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归人 汤珍妮 文案: 我妄想共你白首不渝 - 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 完结 现代 - BE - 虐文 - 生子 - 屈仰山和白月光双向喜欢,阮秋屿单向喜欢屈仰山,双向喜欢是甘甜,单向恋爱只有苦果,阮秋屿坚信总能捂暖屈仰山的心。 阮秋屿嫁给屈仰山后常常觉得日子漫长,结婚三年才知道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婚姻的第五个年头,阮秋屿觉得这段感情应该体面地结束,当他主动提出离婚成全对方风光时,屈仰山却说”我爱你”了。 “说过的情话不被记得,寂寞不会先一步离开,期许不会成真,爱你并不会得到回应,过期的喜欢,没有意义。” 第一章 天空昏暗而沉,月色清冷,几片如墨色绸缎的薄云被狂风裁剪出各异形状,孤独地离散在天涯海角。 人行道熙来攘往,车水马龙,城市万家灯火,往往有一盏温暖的明灯为归途的某某守候。 阮秋屿走进厨房,熟稔地切菜,炒菜,加调料,动作一气呵成。 望着锅里蒸腾的红烧肉,他虔诚祈祷这顿可口的晚餐能挽留屈仰山。 俘获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留住他的胃,阮秋屿对此深信不疑,老话自有道理。 事实上屈仰山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吃饭了。多久? 记不清了……或者说两人结婚后除了同睡一张床,从未一起坐在餐桌吃饭。 厨艺精湛又怎样呢,阮秋屿自嘲一笑。今年是婚姻第四年,手机对话的主角永远是冰冷如机器人的秘书,年复一年机械地重复指令“阮先生,老板今晚不回家吃饭。” 餐桌佳肴丰盛,心却和房子一样空荡荡,阮秋屿日复一日地与同样孤寂的影子进餐,然后煎熬地等待丈夫回家。 恍神间一具坚实的男性身体贴上阮秋屿后背,半拥的姿态,下巴伏在肩头,一手抚于细腰间,右手虚虚地握住阮秋屿垂落的手腕,顺着手背纹理缓缓地探入指缝,十指相扣。 阮秋屿怔愣一瞬。 婚戒交织在指间,是婚姻事实的证明,钻戒在节目组的镜头下格外璀璨,为名存实亡的婚姻和虚假爱意伪装出琴瑟调和的表象。 无需回头,阮秋屿虚空地勾勒身后男人的脸庞,坚挺的鼻梁,多情双眼隐藏不住的轻柔,俊朗面孔说不尽如洪流的绵绵爱意,给人一种屈仰山很爱他的错觉。 真好啊,演的真好,可惜全都是假的。 屈仰山有一张俊朗的脸为真,假的是他爱阮秋屿。若非今天是录制夫妻真人秀的日子,屈仰山根本懒得装。 假象就是泡沫,一触就破,随着气泡壁裂开消失在空气中。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像轻盈的泡沫,离开屈仰山,消失在他的世界。 只在此刻,阮秋屿暗自享受此刻的温存,大胆地回握屈仰山的手掌,将身后人粗糙的手指拢在指尖,似要紧攥片刻宠溺。 “屿屿……”屈仰山温热的呼吸徘徊于阮秋屿颈侧,原本蛰伏在腰间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学着动作翻炒红烧肉,“你煮的肉真香。” “是……是吗……”阮秋屿不自然地说,他仍不习惯屈仰山的温柔,“你喜欢吃就好。” “我当然喜欢吃了。”屈仰山唇角微弯,停顿几秒,轻吻一下阮秋屿的脸颊,“只要是你煮的饭我都喜欢吃。” 于阮秋屿而言,杀人诛心不过如此,温柔似钢刀残忍地插进他的心脏。屈仰山越温柔,伤口越是血淋淋。 可这又能怨恨谁。 是他自己渴求屈仰山的温柔,是他自己恳求屈仰山在真人秀演戏的,是他自己说‘陪我演这部真人秀我就同意和你离婚’的。 将红烧肉装盘,屈仰山走出厨房把它摆上餐桌。 真人秀录制时间结束,节目组人员已经收拾好器材准备离开。 “屈总,小阮,我们走了啊。”节目导演孔化说,“录制辛苦了。” 闻言,阮秋屿边解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大家慢走,辛苦了,谢谢大家的关照。” 屈仰山与导演寒暄几句,互相道别后将门关上。 关门后,屋内的温情降至冰点,爱意戛然而止。 屈仰山的深情模样迅速溶化。他返回卧室穿上黑色羊绒外套,沉默地径直走向玄关换鞋,没有瞧一眼阮秋屿。 这才是真实的屈仰山。 面对阮秋屿时神色疏离淡漠,冷冰冰,不耐烦。 “仰山……”阮秋屿手里拿着两双碗筷,望着屈仰山宽阔的背影,轻声问:“你不在家吃饭吗?” 屈仰山整理衣襟,睨他一眼,冷冷地回应:“嗯……” “那你去哪……”阮秋屿话音未落,屈仰山已开门离开。 他放下碗筷,落寞地坐在椅子上,眼前精心准备的菜肴令人毫无食欲。 白色大理石餐桌摆放着一束沁人心脾的红玫瑰,一朵花瓣悄无声息地落下,如花的主人一样无人问津。 屈仰山肯定去看许狄回国后的首场芭蕾舞表演了,阮秋屿猜。 许狄可是屈仰山的心上人啊,大学至今喜欢了整整六年的人。如今心上人终于归国发展,两人又能再续前缘了。 不像他,只是一个强取豪夺的掠夺者,一个拆散良缘的卑劣者。 屈仰山不喜欢吃阮秋屿煮的饭菜,也不喜欢阮秋屿。 他手指轻敲桌面,望着落地窗外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车,决定出门。 一辆车在楼下等候,来人是阮秋屿的好友杭一斯。 阮秋屿坐上副驾驶,杭一斯问:“节目录制结束了?” “嗯……”阮秋屿点点头。 “你干嘛配合他演真人秀?”杭一斯打转方向盘,打抱不平道:“即使是节目组的噱头也不必这样委屈自己吧。” 芭蕾舞王子与屈氏大公子,名门世家的婚姻生活谁不好奇。 “是他配合我。”阮秋屿淡淡地解释,“我们说好了,录完真人秀就离婚。” “阮秋屿,他值得你拿名誉赌吗?”杭一斯愤愤然道,“要是被揭穿了怎么办?” “我不在乎。”阮秋屿嘴角微弯,平视杭一斯的眼睛,语气势在必得,“我只想试一试。” “他的心是石头做的,我可以捂暖。” 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他可以化作洪流勇往地倾倒一座山。 他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难堪或辛酸,阮秋屿自愿承受,他只要屈仰山的爱。 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是否他把握与屈仰山共处的一个小时,一分,一秒,就能拼凑一辈子。 杭一斯沉默。值得与否旁人定义的都不作数,正因明白好友的执著,他无法出口讥讽。 近乎卑微的奢求如一枚铁钉,牢牢地钉在阮秋屿身上,费心地守护一座不爱的围城。 他喉结滑动,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试探说:“那……你知道许狄回国了么?” “我知道啊。”阮秋屿望向车窗外,故作无所谓地耸肩,“那又怎样?” 他侧头望向窗外飞驰向后的层层叠叠阴影,房屋、路标、树木、人头攒动的街道,忽觉岁月里的少年郎已略显沧桑,可他和屈仰山的感情步履维艰。 车稳当地停在弗拉大剧院门口,入目是悬挂在墙上的许狄巨幅海报。 杭一斯侧头看一眼海报,迟疑半晌,开口问阮秋屿:“你真要进场看许狄表演?” “嗯……”阮秋屿戴上口罩,推门下车,“毕竟当年比赛他输了。我要看看他现在有没有进步。” 或许还能看见屈仰山。 杭一斯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跟上阮秋屿步伐。 作者有话说: “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引用自《霸王别姬》。 第二章 什么时候喜欢上屈仰山的呢。 结束舞蹈训练经过篮球场,一群精力充沛的年轻男孩在打篮球,一个个身材高大挺拔,肩宽腿长,运球熟练自得,灌篮时露出有坚实肌肉线条的小腿。 在热血的队伍中,阮秋屿一眼注意到主控全场的男生。 头肩比优秀,下颔线条流畅,仰头喝水时汗珠顺着颈侧滑落,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滑动,掀起衣角擦汗露出肌肤纹理分明的腹肌。 一个星期前一位篮球运动员沈晛约他到游乐场,聊篮球,聊训练方式,谈行业发展前景,阮秋屿感到兴味索然。 他对篮球毫无兴趣,不懂篮球,不懂罚球判定,看不懂裁判员的手势。 唯独可以确定的是,他喜欢上这个男生了。 视线中出现一个瘦削的身影,阮秋屿靠得近,听见他喊眼前的男生“屈仰山。” 皮肤白皙的男孩用白色毛巾替屈仰山擦汗涔涔的脸,故意往他头发揉搓,把湿发揉得更乱。 屈仰山也不恼怒,嘴角勾起明亮笑容,白牙晃眼,眼中尽是纵容神色地摸摸男孩的头,紧接着跑向球场。 阮秋屿收回视线,在回家路上一路小跑,心里响起清脆的破裂声。”屈仰山”三个字回荡在脑海,心底湿漉漉的,好似下了一场温柔雨,细细密密地愈合破碎。 青空之下,忽觉世间万物皆可爱,我妄想共你白首不渝。 一场英语戏剧比赛,阮秋屿再次见到屈仰山。 作为商学院小组一员,他演技自然,英式口语纯正流畅。 表演结束,屈仰山快步走向后台,两人肩膀不经意相撞,阮秋屿的手机掉在地上。 屈仰山停下步伐,俯身捡起手机,一脸歉意地递给他:“抱歉……” 阮秋屿兀自镇定地接过手机,失神地小声回应:“没……没事。” 屈仰山微笑地点头,从阮秋屿身旁走过,他闻到淡淡烟草夹杂朗姆酒的香水味道。 慵懒、性感、暧昧,散发着迷人的男性荷尔蒙。 “许狄……”屈仰山轻呼,为眼前人的出现感到开心。 阮秋屿微微侧头,原是那个开朗的漂亮男孩。 屈仰山接过花束,揽住许狄肩膀离场。 篮球比赛,阮秋屿只是在观众席为屈仰山欢呼的普通观众,许狄坐在第一排给屈仰山递水擦汗。 屈仰山可以跑遍整个城市只为买一份许狄喜欢的甜品。 情人节,屈仰山送给许狄一整车后备箱的红玫瑰和贵重的礼物。 所有人都知道屈仰山和许狄的关系。如果没有他‘插足’,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吧。 屈氏集团因商业贸易纠纷请业内顶尖律师阮尊打官司,利益和风险并存的情况下,婚姻成为微不足道的牺牲。 屈仰山和许狄分手,对阮秋屿冷眼相待。 人人诋毁阮秋屿,又有谁管一切非他本意。 椿渑大学和桢尔大学芭蕾舞联赛上,阮秋屿赢了对手许狄。 赢了名次,输了人心。 面对满场观众喝倒彩,阮秋屿鼻子酸涩,眼眶饱含泪水,眼泪如透明玻璃罩模糊了视线。 聚光灯照在身上,光芒迎来的不是荣誉,而是让张牙舞爪的陌生人看清他的狼狈。 他想撕破伪装的平静,嘶吼出真相,哭诉委屈。 强势的父亲阮尊第一次向他诉苦:“屿屿,爸爸对不起你,可是爸爸没有办法。如果不同意这个条件,我不可能每天平安无事地下班回家……” 失去伴侣又疼爱他的父亲第一次哀求,这一句‘对不起’道尽无奈与缺憾。 命运至此,身不由己。 阮秋屿和屈仰山本该没有交集的人生,后半生如毛线团般交织。 他惟有落寞退场,台下没有拥抱,没有鲜花,没有屈仰山。 人生大事,婚礼和婚纱照,都没有。 唯独新婚夜,屈仰山在他身上咬的鲜红痕迹。 阮秋屿像一艘小船在欲望的海浪浮沉,明知这片海没有明天,仍驶入翻滚的涌浪。 新婚第二天,阮秋屿鼓足勇气告白,一个不庄重的场合,他憧憬且庄重地将戒指和满腔喜爱翼翼小心地奉上。 屈仰山轻笑,眼里透出些不屑,一切都太可笑。 他清楚两人皆被裹挟,但怒火无处发泄,偏要迁怒眼前人,偏要让他背负一个”罪名”。 屈仰山说:“阮秋屿,我不喜欢你。”拒绝得淡漠坚决。 与阮秋屿对视,对方眼中似有璀璨星河,散发出殷切的星光,屈仰山任由其光芒暗淡。 “从前,现在,未来。”他一字一句补充道。 我不会喜欢你,从前,现在,未来。 太多人喜欢屈仰山,爱慕者从篮球场排到校门口,表白手段层出不穷。 他们是他放弃的畴昔,何谈来日方长,独独许狄是永恒。 许狄是屈仰山白色衬衣口袋上的白玫瑰,足以与他相配。 阮秋屿又算哪一个?只是众多追求者中被屈仰山讨厌的那一个。 他不喜欢他,连温柔也尘封。 话音落下,厨房陷入长久的寂静。 阮秋屿愣了愣,眨走眼里的水汽,失落地低下头,哽咽地轻声说:“我会让你喜欢我……” “你会喜欢我的。” 苍白语言一半说给屈仰山,更多的是安慰自己。 他定制两枚婚戒,一枚牢牢套在自己手指,一枚被屈仰山随意置放于书房的一个不起眼的抽屉。 阮秋屿开始了解篮球,辨识许多篮球队,清楚篮球赛制,只为与屈仰山有共同话题; 为了能跟随屈仰山去露营,他努力克服恐高症花费几个月学攀岩; 他学习烹饪知识,只为奔波事业的屈仰山下班后能喝上一碗暖心的汤。 事实残酷,屈仰山不喜欢阮秋屿,否则不会央求他演夫妻真人秀。 犹如一个亡命之徒最后的垂死挣扎。 阮秋屿没有为屈仰山擦过汗,篮球赛从未告诉他;屈仰山不带他去露营,朋友们不喜欢他,更妄说他亲手煮的饭。 痛苦真切却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一个人躲在被窝蒙头大哭一场。 在原生家庭缺失的爱,阮秋屿终其一生寻求一个家。他苦心维系婚姻,所有坚持都是为了屈仰山。 这份无人认领的爱,紧攥在痴情人阮秋屿手里【1】。 即使得不到同等的爱,依然很喜欢他。诚然,不得不继续在余生中,将爱也全部给屈仰山。 屈仰山站在芸芸众生,可阮秋屿只望见他的背影。但他要等,屈仰山总会回头。 作者有话说: 【1】“这份无人认领的爱,紧攥在痴情人阮秋屿手里。”化用网络上的一句话,原作者找不到了。 第三章 阮秋屿走入大厅,和杭一斯坐在后排。 观众座无虚席,许狄能在第一个表演领舞,可见舞团对这位空降舞者极其重视。 目光越过几排座位,杭一斯看见坐在第一排的屈仰山,身旁是好友宋绛。 当年椿渑大学人人皆知屈仰山、许狄和阮秋屿三人的爱情纠葛。 于清楚内情的杭一斯而言,平常他避免谈起陈年旧事,尤其当年芭蕾舞比赛,阮秋屿遭受太多冷眼。 他讨厌城府深沉的许狄。 可恨许狄诡诈的手段成功了,阮秋屿因此声名狼藉。 杭一斯厌恶屈仰山,但此刻更担心阮秋屿因发现伴侣观看旧情人演出而难受。 他慌乱睨一眼身边人,刚想张口劝阮秋屿离开,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前座的男人。 平静脸孔似乎早知屈仰山在场。 正因知道屈仰山会看许狄演出,所以阮秋屿才来。 杭一斯忽地想通,劝说的话哽在喉间无法开口。 明知阮秋屿会难过,屈仰山还是赴约。 有恃无恐得坦荡,坦然而纯粹的不在乎。 他难受地捏紧拳头,内心替阮秋屿难过,厌恶屈仰山的情绪又增加一分。 杭一斯无法轻松地谈起旧事,只因尘封的历史呈现一个不被岁月垂爱的可怜人。 椿渑大学某一个明媚的上午,他如平常一样到操场打扫樱花,脚步在舞蹈室窗前戛然而止,他听见从里面传出的争吵声。 好奇心作祟,杭一斯轻轻推开窗户,在窗帘缝隙中辨认站在舞台上的两具身影。 阮秋屿和许狄。 许狄转变平日开朗乖巧的印象,他双手怀抱胸前,脸色阴郁暗沉。 他眼神不善地与阮秋屿对视,阴沉地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杭一斯离舞台太远,阮秋屿声量小,余音回荡于空旷的舞蹈室,他只听见一段不完整的话:“前天我经过更衣室,无意中听见你向……表白。你可以追求……可是许狄,你为什么不向屈仰山坦诚呢?”阮秋屿蹙眉问道。 杭一斯惊诧地捂住嘴,讶于许狄早已移情别恋。 心事被戳穿,许狄反而不慌不忙地向厌恶之人坦诚。 他冷淡地撩起眼皮,视线扫视阮秋屿片刻,而后冷哼一声:“如你所说,虽只是与仰山分手三个月,但我已喜欢上其他人。” “我恨你这个卑鄙的第三者!是你,导致我和仰山不得不分手。” 许狄步伐缓慢地绕阮秋屿走一圈,面庞如毒蛇,冷语似利剑:“所以我要仰山对我心存愧疚,他愧疚一分,就更厌恶你一分。 你知道吗阮秋屿,两个月以来我冷处理仰山的联系,更不与他见面,即使深夜发消息说’宝宝,我想你’,我也不回复。” 许狄贴近阮秋屿,压在他耳畔轻声耳语,一字一句清晰地钻进四体百骸:“可惜我漠然置之的真情,是你,阮秋屿得不到的啊。” 许狄走至舞台边缘,嘴角勾起冷傲笑容:“仰山永远对我愧疚,他永远不喜欢你。” “就算你告诉仰山这件事,他也不会相信,更何况你没有证据。” 只言片语冰冷无比,刻入骨髓。 没人会相信阮秋屿。 陈述事实最能够伤害阮秋屿。是啊,屈仰山不相信横刀夺爱之人的话。 杭一斯观察着阮秋屿的表情,见他极力隐忍自己的愤怒,温润双眼迸发怒意。 许狄再不是温柔开朗的白天鹅,而是吐红艳信子狡黠的毒蛇,阴冷蛇眼死死地盯着敌人,他的恶和薄情寡义令阮秋屿难以呼吸。 阮秋屿紧抿着唇,熊熊怒火心中烧,捏紧拳头的手轻颤抖。 但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过分行为,终是只狠狠地说一句:“许狄,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许狄不在意地讥笑一声,如毒蛇露出毒牙,伸手扣住阮秋屿下巴:“那又怎样?” 指腹轻轻摩挲他的肌肤,声音咄咄逼人,“毕业后仰山就要和你结婚,不如想象一下你的婚后生活如何?” ‘你独自守空房,在深夜孤独地等待不爱你的丈夫回家。’许狄恶劣地加重”不爱你”三字的语气,手上力气愈发重。 阮秋屿薄嫩的皮肉被捏得生疼,顾不得对方言辞刻薄,他气急地伸出双手握住作恶的手,使力甩开。 如果阮秋屿预知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他决不甩开许狄,任骨头疼得稀碎也不松开。 阮秋屿用尽力气未能挣脱,许狄却忽地松手,朝他肩膀推一把,而后消失在眼前,静谧半晌,紧接着听见一声沉闷的‘砰’。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以秒度过的时间开启慢速,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阮秋屿向后趔趄倒退几步,待站稳,许狄已从高1米5的舞台摔落在地。 仿若白天鹅被猎人赶尽杀绝,而枪在阮秋屿手中。 他僵硬地走到舞台边缘,入眼是许狄躺在地上,嘴里发出痛苦不已的呻吟声。 阮秋屿苍白一张脸,脑子一片空白,冷意传到四肢百骸。 人性之恶不可低估,他向来清楚。 但从未预料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阮秋屿以为最坏不过如此。 可现实告诉他,还能更坏。 舞蹈室大门被推开,十几个人见状,焦急地跑到许狄面前。 为首的屈仰山狠狠瞪一眼阮秋屿,没问前因后果,抱起许狄转身离开。 很奇怪,所有人一致认定是阮秋屿所为。 许狄和屈仰山的爱情竟惨淡收场,人人唏嘘不已。由此阮秋屿遭到所有人讨厌。 无人在意真相,当‘讨厌阮秋屿’成为一种正确,阮秋屿本人即是原罪。 事实是他被毒蛇扼住喉咙,毒液融入血液顺着人性弱点双重摧毁意志和肉体。 没有比此时更清醒的时刻,他清楚地记得每一处细节——许狄率先松的手。 “不是我推他的……”阮秋屿无力地自我辩解,只有杭一斯听见这一句辩白。 无人应答。他只好安慰自己,声线梗咽低沉:“阮秋屿不要怕。监控录像会证明你没有推许狄,是许狄自己摔下舞台的,你是无辜的……” 只是造化弄人。 由于舞蹈室的监控器内存不足,无法录制成像,更无法还原事件情况。 两人各执一词,最终这场闹剧以阮秋屿被记过结束。 许狄腿部受伤,脚伤影响了芭蕾舞联赛的发挥,也影响了立足尖。 阮秋屿获得第一,许狄第二。 杭一斯不会忘记全场倒喝彩的场面和阮秋屿饮泣吞声的模样。 人人对阮秋屿恶语相向,旁边的人议论他不择手段,前座的人说他不知廉耻。 杭一斯想抱紧台上的阮秋屿,一同哭泣。 如果他在阮秋屿被诬蔑的时候站出来作证就好了,如果他不懦弱就好了…… 悔意汹涌,可是太迟。 比赛结束当晚,杭一斯在操场找到阮秋屿。 一个人坐在长椅发呆,奖牌和芭蕾舞鞋随意地放在脚边。 阮秋屿长得太好看了。羽扇似的睫毛下是淡淡如水的双眼,鼻子细巧而挺,与他对视要溺死在眼中的柔情,他笑起来略显娇羞,好像下一秒要向对方表白,优雅且撩人。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眉眼垂敛看着脚尖,清冷的气质如优雅白天鹅不可轻易接近,好似不困于世间纷扰。 浑然天成的一幅画,画中人满怀心事。 听见脚步声,阮秋屿抬眼看杭一斯,两人一高一低地对视。 杭一斯眉心拧紧,痛心地看着他,眼睛泛红。 阮秋屿心里一惊,蹙眉问:“同学,你怎么了?” 内疚似水浸透杭一斯,他一下子哭出来,忍不住泪意地说:“对不起。” 杭一斯低声啜泣,捂住眼睛,踌躇着说:“我在舞蹈室窗外目睹了一切,我好后悔……好后悔没有站出来作证……” “阮秋屿,对不起……” 阮秋屿站起身,一步步迈向泣不成声的杭一斯,而后俯身,轻轻拥住他片刻,又放开。 他喷了与屈仰山一样的香水,杭一斯私心里认为香调不适合阮秋屿。 “不必说对不起,你没有错。”阮秋屿没见过这么能哭的男生,拿出手帕擦拭杭一斯的泪水,低声说,“你不用感到愧疚。” “可是——” “就算你帮我作证,未必有人信啊。”阮秋屿打断他,眼角沁泪,“我的名声很糟糕,但是……我不在乎。” “所以你也轻松一点,好吗?” 在乎又能怎样呢,无人相信他说的真相。他像是一个鬼怪,所有人拿着所谓的证据企图把他捉捕,尽管他并不是。 其他人实在不需要与他共沉沦。 杭一斯压抑着哭声,不点头也不摇头。 多种多样的情绪交叉在心,阮秋屿不合时宜地感知到被人在乎的快乐。 当时事发后,父亲只是又往他账户打了一大笔钱,留言‘买走你的不开心’。但”坏情绪”不是商品,他也不需要钱。 阮秋屿这个人,本该如溺水者一样,让海水渗进肺,尖叫吞没在沉默里。哪还敢祈求岁月的怜爱。 可是杭一斯愧疚地站在眼前,对他说“对不起”。他黑白的世界里忽地展开了色彩,溺水者被救生员拯救。 原来被人在意是这种感觉,被人在乎的感觉如此美好。 光怪陆离的前方艰难险阻,归来仍有人温暖你心怀。 阮秋屿淡然一笑,像彼此交换糖果的小孩说:“对不起,希望你不要因我而难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许狄要来找我,也不知道屈仰山为什么巧合地出现,但是我很快会释然。你不用担心。” 杭一斯依然在哭,他知道阮秋屿不是不在意,而是很在意,但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么宽宏大量。 那天晚上,两人在椅子上坐了很久,久到刻入杭一斯的骨髓。 杭一斯掺杂着缺憾和后悔的意难平,再不能弥补了。 舞台上,许狄正表演《卡门》。身为律师的杭一斯对此并无兴致,阮秋屿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静静地看着屈仰山。 屈仰山专心地注视许狄,侧脸在聚光灯折射下忽明忽暗,好似认真上课的优等生。 他的眼里只有许狄。 阮秋屿收回视线,把自己的处境与许狄对比,心里难免失落。 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比谁都担心他们旧情复燃,反倒不在乎许狄是否进步。 他不再看下去,于是和杭一斯提前离开剧院。 屈仰山坐在台下观看许狄跳芭蕾,他最近一次看他跳芭蕾舞已是大学时期的联赛上,后来许狄出国,切断了彼此的一切联系。 徒留下的,是屈仰山的内疚和一团糟的感情。 年深日久,再见,已阔别四年。 四年,1460天,相伴度过的一分一秒,都与许狄无关。 但不喜欢阮秋屿的原因都与许狄有关。 想起阮秋屿,屈仰山猜他是不是又暗自哭泣。两人吵完架他哭,对他冷言冷语会哭,床上弄得太深他哭得厉害。 但这些情绪都不是屈仰山在乎的,毕竟他们录完夫妻真人秀就离婚。 宋绛打一个哈欠,靠近他耳边说:“几年不见,许狄的舞步进步好大。” 紧接着摇摇头,补充道:“但与阮秋屿相比,差远了。” 屈仰山的好友们因当年的事情对阮秋屿心怀芥蒂,平时根本不待见他。 屈仰山鲜少从好友口中听到夸赞阮秋屿的话,下意识想开口反驳,却想起自己没看过阮秋屿的芭蕾舞演出。 他无法反驳什么,于是随口问:“你看过他的演出?” “嗯……”宋绛点头道。阮秋屿厉害到什么程度呢?即使对本人无感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极致的完美。” 屈仰山一向不关心阮秋屿的事情,偏见太深以至于把对方的优点熟视无睹,关怀备至也被当成别有用心。 他侧头思考怎么接话,发现自己对阮秋屿一无所知,敷衍道:“哦……” 宋绛想问“难道你没有看过阮秋屿演出吗”,见屈仰山不甚在意的表情,转念一想他怎么会看。 宋绛唏嘘地叹一口气,心想当年确实是阮秋屿做错事,不应因妒生恨推许狄下台。 但事后他道歉且承担全部责任,许狄的腿恢复得不错,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虽然他不喜欢阮秋屿,但两人结婚是双方家长的决定。 不知为什么屈仰山会不理智地迁怒阮秋屿,再说结婚四年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明眼人都清楚阮秋屿是真心对屈仰山好。为什么他非要执着于许狄。 宋绛沉默地侧头看一眼屈仰山,而后打一个哈欠,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用手肘轻碰屈仰山,示意他向后看,屈仰山不满被打扰,蹙起眉转头。 坐在后排的阮秋屿正起身离开。 阮秋屿没感知到目光,挽着朋友的手走向出口。 宋绛的眼神在他们之间徘徊,有些惊讶地说:“阮秋屿怎么也来了?” 屈仰山没回答,直到阮秋屿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收回视线。 车停在门口,杭一斯像往常一样叫住阮秋屿,又如往常无数次一样叮咛:“如果发生什么事,就打给我。” 阮秋屿轻轻一笑,俯身凑近说:“好……” 回到空荡荡的家,阮秋屿随意吃几口早已变凉的饭菜,看看时间,十点整。 他打开小号查看许狄的社交账号,三分钟前更新了一张背影的照片。 阮秋屿紧紧地盯着屏幕里的男人。 ——屈仰山。 第四章 演出结束,屈仰山和宋绛在后台等许狄。 观众散场,许狄穿梭人群小跑出来,笑着站在他们面前,一如年华里的白玫瑰般纯洁无瑕。 宋绛将一捧玫瑰花递到他面前,摸摸他的头说:“欢迎回来。” 许狄接过花束,眼睛微弯,“谢谢……”接着他看向慵懒地倚着车门的屈仰山。许久不见,他仍保持挺拔的身形,背影稳重成熟。 当年毕业后,屈仰山和阮秋屿领了结婚证,而许狄决定远渡重洋,到大洋彼岸深造。 下雨天,分手日。 屈仰山神色疲倦地出现在登机口,头发沮丧地耷拉,衬衫压起皱褶,他紧紧地握住许狄的手腕,嘴角弯起沉闷的弧度。 两人僵直不下,许狄用尽力气甩开他的手,似乎要连这些年的感情也一并终结。 他挺直身体,好像被屈仰山伤透了心,不存爱意的双眼与他对视,用词足够寡情冷意:“三个月以来我不与你见面,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我的态度你清楚。没说明白的话,现在说清了,我们分手。” “我不清楚。”屈仰山低沉的嗓音压抑着怒意。 许狄深吸一口气,多年感情终究无法一时断离,但他不会也不可以念旧情,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我说,我们分……” “我不分手!”屈仰山无助地低吼,不愿面对现实。 “屈仰山,你已经结婚了!”许狄眼里饱含泪水,语气无奈又脆弱,“不分手的话,我就是第三者。明明是我先和你谈恋爱的,可阮秋屿却和你结了婚!” “你说婚姻是商业联姻,你说很快会与阮秋屿离婚。那我要等多久啊?等几年啊?” “许狄,给我多一点时间好吗?”屈仰山祈求道,心底生出悲凉的感觉,“不要就这样离开。” “我们的关系走到这一步是无法预料的。是你先辜负我,挽留的话也不必说。” 许狄忍不住流泪,泪水划过脸庞坠落,“况且阮秋屿把我害成这幅样子,他让我感到恶心。我不想看见他,更不想看见你们夫妻同框的画面,令我恶心。” 许狄的字字句句戳在他心肺。屈仰山不期盼许狄体谅他的难处,只希望他可以给他多一点时间。 只是连他自己都厌恶与阮秋屿的关系,厌恶所发生的一切,又怎么要求许狄理解。 许狄最终还是无情地离开,一切尘垓落定。 如今阔别四年再会,屈仰山含泪地挽留幻化为生疏淡漠,站在许狄眼前的只是屈仰山,仅仅只是屈仰山。 屈仰山的态度与他幻想中大相径庭,许狄脸上强装自然地扬起笑容,轻声说:“仰山,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许狄。”屈仰山微笑着回话,正常的语气,朋友的称呼,没有多余的字眼。 许狄心乱如丝。从前的屈仰山不会对他惜字如金,即使知道他记恨他的薄情,依然心有不甘。 他略显难过地直视眼前的男人,说起往昔种种甜蜜的细节,不气馁地撒娇道:“你以前见到我都先拥抱我,然后送花……” ‘许狄’屈仰山冷静地打断他的话音,迟疑半晌再次开口,低沉的嗓音陈述事实:“我结婚了。” 言下之意,他不可能作出亲密举动,他们需要保持距离。 许狄离开后,屈仰山往大洋彼岸寄过无数封信件,发过无数消息给早已被对方拉黑的对话框。 盼望对方知他心意,不过长达一年多的坚持只是一场空。 爱意在四年一丝一缕的变迁中消磨,只留下空泛的内疚。屈仰山的语气没有不耐烦,却让许狄难堪。”自作多情”好似一个耳光扇在脸上,纵然已不爱他,痛感传遍四肢百骸,硬生生地疼。 百转容颜,当年情已死。 许狄苦笑着退后几步,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屈仰山已和阮秋屿结婚,他当然知道屈仰山已不爱他,可他回国的目的不仅仅只有屈仰山,还有其他。 许狄不在乎屈仰山爱谁,他不期望他仍爱。他早已爱上其他人,他只需要屈仰山的内疚。 他是一个坏人,但大家都相信他是一个好人。 旧情人见面分外尴尬。宋绛心想屈仰山明明还爱许狄,偏要装作冷漠的样子,他走上前拍拍屈仰山的肩膀,缓解气氛道:“多年未见,你们别这幅样子,我们仨去喝一杯。” 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屈仰山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上车前许狄偷拍下一张屈仰山的背影照,他发到社交软件,边看评论边问:“你们觉得我的芭蕾舞跳得怎么样?”他侧头望向宋绛,“有进步吗?” 宋绛没有犹豫地说:“演绎收放自如,没有缺陷。” 许狄愉悦地笑了,他转而问前座的屈仰山:“仰山,你觉得呢?” 屈仰山看一眼后视镜,在他的期待中答道:“很好……” 得到肯定的评价,许狄放心地松一口气。虽然当年腿伤愈合得不错,但落下了后遗症,每一次立足尖脚腕处有细微的刺痛感,许狄只能减少训练时长,这预示着他的脚腕无法具有强大的控制力,更难以在舞团晋升。他需要持续的肯定才能维持心态。 三人在【为你等待】饮品店坐下,服务员为他们点单。 “我要一杯冰美式。”许狄翻看菜单,而后与屈仰山对视,替他点单,“他也要冰美式。” “不用……”屈仰山回避他的视线,温和地对服务员说,“我要一杯黑糖珍珠奶茶,少糖。” 许狄怔愣一瞬,手轻捏桌角,指尖发白:“你以前不是最爱喝冰美式吗?” “现在不喜欢喝了。”屈仰山摇摇头说,“习惯会变的。” 许狄尴尬一笑,垂头说:“好吧……” 宋绛转移话题,与许狄谈及年少的趣事,屈仰山在一旁听,偶尔被提及时会搭话。 谁也没有谈起阮秋屿。 时间走得太快,时钟指向11点时,阮秋屿感到沮丧。 ‘想成为屈仰山的挚爱’的话是阮秋屿亲口说的,但无人比他更能体会执著背后的苦楚。 长夜漫漫,皎月映出孤影,他在想屈仰山什么时候回家。 屈仰山与许狄会重燃旧情吗,他们会重游校园吗,他们会开车环城看海吗,还是他们已经在五星酒店了。 念及许狄,他摔下舞台的画面历历在目,他依偎在屈仰山胸膛画面萦绕脑中。 阮秋屿不再深想,也不哭泣。他抿一口微冷的酒,凉意冷入心脾。 等啊等啊,等来绵绵困意,眼皮渐渐沉重,不胜酒力的阮秋屿想着背影照的事情在沙发上睡着了。 从饮品店出来,屈仰山拒绝了送许狄回家的请求,而是让司机送他。 “仰山……”许狄大胆地紧紧地抱住屈仰山,片刻后松开,脸颊泛红,“再一次见到你,我好开心。” 他与屈仰山对视,眼神如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 屈仰山不由地把他与阮秋屿相比,许狄比阮秋屿多了一分元气,似乎永远开心,永远童真,与狠心分手的他判若两人。 屈仰山没有回抱,沉默地替他关上车门,司机驱车离去。 宋绛朝屈仰山递一支烟,问他:“你怎么对许狄这么冷漠?” “你不是还爱他吗?” “我不爱他。”屈仰山吸一口眼,吐出烟雾,“我只是对当年突然与他分手负有亏欠。” “如果不是你叫我一起看演出,我不会来。” 他以为再见许狄熟悉的脸,依然悸动。可是没有,仿若一个素未谋面的陌路人。 年少的爱情已终结,若干年后也不过是匆匆那年。 “咳咳”宋绛被烟呛到,不敢置信地说:“真的假的?” 他清清嗓子,接着说:“也是,阮秋屿对你这么好,你很难爱其他人。” “要我说,你干脆别和他离婚了。当年结婚的事不是他决定的,你没必要迁怒他。 并且与当年的意外许狄已经原谅他,难道你为了分手多年的旧情人而推开真正对你好的阮秋屿吗? 阮秋屿训练很忙,做饭完全可以请阿姨代劳,但他利用休息空隙给你做饭,甚至送到你的公司。 你接管家族集团初期遭遇瓶颈,阮秋屿不仅出资,还陪伴度过困苦的日子。” “作为你的朋友,我觉得他爱得认真,相信你比我更有体会。 感情好像一本书,翻开下一页是崭新篇章,不要桎梏在上一段完结章。 你们长达四年的拉锯战没赢家,你好好和阮秋屿过日子吧,你也可以爱他更认真一点。” “我知道。”屈仰山低头踩灭脚下的烟蒂,嗓子沙哑:“但我不爱他。” “我对他推许狄下台的事情心有余悸,我的身边不能有如此恶毒的人。” 今年是婚姻的第五年,他不再对两人结婚的事耿耿于怀,不再迁怒阮秋屿。只是阮秋屿嫉妒心太强,手段狠毒,他声名狼藉。 屈仰山不想为自己找借口。抛开当年的事不谈,阮秋屿真的很好,他只是不爱他。 “你真的没有对他动心过吗?因他对你好,因他爱你。” 沉默片刻,屈仰山终于开口:“真人秀结束以后,我还是会离婚。” “我会补偿他。” 前一段失败的感情令屈仰山不再轻易爱。 他将独自走人生这座孤独的桥,轻轻禅掉落在胸口的爱,拒绝与阮秋屿同行,决意孤行。 两人的感情是黑咖啡味的,苦且涩,费心搅拌都品不出甜,待咖啡微凉再被不动声色地倒掉。 宋绛唏嘘一叹,没说话。 第五章 听见门关闭的声音,阮秋屿忽地起身,水墨般的发丝垂于额前,他拥住屈仰山的后腰说:“你回来了。” 屈仰山闻到身上的酒味,转身见他脸色潮红,蹙眉拉开手道:“你喝酒了?” 阮秋屿没回答,仰头与屈仰山对视片刻,带着四分清醒六分醉意试探道:“仰山,许狄回来了。” “你不是去了弗拉大剧院么。”屈仰山不喜欢明知故问,松开他的手,“你又想对许狄做什么?” 阮秋屿无措地站着,他的演技太拙劣,只会明目张胆的试探。 屈仰山果然很袒护许狄,他什么都没做,却已被视作有所企图。 见他无话可说,屈仰山抬脚往房间走。 醉意柔和对难受的感知,阮秋屿跟在后面轻声说:“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只是去看许狄表演。” “看许狄表演?”似乎听到一句笑话,屈仰山嘴角勾起一丝淡漠的轻笑,“阮秋屿,你觉得许狄跳得怎么样?” “你也觉得不太好,对吗?”屈仰山贴身靠近阮秋屿,眼神冷漠如冰,强大的压迫感迫使他向后退,“造成他这个样子的人是你,你的心不愧疚吗?” “还是,亲眼见到他远不及你的样子,你好开心?” “我为什么要感到愧疚?”阮秋屿颓然地靠在墙壁,注视屈仰山的眼睛,他看到自己倔强地轻咬嘴唇不让眼中泪水滑落的样子,“他如今这个样子,不过是报应而已。” 在屈仰山面前,阮秋屿鲜有强硬的时候,他的爱是妥协。 只是酒醉壮人胆,冷冰冰的泪水滴湿脸庞,望向屈仰山哽咽地吐露真言:“我没有你想象的阴暗。” “我知道在你心中我很坏。不管你信不信,是他……推了自己。” 阮秋屿清楚这番话会惹怒屈仰山,他污浊了他心中圣洁的‘白月光’。 相反,屈仰山没说话,拧眉定定地与阮秋屿对视,过了片刻,重复道:“你喝醉了。”接着转身回房。 许狄不会做这种损人损己的事,屈仰山断定。 屈仰山不相信,阮秋屿不感到意外。是,他醉了,他昏沉地看着自己沉沦,他希望永远不要醒酒,清醒后只会倍加难过。 深夜,墙外是喧嚣的不夜城,墙内寂静无声。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屈仰山背对他。 阮秋屿望着他的背影,在压抑的气氛中双手缓缓环拥他精壮的腰,双唇如绵绵细雨般轻吻男人的颈侧,沿着喉结往上轻咬,唇瓣含住对方的下唇,极尽旖旎之意。 屈仰山怒意未消,但经不住撩拔。阮秋屿的长睫毛湿漉漉,媚态横生的黑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阮秋屿像昂贵橱窗里精致的娃娃,楚楚动人,漂亮极了。 他用力回吻阮秋屿红润的薄唇,舌尖游走于唇舌间,尝到甜甜的酒味。 一双大手在睡裙里揉捏白净的臀肉,指尖在湿漉漉的穴口来回抚摸。 阮秋屿摆腰轻轻蹭身下鼓鼓的裤裆,手抚摸屈仰山的脸,眼睛蒙上一层细密的水雾,柔声说:“仰山……” “你不要生气,好吗?” “我以后不会再提起这件事了。” 又怕破坏此刻情欲的氛围,阮秋屿取悦似的吻了吻他的喉结。 屈仰山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双臂撑在两侧,俯身看他的眼睛,声音低哑地说:“阮秋屿,不要再做傻事。” 不要再做伤害他人的事情。 阮秋屿脸色涨红,他好像不明白他指哪件事。 是参加攀岩训练摔伤而住院的事;?是他在体育场等屈仰山两小时,最终一个人看篮球赛的事?亦他他执迷不悟不愿离婚的事? 他好像一个对算术题一知半解的学生,公式正确,代入的数字错误,结果满盘皆输。 但阮秋屿思绪稍微清醒,再怎么辩驳爱一个人时经受的苦,屈仰山也只是说同一件事:不要再伤害许狄。 他的心好像被火烧焦似的粉碎,难受极了。难受过后他主动搂住身上人的脖子,把想对屈仰山说的话都融化在热吻里,稀发在燃烧的欲望火焰里。 屈仰山含住阮秋屿的舌尖吮出绵绵银丝,然后他他修长的腿分到最大,扶着硬挺的阴茎插进肉穴,性器被紧致湿软的嫩肉裹紧,随着性器的抽插吮吸夹紧。 屈仰山舒服地叹一口气,扶住他纤细的腰肢,挺腰用力往深处顶撞,些许黏腻的液体在股间滴落,滚烫胀大的硬物在体内深处顶弄,抽送的速度如一头饥渴猛兽极重极快。 顶撞到深处又抽出一小截,再发狠地撞进里面。阮秋屿清晰地感知到屈仰山进得很深。 并且不厌其烦地反复此动作,两人交合处汁水淋漓。 屈仰山如一头霸道的野兽,阮秋屿就是今夜的可口佳肴。 这一晚,他很清醒。很清醒地知道——身下交合的人是阮秋屿。 “啊……”酥麻的快感细细密密地顺着脊椎处蔓延,阮秋屿咬唇发出甜腻的呻吟,脚趾愉悦地蜷缩,感受着性器在里面越来越重的顶撞,欲浪浮沉中交织不可言说的快感,他眼尾泛红,双手攀住屈仰山的肩膀痉挛着抵达高潮,黏稠液体坠在肚皮上。 他握住身上人的手,十指相扣,他本该戴婚戒的手指上空无一物。 一股热流在性器顶端蔓延,爽得屈仰山埋头咬阮秋屿皙白的颈肩,不等他喘息片刻,屈仰山肆意在温热的软肉里冲撞几十来下,深深往里一顶,大股大股温凉的浓稠精液射进去。 屈仰山抽出性器,脱下避孕套,伏在阮秋屿身上轻柔地轻咬他湿软的双唇,两人贴得严丝合缝。 半夜一点,两人相拥入睡,房间重归平静。 谁也不在意今夜的争吵,一年后回首往事之时,才悔叹爱的终局已渐露端倪。 阮秋屿轻轻地从梦中睁开双眼,身旁的温暖早已冷却。 他提着午饭到屈仰山公司,助理打开门,入目是许狄和屈仰山,两人一站一坐。 阮秋屿错愕地愣怔在门口,提着布袋的指尖微微发白,浑身很轻地颤抖一下。 他在思索许狄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可脑子一片荒芜。如果想落实某某嘴里”坏人”的名号,他可以现在将巴掌扇在许狄脸上。 但至少他清醒地站着,没有愤怒地冲动行事,他只是不想重蹈覆辙,不再做”傻事”。 许狄冷冷地瞥一眼阮秋屿,语气柔和地对埋头看文件的屈仰山说:“仰山,不管你怎么看我,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今晚的接风宴你一定要来,宋绛会来接你。”接着拎包离去,没正眼瞧阮秋屿。 阮秋屿强迫自己把窘迫的感觉压在心底,待许狄脚步渐远,关上门走到屈仰山面前,把餐具摆在桌上,没提许狄:“仰山,吃饭了,我煮了玉米猪骨汤。” “我吃过了。”屈仰山眉眼垂敛,昨夜情欲的痕迹荡然无存。 阮秋屿掩去眼底的失望,佯装满不在乎地转移话题:“没关系,你可以饿的时候吃。” 停顿一秒,又问:“今晚许狄的接风宴……你会去吗?” 屈仰山终于从一堆文件中抬头,漫不经心地问:“怎么?” 阮秋屿拿出一张精美的入场券,局促又期待地伸到他面前:“仰山,这是今晚我首次作为独舞演员登台表演的邀请函。希望你能来。” 屈仰山接过邀请函,看了两眼,不以为然地应一声‘嗯’。 阮秋屿笑了一下,瞳仁清澈,眼睛微弯,心里好似炸开一束鲜花炸弹:“那你今晚记得来。” 屈仰山不知道阮秋屿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再一次抬头,城市华灯初上,天空下起绵密大雪,像一粒粒蓬松轻软的棉花糖。 宋绛的车停在公司门口,屈仰山弯腰坐进车内,轻拍点缀在肩上的雪,像扫落珍贵首饰上的细小尘埃。 不多时,车稳当地停在颛臾大饭店。宋绛和屈仰山走进包厢,一室熟面孔站起身打招呼,许狄坐在中间,笑容宛如皎洁月色般迷人。 今晚一众友人为许狄办接风宴,三人的共同好友全来了,一位友人识时务地让屈仰山坐在许狄旁边。 故人相聚无非是谈起回忆,觥筹交错间,许狄夹几道菜到屈仰山碗里,轻笑说“仰山,你吃多点。” 许狄的脸庞近在眉睫,屈仰山停下筷子,没有接话。 坐在许狄旁边的男人见状,侧头问:“小狄,这次回来后还出国吗?” “我以后就在这里发展了。”许狄回话,眼神却望着屈仰山,心底产生莫名的不耐烦。 从来都是屈仰山呵护他,如今他的刻意讨好却再不能触动他,今非昔比,内心落差如从极乐之地摔至悬崖。 许狄本以为屈仰山愿意冰释前嫌,修补感情的残片断章,再续前缘,这样子他就能达到目的。可是现实却与所知的情况大相径庭。 难道屈仰山真的爱上阮秋屿,如真人秀那般恩爱吗? 男友人看出屈仰山的冷漠,向许狄挤眉弄眼戏谑道:“那你可要努力发展了,毕竟竞争强烈。” 许狄了然于心,挑眉抿一口红酒:“一定……” 办接风宴的另一目的是让许狄与屈仰山多一些接触机会,席间不少人起哄,屈仰山却忽地站起:“我先走了。” 大家以为惹怒了屈大公子,连忙倒酒自罚三杯,屈仰山睨一眼好友,身影在昏黄的灯光里显得阴沉:“我还有公事处理,这顿饭记我账上。” 话毕,与宋绛一同走出去,留下懊悔的友人和窘迫的许狄面面相觑,他压下心底的狼狈,兀自镇定地说:“仰山很忙,我中午找他时也全身心投入工作中。大家继续吃……” 大雪纷纷扬扬,世界好似被涂上一层白,无声地传达一个消息:新的一年开始了。 宋绛发动引擎,路途中他纳闷地问屈仰山:“怎么突然不吃饭了?” “太吵……”屈仰山疲惫地捏鼻梁。 “你说不爱许狄,可怎么来接风宴了?大家以为你们要重归于好。” 屈仰山懒洋洋地靠在椅背,半敛眉目,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来吃饭,没想那么多。” 宋绛嗤笑道:“但其他人会自作多情。”又说:“如果今晚没有聚会,我已经在弗拉大剧院看芭蕾舞演出了。真可惜。” “谁的演出?” 宋绛皱了皱眉头,微微侧过头说:“阮秋屿所在的舞团。你不知道?爱丽丝芭蕾舞团的演出一票难求。” 屈仰山想起来了,今天阮秋屿来过办公室,邀请函的封皮印着‘爱丽丝’的烫金字样。 他看着窗外的街景,斑斓的灯光被大雪蒙上一层不真切的白,心底莫名产生一丝懊悔,嘴巴却满不在乎地说:“知道……” 他轻而易举地拿到邀请函,却将它遗忘在冰天雪地中。 屈仰山轻易地拿到邀请函,同样不费力地得到阮秋屿的爱。 但阮秋屿的爱注定要被辜负在这场漫长的雪夜中,如同办公桌上那碗冷却的汤和屈仰山的无人接听的手机。 第六章 晚上七点半,舞台拉开帷幕。 光鲜舞台的背后,阮秋屿焦急地拨打屈仰山的号码,或许是手机被遗忘在另一个时空,拨打数次仍无人接听。 他跑到剧院门口,惊觉城市被皑皑厚雪笼盖,像一个丧失人情味的黑童话世界,冷肺又纯粹。 手机再次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提示音,阮秋屿放下手机,他的心如雪纷飞,不知限时驻足的阳春何时再次踏过心上,暖化黯淡与惆怅。 时不待人,阮秋屿伤神地返回剧院,不再拨通电话,心里炸开的那一束鲜花炸弹,是被鲜花簇拥的真枪实弹。 别等了,别期待。不等了,不期待。 屈仰山能去哪?屈仰山能去哪。 阮秋屿像一个手持地图的探险者,固执地与真理背道而驰,喉间发出微不可闻地轻笑,他听见自己带着哭腔小声说:“阮秋屿,你确实很傻。” 故作迷路的探险家一意孤行,末路是悬崖峭壁,亦或极乐天堂。 听起来无比荒谬,他必须傻,傻到极致才能大彻大悟,傻到极致才能面对挫败,傻到极致才能原谅自己。 爱的末端或喜或悲,是忧郁的诗还是血色浓郁的玫瑰,他无法深究。 最后一支芭蕾舞讲述一个人坎坷的一生,孤独且起伏的一生。 二胡声在舞蹈结尾处响起,低沉嘶哑,哀怨凄切。独舞的阮秋屿在沉闷的琴声中完成大跳跃和脚尖旋转,以阿拉贝斯克的舞姿静止,他共情地沁出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好似一座遗世的雕塑与生俱来七情六欲,为人间烟火陨泣,泪珠晶莹剔透,芸芸众生想把他揉碎在怀里。 于此同时,悠长凄婉的弦音渐渐舒缓,二胡止住演奏,一场芭蕾舞演出在掌声中落幕。 谢幕时,他飞快地看一眼第一排观众席。 属于屈仰山的位置仍空荡荡。 从大学至今,他从未坐在台下看他的任何一场演出。 所以阮秋屿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过,并且习以为常,他很轻易地谅解了屈仰山。 阮秋屿抿唇离开舞台,强颜欢笑地与同伴一一道别。 一个人走出剧院,身着裁剪利落的驼色外套,扎一小撮马尾的男人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站在阮秋屿眼前。 又是玫瑰花。鲜红的玫瑰在阮秋屿世界里是忧郁的存在,是灰色的另类呈现,忧伤得张扬。一枝生长于忧郁土壤的玫瑰花,盛开流血的爱。 多年未见,眼前人的眉眼同样张扬扎眼,一如当年浪荡的篮球少年,见一个爱一个。 沈晛浓眉挑高,眼睛却灰寂如深渊,空洞淡漠,好似荒凉枯竭的沙漠,嘴角抿起轻笑的弧度,声音低沉:“阮秋屿,好久不见。” 阮秋屿打量沈晛的面孔,紧张地眨了眨眼睛,有些拘谨地说:“好久不见,沈晛。” “或许你有时间吗?”沈晛又问。 “嗯……” 于是阮秋屿和沈晛坐在【为你等待】,各自点一杯黑糖珍珠奶茶和黑咖啡。 隔壁桌是一对下了晚自习的高中生,两人的肢体似有若无的触碰,暧昧不明。 沈晛看着他们,微微颔首对阮秋屿说:“我们大学时也暧昧过,你记得吗?那真是一段好时光。” 只是你单方面向我告白,阮秋屿在心里纠正,但不想对方难堪。他点点头,嘴上只说,记得。 在初遇屈仰山之前,沈晛在游乐场向他告白,却不解风情地谈论篮球,最后阮秋屿拒绝了他。 “抱歉,希望当年的拒绝没令你难堪。”阮秋屿看着他,踌躇一会儿,轻笑着打趣。 “如果我说有呢。”沈晛挑眉,展露一个顽劣的笑容,白牙晃眼,“其实你拒绝我后,我一直记挂你,我还喜欢你,想念你。” 硬朗脸庞是致死的深情,好似荒芜的沙漠生长出一捧彼岸花,他确信沈晛曾对他心动。 假若阮秋屿不知道太多男生在沈晛的怀抱醉生梦死;假若他当年没有经过更衣室,没有恰巧地看见许狄搂住沈晛的后背告白; 假若他不知道许狄追随沈晛出国。或许,他仍会被沈晛淬上一层毒的情话哄骗,他将如屈仰山一样被许狄欺骗。 “既对旧友念念不忘,就无法珍惜枕边人。”阮秋屿清润的眼眸对上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说。 沈晛狭促地眯起眼睛,收敛笑容,顿了顿,阴郁地问:“什么意思?” “当年,我碰巧经过更衣室,听见许狄向你表白。”阮秋屿照实说,“之后你们在一起,你出国,许狄追随你。”他停顿一秒,诚挚地继续说:“他很爱你。” 许狄与屈仰山情断仲夏之夜,许狄伤心欲绝时,是沈晛给予安慰,拥他入怀柔声安慰,他无法拒绝沈晛的温柔,从此沉醉于名为”沈晛”的酒,长醉不复醒。 意料之外,似乎这瓶酒不再与人共享,沈晛的身边也只有许狄。 “原来你全知道。”沈晛说。 “你为什么要骗我?”阮秋屿淡淡地说,执意要知道答案。 沈晛邪气一笑,撒起谎信手拈来:“我想知道有没有可能和你发展一段婚外情。” “我承受不起。”阮秋屿打趣道。 “屈仰山……对你很好?”沈晛又探究地问,“他……很爱你?” 阮秋屿吸一口奶茶,掩饰眼底的慌乱,轻轻应一声“嗯。” 两人一时无言,沈晛却说要走了。 不知何时轿车旁站一位混血女士,像妖娆奔放的吉普赛女郎。 沈晛揽住她的腰肢介绍说,这是我的未婚妻斐。 阮秋屿怔忡地看向他,嘴唇嗫嚅着,终究没问只言片语,只对斐说,我是阮秋屿,很高兴认识你。 斐十分得体地握一握他的手。 城市永不眠,深夜十一点半的街道人来人往。 昏暗车厢内下沈晛的脸不真切,坐在后座的阮秋屿想,沈晛并没有对他念念不忘,也不珍惜枕边人。 ‘枕边人’可以是任何人,可以是许狄,也可以是样貌漂亮的某某。”许狄”也可以是任何人,是每一个如许狄般爱沈晛,祈盼与他百年偕老的人。 沈晛喜欢任何人,他的心割裂许多块,分量轻的赠予‘许狄’,分量重的自我封存。 阮秋屿忽觉许狄与他一样可怜,然后又觉得没必要,他们不过彼此讨厌,他讥笑自己同情心泛滥。 下车后,阮秋屿走到沈晛的车窗前,犹豫几秒,低声问道:“沈晛。你订婚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吗?” 沈晛仰头望向他清亮的眼睛,他为这双懵懂纯澈的眼睛吸引着迷,但他们没有未来。 他清楚阮秋屿这话的深意,所有人都知道,包括许狄。 沈晛点点头说“是”。 阮秋屿沉默着目送车驶离,相比可怜,他觉得彼此更像相互折磨。 四人的闭环里一扣环一扣,我爱你,你爱他,他爱某某,像一个俗烂的肥皂剧。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他边翻看演出照片边等屈仰山回家。 半夜一点,鹅毛大雪终得消停,有人出门堆雪人,有人戚戚我我,而屈仰山从公司回到家。 屋里有贴心人为他亮起一盏灯,也有人等他回家。 阮秋屿睡在沙发上,长绒绒的睫毛像被细雨打湿的蒲公英。 下一秒,蒲公英扑簌扑簌地颤动,他揉着酸胀睡眼,枕头湿润了一大片,晃神过后辨认出近在咫尺的屈仰山,声音低哑地说:“你回来了……” “我的手机忘在办公室,所以没接你的电话。”屈仰山盯着他的眼睛,主动解释。 他背着灯光阴影站在阮秋屿面前,凌厉的气场柔和许多,给阮秋屿一种屈仰山很爱他的错觉,接着屈仰山又不疾不徐地说,这次语气轻柔不少:“顺便在公司处理公务。” “哦……”阮秋屿心情低落,低声说,“你今晚和宋绛一起吗?” “嗯……”屈仰山下意识应道,却见阮秋屿心碎地看着他。 屈仰山迟钝地彻悟阮秋屿的目光,他无意识中将真话全盘托出,他有些受不了阮秋屿这样子,语气带着一丝懊悔又自认为诚恳地说:“事务太忙,忘了今晚的演出。” “抱歉……” 道歉信手拈来,屈仰山以为阮秋屿只是难过他忘记去看演出。 道歉就好,像上学迟到的学生向老师道歉,像做错事的孩子向父母道歉。道歉就能获得的原谅,无足轻重。 他只是和朋友吃了一顿饭,只是恰好忘记阮秋屿的演出,他理想当然地想,阮秋屿会原谅他,一如往常。 阮秋屿无力地看着他,空气静谧几秒,他长叹一口气,如往常一样问:“喝牛奶吗?” 明亮的灯,阮秋屿,一杯睡前的温牛奶,组成屈仰山的家。 温暖,包容,暖心。 明起明灭的灯,凉透的饭菜,死气沉沉的空气,阮秋屿的围城正一块一块的坍塌。 暗淡,冰冷,窒息。 卧室静谧,阮秋屿被屈仰山裹在怀中,发丝紧贴在他心口。 昏睡之际,他梦见一个真实的梦。 一个平凡的夜晚,大学生阮秋屿经过学校的植物林,见到熟悉的人影。 明亮路灯下,许狄在屈仰山怀中抽泣,哭得伤心:“医院的床位要等三个月,可是妈妈的病等不起啊……就算等到床位,我也付不起高昂的医疗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屈仰山不忍心许狄难受,温柔地抹去他的泪痕,轻拍后背安慰道:“宝贝不要哭。阿姨的床位我来安排,剩下的医疗费我来出。” 许狄的母亲重病,屈仰山不仅安排床位,还付医疗费。 屈仰山爱人如爱己,倾己之力百般疼爱。原来屈仰山是会爱人和疼人的,只是不爱阮秋屿,自然不会为他思虑周全。 第七章 新年伊始,春节来临。城市亮起彩灯,冷冬因星星点点的点缀多了分人情味。 今晚要在屈仰山父母家吃年夜饭,尽管屈盛弘和霍曼玲不喜欢阮秋屿,阮秋屿仍用心地挑选了许多礼物。 暖气开得很足的车上,屈仰山专注前路,阮秋屿望向窗外,看着繁荣街景和愉悦笑脸心想:如果我也可以在这样的日子开怀大笑就好了。 可他无法轻易地开心,许狄利用沈晛的关系进入爱丽丝芭蕾舞团,并且要与他共同竞争芭蕾舞团的首席。 阮秋屿不理解,团长只叫他好好努力。 屈仰山侧头看一眼呆若木头人的阮秋屿,他声线低沉地问:“在想什么?” 阮秋屿对上他探究的视线,眨眨眼,语气淡淡地说:“没什么。” 屈仰山不再问,他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 阮秋屿的眼睛像一支画笔,熟练地临摹屈仰山的侧脸,眼睛,嘴巴,手臂线条,戒指。 他注意到,屈仰山又把戒指戴上了,戒指更像一个黑色的场记板,上下碰撞一起”啪”一声,好戏开始。 他们在父母面前明目张胆地假装恩爱,可演技稀烂,洞悉实情的大人们体谅地维持虚无的体面,然后继续厌恶某一人。 卸下戒指,灯光熄灭,演员散场,人走茶凉。 恰时电台播放一首歌,应景非常,阮秋屿熟悉这旋律,歌手陈粒《历历万乡》。 ——若有天我不复勇往,能否坚持走完这一场。 ——如果我站在朝阳上,能否脱去昨日的惆怅。 补缀的戒指,假情的恩爱,空缺的结婚照,灼热的吻痕,自我的欺瞒,是检索五年婚姻的关键词。 “屈仰山……”阮秋屿软软地叫了一声,嘴角噙着一抹笑。 笑容甜得能化开心里的苦,清甜如甘泉。 “嗯……”屈仰山不知他内心千转百回,只觉他的笑意不真切,像被豢养在巨大透明玻璃缸里的游鱼。 屈仰山等他下一句话,阮秋屿却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屈仰山才说:“明天我要签一个合同,不能陪你回家了。” “很重要吗?” “嗯……” “那好吧。”阮秋屿虚虚地应着,反正年年如此,今年亦不会特别。 作为一个左右逢源的商人,屈仰山叱咤名利场。可到了阮秋屿这,屈仰山却变成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子,连他的父亲也敷衍。 沿着一条人迹罕至的路行驶,疾驰向后的树木和路灯渐渐化成细小的点,雕栏玉砌的别墅孤傲地独立。 下车,两人并肩往前走。 管家打开大门,阮秋屿目光所及之处皆华贵,一幅巨大的全家福挂在客厅中间,裱框内有四个人,屈盛弘,霍曼玲,屈仰山和屈露露。 阮秋屿清楚记得半年前他和他们一起拍了新的全家福,只是至今没有挂在墙。 或许是他单方面将一张照片定义为全家福;或许照片只是屈盛弘的官场手段; 或许照片已被遗忘在垃圾桶,不闻不问,落灰发霉,蜘蛛在他微笑的脸吐丝。 屈盛弘在书房处理事务,屈仰山和阮秋屿一同向和霍曼玲问好,她睨一眼阮秋屿,懒懒地开口说”嗯。” 管家把阮秋屿买的礼物拿给霍曼玲,她端起茶杯抿一口,皱眉不耐烦地挥手说:“先放着吧。” 屈露露身着长裙从楼梯走下来,一袭如黑玛瑙的靓丽长发倾泻腰间,轻柔,妩媚,光彩夺目她身后跟随一位气质文雅成熟的男子,面容俊秀,眼睛柔情似水,嘴角抿起微笑的弧度,似乎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屈露露越过阮秋屿拥抱屈仰山,头埋在他肩膀,激动地说:“哥。我好想你。” 屈仰山轻拍她的头。 “露露一下飞机就吵着要见你呢。”霍曼玲宠溺地笑着对屈仰山说。 接着屈露露不情不愿地握住阮秋屿的左手,脸色不太高兴地对他祝贺:“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露露。”阮秋屿强撑笑意说,两人的手掌轻触一秒便放开。 “这是我的工作认识的朋友祝玙乐,一位很厉害的小提琴家。” 屈露露继续介绍,“由于飞机延误无法回家与家人度过除夕,所以我邀请他到家里过年。” 祝玙乐绅士地与在场的人一一握手,阮秋屿礼貌地伸出手,目光相接时却被祝玙乐紧紧地握了一下。 阮秋屿忡征一瞬,只见祝玙乐好整以暇地对他笑,笑容淡淡,举动浮想联翩。 阮秋屿无所适从地看一眼屈仰山,发现他注视着他们。 屈仰山盯着祝玙乐的眼睛,祝玙乐的目光不可名状地灼热,似饥饿的鱼渴望占据眼前的阮秋屿,渴望占据他的全部。 屈仰山心知那是爱慕者的渴求,他从追求者中见过许多,他冷漠地看着一切,心里却莫名地燃起一小团火,烧得抓心挠肝,烧得血融入荒废的土地。 大家坐在餐桌前,屈盛弘和屈仰山谈金融,阮秋屿无法参与话题,霍曼玲向祝玙乐讲屈露露的童年趣事,他无法插话。 这场景如同几只喜怒无常的疯兔子在餐桌上跳舞,被踢翻的玻璃杯与盘子碰撞后发出破碎的声音,而阮秋屿是一只被孤立的猫,他安静地吃饭,机械般埋头夹菜,每一年的今天犹如噩梦,他像被迫吸入黑洞的光,被撕碎,被分解,被摧毁。 “抱歉。我接个电话。”阮秋屿听见祝玙乐说,而后离席。 尖锐的谈话声悄然而止,左耳陷入寂静,半晌,右耳也陷入寂静。 “仰山……”霍曼玲细软柔美地说,声音吴侬软语,声调天生婉转,“你和阮秋屿结婚五年了吧。” “你和阮秋屿准备什么时候生宝宝啊?” 霍曼玲每年都问同一个问题。 阮秋屿停下夹菜的动作,坐立难安地看一眼屈仰山。 阮秋屿想要一个家,想要屈仰山的爱,再贪心一点,也想要一个孩子,但屈仰山分外吝啬,他一样都不施予。 但相比指令似的生小孩,阮秋屿更喜欢水到渠成,顺其自然。 年轻气盛的屈仰山不理解父母,继承家业后才切身体会看似运筹帷幄的姿态,其实如履薄冰。 少年的屈仰山不理解屈盛弘和霍曼玲让他与阮秋屿联姻的用心良苦,而作为男人的屈仰山与父母和解,与不甘和解,与岁月和解。 当年屈氏集团官司缠身,不想与屈氏家族牵扯关系的大律师阮尊拒绝屈盛弘的委托。 不料想,阮尊受到屈盛弘和霍曼玲的威胁,而阮秋屿嫁给屈仰山也只是屈盛弘为了更好地胁迫阮尊的手段。 屈仰山知道屈家对阮尊和阮秋屿有亏欠,近年他出巨资支持阮尊的律师所,而阮秋屿……离婚后会好好补偿。 金樽空对月,是阮秋屿谈爱,而屈仰山谈人情。 还是去年那套说辞,屈仰山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妈,我和阮秋屿暂时没有生小孩的计划。” “结婚五年了,还没有计划吗?” “是的……我和仰山都没做好生宝宝的准备。”阮秋屿心不在焉地说。 霍曼玲脸色不虞,想要出口抱怨,见祝玙乐撑着裤袋走进来,噤声了。 什么时候水到渠成,什么时候做好准备。 没答案。 饭后,屈仰山与屈盛弘在书房谈话,霍曼玲和屈露露调制香水,阮秋屿独自一人在后花园散步。 玻璃花房倾泻出悠扬的小题琴声,阮秋屿走进花房,祝玙乐在鲜花簇拥下深情地弹奏小提琴。 曲毕,祝玙乐真诚地望向阮秋屿的眼睛,似乎早知他站在那里。 于是试图邀请道:“阮老师,不配合我的琴声跳一支芭蕾舞麽?” 阮秋屿懵懂地点点头,随即配合音乐跳芭蕾舞,一束束鲜花是最认真的观众,冷风敲窗是掌声。 优雅的姿态,典雅的琴声,谱写雪夜的序章。 琴声悄然而止,尾音利落干净。祝玙乐目光灼灼,眼尾上扬,激动地说:“阮老师,你跳得真好。” 阮秋屿眼睫垂敛,有些害羞地笑笑:“谢谢……” “阮老师,我看了你和屈先生的真人秀。”祝玙乐突兀地谈起此话题,眼睛依然紧紧地盯着阮秋屿,“你们很恩爱。” 恩爱。恩爱是一种亲密的情感,是长长久久,是白首不渝,而屈仰山和阮秋屿只是限时恩爱,悲欢辗转于”限时”和”恩爱”。 阮秋屿想点头承认他和屈仰山是真的恩爱,但祝玙乐很聪明,不会轻易被骗。 阮秋屿揉揉眼角,很乖的样子,苦涩在喉间蔓延至唇齿间,只说:“我爱屈仰山。” 他的爱人是神圣之主,他是至虔诚的信徒,教义是”屈仰山”。 世人说,每一次俯首朝拜,都是对罪孽的洗礼。他的爱人大可磨刀霍霍指向他,赐予他的新鲜毒药,赐他死心,如果爱屈仰山是罪。 他纯洁的教堂容不下他,血泪湿了白袍,无人在悲土哀悼。”我爱屈仰山”这句话好似烟雾,阮秋屿不想祝玙乐懂,又想他懂。 他直觉祝玙乐有许多话想说,源于见面时握紧又松开的手。 祝玙乐果然很聪明,拨开烟雾又见山,他的双眼尽是不解:“阮老师,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为什么……一定是屈仰山?” 阮秋屿不知道怎么具体地向祝玙乐坦白——爱上某个人只在一念之间,在筛中内心的某一点,在实现理想型的某一刻。 爱上屈仰山,就在他认真工作时的样子;在他打篮球时纵身跃起那一刻;在他嘴角含笑的那一刻。 爱,抽象又迷人。 “阮老师,我理想的爱,是轻盈且平等。我理想的爱,是付出后能得到对方同等的爱。我理想的爱,是互相关怀与尊重。” 轻盈且平等。阮秋屿微微愣神,蹙起眉思考。 轻盈,平等,鲜活且美丽的词,它们与阮秋屿、屈仰山弱水之隔,相比之下他们更像彼此的枷锁,淬了毒符了咒,沉重危险。 美好而精致的地方,人迹罕至,他蹋遍山海,却身处美丽的困境。 阮秋屿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好,声名狼藉,悲观主义,敏感多思,受到委屈只会自我舔舐,相信有单纯的善意,不聪明也不热情。 可他流眼泪时屈仰山会拥抱他,不足挂齿的善意,阮秋屿记了好多年。 让阮秋屿一记起名字就想流泪的屈仰山,是他最深爱的爱人。 阮秋屿能给的爱很少,但全给屈仰山不可惜,一点也不觉得可惜,现在孤注一掷未来一无所有,也不可惜。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阮秋屿眼皮薄红,字里行间流露着苦涩的味道,“祝玙乐,你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可是这种事没有办法的。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1】。我释然了,就会抖落自我桎梏。你放心。”阮秋屿对杭一斯同样说过‘我会释然’”你不用担心”,回头忆旧事,岁月风干……”不甘”展露无遗。 或许未来会不甘,但绝不可惜。 阮秋屿笑笑,笑意短促,他对祝玙乐说,和你聊天很愉快,但我该走了。 祝玙乐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没动,也没说话。 阮秋屿逃似地转身,忽地想起一件事,侧头问:“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说我很好?” “因为,我参加一场国际比赛时没有人肯和我搭档,我也没钱请演员,是你帮了我。如果没有你,我得不到评委的青睐。” “谢谢你,阮老师。” 阮秋屿不足挂齿的善举,祝玙乐记了好多年。 阮秋屿确实忘记自己做过这件事,所幸迟钝地想起来,他说:“祝玙乐你很优秀,继续不背负压力地走下去吧。” 他推开门,闭眼仰头,雪粒触碰脸,眼睛,落在眼睫毛。 又下雪了。 成片成片的雪,隐晦皎洁,将爱埋葬。 向雪祈缘亦无用,阮秋屿想,雪最不能承载世人的愿,雪很脆弱,春晖洒下一缕阳光时就悄然融化,蒸发,消失天际,再等多少个季节更迭才遇见。 “阮秋屿。”熟悉至骨髓的声音钻入耳朵。 睁眼,屈仰山撑着一把伞站在他面前。两人隔着三米的距离。 屈仰山主动抬腿向他走来,雨伞罩住他的身体,他的脸笼罩在屈仰山的眼睛里。伞遮住雪,屈仰山洗涤他的忧伤。 屈仰山抬头阴恻恻地看一秒玻璃房里的祝玙乐,揽住阮秋屿的肩膀轻声说:“阮秋屿,回家了。” 阮秋屿看着他,感受左肩的温度,呐呐地说:“好……” 【1】引用自三毛。 第八章 车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屈仰却心不在焉,因为祝玙乐和阮秋屿。 与屈盛弘谈话间隙,他出阳台抽支烟,却见两人在玻璃花房独处,阮秋屿跳舞,祝玙乐弹琴。 宋绛说得对,阮秋屿跳芭蕾舞很好看,比许狄好看百倍,动作流畅利落,情绪拿捏恰到好处,令人不自主地陷入悲伤。 阮秋屿和祝玙乐聊了很久,他站在阳台凝视很久,如三千光年般漫长。 时间每度过一秒,秒针犹如细密的针扎进屈仰山的心肺,他有些迫切地想知道阮秋屿和祝玙乐在聊什么,他们有太多的话题可以聊,艺术,哲学,人文,而非枯燥的金融、商学和运动。 看似即使是朋友也无法结交的屈仰山和阮秋屿,前半生确实互为羁绊了。 同居不久,阮秋屿第一次与屈仰山谈金融,他记得阮秋屿佯装老练地谈论金融,措辞生硬且生涩,一本正经的模样令屈仰山啼笑皆非。 如今回想,竟觉阮秋屿有几分难缠的可爱。 屈仰山抹了把脸,觉得自己神志不清,否则不会在大雪纷扬飘落时,坐立难安地跑到玻璃房门前等阮秋屿。 归家路上,屈仰山率先破碎车内静谧的氛围。 屈仰山:“阮秋屿。刚刚祝玙乐和你说了什么?” 阮秋屿眨了一下眼,摇摇头,放空地说:“没有说什么。” “但是你们聊了很久。” “他说很感谢我。”阮秋屿移开眼睛,漂亮的眼睛含蓄着哀沉得温柔,“因为我曾帮过他。” “仅此而已。” 屈仰山知道他在说谎,仍点点头,就当做是秘密,秘密不可言说。 即使亲密如爱人也各自藏匿自己的秘密,然后继续手拉手。 屈仰山和阮秋屿残存亲密,两人背对背各自与秘密拥抱,只是这一次,屈仰山先试探了。 回到家,阮秋屿为屈仰山泡牛奶,丝滑的牛奶温度暖热,糖度七分甜。 屈仰山仰首饮尽,喉结暧昧地滑动,睡前一杯牛奶是阮秋屿在屈仰山身上养成的习惯,他不再喝冰美式,喜甜成为嗜好,世间无人不喜甜,阮秋屿是撒糖的人。 于是他们做爱了。 屈仰山理智倾翻,搂着阮秋屿蛮横地吻他,他有些烦躁。 因为阮秋屿和祝玙乐,脑海里萦绕阮秋屿跳芭蕾舞的模样,心中的恶魔滋生于占有欲和妒忌,他恍神间想,身下人是堕天使,他或许愿意以身试险。 阮秋屿的DNA与生俱有名为‘屈仰山’的基因,阮秋屿只可以为他泡牛奶。 醋意竟与爱意共生,屈仰山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意外。 但他不打算与萌生的爱意背道而驰,他愿意与阮秋屿缠绵每一夜,欢愉致死,憧憬每一日的细水长流,长长久久。 阮秋屿沉沦于屈仰山炙热的欲望,身上人的动作带着急切的凶,但没关系,他耽溺于此。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轻盈且平等的爱’,或许在这一刻,他们”平等”了——欲望平等,意识轻盈。 阮秋屿在呼吸间隙看向窗外,雪如星漫天,他和屈仰山却极尽狂热之事,像在教堂偷情,而虔诚的信徒在闭眼祈祷,他们放肆又隐秘。 屈仰山用力吻阮秋屿,他尝遍了阮秋屿如牛奶巧克力的身体,印下鲜红显眼的吻痕,雪腻胸前的小樱桃裹在嘴里,湿热的舌头舔舐熟透的乳尖,每一处肌肤都沾上湿漉漉的液体。 胯下的性器坚挺地顶在穴口,屈仰山大手拢住阮秋屿的双臀,摆动精壮的腰,龟头隔着一层布料轻轻往里面撞,粘液湿透了薄薄的阻碍。 性器蓄势待发,狂热的欲望想埋葬在温暖紧致的穴肉里。 阮秋屿抱住屈仰山的头,轻扯细软的毛发,涨红了脸仰头呻吟。 他纵情欢享此刻,纵享欢愉是今夜的座右铭。他攀住屈仰山的肩膀转换姿势,屈仰山平躺在床,压抑火热欲望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阮秋屿。 阮秋屿指尖勾起内裤边沿,在屈仰山眼神的压迫下,缓缓往下拉开。 硬挺的巨物急切地弹出,渴望释放天性。他微微张口,脸颊贴在性器上,伸出舌头舔尽顶端的液体,而后将龟头包裹入口,生涩地舔弄吞吐胀大的性器。 像在吃冰淇淋,阮秋屿想。他费力地将硬物吞入喉间吮吸,再吐出,如此反复动作。 嘴巴再一次与龟头分离,带出些许精液,如银丝悬在两者间,嘴边挂着一丝透明体液,如融化的果冻渗出容器。 阮秋屿伸出舌尖舔舐嘴角的果冻,吞入口中,而后却青涩地笑了,眼睛弯弯,意乱情迷的眼睛夹杂懵懂的清澈,火辣又清纯,点到为止的骚。 屈仰山只能如此形容阮秋屿——正点。涨红脸的样貌、沉醉的神情、失控的激情,都很正点。 屈仰山按住阮秋屿的头,贲张硬物插入他温热湿软的口腔。 那根性器很大,填得很满很深,屈仰山舒爽地仰头抽气,挺腰摆动,粗大的性器顶到可怕的深度,圆硕龟头堵在喉间,让阮秋屿难受地涨红脸,眼角沁泪。 性器恶劣地在柔嫩紧窄的喉间射精,白液锁在喉间,仿若在口中爆开的爆爆珠,最后一股黏稠精液涂在阮秋屿嘴唇上,好似融化的冰淇淋。 阮秋屿喉间滚动,咽下浓稠腥味的粘液,屈仰山才将狰狞性器抽出。 而后屈仰山吻住阮秋屿湿软殷红双唇,接了一个绵长且柔情似水的吻。 屈仰山自下而上插进穴口,硬,烫,大,把紧致穴肉填得又深又满,阮秋屿撑着他诱人的腹肌细细地呻吟。 阮秋屿的身体坐在性器上,下身贴合得严丝合缝。那根炙热的肉棒顶至深处敏感的穴心,操得又重又凶,操弄得穴口汁水淋漓,屈仰山感觉到层层嫩肉裹住他,紧紧吮吸前端,他握住阮秋屿纤细的腰,性器抽出一小截,再狠狠往穴心操进去。 阮秋屿眼尾泛红,腰肢酸软,他难以忍受猛烈快感似的哀求屈仰山慢一点,可换来的是硬物更凶猛地抽插,他被顶弄得浑身发热,灵魂也呜咽。 “好……好热……我受不了了……”阮秋屿颤声道。此刻理智毫无用处,阮秋屿只需快感。 粗热的性器在肉穴里肆意冲撞贯穿,热意袭来,强烈的快感从交合处触电般连结大脑,他在顶弄中难以自控地迎来高潮。 他疲惫地伏趴在屈仰山身上,屈仰山轻啄他的耳垂,高潮的余韵令他浑身发抖,不断地打着哆嗦。 屈仰山掌心贴在柔软浑圆的翘臀,使力掰开双臀,红色印痕是欢爱痕迹。 他对着深处的那一块软肉重重顶弄,坚硬的巨物撑开穴口整根深插而入,穴口被磨得通红,像紧致的小肉套贪婪地吸住粗硬的肉棒。 小肉套吮吸得又舒服又火热,狠狠操弄几十来下,屈仰山粗喘着在穴心射精,高潮爽得他头皮发麻。 硬物微微翕动,顶端小口射出一股股温热浊液。浓稠白液顺着殷红穴口溢出,淌落在湿透的床单,几滴精液挂在交合处,将落不落,股间湿润一片。 这次做完,阮秋屿疲惫地趴在屈仰山身上熟睡。 第九章 中午,阮秋屿提着屈仰山买的礼品到医院。 阮尊半年前中风,由于送医不及时病情严重,需在医院进行康复治疗。 阮秋屿来到病房时阮尊刚做完康复治疗,此时睡着了,保姆阿姨正眯着眼看电视,见他来,倒杯水,事无巨细地跟他讲阮尊的近况。 阮秋屿坐在病床前,注视阮尊的脸庞,大律师阮尊年轻时神采飞扬,气宇轩昂,一双眼睛锐利又倔强,叱咤律师界,与如今病倒在床的阮尊判若两人,虚弱,迟钝,呆滞,苍白。 与屈仰山结婚时,阮尊说得最多的是‘幸福吗’和”对不起”,阮秋屿懂他,但是现在,阮尊不再开口,也不再记得他是谁,阮秋屿很难受。 时间终止于半年前,阮尊与尘世隔绝于一场宁静却痛苦的梦,世界扮演大片黑色,轻轻闭上阮尊双眼,捂住双耳,平淡且寂静,眼前的炊烟他看不见,遥远的笛声亦听不见,爱恨情仇,家长里短,人间烟火,通通湮没在巨大的沉默中,波澜不惊。 阮秋屿握住阮尊一只枯瘦的手,泪眼朦胧地轻声说:“父亲,每一年相聚您都会问我,阮阮幸福吗。轻盈平等的爱我无法拥有,虽然近来爱得有些失落,但暂且可以承受。 不知道何年何月识清现实,但等到那一天,我一定会坚定地离开。落子无悔,是您说的。” “今年您没有问那句话,但今年我想对您坦白——我不幸福。” 往年的幸福皆为谎言,他真诚地撒谎,撒谎是为阮尊心安,不再为联姻之事自责,阮尊很强势,也不懂阮秋屿,但幸福与否瞒不过阅人无数的父亲。 今年开始,阮秋屿可以不再说谎,阮尊却失去辨别的能力了,身为父亲的自责,痛心,眼泪丧失在病痛中,身为人的理性看似可触仍不可及。 阮秋屿期望来年阮尊能够亲自问他:“阮阮,最近的日子可好啊?” 看似随口一问,脸上面不改色,实际是带着关心的小试探。 离开病房前,阮秋屿祈盼大律师阮尊今晚拥有一个绚烂的梦,一个思议片段也好,才可抵唏嘘一场。 接着他驱车去远郊的墓园,母亲葬在那一方小小墓地里,母亲因生他时难产而死,从此与父子二人天人两隔。 阮秋屿在墓碑前放下一束花,他与母亲长得相像,看着墓碑的照片仿佛在看自己,母亲与他素面未某,仅有的了解全从阮尊只言片语中得知,或许他们的感情并不好,或许感情已破裂,但因为阮秋屿,彼此将就。 阮秋屿在墓碑前低声啜泣。 究竟为了什么而哭,细细回忆近年来的日子,缘于每年的年夜饭,屈仰山一家其乐融融,父亲母亲伴儿女左右,而阮秋屿孤身一人。 原生家庭幸福或破碎是尘世间的随机幸运,屈仰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不满大概是因为我不知足,阮秋屿想。爱意轻盈且平等的爱情,人世罕存,他阮秋屿什么也没有,却什么都想给屈仰山,他孑然一身,像一个赌徒用所有赌注最后一搏,孤注一掷。 春节过后,屈仰山和阮秋屿应节目组要求前往雪山下的小镇录真人秀。 雪山脚下可以攀岩,听旅客说山顶的雪景极美,但旅途不尽人意,前往小镇的半路上车抛锚了,后备箱无备用轮胎,维修工赶往修理也需要五个小时。 后座的阮秋屿趴在行李箱上熟睡,屈仰山为他盖上一张小毛毯,而后接着下车抽烟。 阮秋屿猝然苏醒,茫然地观察四周,发现屈仰山靠在车门,指缝间夹着一支香烟。 他开门下车,屈仰山掐灭烟头,摸一摸他微凉的手,嗓音带着些许沙哑:“不再睡会儿?” 阮秋屿不愿开口似的摇摇头,裹紧披在肩膀的毛毯。 屈仰山伸手揉揉他乱糟糟的头发,眉眼难得的温柔。 屈仰山的动作很轻柔,阮秋屿愣了愣,双颊绯红,低头无声地翘了翘嘴角,心里生出奇怪的感觉。 站在眼前的是屈仰山吗?眼前的人和冷言以对的屈仰山不一样,眼神不同,语气不同。 屈仰山果然很有魅力,用这幅样子搭讪,任何人都会被俘获芳心,包括阮秋屿,他本不该有”我们似乎在谈恋爱”这种想法,他们已经结婚了。 等待很无趣,阮秋屿百无聊赖地沿着道路向前走,屈仰山跟在身后,抬眼远望,路的尽头白茫茫,再走一段路程,两人偶遇一座废弃的桥,桥上挂满”姻缘锁”,它们日夜接受天地洗礼。 天也老海也老,虽然不知道一起挂锁的情侣是否不再相爱,但彼此也曾唯望此爱爱未老【1】。阮秋屿拾起一把金锁,锁身刻”永结同心”,一条赤红色丝巾绑在锁上,写满对爱情的期望。无惧造化,仿佛一把”姻缘锁”能占有对方的余生,当爱已成往事,这锁不过是懵懂情路的见证。 阮秋屿之前不信这些,但现在愿意相信。他拿一把生锈的锁,将手帕绑在锁上,怕被屈仰山看穿,他躲避目光交汇,摸摸鼻尖,欲盖弥彰地说:“姻缘锁……挺好玩的……” 屈仰山见过许多祈祷的人,但阮秋屿最虔诚,他不会嘲笑虔诚的信爱之徒,反而感到心软。他走上前,与阮秋屿一齐绑手帕。 屈仰山第一次求姻缘,熟稔地打一个漂亮的结,阮秋屿却不把它挂在桥上,他不想和其他人一样,他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屈仰山指指锁与锁之间的空隙,问:“你不把锁挂在这里吗?” 阮秋屿抿唇摇头,眼里透出些天真:“我要把它埋在土里。” 埋在树脚旁,大石块下的土地里。锁重,情轻,大树为脆弱的情遮风挡雨,石块为其庇护。 埋锁前,阮秋屿把屈仰山的打火机包在手帕里,他说,两人的物件放在一起才显灵。 美好的希冀托付给姻缘锁,如果真的有永远,愿当年情不成往事,有心人今生今世【2】,往后都爱得顺遂。 阮秋屿仰头,与屈仰山短暂地对视一眼,问:“你有没有许愿?” 人生二十多载,屈仰山从来不必刻意求姻缘,不屑说陈词滥调。 只是今非昔比,屈仰山抖落右肩的雪,沉默半晌,而后俯身压在阮秋屿耳边,温热的呼吸徘徊在他的颈窝,很轻地说:“我的愿望是——喜欢的人恒常在身边。”【1】天也老海也老,唯望此爱爱未老。”来源张国荣《今生今世》。 【2】‘愿当年情不成往事,有心人今生今世’来源网络。 【3】我看了大家的评论,非常感动,谢谢支持!废文BE文似乎真的不多呢,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 第十章 埋锁后,两人一前一后沿途向前走,驾车途经的年轻兄弟好心地搭载他们。 阮秋屿与屈仰山并肩坐在后座,涨红脸回忆刚刚在树脚下的谈话。 屈仰山伏在他耳边说,希望喜欢的人恒常在身边。 阮秋屿迟疑一会儿,强迫自己把怪异的感觉压在心底,“那……这个愿望实现了吗?” “嗯,实现了。” 喜欢的人在身边,眼前人是意中人,阮秋屿希望自己没有理解错误。 现实是屈仰山走到他身边,双手扣住肩膀,俯身吻住他双唇。 我完了。 阮秋屿对自己说,屈仰山正杀死他,武器是柔情。 他不知屈仰山为何这样亲密,先婚后爱只在小说见识过,他与屈仰山的故事,没有纯情的青梅竹马,没有浪漫的校园爱情故事,没有旁人的祝福。 可反常的柔情成为他这段时间的慰藉,他太需要了。不必扣他心弦,哪怕是假的,烂泥也能修复裂开缝隙的围城,屈仰山的一丁点温柔,救赎欲坠悬崖的他。 屈仰山着迷地吻着柔软的唇瓣,却逐渐感觉到脸上的一丝凉意,睁眼,他又让阮秋屿哭了。 似乎是第一次不为伤心事而哭,他想拥抱阮秋屿,阮秋屿却轻轻地推开他,怅然若失地笑了,嘴角嗫嚅。 他想问,你是清醒的吗,你不知道,我总是担心。 “阮秋屿,我很清醒。”屈仰山哑声道,表情很温柔,他单方面推翻自己说过的话,离婚协议烧成灰烬,婚戒不再落灰,真人秀成真,而非演戏。 要再买一对婚戒,屈仰山兀自计划,手中戴的这一对婚戒承载太多不愉快的回忆。 冷风擦肩而过,阮秋屿听见了细不可闻爱情。 屈仰山是真的沉溺爱河中,阮秋屿是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海底月。 年轻兄弟载两人到他们的家,孤零零的房子建在海边,就算在这里伤心大哭,也只有海和山听见。 兄弟俩喜欢在海里洗澡,冬天也不例外。阮秋屿坐在沙滩看屈仰山和他们一起冬泳,他朝岸上的阮秋屿泼水,幼稚又有趣。 这片地方荒蛮,食物品种单一,但擅长烹饪的阮秋屿把它们煮得十分美味,兄弟俩直夸好吃,屈仰山说他的厨艺可以与大厨媲美。 屈仰山鲜少在家吃饭,并且对阮秋屿偏见颇深,自然不喜欢他的一切,当下,他的心境俨然不同。 尽管阮秋屿曾经做过错事,他愿意隔着一切拥抱他。 “我以后,会常在家吃饭。”屈仰山说。 阮秋屿愣神一秒,想了少时,点头说好。 饭后,四人围坐在篝火旁,小宇为他们读书,余音在空旷的土地回荡。 ——对她而言,这个男人就是一切……这个男人,使得她一生从开始到终结都充满了幸福。 ——在座的一位妇女大发高论说:“她的需要太原始,要求太简单。她只不过是一个傻瓜。” ——另一位妇女则慢吞吞地说:“其他的都无关紧要!只要她自己幸福。”【1】 读完,大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沉思着。 “她好勇敢,放弃荣华富贵与士兵私奔,追求爱情。我无法如此果断。”小蛮说。 屈仰山想吸烟,顾及身边的阮秋屿,作罢。他抓起一根枯草咬在嘴里,喉结随着话语声上下滑动:“我觉得这并不是幸福。她很勇敢,为了爱情奋不顾生,但把幸福完全寄托在一个男生,这种做法本身就难以令她幸福。恕我无法理解。” 阮秋屿半敛眉目,轻笑一声,他没有和喜欢的男人私奔,也算不得为爱情奋不顾身。 但确实把幸福完全寄托在屈仰山身上。他只不过是一个傻瓜。 这些都不在屈仰山的认知范围内,他是被‘爱’钟意的人。 篝火给阮秋屿脸庞镀一层赤红色的光,点燃屈仰山心中的花火。 在三人的注视下,阮秋屿缓缓说:“我和第二位妇女的看法一样,其他的都无关紧要,只要她自己幸福。” 她幸福,她不后悔。他或许不幸福,他亦不后悔,爱情不会悄然到来,他希望往后爱得顺利。 “确实,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同,她觉得自己幸福就好。”小宇合上书,总结道。 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夜空渐渐显现淡绿色的极光,他们爬上山,目光所及,万分惊叹。 极光像千百段光滑的丝带延长平铺整个高空,消散在云层,似翡翠往地面下坠,周围白茫茫,愈发显得极光璀璨绚烂。 若闭眼,能溜进极光超越时空,屈仰山想回到第一次相见的地方,重新认识阮秋屿。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大学的舞蹈室。”屈仰山忽然开口,大手紧贴阮秋屿微凉的掌心,顺着指缝,十指相扣。 阮秋屿低头看紧扣的一双手,想说“不是的,那不是你第一次见到我”,但他想顺话头听屈仰山说什么,于是沉默。 他静静地听屈仰山说:“如果能回到第一次见到你的时间,我想——带你回家。” 他们这段关系的开始很差劲,发展也很糟糕,但屈仰山想要童话结局。 王子与王子幸福地在一起。 阮秋屿躲开他的眼神,轻声说:‘可是……我们的发展太刻苦铭心了,我不想重蹈覆辙。’他甚至不敢说”我们的爱情”。 屈仰山心头猛跳几下,不知怎样说才令他满意,他双手扣住阮秋屿肩膀,脊背绷直,长舒一口气,郑重地说:“对不起。” 对荆棘丛生的拉锯战说对不起,对不起包容我的阮秋屿,对不起深爱我的阮秋屿,对不起一切。 不爱一个人有什么错,但伤痕已然无法弥补,对不起,阮秋屿听过太多遍对不起:阮尊对他说”对不起”,杭一斯对他说”对不起”,屈仰山也对他说”对不起”。 这是充满抱歉的人生,可悲他活在爱情里。 阮秋屿沉默半饷,软软地摇摇头,拒绝原谅。 屈仰山颓然地松开手,有些失落地盯着他的眼睛:“好,阮阮不原谅我也没关系。”紧接着补充道:“但我会对你好。” “对你很好。” 屈仰山温情无限,阮秋屿无法拒绝柔情蜜意的告白,他没有丧失理智,也无法说不。 屈仰山挽留失去的感情很容易,如他轻易地拥有阮秋屿的爱与那张抢手的邀请函。 极光之下,淌着一条爱河,与屈仰山并肩站在一起的人,是阮秋屿,雪承载阮秋屿的愿,姻缘锁求得姻缘,有爱终显灵。 小宇帮他们拍下一张合影,婚姻五年的第一张合影,屈仰山把它设为屏保。 屈仰山和阮秋屿睡在小宇的房间,偶尔可以听见海浪声以及微不可闻的呻吟声。 两人臣服在情欲的热浪里,屈仰山伏在阮秋屿身上,粗热的喘息徘徊在耳侧,粗大的性器在湿软的嫩肉内冲撞。 阮秋屿细长的腿缠在他腰间,双臀与地面分离,股间湿润如汪洋大海。 漆黑的屋子里,阮秋屿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快感爆发在沉默的浪潮,他们似乎是平行时空里拥有浪漫校园爱情故事的伴侣,海神为他们祝福,故事结尾。 一如渴望美好结局的主角对意中人说:“请你,带我回家吧。” 大清早,小蛮载他们到雪山下的小镇,屈仰山和阮秋屿睡在透明玻璃房里,其他夫妻住在旁边的玻璃房,节目组工作人员在门外搭帐篷。 屈仰山罔顾镜头,给予阮秋屿一个晚安热吻,如田纳西威士忌一样烈。 似乎王子与王子幸福地在一起。 原本紧攥在痴情人手里的爱,非不爱之人的累赘,这份无人领的爱,最后找到了主人。 只是,能否永远这样亲密无间?能否再一次将全身心托付? 能否至死不悔?但无法否认,这是两人一起度过的,最惬意,最自由,最快乐的时光。 【1】.引用段落有删减,引用居伊?德?莫泊桑《幸福》,译者柳鸣九。 第十一章 一觉睡到傍晚,在节目组安排下,屈仰山和阮秋屿与其他夫妻一同吃饭……”破冰宴”结束后,两人返回房间休息。 “是不是很累?”阮秋屿躺在床上,屈仰山为他按摩酸软的腰肢。 “嗯……”阮秋屿慵懒地用鼻音回答,疲惫地闭着眼睛。 “我给你买了一个生日礼物,今年生日,我们一起过。”屈仰山动作轻柔,声音亦如是,“以后也一起过。” 阮秋屿在心里计算日子,发现下个星期9号就是他的生日,今年是屈仰山第一次不缺席他的生日,也是第一次陪他过生日。 “那我以后……也陪你过生日。”阮秋屿睁开眼睛,软软地说。 往年阮秋屿一个人庆祝两个人的生日,一个人坐在沙发等人归家,一个人在凌晨十二点吹灭蜡烛,一个人对影子说”生日快乐”。 今年一切发生逆转,阮秋屿隐隐期待,期待那一点不同。 屈仰山俯身亲他双唇,嘴角弯起微笑的弧度说:“好……” 铃声突兀地响起,阮秋屿伸手拿手机递给屈仰山,他不经意地看一眼屏幕,来电人”助理”。 若非发生特殊事情,否则助理不会在明知两人拍摄真人秀的情况下找屈仰山。 屈仰山接听手机,不知助理说了什么话,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阴翳,双眼酝酿一场狂风暴雨。接着他走出房间,挺拔身影背对着阮秋屿。 “继续说。”屈仰山回头看一眼躺在床上的阮秋屿,蹙眉对助理说。 “老板,我正在医院,许先生暂无生命危险。这段时间许先生一直想要见您,甚至以死威胁,我拒绝他的要求,没想到他真敢伤害自己。” 助理冷静地向屈仰山汇报,不带一点人情味。近来老板与阮先生冰释前嫌,公司员工工作压力减轻不少,无人想改变现状。 “他醒后,有没有跟你再提什么要求?”屈仰山摸出一支烟,眺望远处的雪山,烟雾与白茫茫的雪相融一体。 “暂时没有,他只问有没有人来看望。” 屈仰山抽完最后一口烟,捏捏眉心说:“我知道了,先不必管他,公司的事情要紧。” 助理顿了顿,应下一声‘好’。 这段时间许狄经常给屈仰山打电话和发短信。 某一个深夜,许狄再次来电,屈仰山厌烦地接通,手机那边的男人哭着要求屈仰山见他一面,而后衷心地诉说那些年的情意。 屈仰山不留情面地打断许狄的话:“许狄,我早就不爱你了,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 听完这番话,许狄沉默好一会儿,随后阴冷地笑出声,说:“屈仰山,你不会爱上阮秋屿了吧?你忘记了?是他拆散我们的啊! 也是他,推我下舞台的啊!你怎么可以爱上这个恶毒的人呢?你怎么可以忘了?!” 屈仰山态度强硬,声音近乎冷酷:“许狄,你清醒一点!从前我和你想的一样,可是我现在想明白了—— 拆散我们的从来不是阮秋屿,而是我们本就脆弱的感情。 当年我十分不愿和阮家联姻,我在机场求你留下来,我想和你一起抗争到底,最后你还是出国了。” “阮秋屿推你下舞台是他的错,但他请顶尖医生给你做最好的治疗,而你接受道歉,这件事不再提。 要说恶毒,许狄,有些话不说是因为我顾及彼此体面,但现在没必要了。 你出国的资金,挪用了我给你母亲治病的钱,没多久阿姨含泪与世长辞。对吗,许狄?” 许狄捏紧手机,像掐住人的脖子,不死不罢休。 母亲的事情是他一辈子的秘密,何曾想屈仰山早已悉知,他坐在落地灯下,如幽怨的幽灵高声怒吼:“是!你说得没错,我挪用了母亲的医疗费,但她的病是一个无底洞,医生说没有治愈的希望,那为什么不干脆放弃?我们都解脱了!” 当年温暖活泼的许狄无痕迹可寻,屈仰山早已放下这段感情。 屈仰山失望叹一口气,捏住眉心说:“许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变成了这个样子。现在我们把话说清楚了,更没有见面的必要,以后不要轻易打电话给我。” 许狄竭斯底里,他好恨啊,真是好恨。 爱而不得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多他一个?沈晛订婚了,新娘却是金发碧眼的混血女郎。 沈晛明明说过只要他拿到屈氏集团的方案就娶他,但后来他却改口说不需要了,而与他结婚的承诺自然已成空。 沈晛存心敷衍,许狄被随意消遣,他不好过,大家也别想好过。 许狄无法扼制自己的坠落,他要和大家共沉沦,语气轻柔十足说出话却疯狂:“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肯见我?那好啊,你等我。”紧接着挂断手机。 屈仰山不在意,他不是任何人的救世主,只叫助理看住许狄,没想到他真敢了结自己。 无论如何,屈仰山也不可能与许狄再有瓜葛。 屈仰山返回房间,换下一身烟味的上衣,躺进被窝从背后揽住阮秋屿,伏在颈窝汲取他的气息,毛茸茸的毛发紧贴肌肤。 阮秋屿握住放在胸前的手,有些担忧地问:“公司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别多想。” 阮秋屿转身抱住屈仰山,嘴唇嗫嚅,还是问出口:“是不是……许狄出事了?” 玻璃房全透明,亮光照满房间,屈仰山第一次痛恨光明,他看见阮秋屿薄薄的眼皮存留沉重的担忧。 阮秋屿说:“那天晚上,你和许狄的聊天我都听到了……屈仰山,许狄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他是不是出事了?” 屈仰山微愣,轻柔的吻落在阮秋屿的眉间,轻声否认,“没有……”又说:“他没有出事,你无需关心这些。” “你不是很累吗?我抱着你睡觉。快睡吧,明天下午要攀岩。” 阮秋屿确实很累,最近特别容易犯困,不管在什么场合都犯困,既然屈仰山说没事,那他不多问。 屈仰山抱紧阮秋屿,他伸手轻轻抚摸他带着倦意的眼睛:“有件事我必须说清楚,我不爱许狄了……”停顿少时,轻声地再次开口:“我只爱阮秋屿。” 阮秋屿在轻声絮语中陷入睡眠,昏睡之际,他想,终于等到屈仰山回头看他了,不再只是望见背影。 这不得不继续的余生中,屈仰山与阮秋屿紧攥爱,分享爱。 虽然不太好意思这么说,但是麻烦大家多多收藏评论投评票,谢谢大家! 第十二章 夜半,阮秋屿被身边的一座喷发的火山热醒,他伸手触摸屈仰山的额头,起身推推他的肩膀,屈仰山却毫无反应。 大概是因为冬泳,屈仰山竟在深夜发起高烧,全身滚烫,头晕目眩。 “屈仰山。”阮秋屿紧皱眉头,焦急地推他,“屈仰山。” 屈仰山紧闭双眼,嘴唇苍白,原来是晕了过去。 屈仰山被送到当地的医院,阮秋屿一路陪护,亲自守着他输液,担忧地熬红了双眼。 “阮老师,现在天气太冷了,换一双雪地靴吧。”导演拿着一双雪地靴和一件外套给他。 屈仰山晕过去后,阮秋屿心焦无比,只穿了袜子和拖鞋出门。 等屈仰山输完液阮秋屿才换上雪地靴,又摸一摸他的额头,确认退烧后安心地趴在病床边沿睡着了。 昏睡之际,阮秋屿想的是,屈仰山可千万不要有事啊,他们相爱的时间太短太短,短到春天尚未到场,像极光般璀璨又短暂。 不知昏睡多久,屈仰山头昏脑涨地睁开眼,入眼是一片门帘,冰冷且苍白,他扶额起身,发现阮秋屿趴在床沿,头发软软地耷拉于手臂,鸦羽似的眼睫毛乖巧地贴合。 屈仰山嘴角噙着笑,自然地伸手揉揉阮秋屿细软的发,与他脸对脸对趴,脸上细小的绒毛也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岁月静好,屈仰山祈盼定格一辈子。 看着阮秋屿近在咫尺的脸,屈仰山陷入沉思,如宋绛所说,阮秋屿真的很好,爱他爱得认真,无人可相比,也最了解他,最支持他,与他最亲密。 屈仰山无法忘记,接管公司时决策失误,出资人有阮秋屿,陪他日夜应酬的人也是阮秋屿。 他无法忘记,情场失意商场失利时,是阮秋屿一同分担他的压力,安定他心。 那一段黑暗岁月,阮秋屿分担他的压力,承受他的失意,却毫无怨言。 屈仰山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识人不清,意气用事,狂妄不羁。 灯火阑珊处回见,期遇顺意的爱,所幸人生这座桥不再孤独,他将堂堂正正地携手阮秋屿同行。 数年来阮秋屿无数次流下冰凉的泪水,凝聚成波涛。 此刻在屈仰山心脏掀起轩然大波,只有阮秋屿占据他的心。 苦涩咖啡味的爱情不动声色地清空,数年的拉锯战了结,屈仰山脱离上段感情的桎梏,开启甜腻腻如牛奶的崭新感情。 屈仰山真很好奇,他和阮秋屿的未来。他们会一起装修新家,一起逛商城,情满意浓时,他和阮秋屿会拥有一个粘人的宝宝,两人开心地挑婴儿用品,争论宝宝的长相,但不会因此吵架。 老夫老妻时,他们依然为彼此泡晚安牛奶,睡前仍有晚安吻。 光是想象,都感到幸福。屈仰山的身边有阮秋屿,他未来的每一个计划,都有阮秋屿。 魂牵梦萦的此刻,屈仰山眼里透出笑意。 阮秋屿昏昏沉沉地醒来,被眼前的屈仰山吓一跳,他惊愕地说:“你醒了。” 而后站起身想摸他的额头,不料脑袋晕乎一秒,身体绵绵地倒在屈仰山怀抱里。 屈仰山揽住他的身体,心里有些紧张,嗓音低沉地问:“怎么了?我喊医生来看看?” 阮秋屿环住他的脖子,紧贴胸膛,轻声说:“不用,我只是太累了。” “那就是投怀送抱。”屈仰山抵着他的额头,满目柔光。 “才没有……”阮秋屿躲避他灼热的目光,唇角微动。 “既然觉得累,再睡一会儿?”屈仰山柔声问。 “嗯……” 两人挤在病床相拥入眠,大大方方共享时光眷顾,屈仰山低头看一眼阮秋屿的睡颜,越将他拥紧一些,越想把他揉进灵魂里。 转眼到阮秋屿生日的日子,屈仰山载他到舞蹈室,他特意在下车前叮嘱”今晚一定要记得来大饭店”。 屈仰山当然不会忘记,他包下一整层餐厅,订了阮秋屿最爱吃的菜品,邀请乐队到场演奏,亲手制作了一个生日蛋糕,礼物藏在他车后备箱。 “不会缺席。”屈仰山摸摸阮秋屿的头说。 阮秋屿回到舞蹈室,见许狄不在,内心松一口气,与许狄共处同一舞团令他窒息,梦魇般的伤疤他不想再撕开。 “你听说了吗?”舞团的一位女演员小惠一惊一乍地问。 “什么?”小倩瞪圆双眼睛,一脸好奇。 “靠关系进舞团的许狄,他前几天被送进医院抢救!”小惠说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听说他在家用刀……流了很多血!” “不会吧!首席考核即将开始了,他不是想当舞团首席吗?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谁知道呢!不过,就凭他的舞技和资质,首席之位肯定无望咯……” “阮秋屿也参与竞争啊,我比较看好他。” 独自在角落拉伸腿的阮秋屿听见两人的对话,愈发确信小镇之夜,助理通话屈仰山是因为许狄出事了。 莫非沈晛与许狄情变,许狄为此想不开?亦或许狄又准备耍手段呢? 可是许狄为什么事发后找屈仰山,两人早已不联系。难道许狄也如沈晛一样,前任与现任都要麽? 许狄,麻烦又添堵,阮秋屿泄气地想。 第十三章 舞蹈训练结束,阮秋屿特意到美容院做面部护理。 在造型师的建议下,他换上正式精致的西装,站在镜子前,大家都称赞阮秋屿是”人间衣架子”。 “这样……会不会太正式了?”阮秋屿内心惴惴却羞涩地问,“而且,我最近好像长胖了。” “不会,阮老师穿什么都好看。”造型师夸赞道。 “谢谢你。”阮秋屿双颊轻易地绯红,对称赞感到不好意思,他又对着镜子整理衣襟,心想屈仰山应该会喜欢自己的装扮吧。 晚上十点,阮秋屿准时到达颛顼大饭店,屈仰山的小助理指引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桌子,城市灯火通明的夜景尽收眼底。 这个日子,这幅场景,此刻情意,太适合过生日。 “仰山还没到吗?”阮秋屿手撑下巴,润亮的眼眸望着助理问。 小助理抬手看一眼腕表,思量几秒,紧张地答道:“老板正在路上。” 阮秋屿不疑有他,继续低头认真地看菜单,边小声嘟囔:“不知怎么了,最近爱吃酸的食物……” 小助理悄然走出门口,再看一次腕表,略微着急地拨通屈仰山的手机:“老板,阮先生已经到了。” 对话那边的人不耐烦地叹一口气,语气不善地说:“这边很棘手,需要再等等。” “那……如果阮先生问起缘由,是否告诉他?” “……”屈仰山停顿一会儿,权衡之后说:“告诉他,不然他会多想。” 小助理挂断通话,心道这份工作真难做,但是相比之下,老板需要处理的事更棘手。 不过,谁遇上那种性命攸关的事,也很难置之不理吧…… 屈仰山本应在餐厅为阮秋屿庆祝生日,却在开车途中被秘书的一条消息阻拦。 秘书说,许狄今早逃出医院,现人在红海岸旁边的山崖上,放言屈仰山不来就跳海。 屈仰山当然不会被许狄胁迫,他不相信如此惜命和不择手段的人会自寻了断。何况,许狄的事情早已与他无关。 或许是真的感到绝望,许狄真的跳海了。 他身穿蓝色条纹病服山崖,发丝微动,回忆慢慢重来。 二十一岁的许狄与屈仰山分手后,沈晛对他百般讨好追求,纠缠不清间他移情别恋,在更衣室向沈晛表白。 许狄挪用母亲的手术费跟随沈晛出国,所有背德的一切全是为了与沈晛在一起。 如今沈晛却与门当户对的女人订婚了,而他被抛弃。 是的,抛弃。在异国他乡共度的朝夕,敞篷车驶过海岸他们在夕阳下亲吻的时刻,沈晛解开皮带压上他身体的激情,牵手走过街区的踪迹,全部被抛弃,最痛不过是沈晛说”我们分开。”心痛到刀刺入血肉之躯时也无察觉。 住院多天,病房来来往往的人数了又数,都不是沈晛。 许狄好爱好爱沈晛,爱意在心头停留,他想要向爱人问清楚,是否爱你的我,已是一个累赘。 许狄慌张地拨通对方号码,接听者是未婚妻斐,声音带着情欲的嘶哑。 他不死心地跑到沈晛家,藏在一棵大树背后,亲眼目睹沈晛和斐亲密的举动。 不一样,太不一样,与许狄在一起时的沈晛不一样。 凡此种种,他如何能接受?许狄想,离开就是现在。于是乘着春风,纵身跃入湛蓝大海,身躯破碎海水绽开银河般璀璨的水花,眼泪被吞没的瞬间,仿佛告诉所有旁观者:我不再爱这个世界。 屈仰山在颛顼大饭店门口吸一根烟,秘书又打来,语气有些许着急地说:“许先生正在医院抢救……” 他蹙眉往上望大楼,搓一把脸,驾车驶离大饭店,他觉得是时候当面与许狄把话说清楚,纠缠不清的关系该一刀两断。 屈仰山冷脸站在病房门口听秘书说,许先生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 两人在病房外等候大概一个半小时,许狄才逐渐清醒,醒后却自寻短见,医生和护士正在劝。 颛顼大饭店,餐桌上的菜已微凉,乐队演奏了十几首曲目,而阮秋屿等待的人仍未到场,他只好又问一遍小助理:“十一点半了,为什么屈仰山还没来?” 小助理心知瞒不住,神情慌张地全盘托出:“老板早就到门口了,只是……” “只是许狄出事了,对吗?”阮秋屿打断他的话语接话道,今晚内心不好的猜想被应证,他早猜到许狄会出事,“又出什么事了?” “许先生又自寻短见。”小助理解释,内心忐忑不安,“老板本不愿去,但许先生跳海被救后又……” 偌大的餐厅里散发孤寂的气息,阮秋屿喝一口冬阴功汤,兀自沉默几秒,轻描淡写地安慰自己:“嗯,人命重要。”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自己与孤影过生日。 “我再等等屈仰山,他会来的。”阮秋屿轻声补充道。 “嗯……”小助理附和。 屈仰山用力推开门,结实的门板撞到白墙发出巨响,医生与护士纷纷在病房外等候,留下他和许狄两人。 站在窗边的许狄忽地转头望向门口,发现是屈仰山,失望地背过身,他手中紧握锋利的水果刀,表情颓然地说:“你来了。” 既然屈仰山来了,那就共沉沦吧,反正大海辽阔,尚能埋葬六具肉体——许狄,沈晛,斐,屈仰山,阮秋屿,谁也无法逃。 许狄与屈仰山对视,他从男人的瞳仁里看到阮秋屿的影子。 阮秋屿有什么好。 好在家世优渥,好在天赋异禀,好在舞团团长欣赏他,好在沈晛曾喜欢他,好在屈仰山爱他。 一想到,沈晛追求心上人的笨拙曾给予阮秋屿,屈仰山的满满一目柔光赠予阮秋屿,他的心脏犹如被浇淋滚烫的油,烧成一个个伤疤。 精神折磨比肉体折磨更痛苦,许狄要所有人尝尝。他不甘心,凭什么他情场事业皆失意,其他人却两边得意。 他们都很可怜,但他要做幸运的那一个,所以他痛苦的时候,所有人都要陪伴。 屈仰山关上病房门,眼神阴翳地盯着许狄:“许狄,不要再玩这种把戏了。我说得很清楚,我们没有纠缠的必要。” 曾经他说要走,屈仰山会挽留他,现在再也不会说,许狄也不在乎,屈仰山于他,只是一个可供利用的工具。 许狄在屈仰山燃起火光的眼中燃烧,他没有被震慑。 反而轻笑一声:“我知道没有纠缠的必要。今天过后,我们两不相欠。” “许狄,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狄往一楼看,一楼的救护人员正为气垫床充气,他举起水果刀,面容清晰地映射于刀面,憔悴苍白,嘴唇干裂脱皮:“之前你说过会为当年分手的事补偿我。仰山,我没记错吧。” “许狄,我以为那晚把说清楚了,我们本不相欠。” 屈仰山想走过去,趁许狄不留神的空隙迅速将他制服。 但许狄灵敏地发觉,赤裸双脚向后挪动,似要翻窗而去。 命是许狄手握的最后筹码,失去即满盘皆输,他把刀尖指向屈仰山,对准心脏,发狂地吼叫:“你说的不算!你就是欠我!如果不是你和阮秋屿在一起,我不会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屈仰山厌恶地扫他一眼,像看疯子一样的眼神,他对现在的许狄无法说理,更疲于应对此事。 屈仰山记得,今晚本该与阮秋屿过生日,他拿出手机看时间,23:59分。 “那我们不说废话。说吧,你的条件。”屈仰山冷漠地说,眼底尽是不耐烦。 许狄听见自己最想听的话,毫无思考地说:“只有一个条件,我要当舞团的首席。” “我相信你办得到。你满足我,我不会再找你麻烦,我许狄,永远消失在你眼前,我说到做到。” 屈仰山耸耸肩,这个条件很简单,他不假思索地答应,竟有一种解脱感:“好,我答应你。” 许狄得逞地笑了,他将水果刀扔在地上,比一个手势:“现在,我们两清了。” 在屈仰山转身离去前,朝背影喊:“屈仰山!再见。” 屈仰山身影一顿,一切可笑至极,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他的那片白月光,落幕了。 屈仰山赶往生日会场后时间已过深夜十二点半,而小助理告诉他,阮秋屿半小时前已离开颛顼大饭店。 第十四章 台上的五人乐队正演奏歌曲,台下阮秋屿一个人欣赏,他无心吃饭,心不在焉地想屈仰山和许狄的事情。 即使屈仰山向他表明不爱许狄,即使他明白人命关天不可任性,即使他清楚人命更重要……但心酸与不安扔缠绕在阮秋屿心头。 阮秋屿无法忘记恶梦般的昨日,空房的冷清,冰冷的晚餐,屈仰山无感的眼神,许狄的恶毒,点点滴滴拼凑的噩梦,他全忘不了。 等待的每分每秒如针尖刺痛阮秋屿,当时针指向十二点,不论噩梦或好梦,都该苏醒。 二十六年的人生,一个人庆祝生日,原以为二十七岁的生日有人陪,也不过是奢望。 凌晨十二点,小助理推着生日蛋糕出现,阮秋屿漂浮的最后一丝期待泯灭于燃烧的蜡烛,消失殆尽。 朝起夕落唤醒寂寞,爱你守候无助的等待,祁望明天的你依然爱我。 小助理将蛋糕摆上桌,嗓音微抖:“老板……等下就到了。” 说出口的话他自己也不确定,只是觉得阮秋屿应该开心。 阮秋屿没应声,他看着蛋糕,脑中浮现一个电影场景:一位愤怒的女人用刀捅入蛋糕,巧克力酱全数涌出,反复几次,蛋糕四分五裂。 阮秋屿笑了,他的心刻苦铭心地痛。 恰时杭一斯发来视讯,他一看阮秋屿薄红的眼皮就明白所有,但语气仍开心地祝贺:“阮秋屿,生日快乐!”阮秋屿勉强地轻笑一声,心不在焉地说”谢谢。” 谢谢杭一斯多年陪伴,谢谢与他过生日,谢谢他没有问为什么屈仰山不在场。 落寞的空间里,阮秋屿双掌合十,闭眼许愿。 闭眼许愿那一刻,他禁不住猜测:就现在,屈仰山是在想往后每年陪阮秋屿过生日,还是在担忧许狄是否感到害怕呢? 阮秋屿不知道。 但他还是对自己说:生日快乐,阮秋屿。 阮秋屿没有愿望,一切皆是空。他怕,怕热烈的梦,怕永不坠落的想念,全部倾翻。 屈仰山慌忙地赶回家,一手提着礼物打开家门,客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平常睡在沙发等他回家的阮秋屿不见踪影,桌上的生日蛋糕融化成一团软塌塌的奶油,顺着桌沿滴落在地。 屈仰山轻轻推开房门,被窝微微拱起,他烦乱的内心因此安定,阮秋屿肯定知晓今晚发生的事,肯定心怀芥蒂,介意他的缺席。 阮秋屿的乖巧睡颜令人疼爱,屈仰山目光灼灼,克制地抚上熟睡人的脸,阮秋屿被惊醒。 他缓缓睁眼,神色带着懵懂的可爱,情绪隐藏不住脆弱:“你回来了……” 屈仰山眉心蹙了蹙,突然靠近阮秋屿耳侧,扣住身下人的肩膀,低声说:“对不起。”又补充道:“生日快乐,阮秋屿。” 阮秋屿意识涣散,耳朵灵敏,他清晰地听见这些话,透过耳骨,传到四肢百骸。说”对不起”于事无补,曾经说着伤人话的屈仰山慢慢爱上阮秋屿,或许也正在失去阮秋屿。 “我明白的。”阮秋屿抿了一下嘴唇,揉揉干燥的双眼,“我知道这样做非你本意,许狄以命威胁,换做我,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内心尚存一丝谅解,但阮秋屿的心情一点也不好。 屈仰山知道阮秋屿无法轻易释怀,而获得原谅比死亡更难。 他沉默许久,双手揽住阮秋屿肩膀,紧贴颈窝,哑声说:“今晚与他见面,把话都说清楚了。这是最后一次见许狄,不会再有下次。” 阮秋屿抿唇不说话,低头垂眼看着被子。 屈仰山自顾自地说:“助理说你今晚喝了很多冬阴功汤,我怕你饿,又买了一份饭,要不要试试,顺便拆生日礼物?” 等待许久,阮秋屿长叹一口气,说“好。” 两人并肩坐在餐桌前,这似乎是阮秋屿第一次与屈仰山吃”晚餐”,他撑着下巴注视屈仰山吃饭的侧脸,这张脸,值得男孩女孩为此倾慕不已,这个人,最会利用爱伤人。 屈仰山为他拆生日礼物,撕开一层层包装纸,水晶箱里是一双高级定制的芭蕾舞鞋,阮秋屿轻笑,眼里透出些许笑意,他喜欢这份礼物。 阮秋屿笑意明媚,目光交接时,屈仰山再次倾心,他享受此刻温情的时光,只想和阮秋屿在一起。 屈仰山说:“下个月,我们再定制一对婚戒吧。” 阮秋屿与他对视,无法言语其他,只温声应下:“好……” 爱丽丝舞团首席竞争赛那天,阮秋屿穿上屈仰山送的芭蕾舞鞋,在舞蹈室苦练许久,他不靠父亲和屈仰山,只希望凭舞蹈实力竞选首席成功。 能否成为舞团首席对阮秋屿很重要,他热爱芭蕾舞,渴望自己的芭蕾舞事业发展得更好。 阮秋屿是第一位竞选者,赢得六位评委的一致好评,一身轻松地走出场馆,他接到屈仰山的视讯。 “阮阮,比赛后感觉怎么样?”彼时屈仰山远在另一半球出差,昼夜时差不影响他挂念阮秋屿。 “我感觉挺好。”阮秋屿语气轻快,眉眼舒展。 “那就好。”屈仰山盯着他舒心的面容,喉间发出微不可闻的轻笑,指尖摩挲屏幕,似乎真的在摸阮秋屿的脸。 阮秋屿和屈仰山聊了许多事情。 屈仰山告诉阮秋屿,原本计划明天返航回家,但听说有个大厨的拿手菜是糖醋排骨,恰好阮秋屿近来最爱吃,他打算学一学手艺再回家。 阮秋屿听了,眼里心里甜蜜蜜的,好像掉落在糖果里,说:“好啊,等你。” 可是晚钟鸣响,时不待人,惬意的时光被时间绑票。 待屈仰山归家,空山不见人,不再听闻人语响。 第十五章 阮尊死了。 在春风带雨的季节,阮尊因为又一次中风去世。早上,阿姨喂阮尊吃早餐,发现他嘴巴大开,眼角的泪珠止不住地流,晚上,他中风倒地的时候安安静静,不曾言语。 阮秋屿接到阿姨的电话时,正与杭一斯看电影,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耳边是阿姨哽咽的话语,她说,阮先生去世了。 闻言,阮秋屿脑袋好像炸开一道闷雷,手脚冰冷,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积成河流。 跑出影院寻找阮秋屿的杭一斯发现蹲在地上大哭的人,两人在街头相拥哭泣。 开完会议早该归家的屈仰山,因学习厨艺延迟航班,却不曾想阮尊忽然去世,而归家的航班,则因强暴雨天气取消,看着视频里阮秋屿两眼无神,无精打采的样子,他暗自悔恨为什么自作主张学做饭,在爱人最需要肩膀依靠的时候,他偏偏不在。 阮尊出殡那天,天空阴沉,苍穹之下,细雨擦去阮秋屿的悲伤。 阮秋屿泣不成声,双眼红肿,左手紧握阮尊最爱用的一支钢笔,模糊地视线紧紧盯着墓碑,阮尊的表情严肃如故,双眼炯炯有神。 可是他再也不能亲眼见到了,更猜不到,何时再见。 一想到父亲去世的事实,他满目疮痍的心又碎一遍,就连哭声也消逝在雨声里。 阮秋屿试探地喊一声‘爸’,只有远边的雷声响起。 大名鼎鼎的阮律师死了?阮尊死了。那个对他心怀愧疚,实则关心他的父亲,去世了,相系血缘纽带的唯一亲人,与世界再见。 阮秋屿可以爱的人,只剩下屈仰山和杭一斯。 春天,有人离开,不再回来。阮尊的死,带走了阮秋屿的另一半魂魄,他依然虔诚地爱人,只是灵魂不再完整。 第三天晚上,屈仰山风尘仆仆地赶回家,客厅亮起一盏灯,但却不见阮秋屿。 屈仰山神情疲惫至极,发丝耷拉,西装皱巴巴,但此刻丝毫不在意形象,他慌忙跑回房间,打开门,见阮秋屿坐在床上看着一支钢笔,怔怔地留下两行泪。 屈仰山将阮秋屿紧紧搂在怀里,阮秋屿像一艘飘荡的船终于找到温暖的港湾,双手攥住男人的衣衫,脸紧埋胸口难受地小声啜泣,泪水渐渐染湿西装。 屈仰山觉得他的哭声像一把利刃,活生生地割人皮肉,他用外套裹住阮秋屿的肩,温言暖语安慰,他想成为一盏明灯,照亮阮秋屿的长空。 屈仰山很自责,很后悔为什么这些天没陪在他身边,他没有比现在更后悔的时刻。 迟来的陪伴,像虚伪的暖意,无用且堂皇。 深夜,阮秋屿梦见阮尊,阮尊穿着西装,西装口袋放着一支钢笔,正坐在餐桌前同他一起吃饭。 “阮阮,你最近过得可好啊?”阮尊露出笑脸,佯装不经意的样子问。 阮秋屿无心回答,只是仔细观察阮尊的表情,肌肤纹理,眼角皱纹,鬓白头发,认真看到最后,他又哭了。 阮尊不知他为什么哭,只是慌张地递纸巾,边说:“要是你过得不开心,欢迎回家。” 梦境转变,阮秋屿回到大学,这个承载许多回忆的地方,他看到年轻的阮尊站在马路对面,神采飞扬地朝这边招手,阮秋屿以为在向他打招呼。这时,一个瘦削的男生从他身边飞快跑过。 熟悉的侧脸,是素面未某的父亲!阮秋屿轻微晃神,用力抓住他的手腕,想要看看父亲的样子,即使感到冒犯也没关系。 可是,可是就在对方转头时,就在他快看清父亲的面容时,梦境被一片黑暗笼罩,窗外的雷声为这场梦画上句号。 阮秋屿在酸涩的情绪里醒来,肩颈湿了一大片,父亲去世对他冲击太大,日夜辗转反侧,为阮尊夜不能寐,他太需要转移注意了。 他熟练地吻上屈仰山的双唇,修长的手在性器上灵巧地撸动。 屈仰山被吻醒,直觉十分不对劲,他皱着眉握住动作的手,疑惑地哑声道:“阮秋屿……” “屈仰山——”阮秋屿用嘶哑的嗓音打断他,“我想做爱。” “你……” 话音未落,阮秋屿继续亲吻他,动作急切,见屈仰山仍不动,他有些难过地爬回被窝,翻身背对身后人。 屈仰山不忍他难过,但如果这样能让阮秋屿宣泄情绪,他可以做。 他亲贴近阮秋屿,轻柔的吻落在他后颈,大手搓揉柔软的臀瓣,当他挺身进入湿软的后穴时,阮秋屿哭了。 屈仰山抽身离开,抱紧阮秋屿,窥探他的表情,阮秋屿手捂住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到锁骨,小声抽泣说:“屈仰山,我好难受。” 屈仰山缺席生日的不甘,埋锁时对两人的祈盼,阮尊逝世的无力,阮秋屿憧憬和偏爱的,慢慢暗淡。 屈仰山觉得好难受,他觉得自己是这场残忍记忆的参与者,他所有沾沾自喜的”以为”是作恶的种子,他觉得所有的”对不起”都可以被原谅。 屈仰山无暇思考,忏悔道:“阮秋屿,全是我的错,我应该尽到作为一个丈夫的责任,可我总让你心灰意冷,总让你的期望落空。” “我轻易地说过许多对不起,你最好不要原谅我。” “但我会弥补过错,我会对你好,让你幸福。” 阮秋屿很爱哭,曾经也为屈仰山哭过,但他无悔单方面的付出,他体贴地谅解屈仰山。 可是屈仰山说会对他好,承诺会听上瘾的,像淬了毒的棉花糖,裹着甜蜜的外层。 阮秋屿沉默了许久,久到屈仰山仿若度过一个世纪,终于有了反应。屈仰山听见阮秋屿轻声”嗯”了一声,接着说:“我想睡觉了。” 他愣了一下,心里涌起一阵无措,喉咙哽住,竟说不出话来。 阮秋屿拱在他胸口,睡得很沉,屈仰山抚上他的侧脸,目光温情无限。 可是他却清楚地感知到,阮秋屿不再敢相信从他嘴里说出口的承诺。 第十六章 悲伤驻足大半个月,侵占阮秋屿每一寸空间,只是生活仍要继续。 屈仰山为了在家好好陪伴阮秋屿,除出席重要会议以外其他工作全部交给秘书处理。 被春雨亲吻过的大地,呼出泥土味的气息,屈仰山驱车带阮秋屿离开这座伤心的城市,离开难过的回忆,这段时间,阮秋屿的脸色好了许多,只是依旧想念阮尊。 一切似乎在逐渐变好。 屈仰山带阮秋屿露营,越野车开进山里,沿着陡峭道路往深山处开,车穿过一大片苍松古柏,沙尘飞扬。 太阳在摇摇晃晃的树影中缓缓落下,映照阮秋屿的侧脸,车内只剩下音乐的声音,他听着歌陷入甜蜜的梦境。 阮秋屿再次醒来,身体暖烘烘,而屈仰山早已不在车上,他下车,环视四周,发现他们在山崖上,夕阳仿佛近在咫尺,阳光燃烧大地,像染血一样红。 屈仰山在后车厢整理床褥,他说今晚他们要在车上睡一晚,早上起来看朝阳升起。 紧接着在山崖中间摆好桌子和烧烤架,桌子上还有各种食材。 阮秋屿难得展露笑意,不愿辜负大好山河,他从车上摸索出相机拍下一张照片,站在山崖边静静驻足欣赏。 夕阳隐藏在山间,绚烂光芒洒满山崖。 屈仰山转身,走过去揽住他的肩,两人并肩站一起欣赏良久,看着夕阳一点点移动。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阮秋屿双手捧住一角阳光,攥不住,“夕阳在时间更迭中最终也会消逝,真是悲哀。” 屈仰山抓握住阮秋屿的手,他在他湿润的眼睛里看到落寞,好半天,他才说:“夕阳会消逝,但——我心中的那捧夕阳永不坠落。我与你共看夕阳,夕阳光恰好映在你脸上,无限好的是看夕阳的人。” “那你也会像记住夕阳一样记住我吗?”阮秋屿轻声问。 如果有一天我离去,请你一定要记得我,即使只是假装记得。 屈仰山仰起头,嘴唇微动,短暂想了一秒,开口道:“你会离开我吗?” 发现自己没答到点上,又说:“我不仅记住你,还会记住我们相处的每分每秒。” 我会记得站在山崖边凝望落日的你,我会记得埋锁的我们,我会记得萦绕在我脑海的回忆。 阮秋屿嘴唇动了动,看着屈仰山英俊的侧脸,淡淡的笑了。 夜幕将至,日夜转换,天空变得一片漆黑,四周寂静,寂寥山间传来柴火燃烧时”啪”的声音。 屈仰山在烤架上支起一个三角铁架烤五花肉,空气中飘满诱人的肉香味,他夹起一块肉汁四溢的肉,放在嘴边吹凉,伸到阮秋屿嘴巴喂他吃。 阮秋屿张口一口咬住,肉汁在舌尖味蕾上跳跃,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夸赞道:“好吃……” 屈仰山很轻地笑了一下,指尖捏了捏阮秋屿的脸颊。 暮色暗沉,只闻微风声,月光莹白清冷,山中远离了喧嚣的尘世。 屈仰山和阮秋屿睡在后备箱里,被褥干净柔软,有夕阳的味道,两人紧挨在一起。 阮秋屿躺在柔软的靠垫,远处一片漆黑,像人生一样,命运未卜,屈仰山依偎在他身边,从身后拿出一个星象仪打开,一颗颗璀璨的星光映射在车顶,日月星辰灿若繁星。 一团团瀚海星云在车顶转动,赤红色的星团散射出周围弥漫的亮星云,星云包裹着星团,在这间小小的后备厢形成明亮巨大的星光谱。 屈仰山想要阮秋屿开心的心思一览无余。 “真好看。”阮秋屿无心欣赏,但不想枉费与屈仰山的用心。 “你喜欢就好。”屈仰山说,身体贴近阮秋屿,目光直直地与他对视。 屈仰山静静看了会儿,忽地翻身压上阮秋屿,视线平而直地与他对视,眼底是沉沉欲望。 阮秋屿怔住,屈仰山温热的呼吸游走在他颈窝,亲密无间时令人战栗,这个气氛好适合在车上做些什么。 也确实这么做了,屈仰山主动贴上阮秋屿湿软的双唇,随即大手压住他的腰。阮秋屿双手环住他的肩,紧闭双眼。 唇齿相交,燃烧着屈仰山的心,热情在心中翻涌,舌尖交缠划圈,霸道地吮着阮秋屿的舌。他闻到身下人的发香,喉结难耐地上下滑动。 在情难自禁前,两人双唇难舍地分离,亲热戛然而止。 “阮阮……”屈仰山低哑地嗓音徘徊在阮秋屿耳边,脸慢慢靠近,继续吻他的额头、眼睛、鼻子,最后压上他的唇。阮秋屿喉间发出”嗯……”的一声,殷红唇瓣承受着激烈的吻,他双手环绕屈仰山后颈,脚尖蹭蹭勃起的性器。 屈仰山下身起了反应,他顺着阮秋屿脖颈线条轻吻细白的颈窝,大手探入衣摆触摸胸前的乳头,把握在手中揉搓。 阮秋屿情动地扭动身体,手抚上屈仰山结实的后背,下身紧贴在一起,他感受到屈仰山腿间的器物在慢慢胀大。 屈仰山直起身体,脱掉上衣,单手解开皮带,阮秋屿听到衣料摩擦的细微声音,内心有些紧张。 紧接屈仰山脱下他的衬衫,身体再次压下来,牙齿轻咬阮秋屿胸前挺立的乳粒。 阮秋屿抱住屈仰山的头,挺起胸,嘴里发出难耐的呻吟,胸口湿润一片,被蹂躏的乳粒殷红肿胀。 他仰躺在被褥上,车顶上赤红色的星团仍在转动,而裤子被脱下,他抿着唇看屈仰山分开他的腿,探索身体的秘密花园。 下身湿润一片,屈仰山伸出一指缓缓地探入,眼睛盯着阮秋屿,借着微弱的暖光灯,身下人脸上是欢愉的神情。 体内温暖的软肉包裹着入侵的手指,屈仰山轻轻抽动着,待娇嫩的嫩穴适应,又增加一指,甬道紧致非常,因刺激而分泌出更多无色粘液,沾湿了被褥。 阮秋屿松松地抓住身下的被单,感受体内的律动,手指进得越来越深,抽动的速度加快。 屈仰山轻车熟路地寻到敏感点,加大抽插力度,狠狠一顶,阮秋屿弓起腰,身体猝然酥软,浑身失力地痉挛着到达了高潮,“啊……行……行了……” 屈仰山抽出沾满粘液的两指,埋头在阮秋屿耳边说:“你的身体越来越敏感了。”声音低沉嘶哑,饱含情欲。 他拉下裤链,粗长的性器弹出来,他撸动几下头部,掌心贴在臀瓣上,蓄势待发的欲望顶在湿润入口。 就在他准备将头部插入时,阮秋屿想起一件事,他将屈仰山推远少许,攀着身上人的肩膀,软软地说:“等一下……” 欲望蹭着诱人的入口,他继续说:“在这里做的话,不好处理……” 屈仰山想了好一会儿,说:“算了……”性器不舍地带离穴口,“如果我射在里面,确实不方便处理。”他又亲了亲阮秋屿的双唇,湿润而甜蜜。 阮秋屿合起双腿,手握住男人粗长的欲望,生涩地上下套弄,耳边是屈仰山重重的喘息声,上面的嘴巴回应着吻。 套弄几分钟,屈仰山大手包裹他的手快速套弄,在绵长的亲吻中,随着一声闷哼,白色的温热液体射在阮秋屿手心。 黑暗中情欲交缠,性爱抚身心,一室春色。 做完清理,屈仰山拥着阮秋屿入睡,两具身体昏沉入睡,山崖重归平静。 朝阳的光芒一寸寸照进一室春光的后车厢,屈仰山率先醒来,接着阮秋屿蠕动身体,缓缓睁开双眼。 屈仰山亲他脸颊,轻轻地说:“朝阳升起了。” “嗯……”阮秋屿一夜无梦,昨晚没有梦见阮尊,没有梦见素未谋面的父亲,他整个人轻松了一些,犹如游进水的鱼。 两人穿好衣服爬上车顶,并肩坐看朝阳起,山崖弥漫着清凉的雾气,山风卷来时间消逝的声音,朝阳渐渐从天际升起,越过一座高山,橙红色光芒晃眼,新的一天来了。 屈仰山抿了抿唇,有些紧张地捏紧拳头,好似邀请男同学做自己舞伴的学生。 此刻他强烈地想说一句话,两人视线交织,他望进阮秋屿眼底,将那句话说出口。 “阮秋屿。” “怎么了。” “我爱你……”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爱你。”屈仰山重复道,“别推我离开。” “我知道了。”阮秋屿淡淡地说,表情也淡淡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屈仰山脸上,好像不稀罕这份爱,也没别的话可说。 屈仰山脱力地叹一口气,喉咙哽咽了一下。 两个人明明坐得这么近,明明昨晚还做爱,可是心与心的距离是天南和地北,他不得不面对这样的阮秋屿,从阮秋屿问”你会记得我吗?” 开始,他似乎已经成为阮秋屿故事里可有可无的主角。 努力亦徒劳,阮秋屿想说的话,不再需要人听。 第十七章 很快到了录夫夫真人秀的日子,节目录制一推再推,今天已是最后期限,屈仰山和阮秋屿不得不在状态差的情况下录制节目。 与此同时,节目组邀请屈仰山的五位好友作为嘉宾,许狄是其中之一。 节目组事先对两人保密,等好友们出现在门口时,屈仰山已来不及与导演商讨。 他们绝对不能出现在这里,这是屈仰山的见到好友们的第一个念头。 从前屈仰山有多喜欢许狄,他的朋友们就有多维护许狄,从前他多讨厌阮秋屿,他的朋友就有多厌恶他。 结婚第一年的炎炎夏日,屈仰山与朋友们在游乐场玩,有人使坏地建议把阮秋屿叫来,让他闯鬼屋,屈仰山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于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让阮秋屿与他们一起玩。 阮秋屿胆子小不敢玩,但屈仰山说会在背后保护他,可当他被”鬼怪”吓哭时,身后空无一人,阮秋屿独自一人在心惊胆战中独自走完全程,后背湿透一片。 重见天日,他发现屈仰山和朋友们站在出口,根本没有入场。 阮秋屿没有责怪他们,而是长舒一口气,对屈仰山轻声说:“幸好你没有进去,里面真的好恐怖。” 屈仰山忘了当时听见这一句话是什么心情,他现在只觉当年的自己很坏。 今日他的朋友和许狄出现在这里,只会让他和阮秋屿的关系雪上加霜。 但在镜头前,大家都在假装,假装与阮秋屿很熟,似乎他们已认识好几年亦或更久,阮秋屿强撑笑意与每一个人拥抱,他也在假装,只是做梦都无法想象会以这种”和平”的方式再见许狄。 一阵恶心翻涌而至,阮秋屿想吐,面前的每一个人,都令他恶心。 幸好,他和屈仰山一直假装恩爱,这并不需要太大的力气,阮秋屿想,他悄悄地摸一摸口袋里的钢笔,遂感心安。 屈仰山在厨房泡柠檬水,他们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与阮秋屿聊天。 周秦说:“我朋友上次去看了阮秋屿的芭蕾舞表演,但凡聚会,他都要夸一次。我也想看,但是听说门票超难买。” 阮秋屿未开口,许狄先说:“你的朋友说得没错,阮秋屿是我们舞团的顶级芭蕾舞演员,很优秀,上次首席竞选,阮秋屿跳得很好,我差点被吓得退赛。” “哪里,你也很出色,毕竟是第一个空降到舞团的芭蕾舞演员。” 阮秋屿淡淡地说,舞团所有人都知道许狄是靠关系进来的,只有鲜少人知道是由于沈晛的关系。 “你太谦虚了。”许狄微笑着说,是阮秋屿最讨厌的笑容,“论舞技,我当然比不上你,所以你一定能成为舞团首席的。” 阮秋屿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谢谢你的祝愿。” 屈仰山捧着柠檬水走出来,紧挨在阮秋屿身边,阮秋屿习惯性地搂住他的胳膊。 见他们动作亲密,许狄脸沉了沉,轻哼一声,语气讥讽地说:“周秦,要是你买不到票可以找屈仰山拿啊,阮秋屿给了他几张票,不用就浪费了。” 言下之意,屈仰山根本没看过阮秋屿表演,他压根不在意阮秋屿。 阮秋屿浑身一僵,心好像被虫咬了几口,许狄永远知道怎么伤害他,他捏紧口袋里的钢笔,沉默不语。 屈仰山阴沉着脸,睨一眼许狄,嘴上打趣道,“别找我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老婆好不容易给我争取到一张票,我不敢浪费。”他握紧阮秋屿的手,手掌相贴。 以前,屈仰山根本无需担心阮秋屿的心情,反正阮秋屿会一直在身边,他就像一个常胜将军,从未想过战败。 可是现在,屈仰山必须时刻在意阮秋屿,他必须忍受煎熬。 宋绛与屈仰山最相熟,知道他和阮秋屿的感情不同往日,也清楚不能随意地对待阮秋屿了,他真的很想提醒其他人注意分寸。 但其他人怎么知道屈仰山和阮秋屿是真的相爱呢,于是他转移话题道:“说了这么久,喝点柠檬水润润嗓子吧,柠檬水对身体好。” 话音刚落,大家纷纷拿起杯子倒水,许狄无意间瞥一眼装了一大杯柠檬水的阮秋屿,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的肚子,接着不动声色地问宋绛:“这是你买的柠檬吗?怪好喝的。” 宋绛摇摇头否认,手指指屈仰山说:“听说喝柠檬水对身体好,他最近买了许多柠檬。”许狄佯装恍然大悟地”哦”一声,说:“对身体好,真的嚒?那我可要多喝几口。” 中午吃饭时,导演拒绝了屈仰山更改录制活动的请求,理由是场地已布置完毕。 摄像机暂时关闭的一段时间,屈仰山的朋友们一直没主动搭理阮秋屿,节目组才意识到气氛的怪异。 午休过后,所有人要一起做任务——攀岩一座小山,而阮秋屿身体不舒服,乘缆车先到达山峰,他在山顶为攀岩者打气,而屈仰山是第一个登顶的人。 屈仰山气喘吁吁地抱住阮秋屿,像获得金牌般开心。 在山顶驻足一个多小时,领略大好风光。 远处的天空劈下一道骇人闪电,眼看暴雨将至,大家乘缆车返回小屋。 节目暂停拍摄,屈仰山和宋绛在厨房做饭,客厅的其他人坐得离阮秋屿很远,他们聚在一起聊天,不主动与他搭话。 阮秋屿坐在窗边听雨珠敲窗,转头看一眼屈仰山的朋友,失落地抿了抿唇,手习惯性地摸一摸钢笔,却怎么也摸不着,他慌张地翻出衣袋,口袋空空如也,钢笔居然不见了。 谢谢大家的阅读与评论!结局很久之前已经写好,但是我不满意,准备这几天重写。 第十八章 阮秋屿神色慌张地翻口袋,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他转头望一眼坐沙发上的朋友们,内心十分不愿意向他们询问,但无法顾及其他。 阮秋屿脚步匆忙地走过去,站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笑里藏刀的嘴脸,嘴唇嚅嗫几秒,开口道:“请问……请问你们有没有见到一支钢笔?” 四人疑惑地面面相觑,周秦睨一眼原长柏,是只有两人才懂的意味,许狄手环抱胸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周秦沉默一会儿,不耐烦地问:“那支钢笔长什么样?” 阮秋屿双手比划钢笔的形状,说:“钢笔是黑色的,上面刻了’阮尊’二字,这支钢笔对我很重要。” 周秦思考了几分钟,摇摇头说:‘没有见到。’他拍一拍其他人的肩膀问”有没有看见”,皆说没有。 原长柏回头看一眼厨房,屈仰山和宋绛正在做饭,他似乎想起什么,恍然地望向阮秋屿,指着窗外远处的山顶说:“我刚刚好像在山顶见到你要找的钢笔……是黑色的对吧?我当时想没人会随身带钢笔,就没有捡起来。” 阮秋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山顶,皱了皱眉头,犹豫几秒,对原长柏道谢后快步走了出去。 天空打开一扇灰色的云窗,乌云挤压在一起仿佛要坠落,天欲降大雨,风吹人心乱。 阮秋屿冷得微微发抖,他抬头看看天色,疲倦地叹一口气,谁让自己这么不小心呢,接着又加快脚步往山脚走,希望自己能在电闪雷鸣前找到钢笔。 待阮秋屿走远,周秦站起身,冷哼一声说:“看来那支钢笔确实是他的。” 原长柏从裤袋拿出一支黑色钢笔,上面清楚地刻了”阮尊”二字,他夹在指缝间翻转,眼睛凝视钢笔,语气戏谑地说:“只有我一个人看见这支钢笔,捡起来后我看见’阮尊’二字就立马装进口袋。” “他的反应真有趣。” 许狄瞥一眼,见原长柏脸上是捉弄阮秋屿的兴奋,走到窗边,亲眼所见一道闪电在山顶上盘旋,喉间发出一声轻笑,淡淡地问:“要是被发现你在说谎怎么办?” “不可能被发现。”周秦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他已经找好说辞,“我们可是在院子找到这支钢笔的,要怪就怪阮秋屿自己不小心。” 用另一个谎言圆一个谎,撒谎的话说得轻易,撒谎者得意洋洋。 反正以前又不是没有捉弄过阮秋屿,这对他们来说只是小事。 “我们?这件事可与我无关。”许狄撇清关系。 “不必担心,现在又不用拍摄。况且,屈仰山也不会介意。” 原长柏朝许狄挤眉道,他的自信源自曾经和屈仰山一起捉弄阮秋屿,阮秋屿在他们眼里。 不过是取乐的小丑,一个卑劣的掠夺者,一个不被屈仰山喜欢的可怜人。 “是吗?”许狄嘴角上扬,眼中尽是嘲讽的神色,他观察一会儿昏黑的苍穹,摇摇头走向二楼,从容地说:“好戏我就不看了,我睡一会。” 起初所有人都不在意,认为这只是又一次捉弄阮秋屿的把戏。 直到窗户像碎裂般响动,天空撕裂几道可怖的电闪雷鸣,而阮秋屿仍未归来,原长柏和周秦才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周秦推开门,坐立不安地朝道路张望,几滴雨落在脸上,他惊慌的心情愈发强烈,小声埋怨道:“阮秋屿怎么还没回来啊?” 四人又不安地在屋檐下等待几十分钟,仍不见阮秋屿踪影。 原长柏脸色惊惶,内心有一个猜测,他不敢置信地说:“阮秋屿他……该不会真的去山顶找钢笔了吧?” 天气恶劣,缆车肯定已经停运,那阮秋屿怎么上山顶找钢笔? 无论哪种猜测,都没有一个好结果。原长柏和周秦终于意识到,捉弄的把戏玩大了。 ‘不……不会吧,这支钢笔真的这么重要?’周秦牵强地笑道,内心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玩笑”,反正以前捉弄阮秋屿,屈仰山也不在意。 “当然重要!”原长柏拿出钢笔,递到周秦眼前,食指指向字体说,“看见这两个字了吗,阮尊!阮尊是阮秋屿的父亲啊。” 周秦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手扶额头懊悔不已,他又惴惴不安地朝道路张望,阮秋屿仍未回来。 “快下大雨了,你们站在门口干嘛?”宋绛走出来,纳闷道,“快进来吃饭。” “阮秋屿去哪了?”屈仰山皱起眉头,眼底是浓烈的担心,见他们面色紧张,身体僵直,他直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瞥一眼脸色惶恐的周秦,看一眼双手颤抖的原长柏,注意到本该属于阮秋屿的钢笔竟然出现在原长柏手上。 屈仰山走过去,阴狠地用力攥紧原长柏的衣领,两张脸凑得极近,一个手足无措,一个心急如焚,他阴沉地问:“阮秋屿的钢笔怎么出现在你身上?”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宋绛脸色凝重地站在一旁不出声,节目组人员听闻后,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除了高中时出去干架,原长柏从未在其他场合见过屈仰山如此狠厉的表情,他被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如急流般跳动,他抑制自己急促的呼吸,坦白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在山顶捡到这支钢笔,本想还给阮秋屿,但周秦说可以利用它来捉弄阮秋屿,所以我没有还给他。 我说……我说在山顶见过钢笔,谁知道阮秋屿真的去山顶找了……” “他去了多久?”屈仰山面色阴沉,眼睛像一头狮子将原长柏拆骨入腹。 “大概……大概一个半小时……”原长柏诚惶诚恐地说,他现在才明白屈仰山的失控源自阮秋屿,他不该轻易且草率地对待阮秋屿。 五年,可以改变太多事情了,而原长柏和周秦一概不知两人感情的变化,只是以为许狄在屈仰山心里的分量很重。 此刻,原长柏深刻地意识到屈仰山对阮秋屿态度的不同,更懂得”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原长柏被屈仰山恶狠狠地推开,他向后踉跄几步,屈仰山又狠厉地看一眼周秦,不等他辩驳,用力抢过钢笔,与宋绛一起往山脚跑。 节目组急急忙忙组织人员前去寻找阮秋屿,周秦与原长柏跟随队伍一同寻找。 昏暗的天空落下淅淅沥沥的雨,屈仰山半睁眼,嘴巴心急如焚地喊阮秋屿的名字,然而无人回应。 屈仰山本打算今晚重新正式地向周秦这帮人介绍阮秋屿,让他们知道阮秋屿不能被随意对,他以为有节目组人员在,周秦他们那帮人不敢放肆,谁知他错了,错得彻底。 他和宋绛跑到山脚下,抓起绳子欲往上攀爬,被工作人员及时制止,他说:“现在天气过于恶劣,禁止攀登此山。刚刚有一个游客被困在缆车里了,你们就别添乱了。” 话音刚落,屈仰山十分确定被困的游客就是阮秋屿,他们往缆车的起始台跑,看见一辆红色缆车停在离起始台稍近的位置,而阮秋屿背对他们坐着。 屈仰山看不见他的表情,阮秋屿也没注意到他。 谢谢大家投的评票!! 第十九章 雨珠打鼓般敲响车窗,滑过一条条蜿蜒的痕迹。 眼看即将安全返回起始台,一道紫红闪电像一把利剑在近处划下,缆车骤然停下,阮秋屿和工作人员晖叔被困在缆车里。 阮秋屿颓然地坐在缆车里,他在山顶摸索了许久却没找到钢笔。 直到阴云密布的天空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才放弃。 “小伙子,早知道我就不送你上山了,现在不知道啥时候才通电呢。” 晖叔懊悔地挠挠头,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急切模样。 “对不起,晖叔。但是我所寻找的东西很重要,我必须找到它。” 阮秋屿脸色苍白,说出口的确实安慰的话语,“不用担心,缆车很快通电了。如果因为我执意上山顶的事情连累你,你也不用担心,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人,不会让你丢工作的。” “丢不丢工作还是其次,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人身安全,现在缆车……” 晖叔困恼地看着下面的树林说话,阮秋屿失神地望着窗外电闪雷鸣的景象,他感到十分无力。 他抱着一丝希望寻遍山顶的每一个角落,终究失望而归,如果钢笔不是掉在山顶,又会掉在哪里? 每划下一道闪电,都击在阮秋屿心上,阮尊去世时他感到无力。 此刻的心情与之重叠,他与屈仰山的感情同样无力。 被雨淋透的衣服紧黏肌肤,阮秋屿畏寒似地蜷缩起来,双手环抱膝盖,头枕在手臂上,脑袋晕晕的。 阮秋屿恐高,年轻时的他曾经为了能与屈仰山一起露营,努力克服恐高学攀岩,为此吃了不少苦,而今缆车停在半空中,他却不畏惧高度了,他自嘲一笑,学会攀岩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任何用处,连自己也无法感动,就像现在的境遇,只是无能无力,他怎么这么大意,竟然大意到把父亲的钢笔弄丢。 无助的时刻,过往回忆在心头描绘,妄图从中品尝一丝甜。 阮秋屿不是没有旖旎的回忆,只是哀大于乐,他仍旧挂念与阮尊谈心的剎时,怀念与屈仰山一起埋锁的悠长一刻,仍旧惦念屈仰山伏在他耳边说—— 希望喜欢的人恒常在身边,仍旧系念两人在山上看极光的那一个夜晚。 埋锁祈求长长久久的一刻,他别无所求,惟祈愿他们的爱矢志不渝。 屈仰山说要再买一对婚戒,可是现在这对婚戒是阮秋屿精挑细选,花光积蓄买的。 即使屈仰山极少令他见日光,也不应该因为这一对婚戒承载太多不愉快的回忆而抛弃啊。 看极光的夜晚,阮秋屿想反驳屈仰山,他们第一次相遇不是在舞蹈室,而是大学芭蕾舞比赛的后台,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初遇,悸动在他心中铭刻,牢记屈仰山微笑的弧度,指尖的温度,揽住许狄肩膀的风度。 阮秋屿的眼睛像阴空一般,眼底流淌无数条死灰的山河,含蓄着哀沉的脱力感,值得眷恋的缱绻时刻太少,他想像文身一样把它们镌刻在手臂,点缀伤疤。 阮秋屿起身回头,猝然发现爱人就站在起始台等他,他从未梦过这种期待已久的场景,却由衷地感到疲倦。 阮秋屿发誓,他爱屈仰山,只是对所面对的一切感到倦怠。 两人对视,为这段如履薄冰的关系徒增伤感。 阮秋屿眼底的悲伤太过浓重,像汹涌的波涛将屈仰山埋没,他担心说出真相不过是为阮秋屿痛楚的火焰添柴。 早些天他就感知阮秋屿的失落,他想,是不是好好对待阮秋屿就能令他不再哭泣? 埋姻缘锁许下的愿,阮秋屿似乎要食言,但他屈仰山不也没有做到吗。极光之夜,小木屋里,他对阮秋屿说”我以后回家吃饭。” 可是阮秋屿不再做饭,不再为他泡牛奶,他想超越时空,带第一次相见的阮秋屿回家,阮秋屿却说”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从前屈仰山没幻想过未来,如今希望与阮秋屿在一间人迹罕至的小屋内,在大雪纷飞的夜晚,慵懒地躺在壁炉前的柔软地毯上度过每一个周末,屋内情愫涌动,无世间纷扰。 屈仰山喜欢阮秋屿的笑容,他笑起来的样子让他感觉漫步在沙滩上,清爽的海风拂面,明晃晃的夏日阳光轻吻着每一寸肌肤,心情惬意又愉悦。 屈仰山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他不喜欢悲伤的结局。 终于,缆车恢复如常,短短一百多米的距离,阮秋屿却觉得似乎走完了与屈仰山相识到相爱的人生。 只花了两分钟,屈仰山终于再次将阮秋屿揽入怀中,松了一口气说:“你终于回来了,没事就好。” 阮秋屿靠在他颈窝,汲取残存的温暖,沉默不语。 宋绛略微尴尬地走上前,将钢笔递到阮秋屿面前,深感歉意地说:“阮秋屿,其实你的钢笔是我在山顶捡到了,我本打算吃饭时还给你,谁知周秦跟你说在山顶见过这支钢笔,让你白跑一趟。” 阮秋屿接过钢笔,端视刻在笔身的两个字,没有多想,嗓音疲倦地说:“谢谢……” 紧接着自顾自地往前走,屈仰山跟在他身后,用外套举在头顶挡雨,体贴地说:“回去先洗热水澡,不然会感冒。” 回到民宿院子,阮秋屿在节目组人员的关心下停下脚步,他抬头,猝然发现许狄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看着他,眼神冷淡,漠不关己的模样,察觉到阮秋屿的目光,许狄用力拉上窗帘。 他又被许狄看笑话了,阮秋屿自嘲地轻笑。 走入客厅,屈仰山的朋友们脸色张惶地站着,见阮秋屿一脸倦容回来,原长柏不知道宋绛没有坦白真相,只一股脑道歉:“对不起,阮秋屿,其实钢笔一直在我口袋里,我不应该向你撒谎……” 话音未落,原长柏注意到在宋绛惊愕和无语的神情,猛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他把一切搞砸了,谎言无法圆满。 阮秋屿眼底充满浓重的不解和错愕,口袋里的手紧紧握住钢笔,他问:“宋绛,你刚刚说钢笔是你捡到的……原来是在骗我。” “也对,你们不是第一次玩这种把戏了,只有愚蠢的我一直被耍得团团转。” “你们相当聪明,而我太愚笨,我一直不懂你们为什么对我充满敌意,可能捉弄我真的很有趣吧。” 话毕,客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阮秋屿身心俱疲,他似乎从未在他们面前体面过,不过他不在意了,他抬脚往二楼房间走,屈仰山跟在身后,皱着眉头试图安慰:“阮秋屿,你听我说,我……” 两人在房门口对峙着,阮秋屿背对屈仰山,湿透的衣衫衬得他凄凉无比,阮秋屿没有怪他。 一如既往地理解,“你让我冷静一下吧,起码让我洗个热水澡。” “我等会儿……有话对你说。” 紧接着阮秋屿关上房门,谢绝门外的屈仰山。 屈仰山颓然地放下开门的手,苦意锁在喉间,他走下楼,双眼燃起两团火焰,他将原长柏和周秦拽出门口,将满腔怒火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揍得鼻青脸肿,直到心情平复才停手。 经此一事,谁也吃不下饭,本就不真实的夫夫真人秀,像一团毛线般糟糕。 深夜,阮秋屿和屈仰山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刚洗完澡的他眼尾通红,瞳仁湿润。 阮秋屿一想到接下来要对屈仰山说的话,他折磨对方的同时,身感生不如死,他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屈仰山,我不想继续拍真人秀了。” 屈仰山内心产生十分不好的预感,想开口,便听阮秋屿声线颤抖地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以前,我假装你是爱我的,我假装你对我好,似乎这样子蒙蔽自己,假象会成真。 我忍让,我理解,我包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屈仰山,我知道你为了拍真人秀,已经让步许多,同时改变许多。 但我也知道你很痛苦,要假装很爱我,假装我们很恩爱,假装……假装是模范夫夫。” “我们不需要假装恩爱,我们本来就……”屈仰山脸色阴沉,阮秋屿说的不对,如今他们不需要假装,怎么可以说是假装呢。 “我知道。”阮秋屿轻声打断,说这些话,他的心好疼,眼睛只剩下眼泪,“假象成真的时候,我很开心我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换你回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日子我觉得爱你好累。 很抱歉说出这句话,我真的……真的……真的演不下去了。” 但演自己视而不见,演自己开心,演自己大度,他好累。 屈仰山的心重重地钝痛了一下,他再不把握这次挽留的机会,就真的失去所有,“好,我们不拍真人秀了。” 他擦拭阮秋屿脸上的泪珠,目光沉痛地看着他,话语郑重,用词斟酌,“但是阮阮,你说的某些话我不认同。你是在我困难时鼎力相助的人,你是我难受时陪伴左右的人,你是降落人间拯救我的天使。 阮先生去世时我不在你身边,相隔山重水远听见你绝望的哭泣,我很难受。 埋锁许下的愿不是玩笑,我很认真,我想共你白首不渝。” “我知道你这段日子很累,你的痛苦我都明白。我知道以前的自己很混蛋,没有读懂你的心思,依仗你的包容做过很多错事,我有悔,我有错。 我意识到对你说抱歉很苍白,所以我想要对你好,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屈仰山每说一句话都在斟酌,他怕来不及挽留,他怕这段关系结束。 阮秋屿真的很好,屈仰山如果没有辜负过他就好了,他抱住阮秋屿,为什么其他人白头偕老得轻易,而他和阮秋屿相爱都难。 “我幻想过未来,也想过细水长流。我对未来的假设,全都有阮秋屿。” 屈仰山哽咽了一下,接着松了一口气,阮秋屿在他怀中小声啜泣,细白的手抚上屈仰山的肩膀,嘴唇紧闭,只是沉默地哭,他脑子乱乱地,呐呐地应了一声”嗯。” 屈仰山费尽心机挽留,希望阮秋屿留下来,他知道自己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走出阳台,在走廊遇见许狄,他拿着行李箱准备离开。 起初三人都没有说话,许狄率先开口:“真人秀录不下去了,节目组让我们先走。” “不打扰你们。”紧接着许狄潇洒地离开,没正眼瞧阮秋屿。 第二十章 事情的结局,屈仰山和阮秋屿在观众遗憾地呼声中退出真人秀,屈仰山赔偿了违约费,而周秦和原长柏不再轻率地对待阮秋屿。 回到家已是三天后,睡前,屈仰山为阮秋屿泡一杯温热的牛奶,两人依偎在一起时,阮秋屿觉得似乎已和屈仰山度过几十个四季,但他不会像在十八岁的懵懂年纪一样奋不顾身。 屈仰山在他耳畔说明天出差,他把阮秋屿站在雪地里捧雪的照片洗了出来,随身携带。 “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了,阮秋屿。”屈仰山说。 阮秋屿也想有个好结局,但心碎有临界点。 屈仰山的脸逐渐靠近,阮秋屿知道他们将有一个旖旎缱绻的夜晚。 漫漫长夜,没有其他人像屈仰山抚摸阮秋屿一样碰触他,阮秋屿媚态天成,他白皙细腻的肌肤泛起浅浅的粉色,就像一个成熟的水蜜桃,柔软多汁,甜美沁人。 这颗水蜜桃被屈仰山采撷,脱去表皮,果肉白嫩得能咬出汁水。 屈仰山只是一直明知故问:“听到你自己叫的声音了吗?” “舒服吗?” “要深一点吗?” 阮秋屿舒服地呜咽,细腰软得撑不住,屈仰山双手紧握他的腰肢,性器不断地往湿软敏感的嫩肉。 微稠白液沿着臀缝往下滴,沾在阮秋屿臀瓣和床单上。 在意识模糊前,阮秋屿感觉到屈仰山射在他体内,穴口黏腻湿润,随着性器的抽离摇曳出几滴无色体液。 做完这一次,阮秋屿陷入昏睡中,屈仰山轻柔且珍重地吻一下他的额头。 清风借力,推开窗帘,摇醒阮秋屿,而身旁空无一人,他走下楼,饭罩下放着一碗温热的鸡汤和糖醋鱼,是屈仰山离开前煮的。 阮秋屿早就知道,屈仰山爱一个人会体贴地顾及对方的方方面面,而不爱一个人,他早体会过。 一整天,阮秋屿在家练芭蕾舞,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胖了。 并且身体十分容易感到疲倦,但他必须提起精神,后天就是揭晓舞团首席的日子,他不允许自己懈怠。 临睡前,屈仰山打来视讯,满身疲惫在见到阮秋屿后消散,他静静地听阮秋屿轻声呢喃,关于舞团比赛。 并且自信地说自己肯定是首席,接着埋怨了一会儿身材,这些话听在屈仰山耳中是撒娇。 他们视频聊天了很久很久,直到阮秋屿逐渐入睡也不曾挂断。 屈仰山抚摸屏幕里阮秋屿乖巧的睡颜,人生第二次迫切期望自己不需要工作,不需要出差,他想快点回家,想快点见到阮秋屿。 期待多日,揭晓首席的日子终于来临。 阮秋屿在通往舞蹈室的走廊里遇见许狄,他仍是一副清高的样子,冷言对身旁的阮秋屿道:“看来你跟屈仰山是真情实意相爱。” 睨一眼阮秋屿,许狄眼里挑起一丝不屑,继续说:“我还以为是演的呢。” “我们的感情如何,与你有关系吗?”阮秋屿的唇边浮起一丝嘲讽的微笑,与许狄对视。 许狄无声地翘了翘嘴角,停顿了一秒,说:“确实与我无关,我只是好奇罢了。”不等阮秋屿回话,他先走几步进入舞蹈室。 芭蕾舞团的所有成员在舞蹈室内等待首席产生,阮秋屿被寄予厚望,大家都认为首席人选非他莫属。 阮秋屿十分自信,自问有能力担负作为首席的责任。 当团长宣布首席的最终人选时,所有人哗然,为爆冷人选感到讶异与质疑。 “爱丽丝舞团首席的最终人选是——许狄。” 闻言,阮秋屿猝然抬起头,眉头紧皱,眼底掀起难以置信的波涛骇浪,难受直抵心里至深处,他甚至无法尖叫,只能无声地站在周围成员叹息的浪潮中,喉间哽咽,好似被一块大石头死死地压住了。 阮秋屿眼睁睁地看着许狄意气风发地走上舞台接受团长的赞赏,亲耳听见团长宣布”舞团的首席是许狄。” “啊……首席怎么会是许狄?”舞团的一位女演员小惠十分不满意这个结果。 小倩摇摇头,愤愤不平地说:“许狄实力这么差,怎么当上首席的啊?团长不知道首席代表一个舞团的实力嚒……” 阮秋屿原本可以不那么难过,可是为什么偏偏首席是许狄呢。 就像那一年大学舞蹈比赛,明明他是第一名的水平,却只迎得全场倒喝彩,明明首席可以是阮秋屿或者其他人,为什么……为什么是许狄呢。 他的事业规划,他的野心,他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阮秋屿很难受,他眉眼垂敛看着脚尖,鸦羽似的睫毛下是泪水破碎的眼睛。 首席宣告在争议中结束,阮秋屿私底下找到团长询问自己哪里不如许狄,团长含含糊糊地找个理由搪塞他。 阮秋屿孤身站在走廊,走廊的尽头是否明朗,他不知道。 可是他听见许狄在门后打电话,隔着一堵墙阮秋屿听见许狄愉悦又小心翼翼地对沈晛说:“老公,我今天正式成为舞团的首席啦……你有空陪我庆祝吗?” “怎么当上首席的?是屈仰山帮我争取的。” “还不是因为老公你之前不理我,也不来医院看我。我只好找屈仰山帮忙,他同意了。” “你下午不来我这吗?或者你方便的话,我来找你,好吗?” “哦……好吧……” 许狄说话音量越来越低,与沈晛道别时,甚至夹杂着可怜的哭腔。 第二十一章 阮秋屿听清了每一个字,却听不懂许狄在说什么。 许狄说,屈仰山帮他拿到了舞团首席,在阮秋屿生日那个晚上,屈仰山在医院救下许狄,并且答应他的条件。 原来一切早就内定了,他是被谎言包围的人。 阮秋屿眼前的景象不再明晰,背靠墙壁小声啜泣,心脏撕心裂肺般钝痛,他能为屈仰山做的,只是落泪。 他们说阮秋屿很坏,可是他真正做过哪一件坏事呢?做坏事的人从来不是他。 他们穷尽一切办法编造各种把戏捉弄他,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恶人。 当是时,孤灯一盏,举目无亲,两手空拳,寸心欲碎。 在命运面前,阮秋屿似乎从未优雅体面过,他把发生的一切归为”活该”,他像一条失去温暖避风港的破旧轮船,艰难航行在算计的海洋里,光怪陆离的前方艰难险阻,归来不再有人温暖他心怀。 难道遭受的一切是活该吗?或许是的,他的人生从第一次见到屈仰山那一刻就错了,从他的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人就错了。 屈仰山爱他吗?阮秋屿不确定了,或许他从未读懂过屈仰山的心思,那么还执着什么?他无法扭转现在的局面,屈仰山亦是。 阮秋屿行尸走肉般走在回家的路上,内心沉浸在沉痛中,脸上是令人心惊的泪痕。 中途有一个善良的小女孩给他一张纸巾,他想开口说谢谢,眼前猝地一黑,晕倒在地。 睁眼,阮秋屿的意识逐渐集中,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医生对他说:“恭喜你,你怀孕两个多月了。” 医生眼里聚起笑意,出乎意料地,孕夫嘴角蕴笑,可笑意并未直抵心底。 期待已久的宝宝真正降临时,阮秋屿本该感到欣喜。 可他漂亮的眼睛堆砌了厚重的悲伤,眨一眨眼,把眼里湿润的水汽眨走了。 阮秋屿决定,他要守护这个秘密。 出院后已是晚上,阮秋屿来到屈仰山的办公室,在一大叠文件下找到一张皱巴巴的”爱丽丝舞团”邀请函,放在口袋的手机显示十几通来自屈仰山的未接来电。 回到家,阮秋屿流着眼泪摔碎餐桌上的玫瑰花瓶,这束无人问津的玫瑰花宣告死亡,像他无可救药的爱情,摔得稀碎。 压抑的哭声爆发在空旷的客厅里。或许,屈仰山从未属于阮秋屿。 如果屈仰山超越时空回到第一次见阮秋屿的时刻,他肯定不会打电话约阮秋屿出门约会吧。 如果阮秋屿超越时空回到第一次见屈仰山的时刻,他肯定不会站在后台假装偶遇屈仰山,他不会妄想共屈仰山白首不渝。 阮秋屿是屈仰山虔诚的教徒,卑微地对他顶礼膜拜,现在被屈仰山用匕首赐予死亡。 爱意明起明灭,荒废的感情,狂热的爱恋,片刻间消失无踪影,悲伤的情绪像一只野兽吞噬他,寂静的家成为困境。 阮秋屿的故乡成为一片废墟,他选择流亡远方。 阮秋屿想逃,逃去哪儿都可以,只要不待在这里,他立刻收拾行李,没有人与他吻别,而杭一斯在楼下等他。 他们坐上最近的一趟航班,暂时与这个城市离别,机场里没有难舍难分的情侣,只有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飞机上,回想起两人致力于让爱情变得更美满的日子,阮秋屿控制不住地哭,眼睛太酸太胀。 远在大洋彼岸的屈仰山不知阮秋屿已坐上飞往欧洲的航班,他一遍又一遍打着不会接通的电话,直到听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一直与他视频聊天的爱人无缘无故不接手机,屈仰山猜测或许是阮秋屿太累了,所以无暇顾及。 无论屈仰山怎么拨打,阮秋屿的手机仍关机,他内心产生强烈的不安,于是联系上宋绛,帮他到家里看看情况。 凌晨一点,宋绛环看卧室,皱紧眉头十分紧张地告诉他:“屈仰山,阮秋屿不在家,不知道去哪了!” 屈仰山心里一紧,捏紧手机,“宋绛,你帮我查一查!航班,车站,轮船,他肯定是坐交通工具离开的。我明天就飞回来!” “好好好。”宋绛匆忙答应,“马上去。” 想要找到阮秋屿不难,一个小时后,宋绛发来一条信息:【阮秋屿和杭一斯在欧洲,瑞士。】 屈仰山觉得他们之间一定出了某种问题,他太需要阮秋屿,所以他踏上瑞士的土地。 屈仰山在瑞士已经住了几天,阮秋屿藏了起来,他无迹可寻,每天漫无目的走在街头,期望一回头,就能看见阮秋屿微笑地站在身后。 屈仰山经过甜品店,是瑞士有名的甜点,他尝了一口,甜蜜如像悠长的爱,像阮秋屿。 他和宋绛在酒馆借酒消愁,屈仰山落寞地在角落抽烟,眼睛盯着酒杯浮起的气泡发呆,英俊的男人往往惹眼,一位金发碧眼的男孩脸颊通红地问他”先生,请问您今晚有空吗?” 屈仰山在烟雾缭绕中看清男孩的脸,气质清纯,皮肤白皙,令他不自觉想到阮秋屿,只是眼前人不是心尖人,少了一分清冷。 他推开男孩,醉醺醺地从酒馆走出来,跌跌撞撞间好像看见了阮秋屿,快步上前拉住他的手,看清对方脸后颓然地松开手,转身离开,只是鼻间酸涩。 不是阮秋屿。 阮秋屿像扔垃圾一样,将他和爱抛弃在异国街头。 屈仰山住的房间能看见阿尔卑斯山,从窗户眺望,阿尔卑斯山白雪皑皑,屹立不倒。 可是他整个人因为思念阮秋屿而分崩离析,阮秋屿令他入置地狱。 屈仰山迫切地思念阮秋屿,夜不能寐,辗转难眠……‘阮秋屿’是摇篮曲。 阮秋屿的沉默如利刃出销,刺得他心碎流血,颠沛流离的几日,他逐渐意识到,阮秋屿的离开不是冲动,因为他已察觉对方这些天的变化。 爱人不在身边,爱情失衡,一切正与愿望背道而驰,屈仰山知道这一次再难获得原谅。 等待一个人,常常觉得时间漫长且煎熬,原来阮秋屿等他回家是这种心焦的感觉,屈仰山痛苦无比。 又一次拿起不曾响起的手机,惊愕地发现阮秋屿居然发来一条信息,约他在饮品店见面。 屈仰山猝然从床上坐起,确定发件人是阮秋屿,他瞬间活过来了,整个人像醉在春风里,一丝微笑掠过屈仰山的唇角。 他对阿尔卑斯山诉衷肠,它听见了心碎者的倾诉,屈仰山终于要和阮秋屿重逢了。 星期四五停更两天,我码字的速度跟不上更新的速度了。 第二十二章 阿尔卑斯山下适合发生纯洁的恋爱故事。 于屈仰山是久别重逢,于阮秋屿是诀别。 屈仰山隐约地意识到他和阮秋屿的终局,赴约似勇士战沙场做好赴死的准备。 屈仰山不知道阮秋屿会怎么说,但他知道,无论阮秋屿坚定与否,他都很坚定。 挽留阮秋屿,变得可耻又怎么样。 在阮秋屿对面坐下,屈仰山才发现他的气色比想象更苍白,身形瘦削。 两人视线交汇,阮秋屿眼里只有残留的爱意,像已经见底的红酒杯。 屈仰山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他学厨艺的初衷是为阮秋屿做饭,如今整个人却被悲伤填满。 屈仰山神色憔悴,眼窝乌青,微微翘起的下巴长着青茬似的胡须,阮秋屿从未见过他如此不体面,但什么也没说,他不需要关心屈仰山了。 屈仰山却有许多话想要说,不知道阮秋屿是否愿意听。 他好想抱一抱日思夜想的阮秋屿。 服务员上前点单,屈仰山知道阮秋屿喜欢喝黑糖珍珠奶茶,他看一眼坐对面的人,微笑着熟练地点单:“两杯奶茶,谢谢。” “等一等,只要一杯奶茶,一杯温开水。”阮秋屿轻声更改道,嘴角展露一个悲凉的轻笑。 他无意中改变了屈仰山的饮食习惯,但对方却似乎对阮秋屿一无所知。这一次”重逢”,阮秋屿不向屈仰山索求一个理由,只为把话说清楚。 他把曾给予屈仰山的邀请函放桌上,盯着看了几秒,语气冷淡疏离:“屈仰山,你还记得这张邀请函吗?” 屈仰山点点头,他不仅知道,还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收到来自爱人的邀请函了。 “那你还记得我在什么舞团吗?你肯定不记得吧。”阮秋屿鼻间酸涩,干燥的唇瓣微抖,屏息不让它抖得更厉害。 他觉得自己很冷静,与许狄鱼死网破的讨伐相比。可是阮秋屿爱屈仰山,太爱他,以至于他共情揭露每一个事实后的痛苦。 他们都不想沦落今天的下场,彼此折磨,彼此痛苦,但长痛不如短痛。 “在……”屈仰山支支吾吾地说,桌下紧握的双手显露出他的局促,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记忆力,语气有些不自然,“阮阮,我记得。” 阮秋屿顿了顿,对上屈仰山的目光,打量他脸上的表情,屈仰山不会对他撒谎,不会在他面前掩饰,确认屈仰山真的不记得,他声音低哑,夹杂着哭腔说:“我在爱丽丝芭蕾舞团。” 不等屈仰山讲话,阮秋屿立刻说:“许狄也在爱丽丝芭蕾舞团,他利用沈晛的人脉进入舞团。” “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嚒?” 屈仰山愣了一下,双手紧握成拳。 他的脑海浮现许狄威胁的夜晚,浮现阮秋屿竞赛后第一个给他电话的白天,事情厘清,猛然间一个念头击得他浑身震颤——原来许狄与阮秋屿同属一个舞团! 屈仰山是伤害阮秋屿的帮凶,是感情终结的刽子手。 阮秋屿侧头,午后的小镇开始下雨,天色阴沉,但他的心越来越明朗。 屈仰山先说话:“阮阮,很抱歉,我……”又是‘对不起’,从前阮秋屿相信屈仰山的”对不起”,但感到抱歉的事情太多,信任透支,而难过加倍。 阮秋屿感伤地想:我的先生,只会一直说对不起啊。 他嘴唇嗫嚅着,瞳孔湿润,声音低哑:“不必说抱歉。我知道你爱我,只是没爱到顾及我感受的程度。” 沉默几秒,他继续说:“爱是尊重,爱是相互扶持,爱……藏在细节里的。” 与许狄对峙那一晚,屈仰山看似以最轻的筹码换得与阮秋屿坚贞不渝,实则不然。他无法让这笔”非法交易”合情合理,因为受伤至深的人是阮秋屿。 命运隐晦的炸弹早已埋下,屈仰山和阮秋屿猝不及防。 屈仰山曾拥有美好的一切,却被他亲手毁了,他再也没有机会看阮秋屿跳芭蕾舞,再也没有机会与他一起挑戒指。 屈仰山颓然地靠上椅背,双眼牢牢地盯着阮秋屿半晌,阮秋屿眼里的痛苦太沉重。 他嘴唇动了动,心痛地央求:“许狄的事,是我的错,我全认,我全都认!可是我很清楚,爱你与爱其他人的感觉不一样,我一直在努力对你好。 我知道这样说很无耻,但我愿意用余生来赎罪。我们还有很长,很美好的一生。” 阮秋屿安慰屈仰山,陪伴他,为他泡牛奶,赠予他无限的幸福与思念的……这些屈仰山无比渴求的,是再也回不了的过去。 “可是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阮秋屿眼睛湿湿的,这套说辞他听过许多遍。 屈仰山爱他,如果阮秋屿不计前嫌,他们或许能继续爱。 但他已经给予屈仰山许多机会,他一次次期待,再一次次失望,眼前的男人用冰冷锃亮的斧头砍碎他的心。 阮秋屿不禁想到,屈仰山爱他确实和爱其他人不一样。 屈仰山爱许狄时,热烈且鲜活,只恨不能顾全他的下辈子,而爱阮秋屿,只有”对不起。” 屈仰山眼睫颤动,在商场上运筹帷幄,面对阮秋屿却满盘皆输。 屈仰山说:“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许狄和你同属一个舞团,我当时只想到这是个最优解。” “我不知道怎么弥补才合你心意,但我真的想过细水流长,我真的想对你好,可总是事与愿违。” 他伸手紧紧握住阮秋屿的手,说:“我爱你,阮秋屿。” 阮秋屿出神地看服务员在走廊种植鲜嫩娇艳的花朵,扎根土壤的是生命,而他和屈仰山不是在土壤埋锁,而是埋葬爱。 “最优解……恐怕你根本不知道许狄原本的面目吧。”阮秋屿喃喃道,“当年,不是我推许狄下舞台的,是他自己失足摔落舞台,这些年他一直撒谎。” 阮秋屿永远无法轻松地谈起这件事,情爱纵然难捱,但此刻管不了其他,他必须说出口。 屈仰山猝然皱紧眉头,思绪纷纷流窜,不可置信地与阮秋屿对视,接着阮秋屿的话一字一句钻进他耳朵里,“那时候我的确喜欢你,但从未想过要插足你们的恋情,如果没有联姻,我绝对不会打扰你。” “许狄和我的争执因你而起,他也不是我印象中的样子,他的面孔变得可怕、陌生。 我们吵了好久,最后他摔下舞台,可我却清楚地看到许狄是自己摔下去的,是他自己走到舞台边沿,推一把我的肩膀后摔下去的。我并没有推许狄,是许狄撒谎。” “还有一件事,当年你魂牵梦绕的许狄早已爱上沈晛,我亲眼看见他向沈晛表白,在你挽留许狄时,或许他正与沈晛翻云覆雨。 后来沈晛出国,许狄用你的钱跟着情人双宿双飞,这就很好解释他为什么如此决绝,要与你分手了,不是么?” “如果你不相信我,大可去问杭一斯,或者亲自问许狄。”一字一句冷静得令人心慌,真相向来可怖。 这些话无异于几道惊雷劈下,屈仰山双眼通红,显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心沉重得像被灌满冷铅。 字字重音清晰地钻入屈仰山耳中,无需再向谁求证,他愿意相信阮秋屿所言。 否则怎么解释当年他如此恰好地出现在舞蹈室,又如何解释许狄突然变心。 为什么阮秋屿没有执著地对他说这件事?阮秋屿没有证据,不想让他觉得是胡搅蛮缠,当年他与许狄爱得深刻。 即使分手三个月仍忘不了旧情,根本不会相信阮秋屿的话,若是他说了真相,反倒认为是诬蔑。 屈仰山表情无措,哀哀欲绝地被迫接受真相的洗礼,他陡然记起阮秋屿曾说过”不是我推许狄下台的,是他推了自己。”当时他说了什么?他说”你醉了,许狄不会做这种事。” 承担猜忌的是阮秋屿,他也没问屈仰山为什么不信任,或许阮秋屿早已预设自己不会被他信任,因为屈仰山讨厌他。 涌上屈仰山心头更多的是心疼和后悔,阮秋屿就这么接受许狄的指控和众人的指责。 岁月已逝,再谈起往事,也不过一声叹息。 骗屈仰山的人,一直是许狄,可笑的是,他根本不知道。 屈仰山仍是麻木地怔在原地,心乱如麻,沉重的真相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一刻能清晰地看到屈仰山身体里理智绷紧的一根弦,断了。 屈仰山认了,他犯了不赦的错误,感到愧疚的人应该是他。 阮秋屿湿润的大眼睛苦涩地看着屈仰山,轻声说:“你说你想过细水流长,我也有想过的,幻想的次数比你更多。但……终究只是一个梦。”他们相爱过,他没有遗憾。屈仰山无论怎么挽留他,他只觉得难受和疲惫。 “你以前做过的所有事情我牢记在心,痛苦的,温暖的,感动的……我通通记得,不忘亦不悔。这段感情或许失败,但未尝不是一种美好。” “父亲去世时,我觉得天要塌了,我当时庆幸地想,幸好,我还有屈仰山。但其实我什么也没有,没有至亲的人与我相伴。” “你以前说,真人秀结束,就与我离婚,现在这句承诺作数吗?现在我同意了,我同意离婚。” 爱一个人五年,结束这一段关系只需要五分钟。阮秋屿傻傻地坚持了五年。 屈仰山不敢相信阮秋屿所说,只觉得心被炽烈的火燃烧。离婚……屈仰山想起自己曾经轻易地说过很多遍。 屈仰山的心钝痛很久,仿佛有一把铁锤一次又一次敲击。 阮秋屿站起来,泪水无痕,天空正替他哭泣,他准备离开,屈仰山却慌忙地抓住他冰冷的手,诚挚地哀求道:“阮阮,我再也不会犯错了!我爱你,你也爱我,你不是一厢情愿,我不是无药可救,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屈仰山奉上心哀求,假若还不算很迟,他是否能重拾这段爱,是否能挽留阮秋屿。 在瑞士的一个小镇饮品店里,一对中国情侣正为爱争执,一站一坐,两人脸色悲伤,瑞士人觉得像在看一场悲惨戏剧。 阮秋屿没有转身,仰颈望着房顶,似乎这样做泪水不会夺眶而出,他呐呐地说:“你一直对我说对不起’’,说过很多遍要对我好,想过许多遍细水流长。 可是为什么没有做到呢,是不是我想的细水流长和你的不一样?” “后天,后天早上我会和律师一起等你。如你所愿,我们即将离婚了。” 屈仰山沉默很久,眼眶通红,他依然握着阮秋屿的手腕,最后一次说:“既然你不信,那我会做给你看。离婚,不可能。” 阮秋屿没有看见屈仰山无措的双眼,淡淡地说:“没必要这样做,我依然会和你离婚。” “我会只记得爱情最美好的时候。” “但愿……但愿如此。” 屈仰山的手被重重甩开,他眼睁睁地注视阮秋屿离开的背影,却无能为力,直到爱人坐上车消失在视线。 如果世上有轻松的爱,如果有当初……屈仰山后悔没有珍惜当初。 回国后,屈仰山令助理查清真相,当他坐在办公桌前一页一页翻看文件时,他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彻底,他没能给阮秋屿想要的爱情,他的薄情导致两人的裂痕越来越深。 盛夏可闻蝉鸣,依稀可听见办公室里微不可闻的哭声。 许狄收到被舞团开除的消息是在天气晴朗的周六,他从舞团首席沦落为失业者不过短短几天。 他早该想到事情会败露,但没想到软弱的阮秋屿居然敢说出真相。 失去首席的名号并不可惜,利用首席之事报复阮秋屿才是初衷,只是坏事不应该在好天气出现的,他想。 而后许狄拨通电话,语调十分平静,好似在聊家常,“你都知道了。” 对方沉默一秒,开口道:“许狄,你真是让我感到恶心。” “别这么绝情啊,屈仰山,你这么说我会很难过的。”许狄佯装委屈,内心毫无波澜,随后发出一声不屑的讥笑,声音变得阴郁:“你不是第一个说我恶心的人,可是怎么办,当你们说我恶心时,我只觉得畅快。” 撕破脸皮,不疼不痒,反目成仇几乎在一念之间。 “是嚒?”屈仰山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母亲因为没钱治疗病死在床,一个人忍受病痛折磨的时候,你也觉得畅快?” 许狄不可说的秘密再次被轻易揭开,他脸色变得阴沉,紧捏手机,指尖发白。 屈仰山的话勾起他思绪万千——母亲时常出现在梦境里,面无表情,黑色眼珠占据了整个眼眶,她无言地站在波光粼粼的水中,直直地刺透他心底的阴影。 接着,他又听见屈仰山说:“沈晛就要和斐结婚了,不知你是否仍然觉得畅快?” “屈仰山,你闭嘴!”许狄失态地大吼,恶狠狠地说,“你少信口雌黄了,你以为这样能刺激我?做梦!” 屈仰山轻笑,“随你信不信,但话说回来,许狄,你要是再玩阴招,别怪我不留情面。”没再说下去,直接挂掉电话。 许狄重重地放下手机,却不觉得解气,屈仰山这番话要把他折磨疯了,他将桌子上的物品全部扫落在地,包括沈晛的相框。 相框破碎,一如他的‘爱情’。 许狄好似如梦初醒,慌张地捡起地上的照片,只要他还能和沈晛在一起,此生便别无所求。 可是沈晛与斐订婚的事情一直是他内心的一道坎,如今听到他们结婚的消息仿若天将坍塌。 怪不得……怪不得住院时沈晛没来探望;怪不得他当上首席时亦没有一同庆祝;怪不得沈晛近来没再给他打电话。 许狄失去理智般跑到沈晛的住所,全然忘记没有允许不准出现在沈晛面前。 出乎意料地,开门的人不是沈晛,而是一位性感的女人,她身穿浴袍,细白脖子上的吻痕异常刺眼。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许狄的手直直地指着她的脸,倨傲地问:“沈晛呢?我要见沈晛!” 斐倚在门框,眼神冷冷地上下打量许狄,不需要她开口,保镖们识相地将许狄绑走,捂住他的口鼻,许狄在挣扎中被带到一棵大树背后。 盛夏炎热,许狄的衬衫被汗浸湿,过了许久,他终于见到沈晛。 沈晛穿着西装,绅士地挽着斐的手,温柔地对她笑,并没有朝大树的方向看。 太不一样了,沈晛这个样子太陌生。 许狄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坐上车,有些绝望地想,沈晛从未如此对他笑过。 两人坐上车,许狄透过半开的车窗窥得里边情景,无声地哭泣—— 斐双手缠上沈晛,微张着嘴巴像在索吻,他看不见沈晛的表情。 但想必不是冷漠的,下一秒沈晛扶住她的脸,低下头,唇瓣相贴。 许狄只见识过冷峻粗暴的沈晛,作为枕边人,他一直以为他冷心冷肺,此刻却在情敌面前领略了另一个沈晛。 许狄泪水满眶,心同样潮湿。 这么些年,是为了什么呢? 许狄尚未落实到一个答案,便被保镖们扔上另一辆车,而后这辆黑色面包车隐没在夜色深处。 非常非常长的一章,足足五千字,我累了,往后都隔日更。 今天把所有章节都修改一遍并且重新上传了,我发现我以前写文时仿佛电脑没装回车键且爱用句号,改文改得相当痛苦。明天开始修改【赤色纯情】。 第二十三章 回国路上,阮秋屿想,家里碎满地的玫瑰花瓶还没收拾呢。 但从今往后那个地方不是他的家了,屈仰山亦不再是他的避风港。 为了照顾阮秋屿,杭一斯一同住进新租的房子,恍然间他们似乎回到大学岁月。 杭一斯常常想,要是阮秋屿没有遇见屈仰山,他过得一定比现在幸福。所幸,一切结束,阮秋屿清静了。 杭一斯说要成为世界上最疼爱宝宝的人,这句话驱散阮秋屿心中不快。未来的日子,阮秋屿、杭一斯和宝宝将生活在一起。 阮秋屿精神不佳,洗完澡便睡觉,而在楼下等待的人彻夜未眠。 屈仰山坐在驾驶座上,神情疲惫,指间夹的不知是第几根烟,他在缭绕的烟雾里望着阮秋屿的房间。 屈仰山每一次仰视,每一次心焦,都是为了阮秋屿。 家。那不是阮秋屿的家,他不会称呼它为家,亦不会与阮秋屿离婚。 他想知道阮秋屿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重新考虑这段关系,有没有想念屈仰山。 屈仰山好想阮秋屿,好想拥抱他入眠。他不会放弃,可是阮秋屿一离开就不复返,这是他所慌张的。 直到房子灯光熄灭,屈仰山也没窥视到阮秋屿的身影,他想与阮阮见一面的期望落空了。 彻夜的等待与焦灼令屈仰山无法再空等待,他在房子门前徘徊至天明,决心敲响房门。 阮秋屿看清来人,他想过屈仰山会纠缠不清,但仍为之心惊。 杭一斯已去上班,屈仰山肯定知道他在家,阮秋屿忧心地抚摸腹部,咬着嘴唇思量再三决定不开门。 但屈仰山敲门的力度越来越大,声音刺耳,他隔着一扇门诱哄道:“阮阮,我知道你在里面……” “阮阮,开门好吗?” “阮阮……” 阮秋屿可以对噪音熟视无睹,但是邻居不能。他沉默好一会儿,颤声开口道:“屈仰山,我已经把话说得清楚,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不要再来找我,我们明天就离婚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也说过不会放弃。”屈仰山的声音柔和,像哄小孩子,“阮阮,开门好吗?” “你包容我的错误,抚慰我的不安,理解我的执拗,我与你想的细水长流没有不同,之前都是我错了。 不可否认,我明明可以调查清楚采取更好的方法对付许狄,却偏偏…… 我不是故意这样做,也不是故意惹你不开心,我他吗真的错了!我屈仰山真的错了!” “阮阮,我不想一直和你闹别扭,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这一次不是闹别扭,阮秋屿从没闹过,他这么包容屈仰山,怎么会与他闹呢?如果屈仰山不来找他,他们可以相安无事地离婚。 阮秋屿失笑,他不再想在冬天孤独地坐在沙发等屈仰山回家,不再想猜测屈仰山是否爱他,不再想殷切的期盼成空,一切都不愿再承受。 屈仰山脸贴门,听见阮秋屿小声说:“你不是一个决绝的人吗?为什么要和我纠缠不清,我只想分开。” “阮阮,我们不分开。”屈仰山柔声说,脸色却因阮秋屿说分开变得阴翳,“开门说好吗?我好想你,我想看看你,我看你一眼就走……”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阮阮,你不开门没关系,那我就在门口等,等到你愿意开门为止。”屈仰山说到做到,随即在墙角坐下。 这时,邻居打开门,烦躁地说:“你们别吵了行吗?睡个懒觉都不安生!” 阮秋屿无力地叹一口气,妥协了,打开门,只开一条门缝。 屈仰山迅速站起来,他轻轻推开门,阮秋屿一言不发地站在他面前。 屈仰山恳切的目光落在阮秋屿的脸上,他想摸摸他的脸,阮秋屿没反对,但屈仰山还是把手放下了。 屈仰山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阮秋屿,倒是阮秋屿先开口,闷闷地说:“你说看一眼就走,可以走了吗?” 屈仰山的心重重地钝痛了一下,他自顾自地说:“你还没吃午饭吧?我买了很多食材,我煲汤给你喝……” 阮秋屿这才注意到屈仰山手里的购物袋,确实可以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可他不想接受屈仰山的好意,他没答话,转身走回房间,背对着屈仰山小声说:“我不饿,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紧接着将房门关上,隔绝了任何可能性。 屈仰山喉咙哽咽了一下,仍走向厨房精心熬汤,煲汤的步骤已然熟稔,身旁却没有阮秋屿的陪伴了。 他像一个幼稚的男孩,阮秋屿不再等他长大,不期待一个未来。 走之前,屈仰山站在房门前向阮秋屿道别,哑声道:“汤已经熬好了,可以等你饿的时候再喝,汤盖有些烫,你打开盖子的时候要小心一些。你不喝也没关系,不喝就倒掉。” “厨房的碗我洗了,顺便擦了一遍客厅和厨房的地板,衣服叠整齐放在沙发。” “我明天还会来,不是跟你离婚,我来给你做饭。” “你不想看到我也没关系,我做完饭就走……我先走了,你记得吃饭。” 说完,屈仰山在门口等了半晌,阮秋屿没有开门,他带着落寞的意味离开。 房间里,泪水堵住了阮秋屿的双眼,他只觉得好难受,他痛苦地想,何必呢?何必呢。 第二十四章 屈仰山得知录音泄露的消息时正在超市买菜,挂壁电视的节目一遍又一遍播放有关阮秋屿的新闻。 与屈仰山的朋友们录制真人秀的那天,阮秋屿与屈仰山剖白心事的对话被有心人录了下来,经过恶意剪辑后曝光给媒体,尤其一句”我真的演不下去了,不想再假装我们很恩爱……” 被当成说谎的证据,丑闻发酵后爱丽丝芭蕾舞团将阮秋屿开除。 听着女主持人报道,屈仰山身体僵直地站在原地,眉间紧蹙,耳朵本能地屏蔽四周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阮秋屿如此热爱芭蕾舞事业,屈仰山实在不敢想象,在首席落选后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眼下,屈仰山更担心阮秋屿,他驱车赶往阮秋屿家的路上,一次次虔诚地祈祷。 屈仰山在门口下车,转过身却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他猝不及防地向后踉跄几步,杭一斯怒气冲冲地靠近他,目眦欲裂。 “我劝过阮秋屿和你离婚。”杭一斯双眼通红,悲痛与愤怒交织得到情绪占据了他的思绪,“但是他执意要再试一试,说不定你会爱上他,虽然我很讨厌你,但我尊重阮秋屿的决定。 在我看来,你口中的爱,不过是在伤害阮秋屿!他很爱你,你却不信任他。” 他咬牙切齿地抓紧屈仰山的衣领,正想朝他令人憎恶的脸再打一拳时,身后的阮秋屿制止了杭一斯,“杭一斯,别打了。” 阮秋屿用湿润的大眼睛看着屈仰山,他只觉得好难受,为屈仰山嘴角渗下的血迹,为失控的一切。 他不想嘶吼尖叫为一个解释,有些事情难以启齿,表面恩爱实则不堪,执著揭露真相不过是掀开美好的遮羞布,如炸弹爆炸会毁灭彼此,不如……自行终结。两人的目光悲哀地交汇……”许狄”成为心照不宣的秘密。是阮秋屿低估了这份爱的冲击,最后他自食恶果。 杭一斯目光凶狠地放开屈仰山,给两人留下谈话的空间。 但命运没有给屈仰山和阮秋屿留余地。 屈仰山狼狈地站在阮秋屿面前,眼睛注意到阮秋屿手里拿着他送的芭蕾舞鞋,他出神地看着那双芭蕾舞鞋。 对了,是他在阮秋屿生日送的礼物,是他找大师定制的芭蕾舞鞋。 屈仰山说不出话来,心脏似乎淌过滚烫的油,再被火燃烧,眼前的场景太刺眼,他心痛得难以呼吸。 屈仰山心道:我真是错得彻底。 阮秋屿和屈仰山相隔两米面对面站着,两人中间放置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硬生生将他们割裂。 谁也没有先靠近谁,一个不想,一个不敢,只阮秋屿眼里滑落的眼泪,就让屈仰山感到绝望。 “我从舞团辞职了。”仍是阮秋屿先开口,好像先将狠绝的话放在前头,便不会心软,“这双芭蕾舞鞋是生日时你送的,我一直不舍得穿。” 他淡淡地看着屈仰山,继续说:“以前舍不得穿,往后也不再需要了。我只想结束这段关系。” 他对今日种种极度失望,对生活的热情燃烧殆尽,爱情亦如是。 屈仰山走近几步,见阮秋屿向后退,只好停下脚步,阮秋屿眼里的悲痛几乎将他吞没,他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说:“这件事我处理好了,新闻报道已经压下去……我为你创一个舞团,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在屈仰山承诺为许狄拿到首席,他和阮秋屿的结局已埋下伏笔,不对,或许更早。假若屈仰山足够爱阮秋屿,怎会不知端倪。 精致的芭蕾舞鞋将阮秋屿的梦想踩在脚底,丝滑的绑带将屈仰山桎梏在噩梦中。 阮秋屿听完他信誓旦旦的话,内心无一丝动容,摇了摇头,“不必做这些,反正从前也不是没被诬陷过……算了,我已经不在乎。”他看了屈仰山半晌,“屈仰山,我只想离婚。” “不可能。”屈仰山立刻说道。 阮秋屿小声地问:“那要怎样才能离婚呢?是不是像许狄一样以死要挟就可以答应?” 屈仰山身心俱震,眼睛酸涩,眼眶通红,心痛地哀求:“阮阮,你不要这样。” 阮秋屿继续小声说道:“我不想再听你说错了,细水长流也不要了,不想再守着黑夜等你回家。我们拥有过彼此足矣,我希望后半生快快乐乐。” 承诺是破碎的玻璃鱼缸,细水长流是悲伤的长河,一个人在黑夜编织失望。 屈仰山双眼紧闭,难以喘息,他摸了一把脸,喉间艰难地开口:“我们……我们在一起的后半生也可以快快乐乐。” 阮秋屿隐忍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摇摇头,“不会。如果我们后半生继续纠缠,你不如杀了我。” “所以分开的时候体面些吧。” 重蹈痛苦的纠葛,不如杀了曾经爱你的他,顺便杀了现在绝望的我。 屈仰山痛心地看着他,沉默许久,不知道该怎么办。 阮秋屿从口袋拿出一只打火机,在屈仰山面前点燃了精致的芭蕾舞鞋。 火苗似野兽吞噬芭蕾舞鞋头,火焰很快蔓延整双鞋。 一如他的事业,他的爱情,他的期望,燃烧成灰烬,火焰快要舔舐细白的手,而阮秋屿仍不放手。 “阮阮,你在干什么!快放手!”屈仰山嘶吼道,发了疯般跑过去。 阮秋屿说:“屈仰山,我想离婚。” 如果屈仰山不愿体面地结束,那他学许狄就可以了吧。 “屈仰山,我只想离婚。”阮秋屿重复道。狂热的火苗灼伤了手指,白嫩的皮肤烧得通红,他好疼。 你继续伤害我吧,让我泪流,让我燃烧殆尽。 屈仰山用力挥落阮秋屿手中燃烧的芭蕾舞鞋,他看着他决绝的眼神,心烧得慌,阮秋屿眼里没有温存,双眸深处含蓄着哀沉。 两人僵持不下,只沉默地站在原地,阮秋屿双目低垂。 最后屈仰山妥协了,他带给阮秋屿的伤害多于爱,承诺从来没有兑现,他口口声声说爱阮秋屿,却一直在撕裂他的心。 ‘好聚’不适合屈仰山和阮秋屿的关系,但两人后来也没有”好散”。 屈仰山喉间哽咽,脱力地松开紧握的手,每一次话语间的停顿都心如刀绞。 他认了,他口中的爱,不过是在伤害阮秋屿。 “好,我和你离婚。” “但我还是想再说一句对不起,我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 “你不后悔,可是我好后悔,无时无刻在后悔。我明白,时至今日,我没能成为一个好丈夫,而你的原谅我承受不起。” “可我希望你的后半生快快乐乐。” 惨烈结局的最后,阮秋屿没有拥有平等的爱,屈仰山也没能挽留阮秋屿。 后来,屈仰山的秘书发表了一张声明,录音内容为伪造并且怒斥造谣者,他与阮秋屿两情相悦,不存在假装恩爱的行为。 当记者向秘书询问“屈仰山与阮秋屿遭遇婚姻危机”是否属实时,得到的回应是‘无可奉告’。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谢谢大家发的长评,我认真看了好几遍,感动之余产生了一些负担,担心后面的剧情不是大家期待的,不过小说很快就要完结了。 第二十五章 屈仰山载阮秋屿去民政局,这是他们共度的最后一程。 路途中,屈仰山在街边的药店买了一瓶碘酒和一盒创可贴,不理会阮秋屿的拒绝,他谨慎地握住阮秋屿受伤的手,轻柔地用沾了碘酒的棉签涂在伤口,时不时抬头询问阮秋屿疼不疼。 阮秋屿沉默不语,心里想伤口易痊愈,心病难治愈。他看着屈仰山,眼神顺着柔软的发丝到坚挺的鼻梁,内心兀自对他专注的脸庞说一声”再见。” 没有婚礼,没有结婚照,没有亲朋好友祝福的婚姻,终于结束了。 其实阮秋屿提过办婚礼和拍结婚照,只是当年的屈仰山对此不屑,因为不爱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不值得。 床头正中央缺少一幅结婚照,全家福缺失阮秋屿。此刻,屈仰山才明白后悔无用,同时痛恨自己。 阮秋屿不再回他们的家,如同天空不破晓,他亦变得不硬朗。 车内响陈粒的《历历万乡》,阮秋屿曾经听过。 “如果我站在朝阳上能否脱去昨日的惆怅单薄语言能否传达我所有的牵挂若有天我不复勇往 能否坚持走完这一场踏遍万水千山总有一地故乡只是历遍世间沧桑,踏遍千山万水,他早已不复勇往。 去往民政局的路程并不远,无论屈仰山多希望这条道路无限延长,车稳稳当当地停在民政局门口。 在民政局领结婚证的情侣排起长队,离婚的人却寥寥。 所以屈仰山和阮秋屿无需等待,办理离婚手续花费的时间并不长。 十分钟后,屈仰山和阮秋屿各自拿着一本离婚证站在门口,他们五年的婚姻,按下终止键。 春光正好,树叶紧挨枝头上的花。 屈仰山稍觉伤感,一本薄薄的离婚证却如一块巨石砸在他身上,他的一颗心装在瓶子里,沉入海底。 阮秋屿将离婚证放进口袋,离开前看了一眼身旁一动不动的屈仰山,内心掀起不忍的骇浪,他咬着嘴唇犹豫一会儿,柔声道:“屈仰山,虽然这段感情的开始有些许狼狈,但是……我们可以好好道别。” 好好道别,不复再见。 屈仰山的眼睛怔怔地盯着他,半敛眉目,不知该如何与阮秋屿好好道别。 身体却比思考的速度快,本能地拥住阮秋屿,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两人贴合得严丝合缝。屈仰山蹭蹭阮秋屿的颈窝,最后一次与他亲密。 阮秋屿无措地愣在原地,身体僵硬几秒后,双手缓缓举起,轻轻地放在屈仰山结实的背上,在他耳边轻柔地说:“屈仰山……” 屈仰山嗓音颤抖:“阮秋屿。有一句我一定要再说一次……” “我真的爱你。” 屈仰山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说爱,也再也不会爱。可阮秋屿的离开令他撕裂,灵魂也追随而去。 屈仰山是风筝,阮秋屿是放风筝的人,握线人松手,风筝轻轻飘飘,何以为家。屈仰山口中的”爱”是陈词滥调,对阮秋屿失去了吸引力,他不再因它害羞,也不再因它伤神,只淡淡地应答:“好……” 屈仰山收紧拥住阮秋屿的双臂。 “屈仰山。”阮秋屿轻声喊他的名字,眼眶泛红,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嗫嚅嘴唇思索应该说些什么,最后阮秋屿选择与屈仰山告别:“再见……” 阮秋屿只觉屈仰山身体微颤。等了好久,屈仰山才松开怀抱,兀自深喘一口气,不太畅快地说:“再见……” 屈仰山摘下圈在手上的戒指,戒指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屈仰山怀有一丝期待说:“那婚戒……” “扔了吧。”阮秋屿立刻说,他看着屈仰山握在手心的戒指,不再像从前那样期望爱人戴上。 屈仰山失落地说:“好……”他没有扔,而是重新为无名指戴上。 阮秋屿没说什么,他的无名指已空荡荡。 阮秋屿坐计程车离开,隔着一块透明车窗,他在心里又对屈仰山说:再见,我爱的人。 屈仰山在脑海描绘了一遍阮秋屿的模样,并且日夜回想。 他希望,即使四季更迭,阮秋屿能记住最后一次拥抱。 晚上,屈仰山约宋绛吃饭,作为知晓隐情的唯一好友,宋绛知道其实是陪屈仰山喝酒。 他早已劝过好友,阮秋屿对他很好应当珍惜,曾经想要逃离桎梏的屈仰山,不知不觉间为阮秋屿动容。 可惜事与愿违,阮秋屿不想爱,屈仰山过期的喜欢没有意义。 屈仰山独自饮酒,不出意料地醉了。他迷迷糊糊地向宋绛拿出离婚证,说阮秋屿与他离婚,他好想找阮秋屿复婚,宋绛敷衍地应付醉鬼。 屈仰山又将宋绛错认成阮秋屿,醉醺醺地抱住他,语气喜悦地说”你回来了。” 他在宋绛耳边呢喃许多情话,又说:“阮阮,下个月是我的生日,你……你要陪我好好过。” 宋绛的衬衫已被泪水沾湿,怀中的男人身体轻颤,宋绛只觉唏嘘。 屈仰山和阮秋屿本不该沦落至此,撕心裂肺的最后,爱的围城坍塌成触目惊心的残砖碎瓦。 生日当天,明知那个人不会再发短信祝他生日快乐,屈仰山仍一厢情愿地等待,他包下了一整层餐厅,阮秋屿曾坐在这个位置等他一起过生日,最后失落而归。 秘书看着老板落寞的身影,暗自叹一口气,自从老板离婚后,白天只忙工作,晚上睡在车里,他变得比以前更冷心冷肺。 十二点已过,蛋糕早已融化,也没有吹蜡烛许愿的必要了,屈仰山站在落地窗前,他切身体会了一遍当初阮秋屿的失落感。 屈仰山不愿再回空房,那里曾是他和阮秋屿的家,尽管爱人已离开,处处是生活痕迹的地方十分轻易地勾起伤感,何不用工作麻痹自己。 生日本该开心,但阮秋屿的离开带走他的灵魂,连喜怒乐也剥离。 雨点滴滴落于窗前,洗不去抹不平内心的伤痛。 思念是一种病,屈仰山病入药膏,他真的好想……好想阮秋屿。 第二十六章 “徐医生,宝宝怎么样?”阮秋屿躺在病床上,好奇地问徐志。 徐志是鼎鼎有名的大夫,同时是不孕不育领域的权威人士,阮秋屿拖许多朋友的关系才约到他主刀,他对于一个月一次的检查十分重视。 徐志医生微笑着说:“宝宝很健康,但你的身体比较虚弱。宝宝已经六个多月了,月份越大你越辛苦。” 他转头对站在旁边的保姆阿姨叮嘱:“多煮对阮先生身体有益的食物,切忌辛辣和熬夜,饭后多与他出门散步,不然之后难生。” “好的徐医生。” 检查完身体,阮秋屿坐上出租车回家。一进门,杭一斯便心急地拿过B超图,手指其中的一处欣喜地说:“快看!这是宝宝的脚。” 阮秋屿眉间舒展,走过去与杭一斯一起观察,嘴角挽起笑容,“真可爱。” “这是宝宝的鼻子,好像……”杭一斯忽地噤声,他侧头看一眼阮秋屿,摸摸鼻子,接着放下图片说:“我去厨房做饭了。” 阮秋屿知道杭一斯想说什么。他拿起图片仔细观察,确实,宝宝的鼻子像极屈仰山,侧身看鼻子高挺,不像他的鼻子有些许塌。 阮秋屿搬到杭一斯家三个月有余,杭一斯和保姆阿姨精心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随着时间逝去,似乎无法从阮秋屿身上找到情伤的蛛丝马迹。 饭后散完步回家,阮秋屿拉开海蓝色窗帘,紧抿着唇往楼下瞧。 所幸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没停在楼下,阮秋屿想,内心浮起一丝怪异的小情绪。 两个多月前的深夜,阮秋屿起身喝水时不经意地往楼下看了一眼,只一眼便与背靠车门的屈仰山对视,他吸着烟仰头往上看,目光交汇时两人皆怔愣一瞬。 待阮秋屿再次返回卧室,黑色轿车和屈仰山已无迹可寻。 他拿出手机向屈仰山发一条短信:屈仰山,你不要再来了,也不要查我的消息。 过了几分钟,屈仰山回信:好。 屈仰山履行了承诺,再没出现在楼下,更没打扰阮秋屿的生活。 阮秋屿安心入睡。他不再跳芭蕾舞,偶尔猜测屈仰山是否在楼下,心里捧着一个平凡的心愿——他和宝宝都健康。 盛夏驻足,三两只鸟儿在盛开在枝头上停留。 “郝先生,孔小姐,你们好。”徐志与他们一一握手,紧接着询问两夫妻的身体状况。 郝先生和孔小姐一直想要小孩,奈何努力好几年都怀不上,最后经屈仰山介绍,终于预约到权威专家徐志。 三人正讨论,办公室门突然被打开。 阮秋屿来做一个月一次的检查,发觉自己不礼貌地打断徐医生和患者的谈话,微躬腰语气歉意地说:“真是不好意思。我等一下再来检查。” 郝先生没有苛责孕夫,善意地对阮秋屿笑笑,孔小姐温和地点点头。 阮秋屿坐在走廊的软椅上等待,一小时后,那一对夫妻向徐医生道别。 走之前,孔小姐无法控制地看了一眼阮秋屿,他真的长得好漂亮,肤色白皙,一双润亮大眼睛眨呀眨,像一根羽毛轻轻撩拔一个人的心。 孔小姐多年前也见过这么一双眼睛,她在屈家的后花园迷路,寻路时发现一位年轻男人在跳芭蕾舞,灵动得像仙境的小王子,而她是冒失闯入的人类,孔小姐回忆着,突然僵住了。 眼前这个人不就是芭蕾舞小王子吗? 孔小姐的眼神再次打量阮秋屿,即使穿着宽松的衣服依稀可以看清他隆起的肚子,他比初见时更瘦了。 阮秋屿站起身,歉意地说:“刚刚打扰你们谈话,真是不好意思。” 孔小姐端起手,礼貌地笑:“没关系。你来检查身体?冒昧地问……宝宝几个月了?” “七个月。” “只有阿姨陪你来医院吗?”孔小姐不知道屈仰山已和阮秋屿离婚,她正疑惑屈仰山怎么不在场。 “嗯……” “也好,多一个人照顾也轻松些。”孔小姐说,嘴角噙着笑。 话已至此无其他可聊。 孔小姐又看了他一会儿,郝先生问她为什么还不走,她笑着与阮秋屿道别。 阮秋屿做完检查回家,杭一斯看一眼单子,安心地松了一口气,阮秋屿的身体终于好一些了,不枉他这几个月精心的照顾。 睡前,阮秋屿给窗前的花浇水,眼睛习惯性地往楼下看,只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和疾驰的车辆,他轻轻摇摇头,嘲笑自己自作多情的行为。 第二十七章 离婚后,屈仰山过上了无趣味的生活,终日与工作打交道,感到疲惫时抬头看一眼摆放在桌上的相框,只要看到阮秋屿整个人就充满动力。 今晚,屈仰山约宋绛喝酒,宋绛滴酒不沾,倒是屈仰山喝了不少。 酒后,宋绛问他去哪,意识尚清醒的屈仰山思考片刻后说出一个地址。 宋绛将车停在靠近街边的一栋楼下,他蹙眉狐疑地问:“屈仰山,你来这干什么?” 屈仰山一言不发地开门下车,身体倚在车门边,落寞地吸着烟仰头往上看。 宋绛顺着他的视线向上看,唯有窗台放了六个绿色盆栽的一户人家漆黑一片。宋绛瞥一眼屈仰山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个地方屈仰山来过好多遍,不求见到阮秋屿,只要知道他平安快乐就足够。 可是今晚屈仰山格外想阮秋屿,他试图在黑暗中找寻阮秋屿的身影,既期待见到阮秋屿,又害怕”重逢”,只要能见到阮秋屿,哪怕是一眼也可以称之为重逢,同时他又害怕被发现,因为他们已对彼此说”再见。” 屈仰山承认,他没法与阮秋屿再见,即使彼此已无纠葛,维系感情的金丝线断得干干净净。 恍然间,屈仰山似乎在缭绕的烟雾里看见阮秋屿,他觉得自己幻视了,眼前的阮秋屿肯定是烟雾组成的,是由烟雾幻化出的人形。 他在楼下守候过许多个深夜,始终没见过阮秋屿,今晚不会有例外。 烟雾散尽,可阮秋屿没有随之而去。 屈仰山怔愣在原地,阮秋屿真实地出现在他视线里,不是幻视,不是幻化出的人形。 屈仰山终究被阮秋屿发现,他本该立刻上车离去,双腿却如千斤重,整个人无法动弹。 两人目光交汇,只一眼,屈仰山空虚的内心顷刻间被占据,他满足了,只一眼就该心满意足。 阮秋屿静静地看着他,他亦呐呐地望着对方。待阮秋屿转身离去,屈仰山才回过神,心虚地坐上车离开。不出所料,阮秋屿发了一条短信”警告”他,叫他不要再来。 屈仰山不能说什么,他的出现打扰了阮秋屿的生活,他只说”好。” 即便如此,屈仰山仍偶尔到阮秋屿楼下守候,换了一辆车,来楼下的时间更晚,地点更隐蔽。 屈仰山以为自己会这样隐蔽地守候一辈子,但一切有了转机。 阮秋屿原想生下宝宝后出国生活,这样就能隐瞒屈仰山一辈子。 但当屈仰山三个多月后出现在家门口时,阮秋屿知道自己无法隐瞒下去了。 客厅的冷气温度适宜,阮秋屿给屈仰山倒了一杯温水,屈仰山双手接过,两人面对面坐着,沉默许久。 从孔女士口中得知阮秋屿有孕时,屈仰山想与阮秋屿破镜重圆的情绪愈发强烈。 即使阮秋屿拒绝与他复合,肚子里的孩子他有责任照顾,他没资格当一个好丈夫,那当一个好爸爸不算太迟。 似乎因孕吃了不少苦,阮秋屿的身形瘦削了不少,宽松的衣服下是隆起的肚子。 屈仰山真心实意地想要照顾阮秋屿,他会对阮秋屿和宝宝很好。 阮秋屿微微垂着头,不回避屈仰山,语气淡淡,明知故问:“你怎么来了?” “阮阮,我知道你怀孕的事了,宝宝已经七个月……”屈仰山直白地说,“我想来照顾你。”言语恳切,眼神清明。 “不需要。”阮秋屿偏偏头,眼眶红红,“杭一斯和护工会照顾我。” “阮阮,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我只想照顾你和宝宝。” 阮秋屿迟疑半晌,接话道:“屈仰山,坦白说,本来这件事我打算一直隐瞒下去,但你还是知道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孩子的事,有几句话我要说清楚,宝宝出生后我们将出国生活,你作为另一位父亲有义务抚养孩子,也有探望孩子的权利。而我,没有要与你复合的想法。” “我无法信任你,就像我无法信任你口中所说的爱。” 无法隐瞒下去,不如各自把话说清楚,阮秋屿不愿再一次失望。 “阮阮你就让我照顾你吧,多一个人可以更好地照顾你。 既然你不想见到我,你可以不用看到我,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每天来给你做个饭就走,绝对不会让你厌烦。”屈仰山放低姿态,语气有些着急。 “不必麻烦你了。” “这不是麻烦,我乐意这么做。” 一个强势地上前,一个强硬地拒绝,两人又沉默了许久。 “那我中午来给你做饭,你不想见我,那我来之前给你发条短信,我做完饭就走。”屈仰山自顾自地说,生怕阮秋屿拒绝。 阮秋屿明白了,无论拒绝与否,屈仰山依然会来给他做饭,弄到杭一斯家的钥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阮秋屿咬了咬下唇,沉默不语。 昨晚好像没有更?如果昨晚更了那明晚(星期五)不更了。 第二十八章 往后的日子,屈仰山都登门给阮秋屿做饭,护工以为小两口在闹别扭,于是有心地多让他们独处。 阮秋屿醒得晚,他走出房间时屈仰山正将饭菜摆上桌。见他走出来,屈仰山柔和一笑,说:“你醒了。” 阮秋屿的眼神是初醒时的懵懂,他呐呐地点头,坐到桌前吃饭。 屈仰山坐阮秋屿对面,专注地看他小口小口地吃饭。 此刻两人本该有说有笑,谈论宝宝的事也好,聊聊家长里短也好,但他们的关系已不复从前。 屈仰山看阮秋屿似乎不想说话的样子,先开口说:“等会儿,我陪你去练孕夫瑜伽。” 孕夫瑜伽需要孕夫和伴侣两人一起练,平常由护工或杭一斯陪阮秋屿练。 阮秋屿猝地挑起眼皮与屈仰山对视,眼里的茫然消散,抿了抿唇说:“不必麻烦你了,护工阿姨会陪我去。” “护工今天回老家了,明天才能回来。” “我一个人也可以练瑜伽。”阮秋屿放下筷子,语气有些许激动,肚子忽地疼了一下,疼得他额头冒出一层薄薄的汗,呼吸急促,双手攥紧桌角,喉间发出一声难以压制的呻吟。 屈仰山急忙揽他入怀,阮秋屿无法顾及其他,他环抱屈仰山结实的腰平复呼吸,泪眼朦胧。 屈仰山另一只手覆上阮秋屿的肚皮,轻轻地抚摸,语气紧张地问:“还疼吗?我们现在去看医生。” 疼痛过后,阮秋屿仍靠在屈仰山怀里,似是忘却自己先前对屈仰山的冷淡态度,自顾自地呢喃:“我没事,宝宝只是用力地踢了我一下,宝宝这么用力还是第一次……” 原以为度过前三个月危险期就能安心,谁知身体越来越累,上个月检查后医生说他身形太瘦,生孩子会很吃力。阮秋屿不担心,只要宝宝平安出生就足够。 “是么?”屈仰山力度轻柔地抚摸肚子,言语温柔关切,“今天就让我照顾你吧,万一再发生刚刚的事情,怎么办?” 阮秋屿确实需要人照顾,屈仰山更不放心他一个人。 阮秋屿坐上车,回想自己被屈仰山拥在怀里分享宝宝的事,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不想让屈仰山产生错觉,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欲擒故纵。 但刚刚那么片刻,他们真的度过了一小段愉快的时间。 “阮阮,我想再次为舞团的事情对你说——对不起。”屈仰山侧头对阮秋屿朗声说道,“之前我说照顾你,其实抱有私心,但现在没有了。你不原谅我,我仍会照顾你和宝宝,一切是我自愿的,你不用担心。” “等宝宝出生,我为你创立一个芭蕾舞团,给你资金,你想在舞团怎么做都行。” 阮秋屿避开屈仰山的视线,他直觉屈仰山是认真的。阮秋屿思索片刻,扬起一个笑容,“我暂时不想跳芭蕾舞。” “很惊讶?”阮秋屿的话语犹如利刃,屈仰山愣了愣,他接着说道:“怀孕太累了,并且我不想在每一次跳芭蕾舞时,回忆起那些事,这让我无比痛苦。” 哪些事,两人心知肚明。 “阮阮,你是顶尖芭蕾舞者,每一场演出都很完美,你的才华……” “可是屈仰山,你没有看过我的演出啊……”阮秋屿截话道,“但还是谢谢你为我考虑。” 车内的气氛一下子冷下来,屈仰山懊悔地紧握方向盘,先前温存旖旎的氛围随着沉默消散,屈仰山觉得自己似乎说多错多。 整个下午,屈仰山和阮秋屿跟老师练瑜伽,教室的另一位孕夫小福与阮秋屿交情尚好,休息间隙,他走上前问正在喝水的阮秋屿:“你和屈仰山复合啦?” 阮秋屿回头看一眼在角落练习瑜伽动作的屈仰山,摇摇头说没有。 见小福疑惑的眼神,阮秋屿主动解释,唇角展露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他现在只是我的护工。”小福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向阮秋屿竖起大拇指。 下课后天色已晚,屈仰山理所当然地睡在杭一斯家,他说在护工回来前都由他照顾阮秋屿。 阮秋屿无可奈何,屈仰山铁了心要留宿,赶也赶不走,只能任由他。 杭一斯厌恶地白一眼在沙发上躺着的屈仰山,撒气似的关上房门,他之前准备辞职在家照顾阮秋屿,奈何他说没必要。 深夜,习惯浅眠的屈仰山被门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他整个人悄悄地贴近地板往门缝观察,不出意料地发现一团阴影,有人在门外撬锁。 屈仰山藏在门后,等待来人进门。 静静地等了一会儿,门被打开,楼道的灯光拉长了来人的影子,屈仰山猛然意识到对方带了一把刀。 待来人关上门,屈仰山从身后用力将他扑倒在地,两人在地板上扭打成一团,男人没想到身后有人,背后的人力气大许多,他慌张地胡乱挥刀刺向屈仰山的手臂,黑暗间屈仰山被划了一刀,他吃痛地躲开,男人趁机逃开,举着刀脚步地朝阮秋屿的房间走,但他的腿似乎有疾,行走缓慢。 屈仰山顾不上流血的手,他迅速追上前狠厉地朝男人的背后踢一脚,男人身形瘦削,不堪一击,他的身体向前倒,头撞在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屈仰山把锋利的刀踢开,将他制服。 吵闹声惊醒了杭一斯和阮秋屿,杭一斯打开门,惊慌地到玄关打开灯。 阮秋屿走出房间,惊惶地愣在原地,脸色苍白,覆在肚皮上的手微微颤抖。 灯亮起,屈仰山流血的手臂更令阮秋屿错愕,血沾湿了衣服,没有止住的迹象。 屈仰山抬头向担忧的阮秋屿笑了笑,安慰他没有事,他扯住男人的头发,强迫他抬头,辩清来人的脸后,三人皆惊愕。 太惊讶,太意想不到,他居然怨恨阮秋屿至深。 ——许狄。 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与他重逢。 第二十九章 许狄瘦了许多,面颊消瘦,脸色泛着不健康的苍白,一条腿瘸了。 虽不知许狄经历过何事,眼前如骷髅般消沉的许狄是阮秋屿没有见过的。 许狄苦练芭蕾舞多年,虽算不上天赋异禀,好歹有可取之处,两条修长健康的腿对芭蕾舞者有多重要,毋庸置疑,但现在他腿瘸了,往后无法立足尖跳芭蕾舞。 突然出现在杭一斯家的许狄,竟然带着刀而来。 提前摸清阮秋屿的住所和房间,这是许狄亲自策划的一场谋杀,屈仰山出现在这里是他失算。 阮秋屿没想到,许狄怨恨他至深,已是要杀掉他的程度。 即使他讨厌许狄,可他从没伤害过许狄,也没动过害人的心思。 屈仰山亦没想到,许狄居然还敢做伤害阮秋屿的事情。 阮秋屿从未见过这个场景,他寒心地直视许狄阴狠的眼神。 其实问原因并没有必要,更不会因背后的缘由宽恕许狄,但他偏偏执著一个理由:“为什么?” 许狄紧握双拳,早年的阳光开朗消散如烟,他眼神阴沉,咬牙切齿地说:“我见不得你过得比我好!这个理由够么?!阮秋屿,你拥有了我渴望的一切,凭什么你过得快活,而我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以前许狄的开朗元气不是装出来的,岁月流转,物是人非,他伪装成人们所喜欢的样子。 “我要杀了你!阮秋屿,我要杀了你!”许狄失智般嘶吼道,似来自深渊的孤魂。 许狄对阮秋屿的狠很长久,从少年到青年,他早已记不清这绵绵恨意源自何理由,或许是阮秋屿得到过沈晛的喜欢,亦或因为拥有屈仰山的爱,他是被大家捧在手心的宠儿。 而他,情场事业皆失意,沈晛与他决绝地分开,腿因为残疾无法跳芭蕾舞。 如今沾染上毒品愈发觉得生不如死,既然命不长久,他要拉一个人一起死。 阮秋屿,是最佳人选。令许狄遗憾的是,他失败了,他没有预料屈仰山的出现。 杭一斯将阮秋屿护在身后,阮秋屿仍对发生的一切感到心悸,许狄到底积累多少恨才让恨意转为杀意。 “许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屈仰山捏住许狄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声音冷冽,眼神像看一块垃圾。 “我以为经过上次的教训你会悔改,没想到你越来越狠心,甚至为了杀人铤而走险。” “看来上次的教训不够深刻,这一次,我会让你记一辈子。” 阔别几个月,屈仰山没想到许狄心更狠了,狠毒无法与许狄相提的曾经,也只能是曾经。 许狄无所谓地笑笑,笑容阴森且渗人。 三位保镖将许狄带走,阮秋屿对许狄的最后一个记忆,是他那双淬了毒般狠毒的眼神。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阮秋屿放心地喘了一口气,他看见屈仰山流着血的手臂,地板被染上刺目的红。阮秋屿拿出药箱,主动上前为屈仰山上药。 两人坐在沙发,阮秋屿用棉签往伤口上消毒,担心地问:“疼吗?要不要轻点?” 屈仰山愣了愣,这是两人分开以来,阮秋屿第一次关心他。 屈仰山眉眼舒展,轻声说:“比起疼,我更担心许狄伤害你。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宝宝有没有反应?” 阮秋屿皱着眉头给伤口涂药,伤口很深,肯定会留疤。 他摇摇头,心慌的情绪有所缓解,语气平和地说:“我没事了,宝宝也没事。” “我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保护我,你不会受伤。” 他停顿一会儿,继续说:“还要说一句,谢谢你,屈仰山。” 屈仰山极其沮丧,:“阮阮,你对我不必说这些话,显得我们生疏。伤害我的人不是你,不必对我说对不起。” “如果被刺伤的人是你,我会痛苦得生不如死。” “只要你没事,我挨一刀也值了。” 闻言,阮秋屿的嘴角微微扬起,嗫嚅几秒,才说:“不要说傻话。” 他同样担心许狄伤害屈仰山,所幸无大事。为屈仰山包扎好伤口,他困倦地揉揉眼角,欲转身回房。 屈仰山轻轻地拉住阮秋屿的手腕,将他扯进怀抱,紧紧地抱了一下就松开,转而在阮秋屿耳畔悱恻,“晚安,阮阮。” 阮秋屿双颊微红,眼神越过屈仰山的肩膀看向墙壁,懵懂地眨了眨眼,点点头轻柔地说:“晚安……” 屈仰山清晰地感觉到,即使阮秋屿没有明说,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近了一些。 时间流逝大半个月,期间许狄已坐牢。 阮秋屿八个半月的产检由屈仰山陪护,屈仰山担心阮秋屿的人身安全,为他配了两个保镖,保镖和护工形影不离,他安安稳稳地度过一小段惬意日子。 屈仰山第一次陪阮秋屿来医院,当看到B超里宝宝的手脚时,他才真正体会到成为父亲的喜悦。 由于阮秋屿临近产期,徐医生语重心长地向屈仰山交代了许多事情,他的神情无比严肃,并且认真地做了许多笔记。 结束检查,屈仰山和阮秋屿决定到商城挑选婴儿用品,婴儿用品区有许多对准夫夫,他们同样为宝宝的出生做准备。 阮秋屿第一次当父亲,他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事事亲力亲为。 途中,屈仰山接到助理的电话,阮秋屿在婴儿区转转悠悠,身体竟然不觉得累,他与一对夫夫挑上同一张婴儿床,孕夫的丈夫想上前协商,保镖挡在面前,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他拍拍保镖的肩膀示意他退后,有些羞恼地说:“婴儿商城不会有危险,你不用这样。”保镖无奈地站远一点。 阮秋屿有些不好意思地与夫夫交流,这对夫夫先看中这张婴儿床,他只好再挑其他婴儿床。 逛更贵的婴产品儿区域。 一张公主床吸引阮秋屿的目光,床头支架上挂着一个音乐吊铃,淡粉色的夹棉被子缝制上精致的印花和玫瑰雕花,美观又舒适。 阮秋屿入了迷,脑海幻想宝宝在婴儿床里入睡的模样,没有注意身旁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 察觉到异样的视线,阮秋屿扭头,一个小女孩用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眼神清澈,眼中倒映着星河。 真是漂亮,阮秋屿惊叹。 “请问……您是阮秋屿老师吗?”小女孩仰着头,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双手背在身后。 小女孩怎么会认识他?阮秋屿怔愣了一秒,微笑着点点头,说:“嗯,我是阮秋屿。” “我……我叫祝西西。”祝西西变得语无伦次,紧张得满脸通红,“我很喜欢跳芭蕾舞,阮秋屿老师您是我的榜样,我很喜欢您跳芭蕾的样子,是您让我爱上跳芭蕾舞,您的每一场演出我都会和舅舅一起去看,我……我希望成为像您一样的人!” 接着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双干净的芭蕾舞鞋,双手微颤地伸到阮秋屿面前,手心冒汗,“请问,您能给我的芭蕾舞鞋签个名吗?” 祝西西四岁时偶然在舅舅手机相册里看到阮秋屿跳芭蕾舞的视频,她觉得他跳得真好看。 由此产生极大兴趣,于是放下小提琴开始学芭蕾舞。 她学芭蕾舞的契机是阮秋屿,学舞之路的榜样是阮秋屿,阮秋屿的每一场演出她都会看,这次近距离接触偶像,她非常激动。 听完这一番话,阮秋屿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影响他人。 甚至从未想过会成为一个榜样,祝西西的话像是一种肯定,令他的心变得柔软,然后接过笔和芭蕾舞鞋,边签名边说:“谢谢祝西西的喜欢,希望你今后也努力学芭蕾舞。” 祝西西激动的情绪难以平静,迫不及待地接过芭蕾舞鞋,又问:“您什么时候再次参加演出呢?我和我的的朋友都很想看您跳芭蕾舞。” 阮秋屿愣了一愣,有些窘迫地说:“我——” “阮秋屿,好久不见。”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他的话,嗓音如山上涓涓细流的一眼泉水。 阮秋屿狐疑地皱眉,为什么这副嗓音如此熟悉?缓过神,他偏转身体,一个男人微笑地站在面前,带着笑意的双眼看着他。 阮秋屿怔在原地,眼前的男人,不就是祝玙乐吗…… 第三十章 “好久不见,祝玙乐。”阮秋屿缓过神,“你陪祝西西来买东西吗?” “嗯……”祝玙乐点点头,语气透出丝丝愉悦,眉角含笑,接着他问祝西西:“有没有跟阮老师打招呼?” “有!”祁西西兴奋地说。 阮秋屿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转,感慨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许久未见,事过境迁,祝玙乐变得成熟稳重,年少有为。 目前已成为一个享誉国际的小提琴家,而与之相比,他声名狼藉。 祝玙乐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谁,过了一会儿,他看一眼阮秋屿的肚子。 “屈仰山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阮秋屿指一指玻璃窗外的男人,“他在接电话。” 祝玙乐扭头瞥一眼背对他们的屈仰山,迟疑地说:“听说你们……离婚了?” “嗯,我和他已经离婚了。”阮秋屿毫不忌讳,低声说,“但我们决定共同抚养孩子。” 闻言,祝玙乐沉默好一会儿,才言不尽意地说:“挺好……” 重逢之后,祝玙乐没问他是否得到理想的爱,没问他是否自渡。两人相顾无言。 一通电话打破尴尬的场面,祝玙乐的姐姐正在楼下等着他们,于是两人互相交换联系方式后便道别。 屈仰山在挂电话后再次返回,问阮秋屿累不累,他点点头。 晚上,屈仰山做了一桌清淡的菜肴,尽管杭一斯看他不顺眼,但必须承认,他的厨艺不错。 只有阮秋屿心不在焉。 他慢吞吞地吃饭,眼睛频繁地看向手机,当屏幕亮起时,他立刻按下锁屏键,手机骤然暗屏。 屈仰山察觉阮秋屿的坐立难安,猜想他一定有心事。 “怎么了吗?” 阮秋屿眨眨眼,将手机收进口袋,摇摇头。 “没事……” 如此,屈仰山没有追问,继续给阮秋屿夹菜,见眼前人魂不守舍地捧着碗,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直视阮秋屿的双眼,轻声说:“如果遇到了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阮秋屿躲开他的视线,转过脸,嘴角扯出一个不自在的笑容,否认道:“真的没有事。” 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屈仰山陷入沉默,良久,才开口说“好……”他不是不好奇,只是怕阮秋屿因此厌烦。 杭一斯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低头吃饭。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夜深人静,阮秋屿入睡后,屈仰山烦躁地走到阳台抽烟。 他故意在饭桌上提起话题,阮秋屿果然撒了谎,对他有所隐瞒。 下午保镖告诉屈仰山,一个年轻的男人在商场搭讪阮秋屿。 ——“他们似乎聊得很投机,并且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屈仰山用力闭上双眼再睁开,深吸一口烟,那个年轻的男人的出现让他再一次产生危机感,更多的是无力感。 年轻的男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交换联系方式?他会追求阮秋屿吗?他没有头绪。但只要一想起这件事,他就心慌意乱。 阮秋屿说过的话仍旧历历在目,“宝宝出生后我们将出国生活,你作为另一位父亲有义务抚养孩子,也有探望孩子的权利。 而我,没有要与你复合的想法。我无法信任你,就像我无法信任你口中所说的爱。” 屈仰山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他自认这大半个月以来两人相处得不错,一切却在今天出现差池,他不得不承认,两人的隔阂并没有完全消除,高筑的围墙将他俩隔开。 屈仰山自嘲地笑笑,阮秋屿爱而不得的痛苦,失去首席之位的绝望,被算计后的伤心,并不会因为他的回头而消散,支离破碎的过往难以愈合。 其实阮秋屿不能对他敞开心扉情有可原,毕竟曾经的屈仰山从未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从未在意他的心情。 但,如果任由其继续下去,两人真的要说再见。 捻灭烟蒂,愁绪如潮水涌上屈仰山心头,他一夜未眠。 阮秋屿醒来时,屈仰山已去上班,临走前煮好一锅粥和烘焙了五个玛德琳面包,他看着它们,心道:屈仰山会照顾人了。 阮秋屿与杭一斯一起吃早餐,他咬一口面包,松松软软奶香浓郁,口感恰好,如果现实也刚刚好,大可不必杞人忧天。 偏偏事与愿违。 杭一斯知道阮秋屿心烦意乱,昨晚碍于屈仰山在场,他没有开口问,现下两人独处,他无所顾忌,“你在烦恼什么事啊?” 阮秋屿叹一口气,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又说:“回家之后我收到祝玙乐发的短信,大致内容是俄罗斯的一个顶尖芭蕾舞团四个月后要招募一位男芭蕾演员,他说可以帮我写推荐信,获得面试的机会。” 这番话令杭一斯嘴角上扬,眼里蓄满了笑意,“好事一桩,你答应了吗?” 顶尖芭蕾舞团的面试门槛极高,面试资格极其难求,而祝玙乐将内部消息提前透漏给阮秋屿,肯定希望他把握机会。 “我……”阮秋屿眉间尽是犹豫,“我说考虑考虑。”在杭一斯怒意迸发前,他接着说:“你知道的,我现在声名狼藉,哪个芭蕾舞团会要一个名誉扫地的人呢?” 收到短信那一刻,阮秋屿无比心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四个月的练习时间对他来说已足够,在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他甚至编排好舞蹈的大致框架。 一切都恰到好处,只是……他声名狼藉。 念及此,阮秋屿的目光逐渐暗淡,内心那一小簇花火骤然熄灭,期盼随之一并落空。 当初决定脱下芭蕾舞鞋的原因之一是许狄,随着许狄入狱,阴影逐渐淡去。 但名誉扫地令他惧怕登台演出,惧怕公众聚集的目光。 “阮秋屿,你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芭蕾舞者。”杭一斯面色严肃,语气认真,“许狄能成为首席不是因为你表现差,而是因为黑幕。同样,录音泄露错不在你,何来声名狼藉一说。” “你不要看轻自己。” 闻言,阮秋屿双目低垂,抿着唇,没有立刻回话。 看轻自己吗?他在看轻自己吗?亦或是杞人忧天? 门铃恰时响起,原是工人来家里组装婴儿床。 阮秋屿倚在门框,目光盯在婴儿床上,脸庞难掩失落,一切等宝宝出生后再决定吧。 第三十一章 下班后屈仰山拎了一大袋新鲜蔬菜回去,刚进门,阮秋屿就叫他来看看婴儿床。 看一眼漂亮的婴儿床,又看一眼身旁的阮秋屿,屈仰山的眼眶莫名发热,胸腔被炽热的心流填满。 他轻吁一声,平复难以言喻的情绪。 幸好,阮秋屿仍在身边,最爱的人恒常在身边,这是感动的缘由。 昨夜,屈仰山在客厅那张沙发上辗转反侧,除了猜测年轻男人的身份和意图,同时思考阮秋屿究竟会不会出国。 显而易见,屈仰山还爱阮秋屿,更从未怀疑阮秋屿对他的感情,而阮秋屿早已给过暗示,倘若真的出国,他该怎么办?只是想象,屈仰山就无比烦躁。 没人可以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直到今天秘书交给屈仰山一个密封袋,他才知晓那天下午在商场发生的事,短短一通电话的时间,阮秋屿和年轻男人却从叙旧聊到婚姻状况。 祝玙乐?屈仰山眉头一皱,这个上一年春节与阮秋屿共处花房的男人再次出现在眼前,年少有为? 他冷哼一声,嘲讽祝玙乐装嫩的同时全然忘记自己比他年长三岁。 当年两人在花房聊天的内容已不得而知,现下屈仰山更在意两人交换联系方式后发生的事,但他同样无从得知。 会不会,阮秋屿也在等他开口? “你——” 其妙地,两人同时开口。 屈仰山转过头:“你说……” 阮秋屿仰着头看他,屈仰山逆光而站,脸庞在暮日余晖的映衬下,轮廓愈发分明。 在对方的注视下,他伸出手抚上屈仰山的脸,指尖轻轻摩挲。 “上班累吗?” 屈仰山覆上那只手,大手慢慢收紧,将其拢在手心。 “不累……” 阮秋屿笑了笑,没挣开,只看着屈仰山眼底下的黑眼圈,“可是你看起来很疲惫,你昨晚做贼去了吗?” “阮阮,你冤枉我。”屈仰山接下玩笑话,见阮秋屿满眼笑意,又说:“我昨晚想了一夜,关于……你会不会出国。” 阮秋屿一愣,不清楚屈仰山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他说得平静,语气却带着委屈。 婴儿房安静了半晌,阮秋屿抽出自己的手,他听见自己迟疑道:“其实……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暂时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的脑子很乱。” 当时决定出国并非一时气话,可无法让他狠下心的男人是屈仰山,他仍爱他,仍为他心软。 “那就不说。”屈仰山察觉出阮秋屿的慌乱,担心他因此负担重重,柔声道:“我只是随口一问,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接受。一辈子很长,我等你。” 阮秋屿不懂屈仰山口中的【等你】究竟是‘等你做好准备再开口’,亦或“无论风雨,我等你回家。”这句话听起来更像他在安慰自己。 登山看极光那晚,屈仰山说想再重新认阮秋屿;两人一起埋锁,屈仰山轻吻阮秋屿的额头;在瑞士,屈仰山哀求阮秋屿不要离开…… 与屈仰山相爱一场,可无论好的或是不好的,同样刻苦铭心。 屈仰山觉得委屈,阮秋屿何尝不是在爱屈仰山这条路上走得跌跌撞撞。 爱不会因为距离和时间而淡化,爱不会因为空间距离而变得脆弱,却可以因为心灵距离渐行渐远。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在朝朝暮暮? 他还爱屈仰山,却也惧怕情路坎坷。还爱,但仅仅止步于此,一想到此,好像分开时就能好受一些。 屈仰山似乎因为他的若即若离变得患得患失,可阮秋屿无法安抚他。 一个不戳破,一个有顾虑,皆在伪装。 时间流逝大半个月,屈仰山没等到阮秋屿开口,却等来宝宝的降生。 手术室的灯点亮,像一个大摆锤一遍又一遍敲击屈仰山,他站在门外,一遍遍祈祷平安。 将近天光之时,手术室的灯光才熄灭,伴随着一阵啼哭,阮媛妤出生了。 站在门外熬了一整夜的屈仰山和杭一斯在被允许进入病房后,屈仰山快步走向阮秋屿,紧紧握住他的手轻吻手背,红着眼眶,双眼牢牢地盯着他,颤声道:“我爱你,阮阮。” 时间飞速逝去,经过长达半个多月的学习,屈仰山已是一个会照顾小孩的好爸爸。 半个月大的阮媛妤十分黏爸爸,哭闹时只有屈仰山才能哄好,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屈仰山寻找到一丝慰藉。 两人忙于照顾小孩,尚未宣之于口的关于是否出国的答案似乎被当作过往云烟。 阮媛妤一个月大时,阮秋屿收到了来自斐的婚礼请帖,屈仰山疑惑“我怎么没听说这个人的名字?” 他含糊其辞道:“我以前跳芭蕾舞时与她搭过档,算有点交情。”屈仰山听了,点点头。 屈仰山在家照顾阮媛妤,阮秋屿独自前往婚宴。 婚礼在一座庄严恢弘的古堡举行,豪华的现场布置表露出不菲的财力,花圈拱门旁挂了一幅巨大的婚纱照,阮秋屿在感叹沈晛与斐登对的同时,想起监狱里的许狄。 沈晛与许狄相遇一场,许狄飞蛾扑火似的爱着心上人。 甚至挪用母亲的治疗费陪他出国,而沈晛,毫不留情地抽离出这段感情。 许狄狠,沈晛无情,于此而言,两人倒是十分登对。无论分开与否,年岁更迭,沈晛都是一把能刺痛许狄的一把刀,刀刀致命。 仪式开始,阮秋屿的视线紧紧贴在新娘斐和新郎沈晛身上,她面带笑容地挽着他的手走向中央,在众多亲朋好友面前宣读誓言并交换戒指,进行一个缱绻的亲吻。 许狄是否幻想过挽着沈晛走进礼堂?是否幻想过在证婚人的见证下宣誓说“我愿意”? 阮秋屿幻想过,幻想过与屈仰山的婚礼,但现实往往很遗憾。 婚礼仪式结束后,新郎新娘特意找他说几句话,从沈晛的眼神里,阮秋屿知道,沈晛真的坠入爱河了,他找到了人生中的依靠。 从婚礼现场离开时,阮秋屿途径临时搭建在草坪的记忆馆,展示台上全是沈晛与斐的婚纱相片,为方便宾客留念,相片尺寸只有巴掌大,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进馆里拿走一张相片。 久等久等。 第三十二章 秋日的夜布满满天星,星光灿烂。 餐桌上,屈仰山问阮秋屿“今天的婚礼怎么样?” “新郎新娘十分般配,婚礼现场布置得奢华。”阮秋屿认真思索,顿了一顿,继续说:“是我想象过的婚礼。” 屈仰山身形一顿,他怅怅落空,内疚在心头翻扑打滚。 阮秋屿停下筷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多嘴,他发誓只是顺口一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想太多。” “阮阮,如果你肯给我一个机会……请你给我一个成为好丈夫机会。” 屈仰山顾不得保姆在场,急急说道。他欠阮秋屿一个盛大的婚礼。或者说,他欠阮秋屿太多太多。 保姆识趣地离开。 “屈仰山,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阮秋屿万万没想到他忽地将心思全盘托出,有些吃惊,“其实我现在已经不在意这些了,甚至我已忘记当年婚礼的场景了,过去之所以成为过去,是因为它不存在任何挽回和更改的可能性。” 阮秋屿轻易为屈仰山的一句话动容,可惜没胆试,愈发不敢面对,屈仰山希冀的【我愿意】,他说不出口。 生活不是倒带,伤痛的时刻不能快进,愉快的时光不能暂停,岁月无法倒流。也许,说不出口的回答最不动听。 于此,两人相顾无言。 屈仰山又一夜未眠,迎着秋风在阳台失魂落魄地抽完一整包烟,不知是烟雾熏眼,亦或悲风涩眼,他眼睛酸涩胀痛。 屈仰山从口袋拿出婚戒,他似乎尚未学会真正爱一个人,重逢以来,两人的关系如履薄冰。 一旦破冰,万劫不复,他与阮秋屿在未来不再紧紧相依。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接受。一辈子很长,我等你。” 屈仰山百般说服自己,安慰的话语之下隐藏一颗血肉模糊的心。 他毫无睡意,看着皓月隐落地平线,绯红晨光洒万里山河,心中竟无限悲凉。 最后天空下起微微细雨,一时间,他难分雨水与泪痕。 阮秋屿出门时,天气极好,路面水痕未干,只是他一概不知阳台地板被风干的泪水为谁而流。 阮秋屿应祝玙乐邀请前往观看祝西西的芭蕾舞汇演,舞蹈室坐满家长,眼中尽是期待的目光。 他望着在舞台中央领舞的祝西西,他思考是否让阮媛妤学芭蕾舞,阮媛妤年纪尚小却十分爱听古典音乐。 “西西跳得怎么样?”身旁的祝玙乐问。 “她跳得很好,很有天赋。”阮秋屿如实回答。芭蕾舞学习有一条顺口溜:三长一小一个高,二十公分顶重要,开绷直立爹妈给,轻高快稳师傅教。 祝西西先天条件好,满足体型方面的要求,倘若悟性高且遇上好老师,她前途无量。 表演结束,祝西西下台找舅舅,惊讶地发现阮秋屿也在,她瞬间变得拘谨起来,连祝玙乐递的一束鲜花也忘了接。 她居然在偶像面前表现了自己,并且对此一无所知!祝西西一脸不可置信。 小孩子的情绪表露在脸上,阮秋屿拿出早早备好的礼物递到祝西西面前,笑着说:“祝西西,你跳得非常好!” 然后弯腰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是八个小朋友里面跳得最好的。” 祝西西稚气的脸扬起笑意,在得到祝玙乐允许后拆开礼物——是一条漂亮的粉红色芭蕾舞裙。 她更加开心,将裙子紧紧抱进怀里,声音抑制不住上扬:“谢谢您,阮秋屿老师!” “阮秋屿?!”站在不远处的一位家长灵敏地捕捉到他的名字,四处张望,眼神不放过任何一个人,终于找到‘传说中的阮秋屿’,她牵着孩子的手快步走到阮秋屿面前。 “哎呀,真是阮秋屿!阮老师,幸会幸会!”她眼里的惊喜满溢出来,教养使她克制着先于阮秋屿握手的冲动。 “这是弗拉大剧院院长的夫人陈梅芳女士。”祝玙乐介绍道。 阮秋屿曾在弗拉大剧院演出过,院长夫人的热情令他有些慌张,他兀自镇定下来,伸出手:“陈女士,您好。” 见阮秋屿搭话,陈梅芳滔滔不绝道:“您的每一场芭蕾舞演出我都和女儿一起看了,上次您在弗拉大剧院的演出我也看了,哎哟……那真是惊为天人,您跳得可太好啦!” “哪里哪里……” 陈梅芳竖起大拇指,对阮秋屿赞不绝口,“您呐,别谦虚!芭蕾舞大师我只认您一个。”她紧紧握住阮秋屿的手。 阮秋屿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向来严于律己,老师更是严格,他不妄自菲薄也不骄傲自满,陈梅芳这番话令他猝不及防。 越来越多家长和小朋友围住阮秋屿,于他们而言,实力高于一切,阮秋屿无疑是顶级芭蕾舞演员,【阮秋屿】三个字代表了芭蕾舞的专业水平。 阮秋屿万万没想过自己如此受欢迎,他从人缝中转头向祝玙乐发送不知所措的目光,祝玙乐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无视他的着急,嘴角挂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接受完一轮又一轮的称赞,阮秋屿得以脱身。 在路边等车之际,阮秋屿仍未缓过神,他问:“你早知道她们想见我一面?” “嗯……”祝玙乐不否认,“自从你不录制综艺节目后再也没出现在公众视野,更不要说表演芭蕾舞。 听说我与你相识,问我能不能让她们见一见你。所以我得对你说一句抱歉,没有事先跟你商量。” 阮秋屿摇摇头,笑说:“我不介意,她们对我很热情。” “因为她们真的很喜欢你,听说你离开爱丽丝芭蕾舞团的消息,她们还以为你准备自立门户,结果你再也没跳过芭蕾舞。” “啊……她们人真好,总而言之很感谢她们的支持和好意。不过,她们居然丝毫不在意我是一个名誉扫地的人。” 祝玙乐一愣,一脸不解地说:“名誉扫地?阮秋屿老师,你对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差池。” 他叹了一口气,停顿几秒,继续说:“你这么久没出现在公众视野,但她们依然支持你,说明你的实力经得起时间的考量,既然如此,为什么一直纠结于那件事? 况且那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错。如果你一直自我否定,那么你的信心、憧憬会被消耗殆尽,人必须向前看,自我谅解,才能努力追逐自己想要的。” 阮秋屿静静地听完这番话,忽地了然祝玙乐的目的——解开他的心结。 过了一会儿,耳边再次传来祝玙乐的声音:“其实我很想再听你说一遍’我释然了,就会抖落自我桎梏,你放心’。” 这句话,阮秋屿与祝玙乐在花房里独处时说过。当年这句令祝玙乐心碎的话并不想听第二遍,现在竟想再听,阮秋屿的才华与天赋不该白白浪费。 但,祝玙乐并没有得到回应。 直到坐上车,阮秋屿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阮秋屿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热闹街景,内心想的却是:祝玙乐说的话不无道理。 在商场遇上祝西西,他惊觉自己居然被陌生人喜欢,甚至被当成榜样; 今天,他意识到许多人在背后支持着他,以各种他没想过的方式。 甚至有几位女士打算给他投资成立一个新的芭蕾舞团,被他以“但管理一个舞团很累,我没有信心和精力。”婉拒。 小孩子们说想向他学习芭蕾舞,希望他能成为她们的芭蕾舞老师。 阮秋屿心里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他居然被人喜欢,被人当成榜样,从前他追逐屈仰山,现在竟然有人追逐他。 这一整年,他将自己囿于自我否认的情绪中,与自己作斗争十分疲惫,这场战斗没有赢家。 对于这种心态,安抚内心的冲突才是紧要的,内耗不停,消耗不止。 是否需要开启新的篇章?那一颗心因简单的设想炽热跳动,有一道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响起:不要让机会就这么错过…… 阮秋屿拨通手机,对另一端的人说:“祝玙乐,谢谢你。” 这句话仿佛在说“我释然了,并且抖落自我桎梏,你放心。” 祝玙乐沉默了好一会,直到阮秋屿产生等了一个世纪这么长的错觉,才开口说:“阮秋屿,你值得。” 报答当年阮秋屿的人情也好,亦或是别的原因,祝玙乐没再说下去。这一次,他知道,阮秋屿是真的释然了。 第三十三章 阮秋屿坐在沙发上,眼睛时不时瞥向墙上的挂钟,他在等屈仰山回来。 家里十分安静,恍惚间阮秋屿以为自己身处曾经的‘家’,在每一个寂寥的夜晚等屈仰山回家,夜渐深却始终为他亮起一盏灯。 开门的动静打断阮秋屿的胡思乱想,紧接着屈仰山出现在眼前,穿着正式,怀里抱着一束娇艳的玫瑰花。 见阮秋屿正襟危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屈仰山的内心隐隐不安,语调却平稳:“怎么了吗?怎么一脸严肃?” 他将玫瑰轻轻放在桌上,识趣地坐在阮秋屿对面,极力从他的表情中看懂心思,未果。 不慌乱是假的,这实在不是好征兆,上一次两人对坐是在瑞士谈离婚,其次是此刻。 终于到了坦白的这一刻。 两人对视约莫一分钟,阮秋屿垂下眼,内心挣扎半个多月之久,今日终究到了开口的时候:“我们之前谈过出国的问题……你还记得吗?” “嗯……” 阮秋屿两手交握,再次对上屈仰山的眼神,说:“当时你说过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你都接受,对吗?” “……”屈仰山内心一沉,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对……” “俄罗斯的一个顶尖芭蕾舞团三个月后要招募一位男芭蕾演员,我的朋友祝玙乐说可以帮我写推荐信,获得面试的机会。” 阮秋屿脸孔平静,语调尽量听起来平稳,“我一直梦想进这个芭蕾舞团,我想了大半个月,我决定……试一试。” 屈仰山沉默片刻,刹那间思绪飞扬,他揉了一把脸,再开口,嗓音嘶哑:“如果通过面试,你和媛妤就在俄罗斯定居?” 阮秋屿抿了抿唇,重重地点点头。 “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我不想再逃避问题。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其实我也很难受。 毕竟我俩这么多年,有些习惯和情绪始终难以割舍。 可是近来我发现因为把重心倾斜在感情上,我错过许多珍贵的东西,现在我想把人生活得精彩,追逐心之所向。” “你想复合,但直到现在,我无法轻易鼓起勇气重建一段亲密关系,无休无止的纠缠是无法过好日子的。” 即使分开,彼此相爱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同样,追逐自己期待的未来不是错误。 说完这些话,阮秋屿并未感到轻松,痛苦来得更痛快。 分开本就被赋予痛苦的含义,即使是好聚好散,他安慰自己。 屈仰山痛苦难忍,双肩一抖一抖,手掌捂住双眼,鼻翼翕动,然后在阮秋屿的眼神下走到阳台,下意识从口袋摸出一包烟,打了几次火才点燃。 烟雾弥漫,屈仰山背对着他,阮秋屿看不见他的表情,在第五根烟蒂掉落在地板上后,屈仰山推门进来了。 在阳台冷静的那几分钟,屈仰山心绪烦乱,眼睛酸涩胀痛,慌乱到夹不住烟,连风声也觉得刺耳。 屈仰山脑子乱乱的,他希望一切是假的,阮秋屿怎么可以离开他呢?为什么在他觉得日子有盼头时,狠心离开呢? 他一直觉得两人未必不能复合。但,复合后的婚姻真的会幸福吗?重建信任太难,阮秋屿不会快乐。 其实自从重逢,抱着复合念头的只有他,或许阮秋屿也曾想过,只是现在他要为自己而活。 他该知足的,本该知足。能让阮秋屿付出这么多年,他何德何能? 屈仰山勉强理清思绪,面对阮秋屿担忧的眼神,他再次妥协了。 “好……”屈仰山失魂落魄地说,“我支持你追寻梦想。” 悲伤的情绪压在心头,说出这段似乎用光了他所有力气。 若这份绝无仅有的爱是阻挡,放手未必不是一个选择,阮秋屿不会接受他的挽留。 爱不会因为空间距离而分崩离析。即使感到绝望,他愿意支持阮秋屿,无论结局如何,唯有支持他追寻新的梦想。 对阮秋屿的爱不会消逝,只是玫瑰花里的奥秘永存心间。 ——玫瑰花里,藏着一对新定制的求婚戒指。 是的,阮秋屿永远不会知道,屈仰山本打算正式向他求婚,这一对求婚戒指将与屈仰山秘而不宣的挽留藏在隐秘的角落。 接下来的日子,阮秋屿每天都到舞蹈室训练,屈仰山的车每晚准时停在门外接他回家。 屈仰山倚在车门等阮秋屿,在路灯的衬映下他的脸平添了几分岁月的磨痕,显得沧桑。 没等多久,阮秋屿出来了,顺着大门的方向望去,他看见了祝玙乐。 两人正道别,祝玙乐的笑容格外刺眼,同是男人,他太懂祝玙乐的眼神和笑容所隐含的意味了。 屈仰山直勾勾地盯着祝玙乐的脸,不露痕迹地咬了咬牙,在阮秋屿转身走近时,他立刻收敛了所有表情。 几天后,当阮秋屿看见鼻青脸肿的祝玙乐出现在舞蹈室时,吓了一跳,祝玙乐并未多说,只解释道:“我晚上下楼喝水时不小心从楼梯摔了下来。”阮秋屿没有起疑。 结束一天的训练,阮秋屿如往常一样与屈仰山一起回家,他发现身旁的男人竟少有的出神。 “屈仰山。” “嗯?” 阮秋屿指一指白色毛毯,“上面似乎沾了血。” 屈仰山不露声色地拿过毛毯,看着一小滩暗红色血迹。 甚至不眨一下眼皮,认真思索一番后说:“应该是秘书沾上的血,前两天他去工地视察时受了点伤,坐车时他不小心把血沾上去了。” 阮秋屿皱了皱眉,“伤得严重吗?” “不严重。” “那就好。” 屈仰山镇定地瞥了一眼手中的毛毯。 到家后,屈仰山拿着毛毯下车,经过垃圾桶时将它顺手扔了进去。 他内心迸发的嫉妒与醋意并未因狠狠揍了一顿祝玙乐而得到释放,一来祝玙乐不肯求饶,二来祝玙乐的话没有错。 ——“你给不了阮秋屿想要的,他更不需要你的投资,他只想通过俄罗斯舞团的面试。屈仰山,如果你还有心,就不要拦他。” 屈仰山不想从除阮秋屿以外的人口中听见实话,他又朝祝玙乐的脸挥上一拳,血溅在洁白的毛毯上。 所幸,阮秋屿没有发觉。 尽管屈仰山不愿承认,与阮秋屿相处的日子确实渐渐减少,过一天便少一天。 被杭一斯抱在怀里的四个多月的宝宝阮媛妤不懂分别,两位大人却懂。 听见屈仰山强颜欢笑地说:“阮阮,再见。”阮秋屿才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二次分开,再一次‘好散’。 阮秋屿难免有些感慨,想要开口说话,却如鲠在喉。 阮秋屿抬眼与屈仰山对视,恍然间,人群从眼前飞速掠过,思绪迅速倒流,他仿佛站在对屈仰山一见倾心的篮球场。 当年两人都是大学生,如果阮秋屿没有一眼看见屈仰山,他们会不会逃开羁绊。 在这个承载相遇回忆的篮球场,他又重遇一次屈仰山。阮秋屿记得,那天他的心好似下了一场温柔雨。 青空之下,忽觉世间万物皆可爱,我妄想共你白首不渝。 转而又想到一个星期前,他拿着沈現与斐的结婚照到看守所见许狄,许狄脸色苍白,身形瘦削,在看到结婚照如疯了一般捶打隔离窗。 望着他面目狰狞的模样,阮秋屿在不安中感受到一丝报复的快感。 屈仰山不知他心中所想,彼此紧握的手尚有余温,阮秋屿双眼紧闭,他隐忍许久的泪终是落下,他小声地说:“再见,屈仰山。” 一切已成定局。 最后的最后,屈仰山没能与阮秋屿过下一个生日,没能正式向阮秋屿求婚送出新婚戒,没能再拍一张全家福…… 屈仰山爱人的能力与渴望,随着那架飞往俄罗斯的飞机而去。 飞机穿过交界处,穿过山川与河流,穿过屈仰山与阮秋屿度过的漫长岁月,但屈仰山,愿意为阮秋屿等待,静等归来人。 奔忙年岁中,有人将前半生的情与爱封锁在岁月,化作一缕灰烬。阮秋屿,爱在五年前的夏天,离于五年后的冬天。 有人在岁月里寻找残影,等归来人愈合后半生的残念。屈仰山,爱在五年后的冬天,心碎在五年后的冬天。 结束篮球训练,屈仰山火急火燎地跑到舞蹈室门口,等了一会儿,舞蹈室门打开。 屈仰山见到面前的阮秋屿,仿佛一束日光照进灵魂,他感到自己是真实地存在于世。 阮秋屿走出来,被站在门口的男生吓了一跳,倒是男生先说”抱歉”,紧接着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屈仰山。” 阮秋屿不明所以,他与这位男生素未谋面,觉得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有些莫名其妙,目目相对,他似乎被屈仰山眼中的炙热灼伤。 阮秋屿抿了抿唇,犹豫几秒,脸颊泛红地说:“你好,我……我叫阮秋屿。” 屈仰山请阮秋屿喝黑糖珍珠奶茶,他说我也爱喝奶茶,屈仰山说“那我们很合适”,阮秋屿眉眼含笑。 两人坐在【为你等待】聊天,屈仰山和阮秋屿聊得十分投机,阮秋屿不知不觉间对他动心。 到了该回家的时间,司机在门口等阮秋屿。屈仰山对他说:“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好吗?”阮秋屿嘴角展露一个笑容,说出自己的号码。 可是忽地,屈仰山听不见任何声音,口型无从辨别,阮秋屿的笑容渐渐消失。 画面又变成另一个场景。 “那你也会像记住夕阳一样记住我吗?”阮秋屿轻声问。 “你会离开我吗?”屈仰山问,发现自己没答到点上,又说:“我不仅记住你,还会记住我们相处的每分每秒。” ——别说了…… 屈仰山俯身压在阮秋屿耳边很轻地说:“我的愿望是——喜欢的人恒常在身边。” “那……这个愿望实现了吗?” “嗯,实现了。” 喜欢的人在身边,眼前人是意中人。 ——别再说了…… “但直到现在,我无法轻易鼓起勇气重建一段亲密关系,无休无止的纠缠是无法过好日子的。现在我想把人生活得精彩,追逐心之所向。” ——拜托……别再想了! 屈仰山想挽留阮秋屿,梦境的画面却越来越模糊,他拼命地想要伸手触碰眼前人,却无能为力地回到了现实。 屈仰山在床中央醒来,一身冷汗。 分开一个星期后的每一个夜晚,屈仰山独自入睡,两人一起埋的锁放在床头,代替阮秋屿恒常在他身边。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今晚他收到来自阮秋屿通过舞团面试的讯息,这意味着阮秋屿定居俄罗斯。 没有阮秋屿陪伴的日子很漫长,他煎熬地度过一天又一天,前些天他想与阮秋屿视频,阮秋屿以训练忙为由拒绝。 他知道阮秋屿没有说谎,舞团确实很忙。 俄罗斯舞团的一切动向董事会有权知晓,屈仰山在祝玙乐口里得知舞团名字的第一时间便向其投资,成为董事会的一员后才明白面试的潜规则,即不招外籍人员。 最终阮秋屿通过面试,可是凡此种种,他一概不知,屈仰山也不想让他知道。 意识逐渐清明,屈仰山双手捂住脸,眼泪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手心一片湿润。 在梦见阮秋屿的这个孤寂夜晚,他好想……好想回到五年前的时空。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此结束,不会写番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