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作者:野蒿子 文案: 人物是好人物,奈何作者写的太垃圾,作者太对不起文中的角色们了,勿怪勿怪。 宁缈出身高贵,及笄就被指婚三皇子,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当个咸鱼快乐生活,却因为庶姐陷害被父亲扫地出门沦为歌伎,只想做咸鱼的宁缈不得已进行自救,结果一不小心狠狠打了父亲的脸,一不小心日进万金,一不小心成了“天语楼”的老大,一不小心发现了“指天”的秘密,一不小心遇到了隐居的天才师父,一不小心拯救了三皇子黑暗的内心,一不小心走上了皇后之路。 所有的好运气都离不开自己的努力。 太子:缈缈你别急,等我坐稳了皇位就接你进宫当宠妃。 宁缈:我要烧了我自己。 状元郎:缈缈,你当我外室吧,我是真心对你好的。 宁缈:有多远请滚多远。 宠臣柳时:缈缈,我辞官,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吧! 宁缈:咱俩不熟吧? 三皇子:我痛恨这个世界,我想要毁灭它! 宁缈:你等等!你先等我活够了再说。 三皇子:那行吧,为了让你活的更舒服,我决定先登上皇位励精图治让你做个最快乐的皇后,若是你不要我了,我再灭了它! 宁缈:………… 注:男女主是彼此的初恋,也是唯一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缈楚惑 ┃ 配角:宁幽兰陆声楚修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作者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 立意:合心意太难 贵女(修) “宁家有女,行端仪雅,克娴知礼,娟秀懿德,太后与朕闻之甚悦,赐婚三皇子楚惑,从此执手相牵,同心同德,莫负朕意。” 接过圣旨后,京城贵女圈中富有盛名的宁缈就成了未来尊贵的三皇子妃。 这道圣旨为人瞩目,一个原因是因为宁缈出身高贵,父亲是当朝丞相,母亲是青云郡主,太外祖母是曾经惊才绝艳世无其二的新和公主。 宁缈及笄的时候,亲事就是京城圈子里热议的话题,连皇帝都亲自来询问,也就惹得大家更加好奇,宁缈究竟会许配给什么样的人家。 另一方面当然就是因为三皇子。三皇子是当年颇受皇帝盛宠的颜贵妃诞下的,后来不知道颜贵妃为什么突然就入了冷宫,没多久就病逝了,留下来的三皇子纨绔不服管教,连皇帝都头痛的很,甚至说出来“悔生此子”的话。 如今,像世间难得的珍珠美玉般的贵女宁缈被许配给了这样一个惫懒人物,实在让不少人唏嘘不已。 于是便有人说当今圣上之所以选择宁缈也是看中了身份和性子,希望找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能让三皇子改邪归正,回归正途。 丫鬟杏儿和宁缈说的时候,宁缈手里的茶盏“当啷”一声差点磕破了白瓷的杯沿。宁缈只觉啼笑皆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皇帝身为父亲都管不好,自己这个与三皇子连面都未见过一眼的女人又怎么能劝服得了三皇子? 不过这话宁缈自知不能说,说了恐怕青云郡主就会在身边哭诉不已说自己不识好歹了。 今日是鹿鸣宴,是太子带着众位皇子来宴请新科进士们的日子。 宁缈正懒洋洋的翻着一本诗集,就被大长公主拉了出来。 起因很简单,今科状元郎据说长的玉树临风,风流潇洒,还要再加上一个满腹诗书,文采斐然,游行的时候,被扔了很多丝帕绢花,这就引起了大长公主的注意。 大长公主对宫外的事情相当感兴趣,还特地找那些小黄门们出去搜罗一些话本子来给自己看。 宁缈也曾得了大长公主几本话本欣赏,奈何落在宁缈眼中无非就是一些文人士子在那里想象自己怎么得各种美女的青睐,既无聊又无趣。 于是等大长公主兴致勃勃的前来和宁缈交流心得的时候,发现宁缈淡淡一笑,语气不疾不徐的开始讲一个故事,故事的大意是一个书生上京赶考,救了一位误入猎人捕兽洞里的老婆婆,耽误了赶路时间,结果路遇强盗,老婆婆这时候出现了,救了书生一命,还带着书生到了家里,将自己的女儿引到书生面前,只说自己年老力衰无力扶养,女儿天姿骄人,养在深闺,愿在书生前红袖添香,书生欣然应允,带着美娇娘上京赶考,美娇娘长的不仅美貌,还颇有些体己,书生一路上好不快活,结果遇到一道士只说这是个吸人阳气的女妖精,当即便要做法收了,书生爱慕美娇娘,不愿意相信,老道士说,你且看我试一试她。 “如何试?” 大长公主听的津津有味,却在关键的地方断了,连忙询问下文如何。 宁缈却是用手指在额头点了点,笑道:“编不出来了。” 此后大长公主凡是带来新话本,宁缈便随意编一段故事,每次只编到一半就说编不出来,久而久之,大长公主也就罢了。 这日的鹿鸣宴大长公主突发奇想,梳了男人的妆发,遣了身边的暗卫将宁缈接了出来,而后丢给宁缈一套衣服,不由分说的将宁缈也给打扮成男儿模样后才道明本意,要偷偷去看那翩翩美男子状元郎。 宁缈直言拒绝:“我为什么要扯上这个烂摊子?公主恕罪,不去。” 大长公主心意已决:“你放心,太子哥哥也在那儿呢,若是有事,他会保护好我们的。” 宁缈冷笑一声。 最终还是被大长公主拉来了,穿着男人的服饰,偷偷躲在一边看那些新中的进士们。 有几个看着很年轻,也很出挑,只不见状元郎的影子。 大长公主等了半天很失望,比起弱冠之年就进了内阁的柳时,这一科所有进士可以说没有一个是对等的。 既然公主觉得没意思,宁缈自然乐得不用再奉陪。 大长公主离开前说要去找太子哥哥说件事情,虽然宁缈惊讶太子殿下竟然能允许自己的妹妹闯到宫外见外男,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毕竟这是天家的事情。 人要守好自己的本分。 宁缈呆在院子里等公主,汇合后回再回宁家,然后再从宁家回宫,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公主走前,宁缈叮嘱一定要早些回来,若是回府晚了,又是事情一桩。 大长公主心不在焉的应了。 不知道公主到底在说些什么,宁缈只觉得自己等了挺久的时间,便觉有些无聊,跑到池子边逗里面的锦鲤。 锦鲤养的肥墩墩,若是宁缈手边有钓竿,那定是要钓上几只。 无他,兴致罢了。 “这位公子,请问鹿鸣厅往哪个方向?” 落入耳畔的声音清润温雅,抬头一看,是一位长的极好的人物,耳边簪了一朵牡丹。 见到这样的风流人物,不用问,宁缈便知道,这应当就是新科状元了,大长公主没有见到的那一位,完全可以和柳时并肩。 “哦,往那个方向走。” 宁缈指了指一个方向。 “多谢。” 状元郎道了谢,玉树临风的走了。 宁缈盯着状元郎的背影盯了一会儿,默默欣赏了一下,继续逗池中的胖墩墩的锦鲤。 大长公主还是没有来,天色有点晚,再不回去,大长公主肯定是没有办法赶在宫中落钥之前赶回去的。 如此,又得找个借口为大长公主圆谎。 想到这个,宁缈颇有些头疼。 面对有些胡来的大长公主,宁缈只希望能够快快将公主嫁出去,要不然让自己早些嫁出去也行。 可惜宁缈心里清楚,皇帝很疼爱大长公主,左挑右选就是没有看上的,而自己和三皇子呢,婚期还得再等上一年。 在宁缈看来,算是遥遥无期。 “什么时候才能成婚呢?” 宁缈对三皇子无感,也提不起来什么兴致,然而挺向往成婚。 毕竟成婚后自己就是主母,三皇子肯定要封王出宫,王府之中自己就是老大,岂不快哉? 宁缈都已经想好了,只要王府里面能舒适自在的活着,三皇子就算效仿他爹娶三千佳丽自己也管不着。 想着未来还挺美好的。 水中的锦鲤看着很有些蠢笨,不过一根芦苇而已,也能将这些锦鲤逗得打着圈儿着急忙慌的。 波纹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层层荡向远处。 “这位公子,鹿鸣厅并非那个方向。” 还是那位状元郎。 宁缈看着自己指的方向,默然不语。 “那可能我指错了吧!” 宁缈身上确实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别人问路或者与别人同行,都会非常肯定的选择一条路并且认为就是这条路没错,然而往往那条路是错的。 看了状元郎一眼,宁缈继续逗着锦鲤。 指错了你就问一下别人吧!我的认知里就只有那一条路。 宁缈默想着,不欲多言,落在对方的眼中,便是羞恼。 即便是羞恼,也是好看的,状元郎看着眼前的公子目不转睛。 这位公子长得着实令人赏心悦目,身形虽然瘦弱,长得并不惊艳,却是眉目淡雅,气质卓然,见之忘俗。 “公子也是今科的进士吗?看着似乎有点面生。” 状元郎没忍住。 宁缈看了状元郎一眼,状元郎面容恳切,很是真诚。 面生那不是对的么?毕竟我不是进士,跟眼前这位也从来没有见过,并且也没有想要继续了解的意思。 男女有别,请各自安好。 宁缈漫不经心的想着,长长的芦苇杆儿在水里搅来搅去,原本聚在一起啄食的锦鲤一哄而散。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家住何处?虽然见着公子面生,却看着亲切,想要结交一番。” 即便得到是极为冷淡的对待,状元郎却仍旧不失风度,有礼有节,衬的宁缈极为失礼。 上上下下打量着状元郎,宁缈不是很理解这位才子见到一个陌生人就想要了解的心思。 然而这位状元郎看起来很诚恳。 想了想,宁缈站起身来,将玉簪子抽去,发髻打散,头发全部披了下来,这一看,确乎是个女子模样没错了。 有几缕头发落在脸颊旁,被风吹的有点痒。 “我本是女子,不是公子,状元郎莫要认错人了。” 宁缈本以为自己此番作为会让这位状元郎会惊讶并且恐慌并且向兔子一样的逃跑。 结果这位状元郎硬是拗住了自己的风度,弯身作揖行礼:“小子无状,见谅。” “不必。” 慢条斯理的将头发束起来,宁缈重新用簪子簪住了,只脸颊边发丝还是不听话溜了下来。 既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宁缈也不想再逗玩这些养的不知人间险恶的锦鲤,而是比较想找到大长公主在哪里。 “姑娘留步。” 宁缈转身,不知道这位状元郎又想说什么。 楚惑 宁缈转身,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位状元郎,状元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叫陆声,字修远,不才得皇上看中,赐为状元。” “哦,公子很厉害。” 宁缈想当然的夸赞,虽然不知道眼前的状元郎说这话是何含义,既然如此说了,便跟着夸赞就是了。 “还未娶亲。” “哦,那挺好,肯定能找到一个好姑娘。” 宁缈又称赞道,发自内心。 状元,长得好,年轻,未娶,最重要的是得皇上看中,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自然是东床快婿不二人选。 状元郎还想说什么就被突然而来的一声惊呼打断了。 “缈缈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叫我好找。” 一个人影飞快的扑过来,扑的宁缈一个踉跄不稳跌坐在石头上。 是大长公主。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找你快找疯掉了!” 大长公主又哭又笑,宁缈不明所以,不是说好的在这里见面么? “我们说好的是在鹿鸣厅后面的听风阁!” 大长公主很是哀怨。 这不是听风阁? 宁缈抬头看看亭子。 “这里是听雨阁!” 一个地方,何必又叫听风阁又叫听雨阁,不嫌麻烦么?宁缈心里腹诽道。 “缈缈还是这么不记路的吗?” 回答的是太子。 太子穿着深色的锦袍,笑容和煦。 “见过太子殿下。” 宁缈起身行礼,被太子虚虚扶住了,笑道:“小时候常在一起玩,长大了缈缈怎么就对本宫这么生分了?” 太子要比宁缈几人大几岁,幼时常带着几个玩伴在御花园里面玩,年龄渐长,慢慢的就变得沉稳了,也不再和昔年的小伙伴们胡闹一气。 太子还刚刚当太子的时候,宫里面有宫妃看到太子领着宁缈并几个小孩子在御花园里玩,笑问太子喜欢不喜欢宁缈,若是喜欢,不如接了宁缈去东宫当太子妃去如何如何。 太子说:“缈缈如入我宫中,我必然对缈缈如珠如宝。” 后来宁缈明白了,其实珍珠宝玉在皇宫中也没那么稀罕。 东宫现在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太子妃,和宁缈并没有什么关系,年纪小,宁缈也没有觉得什么,不过是一个哥哥成了家,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带着他们一起玩耍罢了,倒是青云郡主,长吁短叹了许久。 既然已经找到了人,众人便都放下心来,太子也要尽快回宫,留了人专门招待这些士子们。 状元郎看了宁缈好几眼,大长公主看了状元郎好几眼。 见到了真正的状元郎,大长公主自然是很高兴的,心满意足的跟着太子走了。 太子将宁缈送到了门口,宁缈下了马车,太子也下了马车。 太子低头看了站在自己眼前的小女子,身量拔高,面容也渐渐长开,小时候天真无邪逐渐淡去,自然也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牵着自己的手,笑盈盈的喊着“太子哥哥”。 想伸手向以前那般揉揉对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良久笑道:“缈缈是不认我这个哥哥了。” 宁缈觉得挺奇怪,小时候大人为了表示亲昵,在一起玩的小伙伴往往以兄弟姊妹相称,现在各自长大,又何必抓住往事不放? “看来缈缈是不原谅我了。” 深深的看了宁缈一眼,太子不再多言,上车走了。 目送太子及公主的车驾走远,宁缈向偏门走去,现在自然是不能走大门的,若是走大门被爹娘发现,日子可就安稳不了了。 在门上长三下短两下对了暗号,就等着小厮开门。 腰突然被人箍住了。 “本王未来的王妃,就是这样穿着出去勾引别人的?” 低哑的声音在宁缈耳边响起,宁缈先是挣扎了一下,发现没能摆脱,索性也就这么被箍着,声音懒洋洋的。 “三皇子殿下?” “嗯?” 微微的热气扑入宁缈的脖颈,这样的姿势太不雅,距离也太近,果然符合三皇子向来纨绔的作风。 三皇子楚惑本以为自己的小未婚妻惊慌失措的挣扎,却见宁缈一副自来熟的姿态,干脆靠在自己的怀里,半合上眼睛,叹了口气,似乎很累的样子。 “怎么了?” 看到宁缈这幅样子,楚惑微微的皱了眉头,想到了自己躲在屋顶上喝酒,看着对方逗弄锦鲤时候的模样,以及散开头发给状元郎看的模样。 宁缈叹了口气,今天真是有趣,先是状元郎,再是太子,再是三皇子,赶趟儿一样的出现在眼前。 “殿下有何贵干?” 在三皇子箍着腰的手上拍了拍,三皇子果然很识相的放开了。 宁缈转个身,想着要不要好好看看这位未来的夫婿,可距离太近,这一转身,正好整个人都落入了三皇子的怀抱。 有一股很浓烈的酒气,不知道是不是才从哪个佳人处归来。 一瞬间让宁缈觉得有些恶心。 并不太习惯与人如此亲昵,即使三皇子与自己已经是婚约在身的关系,宁缈也并不喜欢。 用力一推,楚惑大概是没有预料到对方会有这么一个举动,不有踉跄了两下,向后退开了几步。 宁缈终于从三皇子的气息中得以抽身,也才看清楚了自己未来的夫婿究竟长得是如何的模样。 宁缈不清楚三皇子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即使自己穿着打扮都是按照男人的方式来,但这确乎是她第一次见到三皇子。 三皇子楚惑确实长着一副好相貌,眉目如画,面如好女,就是脸颊上一道狭长的疤痕生生将这美貌给破坏了,配合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莫名还有些渗人。 “怎么?怕了?” 三皇子笑音戏谑,一脸漫不经心。 宁缈倒不至于怕,吃了一惊却是真的,传言三皇子纨绔又顽劣,让当今圣上头痛不已,想着娶回一个贤妻回家,指望着浪子回头,却也没人跟宁缈说过三皇子长的这副模样。 “想不想退婚?” 三皇子的声音听起来挺蛊惑人心的。 “如果你想退婚,我可以请旨父皇,请他取消我们的婚约,到时候只说是我过于顽劣,不堪匹配,让父皇给你重新指一门好婚事,比如那个新科状元,如何?” 原本宁缈还以为三皇子笑着问退不退婚是担心自己恶了他的相貌,现在大概知道那个宴会,看来不仅太子在,三皇子也在,甚至很有可能看到自己和状元郎在一起说话。 就只不知道三皇子说这个话到底是真想退婚还是逞逞口舌了。 宁缈不知道三皇子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如果是因为长相,大可不必,宁缈自己对未来夫婿要求不高,在家能说得上话,没什么人管着最好,三皇子未来大概是要做个闲散王爷的,三皇子母妃早逝,王府里没有主母,身份又高贵,对宁缈来说,三皇子是最好的夫婿人选。 “不必,殿下大可不用操心,我既然与你已有婚约,便会信守承诺,殿下也不必妄自菲薄,自信一点。” 给出了回话,宁缈不再多言,继续三长两短的敲着偏门,原本就约定好的暗号,也不知这小厮福来是怎么回事。 有点不好的预感。 门开了,开门的不是福来,也不是丫鬟杏儿,更不是其他的小厮。 而是当朝的丞相宁致远,也是宁缈的父亲,宁家的主人。 “你这孽女,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越来越会胡闹了!今天我不打死你,我这丞相的脸也没处搁!” 而宁缈的亲娘,出生高贵的青云郡主,在一旁哭哭啼啼,落在世人眼中,实在有些失了身份。 旁边跪着一脸惊恐的小厮福来和满脸泪水的丫鬟杏儿,五花大绑的,看起来可怜的很。 “父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你还有脸回来!” 丞相大人手里拿着马鞭,向来儒雅的面庞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 “爹你不要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好,妹妹也不过是因为年幼贪玩些罢了。” 旁边站着一位年纪大约十七八岁的姑娘,身形瘦弱,面容素雅,不施粉黛,自有一股可怜娇弱之美。 “这个混账若是有你一般懂事,我也不必如此愁苦。” 宁缈站直了身体,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父亲,哭哭啼啼的母亲,满脸写着为了自己好的庶长姐,以及跪着的福来和杏儿,轻笑一声。 她偶尔也会出门,只不过并不做男子装扮,此番和大长公主出去,母亲也是知道的,父亲又何尝不知道? 可为何现在就变成了这番模样? 她也曾拒绝过大长公主的邀约,可是得到的又是什么? “父亲见谅,母亲见谅,此番出去,也是不得已。” 纵然心里冷笑,宁缈还是道了歉,无论如何她跟着大长公主跑出去到这么晚才回来,确实是不妥的。 更重要的是,若是不主动思过,事情只会更加麻烦,想一想后续可能会发生的事,宁缈就觉得有些头痛。 “爹,妹妹已经知错了,您就不要生气了,今天太子殿下宴请新科进士们,妹妹淘气,好奇想去看看也是正常的。” 宁幽兰一手搀扶着宁致远,一手在宁致远身后轻轻的顺着气。 “缈缈,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不过是新科士子而已,你贵为丞相嫡女,指婚给了三皇子,以后就是王妃,去看那些士子做甚?” 宁幽兰的话音刚落,青云郡主就在一旁哭哭啼啼满是埋怨。 丞相 “孽女,看我不把你的腿打断!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我又怎么跟三皇子交代?” 话音未落,一鞭子就下来了,宁缈躲闪不急,索性也就这么站着,等着袭来的尖锐疼痛,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 青云郡主尖叫一声就往宁缈身上扑过去,想挡住这一鞭子。 预料中的鞭痛并没有发生,母亲抱住了自己瑟瑟发抖,鞭子也并没有落在母亲的身上。 “你们都当本殿下是死的吗?” 宁致远的表情僵住了,预料不及下有些语无伦次:“殿下怎么在这里?” “呵,我怎么在这里?” 三皇子低笑一声,将手里的鞭子扔在地上,又将宁缈从青云郡主的怀里拉到自己身边来护住,而后看着宁致远:“怎么,本殿下接未来王妃出府去赏秋,回来还得被你责打么?您这是责打您女儿呢?还是责打我这个未来女婿呢?” 宁缈有些惊讶的看着三皇子,发现三皇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银色半边面具给戴在脸上,将脸颊上的那道伤痕完美的遮盖住。 宁致远脸色有点难看,身为丞相,掌权中枢,对皇帝和太子负责,其他的皇子尊重即可,不必害怕,可对上三皇子楚惑的眼神,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悸。 这位三皇子,他是很少见到的,朝廷中人提到了,也大部分都是摇摇头,即使皇帝自己也多是叹气,似乎无药可救。 现在真正见到了,才发觉传言似乎有误。 “原来是殿下的意思,老臣误会了。” 作为天家的臣子,宁致远心里清楚,即使对眼前的三皇子不以为然,那也是皇帝的龙子,得罪不得。 “我跟缈缈说几句话,你们先进去吧。对了,这两个人,放了。” 宁致远看了看被拉住的宁缈,沉默半晌,命人解开了福来和杏儿的绳子,而后带着众人进去了。 “多谢殿下了。” 自从庶长姐宁幽兰和庶长子宁长回被接回来后,宁缈几乎就失去了父亲的疼爱,也或者可以说,父亲几乎没有疼爱过自己。 挨一顿鞭子实在也不算是什么。 不过三皇子情,宁缈还是承了的。 “婚约没有解除我都会认为你是我未来的王妃。” 三皇子又将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那道看起来狰狞的疤痕。 宁缈没控制住自己又看了一眼。 “嗯,看着是不是挺恶心的?想不想知道怎么来的?” 宁缈不说话,她并不是很关心,她胸口也有一处红红的烫痕,那是小时候,宁幽兰在她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打翻油灯所致。 那时候,父亲没说什么,也没有责罚,母亲难得一次发了怒,却还是不了了之。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伤痕,这个很重要么? 三皇子笑的有些恶劣:“那我再跟你说个更恶心的,我脸上这个伤,是我母妃刺的,好玩吧?” 宁缈收回了目光,“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原本以为得到的是尖叫或者大哭或者害怕反应的三皇子面对宁缈一脸的漠不关心,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无聊。 “算了,你回去吧,扫兴。” 这时候宁缈终于抬头看他:“需要我来表演一下么?” “表演什么?” 三皇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想要的反应,比如你说出来以后我是吃惊还是恐惧,还是其他。” 三皇子摸了摸一巴,笑了:“那行,要不你露出一个既害怕又恶心又后悔又痛苦为什么要和我成婚的表情出来吧。” 宁缈努力尝试了一下,得出结论:“你这太复杂了,有点难度。” 三皇子哈哈大笑,最后笑出了眼泪:“本殿下未来的王妃可真有意思!” 宁缈真心实意的夸赞:“殿下您也挺有意思的。” 三皇子没再多说,大笑着走了。 宁缈得出一个结论:三皇子殿下人还是不错的,就是脑袋可能有点儿毛病。 “我的姑娘小姐,你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杏儿扑了上来,福来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宁缈揪了揪杏儿垂下来的有点乱了的小辫子,笑了笑:“没事了。” 天色已经昏暗,仲秋天意已寒,偶尔从缝隙中钻出来的凉风很轻易就让人打了个寒颤,杏儿扶着宁缈,进了偏门,福来被管事的喊住,准备狠狠教训一顿。 看着管事凶神恶煞的模样,宁缈脚步停了下来,笑道:“原本是我的错,不关福来的事,也不必罚了。” “可是老爷他说——” “无妨,自有我来担待。” 宁缈毕竟是府里的嫡长大小姐,管事的不敢再说些什么,只点头答应不会再惩罚福来,宁缈方才点点头,叮嘱福来回去上个药,慢慢走了。 福来在后面磕着头。 管事看着宁缈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跪着的福来,叹口气:“你就跟着小姐混吧,可小姐迟早要嫁出去的,你留在这儿,不寻思夹着尾巴做人,还跟在小姐后面惹事,你可好自为之吧!” 福来朝着管事做了个鬼脸,而后飞快溜走了。 府里的红灯笼已经点上了,朦朦胧胧的光晕落在地上,庭院里面一片安静,风里还残留着丹桂盛放后的香气,宁缈在廊檐上默默的站了半晌。 “小姐,你在想什么?” 杏儿有些忐忑不安,实在是宁缈现在这样出神的样子很像那些话本里面描述的不恋红尘准备独坐青灯古佛旁的样子。 “杏儿,你看,这庭院里这一片梅林多好看,等冬天来了,梅花盛开,又是怎样的光景?” “特别好看!小姐,你想想,纷纷落雪,淡月梅花,要不然今年我们留下来赏梅?” “这梅花再好,又是为了谁种的?” 杏儿看着隐在淡月里的梅枝,讷讷不敢成言。 宁府里有个心照不宣的秘密,那就是丞相大人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有个青梅竹马,感情特别好,只待丞相大人中了进士荣归故里衣锦还乡,就娶进门来,从此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可是丞相大人长的好,被当时的定国公府的青云郡主相中了,青云郡主是新和公主和定国公的嫡孙女,自幼极为宠爱,宁致远又长的一表人才,自然也很得国公府的青眼。 宁致远的母亲是不愿意自己前途大好的儿子将婚姻浪费在一个小家小户之女身上的,自然百般阻挠,宁致远也终于如了母亲的意,娶了国公府的青云郡主,得了国公府的扶持,从此青云直上,走到了中枢的位置。 后来,国公和新和公主相继故去,公主过世后,新皇帝对国公府很是忌惮,宁致远终于找到了机会,将青梅竹马接回了府中居住。 此时,青云郡主已渐式微,宁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有看见。 青梅竹马替宁致远生的两个孩子也被接到府中来,一应待遇皆如嫡子嫡女,可笑的是这两个孩子比嫡子嫡女还要长上一两岁。 大概青梅竹马没什么福气,接进府里没过两年就病逝了,因为名字里有一个“梅”字,宁致远就在庭院里种满了梅花来怀念,每到冬天,就独自居住在梅林旁边的思梅居里,写下大量的诗词缅怀。 杏儿在宁缈身边,却也听得许多关于丞相大人痴情的话,也听到有些下人悄悄议论主母当年巧取豪夺拆散有缘人的恶劣行径,甚至还有人说老爷的心上人病逝是有夫人的手笔。 杏儿听了生气的很,这件事她也知道一二,那个姨娘怀大公子的时候身体并不好,却还要将大公子强行提前生了下来,只为赶在青云郡主生下公子之前,结果亏空了身子,留下了病根,冬天没能够熬过去,又和夫人有什么关系呢? 杏儿也并不理解,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么?若是真的与心上人山无棱天地合又岂是一个青云郡主就能拆散的? 不过想借着国公府的势,舍不得青云直上的未来罢了。 杏儿看的清楚,也就对这一对所谓的有情人有些看不上,可杏儿也不敢多说,就像现在一样。 自觉失言的杏儿闭住了嘴,不敢再说话,惹得宁缈轻笑一声:“走吧。” 回到房内才换下衣服没多久,就有妈妈来传话说是老爷请小姐过去一趟思梅居。 宁缈有一丝不耐烦,也不想去看来唤的下人眼里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这个来的周妈妈她知道,也是碎嘴的人之一,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了,以前也是被新和公主亲自执手教府中庶务的人,现在却连下人都管不好了。 “天气寒凉,劳烦周妈妈了。杏儿,给周妈妈打点热酒来。” 杏儿不甘不愿的拎了一壶烧酒过来,周妈妈笼着袖口福了福身子:“谢小姐赏。” 说完接了酒,只觑着眼睛看着宁缈,一动也不动。 杏儿动了怒,被宁缈挡住了。 “周妈妈你先出去稍待,我换件衣裳就过去。” 周妈妈背影刚没入夜色,杏儿就跺脚:“小姐,那老婆子可坏,你怎么还对她这么好?还给她酒喝,要我说,给她一壶马尿差不多。” 这话倒把宁缈说笑了:“左不过再等等我就嫁出去了。” 过了八月后,夜色寒凉,杏儿将披风给宁缈披上,提了一柄气死风灯走在前面,通往思梅居的路上只剩下影影绰绰的,都是些斑驳的树影,静默的陪伴着宁缈的脚步声。 宁府不大,京城居,大不易,宁府能有这么一个精致的院子已经很是难得,若不是青云郡主的身份,宁致远即使做到了丞相的位子,这么大小的院子也是越了规制。 思梅居的书房里亮堂堂的,点了好几盏烛灯,墙上挂着一副女子的画像,在温暖的光晕中语笑嫣然。 自然不是青云郡主的。 宁致远在书桌前写字,宁幽兰在一旁磨墨,不知道说了什么,父女两人都是笑意盈盈的姿态。 看到宁缈进来,两人笑意皆收了起来,宁幽兰将宁致远写的书稿收了起来,也不知道墨汁干还是没干,落在宁缈的眼里,倒是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父亲这么晚还找女儿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宁缈站在书桌前,披风也没脱去,眉眼间还带着点夜色的寒凉,神情容貌像极了当年以才情冠绝人世的新和公主,宁致远是当年的探花,站在年岁已近半百的新和公主面前,顿觉自惭形秽。 是以新和公主温言问道自己是否婚配,家有小孙女儿,不知道能否结为秦晋之好的时候,宁致远神思不属的答应了。 有着这样风貌和风姿的新和公主教养出来的嫡孙女,那得是什么样的才情风貌?这是当年刚刚中了进士,对京城有着向往也有着恐惧的宁致远心里所想的,他心里也明白自己这是高攀,按照青云郡主的家世,也只有封了爵的公爵侯爵才可以相匹配。 青云郡主当年确实是一位好女子,可是与新和公主比较,差了太多,而现在新和公主已经过世,青云郡主性子也变了,更不用说,当年,若不是青云郡主瞒着他有了身孕,梅儿也不会拼了命要提前将他的骨肉生下来,只为了让他们的儿女不被欺负,结果身染重疾,让自己深受相思之苦。 现在看到宁缈站在自己的眼前,恍惚间让宁致远想到了初见新和公主的那年,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恐惧出来,这股恐惧又在宁缈淡漠的眼神中转化为了怒火。 握紧了手中的笔,狠狠的朝着宁缈掷过去:“你说我为什么找你来?别以为三皇子替你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 沾满了墨汁的笔沿着宁缈的月蓝色衣裙滚落,留下一道污遭的痕迹。 看到宁缈漂亮衣裙上的墨痕,宁致远心里感到一阵快意,怒火也消了些许。 “爹,妹妹还不懂事,您犯不着动气。” 宁幽兰将手中的墨卷放好,上前来轻轻拍抚着宁致远的背,温言劝慰。 “夫人宠着妹妹,自然无可厚非,自然不像我们,失了娘亲,自小谨小慎微,虽然妹妹做了这些事,我可还挺羡慕的呢。” “都是被她娘给宠坏了!”宁致远怒道:“去跟你你娘说,若是她再这么给我找事,这个家的主母她还要不要当了!” “爹爹快别生气了,夫人当家当了这么多年,咱们府里的姨娘也没有纳几个,爹若这样做,中馈可交给谁呢?到时候府里可得乱套了。” “那就交给你,你是个好女儿,不似这对母女,一天天的净给我招惹事情。” 宁缈只直直的站着,看着宁致远和宁幽兰一唱一和的,没来由的感到厌烦,眼前闪过三皇子的脸,宁缈有些走神,想着要不然和三皇子打声招呼,早点将自己娶了? 庶姐 “我在说话你听了没有?” 看到宁缈这副模样,宁致远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去静思厅罚跪一个时辰,下次再犯,禁足三个月!下去!” 宁幽兰在一旁道:“爹,妹妹身子弱,跪两个时辰恐跪坏了身子,妹妹不像我,之前被夫人罚跪没什么大碍,爹爹还请三思。” 先前宁幽兰将宁致远同青云郡主成亲时候的定亲礼,一对鸳鸯玉佩给摔碎了,青云郡主大怒,罚宁幽兰罚跪了两个时辰,只不过宁幽兰没跪多久,就被闻讯赶来的宁致远给救走了。 彼时宁致远大怒,言道不过一对玉佩而已,没了再买便是,何苦磋磨人,宁幽兰生母虽已故去,他这个父亲还在,宁家容不下一个不能容人的主母。 青云郡主哭了整晚,宁致远并没有任何安慰,青云郡主自然也无可奈何,只能将自己私藏的一套点翠镶金的头面送了宁幽兰做赔礼,宁致远方才缓和了情绪,晚上回了青云郡主处,青云郡主又高兴起来。 宁缈冷眼看着,对母亲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这些年来,母亲真是越来越糊涂,宁缈劝过几次,却惹的母亲大怒,话里话外怪宁缈不会哄父亲高兴,连带着自己这个母亲也经常没脸。 从此以后,宁缈也就歇了劝服母亲的心思,也许落在自己眼里,母亲痴傻,可母亲自己若是愿意沉溺,她便也叫不醒装睡的人。 现在宁幽兰又提起当年的事情,宁缈心知不好,正要出言,却见宁致远已经开口:“如此,你便去跪两个时辰。” 宁缈转身,想了想,又转回来:“父亲,我明日要进宫见长公主。” 宁幽兰磨墨的手顿了顿,看向宁致远,果然皱了眉:“长公主邀你进宫的?” 宁缈“嗯”了一声。 “也罢,那你便去静思两个时辰,不用跪了。” “谢父亲体谅,女儿告退。” 宁缈出了门,杏儿提着灯笼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看到宁缈出来,立即迎了上来,伸手握住了宁缈的手,只觉得触手冰凉,连忙送到嘴边呵着气暖暖。 月色很淡,思梅居前种的梅花在月影中疏疏落落,现出黑色的幽暗的虬枝,在夜风中一动不动。 只有离开的那间屋子,还余有一些人间的温度。 偶有一阵寒意袭来,杏儿先瑟缩了一下,宁缈牵了杏儿的手,道:“走吧。” “妹妹。” 宁缈转身,看到宁幽兰站在自己背后,脸色隐在梅树的阴影里,口气淡淡。 杏儿上前一步,将宁缈护在了身后,戒备的看着。 宁幽兰微微一笑:“妹妹,静思厅旁边就是思源湖,更深露重,小心寒气侵扰了身子,病了就不好了。” 宁缈还没说话,杏儿道:“奴婢知道了,奴婢定然会护住自家小姐的,不劳兰小姐操心。” “妹妹有个好婢子。” 宁缈朝宁幽兰点点头,懒得多说,拉住杏儿的手,准备往静思厅去。 “妹妹。” 宁幽兰看着宁缈远去的背影,突然又开了口。 宁缈站住了,这次没有回头。 “妹妹,桂子已经落了,梅花正待盛开,你看,这天,可是要变了?” “多谢姐姐提醒,妹妹知道了。” 走远之后,杏儿好奇的问:“小姐,你们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天要变了?这秋天还没有过完呢?” 宁缈抬头,天空渺远,一轮皎月被遮挡在云层之后,只露出来边角,还能看得出来些明亮颜色。 “可能,天真的快要变了吧!” 静思厅不大,临水,不过仲秋,这里已经是寒意深深,门打开,杏儿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看到宁缈还在外面廊檐上看月亮,就自己找了火石将蜡烛点燃了。 “小姐,我去给你拿两床被子,这里实在太冷了。” 宁缈颔首:“不用跟夫人说。” 杏儿点头,急匆匆跑了。 宁缈进了静思厅,里面什么也没有,就只有两个蒲团,是用来跪着的,宁缈对此处也不算陌生,将窗户打开,自觉找了个蒲团,坐了下来,撑着脑袋看月亮。 “月亮好看么?” 四处极为安静,突然发出的声响让宁缈吃了一惊。 “不怕?” 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露了出来,三皇子楚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正对着宁缈。 这要是胆子小些的肯定要失了颜色,尖叫出声,偏宁缈只淡淡看了一眼,然后扭开头去看月亮。 “月亮上有什么?” “传说月亮上有一个很漂亮的神女,神女在月亮上很寂寞,就想到人间来看看,可是神女在月亮上,不能轻易到人间来,否则就违反了天条,神女既找不到到人间来的路,也不敢违反天条戒律,没有办法,只能天天想着。乞巧节这一天,是人间姑娘们对月神乞讨想要自己手能更巧一点的日子,神女看到有个姑娘躲在一边偷偷哭泣,因为她绣坏了给老爷的衣服,要被乱棍打出去,她很害怕,神女说你不要怕,我们互换一下如何?姑娘答应了,神女就和姑娘互换了身份,用自己的巧手绣了一件□□,帮姑娘度过了危机。” “后来神女在人间遇到了自己很喜欢的人,她想跟他在一起,可是她身份低微,她喜欢的人是个少年将军,曾经救过她,身份很高,是没办法娶个婢女做将军夫人的。” “神女想尽办法见到了少年将军,可少年将军有自己的青梅竹马,不愿意跟神女在一起,神女很伤心,这时候,神女的□□被敬献了上去,皇帝收到很高兴,要将神女接进宫里,神女不愿意,可是又回不去天庭了,只好流浪人间。” “后来,少年将军征战疆场,心口中了一箭,没办法回去和青梅竹马完婚,神女用最后的神力救回了少年将军的性命,少年将军并不知道,他只以为是自己运气好的缘故。” “神女偷偷跟在少年将军的后面,在少年将军盛大的婚礼中,化为了天地间的一缕月光。” 宁缈的故事说完了,三皇子楚惑撑着头陪着宁缈一起看月亮。 “人世间,果然是求而不得最可怜吧?” 看了会儿,三皇子扭过头看宁缈。 月光淡淡的笼罩在宁缈的身上,似是笼着一层薄薄的轻纱,清冷的面庞融入夜色,似乎就要乘风归去。 楚惑的手轻轻拂过宁缈的脸颊,笑道:“怎么办?你这样,我会不想退婚的。” 宁缈转头来看楚惑,楚惑脸上的那道疤痕在月色中柔和了很多。 “那就不要退婚。” 楚惑想要说什么,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便只来得及说一句“下次再说故事给我听”,身形向上一跃,就消失了。 “小姐,小姐,夫人过来了。” 果然见青云郡主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丫鬟手里还捧着暖炉和被褥。 “冷不冷?瞧瞧这手冻的。” 青云郡主将宁缈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捂了捂,又让丫鬟斟了热茶来,接着便是不断的埋怨,埋怨宁缈的不听话,埋怨宁致远的偏心,埋怨宁缈姐弟不够出色失去了父亲的宠爱,埋怨太子为什么不纳宁缈为妃,埋怨每个人都不让自己好过。 宁缈听着,悄悄的将手从母亲的手中挣脱出来,青云郡主自顾自滔滔不绝的说着,也没看到宁缈的神色。 等青云郡主离开,时间已经不早了,杏儿有些担心:“若是明天公主不来接小姐,老爷会不会又惩罚小姐?这静思厅可真冷。” 宁缈道:“不要多想。” 杏儿于是就不敢再说话了。 第二日巳时,就见到宫里来人,来接宁缈入宫。 杏儿很是佩服:“果然小姐已经想到了早就和公主约定好了吗?” 宁缈没说话,也算是默认,其实倒是没有约好,不过自己清楚大长公主看了状元郎后肯定要拉着自己聊聊罢了。 车驾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踪影,其他人纷纷回了屋,只剩下宁幽兰还在门口站着。 “大小姐,你不进去么?” 宁幽兰的丫鬟书影小心翼翼的问道,装作没有看到宁幽兰手里绞紧的手帕。 “书影,你说说,什么时候这宫车回来接我入宫,又送我回来呢?” “书影不知,但书影知道,大小姐的心,太子殿下都是知道的。” 宁幽兰看着湛蓝如洗的,很高很高的天空,喃喃自语:“很快了。” 大长公主果然是拉着宁缈来说关于状元郎的事情的,眼睛里波光流动,眉宇间也闪动着春意。 “那日我让钦天监里的郭监正替我看了,他说我很快就会红鸾星动,我看果然不假。” 宁缈想说,或许,状元郎并非公主的良人,需不需要再考虑看看。 大长公主道:“我已经告诉父皇,父皇说,他会替我相看,若是个真正好的,就许了我做驸马。” 本朝驸马有头衔却不能参与政事,若是入了公主府,身份倒是尊贵,仕途却几乎无望了。 从宫中回来后没过多久,宁缈就带着杏儿去了郊外的庄子,这庄子本是新和公主名下,新和公主去世前送给了宁缈,又交给了宁缈一个锦囊,说是保命的东西,若是遇上了无力挽回的祸事,就可以打开。 山庄 去郊外的庄子已经是每一年的惯例了。 大概就是从新和公主去世的时候开始。 也是宁缈最欢喜的日子。 若是可以,她都想一直常住庄子里。 马车辘辘,通往庄子的路途并不平坦。 新和公主还在的时候,这路每年都会修缮,平平坦坦。 可新和公主故去,这里长满了荒草萋萋。 宁缈曾跟母亲提过这件事。 母亲却对新和公主有些幽怨。 因这园子没有给她这个嫡亲的孙女,却送了宁缈。 不过既然宁缈要求了,青云郡主倒也觉得可以修缮整理一下。 宁致远听说后颇为不耐,只说修缮道路劳民伤财,这么大动干戈莫不是想让政敌参他一本? 青云郡主不敢说了,这事儿也算是罢了。 宁缈却想笑,自古以来修路皆是善举,这条路修了后能得到最多便利的还是当地的百姓。 果然敷衍自己的妻子儿女都不需要用心想借口了么? 宁缈无可不无可,倒是杏儿气了许久。 却也无法,只得多带了好几床被子垫在车里好让自家小姐舒服一点。 天色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马车一个颠簸停了下来。 杏儿掀起车帘朝外看了看,见到前面一辆青油小车停在路边。 从小车里出来一个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蓝衫,身量颀长,挺立恰如轻松,光风霁月。 “抱歉车子坏了,搁浅在路上,可否借车夫大哥一用?” 杏儿看了眼情况,钻回车里,详细的跟宁缈说了。 宁缈点点头,借着支起来小帘子透出来的光亮闲闲散散的翻着一本书。 杏儿掀了帘子出来,让车夫去帮忙对方推车。 男子眉梢微微一动:“杏儿?” 杏儿冷不防此人认识自己,抬眼看去,只觉眼熟。 男子只是笑盈盈的看着杏儿,似乎在等杏儿想起来。 “哦,哦,你是柳时柳公子!” 杏儿终于想起来。 这位柳公子曾因老师推荐入府求学过一段时间。 算下来,也可以说是宁致远的弟子了。 在皇帝面前也很得看中,也算是宠臣。 “是我。” 柳时颔首笑道:“你怎么在这儿?车里坐的,可是你家小姐。” 柳时在京城贵女圈中有相当不错的名声。 杏儿对柳时也是颇有好感,连忙点头,钻回车中对宁缈说了。 柳时? 宁缈倒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他。 自从柳时从宁家离开,宁缈就许久没见他了。 即便在宁府,其实也没见过几次面。 如此,见上一面倒也没什么不妥。 柳时盯着马车的帘子,见帘子微微一动,呼吸也屏住了。 帘子微微掀起一角,白皙修长的手指扶住了帘门。 穿着白色狐裘的少女终于出现在眼前。 狐裘衬着少女的皮肤吹弹可破,眉目清雅,眼神清澈。 柳时就这么想起了秋日深潭的水,看一眼,就要深陷,不觉有些失神。 “柳大人。” 宁缈福了礼。 柳时很久没有见到宁缈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笑道:“好久不见。” 宁缈知道柳时进了中枢,很得皇帝看中。 当年连中三元,轰动了京城。 过了二十还未婚配,只因皇帝说了,柳卿家的婚事朕得瞧个好的。 此番相见,自然也是落落大方:“听闻柳大人好事将近,恭喜。” 大约是耽搁太久,也或许是挑花了眼,皇帝终于替柳时指了婚。 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长乐公主的小女儿安成县主。 足以见荣宠。 柳时苦笑:“宁姑娘莫要取笑于我。” 柳时在宁家读书的时候就喜欢宁缈,虽然大了宁缈几岁,却暗地里发誓非宁缈不娶。 原本以为自己连中三元,等到了宁缈及笄,就可以去提亲。 却没想到皇帝一张圣旨将宁缈许配给了那纨绔无能的三皇子。 再则,他曾做过皇帝的中书舍人,皇帝对自己三儿子的态度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不过。 说的不好听一点,甚至可能说是厌恶。 如今宁缈许配给了三皇子,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柳时不敢想,也不愿意再去想下去。 只觉得心里有些钝痛。 看向宁缈的眼神也多是怜惜。 宁缈虽觉柳时看自己的眼神奇怪,倒也没有多想。 既然柳时不太愿意提起这件事情,宁缈自然也就住了嘴。 这里虽是大路,却也是野外。 大约是天冷了的缘故,来往的人很少。 这半天,也就两人的车辆在这里。 柳时知道宁缈去的是新乐山庄后,心里有些怅然。 车架推了上来,车夫吆喝了两声。 “既已经无事,我先告退了。” 宁缈扶着杏儿的手进了车内。 留下柳时一人在车外。 马车动了起来,很快就驶向远处,只留下了一个渺远的背影。 “大人,车好了,您可以上车了,要不然老夫人该等急了。” 柳时恍若未听,只等宁缈的马车走的看不见了才怅然若失的回到了车内。 杏儿掀起帘子朝外探头看,惊呼:“小姐,柳公子还在站着哩!” 宁缈抱着个喜鹊登枝镂刻小铜炉,懒洋洋的:“身体挺好的。” 杏儿被岔了话题,便也笑道:“是了,我在这外面呆了会儿,只觉冷的很,我看小姐回来也抱着个炉子不放手,那柳公子看着穿着单薄,却不想还挺耐冷。” 宁缈闭上眼睛笑笑不再说话了。 等到了新乐山庄,已经快要傍晚。 庄子里面的人提前得到消息知道小姐要过来,早已经打扫的妥妥当当。 宁缈进了屋子,里面已经烧了地龙,暖洋洋的。 宁缈也累了,匆匆洗漱便躺倒睡了。 睡了半夜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惊醒了。 杏儿在外榻睡的正熟。 宁缈也没有惊醒她,只自己点亮了灯烛,披了披风,推开门出去。 门一开,外面的冷风便灌了进来。 庄子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人声,只偶尔有点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夜中格外清明。 宁缈紧了紧披风,看着屋外,树影斑驳,落在地面上,张牙咧嘴如厉鬼。 天上星辰明明暗暗,最北方的那颗帝星闪闪烁烁,光芒并不稳,周围几颗星却是光芒大盛。 宁缈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房间。 这处房间是新和公主去世前拉着宁缈的手特意交代的。 宁缈自幼在新和公主身边呆了几年,很是得新和公主喜欢。 新和公主也教了宁缈不少东西。 宁缈记得清楚。 那一天晚上,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繁星。 宁缈看着天空赞叹:“真美呀!” 新和公主慈爱的摸了摸宁缈的头发,指着天上的星宿教宁缈辨认。 “缈儿,若是这帝星光芒不再,那就要变天了,□□母那时候想来也不在了。” “没办法护住你和你那糊涂了脑子的娘亲,□□母只愿意你保护好自己。” 宁缈那时候听的似懂非懂。 现在看到这样的天色,忽然就心有所感。 将蜡烛放在了插着几只晚菊的几案上,宁缈轻轻叹了一口气。 转动了花瓶,面前的墙朝着一边慢慢移了过去。 露出来一个不大的书房,长年紧闭让宁缈忍不住呛咳了几声。 外榻的杏儿模模糊糊问道:“小姐,怎么咳嗽了,要喝水吗?” 宁缈忍住了嗓子里面的痒意,道:“无妨,你睡吧。” 杏儿翻了个身,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房内的灰尘味散尽,宁缈端着蜡烛走了进去。 书房里书桌的对岸挂着一幅画,画上的美人姿容绝伦,恍若谪仙。 宁缈看着画像,眼睛里氤氲出了一点雾气出来,低声唤道:“□□母。” 画像里的美人笑意盈盈的看着宁缈。 宁缈伸手轻轻抚过画像,似乎不敢惊扰了画中人。 书桌上放着几本书,也是新和公主经常看的那几本。 书桌旁放着一个锦盒,通体漆黑,只盒子的锁钥处镶着一枚玉环。 宁缈将锦盒端到眼前,深吸了一口气。 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香囊,香囊里装着一把钥匙,正是打开锦盒的锁。 锦盒里装的东西并不复杂,两枚银锭,和几张纸。 而是几张路引,上面已经有了印章。 还有一封书信,信上只有几行字。 “缈缈我儿,若有一日你开此盒,便知天下将乱,携你母亲逃命去吧,前尘往事,莫要深究,切记切记。□□母。” 宁缈心下微沉,□□母惊才绝艳,当年其实就知道宁致远并非良配。 奈何青云郡主以死相逼。 自青云郡主生下宁缈后,新和公主就经常将宁缈接到膝下亲自教养。 现在外祖母既然已经有了如此论断,想来京城局势不好。 杏儿正睡的迷迷糊糊,就被自家小姐摇醒了。 “杏儿,收拾东西,我们回京。” 杏儿揉着双眼,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小姐,怎么了?我们今日才来呢。” “小姐要抄写的经书我都已经整理放妥当了,衣物也都放箱笼了。” “这些都要收拾吗?” 宁缈“嘘”了一声。 “勿要多言,快快收拾,我们天一亮就离开。” 无论如何,得先将青云郡主和弟弟接到庄子里来。 新乐山庄不属于宁家,这里才算是安全的,等躲过了这一阵再说。 放逐 天色还没有完全放亮,路上便有一辆马车启程了。 宁缈走的悄无声息,山庄里的人大部分都还在沉睡。 只有庄头并几个年轻力壮的将宁缈送了出来。 一直到了大路,宁缈低声吩咐了庄头些事情便让车夫驾车朝京城方向走去。 虽然天色尚早,整个京城已经热闹起来。 出入的城门已经有不少排队进城出城的人。 宁缈的车子上挂着一个丞相府的标记,按理说应该不用排队就可以进。 可是守城的卫兵拦住了。 杏儿着急,赶紧询文是怎么回事。 卫兵倒也客气,只说有重要钦犯逃走,要严查。 宁缈尽管心急,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没有等多久,宁缈的车辆就被放进去了。 宁致远和青云郡主皆没料到宁缈会回来。 宁缈看着青云郡主半趴在地上,地上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两个大大的字:休书。 宁缈的弟弟站在一旁,被奶妈护在身后,愤恨的眼神看向宁致远,却被奶妈拦住了。 青云郡主泪落如珠:“夫妻多年,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如此对我的?” 宁致远只坐在一旁,端着茶碗喝茶。 “这么些年,我为你生儿育女,你要将你的私生子女接过来,我也没说二话,我对他们心意也是天地可鉴,你如今这么对我不怕天打雷劈?” “说够了吗?说够了就带着你的休书走吧!” “父亲,母亲。” 青云郡主看到宁缈,脸色大变:“缈缈,你怎么回来了?” 宁致远冷然:“她回来也是好事,将你娘送到你舅舅家去。” 宁缈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看来她还是来迟了。 青云郡主想要趴到宁致远身上哭诉,却被宁致远嫌恶的躲开。 宁幽兰站在一边:“夫人,不,郡主,您贵为郡主,这样真是失了礼数。” 青云郡主看向宁幽兰,眼里的愤恨化成了实质的毒水,想要灌进对方的喉咙,将对方毒死。 “郡主,您也不必这么看着我,是国公府出事,爹为了保全宁家,保全小公子,也是没有办法。” “你不要和她说了!”宁致远冷然道,“当年你母亲是不是死在她手上还不知道,你不必为她说话。” 及至听到这话,青云郡主震惊了脸色:“你当真这样以为?以为是我害了你的梅儿?” 宁致远默然不语。 青云郡主终于面露绝望,知道自己再也挽回不了,索性爬起来,整理好了衣衫和鬓角的一缕乱发,又用手帕擦干了眼泪。 “如此,我明白了,我现在就走。” 说完看了宁缈和宁长风,又是泪落如雨:“不管我如何,孩子们终归是可怜的,你好好抚养他们。” 宁致远道:“自然。” 听到这里,宁缈大概也明白了,父亲这是要休妻。 “父亲如果将母亲休弃,孩儿自当也随母亲离开。” 宁致远眯了眼睛看着宁缈,嘴角露出一抹笑来:“你当我不敢?” 宁缈:“我自然知道爹爹是敢的。” 宁缈很少喊“爹爹”,难得喊一次,却在这种时候。 旁边的宁长风挣扎出来:“我也要跟母亲和姐姐走。” 宁致远气极:“既然如此,那就跟你们母亲走吧。” 宁缈拉着宁长风走到宁致远身前跪下:“女儿三拜,一拜父亲生恩,二拜父亲养恩,三拜父亲放走女儿之恩。” “缈缈你不要这样。” 青云郡主在一旁哭的肝肠寸断。 宁长风也如是做了一遍。 宁缈挥手写就一篇“与父亲绝恩书”,吩咐自小就跟在青云郡主身边的姑姑,收拾东西离开。 宁幽兰笑道:“郡主的东西皆已收拾好。” 宁府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的家业,青云郡主不知道贴了多少体己,此番被放逐,也没剩下什么。 宁老太太从后院过来:“你们要走便走,长风留下。” 宁缈跪别宁老太太,宁长风也坚决要离开。 从此,恩断义绝,各位陌路。 离开 宁老太太大哭:“我的儿,你可不要糊涂随了你那老子娘去了,你舅舅家现在什么个样子,没人比你爹更清楚了。” 老太太哭的肝肠寸断,年轻时候因为拉扯读书的孩子过于劳累提早苍老的容颜里有泪水滚滚过。 扔了拐杖就想将宁长风揽进怀里。 宁长风一向得宁老太太疼爱,宁府出生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老太太心里不高兴,可那时候新和公主还在,老太太即使不高兴也不敢说什么。 只催着青云郡主赶紧生第二个,即使第一个孙子是宁致远青梅竹马生的,老太太也不怎么喜欢,对这个嫡长孙,却是打心眼里疼爱的。 宁长风一看到宁老太太眼泪就下来了。 “祖母,孙儿不孝。” “我的心肝儿肉,可别犯糊涂啊!” 老太太一把搂住宁长风心肝儿肉的大哭起来。 宁致远很不耐烦,也怕迟了会生变故,且没准等会儿还有好事临门,这哭哭啼啼的像是什么样子! “来人,将老太太扶进后院。” 老太太不肯,只是大哭,丫鬟劝着,一片兵荒马乱。 “圣旨到——” 有穿着酱紫色锦袍的内官到了门口,宁致远也顾不得什么,只厉声让老太太收起眼泪。 老太太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颇受家族里压迫,含辛茹苦将宁致远拉扯大。 以前宁致远还算听话,年纪渐长,宁致远官位越做越高,官威也越来越重,老太太越发不敢理家里的这些事。 现在宁致远发了怒,宁老太太也只敢松了手,眼睁睁看着宁长风跑到了宁缈和青云郡主身边。 青云郡主想带着宁缈几人离开,内官却已经进来了,脸上还带着笑意。 宁缈心知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青云郡主不得已带着众人跪了下来,手将裙摆揪的紧紧的。 一只手悄悄伸了过来,握紧了青云郡主的手,青云郡主一看,宁缈正看着自己。 眼睛还是一如往常像秋水一般干净澄澈,青云郡主以前只觉得自己生的这个女儿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让自己心发慌。 现在却觉得安下心来,便低垂着头,安静的听着内官宣读圣旨。 内官读完了便来贺喜,宁幽兰微抿着唇,头上那只绢纱做成的蝴蝶雀跃的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 宁致远给了内官赏钱,内官笑呵呵的接了:“丞相大人以后可就是国舅爷了。” 宁致远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折煞我了,小女不过封了个太子侧妃,可当不起国舅两个字。” 内官只是笑,也不再多说,乘马走了。 书影高兴的替宁幽兰整理衣裳:“大小姐,以后你可就是宫里的娘娘了!” 宁老太太知道自己无能无力,只恨恨的看了宁幽兰一眼,将手里的一对白玉镯子退下来塞进宁缈手里:“好好照顾你弟弟。” 青云郡主带着宁缈和宁长风给宁老太太磕了三个头,宁老太太没再多说,只流着泪伤心的离开了。 宁府一片欢乐,没人去想刚刚宁府主母刚刚被休弃,只顾着向即将成为太子侧妃,未来会成为宫里娘娘的宁幽兰道贺。 随身嬷嬷突然跪了下来:“夫人,老奴一家人都在宁府,老奴恳请夫人放老奴一条生路。” 随身嬷嬷跟着青云郡主嫁到宁府,后来嫁了宁府的管事,生了两个孩子,都落在宁府。 青云郡主只冷冷的看着,她现在心灰意冷,什么话也不想说。 宁缈走上前来,接过来嬷嬷手里的包裹,有些重,宁缈拎着,咬了牙,牵着宁长风,没看嬷嬷一眼,只对青云郡主道:“母亲,走吧。” 几人从嬷嬷身边走过,嬷嬷跪下来大呼:“谢夫人怜悯,谢小姐,谢小公子。” 人情冷暖不过如是。 被休弃的人自然是不能走正门的,出了偏门,身后就追上来一人,接过了宁缈手里的包袱:“夫人小姐,别丢下小的。” 是福来。 宁缈倒没想到这个小厮有情有义:“你的卖身契不在我们身上,我们没法带你走。” “没事的,小姐,我现在是自由身。” 福来拿出来了户契:“小姐当年救了小的,又给了小的家财,小的早就和夫人要了卖身契赎了身。若不是夫人和小姐,小的早就离开了。” 眼前的小厮看起来也只比宁长风大一点儿,看着一身的机灵劲儿。 青云郡主叹道:“你倒是个好的,可我们现在也是末路之人了。” 福来连忙摇手:“夫人放心,有福来,定然不会让夫人挨饿的,福来有力气,能做活。” 青云郡主想到一个小厮都这么有情有义,和自己相伴多年的相公却如此冰冷无情,又流下泪来。 败落 定国公府前站着不少侍卫,看穿着倒像是皇帝身边的金吾卫,身着盔甲,手拿戟枪,满脸肃穆。 宁缈在去新乐山庄的时候还没有听到任何风声,想来这就发生在当天的晚上,不由得又想起看到的星辰。 如果皇帝出了事,大长公主现在如何了? 宁缈还没有走近,就被卫士大声的呵斥住了,宁缈只能带着青云郡主远远的看着。 宁长风年龄尚小,倒不知道事情究竟有多严重,青云郡主却在看到大门处的封条惨白了脸色。 这里静悄悄的,有秋风吹起门口的落叶,带来荒凉的气息。 昔日门庭若市的定国公府现在已经人去楼空,只不知道人究竟是去了哪里。 宁缈有些不敢想,只希望皇帝没有那么绝情。 定国公府里有疼爱她舅舅,有慈祥的舅母,还有刚刚出生的小外侄。 他们现在又都去了哪里? 青云郡主扑了上去:“让我看看,开门让我看看,我父亲还在吗?我哥哥呢?我嫂子她们都去哪里了?” 卫士拦住了她。 宁缈上前扶住青云郡主,身旁一个卫士悄悄的道:“郡主,邵国公和世子已经被拉去大牢,小将军还没有消息,夫人她们也都被罚没入宫,还不晓得圣上要怎么发落。” 旁边的卫士低声呵斥:“休要多言!” 那卫士住了嘴,宁缈心下一沉,青云郡主却已经快哭昏了过去。 宁长风不知所以,脸上露出了害怕的情绪,拉着宁缈的手:“阿姐,阿姐,怎么了?” 宁缈将宁长风搂在怀里,低声安慰道:“无事。” 等安抚好宁长风,将宁长风交给福来,宁缈搀扶起青云郡主:“母亲,我们想想看,能不能求求别人,问问情况。” 青云郡主一听,连忙爬起来,胡乱擦着脸上的泪:“好好,快去,快去,我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夫人,还有贵妃娘娘,你看你能不能联系大长公主。” 几个搀扶走着,刚转过拐角,就看见一个七八岁小童在那里不断转着圈,嘴巴里面不停念叨“书生与狐狸精”。 宁缈心下一动,走到小童面前,轻轻问道:“那老道士收服狐狸精了吗?” 小童眼睛一亮:“那得试一试。” 宁缈心沉了下去,用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消息?” 小童麻溜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蜡丸出来:“给你。” 宁缈道了谢,问福来要了几枚铜钱给了小童,小童欢天喜地的跑走了。 蜡丸不大却眼熟,是公主经常偷偷写东西给自己的东西,宁缈再熟悉不过。 手在蜡丸中间一捏,露出中空的部分,里面藏着一张纸团,揪的皱巴巴的。 宁缈有点不太敢看,可不能不看。 纸上只写着:“宫变,父皇出事,与太子和丞相等人有关,我已被软禁,快逃!” 宁缈将纸条撕了,塞在荷包里。 杏儿搀着青云郡主眼巴巴的看着。 “我们走吧,出城去新乐山庄。” 青云郡主连声问道怎么了,宁缈只回答一句“出事了”。 “我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我肯定能问道。” 宁缈想带着青云郡主和弟弟立刻离开,青云郡主却坚持要问问那些侯伯夫人。 最终没有拗的过青云郡主,只好去了附近的侯伯府上询问。 却不想几家皆是大门紧闭,一家甚至派人出来责骂青云郡主:“我家夫人平日和你交好,现在被伯爷骂了罚禁闭,您好自为之吧!” 只有一家偷偷送出来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银两。 青云郡主便知道了,平日里和你再好的人,一旦你犯事沦落,便避你如蛇蝎,锦上添花易,能够不落井下石的,就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青云郡主将银子退了回去,笑了:“好,好,我如今可算是明白了。” 几人返回定国公府,没敢靠近,远远的在定国公府前跪下,嗑了好几个头。 等出城的时候,宁缈几人却被拦了下来。 屋漏 “为什么不让我们走?” 杏儿急赤白脸的问道,那卫士却冷着脸:“上头有命,恕罪。” 宁缈摸了摸怀里的那几张路引,不,现在还不到时候,如果现在就走,自己就再也不能进来这京城,那么舅舅家的真相,大长公主,都将无法再取得联系。 更何况,如果…… 如果舅舅真的被皇帝问罪,宁缈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好足够的准备。 青云郡主还想要争辩几句,却被宁缈劝了回去。 “既然不让我们离开,必然是知道我们的身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先等等看。” 青云郡主没有办法,只好和宁缈离开。 福来道:“如果夫人和小姐不嫌弃,我之前在这京城已经布置了一间房子,虽然小,却可以下脚。” 宁缈不觉看了福来好几眼。 有一次她出去,看见一个小童在街角被人打的奄奄一息,命人救了,又请了大夫,将小童带了家去,又起了名字叫福来。 身契都在青云郡主处,青云郡主也知道这是宁缈救的,因而福来来求赎身的时候,青云郡主并没有为难,还赠送了几两银子置办家业。 福来还没来得及离开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青云郡主心里百感交集,却只说了一句:“你是个好孩子。” 房子确实很小,地点也很偏远,两间房子,一间小院子,还没有拾掇,院子里长了不少杂草。 福来将东西放下,和杏儿一起整理院子和房间,宁缈默不作声的上前来拔草。 杏儿惊叫:“小姐,你小心手被割破。” 话音未落,宁缈只觉得手心一痛,已经出现了一道血丝。 杏儿想要阻止,却终究没拦住。 如此收拾了好几天,院子终于可以住人了。 宁缈带着青云郡主和杏儿住进了西厢,将东厢让给了福来和宁长风。 福来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小姐,我打个地铺就好。” 宁缈道:“福来,我们如今沦落至此,也不必摆小姐少爷的架子,只当我们是你家人便是。” 福来推拒无法,只好磕了三个头。 院子虽然不大,却可以种点东西,宁缈差杏儿去买了点蔬菜种子种了下去。 青云郡主看了,有些不满:“不如种些牡丹,开花也好看一些。” 宁缈看了青云郡主一眼,手里的铲子却还是没停:“从前有个书生,家境很好,这书生读书也好,可这书生有个怪癖,喜欢牡丹,他的书房前后都种满了牡丹,经常做梦梦见牡丹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女子前来和他幽会,夜夜如此,这书生便以为真有这牡丹花精,待他父母过世,他就只管他的牡丹什么也不管,这么坐吃山空后,他家里面的人死的死离开的离开,这书生索性就整日呆在牡丹花丛里,母亲你可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青云郡主听的饶有兴趣:“那牡丹化成美女了?” 宁缈铲子不停:“后来那书生饿死了。” 青云郡主呆了良久,长叹一声,慢慢的离开了。 没过两天,就见福来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正在侍弄已经长出了苗的芫荽的宁缈看过去就见到一脸惨白的福来:“夫人,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告示下来,说是国公爷他们里通外贼,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要择日问斩!” 青云郡主正好出来,听到这话,瞬间失了脸色:“可是当真?” 福来抹着脸上的汗水,点头:“城边的告示上写了。” “那老夫人他们呢?” 福来有点不敢看青云郡主,却又不得不说:“流放岭南。” 岭南湿气重,瘴气多,且多蚊虫,前去做官的官员还有许多熬不住的,更何况是从来就养尊处优的官家女眷。 “我去求太后!”青云郡主拔脚就往门外冲,“太后和祖母有交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公府败落!” “母亲。”宁缈一把拉住青云郡主,一字一顿,“母亲忘了?当年为了宁致远这个人,公主已经和太后闹翻了。” 当年太后也看上了宁致远这个人,想将娘家的一个女儿许配给宁致远,却被青云郡主给横叉一脚。 青云郡主颓然瘫在地上,整个人都快晕了过去。 “杏儿,看好夫人,福来,让长风不要出门,我去看看情况。” 杏儿担心:“小姐我跟你一起,你一人我不放心。” “无事,我去看看。” 杏儿阻拦不急,只能眼睁睁看着宁缈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夜雨 秋日的京城比起春夏两季萧瑟了很多,不少人家院子门前种的树也显得稀稀落落,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一场雨的样子。 宁缈奔跑在大街上,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已经变成了模糊的倒影。 柳家的大门紧闭,只有一个看门的小厮坐在门槛边上打着瞌睡。 小厮不认识宁缈,看到眼前的女子虽然身着粗布衣服,却是长相极为秀美,气质极为出色,当下不敢怠慢,赶紧进去喊人。 宁缈没有等多久就等来了柳时,柳时的颜色有点憔悴,想将宁缈带进家中,宁缈拒绝了。 “柳大人,宁缈有不情之请,是否能够带我去见皇上?” 柳时眼睛有点儿发红,将宁缈扶了起来:“缈缈,不是我不愿意带你去,而是,皇上他,现在情况不太好。” 宁缈猛然抬起头来。直直盯着柳时,见到柳时正脸色痛苦的看着自己,大约知道柳时话里的意思,踉跄了几步。 “所以,下令查抄定国公府的人,是太子,对吗?下令问斩国公府的人,也是太子,对吗?” 柳时看着宁缈,很有些无奈和痛苦:“缈缈,太子监国,问斩的命令却是皇帝下的。” 宁缈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朝着一处黑洞坠落,那里深不见底,冰寒刺骨。 “那你能告诉我,我爹,宁丞相,与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柳时没有再回答,也不好回答,落在宁缈的眼神上极为悲悯。 最终,在宁缈的恳求下,柳时带着宁缈去找三皇子。 三皇子虽然已经弱冠,只待和宁缈成婚,却还是住在宫殿里,柳时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来。 皇帝已经卧床不起,太子监国,几位皇子都侍奉在侧,其中却并没有三皇子。 柳时知道皇帝并不待见三皇子,三皇子对自己的这位父皇,也谈不上什么父子情深,有时候连样子也懒得装,皇帝不放三皇子出宫,三皇子就没办法在宫外设府,可皇帝对三皇子不上心,三皇子在宫中的境遇也很艰难。 宁缈跟在柳时身后,匆匆的走着,她才来宫里没多久,在大长公主处也见过几次皇帝,印象中那位皇帝对大长公主倒很是疼爱,又怎么会将大长公主软禁? 现在进来见大长公主是不可能了,三皇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缈缈。” 宁缈的脚步顿住了,柳时也跟着停住行礼,这分明是太子的声音。 抬头一看,果然是太子在不远处,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缈缈怎么这个时候进宫了?” 宁缈看着太子,不过很短一段时间没见,太子的气势又更上一层,已经有了天下最高掌权人的唯我独尊的气势,似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宁缈跪下了。 “缈缈如今过得还好,你怎么如此意气用事,就这么跟丞相断绝了关系?” “太子殿下,宁姑娘想见三皇子一面,还请太子殿下告知。” 柳时看着太子的神色,又看了宁缈一眼,心里有些发慌,这位太子心思深不可测,柳时很担心宁缈会触怒太子,毕竟丞相家的大姑娘已经宣召入了东宫做了侧妃,且听说备受太子宠爱。 而他却是知道的,宁丞相家的大姑娘并非人们所见到的温弱良善。 柳时只想着早早的带着宁缈走人,即便是什么事情也没办成,好歹也能全须全尾的出宫来,太子如今喜怒越发不动于色,如果宁缈冲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很难说会以着什么样的结局收场。 “三皇子?” 太子的话轻飘飘的,话音让宁缈的心颤了颤。 “宁丞相没有跟缈缈说么?”太子的话里轻描淡写,“三皇子前几日已被父皇逐出皇城去往封地了,至于缈缈,既已经和丞相断绝了父女之情,那么这婚约,也是不作数了的,这未来的三皇子妃,缈缈恐怕也是不要想了的。” 太子说完就让柳时带着宁缈早些出宫。 宁缈的牙关紧咬,手紧紧的攥住了衣角,浑身都有点发抖。 柳时心里喜忧参半,若是缈缈婚约解除,又是普通的平民百姓,那自己这心意,想必很容易就能传达,以自己的家世,养上缈缈也定然没有什么问题。 忧的是缈缈现在为了国公府的事情伤心难过,自己却并不能帮上什么忙,自己空有一番才情,却耽于人事,真是无能。 若是皇上现在安好—— 柳时不敢继续想下去,皇帝身体大恙,太子即将登位,他这个前任红臣,也不知道身份命运会如何。 宁缈没有起来,太子便也没有说话,只这么看着宁缈。 终于,宁缈的手渐渐松开了自己的衣襟,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一痕血丝,宁缈磕了头,头抵在地上:“太子哥哥。” j进宫 太子楚修原本已经转身准备走了,听到这似乎来自很遥远时空的低声呼唤,怔愣了一瞬。 “太子哥哥怜悯,我想知道国公府的真相。” “真相就是国公爷叛变朝廷,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妹妹,你就不要执迷不悟了,早先认清现实,不好么?” 宁缈抬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太子身边的宁幽兰。正在笑盈盈的望着她。 “妹妹,你的母亲现在已经不是郡主了,你和父亲也已经恩断义绝,这声‘太子哥哥’叫的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宁缈想要站起来,宁幽兰悠悠一笑:“妹妹,很多事情并非是你想的那样的,你认为的好人未必是好人,你认为的坏人也未必是坏人,国公府到底做了什么事,不应该由你的个人爱憎来进行评价,你说是不是?” “再说了,你若是真想求得一个答案,心好像也不是很诚呢,殿下,您说是不是?” 太子看了笑语嫣然的宫廷丽人,手心握紧后又松开了,若不是,若不是这人的父亲,一个外室养出来的女儿,他是看也不会看一眼的,可如今—— 看着跪在地上的宁缈,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这深秋的天里,身形羸弱似乎风一吹就倒,那惨白的脸色却让人更加的怜惜。 柳时已经脱下了身上的披风,要给宁缈披上。 宁幽兰幽幽的看了柳时一眼:“没想到柳大人如此怜香惜玉,不知道安成县主看了会做如何想法。” 柳时的手顿住了,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太子有些恼怒:“你少说两句!谁许你到这里来的?” 宁幽兰没有回答,反问道:“臣妾是因为皇后娘娘召唤,经过此处看到殿下站在这儿,没想到妹妹也在这里,殿下若是有心,我这妹妹也是有几分姿色的,不若臣妾禀明了皇后娘娘,待殿下即位,便纳进宫来,做一名美人如何?” 太子看宁缈只低着头不再看自己,不觉恼羞成怒:“你胡说些什么?回宫去!” 宁缈跪直了身体:“求殿下让我觐见圣上。” 太子正想答应,却见宁幽兰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又想到皇后,顿觉难熬,心里也暗恨,若是自己有一日登上大宝,决不能让此女留有龙种。 宁幽兰笑道:“妹妹如此,殿下心里可是难受呢,可圣父皇身体有恙,不如妹妹就跪在这儿,为父皇祈福,若是上天感念妹妹诚心,等父皇醒来,殿下一定会转告的,妹妹放心吧!” 这些话里,句句带刀,听的柳时很是不忍。 太子终究还是没忍住,转身不再看宁缈:“宁姑娘先回去吧,若是有消息,我会派人通知你,天寒,不要再来此处了,大内森严,圣体不服,若是有个私闯犯事的罪名,我为太子,恐怕——” 后面的话,太子没有说完,只匆匆的离开了,柳时想要伸手将宁缈扶起来,却见宁幽兰笑道:“柳大人还不走么?” 柳时对宁幽兰原本就观感平平,此时更是没有了什么好印象,愤然道:“你先走便罢了,我既然带缈缈进来,自然就要带缈缈平安离宫。” 宁幽兰仍然笑着,只是笑意没有到达眼底,眼眸深处是一片森冷寒意:“今日皇后娘娘可是邀了安成县主进宫,大概就是这个时间,柳大人不去办公,留在这里陪一个女子,又做些什么?” 柳时恨得牙痒痒,他本是朝廷重臣,和一个宫中妇人有什么关系,现在又将安成县主搬出来,安的又是什么心? “我如何做,劳不了您烦心,您若是要去皇后处,自当赶紧去才是,不必在此处浪费时间。” 宁幽兰抬手鼓掌:“我竟不知,柳大人是如此的热心肠,只是安成县主想来能原谅柳大人,就是不知道母后能不能原谅宁姑娘了。” “算这个时间,安成县主也应当过来了,不如,柳大人与我一起去和安成县主见个面?” 柳时就算想要将眼前这个女人扔到御花园的水池里面喂鱼,可也无可奈何,就算他对自己无所谓,可是总是要顾及宁缈和自己的家人。 宁缈仍然跪在地上,眼神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时看了心里怜惜,想将宁缈拉起来,却发现宁缈虽然身形瘦弱,却像是扎根在地上一样。 “缈缈,缈缈。” 唤了几声,才发现宁缈的眼神慢慢的恢复了原先的色彩,像是终于回神一般。 “天色不好,你早些回去,沿着我带你来的路就好,会没有事的。” 宁缈没有做声,默默的站了起来,抬头看着天空。 柳时还是有点担心,却也无可奈何。 “柳大人?” 宁幽兰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回过身来一脸温柔微笑的看着柳时,柳时只能恨恨的摆手,跟着宁幽兰一起离开。 宁缈跪了许久,腿有点麻,扶着墙慢慢的走,这长长的道路,好像望不到尽头一般。 阴沉沉的天色终于落了雨,一开始很小,只是绵密的雨丝,慢慢的,开始变成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带来一点钝痛。 道路淹没在雨丝里,看不清前路,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走到尽头。 宁缈慢慢的挪着步,膝盖的疼痛,心里的冷意,前途未知的茫然,亲人们的可以遇见的未来,织成一道密密的网,将宁缈的心放在其中,一层层收紧,勒出了许多带血的痕迹出来。 “宁缈。” 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尽头,门口的交戟卫士的脸在雨中看的越来越肃穆,又好像越来越模糊。 模模糊糊中有人在喊自己,可宁缈什么也听不到,她只知道,皇帝是不会过问这件事的,既然丞相和太子插手,想要翻身几乎不太可能了。 “宁缈!” 谁在喊我呢?宁缈的视线有点模糊,这雨下的也实在是太大了一点。 “缈缈!” 宁缈回头看,笑了:“三皇子,你没有离开。” 送别 脚下一软,整个身体跌入了一个温热又潮湿的怀里。 楚惑其实很早就看到宁缈了。 这皇宫他并不想呆,或者说是恶心,他在这里见过太多宫妃的尔虞我诈,自己也是好几次死里逃生。 他其实挺想一把火将这里烧了个干净。 其实他也如此做了。 早在几天前,皇帝就下了命令,让他去属于自己的遥远又蛮荒的封地,他去哪里其实无所谓,就是看到这些人的嘴脸觉得恶心。 就像他看到太子。 就像他看到皇帝。 楚惑心里一直有个模模糊糊的认知,他并非是皇帝的亲生孩子。他觉得母妃知道。皇帝也知道,可是大家都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皇帝想杀他又不能杀他,这滋味就像是喝了九年酿的老陈醋。 今日是他离开京城的最后一日,他本来是想着宁缈既然与那道貌岸然的老丞相断绝关系,和自己的婚约断了,那就好好生活,自己所作所为也牵扯不上对方。 所以他来了,抱着要将一切恶心的丑陋付之一炬的念头。 若是这宫里面被大火烧干净了,这世上可能也就热闹了吧? 结果遇到了柳时匆匆忙忙的带着宁缈进宫。 要说三皇子楚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放不下的人是谁,那就只有宁缈了。 可惜宁缈已经忘了他们之间的因缘、 不过也无所谓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我赴于一场大火、 楚惑心里写出了很多优美哀恸的句子,却都被一杯杯酒给吞到了肚子里、 看到宁缈进宫,三皇子悄悄的跟了上去,看着宁缈的样子,心痛的厉害,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跟着宁缈出来了。 也终于在宁缈倒地的前一瞬抱住了对方。 “你这样子,我怎么离开呢?” “不要急,等我,我还你一个清明。” 可是宁缈已经听不到了,她陷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宁缈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后,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也并不知道,只杏儿告诉她,她回来发着高烧,整个人昏迷不醒,人差点没救回来。 “我记得我晕倒前遇到的三皇子,他呢?怎么样了?” 宁缈若是不问还好一些,问了,就看到杏儿放声大哭,边哭边道:“我可怜的小姐,怎么就这么命苦!” “我苦命的儿啊!” 知道宁缈醒过来,青云郡主也过来了,看到杏儿大哭,也没忍住,跟着杏儿哭成一团。 宁缈刚醒过来没多久,就被两个人的哭声震得脑子发痛。 “小姐,小姐,圣上,圣上驾崩了!三皇子也薨逝了!” 什么?! 宁缈一个恍惚,她根本不会相信三皇子会死,三皇子虽然贵为皇子,却也像是杂草,蓬勃生长在黑暗的沼泽之中。 而那天的星象里,帝星将要陨落,身边的好几个星辰却是大放异彩,要是三皇子死了,根本不可能。 “你舅舅他们,他们也没了!” 青云郡主嚎啕大哭。 定国公府里的第一代国公陪着开国皇帝征战天下,封了定国公,也是大楚的定海神针,也深得皇帝看重,世袭罔替,现任国公担不起这个罪名,在狱中以死来证清白。 “可是,却有人说,你舅舅他们是畏罪自尽。” 宁缈这才发现杏儿和母亲穿的全部都是白色麻布衣服。 “那舅舅他们可有好好安葬?” 青云郡主很伤心:“我让福来去了乱葬岗看能不能找到你舅舅们的尸身,福来知道消息就去找了,可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他们把你舅舅的尸身给怎么了!” 青云郡主说着又大哭起来。 杏儿也哭个不住。 “那老夫人呢?” “老夫人他们明天就要被押去岭南了。”青云郡主抽抽噎噎的,“你若是再迟醒两天,连送也没办法送一送了!” 宁缈挣扎着起来,还有些头重脚轻,让杏儿出去买了饭菜回来,虽然吃不下去,却还是拼命塞了很多。 青云郡主在一旁看着难过,劝道:“我儿,不必如此,若是吃不下就不要吃了。” 宁缈不做声,只默默的吃着。 第二日天一大早,宁缈便带着青云郡主宁长风几人在城门口候着,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差役带着一行人慢慢走来。 为首的老妇人原本慈眉善目的脸变得沧桑沟壑,头发已经全白,在冷风中颤颤巍巍的。 青云郡主跪下了:“娘——” 泣血椎心、 “你们如何来了?” 老妇人说话声音倒还有力,一双眼睛里也闪着明锐的光芒。 宁缈也跪在老妇人面前:“外祖母,孙女儿不孝,不能救下舅舅,也不能救下外祖母。” 老妇人道:“这说的什么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要臣死,何患无辞?我儿不必自责,照顾好你的母亲弟弟就好。” 宁缈心里一酸,留下泪来:“外祖母,孙女儿有句话要送与外祖母。” 老妇人慈爱的看着宁缈,宁缈忍住了发酸的鼻头:“外祖母,有一言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是宁缈非常喜欢的一句话,常常在嘴里咀嚼。 老妇人听到这话,朗声大笑:“好孩子,好孩子,外祖母知道了,此话也当是老身应谨记在心的,缈缈看的通透,老身已经安心。” “此去艰险,外祖母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宁缈下跪拜了几拜,几位舅母在后不断流泪,一位年轻的妇人抱着一个小婴孩低低的哭着,却也不敢大声。 那小童睡的正熟,寒冷的天气里,却因为是在母亲的怀里,小脸仍然睡得红扑扑的。 不远处有马车声音传来,众人看去,很快,一位宫装丽人下了马车,满目笑容:“知道老夫人此行南去,幽兰特地赶来送老夫人一程。” 孩子 没有人知道宁幽兰作为太子的侧妃是怎么如此轻易的就出宫的,只能理解为是否是太子的意思。 老夫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扭过头去,当做没有看到眼前这个人。 宁幽兰也不恼,也没有多说其他,只慢慢走到了睡在母亲怀里的小婴童前,笑盈盈的看了会儿。 孩子的母亲将孩子紧紧的搂在怀里,一脸戒备的看着对方。 宁幽兰从镶着火红色狐狸毛的袖笼里伸出手来,长长的指尖划过了孩子睡的红扑扑的脸,漫不经心道:“可怜的小孩子。” 孩子的母亲瑟瑟发抖。 宁幽兰转过身来,脸上微笑依然:“妹妹,你说,这孩子是你的什么人?” 宁缈一直盯着宁幽兰,看到宁幽兰笑着走向自己,大概就知道了宁幽兰到底是什么打算,沉声道:“如果你能救下这个孩子,你提出的条件我答应。” 宁幽兰笑了,将怀里镶着四爪金龙的小铜炉拿了出来,铜炉的热气升腾出来,在这寒冷的秋季清晨带来了一丝暖意。 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小铜炉,宁幽兰笑的很有深意:“妹妹冰雪聪明,可惜现在沦落,若是当年许配给太子殿下做了正妃,现在还不知道怎样的造化,可惜呀!” 宁缈冷冷道:“你也不用卖关子,有什么条件你就说。” 国公府的老夫人啐了一口道:“缈丫头,不要上了这个贼妇人的当。” 宁幽兰看了老夫人一眼,对着身边的宫女装束的丫鬟示意了一下,宫女走上前,高高的扬起手来,就要狠狠的打在老夫人的脸上。 宁缈眼疾手快将宫女即将扬下来的巴掌一把拦住了:“侧妃娘娘若是有什么条件,只说便是,这既然是你和我之间的交换,便与他人无关。” 听了宁缈的话,宁幽兰也满意了,只老夫人想要开口阻止,却在宁缈的眼神中终于沉默了。 “想要救这个孩子的命,其实很简单,毕竟孩子是要好好穿衣吃饭的,不如妹妹就去歌舞坊坐坐,挣点钱,如何?” 宁缈点点头:“我明白了,你说的,我会做到,但也请你做到,保全这个孩子的命。” “一个孩童的性命而已,有什么好做不得主的,若是换来妹妹你的陪伴,想必这京城里的公子哥儿都开心的紧。” “如此,我知道了,那就请娘娘将这个孩子给我吧!” 老夫人想讲些什么,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长叹。 孩童也是定国公府世子,算起来是宁缈表哥的孩子。 宁缈将孩子接了过来,孩子也只是轻微动了一下,在宁缈的怀中又陷入了香甜的梦里。 可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家族有了怎么样天翻地覆的改变,他和自己的生身母亲也许此生都会不复相见。 可孩童是一无所知的。 宁缈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像是一件珍宝。 宁老夫人看了宁缈和孩童半晌,最终长叹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了。 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宁幽兰心满意足,登上马车,慢慢悠悠的走了,马车的背影在秋天萧瑟的风中带着格外逼人的寒意。 “走了走了!”差役吆喝着,像赶着牲口一样将定过公府女眷朝着城门外赶,宁缈塞了不少银子给差役:“大哥,劳烦路上好好照顾她们。” 差役掂了掂手里的银两,又看向眼前贵气天成的少女,心里大约知道什么事,有些叹息,却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再者,临出发前,也有贵人前来说要照顾好这些人,至少要平安送过去,差役自然不敢有懈怠。 不过这些,差役是绝不会和宁缈讲的,这年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官员携家带口的被流放,真要想关心,那还关心不过来呢。 宁缈自然也没想着差役会对自己的外祖母舅母们会如何好,她也不至于这么天真,只要能够不去磋磨她们就是最好的了。 最怕的就是害怕宁幽兰和宁致远说了什么,会让这些差役去特别“照顾”。 虽然担心,可是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一行人慢慢的远去,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回去吧。” 宁缈还在看着,青云郡主走上前来,接过孩子,孩子似乎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远去,也知道自己的命运,本来还在熟睡中,突然的大哭起来。 这里的城门口原本通行的百姓就不多,除了守卫的兵士和宁缈几人,只余下干枯的树木和天上寒鸦喑哑的叫声。 空旷的大地上,孩子的哭声缭绕,一声声,撕心裂肺。 风月 “唱的不行,重唱!” 杏花楼里,一个穿着紫色镶银色暗纹的公子哥儿半带着点怒气半带着点调笑的将酒杯扔在了一个正抱着琵琶的女子的边上。 酒杯里的清透的酒液一半洒落在地,一半洒落在女子的裙上。 怀抱琵琶的女子穿着大红色的纱衣,发髻高高束起,发边插着白色的芍药,皮肤白皙,长着一双极为出色的眼睛,恍如秋天深潭,让人很想知道,若是里面下起了雨,会是何种光景。 面上蒙着一层白纱,面容隐在薄纱里,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一道极淡的红纹。 “那周公子,你能不能告诉一下我,我该怎么唱?” 被人轻佻调戏,女子也不恼,停了琵琶,那双秋水一样的眼睛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公子。 被这么双眼睛认真的看着,周公子心里晕晕陶陶,却又故意板起脸色:“我自然是不会唱的。”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唱的不对呢?” 周公子语塞,而后有点恼羞成怒:“都说宁缈姑娘好颜色,我一掷千金到这里来,连面都不能见上一见么?” “周公子这不是见到了么?” 宁缈按拨动了几下琴弦,发出几道清越的声响。 “我说的是你的面容!长相!长相明白吗?你蒙着面纱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周公子胀红了脸色,心里却在不断鼓噪着,以前的宁缈是他高不可攀的贵女,连见一眼都是亵渎了的。 这样的女子现在落于这种境地,周佳生就生出了特别的心思,高高在上的贵女,如果匍匐在自己脚下,那该多么爽快! “你确定要看?” 周佳生看着宁缈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看着宁缈伸手准备将面纱摘去,周佳生连呼吸都屏住了,不敢出声惊扰。 对于宁缈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对周佳生来说却是相当的漫长。 等看到轻纱后的面容,周佳生不由大失所望,那白皙的面容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横贯脸颊,若是不看那双沉静至极的眼睛,看着倒挺像个罗刹。 “你骗我?!” 周佳生恼怒至极,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欺骗,他本来身份在这京城算得上二流,之前听一个朋友说起原来定国公府家的外甥女儿在此处当个歌伎,又听家里妹妹说起过京城贵女圈中的盛景,心里痒痒的,偷溜了过来。 却没想到,那让人心思萦绕的面纱下竟然是这副尊荣。 “我说过,最好不要看的。” 宁缈不紧不慢的将面纱重新扣了回去,起身将琵琶递给身边的杏儿,走到桌边,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气定神闲。 “周公子这么闲,非要来看看我长的什么样子,想来你欠的钱都用你娘的体己还完了。” “我还挺想知道,周大人知道这件事情么?” 宁缈上上下下打量着周佳生,眼里的嘲讽似乎快要化为实质流淌出来。 “哦,想来还剩余点钱,若不然,又怎么能到这风月场里来呢?” 周佳生大惊失色,这事儿不算大,可也不算小,他爹虽然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可也是个清水衙门,捞不到什么钱。 他之前结交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带着他去赌场玩了几次,一开始赢了不少,周佳生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后来就没赢过,还欠了赌场一大笔银子。 本来还想着借自家权势压一压,结果赌场根本就不买账,放话出来,若是周公子要保全自己的两只手,最好限定期限内能将银子还上,否则谁的面子也没用。 周佳生无法,只好花言巧语骗自己母亲和妹妹将体己全部拿出来,说自己找到个赚钱的营生,他现在还不敢跟母亲和妹妹说。 当然更不敢和自己父亲说,周家算得上家风清正,若是被周父知道,周佳生心里清楚自己一条腿估计是保不住了。 现在宁缈,一个沦落到了教坊司里弹唱为生供人调笑的昔日贵女,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周佳生心下大骇,面上却强做镇定:“没有这回事!” “是么?” 宁缈笑了笑,接过杏儿递过来的怕子,擦着桌子和裙摆,不紧不慢的道:“不若我们去问问永福当铺你娘的那副紫翡雪花的镯子还在不在?” 周佳生的脸色瞬间白了,冷汗也顺着额角流了下来,声音发抖,哪里还见到之前调笑时候的肆意模样? “你,你一个歌伎,你,你——” 恰逢门外一个小厮进来:“缈缈姑娘,贤亲王世子请您去悦来茶坊坐坐聊聊事情。” 贤亲王世子? 周佳生面色阴晴不定,心下忐忑,觉得自己以为宁缈只是一个伎子的看法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却见宁缈将手中的绢帕朝水盆里一丢,一双美目冷冷的看了过来:“贤亲王世子难道不知,宁缈不出这个门吗?” 谋划 得了宁缈的拒绝,小厮讷讷的退下去了,将话转述给贤亲王世子不提。 周佳生的脸色难看至极:“你到底是谁?” 贤亲王是先帝亲封的异姓王,在朝中,论尊贵,大约也只比亲王要低一些,论起实权,那些亲王却还比不上贤亲王。 贤亲王前些年一直驻扎在边疆一带,今年尊新帝诏书派了世子回来驻京,虽然说皇帝有忌惮的意味。可也是周佳生所远远及不上的。 是以连贤亲王的世子在面对宁缈时候都是如此恭敬,他一个四品御史的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宁缈笑笑:“我是谁,周公子不知道?我是教坊司里给大家唱小曲的宁缈,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他也是这么听的,可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很明显就不是这样的。 周佳生愣愣的站着,即使他不够聪明,他也能判断出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很快,传话的小厮又回来了:“宁姑娘,世子说他愿意来此处,还望姑娘稍待。” 宁缈看了周佳生一眼:“世子马上过来,周公子要不要和世子也叙上一叙?” 贤亲王世子对周佳生来讲,自然是个高不可攀的人物,若是在其他场合比如宴会中,周佳生自然是恨不得能立刻过去捧脚奉承。 可现在不是时候,若是再被亲王世子知道自己欠赌场钱这回事,就算世子无所谓且不甘心,周佳生也不敢想可能会有的后果。 “这次有所叨扰,还望宁姑娘海涵,他日一定备上薄礼致歉。” 周佳生此时心里已经完全没有来时候的调笑与傲气,赶紧顺着来时路溜走了,暗自希望不要和世子的车马相遇。 周佳生运气不错,离开的时候,世子的车驾还没有出现。 杏儿将帕子拧干放好,又拿了胭脂盒过来,替宁缈脸颊上的伤疤补了几笔。 “小姐,这里有些脱落,估摸是沾上了之前那个姓周的要掀面纱的缘故。” 杏儿一直没说,可对姓周的一直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站在一边,周佳生所有的心绪注意力都在宁缈身上没有发现罢了。 宁缈起身将湿了一角的衣裙换了,又让杏儿换了茶盏来。 宁缈到了教坊司已经半年有余。 要说宁幽兰也是真的挺狠,点名要让宁缈去教坊名下的慕秦楼,这是专门接待官员子弟的女乐场所。 还命令宁缈必须用真名示人。 也许是想让大家看看昔日风光的贵女现在究竟是如何被人任意赏玩践踏的。 宁缈却在心里冷笑,也不知道这宁幽兰究竟是蠢还是就是故意的,她宁缈虽然与宁致远断绝了父女关系,可能进到这里来的人,也都知道她宁缈除了是定过公府的外甥女儿还是宁致远的亲生女儿,也是宁幽兰,当今皇帝兰贵妃的妹妹,所以,她沦落了,又是到底打的谁的脸。 又或许,对于宁幽兰来说,将宁缈踩在脚底下,心里才真正的舒服吧。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宁缈也不愿意再去想。 “胭脂给我,这里稍微要加深一下。” 宁缈接过杏儿手中的胭脂,点了一点,让伤疤看起来更加的自然些。 这还是受到了三皇子的启发,三皇子的脸上那一道疤痕,细看却是有些狰狞的,若是一个女子脸上有,不知道那些公子哥儿会有些什么想法。 “以前小姐冬日作九九消寒图,点梅花的时候也喜欢给自己点个梅花妆,哪知道现在却用来——” 杏儿话没有说完,语调里却满是伤感。 宁缈却是无可不无可:“事已至此,回想过去是没用的,你让福来去找狗儿,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 杏儿应了声。 宁缈想了想,又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杏儿,“这个让福来给长风,虽是不许取得功名,读书却一日不可懈怠,除去四书五经那些,别的倒也要读一读,尤其是风物志类,现如今,虽我们不可出城去,往后如何倒也说不准。” 杏儿也应了。 当初宁幽兰让宁缈三日内就到教坊司来时,青云郡主带着杏儿和宁长风也在屋外哭了半晌。 彼时天上无星无月,将雨未雨,宁缈本来待在屋内思索,却听见了屋外低低的哭泣声,不由的无奈。 “母亲,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青云郡主抽抽噎噎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讲什么故事!” “说从前呢有个很著名的得道高僧,隐居在深山之中,有人慕名来拜,以为高僧一定气度如仙人一般,上了山后怎么找也找不到,只见到一个老头,穿着粗布衣服,脑袋光光的,扛着锄头,沿着山路往下走。 “那人很不客气,就问这个老头‘喂,老头,你知不知道这山上的高僧住在哪里?’老头笑笑说‘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后来这人在山上遍寻不得高僧的踪迹,自己却陷入了绝境,还遇到了凶猛的大虫,此人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可恨没找到高僧,得悟人生至理。 “就在这人以为自己要死于大虫口中的时候,那老头出现了,拿着锄头大喝一声,向大虫扑来,大虫见到老头,宛如见到天神,低吼一声逃走了,那人得救了,惊疑不定的看着老头,询问老头是不是高僧。 “那老头说他不认识什么高僧。” 青云郡主听完了哭的更厉害了:“缈缈,我听不懂,” 宁缈无法,看向杏儿:“你呢?” 杏儿拿着帕子拭泪:“郡主都听不懂,奴婢自然也听不懂的。” 宁缈最后看向宁长风,宁长风若有所悟:“姐,我大约知道一些,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不需要去顾虑我们。” 宁缈揉了揉宁长风的头发,一灯如豆,映出夜里浓厚的黑暗。 将青云郡主安抚好了之后,宁缈索性披着披风在廊檐上看天,看了一宿。 杏儿陪在身边,也不知道宁缈究竟在看些什么,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便以为宁缈是一个人伤心。 第二日,宁缈便将福来喊来,嘱咐了不少事情,福来听的连连点头,后来,宁缈又将一个盒子给了福来,叮嘱福来找一间不显山露水的铺面来。 后来杏儿才知道宁缈想要做什么。 世子 没有让宁缈等太久,贤亲王世子就到了。 贤亲王世子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长得高大威猛,大约是长年待在北疆征战沙场的缘故,身上沾染了很凶悍的气息,再加上长得并不是京城里流行的俊俏细致,若是一般小娘子遇见估计还要惊叫出声。 这是宁缈和贤亲王世子的第一次见面。 先帝在的时候,贤亲王一家都驻守在北漠,颇得先帝信任,贤亲王也老老实实的在北漠呆着保卫国土,先皇崩殂,太子登基后,就找了个借口将贤亲王世子招了回来。 美其名曰要好好弥补贤亲王一家在北漠的辛苦生活,实际上就是将贤亲王世子扣押在京做人质。 贤亲王世子李莫旗出生北野,自幼策马,习惯了北方大风冷冽,大口喝酒的生活,到了京城,各种不习惯,也是各种不舒坦。 他们不蠢,新皇帝的想法他们一家也都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无可奈何。 “宁姑娘。” 外形粗犷的李莫旗对宁缈倒是彬彬有礼。 宁缈行了礼,彼此落座,杏儿在一旁伺候着斟茶。 李莫旗看着手里的画着一丛荷花的玉色茶盏眉头皱了皱,这就是京城的不好了,什么东西都做的这么小,既不利落也不好用。 “世子,我这儿藏有一套来自北漠的茶盏,世子可否帮忙看看?” 李莫旗点了点头,杏儿狐疑的看着宁缈,有些不理解,宁缈将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轻轻磕了一下,又比了个手势。 杏儿恍然大悟,赶紧去将一套陶土色大瓷碗出来,上面没有什么纹路,唯一特别的就是挺大。 “这套茶盏如何?” 李莫旗哈哈大笑:“这个我倒是挺喜欢的,不过你也不能说它们是茶盏,说是用来喝酒的更妥当一些。” “如此,杏儿,去将我的大水干拿来。” 杏儿依言拿了一个大瓮出来,上面用泥土封住,即便如此,还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来。 李莫旗眼睛一亮,他自北漠来,一开始并不知道皇帝是想将自己扣押下来的,东西也带的不足,这大水干听着名字挺粗俗,酒性却烈的狠,京城虽不像北漠,冬季漫长,要喝烈酒心里才够舒坦,心里却还是念着这么一口。 “那这酒我就借花献佛送给世子了。” 李莫旗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宁姑娘有心。” 贤亲王世子到宁缈这里来,自然也不是喝酒作乐的,而是有正事。 宁缈虽然入了教坊,也就是伎子,不管是卖身还是卖艺,若是有达官贵人想让你卖身,你便也不得不卖,这就是悲哀之处,也是宁幽兰为什么一定要让宁缈到这教坊来的原因。 入了污泥中,也就洗不干净了。 可真正来过宁缈这里的人都知道,就算不少人刚来到这里就是打着要尝尝贵女檀口滋味如何,最后都是要么心悦诚服要么胆战心惊的离开了、 最多也就只是占占口头便宜,而且还是在一开始,到后来哪里敢去占便宜,只恨不能能再说一些指点自己一番。 贤亲王世子李莫旗也是经了别人指点才寻找到宁缈这里来的。 介绍的人说,或许教坊里慕秦楼的宁缈姑娘能解决掉你的问题。 李莫旗一开始听人说了还勃然大怒只说自己也不是靠找姑娘来解决烦恼的主。 介绍人连忙说这宁姑娘与众不同,并非卖身卖艺,你去了就知道其中的妙处。 李莫旗心里也清楚,若是自己能来教坊这里寻欢作乐,或许皇帝心里还高兴些,也对自己放心些,可是他不行,忍不下这口气。 他老子就说他性子说好听叫直率,说不好听叫莽急。 一开始他想邀这位传闻中的宁姑娘到酒楼里一叙的,没想到对方不接受,自己反倒是一肚子气的过来,却没想到这位宁姑娘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虽然只做了两件事,但两件事全部做到了自己的心坎里,自然赢得了极大的好感。 李莫旗便不准备打着哈哈,想问问宁缈自己的处境有没有什么可以改变的,如果想要改变,该怎么去做。 却见眼前的宁姑娘吩咐杏儿找来纸笔,在纸上画了一幅草图出来。 这草图一画出来,李莫旗的眼睛便睁大了,惊疑不定的看着宁缈。 “你如何知道?” “世子不必问我如何知道,世子只需要告诉我,这个究竟是不是。” 李莫旗不说话,也就等于说是默认了。 宁缈将纸撕碎了,吩咐杏儿找个地方烧掉,心里却长舒了一口气,可见自己的准备工作并没有白做。 贤亲王世子的事情她知道,只不过知道的不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皇帝忌惮贤亲王的势力,贤亲王又如何不知道? 早在贤亲王入京的那一刻,宁缈就派人去尽可能搜寻贤亲王的消息,那些浮于表面的,她根本不会相信。 消息是一张网,并不独立,一个秘密总会勾连着另一个秘密,然后就能抽丝剥茧,得出大量的隐藏的不为人知的信息。 这就是宁缈答应宁幽兰的时候下的决定,建立一张庞大的信息网。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必须要找到舅舅们的信息,无论生死,舅舅们被打入天牢,再无消息,这实在太蹊跷。 宁缈知道自己不能着急。 宫廷 世子李莫旗在宁缈这里并没有呆太久就离开了。 就是离开的时候神色有些复杂,说不清楚是舒服多一些还是难受多一些。 有好事者见李莫旗从教坊出来便好奇问道:“那贵女滋味如何?” 世子怒瞪:“休要乱说话!” 李莫旗本来就长在北漠,身形高大,浓眉大眼,这一怒瞪,叫好事者心里一颤,暗自嘀咕,这昔日贵女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将不少达官贵人训的服服帖帖。 这样一想,心里又痒痒的,可惜了,这贵女接客也是看人,看中了,出身如何便不重要,看不中,身份尊贵也不行。 好事者虽然有心却无力,只能带着无限的想法离开。 李莫旗回到家里,一个人在书房里枯坐了半晌,等再出来后,便成了教坊和秦楼楚馆里的常客。 不知内情的人感叹果然是出身高贵的官家女子,能将从进京后就洁身自好,皇帝赐下的美人也不收的贤亲王世子勾的魂都没了,自此知道这销魂窟的绝美滋味儿。 可恨的是这女子自己挑人。 “娘娘,仔细莫伤了您的指甲。” 锦榻上坐着穿着繁华富丽的宫装女子,不知道想什么想入了神,尾指精心保养的指甲抵住了手里的绣花绷,扣出了令人心惊的弧度。 宫女又唤了一声,女子才醒过来一般看了看自己的手里正在绣着的花样,放下了。 “书影,你跟着我从宁家到这宫里,你觉得宁缈如何?” “奴婢一向跟在娘娘身边,没关心过,只知道似乎挺让老爷头痛。” 宁幽兰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一旁的书影也不敢说话了。 一个公公进来,向宁幽兰禀报。 “圣上在御花园遇到了宛美人,今晚翻了宛美人的牌子。” “咔哒”,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传来,书影立刻白了脸,拿帕子将宁幽兰的手小心的捧了起来,很是心疼:“娘娘,断了。” 宁幽兰收回了自己的手,仔细看了看,才道:“断了就断了吧。” 新帝还是太子的时候,经常宿在她这个侧妃处,太子妃形同摆设一般,可太子登基后,不断的宠幸新的美人,不管是皇后还是她这个贵妃,都留不住皇上。 而令宁幽兰心惊的是,这些美人都多多少少有着一个人的影子。 “娘娘莫要着急,等有了小皇子就好了,这宫中,除了皇后,谁也大不过娘娘去。” 宁幽兰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肚子,她又何尝不希望,这后宫中,连皇帝宠幸的宫女都怀了龙种,她和皇后却始终没有消息。 “送给丽贵人的药喝了吗?” 公公跪着道:“喝了。” 宁幽兰露出一抹笑出来:“喝了好,喝了才能好好养身子。” 公公欲言又止,而后又下定决心道:“奴婢看到皇后娘娘也送了东西过去。” 宁幽兰笑了笑,挥手让人退下了。 “书影,你说我那好妹妹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和恩客正颠鸾倒凤呢?” 书影在一旁不敢回答,贵妃娘娘一直都在看着宁缈,特别喜欢听到宁缈接待了哪些达官贵人,之前听到宁缈的脸因为得罪了某个官员公子被划成了鬼面,虽然不说什么,却连吃了两碗饭。 “明日。去见见那个宛美人吧。” “娘娘,您是贵妃娘娘,屈尊去见一个小小美人,似乎有些不妥。” 宁幽兰只是抿嘴笑了下:“我与圣上本是夫妻,去关心关心圣上疼宠的人也并非不可,没准能遇见圣上,还能说说那贤亲王世子成了我妹妹入幕之宾的事呢。” 很少听到宁幽兰说这么长话的书影也挺高兴:“娘娘能去看宛美人,也是那宛美人的造化。” 宁幽兰扯了帕子在唇边按压了几下,烛火映照着华丽繁复的装饰,一并落入了眼中,明明灭灭。 第二日一早,宁幽兰便去了宛美人住的地方,可惜的是皇帝早就已经离开了。 那宛美人新得了恩宠,想到圣上昨晚在自己身上驰骋时候着迷的模样,又记起了圣上将自己揽在怀里喃喃的说一些情话的模样,心中满是甜蜜,日后的飞黄腾达似乎也是指日可待。 宁幽兰来的时候,便见到了宛美人站在一枝盛开的芍药旁,满目含笑的模样。 见到贵妃,宛美人也不再是之前那么战战兢兢,小心谨慎,不过行了个礼便罢了。 宁幽兰染了蔻丹的指甲深深的扣进了自己的肉里,只绢帕挡住了,没人见到。 “妹妹今日气色极好,昨儿我听见了妹妹的好事,心里可开心的什么样儿,妹妹承了一夜的恩宠,可得好好补补身子,最好能早日有了圣上的骨肉,那可就天大的好事了。” 宁幽兰握住了宛美人的手,宛美人的手细嫩白长,被宁幽兰说的颇为不好意思,低下头去,不说话,却也是应了宁幽兰的话。 书影看着宛美人的侧脸的弧度,像极了宁缈,只不过气质要差上许多,不觉心里冷笑一声。 还没等宁幽兰走,圣旨就来了,封宛美人为宛嫔,赐了伴云轩。 宁幽兰满目含笑的向宛美人道了贺,回到宫内,让书影找了些东西出来送了过去以做贺礼。 “送去补身子的药宛嫔喝了吗?” 小公公回道:“宛嫔将药都倒在了花盆里了。” 宁幽兰冷笑一声:“倒也不是个蠢货,只这可是真补药,你日日送一份过去,找个御医看看,让她知道这是补药。” 小公公应了声“诺”就走了。 宁幽兰内心满是郁气,终于一挥手将桌子上一个戏蝶美人觚给打翻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书影立刻跪下了,一声不敢出。 宁幽兰想了一会儿,又恢复了笑盈盈的样子:“书影,去,给圣上送份补身子的汤,告诉他他的缈缈妹妹如今可是又接了一门好生意。” 宫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宁缈自然是不知道的,也是不关心的。 今日是她回家的日子,杏儿已经将东西装点好,宁缈将脸颊上的那道伤口给洗了,换了一身粗布衣服出门。 回家 青云郡主住的地方还是福来的小院子,先前为了打点送老夫人一行人的差役,送了不少出去,还有一些宁缈留着以作他用。 宁缈到家的时候,青云郡主正在小院子的边角侍弄菜地,手上脚上全部都是泥巴。 自从在这里安定下来,宁缈入了教坊之后,青云郡主就卸了自己平日里精心打扮的妆容,头上也只用了蓝色发带简单盘了个发髻,乍一看去像个普通的农家妇人。 “娘。” 从真正落脚下来后,宁缈就不再像在宁家那样以“母亲”来唤青云郡主了,反而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儿女那样。 如此一来,两人的关系反倒是更加亲近了些。 “我儿回来了。” 青云郡主正专心的将一棵菜种移植到挖出来的小坑里,听到宁缈的呼唤,立刻抬起身来,用帕子将手擦了擦就迎了过来。 虽则保养不如昔日,青云郡主的脸上却变得平静了很多,先前常是皱着的眉头也慢慢舒缓开来,不再如以往如绷紧的弦,轻轻一碰,便有锋利的箭矢射向别人。 “夫人。” 杏儿行了礼后就将东西放到了房里。 青云郡主握住了宁缈的手,伸手抚了抚宁缈的脸颊,未施脂粉,也还如以往一样的娇嫩可爱,不由得落下泪来:“我儿受苦了。” 宁缈扶住青云郡主,她现在的身量已经超过了青云郡主,缓缓道:“娘在家里可好?” 青云郡主点点头,只叫宁缈不用担心。 宁缈出去的那日,青云郡主想死的心都有,一想到宁缈可能遭遇的事情,她就心如刀绞,更恨不得将宁幽兰碎尸万段。 从小娇养大的女儿,遭受如此苦楚,又何尝不像是在做娘的心里划刀? 一刀一刀,鲜血淋漓。 那日晚上,青云郡主解了腰带,悬在了房梁上,准备一了百了,却被宁长风发现,和福来一起将青云郡主救了下来。 青云郡主哭道:“我对不起你姐姐。” 宁长风虽然还没到十岁,可是早慧,该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抱着青云郡主哭道:“娘,你这样做,让姐姐如何自处?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姐姐想想,再说了,娘难道你就不想报仇么?” 青云郡主脸如死灰:“报仇?如何报仇?和天家报仇吗?她现在已经入了宫,高高在上,我如何报仇?” 虽然话是如此,看着宁长风稚嫩的脸,想着若是自己死去了,宁缈无依无靠,先前的死志也渐渐消散了。 福来在一边,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记起小姐出发前,特意将自己叫到了房间里,安排下的事情,他虽然是个从死亡堆里爬出来的人,可是听到小姐让自己做的事情,只是一点苗头,也知道小姐的图谋,不由心惊。 可小姐也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情,福来不可以对任何人讲。 福来知道这件事□□关重大,便也抿紧了嘴巴。 索性小姐算无遗策,事情一步一步正如小姐那般的发展。 再然后,日子就慢慢的,慢慢的这样过了下去。 宁缈和青云郡主叙了会儿,就被青云郡主赶去休息了。 青云郡主也围上了围裙,要给宁缈做饭。 宁缈看着青云郡主匆匆忙忙走向厨房的背影,有些感叹,也有些心疼。 “小姐,夫人现在坚强了许多。” “是啊。” 宁缈回到了房间,杏儿端了茶来,又给宁缈脱了鞋袜,看着宁缈撑着头在想事情,有些心疼:“小姐,别想了,难得回来一次,好好休息,平日里要强记那么多,很累了。” 宁缈笑了笑,依言躺到了床上。 为了能最大限度的把握信息,宁缈从来不用纸笔记录,京城里所探听到的信息,全部都藏在自己的脑中,每日过一遍。 现如今,在宁缈的脑中,藏有一座书库,书库里面分门别类装满了各种信息,只是这书库现在还不够大。 “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宁缈叹息,半年的时间,这京城的事情,可以说大半宁缈都是知道的,即使是张家和李家因为一颗枣树大打出手,也弄的清清楚楚。 可是这样明显不够。 靠自己一个人,也不够。 好在永福当铺已经慢慢有了规模。 宁缈当初将带出来钱物分成了三个部分,一部分给了差役不提,另外两份,一份让福来在西城去寻找和交换信息,最后的一部分,就是买下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店面,做了当铺。 西城是整个京城最破最乱的地方,三教九流都有,还有不少的帮派,甚至连朝廷都头痛,可同样的,这里的信息也是最丰富的。 若是福来能寻到品性好的人,也可以招过来进行培养。 经过半年的铺排,在西城的三教九流里,也都知道了“天语”这个组织信息的发达程度,若是有人想来问询,不需要银两,只需要同样给出一个同等重要的信息。 只是这“天语”来源神秘,去向神秘,没有人知道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永福当铺所做的事情同样如此,什么都可以拿来典当,但必须要讲出这些东西被当的原因。 现如今也搜罗了不少信息。 更何况,宁缈身在教坊,本身就是个信息通畅的地方。 可还是不够,因为还是不知道舅舅的消息,唯一知道的就是舅舅们从天牢里面提走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宁缈闭着眼睛,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 眼前突然出现三皇子的面容,回想了一下以前万事不管只休闲度日的日子,恍如隔世。 也不知道三皇子楚惑现在如何了。 沉沉叹了口气,宁缈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蓝天,一碧如洗。 天渐渐热了,杏儿点了熏香,宁缈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 杏儿坐在一边,看着宁缈恬静美好的睡颜,怔怔的有些出神。 只有宁缈回到家来,睡着了,满是安心的样子,才像是之前在宁府里面恬淡自如的小姐。 她到现在还能记得,当初小姐接客接第一个人时候的惊险,这脸也是自那时候起想了个办法,装作破了相。 教坊 那时宁幽兰派人来催了很多次,像是巴不得让宁缈立刻就入教坊。 即使再不愿意,杏儿也不得不和宁缈一起去了那自己以为根本不会去的地方。 杏儿还记得那天的天气不错,虽然天气有点冷,但是天空万里无云,很是干净。 行进的路上,杏儿只觉得自己心里面很是悲苦,看向小姐,小姐却闭着眼睛在假寐。 杏儿不知道自家小姐在想些什么,想着未来的日子,只觉得黯淡无光,不知道怎么面对,也心疼小姐从此入了魔窟。 若是,若是她位高权重,她一定将宁幽兰也发配到这教坊里让她好好尝一尝这滋味。 杏儿不明白,虽然宁幽兰生母早逝,可宁致远却给了全部的疼爱,甚至是置宁缈于不顾的,为什么宁幽兰却始终不愿意放手,一定要将他们逼迫到这种地步。 想不明白的事情,小姐告诉自己就不要多想了,徒增烦恼而已,时机到了,问题也就解决了。 杏儿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一个人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去想,只觉得烦躁。 倒是小姐似乎很是甘之如饴,对于现在的境况,既没有抱怨,也没有流泪,杏儿以为自家小姐至少会哭一场,可是并没有,小姐只是披着披风看了一晚上的天空,脸色也并不凝重,还带着点儿漫不经心。 看到这样的小姐,杏儿便也稳下了心神,不再去多想了,现在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只要大家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好,她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好小姐的。 可是,一想到教坊那样的地方,杏儿心里就有些打颤。 杏儿从没有去过那里,却曾见过,有一次,大公子在府里举办宴会,便请了教坊里面的女乐过来,杏儿因为有事情,经过那里,虽然绕着走了,里面的狎妓放浪之声不绝于耳,杏儿远远的躲开了。 而如今,冰清玉洁的小姐也要经历那些不堪入耳不堪入目的对待吗? 杏儿想到这点就又忍不住想哭。 宁缈拿手指点点杏儿的脑袋,感叹道:‘杏儿呀杏儿,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还是水做的,这么爱哭呢?比长风小时候可是爱哭多了。’ 杏儿抽抽噎噎的:“我,我只是替小姐伤心,一想到那个地方,我就难受,我就忍不住想哭,小姐你不要笑话我了,我就是难受,就是想哭,小姐你不要管我了!” 杏儿说完索性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宁缈很无奈,接过杏儿已经湿掉的帕子,用自己的帕子将杏儿的眼泪擦干,笑道:“你小姐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呢?好好跟着我就行了。” 虽然这样想,可杏儿还是觉得心中悲苦,如果是她,她虽然怕,可她本就是卑微出生,也不值当什么,小姐高洁如天边明月,却被拉入污臭的泥淖之中,杏儿就觉得心疼。 “那你就先哭一场吧,哭好了,就不要再想这些事了。” 杏儿点点头,终于痛痛快快的哭了起来。 教坊倒是叫人来接过两三次,宁缈并没有过去,因为福来还没有将这些事情办好,她必须肯定所有的事情都安稳下来之后,才能离开。 好在福来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第一日就领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过来见宁缈。 这半大的孩子也没有正式的名字,就叫狗儿,脸色青黄,也不知道多久没能够好好吃一顿饭了,一双眼睛却狠厉非常。 福来说,这狗儿是在街头被人打的半死的时候被自己发现的,等福来到的时候,狗儿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后来,福来就请了狗儿却吃了一顿饱饭,还给狗儿换了一身衣裳,狗儿从小靠天养,有一声的硬劲儿,只吃了一顿饱饭,喝了点药,便也就活了过来。 问狗儿为什么被人如此狠打,狗儿不说。 等见到宁缈,狗儿才吐露出了真相,狗儿一出生就被遗弃在桥头,靠天养着慢慢长到了五六岁,在西城当了乞儿,凭借着自己年龄小嘴甜,倒也这么活下来了,后来在遗弃自己的同一个地方,捡到了一个婴儿,狗儿想到自己的命运,就将婴儿带了回去,像亲妹妹一样照顾着。 妹妹长到三四岁,玉洁可爱,狗儿待她如珠如宝,虽然自己吃不饱穿不暖,也紧着自己的努力尽量让妹妹能多吃一点,冬天不会太冷,狗儿也因为保护妹妹,和周围的不少乞儿都打过架,一身的狠厉,倒也有了不少追随的小弟。 等狗儿长到十七八岁,妹妹十二三岁的时候,狗儿准备找个营生,不再西城里混日子了,要好好的攒钱,给妹妹一个家,然后再攒攒钱,给妹妹挣个嫁妆,然后嫁给一个好人家。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狗儿不放心妹妹,带着妹妹去东城大街找营生的时候,被一个纨绔给看上了,公子想用钱来换狗儿的妹妹,狗儿怎么甘愿,当即拒绝了,得罪纨绔,想当然,狗儿也没能够找到什么好工作,便准备带着妹妹回去。 结果那位纨绔不死心,派人跟着狗儿,发现狗儿在西城,直接将狗儿的妹妹掳了过去,狗儿扑上前想抢妹妹回来,然而纨绔带了不少人过来,这些人人高马大,哪里是狗儿和自己小弟们能够对付的,混乱中狗儿咬了那位纨绔一口,纨绔直接命人将狗儿打死。 “可惜没打死我!”狗儿恶狠狠的,“没打死我我就一定要找到我妹妹!” “知道是谁吗?” 面对宁缈的询问,原本浑身紧绷的狗儿顿时浑身懈了下来,颇有些垂头丧气:“不知道。” 宁缈站起来:“我会让你知道,也会让你报仇,你的妹妹,如果知道消息,我也会想办法将她救回来,但是,你得帮我们做事。” 狗儿眼睛一亮,立刻跪了下来:“若是能将我妹妹救出来得以报仇,狗儿这条命就是贵人的。” 狗儿从不怀疑眼前的人是贵人,从这通身的气度就知道出身必定不凡 。 安排好狗儿之后,宁缈让福来将当铺的事情也安排妥当了。 而教坊又派了新的车马过来,说是贵妃娘娘点名让宁缈过去,再不过去的话,国公府的唯一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宁缈带着杏儿去了教坊。 教坊的妈妈大概是得了宁幽兰的吩咐,虽然急着要接宁缈过来,对宁缈的态度却是不是很热络。 本来妈妈还想要训练训练宁缈怎么去讨那些达官贵人们欢心,学些床笫之术的。 宁缈看着妈妈,慢慢的道:“你真的觉得我需要?” 宁缈身量比教坊的妈妈也不过高出来一点,可是看向妈妈的面容却是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 教坊妈妈心里虽然不高兴,却也有点儿发憷,最终没有说什么,只说了几句狠话,若是宁缈不能留住这些达官贵人,她会亲自派人来指导,然后就走了。 杏儿松了一口气。 宁缈将东西放下了。 白日里,楼里的姑娘们要么睡着,要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打闹。 看到宁缈过来,本来正在打闹的姑娘们顿时歇了声,只一声不吭的看着。 教坊里面的姑娘来源有两种,一种是被抄没后的官员家的女眷,还有一种就是单纯豢养的用来接客的姑娘们了。 只不过和秦楼楚馆不同,教坊里的姑娘们大多和达官贵人们打交道,有时候连宫廷里还会征召她们前去奏乐。 宁缈这两种都不是,被教坊里的妈妈直接安排用来接客。 这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姑娘们看着宁缈朝自己走过来,不由自主的屏气凝神看着眼前的人。 她们前些日子就知道会有一位特别的姑娘要来,只是这个姑娘是被庶姐给要挟过来的,说起来,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原本她们对流传出来的说法还嗤之以鼻,现在看到宁缈如明月从彩云中缓缓而来,才知道这位姑娘出身应当是何等的尊贵。 “宁缈——姑娘?” 其中一位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声,她父亲因为贪污被抄了家,家里女眷全部被抄没,有的被发卖做了奴婢,像她就被没入教坊司,学习女乐,供达官贵人取乐。 她来时日尚短,心里也难受,现在看到宁缈,心里有隐秘的喜悦升起来。 宁缈的身份之于她,原本就是高不可攀的,宁缈参与或主持的那些宴会,有很多她也只能站在外面看看,现在连这样高贵身份的女子沦落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境遇,她既觉得可怜又觉得惺惺相惜。 “秦家秀玉?” 宁缈朝喊出自己名字的姑娘走过去。 听到宁缈喊自己,秦秀玉立刻站了起来,眼睛里迸射出一道惊喜又感动的光芒:“您还记得我?” 宁缈过来拉住秦秀玉的手,笑道:“如何不记得?大长公主开了春日宴那会儿,你送给大长公主一副锦绣牡丹图,大长公主可是真喜欢。” 秦秀玉将宁缈的手攥的紧紧的,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眼里有泪水慢慢流了下来。 “我而今也跟你一样,不用您来称呼我了,我们现如今就是姐妹了。” “姐姐如今 ——” 秦秀玉开口想问,却在宁缈一双带笑的看不到底如深潭般的眼神中静默了下来。 “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清楚,各位能否指导一二?” 宁缈态度温和,又是昔日的贵女,又有秦秀玉做引子,很快就和教坊姑娘们聊成了一片。 杏儿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姐,她印象中的小姐都是冷冷淡淡的,万事都不怎么经心的样子。 而现在,如冬日冰雪的小姐竟然热络如春风般和大家聊在了一起,让杏儿在一边呆呆的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教坊是我编造的,不是真的。 《汉典》对“教坊”的注释是:1.古时管理宫廷音乐的官署。唐代开始设置,专掌雅乐以外的音乐、舞 蹈与百戏等的教习、排练及演出等事务。凡是宫中宴会,都用女乐歌舞表演,故官妓也称为「教坊」。 宋、元、明皆沿设,至清雍正年间始废。 唐.白居易〈琵琶行〉:「十三学得琵琶成 ,名属教坊第一部。」 南唐.李煜〈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词:「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也称为「伎坊」。 2.妓院。 《警世通言.卷三二.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但教坊落籍,其费甚多,非千金不可。我囊空如洗,如之奈何?」 视角有变化,不知道读起来会不会有些奇怪。 喜欢的小可爱麻烦加一下收藏呀~~~非常感谢~~~ 接客 杏儿不明白自家小姐是怎么做到一改往日的性子和众多姑娘们一起谈笑说话的,偶尔几句还让几个姑娘们笑的红了脸。 如果自家小姐不是个女子,自己不是从小就伺候在小姐身旁,杏儿真的觉得自家小姐一定是流连花丛引无数美女折腰的风流美男子了。 待回来之后,杏儿就见到自家小姐坐在房间里若有所思,神情又恢复成了本来的冷冷淡淡。 杏儿不知道为什么,就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对么,这样的小姐才是自己认识的小姐,而不是那个热热络络的和众人天南海北聊天的小姐。 总感觉不是一个人。 杏儿放下心来后就上前倒水,想问问小姐关于和姑娘们聊天的事情,就发现小姐伸出手指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宁缈此时正在凝眉思索,将之前和众人谈论时候所讲的事情全部都在脑海里过一遍,而后细细梳理,分门别类的进行放置。 杏儿于是不敢说话了,轻手轻脚的将水续满,看着自家小姐盯着水出神。 水雾袅袅,落在杏儿的眼里,连小姐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了似的。 宁缈接的第一个客人是大理寺卿家的小公子。 虽然是小公子,年岁却和宁缈差不多,且已经在议亲了,过来找宁缈也并不知道宁缈的身份。 之所以点宁缈也是因为自己一直看中的人被别人点走了,心里郁闷才找到的宁缈。 教坊妈妈倒是高兴的很,她本来就接到了上头的贵人指示,说是要找一个混不吝的来磨磨宁缈的性子,她还在发愁到底找哪个好,没想到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了。 大理寺卿家的小公子平日里是教坊妈妈比较头疼的存在,如果今天秀帘儿不是应召去了贵人家里,这个小公子保管能将这慕秦楼给闹的底朝天。 而且又因为这个小公子年龄不大,又是大理寺卿家里最受宠爱的,行事之间也多嚣张的很,只妙的是,若论触犯大楚律例的却是一条也没有。 这也让人感叹,不愧是大理寺卿家里出来的公子。 教坊妈妈什么也没有说,只让宁缈好好接客。 杏儿紧张的很,又要开始拿着手帕拭泪了。 宁缈笑道:“若是有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接客的是你不是我呢!” 杏儿难受:“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小姐你怎么还能笑的出来?” 宁缈倒是不以为意,云淡风轻:“不笑又能怎么样呢?能改变吗?” 杏儿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流着泪。 宁缈看着杏儿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本来想着劝两句,最后还是算了,将房间里的琵琶拿下来,随意的拨了几下弦。 她对琴棋书画了解,但并没有用很大的心力去研究,要说这几样,最喜欢的大概也就是下棋了,画画也不错,只是这女乐这一行,实在是不行。 五弦琴倒也弹得,可是这琵琶,宁缈皱了皱眉,也就只能弹上那么几首曲子罢了,还不一定能成调。 “这谁弹的?是拿着弦射箭吗?” 大理寺卿的小公子一来就冷着脸,不高兴,他爱琵琶弹的好的女子,尤爱女子弹奏琵琶时候那双纤细如葱的玉手。 只眼前这个女子吧,手倒是漂亮的,这琵琶弹的就不知道什么玩意了,落在自己的耳中,就是亵渎了琵琶。 还有一个丫头在一旁默默哭着。 “晦气!” 房门被狠狠踢了一脚,颤了一颤。 教坊妈妈心里也跟着一颤。 交代宁缈要好好招待客人之后,教坊妈妈又是担心又是庆幸的走了。 担心的是不知道今天又要收拾什么烂摊子,庆幸的是贵人的吩咐这么快就完成了,可以早日讨赏。 毕竟来吩咐的人说,下了要磋磨磋磨宁缈,磨磨宁缈性子的人贵不可言。 大理寺卿的小公子名字叫做李锦荣,不仅是个爱玩的,也是个脾气暴戾的。 看到杏儿在旁边哭哭啼啼的,李锦荣本来心里就很烦躁,现下怒火更加扬起。 本来这段时间就不顺利,来这儿找找乐子,听点儿小曲让自己高兴高兴,结果秀帘儿还不在。 找了个这个什么的还在哭哭啼啼的。 “嚎什么丧?你爹我还没死呢!” 李锦荣一脚就想要踢向杏儿,却在听到一个冷冷淡淡的,声色如山间清泉的声音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这时候他才真正的去看今天要接客的女子。 女子用一层红纱蒙面,穿着也是一身红色的纱衣,身姿曼妙,看起来热情如火,只一双眼睛清清冷冷,如红梅上落下的白雪。 李锦荣看得有些呆,等回过神来又不高兴了。 “你蒙着脸什么意思?待会儿在床上也这么蒙着脸?长得一对好眼睛,脸不能看?” 杏儿听到李锦荣的话后,哭的更大声了。 宁缈倒是好脾气,只坐了下来,斟茶一杯:“公子尝尝?” 李锦荣本来应该是满心愤怒的,却被宁缈这么一看,不由自主的就坐了下来,正好也渴了,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倒是有些怔愣,时下一般都是煮茶,还要将茶打出漂亮的沫子来,李锦荣一向不喜欢喝这种茶,一般都让人直接倒水或者酒,还是第一次喝这种清清淡淡的却又回甘久远的茶。 李锦荣咂摸咂摸嘴巴,感受这茶水清凉甘甜的余韵,他既喜欢琵琶,对这些风雅之事也自然有自己一番见解,虽则浑话不断,在风月场里也可以安一个将军的名头,可他其实真正喜欢的便是这种清新淡雅回味悠长的滋味儿。 所以他爱的是一向素雅出尘的秀帘儿,并不喜欢妖艳如火的美姬。 不管宁缈面容下究竟是怎么样一副姿色,这茶却喝的颇有自己的一番意趣。 既然合自己心意,李锦荣就多问了几句,等听到宁缈说了将生茶拿回来的炒制之法后,心思不由得动了动。 他不喜欢读那些四书五经,不喜欢政论策论,却独独喜欢清新淡雅的风花雪月。 他身边也有一些跟自己志趣相投的人,若是这炒制之法能够流行,说不定—— 李锦荣陷入了沉思,虽然他是个纨绔,那也是个聪明的纨绔。 宁缈看着李锦荣凝眉思考的状态,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上扬的一瞬,静静的等着对方最终的选择。 最终,李锦荣下定了决心,要用自己的体己去试试这条路,就是不知道这所谓的炒制之法来源何处,有什么讲头,他虽然心喜,自己心里却有一道准则,否则他老爹早就被掳下了位置。 李锦荣的决定倒是让宁缈有些惊讶,原本她以为李锦荣会将这个法子独吞,却没想到李锦荣愿意让利。 “你是个姑娘,又陷入到这里,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官宦女子被抄没入了这里,终归有个自己的营收是个好事情。” 宁缈倒是没想到这位李锦荣还颇为怜香惜玉,也很有眼光,与刚见面的第一印象却是大为不同。 看到宁缈的目光,李锦荣笑了笑:“你也是这样的人家出生,家业大了,什么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有可能出现。” 宁缈很有感触的点点头,和李锦荣细细的谈论这茶叶新制之法。 要说这种喝法,宁缈也是无意间知道的,她和大长公主出门,在京城不远的香云山山腰处看到有人采茶,茶叶长的玉翠可爱,宁缈没忍住,拿银子换了一小兜子来,后来和大长公主迷路了,又饿又渴,遇到这个猎户休憩的小木屋,里面有锅碗等物什,宁缈素来很有些洁净,不太愿意去用猎户留下来的一些风干的肉条,大长公主嘲笑宁缈,宁缈索性就将身边的一兜子茶叶倒出来烘了烘。 “你这还真叫做‘吃茶’了。” 宁缈嚼了嚼烘干后的茶叶,觉得干干的难以下咽,索性烧了水,倒在瓦罐里泡茶喝,倒是别有一股清香味道。 给大长公主喝,大长公主却觉得味道实在是过于寡淡,不感兴趣。 宁缈就此留了心,自己支了个小小的厨房,找大厨房要了一口锅,天天琢磨着怎么去烘干炒制这些茶叶更好喝。 还真摸出了一些门道,所以才有了现在给李锦荣喝的茶水。 李锦荣听到这里放下心来,他要的就是这份独一无二。 宁缈既然让李锦荣喝这茶,心里自然就存了想让对方能帮自己提供一条新路的心思。 本来还以为不知道要等第几个才会遇到同好,没想到运气不错,第一个上来的客人就有意向。 宁缈同李锦荣交谈了许久,李锦荣越谈论越对宁缈刮目相看,不禁问道:“你究竟是哪家犯了罪的女儿?” 宁缈道:“前尘往事,无论喜悲,都已过去,何必再谈?” 李锦荣只觉得自己触动了对方的伤心事,便也只是一笑,揭了过去。 李锦荣想要给宁缈三成的利润,宁缈坚持只要了一成。 “我与李公子相谈甚欢,人生难得遇到知己,这好茶落于我手,也是明珠蒙尘,不若到李公子手里,才是真正的识货人,也才能将这好茶推到更多有着相同意趣的人手里。” 李锦荣听了,抚掌大笑:“好!好!姑娘甚好!敢问姑娘名讳?” “宁缈,无字。” 姑娘的姓名本是闺阁中的秘密,现在宁缈身陷混沌,倒也没有什么计较,大大方方就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李锦荣大概知道这桩公案,或者说,这件公案不知道是多少权贵之人家里的谈资,当下对宁缈的感受,不止是感叹,还多了些敬佩和怜惜。 和李锦荣拉近了距离,宁缈不经意的问道:“李公子进来时候颇为生气,想来是否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和宁缈既然已经产生了利益方面的关系,又知道了宁缈的身世,李锦荣也就消了许多隔阂和戒心,将自己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 而杏儿早已经止住了哭声,在一旁惊的手帕掉了都不知道。 她预想中的自己撕心裂肺,小姐遭受玷污的场景一样都没出现,不仅没有出现,还发现自家小姐和这个看起来火气就很大的李公子把酒言欢,言笑晏晏,就差没有称兄道弟了。 看到现在,杏儿还是不明白,这事情的走向发展,怎么变成这样了? 果然,小姐就是小姐!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都是插叙回忆 悬案 杏儿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家小姐和李公子侃侃而谈。 李锦荣平时看起来火气大的很,遇到谈得来的倒是话很多,打开话匣子后,话便多了起来,这段时间的糟心事儿也都一件不落的吐槽了个遍。 宁缈端着茶盏,默默的听着,边替李锦荣添着茶水。 末了,李锦荣用手锤了锤脑袋:“宁姑娘你说,这事儿多蹊跷,是不是很难查,可皇上也说了,这事儿只给我爹一旬的时间,现在就还剩下两天了,你说我老爹他会不会被皇上撤职?” 李锦荣说着就忧心忡忡的,他家里为着这个事儿已经低沉了很久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案子最后出来结果会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这个案子要是审不出来找不到真凶,皇帝会有怎么样的雷霆之怒。 大理寺卿李阳正,也就是李锦荣的父亲,最近一直都是愁眉不展,连带着整个李家都是忧心忡忡,有好几次,李阳正在家里看到李锦荣回来,都是二话不说上脚踢或者家法伺候。 打的李锦荣哭爹喊娘,老太君出来心肝儿肉,夫人默默垂泪,几位兄长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段时间,对于李锦荣来说,真的不是人过的日子。 宁缈凝神听着,李锦荣说的这件事儿其实她是知道的,那些得来的消息也都好好的储存在自己的心里。 这件事儿说起来也挺严重,就是京城里接连有好几个低位的官员被发现陈尸在白玉桥的桥头,眼睛全部都是圆睁着,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看起来既痛苦又舒服。 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些官员是怎么被杀死的,找了所有的相关证人,却都是在戌时发现被杀者不在家里。 此事显得格外蹊跷,又是牵扯到朝廷命官,皇帝对此很是关注,直接将事情交托给大理寺督查。 结果才刚开始查,又出了一桩一模一样的命案,似乎在明晃晃的嘲笑着朝廷的无能。 新帝即位就出现这样的事情,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在里面挑事情,动摇朝廷。 毕竟,现在只是些小官,可之后呢? 没有人敢去赌。 如果这件事情被披露,整个朝廷自然是人心惶惶,新帝也知道这一点,将案子直接交付大理寺并命令大理寺卿亲自查案,且一旬内找到凶手,以安稳人心。 大理寺卿李阳正的头发都快要被揪秃了。 却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只知道消失的时间出现的地点都是一样的,以及死状一模一样。 这些官员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有些笃信鬼神的官员心里都开始有些打鼓了。 “你说这杀人的怎么就这么厉害呢?难道真的是厉鬼索命?可也没发现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的仇人啊?” 李锦荣看着白瓷茶盏中清透碧绿的茶水,甘甜的味道让心里的苦闷解了些许。 “我实话跟你讲,你也算救了我一命,这案子目前看起来也没法子破,圣上就算发怒,也不会祸及家族,宁姑娘也算是为我解决了一个营生难题。” 宁缈笑道:“李公子莫急,事情总是有转机的,何必这么早下定论呢?” 李锦荣愁道:“只剩两天了,还能有什么转机?” 说了这么多,李锦荣自觉自己和宁缈已经交了心,说话便也没有什么顾忌:“我看我老爹这顿砍头是逃不了的了,没得圣上欢心,还给自己找了个绝路,我现在也是及时行乐,谁知道我什么时候便没有资格踏进这里寻欢作乐了。” “要不然我给李公子讲一个故事吧?”宁缈沉思了一下,缓缓道,既已经知道什么事情,这些天来搜集的那些消息便像是自己以前打的丝络一样,一条一条的被捋清楚了。 李锦荣身子往后一靠,半躺在座椅里,拿手将眼睛捂住,露出很疲惫的神色来,和先前进来时候的嚣张却是完全不同了。 “好,能听一听故事,也是好的。” 点拨 “前朝成启年间,有一个很喜欢玩乐的子弟,他不常去逛秦楼楚馆,倒是对一些妈妈家养的女儿很感兴趣。 “秦水两岸养了很多色艺双绝的女儿,这个子弟很喜欢去那里,有一日,在画舫中歇息,遇到了一个外来的客商,说自己有个好物,其中绝妙滋味只有神仙才知道。 “这个子弟很好奇,便斥了巨资求了一点过来,按照客商的说法,放置于铜炉内点燃,面前挂上自己求之不得的事物,静思冥想,便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 “他回到家里后,便珍而重之的将自己藏着的一副画像拿了出来,放在自己面前,净手燃炉,香气缭绕间,他恍惚觉得自己飘然而起,飞入画中,和画中人好一番云雨缠绵。 “这画中人也并非别人,乃是他族里的一个婶子,早年丧夫,却风韵极佳,这子弟平日里不敢染指,在画中得了绝妙滋味后,便日日入于画中。 “可这好物终归是有用完的一天,失了此物后,这子弟便如失了心神,待家族会面见到了婶子本人,便瞅准一个机会扑了上去便行猥亵之事。 “这婶子姿色甚佳,虽年纪轻轻失了丈夫,却洁身自好,只盼着自己的哥儿能将书读出来,接自己享福去,却没料到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李公子见过得了失心疯的人了吧?” 李锦荣听着,呆呆的摇了摇头。 宁缈就又接着道:“这得了失心疯的人力气很大,这婶子又是女子,自然是敌不过自己这个子侄辈的,便由着他成就了这桩事情。 “这婶子伤心欲绝,只觉得坏了伦理纲常,兼之自己孩子年幼,无可奈何,只厉声叮嘱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可伸张。 “可那子弟既然没有了好物,又遍寻不着,自然就想方设法寻找婶子来解决自己浑身焦躁的问题。 “婶子不堪其扰,却又不敢说出口,又觉得对不起自己死去的相公和正在备考的孩儿,日日煎熬,一时想不开,便投河自尽了。 “后来婶子的哥儿中了状元,回来想查清楚这件事儿,却发现这婶子自尽后没多久,欺负自己娘亲的哥哥也死去了,且死状凄惨。 “这位状元郎并没有放过此事,这位哥哥小时候带他玩过,他印象很好,虽然爱玩乐,却也是有自己的原则,他不相信无缘无故这位哥哥性情大变。 “调查出来的结果,就是这子弟曾经买入一项从南疆购入的药物,焚香燃之就会进入妄想世界,若是食用久了,便散了心智,失了魂魄,断了后,死状可怖。 “这子弟之所以能得到这个药物,也是画舫里的几位相好争风吃醋打赌看谁才是子弟心上人所做出来的事。 “状元郎便顺着这事儿查下去,发现这药物来源其实并不简单,不简单到什么程度呢?这药物出现没过多久,前朝也就灭亡了。” 后面的内容宁缈一句话囫囵过去了,这是她曾经听大长公主说过的一件秘事,只是本朝开朝皇帝将与之有关的所有一切都全部毁掉了。 大长公主也是无意中听到太后和一个太妃闲聊,觉得很有意思,便听在了心上,告诉了宁缈。 彼时两人年龄还小,可梳理一下自己脑海中的信息,宁缈抽丝剥茧,认定这两件事情必然有关。 李锦荣听的冷汗涔涔,无他,他知道宁缈说的这个故事虽然细节上不知道是否真实,可却是有这么些人物存在,他甚至能叫得上着前朝状元的名字。 “你是说,你是说——” 豆大的汗珠顺着李锦荣的额头往下滴落,他有些不敢说下去,总觉得说下去,可能会触及到一个很可怕的存在。 宁缈道:“李公子既然知道我这个故事的含义,那多余的我便不多说了。” 说完,宁缈又继续替李锦荣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 可李锦荣神思不属,脸色变化,连这茶也无心去喝。 宁缈耐心的等着,却见李锦荣“哐啷”站了起来,幅度之大,让坐着的枣木色镂空雕花圆椅也跟着倒地,顺着地毯滚了好几圈。 “宁姑娘,我现在就得离开。” 宁缈颔首,在李锦荣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突然喊住了李锦荣。 李锦荣虽然心急,却不得不回转身来,这才发现宁缈不知何时已经将面纱给去下了。 这时候李锦荣才知道古人说的“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是什么意思。 本来着急欲走的心瞬间定住了,脚也像是被地上粘住了一样,只看着宁缈,难以出声。 很难想象出这样美好的女子,似乎古人称赞美女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只余下了最后一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方才能得其中的情致。 宁缈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放在茶水里,又拿出了,簪子尖尖的尾端有水珠颤颤悠悠,恰如李锦荣此时的心绪。 宁缈将簪子放在脸颊上做了一个“划破”的姿势,李锦荣想赶紧夺过来让宁缈不要做傻事,却见宁缈笑道:“李公子,爱而不得,我脸上的伤痕就是明证,从此相貌毁伤,随缘接客。” 想到宁缈的身世,李锦荣瞬间明白了宁缈真正想要做什么,抿了抿嘴,道:“宁姑娘如今与我同入茶叶生意,自然是同一方人,宁姑娘愿意做什么,李某自当支持。” 李锦荣话音刚落,宁缈便笑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 这一笑如明月皎皎,霎时照亮天地夜色。 深深看了宁缈一眼,李锦荣大步离开,出了门后,露出纨绔不可一世的脸色,随手召唤了慕秦楼的妈妈过来。 慕秦楼的教坊妈妈心里既忐忑不安又有些许得意,只见到李锦荣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心里忐忑要更多一点。 不知道那位贵女有没有被磋磨。 宁缈有没有接客对于教坊的妈妈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经受足够的折磨好讨得贵人的欢心。 可贵人也说了,要的是那些有身份地位的纨绔男子的磋磨,不是她这妈妈的磋磨,要不然,哪用比别人动手? 要不然她早就可以将宁缈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李公子,这是怎么了?” “哼!”李锦荣怒哼一声,回望了宁缈房门一眼,“待我下次好好□□这个不听话的!” 说完就一甩袖子走了。 宁缈的房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教坊妈妈迈着小脚急哄哄的就过去了。 这一过去,心惊不已,只见宁缈围着的面纱上皆是血迹,衣裙上也都是血。 哭的撕心裂肺的正是杏儿:“小姐,小姐,你如今破了相可如何是好啊!” 教坊妈妈这才知道,原来是宁缈和李锦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争执,宁缈的脸被划伤了。 教坊妈妈觉得自己对贵人有了交代,又觉得有些可惜,她可是见过宁缈的面容的,非“出尘”二字不可形容。 这样一幅好容貌,就这么生生被毁了。 宁缈倒还是很镇定:“劳烦妈妈给我拿些治疗的伤药过来。” 此时因为动静过大,楼里早已有姑娘差了人来问,秦秀玉还亲自来看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唏嘘不已,原来担心宁缈过来会分了自己恩宠的姑娘们心思也变淡了,剩下的便只是可惜了。 等一切安静下来,杏儿收拾着烂摊子,一边担心的问道:“小姐,我刚刚的表现好不好?会不会引人怀疑?” 宁缈用羊毫沾了朱砂脂粉细细的描出脸颊上一道狭长可怖的疤痕,道:“若我不知道,连我都是信了的。” 杏儿这才放下心来,对小姐和那位纨绔李公子之间的对话,听的有些糊里糊涂,却也知道,自己肯定不要多问的好。 小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好了。 原先她对小姐是尊敬,现在就是崇敬了,小姐这一步步,看似毫不经意,却步步都是计算好了的,只是原来小姐生活的看起来太过于无所谓,才将这些全部掩盖住了。 杏儿想想就觉得心惊,再细想又觉得不可思议。 两天后,李锦荣又过来了一次,找到了宁缈,将事情的结果说给宁缈听了。 他回去之后就告诉自己父亲,从他们是不是曾经得到前朝的某种药物上来查,他父亲原来也有想到过是不是中了什么毒,可怎么也找不到痕迹。 听到李锦荣这一提示,立刻找到前朝的相关暗宗,对照着前朝的这个案件,心里越是抽丝剥茧的梳理,越是心惊胆战,拿着手里的卷宗,连夜入宫了。 新帝也没想到这里面还会有前朝的影子,又是大怒,又是心惊,直接将暗卫派给了大理寺卿,按照药物的来源去一点点查,正好有一个低阶的官员与此有了勾连,便顺藤摸瓜的将其中一个圈子给牵扯了出来。 根据李锦荣的讲述,这事儿很严重,但是新帝命令此事的调查由新帝暗卫直接接手,大理寺卿这里到此为止,直接封卷就可以了。 李锦荣情真意切:“宁姑娘救了我一命。” 而且,因为这件事情,李锦荣颇受他爹的表扬,知道李锦荣要做些庶务营生,还特地给了李锦荣一笔银两。 --------------------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要谢谢莉子at小天使的营养液,么么哒! 这一章里面埋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宁幽兰的身份其实相当不简单 第二十三章 在京城里,虽然李锦荣位置不算特别高,但作为大理寺卿家里最受宠的小公子,还是很有自己的人脉关系的。 在李锦荣又带着几个位高权重的家族官宦子弟前来求教的事情,宁缈很快就将疑惑和问题解决之后,在京城贵公子的圈子里宁缈的名声也渐渐的流传开去。 所以狗儿的妹妹也很轻易的就被接了出来,正好和青云郡主做个伴,狗儿也就更加的死心塌地。 只不过宁缈对每一个来求信息或帮助的人都提出了同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许宣扬自己的名号。 所以宁缈在这个圈子里一直都被称为“那个姑娘”。 杏儿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小姐怎么就突然从一个被迫接客的身份转变成接受各位贵公子前来询问咨询的身份,但不得不说,心里还是长舒了一口气的。 太好了,小姐不需要经受这些磋磨,小姐本就如天上明月,即使偶尔会有乌云遮掩,终将还会露出醉人光华的。 教坊里的妈妈不是很了解,也不太敢去询问这个贵公子,只是看到宁缈能接到这么多客人,而贵人只需要知道宁缈是不是还在就行了,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忽略外在人的评价,宁缈倒是挺如鱼得水的,当然,那个无意中闯入的周佳生是个例外。 只是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小姐真的太累了,每天都要记忆那么多庞杂纷繁的信息,还要能快速的将它们梳理归类,杏儿自问自己是绝无可能的。 看着宁缈沉睡的睡颜,杏儿从回忆中回神,开始收拾带回来的东西。 而宁缈的梦里也是层层叠叠的一个日子套一个日子,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从险象环生如履薄冰走向如今的云淡风轻。 只有在这里,才算能睡一个比较不错的觉吧。 宁缈这一睡便睡到了日落黄昏。 “缈缈我儿,醒了吗?” 杏儿摇了摇头。 青云郡主坐到了宁缈的床边,看着宁缈睡着之后舒展起来的眉头,原先已经趋于平复的心又开始有针尖密密的扎过来。 泪珠也纷纷落下,砸在了青云郡主的布衣裙摆上。 宁缈一醒来就发现青云郡主在擦自己的眼角,不由唤道:“娘。” 青云郡主连忙握住了宁缈的手:“我儿,黄昏已至,饭食已做好了,尝一尝娘亲的手艺?” 宁缈没想到自己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娘亲真能整治出一桌饭菜出来,倒很是有些惊喜了:“娘做了饭了?那我要好好吃上一顿了。” 楼里虽然也是锦衣玉食的供着,可毕竟比不上家常的饭菜。 等看到桌子上摆了好几个菜后,宁缈方才信了自己娘亲果然已经会做菜这个事实。 再等到菜一入口,宁缈更惊讶了,这菜味道并不比楼里逊色,甚至可以说要好上不少。 “娘,你是不是跟谁学的做菜,这味道甚好。” “真的?” 看到宁缈吃的赞不绝口,青云郡主很开心,不停的给宁缈夹菜添汤:“好吃就多吃一点,在哪里受了太多苦了,都是娘亲没用。” 青云郡主说着又想哭了,宁缈拉着青云郡主:“娘亲,不要伤心了,我好得很,你相信我。” 落在那里,又怎么会好? 青云郡主有时候会想,宁幽兰是不是还有些良心,没将缈缈送到那等最下贱的腌臜之所,有时候又一想,宁幽兰将宁缈弄到被抄没官员女眷才会去的教坊司,不是就想看昔日高不可攀的贵女,未来的三皇子妃沦落到被这些人取笑的地步么? 后来三皇子的婚约直接被取笑,成王败寇,昔日太子找了个罪名,将三皇子驱逐出京,永世不得回来,又怎么能救他们呢? 青云郡主想着一时又是长叹,一时又是痛恨,最后只化作了一个人默默的流泪。 杏儿在一旁,很想跟夫人说:“小姐没事,小姐好着呢,那些什么纨绔的公子哥儿谁不对小姐毕恭毕敬的。” 毕竟,只要哄好了小姐,那些被或大或小问题缠身的人就可以迎刃而解,谁能没有那么一两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呢? 现在很多人想约小姐还约不上呢! 再说了,楼里那些姑娘们可热着小姐了,那些找上门来的不少公子哥儿也是有一颗寻欢作乐的心的,小姐自然是不可能陪同了,就得找楼里的姑娘们。 那小姐推荐谁,谁能够得到更多的青睐,就能得到更多的赏赐,就更有名声,也就更有话语权,所以那些姑娘们对小姐可热络,时不时地还送绣帕呀荷包呀什么的,就怕小姐忘了她们。 小姐想问什么自然也就更加方便了。 杏儿瞅着,有好几个姑娘,差不多都快成小姐手里能用的人了。 毕竟,本身就是官员家眷的小姐,真的有几个是简单的角色,不过身陷在此,没有办法罢了。 所以,杏儿觉得青云郡主大可不必如此伤心痛苦,小姐厉害着呢。 可想到小姐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不能将实际情况告诉青云郡主,杏儿忍了又忍,终于克制住了自己想和夫人好好聊天的愿望,将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宁缈舀了一勺翡翠白玉翅肚羹,心中一动:“娘,你在这里若是无事,不如我们开一间食铺?” 青云郡主摇头:“我不行。” 现在的日子挺好的,就是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孩儿。 “姐,什么食铺?” 宁长风走进来,怀里还抱着两本书,听到宁缈说的话,很好奇。 “我想给娘开一间食铺。” “那好啊!以前不知道,现在才知晓娘亲做的菜真的很好吃呢!”宁长风倒是兴高采烈的,这半年,个子又往上窜了好一大截。 青云郡主看宁长风回来,朝外看了看:“春梨呢?” 春梨就是狗儿的妹妹,自被救了回来之后就跟青云郡主住在一起。 “今天老师说春梨在岐黄一术上很有天分,就推荐了一位杏林大师,江树哥哥和福来哥哥带着她去拜师了。” 宁缈觉得一直“狗儿”“狗儿”的叫着很不妥当,便给狗儿起了个名字叫“江树”。 虽则宁长风出了宁家的门,又被宁致远说了不许考科举,可宁缈规定宁长风必须要去拜师求学问,且这京城中有清流大儒也看重宁长风的天分,在宁缈帮他小孙子解决了一桩头疼的事情之后,便毫无怨言的收了宁长风做自己的学生,尽心尽力的教导。 归家 果然没等多久,福来带着江树和春梨回来了。 三个人看起来都挺高兴,尤其是江树,在看到宁缈回来后,直接走到宁缈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小姐大恩大德,狗儿无以为报,此生愿当牛做马供小姐驱使。” 宁缈看着春梨兴奋的红扑扑的脸蛋笑道:“当牛做马倒是不闭,好好做事就行了。等春梨年纪到了,我且帮着找到一个好人家。” 江树又是拜谢不已。 人既然已经都到了,宁缈便让杏儿将自己吃过的饭食撤了下去,重新开席。 正好原来定国公府的小公子小名闲哥儿的醒了,看没人理,哇哇大哭起来。 大家便都笑了起来,青云郡主赶紧将闲哥儿报了抱起来哄,又拿了些饭食给闲哥儿吃。 春梨逗闲哥儿玩,闲哥儿便赖在春梨怀里面不下来了。 江树和福来推据不上桌,觉得身份低微,不可尊卑不分。 青云郡主苦笑:“我们现在不过是市井中最普通的一家子,当不得什么尊卑不尊卑的。再说了,当初若不是福来,我与缈缈又不通俗世,恐怕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宁长风也道:“福来哥哥和江树哥哥本就是自家人,何必又跟我们说两家话?当我们是那等迂腐人家不成?” 青云郡主和宁长风很是坚持,宁缈微微笑着,福来和江树没拗过便半推半就的坐了下来。 只好好做事的心却更加坚定了。 席间宁长风和春梨捡着跟着老师学习时候遇到的有趣的事情说了,福来和江树也都各自说了自己营生做的如何。 其中有些宁缈听的懂,青云郡主听不大明白,只当是自己不通民间事的原因,也没有多想,只看着大家对自己烧制的饭食赞不绝口,心里高兴,便带出来在脸上。 宁缈看到,上了心,春梨既然也已经有了自己要做的事情,留下青云郡主一人在家也显得太过寂寞了些。 且一人在家也不怎么让人放心,再找个丫头也不是体己人,便将想盘一间铺子让青云郡主做些吃食来打发时间的想法说了。 众人纷纷赞同,只宁缈有些担心青云郡主会不会觉得自己做这些事太上不得台面。 青云郡主倒没有这么想,只觉得是因为自己才拖累了儿子女儿,能让他们放心,且能多点营收,倒是好的,只是不放心闲哥儿。 “不如替闲哥儿找个奶娘吧,娘亲也有了营生,不必天天想一些有的没的。” 春梨离开家去学习岐黄之术,宁长风也拜了老师,家里就只剩下了青云郡主和闲哥儿两个人。 原本春梨还可以说些西城那边的事情给青云郡主听解解烦闷,只剩郡主和一岁多的幼儿,难免会想到一些伤心事。 福来道:“此事儿交给我便是。” 宁缈便放下心来,席间和乐融融,倒也欢喜自在。 翌日,宁缈便辞别母亲,带着杏儿回去了。 到的时候,秦秀玉正等在门外,神色焦急:“宁姐姐,你没事吧?那天那个周公子——” 宁缈安慰道:“无事。” 只脸色冷了下来。 之前周佳生并非是已经约定好的人,在宁缈这里,以李锦荣为首,已然形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规则,有人引荐,才能和宁缈定下相约的日子。 而周佳生本来是来找秦秀玉的,可秦秀玉正好来了癸水,拒绝了。 秦秀玉和宁缈走的近,也唯宁缈马首是瞻,不想接客便寻了个理由推脱了,她大概知道宁缈在做什么事,对宁缈也极为信任,且相信自己不会在这囫囵之地呆太久,对周佳生的纠缠,便也不太理睬,直接打发人走了。 可没想到,周佳生不知从哪处得来的消息,听说了宁缈,便直接过去了。 “姐姐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解决。” 宁缈道:“不急。” 看到宁缈的态度,秦秀玉便明白了,发狠道:“姐姐,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人坏了事。” 杏儿看着秦秀玉离开的背影,道:“小姐,那天那个人来找你,不是被引荐的?” 宁缈道:“可能吧,正好看看,如果可以,将她赎出去,正好娘亲的食铺缺了主事。” 被绑 秦秀玉说到做到,没过多久,就找到了碎嘴的人究竟是谁。 也是楼里的一个姑娘,要论起来,这个姑娘对宁缈倒是没有什么恶意,反而是想讨好宁缈,只不过是拍错了腿。 宁缈对此不以为意,这是秦秀玉和这个女子之间的事情,她也并不想插手。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得的闲了一回,虽然还没有到归家的日子,宁缈倒是挺想回去看看的,尤其是听福来说,娘亲的店面已经支撑起来了,就更想去看一看了。 半年多以前,李锦荣从宁缈这儿得了炒制茶叶的法子,经过大力的推行,在士大夫圈子里很快的风行起来,虽然说有些士大夫觉得经过炒制后茶叶的味道虽然清香甘甜,却寡淡很多,因而不是很热爱,可为了一份飘逸于世的面子,那也得是喜欢的。 再加上宁缈建议将茶叶用丝帕精心装了当做礼物来送,李锦荣一点即通,很快便成了流行。 宁缈虽只占了一成,却也还是有了相当可观的收益,永福当铺逐渐开始有了名气,不少前来求取信息的也会多多少少带来礼物,宁缈的私房蔚为可观。 想到自然就准备去做了。 吩咐杏儿将出行的衣服准备好,又拿钱贿赂的看门人和楼里的管事,宁缈就带着杏儿出门了。 暮春时节,街上许多人都已经换了单衫,日光也有些晒人,也有那行走街上的姑娘将油纸伞撑了起来挡太阳。 时辰还早,大街上已经人来人往,唱卖声此起彼伏,能见得京城的繁华富庶。 福来为青云郡主找到的食铺位于街角,前身是“悦来酒楼”,不知道什么缘故将铺子贱卖了,正好也简省了许多精力功夫去重新修葺一番。 宁缈到的时候正看到青云郡主在忙上忙下,福来和江树今日都来到这里,招呼工匠做活。 找来的奶娘带着闲哥儿在二楼上面玩耍。 青云郡主看到宁缈来了,走上前来笑道:“我儿今天怎么过来了?” “不忙,就想着过来看一看。” 青云郡主脸上现出一抹黯然,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来跟宁缈介绍自己关于酒楼的想法。 宁缈含笑看着青云郡主,像是一朵快要枯死的花正在慢慢盛开,迟早会释放出沁人心脾的馨香。 宁缈既然知道信息多,便也知道这酒楼的定位很重要。 “娘亲是想办一件百姓都可以来的,还是只是接待达官贵人的酒楼呢?” “就一般的吧,我也不想见到过去那些认识的人。” 宁缈了解自己娘亲的心情,不是谁都有勇气去和旧人旧事见面的。 “那我们就做百姓能吃的,再雇上几个说书先生来讲故事,钱方面自然不成问题,本来也不为挣钱而来。” 宁缈说了几个方案,青云郡主听的频频点头。 等宁缈带着杏儿往回走的时候,杏儿感叹:“杏儿觉得夫人的精气神慢慢回来了。” 不像之前,若不是还有几个孩子,青云郡主就像是一潭死水一样。 宁缈不作答,只在拐过街角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被人掳在怀里,绕了几圈,三下两下就离开了此处。 只剩下杏儿在身后大声呼救。 “在此等一刻钟后,送你家小姐回来,否则你永远见不到你家小姐。” 相见 杏儿被对方吓住了,呆呆的站在角落,一动不敢动,只一双眼睛看着对方带着小姐走不见了。 “小姐。” 杏儿害怕想叫,可又不敢,害怕小姐真的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回不来。 等一刻钟,一刻钟后若是小姐没有回来,我就立刻去找人,去找福来,他一定知道。 杏儿说服了自己,站着不动眼巴巴的朝着小姐消失的方向盯着。 心里默默估摸着时间,大约一刻钟后,就在杏儿准备去找福来求救的时候,便见到黑衣人送小姐回来了。 那黑衣人似乎还有些不舍,手一直放在小姐的腰上。 杏儿鼓足勇气走上前大喝一声:“登徒子!放开我家小姐。” 黑衣人听了,看了杏儿一眼,那双眼睛漆黑深邃,浑身气势冷冽,让杏儿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小腿肚子有点儿打颤,却又站直了身体不服输的瞪回去。 虽然黑衣人带着黑色的斗篷,实在看不清楚面容,但杏儿能感受到对方低低的笑了,然后对自家小姐说道:“你有个挺护你的丫头。” 然后杏儿就看到自家小姐也微笑道:“你说的不错。” 黑衣人语调突然就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可惜没有什么功夫,没有办法护着你。” 宁缈指了指自己脑袋:“这个灵光可能比功夫要更重要。” 黑衣人低低的笑了起来:“我的王妃果然还是如此的有趣。” 杏儿惊讶的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看黑衣人,方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三皇子么,怪不得那眼睛看着有些微的熟悉。 只是听说这三皇子已经被当今皇帝给驱逐出京城了,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显然,三皇子并没有给杏儿解惑的机会,跟宁缈对视了一会儿,也没有说什么话,又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宁缈微微颔首,三皇子三下两下就不见了。 等三皇子的身影不见了,杏儿才搀扶着宁缈慢慢往前走,好奇问道:“三皇子不是被驱逐了么?” 宁缈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身边复又来来往往的行人,想到了刚刚见面的人。 从三皇子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对方究竟是谁了,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让人很难忘记。 两人其实也没有走多久,就到了深巷里的一处院落。 院落里从外面朝内看过去就是一处普普通通的人家,支起的竹竿上还晾着衣服。 宁缈眉眼微微一挑:“楚惑?” 楚惑没有说话,只是将脑袋埋在了宁缈的脖颈处,低声道:“别说话,让我抱一抱。” 宁缈便不做声了。 过了一会儿,楚惑才放开宁缈,眉眼里带了一丝笑意出来:“怎么认出我的?” 宁缈声音淡淡:“能以着这幅尊容来找我的,除了被驱逐出京的三皇子殿下,我也实在想不出别人了。” 楚惑道:“我的王妃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冰雪聪明,在那样的地方也没有失了心智。” “如何失了心智?在那里,难道我连我自己是谁也忘了不曾?” 遇到楚惑,宁缈也并没有特别欣喜之类的情绪,可能惊讶要更多一点。 “我现在在那样的混沌之地,那人也已经取消了我们的婚约,你还称我为王妃么?” 对楚惑的戏言,宁缈觉得有些不解。 在世人眼中,既已经入了那种地方,必然已经不洁,楚惑虽然被驱逐出京,到底也是尊贵之身,这么说又有何意呢? 楚惑倒是笑了,神情间多是不以为然:“你保护好自己就好,只要本王一日不死,你就一日是本王的王妃,你什么时候看我是那等迂腐不化之人了?” 这话说的宁缈倒是高看了楚惑好几眼,只觉得或许自己对楚惑应该有一个新的认知。 当年的纨绔三皇子,真的是纨绔吗?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道的地方? 自己眼中的楚惑,或者说世人眼中的楚惑,就是真正的楚惑吗? 因为楚惑的一番话,宁缈难得的对楚惑有了些许好奇。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我此番前来,只是想看你过得如何,你放心,我迟早会带你离开此处。” “如何带我离开?” 楚惑眼神悠长的看向了一个方向,正是皇宫所在的位置:“我在那里过了十八年,知道那里有多腌臜吗?” 宁缈沉默,她很小的时候喜欢去宫里玩,或许因为是青云郡主的女儿,又是新和公主很喜欢的后辈,在宫里倒是也没什么欺负。 不过那时候确实对三皇子是不了解的。 看清楚宁缈的神色,楚惑就明白了,不由冷哼一声:“你那时自然是只记得你的太子哥哥的。” 宁缈认真的纠正道:“你说错了,我那时玩的最好的是大长公主。” “楚婉灵?” 楚惑若有所思:“那你可知道,大长公主即将要被派去北漠和亲?” 宁缈沉默了,她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命令已经下来了。 “呵,楚修自己没本事,派个女人去讨那些野蛮人的欢心,可真是有一国君主之风的。” 楚惑冷笑一声。 宁缈没说话,楚惑也便没有说话,两个人之间沉默了下来。 有人跪下了:“主上,一刻钟到了。” “知道了,下去吧。” 楚惑有些烦躁:“送你出去了,要不然你那个小丫鬟该急的找人了。” “你来找我,没有其他的事情?”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宁缈看着眼前的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只余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其中蕴含的情感难以说清。 没想到这么大费周章的找自己,竟然只是为了来看看自己。 楚惑的身份是不能够进京的,也不知道他到底等了多久,才等到了和自己见面的一个机会。 在有婚约之前,宁缈的记忆里是没有楚惑这个人的,三皇子也只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很渺远的一个称呼。 宁缈不喜欢刻意的去记住一些事情,即使她可以有过目不忘之能。 当皇帝将两个人婚约取消后,本来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两不相见,自己从宁家出来,国公府倒台,宁缈自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眼前的三皇子上心的。 可三皇子对自己的执着也并非是假的。 宁缈很是不解。 “你忘记了也就罢了,我记得就行,你等我,只是,不要轻易答应任何人的许诺,即便是来自那个人,防着他。” 宁缈知道楚惑说的那个人是谁,可现在那人在皇宫中当着皇帝,自己在教坊里领了一个歌伎的身份,又能有何交集? 楚惑道:“你信我便是。” 说着便拿出来一个荷包,那荷包看起来颇为陈旧,针脚也很是不齐,一看就知道是初学者所为。 看到这个荷包,宁缈心中一动,不过很快被楚惑拿出来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这是?” 楚惑将东西送到宁缈手中,并嘱托宁缈一定要保管好,是可以保命的东西。 宁缈想了一下,还是依言收下了,又看着楚惑很珍惜的将荷包又收回了自己的怀中。 那荷包,如果自己没有看错,应该就是自己小时候刚学刺绣的时候绣的,还遭到了大长公主的嘲笑,虽然大长公主的女工比宁缈更差劲。 鬼使神差一般的,宁缈也将自己在永福当铺布置的事情告诉了楚惑。 楚惑倒是显得很不意外:“我的缈缈,又怎么会是一个只认命运的无能之辈?” 语气里也颇有些骄傲。 宁缈看着楚惑,难以说清楚此时自己的心绪,也许,自己此时是在真正的重新认识曾经的三皇子,现在的楚惑。 可是,相逢时短,也不知道楚惑什么时候离开,或许,还能再见一面? 这么想着,宁缈就问了出来。 楚惑笑了,被楚惑抱在怀里的宁缈甚至能感受到楚惑胸膛的震颤。 “怎么?舍不得我了?” 这事儿是宁缈主动问的,宁缈顿时觉得有些羞恼,只想着才正经三分钟,怎么又恢复了之前纨绔不正经的样子。 “还不确定,不过,你相信我,我会接你出来。” 宁缈相信,可觉得也无甚必要:“或许,在你接我之前,我先出来了也说不定。” 楚惑又笑了,宁缈听的出来,楚惑笑声里有着对自己的信任与骄傲。 宁缈不知道楚惑离开京城之后到底还遭遇了什么事情,包括身边人的那声“少主”。 可不得不说,楚惑对自己的信任让宁缈很是受用。 “缈缈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当救你出来的第一人、” 宁缈便不再说话了。 楚惑和宁缈到的时候,就见杏儿待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似个木雕一般。 “保护好自己。” “你也是。” 回去后,宁缈便睡下了,或许今日遇见了楚惑,又见到了那个很熟悉的荷包,以前的事情便如走马观花般的出现在梦境中。 那时候宁缈算是快乐的,年纪小,快乐总是比较易得,她曾被新和公主带进宫中去见那时候还没薨逝的太后的老太妃,也曾被青云郡主带进宫里面去找先帝的一个贵妃。 御花园对儿时的宁缈来说,很大。 那一日正逢宫宴,带孩子进宫的女眷尤其的多,向太后见完礼后便散落到各处去玩耍。 宁缈便和大长公主以及平日里玩的好的孩子一起捉迷藏。 入宫 宁缈虽然天生记性好,却架不住自己始终记不了路。 她很确定应当是沿着这条鹅卵石小道往前走就能找到自己的同伴,可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也没见着人影。 只觉得周围越来越荒凉了。 “母妃对不起你,可母妃不得不做。” “母妃,母妃,我会很乖的,你不要刺我好不好。” 宁缈正走着,就听到了奇怪的对话声。 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那个地方。 这里毕竟是宫里,宁缈不敢高声询问,也不敢说话,只屏气凝神的躲在假山的后面,想等人离开之后再走。 “不行啊!母妃不这么做你会被害死的。” “母妃,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好疼。” “疼也要忍着!听到了么?!” 女子的声音忽而变得很是严厉了起来,同前面的温柔如水完全不同。 “脸划破了,命就保住了,嗯?” 声音忽然又温柔了起来,说的话让年幼的宁缈也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母妃我不要,我不要!” 男孩子哭声大了起来,似乎在挣扎。 “未喜,抓好他!” 一个低而细的男人声音传了过来:“是,娘娘。” “惑儿乖,娘如果不这么做,你就会像你爹那样了,你爹死的惨,你要好好活着啊!” 女子又说了很多话,说着说着,便有点胡言乱语了起来。 宁缈只觉得自己一阵冷意漫过一阵冷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她似乎听到了很可怕的秘密。 然后便是男孩尖锐的呼痛声,以及女子的呵斥声。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又似乎很短的时间,宁缈听了那女子拍了拍手:“好了,不要哭了,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过脸上多了一条疤痕,又怕什么?” 然后便是有人起身离开的声音以及低低的啜泣声。 “唉,殿下,不要哭了,忍一时方能谋大事。” 低而细的声音响起复又匆匆离去。 宁缈等了很久,等到低低的啜泣声也没有了,才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 后背已经全部汗湿了,头也很是晕眩。 然后就看到一个跟自己年岁差不多的男孩靠坐在大树下,眉眼精致,皮肤白皙,就是一道长长的疤痕横贯了半个脸颊,看起来很是可怖。 那男原来还在哭着,看到宁缈,突然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来:“你有没有见过鬼?我是皇宫的恶鬼!” 宁缈只看着男孩,并不说话。 “你再不跑走,我就吃了你!” 那男孩说着就朝宁缈扑了过来,像是恶鬼扑人。 在男孩扑过来的前一刻,宁缈伸出了手,手里躺着两颗松子糖。 “要吃吗?很甜的。” 男孩以着诡异的姿势停住了,下意识的看向宁缈。 白白嫩嫩的手掌心里躺着两颗玲珑剔透的糖果,小巧可爱。 男孩忽然就没有了气势,往后退了两步,站定了,看着宁缈:“你什么意思?” 手有点儿发酸,可宁缈还是一动不动向前伸着。 “糖,甜甜的,吃了糖,心里就不苦了。” 男孩呆住了,似乎没人跟他说过这种话。 宁缈上前一步,将一颗松子糖塞进了男孩的嘴里。 “吃点儿甜的,就不苦了。” 男孩怔怔的看着宁缈,嘴巴里满是甜意。 果然,没有那么苦了。 “我还有。” 宁缈从怀里拿出一个蓝色的荷包来,上面诊针脚不齐,看着很是稚嫩。 看男孩子盯着,宁缈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绣的,我刚刚学女工,还不怎么会。” “都送给你。” 宁缈挣扎着说完,终于敌不过天旋地转的头晕,直接倒在了男孩的怀里。 那男孩,就是楚惑。 宁缈从睡梦中醒来,发了半天的呆。 她终于想起来那个荷包为什么在楚惑的手里。 那时候她被人在靠近冷宫的地方找到,发现的时候浑身冷汗,回家烧了两天两夜,醒来后就不记得了。 或许因为听到的事情太过于惊世骇俗,所以自己主动选择了忘记。 那时候,就是三皇子楚惑喊的人吧?然后自己一个人偷偷躲了起来。 在自己忘了楚惑的岁月里,楚惑还好吗?那些松子糖有没有让楚惑的心情好一点? 宁缈怔怔的想着,那时男孩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又漂亮又狰狞。 后来没过几年,三皇子楚惑母妃就得了急病过世了,楚惑脸上的疤痕也不再被重复的用刀去刻的鲜血淋漓了。 可那道疤却永远的存在了下去。 宁缈的沉思伴着杏儿急匆匆的脚步戛然而止。 “小姐小姐,李公子传来消息,迎娶大长公主的北漠六王子的车骑已经驻扎在京外,不日就要进京面圣,然后迎娶大长公主回北漠。” 大长公主要去和亲了?怎么这么快? 宁缈眉头难得的皱紧了。 她本来还准备计划着等自己势力发展壮大后,就找个机会消失逃出京城,然后派人在半路上劫持大长公主的车驾,将大长公主救出来。 可现在为什么这么快?! “李公子还说了什么其他的吗?” “李公子还说,为了庆祝大长公主出嫁,特命教坊的人前去宫宴献艺,让蛮荒之国感受上国的繁华富庶。” 宁缈并不怀疑李锦荣的话,纨绔公子的圈子里消息流通的其实很快,毕竟要为寻欢作乐做准备,虽然爱好玩乐,也不会蠢到去碰不该碰的东西。 “呵!” 宁缈冷笑一声,只是手难得的握紧了,或许自己应该早些消失了。 忽然想到三皇子偷偷进京的事儿,莫不是也为此事而来? 可三皇子和大长公主平日里看起来并不亲密,如果真是为此事而来,又是为何呢? 宁缈分析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整个教坊却忙了起来,不止是慕秦楼,其他的春风楼,思楚馆也全部开始运作起来。 一时间,排歌的,练舞的,忙的没有精力去接待那些达官贵人们了。 宁缈自然是准备进宫看一看的,也要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系上大长公主。 原本以为还要运作一番,却没想到上头有人直接点了宁缈的名,说是无论如何也要宁缈过去。 教坊的妈妈觉得奇怪,只这命令并非一个人下的,一个是贵人娘娘,还有一个,身份尊贵到不敢说也不能说的地步。 只不过也因为这个缘故,教坊妈妈看宁缈也变得亲切了许多。 宁缈只以为是宁幽兰想让自己去出丑,轻贱一下自己。 无妨,正好遂了自己心意。 杏儿却百般不能理解:“小姐,虽说我们与宁家断绝了关系,可您毕竟是宁家的骨肉,若是在宫宴见面,不觉得自己脸上也挂不住么?” 名字没说,宁缈知道杏儿的话里说的没甚面子的人是宁致远。 宁缈轻笑一声:“谁知道呢?” 或许,宁幽兰对她的这个丞相父亲,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顾忌。 所以,宁幽兰,你究竟是谁呢?你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不管宁缈琵琶弹的好不好,也不管宁缈是不是脸上破了相必须面纱覆面,既然上面有贵人来说了,宁缈自然是必须参加不可了。 秦秀玉也在其中,有点紧张,又觉无脸见人,宁缈安慰道:“无事,有我,那些人也未必认得你,就算嘲笑于你我,也并不损伤什么,理他们做什么?” 秦秀玉一听觉得有道理,便也定了一颗心下来。 北漠六王子进京那一日,宁缈一行人也被接进了宫去。 来教礼仪的宫女看到宁缈一身气度不凡,很是惊讶,可也没有多问。 不一会儿,便有宫女前来说是有贵人要见宁缈。 宁缈随着宫人走着,这里于她而言很是陌生。 殿中薄雾缭绕,淡淡的香气顺着衣袖钻入宁缈的鼻端无端觉得有些浓烈。 “妹妹可闻过这种香气?” 一声淡笑传来,宁缈转身,便见一宫妆女子缓缓而来。 或许是地位尊贵荣养而成,宁幽兰和在宁家时候完全不同。 在宁家时候的宁幽兰如雨中的芙蓉,颜色素淡,时刻都是孱弱的,引人怜惜的,入宫后的宁幽兰,眼角处用丹砂画了一朵兰花,胭脂用的浓烈,发髻高高束起,妖艳而又危险。 “这香乃皇上所赠,世间难得,妹妹可喜欢?不若我借花献佛,送妹妹一点如何?” 宁缈淡淡:“不喜欢,也不喜用香,我如今的身份,娘娘如此唤我,也不怕折煞了身份。” 有宫女送茶上桌,宁幽兰请宁缈坐了,宁缈看了茶杯一眼,坦然道:“多谢贵妃娘娘,我怕此茶有毒,敬谢不敏。” 身旁宫女听到,厉声呵斥:“大胆!敢这样跟娘娘说话!掌嘴!” 宁幽兰变了脸色:“退下!” 宫女不敢多说,唯唯诺诺退了下去。 殿中只剩下了两人。 “妹妹在教坊呆着可好?我倒是听说有这京中有不少公子可都是妹妹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呢!” 宁缈淡淡道:“那得多谢娘娘垂爱了。” 宁幽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这男人的滋味尝起来如何?可是舍不得,当初不想将你放入那下等娼妓之所,也是不忍妹妹这身细嫩皮肉被那些粗鄙之人践踏。” 宁缈冷笑:“那我倒是不知,这些公子哥儿可是如此会玩。” 宁缈自踏入教坊开始,便没有真正的接过客,可身旁的女子们却见识了许多玩人的手段,宁缈自然也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妹妹不是被滋润的很好么?如今,是更爱那些男子了呢还是更觉得恶心了呢?” 染着寇丹的长长指甲划过宁缈的脸颊,带来微微的刺痛。 宁缈一把抓住宁幽兰的手:“宁幽兰,你究竟是谁?究竟想做什么?” 召见 宫殿里的薄雾微微模糊了宁幽兰的面容,宁缈有些看不清楚宁幽兰的神色。 宁幽兰轻轻拂过了宁缈攥着自己手腕的手,转身轻笑:“妹妹何必如此焦躁,本宫自然是皇上身边的贵妃娘娘,这宫里的极尊贵的人。” “极尊贵的人?皇后呢?皇帝呢?” 回应宁缈的是宁幽兰极其轻蔑的一笑。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宁缈便也不再多说话了,她心里大约知道宁幽兰虽然想尽办法进宫成了曾经的太子侧妃,现在的贵妃,恐怕对现在的皇帝和皇后也并没有那么看得上。 这自然就很奇怪了。 “皇后这个位置想要自然也并不难,当年如何容易将你和你娘赶出去,现在就能如何去当这个皇后,只是时间还没有到。” 宁幽兰自顾自的说着,并没有见到宁缈的目光已经变的有些奇怪。 “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你让我来见你到底所为何事。” 宁缈不想和宁幽兰继续绕圈子,不如直接说明白了,可她也知道,如果是直接说的话,那也就不是宁幽兰了。 “本宫叫你过来,自然想看本宫一直关心的妹妹过的好不好。” 宁缈嗤笑一声:“我过的如何,不是一直都在你掌控之下么?” “可我掌控不了你的心呀?本宫欣赏妹妹,妹妹自幼聪慧,可惜性子也太淡泊了些,我们在这世中,该争的时候也要争一争,不是么?” “所以呢?” 宁幽兰笑道:“等什么时候妹妹真正从心里觉得恨不得将那些人碎尸万段,千刀万剐的时候,就来找我吧。” 宁缈既然身在教坊,那些玩弄人的手段自然是知道的,更何况,她自从到了教坊之后,就开始计划以收集信息作为切入点,一方面探寻舅舅们的消息,一方面也是为自己的遁逃做准备。 那些繁复庞杂的信息中,不乏一些残酷的让人无法想象的折磨人的手段,譬如为了满足自己对于瓷器美妙的幻想,就有了“瓷器美人”,还有那些污糟与腌臜的丑事,宁缈纵然本性淡泊,也觉得这些人当受极刑,遁入十八层地狱。 还有那些大户人家中的隐私事儿,如果当初狗儿的妹妹救的不及时,也差不多快要变成了一具扔向乱葬岗的尸体。 “你错了,我从一开始就认为,这些人应当千刀万剐。” “不,不一样的。” 宁幽兰神秘一笑:“等到了那一日,你自然就会明白的,那时候你来找我。” 说着又递给了宁缈一只指环,这指环颜色是黑色,倾斜看浮现出绿色的花纹。 “收好,倘若在这宫里找不到我,就拿这个去找一个叫做行知的人。” 宁幽兰笑的很有些意味深长:“我相信以妹妹的能力,找到这个人应该易如反掌,可是,我要提醒妹妹的是,只有我消失,妹妹才能找到。” 宁缈心里一沉。 三皇子楚惑是个自己意想不到的人物,眼前的宁幽兰也是。 宁幽兰年幼时候入府,然后就是长住,只每年出城去探望外祖家一次。 宁缈在府中向来不关心什么事情,只想过着悠闲自在的日子就行,从没想到宁幽兰可能会有另外一重身份。 可现在,这已经是呼之欲出的事实。 宁缈不知道宁幽兰到底想要自己做什么事,可知道宁幽兰一定身份不一般。 宁幽兰又将手中的指环一样的东西递了过来。 宁缈看了一眼:“我不需要。” 宁幽兰笑了笑,收了回去,重新戴在了自己手上:“无妨,总有一天你需要它。” 宁缈不说话,宁幽兰便自顾自的说了一些自己在宫中的生活,没一会儿,便有宫女进来要换茶水。 宁幽兰道:“不必了,妹妹好好想想我的话吧!我等你。” 说完宁幽兰便没再继续说些什么,直接离开了。 宁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准备离开,却见一个公公前来:“宁姑娘稍待。” 公公穿着普通,单从服饰来看,似乎是这宫里最低等的洒扫太监,可那副倨傲的神态又不是洒扫太监才有的。 要见自己的绝不会是大长公主,以大长公主的性子,知道自己要和亲,只会早早的逃出去。 可见应该是还被软禁着。 所以恐怕就只有那个人了。 宁缈所想也并没有错,来人正是当今的皇帝,只是在这宫里,也装扮极为低调前来,似乎也怕人认出来。 想到宁幽兰没有半点掩饰的过来见自己,一个皇帝却这么遮遮掩掩的过来,宁缈心里也着实觉得好笑。 她也并没有什么感动或有什么别的想法,只觉得这皇帝当的不能随心所欲也实在无趣。 自从上次见面后,宁缈便再没见过现在的皇帝了。 倒是楚修看到宁缈一副很是激动的样子,快步走上前来,握住了宁缈的手:“缈缈。” 宁缈不着痕迹抽出了手,按照宫规行了礼。 楚修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缈缈,之前实在是不得已,朕当时掣肘,实在无法帮你。” 其实也只是帮宁缈求一个可以面圣的机会,可楚修不愿意,现在在这里说的如此可怜,又是何必? 只是宁缈并不愿意同皇帝多说。 “皇上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请容民女告退。” “缈缈。”楚修神色哀伤,“不能原谅朕一次吗?” “皇上说笑了,我与皇上之间,并不存在原谅不原谅一说。” 楚修哑然,又闻到了殿中残余的香味,脸色一变:“宁幽兰来过你这里了?” “贵妃娘娘召我过来说几句话。” 宁缈无意多说,她现在对宫中之事所知不多,并不在自己可掌握之中。 “我就知道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楚修恨恨的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连自称也顾不得了。 等看到宁缈在看自己,便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缓和了语气。 “朕当时选她,也是无奈之举,丞相拿了朕的把柄,朕也是无可奈何,可这女人着实恶毒。” 楚修本以为宁缈跟着自己说几句,却只见宁缈一双清冷如秋潭的眼睛静静的看着自己。 其实他已经知道宁缈脸上被毁容的事了,原本是借这个机会想要看看宁缈如何,却没想到宁缈这半年,或许是受了苦,又或许是经了男人,身姿愈见风致了。 面纱覆面,只留下一双看向人心的眼眸,只让人心动不已。 所以,一道疤痕又算什么呢? 这宫中有妙手神医,疤痕也不过费些时间罢了。 楚修心猿意马,却又又妒又恨。 没见着似乎也并没有觉得什么,自知不可能了,找些相仿的替身也就罢了,可见到人了,便知沧海难为水,巫山不是云了。 “那女人不知道害了朕多少子嗣,恶毒至极。” 楚修放软了语调。 宁缈冷声提醒:“皇上,她是您的贵妃。” 楚修叹了口气:“朕也是不得已,这江山并没有那么好坐,牵扯太多,说多了缈缈恐怕你也厌烦,缈缈只要知道,朕不容易就好。” “缈缈,朕也是很后来才知道你被那女人给弄到那等地方,朕想了许多,这次特地让你过来,朕也是有一个想法。” 宁缈便拿着一双眼睛盯着楚修,等着看楚修究竟要说什么。 自从进入教坊,宁缈的衣装基本上都是大红色的,现在天色已暖,宁缈换上的便是大红色的薄纱,且教坊为了取悦来玩的公子哥儿,衣装自然是往好了的做。 宁缈气质清淡,皮肤白如暖玉,被红衣包裹,只觉得是大雪天的一株红梅,高傲又冷艳,炽热的红色与清冷的眼眸放在一起,只看得楚修心中荡漾不已。 “缈缈,”楚修上前一步,重新握住宁缈的手,宁缈看了看自己被重新握住的手,没有再拒绝。 楚修便有了勇气:“缈缈,你此次入宫,朕想个法子,让你去皇家的沐恩寺修佛,洗净一身脏污,重归纯净,而后朕给你定个封号,然后接你进宫,做朕的解语花,如何?” 说着说着,楚修便又长叹:“缈缈,朕在这宫中,着实寂寞,有时候朕在御花园走着,便想着我们一起玩耍的时节,那时候很是欢乐,可如今物是人非,朕即使身为天下最尊贵的皇帝,却也被内阁牵着走,可真是——” 楚修没有说完,宁缈神思却早已经回到了和楚惑相见的那一日。 楚惑说:“我是那等迂腐不化之人?” 楚惑说:“本王一日不死,你便一日是本王的王妃。” 想到楚惑,宁缈便笑了,抽出了自己的手,道:“宁缈如今身份低微,又身陷混沌之地,与皇上云泥之别,皇上就莫要拿宁缈说笑了。” 楚修看着宁缈脸上绽放的笑脸,他很少看到宁缈小,从小时宁缈便是一副冷淡的性子,这样笑起来令人恨不能立刻将这样的美好拥入怀中好好疼爱。 那双纤细如葱白的手从自己大手中抽出,让楚修心中怅然若失:“缈缈,你好好想想我的话,我也会派人吩咐那教坊你的人,不会再让你接客。” 不让接客,宁缈如何去收取信息,现在“天语”形势已成,体量日益壮大,想要抽身也绝不可能,且宁缈还有很多必须的事情要做,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宁缈多谢皇上美意,可贵妃娘娘恐怕是不愿意的。” 楚修脸色变了变,断然道:“朕现在留着这女人还有用,可也绝对不会让她继续伤害缈缈。” 宁缈淡笑不语。 楚修便生出了很多无奈出来:“缈缈,你总该相信我一次。” 宁缈便抬眼看楚修:“我想见大长公主。” 楚修犹豫了一下:“你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大长公主还在学习礼仪,恐怕——” “如果皇上连这件事都无法办成,又谈何救我于苦海呢?” 楚修便笑道:“缈缈还是如以往狡黠,算了,既然缈缈想见,即便兹事体大,朕也不会不允。”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这些人现在已经脱离我的掌控了, 宫宴 得到了可以和大长公主相见一面的承诺,宁缈觉得这次入宫就没有白入。 只是楚修虽然答应了,却并没有让宁缈即刻去见,只说等宴会结束之后,大长公主动身之前。 宁缈明白楚修的意思,这是也不放心自己,怕自己会找出什么事情来了。 看来皇帝想用大长公主和北漠联姻的事情已经是铁了心了,只不知道先帝得知自己最疼爱的大长公主最后沦落到这种命运,是不是很后悔将皇位传给了太子。 既然只能宴会之后才能见,那只能再谋划,宁缈敛了心神,自知不能再去要求更多,便准备退下了。 楚修含笑,也不再拦着,宁缈没有非常坚决的拒绝,依他对宁缈的了解,纳入宫的事情便可以提上日程。 想到之后可以日日见面,楚修不由的高兴起来,原本听到宁幽兰过来找宁缈的事情也都过去了。 左不过是过来训斥宁缈一顿,看看宁缈的笑话。 等宁缈入了宫,他就托言宁缈是天上仙女下凡,抬高宁缈的位置,有了自己在背后支持,也可以杀一杀宁幽兰的气焰。 只是想到后宫中那些事情,宛嫔的哭诉,子嗣要不然流产要不然夭折,楚修的心情又顿时不好,只是暗恨,若是等自己掌握的实权,将丞相扳倒,再来好好清算这笔账。 这么想着,想跟宁缈再说两句,却见宁缈已经不见了身影。 钦天监算了日子,定在了辛卯日酉时三刻开宴。 皇帝和大臣都没有来,只有宫人们忙忙碌碌,女乐被安排在了屏风后,倒是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自然也有不少人失望遗憾。 话本子里面有说弹琴弹的好的,还有唱歌唱的好的,被贵人赏识,从此青云直上,一步登天,享尽荣华富贵。 即使知道这事儿也算是渺茫,可谁不想做一做这黄粱美梦呢? 由此,最惹人艳羡的倒是那些舞姬们呢,进宫机会并不多,此刻便使劲浑身解数将自家功夫全部都展示了出来。 在屏风后的女乐们也不善罢甘休,各自将各自技艺竭尽全力展示出来,整个一场宫宴花团锦簇,好一派歌舞升平,灯光酒影,沉醉其中。 迎娶大长公主的是北漠六王子,是北漠王最看重的王子,也是继位的最可能的人选,年纪大约在二十多岁,带着北方人特有的粗犷豪爽,一口饮尽杯中酒,笑道:“哈奇在北漠常常听闻上国繁华,无法用言语形容,今日到来,才知道所言不虚,且那些描述也不及眼见的万分之一。” 哈奇自幼长于北漠,却说的一口好楚语,看着粗犷豪气,言语间还特有一些出于楚地的文质彬彬,一双眼睛褐色中带点绿色,只是些微一转,就看到了酒席上的贤亲王世子正一口一口的喝着闷酒。 哈奇便笑道:“李家在边疆威名赫赫,没想到在这京城中还能与李家大公子相见。” 说完便举起手中的酒杯,朝贤亲王世子李莫旗示意,然后一口饮尽,将酒杯倒扣,笑着看向对方。 这动作倒像是挑衅了。 李莫旗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知道会遇到哈奇,也料想到了这一着,只是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还是觉得很是难堪。 “皇帝召你回来,是希望收回你家的兵权,功劳赏无可赏,便只能是死罪了,因为总不会将至尊的位子做赏赐吧?” 李莫旗想起来那天见到宁缈时候,宁缈说的话,那时候他只顾着为新帝忌惮李家而感到心寒,却没有想过这一层,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心也跟着清明了很多。 现在想来,或许自己回来是正确的,为了保全李家,没准还得让李家逐渐撤出边疆。 “六王子今日与我在京城相见,来日还会与我们大楚无数英杰在战场相见。” 想到此,李莫旗哈哈大笑,示意身边宫女将酒杯斟满,站起来,高举酒杯朗声道。 六王子却是脸色一变,听清楚了李莫旗话里的含义,他原本还想着以这个话题做借口来拉龙一下李家,功劳再大又如何,皇帝不敢用,还不如投了北漠,等有朝一日北漠攻入中原王庭,也能得个大功劳。 却不想李莫旗直接将话给堵了回去,若是他接着讲,到时候反而不好收拾。 哈奇便也朗声大笑了起来,举起酒杯,和李莫旗遥相祝酒,彼此饮尽杯中酒。 听到两人对答,楚修倒也很高兴,也跟着举杯邀大臣们同饮。 宁致远位于丞相,现在执掌内阁,已成当朝一品,坐在最前端,看了哈奇一眼,正好哈奇也看了过来,彼此微微一笑。 宴饮告一段落,此时在场众人都已经微酣,女乐便告一段落,只剩两个奏着慢调,其他人都可以休息一下。 宁缈与秦秀玉几人正端着茶杯喝水,便有公公过来赐下饭食,说是皇帝赏赐的。 众人谢了恩,便多少捡着吃了,一个宫女过来,附在宁缈耳边说了一句话,宁缈眼神微动,摸了摸怀里的东西,便站起身跟着宫女走了。 秦秀玉一把拉住宁缈的衣袖,看着宁缈,一脸担心。 宁缈拍了拍秦秀玉的手,摇了摇头,秦秀玉放了手,只是心里还是担心。 宁缈跟着宫女走了一段路后,见着周围没什么人了,方才问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大长公主?” 宫女低声道:“姑娘稍安勿躁,因着此番相见不容易,不便被人看见,自然得选择偏僻一些的地方。” 宁缈便不再问了。 宁缈心理细数,大概走了半刻钟的功夫,到了一个偏殿里,只是推开门后,偏殿里面什么人也没有。 回身准备问宫女怎么回事,却见宫女将自己往殿内一推,自己一个踉跄往殿内走了几步,就见殿门被关上了。 宁缈便知道自己应该是着了某个人的道了,只是这个某人还没办法确认到底是谁。 既然有人存心陷害,那拍门求救什么的也就没有必要了。 宁缈站直了身体,仔细看了看偏殿的情形。 这偏殿里点着熏香,灯盏上点着几支蜡烛,光线昏暗,放着一张桌子并几把椅子,桌子上还放着茶壶茶杯,旁边一张软榻,榻上的靠垫即使光线昏暗,也能看出金线反射的光芒,绣着的是五爪金龙。 不知道点燃的是什么熏香,宁缈初时不觉意,久了便觉得头有点晕沉,知道这香也是有古怪的。 偏殿 偏殿很安静,大概因为所有人都集中在前方大殿参加宴饮的缘故,其他地方人很少,更不要说这本来就偏僻的偏殿了。 宁缈尝试着去开殿门,可殿门是从外面给关上的,怎么打也打不开。 殿内的熏香越来越浓,宁缈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混沌起来,双腿发软,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撑住自己扶住了一个黑檀木椅子,宁缈颤抖着手倒水,大概这里确实是很久没有人过来,水早已经凉透,这倒让宁缈放下心来。 至少这不是新换的水,也就是说这水里面应当是没有任何东西的。 宁缈将茶杯里的水狠狠朝自己脸上扑过来,凉意让自己清醒了一些,可是很快,伴随着凉意的便是越来越灼热的身体。 像是有很多蚂蚁在心里爬来爬去,不时的叮上一口,浑身到处都是痒意,却又不知道哪里在痒。 将茶壶举起来,将整整一壶水全部从头上淋了下来。 可是不行,还是不行,只能缓解一时,伴随而来的更加难以忍受的痒意。 宁缈终于没有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双膝一软,扶着椅子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发上的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茶水,大滴大滴的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一个的小水洼,在宁缈眼中变得模模糊糊。 不能再这样下去。 就在宁缈从头上拔下来一根金簪的时候,偏殿的门突然开了。 进门的不是别人,是宁缈很久没有再见面的那位状元郎陆声。 她与这位状元郎其实也就只见过一面而已。 这位陆声似乎有些醉酒,对那位带他前来的公公低声的道了句谢,偏殿的门就关上了。 “真是不胜酒力啊!” 陆声用手扶着头,苦笑着往前走了两步,等到抬头看到宁缈站在自己面前,不觉怔住了。 “宁···宁姑娘?” 陆声看着宁缈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觉揉了两下。 “我,我这是做梦么?”陆声喃喃道,“是了,一定是做梦了,否则我与宁姑娘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相见?” “是梦也好,总好过辗转反侧,相思之苦。” 宁缈正想要强自清醒,听到这里心下一骇,她只不过见过这陆声一面,又何来的相思? 陆声走上前两步,扶住了宁缈,温声道:“宁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还请起来。” 宁缈的手一接触到陆声的手,就感觉到一阵冰凉,极大的缓解了内心的燥热,心里极度的抗拒,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朝着陆声身上靠了过去。 伴随着的还有一声满足的低吟。 这声音落在陆声的耳中,只觉得浑浑然什么都忘了,再加上醉酒,又闻了不少香味,整个人便如在仙界中,陶陶然忘了人世间一切事情。 、 此时的宁缈在陆声的眼中,就如仙女一般,若是有人说了,此春风一度之后,便魂飞魄散,只怕陆声也是答应的。 可这声音落在宁缈的耳中,却不啻是天边的一道惊雷,只震得耳畔隆隆作响,清楚了自己眼前的境遇。 握紧手中的簪子,宁缈狠狠的朝着大腿扎了进去,一阵极其尖锐的疼痛拉回了宁缈的全部心神。 陆声却恍若未觉,香料的香气混合着酒气让陆声忘记了所有,就连顺着宁缈衣裙洇染出的血色也变成了催动欲念的红色蔷薇花。 对陆声而言,此刻只有满心的即将得偿所愿的欢喜。 手慢慢的靠近,到了宁缈面纱所在的地方,那轻柔的面纱拂过手指,也扶进了自己的心里。 “不过酒醉大梦一场罢了。” 陆声喃喃自语着,直接就朝着宁缈扑了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关系,下午还有一更 怪香 “缈缈,你不用怕,等我功成名就,就买个大宅子来藏你。” 宁缈没有听清楚陆声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一个黑影朝着自己扑来,拼着最后的理智用簪子狠狠的扎了过去。 却被一只手轻轻握住了。 下一瞬间,扑过来的黑影又被人狠狠的掀倒在了一旁,酒意加上熏香,让陆声难受的在地上打滚,狼狈非常。 这本来不应当是一个美梦么?为何又变了模样? 很快,他便没有办法继续思考,因为来人将他狠狠的劈晕了过去,只剩下身体还在痉挛着颤抖。 宁缈看着眼前的景象,恐惧非常,很难想象如果陆声真的得逞自己会是什么样子,这药实在太过于凶猛。 还有救自己的人,是谁。 来人穿着普通公公的衣服,有一张普通且木然的脸,似乎在这宫里时间呆的太久,久到连自己的谁都忘了。 只是这一双眼睛,宁缈是不会忘记的。 “楚惑?” 之前没有开口只觉得喉咙间干渴非常,现在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沙哑到何种地步。 原本携带着雷霆之怒的眼睛因着宁缈的这声呼喊微微弯了一弯,柔声道:“别怕,是我。” 知道是楚惑,宁缈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将自己躲入了楚惑的怀中,不断的磨蹭着:“楚惑,救我,我好难受。” 楚惑的声音里便也带了一丝喑哑:“好。” 门外传来脚步并人的说话声,楚惑抱紧了怀中人,几个闪身便从偏殿的一旁离开了。 楚惑前脚离开,后脚门就被打开了。 “不知道贵妃娘娘带着我来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公主先不用着急,我是听宫女说陆大人喝醉了,想着公主即将离开这里,便想让你二人见上一面。”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宁幽兰,一个穿着繁杂端庄的公主服,脸色沉静,看不出一点原来的灵活气儿,波纹不动的眼神在听到宁幽兰说的话时才微微的漾出了些许光彩。 宁幽兰牵着大长公主的手:“我知你喜欢陆大人,奈何陆大人已经定了亲,你也被皇上远送和亲去,那北漠荒芜,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着,颇为怜惜的拍了拍大长公主的手,神情间之间很是悲悯。 “今日也是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我能帮你一帮,能见到陆大人一面,想必此去山高路远,也可以做一个慰藉。” 大长公主听着,神情怔怔的,没过一会儿便落下泪来。 先帝在时,她活的有多自由自在,先帝走后,她活得就有多么的不自由。 她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被送去了教坊,她之前听说过那里,一双玉臂千人枕,一张檀口万人尝,却从没想过宁缈也会沦落到那里去。 可恨她还以为皇兄对宁缈存有心意,却不知道竟然如此狠毒。 她被困于宫中长乐殿,自从和亲圣旨颁发后,更是踏不出这宫门半步,即使想要救一救,也只能恼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皇上说宁缈此次也进宫了,想见自己,可是自己却是无颜相见。 “话说回来,公主,你也要体谅你皇兄的苦心,朝中风云变幻,边疆也是不安稳,若是皇上不想个法子安稳北漠最大的王,他又如何腾出手来安内?” “所以,便以牺牲我为代价么?” 大长公主木然道。 宁幽兰看了大长公主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男人功业未成,妹妹也要谅解,我此番也是很不容易才偷到这个机会,我在外守着,公主,时间不可太长。” “我晓得,多谢。” 想到要见陆声,大长公主眼里闪烁着又痛苦又快乐的神采。 她刚见到陆声,就觉得对方好看,等到又有好几次她有意无意的在士子楼里面和陆声相见,陆声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她看了,觉得又高兴又欢喜。 父皇说是不是有相中的人了,大长公主难得娇羞的跑了。 先帝便知道大长公主的心意了。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 有小宫女将殿门打开,提了灯笼照亮了大殿。 灯笼也照亮了大长公主的双眼。 殿内有些空旷,一眼看过去,什么人也没有,只闻得到一点血气。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大长公主心里害怕,这半年来,她经常提心吊胆,就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提起裙摆便朝着殿内奔去。 椅子倒地,桌子不远的地上睡着一个人,不复之前相见的清风朗月,灼灼光华,而是浑身痉挛,脸色抽搐。 “陆声,陆声,你怎么了?” 大长公主急的哭了出来,又看到旁边有几缕血痕,害怕陆声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连忙揽过对方的身子,想要检查。 却突然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腥膻味道。 这味道她曾经似乎闻过。 宫里腌臜的事情不少,她撞见过一回,一个宫女和侍卫偷情,完了后就是这个味道。 那时候她胆子大,把这个当做笑话看,说给宁缈听,宁缈什么反应她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候她哈哈大笑的样子。 活了十八年,自己第一次将一个郎君放在了心中,这郎君光风霁月,却没想到以着如此狼狈的姿态躺倒在这里。 大长公主不敢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声又究竟是不是与宫里哪个娘娘有了首尾。 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殿内的残香却依然浓烈,大长公主想着自己的命运,泪落如雨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渴望,将自己覆在了陆声的身上。 手颤抖着抚摸着陆声的面庞,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与痒意从心里窜出来,让大长公主控制不住自己只想和对方厮磨。 原先闻起来有些腥膻的味道此时也似乎让大长公主心猛烈的跳了起来,不再让她像一开始一样伤心欲绝,却带着散乱的渴望朝着某个地方探出手去。 想要,很想要。 可是想要什么呢?大长公主浑惑茫然,有点害怕又跃跃欲试。 我想要,想要和这个人肌肤贴着肌肤,汲取着每一寸渴望,小腹一抽一抽的难受又像是要渴盼着眼前的人能完全的占有自己。 可眼前人并没有醒过来。 “你醒醒,你快醒过来,醒过来。” 大长公主眼神已经迷乱,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皇上,您怎么来了?” 门外传来了宁幽兰惊慌失措的声音,以及怒气冲冲的呵斥声。 紧接着,门便被一股大力给踢开了。 门外传来一阵风,吹散了大殿内最后的余香。 大长公主的眼神终于清明了些许,看到皇帝,再看看自己浑身衣衫不整的样子,还有眼前的已经被自己褪去了大半衣衫的陆声。 不知道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大长公主半跪在一旁瑟瑟发抖,身体内却还残留着极重的痒意,无法纾解。 这样的煎熬让大长公主生不如死。 索性就让自己死了吧,大长公主看到地上有一根金簪,抓起来就朝着自己脖子划去。 楚修眼疾手快的夺走了金簪,厉声呵斥:“你究竟在做什么?六王子就在前殿,你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 大长公主扑在地上痛哭失声:“皇兄,让我死了吧,我不想和亲,不想和亲。” “不想和亲就想出来这种法子?蠢货!” 楚修震怒非常:“来人,把大长公主给朕送回去,若是有一字传出,在场所有人,格杀勿论!” 在场众人全部跪了下去,除了宁幽兰。 大长公主被送回去了,眼睛里面最后一点光彩也没有了。 宁幽兰慢慢的走到楚修的身边,看着仔细搜寻着殿内,除了陆声,她想的人并没有在里面,脸上便带出来一些失望。 “皇上莫生气,这事儿也怪臣妾,是我没有看好大长公主才犯下这样的过错。” 楚修“哼”了一声,冷冷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必你自己清楚。” “皇上,臣妾愿意领罚,皇上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楚修突然笑了:“好,如你所愿,兰贵妃言行失当,禁足三月。” “是,臣妾领罚。” 楚修冷哼一声就准备走了,却被宁幽兰唤住了脚步:“皇上,您手里拿着的可是公主的金簪,若是,不如交给我我来送给公主殿下吧。” 楚修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一枚金簪,只是这金簪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金簪样式简单,只在簪头刻了一朵祥云,断然不是宫中的样式。 楚修猛然想起自己确实见过,那天见宁缈的时候,宁缈头上便簪着这样一根簪子。 当时他心里便想着,等宁缈入了宫,要赏赐许多宝物,让宁缈打扮的一身的灿烂光华。 却不想在这里遇见了这簪子。 深深的看了宁幽兰一眼,又看了还躺在地上的陆声,他自然是闻到了那股味道。 将簪子收起,楚修对身旁公公道:“来安,让人将陆声泼醒,好好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事。” 来安领命退下,楚修不再看宁幽兰,转身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 看着楚修的背影,宁幽兰看了看这大殿,皇帝走了,这光亮似乎也走了。 这样想着,宁幽兰便微微笑了起来。 只这笑,落在身旁的书影眼里,便是胆战心惊。 欢夜 出了殿门后,被冷风一吹,宁缈清醒了些许。 可痒意却还仍然存在,像是渗进了骨髓里,怎么样也摆脱不掉。只能在楚惑的怀里汲取片刻的安慰。 楚惑似乎对宫里的地形很熟,三下两下就到了一个地方。 月色正亮,照亮眼前一片草地和一处假山,这里假山正好在挡住了视野,形成一片不容人偷窥的场所。 楚惑小心的将宁缈放了下来:“还好吗?” 虽然不是楚惑的脸,眼睛却是一模一样,宁缈伸手好奇的摸了摸对方的皮肤,难得有些撒娇:“不好,很不好。” 楚惑笑:“那可怎么办呢?我去绑个太医来救你。” 宁缈的眼神追随着楚惑一张一合的嘴唇,似乎是无限的美味,引人追逐,想去尝一尝究竟是什么味道。 楚惑想要抱起宁缈,却冷不防被往下一压,柔软又馥郁的气息顺着唇一直蔓延到心里。 这也是宁缈第一次亲吻别人,和楚惑的唇粘住了,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去做,只能是唇与唇的厮磨。 怎么也不得其法让宁缈心里生出了些许烦躁,顺着心意狠狠咬了一口,松开楚惑的嘴唇。 楚惑只觉得自己心里一片空白,此处世界中只余下了自己与眼前人,当双唇分离时,楚惑只想继续追逐。 却听到娇喘一声连似一声:“楚惑,救我,该怎么做?我不会,救我,教我。” 楚惑定住了,脸上难得的现出一丝尴尬出来。 三皇子是纨绔子弟流连花丛是京城众所周知的事实,可真相却是,三皇子从未真正靠近过除了宁缈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 说起来不可思议,可确实这才是真相。 若是京城中人知道这一点,怕不是要惊掉了眼珠子,若是先皇还在,也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心情。 恐怕三皇子早就已经不在人世。 “求求你,楚惑,救我,我只信你。” 宁缈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在楚惑的怀里扭动了起来,又是一轮新的灼热沿着四肢百骸流窜。 先时百般抵抗,宁愿死也不愿意屈从设计的人,在楚惑怀里,却觉得放纵自己一回也并无不可。 “只有我才可以吗?” 楚惑不断的确认着,宁缈点头:“是你,只能是你。” “我是谁?” “楚惑。” 宁缈终于有些不耐烦,一手将楚惑的脑袋拉下来,用嘴巴堵住了楚惑的喋喋不休。 两个都是生手的人自然是磕磕绊绊,好在一回生二回熟,熟能生巧,巧中思变,在这一片遮挡住无人可窥探的天地,纵情翻云覆雨。 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出现了两个暗影,手扶腰刀,警惕的看向四周。 前方灯火辉煌,无人可知此处旖旎风光。 秦秀玉久等宁缈不来,心生不安,和教坊妈妈讲,却被打断,只说不必担心,有贵人来找,如此一说,秦秀玉反而更加担心了。 月色明朗,秦秀玉和宁缈住在同一间房内,月色透过窗棂映照在宁缈的床上,秦秀玉有点儿发怔,可这宫里,她既不熟,也不敢随意找人,只能不断祈求上苍保佑,保佑宁缈平安无事。 也不知等了多久,就看到宁缈被抱在一个人的怀里,悄无声息的进了房内,秦秀玉正想大声呼叫,便被另外一个人捂住了嘴巴,只剩下惊恐的眼神。 却见怀抱宁缈的人长相平平无奇,穿着一身宫内公公的服饰,那一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秦秀玉没来由的心里一惊,不再敢出声。 楚惑将还在熟睡的宁缈轻柔的放在了床上,整理好衣服,盖上薄被,又看了半晌,而后在宁缈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楚惑并不在意宁缈是否是完璧之身,宁缈沦落教坊,对他来说只恨自己无能,不能立即实现自己的计划,以及心疼宁缈所受的苦楚。 却没想到宁缈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和厉害得多,在那样一个地方还能保护好自己不受半点污染。 他本以为宁缈就像天上的皎皎明月掉落泥淖,却没想到明月光芒让污泥也能退避三舍不敢沾惹。 “缈缈,等我。” 秦秀玉惊讶的看着对方,久在那种玩乐之地,宁缈和眼前的男子有没有发生什么,秦秀玉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宁缈向来洁身自好,走近后,秦秀玉也知道宁缈做的事情,更希望自己也能参与其中,对宁缈的秉性多少有些了解,是以明白除非用了特殊的手段,否则宁缈是绝对不会轻易就范的。 可落在她的眼中,宁缈睡的香甜又安然,根本就不像被强迫的样子,甚至是享受更多一点。 秦秀玉惊疑不定的看着两个人,就见到那个穿着公公服饰的人朝自己这个方向示意了一下,紧接着一粒微苦的丹药就被塞进了自己的嘴中,而后被强迫咽下。 “保守好这个秘密,否则你就会毒发身亡。” 背后的黑衣人身影冷的像冰,原先还想挣扎的秦秀玉立刻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楚惑又看了看宁缈,将自己脖颈处的一块祥云玉坠去了下来,给宁缈戴上,宁缈因了这动作,眼眸微微抬起,可实在是累的很了,看到楚惑在身边,便露出一个笑容来,又沉沉睡了过去。 看着这纯真如月牙出露的笑颜,楚惑苦笑:“你这样,我如何忍下心来离开?” 秦秀玉指了指已经微明的天色,纵使楚惑再怎么不甘愿,怎么舍不得,终究还是走了。 宁缈睡了很沉的一觉,自从出事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沉,这么的香甜了。 好在因为欢宴的缘故,皇帝停朝一日,也就没有人前来问话,紧接着第二日便要送大长公主前去北漠和亲。 女乐便准备离宫,却被皇帝拦了下来,说是在大长公主离开前,再奏乐一次,若是技艺精妙的,也可封乐官,跟随大长公主北上。 一时之间众人既欢喜又忧愁,欢喜在于还有一次机会能博取皇帝的欢心,忧愁在于倘若被选中去往北疆可如何是好。 宁缈醒了后便知道自己脖子间多了一块玉坠,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这玉坠看起来并非凡品,通体如天上白云一般轻柔绵软,却又质感十足,尾尖一抹嫣红,一看便非凡品。 宁缈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她根本就找不到对方在哪里。 不过想起昨日两人在这宫中一隅胡天胡地,不知日月,连宁缈都觉得羞赧,只是其中意趣,也很惹人回味。 回想起来楚惑知道自己在教坊中真实的情况时候难得的目瞪口呆又欣喜若狂的样子,但也有趣的很。 秦秀玉将楚惑的话转述给宁缈听,其他便也没有多问,对秦秀玉的知情识趣,宁缈表示很满意。 “玉儿,你想不想名正言顺的离开教坊?” 秦秀玉毫不犹豫:“梦里都在想。” 宁缈沉思了一下,一开始她是准备培养秦秀玉,希望秦秀玉能够成为她在教坊里的耳目,毕竟这种烟花之地,消息流传是最快速的。 也是获得信息的最好来源,自然是她的不二之选,教坊来往的公子哥儿又是最多的,所以信息也是比较准确的。 试问,在温香软玉陶陶然之中,又有多少人有那么多的防备心?即使有防备之心,也会多少说出点想听的消息来。 可惜的是,教坊隶属于官府,所以宁缈可以笼络人心为自己所用,却没有办法掌握话语权,这就陷入了很被动的境遇了。 秦秀玉很能为人所用,是宁缈很想要培养的对象。 “既然想离开,那就好好表现,争取成为乐官。跟随大长公主去往北漠。” 秦秀玉惊讶的看着宁缈,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提议,不过并没有多问,只接受了,并答应自己会努力争取。 宁缈淡淡道:“不问问我为何让你这么做?” 秦秀玉坦然笑道:“我自然是相信姐姐您的。” 宁缈便也笑了:“放心,我自然不会让你去往北漠。” 去不去往北漠,对秦秀玉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只要她能从这境遇中出去就好,且她相信宁缈的安排。 两人刚刚说定,便又有公公前来,说是皇帝召见。 既然皇帝召见,秦秀玉便没怎么放在心上,宁缈站起身行礼:“劳烦公公了。” 公公屏息凝气并不多言,只带着宁缈去了楚修所在的地方。 之前楚修也见过自己一次,可那次偷偷摸摸的,似乎很怕被人看见,这次又是怎么回事这么光明正大的召见自己? 不怕宁幽兰多想? 那就有可能是宁幽兰出了什么事,没有办法出来,让皇帝也少了一层忌惮。 再想想在昨天晚上殿内的怪香,难道就是宁幽兰做的? 章寿殿很快就到了,皇帝常常在这里办公,布置的也就稍显随意一些。 “这次喊你来,是为了兑现之前朕许下的诺言。” 楚修正站在几案后画画。 “是见大长公主的事情?” 楚修颔首:“便是如此,朕既然答应了你,自然是一定要实现的。” 话音落,便让身边的公公将画纸拿了起来。 宁缈这才看清上面画着一个女孩儿,梳着双丫髻,年纪不过七八岁,笑生两靥,玉雪可爱。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用手机在app上终于码了三千字,结果我没保存直接按了定时 结果……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 对峙 “这是我?” 楚修含笑点头:“正是你小时候。如何?朕记得还不错吧?” 宁缈便不答话了。 “等会儿公主会过来,到时候有什么话便在这里说吧!” 宁缈看着楚修,大概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就是与大长公主会面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才行。 这自然并不如宁缈的意。 正想要说什么就见楚修笑道:“缈缈也不要怪朕,朕便说实话,缈缈在教坊不知道是不是心野了,实在让朕不太放心。” 这番话说的宁缈便有些听不明白,只看着楚修。 “缈缈,你心思专一一点,进了宫后,便只能看着朕,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朕知道你是无奈,可入了宫后,缈缈眼中便只有朕一人可好?” 宁缈却只觉得可笑。 楚修被那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的心绪有些烦乱,绕过几案走到宁缈面前,伸手想要将宁缈脸上的面纱摘掉。 却被宁缈握住了双手。 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出来,楚修心里就生出来一些戾气。 他曾无比向往这个位子,为了得到这个位子,他谨小慎微不出错,他从小便知道自己的父皇喜欢什么样的孩子。 没有一个皇帝希望自己的骨肉相残,所以便都希望下一任皇帝能够善待其他的兄弟姊妹。 楚修并非皇后所出,可是占了长这个字,皇后的孩子夭折了,皇后郁郁而终,从此后宫中始终后位虚悬。 他既然占了长字,对弟弟妹妹便多有照顾,小小年纪就颇有长兄风范。 先帝曾经问过他,如果他坐上了那个位置会如何,他答:“那我便守好父皇留下来的基业,好好看着弟弟妹妹们成家立业为我皇家开枝散叶。” 先皇捋须而笑。 自那之后没多久,他便被定为太子,入主东宫,挂在先皇后的膝下。 可楚修自己知道,心里始终有一个猛兽,被关押住了,一旦放开,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父皇做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母妃为了她,做了什么事,他又何尝一点不知。 只是,他必须得装作不知道。 所以,他始终都是那个温和恭良,为人称颂的好太子。 可惜,人不能时时刻刻的守好自己的面目,先皇发现了什么,想要去查,他当然要先下手为强,丞相变成了最好的助力。 青云郡主被休弃,宁缈离开也有他的掺和,因为他即位便想要开始清算丞相一系。 可是丞相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他不仅没有如愿成功扳倒丞相,还被丞相反将一军,君臣本来就是为了利益站在一起,现在利益共同体结束,自然桥归桥路归路。 丞相的野心是什么,楚修大约也知道一二,虽然他不相信,且感到可怕,可也知道,只要自己坐不稳,便有可能。 所以他现在,连宁幽兰也轻易不敢动。 如果不是找了个借口让宁幽兰禁闭,他也不敢这么正大光明。 所以,最好是趁着宁幽兰禁闭的时候将宁缈的事情解决了,以免夜长梦多。 看到宁缈的样子,楚修一扬手,让身边人退下了。 殿内便只剩下了楚修和宁缈两人。 楚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里带出一点笑意出来:“缈缈不必害羞,此处只你我二人。” 说着走上前来,欺身靠近,想要亲上宁缈的眼睛。 宁缈全身上下,他最喜爱的,便是这样一双眼睛,这双眼睛有多干净多清冷,对照着自己的污浊荒唐,便越能让他兴奋。 有多少次,他都想寻找同样一双眼睛,可找不到,最多只能像个五六成,剩下的便全都是野心和渴望。 一想到能将这样一双眼睛覆盖上自己的污浊,不复原本的澄澈明净,楚修心里兴奋的竟有些颤抖。 “皇上请自重。” 楚修欺压上来的前一瞬,宁缈向后急退了几步。 “缈缈不必害羞,这里只你我二人,朕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销魂之乐。” 宁缈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自觉便泄露出一点恐慌出来,这恐慌落在楚修的眼中,更添了兴奋。 舔了舔嘴角,楚修随着宁缈后退的脚步不断欺近,直到退无可退。 完全不知道楚修竟然会做出如此行径,宁缈心中没来由一阵恐慌,握紧了楚惑给她保身的武器。 只是这暗器用了,恐怕她也无路可退了。 然而她并不想从了楚修,即使从了之后便是泼天的富贵,可她并不想,更遑论她看到了楚修的皇位危如累卵。 还有宁幽兰。 伤了楚修,自己能不能逃出去? 心念电转间,宁缈手正眼伸出去,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人死气沉沉的站在门口,看了楚修一眼。 “皇兄。” 相见 来人穿着深蓝色的宫装,头上戴着的发饰的珠坠重的像是要将对方的细腰给压断。 宁缈就站在了对方的正对面,在对方将门打开的时候,正好和对方对上了眼睛。 彼此都是一怔。 宁缈没有想到大长公主会自己过来,大长公主也完全没有想到宁缈竟然呆在宫内。 大长公主眼睛里有水意弥漫,却又慢慢的,慢慢的隐下去了,眼睛里原本重新燃起的亮光,在看到宁缈蒙着的面纱的脸庞时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听宫女们议论过,宁家的大女儿宁幽兰成了太子侧妃,入宫后又变成了贵妃,差一点成皇贵妃,不过这恐怕也是迟早的事情。 而宁家的二女儿呢?被宁家逐了出去,自甘堕落,沦入教坊司,弹唱卖笑,成为下贱之人。 “谁能想到庶女飞黄腾达做个贵妃娘娘,嫡女却沦落去了那等去处呢!” “真是同人不同命。” “是啊,三皇子虽说是回了封地,可不也就是驱逐么,当今圣上,难道还——” 宫女言笑声似乎还在耳畔回想,大长公主好不容易憋下去的水汽又慢慢涌了上来。 那日她气的浑身发抖,厉声呵斥,却知道这些宫女们早就已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新帝不许她出宫,后来连殿门都不许出了。 周围像是被箍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她就像濒死的鱼,每天都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还是呼吸不过来。 “公主,好久不见。” 宁缈看到大长公主怔怔的身影,心里蓦然一酸,向来很少掉泪的她眼睛里也难得的有了雾气。 大长公主喜欢玩闹,皮肤也就没有那么白,可整个人却充满了健康与活力,像是春天里正盛放的花朵,美丽的,欣欣向荣的。 可那是宁缈记忆里的大长公主,现在的大长公主,皮肤比原来要白皙很多,却是不健康的苍白,整个人瘦弱的似乎风一吹就倒。 那华服步摇让她走一步都显得很是艰难。 这样的大长公主让宁缈心里很是一痛,绕过皇帝,走到了大长公主面前,握住了大长公主的手。 再次说了一句:“公主,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大长公主的手也细瘦不堪,失去了昔日的饱满圆润。 宁缈还记得曾经和大长公主一起去市井处,有一个道人拉住了她,面露惊异,一定要给她算算命,说她虽然有所波折最终却贵不可言,说大长公主命格尊贵,人生却会陷入困境,最终便是求仁得仁。 那时候大长公主还笑:“听这劳什子道士乱说做甚,你如今已经许配给了三哥,难不成最后三哥坐上那个位子?” 宁缈到了如今始信或许那道士也说通了一二。 只是,何谓求仁得仁呢? 大长公主的眼泪终于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落在宁缈的手上,很快便打湿了两人交握着的衣袖。 “我没事,我就是很久没见你了,太高兴了,所以才哭的。” “我很好,公主,你不要哭,你也会很好的。” 楚修咳嗽了一声,坐在一旁,有侯在门口的公公赶紧上来添茶。 “皇兄,我与缈缈可否单独说几句话?” 楚修端起秘瓷茶盏,秘瓷温润的色泽下是慢条斯理的语调:“你们有什么话是朕所听不得的呢?” 大长公主的手便收紧了。 她还记得昨天晚上的难堪,也记得男人居高临下的语调:“不要急着发春,你这身体是我同北漠交易的筹码,好好爱惜她。妹妹,你明白了吗?” 他并不是人,想起父皇油尽灯枯的模样和他侍奉时候的微笑,她觉得眼前的皇帝一定是魔鬼。 昨日她不知道中了什么毒,只觉浑身燥热,然后便有一个男人过来,她那时意识模糊,便和对方欢好了整整一夜。 她想死,却自知不能,她想过来问一切是不是皇帝的阴谋,却没想到遇到宁缈。 如果她来的不及时,也不知道宁缈会遭遇什么。 曾经那个有着温和微笑的,疼爱她的,为她善后的皇兄到底去哪里了? 有一次她扑上去,疯了一样的大叫:“你是谁,你把我的皇兄还给我!” 收到的便是狠狠一个巴掌。 那一巴掌也彻底打醒了她,让她想起来许多往事。 原来是面具戴的太好,他们都参不破。 “好,我们便在此地,便在此处。” 宁缈握紧了大长公主的手,两人便站在皇帝面前说了些体己话,不过也无非是过的如何的问题。 有些话两人都知道不可说不能说,便只是执手相看。 良久,大长公主方才道:“缈缈你回去吧,这宫里不要呆太久了,我也要离开了。” 宁缈点点头:“公主放心,你会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 大长公主却控制不住的哭出声来:“此次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了,缈缈,你我远隔天涯,前路渺茫,定要各自珍重。” 宁缈安慰道:“岂不闻心中有彼此,天涯不过比邻,公主,答应我,好好爱自己。” 大长公主泪落如雨,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从一开始的抗争到以泪洗面到麻木度日,今日也顾不得其他,只管哭了。 哭了一会儿,便快步走到楚修面前,重重跪下:“皇兄,我以此身换得大楚一时安宁,我会安分守己,只求皇兄放了宁缈。” 楚修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人。 这个妹妹,他不喜欢,不喜欢她毫无遮掩的不顾一切的活着。 大长公主是先皇的第一位公主,在好几位皇子诞生之后才有了一位女儿,且从小长的可爱,从小就深得先皇宠爱,只让她恣意的活着就好,待到了年龄,选上一位才貌上佳的驸马就好。 在大长公主及笄之后,先皇甚至开始为她物色面首。 和自己活的小心翼翼相比,他无比羡慕也无比嫉恨她有这样的疼爱与自由。 不必背负母妃严酷的训导,也不必时时担心自己会被害死。 还有自己与生俱来的对权力的渴望,当然,也成了他的掣肘。 “如何放了她?朕还要给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楚修笑了笑,招手让宁缈走近身边,不顾宁缈的抗拒,伸手把玩着宁缈腰间垂下来的流苏璎珞。 大长公主头猛的磕在地上:“请皇兄成全!!!” 宁缈不顾楚修将大长公主拉了起来,看着大长公主额头已经有了一团青黑和些微的血丝,嘴角微苦。 她想跟大长公主说,不用怕,我会计划好,可是楚修在这里,她什么也不能说。 只能苦笑:“公主,这又是何苦,为了我不值得。” 大长公主却执拗的看着眼前的皇帝。 楚修便笑了,只是眼睛里却一丝笑意也无,只有一片冰凉,手里拿出一根簪子来:“婉卿,不必如此,也未必值得,你的缈缈,可能心早就野了。” 大长公主看到祥云金簪,眼眸紧缩,不觉看向宁缈。 这祥云金簪她在那偏殿里看过,难道那日,和陆声欢好的人是—— 宁缈便知道大长公主应当是知道昨日的事情了。 只能上前一步握住了大长公主的手:“公主,你信我,我与陆大人清清白白。” 宁缈背对着楚修,在对方看不到的角度,用口型对大长公主道:“我会救你。” 大长公主看懂了,却摇了摇头,示意不必为自己冒这个险。 “我如今即将远嫁,和陆声自然永无可能。还请皇兄放了宁缈,这是妹妹最后一个心愿。” 楚修的狠在他登上皇位后,对自己的态度她就能看的明明白白。 楚修对宁缈的执念也是她在楚修即位后无法接受父皇的离世屡次三番冲破偷跑出来找楚修质问时候无意撞见。 楚修那时正在与一个宫妃欢好,她亲耳听到的,楚修在情绪到了极点时候的那一声低沉无比的“缈缈”。 他说:“缈缈,让我死在你身上吧!” 他说:“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你。” 他说:“我要把你绑起来,只能我一个人看见。” 那宫妃,长的和宁缈有六分相似。 大长公主听的心惊,她从来不知道楚修对宁缈竟然有这样一份心思,平时对宁缈温和有礼,有了太子妃,宁缈被赐婚三皇子的时候,更是恪守规矩,几乎不相见。 大长公主那日在寝殿里哭了整整一晚,恨楚修的人面兽心,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乖乖的替朕和亲,不要让朕忧心,明白吗?” 楚修拿着簪子在大长公主脸颊上轻轻扫过。 大长公主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 “缈缈,回去好好准备,等着朕接你入宫。” 楚修温柔的将祥云簪子重新簪到了宁缈的头发上:“在寺里好好呆一段日子,净化净化,朕要一个完完整整的干净的你,明白吗?” 第二日,便是送大长公主和亲的日子,北漠的六王子穿着一身华服,看着倒有几分贵气与潇洒,脸上笑容灿烂,等着大长公主出行。 今日天色晴朗,天气渐热,便平添了一股焦躁。 华服庄重典雅,却有些闷热,六王子哈奇有些不耐烦,想要发火,眼前却似乎又浮现出了那日偶然见到公主的样子。 皇宫阴私他如何不懂,看到大长公主的情形,便知道肯定中了什么药,他长在边疆,西域这种东西花样多的很。 当然他一开始不知道是公主,看到了一个形迹猥琐的男人想要来做那事的时候他听到了对方说的一句:“什么人,竟敢对本公主动手。” 远嫁 说的话有多凶狠,语气就有多么的软绵绵。 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公主,哈奇想着自己既然受到长生天的指引来到这里,又看到皇室公主被欺辱,自然无论如何都得帮上一帮。 当下就走上前呵斥对方,见对方似乎也是吃了迷药一般,索性直接将对方一提就丢到了旁边的荷花池里。 这公主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中了这样的药,还在此处逗留,身边也没有一个宫女。 还脸色潮红,拼命的扯着自己的衣裳。 想到这里,哈奇的舌头舔了舔口腔,他对女子是否贞洁,看的并没有特别的重,大漠的女子,看上眼了,滚在一起也是常有的事。 不远处慢慢的出现了一只队伍,还没看到公主的影子,哈奇便热血沸腾。 皇帝先下来,祭了天,然后和哈奇寒暄了会儿,便含笑准备道别。 哈奇走到大长公主坐的车銮前,朗声笑道:“公主,本王子这就接你回大漠,大漠里骏马奔驰,雄鹰展翅,我们部落水草丰茂,公主一定会喜欢那里。” 车銮内什么声息也没有,静悄悄的。 哈奇也不恼,只朗声大笑,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乐队开始奏乐,秦秀玉怀抱琵琶走了出来,跪在皇帝面前。 “民女秦秀玉,愿随同公主一起前往大漠。” 眼前的女子长相清丽,惹了楚修几分兴趣:“哦?” 他本来就准备点几个人随着大长公主过去,也是监视大长公主的意思,没想到竟然还有主动要去的。 倒挺有趣。 楚修问秦秀玉为何要主动去大漠,秦秀玉哀婉道:“我于此处,也没什么造化,感念皇恩浩荡,想去北漠做个教化使者。” 这话倒是没错,北漠虽然野蛮落后,若是秦秀玉一身好功夫,被那边哪个贵人见了,也是一场造化。 便当场就封了官,让秦秀玉随侍在公主身边。 此举正合秦秀玉心意,心中自然大喜,连忙跪下磕头,然后回头对着哈奇队伍风情万种的投了个媚眼。 楚修顿时心领神会,原来已经与人有了首尾,连最后一丝怀疑也消解了。 秦秀玉钻进车驾里,看到大长公主的样子,倒吓了一跳。 只见大长公主脸色木然,浑身一动不动,浑身透着死气,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绑住了。 此处都是人,且多是皇帝近卫,耳聪目明,秦秀玉不敢多言,便恭谨的跪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大长公主木然的看了秦秀玉一眼,又将眼睛转了回去。 黄门高唱,车驾缓缓起身,留下烟尘。 远处,一辆普通的清油小车静静的呆着。 “小姐,车驾起身了,我们走吧?” 宁缈点点头,她不在去演出的女乐中,因为楚修担心她会在大庭广众下求着让自己去北漠。 皇帝也不放她回去,只说让她直接进入感业寺,带发修行一段时间,他便会来接她入宫。 宁缈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一旦拒绝了,自己将永远走不出皇宫一步。 对于宁缈的识相,楚修显而易见的很高兴,不仅答应了让宁缈在远处送行,还答应宁缈回家住上一晚交待事情然后再到感业寺去。 “小姐,我们怎么办?真的要去感业寺吗?” 杏儿忧心忡忡的。 宁缈没回答,她车子旁边站着的都是楚修的人。 楚修自然是不放心她的。 看到宁缈警告的眼神,杏儿自知失言,不能乱说话,便赶紧住了口。 车驾已经不见了踪影,车帘外有侍卫询问:“宁姑娘,我们动身吧?” 其实也没得到宁缈的允许,清油小车便自顾自的朝宁缈暂住的小院驶去。 宁长风和春梨出去求学了,只有休假时候才会回来一趟。 江树和福来在永福当铺里。 永福当铺虽然铺面小,经过大半年的经营,在京城里,倒成了传说,再加上宁缈有了别的计划,两人基本不会回来,就为了割断大家的联系。 而自从青云郡主盘了一间食铺后,在宁缈的指导下,倒是红红火火,又因为宁缈拜托了李锦荣这些家世颇尊贵的公子哥儿照料,倒也无人敢打主意。 就只有一点,丞相府里的人来买东西一壶水都不卖。 宁致远大概也知道什么,并没有多说,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安哥儿便给奶娘带着,与青云郡主在一块儿,安安静静的。 是以宁缈回来的时候,这间他们当初落脚后又被整理的欣欣向荣的地方非常安静,不闻一丝人声。 青云郡主偶尔会回来一趟,带人来整理整理。 院子里种着的菜,还翠绿翠绿的。 杏儿有些抱怨:“为什么这时候叫我们回来,明明知道这时候回来哪个人都见不到。” 宁缈轻轻一笑,楚修不就是趁着这个时候让她过来的么? 若是人多,那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就说不好了。 宁缈可不敢百分百保证楚修对自己做的事一点都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是最好的。 着火 宁缈虽然已经做好了足够的保密工作,可是也不敢完全的去保证皇帝对这件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青云郡主晚上回来的时候见到宁缈也并不意外,只是拉着宁缈的手,神情有些复杂,不知道忧虑多一些还是喜色多一些。 “缈缈,今日有人告诉我说我大喜,还说让我回来一趟,我琢磨着这喜从何来,没成想见到你回来,是发生什么事了么?难道说真的是皇帝插手管了,叫你从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出来,么?” 宁缈笑了笑:“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皇上的意思大约是想将我接到宫里面去做个妃子。” 青云郡主脸色大变:“我儿,怎么皇上要接你去那个地方?” 说完就不断摇头,还想要去进宫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看青云郡主的样子,宁缈有些不解,顺势拉住了她的手:“娘,你之前不就希望皇帝娶了我么?怎么现在又不愿意了?” 青云郡主坐下来,叹了口气,拍着宁缈的背,轻拍的调子带了难以说出口的温情。 “我那时候希望太子娶你,是因为你入了东宫就是太子妃,以后会母仪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你的冰雪聪慧,即使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也不会动摇你的位置,可是做了后妃就不好说了。 “当了后妃的人,争与不争都已经由不得自己了,往前至少还有定国公府和那个人作为你的依靠,谁也越不过你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娘那时候自然是愿意你能做这个人上人的。 “现在,你若入了宫,娘家肯定已经没有办法成为你的助力,先皇突然暴病,又无缘无故的驾崩,里面什么道道,外人不知道,我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可见现在这个皇帝也不是个好的,娘如何忍心你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现如今,娘开了这个食铺,见了不少普通人家,只觉得没了这等争斗,很是和乐,娘亲想着就是等娘攒了足够多的钱,等那恶毒女人将你忘了或者死了,没人管你了,娘就救你出来,找一个不必多富贵,但家风清正的好人家嫁了,普通点也无所谓,你能过得好就行。 “可谁能想到,你会出了虎坑又入狼窝呢?我儿命苦!” 说着便低低的哭泣起来。 自从定国公府事变,又被逐出家门,青云郡主很少讲这么多话,宁缈也才知道自己母亲虽然在宁府里看着经常犯糊涂,让人越过头去,可出了宁家,脑子就又清醒了。 只是一条,无论在不在宁家,为了自己的这颗心却是一直没变的。 宁缈心里便如春日微风轻拂的杨柳,舒适熨帖,却又觉得有些愧疚,因为之后她所作的事情,注定会让青云郡主痛不欲生。 事到如今,她详细的演算过,这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只是暂时的分别,但终归还是相遇。 宁缈将母亲揽入了自己的怀中,握住了母亲的手:“娘,以后无论我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你要相信,我们终究会有相见的一天,我也终究会予你你想要的生活。” 这是她的承诺,再多余的,没有办法再讲了。 青云郡主哭声大了起来,她并没有多想什么,只以为宁缈说的是以后入宫的生活。 她自小经常跟着新和公主到宫里玩,新和公主身份尊贵,惊才绝艳,无论是皇室还是民间,都有着很高的声誉,连带着众人对她也是高看一眼,在宫中,那些宫女太监也都是毕恭毕敬的对她,没有什么敢逾矩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她才得以旁观了这宫里究竟有多少宫女后妃甚至是皇子皇女就这样了无生息的失去了性命。 她曾经问过新和公主:“皇子公主本就是最尊贵的,怎么那么容易夭折呢?” 新和公主叹了口气:“权力,帝王至尊,又奈何生在帝王家!” 那时候的她似懂非懂,新和公主也绝对不会让她入宫,所以她便也不再关心,可现在轮到了自己的女儿,宫中那些可怕的地方便一一的浮现出来。 青云郡主的大哭,既是哀叹自己的命苦,也是哀叹女儿的命苦。 “无事的,娘亲,你放心,相信我。” 宁缈拿起绢帕,替青云郡主擦着眼泪。 “娘,不日我要入宫,以后再回来恐成奢望,现在突然很想尝一尝娘亲煨的翡翠莲花汤,不知道娘亲能不能帮我做一份?” 翡翠莲花汤就是熬的鸡汤,里面加了白色的各种丸子,青云郡主很有耐心,所以熬出来的汤相当鲜美,现在已经成了食铺的招牌了。 青云郡主接过宁缈的帕子擦了擦眼泪道:“这个容易,那边还有,你等娘给你取了来,再多给你做一点。” “杏儿,跟夫人一起去取,去在此处等你们。” 杏儿看着宁缈,有些欲言又止,她想留在这里陪宁缈,可宁缈之前已经做下了决定,她也没有办法更改。 看到宁缈已经变冷的眼神,杏儿没法子,只好跟着青云郡主一起离开了。 自从小姐入了教坊司,杏儿就觉得自家小姐虽然外在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内里却多了杀伐果断之气。 目送杏儿和青云郡主背影匆匆走远,宁缈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刚坐下没多久,江树就出现在了眼前。 “都办妥了?” 江树半跪在地上,低声道:“是的,小姐,都已办好,是被孙家拉出来的尸体,身体备受凌虐,被扔到了乱葬岗子里,现在已经被我放好了。” 宁缈叹了口气:“既然如此,等此事了了,你们也应当去买些香烛纸钱,请大师来超度了吧。” 江树咬牙切齿:“小姐宅心仁厚,希望这孙家能有报应。” 孙家就是之前想将江树妹妹春梨带走的纨绔公子的家里,也正是这一家的家丁当初差点将江树给打死,江树恨孙家是恨到了骨子里的。 宁缈笑:“我算什么宅心仁厚呢?上天本就以万物为刍狗,一般人的喜怒哀乐又怎么能入了苍天的眼。” 江树心里一凉,却还是不死心。 宁缈将腰间的一枚玉佩解下来递给江树:“放心,孙家做了不少恶事,总会有人替天行道。” 江树红了眼睛。 “这枚玉佩原是我出生时候我母亲就给我戴在身上的,倘若我母亲因了我有事,就将这个给她看。” 江树应了将玉佩收好。 没过一会儿,外人便发现小院子里燃起了大火,是从西边的厢房烧起来的,等侍卫发现不对,想要救人的时候,火势早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这院子极小,当初买的便宜,只有两间厢房并一间堂屋,院子旁边还堆着不少柴禾,风大天干,火势起来,便再无回还之力。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要冲进火海救人,房梁却早已哔哔剥剥作响。 即使冲进去救人,也来不及了。 计划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有谁说了一句:“这可怎么跟皇上交代?” 按照皇帝对这个女人的关注程度,如果是因为他们自己抢救不及时的话,很有可能难逃一死,即使不死,重罚也是逃不了的。 其中一人道:“难道我们都得为这么女人陪上性命不成?” 就在侍卫们不知如何向皇帝复命的时候,城外的长亭上已经坐了几个人,两个穿着打扮看着就是普通的市井百姓在此处歇脚,另外一个穿着粗布麻衫,脸上还有一道可怖的疤痕,看着很是渗人。 不远处有一辆马车,不知道在等谁。 “小姐,城内都已经安排妥当,只是若夫人回来,恐怕——” “不痛也得痛。” 穿着粗布麻衫疤痕可怖做男子打扮的人正是宁缈。 当初在搬来福来院子里的时候,宁缈就做好了准备,将至亲之人留在京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福来留在京城坐镇,掌控永福当铺,并另外一项产业,江树跟着自己做兄弟装扮,先将京城的这一段路过掉。 自己出来一方面是为了摆脱皇帝的纠缠,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寻找舅舅们的下落。 这大半年来,通过世家子弟以及永福当铺,她获知了很多信息,至少京城里的甚至是皇宫里的大部分信息都掌握在手里,但是始终找不到舅舅们的消息。 就好像是突然被斩断了信息一般。 另外还有楚惑,对于楚惑,宁缈心情复杂,可现在并不是考虑儿女情长的时候,两人虽然也有了意乱情迷的一夜,却风过翻篇,了无痕迹。 定了定心神,宁缈从怀中掏出了三封信出来:“当年新和公主留下了几个路引给我,一个我用了,这两个给你,以备不时之需,你收好。” 经过这大半年的辗转历练,和人打交道,福来沉稳了很多,眉眼间也渐渐有了主事人的沉着与风采,他有心想要推拒,觉得多几重路引,对小姐来说就多了几重保障,但心里也是知道,小姐之所以给自己这个,定然是有小姐自己的考量。 小姐一向目光长远,否则不会再搬来那院子时候,就开始着手找人暗暗的修建地下通道和暗门。 福来对小姐一向敬如神明,既然小姐如是说,那他便如是做罢了。 “还有这两封信。” 宁缈将手里两封信分别放在了长亭里的石桌上,一封看起来略薄,一封看起来略厚。 “这薄的一封信,是我写给长风和母亲的,你在恰当的时机转交,只是该悲伤的时候也不能露出破绽来。” 福来应了。 “这一封信,是我按照我教给你的密语来写的,你回去核对好,将消息一点一点放给孙家和庞家。” 庞家出了个太师,在先帝时候是个实权人物,也是先帝的心腹臂膀,只是皇权迭代,太子倚仗的宁家开始掌权,并且有权倾朝堂之势,惹得庞太师很是不满,可没办法,新帝对自己颇为忌惮,只能看着宁致远做大,恨自己没有扳倒的机会。 毕竟朝堂机会只有那么多,若是给了宁家,其他家族的权益必然会受到侵害。 而孙家之所以行事敢如此张狂,就是因为现在的皇后出自孙,是名正言顺的国舅爷,本来孙家只做好了国舅爷这个位置就行了,和宁家也没有什么恩怨,可谁让宁家女儿在后宫虽然只是贵妃,奈何一手遮天,又不时的传出来皇帝要废后,扶宁家女儿上位。 这其中当然也少不了宁缈的手笔。 自从涉及到情报信息掌握了大量信息之后,宁缈终于理解什么叫做“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人有口舌,就难免有是非,至于这口舌到底真假,谁会关心? 所以宁缈便让福来在市井里传播“皇帝非常宠爱兰贵妃”“兰贵妃凤凰命格”之类的言论,孙家又是个惯爱在市井里面混的,自然轻而易举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虽然现在皇后在皇宫中也算比较隐形,可毕竟是皇后,一旦皇帝废了皇后,孙家是什么境遇,稍微想想就知道,孙家既然能将女儿送进宫做皇后,自然也不是蠢货,里面想的可能就更深一层。 所以宁缈现在给了福来这样一封信,里面记着的就是关于宁致远这些年做下来的事情,这些事有的是宁缈在宁家里面所观察到的听到的,有些便是搜罗出来的,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具体效果就要看福来怎么去运用了。 福来在这一方面似乎有着天然的直觉和能力,是以宁缈倒并不担心,只是她原来在京城,多少能护佑着母亲,现在她离开了,自然要最大程度上来保护自己的家人。 更何况,从她的观察来看,楚修和宁致远的关系似乎也没有那么好。 并且,还有一个更令人心惊的可能,就看楚修怎么应对了,如果楚修应对不好,她不介意来插上一手。 福来郑重的将信件接了过来,这是小姐独创的密语,现在只有他和少数几个人知道,虽则如此,福来还是很珍重的将信件保管好。 “这些信鸽已经训练好了,交予小姐,。” 江树上前两步接了过来,福来有些依依不舍,然而小姐是个志向远大的,他自然是不能够拖了小姐的后腿。 “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经营这块地方,让它成为小姐强大的后盾。” 宁缈微微一笑:“自然,你现在是我最信任的人,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福来眼里有些潮湿,却还是忍住了,只是叮嘱了江树许多事情,江树一一应了。 出城的人渐渐变多,长亭也有其他的人过来,未免惹眼,几人匆匆分别。 江树带着宁缈慢慢的走着,宁缈动的时候,不远处的车驾也动了起来。 等到了荒芜一人的郊外,一个身穿劲装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人快步走到宁缈面前,单膝跪下:“属下参见小姐。” 宁缈离开京城没多久,青云郡主便回来了,迎接她的便是被烧成了框架的院子。 杏儿“扑通”一声就跪下就嚎啕大哭起来。 青云郡主呆呆的看着,半天都没有想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宁长风哽咽的一声“母亲”,方才醒过来。 侍卫早已经将火给扑灭了,也派人将这事儿报告给了皇帝。 果然不出所料,皇帝勃然大怒,下令重罚侍卫,为什么连一个弱女子也看不好。 领头的侍卫道:“属下没有想到宁姑娘会如此决绝。” 待殿中人全部遣了下去,楚修呆立了半晌,忽然发狂一般将所有东西全部扫落地面,花瓶掉落地上发出的脆响让侍候在门外的太监宫女纷纷跪下。 “呵,朕不信,朕不信你死了,你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朕都要找到你!” 莳花 要问京城现在最流行的指甲是什么颜色,必然是从莳花院里传出来的凤仙橙。 要问京城现在最流行的头面是什么样子,必然是从莳花院里传出来的双凤弦月。 要问京城现在大老爷和小公子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哪里,除了城西的碧宵楼,就是莳花院了。 这莳花院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能引得人如此的推崇? 莳花院可以说是供京城富贵人家消遣的地方,也可以说是提供玩乐的地方。 当然,这里分清倌人和红倌人,若是不想接待,谁也奈何不了她。 曾经有人不信邪,楼里有个年方二八的清倌人,长得如清水芙蓉般娇嫩,一个贵公子一定要收了清倌人,清倌人不愿意,这公子就放了狠话,结果第二天就发现自己头发全部被剃光了,也不敢出门见人。 传到了公子的圈子里,便知道了,这个莳花院虽然不知道来头到底如何,却是个轻易不能得罪的,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将头发剃光而不觉意,自然也能于神不知鬼不觉间取人性命。 莳花院里的清倌人和红倌人各自都有自己的绝活,不管是不是最后伺候到床上去,都能哄的人心里舒舒服服的,自然就更得人喜欢了。 从此后,但凡是莳花院的姑娘们上街,那也都是惹人竞相观看的。 只是也无人知晓这莳花院真正的来历是什么。 秦秀玉在莳花院的隐蔽的一个书房里,将自己收集到的信息整理好,又用暗语给重新写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信封从一个通道里递了出去,剩下的部分全部烧干净。 她是这莳花里的掌事者,里面还有几个副掌事也都是从原来的教坊里面过来的,也是当时宁缈看好的人。 这里她是唯一能和宁缈能联系上的人,剩下的人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却并不知道最后的掌控者究竟是谁。 说到这里,秦秀玉不得不佩服宁缈的胆大。 当初,她主动要求跟大长公主的车驾一起往北漠去,不知道此行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只是再差也差不过在教坊里供人调笑的日子,大不了一头撞死,也算全了自己的名节。 做好了准备后,秦秀玉便跟在了大长公主身边,大长公主做什么她也不会离开。 大长公主冷笑道:“你是我皇兄派来的人吗?怕我逃走?” 秦秀玉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围的人,不敢多说,只是摇头。大长公主却依然只是冷笑。 等上了车,秦秀玉觑了个机会,乘着周围人不注意,拿起大长公主的手,在大长公主手心里比划着字句:“我是宁姑娘派来救你的。” 然而大长公主并不相信,可也没有多说,正襟危坐,半合了眼睛,似是假寐。 秦秀玉知道大长公主肯定没有睡着,连日来的奔波,让大长公主本来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消瘦不堪,和自己曾经有幸在宴席里见到的顾盼神飞俊秀灵动的公主完全相反。 造化弄人,谁知道自己也会走上如此道路呢? 秦秀玉自嘲一声,便不多言了,只是陪在大长公主的身边。 车行到了一处郊外,处在京城与北漠中间,再往北走,便愈加的干燥了,草木也变得稀疏起来。 “备水,我要洗漱。” 秦秀玉连忙将命令传达了下去,车驾停了,有人骑马奔过来,靠近一看,正是北漠六王子哈奇。 “公主这是怎么了?越往北走,就越能看到这一片大漠的豪装气势了。” 哈奇迫不及待的向大长公主介绍着北漠的风光,像是没有看到大长公主隐忍的眼神。 这一路,哈奇对大长公主照顾的也算是相当精细,就算大长公主不言不语只是坐着,也拦不住哈奇每天都要过来同大长公主聊天谈心,说自己在北漠的爱驹,北漠的风沙,北漠的秋月。 有时候大长公主露出感兴趣的眼神时,哈奇便像是终于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更加滔滔不绝起来,直到大长公主露出困倦疲乏的面容。 知道大长公主想要洗漱,哈奇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命人将帷帐给支了起来。还为了阻挡别人的视线,特意放的比较远。 “你跟上去。” 秦秀玉是皇帝派来的,哈奇自然是放心的,就是不太放心大长公主,他也听说了,大长公主在朝中有个喜欢的郎君,是一个状元郎,哈奇撇了撇嘴,他曾经见到过,不过长得比较俊俏罢了,一点力量也没有。 大漠的好男儿就应当有挽起弓箭射大雕的豪气。 秦秀玉扶着大长公主走到了帷帐里,外面几个等着伺候的侍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一旁聊着天。 “你说,我们公主去了北漠,会不会做北漠的皇后?” “那是六王子,又不一定能登上王位,再说了我可是听说了北漠那边民风很可怕的,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逃走。” “啊?怎么可怕了,好姐姐,你快给我说说。” “我听说,在北漠那边,只要上一代的王死了,他的所有遗产都被下任王所继承,包括女人。” “天哪,按照这种说法,我们公主去,万一六王子出事,不就全部都——” 话语没说完,就被秦秀玉呵止住了,到了这里,这些伺候的宫女也没有一开始的殷勤了。 大长公主的眼神动了动,看了看秦秀玉,没说话。 秦秀玉回望了一眼哈奇,就看见哈奇正倚着一匹马,看着大长公主。 哈奇其实是个美男子,和她曾经听说的状元郎陆声正好相反。 有人走过来跟哈奇说了几句话,哈奇眉头紧皱,骑上马就往车队的后方行去了。 秦秀玉强自按捺心中的激动,她知道,这大概就是宁缈所说的机会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场面最后变得混乱不堪,一部分人大约是宁缈派来的,只抓着大长公主和秦秀玉的手快速逃离,另外两拨人却和哈奇这支队伍战斗到了一起。 秦秀玉只觉得浑浑噩噩,跟着大长公主后面跑,想喊大长公主和自己一起,结大长公主置若罔闻,只顾着跑自己的,此处本是郊外,人烟稀少,只见大长公主飞奔到了一座山崖边,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秦秀玉连喊也没来得及喊,就见哈奇目眦尽裂,飞奔而来,却只来得及抓住了大长公主的衣角。 看到大长公主如一只翩跹蝴蝶掉落崖下,哈奇像是疯了一般,紧跟其后跳了下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秦秀玉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被带了回去,接受了宁缈新的命令,那就是在京城里开一家青楼,名字叫做“莳花院”,以便传递信息。 -------------------- 作者有话要说: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陆声 京城里的花楼很多,有官办的教坊,专门用来接待达官贵人的,也有面向平民的一些花楼小院,甚至是暗娼,前朝时候对这些管束比较严,官员是禁止进入这些地方的,先帝时期就有所放松,到了现在就更成了一股风气了。 花楼里面有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有才色兼卖的红倌人,只是说是卖艺不卖身,到最后也都走向了红倌人这条路,只是莳花院倒是与众不同,若是一个女子能撑得起来,想要做个清倌人,便是谁也奈何不了她的,当然红倌人也有,毕竟当了红倌人收入要比清倌人要多得多。 更何况,莳花院里无论清倌人和红倌人得的赏钱都归自己,不必上交,因而,红倌人人数还真不少,就只有一个要求,便是无论是什么身份,每日都要留心自己得到的信息,如果有价值还能讨的赏。 这个赏不是给多少钱,而是通过一些定期的活动来进行主推,谁得到了这个名额,基本上就可以说会成为莳花院推出的头牌,各种资源都会倾斜,不用多久就会成为莳花榜的榜首,成为众人竞相追捧的对象。 成为这个榜首好处多多,就不只是金钱方面的事情了。 因为了这个缘故,无论清倌人还是红倌人都想尽了办法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招揽生意以找到有价值的信息。 于是很快的,莳花院便闻名起来。 京城里花楼既然多,环肥燕瘦也各自都有,美人儿自然也多,想要在这样一块地方做出成绩来,还是颇为不易的,花楼不像是教坊,涉及的是三教九流,如果没有足够可靠的关系,便很难立足。 秦秀玉不知道莳花院的靠山究竟是谁,但可以肯定即使不与朝廷有关也与江湖上的大佬有关系,不过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便也就很少想了。 不过看看莳花的布局,秦秀玉还是惊叹于宁缈的手笔。 很快,就有人打断了秦秀玉的思路。 是一个清倌人走了过来:“玉姐姐,那个陆公子又来发酒疯了。” 在莳花院里,按照宁缈的吩咐,秦秀玉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做玉珠儿,里面人都唤做“玉姐姐”。 秦秀玉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我去看看。” 说着,就将面纱覆好,秦秀玉很少出去,毕竟这里是京城,她也算接过不少达官贵人,虽然现在形貌稍有改变,却也小心为上。 莳花院一开始就野心很大,装点的自然也是相当的具有特色。 与一般的秦楼楚馆不同,莳花院在京郊的一块地方直接买下一座靠山的大庭院,庭院里面鸟语花香流水潺潺,亭台楼阁,无一处不精致,既有江南园林的风趣雅致有保有了京城里独有的古朴大气。 这庭院还挺有来历,据说前身与新和公主有关,只是定国公府没落后,此处庭院几经辗转便被来自江南的富商买下,改造后变成了此处所在。 这里还会定期举办类似于“曲水流觞”的雅事,因而颇得文人士子的欢迎。 秦秀玉沿着白玉栏杆的回廊朝着一间酒亭走去,这里每个亭子都有各自的特点,譬如说现在的这间亭子,名字叫做“八仙亭”,四面用绣花帷幔围住,可以束起可以放下,束起后可以怀抱美人欣赏风景,放下后又可以独处一室想做什么做什么。 帷幔外挂着薄如蝉翼的轻纱,轻纱随着微风拂动,仙气飘飘。 虽说是亭子,里面布置的却类似厢房,有个颇大的贵妃榻,可供人翻云覆雨,里面甚至还挂着几幅名家字迹以作赏玩之用,点着的昂贵熏香以及开坛后的酒的扑鼻香气,让人浑然欲罪,如入仙境,不知此身。 本是一处极其精妙的所在,却被人弄的乱七八糟,一个穿着嫩绿色裙装,鹅黄色披肩,年约十七八岁的姑娘站在一旁,嘴角还带着一股子冷笑出来,看着眼前醉倒在地上不知今夕何夕的男子。 地面上是随了一地的酒坛子,桌子上还铺着笔墨纸砚。 “我要赎了你,赎了你做我外室,不,赎我家去。” 男子说话颠三倒四,张口便都是酒气,即使皮相再好,这副落魄的样子落在人眼中也多是不堪。 “这位陆公子,非要赎了我家去,说了我才不要去,就非要在这里发酒疯。” 伺候在一旁的是一位清倌人,名字叫做木莲,长的白皙娇嫩,可亲可爱。 眼前这位陆公子,对于莳花院可以说是一个熟人了,经常来,点的都是清倌人,也不需要对方陪自己弹琴下棋,伺候笔墨,就只是喝的烂醉,喝醉了便要赎了人家去。 今日与往日不同,一会儿喊“公主”,一会儿喊“缈缈”,她听的云里雾里,只觉得有些不一般,赶紧请了好姐妹将秦秀玉请了过来。 秦秀玉看清了这个人也就明白了原委。 这人来这里后,秦秀玉就将此人情况报告给了宁缈,得到的消息便是,不去管他。 后来秦秀玉就知道了,此人名字叫做陆声,前年的状元郎,在宫里似乎做了什么触怒了皇帝的事情,惹怒了皇帝,本来平步青云,后来却只做了和闲职。 “这朝廷,不入也罢,皆是一丘之貉!呵!我倒要看看鹿死谁手!” 陆声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那日宫宴,他做了一个极其美妙的梦,梦见他和宁缈在一起,醒来却躺在了一处冰冷的大石头上,狼狈不堪。 宁缈,他曾经想找却迫于压力不能去找的人,最终香消玉殒在一场大火里,而爱慕自己的大长公主却在前往北漠和亲的路上被贼人打劫,北漠的六王子和大长公主全都消失了踪影。 北漠王和大楚的关系一下子就僵了起来,可生不了人死不见尸,边疆不时就有闹事之闻。 朝廷也不安稳,前些日子,楚帝将兰贵妃封为了皇贵妃,可任谁都知道,皇帝是不想立的,然而丞相权势一日大过一日,皇帝掣肘,丞相野心甚重。 他忠心于朝廷,皇帝却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生了疑惑,皇贵妃暗地里派人找他,告诉了他宁缈和大长公主的结局,并说皇帝便是始作俑者。 陆声好歹考过头名,是状元,皇贵妃三言两语几句,他听的便是心惊胆战。 更何况,皇贵妃是丞相的女儿,青云郡主被逐出之后,皇贵妃便成了丞相府的嫡出。 皇贵妃的出面又意味着什么。 陆声不敢去想,一想就想要痛哭。 他痛苦,他难过,他绝望,他在感情的撕扯和事业的落魄中一日痛苦过一日。 只能靠着酒来消愁,这偌大的京城,也就这莳花院的酒才够味儿,才能解愁啊! 秦秀玉听着陆声的醉话,心里却是一动,看陆声这样子,似乎是知道些什么,一扬手,让身边的木莲退下了。 木莲不用伺候醉鬼,自然乐的高兴。 宫闱 亭子里只剩下了秦秀玉和醉的糊里糊涂的陆声。 “陆郎。” 秦秀玉缓步上前,扶助了陆声。 亭子外漏进来的一点微风拂过轻薄的面纱,衬的人眉眼如画。 陆声看着秦秀玉呆住了。 秦秀玉很仰慕宁缈,穿着打扮也多不自觉的朝着宁缈的样子来,是以虽然长相并不相似,气质却多多少少有些相仿。 “缈缈,是你吗?” 陆声手中的酒壶咕噜噜的滚到了地面上,伸手想要扯开秦秀玉的面纱。 秦秀玉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陆郎,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陆声喃喃道:“我是在做梦么?” 秦秀玉没有答话,只是将陆声扶了起来,坐在宽大的榻上。 随即自己也坐了上去,将脸贴近陆声的怀里,轻声道:“陆郎,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 说着,从陆声的怀里抬起头来,美目盈盈,还泛着点泪光。 陆声有多久没有被人这么温言软语的关心过,即使心里清楚现在自己酒醉,所见之人或许是虚幻,可也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缈缈,你如今可还好,你谁都不要告诉,我偷偷把你接出来怎么样?我会好好对你的。” 这是要将宁姑娘当外室的意思? 做出这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还以为和宁姑娘有多深的交情,却原来一点都不了解,痴恋的可能也就是皮相而已。 秦秀玉心里冷笑,却还是温言答应:“陆郎待我好,可我却不能辜负了陆郎,此身已是不洁,身陷污泥,不能陷陆郎于不义中。” 陆声搂紧了秦秀玉,扣在自己的怀里,嘴唇在对方脖颈处流连,带来一阵痒意。 秦秀玉便哭了起来,欲拒还迎:“陆郎,陆郎。” 陆声便晕晕陶陶,不知今夕何夕了。 等秦秀玉将自己能知道的消息探寻完,陆声已经在榻上睡过去了。 秦秀玉捡起自己被扯落的,散了一地的衣服,慢条斯理的穿上,然后缓步走出了亭子。 等陆声醒过来,便见自己卧在榻上,佳人早已离开,不由得叹了口气。 难道又只是一场梦么? “蠢货!这个案子已经这么久还没有破掉?” 愤怒的声音响在大殿里,周围的太监宫女噤若寒蝉,不敢说出一句话。 皇帝现在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稍微有点不高兴,就开始严惩,同太子时期可谓是判如两人。 跪着的人穿着一身黑衣,正是派出去调查的暗卫。 之前京城里有小官员无辜死亡的案例,大理寺查了半天查不到,楚修就直接派了自己的心腹暗卫去查。 可线索经常断掉,更令人心惊的是,对方似乎知道皇帝在查这件事情,还做出一些似真似假的线索出来,故意误导这些人,到目前为止,楚修已经折去了三个暗卫了。 可还是没有办法。 京城闹过一阵,原本已经消停了,结果州府的官员来报,本地出现了这种怪象。 那就说明,这件事可能并不是一个人为。 暗卫道:“属下无能,现在线索已经到了燕州,属下求请去往燕州查探。” “燕州?” 楚修再一次确认。 暗卫肯定。 “那不是我好弟弟的封地么?去查,顺便好好看看我那位弟弟究竟在做什么。” 暗卫领命离开了。 楚修一个人呆立在大殿里,想了想,突然笑了:“来人,摆驾,去未央宫。” 未央宫距离交泰殿很近,正是皇贵妃宁幽兰的居所。 禁闭刚刚解除后,楚修就将宁幽兰封为了皇贵妃。 当然,是有代价的,那就是已经交出去的宫中掌权之事,不会再回来。 楚修到的时候,宁幽兰正在逗廊檐上的鹦鹉玩,不时发出一阵娇笑。 如果只是看宁幽兰的外表,很容易被欺骗。 宁幽兰长得眉目清淡,娉娉袅袅,很容易就能引人怜惜,平时宫装的艳丽遮掩了这一点,现在除去宫装,只穿着淡色简单的衣衫将这副气质很好的凸显了出来。 楚修恍惚了一瞬。 不得不说,虽然宁幽兰和宁缈气质完全不同,可眉眼间还是很有些相似之处的。 “皇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宁幽兰看见楚修来了,轻微挪动了一下,传出了哐啷的响声。 楚修低头看着宁幽兰纤细的脚踝处拴着的银色铁链,笑道:“看看皇贵妃在这里呆的如何。” 宁幽兰懒懒的:“不如何,说了我那妹妹的死与我没关系,可皇上总是不信。” 虽然派人寻找宁缈的下落,可这半年,什么消息也没有,楚修便知道大约那房子里面的人真的是宁缈了。 接着有一天宿在皇后宫中的时候,皇后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封信出来,说是父亲让母亲进宫探望自己时交出来的。 信封是用火漆密封的,楚修接过来后,心便狂跳起来,里面正是宁致远的一些罪状。 已经荣养的庞太师进宫来旁敲侧击的暗示皇帝,宁家在不断的做大,要小心为上。 楚修听的心里很是以为然,并听的高兴,只是现在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但是皇后手中的这些东西,至少可以牵制住宁幽兰在后宫中权势过大。 后宫中已经不知道夭折了多少皇子,只有公主的出生,这里面必然有宁幽兰的手笔。 前朝宁致远发展党羽,后宫宁幽兰一手遮天,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委实有些窝囊。 可皇位没有坐稳,楚修自觉要等皇位坐稳了,权力全部收归到自己手里了,才能真正有底气清算宁家。 还有国公府之仇。 国公府世代功勋,虽然现在的国公府不在边疆防守,可朝中谁都知道,国公府的男儿能文能武,只要坐镇边疆,就能成定海神针。 先帝怕国公府势大,不敢交兵权,到了他,国公府就成了他和宁致远达成交易的筹码。 可国公府本来应该斩首的男儿们,在天牢里等候问斩,却突然消失不见,可以说非常的诡异了,楚修没有任何的信息,即使将看守的人全部处死也找不到信息。 可这件事也不能诉诸世间,只能假装是被自己秘密处决。 宁幽兰对楚修的威胁没什么恐慌,既然楚修愿意,那就去做,自己被管束在这金碧辉煌的未央宫,也不见什么怨色。 楚修看得内心更加愤怒。 然而宁幽兰和楚修的官司,远在燕州的宁缈是并不知道的。 燕州 燕州位于大楚的北部,和南方是截然不同的天气,很是干燥,这里已经很靠近北漠了,算是一个关口。 “我娘她们知道了?” 燕州城一处很平常的宅院内,一个穿着蓝衫,妆容简朴,却气质斐然的姑娘正伏案在写些什么,边上站着一个年龄尚小的女童,正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宁缈在写东西。 案旁便是长高了很多的江树,语气里有些无奈。 “是的,自从知道那场大火之后,夫人就没有睡好过觉,每旬都去寺庙里上香祈福,气色也不好,若不是还有安哥儿和长风,也不知道夫人会如何。这次夫人突然来找福来,见到了小姐的笔迹,起了疑惑,福来想着时间过得差不多,也就如实相告了,不过也叮嘱夫人一定要保密,否则很容易引起杀身之祸,夫人知道利害。 “也好,至少能安了她的心。春梨还好吧?” 听小姐说到自己的妹妹,江树情不自禁露出一抹笑来:“挺好的,她师父已经带她云游去了。” “嗯,那就让杏儿过来吧,正好,我找到了一个新线索,要去看看怎么回事。” 江树点头。 宁缈将手中的笔放下,将写好的信折起来,放入信封内交给江树。 “将这封信传给李锦荣,他现在在益州,这个消息对他有好处。” 江树接了,准备离开,又被宁缈叫住吩咐了一些事情,方才走了。 看着江树离开的背影,宁缈向后靠在了椅子上,旁边的女童笑嘻嘻的:“师父,我给你倒茶喝好不好?” 这女童是宁缈路途中捡到的,已经饿的奄奄一息,脸色青黄,,经过半年的将养,已经出落的冰雪可爱。 女童很依恋宁缈,宁缈就给起了个名字叫做“依依”。 面对依依有些撒娇的提议,宁缈笑着拒绝了,让女童退出去了,自己半躺在椅子上看着远处的山峰出神。 燕郊多山,此时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满山开始郁郁葱葱。 来到燕州已经接近半年,这半年的时间,宁缈自然是没有停下来过,原本信息传递与接受只在京城,到了燕州后,自然在燕州也开始布局。 当然,想要收集消息,是需要大量资金的,而且,三教九流之中都需要有人脉关系。 这个对宁缈来说倒并非难事,自李家事情结束后,李锦荣就到了南方。 京城来的贵公子,自然受到了热烈的款待,李锦荣新式茶叶的推广自然没什么阻力。 文人是最爱风雅的,几首诗词一写,几篇文章一歌颂,加上确实这样炒制出来的茶叶泡出来更加清香,回味更加悠远,很快就风靡了大江南北,受到了许多文人士子的喜爱,那些喜欢附庸风雅的富商们自然更是不遗余力的推广。 这也就为宁缈提供了大量的资金支持。 同时还有莳花院这个地方,当初宁缈几乎用了所有的资金来投入,当然现在获利也是巨大的。 别看宁缈现在住的地方只不过是燕州城最普通的民宅,实际上,这半年来,燕州城里不少地方都有了宁缈的影子。 比如这里有一个清风馆,自开门始,就成了此处达官贵人们最热爱的地方,无他,这里的一切都紧跟着京城的流行,几乎是同步的,自然受燕州城那些贵族公子哥儿的喜爱。 甚至,燕州的清风馆里,宁缈还别出心裁的提供了佳人才子陪同服务,那些长相出色或者才艺出色的可以用来陪同人们吃饭或者做些风流雅事,颇得公子小姐们的喜爱。 还有一些酒楼食肆,专门说书的地方,宁缈几乎都有涉足。 在此处,也设置了永福当铺,同京城里一样。 燕州城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江树在里面如鱼得水,很快就将京城里的“天语”搬了过来。 只是,这些都还是没有舅舅们的影子。 为什么一点信息都没有,从天牢里面消失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留? 宁缈有点烦躁。 “小姐,有世子他们的消息了。” 正沉思的时候,有黑衣人不知何时落在宁缈面前,下跪道。 自上次分别后,宁缈便设计了火灾事件,为了保守消息不被外露,宁缈谁也没告诉。 只在稳定下来后,将信物给了李锦荣,提醒对方要定期给茶叶的利润。 李锦荣没有多问,且也有把柄落在了宁缈手里,答应的也很是爽快。 当年在山庄中,新和公主除了留下来路引和纹银几两之外,还留给宁缈为数不少的暗卫,这些暗卫不知道是新和公主什么时候训练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在国公府中,却对宁缈忠心耿耿。 宁缈没有问再多,她知道新和公主如此做自然是她的道理的。 追寻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其实得到了不少消息,可没有一件是真的,每次满怀希望赶过去,最终都是落空。 现在看到新的消息,宁缈也没有什么太大指望,只淡淡道:“拿过来吧。” 黑衣人将手里的信递了过去,信是福来传过来的,是一件很普通的信件,只有懂得暗语才知道写的究竟是什么。 宁缈正要拆信,暗卫想要说什么又有点儿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既然得到过那么多假消息,这封信看起来似乎也很平常,宁缈索性先将信放下,问道:“怎么了?” 暗卫道:“小姐,属下见到一个人,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姐。” “没什么该不该,我说过,有什么消息直接告诉我,不需要也不能隐瞒,你该知道我们现在做的是什么营生。” 宁缈说的云淡风轻,可内里的力道让暗卫悚然,立刻单膝下跪道:“是,属下明白了,小姐恕罪。” 宁缈满意的点点头:“属下回来的路上见到了三皇子。” 三皇子楚惑被皇帝楚修几乎算是逐出了皇宫,本以为会赶尽杀绝,不过皇帝还是封了个“闲王”,大约是为了堵天下悠悠众口。 虽然封了王,却将王府设置在了燕州偏远的乡野,并派人看守,大约同圈禁无异。 自从上次在皇宫中翻云覆雨的一夜之后,宁缈就再也没有见过楚惑,虽然,她有整个燕州城的消息网,消息告诉她楚惑乖乖的呆在闲王府里。 可宁缈一个字都不信,如果楚惑是乖乖的人,那这世上可能就没有什么乖乖的人了。 只是楚惑的消息,宁缈也并不知道,而她自己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虽然春风一度,最后仍然各自纷飞。 当然,楚惑恐怕也不知道宁缈还活着。 毕竟那场火灾的真相,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消息 除非必要,宁缈也并不想人知道。 暗卫见宁缈沉思不语,心里有些忐忑。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出乎暗卫意料之外的是,小姐并没有多问些什么,更没有问三皇子究竟在何处,又在办着些什么事。 既然小姐不继续问下去,暗卫便也识相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宁缈的心里并没有她外表所表现出来的云淡风轻。 事实上,楚惑对她来讲,是非常特别的一个人。 这种意义和重要性就是如果她与楚惑有可能,那肯定会继续携手走下去。 可现在,她不仅仅是要追寻舅舅们的下落,还要去寻找大长公主的下落。 大长公主那日义无反顾的从崖上跳了下去,北漠的六王子也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这是众人所看见的,瞒也是瞒不住的。 六王子哈奇是北漠王最宠爱的王子,原本寄予厚望,现在却为了大楚的公主殉情。 关键从种种迹象来看,大长公主似乎根本不愿意和亲。 用跳崖的方式决绝的表达自己的意愿,却将六王子带去了不归路。 对北漠王来说,这口气是必须得出的。 只是现在北漠并没有什么动静,连之前经常发生的小打小闹也都没有了,便可知道一定图谋非小。 山雨欲来风满楼。 宁缈在京城时候并不觉意,也因为两方为了休养生息有意交好。 到了燕州,就能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这场战争迟早会发生。 时间不会太久了。 事情发生后,宁缈派出去的人当机立断就去了山崖底下。 结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唯一的可能就是被猛兽衔走了,可现场也并没有什么血迹存在。 心里大致有了数,可两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事情很多,一点一点来办,既然楚惑并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且都已经过去,那就当他过去。 多思无益。 宁缈将手里的信拆开了。 先是一目十行扫过去,后来又不自禁看了一遍。 这次跟以往并不相同,以往可以说消息要么是假的,要么是无用的。 这一次跟以往似乎不同。 里面牵涉到了一个宁缈目前为止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称。 “指天。” 和自己的“天语”只差一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宁缈突然想起了宁幽兰。 福来在信里面说,这个“指天教”很奇怪,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如果不是一个女子前来永福当铺当东西,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个女子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妾,想和自己相好的私奔,为了获取更多的财物,给出了这个信息。 至于为什么知道国公府与指天教有关系,也是因为这个女子曾经救活过一个人,这个人后来进了国公府,曾经给她透露过,还想带她去指天教里。 福来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甚至发现,这个指天教和当初京城官员死亡惨案有关系,只是隐藏的太深。 按照那位女子的说法,指天教大概在青玉山一带。 至于后续的消息,福来表示自己还会继续查下去。 既然如此,自己不如去青玉山走一趟看看,那个指天教究竟是什么存在。 杏儿 青玉山距离燕州颇为遥远,燕州靠北,青玉山在西南的易州。 从燕州往易州方向去,要穿过连绵的山群。 不少人都劝宁缈另派人先去探路,可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信息,又怎么能轻易错失? “好歹等杏儿过来。”江树劝道,“这样总归有个可以照顾你的人。” 宁缈凝神看着平铺在桌子上的一张堪舆图。 宁家有一张大楚的地形图,被收放在特别的匣子里,自然不会轻易给别人看。 宁缈从小喜欢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书,一次看到一本地方风物志,里面记载了许多当地的山川景色,描摹的栩栩如生,让人心向往之。 那时候宁缈还年幼,想尽办法将大楚的地形图给偷出来看了整整一天才放回去。 那一天宁缈将自己关在房门里呆了整整一天,不停的用笔墨描摹,描摹好了然后再烧掉。 有生之年,若是能走上一遍大楚呢? 身为女子,宁缈知道能实现的可能性极其微小。 可大楚的地形图却牢牢的记在了宁缈的脑子里。 这也是宁缈的奇特之处,若说具体的路,若不是常走,必然分不清方向,可大楚地形中每一条河道的走向却都清清楚楚。 “等杏儿过来还需要几天?” “快马加鞭,两天差不多。” 宁缈沉吟了一下,方才点头:“好。” 正好她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安排和准备。 两日后,一匹快马如流星一般从街道飞驰而过,带来的风掀起了摆摊小贩的布帘子。 什么都没破坏,也没出什么事,小贩悻悻骂了几句就罢了。 更多的人是好奇,可是这马速度太快,等反应过来,便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杏儿从马上下来跌跌撞撞,一头栽进了宁缈怀里。 等确定是自家小姐,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她虽然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小姐的计划而已,可还是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慌。 这半年里每一天都觉得度日如年,既无法判断小姐究竟是不是还平安的活着,看到黯然神伤的夫人和公子也不能随意妄言。 这次接到小姐允许自己过来的消息,喜极而泣,只做自己要回老家,便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骑马带着她的人速度太快,她一路上都在胆战心惊中。 宁缈笑着拍了拍杏儿瘦削的后背:“好了,我不就在这里么!” “可杏儿,小姐不知道杏儿究竟有多担心你!!” 杏儿抽抽噎噎了好半天,终于停住了。 “我明天出发,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走?” 看杏儿的模样,宁缈有些担心。 原本她计划就是傍晚出发,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两天杏儿一路奔波,不一定能受得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再拖了。 “我可以!” 看到小姐似乎马上要走不愿意带自己,杏儿连忙表明心意。 “小姐这次不可以将我丢下!小姐在哪儿我在哪儿!” 杏儿语气坚决,一副要是小姐敢丢掉自己一个人出发她就敢离家出走的样子。 宁缈难得失笑:“好,先睡吧。” 心里有事,杏儿也睡不安稳,终于捱到了夕阳挂在山边,干脆醒了过来,跟在宁缈身前身后的跑着。 “你不累?” “怕小姐丢下我。” 杏儿答非所问。 宁缈无奈,便只能由着杏儿跑前跑后。 大概是真累了,等车子辘辘作响的时候,杏儿便躺在车里呼呼大睡。 村落 “小姐,月亮升上来了。” 车外的车夫道。 宁缈掀开帘子看了看天色再看一看呼呼大睡的杏儿,问道:“距离最近的村落有多远?” “再走半个时辰约莫就可以了,小姐是准备在村落里歇脚还是继续赶路,今日月色好,夜晚赶路也不碍事。” 车夫的话音刚落,杏儿就转了个身,说了一句:“小姐,别丢下我。” 宁缈将薄被朝杏儿身上搭了搭,才回道:“如此,先在村落里歇下来吧,明日脚程快一点。” 车夫应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还好不是特别热,若不然,也只能夜里赶路,白天歇脚。 月光如水一般,照在被轧的颇为平整的土路上,像是晕染了一道柔光。 树色与草色看着有些阴沉,带来了清凉的意味。 宁缈将杯子拿了出来,自己斟了水沏茶,可惜炒制的茶叶泡不开,只晕出了淡淡的青绿色。 这是李锦荣找到的名字叫做“翠雪玉”的茶叶,泡出来清透碧绿,一股清香,恨得宁缈的喜爱,便随身携带。 将就着将茶水喝了,车子也到了村庄里。 村庄远望似乎不大,走的近了才发现人也不少。 大概是天热了,月色又好,外面要比家里清凉的原因,不少人家前院的空地上都三三两两坐着人,不时有笑声传出来。 周围还有孩子在打打闹闹。 “小姐,到了。” 将马车挺好,车夫准备扶小姐下来,不想杏儿在马车停的一瞬间醒了,先钻了出来。 于是村庄里的众人便见到一个唇红齿白,脸如满月,面容姣好,眼睛清亮有神的姑娘下了车。 村子距离城镇很远,也就年节赶集的时候出去一趟罢了,甚至有不少人连镇子都没去过。 见到这样的姑娘,一时之间眼神都有点发呆僵直。 “小姐,到了。” 原来以为这个姑娘就是小姐,没想到竟然还不是,众人便屏息凝神想等着姑娘口中的“小姐”出来,不知道又是怎么样的天姿国色。 杏儿将车帘子掀起,车夫将脚凳放好,宁缈便下了车。 自从受到楚惑的提醒,宁缈将自己脸上画上了疤痕之后,这半年来就经常的研究易容这门技艺。 江湖中也有不少会此项技艺的人,宁缈也寻找了好几个,自己也跟着琢磨。 为了出行安全一些,便给自己化了妆容,只是杏儿没有来得及,便没有做掩饰。 宁缈易容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脸色有点黑黄,皮肤有点粗糙,脸上甚至还点了一个胎记。 都说月下美人,即便是如此美好的月色也难以挽救一二。 原本屏气凝神等着仙女出现的村人们都失望的叹了口气。 “我还当是什么漂亮的大小姐,原来长得还不如我的婆娘!” “戏文里都说小姐是好看的。” “戏文你也信?” “以后不听了,都是假的。” 约莫是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大到让有一些距离的宁缈也听到了,觉得有趣,便朝着众人忘了过去。 众人不由得一呆。 这小姐长得不怎么样,可眼睛真的是长的漂亮。 丹凤眼,眼尾微微有些上挑,眼神清冷,眼珠轻轻转动,就像是月色下沉在澄澈秋水中的黑玉上荡起了一圈涟漪。 村人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一时之间看的便有些痴了。 便是小孩子也都呆呆的看着。 宁缈不知何故。 以小姐的身份出行,一是因为新和公主当时留给自己的一张路引就是一个告老还乡的官宦家的小姐,身份比较尊贵,自然也不容易引起别人生疑。 将自己妆容化的简单甚至丑陋,也是为了不要惹出来是非。 可现在看村民的样子,倒是让宁缈有些好奇。 难道是自己化妆化的太丑的缘故? 杏儿有些不高兴,觉得这些村人不知礼数,便撅了嘴,看到小姐警告的眼神,也知道自己是求别人,不可轻易发怒。 “这位大哥,我们家小姐回乡路经此处,不知能否打个尖?” 大概是看杏儿实在也没有这些经验,小姐又不好直接出面,车夫便近前询问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汉子。 那汉子便讷讷的:“如果不嫌弃,我家里就行。” 众人便不自觉的向那汉子投来艳羡的眼光。 夜已深,第二天一早还得下地,众人讨论了几句之后便散了。 那汉子领着车夫,汉子的婆娘就带着宁缈和杏儿朝自己家里走去。 还有两个小孩儿,看起来懂事乖巧。 “这个给你们吃好不好?” 宁缈从荷包里拿出几粒用油纸细细包好的松子糖出来送给两个孩子。 糖是稀罕物件,达官贵人家里,松子糖是常见的,对一般百姓尤其是偏远的村落里的人来说,就是顶稀罕的了。 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吃不上一回。 那汉子见了,认出来这是糖,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别让孩子给胡乱糟蹋了。” 宁缈轻笑道:“不值什么,此番出行,什么也没带,也就带些不值钱的东西,我看这孩子可爱,想着送几粒,不必在意。” 那汉子不说话了,哥哥便小心翼翼的将油纸包的松子糖接了过来,从里面挑了两颗,一颗给自己和妹妹分了,一颗咬成两半,给父母一人一半。 汉子和婆娘很有些不好意思,又难以抑制对糖的渴望,便接了过来,放嘴里细细的含着。 宁缈放下心来。 虽然说此处不过是一处村落,随身带的车夫人高马大也不是普通的车夫,可以一敌百,小心一点终归是没错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 现在看来这对夫妻并两个孩子,品性都是相当不错的。 夫妻俩的住所距离夜晚聊天的地方有几步远的距离,位于村落的边角处。 门前种着果树,院子挺大,里面还种了几处月季,此时正开着花,在夜晚带来丝丝缕缕的香气。 汉子带着车夫去喂马,两个孩子到家后便将油灯给点燃了。 一灯如豆,看着似乎还没有月色明亮。 孩子们的母亲有点儿拘谨,搓着手道:“贵人稍待,我来打扫一下。” 月色通明,宁缈借着月光能看得清虽然不过是茅草房屋,却干净整洁。 待收拾好,夜已深,车夫便卧在宁缈和杏儿的门前睡着。 已经考察过,宁缈便放下心来,和杏儿睡了一觉。 天色微明的时候,整个村落便醒了过来。 一声尖叫穿过清晨的薄雾,到达了这处小院。 车夫早已醒过来,腰间微鼓,若是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腰中的剑便会毫不客气。 孩子还在酣睡,汉子和婆娘早已拔腿起来往外跑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 出事 宁缈也跟着起来,起来后正好看到这对夫妻匆匆忙忙朝门外走。 那汉子看到宁缈便道:“贵人稍待,我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汉子的妻子看着倒是很焦急的模样:“快快,我听到声音是从村西头那边发出来的,那里住着张婶子,莫不是有什么不测?” 听到自己妻子这么一说,汉子有些犹疑,想要说什么,看见宁缈正看着自己便住了嘴,拉着妻子匆匆走了。 宁缈看着他们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车夫顺安站在一旁,看到宁缈正朝着门外看,便道:“小姐,不如我们也去看一看。” 宁缈凝眉,点了点头,便迈步出门去了。 杏儿也想跟着走,宁缈道:“家里就两个孩子,还在睡觉,你在此处看着,我去看看就回来。” 听到小姐的吩咐,杏儿有点儿不情愿:“小姐,我想跟你一起去,你不要丢下我。” 话虽然这么说,看到宁缈的眼色,杏儿只好留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宁缈:“小姐,你可要快点回来,我害怕。” 宁缈便安慰了几句,又将一个手镯套在了杏儿的手上,教了杏儿怎么用之后,便和顺安离开了。 村子不大不小,周围便是田野,早起的晨雾薄薄的浮起在田野间,平添了一点凉意。 汉子夫妻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不断有人陆陆续续往发出尖叫声的地方赶过去。 所以也不难找,且距离也并不是很远。 宁缈到的时候,已经围了一圈人,有男有女,还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乡村间男女大防倒是没有那么严重,宁缈便将面纱戴了。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出来。 “张婶子,为什么王麻子会在你这里?” “王麻子不是找了个好事儿,进城享清福去了么?” “是啊,前阵子有亮哥去城里卖野货,王麻子还请他吃了一顿酒。” “我还以为张婶子长得这么漂亮,王麻子进城之后也会接了张婶子去呢。” “住嘴,你这说的什么话?” 一声呵斥制止住了一个女人的冷嘲热讽。 “王麻子怎么看起来死的这么奇怪?” 这话一出来,周围便是一片静默。 有人看见宁缈来了,心里一凛,便让出了位置。 顺安道:“小姐,这里有人出事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恐污了眼睛。” 说着,就想用手挡在宁缈眼前。 宁缈轻轻将顺安的手拨到一边去了,走了进去。 地上四仰八叉的躺着一个五短三粗的男人,衣服被撕的一缕一缕,差不多算是赤身裸体。 眼睛没有阖上,却见不到眼珠,脸上都是麻子,乍一看起来有点儿可怖。 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出来,面庞扭曲。 看着这样似乎有些熟悉的死状,宁缈若有所思,当初她接的第一个客人,李锦荣曾经就跟她描述过。 按照李锦荣的说法,当初京城里那些出事的官员们,和眼前人的死状一模一样。 后来没过多久,这种现象就没有了,在宁缈所知道的情报里,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来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 只知道似乎都跟情杀有关,可就算是情杀,为什么连环死去。 为什么自己第一个到达的村庄,就出现了同样的事情,和京城一样,这究竟是不是巧合? 可京城距离村庄这么遥远,可能吗? 或者,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些事情,是不是都是针对她而来。 宁缈不确定,她肯定自己现在的妆容别人是认不出来的。 灵光一闪,她想起来杏儿,或许,幕后之人一直在关注着杏儿的动向,这么一说,倒也能说的通。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件事情可能会牵扯到自己身上,让自己没有办法成行。 宁缈这么想着,便朝着发生事故的当事人看了过去。 在尸体的旁边跪着一个人,头发已经乱了,正哀哀的哭着。 寄宿家里的妻子正半跪在旁边低声的劝着,看到宁缈进来,便也不做声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披头散发的女子抬起头来,宁缈便见到这个张婶子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儿。 虽然被众人叫做婶子,年纪大约只有二十多岁,皮肤白皙,长相柔美,和周围的村妇们的长相截然不同。 看到宁缈一双美目落在自己身上,又看了看宁缈背后的顺安,那叫做张婶子的女人似乎凭空被人往后一推,半倒在地,神情惊恐,欲言又止。 宁缈有了不好的预感,也知道大约事情要牵扯到自己身上了。 只是现在她已经被村人半包围住,即使顺安在这里能够带她逃离,可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不一定能躲得过这些村民。 更何况,她还将杏儿留在那里。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生性不喜欢被冤枉,一旦逃走,也就说明她距离真相会更加遥远。 果然,不出宁缈所料,村长很快便带着里正过来了。 他们一来,人群就自动分开了一条路,两人走到了宁缈的旁边站定。 里正是一个六十岁的老者,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村长问里正需不需要报官,里正点点头,不过说要等一等,便朝着宁缈和顺安看了过去。 那张婶子看到里正过来,便扑到在里正的腿边,高喊“救命”。 众人七手八脚将张婶子搀扶了起来,里正和颜悦色问道:“你有什么事,只管详细说一说。” 张婶子便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出来,边拿眼睛看着宁缈边嗫嚅道:“我不敢说。” 看到张婶子的这个表情,村民们的目光便都从张婶子和尸体身上转到了宁缈和顺安的身上。 一个女人小声嘀咕道:“一个外来的哪能干的过张婶子?要我说,都是自己作的。” 旁边一个汉子不耐烦的看了女人一眼:“就你话多!” 女人不高兴了:“我知道你们都护着她,不就长得漂亮么?谁知道你们有多少人爬过她的床?” 汉子生气了,大声喊道:“你在说些什么?闭嘴!” 说着就扬起了拳头,女人瑟缩了一下,朝后退了两步,不敢说话了,只一双眼睛怨恨的看着叫做张婶子的女人。 从这个女人开始,宁缈便留心观察了在场围观的女人们,大多眼神里带着怨恨或者是幸灾乐祸。 “都给我安静!” 里正的拐杖在坚硬的泥土地上使劲的敲了敲,发出“咚咚”的响声,众人便静默了。 呵斥完众人后,里正看了张婶子一眼,语气淡淡:“张婶子,有什么话,你且说罢,我们都在这里,若是有什么事,你也用不着害怕。” 看不出来里正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对这个张婶子,宁缈倒是若有所思。 里正既然发了话,张婶子也不敢不说,只是又小心的看了宁缈一眼,再看了一眼站在宁缈身边的蓄势待发的顺安,有些忐忑不安道:“我不敢说。” “我在这里,你直说便是。” 众人对里正似乎很是相信,一个汉子道:“我们都在这里,你怕什么,要是有什么事,还有我们帮你顶着。” 宁缈便发现那汉子身边的女人眼睛里划过一道怨怒出来。 第 46 章 只不过那怒气被含在眼睛里很长时间,最终转化成了无奈。 宁缈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张婶子。 顺安也就在一旁站着,只是手一直半按在腰间。 “昨儿晚上,王麻子从城里回来要来找我,想让我开门,我不开,王麻子就在一旁不停的纠缠我,我很生气,最后走了出来。 “我对王麻子说,要是他敢对我如何,我就大声喊救命,看他敢不敢。 “他就拿出了文银首饰给我,说要同我好,我不愿意,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一闪而过,我就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中看到两个人,正是昨天晚上来人的样子,等我醒了后,就发现这样了。” 这张婶子就差没有明说,是宁缈动的手。 众人把目光投到了宁缈和顺安两人身上,脸上都是狐疑状态。有些犹疑,有些不敢置信,还有愤怒。 宁缈站着不动,连眼神也没有移动一下。 里正看了宁缈一眼,而后看着张婶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张婶子便对天发誓道:“我说的句句属实。” 里正便把眼光投到了宁缈身上:“你还有什么话说?如果没有,和我一起去见官。” 宁缈便见到张婶子偷偷的对自己笑了一笑,没有丝毫敌意,看起来还很友好。 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有,我想问这位张婶子,首先我们为什么要害眼前这个人?” 张婶子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清楚,或许之前就有旧怨,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再问,眼前这个人死的很蹊跷,如果我要对付他,为什么用这么奇怪的方式?” 张婶子还是摇头:“那我也不知道,只有你们自己知道吧。” “那我还想问张婶子,如果我们有心害这个人,你还晕了过去,我们为什么不把这人带走,而一定要留在这里落下口实?” 张婶子脸白了白,而后摇头:“我不知道,我当时晕了过去。” 宁缈便没有再问了,而是转身对里正道:“我途径此地回家去,不过是寻了一处村落落脚,却不想竟然被人冤枉,没有任何证据,空口无凭陷人不义,这就是你们这里的待客之道?” “我父亲虽然告老还乡,可门生故交在京城中也算是有一定的地位,见官可以,不如我们直接找上州府大人,如何?” 宁缈虽然将容貌修饰的有些丑陋,可一双眼睛漂亮至极,加上从小蕴养出来的气度,这一番话说下来,便让在场众人不由自主的信服,且看宁缈的眼神也变的敬畏了。 听这位小姐的意思,人家那可是京城里的大老爷,他们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大人物。 张婶子大声哭道:“难不成我陷害你们不成?害人了就是害人了!难道我还说假话么?” 因为容貌漂亮,这一哭哭的不少人心生怜惜起来,看看宁缈,又看了看张婶子,只觉得自己十分的为难。 宁缈微微笑道:“敢问这位张婶子,你为何如此笃定是我们呢?你究竟有什么证据证明呢?” 张婶子咬了咬嘴巴:“王麻子死成这个样子,我曾经听我家汉子跟我说过,他说京城那边有一种药能致人死地,就是这种死法,你们从京城来,定然知道,说不定就是你们看中了王麻子的钱财,才起了害心,毕竟你们一看就是没有钱的!” “京城?” 宁缈眼睛眯了眯,这位张婶子满嘴谬言,似乎只顾着陷害自己,也根本不管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能不能讲得通。 还有,这位张婶子的汉子呢? 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宁缈便对里正道:“不如我们报官吧!” 里正脸色严肃:“先不能报官。” 宁缈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位张婶子也说可以报官。” 一旁的村长神情激动:“不行!我们自己能处理!不过死了一个人而已!” “先别报官了,没准就是王麻子误吃了什么东西呢!” 好几个人纷纷插话道。 张婶子便擦着眼泪看着村长和说话的人们,然而宁缈一直看着她,便发现她嘴角漏了一点微笑出来。 这个张婶子,实在是太奇怪。 而为什么又不能报官,她这个假人,没准还在被人追着的人都不怕报官,这些人又在害怕什么? 里正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的看着众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罢了,此事容我和村长先谈谈看怎么去解决,这位姑娘先回去吧,不过最好不要急着走,否则我们村人可不管什么道义之事,等这事儿水落石出,就可以离开了。” 宁缈不言,表示默认了。 顺安一脸不忿,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在宁缈的眼神中闭了嘴。 里正和村长并几个大约是村子里能说的上话的汉子留了下来,其他的人都慢慢的散去了。 宁缈寄居家庭的夫妻两个也留了下来。 宁缈便带着顺安慢慢朝着回去的方向走。 身边有散去的众人,正好是之前那个眼神里有怨怒的女人。 “这位大嫂,暂请留步。” 女人转身看了宁缈一眼,不太想同宁缈答话,准备离开。 “这位婶子,我从燕州城而来,带了一些好物,见嫂子面善,想来喜欢,不如一同看一看?” 宁缈眼神清澈,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女儿,那女人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只看着宁缈了。 “大嫂不如跟我去,我那里还有上好的糕点,可以给孩子们尝尝,都是燕州城里最时兴的吃食。” 燕州城啊,女人明显心动起来,又听到可以带给孩子吃,便默认的跟着宁缈离开了。 宁缈叹了口气,幸好离开之前,马车里面的糕点备的够多。 让顺安将糕点拿出来,用小食盒装了,那小食盒做的也漂亮精致,女人不错眼的看着。 宁缈道:“大嫂,实话告诉你,我昨晚上才来,什么都不清楚,也不知道为何在此处呆了一晚,便遭了横祸。 “举目望去,很是无助。” 宁缈说着,眼睛里便有着波光闪动,像是要掉下泪来般,让女人很是不忍,只道:“我也知道这恐怕与你们无甚关系,只是——” 那女人想说却又欲言又止,不舍的看了食盒一眼,还是准备离开了。 “大嫂,我看你是个心善的,能不能帮帮我?” 宁缈说着,将手腕里的玉镯退了下来,塞到女人手上。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镯还回去了,只接了食盒过来:“罢了,我看你也可怜,有些事能告诉你,多的我也不敢说,若说了,也怕被打死。” 探听 宁缈将那女人带进了马车里。 行驶路途遥远,马车里的装备很是齐全,内里别有空间,每一处都是很妥帖的装饰。 女人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地方,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了汗,在衣服的边角处不住的摩挲着。 想到了什么,不禁又探出头来朝外面望了望。 宁缈会意,安慰道:“无妨,我的护卫在外面帮我们把风,你但说无妨。” 那女人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末了,才道:“你好好保护好自己,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你也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 宁缈含笑点头:“多谢大嫂,解了我燃眉之急,即使我死了,也能做一个明白鬼。” 女人下了车,宁缈让顺安远远跟着对方回家去,确定不出什么漏子,再回来。 自己则躺在车子里想着得到的信息。 按照那位农家大嫂的说法,这个张婶子是几年前从外地逃荒到此处的,汉子在逃荒的时候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也没有什么亲人,孤苦伶仃的。 当时的村长很不忍心,就将对方留了下来,张婶子长得好看,一双手细皮嫩肉,看着也不像是做过什么粗活,一双眼睛看着也是有点胆胆怯怯的,很是能引起村子里众人的怜惜。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张婶子到了这个村子里来,村长为了避免出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故,就想着给张婶子许配一门亲事过活,可那张婶子死活不愿意,只说要为丈夫守节。 虽然说着守节,可这张婶子也没断过什么男人,村子里有不少汉子争相给张婶子挑水做活垦地,有的汉子自己家的还没做,就帮张婶子家里先做好了。 宁缈一度以为张婶子是靠这个村庄的人养起来的,回想一下自己见到的张婶子的家,院子虽然不大,却精巧细致,处处可见巧思,房内的装饰看着也相当不错,廊檐下还挂着不少肉干,足以见到生活很是富庶了。 难道这个村庄的汉子特别的能干?可她所住的地方以及她留意观察到的其他人的住所,看起来和张婶子家差多了。 即使张婶子美色过人,也不必连自己家也抛弃了,更何况,这村子里也不只是一个男人。 农家大嫂很快就为宁缈解了惑:“不是的,张婶子好像是能辨识药材的,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一趟山里找药材,到城里可以卖出高价。” 宁缈想问什么药材,那农家大嫂只说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大家肯定都去挖了。 也只知道张婶子定期去挖。 自然也有人眼红,可架不住张婶子每次回来都给村子里的男人带礼物,即使家里的女人不满意,也先被自家男人给摁下去了,敢怒不敢言、 “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给他们下了什么迷魂汤。” 农家大嫂愤愤的,可在这里他们也没有什么话语权,便只能听之任之。 也有女人去找对方的麻烦,结果却被自己的男人打的半死,最后想不开投河自尽了。 自那以后,即使大部分村子里的女人对张婶子恨的牙痒痒,却依然无可奈何。 可说来说去也没有说到为什么宁缈一定要小心自己。 当宁缈问出口后,既发现对方又探头朝外望去,看了身材高大的顺安一眼,然后语出惊人。 “我估摸着那女人的目标不是你,是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为了得到他,自然要灭掉你。” 说完就匆匆忙忙下车了,宁缈直觉对方还有更深层次的话没有说完,奈何对方已经走远,为了保证对方安全,便让顺安远远送了回去。 顺安回来后将自己暗中所见告诉了宁缈。 宁缈点点头,跳下了车,吓了顺安一跳,连忙扶住,跟在宁缈的身后到了寄居的小院。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也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朝着田地里走去,田野翠绿,偶尔有白鹭间或飞起,雾气消散,天地间弥漫着草木淡淡的甜香。 村口的大树遮下一大片阴凉。 “你看,这幅图景,多美,就像世外桃源一样。” 宁缈感叹道。 按照原计划,此时本已经出发,可能还走了不远的路程,可现在去困在了这个山野之中。 若说离开,其实也容易,凭着顺安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觉的趁着夜色离开,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现在她还不能走 虽然那位里正派了人跟在宁缈的后面以做监视,可这也奈何不了宁缈什么。 只要一点点神仙香,就足够两个人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做个美梦,而后醒来一无所知了。 宁缈不会走的原因就在于听到说张婶子会去山林间采药。 张婶子能在村里呼风唤雨,将整个村里的男人玩于股掌之上,这听起来似乎非常的不可思议,可现实就是发生了。 宁缈可不会认为是因为张婶子长的足够的漂亮,魅力太大的缘故。 而王麻子的死状和当年李锦荣所描绘的京城里的那些小官的死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张婶子定期会去采药、 那么采的是什么药? 这一条一条,一缕一缕的分析下来,宁缈自觉一定要去看看这位张婶子卖的什么药了。 走到晕倒了的两个人面前,顺安踢了踢对方,还是没醒,便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掏出来一个核桃大小圆滚滚软绵绵的东西放在两人鼻子底下捏了捏。 两个人悠悠醒转过来,看到宁缈正朝着自己看过来,不觉脸上一红,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想质问。 就见宁缈好奇问道:“你们怎么突然晕睡过去了,害得我好生担心。” 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宁缈又道:“两位大哥,为什么你们这个村子这么的古怪?” 其中一人道:“有何古怪?” “死了人,死的那么奇怪,还赖上了我们,走着走着突然就晕过去了,可不是古怪么?” “那不是你们动手的么?” 一个汉子反问,只是那语气听起来明显底气不足。 宁缈便笑了,因为蒙着面纱的缘故,只留了一双眼睛出来,只眼睛微微弯起来的弧度让两个人突然语塞。 “两位大哥真的相信是我们做的么?” 或许是因为心里有鬼,又或许是因为打心里确实不相信对方有这么个本事,两人便不再说话了。 宁缈也无意去探听,在她看来,既然整个村子里的男人基本上都与张婶子多多少少有关系,那么问这两个人也并没有什么作用,还会给自己引来怀疑。 回到寄居的地方,两个孩子已经起来了,正和杏儿在院子里玩。 其中一个孩子摘了月季来,插在了杏儿的头上,衬的杏儿越发唇红齿白了。 两个孩子看呆了:“杏儿姐姐,你真漂亮。” 杏儿脸红,不好意思,转身正好看到宁缈进来,便连忙迎了上去。 宁缈则是看着杏儿的脸若有所思,或许,她应该考虑的更加周全一些才对。 吃喝 当初在出行的时候,就应该将杏儿给装扮一番,而不是任由其用本来的面貌出行。 自然现在想也无用了。 不过祸福相依,正好这与当初京城的案件有关,也算是一个契机。 没准里面有什么对自己很重要的信息,宁缈直觉这很重要。 且自己也不能胡乱被人冤枉,浪费一张路引,虽然现在制造一个新的路引对她来讲并不是特别难。 “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杏儿什么都不知道,此间屋子的主人夫妻也没有回来,想来还留在那里。 从观察来看,寄住这家的妻子应该就是这个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对张婶子保有善意的女人了。 看宁缈若有所思的样子,杏儿的心里有点儿发慌。 “小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行李我都收拾好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杏儿说着就朝着房间走去,房间的桌子上放着已经打包好的包裹。 宁缈伸手握住了杏儿的胳膊:“暂且不忙,我们在这里先等等。” 杏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小姐和顺安后面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觉有些心慌。 看到小姐的眼神后,又强自镇定下来。 “我这丫鬟本性跳脱,胆子又小,你们不要吓着她。” 跟在后面的两个人应了。 两个孩子自然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中的小女童拉着杏儿的手:“杏儿姐姐,我们出去玩吧,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那里可漂亮了。” 两个汉子中的一个站出来阻拦,不允许杏儿出去,有要将宁缈三人软禁在此处的意思。 “无事,我和你们杏儿姐姐有点话要说,你们自己去玩吧。” 宁缈安慰道,又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不多的松子糖全部送给了两个孩子,孩子有些拘谨,倒是很听杏儿的话,听到杏儿说没关系,可以吃,才欢呼雀跃的拿着跑了出去。 “我进去歇息一会,就不招待两位了。” 宁缈致歉后进了屋子,杏儿和顺安也都跟着进去了。 对方如此知礼守节,落落大方,丝毫没有担忧害怕以及其他别的情绪,让这两个汉子有些不安,却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他们离开的时候,里正拉住他们,说无法确定对方身份,看着不要离开村子即可。 现在看来里正的猜想或许是正确的,眼前这个女子虽然长得一般甚至美貌远不如身边的丫鬟,可有如此气质甚至让人忘记容貌美丑的,那必然是出自世家大族没错了。 心里这样想,便不敢多言,只坐在廊檐上,百无聊赖的盯着月季花看着。 进了屋子后,宁缈对顺安道:“你去探一探张婶子,去看一看她家里面到底有什么药材。” 顺安点点头,越过房间的门窗,很轻易翻上屋顶离开了。 杏儿还是忐忑不安,宁缈就将自己遇到的事情跟杏儿说了,杏儿自觉是晴天霹雳,不过是临时歇一下脚而已,怎么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宁缈安慰道:“等事情查明就可以放我们走了,本来我们也没有做什么事。” 杏儿还是忧心忡忡的,还有些自责:“若不是因为我,小姐也不会找这么个地方歇脚。” “不是因为你,或许我们到这个地方来,来对了。” 杏儿睁着眼睛困惑的看着自家小姐:“什么来对了。” 宁缈没有回答,现在也不是回答的时候。 顺安很快就回来了,回来便将自己所见到了告诉了宁缈。 王麻子的尸体已经被里正带着送到了村中的祠堂安置,这里除了张婶子,其他的都姓王,王麻子既然无父无母,便只能暂时归置祠堂,商量后一步怎么做。 寄住的夫妻两个朝着田地的方向去了,大概是准备去做农活。 张婶子哭的晕了过去,被人抬回了家里,放在床上躺着。 “但属下在院子里也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药草。不知道是不是藏起来了。” 宁缈问道:“那张婶子是不是在房内?” 顺安点了点头:“应该是在的,她哭晕过去了,我看到有人把她抬到房间里然后走了。” “你确定她是躺在房间里?躺在床上?” 宁缈追问道。 顺安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羞赧:“我没想那么多。” 听到顺安的回答,宁缈眉头紧皱。 门外面站着的两个人正百无聊赖的聊着天,不过是上次去城里看见了什么好东西,哪家酒楼的酒听说可好喝。 看到宁缈出来的时候站了起来,倒也很是礼貌,并没有什么凶神恶煞或者不搭理之类的举动。 “两位大哥,我车里有好酒,不知可要喝一点?”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万一要是酒出了问题怎么办? 宁缈看明白了意思,便让顺安从车里取出糕点熟食出来,配了酒,放在廊檐下的地上,自己带着杏儿和顺安席地而坐。 “劳烦两位大哥,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寄居此处,也无甚好酒好菜,将就着吃点吧。” 说着自己先吃了起来。 杏儿和顺安也跟着吃了起来。 两人看对方很坦然的吃喝,倒有些不好意思,便也坐了下来。 吃个了一会儿,宁缈站起来道:“我有点累,先进去躺会儿,两位大哥还请自便。杏儿过来服侍。” 两人会意点头,熟食皆是肉食,酒也香,见两人不吃,心里高兴起来,巴不得顺安也不吃了。 宁缈进去没多久,顺安便有点不胜酒力的样子,撑着头笑道:“吃不下了吃不下了,头晕的很,晕的很。” 两人互看了一眼,齐声道:“那不如先去躺会儿?” “两位大哥吃喝尽兴,我实在受不住了。” 顺安告罪,踉踉跄跄的走了,身后传来嘲笑声:“我还说是个厉害的,没想到二两猫尿就被灌倒了。” “可不要胡说,这酒可不兴叫做猫尿。” “我的错我的错,二哥,才羡慕那酒楼里的好酒,没想到今儿个就喝到了。” “是啊,你再看看这酒壶,这酒杯,这碗碟,看着都贵!” “这可是贵人家的。” “来来来,喝尽兴喝尽兴。” 身后什么话顺安没有管,直接进到房间里了。 刚进房间就发现杏儿穿了小姐的衣服和头饰,脸上蒙着面纱,若是不在意,还以为是小姐。 而自家小姐穿着干净利落的短打,头发高高束起,用金环扣住,脸上又重新做了装扮,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小姐?” 顺安有点不解。 “和我进山。” 后山 王家村是个靠山的小村子,后面全是大大小小的山。 杏儿被留在了屋内,宁缈带着顺安绕到屋后,屋后便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 “小姐,我们沿着这山上去么?” 顺安问道。 他们所在的地方便是通往山上的入口。 “沿着这里往前走就行了。” 入口处颇为平坦,看得出来此处应当是经常有人进山砍柴打猎的缘故。 一路往上走,也没有什么阻拦的,山上也算是古木参天,夹杂着高高矮矮的树丛,此时并没有见到什么野兽的痕迹,估计要深入到山里了。 “等一等。” 走到一处大树下,宁缈站定。 这棵树应当是一棵松树,宁缈没有见过此类品种,却能够松针上判断出来。 松针的末端皆是洁白如雪,松针的根部却又是翠绿如碧玉,看起来漂亮,在此处也有不少株。 “小姐是累了要歇一下脚么?不如我们去那边。” 顺安指了个方向,那里是一棵大栗树,树下还有一块挺平坦的大石,想来也是给人歇脚来用的。 “不累,你看这棵树,是不是很奇怪?” 宁缈没有去歇息,仍然站在这大约两人高的松树底下。 顺安仔细朝着这松树看过去,很容易就发现了端倪:“真是奇怪,这树怎么全部朝向北边,山南为阳,即使只有一边,也应该是朝向南方才是。” 宁缈点点头:“如非自然之力,那便只有人为。” “人为?” 顺安有点疑惑,仔细观察,越观察越是觉得古怪,却又觉得有些地方讲不通。 “那这是不是就它们本来就有的特性呢?小姐你看这周围,这些树都是这般长的。” 宁缈没有回答,只是雪松下来回踱步,后来选定了其中的几棵松树,又重复踱步起来,似乎还在默默的计算着什么。 顺安便站定,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以防有什么人或野兽过来。 “这些树是按照一定规律排列的,定然是人为,且此人相当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此处应该就是阵口,那张婶子应该就是从此处进入,那所谓的药应该也是在此处。” 对宁缈所下的结论,顺安也不是很理解:“如何确定张婶子会从此地进入?或者这里本来就有个隐士?” 宁缈在一棵雪松下站定,仔细观察,这棵雪松与其他雪松也有所不同,因为这个雪松所有雪白的松针末尾全部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这大概就是自己要找的树了。 宁缈心情不错,便解释道:“我且问你,如果你生活在一个村子,村里有个人靠上山采药就能挣得大笔的银子,此人力气和技艺和你相比还要差很多,你却生活困顿,你想不想也跟他一样上山采药卖钱?” 顺安不假思索:“那自然是想的。” 这话一出,顺安也就理解宁缈所说的意思了,不觉有些赧然:“小姐聪慧。” 宁缈微微叹气:“可这奇门遁甲之术,我却并不是很明白。” 宁缈喜欢看书,也看过不少杂书,可终究还是没有一个正正规规的老师教导,虽然跟着大长公主学习了不少时日,可读的都不过是那些《列女传》之类的,讲究的是贤良淑德,是最令大长公主嗤之以鼻的,宁缈即使不说,心里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想法。 所以,她只能判断出来此处应当是与阵法有关,可怎么排的阵,又是怎么破解,却是一头雾水。 “小姐肯定没有问题的。” 顺安莫名的对自家小姐非常有信心。 宁缈笑看了顺安一眼,将顺安看得脸色一红,讷讷道:“小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对我未免也太相信了些。” 顺安不以为然:“那是自然,全门上下,谁不对小姐拜服?” “好听的话等解决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现在跟紧我。” 宁缈说完,便迈步朝着那棵仔细看很特别的松树走了过去,在这棵树下按照震四巽五的方位各自走了几步,然后绕到另外一棵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的树下。 顺安紧跟在宁缈的身后。 宁缈抬头看了一下,这棵树是一棵大栗树,长得挺高,透过树叶能看到天上的明亮日光。 “应当就是这里了,跟我走吧。” 说完便抬脚沿着这棵大栗树朝东边走去。 没过几步,便见眼前一暗,来到一处崖壁旁,上面还用古篆刻着几个大字,崖壁下杂草丛生。 “我现在有些怀疑,张婶子究竟是不是在此处了。” 宁缈苦笑道。 光滑如镜的崖壁和崖壁上用古篆刻写的字告诉她这里并不是一般的地方,那么这个张婶子究竟是误入到这里还是真的和此处有渊源。 如果真的和此处有渊源,那么张婶子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纵然京城里和燕州城甚至整个大楚不少地方的秘密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宁缈也很难弄清楚张婶子究竟是什么人。 “宁幽兰,指天,张婶子。” 宁缈喃喃道,不自觉将这两个联系到了一起去。 杏儿躺在床上,即使内心焦急,也不敢表露出来,好在门外两个人喝了不少酒,正靠在廊柱上打着盹。 家里的两个孩子已经跑出去玩了。 这两个孩子一个叫莲叶,一个叫青松,青松是哥哥,莲叶是妹妹。 两个孩子手里既然有了珍贵的松子糖,便也不敢到别的孩子面前去炫耀。 经过商议,青松带着莲叶去往了他们很喜欢去的秘密之地。 这里是莲叶摘野果不小心跑丢了之后偶然发现了,本来想说,后来被母亲摁到打了一顿,便没机会说,后来干脆就做了自己的秘密花园了。 这个地方有一个小湖泊,湖水蔚蓝澄澈,岸边开满了各色花朵,偶尔还有漂亮的小鹿过来。 距离村子不远,可谁都没有发现。 青松准备带着莲叶将自己手里的这么多糖果藏在秘密花园里,这样谁也找不到,也不会给爹娘送给别的小孩。 两个孩子连蹦带跳的越过了一个小山岗,莲叶脚不小心一滑,咕噜噜往下滚,青松急了也赶紧往下跌跌撞撞的跟过去。 在快要掉到一处小山谷的时候,一根长长的马鞭子将莲叶的腰裹了起来,阻止了一场惨剧。 青松惊魂未定跑过去将莲叶扶了起来,准备向恩人致谢。 就见恩人带着半边的银质面具,一双眼睛冷漠如冰,身边的马儿正在吃着草。 虽然看起来冰冷不近人情,可青松从小就知道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可他也没有什么能力,想了想从荷包里珍惜的掏出几块松子糖出来递给恩人。 楚惑途经此处,本来要快马加鞭和自己手下汇合,没想到马不干了,一定要在此处吃草才肯走。 他只能等在这里。 正好看到一个孩子要掉下去,便出手救了。 没想到男孩子要给自己糖吃。 本来他很想冷漠的走开,却没想到对方脏兮兮的手里放着的是几颗晶莹剔透的松子糖。 松子糖。 楚惑心里有着一瞬间的茫然。 交臂 当楚惑看到那颗松子糖的时候,是有着一瞬间的茫然的。 那是记忆中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可再一次看到的时候,却依然如在昨日。 曾经有这样的一个小姑娘,用手心捧着一把松子糖给自己,告诉自己,吃点甜的就不苦了。 那松子糖他全部吃完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吃过新的松子糖,因为他想记住这个味道,害怕吃了别的糖后,这种味道就会被他忘了。 后来,父皇终于为他指了婚,他心里的那股怨气被消解了,只等着娶佳人进门,去封地后好好过日子,结果父皇暴病,太子即位,将他赶出京城,圈禁在了燕州城。 他知道新帝想要将大长公主许配给北漠的王子,大长公主是她的好朋友,他自然也是想要帮忙的,那次他到宫里之后,却发现了被下了药神志不清的她。 知道她是被人陷害,虽然自己救了她,且有了肌肤之亲,可这笔账怎么样都是要算的。 那一次,他在宫里暗地里调查,终于查出了陷害宁缈的人是谁后,原准备一刀解决了的,然后再回去带宁缈离开这里,等救出了大长公主,从此他与这个地方恩怨两消,好好过日子。 他想的美妙,可谁知,自己的心上人一去不回,葬于一场大火之中。 事情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你毁了我最心爱的人,我便毁了你的天下,这是楚惑一直以来的想法。 蛰伏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可以开始动手,天知道他究竟忍了多久。 “恩人?恩人?” 青松看着楚惑怔怔的站着,不明所以,还有点儿害怕。 可恩人的情不能不报,虽然说恩人救了自己妹妹一命,自己应当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的,可自己现在好像也没办法帮什么,只能把自己最珍惜的东西献上来。 就是那位好看的小姐送给自己的松子糖。 松子糖晶莹剔透,异常可爱,楚惑看着,眼神里情绪翻滚。 青松手举的有点儿酸,看着楚惑,莲叶也走上前来,怯怯道:“大人,这是小姐给我们的,很甜很好吃的,小姐说,吃了甜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因为这句话,楚惑鬼使神差的拿了一颗松子糖放进了嘴里,清甜的味道延绵到了四肢五骸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松子糖的味道他却一点没忘。 每一次被母妃拿着刀伤害过自己之后,每一次被那些大皇子后宫嫔妃想法子欺负之后,他都会缩到那座假山下,含上一块松子糖。 甜甜的,吃了就不苦了。 可松子糖总是有限的,总有吃完的那一天,吃完最后一颗的时候,楚惑难过了许久。 只是随着母妃薨逝,自己渐渐长大,也不再惧怕那些人的欺负,那些人看他破了相,皇帝也不管不问,自知不是竞争对手,便也松了许多。 他从此没再吃过松子糖。 难道这些松子糖都是一个味道吗? 楚惑不知道。 “给你糖的小姐是从哪里来的?长的什么样子?” 莲叶看楚惑吃了很开心,连忙抢着回答:“我知道我知道,小姐这么高,平日里围着面纱,眼睛特别漂亮。” “嗯,那位小姐从燕州城来的。” 青松补充道。 他们知道的不多,除此之外,也就知道他们带着好吃的松子糖,还有跟着一个特别好看的丫鬟小姐姐和一个很厉害的大哥哥。 楚惑心突然狂跳起来,强自按捺住自己,问道:“那个很好看的丫鬟,长得什么样子?” 青松和莲叶玩了很有一会儿,对杏儿了解和观察的也比较仔细,在他们眼中,再也没有见过比杏儿还漂亮的大姐姐了,当下就很激动的描绘了一番。 两个孩子也没什么警戒心,更何况,眼前人还救了命,肯定不会是坏人, 听了莲叶的回答,楚惑的心瞬间跌落的谷底,这番形容,肯定不会是宁缈了。 宁缈在他眼中,自然是天下第一等好看的。 楚惑很失望,告别两个孩子,直接飞身上马。 青松和莲叶呆呆的看了良久,羡慕道:“若是有一天,我也有恩人这样的身姿——” 莲叶在一旁握拳:“会的!哥哥!我们会的!要不然我们就跟爹娘讲,跟在那位小姐身后,等那小姐走了,我们也可以从这个村子走出去,见见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儿。” 青松心中一动,高兴起来:“你说的倒是一个好方法,今儿哥哥给你摘果子吃。” 莲叶道:“那你要注意一点,那里很危险的。” 青松笑着应了,两人打打闹闹往前跑。 被两个小孩惦记着的宁缈现在已经不是出不去村子了,她现在连这个后山也出不去了。 原本是带着试探的心里,结果发现设置这个阵法的人应当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原本她和顺安在崖壁之下,不远处就是一道小河,大约没什么人打扰,河水清澈见底,连河岸的石头都是干干净净的。 顺安往前走了几步,河水露出来的一块高高的石头上,准备站在上面观察一下。 彼时宁缈正盯着岩壁上写的小篆,想着这几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听到一阵机关拉动的怪异声响。 等宁缈回头的时候,顺安已经不见了踪影。 心里一凉,宁缈再回过头去看那几个小篆,只觉得是在嘲笑自己。 “如影,如电,如生,如死” 暗示自己已经走上绝路了吗? 宁缈凝眉,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观察着周围的景象,唯恐有一步踏错。 河里高高竖起的几块石头看起来很奇怪,有一个已经和顺安一起消失了,宁缈没有万全的把握不敢轻易踏上去。 更何况,她现在要做的,已经不仅仅是自己出去了,她还得找到顺安才行。 此时已经快到正午,阳光热烈,除外劳作的人们已经陆陆续续的回家了躲避正午灼热的阳光,可这崖壁底下却仍然是沁凉,甚至带着冷意。 阳光正高悬在头顶的时候,一缕阳光穿过对面的斜壁照到崖壁上的小篆上,小篆的阴影又变成了几个卦文。 “乾坤震泽,吉凶悔吝。” 水中的石头光影变幻,偶尔有一条小鱼从水中跃了上来。 “悔吝吗?” 宁缈喃喃自语,终于走向其中一块石头,这块石头样子不大,被几块大石头围绕在中间,稍稍露出了水面一点,恰好可以放两只脚的大小。 宁缈站了上去。 仙子 宁缈喃喃自语,终于走向其中一块石头,这块石头样子不大,被几块大石头围绕在中间,稍稍露出了水面一点,恰好可以放两只脚的大小。 宁缈站了上去。 石头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宁缈也并没有如顺安一般的消失不见。 宁缈大惑不解,站在石头上朝四方位看过去,才发现其中的机关所在,不觉哑然。 顺着石头朝东方看过去,正好能看出排成了八卦方位,看似凌乱不堪的石头,都有自己的规律和走法。 对照着石头的排布方位,宁缈额头沁出一点冷汗出来,她必须要特别的集中注意力,才能让那些曾经读过的相关的内容在心中一一布列出来,同时要进行极其快速的且量大的计算。 随着日光的变换,这些石头的方位也会跟着发生改变,计算就需要全部推到重来。 等确定了正确的方位,宁缈的脑袋已经的密密的汗珠了,脸色也有些发白。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的情况之于她来说,是一局不得不开始下的棋。 而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只有不时穿过峡谷的风声。 沿着算出来的步伐小心的走,有水流微微溅湿了衣摆。 等宁缈再次回望周围的景色之后,发现已经全部都改变了,河流的前方是用一根粗大的圆木搭建起来的小桥,仅供一人通行。 圆木普普通通,宁缈必须要经过极其仔细的核对,才能够确定自己是否能够踏上这座小木桥。 穿过小木桥,是一片空旷的草地,草地的尽头是一处洞口,洞口隐隐约约有微光传过来。 宁缈站在洞口,不敢再进去。 她什么都没带,当初仗着顺安在自己身边,所有的工具几乎都给了顺安。 这周围似乎也没有可以用来做火把的工具。 好在现在还是白天能看得见,若是在晚上,这里会发生什么也无法确定。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回去,紧急联系她的人,过来将顺安救回来。 宁缈咬了咬唇,她知道,现在仅凭她一人之力是没有办法起到任何作用的。 就在宁缈准备转身朝来时路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轻笑声:“怕了?怎么这就走了?” 从旁边的一丛月季中走出来一个女子,穿着打扮皆是村妇模样,和脸上那股高傲的神采完全不匹配。 正是村里的张婶子。 “是你?” 张婶子走上前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宁缈,而后轻笑:“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吧?” “你认识我?” 张婶子摇摇头:“不认识,只是觉得你有古怪。” “你是谁?” 张婶子笑了:“我啊,我来自遥远的天边,为拯救世间可怜女子而来,身份非尔等凡人可知。” 宁缈奇道:“你的意思是你是天上的仙女?” 张婶子含笑不语,竟是默认了。 宁缈心里自然是完全不信的,此处虽然鬼怪特别,却仍然在术数范围之内,子不语怪力乱神,一切都可解,又怎么可能会是神迹? “那你为何留我们在这里?” 这是宁缈不解的地方,此人想装神弄鬼也罢,想做其他的事情也罢,可为何牵扯到自己身上? 自己不过是路过而已,更何况,眼见此人似乎并不认识自己,又为何要陷害自己? “因为本仙看出来你身上有不凡之气,引你来这儿,也是对你的考验,既然你能来这里,足以说明你有仙缘。” 难道自己身上还有仙根不成? 听了这一本正经的回答,宁缈心里只觉得可笑,却也不能笑出声音来。 不过通过这个张婶子说的话,宁缈也大约推出来此处跟眼前人并没有什么干系,至少对方虽然能进来,却并不知晓其中的原理。 “我有仙缘,难道你就要害我?枉我杀人?” 这也是宁缈不解的地方,实在不理解究竟是怎么想的。 哪里知道听了这话,却让张婶子大怒起来。 “你知道什么!若不是我动用了仙力,今日你和你那丫鬟能不能活在这个世上还未可知呢!我救了你,你还冤我害你不成?” 这话宁缈就更听不明白了。 什么动用仙力? 看到宁缈一脸不知所以的茫然模样,张婶子有些得意的说道:“跟我来吧。” 宁缈没有动,张婶子挑挑眉:“难道你害怕我害你不成?” “害怕。” 宁缈很诚实也很坦然,她现在手无寸铁,也没有什么高深功夫,顺安也不在,对方不知深浅,且诬陷自己在先,宁缈不敢贸然答应。 张婶子倒是一愣,然后笑了,脸上露出妩媚的神色:“我是云英仙子,怎么会害你呢?当初那个王麻子对你家丫鬟从城里回来,对你那丫鬟起了色心,准备将你杀了,再把你家丫鬟抢了囚禁起来,玩好后再送给别人,我救了你们,你还认为我害你?再说,你若是不跟我走,你那个随从,我可就自己享用了。” 抢自己的丫鬟? 这件事自己确实是完全不知情的。 真的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杀了五大三粗的王麻子? 有顺安在,宁缈其实并不担心王麻子会真的得逞,可确实是欠对方一份情。 且如果真的是对方所杀,对方杀人的手段就颇让人感兴趣了。 在京城里制造杀人恐慌事件的,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还有,顺安? 看来对方对这里很了解。 心念电转,宁缈当下就抬步跟了上来。 云英仙子笑道:“果然非凡物,没准你也是仙子呢!” 宁缈不动声色笑道:“我出生本就平凡,也受过不少磨难,哪里可能是仙子之身?” 云英仙子不以为然:“你下凡历劫,经历这些也是修行和考验,像我,幼时经历的磨难恐怕也非你可想,所以我才是仙子。” “哦?我看仙子你气度高华,不似人间中人,也经历过什么吗?” 这一番吹捧让云英仙子很是受用,且宁缈说话的时候神色坦然不起作为,更是让她心情大好。 原本对宁缈五分的好感,也提到了十分。 宁缈很自觉的跟在云英仙子的身后,朝洞口走去。 云英仙子很是满意,滔滔不绝将自己曾经的过往说给了宁缈听。 听了云英仙子对自己过往的回顾,即使如遭遇大变的宁缈也觉得很是苦命。 红花 张婶子本名叫做张云英,出生在西南地方一个普通的农户家里,母亲长的颇有姿色,便被地主看中了,强行带去了家里,张云英的母亲是个烈性的,直接用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了。 很快,为了照顾张云英姐弟三个,张云英的父亲娶了自己还没有嫁出去就死了丈夫的小姨做了妻子。 张云英的小姨对张云英姐弟三个还算不错,那段时日也算是平安美好。 很快朝廷征发徭役,张云英的父亲参加了征发,一去不回,留下了张云英的小姨并张云英姐弟三个。 张云英母亲长的漂亮,妹妹长的虽然不如姐姐好看,也不丑,面庞也算白净,在村子里也算是少见。 姐弟几个年纪小,小姨也没有抛下他们改嫁,而是像以往一样照顾她们生活,张云英身为姐姐,终日惶然,听到继小姨说会抚养他们,便大哭起来,心里也就有了主心骨。 可惜张家对他们并不喜欢,原本小姨嫁进来,便有人有微辞,等张云英父亲一去不见踪影,众人便知道应当是死了。 村里便流传着张云英小姨克夫的说法,后来张家收归田地,要将张云英一家全部赶出去,只是后来一个耆老发话,说了句可怜孤儿寡母,最后收回了房子和地,只将村子最东头贴着山的地方给了他们暂住。 张云英无数次看到小姨偷偷的流眼泪,可小姨从来没有说要离开,张云英带着弟弟妹妹们上山捡柴,采野菜,日子勉强能过得下去,几个人相依为命,还算是和乐。 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张云英的小姨就不见了,张云英带着弟弟妹妹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 不少人说,是小姨嫌他们几个是拖累,不要他们了,自己跟别的男人偷偷的跑了。 说的很难听,张云英却不信,一定要上山找,最终还是几个大人看着不忍心,跟着张云英上了山。 找到小姨的时候,小姨赤身裸体,衣服被全部撕烂了扔在一边,两腿大张着,嘴角留着鲜血,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天上,死不瞑目。 成了家的人一看就知道小姨到底经历了什么,皆不忍的转过头去,张云英也有快要十岁了,听几个人在那站着说话的时候也就听到了一点大概。 虽然只是点大概,可张云英却是全部听明白了,当下就想去找官府找凶手。 可张家村的人硬是将这件事压了下来,最后不了了之,最终小姨被用一床破席子卷了,草草葬在了山岗头。 再后来,张云英只好带着弟弟妹妹生活,可惜,张云英长的好,也没有逃脱母亲的命运。 与母亲不同的是,母亲用一根绳子解脱了,张云英连夜带着弟弟妹妹逃了。 路途上,弟弟饿死了,妹妹被人牙子拐走了。 后来,张云英忍辱偷生活了下来,因为长的好,成了地下暗娼里的头牌。 再后来,张云英就不愿意多说了。 宁缈很想听听后来发生的事情,比如张云英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卖的又是什么药材。 可张云英只是笑笑,用手指敲了敲额头:“还没到时间,时机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进入洞口的前一刻,宁缈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既然张云英能够这么轻松的解决王麻子,那以前张家村的人呢? 害死她小姨的人呢? 害死她母亲的人呢? 宁缈问出了口,换来了张云英娇笑连连。 不得不说,张云英长的很好看,与宫中那些以美貌著称的某些娘娘相比,也并没有差到哪里去。 “那些人啊?” 张云英思索了一会儿,方才道:“我母亲怎么死的那地主自然就是怎么死的,我小姨怎么死的,那些害死我小姨的人就怎么死的,我们怎么被逐出来的,那些人也自然怎么被逐出来的。 “这就是亵渎神的代价!” “我当年在京城,听说那里死了好多人,都是跟王麻子一样死的。” 宁缈试探的问道。 张云英不以为然:“这些人都亵渎了神,自然是有神罚的。” 两人说着,便进了洞里,不知道张云英拿出了什么,放在靠近洞口的一个刻成莲花形状的铜盘上,很快,光亮便沿着洞穴两边亮了起来,照应洞穴内景象和外面似乎是两个世界一般。 “这神迹如何?” “太神奇了!” 宁缈言不由衷的夸赞着,确实特别,但也算不上神迹,如果给她时间,应该能找到端倪。 可惜的是对方并没有顺着宁缈的心意来,只是带着宁缈往前走。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们这边的人,我也知道你不信,我一开始也并不相信,但你终归知道,你是我们仙界中人,有自己的使命。” “我娘说,我出生的时候,天降七彩祥云,空中传来凤凰清鸣,看来你说的没有错。” 宁缈信口胡诌,事实上,她娘回忆她出生的时候,说的最多的是自己快要疼死了。 张云英听了却是大喜:“我说我看你第一眼不是凡人,若是我们圣女见了你,定然知道你到底是哪方仙姑,我们圣女出生时候,紫气东来,满天霞光,龙凤绕房。可惜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娘就死了,也不知道我出生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像。” “那自然是有的。” 宁缈只觉得一切荒诞不经,却也只能跟着对方走,只想看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洞穴大而干净,里面有奇形怪状的石头倒挂,在幽幽的灯光中,显露出各种影子,带来了几许神秘和诡异。 穿过一条窄道,眼前豁然开朗,是个峡谷,满谷都是红色的花,花瓣层层叠叠,鲜艳如血。 皇宫里曾经有一个受宠爱的娘娘,皇帝将边疆小国进贡的最纯净的红色宝石赐给了她做了额饰。 宁缈曾经见过,当时只觉得太好看了。 大长公主还开玩笑说要将这宝石偷过来。 可那样璀璨纯净的宝石在这红色的花朵面前也逊了几分颜色。 “想要找到你的侍卫,那就跟我来吧!” 张云英嫣然一笑,在红色花朵的衬托下,显得妩媚多姿。 宁缈却本能的停下了脚步。 穿过 或许是天生的本能,又或许是敏锐的直觉,这漂亮到不像是真的花让宁缈感觉到了危险。 张云英笑的妩媚:“跟我走吧,没事的,再等会儿,你的侍卫可能就要没命了。” 宁缈道:“我怕我走进这里就会没命了。” “怎么会呢?” 张云英嫣然一笑,独自走进了开的热烈奔放的红花丛中,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虽然穿着的还是同样的衣服,神色却如暗夜起舞的妖姬,和整片花丛相得益彰。 宁缈没来由的心里一动,脚步不由自主的迈出了一步。 “跟我来吧,在这里你将享受到人间极乐。” 宁缈看着张云英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紧跟着迈进了第二步。 只是内心仍然在犹疑着,徘徊不定,总觉得里面一定有什么危险的事物,是自己绝对不能碰的,一旦开启了这道门,就再也关不上了。 半个身子已经进入到了花丛之中,红色的花开在腰畔,在阳光下闪动着晶莹到剔透的光芒,美景令人迷醉。 “孩子,你要知道,美丽的东西,你想要拥有,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这代价有大有小罢了。” 新和公主的话突然像是炸雷一样的响在了耳畔。 像是有一桶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来,冰冷刺骨。 宁缈的眼睛恢复了清明,又闻到了那花朵幽幽的香气。 这香气似曾相识,或者也可以说,这香气,宁缈一辈子难忘。 那是之前在宫里面,陷害她的催情香的香气里,就有这样的味道。 而那一次,宁缈明白,是宁幽兰陷害的自己,所以,宁幽兰和这花又有什么关系? 和眼前的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宁缈抬眼看过去,张云英仍然在花丛中,如一只翩跹的蝴蝶,虽然翅膀看起来有破损,可无损于它的美丽。 这只蝴蝶正在嗅其中一朵开的艳红至极的花儿,神情陶醉,似乎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宁缈这才发现这些花朵虽然颜色相同,颜色的深浅却有不同。 可是不敢去辨别。 神情既然已经清楚,宁缈自然也不会继续走进去,退了出来,远远的站着,看张云英在花丛中如鱼得水。 感觉到了宁缈的反应,张云英从迷醉中抬起头来,笑道:“你怕什么?这花不美么?” 宁缈强自镇定:“很美,可这花也很香,我这个人,一旦闻到花香,既头晕想吐,难受到不能自已。” “哦。” 张云英一脸的可惜,似乎真心为了宁缈不能享受这份神迹而感到遗憾。 “不如我去重新找一条路?” “这里没有其他的路了。” 张云英指着四面给宁缈看,宁缈看过去,果然,这一片峡谷极其窄小,蔓延的都是红色的花朵,除非是从天上飞过去。 “若是你再不去的话,你的侍卫结果会怎么样,就谁也不知道了。” 张云英是真的觉得挺可惜的,她见过那个侍卫,体格强壮,长的也英俊,若是能颠鸾倒凤最好不过,可惜,她看过了,那个人踩到的石头所对应的地方可不是她一个就可以解决的。 若是不带着眼前这个资质甚佳的女子去享受人世间极致的快乐,她又怎么会听自己的呢? 听说九天圣女正在找下一个接任的人选,她一看眼前这人就觉得不是凡品,虽然那个时候她易了容,可就凭那一双眼睛,她的直觉就告诉她,不会错。 这么多年,她的直觉就没有错过。 她看好她。 可现在竟然没有办法从这圣花中穿过去,实在是太扫兴了。 难道,这就是神,是九天圣女的考验? 圣女说过,愈是神力强大的愈是难以转化,而且对此花无感。 张云英曾经好奇问过,圣女倒是回答了她,只有神力强大才能立足神花之上,譬如她。 想到此,不由激动起来,若是她发现了下一任圣女,自己会不会就能回到圣地? 心扑通跳的很快,一开始听到宁缈推辞不愿意走进圣花的不满也淡退了许多。 “或许我有别的办法?” 宁缈看了看四周除去红花,四周便只有悬崖峭壁并伸出来的虬枝。 张云英也看了看四周,发现只有自己常来时候所见到的事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是云英仙子,经历了不少苦难,当然也获得了很大成就,圣女让她驻守在此处,并将此处告诉她,也是对她的信任。 可她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可以不通过这花丛就可以到达彼岸的方式。 宁缈也在找,可是确实如张云英所言,只能穿过去,才能找到顺安。 “恐怕只有这个办法。” 张云英有些后悔,当初应该听从无悔的建议带上药丸的。 可谁知道她会有这样的机缘呢? 没有其他的办法,宁缈只能扯下了自己的半截衣袖下来,折好,捂住了自己的眼口鼻。 张云英看着宁缈露出来的半截藕臂,叹道:“果非凡物。” 说着将路线指给了宁缈。 路线倒也好认,大约是常年走的关系,虽然花开的茂盛,中间还是隐隐约约的露出一条小道出来的。 捂住口鼻,宁缈一鼓作气跑过了花丛,跑到很远的地方,才松开衣袖,大口大口的喘气。 即使如此,宁缈也觉得自己双膝发软的很,只能扶着一旁的岩石,脸上都是冷汗。 反观张云英,却是不紧不慢颇为享受的穿了过来。 只是面色有些发红,眼神过分明亮,看着似乎与之前有所不同。 宁缈正这么想着,就见张云英将本来就有些破旧的破衫直接脱了,只剩下了身上一层薄纱。 衣服无力委顿在地上,张云英笑道:“我平日里轻易不会穿过这里,这圣花闻的多了,威力太大,我自然是受不住的。” “这就是你所采的药材?” 宁缈问道。 张云英没有否认,只蛮腰款款往前走,宁缈跟在后越走越心惊,她已经尝过人事,是和三皇子,虽然只有那一遭,却铭心刻骨。 再加上,那花的味道又是很熟悉,现在张云英的状态让她有点担心。 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顺安生死不知,杏儿还留在村里。 自己只能按兵不动,先找到顺安再说。 荒野山道上,几匹黑色宝马如几道黑芒闪过,速度极快,身后跟着的是汇合后的人马。 “殿下,前方就是李道长说的地方了。” 风中传来说话的声音,领头的宝马速度慢了下来。 “殿下,等问到了,下一步如何?” “先问到再说。” 求访 楚惑从林子里出来没有多久就和身边的人汇合了。 本来说好直接南下,结果殿下却转道要去找那个李道长,让大家都措手不及。 原本的计划出了插曲,既然殿下极力想要过去,众人便只能跟着过去,索性,不过多花费个一两天的时间,并不影响大局。 李道长曾经前来求见楚惑,只说大楚天下危险了,要楚惑勇于担当,虽然整体上说得很是隐晦,可那句“天下之主,尔当取而代之”却让楚惑身边的人心思活络了起来。 然而那时候的楚惑只是冷着脸,直接让人将这位李道长拖到外面去杀了。 李道长却大笑道:“我死不足惜,大楚亡了才可惜,这大楚本来就是你的。” 这话说的出言不逊,若是有人将这话传到了皇宫中,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当然对楚惑来讲根本是无所谓的,可他只想反杀那个人而不想被那个人杀。 即使他怀有再大的恶意,再怎么想毁了这吃人的宫殿,心里也相当的清楚明白,皇帝身居宫中,周围暗卫众多,连玉石俱焚都是困难的。 刚开始父皇暴病,他是愤怒的,他对自己的父皇有着孺慕之情,尽管父皇对他一直态度淡淡,他对自己的母妃,又爱又恨。 拼着所有全部不要,他得到了父皇的圣旨,会娶宁家嫡女宁缈做自己的三皇子妃。 那时候的他开心极了。 圣旨下了之后,他已经逐渐在收敛了,也在为自己和宁缈的未来做一个好的打算,也准备在新婚当夜将所有的一切告诉宁缈,告诉她,虽然她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她,可是他却时时的看着她,经常在她的屋顶上对着月亮喝酒,想着她笑时候的样子。 当然,对外说就说自己宿在青楼中,花天酒地。 最后却不想命运开了这样的玩笑。 或许因为他太过于收敛,被太子有所察觉,让他和宁幽兰得手,生生的将宁缈扣下了。 他后来所作的一切,都是想要救出宁缈,那时候他戾气渐消,原本刚出宫,以及看到宁缈受委屈的怨恨也渐渐的消弭。 他是想毁了整个皇宫,可是皇宫毁了,他也毁了,他也不能再去保护宁缈,所以他潜入皇宫,找到一些东西,准备威胁皇帝和宁幽兰,放宁缈与自己远走高飞。 他做的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自己和宁缈求一个善终罢了,谁知道对方却始终咬死不肯放过他呢? 得知宁缈香消玉殒的那一刻,他也死了。 他从来不拜佛祖,那一天,他跪在佛祖面前,一直跪了三天三夜。 恍惚中,他看见宁缈朝自己走过来,握住自己的手:“你不能死,你要为我报仇!” 所以,他从行尸走肉般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宁缈报仇。 杀了那个狗皇帝,杀了那个贱人! 楚惑心里戾气更甚,可谁也无法看出来,只知道殿下突然陷入疯魔了,又突然冷静的可怕。 只有楚惑身边的侍卫知道一二,可什么都不敢说。 李道长的那句话点燃了楚惑身边人的热情,可见到自己主上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又不由得胆寒。 原来的三皇子虽然乖戾,却还是有人气,现在的三皇子,却是完全让人捉摸不透了。 “这件事情完成了,你自然就能见到你想见到的人了。” 李道长说完之后,一阵白烟闪过,人就不见了,本来准备行刑的人不知道遇到什么事,只觉得胆寒不已。 楚惑嗤之以鼻,他曾经也偷看过宁缈看过的书,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江湖把戏,唬唬人罢了。 不过也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只与身边的人道,此人话不可说与第二个人听。 对那个位子,他根本就是不屑,可是,此仇,不得不报。 原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众人没想到楚惑执意要去找李道长。 楚惑自己心里明白,心心念念想着的人怎么可能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松子糖的味道让楚惑发了疯,隔了十来年,可是这味道从来就没有变过,他不敢去尝一尝别的松子糖是不是有同样的味道,却始终保留了这一份念想。 李道长的话突然的在自己耳边响起。 下了马,明亮的日光让楚惑轻微的晕眩。 “殿下,你确定那个李道长是在这里吗?” “在,他估计一直在等着我。” 楚惑不明白李道长为何对自己这么笃定,不怕死的告诉他自己会一直在龙穴山的五柳寺等他。 五柳寺在当地还算知名,平日里有不少前去上香的人,据说还挺灵验很简单就问到了。 被问的人看到这些人的装束,胆战心惊,不敢多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假话,连忙指路,手脚并用,恨不能立刻就能带这些人过去,然后离开。 等到收到一小枚银锭后,被问路的人不敢置信,连忙跪了下来。 去年收成艰难,现在青黄不接,家里吃上顿没下顿,大儿已经去帮佣,小儿还在襁褓,再没有粮食,恐怕难以活下来。 这一枚银锭足够能保全家里人的性命了。 被问路的人千恩万谢只差磕头了,等看到楚惑冰冷的眼神,连忙作了个揖,连爬带滚的跑走了。 “殿下?” “走吧。” 另一个人道:“这也真奇怪,一个道长,住在了庙里。” 楚惑看了对方一眼,对方立刻噤了声,不敢再多说。 龙穴山主山峰并不高,四周绵延了几座小山,五柳寺便在主峰这里。 五柳寺并不大,有几个上香的人,门口洒扫的小和尚看到楚惑,连忙双掌合十上前来施礼。 楚惑简单道明来意,小和尚听了,连忙带着人朝五柳寺后面的方向走,边走边笑道:“李道长说近日会有贵人来访,果然如此。” 众人都在心里暗自疑惑,这也能算的出来?莫非这李道长真的有点能耐。 小和尚将楚惑众人带到门口,就告辞了。 门口有一个道士装束的小童正在汲水,看到楚惑一行人,立刻光着脚丫子飞跑,边跑边大喊着:“师父,师父,你等的人来了!” “说了多少遍!怎么还这么不稳重!我们要仙风道骨!仙风道骨明白吗?!” 一时众人都有些尴尬,唯有楚惑不动如山的直盯着那扇门。 淡漠的双眼,冰冷的身形,没人会想到眼前这个人是两年前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喝着酒,放荡不羁的那个三皇子。 消息 门内传来小童委屈的声音:“知道了,师父。” 然后就听到一声咳嗽:“罢了罢了,下不为例。” 没用楚惑等太久,从门内走出来一个人,白胡子白眉毛白头发,头发用一根黑木簪子簪住了,面色红润,鹤发童颜,乍一看去,仙风道骨,很能唬人。 众人一看,正是李道长,只是和之前相比,看起来气色有点儿萎靡,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事情。 “咳咳,”仙风道骨的李道长咳嗽了两声,“来者何人?有什么事吗?” “是我。” 楚惑简单应道,自顾自的就进了大门。 “哎哎,你这人,进去也不说一声的么?” 李道长跟在后面边喊边追,剩下的人在门口站着。 出来的小童战战兢兢的继续汲水,准备给这些看起来有点凶的人烧点儿茶,不,烧点儿水喝,毕竟,穷到买不起茶叶,尤其是那清茶。 又买不到又买不起,师父还偏偏好这一口,就追着清茶跑,说什么清茶养心安神,乃是道家珍品。 还说,以后总会有各种各样好茶喝的。 小童那时候不以为然,暗自里嘲笑师父,师父神神秘秘:“你怎么知道就不会有呢?” 现在这些看起来就很厉害的人来找师父,难道师父说的话应验了? 小童漫无边际的想着,手里的扇子扇的越发勤快了。 屋内,楚惑跪坐在席上,腰间的一把宝剑出鞘,闪着寒光。 李道长进门口就住了脚步,看着楚惑腰间宝剑闪着寒意的白芒,笑道:“不过一段时日没见,怎么感觉殿下黑气更重了一点?” 楚惑手按住了宝剑剑鞘,低声道:“惑知道长有非凡之力,想求道长算一算。” 其实当他知道宁缈出事之后,就找了不少人来算,可一个都没有算出来,他最终放弃了,只以为这些人是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撑着最后一口气将他们赶了出去,如果不然,这些江湖方士早就不见天日。 他也不信李道长,这么长时间来,他连想梦见宁缈一面都是一种奢望,只有到某一种境界,才能够在幻想中见到宁缈一面,而比李道长看起来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倍的人也没能解决,又怎么能奢求这次也能解决呢? 可他心里有个想法,时时刻刻的纠缠着他,一定要找到李道长问一问。 李道长叹口气:“老道士曾经说过,你是天命所归,怎么就不信呢?” 楚惑冷然道:“我所思之人已经不在,我在这世上活着,不过只剩下一副躯壳而已,报仇后了了心愿即可,要天命所归又有何用?” 李道长叹了口气,坐到了楚惑的对面,将案几上烧着的小铜炉里红彤彤的炭拨了拨,上面的水很快翻滚了起来。 “你的天命所归,应当是你的心甘情愿,而不是以生灵涂炭为代价。” 楚惑不言。 李道长从一个小瓦罐里用竹勺子刮了半天,终于刮出了一点茶叶沫子来,放在了杯子里。 “你所思所求,我明白。” 叹了口气,将滚烫的水倒入了茶叶里,茶叶沫子在水里翻滚着,袅袅烟雾中飘出一阵清淡茶香。 “这是我最后一点珍藏,招待你了。” 闻到茶叶的香气,楚惑眉梢微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丢给了李道长。 李道长揭开了瓷瓶口,深吸了一口气,陶醉道:“是君山翠眉的香气,好茶叶!” 楚惑道:“我吃到了一颗松子糖。”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叫人不明白。 可李道长没有问,只抬了头,朝着楚惑仔细看过去,然后大惊:“红鸾星又动了!” 这话说的也是没头没尾,楚惑却直接起身,准备走人。 “殿下。” 李道长喊住了楚惑:“你命定之人很快就要出现了。” 楚惑冷然:“我命定之人已经死了,等我报了仇,我就去找她。” 李道长笑道:“你怎么知道你的命定之人就不是你要找的她呢?” 楚惑转身,一个健步走上前来,手攥住了李道长的衣领:“你说什么?” 李道长摇了摇脑袋:“天机不可泄露。” 楚惑松了手。 “你可是骗我?” “骗人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楚惑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狂喜,转瞬即逝,最后又颓然的坐了回去:“茫茫人海,我该如何找到她?” 李道长绕着楚惑转了三圈,掂了掂手里的白瓷瓶儿:“看在你送给我这么好的茶叶份上,我可以这么告诉你,你与她曾经擦肩而过。” “你是说,那松子糖,真的是她的?” 楚惑又是腾的起身,攥住了李道长的衣领,眼里露出一抹深刻懊悔的情绪。 当初就应该留在那里,问问那孩子,给他糖的人究竟是谁。 宁缈很喜欢杂书,他就从全国各地搜罗来很多杂书,偷偷放在了宁致远的书房内,让宁缈去看。 宁缈又冰雪聪明,甚至还喜欢亲自动手去演示那些杂书里面的内容。 所以如果宁缈用了什么手段瞒天过海,也是完全可能的。 再说,宫内那让他魂牵梦萦的一夜,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场景,肌肤的触感,种种分明,刻骨铭心,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那是宁缈的第一次? 当然,也是他的第一次。 所以,宁缈在教坊司那样一个地方,又曾经身份尊贵,怎么会没有人想去染指? 可宁缈又是用什么手段保全自己的? 楚惑脸上清白交错,阴晴不定,他关心则乱,这些全部够没有想过。 当初,他只是想要救出宁缈,然后远走高飞,为了这个,还特意在大楚的一处偏僻地方置换了一份家业。 果然是灯下黑啊,他怎么能去忽视宁缈的能力,认为她只是像朵菟丝子一样,只能攀附别人而生? 楚惑心中又痛又悔,痛的是不知道宁缈现在如何,悔的是自己无能,竟然并不相信宁缈。 然而,至少,现在有很大的可能,宁缈是活着的。 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个认知让楚惑狂喜起来。 很快,呆在外面的人就听到了自家殿下痛快之极的大笑声,没过多久,又听到了自己殿下痛苦至极的呜咽声,不由面面相觑。 这李道长难不成将我们殿下怎么了?怎么癫狂至斯? 众人面面相觑,腰中宝剑纷纷出鞘,剩小童在旁边胆战心惊,心想师父果然有这么大能耐么? “你必须得带着我,否则你破不了这个局,你照样会和她擦肩而过,再次遇见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有些事情可能后悔也来不及了。” 虽然对李道长还有些心存怀疑,但此时又和彼时完全不同。 楚惑恭敬行礼:“听道长言。” 解药 穿过艳丽的花丛,又是一处山涧,上面仍然排列着不同大小的石头。 宁缈在累的一边喘着气一边看向神色间有着奇异兴奋的张云英。 张云英看着这些石头,似乎遇到了一场饕餮盛宴,已经迫不及待。 这一次不需要宁缈费尽心思去计算,张云英看样子应该是来过不少次,并不陌生。 “跟着我。” 张云英拉住宁缈的手,一起踏上的第七块石头。 石头不大,差不多可供一人站立,两人很勉强才能容下。 刚一承受重量,石头便立时塌陷,宁缈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下坠。 时间似乎拉的很漫长又似乎只是刹那间,宁缈便感觉自己跌入到了一处柔软的地方。 等宁缈缓过来再看时候,心中很是惊疑不定。 不知道设计这一切的高人究竟是谁,这阵法设计的如此精妙。 原本宁缈以为自己到的应该是一个黑暗的地方,毕竟身体是下坠掉落的,结果这一方天地鸟语花香,树木葱茏,一方小小的湖泊像是明镜落入地面,映着天光云影,美不胜收。 身下是绵软的草地,张云英躺在一旁,眼睛直直的看着蓝天,缓缓呼出一口气,转头对宁缈笑道:“此处仙境,我已很久没来了,能有幸到这里供我享用的男人,不多。” 宁缈四处望去,不知道那位高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是怎么创造出来这么一方小天地的,自己似乎是从很高的地方掉落,却为何又能毫发无伤的躺在这里的。 如果她不是已经搜罗过这人世间存在的很多奇淫巧技,她也绝对会认为这里是神迹,认为眼前的女人是神仙。 无论这位高人身份如何,这样的能力让宁缈不得不叹服。 “且让我带你享尽这世间极乐。” 张云英站起身,回头看着宁缈,眼神里露出一种奇异的渴望。 “等你尝到这份妙处,便会心甘情愿的随我回去了,到了圣地,你便可知,那是怎样一处极乐所在。” 总是听对方“圣地”“圣女”这样的说,宁缈直接就想到了她来之前福来给她传来的信息:“指天”。 这个地方难道就是“指天”所在的地方? 宁缈无法百分百确定,心里的这个怀疑却越来越大。 从福来传来的消息中,她大概知道这指天极其隐秘,而张云英一口一个“圣地”“圣女”“仙子”,行为又如此诡异,却并不在她掌控的信息范围之内,只能说明,两者重合的概率极大。 若是如此,不如将计就计,跟过去看看。 当然,也不能主动问出,必须得想办法确认对方口中到底“圣地”到底是哪里,若不是,还得尽快想个法子离开。 宁缈正想着,就见张云英手指一个地方:“看,那可是你的护卫?” 定睛看过去,果然见湖泊的一方靠近大树的地方正躺着一个人,只是被树遮挡了视线,不能直接看过去,只看得到露出一抹暗蓝色的衣角。 有些意外。 宁缈本以为顺安会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大概是一间密室,没准还受着一些磋磨,却不想是在这里。 当下便疾步走了过去。 等看到顺安的景象,不觉后退了几步,立刻屏住了呼吸。 张云英也随后跟了上来,道:“你这护卫很不一般,常人到了此处,只会目眩神迷,乐乐陶陶舒舒服服沉醉过去,可惜了,他起了抗争之意,不愿意享受,此时应当很痛苦吧?” 大树旁边是一丛颜色鲜丽的红花,在太阳下闪耀着宝石般的光彩,比之外面的那一大片红花,颜色更加鲜艳美丽。 顺安就躺在这一处红花之中,脸色潮红,冷汗淋漓,浑身发着抖,眼睛紧闭,眼珠却不断抖动,牙关紧咬,一朵红花落在嘴角,有一丝鲜血溢出,诡异妖美。 “救他!我跟你去圣地!” 宁缈冷然道。 张云英心中早已经笃定,此时婉然一笑,上前来就要脱掉宁缈的衣衫:“我先让你尝尝其中美妙滋味。” 宁缈攥住了张云英的手:“救他!” 读懂了宁缈的意思,张云英有些无趣的撇了撇嘴,松了想要扯开宁缈的手,转而脱起自己的衣衫。 宁缈疾步上前,手上的戒指开关一动,露出一抹利刃,横在张云英的颈畔,因为太过于用力,甚至带出了一丝鲜血。 张云英舔了舔嘴唇:“我这就是在救他呀,若是再来不及,以他现在的这种抵抗程度,很快就要七窍流血而死了。” 宁缈一字一顿:“我说,救他!我跟你去那个地方,否则,我杀了你!” 利刃朝着颈项抵深了些,张云英还是不紧不慢:“你这样我怎么救呢?” 顺安是新和公主留给自己的最得力的助手,她记性极佳,记得新和公主曾经告诉过她,这些人都是经过某种培训,能够本能的对幻药迷香进行抵抗,否则就会很容易出事。 自然,顺安是经历过的,所以现在抵抗的尤为强烈,而正是这种能力,让顺安走向了死路。 如果身体主动顺服的接受这些诡异的圣花带来的香气,没有解药,虽然也走向死亡,大概不会如此痛苦,最终结果应该就跟王麻子是一样的。 “你知道该怎么救,除了这种方式。” 张云英很是不理解:“我身为女子,和他翻云覆雨,让他享受这等好处,可是他占了便宜,你怎生如此恼怒?” 因为有利刃抵着,张云英不敢回头去看宁缈。 很快便又恍然大悟:“唔,我知道了,你是心悦于他,不愿意别的女人染指他,可对?” 宁缈不说话,她心悦的自然不是顺安,只是顺安现在是昏迷的,她一向认为,□□上,无论男女,至少应当是两厢情愿才可能成就一番,而不是这种威逼强迫。 如果没到万不得已的那一步,她是不会愿意去让顺安接受这种方式的。 而她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有这样的解药。 她直觉一向很准。 “哎,你怎么这么古板,定是受了那等邪说,纵然你是处子之身,听那些什么贞洁之言,不舍得,可你也要知道,所谓贞洁烈女不过是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们给女子下的禁令罢了,你如此在乎,可真是着相了,你怎生——” 张云英话没能够说完,因为宁缈已经勒令她闭嘴。 “他是我的护卫,死了就死了,你若是死了呢?” 脖间的痛清晰的传递过来,张云英有些恐慌,不知道怎么,她想起了见到宁缈时候那双澄澈清冷的双眼。 便知道,对方是下得了这个手的。 湖水 可能是因为没有做什么准备,张云英终究还是退缩了。 “好,我有,你放开。” 宁缈没有放,示意对方,只有顺安解除危险才放手。 张云英没有办法,只好小步走到花丛中,将一束花揪了出来。 宁缈屏住了呼吸来看。 这花的花根长的也是奇怪的很,是和硕大的黑色的圆形。 香气传来,宁缈带着张云英往后接连退了好几步。 “没有提炼,只有一朵,不妨事。有刀吗?” 没想到张云英什么竟然什么防备都没有,让宁缈有点意外。 从腰间拿出一柄小巧的软刀,不过没有递给张云英。 “你说,我来做。” 张云英笑了:“你也太小心谨慎了一些。” 不过还是没有多言,让宁缈将花朵与根分离,拿着根朝着躺在花丛中的顺安走去。 “你想做什么?” 宁缈手紧了紧,她并不想到那里去,味道太过浓烈。 张云英奇道:“咦?难不成我们能将他搬出来不成?” 顺安身形高大,宁缈此时又防着张云英,自然没办法,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这种花的根就是解药,那么自己到时候也如法炮制就好了。 张云英看宁缈不做声,只脸色严肃的很,便又安慰道:“你放心,我看了,你不像我,长期浸于此花之中,你可能就是圣女找的人,这圣花定然是奈何不了你的。” 这倒是给宁缈出了个难题,到底要以什么身份跟张云英去探听指天的秘密? 容不得宁缈思考太多,张云英到了顺安的身前,花香一阵一阵朝着鼻孔里钻,让宁缈不时有些晕眩。 反倒是张云英神态自若,与宁缈相比,也不过是喘气声急了一些罢了。 根部被划开后,无色的汁液滴入了顺安的口中。 随着根部汁液的慢慢干涸,顺安的脸色也慢慢的变得平静起来,不再是原先的狰狞。 宁缈心终于放了下来,之前紧张还不觉得,现在却觉得呼吸急促起来。 “你先帮我照顾他,我去取点水来。” 宁缈当即立断收回匕首,强自镇定,转身朝着不远处一潭清泉走去。 张云英看着宁缈远去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转回头看躺着的顺安,不觉有些可惜。 不过来日方长,以后的日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宁缈刚到水边就觉得自己浑身开始泛起燥热,像是有蚂蚁在身上乱爬一样,心头突然就被点燃了一把火,越烧越旺。 张云英正呆在顺安旁边,百无聊赖的玩着一朵圣花。 四处望去,只有张云英和顺安所呆着的地方长着那所谓的圣花,其他地方都没有。 想来那机关应该就是直接通向此处,宁缈难以参透其中的奥妙。 如果自己此时去挖圣花的根,张云英定然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她要找的人,这对她之后的计划肯定是不利的。 难道那圣花果真无解么? 宁缈转过一个不易被察觉的角落,找到一处浅滩,踏步走了进去。 这处湖泊极其清澈,湖水沁凉,很好的抚平了身上的燥热,越朝前走越是凉意袭人,直到心底。 原本因为红花带来的燥热很轻易的就被解决了。 对此时的宁缈来说,不亚于一副良药。 宁缈情不自禁的前走了几步,便感觉脚下不对。 原本应当是沙子和石头泥土,可脚下的水底非常平整。 掉落 湖水清澈,湖底铺着一层洁白的细沙,还有大约是下雨时候从岸边混合的一点泥巴,脚踩在上面挺软。 脚在细沙上来回摩挲,底下是坚硬的石板,石板上篆刻着纹路。 宁缈将脚收了回来,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里面一定有些什么古怪。 顺安没有醒过来之前,宁缈是决计不敢去探寻这个石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这里处处都是机关,很难说一个不小心会着了什么道儿。 湖水冰凉,变成了宁缈的解药。 宁缈心里明白,只是靠凉水就能解决圣花的药性,可能性不大。 回望张云英的地方,对方正饶有兴致的在顺安身上比划,还拿着一朵圣花在顺安的身上划过来划过去。 顺安仍然躺着,看起来并没有清醒。 宁缈心里有了一个猜测,提步从湖里走了上来。 走出来后风一吹,冷的打了个哆嗦。 张云英看宁缈回来,有些诧异:“你不是取水去了么?水呢?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这话一出来,宁缈便知道张云英应当是不知道那湖里有些什么了。 只是还需要试验一次才能看出来自己的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 看着顺安现在闭着眼睛陷入沉睡的模样,问道:“他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张云英看着有些百无聊赖:“不知道啊!” 宁缈没有继续问下去了,直接拔了一株圣花走了。 “哎你把圣花拔走做什么?” “闻着挺好闻的,多闻闻。” 宁缈说着就走远了,剩下张云英一个人在感叹,果然很有可能是下一个圣女人选,一般人对圣花闻一下便受不了,哪还能像这位一般,还要特意□□一株来专门闻闻花香。 宁缈拖着花来到了小湖边上,这一路走来,虽然只不过是一株圣花而已,却还是闻的她头晕脑胀,好不容易才挣扎到了地方。 将圣花凑在一起,形成花束,宁缈贴着花朵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一吸,简直是有点儿致命。 在神智还算是清楚的时候,宁缈踉踉跄跄的连走带跌的半倒进了湖水中,好在湖水不深,才没有淹没宁缈的头顶。 湖水还是一样的冰凉,凉意顺着宁缈的皮肤钻进了血液中,而后经络循环,让宁缈大脑顿时清醒。 看着清澈的湖水,宁缈又看了不远处的张云英一眼,张云英见到宁缈朝自己看过来,不由的笑了笑。 宁缈惊疑不定,现在她非常确定张云英是不知道这湖水究竟有什么作用了。 阵法,峡谷,崖壁上的古字,诡异的圣花,还有着和圣花相克的湖水,湖水下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一切都告诉宁缈,此处应当是不凡的所在。 将花扔进了湖水中,圣花原本接近透明的红色顿时变得浓重起来,顺着水流很快朝前荡去。 很快,花朵颜色又变了,宁缈脸色也跟着一变,伸手想去抓水里的花丛,身形却是一晃,没有站住,脚踢在了石板上,正好与一处相合。 轰隆隆,石板乍然开启,露出一个缝隙出来,宁缈脚下一空,随着水流掉了进去。 水流轰隆,石板很快又严丝合缝,带起来的泥沙掀起一阵浑浊的水浪,等平静下来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像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除了不远处已经消掉了所有颜色的圣花。 湖边不远处,张云英还在无聊数着圣花的花瓣,等数到二十四瓣的时候,感觉一道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张云英转头一看,发现顺安醒了,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小姐呢?” 张云英朝着湖边一指,这才发现湖边没有人影了。 心里一惊,连忙跑到湖边,哪里还有宁缈的影子。 湖底 外面人是什么样的反应,宁缈已经不知道了。 同第一次下坠不同,这一次时间短且迅速,只能觉察到自己跌落在一处,好在没有那么高,才不至于出了什么事情。 落在地上后,宁缈歇了半晌才算喘过气来。 周围一片黑暗,什么声音也没有,安静到让人心里发慌。 过了好一会儿,宁缈才算是适应了此处的光线。 按照常理,此处应当是湖底,如果不点灯,应当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可适应了此处,才发现此处光线幽幽,很是柔和,只是比较暗淡,只能大致看的清楚周围的环境罢了。 宁缈站起身来,从湖水中掉下来,浑身都已经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很是难受,可此处既没有火可供烘烤,自然也没有什么衣服可供更换。 加上掉落下来后浑身跌的痛,宁缈不觉苦笑一声,自知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将衣裙简单整理好,让自己更舒服一点,宁缈便站起来观察此处究竟是什么样的所在,看能不能找到出去的地方。 相比于此处,宁缈更愿意呆在湖上等顺安醒来。 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一切便都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了,当务之急是看能不能找到可以重新回到湖面上的线索。 宁缈的面前是一堵石墙,石墙的边缘是台阶,总共九层,石阶上雕刻着龟样的花纹,水到了第三层便止住了,顶部悬挂着一颗夜明珠,此处的光亮也是由这个夜明珠照出来的。 墙壁上写了八个大字:幻海无边,情天有处 宁缈参不透这四个大字,只能盯着瞧了半天,也什么都瞧不出来,只有夜明珠的光亮映着八个大字,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此外这里什么都没有。 宁缈走上台阶,台阶既窄且陡,脚踏上去,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入心肺,让人浑身冰冷,也让人头脑从未有过的清醒。 走到第九层的时候,宁缈才发现,看似光滑的石壁,其实上面是画了一副星图的。 而这副星图落在宁缈的眼中,很是有些眼熟。 星图画的浅淡,想要看清只能站在最高层的台阶处,而想要看到完整的全貌又只能下了台阶去看。 宁缈慢慢将每一个细节看清楚了,然后下了台阶,朝后退到了一个能看到石壁全貌的地方。 可站到了这个位置,石壁看起来便又重新变的光滑平整,除了字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宁缈闭上眼睛,将自己之前看到的一点一滴的细节全部勾勒出来形成了一副星图。 似乎越发眼熟了。 睁开眼睛,将心中勾勒出来的星图落于石壁上,夜明珠悠悠的位于最上方悬挂着。 宁缈大骇,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副图看起来这么眼熟了。 夜明珠位于其上,正是北辰,紫微帝星。 荧惑守心,龙尾伏辰,枉矢蛇形,该有的,不该有的,都在其上。 新和公主曾经很喜欢带着宁缈在晴朗的夜里看星象,然后画下来,有时候,新和公主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的叹口气。 那时候宁缈还小,并不能够很理解,只是懵懂的问公主为什么这么忧愁。 彼时新和公主什么话都没有说,后来却将星象图一样一样的画了出来,教给了宁缈。 而现在,全部都展现在此处的石壁上。 冷汗自额头一点一点的滴落下来,宁缈只觉得惊骇且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好容易定下了心神之后,宁缈重新站回了第九层石梯之上,仔细看着星图的排列位置和深浅不一的刻度。 似乎过了很久的时间,又似乎只是一个刹那间,星图没有变,夜明珠的光也没有变,宁缈手颤抖着落在了荧惑上。 “荧惑守心。” 喃喃的念出了这一句,宁缈闭上眼睛,沿着荧惑的纹路仔细的用力的描画着。 当落在星纹的最后一笔时,石壁动了。 轰隆隆的声音在此处尤为震慑。 石梯没有任何改变,石壁沿着一个方向发生了偏折,露出来平坦光滑的地面出来。 宁缈没有其他的选择,只有沿着所给的路往前走。 和前方相对,此处也仍然是九层石梯,不过很干燥,并没有什么水汽。 在宁缈踩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心有所感回头去看,石壁已经又转回了原处。 心中涌出了一阵无力和绝望之感,然而一切不容宁缈选择,宁缈只能朝前走。 此处是一间很大的石室,里面置备了石桌,石椅,石炕,看着像是有人住着,可又一点气息也没有。 当然,对宁缈来说,她宁愿此处什么人也没有,此时,有人比没有人要更可怕。 不同于外壁只悬挂了一颗夜明珠,这间石室里每个角落都悬着硕大的夜明珠。 宁缈曾经在皇宫中看过番邦进贡的夜明珠,拳头大小,散发着幽幽光芒,听大长公主说,皇宫之中,总共不过三颗,皇帝有两颗,太后处有一颗。 像此处大大小小悬挂着的夜明珠算起来至少有十几颗,实在是让宁缈心中纳罕不已。 借着夜明珠的光芒四处看了看,确定了此处只是一个房间,其他什么都没有,让宁缈既有些失望,又松了一口气。 抚了抚手上的暗器,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走到炕边,宁缈才发现此处还有古怪,原来还有一副不知道什么做成的帘子隔断了另一座石室的门,只是颜色与夜明珠相近,因而乍一眼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出来。 宁缈向后退了几步,手放在暗器处,时刻准备危险的降临。 “有人吗?无意闯入,还请勿怪。” 喊了几声,除了空荡荡的回声,什么都没有。 鼓足勇气,掀开帘子,发现此处石室之外,原来是别有洞天。 同石室的冰冷不一样,此处触目全部都是温热的大红色,看起来就像是洞房的装饰。 红色纱制的帷幔垂挂落地,比前室还要大的夜明珠用红纱包裹住,让此处的光芒带着温暖和暧昧的色彩。 桌上用大红牡丹锦文缎铺着,上面放着白瓷茶盏。 百子床上也同样挂着红色床帐,上面铺好了床被,还洒满了红枣莲子之类的东西。 床边是梳妆台,梳妆上摆满了各色宝石珍珠做成的首饰,一个身穿大红色嫁衣的女子正对镜梳妆。 宁缈不妨此处有人,骇的连退了好几步,不觉蹭到了大红帷幕上,红纱顿时化成灰烬,纷纷飘散。 石像 大红色的碎屑纷纷扬扬的飘落,因为过于轻巧的重量,在这不大的房间里下了一场红色的雪。 “请问你是谁?” 宁缈手里紧握着匕首,问出来的声音带着颤抖。 对方没有任何的声音,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也没有回头去看究竟是谁来惊扰了这一方的安宁。 只有发上别着的长长的红纱垂落在地,纹丝不动。 宁缈眼睛有些酸涩,知道这人恐怕已经死去了。 慢慢的朝着对方踱步过去,手里的匕首快要将手心给划破。 然而什么痛也感觉不出来。 宁缈只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快速急切,大的能震破自己的耳朵。 要问现在宁缈最怕的是什么,应当就是这个人会突然的转过头来对她一笑。 当然,并没有。 借着昏惑的灯光,宁缈慢慢的走了过去,在侧面终于看到了大致的模样。 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白玉做成的石像。 这让宁缈放下心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更盼望对方是个活人还是死人了。 至少,这座石像不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恐惧感。 石像穿着繁复华丽的大红衣裙,衣裙由金线绣出了一对龙凤呈祥的图案,边缘金色的牡丹盛开,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的湖底室内,也能看出来金丝耀眼,富贵华丽至极。 头上半别着红纱,像是成婚时候大红盖头一半被掀开的模样,将白玉的部分挡住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宁缈才没有发现对方并非真人。 石像正对着的梳妆台却是用上好的金丝檀木制成,旁边是黑水玉做成了梳妆匣,不是富贵已极,也难以拥有这些事物。 匣子半开,里面所装正尽是一些珍珠,猫眼儿,翡翠之类的珠宝玉石,粗粗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宁缈并没有去管这些珍奇宝物,唤作一般人,定然是被闪耀了眼睛。 等到真正走进,细细的看着石像的模样时候,宁缈吃惊的后退几步,跌倒在地上,继而又想到了什么,踉跄走到石像面前,脱口而出:“太/外祖母!” 石像正是新和公主的模样。 或者可以说,是新和公主大约十八岁左右的模样,虽然是雕刻,却是神采飞扬,顾盼生姿,美丽至极,和宁缈印象中的端庄典雅的公主完全不同。 宁缈有一次因缘际会看到过国公藏着的一副画像,虽然已经陈旧,却因为被保护的很好而看起来栩栩如生。 后来宁缈知道画像中的丽人正是自己祖母年少青春,还没有嫁给国公时候的模样。 也所以,当看到了这座石像的时候,宁缈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曾经的新和公主。 可是公主的石像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看起来似乎已经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装扮也是新娘的模样。 此处也正是新婚洞房时候的模样。 宁缈心中大惑不解,跪倒在石像旁边,颤抖着双手触碰到了石像的脸,才发现,石像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材料,触手温润,就像是真人的肌肤一般,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是如此柔和。 浑身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样,宁缈将头埋在石像的双膝上,或许是因为时间久远,穿着的大红嫁衣一点一点的破碎成塵,露出衣装下的妆容来。 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得来的玉石,还是如此大的一个整块,即使是裙摆,也雕琢的精致而细腻。 宁缈伏在石像的双膝上,眼泪一点一点的落了下来。 新和公主去世后,宁缈就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依偎。 母亲被父亲休弃,自己跟随母亲离开家门,而后被宁幽兰陷害送入教坊,后来入宫,然后诈死。 这一路走来,看起来似乎云淡风轻,顺顺利利,然而其中的凶险,其中的步步为营,殚精竭虑,不在其中,不知道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现在乍一看到新和公主的雕像,宁缈只觉得自己有了短暂的依靠,不由的大哭起来,似乎也哭尽自己心中的委屈。 如果新和公主还在,又有谁能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定然还能够当一个随心随意,自由自在的人。 然而,物是人非。 大哭之后,心情变的舒畅很多,宁缈仍然伏在了石像的双膝上,絮絮叨叨的说着自从新和公主离世之后发生的许多事情。 说着说着,眼泪便不由自主的一滴一滴的低落了下来。 宁缈赶紧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似乎很是不好意思。 新和公主的石像一只手端正的放在了衣裙上,手里拈着一朵花,另一只手轻抚鬓角。 花朵很美,虽然是白玉雕刻而成,也能看出来其中的美丽。 可再一细看,却正是那峡谷中长的圣花。 宁缈惊疑不定,看向石像,这一看,才发现,不仅如此,石像的发鬓边也斜插了一朵圣花。 撩起发梢的手指上还套着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上镶嵌着猫眼儿,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到中间一线璀璨的光芒。 两侧是小块碧玉镶嵌,并没有因为尘封在这里而失去了自己的颜色。 宁缈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道这圣花与新和公主究竟有什么关系,或者也可以说,难道,与那叫做“指天”的有关系? 那么宁幽兰呢? 宁缈不敢继续想下去,只是看着那枚戒指。 “摘下它。” 迷迷茫茫中似乎有一人声在耳边命令道。 宁缈惊讶起身,四处环望,什么人也没有。 “太。外祖母,是你吗?” 自然不是的,可那声音像极了新和公主。 宁缈看着石像手中的戒指,又看了看梳妆台上的匣子。 “我可以看看么?” 没有人回答。 “您不说话,我就当您同意了。” 宁缈将匣子全部打开,珠光闪烁,即便如宁缈,出生富贵,常出入国公府和皇宫,也没有见过这样璀璨的奇珍异宝。 并不是因为多,其实不过一匣子而已,而是传说中的那些连皇宫中都没有的珍宝此处都有。 这样一看,挂在外面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反而是普通的东西了。 匣子很重,宁缈从入山到此处又消耗了大半力气,一时间没有抱住,匣子掉落在地,发出钝响,各色珍宝首饰滚落出来。 瞥见了里面的一枚戒指后,宁缈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茫然。 黑色,其中浮动着绿色的花纹,让人印象深刻,深刻到见过一次就不会再忘记的地步。 那是宁幽兰给自己的一枚戒指。 只是这戒指虽然和宁幽兰的很像,又不完全一样。 黑玉做的戒身,泛着冰冷光泽,入手和白玉相反,沁凉冰人。 浮动的绿色花纹很好的能看出来应当是黑玉内部的沁色。 随着戒指滚落的还有一张丝帛。 宁缈捡起来,发现原来是鲛纱。 纱上写着几行字。 突变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可笑,可笑。” 宁缈看明白了这八个字的意思,但是并不明白其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而这些字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新和公主的石像上? 宁缈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深想。 只是将这鲛纱给叠好,重新放回了匣子里。 还有那一枚戒指。 宁缈将戒指拿在手心里,发了一会儿呆,又看向新和公主手上的那枚戒指。 并不像。 也许有什么玄机呢? 宁缈如此想着,伸手将戒指套进了石像戴着戒指的手指中。 出乎宁缈的意料,两枚戒指放在一起后,能够听到细微的“啪”的合在一起的声响。 随着这声响,整个石室突然震动了起来,头顶上的夜明珠伴随着石头碎屑纷纷掉落下来。 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中,宁缈站立不稳,本能的抓住了戒指,然而眼睁睁的看着石像在自己面前分崩离析,碎成一地的石屑。 “太/外祖母!” 看着面容栩栩如生的新和公主在自己面前就这样破碎成泥,哪怕是石像,也带来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 就好像,再也不能见到了一样。 可其实,新和公主已经离世多年了。 身后有巨大的“轰隆”声传来,宁缈惊惧转身,就发现大股水流挟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朝石室汹涌而来。 宁缈只惊呼一声,便被卷进了滔天的洪水中。 石室也在这滔天的水中轰然崩塌。 “我刚刚看到她还在这里!” 面对顺安的质问,宁缈的突然消失,张云英也有着一瞬间的慌乱,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你昏迷后不久,她就拿着这圣花到了湖边,说是想闻闻看,我就在旁边看护着你。” 顺安看着张云英,眼里很明显是不信的。 张云英有些心虚,但一想到宁缈的消失本来就与自己无关,自己又凭什么害怕,再说了,她还有圣花呢! 当下便不高兴起来:“你不信就算了,我也只知道这么多,而且,你别忘了,是我救活你的。” 顺安深深的看了张云英一眼,走到了湖边。 张云英也连忙跟了上来。 她其实很少到这里来,即使到了,也是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动物无意中闯入这里,对她来说,这里不过是个机关所在之地。 这湖她也来过,只是水太冰凉,又安静的像是死物,她也不怎么到这里来。 “难不成这湖里有什么怪物将人抓走了不成?” 张云英喃喃自语,顺安却已经绕着湖面开始观察了起来。 然而,找了一圈,也喊了很久,什么回应都没有。 听到张云英这话,顺安不觉僵直了身子,这是他最害怕的情况,如果小姐因为救他而在这湖水中出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你做什么?” 张云英看到顺安直接往湖里走,连忙喊住了对方,心里很是忐忑,难道是想殉情? 她在庄子里呆了很长时间,这里也来过不少次,除了第一次的时候清理了不少误闯进来的动物之外,此地安静的很,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也从来没有见到过什么怪物。 否则,她也不敢一个人到这山上来,即使她是云英仙子,毕竟比她厉害的还是存在的,虽然担了仙子名号,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些数的。 “找小姐。” 顺安简单的回道,已经朝着湖里走了好几步。 正如张云英所言,湖水太过于冰凉了。 “小心!” 顺安正准备往更深处探去的时候,就见张云英突然大叫一声。 本能让顺安从湖水中跃起,快速回到岸边。 不大的湖中心,水流急速向下,形成巨大的漩涡,将水朝地下罐去。 湖底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让顺安顿时失了脸色。 张云英捂嘴惊讶道:“这湖底真的是有什么怪物吗?” 在急速的漩涡过后,湖面又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水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她很有可能是下一个圣女,怎么会出事呢?” 顺安紧盯着湖面,并没有理会张云英,等湖面恢复了平静,直接跳了进去。 最后剩下一个张云英目瞪口呆的等在岸边。 与此同时,山林中有一列队伍在前行。 因为半途折到了五柳寺去找李道长的原因,耽搁了一点时间。 后来又在李道长的一再要求之下,改换了行进路途。 “按照原来的线路走,我们就可以早一天到,现在走这种地方,有山有水的,真是麻烦。” 说话声被骑马走在前面的楚惑听到了,马停住了。 众人正不解何意,就见楚惑的马鞭子扬了起来,将说话的人直接扫落在了马下。 山林路面并不好走,众人本就行进艰难,可看到楚惑的神色,一时之间不敢多言。 被扫落在地上滚了好几滚的人敢怒不敢言,不敢怪罪楚惑殿下,自然就将不忿的眼光落在了李道长身上。 李道长脸色也很难看,他虽然也算是云游之人,可用的都是两条腿,不会骑马。 楚惑命令部下带着李道长骑马而行,李道长被颠的头晕想吐,可他必须从这里走。 这是星盘给他的指示。 “等时机到了,你们会感谢我的。” 李道长喝了一口水,艰难道。 很快,前方探路的人便折返了回来。 “殿下 ,前方有河,我看道长身体似乎有些不适,不如停下来歇息一二?” 楚惑一双黑的不见底的眼神看向了李道长,李道长露出喜色来:“那感情好!就这么办!” 楚惑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下来了。 河岸离得不远,几步路便到了,此处应当是一处野河,河水清澈,浅处可以见底,错落着大小石头,有的潜藏水底,有的高出水面,可称的上是一处美景了。 “殿下,我有点想吃鱼,不如搞点鱼来烤一烤?” 李道长盯着河水,突然说道,说着舔了舔嘴唇,一副很饿的模样。 自然,也确实挺饿的。 楚惑盯了李道长盯了半晌,盯的李道长有些心虚,笑道:“这处河水的鱼儿鱼肉一定有劲,好吃!” 旁边一个护卫道:“你不是出家人么,怎么还吃鱼呢?” 另外一个人悄摸摸道:“人家是道长,能吃得。” 李道长摸了摸肚皮,笑道:“鱼有五德之才,难免一刀之灾,死后无处葬埋,不如存我肚中来。” 众人便不愿意再理会李道长,其中一人看楚惑不言,便准备下水捉鱼。 李道长阻拦道:“不如看看殿下身手如何?对了,那里的鱼更好吃一点。” 众人都很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老头。 这老头莫不是疯了,真以为殿下会给他好脸色看。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楚惑真的去捉鱼了,而且还正是去的道长指着的地方。 救人 对于楚惑如此听李道长的话大家都表示大惑不解,立时就有两个跟着去了。 楚惑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没有多说。 李道长喜滋滋的坐在一边道:“殿下其实是一个好人。” 众人停下来休整,也没有人来过多的搭理他。 对楚惑如此的捧场,李道长表示很满意,虽然大家都不在意,却并不影响李道长的好心情。 似乎有什么好事即将发生。 楚惑带着两个人朝着李道长说的地方走去。 一个人在后面嘀咕着:“殿下,我们呆的地方抓鱼不好么?为什么要朝着这下游来?难道这下游的鱼肉要好吃一点?” 跟着的另外一个人道:“别废话,跟着殿下就行。” 两人话音刚落,就见楚惑急速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 两人面面相觑,也连忙跟着过去了。 到了才知道,原来全是被水冲击形成的鹅卵石上躺着一个人,全身湿透,头发全部被水打湿,贴在脸上,又是背对着他们,穿着深蓝色衣袍,一时间也看不清楚是男是女。 楚惑想要上前,后面人道:“殿下小心是敌人使诈。” 不怪他们这么想,实在是因为差点上过一次当,当时新帝并不相信楚惑会乖乖的待在王府里面,当然楚惑也确实没有乖乖的待在王府。 新帝传了假消息,楚惑差点发了狂上了当,整个王府都差点儿覆灭。 楚惑淡淡道:“我会小心。” 能得到楚惑这么一句话,属下也是很感动了,便没有再多言,只是紧紧的跟在楚惑身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唯恐发生什么不测。 等楚惑将躺着人翻了过来,先是漫长时间的怔愣,而后是一脸不可置信,像是狂喜又像是狂怒。 属下不明所以,连忙奔了过来想来看看怎么了。 却见楚惑将对方紧紧搂在怀里,失声道:“缈缈,是你吗?是你吗?” 怀中人没有任何的回话。 当时石室中急速涌进来的巨大水流让宁缈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只能随着水流浮沉,手里却紧紧的抓着那两枚戒指。 那石室设计的确实是精妙,宁缈随着水流出来后便直接被冲到了岸边,没有再经受更多的磋磨。 楚惑颤抖着双手去试探宁缈的鼻息,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声。 “你们可有救治溺水之人的法子?” 两位手下互看了一眼,他们到现在都还是处于震惊状态中,从跟随殿下开始,就没有见到殿下这么的惊慌失措过。 当然,可能也跟他们不是第一护卫有关。 第一护卫已经被派去做一件据说是对殿下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去了。 不过由此可见,此人对殿下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其中一人连忙道:“我们老家有一种法子,将溺水之人倒放在牛背上,赶着牛奔跑,就能将肚子里面的水排出来,运气好就能够得救。” 楚惑抬头看他,脸色有些难看,看的对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另一人连忙道:“我曾在军中待过,可以用手按压胸口,然后用嘴巴渡气,或许可以得救。” 楚惑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说话的人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连忙走上前来,准备施救,却被楚惑的眼神吓退了。 等再一看,就发现楚惑已经开始按照他所说的法子动起手来。 而等到楚惑找了个柔软的地方小心的将人放平了,两人才确定原来是一个女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知道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殿下为之生为之死的女人了,只是不是说这女人已经死了吗? 两人心里纳罕,却不敢多说话。 楚惑神色严肃,动作却异常的轻柔,又是排水又是渡气,很快就将水排出来了。 然而人却依然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眼瞧着楚惑又要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一人忙道:“李道长还在等着呢,不如我们赶紧去找到道长?或许他有办法。” 一语惊醒梦中人,楚惑连忙将宁缈抱起来,小心快速的回去。 李道长正摩挲着瓷瓶中的茶叶,不时的打开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其余几人在捡柴烧火,准备烤鱼,还有一人跑去打了一只野鸡和野兔子回来。 眼见楚惑神色匆忙的回来,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站了起来。 楚惑抱着仍然还在昏迷的宁缈径直走到了李道长面前,半跪了下来:“请道长救缈缈一命。” 如果说原先找李道长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个念想,并没有抱着任何的希望,现在对李道长却是心悦诚服了。 楚惑这么一跪,倒也并没有将李道长吓跑。 李道长捋着花白的胡须,笑眯眯的:“找到人了?” 楚惑道:“找到了。” “那好,老夫这颗还魂丹就是为你准备的。” 李道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碧玉的小瓶子来,极其细小,碧绿盈透,一看便不是凡物。 倒出来一枚红色的丹药递给了楚惑,楚惑毫不犹豫用嘴渡进了宁缈的口中。 “如何?还要继续去么?” 李道长这话说的不清不楚,楚惑一听却明白了。 将宁缈抱在怀里,又用披风紧紧裹住了,楚惑站起身来,对跟着的人道:“楚四楚六,你去通知元焕,计划暂停,我会重新安排。” 楚四和楚六站起来抱拳道:“属下遵命。” 两人话落,便骑上马朝着南边飞驰而去。 剩下的人跟着楚惑一起朝来时路的方向走去。 楚惑速度飞快,却将宁缈护在怀里护的很好。 李道长又被颠了个够呛,问载着他的人:“咱能不能慢一点,不用这么着急。” 可惜骏马速度飞快,压根就没怎么听到李道长的声音。 直到李道长又吐了出来。 有人跑去报告了楚惑,楚惑低头看着在自己怀中安睡的人。 同之前脸色惨白不一样,现在面色已经渐渐的红润起来,想来那药确实有效。 李道长对他来讲,不亚于是救命恩人一样的存在,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突然想到自己独自一人前来的时候路过的一个村庄,那时候只是打马经过,没有停留的必要,现在不如留下来好好休整一番。 也好给怀中人换件干爽的衣裳,本来就泡了水,如果再穿着这么凉的衣服,要是染上风寒可就不好了。 这也是楚惑这么着急赶路的原因。 不过既然现在有这么一个村庄,自然是件好事情,至于那对兄妹口中所说的心地好给他们松子糖的小姐,究竟是不是,已经不重要。 主意打定,楚惑下令众人一起到之前的村庄歇脚,不过绝对不能透露真实身份。 对李道长来说也是。 楚惑愿意停下来,李道长已经很高兴了,这要求自然也不算什么要求。 “那我要叫殿下什么呢?” “霍公子就行了。” 李道长点头应是,众人朝着王家村疾驰而去。 醒来 宁缈只觉得自己被一道很大的力量冲击的头脑发晕,然后就晕过去了。 再之后就是喘不过气来的难受。 走在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浑身沉重的黑暗之中,宁缈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过去。 记忆的最后是新和公主握住了自己的手,微笑道:“不要怕孩子,上天早已经安排好了。” 当新和公主化为光点消散之后,宁缈睁开了眼睛。 “小姐,小姐,小姐你醒了!” 一声饱含着急切和激动的声音响在耳畔,让宁缈有一瞬间的怔愣。 微微的歪头,看到的便是双眼通红的杏儿,也不知道到底是哭了多久才哭成了这个模样。 此处看着似乎有点熟悉,宁缈使劲想了一下,才发现这里原来是自己寄住的农户家里。 “小姐,你要喝点儿热水么?药已经熬好了,我待会儿端来。” 宁缈点了点头,头疼的像是针在扎一样,撑着最后一丝力气问道:“谁救了我?顺安呢?” 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她就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带着顺安去了山里去找张婶子的踪迹,然后发现了一处奇阵,见到了一些奇怪的字,顺安遇到了危险,她遇到了张婶子,然后进入了一间石室,发现了新和公主的画像。 她是被水冲走的,那么顺安呢? 杏儿连忙将被子给宁缈裹上,虽然天气渐热,可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自然寒气很重的,万不能受了寒气。 “小姐你放心吧,顺安已经回来了,没事的,是三殿下救了您。” “三殿下?” 宁缈的脑袋一时间有些糊涂,什么三殿下?难道说,是楚惑? 他又怎么会在此处? 杏儿还想说什么,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连忙将剩下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借口要去端药过来,就溜了。 宁缈没有喊住杏儿,凝眉一看,便见到了楚惑。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楚惑了,算下来,差不多已经一年了吧。 宁缈有些不确定。 如果说最开始时候的楚惑是一个众人眼中花天酒地的纨绔皇子,皇权交替时候被变相驱逐的楚惑就增添了许多冷硬与淡漠的气息。 可从不曾像这样,似乎是从异世而来的游魂,看起来冰冷又缥缈,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见不到底,而面具卸下之后,那一道疤痕增添了冰冷诡异的气息。 以前的三皇子算不上温暖如朝阳,可也不像现在这样,似乎像是从地狱里逛了一趟回来。 被那双像是无月之夜的黑暗的眼睛注视着,宁缈有些不自在,更多的便是心虚。 毕竟她诈死的事情,谁都不知道,甚至包括了自己的母亲。 而与楚惑春风一度之后,拍拍屁股就直接诈死,连个招呼也不打,似乎,也说的过去? 毕竟,只是春风一度嘛,还要怎么样呢? 宁缈不知道说什么,直直的盯着楚惑,楚惑也不说话。 两个人看了许久,楚惑不说,宁缈便也赌气不说,看两个人谁能僵持的过谁。 就是眼睛,有点酸。 突然,楚惑动了。 宁缈连忙往后蹭了好几步,双眼警惕的看着对方,生怕对方一时激动,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出来。 楚惑定定的看着宁缈,虽然不过是一年而已,对于他来说,却好像有几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一开始知道宁缈活着时候的那份滔天的喜悦现在已经平淡下来,取而代之的便是恼怒。 现在看到宁缈这样小心翼翼又谨慎又有点害怕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衷肠 楚惑一步步的逼近,宁缈一步步的朝后退,双手抱在胸前,很是警惕:“你想做什么?” 楚惑终于被气笑了,几步就走到了宁缈的床前,一把扯过了宁缈的被子,将宁缈搂在了自己的怀里,紧紧的。 宁缈松了手,话音从胸口处传了出来,显得闷闷的:“你想做什么。” 只是语调早已经和缓了下来。 楚惑将下巴抵在了宁缈的脑袋上,半晌才说了句:“让我抱抱。” 这句话让宁缈再也无话可说,也不必再说多余的话,只将穿过了楚惑的腰,紧紧的抱住。 对于自己和楚惑的关系,宁缈虽然看的开,也并不意味着不喜欢。 前尘往事,种种都已经今非昔比,而今所见的楚惑,只觉得脆弱至极。 或许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自己的消失曾经让楚惑很难过。 宁缈这么想着,心里便有些密密的心疼了起来,只觉得三皇子需要人好好怜惜一番。 当将宁缈重新纳入了自己的怀里之后,楚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仍然像是处在云端之中,甚至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只能紧紧的抱着,恨不得将对方嵌入到自己的身体里,才能宣泄出自己的情感。 良久,听得外面一声咳嗽,继而一个声音含笑道:“宁姑娘也该喝药了。” 走进来的是李道长,身后跟着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杏儿。 既然是要喝药,楚惑便也不敢继续抱下去,连忙将宁缈松开了。 松开的时候,两人都觉得有些不习惯,好像并没有抱够一样。 李道长抚着胡须笑道:“来日方长,不如将药喝了再叙衷肠。” 这话说的宁缈不自觉脸上一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鹤发童颜的老者究竟是谁,便有些讷讷的。 楚惑倒是没有任何表情,也看不出来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从杏儿手里将碗端过来,一口一口的喂着宁缈喝下去。 宁缈本来想让杏儿陪着自己,正好询问一下情况,就看到楚惑紧抿的双唇,以及眼睛里面反射的一道弧光。 宁缈懵了一瞬,很快便知道那是什么了,心里也觉得有点儿好笑,又有点儿心酸,不再多言,只让楚惑一口一口的将药喂完了。 药很苦,楚惑手心里变出了几颗松子糖出来,倒让宁缈惊吓了一下。 其实,苦也没什么,宁缈从不害怕喝药,即使苦的难以下咽。 这一点,连青云郡主也觉得奇怪,以为宁缈尝不出来药的苦味儿,谁知道不是尝不出,只是能忍罢了。 不过,对楚惑的好意,宁缈还是很开心的接受了。 懒得伸手,直接就着楚惑的大手将糖含在嘴里,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神色。 楚惑的脸难得的红了一红。 杏儿站在一边,犹豫了半晌,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楚惑的眼神吓倒,连忙拿着药碗走了。 李道长走上前来,替宁缈把了脉,楚惑直盯着道长手搭在宁缈的手腕上,大概眼神太过于专注,引起了两人注意。 李道长眉头一挑,笑问:“如今又不是宫闱之中,你还想如何讲究不成?” 楚惑便不说话了,只细心的将宁缈的被子重新搭在宁缈的胸口处,又摸了摸宁缈的头,看是不是发烧。 “现在已经是大好了,烧也已经退了,估计是惊吓的要多一点,实际上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再喝两副药剂就差不多了。” 楚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一直盯着李道长看。 李道长坐在凳子上不明所以,和楚惑大眼瞪小眼,好半天终于明白楚惑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不由得乐了,赶紧出去了,不打扰这两个人。 宁缈有些羞恼,看李道长出门之后,朝楚惑道:“你也稍微含蓄一点。” 楚惑脱鞋上床,将宁缈搂在自己的怀中:“还想抱一抱。” 宁缈听了有些心酸,也就随着楚惑去了。 将脸埋在了楚惑的胸口处,听着楚惑有力又快速的心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睡梦中,感觉有一只蝴蝶飞到了自己的额头处,轻轻的落下了一吻,让宁缈不觉睡意更加深沉,也更加安稳。 “好好睡。” 楚惑看着宁缈的睡颜,大概在水里待过,又受到了一番惊吓,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觉轻轻在额头上落下一吻。 想问的话那么多,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知道这个人现在在自己怀里,是活的,而不是冰冷的,便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不管宁缈到底经历了什么,对楚惑来说,只要她活着,就已经是足够感谢上苍的事情了。 没有人知道当他得知宁缈在一场大火中香消玉殒的时候,他的绝望,想要荡平人间一切的绝望,想要所有世人跟着一起陪葬的绝望。 那种想要毁天灭地的感受将自己整个的包围住,无法挣脱,直到快要变成心魔。 可现在人在自己怀里,在好好的睡着,楚惑只觉得自己无比的安心,便也睡了过去。 门外站着几个人,不敢说话。 顺安也站在门外,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对着门内瞧着,想要进去看看小姐,却被门口的几人难住了。 楚二楚三和楚七也有些头痛,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据说是宁姑娘的贴身侍卫,虽然不知道楚惑要是知道对方是宁姑娘贴身侍卫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但是这是事实没有错。 这个贴身侍卫想要进去看宁缈,确定自己家的小姐是否安好。 可是殿下也在里面。 作为护卫,是知道殿下对传说中的宁姑娘究竟是有多么执着的,也从楚一那里大概知道,宁姑娘和自家殿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按照楚一的讲法,就是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然而世事难料。 现在宁姑娘竟然没有死,被找到了,可以想见对殿下的冲击究竟有多么大了。 宁姑娘又对自家殿下有情,没见着杏儿姑娘和李道长都被殿下赶出来了么? 所以现在这个侍卫待在这门口不依不饶是怎么回事?要是打扰到了殿下的好事,那又怎么办? 万一殿下被惹怒,他们会不会掉脑袋? 楚二几个头痛的很,偏偏这个护卫武功还挺厉害,估计和楚一都能拼上一拼了。 双方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让我进去。” 顺安话音刚落,便往里面冲,见不到小姐平安的样子,他实在是无法安心。 明白 顺安一定要进去看自己小姐现在情况如何,楚二几个人是完全不敢将顺安放进去的。 门外的动静声很大。 声音惊扰到了楚惑,楚惑皱了皱眉,看见怀里的人闭着眼睛睡得正香,不觉皱了皱眉头。 “我要进去。” “宁姑娘已经睡着了,你等她睡醒了再进去不好么?何必急于这么一时?” 楚二劝的那叫一个苦口婆心,说话声音那叫一个小声。 “我就进去看一眼。” 顺安的声音也轻了下来,却仍然很坚持。 双方正在僵持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楚二立刻停了手,抱拳行礼:“主上。” 心里却是暗暗叫苦,殿下会不会翻脸,顺便将他们揍一顿? 谁料楚惑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怎么了?这是谁?” 顺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上上下下的看着楚惑,似乎在衡量对方的实力思考对方究竟是谁。 以及为什么缠着自家小姐不放。 他跟在小姐身边已经是不短的时间,从小姐在庄子的时候,到小姐诈死离开京城,一直跟随在身边。 他可从来没有听说小姐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物。 虽然是他们救了小姐没错,但如果对小姐有危险—— 顺安脸色变了一变,手心也握紧了。 “我也想问,你们究竟是谁,既然救了我家小姐,救命之恩自然应当涌泉相报,我家小姐也不会亏待了你们,可为何连一面都不允许我见?你们究竟是何居心?” 杏儿端着茶碗并一碟子点心朝着这边走来,本来想说着要告诉顺安这件事,结果被其他事情一打岔把这事儿给忘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怎么就对上了? 杏儿急得很,快走几步,走到二人面前正想说什么,就见楚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顺安,既而轻笑一声。 杏儿怔住了脚步,周围的楚二等人像是见到了鬼。 殿下已经多久没有这么和婉的笑过了? 这么一想,楚二等人甚至有些热泪盈眶,只不过也没有想到,竟然是一个大男人让殿下轻笑出声。 虽然这笑声确实显得稍微奇怪了一些。 “我是谁么?我是你家小姐的夫君,你也可以唤我一声姑爷。” 似乎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顺安茫然的看着楚惑,不太明白话里的意思。 小姐?夫君?姑爷? 终于明白楚惑说的是什么的时候,顺安顿时一脸不可置信,难道,难道眼前的人就是? 不可置信的目光转到了杏儿身上,就见杏儿肯定的点了点头。 顺安不由自主的看着楚惑,一脸震惊。 这就是传说中的三皇子? 也是对方看起来气度不凡,虽然有半边脸被面具遮着,还是能看出来非池中之物。 既然杏儿这么肯定,那必然是三皇子没错了。 只是三皇子已经被软禁在王府,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里面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目前还没见到小姐,自然什么也不知道,这么想着,顺安就深一脚浅一脚,有些恍惚的准备离开。 “杏儿,他又是谁?” 楚惑看着顺安的背影问道。 顺安身影一僵,他怎么忘了杏儿? 杏儿看着顺安远去的背影倒是很乖巧:“殿——,哦,主上,他是小姐的贴身护卫。” “贴身护卫?” 四个字被楚惑咀嚼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杏儿在一边很有些心惊胆战,怎么三皇子殿下现在变成这样儿了?浑身杀气,好冷的样子。 虽然心里害怕,但杏儿还是凭借着天生的直觉顽强的解释道:“那是公主曾经留下来给小姐的,平时养在庄子里,后来出事了,就跟着小姐离开了。” 楚惑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转身进屋了。 杏儿端着茶碗糕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楚二笑道:“这是给我们的吗?谢谢杏儿姑娘了。” 杏儿连忙将手中东西递过去,也恍惚的离开了。 楚七在一旁问道:“二哥,我怎么觉得这里这么复杂,我怎么都看不懂?你说殿下在想些什么呢?” 楚二拿起一块蝴蝶酥塞到了楚七嘴里:“殿下的事情自有决断,你少操点心。” 楚七将酥饼嚼了,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几人正分着酥,就见楚二一声冷呵:“什么人?出来!” 从屋角处转进来一位年约二十来岁的女人,穿着纯白色的衣裙,长相出色,是少见的美人,身上带着一股风尘之气,眼神睥睨,一脸倨傲。 楚二呵道:“你是谁?如何擅闯此处?” 女子眼神充满兴味和挑逗,打量着眼前几个人。 “我是云英仙子,要见你们主子。” 楚惑不知道外面又来了谁,也并不关心,无外乎是顺安这些人罢了,如果这点小事楚二他们也做不好,也可以滚回去了。 站在床边看着宁缈恬静香甜的睡颜,楚惑看了半晌,良久“哼”了一声,才又在身边躺下了,伸手将宁缈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出事 宁缈觉得这一觉睡了很长的时间。 同以往始终无法陷入真正的酣睡不同,这一次睡得倒是安稳又沉眠,像是在最轻柔的云朵之上,只觉得浑身舒适又自在。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的天色,日落斜光穿过窗棂落在地上,一片昏黄。 宁缈一瞬间有些怔愣,不知道今夕何夕。 想要起身,却发现腰部被一道力量箍住了,眼睛落下一看,就见到自己被胳膊给捆绑住了。 边上是已经睡着了的楚惑,脸上的面具已经摘去,脸颊上的那道疤痕,看着仍然很是触目惊心, 眉目舒展,自从宁缈见到时候一直紧抿的唇角也放松了,露出一抹惬意的弧度出来。 长而卷翘的睫毛晕染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微微掀动着,勾人心魄。 宁缈不觉看的有些呆。 楚惑动了动,胳膊又将宁缈搂的更紧了些,似乎对宁缈擅自挣脱自己的怀抱很是不满,仍然强势的要将对方嵌进自己的怀里。 大段的记忆又重新涌了上来,宁缈记起自己还有不少事情要做,还有些事情想要问问楚惑,还有杏儿,还有顺安。 还有那个什么云英仙子,不知道到底知不知道那湖水底下的秘密。 将楚惑的胳膊轻轻往旁边放过去,刚刚放下就又重新缠了上来,不仅如此,为了表现自己的不满,楚惑半梦半醒间还半捞起宁缈,在臀部拍了一巴掌。 宁缈顿时又羞又气,运了好半天气,结果还是没有办法,索性在楚惑唇上落下一个吻,轻轻道:“乖啊,我出去喝口水,你松手。” 大概是思考了一会儿,宁缈耐心等了片刻,终于,楚惑将胳膊放开了,让宁缈得以能够顺利下床。 将挂在床栏的蓝紫色外罩衣套上,宁缈整理了一下,便匆匆忙忙出门去了。 门轻轻合上的那一刻,床上本来就睡不安稳的人顿时醒了过来,只看着那扇木门,不说话。 嘴唇重新抿紧了。 很快楚惑便将面具往脸上一卡,也静悄悄没有惊动任何人出门去了。 宁缈打开门,就看见门口排排站着几个黑衣大汉。 楚二曾经在皇宫中隐隐约约见过宁缈一面,知道宁缈身份贵重,当下便抱拳行礼。 宁缈知道这应当就是楚惑身边的侍卫了。 “你们主上还在睡觉,我看他也累了,不必惊动他,我且去看看杏儿。” 楚二想要跟过来,宁缈挥挥手:“不必。” 楚二只好停下了脚步,想到之前那个什么云英仙子,看着长得也漂亮,又要找殿下,也不知道有什么居心。 这让楚二忧心忡忡,想将这件事儿告诉宁缈,却发现宁缈早已经朝着马车停驻的地方去了。 等等,那里顺安休息的地方,杏儿姑娘可不是在那里啊。 顺安? 楚二心中一惊,他可没有忘记自家殿下在看到顺安时候的那抹复杂的眼神。 虽然只是宁姑娘侍卫,可看起来也是相当的英武不凡啊! 正想追过去,却被突然出现的殿下按住了肩膀。 “你们在此处等候。” 楚二应是,正想将那什么云英仙子的事情告诉殿下,却发现殿下身影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二哥,主上是去追宁姑娘了吗?” 楚七的大脑袋凑了上来,一脸天真单纯。 楚二没好气:“我怎么知道?且在此地守着便是。” 为那位顺安大兄弟默哀了一会儿,楚二带着楚七等人尽忠职守的仍然待在原处。 宁缈走到马车边,便见到顺安正咬着一根草根儿半躺在马车的后辕上看夕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顺安。” 熟悉的呼唤声传来,顺安一个激灵跳了下来,眼睛露出不可掩盖的惊喜:“小姐,你醒了!” 宁缈点点头,回望了一眼四周:“此处是怎么回事?为何现在一点人声也不曾听到。” 这里地处偏僻,可宁缈刚刚出了小院子的门就发现了,这个村子安静的有些不正常,一点人气也没有。 仔细嗅闻,似乎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知,属下回来的时候这里便没有人了,家家户户都空了。” 顺安回来的要比宁缈来的迟,根本原因是被张云英困住了,回不来。 “是楚惑带着我先来的?” 宁缈问道。 顺安倒是有一丝困惑:“我不知小姐您和对方谁先谁后,不过属下以为应当是他们救了您。” 宁缈若有所思。 “小姐不如去问问杏儿,她一直在这里。” 宁缈觉得有道理,而且她想起来刚醒过来时候看到杏儿那双哭的红肿的不像样子的眼睛,想来遇到了极不愉快的事情才会如此。 宁缈带着顺安去找杏儿的时候,顺安回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又看了看小姐走在前面的身影,只是无声的向后行了礼,便疾步跟了上去。 杏儿正在农家的偏房里,怀里抱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已经睡熟了,脸上挂着泪痕,睡梦中似乎还在发着抖。 杏儿的眼睛也是红通通的,也是刚刚痛哭过一场的模样。 看到宁缈进来的时候,杏儿轻手轻脚的将两个孩子放倒在炕上,自己连忙下床走过来。 擦了擦眼睛,杏儿吸着鼻子:“小姐,你醒了。顺安大哥你也来了。” 宁缈伸手拭去了杏儿脸上残留的泪滴:“怎么了?我们家杏儿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杏儿一把抱住宁缈大哭起来。 宁缈刚醒过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倒被吓了一大跳,知道肯定是经历了什么,连忙轻轻的拍着杏儿的背,轻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 拉着杏儿坐下,听杏儿抽抽噎噎的说着,宁缈才大致捋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缈走后没多久,日头高照,正午时分,天气已经很是有些热了,农人们便三三两两的从田地里回来。 看守杏儿的两个人吃了酒,这酒入口醇香,后劲却很足,两个人头晕晕乎乎的,彼此靠坐着睡着了。 杏儿百无聊赖,可也知道小姐是去办重要的事情,便一个人呆在屋子里。 无聊也没有办法出去,杏儿索性在房间里走走看看,对农家房屋很是有些好奇。 这一走,才发现这房间挺有意思,竟然还有暗道。 里面放着一些蔬菜之类的,杏儿便当此处应当是储存食物的地窖了。 宁府原来也有,只不过她贴身伺候小姐,从来没见过罢了。 知道是储存蔬菜的,杏儿也就兴致缺缺没再管。 门外喝醉酒打鼾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离开 门外打鼾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杏儿心里一阵紧张,只当这两人马上就要过来查看自己的情况,连忙凑到门边观察情况。 这一观察,不觉睁大了眼睛。 门外原本等着的两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地上一滩血泊,散发出血腥的味道、 杀人的人穿着黑色紧身衣,头上戴着竹笠,看不清楚长相,正将刀从一人身上□□,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杏儿心里一阵窒息,看到对方似乎要往这边走过来,连忙躲进了刚才见到的地窖中。 下到地窖才发现里面原来还有一处开关,很轻巧的就将洞口封住了。 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动作放的足够的轻,还是因为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这里还会有人,只翻了翻房间,然后就离开了。 杏儿在地窖里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等了很久,也不敢去探听外面有什么情况。 又担心小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又急又慌又怕,加上又累又饿,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再后来,就是这户主家里的两兄妹从外面玩耍回来,发现了杏儿,大哭着说了外面的情况,杏儿才敢踏出门来。 跟兄妹两个说的差不多,外面到处都是血腥气。 杀人的人似乎并不在意惹上官司,想来也是笃定,即使是惹上了官司,也查不到自己的来处,便放心大胆的杀了进来。 杏儿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两个小兄妹回到了房间,户主夫妻两个自然也在被害之列。 小兄妹心里悲痛,想找个地方安葬了自己的父母,杏儿也帮不上什么忙,正在这时候,殿下他们过来了,还带着小姐回来。 杏儿不禁又悲又喜,看到小姐被裹在了殿下怀里,又吓了一大跳,只当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殿下的护卫只当她是捣乱的,正要将她驱赶出去,幸好殿下认识她,将她留了下来,知道小姐无碍,才放下心来。 在小姐睡着的时候,殿下带来的那些人,将村子里面被害的人全部都安葬好了。 听完了杏儿的话,宁缈沉声问道:“这件事情发生过了几天了?” 杏儿答道:“大概两天。” 宁缈算了时间,也无暇顾及里面有多少疑问,直接掉转头就走。 杏儿在后面追赶:“小姐,小姐,怎么了?” 宁缈道:“我们要赶紧离开。” 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楚惑还在睡,且睡的正香的模样。 宁缈也不心疼楚惑了,直接走上去拍了拍被子:“楚惑,起来,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楚惑这才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一样,一脸茫然的看着宁缈,用眼神询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顺安跟在宁缈后面,见到楚惑这幅样子,心里不由自主的轻哼了一声,这位殿下可真是能够装的。 同样是练武之人,顺安知道,如果有人在睡梦中碰了自己,那肯定是一脸的警觉,没有将刀剑横在对方的脖子上就已经很好了,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一脸无辜茫然的样子。 顺安心里明白,可顺安什么也不说。 “如果再不走,被人发现这里的人都被杀了,迟早要找过来。” 楚惑却是脖子一僵,带出一点戾气来:“怕什么?谁来敢找我事我就让他有去无回!” 这头犟驴! 之前怎么没发现? 宁缈挺无奈,她之所以这么急着要走,也是有她的顾虑,如果是她自己,留在这里,画个妆易个容,还能对谁屠杀了整个村子的真相探听一二,或许还能帮的上一点忙。 可是楚惑身份不同,她的消息来源告诉她,新帝一直派人监视楚惑,如果发现楚惑不听话自然很轻松就能找一个理由杀了他。 而楚惑很明显不听话,且楚惑的面具加伤痕太过于明显,很容易就能引起人的怀疑。 宁缈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走不走?” 懒得和楚惑说清楚这件事,以楚惑的聪明才智,根本不需要宁缈做过多的解释,之所以不走,恐怕也是希望宁缈能得到好好的休息。 楚惑停了一会儿,才道:“走。” 宁缈笑了:“这样才对。” 楚惑便有些忸怩,想要说什么,看到宁缈背后的顺安不觉一僵。 顺安抬头望天,我什么也没看到。 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算方便,杏儿带着兄妹两个来见宁缈,不放心将这两兄妹留在村里。 兄妹两人眼睛红红的,兄长的眼神里透出仇恨的光芒,让人相信只要杀父弑母的仇人站在眼前,他一定会撕碎对方。 即使他年龄还小。 “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宁缈很有耐心。 这句话刚说完,两人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兄长问道:“跟你们走,我会学到很厉害的功夫吗?” 宁缈看看顺安,又看了看楚惑,自觉应该没问题,于是点头笑道:“自然可以。” 兄妹两个狠狠的点头。 宁缈揉了揉两个人的头,吩咐杏儿将两人安排好。 “你们不能将我丢下。” 宁缈正安排事情,就见张云英走了过来。 见到楚惑也站在宁缈身边,张云英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楚惑,像是在看一样品质极高的物品,又有着充满兴趣的挑逗。 这眼神看的宁缈很不舒服,且很生气。 不动声色的将楚惑遮了大半个身子,宁缈深吸了一口气:“您是仙子,自然有仙子的归处,不能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道。” 张云英没有回答宁缈,只拿着一双妖娆媚眼看着楚惑:“你就是他们的主子吗?” 楚惑不说话,只淡淡的看了对方一眼便将眼神落在了宁缈身上,再不动摇。 张云英倒也不在意,绕过宁缈欺身向前,半个身子依偎到了楚惑的身上:“带上我,我会让你知道这仙人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也会让你登上这世间极乐之地,如何?” 此时的张云英装扮早已经不再是村姑的模样,而是换上了一袭白衣,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脸颊一抹嫣红,发丝如瀑,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人间尤物。 楚惑身边的侍卫们也不觉咽了口口水,有些恍惚了心神。 宁缈杀气腾腾的看着楚惑,就见楚惑似乎是在看脏东西一般冷着脸躲了过去。 “主子,你真不想与我共赴人间极乐么?” 张云英又凑了上去,旁边的顺安发出了一声冷笑,抱臂旁观。 “刷—” 一道寒光闪过,剑尖抵住了张云英的喉咙。 “不要再靠近我,臭不可闻。” 张云英笑道:“可当初在京城,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暗示 张云英这话一出,可以说众人都为之侧目。 还有不少人偷觑宁缈的脸色,发现宁缈竟然神色如常不动如山,还觉得挺失望。 楚惑仔细辨认了张云英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他那时候不过为了一个纨绔的名声来保全自己,到了花楼,也就让那些女人们在一旁站着看自己喝酒罢了,哪里管这些人长的都是些什么样子。 张云英顿时有些失望:“你真不记得我了?” 楚惑摇了摇头:“你这种,我看不上。” 有人低笑出声。 张云英倒也不恼:“你那时一身落魄,别人都说你是三皇子殿下可是真的?” 说起来张云英其实也和对方不过一面之缘,只是因为对方特征明显,对他们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因为也就多看了两眼。 “京城纨绔子弟很多,我听闻还有不少人效仿三皇子殿下,你认错了也未可知。” 宁缈淡然答道:“你若是想跟我们走就上车吧!” 杏儿有些着急,满心不愿意。 “小姐,我们要带着孩子呢,车子也坐不下呀!” 张云英盈盈一笑,指着楚惑:“我要这位公子骑马带我。” 意外对方这么直接,宁缈回道:“你若是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自便。” “那我如果告诉你,我大概知道做下这些事情的人是谁呢?” 对张云英很有把握的语气,宁缈倒是笑了:“我的人既然没有伤亡,我又何必关心?顺安,带上她,如果再找什么幺蛾子,将她扔下去。” 顺安应是,张云英脸色终于变了好几变,最终没有反驳,顺从上了马。 其他的她并不关心,她只想让宁缈心甘情愿的跟自己回到圣地。 众人上了马,楚惑想将宁缈抱上马与自己共骑,结果发现宁缈调转头就往车里去了。 徒留楚惑伸出来的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 楚七凑上来:“主上,宁姑娘是不是生气了?你以前在京城真的这么放荡不羁么?” 说着,眼睛里还透露出一丝羡慕的光芒。 楚惑收回手,冷眼看着楚七,调转头就就走。 剩下楚七不解的摸了摸头,一脸茫然的问楚二:“主上生气了?” 楚二恨铁不成钢的敲了楚七一个板栗,紧随在楚惑之后。 宁缈进了车里,发现杏儿正搂着莲叶,看青松在收拾自己从家里带的东西。 车里还放着一个牌位。 见到宁缈进来,杏儿赶忙迎了上来,青松立刻将牌位收进了包袱中,一双眼睛惊惶不安,似乎自己犯了大错。 “随身带着是对的,血海深仇,如何能忘?” 宁缈淡淡道。 青松眼圈又红了,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抿了抿嘴巴,什么也没有说,只默默的将东西都收好在自己的包袱中了。 “拿点儿吃的给他们,想来也饿了。” 杏儿欢快的应了声,开始从抽屉里面找茶点。 “杏儿。” 宁缈淡淡喊道。 “小姐?” 杏儿忽闪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宁缈。 “那些黑衣人有什么特征?有没有遗留下来什么物件?” 杏儿茫然的摇了摇头,接着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那些杀人的人用的是刀,刀柄上刻着兰花。” 宁缈心下一沉。 “其他的我就没见着了哦当时吓死了,后来殿,主上的人来了,将村子里面的人都安葬好了,不知道主上那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宁缈点点头。 一旁的莲叶突然道:“兰花,我也有。” 说着从胸口出拿出一块玉坠子来。 青松嘲笑道:“你那是莲花啦!不是兰花。” 莲叶将玉坠子拿出来看了看,确实是刻成了一朵莲花的形状,不由吐了吐舌头:“我记错了。” 然后又很落寞:“娘说我出嫁的时候会把这个给我做陪嫁呢,放箱子里锁了碰都不许我碰。” 话说完,兄妹两个都沉默了。 莲叶眼泪吧嗒吧嗒的掉,青松勉强笑道:“娘也给我了,说是以后要给我娶媳妇儿的。” 说着,从胸口出也拽出来一个平安牌一样的东西出来。 平安牌应当是黑玉做的,是很温润的黑色,上面雕刻着花纹。 宁缈心中一动。 “青松,能不能给我看看。” 宁缈有要求,青松自然是无不答应的,当下就将平安牌递了过去。 “姑娘,你要看我的吗?” 莲叶眼巴巴看着宁缈。 宁缈不由自主的笑了:“很想看呢。” 莲叶果然很开心的将玉坠子也递了过去。 玉坠子是水头相当不错的翡翠,很难想象一个乡野的农户人家也能有这样的好东西。 流通于市面中,一套小院子是完全可以换来的。 宁缈出身尊贵,见过无数的好东西,一眼便能看出来这玉坠子不是凡品。 将窗帘子掀开,借着光线仔细看黑玉的平安无事牌,发现上面雕刻的纹路异常熟悉,黑玉在日光下透着翠绿的颜色。 而那玉坠子虽然雕刻成了莲花形状,可雕刻的纹路也同样的异常熟悉。 宁缈非常肯定这就是当初她在湖底石室下那个指环的图案。 那指环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被好好的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没有将指环拿走,也没有过多的询问什么,知道她连晕倒的时候都紧紧攥在手里就妥善帮她保管。 没有寻根究底,没有试探,楚惑的行为让宁缈很安心。 摸了摸手里的指环,记下了两样东西的具体式样,宁缈将东西还给了青松和莲叶兄妹两人,不动声色的笑道:“这两样是你们父母留给你们的好东西,要好好保管,切记不要随意丢弃和遗失。” 青松和莲叶不约而同的将手里的东西紧紧握住,狠狠的点头,异口同声:“我们会的!” 宁缈笑道:“乖孩子。” 心中却知道这村子恐怕并不简单。 来自“指天”的张云英,满峡谷的圣花,诡异的湖,奇怪的石室,高深的阵法,以及突然被屠杀的村子。 和眼前兄妹二人据说是父母留下来的充满着秘密的传家宝。 都有些什么信息呢? 宁缈陷入了沉思。 屠杀村子的人刀上刻着兰花,这让宁缈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起了宁幽兰。 虽然身在燕州,宫中事情大约也知道。 当初在宫中时候,宁幽兰说的那句话,还有让自己找的那个人。 掀起帘子,就见到楚惑面无表情的骑马走在一边,宁缈就知道对方应当是生气了。 宁缈没忍住笑了一下。 又看到不远处和顺安共乘一骑的张云英。 张云英在京城呆过,京城出了奇怪的命案,二者肯定有关。 张云英和宁幽兰,两个人又是什么关系? 难道说,宁幽兰跟“指天”也有关联? 宁缈陷入了沉思。 而王家村,在宁缈离开后不久,就迎来了一行人过来。 遇袭 此时的王家村,只有死般的寂静。 领头的人穿着黑衣斗篷,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古怪的花纹。 “大人,这个村庄的人都已经死绝了。” 其中一个下了马,蹲下来查看土壤,之后得出了结论。 “能不能看出谁杀的?” “属下去探测一番。” 没过多久,派出去的人马就都回来了。 “此处一个活口没留。” “属下在一处发现这个。” 领头人接过属下递过来的一个看起来普通无奇的铁矢。 “我们来迟了。” “也许不迟。”领头人微微一笑,“杀了就杀了,还将人安葬好了,你猜他们是找到还是没找到呢?” 这一笑笑的森冷,周围人没有敢说一句话。 “属下斗胆,认为对方没有找到,否则这庄子里不会一个人都没有。” 其中一个比较得力的下属大胆回道。 “那就去找,务必找到。” “是。” 宁缈还在想着玉坠儿和平安牌上的古怪纹路。 和手里的纹路既然一模一样。 石室又在庄子的后山里。 总不能公主和这庄子有什么关系吧? 想到这一层,宁缈不由得哑然失笑,可笑过之后,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那石室里,就是新和公主的穿着嫁衣的雕像。 又是谁建造的? 谜团一个紧接着一个,让宁缈想的头疼。 “小姐,我这个能让您帮我保管吗?杏儿姐姐说你可厉害了!” 莲叶不舍的摩挲着玉坠儿,然后将玉坠儿又重新放回了宁缈的手中。 “我太小啦!要跟着学事情,万一被坏小孩欺负抢去了就不好了,小姐能帮我收着么?” 宁缈倒没想到莲叶会做出来这种选择。 对着莲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宁缈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点点头。 青松想了想,也道:“小姐也帮我保管吧,当我报完仇的时候,小姐就把它还给我。” 说着就将平安牌也放回了宁缈手中。 宁缈不自觉的多看了青松一眼,她明白了眼前小男孩的意思,怕已经忘记了血海深仇,所以要有一个得不到的念想,来促使自己要刻苦练功。 点了点头,宁缈将东西贴身收好,而后道:“我会好好保管,等你们有能力保管好它们的那一天,我就将它们还给你。” 莲叶眼泪流了下来,也跟着点头。 想了想,宁缈解下了自己的挂坠,那是大长公主曾经送给她的西域进贡的极品羊脂玉珠子,她一直坠在自己的玉佩上。 取了两颗宝石下来,让杏儿用红绳串了,挂在青松和莲叶脖颈上:“到时候就用这个来换。” 这玉珠子触手生凉,看着又温柔可爱,捂一会儿便成了暖玉,沁出淡淡的鸭蛋黄色来,玉雪可爱。 莲叶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谢谢小姐。” 青松也小心的将玉珠子放入自己的衣襟内了。 刚刚放好,马车就是一个急停,车内几人没有预料到,顿时倒的东倒西歪。 等好不容易稳住了,外面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 或许因为之前所见的事情太过惨烈,杏儿抱着两个孩子抖成了一团。 杏儿还好一点,两个孩子是一脸惨白,冷汗直冒。 莲叶哭着问道:“小姐,我们是不是被追上了,是不是要被坏人杀死了?” 杏儿呵道:“不许乱说话!” 宁缈道:“杏儿,你带青松和莲叶待在车里,我出去看看。” 杏儿很担心,想要跟出去,可宁缈相当坚持,杏儿自知拗不过小姐,没办法,只好带着兄妹两个眼巴巴的看着宁缈出去。 宁缈刚掀开帘子,就见一道寒芒闪过。 山贼 宁缈本能往后避让,寒芒擦着脸边就过去了。 原来是一个飞镖,很小,但是速度很快。 很快,就有一双大手,将宁缈接到了自己的怀中,一柄长剑将拿着把大刀就刺过来人刺了个对穿。 宁缈有些担心:“你放我回车里吧,我在这会不会给你添乱。” 车子是宁缈找宫里退下来的老工匠特意改过的,外表看着普通,内里却坚实异常,很难刺穿。 即使是窗帘,也在又偷袭物进来的时候立刻合上以保证安全。 楚惑抱着宁缈,动作自然就不如以前洒脱利落,最主要的是,在事事以怀中人安全为第一的情况下,很难毫无杂念的去做事。 “不必,不过一些肖小罢了。” 楚惑说的云淡风轻,似乎根本就没有将这些敌人放在自己的心上。 也是在这个时候,宁缈才看清这些人的模样。 斗在一起的人很多,除了几个领头的人看起来穿着比较不错之外,其余的人穿着有些破破烂烂的,手里还有拿着一些农具的。 虽然楚惑加上顺安,总共在一起也没有超过十个人,而对方看起来得有百号人了,打斗起来却是毫不费力。 宁缈不经意看过去,发现张云英正坐在马上,兴味盎然的看着这一切。 其中有一个人大约是见到张云英长得美,凑过来,将掳下来带走。 就见张云英朝对方脸上挥了一挥,那人便直接倒在地上面部扭曲,很快便没了声息。 接受到宁缈的目光,张云英朝宁缈笑了笑,说了一句话,宁缈听不清楚,却能看到那个口型,大约说的是:“你要吗?” 宁缈知道张云英说要的是什么东西,大概就是无形中将人致以死命的毒药。 犹豫了一下,宁缈点了点头,她很希望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药。 张云英一笑,也点点头,然后不言语了,继续撑着头看戏。 很快,那几个领头的人就全部被杀了,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就是那些穿着破烂,看起来还面黄肌瘦的人们。 “爷爷行行好,放了我们吧!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这些人跪着不停的磕着头。 宁缈想要从楚惑的怀抱中下来,问一些事情,发现楚惑将自己搂的紧紧的,压根就没有放手的意思。 宁缈有些哭笑不得,拍了拍楚惑的手臂,楚惑才不情不愿的松了手,将宁缈放了下来。 顺安默不作声的站在了宁缈的后面进行防卫。 楚惑斜眼看了顺安一眼,也站到了宁缈的身边。 接受到了三皇子殿下的眼神,顺安很是有些无奈,连忙后退了几步,将紧要位置让了出来。 楚惑收回了眼神,微微颔首,大致表示很满意顺安的识相。 其实也不用多问,宁缈大概就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一回事,那几个领头的应当差不多是山贼一类,这些百姓要么是被逼到山上去的,要么就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去往山上做贼。 如果是第二种,那就不可饶恕了。 毕竟如果是主动前往山上做贼,然后再去抢掠百姓,杀害他人,虽然说是生活所迫,也并非能成为借口。 果然,其中一个看着年纪虽然不大,但长相很有些儒雅之气,在这些人中说话挺有话语权的人站了出来,大概告诉了宁缈一行前因后果。 这几个领头的人就是这座山头上的山贼,由来已久,也很有些功夫,平日里以劫掠那些小队伍的行路商人为生,死在他们之下的冤魂也不知道有多少。 他们所在的村子,因为每年都会给孝敬,所以倒也没有出什么大事,就是这些山贼下来到哪一家摸个鸡,偷个羊什么的,大家也都忍了,算得上是相安无事。 可今年收成不好,村民们除了给地主老爷交粮食财物,还要应付繁重的赋税,还要给山贼们孝敬,实在是过得苦不堪言。 年成不好,过路的小队伍商人也几乎绝迹,只有偶尔几支大商队经过,可大商队护卫众多,武器精良,还有镖行随行,这些山贼也知道贸然上去自然是讨不了好的。 就打上了村民们的主意,将村民们驱赶到了山上,等着遇到大商队就打新的主意。 这一次,难得看到来的人不过十个,多多少少能捞一笔,恰好其中一个喽啰想要争功劳,就硬逼着他们这些人下山来送人头。 孩儿和自己被当作奴隶,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子就会被侮辱,他们恨这些人已经恨入骨髓。 “求爷爷奶奶们行行好,莫要杀了我们。” “那那些过路的商人你们有通风报信没有?你们这不也是为虎作伥么?” 身后听着的楚七很是愤怒不平,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去杀那些过路的商人么?这些商人又有什么错? 那人惨淡一笑:“有过,曾经村里有人提前去通风报信了,结果,那行商人没了命,村里的这个男人被剥了皮挂在了村口。” 众人听着顿时一冷,只觉得艳阳高照也掩不住这森冷寒意。 杏儿带着兄妹两个出来,听到这个连忙捂住了两个孩子的耳朵。 青松道:“杏儿姐姐,我们不怕。” 莲叶也跟着点了点头。 “那你们不会报官么?” 楚七表示自己还是不能理解,这伙人都猖獗成这样了,怎么不让官府出兵呢? 楚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楚七,稍微通透的一想就知道,这伙山贼在此处横行霸道这么长时间,必然是有所依仗的。 果然那人说了:“没有用,官府不会管的,寨主不知道送了多少漂亮的女人给那些当官的,当然还有钱。” “那你们现在回去会怎么样?” 宁缈看着那几个人的尸体问道,这些人穿着不错,使得武器也很不错,也很有些功夫,只是到楚惑他们几人眼里不是很够看而已。 那人回道:“到时候我就说,这次劫掠的是个特别有钱的富商,车里装着的全是金银财宝,李三他们拉着车就走了,将我们赶了回来,其他的也不多说,若是寨主不信,要杀了我们也就杀了吧,左不过现在我们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这话说出口,宁缈不觉看了这人好几眼。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陆无喧。”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可是取这个意思。” 陆无喧钦佩道:“确实如此,祖父曾做过官,后来在这里归隐,小时候跟着祖父学了些字,名字也是祖父给起的。” 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李道长突然问道:“宁姑娘的意思是?” 宁缈笑着点了点头:“道长所想不错,我正有此意。” 李道长捋了捋胡须,道:“甚好,甚好。” 宁缈回头问陆无喧:“若是我解救了你们村子里人,捣毁了这个万恶的山寨,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楚惑道:“为什么要跟你走?肯定我出主力,那自然是跟我走才对。” 宁缈惊讶的看着楚惑,楚惑别过脸去:“你要是用就用,但得跟着我。” 李道长笑呵呵道:“人家还没答应呢。” 商讨 李道长的话音刚落,就见陆无喧神情激动的应道:“我愿意!” 李道长不禁尴尬一笑,这小子也真是太不矜持了! 周围本来跪着的人全部都站了起来,七嘴八舌的激动回道:“我们都愿意的!” 其中一位年龄看起来显得老成,大约有四十来岁的汉子有点犹豫:“山头上的那些人很会一些功夫,杀人不眨眼,还有神兵利器,若不然,我们怎会屈辱至此,我怕你们过去——” 话没有说完,可是里面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也就是会怕宁缈和楚惑一行人会打不过对方,最后反而全部折了进去。 陆无喧也道:“张伯说的是,这个山头从老大加上喽啰有不少人,我担心会打不过他们。” 宁缈道:“无妨,如果人数不够,那就智取,除了做了恶事的人,其他人也是罪不至死。” 众人都点点头。 宁缈又问道:“这个山上只有你们一处村庄么?” 陆无喧摇摇头:“不是,他们劫掠了很多村庄,其中有两个村庄前不久都被屠杀殆尽,一个活口都不留。” 宁缈和楚惑不禁对视了一眼,想到了王家村。 待在车里的青松听到这里,神情激动:“我爹娘莫不是就是这些人杀的?我要去为我爹娘报仇!” 杏儿一把将青松搂住,低声道:“你别急,你一个孩子,又能怎么样?我们且听小姐的。” 青松这才放弃了挣扎,只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车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无喧也算是个极其有心的人了,自从登上了山头之后,一开始还被寨子上的大当家器重,后来发现蠢笨不堪,不过认得几个字,便直接打发了去做人口的登记管理了。 当然能做到这个职位,也是陆无喧有意为之,就是希望能彻底摸清楚寨子里的情况,方便为以后谋划。 他祖父告诉他,虽然天地不仁,我辈却应当勤耕不辍,终归柳暗花明。 现在他就等到了这个机会。 也许是陆无喧看着便是手无缚鸡之力,加上有意表现出自己的某些痴傻出来,负责人倒是很放心。 陆无喧也因此掌握了寨子里面人口的动向和机密,也大概知道了寨子里几位当家之间已经面和心不和。 最重要的是,他还知道一件大秘密,就是寨子里的二当家有想要称帝的心思。 陆无喧从小跟着祖父学习,自然知道这既名不正言不顺,也根本就没有那个实力,因此只觉得可笑而已,对于二当家对自己是个读书人的示好打着哈哈就过去了。 要说,二当家也是心思缜密,始终防备着他,不过这种事情,暂时也不能跟眼前这些人说。 可笑的是,有些村民们还真的有想法,将自己的女儿送上去,以为以后会做了娘娘,自己做着皇亲国戚的美梦。 真是太愚蠢了。 他眼睛不瞎,自然看得出来这一行人出身定然是不凡的,尤其是那个戴着半边面具的男人,一看就是人中龙凤,若说这样的人能当皇帝,那他还信上几分。 再说了,这些人看起来都很厉害,至少在这一点上,还是可以信任的。 既然有了打算,陆无喧就很干脆的将寨子里面的情况向宁缈一行人交代了。 山上寨子并不小,不过也不算大,总的算起来,大约有上千人,其中村民们占了好几百人。 除了排的上号的有兵器之外,其他的小喽啰,尤其是村民,使得都是农具,甚至有的还是木棍。 自然被逼着上山,这些人心里也不愿意,只是迫于淫威,没有办法罢了。 听着陆无喧的讲述,宁缈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很快便勾出来一副图景。 村民中的一个惊叫起来:“这,这跟山上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啊!”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并觉得宁缈很了不起。 宁缈也没觉得自己如何,只是对着陆无喧言道如此如此这般,陆无喧不觉眼中放出光来,看宁缈便如看到了祖父一般崇敬了。 楚惑上前一步,隔开了陆无喧的眼神,心里很有些不爽,指出了宁缈的一些不妥之处、 宁缈笑道:“果然是你,如此这般最好了。” 陆无喧带着众人重新上了山。 宁缈吩咐杏儿带着两个孩子藏起来,由顺安看护。 楚惑不同意:“那儿危险,你不能上去。” 宁缈道:“无妨,我有你呢,你自然能帮我看护的妥妥帖帖的。” 楚惑的耳边便悄悄的爬上了一层红晕。 楚二在旁边觉得简直没眼看,这还是那个阴郁深沉,杀伐果断的三皇子殿下吗? 既然宁缈已经做了选择,楚惑便知道自己肯定也是没办法拗过的。 他偷偷摸摸的跟在宁缈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她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做不成的。 张云英走上了来,笑意盈盈的:“宁姑娘,那我可怎么办呢?” 宁缈不着痕迹的走到楚惑身前,隔开了两人,尽管两人压根就没看到对方。 “你留在此处和顺安一起。” “带上我,如何?我也想去看看呢!” “会武功么?能和人对打么?需不需要人救?你的药能不能不要误伤?” 宁缈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 楚七在旁边插话:“可是宁姑娘你也不会啊!” 宁缈道:“那是因为我有你们主子呗,而且我负责指挥,能少的了我吗?” 楚七羡慕的看了楚惑一眼,觉得自己无法回答,只剩下羡慕,他也好想有个美娇娘。 张云英走到楚七面前,柔弱无骨的往楚七怀里倒去,眨巴着眼睛:“那你保护我如何?” 楚七一脸嫌弃的将张云英推到一边儿去了:“我可不稀罕你这一种。” 张云英气的脸都白了:“你,你,好!好!” 因为宁缈的坚持,张云英没有能够跟随一起上山,一方面她也差不多摸清楚了张云英的底,知道张云英虽然擅长用毒,却没有什么缚鸡之力,再万一操作个不当,所有人都给灭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宁缈并不希望张云英过多的插手到她的事情当中来。 “那我送给你一样东西。” 说着从手腕退下一个镯子来,告诉宁缈只要稍微拨动开关,里面就有东西悄无声息的散了出来。 闻者立死。 宁缈看了张云英一眼,没说话,只将东西给收了。 山头 青崖山是群山中相对平缓的一座,尤其是山顶,有一块不小的平地,很适合住人。 事实上,这里以前也确实有农户和猎户再此居住,只不过,自从李三带着兄弟到这里来的时候,将他们全部杀了,占据了山头。 这李三和几个兄弟本来就是江洋大盗,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穷凶极恶之徒,被官府发布通告缉拿悬赏,没办法狼狈逃窜,到了这里,发现是一处风水宝地,干脆住了下来。 此处又是一处行商人常经之路,那些带着护卫的大商队他们不怎么敢动,中小队的就是手里的香饽饽。 后来有个商户死里逃生后告到了当地官府,官府派人缉拿,结果反而被捉。 李三亲自带着被抓的人和寨子里抢来的金银珠宝以及几个漂亮女人,悄悄的趁着夜里给官府老爷送了过去,并认了老爷当干爹。 官府老爷从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也象征性的剿了几次,也不过做做样子,给百姓看看,对上头有个交待。 上头收了孝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李三从此如鱼得水。 “大哥,你说李丑带着人不会出什么事吧?我这心里挺不安的。” 一个长的矮胖矮胖的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光头男子摸着自己的脑袋,面色有点不安。 李三嘬了一口酒,手伸到身边女人的胸口处狠狠捏了吧,笑道:“你真是穷操心的命,还怕这个么?” 光头憨憨一笑:“我就是有点担心,我自然信哥哥的。” 李三将身边的女人推到光头面前:“送你了!” 女人吓的发抖,光头却喜的脸上肥肉直颤:“谢谢哥哥。” 李三道:“你小心点玩,别把人给玩死了,现在这样品级的女人不好找。” 光头搓搓手:“不知道这次的肥羊里面有没有不错的女人。” 李三冷哼一声:“有点出息,别天天想着下面那点儿事。” 光头嘿嘿一笑,一把捞过半趴在地上的女子,搂在怀里不停的揉捏着。 女子面色白皙,年纪不过二八,不说话,眼泪不停的往下流,抖如筛糠,眼睛里一片死寂。 “好宝贝,跟了我,自然让你知道什么叫极乐世界。” 天色渐渐昏暗,暮色四合,山林中有一小队人马,正快速朝着山上行进。 “我们真的要信他们么?” 其中一个人很是忐忑的问道。 陆无喧道:“那不是一般人,我读过书,一般家庭养不出来那种气势,我估摸着应当是将军和家眷。” 村人对读书人自然的信任并且仰慕的,既然陆无喧这么说,那他们肯定是值得相信的。 “大河,我跟你说好,寨子东面交给你,村里有些人已经投靠了那些恶鬼,你暂且不要惊动,只悄悄带着他们到后面的湖东集合就行。” “好。” 张大河是个身高力壮的汉子,一口答应下来。 “只是我们家女人被关起来了,可怎么办呢?” 他们这一批下山的人其实都是被推出来送人头的,先耗尽这些人的性命,然后才是这些匪徒的自己人。 所以到不用担心这些人不配合。 问题在于他们家的女眷被隔绝在另外一边。 “这个大人说了,他们会有办法,只要我们将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即可。” 张大河应了。 陆无喧又安排了另外几个人去分别将那些一心抵抗的人救出来。 “此行凶险,务必小心为上。” 几人抱拳答应,颇有些热血沸腾。 李三 “派个人下去看看,为什么老四他们还没有回来。”、 虽然李三觉得此趟胜券在握,没准还有意外收获,但日头已经快要消失不见,下山劫掠的人还没见影子,李三也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寨主,下山的陆无喧回来了。” 有人进来禀报。 “就他一个?” “回寨主,就他一个。” 说话间,就见陆无喧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壶未拆封的酒。 行了礼后,陆无喧道:“回禀寨主,此行收获颇丰,有几大车物件就在山下,需要派人前去支援。” “当真?” 李三大喜过望,派人接过来两壶酒,颠了好半晌,又看了封印,上面写着“大白记”的字样。 “大白记?这可是燕州的好酒,我也没能喝过几次,这些人是什么来头,竟然有这等好酒。” “我自来没见过,不知道。” 陆无喧并没有什么恭敬的,李三倒也不恼,只这酒就让他觉得此趟不虚了。 “只这两坛?” “不止,还有十几坛,不好运回来,所以派我过来说声,要派人下山去。” 虽然疑惑为什么会派陆无喧回来,转念一想,又明白了,估计跟着下山的村民比较多,怕这些人生了歹意,倒时候乱掉。 “四当家还有什么话没有?” “四当家说,准备好酒菜,今晚要跟哥哥好好喝一盅。” “哈哈,好!”李三大手一挥,将坛口的黄泥打碎,揭开封口,一股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在场众人都不禁咽了咽口水。 李三没忍住,将坛口对准嘴巴,“咕嘟”的喝了一大口。 亲眼看着李三喝了有小半坛酒,陆无喧放下心来。 心道果然那位姑娘说的不错,这些酒在酿的时候,就加了东西,是出行防贼必备佳酿。 是夜,山上的人大部分已经陷入了沉睡中。 快要入夏,周围虫鸣此起彼伏,将夜晚渲染的更加寂静。 上弦月恰到好处的将月光洒落下来,既没有特别的明亮,也不至于黑到什么都看不见。 两个值班的喽啰抱着手里的木棍头一点一点的在打着瞌睡。 “无喧,现在怎么办?” 陆无喧没有做声,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就像是将手帕递给自己的少女的明媚的脸颊,想起来少女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 少女被李三夺走,送给了那位老爷。 咬咬牙,陆无喧让众人不要吵闹,自己悄悄的摸上前去,拿出分别时候,宁缈递给自己的一把短刃。 看起来很普通,实际上削铁如泥。 扣住其中一个脑袋,短刃擦过脖颈,鲜血喷了出来,打瞌睡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便永远反应不过来了。 另外一个清醒了过来,眼露惊恐,正要大叫,却被另外一个赶上来的人死死捂住了嘴巴。 陆无喧惊出一身冷汗,手起刀落,很快结果了另外一个人。 被关在里面的人蜷缩在地上睡着,只是睡的并不安稳,有一个人醒了过来,看到陆无喧,眼露惊喜,正想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就见陆无喧对自己比了个“嘘”,便连忙住了口。 几人合力将睡在这间草屋子的人小心弄醒,然后将原委说明了,大家便都惊喜起来,却也知道不能轻易的露出来。 陆无喧让人将这些人悄悄的带到山下去汇合。 其中一人出门后悄悄的朝着山上最牢固和富丽堂皇的大屋走去,没走多远,就见陆无喧站在自己面前,顿时惊恐的后退了几步。 陆无喧冷哼一声,走上前,直接一个手肘将对方击晕了。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个人的鲜血激发了陆无喧的斗志,打开了某项开关,陆无喧只觉得自己现在耳清目明。 将对方五花大绑塞上破布之后,将对方扔进了草丛。 幸好被拖到山上的人住的比较集中,否则这事情还不太好办。 中间也有喽啰出来方便,看到了正想喊人,就被紧跟上来的宁缈一行人解决了。 这一切都悄无声息的发生的。 不知道是不是长年来的顺风顺水让这帮子匪徒太过自大,失去了警戒心里,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速度极快的将该救的村民全部送下山和顺安这些人汇合后,山上南面的粮仓突然着起火来。 正将女人衣服剥光,将蜡烛滴上去以听到女人惨叫取乐的二当家听到一句着火了,连女人也顾不得了,一下子冲了出来,发现南边火势熊熊,顿时目眦尽裂,那可是整个寨子的粮食! 可惜没等他想多久,一道寒芒闪过,脑袋就咕噜噜的掉了下来,在地上还滚了好几圈。 “闭上眼睛。” 楚惑对怀里的宁缈道。 “不必。” 宁缈淡淡道:“既然我已经选择走了这条路,这些事情,我要学着习惯。” 就算真正直面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想吐。 楚惑将宁缈头往自己怀里压了压:“有我在,你不必看。” 宁缈笑了笑,也不再多说,顺从的将脑袋埋在了楚惑的怀里。 屋里传来小声饮泣,两人进了屋,发现一个年约二八的少女裸着肌肤,头发散乱,面露惊恐。 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是烫伤,还有结成快的烛泪。 旁边放着蜡烛。 看着楚惑和宁缈进来,惊恐的往后缩了缩。 楚惑背转过身,宁缈将楚惑身上的披风扒下来,将少女包裹住。 近距离看到,才知道那些伤痕有多么的狰狞可怕,不止是被烫伤的痕迹,还有鞭打的痕迹。 “畜生。” 将少女扶起来往外走,朝着地上的人头啐了一口:“一刀斩了可真是便宜你了!” 少女突然就“呜呜”的哭了起来,将宁缈抱住了。 宁缈很无奈,拍着少女的背,哄道:“没事了。没事了。” 少女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突然拿起手中的簪子朝脖子刺了过去。 宁缈没来得及拦,被楚惑及时拦住了。 “奴被玷污成这样,无颜见父母兄长,谢姑娘公子将我救了出来,免于火坑。” 宁缈扶起泪眼婆娑的少女,安慰道:“无事,你到我那里去,没人会认识你,重新生活。” “真的?” 少女眼睛迸射出光芒出来。 李三能当寨主,自然是因为功夫在几个当家中是最好的,也能镇住众人,此时几个当家都被斩杀,剩下的喽啰自然是树倒猢狲散。各自逃窜。 而寨主本人,此时正喝了宁缈特制的好酒,睡的人事不省。 楚惑带着宁缈进来的时候,宁缈就看到了一个脸上长着硕大黑痣的人躺在床上,皮肤黝黑,五大三粗,腰上还绑着一个硕大的金锤。金光闪亮,看得出来是非常的爱惜了。 看到这幅尊容,宁缈一怔,一双手便将宁缈的视线挡住了。 “觉得污糟就不要看了。” 楚惑用大手将宁缈的双眼遮住,非常认真的劝解着。 宁缈简直哭笑不得,将楚惑的手扒拉开,仔细的看着对方的样子。 “李三,真名应当是叫李应时,江湖人称李金锤,功夫不错,犯下了不少命案,还与前朝清安事件有关系,先皇在世的时候朝廷就发布了悬赏通告,可一直都没有找到,原来是在这里做山贼。” 听宁缈的解释,楚惑倒也是很吃惊,这件事情他也知道,清安事件涉及到当年先皇登位。 先皇并不是以太子之身即位的,当年太子其实颇受嘉和帝喜爱,一出生没有多久就被立为太子,可惜身体不好,有高僧说要远离皇宫,十八岁才能回来。 太子在外修行,等到十八岁后回了宫里,平日里很少出现。 回宫没多久之后,嘉和帝就生了重病,准备让太子监国,结果太子监国没多久也病了。 嘉和帝没有办法,就让其他几个儿子代掌国事,大概是太子身体还没有完全好的原因,所以嘉和帝身体奇迹般的又好了起来。 自从嘉和帝生病好了之后,就特别关注起太子的身体,特意寻人从民间找厉害的医师来养太子的身体。 太子的身体一天天的变好了起来,没过几年,嘉和突然暴毙,本来朝廷已经准备太子登位,结果以宁王为首打出“清安”的旗号,意思就是肃清朝廷浑浊风气的意思。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传出言论,太子并非真正的太子,而是邪祟入侵,已经是魔物,所以嘉和帝才会暴毙,都是此魔物所害。 元月之夜,太子突然发了疯,双眼赤红,见谁砍谁,于是大家都相信了,且非常害怕。 太子被囚禁起来,很快就死了,经过一番角逐,先皇成功上位。 “这个人跟当年清安事件有关系,那这个人是哪一派的?难道是永安太子的部下?” 宁缈看着楚惑:“如果我得到的是可靠的资料,应当是先帝的部下,而且这个李应是,有个相好,这个相好颇有些诡谲的手段,替先帝除了不少拦路者,据说当年最有竞争力的宁王也死于这人之手。只是这个女人非常神秘,不为外界所知。” 楚惑身形猛然一僵,嘴唇紧抿。 很难说清楚他对先皇的态度,先皇对他谈不上不好,最多是忽视,可怕的反倒是皇宫中的那些嫔妃们。 所以他对先皇的感情也很复杂,至于民间所说的父子之间天然的血缘亲情,可能是因为生活在皇家,并没有什么深切的感受。 解救 宁缈和楚惑在交谈的时候,楚二已经带着几个人将外面的人清理的差不多了。 这座山寨可以说是由李三镇着的,其他人不过是虎仗人势,功夫也没几样,很快就被楚二带着几个人撂倒了。 陆无喧指着李三呆着的地方,很有些忧心忡忡,他见过李三大发神威,那双金锤,让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不过既然喝了酒,就好办多了。 楚二进来的时候,宁缈便打住了话头。 看着躺着呼呼大睡的李三,楚二比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要不要将对方给解决了。 宁缈摇摇头:“留着吧,我还有用。” 李三身上有很多秘密,尤其是当年的那些事情,没准能从他身上问到一些。 还有宁致远。 虽然庞太师他们已经和宁致远在朝堂上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了 ,可楚修还是不敢动宁致远。 宁缈总觉得宁致远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那我将他绑起来。” 说着,楚二便走上前,取了李三身上的金锤,交给身边的人,又找了绳子将李三绑了。 “嗯,不错。”宁缈点头称赞,“绑牢一点,这人不简单,你绑轻了,很容易就被他逃脱掉。” 楚二点点头,又加固了几层。 楚惑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走到即使是被绑着也还是呼呼大睡的李三身边,伸手将手腕一折,便听得“咔嚓”一声,手便软软的垂了下来。 尽管酒很厉害,可也经不住这巨大的疼痛,李三硬生生疼醒了过来。 看到眼前站着的这些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以为自己在做梦。 楚惑出手如电,不仅快速废了李三的手腕,连脚腕也废了。 从原来被悬赏通缉的江洋大盗,到霸占一方的匪徒头子,也过了很多年,可变成废人就只在一夕之间。 李三这下被疼的非常清醒了,愤声问:“你们究竟是谁?竟然敢毁了我的寨子!” 他已经屠了几个村子,又占了几个村子,势力在一步步扩大,没准还能效仿先朝,打了天下称了皇帝。 甚至,他都计划好了怎么去封赏跟在身边的人了。 一夕沦落至此,怎么不叫人目眦尽裂! 看到一边站着的陆无喧,李三顿时明白了:“是那坛子酒,好啊!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说着就朝陆无喧扑过去,可惜手脚全部被废,只一个踉跄,便如丧家之犬般趴在地上。 嘴巴里还在不停的叫骂,放着狠话。 陆无喧恨道:“你害了多少老实巴交的村民,害了多少姑娘,像你这种人,死了都便宜你了!我们都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抽你的筋,把你剁碎了喂狗,以祭父母亲人们的在天之灵。” 李三哈哈大笑,正想说什么,就被楚二点了哑穴,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宁缈道:“李三,李应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李金锤,先帝重金悬赏,始终没得到你的行迹,谁知道你竟然大摇大摆的在这里祸害一方呢?” 李三面露差异,用眼神询问宁缈:“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的?” 自从那件事情过去之后,他隐姓埋名在这里,谁也找不到他,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如果不说,他连他的本名都忘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作恶太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 宁缈冷声回道,也不管李三什么样的表情,只对着楚二道:“带走吧。” 李三人高马大,瘫坐在地上,被楚二一提,就跟拎着一头野猪似的。 楚惑“哼”了一声:“你使唤我的人倒使唤的不错。” 宁缈笑:“好用,你教的好。” 楚惑脸上便控制不住露出一点得意出来。 这里的村民们早就被陆无喧安排人分别带下山了,否则李三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座山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喽啰们早就被处理的差不多了,那些早些年被掳上山来的人,基本上都是女人,一个一个紧挨在一起,都是一样的木木的,眼睛里一点光也没有。 只有之前那个少女,本来瑟缩着,见到宁缈来了,眼睛便猛然有亮光迸射出来。 宁缈走上前,安慰的将人拢在怀里拍了拍,“无事了,坏人已经被我们杀死了,现在安全了。” 少女点点头。 宁缈叹了口气,在她眼里,眼前这个少女就像是她曾经救过的那些孩子一样,很需要人的安慰和关怀。 尤其是她还有那样遭遇的情况下,这种心理上的折磨,真不是人能轻易受的了的。 少女就像是找到了皈依一样,觉得很安心。 安慰好了之后,宁缈就询问剩下的女人们,是想回家还是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女人们互相看了一眼,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宁缈便耐心的一个个询问过去,发现没有人愿意回去,或者是家里面的人都已经被杀死了,或者就是回去了也没有人愿意接受自己了。 不过,这些人都愿意跟着宁缈走,能活下来,又有谁愿意去求死呢? 宁缈要走的时候,少女怯生生的拉住了宁缈的衣袖,轻声道:“姑娘,我知道他们藏宝的地方。” 金银珠宝李三并不缺,甚至还有很多,也从不信任别人,只自己藏的好好的,连几个信任的手下都不知道。 “他喝醉了酒,睡觉时候梦话说的。” 少女连忙解释道,那一次,也不知道李三梦见了什么,在梦中和人激烈的对骂着,她吓的要死,躲在一旁听着,就听到了一些东西。 只是她知道了又怎么样,她在这里算是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却被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怎么能走得掉? 见宁缈有意,少女连忙凑到她耳边,耳语了一通。 与此同时,宁缈就感觉到了一阵灼热的目光,不用说,都知道是谁。 听了少女的耳语,宁缈回头看了李三一眼,就见李三低着头,臊眉耷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顺便看了楚惑一眼,就见楚惑嘴唇紧紧抿着,看着一个地方,还带出了一点委屈出来,宁缈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楚惑的眼神落在了自己少女紧紧牵着自己衣袖的手上。 接到了楚惑的眼神,少女吓的一哆嗦,连忙将手放开了。 宁缈示意楚二过来。 楚二会意,走上前来,他身材高大,容貌俊朗,又温言细语,搁一般女人见了,必然是红着脸低着头顺从了。 可他让少女跟在自己身边,少女抖得就跟筛糠一样,脸色惨白。 宁缈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少女一起先下山。 山上的人处理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些逃掉了。 其余的都被送下山了。 等所有人都到达山脚会合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村民们聚集在一处,有人在大声哭着,有人在旁边劝说,也有人坐在一起彼此说着话,虽然行迹狼狈,神情却是放松和愉悦的。 顺安带着杏儿和张云英待在一边,杏儿搂着兄妹两个,张云英远远的坐在一旁,中间隔着个顺安。 收到张云英的镯子,宁缈倒也放心,毕竟张云英愿意给她,说明了对方并没有其他想法。 陆无喧和宁缈一行人一起走在最后,商量着怎么去安排这些人。 杏儿怀里的兄妹两个看到陆无喧,突然眼睛一亮,莲叶大喊了一声:“无喧舅舅!” 陆无喧看了过来,看到了青松和莲叶,倒是颇为意外:“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 青松于是神情激动的将遇到的事情讲了,陆无喧倒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变故,一时间震惊在当场。 很快,大家就一致决定要回自己的村子里去。 “我编的草鞋才编了一半挂在那儿呢,没准回去还可以接着编完。” 一个老农说道,神色也不知道是悲是喜。 众人纷纷附和起来 ,只当这一段时日像是做了一场噩梦罢了,可那些回不来的人也确实永远都回不来了。 从村子里来的女人没有几个愿意回去的,回去也没什么人会愿意来提亲,在家里也不能呆到老死,听说可以跟着宁缈去到一个不认识自己的地方另谋生路,便纷纷选择跟随宁缈一起。 宁缈自然不会拒绝。 已经自由了,村民们过来拜谢众人的大恩大德,有人说要将家里面的鸡鸭腊肉之类的好东西送过来表示谢意,结果有人提醒,家里面估计也就剩一个空空荡荡壳子,哪里还有什么鸡鸭这些好东西! 宁缈自然也不会想要这些东西,若真是给了,倒还是个包袱,于是摆摆手表示并非是什么大事。 村民们感恩戴德的离开了,虽然近来没吃好也没睡好,却你扶着我我扶着你很快就消失在了晨曦之中。 陆无喧留了下来,这也是之前众人所商量好的。 宁缈藏了个心事,就有一些犹豫。 少女口中所说的李三的宝藏,她自然是相信的,可是要不要去取,或者是不是现在去将这宝藏拿了,倒是一个问题。 李锦荣茶叶的分红,加上京城里的莳花打出名气后日进斗金的收入,再加上在燕州城后来的一些产业,宁缈在钱财问题上不需要发愁。 虽然她想要获得信息,需要付出可以说是无法想象的价钱,可同样的,这些信息也能让她获得巨额的资金。 那么到底现在冒这个险,还是等过段时间之后再过来? 宁缈有些犹豫不决。 “怎么了?” 时刻关心着宁缈的楚惑自然看出来了宁缈的心情变化。 决定 既然楚惑问起来,宁缈便将心里面的事情说了。 楚惑倒是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件事,不过宁缈怎么选他就怎么做就好了。 “我准备去一趟。” “嗯,好。” 楚惑答应的干脆利落,宁缈笑道:“怎么?你也想跟我去?” 楚惑不解:“那你跟谁去?” “当然是顺安。” 这话一出口,楚惑便黑了脸色,没想到宁缈竟然那么信任那个顺安,想到这两年,一直是顺安在跟着宁缈,楚惑心里便怎么想都不舒服。 “只有我们两个。” 宁缈看懂了楚惑的脸色,不过还是想要逗一逗楚惑,谁知道楚惑竟然当了真。 “好啦,好啦,那就我们两个吧,不带上顺安。” 安慰好了楚惑,宁缈便接手安排余下的人。 知道楚惑也离开一段时日,楚二有些忧虑:“本来都已经说好了,现在又要等一段时间,主上,这样会不会——” 虽然话没有说完,楚惑也知道楚二的意思,当初他南下,也是和人定好了时间。 “怎么了?” 听到了楚二和楚惑的对话,宁缈走了过来,直觉告诉她楚惑应当在做一件什么大事,她一直都没有问,为什么楚惑会出现在那个村子里。 见到宁缈发问,楚惑也没有怎么隐瞒,直接将自己原本的计划告诉了宁缈。 看到楚惑迫不及待甚至像是邀功的模样,楚二在一旁直叹气,这件事情做的好便是颠覆朝纲,做的不好便是株连九族,谁知道殿下竟然这么轻轻松松的就交代了出去。 由此可见宁缈在殿下心中的位置了。 “我曾经答应过你,要用整个皇宫为代价,为你复仇。” 楚惑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宁缈听了却觉得有些苦笑不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一开始是你去求楚修解决定国公府的事情,后来便是一场大火,我以为你已经——” 说到最后,话也有些颤抖,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对楚惑打击有多大。 天色已明,有阳光落在了楚惑卷翘的眼睫上,那双蓦然深沉到如黑夜的眼神让宁缈突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好啦,好啦,我已经没事了,那不过是一场骗局。” 宁缈安慰道。 “可是你却骗过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惑声音发着抖。 宁缈上前一步,将楚惑揽入怀里,楚惑身形高大,最后反倒是她被纳入了对方的怀里。 “我保证,现在一定不会离开你了,好吗?” 这件事情确实是她心虚,可是又怕楚惑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不放手,宁缈连忙拿话题岔开,回到了原来的问题。 “现在还不是时候。” 对这件事情,宁缈脸色很严肃,因为从她掌握的信息来看,楚惑现在贸然进攻,失败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成功的可能性。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不成功便成仁。” 宁缈气的要死,抬脚使劲狠狠踩了楚惑一下,楚惑不动如山。 楚二也在一旁,很是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宁缈简单将自己掌握的情报条分缕析的说给楚惑和楚二听,不知道什么时候李道长也踱步过来。 宁缈便止住了话头。 楚惑点点头,示意李道长是自己人没关系,毕竟李道长想要颠覆王朝的心愿比他强烈的多。 既然是楚惑信任的人,宁缈也就继续说了下去。 “北戎动作不断,不出意外,是在时刻准备着与大楚开战,若是你现在取而代之,朝野动荡,无外乎是给北戎一个挑起战争的机会,到时候生灵涂炭,王朝危矣。” 楚惑却颇有些不以为然:“那又怎样?没了就没了。” 宁缈道:“那我也遇到危险了呢?岂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那可不行!” 楚惑脱口而出,一旁的李道长很欣慰的点点头,他知道楚惑是天命所归,可也怕楚惑会变成一个暴君。 “而且,王朝内有勾结北戎的人,先得将这个人找出来,否则我们只会失败。” “谁?” 宁缈轻轻吐了一个名字。 楚惑倒没什么,楚二倒是震惊在了原地,看着宁缈只觉得不可思议,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主上,如果我们再不过去,事情恐怕会难办。” 有些人,不过想要冒着险有一个从龙之功的墙头草,很容易就倒戈,要是将事情抖落出来,到时候就很难再找到新的理由。 “交给我。” 李道长也不赞成楚惑这么快去实行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当下便接过重担,说是会去说服那些人。 既然已经做好决定,当下队伍便分成三部分,一拨往南,楚二带着李道长去处理原来准备的谋划,一拨往北,顺安带着李三和陆无喧以及杏儿还有一干人前往燕州地方,为防不测,楚惑还拨了一个人给顺安。 最后就剩下了楚惑带着宁缈按照少女的说法去寻找李三藏起来的宝藏。 也说好,顺安到了燕州会派人过来。 李三藏宝的地方只有李三自己一个人知道,如果不是酒后胡话,宁缈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山洞竟然还别有洞天。 顺着山顶平地往下走,有一处山洞,山洞口乱草丛生,石头嶙峋,任谁也想不到这里还有一个洞口。 拨开乱草,山洞里很是干燥。 李三当然不会大喇喇的将宝贝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山洞的外部什么也没有,靠里有三条不大的岔道。 这个那个少女却是没有说,估计也是不知道的。 三个洞口分别通往三个不同的方向,宁缈看着顿时有点犯难,因为三个洞口一模一样。 “你觉得哪个最有可能?” 宁缈转头问楚惑。 楚惑站在宁缈后头警戒着,害怕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会威胁安全。 闻言诚实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宁缈笑道:“那我说这一条你觉得怎么样?” 宁缈指着最左边的一个道口,看起来与中间和右边的没有任何不同。 楚惑点点头:“我相信。” 末了还补充一句:“别怕,有我保护你。” 宁缈笑了笑,其实她不敢保证,毕竟,李三这些年强取豪夺用尽手段抢过来的财宝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置了。 哪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三个洞口呢?无非是人力形成的障眼法罢了,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这其中有一条是正确的,另外两条甚至可能布满了机关暗器。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三条都是假的。 为了财宝,将自己性命交代在这里很明显是不划算的。 宁缈示意楚惑将洞里面散落的石头,拿出来挺大的一块,朝洞内扔了过去。 楚惑力气够大,扔的也够深,果然洞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另外两个洞也是如此。 楚惑有些傻眼:“这三个都有机关。” 既然都有机关,藏宝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难道是那个女人骗你?” 楚惑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宁缈摇摇头:“骗不至于,没有必要,就算是假的,这三个石洞都设置了致人死地的机关暗器,就足能够说明此处不简单。” “这石洞里是不是有什么阵法之类的,比如我们需要按照一定的步数走。” 楚惑手下有擅长机关算法的人,也许这个李三用的也是这样一个方式。 “可能吧。” 宁缈站起来,观察着不大的石洞,到处敲一敲捏一捏,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如果是真正的宝贝,宁缈倒没有那么着急,反而此处装神弄鬼,倒是让她有了不小的兴致。 就这么仔仔细细的一点一点摸索过去,可惜什么也没有发现。 难道真的是在这洞中洞里? 宁缈目前只能想到这个,可是又否定了自己的答案,按照她对于李三的了解,以及自己对阵法之类的也有些涉猎,李三喜欢财宝,甚至有可能每天都能来看一遍,自然不会设置阵法这么难的,万一哪天喝醉了过来,自己误入其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根据推断,这三个洞口障眼法的可能比较大,进入了除了危险,有可能一无所获。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就只有进去一探? 宁缈有些犹豫,徘徊了好几步。 楚惑始终跟在宁缈的身后,生怕有什么危险。 外面阳光明媚,山洞里虽然干燥爽朗,却一点阳光都透不进来。 “去外面看一看。” 宁缈灵机一动。 这次她算对了,果然机关是在洞口处的一个微不可见的凹槽里。 若不是宁缈一点一点的看过去,也看不到。 凹槽很小,做成了指环一样的形状,里面还有特制的花纹。 看到这个的时候,宁缈第一想法就是这里面藏着的宝贝可能跟自己没有什么缘分了,既然有这样的花纹,那必然得是与花纹相匹配的指环才能开启这个机关。 要不然将花纹拓下来,到山下做个相应的指环? 果然李三为了自己的不义之财想尽了办法。 宁缈不死心的仔细看了看花纹,又将花纹在自己手心里仔细描绘了一遍,花纹是阴文雕刻,在手中描绘几遍之后,越描越熟悉。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二次元太忙了 财宝 很快宁缈便知道为什么这摸起来怎么这么熟悉了,这花纹和她曾经在石室里从新和公主手上取下来的手环的花纹是一样的。 这手环一直套在宁缈手上,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摩挲几下,否则也很难知道这花纹原来的一样的。 试探着将指环取下来,正好与这环形的纹路相对应。 合上的一瞬间,就听到身后的山洞里传来“轰隆”的声音。 楚惑反应极快的将宁缈纳入自己怀里,剑已出鞘,以备可能出现的不测。 声音停了下来,宁缈从楚惑怀里探出头来,就发现洞里不知何时出现了第四个小洞口。 小洞口并不宽敞,容纳一人却是足足有余,洞口光线还可以的地方,还能隐约看到一些图案。 “楚惑,你知道我在哪里得到这枚戒指的吗?” “你落水那一次?” 楚惑只能想到这个。 宁缈点点头:“没错,那次我到了后山,见到了一个奇怪又高深的法阵,落入了湖中,湖底下有一个石室,石室里竟然有新和公主的玉石雕像,雕像手上就戴着这枚指环。 “我本来是得到了我舅舅们的消息,准备南下的,没想到在会在王家村里遇到不测,然后落水,然后遇见你,然后又遇到这些事情。 “待此间事了,我还得继续南下。” 宁缈没有说自己心里其实很着急,可是现在又不能着急,因为她发现这里有太多她还没有弄懂的谜团。 而她最直接的感觉,就是这些与舅舅他们有说不清楚的关系。 或许这里有相关的答案。 这也是她最终决定留下来的原因。 楚惑沉默的听完,看着光线昏暗中宁缈的脸庞。 这脸庞让他日思夜想,这个人,也让他牵肠挂肚。 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也能冷静的将事情条分缕析的说清楚,能力与魅力具在,只这一点就足以让楚惑深深的着迷了。 “这星图,其实我在石室里也曾见到过。” 宁缈伸手沿着岩壁上星线慢慢的描摹着。 “缈缈。” 楚惑突然唤道。 宁缈停住了描摹星线的手,有些诧异的看向楚惑。 “缈缈,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楚惑斟酌着措辞,“这件事的真假我也并不清楚,我也是听我母妃身边的公公说起过一次。” “与新和公主有关?” 楚惑有些诧异,然后点点头,肯定了这个说法。 “据说,当年新和公主本是双生公主,新和公主是姐姐,还有一个妹妹,可是无论宫里民间,都没有这位公主的任何信息,就好像被人抹杀了一样。” 新和公主还有一位妹妹? 即使定国公府是自己的舅舅家,新和公主是自己母亲的外祖母,她也从来没听过有这种说法。 “真假不知,我也只是曾听到过一次。” 宁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楚惑只能看到宁缈容颜平静,只听到这一点的时候眼里有一丝波动,看不到宁缈心里所掀起的风起云涌。 那自己在石室中见到的那位新娘装扮的女子,究竟是新和公主,还是新和公主的妹妹呢? “我们进去吧,如果顺利,我们速度要加快了。” 宁缈制止了自己的思绪,不再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因为她知道楚惑已经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了自己。 楚惑牵住了宁缈的手,沿着洞口朝里走。 在光线极暗的地方,突然又出现了点点荧光,且越往里走越明亮。 这光亮来自于岩壁两边镶嵌的夜明珠,小的如珍珠,大的甚至有婴儿拳头大小。 可见李三到底攒下了多少珍宝。 宁缈却觉得诧异,这李三所抢的人也不过是路过的一些商人过客,这些人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夜明珠? 即使是囊括天下珍藏的皇宫也找不出几件来。 这里加上石室里的,似乎这夜明珠是个常见到不值什么钱的物什了。 当年那场清安之变,或许有很多被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隧道并不长,很快就走到了底,底部也并不怎么宽敞,只是放了好几个箱子。 箱子都是合上的,上面有锁封着,两人自然是没有钥匙能开的。 宁缈看楚惑,楚惑被看得一愣:“怎么了?” 宁缈用手指了指那铜锁:“你的功夫,能将他们打开么?” “我试试。” 楚惑走到箱子前,虽然说是“我试试”,可言谈之间,看起来倒是小菜一碟的样子。 果然,这些锁并没有难倒楚惑,很轻易就弄开了。 宁缈有些好奇:“你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 看起来比顺安还要厉害的样子。 “就是我母妃身边的公公,从我懂事起,他就开始教我习武了。” “那你竟然没有去欺负宫里的人,还被这些人欺负吗?” 这话让楚惑沉默了一会儿,才解释道:“我母妃不许,她甚至连我父皇都不许告诉。” 宁缈一想便也明白了,这是藏拙。 可她也不是特别明白,既然能有这样的能力,还怕什么呢?拳头就直接搞定了。 看起来,先皇对这个儿子也并不厌恶,只不过好像有点忽视罢了。 箱子倒是用平常的木头做的,看起来没什么稀奇,要是用什么铁木做的,估计楚惑也束手无策了。 第一个箱子里面放的全是金银,分门别类排放的整整齐齐,表面光滑,看得出来应当是有人经常摩挲才会有这样的润泽。 第二个箱子比较小,里面放的是全部是白玉玛瑙这些珠宝,还有一些女子用的发饰簪子,大概是不怎么喜欢这些东西,排放的比较凌乱,看着也褪了些光泽。 第三个箱子里放的倒是让两人出乎意料,竟然是一些书和画卷。 只不过第三个箱子和其他两个箱子也不同,其他两个箱子,用的是极其普通的木头,这第三个箱子,用的则是上好的金丝檀木,合上的锁钥极其精美复杂,即使楚惑也很难用暴力去拆开。 宁缈仔细观察着锁钥,才发现这锁钥的钥匙孔像是一朵莲花的形状。 心里一动,宁缈想起来莲叶交给自己的那枚莲花玉佩。 果然,这莲花玉佩是开启这箱子的钥匙。 箱子里面的书大多是一些地理风物之类的,没有什么特别的。 画卷倒是特别,上面画的全部都是新和公主的画像,或坐或卧,神色明艳大方。 记忆中的新和公主向来是温婉而又雷厉风行的。 如果楚惑所说的事情为真,那么,这画上的人也就有待商榷了。 “或许真的不是新和公主。” 楚惑指着其中的一幅画,画上的人在一处牡丹丛中,唇角带着笑,只是看着有些怪异。 “你看这里,从肩膀到腰线,左右两边并不是很对称。” 宁缈顺着楚惑所指的地方看过去,这一细看,不觉一怔,正是如此。 “这位不知名的公主,应当是腿脚不便。” 楚惑下了结论。 其他的几幅画,除了坐着的,这一细看,却是能看得出来这微妙之处。 “你很懂丹青。” 宁缈倒不知道楚惑还精通画技。 “母妃曾经师从南阳子,丹青上确实有些精通,我从小耳濡目染,也算是知道一些。” 宁缈有些意外,她以前也算是经常进宫,对楚惑母妃的印象极淡,在宫里似乎是一个隐形人物,却没想到竟然是南阳子的高徒。 南阳子出身道教,道法不怎么显眼,一手出神入化的画技却让时人叹服精妙,只是此人向来云隐,最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两人继续看着箱子,剩下装的也无非就是一些金银珠宝还有一些比较罕见的奇珍异玩之类的,没有什么特别到能引起人注意的地方。 虽然没什么特别,这些箱子放在一起,也是极大一笔财物了。 最重要的是,宁缈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的舅舅和这些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么多年来,新和公主和自己的妹妹又有没有联系? 里面很多条线,一时之间也理不出来一个具体的头绪,且她还有一个极其大胆的假设,想要来验证,一切都急不得。 宁缈和楚惑商量了一下,准备带人过来将这些运走。 本来以为是非常多的,现在看来,却是小而精妙,这李三也算是个妙人。 从进入山头擒拿盗匪,再到这山洞中找到此处所在,宁缈实在是用了很多心神。 站起身来的时候,突然眼前一片黑暗,身形微微一晃,本能的扶着墙想要站直。 楚惑眼疾手快,将宁缈揽到自己怀里,却因为用力,整个身体靠在了山洞的岩壁上。 头顶上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应声滚落到了墙壁伸出来的另外一个空着的铁盘里,而后铁盘微微向下倾斜,“卡拉”一声,开关声响起,楚惑和宁缈本身靠着墙壁,墙壁一被打开,两人不由自主的滚落了下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此处虽然有夜明珠照明,可毕竟是在山洞的最深处,也无法像是在日光下看清楚洞里面的构造。 这一滚滚的两个人皆是猝不及防。 好在宁缈被楚惑搂在了自己的怀里,若是刚才自己放手只让宁缈一个人扶着墙触动了机关,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楚惑不敢想下去,可是他也忘了,若不是他这一靠,夜明珠的机关也不会被挪动,墙壁也就不会被打开了。 南翁 此处往下滚落,便是一处悬崖。 如果有人站在这里往下看,只能见到云雾缭绕,不知道究竟是有多高,只是站着,便会感觉到一阵胆寒。 楚惑抱着宁缈往下滚,没有办法制止住滚落的势头,在跌下悬崖的前一刻,手里被塞进了一把匕首。 宁缈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了楚惑,楚惑也一下子明白了宁缈的意图。 “叮”的一声清脆响声,匕首以着不可思议的力度嵌进悬崖的石缝里,又因为没有办法支撑住两人的重量,往下滑落。 只能听到匕首锋利的尖端和石头相撞发出的激越之声。 悬崖虽然多是石壁,可石壁中又艰难的生长着不少草木。 因为没有足够多的土壤滋养,虽然有小树,却也不大。 楚惑不敢放手,宁缈死死抱住了楚惑的腰。 因为匕首的缘故,两人降落的速度已经不断变缓。 只是即使是楚惑,也能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在经过一颗看起来稍微有点儿可以提供支撑力量的小树的时候,楚惑脚奋力一勾,两人以着诡异的姿势攀附在了这颗树上。 “你放了我吧,你一个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宁缈想要脱离楚惑,想要自我放弃,没想到自己竟然命丧于此,真是时也命也。 手刚刚一动,就听楚惑大喝一声:“不许动!” 宁缈抬头看楚惑,就见楚惑涨红了脸,不知道是因为用力太过,还是因为生气导致的,也或许,这两个原因都有。 虽然见过楚惑的次数并不多,和楚惑相处的时间也并不长,宁缈却也从来没有见到楚惑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 知道自己有些失态,楚惑道:“缈缈,不可能,我不可能丢下你,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丢下你,不可能。” 话语多有重复,可见到楚惑憋力说出来的话,宁缈心里又酸又甜,一时之间也没有话语。 这棵树虽然不算很小,但支撑起两人的重量,也是颇为吃力,更何况是扎根在石缝之中。 很快,小树的根部便开始出现了松动,细碎的土纷纷的掉落了下去,落入了看起来不知道有多高的云雾里面。 楚惑突然笑了:“缈缈,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有几句话想说,我一生孤苦,被人嫌弃,不曾想活,离开那里的时候,我在雨中发誓我要复仇,毁灭宫里的一切,可后来我想我得救你,我要取而代之,再后来,我以为你永远离开了,那时候我发誓,我要颠覆这个王朝。很幸运,你没有离开,只要你活着,我可以放弃一切,现在,如果能够陪你一起死,也是我最大的幸运。,如果可以,我希望陪你一生一世,这辈子不行,那就下辈子。” 刹那间,宁缈读懂了楚惑眼睛里的思绪。 她知道自己也算是冰雪聪明,过目不忘,也自恃自己拿到信息分析问题八九不离十,可一直想不明白,楚惑的眼珠为何如此沉静与深黑,像是望不到底。 以前会觉得神秘与漂亮,现在更多的却是心疼。 楚惑讲的有些不清不楚,颠三倒四,却让宁缈明白了,这个人,其实是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的。 电光火石间,宁缈想通了很多,可这样的楚惑,却让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死去。 树根处传来巨大的松动,两人又往下掉了些许。 宁缈低头看了看脚下缥缈的云雾,然后看着楚惑的眼睛,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道:“楚惑,听我说,活下去,我和你,一起活下去,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要和你一起活下去。” 看着宁缈那双清澈的眸子,如秋水深潭,是内心里沉静的生命之泉。 楚惑点点头:“好。” 树枝彻底松动,匕首已经不再锋利,楚惑胳膊已经快要震麻,却还是勉励撑了下去。 两人飞快的坠入了云雾之中。 出乎意料的是,从上往下看的似乎深不可及的云雾之中却并非是尖利的石头,而是松软的草地,呈现着缓和的坡度,不远处有一汪湖泊,甚至能看到麋鹿在悠闲的吃草。 两人只来得及看一眼,便坠落在地,同时晕了过去。 宁缈被楚惑全然包裹在怀里,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而楚惑以自己作为垫背,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麋鹿发出鸣声,很快,从大石的边上便转进一个人来。 这人身量很高,鹤发童颜,一身仙风道骨,穿着白袍,看不出具体的年龄,和李道长又是完全不一样的遗世独立。 亲昵的摸了摸麋鹿头上的角,老者眼角带笑:“怎么了,这么着急将我唤过来。” 麋鹿朝着不远处又鸣了好几声。 老者朝着麋鹿鸣叫的地方忘了过去,就看到跌落的两个人落在了湖畔不远的地方。 从下往上看,云雾稀薄,大约能看到高高的石壁耸立。 “我来看看人怎么样了?” 老者拍了拍麋鹿的脑袋,麋鹿亲昵的贴着老者的手心蹭了蹭,便带着老者朝着两人跌落的地方踱步过去。 伸出手指在两人鼻息处叹了叹,老者脸上难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一个受了内伤,一个只是晕了过去——从这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竟然没有遭受太大伤害,也算大难不死了。” 麋鹿配合着鸣叫了几声。 老者看起来虽然年纪不小,可力气也大的很,准备先将宁缈挪到麋鹿的背上去。 结果没挪动。 然后才发现两人虽然都晕过去了,可是却搂抱的很紧,轻易没有办法分开。 看两人的样子,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可不难看出,肯定是一对有情人。 最终老者将两人一起放在了麋鹿的背上,而后唱着悠闲的调子,慢慢悠悠的朝一处屋舍走去。 宁缈醒来便发现浑身硌得慌,等再睁眼一看,便发现眼前是一处很简陋的屋舍。 自己这是被人救了? 等坐起身,发现自己原来躺在一处竹制的榻上,看起来像是随意做的,做工也算是精细,却改变不了硌人的事实。 “姑娘,你醒了?” 宁缈顺着声音望过去,便发现一位看起来不知道是耳顺之年还是耄耋之年的老人正坐在屋前笑呵呵的揉制着草绳。 “你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倒是那位年轻人,受了不小的内伤。” 老人说着努努嘴,宁缈看过去,便见到屋内唯一的有着被褥的床上躺着楚惑。 神色看起来还不错。 “我熬了汤药,等会儿你端给他喝。” 宁缈再三拜谢,想问老者是谁,就见老者说:“我不过是落在这里的世外之人,这次遇到你们也算是天意,你唤我南翁即可。” 宁缈点点头,有点好奇:“南翁在此处生活了很长时间了?” 南翁屈指数了数,而后摇摇头笑道:“也还好,还没到十年呢,到过很多地方,发现此处甚佳,先待在这儿,等过段时间再说,倒是你们,怎么就从上面掉下来了?” 宁缈沉默了一会儿,又留心观察着南翁,发现南翁自始至终都是笑眯眯的,虽然是救命恩人,却也不知深浅。 便半真半假道:“我和我夫君路经此山,不想此山生活着一处盗匪,我和夫君绝不受辱,因而才出此下策,幸得南翁搭救,若不然,我与夫君,早已经不知魂归何处。” 这番话说完,就见南翁笑呵呵的看了自己一眼:“若是无我搭救,你二人也不会出事,你未受什么大伤,此处也没有猛兽,迟早醒过来,你夫君根骨非一般人能比,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能从如此高的地方跌落,也没什么事,我虽已过耄耋之年,却也没有见过。” 南翁从眼睛到嘴角都在笑,宁缈却心里发紧,知道眼前这位老者,绝对不是一般人可比。 只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黑处是望不见底的深渊,被这么一望,心里就不由发突。 见宁缈站在原处发怔,南翁笑道:“还不快去将药端来,不想你夫君快点好?陪我这个老人可没什么趣味。” 不远处的药炉里的火燃烧正炽,药罐“咕噜咕噜”的冒泡,发出奇妙的香气,乍一闻难忘,再一闻,却又什么都抓不住,似乎就这么随风飘走了。 “还发什么呆了,再熬药效可就没了!” 南翁一声训斥将宁缈从奇异的香气里挣脱出来,脸不由一红,走到药罐前,将药倒在了碗里。 汤汁浓郁,泛着如玉般温润的色泽。 宁缈犹豫了一下。 南翁冷笑道:“怎么,你还怕我下毒害你们不成?” 这南翁有时候脾气看起来极好,却说翻脸也就翻脸。 宁缈连忙摇头,如果南翁要害他们,只让他们在那里自生自灭就好了,不必多此一举来救他们。 不过如果不说个理由来,肯定也难以熄灭南翁的怒火。 便将自己的疑惑和顾虑说了出来。 “南翁此药珍奇,小女不才,闻此药之味,有些许熟悉,细闻,发现里面竟然有龙骨丹和凤髓草,这两样世间极其难得,所以才怔了一下。” 龙骨丹和凤髓草相伴相生,生长条件极其苛刻,且这两物像是长了脚,既爱跑,摘了后也容易枯萎。 还有一样,宁缈没敢说,也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而且,就只凭借这一样,宁缈大致就能判断出来这个南翁真正的身份可能是什么。 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宁缈却明白,有时候不可思议的,也许就是事情的真相。 认出 南翁没有想到宁缈竟然能够闻出来龙骨丹和凤髓草熬出来的味道,不由上上下下打量着宁缈,表情若有所思。 宁缈回答的乖巧又小心翼翼,试探成分居多,倒也没有惹怒到南翁。 就听南翁冷笑一声道:“你这小女娃娃的鼻子也是挺厉害,竟然能闻得出来这两样的气味,莫不是青云郡主家的孩儿吧?!” 宁缈本来被南翁看的忐忑,再被这么一问,直接精准点到了自己的身份,脸色都有些发白。 “小女娃娃怕什么,难道还怕我害你不成,你且干净将药喂了,冷了也就没什么疗效了。” 宁缈“嗯”了一声,纵使心中有不少疑问,自然楚惑的身体为第一要紧之事,连忙将药端了过去,一口一口的喂下。 可楚惑大约是抵触心里极强,怎么也撬不开嘴,刚喂了一口,药汁便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南翁从外面看到了,冷哼一声:“你既然知道我这药里面有龙骨丹和凤髓草,就知道这碗药有多珍贵了吧?即便是那皇帝老儿也不一定有福气享用,你们竟然还浪费!” 宁缈不敢多说,只用勺子更加细致的想将药喂进楚惑的嘴里去。 楚惑却依然是牙关紧咬,不肯接受分毫。 汗珠从头上滴落下来,宁缈看着唇畔的药汁,也是很心疼,又焦急,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不喝,你就不能喂给他喝?” 南翁比了一个手势,宁缈一看脸便红了。 南翁奇道:“你们不是夫妻么?这又有何难?哦,是我这个老头子在这里你不好意思是不是?那我回避一下吧。” 说着,竟然真的站起身,潇潇洒洒的走了。 宁缈看着南翁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楚惑发白的脸色,咬了咬唇,自己灌了一口,而后慢慢的渡到楚惑的口中。 大概是感受到了宁缈的气息,楚惑不再抗拒,一点一点的将宁缈哺过来的药喝了。 药汁快要见底的时候,楚惑似乎有了意识,且已经开始清醒,直接含住了舌头,不许宁缈随意出去。 宁缈挣扎,却还是挣扎不过,只好放任让楚惑将自己嘴里的药汁舔的干干净净才放过。 看着楚惑仍然闭着的双眼,宁缈又羞又气又恼,不知道楚惑是不是已经醒过来,装作昏迷而已。 狠狠掐了楚惑一把,然而楚惑不动如山,晕过去了。 掰开楚惑的嘴,将勺子抵在楚惑的牙关上,直接将还剩了一点底的药汁全部灌了进去,灌的楚惑连着呛咳了好几声。 确定楚惑还是双眼紧闭,宁缈知道楚惑在之前做的大概是无意识的动作了。 尽管余怒未消,落在楚惑唇边,替楚惑擦拭药汁的手却变得异常轻柔了起来。 将被子往上盖了盖,察觉到楚惑此时又已经陷入了沉睡,宁缈抬步朝门外走去,发现南翁正在门口小湖边与一只麋鹿在嬉戏。 看到宁缈过来,南翁拍了拍麋鹿的头,示意麋鹿到远一些的地方吃草。 “青云是你什么人?” 南翁猝不及防的丢了一个问题过来,宁缈既然已经猜测到南翁的真实身份,也就不再有所隐藏,诚实回答:“青云郡主是我母亲。” “嗯,我猜也是,哼,那个傻的。” 南翁言谈之间对青云郡主很是不满,宁缈心里也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她猜的没有错,眼前的老者应当就是楚惑母妃的师父,南阳子。 世人都说此人是世外之人,不知道最后逍遥到哪里去了,没想到竟然能够在这里见到。 当年宁致远的青梅竹马进府想要抢着是生出来宁府的第一位公子,不顾自己的身子,硬是要提前生产,结果却伤了根本。 那一次,宁致远跪下来求青云郡主救青梅竹马一命,说只要救活青梅竹马,他可以将青梅竹马送到外面,不再进府中,惹她不开心。 以后会好好陪她,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伤害。 青云郡主肝肠寸断,却又被宁致远花言巧语所欺骗,跑去求了新和公主,并且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所求,以后再也不会劳烦新和公主。 新和公主愤怒交加,不知道青云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这么被一个男人蒙住了双眼,暗地里将宁致远找过来痛骂了一顿。 宁致远跑到青云处哭诉,青云又跑去找新和公主,用性命相要挟。 新和公主没有办法,将当时还在京里的南阳子引荐给了青云,并且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我在南阳子这里只有一个可以用来交换的交情,你莫要浪费了。” 青云满口答应,南阳子写了药方,里面就有龙骨丹和凤髓草,并且一再叮嘱,此药方药性猛烈,要好好休养三年才能恢复身体,期间不可行房,不可动怒。 青梅竹马好了,青云便来找宁致远兑换之前的承诺,可宁致远以青梅竹马身体不好为由一拖再拖,不愿意兑现。 青云郡主大怒,且也才被新和公主训诫过,当下便大闹宁家,青梅竹马听到了又惊又怒,违背了南阳子的医嘱,很快便香消玉殒了。 宁致远便认为是青云郡主怀恨在心,想要害死青梅竹马。 这是一桩往事,南阳子应该也是知晓的。 “我母亲被人蒙了眼,看不清人的真心,也得到了惩罚。” 当年的往事,宁缈也并不愿意多谈,那人再坏,母亲再蠢,也是两人之间的事情。 当然,该报的仇也还是要报的。 南阳子对青云郡主的做法非常不满意:“身为堂堂郡主,竟然卑贱到了如此程度,可恨可恨!” 宁缈便不再说话。 南阳子看了宁缈一眼:“你倒是个好的,看起来也聪明伶俐,不像你那个蠢笨的母亲。” “我母亲早已经醒悟,现在经营一家铺子,倒也还好,她清醒了,也未必是您说的那么蠢笨不堪。” 宁缈替自己的母亲辩解道。 “哎,多少年了,那时候我还见过你一眼,没想到你竟然就这么大了。” 南翁感叹一声,宁缈便也沉默,实在是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也不知道这位南阳子知道多少。 而南阳子肯定也知道自己认出他来了。 更重要的是,或许他连楚惑真实的身份也认出来了。 “丫头,你脖颈上那个玉佩给我瞧瞧。” 南翁突然看着宁缈的脖颈道。 宁缈摸了摸挂在脖颈上的祥云玉坠,那是那一晚之后,楚惑送给她的,自那以后,就一直挂在的脖子上。 本来也曾想过,是不是要还给楚惑,后来又想,或许这一辈子都可能不见面,不如就留一个念想。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在一起。 祥云玉坠通体呈现墨绿色,不大,却很厚,也有一定的重量,不过倒也能过得去。 既然是楚惑的师祖想看,宁缈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将玉坠取了下来。 南翁摩挲了玉坠一会儿,叹道:“这么多年,还是这幅模样没有变过,这楚家的江山,倒也是有趣的很,不知道究竟是时还是命了。” 宁缈看着墨绿的玉坠,脸上带出些疑惑。 南翁将祥云玉坠还了回去,微微笑道:“等楚惑醒了,我再告诉你们吧,至于你们自己的选择,那就见仁见智,与我无关了。” 宁缈虽然好奇,但也不敢多问,将玉坠好好的收起来重新戴好,心里也知道南翁这是知道了楚惑的身份。 南翁说了后就离开了,宁缈赶紧上前几步问道:“南翁,您去往何处,我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南翁回头道:“看好你夫君就行了,我大约要明日后半晌才能回来,此处有我设置的阵法,不可轻易离开。” 宁缈不禁脸上又是一红:“我自然知道的。” 南阳子不只是医术了得,奇门遁甲之术更是玩的登峰造极,可谓是各方面的全才。 “今晚一定要好生看顾,楚惑除了这次的外伤之外,还有不少暗伤,我已经用药物将它逼出来些许,今日去就是要找到一株重要的药引,将其彻底根除,切记切记,不可大意。” 南翁这么一说,宁缈自然明白南翁这一去究竟是因为什么,心里很是感动,觉得南翁果然是楚惑的师祖,是自己人。 而且,楚惑这身伤,她其实是不知道的,可既然南阳子这么说,必然是很严重,若不然也不会跑去寻找药引。 当下就跪了下来:“宁缈谢南翁相救之恩,愿为南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南翁哼道:“有点良心,也算对楚惑那小子有情。”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宁缈抬头的功夫,就不见了南翁的身影。 楚惑仍然在沉睡,脸色已经由原来的惨白渐渐的恢复,且额头上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汗出来。 见到这种情况,宁缈连忙到厨房去取水,好在瓮里还剩下来一点儿水,要不然宁缈还不知道怎么去打水。 虽然分析信息能力一流,记忆力也是一流,可这些庶务,宁缈倒并非很是精通,还不如大长公主来的利落。 可现在不精通也要精通了。 在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大花脸之后,宁缈终于成功的烧了一瓮水,将衣袖撕了下来做了帕子,替楚惑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又倒了水,替楚惑润湿了嘴唇,就听见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想到今晚可能都不能躺下休息,宁缈决定找点儿东西吃。 惩罚 宁缈起身观察之后,才发现南翁这个地方虽然不大。外表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一间普通的草屋子,里面的东西陈设却并不普通。 宁缈甚至在里面找到了一个上古用来喝酒的青铜杯子,看起来似乎经常被把玩。 不过知道南翁的真实身份,宁缈对这些到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事实上,或许对于南翁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了。 毕竟,南翁本身就是一个大谜团。 宁缈不敢动南翁的东西,只敢用眼睛在房间里逡巡了一遍,想着能不能找到可以用来果腹的糕点之类的。 很显然,南翁这里是没有的。 没办法,宁缈只好走到屋外那个看起来极其简陋的草棚子,也就简简单单的锅灶,之前南翁用它来给楚惑熬过汤药。 可对着挂起来的菜刀和砧板,以及堆起来可以用来做饭的草堆,宁缈傻了眼。 她通很多东西,记忆绝佳,过目不忘,世间珍宝也见过不知凡几,可就是不会做饭 。 难道今天晚上就这么饿着? 宁缈不死心,又在屋子里面走了几遍,然后发现一个藤筐,上面还有一个大盖子。 “南翁,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希望这里藏的是吃的,翻弄一下,还请勿怪。” 宁缈先是表示了一下歉意,实在忍受不了饥饿,决定等南翁回来再告罪,先看看有没有吃的再说。 藤筐里面却并没有吃食,反而是一些卷起来的画作。 打开画作,里面是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宁缈一怔,难道南翁和新和公主的妹妹,那位没有封号的自小被隐藏的公主有什么关系? 正在想这个问题,就听到床上躺着的人极其难受的不停的喊着要喝水。 宁缈连忙站起身去找水,水瓮子里面的水不多的,还有些温温热,宁缈也不敢给楚惑喝凉水,便将水瓮里面的水倒了给楚惑喝。 楚惑本能的喝着水,喝完了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看着楚惑的样子,宁缈很担心待会儿还会要喝水,到时候没水怎么办? 好在水缸里面还是有水的,看起来也干净,便想办法用药罐子烧了点热水装进了水瓮里。 药罐可以烧水,那自然也可以煮东西吃,宁缈灵机一动,在简陋的厨房里面翻找,终于找到了装有米面的地方。 好歹能吃点东西,到时候楚惑醒了,也能有垫肚子的东西。 费劲千辛万苦,在将自己弄的衣裙狼狈,脸上沾满灰黑,双手被烫了好几个水泡之后,宁缈终于将一切都搞好了。 等搞好的时候,天色早就已经昏暗了,若不是今夜有月,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没找到火烛,只好点燃了柴火,好歹能照明,还能取暖,没准还能吓跑猛兽。 毕竟这里可是峡谷山底,周围静悄悄的,房间里面还有一个病人,自己又手无缚鸡之力,万一有狼之类的过来,还可以吓跑。 夜色逐渐深沉,圆月明亮,照见人间一片清辉。 恰好是月中。 搁以往,或者楚惑是醒着的,宁缈或许会好好心上这一番山里的夜间美景,可现在,什么心思也没有,满眼都是眼前药罐里面装着刚刚熬好的小米粥。 不知道楚惑要不要吃一点。 宁缈这么想着,将药罐端了起来,朝屋子里走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看得并不分明,宁缈将罐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盛了一碗出来吹了吹,准备端到床前给楚惑喂一点。 其实自己肚子已经很饿了,不过病人为大么。 捧着自己一下午的成果,宁缈心情颇好,脚步轻快的朝床边走去,结果刚到床边,就被吓得碗“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就见楚惑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在床上正襟危坐,默不作声。 宁缈吓了一大跳,等反应到楚惑醒了之后,喘口气,想到自己被吓到掉了的碗,不觉有些埋怨:“你醒了怎么也不喊一声,害我吓了一跳。” 结果被楚惑的眼神给吓了一大跳。 楚惑眼神本就深黑,月色明亮,眼睛更是黑黝黝的让人心慌。 “你怎么了?”看楚惑的样子,似乎神智有些不清醒,宁缈很担心,伸手探了探楚惑的额头,冰冰凉凉,还渗出了不少汗珠出来。 不会是南翁那药有什么问题吧?把一个人给好好的吃成了傻的? 楚惑对宁缈不理不睬,然后当着宁缈的面开始脱衣服。 宁缈顿时脸色一红,正色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可不要乱来啊!再说了,你伤还没好。” 楚惑就好像是没看到宁缈一样,径自将自己的上衣脱了,□□着上身,肌肤洁白有力,被月色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看的宁缈不觉咽了下口水。 “你要是真有想法,也不是不行——” 然而楚惑还是没有搭理宁缈。 这时候,宁缈终于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楚惑看着像是清醒,其实神智根本就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突然想到了南翁临走的时候说的,要去找个药引,将楚惑身上的暗伤给修复好。 是什么样的暗伤,需要南翁连夜去找药引? 宁缈心里顿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很快,这种预感就被证明确实不好。 就见楚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很小的匕首,在自己的胸口处一遍又一遍的画着什么。 鲜血顺着匕首留了下来,一滴一滴的滴到了被褥上。 光看着,就已经很痛了。 宁缈大惊失色,一把握住了楚惑的手:“楚惑,你究竟在做什么?” 楚惑这时候终于看向了宁缈,只是那眼神看着很是空洞且茫然,似乎是活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里。 宁缈虽然暂时制止了楚惑的行为,可力气毕竟比不上楚惑,楚惑只是简单一挣,就挣脱开来,继续木然的在胸口刻着。 宁缈手忙脚乱的用衣袖擦去了血珠,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楚惑用匕首刻着的是自己的名字。 “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在这里,你在胸口刻我的名字做什么?” 宁缈很少流泪,可这时候,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滴在了自己的手上,润湿了衣袖,也滴在了楚惑的伤口处,混进了血液中。 楚惑脸颊上的那道伤仍然可怖的横贯着,宁缈知道那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那是楚惑的母妃用刀在幼小的楚惑脸上一刀一刀刻下的,即使母妃死了,也没有人再往楚惑的脸上动刀子,这条疤痕却也再没消褪过。 看楚惑这么一刀一刀的在自己身上刻画着,宁缈大致也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留下来的阴影导致的,楚惑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没有及时将宁缈救出来。 到这个时候,宁缈才真正的醒悟自己对于楚惑来说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她给了楚惑糖果,出了宫,发了烧,将让自己可怖且害怕,甚至认为是危险的事情完全忘记了。 可是因为那一荷包的糖,楚惑记了自己一辈子,心心念念。 “你这么傻做什么?” 看到楚惑木然的行为,宁缈只觉得自己无比的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就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死遁了。 那时她以为楚惑不过是一个纨绔皇子,他二人之间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雨露一场,是生命里匆匆的过客。 谁知道楚惑竟然是想将自己镌刻起来。 这匕首再深一点点,就能扎进心脏,带走生命。 想死,却又不能死。 宁缈泪落如雨,哭的不能自已。 泪水一滴滴的落下来,落尽了伤痕处,将伤痕狠狠的烫伤。 然而楚惑却还是没有从另一个世界回来。 “楚惑,看着我。” 宁缈将楚惑的头抬起来,双手捧着楚惑的脸,想要将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楚惑给唤回来。 楚惑倒也是乖乖的配合着宁缈的动作,只是眼神空洞且茫然。 “楚惑,听着,我是宁缈,是你的缈缈,不是别人,我还活着,不要伤害自己。” 说完,闭上眼睛,吻住了楚惑的唇。 宁缈和楚惑的互动不多,仅有的两次,也都是楚惑主动。 虽然在教坊司里面呆了不断的时间,也知道男女欢乐场里的事情,可真实的去做和想象是两回事,被动和主动又是两回事。 宁缈笨拙的试探着楚惑,用舌尖挑动着楚惑,心里却是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感袭来,她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 触到了自己记忆深处的熟悉气息,就像不久之前做的那样一个梦,和自己心爱之人水乳交融之感又浸湿了自己的灵魂,楚惑本能的配合着宁缈的动作起舞。 月色如许,让整个世界都陷入一场朦胧美妙的梦幻里。 衣服一件一件的被剥落,白皙娇嫩的肌肤被沾染上了鲜红的血液,可这一切在逐渐升高的体温里变得微不足道。 楚惑的眼神渐渐清明,宁缈的眼神却逐渐的陷入迷茫之中。 这一次,是宁缈将自己及时的拉了回来,其实这只是真正的惩罚的开始。 眼神虽然清明,却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心魔,知道自己怀里抱着的是宁缈,楚惑恨不得将她吃进肚子里,和自己融为一体。 又有无限的愤怒和幽怨蕴含其中,想要质问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决绝而去,究竟当他是什么。 这一刻的破坏欲前所未有的高涨,原本的小意怜惜完全不见,只剩下疯狂的发泄与愤怒。 心魔 一片乌云过来,遮住了皎洁的明月,连着清辉也全部都收了回去。 宁缈只觉得自己一会儿在冰里,一会儿在火里。 如果说之前的那一夜婉转缠绵让宁缈在后来一直觉得无法再春风一度实在是太过遗憾,这一次的激烈凶猛就让宁缈只想在楚惑身上发狠多咬几个压印。 那种要将自己拆吃入腹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害怕。 也因此知道了楚惑发病的时候到底是有多疯狂。 最后宁缈晕过去了,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疼的,只知道自己的肌肤不能碰,一碰就疼。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了床上,旁边坐着一个身材颀长的人影。 西下的夕阳透过门窗将身影拉的很长。 宁缈只觉得自己又累又痛又饿,浑身太难受了,像是在地狱里面走过一遭般。 “嗯——” 想要发声,结果声音很微弱,不过坐着的人却立刻转身过来,手放在宁缈的脑袋上试探额头的温度。 宁缈想问对方做什么,就见对方似乎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一块心中的大石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楚惑喃喃的念叨着,颇有些上了年纪妇人的架势,让宁缈很是有些哭笑不得,想要说话,可是声音嘶哑,很是艰难,只能断续发出来几个破音。 不过现在最想要的还是喝水,若是能有点儿吃的能够填饱一下肚子那就更好了。 宁缈这么想着,就见楚惑欢快的站起身,将一碗水和一碗粥端了过来。 水不烫,温热的,喝下去,整个嗓子都舒服了。 “我睡了多久。” 楚惑眼神里透出一股心虚出来:“有大半天了。” 宁缈看着楚惑的表情很像是一颗想要讨得一根肉骨头的小狗,又无辜又可怜巴巴的,原本那双黑的像是深夜旋涡般的眼瞳,此时此刻流露出的那抹可怜兮兮的湿漉漉的光,将宁缈的心都看化了。 “南翁还没回来?” 宁缈说着,就想起身下床,结果发现自己简直没法子动。 楚惑眼神更加心虚了,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宁缈。 知道楚惑心里想的是什么,宁缈觉得,既然自己做出了这个选择,也就不会后悔,更何况,楚惑的心魔有一部分肯定也是因为自己所起。 又怎么忍心去责怪呢? “我——” 楚惑难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他心里只觉得愧悔不堪,他的心魔总是定期发作,这次能见到缈缈,他实在太高兴了,以至于都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然而,即使跌下悬崖半死不活,也没能使心魔消除。 而心魔到来时候是什么样子,其实他自己是不知道的,只知道自己大概是癫狂状态。 最近几次发作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所以害得两个近卫重伤,整个庭院也被破坏殆尽。若不是楚二身手好,及时制止住了他,后续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 打那以后,他就命令到时间了,楚二就必须用寒铁将他捆绑起来,锁在牢里,什么时候心魔退去,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据楚二所说,心魔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你做的?” 为了缓解楚惑的不适,宁缈岔开了话头,又觉得好笑,好像被欺负那个人变成了楚惑一样。 “是我做的。” 楚惑点点头,将粥碗端起来,用勺子舀了,待吹的差不多了,送到了宁缈唇边。 宁缈就着楚惑的手喝了一勺,吃到了被切的细细碎碎的肉,味道很是鲜美,不由得惊讶:“这里拿来的肉?” “我出门打了一只野鸡,因为你还在这里,我也不敢走远。” 宁缈点点头,很快将一碗肉粥喝完,只觉得浑身力气恢复了一大半,于是推断出来自己之所以这么痛苦,很大可能就是饿的。 楚惑很快又盛了一碗过来,宁缈吃到肚子差不多了,才将勺子推到了楚惑的唇边,示意楚惑吃一点。 她这么长时间没吃,楚惑肯定也没有吃,更何况,楚惑才受了重伤醒过来。 不过若是她不吃饱,楚惑肯定也会很不安,到时候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确认宁缈确实吃不下了,楚惑这才将剩下的肉粥,三口两口的喝了个一干二净。 “要不然你再去打一只回来,要不然你没吃饱可怎么办?” 宁缈看楚惑吃饭的架势,就知道楚惑也应该是饿的很了。 楚惑摇摇头:“等会儿,等你好一点了再说。” 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宁缈也就没有再勉强楚惑,看还剩下些夕阳,南翁又没回来,心里有些焦急,便让楚惑将自己抱到外面,等着南翁。 楚惑便找了椅子坐着,将宁缈抱到了自己的怀里面,又怕受着凉,站起来将被子也带出来了。 宁缈哭笑不得:“我不要被子。” 这天气,盖上被子,晒着阳光,怕不是会把人给热死。 楚惑又是可怜兮兮的看着宁缈。 宁缈无奈:“有被子,你还怎么能抱紧我?” 于是楚惑就欢天喜地开开心心的将被子扔了回去,重新抱着宁缈坐在椅子上。 宁缈舒舒服服的躺在楚惑的怀里,将昨天见到南翁时候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讲了一遍,并且将自己对南翁身份的推测也说了。 楚惑倒是波澜不惊,只说自己看到这个地方一些标志性的物件,大概也就知道是那位不知云游何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祖了。 之前该激动的也都激动过了。 宁缈便又问起跟心魔有关的事情。 一时之间楚惑怔住,神色默默,没有说话,宁缈只当楚惑并不想讲这件事情。 便笑道:“不说了不说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楚惑摇摇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其实心魔在楚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楚惑记事起就记得母妃每次都要在他脸颊那道伤口快要长好的时候用一把小刀亲自再割出新的伤痕。 而楚惑天生恢复就特别的快,忍受这样的伤痛的次数就很多。 有一次,他哭着问母妃原因,母妃不说话,将他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泪流不止。 那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有些异样。 母妃过世前,一再叮嘱他一定要找到她的师父南阳子。 母妃过世后,一直陪伴在母亲身边的公公将一身内力传给了他,同样泪流不止,摸了摸他的头,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小主子长大了。” 说完后自尽而亡。 然后楚惑便开始了纨绔皇子的生涯,只是这个时候他发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阶段他压根不记得自己做过了什么。 后来,找了自己的部下询问,便说自己没有自己记忆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呆呆的看月亮,什么话也不说,身边人想来说个话也是不理不睬。 有一次,南阳子的好友途径京城,被楚惑属下请了来,看了看,只说是心魔,要想驱除,还得先找到症结,同时还得找到南阳子才行。 后来宁缈去了皇宫替自己的舅舅们求情,看到宁缈跪地请求楚修的样子,楚惑当时便受了很大的刺激,被心魔掌控了身体,那时便差点发了疯,屠了城。 当然屠城也许屠了一半,先自己就被屠了。 楚惑也是在那时,万分艰难的重新控制了自己身体的所有权,才没有酿成大错。 自那以后便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时时谋划。 后来又遇到了宁缈身死这件事情,楚惑便发了疯,从那时候起就变成了极具攻击性。 宁缈摸了摸楚惑的头:“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在这里,你不用担心了。” 楚惑还是很不开心:“他伤害了你,我却没有办法替你报仇。” 这话说出来,宁缈便知道楚惑说的“他”就是心魔,毕竟心魔做事的时候,楚惑是并不知情的。 而楚惑没有讲的是,他自己知道出事了,自己沉睡在黑暗中,却明白宁缈此时正在受到侵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用尽办法醒了过来,好在自己醒来的时候,事情才刚刚开始没多久。 他极力的和自己内心的戾气做斗争,虽然对怀中人也造成了一定的伤害,还好,并没有伤到根本。 而后来怀中人的反应也大大鼓励了他,所以后来,两人可谓是水乳交融,各得欢喜。 也正是这个缘故,宁缈醒来后只会觉得厉害,身体上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可楚惑仍旧是耿耿于怀。 看楚惑的眉头皱的死紧,宁缈伸手想要将之抚平,可怎么抚都抚不平,仍然是皱的死紧。 宁缈很无奈,只好道:“难道那个你就不是你了?” 楚惑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论理,虽然是心魔,那也是从他体内成长起来,论理,跟他是一体的。 宁缈又道:“南翁去给你找药引子去了,找到,也就好了,不必如此耿耿于怀,他自从你心里生出,必然是与你的执念有关,而今事情都已经过去,我也并没有死,还在你身边,你又顾虑什么呢?对我来说,你是你,他也是你,只是因为受到了刺激分开了而已,他的身上可能有你潜藏的一些情感,平日里无法发挥出来,所以你们二人本是一体,又何必在意这个?” 楚惑神情震荡,大约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心魔就是他的对手和敌人,两人不可相见,只能有一个灭亡。 而近来,心魔存在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有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甚至想到不如就这样算了,就让心魔去做他想做的事情,自己到地下,陪母妃和缈缈。 “他是你,你也是他,楚惑,与其把他视为敌人,不如接纳他,他与你,本为一体。” 烧烤 楚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言辞,当下就怔住了。 远处传来渺渺茫茫的铃声,穿过矮树的遮掩,能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一只麋鹿。 麋鹿体型高大,一双鹿角非常漂亮,上面挂着金色的铃铛,眼睛大而圆,晶亮有神,浑身透着灵气出来。 并不是宁缈之前看到的那一只。 声音越来越近,穿过湖畔的草地,身后慢慢悠悠的跟着一个老者,正是南翁。 楚惑和宁缈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见到老者,楚惑登时便拜:“弟子楚惑参见师祖。” 南翁淡淡一笑:“起来吧。” 南翁穿的衣服朴素,灰色的衣角上带着血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看南翁的容颜神色,似乎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看到宁缈盯着自己衣袍的眼神,南翁不经意的拍了拍袖口:“无事,不是我的血,不过在路口遇到了一些宵小,让我不高兴了。” 宁缈心下一紧,正待要问,就已经听见楚惑问了出来。 南翁呵呵一笑:“自然不是你们两家的人,什么主子养什么人,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说着,扔了一个箭头在地上,两人定睛一看,上面的花纹很明显出自宫廷。 宁缈和楚惑不由面面相觑,难道楚修的人已经追到这里来了? 南翁捋了捋胡须,摇头:“未必是你们想的那样,你既然已经恢复,不如我来为你诊治吧。” 南翁对楚惑的身体还是有数的,等三人进了房间,南翁手搭在楚惑的脉搏上,不由得惊异:“你这脉象平稳了不少,我走后,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惑脸一红,不太好意思将自己发疯的事情,宁缈没有办法,只好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隐晦的地方自然也是一带而过。 宁缈越说楚惑脸色越红,还露出一丝后悔出来,南翁只慈眉善目的呵呵笑着,一直听宁缈说完。 “算起来,你也算是解药了,毕竟是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丫头你也是解铃人之一。” “那还有其他的解铃人呢?” 宁缈想到了楚惑的母妃,那个长的异常漂亮的女人,可是那个人已经过世了,又怎么可能解开呢? “不急,之前的因果,我都会为你好好讲解。” 南翁坐了下来,敲了敲桌子:“行走这段时间,我也是饿的很了,可有吃的没有?” 宁缈摇摇头:“没有。” 其实是有的,不过已经被他们吃光了,当时也没想到南翁会回来吃饭。 南翁呵呵冷笑:“我就知道把我给忘了!” 楚惑大囧,宁缈脸色一红:“这,南翁您看怎么办呢?” 楚惑突然的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打一只野鸡回来!” 刚准备离开,衣袖就被人拉住了,楚惑看着宁缈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你才醒过来,已经打过一次野鸡,再出去,身体会不会受不了?” 南翁在旁边听的清楚,又是一声冷笑:“你们还吃烤野鸡?!” 宁缈自知失言,于是默默的站起身来,跟楚惑一起去打猎去了。 南翁也不理睬二人,麋鹿正半跪着身子依恋的靠着南翁,南翁轻柔慈爱的抚摸着麋鹿的鹿角。 此处本来就是深山之中的一处平整地方,很少有人会来,自然也没有什么人前来打猎,楚惑没过一会儿工夫,就抓到了两只野鸡,又打了一只野兔,才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看到炊烟袅袅,南翁正蹲在简易的灶前生火,上面放着一个罐子,咕噜噜的冒着热气,麋鹿在不远处静静的休息。 随着罐子的翻滚咕噜声,香气也不断的散发出来,是一种很舒服的闻起来令人很有食欲的香气。 “咦,南翁,你煮了什么?怎么这么香?” 宁缈以为南翁是在煮晚饭,走上前就想仔细去看,却被南翁又棍子给赶到一边儿去了。 “去去去去,小丫头懂什么,这是药,治你家夫君的药,只此一罐,若是你打翻了或者药效不到,救不了你夫君,你可莫要后悔。” 面对南翁的威胁,宁缈乖乖的妥协,退到了一边,看着楚惑在一处空地上生活,将自己之前跟着一起去捡回来的干枯树枝噼里啪啦的扔到里面去。 然后看着楚惑手脚利落的将野鸡和兔子处理干净,用剥了树皮的树枝串了,放在火上烤。 很快,烤肉的香味便传了过来。 天色昏暗,不远处传来狼嚎,两人前一晚过得不知今夕何夕,自然没有听到。 现在树林阴翳,黑影斑驳,狼嚎声让这里平添了一股野性和恐惧。 “怕不怕?” 楚惑有点担心宁缈害怕。 宁缈的眼睛亮晶晶的:“有你在,不怕。” 楚惑没说话了,火光映着脸颊,平添处一股热热意出来,在皇城时候的放浪不羁,随意调笑,似乎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般。 看楚惑的样子,宁缈玩心大起,拿着一根烧着了的树干,在地上画着字儿玩。 大约就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之类的。 然后心满意足的看着有些心神不稳的楚惑。 楚惑看着宁缈在地上画字,不知不觉有些发痴,突然传来一声当头冷喝:“再看,再看,兔子都快着火了!” 这话刚一出口,三人就都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楚惑手忙脚乱的将兔子翻转了个面。 南翁慢条斯理的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盐罐子来,洒了点作料,香气又更加浓郁了起来。 “靠你们两个小鬼,那不得饿死?” 宁缈眼尖的看到了南翁袋子里面还装了一个天青色小瓷瓶,瓶口有很特别的标记。 那标记宁缈很眼熟,当然,不只是眼熟,毕竟是出自她的手。 “南翁可是喜欢点青梅?” 点青梅是特制的一种茶,同其他的炒制茶叶不同,点青梅选择了谷雨时候的新芽,然后将晒干的青梅放在一起烘干,沾染了青梅的酸甜香气,然后再进行炒制的,味道清甘润喉,还有一丝儿清凉之意。 不习惯的看着就一般,喜欢的就非常喜欢。 南翁看着手里天青色的小瓶,笑呵呵:“是啊,李家炒制的茶叶里,就点青梅最合我心意了,难道小丫头你也喜欢不成?你想要那可是不行的,因为我就剩下这么一点了,他们家点青梅又是特定时间才供应的,你就别想了。” 宁缈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如实告知:“这茶叶本来我也有一份,这点青梅还是我提供的法子,以后还有茉莉之类新口味,南翁你想要,等我出去了,想喝多少,只管与我说便是了。” 这话一说出,南翁大喜:“此话可当真?” 宁缈道:“难道我还能骗您老不成?” 说话间,楚惑已经不声不响的将野鸡和野兔都烤好了,香气扑鼻,惹得宁缈和南翁两个人同时看了过来。 宁缈喃喃道:“这肉怎么能烤的这么香?” 之前很多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宁缈也经常跟大长公主混迹在一起,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时候,但可惜的是她和大长公主是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擅长庖厨之事,烤出来的要么血丝没有褪尽,要么就是烤焦了。 像楚惑这样烤的香气扑鼻,尝一口外焦里嫩的,宁缈还没有经历过。 啃着楚惑撕下来递给她的鸡腿,宁缈默默的想,或许,等出去了,写封信给娘亲,让她也试试看能不能将烧烤做成堂食。 宁缈正想着,南翁就在那边大呼小叫:“你们不是吃过了么?为什么还要来吃我的肉?” 他们是吃过了没错,可再吃一点显然并没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是两只野鸡加上一只野兔,宁缈不相信南翁能将它们都给吃完。 楚惑默默的将手里啃着的一块肉吃完后就放下了,不再吃了。 对宁缈疑惑的眼神,楚惑安慰道:“你先让师祖他老人家吃,等我完全好了,你想吃多少我给你烤多少。” 宁缈看了看自己手里面的鸡腿,速度放的慢一些了。 南翁夸赞道:“你小子手艺不错,很有些江水的风范。” 楚惑沉默了,江水就是他母妃身边的太监,从小照顾他长大,对他也很严厉,母妃过世之后,江水就紧跟着自尽了。 这手艺也都是江水教给他的,江水对于他,就是如师如父的一个人。 “人各有命,你不需要自责,也不需要太过悲伤。”南翁道。 宁缈也安慰的拍了拍楚惑的肩膀。 “丫头,你把你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坠取下来。” 宁缈啃完鸡腿,擦干净手之后,南翁突然命令道。 想到楚惑昏迷时候南翁讲的话,这玉坠本身也是楚惑所赠,宁缈看向楚惑,想要询问楚惑的意思。 楚惑自然是点头,毕竟这玉坠是母妃留给他的,当时还说一定要找到师祖。 现在师祖既然在这里,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宁缈将玉坠从脖颈上取下来的时候,连带着怀里的两块玉挂件也丁零当啷的掉落了下来。 这两块玉挂件正是之前青松和莲叶交托给宁缈代为保管的。 南翁借着火光看到了这两块玉件儿,在宁缈想要捡起来之前,身影倏忽,就已经到了手上。 连宁缈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在心中惊叹,这位南翁的武功实在是深不可测。 “丫头,这两块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南翁就着两块玉件,对着火光仔细端详着。 这两块玉件儿乍看起来,其实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宁缈知道,南翁肯定是看出来了什么。 毕竟,这个莲花一样的图案还将那个装满人物画像的箱子打开了。 而南翁的房间里也有一个竹箧,里面装了好几副同样的人物。 宁缈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说出来多少才好,她总觉得,画像里的人物,不能轻易去提。 往事(上) 看到这两枚玉佩,南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怀念,被宁缈快速捕捉到了,不由的惊讶,难道南翁与那位不知名的公主有什么关系不成? “那人喜欢用这个图案来做钥匙。” 南翁笑了笑,大手抚摸过莲花图案的玉佩,像是抚摸过情人的脸颊,温柔又怀念。 “既然是你遇到的人的,那就好好收着吧。” 还没等宁缈迟疑完,南翁就将两块玉佩扔进了宁缈的怀里,脸色又转成与平日里一样,没有见到更多的情绪了。 宁缈接住了莲叶和无事牌,还带着点残余的温热,想起莲叶和青松两张稚气未脱的脸蛋,不由得道:“可惜,这两块玉佩的主人所在的地方已经被人屠戮殆尽了。” “屠戮殆尽?是谁这么凶狠?” 原本以为南翁听到这个消息脸色会大变,宁缈觉得南翁一定知道这里两块玉佩的来历,然而南翁脸色淡淡,似乎很可惜,却也就不过如此了。 “世事无常,只能让他们节哀,往事已成往事,也就不必囿于过去了。” 南翁话说完,就催促宁缈将身上戴着的祥云玉坠儿解下来。 玉坠儿不大也不算小,自从楚惑将这块玉坠儿挂在了宁缈身上之后,宁缈就再也没有取下来过。 “我母妃过世前,让我来找您。” 楚惑看到那枚玉坠儿,眼里闪过一丝怀念和黯然,宁缈在身旁悄悄握住了楚惑的手,楚惑也将宁缈的手紧紧的反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你母妃也是心大,她怎么就知道你能找到我呢?又怎么知道我没死呢?” 南翁叹口气。 楚惑没说话了,这点他确实也不清楚,但母妃也只交待了这个,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找,可想找到自然是不可能的。 若不是这一次因缘际会遇到了南翁,恐怕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到。 “你能找到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了。” 南翁看着手里的玉坠儿,在火光的映照下,白腻温润像是有光彩闪过,极其美丽。 “这玉坠儿还是我替你母妃找来的。” 楚惑更加不解了,宁缈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她能感觉得到,这应当是多年前的一段往事,若是南翁说出来,说不定还会有更加令人惊讶的事情被揭晓。 “世人都说你母妃绘得一手好丹青,是我的得意门生,却不知,我真正的得意门生其实是你的父亲。” 楚惑惊讶的抬头看南翁:“我父皇吗?” 他从来没有见过父皇画画,甚至可以说,父皇对画画不感兴趣,自从父皇即位,宫里的画院也被冷落了许久。 宁缈看向楚惑,先皇对画画不感兴趣,可是她知道有一个人对画画感兴趣,那就是曾经的废太子。 这件事情还是母亲曾经带着她去拜访一位命妇,两人屏退了众人,私下里聊天时候她无意中听到的。 还有皇妃,还有楚惑脸上的疤,楚惑和他母妃身边那个功力深厚的老太监,以及先皇对楚惑似有若无的排斥之感。 那是对楚惑身世的不确定。 难道说? 宁缈看向了南翁,南翁只顾着看那枚玉坠。 又看向了楚惑,只见楚惑一脸茫然,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根本就没有更多的猜想,不由的手掌用力。 有点不太想让楚惑知道真相,就这样不好吗? 天下将乱,是可以遇见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她现在已经构建了一处足以用来避风的港湾,足能够庇佑他们二人。 她现在又活着,楚惑找到了她,两人就这么平安顺遂的活着,不好么? 倒时候再生几个孩子,两人平凡到老,未尝不好。 宁缈心有不忍。 自己的母妃从小不断的伤害,父皇的若即若离,漠不关心,成人后被人嘲笑讽刺,后来又被新帝监视驱逐,从小到大又一直伴随着心魔的侵扰。 一想到楚惑经历的这些痛苦,宁缈就难以平复,可她也知道,她不能替楚惑做选择。 “缈缈,你怎么了?是不是冷了?” 感受到宁缈握紧自己的力量,楚惑连忙关切的看着宁缈,见宁缈脸色很有 些悲戚伤感,不觉担心起来。 宁缈笑笑:“夜深了,感觉有点儿寒凉。” “我去给你找点御寒的衣物过来。” 楚惑站起身,急急的走进了屋子,也忘了问南翁,从哪里可以找到御寒的衣物。 南翁冷笑一声,看着楚惑的背影,然后转而看向宁缈。 等看到宁缈脸上的神情,南翁不由得一怔:“你这女娃娃,是怎么回事?” 宁缈只看着南翁不说话,眼里带着一丝恳求。 南翁恍然大悟:“你知道了?” 宁缈没有说话。 “可你要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知道不知道,不是由你来选,而是由他自己来选。” “我知道。” 宁缈有些挣扎,她知道这是楚惑的事情,她无权也不应该去阻止,可想到楚惑经历的那些,心里总是很不忍。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告诉不告诉?” 楚惑满脸疑惑看着两个人,用手中的被子将宁缈裹住,又看了看火光:“会不会有点闷热。” “还好。” 宁缈将被子朝自己身上又裹了裹,被子不厚,倒也不至于很热。 两人都沉默了,不知道楚惑竟然回来的这么快。 “你们在说什么?” 楚惑又重复了一遍后,宁缈慢腾腾的将手中的玉坠儿递给了楚惑。 “怎么了?”楚惑诧异的看着宁缈莹白的手心里托着的玉坠,断然道,“我既然送给了你,自然也就不会收回去。” 宁缈便又将目光落在了南翁身上。 “惑儿,这个玉坠里面藏着你身生父母的秘密,你想知道吗?” 出乎宁缈和南翁两人的意外,楚惑没有丝毫的犹豫:“想。” 南翁便看着宁缈示意,宁缈苦笑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也无权左右。 楚惑虽然以为这里存着一个秘密,也只以为是母妃的身世。 毕竟母妃孑然一身,并没有所谓的母家来作为助力。 母妃却师从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南阳子作师父,这是皇子这等最尊贵的人也难以享受到的待遇。 而母妃身边的江公公,一身的武功与好内力,根本就不像寻常人,那些所谓的大内侍卫,先皇豢养的暗卫,在江公公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他甚至连母妃是不是敌国那边派来的卧底都想过了。 所以已经做好了准备。 “并非你想的那样,”南翁看着火光,“我之前说,我的得意门生并非是你母亲,而是你的父亲,是你的身生父亲,而你,并非先皇的皇子。” 楚惑怔在了当场:“怎么会?” 宁缈目露不忍,却也无可奈何,想要重新握紧楚惑的双手,却被南翁用眼神制止住了。 虽然不解,读懂了南翁眼神的宁缈也不敢不听话,只好悄悄缩回了自己的手。 “或者说,你也是皇子,甚至是太子,根本没有楚修这些皇子什么事儿。” 这话的含义太深,楚惑一时间并不能理解,脸色却已经是惨白。 宁缈不忍再看,又开始埋怨南翁的狠心。 “这很好理解。你的父亲其实是先太子,你母妃有了你之后被楚碔带回了后宫。” 后宫中的往事像是潮水一般,铺头盖脸的朝楚惑汹涌而来,让楚惑失了颜色,一时之间后退了好几步,脸色在火光中显得极为惨淡。 他想张口,说师祖是不是弄错了,可他也比谁都知道,若非是十分确定的事情,师祖是不会轻易出口的。 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当年先太子楚天瑜颇受宠爱,从名字就能看的出来是如何的被珍重的,上天赐给楚家的美玉。 后来获封永安太子,永安这个名号也代表了嘉和帝所寄予的愿望,只要平安守成便可。 先太子出生时候体弱多病,被送出去修养,其实是被嘉和帝送到南阳子的身边做了南阳子的入门弟子。 以太子之身相托,且嘉和帝曾经答应了南阳子一个请求,南阳子自然不能不收,后来发现先太子冰雪聪明,不由得开始真心喜欢,才真正当做入门弟子对待。 或许是不被宫中的规矩约束,能够自由自在的生活,加上南翁有意的调养,很快先太子的身体便好了起来。 好起来之后,就尝试着习武,倒也学的很不错。 但是南翁也很快的发现了一个问题,先太子有双魂之症。 偶尔会变成另外一个性子,不同于先太子的热情乐观的主魂,另一个魂魄显得阴郁而深沉。 另一魂出现的极少,时间也极短,若不是南翁观察敏锐,也很难发现。 南翁便知道有些不对劲,可并没有能够解决的办法。 他原本以为先太子身上是不是魔,后来发现并不是,倒像是只突然变了性子,因为他曾经尝试和另外一个魂魄交流过,所经历的一切也都是先太子所经历的一切。 索性这性子极少出来,皇家也曾有过这样的先人,也安稳和乐的过了一生,以八十三岁高龄过世。 所以嘉和帝知道这件事却不以为然,南翁虽然觉得不放心,一时之间也是束手无策。 先太子挺爱玩,人间的乐趣也都想要尝一尝。 先太子身边跟着江水,江水年纪不大,是南翁捡过来养的,也是爱玩的性子,和先太子关系极好,一日,兴致冲冲的来找先太子,说是南都的花朝节就是几日后。 “你父亲便是在花朝节遇到的你母亲。”南翁叹道。 这世间的纠缠大多与离不了一个“情”字,即使尊贵如太子,也难以避免。 往事(下) 花朝节是南江城的一个固定的节日,这一日,会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花匠和爱好种花的人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带到这南江城里来,供人欣赏和挑选。 为期三天,看谁家种的花得到的票数最多,最被人喜爱,就会成为花朝节的花魁。 花朝节还有不少爱好风雅的文人士子前来,替自己看上的花木吟诗作赋,花魁将会得到更果的瞩目,还会和诗词一起被进献到宫里,若是得到宫里贵人们的赏识,这花便会成为权贵家的宠儿,身价不仅仅是倍增,而是会一飞冲天,进献花的人也会得到相应的殊荣。 这对擅长并以此为生的人来说,不啻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楚惑的母妃花怜的父亲就是种植花木的一把好手,快要枯萎的花木经过他的一双巧手,很快就又会绽放出美丽的花来,就连果树,经了他的手,也能长出更丰茂的果实。 这是这花怜的母亲生下花怜没多久就因为一场伤寒过世了,花怜的父亲花荣也无意再续娶,独自一人将花怜拉扯大,好在手艺在,生活倒也不愁,尽管有不少人来提亲,都无一例外被拒绝了。 花怜从小就生活在各色花木中,被这天地诞生的美丽晕染熏陶着,出落的也如花儿一般,只除了一双手因为侍弄花草而显得粗糙之外,其他地方生长的无一不美。 这一年的花朝节,花怜想要试一试,虽然花荣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参与进来,可看着女儿将一盆泛着清香的茉莉花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时,花荣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不过自己也并不会提供更多的助力,一切都凭花怜自己。 好在花怜在这南江长大,周围人也都熟悉,不少人也喜欢,甚至有结亲的心思,所以倒也不会受到什么为难,甚至还有不少人提供帮助。 抱着一盆茉莉的花怜急匆匆的去布置自己的摊位,却不料撞上了一个年轻的公子。 年轻的公子虽然穿着富贵,长得也算是气宇不凡,一看便知道出身不会是普通人家。 这年轻的公子看到花怜,就觉得眼前一亮,他有不少女人,却没有见过眼前的女人,抱着一盆白色的清香茉莉,像是花中的精魂一般,是一种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的灵巧与漂亮。 这种灵巧漂亮将自己府中那一干女子全部比了下去。 花怜匆匆道歉,转身便走了,剩下年轻的公子长久的驻足于原地,盯着远去的背景。 身边的人很是识时务:“殿下,不如属下去探探情况。” 年轻公子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这女子穿着一般,想来也是一般人家,自己身份高贵,虽然并不对等,可到时候娶了进府里做自己的侍妾,好好疼着便是。 身边随行的侍卫匆匆跟了过去。 这年轻的公子便是楚碔,母妃又提起了那个位置,他觉得有些心烦,便在好友的邀约下出来走走,正好遇到久负盛名的花朝节,就来逛一逛。 没想到刚进城就遇见了一个尤物。 花怜倒是不知道自己竟然遇到了一个肖想自己的人,她只顾精心的摆弄着自己的花摊,想让自己种的花更出色一些。 花朝节前来参赛的花匠们,一般呈现的都是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像花怜这边品种多样的并不多。 不过这一次,也算是花怜最为引人注目,无他,因为花怜的花实在是养的太好了,只是轻轻的嗅闻一下,就能感受到其中澎湃而出的香气,沁人心脾。 所以花怜的摊位前驻足的人是最多的。 参加花朝节的有像花怜这样的独门独户以手艺见长的,自然也有一些高门大户参与,毕竟,这是一条通天道路,谁不想参与其中呢? 只是没有人想到,人们驻足最多的地方是一个小丫头的摊位,甚至有人在那侍弄的特别漂亮的蔷薇前就开始吟诗作赋。 可能是为了观花,也有可能是为了观人。 “殿下,有不少人都向那位姑娘传达好感,甚至有人准备向花家提亲准备聘花怜为妻。” 楚碔虽然对自己的尊贵身份很有信心,却也难免有一些犹疑,毕竟他知道民间也有一种说法“宁为平民妻,不为大户妾”。 “殿下,要不要——” 属下比了个手势,楚碔知道意思,遂点了点头,打断了骨头,再救人与水火之中,自然如求生之木,便只剩下对自己的臣服与感激了。 花怜对这一切都是不知道的,她笑意盈盈的站在花丛中,因为不便见外男,而以薄纱覆面,可这仍然不会遮住她自身的美丽动人。 “少爷,您看这茉莉。” “嗯,好香。” 楚天瑜到这南江城,第一眼就被这蓬勃盛开的茉莉所吸引,等到和茉莉的主人一对视,便觉得,这天地之间,除了眼前的人,其他的便都失去了颜色。 只有眼前的人活泼灵动,活色生香。 花怜也忘记了说话,在她生活的十六年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俊美的公子,剑眉星目,气度高华,一看便知是人间龙凤。 “少爷,少爷!” 江水仍然在咋咋呼呼,看自己喊了半天自家少爷都没有回应,才发现对视的两人的目光早已经痴缠在了一起。 楚天瑜虽然从小不在父皇和母后身边长大,却是皇帝皇后的心尖宠,算得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然也学帝王之术,可养在南阳子门下,天性也算纯真烂漫,当下便留在了花怜身边。 花怜只觉得这公子好生好看,便也默默的同意了,只是红着脸。 女儿神思不属,向来心细的花荣一眼便看到端倪,当下便阻止,甚至不允许花怜到花展上去。 “爹,他答应会娶我。” 花怜很坚持,她记得楚天瑜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这傻丫头,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他怎么可能娶你为妻,你难道甘愿做妾吗?爹宁愿你嫁给一个平凡人家,也不愿你去做一个人的妾,贵妾也不行!” 花荣虽然坚持,可向来宠爱女儿的他又没办法阻止,他想起了曾经一个路过的江湖先生给自己女儿的批命:“尊贵至极,命舛而薨。” 薨这个词是绝对能乱用的,乱用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花荣听到批命心里狠狠一跳,既相信又不愿意相信。 再联系到偷偷看到的那个看起来清风朗月尊贵已极的公子,长叹一口气,他擅长侍弄花木,达官贵人家里也经常去的,那些公子哥儿也见了不少,可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气度风貌,让他联想到他不敢联想到的存在。 可那位公子待自己的女儿极为真心,满眼满心都是自己的女儿,他与发妻蹀躞情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男人爱慕心上人的样子。 花展最后一天,在花怜的恳求下,花荣最后还是答应了花怜。 可也是在最后一天,花怜的摊位出了事。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伙人,将花怜的摊位砸了个稀烂。 然后又有一位公子模样的人前来,呵止住了这些扰乱花展的人,极为彬彬有礼。 楚碔原以为用这种方法,可以让花怜对他好感倍增,最后暗生情愫,水到渠成,若是如此好到手,那么在此间安置就好,连京城也不必带过去。 然而结果出乎楚碔的意料,花怜只是非常客气的表达感谢,并愿意用花相赠来表达谢意。 相赠的便是花怜侍弄的最好的花,这花完全可以送到京城做贡品,若是被贵人相中,那么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花怜愿意用这么贵重的礼物来表达自己的谢意,含义很明显,那就是希望以后不需要再有瓜葛。 楚碔当场傻了眼,可等他回过神来后,花怜早已经回去了。 原本楚碔觉得花怜不过是个长的漂亮的姑娘,现在倒是起了好奇心,等到了花家后,却被告知花怜已经跟着心上人走了。 楚碔站在满院鲜花中,回味着花怜的长相,想着花怜在这里侍弄花草的样子,只觉得浓浓的不甘心。 其实花怜倒也不是和楚天瑜私奔,而是楚天瑜想带花怜去看一看这大好河山,以后也会是他们两人的大好河山。 楚天瑜已经决定了,要带花怜回去皇宫,他相信疼爱他的父皇母后一定不会亏待她的。 这么决定后,楚天瑜和花怜很是过了一段愉快的日子。 他带着她去南阳子的峡谷,看那些奇珍异草,他带着她纵马驰骋在大草原上,看尽天苍苍,野茫茫的风景,他还带着她去往北国和海边。 两人对着塞北的月亮许下了相许终生的誓言。 后来楚天瑜带着花怜回宫,知道楚天瑜真实身份的花荣深深叹息,想要阻拦,最终还是颓然无力的摆了摆手。 楚天瑜向花荣跪下拜了三拜,口称岳父,说一定对花怜好。 十八岁期满,楚天瑜带着花怜回到了宫中,皇帝皇后对皇儿归来感到喜悦非常,却并不愿意将花怜册为太子妃,他们早已经相看好了太子妃的人选。 楚天瑜自然是不愿意的,抗争了很久,身体一天天病弱下去,皇帝皇后焦急非常,这时候花怜有了身孕,皇帝便答应太子,只要能养好身体,便给花怜名分。 这个许诺让楚天瑜很高兴,和花怜一起期待美好的未来。 后来有一天,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的花怜突然不见了。 楚天瑜找了很久,皇帝皇后也帮忙找,然而,就是找不到。虽然疑心是不是父皇母后插手,可母后说,花怜肚子里也是皇家的子孙,即使要害,也不会这个时候。 花怜自此消失不见,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而在南江城的花荣也不消失不见了。 皇帝苦口婆心,若是太子专心政事,掌管大权,自然有更多方法找到人。 楚天瑜相信了,同时皇帝也答应了他,在找到花怜之前,不立太子妃。 恢复 “所以,我母妃是被先帝抓走了,对吗?” 楚惑听的怔怔的,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 南翁看着已经快要烧成余烬的火堆,只剩下一点零星的火点在挣扎着没有灭去,深深叹了一口气。 “当年,确实是庆佑帝将你母妃藏了起来,永安太子曾经带花怜去过一次家宴,被庆佑帝发现了,庆佑帝一直认为是自己先认识花怜在先,为什么花怜最后却跟了太子。 “后来你皇爷爷,也就是嘉和帝和庆佑帝联手将花怜送了出去,你父亲自你母亲被送走之后身体便病弱下去,后来又有了盼头,身体又恢复了,结果却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当下就发了疯,才有了后来的‘清安’,可惜老夫当年因为好友相约不在京城,错过了最后能救你父亲的机会。 “花怜的第一个孩子被迫没有了,她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是什么状况,便装作安稳无事发生一般,后来找到机会来到你父亲身边,你父亲那时候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的,没过多久,便又出了事。 “不过你父亲将身边最得力的江水留给了你母亲,你父亲死后,你母亲原本也想跟随而去,可是却被庆佑帝救了回来,然后就发现有了身孕。 “你母亲就一口咬死这是庆佑帝的孩子,你才得以平安长大。” 父母的故事太过于沉重,以至于楚惑好半天都没有转过来。 唯有宁缈冷笑一声:“心悦一个人,难道有先来后到一说?” 南翁意味深长的看了宁缈一眼,没有再多说,只伸手将楚惑送给宁缈的那个祥云玉坠儿拿过来,用手摩挲了一下,在月色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说起来,这还是你父亲赠予你母亲的定情信物,你母亲留给了你,里面也是有机关的。” 这祥云玉坠儿不算是很大,楚惑带了这么多年,后来又转赠给宁缈,两个人都不曾发现过有什么机关。 “在我这里。” 南翁从腰带上解下来一样和祥云玉坠儿制式很是相似的另外一个玉坠儿,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两者相合,严丝合缝,变成了一个同心结。 再微微扭动,里面被打开了,是一张极薄的丝绢被团成小小的一团塞在里面。 “这是你母亲的手书了。” 楚惑小心的将丝绢接了过来,里面是蝇头小楷,字体秀雅。 “怀瑾我儿:接此信为娘想来以赴黄泉寻你父亲,已托师父将前因后果告知,盼吾儿安好,伤你非为娘本意,勿怪勿忧。” 信写的很是简短,边上画着一株莲花并一节白藕。 “你娘说你的名字应当是怀瑾,是当年你父亲亲自起的名字。” 楚惑心里又是酸楚又是痛苦,他自识字起便觉得自己的名字太怪,“惑”,迷惑不解,为什么要给自己起这个名字? 母亲是爱自己的,可是又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 那时候,有着太多太多的困惑无法解答,只能在痛苦中一日度过一日,而在如今才知道这事情的真相。 原来是这样,父亲和母亲并没有嫌弃自己,父亲给自己起的名字是希望自己内心如玉般谦谦,母亲伤害自己并非得已。 当年的事情推究起来,重重疑点,嘉和帝为何突然暴毙,父亲为何又突然发狂,这里似乎都少不了庆佑帝的影子。 可恨自己却认贼作父,真是枉为人子! 极痛与极恨的情绪交杂在一起不断冲击着楚惑的内心。 宁缈原本握着楚惑的手此时却觉得生痛,火堆的火已经灭尽,周围温度似乎陡降,寒意一点一点弥漫开来,让人心惊胆战。 “楚惑,楚惑,你怎么了?” 很快宁缈便发现了楚惑的状态很不对劲,没有说话,那双眼睛黑漆漆的,似乎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然而攥着宁缈的手却越来越紧,终于让宁缈吃痛:“楚惑,你醒醒,你攥疼我了!” 实在忍受不了,宁缈大呼,似乎唤回了楚惑一点心智,楚惑手一松,却又很快的握紧了,像是要将宁缈的胳膊拽下来一般凶狠,周围酝酿着不好的气息。 一道身影极其快速的冲上来,在楚惑身上快速点了好几道穴位,原本蓄势待发,看着像要毁天灭地的人突然的就软倒在了宁缈的身上,连带着宁缈也半倒在地上。 “就是这个时候。” 南翁将那已经半凉的药罐拿过来,已经熬的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浓汁,顺着楚惑的嘴里灌了下去。 “上一次他这么癫狂是因为你,可是他以为你死了,所以没有用,这一次,你在身边,他又知晓了真相,想来这个心魔能解。” 宁缈原本还奇怪为什么这药已经熬了很久,都快要熬干了,都还没有用到,现在知道原来是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在医药方面,宁缈只是知道一些极其粗浅的皮毛,既然南翁这么说,自然肯定就是有用,虽然其中的机理她并不明白。 “你在此处好好守着他,若是他今夜平安度过,以后想来应当是无事的了。” 宁缈点点头,就见南翁朝屋子里面走去,想到屋子里面的那几幅人物小像,很想问问其中的因缘故事,可见到南翁的背影,张口了张口,终于还是没有问出来。 明日再问吧,等楚惑醒过来再问,或许会好些。 南翁自然是听不到宁缈的心声,只是摆摆手:“奔波了这么长时间,我进屋去好好休息,丫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宁缈看着南翁的背影点点头,见南翁没有回头,便答道:“我会的,您放心。” 却只听得南翁若有似无的一声轻笑:“你冰雪聪明,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见南翁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宁缈低头看自己怀中的人,脸上冷汗涔涔,不知道陷入到了什么样的梦魇之境,似乎有化成了两个人彼此打架一般,不时的狰狞颤抖,没一会儿,整个人便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呓语:“母妃——缈缈——” 宁缈听的伤心,将楚惑往自己怀里拢了拢,轻轻抚着对方被打湿的鬓角,柔声劝慰:“我在呢,不怕啊。” 楚惑眉头松了下来,可很快又重新皱了起来,似乎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梦境。 南翁临走时候又添了很多柴火,将火拨小了,火光闪烁温暖,宁缈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楚惑的眉眼和鬓角,不时的安慰着。 用被子将自己和楚惑紧紧裹住,宁缈的头抵住了楚惑的额头,轻声呢喃:“不要怕,楚惑,我在这里,你别怕,我没死,就在你身边。” 就这么不停的说着,说着,大约的感受到了宁缈的安抚,虽然还是很不安,好歹渐渐平静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看到楚惑不复冷汗渐渐恢复正常颜色的面庞,宁缈放下心来,想要将楚惑搬到房里床上去睡,可小身板完全被压的动不了。 更别说,只要宁缈稍微动一动,楚惑就非常不安的攥住宁缈的手,生怕宁缈突然离开。 南翁在休息,为了楚惑已经至少有一天一夜没睡了,宁缈也不好意思在此刻打扰。 最后索性自己和楚惑相互偎依着,沉沉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楚惑还没有醒,手里依然紧紧攥着宁缈的一侧衣角,双眼紧闭着。 宁缈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屋内有什么动静,实在无法,便大声的喊着南翁,屋内却什么声息也没有。 这种异常的安静让宁缈非常不安,她无法确定南翁到底出了什么事,可身边的楚惑却又没有醒来。 在如此煎熬中过了很久,宁缈肚子饿出来的“咕噜”声将楚惑唤醒了过来,楚惑眨眨眼睛,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以及近在咫尺的姣好容颜,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干净澄明。 “你终于醒了。” 楚惑的醒来让宁缈不由得庆幸了一下,连忙将自己的腿拔了出来,□□之后才发现,双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完全麻了,不觉又怨又怒:“都怪你!” “是的,怪我怪我。”楚惑心疼的摸着宁缈的手腕,皓腕凝霜的手腕处触目所及便是令人心惊的青紫,可以想见用到的力道有多大,若不是还是收着,也很难说清会不会被折断。 “缈缈,你受苦了。” 楚惑既心痛又自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看楚惑的样子,宁缈最终也没有生起气来,只心疼的摸了摸楚惑的脸庞:“好了就好,你且赶紧抱我去看看南翁,这半日,我喊了许久,也没有回应,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大约是心魔去除了,心里清静了,楚惑简直可以用精神奕奕来形容,一把将宁缈抱了起来。 “痛痛痛。” 宁缈惊呼,楚惑便想将宁缈放下来揉一揉双腿,结果却被宁缈命令进屋。 楚惑无法,也很担心南翁的状况,便抱着宁缈进了屋子。 屋子本来就小,一览无余,此时空空荡荡,哪里有半个人影,连带着似乎也少了很多东西。 宁缈示意了一个地方,楚惑乖乖的将宁缈抱过去,那装着几幅小像的竹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带着浓重印记的东西,似乎都被带走了。 “这南翁——” 宁缈沉吟道,不知道南翁为何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连个招呼也不打,两人搜寻了半晌,这屋子内也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楚惑摇摇头:“我对师祖也是知之甚少,只知道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他与新和公主有旧交,与嘉和帝也有旧交。新和公主是嘉和帝的姑姑。” 新产生的想法让宁缈很有些心惊,却也不敢深思下去。 决定 南翁离开了,带走了他认为该带走的,结果却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楚惑还没有觉意,宁缈就已经知道出现了问题。 “现在我们怎么回去?总不能就这么呆在这里住一辈子吧?” 说完之后发现没有回应,看到楚惑脸上的神色,倒觉得这是非常不错的一个提议。 宁缈气结:“你不是真这么想的吧?” 楚惑没做声,看样子就是默认了,他觉得此处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如果带着宁缈在此处悠然度日,未尝不是一个好方法。 对楚惑的想法,宁缈没辙,可她自然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困在这个地方的。 山里所看到的那两只麋鹿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不是跟南翁一起离开了。 等确认南翁确实什么都没留下之后,宁缈便沿着所在之处细细观察起来,这一观察,倒是发现了此处似乎有些地方看起来有些眼熟。 宁缈记忆绝佳,稍微推演,便发现这一处所在,与在张家村后山进入的那处阵法是同源所出。 既然如此,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等楚惑带着宁缈走出此处机关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处峡谷的入口之处,峡谷附近有一个看起来不大的村庄,天色还未黑,就见不少人家燃起了炊烟,晚风传来做饭的香气,以及唤人归家的悠长调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准备找一户人家去询问此处所在,以及如何走出这地方。 因为这地方举目所及,四周都是连绵高山,万一所选择方向不对,就不知道会走到哪里。 最近的一户人家也已经燃起了炊烟,肯定是有人在家的,等走近了,院门也是打开的,屋子里种着月季,三三两两的开着,有孩童在院子里玩耍,一个看起三四十岁的精壮汉子正在院子里打了井水擦洗竹床,大约是准备晚上乘凉时候用。 楚惑原本走上前准备打招呼询问,却在看到这个精壮汉子时候止住了脚步。 宁缈也在同一时刻拉住了楚惑的衣袖,想要制止楚惑的下一步。 这时候,正在擦拭竹床的汉子已经看到两人,脸上表情似乎非常惊讶,大概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来到此处,于是快步走上前来。 楚惑和宁缈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明白了两人眼中的含义。 这个汉子身材精壮,楚惑是练武之人,自然知道此人是个练家子,武功还不弱,怎么会在此处。 宁缈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知道是敌是友,想先商量再说。 两人皆没有料到这汉子竟然会径直走到他们面前,也不说话,只是仔细的观察着两人,尤其是楚惑,等到看到宁缈挂在脖子外的祥云玉坠时,眼神立刻变了。 “姑娘这玉坠儿从何而来?” 汉子问的突兀,神色虽然有变化,却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还带着一股热切和期盼。 宁缈和楚惑又对视了一眼,楚惑将自己待在脖子上的另外一快块祥云玉坠拿了出来,和宁缈的正是一对。 看到楚惑的面容,又看到这两块玉坠,汉子这时候神色真正大变,脸上是震惊和狂喜的神色,还未等两人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汉子已经跪了下来:“属下见过殿下,娘娘。” 楚惑不由后退一步,宁缈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汉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厨房生火做饭的一位妇人听到响动也走了出来,这位妇人看着倒是普普通通,见到自家丈夫跪在地上,等定睛一看,也明白了什么事,连忙走上前来,行跪拜之礼,同样口称:“见过殿下千岁,娘娘千岁。” 两人面面相觑,等被迎到此处村庄最大的一处院落入座,听一位看着虽然年长,但是明显一身功夫在身的村长说了前因后果,两人才知道由来。 原来南翁设置的阵法机关也并非胡乱设置,而是有所引导。 “属下终于等来了殿下。” 说话的村长就是曾经嘉和帝替永安太子训练的暗卫,自然知道永安太子的很多事情,也是永安太子的死士。 永安太子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已经沦为险境,就开始为花怜筹划,尤其是知道花怜身怀有孕之后,将先帝为自己训练的暗卫分批送到一处隐秘的地方,交代等时候到了,就效忠自己的孩子,如果时候永远不到,那就在此处生活。 “太子殿下和娘娘我们已经秘密送到这里来,如此,就不会扰了两人清静,两人也能得偿所愿,生不同眠死同穴,只是一直无法接近殿下,是我们心中的憾事,本来已经有机会,可惜殿下的王府被今上的人给严密看守,我们不敢贸然闯入。 “且当初我们分为不同的队伍,分散在了不同的村落,只是中间出了一些事故,印信丢了,彼此间也再难联系,不知道能否再召回这些旧部。” 村长叹息一声,当年事情太过于突然,即使聪慧英明如永安太子,也难以将所以事情安排的妥当,即使安排的妥当了,也是事实难以预料。 村长原来便是太子身边最为信任的一品带刀侍卫,也是嘉和帝亲自赐给永安太子的身边的死士。 听到有这么一说,宁缈将怀中青松和莲叶的父母留给他们的印信拿了出来,那村长一看,先是不敢置信,后来也从怀里掏出了一对印信出来,正好与这对印信相合。 “难道殿下已经遇到他们了?” 村长也很是惊讶,拥有这对印信的是他们中间的最关键的一环,可以说是将散落的六个队伍整合在一起的关键,他们正是因为没有这关键的印信,才导致六部分崩离析,各自找不到联合的队伍。 知道这对印信的重要性,宁缈和楚惑对视了一眼,彼此心中都很是沉重。 楚惑道:“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已经被人屠杀殆尽了。” 村长叹息一声:“看来是今上掌握了他们的行踪了,不知道剩下的四支怎么样。” 当初他们这一支是从暗转明的,最为精锐的一支,所以才潜藏在这里,不敢贸然出去,也不敢贸然动手。 知道前因后果,又知道殿下安好无事,整个村子自然也都决定跟随楚惑一起走出去。 有了这些人的帮忙,一路上也就顺利很多,超赶近路,很快便到了当初约定好的山头下。 到底还是花费了好几天,在山脚下的人等的着急,楚七和顺安看到楚惑带着宁缈前来,高兴的迎了上来。 楚惑只是简单一扫 ,就发现人数不对劲,楚七解释道是因为看他们一直没有回来很着急,楚二便带着顺安沿着路进山找去了。 好在两人进山并没有多久,宁缈从前来接自己的江树身上取来一只灰色的鸟儿,放飞到山林中去,很快,鸟儿就飞了回来。 宁缈对楚惑点点头:“他们会很快就回来。” 果然没有过多久,楚二带着顺安从山林里走了出来,浑身显得有些狼狈,看到主子安好,不觉心里大喜,三步并做两步飞奔了过来。 顺安犹豫了一会儿,看了江树一眼,江树摇了摇头,顺安跪下便道:“小姐,李三和张云英消失不见了,属下办事不力,请小姐责罚。” 宁缈摇摇头:“罢了,先回去吧。” 沿着所给的路线,这次换成楚七带着人前去将洞里面的那些财物都取了出来,清点了一下,也算是一笔不菲的物资了。 这件事情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宁缈决定从这里出发,继续寻找定国公的下落,而在这里所耽搁的时日,也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 江树知道自家小姐在想些什么,便安慰道:“京城有人派人传信过来,一切未变,只是前路艰险,小姐不可孤身冒险。” “我会陪缈缈去。” 一旁的楚惑听了半晌,冷不防下了个决定。 这一说,楚二顿时急了:“主上,您千万别忘了,当初我们已经计划好了,现在已经推迟了这么多时日,前天他们已经传来怨言,李道长已经前去安抚,更重要的是,机会稍纵即逝,我们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不能再失去第二次机会,否则对方若是掌握了我们的把柄——” 楚二的话没有说完,但楚惑和宁缈心里都清楚明白其中的重要性。 宁缈不由得叹息一声:“原本想要劝阻你的,若是你执意要去做,记住一定要保全自己,现在天字队已经归位了,我也不再担心。” 楚惑上前一步握住了宁缈的手,神情焦急:“缈缈,此去凶险,我不愿你一人去。” 宁缈拍了拍楚惑的手,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楚惑还想坚持,却见跟在楚二身后的人都已经跪下一片了。 楚二很后悔,当初愿意不过是延宕之际,谁知道主上如此意气用事呢,这一次投入太多,不成功便成仁,只能前进,无法后退,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楚惑定定的看着楚二半晌,冷笑道:“楚二,如今你还学会了逼迫我做事了么?” C楚二跪在地上,听到楚惑冷漠阴森的说出来这番话,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但是仍然坚持道:“主上请三思。” 身后的人也齐刷刷道:“主上请三思。” 宁缈握住了楚惑的手:“去吧。” 原先还有一丝不确定,想要安排妥当才好行事,现在看来,原来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是她考虑的太过于简单了一些。 楚惑不动如山的站着,脸上阴晴变化不定,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宁缈附在楚惑耳边说了几句话,见楚惑神色有些动摇,便将腰间压裙的玉环取了下来,挂在了楚惑的腰上,又从江树那里,将信鸟拿了过来,放在楚惑的手上。 “去吧,我等你好消息,而且,我想要找到舅舅他们,也需要你的帮忙,我得到的信息里,这事有楚修的手笔。” 传说 楚惑最后还是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宁缈这一次没有选择带杏儿出行,害怕事情有变,吩咐人将从山匪处解救出来不愿意回家的人安顿好,就带着江树和顺安轻装从简南下了。 这一路上不像是上一次一出门就遇到了事情,这一次,楚惑的问题既然已经解决了,剩下的便是一路疾行。 有顺安和江树两人护送,也并没有出什么岔子,第五日,便到了距离青玉山脚底下的青玉城。 这也是宁缈第一次出门到这么远的地方。 青玉山在大楚的南边,气候湿热,瘴气和毒虫都很多,如果没有适应,会很容易出现岔子,顺安还好一些,经常执行各种任务,也曾到过南边,加上自幼习武,顶多有些微的不适。 江树的反应则要剧烈的多,也不知道招致了什么,浑身奇痒不说,还上吐下泻。 只有宁缈一点问题都没有,固然有提前做好准备的功劳,却并没有任何不适。 江树羡慕道:“小姐,你真厉害。” 顺安也道:“小姐,您这样的,没准就是练武的奇才。” 宁缈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上戴着的绞丝银镯,这还是张云英给她的,她自己也知道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因为她曾经尝试过,将这个镯子放在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然后,身上就开始各种不对劲起来,她便知道,这镯子里面定然是有些古怪的。 佩戴这个镯子能够抵抗这里的瘴气和毒虫,肯定不会是偶然的,更多的还应该是与这地有关。 而那个传说中的“指天”就在这里,这进一步说明了,张云英和此处的“指天”有关系,而指天在京城里有着搅弄风雨的能力。 如果当初京城那些官员死的与王家村死因是一样的,那么就是张云英的手笔,也就是有指天的手笔,可自己的信息源已经很广了,那么长时间却没有能够得到指天的相关确切信息,可见指天隐藏之深。 可话说回来,王家村是当年嘉和帝为永安太子准备的护卫队之一,如今已经全部覆灭,王家村的后山便是那诡异的红色圣花,那里的阵法机关与南翁设置的又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南翁在这里又承担了什么样的角色? 还有,远在京城的宁幽兰呢? 这些都是宁缈心中的疑问,甚至有些不敢去深思,不过这些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的事情,那就是如何寻找到舅舅们的下落。 而这里,距离舅母们流放之地也并不远了。 青玉山就如同它的名字,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块翠绿清透的碧玉,当地人也叫此处做“仙女山”,传说天上的仙女会在特定的时间下来,为人世带来甘霖。 宁缈自然是不相信的,这只是个传说而已。 然而青玉山脚下的青玉城里的财来客栈的店小二却信誓旦旦的道:“这仙女山真的是有仙女的,不过我们闲杂人等是不敢进去的,包括当地的猎户也只敢在那边边一块儿活动。” 宁缈对京城和燕州的信息掌握的比较多,青玉山远在南边,宁缈不能说一点都不知道,却也是知道的不多。 “我不信,难道有谁见过仙女不成?” 宁缈手摇折扇,满脸笑意,看着很讨喜,却是一副完全不愿意相信的神情。 这么一说,店小二就急了:“这位公子,你怎么就不信呢,这仙女山里面有仙女,我们都是知道的,也曾有人见过的。” 为了出行方便,宁缈特意换了男子装扮,眉目间稍微做了调整,没有遮掩玉白的肤色,头发高高束起,别了一根白玉的祥云簪子,身后跟着顺安和江树,身材高大,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富贵人家的公子。 “那这么说,你见过么?” 檀木香的折扇摇啊摇,摇的店小二心里火急火燎的争辩:“我自然没见过的,可是有人见过。” “你自己没有见过,又凭什么说就一定有仙女呢?” 店小二脸涨红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宁缈的话,只讷讷的“公子,您这是拿我在开玩笑呢?” 宁缈笑了笑,她天生气质极佳,只是这么一笑,这店小二便也恼火不起来,倒是讷讷的,只觉得自己之前所听说的那些神异鬼怪是不是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难道仙女山真的没有仙女么? 店小二对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产生了动摇。 “这位公子,这仙女山确实有仙女的。” 从旁边的桌子旁传来一声低笑,声音有些喑哑,有特别的味道。 宁缈回头看去,就看到一个男子,穿着乡野村夫的衣服,下巴上微微青梗胡茬,看不出来具体年龄,大约不过三十左右,一双眼睛精光有神,虽然穿着粗陋,只这双眼睛和挺拔的身姿,就能看出来此人并非乡野常人。 这一路走来,宁缈所遇见的也不过都是些普通俗世之人,难得看到这么一个人物,当下眼睛就是一亮,也知道这人肯定来历也并不一般。 或许从这个人嘴里能知道一些事情也说不定,毕竟这里她很是不熟悉,想要进入那传闻种种,充满瘴气的仙女山,不得不做好充足的准备,探听信息自然是第一步。 她此刻是男子装扮,也并不避讳的坐到了男子的桌子上:“这仙女山难道真的有仙女么?兄台难道是见过不成?” 男子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的是一壶酒和一碟肉,见宁缈坐过来,道:“见笑。” 顺着男子的眼神,宁缈闻弦歌知雅意,招手让店小二将店里顶好的酒菜端上来。 “公子看着像是从京城而来,不知道跋涉这么长的路途,怎么会想起来到这四处瘴气的地方来。” 宁缈自然是不会此处的方言的,也并没有想着要去隐瞒,将折扇在桌子上点了点笑道:“说来也是个笑话了,我自小喜欢读一些地方风物志,关于天南这一地的记载实在令人心痒难耐,找个机会就出来了。” 男子摇摇头:“既然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我还是奉劝你早日回家的好,京城来的公子哥儿,我也是见过的,细皮嫩肉的,哪里受得了这些瘴气,不如早日归去吧。” 恰逢这时候,店小二已经将几碟子凉菜并一壶好酒先送上了桌,宁缈挑眉笑道:“兄台,我这酒与菜都上了,您这么说恐怕不太好吧?” 店小二也在一旁道:“公子,本店的招牌,血沁马蹄要等一会儿,制作需要等上一段时间。” 宁缈没有听过这道菜,却见男子的眼中闪过一道感兴趣的光芒:“如此,那我便与你说上一说,这仙女山。” “洗耳恭听。” 从男子的口里,宁缈知道这个人名字叫做武石,来到此地已经很有一段时间,钱财已经差不多可以说散尽,便来到仙女山脚下看能不能谋生。 这仙女山的名声由来已久,与当地的一个传说有关系,据说当年仙女下凡,落于此处,喜爱这里的山川景色,便将这里作为自己在人间的休憩之所,偶尔也会带上其他的仙女前来。 于是这仙女山有一处山头被削断成为天池,引入九天之水,成为仙女嬉戏的场所。 偶尔仙女也会化作凡人来到城镇上看人间凡世生活的新奇。 山脚下的村子有个神婆,可以沟通神界,会按时给仙女呈上供奉,仙女也在这位神婆家里显露出自己的真正容颜。 这个神婆有个孙子,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无意间见到了仙女的惊世容颜,登时就起了不该有的贪念,对仙女表露心迹,听在仙女耳中,却不啻是一种调戏,顿时大怒,便封了此山,原来这仙女山还经常有猎户进入,甚至有人曾经误入过天池,想要留下做仙女的仆从,最后被仙女送了下来。 这次事件之后,这山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深入进去过,不过只能在山的边缘徘徊罢了,一旦进去深一点,便会昏头转向走不出来,运气好的能够遇见仙女留下来的引路石逃出生天,运气不好的,就永远留在这仙女山里了。 这故事听着没什么出奇,甚至还能听出来一些人为的破绽出来,到底是真神仙,还是人为将这座山封了起来,吓唬外边的人,宁缈更加倾向于后者。 毕竟很久之前,她很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自己编故事。 武石说完没多久,只等着看人的反应,却见对方轻松自如的摇着折扇,不由得叹道:“果然是见多识广的贵公子,此处可是将这仙女山奉为圣山。” 话音落下没过多久,店小二便将店里的招牌血沁马蹄端了上来,不知道用的什么肉做的,摆盘很是精美漂亮,更是香气扑鼻。 武石抱手道:“多谢宁公子好意了。” 宁缈笑笑,又问了几个问题,得到了很确切的回答后,便离开了此处。 出了店门,江树道:“小姐,你知道那道血沁马蹄多少银子?” 宁缈不解:“多少?” 江树报了一个数,宁缈不觉有些牙疼,怪不得点了这道之后,那男子愿意知无不言,她在京中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玉盘珍馐,能比得上这道菜的价格,也没有什么了。 “小姐,这道菜我后来问了那小二,为什么价格这么高,那小二说里面的主调料是由仙女花磨成花粉调制而成。” “仙女花?”这花的名称让宁缈觉得很不一般。 “是的,”江树肯定道,“据说是仙女山上的仙女定期洒落人间的圣花,很难得才能得到。” 顺安和宁缈对视了一眼,“圣花”,这个名字异常熟悉。 宁缈冷笑道:“既是圣花,那还不好好的收藏供奉,还选择做出菜来卖给别人吃,可见为了银子,这圣花也圣不到哪儿去。” 镇上 青玉山的山脚下还有三三两两的村落聚集,进到更深处,杂草树木漫生,已经没有办法再前进了。 “小姐,这里有点不对。” 江树没有练过武,但是鼻子很灵,很快就闻到一股来自于山中的湿润的雾气,带着说不清楚的味道,只是一吸就感觉有些不对,立刻将宁缈和顺安带离到了安全的地方。 青玉山是外地人的讲法,当地人都唤作仙女山,山上树木高大,乔木下又是稀疏的灌木丛,一层一层的,道路难寻,雾气蒸腾。 “小姐,江树说的没错,这里处处透着古怪,不像是轻易能进去的样子。” 顺安看着眼前自己所站着的树上还滴着水,沉声说道,话音刚落,白光一闪,手上匕首脱手,被牢牢的钉在了宁缈身边的树干上。 昏暗树色下,一条不太看得清楚颜色的大约有婴儿手臂粗的小蛇被匕首困在,在树干上徒劳无力的挣扎,扭成了一团麻花。 即使胆子并不小,看到这条蛇,宁缈还是吓了一大跳,如果不是顺安眼疾手快,自己若是被这条蛇缠上,后果可以想见。 天色以晚,不便进山,宁缈在此处做了个标记,便和江树顺安一起往外围离开了。 宁缈离开没有多久,从袅袅雾气中有两个少女走了出来,生活在此处,难以见到阳光,和外界之人的偏黑的肤色完全不同,透着苍白出来。 两人穿着皆是清凉,站在高处看到宁缈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东桔道:“这是多久没有见到外人想往里闯了。” 红荔道:“确实如此,不过我见那中间的公子长得可真好看,我好喜欢,若是抢了来和我做个几日夫妻,倒是好事儿。” 东桔“哼”了一声:“人家将你养的蛇都给杀了,你还想着和人家做夫妻。” 红荔道:“那又如何,他若是高兴,多少几条也无所谓,只要不动我的小青就好。” 东桔道:“你倒是想的挺美,我看人家这一去也未必会回来,难道你还想出去找他不成?” 红荔颇有些不以为然:“那又如何?到时候他被我迷得不知东西,将他带到圣地与我好生过日子就是了。” 东桔嗤笑一声:“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愿意?”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红荔很相信自己的魅力,她又不是没有出去过,山外的男人哪个见到她走得动路了?还不是手到擒来?只是这山外的人大多是本地的,也没见着几个好的,之前圣主倒是带回来了好几个长得不错的,可惜又不能动,这山外的,享用多了也觉得没有什么新鲜滋味了。 难得看到一个新来的,长的又好看的,不上是傻子么? “我不管,我就要他了。” 东桔好心提醒:“你小心点,我看那人也不像是什么简单人物,身后跟着的那个大高个一看就是练家子,别你没馋上人家,人家就把你给杀了。” 红荔冷笑道:“那你可太小看我了。” “圣女说了,最近外界有些不太平,让我们小心行事,轻易不要到山外去了。” 东桔知道红荔好色的毛病,看到些微长得有些姿色的男人就走不动道,且喜欢的都是温润如玉的公子,这蛮荒之地,又哪能经常见到这样的公子? 最重要的是,前些时候,圣女一脸严肃的告诉圣地的人,轻易不要到外面去,外面现在不太平,若是将圣地的消息走漏,则格杀勿论。 面对东桔的好言相劝,红荔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替我瞒两天,不三天,就说我去找人绒子去了。” 面对固执的红荔,东桔很是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先回去了。 仙女镇在青玉城的外面,坐落在山脚下,青玉城还算比较繁华,北方的那些盗贼战乱并没有传到这座看起来像是与世隔绝的城市里。除了驿站邮舍之外,有不少家酒楼与客栈。 这仙女镇就要荒凉孤僻的多,整座镇子数来数去也就一家客栈,连邮舍都是没有的。 “公子,这客栈看着似乎——” 三人站在客栈外,江树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把那句“不太好”咽了下去,尽管它是一个事实,可他们此行,都是骑马来的,这里虽然破败,总比露宿在荒郊野外要好得多。 本想回到青玉城,可是看小姐的意思又不愿意。 客舍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仙女客栈”,其中“客”字掉了,仙字少了一边,变成了“山女栈”。 门口冷冷清清,看着十天半个月都是没有开张过的,门口一个老头子拢着袖口打瞌睡,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门的。 从外朝里面望过去,看着黑乎乎的。 江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公子,我怎么觉得这家店像是——像是——” “黑店。” 旁边歪着头打瞌睡的老头突然来了一句。 宁缈三人将目光看向老头,发现老头又是昏昏沉沉的样子了,再问,便是再也没有应答了。 看着这家店这样子,宁缈一瞬间有点儿后悔。 “别住,住了会有女人来吃人的。” 老头懒洋洋又说了一句,转个身又打瞌睡去了,让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醒着还是做梦。 江树和顺安对视了一眼,顺安肌肉紧绷,害怕有什么不测,准备保护好小姐离开。 宁缈看了那老头好几眼,老头的话在脑海里面转了几圈后,笑道:“好,我们住。” 江树着急:“公子——” 本来他只觉得这地儿简陋,看这老头的样子,又觉得不妥,天性里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老头似乎不是什么善类。 老头眼睛终于睁开了 ,眼睛灰蒙蒙的,似乎什么都看不清的样子,却是对着宁缈说话:“请自便吧。” 说着又打瞌睡去了。 江树想将老头唤醒再问一问,见宁缈摇摇头,顿时有些挫败,只能小心谨慎的走在前面,由顺安护在宁缈后面,保证安全。 宁缈笑道:“不必如此,不会有事的。” 江树虽然相信小姐,却还是忧心忡忡:“小心使得万年船,我认为此地不可久留。” “不会的,相信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恐怕是这地方能不能生火做饭。” 说完就率先走进了大厅中。 从外面看大厅似乎灰蒙蒙黑乎乎的,真的走进去了里面,可能是因为长久没有人来,所以灰尘较多,桌椅之类摆的倒是相当整齐。 柜台上有个伙计不知道在编着什么,一脸认真,等看到有人进来,立刻站了起来,弯腰陪笑走了过来:“客官您请。” 又连忙燃上了蜡烛,将叠好的桌椅都放了下来,又仔细擦拭了桌椅上的灰尘。 “客官,您稍待,我去厨房提壶热水过来,您几位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擦拭桌椅的店小二年纪不大,动作利落,很快就将东西整理好了,厅里一片明亮。 宁缈笑了笑:“有劳,我在青玉城吃了一道血沁马蹄,味道不错,很想再吃一回,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 店小二脸色顿时有点为难:“往常是有的,不过近期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调料停了供应,寻不见啦,客官想吃,恐怕有点儿为难。” 得了这个回话,宁缈便也没有再多说,若是继续仔细问下去,也担心招到别人的怀疑,便让店小二做了几道本地的特色菜即可。 又随手丢了二两碎银到店小二怀里,店小二喜形于色,连连道:“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快快去做,一定选择最好的食材!客观您稍等!” 店小二说着就欢天喜地的跑到厨房里去吩咐了。 江树将桌椅又擦了一遍,皱着眉头道:“公子,我还是觉得此处有古怪。” “哦?”宁缈问道,“何以见得?” “真要我说,我可能也说不出来,就觉得古怪罢了。” “如此,那便不要多想,先吃点东西,这一路走来,也累了,不如就吃点这里的美食吧!” 江树点点头,三人落座。 没多久就见店小二提着一壶热水过来了:“这是我们东家好不容易搞来的茶叶,价格不菲,给几位客人尝尝?” 茶叶看着有点黑色,还有点返潮,宁缈没有多说,只微微点头:“有劳了。” 店小二边上茶边道:“几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到这里来是做甚?” 宁缈道:“家里有人在南边经商,不见了踪影,听到的最后的消息便是来到此处,我不远千里而来,也是想寻找我失踪叔父的踪迹,家里祖母哭瞎了眼盼着叔父回来,活总要见人,死,总要见尸。” 江树和顺安正襟危坐听着宁缈一嘴瞎扯。 店小二脸色却变了,想要说什么却又不太敢说,看着这三个人气度非凡,尤其是中间这位公子,看着便非池中之物,想来那位叔父也不是一般人物。 摸了摸怀里刚到手的滚烫的二两银子,对他来说,可算得上一笔巨款了。 店小二左思右想,还是悄悄的提示了一下:“这里偏僻的很,而且仙女山中据说不仅有仙女,还有山精,客官可是要千万小心。” 自觉自己已经力尽所能的暗示了,想来这位公子一定能听明白。 果然就见宁缈微微一笑:“我明白了,有劳。” 江树拿出一柄小银勺检验茶水,一旁的店小二看着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连勺子都用银的,出门还要试毒,这究竟是那位大户人家? 店小二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左右身上的二两银子是自己的。 虽然没什么客人,厨师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 本来江树和顺安想护卫在宁缈身侧,却被宁缈拒绝了,将两人安排在自己房间的两边。 房间有点灰尘的气味,被细心的店小二点了熏香,被衾新换上的,倒也干净。 “晚上不要睡,记得关注我这里的情况。” 宁缈嘱托了两人之后,便独自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将窗户半推,又凉风袭来,惬意凉爽。 来客 山镇里的夜晚特别的安静,间或只能听到虫鸣的声音。 有时候甚至连虫鸣声都没有了。 烛火都已经熄灭了,一片漆黑,连一点月色的影子也没有了。 只有暗夜天色。 宁缈从怀里拿出来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细细把玩着,夜明珠的亮色并非特别明亮,似乎很容易就能被暗夜的黑色给吞没。 顺安和江树在宁缈隔壁的房间里正襟危坐,凝神细听。 江树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既然小姐这么吩咐,那自然是有小姐的道理,他只要听就好了。 只是心里又有很多忧虑,此处人生地不熟,他们的情报网和相关人员主要是以京城为据点,对南方偏远一带所知并不多,更何况是瘴气弥漫的这里。 即使发展也是需要相应的时间的。 顺安自然武力高强,他经过一番训练也能自保,可小姐却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这让江树更加紧张起来。 黑夜里便只能听到极其细微的呼吸声。 把玩了一会儿,宁缈将夜明珠放在了床头放置的几案上,用丝帕盖了,微微合上眼睛, 心里紧张,自然难以入睡,宁缈安静的等着。 黑夜里,一丝一点的声音都是能被放大的,更何况,宁缈向来耳聪目明,又是在极其安静的环境里,很容易就捕捉到了那一点异常的声音。 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有人在朝自己行来。 电光火石的功夫,宁缈速度极快的握住了来人的手腕,夜明珠很快从丝帕中滚落出来,露出朦胧的光芒,足够看清一个人的脸。 宁缈有些意外,她本来以为会是白天见到的那个老头,或者是这家店里面的人。 顺安的速度极快,在宁缈抓住对方胳膊的瞬间,就将对方困在了自己的怀里,手里的匕首直接对准了对方的咽喉。 江树将烛火点燃放在桌子上。 窗外乌云似乎稍微散开,露出一点光亮出来。 “你是谁?” 宁缈看着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像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双眼睛乌黑有神,此时正溜溜的转着,很像是乡野里的小兽,野性里面带着点纯情的味道。 “我是谁?” 少女咯咯笑道,声音很是清脆:“可是我很想知道公子是谁呢?” “三更半夜闯入别人的房间,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的行为。” 江树沉声道,他想过各种形象,就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一个女子。 “因为我见了公子一面,心心念念,只想与公子共度欢夜。” 女子说的理所当然,似乎这么做很正常。 顺安和江树的脸色顿时有点崩裂。 江树很想说,你再心悦我们家小姐也没办法,更何况我们也已经有姑爷了。 当然江树也只敢想一想,完全不敢说出口。 宁缈脸色也有一瞬间的凝固,她想了很多原因,却完完全全没有想过这个原因,她可以说是过目不忘,看眼前女子的穿戴应当就是此处之人,而她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公子,我叫红荔,我喜欢你呀!” 红荔完全没有管身后顺安对自己的桎梏,只是自顾自的示爱、 面对这样直白的表达,宁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是好。 “如何,公子可喜欢我?” “我们家公子已经有心悦之人了。” 江树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对少女说道,不要爱他们家小姐,没结果的,若是被殿下知道了,最终结果什么样那可是难说。 “可是公子现在在这里啊!” 红荔说道。 宁缈正想回应,就见顺安手一抖,一股甜香味儿袭来,就感觉怀里多出一个人来。 而顺安此时脸色惨白,脸上冷汗涔涔。 “你对他做了什么?” 宁缈赫然站起,推开怀中的少女,脸色惊疑不定,顺安身手他是知道的,而且警惕心也很高,不至于轻易着了别人的道。 红荔鼓了鼓嘴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唤道:“小青,过来。” 一道绿色的身影如闪电,从顺安的胳膊上一跃到了红荔的手腕上,吐着鲜红的性子,在烛火映照下,看起来极为诡异。 “你会驭蛇?” 看到这场景,宁缈心下一沉,她若是没有记错,缠绕在眼前叫做红荔少女手腕上的那条青色小蛇,名字叫做“送归”,如字面的意思,送人归西,一旦被咬,虽然不会立刻就死亡,但一刻钟内若是寻不到解药,那么也就只有死路一条,而且死状凄惨。 “送归”是极其难找到的青蛇,却是极好的药引,她曾经在宫里的药典中见过关于这条蛇的记录。 能捕捉到这条蛇的,一条便可以免去三年的赋税,足以见到这种蛇的难得。 可现在,眼前这个人竟然能豢养这条小蛇,实在是令人惊讶,也让人感觉棘手。 “当然啦!” 对宁缈的询问,红荔似乎很是开心,而且很骄傲的将手腕朝着宁缈扬了扬,“小青,跟公子打个招呼吧!” 手腕上的青蛇像是能听懂人言一般,半弯起身子,吐着鲜红的性子,朝宁缈弯了弯。 “小青聪明吧?” 红荔很是得意,见宁缈不动如山,不像有些人见到小青就吓得落荒而逃,心里就更加欢喜了一些。 “解药。”宁缈道。 此时顺安看着似乎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那你答应我,不要动不动就威胁我,掐我脖子,我害怕。” 宁缈原本以为对方会狮子大开口,开出一些自己不能满足的条件比如要与自己欢好之类的,她都已经准备先答应,然后再想办法了,没想到对方只有这么一个要求。 “自然。” 宁缈答应的痛快,红荔回应的也相当痛快,直接将一粒红色的药丸递给江树,江树倒了水喂顺安喝了下去。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顺安盘腿坐下,调息运功,很快就恢复如常。 宁缈见顺安没事,将桌子上的夜明珠递给了红荔,表示谢意。 夜明珠荧光透亮,散发着柔和朦胧的光芒,且有婴儿拳头大小,不用去问,便知道是价格连城,且极其美丽,没有多少人不心动的。 红荔也是,她住在圣地中,只在圣女的神宫里见过这般大小的夜明珠,虽然身为圣侍,她也经常能见到,但是能见到和自己能拥有却是两回事的。 红荔很是心动,红荔很是心动,可是看到宁缈那张脸,顿时又犹疑了,然后反手将夜明珠送回了宁缈的手里。 “我不要,我只要你。” 宁缈一顿,有点哭笑不得,就算她愿意,两人也没办法阴阳调和啊! “你现在不同意没关系,反正你肯定会同意的。” 红荔说的很肯定,虽然宁缈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对了,你们现在还是快离开吧,这个客栈可不是有多安全。” 这个客店奇怪,宁缈是知道的,从门外的晒太阳的老头到客栈内部的布置,看起来都透露着奇怪的信息,可真要捕捉这种奇怪诡异之处,也没办法具体指出来。 难道因为门口老头那几句看起来像是玩笑的话吗? 宁缈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 现在眼前这个姑娘,虽然并不知道到底来历如何,既然说了这话,肯定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这里是此处最好的房间,顺安和江树动作很轻,加上宁缈之前也有嘱托,所以客栈一片静悄悄的。 当然,最主要的可能就是因为这一家客栈只住了他们三个人而已。 红荔凝神听了会儿,对宁缈道:“我们快离开吧!丑时寅时交替的时候一般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 宁缈看了顺安一眼,顺安微微点头,表示他已经无碍了。 这时候门外有灯光亮起,是店小二带着睡意的声音:“客官可是有什么吩咐?” 红荔当时就要说话,被宁缈一把捂住了嘴巴:“无事,不过做了个噩梦。” 店小二也没在多说就离开了。 红荔的眼神有些焦急,用嘴巴示意一定要相信她。 宁缈问道:“这家店到底有什么古怪?” 红荔焦急:“公子,你快点跟我走吧,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宁缈却不动如山:“无妨,我们且等等看。” 既然小姐不动,顺安和江树自然也是不动的,只不过顺安一只手扶在腰间的软剑上,整个人绷紧了,蓄势待发。 小青也感受到了,直起身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宁缈突然笑了:“姑娘,这家店的古怪之处,难道是因为你开的缘故吗?” 红荔道:“公子,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我对你一见倾心,难道还害你不成?” “即使你不是这家店的老板,也与这家店很有渊源,是也不是?” 红荔满脸无可奈何:“公子你怎么会这样认为?我们快快离开这里吧!” 话音落下,小青就朝着宁缈扑了过去,速度极快。 宁缈一扬手,小青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顺安眼疾手快瞅准了机会,寒光闪过,小青变成了半截掉落在地。 “小青!” 红荔大叫一声,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着,看着小青在自己眼前被砍成两段,顿时抽出缠在腰间的鞭子朝顺安鞭打过来。 顺安灵活躲开,没了小青,红荔不过武功平平,很轻易就被制住了。 “现在,说说你的来历吧!” 宁缈走到红荔面前问道。 “你是怎么制住小青的?!” 红荔又惊又慌,小青是她自小养的,毒性猛烈非常,而且速度奇快,却就这样子被砍了,对她来说,很有些接受不了。 “因为这个。”宁缈伸出手来,是一个样式古朴的银镯子。 “你究竟是谁?” 宁缈道:“你问我究竟是谁,不如我来猜猜你的身份好了。” 上钩 宁缈原本并不知道红荔会来,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家店应当不简单,但大多心力还是放在门口的老头和没有见面的东家上面。 毕竟,在这么荒僻的地方,连驿站也是并不多见的,即使有,也是破破烂烂,少有人来,哪里来的这么一间看起来还相当不错的旅店。 更何况,之前在城里的时候,那道叫做“血沁马蹄”的不可多得的名菜,连青玉城的人都难以尝到,在这里为什么比在青玉城还要来的轻松? 那么就有一种可能,就是这道菜里面的与圣花有关的调料就在此地。 而这旅店也自然是为了某些人而设置的。 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姑娘。 看着红荔不服气的样子,宁缈心中一动,她想起来张云英这个人,与眼前的这个女子又有什么关系。 而张云英当时给她的这个银镯子明显玄机暗藏,能够抵御得了这里出现的种种难以想象的问题。 那么张云英和眼前的红荔应当是一起的。 红荔见宁缈瞧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愤恨这个人杀了自己的小青,还是该爱上这张出尘绝世的脸。 又爱又恨让红荔心中很是煎熬。 门外已经有声音传了过来,看起来,除了店小二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人要上来。 红荔脸色终于真正变了:“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原本宁缈的话就是想要试探一下,现在看来,这家店跟红荔似乎确实有点关系,但关系并没有那么大。 江树在旁边低声问道:“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宁缈一思索,决定还是先听红荔的,毕竟她手上的手镯能克住红荔,外面的那些人,她就不知道了。 她是想来寻找定国公府的线索的,不如谋定而后动,先看情况再说。 接受到宁缈的示意,顺安和红荔很快就带着几个人离开了。 “若是他们明天早上没有见到我们会怎么样?” 江树还是有点忧心忡忡,出门在外,小姐又在身边,不得不为安危做详细的打算,更何况,之前还遇到了那样的事情。 红荔奇道:“你走了就走了,难道你是没给钱吗?” 镇子的不远处便是一片荒野,难得这里视野开阔又清净,看着倒是比较安全,宁缈心里安稳下来,询问红荔关于客栈的事情。 既然是来找人的,第一不能打草惊蛇,第二不能漏过信息。 红荔不过简短的说了一句,本就是一家杀人放火的黑店,其他的就不愿意再多说了。 宁缈有意询问,红荔虽然喜欢小青,但现在美色当前,便也接住了宁缈的话头,看着倒像是知无不言的样子。 江树和顺安便保持的沉默,因着之前出的一些事情,顺安时刻警醒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江树便盯着红荔来看。 红荔恍然不觉和宁缈谈笑着。 “这里开了一家黑店倒也是让人想不到,地处荒僻,想来也没什么人来。” 谁料红荔嗤笑了一声:“你可不要小瞧这个地方,这地方每年来的人还真不少,不过有的人留下来,有的人留不下来罢了。” 红荔说的模糊,更多的就不愿意再多说了。 宁缈便也没有追问,只是有意无意的提到了与定国公府几人相关的,出身世家大族的老爷公子本身气质便与乡野村夫不同,到了这个地界,自然也是轻易能被人看出特别来。 红荔便很是不服气争辩了几句,大约是说自己那儿也有着不少好看的男人,只不过都不像宁缈这么好看罢了。 “其实我们那儿来过一个公子,长得真好,就是那些文绉绉的人喜欢说的什么如竹,如玉的,可惜,我只见到了那一面。” 想到了那个男子,红荔不觉得有些怅惘,可惜被圣女所独占,她连看一眼都看不到,实在是让人心痒又没办法。 不过没关系,现在不是又来了一个了么? 宁缈知道红荔将自己当成了男子,似乎还带着爱慕之情,可这眼里的光看着总觉得有些像是自己之前在京城教坊里见到了一些为色而来的男人一般。 虽然自己身为女子,可这样的眼光调换,总觉得有些莫名。 不过,自古以来宫里面养面首的公主也不少。 所以也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了。 既然自己是假扮成一个公子,那也没有必要特地的点明自己的身份,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女人应当和自己的舅舅们,定国公府有些关系。 而如果她推断没错的话,这个女人的背后很有可能就是那传说中的所谓圣地。 这里牵扯的东西很多,由不得宁缈不小心谨慎。 然而。既然是圣地,从眼前女子的话语中推断,外人必然是难以进入的,即使进去了,恐怕也难以出来。 她也没有办法去跟眼前的人说出她是怎么知道圣地的,而且眼前的女子虽然露出一副这个客栈很危险,自己是救他们的样子,宁缈却并不相信。 宁缈这么思考着,装作有意无意的将自己手腕的手镯露了出来,原先在客栈里,光线并不明亮,红荔也并没有看的太清楚究竟是什么害得她的小青出事,现在看清楚,再看向宁缈的眼光就露出来一点儿审视。 “公子这个手镯是从哪儿来的?” 红荔的脸上有点儿阴沉,宁缈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一个故人所赠。” 听到这话,红荔脸色冷了下来,轻哼了一声:“她与公子是什么关系?” 宁缈笑笑,没有作答,可眼角眉梢里面又透露出了点儿不一样的气息出来。 红荔想了想,问道:“你们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宁缈将手中的折扇在自己的手心里敲了敲,笑道:“来欣赏此地风光罢了。” 这话就是很明显的敷衍了,红荔半个字都不信,从她看到那个银手镯开始,就知道,眼前的这位公子应当与张云英有些关系。 张云英是被圣女派出去的,与她曾经有些龃龉,而这银手镯看起来就像是定情信物,如果不是因为特殊的关系,是绝对不会离了自己身边的。 想到眼前这位长得好看的公子已经被张云英捷足先登了,更有可能是两人郎有情妾有意,等日后张云英再回到圣地中来,少不得和自己炫耀。 这般想着,红荔的眼中顿时出现了一缕杀机。 这杀机虽然来得快速,消失的也快速,但是架不住顺安就在旁边一直盯着,正想动手,就看到小姐看了自己一眼,顿时明白小姐的意思,收回了自己的内力,不动如山的站在一旁。 “既然是云英姐姐的旧友,那咱们也算得上是熟人了。” 红荔笑道。 宁缈摇摇头:“也算不上旧友,不过是云英仙子见我陷于危难之中,所以将此物赠于我罢了。” 这话听的红荔心中一动:“难道公子与云英姐姐是萍水相逢?” 宁缈笑笑,算是默认了。 那看来张云英似乎没有将对方把到手,红荔心中暗忖,脸上的笑就带出了几分诚意出来:“那银手镯本来就是可以驱邪的东西,云英姐姐可是有不少呢。” 这东西张云英到底有多少宁缈并不清楚,但是她绝对可以肯定的是,这物品能够将她保住,免受此地瘴气的毒害,可并不是那么多的,也没有这女子说的这么云淡风轻。 顺安和江树在旁边站着,沉默无言的听着自家小姐和眼前这个女子打着机锋。 红荔自然是不相信宁缈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观赏风景,只是自己有自己内心的成算,也就不再追问下去,反正很快就是自己的人了。 等到了圣地,还那么容易能出的去吗? 身为圣地的人,手段自然不可能那么的简单,红荔眼珠一转,就开始邀请宁缈到自己的家中稍作休息。 宁缈客气的推拒了一番后,就答应了,从她到这里来后所看到的情况,可以推断出来这圣地是并不那么好进去,也并没有那么好出来的。 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是以,等宁缈再次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周遭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眼前是一个小房间,装扮的倒是很有些闺阁女子的风味,不过房间里面盘旋着的大大小小的蛇告诉她,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有蛇对着她吐着蛇信子,也不知道是欢迎还是排斥,只不过也都不敢靠近罢了,这让宁缈不由自主的舒了一口气。 毕竟一睁眼一抬头,就看到周围环绕的大大小小的蛇,这种恐惧还是让然很容易惊吓出声的。 抬手看了看手上的手镯,并没有摘掉,看来这是那些蛇不敢靠近的原因。 不知道顺安和江树他们在哪里。 得找个机会看看顺安有没有过来,至于江树,那就算了,平白可能会出来添乱子。 宁缈尝试的推门出去,发现门并没有上锁,自己很轻松的就能推开来。 推开后倒很是敞亮,这房间坐落在一个样式古朴的院落之中,院落里清楚翠蔓。绿意盎然,如果把那些看来有点让人发晕的蛇去掉就更好了。 “说了不能带外人进来,你怎么将人带进来了?” 这是一道听来颇为严厉的女声,对宁缈来说自然是陌生的。 “带进来又怎样,倒时候求了圣女的恩典,我二人结为夫妇不就好了?” 这声音听起来倒是挺吊儿郎当的,是红荔的声音。 严厉的女声听起来似乎很是没有办法,叹了一声:“你得求求圣女不要给你惩罚。再说了,你这样将人家绑了过来,也不在意人家愿不愿意?” “那又怎样,到了这里还容许他乐意不乐意,对了,张云英回来了没有?” “你问她做什么,没有回来,但之前有听圣侍说过,好像在路上,还带了一个男人,想要圣女派人接应她。” “还带了一个男人?” 红荔听的颇有些兴味:“长得好看么?长得好看我就抢了过来做我的二夫人。” “别打岔,这个人真有那么简单,你不记得你之前引狼入室,还是圣女替你摆平的,别到时候又出事。” “东桔,这你就不对了,你看我有那么蠢么?” “我看有。” 宁缈听了一会儿,想到圣女,再想到之前张云英的话,心中不禁一动。 她可是没有忘记,当初张云英看到自己面对圣花没有反应时候的那种兴奋,以及那些认为自己并不平凡的那些话。 还有圣女,以及圣女豢养的男人,宁缈有种预感,应当与定国公府有关系。 圣女 红荔和东桔话说完了,便分开了,宁缈也没有能够再听到更多的信息。 宁缈站在门后等了会儿,发现红荔并没有回来,上前两步,想要打开门闩出去,却发现门从外面反锁了,依照宁缈的能力,也并没有办法能够用蛮力破开。 手上带着的手镯很好了保护了宁缈免于这些蛇可能带来的伤害,等到了晚上,红荔回来了,也带来了晚饭。 纵然宁缈有天大的本事,也是自己变不出来饭食的。 饭食里面有一道就是宁缈曾经见过的血沁马蹄,虽然知道跟圣花有关,却也并不明白这道菜名称的由来,既然送来了,那就吃吧。 坦白的说,这道菜味道还是不错了,层次丰富,味道鲜美,重要的是,吃完之后,有股暖流在身体里缓缓流动,转化为热气,精神也为之振奋,想来这道菜有强身健体之效。 红荔并没有跟着一起进食,宁缈不设防的行为让红荔很是受用,对宁缈在美色之外也就多出了几分真心。 有时候她也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是真心,什么时候只是玩玩而已,眼前的人确实在皮相上非常的吸引她,可后面,谁知道呢? 红荔想的有点多,就多出了很多多愁善感的情绪出来。 虽然距离青云郡主的女儿,丞相嫡女的尊贵身份很久了,可有些习惯从小养成,轻易也不会改变。 这份云淡风轻的进食姿态让红荔很是着迷,总觉得眼前的人风华绝代,一时之间又开始担心自己这一次找到的人如此之精妙,若是被圣女发现了,那自己可不就一点都不能落下了。 慢条斯理的将饭菜吃的差不多,宁缈搁下了筷子,看着红荔正迷迷瞪瞪的看着自己,不觉有些尴尬。 为了出行方便,她并非是第一次男装出行,在那些毒辣的人眼里,自然一眼就看出来真身,不过有这样毒辣的眼光,自然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是知道的,是以宁缈到现在也没有遇到什么更让人为难的事情。 只是这个小姑娘这么用心的看着自己,又想到之前的那些话,就算是她同样也身为女子,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甚至心里还生出来歉疚之意。 宁缈难得的有些词穷,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不大的室内就听到一声如上好的碧玉敲击的声音,分不清楚年龄,却悦耳动听之极。 “红荔,你私自引外男入此地,上次的教训莫非忘了,还是说本宫惩罚的不够?” 红荔从迷迷瞪瞪中惊醒,转头一看,脸色惊白,当下跪下认罪:“圣女,红荔知错。” 架势之熟练,反应之迅速,想来也是不止一次犯事了。 宁缈跟随声音望过去,就见到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女子,风姿绰约,眉目冷艳,穿着黑色绣金丝的外袍,腰带用红线绣着圣花,望之凛然。 看到红荔的样子,圣女叹了口气:“红荔,你自小跟在我身边,我对你也是颇为娇宠,才养成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我可真是后悔。” 红荔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回答。 宁缈已经站起来,对着圣女行礼,圣女上下打量了一下宁缈,不由冷笑一声,也没对宁缈说话,只看着红荔道:“我还说你这次算得上有些眼光,纵然打着先斩后奏的主意,找来的人看着确实也算是个神仙人物,可这神仙人物,与你同为女子,你这欢好的意愿,怕是一场空了。” 这话落下,红荔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瘫倒在地,看着宁缈的身姿,明明就是那些话本里所说的“君子如竹”的模样,怎么会和自己是一样的呢? 圣女说完也没再看她,身边的侍女将红荔扶起来半是强硬的拖到一边的房间里面去了,堂屋内就只剩下了宁缈和圣女二人。 面对圣女,宁缈倒也不惧,只是行了礼,在圣女出口呵斥之前,问了一句:“圣女可知宁幽兰?” 如果宁缈是男儿,圣女倒是还有些怜惜对方的姿容,甚至可能会强行将对方留下来,准备成就红荔的好事,可只看了两眼,便知道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便准备警告几句,迷晕了让人扔 出去,死活不论,岂料宁缈连客套话也没说,求饶的话也没说,直接开口就是“宁幽兰”。 听到这个名字,圣女的脸色深了几分:“你和宁幽兰是什么关系?” 圣女既然这样发问,便说明她定然是认识宁幽兰的,而且并不希望对方转弯抹角。 宁缈坦然回道:“她是我父亲的庶女,现今皇帝的宠妃,我的姐姐。” 圣女冷笑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是些虚名。我到不知道圣地的幽兰还有一个妹妹。” 说完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宁缈:“你和她看着倒是有所不同,既然你是宁幽兰的妹妹,她言语里也有提及你的时候,说的无不是姐妹情深,她现在既然是皇宫里的贵妃,又是此地中人,安排你也当是易如反掌,你却想尽办法到这里来,是知道了什么,又是想求得什么?” 宁幽兰竟然和别人说自己与她姐妹情深?这恐怕是宁缈此生听过的最大笑话了,宁幽兰的每一次发难,无不是将自己引向通往死地的路途,又何来的姐妹情深。 看宁缈闭口不言,圣女似乎想通了什么,微微笑道:“我该想到,宁幽兰那人,又怎么会与人姐妹情深——” 话音未落便转了言语:“想来宁幽兰没有少欺负你,如此,你到此处来究竟是什么目的?我或许可以帮上一帮。” 心下忖度了一下眼前这位圣女和宁幽兰之间的关系,之前听闻张云英说此地圣女,推测了一下这个地方,想必圣女就是最高的位置,可看来宁幽兰竟然并不落于下风,恐怕她要重新评估宁幽兰与这圣地的关系了。 只是现在也并非是询问此事的好时机,宁缈没有再顺着思绪想下去,只道:“我是来寻我舅舅一家的。” 圣女听了倒是颇有些意外:“我这里可不认识什么你舅舅一家。” 宁缈最后接受到的信息便是舅舅被困于此地,如果圣女不知道,那就是舅舅没有露了行踪。 既然圣女否认,宁缈也不太好追问下去,只能来日方长,徐徐图之,如果这里真的是没有,那自己自然就要尽快离开。 宁缈这般想着,圣女却似乎开始对宁缈与宁幽兰的事情起了兴趣,追问了下去。 捡着能说的说了,圣女便离开了,只是离开的时候,让身边的侍女将红荔带走了。 “你在此处歇息吧。” 圣女只丢下了一句话就走,红荔离开前看了宁缈一眼,眼神里有哀怨也有不可置信,复杂的让宁缈难得的生出了一点心虚。 人都离开了之后,这里也就安静了下来,那些盘旋缠绕的小蛇们似乎也都跟着红荔一起离开了。 好在这一次门没有被反锁上,换言之,也就是宁缈有了相对的自由。 天色已经昏沉,圣地也有原来的些许喧闹变得静悄悄的,宁缈简单梳洗过后,将头发和衣服稍微打理了一下,这里似乎对男人的敌意很深,那就尽量恢复到女子的装扮。 直到走出门,宁缈才发现,所谓的圣地,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村落,不过建筑也比村落精致上许多,场地外还有极个别的人在走动,天色黑暗,也没有灯,有人远远的看了宁缈一眼,只当是新进来的人员,也没有多问。 宁缈来时换的是深蓝色的衣衫,这时候倒也和黑夜相得益彰,也不至于引人注意。 圣地周围种的全部都是圣花,这里所在之处,长年湿热,花朵便也没有了季节的限制,盛开的灿烂无比,即使是入夜,似乎也能感受到那快要流淌出来的红色。 刚刚走近的时候,宁缈很是担心自己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反应,而且有这圣花的存在,吃过一次亏的顺安恐怕也不敢轻易到这里来。 慢慢靠近,才发现原来这花与之前在王家村后山所看的有所不同,乍看起来似乎很像,香气要淡上许多,加上手镯的帮忙,宁缈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花丛中有一条小道,往山外延伸而去,宁缈回望此地,她不会天真的认为那位圣女会对她毫无戒心,只是现在既然无人盯梢,说明这里的一切都是在圣女掌控的范围之内。 宁缈有些犹豫,她不曾练过武功,相对于功夫高深的人士,她算不上什么耳聪目明,自然也无法应对可能的危机。 顺安自然是有办法在此处立足等候,可对她自己来说,时间不能等。 除了舅舅一家,还有楚惑在等着自己。 若是没有被圣女点明自己的身份,或许还可以向红荔探听一二,可现在红荔对自己恐怕是怨恨居多,甚至,如果不是圣女关着,想必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宁缈苦笑一声,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她擅长从没有机会中寻找并创造机会,现在到了这个境遇,多思无益,不如好好睡一觉,再行谋划。 圣地的圣花宫里,圣女正放松的斜依在软垫上,有侍女将一碗熬制的汤药送了上去,圣女端起来一口喝了。 旁边斜身过来一只手,骨节修长有力,掌心里躺着一个圆圆的金黄色蜜饯。 圣女抬起头来,似乎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过来的:“陆郎。” “你怕苦,”那人低低说了声:“这蜜饯吃了就不苦了。” “那你喂我。” 圣女向来冷艳的脸庞难得的柔和下来,带着小女人的娇态。 好看的指尖将蜜饯拈起,轻轻推入了圣女的口中,刚想退出来,却被圣女一口含住,舌尖轻轻舔了一口,带的对方手指一阵轻颤。 圣女功夫再身,手只轻轻一挥一推,自己变躺在了男人的怀里。 “陆郎。” 圣女低低呢喃。 肩膀被男人搂紧了。 外面有侍女来报,看到有男人在这里,有点犹豫。 圣女着急和人温存,且对方在她心里已经不是外人,便让侍女赶紧说,说完滚。 侍女轻声将宁缈的行为说了,圣女也没在意,只说不必管她,唇便朝着男人追逐而去。 第 91 章 纵然是想过这种可能,纵然已经算是经历了不少艰难的绝境,可当看到圣女身边站着的男子,宁缈还是控制不住的睁大眼睛,传达出自己内心的惊讶。 好在一直挂在脸上的清冷表情完美的掩盖了内心的惊讶之情,看这男子与圣女关系匪浅,心中更是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而那位男子更是什么表现也没有,似乎完全不认识自己。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亦或者是,失忆了,前尘往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或许是幸运,也或许并不幸运,自私一点来讲,看起来在这里呆着还挺舒服,可是—— 宁缈微阖双眼,想起来“天语”传来的关于那个孩子的信息。 不过这种念头一闪而逝,宁缈身在此地,与顺安又失去了联系,现在保全自己自然是最要紧的。 宁缈在鱼龙混杂的教坊司也能混的如鱼得水,在圣女这里却难以更加交心,打了几场机锋,却并没有得到什么真正有用的信息。 譬如说眼前这位身材颀长,温润如玉的男子是否是定国公府那位世子,是否真的是失忆了,而自己的舅舅他们又在何处? 舅母等人被远远的发配在了岭南,距离这里不算是多远,可气候比这里似乎还要令人难以忍受一些,宁缈建立自己的嫡系的时候,就花了巨大的代价派人到了岭南暗地里打点救济。 但是舅舅们呢? 只是现在并非是想这些的时候,宁缈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圣女对宁缈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只是摆了摆手让宁缈退下,同时叮嘱宁缈不必要再去找红荔了,否则她性命难保,她也没有要保她性命的义务。 宁缈点头答应,她需要好好的捋一捋,此处天气炎热,也让自己的脑袋不复往日一般清醒,心里也知道不该这么的急躁。 可是时间并不等人。 宁缈没有回到小院里,或许是因为圣女并没有说什么,圣地中来来往往的女子,除了对宁缈投以或惊讶或探究的目光之外,倒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出来。 话说回来,此地似乎大部分都是女子在活动,宁缈留心看过去,也就只见到自己表兄一个男人,如果自己的女扮男装没有被拆穿,那就是两个。 这个地方很古怪,这里的人也很古怪,宁缈不由得想起离开燕州之前,福来给自己传递过来的信息,那个叫做“指天”的存在。 与宁幽兰是什么关系? 宁幽兰在这里究竟是什么地位? 圣女和宁幽兰看起来为何关系这么紧张? 宁缈没空想下去,却听到了有女子匆匆忙忙的朝着圣殿过去了,有人拽住询问为何如此行迹匆匆,也只得了一个“云英回来了”的消息。 圣殿就是圣女所居住的地方,对自小在宫府里面活动的宁缈来说,算得上简陋,但比起其他的屋子,要辉煌大气很多,为了表示地位的崇高,还加上了不少级阶梯,也因此让宁缈知道了张云英带着李三回来了。 宁缈悄然无声的朝房屋隐蔽处躲去,想看看后面会怎么发展,她可完全没有忘记,那位张云英说的,自己有特别的天分,甚至是天选之人。 果然没有多久,就见到张云英回来了,比最后一次见到还要狼狈很多,出乎宁缈意外的是,李三并没有跟在张云英身边。 但听之前那些人的讲法,似乎也并没有死。 张云英为什么要救李三,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为了色,再说,李三的长相跟色字也完全不搭边。 李三最大的特点以及最重要的秘密就是跟当年的前太子之事有关,张云英救了李三,两者肯定是有些关联的,那张云英和当年的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可如果张云英告诉自己的往事是真的,那么张云英就没有关系,有关系的就是背后的那个存在,或许就是“指天”。 可这位圣女的年龄根本对不上,那就是前任圣女,前前任圣女? 宁缈想的出神,却冷不防有人一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似乎非常紧张她会发出声音来。 来人力气不小,想要制住宁缈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等宁缈能够再次出声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屋后最拐角的阴影处了。 “世子表兄?” 宁缈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人,眼前人神思清明,也是认得自己的,半点没有糊涂和失忆的样子,便知道对方应该当初就认出来自己,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便相认。 “是我。” 陆文致点头道,宁缈作为定国公府前太夫人新和公主最宠爱的重外孙女,在一众小辈里自然是颇为引人注目的,他身为世子自然也多关注几分,虽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面,长相模子却已经是定了下来,想要认出自然不难。 更何况,宁缈身上本来就带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在里面,也许是天然而生,不过在他看来,更多的可能是来自于新和公主的教导。 见到陆文致如此,宁缈便知道此前在圣女面前不过是做出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了。 “表兄为何到这里,又为何被——” 宁缈虽然年少,却已经经历了人事,更兼与楚惑不论从明还是私下里也都是定了终生的,不会看不出来圣女对世子表兄这一番爱慕。 “此事说来话长,你且随我过来。” 张云英的回归对圣地来说似乎是一件大事情,陆文致带着宁缈走到一处隐蔽的地方,没有遇到什么人,一路顺畅。 “此处防备为何如此松散?是不是即使不管人也难以走出此地?” 宁缈看着陆文致带自己到来的地方,是一处山崖凹陷的半洞,距离圣地并不远,看起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从小养在新和公主膝下,陆文致自然知道宁缈的聪慧之处,只是竟然这么敏锐,也还是有点儿出乎了陆文致的意料,可让陆文致想不通的是,既然知道如此,宁缈为什么还到这里来,岂不知一旦来了,想要出去就几无可能了? 这么一想,原本的苦笑就变成了忧心:“我这大半年来,都在想办法找出去的路,可这里设置了重重机关,处处精心,若不是濒死,冒充自己失忆,我也不能平安到现在。你又是为何到这里来?” 宁缈看着陆文致,心里也很是怅然:“我知道了你们的消息,就一路查探而来,料到你们在此处,却不知道为何只有世子表兄你一人,舅舅他们呢?” “说来话长。” 陆文致长叹了一声,将国公府出事前后的事情详细说了,宁缈才明白当日真正发生了什么。 国公府地位相当高,先帝突然生病的时候,国公府被清算,整个京城有着不同的猜测的声音,可谁也不敢多说,就算是明面上所谓的罪名,认可的也并不多。 更何况,国公府在大楚定朝的时候就有了,皇帝有意削弱武官的力量,国公府跟着皇帝走,第一时间交付了兵权,深得皇帝信任和看重,这些年来,和皇室的联姻不只是一桩,也出过皇后,怎么会突然通敌就通敌了。 通敌谋反本属于十恶不赦的大罪,基本上确定就是株连九族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还慢慢的下放到牢里等着定罪。那就说明此事里面会有蹊跷。 国公府被拉入大牢后,知道被冠上的罪名后,既含冤莫辩,又不知道该怎么洗刷自己的冤屈,只能等死,国公爷一度想要以死来自证清白,却被世子劝说住了,只道如果现在自尽而亡,不过给人一个畏罪自杀的罪名罢了,即使被押送掉脑袋,也要高呼自己的冤枉,让上天明鉴此事非他们所为,他们是含冤而死。 没过两天,天牢里面突然起了大火,有人迷晕了他们将他们送往此处,后来就没有任何音信,也不知道此人究竟是谁。 他现在在这里,至于国公爷在哪里,他并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应该也还活着。 宁缈沉思了半晌,此事里谜团很多,表兄为什么会被劫掠到这里来,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宁幽兰。 可是宁幽兰不是恨他们入骨么,又为何设计将他们送了出来? 或许那位圣女知道一二。 陆文致从下了天牢之后就不知道京城里的消息了,等问了宁缈,知道了家里的变数,沉默了良久。 宁缈将自己对圣女的揣测说了,陆文致点点头,突然胸口一痛,脸色煞白,冷汗从头顶上大颗大颗的流了下来。 看到陆文致的样子,宁缈焦急的扶住了对方,陆文致脸色惨白的摇摇头:“我出来时间太长了,如果不立即回去,恐怕性命不保。” “她们喂了你吃了什么东西?” 陆文致苦笑着没有说话,看着样子倒是默认了,宁缈大怒:“可是那圣女所为?” 本来以为是那圣女做的事情,毕竟这里看起来古怪的很,结果陆文致摇摇头:“不是,算起来,圣女也算是救了我的命。” 说着,挣脱开宁缈的手,踉跄着朝向村落所在的地方走去,并叮嘱宁缈,不可立刻回去,若是被人发现,恐怕两个人都得死。 92 既然表兄已经这样说了,宁缈也不再做一些莽撞的事情。 圣地所在的地方乔木高大,湿气很重,呆着颇有些压抑的感觉,对习惯了北方天气的宁缈来说,并不舒服,更何况是在陌生的地方。 宁缈翻了个身,看着头顶上的蚊帐,在月光下影影绰绰,张云英回来了,宁缈并没有赶着去见,她这一次乔装打扮过来,只是做了简单的修饰,并不确定对方能不能看的出来。 如果看的出来如何,如果看不出来又应当怎么办? 这里的谜团很多,和京城宫里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与宁幽兰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甚至宁幽兰在这个地方地位应该还很不低。 那么,很久之前的一直没有被解决侦破的那些死状奇异的官员富商,和王家村里那个王麻子的惨死,以及这个圣地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都是很值得去思考的问题。 幸好这里的已经被清干净了,要不然宁缈真的很难保证自己能够坦然的躺在床上睡觉。 正翻来覆去的时候,听到了极其细微的虫叫的声音,那是她与来顺之间约定的暗号。 她本来以为这里处处危机,没想到来顺竟然能够偷偷潜伏进来,实在令人有些讶异。 敲了敲门窗以示回应,很快房间里面就出现了一道暗影,正是来顺,宁缈翻身坐起,询问来顺关于外界的一些事情,根据来顺的说法,就是他和江树被丢在了野外,不过宁缈身上带着的特质的香料,所以寻香虫顺着便找了过来,期间遇到曾经看过的那些红花,江树被迷晕过去了,自己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宁缈估摸着来顺没有受到影响是因为之前中过了圣花的毒,所以这里的花对来顺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既然来顺能够进来,事情就变得好办了很多,自己来到这里,此处的圣女看起来对自己还是很为礼遇的,根据宁缈的推测,大概是与宁幽兰有些关系,这位圣女与宁幽兰关系似乎不好,自己和宁幽兰又是这样的关系,自然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来顺跟着宁缈已经有一段时间,从外面进来的路中,因为走的遮遮掩掩,所以暗地里看到很多与外界不同的地方,便有心想要提醒自家小姐,也想带小姐出去,却被宁缈拒绝了。 “小姐!” 来顺有些着急,宁缈摇摇头:“我找到了宁国公世子。” 她来这一趟,自然是想要找到表兄及舅舅们的下落的,表兄已经找到了,她自然也要想办法将人带出来,就算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出来。 可惜的是,看到圣女和表兄之间的关系,想要出去,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好在来顺出现了,事情也就好办了许多。 第二日,圣地的一处院落里就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张云英在看到宁缈的时候,似乎有些认识,却又不太敢相认,等确定宁缈就是自己之前所见的人的时候,又重新高兴起来。 房间里还躺着一个人,昏迷着,正是那位李三。 宁缈将手里的镯子取了下来,还给张云英,张云英犹豫了一下,没有接,反而说道:“你戴着吧,对你来说可能更重要一点,我没有关系。” 宁缈也没有推辞,这镯子替她解决了很多麻烦,不论张云英做了什么,这份情她还是承了下来的。 只是看向屋后躺着的李三,宁缈有些不理解:“你为何要救他?” 张云英叹口气,也没有隐瞒,说了原委,宁缈才知道,当初张云英和李三同时失踪,倒也不是张云英主动要救李三,而是李三准确说出了圣地的相关信息,并找机会挟持了她,她擅长用毒,本身却并没有什么武功,李三似乎知道自己的软肋,很轻易就控制住了自己,要求带他来到圣地,她想着圣地这个地方是自己的地盘,也不怕这人耍出什么花来,便带回来了。 对于张云英的话,宁缈信了一部分,但也没有全信,她比较好奇的是,圣女怎么看待他们。 张云英对宁缈能来很高兴,又重新说了之前的那个提议,见宁缈没有做声,很明显有心动的意思,顿时高兴起来,准备将李三安排好,就带宁缈去找圣女说明。 圣女自从那一天见过宁缈之后,宁缈就再也没有能够靠近圣女半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红荔的原因,圣地的这些人对自己都有了防备之心,让宁缈的接近变得艰难了起来。 现在有张云英牵线搭桥,自然是再好不过。 果然,再张云英的带领下,宁缈很轻易的就又重新见到了圣女,陆文致也依然呆在圣女的身旁,半个眼神都没有给宁缈。 宁缈知道对方肯定有什么忌惮的地方,便也是装作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只顾着看张云英一脸激动的对圣女说,宁缈对圣花没有反应这件事情。 这确实引起了圣女很大的兴趣,加上张云英将那日的情形添油加醋的说了,倒是让圣女对宁缈起了不少兴趣。 她本来以为红荔掳了个男子回来当玩物,却没想到是个女子,是个女子也就罢了,出身似乎还不错,便准备将对方放在这里晾着,若是乖乖呆在这里倒也罢了,若是想什么歪点子,那也就怪不得她了。 只是没有想到张云英竟然说出了这个事情,让圣女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宁缈许久。 宁缈被人识破女子面目,便不再刻意将面目做男子打扮,这一打量,便让圣女瞧出一点门道出来,加上宁缈对圣花竟然毫无反应,顿时心里一惊,只是面上却依然平静,只吩咐周围的人都退下去。 张云英用眼神暗示宁缈她的机缘到了,获得了宁缈颔首微笑后心满意足的离去。 众人包括陆文致都已经全部退下之后,圣女看了宁缈半晌,突然站起身来,带着宁缈去了一件密室。 说是密室,却并不昏暗,里面悬挂着好几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品质还相当的好,宁缈这一段时间以来,看到这种夜明珠已经看到麻木,也不再像是第一次见到那般惊诧了。 夜明珠照的密室亮如白昼,密室内部点着不知名的香料,闻起来很是雅致,边上一面是博古架,一面放着书架,正中是一副等人高的画像,画像上是一位端坐的女子,戴着凤冠,眉眼雅致,衣袂飘飘如生云朵,看起来如仙女一般。 “圣主在上,小女叨扰。” 圣女敬了酒,燃了香,神态恭敬如见神明。 宁缈却浑身发冷,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惊涛骇浪,无他 ,这副画面上的人长相太熟悉了,正是新和公主的画像,圣女之所以会让自己见到,也是因为自己和新和公主的这副画像长的颇为相似。 不,不是新和公主,新和公主是端庄高贵的,这副画像里的女子眉目狡黠灵动,多出来几许美艳风情,和新和公主是不一样的,真要说起来,倒是与自己曾经在湖下密室所见到的那座石像长相一样。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女人应当就是当年新和公主的同胞妹妹,但是却并没有人知道。 宁缈心中惊疑不定,却不敢也不能多言,只是看着画像沉默不语。 圣女祭拜完毕,转过头看宁缈呆呆的看着画像,不由得一笑:“这是初代圣女,风华绝代,可惜无缘得见了。” 既然如此,那这初代圣女和新和公主的同胞妹妹就是同一个人了,她为什么没有留在皇室,又为什么到了这里来当圣女?如果是初代圣女,那是否意味着,她创立了这个叫做“指天”的教派?这个教派究竟是想做什么,有什么意图? 画像上女子的眼睛灵动有神,也不知道这是谁人所画,栩栩如生,似乎能将宁缈的眼睛吸引住一样,抽离不得。 也幸好宁缈的脸上向来是清清淡淡,落在圣女的眼中,只不过是看画像看得有些专注而已,既然张云英说眼前这个人对圣花是无感的,那么想必也就是选定之人了,只是作为选定之人,那么外界的那些爱恨情仇都要抛弃了,即使有,也必须在圣地才可以。 圣女捡着重要的说了,见宁缈似乎有点儿魂不守舍,只当她是被画中之人惊动而已,也恐怕不知道圣地的特别之处,心下自觉了然,便也没有过多的要求便让宁缈回去了。 宁缈回去后,索性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仔细的思考着这其中的种种关系,她对此处所知不多,也是因为福来在掌控了京城中的线报才获得了关于这个地方的一点信息,其他的一概不知。 京城作为国都,是最繁华也是最重要的地方,宁缈手上信息极多且极其繁杂,只是梳理是一件非常繁琐的事情,平日里,宁缈并不会特意的去做这件事,手下自然能够将信息条分缕析分门别类整理好给她看,而现在,这件事情露出了端倪,她必须自己亲自动手去解决。 深吸一口气,宁缈点燃了桌上的灯烛,只是每日供给是固定的,房间也并没有什么纸笔,宁缈也不敢找人要纸笔来,只能再差不多的时候熄灭了烛火,而后闭上眼睛,让庞杂的信息在脑海中一条一条的仔细梳理,连细枝末节的可能也不敢放过。 如果无月,此处的夜晚便是极黑,有虫声鸣叫,却似乎是在很遥远的距离,声音随风才能传过来一样。 大约寅时,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她找到了! 宁缈赤脚下地,发出了记号,没过多久,房间内就多出一个人来,正是来顺。 “此处防守如何?” “很是古怪?” “能带人走吗?” “不好说,外面大约是用了奇门遁甲之术,很难出去,我绕了很久,都没有能够找到出路。” 宁缈点点头,和她所想的一样:“我会帮你找到路,你出去,找到楚惑,然后到燕州和齐州,按照我说的做。” 将自己要需要获得的信息告诉来顺之后,来顺很不想同意,江树没有办法进来这里,小姐一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无妨,我内心有数。” 她目前必须呆在这里。 第 93 章 顺安离开后没多久,宁缈就顺利打入了圣地的内部,那张美人图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宁缈自然没有告诉圣女两人之间的渊源,但仅仅是凭借相似这一点,就足以能够引起圣女的好感,加上张云英和宁幽兰的这层关系在,宁缈很快就从一个游离者进入到了圣地的内部。 宁缈一开始以为圣女会想着自己是不是跟初代圣女有关系,也试探着询问了,结果得到的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只说仙人从九天而来,在这人世间不过是历劫而已,怎么会留有后代? 既然已经为自己找好理由,宁缈却之不恭,下一步就是想找到那个李三,询问当年的事情。 李三参与了先太子的事情,又被张云英救到这里来,期间肯定是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因果关系,而这因果关系,宁缈认为对自己至关重要。 在最一开始,想到张云英的表现出来的德性,宁缈以为是两人在一起看对了眼的原因,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李三拿出了一样跟圣地有关的信物,让张云英不得不救,对于救李三这回事,张云英怨念很深,毕竟将一个受伤的人从那么远的地方平安带回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想到李三曾经做的那些恶习,宁缈其实很想一刀结果了对方,只是想到当年很多谜团未解开,留着李三还有点儿作用,也就没有下杀手,再者,圣地的人对李三的态度也很奇怪,按照正常道理来说,李三应该早就醒了的,可是一直都没有醒,很难不让人认为是圣地出了手,只让李三活着,但并不想让对方醒过来。 圣女让宁缈见到了初代圣女的画像,自然对宁缈还是有点儿相信的,更何况,圣地这块地方,如果没有特殊的手段,也没有人能够离开,所以圣女对宁缈很放心,这种放心体现在宁缈可以在圣地随意的走动,观察,只要不做出违反圣地命令的事情,可以说,宁缈拥有了相当大的自由。 更何况,大概是得了圣女暗示的原因,宁缈甚至能感受到有很多人对自己很恭敬。 当然这块地方也并不是铁桶一块,宁缈在定国公府出事,自己自请离家之后,为了自保,就开始收集信息,并且已经形成了气候和规模,现在既然能够随意走动 ,也就给了宁缈一个收集信息的绝佳机会。 在顺安走了的这一段时间里,宁缈差不多也摸清楚了圣地的问题,圣地虽然现在是圣女有着最高权力,但大约是在遵守教诲出世的时候出了点问题,现在分成了两个派系,一个是以圣女为主导,一个就是远在京城的宁幽兰,两人曾经为了争夺走出去的机会争斗过,而圣女失败了,只能留下来,宁幽兰则远赴京城,完成初代圣女的要求。 之所以想要争取出去的机会,是因为初代圣女曾经定下过规矩,出去后完成任务再回来可以进入密室的机会,里面有你想要的一切,包括财物,包括答案,只是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因为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够进得去那传说中的密室。 在圣地的人眼中,那密室是圣地中的圣地,是圣地的秘密,也是通天的秘密。 无可否认的,宁缈终于知道自己在宁幽兰身上体现的那种怪异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是来自于这圣地,有很多次,她都以为宁幽兰就是想要坐到最高的位置上去,可是从那些信息中分析出来却并非真正如此,或许,宁幽兰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圣地的通天密室。 可是宁幽兰又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好像解决了一点疑问之后,又出现了更多的疑问。 在顺安替自己解决问题之前,圣女又找到了宁缈,并且直接询问宁缈是否愿意当圣地的下一代圣女。 宁缈心里有所准备,可是这个位置却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她还有京城的产业,她的母亲,还有楚惑,这些都是她离不开也是离不开她的存在,她对圣地也不算了解,但却知道,要是留在此处当圣女,那必然就只能呆在这里。 不过宁缈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借这个机会询问与圣地相关的事情,尤其是禁忌方面的事情以及成为圣女的条件。 大约是这些年对这些事情算得上是比较的得心应手,加上圣女似乎很有意愿让宁缈继承自己的衣钵,因而除了一些必须要保密的存在,很快就将能告知的都告知了。 宁缈在这里也算是如鱼得水,更重要的是获取了很多重要信息,对当年新和公主以及酷似新和公主的初代圣女有了自己的推断猜想,并且这个猜想算得上是比较靠谱。 只是陆文致那天之后就没再和宁缈联系了,直到过了几天后,宁缈才被陆文致约到老地方询问为什么还不离开,难道是准备留下来呆在这里了不成。 宁缈不答,只是让陆文致再等等,陆文致没有办法,只好气冲冲的走了。 没有让宁缈等待更长的时间,来顺回来了,不仅带来了信物,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 宁缈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见到楚惑了,没见到面,自己忙倒也罢了,真的一见到,却发现自己很是想念。 “缈缈。” 楚惑见到宁缈第一眼就将宁缈抱在怀里紧紧的,有了南阳子的帮助,进出这里不再是什么难事,虽然他很快就要离开,但是能见到宁缈,也算是可以以解相思之苦,天知道他中间和他的缈缈断了联系之后,整个人差点疯掉,生怕又出了什么事情,直到来顺来找他,希望他能找到南阳子以及调查一些相关的事情,他终于还是克制不住的赶了过来。 圣地似乎并非是以武功高强见长,更多的还是各种毒物的制成,所以楚惑来的悄无声息,走的也是悄无声息,而有了南阳子的帮助,来顺在此处终究不算上是寸步难行了。 自从来到圣地之后,宁缈就有一段时间和外界的消息断联了,所以也不太清楚外面究竟如何,不过她比较相信楚惑,知道楚惑肯定不会出事,也就没有特别的着急,现在知道楚惑也算是干出了一件大事。 当年永安太子被逼迫发了疯,被人讨伐,现在也算是风水轮流转,后代的讨伐者与被讨伐者完全颠倒了,加上,不知道是谁在民间里面传唱歌谣,说的就是先皇死的不清不楚的,惹得皇帝大怒,抓了不少人,甚至搞出了文字狱,让很多文人忧心忡忡,楚惑也借此收拢了不少人心,现在楚修的位子可以说是很不安稳。 而宁缈此时也知道,宁幽兰怀孕了,有了当今皇帝的龙种,经过太医测算,是儿子,这也算得上是楚修的第一个孩子,可令人奇怪的是,按照来顺从京城里获得的信息,皇帝似乎并不希望有这个孩子。 “难道这孩子不是楚修的?” 宁缈大胆猜测,却见顺安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是当今圣上的,从宫中传来的确切消息。” 这倒是让宁缈觉得有些惊讶了。 “小姐,还有一个消息,不知道准不准确,是一个从宫中放出来的宫女来永福典当的时候被人追杀,我们保了她一命,她说出来的,她说,宁幽兰想杀了皇帝,立自己的孩子为帝,而后自己垂帘听政,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取皇帝而代之。” 原话自然说的吞吞吐吐非常委婉,但意思确实差不多的。 顺安说这话的时候,宁缈正端着杯水,闻言,水洒了一地,好险杯子没有摔碎。 “另外,这是福来让我带给小姐的。” 宁缈接过来,发现是个白蜡球,里面裹着一封书信,用密语写就,大概意思便是,从陆文致提供的线索来看,定国公府的其他人的下落只有宁幽兰知道,而且,当初的那一把火,也是宁幽兰让人放的。 当年朝堂上的人陷害定国公府,宁怀远在其中也占了不小的一部分,宁幽兰却想尽办法保住了定国公府的男丁,甚至定国公府的那个男婴,最终也没有过多为难,就像是本来就要给宁国公府一线生机一样。 “小姐?” 看到宁缈手里拿着的那封信,顺安有些不安,他一路走来,遇见过好几次追杀,后来遇到了楚惑,声东击西之下,才顺利过来,一个信息口述,另一个便用了蜡封的形式。 宁缈却兀自思索着,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幅画像,便不由得一怔,难道是因为新和公主的原因?不对,可能有,但绝对不是主要的。 那就是这位未知名的公主了。 想要知道,那就得见到宁幽兰,只是,怎么去见宁幽兰?她早就已经死遁了,又该如何去解决这件事? 只是不知道这位公主和宁幽兰背后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所以,那件密室,或许能够解开自己的一点疑惑,也或许,能够从宁幽兰口里问出来什么。 那么,能进入密室,似乎就至关重要,那里可能有宁幽兰需要的东西,也有可能有自己需要的答案。 圣女没有对宁缈说太多,中间红荔又来了一次,看到宁缈的眼神既爱又恨,只定定的看着,而后“哼”了一声走了。 不过,很快,陆文致就偷偷传来了消息,是关于密室位置的。并且,还带来了一个足以让宁缈相当吃惊的消息:当年失传的玉玺有可能就在密室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我终于又回来了,除了看小说就是写小说最香了,去它的乱七八糟的考核比赛,老子不缺钱! 第 94 章 这件事情是宁缈完全没有想过的,当年的玉玺也是突然就不见的,这枚玉玺从始皇帝传承而来,历经了很多王朝,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认为,拥有这枚玉玺才算是真正的正统,才是被上天承认的皇帝。 然而,突然的有一天,这枚玉玺就消失了,当时的皇帝派人封锁了消息,连夜赶制了相同的玉玺,只是再怎么相似也并不是同一个,这个秘密,如果不是因为宁缈掌握了京城的信息网,外界的人压根就不知道。 这是没想到的是,这枚玉玺竟然是在这里面吗?而且看样子,宁幽兰应该也是知道的,这恐怕也是她心心念念的想要开启这间密室的原因。 宁缈不由的心绪复杂,不过无论如何,拖延犹豫也并不是她的性格,当下便决定去这所谓的密室一探究竟,只是这密室既然是密室,又岂是那么容易进去的? 不动声色的想要从圣女那儿探听一点儿消息,最终却什么都探听不出来,甚至她现在连密室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从哪里找到。 或许宁幽兰知道,宁缈很大胆的猜测,而能够开启这间密室的钥匙和地点,说不定就在皇宫中。 但是现在的自己一筹莫展,也没有办法出这个圣地。 “小姐,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顺安回来报告,同时报告他看到了李三的消息。 经过这些天的休养,李三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或者也可以说,是圣女有意的让他醒了过来。 接到顺安的报告,宁缈悄悄安排顺安带自己前去,并且注意警醒周围是不是有人也一同过来,她现在怀疑,李三的沉睡与苏醒,都是与圣女的意思有关,而这个李三,或许知道一些事情。 等宁缈来到顺安所说的地方的时候,发现这个地方不只是李三一个人,圣女也在这里,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顺安武功在身,屏气凝神不在话下,宁缈用了一枚敛息丸,是以正在说话的两人并没有看到宁缈和顺安。 只听得圣女带着一丝冷笑道:“怎么,想找到东西讨好新主子?宁幽兰可不知道你对她这么忠心。” 李三苦笑道:“我只知道一点,可是我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也进不去,你又担心什么呢?” 圣女冷哼了一声:“你这个人,撒的谎太多,当年可是连初代圣女都曾骗过,你觉得我会信你?宁幽兰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冒死也要替她来找?” 还没等李三说话,圣女又笑道:“容我猜猜,难不成是让你当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三低头道:“不敢,只是圣女大人,当年能打开这间密室的信物早就没有了,我又能如何办到?我到这儿来,说到底,不过是想引着那女人过来杀了罢了,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看那女人的装扮气质就知道她所行不善,不如你我联手,将她杀了。” 圣女奇道:“你李三想要杀人,什么时候还得通知别人一声了?还有你李三不敢杀的人?” “不敢,至少在圣地不敢,更不敢在圣地杀女人,所以,我想杀了她,圣女大人,你可不可以什么都不要管?” “呵,你也知道我们圣地的规矩?当年的圣女娘娘见到像我们这样的人,心里怜惜,特地找了这样的地方安置我们,李三,你与宁幽兰有勾结,那你可知道这次来的人是谁?” 宁缈心中一沉,以为圣女要将自己说出来,不由得和顺安对视一眼,顺安点点头,宁缈心里才算有了些底气。 “是谁?” “如果你见到过我们圣女娘娘的画像,你就知道你要杀的这个女人像谁。” 李三没有说话。 “李三,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这间密室在这里,我们这里的规矩,谁选择出去,谁就知道密室的位置,所以宁幽兰知道,张云英带你来了这里,那是她蠢,也是你的狡猾,我作为圣地的传承者,并不希望外界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扰了这一块地方的宁静。” 李三感觉不好,警惕问道:“你想做什么?” 圣女诡异一笑:“我既然知道了地方,不如这样,李三,不用你去动手杀别人,我亲手杀了你,埋葬了这个地方,从此以后,我们圣地与宁幽兰,再无瓜葛,如何?” 李三目眦尽裂,只是强行稳定了情绪,当时骗了张云英带自己出来,可是花费了不少功夫,甚至用了自己最后一道保命符,原本以为此地圣女会对自己礼遇有加,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怎么敢!” 话音还没有落地,李三就倒了下去,很快,地上蒸腾出一片水汽,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宁缈有点想吐。 “呵,小丑罢了,我圣地,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就算那是宁幽兰又如何?” “毁了它。” “是。” 圣女冷声说完就转身走了,身后两个人走出来,匆匆忙忙的不知道做些什么也走了。 等顺安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才带着宁缈走出来,在草丛灌木间呆的太久了,浑身都很狼狈,不过现在宁缈也根本也顾不上这些,只是盯着眼前的机关在研究。 之前那两人放置的东西宁缈大概也有些看清楚了,如果她没猜错,应当是一些能爆炸的东西,曾经,她在新和公主那里看到过,是威力比较大的爆竹改造而来,这里放置的这些,看着就很像,看来圣女知道这里应当不是简单的打开石门就能够进去的,所以安排的人直接来破坏这里的机关,没有机关,就什么都打不开,也没有人知道究竟能怎么去恢复。 不过仔细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形和此处的设置,看着似乎很有些眼熟,应当与王家村后山那里的机关一脉相承。 那道石门在与山洞交接的地方有一处奇怪的凸起,形成石盖的样子。 石门的最外面走进了看才发现原来刻着星月图,只是上面石门露在外面风吹日晒,被侵蚀了很多。 宁缈往后退了好几步再看,终于发现这星图实在是有些微妙,和那天在湖底石室下看到的星图画面不同,但感觉相似,似乎两者之间存在有很微妙的联系。 顺安见自己小姐在凝神思索,也不敢多说太多,只是警戒的看着周围,护卫安全。 宁缈闭上的双眼,湖底石室的那张星图浮现了出来,慢慢的,越来越清晰,下意识的将眼前所见的星图也调了出来,两个星图在脑海中相互融合,逐渐形成了一副闪耀的星图,原来还看不太明白的地方,因为两幅图的合二为一,形成了一副新的星图、 当年新和公主带着宁缈在定国公府特设的观星台上,对着天空一点一点的认星星的时候,新和公主真正想要展示出来的,就是这幅星图。 只是那个时候,她的年纪还小,只是懵懵懂懂的记得,新和公主一定要让她记住这幅星图,至于到底能不能理解,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首要任务就是能记得。 后来新和公主没有过太长时间就过世了。 “顺安,新和公主当年有没有给你们看过星图?” 顺安怔了怔,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事实上,他们都是从小就被培养起来的,几乎就没见过新和公主的面,新和公主去世后,他们就被秘密的养在了庄子里,等着小主人。 但关于这幅星图,那确实是没有的。 宁缈有些怅然,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上前来,按照两幅星图叠加在一起后的提示,终于找到了相应的位置,落在了紫微帝星的地方,转动机关后,果然出现了一枚凹槽,凹槽里雕刻着几枚图形。 宁缈顿住了,转身对顺安道:“你将陆文致带过来。” 顺安有些犹豫:“小姐。” 他不太愿意离开,若是他离开了,这里就小姐一个人了,谁知道那两个人究竟会什么时候回来呢,到时候小姐多危险?! 宁缈看着那堆起来的东西,明白顺安的顾虑非常有道理,于是便寻了个计策,拖住那两个人,同时找陆文致过来。 如果真的要离开,就要趁现在,看圣女的样子是不会放自己离开的,而又根本不清楚定国公府里面人的去向,如今能寻找的突破口,就是宁幽兰那里。 只是,新和公主,你究竟想要告诉我的,是什么呢? 顺安不放心的走了,跟陆文致说了后,陆文致没有多犹豫,找了借口安抚了一下圣女,就跟着顺安到了宁缈所在的地方,所幸顺安在回去的路上就碰见了那两个回来的人,果断利落的将对方敲晕了,连计策都不必要用就一切搞定,省了不少事。 陆文致没想到宁缈能找到石室,也相当的讶异,不过,既然到了这个位置,说不愿意闯一闯,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在这里,恢复记忆后,不知道有多担心父母亲和妻子孩儿。 到的时候宁缈正站在石门前发呆,看到陆文致过来,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出来,陆文致有些看不太明白,但还是颔首道:“妹妹。” 宁缈将自己安排好的东西取了出来,之前在石室中所拿到的指环,王家村莲叶兄妹两人的玉石,以及楚惑送给自己的祥云玉佩,这几样,都分别对应上了星图的顺位,而后打开机关,很顺利的拼出了一副刻着祥云纹的北辰之星出来,恰好对应了凹槽图案的颜色与顺序。 而且这几样东西,缺一不可。 宁缈苦笑一声:“太先祖母,您绕的圈子可真够大的,不怕我什么都找不到么?” 也或许,当年的新和公主压根就没让她找过。 宁缈想着,摁下了开关。 95 宁缈从石室里面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情还有些恍惚,她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的轻易。 只能说是那位被隐没的公主,实在是一位玩奇门遁甲的高人,根据石室里面所留下来的册子所说的话,宁缈手中所握着的信物,本来就是按照某种方位和特殊的方式来进行排列的,一旦有一处错误,这间石室内部的机关便将其中的所有东西全部都毁灭。 也或许,当年的新和公主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精心准备,步步为营,让事情的走向都按照着预想的来进行,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或许也可以这么说,这其实是一场双生姐妹博弈的过程,而她和宁幽兰就是分别被选中的两个人,以天下来作为赌注。 想到这个,宁缈只觉得心惊。 石室里面布置的很简单,是一封信,一本册子,以及随意放在桌子上的一个黑木匣子,匣子里面装着足以让天下所有掌权者为之疯狂的那枚传世玉玺。 册子上面是与周易测算,奇门遁甲与一些机关术的内容,不算浅显,但对宁缈来说,弄懂也并不难。 陆文致也跟着进来了,他也看到了这本册子,只是不怎么能够看懂,他读的书向来都是传统儒家的书籍,且也不能太过上进,太过上进也只会让圣上怀疑,所以也就意思的读了一下而已,对着看起来深奥晦涩的语言基本上敬谢不敏,更不用说是身边的顺安了。 宁缈也不需要两个人读懂,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进来的人,完全看不懂这份册子上的内容,也就意味着肯定要被永远的留下来的,眼睁睁的,绝望的,看着自己化为枯骨,如果不止一个人进来,那么事情就会变得非常的可怕,谁也不知道为了成为最后一个死去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宁缈只觉得自己越想越心寒,且更加觉得这位和新和公主双生公主的趣味简直令人心惊胆战。 不过,也因此,宁缈知道了为什么新和公主自小便教养自己,让自己从小就学习这些方面知识的原因,想来也是为了今天而做的准备。 信里面说的也并不复杂,只是这信,与其说是写给进入到这间密室人的信,还不如说是写给新和公主的信。 信里面只说,不知道有人进来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第一次,两人打了个平手,最终的结果也不知道是鹿死谁手,只是自己在死去之前,发现亲爱的姐姐还活在人世,心里总是有些不甘。 而这封信虽然不长,结合宁缈所知道的信息,大概也差不多能够拼凑出来一点影子。 从前前朝到现在,皇室都不允许出现双生,无论是双生子还是双生女还是一子一女,理由听着也挺荒谬,大约就是于皇室有损之意,大楚皇室一直没有听说有双生的皇子皇女,如果宁缈不是后来在京城建立了情报系统,恐怕也不知道,新和公主还有一位双生妹妹。 这位双生妹妹按照皇室旧例是要被悄无声息处死的,只是,两人的母妃爱女心切,也知道自己家族有双生的血统,且在太医处也得到了肯定,这事儿自然就被瞒了下来,同时嘱咐信得过的宫女,在双胎出生之后,立刻带着另外一个孩子出宫,她会将一切打理好,皇帝本身也很宠爱这位娘娘,所以心里知道,但也并没有阻拦,甚至嘱咐了宫人为那位宫女的出逃提供了便利。 等新和公主长大了一点,在母妃病入膏肓的时候,听到母妃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另外一位女儿,不要让对方知道,并且能好好照顾她,新和公主流泪答应了,从此,经常找借口出宫去找这位妹妹,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也终于找到了,只是后果并不好,那位宫女将妹妹抚养到稍微懂点人事后就突然染病死了,而没有等到皇帝和皇妃派来的人,这位小公主就连夜被人贩子给拐了卖到了青楼里去。 总之,因为种种阴差阳错的原因,新和公主找到自己这位妹妹的时候,这位妹妹已经在青楼里活了很长一段时日了,新和公主自然花了大力气将对方赎了出来,好好照顾对方,虽然对方不解,但是很感激,却不料,两人同时与一名江湖浪子产生了纠葛,又在一场阴差阳错之下,妹妹知道了真相,从此和姐姐以及皇室彻底决裂,并且追随浪子而去,而姐姐也接受了皇室为自己安排的婚姻,嫁给了当时的大将军,后来的定国公,成了定国公的夫人。 可惜的是,江湖浪子终究是一名浪子,从来不会为某个女人停留,哪怕这个女人长得再美,再痴情,妹妹也没有再来找姐姐,而是建立的圣地,誓要杀掉这世上所有负心的男人。 两人后来恢复了联系,只是妹妹更加的极端,新和公主非常担心,即使无数次开解,迎来的也只是尖酸刻薄的话语,当年的京城也出现过圣花杀人的案件,新和公主已经查出来与自己妹妹有关,可是为了保护妹妹,硬是将事情压了下来,并且两人打赌,各选一名女子作为赌注,赌的便是人性。 楚惑的母亲与当年的永安太子便是被选中的人选,而妹妹为了证明姐姐错了,更加的极端与疯狂,可以说,当年最后酿成惨剧的事件,背后有这位圣女的影子。 宁幽兰与宁缈便是两姐妹最后选定的人选,只是这时候两人都没有等到最终的结果。 短短一封信,读的宁缈脸色苍白,浑身冷汗,她一时之间无法理解,也不能理解,如果这封信是真的,那么她与宁幽兰,便都是棋子吗? 这又是为什么? 陆文致本来想凑近了看,只是这间石室用的是夜明珠的冷光,并没有那么明亮,两人之间,也不太好凑上去细看,便只能着急。 至于顺安就更着急了,但是也不敢轻举妄动。 将当年的信息拼补完整,宁缈脸色非常难看,但还是将这封信收了起来,并没有给另外两个人看,只是将桌子上的玉玺拿起,给了顺安,让顺安记得放好,便按照着小册子上的提示,带着两人找到机关出去了。 这出去的机关也是出圣地的机关,顺安在宁缈的指引下能够出去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更不用说还要带上宁缈和没什么功夫的陆文致了,这里差不多也算是能够光明正大出山的机关了。 出来之后,有点儿出乎宁缈的意料,是当初的那座客栈,那个老人还是眯着眼睛靠着椅背晒着太阳,看着很是惬意,宁缈到这里来大概已经月余,看起来确实什么也没有变化。 那老人似乎不记得宁缈了,也没有招呼这看起来有些狼狈的三个人,只自顾自的晒太阳,宁缈看了几眼,收回了目光,心里却大概明白,这家店和圣地应该是有所关系的。 到了城里,江树已经在城里买了个小院等着了,宁缈在圣地以及顺安在帮忙跑腿的时候,江树也没有闲着,而是以青玉城作为南方新的据点,按照宁缈的吩咐开始设立情报机构,如今已经小有成效。 青玉城不算大也不算小,不是南方最紧要最繁华的城市,可是这里也有其本身的好处,听着江树的汇报,宁缈微微颔首,到了房间内将自己重新梳洗了一番,打扮成男子的模样,这样也比较方便出行和做事,只不过面容重新进行了调整,这样也好遮掩自己不被外露,圣地这个地方可想而知藏的非常隐秘,她从其中就这么突然出来了,想来圣地很有可能不会放过她,所以,适当的乔装打扮是非常必要的。 当然,顺安与陆文致也是如此,尤其是陆文致,从在圣地里,圣女对他的照顾来看,并不像是轻易能够将他放走的人。 宁缈不知道陆文致对那位圣女究竟是什么感情,她也问过,只是陆文致眉宇间很有些忧愁:“我想念婉儿和清哥儿,不知道他们好不好。” 这话说出口,宁缈也算是知道陆文致的心意了,宁家女眷被流放,楚惑暗地里也是帮了忙,后来等自己产业有了眉目,又与李锦荣交好之后,就想方设法打通了关节,因此,宁家女眷虽然被流放,也算是一路被暗地照顾到流放地的,加上李家的照拂,日子总还可以过得下去,没有想象中的惨烈。 “那表兄现在是作何打算,是准备北上去看清哥儿,还是南下去找舅母他们?” 宁缈给了陆文致选择,至少现在她也差不多算是可以为陆文致提供一些方便。 陆文致压根就没有考虑,直接准备选择南下,“为人子,我不孝,为人夫,我不友,我要南下去看看她们,即使不能讲她们救出来,也想要看看她们。” 老公爷不敢将儿子教育的多优秀,但是品性还是不错的,宁缈颔首,这时候,江树领了一个人过来,看着还有些面善,后来经过提醒,宁缈才想起来,就是之前跟自己讲故事的那人,嘴皮功夫很是厉害,人也很懂得见机行事,见到宁缈也很恭敬,只是没认出来宁缈是之前的那位公子,自然,宁缈也无意要去说明和解释。 会看脸色,人也比较热络,也有功夫底子,江树也将底子考察过,很清白,跟着陆文致再好不过,宁缈也就放下心来。 陆文致心情迫切,当即就要出发,等宁缈送走了陆文致之后,躺在床上,摸了摸怀里的东西,那封信仍然躺在她的怀里,知道真相的时候她是震惊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知道宁幽兰对这件事情到底清楚不清楚,只是,对于她自己来说,却是并不想参与这种游戏了,尽管是对她疼宠有加悉心教导的新和公主,但是她也相信,新和公主本心未必如是。 不过,也该是时候回到之前新和公主送给自己的庄子那里瞧一瞧了,或许能够发现一些另外一些真相也说不定。 还有,怀中的玉玺,宁缈也曾犹豫过,这玉玺,本来是皇宫之物,也是皇帝的信物,意义重大,楚惑既然有成大事的心愿,她自然当助上一臂之力,可是这玉玺也同样是她与宁幽兰交换信息的筹码。 96 宁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起身写了一封信给楚惑,询问楚惑应当怎么处理。很快便得到了楚惑的回信,大意不过就是宁缈按照自己心意去做就好,如果有什么事,有他在身后就不必害怕。 看到这封信,宁缈微微笑起来,忽然就想到了新和公主,其实生活是什么样子,在于自身,不必过于赌气,不是么,新和公主和那位后来她才知道姓名的双生公主,一个为了妹妹,一个为了男子,也都实在是走向了偏执。 青玉城靠南,相对比较偏僻,宁缈感觉不明显,等重新北上才发现,形势已经到了很危急的时刻,楚惑旧部已经集合,又有了不少得力的幕僚和将领,当年的永安太子虽然看起来像是疯了,却还有清醒的时候,清醒的时候就开始为了以后来谋划,留下了不少忠心耿耿的部将,也成了得力的助手,与北方皇室已经形成了对峙之势,而从皇宫内传出来的消息是,皇帝考虑要南下迁都。 “宁幽兰不是想要篡位么?” “被皇帝发现了不对劲,现在正被软禁在宫中。” 宁缈有些奇怪,江树在一旁尽职尽责的说明从皇宫中探得的情况,宁幽兰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只是大概没有操作好,也低估了楚修的脑袋,被查出了不妥当的地方,直接就被楚修找了个借口给软禁了,不过,到底有没有乖乖的被软禁,那就不好说了。 朝廷上大约也就是情势紧张,宁怀远与太师斗的如火如荼,偏偏皇帝还挺希望两者能够内斗,这样他才能坐稳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无能。” 宁缈冷笑一声,接着听江树的汇报,顺安也能接到消息,不过主要还是为了宁缈办事,而江树直接对接京城的福来,掌握的消息要多而庞杂。 “郡主的酒楼做的不错,小姐建议单独设茶厅雅室供学子读书,免费提供汤水和书本,效果不错,现在郡主在京城的名声也是相当不错的,不少夫人都暗自羡慕,当年还有人笑话,现在佩服的要居多,尤其是有不少文人士子赞颂郡主贤德,话里话外都是被宁大人耽误了,甚至还有不满之意。” 宁缈叹口气:“找点事儿给母亲做,总不至于老是陷入到情情爱爱中来。” 江树接着报告与莳花院相关的事情。 京城花楼很多,样式也多,里面的绝色也多,只是宁缈这莳花院与一众并不相同,加上李锦荣所提供的新式茶叶,因而在京城发展的不错,虽然与老牌的那些背后有皇亲国戚背景的花楼不能比,但是对以打探消息为主要目的的莳花院来说,已经是足够了,而宁缈也并不想让莳花院成为众矢之的,有特色,有固定的人脉就是好事。 “秀姑娘经营的不错,当时陷在教坊里面的那些姑娘们,有好些个也都过来了,不再卖身,只盼望攒点银子可以独立门户。” 宁缈点点头:“那便好,随她们自己便好,当初答应过的,自然是要实现的,老是在教坊里面,终归没有办法走出来。” 江树点点头,没有接话,只是继续报告下去。 “有长公主的消息了。” 这是最后一个消息,可是对于宁缈来说,也是这一次最重要的消息,从之前的长公主出事后,宁缈就没有断过查询他们的消息,当初阴差阳错,没有将好友救出来,这在宁缈心里一直都是一件大事,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都找不到当初两个人的痕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是长公主给您的一封信。” 江树说着,递过来一张印着海棠花的信笺,是宁缈很熟悉的封印式样,长公主长得明艳,京城人都说长公主如牡丹,也以为最爱的花是牡丹花,实际上,长公主最爱的是春天盛开的点点海棠。 用来封印的火漆也是她们两人之间的暗号,自从宁家出事后,宁缈就很少再流泪了,时隔这么长的时间,再次看到这印记,宁缈觉得自己眼角有雾气蒸腾。 江树悄悄的退了出去,和守在门边的顺安对视了一眼,点点头,离开了。 宁缈手有些颤抖,好不容易才将火漆拆掉,打开信封。 信很厚,里面写了很多内容,大约说了当初跳崖以为自己一定身死,结果没想到中途被树挂住了,后来那个六王子也跟着跳下来,带着她一步一步往下挪,幸好也不算太高,崖底下的土也比较松软,所以才保住一命。 六王子的亲信找到了他们,也告诉了他们现在他们若是回到王朝会遇到的情况,六王子所幸将计就计,冒充自己身死,杀了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已经即位,她也已经嫁给了六王子。 最后长公主让宁缈大胆做她想做的事情,不需要太过于挂念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她一开始也以为宁缈真的在火中丧生,差点让六王子带兵打过来,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死遁,知道宁缈没有被楚修给困住她就放心了,她会在北方牵制北戎朝廷,以保证大楚权力的平稳过渡。 信写的很长,长公主几乎将自己遭遇到的事情都详细的交代了一遍,宁缈也才知道,她北上燕州,而后又从燕州南下,楚惑与当朝对立,自己以为的北方会攻入的事件一直都没有发生,大约就是长公主在里面的牵制了。 江树在傍晚的时候又来了一趟,发现顺安还是一动不动的守在门边,一问便知道小姐到现在不仅没吃东西,连门都没出,当下就急了,正想敲门,就发现宁缈在门内唤人了。 江树进去了时候,宁缈正将一封信折好,用了同样的印记,而后交给江树,命令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封信交给长公主,且不得经过他人之手。 长公主在信里面说了很多,也说了自己已经嫁给了六王子,可是并没有提到两人之间感情如何,不过,看样子应当算是有相当的话语权,那么这位六王子对她应该还不错,只是不知道长公主到底怎么想,而且,她也是知道长公主曾经心悦于谁,这么一想,宁缈就很心疼,如果到时候真的不开心了,等事情尘埃落定,如果长公主愿意,她一定要将长公主接回来。 京城皇宫中,皇帝居住的泰安殿内燃烧的香料盘旋环绕着整个房间,楚修半躺在宽大的龙床上,身形消瘦,一双眼睛看着绣着金丝银线的帷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上,宁贵妃来了。” 一个小公公弯腰进来,低声禀报,楚修摆了摆手,只觉得累的慌,连火气也发不出来,最近,他总是莫名其妙的觉得疲惫,太医说要多多卧床修养,对妃嫔不可宠爱太过,其实也就是不可纵欲的委婉说法,楚修很惜命,立刻就选择呆在自己寝宫中,哪位妃子也不召见,只修养身体,连大臣都见得少了,早朝也是经常停一停,这才感觉到好一些。 “不见,她不是被朕禁足了么,怎么能到这里来?” 小公公胆子看起来挺小,或者不知道说什么,更有可能是什么也不敢说,只弯着腰低低的唤了一声:“皇上。” “皇上难道忘了,我禁足的时间到了么?” 没等楚修发怒,宁幽兰已经慢慢走了进来,之所以慢慢,是因为她现在的肚子已经很大,再过不到一个月大约就要临盆了。 “朕罚你禁足也不过是想让你好好养胎,你这样乱跑,很不安全。” 楚修的眼睛看了过去,宁幽兰进宫后变化还是有点大的,如果说在宁府中,还是一个清丽较弱的美人儿,进宫这两年气势渐长,虽则怀着胎儿,眉宇间却多出了些杀伐果断之气出来。 在宁府的时候,楚修只觉得这个美人儿有野心,也能利用,可进宫后,才发现,宁家父女两人并没有那么好打发,他原来设想的“鸟尽弓藏”也完全派不上用场,他原本以为,宁幽兰总该要为宁怀远及宁家铺路,后来发现并非是这么回事,从他掌握的消息来看,宁怀远最近被其他几系打压,后面也有他这位好贵妃的手笔。 其实时间并不长,楚修却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对方了。 宁幽兰抚摸着肚子,笑笑:“谢皇上关怀,只是这孩儿最近很不听话,大约是要出来了,扰的我很不安生。” 谈到自己的孩子,楚修的眉眼中露出了一丝温柔:“太医怎么说?” “状况还不错,皇上现在感觉可好一些?” 两个人一来一往的问候和交谈着,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挺像是朋友,还不是关系很亲密的朋友。 这孩子来的也在意料之外,不过就算是意料之外,就算是落在了宁幽兰身上,楚修也觉得很高兴,他看着宁幽兰的面容,极力的想寻找某个人的影子,却发现,原来还能寻到一二,现在却越来越寻不见了。 两人有的没的说了几句话,就好像之前的禁足不过是个小玩笑一样,更或者还可以说,是楚修用来保护宁幽兰的,但实际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人心里不说一清二楚,也差不多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说多久,楚修就打了个呵欠,脸上显出了一丝疲倦,宁幽兰便借此告辞,只叮嘱对方要好好养身体,孩子还等着出来见父皇。 楚修摆摆手,眼睛闭上了。 等宁幽兰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楚修摆了摆手,一个侍卫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下跪抱拳。 “去,盯着宁幽兰,看好她,朕的孩子,务必要平平安安的来到这世上。” 等侍卫的身影也消失了之后,楚修才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眼睛合上后,沉沉睡去。 宁幽兰回到宫里没有多久,就有人递来一封信,等她漫不经心的打开,眼瞳不由得微微紧缩,当下屏退了众人,细细研究起了信中画的一张图片。 97 这图片不是其他,正是宁缈在石室中所见到的玉玺,这封信也不是他人所写,正是宁缈所写。不过宁缈并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而是邀宁幽兰到某个地点相见。 宁幽兰研究完了后微微一笑:“妹妹果然厉害,竟然连这个都能拿到手。” 宁缈没有到楚惑驻军的地方,而是直接回到了京城近郊新和公主的庄子上,宁缈死遁之后,换了身份,用了些手段,重新接手了这个庄子,里面的东西基本上也是按照原样来进行保存的。 进了庄子后,宁缈首先去的便是当初新和公主的书房,那个她曾经见过星图的地方,初时并不觉得,等经过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后,总觉得那里一定藏着新和公主想要告诉她的事情,只有两相印证,才能知道真相究竟什么样子,毕竟,谁知道那位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新和公主的书房装饰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宁缈知道是有密室的,可是密室里面并没有她想要找的东西,不过,再看过所谓圣地的星图之后,宁缈大概知道这座密室里面究竟乾坤在何处。 果然,在平时绝对不会关注的地方,有一个暗扣,同样需要钥匙来解锁,所需要的钥匙,与圣地密室的钥匙的一模一样的,经过这么多,宁缈想要打开这里,也确实是易如反掌。 不过,出乎宁缈意料的是,打开的并不是像密室那样的小房子,而只是一个很小的空间,里面放着一封信,大约是因为一直密封保存,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变化。 信是写给宁缈的,新和公主在梅花算数,奇门遁甲这些方面造诣很深,推算出来了最终的结果,也同样告诉了宁缈真正的缘由,末了就是像宁缈道歉,为了一己私欲而害了两个女孩的一生。 而从这封信里面,宁缈也才知道,宁幽兰的母亲其实也是圣地一员,当年那位被隐没的公主心灰意冷,要将那些受苦受难的姐姐妹妹们联合起来,对抗这世间的负心汉,还要惩罚他们,宁幽兰的生身母亲与宁怀远青梅竹马却被宁怀远抛弃,那时候,也已经有了宁幽兰,在走投无路之下,被救了下来 ,后来千方百计找到宁怀远,一方面是因为宁幽兰被选中了,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要报复宁怀远。 只是没想到的是,人算不如天算,自己没有能够熬过一场病痛,又或者,这场病痛的背后,就是新和公主的手笔。 也因此,宁缈知道了为什么当年新和公主对青云郡主的事情只是一声叹息,而并没有真正插手去解决,大约也是因为有着这一层意思在里面。 另外就是关于楚惑身世的,楚惑真正的父亲其实是永安太子,当年将楚惑保下来 ,新安公主也出了很大的力量,也才让当时的皇帝对楚惑的身份存疑,而始终没有对其痛下杀手,包括永安太子最后的归宿,以及,为什么让皇帝将宁缈指婚给楚惑。 有些宁缈始终想不通的陈年往事,也算是在这封信里面找到了答案,只是,宁缈自小养在新和公主膝下,即使新和公主将自己当成了与妹妹对赌的棋子,宁缈仍然恨不起来,且不说两位老人都已经作古,再者,当年新和公主对自己的细心温柔体贴的教养也都是真的,她也无法狠心去恨,即使这一切都是在最开始被安排好的。 将信点燃烧了,对宁缈来说,过往的事情,就已经是过往的事情,楚惑如今从南至北,像他们当年怎么去围攻永安太子一样,也用了同样的方式,同样的理由利剑指北,且势如破竹,那些旧有的都将被改写。 宁缈突然就觉得有些悲哀,并非替自己,而是替那两位双生公主,只是日子向前看,如今最重要的,就是终结自己与宁幽兰的恩怨,找到舅舅他们。 地点最终还是由宁幽兰指定的,是在皇家的寺庙后山的一处小行宫,宁幽兰在宫中权势甚大,又培养了不少心腹,即使是皇后都要避开她的锋芒,但是想要随意出宫,还是要服从种种宫规,尤其是现在,还要挺着个大肚子出宫,更是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与刺探。 所以,打着静养的名号相约的地点变成皇家的寺庙后山小行宫就要容易的多了。 小行宫虽然就在寺庙的后山,距离寺庙还是有一截距离,宁幽兰身子不便,也不能到访寺庙,在小行宫里呆着到觉得挺舒适,且周围都是自己培养的心腹,也算安全。 “我就知道,妹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死去?” 宁缈再见到宁幽兰的时候,宁幽兰正背对着自己,单单从背后的身影去看,完全看不出来前面已经是大腹便便,声音里带着一丝喑哑,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吸声,便知道是宁缈来了,于是微微笑着转身。 宁幽兰此时的面貌与当初进宫的时候有很大不同,与宁缈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更加不同,有了孩子后,眉眼中的艳丽里浮现出抹不掉的温柔与慈爱,即使腹中胎儿本来只是她用来达成自己目的的工具,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成为母亲的原因,落在宁缈的眼中,有了一些说不出来的心软意味。 “你知道楚修一直在找你吗?” 宁幽兰似乎并没有将楚修身为皇帝的身份放在心上,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也并没有将宁缈的反应放在心上,一个人率先坐上了石椅,为自己倒了一杯淡茶。 当然,石椅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丝垫,防止坐着不舒服,玉色瓷盏中盛放的淡青色茶水还传来几缕茉莉的香气。 “妹妹不妨尝尝,这是坊间新出的茶,采买难得,若不是底下有人孝敬,我还不知道茶有这种喝法。” 宁缈默不作声的坐下来,看了一眼眼前的茶水,并没有动作,在宁幽兰面前,她是不敢有丝毫大意的。 宁幽兰也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只是自己一个人喝的很香甜,期间还吃了好几块糕点。 “妹妹这次不惜泄露身份也要找上我,所为何事?”宁幽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吃食,“让我猜猜,大约是为了国公舅舅的事情吧?” 宁缈话不多,但如果真的想说话,也并不算少,却在宁幽兰面前,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她原本觉得宁幽兰是针对自己和母亲的庶女,却在后来知道宁幽兰做的事情的时候发现并非如此,对她来说,宁幽兰的存在似乎带了很多的谜团,而且,宁幽兰经常能猜中她想要说的事,让她更加不想说话。 见宁缈沉默,宁幽兰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对宁缈也算是有所了解,也欣赏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只是在她的心里,这个妹妹出身好,又得人喜欢,没经历过什么痛苦,性子什么的都该好好的磨一磨,如果不打入到尘埃里,又怎么能被自己所用? 所以,宁缈的行踪,她自然也是有情报为自己服务的。 “我想知道舅舅们的下落。” 面对宁缈的需求,宁幽兰回应的还是一句轻笑,目光悠远,落在了山间草木之中,“你不用知道,他们活的很好,你又何必执着呢?” “那你又何必执着呢?”宁缈淡淡的回道,“圣地的圣使大人,继承初代圣女衣钵之人,为何又执着到这皇宫中来?” 宁幽兰倒没有预料到宁缈会说的这么直接,不过也是,这位妹妹虽然经常被人称为谪仙子,说话却还是直接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选择的路,不是么?” 宁缈不太想继续打机锋下去,她来自然是有目的的,她对宁幽兰没有什么感情,自然也并没有什么敞开心扉聊天的想法,她现在只要知道国公府众人的下落就行了。 然而宁幽兰似乎很爱这种说话含蓄委婉的方式,直到看到宁缈确实有些不耐烦,才擦擦嘴巴,慢条斯理的拒绝了宁缈的要求。 宁缈自己也知道,对方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告诉自己这个答案,但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也知道对方并不想杀死自己。 “你到这里来,不怕我把你抓起来?毕竟,你要知道,我可是恨你入骨。” “我想圣使大人是没有这么多闲情逸致落在我身上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利用圣花来多杀几个这世上的负心汉,不是么?” 宁缈冷声道。 宁幽兰突然格格的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挺着大肚子,宁缈怀疑对方都要笑弯了腰。 “哎,我的好妹妹,你太聪明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不枉我对你下了那么多的心思,怎么样,现在有没有考虑好到我身边来做我的女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是我特地留给你的。” 这话说的原本笃定的宁缈大惑不解,对宁幽兰话里的意思完全听不明白,什么叫做下了那么多的心思,什么叫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越听越糊涂。 大约是宁缈一向淡然出尘的面容首次出现了如此明显的困惑,大大的取悦了宁幽兰,而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宁幽兰也不介意透露出一点自己真实的目的,于是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 原来宁幽兰之前那么折辱宁缈,不过是想压垮宁缈,成为最卑微的人,到时候她再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现,顺利的收服宁缈,只是没有想到宁缈能量很大,不仅在教坊中活的很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落魄,还利用皇帝,上演了一出死遁的戏码,连她的手下都消失了对方的行踪,这让她大大低估了宁缈的价值,现在看到宁缈完好无损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更加的欣赏了。 宁缈完全没有预料到宁幽兰竟然会是这样的心思。 98 原来宁幽兰之前那么折辱宁缈,不过是想压垮宁缈,成为最卑微的人,到时候她再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现,顺利的收服宁缈,只是没有想到宁缈能量很大,不仅在教坊中活的很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落魄,还利用皇帝,上演了一出死遁的戏码,连她的手下都消失了对方的行踪,这让她大大低估了宁缈的价值,现在看到宁缈完好无损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更加的欣赏了。 宁缈完全没有预料到宁幽兰竟然会是这样的心思。 “你又怎么知道我会过来帮你?” “就凭我救了国公府里的舅舅们,而且也只有我知道他们的下落。” 宁幽兰看着宁缈,眼睛里满是盈盈的笑意,似乎对自己的决定很是笃定。 “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你恐怕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你面前展示各种死法了。” 宁幽兰笑的柔弱温婉,和从嘴巴里说出来话完全不一样。 “如果我用另外一样东西跟你交换呢?” “什么东西?” “玉玺,”宁缈想了想,能到这里来照顾宁幽兰并且能够近身伺候的基本上也都是亲信之人,也就直接说了,“我进去了你心心念念想进去的那间密室,初代圣女留下来的。” 宁缈仔细的观察,发现宁幽兰在听到玉玺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而后就又恢复了原样,不动如山,甚至带着点轻松的笑意:“哦,你是听温宜静那人说的吧?” 宁缈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宁幽兰说的是圣地的那位圣女。 “她还以为我心心念念执着于这个呢?”宁幽兰嘴角含着一抹嘲讽。 宁缈终究还是将两封信合并在一起,递给了宁幽兰,这两封信是新和公主和她的妹妹写的,她妹妹写的就是给能打开密室的人看的,新和公主很明显就是给自己写的了。 宁幽兰狐疑的接了过来,不是很明白宁缈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只是拆开信后,看了很久,宁缈则静静的在一旁看着,发现宁幽兰虽然脸上神情算是平静,可那双手却微微的颤抖起来,似乎很真实的诉说着主人真正心境。 “无所谓。”宁幽兰放下信,笑了笑,“不过都是些前尘往事罢了,我从圣地走出,便也不准备再回那里去,初代圣女的想法很好,不论我是不是被利用,我也觉得我自己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妹妹,你要做什么选择呢?” 宁缈想到之前江树给自己递过来的信息,宁幽兰想要垂帘听政,而现在,通过和宁幽兰的交谈,宁缈觉得这种推断还可以再大胆一些,宁幽兰想做的,恐怕不是垂帘听政,而是取皇位而代之。 从宁幽兰的眼神表情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宁缈不知道此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知道宁幽兰的选择,她不得不说一声佩服,可是,她也觉得,宁幽兰似乎想的也太简单了,皇位难道只是取而代之就可以的么? 更不要说楚惑的大军已经在北上了,现在朝廷的军队可以说是节节败退,宁幽兰是不是想的也太简单了些。 见宁缈沉默不言,宁幽兰又问了一句。 宁缈盯着宁幽兰的脸,一个字一个字道:“如果我说不呢?” 宁幽兰点点头:“嗯,我理解。” 说完往后退了一步,刹那间,变故突生,石桌石椅的位置全部发生了改变,身边围上来一群带刀侍卫,架势要将宁缈团团围住。 如果是之前的宁缈恐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既然选择来见宁幽兰,宁缈自然也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顺安早已经带着人前来,将宁缈救走。 看到宁缈消失在远处的背影,身后有侍卫走上前来询问是不是要追赶,宁幽兰摆了摆手:“不必。” 她其实之前已经有所猜测,只是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对她来说,目标其实只有一个,就是登上最高的那个位置,这个想法,从她知道初代圣女真正的身份以及曾经偶然间见过一次的玉玺的时候就有了。 她从来不愿意停留在原地,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楚惑的军队北上,可还有一道天然的天堑为她做好的充分的准备,最可能的结果,就是两人划江而治,然后再徐徐图之,她从有了这样的想法开始,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利用母亲,利用家族,走到那个位置,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准备,接下来也不必太过于心急。 想到这里,宁幽兰微微一笑,轻柔的抚摸了一下肚子,吩咐身边的人启程回宫。 至于宁缈说的进入了初代圣女的密室,她是不会相信的。 宁缈跟着顺安顺利出来之后才发现关于玉玺的事情并没有谈拢,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她原本以为宁幽兰总该对玉玺会感兴趣,一个名正言顺的传国玉玺,总是比她舅舅一家来的要贵重的多吧?换谁都会心动。 而宁幽兰如此风轻云淡的绕过去,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不相信她,或许,对于从小在圣地成长起来的宁幽兰来说,知道的真实情况要比宁缈要多的多。 回到京师的住所,青云郡主已经回来了,看到宁缈的身影,满脸着急,想说什么,最终似乎又不愿意问,一脸的纠结,看得宁缈郁结的心情好过了很多,笑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青云郡主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了:“有没有问到?” 宁缈自然知道青云郡主问的究竟是什么,虽然不忍心,但还是摇了摇头,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青云郡主眼中期冀的光彩陡然灰暗了下来,不过还是安慰宁缈道:“别着急,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虽然知道娘亲实际上比自己还要着急,虽然有些眉目,宁缈也没有给母亲一个肯定的答复,就是担心期望太大后会带来更多的失望,不如等真正找到的那一天再说。 现在京城中的局势风起云涌,对楚惑的北上朝廷分成两派,对宁幽兰的野心,也有部分嗅觉敏锐的臣子判断出来,到时候朝廷上不知道坐的到底是小皇帝还是太后的结局让很多人没有办法接受,索性要么辞官要么南下投奔楚惑去了。 宁怀远自然是没有的,宁幽兰坐上那个位置是他一直以来的追求,只是自己的这个女儿到底是女人,办的事情有些糊涂,有时候反而是办坏了事情,有一次竟然削弱了自己的力量,让宁怀远气的将自己最心爱的一对钧窑杯子都给摔碎了。 不过宁怀远也有自己的打算,等时机到了,女儿毕竟是女儿,自己身为小皇帝的外公,那不还都是听自己的?必要的时候,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宁怀远的梦做的很好,只是可惜的事,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也并不是与自己一条心的,或者也可以这么说,宁怀远不过是宁幽兰目标计划中的一环,心思缜密,又有着常人没有的耐心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是他所认为的那样糊涂,不过是看自己这个父亲不爽,敲打一番罢了,可惜的是,对方反而认为是出手者的愚笨。 宁幽兰这条线断了,便只剩下了楚修,可惜的是,楚修也并不知道,宁幽兰的计划中,楚修也不过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而已。 对宁幽兰的手笔,宁缈心惊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 这些年,南方因为水涝的灾害,并不太平,楚惑行动迅速,大军所向披靡,砍瓜切菜般的收服那些因为民不聊生蜂拥而已的盗贼后,又占了永安太子大义的名头,身边又有不少人造势,再加上宁缈的消息来源,行进非常的顺利。 只不过,在进入京师的时候,还是遇到了阻碍。 京师毕竟是皇城,不说守卫森严,只说是城墙,便修葺的极为坚固高大,如果不是从内部破开,而是从外部强行攻入的话,只会死伤无数,如果运气不好,形势逆转也有可能。 而宁幽兰,能够最终走到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简单的人,朝廷大军与楚惑大军形成了对峙,如果京师始终不破,楚惑的兵马可能就面临着极为严重的粮草危机。 宁缈正准备看能不能从内部攻破的时候,突然江树派人紧急送来了一道消息:“皇贵妃,病危。” 宁幽兰病危? 宁缈的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有人下毒或者刺杀,后来突然想起来宁幽兰挺着的肚子、 其实再见到宁幽兰的时候,宁缈甚至想过,宁幽兰是不是假孕,现在看来,不仅不是,还出现了危急。 “我要进宫。” 宁缈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个念头,但是长久以来的直觉告诉她,她必须去一趟,如果真的是宁幽兰因为难产而病危,那孩子呢? 等宁缈到的时候,寝殿里面正一盆一盆的往外倒着血水,而躺在床上的宁幽兰,脸色苍白如纸,看到宁缈进来,眼里闪过一道光亮,费力的指了指身旁,那里躺着两个孩子。 宁缈不知道宁幽兰到底是不是清楚自己怀的是双生,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知道,那也就是说,太医被人买通了,至于被谁买通的,恐怕也不用做第二人想。 “我计划了所有,没有计划到这一步。” 宁幽兰脸上带出一抹惨笑:“你替我照顾好他们,我告诉你舅舅他们的下落。” 双生子? 宁缈下意识的看着襁褓里两个孩子,孩子长得很好,也不知道有没有哭过。 皇室,是不允许双生子存在的。 “保住他们。” “你信我?” 宁缈很诧异,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宁幽兰最痛恨的存在。 宁幽兰点点头:“如果这世上,还有谁我能相信,只有你。” 这话说完,宁幽兰气息已经气若游丝了。 宁缈点点头,虽然并不是特别明白宁幽兰为什么一定要将孩子托付给自己,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宁幽兰笑了笑,有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我千算万算,可还是挣脱不过——” 话音未落,气息已无,只一双眼睛,看着却还不瞑目。 宁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将双眼合上。 此时寝宫里的人已经被顺安带来的人控制住了,殿里的人瑟瑟发抖,宁缈突然察觉到不对劲之处:“皇上呢?” 生子是大事,于情于理皇帝应该都来。 宁幽兰的心腹丫鬟终于崩溃大哭起来,宁缈最后也知道了,楚修原来根本就没有想要这两个孩子,从知道的那一刻开始,就计划了这一切,自然也不会过来。 宁缈无言,只将孩子悄无声息的运出了宫,找人好生抚养起来。 当天就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信上正是当初定国公府众人所在之地。 没两天,城门从内部被打开,楚修自请禅位,保留了王爷的封号,也保留了自己真正想要保留下来的孩子,如果宁幽兰知道,那个孩子也不会活下来。 是非恩怨,都已经随着宁幽兰的死而告一段落。 皇城内的百姓还算平稳,或许楚修压根就没有想过要争上一争,两军对峙,宁幽兰也没有来得及发动反攻,恰好应了当初李道长不遗余力在各处推行的童谣。 城门打开的那一天,楚惑携手宁缈登上了大殿:“从此江山,只你与我。” 看着楚惑此时真诚的满含情意的眼睛,宁缈看向了大殿最尊贵的位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