菜口味就要求很高,以至于每次去餐厅点菜要是不够好吃都扒拉不了两口饭。 说不挑食,其实挑食得很。 突然很想以后能给她做饭,早餐她从来不爱吃,所以午饭要做的营养开胃一些,晚餐她喜欢吃简单的、或者这种垃圾食品,至于夜宵,如果半夜想吃烧烤了就开车去买回来。 当然这些的前提是他能和她有个家,想攒钱给她买套独栋别墅,她这么怕冷,一定要装上地暖,这样如果天气冷了也没关系。 …… 她应该会喜欢吧。 周枉很少发这种无聊的呆,也很少产生这种想要照顾别人和奉献自己的想法,可见冬天真是个让人容易产生眷恋的季节。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好像已经要把他们两个人未来的一辈子都设想完。 阮眠像是发现他在走神了,抬眸问他:“在想什么?” 周枉微垂的眼皮抬起来,眸子一下子聚焦,但也没藏住缱绻的温柔。 “阮眠。”他冷不丁开口,“假期里帮我补习怎么样。” 阮眠一愣。 又听他道:“之前落下的,想全部补回来。” 阮眠看着他的眸子,确认了好几遍不是开玩笑后,点头:“好。” 然后她又说:“不过应该会很辛苦,你要兼顾下学期的节奏和之前落下的知识补习。” 周枉一下笑起来,像是逗她时候的坏笑,又像是志在必得,眉眼都锋利,眸子亮的像星子。 “周枉最不怕的就是辛苦。” 阮眠听见他说。 作者有话说: 冬天来啦~ - 第40章 初雪 期末考试, 最后一科。 窗外天很暗,教室里开着灯,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在答题纸上沙沙作答。 阮眠写完整张卷子之后还有20分钟, 等20分钟后交卷铃声响起,这场期末考试以及整个高一上学期也将随之结束。 她坐的位置靠窗, 抬头才发现外边竟然已经飘起雪来,雪花飘飘摇摇颗粒很大,校园薄薄裹了一层银白。 教室里窸窸窣窣多了些“哇塞”之类的语气词,显然不少同学也发现了这一点。 官湖极少下雪, 物以稀为贵。这会儿考场外的廊道空荡荡, 有其他考场里更热闹的动静伴随着冷风一起传过来。 好像有人已经提前交了卷, 廊道里响起错落不一的脚步声, 紧接着就是男生难掩兴奋的“下雪啦!”和女生咯咯的笑。 这阵响声刚停,很快又被几声“放假咯!”盖住,一时间下楼梯的脚步声和放假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1班是第一考场, 紧挨着楼梯口,监考老师怕这阵响声影响到同学答题,走到出声怒斥:“考试还没结束呢, 肃静!” 热闹的动静陆陆续续消停下来, 然而原本考场里早已答完题的人已经再也坐不住, 蒋焕阳带头交了卷,后头一大批人也跟着起身,椅子擦到地上的声音被大家欢天喜地的热烈气氛盖住。 阮眠不急不缓, 收拾完假期里要拿的书本才走出教室, 外边雪已经下大, 天寒地冻似的。 一阵冷空气迎面而来, 手机振动。 她收到两条消息—— 一条来自林一白:【我老爹听说你帮周枉补习了要请你吃饭, 一会儿过来啊我和周枉打过招呼了!】 另一条来自周枉,言简意赅。 【考完试出来看雪。】 周枉在楼下等她,撑一把黑伞,穿了件同色系长大衣。满天的雪粒子被伞面隔开,底下是帅的让大半个官湖中学都为之沸腾的脸。 没等阮眠开口,他已经走到台阶前,伞撑到阮眠头顶。 周枉没说话,倒是她先问了:“林一白说林老师要请我吃饭?” “不算请,就去他们家简单吃顿饭。”前者懒懒地答,“想去吗?” 阮眠挑眉:“不想去能不去?” “能啊。”周枉笑,“带你单独出去吃。” “林老师生气了怎么办?” “林一白从小被揍到大的。” 这意思是他俩跑路让林一白背锅了,够损的。 阮眠可没那么狠心:“那还是算了,去吧。” 周枉看她,一副“你怎么这么善良要不是我罩着你早就被林一白欺负惨了”的样子。 考完试,大家都跑出来看雪,每个年级考试时间不一样,从教学楼里涌出来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堆雪人的打雪仗的,冬天的校园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周枉撑的伞大半都倾向另一边,而阮眠走在他身边,格裙制服外套了件白色羊羔毛外套,雪天冻得她鼻尖和脸颊微红,表情很淡。 周遭都是为初雪雀跃的笑声和打闹,周枉和阮眠走在冰天雪地里,独一份的优越又冷淡,好像全世界他们天生一对。 从教学区往外拐走了五分钟,路上有四五拨人和周枉打招呼,他一概没理,连眼神都没给人一个。 阮眠觉得奇怪,问他:“心情不好?” 一路上都没说话,够反常。 听见这话,周枉看她,下颔线随着他偏头的动作勾勒出利落的轮廓线,但眸子却是藏着犹豫的。 阮眠不解,下意识歪了歪头。 周枉的双眸随着她这个动作而眯起来,形成狭长的丹凤眼形状,长睫遮住黑色的瞳孔,很危险,又显妖艳。 他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神色恢复如常:“先带你去吃饭。” “嗯?” 周枉这会儿已经笑起来,又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猜我刚在想什么?” 阮眠语塞,揶揄他:“真幼稚。” “啧。”周枉挑一边眉,换了个话题,“林一白家没人能掌厨,你一会儿可能还得加餐。” “不至于吧?”阮眠疑惑,“那林一白平时在家怎么吃饭?” “反正我在他们家的时候就得是我来做饭。” 阮眠设想了下林一白一家三口坐着等周枉在厨房做饭的场景…… 算了简直无法想象。 “怎么感觉有点儿诡异?” “岂止。”周枉笑了,“鬼片都不敢这么拍。” “……” 这下阮眠有点后悔了,这么感觉自己答应了个鸿门宴? 说鸿门宴那还是离谱了,林一白家就在官湖中学后门往右拐200米的那个小区,她和周枉刚到六楼门就跟算准时间似的开了,布置的很温馨。 “阮眠,周枉来啦,快进来坐。” 林学富笑着迎上来,很不像平时上课时的严肃样子。 没看到他们身后有人,又问:“林一白这个小兔崽子呢,不是让他叫你俩去了吗?” “一会儿回,找人去了。” “成天就知道瞎跑。”林学富把门关上,招呼着阮眠往里走,“别理他,我们几个先吃。” 林一白家里是典型的三室一厅户型,厨房紧挨着客厅,周枉刚把阮眠椅子拉开,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就端了一锅汤出来。 头发挽成髻,身材有些圆润,更显得五官明艳大气。 看见阮眠她就笑起来:“你就是阮眠吧?你们林老师天天和我说起你,那是一个夸哟,简直和林一白形成鲜明对比。” 阮眠也笑,说“师母好”。 把汤放下后,林母更是细细打量阮眠:“真漂亮啊,平时在学校和林一白关系怎么样?” ?? “……咳咳。” 林学富在一旁发出很刻意的咳嗽声,被林母“啧”一声斥住。 “这有什么,问一下你儿子同学情况嘛。” 说完又看向阮眠,眼神跃跃欲试的。 “林姨。”周枉出声,“林一白没和您说?” “嗯?”林母的注意力轻易被这句话吸走,“怎么了?” 周枉顿了顿,欲言又止的犹豫模样。 这下惹得林学富也好奇了,凑过来插了一句:“这小子怎么了?又去哪沾花惹草了?” “哪有这样说你儿子的!”林母瞪他一眼,又看向周枉,“阿枉你说,林一白要是怪你了你来找我。” “也没什么,就是……”周枉皱眉,很为难似的开口,“上次陪您逛街遇到的送您一件外套那个女生……” 林母眼睛亮起来:“林一白和她谈了?!上次连个微信都没加上,哎哟怪我怪我,净忙着试衣服了。” 这话刚落,防盗锁“咔哒”一响,门被打开。 是林一白到家了。 他往厨房这边走,视线落在周枉身上,意味深长。 而阮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同样意味深长。 可怜的林一白,此时此刻已经被周枉卖了还毫不知情呢。 下一秒,林学富怒气冲冲的声音不出所料响起:“你小子又给我招惹谁家姑娘了?!” 林一白纳了个大闷:“说什么鬼呢。” 林母的声音则是亮晶晶的尾音都上扬:“是上次买衣服给我买单那个漂亮姑娘吧?把微信推给妈啊还没给人转钱呢。” “我转了,用你说。”林一白话说到这,顿住,然后看向周枉,不敢置信地“你居然卖我?!” …… 好一出大戏。 阮眠原本以为这场饭局的主题会被就此耽误并遗忘,没想到林学富今天情绪上头了还开了酒,父子俩酒过三巡话题又回到阮眠身上来。 林学富喝了满满一小杯白的,像是在酝酿情绪。 果不其然,三秒后就红了眼眶。 只见林学富低头夹菜吃了两口,边想边开口:“阮眠啊,这顿饭是老师想替周枉谢谢你。” 阮眠一怔。 听他又道:“周枉是我自小看着他长大的,算我们家半个亲儿子了,要不是……唉,周枉以前也是考第一的料,现在这样是被耽误了。” 阮眠下意识看周枉,他垂着眸,倒是有闲情逸致问她要不要喝汤。 阮眠连忙摇头,逗得他轻笑。 林一白接了话头,手撑着脑袋,像是也挺感慨:“小绵羊你不知道,我老爸没次考试都去查周枉成绩,昨天数学出来,丫的考了68,都把我老爸激动哭了要,我还在打游戏呢就来哐哐敲我房门。” “我听林一白说是你在给周枉补习。”林学富看着阮眠,语气有些哽咽,“老师再次向你表达感谢!” 阮眠连连开口:“您言重了。” 其实本来定的是假期,不过高一上的内容简单,阮眠空出来的时候给周枉讲了点数学,而周枉这人顶聪明,举一反三的能力比她还强。 一顿饭吃完,味道虽然的确一言难尽,但能感觉到林学富是真把周枉当成自己的孩子疼。 阮眠吃完和周枉下楼的时候还在想,平时虽然叫林学富老狗的人满官湖都是,有说他抠的有说他骂人太狠的,但哪年他带的不是高考重点班?就连现在1班,对他也是又爱又恨。 这样负责任的人,真是不多了。 这会儿还在飘雪,但已经没刚才那么大了。寒风彻彻,阮眠伸出手,小小的雪花碰到皮肤就马上融化成水。 周枉问她还要不要再吃点东西,阮眠摇头。 虽然没吃多少,但看林一白和林学富拼酒已经看饱了。 “那你吃糖吗?” 阮眠看过去,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颗旺仔牛奶糖。 刚准备伸手拿,周枉缩回去:“就这一颗。” ? 阮眠嗔道:“你给不给。” “这么凶。”周枉笑嘻嘻把糖递给她,“除了我谁能驾驭得住。” …… “你乱说什么呢!” 阮眠没绷住,气不过似的瞪他,然后弯腰就捡了一捧雪扔过去。某人倒是一点没躲,雪不偏不倚砸在他身上,笑得更欢了。 气极,阮眠干脆砸了一团雪球过去,“砰”的一声擦着周枉的肩膀碎成千千万万个小颗粒。 “来真的啊。” 他挑眉看阮眠,紧接着就屈膝蹲下,边笑边在雪面上滚雪球。 不禁想那些传言周枉高冷的人肯定没有见过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就这么走神两秒,一下子就突然失去了重心,竟然被一把拽到了周枉身边! 紧接着刚才触摸过雪的手指指腹穿过阮眠后脖颈遮挡的长发,蹭到温热的皮肤上。 “嘶——” 阮眠凉的下意识直呼出声,而周枉像是得逞似的笑倏而在耳边响起。 “投桃报李。” 他说。 耳边亲密的低语和刚刚抖擞的凉意形成鲜明对比,激的阮眠耳后根一阵酥麻,蔓延到心脏。 然后周枉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低笑:“刚说错了,应该是以德报怨。” 阮眠眸子低垂,视线里是周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他食指指节微弯,抚平有些发皱的积雪,然后用手指画了一个规整的爱心。 “那会儿不是心情不好,是我在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周枉顿了顿,继续道,“我在想今天要不要和你告白。” 阮眠呼吸一窒。 “我从考场出来才发现下雪,什么都没准备,怕你觉得我不够有诚意。”阮眠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听着,“可我又听说,初雪这天告白的人会白头偕老。” …… “所以我想先告白,只是先告白。” “玫瑰花、能和你一起出现在光荣榜上的周枉、高中毕业证书、大学录取通知书。”周枉一字一句的,“等我把这些都做到了,你再考虑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有诚意?” 周枉用食指点了点那个图案,继而偏头看阮眠:“这是我的心,阮眠。” “以后全都归你了。” “你可以不要,但我保证它一辈子都是你的。” 他说。 阮眠有些出神,下意识伸出手指,也像周枉刚刚那样,轻轻地碰了下那个爱心。 做完这个动作后,阮眠抬眸看着周枉,他难得收敛了一身吊儿郎当的气质,庄严的像是在说一辈子的结婚誓词。 雪还在下,漫天的雪往下飘,覆在厚厚的积雪上,落在周枉大衣的肩角,也划过他的眉眼。 这会儿好安静,小区好像隔绝了校园里刚才热火朝天的气氛,静的几乎能听到雪花往下掉在雪地里的细碎声响。 阮眠歪着头,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半晌,眨了眨眼,眼泪从泛红的眼眶里掉下来。 作者有话说: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 第41章 不入深渊 除夕前一天, 周枉送阮眠回奶奶那儿过年。 早晨九点半的光景,天有些阴,阮眠收拾好行李箱在校门口等周枉, 没想到等来了一小面包车的人。 窦佳丽隔着老远就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来和阮眠打招呼,她穿了件大红色的斗篷小袄, 胸前坠着两颗白色的小绒球,化着同样明艳的妆容朝她兴奋地招手:“阮眠!一个多月没见了是不是想死我了?” “哪有一个月。” 阮眠回她,明明期末考前还因为游戏双排输了冲过来在班级里揍了林一白一顿。 车子缓缓挺稳,周枉开门从副驾驶垮下来, 穿着上次运动会递给阮眠那件长羽绒服, 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往后备箱的方向走:“他们知道鱼头开车之后就想跟着来, 正好去奶奶那儿一块吃顿饭, 她喜欢热闹。” 阮眠点头,然后边跟着他走边问:“昨晚不是说你送我吗?” “到奶奶家有一段高速。”周枉说,“鱼头有驾照。” ? 你没驾照?! 然后在阮眠“你没驾照那上次怎么带着我在市区和学校之间反复横跳的”惊讶神情中面不改色, “放心,论技术我比鱼头好。” …… ……牛的。 说话间,周枉已经把行李箱放好, 又把车门拉开, 让阮眠上车, 然后跟着她上了车坐后排。 小面包一共三排,司机和副驾驶一排,后面两排坐乘客, 都有窗户, 位置也够宽敞。 刚坐鱼头就折回来看向周枉, 顿了两秒又扫了下中间一排的林一白和窦佳丽, 皱眉:“行啊你们, 敢情我是来当司机送你们度蜜月的呗。” 周枉刚落座就一副吊儿郎当的闲散样子,这会儿靠着椅背,眼皮都没抬笑了一声。 窦佳丽在打排位,这会儿大概是局势不利了,赶紧把手机丢给林一白。然后抬头就接了鱼头的话:“让你带女朋友你不带,怪谁?” “切。”鱼头转回去,很暴躁的踩下离合,“早分了。” “上次红姐生日你不是还带着去么。” 这时候倒是接话了,周枉拎起来个袋子,又从里头拿出吸管,撕开包装后戳破皮蛋瘦肉粥的包装递给阮眠:“还有盒煎饺,趁热吃。” “红姐生日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那会儿带去的是我前前女友。”鱼头挂了个挡,开始自嘲,“窦佳丽你这车选的真好,还手动挡,怕我没事儿干” “有就不错了,不喜欢让你前女友们给你选车去。” 林一白边说话边操作着手机屏幕,手指比谁都灵活。 鱼头“卧槽林一白你会不会说话”的暴躁声音和手机“double kill”、“triple kill”的游戏音效同时响起,窦佳丽高兴的要蹿起来:“要赢了!快推塔直接推塔!” 鱼头的愤怒被窦佳丽的兴奋盖住,他默了几秒,看着林一白和窦佳丽头凑在一起玩手机,后排阮眠刚吃完早饭,周枉从她手里接过垃圾,还贴心地递过去一张餐巾纸。 什么时候见过大爷这么伺候人? 开眼了今天。 鱼头这次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一股憋屈之火堵在心口,气得他又把油门踩重了几分。 结果后排周枉不紧不慢来一句“小心超速”。 窦佳丽笑出声来,然后心眼儿贼坏的添把火:“放点儿歌吧鱼头,歌单都是我的精选。” 很经典的公路歌单配上这堆特不好伺候的人,又轻松又惊心动魄。 周枉偏头问阮眠嫌不嫌吵,见她神色有些困倦,挑眉:“想睡觉?” “嗯。” 阮眠头靠在车窗边上,眼皮微垂着,眼尾处显出细微的乌青。 “吵么?我让他关音乐吧。” 阮眠赶忙摇头,她怕再折腾鱼头都对开车有阴影了。 周枉看她跟个缩了脑袋的乌龟似的,笑一声,然后越过阮眠手臂把车窗关小一点:“睡吧,到了叫你。” 到的时候中午十二点,奶奶看见这么多人,把阮眠拉到一边小声说:“之前电话里说你和小周两个人下午回来,来了这么多呀?奶奶一会儿重新去买菜……” “奶奶。”周枉倒像是肚子里的蛔虫,“他们几个想去菜市场转转,我们一会儿正好去买菜。” 窦佳丽也跟着应:“奶奶,一会儿晚饭我们就在院子里吃吧?我看这儿的石桌好舒服呀。” 然而没能如窦佳丽的愿,傍晚的时候天上又开始飘小雪,天愈暗雪反倒下的大起来,原本想开车回城区的几个人也没走成。 外头下着雪,里面的人聚在一起吃火锅。 天冷人多,火锅无疑是不二选择。吃了不到半小时林一白接了三次电话,林学富变着花样儿骂他大过年的心不在家里。 奶奶边把盘子里的菜下进沸腾的锅里,边听着林一白讲电话的声音叹气:“哎哟,打电话的是这孩子爸吧?” 周枉点头,说是。 奶奶又摇头:“孩子都大了脾气还这么暴躁,在家里可别骂老婆。” 周枉接:“不会的奶奶,他爸爸最怕老婆。” 逗得窦佳丽和鱼头笑出来。 旁边林一白几乎是吼着说明天就回家,听到这阮眠偏头问周枉:“你呢?” “嗯?” “你也要明天回家吗?还是……” 阮眠顿住,突然觉得自己这么问有些不合情理,周枉应该会和他爸爸一起过年吧。 然而周枉已经反应过来,反问:“还是什么?留下来一起过年?” 心思被戳破,阮眠脸上有点挂不住:“你应该要回家和你爸一起吧?” 周枉给她夹了点菜:“我爸过年一般不回家。” 然后在阮眠有些疑惑的表情里,漫不经心的:“过年这几天赌.场最热闹,他通宵达旦觉都不睡想赢钱。” 阮眠一怔。 鱼头接了话茬,打着哈哈把有些凝重的气氛圆过去:“正好了,奶奶和阮眠都不用做饭洗碗了这两天,全都给周枉。” 奶奶听见这话,哈哈笑,又夸周枉饭菜的确做得好。 吃完饭,老人睡得早,七八点钟就回了房间。 鱼头他们几个买了小商店里的烟花,这会儿在院落里摆弄,怕吵到奶奶休息,把东西搬到了外边去,烟花噼里啪啦响。窦佳丽原本在和阮眠堆雪人,随便糊弄了几下又没耐心了,被男生那边的声响吸引住,又跑过去和林一白要仙女棒。 等阮眠堆好雪人,窦佳丽已经拿着仙女棒找角度让林一白给她拍照了。 周遭都热闹,附近的小孩跑出来玩小鞭炮,笑声和爆竹声混在一起,这会儿才算是真正有点明天是除夕的感觉。 阮眠回头,从篱笆旁边折了根小树杈,插在雪人身上,这才算圆满完工。她心满意足得拍了拍手上的细屑,想了想,又在雪人旁边按了个手印,像是宣示主权一般。 而下一秒,有另外一只手覆了下来,分明的指节盖住原本阮眠的指印。 “这样像不像牵手了?” 周枉的声音就这么落下来,和快要停的细雪一起,浪漫掉进松软的雪里,留下一个接一个的细碎声响。 阮眠打量着那两双雪地里交织在一起的手。 原本的手掌印旁这会儿多了另一只手的,两只手在雪地里交缠到一起,十指交叉,掌心相贴。 一大一小,竟然格外般配、又暧昧。 阮眠回头,正要说话,视线反被周枉手里的东西吸引,一时间无法移开。 …… 是一大捧红玫瑰! 凛冽的雪粒飘到玫瑰鲜红的花瓣上,有的融化氤开一小片深红,有的像是碎钻一样点缀在花瓣间。深红色的花瓣盛开在冰天雪地里,极致黑夜交杂着白,更显玫瑰红的惊心动魄。 周枉拿着花,低头看着阮眠,鸦羽般的睫毛在脸颊投射出一小片阴影。 那边窦佳丽原本要喊阮眠一起去拍照的动作被林一白拉住,说到一半的话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卧槽”和“什么情况”。 几秒后四周又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能听到雪蹭着发丝的声音,和壁炉燃烧的木炭声有些相似。 而周枉的声音像玫瑰花瓣覆了层冰,凛冽却热切:“阮眠。” 他喊她名字。 “欠你的玫瑰,当作新年礼物。” 第42章 不入深渊 鱼头一波人隔天大早就走了, 雪倒是停了,但窦佳丽还恋恋不舍的,她说搞不懂老爸为什么每年过完除夕就要飞海南度假, 明明官湖也四季如春。想着一个假期又见不到了,拉着阮眠说的眼泪汪汪, 最后被林一白拽着才上了车。 晚上周枉和阮眠祖孙俩在客厅准备看春晚,奶奶早早就蒸了包子和别的小菜,周枉也跟着忙前忙后,一会儿端盘子一会儿收拾桌子的, 好像特别高兴的样子。 阮眠把东西摆好, 坐在沙发一角, 周枉忙完就在她旁边坐下。不知道从哪拿了条毯子过来, 给她盖上:“小心着凉。” 阮眠道谢,忍不住问:“你今晚好像心情很好?” 周枉给她盖毛毯的动作顿了顿,继而笑了下:“嗯。” 他把毛毯的边角压严实, 低着头,动作很温柔,像个害羞的小男生:“好久没这样过节了。” 阮眠一怔, 刚才因为周枉掖被角而悬空的右手, 这会儿下意识往下, 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头发上。 略长的头发摸起来毛茸茸的,触感很好,阮眠忍不住轻轻薅了下。 而少年的脖颈随着这个动作一下子僵硬起来。 他都没敢动, 压根没想到阮眠会做这样的动作。但又很舒服, 周枉有些享受的眯起眼, 突然感觉自己像只小狗。 这感觉很诡异, 他连呼吸都没敢, 偏偏心跳很大声。 直到阮眠停下手里的动作,开口说话,周枉才重新开始呼吸起来。 “那以后都一起过节呀。” …… …… 那以后都一起过节呀。 她说。 “……好。” 好半晌,周枉清了清嗓子,才能说出一个“好”。 从前他每年都准时看春节联欢晚会,一开始是想等着周知凡回家陪他一起的,但几十个电话都打不通,做了一桌子菜凉了,周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再被电视声音吵醒,周知凡还是没回家。 后来索性饭菜也不做了,就泡个面,但也习惯留一份在桌上,担心周知凡什么时候突然回来,也许能用上。 …… 结果一次也没用上。 所以周枉觉得过节是没多大意思的。 林一白来叫过他几次,估计是老林想着他一个人落单太惨了,周枉都知道。所以更不能去打扰别人,他们一家子过年,多一个就不叫家了。 也可能不是这些矫情原因,自己心里还有点儿天真的期待周知凡哪年真能回家过个年,就这么等着呗,说不定哪年对吧。 只是今年和阮眠在这个小院子里呆着,奶奶手艺好,蒸的包子阮眠连着吃了三个,老人家戴着老花镜边看春晚边吐槽现在节目没以前好看了。周枉看着听着这些,突然就感觉过节变得有意思起来。 在这儿终于没人特意照顾他这个落单者的感受,他居然也成为了家的一部分,是周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零点敲钟的那一刻,阮眠和奶奶说新年快乐,被奶奶催着回房间休息,周枉还留在客厅里看收尾节目,手机噼里啪啦收到一大堆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发来的新年祝福。 周枉一概忽略,然后点开置顶位的聊天框,给她发送了一条“新年快乐”。 阮眠洗漱完,终于躺下才看到周枉发来的消息,也回了句“新年快乐”。 然后笑他:【离这么近还发微信。】 输入框顶部很快跳出来“正在输入中…”,然后阮眠收到某人的回复:【那你偷跑出来,当面和你说。】 这下换阮眠自己被调侃了。 窦佳丽段小敏罗平等人也给她发了新年祝福,她一一回复之后,突然又跳出来一个人。 【阮眠,祝你新年快乐,虽然我不是很快乐。】 阴阳怪气的, 是蒋焕阳。 阮眠思考了几秒他这句话的含义,没太想明白,干脆直接忽略,只礼貌性回了句新年快乐。 但蒋焕阳醉翁之意不在酒,直接问她:【你和周枉在一起了吗?】 阮眠眯起眼。 回了个:【?】 输入框很快亮起“正在输入中…”,反反复复几次,像是在纠结和斟酌语句。断断续续快一分钟,蒋焕阳才发过来:【我看到周枉的朋友圈背景,很像官宣所以。。】 朋友圈背景? 阮眠于是点开周枉的头像,然后点进他的朋友圈—— 入目就是那双在雪地里交缠着的手,一大一小。左下角还有半束玫瑰,被黑纱衬着的红,正是此刻摆在她房间里的那束。 大概在她接过玫瑰的时候拍的,竟然没发现。 阮眠看了很久,然后给这张朋友圈背景点了个赞。小红心从空的变成粉红色,她又看了几遍,边笑边返回。 蒋焕阳又发了条消息过来,仍在追问:【周枉和你告白了吗…】 阮眠不解,反问:【你喜欢周枉?】 蒋焕阳这次倒是秒回了:【??????】 阮眠很快打字:【要是对他感兴趣你可以直接去问他,至于我的想法很早之前就已经和你说清楚了。】 …… 那边默了。 阮眠解决了个大麻烦,终于心满意足的睡下。 — 过完年,为了让周枉的复习冲刺计划更高效,阮眠干脆让他直接在奶奶家里住下。于是周枉回家拿书,阮眠和他一起。 初七那天正好是个晴天,公交车上都是年后返工的人,有背着包戴着耳机的,也有相识的小声攀谈。 是没想到周枉家里有人的,之前几次来都是空荡荡,所以这次也熟门熟路地直接在沙发上坐下准备等周枉。 刚坐下就看见主卧的方向走出来个人,背有些驼,戴一副旧的细框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看上去无精打采的,但鼻梁很高,肤白,即便是气质有些颓废,也仍旧看得出年轻时的好皮相。 阮眠的视线与他对上,一时间竟然怔住,下意识想往周枉的方向求助。 而与此同时周枉一声“爸”让阮眠的动作一整个僵住,直到视线里的男人笑了下,说了声“阿枉回来了啊”。 阮眠这才反应过来,仓促叫了声“叔叔好”。 之前不是没听周枉提起过他爸爸,但结合几次轻描淡写的谈话内容来看,周枉的父亲应该是个赌鬼,怎么也和眼前气质内敛儒雅的男人结合不到一块。 而男人听到她问好,只点了点头,就径直往门口的方向去了。 似乎对她、甚至是周枉的出现,都不太感兴趣。 他走的不快,旧衬衫外边套件羊毛衫,微驼的背显得套衫凸起来一小块。 直到他手快摸到门把手上时,周枉出声叫住他—— “你去哪?” 声音很冷,像是质问。 男人脚步顿住。 周枉又问了一遍,一字一句的:“你要去哪?” “去买点鸡蛋。” 男人这个回答似乎有些不寻常,周枉眯起眼,像是反应似的偏了偏头。 而此刻男人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他回头朝周枉的方向,语气里有淡淡的笑意:“你妈妈初七要吃鸡蛋挂面的,家里没鸡蛋了,再不买她该生气。” …… “你钱够吗?” 周枉语气几乎是显而易见的软下来。 男人则内敛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推门出去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周枉在原地站了两秒,继续回房间收拾东西。阮眠则坐在沙发上等他,这时才发现茶几上摆了个笔记本,旁边放着只老式钢笔,是小时候见过的英雄牌。 笔记本没合上,阮眠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发现那一页竟然是一首手写诗,正好是她常读的《我是怎样的爱你》,出自勃朗宁夫人。 近看发现是中文译版,只摘了短短两句,并不连贯。 于是她忍不住往前翻,往前翻还是几首爱情诗,有阮眠听过的也有没听过的,还有的像是原创;再往前,竟然是一张张手写菜谱,但不像书店里卖的那种严格规范,每一份都标着不同的口味细节,鱼片粥要滚几分钟、排骨该炖到几分熟才能让她觉得刚刚好…… 每一张菜谱里都有好几个“她”,每一页下行都写着“她”的点评。 说是点评,更像是写作者小心翼翼的观察。哪一道菜她皱眉了,哪一道菜她比起以往多吃了几口,哪一道菜被她夸好吃了。 阮眠细细看过去,鼻头竟然微微泛起酸意。 该是怎样浓烈的爱意,才能一遍又一遍钻研每一道菜,记录下她一个再随意不过的反馈? …… “阮眠。” “看什么呢?” 周枉叫了她好几遍,阮眠这才听到。 反应过来手里还拿着笔记本,仓促“啊”了一声:“我看没合上就拿起来看了下,这应该是你爸爸的,抱歉。” “没事。” 周枉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笔记本瞟了一眼,又递回去。 “好多年前的东西了,他之前都不愿意看,今天不知道怎么又拿出来。” 阮眠合上笔记本,看到封面上写着的名字—— 周知凡。 知书达理,卓尔不凡。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爸爸的名字……真好听,字也写得好看。” 周枉穿外套的动作也顿住,因为阮眠这句话想起来些回忆。 “他以前是语文老师,教的贼棒。”周枉笑了下,“我小时候让他教我写字他成天忙着研究菜谱,不然我字也不至于这么丑。” 想到之前在办公室看到周枉亲笔检讨书,八爪鱼似的还有几个错别字。 阮眠抬眸笑,揶揄他:“是挺丑的。” 周枉也笑,边笑边在笔记本下面压了几张红色的一百元钞票,然后轻描淡写的说:“他一直觉得我妈是因为钱才离开的,疯了似的想赌.博赢大钱。” “做梦呢,以为赢了钱人就能回来了?”周枉把自己一箱子落了灰的书搬起来,扬了扬手示意阮眠走了,话里似有苦涩,“还不如好好当他的语文老师,哪个学生不喜欢他。” 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刻,阮眠能看到客厅里浮在阳光中的灰尘,以及茶几上的那本笔记本。 她又想起刚刚摘录的那首诗歌来,钢笔字很漂亮,飘逸出尘,力透纸背。 内容却不连贯,只短短四句—— 爱你,以昔日的剧痛和童年的忠诚; 爱你,以眼泪、笑声及全部的生命。 假如上帝愿意,请为我做主和见证: 在我死后,我必将爱你更深,更深!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不入深渊 寒假35天, 周枉就在奶奶家整整呆了35天。他说想好好学习,就真的把所有时间都腾出来埋在书堆子里,除了饭点帮奶奶打下手炒菜和吃完饭洗碗的功夫, 其他时间都以小时为单位切割给不同科目。 周枉好聪明,函数的内容讲一遍就会。以至于即使1班教学进程快很多, 为了赶上他学的速度,阮眠不得不在假期里就开始看下学期要学习的内容。 理科的科目很少有周枉不能理解的,查缺补漏和融会贯通的速度也极快。文科落下的则稍稍多一些,所以他花了大把时间在记忆和背诵语文英语上。 他习惯在早上背诵大段的文言文课文, 晚上记忆英语语法和单词。点一盏夜灯, 拿阮眠整理的英语笔记一本本细细的扒, 列大长串逻辑严谨的语法框架图, 拿英语单词和例句套进去一起记忆,偶尔问阮眠一些笔记上没写详细的部分。 书桌是奶奶腾出来足够坐下两人的厚重木桌,两人往往学习到很晚, 所以奶奶又特地去买了一盏夜灯摆在桌上。 知道要补习,林学富让林一白送过来了一堆习题和试卷。于是两人像是互相带动似的,一起看书啃笔记一起做题, 假期结束他们把做过的卷子订在一起, 厚的快要赶上后来高三最后一个假期做的试卷那样多。 翻了一遍又一遍的课本、从旧到新又从新到旧的笔记、单词和方程式, 熬夜到凌晨的周枉,构成了阮眠在迄今为止的求学生涯里一个和以往相同却又不同的寒假。 有时候阮眠等周枉写英语卷子,批改完一张又有一张, 实在困了她枕着书就会睡着;但周枉真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最不怕辛苦, 做起卷子来一张又一张像是丝毫不觉得累似的。 只是她不知道, 有时候写试卷拉框架写到凌晨, 周枉看她批改好的试卷做错题集, 把错了的典型题剪下来粘到错题本里的时候,会舍不得剪断她在旁边写的批注。 阮眠拿红色细头签字笔给他批改试卷,字迹和英语单词都好看,连打个叉都是赏心悦目的样子。 有次他做对了十道完形填空,阮眠写的批注是“全对了!!!”,整整打了三个感叹号。周枉隔着纸张就感觉到她的高兴,她高兴了他就心情好,于是把这道对的题也一起粘了错题本里。 那天晚上阮眠等他的时候在看一本叫《远大前程》的书,枕着书就睡着了,书页都没合上。周枉的视角能看到她的侧脸,被暖光灯照的粉扑扑的,呼吸绵长而均匀,应该是睡熟了。 周枉看着她的侧脸发呆,自然而然想到一些以后的画面。 是不是还会有很多个晚上,他们一起学习,一起写试卷,不用过多久他也可以给阮眠改卷了;他会从倒数第一个考场考到第一考场,和阮眠的名字在光荣榜上并列第一排,他会和她一起考上好大学,去哪个大学不重要,阮眠想去哪他就去往哪考。 如果今年考不上呢? …… 那就复读,明年陪她一起考。 周枉靠着椅背,注视着阮眠的方向,觉得自己今晚能熬一整晚,再写他十套数学卷子。 这么想着,周枉伸出手,想摸摸她,怕吵醒她又停在半空。 夜灯的暖黄色灯光照在他手上,像太阳光一样。 他忍不住伸手抓了抓,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被打进医院那盏被熄灭的灯,大概因为害怕再陷入黑暗,周枉晃了晃手指。 灯还是那么亮。 周枉在这盏灯下发呆了很久,然后心下隐隐约约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好像又抓住了, 光。 - 春寒料峭的时候,学校开学了。 第一天晚自习就开始摸底考,楼道里到处都是人,边搬着一大箱子书边抱怨:“怎么又这样搞突击?还要不要人活了啊艹。” 周枉不知道昨晚干嘛去了,这会儿找了个空教室补觉。 教室扩音器里播放着今日歌单,和教室外的校园广播交相呼应,像是在演奏交响乐。周枉坐教室靠窗最后一排,枕着头的那只手垂着,如果从走廊窗外看只能看到他微蜷着的手指,随意又懒散、细长,又骨节分明。 阮眠被某人硬拉着来,正坐他旁边翻看笔记,教室里除了广播的音乐声,就只有她轻轻翻动笔记的声音。 可能因为空教室的安静,阮眠心也静的不得了,看笔记一目十行,效率极高。只是窗户开着,偶尔一点风能闻到周枉身上的皂香,心思就会随之稍微漂浮一些,这时她就抬眸看看,得出他还在补觉的结论,又接着看笔记。 广播里的歌声停了,教室外响起陆陆续续的脚步声,大约是准备前往考场了。阮眠看了眼时间,还有20分钟开考。 的确要准备进考场了。 这么想着她就要起身,同时合上笔记本。 椅子擦着地板发出轻微声响,在她准备叫醒周枉的同时,后者轻轻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阮眠一怔,轻声开口:“要进考场了…” 然而周枉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腕,说了句:“再陪我一会儿。” 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以及一些温柔的缱绻。 大概是这会儿的温柔和暧昧太让人贪恋,原本已经虚站起来的阮眠,又因为这句话坐了回去。 周枉没有移开手,从抓的姿势改成搭在阮眠的手腕上。 “你考场就在这层楼,过去很快。” 他又解释了一句,还没完全睡醒,眼皮压着。 窗外阳光很好,像是提前进入了夏令时。阳光穿透云层,一道道光束铺洒开来,以至于呈现出浮沉飘在光里的丁达尔效应。 才发现空教室里这么安静,把两人搭在一起的手隔绝在楼道的脚步喧嚣之外。 广播里的歌声已经停了,可阮眠心里却像是有一双手在弹钢琴似的,灵活敏捷又雀跃不已,一个人就完成了整个乐团的交响乐。 阮眠走的时候还有十分钟开考,见周枉没动,她问:“你还不走吗?” 周枉靠着墙,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眼,摇了摇头:“等清醒了再走。” 许久没说话,他嗓子哑的厉害,清了清嗓子后,他说:“好好发挥。” 阮眠回:“你也是。” 于是某人笑了,懒懒散散的:“必须啊。” 一副爷考不好还有谁能考得好的拽样。 因为不是期中期末那种特重大的考试,第一考场这会儿也还热闹非凡,洋溢着新学期的喜悦。 一个学期下来,常年在第一考场的也都是老熟人了。 前排的冯子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窦佳丽的微博了,拉着张瑶瑶坐在座位上,凑近耳边分享她的见闻。 几秒后张瑶瑶爆发出一声惊呼:“真的假的?窦佳丽家里有私人泳池?” “不知道,但我看她照片里是那么发的。”冯子琪耸耸肩,“一会儿考完你可以去翻翻她的微博,定位在海南,还配了张穿泳装的照片。” “海南?她家房子在海南?”张瑶瑶阴阳怪气的,“我怎么没听说过她家里还在海南有房子,该不会她被包了吧。。。” “谁知道,我看她整天都穿的花枝招展的,露很多诶。” …… 阮眠抬起手,刚准备拍两人的肩膀—— “阮眠。” 身侧的声音就让她突然一惊,心跳都断了一拍。 “假期去哪儿玩了, 依誮.怎么没看到你?” 她回头,发现是蒋焕阳。 …… 阴魂不散的蒋焕阳。 阮眠内心有些烦躁,冷淡的答:“我没怎么出门。” “这样啊……” “蒋焕阳?”前排的冯子琪早已经听见动静,这会儿迫不及待地转回来,先暗自白了阮眠一眼,又看向蒋焕阳,“你怎么现在才来考场呀?你假期去新加坡玩了?玩的开心吗?” “挺好的。”后者没看见冯子琪听见回答后失落的眼神,仍旧把注意力集中在阮眠身上,“你和周枉待在一起对吗?我看他某次发了条朋友圈,桌上笔记本的字迹很像你的。” “……” 阮眠突然有种自己的隐私被冒犯和窥探的感觉,皱眉道:“我和谁在哪与你无关吧?” “是与我无关,但我只是出于关心问问你。”蒋焕阳顿了顿,“周枉已经和我们这些普通在校学生不一样了,他平常都是社会上的人混在一块。而且我听说他爸爸欠了很多钱,他自己平时也不知道和哪个女的打过交道,挺脏的……你和他在一起只会……”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阮眠打断他,冷冷的看着他,“如果我没记错周枉还教过你打球和做题,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你不懂吗。” “是教过,但那都是以前了啊,谁知道他现在……” 叮铃铃—— 考试铃响起,考场里马上安静下来。 蒋焕阳没说完的话也戛然而止,他咬了咬后槽牙,有些不甘心的往座位上走。 而阮眠,从他转身到在座位坐下的最后一秒,都始终紧紧地捏着拳头。 她想起之前补习时聊起周枉那个眉飞色舞又有些崇拜的蒋焕阳来,如今竟然用“脏”这个字来评价周枉。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受过他人恩惠,却仍旧随众人诋毁。 是那样好的周枉,会在约架时让开被挡住的路,会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她小蛋糕,会因为怕她被人议论而每次绕路送她回家,会在她难过的时候给她戴上放着音乐的耳机,还会因为她划伤自己的手臂而红了眼眶。 尽管深陷泥潭举步维艰,仍旧会给别人递糖。 …… 她的周枉, 是这些人里最干净的周枉。 作者有话说: 阮眠今晚已把【蒋焕阳】拉入黑名单.jpg - 第44章 不入深渊 摸底考两天, 时间紧任务重,考试安排从早排到晚。 官湖中学效率之高,刚考完隔天下午就开始出各科成绩。晚自习之前, 阮眠特地去了一趟林学富办公室,找他查了周枉的摸底考成绩。 年级大榜还没出来, 成绩一律都没向学生公布,甚至老师都没有榜单排名。所以林学富也很紧张,握着鼠标的手都是抖的,不知道的以为他在查林一白的高考成绩。 学校新引进的学生成绩查询系统林学富还有点使不明白, 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学生学号搜索框, 输入“周枉”二字, 点击搜索。 各科成绩一项项跳出来—— 语文, 101/150 英语,92/150 …… 数学,120/150 物理, 82/100 …… …… 网络似乎不太稳定,正在加载中的小圆圈代替了原本的鼠标箭头,让阮眠在等待中不禁有些烦躁。 虽然英语和数学单科成绩跳出来的时候阮眠心里就有了底, 但她还是想亲眼确认周枉这次的各科成绩。 而林学富就是在这时候回头看她的, 原本专注盯着电脑屏幕的阮眠感受到良久的目光注视, 移开视线时被林学富吓得心里有些发毛。 那个眼神,怎么说呢。 饱含着泪水和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他乡遇故知的激动, 又像是准备了许久终于拿到考试成绩的喜极而泣, 更像是自家得绝症的孩子突然被医生告知有救了的希望。 林学富皮肤状态并不太好的面部这会儿已经失去了表情管理(虽然他平时也不具备这项能力), 眉头皱着, 黑眼圈和眼袋大的好像能接住他差点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就这么看了阮眠许久, 林学富长吁了一口气,又抬手抹了抹眼角,才终于开口,语气极其感慨。 “谢谢你,阮眠同学。” 林学富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一下很轻,又很重。 眼镜片起了雾气,林学富把眼镜摘下来,一时间没看清桌上的眼镜布在哪。 阮眠递了过去。 林学富于是边擦眼镜,边回忆起一些往事:“周枉啊,不是他不想好好念书,以前也是考年级第一的。那时候多好啊,每周五就和我家那臭小子一起去打球,打完球来家里洗澡吃夜宵,每次我都让林一白向周枉全方位看齐……” “现在每天过的那是什么日子,他才十七啊。”林学富清了清嗓子,把眼睛重新戴上,然后郑重其事地看向阮眠,又说了一遍谢谢。 “我替周枉谢谢你。他是个好苗子,现在能在学习上重回正轨,多亏你。” 阮眠不敢担这份谢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能接得上林学富这么郑重的话。幸好年级组长突然找他过去核对英语单科成绩,林学富匆匆就走了。 阮眠从办公室出去,往1班方向走。走到一半脚步顿住,转向疾步上楼,从长长的走廊穿行而过,今天广播站停播,没有校园广播里的歌声,能听到刮过耳边的风。 要亲口把成绩告诉周枉。 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上楼,停在楼梯口正对面的班级门口,拉住一个同学,说找周枉。 那个同学直接在教室门口吼了一嗓子,有人接话,说不在。 阮眠又说,找经常和周枉在一块的黄毛。 那个同学看了一圈,也不在:“可能是校外有什么事吧,他们几个经常不在,老师都不管的。” 阮眠心里漂浮的情绪沉下来几分,她点头道谢。 也是,周枉经常不在学校,来教室找他还不如给他发微信消息。 刚回头准备下楼,林一白三步并两步冲上来:“阮眠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你半天了,快和我走!” “怎么了?” 阮眠跟着他边下楼梯边问。 林一白神情很急躁,这会儿骂了就脏话:“不知道哪个不讲规矩的孙子,连周枉都他妈敢动了,都怪他老爸……操!” 阮眠猜出几分来,忙问:“周枉在医院?” “嗯。” 林一白叹了口气,又道:“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我带你过去是怕一会儿你听到风声又担心。” 阮眠点头,林一白走的很快,她跟在后面小跑。 快要到校门口时,阮眠右眼皮猛地一跳:“林一白。” “怎么了?” “我现在是住校,没请假条出不了学校。” 刚刚一急竟然忘了。 幸好林一白反应快:“没事,我让我爸给门卫处打电话,第一节 他的晚自习。” 见阮眠一直跟在他后边小跑,脸色发白,脚步又慢下来:“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嗯。” 不知道是怎么到医院的,中心医院明明就在学校右后方不远的距离,两人又是跑着去的,阮眠却感觉过了几个小时。 黄毛已经等在急诊大厅门口了,林一白见到他就冲过去问:“现在怎么样了。” “手术室呢。” 阮眠听到这三个字,心里一咯噔。 林一白一下就炸了:“卧槽怎么进手术室了?谁他妈下这么狠手啊,不就欠几个破钱至于吗?!” 黄毛没像以往一样勾着林一白脖子,而是匆匆带着他们往里进:“鱼头在查,我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刚全身是血躺地上,人都没意识了……” 突然意识到阮眠还在,黄毛声音压了下去,准备用只有林一白听到的声音说。 哪知被阮眠叫住,她手指掐着掌间的肉让自己尽量保持镇静:“你说,我可以听。” 黄毛眼神犹豫了下,看向林一白。 林一白又看阮眠,见她神色不退让,示意黄毛直接说。 于是后者叹了口气:“鱼头先到的,他说枉哥疼得都不能正常呼吸,不知道是不是肋骨断了。” “操!” 见后头小姑娘被这一声吓得脚步一僵,林一白捏紧拳头,语气贼狠:“周枉这次要是真出事了老子打头阵去找人,管他社会上的还是哪儿的!” 阮眠跟在后面,听不太清他们后来说什么,但已经能猜到情况很不妙。 她不知道是怎么走到急诊手术室门口的,抬头看到手术室门口的红晃晃的“手术中”三个字眼泪就猛地砸下来。 那头鱼头还在和林一白说明情况:“周叔这次欠的是李军的钱,红姐离婚之前跟李军,手里产业也是他给的,现在两人成对家了能不下狠手么。” 阮眠手指死死抓着校服衣角,生怕发出一点动静让人发现,给他们添麻烦。 然而林一白还是看见了。 他递过来一张纸,其他两人也跟着围过来,七嘴八舌安慰些没用的废话。 阮眠被这些话扰的乱七八糟,脑子嗡嗡响,眼泪没止住,反倒越流越多,豆大的泪珠往下掉,一群男生都有些招架不住。 “小绵羊,你别哭啊。” “是啊你这……” “我是不知道怎么哄啊我又不是周枉,我那些前女友从来不哄的。” ……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那句“我又不是周枉”,阮眠鬼使神差似的,带着哭腔就说了一句:“周枉这次数学考了一百二呢……”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后半句还没说出口,阮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堪堪止住。 …… “什么?” “你刚说什么?” 林一白率先反应过来,被这句话给逗笑了。 然后就是鱼头和黄毛交错的爆炸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什么关注点啊?” “不是真的假的?枉哥真考了一百二?他上次才考六十。” 于是窦佳丽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阮眠被围在墙角独自落泪,几个男的围着她哄堂大笑的嘲笑场面。 她半小时前还在一中一死对头的生日KTV局上,化了三小时的妆又挑了一件Versace的西装裙搭新买的Valentino高跟鞋盛装出席,就为了艳压那个装13土鳖女,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施展就接到了周枉出事的电话。 她急哄哄打车赶过来担心前心动对象的安危,结果看到几个男的欺负阮眠一个女生,一下就气不打一处来了,高跟鞋踩得脆生响。 “干什么呢你们,欺负阮眠经过我同意了吗?” 她一把拉过阮眠护在身后,瞪着那群男生:“没看见人家在哭吗?你们笑个屁啊有什么好笑的。” 阮眠身高168已经不矮,但窦佳丽还要高她两厘米,踩着高跟鞋足足高了半个头,所以这会儿的场面看上去还真像是大姐大护犊子。 黄毛先接的话:“天地良心啊我可不敢欺负阮眠,枉哥还在里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来了。” 然后林一白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你今天真好看”被鱼头爆锤了一记脑瓜。 这群人太不靠谱显得只有窦佳丽一个人还在关心正事:“所以周枉什么情况?还得多久能出来?” “不知道。”鱼头顿了顿,“具体情况要等红姐过来才能问,反正肯定也和周叔脱不了关系,他家这事儿真几把棘手。” 听到这,窦佳丽手握住阮眠的,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拍了拍,继而转头低声道:“没事的阮眠,周枉这么多年都扛下来了,我还没见过他解决不了的事呢。” 不知道是窦佳丽手的温度刚刚好还是那两句话的原因,阮眠的心竟奇异般稳下来一些。 …… 而就在这时,手术室灯灭了。 作者有话说: p.s.窦佳丽是很会安慰人的射手座~ 第45章 不入深渊 周枉初一那年, 周知凡还没开始这么不着调。课本上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太简单,他随便学学就考年级第一,整个学校都是他熟人, 球约满的排到周末。 他照镜子觉得自己贼帅,每周都有人和他以各种方式告白, 周枉从来直接拒绝。那时候他不屑谈那种无聊的恋爱,他还着迷于研究物理和数学方程式,梦想是成为科比那样的篮球明星。 他才几岁,年轻到世界都是他的。 周枉高一那年, 这些想法都已经被完全颠覆。他很少让自己有空闲和发呆的时间, 但有时候在学校偶尔上几次早会, 看台上的年级第一在国旗下讲话他都会笑, 笑以前自己太幼稚,太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的生活从以前的前途光明到后来在阴沟里打滚,他是极聪明的那类人, 即便是走危险的路也能让自己比别人游刃有余一些。但他居然还在学校,还在坚持念一整个学期他都听不了几次课的破书,周枉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 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明明早就废了。 学校里仍旧有很多人在谈论他, 只是从以前的崇拜和景仰变成了后来的敬而远之。也还有好多人喜欢他,别人不理解,但周枉自己知道, 再过几年就不会了, 再过几年他们就都会后悔自己以前竟然觉得这种烂人还挺酷。 周枉的路是一点一点往下走的, 越走越黑。 阮眠这种人就不一样, 她是那种即使身上只剩一块钱快要活不下去了, 也还会挣扎着向上走的。 她身上有一种气质,站在那就自动把她和周围的人全都区分开—— 众生都乌泱泱,唯独她是公主。 周枉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绝不属于这儿。 就像自己已经快要记不清名字的亲生母亲一样,小地方困不住她的,她属于更大更远的城市。 但那天晚上阮眠去宝丽宫找他,穿一身校服格裙,额前的碎发被晚风吹得有点乱。周枉站在包间门口,把她和里面的世界隔开,余光能看到阮眠被头顶吊灯照的冷白的脸颊。 他拿羽绒服把她裹住,不想任何人看到她,也不想她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从没有这么窘迫过,她那么干净,但自己那么脏。 他甚至想要找个地方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见阮眠,再和她说话。 但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想要挣脱出去,想去追逐更亮的光,想自己重新成为光,和她一起。 那一刻这个想法在他心里彻底生根发芽,像被春雨雷电浇灌一般,心跳声重如擂鼓。 所幸刚才意识模糊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肋骨没断,只是腰侧缝了八针,鼻骨骨折,全身十几处擦伤。 手术打的局部麻醉,周枉出手术室的时候还是睁着眼睛的。 阮眠先冲上来的,医生推着移动病床让他们一堆人散开点,小姑娘跟没听见似的,看着他的眼睛里都是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周枉想抬手替她擦眼泪,发现手手使不上劲。 然后他就笑了,贼没心没肺。 阮眠瞪他:“你还笑。” 周枉笑意更盛,扯得腰部伤口有点疼,但他不在意,开口声音有点哑:“突然感觉愿意为你死在这儿。” 一堆人哄笑开来。 鱼头嘲他:“送你来医院的时候老子担心的就差跪你前边了,出来了怎么这么油腻呢操。” “你懂个屁。” 周枉看都没看他,擦着嗓子说的这句话,挺有磁性。 跟着推车的护士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耳朵,医生这才清了清嗓子,很合时宜的开口:“等会儿还有很多注意事项要交代,不是动完手术就没事了啊。” “懂懂懂,我们都常客了。” 林一白接话贼快,被窦佳丽白了一眼。 果不其然,医生开口:“三天两头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还读书呢一个个的不要命了?不好好学习学人家社会上的人打架,以后有你们后悔的。” 等交代完该交代的,窦佳丽和林一白打着由头去给周枉买饭,鱼头和黄毛也去买住院用品了,就剩下阮眠陪着周枉。 能容纳三人的普通住院病房,这会儿没什么人住院,其他两张床都是空着的。 周枉穿着条纹病号服,唇色发白,整个人看上去都虚弱,偏偏一直不愿意睡觉,要拉着阮眠聊天,眼睛亮亮的听她说成绩。 阮眠说他数学考的好,周枉就笑:“那你再夸夸我,下次就考的更好了。” 阮眠也被他逗笑,笑着笑着神情严肃起来。 “周枉。” “嗯?” “要不你教我打架吧。” 她说。 周枉一怔,挑眉看她一眼:“什么不学要学这个,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把阮眠给噎住了,她还要在说什么,突然听见有人轻轻用手叩门的声响。 抬眸视线就定住。 是那个被叫做红姐的女人。 女人穿一身咖色的貂毛大衣,领口敞着,露出里面的修身款旗袍来,光是这么看着就已经觉得风情摇曳、姿态万千。她的头发显然是经常打理的,柔顺的发尖弯弯曲曲绕着锁骨往下垂,而叩门的那只手拎着一只鳄鱼皮包包,手腕也微微垂着,细长的指尖像是在引.诱人犯错。 这会儿对上阮眠视线,红唇微勾,似笑非笑。 “我来看看阿枉。” 她先开的口。 而后下一句已经不着痕迹的移开了刚刚的视线,看向周枉:“怎么在这挤着?我打电话让人换个VIP病房。” “不用。” 周枉这会儿敛了笑,直奔主题,“鱼头联系你了?” 红姐点头,把包顺手放在周枉病床前的小桌上。她习惯性想拿烟点上,像是想到这里是医院,又收回手。 “嗯。”她双手抚着臂膀,“你应该也猜到了,我既然答应过不让你爸再进我手里的赌场,自然他就进不了。可是真想赌的人怎么会被这点小把戏难住呢,他要跑到对家的场子去……” 红姐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语气难得有些哀怨:“李军这人你是听说过的,疼人的时候疼到骨子里,除了太霸道哪儿都好。但是嘛,他给我面子是因为他对我夫妻情分未尽,对你就不一样了。” 周枉没说话,仍旧是刚刚那副正襟危坐的姿势,只是手轻轻握住阮眠的。 红姐显然看见了,眸子垂着,顿了顿才又开口:“我帮了你几次外头风言风语就闹得那么凶,更何况我自认不是清清白白的感情,李军不可能不知道。他没理由动你一个高中生,就不代表没理由动你爸那样欠债不还的赌徒。” “这事儿我不好管,我劝你最好拉住你爸,不然长此以往,后果谁也想不到。” 周枉的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握着变成了和阮眠的十指相扣,听到这,才点了点头:“知道了,辛苦红姐跑一趟。” 红姐没接话,看着对面两人紧紧缠在一起的双手,抚着手臂的指尖有下没下的轻轻敲着。 “小姑娘。”半晌,她抬手拎起包,“送我几步吧。” 周枉皱眉,正要开口拒绝,阮眠拍了拍他,示意他放心。 “那你把我外套穿上,外头天冷。” “嗯。” 阮眠拿了床边的厚外套,冲周枉笑了笑才和红姐出了门。 的确是冷,医院廊道里都簌簌灌着风。 等着接人的私家车停在急诊偏门,两人走到门口台阶旁,脚步停下。 红姐从包里摸出烟盒,细长的女士烟,她边拿打火机边抬眸问阮眠:“不介意我抽烟吧?” 问是这么问,阮眠“不介意”的回答却和她的擦火声一同响起。 女人深深吸了一口,香烟过肺,烟圈散在略显潮湿的空气里。 “你知道我对阿枉的心思,对么。” “嗯。” 阮眠点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她。化着精致妆容的眼角有细纹,但仍旧好看,是那种历经世事的故事感。 红姐笑了下,像是自嘲:“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你真干净,看一眼就觉得不是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 阮眠没接话。 红姐继续道:“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们挺配的,阿枉要是家里没出那些事,现在应该还是你们学校的学霸校草吧?不过要是没出事……” 红姐笑了下,“我也就遇不到他了。” 阮眠这时候才主动说出第一句话:“你好像…并不讨厌我,我以为……” “以为我会威胁你?” “……嗯。” “再年轻几年可能会吧,但阿枉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 红姐掸了掸烟灰,“你知道吗,我以前本来也应该有一个女儿的。” 阮眠静静听着,想听她继续说下文。 然而红姐的眼神注视着她,半晌才只说了一句话:“你长的真好看,我女儿要是能生下来,不知道能不能比得过你。” “肯定很好看。”阮眠还没来得及好好思考,话已经脱口而出,“从小到大肯定有很多追你吧,你女儿肯定会像你一样。” 红姐一怔,继而笑了下。 “嗯。” 阮眠看她笑,胸口突然有些闷闷的。 透过红姐眼底掩饰着的一些痛苦和悲凉,让她想到了很多小时候的回忆,关于阮芳梅,也关于阮芳梅离开之前看她的那个眼神。 她竟然突然有种想抱抱眼前这个女人的冲动。 然而红姐掐了烟,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黑色汽车发动机轰鸣,尾气散在尘土里。 阮眠站在原地,鼻尖好像还萦绕着刚刚那股带着点烟草气息的精致香水味。 第46章 不入深渊 阮眠回到病房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 没开灯的病房略显昏暗,外头刮着风簌簌打着窗户,她正要按下开关, 突然看见病床上的人睡着了。 刚才还拉着阮眠手说不困想听她说话的人,这会儿已经阖上眼皮睡熟了, 呼吸均匀而绵长。 阮眠轻手轻脚在病床前坐下,撑着脑袋观察他。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周枉在自己面前睡着过,睫毛垂着,映的眼下乌青更明显, 他平时一副天塌下来也能扛的样子, 这会儿竟然也这么安静、被冷白的气色衬的有些脆弱。 病房里只有呼呼风声, 廊道里经过的护士也只有机械的金属推车发出声响, 阮眠脑海里是球场上单手插着兜朝她走过来的周枉,是面前堆着一大摞书说最不怕辛苦的周枉,好像没什么事是他不能解决的。 原来这样的周枉也会累啊。 他睡着了也微微皱着眉, 像是带着什么担忧入睡。放在被子外边的手臂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擦伤,青紫色,阮眠忍不住伸手碰一下, 身上这么多伤, 也从没听他哪一次受伤喊过疼。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热闹的动静, 吓得阮眠一下把手缩回去,林一白领着头喊周枉名字,她还没来得及让这帮人小点声, 周枉已经醒了。 几个人走出了浩浩荡荡几十人的气势, 小弟进来了, 后头还跟着大哥, 林学富步履比起几个年轻人显然稳重很多, 阮眠问了声老师好。 林学富说“蒋同学也担心阿枉就跟着来了”的话的同时,阮眠的脸随着看到病房门口的蒋焕阳马上拉下来。 她站起来,疾步走到门口压下声质问:“你来干什么?” 蒋焕阳对上她的眼神,大概是被里面的煞气晃住,一顿:“我……” “你没资格打着关心周枉的旗号来这。” 这话说的重。 蒋焕阳第一时间怕老师听见,然而忙着关心周枉的林学富这会儿正拿着水果刀准备削苹果,一堆人吵吵嚷嚷的。只有鱼头注意到这,看了一眼也当没看见似的,视线移开了。 蒋焕阳眉头皱起,露出有些委屈的神色。 阮眠看了心里更烦,又想起之前在考场这人说三道四的模样,冷冷开口:“你回学校上晚自习吧。” 蒋焕阳开口解释:“我是来看周枉的,听说他……” “不用。” “我是真的担心……” “我不准。”阮眠打断他,一字一句的,“我不准你进这间病房。” “阮眠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上次……” “同学,要回学校是吧?我送你出去。” 鱼头声音淡淡的,打破了两人僵持不下的对话,而蒋焕阳看他不像学校里的学生,眼神有些疑惑:“你是?我只是来探望学长病情的。” “就是周枉的意思。” 鱼头侧了下身,把蒋焕阳的视线空出来,阮眠也随之看过去,周枉挑了下眉,视线没什么感情,仍旧很帅。 阮眠却突然有些想笑,真不知道怎么从几个面对着他说话聊天的人之间找到这个刁钻的缝隙的。 然而蒋焕阳从这个挑眉里解读出了多重意思,那么随意又轻蔑,像是在默认鱼头的话,更像是在看称不上对手的手下败将。 蒋焕阳捏紧了拳头,紧紧盯着他,在宣战。 下一秒周枉的视线却移开了,不知道在和林一白说什么,还在轻描淡写的笑。 蒋焕阳感觉内心燃起的无名火快要熊熊而出,但鱼头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很“温柔”地请他离开。 后头周枉叫阮眠的名字,让她过去吃点东西,鱼头特地让饭店厨子单做的小份菜,味道清淡、够新鲜,一小盒一小盒放在病床桌上。 周枉给她递筷子,阮眠小声问他:“刚才你怎么注意到的?” “你从我旁边走开时就开始注意了。” “……” 阮眠心跳突然有些加速,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我就是不想让他进病房。” 周枉反应了下,点头:“的确,都骚扰到医院了,等我回学校给他做个思想教育。” “不是这个。” “嗯?” “……”阮眠顿了顿,小声开口,“他在背后说你坏话,我讨厌他。” 听到这句话,周枉眉骨不自觉往上扬了扬,眸子染了星点笑意,继而带的嘴角也扬起来,清风霁月的,连眼下的乌青都少了几分。 “哟,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笑成这样,我们阮眠同学耳朵都红了。” 林一白这句调侃出现地真是时候,一下子打断了两人的眼神交流,吸引地林学富刻意咳了咳嗓子,示意两人注意分寸。 阮眠猛地低头开始吃饭,这会儿就周枉和她两人还没吃过晚饭,她吃的很安静,听林学富和周枉一问一答的。 “情况我都听林一白说了,又是因为你爸!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糊涂,得害你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你和他说过这些事吗?” 林学富说的愤慨,周枉倒是面不改色的:“不说他也知道。” “我看他迟早要后悔的!” 周枉笑了下,没说什么。 “我已经给你爸打电话了,他一会儿就过来,我要让他好好看看你都被他害成什么样了!” 周枉一顿,问道:“电话打通了?” “你这几天一直没联系上你爸?” “嗯,他一般没钱了才联系我。” “……” 林学富沉默下来,原本还在聊天的窦佳丽和林一白也没了声,半晌林学富深深叹了口气,在少年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阿枉,几岁就专心做几岁的事情,你现在的目标是考个大学。”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谁也拯救不了谁。” 窗外又刮起一阵风,阮眠这时候抬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见周枉握着筷子的手,轻轻颤了颤。 …… 这是阮眠第二次见周知凡,仍旧是那副旧的细框架眼镜,穿着很多年前流行的驼色针织衫内搭浅色衬衫,因为这副长相加上儒雅的气质,即便是无精打采的浑浊眼神也不影响路人以为他是哪个学校的艺术类老师。 他到的时候周枉正在挂点滴,林学富准备带着阮眠和林一白回学校了,其他两人也跟着一起来开,病房里最后只剩下父子两人。 周知凡先开的口:“你林叔叔说你这次伤的很重,我、我来看看。” “不重,没什么致命伤。” 对面的男人看着他,无措地搓了搓手掌,像是想坐下,犹豫了几秒最终又作罢,尴尬地站在原地。 周枉也看着他,没开口让他坐。 两人相看两不厌似的这么对看了好一阵,周知凡又开口:“爸给你带了汤,一会儿趁热喝。” 这才发现周知凡手里还拎了个保温壶。 周枉一动没动,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往下掉着,他眨了下眼,让周知凡放在床头柜上。 男人小心翼翼把保温壶放下,抬头看见周枉的正在打的这一瓶针水快要滴完了:“针水要没了,爸去叫护士。” 保温壶安安静静立在桌上,周枉侧头看着它发呆。 离婚之后周知凡就再也没好好下过一次厨,这是这几年来他第一次主动给自己煲汤。 “爸。” 是在周知凡快要走到病房门口时开口的。 男人回头:“怎么了?” 周枉声音还带着沙哑:“能不能别赌了。” “……” “我还想考大学。” 男人身形一顿,原本微驼的背这会儿更加明显。 周枉没看病房门口,视线还停在保温壶上,顿了半晌没听到答案,然后他又问:“你还有生活费吗?” “……没了。”周知凡低着头,“最后一点买了鸡汤。” 原来不是他煲的,是买的。 也是,从林叔打电话到现在顶多也才一个小时功夫,哪有这么快的鸡汤。 周枉收回视线,声音已经恢复如常:“旁边外套口袋里有现金,你拿吧。” “……诶。” 耳边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翻找东西的声音,周枉始终垂着眸子,没再看自己的父亲一眼。 然后这点动静很快又结束,病房随着匆匆离开的脚步声逐渐模糊而恢复了安静。 直到手背传来一阵刺痛,周枉偏头发现针管里血液回流,一段血红色,输液瓶早就空了。 他把针管上的逆止阀关掉,又抬手按了床边的呼叫铃。护士来的很快,是个很有经验的阿姨,边快速拔针重新找静脉,边皱眉说针水没了怎么不及时叫护士换下一瓶。 周枉没说话,护士自己说了几句估计也觉得自找没趣,没再叮嘱。 病房里很快又安静下来,新换的输液瓶一滴滴往下快速滴落,被注射针水的左手手背很凉,廊道里来来去去的护士和医生推着装满药水的车,这里是他一个人呆过很多个夜晚的医院。 周枉突然想起刚才林学富那句话来—— “我看他迟早要后悔的!” 他怎么会后悔。 周知凡只会恨自己当时怎么不再有钱一点儿这样才能留住心爱的人。 他居然还真的以为他会在拿到钱出门的时候,记得自己说过要让护士换下针水,真是好笑死了。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看,实在抱歉让大家等太久了!! - 第47章 不入深渊 摸底考结束后新学期的生活正式迈入进程, 1班里来的安排都是要在高一下学期学完至少四分之三的课本内容,所以课程安排一下子紧凑起来。 早上最后一节课林学富在讲摸底考的卷子,阮眠只扣了作文分就没怎么认真听, 走神的功夫全用来想周枉了。昨晚一堆人全都走了,不知道他父亲会不会留下来照顾他, 今天下午放学还是再去医院看看他吧…… 手臂被轻轻戳了一下,阮眠心猛地跳了下,以为是自己被老师提问了,看到段小敏挪过来的草稿纸才发现是自己吓自己。 用铅笔写的一行字:【中午吃什么?】 阮眠回:【都可以, 你定吧。】 【去清真食堂打包?我和罗平搞到了他们的餐券!】 【好】 刚写完这句话, 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屏幕一下亮起来, 是周枉发过来的:【今天一块吃晚饭?】 阮眠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 飞快抬头看了眼讲台,趁林学富写板书的功夫回他:【有想吃的吗?我带去医院。】 那头回的很快:【不用,找林一白拿张请假条就行。】 阮眠把“好”字发出去的时候, 下课铃正好打响。林学富刚说完下课,段小敏拉着她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春寒料峭, 阮眠跟着在后头跑的快要脑充血, 到清真食堂的时候整个鼻尖都被风刮得红彤彤。 两人拎了两份小炒粉走回宿舍, 这会儿大家都还在食堂,宿舍楼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 阮眠放下打包盒看手机,周枉跟安了监控似的准时发消息过来:【中午吃的什么?】 旁边段小敏已经拆开包装盒夹了一筷子, 惊呼:“绝了这个炒粉绝了!眠眠你快尝尝!” 阮眠边笑着说好, 边拿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周枉, 还配了个表情:【清真食堂的炒粉, 小敏说很好吃/可爱】 【我也会啊】 【我炒的好吃还是这个好吃?】 阮眠“噗嗤”一下笑出来, 回他:【我没吃过你炒的呀。】 【怎么没】 【你生日当晚的蛋炒饭就是我炒的】 啊。 才想起来,说实话已经记不太清楚味道了。 那天晚上情绪起起伏伏,带着阮芳梅完全不记得自己生日的怨气,其实根本没吃几口东西,光喝那两瓶啤酒去了,味道苦苦的,一点都不好喝。 比起周枉泡的青梅酒差远了。 边这么想着,边忍不住觉得两人相遇的奇妙,谁能想到那时候随便找的一家大排档,竟然也能遇见周枉。 或者再早一点,要是那天彩排完她没走学校后门,根本不会经过后巷,也遇不着让人给她让路的周枉,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缘分了呢? 阮眠在心里庆幸。 然而这时宿舍门被猛地打开,又“砰”一声砸上,惊得原本在吃东西的两人一起回头看去—— 是拉着一张脸的冯子琪。 段小敏抱怨了一句:“砸什么门啊无语。” 而冯子琪像是没看到宿舍里还有两个人似的,打开手机放很大声的摇滚乐,旁若无人地打开洗漱台的水龙头洗脸。 段小敏白了她一眼,凑近和阮眠小声说话:“我知道她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还不是因为你这次超过她考班级第二了,某人不乐意了呗。” “你说谁不乐意了,真以为我在乎啊!” 阮眠还没开口,冯子琪倒是耳尖,脸颊上的水都还没擦干净就走过来,瞪着两人:“不就比我高五分吗有什么好得意的?物理都没上九十,真以为自己这次走运下次还能走运?” 段小敏冷笑:“还说你不在乎呢,不在乎会把别人单科物理考多少分都记在心里?” “我那是特意记得吗前几名一看下去就只有阮眠一个人物理单科8开头,自己考的不好还怕人笑话?” 阮眠听到这,试图拉住段小敏别再继续争吵了,然而她太激动直接站了起来:“所以你就嫉妒了呀人家阮眠物理考八十多总分还能比你高五分呢,你又气又恨只会摔门,以为你多摔几次门就能比人家考得好了?” “段小敏你说什么呢!”冯子琪气的指着对面人脑门骂,“你会不会说人话啊你是脑残吗?” “卧槽你才是脑残吧骂不过就说脏话我看你是欠教育吧?” 段小敏抡起袖子就要往前冲,吓得阮眠跑过去拉住她:“小敏别吵了,一会儿宿管阿姨该过来了!” 哪知冯子琪怒气直冲嗓子眼,趁阮眠拉着人的功夫一下就跑上来揪住段小敏的马尾:“我让你看看是谁欠教育——真要出事了我也不怕,你们小心自己吧贱人!” “啊啊啊好疼——冯子琪你个大傻叉我要杀了你!!!” …… 阮眠劝阻无果,被夹在中间挤地生疼,于是等宿管阿姨闻声而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三人混战的大场面,冯子琪手机上夸张的摇滚乐还没暂停,现场堪比drama的音乐剧。 最后还是在阿姨浑厚的吼声下,这场战争才最终熄火。 结局是三个人都没睡成午觉,段小敏和冯子琪在德育处当着教导主任的面大眼瞪小眼把对方恨得牙痒痒,阮眠站在中间有苦说不出。 索性教导主任也没给她们三人说话的机会,一人一篇五百字检讨,隔天国旗下的讲话在庄严的等待着她们。 阮眠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写检讨竟然是因为她比原本的班级第二名多考了五分而引起的一场宿舍骂战。 …… 很好。 人生初体验。 - 下午放学的时候阮眠在校门口附近等林一白拿请假条带她出校,没等到人,反倒是把周枉等来了。 他穿一身黑,微弯着腰也身形高挑,像热血高校里的泷谷源治,单手插着兜懒懒散散往这边走过来,鼻梁上还挂着纱布,活脱脱刚打完架的问题学生样子。 阮眠先是一怔,然后惊讶的微微瞪大双眸:“你怎么出院了?” “好的差不多了。” “胡说。”阮眠嗔他,“医生明明说过让你留院观察几天的。” 周枉忍不住笑:“这么担心我。” 阮眠蹙着一双细眉:“哪有你这么不要命的,再怎么样也……” “但我呆不住了。”周枉低头靠近,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想你想的不得了。” “你不回消息我就想给你打视频,能见到你更一秒都不想等。” 这么荤的话, 偏偏他说的低沉又用心。 滚烫的温度从胸腔蔓延到耳尖,还没等阮眠接话,周枉换了个话题。 到底是他周枉,前一秒说尽了爱意后一秒就能把情绪原封不动藏回去,他垂眸,问:“你今天中午去德育处了?” …… 哪壶不开提哪壶。 也不知道他一个在医院的病号消息为什么能这么灵通。 阮眠扫了兴,有些别扭的点头。 哪知对面这人不仅故意提这茬,这会儿还能低低笑出来。 “挺行啊你。” 他说。 阮眠面对周枉总有压不住的脾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提高了语气:“不是我故意闹事的!” “嗯,那必须不是。” “……” 笑。 还笑。 阮眠气的瞪他:“你还笑!” 听见这话,周枉倒是马上应和她:“不笑了不笑了。” 这么说也没见他扬着的嘴角降下来,周枉看着小姑娘因嗔怪而蹙起的眉头,道:“不就是个检讨吗。” “我陪你。” ? 阮眠还没反应过来的片刻,周枉已经走到旁边查私自出校的学生会同学旁边,问:“学生会查校服问题吧?” 那是个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的同学,像是初中部的。大概是认得对面这号人物,这会儿被吓得不敢说话,半晌才支支吾吾点了下头。 周枉倒是云淡风轻的:“行,那你记个我名字吧。” “……啊?” “怎么。”周枉看他一眼,把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想到什么又问,“不穿校服用写检讨吗?” 得。 看来从来没人敢管这位爷穿没穿校服。 那个同学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答:“……不用、吧?” “那什么用?” “额……”同学扶了扶眼镜,“可能是……抽烟?” 周枉点头,干脆利落摸了根烟含在嘴里,低头点燃。 “现在可以记了。” “高二17班,周枉。” 他声音很温和,但对面的同学根本不敢看他,拿着笔的手直抖。 见状,他又问:“不敢?” “没、没不是……” 周枉于是笑了下,贴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笔给我,我写。” 龙飞凤舞几个大字就这么落在值日表上,然后周枉掐了烟,把请假条也顺便递给僵在原地的同学:“出校的假条,谢谢。” 名字写在表上了,点的烟倒一口没吸。 学生会的同学大概头一次见这种操作,反应了半天才说了句:“不、不用谢……” 那边周枉和他带着的女生已经走出校门了。 他偏着头和女生说话,脸上还带着笑,黄昏的太阳照的他们两个人身上都闪着一圈绒毛似的光。明明周枉、林一白、窦佳丽那圈儿的人,出了名的不守规矩离经叛道,学校里其他的学生都提起他们的名字都要压低声音,年级里传他们一周换一次对象,打架的次数比听课的次数还要多,应该是最吊儿郎当的一群人。 可从刚刚他注意到两人在旁边说话到走出校门,周枉的手始终没有像他猜的那样搭在女生的肩膀或者腰上,只是说话或者不说话的时候都看着她,眸子里带笑。 那个女生好漂亮,好像是高一的学姐。 原来阮眠就是她啊。 作者有话说: 是她是她就是她,我们的女主软眠眠! - 第48章 不入深渊 出了校门, 周枉问阮眠想不想吃饺子。 她点头,心想这人怎么每次都能准时准点地猜到她想吃的口味。然后就被带着进了家巷子深处的东北饺子馆,正好赶上饭点, 店里头人络绎不绝,两人找了张墙角的空桌子, 大概前一位客人刚走不久,满满当当的碗筷都还没收拾。 店主人是一对带着东北口音的夫妻,稍有些岁数但动作很麻利,两人刚坐下大妈就迎上来, 边清理碗筷边热情地问:“想吃啥啊两位?我们店里饺子可好吃了。” 周枉早问过阮眠菜单, 这会儿点了猪肉白菜的煎饺水饺各一盘, 还多点了份鲜虾的。 阮眠闻言, 提醒道:“你有伤口吃不了海鲜吧…” 那人倒是八风不动的把菜单递出去,等大妈走了才回:“你不是爱吃虾。” 阮眠一怔。 她的确是喜欢,但刚才想着周枉吃不了生冷海鲜, 索性没点。 但她从来没和周枉说过啊。 阮眠问:“你怎么知道的?” 周枉靠着椅背,手肘搭在把手上给她慢慢悠悠倒茶,一副“这点小事儿爷还能拿捏不了?”的拽样, 说了句:“你猜。” 阮眠轻哼一声:“我才不猜。”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 还吊人胃口。 周枉于是轻声笑出来, 又挺欠揍的补一句:“八成你也猜不到。” “……” 幸好饺子上得快,不然阮眠要怀疑这顿饭能不能顺利吃完了。 手工擀的饺子皮配上满满的内陷,蘸料里加了辣椒油, 冒着热气儿的饺子蘸一下就带点儿诱人的金黄色油汁。 实在是香。 阮眠今天中午饭没来得及吃完就进了德育处, 下午又都排满了数学物理的大课, 这会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夹了饺子就是一顿埋头苦吃。周枉倒是不饿, 慢条斯理半晌才吃一个,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关注阮眠顺手给她夹饺子了。 吃到一半,阮眠耳尖,听见几个熟悉的声响,隐隐约约还听见她们提起自己的名字。 她仔细听了一耳朵,声音是从右手侧传过来的,她们位置在里头周枉和阮眠在外头,离得很近,只不过中间隔了一个小屏风。 “哎呀别气啦,阮眠这次纯属走运,不然凭她的实力怎么可能超过你,而且就是一次没什么分量的摸底考而已,又不是什么正式的大考呀。” “是啊是啊,再说了还不知道是不是谁给她看小抄了还是她又缠着蒋焕阳给她补课了呢。” “你别提这个……” “……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啊?!我长得挺好看的啊,学习和家境都不差吧?我喜欢蒋焕阳那么久他都看不到我,怎么她一来就被惦记上了!” …… 果不其然,是冯子琪。 阮眠听到这已经明白了她们要说什么,收回思绪,不动声色拿起停顿几秒的筷子,像是全然没听见。周枉没等她伸手夹,已经递了一个放她碟子里。 两人继续吃,那头声音愈发高昂激烈,说个没完。 “子琪你别难过,是我错了不该说那个……” “对呀你别难过呀,我和你们说,阮眠本来不是走读嘛,怎么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突然来住校,是不是很奇怪?” “她不是被包了吗,被金主抛弃了吧……” “啊?阮眠被包了?真的假的?” “我很久之前听在职高读的初中同学说的,感觉是真的吧?不然怎么会都传到那边去了?” “那周枉还那么喜欢她?不嫌脏吗公交车……” “谁知道呢,而且周枉自己又好得到哪儿去,不是说他老进进出出夜总会吗,谁知道他是去消费的还是去被消费的?” “那他们还挺配,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够了。”一道女声冷声打断,“我冯子琪喜欢的蒋焕阳要是真喜欢一辆公交车,这话传出去你们觉得好听吗?别人会说她贱还是我贱?” 尖锐刺耳的八卦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偃旗息鼓了。 店里客人这会儿已经又换了一波,客流量没刚刚那么大了。周枉扬了扬手,店员小跑过来:“您好,这边是还要再点什么吗?” “要一盘韭菜馅饺子,大份。” ? 阮眠疑惑的看向周枉,后者则极随意地比了个动作:“送给隔壁桌,辛苦尽快。” 店员反应了两秒,笑着说好嘞,然后就跑到后厨去了。 约莫又过了两三分钟,周枉看阮眠不动筷子了,问她:“饱了?” 阮眠点头。 于是周枉起身往收银台走,阮眠跟着他一起结账。 收银的大爷核对账单确认:“两盘猪肉白菜一盘鲜虾,一共42没错吧?” 周枉开口:“还有一份韭菜饺子。” “纯韭菜?” “你们好这是那边的帅哥美女送你们的纯韭菜饺子。”刚才的店员已经火速把饺子端了出来,这会儿听见收银大爷问,也跟着回头确认,“帅哥,是你一起结吗?” “对。” “好嘞,那就一共56元!” 屏风后冯子琪一桌这会儿面面相觑,阮眠扫过去一眼,几人尽数别扭的低下头,等阮眠移开后又把桌上的韭菜馅饺子递给上菜的小哥:“我们不要这个,你拿走。” “啊?这……” 小哥有些犯难,接过盘子又把求助的眼神投向收银台。 周枉这会儿正好结完账,扫了眼,把小哥手里的盘子接过去,慢条斯理“送”到她们几人面前的木桌上,发出“砰”一声闷响。 几个女生吓了一跳,大气都没敢出。 周枉像是轻笑了一声,道:“别浪费,明天还有。” 然后等阮眠到他跟前了,才和她一起走了出去,头也没回。 那头冯子琪的脸色铁青,极度愤怒却又不敢在刚才发作,张瑶瑶等周枉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才开口问:“他送我们韭菜是什么意思啊……” “……” “还不赶紧闭嘴!”冯子琪发泄似的猛锤桌子,“他嫌你们嘴太臭啊这都想不明白么!” 本来因为这件事,阮眠都已经做好了被冯子琪在检讨书里阴阳怪气大肆讽刺一番的准备,结果隔天竟然下雨了,晨间集会被临时取消。 段小敏长吁了一口气,下了早自习挽着阮眠的手往食堂走:“哎哟幸好今天取消了,我其实还没做好当着全高中部人的面念检讨的准备呢。” 因为下雨的原因原本要出校和去学校商店买早点的好多同学也一起挤到食堂来,窗口前排起了九曲十八弯的长队。 段小敏无聊,四处张望搜寻有没有新的帅哥,没想到反倒看见挺戏剧性的一幕,她忙拉拉阮眠袖子:“诶你看,那不是我们班林一白和冯子琪吗?” 阮眠看过去,一怔—— 的确是。 但不止林一白和冯子琪。 总共四个人,还有周枉他们班黄毛和同宿舍的张瑶瑶。 这会儿大多数人都还在排队,所以坐在一排排空桌椅中间的四个人格外显眼,能看见两个男生站着,黄毛双手环臂,林一白低着头玩手机,时不时抬头看她们一眼。 而两个女生坐着,像是在…… 监督她们吃东西? 段小敏的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啊她们怎么有饺子吃啊,不会是林一白给带的吧?林一白不是一直看不惯我们班那几个好学生小团体吗?怎么突然和她们俩关系好起来了?” …… 饺、子? 阮眠想起昨天周枉那句“明天还有”来,原来“明天还有”是这个意思。 想明白前因后果后,她一下子笑出来。 段小敏不明所以,追问了半天才把这事儿弄明白,所以等到吃完早饭回到教室,她特地带着一雪前耻幸灾乐祸的心情主动走到蒋焕阳的座位旁边等着冯子琪来收作业。 然后当着蒋焕阳的面状似无意地开口:“哎呀学习委员,你身上怎么有这么臭的韭菜味啊?” 把冯子琪尴尬到脸“刷”地窜红。 就这么持续了三四天,雨也跟着下了三四天。冯子琪像是终于受不了似的,在某一天早自习结束时冲到阮眠桌前,又羞又愤地开口:“我和你道歉!” 阮眠一怔,看着冯子琪问:“道哪个歉?” “……”冯子琪咬咬牙,语气快要哭出来,“对不起我不该让她们在背后说你坏话,以后都不会了!” “你能不能让周枉别给我们送饺子了……” 冯子琪边说着眼泪边流下来,表情很痛苦。 阮眠看了几秒,点头。 “好。” 她说。 冯子琪像是不敢置信似的抬头看向阮眠,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好。” 这次冯子琪没说话,倒是后排的林一白笑出来:“啧小绵羊,你也太心软了。要是我怎么也得让她们好好享受一个月啊,不然有些人不长记性。” 阮眠没接话。 但林一白有句话说错了,阮眠并不是因为心软。 只不过周枉在第三天和她说特地把韭菜馅饺子换成了大蒜馅,阮眠问他多少钱一份,他说16。 普通素馅饺子大份14,还多收两元手工费。 何必花在她们身上? 伟人曾经说过,浪费金钱和粮食是最可耻的。 作者有话说: 周枉:嗯嗯嗯阮眠说的都对! - 第49章 不入深渊 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天气阴沉沉的,原本定在上周的国旗下讲话也挪到了这周一。初中部和高中部是分开的,高三年级分开管理, 所以例行开会的小操场上只聚集着高一高二的学生,但人数不少, 也已经浩浩荡荡。 早晨六点多的光景,天才蒙蒙亮,好多人还没从温暖的被窝中回过神来,队列一长串靠着前排同学肩膀补觉的。 检讨的同学单独列一排, 站到升旗台侧后方。阮眠被段小敏挽着手, 旁边站着周枉, 跟尊大佛似的, 冯子琪被吓得直接站到了队伍另一头。 同级的瞧见周枉也在这,凑过来搭话:“枉哥,怎么你也来念检讨了?最近没听到有什么大事儿发生啊……” 周枉挺淡定, 一本正经地答:“校内抽烟,违纪了。” “卧槽哪个小兔崽子不长眼的敢逮你,你告诉我第一时间去帮你教训一顿!” 这声稍有点大, 阮眠和段小敏跟着看过去。 周枉还是收敛着眉眼, 看都没看那人:“你先把自己的检讨念好再说吧。” “噗——” 周围几个人都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段小敏凑近阮眠耳朵笑:“这人十次国旗下的讲话八次有他, 爱面子又没本事,到处攀关系,枉哥估计都瞧不上和他多说话吧?而且听说这次摸底考枉哥考的不错?” 阮眠也跟着笑:“嗯, 他们班前十了。” 她轻轻蹭了下周枉手肘, 像是知道他一直再听她们说话似的, 问:“你说是不是?” 段小敏探个脑袋:“是不是呀枉哥, 这么厉害一下就考前十?” “差班前十, 没什么厉害的。”周枉本人没答,教导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听了一耳朵,这会儿凑过来搭话,“要真有本事以后给我考进年级前十,拿出你以前的气势来。” 高二17班,那是整个年级最不学无术的班,出了名的差生聚集地。 周枉挑眉,笑,没接话。 老师一来一整个轻松的氛围全没了,段小敏一下把头缩回去,边吃瘪边压低声音和阮眠耳语:“教导主任就是凶,对比之下我们林老师多好啊,才不会这样……” “别交头接耳!” “……” 段小敏撇了撇嘴,低下头看着地板发呆。 “也别勾肩搭背牵手搂腰的,这是集会不是让你们搭伙上厕所!” “……” “要求真多。” 窸窸窣窣一阵子,队列终于安静下来。 检讨从高年级到低年级依次进行,周枉第一个上台,刚站台上底下就一堆人给鼓掌的,看都不用看,肯定是黄毛那堆人领头,剩下一堆周枉的校内粉丝跟风,教导主任大喊了声“安静”场子才恢复正常。 刚才搭话那人像是已经忘记了尴尬,和旁边人开始说话:“还得是枉哥,念检讨能搞得跟粉丝见面会似的,大场面。” “你能不能闭嘴啊周枉知道你这么捧他臭脚吗?” 阮眠这才发现他旁边站着的人是冯子琪。 被这么一通讽刺完,那人竟然没生气,还笑:“这不是佩服吗,多说两句。” 段小敏看着觉得可笑,故意出声让冯子琪听见:“他脾气还挺好,要是我早就骂回去了。” “你骂啊。”冯子琪看过来,挑衅她,“有本事你就当着老师们的面骂我啊。” 段小敏这回学聪明了,没等阮眠拉住她自己熄了气焰,不怒反笑:“你以为我会中你的激将法?周枉可还在这呢,你要是再敢惹我和阮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刚说完这句话的功夫,周枉本人就下台了。 他看一眼冯子琪,后者马上发憷似的,往后缩了一大截给他让路。 周枉归队后恰好挡住了身后矮小的两人,他偏头问阮眠:“紧张吗?” 阮眠点头。 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头一次站在台上不是作为学生代表讲话,而是念检讨,这会儿都不敢抬头看升旗台下乌泱泱站着的同学。 周枉逗她:“你学我,上去也先等他们给你鼓个掌,挺轻松就结束了。” “那是你!”阮眠小声骂他,“我又不像你那样,那么多捧场的。” 周枉一下笑出来,问她:“那我让他们以后也都给你捧场,路上见到你和你问声好怎么样?” “……” 什么啊。 阮眠瞪他,然后见他笑嘻嘻的:“想听他们叫你什么?眠眠姐是不是不够社会?” 阮眠彻底无语了:“……好烦啊你这人。” 周枉于是笑的更欢,边笑边给她递了一颗旺仔牛奶糖:“这会儿不紧张了?” “……嗯。” “那一会儿上台好好发挥,表现的好我请你吃早餐。” “谁要你请……” 阮眠耳尖泛红,低着头撕开包装把糖放进嘴里。 甜的发慌。 大概是因为那颗牛奶糖,阮眠上台的时候还真没那么紧张了。 这次检讨的人不少,再加上教导主任又花了十几分钟三令五申新学期初的风纪问题,等解散已经快到早自习的下课点,大家于是纷纷涌去食堂。 阮眠等周枉接了个电话,两人往食堂走的时候路上已经没那么多人了。今天一改前一周的阴雨天气,朝阳从云层里升起来,一道道金色的光束挥散了原本稍冷的空气。 “阮眠,和你商量件事。” 她原本走在前面,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阮眠回头,恰好看见阳光细碎的光束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周枉肩上。而他倚着围栏,视线注视着她,周身像是围绕两一圈毛绒绒的光。 阮眠被光晃了眼,下意识回他:“嗯?” 然后往回退,走近两步,稍稍仰起头注视着他。 周枉就这么看了她两秒钟,笑起来:“我把我的钱给你存着好不好?” 这句话里信息量太大,阮眠先是瞳孔无意识张了张,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的“嗯?” 周枉像是预料到她这个反应,继续道:“我想攒钱读大学,钱要是还放我自己这,最后一定会以各种途径到我爸那儿去。” 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卡,一张工商银行的一张建设银行的,然后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小沓现金来,一起递给阮眠。 “银行卡我都和微信支付解绑了。”周枉挑眉示意阮眠接,“我想了很久,只有放你这我不好意思经常拿,你找个也不麻烦。” “那你平时……” “我还有一笔工资是微信转账,够用。” 阮眠蹙着眉:“你让我想想。” “好。”周枉笑了下,“你慢慢想。” 然后看着小姑娘像是真的在考虑什么大问题,垂着眸子,腮帮子微微鼓起,像是少女版的蜡笔小新,让人忍不住想戳一下。 就是在他差点伸出手的时候,阮眠抬眸看向他:“好。” “不过现金我不能收的。”小姑娘眼神很坚定,“你需要的话可以去存到卡里,也算放在我这里保管了。” “行。” 阮眠这才接过银行卡,刚收起来,就有人路过和周枉打招呼。 “枉哥好!” 阮眠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回头发现是今早一起念检讨的那个高二同学,个子很矮,鼻梁上架了副快要掉下来的眼镜,看起来贼眉鼠眼的。这会儿他后头还跟了两三个男生,也是差不多的气质。 看到阮眠,他先是一顿,然后马上喊了声:“眠眠姐好!” 他这么喊完,后头两三个男生也跟着喊。 “眠眠姐!” “眠眠姐早上好!” …… 阮眠的脸“唰”一下红到耳根,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以至于她能清楚得听到身侧周枉的低笑声。 猛然间想起今早晨会时那句玩笑,她下意识伸手拽了拽周枉的衣角。 后者倒是不紧不慢的:“你们刚叫什么?” “眠、眠眠姐啊。” 对面那人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担心自己说错话,挠了挠头:“我今早听见枉哥让以后见到眠眠姐问声好啊,没错啊……” 他回头向身后两人求助:“没错吧?” 后头两人没敢吱声。 周枉这人最喜欢看别人笑话,等他们仨眼神斗争了半天,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逗狗似的:“眠眠姐不喜欢这个叫法。” “啊这……” “那该叫什么啊……” 几人面面相觑,看了好半晌。 就在阮眠待不下去想拉着周枉赶紧离开这个宇宙尴尬现场的同时,那几个人像是突然被按下什么发条似的,齐声声喊出来—— “嫂子好!” 然后在周枉笑的肩膀发颤的时候又说了句“嫂子再见!”,几个人勾肩搭背就那么往前跑,最终消失在晨光中。 阮眠羞红着脸看了眼周枉,就那么一眼。 可她原本以为会和她一样神情的周枉,就那么笑着看着她,眸子亮得像两人背后蓄势待发的蓬勃朝阳,神情畅快的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阮眠霎时有些僵硬,随便扯了句玩笑想摆脱奇怪的氛围:“他们业务真熟练,肯定这么叫过不少女生吧?” 然后周枉撑着身后的栏杆,食指和中指在有些生锈的铁面上敲了敲,挑眉和阮眠确认:“你指我身边吗?” 他笑。 “就你一个。”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不入深渊 阳春三月, 天气渐暖。 以至于阮眠和周枉去医院拆线的那天,原本穿着件羊羔绒白色小袄,也被正午的日头热的换成了浅色开衫。 周日的医院门诊也人满为患, 周枉带着阮眠从人群中穿行而过,经过几个科室, 最终停在普外科操作室门口。前面只排了两个个患者,拆线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有人从操作室出来。 阮眠只看了眼就一惊,下意识轻轻拽了拽周枉的衣角。 后者偏头看过来, 声音很轻:“怎么了?” 阮眠问他:“一会儿你也在这拆线吗?” “对。”周枉笑, “是不是很简陋?” “……嗯。” 只看见一个简单的操作台和旁边坐着的穿白大褂的医生。 阮眠看向周枉:“我还以为要进手术室的。” 还没来得及答话, 操作室已经让他们赶紧进去了。医生刚收拾好上一个患者的医疗废物在消毒, 见两个人进来,问:“你拆线?” 他看着周枉。 后者点头。 医生让他到操作台上提前准备好,又多看了一眼, 发现男生手里拎着见羊羔毛外套,笑了下:“他是你男朋友啊?” 阮眠呼吸一顿,还没来得及答, 医生又道:“一会儿拆线你要是害怕, 就转过去别看, 他伤口不小。” 她还没答,周枉就接了话:“别看,一小会儿就好。” 阮眠咬了咬下唇, 点头, 听他的话背过身去。 身后响起布料摩擦窸窣的声音, 还有金属材质的医疗器材擦碰的声响, 阮眠听见医生小声和周枉说了句什么, 大概一分钟后就听见了周枉轻微的闷哼。 因为站的极近,所以即使背过身去也能将丁点儿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阮眠心里一紧,手指下意识蜷了蜷。 然而下一秒,就有一只熟悉的手握了过来,在她手心里轻轻刮了刮,反倒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阮眠一怔。 转头看过去,对上周枉的眼睛,这会儿还带着笑意,全然没有一点儿疼痛的样子。 他低声细语的:“别怕。” 然后递过来一颗糖,红色包装的,旺仔牛奶糖。 阮眠忍不住笑,问他:“你哪儿来这么多糖?” 周枉也笑。 半晌才答了个莫名其妙的:“试了一次,发现百试百灵。” 医生动作很快,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拆完了线。两人从医院离开后又去吃了饭,回到学校也才六点,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快一个小时。 今天天气极好,走廊里到处是玩闹的同学,红澄澄的夕阳融化在金黄色的光束里,即使簌簌刮着风也一点儿不冷。 一班就在楼梯口,阮眠没急着进去,和周枉站在走廊边上看快要落山的太阳,广播里放着《爱人错过》,这会儿正好到那句耳熟能详的“我肯定在几百年就说过爱你”。 她没说话,看着夕阳,就这么安安静静听着歌,晚风把她耳边的发丝吹得扬起,她微微抬着眸子看远方,而周枉在看她。 林一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勾着高二17班的几个男生,嬉皮笑脸走过来。黄毛原本在和他说着什么有趣的事、笑着,看见阮眠在这,还没和周枉打招呼,倒喊了声“嫂子好!” 其他几个男生也跟着喊起来,阮眠脸红的不行,周枉在旁边笑。 这事儿是怎么传开的呢? 上次那个贼眉鼠眼的高二同学,那天早上和阮眠“问完好”之后就把自己的光荣事迹传遍了整个年级,高二和高一高三互通有无消息共享,一时间阮眠就成了整个高中部的红人。 前两天她和段小敏下课去上厕所,一路上还有一堆人和她问好,她羞地想钻进地里,段小敏还能笑嘻嘻回他们:“都别挡路哈,挡着嫂子去卫生间了!” 回到现在,夕阳金灿灿照在她脸上,直发烫。 周枉偏着头,笑意藏不住。 被阮眠拉了拉衣角,他看那堆人:“别逗她了。” 林一白嬉皮笑脸的回:“小绵羊,其实周枉这人才最坏,亏你这么信他。” 阮眠一怔,看他。 周枉挑眉,言下之意“你说啊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林一白“啧”了声:“每次小绵羊在你都装好人,她不在的时候黄毛他们嫂子来嫂子去的倒没见你阻止过。” 然后添油加醋和周枉说:“我看你才是栽在小绵羊手里了,手机密码还是她名字缩写。” 黄毛一愣:“六位数怎么缩写名字?” 林一白嘲他:“笨!名字加生日啊。” 一群人哄笑开来。 周枉倒是八风不动的,站在阮眠身侧,面不改色回:“栽了爷也乐意。” 周日晚自习,林学富难得开金口给大家放电影,1班的人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跑出去拿外卖的拿外卖、买零食的买零食,整个班级都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 段小敏前前后后的张罗,为了组建零食小组忙得不亦乐乎。 阮眠则坐在位置上,给周枉发了条消息—— 【我们班突然通知看电影了。】 【你们班呢?】 【自习,你们班有老师在吗?】 周枉几乎是秒回。 阮眠回他:【没有。】 然而这条之后就没再等来回复,阮眠想他大概在忙着复习,于是也把手机息屏放进了抽屉。 林学富放的是一部她以前看过的英国电影,放了十分钟左右段小敏问她要不要一块玩游戏,阮眠都兴致缺缺。 实在无聊,她打开手机的背单词软件,开始背单词。这款app是按照艾宾浩斯遗忘曲线制定的,带有单词读音、例句辅助记忆,阮眠从初中开始就在用,假期里还推荐给了周枉,让他也顺便开了个VIP。 过了大概十几个左右,后头林一白敲她肩膀。 阮眠回头,眼睛几乎一下子亮起来:“周枉!” 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激动,她又赶忙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阮眠自己当然没发现,但从她看到周枉的那一秒开始,她就连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 而周枉坐在原本林一白的位子上,懒懒散散靠着椅背,看着阮眠笑:“来找你。” 说完这句,他偏头叫旁边正在玩游戏的罗平,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往前坐。原本热火朝天在玩游戏的几个同学这会儿纷纷静下来,像是怕这尊大佛似的屏气凝神,却又忍不住吃瓜的好奇眼光。 罗平椅子往前挪,阮眠椅子往后拉。 周枉就和她成了同桌。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阮眠甚至能闻到周枉身上那股干净的皂香,她看着周枉的眼睛,发现他眸子也亮晶晶的,带着笑意。 于是她小声问:“你笑什么。” 周枉笑得更欢,偏头看阮眠:“你也在笑。” 阮眠没忍住轻轻笑出声,低着头移开视线。然而她能感觉到周枉的灼灼目光,始终在她身上未曾离开片刻。 阮眠觉得自己的心雀跃的像是在钢琴键上弹奏a小调圆舞曲,她明明已经没再看周枉,可他的模样却一直在眼前,让她忍不住嘴角上扬。 闪烁的闪光灯是在这时候亮起来,并不干脆利落,反倒藕断丝连的闪了好几下。 阮眠下意识眯起眼睛,而周枉的手比她自己的动作更快,轻轻遮在了她面前。旁边玩游戏的段小敏几人开始议论:“谁啊这会儿开闪光灯?” “可能是冯子琪她们吧,最喜欢在看电影的时候自拍了。” “无语很影响别人观感的好不好……” …… 而也是在这时,阮眠抬起的手轻轻蹭到了周枉的。 她手指冰凉,周枉则反之,几乎是触电般缩了回去。 她刚准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周枉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阮眠。” “嗯?” 她发出气音,抬头,因为凑得太近所以能看见周枉滚动的喉结。 因为这个动作,两人的眸光再次交缠到一起。 周枉眸子暗了暗,牵扯出几分缱绻来。 “要不要牵手?” 他说。 阮眠一怔。 然后周枉继续道:“同意的话你眨下眼睛。” 阮眠睫毛颤了颤。 周枉笑了一下,然后在课桌下伸手握住阮眠的,他先是帮她搓了会儿手,等阮眠冰冷的手掌热起来之后,又换成十指交叉的姿势,紧紧地扣住她的十指。 阮眠轻轻挣脱,她有些羞赫:“教室里好多人……” 反倒被周枉扣得更紧,他像哄骗似的:“乖,他们看不到。” 周枉的手是极好看的,修长而骨节分明,用力时能看得到最下面那块指骨连接到手腕处的骨骼形状,覆盖在冷白的皮肤和青色的血管下。 阮眠发现他好像尤其喜欢十指相扣,像是想把两个人永远绑在一起一样。 然而周枉不是这么想的。 或者说不止是这么想的。 他每次这样和阮眠十指相扣,脑子里就全是她在自己身边的各种画面。 他不仅想和她谈恋爱,还想用尽一切办法,把两人曾经交织过或者未曾交织过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拉到一条完整重合的轨迹上。 在他死过一次又重新燃起的生活斗志里,处处都是阮眠的痕迹。 也只有阮眠,谁都无可取代。 作者有话说: 还得是周枉心眼儿多/狗头 - 第51章 不入深渊 阮眠通常会在星期四和周枉吃午饭、星期五和周枉吃晚饭。周二周三他则会来送早餐, 一般都是他拐弯处那家老字号早餐摊上的中式早饭,阮眠不爱吃面包,只吃得下一小片, 是有次周枉自己发现的。 但周一他不来,因为阮眠会在教室呆一整天。周一是高一1班学生最忙的一天, 意味着繁重的新一周知识点讲解以及接下来几天接踵而至的巩固练习基础。 上完数学课的课间,大多数人都忙着把刚才上课没来得及写的笔记誊抄在本子上。阮眠写完放下笔,忍不住轻轻舒展了下有些酸疼的手指,黑色碳素笔在笔记本上还没写的空白页翻滚了两圈。 段小敏把她在吃的乐事薯片递过来:“眠眠快吃, 你最喜欢的原味!” 阮眠点头说谢谢, 把薯片接过来的同时段小敏的脑袋也凑过来:“太好了一会儿语文课借我抄笔记呀?” 阮眠笔记记得好, 除了板书内容之外她还会另开一栏专门写方法路径和应用思路。其实以前是没有这一栏的, 是因为周末要给周枉看笔记才写的这么细,这样即使她没时间讲,周枉一看就能马上懂。 周枉高二下, 课业更紧张。他和林学富借了空着的教师宿舍,是在某次林一白抱怨周枉愿意从学校出去绕路给阮眠买早餐却没有他的份时,阮眠才知道的。 正这么想着, 窗外林学富经过, 喊阮眠:“来趟我办公室。” 周围马上一片哀嚎, 段小敏几乎声泪俱下:“不是吧今天难道周一就要发卷子了吗,苍天啊还要不要人活了……” 不同于一班安安静静死气沉沉的氛围,其他班门口都挺热闹。今天是个好天气, 有结束体育课的班级沿着楼道嬉笑着往上走, 阮眠刚走到转角处, 遇上了同样要下楼的周枉。 有一段时间了, 没在周一这天见到他。 周枉单手插着裤兜, 正不紧不慢从连廊那走过来。像是知道她会走这特地放慢速度等她似的,看见对面的阮眠,他抬了抬手,手心向上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然后开口:“一起吧。” 阮眠一怔,马上明白过来:“林老师也找了你吗?” 原来不是提前发卷子那么简单。 是她、和周枉? 这条走廊景色开阔,很多上上下下的同学。两人原本是走廊上一左一右的前后站位,周枉伸手轻轻把阮眠往后推了推,防止她被来人推搡。 旁边正往上走的像是高二的同学,几个男生拿了瓶饮料丢来丢去,笑成一团。看见两人齐刷刷打了个招呼:“枉哥!” “枉哥,要上课了还往下走呢?” 有人开玩笑说:“你懂什么,去领证啊。” “我们快别耽误人两口子领证了!” 阮眠耳尖窜红。 周枉笑,伸手够了下阮眠的指尖继续往下走。 “差不多吧。” 两拨人擦肩而过,他话音响起的时候刚刚藏起来一小会儿的太阳又迸开云缝,霎时间天光大好。 阮眠跟着周枉下一层。 后头往上走的几个人发出爽朗的大笑,继而又压低声音像八卦似的:“还得是枉哥啊,刚是不是牵嫂子手了?!” “卧槽你小声点,嫂子是学霸容易害羞!!” “就是,不怕到时候枉哥找你问话?” …… 的确是快要上课了,两人到办公室的时候铃声已经响了一会儿。 高一教学组办公室里这会儿坐着的老师寥寥无几,大都提前拿了教材去上课。因为是大晴天,太阳光被拉起的窗帘挡住,整间办公室又闷又热,并不清爽。 林学富这会儿正拿着保温杯从饮水机处接热水,看见两人来也跟着一起回了办公桌。他把没盖盖儿的保温杯放在桌上,热气腾升,窗帘缝隙透过来的光和空气里漂浮的尘埃形成一束丁达尔效应,被杯身隔断。 “是这样的啊。” 他看了看周枉,又看了看阮眠,语气顿了顿。 “……” 这一顿就顿了整整两分钟,阮眠捏着自己的手指,偷偷看了眼周枉,他竟然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样子。 就在她犹豫自己要不要打破这份沉默时,林学富终于自己开口了。 “老师呢,也是经历过校园时期的。”林学富食指敲了敲桌面,常年写板书的右手手指上还带着粉笔灰。 听到这阮眠心里一沉,就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她微微蹙眉,只见林学富看了眼周围有没有其余老师,然后压低声音凑近他们两人继续道:“老师先声明啊,我个人是不反对少年少女们之间那些美好情愫的。” 阮眠瞳孔微张,没藏住惊讶。 “只是,这些必须建立在不落下学习的基础之上。”像是怕他们俩抢话似的,林学富原本拿起杯子的手又落下,“当然了这点我很清楚,阮眠这次摸底考名次上升到了班级第二,周枉最近都在教室宿舍住,我也知道你的学习状态,你们都不是会耽误学习的同学。” “所以老师要和你们说的就是一句话,心灵上的美好悸动可以有,但是身体上还是要保持纯粹的同学情谊,不要有逾矩行为。” …… “你们没有要说的?” 林学富看了眼周枉,他笑了下,没说话。然后又看了眼阮眠,她连笑都没笑。 …… …… 这是没听懂他隐晦的暗示? 原本还担心伤害到学生幼小的心灵,一边是他亲手带的得意门生,一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没想到两人听完连一句反驳都没有。 这合理吗?! 林学富干脆换成了大白话:“你们想谈恋爱可以等到大学嘛,现在是高中,正是学习的紧要关头,好好努力学习,到时候考上好大学了说不定周枉你还能成为阮眠的学长呢,多好!” “更何况现在有同学拍到了你们在教室里举止亲密的照片,匿名发给我,你们在学校好歹注意一下啊影响不好!不是学习好了就可以胡作非为啊,而且现在周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你高二下正是逆风翻盘的好时机,你更要……” “什么照片?” “什么什么照片!这是照片的问题吗,我在和你们说……”林学富边教育,还是一边点开了手机相册。 阮眠凑近看,果然。 是昨晚他们在教室看电影的照片,还不止一张。 有张阮眠仰头看着周枉在笑,头发别在耳后,而周枉垂着眸子,懒懒散散的,下颔线轮廓勾勒出利落的弧度。大概因为是拍了之后再放大的,有些模糊的画质和强对比的闪光灯反而让照片带了八十年代香港电影的滤镜感。 周枉笑:“还挺好看。” 被林学富呵斥一声。 他还不当回事,问:“谁拍的?” “和你们说了是匿名!” “林叔,这些能给我发份微信吗?” “叫我林老师!”林学富终于喝上了一口热茶,“别和林一白似的留级,你下次考试能上光荣榜吗?” “我争取。” “别和我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高一高二光荣榜是放一块的。人家阮眠现在可是稳坐光荣榜,年级上也是前五,以后要冲榜首的!” 周枉笑了下,看着旁边蹙着眉思考的阮眠:“放心吧,毕业前至少也要和她并列。” “这还差不多。” …… 旁边聊得热火朝天,阮眠却还在想照片的事情。她想起昨晚那几声拖拖拉拉的闪光灯声,还有段小敏几人的议论,心下隐约有了个猜测。 从办公室出来后,她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了周枉。 周枉却摇摇头:“我觉得不像。” “嗯?” “她才刚念完检讨,没那个胆子。” 阮眠蹙着眉:“但是是匿名的话,很明显就是害怕别人知道她的身份吧,不是她们还能是谁呢?” “站在你们班那个小姑娘的角度来想,她最核心的主要矛盾是阻止你和那谁来着在一起,次要矛盾才是让你不好过,或者说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主要矛盾带来的嫉妒和愤怒。关于这一点,我和你之间越亲密她不是该越高兴么,何必多此一举?” 阮眠笑出声来:“你政治复习的这么好啊?” 周枉挑眉:“至少会考绰绰有余。” 说完玩笑话,她又觉得周枉说的有道理,于是问:“你觉得会是谁?” 后者敛了神情:“难说。” 回了教室,是大家稍微可以放松的语文课。阮眠从正门喊了报告进,视线正好经过冯子琪,她这会儿在背诵一会儿老师要抽背的文言文课文,和阮眠目光交汇的那一刻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移开视线。 阮眠也收回目光,落座后段小敏见她没拿卷子,忙问林学富找她什么事。 刚听完原委段小敏就咬牙切齿怒骂起来:“这么阴险的事肯定是冯子琪啊!你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喜欢蒋焕阳然后被冯子琪逼到转学的女生吗?” 阮眠想了想,点头:“怎么了吗?” “那个女生之前成绩可好了,偶尔甚至能考过蒋焕阳的那种,长得也白白净净的,刚开始他们班老师可喜欢那个女生了,但你知道冯子琪做了件什么事情吗?” 段小敏卖了个关子,等吊足阮眠胃口才继续道:“她不知道去哪找了几个男的放学路上堵那个女生,然后强迫她拍了几张亲密照片,连夜发到了年级主任的邮箱和咱们学校贴吧,当时正好赶上我们准备接受省教育局的考察,这件事情影响特别不好,一周后那个女生就转学了!”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不入深渊 阮眠皱眉, 凭着逻辑本能反问:“怎么知道是她做的呢?” “……”段小敏顿了顿,然后继续道,“当时就她一直针对那个女生, 不是她还能是谁啊?而且学校里有人查贴吧那条匿名帖子的IP地址了,就是在冯子琪家小区。” 阮眠没说话, 心下却是一惊。 冯子琪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脾气又急又藏不住心思,竟然也能做出这么狠的事情来。 中午吃完饭回到宿舍,一打开门就看到冯子琪和张瑶瑶又坐在一起说悄悄话, 段小敏经过她们的时候就也和阮眠小声说了句:“八婆就是爱打小报告, 看来韭菜饺子还没吃够咯。” 阮眠摇摇头, 示意她别说了。 但这句阴阳怪气的话已经被那两人听到, 冯子琪一下就急了:“段小敏!!!” “怎么?” 段小敏说完这两句,倒是听阮眠的没再搭话,只白了冯子琪一眼。 后者原本气极, 这会儿冷笑出声:“得了吧,你成天在这儿狐假虎威的。人家阮眠背后才有靠山,你算哪根葱?” 段小敏皱起眉头, 声音一下子拔高两个度:“我是阮眠的好姐妹, 她的靠山难道不是我的?你说对吗眠眠?” 阮眠一下被两人架到争吵的分割线中间, 她是一向不喜欢无谓争吵的人,性子也冷、没那么多小姑娘的八卦和同情心。但此刻左边是挽着她手臂的段小敏,右边是咄咄逼人的冯子琪, 更何况还牵扯到了周枉。 阮眠思虑片刻, 开口:“不谈靠山不靠山, 我个人会站在朋友这边。” 张瑶瑶原本没说话, 这会儿“嘁”了一声:“你可真会说话, 不知道的以为你说的多好听呢,不就是没把段小敏当真朋友么。” 阮眠皱眉。 段小敏嘴快,瞪她:“你什么意思?少离间我们!” “真朋友怎么会被我两句话就离间啊。”张瑶瑶站起来,也学段小敏挽着冯子琪的手,“像我和子琪,就算我有男朋友了,子琪要是有什么事我肯定让我男朋友一起帮忙啊,我男朋友给我的我有一份肯定让子琪也有一份。” 段小敏骂回去:“你也不怕帮着帮着把自己男朋友变成她男朋友了。” “怎么可能。”张瑶瑶笑起来,“更何况子琪心里的人是蒋焕阳,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的,对吧?” “当然了。” 冯子琪听了这句心里的不快霎时烟消云散,转身去桌边收拾刚吃完的饭盒了。 几人散开来,阮眠没再停留准备上床午睡。哪知刚拉上床帘,手机屏幕就亮起来。 是段小敏:【眠眠,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她把被子拉开,靠着枕头回:【怎么了?】 那头“正在输入中…”的图标亮了好一会儿,发过来一句话:【你是不是没拿我当真朋友?】 阮眠皱眉:【怎么可能,你知道我的性格。】 【我是知道,但是刚才你为什么要说“你个人站在我这边”,你不愿意把我和周枉还有林一白他们放在一起吗?】 阮眠一顿,打字:【他是他我是我,我不想打着他的幌子做事。而且我们两人才是好朋友,我站在你这边不够吗?】 她发完之后看了一遍,担心自己的语气是不是有些生硬。又补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哪知段小敏那边没了动静。 阮眠等了会儿,就在她准备息屏午睡的时候,段小敏的消息发了过来:【你是在讽刺我狐假虎威吗?】 看到这句,阮眠一时间不知道回什么好。 几秒后那边又发来了第二条:【那些男生总叫你嫂子嫂子的,我帮你回他们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狐假虎威?】 阮眠回她:【没有,我只是在说今天这件事而已。】 那头看到这句话,像是更委屈:【你以为我为什么和冯子琪吵,还不是帮你说话!你要是不告诉我你和周枉被人发照片举报了我至于和她生气吗?!结果你怎么对我的?】 …… 阮眠也有些生气:【照片的事是你问我才说的,而且刚才进宿舍是你先开口说的冯子琪。】 【我说怎么了,我刚说错了吗?冯子琪难道不是八婆?】 【而且我帮你出气,你从来都不帮我说一句。上次进教务处我不也是帮你说话吗?你也一样不帮我骂她。】 【你仗着周枉喜欢你就没人敢惹你了,有人惹你也有人帮你出气。那我呢?谁帮我出气?】 …… …… 阮眠彻底无语了。 回她:【我不需要逞这种一时嘴快的气。】 段小敏没再回她了,阮眠冷静了下,放下手机准备午睡。 闭上眼睛那一刻,能听到对床段小敏“砰”一下把手机砸在了床上,以及躺下时用力和床板置气的嘎吱声。 阮眠没再管,闭上眼睛午睡。 却做了个奇怪的梦,还是那个女孩的贴吧事件,但十分无厘头的是,梦里的始作俑者成为了段小敏。女孩看不清脸,但哭声凄厉,说将来有一天一定会回来报仇。冯子琪、张瑶瑶还有蒋焕阳都站在旁边嘻嘻哈哈的,笑着看她哭。 而段小敏就站在女孩对面,歪着头,问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女孩摇头。 段小敏说:“因为你不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 画面停留在这,阮眠从梦中惊醒,大口喘气。 床下有水龙头簌簌地流水声,还有张瑶瑶哼哼唧唧赖床的声音。阮眠拉开床帘,段小敏已经关了水龙头走过来。 明显听到了她的动静,但却看都没往这边看,径直走出宿舍,“砰”一下关上宿舍门。 段小敏往常都起得晚,阮眠还得多叫几次才能叫醒她。 冯子琪刚下床,目睹了这一幕,笑起来:“好姐妹这就翻脸啦?” 阮眠没理她,心里五味杂陈的。 她动作快,出宿舍的时候冯张两人还磨磨蹭蹭的在洗脸聊天。没想到竟然在宿舍楼下见到了周枉。 他靠着女生宿舍楼拐角的墙,见到阮眠就抬了抬手。棒球服外套随着这个动作扯出轻微的弧度,过路女生频频回头。 阮眠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送奶茶,被林一白那货缠的。”周枉递过来两杯奶茶、又道,“怎么脸色这么差?” 送林一白奶茶倒是送到女生宿舍楼下来了。 想到周枉的用心,阮眠忍不住笑:“没睡好。” “所以没看到我消息?” “嗯。”阮眠说完一怔,反应过来,“啊?我不知道你给我发了消息……” 她下意识掏手机,哪知连手机都忘了带出来。 “怎么没和你那个朋友一起走?吵架了?” …… 这么细心。 阮眠顿了顿,点头,但也没再多说。 周枉是懂小女生心思的,没问,反倒和她说:“那你把林一白这杯奶茶送她,你俩正好一人一杯。” 阮眠一怔。 然后问周枉:“我听段小敏说起之前学校有个喜欢蒋焕阳的女生被人在贴吧和校领导邮箱里发了大尺度亲密照,你知道这件事吗?” 周枉蹙眉:“你觉得两件事有关联?” “嗯。”阮眠点头,“不过也只是一点猜测。” “当时我不怎么在学校,但也听说过。”周枉想了片刻,“那个女生虽然转学了,但学籍还在官湖中学,中高考都得回来考。” 阮眠疑惑:“为什么?” “她成绩好,私立学校要刷录取率,更要刷高分。” 阮眠一怔:“那她回来会不会被人再找麻烦?” “陈年旧事,都过去了吧。” 周枉说完这句,笑起来,“你担心自己被找麻烦?” 阮眠嗔他:“什么啊。” “你担什么心。”周枉偏头看她,挑眉的少年气好像能把全世界都踩在脚下,“我在谁敢找你麻烦?” 阮眠抿着嘴笑,没搭理他。 周枉笑嘻嘻凑近问她:“不信?” 阮眠回他:“你怎么这么有底气。” “爷从来不说没底气的话。”周枉看她,视线从阮眠的眼睛到她耳边被微风吹动的发丝,最后落在她的肩膀上。 “阮眠,生日八月二十四。嗜辣,不抽烟不喝酒的“三好”学生,看着乖巧安静好拿捏,其实公主脾气比谁都讲究,感情只交三分剩下的全得看这人值不值得,觉得值了就全盘下注。你这人不爱说狠话也不轻易下决定,但真要办起事儿来肯定比谁都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阮眠。”周枉定定看着她,“除了我还能有谁把你琢磨的这么透?” 阮眠也看着他,没说话。 半晌,阮眠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所以我对你all in了。” 周枉怔了片刻,然后“啧”了声,说可惜,早知道应该用手机提前录音的。 旁边从宿舍楼往教学楼上课的同学熙熙攘攘,有穿着校服裙的女生讨论周枉有多帅,也有勾肩搭背的男生讨论阮眠这样的小女生能不能驾驭得住周枉那样的狠角色。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俩人一样讲究,一样狠,一样孤注一掷。要么不做,要么就要拿到最好,成绩是、感情也是。 周枉和阮眠,是旗鼓相当,是天造地设。 作者有话说: 耶,今天写的贼快! - 第53章 不入深渊 阮眠到教室的时候段小敏已经坐在座位上, 她往常这个时候都在和周围人打闹,这会儿却一言不发端坐在课桌前,罗平和她说话她都没搭理。 下午第一节 课是物理, 段小敏桌上摊开着课本,阮眠把奶茶递过去的时候她正握着笔眉头紧锁思考课后题。余光注意到阮眠的动作, 她不自在瞟了一眼,但阮眠没说话,她更气,也不说话, 继续看题。 阮眠见她没反应, 顿了顿, 又看她在纠结的那道物理题, 是道选择题。她伸出手指指了下C选项,又给段小敏指了下旁边那页的公式:“用这个代入题目两个数试试。” 段小敏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嘴上没回应她, 笔头倒是动起来。她在草稿纸上演算,公式代入算出来C答案。 阮眠已经低头在抽屉里拿课本,她穿颜色单一的校服运动套装也好看。阳光铺在她只露出一截的脖颈上, 雪白的、纤细的, 拿本书动作也优雅, 让人觉得她好像从小练舞蹈,才能有这样的体态。 段小敏第一次见阮眠的时候,是没想过她们能成为朋友的。军训她们就站在一块, 和阮眠搭话的男生很多, 但她和谁都不怎么乐意多说两句。女生在背后讨论她, 说转学来的仗着自己好看那么拽, 段小敏也跟着讨论, 但议论归议论,大家都一致觉得阮眠肯定家境贼好,那时候已经有风声说她入学考成绩很牛,不知道是从哪个大城市转来的。直到迎新晚会上一首钢琴曲,阮眠是公主的论调已经在整个年级流传。 阮眠是不知道这些的,或者说她不屑听这些讨论。性子冷,疏离,漂亮,成绩好,所以理所当然的高傲,这些构成了段小敏对她的全部标签。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和她段小敏成为好朋友啊,以前她初中还想挤进冯子琪的朋友圈,被她们百般嘲讽当跑腿,后来她不愿意当小丑了,冯子琪三个字标榜着她初中的屈辱史,成为了她最讨厌的人。 但很遗憾的是,冯子琪好像都不记得她那些讨好和委屈,讨厌冯子琪的人太多,可段小敏甚至都没排进能让她记得的名单里。初中同学,轻飘飘几个字概括了她们之间所有的交集,后来段小敏有多爱交朋友结交人脉,就有多放不下这个心结。 所以军训时冯子琪作为班级临时负责人,为难痛经请假的阮眠时,只有段小敏站出来为她说话。阮眠当她脾气急讲义气记了她一个大人情,只有段小敏知道,她气的是自己的单方面死对头,是当年想挤进不合适圈子里宛若小丑的自己。 但在阮眠面前段小敏是自卑的,纵使阮眠不爱说话不爱打扮不爱出风头,但是优秀就是优秀,优秀的人总会吸引到优秀的人,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就好像会发光,光芒耀眼,刺的段小敏不敢接近。 阮眠明明是个转学生,明明性格那么不好亲近,可以她为中心的圈子,竟然轻易就辐射到整个官湖最出彩的两个团体。以蒋焕阳、冯子琪为首的那群学霸,平时最讲究交友壁垒,家境不好成绩不好的都看不上,但偏偏却一个喜欢她一个讨厌她,都拿阮眠当最大的目标。 周枉那群人更不用说了,官湖传说一样的人物,顶级的皮相加上离经叛道的故事,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他们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那么多人簇拥着崇拜着,这段时间是段小敏这几年最快乐的时光,认识她的人越来越多了,也开始有人和她要微信频繁聊天。她开始偷偷学化素颜妆,在朋友圈发自己P了好几遍的照片,她站在阮眠、周枉、林一白和窦佳丽那些人之间,好像自己也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可今天冯子琪一句话,把她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说了出来—— 所有的这些,她都只不过是借了阮眠的光而已。 那是阮眠的吸引力,不是段小敏的。 狐假虎威。 …… 这是事实,可偏偏从她最讨厌的冯子琪口中被戳穿。段小敏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烫,几乎想掘地三尺把自己藏起来。 现在,就这一秒,段小敏看着阮眠把另一杯奶茶递给林一白,后者挑了下眉笑,说托了小绵羊的福,周枉这大爷靠谱一回。 阮眠在阳光下浅浅的笑,岁月静好的样子。 她又怎么知道段小敏的这些内心戏呢? 她和窦佳丽站在一起的时候,被路人频频回头关注的时候,是否会想起自己还有另一个普通朋友段小敏呢? 她被那么多人追逐那么多人喜欢被那么多人当作竞争对手寝室夜聊的对象时,那些人是否也会提起段小敏的名字呢? 是也把她当作他们中的一员,还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段小敏很想马上问出心中的疑问,但是她已经猜到了阮眠的反应,她一定是惊讶的、诧异的、无法理解的。 他们这些与生俱来就带着光芒的人,又怎么会明白黯淡无光的人对于光芒的渴望? 甚至有时候,段小敏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 所以她没有那么做,她只是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皱着眉装作还有点生气的样子戳了戳阮眠的手臂,然后带着些赌气意味的开口:“你怎么不说话的?” 就在阳光下,阮眠放下手中正在做的所有事情,偏头看着她,像是怕她再生气,有些小心翼翼的笑。 午后舒服的阳光照地阮眠鼻尖的小绒毛都那么温柔,她用洗衣液浸泡过的校服衣领带着香樟树气息,然后段小敏看见她手指蜷了蜷,那是阮眠紧张的时候会做的小动作。她手指凉,即使在盛夏也是凉的,和她冷白的肤色相得益彰,好像光能从她身上透过去。 而就是在光中,她开口,声音轻轻的:“我怕说错话。” “别生气了好不好。” …… 段小敏要被她温柔的当场化掉,第一次见这样的阮眠,周枉是不是经常见到?她也会这样轻声细语哄周枉?会和周枉撒娇吗? 肯定会啊。 不然周枉怎么会叫她软眠眠。 于是段小敏撇了撇嘴,从阮眠脸上移开视线:“我哪有那么小气,你把我当什么了。” 阮眠听见这话,心下暗暗松了口气,然后主动开口问:“晚饭我们点你爱吃的那家盖浇饭外卖吧?” 窗外风动,吹得蓝色窗帘扬起来,阳光更盛。 段小敏也跟着笑起来,然后开口:“那得这节课下课就点,不然一会儿他们家就该忙得要死得等好久了!” 三月底,高中教学楼两侧新挂上了标语,红底白字的誓词从六楼墙壁垂到二楼。 随着这个动作,高一分科和高二一模都提上了日程。 即便高一结束才正式分班考试,但是离别的情绪已经感染到了高一每一个班级。 簇拥在一起的课桌,每张桌上或多或少堆着的书本,检查日一整个班自觉统一的校服,上课时第一排狂写笔记的蒋焕阳和最后一排狂睡大觉的林一白,体育课下课后大开着的教室窗户,段小敏开碳酸饮料的气泡声和踩着点抱着篮球进教室的罗平,构成了阮眠对于整个高一1班的回忆。 段小敏在听到林学富第一天说分科消息的那节课间,边皱着眉喝饮料边问阮眠:“你打算选文科还是理科?” 阮眠想了想,回答她:“文科。” “也是。”段小敏若有所思,“你文科优势那么突出,肯定得选文科。” 然后她又回过头问罗平和林一白,一致得到理科的回答。 “真男人谁选文科啊,那都是娘炮选的。” 林一白上节课刚睡了一觉,睡眼惺忪地吐槽:“而且林学富自己一个教英语的还得让我选理科,没意思。” 阮眠听到这,问段小敏想选什么。 段小敏看了眼她,莫名其妙问了句:“你真确定选文科?” 阮眠点头:“没什么意外的话不会改了。” 她清楚自己的优势。 然后段小敏也跟着点头,摆了摆手:“我还没确定呢,我这样的反正选文科选理科也差不多,到时候看咯。” 而塞翁失马,周枉和阮眠因为这次偷拍照事件少了很多见面的次数,但也因此可以把更多的时间分配到学习上。阮眠每天都把笔记借给周枉,晚上十点二十下晚自习,阮眠和一班同学一样,一般在教室留十分钟,十点半回宿舍,十一点熄灯上床。而周枉在教室学到十一点,教学楼和宿舍楼一起熄灯,周枉住教师宿舍则无所谓这些,他好像不用睡觉似的,几点学完几点休息,有时候和阮眠一样十一点,更多的时候十二点、一点、两点、甚至三点。 高中知识点密,而他落下的太多。 更何况周枉不只是想要一个及格分,他要往上走,要拿第一。 小测的成绩一次比一次好,周枉把每个科目的小测全都装订在一起,分数是呈现指数型上涨的。他一边复盘一遍借着阮眠的笔记巩固,把手机丢在一边,把周知凡那他那堆烂事儿全都丢在一边,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把所有的砝码加满当成一把火扔在赌桌上,等一份省一模的答卷。 他曾经浪费过的昏暗日子,迷途知返的少年意气,这辈子认定了的爱情,全都变成捆捆干柴烧在了这把烈火上。 作者有话说: 文中高考设定还是按改革前文理分科的来。 - 第54章 不入深渊 雨。 又下雨, 清明前阴雨不断。 三月底的省一模,考试最后一天是周五,阮眠五点下课, 在教室等周枉五点半考完,两人约了晚饭。 室外暴雨连连, 教室内灯光明亮,被白炽灯冷淡的光切割成两个世界。很多要回家的同学被暴雨挡住了脚步,以至于原本早该空无一人的教室在放学十分钟后仍旧人满为患。 林一白上一把开的游戏正打到高潮,观赛的罗平比打游戏的林一白还激动, 段小敏忙着找不知道被自己堆到哪里的雨伞。前排冯子琪打电话的声音很大、语气很急:“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现在雨这么大难道让我自己淋着雨回家吗?” 阮眠收回视线, 把座位旁边自己和段小敏积累了两天的垃圾从小桶里拎出来, 系成结准备扔到教室门外的班级垃圾桶里。 从二组和一组之间的过道往前走,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被人叫住。 阮眠回头, 看见正在收拾东西的蒋焕阳,他拿了很多书要往书包里扔,动作不急不缓的, 估计也是在等家长来接。 这会儿他放下手里的练习册, 问阮眠:“你要走了?” 阮眠摇头, 扬了扬手里鼓鼓的袋子:“扔垃圾。” 她说完要转身,蒋焕阳又道:“你爸妈来接你吗?” 阮眠摇头。 “那你要不和我一起走吧?”蒋焕阳怕她不领情,急忙又道, “我的意思是, 雨太大了, 我可以让我爸送你回去。” “不用了, 我等人。” “等谁?周枉吗?” 阮眠没再回答他的问题, 转身出了教室。 刚踏出教室,室外的冷空气一下扑面而来。远处的景被暴雨滂沱积累的雾气氤氲遮住,近处只看得见对面高二一层楼凛冽肃杀的安静,雨水噼里啪啦落在廊台上溅起水花,周遭潮湿得让人觉得关节疼。 阮眠吸了吸鼻子,把垃圾扔进桶里,回教室。 铺天盖地的雨声重新被教室嘈杂的吵闹和笑掩盖。 段小敏终于找到了她的雨伞,拎着伞轻装上阵地往外走,遇到门口的阮眠时拍了她下:“你去哪啦我刚还在找你!” “扔垃圾,怎么了?” “这周末我过生日请客去KTV,我只请了最好的几个朋友,你要来哦。” 阮眠一怔,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好。” “地址明天再给你发。”段小敏说得匆匆,“那我先走啦不然赶不上公交车了!” 阮眠和她说再见,往回走时又被蒋焕阳叫住:“阮眠,雨这么大,我让我爸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皱眉,有些不耐烦:“说了不用。” “阮眠你什么态度?!” ? 看过去,是冯子琪,这会儿神情极其不爽,好似刚刚被阮眠不留情面拒绝的不是蒋焕阳而是她。 冯子琪双臂在胸前交叉,扬起下巴:“和蒋焕阳道歉。” 阮眠视线还像几秒前那样留在她身上,冷漠、没有丝毫感情。 冯子琪和她对峙了一会儿,像是被震住,悻悻移开视线。 而蒋焕阳又开口,却问了个与刚才毫不相干的问题:“听说周枉这段时间开始努力学习了,你真的相信他能再考到年级第一吗?” 蒋焕阳说完这句话,下意识捏紧拳头。 他在等,等阮眠的犹豫。甚至不需要一个答案,只要看到阮眠眼里片刻的怀疑而不是毋庸置疑的坚信,就足够了。 然而,然而既没有犹豫,也没有所谓坚定。 阮眠皱眉看着他,眼神里布满疑惑,仿佛在质疑他问的问题。 蒋焕阳又问一遍:“你真的相信他能再考到年级第一吗?” …… “她一向不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这声音冷淡,但太掩盖不住那股子拽劲和气场,一听就知道是谁。 阮眠回头,就看见周枉穿一身全黑,被黑色棒球帽遮着脸就跟阎王爷似的走过来,但偏偏透过帽沿挑着眉要那么懒洋洋地和蒋焕阳对视。他手里拿一把黑色手柄雨伞,大概刚刚是从连廊横穿过来的,走近就能叫人感觉到外头暴雨的潮湿和冰冷,可又像根定海神针似的,让阮眠觉得莫名心安。 周枉先看了眼她,特地从门口往里走,和阮眠并排站才继续开口。 “如果你真的想要一个答案,我可以回答你。我能不能考年级第一这件事,不取决于她相不相信,而取决于我能不能,这是我个人需要付出努力的事情。” “你以前不是问过我一直考第一怎么不怕被别人超过吗?” 周枉看着蒋焕阳,记忆终于才把面前的人和从前总拉着他打球的小矮个儿重叠起来,于是他缓缓道:“与其关注别人,不如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你自己身上,全力以赴和专心致志,你的成绩、还有你这个人,都会比现在更牛逼。” 这话是说给蒋焕阳听的。 但句句在理,阮眠听了也受用,以至于在去吃晚饭的路上她还问一句:“你现在怎么这么会讲道理了?” 周枉笑一下,把伞往她那边偏一寸:“一直都很会不是么。” 自恋。 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这么说着,脚就踏进一家川味火锅店,店里人爆满,锅底的香辣味和喧闹的人声串在一起。但即便如此,店里服务生还是第一时间迎上来,就因为这四个人在一块太扎眼,俊男靓女的想不注意都不行。 为什么是四个人呢? 刚才周枉教育完蒋焕阳后原本拎着阮眠就要走的,他刚问了句想吃什么就被耳尖的林一白听见,一下凑上来就说自己也约了窦佳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然后两人原本打算吃的私房火锅也因为重口味的窦佳丽直接升级成川味火锅。 这家店生意太好还得等座,窦佳丽姗姗来迟,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叫到号。她穿一件挂脖黑色紧身长衫搭破洞牛仔裤,露出半个肩膀,平常大波浪卷的头发今天被拉成长直发,一侧别至耳后,跨个流行的腋下包就那么仰着下巴走进来。 阮眠笑,问她怎么来吃个火锅还要化妆。 窦佳丽轻轻哼一声,和她耳语:“你不懂,老娘在的场合必须要艳压群芳。”这么说着又看阮眠的侧颜发了两秒呆,抱怨:“但你不怎么化妆也贼好看啊艹,这样显得我很用力过猛诶。” 阮眠捂嘴笑:“怎么可能。” 刚说完这句话服务生过来叫人,周枉从等位的椅子站起来,他插着兜和林一白在前面走,阮眠和窦佳丽在后面跟,一行人从一楼小桌只见穿行而过的时候,整个火锅店都安静了一半。 没走两步周枉往后偏了下头,摘下帽子伸手就扣在阮眠头上:“戴好。” 男生的帽子本来就比女生的要大些,幸好周枉等她伸出手才松开帽子,不然阮眠险些就要被拦住视线。 前者一转回去窦佳丽就揶揄她:“还说怎么可能,刚旁边那桌有人说想要你微信,周枉这不就把帽子扣过来了?” 阮眠没来得及接话,只听窦佳丽感叹:“啧,狐狸精啊狐狸精,以后周枉不得想尽办法把你藏起来不让其他人惦记?” 阮眠噗一声笑出来,脱口而出:“他不会的。” 她下意识的反应,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窦佳丽却像是被这句话点醒似的:“你说的对啊,他可是周枉。” 他可是周枉。 大大方方向全世界宣示主权才是周枉会做的事,怎么会藏着掖着? “不过你俩现在是什么情况啊?”窦佳丽话匣子被彻底打开,“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周枉亲过你没?” …… ? 阮眠被这一问问懵了,脑子却比开口快,一下子想起之前某次周枉请她喝梅子酒,傍晚风吹地皮肤都泛凉,他说想亲她。 阮眠耳尖一下子窜红,脸颊也跟着像火烧。 窦佳丽乐起来:“亲过啊?你俩真亲过?还得是周枉这么带劲啊……” “窦佳丽。” 她话里的主角这会儿听到了她的八卦声,一句话叫停了整个让人脸红心跳的场面。周枉把阮眠往身后揽,拉开椅子让她坐下,然后自己坐在阮眠旁边,拿了菜单问一句:“川味锅底?都能吃辣吧。” “能。” “必须能。” 场子一下子从安静又跳到热闹,不过换了个话题。林一白和窦佳丽都是爱张罗的,这会儿菜还没上全就开始张罗下一场聚会。 “要不明天我们去野餐怎么样?” 林一白的提议。 周枉把刚下锅的牛肉夹到阮眠碗里:“清明前去野餐?” 窦佳丽捧腹大笑:“还得是你啊林一白,上赶着去给孤魂野鬼送吃的呢?” “我看不如去唱歌打台球,宝丽宫我请客怎么样?” 周枉偏头问阮眠:“想去吗?” 阮眠对上窦佳丽期盼的眼神,还是摇了摇头:“明天段小敏生日,我去不了了。” 窦佳丽哀叹:“你去不了那我也觉得没意思了。” 被阮眠一说林一白才想起这茬:“啊她今天也请我了,要不咱们四个一块去吧?” 窦佳丽点头:“可以,反正我也闲的没事。” “小绵羊你是不是还得给你同桌买礼物?” “嗯,打算明天去看看。” “小绵羊都去了,那周枉你也得去吧?” “生日我就不去了。” 林一白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陪小绵羊挑个礼物然后不去一起过生日了?你要去干嘛?” “我回趟家。” 说完又看阮眠:“结束你告诉我,去接你。” “好。” 窦佳丽皱眉:“你还回家?林一白不是说你最近都住他爸宿舍了吗?现在这样挺好的啊,不然回去万一你爸又……” 周枉没接话,话题僵下来。 阮眠一句没多说,心里却想起当时过完年陪他回家里拿书,周枉边嘲周知凡边往他笔记本里夹现金的样子。 周知凡之于周枉,阮眠之于阮芳梅,是苦难亦是柔软,其中多少渴望和寄托又有多少失望和眼泪。 他们不知道,阮眠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不入深渊 隔天约在校门口, 要一起去给段小敏买生日礼物。 说是五点四十,阮眠一向习惯提前,五点半就从宿舍往外走, 路过田径场和教学区之间。连着下了好几天大雨,今天倒是个大晴天, 这会儿太阳一片橙黄色,照的天空暖洋洋的。田径场的草又绿了,几只小鸟悠闲在松软的草地上散步。 还没到校门口时就看见周枉,像是心有灵犀察觉到她的出现似的抬起头, 眼睛对上阮眠的就开始笑。他常是笑的, 和林一白他们那帮朋友在一块时笑, 拿她招猫逗狗似的寻开心时也笑, 有时候别人气急败坏时他反倒是笑的最开心的那位。 周枉太显瘦,他常年和人打架扛拳头又各种兼职体力活没落下,肌肉线条偶尔在学校打的那几次球里被人拍了几张照片, 整个学校穿了个遍,初中部那边也有人慕身材而来。但偏偏不穿运动服的时候又能让人看不出来,要是把身上那股痞气彻底收一收, 估计能像个帅得过分的优等生。 他笑起来时习惯不露齿, 嘴角上扬, 下颔骨骼随着上扬的肌肉被绷紧,以至于能清晰的看见优越的骨骼线条。 但真奇怪,见他这么多次, 每次见他都能看见他笑, 但每次看见都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就这么和周枉对视笑了足足有一分钟, 阮眠先觉得傻, 但移开视线后周枉笑意也没收敛, 招惹得路人频频回头。在鼓楼小街里找到一家新开的杂货铺,店门低石板路一截,老旧红木窗棂敞开着,窗前石台上摆着些编织手链,店门前挂一串幽蓝色捕梦网。够独特,所以来来往往的人都被这家店吸引,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少,大都是和阮眠同岁的小姑娘。 阮眠进去挑,周枉在门口等。他背倚着瘦窄店门一侧,穿双空军一号,低着头划手机的样子让进出的女生都忍不住出声议论。 周枉回完消息,侧头看店里阮眠的动静。这会儿人太多,她被挤到角落,低头安静挑选石台上的编织手链,周枉眯起眼想看的更仔细,发现她拿起一串镶嵌着蓝绿色石头的。阮眠的手腕细,突出的腕关节更显脆弱,又肤白,像一些易碎品,周枉于是轻易就浮现出那串手链戴在她手腕上的样子来。 贼好看。 他要往窗边走,后头有人拍。他回头,对上两张笑意盈盈的脸来,站在前的那个女生开口:“Hello,能不能给我朋友个微信呀?” 大概是周枉面色有些冷淡,两个女生的笑僵了片刻。 下一秒他往店内方向偏了偏头,左边眉骨随着这个动作上扬,显出几分不羁来。 “等人。” 他说。 这句话意味很明显,在这样的精品杂货店门口等的人自然是女朋友,两个女生早猜到是这样,抱着试试的心态来,听到这话自然也识趣的离开了。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阮眠走出来。 周枉注意到她手里多了个轻巧精致的小袋子,挑眉:“这么快?” “嗯。”阮眠笑起来,“我刚在里面一眼就……” “周枉?” “是周枉吧?” “啊啊真的是周枉!” 几道错落交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打断了阮眠的话。是几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女生,眼神中都透露着不敢置信和喜悦,这会儿有人低低开口:“天呐我居然见到我男神真人了,比贴吧照片还好看……” 然后有女生直直上前来问:“能不能加个微信呀?我是一中高二的……” 周枉一句话没回,他眼皮往下压,面色漠然。然后伸右手揽阮眠肩膀,同时左手抬起垂着手指比了个一概回绝的手势,头都没回往前走。后头女生短促“啊”了一声,然后有人拿出手机想拍下这一幕,可惜周枉的手早已经收了回去。 整个过程太快,快到阮眠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视线里能看见青色血管的冷白手臂就从肩膀上落了下去,只有肩膀和锁骨尾部还剩些余温,以及白色针织衫上被压出的轻微褶皱。 阮眠没说话,手指蜷了蜷,然后不自觉地拉了拉针织衫的衣袖。她偏一点点头偷看周枉,这人倒是面不改色的,连眉毛都八风不动宛若刚才的动作他常做。阮眠指尖微动,然而视线往下移时及他眼角,看见了红到极点的耳根。 食指从拇指上落空滑至手心,指尖泛凉。 阮眠忍不住轻轻笑出来:“原来你也会害羞。” 她声音轻,但还是被周枉听到。 “是不爽。” 他欲盖弥彰。 “怎么个不爽法?”阮眠看他,“桃花运这么旺还会不爽吗?” 周枉算是听出这句话的意思来,反倒又笑起来:“你吃醋?” 阮眠移开视线看别处:“谁吃醋了。” “就有。” “没有。” “就有。” 偏偏这人还继续斗嘴,阮眠冷冷回一句:“幼稚。” 周枉不气反笑:“今天这是意外。” 阮眠原本是半开玩笑的,这会儿莫名倒真有气上来:“谁信你。” “我说真的,她们以前都不敢。”周枉恢复了一贯的懒散语气,“可能我今天看起来太温和了。” 路口是红灯,街边因此停了几个行人。 阮眠停住脚步,挑眉,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没办法。”周枉就站在她身侧,移开视线看红灯,表情有些无可奈何,“谁让今天周枉和你在一起。” 大魔王也驯服成乖乖仔。 有风吹,下一秒绿灯变红灯,阮眠欲言又止。 周枉伸手勾了勾她的手指,然后握住,牵着她随着人群过马路。 那一刻一定没有人注意,所以看不到阮眠脸颊绯红,也不知道她心跳的有多快。 马路对面是一家小商店,周枉去买回家要给周知凡带的东西。他动作很快,轻车熟路绕进第二排货架,拿各种味道的袋装方便面还有火腿肠,然后拐到最后拿了把鸡蛋挂面,又找了袋装盐、瓶装酱油和醋。 阮眠诧异:“不给家里买点菜吗?这些没什么营养吧……” “他不会自己动手做菜。” 周枉表情很淡,像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 察觉到阮眠的疑惑,他开口解释:“我妈走之后他就不下厨了,我买这些起码他饿了还能简单弄下填饱肚子。” 这些话听的人呼吸一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有时候阮眠觉得周知凡就像一只吸血虫,知道周枉把他当成最后一根带着点家庭温暖的稻草,就肆无忌惮消耗他拖拽着他。用儿女的青春前途来祭奠自己死去的爱情,她的世界观里这并不叫真正的爱,这叫自私叫懦弱。 周枉又何尝不知道,可他贪恋那一点点虚无的父爱。 就像她贪恋阮芳梅的母爱那样。 “搬进教师宿舍前我和周知凡吵了一架。”周枉的声音响起来,“我撕了他的笔记本砸了他挂在卧室的婚纱照,说我再也不管他死活了。” 准确的时间其实是他刚出院不久的某天晚上,直到周枉拿起那本写着菜谱的笔记本前,任何的劝说任何的乞求任何的歇斯底里,周知凡给予的反应都是木然。 周枉恼了,把笔记本当着他的面撕烂,在伸手要拽婚纱照的时候周知凡死死抱住他,眼泪鼻涕一起流,求他别那么做。那天晚上是这么多年周枉第二次见到自己的父亲情绪崩溃,第一次就是签离婚协议那晚。 在他把相框砸烂后,周知凡甚至把他当成了当时执意要离开的女人,跪下求他让他原谅自己,嘴里胡言乱语说自己一定会努力赚到很多钱自己会带一家人离开这个小地方之类的话。 周枉不记得当时听这些话的他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突然有一瞬间,他意识到周知凡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他也不想再去做什么拯救别人的鬼梦。 回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还能听见周知凡在边哭边道歉,只是道歉的对象从来不是周枉。对于这个没有选择离开留在他身边的儿子,周知凡像是感受不到他的儿子还需要父爱,或者再卑微一点,周枉只是想要稍微正常一点的生活,但这一点周知凡也不愿意施舍给他。 后半夜他出门,周知凡在卫生间呕吐,情绪悲痛的好像谁家死了儿子的爹。客厅桌上放着胶水和一堆撕碎的照片,周枉心下更觉得可笑,提着行李砸门而出。 但现在,但现在。 “但现在我又开始担心他,想回家看看他。” 周枉笑,觉得自己才是笑话。 等他结账买完东西,两人走出商店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傍晚的风冷起来,阮眠就在这时候开口。 “要是我的话也会这么做的。” 她看着他,又肯定了一遍:“周枉,要是我的话也会这么做的。” 路口有车行驶,打着远光灯晃人眼睛,周枉被光刺的稍微眯了眯眼睛,有只手遮挡在他眼前。 他回头,是站在商店台阶上的阮眠。 她额前的碎发这会儿被风吹的扬起来,又被面前的光照着,带点细碎的金色,整个人闪闪发光的。日落黄昏,她一双狐狸眼弯成月牙,看着他的眼睛里也带着光,明明也过的那么苦那么隐忍,可她眼睛仍旧像是没染过世俗烟火,亮的要把整个世界都盛下来。 “不过回家也别忘了来接我哦。” 她说。 阮眠说话一向冷淡,周枉能清清楚楚把自己所有的记忆搜刮一遍,这是极少数几次她话尾带有俏皮语气词的。 但也因为这句话太受用,周枉忍不住笑起来。 他逆着光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说: 阮眠让我心动,谁懂。 - 第56章 不入深渊 然而阮眠没有等来周枉。 她从路口往西走去段小敏订的KTV, 周枉往北回家。二十多分钟的路程,阮眠刚到KTV楼下的时候,撞见火急火燎跑下来的林一白和窦佳丽。 她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 林一白就冲她喊了句:“周枉家出事了!” 后头的窦佳丽拉上她就往外走,像阵风, 刚做完的头发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 “艹怎么关键时刻打不着车!”林一白气的踢了脚旁边刷了白漆的树,收回视线时瞟见旁边停的三两辆共享单车。 “你们会骑车吗?” 他回头看,窦佳丽穿了条新买的短裙,阮眠则摇了摇头。她急忙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一白已经扫了码跨上车, 边蹬脚刹边回阮眠, 声音很急:“你问窦佳丽吧, 我先去看看情况你们走过来也行!” “边走边说。”窦佳丽脚步仍旧不停, “讨债的跑到周枉家去堵他爸了,闹得很大,有人报了警。” 阮眠听的心里猛一沉, 窦佳丽紧紧牵着她的手,像一团火牵着一块冰,听见她问:“谁报的警?” “小区租户。”窦佳丽语速很快, “我表叔今天在派出所值班, 他知道周枉家所以给我发了微信, 我感觉事情不妙让林一白赶紧过去跟着看看,周枉这人从来……” “你叫个车。”阮眠打断她,扬了扬手里黑屏的手机, “我没电了。” “叫车?”窦佳丽一顿, “刚林一白不是说叫不到吗?” “你定位下个路口, 等我们走到说不定能叫到, 这样稍微快点。”阮眠见她操作完又问, “你刚没说完,周枉从来不什么?” “周枉从来不让学校里的几个牵扯这些事,之前好几次要帮忙他也只找鱼头他们那种社会上的,不过之前几次都顺利解决了……”窦佳丽看了眼阮眠,“这次应该也没事吧?” “嗯。” 见阮眠点头,窦佳丽握紧了她的手,给她也给自己力量。 幸运的是下一个路口叫到了网约车,路上没怎么堵,到的时候正好晚上八点。刚开门下车,就听见这个老旧院子从所未有的热闹声音,仿佛一夕之间回到了二十年前,这里住户最多的那个时候。 院里围了一圈群众,不知道是院子里的租户还是隔壁其他院子的,这会儿聚在一起,七七八八的议论着。 “这造的是什么孽啊,要钱的来了好几天了,每次都挑下午晚上,吓得我都不敢晚上回家。” “听说他儿子才高中?摊上这么个爱赌的爸才叫倒霉吧……” “赌就算了没钱别作践啊,借高利贷这不是自己不要命吗……” “嘘别说了!不吉利得很!” …… 窦佳丽拉着阮眠从人群中穿行而过,刚要往楼里走后头有个大妈叫住她们:“喂小姑娘,你们不是住这儿的吧?” 窦佳丽回头应她,而阮眠没理,径直往楼里走。 楼道里的感应灯随之亮起来,灯泡暗黄色的光映衬在没贴地板砖的灰色水泥地上,空间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混杂味道,很压抑的窒息感。视线所及是楼梯边的一个塑料袋,看不太清里面装了什么,但有几包袋装方便面掉了出来,散落在地上,旁边还渗了一瘫酱油汁,碎了半个玻璃瓶,像是被人掉下的。 是周枉刚才买的! 阮眠脚步一滞,眸子从下往上扫视台阶,一连串滴落的液体断断续续呈暗红色,像菜市场那些被杀死的鸡滴落在地板上之后干涸的血迹。 …… …… 是谁的血? 她心跳如擂鼓,怕的下意识想往后退,但却沉重的挪不开步子。 后头大妈的嗓音很洪亮:“你去把你那个朋友叫出来吧,都出人命了别进去了,大晚上的多不吉利。” 出人命了? 感应灯暗下来,阮眠全身僵住,耳鸣声渐起,好像有尖锐的金属贯穿自己的耳朵,她心跳地极快,身体却像被粘在原地,动弹不得。 “阮眠!” 窦佳丽的手握上来,把她用力往外拽:“你手怎么出了这么多冷汗?” 感应灯因为这阵动静又亮起来,窦佳丽往里探了眼,但因为没戴美瞳什么都没看清楚。阮眠任由着她拉往院子里走,倒是大妈开口接话:“这是吓到了吧?天还没黑那会儿我看一眼也吓一跳!” “能不吓人吗!”有人接话,“我下来院子里摘点葱,结果一个玻璃瓶从他家窗子里飞出来,差点砸我头上!” “你们两个小姑娘快回家吧,别在这呆了,万一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晦气!”众人七嘴八舌的,“我现在都不敢上楼,刚才他家儿子回来还没往里走几步呢,警察就把担架从上头抬下来了。” “抬谁下来了?” 阮眠突然急急开口,吓得窦佳丽一跳。 “抬他爸啊,当场就死了。”说话的叔叔叹了口气,“也是,那么些个碎玻璃瓶一头砸进去能活吗……” “那他们现在人呢?” “都一起去派出所了吧,刚才来了好几辆警察车,把来要钱的人也抓了两个一起带走了。” 听到这句,阮眠悬着的心竟然放了下来,她舒了口气,又马上皱起眉头,拉着窦佳丽的手往外走:“我们快去派出所。” 她刚刚光是看见那一点点血迹就吓得挪不动步子,无法想象周枉拎着给周知凡买好东西的袋子往里走时,撞见被抬出来的担架时会是什么心情。 到的时候林一白已经等在派出所门口,见到阮眠就开口:“他在里头做笔录,一会儿就出来。” 窦佳丽急急开口:“怎么周枉也要做笔录?” “警察押着要债的下楼那会儿,他把人给打了。” 林一白面色并不轻松,说完这句话又紧接着和窦佳丽开口:“你和我去找我爸过来一趟,估计又在批卷子手机静音了,他们要家长到才能把人接走。” “你一个男的自己去不行?我还得陪阮眠……” “你和我一起!”林一白使了个眼色,把窦佳丽拽走了,“你让阮眠和他单独呆会儿,不然我们俩谁能安慰他?” 后半句压低了声音,阮眠仍旧能听到,于是和窦佳丽点了点头。 他们走之后,周遭又马上安静下来。 晚上八点多的光景,小城派出所四周一片安静,偶有车辆经过,身后一道小门,里头不知道坐了多少在录笔录或者准备录笔录的人。 一阵风刮过,四月初的温差大得惊人,白日里暖和的穿针织衫也出一层薄汗,太阳落幕后又阴沉沉冷起来。阮眠吸了吸鼻子,把有些冻僵的手指努力收进衣袖里,突然想起来,明天是清明节了。 清明。 怎么就清明时节了呢。 身后在这时响起稀稀落落的几句说话声,然后是由浅至深的脚步。阮眠回头,终于看见往外走的周枉。 四目相对,她倒是眼眶先红起来。 不争气。 阮眠努力忍住眼泪,但周枉的手先她一步碰到她脸颊。与往常不同的是,周枉的手今天凉的像块冰,可他仍旧动作极轻,把她眼角的泪擦掉。两人都没说话,这一瞬间阮眠几乎能听见周枉的呼吸声,他垂着眸子,额前碎发挡住眼睛,只穿了今天那件单衣,周身都是凉的。 阮眠刚要说话,后头女警叫她:“小姑娘,进来下。” 她一怔,下意识先看周枉。 然后才进去。 女警站在值班柜台后,见到阮眠,开口:“你是他女朋友对吧?” “……” 阮眠怕给周枉添麻烦,没应。 女警像是明白她的意思,兀自从桌上拿了瓶没开封的水递给阮眠:“现在还不能走,让他喝点水吧,里头做笔录听着感觉嗓子都哑得不行了。” “他冲动动手这件事我们能理解,出这种事谁都接受不了的,你多安慰他。” 阮眠接过水,郑重说了句:“谢谢您。” “快出去看看他吧。” “嗯。” 从室内到室外,空气一样的冷。 只是站在门口台阶上,看见周枉这会儿在路灯下,背对着她。 路灯高,投射的光让夜空中漂浮的尘埃和飞蝇一清二楚,要是不仔细看,会觉得想初冬飘落的雪粒子。风那样冷,吹得手冻成红色,人心直发寒。周枉在灯下,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阮眠跟着他抬起头,撞见一片璀璨的星空。墨色的夜,成群结队的闪烁星群,有的聚成一堆热热闹闹挤在一起,有的独自散落开,像周枉背着她走路那晚那么亮那么好看。 这么好看的星空,怎么就不能保佑她的周枉过得稍微开心点呢? 眼眶发烫,视线被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一圈,阮眠吸了吸鼻子,压下眸子。然后在她的视角里,原本一直站着的周枉靠着路灯冰冷的灯柱蹲了下去,肩膀微微颤抖。 …… 他在哭。 阮眠呼了口气,在冷空气里形成白色的小层雾气。 她往前走,绕到周枉正前方,弯腰,把手放在了他耳侧,冰冷的掌心和温热的脸颊接触的瞬间,指尖轻轻压在他的头发上。阮眠一下一下顺着他略长的头发,带着温柔又亲近的安抚意味。 周枉始终垂着眸子,肩膀却随着这个动作颤动的厉害。听不见他一点哭声,但呼吸声却很重,他应该是咬着牙。 哭的克制又隐忍。 阮眠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陪着周枉,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拉长,呈现出末日般的孤独感,可就一秒,就下一秒。 两个有间隙的影子越靠越近,最终交织到一起。 末路下的风景,缠绵又疯狂—— 公主亲吻了魔王的额头。 作者有话说: 他们其实很像,阮眠哭的时候也没有声音。 - 第57章 不入深渊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一白带着林学富赶了过来。 到的时候天上开始飘小雨,毛毛细雨,掉在发丝上和肩膀上, 灰白色氤氲成水散开。林学富下车后原本是低着头迈快步子的,看见路灯下的两人, 猛地停住。他顿了顿才往这边走,周枉已经很高,足足高他半个头,可他仍旧像对待孩子那样, 拍了拍周枉的肩膀。 “你们俩在这呆着淋雨干嘛, 上车等我去!” 他把车锁打开, 声音故作轻快。 周枉没说话, 只阮眠点点头。她勾了勾周枉的手往林学富路边停的车那走,这车似乎很久没开,周身蒙了一层灰, 和细密的雨滴融在一起。 等两人都在车后座坐下,四周又寂静下来。 窗外雨已经打湿路面,水泥路面变成深灰色, 远处路灯下细细的雨柱陆陆续续连成丝, 绵延不绝往下坠, 近处雨丝拍在车窗上,把景色都晕染成模糊状,四周静的能听清雨拍玻璃的细微声响。 “我第一次被追债那些人打的时候, 也是林叔这么赶过来。” 也是这么个雨夜, 也是在这个派出所。 周枉头抵着车窗, 外头雨势渐大, 被路灯映照出颜色的雨水淅淅沥沥从窗玻璃往下划。他额前碎发挡住了眸子, 从阮眠的角度只看得见他半个鼻梁,还有下颔线,冷白肤色更显落寞。 他声音低低的,提不起精神气来:“他到的时候手里还握着给学生批试卷的红笔,在改期中考试的试卷。我记得很清楚,那次我还是年一。” 阮眠一怔,然后听周枉继续道:“那次之后就再也没考过了。” “那之后我成天想办法给周知凡凑钱,还不上就四处躲到处挨打,没时间回学校也不敢回去。他欠的最多那几个月我家隔三差五有人来蹲点,一晚上好几拨人,周知凡不在家,我躲在房间里拿着菜刀手也发抖,因为外头的人拿脚踹门拿刀撬锁,声音贼大。” 阮眠听的心惊:“他们真的撬锁?” “嗯。”周枉语气淡淡的,“但更多是恐吓,他们不敢轻易闹出人命。所以只要比他们更不要命,他们就会怕我,还钱的期限也就能再宽限点。” “但也只是几天,毕竟我人还在这儿跑不了。像我爸今天这样的,被抓走那两个吃不了也得兜着走,追债的最不愿意看见这种局面。” “可阮眠,”周枉头垂的更低,半晌才继续开口,“今天听到他们说当场死亡那几个字的时候,我竟然……” “我竟然有种解脱的感觉你知道吗?” 周枉的情绪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陡然有些克制不住,声音都发哑。 而阮眠顿了顿,伸手,然后用双手手指包裹住周枉的,往常都是她手凉,但今晚周枉的手却像块冰。她把他的手拢住,轻声开口:“我知道,我知道的,周枉。” “不光我,林老师、林一白,你周围的所有人……他们都知道的。” 周枉压着眸子,然而阮眠目光灼灼:“没有谁必须要无所不能,你一直保护着我,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 他的神经已经绷的太紧绷的太久,被数年雨夜飘摇零丁打的几近涣散,而在崩溃和自我怀疑的边缘,阮眠的话却像一颗定海神针,稳稳的落在那艘晃荡不安的残舟上。 车门被“砰”一声打开,是林学富和林一白。 显然刚签完字,林学富身上的外套多多少少被淋湿了一片,然而他无暇多顾,系好安全带后叹了口气,然后重新启动发动机:“走吧,去殡仪馆。” 一句话落下,稍微有点动静的环境又马上寂静下来。 车里没暖气,即使没开车窗也有冷空气从缝隙里渗进来,寒气丝丝线线钻进人骨头缝儿里。雨刮器一下一下冲刷着前车玻璃上的雨,又被新的水迹覆盖。车轮溅起的水敲击路面,浑浊的水花扬起又落下,焦灼的不止这场雨。 下午还在的人,晚上已经化成一小团骨灰安安静静躺在盒子里。 鱼头他们已经等在这,阮眠看着林学富领了骨灰盒出来,递给周枉,突然又想起第一次见周知凡的样子来。就在他们家客厅里,阳光照的空气里灰尘浮起来,周知凡鼻梁上架着副框架眼镜,还会笑着说“阿枉回来了啊”。 只是那天是个大晴天,和今晚截然不同。 阮眠在殡仪馆陪周枉呆了大半夜,期间红姐来了一趟。雨夜来客这次轻车简从,不像以往那样每次都有大把人堆出来的阵仗。她只穿了件黑大衣,素颜戴着口罩,近看竟也能看出眼尾许多细纹。她大概原本是想来上柱香的,可惜现场就那么几个人,连最简单的仪式都没有。 于是红姐留在呆了会儿,然后又匆匆离去。只留下一句不知道是感叹还是安慰的“过日子从来都是苦啊。” 倒是鱼头凑上来开了口:“红姐这次大概是想通了,不想再经手李军那些灰色产业,要全都还回去。” …… 一直到凌晨快六点,天色将明。 周枉和阮眠从殡仪馆回了家,到院子里时天蒙蒙亮,积水的浅滩反射着青灰色的光。周枉家里门大敞开着,估计是昨天那些人忘了关。客厅里碎了一地的玻璃酒瓶,碎片上沾着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阮眠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一点都没怕。 她面色平静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客厅茶几上,然后开口问身后抱着骨灰盒的周枉:“你一整晚没睡,困吗?” “嗯。” “那你去睡一觉。” 周枉要拒绝,而阮眠截断了他要开口的话:“这里我来打扫。” 她看着他的眸子,又说了一句:“别担心,我可以的。” 周枉大概是累极,听到这句终于点了点头,回了房间。 他这一觉从凌晨睡到了下午,房间里窗帘没拉,有夕阳的光透过生锈的防护栏折射到地板上。雨后的天格外晴朗,一丝风都无,周枉撑着脑袋坐起来,因为睡眠时间太长所以有些昏沉。他扫了圈房间,干净如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普通午后,恍惚间甚至有种末日结束的劫后余生感。 他往外走,阮眠也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客厅一尘不染,她没来得及换,仍旧穿着昨天那件奶白色针织衫,头发绑成细窄一圈马尾,是最普通的那种黑色发圈。这会儿她正低着头在茶几附近找着什么,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 听见动静,她抬头看过来,笑:“醒了?” “嗯。” 周枉已经恢复如常,叫人看不出破绽。 他问:“想吃什么?我煮点面?” “刚刚林一白来过一趟,送了林阿姨做的饭,还有鸡汤。” 阮眠说着指了指桌上的保温盒,三四个盒子堆在一起,还特地单装了两人份的饭,她打开盖子,鲜炒的香味一下子溢出来:“感觉很香。” 周枉过来帮忙,指骨贴近不锈钢碗面,能感觉到一点饭菜的温热,他用手指把分层装的小碗拿出来,顺口问:“刚在找什么?” “啊。”阮眠一怔,讶异于他此时此刻的观察力,“在找数据线,手机没电了。” “在我房间,书桌上。” “那我去拿。” 阮眠起身,在推开虚掩的房间门时脚步一顿。房间显然是主人刚刚睡醒还没收拾的样子,但仍旧整洁,浅灰色的床单被套,这会儿棉被上还带着褶皱,经过时能闻到淡淡的皂香,是周枉衣服上的熟悉味道。 书桌在床角,靠近阳光的地方,桌上堆了几本课本和练习册,大都是初中教材,应该是上次周枉回来收拾复习资料被翻剩下的。堆着书的墙边贴了张海报,是科比,已经有些褪色。 这是阮眠第一次进男生的房间,干净如斯。以至于她形成了错误的刻板印象,以为所有正常的男生房间都该是这样,后来上了大学发现男生寝室简直是另一番天地,导致阮眠那段时间差点厌男。 数据线就在书桌插板上,阮眠把手机充上电,刚开机就有十几条消息和未接来电冒出来,竟然全是段小敏。她打开微信,最新那条尤为醒目—— 【你觉得这样放我鸽子让别人看我笑话很好玩吗?!】 阮眠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走的太急,忘了给段小敏发个消息说明情况,这会儿她急匆匆发了消息道歉,但并未得到回复。阮眠想了想觉得不妥,又直接打了微信电话过去,段小敏挂断拒接。 周枉叫她,见她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没。”阮眠摇摇头,给周枉盛了碗汤,又笑起来,“尝尝这个,林阿姨特地叮嘱让你先喝碗汤。” 回到学校后段小敏生了好几天气,阮眠才知道那天她还叫了冯子琪,因为林一白和窦佳丽也过去,她特地攒了个场想给冯子琪一个下马威。然而没想到最后谁都没去,林一白和窦佳丽两人心最大线条最粗,走得急甚至忘了和段小敏说一声,她被冯子琪嘲讽一通,心里的气更大。 同一周省一模的成绩也批改完毕,出年级大榜那天阮眠挤在人堆里,从下往上扫视,在第一列第十二排找到了周枉的名字。足够显眼,所以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有人感叹前十二分拉的这么紧竞争激烈,有人佩服周枉这次的成绩,甚至有人下注打赌他下次月考能进前五。 然而周枉本人连榜都没看,阮眠告诉他的时候只淡淡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的日子还是那么平静如水的过着,周枉学习更拼命,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那堆试卷和成绩单上,周末也不落下。这样严肃的状态在周枉身上实在少见,阮眠担心他压力太大,正好四月月考完赶上五一假期,问他要不要出去玩一趟。 用的理由是攒的奖学金还有剩的,阮眠自己想去放松下,只字没提担心周枉,也没提之前周知凡的事。 意料之中的,周枉没有回绝,甚至还笑着说了好。 只要是阮眠的第一意愿,他就一定不会拒绝。 直到这时,阮眠才突然意识到,周知凡的死在大众意义上已经过去了,从此翻篇进入新篇章,他们都不会再主动提起这个人。 一个人的死亡,甚至可以快到连葬礼都不需要。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快乐宝们?(^_-) - 第58章 不入深渊 地点是阮眠定的, 选在大理,周枉一概点头。 当然不是撒手全交给阮眠,这不是周枉的一贯的风格。他和阮眠之间一向是把选择权交给阮眠, 周枉则负责她决定之后一切的行动工作,他平日里随时一副玩世不恭的懒散样子, 但真做起这些细节的事情来,通通能滴水不漏。 阮眠和他呆在一块的时间从来都不用操心生活上的琐事,被他惯出个凡事不喜欢多费心的性子,以至于后来上了大学, 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和舍友聚餐时该如何照顾好天南海北几个不同胃口的饮食需求。 除去小时候鲜少几次经历, 这次其实算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游。阮眠出于节省开支选的夜班火车, 尽管她日子已经过的拮据, 但仍旧惊叹于这个点的火车站。黄金假期的节点,半夜仍旧有人拎着沉重的大包编织袋,或坐或躺在站里冰冷的地面上, 有的孤身一人低头吃着刚泡好的方便面,有的拖家带口,小孩哭一阵歇一阵。 不知道这些人今夜的目的地是哪里, 总归不会是去旅行。 火车还有一个小时, 周枉像是看透她在想什么, 开口:“他们大都是外出务工的,为了省钱火车也买中转票,在车站等几个小时或者过夜。” 边说着边递过来一颗旺仔牛奶糖, 阮眠忍不住笑:“你怎么这么多糖?” “每次看见就习惯性买点, 反正你爱吃。” 阮眠一怔, 然而周枉并不以为意, 示意她看角落带着小孩的那家人:“他们应该是去给小孩看病。” “嗯?” “看到那个男人手里抱着的x光片了么, 他怕丢,一直抱在怀里。” “怪不得……”阮眠下意识附和,下一秒又惊叹于周枉的观察力,“你怎么看得这么仔细?” “从小养成的,觉得观察不同的人不同的行为有意思。” “那你去演戏肯定能演的特别好。”阮眠眼睛弯成月牙,“你这么吸引别人,真的很像大明星。” 因为她这句话,周枉今晚第一次笑。 “我心情不好有这么明显么,变着花样这么夸我?” 但阮眠看着他,语气没一点开玩笑:“我说真的,你真的很吸引人,就像大明星会吸引很多粉丝那样。” “这样啊。”周枉盯着她,挑半边眉,“那吸引到你了吗?” 阮眠刚撕开奶糖的手指蜷了蜷,塑料包装随着这个动作发出轻微声响。 周枉听见动静,眼神慢慢地,从阮眠眼睛平行方向往下移,他移一寸,阮眠脸红一分。 然后,在他看到她手里那颗拆封了的奶糖时,听见了一声“嗯”。 周枉得逞似的笑起来,又看她,不罢休地问:“有多吸引?” “……” 他没再继续问,耐心等阮眠开口。 她蹙着眉,声音低低的:“第一眼。” 这次换周枉不自然了,他下意识眯起眼,不敢置信般:“我给你送蛋炒饭那晚?” 阮眠摇摇头:“再早一点。” “学校后巷,很多人堵住了路,你让我先过。” “你看到我了?” 周枉记忆力一向很好,那天是个傍晚,他特地站在树荫下,不愿意让太多人注意到他。 “没有。” 果然。 “但我听见你说话了。”回忆浮现在脑海里,阮眠垂着眸子,浅浅弯了弯嘴角,“你笑了一下,声音很好听。” 虽然后来也经历过数不尽的贬低,周枉仍旧算从小被人夸到大的那一挂。夸他天赋异禀学东西看一遍就会,夸他做人通透小小年纪就深谙世事,至于外在条件那些,不用别人说出口,肢体动作和眼神已经先一步表达了心里话,周枉都听惯了,不甚在意。 但你懂的对吧,千千万万个别人再怎么夸,和阮眠一句话相比都显得分量小,甚至可以说在周枉心里不是一个量级。 听到这句话时他的心情很难描述。就像小时候吃的那种跳跳糖,一整包倒进嘴里,酸甜在口腔里爆开,让人不敢置信,又忍不住笑,甚至有点想流眼泪。 周枉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然而他一整个僵住,刚才为了听阮眠说话他弓着腰侧着头,这个姿势又没支撑点,让人不太舒服。但他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像是身体自动给予阮眠那句夸奖回应似的,耳尖窜红,连脖颈上的汗毛都立起来。 几个小时的火车硬座,车厢里人满为患,还有些无座的靠着过道打瞌睡。阮眠只吃了半桶泡面,剩下的时间都在睡觉。她头靠着车厢壁,睡姿很安稳,但周枉还是随时留个余光在这边,担心突然颠簸她撞到头。 周枉在这种嘈杂的环境里睡不着,必须得安静的躺在床上他才能睡个好觉。他手肘撑在椅子前小桌上,看着窗外穿梭的景,很认真在想问题。 周枉是很现实主义的人,比如现在,他就在想下一次该如何改善阮眠的旅途条件,至少火车不能再让她体验一次了,很累,气味也难闻,她就连睡觉都是蹙着眉的。 阮眠当然不知道周枉想过这些,她断断续续的睡,一直到站才彻底清醒。民宿有车来接,从大理站到店的路上经过一条公路,蜿蜒绕着古城盘踞,能看得见一连串亮着路灯,橙黄色,闪烁在暗夜里,有种夜路回家的温馨感。 车稳稳停在民宿店门口,周枉在后边拿行李,让阮眠拿身份证先进去办理入住。原本打着瞌睡的前台小哥听见动静一下窜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条件反射说词:“欢迎光临,这边办理下入住。” 阮眠忍不住笑出声。 于是周枉进来时看见的画面就是,前台小哥红着脸眼睛看着阮眠发呆甚至忘记了接身份证。他挑眉,从阮眠手里拿了两人身份证递过去:“办理入住,两间大床房。” “啊好的!” 阮眠听见这话一惊,拉了拉周枉的袖子,凑近他低声提醒:“你怎么订了两间?好贵的……” 周枉低笑:“我还没那么穷。” “不是说好一间双床房的吗?”阮眠看着他,以为周枉顾忌她的想法,“我放心你才答应的。” “反悔了,我不放心我自己。” 周枉说完,示意阮眠去登记人脸识别。 民宿送了夜宵点心,两人办理完入住上楼,房间挨着,周枉先送阮眠进房间,刚打开门就看见房间里的投影设备。 阮眠一下来了精神:“正好可以通宵看电影诶。” 周枉扬起眉:“你不困?” 问完自己笑了,这人在火车上睡了一路,现在怎么会困。 “不。”阮眠摇摇头,又问,“你困吗?” “……不困。” 周枉说完,意料之中看见小姑娘笑脸又扬起来。床前铺了大地毯,放着两个软塌塌的懒人沙发,她脱了鞋跑到地毯,打开投影仪开始找电影,刚才在火车上睡着压到的发梢这会儿又蓬松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摇晃。 阮眠回头问想看什么。 周枉笑着说都可以。 “那看恐怖片?” 阮眠眼睛亮晶晶的,让人舍不得驳了她的意。 周枉脸上神情僵了一秒,问:“你喜欢看这个?” “嗯,很久没看了。”阮眠反问,“你可以吗?” 周枉啧了一声:“当然。” 就当舍命陪君子了。 阮眠不置可否,找了个一直想看的泰国恐怖片。她以前在家时偶尔会趁阮芳梅和李国超外出时在智能电视上看,后来搬进学校就没再看了。 阮眠看电影一向很投入,安安静静盯着屏幕看,全然注意不到周围的动静,以至于现在周枉叫了她好几声才听到。剧情正进展到高潮,阮眠不太愿意被打断,但还是按下了暂停键。 这才发现周枉窝在懒人沙发里,坐的离屏幕很远。 他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开口:“我……去个卫生间。” 阮眠疑惑:“你自己不就……” 说到一半她停住,然后有些不敢置信地失笑:“你该不会被吓到了,不敢一个人过去?” 周枉移开视线,站起来要往那边走,语气故作轻松:“怎么可能。” “那你去咯。”阮眠笑得不行,逗他,“小心里面有鬼哦。” 周枉脚步僵住,出声示意她打住:“阮眠!” “哈哈哈哈哈哈哈!” 阮眠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周枉,笑意彻底忍不住爆发:“没想到堂堂周枉竟然怕鬼哈哈哈哈哈哈!” 周枉像看小孩似的看过来:“还笑。” “就笑。” “林一白才夸张,提起恐怖片三个字就腿发抖,我起码还看了一半。” “哪有你这么对比的?” “不信你问他。” “现在凌晨三点谁会接电话?” “嗯,凌晨三点。”周枉这人最擅长捕捉逻辑漏洞,这会儿辩论回去,“凌晨三点谁看完恐怖片不怕?” “阮眠不怕。” “行。”周枉被气笑,“所以能请阮眠同学帮我把卫生间灯先打开吗?” 于是她笑嘻嘻去开灯,然后靠在房间墙壁上,有下没下回答周枉的没话找话。 “阮眠。” “在呢。” “阮眠。” “……在。” …… “阮眠?” “在在在。”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不入深渊 凌晨五点才睡, 再醒来已经下午。 厚窗帘足够遮光,室内像天还没亮。拉开帘就是半个古城,今天日头不是很足, 落地窗能看见苍山,雪落满半个山顶, 遍野苍绿中白了一小片。往下看是古城某个城门,树荫掩映着游客进进出出,被这儿的环境渲染出慢节奏的闲适悠然。 阮眠站在这,生出一种恨自己没能生在这儿的遗憾感来。 敲门声响, 是周枉提前订好了饭, 掐着点似的送上门来。阮眠让他进来一块吃, 边清桌子边问他怎么知道自己这个点醒。周枉高深莫测看她一眼, 然后笑,说她是标准的十小时睡眠,没有闹钟自然醒就是这个点, 生物钟不会错。 比阮眠自己知道的还清楚。 慢悠悠吃完不知道是午餐还是晚餐的第一顿饭,收拾了下两人才出门。天欲晚,天空被染成墨色。真正进了古城才知道什么是人声鼎沸, 好像全国一半的人假期里都跑来了这里, 青石板上摩肩擦踵, 游客的闲谈和街边小贩的吆喝前呼后应。 烟火气这么浓,但仍旧听得见路两旁潺潺的溪水声,再往里栽种的景观垂柳弱不禁风似的映在小溪里, 亮晶晶的。明明没下雨, 却让人觉得有种江南水乡的潮湿感, 出世和入世融合在一起, 太巧妙。 这条路大概是古城里的中心道路, 人很多,更不乏养眼的年轻男女,但两人走在一起还是吸引了大多数过路人目光。只是夜色越来越暗,周围小酒馆此起彼伏的民谣声吵闹,他们又专心聊着闲天,都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关注度。 周枉视线是被三两家酒吧尽头那家没挂牌子的小店吸引住的,周围的店铺大都亮着灯吆喝着吸引客人,然而那家店只在门口挂了盏照明的仿煤油灯,只有一小间,比青石板路边其他店铺低一截。窗敞开着,台上摆着块石板,应该是摆了些小饰品,很像上次那家店。 本来想给阮眠买条手链那家。 他往前走,阮眠后脚跟,但被酒吧门口拉客的人拦住,那人态度很热络:“仙女小姐姐,和男朋友来我们酒吧玩呀!” 阮眠一怔,摆了摆手拒绝:“不了,谢谢。” 旁边又跟来一人:“酒吧人气民谣歌手一会儿就上场了,你们坐窗边我免费请你们一杯酒,菜单上随便点!” “诶你男朋友呢?去把他叫回来一起啊!” 阮眠推拒,迈脚往前走,却没看见刚才的身影。她刚蹙眉,口袋里手机就响,是周枉。 阮眠按下接通键,往刚刚走过的方向张望:“你在哪呢?我没看到你……” 那边像是听出她语气里的焦急,低低笑一下。 “你回头。” 这会儿旁边的酒馆似乎正到换场,没有了吉他和麦克风放大的歌手声,喧闹的场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她回头,看见掩映在古城盏盏青瓦房灯光下的,站在不远处的周枉。 他今晚穿了件白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然而外搭了件稍有些中式的黑卦外套,就那么敞着,露出里头的白,裤子又是黑的,搭双板鞋,胡同里大爷的打扮。偏偏他这人劲儿够痞,和周遭复古清冷的建筑格格不入又融为一体,这会儿歪一点头往阮眠这边看,光线暗看不清脸,活像民国时期搅动江湖的狠角色。 后头的人孜孜不倦追上来,电话挂断的嘟嘟音和那句“人民路第一酒吧小姐姐真不考虑一下吗”一齐在耳边响起。阮眠才反应过来这条人潮拥挤的路就是出现在那么多歌手乐队歌词里,雨绵绵下过古城后打湿的人民路。 鼎鼎大名,简直和周枉适配度满分。 心跳地很快,但比这更紧张的是她想把这一幕记录下来的心情。阮眠拿出手机,画面框在构图线里,下一秒视线里出现一人把构图打乱,她皱眉,放下手机看那个“入侵物种”,这会儿不知道拉着周枉在说什么。 后者摆摆手,无论那人再说什么都摇头,然后那人垂头丧气走开,周枉往这边走过来接阮眠。 她好奇,走近第一句就问:“那人是谁?我好像看到他还给你递名片?” “视力还挺好。”周枉笑一下,又恢复往日那副懒散样子,“他问我要不要考虑进娱乐圈,要签我当我经纪人。” 阮眠一怔,片刻后乐了:“然后你拒绝了?” “当然拒绝了。” “为什么?” “没那想法,更何况……”周枉偏头看她,“进那种名利场哪有和你一起考年一有诱惑力。” 阮眠眼里有笑,仍旧打趣回:“你是担心自己黑历史被曝光吧。” 周枉面不改色的:“什么黑历史?和你早恋?” “……!” 什么啊。 她气的加快脚步,后头周枉拉住她手腕:“阮眠,送你个东西。” 一串手链递到眼前,中式的玉石竹节手链,一节节墨绿青翠欲滴,在周遭的光映衬下又透又亮。其间还坠了个银打的竹子吊坠,细长的竹竿上雕刻出了竹叶的形状,让人想起从前学的那首《竹石》。 阮眠端详了好几秒,反应过来:“你刚刚就是去买这个?” “嗯,感觉很衬你。” 她肤白,长了双狐狸眼,但气质疏离。配上浓烈的颜色,或红或绿,不显艳俗,反倒更添清冷。 周枉替她戴上,竹坠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的,闪烁着。他戴好后想到什么,又叮嘱阮眠:“体育课前记得摘掉,练排球撞到这坠子肯定扎手。” 她点头,但后来一直戴着,舍不得摘下来。 再往前走,人民路下段。店铺少了,路两边摆摊的小贩多起来,只简单在地上铺一层旧布,摆上自己做的或者淘来的小玩意儿,随心订价,大都十几二十,便宜精致,所以挑的人不少。 阮眠没被这些吸引,反倒看见再偏一点儿那个路口围着圈坐着的一堆人,看上去大概十几个,席地而坐,中间摆了一堆酒瓶,有人在弹吉他,周围人有的跟着唱,有的凑着头聊天。 “感兴趣?” 周枉问。 她点点头。 “那过去看看。” 他走的比她快,这次像是怕再走散似的,牵住了她的手。 原本以为是一群结伴旅行的朋友在路边唱歌喝酒,没想到是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组的局,这群人身上带着江湖气,很热情,比他们先开口,邀请阮眠和周枉加入。 “感兴趣啊?快来!诶兄弟你往旁边挪挪,让他俩坐这。” 阮眠看了眼中间摆的酒,问:“是要自己带酒吗?” “害,不用!” “我们就喝酒唱歌聊天,今晚不醉不归!” “刚就看你们半天了,来来两个高颜值选手坐中间……” 阮眠挨着周枉坐下,最先开口的大哥搭话,问:“你们还是学生吧?” 周枉点头,笑着回:“嗯。” “男女朋友?” “大哥你快别问了,这种早恋的敏感话题人家怎么回答?” “你怎么知道是早恋,说不定人家大学生呢。” “是高中。” 对面的姐姐画着大浓妆,烟熏红唇,带着大体量的波西米亚风耳坠,笑起来风情万种:“别问人隐私了,给你们开两瓶酒吧?” 她先开一瓶给周枉,然后又递给阮眠一瓶小的:“这个玫瑰酿的,度数低,小姑娘应该会喜欢。” “谢谢。” 阮眠接过,又听旁边有人问:“高中?选的文科理科啊?” 她一怔,回答:“还没想好呢,不过他是理科。” “那以后大学呢?打算选什么专业?” “哪个赚钱选哪个。我当时选理科就是这个想法,比较功利。” 阮眠看周枉,他垂着眸子。 “哎呀这哪功利了。”一开始的大哥摇摇头,“现在谁选专业不看就业啊,找不着好工作怎么生活怎么应付柴米油盐?” “你有好工作不也照样累了来这?”旁边的姐姐笑着搭话,“这哥们把五百强管理层的职位都辞了,想来这开民宿。” “唉,拼搏这么多年钱倒是有了,但是漂泊感太重。”大哥叹了口气,“我现在一个人无牵无挂的,来到这才有点回家的感觉。” 说完这句他又摆了摆手:“别说这些了,我们接着喝酒唱歌吧。” “行,想听什么?”弹吉他的小哥看了眼周枉,笑,“要不这个大帅哥给你女朋友唱一个?我给你伴奏。” “可以啊这个提议!” “赞同!” “赞同+1!” 周枉仍旧牵着阮眠的手,这会儿偏头问她,声音不大:“想听吗?” “想。” 阮眠点点头。 周枉附耳告诉吉他小哥曲目,后者比个OK的手势,一圈人默契的安静下来。简单的长音符伴奏刚起,阮眠就怔住,是曾经在周枉耳机里听到过的那首民谣,她听了太多遍,所以刚开头就知道是哪首歌。显然其他人也听出来了,刚才开酒的姐姐拍着手鼓加入伴奏。 有风吹,周枉声音低低的,垂着眸子,余光却在看阮眠。 看她先是动作一顿,然后被他牵着的手指下意识蜷了蜷,他开始唱,阮眠低着头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找手机,似乎在点录音软件。风吹的她发丝扬起来,她咬了咬嘴唇,然后很认真听歌,与世无争的安静模样。 第二遍,熟悉的歌词。 让我再听一遍 最美的那一句 你回家了 我在等你呢 …… 唱到这句时,周枉看见阮眠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风和酒的气味一起飘过来,香甜的玫瑰气息和微酸的酒味融合着,像今晚的风,还有今晚的古城。 这首歌那样伤怀,所以他只喜欢这四句。 然而今晚伴着吉他唱完了一整首,却不再有以前那种听到就心里发涩的感觉,仿佛身边的阮眠在一字一句告诉他—— 从此长夜漫漫,不用再惧怕没有归途。 作者有话说: 文中引用歌词的歌曲《安河桥》 - 第60章 不入深渊 这次行程赶, 两人没在古城呆多久,在假期结束前一天回到了官湖。 五月份天气渐热起来,阮眠陪周枉回家拿夏天的衣服, 然后一起回学校。然而刚走到巷口拐角,周枉脚步停住。阮眠一怔, 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把刚才还戴着的棒球帽扣过来,帽沿遮住视线。 “怎么了?” 她试探着问,心下已经猜到七八分。 “你先回学校,我一会儿去宿舍楼下找你。” 上次周枉这么做, 也是在这个巷口, 那时候七八个人堵在他家院子门口, 原因不言而喻。 阮眠轻轻“嗯”了一声, 又勾了勾周枉的手指,想嘱咐他小心点,哪知后者却条件反射似的递了颗奶糖过来, 红色包装上的旺仔在笑。 她蹙眉嘟囔:“谁说要这个。” 周枉低低笑了声,回她:“放心吧,会小心的。” 然后拍了拍她的手背才继续往前走。 阮眠右眼皮这会儿突然猛地突突跳起来, 让她心神不宁, 又叫住周枉:“要不今天别回家了, 我们先回学校。” “不是今天也会有改天。”他回头,还看着她笑,“别怕, 刚死了一个他们不敢再闹出人命的。” 阮眠这次没再点头, 她没听周枉的, 停在原地没走。靠着巷口的墙数着时间, 算着差不多周枉走到门口了, 偷偷探出半个头,视线里倒是没有上次那么大的阵仗,只两三个人,但说话态度很差,周枉拿出手机像在扫码,应该是给他们转账。 为首那人看了眼手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周枉吼出来:“人都死了我他妈现在哪来那么多钱!” 后头两个人手里拎着东西要发作,周枉的背影就那么形单影只立在那,像不怕死一般。那两人的动作被为首的人制住,又说了句什么,几人一起走进院子里,再看不见。 阮眠看的心惊,又想到什么,猛地转向跑回学校。 于是周枉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阮眠把几张银行卡塞进他手里:“你拿这个去还钱,别让他们伤了你。” 话说得急,小姑娘眼底亮晶晶的,倒影全是他。 周枉看了两秒,收回视线,眼皮压着眸子,喉咙发涩:“这笔钱本来想留着读大学的。” “……没事的。”阮眠看着他,“学校每年都给高分毕业生奖金,你到时候肯定会有,或者等还完钱……” “阮眠。” “我还能有书念吗?” 周枉打断她,声音低低的,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自问,叫人听着难受。 “周知凡借了好多钱,利息要比本金还高好几倍。我从来没听过那么多钱,一辈子可能也赚不够吧。” 说完这句他倒是笑了,自嘲的:“我爸真周到,生怕我对他有一点点愧疚。” 阮眠原本要安慰打气的话这会儿全都如鲠在喉,她看着周枉的样子,他发哑的声音,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明明现在还是晴天,现在周枉还完完整整的站在面前,可她却觉得肩上压着千斤重担,重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局外人尚且觉得如濒死之鱼窒息难捱,周枉又该怎么办? 不知道这天是怎么过的,只是她回到宿舍后默契的没给周枉发消息。窗外有鸟飞过,从冒着新叶的树枝直直往上停到远处的三两根电线上,像在追逐自由,又像在笼中,被锁链缠绕。 隔天早课是林学富的,像是符合假期后的第一节 课定律似的,所有人都无精打采,外头天空阴沉沉,压着欲来的风雨。 上到一半后排断断续续传来手机震动音,原本挡着本书在补觉的林一白不耐烦的叹口气,手伸到抽屉里摸手机。找半天没找到,他支起半个头,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就被林学富一个粉笔扔过去。 “你那破手机响的全班同学都听见了!就你还跟头猪样的睡!!!” “操……” 林一白不满的低低咒骂,抽屉里那该死的手机还在响,全班都静下来在等他找手机,偏偏整个抽屉乱的手都伸不进去。 下一秒安静下来,林一白舒了口气。 同一时刻讲台上传来连连几声震动,紧接着响起林学富嘹亮的手机铃声“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 林一白乐出声,下一秒全班都笑起来,他心里幸灾乐祸的想还好意思说我呢自己放个假手机都忘调成静音了。 林学富挂断,下一秒手机又震动。他皱眉,拿着手机去教室外听电话,这会儿教室里乱成一锅粥,林一白刚找到手机,几十个未接电话的提示界面被新的来电遮盖。 他接起电话:“你谁啊换着号给我打电话?” …… “周枉?!”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一直低着头写笔记的阮眠猛地回头,看到林一白已经掐断电话,她急急问:“是周枉吗?” “不是。”林一白这会儿彻底睡醒了,“说什么让他赶紧还钱之类的,诈骗电话吧。” 他刚说完这句话,手机又震动起来,阮眠心一沉。对面林一白猜到个大概,反问她:“还有人找周枉要钱?” “……嗯。”阮眠点头,“应该是他爸之前借了高利贷。” “操!”林一白把手机拍在桌面上,看了眼窗外,林学富还在接电话,眉头紧皱着,“估计是把他手机里的联系人信息全都押出去了,这种电话不会停的,他们为了要钱什么骚扰行为都做得出来。” 桌上手机还在震,林一白气极,直接关了机。 旁边段小敏和罗平原本也在犯瞌睡,这会儿听出事态不对,不像往常那般八卦,看着他们俩一句话都没敢问。 阮眠想到什么,忙拿出手机打电话,电话那头只余冰冷的机器音,很快挂断。 果然。 林一白反应很快:“周枉关机了?” 阮眠点头,又听他开口:“也对,这些人找到周枉的次数肯定比找到我们的多,一会儿下课我们去17班看看。” “好。” 她刚转回去,段小敏凑过来,压着声音问她:“什么情况啊?周枉欠人钱了?还是他爸?” 阮眠心里五味杂陈,这会儿半句话都不想说,笔记上新学的单词和语法解析被泪水氤氲开。 “眠眠你说话呀,你这样好吓人。”段小敏拉着她的手臂,语气很焦急,“到底什么情况啊你告诉我……” “段小敏你别说了。” 后头林一白声音也没什么精神头,他说完后抬头,对上拿着手机进来的林学富,同样面色沉沉。才这么会儿,感觉人像是做完一场异常痛苦的大手术,沧桑又疲惫。 雨是在快要下课时下起来的,像是盛夏来临之前最后一场大雨,铺天盖地的磅礴。雨珠从混沌的天上落下来,来势汹汹,教学楼回廊里凛冽着潮湿的冷意,在廊台边形成厚重的雨帘。 湿冷的雨水从瓷砖壁上飞溅起来,淅淅沥沥砸湿走廊最外一小圈,砸在地板上,也砸进人心里。 阮眠跟着林一白上楼,从一般旁边的楼梯从四楼到五楼,穿过人群逆行,又穿过长长的连廊,绕了一圈走到对面。 高二17班仍旧那么热闹。 外头寒天冻地,班级里锣鼓喧天,好似这场雨丝毫没扫了他们的兴。教室里打游戏的、涂指甲油的,有几个女生在教室桌椅间隙间打闹,笑着跑出来,后头有人追,跑在前头的女生差点扑到林一白怀里。 看见他,笑的更欢:“什么时候从一班回来啊?你不在我们都没人传纸条聊天,无聊死了。” “啧,黄毛呢?”林一白轻车熟路地往教室里看,“叫他出来。” “不在,一下课就出去了,估计烟瘾犯了吧。” “找我?” 话里的人这会儿从另一边走廊走过来,看到阮眠又笑着开口:“你们出去玩回来了?那周枉今天怎么没来上课啊。” 林一白皱眉:“没来?” 黄毛马上反应过来,笑嘻嘻地表情淡下来:“怎么了?出事了?” 他说完指了指三组最后一排的空座位:“你看,椅子都没拉开,我还以为他和阮眠出去玩没回来呢。” 林一白没理他这句话,让黄毛赶紧联系鱼头他们去周枉家走一趟,阮眠帮不上忙,安安静静站在边上,心里焦灼地像胸口爬满了虫子,烈火浇油,又疼又痒。 她因着黄毛那句话看过去,整间教室都是热闹的,只有那安安静静。 桌上摆着零零散散几本书,摊开着一本上头还有几支笔,他是单人座位,旁边空着的椅子上堆了书箱,整整齐齐垒着课本,还能看得见最顶上那本红色封皮笔记本,是放假前她借周枉的。 她突然想起昨天周枉和她说话时的神情来。 他垂着眸子,声音又低又哑,明明没哭,可说话的时候心里肯定宛若割肉淌血,是一种阮眠从没见过的自我怀疑和万念俱灰。若换成别人,或许一次考砸的考试成绩就足够这样,可他是周枉。 可他是周枉,打断骨头流着血都还能笑着说“好喜欢阮眠啊”的人,势在必得说最不怕辛苦的周枉。 这么骄傲这么努力的人,颤抖着声问她—— 阮眠,我还能有书念吗? 作者有话说: 珍爱生命,远离非法贷款。 - 第61章 不入深渊 阮眠请了晚自习去等周枉, 在教师宿舍楼。 大概五六点的时候天晴过来,快要日落,橙黄色的夕阳被雨水洗过, 更显璀璨。她原本站在楼道廊台边等,脚实在酸, 干脆蹲在宿舍门口,晚风有些凉,擦过臂膀让人起鸡皮疙瘩。 宿舍楼在官湖中学校园后面,一整排老式集体宿舍楼, 早年间住的人多, 现在几乎都搬空了。楼道里稀稀疏疏挂着几件衣服, 被风吹得四下摇晃无可依。 可能是时间太长等得倦怠, 周枉回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蹲在门口角落里快要睡着的阮眠,缩成一团,冷白肤色显得脆弱。他要走近, 阮眠比他想的更快醒过来,急急叫他名字:“……周枉!” 他因为这个细小的举动笑起来,垂着眸子, 声音很温柔:“没上晚自习?” 左手抱着从家里拿出来的青梅酒, 他抽出另一只来把手里的外套递过去, 又拿出钥匙开门:“等多久了?” “嗯……”阮眠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感,“没等多久,有点困一不小心睡着了。” “进来睡, 万一着凉。” 门打开的同时, 阮眠的视线从干净整洁的宿舍布局滑落到周枉手里抱着的酒上, 眸子亮起来:“你回家拿了青梅酒呀?” “嗯。”周枉关上门, 清冷的风被挡在室外, 他转头问她,“想喝?” “想喝。” 床头靠窗,夕阳从天边洒进来,橘红色在没开灯的小房间里显得昏暗又辉煌,床尾摆了张小桌。她坐下,手肘抵在桌上,撑着脑袋看床边的书桌。这里比起高二17班更像他的课桌,分门别类摆了很多科目的资料和试卷,墙上贴着便利贴,如果把桌上的台灯打开估计整个墙面都会被照亮。 那盏灯应该是暖光,阮眠在心里做了个猜想。 那边周枉在门口摆柜刚把酒塞打开,抬头从上方的壁柜找杯子。阮眠就在这时试探着开口,问他:“你…今天去哪里了呀?” “找房本。”周枉语气顿了顿,声音很淡,“我爸把房也抵押了,房本给他们多少能缓点功夫。” 阮眠蹙眉,手指抓着衣角:“可是今天还有人打电话……” “是啊。”周枉动作停住,手掌撑在摆柜上,垂着头,“今天太急了,关机前没来得及先告诉你。” 他抬眸看向阮眠:“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阮眠的眸子因为这句话几乎一瞬间红起来,她看着周枉,静了好半晌,吸了吸鼻子,复又移开视线才敢低低开口:“我怕你突然不见了……” …… 静。 太安静。 以至于周枉在这一刻好像可以听见阮眠带着轻微哽咽的呼吸声。 他很想在这时候把她拽进怀里,替她擦眼泪,不管说些什么,情话或者承诺,只要能让她安心。但他不能。于是他只是低着头任由时间这么一分一秒过去,用很大的力气让自己倒酒的手不颤抖,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尽量平静。 “今天调不了度数,容易醉。” 他说。 阮眠是什么人,七窍玲珑心,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在转移话题。但她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清楚周枉现在的处境,于是也配合着换了个话题:“没关系的。” 周枉把酒和酒杯一块拿过来,没加冰的青梅酒装在白瓷杯子里,颜色更浓郁,像浓墨重彩叠在一起的夕阳。大概因着高度数,入口更呛人,青梅的酸爽夹杂着醇厚的白酒酒劲,喝一口后脑勺就发热。 阮眠心里有事,喝的又猛又急,太阳穴突突的疼,但脑子偏偏格外清醒。 五六杯下肚,她自己放下酒杯,盯着周枉看。他的额头、他的眉骨、眼睛、鼻梁、嘴唇,他笑起来时极野极亮的眸子,习惯性勾起的嘴唇,天生生了副反骨模样,不笑时看人冷淡又戏谑,叫人不敢接近,却又致命吸引。 阮眠心跳的很快,看着周枉的眼神染了些暧昧缱绻,叫人看一眼就舍不得移开视线。下一秒,她握着瓷杯的手指放开,冷白纤细的手腕翻转,手掌撑着桌面随之跪坐在周枉面前,她盯着他的唇,凑上去—— 被周枉制住。 他按住她的手腕,在桌面上,手掌压着她的,然后低着头、压着眼皮,看着她的眸子晦涩不明。 “阮眠。” 他叫她名字。 她带着气音应了声:“嗯?” “如果下次你遇到不好的事,你记住。”周枉顿了两秒,一字一句开口,“对方要是男的就直接打击胯部,一定要快。如果是女生,你就用力往小腹打,头发最好扎起来。” 阮眠一怔,呆呆看着他,偏了下头像在确认他说的话:“周枉……?” 但他眼神定定的:“还有尽量别一个人走夜路,如果无法避免了,打电话给……” “打电话给林一白或者鱼头,让他们去接你。” “什么意思?” 阮眠看着他,似乎还没完全明白过来,但两行眼泪已经先从眼眶里掉出来,划过脸颊,顺着下巴落进锁骨。 但周枉没像往常一样替她擦掉眼泪,还那么定定看着她,皱着眉问她:“阮眠,你记住我说的话了么?” 她眨了眨眼睛,轻声反问:“你不是不愿意教我打架吗?” 周枉没说话。 她又问了一遍:“你不是说你在,我不用担心吗?” 视线里的人一下子红了眼眶,她期盼地看着他,想他说出自己心里想听的那个答案,但下一秒却见他摇摇头,再次叮嘱她:“阮眠,你重复一遍。” “……不要。” 酒劲似乎一瞬间涌上来,她心口又闷又疼,太阳穴突突地跳,好像心脏一下子窜到了脑门,后脑勺也跟着发烫,整个脑袋都昏沉。但她一边任由着热泪流出来一边摇头:“不要……” “我不要记这些周枉,周枉……” “阮眠!” 周枉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肩膀,逼迫着阮眠直直和他对视。 阮眠这时候突然明白过来周枉在打算什么,他为什么默许她喝这么高度数的酒,为什么没有再替她擦掉眼泪,又是为什么教她怎么保护自己。 左边臂膀和右手手掌都被周枉紧紧扣着,酒精在大脑里肆意妄为,让她头昏脑涨地提不起精神,昏昏欲睡,然而她撑着自己身体里所有的力气,抬起左手手掌反扣住周枉的手掌骨节。 她抓的那样紧,指甲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留下道道红痕,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要抓不住。 “带我一起走。” 周枉神情因为这句话一下子僵住,全身血液好似倒流。 然而阮眠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原本黯淡晦涩的眸子猛地亮起来,她眼尾泛着红,开口时整个人带着种无与伦比的脆弱感和前所未有的一腔孤勇:“我和你一起走。” 她死死抓着他的手掌,仰着头注视着他,眼泪从眼眶里一颗接一颗滑落,很烫,像一注孤勇燃烧的灰烬,浇在他冰冷的身体上。 “周枉,带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他的眼泪因为这句话再也忍不住。 周枉用额头抵住她的,冰冷和滚烫交织在一起,他垂着眸子,半晌才哑着嗓子回:“我再想想办法,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呢。” “真的吗?” 阮眠声音很急,急切地和他确认。 “嗯。” “不准骗我。” “……好。” “那你说你不骗我。”阮眠声音带着娇软的少女哭腔,“你说周枉不骗阮眠。” “好,周枉不骗阮眠。” 周枉笑了下,替她轻轻擦掉眼泪,摸了摸阮眠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轻声细语的:“先睡一觉吧,睡醒就有办法了。” “……真的吗?” “真的。” …… 周枉酿的青梅酒三四十度,阮眠喝了太多,又哭得厉害,累极才睡着。然而睡着后她的手也死死攒着他的,怎么也不放手。 周枉把阮眠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睡着的她。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大哭,即便之前再难过也是不声不响流眼泪,原本冷白的皮肤因为酒精作用泛红,加上泪痕显得更加脆弱。 “真傻。”周枉握着阮眠的手,自言自语似的,“我还不知道混的有多惨呢,你已经够苦了,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别来和我吃苦。” 他看了好半天,把关机一整天的手机开机,然后偏头,把自己和睡着的阮眠框在同一个画面里。 周枉原本想笑,但一看到阮眠的脸就鼻尖发酸,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次才拍了一张。画面里阮眠睡着了也蹙着眉,而周枉眼眶红了一圈。 最后要走的时候,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把手挣开,阮眠好像要醒,周枉怕极了,拿着手机和身份证就狼狈地往外跑。 官湖的夜风这样凉,周枉趁着夜色踏上不知归途的火车,窗外的风呼啸而过,他看着窗外一片黑,脑子里无关自己,全是阮眠的未来。 自己已经是彻彻底底的烂人了,还不完债,念不完书,找不了好工作。但阮眠不一样,她那样干净、温柔、一尘不染,配得上世间所有最好的事物。 她会有最光明的好前程,未来也会有另一个人,比他更有资格站在阮眠身边,拥抱她,亲吻她,和她共度余生。 …… 所以阮眠,我可能永远也走不出来了。 我把你的坏运气全都带走,你一定要越来越好。 阮眠,你是我的希望。 作者有话说: 周枉不让阮眠亲他是因为,你们懂的,写出来太难受了所以没写。 - 第62章 不入深渊 阮眠第二天午后才睡醒。 是个大晴天, 她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的脸发烫,眯着眼睛拿手遮挡,下意识叫周枉名字, 另一只手抬起来要抓原本握着的手指。 抓了个空。 …… “……周枉?” 安安静静的,没人应。 空气里漂浮的灰尘被阳光照的几近透明, 太阳光束像是被镭射糖纸反射成千千万万束,又尖锐又刺眼,烫的要灼伤人。 “周枉?” …… 阮眠猛地清醒过来,明明整个屋子都热, 可她血液倒流般全身发凉, 后脑勺昏沉, 麻木的触电感从神经中枢一路缓慢攀爬到手指。 偏偏这时看见床头书桌上摆的东西, 两颗红的刺眼的旺仔牛奶糖,下面放了张银行卡,阮眠拿起来, 最下面压着的那张白纸露出全貌,写了银行卡密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改成了她的生日, 然后是一行字—— 阮眠, 祝你前程似锦。 骗子。 大骗子, 谁要你祝我前程似锦。 她要站起来,不小心踢倒了床头的垃圾桶,滚出来好几个纸团。阮眠捡起来打开, 竟然全都是那句话, 因为字不好看, 写了好多好多张。 怪不得字迹清秀不少, 不是以往那样潦草的大字。 她把每张揉皱的纸团从垃圾桶里捡出来, 仔细小心的摊开,一张张叠在一起,湿润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滴落在废纸团上,把字迹氤氲开。 阮眠,祝你前程似锦。 祝你前程似锦。 前程似锦…… …… 去他妈的前程似锦! 阮眠要恨死这句话了。 她蹲坐在床角,头埋在摊开的被子里压着声音哭。 阮眠总是这样哭,这样即使睡一觉起来,眼睛也不会肿的太明显让人看出来。 可她手紧紧攒着被角,慢慢地哭声越来越大。 怎么控制不住了呢。 迟钝的痛感在这一刻猛烈的袭来,她真的好难过好难过。 昨晚情绪这么崩溃的时候,周枉还握着她的手,抱着她摸摸她的头安慰她说会有别的办法。 可是现在,房间里静悄悄的。 没有人会来抱她啦。 咔擦—— 门锁声响起,有光进来。 阮眠猛地抬头,心跳几乎静止。 …… 于是窦佳丽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哭的眼圈红红的阮眠,往日里有着漂亮眼睛的狐狸这会儿哭成小白兔,就那么睁大着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带着一万分的期待看向门口的方向。 她当然知道她在期待什么。 于是看第一眼,窦佳丽就也跟着红了眼眶。 但她忍住了酸呛的眼泪,支棱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走近把阮眠从地上拉起来。她握着阮眠冰冷的手,又拿包里的纸给她擦眼泪,边擦边开口:“我给你带了蜂蜜柚子茶,特地找店里现煮的,你多少喝点解酒。” 阮眠听到这,急切地反拉住窦佳丽的手:“周枉去找你了?” …… 然而她只看见窦佳丽摇摇头,表情丧下来:“给我发的微信,他说他已经帮你请过今天的假了,让你好好休息。” 原本来之前担心阮眠情绪崩溃哄不好,窦佳丽特地查了很多安慰人的话术和攻略,结果没想到一个都没用上。 阮眠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就马上安静下来,只是眼泪在喝完蜂蜜柚子茶之后才止住,然后在窦佳丽提出要带她回家住一晚时点头,走之前带走了周枉落在这间房间里的钥匙。 门一关,周枉过往所有的轻狂和不甘全都被留在了这间狭窄的宿舍里,此后今年,在官湖这个小地方关于他的,只剩下逐渐被淡忘的校园传言。 传言像龙卷风,快的超乎阮眠的想象。 她隔一天回教室上课,整个班级甚至年级就已经在聊周枉突然退学的事,他们把各种夸张的猜想当成饭后谈资,乐此不疲地提起。 段小敏担心阮眠的情绪,和她说话时小心翼翼的,一整个星期都问她要不要帮忙带饭。甚至冯子琪都难得安分了一段时间,在宿舍里不再找任何麻烦和话茬。蒋焕阳开始前所未有的殷勤主动起来,每天都放一份早餐在阮眠的桌上,连晚自习都会写纸条给她嘘寒问暖,只是阮眠不再像以前那样,蒋焕阳的所有东西她一概无视,话都懒得多说,早餐全都丢进垃圾桶。 学校贴吧和微博超话的帖子堆了一个星期,讨论周枉为什么突然退学的话题热度过了之后又开始没完没了讨论没有了周枉的阮眠该有多崩溃,又该有多少人找阮眠的麻烦,她那样一只小绵羊,没了庇护肯定要受人欺负。 所有人都以为阮眠会就此一蹶不振,仙女自此掉下神坛。 然而她没有。 她仍旧面色淡淡,八风不动地持续着以往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仿佛周遭发生的事情丝毫没影响到她。外界的传闻又开始变,从阮眠一蹶不振到她从来没对那种人动过心,她一概不回应。 只是高一高二一起出月考成绩大榜那天,乌泱泱围了一堆人在看自己有没有上光荣榜,阮眠等他们都散了之后,站在红榜前,仰着头细细看,虔诚的像站在佛祖下。 她穿着校服格裙,头发扎成马尾,纤细的手腕垂在裙摆边,坠着个墨绿色竹节手链,这会儿要被阳光穿透,闪着光。而红榜上,“周枉”和“阮眠”两个名字并列在第一列第二排,前后的同学名字都是三个字,唯独他们两人,连字数都登对。 阮眠看了好半晌,拿手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晚上不知道被哪个胆大的同学拉了闸,一整层楼都停电,原本埋头狂写的1班一下子闹腾起来,对面其他楼层还亮着灯,楼道里有几个男生前后边跑边笑:“走!我们去把其他楼的电也拉了!” 段小敏跟着起哄,叫这几个男生勇士,一堆人挤在窗口对他们比respect的手势。后头林一白和罗平还在低头打排位,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峡谷的激动样子。 下课铃响,有人从后门窜进来拍了下阮眠的肩膀,她回头,恍惚间能看见对面高二17班亮着的灯光。 然后对上一张陌生的脸,不知道哪班跑进来的男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冲阮眠笑:“抱歉啊,刚我朋友硬要推我进来的。” 教室外头有男生起哄,吹着口哨笑成一团,阮眠和他说没关系。那个男生还要再说什么,被林一白抬手拦了出去。他靠着椅背眼皮都没抬,一副二世祖样子:“啧玩什么老套的戏码,别打扰我们阮眠学习。” 小男生自然忌惮林一白,低着头说“林哥我错了”。 阮眠没再管这些,外头太吵闹,没灯也做不了题,她干脆走到教室外,站在廊台旁,吹着夜风发呆。 五月底的夜风已经不再刺骨寒,她穿着校服短袖,风擦过臂膀,凉爽的让人很眷恋。高一楼道里到处是打闹和大叫,对面高一层的高二年级,大多数班级下课也很少有人出来,只有一两个班,仍旧热闹不减,门口三三两两站着穿白衬衫短袖的男生和烫了头发的女生,有人抬着手指这边停电的楼层。 准备守下一节晚自习的林学富拿着教案资料和保温杯走过来,但阮眠看得太专注,没注意到他。 离上课还有段时间,还没来电,林学富干脆也站在廊台旁吹风。他手里拿着高一高二年级的月考成绩单,突然就想起那天他接到电话后去找周枉时说的话,他问周枉怎么回事,到底欠了多少钱。 他知道情况后要再一起想别的办法:“小枉,房本抵押了借不到贷款林叔帮你啊,我和你林姨这些年也攒了点钱,现在我们一家人都好也用不上,可以先拿给你,虽然还不了多少,但是你先读书……” 那孩子却直接打断了他:“林叔,这么多年已经让你操心太多了。” “这次也是,只能麻烦你和林一白把手机号码全都换掉,以后要是路上遇到找你们要钱的,一概说你们不认识周枉这个人,然后报警。”周枉顿了顿,特地多加了一句,“还有,辛苦林叔在学校里帮我多照顾阮眠。” “你……什么意思?” “我要是再留在这,那些人会到处找我麻烦,家里、学校里、我的朋友、你和林一白、还有阮眠全都要受到牵连。” 他语气淡淡的,却噎地林学富再也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 只是那小子打算的那样好,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却把所有的烦恼和苦难都留给了自己。 他手里捏着刚刚看了好几遍的月考成绩,忍不住开口告诉阮眠:“周枉这次月考,考了他们年级第二名。” “嗯,我看了。” “……”林学富叹了口气,半晌才又开口,“原本可以更好的。” 他这句话刚落音,大概是有老师去重新开了电闸,楼层的灯一下子齐刷刷亮起来,教室里传来一阵阵又要上课的哀叹。 阮眠被这阵光晃到眼,手指下意识抬起来要遮光,偏头才注意到林学富始终看着某处,没移开视线。 她跟着看过去,是高考临近,高三楼新换的横幅,洋洋洒洒两排大字,写着“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再远一点,同一方向的更高处,挂着一块振奋人心的宣传排—— 学生有梦想。 教师有情怀。 校园有希望。 是啊。 原本可以更好的。 周枉这曾经太阳般闪闪发光又终如流星转瞬即逝的青春。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不入深渊 八月, 开学。 天晴的像被水洗过好多遍那么蓝,香樟树又开了一圈,枝叶带着独特的葱郁清香。校园里全是人, 新入学的高一新生到处跑,筹备又一年的迎新晚会。 阮眠抱着一堆书往教学楼里走, 经过四楼,进曾经的高一1班,要去收拾课本往新班级。段小敏似乎比她到的早许多,桌上已经垒了一整叠资料, 但人不在座位上。 假期里很多课本都已经放回了宿舍, 阮眠没多少东西, 只剩几本还用得上的课本和习题册。 于是段小敏进教室时, 看到的就是在座位上弯着腰从抽屉里拿书的阮眠。她今天难得没穿校服,一件白色泡泡袖衬衫,下搭水洗蓝牛仔裤, 都是稍有些修身的版型,衬的她气质更温柔。 这会儿日头盛,她只松松绑了个低马尾, 有几丝碎发从发圈里滑落, 堪堪半遮住阮眠精致的侧脸。她垂着眸子, 因为弯着腰使得后脖颈露出一条优越的弧度,清冷脱俗像天鹅。 段小敏心里有气,看到当下场景也怔了片刻, 几秒后怒火和不平又重新填满脑海, 她走近, 提高半个分贝朝阮眠发火:“你骗我!” 后者动作停住, 抬起眸子。 见她不说话, 眼里有疑惑,段小敏更气:“你明明答应我要选文科的,为什么又选了理科?!” 阮眠把手里的书放下,看着段小敏:“你填了文科?” 后者没说话,只是眼里有气,不一会儿冒出泪花。 “你的确文科更有优势,但如果不喜欢现在改还来得及。” 阮眠猜到七八分段小敏生气的原因,开口给她建议。 “才不改!”后者瞪她,语气埋怨又愤恨,“你为什么还把广播站也退了?你知不知道……” 说到这里时段小敏急刹车似的停住,不愿再继续。 “退广播站是因为想更专心学习。” 阮眠说完这句,没再解释。 她递给段小敏一张纸巾,继续低头收拾东西。 林一白这时候已经搬完东西从新教室走回来,见阮眠也收的差不多就开口:“小绵羊,走吧,我帮你搬。” “好,谢谢。” 阮眠递给林一白一箱,自己也抱了一沓教材,走之前她见段小敏还在生气,特地走近和她说了句:“希望你在新班级一切都好。” 然而段小敏一句话都没回,像是没听见似的,把课本狠狠砸在了桌上发泄自己的情绪。 林一白目睹了一半,边走边问:“她因为你没有选文科生你气?你们之前约好了要一起选吗?” 阮眠摇摇头:“不过她上学期问过我一次。” 林一白挑眉:“既然想和你一起怎么不假期里填之前再问你一次?” “可能她以为我不会变吧。” “不过我也以为你会选文科。” 这句话说完场子一下安静下来,林一白干脆换了个话题:“一会儿收拾完我们和窦佳丽去吃晚饭怎么样?今天正好没晚自习。” “你们去吧。”阮眠知道这是他和窦佳丽的约,冲他笑了下,“我还有事。” “又去弹琴啊。” “嗯。” 四楼上五楼,这次真的走进了曾经总在对面抬头看的高二地界,高一1班变成了高二1班,文科和理科远的仿佛楚河汉界,隔岸相望,有些同学还是同班,有些同学不再是。 林一白急着接窦佳丽,放完东西就走了。只剩阮眠在教室里收东西,这会儿还早,整个教室都空荡荡,被光填满,单人单桌在地板上被切割出黑色的阴影,空气里能看见飘起的灰尘颗粒。 蒋焕阳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他手里拎着装满课本的书包,放在座位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声,然而左手边在翻书的阮眠头都没抬,很专注。班主任没变,所以班里很多班委也没变,他们的座位是蒋焕阳协助林学富提前分好的,他使了点特权,把阮眠安排到了自己左手边,三组第一排。 “好久不见,阮眠。” 他开口,语气很慎重。 然而话里的主角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礼貌性点了点头,视线又重新落回手中的书上,是一本诗集,蒋焕阳叫不出名字。 他顿了顿,又开口:“你这次分班考超过我了,考了年级第一。” 阮眠蹙眉,思考了两秒他是不是在没话找话,然后回:“你很在意吗?” “……嗯?” “你很在意谁超过你吗?” “没、没有啊。”蒋焕阳手指下意识蹭了蹭鼻子,笑起来,“就是问问,顺便向你表达祝贺。” “谢谢。” “你等会儿还有别的事吗?要不……” 刺啦—— 椅子摩擦地面,阮眠站起身来,把有线耳机塞进耳朵里,没回答他,径直走出教室。 室外有风,略微烦躁的情绪因为耳机里的吉他伴奏和略微沙哑的人声平静下来。阮眠迎着光走在长长的廊道里,从五楼下二楼,要绕进老教学楼。 手机“嗡嗡”震动,她划开。 是林学富的消息,他之前推荐了一个补课的同学给她,那位同学转学走了,但因为学籍还在官湖要回来参加会考,所以提前准备了解下学校的课程进度。 今晚一家人过来,让阮眠过去一趟。 她脚步顿住,摩挲着手里的两把钥匙,一把他交给她的舞蹈教室钥匙,一把她未经同意自己带走的,用红线串在一起。 一分钟后,阮眠收好钥匙,从原本要去的方向转向,顺便打字回复林学富:【好的。】 小区离学校不远,从正门走穿过一条街,转弯再大概走300米就到。阮眠到了小区,按照林学富发的地址,从单元楼往别墅区走,独栋的三层小别墅错落而立,并不豪华,但带着小城独有的精致。 今天是工作日,整个小区都很安静,别墅区更甚。静的阮眠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却一直没停。 是有些沉闷的运动鞋走路声。 …… 手心里出了一层汗,阮眠心里发毛,不敢回头看,又反复提醒自己是在有安保措施的小区里,应该不会有事。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头看—— “阮眠。” 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却猛地一怔。 “蒋焕阳?”阮眠心下松了口气,问他,“你怎么跟着我?” “啊?” 蒋焕阳像是被问懵了,挠了挠后脑勺:“我家在这个小区啊,我刚看前面的人好像是你,所以才叫你名字。” 阮眠没说话。 蒋焕阳又主动开口问:“你是来找人吗?别墅区这边没标分区,你告诉我给你指路。” 她犹豫两秒,点点头:“B区6号。” “这一排就是B区,你往里走,抬头能看到门口的门牌号。” “谢谢。” “没关系,举手之劳。” 阮眠准备往里走,想到什么,又问:“你家在哪个区?” “啊……C区。” “那你怎么往B区走?” “这边近。”蒋焕阳停了两秒,笑着回,“我从B区这绕小路比走外面要快一些。” 阮眠点点头,没再停留,往里走。 没走两步就到6号门口,这栋房子带了一小片花园,里面种了些常绿植物,但并不茂盛,似乎主人家并不经常浇水。 她按门铃,等的时候回头往刚才的方向看,蒋焕阳已经走了。 有人来开门,门打开,阮眠对上一张带着浅浅笑意的脸。是个看起来很安静的女孩子,肤色极白,没有血色,以至于看起来像是身体不太好。她剪了一头齐耳短发,有刘海,一双眼睛圆圆的,鼻头也是钝角,毫无攻击性的长相。 只是这么热的天气她仍旧穿了件绒绒的白毛衣,似乎很怕冷,开门时手里还拎着个浇水壶,看着阮眠笑:“你好,我是赵晚晚。” 她笑起来时像冬日的暖阳,很有感染力,阮眠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我是阮眠。” “嗯嗯我知道,爸爸妈妈告诉我了。” 说完这句她伸出手牵阮眠进去,另一只手扣上门:“我们先上楼吧,我还在给阳台的花浇水,可能要麻烦你稍等我几分钟。” “好。” 赵晚晚的手出乎意料的暖,阮眠跟着她上楼,经过一楼客厅,摆设也都一应用舒服温暖的浅色。 家里似乎没有其他人,阮眠想到刚才林学富发的文字,问道:“叔叔阿姨不在家吗?” 牵着她手的女孩摇摇头:“他们有事先走了,明天才回来接我。” 说完这句赵晚晚又像是想到什么,笑着说:“你不用担心,爸爸妈妈已经确定请你来辅导我了,一直到高考前我每周末都在这,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找我就好了。” “每周末?”阮眠一怔,“你的成绩不用补习这么长时间呀。” 虽然不在同一个学校,但是考试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她之前看过赵晚晚的成绩单,在学校年级也一样名列前茅,如果只是想了解下官湖课程进度,完全不用这么长时间。 “我身体不太好,如果我不来这补习的话周末就得去医院输液,爸爸妈妈总是很夸张,其实我不经常去医院也没关系,按时吃药就好了。”她说完这些,又想到什么,多嘱咐了一句,“请你帮我保密哦。” 阮眠笑起来:“好。” 赵晚晚推开房间门,让阮眠在书桌旁先坐下,她则去阳台继续给植物们浇水,窗边有纱,被风吹的轻轻飘动,门窗外的少女在阳光下几近透明,边笑边说这些都是她特地从家里带过来的,给阮眠介绍每一株植物的故事。 阮眠始终安静听着,直到赵晚晚开口问:“刚刚送你过来的,是蒋焕阳吗?” 她嘴边笑意停住。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不入深渊 阮眠始终安静听着, 直到赵晚晚开口问她:“刚刚送你过来的,是蒋焕阳吗?” 她嘴边笑意停住。 赵晚晚顿了顿,把刚浇好水的花盆挪开点, 腾出脚站的空地来,她把水壶放在一旁架子上, 终究还是开口:“阮眠,你不要和他靠的太近。” 阮眠没作任何反应,她以为她还有后话,她在等。 然而没有了。 赵晚晚似乎点到为止, 又似乎不想再多透露半分细节。阮眠对上她眼睛, 她移开了视线。 哒, 哒, 哒。 墙上的挂钟秒针走了三下。 阮眠开口问她:“你说这话,是为我还是为你自己?” 赵晚晚一怔。 “为你。” 她轻声说。 阮眠点头,表示明白了。 又多说了一句:“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刚才在小区里遇到,他给我指路。” “嗯。” 关于蒋焕阳的话题就到这,结束。 她没再问也没再多作猜测, 别人不想说的埋在心底里的密码, 就算刨根问底知道了, 也难免惹人不快,八卦的快感比平时减半。 更何况,每个人都有不想再被提起的伤怀往事。 周五下午1班一周小测, 在那之前一节年级公共体育课, 1班的体育老师向来体恤同学, 带着做完热身运动就让大家自由活动。 头顶烈日, 阮眠一个人在跑道边上, 靠着围栏戴耳机听歌。蒋焕阳走过来,递给她一瓶刚买的运动饮料:“喝点这个,解渴。” 她看一眼,摇摇头:“不用。” “周末我过生日,想邀请你来参加,可以吗?” 手机在这时震动,阮眠看一眼,消息和耳边蒋焕阳的声音一起跳出来—— 【来二楼学生会更衣室吧,我想和你聊聊。】 来自段小敏。 在这之前她们已经半个月没讲过话,阮眠对别人是个不愿意解释不会哄人的性子,她知道段小敏是因为分班这件事不高兴,心里想找她,但一直不知道怎么主动,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这段时间过了或许就好了。 分班后按班重新分宿舍,段小敏搬了出去,四人宿舍只剩三人。从前快下课前总被段小敏拉着商量午饭晚饭吃什么,现在也没了,阮眠去过一次文科班,想找段小敏,看见她已经拉着新的朋友笑着跑向食堂。 段小敏一向爱热闹,最不缺的就是新朋友。 又或许她已经把那些不开心抛之脑后,也忘了曾经有这么个人了吧。 阮眠还这么想过。 然而现在收到了段小敏的消息,握着手机的手都发颤,能想到她那副气已经消了但仍旧有些别扭的表情。 她心里有暖意,连拒绝蒋焕阳的语气都柔和了不少:“抱歉,我没空。” 后边蒋焕阳还想再说什么,阮眠已经匆匆往前走。 她走到一半,想到什么,绕路回去,从室外球场经过学校超市,买了一个段小敏最爱吃的草莓蛋糕拎在手里。 手工蛋糕那一小柜三行货架,草莓蛋糕是卖的最火的,十五一个,她没买过,但看段小敏一周总要攒钱买一次。阮眠到的时候正好还剩最后一个,她付完款就往外走,嘴角好不容易又挂了笑。 学生会更衣室在教学楼二楼,旁边就是学生会办公室,是以前的陈列室隔开改的。办公室大一些,所以更衣室格外小,平时都开着,供有表演和活动的同学用来临时换衣服。 但大多数时候没什么人用,就成了很多小姐妹说悄悄话或者情侣偷偷约会的地方。当然,一般前者这种情况比较常见。 阮眠不想让段小敏等,一路上都走得快,她从晒得很的操场绕了路往教学楼,上了二楼,进更衣室。 段小敏还没到。 她出了层薄汗,有些许气喘。 咔擦一声—— 室内光线从亮到暗,门被人从外面落了锁。 阮眠心一沉,往门边走,拉动门锁,仍旧打不开。更衣室是老式的门锁,里外都可以关,但外头多一圈铁环,能再挂一个锁。就相当于谁都能把这道门从外面锁住。 她蹙眉,从里面敲门:“有人吗?里面还有人!” 没人应。 她提高分贝:“有人吗!” 仍旧安静。 学生会办公室和更衣室都在二楼角落,这附近又没有班级教室,平时除了学会同学,经过的人都少之甚少。 阮眠只慌了片刻,镇定下来。 她拿出手机看时间,14:55,离体育课下课和下节课小测都还有很长时间,并不着急。室内没窗,只有一块朝走道这边的磨砂玻璃,嵌在墙里,让光透进来。 阮眠放弃其他使用蛮力的办法,给林一白发了条消息,麻烦他下课后来趟学生会更衣室“解救”下她。 不知道是被人误锁了还是故意为之,阮眠心里想着,听见室外似乎有人说话,窸窸窣窣,很快大起来。 她忙去门边敲门,向室外的人说明还有人被锁在了室内,然而没人理。阮眠耳尖,听着几道声音渐大,熟悉得很。 “你锁了吗?” ……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们又不害她,只是吓唬一顿让她知道厉害。” 是冯子琪。 “要走?” 冯子琪冷笑了一声:“走什么,一会儿我们给她把门打开,得让她好好看看是谁把她关在里面的啊。” “但是……” 那声音很快小下去,再听不清。但对阮眠来说太耳熟,从前她每节课都听着这道声音在耳边或笑或闹,以至于两个字就分辨出来—— 是段小敏。 竟然是段小敏。 她心猛地冷下去,像被灌了一万吨铅似的往下坠,耳鸣声渐起,在脑子里聒噪着,让她又怒又烦躁。 阮眠手在抖,但她这一瞬间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力气,拿了更衣室里的凳子就往磨砂玻璃那儿走,铁质的椅角划过地面,发出刺啦的刺耳声,然后她扬起凳子,猛地用力砸在那片磨砂玻璃上—— “啊啊啊啊!!!” “她怎么直接敲玻璃了?!” 随着冯子琪和张瑶瑶的叫喊声,一整块玻璃碎成千千万万片,尖锐的砸到地上,细碎的小玻璃渣溅了一地。 阮眠踩着椅子从碎了的玻璃窗口中翻了出去,撑着墙边用力的手被碎玻璃扎进去,有血顺着手掌心往下低。 痛感来的很快,阮眠脚刚落地,掌心的刺疼让她松了还拎着蛋糕的手指,草莓蛋糕落在地上,塑料包装盒散开,软塌的奶油糊在地板瓷砖上,上面点缀的草莓滚出一小段距离。 冯子琪和张瑶瑶看见了。 在她们中间站着的段小敏当然也看见了。 段小敏匆匆回头,发现阮眠定定看着她。她眼圈泛红,下意识摇头,开口解释:“眠眠……” “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冯子琪威胁我说……” “得了吧段小敏,你能别在这装了吗?”冯子琪这会儿缓过神来,又看向阮眠,撇了撇嘴,状似无辜的说道,“这事儿可和我没关系,是段小敏自己送上门来的,我怎么可能去主动找这种人。” 阮眠没说话,视线仍旧没离开段小敏。 旁边的张瑶瑶拉了拉冯子琪的袖子,惊呼:“她手流血了……” 冯子琪看过去,伤口上不断冒出血珠,这会儿已经连成一片,汩汩往外流血,在往下落,滴在暖白瓷砖上,红的刺眼。 冯子琪一怔,面色僵住,别开头去:“我只是想关她几分钟,一会儿就要放出来的,谁知道她这么激动直接砸玻璃……” 越往后说声音越小,像是心虚。 然而阮眠没理,她看着段小敏,这时候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所以,”她顿了顿,声音发哑,“你不是来找我和好的?” 段小敏胸口闷疼,良知和过往在这份感情上投注的精力像火,把她的脸放在架子上反复炙烤,烫的她抬不起头来。 …… 最终她也没说话。 又是冯子琪开的口:“阮眠,你赶紧去校医室处理下你的伤口吧,一会儿还要小测的……” 这番话说的,不知道是在转移话题还是推脱责任。 “对呀对呀,你再不处理就该严重了,这里我们来扫吧。” 张瑶瑶也跟着附和,说着就要上前来推着阮眠往楼道走:“这件事我们也不会再计较了,这块玻璃的赔款我和子琪会负责的……” “负责个屁。” 跑过来的林一白声音里带着不掩饰的怒气,拎着张瑶瑶的衣领把她扯远些,又把阮眠护到自己身后,看着旁边站着的那三个人,面色冷淡:“这事儿本来就是因为你们而起吧,别在这说的好像跟自己没关系似的,还负责?做了亏心事还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他回头看了眼阮眠手上的伤势,冷笑。 “我告诉你们,今天谁也走不了。” “你们三个不仅恶意把同学锁在室内,还害人受了伤,不仅这块玻璃该你们负责,还有今天这件事儿,也别想给我瞒过去!” 冯子琪皱眉,要争辩:“我又没让她砸玻璃,是她自己……” “给老子闭嘴!”林一白瞪她一眼,“别以为周枉不在就能随便欺负她了,阮眠就是我亲妹妹,谁敢惹她就是在惹我,以后你们谁再敢玩阴的试试?到时候别怪老子打女的!” 他说完这些,护着阮眠往下走,到楼梯口前又回头,指着冯子琪:“你们仨谁都别走,一会儿林老师就来,谁走谁完蛋!” 作者有话说: 哦豁,记录一下林一白第一次尊称林学富为林老师的难得时刻。 - 第65章 不入深渊 处理完阮眠这茬子事, 林一白还要回去接着训练。他现在在文科班,转体育生,除了平时重要的文化课以外, 每天下午都得跟着体育老师练。 午后的校医室,安静的听得见一根针掉下的声音。官湖这种小地方的校医室更像摆设, 平时就没什么人来,最多就处理点体育课外伤的突发情况,再严重的就束手无策了。 简单包扎之后,校医让阮眠等等, 她去拿点止疼药过来。 结果没等来校医, 倒是先把蒋焕阳等来了。 半掩着的办公室门被推开, 大片灿烂的阳光随之倾泻进来, 照在暖白瓷砖上,晃人眼。 蒋焕阳送来个冰袋:“听说你伤了手,这个还是拿着敷一敷吧, 可以止疼。” 阮眠坐在处理台旁边,即便独处也挺直着脊背,一侧的头发从发绳里滑落, 垂至耳边, 有光照着她, 发丝都在发光。 “不用了,不是很疼。” 就知道是这个答案。蒋焕阳皱眉:“你拿着好不好?我很担心你的伤口,十指连心, 手上的伤肯定疼。” 阮眠听完这句, 抬眸注视着他, 蓦地想起赵晚晚那句嘱咐来。但不是因为她动容了, 反而她在思考, 蒋焕阳人人都夸的外表下,是否还有另一副样子。 她迟迟不说话,蒋焕阳把冰袋递过来。 阮眠往后躲,顺便抬手拒了。开口却是不急不躁的:“你不知道我很讨厌你吗?” 明明是夏天,她声音像含了冰。 蒋焕阳没想到她说这个,顿了半晌才答:“你对我有偏见,因为我一个无心之失而记恨我。” “无心之失?” 阮眠看着他,眼神锐利像审判,“你根本不了解我,为什么会喜欢我。” “同样的,你不了解我,为什么会讨厌我?” “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大多数从众的人不过是为自己找个借口才给素不相识的人安个罪名。但喜欢不是。” 蒋焕阳手里捏着的冰袋此刻更凉:“你明明就是在诡辩。” “那你就当我在诡辩好了。” 这句塞的他一时间气急:“我确信我对你是真的喜欢,我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一个人,你的一言一行我都忍不住关注,周枉有的我都有,周枉没有的我现在也有,你怎么就不愿意把我放在眼里呢?!” “你在撒谎。” “什么意思?” “你关注周枉更甚于我。”阮眠笑,“人往往只会对自己特别在意的东西格外关注,无论是爱还是恨。” 阮眠定定看着他:“我想你是后者。” 蒋焕阳手移到背后,掩耳盗铃似的握紧拳头,继而开口,声音里有恼羞成怒:“阮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呛人了。” “你从不曾了解过我,以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 “我肯定会的。” 阮眠没再理他。 三分钟后,蒋焕阳走了。 周末照例到赵晚晚家补课,很快就讲完。其实她那样好的水平,阮眠也没有太多可以教的东西,不过是过一遍两人笔记,查缺补漏。 结束后时间还早,赵晚晚照例在阳台浇花,摆弄她的花花草草们。阮眠则坐在飘窗旁,戴着耳机看书。楼上楼下的全部植被照料完一遍后,赵晚晚提议要出去晒晒太阳:“眠眠,我请你吃甜点吧,你有想吃吗?” 阮眠摘了耳机,摇摇头,赵晚晚神情随着她这个动作而肉眼可见的有些失落起来,然而她仍旧在笑:“没关系,那我们下次……” “不过我可以陪你去。” 她眼睛又亮起来。 赵晚晚已经许多年没回官湖,地点是阮眠选的。但她是个不怎么消遣的人,脑海里也只剩下上次周枉兼职的那家对角巷咖啡厅。 她说起,赵晚晚查了下点评软件,发现评分很高,跃跃欲试:“太好啦,我很喜欢吃甜食,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可以点外卖了。” 心情不好。 阮眠留意到这一点,问她:“你现在心情不太好吗?” “没有啦。”赵晚晚笑弯了眼,“高兴的时候也喜欢吃甜品,所以长了好几颗蛀牙,在家总被爸爸妈妈限制。” 阮眠点点头。 又说:“叔叔阿姨很关心你,是好事。” 赵晚晚的父母,她只在林学富一开始介绍她这份兼职时见过一面,是一对很知书达理的恩爱夫妻。赵晚晚跑来这找了个补习的借口不想去医院,其实她父母早猜到,仍旧同意她来,只是给她备了双份的药。 阮眠没经历过好的家庭该是什么样子,但她猜,赵晚晚的家应该就是。 她父母把她保护的很好,所以赵晚晚很爱笑,待人也和善,不熟的人也能看出她的好脾气。但同时也脆弱,一直在温室,有风雨就下意识要逃避。 阮眠是反过来的,她长时间活在风雨中,给自己加了厚厚一层盔甲。待人过分疏离,让人觉得凉薄。 不知道是因为周末,还是因为店里在做什么活动,她们到的时候店里很热闹,人群挤到门外。连室外的露天座位都坐满了人,还有些站着的三三两两围在圆桌旁,熙熙攘攘。 阮眠被赵晚晚挽着手穿过人群,走到店门口,看见个不太想看见的人。 店里人声鼎沸,冯子琪站在门口直直往里走的中心位置,旁边的小姐妹簇拥着她,这会儿她看过来,视线对上阮眠的,心虚般移开。 然而下一秒,原本笼罩在她脸上不快只显露三分,刹那间十二分不高兴都涌上来,还夹杂着藏不住的惊讶。 冯子琪拉了拉旁边的张瑶瑶,旁边的其他女生也跟着看过来,手指着阮眠的方向,像在看十恶不赦的罪人。 比她们几人的动作还要快的,却是赵晚晚。 她原本挽着阮眠的手,这会儿改成拉着她的袖子。像是被吓极,袖子被紧紧扯着,手指关节泛白,连声音都颤抖:“眠眠……眠眠,我们走吧……” “怎么了?不是要买甜点吗?” 阮眠偏头看她,却见她眼睛都已经闭上,半垂着头,睫毛发颤。 赵晚晚的手被阮眠牵住,她紧紧拽着不敢松:“不要了……不买了不买了,我们快走吧……!” 声音已经几近哀求。 阮眠察觉事态不对,应下:“好,我们先回去。” 赵晚晚几乎落荒而逃。阮眠回头看,冯子琪仍旧被人簇拥着,她手里这会儿已经多了一杯棕色包装的饮品,扬着嘴角,俯视看向赵晚晚的方向,是胜利者的姿态。 因为这件事,赵晚晚的状态一直不好,回到家之后连晚饭都没吃,断断续续流眼泪。阮眠原本想回宿舍,但走的时候赵晚晚留她,眼神太过恳切,即便阮眠认床得很,也还是留下了。 大概因为父母不在身边,赵晚晚对她展现出了极强的依赖。阮眠刚洗完澡回房间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赵晚晚就跑过来,红这一双眼睛看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好像有个人在身边就会有安全感。 她大概知道赵晚晚是很软弱的性子,善良到没脾气,太容易受欺负。但关于今天这件事,赵晚晚却一个字都没说,这事儿关乎信任度,阮眠没问,就耐心陪着她。 大概半夜赵晚晚才睡着,阮眠认床,始终睡不踏实。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被低低的抽泣声吵醒。 阮眠好不容易有的一点困意这会儿烟消云散,她睁开眼,在黑暗中摸了摸赵晚晚的手,叫她名字:“晚晚?” 没人应。 但哭声还在耳边,断断续续,不停。 阮眠撑着手臂坐起半个身子,接着窗外一点模糊的灯光才发现赵晚晚并没有醒,是在梦里哭,那哭声痛苦又压抑,细碎的抽泣间,依稀能听见她在说什么梦话。 阮眠凑近点,这下听清了。 她在说——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下次再也不敢了。 …… 阮眠听的心惊。 这些对不起是对谁说的?想到今天看到赵晚晚时冯子琪的神情,又想到赵晚晚这么夸张的反常…… 不,比起反常,更准确的说是应激反应。 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 阮眠再也睡不着,干脆拿出手机,把亮度调到最暗,打开了官湖中学超话。她在搜索框里输入【赵晚晚】,从最新一条联想关键词的微博往下翻,然而翻到最后也没找到。 超话的搜索记录最早只到一年前,似乎创建时间并不长。 她思索片刻,又打开贴吧,进入官湖中学的主题页,依次输入【赵晚晚、冯子琪、蒋焕阳】,关于冯子琪和蒋焕阳的帖子太多,清一色是表达欣赏和崇拜的,很多人把他们两人奉为官湖中学金童玉女,成绩好颜值也旗鼓相当,简直绝配。 阮眠看得乏了,以为要无功而返时,在随意点开的下一页末端,看到了一条陈旧的帖子,题目是—— 【前两天那个赵wanwan事件的照片谁有?!救救我这双还没看过的眼睛吧!!!!】 阮眠一怔,顿了片刻,点进去。 前几十楼都清一色发同求,八卦的灵魂燃烧在每一个用户ID之后。阮眠手指往下划,在第87楼,看到了一张照片。 是赵晚晚靠在一个男生怀里的照片,画质很糊,依稀能看清赵晚晚的脸。画面里她是构图中心,穿着件粉色宽领毛衣,衣领一侧被扯到臂膀处,露出白色的内衣肩带。她的眼神就聚焦在镜头上,但并不清明,蹙眉、半眯着眼,有着让人遐想的懵懂和暧昧。 她整个人都暴露在画面里,但被她靠着的那个人,却只有一小角灰色的毛衣领,画面刚好卡到赵晚晚头顶,那个男生的连脖子都没露出来半点。 这样一张照片,谁都有可能是男主角,男主角是谁都无所谓。 但众矢之的,是赵晚晚。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不入深渊 贴了图片这一层再往下, 回帖内容突然就热闹起来了。 【卧槽这是初中部的?!发育的挺好啊/坏笑】 【存了存了,今晚有素材了】 【什么都没露,差点意思】 【什么都没露, 但也不影响她sao】 【这表情也太勾人了,经常在外面卖?】 【楼上那个, 人家初中部小妹妹不至于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不然为什么要开除她?】 【听说是早恋?学校早恋不是本来就要开除吗】 【你还真信是早恋啊,要真是早恋能有这种照片?我看估计是在外面卖被人举报的】 【照片里不是她男朋友?】 【要真是早恋肯定男女一起开除啊,为什么只开除一个】 【这男的谁啊?还挺有福气】 【听说还是学霸没想到这么sao, 你们说这种女的好睡吗?】 【传言是不是有误会, 看起来挺乖的啊】 【脏……你敢睡吗不怕染病?】 【听说是她喜欢蒋焕阳人家对她没意思, 然后就这样自甘堕落了】 【真的假的?那这个男的是蒋焕阳?】 【怎么可能!蒋焕阳女朋友不是冯子琪吗?】 【……蒋焕阳是谁?】 【我看就是她自己发sao吧, 真丢我们初中部的脸】 …… 校内校外的人们顶着匿名的ID涌在一起,有评论这张照片本身的,有分析事件经过的, 更多的是勾勒他们眼中所谓赵晚晚画像的…… 你一句我一句,在敲着键盘随意发言的网络上,人人都是大评论家。 阮眠看的倦, 但心里却发寒, 盛夏的夜晚, 她冷的脊背汗毛一根根竖起来,如芒在背。 照片里的男主角是谁?蒋焕阳吗? 又是谁拍下的这张照片? 无从得知。但是从这些帖子里的只言片语里,已经能把这件事的所谓“前因后果”摸个清楚。 无非就是清纯女学生的堕落史, 最好再加个为情所伤, 喝酒买醉失去贞洁沦为笑柄, 所有人都喜欢这样的故事。看完美的事物坠下神坛, 再剖析一番表人不可貌相, 永远是人们茶余饭后的最好谈资。 这样的故事里,不需要知道男主角是谁,甚至当事人是否被迫也并不重要,没有人会在意照片里赵晚晚神情分明是喝醉酒快要断片,更没有人会关心是谁出于怎样的居心拍下这样的照片。 因为比起探寻真相,逞一时口舌之快能在短时间内带来翻倍的关注和簇拥的快感。 阮眠猛地想起曾经段小敏和她说过的那个版本来,喜欢蒋焕阳的女生被冯子琪逼到退学,大概是数十个版本中的一个。 只是所有的版本都只有一个结局,正好赶上省教育局的考察,学校考虑到影响不好,女生被开除只能转学,前前后后,只一周时间。 赵晚晚这样的性格,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阮眠一向不自诩正义感爆棚的人,但想到这些,又听到身旁赵晚晚的抽泣声,心里竟然一阵阵抽疼。 帖子里的最新发言也停留在转学后一周,后续学校里大大小小的小测和考试重新填满每一个同学的脑子,他们很快就把这些事抛之脑后,就像周枉一般,讨论度在他走后月余消退,人们照常上课照常吃饭照常欢笑,太阳照常升起世界似乎不曾变动分毫。 但这些事件里的当事人如周枉,离开校园社交平台不再更新连手机号都成了空号。如赵晚晚,许多年后仍旧不敢和别人提起这件事,胜利者笑的灿烂,失败者夜晚梦里仍不能安眠。 阮眠游离于外又置身其中,是旁观者,却又深深为之伤怀。 翌日赵晚晚情绪好很多,阮眠留到陪她吃完晚饭才走。进入夏季,晚风徐徐,她走得慢,脑子里在想事情。 刚拐进抄近路走的小巷,抬眸看见面前站着的蒋焕阳。他像是知道自己要走这,俨然一副等候已久的样子。 阮眠皱眉:“你怎么在这?” 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 而蒋焕阳答非所问:“今天我生日。” “哦。” 阮眠点了下头,然后往前走两步,“借过。” 被蒋焕阳伸手拦住:“阮眠。” 她皱眉,往后退一步,因为站位的原因脚后跟抵到有些逼仄的墙角。 “阮眠。”他又叫一遍她名字,声音沉着,带着愠怒,“就不能和我说句生日快乐吗?” 离得近了,能闻到蒋焕阳身上的酒气。 阮眠眯起眼:“你过生日怎么到这来了?你在跟踪我?”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难道上一次在小区里也是你一路跟着我?” “这重要吗?” 这句反问,更像是默认。 蒋焕阳凑近她一点,低着头,鼻息蹭到她耳畔:“阮眠,我太喜欢你了,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爸妈肯定也会喜欢你的,你是公主。” 阮眠这下觉得他简直像个变态,伸手要把他推开,但刚抬起手就被蒋焕阳紧紧握住:“你不喜欢我吗?很多人都喜欢我啊。” 从来没觉得自己力气这么小过,阮眠手被拽着,冷白手腕上马上多了几道红痕,蒋焕阳还在喋喋不休:“你和我在一起我就让冯子琪再也不找你的麻烦,我知道上次你的手是因为她才受伤的,她很听我的话……” “你有病啊!!!” 阮眠恼了,心下又想起一直在想的事情来,脱口而出:“她这么听你的话之前赵晚晚的照片你怎么没让她别乱发?!” “……赵晚晚?”蒋焕阳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握着她手的力道却未减半分,“赵晚晚是谁?” 阮眠冷笑,怒意一涌而上:“忘了?那照片里不露脸的人是你吧?别人因为你而退学,你却还可以在这里大行其道的说喜欢?” “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蒋焕阳这一瞬间像是终于想起赵晚晚何人,眼底的迷茫和疑惑被几丝不满代替。他逼近,定定看着阮眠:“她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她,更何况照片不是我传的。” 阮眠瞪着他,语气里怒意更甚:“所以照片里的人的确是你?” “是我又怎样?” “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和她拍那样的照片?!” “朋友在起哄,她喝醉了靠在我肩膀上,他们用我手机拍的。”蒋焕阳脑子昏沉沉的疼,被酒精呼啸着让他无法理智思考,更觉烦躁,“我只扯了一下怎么知道她衣服会掉。” “你的手机?”阮眠反应够敏锐,“那照片又怎么跑到冯子琪手里?” 蒋焕阳这会儿却像是突然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赵晚晚的?” 阮眠没答。 天色渐暗,她不敢再继续对话,要挣脱束缚赶紧离开这里。 然而蒋焕阳已经先她一步把她整个人都压到墙角,额头抵着她的,蒋焕阳把她的手腕按到墙壁上,粗糙的水泥墙壁蹭到皮肤,疼得让阮眠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拼命喊,但这会儿四周安安静静无人经过,蒋焕阳像是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反应似的,凑近她。 他带着浓厚酒精味的气息让阮眠几近作呕,蒋焕阳像是迫切想从她身上得到点儿什么,嘴唇贴上阮眠耳畔,要再往里,她拼命躲,被蒋焕阳压着:“我哪点不比周枉好?你喜欢那种废物不如喜欢我,我有钱成绩也好,家里还没有他那个好赌的爹。” “啊。”蒋焕阳顿了顿,笑出声来,“人都死了,更没可比性。” “你哪里比得过他?” 阮眠厉声质问,蒋焕阳的笑停住,手也僵了僵。 察觉到手上力道少了分毫,阮眠继续道:“他不会像你这样逼着我说喜欢,更不会让女孩为自己惹上被人拍照上传网络的破事,他比谁都尊重女生的意愿和名……” “阮眠!!!”蒋焕阳吼她,怒目而视,“我再给你机会重说一遍!” “你是个懦夫更是罪魁祸首,害的赵晚晚转学的罪魁祸首!” “我只是把照片给了冯子琪,她自己要发的和我有什么关系?而且她转学有什么不好?!”蒋焕阳眼底变得猩红,浑身都带着从未见过的狠劲,“她走了我还是年级第一,谁都超越不了我!” “你疯了!”阮眠浑身都战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难道要把所有成绩超过你的人都设计一遍吗?” “你怕了?”蒋焕阳笑起来,带着伪善的笑意,“但我怎么可能这么对你呢?我这么喜欢你,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阮眠耳朵嗡嗡的响,几乎不能正常思考,仅存的理智让她挣开手就甩了蒋焕阳一巴掌,手链上的银饰擦过对面人的脸,蒋焕阳痛呼一声,下意识抓她手腕,缩回手捂住自己脸上的血痕。 几乎一瞬间,阮眠抬脚往他胯部狠狠补了一击,蒋焕阳闷哼出声,缩到墙角。阮眠抓住了这个空隙拼命往巷外跑! 夜来,风更大。 冷风吹得浑身都僵硬,阮眠用尽全力往最近的灯光处跑。 直到跑进了一家咖啡厅,里头坐着无聊的女人刚起身就扶住了跑进来的她,关怀的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坐定在桌前,一杯温温的水隔着玻璃杯冒热气放在她面前。阮眠手脚都还僵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脑子里不断重复着一段话,说话的声音熟悉又沉稳,听见就让人安心。 “如果下次遇到不好的事情,你记住。” “对方要是男的就直接打击胯部,一定要快。” “如果是女生,你就用力往小腹打,头发最好扎起来。” …… 红姐把杯子放到阮眠手里,拉她另外一只手:“你手怎么还握着拳,先喝点水。” 阮眠突然发现自己手腕上空空如也,原本应该挂在手腕上的墨绿手链变成几道红痕,阮眠心里很慌,打开手却只剩下一颗银饰竹子吊坠,带着血痕。 她怔怔抬眸看着红姐,眼泪紧接着大颗大颗滑落:“不见了……怎么办?” 红姐一愣:“什么不见了?” “手链,手链……周枉送我的手链被扯掉了……” 直到这一刻。 直到这一刻,阮眠眼泪簌簌的掉,才反应过来—— 周枉又保护了她一次。 作者有话说: 千里之外又冥冥之中。 - 第67章 不入深渊 手链最终没找到。 阮眠还能想起手链被扯断那一瞬间手腕上的疼痛感, 但红姐陪着她开手电筒找了好几遍,甚至连小巷边上的排水道都看了,也没找到半点。 最后是红姐开车送阮眠回学校的, 她上了车才来得及说句谢谢,红姐只笑一下, 素着长脸仍旧风情万种:“谢什么,就算不冲我和周枉的交情,单单因为你我也会帮你。” 前面是红灯,她停车等绿灯, 又和阮眠说了句:“以后有困难就来咖啡厅找我, 我都在。” “嗯?”阮眠一怔, “你不是……” “懒得蹚浑水了, 这么多年是因为我前夫给面子才稍稍吃得开,但到底是前夫了,早晚有感情消耗殆尽那一天。” 红灯跳绿灯, 红姐踩下油门,声音平缓温柔:“守着这家咖啡厅做小本生意也挺好,我本来也不是那种贪图大富大贵的人。” 她说这句话的样子让阮眠恍惚间又想起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红姐穿一身红色长裙, 烫着波浪卷, 红唇一点的样子叫人看一眼就沉沦风月场。 这样的一个人,现在素面朝天黑发随意挽成髻,竟然也真的能和官湖下班高峰期小城里的万家灯火融为一体。 车到校门口, 阮眠下车, 再次道谢。 红姐摇下车窗和她说再见, 但应该不怎么会有下次了。 阮眠知道她今天做的事说的话大都因为周枉和她的过往, 就阮眠个人, 和她大道朝两边,官湖不大也不小,但如果不刻意的话,应该再也没有这样坐在一起聊天的机会。 第二天照常上课,阮眠比蒋焕阳还要快,在他联系自己之前先找了蒋焕阳。 傍晚,广播里播着歌单,两人站在楼道廊台边,有风吹,两人都冷淡,像是没有发生过昨晚那件事似的。 蒋焕阳先开的口:“对不起……昨晚是我喝太多酒了,要是正常情况下我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的。如果我做什么可以补偿你的话……” “手链呢?” 蒋焕阳一愣:“什么手链?” “昨晚你拽掉了我一串手链。”阮眠看着他脸上结了痂的细小伤口,“你脸上这道伤口,就是被我手链划伤的。” “……抱歉,我没印象了。” 阮眠皱眉:“是你拽掉的,经过你的手。” 但蒋焕阳顿了几秒,仍旧开口:“实在抱歉,我……昨晚喝太多了,记不太清这些细节。” 阮眠又问他一遍:“你再想想。” 然而蒋焕阳想了很久,还是摇摇头:“想不起来了,我可以赔你一串,多少钱?” 他说着就要拿手机转账,阮眠心里一阵烦躁:“不用,你赔不起。” “……是周枉送你的吗?” “别再让我听到你提他名字。” “阮眠,我可以做任何事补偿你,我真的是因为喜欢你才冲动做了那些,你原谅我好不好?只要你原谅我……” “蒋焕阳。” 这声音太冷,他一下停住。 阮眠看着他状似十分恳切的眼神,已经有些分不清真假,她无视这些,淡淡的:“你听好了,以后别再骚扰我,也别让冯子琪再找我麻烦。” “阮眠,我……” “否则我就和林老师告发你们。” 阮眠打断他,眸子里有冷意,“你昨晚把你们以前恶意传播赵晚晚照片的事情都说了,还有你骚扰我这件事,我录音了。” 蒋焕阳面色一僵,还要再说什么,但上下嘴唇最终还是停住。 “马上要会考了,明年就是高考。” 阮眠看着他,嘲:“你应该不想冒这种风险吧,跌下神坛的年级第一。” 蒋焕阳整个人都僵住。 直到阮眠走了很长一段距离,背影又冷又傲,他都没有完全缓过神来。 阮眠说的没错,蒋焕阳岂止不想冒风险,任何一点可能让他看起来不再优秀的污点,蒋焕阳都不能有。 蔓藤在暗处滋生盘踞又怎样,只要在别人看来,蒋焕阳和他的名字一样光明磊落就够了。 …… 可秘密却被撞破了。 那是一种从没体验过的,伪装被窥探究竟之后的羞耻和恐惧。而戳破他这层伪装的獠牙,却出自他从前认知里那只软绵绵的小白兔。 他早该想到的,从他产生那种从周枉手里夺过阮眠这个战利品,就可以彻底赢过周枉的可笑想法那一刻开始,他就该知道的。 能被周枉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是小白兔。 她和周枉一样又强又傲慢,眼高于顶,让人疯狂嫉妒又病态般想征服。 阮眠丢了手链,心情很差。 她往老教学楼走,想去弹琴。快七月了,蔷薇又开一墙,红色的花顺着枝桠疯长到二楼,搭着废弃楼台的灰白,是一场破败又瑰丽的盛宴。 踩上落了蔷薇花瓣的土壤,上了二楼就听见周围传来争吵声。听着有些熟悉,阮眠把手机里音乐暂停,摘了一边耳机,从阳台边看下去。 一个靠着墙歪歪扭扭站着的男生,在抽烟。 对面的女生低着头,穿着校服格裙,声音带着抽泣。 阮眠眯起眼,辨认了几秒。 竟然是段小敏。 段小敏抓着男生袖子,声音带着哽咽:“你不是答应了吗?我现在还没成年,等成年再……” “睡女朋友还需要等?”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男生一把推开她,“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女啊,怪不得以前你追的没一个愿意和你在一起,你这样的谁喜欢。” “你搞清楚你当时在一起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的?!”段小敏的神情在这一刻竟然显得有些凄厉,“你说等我到高三毕业!现在又为什么要因为这个打我?” 男生显然没耐心了:“你胸不够大呗,光摸起来没手感。” “我给你亲了也让你摸了,现在你还要得寸进尺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和你在一起都做了什……” “我管你做了什么。”男生推她一把,段小敏跌坐在土壤上,而男生声音冷漠,“段小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你真是喜欢我?你是觉得周枉走了现在高中部做主的就是我,想和老子在一起让那些傻逼都叫你声敏姐是吧。” 段小敏哭声止住,看着男生:“你……你胡说!” “你以为我很想睡你?” 男生不依不饶的:“要不是当时老子在追冯子琪,谁他妈看得到你?老子照她说的和你在一起了结果这个贱人竟然骗我,这个账我还没算清呢。” 他一顿:“本来你要是好好当条舔狗我也愿意和多你玩两天……但是你狐狸尾巴的骚味都没藏住就想当大王了,以为我能让你骑到我头上?” “我……”段小敏哭的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抱着男生的腿,“我错了我错了,你以后都听你的,你别强迫我好不好?我真的……” “操!真欠打!” 男生一脚踢开她,像是不解气似的,扬起手又给了她一巴掌。段小敏痛的叫出声,松开手,又被男的拽起来。 男生一耳光又要下去—— “住手。” 阮眠已经站在他们面前,男生眯起眼,带着考量和愠怒的神色,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 她伸手要拉段小敏的手臂,男生皱眉:“你是阮眠?” 他想起来,在晨会升旗台上见过几次。贼漂亮,是周枉以前钓过的学霸,是个男人看一眼都想上的那种,很难没印象。 “你放开段小敏。” 阮眠声音冷,像含了冰。 男生突地笑起来:“你把我女朋友带走了谁来当我女朋友,你顶上吗?” “不是你前女友吗?” 男生掐了烟,语气很轻佻:“那你问问她想不想走。” “我……”段小敏脚跟已经不自觉往后缩,但被男生眼神震慑着,半晌才点了点头,“我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男生狠狠皱起眉:“你再说一遍?” 段小敏怕的抖起来。 “她想走。”阮眠看着男生,“她既然想走你就放开。” 安静了半晌。 “……可以啊。”男生阴笑起来,“你亲我一下,我就放开他。” 阮眠仍旧看着他,八风不动的:“你放不放。” “不放又怎样?我没动你,不过是教育我女朋友。” 周枉不在,但他那些盘根错杂的人脉还没散。 学校里的人看起来是换了一波,林一白低调的不能再低调,每天规规矩矩训练,但仍旧没人敢惹他们那群人。 他是忌惮的,所以也只敢和阮眠口头上开开玩笑。 不过就是个段小敏,阮眠还能帮她出头不成? “不放你就是惹了我。” 男生听见这句,像听了笑话似的笑起来。 “惹我就是惹了林一白,还有周枉校外那些朋友,他们狠不狠你应该听说过的。” 男生笑意僵住,显然没想到她这么认真。 阮眠继续道:“你今天放开她,我就当没碰见过你。” 男生咬了咬后槽牙:“……你说的!” “嗯。”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后,周遭好不容易又恢复往日安静。 阮眠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段小敏。 夕阳正好,她细长的手指葱白剔透,连递纸时弯曲的弧度都值得在梦里反复练习。段小敏看着她,怔住,久久忘了伸出手。 “段小敏。” 阮眠叫她名字。 她恍惚间回过神来,窘迫的像乞丐般接受施舍。 多久没听见她这么叫自己了?即使是全名。 段小敏想到什么,忙问:“你手好点了吗?”她顿了顿,“上次……真的对不起。” 阮眠没点头也没摇头,她不是悲悯的圣人,实在做不到对伤害过自己的人说没关系,索性什么也没说。 段小敏知道自己的抱歉来得太迟,又开口,声音带着试图抚平一切的试探:“你耳机里在听什么歌?总见你戴着,能不能借我听听?” “不能。” 阮眠转头要走。 后头段小敏又叫住她:“你要去弹琴吗?” “嗯。” “能不能让我去听听你弹琴?”段小敏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乞求,“我只是想听一听,绝对不说话打扰你。” 阮眠终究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不入深渊 段小敏知道阮眠经常会来这练琴, 但之前几乎每次都能看到周枉在教室门口等她,陪她一起。 阮眠本来就话少,现在应该就更不想和她说话了。段小敏心里清楚, 也没强行找话题,本来能让她来就已经是念及两人感情, 这里是阮眠和周枉的秘密基地,要她是阮眠,肯定也不想第三个人出现在这。 她第一次来,靠站在墙边舞蹈杆旁, 手指撑着冰凉的金属。心里头仍旧惊讶于阮眠的琴声, 或者更确切一点, 是阮眠本身。 傍晚时分, 光在黄昏里都有了形状。浮尘飘在空中,而阮眠在光里。她手指在琴键上舞,弹这段小敏叫不出名字的曲子, 但黑白琴键雀跃,比她更能感受到阮眠的灵魂。 段小敏不是爱听钢琴曲的高雅之辈,比琴声更吸引她的是那个弹琴的人。 她那样白, 脖颈纤细像天鹅, 连颈边细碎的绒毛都叫人觉得高贵又可爱。弹琴的时候眉低垂着, 眼角也跟着垂,显得更清冷。校服衬衫轻薄的面料被她的肩胛骨抵着,弹琴时随着手臂用力撑出漂亮的弧度。 怎么能有人不喜欢她呢?除非那些人都在嫉妒, 像冯子琪嫉妒蒋焕阳对她的喜欢那样。 段小敏从前以为阮眠耀眼, 多少因为她身边站着周枉。现在才发现不然, 没有周枉仍旧有那么多人讨论她, 在宿舍夜谈会间, 在微博贴吧,在每一个课余饭后。甚至她在那群中二病男生心里地位不输于周枉,他们把她奉为官湖的小神仙,高高在上不可侵。 等高考结束,写着阮眠名字的红榜挂上官湖最高的楼层,会有更多的人讨论她,许多年后应该也会有人谈起曾经有位这么优秀的学姐。 段小敏一直清楚的。 阮眠的光芒从来足够亮,不必借别人的光。 只是现在她就站在这,离阮眠这么近,能听得到她悦耳的琴声,眼神触摸得到她的肌肤,甚至能在上面出神停留片刻。突然就想起周枉来,他是否也有那么多个傍晚,就站在她现在站的这个位置,靠着栏杆,像她一样出神的看着在光里的阮眠。 那时候的周枉会在想什么呢? 他会想把这一幕拍下来吗?手机的镜头是否不足够装下她的美丽,要用单反才足够。他会贪恋这样的琴声吗?把这段琴声录下来,在以后失眠的夜晚反反复复的播放? 又或者,周枉也会觉得配不上她吗?担心自己的黑弄脏了她的白,所以才选择远远逃开,不再站在她身边。 段小敏没有再想下去,因为比起周枉她更深深懂得“配不上”三个字怎么写。在“学校教书育人”这样高尚几个大字的环境里,段小敏见过比别人更多的三六九等。 她不漂亮、身材不好,家里不够有钱,成绩也是那么普通,她曾经甚至沉默寡言,不喜欢和人交谈。可那样就成为了所有人都能忽略的对象,连老师组织班级聚会都能漏了叫她。 她再也不想那样。 她想要很多朋友,簇拥在周围,不管到什么环境,都能马上认识新的人。她要热闹,要自己有更多的人关注,要做自己曾经最羡慕的那种人。 她想要更耀眼,再耀眼一点。 可是再怎么努力都好像套中人,把肥胖的身躯装进细窄的套子里,格格不入,跳梁小丑。 - 会考前一天,年级组织看考场。这次考试场地在官湖市一中,新校区前两年刚建好,一派新气象。 阮眠约了赵晚晚一起,等在一中新建的行政楼前,身后几十节阶梯攀升至楼内大堂,面前是一中的校门。一辆接一辆校车班车停在门口,不同学校的同学下车走进校园,成群结队笑着。 他们都在这考试。 阮眠看着眼前的景象,仿佛自己已经置身于高考前一天。到时也会是这样吗,半阴着的天气,吹着凉风,好像快要下雨。 直到赵晚晚出现在校门口时,她才晃过神来。要往前走,但有人先她一步。显然穿着常服的赵晚晚在这些人里格外显眼,不止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几个女生拦住她,伸手推一把,赵晚晚往后踉跄几步。她们围上去,轻易就把人挡在校门外。学校这个地方,出了校门就像出了保护圈,弱者受欺凌,仗势者肆无忌惮。 阮眠跑过去的时候冯子琪还在笑,她甚至还穿着官湖中学的格裙制服。短发一边被别至耳后,双手抚着臂膀,站在那群女生中心,站在被推倒赵晚晚的身前,居高临下,笑。 赵晚晚撑着手臂试图从地上站起来,被冯子琪身后的人再次踢倒。她笑意更盛,眼神仿佛在说“瞧,她都不用自己动手”。 阮眠看到这里,上前去,把地上的赵晚晚扶起来,拉至身后。 显然蒋焕阳应该嘱咐过赵晚晚,她看到来人是阮眠,神色稍稍敛住。面对她,冯子琪不动,身后那群女生也没敢动。 冯子琪没说话,只是皱起眉,小皮鞋擦过粗粝的地面,准备要走。 阮眠轻轻抓了抓赵晚晚的手心,又把她往后推半步。头没回,跟上要走的冯子琪,左手抓住她的手腕,扬起右手,狠狠打在她半边脸颊上! 没有预料中的惊呼,她们像是完全没想到阮眠敢这么做,呆若木鸡站在原地,甚至冯子琪本人,都没来得及开口。 然而当她反应过来要惊呼时,阮眠已经用又一个耳光堵住了她的嘴。手掌火辣辣的疼,冯子琪的脸应该更甚。空气就那么静默了几秒,只剩响亮的巴掌声打在每个人心里。 冯子琪痛的喊救命,声贝大的惹人驻足,议论声响起。但没有人上前。 她那群小姐妹这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冲上来,要把阮眠和冯子琪分开。而阮眠停了手,在被拉开前狠狠拽住冯子琪的制服领结。 冯子琪脸涨得通红,被打的一边脸已经有些肿,眼泪从眼眶里簌簌往下流。她要说话,而阮眠把领结攒的更紧。 “阮、阮眠……你这样要出人命的!” “你快放手!!” “我去叫老师!你这是校园欺凌!” …… “闭嘴!” 阮眠瞪过去,声音很冷,“谁敢?” 原本吵闹的几个女生马上安静下来,她们哪有这个胆子。阮眠背后还有林一白,那可是从前学校里最不好惹的一波人。 阮眠转头,看着冯子琪,笑:“你敢吗?” 冯子琪慌忙摇头,她说不出话,但眼里都是惊恐,泪水和鼻涕一起往下掉,被眼前陌生的阮眠吓到往后躲。 但阮眠没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拎着她的领结,凑到她耳边:“我不清楚蒋焕阳是怎么告诉你的,但是你们和赵晚晚谁是施暴者谁又是受害者?” “如果再惹一次赵晚晚,我就让你和蒋焕阳都毕不了业。” 冯子琪打了个冷颤。 直到阮眠已经牵着赵晚晚走了很远,周围的姐妹又都凑上来嘘寒问暖,她都没能缓过来。 第一次见这样的阮眠,以为安静软弱好拿捏是第二个赵晚晚,没想到竟然冷漠又暴戾,手段狠的掐住人所有后路,让人不敢有半分放肆。 简直像…… 简直像,另一个周枉! 而另一边,阮眠做完这些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牵着赵晚晚的手往校园里走。那双手那样温暖,本不该缺任何一片阳光,可刚牵起却微微发着抖,被她握住时像是好不容易从虚无中抓住了什么,紧紧扣住不放手。 太阳从阴沉的云里出来半角,原本暗沉沉的天刹那间波光粼粼。她偏头,轻声问赵晚晚:“要不要喝水?或者饮料?” 不知道是因为温暖的太阳还是意味着句话,赵晚晚苍白细瘦的脸颊上终于浮现出点笑意:“我去买,我看到自动贩卖机啦。” “我陪你。” 赵晚晚走得快,阮眠跟在她后面。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一串陌生号码,来自上海。 阮眠怔了半秒,接通电话。 很安静,没人说话。那边像是在空旷的场馆,还能听见别人说话的回声。 有风吹,像是隔着长长的时间芦苇吹过来,划过她脸颊,吹得她发丝轻扬,校服裙摆被风熨出痕迹。 但仍旧那么安静。 …… 过了很久,阮眠终于开口,下意识似的:“……周枉?” 她声音很轻,像在确认,在小心翼翼斟酌自己高高悬起的情绪,还有控制不住的心跳。 “是你吗?” 她又问了一遍。 ……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前头赵晚晚的声音响起,问她:“眠眠,你要矿泉水还是饮料呀?饮料只有冰红茶。” 但阮眠没听见这些,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周枉打来的电话! 她匆匆按下回拨键,等了几秒,那边很快接通。 阮眠这次不敢再多停顿一秒,声音很急:“周枉?是你吗?” 安静了片刻。 对面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声,似乎没听清她说什么,带着疑惑:“你找谁?” 阮眠急忙答:“周枉。我找周枉。” “打错了啊,不认识这个人。” 电话再次被挂断,赵晚晚拿着买好的水和饮料过来,重新拉起阮眠的手:“水和饮料我都买了,你想喝哪一个呀?” 然而没听到任何回答。 赵晚晚于是抬起头来。 怔住。 …… 阮眠哭了。 眼泪从眼眶滚出来,氤氲在衬衫衣领上。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不入深渊 会考后的生活平淡如水, 一年匆匆从指尖过。阮眠再没打通过那个电话,就像她给周枉发的微信从未被回复过一样。一切都了无音讯,一切都沉入大海, 阮眠像其他所有高三学生一样,以高考为第一目标, 每天埋头书本。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就这么平静也挺好,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考试那天是个没什么太阳的阴天,赶上试题并不算难的一年, 阮眠算是得心应手。她只在理综和数学最后的大题上稍多花了点时间, 最后一科写完卷子还剩很多时间。阮眠照例检查一遍, 心里有底了才放下笔, 等铃响交卷。 考场里都在奋笔疾书,笔尖摩擦纸张发出沙沙声。阮眠抬眸看窗外,考场外有棵很大的树, 绿叶葱郁,这会儿有阳光穿透树叶缝隙,背后是阴沉的云, 显得光也清冷。 周枉那儿现在天气好吗?还是也这样阴阴沉沉? 他在做什么呢?阮眠无法想象, 脑子里甚至无法具象形成一张构图背景。想到这里, 心略微沉下来。 考场内铃声响,考生交卷。阮眠走出教室,高中三年的篇章在这里彻底画上了句号。再没有三年了, 这么炙热又难忘。 廊道里堆积着千千万万涌出考场的考生, 有的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对答案, 有的在抱怨某道题太纠结浪费了时间。阮眠从人群中穿行, 听着形形色色不同的讨论声。 直到有人叫住她。 阮眠回头, 对上蒋焕阳的眸子。 他们的考场不在同一层,蒋焕阳考完从六楼一口气跑到三楼,站在阮眠考场门口。他想见她一面。 阮眠难得没有先开口讽刺他。 蒋焕阳开口:“你这次应该发挥的很好吧,我想问一下……我们能在北京再见面吗?” 阮眠摇摇头。 “我指的不是要和你私下见,我说的是在学校里!”蒋焕阳急急辩解,“北京有全国最好的大学,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会在同一个学校吧?” 阮眠看着他,大概出于高中生涯最后一天的缅怀心情,多了几分耐心。 但她仍旧摇头:“不会。” 蒋焕阳一怔,问她:“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阮眠蹙眉,要走。 蒋焕阳在她转身前开口,带着她无法理解的病态执念:“阮眠,你真的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阮眠没说话,蒋焕阳继续道:“你喜欢了周枉多少年,我就喜欢了你多少年。你为什么不愿意看看我?” 廊道里有风,耳边是那么多人的笑或者泪。 阮眠开口,语气淡:“如果喜欢也能按年算的话,冯子琪才应该是你的选择。” 蒋焕阳猛地一僵,而阮眠看着他,眸子也冷淡。 “冯子琪从初中开始就喜欢你了,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或许更早。一直是你,只喜欢你。” “她喜欢你到什么程度,谁靠近你就是谁错,你说的话她当成铁律,你做的任何事她永远第一个支持。”阮眠挑半边眉,反问:“你怎么不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蒋焕阳说不出话,如鲠在喉。 阮眠转身走,背影带风,像个侠士。他好像总是在看她的背影,就像以前也总在看周枉的背影一样。周枉那么高,走的那么快,他不得不仰着头,但仍旧只能永远跟在他背后。 回到学校后天色渐晚,楼道里上上下下有很多同学在搬东西,撕碎的试卷和习题册被扬在半空中,企图宣泄三年苦读终于尘埃落定,然而纸张轻飘飘落在半空,飘飘摇摇才落在地上,像是泄了气,不像想象中那般潇洒快意。 班级里有人组织晚上聚餐,统计要去的人数,阮眠拒绝了。身后是人声鼎沸的教室,她把热闹隔绝在耳后,往老教学楼走。 尘封已久的舞蹈教室门再次被打开,指尖落在琴键上,琴声响了一整晚。 出成绩那天,林学富在班群里让每一个同学查完成绩都向他报个喜,但特地把阮眠叫到学校办公室,比对林一白还紧张。 阮眠问,他就说“那小子的成绩有什么好查的?上天了也就考个好点的二本。”原本阮眠要自己查,但林学富坚持他来输入准考证号,不知道是老花眼看不清还是手有点抖,数字输错了好几次。 直到页面真的跳出来,一老一少皆呼吸一窒—— 没有成绩显示! 但下面有一行小字:您的位次已进入全省前50名。 阮眠一下没缓过来,林学富这下比她反应更快,爆发出笑声。他没说话,笑了好一会,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才开口:“好啊好啊!咱们学校终于也出全省前50的同学了!” 同时桌上手机响起,另一边数学老师也打电话来,通报蒋焕阳也进入全省前50。林学富笑的更欢,没浪费时间,挂了电话。 他转头,笑眯眯看着阮眠:“老师放心了!这下全国的学校你想上哪个就能上哪个,估计下午就能接到好几个招生办的电话了!” 阮眠也笑着点头。 林学富问她:“想上哪个学校呀?” 想到什么又顿住,开口,“没想好也没关系,招生办还得缠你两天,慢慢想,别一时冲动选错了。” “想好了。” 阮眠开口。 林学富眼里都是慈祥的笑意:“这么快?高考前让你们写的目标老师看了,你当时给自己的定位还是低了点,现在要重新做选择,还担心你决定不下来呢,没想到这么快……” “我想去F大。” “F大的确可以,两所其实不相上下嘛……等等!”林学富笑意停住,看向阮眠,“F大?老师不是说了吗,你之前写的目标院校定位还是低了,你现在应该……” “老师,我想好了。” 阮眠声音如常,像是早有打算。 林学富于是问她:“为什么这么想去F大?老师知道你想念金融经济类,但是这个专业在北京有更好的啊,而且以你的成绩明明有很大把握!” 阮眠没说话。 林学富又开口:“老师尊重你的选择,但是还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能告诉老师吗?” 阮眠迟疑片刻,她不确定林学富是否能理解,但仍旧说了。 “我之前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看着林学富,“来自上海。” 后者一怔。 半晌问她,声音有些抖:“周枉那孩子在上海吗?” 阮眠摇摇头:“我不确定。” 但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可能。 “你不后悔?” “不后悔。” 林学富没再说话,只拍拍阮眠的肩膀。 暑假快要过完前,窦佳丽林一白组了局为她送行,拉了一堆人吃火锅。夏天也吃火锅,只有窦佳丽能想出来。他们俩都留在了省内,同一个艺术学校,窦佳丽学舞蹈林一白学体育,美名其曰以后又可以狼狈为奸。 黄毛和鱼头都敬她一杯酒,祝她去了新的学校越来越好。 阮眠酒量很差,推杯换盏间,已经醉了一半。窦佳丽比她喝得多的多,但人比她清醒,于是结束后扛着阮眠带她回家。 八月的官湖,回窦佳丽家的路上经过一条小巷,吹着潮湿的风,空气里带着香樟树叶清脆的凉意,阮眠有些恍惚。 窦佳丽就是在这时候开口的,她拎着手里的小包,高跟鞋踩得蹬蹬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扬起手搭在阮眠肩上,指尖惬意垂着,就那么开口:“小绵羊啊,可以告别一切不开心咯。” 她点了点阮眠裸露在空气里的手臂:“别留恋了,好好开始你的新生活吧!” 阮眠没接话。 窦佳丽全不在意,说完很快转了话题,她擅长找话题,是那种无聊的天气也能被她聊出花儿来的有趣性格。阮眠跟着她搭茬,两人笑了一路。 只是收拾行李那天,她把一些旧物整理在一起,放进一个铁质圆盒。里面是一个旧的MP3,一把钥匙,还有一本小的错题集。她把这些都锁进盒子里,落锁那一刻,又想起窦佳丽那些话。 “小绵羊啊,可以告别一切不开心咯。” “别留恋了,好好开始你的新生活吧!” 可她怎么能忘记呢? 阳光里,冷风里,许多个清晨,许多个傍晚,许多个失眠的深夜,她听着周枉曾经唱过的那首民谣,所有的心事和思念都被埋藏在无声夜里。 站在阳光下的周枉,穿着件黑短袖的周枉,手里拿着篮球冲她笑的周枉,泡青梅酒的周枉,会给她递旺仔牛奶糖的周枉,窝在椅子里低头写题的周枉,势在必得和她说最不怕辛苦的周枉。她贫瘠的青春里为数不多闪着光的回忆,悉数都和周枉相关。 指尖相碰时心里一下子窜起来的电流,他握着她的手在人群中穿行,手臂搭在她肩膀上被压皱的衣袖,冰天雪地里递给她的红玫瑰,在雪地里用手指画的爱心。习惯了公交车上怕她睡着托着她脑袋的手掌,走路时永远走在外侧的那个人,学校廊道里等她下课时特地拉到领口的校服拉链。 亲吻她额头时微凉的嘴唇触感,少年身上清冽的皂香,四目相对,睫毛眨一下,他会笑。眸子又野又亮,像荒原里的星子。 这样滚烫,这样炽热,叫她怎么忘? 作者有话说: 如果是现实中,可能会就停在这里吧。 - 第70章 不入深渊 九月初开学, 阮眠搭乘火车去学校,到的时候已经不是入学报道的高潮期。红砖灰墙前绿树葱郁,校门上挂着“欢迎来自世界各地的新同学”字样的红色横幅, 行人进进出出,能听见不同地方的方言。 其实是紧张的, 阮眠第一次一个人到这样的城市。上海和官湖完全不同,小城哪里稍稍有点不同的动静就惹人围观,但一线城市的繁华甚至不需用力就融入到了每个人骨子里,包容又冷漠。阮眠谈不上不适应, 只是拿完报道需要的材料, 握着行李箱的手已经出了层薄汗。 她按新生手册上的指示往宿舍楼走, 林荫道下, 有风吹,阮眠拉着行李箱穿行在行人中。身侧有人路过,离得近, 似有若无一股皂香。她因此多看了一眼,那人走得实在快,只瞥见半个黑色衣袖, 袖下微弯曲的手冷白。 阮眠一怔, 回头。 视线里那人戴着鸭舌帽, 黑色外套,长裤也是黑的,只有脚上一双空军一号是刺眼的白。即便走得快, 气质也玩世不恭, 掩不住的懒散。 几乎没犹豫。 阮眠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子, 行李箱都没拿, 就那么扔着。她人追上去, 要拉那人衣袖,失手擦过空气。 她便径直拉住他手指。 …… 几乎是闪电般一秒,那人回头。阮眠“周枉”两个字堪堪卡在喉头,对上那人错愕的眼。这一秒突然觉得又酸涩又尴尬,她眼泪快要掉出来。 白的肤,长的睫。 一瞬间那么像,但不是。 他鼻梁和周枉一样高挺,一双桃花眼氤氲着未反应过来的错愕。他外套里穿了件大logo印花的潮牌T恤,然而周枉不会穿这样高调花哨的款式,也不会有这样轻佻的眼。 周枉的眸子永远又野又亮,不笑时带着冷意,笑起来也不像温室里的植物,他该是野蛮生长的,谁也压不下去的势头凶猛。 怔了两秒,阮眠猛地把手缩回去。 她压下眼底酸涩,这会儿微垂着眸子道歉:“不好意思啊,认错人了。” 但也因为她垂着眼,错过了对面人眼底的片刻恍惚。那人摘下蓝牙耳机,这会儿已经笑起来,桃花眼里带着光,问她:“你也是艺院的?” 阮眠抬眸,摇摇头:“我是经济学院的大一新生。” 她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只是眼角还有些湿润,微微泛着红,像刚哭过一场的小狐狸。 那人递过来一张纸,显然看出来她情绪,但却巧妙地没再提认错人的事,反而问她:“刚刚报道完?怎么没看见你行李?” 他显然看见阮眠手里还捏着的报道材料。 “啊。” 阮眠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被自己匆匆落下的行李箱。她忙回头看,行李箱还在,心又放下来。 但那人已经先她一步,走到她行李箱旁:“既然撞见那也算缘分,干脆我送你到宿舍楼下。” “经院的宿舍楼不好找,我带你比你一个人更快。” 阮眠要拒绝,但他把话都说完了,手握在她行李箱的扶杆上,显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只好点头说谢谢。 想到什么,又问:“我叫阮眠,如果之后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可以找我。” 那人点点头,像是在心里想了想这名字该怎么写,继而才开口:“陈舍其。耳东陈,舍我其谁的舍其。” 他说这话时在笑,倒真有几分舍我其谁的气势。 两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陈舍其偶尔找个话题随便聊两句,阮眠也接茬。只是到宿舍楼下时,他说送到这,又开口,开玩笑似的口吻:“你是不是不爱欠人人情?” 阮眠顿了顿,点头。 “既然这样。”他也顿了顿,然后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他二维码,“找你帮忙也需要有个联系方式才行啊。” 他在笑,阮眠这时候突然觉得像个圈套了,但也只能加。 拿过行李后上楼,宿舍在三楼,这会儿也有人陆陆续续把行李搬进宿舍,大都是家长跟着。309就在楼梯口附近,阮眠推开宿舍门,被里头的香水味呛了下,微蹙起眉。 邻宿舍门这边有个女生从床上探出头来,肤色偏黄,圆润的脸上带着笑:“新舍友?” “嗯。”阮眠对上她眸子,“你好,我叫阮眠。” “我叫戴琳,北方人!”她开口就夸,“你好漂亮呀!没想到我们宿舍一下子有两个大美女。” 听到这,意识到宿舍里应该还有第三人。阮眠下意识偏头看,视线对上一双细长微挑的眸子,打量审视着她。那人还穿着浅蓝色丝绸睡衣,头上一个棕色蝴蝶结头带,桌上摆着几瓶没盖上盖的护肤品。 下一秒那人淡淡移开视线,边看着镜子边拍乳液,蹙着眉开口:“哎呀回什么回,我刚来学校又回家很累的好伐!” 她气的把手机摔在桌上,开了免提,那头带着上海口音的女声传来:“好好好不回就不回,你什么时候想回了让你爸爸开车去学校接你好呀?” “她叫马舒月,上海本地人。” 戴琳的声音这会儿幽幽从上头飘进耳朵里。 四人宿舍,现在显然还差一人。阮眠移回视线,问戴琳:“是还有一个舍友没来吗?” 后者摇摇头,摆了摆手让阮眠凑近点,低声和她说:“待了一天昨晚连夜联系管理员连夜搬宿舍了,马舒月晚上要开灯护肤还打电话,那个舍友睡不着觉和她吵了一架,然后就搬走了。” 阮眠一怔。 抬头看马舒月的床铺,她邻床已经被摆了几个箱子,显然是床位空出来后被她放过去的。于是她也就没往那边凑,推着行李箱往另一边走,只剩下挨着阳台的床位,阮眠不在意位置,倒也觉得没什么区别。 那边马舒月已经打完电话,这会儿转身和阮眠搭话:“你叫阮眠是吗?我是马舒月,本地人。” “你好。” “你也是南方口音,哪里的呀?” “官湖。” 马舒月顿了顿,微挑了下眉,只说了句:“哦,没听过。”然后又回过头去接着护肤了。 等阮眠铺好床收拾的差不多,那边马舒月也已经化好妆准备出门了,她穿一条红色连衣裙,拿了包出门前又喷一道香水,然后才心满意足踩着小高跟离开宿舍。 门“砰”一声砸上,阮眠“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戴琳在床帘里笑出声来,和她搭话:“阮眠,你是不是也觉得她香水特呛?” 阮眠不否认:“有点。” 那边笑的更欢:“你知道她要去哪儿吗?” “……不知道。” “去图书馆你敢信吗哈哈哈哈哈哈。”戴琳话匣子像是被打开,“我还问过她这样去图书馆真能学的下去吗,她说心静自然凉。我觉得……” 她说着从床帘里又探出头来,露出里面贴了半墙的海报。 阮眠于是岔开话题:“你追星吗?” “对呀!”戴琳眼睛一亮,“你也追?” 阮眠摇摇头,想到之前很多同学都对这些很感兴趣,多问了一句:“你追韩星吗?” “不。之前几年追过欧美,不过现在我都关注国内的,最近我新发现了几个宝藏墙头真的很可!”戴琳表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和你说不要看不起小透明哦,很多顶流都是先从小透明起来的,之前我朋友……” 阮眠就这么听她讲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后终于也坐不住,起身,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听到“学习”二字,戴琳马上从兴奋状态切换成了疲惫状态。她摆了摆手,缩回床帘里义愤填膺的:“不了不了,我大学一定要报复性躺平,才能解我高中三年埋头苦读之恨!” 阮眠于是自己出了门,图书馆在法学院正对面,颇有气势。原本已经知道D大学风之好,没想到刚开学图书馆里就坐了挺多人,都在埋头看书。阮眠心下顿时有了压力,不敢松懈。 她找了张空桌子,拿出几本入学推荐的书,之前假期里已经看过一遍,这会儿正好再复习看看重点。 看了大概半小时,手机响起来。 是窦佳丽的回复:【天呐名校就是不一样居然晚上不熄灯,我们一年四季晚上十点半准时熄灯断电,我感觉我好像还在过高中/大哭/大哭/大哭】 下一秒又收到一条,字里行间几乎能看见窦佳丽丧着脸的表情:【你现在在干嘛呢?你们学校是不是活动超多?】 她笑起来,打字回她:【图书馆。】 【?】 【什么?!我没看错吧小绵羊,你这样真的很让人紧张!】 她回完刚准备看书,微信又收到一条消息,来自一个微信昵称是一个“.”的人:【不在宿舍吗?正好一起吃晚饭?】 阮眠顿了半秒,想起来这是陈舍其。 加了微信后就那么扔着,她都忘了存备注。 改完备注后她才回,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在宿舍,约了舍友一起。】 【这样啊。】 【你舍友在宿舍吗?】 意味深长的。 阮眠怕他又有什么套路,干脆回:【都在,我们一会儿就准备出去。】 【好巧,我正好在你后数第二排那张桌子上。】 阮眠一僵。 消息又弹出来:【你周围好像也没有其他人,干脆一起吃个晚饭?】 她回头,陈舍其就坐在后数第二排的桌边,朝她抬了抬手打招呼,挑花眼笑的弯起来,轻轻松松就揭穿她谎言。 阮眠脸火辣辣的疼。 作者有话说: 陈舍其这人行,有微信他真聊,有饭他真约。 - 第71章 不入深渊 社团招新, “百团大战”。 烈日炎炎下,戴琳还在想要报什么社团,问了阮眠没这个打算之后干脆摆烂:“要不我报个茶社算了, 听说每周品品茶就行,还能加学分。” 相比之下, 马舒月显然目标明确:“那你想,我去报名了。” 戴琳跟着她的背影,视线落在某个挤满人的帐篷下,有块立牌, 写着“帐篷剧社”, 旁边还贴着条纸, 白纸黑字极为潦草——今天社长亲自坐镇, 报名速度!!! 戴琳眼睛一下亮起来:“走阮眠!我们也去看看!” 她的想法很简单,艺术学院的社团,又写着社长坐镇, 这么多人围观,肯定有大帅哥! 于是她们也跟着过去,到帐篷下的时候马舒月已经被围在中间。坐在座位上的男生主动递报名表给她:“同学填一个!你现在来正好能赶上争一争新生大剧女A角!” 马舒月站在报名排队人群中, 足够亮眼。她肤白, 长相和性格一样傲, 红唇浅浅一弯,伸手接过那张轻飘飘的报名表。 她显然是漂亮惯了的,人群簇拥着, 别人都让开位置给她。而当别人都注视着她等她写下名字时, 她偏偏开口问:“不是说社长在吗?” 递表那个男生反应了半秒, 笑开:“……在啊!一会儿就来, 填完表可以等等他。” 马舒月于是点点头, 填完表。真就站在那等人。 下一秒,阮眠被拍了下肩膀。回头,对上双含笑的桃花眼:“来报名?” 阮眠没来得及回答,刚才的男生已经比她更快一步:“社长!你终于回来了!” 她一怔。 马舒月已经回过头来,看到陈舍其和阮眠站在一起,神色闪过一丝诧异。但下一秒仍旧走过来,把报名表递到陈舍其手里,弯唇:“社长,报名表是给你吗?” 陈舍其扫一眼她填好的表,挑眉看阮眠:“你们一个学院的?” “……舍友。” 阮眠说完这句,感觉马舒月的视线已经像针扫射在自己身上。 到了这会儿,陈舍其敏锐察觉到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他接过表,对马舒月笑:“对,给我就可以。” 后者没再接话,表情稍有些冷下来,径直离开。 场子稍有些尴尬,陈舍其看向阮眠:“抱歉,你好像得有点儿小麻烦了。” 说完这句,他又试探性问:“真不打算报名?” 阮眠摇摇头。 往回走的时候,戴琳还忍不住议论了两句:“马舒月就是喜欢社长吧?她显然就奔着他去的,结果又看见目标和你讲话……天呐什么修罗场!” 她说完又问:“你觉得这个社长帅吗?我觉得他真挺帅的,就是看起来像个大渣男,只要是美女谁都不拒绝那种。” …… 就这么一路说着回到宿舍,刚打开门就对上坐在桌前玩手机的马舒月。她听见动静,回头看见阮眠,第一句就是:“你认识陈舍其?” 阮眠心里腾升起几丝不快,又想起高中时冯子琪带来的一些窒息感。 她于是只点头:“不熟。” 但马舒月仍问,语气有些尖锐:“他喜欢你。” 这话太直接,连戴琳都僵在了原地。 但马舒月还有下一句:“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 阮眠答的很快,没有半丝犹豫。 马舒月神情停滞了片刻,再开口时已经是平时的高傲表情:“算了,你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他都已经对你有意思了。” 马舒月抚了抚自己新做的长美甲,“啧”了声:“你别和我计较,我没遇到过这种事,刚急了点。” 阮眠一怔,下意识舒了口气。 原来不一样。 她又开口:“没关系。” 马舒月轻哼一声,明显是有些傲娇的语气,但没看阮眠:“反正在我这排队的那么多,不差这一个。” 因为这么个小插曲,瑕不掩瑜,刚拉开帷幕的大学生活也算顺利。 宿舍三个人,马舒月心思是不太在学习上的,但她足够聪明,每次小测都能不错。戴琳则是高中真的苦怕了,反弹式躺平。只有阮眠一个人奔走在早课晚课每一节上课路上,风雨无阻。她仍旧像高中那样做家教,D大的口碑使得同学间有固定的补习圈子,收费也水涨船高。 几个人里阮眠的时间是安排的最满的,她不想落下学习,又奔走于各个兼职之间,几乎没空社交和娱乐。除了宿舍生活,只有陈舍其时不时出现她的日程表里,阮眠一直把握着分寸,这人倒也聪明,从来没逾矩过。 学期快结束的时候,陈舍其和马舒月同时发来了邀请,邀请她们去看剧社的新生大剧。马舒月最终如愿当上了大剧女A角,被印在每一张门票和巨型海报的C位,被校园里无数拿了票的同学讨论。 演出集中定在考试周前两周,分别在周四和周六的晚上七点半。阮眠和戴琳给马舒月捧场,还翘了半个会去看演出。到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在检票,派对物料,戴琳揣了一捧旺仔牛奶糖,递给阮眠一个:“要吃糖吗?” 红色包装壳在光源下发亮,有些刺眼。 阮眠摇摇头:“不了,谢谢。” 艺术学院有汇演专用的音乐厅,场地很大。入口是检票处,社团工作人员检完票就可以入场。 陈舍其等在入口,仍旧穿一身潮牌,惹人频频回头。这会儿他见阮眠走过来,原本垂着的眸子一下亮起来:“终于来了!你们的位置在前排,我带你们走。” 阮眠一怔:“你现在不应该在中央控制室或者后台吗?” 戴琳跟着搭腔:“是呀陈大导演,还有空带我们找座位啊。” 因为这两句话陈舍其笑起来:“那行,你们自己走。”说完他又想到什么,特地交代阮眠,“一定要认真看到最后一秒,我的心血之作!” 应下后两人往厅内走,出乎意料的座无虚席,这会儿来来往往找座位的人挤在过道里,连戴琳都叹为观止:“天呐,原来帐篷剧社真的这么火,之前迎新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刻意营销!” 等两人终于坐定,大戏已经快要开场。 场地里暗下来,喧闹的人声也随之消散。舞台帷幕拉开,马舒月饰演的女主角初登场,一身缎面暗红色旗袍,搭白色小袄,脚下踩着双细高跟,指尖捏着一柄雕花小扇。折扇半掩面,她笑的窈窕又风情,轻飘飘两句吴侬软语,台下人已经入戏大半。 难怪陈舍其说是心血之作,的确如此。 周围已经有人在议论女主角是谁,有说舞台上动态的比海报上静态的美太多了,有说这女生不是艺院本专业的,更多的是讨论大戏剧情本身。 戴琳凑近阮眠,低声开口:“马舒月就该选表演专业的,她根本不喜欢咱们这个专业,要不是她爸妈不同意怎么会现在只是在学校社团!” 阮眠点头:“幸好遇到了陈舍其,能让她有机会在学校表演。” “这倒是。毕竟是编导专业的,而且据说陈舍其老爸是大导,所以他这么有才华。” 台上女主角已经和其他角色对起戏来,眼底泛起泪花,完全沉浸在戏里。戴琳说完这句,也入了戏,没再说话。 整整两个小时十五分钟的话剧,剧情丝丝入扣,直到最后一幕灯光暗下,舞台帷幕拉上,台下方才响起雷鸣掌声。 戴琳的掌声激动的像在扇人耳光,等鼓完掌,她下意识要摸口袋里的糖,发现已经空了。于是又歪头和阮眠搭话:“一会儿结束了和我去买点糖呗,我糖又吃没了。” 她刚说完这话,台上帷幕重新拉开,大灯亮起,暖黄灯光照在集体登场的演员们身上。马舒月站在C位,周围已经有人陆陆续续上去送花,而她接的最多。 阮眠随口问戴琳:“你最近怎么突然爱吃糖了,之前不是不爱吃甜食吗?” 陈舍其作为总导演被请上台,和他一起上台的还有很多个幕后工作人员。台上演员开始发言,马舒月眼里含热泪,但有光,感谢戏里每一个陪伴她走过来的伙伴、导演以及现场的观众。 戴琳听完马舒月发言才回答阮眠:“因为我男神爱吃旺仔牛奶糖!和他吃同款糖就意味着我离他更近一步咯,他最近老被拍到在吃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电影要上的原因终于有点热度了呜呜呜,之前只是小糊咖都没什么人跟拍……” 阮眠猛地一怔。 “而且我觉得新电影一定能爆!”戴琳看着她笑起来,“要是我现在不抓紧多吃点,万一他火了我就……” 听到这,阮眠突然握住戴琳的手,后者一惊:“怎、怎么了?” “你追的那个男神,叫什么?” 台上不知道轮到谁发言,掌声比刚才还要响很多倍。阮眠心跳的很快,她怕戴琳说出答案,又怕因为掌声太大戴琳根本没听清。 于是她在掌声雷动中,鼓起勇气又问了一次:“你男神叫什么名字?!” 声音很大,几乎没见阮眠这么大嗓门说过话。戴琳反应了半晌,这才慢半拍接话。 “叫周枉啊。” 她说。 砰!—— 阮眠的心脏都快要碎成千千万万块。 一分钟后,掌声终于停下,台上的陈舍其开始发言,然而正当他目光灼灼落下去,想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时,发现台下前排已经空了两个位置。 陈舍其心一沉,原本飞扬着的眉眼暗淡下来。 …… 怎么走了啊。 明明说好看到最后一秒的。 作者有话说: 我又来咯朋友们! - 第72章 不入深渊 一句话说不出来。 夏夜潮潮, 回宿舍路上黏腻的风附着在裸露的肌肤表面。刚刚戴琳的话还回响在脑子里,清晰的人声最后只剩嗡嗡一阵响,吵的叫人心烦。阮眠有种隔世的恍惚感, 原本甚至想过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的可能,甚至产生过恨意的。他那样丢下她离开, 一点消息都没有。 偏偏现在这样知道了。 偏偏只是她单方面知道了他的消息。 偏偏他又过的那样辛苦。 网上能搜到关于周枉的消息其实并不多,除了几个小商演通告外,稍微有点曝光的就只有一个选秀综艺。准确点说,是一个并没有太多人关注的综艺。不同于近几年大爆的全民制作人选秀模式, 小成本投资以至于连舞台都像是在工厂里随便搭的景。 阮眠点开第一期, 弹幕也不多。嘲的比夸的更显眼, 显然没什么人看好, 最后结果的确也如他们所愿。一年前的综艺,如果戴琳不告诉她,阮眠甚至没听过名字。 但就这么个综艺, 周枉从第一期的倒数熬到了最后的成团第一。 他肢体硬阮眠是能猜到的,官湖那样的小地方再加上周知凡的家庭情况,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舞蹈基础。周枉初舞台并不算精彩, 他vocal比dance好一些, 但也没到能当大vocal的地步。唯一的亮点是他长相足够出挑, 因此能让导师多看几眼,也因此换来弹幕上一片嘲声。 【什么啊这种人也能拿好评级?评委眼瞎了吧……】 【真有人觉得他帅吗我觉得好丑。。】 【的确帅啊就是实力差点】 【帅有用吗选秀舞台菜是原罪】 …… 好在导师负责,从舞蹈编排到声乐训练手把手教学。评级分组表演, 评委和场内观众给每次舞台打分, 末位淘汰制。周枉的排名在第四期岌岌可危, 他基本功太差, 舞蹈这种东西, 动作学地再快要是基本功差了比起别人也显得拙劣。 面对这种情况,周枉选了个最笨也最辛苦的办法。 节目没有24小时的通宵练习室,也没有固定的舞台,唯一宽敞的地方是练习生宿舍客厅。周枉彻夜不睡,在客厅里摆一面大镜子,就那么对着镜子一个一个抠动作。舞台上动作不好看怎么办?只有练啊,一个舞蹈全部动作一个动作练几百次上千次,熟练总能生巧。 其实节目简陋每个人心里都知道,很多大公司只是送练习生过来简单体验体验,真正的筹码都放在平台大制作的选秀上。然而周枉不一样,他的经纪公司阮眠没听过,但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后出来一大堆重名,像样的艺人也没有几个。娱乐圈那些经纪公司的弯弯绕绕阮眠不懂,但她能猜到周枉并不是一开始弹幕上说的关系户。 相反,他把这个小综艺当成了破釜沉舟的救命稻草。 然而事与愿违,即便他的舞台一次比一次好,导师和评委的赞赏一次比一次多。即便他从舞台靠后的排位站到了最前面,弹幕上的风向从嘲笑转变成了欣赏崇拜,也无法改变这是个糊综艺的事实。 糊代表什么?收视率低,没人看,没曝光。 以至于最后一期成团的时候,镜头特写推到周枉脸前,背景音乐又励志又欢快,可阮眠能看到他努力撑出的笑也藏不住眼底看透现实的落寞。 以前的周枉是不会这样的,他要做什么就势在必得。以前的周枉也并不想进什么娱乐圈,他说想考年一想和她一起念大学的话还历历在目,然而现在却只能名利场的大染缸里起起浮浮。 九个月的限定团,所谓出道也没有资源没有曝光,只有几个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商演,和营销号对糊团的嘲笑。 同样的三年,她从高中顺利迈入大学,稍有点小插曲,仍算得上万事平静。而周枉,签了个不入流的小公司,过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练习生活,好不容易上了个综艺拼了命也没什么关注,成团后没舞台没演出,几个站台的商业活动却没什么影响力。 从那个只有几百个帖子的团队超话里,阮眠找到了周枉为数不多几次活动露面的痕迹。 从时间上来看,今年三月。阮眠记得很清楚,一模失利,她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压着声音哭了大半夜。 同样是三月,周枉参加某家运动品牌门店站台活动,前一天晚上高烧烧了一整晚,他躲在舞台边吃完药后洗了把冷水脸,继续上活动。 六月份,阮眠刚高考完的时间,周枉那个小糊团解散了。成团时没人加冕,解散也无人问津,只在超话小范围有人发帖子缅怀了几句。 从六月份一直沉寂到十二月份,阮眠一学期快要过完,整整六个月的时间,超话里终于又有了点周枉的消息。他争取到了一部动作片的角色,剧本保密上映时间未定,但因为导演口碑保证,宣发热度不小。 终于有人开始关注他。 也开始有小报狗仔跟拍他的日常,虽然到现在也没什么人关注,拍到的东西也细枝末节又让人觉得无聊。比如剧组下班后习惯性要买旺仔牛奶糖之类的猛男行为,有人因此揣测周枉性取向,阮眠看的心里发涩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窝在桌边靠椅里,盖着毯子看了一整夜综艺,甚至没注意到清晨才进宿舍的马舒月。后者吓了一跳,惊出三连问:“什么情况你居然熬夜看综艺?今天没兼职吗?戴琳半夜附你身了?” 阮眠才发现自己已经从第一期看到第十六期,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跳转到了花絮视频。练习生之间互相采访问问题,到周枉时,有人问他一路走到现在什么感受。他只自嘲般笑了下,什么都没说。 影片没在春节档上映,而是选在了元旦。 首映排片并不多,那天晚上戴琳临时有急事去不了,阮眠一个人去的电影院。是个入冬前的雨夜,席间人不少,来者大都是奔着点映的口碑,导演姓陈,擅长拍文艺片,风格独特所以辨识度很高,在影坛地位独树一帜。 电影叫《逃生》,是关于缉毒的敏感题材,也是导演首次尝试动作片,所以上映前其实争议不少。 剧情围绕一个缉毒警察和某不良少年展开。错乱的尾巷,暗沉沉的夜色,屋内浑浊亮着的灯泡,以及被警察发现吸毒致死的父亲。就在这个地方,少年第一次遇见警察,眸子带着狠劲,被一把扣下带回警局。本来以为也会有吸毒史,然而没有,只有被长期虐打的满身伤痕和不懂如何与人相处的少年戾气。 警察多了几分恻隐之心,做完笔录当晚请他吃了碗炒饭。公事繁忙,警察留了张五十整放在碗底就走了,本来只是可怜他无家可归,偏偏一星期后钱被送了回来,女警把钱给警察,红色的一百元,还多了五十。 两人就这么熟起来,是在某次被告知可能有段时间不能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少年猜到他又有任务。一切行动都保密,警察自然不能说,但少年何其聪明,狡兔三窟,任务九死一生,他手里有情报,他想帮这个亦父亦师的人。 结局并不是大团圆,少年拿到了有利情报,挨过了窝点里的狠毒手段,却没撑到警方带人围剿的最后一刻,因为是黑户,没有名也没有姓,甚至无法有座悼念的墓碑。 影片最后一幕是沉沉夜色里,少年被毒贩枪击身亡,像风一样坠入滔滔江水。警察突然想起从前某天吃完夜宵的夜里,边境小城也是这样的风,少年说下辈子一定要好好活个人样,警察说不用,等这次任务结束要是能死里逃生,他来想办法。 只是少年最终没能逃生,而是随着夜色,永远消失在了滔滔江水里。 黑暗里,影院四座一片安静,无人出声。 直到灯光亮起来,才有人恍惚感慨出声:“年纪这么小的人竟然能演出这样的角色,就好像他真的经历过大生大死一样……” 听到这,阮眠却突然想起来那个综艺过半后期的某个舞台。台下观众并不多,暗蓝色灯光幽暗,光束一道一道打在舞台上,干冰制造的气体让整个场子更显冷淡。 明明是首深情至极的浪漫情歌,唱到结尾处副歌部分时,不知道是舞台设计还是真的累了。周枉就那么在舞台边屈膝,半蹲,看着镜头的眸子覆满了落寞情绪,像冬月的寒霜。 那时候的他已经瘦了很多,穿件宽松的黑色毛衣,汗水从下颔线处滑落,握着话筒的手骨节分明。其他人都在笑的最后一刻,只有他垂着眸子,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超话里有人剪了这个视频,最后一幕切到新电影导演接受采访时提到自己启用的新人演员,画面定格在了“周枉”两个字上。 那天清晨,又一天的太阳照常升起。阮眠坐在宿舍的靠椅上,反复看了很多次超话里这个视频。然后她转发了这条微博,并配了一行文字—— 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句诗,出自清.郑燮《竹石》 - 第73章 冷雨夜 凌晨档的电影, 看完已经接近两点。跨年这样的日子,整座城市彻夜喧嚣,即便深夜也不减繁华。人群陆陆续续在影院散去, 外头下着雨,有些人不知道是忘了带伞还是在等车, 聚集在大厅处。 热奶茶是这时候递过来的。 阮眠一怔,抬眸,对上双桃花眼。 陈舍其笑着问她:“一个人来看夜场电影?” “首映。”阮眠接过奶茶,没问他怎么也在这, 只说“谢谢”。 陈舍其于是马上猜到了她来看哪部:“《逃生》吗?” “嗯。” “出乎意料的精彩。” 阮眠没答, 猜到他还有后话。 “这部电影主视角是警察, 当时为此特地找了个演技派。但一看剧本就知道, 出彩的其实是少年这样的争议角色,后劲很大。” 阮眠笑,泛凉的手指因着奶茶杯壁有了点温度:“是编导专业的选角点评吗?” “不, 只是有点遗憾。”她看向说这句话的陈舍其,很少见他眼底有迷茫之色,此刻却像是映着外头沉沉雨夜, “《逃生》这个剧本, 是我爸亲自写的, 我是第一个读的人。” 阮眠怔住。 突然想到之前的一些传闻,帐篷剧社的社长有位大导演父亲。 而陈舍其姓陈,《逃生》的导演也姓陈。 …… “我很喜欢, 很喜欢这个角色, 就像我很喜欢表演一样。”陈舍其眸子垂着, 笑了下, “可能说出来你会觉得想笑, 但我当时去试镜了。所以,我也看到了现在的那个少年演员,他叫周枉。” 阮眠睫毛微颤。 陈舍其当然没注意到:“我爸是不愿意我学艺术的,他觉得我没天赋。我争取再争取,从表演跳到了编导,从艺术院校到了D大。天赋两个字,我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大家都要努力。” 他顿了顿,半晌才又开口:“可是我那天试镜看到周枉的表现,他只念了一段台词。就是电影里少年说如果有下辈子,肯定要好好活出个人样那段。就那么一小段,我爸就认定是他了。” “你心里不服吗?” 阮眠问。 “没有。没有不服。”陈舍其叹口气,“恰恰是因为他演的太好了,好像这个角色天生就为他为生一样,即便他甚至没有表演基础。我那时候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天赋。” “他是个新人,而导演和剧本,足够让这个角色一飞冲天了。只是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稍微有那么点天赋,是不是也能抓住这个机会呢?一个能够让我爸相信我的努力,支持我选择的机会。” 陈舍其说了很多话,阮眠一直安静听着。 等他说完,阮眠才开口,语气很严肃:“但是你至少已经拥有这么多可以选择的机会了,不是吗?” 陈舍其一愣。 “即便你父亲不支持你,但你仍旧上了D大念编导,况且你爸的身份应该为你提供了不少便利吧。” 阮眠看向他,“表演的天赋我不知道,但至少,你在编导方面好像很有天赋。之前的新生大戏,看过的没有人说不好的。” “……这样也算有天赋吗?” 阮眠没答。 她一向不是爱对比的人,只是今晚陈舍其这番话,让她忍不住感慨。 周枉不知道花了多大功夫才争取到的角色,在陈舍其那里不过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这样的家世,如果周枉能有他这样的家世。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 何止一飞冲天。 - 一周时间能改变什么? 七天,足够让一部不被看好的影片靠口碑杀出重围,足够让电影排片从一二线推广到十八线小城市,足够让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成为备受关注的圈内新星,社交软件开屏广告和杂志封面更新换代,曝光率从几乎为0扩大到全国,行程安排满到狗仔跟拍的小道新闻到处都是。 寒假里,戴琳兴奋的和她分享自己看好的小透明终于熬成了大明星。林一白和窦佳丽看了电影,激动地跑来拉着阮眠确认此周枉是否彼周枉。微博粉丝疯涨,商业价值持续拉高的同时越来越多喜欢他的人扒出从前那个没什么人看得小成本综艺,平台把原本的免费观看改成了VIP,但热度只增不减。 人们喜爱他的相貌,赞赏他的天赋,钦佩他的努力,心疼他无人问津的那几年。然后把一个又一个混剪视频传到各大社交软件,和更多的人分享,被更多的人讨论。 娱乐圈这个名利场,多的是一夜成名,不过如此。 阮眠为之发自内心的高兴,又多了些现实阻隔的怅然。春节时外婆问起阮眠,还说从前总和她一起来那个周同学怎么不来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心里放不下的人终究成为了大明星,却也离她这样的普通人越发遥远。 是不是再也不可能了? 阮眠也不敢回答。 回学校前一晚她还刷到了某个周枉的采访,很多记者和话筒聚集在他周围,有人问他熟悉又老套的问题:“一路走到现在经历了这么多,是什么感受?” 闪光灯中心,他沉默半晌,眸子似乎透过镜头看到了过往种种,历历在目。 然后他笑,只说了一句:“任尔东西南北风。” ……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当天晚上,“周枉任尔东西南北风”的词条就上了热搜。阮眠恍惚想起自己曾经这么发过一条微博,心里倏地燃起是不是那条博被周枉看到了的侥幸火苗,腾升几秒,又很快被她掐断,消失在了寒冬夜色中。 三月返校,春寒料峭。 阮眠专业课程繁杂压力陡然大起来,再加上兼职的奔波,又恢复到从前忙碌的状态。 是在三月中旬的某个星期四,阮眠做完兼职回到宿舍已经很晚。窗外下着细雨,窗内宿舍灯光昏暗,大灯已经关了,只点着阮眠桌前的小灯,橙黄色灯光氤氲开。 她洗漱完,刚在桌前坐下就接到了外婆的电话。 但却不是外婆打来的,那头是个冰冷的男生:“请问是杨香兰的家属吗?” 外婆的名字。 她心里咯噔一下,答是,那人便继续道:“你看你们家谁有空赶紧来市医院一趟,患者脑梗急救,需要家属陪护。” “还有,提前做好转院准备,如果今晚情况一直不好我们这边会办手续,尽快转到省会城市入院治疗。” …… 直到电话被挂断,传来“嘟,嘟,嘟”的机器声响,阮眠拿着手机的手指都还在颤抖。 很多年没有这么慌张失神过了,以至于阮眠翻找身份证时的动静吵醒了一向浅眠的马舒月。她从床帘里探出脑袋问阮眠怎么了。 她接话:“我外婆送到医院急救了,我得回家!” 说完这句,阮眠突然反应过来现在自己的处境。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边换衣服边给窦佳丽打电话,那边没接通,她又给林一白打。 马舒月第一次见阮眠这样慌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问她:“家里只有外婆吗?” 电话接通,阮眠拜托林一白去医院先照顾外婆情况的话传到她耳里,印证了她的猜想。马舒月是个聪明冷静的性子,听到这马上把宿舍大灯打开,叮嘱阮眠:“你别坐火车了。赶紧先看看机票,今晚有直飞你家那边的航班吗?订完后打车,现在半夜又下雨可能不太好打。” 想到什么,又开口:“我现在试试看能不能打得到。” 这会儿戴琳也被灯光刺的醒了过来,刚醒来就被马舒月拉着打开网约车软件。官湖那样的小城市没有机场,阮眠订了张飞省会城市的机票,只能到了那再想办法。 然而过了十分钟也仍旧打不到。 阮眠换了软件重新打,仍旧叫不到车。这时候戴琳开口:“对了眠眠,你要不打电话问问陈舍其?之前舒月他们排练完聚餐,我看他开车送过人。” 马舒月也跟着开口:“我也问问我男朋友,他舍友好像有车。” 阮眠感激的点了点头。 心跳又慌又快,她掐着掌心的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按下陈舍其的号码。 …… 没通。 阮眠心沉下来。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马舒月激动的叫她:“我男朋友室友有车!你快收拾好东西他马上来宿舍楼下接你!” 沉着的心因为这句话被捞起,阮眠匆忙道谢,把必需的东西装了个小包,拎着就跑下楼。 万幸D大晚上没有强制门禁。 也万幸马舒月帮了大忙。 外头下着细雨,阮眠一头扎进雨夜里,察觉不到自己忘了外套,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内搭。 只是她没等来马舒月口中的男朋友室友,却看见沉沉夜幕中,站在一张黑色商务车前的男人。 细雨被头顶的路灯照出形状,飘在他黑色西装上。他只露半张脸,手上挂着件厚外套,甚至还带着压低帽檐的帽子看不见眸子,但阮眠仍旧第一眼认出来—— 他是周枉。 许久未见但又从未忘记的周枉。 今晚是何其混乱的一晚,本来习惯了这么多年一个人,阮眠第一反应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解决问题。所以接电话被通知病情时她没哭,给林一白打电话时她没哭,打不上车时她也没哭,甚至做好了自己今晚边走边打车也要去到机场的打算。 可见到周枉第一眼,真是第一眼。 她所有的坚强好像刹那间被粉碎,土崩瓦解,眼泪倏地就从眼眶里掉出来。有那么几秒,阮眠怔怔看着他,大颗大颗眼泪顺着脸颊滑到下颔,随着细雨滴落在冷夜里。 直到周枉一把将外套裹在她身上把她拉进车,室外冷峻的空气被车内温热的暖风交替,阮眠酸涩的眼底更被呛的一片模糊。 前座有人和周枉确认是否还去机场,他点头说是。那声音又确认一遍,说上一个行程有狗仔跟,提议换条绕点的路甩掉狗仔。他只说走最快的路,语气又冷又坚决,没有丝毫犹豫。 只是整个过程他都把阮眠搂在怀里,隔着厚重的大衣,手指一下一下,带着明显安抚意味拍着女孩纤瘦的肩膀。 阮眠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抽泣声断断续续。来不及问一问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急需用车,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宿舍楼下,来不及问他是不是刚刚结束上一个行程就赶了过来,更来不及问他是不是也一直关注她的消息。 然而这么个冷雨夜,在刚刚成名最重要的上升期,后头不知道有几辆甩不掉的狗仔跟车,从校园门口一路跟上高速再跟到机场。或许第二天甚至当晚就能看见绯闻热搜,随之而来网络风向的急剧转变。 面对这些,周枉却只做了一件事。他把自己的帽子给了阮眠,让她戴上口罩又用大衣裹紧她的脸,让她免于遭受铺天盖地的网络流言骚扰。 今晚过后,阮眠还是阮眠,周枉却不一定可以是如今的周枉。 到这。 什么都不用问了,什么都不用多说。 周枉把他的一切名与利都抛之脑后,仍旧像很多年前那样。 一头扎进无尽深渊里,把阮眠奉为他的头等大事。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不入深渊 官湖市医院, 急救,已经五小时。 手术室门口只剩下两人,阮眠坐立难安, 心里焦急地像有几千只虫子密密麻麻在爬。周枉陪着她,手护在她肩膀, 以至于全身都冷冰冰,肩侧却温热。 天将明,安静的医院逐渐开始有声响。 机械的金属音和医护人员走动的脚步声错落,住院部有陪床家属早起去买最新鲜的那一份早餐。阮眠很困, 眼睛又酸又涩, 但睡不着。 直到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 叫她名字。阮眠抬眸, 一下子清醒过来—— “妈……阮芳梅?”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称谓到嘴边,指尖微颤。看到来人后被硬生生憋回去,再开口情绪已经被理智代替, “你们怎么来了?” 如果不是今晚,阮眠几乎都要忘了她还有个原本以为能倚靠的家人。 经年不见,竟然也觉得原本岁月不扰的女人苍老许多。阮芳梅穿了件黑色大衣, 脸上挂着踌躇。她似乎还没酝酿好怎么开口, 后头的李国超已经先嘲一句:“我就说阮眠会在, 大半夜的费这么大功夫跑来干嘛?” 阮芳梅没理,径直问阮眠:“外婆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 听到这句,阮芳梅看一眼手术室, 细眉蹙着处一小道皱纹。想到什么, 她又问:“从学校出来吗?班主任没和你一起?” “……” 这句话。 阮眠当真反应了几秒, 才开口:“我大一了。” 这次换阮芳梅僵住, 她双手绞在一起, 十指有些颤动。垂着眸子静了半晌,再开口:“入院手续还没办完吧?妈去缴费。” “哎!芳梅!”李国超拉她袖子,看一眼阮眠和周枉,小声道,“她不是说她大学了吗?能没钱缴费?” 压低声音后仍能听清的话语扎在阮眠心上。她深呼吸,没做声,见阮芳梅皱眉看男人:“那是我妈!我不出钱难道让一个孩子出钱吗?” “你是不是疯了?!这是脑梗我们家哪来那么多钱造的?” “李国超你……” “今晚阮眠缴过费了,后续治疗费用我来出。” 说这话的却是周枉。 周遭霎时静下来,阮眠也一怔,看向周枉。而后者只拍拍她手背,示意她安心。 李国超这时候注意到周枉了,问:“你说以后的治疗费都你来出?大几十万你个小子知道多少钱吗?” “不用。”阮芳梅却看向周枉,“谢谢你的心意,但这是我们的家务事。” “什么不用!”李国超摸出口袋里的烟,想抽,又发现没带火机。他手上动作停滞,面上火气反倒更大,几乎吼出来,“他要出就让他出!这么多钱反正老子出不起!” 阮芳梅不敢置信看着他:“李国超你在说什么?!” “有人帮你出你还不乐意了,装什么阔气呢?”李国超推开阮芳梅,这会儿因为怒意脸涨的通红,又看向周枉,“你是她男朋友对吧?你今天自己要出钱我们可没逼你啊,以后别又跑回来找我们要账!到时候我们可不认!” “再说了……”李国超停了停,浑浊的呼吸有些急促,“再说了阮眠和我也没血缘关系,就算差钱也是她差你的不是我家差你!” 啪—— 一声脆响! 阮芳梅一耳光打在男人脸上。李国超更怒起来,瞪着阮芳梅:“你居然敢打老子?!”他抡起袖子来就要还手,下一秒被一只手制住。 周枉居高临下,带着冷意的眸子看李国超,后者因为力气不敌挣脱不开,只能骂骂咧咧说些不入流的脏话。周枉对别人一向不是个有耐心的性子,这会儿听的烦了,稍一用力就把李国超甩开在地上。 他没理地上的人,只护着阮眠看着对面的女人开口:“钱的事不用您操心了,还是劳烦先处理您自己的家务事比较好。” “家务事”三个人特地咬了重音。阮芳梅一怔,看向阮眠,眸子里有泪花。而阮眠怔了一秒,移开视线。 周枉察觉到,把女孩往自己身后推了推,挡住她视线。 “阮阿姨,因为今天阮眠在这,我尊称一声您。”周枉看着阮芳梅,神情平静,话里带刀,“只是有件事要替阮眠转告您。” “从您以前离开官湖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您已经选择了您的家庭。而为了那个家庭,您舍掉了自己的女儿,放弃了作为她家人的角色。” 阮芳梅呼吸猛地一窒。 却听周枉继续道:“但无论以后你和阮眠会是什么关系,我都是她的家人。现在是,未来也是。” “所以在今天这种她已经够难过的情况里,作为家人,我最不希望再有别的争执让她多掉一滴眼泪。” 阮眠心一颤。 下一秒来不及多思考,手术室红灯变绿灯,宣告这场抢救结束。 一整个白天,在ICU观察,家属陪床。阮眠一点儿东西没吃,守到外婆病情降级转到普通病房为止。阮芳梅实在担心,交代了周枉带阮眠去休息,今晚她来守夜。 几乎是半拽半抱把人带出来的。医院侧门附近有个新建的小区,这一带商业随之繁华。傍晚夜灯初上,庆幸是官湖这样的小城,周枉戴着帽子看不清脸,没那么多关注度。 风一吹,脑子清醒不少。 身上还披着周枉的外套,他让她在这等两分钟:“我去打包点吃的,一会儿带你去休息。” 原本交错的十指就这么松开,温热出了汗的手心被凉风一吹,心里也跟着泛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被丢下的委屈感。阮眠怔在原地,然后下意识伸手勾他手指。 错开。 阮眠心一颤。 然而下一秒周枉察觉到,回头。问她的声音温柔:“怎么了?” 阮眠没说话,其实是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话。她就站在原地,身上还披着版型明显大了的外套,碎发被风垂着,暮色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周枉不知道怎么偏偏就感觉她像是在哭,无声在流泪,人却在风里,下一秒就要被吹倒。 他心底跟着酸涩。然后反握住阮眠的手,指腹摸索着她的手心,轻轻地触碰掌心上的纹路。 阮眠没说话,原本没哭的,可随着他一下一下抚摸着掌心的动作,那么轻那么小心,生怕她碎了似的。鼻头突然就酸起来。 “别怕。” 周枉声音发哑,可每次说这句话就叫人安心。 他不确定自己此刻说些什么才能最快让她情绪安定下来,于是干脆什么都不多说。只递过来一颗红色的奶糖,熟悉的包装晃人眼。 阮眠低着头,视线因为这颗糖更模糊。 眼泪“啪嗒”掉在周枉掌心上,像被凌迟般。他霎时间慌了神,像个最纯粹的少年那样,把奶糖包装撕开,喂到阮眠嘴边,被她躲开。 “我在呢,哭什么。” 他这么说。 可指尖都在颤抖。 晚风吹,冬夜的官湖不似上海,空气里像有锋利的刀,寒意渗入人骨缝。周枉怕她被冻到一秒,伸手把她身上的外套裹紧,又仔细拢了拢衣领处。 然而他动作僵住,因为对上了阮眠的眸子。 那样漂亮一双狐狸眼,此刻氤氲着雾气,好像下着连绵不断的雨,极致的破碎,让人连呼吸都不敢重一分。 就在这一秒,四下安静无人声,身前的少女却突然踮起脚尖。通红的鼻尖蹭上他的,冰凉嘴唇相碰,还能感受到刚才奶糖蹭过她唇角的香甜气息。然而她闭眼,眼泪随之掉下来,砸在他心上。 周枉僵住,克制住自己几乎要上瘾的冲动。 他伸手替她擦眼泪,寒天冻地里,突然就听见她说了句没头没尾的,带着浓重哭腔的话。 “周枉。” 她喊他名字。 “你走后,我就再也不吃旺仔牛奶糖了。” …… 心都要碎了。 于是刮着冷风的室外,夜幕快要来临的黄昏傍晚。仰着下巴的阮眠就看见最不可一世的那个周枉,此刻因为她这句话红了眼眶。他垂着睫,眼底有无尽的酸涩和关切,那些复杂的情绪全都揉在风里,他没说一句,可阮眠好像从他眼里看到无数想说的话。 阮眠眼泪忍不住,滚烫的液体从眼眶里涌出来。打湿脸颊,打湿捧着少女脸颊的手,打湿了周枉的心。 他在这些眼泪里,带着颤抖和诚恳问了她一句。 “阮眠,你还愿意要我吗?” 不是想念,也不是诉苦。 而是因为太多小心翼翼而声音都颤抖的乞求。 这话分量太重,重到阮眠回答不上来。所以她只是用湿润的眸子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就那么看了几秒,视线定格在嘴唇上。 然后她再次踮起脚,重重吻了上去。 车灯错落,人行道旁树影婆娑,摇曳在风里,影子在地上雀跃。嘴唇碰在一起,周枉抬手握住她扬起的后脑,随着缠绕在一起的呼吸,手往下移,冰凉的指腹触碰到颈部的动脉,一下一下,像是在感受她的心跳。 所有的朝思暮想,所有之前一想起两条平行线愈发遥远就喘不过气来的心脏,所有的担忧犹豫自卑克制。在这一秒,都随着这个吻,消散在了官湖的风里。 作者有话说: 不吃糖是因为周枉以前总用这个安慰她,阮眠很怕回忆起从前,也不敢让自己不坚强。 - 谢谢Kindness的长评。 第75章 不入深渊 去了曾经一起吃过好几次那家粤式点心, 酒足饭饱,要补觉。 只是没想到没去酒店,反而又回到医院附近, 那个新建几年的楼盘。电梯直达18层,门一开, 四面通透的米白色家装风格,软塌塌的沙发让人觉得头一靠就能长睡不醒,细节竟处处符合阮眠的心意。 阮眠脚步停在玄关入口,问周枉:“什么时候买的?” 后者替她拿好一双米白色女士拖鞋, 上头还有可爱的兔耳。他蹲下, 边替她解鞋带边答她问题:“拍完《逃生》后, 刚拿到片酬就买了。” “你……” 阮眠犹疑, 原本要问的话被周枉动作吓得吞回去,脚下意识往后缩:“我、我自己就可……” “大衣很重,不好蹲。” 周枉已经解开鞋带, 把她的脚套进棉拖里。 洗完热水澡,阮眠披着松软的毛巾走出去。头发半干,水滴氤氲在毛巾面料上。她没急着吹头发, 先把关机的手机充上电, 数据线接入, 黑屏的手机亮起来。 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周枉手里拿着刚拆封的吹风机,对上穿着居家睡衣的阮眠,眸子定住。被热水熏得微红着的脸, 上衣长裤, 粉白色的纯棉面料, 一点都没露, 偏偏她穿起来好像会勾魂的妖精, 偏偏她一点没避讳视线。 三秒后,周枉先移开了。 他微垂着眸子,手里东西递过去:“先吹干。” 阮眠一顿,纤长手指刚碰到金属外壳,周枉却没放手,反而转口道:“或者我帮你?”她愣了片刻,周枉已经进了房间,才发现自己没拒绝。 直到吹风机嗡嗡声响在耳边,湿漉的发被另一只手抓起、又放下,阮眠红着耳尖。犹豫半晌才终于问:“为什么要在官湖买房?” 明明现在在上海,以后也不会回来。 头发干了大半,吹风机换了抵挡,周枉开口:“想买了给你留着,我用不着,但想你在官湖有个自己的家。” 他语气很平常,可轻易就在阮眠心里掀起轩然大波。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么个冬夜,阮眠和他散着步回学校,在新城区那边,官湖那几年有很多新楼盘,晚上万家灯火,亮着灯。 阮眠看着很多一起逛着街的男男女女,有些还带着小孩,从街道拐进新建的小区。她突然就感慨了句:“如果以后要结婚,一定得先有个家才行。” 当时周枉就站在她身边,还是少年意气的样子,笑一下,懒懒散散的答她:“行啊。” 换来阮眠红着脸嗔他。 时间到现在,不再年少肆意,反骨被岁月打磨沉淀,男人的棱角分明,即便穿着家居服也掩不住气场,优越的骨骼线条仿佛天生就该被名导演争相呈现在大屏幕上,被千千万万人奉为天神崇拜。 不是没有后怕和委屈的,不然不会因为他放开手要走开一步就掉眼泪。 不然也不会现在这般,抬着眸子问他。 “周枉,你一直在想我吗?” 男人眸光晦涩,长睫垂着,用一种极为认真的神情看着她。然后半晌,才郑重其事点头:“嗯。” “有多想?” …… 阮眠看着他沉默良久,出神。然后下一秒,沉默被蓄势待发的磅礴冲破,周枉揽住她后颈,手指划过还带些潮意的发尾,抵在她发根。温热的头皮被冰凉触感替代,阮眠猛地回过神来,唇已经被撬开。 周枉这个吻像极了从前的他,又野又凶,又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有多想?如果说一切努力的动机都是为了再光明正大见她一次,周枉怕让她觉得自己在索取。可再见她第一眼就想把她揉进身体里,那种冲动,周枉花了好大功夫才忍住。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因为手指碰到她的肌肤都会颤抖,嘴唇碰到她的都会忍不住索取,所有的想念和汹涌爱意,通通在这些里。周枉听见阮眠的声音在他耳边,指缝穿过被汗水浸湿的发根,呼吸间能闻到她的味道。 明明已经如此接近,可却仍旧想要更多。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贪婪,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后半夜时似乎开始下雨,雨势渐大,和两人手机里争相响起的消息声混在一起。半拉的窗帘外寒天冻地,夹着雪粒子的雨掉在地上,无声砸进泥土里。室内开着壁炉,燃烧的木炭发出窸窣的舒服声音,毛毯从床边掉在地上,在木地板上蜷成一团,阮眠哑着嗓子,抓着周枉的手指快要嵌进肉里。 周枉始终垂着眸子看她,不想错过每一个表情。 雨终于停了,听得到窗外滴落的雨滴声。周枉就在这时候问阮眠,即使她已经快要睡着,但他仍旧想问。 “我们结婚好不好?” 凌晨五点,他没听到她的回答。绯闻已经挂上热搜,“周枉”两个字被大众反复鞭锤和讨论,对于专扒绯闻的营销号来说又是一个不眠夜。而燃着壁炉的房间里,被他们或崇拜或诋毁的人,只是搂着他最想陪伴的那个人肩膀,听她均匀绵密的呼吸声。 这就够了,周枉不想要太多。 从来只奢求阮眠一个。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周枉不在房间里,厚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室内温暖昏暗,让人很容易再睡一觉。然而阮眠睡不着了,她套上家居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周枉换了一套放在床边,换好后阮眠走出房门。 厅内天光大亮,是个大晴天。光线从落地窗里四面八方透进来,是透明的白色。冬日的阳光就是这样,明明是光也那样清冷,但似乎比夏日还更加漂亮。 周枉在厨房,阮眠过去的时候他正在拆外卖盒,把鲜虾粥倒进白瓷碗里。吃到一半,问她想不想出去,去菜市场买点食材给外婆煲汤,傍晚送到医院。阮眠笑着点头。 是在脑子里幻想过很多次的,和阮眠就过这种平平淡淡的生活。最好什么事什么突发情况都别有,日子就平顺过着,是他们两个人都最向往的生活。 现在真的盼到了,阮眠柔顺的黑发挽成髻,拿发绳随便绑着,坠在一边耳侧。还是他替她绑的,出门前见她在绑头发,厚外套拘束了手,被他抢过发绳后还皱起眉,皱眉也可爱。 冬日的菜场也仍旧喧闹,周枉牵着阮眠的手穿行在人群中,从午后不那么多的蔬菜里挑几把新鲜的。买鸡肉的间隙,她终于有了空看手机,很多条消息和未接电话,林一白的窦佳丽的陈舍其的马舒月戴琳的,她回完消息,手机弹出几条微博推送来,一眼就看到其中混杂的“周枉”二字。 热搜下有夸有贬,陈词不一。阮眠看得愈发担心,抬眸就问周枉:“你上热搜了,会对事业有影响吗?” 彼时周枉正在专心挑选鸡汤调料包,帽沿压低遮住一小片视线,从阮眠的视角能看见他点头:“嗯。” 阮眠一怔,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怎么办?” “我们结婚,绯闻就不再是绯闻了。” “你……” 意识到自己被戏弄,阮眠脸窜红。周枉倒是得逞似的笑起来,语气风轻云淡:“我一没出轨二不靠单身人设博关注,绯闻也没什么。” 字里行间像是早考虑清楚的底气,这点真很是周枉的作风。 于是阮眠问:“所以你早就想到了?” 听到这,周枉倒是一顿,然后摇摇头:“当时只来得及想到你,看到你哭就觉得大不了不混了,先陪着你才最重要。” 反正本来要这些名和利也只是为了再站在她身边。 周枉从来不是本末倒置的人。 阮眠因为这话怔住,下一秒周枉已经从店家手里拿过食材,边拉着她的手边往前走,偏头问:“晚饭还想吃点什么?” 菜场里不知道哪家的烤鸭香味飘得四处都是,冬日里阳光灿烂,阮眠被周枉牵着,眼睛里是他的眉眼,鸦羽般的长睫,高挺的鼻梁,优越的线条。即便帽沿遮住的额头上三角区有一小片阴影,也不影响他整个人都被阳光普照。 直到买完食材再回到家,周枉穿件浅灰宽领毛衣站在厨房里,锅里热油被温度烫的飘出香味,他倒一把蔬菜进去,一下子发出刺啦声。阮眠看他熟练的翻动锅铲,放盐放别的调味料,拿盘子盛菜。然后抬起眸子和她对视,勾着唇角问她会不会无聊。 阮眠摇头,但他还是走到厨房角落,打开冰箱门拿一盒牛奶放进微波炉,一分钟后把热牛奶倒进玻璃杯里递给她。阮眠接过牛奶,却没喝,从她的视线平视恰好能看到周枉的锁骨,几乎能顺着它们自动联想到他的腹肌。于是阮眠神使鬼差踮起脚尖,她吻他唇角,玻璃杯倾斜洒落一点牛奶在桌上。 下一秒被周枉接过,阮眠手空出来,手指被他压着按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覆着她的,唇被细细辗转。 直到闭上眼睛前那一刻,阮眠突然懂了周枉从前说过的那句话。 什么叫人生圆满。 她愿意为他死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不入深渊 所幸这次意外来的急但并不严重, 官湖天晴起来的第二天,奶奶已经可以下床慢慢走路。阮芳梅和李国超回了邻市,原本在省会城市的林一白和窦佳丽也特地赶回来, 为了见周枉一面。 一切都在慢慢地变好。 下午时有场太阳雨,阮眠和周枉从医院出门时正好撞见一片彩虹, 从太阳尽头处直穿另一边的云端,耀眼又灿烂。 地点是林一白他们提前订好的,有窦佳丽的局春夏秋冬都逃不过的火锅。考虑到周枉现在的身份,特地订了包间。到的时候他们两人点了一大桌菜, 刚推开门第一秒, 窦佳丽从座椅上蹦起来。 挂在椅背上的羊羔毛绒大袄因为她的动作被撞在地上, 窦佳丽扑进阮眠怀里, 后头林一白默默替她捡外套。 “想死你了小绵羊!”窦佳丽挽着阮眠手臂,抬眸看旁边的周枉,笑眯眯地, “哟这是谁啊,前几天还在电影院看见呢怎么现在就跑到我眼前来了。是我有福气还是沾了小绵羊的光?” 那边林一白递过来一杯酒,白的, 够烈。 周枉没接话, 但接了酒。 林一白看着好几年不见的人, 在笑,眼底已经有些湿润。 “当了大明星就是不一样,学了娱乐圈摆谱那套, 我不找你就不主动找我是吧?” 周枉也只是笑, 然后和他碰杯, 杯中酒一饮而尽。 林一白其实是不怎么喝酒的, 他酒量差酒品也不好, 但和周枉一向这样。他们之间没那么懂表达,多年不见要诉的衷肠,不用多说,都在酒里。 喝完这杯,几人落座。场子彻底热起来,窦佳丽拉着阮眠挑自己最近看上的几款包:“你看这个配色怎么样?其实这个也不错,不过这个太贵了实在超我爸这个月给我的预算……” 阮眠看了圈,笑着接话:“贵的好看。” 换来窦佳丽怨天尤人的连连哀叹:“完蛋了我也觉得这个好看!难道我真要省吃俭用几个月了吗?” …… 两人聊起天来就没完,周枉没打断她们,只是把阮眠爱吃的菜下进锅底,耐心等熟了又夹进她碗里。看得旁边林一白直笑:“卧槽这方面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刚才进门第一眼我还觉得你气质变高冷了。” 周枉原本一直压着眼皮,这会儿抬起来,语气懒散:“气质这方面不是一直碾压你么。” “……当爷没说。” 林一白撇撇嘴,又道,“还有我爸和鱼头他们,你什么时候有空和他们也聚一聚啊。我爸成天念叨你,感觉都快成失独老人了。” “一定。” “阮眠奶奶出事那晚她联系你帮忙,是林叔去的医院吧?” 到的时候人已经办完手续走了,但林一白不在官湖,只能委托林学富过去。 “他和我妈去的,就跑一趟没多大个事儿。”林一白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问,“不过你和小绵羊这事儿怎么办啊?我看网上都快把你扒个底朝天了,关于她的倒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是你找了人?” “嗯,不想影响她生活。” “那你公司同意吗?我看好多营销号都说公司经纪人不准艺人谈恋爱之类的,到时候你们怎么办?” “我现在没公司,也没经纪人。” 周枉语气淡淡的,几句话仍旧把林一白吓一跳:“啊?你单打独斗啊?这能行吗?网上他们不是叫你年度紫微星吗?你后头没个王牌经纪人?” “之前倒是有,解约了。” “你现在这么火他们还能和你解约?走的正常程序吗?” “那时候还不火,本来打官司耗着,也没赢。后来他们管不住我单方面把我封杀了扫地出门,就这么解约的。” 林一白听的皱起眉来:“什么破公司杀千刀的!要是老子有能力绝对……” “现在不也照样过来了。” 周枉挑眉,“你心疼了?” 林一白眼神没否认,嘴上还逞强:“自恋。” 周枉笑一下说是吗:“那怎么看你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活像个被欺负哭了的大尾巴狗。” ……大尾巴狗? …… ……! 林一白一脸黑线,如果不是服务员来包间送餐下一秒绝对一巴掌呼到周枉脸上。本来只是来送蘸料的,偏偏服务员一进门看见主位上的周枉,没带帽子,还在笑,从她的视角恰好能看见他偏头和旁边人说话时的下颔线,肌肉线条因为他弯唇的动作被拉出优越的弧度,服务员几秒都没移开眼睛,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是……周枉吗?” 而随着这句话一起掉下的,是她手里倾斜的蘸料小碟。辣椒油顺着白瓷面往下滴,掉在旁边阮眠的衣领上! 比窦佳丽一声惊呼更快的是周枉的手,等阮眠意识到衣领脏了时,蘸料碟已经从服务员手里到了周枉手中,被他放在桌面上。 这会儿原本心里带着雀跃的服务员僵住,然而周枉没看她,只是抽了张纸替身侧那个女生擦衣领,语气很温柔:“没事吧?我带你去冲一下。” 显然是很在意的人,服务员想到这几天热搜上挂着的那些绯闻,心里一下子把人对号入座,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周枉牵起阮眠的手,被窦佳丽制住:“还是我带小绵羊去吧,女卫生间你也去不了。还是赶紧解决下这里。”她说完看向服务生,那个女生眼神一闪,窦佳丽想到刚才听到周枉名字,肯定是认出他了。 阮眠也点头。 周枉这才松开手。 出了包间,窦佳丽手里拿着刚才找服务员要的洗碗液往卫生间走。幸好是独卫不是隔间,反锁了门,阮眠把液体涂抹在衣领处,揉搓几下,拿水冲掉。 窦佳丽靠着墙面,和她一向热衷只要美貌不要温度的反季节穿搭不同,阮眠脱了羽绒外套后,穿一件刺绣领白衬衫外搭浅蓝色针织宽领毛衣,毛茸茸的质感看起来就暖洋洋的。 一点儿没露身材曲线,但还是第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的漂亮。 啧,真是便宜周枉了。 这么想着,窦佳丽突然注意到阮眠后衣领上也有点油渍,她走近:“后面也有,我帮你吧。” 阮眠点头,道谢。 窦佳丽挤了点洗碗液抹在后衣领,怕一会儿冷水接触到阮眠皮肤,她轻轻抬起一些衣领,却怔住。 少女冷白的肌肤因为接触到冷空气而竖起一小片汗毛,而比这个更显眼的,是肩膀处几道吻痕,顺着脊柱往下,似乎只多不少。 窦佳丽眯起眼,视线往前移,原本扣到顶的衬衫扣子因为清洗而被解开两个,以至于能看到锁骨漂亮的弧度。再往下,领口半敞,白瓷般的皮肤上有几道显眼的红痕,密密麻麻的吻痕则被拨到一边的头发半遮掩住,冷白色调因此显得格外有情.欲色彩。 …… 犹抱琵琶半遮面。 脑海里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诗来。 “还没好么?” 耳边传来阮眠疑惑的声音,刹那间像是偷窥被撞破般,窦佳丽吓得手一抖,不自然咳嗽两声。 然而。 然而下一秒嘴比脑子快,话已经脱口而出—— “这就是周枉的实力吗……” 这话一出两人皆是一僵,场面一瞬间滞住。 …… 完蛋了。 在说什么啊!!! 窦佳丽脑子里嗡嗡作响,比她反应更快的,阮眠已经光速扣好衣领,把拨到一侧的长发放回原位,开口:“后面的我回去再洗吧。” 视线对上,少女长睫闪躲,脸颊是红的,耳尖更是红的要滴血。 害羞了。 看来当事人比自己更难为情。 窦佳丽噗嗤一声笑出来,感叹道:“不愧是周枉啊,真的很凶猛这方面……” 下一秒嘴被泛着凉意的手掌捂住:“……窦佳丽!” 她笑的不行。 话匣子一下被打开,两人之间的话题从挑包挑新款时装挑美甲,变成了窦佳丽单方面的枪炮夹击,几乎从头问到尾。阮眠脸红的不行,眼神和周枉求助他还笑,然后扔给她一个“被问这种问题是因为你的闺蜜难缠不是因为我所以想办法自己解决”的可恶眼神,气的阮眠反瞪他一眼。 于是等吃完火锅时,刚才送餐的服务员看见的一幕就成为,阮眠被围在几个人中间,另一个极漂亮的姑娘染一头浅金色,长直发披至肩侧,身上是她叫不上名字的牌子,此刻正挽着阮眠的手。周枉则戴着压低帽檐的帽子和口罩,和另一个男生走在她们后面,个子很高,两人一身黑一身白的运动装,脚上都穿着限量款球鞋,回头率十足。 不知道几人说到什么,那个金发姑娘笑的前仰后合,而周枉接过旁边男生递的片状口香糖,拍阮眠肩膀。她回头的时候还在笑,眼底温柔又灿烂,让她想起刚才在包间里说对不起时,阮眠也是这么笑的,她说没关系,还小声请她保密,不要把周枉来过这的事情说出去。 真像天使啊。 她想应该不止她一个人这么觉得。因为他们就那么前后簇拥着她,边笑边说话往外走。 一群人闪闪发光的,走进阳光里。 作者有话说: 窦佳丽:“这就是周枉的实力吗……” 阮眠:“……” 周枉:“没错,向来如此,实力只多不少。” 林一白:“可恶!窦佳丽!这个话题为什么没有我!!” - 第77章 不入深渊 阮眠和周枉一起回的上海。没让他送到校门口, 周枉只能又给她打了车。只有戴琳在宿舍,刚进去她就扑上来,迫不及待和她分享最新消息:“天呐《逃生》剧组要来我们学校!是我的偶像感知到我的爱意了吗!!!” 阮眠一怔, 下意识问:“什么时候决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嗯?” 戴琳看向她,表情显而易见的疑惑:“肯定是电影官博的活动宣发啊, 你还没我关注的多呢怎么会知道?” 啊。 阮眠忙转换了话题:“怎么没去戏剧学院?” “是啊。我也纳闷呢,以往电影宣发都不会来我们学校的。”戴琳想了想,又道,“不过可能因为这次不是路演吧, 是我们学校艺院的剧组专访, 聊创作和拍摄心得的。” “那, ”阮眠声音顿了顿, “主演呢?” “官方没说诶,不知道是想给我们惊喜还是不会来,到时候看啦。就算不来也觉得自己离偶像更近了一步!” 心里头有疑惑, 阮眠向周枉报平安时于是多问了一句:【你们剧组要来D大专访吗?怎么没和我说?】 那边回的很快:【嗯,我不去所以没告诉你。】 阮眠打字的手指停滞在空中两秒,又落下:【这样啊。】 【怎么感觉你有点失望?】 【哪有。】 阮眠回的很快。 【是吗?你不想我?】 阮眠一怔, 心跳慢半拍。 聊天框里又很快冒出一条新消息:【我正相反, 想你想的觉得只和你打字都不够带劲。】 心跳猛一停。 一阵震动, 悦耳的微信电话铃声就在安静的寝室里响起来,竟然直接打视频过来了!连续的震动从手机传递到指尖,又断断续续击打在心里。 阮眠在犹豫的片刻, 戴琳的声音已经恍若耳边:“怎么不接电话啊眠眠?响好久了。” 她于是猛地起身, 椅子划过地面擦出些微刺耳的声音, 她来不及管, 径直走向阳台, 接通电话,心跳仍旧极快。 那边周枉已经笑出声,懒懒散散的:“怎么你才像怕恋情被曝光的那方?” 阮眠在阳光下,这会儿都还没完全缓过神来,看到周枉八风不动靠在沙发上,嗔他:“我舍友是你粉丝!” “这样啊。”周枉眸子微动,不知道心里已经想过多少阴谋诡计,“那正好了。” “嗯?” “你问问她要多少张签名合照,才能和我交换你在学校的日常?” “……周枉!” 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阮眠往宿舍内看,幸好戴琳戴着耳机正看一个综艺看得起劲,完全没注意到她。 那边周枉已经从沙发上起身,似乎有人和他说话,很快门开了又关,他重新回到屏幕前,问阮眠:“晚饭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去。” “我在学校食堂吃就好了,习惯……” “中餐还是西餐?” “对了,我和舍友约了吃披萨,所以……” “可以,你们宿舍三个人是么?”那边周枉已经截断了她的话,“大概一个小时后到,让你舍友和你一起下楼拿,不然太重。” …… 阮眠叹了口气,突然反应过来,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宿舍三个人?” 她一惊:“你该不会早知道我在D大?” 周枉顿了一秒,垂着眸子笑:“被你发现了啊。” 阮眠心情很奇妙,又想到那晚等在宿舍楼下的周枉,千般情绪涌上心头:“你说清楚,那天晚上怎么知道我要用车的?” “算是巧合。” “你舍友男朋友的舍友,恰好是我助理的高中同学。”周枉坐直一些,动作难得不懒散,甚至显得有些局促,“我……” “我听说他是D大的,就让助理问问他认不认识你,也没想到刚好知道。”当时真就抱着大海捞针的心态,太想她了,所以哪怕一点点消息都想知道,“然后我就让助理用他的名义请他同学多关注你,有什么情况说一声。” 阮眠怔住。 然后看见视线里的人说完这么多,终于抬起眸子:“没想过真能再见你。” 眼睛已经带了湿意。 阮眠看向别处,说一句:“你应该早点来的。” “嗯。” 周枉轻声应,“都是我不好。” “所以像今天这种想请你吃饭的想法,以后别拒绝我。” …… 这都能扯回来。 阮眠瞪他一眼,差点没挂断电话。 一直到接到送餐电话,才终于挂了视频。和周枉永远有说不完的话,是那种即使两个人沉默也不觉得场面尴尬的关系,但偏偏就算眼神交流,他们也不会无话可说,第一次发现自己能说这么多无聊的废话,真是在周枉这里。 偏偏她一点不觉得说这些浪费时间。 真无解。 和戴琳下楼拿餐的时候正好赶上马舒月回来,三个人拎着餐盒才上了楼,的确是重,周枉不知道怎么想的,很多个盒子还加了奶茶。要浪费粮食还是要养胖谁。 阮眠不了解,但拆袋子的时候马舒月惊叹一声,然后看向她:“天呢阮眠,谁给你点的?这肯定不是你自己点的吧?” “……怎么了?” 阮眠声音低一倍,有些底气不足。 “这是外滩那家黑珍珠餐厅的餐!超难订的还要预约,而且超、级、贵!”马舒月看着桌上摆着的披萨和牛排,即便外卖也有着精致的摆盘。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这是你男朋友点的?” 马舒月边拿手机拍照边感叹,“天,你男朋友究竟是什么人?” 戴琳听完这一整套,八卦心马上燃起来,凑近问:“眠眠,你谈恋爱了?这么快?什么时候谈的?该不会就是你回老家这段时间吧?” ……! !!! 阮眠心里快要爆炸了,把周枉的高调作风怒骂一百遍,但她仍旧要保持面色冷静。只能拿一块披萨塞到戴琳嘴里:“味道应该很不错?你们快试试。” “卧槽真的好吃!” “当然了,这是黑松露披萨还加了芝士。” “芝士好香!绝了我作为吃货真的很满足了哭哭。” …… 《逃生》剧组专访定在了周四下午,地点在艺术学院的音乐厅,人山人海,一票难求。阮眠和戴琳排队等了一下午仍旧没等到,最终是陈舍其给了她们两张门票,用剧社学习的名义。 当天戴琳有选修,阮眠先过去,专访还有十分钟开始,她给戴琳发消息:【在音乐厅右手边最后一排,最边缘的位置。】 那边戴琳几乎秒回:【我偶像来了吗!!!】 即便已经预先知道周枉不会来,阮眠仍旧远远看一眼台上。看到工作人员已经在调试话筒,整个场子都热闹,周围的人情绪高涨的在谈论这部电影带来的震撼,除了剧情本身,更多的是关于周枉那个角色,以及周枉本身。 十分钟后,主持人上台,束光灯聚焦在舞台上,大灯随着剧组人员上台而点亮,音乐厅内掌声雷动,久久不散。阮眠仔细确认很多遍,才垂下眸子,打字回复:【主演和导演都没来,台上只有主创团队。】 【呜呜呜果然!】 【我就猜到主演不会来的,他们现在肯定忙着别的拍摄行程!听说演警察那个演技派已经进组了。】 台上谈到主要角色的创作,主持人问,少年那个角色的创作心路历程是怎样的?主创团队有人答:“剧本初稿是陈导亲自写的,但在确定周枉出演之前,我们只能说是反复讨论一直没有确定下来终版人设。” “所以实际上,周枉的出现对于我们主创团队塑造少年这个角色,起到了非常大的推动作用,可以说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 相辅相成,互相成就。 阮眠听的心一颤,即便已经知道那么多人都在夸周枉和这个角色,每每再听到一遍,仍旧为他感到高兴,甚至热泪盈眶。 这么想着,阮眠划开手机屏幕,给周枉发消息:【我在《逃生》剧组专访现场。】 点击右下角“发送”键,消息成功发送。 身侧却响起消息提示音。 阮眠下意识抬头,下一秒有人在身边坐下,手指勾上她的,然后在她挣脱前反握住,肌肤接触的触感,以及熟悉的清爽气息,原本属于戴琳的空位,此刻坐着的是周枉。 他戴黑色棒球帽,帽沿压得很低,但黑口罩下仍旧能看出高挺的鼻梁和优越的下颔线条。同样的,他穿一身黑,外套廓形立体。这么低调的颜色,偏偏被他穿出天生高调的模样来。 阮眠猛地僵住,然后凑近低声提醒他:“十五分钟后我舍友就过来了。要是被她发现……” “就呆十分钟。”周枉握着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掌心,“一会儿我还有拍摄,想来看看你。” 台上主创团队正在接受采访,很多问题都是关于少年和周枉的。而台下,众人口中的主角,正握着她的手。 一想到这点,阮眠心跳就飞快,几乎快要跃出胸腔,以至于掌心都出了一小层薄汗。而握着她手的周枉像是感觉到这点,却丝毫不紧张,反倒还轻笑一声,像是在嘲她的怂样。 阮眠瞪他,他笑的更欢,肩膀都有轻微的幅度。 “怕什么。” 周枉这么说着。 但仍旧刮了刮她掌心,递过来一颗旺仔牛奶糖。 作者有话说: 预告一下:大概还有三四章的样子,正文应该会完结。后续会在番外里补足一些人物和剧情。 - 第78章 不入深渊 周枉说要请她舍友吃饭的事, 阮眠只拿几句玩笑话搪塞了过去。 现在周枉的身份,不适合做这些事,即便情侣间很稀松平常的那种。一方面是为他事业考虑, 不想他分心又有绯闻占据网络头条,另一方面阮眠的心其实仍旧漂浮着, 她没做好准备怎么和其他人坦白和公开,在一切都还没有个定数之前。 没想到她当成了玩笑,周枉没有。 隔天他就把餐厅信息发了过来,让阮眠转告舍友。 犹豫了很久, 告诉戴琳和马舒月之后, 她还把邀请的消息发给了陈舍其。他对她的心思阮眠一直都懂, 只不过陈舍其一直没戳破, 阮眠也不好拒绝。这次正好是个绝佳的机会,都不用她开口,什么都明了了。 晚餐是私房菜, 藏在上海弄堂里,隐蔽性做的很好。 戴琳和马舒月从学校走,阮眠和周枉一起。车停在店门口, 他们下车。阮眠就是在这时候开的口, 她勾了勾周枉手指:“除了舍友, 我还多约了个朋友。” “嗯?” “约他是因为……” “是旁边那位吗?” 周枉偏头,一边眉骨跟着挑起,混不吝地懒散。 于是刚到的陈舍其把车钥匙交给泊车小弟的下一秒, 就看见面前两个人。他车灯还没来得及熄, 以至于橙黄色灯光能看到阮眠穿一件碎花半身裙, 腰线被勾勒地极细, 短开衫包裹着的手臂搭在对面男人身上。 而那个男人, 即便看不清脸,只看身段也知道是老天爷赏饭吃的皮相。此刻单手握在阮眠盈盈细腰上,只轻轻一提,女孩细腿上包裹着的马丁靴踩上他的。而他另一只手揽着她后脑勺,随着这个动作,阮眠的发丝飘扬在空中,被车灯照耀着染上金灿灿的颜色。 …… 他们在拥吻。 本来不该来的,收到阮眠那句“我男朋友想请我的朋友们吃顿饭,特地邀请你”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在变相说拒绝。偏偏他是个认死理的,就想来看看什么人能让阮眠这样的女孩也沉沦。 这么想着,他往前走一步,想看清脸。 然后鞋底摩擦青石板地面,却在他们回头时顿住。 周枉眼底闪过促狭笑意,压低声音和阮眠耳语:“你的追求者看见了,这个结果还满意吗?” 阮眠一怔,还没来得及否认就被先一步说出她心中所想:“用我拒绝他们这个方法很好,以后多用。” “周枉……” 她脸都要红透了。 偏偏那人还像是不明白她羞赫似的:“嗯?” “周枉快放开……” “什么放开?” “……手。” “什么?” “快放开我!” “不是你先抱我的吗?” “……是。但是不用这么久!” “这才几分钟,你也太小看我了。” “……周枉!” 他低笑出声。 等被禁锢着的腰终于松开时,再回头,发现原本在那的陈舍其已经走了。阮眠突然问:“他是不是看到你的脸了?” “应该吧。” 周枉说完,想到什么,皱眉:“他很帅?比我帅?” “嗯?” “不然你这么在意脸。” “……” 一头黑线。 戴琳和马舒月早就到了,打开门的瞬间甚至还雀跃的和阮眠开玩笑,却在看到周枉脸的刹那间安静下来。即便戴琳的下巴已经快要惊到了地上,仍旧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自己的偶像,竟然是以舍友男朋友的身份!更何况他本人气场实在太强大,即便嘴角带着笑礼数周全,也让人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说错话,下一秒就会亵渎到神明般。 前菜是黑松露炖蛋,戴琳安安静静坐着吃,即便菜品好吃到她这个吃货已经在心里疯狂咆哮,面上仍旧不敢显露半分。直到吃完沙拉又上了汤品,喝下第一口虫草花胶汤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眠眠,你和我偶像……”戴琳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三秒后,以一种快要哭了的表情再次开口,“你和你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们是高中同学。” 阮眠没来得及开口,周枉已经先她一步。 “我喜欢她很多年,只是因为很多阴差阳错,现在才在一起。” 戴琳:“……卧槽。” 马舒月:“天,居然不是你追的周枉。” “所以网上说的是真的?你高中有个考年级第一的学霸女朋友?就是阮眠?” “嗯。”周枉没看阮眠,桌下手却牵着她的,“她很优秀,我望尘莫及。” 戴琳:“绝了。” 马舒月:“绝了。” 阮眠:会说话这方面还是得周枉。 冷静片刻,马舒月终于想起来饭局之前在宿舍和戴琳商量过要提阮眠把把关的初衷,开口问:“你真能好好对阮眠吗?我话说的直接点,娱乐圈是什么地方,你别只是想和她玩玩吧?” “是啊。”戴琳跟着开口,“虽然我很喜欢你呜呜呜,但是眠眠是我亲舍友,我不想看到她受情伤。” “你别只是和她谈两天恋爱又把她甩了,阮眠是个单纯的女孩子……” “我们会结婚。” 这句话落下,场面一下子鸦雀无声。 “和她有个家,是我这么多年来连梦里都想实现的事。” 他嗓音清冽,语气平静的说出了自己想过很多遍的话。或许不是语气平静,是因为实在说过太多次了,在他每个午夜梦回的夜晚,在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后阮眠在他身侧酣睡的时刻。 阮眠似乎听清了,又似乎没听清。 耳侧嗡嗡响,连着乱成一片的大脑。即便已经听过好几次这样的话,可在公共场合,当着其他人的面再听到,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 她其实是有些没安全感的,现在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甚至完全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如果说在官湖的时候阮眠还能允许自己做梦,回到上海后就更觉现实差距不是人力可补齐。 但周枉分明感觉到了她的不安,所以他现在牵着她的手,坐在她的朋友面前,平静又坚定地,说出那些话。 吃完晚餐后,戴琳和马舒月回学校,阮眠则和周枉回了公寓。 是在三月底的上海,即便没下雨夜晚也有冷意。黄浦江的江面映照着对岸高楼上的灯光,五光十色的液晶显示屏上显示着“我爱SH”的字样。阮眠洗完澡,房间里厚实的窗帘被拉上,室内只剩下暖黄色灯光,她身上沐浴露和身体乳混杂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阮眠准备吹头发的时候还听到周枉在对拍摄需求,他现在没有经纪团队,凡事都得亲力亲为,即便有生活接送的小助理,日程也的确忙。正这么想着,周枉已经过来,坚持要帮她吹头发。他好像很喜欢替她料理各种生活细节,阮眠其实是个不太讲究穿搭的人,周枉正相反,现在做了艺人更甚,偶尔在他这留宿连第二天回校的衣服都是他挑的。 于是阮眠全都收拾好躺在床上的时候,周枉又有工作电话出去对需求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困意的,眼睛迷迷糊糊快要闭上的时候,感觉到周枉在亲她。是那种很轻的晚安吻,但是阮眠仍旧醒了。她下意识握住周枉手臂,然后嘟囔着问他怎么不关灯,周枉笑一声,又亲她额头,然后顺便抬手把顶灯关了,只剩下一小盏床头灯,亮着微弱的光。 阮眠微睁开眼,然后把手从周枉手臂上移到他后颈,搂住他,问了一句“我香不香?”她刚换了新的身体乳,是很喜欢的白桃味,迫不及待想和周枉分享。这些小事方面周枉从不敷衍,于是听完他真的把头埋进阮眠肩窝,然后夸她整个人都香喷喷。 阮眠马上弯了嘴角,一方面因为她有些被认可的小雀跃,另一方面是因为周枉的鼻息洒在她耳边脖颈,痒痒的,又叫人有些燥热。于是等周枉舌头碰到她耳廓的时候,阮眠整个人都一颤,没忍住轻哼出声。 听见耳边有笑声,阮眠下一秒脸就红的要滴血,周枉一向喜欢她这些自然的小反应,边笑边抬手拨开她散落在枕边的头发,想更好的看清她表情。看见阮眠整张脸泛着潮红,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往下。 却被阮眠握住。 “嗯?” 他哑着嗓子,但仍旧偏头和她轻声确认是不是有什么紧急情况。 阮眠难为情的移开视线,低声开口:“我好像来例假了……” 周枉整个人一下清醒过来,手掌抚上她小腹,和她确认:“肚子疼吗?” 阮眠摇头,然后又蹙起眉:“不过的确有点不舒服的感觉。” “你带卫生巾了吗?” “……没有。” 阮眠声音很娇,像是含了块糯米。 然而她还在有些发懵的时候,周枉已经让她在家等一会儿,几分钟后出了门。直到卧室门被轻轻关上,阮眠才意识到,自己明明是个那么不喜欢让别人替自己操心的人,和周枉呆在一块的却好像习惯了不第一时间思考解决方式。她觉得纳闷。 想来想去得出了一个结论,周枉实在惯坏了她。 也就她发呆的这么十分钟时间,周枉已经回来了,手里拎着从小区便利店买的东西。阮眠看他从两个大袋子里拿出袋装红糖和暖宝宝,又递给她一包卫生巾,一怔:“你怎么买这么多?” 简直是够用大半年的量。 “备着,以后总会用到。”周枉这么说着,又看了眼手上的东西,和阮眠确认,“这个你用的惯吗?我问店员说这种安睡裤类型的更能防止侧漏。” 阮眠哪好意思当场确认,忙点头直奔卫生间。 她换完后发现周枉已经跑到厨房去煮红糖水了,加了鸡蛋所以喝完暖和不少。这么一折腾就到凌晨才睡着,贴上了暖宝宝,周枉又替她一下一下揉肚子,等她睡着后亲了亲她额头,又给她掖好被角,才关了灯睡。 那天晚上周枉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也是这么稀松平常的场景,似乎他和阮眠已经在一起生活很多年,但却让人有梦寐以求的满足。 真好啊,就这么和她平平淡淡的。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正文完。 “有多久没见过夏天的官湖了?” 暑假回家的路上, 阮眠这么问周枉。 傍晚时分,车窗外景物飞驰。小城里街道两旁路灯已经亮起,白玉兰形状的灯下映着树影婆娑。官湖这两年经济发展飞速, 很多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但对周枉来说, 仍旧处处都能想起当年。 是小时候和林一白到处撒野跑过的每一条街道,是一家人常去的每一个小馆子,是带着小城烟火味的每一个早点摊烧烤摊。是后来和阮眠散步时,走过的每一条带着夜风的街道。 多久没见过夏天的官湖了? 其实不是从他离开起开始算的四年, 也曾经狼狈的回来过一趟。彼时他合同纠纷缠身, 经纪公司几乎封断了所有原本就不多的活动, 实在是太想念阮眠了, 每每想她的时候,就会编辑一封短信,给那个自己烙印在心底的号码, 当然不会点击发送。 吃盒饭的时候会想到她,半夜睡醒会想到她,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像样点的活动第一个想告诉她, 很多活动最后临时换了人没去成, 走在人群川流不息的城市中时, 也第一个想到她。所以的这些未说出口的话,全都变成一条条没发送成功的短信,留在他的手机里—— 阮眠, 今天吃了一盒好吃的盒饭, 有你喜欢的番茄炒蛋。 阮眠, 日子不太好过, 幸好没带你走。 阮眠, 有家经纪公司要签我,你说我应该去吗? 阮眠,阮眠。 阮眠。 阮眠,我争取到了一个综艺名额。 阮眠,我表现不太好,但你知道我的,我一定要拿第一。你相信我吗? 阮眠,如果我一直这么进步下去,是不是能在你高考的时候回去见你了?如果到时候你见到我,会开心还是生气呢?怎样都好,但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阮眠,我拿到了第一。 …… 阮眠,最近……挺辛苦的。 你过的好吗? 只看一眼确认就够了。抱着这样的想法回的官湖,最后都不用进学校,周枉就站在官湖中学正大门对面那个街道拐角,他还记得旁边有家教育补习机构,拐角处是一家银行。那天刮着大风,衬的学校里教学楼上挂着的红色横幅更加显眼。 长长一排祝贺词,“阮眠”二字立于高楼之间,被大风吹得下一秒就要扶摇直上九万里。 当时是什么心情?高兴啊,几年没这么高兴过了。苦逼见不到光的日子,终于熬出头了,是这么为她高兴来着。只是周枉看着横幅发了很久的呆,眼睛被风吹得又酸又涩,远处太阳快要落山,一天又快要结束了。他垂下眸子,踏上当晚回上海的火车。 不是没想过忘记,在他被经纪公司消耗到无止境,官司打得一团糟的时候看不到前路的时候。那时他越跌越狠,而阮眠已经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 他们不是一条路啊,怎么配得上她? 但没办法。 太难忘,忘不掉。 - 在市区住了一晚,第二天回去看望奶奶。 周枉是这么答应阮眠的,所以从上车开始那一秒,阮眠倒头就睡。 昨晚折腾了一整晚,几乎没什么睡眠,即便睡到了中午也仍觉困意浓重,从市区到奶奶那还要一两个小时,足够补觉了。 然而事实上,车子从小区往外拐,没往国道走,反倒开向郊区。 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阮眠还没来得及深度睡眠,车子已经停下,又被迫清醒。她没睁眼,蹙着眉问周枉:“怎么停了?” 后者语气里带着安抚意味,回她:“你先睡,我拿点东西。” 于是阮眠又安安稳稳睡去。 再醒来时是周枉叫的她,想着已经到了目的地,她迷蒙着眼下车,被耳边窦佳丽夸张的尖叫一下子刺激的清醒过来。 是在鸳浦街方向那个长满青灰色杂草的小山坡,只是原本记忆里的冷风和落日此刻被大片青绿覆盖。繁茂的草长度及小腿,被风吹得泛起碧波,而太阳璀璨照耀在草地上,叫人看得恍惚。 而场地被精心布置过,挂着投影仪幕布的那角天空有大片红蔷薇攀爬缠绕成的花墙,灰绿的草、深红的花,对比度强烈。而更刺激的,是现场聚集着的,此刻围绕在她和周枉身旁的人们! 窦佳丽边拍照边感叹:“绝了这个景,我之前怎么从来没发现这个山坡这么好看?”她抓着林一白的手腕,“一会儿结束了你一定要帮我多拍几张我好发微博!” “行行行大小姐,不过你在哪里拍都好看好吧。” 鱼头仍旧话不多,但黄毛在他身边喋喋不休:“你看我就说最好把你女朋友带来吧,不然又是单身狗咯。” “啧,带来不就只剩你一个单身狗了。到底谁惨?” “操!我还有林叔!” “林叔人家家里还有林姨做了一大桌子菜等着呢。” …… 而周遭一切的喧嚣都在周枉开口时安静下来。 “阮眠。” 他叫她名字。 是在这时候反应过来的,阮眠问他:“你……你要求婚吗?” 大概是被她的直接逗乐了,周围的人都笑起来。但周枉没笑,他只点头说“嗯”。这会儿有风吹着,从阮眠视线里,可以看到他郑重的单膝跪下。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戒指盒,在她面前打开。 “我第一次想亲你,是在这。” 阮眠一怔。 又听他继续道:“我会说很多漂亮话,甚至提前想好了长篇大论的稿子。但现在,居然紧张的一句话都想不起来。” 周枉笑了下,没说话,但看着阮眠的眸子却极亮,仿佛道尽了千言万语。他们之间向来如此,不用多说什么,都懂得。 然而看到他拿着戒指盒的手指掩饰不住的颤抖,阮眠此刻的眼角微微湿润起来。 …… “我们结婚吧。” 好半晌,听见他这么说。 “其实在很多个晚上问过你很多次,只是你都睡着了。” 阮眠是在这时候笑起来的,笑中带泪。而林一白像是掐准时间似的,这会儿投屏了一段视频,“独家哦连周枉不知道我有,就当送他的求婚礼物了!”,这么说着,花墙旁的白色幕布亮起来。 镜头摇晃的明显,因为录制视频的人不停在笑。 视频像是在一个KTV包间录制的,光线不亮,此刻能听到林一白的声音,他对着周枉:“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 “不能。” “你在想什么?” “关你屁事。” “……” “是不是想阮眠了?” 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林一白已经放弃了录制,镜头从面对周枉滑落到地方,只剩一片黑。 “嗯。” 突然有这么个声音,无精打采的镜头又一下子亮起来,对上周枉的脸,听见他说:“很想。” 林一白问:“有多想?” …… “想到现在就想给她打电话。” …… “但我不敢。” 此刻,阮眠低头问周枉:“为什么不敢?” 后者显然没料到林一白这招,沉默几秒,开口:“怕配不上你。” 阮眠一怔,继续问他:“现在还怕么?” “嗯。” “怕,所以这么着急和你求婚,想你嫁给我。” 他声音带着颤抖:“可以吗?” 眼泪到这会儿彻底忍不住,夺眶而出,阮眠含着热泪点头。然后被周枉拉住手,把璀璨着光的钻戒套在了她手上。 窦佳丽趁着此情此景拍的照片。 两人手指都好看,纤细修长,指节分明。而周枉的手虔诚握着阮眠的,像在握着他的公主,然后在众人的见证下,把钻戒套在了公主的无名指上。 当晚这张照片就冲上了热搜第一。 因为周枉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正面回应外界所有关于他绯闻的传言。他们的猜测有夸张又戏剧,几乎要给他冠上几百个情场高手的代名词。 而周枉本人,只发了一条微博,五分钟,热度爆了。 千千万的营销号撰写的文章风向从情场浪子变成痴情守候,犀利的讽刺转变为由衷的羡慕。这就是网络,人们永远只能记住最新的最有爆炸力的,不辨真假,不分黑白。 被更多人讨论的,除了微博被置顶的照片。 还有配文,只一行字—— 不是绯闻女友,是我太太。 是法律上名正言顺的周太太,是年少时最渴望又握不住的梦想,是他在深渊里肖想多年的光。 从前透过人群想看一眼被发现后,都要移开视线假装看向别处的人,他以为远不可有机会靠近的人,竟然此刻就酣睡在他身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在冰冷的黑暗里孤独游走了太久太久,终于看到了一束光,因为害怕望而却步,又因为太过吸引而忍不住靠近。 借着她的光,自己也得以有了微弱的亮,从此后交织在一起,在深渊里沉浮,竟然生出了一朵盛开在腐烂里的花。 以至于他多年后终于看懂曾经被周知凡反反复复写在本子里的那几句诗。搁置在岁月里汹涌又执着的爱意,千百年前也曾被勃朗宁夫人这样热切的体会过—— 爱你, 以昔日的剧痛和童年的忠诚; 爱你, 以眼泪、笑声及全部的生命。 作者有话说: 到这里正文部分就算全部结束了。 其实本来预计的是三四章的内容,还有很多没写出来,比如之后陈舍其会找周枉合作,有个很好的本子,奔着拿奖去的。比如周枉等到阮眠毕业才正式领证办婚礼。最后都被我精简了,就只记录到求婚这里。还有还有没有作为主要内容展开的林一白和窦佳丽的故事线,他们在我的早期大纲里远没有这么丰满,甚至窦佳丽这个角色本身并不在我的大纲设定里,却在行文过程中自己跳了出来,并留下了非常浓墨重彩的一笔。而最后她和林一白分别成为了官湖舞蹈团成员以及官湖中学的体育老师,留在小城市里过风生水起的生活。实际上,写作给我的莫大快乐是角色活起来的过程,很多情节的丰满和人物的出现,并非我刻意设计,而是随着我的记录一个接一个出现,像挖宝藏一样,很多故事的发展更像是他们指引着我在往下写。对于一些还有话没说完的角色,蒋焕阳和冯子琪的故事,段小敏的故事,它们会出现在番外里。 而阮眠和周枉之间,我用双向救赎来概括,或许仍不足够。在最艰难的时候,除了他们曾经给彼此的光,更多的是他们自己的力量。他们不在彼此身边的那些年,还没遇到彼此的那些年,都是自己挺过来的。 就像我很早脑子里就有这篇文的想法,一开始是因为在想,我那么艰难又困顿的青春时代,其他人和我一样遇到了一些糟糕的人或者没遇到那么一些人而倍感孤独的那几年,如果能有周枉这样的人出现,拉我出深渊就好了。 写着写着却突然发现,不管是阮眠还是周枉,似乎都在努力告诉我和每一个看过这些文字的人。不用去找那个人,就像中岛美嘉曾经说过的一样,如果没有人做那个拉你出深渊的人,你自己就做那个人。这些年愈发觉得自己的人生,最艰难的时候竟然都奇异般无人陪伴,是自己孤身一人走过黑暗的。但我仍旧过的比以前好,并且我坚信以后会越来越好,祝福你们也一样。 如果没人能成为你的光,那你就做自己的光。 “我愿为光,拉自己出深渊。” 写这个故事的时间不太凑巧,恰好赶到我人生发生很大变动的这一年。所以本来预计21年就要完结,也拖到了新的一年。而能坚持看到这里的读者,感谢每一个你们,每一条评论和每一个阅读量,都给了我巨大的支持。 所以下一本,一定不要再这样拖延到现在了,会准备好全文再和大家见面!文案改了几遍,放在这里,照例蹲个作收和预收~ - 【《美梦止于今夜》占有欲爆表清冷病娇x病态资深玩咖女妖精】 【一句话简介:睡醒发现前任是病娇怎么办?】 苏妲,冷白皮。 手腕缠珠串,皮相似妖精。 想为她一掷千金者排到校门口,可苏妲挑得很,看不上的局从来不去。 外人送她一句:苏妲己再世,恃靓行凶。 某天捡了只小狗,清冷内敛,美术系高岭之花。 名字也好听,叫徐蕴止。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大梦一场,他甘之如饴。 可那天下大雨,徐蕴止淋着雨等她,手里的画卷被水汽氤氲的不成样子。 他没等到苏妲,却看她面对另一个男人,眼底潋滟着无边笑意。 暴雨无边。徐蕴止克制不住,想绑她双脚,捆她手腕,漫漫长夜,寸步不离自己身边。 - 徐蕴止笔下从不主动画人,可那晚苏妲指尖的香烟明明灭灭。 他竟也忍不住想,为姐姐画一幅画。 “我佛慈悲尚且不渡我,姐姐却为我点燃今夜最后一只焚香。 赠我梦一场,醒于黎明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