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君恩》作者:情疴 文案: 沈清雪护了越陵三次,越陵刺了沈清雪三剑。说好彼此老死不相往来,结果越陵却发现自己爱上了他。是帮他接了绣球那次开始还是替他饮了毒酒,亦或是为他澄清真相的时候。沈清雪瘦弱的肩膀替他扛下了太多。而他,却在他成为众矢之的时候又在他心上刺了一剑。如此要他如何能原谅呢? “寒之,你如何能原谅我?” “怕是要到我死的时候。” 未免皇帝忌惮,他便“死”在了东谷,看着越陵丢了魂一般便忍不住告诉他真相,像是那次初遇,眼神依旧清亮。 他说;“多谢越侯爷收留。” 从此,越灵川答应他:一身不为贰臣,一心不容二人。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清雪、越陵 ┃ 配角:甄秣、楼思雨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渣攻温柔宠溺受的狗血爱情。 第1章 招婿 眼下开春天气渐暖,皇城里又一向热闹,正赶上东谷第一美女沈阙沈知遥招贤纳婿,十里八乡的人都赶来看热闹,沈家布庄的二层小楼挨着的街面上挤满了人。 人群一路挤到了城门口,就连郊外茶棚里歇脚的客人听了信儿都赶过去要凑凑热闹。 烹茶的老板是个看着挺粗的大胡子,趁着烧水的功夫跟熟客聊上几句。 “胡老板怎么不去瞧瞧?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想着讨个媳妇回来了。” 胡不归将手里的布巾子在冷水里投干净,一边收拾着上一桌客人留下的碗碟一边回他:“我这粗啦的莽汉能有哪个姑娘看得上?老老实实弄个营生混口饭吃也就罢了,可不敢做那吃着天鹅肉的美梦。” 正与人谈笑,胡不归抬眼见有客人来便扯着脖子招呼了一句:“客人要喝点儿什么?” 来人是个身量挺高的年轻公子,一身红衣本就惹眼,可更叫人错不开眼珠子的是他那一张雌雄莫辨的脸。 肤若凝脂,凤眼勾魂,若不是那凸显的喉结和凌厉的眼风倒还真就能叫人错认成了女子。 自那人走进来便赢得众人回眸无数,他似乎早就习惯了这场面,泰然自若的寻了张桌子坐下,薄唇轻启,低声道:“一壶玫瑰露。” 说完便将手里的折扇放到一边,支着一条手臂托着下巴等着,闲适而又慵懒。 胡不归提着一壶滚烫的开水往碗里冲,又不知从哪摸出几片叶子给丢了进去,就这么给人端过去了:“客官,您的茶。” 如此敷衍无论谁都要生气,只见那红衣男子扫了一眼那黄澄澄的茶水,视线上移,对上茶老板那张憨厚老实的脸,神色不善的盯着他,语气森然:“我要的可不是这个。” 然而,胡不归并不怕他,顺手将刚才那巾子搭在肩上,一副你爱喝不喝的表情回他:“我这儿比不过城里的大茶楼,可也不是您该来的地儿——越侯爷。” 那最后三个字说的极轻,可越陵是个内力深厚的练家子,耳聪目明自然听得清楚。他有些诧异的又对着这个膀大腰圆的老板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便谨慎的拿了扇子起身准备离开,却不料竟又被那人拦住了去路:“公子若是连我这一碗茶的钱都付不起还是趁早哪来回哪去吧,城里这热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凑得上的。” 越陵北山定远侯的身份并不难猜,单凭这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就足以叫人过目不忘。可因他此番并不是为了公务而来,故而为了掩藏身份便一早就在城外弃了轿子。自己一路走过来都无人发现,倒是叫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瞧出了端倪。 这人话里话外都不想让自己进到城里,可这反倒勾起了越陵的好奇心。于是他在桌上丢下一块碎银便扬长而去。 越陵虽不是为了沈家小姐招亲的事而来,可眼下也被人群挤着挪到了城门口,想要再往里走却是怎么也走不动了,于是他便也只能随着人流在沈家布庄的门口停下了脚步。 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越陵巴望着远处金顶红瓦的高墙,当年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人也许就在那里,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抬手覆上胸前,那里有一个木雕的坠子,被一根红绳牵着一直垂在靠近他胸口的位置。 砰砰砰! 沈家门前的路边上停着一面大鼓,一早有一个头上系着红巾子的壮汉等在那里,一看沈员外从里头出来便开始敲。鼓声雷动,伴随着鼓点有两个身着红色绸衣梳着羊角辫的小孩儿从大门里探出头来。人群自发地围成一个圈,再看那两个小童,一路翻着筋斗就从里面出来了。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绣球,两人就这么抛起来再接住你来我往的玩儿了起来。或是用头顶,或是用脚踢,两个小孩儿各自亮出的绝活儿赢了个满堂彩。 看着场子暖得差不多了,站在二楼的沈员外才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而那两个小童一早就将那绣球抛了上去,然后一溜烟跑没了影。 “今日小女择婿,不求财貌武功,只重人品学识。各位适龄的单身公子都有机会。” 沈员外这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众人皆知,这沈家现在虽是做起了成衣铺的买卖,可再早却是个开武馆起家的。且东谷一带不分男女老少单拎出哪一个都能比划两下,所以这重文轻武的要求一提出来符合条件的也就没剩几个了。 人群向四周散去,一身红衣的越陵站在那里就显得十分突兀。还没等他寻个好位置退出去就听见人群之中又传来一片唏嘘声。 却原来是那沈小姐从屋里走了出来,还没等叫众人看清楚容貌她便利落的转过身干脆地将那绣球高举过头顶丢向楼下的人群。然后便趁着众人集结着去抢的时候又默不作声地退回了屋里,帘子一拉断了众人的念想。而她自始至终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沈员外脸色有些僵,但也不好明着说什么,于是便直接示意楼下开锣,自己退到一边等着。 镗镗镗—— 那嵌着铃铛的绣球在锣鼓声中随着人潮滚来滚去。不过,越陵很快就发现了问题——那绣球无论怎么被人群传来传去最后都会落到自己手里,它就这么在自己的周围不足两米的地方来回滚动。 镗—— 鼓声骤歇,不出所料,那原本应该是被众人争相抢夺的绣球落在了越陵的手里。不过——几乎就在锣鼓声停下的同时,越陵手中的绣球却被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攫住了一侧的穗子。 循着方向望过去,那人也是个端方儒雅的贵公子模样。玉冠束发,冰蚕罩衣。眼中虽是淡漠的清冷一片,可是那柔和的唇角竟神奇的中和了他周身冰冷的气质。一袭白衣衬的人更加的淡雅出尘,似乎他该是那话本里的天上谪仙,可偏那左眼睑下的泪痣恰到好处的给他带来了一丝温柔,也终于有了一丝灵动的生气。 越陵竟像是被勾住了魂,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的脸瞧。 和越陵那种带着侵略性稍显张扬的美不同,那人就连优美的下颌线都带着浑然天成的矜贵,就算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都叫人移不开视线。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越陵的失礼,见他还是盯着自己不放便对着他微微一笑:“在下青雪,原不该夺人所爱,只是在下对沈小姐仰慕已久,今日只想一睹芳容,还望公子成全。” 那微微勾起的唇角似乎能融了数九寒天的雪,带着春意的香甜像是微风就这么吹得人心里痒痒的。 越陵回过神,弯着一双桃花眼带着勾人的笑意:“青雪?好名字!公子出尘,瑞雪泽春。” 两人搭上了话,越陵便更加光明正大的打量人家。见他依旧笑着望着自己才觉出失礼,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青雪施了一礼:“在下灵川,本是路过此地的外乡人,偏巧遇上了这桩喜事倒也是缘分了。”越陵心中本就存了打探的心思,又见这人生的好看便起了结交的念头,“既然公子有意,那在下必定不会夺人所爱……” 越陵原本是想借着让出绣球成全对方来搏一波好感,可话还没说完却被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沈家的家丁打断了。 “二位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第2章 圈套 被人莫名其妙地打断,越陵有些不高兴,可到底碍着有旁人在场不好发作,只是脸色阴沉的可怕,平白叫那前来引路的家丁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沈家虽算不上是京城的首富,可这沈豁沈员外到底也是凭着老祖宗留下的基业置办了家宅产业,倒也还是有几分家底的。 进得大门,院子里卧着两尊鎏金的大狮子,瞧着就有气势。两旁的大树约有合抱粗,眼下入春也到了该抽芽的时候,莹莹的绿色似乎浸染了草木特有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越陵二人在客厅里等了好一会儿沈员外才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进来,边紧步往里走边整理自己的衣袖。 “让二位公子久等了。” 三人相互见了礼,沈员外瞧了瞧越陵手里的绣球,又看了看旁边的青雪,二人皆是容貌极佳的翩翩公子,自是难以取舍。 沈员外有些为难的摸着下巴:“二位皆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青年才俊,只可惜老夫只得了阙儿这一个女儿。” 之后简单的问了他们二人家世如何、可有功名在身之类的问题,二人也都一一答了。不过越陵自然是不能说实话的,便随便编了个身份糊弄过去了事。 总归还是要看看真本事的,有没有真才学识只有笔下见真章。 约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外头又进来一个穿着蓝布卦的家丁:“还请二位移步,文房四宝已经准备好了。” 这就是要教考功课了。 越陵二人跟着那家丁往后院走,前头的月亮门里头早有一个穿着红色长衫的人等着换手,待客人进去,那送他们过来的仆人便退了回去,由那红衣的家丁带着继续往前走。 越陵瞧着新鲜,便忍不住要叹上一句:“想不到沈员外虽然是个买卖人,可家里的规矩却十分严谨。” 那家丁笑着回他:“公子谬赞了,我家老爷虽是生意人,可也算是饱读诗书,故而家里的规矩自然也就多一些。” “听闻沈家早些时候是开武馆的,缘何今日不考武功却要考文采?” 越陵在北山的时候就听过沈豁的名字,这人也算是个传奇。沈家祖上世代都是练家子,可谓是刀枪剑戟无所不通,因祖辈留下个武馆的营生,故而沈家的门生也是遍地都是。就连这位今日择婿的沈阙沈大小姐也是当街抓过盗贼的女中豪杰。可偏就这位沈员外是个抱不动兵器的文人,平日里唯一的爱好就是算账,于是就这么抱着算盘珠子过了半辈子。 “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的功夫在咱们东谷一带也算是榜上有名,故而老爷说了,对姑爷倒也不必在武学上太过苛求。”那人说着脸上隐隐还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 “沈氏是国姓,沈家先祖也是随皇室祖辈上过战场的。原也是应该加官进爵的,但沈家的祖父辈都是淡泊名利的高洁之人,并不贪恋权势,皇室便在其他方面对其宽宥许多。且若是追究起来,这位沈小姐也应位列皇室宗亲,当是位郡主娘娘。” 青雪提到的这一番内情下人们并不清楚,故而那沈家的家仆也不敢贸然应答。倒是越陵听的兴起,又仔细瞧着他们这一路走来的一物一景不禁感叹道:“竟然还有这么一层缘故,难怪沈家有这样的气派。” 说着话两人就被领到了一处小院里,里头有面对面的两间客房,自其中一间屋里出来一个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那人身量不高,头上别了个木簪子,身上穿着缎面的长衫,腰间绣着云纹,当是个能在主家面前说得上话的。 果然,那引路的家丁见了他便弯下腰行礼,口里唤道:“总管大人。” 沈福春摆了摆手,待那领路的小厮下去方才笑眯眯的开口:“二位公子不必紧张,文试也好武学也罢,今日这一场不过就是让我家老爷对你们二位有个了解,倒也并没有要二位一较高下的意思。说到底总归还是要小姐满意才是。” 越陵与青雪对视一眼,将折扇打在手心里敲了敲:“所以你的意思,我们还要与沈小姐比过一场才能作数?” 他倒是无所谓,毕竟越陵本也不是为了和沈家结亲来的。只是这青雪瞧着文质彬彬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武的,那沈阙虽有东谷第一美女的头衔,可她到底也是个擅长舞刀弄枪的女汉子,若是真叫她与青雪对上怕是一巴掌就能把人拍的吐了血。 “既然如此,在下怕是没这个福分高攀了。” 明明他还是那样微微笑着,可是越陵竟然从青雪的眼中看出了几丝不屑和事不关己的凉薄,那神情态度丝毫不像他之前对自己说过的“仰慕沈大小姐已久”的样子。 那管家原本是要劝上几句,还没等开口青雪便摇了摇头:“正如灵川兄所见,在下一介文人,自幼便没有练武的筋骨。更何况就连这一届的金科武状元都没能入得小姐青眼,我怕是更没有这个福分。” “嗯?”越陵发现青雪的话里有他不知道的盲点,于是便看向那管家想要个解释。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作为知道内情的人,沈福春自然不能放青雪离开,便笑着与他二人周旋,暗地里却细细的对着青雪观察了一番。 “二位先请进屋,少时我们老爷自会前来,若是还有什么疑问,您大可向我家老爷问个明白。” 二人被分别带到两间屋门口,越陵觉得事有古怪,便多少有些不放心,频频回头去看青雪,直到对方进到屋里关上房门才作罢。 沈福春见他立在原地不动便小声催促道:“公子请。” 正待抬脚往里走,却不知突然从哪里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声,还夹杂着家具倒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声音不大,但作为内力深厚的武功高手越陵听得一清二楚,于是便又望向那管家,想从他的脸上寻出一丝蛛丝马迹,然而他却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神色也并未有异。如此,越陵心里的疑团更大了。 自打一踏进这间屋子,越陵便谨慎的捏紧了手中的扇子。 一间不大的屋子被一道屏风隔开,而那屏风背后分明就是有人在的样子。越陵回头看着那管家,而沈福春只是十分谨慎的笑着,然后,默不作声的出去了。 果然,听到关门声,屏风后的人这才露出半张脸:“越侯爷……” 正是那沈豁沈员外。 越陵一看是他便把扇子收了起来——若是他再晚出来一步怕是要叫他一扇子拍碎了头盖骨。 “你这是在做什么?”越陵瞧着他突然变得有些怯懦的神情多少有些嫌弃,转而突然想起他刚才对自己的称呼顿时觉出今天这事定准了就是冲着他越陵来的。 “你这是给我下了个套儿啊,沈员外?” 被人算计的感觉并不好。十九岁就力败一众兄弟坐上北山越氏家主之位的越陵自诩聪慧机敏,却没想到今日却被个商贾之流算计了。 越陵着了恼,索性已经被人家看穿了身份,他也就懒得装了。 沈豁觉得越陵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像是刀子一样在割着自己的皮肉,于是更加惊恐,赶忙从屏风后面跑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一边:“越侯爷饶命!小人也是实在无法才出此下策。” 越陵像是瞧着一个什么新鲜的玩意儿,歪着头打量他:“所以,你想干什么?” “实不相瞒,小老儿是有一事想请侯爷帮忙。”沈豁撩着眼睛观察越陵的表情,却越看越害怕,说道后面干脆就又把头垂了下去,眼一闭,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还请侯爷帮忙让小女完婚!” 越陵当下被气笑了,拿扇子敲他脑袋:“你既知我身份就应该清楚,要我北山越氏出手帮忙价码可要亮清楚。更何况你是有求于人却还要设计引我入局,如此,我又凭什么帮你?” 第3章 僵局 话问到这儿,只见沈豁哆哆嗦嗦的从前襟里摸出一块玉牌来,十分慎重的交给越陵。 越陵接过仔细一瞧,那玉牌上一面雕着流火和一片尚未被火舌吞噬的羽毛,另一面则是一只扶摇直上欲冲云霄的青鸾。重生为凤涅槃为凰,正是他北山越氏的族徽。 “这信物便是越家先祖留给沈家后人的。” 东谷沈氏、北山越氏、南江楼氏还有西川甄氏四大家族曾为推翻前朝□□联手起兵。后来沈氏一族的先祖被捧上帝位,其余三家论功行赏各成为一方诸侯。 而这其中,身为皇室旁支的沈家先祖也与北山越氏当年的家主私交甚好,故而对方将代表家族凭证的玉牌交与沈氏一族,意在双方世代较好。却不想这玉牌今日派上了用场。 越陵虽是天生一副反骨,可心里到底还有一个“孝”字在。既然是老祖宗的安排,纵使再是心不甘情不愿他也要帮着想想法子了。 瞧着他那副畏缩的样子就来气,越陵伸手把还趴在地上的沈豁拎起来:“我如今可是没有要娶亲的打算,眼下却是被你生生骗进门来,如此你要我如何帮忙?” 他这话一说完,沈员外的脸色便又塌了不少,可如今走到这一步便是无论如何都后退不得的了。那沈豁豁出老脸对着越陵又施了一礼,十分艰难的开口:“老夫想请侯爷帮忙求皇上收回成命。” 头几日刚刚结束的科考叫皇上新得了个才华出众的武状元,这人便是南江楼氏的小公子楼思雨。谢师的百花宴上这楼思雨的巧言机变惊艳四座,加之他文采不弱武功又好,故而深得皇上喜爱,当下就给了个御前带刀侍卫队队长的职位。虽是碍着他年纪不大没给什么实权,可这一入官场便得了个正四品的乌纱还是叫人多少有些眼红。 皇帝又听得旁人说起他与沈家大小姐沈阙早有婚约,便想着成人之美来个好事成双,当下赐婚沈阙嫁与楼思雨。 这本是件好事,毕竟沈、楼两家头些年本就结了儿女亲家,如今又有皇室主婚更是给足了排面。可这沈豁当时瞧着那楼思雨身型瘦弱又是一副清秀的文人面相心下不喜,回话的时候便迟疑了几分。这下子自然是惹恼了皇上,他便一怒之下将沈阙赐给了自己的胞弟九殿下永宁王爷。 如此一来,沈家的天都要塌了。 只因为这九王爷沈清雪从小就是个病秧子,拖拖拉拉活到如今本就是靠着一把好药吊着命,根本就是个连床都下不来的活死人。 “啧,”越陵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沈员外好感全无,嫌恶的瞥了他一眼,颇有些不耐烦道,“沈豁啊沈豁,你可真是个祸害。你可知那当今皇上是个什么脾性?若不顺着他能有你好果子吃?你倒好,平白给你个武状元你竟然还敢挑嘴?” 沈豁站在一边吭哧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气得越陵又瞪了他一眼——皇帝下旨赐婚,沈家悔婚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敢大肆给女儿招亲,连带顺手把他北山越氏也给算计进来。若是叫他不明就里的就这么顺水推舟的应了怕是要把沈、楼两家得罪了个干净。越陵冷笑一声:“本侯如今倒是叫你教着做了回人。” “小人……不敢……越侯爷饶命!”沈豁眼看着最后一条路也要走不得了,顿时哭得肝肠寸断,趴在地上竟一时爬不起来:“我也是没了法子才……这可如何是好啊……世人皆知,那永宁王爷成日里下不来床,就靠着大补的汤药活命,若是小女当真进了九王府怕是这一生就毁了啊……” 被他炒的头疼,越陵低喝一声才算叫他老实了不少,把人丢到椅子上让他自己坐那擦鼻涕,越陵问他:“皇上当日下旨将沈小姐赐予九王爷时可说了名分封号?” 被他一句话点中要害,这回沈豁却是连哭都哭不出了。 越陵叹了口气,骂他愚笨:“如今你竟还有闲心去惦记那九王爷能活几天?若是没名没分的就这么进了永宁王府,沈小姐往后能是个什么光景怕是用不着我多说。你如今又弄了这么一手,若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就是公然抗旨,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皇帝当初正在气头上,也就拨了人没给封号,若是这位九王爷心慈倒还好说,可若是直接打发去做了奴婢可就全都完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除了盼望着这位永宁殿下能好说话些也没什么别的路子可走,可越陵素来不喜欢京中权贵那股子油滑的做派,平日里也就是虚与委蛇的走走关系,可若是真能掏心掏肺的朋友确是半个没有。加之这位王爷确实也是旁人见不着面的,故而就算是越陵也说不上话。 如此,便又成了死局。 他二人正坐在屋里犯难,却听得从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连滚带爬的冲进来,口里喊着:“老爷大事不好了,小姐她……自缢了!” 第4章 命殒 等众人赶到沈阙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应在隔壁的青雪竟然已经先到了。 外袍宽大的袖口被束紧露出里衬的窄袖,青雪将长针收好,起身到桌案前写了方子交给一直等在一旁的丫鬟吩咐她去抓药之后方才得空跟沈员外说上话。 “我方才给她行过针,沈小姐如今已无大碍。”青雪拦下了沈员外的礼同他到外室去说话,“我不过是少时读过几本医书,算不得什么正经大夫,倒也不必谢我。” 越陵一直站在外头等着,见众人从屋里出来,刚要上前询问却看见青雪的手腕处多出一抹瘀痕,显是被人用了极大的力气捏出来的,那已经开始发黑的紫色印子落在青白的皮肤上越发的吓人。于是他的脸色也开始变得有些难看,倒是叫那沈豁吓得腿又软了几分。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瞧,青雪有些不自在的拿袖子挡了挡,低咳一声:“我听见动静便急忙赶了过来,许是乱了分寸叫丫鬟们误会了。” 这番解释倒是叫越陵不便再去追究,沈家伤了救命恩人也不好装聋作哑,便借着由头留他们在府里住下了。 “也好,等到沈姑娘醒来,我再去把把脉。” 沈家这桩绣球招亲的事本就做的不地道,如今沈阙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不好再宣扬出去,眼下有了这么一个便宜大夫沈豁自然求之不得,立马叫人安排了住处。 午饭过后,越陵趁着众人都歇下的时候悄声钻进了隔壁青雪的房里。对方正坐在书案前认认真真的不知写着什么。他伏在书案上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温柔,那种岁月静好的味道竟叫越陵生出一种想要靠近他的荒唐之感。而实际上,他的脚步也在不受控制的不断向他靠近。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竟已然走到了人家面前。 “怎么又在写药方?” 青雪被他吓了一跳,手腕一抖,笔尖在纸上留下了一团乌黑的墨迹。他倒也并不生气,只是又拉过一张纸重写,语气嗔怪:“兄台怎么还有这样偷偷吓人的毛病?” “我哪有,分明是你做事情太过入神,连有客人进来都不知道。”越陵倒打一耙,支着下巴往他桌上一趴,还把脸凑过去一副贱兮兮的表情冲着人家笑,“你怎么对这沈家小姐的事这么上心?莫非你……” 青雪顿住笔杆抬头看着他,神情淡漠。不过,越陵似乎倒也不甚在意,依旧笑嘻嘻的凑过去:“莫非你真的喜欢沈家小姐?早说嘛,那我退出就是了,本来也就是来凑个热闹,谁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 半晌,青雪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伤,低声道:“你说,倘若沈阙死了,对谁最有好处呢?” “那还用说,自然是和她有姻亲关系的楼家。”越陵嗤笑一声,“沈家这番作为必是打了皇家的脸,也卸了楼家的面子。若是这沈阙就此香消玉殒,众人说不得因为这桩丧事倒还能少了几分嘲笑。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沈阙前脚还在自家台子上抛绣球招亲,怎么这么快就又想不开要自杀了呢?” 不知是被哪句话提了醒,青雪立时扔了纸笔拉着越陵就往外跑。 然而等两人赶到的时候却还是晚了一步。 青雪上前探了探,遗憾的叹了口气:“我们来晚了。” 得了信儿的沈员外刚到门口一听这话立时跪倒在地哭得泣不成声,跟在身边的大管家沈福春也一面扶着他一面抹泪。沈家众人顿时乱作一团,都在为小姐的骤然离世伤心不已。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青雪问站在旁边的一个小丫头:“今天一直服侍你家小姐的那个丫鬟呢?” 还没等那小丫头回话,越陵却猛地看向他,眼神里的惊恐叫人看得清楚,他哑着嗓子低声问他:“你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青雪并未答话,只给了他一个眼神算作安抚,但越陵显然并不打算就此翻过,可当着众人面也不好再问,便黑着脸盯着人家小丫头。 被点名的小丫头看着不过十一二岁,许是没见过这场面,被吓得浑身发抖,见那立在眼前的公子温和俊雅才似乎被安抚了半分,抹了把眼泪抽抽搭搭的回话:“今日原是秋月姐姐当值,可她饭后说是不舒服就与我换了班,可我……可我却在耳房睡着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看顾好小姐……” “那你们先去把秋月找来。”青雪从怀中掏了张帕子递过去,顺手隔着帕子摸了摸她的脉象,“你也莫要再哭了,我观你脉象似是吸入了些许迷药,先去好好休息吧。” 越陵脑子里一直惦记着那沈阙脖颈上的两道勒痕还有青雪手腕上的伤,脑子里有些东西一直模棱两可,似乎还差着什么连接不上,心里便想着要找青雪问个清楚。于是待到众人纷纷散去,他便晃晃悠悠的一直跟在青雪身后与他一同往回走。 “你说这事情会不会太巧了些?” “你指什么?”青雪停下脚步看着他。 眼珠子转了两圈,越陵回味着他这话的语气和之前眼神里的凉薄,突然明白了他说的那句“仰慕沈大小姐”根本就是骗人的胡话,于是望着他的眼神便多了一丝玩味。 “那你要先跟我说你为什么帮我?”越陵拿着扇子敲了敲手心,“你是怎么知道沈豁这老匹夫专门给我设了这个局的?” 越陵把话直接戳破就是要大大方方的堵住他,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连起来让他突然觉得,青雪出现在这里也未必是偶然。 “我不过也是出来散心,巧合而已。”青雪对着他的时候表情一向柔和,纵使被这样质问也丝毫不见半分火气,“我猜他们应该是从你一进城就已经盯上你了。街面上少说近百人,那绣球缘何会落到你的手上?所以猜想,你应当是着了他们的道。” 话里带着绝对的自信却又不显得张狂,反而给人一种独特的、值得信任的安全感。 “倘若我是个坏人呢?”越陵绕道他身前一步一步向后倒退着走,望着他的眼睛里却满是笑意,“那你也要进来帮我吗?” “那你是什么样的坏人呢?”青雪由着他在自己身边打转,跟着他放慢了步子。 “就是那种占据一方山头的土匪头子,然后……专抢好看的少年郎回去压寨!”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越陵故意绕到青雪的身侧,凑过去跟他脸贴着脸吓唬他。 不以为然地笑笑,青雪轻轻摇头,像是在看一个少不经事的小孩子,目光里带着七分宠溺和三分纵容:“若我已然看出这是个局,为什么还要让无辜的人卷进来而不救呢?” 越陵觉得他说的在理就略略放下心来,于是又起了调笑的心思,笑着问他:“那你又是在什么时候盯上我的呢?” 话音落地又觉得自己这话似乎又有些别的味道。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匆匆赶来的沈家家仆扰乱了思绪。 “越公子,秋月失踪了!” 第5章 把戏 沈阙身亡,秋月失踪。两案并发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但是更让青雪在意的是家仆口中无意说出的那句“越公子”…… 凤眼弯眉,冰肌玉骨,雌雄莫辨……除了他北山越氏的家主越陵越灵川还能有谁? 青雪微微低头,这样算下来倒也还勉强算平了自己隐瞒他的亏欠。 大堂里这会儿只剩了沈员外一人守着棺椁对着白烛抹泪。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沈阙虽是独女却因是小辈葬礼不好大肆操办,因而显得格外凄凉冷清。 越陵见青雪拿了几张纸钱扔进火盆便也跟着做做样子。 一天之间沈豁几乎熬干了血肉,空洞的双眼望着女儿尸体颈上的两道淤痕流出了浊泪。 “方才公子所言,小女并非自杀而是死于他手可是真的?” 青雪见他双目赤红却还死守在棺木旁盯着沈阙不放,知他是爱女心切,心下不忍便从怀中摸出一串香珠放进了棺材里。 “这东西可保沈小姐尸身三年不腐,也是我偶然得来,如今赠予沈家聊表遗憾。” 见那沈豁犹豫着似是想要推辞,越陵赶忙接口拦住他:“这东西可是‘沙华’?皇宫里都未必能摸出一颗,青兄这一送便是十二颗,当真大方。员外不妨就受了这番好意。” 如此一番解释自然又叫沈豁感动的跪过一遍。 “员外倒也不必如此。”青雪扶他起身,心中怜悯便提醒他,“眼下更要紧的还是如何跟皇上交代。” 越陵听得这话冷笑一声:“怎的,人家女儿都死了还要将这尸体抬进王府不成?” 青雪并不与他争论,只提醒沈豁:“如今事情尚未明了,凶手还逍遥法外。可沈小姐‘自缢’一事却是全府皆知,如若走漏了风声你叫皇上如何相信沈小姐是被人谋害的呢?” 细想其中的是非曲直,沈员外便更加绝望了,摇头哭诉道:“天要亡我沈家啊!” “哎哎哎,怎就这么容易折了主心骨。”越陵敲了敲手中的折扇,似是成竹在胸早就有了主意,“沈小姐虽是花容月貌天人之姿,可那病歪歪的九殿下想来倒也未必能得缘一见,到时候你挑个灵巧又懂武功的丫鬟送进去,到时候只需叫她讨个巧法子赶个合适的机会逃出来就是了。反正那病秧子也未必有心力惦记着这桩事。” “这……这能行么?”沈豁瞧着越陵每说一句青雪的脸色便冷上一层心里多少有些打鼓,可心下细想又觉得这兴许是沈家绝地重生的最后机会便又有些跃跃欲试,反正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了。 青雪盯着沈豁,见他眼中似有什么隐隐流动,整个脊背也不再佝偻着,竟像是从心底解脱了一样。 “如此,员外心中可是已有合适的人选了?” 青雪这话问的直白却又凉薄,竟让沈豁觉得一丝赧然,于是梗在了那里。 越陵听他语气不对,转了转眼珠过去扯人家袖子:“姑娘们金贵,不如你我合力想个法子把这事糊弄过去?”越陵凑到青雪近前,故意细细打量他,见他神色坦然又十分淡漠便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激他,“我观青兄这般身量,虽是比寻常姑娘高出许多却胜在精致,不如就委屈一下……” 他故意不说了,可言外之意却又清楚明白,青雪便不愿拿正眼看他,从他手中拉回自己的衣袖理了理才低声对答:“你一早便清楚我不懂武功,若非要同我一起那如何才能算妥当?” 他要青雪扮成沈小姐进王府,一同的必得是个丫鬟陪同,这青雪的一句“一起”直接把沈员外的魂儿都吓掉了,慌忙望向越陵,生怕这从小就横着走路的祖宗发了脾气不好收场。 谁想他竟真的摸着下巴又思索了片刻,而后像是拿定了主意似的一拍巴掌笑道:“也好,你若跟着我我定能护你周全,料那王府里的虾蟹还不能是我的对手。” 那股子傲气似乎要从眉眼飞了出来,放肆而又张扬,青雪竟有一瞬间真的信了他,而后像是被什么牵住了思绪,整个人僵愣愣的。 以为他是呆久了有些困乏,越陵便直接越过主家差人送青雪回屋休息去了。 可等那人的背影一消失他却又变了脸,对着沈豁的表情阴沉的可怕。寒声道:“好一个兵行险招,本公子险些就叫人利用了呢!” 皇家惹不得,可他北山越氏也不是好相与的。一个掌握着矿脉的百年世家的家主,一个十几岁便赢过众兄弟坐上家主之位的人,他越灵川如何能叫个平头百姓的伎俩就蒙骗过去! 想是被拆穿了,沈豁自然惊惧,扑通一声跪到他脚边却也反应极快的为自己申辩:“侯爷饶命,小人本是想找您求个巧法子能免我女儿受苦遭难,却又不能明目张胆的牵累侯爷您深陷其中方才出此下策,可谁能想到……还请侯爷能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哼!”越陵抬脚躲开他扯着自己衣摆的手,蹲下身紧盯着他的双眼,见他略有躲闪便捏着折扇掂着他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 “你既能同意这偷梁换柱的把戏就证明你一早就有此打算。如此却还要引我入局,你曾要我帮的忙到底是什么?说!” 被逼得无法,沈豁只得打着哆嗦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递过去:“这是我从别处得来的……” 眼见越陵气得额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沈豁立马解释道:“这不是什么毒药,只需得了机会点上少许粉末混在茶水里便可叫人睡的久些,并、并不能伤人性命……只、只比一般的迷药烈一些……而已……” “混账!”越陵气的将他一脚踹翻,直起身子呼出一口气才拿扇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那九王爷本就是个悬着半条命的,他怎能受得住这些?!若是稍有不慎叫他一命归西你这就是株连九族的死罪!你不想活也就算了竟还妄想要拖着本侯也跟你趟这浑水,沈豁你究竟居心何在!” 第6章 王妃 被当面拆穿,沈豁脸色灰败,摊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抖着手委屈又愤恨,怯懦地抬起头,对上越陵凌人的目光却又自知理亏便只能默默地垂着脑袋抹眼泪。 越陵瞧着他那个倒霉德行顿觉气闷不已,余光瞥过还停在灵堂正位上沈阙的棺木又念他中年丧女便也不再多言,只缴了他手里那害人的东西也就作罢了。 因是得了青雪的提醒,沈员外次日一早便叫人将沈阙的尸体转移到了密室,灵堂牌位也一并撤下,整个沈家在外人看来也与往日毫无二致。 最终沈家还是决定隐瞒沈阙已死的消息,沈豁挑了一个和沈阙身形差不多的丫鬟扮上,到时候越陵自会派人保护,等寻到个好时机再叫她诈死逃出王府也就是了。 午间众人刚商议好了对策,门外便来了传旨的宫人。 沈豁携家眷在正厅接待候旨,来人是个挺精神的年轻内侍,一双笑眼叫人瞧着亲近,嘴里念着恭喜边和沈员外相互见礼。 沈豁却是一头雾水,不晓得他口中的“喜”究竟为何,直到接过圣旨才犹如被人当头敲下一棒,半晌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员外?”那宫人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是高兴傻了,笑着凑上前去,“沈小姐这是得了福气,王爷怜惜沈家遂请旨封了永宁王正妃。据说等大婚之后还要再行封赏,如今皇上给的嫁妆就有小十余抬,九王府也准备了二十抬。王妃此番必是要嫁的风风光光的,您也要早些准备才是。” 却不管那鲜少露面的永宁王爷为何要替沈阙请旨封妃,沈豁瞧着院中堆满的添妆礼已然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九王正妃的名头压下来沈阙便是永宁王爷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自然是要光明正大的从沈家出去,若是得了诰命那必也是要入宫觐见的,可如今他沈豁要如何叫女儿死而复生光明正大的嫁进王府! 越陵听他说了原委也有些蒙,拿着手里的折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微微皱眉,显然也是犯了难,哼哼唧唧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如今看来,这偷梁换柱的把戏怕是不成了。纵使大婚当日能瞒过去,可等到皇上召见的时候总不能也遮着脸,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瞒得过的。”他朝坐在一边喝茶的青雪努了努嘴,“你倒是悠闲,快些想想办法。不然这沈家几十口人怕是都要掉了脑袋。” 两人这几日相处下来,越陵对着青雪越发的不设防,他本就是个外放的性格,仗着那人一向温柔,对着他的时候也越发的不客气了,好在青雪似乎并不在意,略微思索片刻才缓缓分析道:“如今圣旨来的蹊跷,我们并不知内情究竟如何。其一,是皇上已经知道了沈家招亲的事有意打脸;其二,也可能朝中有人使了什么法子故意要给楼家难堪顺便把九王爷也送到楼家面前好叫他们相互撕咬最后坐收渔利。如今只有找到那个叫秋月的婢女方才算稳妥,如若将来真有差错也算是个人证。” “你这话……这请旨封妃的事为何不能是九王爷自己的要求?”越陵瞧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几大家族的利益牵扯和党派纷争一向说不清楚,青雪既能点出朝中党派之说想必也是略有了解。只是楼家向来军权在握,是各世家争相拉拢的对象,尤其是这楼思雨如今又成了炙手可热的状元郎,当下这番景象又怎么会有人故意去踩。 “那九王爷是个吊着半条命的鬼,本就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为了一个女子去得罪楼羡并不是明智之举,他也没有理由去与手握重兵的南江楼氏为敌。”青雪摇了摇头,无奈的轻叹一声,“只怕是叫人借了名头当枪使了。” “那永宁王爷虽不敢说位高权重,可他到底也是皇上的幺弟,朝中权臣哪有人敢这样害他?”越陵自己说完了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盯着青雪,“不会吧……难道你的意思是皇上……”他摇了摇头,为之辩解道,“传言皇上因于其年纪差了许多,又怜他自小多病所以格外宠溺,又怎会如此?” 青雪只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言。倒是那沈豁坐在一旁听的他们这样细细一分析顿觉生还无望,轻叹一声:“作孽啊,此番怕是天要亡我沈家啊……” 如果真是因为皇帝有意为难永宁王才设下的这个局,那么身处皇室和楼家之间的沈家必然是在两方都讨不得好,还要平白多出九王爷这个敌人。细算下来,确实没半分活路可走了。 “倒也没必要绝望到这个地步吧。”越陵最看不得他这样,颇有些嫌弃的白了他一眼,“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随便找个武功高些的丫头嫁进去哪个能知道是真是假?” “你也清楚沈小姐是练武之人,故而她未必拘泥于寻常女子所遵循的陈规。”青雪提醒到,“且听闻小姐功夫不弱,一般女子怕是很难伪装的不露痕迹,我们怕是不可鲁莽行事。” “可若是依着皇家礼数抬了轿子进去也未必不能叫我们冒险一试。” 青雪略略思索片刻,与越陵对视一眼,迟疑道:“我倒是也曾学过易容之术,瞒过一时半刻倒也不是难事。只是等到了王府亦或是入得宫去怕是要更加谨慎才行。” 如今已然蹚了沈家这浑水,越陵反倒什么都不在乎了,大义凛然的往边上一坐,对着青雪招招手:“来吧!” 青雪一窒,微微皱眉:“你当真要去?” “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了不是吗?”越陵拿扇子敲了敲额头,“总不好叫一个小姑娘白白为这事丢了性命。哪家的姑娘不是从小被爹娘捧在手里疼的?如此,还不如我这个男人去试上一试。再怎么说我武功比她们好,到时候逃出生天的机会就越大。” “你倒是怜香惜玉。” 越陵仰着头朝他笑:“我是相信你。” 第7章 出嫁 择良辰选吉日,永宁王府终究还是派了八人抬的喜轿过来接人。轿顶子上镶着一颗小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就连四角的穗子都是金丝线系的,足见九殿下的用心。街面上虽是已经被戒严,可看热闹的依旧不少。 仪仗已经过来了,唢呐声越来越响,沈员外的心也抖得越来越厉害,可到底走到了这一步也没了别的法子,他就这么心惊胆颤的带着穿上喜服的越陵出来见礼,好在有盖头遮着,又有青雪的易容,倒也还算保险。 来接亲的是个二十几岁身材高瘦的青年,眉宇之间都带着冷冽严肃的气质,周身也散发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气息,可偏他又是笑着的,那笑容好像是春暖花开时节不甚刺眼的阳光,一点一点的融了他身上的寒冰,就这么叫人丢了当初那股想要退避三舍的念头。这人便是七殿下沈清和。 因是喜事,沈清和一身绛紫色的亲王礼服外头又罩了一层降红色的纱衣,腰上还拴着个玉雕的钱袋子,瞧着甚是喜庆。 他上前去和沈豁相互见礼,瞧着他脸色有异,还当他是舍不得女儿,故而笑容越发亲切:“沈员外不必拘礼,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我九弟平日里也并不总是公务缠身,捡着他不忙的时候您自是可以常去看望弟妹的。” 沈豁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便要笑不笑的跟着点了点头应付过去了事。 沈清和笑着收了礼钱,送“新娘”上了轿又回来同他们寒暄了几句才离开。言谈举止之间每一步都做得恰如其分,叫人挑不出错处,如此也顺便叫那些原本还想着过来看沈家笑话再顺便奚落几句的市井之流也不得不闭了嘴。 待宾客散去,沈豁才摸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摊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 “只盼着越公子能平安才是啊……” 青雪换上一身利落的短打,站在边上跟他辞行:“在下本也是要往南去办些私事,巧遇沈家这桩事因此才逗留了许久。如今也算是了结了,我也该走了。” 沈员外倒也大方,送了他些许干粮让他好在路上充饥。可等到对方走后他才似乎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往南去,往南……往南……那是甄家的地盘啊!他一个不会武的文弱书生可怎么敢……” 倒也不怪老员外怕的魂不附体。只是这西川甄氏虽也算得上是高门大户,蒙祖上阴德如今的家主也混上了个文昌公的名号位列朝堂拿着国家的俸禄,可他们走的并不能算是正经路子。 瘴气、毒虫这些都还只是入门弟子的招数,若是真能遇上嫡系的甄家子弟与他们对上几招足能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也正是因为他们将这些正道人士看不上的下三滥的把戏作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皇室担心长此发展下去事态会变的难以控制,故而近年来皇上的眼睛一直瞧着西川,就连甄家的世子甄秣年前都被皇上请去了宫里“小住”。 若非得了青雪和越陵相助,沈家怕是一早就被连坐杀了头,哪还能混到今日。沈豁心里放不下,于是又给已经陪着越陵进府的沈家大丫鬟沈飞送了信。 喜轿抬进永宁王府时天色已然见晚,七王爷叮嘱了几句自己就去了前厅招呼客人去了。而众人一心惦着的正主却是连面都没露。 沈飞从小在沈家长大,也曾随着沈府的女眷进过皇宫,算是见过世面,故而眼下并不惊慌。她扶着“新娘”坐到床上将人安顿好才转过身与王府里前来贺喜的几位姑娘相互见礼。 “王爷近日来身子都不大爽利,夜里时常咳嗽,怕扰了王妃休息,故而今儿个就不过来了。”说着话,那领头的姑姑又招呼后边几个小丫头上来。 沈飞瞧着那几个小丫头手里都托着一个见方的大锦盘,里头不光有些玉镯、发钗之类的金银首饰,还有一些竟然是汤盅或是糕点水果之类好消化的吃食。 “王府里虽是规矩繁杂了些,可王爷仁厚,又心疼王妃,故而准备了这些。若是还有旁的需要姑娘大可差人到下人院子里去召唤。”那麽麽笑得温和端庄,也不拿架子,叫人放了东西又指了两个丫头过来,“奴婢姓尹,这两个浅溪和溟潭是王爷特意指过来伺候王妃的,往后在这府里头有什么不便宜的尽可使唤他们就是了。” 越陵自上午装扮上就再没喝过一口水,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这会儿闻着香味儿口水都快留下来了,心里就盼着他们赶紧啰嗦完了出去,故而也并没太在意那管事的嬷嬷说了什么。 等到丫头们纷纷磕了头得了赏钱规规矩矩的退出去到外头守着,沈飞才帮着掀了盖头,便低声与他商量:“如今公子要如何打算?” 越陵舔了舔嘴:“先把那碗粥端过来给我垫垫肚子……” 胃里有了东西脑子也就跟着能动了,越陵对着镜子搓了搓脸,心里开始琢磨着这位新婚之夜都不肯露面的新郎官到底是个什么路子。实际上,越陵早就做好了准备,等到那人来了他就一个手刀把人劈晕,左右王爷的洞房花烛也不敢有人来闹,等到天明再寻个理由糊弄过去也就罢了。可没想到,这位九千岁竟然意外的“通情达理”,倒是省了自己这一番麻烦。 “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越陵由着沈飞帮忙拆了妆发,跟着折腾了半日,寻常女子都要身心俱疲,就连他一个大男人也被这繁复的各式礼节弄得晕头转向,这会儿吃饱喝足自然又开始食困,撑在手上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都要闭上了,嘴里却还嘟嘟囔囔的,“于寻常女子来说丈夫在新婚之夜连面都不露是不是有些被轻视了?” 沈飞是个尚未出阁的小丫头,哪里懂得这些,便立在一旁不插嘴。 “或许,青雪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提到青雪,沈飞便将刚刚从沈员外府得来的消息说与他听:“青雪公子自您走了之后便也离开沈家了,兴许是要往甄氏那边了,我家老爷不放心,便想着知会您一声。” “我如今自顾不暇,怕是也难有法子。不过,他若一早便想好了想必倒也用不着我操心。”越陵说着话撇了撇嘴,瞧着竟还有几分委屈,“更何况他都这么狠心撇下我了,我们又何必自寻烦恼还去惦记人家。” 若非一早知道了他是主子,沈飞早翻了白眼珠子给他。 “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得想个法子早些离开才行。”越陵摸摸下巴,“丫头,你有没有法子摸清楚这府里的路线?” 第8章 疑心 这时节倒春寒还没过去,夜里露重,新嫁娘如今才刚进门必是有诸多不适应的地方。夜里睡不踏实便受了风寒把人闹病了。 如此,永宁王府巡夜的下人们都瞧着一个迷了路的小丫头深更半夜的急慌慌的满院子乱跑。 尹姑姑端了汤药拦住她:“沈姑娘,奴婢担心王妃身体,特熬了安神汤还得劳烦你端进去。” 沈飞摸了把额上的细汗,接过盘子勉强笑笑:“让姑姑笑话了,奴婢本也是出来给王妃找药的,却不想迷了路如今却是回去不得了,还得劳烦姑姑给带个路了。” 尹姑姑笑着与她并排往回走:“王妃新喜,自然是会有诸多不习惯的地方。姑娘们识不得路也是人之常情,明儿个一早我便叫人送份府里的地图过去也好叫你们免去些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一路说着话便走到了新房门口,尹姑姑站在门口便不往里去了:“我就不进去了,免得扰了王妃休息。这药汤子还是要王妃趁热喝下去方才能解表发汗,也能好得快些。” 如此,沈飞又与她道谢过一遍方站在原地送她离开才走到里间去。 越陵等在屋里困得直打盹儿,见她进来方松了一口气,追过去问道:“怎么样,可有线索?” 沈飞将药碗放到一边才将路遇尹姑姑的事情说与他听。 越陵疑惑的转了转眼珠,捏着下巴咂嘴:“你说我们这是不是也太过顺利了些?怕被拆穿结果王爷不来,想探路线结果就有人要送地图过来……这还真是打瞌睡送枕头,可我这心里怎么总觉得有点儿怪……算了,不想了,折腾了一天累死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几近凌晨,越陵因着外头的响动醒过来。悄声出门查探却也只看到了一黑乎乎的背影往主院过去了。 那人脚步有些凌乱,不似练武之人,细细嗅来竟还隐约有一丝血腥气,想必受伤不轻。 原是想跟上去探个究竟,可越陵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身喜庆的大红绸衣实在是惹眼加之自己本就是个假冒的九王妃万一闹出事也容易暴露便只好作罢。正待转身往回走却见先前王爷指给他的那两个婢女正站在廊下瞧着他。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浅溪和溟潭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便主动迎上来行礼:“王妃安好,此时天还尚早怎就起身了,可是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越陵不敢开口,他虽是样貌上毫无纰漏可到底也还是男子嗓音,虽清悦动人可到底不似女子那般柔和婉转,于是便只好装作不舒服的样子摆摆手径自往前走。 两个丫头也不再多话,只等他进了门就默默的将帘子遮起来。 书房里的架子后面藏着机关,其中一本挺厚的集子被人拨开,那背后的墙面便轰隆隆的翻转过来。被书架遮住的一条密道便显现出来,里头两侧摆满了烛台,哄的里头亮堂堂的。沿着阶梯往里走就是个暗门,一双显着青筋的手缓缓拧开了门口的机关。 石门上九尾狐的图腾缓缓分开,轰隆隆的响声过后,屋里的景象便一览无遗。 书桌床榻连带着文房四宝应有尽有。 墙边原本立着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青年,瞧着一股子书生气,文文弱弱的,可这人便是那沈家瞧不上的武状元楼思雨。 楼思雨听见动静转过身却瞧见来人脸色极差,又闻着血腥便急急的迎上来:“清雪!” 吼过这一声,楼思雨瞧着他的脸色又有些后悔,伸手将人搀到榻上。 来人可不就是那个从甄家提着半条命转悠回来的九殿下沈清雪。撑了一路,这会儿终于能休息,他便也不扛着,卸了力气靠在楼思雨身上跟他说着回来时险些露馅的事:“越小侯爷可不是等闲之辈,我方才回来好险没叫他发现。” 楼思雨白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接到你的消息好悬没被吓得尿裤子!你竟敢真帮着越陵冒充沈小姐嫁到你府里来,你就不怕万一被发现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沈清雪由着他给自己上药,只是那武人粗手粗脚的动作直叫人疼的皱眉头。 “阿羡,你可知那沈阙是如何死的?” “你之前不是说被她身边的婢女害死的吗?” “可那个叫秋月的婢女失踪了。”沈清雪靠在大迎枕上掐了掐指尖努力让自己清醒,“我跟着暗卫给的线索一路跟到了甄家地界不想却遇到了麻烦,线索也断了。” “所以你怀疑她是甄家派来的?”楼思雨验过他身上的伤,见没伤着筋骨才放心不少,只是他周身的皮肉却是没多少地方还好着,想必是进了人家设好的陷阱。 “我没证据,倒也不敢妄言。”沈清雪摇了摇头,“只因眼下不知从哪里放出的消息说是我请旨抬沈氏女为正王妃,在外人眼里你我二人怕是早已水火不相容了。” 楼思雨嗤笑一声:“我与那沈阙素未谋面,她的事又与我什么干系?再说,那所谓父母之命也未曾与我商量,怎的我还要夹着尾巴做人?” “人言可畏。况且眼下的事件我们还并不能窥之全貌,也许沈阙的死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楼思雨仰着头长出了一口气,他向来是烦透了这些党派之争的,可如今他和沈清雪谁都不能独善其身便只好妥协。抬手帮他拢好衣服,楼思雨有些不甘愿的问他:“依你之见,我们往后若是遇上了怕是要在人前装不和?” “倒也不必太过,你曾是太子伴读,若是我与你太过敌对反而会给王府引来更大的麻烦。” “你以为若非你那个好皇兄,你这个九王妃是怎么来的?”楼思雨一向看不惯当今皇上总想着排除异己的小心思,当着沈清雪的面总要控制几分,可眼下却也没把住嘴,又念叨了几句。 “你这直肠子,当着我的面讨个嘴上便宜也就罢了,若真的嚷嚷到外面去怕是早就丢了脑袋。”沈清雪笑他,“我还听说你在百花宴上可是出尽了风头,皇上还觉得你心思奇巧、玲珑乖顺,也不知你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把人骗成这样。若是相处久了知道你这人竟是个愣头青怕是这侍卫队长的衔早没了。” “我又不在乎什么官职品阶。”楼思雨冷哼一声,听着他这么笑话自己委屈的瘪了瘪嘴,“你知道我,若是往后入了朝堂若是没你在边上我这脾气怕是收不住了。” 沈清雪知他性格直烈也晓得官场不比战场怕是叫他应付不来。 “等我们寻着机会便想个法子叫他把你扔到战场上去便是了,守着块离他远些的地方做一方将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沈清雪身上的伤虽是吓人可也并不重,楼思雨瞧着像是细钢索割出来的,且伤口大多都在上半身。虽然密集却也不深,只叫人放两滴血多疼上一阵子罢了。 楼思雨瞧着就又生出许多气闷:“你倒是敢往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跑!弄成这副样子怕是也能叫皇上少几分疑心了!” “你这家伙!”沈清雪被他逗笑了,“若不是为了案子谁愿意受这皮肉之苦?眼下我们还是要看皇上会怎么做,毕竟他如今把目光锁到我身上要么就是已经开始怀疑我了,要么就是在试探。我们倒还好,只是平白又带上一个越陵怕是往后还要小心许多,毕竟这越侯爷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第9章 进宫 越陵夜里折腾了一顿,这会儿还在床上睡的四仰八叉,丝毫没有“新媳妇”要去给公公婆婆敬茶的自觉。 永宁王府一早就来了传旨宫人,沈清雪也没客气,叫人在前厅候着,自己慢吞吞的随手披了件外衣,头发也没束只用了条红色的发带随手一绑了事。 “王爷吉祥。”来人依旧是那个曾去过沈家模样讨喜的内侍,不过显然与沈清雪也是熟人,也没急着宣旨反是先迎上去,“奴才今日奉皇上召命前来不方便行礼,等到王爷得空的时候我再来打扰。” 沈清雪笑着与他寒暄:“徐公公向来客气,只是本王最近旧疾复发,这般模样倒是失礼了。” 沈清雪向来是不需要跪着听旨的,但也还是规整的立在一旁听他念完。 待他受了圣旨,徐绘打了个眼色屏退了身后的随从才悄声问道:“想来王爷新婚必是要忙上许多,怕是比以往还要累上许多,如今皇上邀王爷携王妃一同入宫,王爷可还支持得住?” 沈清雪的脸上失了血色看起来脆弱不堪,徐绘赶忙拉了椅子扶他坐下。 “本王自幼体弱,得皇兄惦念自是感激。只是眼下却是行动不便,怕是要劳烦公公给回个话,就说本王下午方能过去。” 徐绘笑着应了,顾盼一番便又低声嘱咐了一句:“今日早朝过后皇上不知为何留了武状元去御书房,想来应是商量着给些补偿算是平了臣下之心。” 如此,沈清雪便塞了一小袋黄豆大小的金珠子给他:“多谢徐公公。” 将人送出去,沈清雪回了书房,尹姑姑带着两个婢女端了药布正等着。 “王妃怎么样了?” “夜里许是想探路了,奴婢怕出岔子便叫人今早送了份地图过去,想必这会儿已经摸出门去了吧。” “那倒未必。”几日相处下来,越陵的性子沈清雪也算了解,“那家伙夜里折腾了许久,想必这会子还要在屋里睡懒觉。你们也不必吵他,只是如今他恐怕是走不得了。”说到后面沈清雪的眉头也揪了起来,对着尹姑姑嘱咐道,“过了午时我便要带他进宫,到时候奶娘怕是要辛苦一些了。” “奴才自会照顾好王妃。” 尹姑姑心下有疑但也并未多问,只嘱咐了浅溪他们将人看紧就是了。 倒也真叫沈清雪料中了。等着“出阁”的这些日子越陵每日都要学习女子的举止仪态,自然比不得在家里时候舒坦。又因为进了王府之后提心吊胆的千防万防如今已是累成死狗摊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怎么推都不醒了。 沈飞坐在边上叹气:“我的小姐诶,你可快些醒醒吧。我刚听他们说皇上已经叫人过来传旨要王爷带你进宫啊!” 越陵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一边嘟囔着一边又睡了过去:“皇上……皇上见了本侯爷还要礼让三分,咱怕他作甚……” 沈飞吓了一跳,索性此时屋里没人,不然他俩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王妃醒醒!”沈飞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人拽起来了,“一会儿您要跟着王爷进宫面圣啊!” 然而越陵迷糊糊的坐在床上左摇右摆的直往下出溜,压根儿没听见。 过了半晌,等到浅溪和溟潭在外面问安,越陵才慢吞吞的洗漱梳妆。 “王爷听说您不舒服便和皇上告了假,咱们过了午才入宫,主子倒也不必急。”溟潭帮着摆饭,都是些顶饱的东西,给的也是和王爷院子里用的一样的那种大碗,“到了宫里规矩便多了,王爷特意嘱咐您多吃一些。” 浅溪也过来接话,顺便拿布巾子给越陵净手:“王爷对您可是上心,怕自己身上的药味儿太重您不喜欢还特意为您单独预备了一顶软轿。等您用过饭奴婢就去给您收拾出来。” 越陵咬着筷子转了转眼珠,觉得越来越摸不透这位神秘的永宁王殿下了。 午后入宫,王爷应是从正门直接由一顶轿撵送到御书房门口。而身为王妃的越陵则是要直接去往后宫给太后和皇后问安。如此,两人自宫门外便要分开走了。沈清雪不放心,便将原就是从宫里出来的尹姑姑留给了越陵。 沈清雪进得御书房里,不成想那被他夺了“心头爱”的武状元楼思雨竟然还在,眼瞧着他从外边进来才慢吞吞的行了个不甚认真的礼:“九殿下。” 眼神里带着几分敌视却又不得不妥协的不甘。 索性沈清雪似乎并不在意,又因为抱得美人归的志得意满脸色都比先前要好上几分。 皇上自书案前走下来,脸上带着笑,拍了拍楼思雨的肩膀,眼神却是望着沈清雪:“楼卿应也是知道的,朕一向最是疼爱小九,倒也惯的他出了不少的个性。你且放心,朕既答应了你的请求自会办到,且去吧。” 从开始到楼思雨离开,沈清雪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这倒是叫皇上得了几分趣味,他还从没见过这个幺弟这副模样过。 “朕知你不喜热闹,便退了朝臣们的贺礼,也免得你坐在那里受累。”皇上召唤人给沈清雪搬了椅子让他坐了,“听说你昨日又闹了病,可好些了?” “旧疾而已,劳皇兄忧心了。” “你自小便是这个性格,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也只好让朕多替你想想了。” 他这话说的摆明了就是压沈清雪一头,这请旨封妃的事他必然是得认下了。 “倒是叫皇兄费心了。如今臣弟与王妃正值新婚欢喜的紧,只是要你头疼一阵子了。” 皇帝一听这话倒是笑开了:“你是朕的弟弟,哪里就麻烦了?不过是那楼思雨自己像是个关不住的野猴子总想往外跑。可你也知道,若不让他在朝堂上历练个三年五载怎的就能放他出去?” “既然皇兄早有安排臣弟也就安心了。” 皇上见他懂得配合又不多事心里满意的紧,于是便也痛快放了他:“你且去吧。早就见你似是坐不住的样子。九王妃此刻应是还在母后那里,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愿意拉着小辈们多留一会儿,你去接人就也一并去见见吧。” “是,臣弟告退。” 第10章 暗示 过了午,慈安宫里就剩了皇后还陪着太后说话。这位慧莼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已经出嫁的公主,平日里便只有她总花心思陪着太后哄她高兴。 午后的阳光正好,太后眯着眼睛晒得舒服,慢悠悠的跟皇后说话:“我老了,往后这宫里的事怕是要你多忙些了。”太后年纪大了,这话絮絮叨叨的也不知说了多少遍了。 皇后并不觉得烦,依旧笑着应了,又给她添了一杯参茶递过去:“母后平日里敲打我也是应该,只是怎么就把自己平白给说老了?母后哪里就老了?您这耳聪目明、身强体健的怎么就又唉声叹气了?儿臣协助您管理后宫大小事宜本也是分内,您若是觉得累了便放下些日子,儿臣也会嘱咐妹妹们近日里不来打扰就是了。” “偏你是个惯会讨我开心的。”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可你也得记着,你是皇后,这后宫得你说了算。哀家知道,贵妃向来脾气硬,又因为家里的缘故不大服管教,平白教你受了不少委屈。” “老祖宗知道我,臣妾向来可不是那小心眼儿的人。”皇后笑着与她打哈哈,“再说了,宫里姐妹们性格若是全都一个模样怕是要叫皇上腻烦,花开各色各有不同才叫热闹呢。只要是不出大乱子,臣妾自不会犯那小家子气的。” “哀家知你性格宽厚,可该给他们立的规矩却也不能因为你的仁厚就含糊过去了。” 太后又嘱咐了一遍见她笑着应了才算宽心,转而又操心起了别的,问身边的嬷嬷道:“紫玉,永宁王妃可是已经到了。” “回老祖宗话,到了到了。”于姑姑将门口的帘子卷起等着人进来,又回到太后身边给她回话,“王妃昨儿个夜里病了,今日上午才渐好。许是怕冲撞了您,过了午才敢来请安。方才听人说已经进了宫,在偏殿里净面换衣裳呢,这会子应该就到了。” 正说着,越陵便由宫人引着过来了。 早先怕惹出麻烦便干脆装病,如今做戏便要做全套,越陵干脆扯了张面纱遮了半张脸,哑着嗓子说话:“新妇永宁王妃沈阙沈知遥问太后安、问皇后娘娘安。” “模样生的真好。”皇后笑着与太后夸奖,“这孩子年纪不大却懂规矩。听说你会武,身子底应是不差,怎的就病了?” 越陵心里打了个突,急中生智将周身气血全推到脸上,喏喏的回话:“我……我……” 太后却突然笑了:“这丫头,竟不好意思了。”叫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又跟皇后打趣,“你竟也学会了笑话人家,这是忘了你自己刚进门的时候了?哀家瞧着这丫头喜欢,怕是要送些好东西,你不许吃醋。” 皇后瞧着太后嗔怪着笑:“哪里就要当着人面醋?不过您得让我开开眼才行。”皇后说着摸出一对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塞到越陵手里,“这是我母亲头些年给我的好东西,如今给了你便好好收着。纵然我这东西比不上太后给的,弟妹你可也不许嫌弃。” 越陵赶忙又行了礼谢过一遍。 于姑姑得了眼色便从里间屋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子递给太后。 摸了个小机关,太后将那盒子打开,里头竟是一对纯金的小狮子。做工精巧别致,虽是摆件却并不小气。那小狮子口里衔着的珠子竟是触手温凉的白玉造的,就连那对眼珠都是夜明珠嵌上去的。直叫皇后酸的移不开眼睛。 “你看看,老祖宗究竟是疼新媳妇的,竟给了这么个好东西。” 太后笑着拍她:“怎的我可是亏着你了?” 两人笑着逗趣,可越陵接了这个礼却吓得魂不附体。 若是太后送了他首饰绫罗倒还好说,这对狮子摆件送的却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许是心里作用,越陵望向太后的时候总觉得她的眼神里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乏了,你们各自散去吧。”坐了许久,太后有些累了,便摆手叫他们出去。 越陵松了口气,规规矩矩的退出去。 等到屋里头闲人都出去了,皇后便拉了条毯子给太后搭上,自己便也准备起身离开,却不想被太后拉住了手腕。 皇后一愣:“母后,可是还有别的吩咐?” 太后慢悠悠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缓缓地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在思量着该怎么开口,语气意味深长:“锦容,你入宫也小有二十年了,哀家对你从来没有不放心过,只是如今皇帝做事多少带了些他父皇的影子,哀家的立场不便多说,可你不同,你是他的皇后,总要在他走远的时候拉他一把方能保我沈氏江山不灭。” 慧莼皇后十五岁入宫,过了二十几个年头,后宫之主的位子坐久了自然也就看得越来越清楚。这位端宜太后能说出这番话也是真的为了沈家着想了。只因当今太后并非皇帝生母,故而很多时候她和皇上的关系总是尴尬的,有些话自是不好明说的。 猜她说的是皇上指婚永宁王这件事,皇后便只好宽慰她:“母后莫要忧心,依儿臣看来,这位九王妃性格不错,加之九王爷也是性情温和之人,想来这二人也能是一对神仙眷侣也说不定。” 太后轻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番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兀自睡去了。 眼见着越陵从里头出来,尹姑姑便去给沈清雪报信好叫他直接在轿子里等就是了。 可那越陵却是个好奇心重的,见四下无人,他脸上又遮着面纱于是便肆无忌惮的闲逛起来。 越走越偏,越走越远,越陵不好跳上墙头去寻路便只好寻着记忆往回走,却不想走岔了路。一抬头刚好就瞧见跟前的小院里站着个人便想凑上前去问个路好回去。 等凑到近前,越陵却觉得这人的背影越发熟悉,一袭浅蓝色长袍,同色的发带绑着高马尾衬得人清雅干净。那背影像极了那个让他瞧了一眼就撇不开眼的人。 “青雪,你怎么在这里?” 第11章 不平 越陵紧走几步追上去,脚下一踩便扑到人家背上,下巴垫到人家肩膀上笑嘻嘻的凑上去跟人调笑:“青雪,我好想你!” 那人被挤得往前栽了栽险些跌倒地上去,因为身上猛然背了个大活人整个人都僵了僵,半晌才慢慢的转过头。 那人转过头来,叫越陵险些贴到人家脸上去。却见那人虽也是容貌清秀可对比青雪那份俊逸出尘、高雅矜贵还是差上许多。 认错了人,越陵自是尴尬,赶忙从人身上下来,规规整整的站好,只是那眼光之中却依旧难掩失望之意:“怪我认错了人,得罪了。” 好在那人也并不介怀,转回身来与他行礼:“在下甄秣,敢问……”他话说一半,上下打量着越陵,见他一副新妇打扮,联想宫中喜事自然不难猜出他身份,“原来是九王妃,失敬。”可越陵男人的声线与这一身的打扮自然违和,甄秣虽是瞧出端倪却也并不追问,默默地收起自己惊诧的神情也就罢了。 越陵方才这一番折腾自然是早就露了馅儿,见那甄秣没问自己便也乐得装糊涂,与他还了个礼便要匆匆往回走。可还没等他出得门去,却又被拦下了。 甄秣朝他笑了笑:“我这里向来偏僻,王妃能走到这里也是缘分,今日得缘一见也是我的荣幸。只是我这里向来是鲜少有人来,怕是照顾不周,王妃离开时候可莫要走差了,出了门口往左去寻着一排小桃树走上片刻方能到主路上。” 越陵点点头又与他道了谢便急忙忙的往外赶,他向来记不得路,怕又走差了便脚下生风的跑了。 可眼见着来往的宫人见多了越陵也不敢惹人注意,便溜着墙根儿顺边走,抬脚跳上了一旁的榆树,猫在树叶子里往前匍匐。 自远处迎面过来了一拨人,为首的是个挺气派的大太监,鼻孔朝天的往越陵刚过来的那个院子里过去了。边走还便吆喝着后边的跟班:“麻利点儿,办好了差咱们还要回信儿呢,可不能叫王爷久等了!” 得了这一声吆喝,那一行人便加快了脚程。越陵瞧着事有蹊跷便又猫着身子往回赶。 等到了院门口便再没有什么藏身之处越陵干脆提气直接窜到人家院子里趴在瓦片上瞧。 那大太监进了院子便如同强盗一般四处搜索,那甄家公子的院子里本就只有他们主仆二人,势单力薄自然是抵不住,就连他身边的书童都被掀翻在地,半晌爬不起来。也亏他好歹是个主子,不然怕也是要叫人欺负了去。 “这位公公,我这院里向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若是觉得我这住处过于宽裕了,给我换个地方也就是了,你们每半月都要来闹上一回,我这屋里本也没什么值钱的,砸烂了东西也就罢了,可你们缘何还要伤人?!” 那太监并不搭理,仰着个脸鼻孔朝天,显然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待那搜查屋里的人砸了一通出来,虽是没什么大的收获,可也带出了几口小箱子并几个药瓶子。一脚将那木箱子踢翻,里头的书籍纸张散落了出来。 那大太监便似乎得了理,抬手就又要打,可转念一想好歹那人也是个公侯世子,大小是个主子,不好下手,便拿了人家的书童撒气,拳打脚踢将人弄得去了半条命不说,口里却也不干不净的骂着:“还当你自己是什么世家大公子?不过就是个人人喊打的卖国贼而已!瞧瞧、瞧瞧你这都是些什么?毒窝子里出来的下贱皮子!” 越陵在上面瞧着肺都要气炸了,这个阉货虽是一下都没有打在甄秣的身上,可是嘴里每一句都是冲着他骂的。 甄秣自不会任由他说嘴,便冲过去拦住,将那小书童护在身后,高声质问道:“敢问公公,您拿的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书籍和些常用的药,哪一样证明我于国家有罪?你们往日里泼我身上的脏水我也懒得与你们这群泼皮无赖争辩,可这叛国的罪名我是万万担当不起的!” “有罪没罪得是我们王爷说了算,你说了可不算!” 这话一出口便是明摆着不讲理了。 那大太监依旧撅着脸吆五喝六的要手下人接着砸,气得越陵抬手揭了身下的瓦片砸下去,正磕到那领头太监的脑门上。 那人当下惊住了,立时便嚷嚷开了:“谁!快来人,有刺客!” 那一撮人立时站成一个圈,将那为首的太监护在里头。 越陵憋着一口气,当时便窜了出去,给那帮蛮横不讲理的一人好几个巴掌,直打得他们眼冒金星,牙都掉了好几颗,满嘴喷血沫子。好在他也知道不能闹出人命好歹还留了手,见差不多了便跑过去把甄秣拉起来将人护在身后。 “哪里来的贼人……”那太监还要叫嚣,眼看见越陵立在那里便哑了火,“王、王妃?!” “滚!” 越陵气的又踹了他一脚,也不多话,咬着后槽牙转回身去,和甄秣一同将那书童送到屋里去。 “你做了什么惹来了这群泼皮找麻烦?”越陵做不来伺候人的活计便坐在一边看着甄秣亲自打来热水给那书童擦脸。 “我能做什么?”甄秣捏紧了拳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低声道,“若非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说我西川甄氏个个都是只会背地里下阴手的我又如何能叫人背地里打折了脊梁骨也吐不出半句争辩的话?” “那也不能就这么凭着他们欺负!”越陵一个巴掌下去直接拍掉了人家桌案上的一角。如此,算是真正漏了陷儿。 等都安顿好了,天色自然也就晚了,越陵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九王爷在外头等着他呢。如此便又急慌慌的抬脚往外走。 “王妃请等一等。”甄秣与越陵面对面,他原是笑着的,忽然就抬手将越陵脸上的面纱摘下来,顺手又将他鬓边的长发撇到耳后,低声与他说话,“晚庭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只是这一番下来在外人面前难免就容易露了破绽。” 经他这一提醒,越陵才惊觉自己脸上的易容已经有些许脱落,若是就这样走出去怕是要叫人立时就发现了。当下便有些尴尬,强笑道:“虽说我如今叫你帮我保守秘密显得有些不地道,可我到底也是没了法子,如今局势尚未明了,还请甄公子守口如瓶。” 越陵从宫门出去的时候永宁王府的马车还在外头等着,尹姑姑见着人便急慌慌的迎上去,赶忙把人拉上马车:“您怎么才回来?王爷怕是已经去皇后娘娘那里找你去了!” “找我?”越陵不明所以,“我从太后那里出来的确也是遇见了皇后娘娘,可我并未留到皇后宫里头,自出来之后也并未见过王爷,许是走差了吧?”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候,沈清雪派人传了话叫他们先行回去,尹姑姑不放心想多问几句,那来传话的小厮却作了难,吱吱呜呜的说不清楚。只说九殿下因为身上有伤在宫里就倒了下去,却被皇上气了一顿把人扣下了。可具体是因为什么,却是说不清楚了。 旁人不清楚,尹姑姑心里却像是明镜一般,皇帝对沈清雪一早便留有疑心,如今不过是不知是又寻着个什么由头找人麻烦呢。 越陵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王爷夫君”并不甚关心,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今日在甄秣那里发生的事,思量着那前来闹事的太监究竟是哪里来的,那说话做事明摆着就是要找甄秣的麻烦,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到底通着什么关节,今日自己贸然出手怕是早就传到了幕后主使的耳朵里,自己走了倒是干净,怕只怕到时候会给他惹了麻烦。 第12章 朋友 越陵难得夜里没睡着觉,第二日早早地就醒了竟托人给宫里递了牌子说要去看看自家王爷。 沈飞原也是高兴的,便给尹姑姑那边传了话,叫帮忙准备着。可没想到尹姑姑瞧着她却皱起了眉头:“王爷原是托你照顾越侯爷的,可你怎的光长眼睛却没长了脑子?” 沈飞寻思了半晌也没明白,便有些委屈:“王妃惦记咱们王爷怎么却还不能算是件好事?” “糊涂!”尹姑姑气得糊了她一巴掌,“你怎的跟着越侯爷过了几天还真拿人家当成咱九王府正王妃了?人家可是有自己当家做主的地盘,是正儿八经的北山越氏家主,人家是个侯爷!” 沈飞呛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直给自己打嘴:“奴婢往后会更谨慎些的。只是若是侯爷此番入宫并非是为了王爷那他这是……” 尹姑姑摇了摇头:“王爷如今韬光养晦了许久才熬到了这般,且看看吧,只盼着这位越侯爷也能善待咱们这位可怜的主子吧。” 慈安宫里来请安的各宫娘娘还没走,似是心有灵犀是的,竟都等着这位如今成了九王正妃的原东谷第一美女。故而等到越陵进来的时候竟成了任人观赏的大猩猩,众娘娘都齐刷刷的打量着,叫他心里有些毛毛的。 虽不认人,但挨个行礼总不会出错,如此憨直倒是叫太后开怀了不少:“你这丫头,倒是个实心眼的,病还没好呢,快过来坐着。” 越陵依旧同之前一样遮着脸低着声答应着,也不多话就在皇后下垂手坐着,只是多少显得有些不安稳。 “王妃妹妹病了?” 越陵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在一众嫔妃为首的贵妃,那衣妆打扮也算得上是穿金裹银,首饰衣料怕要比得过首位的皇后。越陵烦透了后宅女人们的小心思,要不是看在那对玉镯子的份儿上他自然是懒得理,可是既然这位贵妃娘娘眼皮子太浅把难题丢到他头上,让他越陵来坐这个蜡,那就别怪他卸她面子。 这位迎贵妃母家是文昌公的亲戚,故而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便觉得自己要比旁人高出一大截,甚至往往占着皇后性情温和的便宜也不将她放在眼里。毕竟按道理来说除了皇后之外的后宫妃嫔断没人敢与一个王爷正妃做妯娌的。 越陵低咳了几声,呛红了脸,颇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后,仿佛没听见贵妃的话似的,哑着嗓子赔不是:“昨夜王爷没回去,我实在担心的紧,夜里和不了眼,今日眼昏耳鸣,只盼着早些过来接丈夫回去。故而总有些恍惚,还请母后和皇后嫂嫂原谅则个。” “瞧瞧瞧瞧,哀家就说,怎么脸色比起昨日还要差上许多。”老太后叹了口气,抬手摸摸他的脸,颇有些心疼,“好丫头,你且先去吧,算着时间你皇兄他们也该下朝了。记着回去给轻寒煮些暖胃的东西,他昨儿病在宫里,听太医说是贪了凉。你们这一个二个的就是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谢母后关照。” 越陵听着老太后念叨了几句就告辞出去了,自始至终都没接贵妃的话茬,把人晾在那心安理得的走了。 贵妃闹了个没脸,回宫的路上就撕烂了手里的帕子,将这九王妃的仇刻到了骨子里。 越陵算着时间,摸个人少的路又转到了昨天与甄秣遇到的那个小院儿里,摸着墙头跳到了人家窗根儿底下。也亏得那甄家世子也算是有胆量,忙将人迎了进来。 “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越陵瞧着站在甄秣身后的小书童还青着眼睛没忍住笑了出来,“你竟是穷的连个全身全影的下人都没有了?缘何还要累着这么个熊猫眼的?” “怎么你也要来笑话我?”甄秣打发了书童出去守门,自己亲自烹茶,“我如今哪里还算得上豪门贵子,他们肯给我留下云舒已是不易,哪还能盼着给个使唤的人。我如今不过就是被皇上拿来压制我父亲的筹码,说到底不过就是个人质,岂敢贪求那舒服日子。” “说到底,昨儿来的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甄秣摇了摇头:“只说是打着什么王爷的名目来的,可具体是哪一位却不肯说。来了也无非就是折腾一通就回去了,把我这屋里能砸的、能抢的全都毁了去也就罢了。总归他们不会伤我性命,不过就是隔三差五的来闹上一闹吵得我不得安宁也就罢了。” “怎的,还是常客?”越陵气的又拍碎了人家一张桌子,“简直欺人太甚!” 反倒是甄秣,似乎并不动气,习以为常的样子,低声道:“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我又何必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争那一时义气?” 越陵想着他说的也有道理,当下便有些后悔自己昨日那一时之勇。 “我不像你,我这脾气可收不住,若是遇到那不平之事,便非要管上一管的。”越陵咬着牙骂道,“那些个狐假虎威的东西,不晓得又是借着哪个瞎眼的王爷的名头过来欺负人!” 甄秣笑他:“你忘了,你家里的也是个王爷。” “嗯?”越陵这才反应过来,当下摘了假面与他笑作一团,“与你熟络了起来,倒是忘了这桩事。”说完,规规矩矩的与他行了个礼,“在下越陵,幸与公子相识。” “我是不知道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你功夫好,总不能叫人个卖了去,只是我听说那九王爷原本也是个寡淡的人物,怎么你宁愿委身作了这番打扮也要同他在一起?” 见越陵有些迟疑,甄秣才自觉唐突,忙止住话头:“我竟也有话多的时候,失言失言。” “倒也不是什么隐情,只是这要是说起来实在是话长。”越陵提起这事就头疼,“我原也是想着装装样子便就走了的。可没想到竟接二连三的出事,如今我怕是要好上些日子。” 两人说的尽兴了越陵才想着要过去接自己名义上的夫君。于是面晃晃悠悠的往前殿走。 沈清雪昨日从御书房出来本是要去慈安宫接越陵回去,可没成想路上遇到了那日帮他迎亲的七王爷沈清和,这人是个粗拉拉的武将,大手拍到了沈清雪的肩膀上,直接把人摁倒了,还为此得了皇上好一顿骂。 沈清雪原也不至于弱的被一阵风就给吹趴下,只是自打遇上越陵他便一直提着心,加之之前在西川受了伤故而有些经不住这位七哥的问候。 第13章 作践 沈清雪好说歹说的再三保证自己没事总算叫皇上放了人,可沈清辉不放心他,硬要叫身边的总管把人送出来。 “奴才本不该多话的,可是王爷您也知道,皇上到底是皇上。” 沈清雪停下脚步,二人便站在了一处桃树下相互打量着。半晌,沈清雪突然笑了,低声道:“刘公公,若是三皇兄还在世,您这话是否还能说的出口?”他叹了口气,“我知你是好意,如若我不懂这个道理,也不会远离朝堂这么久。您是父皇身边的老人,一路看着我们,自然也明白我为什么对他避而远之。你说得对,皇上到底是皇上,可兄长到底也是兄长。” 所有人都知道,能被九殿下尊称一句兄长的,便只有那位早已经过世的三皇子沈清君。那是个风采卓著的人中之龙,是不世的天才,文韬武略、治国之道没有什么是他所不擅长的。若一定要说他差在哪里,怕也只有在揣测人的恶意这里略逊一筹而已了。 刘公公跟过两朝皇帝,算是看着他们兄弟几个长起来的,沈清雪的性格看似绵软实则却是犹如松竹一般坚韧,他也知道自己未必能劝的过,只是多少不忍心看着他就这样下去。也更怕他成为第二个沈清君。 “怪奴才多话,可您总也要想想王妃才是。”刘公公示意沈清雪望过去,却见一个身量颇高的“女子”一袭浅红色长裙,轻纱遮着面,正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奴才给王妃请安。”刘公公对着越陵行礼,“奴才不便出的宫门去,要回去跟皇上交差,如此,奴才告退了。” 待刘公公走后,越陵才回过神来,怔怔的瞧着面前一身锦衣华服的青雪有些不知所措,半晌他突然就笑了,笑得张狂肆意,然后对着沈清雪行了一个颇为标准的妇人之礼:“臣妾来迟还望王爷恕罪。” 沈清雪私下里看过一遍,拉着越陵往外走,低声道:“你莫要生气,我并非故意隐瞒,我们先回去再说。” 一路上越陵都黑着脸,弄得沈清雪也是如坐针毡,可到底不敢多说什么怕被外面的人拿去嚼了舌根,便只能忍着。 “九王爷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回了屋里,越陵气的将脸上的面纱扯下来拍在桌子上,响动吓坏了守在里头的浅溪和溟潭,被尹姑姑拉出去守门。 没了旁人在屋里碍眼越陵更是收不住脾气,跳起来就去扯沈清雪的衣服,也忘了他到底是因为身上有伤才被扣在了宫里。 沈清雪被他捏住了手臂处的伤口,疼的皱眉,奈何对方力气极大叫他挣不开。又见他脸上的易容有被拿掉过的痕迹顿时忧心不已:“你在宫里呆了两日,可是叫人发现了?” “你果然是早就想好了算计我的!”越陵气的脸色铁青,手下的力度越发的大了。 沈清雪疼的冒了汗,袖子上也有血色映了出来:“你先放手,我们坐下好好说。” “来,说!”越陵抱胸与他对峙,余光瞥见自己的衣袖上绣着的花色顿时又来了一顿脾气,扯了外套扔到一边。 “我原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下这个地步的。”沈清雪叹了口气,“沈阙之死本就还有疑点,我原本是打算查个清楚也就罢了,没想到她会被抬成了我的王妃。这才有了你替嫁进府的事。” 越陵听他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解释气的眼睛都红了,扑上去几乎要咬他一口,狠狠地揪着沈清雪的前襟嘶吼:“你与我在沈员外府相遇本就是个局,你要我怎么相信你?!那沈阙成为九王妃不是你向皇上要求的吗?!沈阙的死是不是和你也有关系?!” “越灵川!”沈清雪喝住他,“你冷静点。” 越陵松了手,向后退开,扯了扯自己的衣裙冷笑道:“王爷息怒。臣下失礼了!” 他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知道自己的字,可他却还要引得自己这一方诸侯入他永宁王府邸。莫不是在撕扯他这张男不男女不女的面皮! “侯爷莫气,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沈清雪帮着越陵撤下了那张不属于他的假面试图跟他解释,奈何越陵根本听不进半个字。 “永宁王爷这些年韬光养晦怕是早就做戏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了吧?居然叫我这个自负心明眼亮的人被骗去大半真心!”越陵指着自己的脸,几步逼近他,两人几乎紧贴着,沈清雪清楚的看到他眼中赤红的血丝,“即为臣属,我定当为皇家马首是瞻、听从调遣,可王爷为何要如此作贱我呢?若非我这男生女相、不阴不阳的脸怕是也入不得九殿下的眼吧?既然如此,不如我将它就此毁去,王爷也放臣回去,我们两清可好?” 说着,越陵竟真的拔了头上的簪子朝自己的脸上划去! 沈清雪伸手去夺,奈何力气比不过他,加之身上的伤更是让他力不从心。沈清雪无法便只能用手去挡,免他真伤到自己的皮肉。 越陵也狠,一下刺过去竟直接钉穿了沈清雪的手掌! 混乱之中自是来不及收手,越陵愣怔的看着沈清雪的血顺着指尖流到地上积成一滩…… “嘶……”狠心将那利器从伤口拽出来,沈清雪随手扯了块里衬裹住伤口。 “这事远没有你想象的简单。”沈清雪缓过一阵方才能说出话来,“侯爷也莫要看轻了自己,本王对侯爷从未有过半分不敬。” 越陵瞧着他,心头像是被人狠狠拧过一般,低声问道:“那你当我是什么?” “侯爷雷霆手段我一早便有所耳闻。”沈清雪轻叹了口气,“虽说在沈员外家我们也不过是数日相处,可我到底也是敬侯爷知大义明事理的。若是撇去了这碍事的身份引得侯爷为知己当也是我的荣幸。” “王爷向来说话滴水不漏。”越陵此时似乎是回过劲儿来了,面上带了三分漫不经心地笑,抬手捏住沈清雪的下颌凑上前去,语调轻慢,“王爷嘴里的话确实好听。可我不敢多信啊,若是就这么陷下去怕是要碎了骨头的。拿捏人心的手段王爷做的还真是高明!” 第14章 夜饮 越陵自负聪明,却怎么也想不透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进那人安排好的陷阱。他如今虽然气的五脏俱焚,可到底也还留着三分清醒,没有当下就跑出去闹得人尽皆知。 沈清雪将地上染了血的簪子捡起来捏在手心里,抬了抬右手,血又透了出来,他有些无奈的摸出药瓶递给越陵:“我好歹也得了教训,若你真的觉得是我算计了你,如今我们也算是扯平了。” 越陵抬手要去跟他夺那根簪子却被躲开了,于是便有些不满的瞪眼:“你还要拿来威胁我不成?嘴里说着扯平了却还要攥着筹码,虚伪!” 沈清雪被他粗鲁的动作弄的疼得很,却还要分神去哄这祖宗:“哪里就要拿来威胁你?若你不拿去伤害自己我又何必揪心?越侯爷不开心拿我撒气也就罢了,怎么又添了自残的毛病?” 越陵气得够呛,随便帮他缠上伤口就坐在那里不吭声了。沈清雪没办法,凑过去哄他:“侯爷气我也就罢了,误了用膳的时辰饿着自己就不好了。想吃什么我吩咐人去准备。” 他这话音刚落越陵的肚子便开始咕噜噜的叫唤,这回便不好意思再气下去了。 沈清雪叫人抬了餐桌到院里,两人就趁着月色坐到亭子里喝酒。这时候刚好还有新摘的桃花,厨房做出的那一碟子桃花酥倒是对了越陵的胃口。 沈清雪刚端起酒杯就被打了手,越陵嘴里叼着点心,一边说话一边往外喷渣滓:“你不能喝!” 那人管的理直气壮,沈清雪便没了办法,乖乖的低头吃菜。越陵见他看起来似乎是有几分委屈,憋了半晌把茶壶墩到他跟前,“要喝就喝这个!” “凉了……” “麻烦精!”越陵嘴里嫌弃着,却还是叫人拿了温酒的坛子并一个小炉子给他热茶。转而又想起来尹姑姑的事,问他:“我屋里那几个怕也都是知道内情的吧?” “尹嬷嬷是我奶娘,原是我母妃的家臣,自是信得过的。”沈清雪瞧着他的神情不似生气的样子便悄悄松了口气,“内院里的下人们都是忠心的,只是若是在外面还是要小心些。” “你可别指望我会一直被你占便宜,既然这计划也是你一早就参与了的,那你便要清楚,我不日就要走了,剩下的你自己想法子。”越陵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然后就盯着沈清雪,也不知是想要看出些什么。 沈清雪点点头:“正巧明日回门,你寻个机会回去就是了。” 他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平淡,似乎对于越陵的去留根本不在意。 “桄榔”一声,越陵到底没能收住手上的气力摔碎了原是要递过去的茶盏,里面的热水溅了出来,吓了沈清雪一跳,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侯爷小心。” 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越陵不好骂他负心,可他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于是便瞪着眼睛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瞧出哪怕一点点他想要的情绪。可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让人家见了血,若是对方还能给自己好脸色那恐怕才叫有问题。 思及此越陵终于泄了气似的垮下肩膀,可嘴上却不饶:“原是我的不对,从来没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计,只是可惜了王爷这精雕玉镯的器具了。” “与侯爷相比,这些东西算什么。”沈清雪笑着站起来,伸出左手去拉他,“晚些怕是要起风,我们进去吧,我叫厨房煮了鱼片粥,听说你爱吃。” “别以为一碗粥就能打发了我!” 沈清雪之前在宫里呆了一夜,越陵做了什么他自然清楚,可也不好明着去提甄家世子的事,便想着提醒他,可又转念一想,这人向来骄傲的很,若是一个弄不好怕是又要生气,干脆便与他计划趁着回门的机会叫他直接回去北山算了。 越陵剜了他一眼,语气不善:“王爷这是嫌弃我了?你我大婚新禧如今不过短短数日臣妾便要失宠了?还是王爷心里一早就装下了旁人早没了我的位置,如若不然怎么一个劲儿的要赶我走?” 沈清雪被他一顿抢白噎住了,打发了下人熄了烛火与他摸黑坐在床上,斟酌着开口:“越侯爷身为一方诸侯,自然明白无召不得进皇城的规矩。眼下局势尚未明了,我哪里敢带着侯爷冒险?” “王爷做事我自然信得过。”越陵冷笑一声,“若说是阴谋诡计王爷当算得上是个中高手,若非如此我人怎么就能成了你永宁王的王妃了呢?怎么王爷这会儿倒还谦虚上了?” 想来一下子倒也很难叫他相信自己,沈清雪叹了口气:“缘何你不肯回去?明知京城不可久留,我若能寻着机会让你回去你却不愿意?” “我本就是有事才来的,缘何竟要听你的?” 沈清雪听他这样说心里顿时沉了一下,虽是有些犹豫可到底也还是问出了口:“可用的着我帮忙?” 越陵摇了摇头,语气里多少带了几分惆怅:“我本是来寻人的,可自己心里却也没底,只知道他应是在这里的,除此之外却也再没半点线索。此番过来无非也就是碰碰运气,若是实在寻不到也就罢了。” 也不知是怎的,越陵突然反应过来,冲着沈清雪呲着牙瞪着眼:“你就是想我早些走是吧?!”说着竟利落的下床去穿鞋,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罢了,既然你巴不得我早些离开倒也用不着等什么明天,我今晚便走就是了!” 沈清雪被他这急吼吼的样子吓了一跳,赶忙拉住他,低声劝道:“侯爷这是做什么?你该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越陵撅着脸不理他,沈清雪把他推到床里,扯了条被子给他盖好:“如今不仅是我这里,就是宫里也未必就是安全的,我私心里不愿你来淌这浑水,故而这才劝你回去。可你若不愿,我也会想个法子护你周全的。” 越陵嗤笑一声便翻身睡去了,倒也不知道将他的话听去了几分。 第15章 回门 九王妃原是一介平头百姓,此番回门的排场却不亚于王孙贵女,皇家门里给足了面子,连皇后也给捎了不少好东西,连带着王爷自己给的礼物里里外外装了小有一个箱子。 沈家自得了信儿就抓心挠肝的守着,王府的马车还有好几里地的时候就在外面迎着了。 沈豁带着家眷在门口等着,却见那从马车上下来的九王爷,赫然就是那日为他出谋划策的青雪公子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早早的便跪下了,口里喊到:“王爷……”那“饶命”二字尚未出口便被王爷身边的侍卫瞪了一眼,于是便突然醒悟过来,赶忙噤了声。 沈清雪站在边上伸手将越陵迎下马车,拉着他过来,却见那沈豁瞧着越陵那张和自己女儿一模一样的脸哭红了眼睛。 越陵瞧着他,想他应是看见自己的这张假面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有些难过,于是自己便也有些郁郁。一面怕他在外人面前露了马脚,一面也是真的有些可怜他,便开口唤道:“爹爹怎的这副模样?想来应是想我了吧,早上赶得急,肚里的汤水不顶饱,这会儿正犯馋,想着厨娘们做的蟹肉包子呢!” 沈豁这才被他逗笑了,忙带着众人进屋。 沈清雪难得有心情与他说笑:“本王倒还不知道,早上一碗海鲜粥配三五样点心比不上娘家的包子,等到回去的时候还要请岳丈赏我个厨娘才好了,不然怕是要王妃夜里睡不踏实了。” 沈员外微微僵了半刻便笑着应承了。可心里头到底也是悬着事,那笑容便越发的难看了。 想他是在笑话自己这几日在王府里吃得多,越陵气得拧他,倒也不在乎下人们看着。这番做派倒显得恩爱,几个丫头打远处瞧着便低声笑着跑开了。 因知道内情,饭桌上沈员外便免了女眷的礼数,只留了心腹照应,说话倒是方便了不少。 众人皆是顶着一副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脸,沈清雪便猜测着许是有什么大事,果不其然,待到饭后,沈员外便将人都赶了出去。屋里肃静了,他便“哐啷”一声跪到了沈清雪面前,哭喊道:“王爷救命!” 越陵一愣,还没等沈清雪开口就开始烦了:“你便是个软骨头,怕他作甚?”将人拎起来,瞧着他脸上丧气,便也不好再骂他。 “何事?”沈清雪拉回越陵,心知他是个急脾气,若是不叫他闭了嘴怕是有事也说不得了。 “我阙儿的尸体不见了!” “什么!”越陵惊得砸了手里的茶碗,“什么时候的事?” “昨、昨天下午就没了……”沈豁顶着一头的汗,才将原委说清楚,“头几日倒还好,我每日从庄上回来阅了账目便回来替阙儿整理衣冠,可偏就是昨日,我去前头查账目的时候竟对不上了,这才耽搁了回来的时候。可谁承想,我刚一回来便听管家说阙儿不见了。追到密室里头却是连半根头发都没了!” 那沈豁说的就又要哭出来,短短几日竟就好像老了十几岁,怕是再来一桩事就能要了他的命。 “别哭了!”越陵被他哭的头疼,心里燥得很,便又去推沈清雪,“这事你怎么说?” 屋里仨人,沈员外是个没骨头的,成日里抱着算盘珠子搂着钱袋子,叫他做个搂钱的耙子还行,若真摊上事儿怕是头一个便先折了脊梁骨。越陵又是个脾气爆的,眼下还有沈清雪守着,若是单就他一个人怕是要直接烧了房子。索性他如今还留着一丝理智,知道靠着沈清雪。 独剩了沈清雪还是清醒的,便拉着越陵坐到自己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背算作安抚。 “沈姑娘失踪,那‘沙华’可还在?” 沈豁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那珠子也一同不在了。” 沈清雪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若是连着‘沙华’也一并被盗,怕是对方的目的未必在沈姑娘,只怕往后我们须得小心了。” 得了沈清雪的提醒,越陵也逐渐醒过味儿来:“你的意思,对方是想借着沈阙做筹码?可他的目的是什么?” 沈清雪瞧着他,眼中难得露出情绪:“怕是你假冒沈姑娘的事已经泄露了。” 越陵倒吸了一口凉气,似是想起了什么,而后又摇了摇头,口里念叨着:“不会……” 挨着他这样近,沈清雪自然是听清楚了,倒也不追问,只当他是被惊着了,低声劝慰道:“这也不必慌,那贼人窃了沈姑娘的尸身定不能大张旗鼓的就走了,这事兴许还有余地。” “那、那我待如何?”沈员外哭红了鼻子,“我沈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却是连尸首都难以保全,这可叫我怎么办呐!” “员外莫慌,你先寻个由头将全府锁了,院内院外的好好搜查,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府里。”沈清雪将带来的侍卫遣出去一队帮忙,“本王与王妃今日便留在这里,也好帮你找人。” 那沈员外得了主心骨自然是千恩万谢的跑出去办事了。 “你是怎么知道沈阙是尸体还在沈家的?”越陵一双凤眼紧盯着沈清雪,总归不能信他是诸葛孔明在世平白落下个能掐会算的本事。 “若是自沈姑娘身殒的那日便出了这档子事到还不至于叫人惶惶,只是这么多日过去了,你已是名正言顺的永宁王妃,可偏就叫人拿了沈姑娘的尸首,连带着‘沙华’,所以,我们的事怕是瞒不了许久了。”沈清雪瞧着越陵,纵使他这会儿顶着沈家姑娘的脸,可那眼神依旧张扬凌厉,倒也不至于就叫人错认了。难得,沈清雪笑了,“侯爷才能卓绝,家底殷实自是不怕。倒是小王手腕子软了些,只怕若是等到事发,还请侯爷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护我一番便好了。” 越陵倒是被他说愣了:“诶诶诶,你这个满肚子都是鬼主意的,怎么这回还求到我跟前儿来了,是有什么天大的事竟将你个王爷困住了?” 沈清雪放了王爷架子靠倒在人家身上,许是中午被劝着喝了两杯酒的故,这会儿咳嗽起来便收不住了。越陵向来不会伺候人,别别扭扭的给他拍了拍背:“我自十岁起便当着北山越氏的家,这手上担着不知多少人的命,剑上沾着的血怕是能染完了护城河的水,你竟也敢指望我?” 第16章 窃贼 沈清雪咳过这一阵缓上一口气,转回头对着那人笑,眼神里透着水光,分外好看:“你我是拜了父母高堂的夫妻,本就该是一体的,我缘何就不能靠着你?” 越陵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人一个堂堂王爷竟然公然调笑他,知道他这就是好了,便将人推开了又捶他一顿才算是罢了:“我堂堂定远侯七尺男儿竟就成了你的妻,九王爷,做人可不是你这样的。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你该知道我的脾气,若你非要同我一起也未必就不行,毕竟我北山侯爷府还缺个侯爷夫人,王爷意下如何?” 沈清雪想了一阵,也不知是在盘算什么,过了半晌才开口:“那我需也得是个正室的位置才算是公平。”还没等越陵反应过来他又说道,“侯爷若是真有诚意怕是还要选个好日子往我府上递了帖子才能作数,我好歹是个皇子,侯爷的聘礼若是没分量可是要叫人笑话我的。旁的到也没什么可挑,侯爷只用心准备本王自会上你侯府的轿子。” “你……”越陵瞧着他,他是万没想到沈清雪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 且不论这番嫁娶的戏言能不能做得数,端是这一番话便是表明了二人一体的决心,叫人感动了半晌。可越陵总在不该明白的时候明白——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盗贼还没出府的?”越陵盯着他,“你一向鬼主意多,可不许就这么给我糊弄过去!” “不过是时间上凑巧罢了。”沈清雪与他面对面坐好了,又给他递了碟子点心过去才接着给他分析,“你如今身份才露出去,沈家小姐尸身便不见了,这里多少有些巧合。且若是留下了‘沙华’倒还不能确定,可若是要利用沈阙的尸体做筹码,那尸身必定不能损毁,窃贼那边自然要小心许多。且‘沙华’失踪,足见那窃贼对药理毒物应当也是通晓的。” 越陵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你倒是拿我当猪喂!” 话是这样说,可到底还是没忍住,又往嘴里填了块桂花糕。 沈清雪就这样看着他笑,“我知你性格,倒也不怕你意气用事。只怕若是真有事,你却不肯与我说,反倒叫我不知该如何护着你。” 越陵何等人物,自然知道他想问的究竟是什么,心中虽然多少有些不快可人家归根究底每一句都是向着自己的。只是那嘴里的糕点到底也是去了几分甜味了。 “我什么武功路数王爷难道不清楚?倒也不是我越陵狂妄,就算是你们皇宫大内与我而言也不过就是草纸一张。” 因为有了皇家的侍卫,沈家竟被围的像个铁桶一般,这回可真是连个鸟都飞不出去了。 已经入夜,可沈家的家仆依旧点了火折子在山上院里来回的巡视,有人问起,便说是不小心失了九王妃母亲给的金钗,正急得上火,故而若是寻不着怕是夜里都不得安生,叫人加紧了找呢。 这会儿该着急上火的那位却还睡在屋里,呼噜打的山响。沈清雪无奈便只好将人推起来:“灵川,醒醒。” “嗯?”越陵迷糊糊地爬起来,脑袋一歪便又要睡过去,嘴里嘟嘟囔囔的,“怎的,找着了?” “哪里就这样快被寻到。”沈清雪扳着他的肩膀把人支起来,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瞌睡,“你缓一缓,过会儿还要出去露个面。” “缘何还要我出面?”越陵清醒过来,却还在沈清雪身上装懒骨头。 沈清雪也好脾气的任由他挂在自己身上,顺手帮他理了理头发:“你且要出去一趟,毕竟是要个面子充数,有我陪着你自可放心。” 越陵揉了揉眼睛,透过窗瞧见外头正热闹:“怎么这么快就收网了?” “已经过了半日,夜里就该落网了。”沈清雪心里不踏实,便又嘱咐了两句,“我不善武功,若是待会儿对面的露了面,怕是要你跟我紧些了。” 越陵被他逗了,脸上鼓的成了个小猪嘴:“感情你叫我就是要我给你做侍卫保镖的。” “那我得多有面子,有个侯爷保护。”沈清雪瞧着外头闹起来了便拉着越陵出去,“走,许是逮着了!” 夜里露重,沈清雪出门的时候又咳嗽了几声,越陵咂着嘴捞了件披风给他系上:“明摆着是个病秧子,还要装个样子出门,偏你就想这么麻烦人。” “是是是……劳烦王妃了。”沈清雪知他不过就是要讨个嘴上便宜,便也惯着他,还甚是认真的给他行了个礼,把人逗笑了,也惹得一众下人们艳羡了一番才作罢。 一行人到了员外府的后院,下人们来禀,说是贼人逮着了。 沈清雪心中有数,虽说是逮着了,可他们毕竟不是真的丢了金银首饰,自然是不能抓贼拿脏。他们不过是抓了个偷着往外跑的嫌疑人。 院里围得水泄不通,里圈是沈府的家丁,外圈全都是九王爷府上的亲兵,个个带刀,夜里映着火把一瞧甚是吓人。 沈福春正在边上守着,一见越陵他们二人过来便赶紧过来禀报:“王爷、王妃,属下们寻了半日,人是找到了,可东西却不知被藏到了哪里去。” 越陵与沈清雪对视一眼,一旁的管事妈妈便上前去问话了:“我们王妃虽是不缺什么金银首饰,可那到底是上头高堂留下的,可不能就这么平白的没了!若是不寻出个下落叫你们这些个不中用的都去吃板子!” 拨开人群,却见那中间被五花大绑着的是个身形瘦弱的黑衣男子,他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脸。下头人得了眼色便将那人的脸抬了起来。这一弄倒好,越陵瞧了个清楚,当下愣在了原地,口中喃喃:“怎么……竟是他?” 沈清雪上前一步,凑了近些,倒是吓得那沈福春过来拦住:“王爷小心,这贼人滑头的很,虽然武功不济可是身上的鬼东西多得很,方才小的们好悬没叫他一个火球给烧秃噜皮。” 沈清雪提着一口气,转回头又看了看越陵,见他面色似是惊疑,便只好将旁人赶走,留了心腹守着,这才过来问话:“本王多日不近朝堂,倒是不知道,甄公子已经得了皇上的圣旨可以出得宫来了?” 那跪在地上的,可不就是那个被皇上软禁在皇宫里的甄家世子。 甄秣脸上的颜色并不好看,许是和人撕打的时候失了体面,身上的夜行衣出了好几道口子,脸上也落了灰,形容狼狈得很。 第17章 求援 之前底下人回话,说是没找到东西。说穿了就是没有找到沈阙的尸体。可说到底,既然只有甄秣出现在这里,那么他应当就是嫌疑最大,可这人毕竟又是文昌公家的大公子,有个小公爷的身份在这儿挡着,严刑逼供这一套自然是不能用到他身上的。 “我本不过是为了寻王妃帮忙的……并不是你们要抓的歹人。”那甄秣倒是有眼色的很,还未等人问话便自己先开了口,“近日收到家书,家中我父突发重病,为人子女,我自然是要回去侍疾,可是连着求了皇上几日他都不肯开口,我便只好另寻他法。偌大的皇宫我也没有旁人可寻,只与九王妃有过一面之缘,浅谈了几句,想他应是古道热肠之人,故而才赶在今日过来想要与他商议。” 这回却是把事情摆到了明面上来说,沈清雪不好当着外人的面与越陵去掰这事,便只好自行出面:“本王与王妃自是一气,世子若是有什么难处达不到天听,本王代为传达也是一样。只是我妇常处深院,沈员外家又是文人居多,若非今日本王在此,甄公子此番怕是要叫人为难了。” 这话摆明了就是不信他说的,等着他另给一个解释。可那甄秣竟然越过沈清雪直接去跟越陵对视:“王妃……” “主子……”沈飞站一边气得直瞪眼,可是身为奴仆她并不能直接开口训斥公侯之子,便看着越陵生气,“夜里冷,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这儿有王爷呢。” 越陵有心替他说情,可也知道这事并不小,于是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与甄秣一见如故,那人温和、柔弱,和当下的沈清雪是不同的。身处皇城,沈清雪纵使再不得势可到底是个皇亲贵胄,出门便是锣鼓开道的金贵主子,与甄秣这样背井离乡任人宰割的小羔羊不同。单凭这一点便叫人莫名生出几分怜悯和心疼。对他的话不自然的也就多信了几分。 “清雪……”越陵拉住他,“若真是文昌公突发疾病,晚庭他这样做虽然不合规矩,可到底也是有情可说。” 沈清雪回过头,看着越陵的眼神里带着他读不懂的情绪,可到底也没有再劝他回去。 突然,电光火石之间,沈清雪突然上前一步出手扼住了甄秣的下颌。可与此同时,沈清雪微微偏过头,看见了架在自己颈后的那柄软剑! 是越陵。 微微闭上眼,沈清雪用另一只手稳稳地将一颗小药丸从甄秣口中取了出来。 他明显感觉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有些微微的颤抖。 沈清雪拦住了要制住越陵的几个侍卫,只叫他们捆了甄秣严加看管也就罢了。等人都走干净了,他才慢慢地转回身,接着月色打量着越陵。那人早已收了剑将手垂在身侧,眼神里带着躲闪,犹豫着该如何与他解释。 夜里突然起了云,除了不远处家丁还打着灯笼却是半点光亮都不见。 “最后的杀招只要在人前出现一次就不再有用了。”沈清雪抬手撕掉了自己早上给他戴好的易容也并不去看越陵的表情,低声道,“可若是有人败在相同的招数之下,要么是奇蠢无比,要么……”是用情至深。 “我只是情急……”越陵拉住沈清雪,“他没有武功,你贸然出手,我以为……” 沈清雪将缴来的药丸摊开,右手上的伤因为方才的一番动作已经又一次裂开,血也染透了药布。但他似乎毫无所察,只盯着越陵:“越侯爷,若你与甄小公爷私交甚笃,我不能干涉,可到底也总有护不住你的时候,故你若是愿与他亲近总还是要留着一份底牌才是。若是你觉得我今日这番话算是愈距便当我从未说过这番话就是了。” 那人一直都是清贵温和,纵使面无表情,那双眸子里透出来的光也是温柔的。可就在他离开前的那一刻,越陵清楚地看见了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冷漠。 想来是自己唐突了,越陵再傻也知道这人是生气了。便想着要怎么哄他,可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思绪。先是沈阙尸体被盗,紧接着就是甄秣被抓,这其中的关键他还没有想通他又惹恼了沈清雪…… 原是想着让沈飞帮忙想个法子,女孩子的小心思到底会细上一些,也比粗笨的大男人更会讨人开心。可没想到这丫头竟然狠狠剜了自己一眼便转过身去不理人了。 越陵心里便又苦了一层,烦闷得很,想着夜里街上早就肃清便换了衣裳出了沈家大门。 街上倒是干净,除了打更的连个卖包子的都没有。越陵有些犯难,他原是想着买些街面上的小零食带回去给沈清雪道个歉,可眼下别说是摊子,就是大活人都捞不着一个。 这时候还开着门的店子那里哪里是什么正经生意,越陵走得远,心里又装着事儿,走到了红绿灯笼的下头自然会被从门里出来的的姑娘婆子往里扯:“公子,来喝两杯呀?” 越陵从来都算不上是正人君子,但是却有一点,他爱干净。 那些缠上来的半老徐娘自然是入不得他的眼。烦不胜烦,越陵此时甚至有些后悔出来,他有些想念沈清雪身上淡淡的药香了。 从一个已经快要打样的小酒馆打了一小坛子酒,越陵就这么慢悠悠的往回走。这会儿他倒是能体会到人们常说的“近乡情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件事疑点重重,沈清雪对甄秣有所怀疑也是情有可原。怪只怪自己当时一时冲动险些伤了他。想来无论是脾气多好的人也应该是生气的吧。 心思已经跑远了,越陵循着记忆往回走,手里的酒壶喝干了被随意拿在手里。突然,破空之声自背后传来,越陵当下利落的矮身避过,随即将自己手里的酒壶寻着声音丢了过去。“哐啷”一声,随着酒坛子碎裂的声音,一支箭矢也掉落在不远处,冒着寒光的箭尖就钉在了地上。 不远处的小树林里一个黑影就立在那里。眼见着被人发现他却并不急着逃走,反而毫不畏惧的盯着越陵,那双眼睛带着果敢和刚毅。若不是因他方才的那只冷箭倒是很难让人将那双眼睛与刺客联系起来。 第18章 逐月 而那人似乎也并不是想要杀他,只是十分谨慎的看着他,然后又缓缓地再次拉开了弓…… 突然,一颗小小的□□在那人的身边爆开,似乎是带着一定的杀伤力,火星子蹦的丈余高,逼得那刺客抱着箭几个翻滚避开了,随后像是见到了什么显得有些慌张,几个起落便趁着夜色消失了。 越陵终于缓过神,转过身去,却看见沈清雪就站在不远处,神情淡漠的看着他。 “清雪!”越陵冲到他近前,“你有没有事?!” 沈清雪身边还跟了一个一身劲装的侍卫,想必刚才的暗器应该是他放的。所谓关心则乱,越陵似乎没瞧见他似的,满心满眼都是沈清雪,拉着人家不松手。 他冲过来的那一刻,沈清雪心里应该是有些高兴的。可偏就是想起那人此刻正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双手和方才握剑的是同一双手、同一个人,这份高兴便也就淡了下去。 “通知你家主人,按原计划行事。”沈清雪并不理会越陵,挣开他的手有条不紊的安排,“你先带人回去,会有人跟着我守在这里,叫他放心。” 待那侍卫领命而去,沈清雪才对着越陵叹了口气:“你如今怕是走不得了。”说着,他走上前将方才那刺客留在原地的箭矢拾起来,“眼下逐月军团已经发现你了,想必纵然你立时回了北山也未必就安全。若你愿意便留下,我定护你周全。” 单是听到“逐月”这两个字越陵就无端被吓出了一身白毛汗。接过那支箭矢细细查看,果然在那箭柄处刻着流云逐月的图案。 所谓“逐月军团”就相当于皇帝的眼睛和手,他们分布在各个地方。任何你想象不到的地方都可能有他们的存在。 “难怪他方才对着我的脸看了许久……”越陵低声道,“想必他此时已经归去复命了。” 沈清雪无奈的闭了闭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我们怕是瞒不了多久了,你要做好准备。” 越陵愣了一下:“你的意思,皇上还不知道真正的沈阙已经死了?” “不管他知不知道,你已经借着沈阙的名头进了王府,皇上就必须不知道。现在我们的麻烦是你作为永安侯私自离了封地进了皇城,若是这件事被人做了文章怕是后面的路会更难走。” 沈清雪心里很清楚,皇上既然能够准确的找到越陵那就意味着在北山地界一定有人在越陵一离开那里就往皇城报了信。 “可若我此时回了北山你要如何变个宁王妃来应对?” “所以你怕是回去不得了。”沈清雪摇摇头,“你既知我懂得易容便不必担心沈阙的事。只眼下北山地界怕是也不能太平了。你既然来的时候没有大张旗鼓那能被人知晓便已经是内部出了乱子。若你真想回去,我调些人手给你。只需记住,除去他们旁人都不可信。” “既然如此,我又如何能信你?” 话跟的太快,越陵甚至没来得及过一遍脑子就让它冲了出去。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沈清雪瞧着他,眼神里说不清是悲是喜,像是一片死水。许是夜里太暗,竟叫人瞧不出一丝光从那双眼睛里透出来。 沈清雪张了张嘴,却再没说出什么来。缓过半晌才低声道:“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待二人回了沈家,沈清雪便留了越陵一人在沈阙的闺房,自己则是去了沈员外的书房,他瞧着烛台上的火舌算着时间,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良久,沈清雪转身走到屏风边上,抬手轻轻敲了三下。自屏风背后应声走出一人,身型样貌竟与越陵毫无二致。 “主人。” “影一,你去一趟北山地界,帮着影三查清楚越侯爷周围还有多少逐月的人。” “是。” 影一领命而去,沈清雪却依旧无心安眠。皇上既然已经知道了越陵身在皇城那么早晚都会查到他这里。与其等着他给自己扣上勾结诸侯谋反的帽子不如先下手为强,打乱对方的计划。 次日一早,沈清雪回王府换了衣裳便递了折子入宫去了。而越陵也因为头几日差点暴露的事情不得不谨慎起来,回去之后便窝在家里,又实在无聊便拎着剑在院子里比划。 沈飞站在一边与他过招却是吓得心惊胆战。于是借机错身到他面前小声提醒:“王妃,咱家里虽说以前是个开武馆的,可您这一招一式也太过凌厉了些……” 如此,越陵算是终于想起来自己如今正替别人过活,对方还是个女孩子,于是气的摔了剑回屋去了。 “丫头,你说甄家大公子会怎么样?” 沈飞正在帮他收拾东西,听他这样说心里有些不忿,可到底还是忍住了没骂他,只宽慰道:“侯爷放心,九王爷向来不是滥杀无辜的暴戾之人,若甄公子是无辜的那他定然不会有事。” “希望如此吧。”越陵叹道,“那人是个心地良善之辈,又不会武功,如今被困在牢里想来应该也是不舒坦的。” 沈飞终于有些恼了,她望着越陵半晌,最终却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我想去看看他。” 却也不知是凑的什么巧,沈清雪进宫竟遇到了沈清和。只见那人正笑着朝自己过来,脚步似还有些急。 “你许久不来上朝,我又不敢平日里到你那里扰了你休息,如今终于赶得你出来遇上一回叫我如何能不高兴?” 沈清和待人一向叫人挑不出错处,他虽然不是温柔和蔼的面相,可举手投足都显得端庄,言语间透着谨慎叫人听着就舒服,好像他跟你说什么都是一心向着你的。 沈清雪笑了笑:“还没为大婚那日的事谢过七皇兄,教你受累了。” 沈清和假装要打他,嗔怪道:“小九现在越来越不乖了,竟与我也要这般客气了?对了,你此番过来是为了什么?” 见他转了话题,沈清雪悄悄松了一口气:“近日来王妃身子不大好,我打算与皇兄告假带她到别处去修养一段时间。” 沈清和听后神情略微凝重了几分:“这事我倒也有所耳闻,听说九弟妹才进王府便病倒了,想来你这几日也并不轻松。不过……” 他说到这里四下里看了看,复而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拉着他往里走:“我才从母妃那里过来,原也是有些事要说与皇兄听的,不如我们干脆一同去找他。” 第19章 踏错 沈清雪自伤病之后便再没有步入过朝堂,如今站在御书房里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拘谨。 沈清辉正在桌案前理政,见两人进来便匆匆收了手边的折子。 “你们怎的倒是赶巧了一起过来?” 沈清和笑道:“皇上也说是赶巧,那臣弟还要如何回答?倒是小九,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他几面,今日碰上我便同他一并来了。” “正巧,朕也有事找你们。”沈清辉瞧着沈清雪的脸色,语气有些莫名其妙的顿挫,“头几日,甄家的小子提出想要回去一趟。说是文昌公身体抱恙,想回去侍疾。” 话到这,他顿住了。就这么瞧着他俩。 沈清雪垂着眼,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时不时的低声咳嗽两声。 倒是沈清和,朝中大事他一向是躲不开,眼下问题迎面砸过来他是不好逃避的。于是皱了皱眉道:“我头几日在宫里倒是也听说了些事,说是跟在人家身边的那个小书童被欺负了。这会儿说要回去……皇兄意下如何?” 沈清辉轻哼一声,也不知是不是知道,并没有接这个茬:“西川甄氏如今并不安稳。”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放虎归山了。 沈清和微微一窒,随即下意识的看向了沈清雪,奈何对方似乎是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接了一句:“西川向来是毒窟蛊窝,前日王妃回门还险被一名来自西川的刺客伤着,” “哦?”沈清辉略一挑眉,“竟有这事?” “原本只是因为知遥丢了首饰,想是家里进了贼,我便叫人去查,却发现那盗贼身上藏了毒。因怕节外生枝,臣弟便只叫人严加看管。因为也没寻着赃物,便想着趁着知遥养病的时候去寻个说法。” 沈清辉瞧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而后轻笑一声:“出了事,你大可来找朕。” 沈清雪低头浅笑,眼角都弯了起来:“原本也不是大事,只是知遥丢的发钗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意义自是不同。” 这番说词皇上便不好再插手人家的家务事了。沈清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如此,你便要小心。不然,朕派一队人护你去西川可好?” 沈清雪赶忙行礼:“那自然再好不过,臣弟先谢过皇兄了。” “不如朕便叫你以巡视督查使的身份替朕巡查西川各处。”沈清辉瞧了旁边欲言又止的七王爷一眼,“顺便护送甄公子回家。” 这话一出沈清和都愣住了,再想要说什么却看见沈清雪悄悄使了眼色给他。 几乎同时,沈清雪拱手行礼:“臣弟领旨。” 出了皇宫,沈清和便将人截住了,拉着沈清雪在角门说话:“小九,你今日这番……” 沈清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平日里总不见人,叫七哥担心了。想来西川路远,此去怕是我们又要许久见不到面了,不如今晚我在府上设宴,你我兄弟喝上两盏淡酒,算作辞行。” 月上中天,越陵却还没有回去。 沈清和却要辞行了:“你知道我向来得不着清闲,眼下手里还摊着不少的公文,自然是不能多留了。” 沈清雪点头:“我自明白的。” “你此番独自去西川怕是不能叫人放心,除却皇上的人我再派一对精锐给你,也好多个保障。” “我知七哥是好意。”沈清雪摇了摇头,“可你身在皇城,若是减了人手给我怕是叫我也难以安枕。你莫要忧心,我另有安排。” 若是以前,沈清和定然是不会听他的,可是如今,他亲眼目睹沈清雪是如何一个字都没正面提过就叫皇上放了甄秣回西川的全过程,才情机智,叫他不得不服。 沈清和如何去想他的这番话沈清雪倒是并不在意,眼下更重要的是要先找到越陵。 跟着他离开皇城是越陵可以回到北山唯一的机会。 “王妃人呢?” 一众下人吓得魂飞魄散,自上午越陵在院中练了一套功夫之后便消失不见了,前后门的守卫竟然没人发现。 沈清雪扶额叹气,越陵武功高强,他要是真的想走,九王府的府兵别说是想要拦住他,就算是想发现他都难。 “王、王爷……” 沈飞几乎是从外面把自己扔进来的,喘着粗气,话都说不明白:“越……王妃被人抓走了!” “哐啷”一声,沈清雪打碎了手边的茶盏,站起身的一瞬间宽大的袖袍也被茶水染湿,一向仪表端庄的人竟然毫无察觉。 “你说什么?” 沈清雪并未带人大张旗鼓的走,反而只是派了身边的影卫暗中跟随,便只和沈飞两个人又回了沈豁的员外府。 原本也是关心则乱。按说越陵的武功一般人自然是敌不过,可是沈清雪当下慌了神便显得有些狼狈了。这些沈飞自然也都看在了眼里。故而路上便也和他说清楚也好宽他的心。 “原也是没法子。”沈飞叹了口气,“我若不那样说怕是不好收场。” 原来,越陵练剑练的烦了便又想起了还关在沈家的甄秣,于是便不知走了什么心思就想过来看看,还不许人跟着。 沈飞自然听不着他们都说了什么,只是越陵从那屋里出来的时候却说什么都不肯回府,定要跟着甄秣回西川。如此,沈飞也没了办法,便只好急忙忙的跑回来报信。 沈清雪赶来的时候甄秣已经被越陵放了出来,身上的锁链也都解开,幸而人还在。 四个人便在沈家的院子里对峙。 “灵川,先回去。” “我不。”越陵瞧着沈清雪,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希冀,“王爷,你向来是肯帮我的,那你便再帮我一回如何?” 沈清雪虽然已经猜到,可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帮你什么?” “你的易容术这么厉害,便寻个借口帮我们离开,待我们回了西川再请你吃酒。” “你们?”沈清雪不算凌厉的目光扫过他身边的甄秣,“甄公子这是……也要走?” “王爷饶命!”甄秣突然跪了下来,似乎是怕极了的样子,又因为被关了两天似乎也是吃睡不安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起来更加的狼狈,“那日进府实属无奈,我本也是无心冒犯,还望王爷能放我一条生路……” 这番恳求便是连半分世家公子的风度也没有了。 沈清雪微微皱眉:“本王何曾想过要了你的命?” 越陵却不知为何,看着甄秣落了眼泪整个人都有些不安稳,望向沈清雪的眼神也有些焦躁:“王爷!” “你该知道,此刻,本是不该擅动。” 这话一出,那甄秣便又急红了眼:“王爷!”哭声几乎恸天,“家父病重,我身为嫡长子怎可不从旁侍候?纵我父有错,我身为质子留在宫中这些日子也该够了啊!” 沈清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辩驳。 而就在此时,越陵手中寒光一闪,一柄软剑横在身前,整个人将甄秣提起来牢牢地护在身后:“若是今日你不放我们出去,便是逃,我也会带着他逃出去!” 沈清雪一愣,良久才轻声道:“一定要如此吗?”他抬步上前,眼神里带着越陵读不懂的情绪,又问了一遍,“越侯爷当真要如此?” “我本不意与王爷拔剑相向,只要你放我们走。” “侯爷知道的,本王并不能左右圣意,不过……” 他话没说完,越陵的剑便已经刺了过来,将沈清雪的脚步制在了原地:“既然如此,那就请王爷委屈一下做我的人质。总之,我今日是否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