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诉离殇 作者:Fahrenheit 魂穿醒来,面对自己倾城容颜和毫无知觉的下半身,她哀怨,"居然行动不能自理。可单凭这个身份,天下美男千千万,不行我就天天换。" 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 她一向顶着风流的名头却只行专一之事。 ----------------------------------- 女尊男不卑。男人还是男人,女人还是女人,当然某些身跨两界之奇异生物惊悚出场,亦是大势所趋。 主言情辅之宫斗。此文边现实边YY。作者除坑品以外,其他品德不值得期待。 彪悍的女主和她的爱人亲戚们,常常让人笑的直抽抽。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耽美小说,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www.256zww.com/】 作者的恶趣味 上 她醒了。抬头仍是雕梁画栋的红木床顶,看着身上几缕从窗角漏过来的阳光,叹了口气。 来到这里已是第二天。 回想起昨日,下班,乘电梯,还在估算着老板转给她的那个Excel表格里的业绩数据,忽然眼前一暗。还没彻底体会到在她身上牛顿爵士呕心沥血的万有引力定律施加给她的重力加速度的最后效果,脑海瞬间一片空白。等她再次恢复神智,睁开眼睛,床头且惊且喜扯着绢子,容貌出众的古装丽人,声若银铃,"小姐,小姐,您醒了啊。"女子身后立时有人急速飞奔出门,大概急着禀告喜讯,顺便讨赏去了。 作为一个常年混迹晋江的职业女性,很快的意识到,如果这一切不是梦境,那么她可能主流且俗套的穿越了。当真是如魔似幻,风中凌乱,我们的女主角内心泪流成河的同时很想仰天高呼,"我可是个坚贞的无神论者啊。这是要颠覆我贯彻了半生的信仰么。" 其实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至少她在这里言语无障碍,身份似乎还挺高。 "小姐,哪里不舒服么?头还疼不疼。您不知道大将军听到您落崖心急如焚,放下手头的公务就从边境马不停蹄往回赶。这刚刚和王爷出府面圣,小姐您居然醒了。" 坠崖?多高的悬崖?如何还能完整的躺在这里,没有直接跌碎成肉块,送归泥土,滋养大地? 她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位滔滔不绝的侍女。 眼前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迅速换上一张柔媚笑脸,"小姐,您看把绿玉欢喜的……小姐要喝水润润么。"得到首肯,又笑了笑,才转身倒水去了。 这名叫绿玉的侍女称呼自己为"小姐",性别看来不必担心。只是王爷和大将军……这个配对很诡异。她抬手扶额,才意识到自己头上缠着纱布,额角处隐隐作痛。 俗话说,多说多错,言多必失。她决定暂时先沉默观望下。 绿玉端着盘子走过来,扭头招呼门外正在待命随从。她手撑床板,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她的下身如同坠着千斤铅块,沉重得无法移动丝毫。她猛然伸手抓向自己大腿,狠命的掐上去——没有感觉。更用力掐上一次——还是没有任何感觉。 一瞬之间她如坠寒潭,骤然双臂失力,颓然倒在床上。 绿玉飞身扑过来,托盘脱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限制了她的动作,却不令她吃痛。她马上意识到,这女孩武艺在身。绝非常人。 "小姐,您还是想不开么。绿玉知道您怨,要是想出气,您就打绿玉吧。" 她轻叹一声。抬眼正对上绿玉璀璨的星目,只能摇摇头。 老老实实的接受绿玉和其他几名侍女的摆弄,或者叫折腾,一阵梳洗打扮,绿玉恭敬的端着镜子走到她跟前,"小姐的模样是万里挑一的,加上您世女的身份,有王爷和大将军,谁又敢挑了您的不是。" "挑了我的不是?"这句话值得深究一下。 她看向镜中,柳叶眉,桃花眼,直鼻,薄唇,鹅蛋脸,有着画一样的精致的五官,以及苍白的肤色。 这不是她原来的容貌。绿玉说她极美。虽然来自下人的赞美绝大多数都是恭维,但经过自己亲身验货,这幅容颜无论如何和"丑"也挂不上边。 数年来职场的摸爬滚打,起起伏伏,专修喜怒不形于色,早已练就处乱不惊的气魄,以及既来之则安之,非同一般的乐观和淡定。当然,前者,你可以说她面瘫或者反应迟钝,后者换一个角度也被常称作没心没肺。 侍女们着力准备,无非是预示着即将有重量级人物出场,好检查下她这位重伤下依旧奇迹般清醒了的世女。 "不要奇幻。不要武侠。别太恶俗。我不想'亲娘'扑过来揉搓我,鼻涕眼泪往我身上抹。下半身没知觉,换衣服很受虐。"她面无表情,内心祈祷。 犹自思索,门外沙沙脚步声。她身边几位侍女齐齐走到她身后,垂头站正,态度恭顺。 衣着华贵的中年女子进门。眉眼与镜中的自己一模一样,容颜冷艳,气势凌厉。正上下打量她,却不发一言。身后高大英俊白肤男子,鼻唇与她相似,看向她的眼神中有不易察觉的温情。 她原本的父亲是位贯彻大爱无言的隐忍内敛男子,对这种冷漠眼神背后的疼爱,她能很敏锐的捕捉到。 屋内侍女迅速跪了一地。"见过王爷,大将军。" 她手撑座椅扶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罢了。你这么要强未必总是好事。"美妇人声音中没有一丝起伏。 她斟酌着开口,"见过母亲,父亲。"进门时女子在先,她机敏的把母亲放在前面。 "父亲"闻言微微点头。"母亲"不为所动,"既然醒了,一会儿请太医们瞧瞧,没事的话,依照前些日子的话,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给我半月以后把苏暮霭娶了。" "娶了?"她再一次迅速在风中凌乱。 没见她回答,母亲便以为默许,稍稍满意。"你好好将息着。别在大喜的日子给我丢脸。"转身径直出门。 父亲走至她跟前,仔细观察她数番,微微叹气,"楚楚,别闹了。乖乖成亲,何况苏家二少爷,性情温和,你和他相敬如宾,便是一生的安稳,爹就心满意足了。" 原来自己叫"楚楚"。楚楚——可怜。这名字还真不是什么好兆头。忽闪几下睫毛,还是乖乖点头。 父亲似乎被她柔顺可怜的神情震动,猛然就是一个横抱,轻轻将她放至床榻上。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极尽抚慰的语气,"你娘也是为你好。"扭过头对着身边仍跪着的侍女们,"你们几个小心服侍。"周围几人连忙称是。英挺大帅哥又对她挤出一个微笑,声音却有些怅然,"爹先走了。" 综合信息,原本这具身体的主人沉默寡言却内心倔强。面对这位穿越过来第一个可依靠的对象,她的亲生父亲,她冒了个险,装出有些怯生生的样子,轻轻探出手扯住他的衣袖。 父亲回头,眼睛里满是温情,又坐回他的床头,她一下子抱上他的腰,头抵在他的宽阔的胸前——清晰的感受到几层衣衫下结实的肌肉,就如同曾经和她父亲撒娇的样子。他会心浅笑,伸手将她豪无知觉的两条腿拉近些,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温暖的怀抱,淡淡的清香,很快安抚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她再次醒来,窗外已是一片暮色。父亲已经不见了踪影。绿玉笑吟吟上前,递上茶碗,"小姐睡得可好,先润润喉咙。" 自然有侍女走进,扶起她,刚刚伸手接过杯子,门外有侍女通报,"大少爷回来了。"话音未毕,蓝衣男子急匆匆踏进房,站在她眼前。 他身型与父亲相仿,高大,修长。年岁在二十左右。脖子上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脸。眉眼如画,即使带着微微的怒意,仍不掩万种风情。美男子扬着眉毛,视线扫过她额上伤口,有瞬间的闪烁,之后便牢牢胶着在她的脸上。薄唇在轻轻颤动。双手垂在身侧,下意识的攥紧。 她看着他,等着他先耐不住性子开口。她认为眼前男子一定会先妥协,源自雌性生物奇妙的第六感。 绿玉在一旁,乖觉解围,"大少爷,小姐已无大碍,额上亦不会留疤……" "你先出去。"他冷冷开口。属于男性特征的低沉嗓音。 绿玉低下头,余光有些担忧的扫向她,终是无奈的告退。 于是偌大个房间只剩下这兄妹二人。 "你当真无碍?"他沉声问。在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 "我没事。"她扬眉,抬眼对上他那对迷人桃花眼,"哥哥……" 他跨步上前,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逼视她的双眸。 还好还好。美人哥哥大概不是穷摇奶奶的拥趸,不然在这个时候情绪集中爆发,来出马哥哥热情奔放的"得摇人处且摇人",她这幅单薄身子恐怕还真消受不了。 他此时却近乎切齿道,"哥哥?你不是说今生再没有我这个哥哥么。楚楚。" 让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按住自己妹妹的肩膀,抛出这句酸味十足的话,他可真是心碎。 这幅身体原本的主人在坠崖之前,想必是和这位目前近在咫尺的美男子有过激烈的争吵。 毕竟是在二十一世纪摸爬滚打二十多年,也算见过世面,阅人无数。凭借女性对八卦的特殊感知力,她敏锐的嗅出点美人话语中的哀怨味道。 脑海中瞬间闪过数种对策。不难想象,一个下身瘫痪,刚刚从崖上跌落,奇迹般捡回一条小命的十七八岁女孩,在如此接连重大打击下,言语举止异于从前,都是可以理解的。莫名穿越,初来乍到,一个不待见她的母亲,一个疼爱她却顺从妻子的父亲,相对而言,眼前这位青年兄长才是最容易拉拢的对象。何况他对她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绪。 她权衡下,装把LOLI,如果撒娇就能解决问题,意味着今后摆平他不难;如果不行,说明美人哥哥没有投资价值,趁早转换目标,免得情感浪费,也是正经。 都说微笑和眼泪是女人最有效的武器。她打定主意,稍稍酝酿,"哥哥,好疼。"她故意说得哽咽,拼命模仿脑海中存货不多的八点档狗血剧悲情女主的纠结表情,"好疼。" 美人的双手像被沸水烫到一样,急速收回。 六个字就甩脱哥哥的分筋错骨手,这卖娇效率值得大大的褒奖一下。 对视良久,看得我们楚楚眼睛酸痛,几乎热泪盈眶的程度,美人哥哥终于开口,"你别伤心。是我不好。"说着轻轻抚上她的额头,一手揽住她的肩,"我不该扔下你,不该……嫁人。" 已经两次提到,男人嫁人。再加上母亲先于父亲进门。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这个世界男女地位相当不寻常。她按捺下心中的好奇,这些事情需要从长计议。她举止失措可以,但失忆却难以让周围人接受——她的底线很低,只要能不被人怀疑她是邪祟附体,当作妖魔被道士和尚狗血淋头收了去,其他的,类似被这样任由摆布,而不得反抗的婚姻,奇怪的家人等等,都可以暂时先忍耐,毕竟无论何时,生存第一。 很明显,这位美人哥哥是个妹控——和自己容貌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妹妹。但凡寻常人,看见一模一样的一张脸长在一个异性的脖颈上,十有八九都会有点闹心。 还是继续说点什么吧。她继续倾情演绎穷摇奶奶笔下的圣母女主,克制自己本能的恶心,柔声细语,还有些忐忑,"哥哥,嫁过去日子过得可好?" "好?"美人哥哥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不过是怕娘反悔,把我娶过去,当个要挟的把柄罢了。不过,毕竟看在恭王府的面子上,也不会故意限制我就是了。"伸手拉住她,动作自然至极,见她并未抗拒,宽阔的肩膀靠得更近,却一脸严肃,"楚楚,你从来都不和我这样说话的。我不在的时候又出什么事了?" 果然还是……有点穿帮。好在能拿磕坏了脑子勉强当当借口。 她闪闪睫毛,一副欲言又止的犹豫模样。其实一个一无所知的人你又要她从何说起。 他把她搂得更紧,"你这又是何苦。我也只能如此,唯一希望你能过得好些。父亲这次下狠心了。娘也无能为力。楚楚,"他看着她的眼睛,"你的心思我明白,今后别再做这种傻事。" 称呼父亲为"父亲",称呼母亲为"娘",亲疏关系分得还真清楚。 其实美人哥哥这几句对话身为情意深厚的兄妹恐怕并不过分,不知为何,她就是后背开始飕飕过冷风。 他顿了下,明显在斟酌用词,"苏家送来那个男人,苏暮霭,如果你坚持不肯同他圆房,娘最后一定不会难为你。" 说完,用力抱了抱她,眼睛里满是不舍,"我得走了。我会常回来看你。" 她忽闪睫毛半天,也没能挤出一点热泪。眼眶微红却还是做到了,于是美人哥哥恋恋不舍中掺杂着点满足,一个闪身,飘然出门。 他也是练家子。多么藏龙卧虎的一家人。楚楚如此感慨。只是刚刚那些话中,太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和晦暗难明利益交织,令人头疼。 下午来了几位大夫,有男有女,专家们一阵会诊,得出结论,她额头上面的是轻伤,身子除了虚弱亦无大碍,只是她的下半身依然没解。 傍晚,令她在此惊讶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她的父亲,堂堂大将军,一目了然英俊中年帅哥陪她一起吃晚饭,而母亲明明在府里,却不出现。她暗自摇摇头,连这对王爷和大将军的夫妻关系都透着十足的诡异。 亲爹在安抚她好一阵之后也回自己的院子去了。绿玉领侍女们进门,张罗着伺候她洗澡。王府里专门的青石浴池,水面上洒满花瓣,侍女们为她搓洗身体,她很仔细的观察了自己的身体,腰和腿,皮肤光滑紧致,肌肉没有任何萎缩迹象,可见瘫痪时间并不久。只是考虑到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以及某些人的意愿,有没有得救就不一定了。 擦干身体,她又被人轻柔的放回床上。绿玉凑在她身边,试探的问,"小姐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呢。" 她指指自己刚刚换过药的额头,"我想透了。我又能如何。"之后故意别过头。 绿玉轻轻帮她拉好被子,"小姐能这样想,别说大将军,王爷,陆大人和大少爷,连我这样的下人都觉得欢喜。" 又来了。绿玉算是她的管事大丫头一类,地位比较高的侍女。明明家中母亲地位较父亲尊贵,眼前这女孩单独和自己说话时还一口一个"大将军",美人哥哥看望她时还特地出言阻拦,这小丫头又是哪方的眼线?不言自明。 演了一整天的戏,耗费气力,躺在床上还没思索多久,她便酣然入梦。 今天一整天,她极力维持一个乖女孩形象。能笑就笑。不能笑就装哭。亲妈见她顺从,亲爹见她可怜,都没"再生事端"。闲下来的时间,从书房里选些书解闷。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一壶清茶散发出来的清香,忽略下不能自由行动之外,倒是难得的惬意。 至于从书中,她能得到的线索并不太多。这里国号为"周",世代女帝,无论世族还是普通百姓继承人也皆为女性,男子嫁人,可一女多夫,这些很符合一个通常女尊世界的设定,不过比较不寻常的是,这里男女皆可做官出仕。她的父母,亦是一方贵为王爷,一方尊为将军。类似现代夫妻,双方均有工作,通过工作实现个人价值,从而获得社会认可的模式。何况,他父亲,他哥哥,都是高大强壮坚毅大方的男子,不似传统意义上的女尊世界中孱弱扭捏的形象。 她母亲是当今女帝唯一的亲妹妹,正夫,就是这位大将军,也是她的亲生父亲。除此以外她母亲还另有一位侧夫。 以王爷的身份,却只有两个有名分的丈夫,说起来也算是难得的修身节制之人。 阳光正好,她掩上书卷,伸伸懒腰,拉拉身上锦被,靠在美人榻上,安然合眼小憩。 睡梦中察觉有人靠近,猛然睁开眼睛。面前男子容貌清秀,眼中满满的溺爱,正弯着嘴角,盯着她。 她出乎自己意料,忽然对他伸开双臂。之后就被一个稍嫌单薄的怀抱紧紧包裹。这是这幅身体的记忆,她总算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才是她最依恋的亲人。 "我的楚楚都瘦成这个样子了。一点也不好看了。"清润的嗓音仿佛能一下子滋润心田。 "二爹爹。"她发誓,绝对是脱口而出。 同时他也是绿玉口中的"陆大人",王爷亲妈的小老公。 他轻声笑,"案子审完了,我也瘦了,不过别人都说更精神了。楚楚看看是不是?二爹爹是不是比以前更帅了?" 这拙劣的笑话令她无奈的咧开嘴角。 他不提。那么多人反复念叨"小姐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傻子也明白这幅身体的主人是自我了断。可是偏生他不提。就像她的苦衷,不用讲,他也都知道。 大手盖上他的头,"小姑娘要娶苏家二少爷了。"他低头看看她,浅浅的笑,嘴角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看起来楚楚似乎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她撅着嘴点点头,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没办法啊。恭王爷世女也只有苏家的公子才配得上。"他慢悠悠说道。 能和王府比肩的苏家,必是权倾一时的豪门世家。身为世女为了抗婚轻生,难怪昨天她母亲说"别再丢我的脸"。 能让身份尊贵的王府世女奋起以性命相搏来反抗……思来想去,也只有棒打鸳鸯一种可能。 只是她想知道,她原本的意中人是谁? "楚楚,我知道你外表柔顺,实际内心刚强。可是这件事你可是与你娘作对。"他揉揉她的脸颊,"从长计议。" 人尽可夫 上 她看着他还挂着笑容的俊脸,用力的点点头。 陆爸爸轻轻端着她的脸蛋,仔细端详她额角那块伤,"楚楚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大美人,还没娶男人进门,留了疤可怎么是好。"那个语气啊,无限感伤。 摆明了就是故意要逗她开心嘛。她扑哧一笑,"太医都说了不妨事。要是人家嫌弃我,我就不娶了,一辈子腻着二爹爹。"她也摸不太准,这个世界,这么和"小爸"撒娇是否妥当。 美人叔叔见她灿烂笑容,无限欣慰。坐在她身边,大手拉住她的小手。她相信,虽然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对她父女情意绝对真挚。 既然和美人叔叔的好感度有很深厚的基础,那么多套套近乎更是没错。于是开口,"二爹爹,这次审案还顺利么?" 他伸手扶额,"最后果然牵扯到苏家,真是麻烦,你过几天还要如期和他家二少爷成亲。" 虽然不太清楚前因后果,以有资格与亲王府成亲家的苏氏一族的权势,查案查到直接被牵连,依旧能不改婚期,怕是早已经胸有成竹。何况美人叔叔明显还有其他难言之隐。 她晃晃他的手。他转过身来,摸摸她的头。稍稍沉吟,"楚楚,你的心思,你娘不懂,可我知道。她有她的苦衷,朝堂之上,恩怨情仇,太多事身不由己。别怨她。" 这段话里可挖掘的东西太多。真是应该"从长计议"。一句"别怨她",验证了为何当初王爷亲妈对她近乎残酷的冷淡。 如果她点头,说明愿意放弃过去的怨恨,即使对一个经历生死的年轻姑娘而言,这忽然间的大彻大悟也未免太过突兀,于是她收回视线,稍稍别过头,沉着脸,不说话。 美人叔叔再摸摸她的头,怅然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二爹爹明白。我不逼你。好好修养。"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但是答应我,下次别再拿自己的身体出气。" "好。"她带着点赌气的味道。美人叔叔抬步出门。但愿这场戏演得不至于吃NG,她看着他修长略显单薄的背影如此想。 招呼绿玉进门,帮她换个姿势。靠在塌上,随意从身旁矮桌上拿过一本书册,翻了几页,类似家谱家训,从这本册子上她终于知道她的亲妈恭王爷讳"萧煊",正夫大将军"苏天晓",侧夫"陆若谦"。朝中权门最有声望的便是两个苏家,盛产文臣的"文苏"以及多出武官的"武苏"。她亲爹便是出身"武苏",而她即将娶进门的是来自"文苏"家族,当家家主的次子,苏暮霭。 门外忽然悠长一声,"小姐,凌家三公子求见。" 这称呼,只报姓,不报名,虽然不肯定是故交,至少应该来往过。而且此处,男子可大方主动登门拜会女子,还是她这种订了婚的身份,足见民风甚是开放。 她视线扫过绿玉,"他来干嘛?" 绿玉小心回禀,"小姐当时不醒人事,是凌公子送您回府。王爷和大将军对他可是感激不已,赞不绝口。" 是她落崖时的救命恩人,断无不见之理。她一扬手,"传。" 不久,一袭蓝衣,小麦色皮肤,剑眉凤目,眼角上挑,五官轮廓分明,身型高大,二十多岁年纪,阳刚帅哥一枚潇洒迈步进门。长发垂肩,只在脑后随意挽着髻子,松松别上一枝玉簪。未语先笑。 典型的一副风流坯子,满腹坏水的模样。她挑挑眉毛,挺直上身。 狂野帅哥饶有兴趣的端详她,笑意渐浓,深深一揖,"拜见世女殿下。" "凌公子,"她微笑,下半身瘫痪,免去她所有跪拜之礼,"坐。"转头向绿玉,"上茶。"活泼姑娘得令行礼转身出门。 他在美人榻正对的一把红木椅子上坐下。"世女看来无恙。果真是有福之人自有老天护佑。" 这话说得当真不伦不类。依照侍从侍女对他的客气恭敬程度,这位少爷必是出身名门。如何不知仪礼至此,只怕还是话里有话。 "有福之人倒也未必。"她语调平缓,"倒是多谢凌公子救命之恩。他日必报。" "世女殿下。"帅哥不着痕迹,环顾四周,确认周围,门边窗外并无多余下人存在一般,缓缓开口,"在下不求回报。倒是您,不再称呼在下'三少',因为您大喜将至的缘故么。" 她道,"彼此彼此。"他一口一个"世女殿下",和她唤他"凌公子"还真是半斤八两。"那么,三少。"她抿嘴一笑。 帅哥随即一脸春风,却又忽然正色,"楚楚小姐那日如何落崖?如不是我正好经过……" "不小心。"她轻声道。 本来行动不便,无时无刻不能离开下人侍候的尊贵世女,如何能单身来到崖边,纵身一跃,恰好崖下还有故人经过。综合来自亲妈,亲爹,二爹爹,大哥和侍女绿玉的讯息,他们都认为原来的"楚楚"是为情所困,不愿接受包办婚姻,而愤然轻生,实际上恐怕是身体原先的主人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一瞬之间,这幅身体就换了主人。她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下肢,嘲弄的想,这算不算鸠占鹊巢。 帅哥亦是乖觉之人,察觉到对此她不愿多谈,看向她的眼睛里渐渐染上些疼惜,低声道,"楚楚小姐也该小心些。这些下人们确实也该多管制些。" 他认为有人刻意害她,但涉及王府内事,他一个外人本不该置喙,仍旧不惜冒犯对方,善意提醒。这帅哥人品相当不错。她思及此,脸上立即换上一副感激的神情。 帅哥眯起眼睛,"我只是路过,忽觉风声不对,仰头一看,有人飞身从崖顶而下,没多想便下马奔出去把小姐揽住,不过还是让您,"他指指自己的额头,"受了伤。" 她笑笑,表示她并不介意。这位帅哥亦是习武之人。 "当时,我正愁这把年纪还在打光棍,莫不是老天成全我,天降美人不成?"他笑着瞧着她,目光灼灼,却不带任何猥琐邪念。 他红果果的"我想勾搭你",她一点都不讨厌。凌家的三公子,与"继承人"身份全然无缘,虽说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但和权倾一时的苏家二公子显然不可相提并论,于是坦然干脆俯身要求做小。这位风流帅哥当真有趣。 她扬手一指他,"我头磕坏了,"故意装作切齿道,"居然害我脸先着地,怎么补偿我?"话说,晋江言情小说几十万,作者们为吸引眼球,赚人眼泪,虐心虐身招数花样百出,就真还没几个敢让主角毁容的。 帅哥一愣。随意换上"您果然有趣,我非常乐意接招"的兴趣满满表情。 "带我出门吃一顿吧。"她笑道。和自己级别相当的对手对局才算得上乐趣。 绿玉此时冲进门来,不得不承认这丫头行事机敏,时机把握甚好,"小姐即将大婚,此时和凌公子出门,苏家恐怕……怕是影响凌公子声誉。" 她瞄向风流帅哥,他回给她一副"我的声誉反正不能更差了"的啥啥不怕开水烫的大无畏表情。 "你去禀告母亲大人,父亲大人。"她说,语气透着不容置疑。 "大将军和王爷此时都不在府上。"绿玉咬着嘴唇。 她暗笑。等得就是这时。"那你去向二爹爹禀报吧。" 主子有令,再不情愿绿玉还是出门请命去了。 不一会,美人爹爹亲自赶来。帅哥起身恭敬行礼,"拜见陆大人。" 她轻唤,"二爹爹。" 中年美人点点头,"钧泓多礼了。"径直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一阵探究的眼神。她抬着头看着他,以50赫兹的频率闪动睫毛。心中默数,一,二,三……美人叔叔只坚持到了"五",就痛快投降,"去吧。早点回来。" 她的小心思二爹爹心知肚明却还是宠溺纵容,试问当时如此宝贝原来"楚楚"的他,不是"正巧"出门办案,原来的"楚楚"真的会情急之下出个落崖,几乎自毁的败招么? 出门。她坐马车。帅哥骑马在车边陪护。撩起车窗上的帘子,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街市,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的建筑,路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她止住自家的随从,凌家三少爷亲自上前将一身嫩粉色衣裙,身为恭王世女,绝世美人的她温柔抱出车外,稳步踏进京城名流云集的奢华酒楼。这一幕,相信很多人看个满眼,不出几天必能传遍京里各个角落。人们对八卦的热爱程度古今全无差别。 她甚至迫不及待等着看她的爹妈和没过门的丈夫的表情。更重要的是,她要借今日之事,以及名满京城的风流贵公子,凌家三少爷,凌钧泓的声名引出原来"楚楚"真正情投意合之人。 逆来顺受,毫不抵抗,可不是她的性格。 她开始对这个身份以及背后的故事有了万分兴趣,以"楚楚"的身份。她要知道真相,全部真相。 二楼包间。三少将她安置好,"不用你们服侍,下去吧。"她亦递眼色于自家随从。两队侍卫乖顺告退,于门外待命。 她环顾四周,陈设简洁雅致,墙面上挂几幅花鸟,笔触细腻,颇显画家功力。 "三少常来这里?"她笑着问。 凌家三公子亲自为她倒茶,柔声反问,"楚楚小姐可还喜欢?"这回答算是默许。 不时,菜式上齐。他为她布菜,"这里的糖醋鲤鱼可是一绝,虽然看起来只是寻常东西。" 她一点没客气,当年也是有名的大胃王,既然有人肯做东,绝对要吃回票价。 看着她速度缓慢且动作优雅的扫净桌面六个菜——虽说高档酒楼价格奇贵,菜量不大也是事实,出身名门,理应见多识广的凌家帅哥望着盆干碗净的席面也呆了一呆。 她抓起绢子在嘴边轻轻抹抹,粲然一笑,"三少很惊讶么?" 帅哥弯弯嘴角,颇有些尴尬。 她笑言,"在家还要装装世女的样子。"一群人身边跟看贼似的瞧着她下筷子,连用餐都不尽兴,冲帅哥摆摆手,"谁说世女不能是个'吃货'。" 帅哥扶额大笑,随后看向她的眼神里慢慢多了点别的东西。也就是这一句"吃货",凌大帅哥和她建立了最基础的好感,快速拉近彼此关系,当然这也是她事后很久才听他说起的。 饭后,与他闲聊几句。说说这家酒楼的历史,念念墙上几幅卷轴。凌三少绝非初见面的油腔滑调,而是颇有涵养修为,诗词绘画,头头是道,再加上良好身世和出众武艺,确系内外兼修优质帅哥一枚。至于他故意装出一副风流轻浮花花公子,到处留情模样,究竟为了遮掩些什么,这要问问他自己才知道。 她回到家时,人民公仆日理万机的亲妈亲爹还没回来,干脆吩咐随从侍女直接带她去二爹爹的别院。陪着他吃晚饭。随后靠在她二爹爹身旁的美人榻上,读书,而他,在灯下埋头审阅公文。 美人爹爹忽然放下毛笔,凝视她,直到她察觉到他灼灼的视线,抬头,向着他微笑,"二爹爹。" "楚楚喜欢钧泓?"他问。走过来,大手覆上她的额头。 她只好笑而不答。一次约会就能判定男女关系有质变,二爹爹也太冲动了。 他轻轻颔首,"楚楚看来是想开了。钧泓其实是个好孩子。"虽然后半句语气着实勉强了些,"只要楚楚开心就好。"无奈之情溢于言表。 这可以理解二爹爹对她订婚之后同时交往情人的纵容默许么? 绿玉清脆嗓音此时由门外传来,"小姐,二爷。" 把她排在前面,说明在这个王府她的地位较她王爷妈妈的侧夫还要高。她征询的视线扫过二爹爹,得到他的首肯,开口,"讲吧。" "大……王爷和大将军回来了。小姐可不用去问安。王爷一会儿要来二爷这儿。" 因为她行动不便,连晨昏定省都免了。不打搅之后人家夫妻的和谐制造,她垂下头,轻轻道,"二爹爹,那我回去了。" 自己的卧房,时间尚早。绿玉进门,恭恭敬敬递给她一本书,小脸染上一抹红晕,"小姐,大将军请您在成亲之前看完这个。" 她接过,好奇的翻了几页,忍笑到几乎内伤,看着包装如此精美的书籍,原来是一本古代圈圈叉叉扫盲手册。亲爹似乎担心洞房花烛之夜,她不懂得做一个女人该做的事情。 一向乖觉的绿玉小丫头反常的还站在她窗前,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她挑挑眉毛,"绿玉你有话说?" 小姑娘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恕绿玉僭越,请小姐看在绿玉自小就跟在您身边的面子上,小姐千万不能对凌三公子动心。" 凌三少是女人杀手不成?她饶有兴趣的瞧着还跪在地下的小姑娘。 "凌公子风流名声在外,京城里无数女子为他痴迷,小姐身份尊贵,身家清白,马上苏家的二公子就要进门,这个时候小姐您可不能……"小姑娘抬起头,昏暗的烛光下,仍能瞧见她眼中的流光,"绿玉知道小姐心里苦,可是您不能让这种人败坏了名声。" 难怪,她和三少出门,绿玉劝阻的借口居然是"影响凌公子的声誉",十足的反讽。二爹爹说她"想开了",绿玉说她"心里苦",原来的"楚楚"小姐的情郎,可能还是个了不得人物,连身为王爷世女的"楚楚"都无能为力求而不得,还真是吊人胃口。 她摆摆手,"绿玉,我自有分寸。"清秀的小姑娘皱着眉头,抿抿嘴唇,无声退下。 她靠在软垫上,百无聊赖翻看那本扫盲手册。绝大多数东西乏善可陈,在她翻过几十页之后,忽然眼前一亮:这个世界无论男女都有守宫砂,成亲洞房之时,双方互相验看。看毕书上的说明,她撩开自己的袖子,在左大臂内侧,清清楚楚一个殷红的圆点,一瞬之间仿佛"王海"附体,用上右手一阵揉搓,直至周围皮肤泛红,那颗刺目的朱砂记丝毫未变。 她暗想,"质量还不错。" 继续翻书,之后的内容终于彻底将她雷飞。洋洋洒洒上万字的东西咱们精简一下:这个世界,男人数量多于女人,但男人之中约有三分之一,圈圈叉叉没有问题却不能让女人怀孕,也就是光播种不发芽,而女人几乎个个拥有完整的生育能力。秉承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人们,当面对一大堆儿子却不能肯定哪个能拥有后代,为了确定无疑的延续自己家族的血脉,继承人选择女性便顺理成章。 不可否认,男性身体条件上处于绝对优势,女性因为生殖特权而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便造就了这个相对奇特的关系,女尊男不卑。这似乎用供求关系亦能很好的解释,女方是需求,男方是供给,供给过剩,男人需要与同类激烈竞争,才能拥有配偶,代表需求的女人把握了主动权,这是绝对的买方市场。 不过这里男女比例并没有失调到一女群父的地步,普通人家大多都是过着一夫一妻安稳平和的小日子,子女亦不多,毕竟在任何时代养育后代都是笔很大的开销。 倒是所谓的权门富豪十分看重"多子多福",男人娶个没完,孩子生个没完。讽刺的是,过于贪婪追求子孙繁茂,后代中偏是男孩居多,有"问题"的男孩更多,不出几代,便落得个家门绝嗣下场。 于是人们懂得知足为乐,即使尊贵如恭王爷,她的亲妈,也不过一正一侧两房夫婿而已。 第二天,她亲妈亲爹早早出门上朝,洗漱用过早饭,侍从门外来报,"凌家三公子到。" 一袭紫衣的美男子满脸春风翩然登场。头上还是只别上一支玉簪。依旧是那个高档的酒楼,闲话,腐败,被巧克力帅哥送回家。告别时,帅哥盯着她的眼睛,热力放电,那个情浓意浓,如果不是多年夜店历练,她一定会被催眠成:他爱她疯狂。 最疼爱她的二爹爹也要加班。于是稍有落寞的回房,绿玉又给她跪下,哭天抢地摧心肝的力阻她和败坏风纪的凌三少帅哥的来往。历数京城贵妇因他憔悴伤心案例,又搬出这两日坊间议论等等等等。 小姑娘还在声泪俱下,她手指揉揉太阳穴,另一手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平静道,"绿玉,既然你跟我这么多年,我的脾气秉性你比谁都清楚。我是为了什么你心里也明白吧。" 所谓套话,一定要虚虚实实,似是而非,绕圈说话,实际内容滴水不漏。 绿玉闻言立时收住泪水,"我当然知道小姐的手段绝非常人可及。小姐,求您别怨公子,他,他也是不得已。" 看来原本的"楚楚"也是个精明角色,不然哪来的"手段绝非常人可及"。另外,绿玉口中是"公子",不是"少爷",她亲哥哥的嫌疑可以排除。再加上绿玉为这位"公子"说好话,凌家三少必定也不是她曾经的恋人。 她安抚绿玉几句借口自己疲惫,小姑娘体贴的同性乱摸几下,快速坠入梦乡。 又是新的一天。艳阳高照。爹妈还是早早出门。她已经整整两天没见过他们。这冷淡且诡异的家庭关系,她对此无能为力,更是无从下手,也只能叹气。 吃毕早饭,正在房内闲坐着,手里刚刚拿过本书,凌家巧克力帅哥再次上门。一身月白,头上还是那支玉簪。她窃笑,今天天气不错,确实是个不错的约会时机。 出门。还是那个豪华酒楼,豪华包间。在透着"稀""贵"的满桌精致菜式前,她止住为他布菜的那只手,"三少,俗话说事不过三。有话不妨直说。" 谁听说过救命恩人在自己清醒之后第二天便主动探望?按道理,应该她这个受益人痊愈后登门拜会才对。何况,二爹爹,绿玉这两个和她亲近之人话里话外皆不赞同她与他过多来往。 只能说明一点,他有求于她,迫切的寄希望于她,或者说她的身份。 "楚楚小姐果然冰雪聪明。"他放下乌木长筷。沉默良久,忽然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坚定不已,"请世女殿下娶我。" 她微歪过头,笑得不置可否,"三少,十日之后苏家二公子就要进我的门了。" "请您娶我。"掷地有声,"您的正夫当然是苏家二公子,名满天下的苏暮霭。只是,请您娶我。" 她挑着眉毛,凌然视线扫过他的俊脸,目光一瞬深邃,"三少。你来见我,衣饰熏香一日一换,"她抬手,"可这个簪子,做工并未见过人之处,如何你爱若珍宝,时刻不离身?" 他骤然起身,走至她面前,结结实实一个跪拜大礼。 她别过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受不起阁下这一拜。" 他忽而挺直上身,"殿下。"伸直左臂,快速捋开宽袖,胳膊内侧一片光洁。 属于未婚男子的守宫砂已然消失不见。 依这个世界的礼数,未婚男女之间,凌大帅哥撩开袖子给对方看自己的左臂的举动无异于当面"果"体。够奔放。可是只看见性感帅哥的胳膊,她心里居然还有些微的失望。 大周王朝,上至皇族下至百姓,男女婚姻同样讲求个门当户对,由是洞房花烛之夜验看对方臂上守宫砂也是个相当重要的仪式。屡次发生因一方不是处子而被对方休弃的事件。更何况,凌家书香门第,事关声誉更是尤为看重。三少爷未婚破身,家里父母若是得知恐怕立时赶他出门,因此不惜俯身做小,急于到处向权门小姐撒网,寻个合适的买家,高速高效的将自己打包出售。 不过,他不知道,我们的这位楚楚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生意人——趁火打劫,就地还价那是刻进基因里的人生信条。 她轻声,"呵,三少要讲故事给我听了么?那不妨先倒杯茶给我。" 巧克力帅哥还跪在地下,翻翻白眼。忽然他有点后悔。 她又笑,"我欣赏三少这份洒脱直率。如果我能帮忙一定尽力,如何?"抚着细瓷茶杯的沿口,眼神不着痕迹的扫向微皱着剑眉的高大男子。 听完他以一个平静理智的旁观者口吻讲完这个故事,她正好将杯中茶水饮尽。 贵族出身的王子爱上了平民家庭的灰姑娘,于是王子不惜放弃地位财富,带着自己心爱的女孩私奔,远走高飞。之后很是过了一段温馨浪漫的小日子,可惜纯真善良的姑娘无缘长久享受这种幸福,怀孕,难产,给帅哥留下一个儿子,满心不舍的撒手人寰。凌家三少便以二十二岁,刚过弱冠的大好青春年纪,升级成了未婚爸爸。 有意思的是,类似现代,非婚生子,兼之亲妈去世,孩子的入籍,变成了老大难问题,也就是说凌三少目前两岁,已经满地奔跑,会喊爹娘的儿子,还是个黑户。 帅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回去找赶自己出门的父母帮忙不可能,只好凭借自己的魅力勾引贵族女孩,娶他进门,解决他宝贝儿子的户籍问题——毕竟涉及今后的教育,婚姻甚至财产继承,马虎不得。 这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不惜为了孩子放低身价。她这么想,心内忽然软了一块。 另外,之前落崖的地点,便是三少探访寄养儿子宅院的必经之路。原来的楚楚是不是也算计到了这一点。 于是她笑着放下茶碗,"我是三少你最合适的目标吧。毕竟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对自己的亲事并不满意。"看向自己纤纤玉指,余光扫过犹自跪在地面上的性感帅哥,"罢了,我欣赏你,偶尔当把冤大头滋味兴许还不坏。不过这种小伎俩今后还是免了,我的侧夫时刻还要给我耍点阴谋,也消受不起。" "不,今后对您,都是'阳'谋。"三少邪魅一笑,风情万种。 她大笑。扬手指指他头上玉簪,"她留下的?" 他轻轻颔首。 情种深重。她瞬间有点羡慕,或者说嫉妒。 被帅哥送回家。跑去向她的二爹爹请安。和盘托出。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还是伸出大手爱怜的抚上她的额头,"楚楚难得遇到一个知音。二爹爹答应帮你去说。不过这件事你要先禀告你娘你爹。" 她乖巧的点头。然后伸手勾上他的脖子,"就知道二爹爹最疼我了。"他伸手揽住她的腰,下巴凑过来,整整一天冒出的胡渣蹭上她的脸,又痒又痛。 泡澡,回房。当然这些都离不开随从。歪在床上,哈欠连连,准备倒下会周公之时,她亲爹大将军匆匆进门,看得出连官服都未换直接奔她而来。 她挣扎着要起身行礼,他几步迈过来,伸手按住她的肩,坐在床沿,柔声问道,"楚楚可是想清楚了?" 她坚定点头。 "爹知道你会对这门亲事不满意。"沉默良久,又说,"可是爹也不希望你拿钧泓去报复。" 报复那位"公子"么?可是她连他的身份还不清楚。 他长叹一声,牵过她的手,"楚楚真心喜欢钧泓,能有他陪在身边一定开心。" 之后,体贴看看她额上的伤口,为她掖好被子,才转身出门。 事情未免太过顺利。一想到无依无靠的三少父子,还有大帅哥那殷切期待的眼神,女王胸怀天下,悲天悯人的尽头马上就来了,她蹭的坐起来,朗声唤道,"绿玉,明天准备下,去向凌家下聘。" 这里多句嘴,如果她知道她父母对她纳侧夫如此纵容的真正原因,只怕她立时气得吐血当场。不过这是后话。 凌家也是权门,却无论如何无法和皇族出身的恭王府相比。三少又并非嫡子。于是定亲一事在凌家上下一片惊喜中圆满落幕。 剩下的几天,她修身养性,看书习字。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大婚的那天。 她一袭红衣上身,周遭侍女随从皆惊为天人。镜中的自己妖艳而陌生。被人左右的命运,在无力反抗之时,唯有咬牙承受。 被随从架住上肢前往大厅,站在红衣高挑男子身边,机械的向周围人鞠躬行礼。 席间一群达官显贵,挨个敬酒致意,接受他们或虚伪或由衷的恭喜。忙得晕头转向,甚至没有仔细观察新郎真容。 直到她被侍女抬回卧房。数分钟后,高挑红衣男子迈步立于床边。她抬眼,不同于她亲爹和三少,眼前的男子身材修长消瘦,皮肤极为白皙,细眉长眼,眉目间透着股子清冷——这是枚彻头彻尾阴柔小白脸。 "殿下。"他率先开口。"在下服侍您更衣。"连嗓音也一如外表,透着股寒意。 她也不好说不。这个男人就容貌身材而言,配她并不委屈。 古人衣服一层又一层,他动作娴熟犹如在拆开名贵礼物的包装。她倒是忽然想起句话:扒了马甲还有内衣,不争气的扑哧笑出声来。 他手抖了下,显然意外于她的反应。看到她伸至他眼前左臂上殷红的印记,眼光一顿。随即垂头,沉默稍许,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殿下,"声音忽而暗哑,他撩开自己的左袖,雪白一段手臂,空空如也,他抬头对上她的双眸,字字清晰,"我不是处子。" 难怪,这门婚事时时处处透着诡异,严守礼教的爹妈哈特别容许她在大婚之前纳下一房侧夫,原来本就亏心啊,她的丈夫,出身第一文臣世家,大学士的次子,居然也是个二手货。 搭上末班车 她眨眨眼睛,自己也并非完美无瑕,能用大婚之前定下一房侧夫的手段来刺激老公和那个未现身的恋人,也绝不是什么刚直忠正之人。有句老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站在床侧的夫君,已经别过头,回避着她的视线。 她指指自己的左臂处殷红的守宫砂,问,"看见这个你很意外?" 他转过头来,点了点头。表情和身体同样紧绷。美青年虽然气质清冷,却难以隐藏他眼中那股莫名的水汽。他也没有常人初见她的惊艳眼神,平静淡然,好像面对旧友,一切理所应当,直到见到她臂上的标记才初次显露惊讶之色。 他之前一定见过她,对她的情史恐怕还了如指掌。不过,全京城,她和那位"公子"的绯闻,也只有调了包的她自己蒙在鼓里。想到这里,不由苦笑。 "你不相信我会轻易善罢甘休?"她又问。故意让内容似是而非。 他不回答。不管你相不相信,当一个男人面对女人的质问三缄其口的时候,其实他是在尝试以沉默来逃避问题。 她长叹一声,"哭了,闹了,吵了,甚至连轻生的戏码我都搬出来了,他如若对我还有一丝情意,为何在我昏迷,苏醒,这么多天都不曾露面?"回想起自己几次哀痛的爱恋情伤,颇有看破红尘的感慨。 他眼光闪动。 "我不再对他抱任何希望。"一个"他",她说得模棱两可。 几秒钟后,美人终于沉声开口,"在下……殿下您真的不介意?" 她笑了,指指自己,"我,你也真的不介意?" 美人是个精明人,再精明也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纯情青年,对女人的情感和身体了解都有限,和我们的楚楚这种借男人修炼的妖女斗法,还没上阵底细便已被对方探个彻底。 她继续笑,"那我们就做点夫妻应该做的事情吧。" 美人虎躯一震,被雷贯穿。自我心理建设良久,问道,"殿下,您这话当真?" 她看在眼里,笑在心底,"凭什么你会认为我和你只是假成亲,掩人耳目呢?对了,"她顿了顿,"我的身体情况你清楚,你可当真愿意?"她指指自己的下半身。 他立刻迈腿上床。伏在她身上,一只手覆上她的胸,另一只手扯开自己的衣带,低下头,细细密密的吻过她上身每一寸肌肤,柔软的唇,灵活的舌,划过她的前胸,在着力勾起她的欲望。 胜在够温柔,虽然技巧还有很大上升空间,她想。不过也是她要求太高,看起来刚刚脱离纯洁队伍的美人夫君,就算曾在其他女子床笫之间滚过几个回合,也不可能在数夜之间就晋级成欢场圣手。这种事,还是应该去指望未来的侧夫,凌家三少比较明智。 他挺起上身,把宝贝一点一点送进去。就如同她最坏的打算,她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当然,这和咱们苏美人的尺寸完全无关。他不仅外表出色,那东西和身高的比例也是合格的。 他的眼神牢牢锁在她脸上,不放过她每一个表情变化。试探性的缓缓向里面推进。她的身体还是第一次。虽然没有下身知觉,可只凭之前的经验,她就知道那个……破了。 他似乎感受到来自里面的阻力,停止动作,低下头温柔的吻,脸颊,下巴,顺着脖颈的动脉一路南下。很体贴,事前事后工作都细致入微,单这个态度就值得好好嘉奖。 他安抚她良久,起身拿过早已经准备好的丝绢拭干血迹。他将染血的丝帕收进床头的锦盒。返回她身边,躺下。神情复杂,稍稍酝酿,"殿下……真的不后悔?" 她伸出手指戳戳他的锁骨窝,"今后叫我楚楚。"之后手探向他前胸,很滑很平,没啥胸肌,手感一般。忽然想起,有高人曾说,男人胸前长红豆,就是为了能分清前后。 于是她再次不厚道的笑场了。可惜,她这时还不懂她的苏美人"不后悔"背后的深意,如果她知道,恐怕就真的笑不出来了。 苏二美人表情纠结,内心犹豫,一阵天人交战,终于理智战胜情感,"那次陛下宫中设宴,我不小心,多喝了几杯,之后便……"他的脸色越加苍白,"便……" 必定是一段难于启齿隐情,又何必非要刨根问底。仅仅这坦诚相待的态度,就值得加分。 她抬手捂上他的嘴,"酒后必无德,可以不负责。"直视他的漆眸,眼中原本的水汽此刻全然静止冻结,"人啊,谁能要求谁一生都冰清玉洁,纤尘不染?" 他再次沉默。 我们的楚楚绝对不是发扬光辉闪耀,震慑人心的圣母精神,她只是在自己可宽容接受的范围内,广施恩惠,做足面子,和周围亲人,爱人好好相处,最初纳娶三少,现在宽慰夫君,皆是如此。 何况,基于女性奇妙的第六感,她很确定这个男人爱着原本身体的主人,他客气的言语,体贴温柔的举动,无一不充分体现。 她主动埋进他怀里,"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拜见母亲父亲。" 新婚之夜的红烛长明,纱帐内一对璧人,此时紧紧依偎,全然不知道未来等待他们的是一场如何的腥风血雨。 大清早,天一亮就不得安生。侍女们鱼贯而入。随从在门外待命。他亲自把她抱起来,放到榻上——冰山美人虽然瘦却不柴,搬动她来去并不费力。 梳洗打扮,一同出院门拜见父母。顺便说一句,这里正夫和自己的夫人一同居于主院,共用卧房;侧夫则单独住在其他小院。 她第一次来到父母的宅前,布置简洁明快,华丽陈设一样也无,并不太符合她母亲和父亲的显贵身份。 进门,门外守候的侍从垂首,恭敬的拉开房门,身边主事嬷嬷传话,"小姐,苏公子,来向王爷,大将军请安。" 他俩跟随者引路侍女进门。她还是被人夹持着,点个头,做做样子,夫君没这个好命,扑通跪得干脆爽利,二人齐声,"拜见母亲,父亲大人。"坐在上手的亲娘亲爹点了点头。她爹起身,拉起苏家美人,带他出门。她娘则招手,令侍女们将她扶至跟前。上茶之后,闲杂人等迅速撤离。 看来是娘分管女儿,爹负责女婿,新婚之夜过后分别验货,差别调教。够科学。 美女妈妈瞧着她,眼中还是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喜怒。缓缓开口,"娘知道你不喜欢苏暮霭。可朝堂上的事情,太复杂,娘也不能面面俱到,样样如你所愿。给苏家一个面子,娶了他,之后随你怎么纳侧夫折腾。像你自己选的凌钧泓,我瞧着就很和心意。武艺绝伦,他能守在你身边,我也稍稍安心些。何况,那孩子原先有个儿子不是,你若是不情愿和苏暮霭,就干脆跟凌家这位少爷尽早生个姑娘。凌家家世在那摆着,谅他们也不敢对你如何。" 难怪迎娶三少未遇阻力,根本就是拿他当免费保镖和育种机器。人在屋檐下,低头顺从很正常,赔上点尊严也有得商量,但凌三少就因为家世和未婚爸爸的身份,被王爷亲妈抹杀人格,单纯剩下利用价值,也是十分相当有雷感。 她只好轻轻点头。表示她领会最高指示。 "娘只有你一个。希望你好好的。"美人亲妈最后补充了一句,虽然说服力欠缺了些,"回去歇着去吧。一个月后,凌钧泓也要进门。" 她被侍女们搀扶着出门,抬头看见在院门口等待的美人夫君。脸色如常,看来大将军爹爹并未难为他。都说泰山和女婿都是冤家死敌,不过今天似乎亲爹心情甚佳,轻松过关放人,或者是因为可以多娶几位丈夫,"预备冤家"实在太多而不得不事先联合几个?她想,爹爹不愧执掌兵符多年,深谙内部矛盾,外部争斗的和谐解决之道嘛。 当时她倒是没想到,美人爹爹不刁难她的新婚丈夫,源于被她爹爹视作冤家、恨之入骨、害她爱女心碎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人家苏家二少爷。 下一站,二爹爹的院子。 他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谦谦君子气度,立于房内,直接拉住欲行大礼的冰美人,然后毫不避讳一把抱起她,笑吟吟的,"昨天看来楚楚睡得不错。" 那是,有人暖床,睡姿端正,第二天起来自然没有黑眼圈。 二人落座,她还是霸占美人榻。侍女上茶。 二爹爹一脸和煦笑容,"暮霭,天晓就疼楚楚。与他同窗多年,又同嫁王爷,他那个脾气我知道。" 天晓,应该是美人爹爹的名讳。她靠在软垫上,饶有兴趣等着听八卦。 "楚楚五岁那时,他经常抱着她向空中抛,有回一失手,直接把我们楚楚摔在地上了,当时就断了一颗门牙。幸亏是乳牙,不然我们楚楚现在一笑……大概就不好娶人了吧。" 说完大笑。冰美人转过头看看她,嘴角上挑,肩膀颤抖。 她歪着头看看笑得官体尽失,花容乱颤的两位美人,叹口气。 她就不明白了,这个花容月貌外表,让她以面抢地,咋还就成了传统项目了呢。 萧陛下的精神胜利法 苏美人宽肩,细腰,长腿,全身上下没有明显的肌肉线条,再加上皮肤白皙,气质清冷,举止高贵,时时处处透着股清高劲,搁在女人越来越强势的二十一世纪,就是最流行,行情最看好的包养材料——冷漠受,基于目前的浅层了解。二爹爹也是书生气十足,面白清瘦,但历经岁月磨砺之后,剩下的温和宽容,令人如沐春风。二人倒是难得的一见如故,脾气相投。 二爹爹端起茶碗,依旧笑吟吟,"天晓和你说的话,也别多心。楚楚自小就是他的心头肉,当年全家跟着王爷镇守楚城,楚楚十岁,某天出行,路遇一队歹人,王府卫队到得及时,没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天晓闻听此事,急匆匆从城外赶回来,堂上知府正审着三个行刺之人,他进门一脚就踹向绑得结结实实的犯人的天灵盖,当时这位就死过去了。又一脚踹翻一个,拔出剑来唰唰两下,挑了这个的一条脚筋一条手筋,那人倒在地上一个劲流血颤抖,然后天晓剑尖指着最后一个犯人的脖子,说,'你招了主使之人,我就给你个痛快,不招,我让你和第二个一样。'" 陆爸爸很有说评书的天赋嘛,这故事讲得声情并茂。她坐在一边撇嘴。她亲爹看来是个爱女如命的性情中人。也难怪身边的侍女个个都有武艺,她从小身份不仅尊贵还万分敏感,从来就是有些人的目标。 中年美人用茶水润了润嗓子,"楚楚摔伤,昏迷不醒那会儿,天晓守在旁边,实在撑不住了,抱了坛子酒跑到我房里,自己灌晕自己,这才勉强睡着。" 帅哥爹爹当时一定心都碎了,他不明白亲手养大时刻不离的宝贝女儿,掌上明珠,怎么可以为了别的男人连命都不要了。可是,她眨眨眼睛,郁闷伤心的亲爹不去找她娘诉说,怎么专门跑来找二爹爹?两个男人,一个威武一个温柔,关系亲近,这个世界男人又过剩,那么有点那啥癖好也不稀奇……想到这里,顿时来了精神,挺直身子,等待进一步挖掘八卦。 不过这次,以作者上帝的名义发誓,确实是我们楚楚想太多了。 "楚楚自从……"美人爹爹视线扫过她,欲言又止。她耸耸肩,表示自己已经不介意。他收回眼光,继续讲述,"自从不方便,就一直没和你们几个一起读书,"二爹爹看看苏美人,抿抿嘴唇,"之后你们两个一直就没再见过吧。" 新婚夫君垂下头,在楚楚的角度,再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美人爹爹放下手中茶盅,语重心长,"暮霭,我知道你喜欢楚楚。既然现在楚楚也打算和你好好过日子,那些心思差不多收了吧。" 他沉默良久,忽然抬头,看看楚楚,眼神复杂,片刻之后恢复温柔,再看看面前端坐神情严肃的泰山,重重的点了点头。 二爹爹和新婚夫君交情匪浅,还有诸多内情,一时半会儿套不出来,不如暂时搁置。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如果自己没办法回家,留下来至少希望能作个"剩闲",剩下的闲人,有钱有貌有地位,闲杂人等骚扰不着,两耳不闻门外事,只无奈纵然无意争春,周围麻烦也要自己找上门来。 留下来,一起用午膳。席间,夫君体贴非常,周到为她布菜,美人爹爹看在眼里,满是赞赏的微笑。 来往府里向长辈请安,盛夏之际,她被人抱来搀去,也不免出了一身薄汗。干脆去泡澡。被夫君抱着,来到那个肾形的巨大澡盆前,据说池中天然地热水可以养护皮肤,缓解疲劳,单看形状,说不定还有强身健体之功效。 泡在池水中,他还会轻轻为她擦拭身体。她满腹狐疑,他待她不像夫妻,而是下对上的侍奉。 更衣回房,她还是靠在美人榻上。他坐在她旁边读书,一个下午,屋内没有任何声响。傍晚的时候,门外的随从传令,"大少爷回来了。"声音未落,她已婚美人哥哥飞奔进门。凑到她面前,眼睛里都是关切和询问,轻轻牵起她的手,"楚楚,你真的愿意,真不后悔?" 莫非之前,"楚楚"和那位公子爱得地老天荒,至死不渝不成?她平静的接受父母安排,娶了苏二美人,婚后二人第一天也相敬如宾,怎么这么多人不可置信? 她颤颤睫毛,低垂眼帘,再次抖擞精神,力拼演技。不仅要符合一个对爱绝望的少女形象,还要小心犀利的言语误伤她的新婚美人夫君,"哥哥,我想通了。我只想安稳过日子。" 她哥哥垂下头,把她搂进怀里,完全不避讳身边站立,沉默旁观的正牌夫君。"也好。楚楚不管想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美人哥哥仰起头,一字一顿,"暮霭,之前的事情,楚楚不知情,她从来不曾做错什么。好好待她。" 苏二美人还是面无表情。二人几乎僵持,周围空气一瞬急冻。 她奇妙的直觉,认为二爹爹和她哥哥指的是同样的"事情"——夫君曾经受过极大打击,甚至沉重到对个人性格有显著影响的地步,而且此事应该和她有关。为打破僵局,扯过哥哥的袖子,"哥哥,陪我说话。" 新婚夫君眼神冰冷,扭头迅速出门。 剩下她和美人哥哥,翻翻白眼,心想,脾气够大。二人坐在一起,闲聊,话题都绕着她,无非是身体如何,家人对她好不好之类,事无巨细,总感觉这美人哥哥生怕自己妹妹受了半点委屈。实在无法相信恭亲王长子,在宫廷争斗和尔虞我诈中长大,会是这么一副啰嗦唠叨的个性。 她扯住哥哥的两只手,手下用力,直直对上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倾国倾城的面孔,压低声音,问,"哥哥,你有什么事情瞒我。" 他喉结微微颤动。 她再接再厉,"哥哥。我不想再浑浑噩噩的这么过下去了。"以上对话内容,尽可参见谈判技巧一书。 "楚楚,暮霭不是曾经和咱们一起读书玩耍的你那个苏二哥哥了。他娘就这么推他下火坑,这么多年的情意,也为他惋惜,可除了同情,我们无能为力,我也不想你成为他复仇的工具。所以我一直极力阻止你们的亲事,但苏家和娘商量好的事情,不能反悔。"他又把她搂紧怀里,"她,齐国公世女,娘新近给她找了个差事,留在京里,我也不必回封地去,能常常回来,多守着你,看顾你,也还放心些。" 美人哥哥的妻主,就是这位话里提及的齐国公世女,也算是个风流人物。只是身为一级王爷和执掌兵符的大将军嫡子,要屈尊下嫁一个二级王爷继承人,一向心高气傲的哥哥居然忍下这口气。再加上,整出亲事都是王爷亲妈操办,其中关系纠葛,利益交换,自然不必多言。 哥哥留下一起吃晚饭,期间美人夫君不曾回来。饭后,闻听爹娘一起下班回府,兄妹俩跑去问安,之后妹控兄长依依不舍的告辞,顺便再送上爱的熊抱一个。 她望着他和随从远去的背影,再叹口气,被侍女们抬着回房。靠在床上,找本小说打发时间,没几页,上下眼皮开始打架,那个略显清瘦的身影忽然映在她的手中的书面上。她抬头,微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你回来了。" 他不回答。直接宽衣解带,倒在她身边,却背对着她。 她心里冒火,真应了她哥哥那句话,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背着前人给她留下的黑锅,处理烂摊子。身为二十一世纪承受力超乎常人想象的高级白领,这种事也只能腹诽而已,在形势不利条件下,只能尽快调整自己心态,精神焕发的准备迎接下一轮的挑战。 伸手勾住他的肩,柔声细语,"二哥哥,哥哥难得回来一趟嘛,他那个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还是万年冰山模样,不为所动。 晃悠他单薄的肩膀,"二哥哥,不许对我发脾气。"嗲得她自己也有点哆嗦,不过男人没有不吃女人撒娇这招的。 他忽然转过身来,一下子把她扯进怀里,"楚楚,之前你们几个把我抛下偷偷溜出去玩,等要我去挨夫子骂的时候,你就是这个语气对我说话的。" 这么久远的事情,他还特地拿出来,可见他们曾经确实很过分,大概不止一次拿苏二美人垫脚,也说明这位公子对当年多次被利用之事,心里十分在意。 他原本犀利的眼神,又一瞬之间变得柔软,"楚楚,我曾设想过很多次,有朝一日能嫁给你,和你平安过一辈子。可是,却无论如何不是现在的时间,现在的处境,"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捧上她的脸,"楚楚,这一次你别骗我,娶我你真的不后悔?" 现在这幅身体属于她,她有权处置决定,于是抬眼,坚定无比,"我不后悔。" 之间没有任何停顿,他柔软的唇劈头盖脸的压下来,吻得她生疼。 咱们私奔吧 依照常理,破处之后,两三天内应该节制圈叉运动,避免内部伤口感染。可惜这个时候,两个人都顾不上这么许多了。 表白过后,是激烈的占有。无论是唇,舌,还是手指,掠过她的脖颈,锁骨,前胸,留下一道道绯红色痕迹。他进入她的身体,律动,每一个表情都是为了传达他的心意,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了身体贴合得更紧密,她随着他的节奏不住喘息,轻声呻吟,仿佛彼此都坚信身体的完美结合是为了灵魂的彻底契合。 终于,他在她身体内爆发,之后是短暂的颤抖,双手撑在她身侧,垂着头,如墨的长发如水般淌在她胸前。 她则望着床顶,内心轻舒口气。原本昨夜对他毫无感觉的身体,这一次,却意外收获快感无数,GC,依旧是——无。 他翻身下来,躺在她身侧,不发一言,将她拉进怀里。靠在他平坦的胸前,耳中是他有力的心跳萦绕,很快安心入眠。 第二天清晨,在美人的注视中挣开眼睛。她的美人夫君,原本眉间阴风飒飒,如今换做一副舒展神情,嘴角含笑,柔声问道,"醒了?" 有人说,爱是做出来的,据对是真理。昨夜一个夫妻和谐制造,彼此怨念化解,今早枕边夫君于是连个人风格都完全翻新了。 她用力挤挤眼睛,伸手抓上他一绺长发,回答,"没。" 大手盖过她额头,声音里满是宠爱,"那就再睡一会儿。" 她忽然蹭的坐起来,掀起薄被,今天是新婚第三天,按照周朝的风俗,应该新人一起回"婆"家拜会,向夫君父母请安的。同是豪门,表面上的功夫要做足,误了时辰也不好。 苏美人笑笑,扭头向门外,"你们进来吧。" 绿玉和几位侍女撩帘进门,服侍穿衣的,递茶端水的,整理什物的,人数不少,却各有明确分工,丝毫无杂乱之感。暗自感慨,爹妈给自己身边配备的姑娘,个个精英。 洗漱更衣打扮毕,准备出门向爹娘请安之际,绿玉端着盘子,上面精巧一个细瓷盖碗,款款走近,恭敬说道,"小姐,王爷命您请安之前一定喝下这个。" 她皱皱眉毛,很好很强大,绝对是看菜吃饭量体裁衣,绿玉小丫头眼尖,清早起来进门,眼睛一扫,就知道他们小夫妻昨夜是否"虚度",和谐事后一碗避孕药,还要在美人夫君的面前,干脆喝下。亲娘真是铁了心要得罪来自权门苏家的二公子么。 绿玉眨眨眼睛,看看面色同时不虞的二人,抿嘴微笑,"小姐,公子,这是王爷吩咐的调养小姐身子的药,特地费力从宫里陛下那儿求来灵验的方子,王爷和大将军可是想早些听到好消息的。" 她又皱皱眉毛,不就是乌鸡白凤丸嘛,做成汤药干嘛,差点闹出误会。 美人夫君表情稍霁,坐得离她更近些,从盘子里接过盖碗,递到她手中,她感激一笑,抬手仰脖,一饮而尽,附加一句,"真苦。" 之后拜见爹妈,美人妈妈和两位帅哥爹爹安抚一番,闲话几句,摆上早餐,吃过,小夫妻二人告辞,出府探望苏美人父母去也。 夫君骑马,她坐车。路上百无聊赖,她问起绿玉,"早晨那药要连服多久?" 小姑娘轻声回道,"要一个月呢。" 她苏醒,鸠占鹊巢是半个月之前,如果真要有心调养,应该是那时就开始服药。在她新婚之后,连喝一个月才见效的调养助孕汤药——那时候刚巧是三少进门的日子。联系到新婚第二天,她娘对她那番话,这位恭王爷才不想要苏家二少爷成为她第一个外孙女或者外孙的亲爹。 不愧是大权在握二十多年的恭王爷亲妈,手段谋略就绝非常人可及,算计到家,明明是打算卖掉女婿,还要人家美滋滋的帮她数钱。 想到这里,她不觉一个冷颤。 抵达大学士府。她被人搀着,从马车里刚露头,大门边上乌压压跪下一片,齐呼,"给世女,二少爷请安。" 前几天她和三少微服约会可真没这么威风。她不厚道的想,是不是还要向领袖接见群众一样,挥挥手,微笑着说一句,同志们好。 还在神游,被美人夫君一下子拉过来,横抱着迈进相爷府。 前厅,面前气势非凡的婆婆公公,她微微低头,做出准备行大礼的样子,曾经在婚礼上见过的婆婆,如今的大学士,一步上前拉住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心思领了。陛下因楚楚腿脚不便特地下令,进宫面圣尚且不必跪拜,如今……这不是折杀苏某了么。"她身后的男子,她的公公也立即从椅子上弹起来。 苏美人容貌酷似其母。楚楚点点头,换上职业笑容,甜美却不亲近。表示受宠若惊,毕竟这是自己的长辈。 苏美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结结实实的大礼自然免不了。她随着夫君的方向,瞄向刚刚落座的公公,凤眼弯弯,眼角稍挑,配上细眉,直鼻薄唇,人过中年,仍不失风情万种。 问安毕,几人闲话几句,临饭前,婆婆痛快一挥手,"暮霭,陪楚楚院子里逛逛散散心去,光和我们这老太婆老爷爷说话,闷坏了。"又笑对楚楚,"苏家不比王府,楚楚莫嫌寒酸。"言未毕,身边美人公公也开口附和。 被夫君抱着,移步相府花园。将她放在临湖凉亭内,吩咐侍女好生服侍,之后低头,凑在她耳边,"我去我爹那院子看看。你别跟去了。"她点点头。 之前曾经和绿玉八卦京城风流倜傥的才俊公子。至于她原本的恋人,因为跳崖一事,家里内外所有人都小心避讳,不过说到其他人小姑娘倒是像打开的潘多拉盒子,闲话趣谈不停地从她嘴里往外蹦,关都关不住。她怀疑,她爹选来绿玉做她掌事丫头,不仅为随身保护她的安全,还要用这种话唠来弥补楚楚的天然闷骚。 也就是从她嘴里,她才得知,苏二美人是庶子。生父已逝。 所以她点头,只能点头。自小失去一半亲情的少年成长过程中处境的艰难和遭遇的白眼,不难想象。他难得的回忆时光,她不想去打扰。 端起茶碗,一杯清茶还未完全入喉,察觉身边立着一人,而且身边侍女不知何时回避。果然,一个半残疾,感知迟钝之人,在藏龙卧虎的相府,稍不留心就可能被人算计,没了性命。 她安然抬头,对上一对盈盈凤目,上挑的眼角,诉说不尽的风情,和刚刚见过的公公酷肖的容貌,正弯着嘴角,挑着一条眉毛,眯着眼睛,整幅神情,怎一个"媚"字了得。 "我以为你再也不肯见我了呢,楚楚。"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好戏登场。她悠然放下茶碗,这个男人,曾经在书房里翻看过楚楚的书信和笔记中反复出现的那三个字,此时在脑海中定格,"苏暮徵"。 他是她新婚夫婿,苏暮霭的哥哥,大学士的嫡子,原本私下定亲,将是未来恭王爷的女婿,在楚楚跳崖之前,却忽然一道圣旨册立为当今太女的正夫。即使楚楚意外双腿瘫痪,但苏家和恭王府定亲,是十多年前就商量好的,无论如何不能反悔,于是半哄半骗,让曾经和楚楚有过深厚情意,还破了身的苏家二少爷顶包,嫁进恭王府。 她眯起眼睛,眼神意思,一个错,就谬之千里,"怎么会呢,暮徵哥哥。我可是时时刻刻,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你一面。"说着,她轻轻挑起嘴角。 他敛起笑容,忽然走近,撩起她一绺头发,放至唇下,"你恨我。但我恳求你,放过暮霭。" "哦?"她微歪着头,这句话超出她的意料,又要再拼演技。 "你我之间的事情,别牵扯别人。暮霭他为了你,什么都做得出来。别辜负他。" "难不成苏大公子是在威胁我?" 他放下手中那缕长发,"我恳求你,楚楚,念在你我情意一场。" 其实感情戏她最头疼,问题是如今无人相信她调了包,占据了这幅身子,真正的主人早已香消玉殒,消失不见,她抬手扶额,只好继续虚虚实实。用阴寒的嗓音,"那些事情,不用你提醒,你比我清楚。" 他忽然抓紧她的手,薄唇几乎擦着她的耳廓,"你要我说多少次才相信,我对你的心思从来不曾变过。从来不曾。我答应给你的,一定是你的。" 她挑眉盯着他,对上那对狐狸似的,仿佛勾魂摄魄,蛊惑人心的凤目,轻轻笑了,忽然大声,"暮霭,暮霭。我的背好疼。" 十秒钟都没有,她那位清冷的美人夫君就出现在她眼前。第一时间冲到她面前,揽住她的肩。兄弟对视,彼此无言,但视线仿佛雷电,在空气中碰撞,劈啪作响。 最后苏大美人眼光扫过她,瞬间表情如洗,一声,"恭喜。"之后,翩然转身离开。 她大声呼喝,居然没有一个随从登场。看来她和苏家大少爷的重逢戏码可是人家导演好的。 她偎在夫君怀里。内心冷笑,凭什么他以为哄得了女人一时便可以骗她一世。 只是想知道,当时悬崖前,独自一人,彻底寒了心的楚楚,纵身一跃的时候,大风耳边呼啸而过,她是否能想起这句,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人生太短,帅哥太多 直到哥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苏二美人揽住她的肩膀,低下头面对她挤出一个笑容,却颤着双唇不知如何开口。 或许,曾经的她总是巴不得抛下他能和苏暮徵单独相处,这次却在二人私会之际高声唤他过来,不论她的居心如何,他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她,质问的话应该埋在心底——苏暮霭固然精明聪慧,可在感情上终究不能和数度恋爱的情场老手,如今的楚楚相提并论。他那点内心小活动,全在她的眼睛里。 她小手按上他的手腕,若无其事,"咱们好像该去一起用午膳了。"他轻轻点头,抱起她便走。 暗自思忖,以他人角度来看,综合楚楚和苏家大美人的奸情程度,刚才一面,被人怀疑成迫不及待给新婚夫君带上一顶绿帽也不过分。他没有愤怒,诘问,甚至连不甘不满都没表露出来,恐怕他对她,宽容已经和纵容划了等号。 出了院子,侍女们已经备席,按照身份,依次落座。她的夫君在这个家里并不受宠,嫁给她一个半身不遂的女人,一方面出于感情,另一方面,也是想尽早离开这个牢笼。 她身边坐着夫君,对面是前任恋人。最好打击这位过于自私兼之自恋的狐狸公子的方式,不是漠视他,而是如同对待陌生人一般彬彬有礼,却毫无更深层次言语和表情交流。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虽然只是表面上。二位美人的眼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就算是刚刚为一个女人起了纷争作为借口,也频繁得实在让人不安。相国之子,如何能不韬光养晦,隐忍克制,让她一个外人看出彼此心思? 饭后回王府,那里才是她们小夫妻的安乐窝。 随后无话,直到下午。绿玉进门,"二爷想见小姐您。公子不必前去。" 二爹爹的书房,侍女们将她放于榻上,无声告退。她爹放下手中公文,坐到她身边,一如既往的柔和神情,"楚楚,听说你今天还见到了暮徵。" 这消息传得这么快。她点点头,微笑回答,"二爹爹,我已经成亲了呐。" 他大手盖过来,由衷欣慰道,"楚楚好像真的放下了呢。"稍顿,"暮霭虽说有些个心思,在你面前他都坚持不住,你几句话他就能动摇。这个我不担心。只是,楚楚,别利用暮霭对你的情意……" 单凭苏暮徵为了太女正夫尊位弃楚楚而去,而后落崖不闻不问——相比较她的美人夫君在她昏迷之时曾多次探望,如此绝情绝意之人,今生无需再有更多交集。她打定主意,"二爹爹,分手之后,难做朋友,娶嫁由人,两不相干。" 他漆眸闪烁。随后深深点了点头。 入夜,美人夫君坐在床头,伸手梳理她的长发,二人一时相对无言,各怀心事,冷场颇久。桌上红蜡不时爆炎噼啪作响。 他轻叹一声,类似妥协一般,缓缓解衣,直至露出纯白中衣。在她身边躺下。长臂环上她的腰。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下一大片阴影。男人远比想象中脆弱,无论是身还是心。他不问,不代表他不想知道。 人常道,褪尽衣衫一刻便是泄露真心之时。她直起身子,抬手触上他脸颊,"真心付出总期盼着换来真心相待,如果他真是那个人,我如何之前都那么不如意?这世上,终不是只有我和他二人。" 没有回答。只有一对细瘦却有力的双臂将她紧紧裹进怀里。 第二天,为庆祝新婚,特意在京里最好的戏楼排了场大戏。她本就抱着瞧热闹,解闷子的心思欢欢喜喜的,和自己的美人夫君出门听戏。 那戏楼的装潢布置,果真如紫禁城里皇家戏园子一般,富丽堂皇。舞台正对面的二楼包厢,她居于正坐,旁边是她寡言清冷的美人夫君,二人皆有倾国倾城绝色之誉,加上新婚艳丽华服,即使面前陈设垂下一半的珠帘,舞台上唱腔如何婉转悠长,身段怎样婀娜多姿,上演的爱恨情仇多么动人,台下的达官贵人视线仍时常飘向她们这边。 倒是上半场最后压轴的伶人谢幕时,楼下掌声雷动。可惜她是个外行。不过见此热闹情景,递个眼神过去,早有随从上来搀扶她去更衣。 整理毕,在侍女随从的服侍下,刚刚回到走廊,面前出现一男子,如墨长发只用簪子在脑后轻绾着个髻子,脸上残妆还未洗净,只瞧得眉目含情,举止风流,身段纤细。不怀好意的问道,"哎呀,果真下半身是个瘫子。"难以言喻的悦耳中性嗓音,"前一阵子还和苏家大公子轰轰烈烈,谁想几天之内枕边就换了人。" 这位又妖又娘的美人也算一枝奇葩。 "不得无礼!"身侧随从高声大喝。 她扬手止住侍卫,只是浅笑。什么人能有这个胆量跑到她这位世女面前出言不逊,必是有恃无恐,此人分明来头不小。今天这台戏可是她亲爹千叮咛万嘱咐"有空一定要去瞧瞧,哪怕散散心也好",她新婚不久身体未复,如何"没空"?想到这里,缓缓开口,"我又能怎么办,改变不了别人,那就改变自己。至于那位苏家大公子,咱们还是和尚看嫁妆,等下辈子吧。" 面前美人放声大笑。随即俯身下拜,"在下楼晚亭。"之后,再无解释,翩然转身离去。 回到包房,夫妻继续一同赏戏。 回府,午饭后,小夫妻正对坐喝茶下棋。忽觉一阵清风拂面,眼前忽现上午在戏楼遇见的妖娆美人。未语先笑,"从今日起,在下楼晚亭即是萧楚殿下您的首席贴身侍卫。任您驱策。" 她和夫君面面相觑。她好奇的问,"我娘,恭王爷?" 阴柔美人但笑不答。 她又问,"我爹,大将军苏天晓?" 对面美人点头。 她还真没想到,一向刚正勇毅的帅哥亲爹,还就心血来潮拉起皮条了。 美人又扬扬眉毛,在冰山美人夫君的威压视线下,不紧不慢扔出一个炸雷,"公子无需介怀。在下绝无妄念。"说完,爽快一拉腰带,几层青衫应声落地。 这位戏子出身的中性美人就这么赤"果"的立于他俩眼前。扫过美人全身的那一刻,身为观众的小夫妻二人同时尴尬了。 这……不就是公公嘛。她心想。 天道好还 小楼美人的样子和楚楚之前了解的,专为塑造公公的"咔嚓"方式略有不同:他的宝贝还保留着,只是下面两个"球体"不见踪影。负责分泌95%雄激素的器官不在了,难怪他骨架细长,全身上下光洁如玉,不见体毛,更不必说代表男性第二性特征的胡子和喉结。当然,一并随"风"而逝的还有人家的圈叉欲望和功能。 难怪她那个大将军爹爹这么放心的把小楼引荐给她当贴身保镖,还全然不担心美人夫君的反应。这是算计到家了嘛。 长时间盯着人家,就算是不带任何不良猥琐思想,纯粹的求知目光也会伤害人家脆弱并敏感着的心——她收回视线。调整下坐姿。等着对方再次开口。 人妖美人毫无扭捏之态,大方拎起落于脚面的数件衣衫,几下穿好,双手交叠放于身前,星眸璀璨,摆出嫣然笑靥,"世女殿下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待在您身边会很有趣。" 她摇手,"免了,叫我楚楚。今后我也唤你'小楼'如何?" 他垂首拜谢,"遵命。"稍偏过头,面对冰山美人,表情认真,"可惜,学识风采名满京城的苏二公子,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呢。"言毕,再捉黠一笑,"奴才告退。"转身,几步出门,之后施展轻功,衣袂飘舞,一晃消失不见。 她靠在美人榻上无奈的摇头微笑——人妖美人,旦角出身,外表阴柔,气质妖媚,雌雄莫辩之际,依旧时常嗜好炫耀耍帅,无关乎是否设备齐全,来自基因的男人本性无法抹杀。 冷不防冰山夫君忽然凑近,神情严肃,"楚楚,你最近是怎么了?" 她稍有莫名其妙,挑起眉毛,一时不解。 "你从来不肯容许他人轻易唤你'楚楚',而且,你对我……"他本想说"温柔体贴",却临时改口,"你对我较之前大相径庭。你究竟又在打什么算盘?" "又"?恐怕之前拿美人夫君顶包,卸磨杀驴的亏心事也没少干,人家都有心理阴影了,于是她回答,"我对你好些你也要怀疑啊。"神情带着三分娇态。 显然,我们的楚楚低估了苏二公子的观察力,他问话中的暗含的那部分意味她完全没有捕捉到。 "够了。你每次都骗我,之后再拿柔情软语安抚。"他目光忽而冷冽,"如果你的'不后悔'依旧如前,那我情愿你别'对我好'。" 这话她没完全听懂。苏家兄弟,以及和亲生哥哥的陈年旧事,在成亲之前,她幸运的找到了原来"楚楚"的亲笔手记,了解这位颇有少女情怀的世女的点点滴滴,不过同时也为年纪轻轻,就具有的果决精明深深感慨,只可惜中间有一大段时间的内容缺失,以致她并没有机会知晓全部往昔情仇。 "从前就是如此,耍弄我让你觉得很有趣是不是?"咬牙切齿从喉间挤出的声音,他在强压怒火。 她骤然挺身,双眉高扬,"苏暮霭你口口声声说信任我,还不是稍有异常就怀疑是我做的手脚。"忆起手记中的一句话,她直接将其抛了出去,全然未考虑到它的杀伤力,"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对你和颜悦色些,你就确定你爱我?!" 他目光似被急冻,双唇微翕,面色倏尔苍白,连肩膀都在颤抖,终究一言未发,转身决然出门。她望着他的背影,正盘算着是不是预计失误,面外露出一张含笑美人脸,歪着头,"楚楚,要追上去么?" 她深吸口气,着力平复情绪,招手,"小楼陪我说说话?" 人妖美人扭着身段蹭到她身边。"您刚才的口气真的不太好呢。" 她翻个白眼甩过去。 "苏二公子可是真心喜欢您。打从一进戏楼到现在,他眼睛什么时候都追着您转。我可都瞧在眼里。您刚刚那话实在太伤人心了。" "小楼,你帮谁?"她再翻白眼。 他弯着嘴角,没再回答。 她随后也撑不住,笑了。就如同人与人是有缘分一般,这位人妖美人甫一出场,就和她自然熟络,讲话直接,不喜奉承,绝对的天赐闺蜜一枚。而且,他喜欢的还是男人,毕竟"变身"之后,也只能跑去断袖。真应了那句话,世界上最了解女人的是gay。 绿玉忽然出现,"小姐,大将军来了。"话音未落,她那英气俊朗的帅哥爹爹大步进门。小楼、绿玉行礼告退。 "晚亭这孩子倒是和你一见如故,爹放心了。当年我从救下他那年他才十四。后来教他武功,聪明,又知道用功,再加上是个生来的好底子,几年之间大有进境。" 她有点好奇,"他……" 帅哥爹爹何等精明,"他是被亲娘卖到戏班子的,因为脸蛋身段嗓子都是一等一旦角的好材料,学戏的师傅就照着常例那么着了。可那师傅实在刻薄太过,百般虐待,他就偷跑出来,之后遇见了我。" 她曾在书上看过,所谓的"阉伶",在男孩变声前"咔嚓",就能留住他那独特清亮婉转的嗓音。真是满口凄惨事,一把辛酸泪。她为小楼内心唏嘘良久。 "听说回苏家,你见到苏暮徵了。" 她点点头。 爹爹一把把她扯进怀里,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恼怒,"他胆大妄为。叫他今后还敢动我楚楚分毫。爹把晚亭安置在你身边,这孩子年纪虽轻,武艺绝不亚于那位大公子,甚至还能护着你周全。" 身为大将军,理当出言谨慎,于是我们补足帅哥爹爹这番话里隐藏的部分:苏暮徵那小子害我宝贝女儿伤心欲绝,好不容易劝解回来,居然还怀着歹意打她主意,要不是苏家和未来太女正夫的身份,我立时就把他那东西剁碎了拿去喂狗。 她暗笑,古今爱女心切的爹爹都是一个样子。不过,武功绝伦的人妖美人楼晚亭,简直就是东方教主翻版嘛。想到此不由扑哧一笑,"多谢爹爹。"伸臂缠住他的脖子,"知道爹爹疼我。" 之后闲话甚久。因为早起的缘故,到了下午略有倦怠,于是帅哥爹爹把她抱到床上,特意为她盖好被子,吩咐几句,出门离开。 不知睡了多久,睁眼,身边躺下冰山美人。她轻哼一声,总是无条件妥协,难怪原来的楚楚不拿他当回事,得到得太容易,人往往不会珍惜。 她心头一软,伸手抚向他的手,指尖轻触,便觉不对劲——好烫。覆上他额头,果然冰山美人在发烧。他抬眼看看她,然后再没动作。 她高呼,"小楼,绿玉,传太医来。" 侍女们一阵七手八脚,令苏二公子躺平。小楼把她抱出来,安置在床边圈椅上。不一会儿,似曾相识几位老先生现身,望闻问切一通,开方子,吩咐下人煎药。 好在并无大碍,也只是暑热,再急火攻心导致。她坐在一旁,看着美人紧闭的双眼,心想,居然还是个病弱美人,风吹吹就倒了。今后还是尽可能的避免惹恼他的好。 门外又有人传令,"大皇女殿下求见小姐。" 她看看还在发烧的夫君,无奈的叹气,向小楼伸臂,"请殿下移驾书房吧。" 再怎么说,人妖美人还是男人,搬运她丝毫不费力气,在他怀里,几下腾跃,偌大王府,内里若干宅院,来去如履平地。 她的专用书房。还是靠在主位美人榻上,瞧着一身暗红外衣女子跨步进门,身型匀称,眉目与美人亲娘依稀,气势不凡,却稍显内敛,不似她本人一般犀利。 楚楚亲娘,恭亲王,是当今女帝唯一还在世的妹妹,来者大皇女萧澜算起来与她也是表姐妹。也是手记中,记录下来的楚楚唯一女性朋友。正所谓被异性追捧的同时被同性孤立,闺蜜难寻,也在意料之中。 她递给侍女眼色,搀扶她行礼。女子快走几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言笑晏晏,"楚楚,几日不见倒生分了。" 她笑,不再坚持。落座,上茶。这位殿下端着茶碗,小心用碗盖撇去茶上浮沫,轻啜一口,放下,"母皇派我江南一行,今天回来,刚面君递上几个折子,就匆匆跑到你这里来了。"随即手指搭上自己的薄唇,微笑,"先传说你想不开跳崖,醒了之后,幡然悔悟一般娶了苏家二公子。楚楚,你这是又要耍什么诡计?" 她耸肩摊手。 皇女显然对此话题也并不执着,"进门时听绿玉说,你那新婚夫婿病了,我来得还真是不好了。那位公子也是有名的美人灯,风吹吹就不中用了。我就常思量,别看你的腿脚不便,他还真不一定熬得过你。" 皇女殿下,你是在鼓励我杀夫么。她想及此,又是一笑。 萧澜观察她良久,忽然正色,"楚楚,你我自小亲姐妹一般,体己话从没少说过。你那些旧事我都清楚。"她忽然起身,直接坐到楚楚身边,近距离盯着她的眼睛,"相国苏氏家的男人个个都是祸水,皇祖母一世英名,差点都毁在了苏家那对兄弟身上。到如今,你为了苏暮徵,寻死觅活,不惜和姨母姨夫闹翻,差点连小命都丢了,最后人家还不是赐婚给了老三当正夫去了。就算情比金坚又如何,敌得过利益算计么?" 这位萧澜殿下对她确实一片真心。她依旧不语。 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姐姐多句嘴,你这痴劲用得不是地方,苏家二位公子,苏暮徵,苏暮霭,"她忽然低声,却异常坚定,"不值得。" 真相是用来崩溃的 "楚楚,"大皇女稍稍沉吟,"居然还想拿自己的身子换回他,可是男人的心已经不在你这里,你那么做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短短三个分句,楚楚女王的三魂七魄少说也被雷飞一半。堂堂亲王世女为了挽回恋人,连尊严也不要,脱光了衣服去色诱人家——眼前的萧澜殿下确定无误的意思。搁谁身上,不成功自然更不能成仁,纵身一跃还算隐忍的呢,换个人只怕立时就抹了脖子。 她自我心理建设了半天,犹自认为今后再见苏暮徵必定难堪,反正她对他第一眼便不投缘,干脆避免见面敬而远之好了。 萧澜见她脸色铁青,斟酌下措辞之后,道,"听闻你出事,我一阵心神不宁,后来听你转醒,才长出一口气。两日后,正经日子,你要进宫谢恩。" 她新婚女皇虽然未亲自到场,但特意指派成年二皇女亲自来庆贺新禧,这位面相上就带着明白无误的"我跟你不熟"的另一位表姐,和现在的她也只有一面之缘。她娘恭亲王萧煊,毕竟是女皇唯一的妹妹,赏赐一年到头不断,御赐的那堆贺礼现在不知扔在哪间仓库里,反正全家没人放在心上。 "苏暮霭病得也挺是时候,现在让他进宫他也不肯吧。楚楚你的心机我清楚,有些事情你报了仇出了气又如何,失去的东西一样找不回来。" "皇姐,你说的我会仔细考虑的。"万金油式回答赶紧跟上。 皇女轻叹口气,"我劝不住你。"她起身,望望窗外天色,"叨扰许久,我告辞了。" 她稍挺着上身,挤出一个微笑,"我日子太落寞了,皇姐要常来。" 萧澜回首,回应的笑,那个表情带上十足"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色彩,轻而易举的感染人。 送走皇女,回卧房,期间,听绿玉念叨,二爹爹来看过一趟,苏二美人因为药效上来,睡得很沉。额头也不似原先那么烫手。 绿玉小姑娘此时走到身前,浅浅一福,"今天小姐就请宿在楼侍夫那儿吧。" 她心内默默两行泪,原来除了她和苏二美人夫妻,以及她那个一肚子坏水的亲爹之外,家里人都拿小楼当她的房内人。不用问,绝对是她爹的好手段。 小楼在众人面前,只是个容貌妖冶的纤瘦男子,身姿举止谈吐与正常男人别无二致。此时,他缓步走近,深深拜下去,"恭请小姐。" 她心里说,你就装吧。 小楼的院子只在隔壁。几步之遥。进门上床。直奔主题,美人先把自己爽快的剥了,剩下中衣。眉尾稍扬,眯着狭长的风情桃花眼,挑着嘴角,活脱脱一只勾人公狐狸精,用他那标志中性清凉嗓音,稍带着些哀怨之气,"我可是您的贴身侍卫啊,大周朝里只要贴身侍卫和自己的主子是一男一女,那可是注定要被主人收房的,您不会是想反悔吧。" 不对,她亲娘只有两位丈夫,没有本该是给贴身侍卫预留的侍夫位子,那么,这位侍卫要么是光荣了,要么就是女人。 看看眼前满脸期许的小楼,她腹诽,明知道自己满足不了女人,还在这演什么美男计。最多暖个床,可惜现在还是夏天。伸手,撩起他一绺青丝,软语如兰,"小楼,躺在我身边。" 黄瓜、茄子、萝卜或者仙人掌,他会比较喜欢哪一种? 这个时空,女子为尊,一妻多夫,男性的欲望本来就较女性旺盛得多,数量众多不得妻子"宠爱"的男人外出寻花问柳或者内部消化,也很容易理解。小楼少年时卖身到戏班,咔嚓掉设备之后,侍奉女人力不从心,自然被划分到取悦同性的那一类。犹忆起,戏楼初见,小楼面上一抹殷红,唇上胭脂未净的那副超越性别界限的惊艳。可怜如此花样美少年,菊花处括约肌经常承担份外工作,慨叹一声,一人多能,世事艰难啊。 楚楚女王还在脑内论证,小楼上凑近她宽衣,只剩下薄薄贴身一层,垂下手,正跪在她面前,眼里汪着一池子秋水,正巴巴的瞧着她。 她颤颤睫毛,苏冰山对她一片痴心,随她一生,心甘情愿,又和她是户部登记在册有据可查的合法夫妻;凌三少为给亲生儿子出身漂白,因此俯身做小,兼当保镖护她人身安全,也算平等交换,各取所需;而小楼,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被亲爹安排在她身边,明显报恩程度远远大于爱恋,就此耽误这位美人一世,内心稍有不安。 "小楼,你之前碰过女人没有?"她表情管理之后,严肃的问。 美人不答话,直接撩起长袖,左臂内侧醒目殷红一个圆点。 出身高贵,本该守身如玉的两位夫君,和这位身份被大多数家人所不齿的伶人,臂上这颗守宫砂真是构成了天大的讽刺。 她于是沉默了。 美人轻叹一声,迷人桃花眼里蒙上一层薄雾,加上本就微红的眼眶,泫然欲泣一般,"殿下,伶人行里的规矩,像我这样的十五岁才可以上台和……见客,我十四那年即蒙大将军出手相救,五年间,一直盼着能伺候殿下这一天的到来。殿下,"美人翻身下床,"晚亭对天起誓,我的身子是清白的。"言毕,额头触地,一跪不起。 他怕她嫌弃他的身子。试问,除了她,他还能嫁谁。 "小楼,起来。"她挤出个微笑,"到我身边来。" 美人乖巧的凑到她身边。捏住他的手,心想,不然就当多了个姐妹吧。"要是确实愿意跟着我,咱们就好好过。你在我身边,日子一定有趣得多。"这是真心话。 美人闻言一脸欣喜。她抬手将挡住半边脸的长发拨到他身后,手指擦过他的脖颈,触感细滑。美人忽然轻哼一声,然后越发不可控制,八个字形容,呻吟连连,娇喘阵阵。她立时僵住,雷劈当场,这一触就发情,虽然平心而论,他叫得的确别有韵味,也实在是敏感过头了。何况隔壁就是冰山美人的院子。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她拧着眉毛,盯着他,直到他收声。 他笑眯眯的,一副奸计得逞的得意模样,压低嗓音,"殿下,隔墙有耳。" 她也笑眯眯的回敬,"美丽的小楼啊,"挺着上身凑到他面前,"男人一般状况下可是不叫床的,除非是被这样。"说着,她手滑向他腋下,指甲拈起他大臂内侧一丝皮肉,小楼美人理所当然疼得整个五官抽作一团,"你是想全家上下都给我扣上'偏爱重口味'的名头么。" 说完她干脆往床上一倒。他怯生生的瞧着她。指指自己的双腿,"小楼帮我把腿摆直吧。" 美人老实照做。她又拍拍身边,"躺下。"美人依旧老实照做。一床锦被盖住二人。 在他怀中,可以充分享受来自男性的安全感,却无需担心其他。真好。 大清早,美人率先爬起来,柔声说道,"殿下该起了。" "叫楚楚。" "啊,楚楚不去瞧瞧苏公子么。"说完起身,站在地下,忽闪着大眼晴瞧着她。 雪白的一身中衣,大腿根处一处血红。她呆了下,探手,果然,大姨妈造访。她哆嗦着指着小楼,说不出话来。 美人上上下下检查自己好几番,终于发现那处血迹。大惊失色,冲上来,"楚楚,您怎么了,受伤了么。"说着撩开被子,开始解她的衣服。 "我没事。小楼松手,叫绿玉来。" 美人忽然开窍,整个脸通红,讪讪的转身,一溜烟出门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楚楚女王手里抓着被子,笑不可抑,小楼美人你倒是披件衣裳再出门,因为不光前面,你背面腰处也沾上了一大团血红啊~~爱与不爱 眼前的棉布,纱布和洁净的棉花,她看在眼里,心里一阵欣慰,组合起来垫在内裤上,类似现代的卫生巾,真要是红布兜加草木灰,她落泪控诉的心思都能有。 绿玉带着几名侍女服侍她更衣,打扮,漱口。将她放至美人榻上。她接过绿玉小姑娘递过来的茶碗,随口问道,"小楼呢?" "小姐问楼侍夫啊,"清秀小美人抿嘴浅浅一笑,还带着点娇嗔的口气,"小姐好宠楼主子,离了他一刻都要问,绿玉都嫉妒了。楼主子现在掌事妈妈那里验身子呢。" 验身子,她稍有些担心,却也没表露出来。随即饮尽汤药版"乌鸡白凤",再轻啜一口茶水。美人正巧此时进门,一身淡蓝,当着周围侍女们的面,给她深深一揖。 她撂下茶碗,"你们都下去,留小楼陪着我就好。"说着,牵过美人的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早膳就摆在这屋里,你们几个准备去吧。"丫头们依次行礼告退。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她率先开口疑问,"验身子?" "殿……我之前王府里头主子们就没收过侍夫,这规矩楚楚还不知道。我这样身份的进门服侍小姐、主子前后都要由掌管内务的妈妈验明身子。" 她指向他的手臂,"这回你可以借口说我来了月信。"可是今后呢,守宫砂不除,府里上下皆以为他连侍奉她的机会都没有。家里除了她,苏冰山以及她亲爹之外,都将小楼看作色相勾搭小姐一举成功的势力伶人,之后用了些银子收进房里,成了侍夫,一夜之间攀上高枝。今早绿玉谈及他,语气里便带着些微不屑,如若再不受宠,明里自然不至于,背地里风言风语,就算有亲爹大将军的回护,小楼美人的日子恐怕也很不好过。 得加紧研究出来非圈叉消去守宫砂的方法。她默默打算。 "您别担心,除去印迹的办法我有。"他似乎胸有成竹。 她一个白眼递过去,"自虐这种事,我可不答应。" 小楼美人脸上立时就笑得绽开了花,"只这一句,晚亭知足了,能侍奉您真是福分。" 可她心里却在叹气,这么容易满足的孩子,只能是幼年关爱太少,稍稍对他和颜悦色便倍加珍惜。和她老公苏冰山异曲同工。 吃了饭,带着小楼和绿玉几个回自己的正房。事先有随从传令,美人老公在靠在垫子上,安然冲她微笑。她的老公,苏家二公子,五官皮肤身材再加上性格,和"阳刚"二字实在扯不上任何关系。 侍女搬了圈椅,铺了褥子,她坐在他对面,摸向他额头,"不烧了。"稍侧过头,发号施令,"我们说话不用你们几个服侍。"闲杂人等行礼告退。 她抿抿嘴唇,内心斗争一番,讪讪说,"昨天不该对你发火,月信之前我情绪会比较激动。" "你之前几乎每个月都要和兄长吵一架。原来如此啊。" 今天的谈话气氛似乎太轻松了,于是她顺口而出,"我和小楼昨天也没怎么。"虽然她也不太明为什么会下意识向他解释。 他忽而严肃,大手伸过来,轻轻覆上她白皙如玉的小手,"我和晚亭有过一面之缘。在和你洞房之前,我拜见父亲大人,那时他便知道我不是处子之身,当时只是轻叹口气,随后建议我对你以实相告。之后引荐晚亭,因我不曾习武,便安排他贴身侍奉你,当日我即受晚亭一拜。" 原来小楼的事情他知道得更早更多。先前早已做好心理准备,难怪她初遇小楼,迅速收房,他不曾表示半分不满。 "其实,母亲父亲,以及兄长知道我在王府不受宠爱,才会放心。"他幽幽道。 这句很是挑起她的兴趣。这么说小楼昨夜夸张呻吟也是故意为之,"隔墙有耳"指的或许是王府中苏氏埋下的眼线。 他轻吸气,"楚楚,那夜见你,我一直忐忑,尤其是看到你臂上殷红守宫砂如故。"我误会你了——这句话他思量片刻,还是生生咽了回去。因为即使面对挚爱之人,坦诚没错,但也需有所保留。 "在我家,你与兄长……那时高声唤我,你不知当时我有多欢喜。所以,我最后问一次,娶我你后悔么?"他目光灼灼,手下微微用力,期待着她的回答。 楚楚瞬间了然,在这个她"心灰意冷"的时期,大婚"和谁都行"与"非他不可",差距太大到他时刻纠结。苏家二公子一直都在自卑,一直都在怀疑,只要他同母异父,文武双全的兄长伸出双臂,对她粲然一笑,她就不再属于他。 爱你的,你在伤他的心;曾经你爱的,他在伤你的心。一道人生选择题摆在面前,不能回避。 她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二哥哥,我只想和你好好的过。" 她瞬间腾空,两只有力的手臂把她提了起来,毫不费力,像对待珍宝,轻轻放在床上,摆顺她的双腿。之后被宽阔的肩膀胸膛环绕。 大夏天,真的有点热。最多几分钟,忍忍。她想。 "明天要进宫谢恩。楚楚我和你一起去。现在你是我的妻子。" 她明明记得皇姐来访时说的,苏暮霭病得很是时候,可以借故免去进宫。又一转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其自然吧。不过,还是借机敲打下,她缓缓道,"人人都有秘密,但有些事,性质会变,如果你刻意隐瞒的话。" 他稍有迟疑,最终深深点头。 下午,他依旧卧床休息,她靠在榻上看书找资料,还特地招呼小楼过来陪着。二人都不拿他当外人,连礼节都免了,一起翻书房,寻找消去守宫砂的方法。 小楼的娘娘腔,兰花指,扭腰,摆胯,都是拿来取悦她的小手段,平时的他,做派言谈举止一如普通男子般大方,毫不扭捏,余光扫过从书柜中捡出一本书,端坐在椅上的小楼,她如是想。唯一的不同,非常细微的,她也捕捉到了,小楼坐下的时候双腿紧并,而大多数男人则是微微岔开。 她抬起头,有些好奇的问起,"小楼是如何进了戏班呢?" 美人放下书,脸上一贯的笑容,"我家从前都是爹爹做工,后来他生病了,没钱医,就撒手走了。我娘把我卖给戏班,之后带着钱和一个男人跑了。" 连靠在里侧的苏二公子都坐起来,盯着他。 美人站起来,依旧在笑,"我骗你们的。"之后又是一溜烟消失——他轻功确实了得。剩下小夫妻在面面相觑,默契的轻叹,都认为小楼说的全部属实。哪有骗人之后不满怀期待留下来,欣赏被骗之人火恼火或懊丧的表情的? 随后还稍有头昏的二公子挣扎着在家里一堆养生用药指导书籍和秘传药方中和她一同努力,搜寻。 用过晚饭,泡澡。小楼的院子,她靠在床边。吩咐侍女送来花生油和桂花油。小楼从听见她的命令开始,就面色潮红的安静坐在她身边。 话说,下午她和老公二人奋战良久,也找不出一个确切的法子。懒得再勤奋自学,干脆不耻下问,守宫砂的科学原理。京城闻名的博学才子老公面色微红,手口并用,果然解释得无比透彻。 守宫砂实际是用特殊材料点于大臂经脉处的特殊标记,女子有层膜,这个好理解,而男子则是自己宝贝和女子分泌物接触,经由少量皮肤吸收,之后,守宫砂才可褪去,换句话说,男人们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的轮流抚慰自己的小兄弟根本不能令守宫砂消去。同样,男子间的自行消化,也破坏不了这个奇妙的东西。对于男人而言,守宫砂守住的只是他们对女人的贞洁。 她反复回忆,分泌物的主要成分,水,蛋白质和……前列腺特异抗原。有主意了。 待侍女退下。她拿过装有两种混合物的小瓶,"小楼脱衣服吧。" 美人极为顺从,可脸颊最初的那点红晕已经直接蔓延至整个面部。她忽然回过味,小楼虽然咔嚓,但她那个好学不倦,凡事追求齐备的亲爹,在培养美人时,必然房中事也不会错过。如今的小楼,虽然欠缺实践经验,但理论基础非常扎实。而手中的这瓶油脂,就是现今男男圈叉时最主要的润滑材料。 太不纯洁了,她腹诽。她稍稍尴尬,唤只剩白色中衣的美人上前,一五一十和盘托出,美人虽然感激她们夫妻的良苦用心,却难掩脸上的失望神情。 沾满花生油和桂花油的棉布裹上去,虽然不太舒服,不过随即楚楚女王小鸟依人的扑向小楼一马平川的前胸,双臂死死环住他的腰。半秒都没,他感性战胜理智,下巴轻轻抵上怀中女子的额头,扬手一股内力直接熄灭烛火,安宁舒适的一夜就此过去。 第二天,是她和新婚老公进宫的日子。率先爬起来叫早的小楼,推醒她之后,一脸雀跃的伸出他的手臂,左臂处的殷红斑点已然消失不见。 呵,她得意的轻笑。花生油桂花油富含维生素E,也是身体内合成绝大多数激素的原料,一整夜经由皮肤吸收的量,已经足以消去守宫砂。 这就是科学的力量。 不过在去和正牌老公一起早饭的路上,她听到绿玉酸溜溜的牢骚,"小姐,您明明不方便还要……虽然我佩服您的功夫,可恕绿玉多嘴,家里人都觉得您也太宠他了,再这样下去楼主子这脾气还不上了天?" 她闻言不由放声大笑。 情种也遗传 上 楚楚是恭王爷萧煊和大将军苏天晓的唯一的女儿,身份极为尊贵,再加上双腿不能自由行动,出门来去皆不方便,当今女帝格外开恩,特命她进宫时可乘一顶轻轿代步,而她大病初愈的老公就没这么幸运,挑着一张苍白的俊脸,跟在她身侧,缓步前行。 宫中上一代的老人,先帝的皇夫,侍君们没的没,走的走。这次进宫也就是走个过场,让同母异父的女皇姨妈瞧瞧问问,顺便确定她不会再想和太女抢丈夫而已。 她下了轿子,由几位高挑侍女搀扶住,抬进大殿。她低着头,直到眼前一双明黄的鞋子,俯身下去,身边老公苏美人同时跪伏,二人口呼,"臣萧楚、苏暮霭,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赐座赏茶。她用余光打量中年女帝,与王爷亲妈依稀的眉目,天生带着股清冷之气。好生安抚几句,问问她的身子,闲话几句家常。觐见就此圆满落幕,二人告退之际,女帝漫不经心般的,随口道,"去看看你漪儿妹妹吧,她很是想念你,总念叨着想出宫去看看,你最近身子也不好,朕就没准她。今天正巧有这个机会。" 她回身便拜,"臣遵旨。" 女帝口中的漪儿,全名萧漪,已故的皇夫留下的唯一女儿,自出生便立为太女,也是狐狸公子未来的妻子。 说起这位皇夫,嫁给女帝之后一直无出,眼看着其他两位侍君先后令女帝怀孕,生下皇女,也是闻名的美人的皇夫自然忧心忡忡。最后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得来偏方,不顾伤身的危险,强服下去,借着女帝每月和皇夫例行同床,终于让女皇有喜,可是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强忍着口气,看到女儿诞生,册立为太女,便含笑九泉。 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人生亦无悔。在她听到这段往事时,如是想。 曾经,楚楚很是想会会这位传说中,令和原来的楚楚情投意合,信誓旦旦,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狐狸公子背信弃义,转而另嫁的这位太女,不过在得知女皇三个女儿中排名老小的漪儿妹妹,年方十二的时候,她再没有好奇,只剩同情——等太女及笄时,苏暮徵恐怕已经"奔三",十二岁的年龄差距,在不限制女性娶夫的女尊世界,为夫妻和谐生活埋下了深深的隐患。 皇女皇子们读书的上书房,早已有女官过来传令,偌大的房子里只剩身着黄衣的小姑娘和几位侍从。平心而论,这小姑娘圆脸大眼,活脱脱美人坯子,但不知为何,她就是从骨子里本能讨厌她。 她眨眨眼睛,准备行礼。 "楚楚姐姐,免礼。你大婚我没能亲自到场,"小姑娘扭头,视线飘向苏美人,"姐夫如此容貌,和暮徵哥哥果然不太相像呢。" 人家苏暮徵苏暮霭兄弟俩,同母异父,相貌上不甚相像亦不奇怪。身为太女理当谨慎言行,这条训诫小丫头都吃到肚子里了去么。就算是向未来老公曾经的恋人——她挑衅,这招数也是在太低端了不是? 苏美人神色未变,淡然有礼,深深一拜,"参见太女殿下。" 小丫头看起来有点扫兴,"你先出去,我和楚楚姐姐说几句体己话。" 苏美人再次躬身,"苏暮霭告退。"目光稍有闪烁,扫过她,不太情愿的出门。 这小姑娘也未免太过骄纵无礼了,一定是一直没有亲生父亲教养节制的缘故。女帝已故的皇夫,同是出身相府苏家……算起来还是苏家兄弟的表舅。难怪苏家的族长,大学士,她的婆婆,即使年龄并不相配,也执意要把自己才华出众的长子嫁给太女,不惜得罪恭王府,无非是进一步为了巩固苏家的外戚地位。 利益和爱情本来就不能摆在同一个天平上。居然还为男人轻生,她真的为"楚楚"不值。 小姑娘忽然走至窗边,望向外面池中的几朵睡莲,呢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忽然回头看向她,"暮徵哥哥就是这样的男人。我一直期待他嫁进来的那天。楚楚姐姐你别担心,我会好好待他的。" 她忽闪半天眼睛,先不说苏暮徵这个狐狸妖男是不是有资格与莲花相比,身为太女,显得有内涵点,有计谋点不才是应该的么。再看着眼前这位,几乎是迎风长叹,背水掬泪,一副怀春少女总是湿的模样,她十分想坦诚的告诉她,"妹妹,生来脑残不是你的错,可发展成脑瘫绝对是你的不是了。" 因为一直没有预料中的回应,小姑娘对她的潜在情敌姐姐似乎放下些心。 她干坐了一会儿,决定告辞,小姑娘也不挽留。 回府。夫妻两人换了衣服,并肩靠在榻上,抚上苏美人的额头,触感干爽清凉。楚楚忽然勾上他的脖子,枕在他肩上,几乎笑到涌泪,哎呦了好半天。 她应该知足的。她的丈夫是"你对他好,他就会倍加珍惜"的类型。至于感情,可以先婚后爱。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替代的,只是在适当的时间,遇对了人;可是同样恰当的时间,同样恰当的人,即使那个人不再是她,也依旧能有个好结果。 傍晚,亲爹大将军回府,招去她和苏美人一阵询问,生怕他宝贝女儿在宫里受委屈。摄政王爷和大将军,这对儿组合,掌控朝廷大部分军权政权,势力滔天,女帝看起来并不昏聩,一定会着力防备,或者暗地分权,而这个时候苏家跳出来,借儿女婚事唱反调,恐怕是有女皇的授意,没人撑腰没有甜头,她婆婆那只老狐狸怎么能做赔本买卖。 不过,她父母对苏家悔婚的半默许态度,也着实令人生疑。 吃过晚饭,在肾形池子里洗掉一天黏腻。 王府里分成两部分,属于楚楚母亲的大园子,亲爹,二爹爹,以及哥哥萧彦之出嫁前都住在那里。楚楚成年后,住进现在的园子,里面分出一个正院,为将来的侧夫预备下两个偏院,还有为侍夫留出的几个规模稍小些的院子。她和苏美人住在正院。小楼出身不好,却凭着她的宠爱她爹的纵容破格住进了一个侧院,名分却还是"侍夫",而另一处离正院更近的侧院,预留给半月后进门的凌家三少。 回园子的路上,绿玉极为殷切的凑上来,问,"小姐今天要回去休息么?" 她稍稍思索,"就回去吧。"美人病愈,没事应该多加深加深夫妻感情。 绿玉小丫头满心欢喜,"我这就传令下去。" 没耽搁,进屋上床。侍女们行个礼迅速撤干净。 美人坐在床头,一脸柔情蜜意,伸手抚弄她的长发。大姨妈还没走,亲亲抱抱就睡觉吧,她这么想着,手臂勾上美人的脖子,丰盈厚唇就黏了上去。 苏美人外表冰山,实际上正常男人该有的冲动欲望一样不少,何况眼前还是自己最爱的女人。口中唇舌缠绵,同时修长的手就覆上她的前胸,微微用力按住,缓慢绕圈,手法轻柔。 她马上回忆起,苏美人这招就像每年一次给公司所有女员工的乳腺检查的那个面瘫斯文男医生的手法。她该说夫君是太专业还是太不专业? 第二天,无所事事。下午,哥哥跑了回来,进门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一番,确信无异样,稍稍松口气。他是担心她在宫里被人戳中心痛事。何德何能又拥有这样一份诚挚的兄妹之情,她就势靠近他怀里,彦之自然温存的把她揽进怀里。 面前椅中安坐的苏美人,难得的面带微笑,似乎对他们兄妹亲昵之举习以为常。 特地招了小楼进屋,给她哥哥瞧瞧,顺便"把个关"。美人哥哥端详小楼良久,笑眯眯道,"确实是个美人。"这反应,似乎美人哥哥之前不知道小楼的存在。 之后,侍女送茶和水果进门。几个人喝茶吃水果聊天,苏美人和哥哥谈笑自若,看得出心情相当放松。 绿玉忽然进门,"小姐,苏……"小姑娘扫视屋内,双肩一抖,"苏暮徵公子要见小姐您。大将军吩咐下人赶他走。"孤身来砸王府的场子,单是这身胆气已经值得褒奖。 "等等,绿玉你去和爹爹说,我要见他。"大概是昨天被脑残萝莉太女冷嘲热讽之事传到了狐狸美人的耳朵里,他急忙跑来解释,说明他对她并非完全不介意。其实,男人远比女人更放不下。 身周三位美人神色各异。小楼是担心,哥哥是愤怒,而夫君面色苍白,眼神略有闪烁,心情最为复杂。 她需要先下颗定心丸,骤然手下用力,捏住夫君的手腕,"二哥哥,哥哥,别担心,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也是给已经不知所踪的"楚楚"一个了结。 苏暮徵,你既然主动把颜面往我脚下送,那么,我就成全你,她心里想,伸臂勾住美人的脖子。他顺势抱起她,坚定的向门外走去。 几位王府随从的包围下,高挑修长身材的狐狸美人,挑着眉毛,勾人媚眼中放射着一如往昔的凌厉寒光,只是隐隐冒着胡渣,微青的下巴透露出他昨夜今晨的心神不宁。 局势一触即发,男人们的手已经抚上腰间的长剑、楚楚看看眼前严阵以待的随从,出自她爹的贴身卫队,精英程度自不在话下,同时也映射出大将军爹爹对这个曾经的准女婿有多忌惮。 狐狸美人目光灼灼,直视她的眼睛,仿佛其他三位美人根本不存在一般,"原来楚……恭王府是这么待客的,"他目露寒光,一声轻哼,低沉醇厚,居然听出些撩人味道,"受教了。" 她还在苏美人怀里,长时间扭着脖子瞪着狐狸,有点累,撇撇嘴,挑挑眉,"我从来不认为暴力可以解决所有问题,"随后她笑得越加灿烂,"但至少可以解决你。" 周围男人们定力深厚,只有她和苏美人身侧的小楼撑不住,纤手捂上红唇,偷偷笑了。 "呵,"狐狸美人轻呼口气,走近几步,她忽然察觉到搂住她的双手开始用力,苏美人绝对是下意识的,雄性生物都有保护自己配偶和后代的本能。 "楚楚,和我谈谈。"狐狸在二人距离三步时停下,语气听起来表情看起来都极诚恳,却隐隐带着危险。 "没什么好谈的。"她干脆不耐烦回答。为利益悔婚转嫁他人,还要回来故作姿态的安抚旧情人,之后甜言蜜语对萝莉未婚妻表忠诚,或许再加上些"她勾引我"的蹩脚挑唆借口,两人女人不明就里由此反目。扮演此类情圣,苏狐狸还真是乐此不疲,虽然他这身家外形头脑确实有资本玩这个游戏,因为无论何时都有少不经事的脑残圣母萝莉前仆后继的向他身上扑过去。 他直接把"楚楚"逼上绝路,也就是这次寻死闹剧——虽然这么说对当事人也是受害人的"楚楚"相当残酷,极大的刺激了狐狸美人的虚荣心:有女人爱我爱到命都可以不要。 这种极品人渣扔到天涯上,几天之内就能身败名裂。而在大周朝,她只能和这位出身尊贵并及时攀上高枝的"前情人"由衷的说一句,英雄你我有缘无分,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楚楚你之前从不这样和我说话。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但我要向你解释。" 她现在已经根本不怕穿帮。此处人们大多不信鬼神之说。连她最亲近的父母兄长,也只认为她经历变故,人生最大的打击之后,性情大变。现在的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在不清楚状况时化友为敌,由是穿来之后表现得一直很谨慎低调。 "你解释后,我就不会再痛苦下去——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她歪着头,说得仿佛事不关己。 "暮徵,"她哥哥冷冽的声音,"你走吧。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彦之,我找的是楚楚。不关你事。"狐狸凑得更近,"楚楚,就我们两个。" "好了,"她及时出声制止住剑已出鞘的哥哥和飞身而来的小楼,"就在园子里,如你所愿,就你我两个人。" 总是回避,倒显得理亏。又不能图一时痛快,劈了苏狐狸。她娘她爹对苏家的忌惮她也略有耳闻。 失恋可以,失态不行。还是在苏美人的怀里,一行人前往她院子里,用于喝茶纳凉的一片小树林。 哥哥和小楼打量她数番,确信她是认真之后,沉默着走开。苏美人倒是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甚至说有些冷漠,将她放在椅子上,扭身就要走,她顺势拉了下他的手,感受到她流露出的情意,他勉强点了点头,缓慢的从她手心中抽出手指。 对面的狐狸美人眨眨眼睛,"你还是肯见我呢。" 她扬手,"重点。"狐狸这幅自恋尊荣,她恨不得抬脚拿高跟鞋将他钉在墙上。 "没什么能挡得了我们的路。"他忽然正色。 "是你的路。不是'我们'。" "你爹的事情你果然在意。" 她竖起耳朵,她的大将军爹爹又怎么了? "我解释过多少次,我进宫只是权宜之计。如同你爹当年一样。但我不会犯和他相同错误。"他走过来,手指温柔划过她的脸颊,"或许告诉你实情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她听不明白了。不觉瞪大眼睛,难道原本的"楚楚"跳崖不单是为情殇? "你跳崖这招,太惊人了。他们吓坏了。"他低下头,"不过这种计谋,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以后我不准你再这么做。"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滑向的左臂。她没动。其实以狐狸美人当前的力道,手指经过她的手臂时,如果点在经脉处的守宫砂还在的话,她会觉得痛。 他意识到了,迅速撩开她的袖子,左臂处白皙的皮肤,殷红的圆点早已不见。"你居然让他碰了你的身子?"两条眉毛瞬间纠在一起,"暮霭已经不是……" 她抬眼,"你果然知道。是你害了他。"总觉得一心痴恋她的苏暮霭婚前失身绝不那么简单。她来自现代,对处子之身的态度不比古人。如若原本的"楚楚"看到没有守宫砂的苏美人,必然大怒,受父母之命,不至于离婚,终生冷落却不难想象。 他有一时的颓丧,"不……我没有阻止。"狐狸美人忽然用力按住她的肩,一手端住她的下巴,一个炽热的吻,饱含不甘,以及满满的占有——你是属于我的,曾经的海誓山盟,为何几天之内,就荡然无存。 她推他,他不动。她死命推他,他还是不动。她改招,狠命咬他的唇。他不松嘴,直到口里已是满满的血腥味道,他还不松嘴。 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恨得狠了用脚踹。她下肢不能行动,于是扬起手,抡圆了,冲着这张俊脸,毫不留情的招呼过去。自然清脆一声"PIA"。 他抬起身子,摸摸自己的脸,手背蹭蹭自己冒血的嘴唇,得逞一般的畅快,"你还是爱我。"转过头看向听见响声赶来的近侍,再直视她,"我先走了。"甩甩袖子,施展轻功,衣袂飘舞,长发飞扬,不忘回眸向她一望,尽显狐狸精风情,之后得意轻松越墙而去,再不见踪影。 "小楼,递茶来。"她高呼。 家人们匆匆赶来,默契的保持沉默,看着她喝尽一盖碗清茶——她只能把漱口的茶水咽下肚子,因为苏美人在面前瞧着他,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被强吻。 撂下茶杯,她故作轻松,"我赏了他一耳光。"之后向自己的夫君伸出手臂,"抱我回去。" 见她状态如常,几位美人很快释然。还在夫君的怀里,回正院的路上,她有些好奇的问起,"苏暮徵的武功和哥哥比起来,谁比较厉害?" 美人哥哥干脆回答,"伯仲之间。他轻功在我之上。" 小楼在旁边妖娆浅笑,"苏家大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轻功身法连我都要赞叹一回。" 她更好奇了,"那小楼和他比,谁更厉害些?" "带着您逃跑,他是追不上咱们的。"中性美人笑靥如花。 楚楚不由仰天长叹,两行热泪,这真的不是武侠么? 说起来,苏狐狸冲过来热吻,动作姿势娴熟自然,说明曾经还是情人关系的二人互摸互啃一样不差的多次实践过,之所以没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恐怕苏狐狸当时就有进宫的野心了。 回到书房,她仍是靠在美人榻上,夫君坐在一边,一言不发。要苏美人追问楚楚和狐狸美人单独相处的细节,他做不到,只好期待她能主动开口。可她总认为,即使夫妻之间,也还要存着些善意的谎言和隐瞒。何况今日她被前情人强吻,真要一五一十坦诚相告,不是故意激起兄弟二人为情争斗么。毕竟苏狐狸现在的目标还只是她,不必再将美人夫君在牵扯进来。于是她决定三缄其口。 一时冷场,二人各怀心事,她轻咳一声,打破尴尬,微笑着请苏美人把她收在书柜隐秘处的闺阁日记找来,看着夫君在她的指导下,一阵反复摸索才翻出那几本册子,走过来,递到她手里。她翻开,某页处她留下的那根发丝已然消失不见,果然一直有人偷看。想必原来的楚楚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这册子里的很多东西都是给"别人"看的。 晚上,夫妻时间,一阵缠绵过后,她勾住苏美人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他不放过我,我也想放过我自己。"他不答话,一整夜都搂她在怀。苏美人怯于言语表白,更乐于行动证明。她眼前一个脸身材头脑俱佳的痴心情种老公,干嘛还要冒着丢掉可人儿的风险,投入"精力和才力"在未来业绩未知的过去时情人身上。 之后消停了半个月,直到迎来她再次红衣大婚的那天。依旧被一堆侍女们先后牵着扶着抬着,给诸位达官贵人行礼,机械的说着感谢的话。因为是她纳侧夫,宫里并没有特意派人来,倒是一向和她投缘的大皇女萧澜特地到场讨了杯喜酒。 凌家大当家和三少的亲生父亲,受下新人一拜之后,这对中年夫妇瞧着楚楚一个劲儿的傻笑,眼角乍现的皱纹都可以挤死苍蝇,这幅终于将儿子买了个好价钱的丑恶嘴脸,她觉得恶心。 专门给三少准备的侧院,紧靠她和苏美人共住的正院,整体修缮和布置的格调要比小楼那间要高级得多。她看在眼里,心里轻叹,立时决心第二天找府内主管替楼大美人出气。 三少一身艳红,长发垂肩,笑得眼角眉梢满是风情,忽然伸臂,将她从侍女的手中"强掠"过来,一个奔放的横抱,直奔洞房。 巧克力帅哥几日不见,洒脱性感依旧,先把自己扒了,只剩中衣,V字形领口露出一大片紧实的胸肌,拔掉束发的玉簪,黑发无声散落,之间没有任何停顿,一个箭步窜过来,那张俊脸凑得极近,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二人彼此呼出的气息拂面流动。 她抿嘴一笑,伸手止住扯上她衣带的那只大手,坦然开口,"你我二人,一个'非不能也,实不愿也',一个'非不愿也,实不能也',"又瞬间敛起笑容,"我这身子拖累苏暮霭一个就够了,犯不着也捎上你。为报恩而自荐枕席,我一直觉得很蠢。" 他神情忽而严肃,沉默无言。 她又笑笑,"等你心甘情愿的那天也不迟。"说罢直指巧克力帅哥左胸的位置,"现在那里面的女人不是我吧。"这本是句半撒娇的玩笑话,只是她显然没想到会令他在今后的日子里如此认真。 之后二人并排躺下,却没有任何身体接触,明明和小楼都能紧拥在一起安然入睡。 半夜,身边男子忽然惊呼,"凝,凝凝……"忽然死命的抓住她的手,眉头锁在一起,眼睛依旧紧闭。做了噩梦。忽然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这位风流公子如此念念不忘,想了想,她稍稍松肩,却也没把手抽回来。 也就是我们萧陛下不是一般人,换个女人谁能忍受枕边人半夜呼喊的名字不是自己。人家在入睡前想的可是"我睡了别的女人的男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爱往往是独占且排他的,她对三少连喜欢都算不上,理所当然她不在乎他心里的女人是不是她。 大清早,侍女们进门服侍二人洗漱。刷牙洗脸梳头换衣服,三少比她还多一个步骤,刮胡子。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道德和审美观念和她一直以来接受并树立的相当接近。 新人依例拜见长辈。三少被大将军爹爹召唤离开,她留在前厅。难得一见的王爷亲娘,仔细打量她一番,颇有些自问自答的语气,"那药瞧着还算有点效果,脸色倒是好些。也不知道是哪个比较争气,能先让你大了肚子。" 她忽然深深觉得悲哀,在她亲娘的眼里,自己只是个生育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 一盏茶的功夫,三少从她爹的书房里稳步而出,看脸色大概翁婿相谈甚欢。她亲娘摆摆手,"都有三房男人了,今后学得稳重点,那些不切实际的心思都给我收了。反正你在我这也不自在,回你院子带他们吃饭去吧。" 不切实际的心思——还是在敲打她,注意和苏狐狸保持距离么。不过昨天此人大闹王府,不知好脸好面的王爷大将军夫妇打算如何处置。 返回正院,已经摆下早饭专候着她归来。她独坐在主位,左侧一只小白脸,右边一块巧克力,小楼进门,先行礼,之后站在她身后,以他的侍夫身份,主子们吃饭他也只有看着的份儿。只不过,见过大世面的楼大美人抬头看到三少第一眼时,身子僵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 她看在眼里,放下筷子,当着绿玉等几个有头有脸的丫头们都在,伸手拉过小楼的手,头扭向正牌老公苏美人,"暮霭哥哥,现在三少已经进门,我想赏个脸给小楼。打今天起他就是侧夫,如何?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三少乖觉灵透,听见这段话,知道也没自己说话的份儿,便端坐,直视苏美人。 小楼的身子,苏美人亲眼见识过,心里明白她只是让小楼在这个连下人的眼睛都长在头顶的王府,少受些欺负。何况安排房内人,这种她自己便可做主的事情,还会征求他的意见,苏美人很是欣慰,自无二话,直接点头应允,虽然咱们萧陛下这副商量的姿态更多是出于礼貌。 楼大美人立即跪在地下,一阵道谢。之后屋内的侍女们虽然表情一时晦暗难明,但也依次行礼,口中向小楼道喜。 吃完饭,她去了小楼的院子,书房里还是离不开的美人榻,唤人将她这边园子的主管招来。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进门俯身便拜,"小姐有何吩咐?" 她习惯性的扯过小楼的手,"打今儿起,楼晚亭就是我的侧夫了。这院子按照凌公子的规格重新修整一番。" 男子抬头,"小姐,这似乎不妥。楼主子的出身……恐怕……再说重修院子破坏风水,小姐现在正……" 楚楚不待他话说完,抓起手边茶碗兜头摔过去,"我的房里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下人说三道四了。谁给你的胆子?!"高高挑起的一对柳叶眉,桃花眼里放射寒光,满身怒火。 脚下男子肩膀不住颤抖。待命的侍女和随从见状不妙,乌压压的跪了一片,"求小姐息怒,将息身子要紧。" 她犹不解气,"来人,把这个奴才给我拉出去,家法伺候,直到教他懂得怎么和主子说话!" 男子哀嚎着被身强力壮的随从脱出门外。 "你们也都给我听好了,记得你们的本份。都下去。"她一扬手,一大屋子人迅速撤了个干净。 一时寂静。小楼忽然噗嗤一笑,"楚楚您好厉害,刚刚把我都吓了一跳。不过这么忽然和苏家的人翻脸,真的合适么?" 她挑着一条细眉,弯着嘴角,"我知道他是眼线。苏家要是真有本事,还会再送个进来。只不过不像这个这么没眼色。" 她亲妈的原话"纳侧夫随你折腾",两个爹爹,一个主动送上小楼,一个帮忙领三少进门,没一个在房里人的事情上不遂她的意,而且态度毫不掩饰,恐怕府里人也都知道——主事的长辈们对她娶男人进门是纯粹的放任。偏生这个时候一个下人跳出来唱反调,还是故意针对小楼,不得不怀疑这个人的居心。小楼跟进的这句话更证实她的猜测不虚。 "其实苏家大公子对您也是一片真情,昨天他看我的目光根本恨不得立时杀了我。" 她闻言轻笑,雄性生物的嫉妒心丝毫不亚于雌性。"小楼,给我找个可心的人来使唤吧。这个园子里的管事的还是用自家人好。" "哎呀,我一个无依无靠……"小楼羞红着脸,扯着绢子在她面前扭着身子。 她怎么瞧怎么别扭,"打住,我是女人,你学那女人娇滴滴的撒娇转换话题没有用。难道你还想,我为了换个主管,亲自跑去和我爹爹说?" 小楼立时恢复正常,挺直身子,换了一副面孔,"遵命。" "乖。没事的时候我都可以替你瞒着,当我要你帮忙的时候,可不能藏着掖着。"她得到想要的结果,手指划过自己的嘴唇,得意的笑了。 一个"乖"字,让小楼彻底没了脾气。他重新递上一碗清茶,凑近她,罕有的严肃的口吻,"楚楚您别怨我胳膊肘向外拐,苏大少爷挺可怜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她不接茶,冷眼瞧了小楼好半天。 美人收回视线,"恕晚亭僭越。这世上我从没见过能有人斗得过大将军。苏大公子也不例外。" "小楼?"她拖了好长的尾音。 "主子,我爹曾是苏大公子父亲的随从。"他抬头,安然答道。 跳河干啥,改嫁吧 小楼特意将语速放缓,字字清晰,"当年,我爹犯事,多亏大公子求情,我爹只削官免罪。" 所以这回也要替苏狐狸说句好话?她撑着下巴,犀利的目光扫过美人,不依不饶。 "大公子揪出那些旧事,妄想威胁大将军,晚亭明白那是绝不可能成事。恳求小姐劝劝公子,玩火必焚身。" 她伸出手按上小楼的肩,"倒算是恩必偿,仇必报。可你又背着什么家恨呢?" 美人噗通一声跪下,"大将军再造之恩,晚亭无以为报,一生跟随小姐,绝无二心。" "你起来。"她望向窗外,"见机行事吧。"美人说得如此谨慎小心,仇家也非凡人,"对了,你派人去查查一个叫'凝'的女人。我猜是商贾人家的女儿。" "是。"美人恭敬行礼之后,答道。 这个世界,女子名单字,男子则用双字,性别仅凭名讳便可分辨。来这儿的一个月,她手不释卷,书房里关于风土人情习俗的书册她翻了个遍。既然是封建社会,自然等级森严,与她那个时空的古代类似,社会阶级依照"士农工商"的顺序排列,"士"与"商"之间不能通婚,商人家的嫡子也不能成为书香门第家女儿的正夫。以凌三少的身份,就算放荡不羁,到处晃悠,认识平民人家的女儿,并和对方相爱,几乎难以想象。只可能是出身商贾的姑娘,虽然情投意合,却被注重门第的父母极力反对,棒打鸳鸯,于是愤然,带着心爱的姑娘私奔。 院子里很静,靠在榻上,一会便困倦入眠。一旁伺候的几人也悄声退下。 睡美人都是被王子吻醒的,哪怕她这美人是位女王——她猛睁开眼,恍然就是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容颜,他目瞪口呆,一时面色通红,不敢再直视她。骤然起身,准备逃跑。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哥哥的领口,一扯,露肩还不算,一截左臂……以及,那个最不应该出现在他这个已婚男子身上的红点,她愣住了。 他拉上衣衫,一溜烟消失在她的视野里。萧美人亦自幼习武,身手了得。 她唤,"小楼。"柔美男子带着一身香风,瞬间出现在她面前,"齐国公世女,辛毓殿下,我那位嫂嫂,你去传我意思,'我想请她过府坐坐'。" 西方亲人之间一样吻面吻唇,她摸摸脸,撇开那张和自己太过相像的脸,感觉也不算坏。 晚上留在小楼的院子。在他怀里,仔细思量,苏狐狸决心进宫之前,应该和"楚楚"有过一次长谈,至于坦白到什么程度,有待下一步继续试探。不过,总觉得,既然"楚楚"知情,何必还要去色 诱,未成,之后跳崖,未免显得突兀,中间应该发生了些导致情势巨变的事情。关键这个寻死是死给谁看?以苏狐狸的反应来说,他对此心知肚明,只不过方法稍稍激烈,导致他昨天出现怨她鲁莽——就是手段不妥,但效果出色的意思。 想得倦了,抚上安静放于她腰际的玉手,安然入睡。 第二天早晨,在小楼的屋子里洗漱,已经整装完毕的美人坐在一边,也没避讳,从架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盒子,打开,取出一颗药丸,没用水,直接咽下。 她好奇的招呼他过来,要过药盒,寻常无奇的几颗药丸,挑着眉毛,问,"做什么的?" "维持身段。"他依旧笑靥如花。 将小盒放回他手里。恐怕是防止内分泌失调而特地为他调制的口服雄性激素。长久以来,按时服用,所以小楼不同于她所知那些阴阳怪气的"公公",而是脾气秉性都很正常,和自家几位美人一起吃过早饭,苏美人和凌三少各自回书房奋发图强去了。十月是一年一度的"全国公务员统一考试"时期,虽说这二位出身尊贵,仅凭家世亦可谋得要职,但毕竟容易被人说闲话,也不算"正式政府编制",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学问才能太差,家里长辈还是鼓励自己子女凭个人真本事上阵。 依周朝律,男子应试需年满二十二岁,女子需年满二十岁。她残疾之前,和苏家二位少爷,几位年纪相仿的皇女以及京里名门出身的几位小姐公子,在宫里的"贵族公学"里念书,学习知识倒是次要,结识朋友,初步了解官场规则才是重中之重。 若不是她的腿,今年她也要和夫君一起再战科举"独木桥"。人才选拔方法古今差别不大,竞争之激烈她在场外已经似乎能闻到些硝烟味。 午后,齐国公世女辛毓,悄然到访。宝蓝色,淡蓝色和浅紫色,三种颜色叠加,衣衫合体不说,衬得本是中人之姿的她光彩照人,尤其是眉宇间的气魄,绝非庸人能伪装得出来,令人见之难忘。 彼此见礼,分宾主落座。留下小楼,撤下其他闲杂众人。 辛毓接过茶碗,眼睛飘向她,由衷赞叹,"这就是殿下新收的那位美人?您艳福不浅,在下着实羡慕。" "哪里。听说您最近亦新纳一房美人。我这身子也不方便亲自到场向您道喜,就一并在这恭喜您了。"论皮笑肉不笑,她也是专业水准。 她这位嫂子抬头望天,轻叹一声,放下茶碗,"在下进京没多久,便蒙陛下恩典赐婚,迎娶名冠京城的俊美才子,恭王爷的长子萧彦之公子,谁想大婚之夜,就竟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在下招数用尽居然无动于衷。"她笑眯眯的,继续缓慢叙述,"那么只好再娶一房进门。"她侧过身子,凑得更近些,压低嗓音,"昨夜公子回府,一整夜练剑,园子里仿佛大风过境,树木折损大半,就那一池莲花未动分毫。" 咱们陛下这回彻底无言。她常在书册和首饰上发现一朵精致莲花纹样,后来发现家中几乎所有的院子必有水池,其中必种莲花。曾经并不太在意,现在想来,家中上下,皆知莲花是代指她的。 那日她进宫,那位脑残萝莉太女也咏出与莲相关的词句,本以为是为了影射苏狐狸,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究竟是谁教她用这些来试探……或者说刺激她的? "当时在下就想,殿下一定会不日到访。可巧,就有人传您的书信,请在下今日过府一叙。" 她依旧沉默。 "君子不夺人之美。"辛毓坐正,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直视着她。 她抚上身边小楼的冰肌玉骨的素手,轻轻问道,"您把我最心爱的哥哥还给我,我该怎么谢您?" 辛毓大笑,"殿下果真是个聪明人。燕城如何?魏地也很富饶……" 燕城,可是相府苏家的地盘。没人不知道齐国公和苏大学士年轻时结仇,至今仍视对方为死敌。这位世女拿这个地方来试探她,恐怕她和苏狐狸情意甚笃,哥哥出嫁,苏家悔婚,苏美人嫁进来等等一切,来龙去脉知道的比她自己还多还清楚。 而魏地,是二皇女萧湘的封地,故意提及这两个地方,只为了挑拨还是提醒她多留意?她父母亲自选定的儿媳妇理应在立场上更值得相信。 "在下叫下人把公子送回来养几天吧。"辛毓继续笑着瞧着她,饶有兴趣的观察她的表情变化,之后稍有失望的说,"他也就看见您能开心些。不过,在下相信自己的眼睛,您绝非池中物。"言毕,起身行礼告辞。 她望着她的背影,心内五味杂陈。可是疑问和线索渐渐连成片。 她扭头看向小楼,美人乖巧答道,"这位风流世女,大将军……" "不,其实我很喜欢她。"她平静的说,"除去必要的试探,她对我的善意我能体会到。"这位也是她亲妈亲爹为她选中的精明可靠外援,"不过,我佩服她,自己正夫就这么堂而皇之给她扣上顶绿帽,"虽然没有坐实,"还和没事人一样,心可真不是一般的宽。" 且行且珍惜 上 侍女们进门,收走茶碗,重新上茶,她递个眼色,小楼乖觉,上前接过绿玉手中的茶盘。她轻轻一声,"都下去吧。留小楼伺候就好。"其他几位侍女俯身行礼,默默告退。倒是绿玉小姑娘,眉头紧锁,咬着嘴唇,却还是福身,预备撤出。 她看在眼里,内心暗笑,这姑娘还真是藏不住心思,天真得可爱,便问,"绿玉有话说么?"小楼见状,将茶碗放至她手边的小桌上,恭敬行礼,她伸手扯住美人手腕,面对绿玉,"小楼留下。" 小姑娘扑通一声跪得干脆,头磕在地砖上,一点不含糊,声音里满是愤懑,"小姐成亲了,就不管大少爷了。亏得大少爷那么疼小姐……我,我……"一时忽然哽住,两颊通红。 小丫头,喜欢萧美人都写在脸上了。她也只好柔声安慰,"哥哥今天就回来,估摸得在家里待上好几天。绿玉放心了么?" "小姐……"还跪在地下的小姑娘,脸涨得红得发紫,甚至开始结巴,"大少爷什么时候不是……一回来就先奔小姐这里,小姐……拿人家打趣……" "哥哥回来差你去服侍他吧。" "真的?"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我是小姐的掌事大丫头……" 她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行我就让哥哥搬到这个院子里养着。"家里人对他们兄妹亲昵早已见怪不怪,和苏美人成亲没多久,有了年纪的老嬷嬷教他们养生,其实就是房中注意事项时还打趣说她和她哥哥小时经常睡在一起,不过就他兄妹守宫砂的状况看来,二人仅只是"睡在一起",越轨的事一样都没做过,不然萧美人也不会趁熟睡时偷吻她还能羞得满脸通红,急得立马就要逃跑。 绿玉闻言,欢喜得又咕咚一声拜下去,之后几乎是手舞足蹈的出了门去。 望着她的背影,身侧的小楼美人忽然开口,"恕小楼多嘴,楚楚您即使……"他沉吟许久,像是在反复斟酌是否直言相告,"大少爷一纸圣旨颁下,就要嫁予不曾谋面的齐国公世女。甚至……"他不再说下去。 我即使未能娶进如意郎君,至少求得故人相伴,而哥哥甚至连你都不如,你好歹在跟随我之前有足够的时间在一旁了解我——她立时明白小楼的潜台词。轻捏他的手,"我知道。我该知足惜福。" 命人扶她回正院。先去书房,语气和缓的和苏美人商量,她哥哥要在这院子小住几天。征得他同意,吩咐下人打扫出空置的卧房和书房。一切妥当,单等萧美人归省养病。从正院里出来,觉得侧夫凌家三少同样拥有知情权,便直接去向他院子。她眼尖,瞧见小楼正在树下,透过窗户,远远望着书房里奋笔疾书的三少。小楼的眼神,以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望穿秋水和复杂难言,二者兼有。 想想小楼的身子,内分泌紊乱,全靠口服补充激素才能勉强维持目前外表男性的状态,不过某些地方发展得特殊一点,也不难理解。小楼,在所有人中对她最忠诚,作为回报,成全人家一下,亦是美德。轻声吩咐抬座的随从回转,不去打扰。 晚饭前,齐国公家车队抵达,她亲自出门去接,她哥哥状态还好,除了面色不佳,并不太像病人。她止住随从们,扯过萧美人袖子,玉手按上他额头,滚烫。她瞬间眼神犀利,"太医怎么说?"至于开口就是"太医",想齐国公堂堂王府,用不上御医岂不是天大笑话? 早有随从跪下回话,"回世女殿下,是风寒。公子已经服药,却不肯坐车,想是骑马出门一趟,受了风,闹得愈加厉害。" 风寒?莫非疯狂练剑后毛孔舒张,为了败火,直接跳下池子了吧。她又一扯他的袖子,"逞强。" 萧美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一大帮人七手八脚折腾,萧美人总算安静的躺在床上。苏美人听见消息,进门瞧了一眼,面露担忧之色,低声问她几句,便再不多言,出门,顺便带走侍女随从,以及满脸不安的绿玉小姑娘,只留下这对兄妹独处。 我们陛下看着头上敷着沾过冷水手巾的萧美人,冷冰冰的又扔出一句,"活该,自找的。"她生平最恨稍遇不顺,便糟践自己的身子,她把这视为"退缩和懦弱",何况事情的起因:他偷吻她——以她的理解,根本都算不上什么"不顺",更不值得"退缩"。 这回不再是挤出的微笑,萧美人眯着眼睛,眉眼线条瞬间柔和,"楚楚,终于决定不再装乖顺柔和的世女了?" 诶?就她目前的了解,萧楚,这一代皇族女子中容貌最美,表面性情柔和,却颇有主见。后面那条确定无疑,而前面的"性情柔和"照她哥哥的话,还是装出来的? "你看着聪明,怎么总做傻事?苏暮徵值得你为他万念俱灰么?" "哥哥……"她撇着嘴,要轻生的又不是她。 "咱们兄妹和苏家两兄弟一起念书长大,他俩对你都是真心的。直到大学士,苏家兄弟俩的亲娘生了场大病,再不能生养,眼瞧着下代苏家的家督位子就要传给自己的外甥女儿,心里自然不甘,这才巴巴的把大儿子送进宫里。" "哥哥,我懂。"她本来就明白,各人的追求不同,她也无权干涉。纵然千般理由,结局仍是一样。 "不愿意听了。"他又笑起来,"这些日子我总琢磨,我是不是做错了。" 攥住她哥哥的手。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他和辛毓,这场纯粹的政治婚姻,对二人而言如同鸡肋,只维持着表面上的融洽而已。 之后,汤药药效发作,他沉沉睡去。 晚饭时间,拉着苏美人,三个人把饭桌摆在临时病房,陪着萧美人一起喝粥吃小菜。饭后,三个人坐在一起,两个男人聊到了学问仕途,她找了本书,靠在榻上,慢慢翻。 忽然门外一声,"王爷到。"她们还未来得及放下手头书册行礼,美人亲娘已经大步跨进门来,双眉高挑,大声呵斥道,"楚楚,你成了亲的人,彦之回来如何就安排在你的院子,懂不懂得避讳?还要不要脸面?" 她虽然觉得怪异,却也一声不言语。急忙扯住扶手,准备下榻行礼告罪,怎奈下身不能控制,头重脚轻,一个用力过猛,从榻上直接跌下来,身旁苏美人眼疾手快伸臂拉住,却止不住惯性造成的前冲,她的头重重的磕到地面。 得,再次以面抢地。怎么这么和自己的脸过不去。她这么想着,就感觉热乎粘稠的液体顺额淌下。 萧美人滚下床来,一声,"娘!"扑到她身前,拿着袖子就给她压住伤口。立时屋里屋外乱作一团。 门外又一声,"大将军,二老爷到。"亲爹和二爹爹齐齐登场,这叫热闹。 二位中年帅哥进门,瞧见地上一块血迹,苏美人萧美人紧紧簇拥着咱们陛下,二爹爹奔到她身边,眼光扫过她还在涌血的伤口,一扬手,吩咐道,"叫太医来。" 大将军爹爹盯着王爷亲娘,绷着一张脸,开口,"王爷,"只这一声称呼就异常诡异,谁听说夫妻之间还要称呼官职,"彦之和楚楚自小感情非同寻常,纵然今日居于同院,在下不觉如何不妥,何况暮霭亦知此事,王爷如何愤怒至此?" "大将军又如何咄咄逼人?此事是不是问问你的宝贝女儿,任性骄纵,还闹出为情轻生,满京城都当作笑话,又置你我夫妻二人孝道于何地?"亲娘亦怒目而视,毫不示弱。 这对权倾一时的夫妻,就在一大家子人的面前,丝毫不忌讳的直接杠上了。 这个家里,秘密究竟还有多少?当视线被三个男人忧虑的表情占满的时候,她如是想。 "孝道?王爷此时搬出圣人的教诲,父严母慈兄友弟恭来?"亲爹一声冷笑,美人哥哥,冰山老公,和陆爸爸见状让开一条通路,苏爸爸径直走至她身前,掏出绢子按住她的额角,骤然一个横抱,再无二话,稳步出门,苏美人和陆爸爸站起来也跟出门。等在门外的凌三少和小楼互望一眼,也匆匆随上来。 其实,她忽略了一点,他爹那声冷笑背后的真意,这也是太久之后,她失去了太多宝贵的东西,悔之不已时才意识到的。 王爷亲娘的正院,来往过几次都只是待在外围的书房,今天踏进内院才知别有洞天,被分成两处的院落,父母二人各住一处,现在她刚刚知道亲生父母已经分居很久,不过此事颇为隐秘,除了夫妻二人贴身侍从,家里人大多并不知晓。 她被放到床上。二爹爹上前,揭开额上的丝绢,仔细端详伤口半天,一贯平静如水的嗓音,"原来的伤口裂了,不妨事。既然天晓你留楚楚在你院子,就打发御医回去吧。"免得外人见识了些不该让他们知道的事情,这是潜台词。 苏爸爸点点头,回头一扬手,门边早有待命的随从身形一闪,迅速消失。 有侍女送来药箱,陆爸爸净手之后,仔细为她清理伤口,敷药,包扎,动作娴熟自然,一气呵成。显然久经锤炼。文官出身的二爹爹如何有这项技能,这小小的疑问,她决心还是暂时埋在心里。 稍做整理之后,陆爸爸安抚的微笑,摸摸她的小脸,"今晚好好睡一觉,你娘就那个脾气。楚楚不用担心,不会留疤,就算留了疤也是大美人。"她默默无语,二爹爹安慰人的功夫当真不是一般的滥,有专门捡着不开的壶拎的么? 眼前,微笑着的二爹爹,他身后面色阴沉的亲爹,还有神情严肃的苏美人,凌三少和小楼,但唯独少了那个深爱的她的哥哥,萧彦之。 "今天楚楚留在我这儿,你们几个先回去吧。"亲爹干脆下了逐客令。 她的三房男人即使不情愿却也不敢过多表达出来,行礼之后顺从的和二爹爹一起告退。 王爷亲娘认为兄妹同住一院就是"丢了颜面",如今却枕在亲爹胸前,身子躺在他的床上,心想,她爹绝对是故意的。一下子忽然明白为什么"楚楚"情路不顺便要跳崖——不愧是刚烈果决大将军的亲生闺女,个性都如出一辙。 "爹从来不觉你和彦之有什么不妥当。你娘怕影响了儿子的声誉,在齐国公那里抬不起头。不过听说你请了辛毓过来。" 她抬头,颔首,之后又枕回亲爹的胸前,坚实弹性的肌肉,和纤瘦的苏美人完全不是一种触感。 "楚楚不高兴就算了吧。爹从不逼你。要是真想留下彦之,爹再给你想办法。"说着一只大手就抚上她的头,指尖的薄茧擦过她细滑的皮肤,一阵轻痒。她爹的意思是鼓励她们兄妹乱X?这个世界的伦理和道德观究竟是怎样的?又是在满腹疑问中,她渐渐入睡。 等她醒来,日上三竿。眼前已经久候的小楼浅笑盈盈,"楚楚,大将军吩咐,您伤好之前都住在这个院子。我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她点点头。亲爹还有过度保护欲。其实单纯想想,亲娘不待见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不是看在她是唯一的嫡女,身负"传宗接代"的伟大历史使命,恐怕早就将她逐出家门。由此可见,今后只要她不行事太过,她娘最多没事拿她出气,却还能有俩个爹爹拦在前面,更没什么好担心的。 几位熟女服侍她洗漱完毕,吩咐招来苏美人凌三少一起吃早饭,传令的人前脚出门,后脚萧美人进门。 她看看他,直接向他招手。他有些迟疑,还是凑近到她面前。她抬手抚上他额头,"已经不烧了呢。"此言一出,哥哥的眼睛里一阵雾气袅袅,她几乎怀疑眼前美人要男儿泪轻弹。她绝对不是想当圣母,实在是哥哥自始至终除了昨晚没跟着进他们爹的院子,没有任何错误,甚至还在发烧之际滚下床,高呼一声"娘"来替她求情。 "楚楚,对不起,我没想到娘会生这么大气。都怨我。"哥哥攥着她的手。眼睛直直盯着他,诚恳的请求她的原谅,"爹从来都不许我进他的院子,只好……趁爹上朝的时候来看你。" 很好。她娘不分青红皂白的单方面认定但凡有错,皆是因她而起;而他爹无论真相如何,始终纵容她,她就想不明白了,为人父母如何偏心眼到这个地步? 拍拍她萧美人的手背,"哥哥,回去休息吧。家里人多嘴杂,被爹爹还是娘知道你偷偷跑到这个院子来看我,两边哪个发火你都不好受。" 大美人眨巴半天眼睛。她又开始腹诽,哥哥是个美人没错,但那副实在和她太过相像的容貌,每次仔细端详,都像自己在顾影自怜——幸亏今天他起床之后就匆匆赶来见她,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渣还没来得及刮去,看起来还稍稍有些男子气。 "我没关系。楚楚你打算怎么办?"他犹不放心的问。 原本的楚楚这种情况如何应对,她没有把握猜准,姑且试探一下,"等娘消气。" 美人哥哥满脸惊讶。 看来猜错了,她琢磨下,应该怎么往回扳,"哥哥,哪次我和娘闹都没讨得过好结果,无论是婚事,还是……你的事……" 此言一出,萧美人好一阵黯然神伤。咱们陛下指的是昨天自作主张安排哥哥在自己院子住下,而萧美人显然理解错了——他认为他的宝贝妹妹还在郁结于他执意出嫁。 良久,他说,"楚楚,你和之前不一样了。"这语气不是讶异,而是欣慰。 她又摸摸哥哥的额头,"回去吧。一会儿他们过来请安,被瞧见了不好。" 萧美人安静的点了点头,特地帮她换个姿势,理顺她的头发,挤出一个笑容,这才转身走开。还没跨出门外,他忽然回过头,"楚楚,你摔伤之后,暮徵一直都打发人来找我打听你的状况。你前几天处置那个下人之后,他专程找过我,请我给你带话,'原谅他'。" 苏狐狸对她还真是不死心,未来的恭王爷也是相当有利用拉拢价值的,"他的心意我领了。"这个朝代的男人想必还不知道这客气无比的句子,是张充过值的"好人卡",够苏狐狸用好一阵子。 萧美人走后,苏美人和凌三少过来问安。她很想一个人独处仔细理清下思路和线索。周围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家里家外,满地荆棘,步步惊心。她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想做"剩闲",这条路任重道远。 看着她一直沉默,之后不时伸手拍向自己的腿。美人和帅哥面面相觑。她扭头,扬手,"夫君们还是回去专心念书,没有多久就要应试,我期待你们能光耀门楣。" 这是软性逐客令。二人顺从起身,依次出门。 她放松身体,倒在垫子上,睁着眼睛,面无表情。一旁待命的小楼稍稍思量,前脚还没迈出门槛,差点迎面撞上折返的苏美人。二人一阵眼神交换,小楼努努嘴,苏美人望向屋里床上一动不动的楚楚,快步走到她身边,摇摇她的肩,"楚楚。" 她抬头看看他,"累了,想睡觉。" 他直直盯着她,睫毛也不闪。她笑,"你担心我会再做傻事?" "嗯。"苏美人回答得很痛快。 她笑得愈加开心,伸手撩起他垂在胸前的一绺长发,"不会的。我死了你可怎么办?"她眯起眼睛,"我想一个人待会,中午咱们几个一起吃饭?"又抚上老公的脸颊,坏心眼的捏了几下,夫妻之间这样的小动作有效的缓解了苏美人紧绷的神经,没过多久他也走了。 她坐直,轻唤小楼。令他找来书册,坐在床上慢慢翻看,余光不时扫过坐在她身边,显得心神不宁的妖娆美人。她啪的合上书,悠然开口问道,"小楼,你在烦恼什么?" 美人抿着嘴唇,欲言又止。小楼此人,关于她的事都算公事,就算她不想知道,他也会尽自己的义务让她提前明了;与她无关的事情,自然就算私事,他总觉得不应该拿私事打扰自己的主子。 "我爹把你带到我这里之前,"她偏生不说"给我",那是暗示她有权奴役他。她更愿意和苏美人凌三少以及小楼平等尊重,坦诚相待,"必定允诺过助你报家仇的吧。" "是。"小楼话音未落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和凌家有关系么?"小楼能在三少院子外面守望甚久已不寻常,她曾经认为他是对三少有意,而今天认真观察下来,小楼自始至终没多看过三少一眼,那么昨天他只是在犹豫是否进门直接质问。 "楚楚您派我暗地查探的那个女人,有了结果,不出主子所料,罗凝,原本是京城颇有家底的布商罗家当家的二女儿,而小有名气的罗家却在两年前的几天之内迅速败落。" 两年前,应该是三少儿子出生的时候。罗家之事应该和凌家脱不开干系。她扬着眉毛,"小楼,你想说你父亲去世也和凌家有关么?" 美人再次叩首,清晰作响,"我娘当年就是和凌家人跑掉的。" "你先起来。"她冲他伸手,美人凑近,她揽住他的腰,头枕在他肩上,屋里一时寂静无声,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平稳有力,即使他刚刚的讲述事关他家的血海深仇。 她忽然扳过他的下巴,笑眯眯,声音却无比冷峻,"小楼,你确信这里面苏家完全没插手?"因为小楼的父亲曾仕于苏家,他本人亦好几次提及,她想忘都忘不掉。 小楼眼睛也不眨,更不回答。 她又笑,"还是说,你自己也没把握,只确定凌家的人带走了你娘,然后顺着这条线索追下去,是吧?" "是。"美人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字。 "那今夜叫三少过来陪我好了。"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没有胡须,光滑细腻,手感极好。 "谢……"小楼美人立时就想滚到地上下跪叩谢主子恩典,又没胆子从咱们陛下魔爪下挣脱。只瞧见,眼睛里水波潋滟。一阵动人心魄。 她心跳又乱了一拍。她前世算是见过大世面,过眼的各类帅哥不可计数;现今身为恭王爷世女,身边美人云集,以她眼光看,小楼单论容貌外表稳坐第一把交椅——那是种不可言喻的中性之美,无论男女都会喜欢。 "不必多礼。小楼,记得传我的意思,请三少把儿子带来王府,由我和他'妻夫'一同抚养。" 中午,一家四口一块吃饭。席间,她仔细观察三少——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不愧是大家公子,喜怒无形修炼得确实到家。饭后,仍然赶走二人,只留小楼随侍。拿了几本书,准备助眠,以多吃多睡补充昨天破相所损失的气血。 还没翻几页,门外小楼禀报,"二老爷到。" 一身书卷气的二爹爹大步进门,径直坐到她身边,先抚上她的额头,专心检视伤口,确认没有发炎感染迹象,才笑着问,"还疼不疼?" 她颤颤睫毛,安然答道,"二爹爹,不疼,如果你刚刚没碰到伤口的话。" 美人爹爹干笑,还没回话,门外又是小楼一声,"王爷……王爷到。" 她和二爹爹可是亲眼看见自己的王爷亲妈狠狠的剜了小楼一眼。 深吸一口气,准备应战。 王爷亲娘一抬头看见坐在床边的陆爸爸,难掩一脸怒气,"了不起啊,两个人算计着,我连看看我女儿都不成了么?" 云淡风轻美人爹爹随即起身站正,"煊,"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亲娘直呼其名,"适可而止吧。怀柔还是强硬,哪种手段你还没试够?他们父女一心,你拦不住的。" "若谦,若是连你也护着他们爷俩……"永远坚定气势凌人的亲妈一时居然目光闪烁。 "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当年做不成的事情,"陆爸爸一阵眼神温柔,"咱们的楚楚未必重蹈覆辙。" "但愿你们不会后悔。"言毕,亲妈转身快步出门。走过待命的小楼,又是一束深寒必杀光线。 "爹爹不追出去么?"她问。 "不用。"一只大手再次覆上她的额头,"让她自己哭一会儿就好了。" 还没到雷的程度,她也被囧得稍稍凌乱。"哭"?她没听错吧。 "你是你娘你爹唯一的女儿,她怎么会不疼你。可天家无常……有些事你以后自会明白。" 她这回是真的头疼,照二爹爹意思,亲娘还是故意对她横眉冷对,这又是唱得哪出?看来需要一大段时间好好整理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了。 夜幕降临,亲爹略有疲惫,还好生安抚她好半天。她借着机会大致解释了小楼的事情,得到亲爹大方承诺,立时充电完毕,雄心壮志准备大展手脚。毕竟苏狐狸苏美人还有萧美人,爱的都是原来的楚楚,而小楼和三少都是她本人从初识到感情渐深,皆亲力亲为,这才能充分证明她独立的存在感。 等亲爹离开,三少带着一个小肉团来到她面前。肉团和他父亲不同,皮肤白皙,但五官酷肖其父。不得不再次感慨遗传学的伟大。 这个女尊世界的观念大致和咱们陛下所处的男权社会类似,评价一个人是否成功是否值得尊敬,不仅止于此人的才华,品德以及事业,家庭是否美满和睦也是重要的考量指标之一。即使三少出身高贵,文武兼修,因为之前没能有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而一直所为人诟病,所以他才放低身价,拼命接近她,只为求得恭王世女之夫的名头。 巧克力帅哥拍拍小肉团的头,"还不快拜见你娘亲。" 小肉团看看他爹,又看看她,干脆得跪下,脑袋触地,声调还有些怯生生,"致远拜见母亲大人。" 她这幅身体二十不到,灵魂也不过活了二十六年,别说给人当娘,她连人命都还没搞出来过。可也不能在孩子面前失了体面,她表情管理下,内心建设下,摆出一副和煦笑容,"过来,让娘瞧瞧。" 小肉团爬起来,站到她跟前。她摸摸他的头,干脆把他揽进怀里,不知道三少对自己亲生儿子解释了多少,她倒是认为两岁的孩子记忆应该是一片模糊,于是柔声问道,"致远想不想娘啊?" "想。可是娘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接我来?"语气里满是委屈。 他爹呵斥,"致远不得无礼。" 她笑笑,招呼三少坐到她身边,吩咐侍女送上几样玩具,手把手教小肉团玩。毕竟是孩子,多给点笑脸,并和他一起玩耍,就迅速的拉近了彼此感情。睡觉时间,小肉团不依不舍的行礼道别,被侍女领走时还不断回头巴望他们夫妻二人。 待他们走远,她脸上是诚意的微笑,"三少不怕么?我今天忽然命令将致远带进王府。" 巧克力帅哥镇定如常,"怕?无论是凌家还是我,有什么能让您放在心上么?" "我派人查探了些往事。"她还是笑得人畜无伤,她知道自己有张明艳的美人容颜。"罗凝,是你睡梦中呼喊的名字。" 他神色微变,"楚楚放心,罗家已经彻底败了。在凝生下致远之前就已经败了。是我害了她。" 凌家怎么能接受一个商人的女儿成为自家的"成凤快媳",两家地位差距如此悬殊,打三少和罗凝小姐私奔出逃的那一天,这已是注定的结局。 她不善于言语安慰,伸出手,揽住三少的腰,他下巴抵在她肩上,不再看得到他的表情,良久。她猜他或许爱罗凝,但现在盘踞在心中阴影不散的却是——他对她的负罪感。 "我不敢奢望,只求致远能在王府庇护下成人,凌钧泓今生任您驱策。"他音色稍哽。 王子爱过灰姑娘,但最终仍会与公主成亲,灰姑娘要么回去扫灰,要么香消玉殒,只存于他有限的梦境里。这才是现实。现实从来都不令人憧憬。 "对了,三少,我还有话问你。" "是关于楼公子的么?" 这帅哥,聪明得让人没话可讲,自作主张纳了他绝对是她来这个世界做得最英明的三件事之一。她赞许的颔首。 "楼公子的容貌确实令人一见难忘。" "三少的故人?"她笑问。 "正是。此事大约与我二哥有关。"他稍顿,"我母亲共有三子二女,一女早夭,我们姐弟四人皆不同父。" 这句是说,凌家几个姐弟各怀心事,小楼家事绝对与凌三少无关的意思。巧克力帅哥在暗示她,他并不介意她对他兄弟下手。也好,免得她投鼠忌器。 "二哥长我十岁。五年前带回家一女子,容貌酷似楼公子。商议过程,他们皆刻意避我,只提醒楚楚您,此事涉及相府苏家,需照顾苏公子颜面。" 三少很周到,她略略思考,回答,"陈年往事,不易。"小楼这仇能报到什么程度,要参考事件复杂程度,以及……他的运气。 二人谈话之后,吹灯就寝,相安无事。 第二日便是八月十五赏月的日子。傍晚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她娘的冷脸已经不能影响她的食欲,照常啃着月饼,其他人瞧着一家之主,王爷和大将军二人都淡淡的,自不敢说笑,随意坐坐也就散了。 虽说已经有了三房夫婿,有夫妻之实的不过苏美人一个而已。何况她腿部无感,连带下半身反应亦稍嫌迟钝,对圈叉之事便并不太热衷,更愿意独自一人享用亲爹的宽阔大床。 绿玉忽然一声"不好了,"小姑娘冲进门来,"小姐快去看看,苏公子贪了几杯之后,现在正不自在呢。" 她非常意外,苏美人绰号"冰山",怎么看都像是洁身自好之人,成婚两个月来,不曾见他主动饮酒,更别说贪杯,于是扬着眉毛问,"怎么回事?" "小姐忘了?"绿玉咬着嘴唇,"今天是苏公子父亲,严大人的忌日……虽说家里都忙着过节应景,可您今天一句都没问及苏公子此事……" 糟糕,魂穿来的她,怎么可能连这种事还会记得?偏生忽略的还是纤细敏感的苏暮霭。差人禀报亲爹之后,令侍女们抬着她回到自己的正院。屋里狼藉一片,他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急忙吩咐随从把苏美人抬回床上。她自己坐在他身边,伸手抚弄他的长发,他还是不动。递个眼色,侍女们迅速收拾好满地破裂的酒杯碎片,之后高效的撤离。 十几分钟,身边苏美人气息平稳,表情安静,除了那身她故意忽略的酒气,已然安睡。似乎明天一早补上安慰也不算迟。 眼前纯净美好的睡颜,她情不自禁俯下身一个轻吻。谁知他忽然一掌猛力推过来,把她甩至墙角,再跟上一句暗哑的怒吼,"萧湘,你别碰我!" 萧湘——那可是女皇的最宠爱的二女儿的名讳。 毒 话说,当今女皇膝下三女,亦皆不同父。长女萧澜,次女萧湘,幺女萧漪。封建帝王一直都郁结的立贤立爱还是立嫡问题,当今大周朝的女帝也同样烦恼,虽说目前太女之位落在幺女萧漪身上——这可是位大名鼎鼎的脑残傲娇萝莉,咱们萧陛下亲自和她过过招,无语到根本不愿再回忆,若不是看在这位太女是由出自相府苏家的正宫皇夫所生,有超硬的后台支撑,不难想象,口无遮拦到处树敌的这位小萝莉还能不能再静享宫中富贵生活。 至于二皇女萧湘,年纪和咱们陛下相仿,大周朝"伊顿公学"同期,皇父健在,因而备受宠爱,难免个性骄纵,唯我独尊。前一阵子,楚楚和苏美人大婚,萧湘殿下奉旨前来道贺,却连杯喜酒也未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以致咱们陛下对她的印象仅停留在人影,其他情报都是从快嘴绿玉那里八卦套出来的。 可就是这位殿下,在宫里,借着苏美人酒后失控意志薄弱精神恍惚之际,得手。从此苏美人再不是清白身。 话虽这么说,可总觉得这位殿下贵为皇女,周围从不缺少甘愿献身的美人,就算再急不可耐,自有皇家尊严在身,犯得着像个下流采花贼一般饥不择食乘机夺人身子么? 更何况,男人不同于女人,根本不存在暴力强X之说。 脑内分析完毕,咱们陛下抿抿嘴唇,往身后垫了一个枕头,免得苏美人发威推人,导致她再次撞墙。她探着身子,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在他耳边轻唤,"二哥哥?二哥哥?" 一连好几声,顺带捏脸摇肩,苏美人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忽闪半天睫毛,等视界清晰,整个人立即从床上弹起来,看那举动,酒怕是已经醒了大半。半分钟之后,他跪在床上,膝行靠近她,颇为懊丧的开口,"楚楚……" 她咧嘴,"二哥哥你其实力气很大。" 他赶忙伸手,想要检视她是否受伤。 她挡开,仍旧笑眯眯,"二哥哥,你既然是不喝正好,一喝就倒,还要玩什么风雅,要月下独酌,借酒浇愁不成?" "今天……" "我知道今天与你很特别,这是我的错。我竟然忘掉了……"如假包换的托辞,她绝对不是"忘掉",而是根本"不知道","可我生气的是,你已经因为贪杯犯过一次错,为何不肯节制?" 这句话犹如刀子一般扎透了他的心。看着他脸色瞬间变得灰白,她立时知道自己随口搬出来的借口惹了大祸,她不过是不想苏美人由"忘记公公忌日"推论出"不在乎老公"的结论而已,结果弄巧成拙。所以说,人太贪心是不好的。 "不是的。"他声音一阵沙哑,"不是。"这次类似呢喃。 她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道,"二哥哥,还记得那日我对你说的话么?有些事情,性质会变……" "如果我刻意隐瞒的话。"一阵沉默,"我以为你知道。萧湘一定会找机会借此发挥。" 她回了句狠的,"所以我才想听你对我亲口说出来。" 他望着她良久。内心好一阵天人交战。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拉住她的手,开口。 鉴于苏美人讲述断断续续,以及涉及一些和谐词汇,由我们暂时开启上帝视角,将他口述的内容整理重排后,发表如下。 今年端午,相府苏家奉旨举家进宫一同庆贺。这等好事,自然也少不了恭王府。盛大宴席,苏美人和他心仪已久的恋人萧楚坐的隔桌。席间,兄长苏暮徵将楚楚叫走,他亦起身尾随,路上还在纠结于此事非君子所为的时候,撞见二人在御花园桃花树下拥吻。冰山美人的心自然立时碎了一地。趁没人发觉,甚至来不及收拾起自己的满心伤,匆匆回转,却又在小路上,听到"将暮霭许给二皇女殿下","那位殿下欢喜暮霭得紧",俨然是他爹娘的声音。所谓"晴天霹雳"四个字就这么没有任何先兆,轻飘飘的蹦出来,却又轰然一声的把他砸至眩晕。至于怎么回到席上,他本人已经不记得了。有人假惺惺的劝酒,他就喝。他知道自己不胜酒力,可那时他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想麻痹自己,最好永远空白下去。 等意识回复,自己已经被绑在一张大床上。迎面就是萧湘那张美人脸,却从眉眼神情里透着狠毒和欲念,不动声色,直接将她的手探向他腰下。处子之身极度敏感,关键部位经不起任何刺激,即使他内心在拼命抗拒和克制,身体的反应只能令性情高洁的他越加屈辱。 "你只能是我的人。"二皇女殿下自始至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第二天踉踉跄跄回府,之后的几天浑浑噩噩,一直不知道怎么过来的,某天当亲娘召见他,亲口对他说,楚楚跳崖,目前生死未卜,他才还了魂。可亲娘后面一句,如果楚楚能醒来,便要他嫁给她,作她正夫,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滋味,他至今难忘。 听完这一大段的自白,咱们陛下无语望天。男人实在可怜,当身体背叛意志,对心灵的打击无可言喻。她直接倒在床上,仰面躺着。苏美人在一边打量她良久,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也和她并肩躺下,却下意识的蜷紧身体,与她没有任何接触。 说起来,咱们萧陛下魂穿来之后,身边美人云集,各色各类兼而有之。苏美人长相确是出众,却也绝没惊艳到如小楼般令人一见倾心的地步,亦不如三少狂野别致。她也不明白为何不与三少同房圈叉可以编出一大堆借口,而和苏美人第一夜就心甘情愿。似乎很多事情也不能用科学和常理解释,比方说当前的"眼缘"以及"喜欢"。 她一直沉默。他依旧小心的观察她,身体紧绷,如同等待自己的最终判决般忐忑。 他哪里知道,咱们陛下内心郁闷的是,为什么别的姐妹穿越,身边如花似玉背景干净的美人如苍蝇般撞过来,而她好不容易碰到个有点感觉的苏美人,偏偏精致外表和精明头脑背后又是排山倒海一片伤痕;为什么还要时不时客串她平生最厌烦的"治愈圣母"角色。 因为天下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上天给予你一样的时候,势必需要付出些什么来交换。 她扭头,手指划过他脸颊,一脸温存,"我不会相信他人口中关于你的绯闻或者情事,除非被我当场抓住。" 苏美人愕然。好久,终于转过弯子,明白她的潜台词——除此以外,我只相信你的话。 苏美人虽未露出笑颜,却也眉目舒展。 她又笑笑,主动扑进他怀里。而回应她的是,温暖有力的手臂。 今天这些只是片段,预知剧情完全版,要从谁那里去问出来,她已经有了主意。 毒Ⅱ 大周朝民风甚为为奔放,但"忠诚节制"和"洁身自好",仍是广受推崇的美德。 婚前失身,尤其是贵为豪门公子,对性情高洁苏美人而言绝对是件颜面扫地的事情。 可咱们陛下对那种"新婚之夜之前必须守身如玉"的狭隘贞洁观念嗤之以鼻,倒也不甘于放纵,而是秉承着既然要给就给自己的爱人。 更何况男人对圈叉之事远比女人放得开,苏美人还纠结于失身之事,无法忘记二皇女带给她的耻辱是一件,最重要的还是担心她对此介怀,从此嫌弃他。 她邪笑着吻上他的喉结,轻吮一下,之后埋头钻进他怀里,把苏美人弄得不知所措,犹豫着该不该进行下一步。他那点心思,她哪里会不明白,抓过他的手腕放到自己腰上,靠住他的前胸,寻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再不动弹。 因为和苏美人酒后造人,不利于优生优育。 第二天上午,梳洗整理完毕,先去哥哥萧美人的院子。 在门口待命的几名侍女见到她,纷纷行礼。 这个女尊世界,男女分工明晰,小姐屋内侍候的为女子,男子则屋外院内待命;若是少爷,屋内则换男子伺候,女子在屋外等待。仔细想来,还挺科学,顺便避嫌,一举两得。 她哥哥在书房里正读书,见她进门,温暖一笑。和那个总是冷面拒人千里的恭王府大公子恍若两人。 "哥哥今天也要应试用功。"她笑着搭话。 "听说昨天暮霭喝多了。"他放下书说,明显知道她的来意。 "哥哥你一直在瞒我。"她语气含娇。 他盯着她,神情严肃,压着嗓音,"这种事你应该听他亲自对你说。" 还真不愧是兄妹,虽然灵魂是西贝货,但壳子如假包换。那可以说,她和他的默契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轻叹口气,"他们两个对你的心意我都知道。"萧美人是苏家兄弟唯一的挚友。追求铁哥们的妹妹,事先一定得打声招呼,这也是个不成文的规定,"我猜你会来问。你之前也没对暮霭上过心,却难得他对你一片痴心。" 话说,大周朝每年选出一批年龄在十二到十八岁的贵族子女在宫中接受六年左右的精英教育,如皇女皇子年纪合适,也和这些选拔出来的小姐公子一起读书。这个皇宫中的贵族书院相当于英国的"伊顿公学"。家家皆以子女入选,就读于此为荣耀。 故事就在八年前,恭王府萧家兄妹入学说起。 皇族萧氏接连几代皇女皇子容貌出众,可当这对因父母由楚城返京,耽误了几天入学的兄妹手牵手出现在已然熟络的同窗们面前时,见过大世面的贵族小姐公子们眼睛里只迸出俩字,惊艳。 更为难得的是萧楚是个性情柔和的姑娘,总是未语先笑,毫无骄纵之气。这和一向备受宠爱唯我独尊的二皇女萧湘形成了鲜明对比。 二皇女虽然因楚楚夺取她的市场,吃醋不已,却也因为母皇的屡次警告,兼之萧美人护妹心切,随时都拿冷眼盯着她,奈何不得这对兄妹。 这书院里就这么平静了几年,虽然只是表面上的。 直到大家迈进十五六情窦初开的花季雨季时,矛盾开始尖锐起来。 不得不说苏狐狸开窍得很早,最早跳出来把楚楚拉到御花园的角落里,那副妖娆魅惑的外表,还有炽热无比的表白,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根本无法抗拒。 没几天,楚楚名花有主一事传遍整个书院。虽然大多数男同学对此扼腕不已,但鉴于苏狐狸家世头脑外表武艺名声远扬,却也没人跳出来尝试"横刀夺爱"。 苏美人很悲摧。他和大多数男同学一样,第一眼就喜欢上楚楚这位如同艳阳般温暖且夺目的女孩。他并不合群,她却常常主动招呼他一起读书一起吃饭一起说话,虽然自然身边还有萧美人和苏狐狸。看他脸色不好,会柔声细气的问他是不是不舒服;看他表情不虞,会小心翼翼的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他从小丧父,失掉一半依靠,母亲对他也并不重视,对这种外人给予的温暖柔情倍加珍惜。可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一直不敢奢求什么,尽可能的不和哥哥苏狐狸有任何层面的冲突,这次,即使是心上人,也只能默默的看着她和他形影不离,把欢喜的话深深埋在心里。 也不知道原来的那位楚楚是否故意为之,她就算恋爱,对待苏美人态度始终未变。于是他就自己安慰自己,最少他在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同的。她做错事,他就去顶包,很多次,还干得甘之如饴。 就在苏美人表面上冰着自己那副清丽脱俗的脸孔,眼睛却一直追着楚楚跑的时候,完全忽视了自己背后还有一双几乎冒出火焰的眼睛来。 那来自二皇女萧湘。 苏美人的经历处境,致使他自小就有副高洁清淡气度,在那群贵族公子之中,就显得那么与众不同。他也不参与各种小团体,总是休息时间安静的坐在树下,总有副站在至高天上笑看人间悲欢离合,万事不入他心的超脱模样。 女人总是会爱上一个她不能理解的男人。萧湘并不例外。 这姑娘只为吸引苏美人注意,开始行动了。自顾自的走过去,抓过他手里的书,一副傲娇口吻说话,"你还看书干什么?""你怎么不和大家一起?""你怎么总不和我说话?""你怎么这么……" 苏美人从小到大,冷眼冷语命令指使早就受够了。他看在她的身份,不能计较,最多抖抖衣裳,捡回被她扔在一边的书本,站起来换个地方继续安静的看书。哪里能想到这是二皇女蹩脚的告白。 其实二皇女萧湘,天生也不是这个霸道骄纵的个性,无奈周围人因为她的身份拼命捧她,捧得太久太久,加上皇父也不肯敲打她,于是被捧成了这个样子。 既然得不到他的心,总要得到他的身。在苏家当家,苏美人亲娘的默许下,萧湘殿下趁着苏美人醉倒之际,来了出弓硬上霸王,好事坐实,只等着苏家运作之后,把苏美人收为正夫。 谁想一夜之间风云突变。怎奈皇命难为,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心上人嫁给瘸了腿的萧楚。 咱们陛下听完哥哥的叙述,相信苏美人那句"萧湘一定会找机会借此发挥"并非无端之词。 不过,她终于确定苏美人自始至终对"楚楚"了解有限,真应了她那句"因为她对他最好,于是他就把整颗心奉上",典型的忠犬心态。话说回来,她穿来这么久,居然没人看出点端倪,究竟是这些人爱得太自以为是,还是说,如同萧美人最初的那句"不装了",原来的"楚楚"根本也从未把自己的本来面目展示出来呢?她小指拂过自己的嘴唇,暗自感慨。萧美人看在眼里,却不发一言。不久她起身告辞。 事实上,咱们萧陛下忽略了一点,她取代了原本身体的意志,可植物神经仍在,刻在身体的记忆无法抹去,她思考时发呆时,下意识时的小动作,自始至终不曾改变——就像她刚刚抚唇那样。 回到自己的院子。决心先顾眼前事。她自己靠在美人塌上,苏美人坐在她身边,问,"二哥哥,凌家的二少爷你来往过么?" "没。"他放下毛笔,"只听说他好男风爱听戏。" 她展开手中折扇,心下有了主意,轻唤,"小楼。" 中性美人进门,行礼,"楚楚,苏公子,有何吩咐?" "那天戏楼里,你是第一次登台,只唱给我听的吧?"她笑着问。 "是。"他恭敬答道。 "凌家二少爷喜欢听戏呢。哪天我真还想会会他。"她抬头望向天花板,"对了,把致远带来。" 等三少匆匆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楚楚靠在榻上,小肉团黏在她身边正解九连环。他自然愣了。 她笑笑,摸摸肉团的头,"乖,娘要爹说点悄悄话,致远去和姐姐玩一会儿可好?"肉团撅嘴,不情不愿的被进门的侍女带走。 她看看三少,声调一如当初平静,"我和致远在一块儿三少似乎不太放心呢。" 他站在原地沉默。 "你太防备了。正巧问问你,我打算会会你二哥。提前跟你打声招呼,该留心的该知会的你别忘了。" 他斟酌半饷,"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 "人之常情。"她打断她,"理解。我也还不至于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她又瞧瞧他,"对了,致远现在姓萧。" 她答应三少的,已经全部兑现。剩下的,就看他如何回报了。三少是个人精,立时明白。脸上有些感激有些羞赧,她看着也觉得很喜感,晚上,难得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她一向食欲甚好。美人亲娘端详她良久,问,"看你最近饭量,不是有了吧?" 两个爹爹和一个哥哥视线同时胶着在她脸上。小楼三少两个没有和她夫妻之实的,自然眼睛齐刷刷的盯向苏美人。苏美人脸就红了。 她扬扬眉毛,眨眨眼,"娘,大概不是。"之后继续吃她的饭菜。 洗过澡,待在床上等苏美人。不防王爷亲娘忽然进门,快到连悠长一声传令都没来得及。 扬手,示意她不必特地下床行礼,却冷冷开口,"楚楚,你喜欢谁我不管。但我第一个孙女决不能流着苏家的血。"说完,转身就走。 几分钟后,苏美人苍白着一张小脸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楚楚,这几天不如去凌公子或者楼公子的院子吧。" 刚才王爷亲娘的话,他绝对听了满耳,一句不落。 毒Ⅲ 她满脸不以为然,笑眯眯的冲苏美人伸出双臂,"二哥哥。" 他抿抿嘴唇,走过去,坚定的把她揽在怀里。成亲以来,她对他一直很温柔,语气态度更胜以往。他父亲早逝,身边一个万丈光芒的哥哥,几乎无人留意到他的光彩,他只好躲在角落,希望尽力守住自己的小世界。他眼前的女人,他的妻,有时令他感觉很陌生,可以大笑成那样,前仰后合,不可自持。而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温暖感觉,他一直都向往。 "万一有了,先让三少认账好了。"勾上他的脖子,她说得轻描淡写。以这个世界男人三分之一只能播种不能发芽的比例,她也不是特别有把握苏美人属于那三分之二。不过这种话,当然只能烂在肚子里,死都不能说出口。 男人最在乎三件事,头发,身高和圈叉能力。苏美人前两项没得说,最后一项,最好也不要明确质疑他是否有问题。 "那生出来呢,额头的胎记也是做得了假的么。"他问。 一妻多夫,势必造成子女不能分辨其父的问题。人嘛,高等动物,会使用工具,会有适当对策。男孩在出生之后,用特殊的颜料在隐秘处绘制图案,而出身尊贵的男孩,大多用花卉为标记,将来成年结婚之后,如是其子女,则在额头生有与其父相同的图案,是为"胎记",在小孩一岁左右逐渐消失。咱们陛下在书中读到此处时,颇为怀疑,和苏美人同床共枕将近三月,也未见他身上这个神奇的标记,想是不轻易示人。今天特地拿话试探,苏美人果然实在,顺杆跟上。 她眨巴眨巴眼睛,"二哥哥……" 苏美人立即投降,把她放在床上,不声不响的撩开长发,将后背冲她,右手手指指向自己颈部下端,大椎穴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赫然一朵指甲大小暗红色兰花。 她凑上去,用手指抹了抹,确认质量上佳,毫不掉色。 他转过身来,"楚楚你当年额头那朵莲花,可是直到十岁才褪去。" 这就是以莲花代指她的由来。不过"我是苏天晓的闺女",这几个字原来的楚楚居然顶了十年……她总觉得不是太光荣的事情,不过倒是可以理解为何亲爹如此疼爱她。 她拍拍他的脸,"我连喜欢谁都做不了主了?反正娘待我也不能更差了。不过我倒是有点担心她会不待见你。" 他笑了笑,轻飘飘的转换话题,"楼公子那边你都安排好了?" 她躺下,"小楼先去唱几天戏,等在京城里扬了名,再出场不迟。凌家二少爷是个戏痴,非名角不到场。" "凌公子那边你打了招呼吧。" "嗯。"她仔细端详他,苏家和楼家究竟是哪种程度主仆,她一直没敢多问,就怕稍不小心就踩了地雷。 "楼公子父亲在世时一直在大爹爹和兄长处行走,与我来往不多。只是这件事,出出气似乎可以,再深了,"他稍顿,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难讲。" 她侧过上身,又忽闪忽闪睫毛。看得苏美人一阵心悸,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二哥哥,找两本春宫来,书房里可能有。" 脑内轰隆一声炸雷,苏美人一瞬之间以为自己幻听。 她推推他,"快去。" 看着正牌冰山老公红着脸出门再红着脸进门,暗想,苏美人达到"道貌岸然"的妖孽境界,还需要在她充分的心理和生理指导下,修炼数十年,至少。 他坐在床边,她靠在他身上,人手一本古代情—色画集,苏美人一副孜孜不倦的模样,故作镇定的一页一页翻过去,两颊一抹通红早已扩散至耳后。 说起来,相府苏家二位公子,狐狸和汪汪,都是美貌才子,唯一不同,一个主动扑,一个等你扑。而眼前这个,虽然看着手中的书本,但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她坏笑,手指隔着薄薄两层青衫,扫过苏美人胸前,两片红唇盖过去,他扔开书册,双手裹住她的腰,顺势倒在床上,轻声深吸气。苏美人一向很给面子,一方面经验不多,身体敏感,另一方面,面对自己的挚爱,确实更容易冲动,不需要太多手法,他已经彻底预备。 如今她腿脚不便,无法爬到他身上自力更生,只能拉着他冰肌玉骨的素手,探索自己这幅新身体的诸多敏感地带。 闺房之内,苏美人好学不倦,萧陛下毁人不倦,当真绝配。当小两口和谐制造之后,心满意足的相拥而眠,如此二人一心,就算后面风霜雪雨,似乎也无所畏惧。 据说小楼带着几位亲爹亲手调—教出来的侍卫,神兵天降般的出现在京城最出名戏班的老板面前的时候,美人只嫣然一笑随口几句,身后侍卫连刀子都没亮出来,第二天,小楼已经是戏班打算全力捧红的新角儿登台,一天一出,连唱三天,已然名动京城。当然期间少不了预先知会过的几位达官贵人的大力推波助澜。 第四天的下午,她和她的三位丈夫坐在书房里喝茶谈人生之际,小楼丝毫不避讳的在他二人面前禀告,三少坐在圈椅里,端着茶碗安之若素,仿佛根本不在意算计的是他二哥。 "凌家二少爷已经定了明天院子里的包厢。" "该我出场凑热闹了么?"她歪着头,"三少?有劳了?" 巧克力帅哥粲然一笑,点头应允,"全依您的意思。" 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三少,你二哥成亲了吧?就这么好听戏,家里人也不出言相劝么?还落下个好男风的名声。" 他放下茶碗,皱皱眉毛,"我二嫂……实在是个一般人。" 小楼闻言,抬头,媚眼里流光一转,声调平稳,"一般人?那都是抬举她。" 想来有凌家三少外表在这里摆着,二少爷必定是"上人"之姿,而他妻子,照小楼这句来看,恐怕脸孔真的挺对不起广大人民群众。 可,她也更好奇了。 第二天,她和三少坐在京城最豪华的戏楼最高档的包厢,正对戏台,眼前垂下几蔓帷帐遮住从旁边包厢投射来窥探的视线。 她和三少并非戏迷,前几出戏都在喝喝茶水谈谈人生中度过,直到小楼登台。 一袭锦衣,淡淡几缕胭脂扫过脸颊,眉目含情,说不尽的风流,手中仗剑,婉转清亮的一声哀叹,之后是略带沙哑的中性嗓音,带着满满的沧桑和怨怼,唱过爱恨情仇,歌尽悲欢离合,身子一转,水袖一甩,横剑一抹。整个人无骨一般倒在负心小生怀中。 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身边三少亦起身喝彩。 她只能想起一个人,堪比如此绝代风华,那个人,唤作,程蝶衣。 毒Ⅳ 这个时空很有意思,男女分工明确,大多数职业并不限定性别。唯有一样,伶人这行必须男人,不论生旦净末丑,全都是男人。尤其是旦角,须得从小培养,眼神身段,尤其为了留住那嗓子,还要承受"咔嚓"一刀,彻底绝了后路。这么吃得苦中苦,登台熬出头,成了红角儿,但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这个时空,戏子仍算下九流,终归要依附达官贵人而生存,不能独立过活,犹如藤萝一般。 台上,和搭戏的小生,返场答谢观众,小楼一脸艳红夺目的胭脂未来得及洗去,微笑,扯着绢子,躬身作揖。周围几个包厢里开始有人冲戏台上扔银子首饰。捧角儿嘛,不管哪个时空朝代,方式都类似。 只是今天是楼大美人连续登台的第五天,按这儿的规矩,今天谁出得最高价,小楼晚上就要陪谁睡觉,不论男女,从今之后,还要认对方为自己的主子,也不论人家是否愿意把他带回家。 凌家二公子,凌钺泓就在她们右侧紧邻的包厢。从她的角度,正巧看见飞出一锭金子,落在戏台小楼脚下。 忽然一片宁静,之后爆出叫好声,后台转出戏班老板,躬身冲着凌二少爷包厢的位子,深深一揖,"今天,这孩子归凌二爷了。" 周遭"凌二公子艳福不浅"不绝于耳。 她捏着柄折扇,"有劳三少,抱我起来。" 巧克力帅哥微笑着走近,"时机差不多了。不然楼公子该心焦了。"说着双臂一扬,将她整个人横抱在怀里,走至包厢窗口,待命的下人同时拉起两边帷帐。 她扭过头,眼神凌厉,扫过楼下人们,微挑着嘴角,缓缓从自己左手小指取下一枚戒指,扬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叮"的一声落在戏台上。 周围又是一片宁静。 圆滚滚的戏院老板赶忙从地上动作恭敬的捡起戒指,拿在手里一看:满京城无人不晓的莲花图案,高呼,"给小王爷请安。今天……这孩子是小王爷的。" 她一手揽住三少脖子,又向台下扫了一眼,对上小楼爱慕的炽烈目光,加上她上天赋予的至尊皮相,想必此时此情此景,明天又能成为京城街头巷尾热议话题。 三少将她放回座位,她端起一碗茶,下人进门,行礼后,"凌二公子求见小姐。" 她捏住碗盖,眼睛盯着平静无澜的水面,"请。" 轻轻的脚步声,来人在她面前一揖,"给恭王世女殿下请安。在下凌钺泓。"之后抬头,她看见此人第一眼,立即肾亏了。 凌家特征的麦色皮肤,但有比三少更轮廓分明的五官。浓眉长眼,直鼻厚嘴唇。明明生在东方,却有一副性感拉丁帅哥般,让人心潮荡漾的容貌。 帅哥此时悠然一笑,敌得过十里桃花盛放的艳丽华美。 她很快的调整了状态,"凌公子。久仰。" 三少亦微笑致意,"二哥。" "今天不巧,我夺人所爱了。"她说得相当言不由衷。 "哪里。"大帅哥扬眉,"这孩子容貌颇似故人。"之后自嘲般的轻笑,"若是跟了殿下您,亦是他的福分。" 她心里一惊,今日之事她做得刻意嚣张,只等着凌二少出场与她主动摊牌,虽说和盘托出她不曾指望,至少指条明路,谈个价码,也算给小楼一个交代。毕竟以小楼身份,直接跑去找凌家要人,只怕他和她娘尸骨无存。 如今,这位美貌摄人心魄的帅哥,倒是出乎她意料的坦诚直接,反而令她稍稍无措。 "殿下和三弟成亲,在下也未能到场贺喜,不如改天,愿输个东道,请殿下和三弟赏脸赴宴如何?"标准的男中音,醇厚悦耳。此人不仅人长得美,性格亦如此上道。她不好拒绝,只得笑着答应。之后大帅哥再施礼,翩然离开。 糟糕。她想,出师不利。这事应该再好好思量。 她刚把茶碗放在桌上,又是沙沙脚步声,几名随从迅速戒备,她歪着头,莫可奈何,来人身份,王爷家的侍从亦不敢轻举妄动。三少几步站至她身边,侧身护住她。 "难得你出趟门,想见你还真是辛苦,楚楚。"他妖娆一声,似笑非笑,一件月白长衫,腰间玉佩几声叮当,捏着柄折扇,缓步进门。 "苏大公子。"三少最先接口,声音里裹着些冰渣。 "凌公子,我该向您道一声'恭喜'。"苏狐狸眼光始终粘在她身上,"楚楚,我很想你。" "不敢当。"三少嗓音中的寒气瞬间布满这个小房间。 她暗笑,今日出门,行事颇为低调,家中大多数人亦不知晓,甚至包括他的亲娘和二爹爹,苏狐狸能赶在戏院散场时刻,不请自来,她哥哥萧美人这胳膊肘向外拐得真让人感慨。 "哗啦"一声,眼前乍现一道白绫,仿若有生命的长蛇,绕上苏狐狸捏着折扇的那只手,并急速蔓上整个胳膊,绷紧,苏狐狸一颤,想必力道不小。他稍侧头,却仍直视着她,不以为意的悠然开口,"楼晚亭,适可而止。"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大公子,我……"苏狐狸身后传来小楼的声音,声音里隐隐的不确定。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退下。"苏狐狸声量不大,却字字清晰。 小楼站在门边,眼神闪烁,紧抿双唇,手中白绫,不自觉松了好些。 她曾经记得小楼提及,苏狐狸有恩与他家,又当了他父亲和他十几年的主子,苏狐狸现下气场功率其实最多开了三成,小楼便几乎溃不成军,手足无措,较之高压下仍安之若素的三少和她,这孩子还嫩,尚需锤炼。 她慢悠悠端起茶碗,"三少,小楼,我和苏大公子说几句话,不妨事。"抬眼,微笑,"暮徵哥哥,过来坐。" 三少垂头,几缕长发挂上她肩,在她耳边低声,"当真?" 她轻轻点头,"三少放心,他,我一个人便应付得来。" 三少出门时顺便带走紧咬嘴唇的小楼。下人亦无声退出。 苏狐狸立时换作一张温柔笑颜,将折扇放回袖中,迈步走近她,拿过她手中的盖碗,皱了皱眉,"眼看入秋了,你怎么还喝龙井,你那帮下人们越来越没眼色,你身子弱,这时节早该喝暖身的茶了。"说着,将整碗茶倒尽,提了小茶壶,盛了杯热水,递在她手里,柔声问,"烫不烫?"然后搬了椅子坐在她身边,见她将茶碗放在桌上,牵过她的手,细细摩挲。 她颤颤睫毛,苏狐狸照顾她,体贴入微且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的刻意为之。这么说,当年原来的"楚楚"和这位苏家大公子恐怕是真的情投意合。 "我以为你听了别人几句乱嚼舌根的话,就忘记咱们最初说过的那些了。"他语气幽幽,与他平时形象如此不符,令她一时侧目。 "誓言,暮徵哥哥,本来就是被违背之后才会令人记忆犹新。"对上他魅惑桃花眼,她安然答道。 他叹气,"你果然介意。"说着,起身,猛然就是一个横抱,坐下,于是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有力的双臂,一只揽住她的肩,一只裹住她的腰。她离了人,移动都成问题,如何反抗,何况,在苏狐狸怀里,这个姿势,还挺舒服惬意。 "不过是个名分,把我许给萧漪不过是为了稳住家里一些人,毕竟是舅舅的亲生女儿,总还有人看好她。" 萧漪?那个一心痴迷苏狐狸的脑残萝莉太女?明显就是当代扶不起的阿斗。她随口接话,"比起来,我倒是更愿意压宝在萧湘身上。" 苏狐狸笑了,伸出手指划过她的脸颊,"不生气了?你打我那么狠,也该消气了。" 照咱们陛下的观念,女权社会,男人借女人上位,是条捷径,本来也无对错之分,她赏他耳光,不过是因他强吻她。话说回来,被狗咬了,回踹一脚,已经足够,毕竟罪不至死。苏狐狸,身上必有大秘密,现在先不动声色,继续套话。 "暮霭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本来母亲确实是想把他许给萧湘,不过你爹苏大将军在朝堂上质问我爹,当年的婚约还做不做得数。不过暮霭最终跟在你身边,算是得偿所愿了。" 可是却赔上了弟弟的清白,还差点让苏美人性格扭曲。摆明了,人家就是二等人,怎么都重要不过,宝贝不过苏狐狸这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家大公子。她扬扬眉毛,姑且听他说下去。 "至于楼家的事情,你若是欢喜那孩子,替他出出气也使得。但陈年旧事,里面涉及好多家族之间的纠葛,也不必好奇,总之你目前还是别太过问这些的好。"苏狐狸表情诚恳。 这回可是苏家二位公子一致劝她楼家往事,浅尝辄止即可。她思量了下,认真点了点头。 他又笑笑,"谦和温柔世女,楚楚已经装厌了吧。" 她哥哥,苏狐狸,这两个曾经和"楚楚"朝夕相处的男人都在反复提及"装模作样",究竟原本的"楚楚"个性是什么样子? "晚上我派人把楼晚亭的几张文书给你送去,是不是给他脱掉贱籍,由你。" 小楼的亲爹还是苏家的奴才,下人的儿子必定还是奴才。一场变故,小楼还沦为戏子,地位越加低下。她不由心生怜惜。在家里,她两位丈夫皆出身名门,小楼偶尔的惊人之举,都是她在场,为掩饰自己的自卑,博得她瞩目的小手段而已。 苏狐狸撩起她一缕长发,忽然蜻蜓点水,在她唇上一吻,微笑着将她放回座椅。凑到她耳边,沉沉一声,"等我。" 摸出折扇,悠然迈步出门之际,仍回头,眯起眼睛,满是笑意,回望她一眼。 苏狐狸,要么是个情种要么就是个情圣。 回去的路上,三少和小楼很有默契的什么也没问。 傍晚时分,她独自一人靠在榻上,有人求见,她睁眼一扫,来人是她哥哥亲信,此人下跪恭敬递上一只大信封。她摆手,来人退下。 打开,里面薄薄几张文书,决定一位妖媚青年的身份,甚至生死。她轻唤绿玉,吩咐她召她爹院内总管。 看着跪在她脚下的中年男子,将信封掷于他脚边,"和爹爹说,小楼这孩子我很满意。"来人会意,行礼无声告退。 如果她不主动过问,便无人主动提及为小楼赎身一事。如果她没看上他,只消她在亲爹面前随便一句便可了结了他的性命,一个戏子或者奴才的命运,又会有谁关心。最多,那位大将军爹爹会说"教养这么多年,可惜。不过楚楚若是不喜欢,爹爹马上给你物色新人"吧。 饭后,书房。三位老公齐聚。她坐在圈椅上,当着苏美人,凌三少的面,在一纸婚书上盖上她的恭王世女印鉴。手边两个锦盒,一个里面摆着一只玉如意,一根白玉镶金簪子,她抬手将婚书折叠整齐,放在另一只锦盒里。 大周朝风俗,侍夫以上,即正夫和侧夫都要明媒正娶,须有婚书,须在户部登记,聘礼必有如意以及玉簪,且不可随意出夫,不然女人可能因此身败名裂。而侍夫不算正经主子,失宠之后,死活都无人过问。 小楼跪在她脚边,她平静的将两只锦盒递到他手里。妖娆阴柔美人眼中好一阵水波荡漾。而苏美人和凌三少,这些在他们未嫁进来,已然齐备,送与他们手中。 再晚些,她到小楼的院子时,大美人还抱着两只盒子,窝在床脚,不肯撒手。 她看看他,很想调侃,却一阵心酸,笑不出来,最后话就说成了,"我都没那两只盒子一张薄纸重要么?为什么不来抱我?" 他慌忙抛开手里的东西,奔到她面前,整个人埋进她怀里,良久,说话声音甚至有些闷声闷气,"我好开心。从那时您叫我唤您'楚楚'的时候,我就喜欢上您了。" 她无语,开始担心这孩子因为从小见过的女人太少,以致爱情观偏颇。最后思量下,还是回答,"让你叫我'楚楚',是因为你和那些下人不一样。" 封建社会,等级观念是刻进人们骨髓里的,她无心改变大众普遍接受的观念和原则。 也只是这一句话,她可能不知道,小楼为此一夜失眠。显然是兴奋且感动的。 毒Ⅴ 第二天清早,小楼率先爬起来,走向床对面梳妆台,一身素色中衣,下摆开叉处,若隐若现两条笔直修长的玉腿,屋外沙沙几声,她身边常年随侍的几位侍女轻叩门板之后,听她轻声一句"起了",开门,鱼贯而入。 她对面几步之遥的小楼忽然转过身,原本闪着光芒的眸子一下子暗淡,有些失望的一扬袖子,藏起原本手中的什物。她摇头,这孩子太年轻,在她面前还掩饰不住任何心情变化。一扬手,"你们几个先下去。" 侍女们乖觉,主子的命令哪由得她们多嘴问为什么,行个礼,迅速撤出。 "藏了什么,给我瞧瞧。"她笑对小楼,声音极尽温柔。 他微红着脸颊,走回床边,从袖里拿出一支玉簪,双手捧着放到她眼前。材质样式都未见得特殊,只是簪首处没有垂缨。 大周朝男子束发,只用发带或发簪,尤其是发簪,以此饰品作为区别男子身份的一种标志:簪首处无垂缨者,意味着未婚者出身世家或是成婚后身份侧夫以上。 以小楼之前的身家地位,眼前的簪子绝不符合他的身份,换句话说,他没资格用这样的玉簪,贵重与否倒在其次。也难怪他之前一直坚持用发带,说到底还是个内心敏感高傲的孩子。 昨夜的婚书,如意和镶金玉簪,在二位名门出身的贵公子面前,扬眉吐气他仍然不敢,至少可以名正言顺,稍稍挺直些腰杆。 她点点头,将簪子拿在手里。小楼忽闪几下睫毛,满心欢喜的凑近,她撩起他一束长发,随手一绕成松松一髻,将玉簪别在他脑后。 这里,同样亦有"结发、绾发夫妻"之说。她心里暗笑小楼的天真纯净,却也想遂了他的这个小小的愿望。背对他,将脑后那只无瑕羊脂白玉簪拔下,递于他手。青丝散落垂肩,小楼双手有些颤抖着替她绾发。她转过身,猝不及防一个熊抱,他紧拥着她,头深埋在她的颈窝。其实她很想说,当前这个姿势她别着腰,很不舒服,想了想,终于决心再忍忍。 小楼忽然抬头,抿抿嘴唇,好似下了极大决心,挺身,两人四瓣嘴唇硬是挨到了一起,迅速又分开,跪在她面前,垂头,涨红着脸,不敢再看她,手足亦无措。 她轻笑,手指拂过他微烫的脸颊,"头往一边歪一点。" "诶?"他漆眸一阵阵璀璨。 "这样不会撞到鼻子,你的手应该放在我的背上或者腰际,然后张开嘴。"现在她开始怀疑,亲爹制定小楼的教育科目时,是否真的有把男欢女爱传授给他。小楼看起来,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 她笑眯眯的凑过去,一个法式热吻。舌尖顺着贝齿和口腔游走一番,最后缠住他的舌头,一卷一挑,小楼立时呆在当场,全身僵硬。当二人恋恋不舍的分开,四目对望,小楼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身型一闪,窜出门去,再不见踪影。 她没事人似的招呼侍女们进门服侍她洗漱。 一家子四口人凑在一起吃早饭。小楼虽然神色如常,却整个席间,不敢和她有视线接触。 下午,在书房,接到凌家二少爷邀约书信,回信确认赴约。 傍晚,大将军亲爹归家,直接奔向她的院子。进门直接把她揽在怀里,"听说昨天苏暮徵又跑来见你了?" 她赶忙点头。 他眼睛里几缕血丝,"昨天一封五百里加急文书,直到现在才得了闲。" "爹爹,莫不是边境又不太平?"她问。 "目前还不妨事。"亲爹那对漆黑的眸子,一瞬之间仿佛要把她吸进去,"楚楚,苏家的事,确实是委屈你了。"一世英明,果决刚烈,杀敌无数的亲爹,自己掌中明珠居然遭人悔婚,这口气当然不会轻易咽下去。当朝,她爹揪着苏狐狸的亲爹,讨个说法的那个场景,她觉得实在喜感,只要稍稍带点"腐"因子的女人,必定能迅速想歪。 她抿嘴笑笑,转换话题,"爹爹,我升了小楼作我的侧夫。" 亲爹何等人精,看着宝贝女儿对苏狐狸不以为意,便放下心,随口道,"那孩子苦出身。家里人多嘴杂,他活得越发艰辛了。" "我看中的人,谁敢说三道四。"说完,挑眉抬眼,留心亲爹的反应——也只能出如此险招试探出原本"楚楚"的真性情。何况,一家子人精,不太可能萧楚就是唯一的那个劣质品。 果然,她的大将军亲爹,闻言,眼睛里满是赞许,微微一笑。 晚上,依旧前往小楼的院子。侍女撤下之后,他轻轻抱她上床,眼神清澈,伏在她耳边,小声的念着戏文,轰轰烈烈,爱恨无悔,一如他前日在舞台上所扮演的形象。她可以理解为这是他倾诉衷肠的举动,却未免不伦不类。她弯着嘴角,伸手捏住他的手腕,柔声问,"早晨的那个,小楼还要不要再尝一次?" 他不胜娇羞,却很坚定的点头。 她笑眯眯的,双唇不由分说的盖了下去。 究竟二人之间,谁主动扑,谁被动受,和当时的伦理道德观念完全无涉,只和双方脸皮薄厚有关。 和凌家二少爷约定的日子。她和三少,小楼,以及王府的亲卫队,一行人大大方方出行。 京里某豪华酒楼,以现今的眼光看,显然是高档会所级别,直接二楼包厢,美得名震京城的凌家二公子率先起身施礼,身旁女人亦福身致意。想来这就是凌二少的妻子,她仔细端详她的相貌,中人之姿,气质不俗。但不知为何,和凌钺泓站在一起就看得异常不匹配不顺眼。 分宾主落座。女子颔首微笑,眼光飘向小楼,"原来钺泓说的就是这个孩子,这模样确实了得。难怪让这么多人念念不忘。" 凌家二少手里折扇轻敲掌心,"正巧也让寻妹看看这孩子的身段嗓音。"之后询问的眼神递向咱们陛下。 "寻妹"?如此称呼自己妻子,想来夫妻甚为相得,那凌二少嗜好男风的名声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三少坐在她身侧,看着小楼,点头微笑,"我看行。" 她端起桌边茶碗,声调平静,"我看不行。"之后侧头,瞧瞧还站在她身后的小楼,"如今他已是我的侧夫。" 除了她和小楼,其余几人闻言,表情一僵。随即三人起身,女子率先躬身一拜,"失礼了,请世女大人大量。" 她粲然一笑,此事就此揭过,不再提及。 饭后,凌家两兄弟楼下庭院叙旧去了。女子盯着小楼。咱们陛下轻咳一声,小楼知趣,行礼退出。 女子沉吟下开口,"殿下,恕在下僭越,戏楼出身的孩子再干净,终不值得您费太多心思。" 她淡淡一笑,"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么?" 对方点头,"家父乃大将军门下,提携之恩,无以为报。" 她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剩下表决心的话,双方心知肚明就好,无需直言不讳。 不得不说,她的大将军亲爹,时时处处先她一步,安排下眼线侍卫,护佑她的周全。 隔了几分钟,女子忽然又开口,别有意味,"寻个美貌夫婿,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圆满。" 咱们陛下登时气血上涌,如果不是腿脚不便,真想蹭的站起来,高呼,"同志,你不是一个人。" 恍然间,她意识到女子出于上辈的交情,自然与她亲近,几句话下来,透露自己夫妻感情不佳,又是在向她暗示什么? 下午回家。靠在书房的榻上,手里攥上本书册,百无聊赖,就那么消磨至傍晚,下人匆匆进门回报,"凌二公子求见。"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意料中最先来找她的理应是凌钺泓之妻才对。 性感帅哥进门,不复午间相见时的神采气度,稍稍行礼之后,直白开口,"寻……求殿下相助……也只能求救于殿下。" 这前言不搭后语,直让她莫名其妙,她伸手,"凌公子先坐,有话慢慢说。" 绝世大帅哥手撑太阳穴,像是在酝酿情绪。 她递个眼色,周围侍女随从迅速撤离。 眼前一碗茶水彻底凉透,他终于对上她的眼睛,"绝非刻意隐瞒,楼晚亭的娘亲下落在下确实知晓。实际上,他娘亲是我姐姐。" 没有五年职场沉浮历练出来的淡定,只怕咱们陛下立时目瞪口呆现了原型。小楼是凌二公子的外甥,难怪他频繁出入戏园,大概主要亦是替姐姐寻访小楼下落吧。 之后发生的事情却令她终身难忘。 因为,当着她的面,他哭了。 她雷了。 "可是,"他稍有哽咽,"寻,居然因为此事不要我了。" 说完,他哭得更厉害了。 她雷得更销—魂了。 好好一位至尊国色帅哥的形象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毁了。 三少此时匆匆进门,满脸无奈,站至他二哥身边,他一下子揽上他的肩,再说不出话。 三少面对她,带着愧疚还有几分羞赧,"让您见笑了。我二哥他哭,只是因为他爱哭。"他稍稍停顿,"也不怕您笑话,我大哥也是。今后,类似事情,恐怕少不了。" "情感丰富"也能遗传?她盯着三少,不置可否,忽然深切的觉得,这事原来不仅在后天努力,先天一样有很大影响。 毒Ⅵ 两名名从凌家陪嫁过来的随从进门施礼,三少在门边安慰他二哥几句,便有下人们带着出屋,稍稍梳洗去了。 三少返回,坐至她身边。正好一盏茶的时间,三少大致讲述他二哥二嫂相识相知过程,以及婚后生活,没有任何修饰性描绘,听完,咱们陛下手里的茶碗"咣当"摔到地上,头不由自主靠在三少肩上,乐得花容失色。 侍女们收拾好一地碎瓷片,重新上茶给她,凌二公子正巧回来,表情平和,只是眼眶微红。这位性感拉丁帅哥为人干脆爽快,讲话亦条理清楚,很快将他所知一五一十通告,楼家往事第一次清晰的呈现在她眼前。 这个故事有点长,似乎也需要一点耐心。还得从凌家家事开始八卦说起。 凌家官宦世家,连续几代皆出才俊,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在朝中亦颇有威望。可人的欲望总是无止境的,非要说的话,凌家人一直心头有个症结:接连三代,凌家人最高官职只做到侍郎,也就是内阁各部副部长,而且是在工、兵、吏、礼、刑、户部六部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都是部门二把手,万年二把手。 凌家当家很心碎,这种心理类似李寻欢他爹,自己探花,大儿子探花,寄予厚望的二儿子还是探花,活生生就把自己气死了,像绕进了个死循环,怎么努力折腾都跳不出来。 等到这代的凌家家主,三少的亲娘,依旧还是官居侍郎时,开始剑走偏锋。首先,她娶了五位丈夫,这当然是官方数据,大周朝一妻一正夫,最多四位侧夫,这几位的名字和自己的妻子要摆在一起记入户部档案,而侍夫之类的还不算数。 据三少自己说,他亲娘择夫标准当年也是名噪一时,那就是只看外表,不考虑其他,不过娶亲的过程还是秉承着"你情我愿"的原则,自始至终没有强抢民男之事,虽然此事当时沦为京城人们饭后谈资,却也无人特别表示出异议或不满。 如此,凌家院内自然满目帅哥美男,之后凌家当家便和丈夫们潜心研究造人大计,一个丈夫一个孩子,总共五个,二女三男,女儿早夭一个,其余四个均健康成人,想想父母分别是五位美得名动京城的丈夫,以及自己条件亦不差的凌家当家,这几个孩子自然以"至尊祸水"之名轰动京城,慕名上门求亲者无数,正应了张爱玲那句"出名要趁早"。 千挑万选之后,年纪稍大些的女儿和两个儿子各自娶得、嫁得如意人家,女婿儿媳皆出身名门,少年成名。于是凌家当家便满心的欢喜的期待着自己的小辈们打破凌家可悲的"万年老二"魔咒,怎奈天不遂人愿,嫡女在参加大周朝公务员考试之后,拼争几年,授"户部左侍郎",大二两位儿媳也不巧还是侍郎,长子担任大理寺少卿——连个最高法院院长还是副的,如此接连打击之后,凌家当家很绝望,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她最最寄予厚望的小儿子,从小声名远胜其兄姐的凌家三少,凌钧泓在参加全国公务员考试之前,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卷着一位商人的女儿,不管不顾私奔去了。 身为亲娘,据说病了三天之后,痛下狠心,绝了三少爱人罗家的财路。这家人商人本性,见得罪了官家,集中商量后,果断分家,树倒猢狲散,各自离开京城另谋出路去也。只可惜怀着孕的罗凝小姐,一时刺激,导致抑郁,最后难产,丢了性命,自此三少和自己亲娘也结了心结。 不过,当三少成功勾搭上咱们陛下,二人成亲之际,她忽然想起来,三少母亲那副略觉谄媚的笑容,里面有多大程度的欣慰,倒是不得而知了。 二少凌钺泓和小楼亲娘同父异母,二少父亲死了妻子,正值大好年华,没能架住当年凌家当家的炽热追求,迅速改了嫁,不过对自己的这个女儿却始终照拂,直到她和小楼亲爹两情相悦,在娘家人和改了嫁的亲爹眼皮子底下,私奔了。小楼的亲娘好歹是书香门第,而小楼的爹是相府苏家的家生奴才,又是一个门当户不对,不可能得到双方父母祝福的一场婚姻,说到这里,咱们陛下,颤颤睫毛,暗自一声,罪过,古人想法确实简单,这种情况除了私奔还是有很多解决方案的。 二少厚道人,在亲爹临死前立下誓言,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稍有点缺心眼的异母姐姐,在小楼亲爹出事之时,二少只顾帮自己的姐姐脱离苦海,却把自己的外甥忘在一边,于是小楼被人别有用心的卖到戏班,故意令他被"咔嚓",此事小楼亲娘后知后觉,痛哭不已,谁知二少打听到消息之后再去营救,小楼已经从戏班里逃出,再不知所踪。姐姐经历家门变故,再不宜抛头露面,二少这几年一直出入戏院,留心容貌出众的旦角儿,还冷不丁落下"戏痴"和"好男风"两个评语,甚至今天,直接影响到了自己夫妻关系,手足无措之际,急病乱投医,跑来咱们陛下这里,请求援兵,心想好歹三弟面子,不至于被拒,怎奈一见陛下,控制不住情绪,一声哽咽,两行清泪,让陛下白白见了回大世面。话说,性感帅哥亦是性情中人,至多让人唏嘘,从此断了陛下对他的念头,亦是好事一桩。 凌家三位黑皮别致狂野风情帅哥,据说若论相貌,她的三少,粲然一笑,艳若桃李名花一朵,在三兄弟中居然算是最"搓",但智商情商却远胜两位哥哥,凌家教育方式似乎稍有偏颇,三兄弟为人正直总是不错,但其余方面,显然有些缺陷。 这十几年来,三少一直是二位哥哥的专职心理医生,如今嫁给她,却不能光荣卸任,今后二人若还有倾诉需求,她这位正经弟媳也要责无旁贷,挑起重任,无偿为两位至尊帅哥化解心理问题。 这就是刚刚三少"类似事情,恐怕少不了"的真意。 她听完整个故事,内心长叹一声,表面不动声色,当机立断,建议二少留宿,和自己三弟长谈化解心中郁闷,自己修书一封,向亲爹的属下,二少的妻子,沈寻解释整个经过,差人送出,想必沈家小姐还不至于驳回她这位世女的面子。 稍晚,三少进门,又坐到她身边。她挑眉,"凌公子睡了?" 三少摇头,"没。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和您说。" 她眨眨眼睛,想来当初三少含糊一句,她未仔细思量,便如临大敌,自作主张将整个事件复杂化,说来也是反应她神经紧绷太过之故。 "我二哥,"三少风情一笑,"说他设计谋害之类,我根本不信。" 她恼火,抓起身边软垫按向三少俊脸。他这是报复——为她当初拿致远试探他的报复。男人心,海底针。此言不虚。 巧克力帅哥拿开垫子,眉目舒展,一时间二人身周弥漫着叫做"温情"的因子。 "我叫楼公子来么?" 她笑着点点头。 骑在墙头看桃花 上 不一会儿,小楼出现在她眼前,不知是否自己敏感,总感觉大美人脸色较平时更苍白。 她直接招呼他,"小楼不用行礼了,坐到我身边来。"稍扭头,看向屋里待命的绿玉等几个有脸面的丫头,"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 绿玉小姑娘,一眼瞄向小楼脑后那支没有缨子的玉簪,抿抿嘴唇,率先福身,"小姐,楼公子,奴婢们告退。" 称呼小楼,由"主子"变成"公子",而她其余出身名门的两房丈夫,这些眼睛长在头顶上自命不凡的恭王府侍女们也不过态度稍稍恭敬一些,唤一声"苏公子"、"凌公子"。 她牵过他的手,"小楼,明天得了空,去和你舅舅商量商量,见见你娘去吧,如果你想去看看她的话。"其实能理解,十几岁便被遗弃的小楼对亲生母亲的复杂心情。 "舅舅?"小楼杏眼微睁。 "凌家二公子,凌钺泓。"她重复道。 "娘,之前从没和我提起过这些。"他垂下头,"我家不太一样,一直是爹做事,娘在家的。" 她扬扬眉毛,大周朝女权社会,须有夫妻双方共同负担家用,而小楼他家亲爹一个人赚钱养家,那他娘算不算"吃软饭"? "明天一早,我去见凌……舅舅,问个清楚。"他抬起头,目光恢复坚定。 "小楼,"她神情严肃,"你家的事情,我保证尽我所能去探查,给你一个说法。至于能否报仇,是另一回事。"能让苏狐狸和苏美人异口同声,阻止她去深究,这里面的阴谋利益交错,恐怕真的不简单。她想到这里,顿了顿,"接受你不能改变的,改变你不能接受的。记住,在你没有资本改变这个世界规则的时候,要努力去适应,不管你甘不甘心。" 他收回视线,但两只手仍紧紧攥在一起,良久,他直视她,缓缓点了点头。 美人卖到戏班那年,不过十四,咔嚓之后,寻了机会跑出来,能在官道等到贵人,在她的大将军爹爹超高功率威压气势下,战战兢兢详述自己的遭遇——出身相府苏家下人,中计,家破,被拐卖到戏班……能遇到自己爹爹,这位地位尊贵,权倾一时还不怎么待见相府苏家的大将军,得到他的垂青,接受专门教养,并被送到他的宝贝女儿身边,一方面是小楼的运气,另一方面,说明这孩子的头脑和胆色亦不一般,何况经历过变故和苦难的人,往往更懂得进退有度和能屈能伸。 晚上还是决定睡在小楼的院子,一行人出门的时候,正迎面遇见准备回卧房苏美人,夫妻视线交汇,苏美人眼光闪烁了下,终是沉默,颔首致意,带着几位下人擦肩而过。 第二天,饭后,凌家二少三少带着小楼来给她请安,道谢,兼告辞。她点点头。小楼亲娘好不容易脱离苦海,想必已然再婚,只消拜托二少,让小楼母子二人再见一面了个心愿即可,有个前车之鉴,她就不必特意出场,再将事件复杂化。 下午,小楼进门,她微笑向他伸出双臂,美人没行礼,直接扑进她怀里。约莫十分钟之后,怀中美人呼气逐渐平稳,她开口问道,"你娘已经再次成亲了吧。" 扯着她袖子的白皙素手陡然攥紧。这个反应是"默认"。 那么,亲娘身边,恐怕再也没有他的位子,小楼一瞬之间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可他发现,其实也还有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彼岸对他微笑时,现在的这个温暖的拥抱恐怕就化作他永恒的心灵支柱了。 "不管你经历多痛的事情,到最后都会渐渐遗忘。因为,没有什么能敌得过时光。"她抚着他的头发,一字一顿。 入夜,放心不下小楼,还是吩咐去他的院子。小楼自升了侧夫以来,接连三天,她都和他同床,在外人看来,她对楼公子的宠爱远胜出身名门的苏、凌二位公子,那必定是小楼在床上有过人之处。绿玉服侍她沐浴时,如此八卦传话,令她哑然失笑——小楼连吻技还要她亲自"调—教",又何来"寝技"高超之说。 只不过,身为女主角,和男主角之一的小楼上演激情床戏之时,还需她本人亲自担任"动作指导",想来也真是辛苦。 半夜,搂住她腰的双臂骤然收紧,小楼低低一声,"娘",随后两行清泪,冰冷的月光透过窗子,散在他的脸上,显得他脸色苍白,神情孤寂,她瞧着,心一阵阵收紧。抬手拭去他眼角泪滴,陷入沉思。 可惜。这夜的一句呓语"娘",令她相信他对她的依恋完全源于母爱的缺失。如果说咱们陛下之前还对小楼有那么几分男女之情的话,从此之后,这份感情就被彻底扼杀在萌芽中。 如果小楼梦中有知,必定悔不当初。 白天,百无聊赖,趁着家中长辈不在,跑到哥哥的院子,门口待命的随从见到她,行礼后迅速撤离。好似特地为他兄妹营造无人打扰的空间。 枕在亲哥哥萧美人的大腿上,他理顺她的长发,男人都有"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的情节,即便在女尊世界,也不例外。 "哥哥,嫂嫂那边,你真就不过问了么?"想起那位不拘一格主动让路的齐国公世女辛毓,她略有歉疚。 "眼下,先忙应试。" 她颤颤睫毛,不好再问。 "楚楚,暮徵想见你。" 不论古今,EX都是个很暧昧的字眼,何况苏狐狸目前是她的准表妹夫,纠缠不清,不胜其扰,当断不断,后患无穷。她越发觉得,此人背后恐有阴谋。 "那哥哥,觉得我应该去见他么?" "楚楚,"他忽然把她拉起来,搂在怀里,"你都肯为他跳崖,如何又有此问?" 轻生的是恭王爷世女萧楚。她看着他,不回答。 "我不知道爹究竟和你说了什么。可是……" 她等着套话出来,"可是什么?" "罢了。不管娘怎么想,我都一定要助你。暮徵那边,你舍得也好舍不得也好,总归是计划的一步。"他伸手覆上她的额头的伤口,一时眼光温柔,"你可真做得出。" 她挑挑眉,家里除了亲娘,其余三个男人都坚贞的站在她这边,积极谋划,步步为营,不惜苦肉计,也很好理解,肯费这么大心思,要么为权,要么为钱。而恭王府,从来不缺钱。 他忽然低下头,吻上她的脸颊。 其实,这个吻,都已经是他克制良久的结果了。 晚上,想起冷落了好久的正牌老公苏美人。 动作依旧是温柔体贴,但比平时稍稍激烈。他长发垂到她胸前,埋头奋力耕耘。她想起之前在晋江看过的若干女尊文,男人的那东西喂奶——所谓一专多能,那东西要分别和肾脏、前列腺等泌尿生殖·器官相连不说,还要额外再加上一个乳腺,如何控制道路准确开启通畅确实是个问题。 于是咱们陛下很不厚道的笑场了。 等她乐得全身颤抖的时候,苏美人不负众望的软掉了。 他很沮丧。非常沮丧。 她却乐不可支,勾住他脖子,分享所得,只说是翻看杂记时见识到的。 苏美人当时就震惊了。五分钟之后,躺在她身边,抽了足足半小时。 第二天接到苏狐狸的邀请信,约在京城著名的戏楼,当她抵达的时候,那座建筑外表看起来太像二十一世纪的高级会所,能够提供各种服务的那种。 苏狐狸等在走廊里,笑得春花烂漫,若隐若现两个酒窝,更显祸水本色。 特地带了小楼来。对外声称,保护她的安全。显然苏狐狸从来不把楼美人放在眼里,而她真实的目的也不过是让小楼多习惯习惯苏狐狸的冰库气场。 特别的包厢,两个正座。小楼坐在侧首边。大幕一拉开,四下忽然昏暗,苏狐狸爪子悄无声息的覆上她的手,指尖轻轻划过她手指内侧,若有若无,慢慢探索到她的肩,颈,最后停在她的唇上。 她缓缓推开他的手。 他忽然凑近,一片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不时拂到她脸上,双唇在她耳畔轻点,"你以为我不敢在他面前?嗯?" 这可不好,在小楼面前上演一出活春宫教学,他这个观众也肯定不会给出场费。 哗啦一声,苏狐狸一把推倒椅子,直接将她压在了身下,小楼从座位上弹起来,剑已出鞘,直指苏狐狸颈间。 苏家大公子何等人也,不为所动,两臂撑在她左右,眼睛直视着她。 她一动不动,只要他对她有一分真情,他就不会强迫她。 "这次果然也一样。"他冷笑,"不管你是不是处子之身,你都是拒绝我就是了。"苏狐狸起身,径直出门而去。门外忽然传来"咔吧"一声,估计狐狸手里那柄折扇代人受过了。 小楼再次扶她坐好,满脸的担忧。 她摆摆手,"咱们回去吧。" 一路上,她表情凝重。小楼坐在她身边,死死盯着她,却什么都没敢说。 闺中密友萧澜说原本的楚楚去施计色·诱。这位大皇女不论苏狐狸、苏美人兄弟和谁成婚都没有利害关系,她的证词显然可信。 可究竟是谁色·诱谁? 色·诱的如果是苏狐狸,恐怕大婚前,咱们陛下臂上守宫砂早就不见。也不会有他今日如此愤懑。 果真是想当然害死人。满京城的人都以为萧楚挚爱苏狐狸。 今年端午,从绿玉以及父母兄长夫君之间,只言片语收集的证据里,那天,被赐婚的有两个,苏狐狸和萧漪,以及萧彦之和辛毓。 能让楚楚闻听赐婚消息,再色·诱不成,直至被刺激得跳崖的"元凶"……恐怕是萧彦之。她的亲生哥哥。 家里鼎力支持兼疼爱的三个男人,以及对她态度不佳,却不时诡异出场的母亲,两方势力时时交锋,碰撞,如果还不明白原因,她几年的职场生涯算是白混了。 身为这代皇族四个女孩中最出色的萧楚,如果没这份争权夺位的野心,才叫奇怪。 回府,直奔她哥哥萧美人的院子。她需要足够的证词,双方的证词来支持自己的结论。 还是那个红木美人榻,她寻个舒坦姿势,靠在上面,瞧着他哥哥亲自在香炉里添了些许安神静气的香块,之后袅袅升腾起的青烟,装出一副幽幽神情,开口,"哥哥,今天我把苏暮徵惹急了。"低头揉揉自己手里的绢子,"我给搞砸了。" 他腰间玉佩碰撞,几声叮咚,坐至她身边,像是早有预料的语气,"楚楚,真的对暮徵动情了吧。不管你跳崖那出戏是不是真的吓到了娘,只是其中多少有几分也是为了暮徵,对不对?"他语速和缓,伸出手轻轻覆上她额头。 跳崖之事有预谋,这个不难理解。就咱们陛下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月来,从周围人口中以及书记之中对原来楚楚的了解,这个女孩心思缜密深沉,隐忍成熟得引人感慨。几年来如一日,收敛本人性情锋芒,伪装"乖乖女"一招,能让相府苏家两兄弟就此沉沦——虽然现在二人迷恋她的程度有所不同,那也是这对兄弟个性迥异所致,单就这一点而言,已绝非常人所能企及。 说起来,她的大学士婆婆两个如花似玉的儿子,苏狐狸,太女萧漪疯狂敬仰爱恋的唯一;苏美人,二皇女萧湘倾心追慕对象;再加上她这个集苏家兄弟宠爱于一身的这个恭王世女,爱恨情仇权钱争斗,现下狗血恶俗卖点齐备,不知周围幕后多少权门贵族,甚至那位高高在上之人亦等着观赏好戏。这些她自然心知肚明,只是谁最后能渔翁得利,还需要坐下来好好思量才可能有结果,更何况,她目前手中的线索根本不够。 她自从占了萧楚的身子,和苏狐狸见过三次,每次都令人印象深刻。从苏狐狸的言语举止中,她可以确认:苏狐狸相信萧楚爱他。但爱到什么程度,他也在不停试探。先动口,再动手,遭遇她反抗,他碰壁,下次见面,再先动口,而后动手……如此循环往复,犹如正弦曲线一般,震荡着推进。 而亲生哥哥萧美人,她更是坚信,这位是个坚贞的妹控,痴心得无可救药:他为偷偷亲吻而羞红的脸颊,成婚后守身如玉。但是,他似乎不敢相信原本的楚楚也爱他。难得是因为楚楚之前心事隐藏得太深? 好在萧美人对她这个妹妹毫无防备,那么兵行险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她抬眼,目光坚定,双臂骤然勾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嘴唇就盖了过去。之后一只手向他锁骨探去。 萧美人懵了。几秒钟之后,他才回神,一只手捏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他双颊通红,音色暗哑,"楚楚,不行。我们是兄妹,如果把持不住,就是你一生的污点。你将来身份至尊,我不能容许任何人质疑你。"此时,萧美人颈部与左肩连接处,一朵蔷薇艳红得刺眼。 不管什么时空,亲生兄妹圈叉,都算作乱·伦,禁忌之恋,违背伦理,永远不被道德容许,大众接纳。在这个女尊世界,如果同父同母兄妹自行消化,男子的那个特征花卉标记就会消失。 所以,原本这对兄妹一直都在克制。只是端午节宫里设宴,毫无预兆的赐婚,再不属于她的哥哥,犹如撕心裂肺一般,楚楚想在他成亲之前,不顾一切的奉出自己的身体,哪怕留住一点东西,就那么永恒的埋在心底,也好。谁想他的哥哥也是大爱无言,彻头彻尾的奉献派,满心想着死活不能害了宝贝妹妹。 这对兄妹啊,自然在这主动和婉拒中,纠结了,变态了。一夜之间,谁想就阴阳两隔,如今楚楚身子里的,可是一缕来自二十一世纪货真价实的女王魂。 她轻叹一声,就势靠在萧美人胸前。他想了想,伸手揽住她的肩。 这是继小楼之后,又一个经过确认的温暖无比也安全无比的怀抱,小楼是生理ED,而萧美人则是心理ED。 从亲哥哥那里出门,回书房,翻出信笺,修书一封,特地命小楼送出。 翻看着之前的笔记书册,她也会想是否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因为她和楚楚字迹几乎一致。 九月初秋,夜风卷着些凉意,她独自一人安坐在院子角落几棵桃花树下,约定的时间,只听到布袍摩擦地面微不可闻的沙沙声,之后四周一片静谧。 她坐直身子,提起手边茶壶,斟了两杯清茶。随后淡然开口,"暮徵哥哥,过来坐。" 他闪身站在她面前,一把夺过她手中茶壶,一扬手,喀拉一声,碎片遍地。 她不为所动,苏狐狸的高压深寒冰库气场她可是完全免疫。她微笑着看着他,正所谓,黑夜给了我黑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奸·情。 他扑过来,一言不发。猛地一个吻封住她的嘴。她不回应。伸出手轻推他的肩。她不想做得太夸张,以防激怒他。因为激怒一个男人的结果,往往是赔掉自己的身体。 他干脆南下,开始干啃她的脖子。 每次苏狐狸和萧楚亲密举动,拥抱,接吻都可以,只是再进一步,她就抵死不从。每抗拒一次,就是给苏狐狸发卡一次。将近十年间,苏狐狸收集的卡片足够享用终生,居然还不气馁崩溃,这份强韧的心态也值得大家好好膜拜一把的。 常言道,女人会爱上一个她无法了解的男人;而男人则会爱上一个他无法征服的女人。 对雄性生物而言,既然爱她,更要睡了她,这是刻进他们基因里的信条。 她稍稍扯开他的衣领,露出左臂处的殷红圆点,肩头处还有一朵娇艳盛放的牡丹。红牡丹。 由着苏狐狸,今晚他就能失掉处子之身。可惜,正价买二手货,这亏一般人不愿意吃。就算对方是爱他痴心的太女萝莉萧漪也一样。 她摩挲他的喉结,依旧平静的语调,"暮徵哥哥,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起身就走。 验证苏狐狸迷恋她的程度就在此一举。她迅速探身,扯住他的袖子,"萧漪性情你知道。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我不能害你。" 他停住。回头看着她。"我就知道。对你来说,你的计划比什么都重要。" 她轻笑,"彼此彼此。" "你就算跳崖,一样没换回解药。" 她按捺住内心的惊讶,"显然。" "可是下次别再拿自己的身体胡闹,"他回身凑近,贴着她的耳廓,"我说了,我不准。"随手理理她的头发,眼睛里满是怜爱,扯扯自己的衣领,飞身越过院墙,消失在无边夜色里。 "小楼。"她呼唤道,"你说,初恋没有结果也是常事吧。" 妖娆美人瞬间出现在她身侧,一股淡淡暖香袭来,"可总会不时回忆。"他稍顿,"最终就成了心间一根刺。" 她不由侧目。 他言笑晏晏,"楚楚您今天要去哪个院子?" 她手指抚上嘴唇,"先去三少那里,我想和他聊聊天。" 人生得意须尽欢 到达三少的院子时,书房的灯火犹未熄灭。见小楼拥着她,门外待命的随从早已经知会,不多时,三少一张明媚笑脸就出现在她眼前。 她扯扯自己的袖子,微笑道,"三少,打搅了。" 进屋,一干下人撤出。小楼试探性望她一眼,她发觉,回答,"今天我留在三少这儿,小楼你回去歇了吧。"他稍稍沮丧,却也只好躬身行礼告退。 巧克力帅哥递过一杯清水,放在她眼前小桌上,"入夜了,咱们别喝茶了。" 她点点头,"三少,全家里我只觉得你在这方面会是个明白人。初恋,"她手指缓缓摩挲杯沿,"绝大多数男人都是尽其所有去爱的,有可能的话,我不想伤害他。"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爱情这东西,最后总是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到荡然无存。"她今天意识到,苏狐狸陷得比她想象得深,不然不会遍寻机会和她成就好事。显然留着那颗圆点,他在萧漪那里会更受追捧。待价而沽,这个道理他如何不懂。 三少忽然坐近,"虽然我不知道您在犹豫什么。不过既然是犹豫,其实就说明潜意识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正所谓妖孽必须有一对洞悉世事的法眼,如今的巧克力帅哥可当此二字。 "坚强和淡定往往都是逼出来的。"他取下自己脑后的玉簪,"您想得太多了。小心翼翼的权衡关系,强颜欢笑,甚至连我们三人侍寝的时间,分得用具侍从等等小事您都亲自过问……我只是个建议,自己爽才是真的爽。" 她扬眉,心想这位帅哥不是和她一起穿过来的吧。这份通达透彻,根本不像他这个年纪阅历的公子哥儿所能拥有的。 他看出她的满腹狐疑,笑道,"我两个哥哥年纪大我十岁有余,官场家庭之类琐事对我毫无隐瞒。" 这就是传说中的"八卦成就的哲学家"? 只要她思及苏狐狸,自己的郁结表情都够去写《沉思录》,不妨既来之则安之,明知是个陷阱,那就躲着点走,实在逃不过,大方应战,毕竟身后还有一群同盟。 于是,这一夜,在三少的身边,她睡得很安稳。 她的作息依旧沿袭二十一世纪,不睡到日上三竿,誓不起床。 可这一大清早,她被一阵一阵叮当声惊醒——来自兵器之间激烈碰撞的声响。三少早已洗漱完毕,见势头不好,扯过一件披风裹在她身上,将整个人卷在怀中,出门时抓过墙上高悬的宝剑,飞身出屋。 院内,小楼和一位红衣女子正缠斗作一团。大将军亲爹的护卫队此时全然不见踪影。 女子眉眼轻佻,樱唇,尖脸,一目了然的美女,使一柄长剑,剑尖上下翻飞。 小楼武艺高超,但不知此女底细,不曾全力施展——毕竟敢独闯恭王府想也不是寻常之辈。 美女忽然嫣然一笑,挑着长剑袭向身侧的三少和她。 三少皱眉,挺剑护住身前。小楼见势不妙,也飞身闪至她们这个方向。 美女乘小楼和三少的注意力都在她直指的剑尖上,右手冷不防直接伸向小楼,然后……在他胸前摸了一把。 这回,连见多识广一向淡定的咱们陛下都震惊了。更不用说三少和……受害人小楼。 "哎呀,这么漂亮的孩子居然是个男的。我说,楚楚,你不是一向喜欢顶天立地的男人嘛。"美人嗓音清甜,里面却透着股刚劲。她收起剑,笑对小楼,"功夫倒是过关。至于这位,"她眨眨眼睛,"就是凌家那个不省心的三少爷?"又顿了顿,"这模样,被人说成祸水,也不冤枉了。对了,楚楚,你气色瞧着还不错,白让我在北疆替你担心来着。" 这位咱们陛下完全没有印象,可这说话的口气却无比亲切稔熟。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为首的是她哥哥,萧美人,见到红衣美女,倒身便拜,"参见母亲。" 母亲?这位看起来不过三十的艳丽美女就是她哥哥的丈母娘,齐国公辛歆? "得啦,跟我讲什么虚礼。不过,"美女转过身,嘴角一收,满脸的不如意,"彦之,几年不见,你现在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天晓哥?白白让我期待了。" 天晓哥?这位不是和大将军亲爹还有啥奸~情吧。 等到得到消息的苏美人从正房的院子赶来时,萧美人刚刚脸色稍有苍白的站直了身子。苏美人也很干脆,正要躬身之际,大美女又开口,咱们陛下在三少怀里内心窃喜等着看她如何连冰山也惊悚。 "瞧瞧,这身子骨,能让楚楚你怀上孩子么。" 苏美人的脸果然青了。 彪悍女王,理应是女尊世界特产。 一大堆人去往王爷大将军的正院时,她故意落在后面,在三少怀里,扯着小楼的素手,柔声真诚安慰,"忍忍啊,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除了小楼,苏美人,萧美人以及三少,心有灵犀的把头都别了过去。 爹娘的正院。齐国公辛歆大美女上座。咱们陛下主位。 大美女端起茶碗,萧美人斟酌着开口,"母亲,娘,爹和二爹现下都不在府上,如有怠慢之处……" 丈母娘大人扬扬那对柳叶眉,"我知道他们不在。你爹要在,能让我这么大大方方的瞧了你妹妹的男人么?" 咱们陛下坐在旁边低头,暗笑,眼前这位彪悍得跟她实在投脾气。 话说这位齐国公,绝世美女,也是闻名遐迩的一朵奇葩。 大周朝,以武闻名,第一当属苏家,就是大将军苏天晓的苏家,再有,就是齐国公辛家。 辛歆自小在京城长大,当年"伊顿公学"求学期间,与现在的恭王爷萧煊,大将军苏天晓以及陆若谦都是同窗密友,据说和后面两位交情好到辛歆的亲娘特地拉着自己的女儿问,"宝贝闺女看上哪个,娘给你提亲去,苏家还是陆家,咱们都不怕别人说咱们高攀。" 美女当年十六,听完亲娘的话,眉头一皱,脖子一扭,"娘,苏天晓和陆若谦长得都太好了,娶丈夫不能挑好看的。" 要知道,辛歆可是但凡出门,路遇美男,都要特地下马,冲过去扯着人家胳膊,"壮士你如花似玉,咱们借一步说话"的女……流氓典范。所以听到如此回答的辛歆亲娘,上代的齐国公,自然疑惑了。但是她宠爱女儿,也没再追问干涉,兼之被丈夫劝解"儿孙自有儿孙福"之后,干脆放任了。 说道辛歆的婚姻,那也是传奇。 当美女年满二十,回到封地,还是单身,身边连小侍都无的时候,周围人很自然的开始怀疑起她的性向,风凉话传到她耳朵里,她冲出去打了始作俑者一顿,自此,人们再议论她都改在她背后了。 等辛大美女二十二的时候,中央派来一批年轻的公务员才俊到齐国,其中就有那么一位,身为美女秘书,抬头不见低头见,却每天专门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对着干,无论公文还是政令,稍有瑕疵,绝不放过。 终于有那么一次,在齐国公大宴员工的时候,美女几杯酒下肚,蹭的站起来,揪住她的秘书小哥,横眉冷对,"你是不是跟我有仇?" 文质彬彬的男子笑着摇摇头。 "那你怎么总和我过不去?" "公私分明。您有错在先,在下职责所在。" 美女虽然任性,却通情理。 男子又笑笑,"不过不用稍微特别一点的手段,您能注意我么。" 美女恶狠狠的问,"你不是看上我了吧?" 男子又笑笑,然后稍有羞涩的点了点头。 一个月之后,这位容貌清秀的高挑男子,从齐国公世女的第一秘书摇身一变,成为了如今的齐国公王君。 最令周围人惊讶的还在后面,辛歆至今年过四十,还只有这一位夫君,也只有一个女儿,就是那位"君子不夺人之美",萧美人的老婆,辛毓。 咱们在转回来。辛美女放下茶碗,眼光瞟向咱们陛下下手坐着的苏美人,悠然一笑,苏美人立时全身紧绷。 "苏暮霭?过来让我瞧瞧。" 苏美人不能说不,辛美女论起来还是他的长辈。他只好起身,在美女面前,还未完全躬身,美女一把扯过他,又是……在胸前摸了一把。 "这么骨感,女人都喜欢有点手感的。"之后扭头向咱们陛下,"回头给你找点方子,赶紧给你这正夫补补。楚楚,不管怎么说,先生个孩子出来是正经。" 她话里有话。咱们陛下闻言侧过头看向她。 果然,她松开苏美人,"你们几个都先下去,楚楚陪我说几句话。" 偌大的屋子,如今只剩下两个女人。 美女摸摸咱们陛下的小脸,满是怜爱,"我看了你爹的书信,都急死了。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个儿。你娘给你下药,还不是为你好?等你有了孩子,我不信她还狠心看你这么瘸着。" 咱们陛下眨眨眼睛,该怎么称呼她?姨妈还是姑姑?感觉起来,这位齐国公似乎是站在亲爹一边的,她打定主意,"姑姑……" 美女笑了,"傻丫头,现在这代,抛去萧漪那个小丫头,萧澜,萧湘成婚那么久,肚子都没个动静,这个时候是你的机会啊。" 问题是,咱们陛下自己可没把握苏美人能不能生啊。 "苏暮徵那孩子自小心眼多。你就心善,我早就说,你应该像萧湘那样,一剑把苏暮徵拍晕了,再把他胳膊上那圆点去了,看他还有没有别的心思。" 齐国公只说了两段正经的,就回归彪悍本色了……可咱们陛下和这位大美女不知怎么地,就是投缘。 下雨避雨,失恋再恋 上 这个世界的生育率很低,之所以一妻多夫,主要就是基于传宗接代方面的考量。 出于对女性和子女的保护,大周朝严格控制成婚年龄不得小于二十岁,尽可能避免难产造成女性数量降低。 既便如此,齐国公辛歆和自己夫君,有名的鹣鲽情深,成婚这么多年,依旧如胶似漆,也不过只有一个女儿。亲娘恭王爷,两位夫君,二十多年来,也只有萧彦之萧楚兄妹二人而已。 子嗣实在太过珍贵,所以身为这代拥有皇位继承权的四姐妹,谁先生下女孩,就等于率先为自己争夺皇位重重加分。 她看看辛大美女攥着她的素手,缓缓点了点头。 美女笑靥如花,"彦之,这孩子,可真是个情种。我还记得你们小时候,我逗他将来给我作女婿去,他拼了命的冲我摇头,一百个不乐意。那时楚楚你脑门还顶着莲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扯着我的裙子就不撒手,大眼睛水汪汪的,'姑姑,哥哥将来要嫁给我的。'" 美女乐不可支,"到现在还是天天心甘情愿的守着你呐。" 咱们陛下就差翻白眼了。萧美人是你女婿好吧,你怎么就这么大度的替你闺女戴绿帽子呢。 "我那个闺女可真随我。前一阵子我还特地问她乐不乐意娶彦之,她脖子一梗,干脆回答我,'娘,萧彦之不是痴心他妹妹的嘛。再说了,他长得太好看,挑丈夫不能要这么漂亮的。'你说说,她可真不愧是我闺女。"说完,美女大笑得眼角爬上几道浅浅的皱纹。 咱们陛下正瞧着辛大美女尴尬着,门外匆匆脚步声传来。哗啦一声,门被推开,外面正站着凛然一身"正气"帅哥爹爹,以及身后弯着嘴角等着看好戏的二爹爹。 "天晓哥,若谦哥,人家得了圣旨就马不停蹄奔回来探望你们呐。"美女站起来,甩甩袖子,星星闪耀的那对眼睛流露着明显可称作"仰慕"的情绪。 另外,四十多岁,结了婚,有个成年已婚女儿,手握兵权的齐国公大美女辛歆在二位中年帅哥面前,可是自称"人家"的。 咱们陛下不由抖了抖,甩脱一身的鸡皮疙瘩。 "歆妹,你……"大将军亲爹询问眼光扫向宝贝闺女,咱们陛下在美女身后悄悄摆了摆手。 亲爹松了口气,"歆妹留下,吃顿便饭吧。" 一行人前往花园。酒席摆在院子里。林下花间几壶酒,别有意味。 她和自己三位夫君落在后面。二爹爹特地缓步,等到她们,微笑着问,"没怎么样?" 咱们陛下立时会意,指指三少,"就他得以幸免。" 二爹爹意味深长,"歆妹喜欢皮肤白净的。" 这个,真够囧。 抛去辛大美女那些囧死人不偿命的言论做派,她是个性情豪迈,落落大方的奇女子。席间觥筹交错,和二位爹爹谈论边疆轶事,朝廷趣闻,总之气氛融洽和谐。 敬酒敬到苏美人面前,咱们陛下放下筷子,伸手抢过他手里的酒杯,"暮霭哥哥这杯我替他喝了。" 大概苏美人酒后失态那次,壮观情景迅速传遍全家。她出言阻拦,其余人没再勉强。 倒是苏美人自己坐下之后,侧过脸,轻轻对她笑了笑。 今天,她留在正房。时已入秋,又是傍晚时分在院子里吃了晚饭,小风一吹,晚上苏美人就身子有些不自在,虽说他自己嘴上说没什么,咱们陛下还是悄悄知会了她这边的总管,请了太医从王府偏门进来,免得惊动亲娘亲爹。 大夫瞧过,也说不碍事,开了方子,吩咐下人去煎了药,苏美人服下,到入夜时分,便安生好多。 她坐在床里面,拉着苏美人小手,笑道,"敢是因为让姑姑摸了一把的关系?" 他皱着眉头,无可奈何的苦笑。 "想不开。不行你摸回来嘛。" 他蹭的坐起来,一手扶着额头,一脸严肃,"楚楚,我觉得你以后还是少和齐国公来往得好。" 她大笑着窜进他怀里。两个人乐作一团。 其实她心里明白,苏美人真正在意的还是"恭王爷允不允许他和咱们陛下生孩子"这个棘手问题而已。 而在王府的另一边,同样一身红衣的恭王爷萧煊正望着天边的月亮,低声,仿若自言自语般,"楚楚就算和那个戏子生个孩子,都强过和苏家那两个生。" 辛大美女坐在一边,放下茶碗,"煊姐姐,你还是放不下。苏家这位二少爷可不像当年苏家那对祸水兄弟呐。"说着,眯起眼睛,"我看人一向准。几十年前的事情,当然就不能便宜了她们。" 她依旧望向窗外,呢喃,"父君……" 第二天,小两口一直黏在一起。苏美人看书备考,她就靠在榻上手里拿着本小说陪着。他乏了累了,就坐到她身边,二人偎在一起说闲话。 扯来扯去就讲到楚楚和萧美人兄妹情深,她就随口问道苏美人和苏狐狸的兄弟感情,毕竟之前,也没听谁特别提及,不知道讳莫如深还是确实没什么可说。 苏美人眨眨眼睛,分明在酝酿情绪,"楚楚还记得咱们新婚回门,我独自回访的那个小院么?" 她认真的点点头。貌似里面有大文章,源自女人奇妙精准的第六感。 "爹爹去了之后,我一直住在那个院子里,直到嫁给你。" 不对。据她所知,楚楚成年之前,都是和萧美人住在同一个院子,紧邻父母正房。大周朝无论嫡子庶子,都是一同长大,并不和自己生父居于同院,这样是避免孩子们和自己生父过于亲近,而与其他名义上的父亲疏远,导致无出的男子们最后不得子女尽心赡养的缘故。 "暮霭哥哥,那暮徵哥哥和母亲父亲住在正院?"她问。 "是。说起来,除了进宫读书那段时间,在家里我和兄长不常见面。" 就算苏美人生父死得早,当娘的这心眼偏得总得有道理吧。 他勉强笑笑,"娘一直都不肯和外人说起。她生我的时候,大出血来着,后来虽然生下我,可今后却也不能再有孩子了。" 难怪。两个丈夫都是才俊,连个继承家业的女儿还没有,就再不能生。难免迁怒于这个小儿子。 从小关爱极少,所以只要她温柔相待,他便知时刻珍惜感恩。固然出身名门,大度是应有的美德,可对于她纳侧夫出门私会苏暮徵,他都表现出远胜常人的宽容,还尽可能的装作自己不知情。要知道,男人的嫉妒心可并不亚于女人,尤其是他将她看作终生挚爱,理应抓得更紧死不放手才是。 "我最近见过几次暮徵哥哥。"她微有愧疚,决心坦诚以对。 "嗯。"他欣慰的笑笑。忽然搂住她的腰,直视她的眼睛,面色如洗,"楚楚,你娶兄长进门的话,我会让位。也只有他配得上你。" 她知道他就算内心再不舍不愿,但一定会说到做到。 她扯着他一绺头发,手下用力,声音里裹挟着寒气,神情坚定无比,"别说胡话。" 虽然她神色不虞,他却淡淡的笑了,将下巴抵上她的肩膀。没再说话。 晚上,临近就寝,她打听道,亲娘今夜没去二爹爹的院子,便吩咐下人前往他那里。全家上下,除了她和萧美人,对苏美人态度最好的当属她这个官居刑部尚书的二爹爹。 进了院门,笑得人如沐春风的中年男子一把将她从软轿上抱起来,搂在怀里,拿冒着胡渣的下巴蹭她,痒得她咯咯直笑。 楚楚本人并不娇小,但身材纤瘦,加上身边男子大多习武,拎她抱她轻而易举,甚至包括那个风吹吹就倒的林妹妹般丈夫苏美人,搬她走来走去都小事一桩。 下人们见怪不怪,行个礼,瞬间消失。 进屋,她正色,"二爹爹,我想问问关于暮霭哥哥的事情。" 他点点头,大手抚向她的头,"暮霭的父亲,严大人与我私交甚密。他学识能力,确是难得一见的俊才,可惜福薄,一场急病,竟至命殒。" "一场急病"?可疑。 "楚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笑着拂过她的长发,"可现在凭你自己,根本摸不进苏家的大门。" 这是实话,她稍有沮丧的点点头。 "你爹和我,甚至你娘,虽然一直不给你好脸色,可大事小事只要不出圈,从来都依你。这么顺风顺水,你根本撑不住一点打击。婚事一个不如意,就威胁着死给人看?" 她抬眼,"二爹爹,我寻死是做给娘看。"苏狐狸和齐国公二人基于不同立场,却给出同样的讯息,可以确信真实性。 "你还可以拖着不圆房,或者拿彦之作挡箭牌。" "我寻死之前找过哥哥,他把我推开的。"原本的楚楚色~诱对象是亲生哥哥,这个事实同样经过多次确认。 "这孩子,"二爹爹手指抚向自己的太阳穴,"天晓,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门喀拉一声,大将军亲爹缓步进门,坐到她身边,"爹和你二爹总想着,情事尽可能的由你自己做主。可彦之是在你娘身边长大的。"之后,两个男人对望一眼,亲爹长叹一声,搂住她的肩,没再讲话。 而二爹爹坐在另一边,自言自语,"你怎么这么像你娘啊。" 家里两个爹爹都知道楚楚爱自己的哥哥,虽然无奈却不加阻止。一方面是溺爱,另一方面,是说明萧美人有特别的利用价值么?她都想揉自己的太阳穴了。 咱们陛下这时还没意识到,二爹最后一句话全句应该是"你怎么像你娘一样专门爱上一个不该去爱的男人呢。" 因为那个"不该去爱的男人"就在屋子里,二爹爹当时没法直说罢了。 两位爹爹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还是二爹爹率先打破寂静,拉着她的小手,问,"楚楚是真心喜欢彦之的吧?" 是替原本的楚楚回答,还是依照自己的意志?咱们陛下稍稍沉吟,还是抬头,坚定不已,"嗯。" 另一手边的亲爹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眼睛里的疼爱几乎要淌出来,摸摸她的头,起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斯文二爹爹又道,"这个时侯,你身上不容任何污点。彦之的事情,你得暂时先放放。" 夺位,声名亦是重要考量因素,如何和亲生哥哥彼此爱慕,情投意合,还可以用"兄妹情深"敷衍过去,一旦真的床上大战,涉及乱~伦,必然遭到直接淘汰,一点商量余地都不会有。 "你爹爹把彦之许给辛家,也是为你们考虑了。" 那是说,将来某天,她高高在上,谈笑间决定他人生死之时,还可以把哥哥讨回来,放在身边,朝夕不离么? "楚楚,"他稍沉吟,还是问道,"你对苏暮徵有什么特别心思么?" 这个,老实说她不知道原本的楚楚怎么想,何况也没把握在老于世故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二爹爹面前说谎还不被揭穿,于是坦然回答,"我不知道。" "那还是有吧。"他瞬间柔声,"楚楚知道原本,你爹和我,就是打算把苏暮徵给你当正夫的。"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她额头的伤口,"那孩子只有折断他的羽翼,缚住他的手脚,把他牢牢拴在你身边,才能让人放心。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 这事还是再次开启上帝视角解说比较好。 萧楚和苏暮徵自小,卿卿我我,两小无猜,举止亲昵,再加上两家门当户对,两家长辈表面上看起来也乐见其成,周围人看在眼里,不时奉承几句,羡慕几句,便都等着喝她俩的喜酒。 可正应了陆爸爸那句"人算不如天算"。 话说今年四月,太女萧漪不知怎么贪玩,在御花园不慎落水,苏狐狸恰巧路过,顺手从齐腰水深的池子里,拎着小萝莉太女的腰带,把人家捞了出来。之后几天,出于面子和习惯,探望小萝莉几次。 就如同最俗套的童话,公主爱上了"英勇"解救她的骑士,何况这位意中人还是小萝莉萧漪亲爹的外甥,自己的表哥,同样出身相府苏家的妖媚如花高挑美男一枚。苏狐狸不仅拥有著名的美貌,著名的才学,还有一位更著名的未婚妻萧楚。虽然当时萧楚刚刚瘸了腿。 小萝莉心里就暗暗烧上一把名为"嫉妒"的火焰,等她痊愈,挑了个黄道吉日,跑到她母皇面前,整整跪了一个下午,只求母皇把苏狐狸赐婚给她。 女皇宠爱孩子,但硬拆鸳鸯,自己都觉得有点理亏,于是在御书房指着自己年仅十二的太女闺女,大声呵斥,"满京城谁不知道苏暮徵一定是萧楚的?何况苏家和你皇姨家定下亲事是好几年前的事情。" 小萝莉依旧跪着,不依不饶,"皇姨和苏家定亲时又没指定是谁。" 一直到晚膳时间,小萝莉终于喜滋滋的从御书房跑出来。 而第二天正是端午,御旨赐婚,苏狐狸归了脑残太女萧漪,萧美人许给齐国公世女辛毓。 也就是这一天,原来的楚楚和苏狐狸情意缠绵,在御花园拥吻之后,赐婚讯息,确切的说,犹如一道天雷劈向他俩。 苏狐狸为不能嫁萧楚;楚楚为她挚爱哥哥再不属于她一个。 楚楚鼓足了勇气,夜间色~诱她哥哥,被他推开。 苏美人撞见爱人和兄长亲热拥抱,醉酒,被萧湘夺取清白。 就这么一天之间,悔不当初之人有好几个,可在一旁偷笑之人同样有好几个。 "相府苏家的兄弟……楚楚,一直镇守南疆的赵国公这几天也要进京了呐。"二爹爹声音里依旧没有起伏。 大周朝东面临海,其余三面与他国接壤,北疆齐国公,南疆赵国公,而西疆则有镇国公。 开国太祖立下规矩,非萧氏不得为王,他姓居功至伟,也只得为"公"。 齐国公就是那位流氓女王,翩翩大美女辛歆;镇国公叫苏晴,没错,就是苏爸爸的妹妹,咱们陛下的亲姑姑;而赵国公莫南轩,此代以"武"闻名的三公中,这位是唯一的男士。 陆爸爸上一句还在说苏狐狸,下一句就扔出赵国公之事,原因很简单,因为苏狐狸的亲爹,就姓莫。 这朝中实力错综复杂,想夺位哪有这么简单。 回到自己正房,埋进苏美人怀里。 她能感觉到即便父母不同心,对待她们兄妹的态度都不尽相同,可提到相府苏家可是难得的默契——那是种由心底发出的厌恶和憎恨。 两个爹爹需要她靠自己的魅力和手段笼络苏家兄弟,最好他们二人都能爱她刻骨,甚至为她争斗,所以他们默许她和苏狐狸的来往,却不愿她为苏美人怀孕生子。 苏狐狸还可以理解,毕竟他的身世太过敏感。她这么想着,伸出手轻轻拂过苏美人脸庞,他长长的睫毛擦过她的指尖,实在无法相信这个满怀着憧憬爱着她的正直温和青年能有什么理由被自己的父母如此深切的憎恨着。 大清早收到苏狐狸的邀请函。 大方前去。苏狐狸等在高级会所的特别VIP包厢里,一贯的融化冰雪笑容。 一盏茶都没有的功夫。包厢门被哗啦一声踹开。 萧漪小萝莉站在门口,伸着手指,不时颤抖,"哥哥,是不是你旧情未了?你,"眼睛扫向陛下,"都成亲了还来勾引哥哥,你……你……" 咱们陛下眨眨眼睛,微笑,"殿下趁读书的功夫微服出宫,可要注意时辰。"收起手中折扇,"殿下,那些唱着痴男怨女爱恨情仇戏文小说还是少看些为妙。"她回头,"暮徵哥哥,我先告辞。" 下人们向太女行礼之后,扶住她的身子,将她放至门外候着的软轿,潇洒的出门离去。 半路上,她听到车外急停之声,撩开车帘,苏狐狸那张魅惑俊脸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苏狐狸上车,坐在她对面,整整袖子。 她看着他袖口些许褶皱,歪着头笑眯眯,"太女殿下又使美人计?揪着你的袖子非要你给她个说法不成?" "看把你聪明的,"苏狐狸笑言,"发觉你最近越发嘴上不肯饶人。" 她闻言抿嘴一笑,当得起"风情万种"四字,"暮徵哥哥,挑拨我和太女殿下很有意思么?" "没办法。"苏狐狸摇头,"我身边有她的眼线。" 也是,之前她和苏狐狸私会要么行事隐秘要么约在恭王府,即使身为太女,一流的亲信也不容易探听得手。 折扇轻点自己太阳穴,"太女殿下以为大庭广众之下用她能想到的恶毒词句来攻击我,我就会内心惶恐不安情绪失控?到这个年纪,还生在帝王家,这么纯真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被他拉近怀里,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鼻间是他特有的清凉香气,苏狐狸嗓音低沉,"那小丫头我还不曾放在心上。毕竟是娘和爹的意思,我暂时必须遵从。" 他揽住她的腰,掷地有声,"我眼里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苏狐狸,是个情种? 深谋远虑,从容进退的他,是个情种,这种事换作是你,你敢信么? 他是谁的白月光 上 金秋十月,一年一度大周朝公务员考试如期举行。当然这里依旧是顶着"科举"的名头,千年来,换汤不换药,莘莘学子为求功名利禄,仍要千军万马争过这独木桥。 连考三天。 参加考试的生员大多已婚。于是考场外,翘首以盼亲人一举光耀门楣的家人们也成了一道风景。 咱们陛下堂堂恭王世女,自然属于特权阶级,考期最后一天,在贡院门口特地设了一座凉棚,两边垂下帷帐,她端坐其中,一手捏着柄折扇,盯着外面穿梭来去的人们,若有所思,不发一言。 为了出门,她特地打扮,黑发,白肤,红唇,造物主仁慈恩惠的绝好皮相衬上水蓝色合身长衣,光彩照人,走到哪里皆是众人目光焦点。 穿越之前,她也是个气质卓然,清丽脱俗的女子,接受周遭眼光洗礼,早已习以为常。 接过侍女递上的清茶,润润嘴唇,"小楼,你猜太女殿下今天会不会来?" 妖娆美人款款上前,纤长手指将她的几层衣领整齐压好,笑容满面,"楚楚您今天冠绝群芳。" 她扬手一折扇敲上小楼额头,"越来越没大没小,这词让人有不好的联想。" 他捂着脑门,故意撅着嘴,满是委屈。 "小楼,想考么?"她看似不经意问起。他平日谈吐不俗,亦曾饱读诗书。 没听到回答。她放下茶碗,也未抬头,"我去和苏暮徵说说,他不会驳我的面子。求爹爹帮你更改户籍,亦不是难事。" "谢主……楚楚您的恩典,晚亭跟在您身边,一生再无他求。"说着,小楼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小楼过来。"她向他伸出手。 他顺从凑近,她一把拉过他的右手,仔细摩挲探看,食指无名指指节,以及手掌处厚厚的茧子,一处是握笔磨成,另一处必是持剑造就。 "小楼多大了?"她问。 "诶?"他满面羞红,"这个月十七就满二十了。" "嗯。是个整年纪,得好好庆祝下。"她点点头。大周朝律,"公务员考试"要求应试者年龄不得大于三十五岁。 "真不考?"她又问,这回盯着他的眼睛。 他摇摇头。 "还有十五年,后悔都还来得及。"她探出手,他微弯腰,手指划过他的脸颊,"小楼你可以选择你的人生。凭你的才华能力绝不仅止于无权无位的恭王世女心腹。我不想把你绑在我身边。这是我的真心话。" 多一个男人出门赚钱养家,她这个米虫老婆也可以高枕无忧些;男人有事业,心思不会时刻黏在她身上,她自然过得清闲,这两点也是她的真心话,不过不能说出口罢了。 小楼哪里知道咱们陛下这点"阴暗"心理,立时就感动得双肩颤抖,若不是泪涕横流太影响京城第一美人形象,只怕他即刻扑在陛下怀里华丽上演一出《孟姜女》了。 "我甘愿跟着您,只要您不赶我走。我死都是您的鬼。" 他说得哽咽,感情真挚。她听得发抖,悔不当初。 心血来潮学穷摇奶奶玩把煽情,一个不小心挨着雷劈,这就是自作自受。她内心好长一声哀叹。 等小楼恢复常态,随从跪于她面前,"齐国公世女辛毓殿下求见。" 她微笑,"请。" 高挑女子辛毓一袭红衣,手里也捏着柄折扇,翩然迈步,走进凉棚。 她欠身致意,扬手,"姐姐上座。" 下人进来恭敬上茶,迅速撤出。小楼在她身侧,躬身,还未及开口见礼。 她看着辛毓,"无妨,小楼留下。" "妹妹可真是疼这孩子。这模样,倒是万里挑一。"辛毓目光扫向小楼脑后玉簪——没有垂缨的无暇羊脂白玉簪子,"看来是真的了,妹妹力排众议,挑了这孩子作侧夫。" "力排众议"之事倒是没有。家里人就算再怎么不满,也绝不敢当着她的面议论她的房内人。这些日子,连一向眼高于顶的绿玉小丫头,看见小楼都恭恭敬敬,想来小楼在府里,可以少看很多人的脸色。 她笑笑,没顺着接话,"姐姐今天真是明艳动人。" 辛毓也笑了,"妹妹言不由衷了不是。京城里四位以才貌双全闻名于世的四位公子,凌家那两位不说了,配得上你的也只有苏家那位大公子。" 咱们陛下闪闪睫毛,"说到四大公子,姐姐不也是娶了其中之一。" "萧公子啊,"辛毓拿折扇轻敲掌心,"妹妹,姐姐倚老卖老一回,听我一句劝,男人太漂亮不能当饭吃。" 她可真不愧是齐国公辛歆的闺女,连思维说话方式都是一个调调。 咱们陛下再次轻飘飘的转换话题,"姐姐来接哥哥么?" "是啊,"辛毓表情平静,眼睛望向门外,"里子本来就没,连面子再丢了,可就真是一无所有了。" 咱们陛下闻言,眨眨眼睛,再未开口。 不久之后,贡院开门,学子们鱼贯而出。 小楼搀着她,站在大路边上,远远望着她那两位茫茫人海中亦夺目不凡的二位夫君,哥哥还有他们身后,缓步前行的苏狐狸。 嘹亮一声,"太女殿下驾到。" 她知道好戏此刻登场。 身边乌压压一群人跪倒,口呼"千岁"。 小萝莉不可一世下轿,伸手拉住心上人苏狐狸的手,满脸的欣喜,"哥哥,快起来。累了不?" 苏狐狸也不客套,干脆站直。 小萝莉猛然瞧见路边站立的咱们陛下,眼中乍现阴狠之色,"楚姐见我不用虚礼。" 苏狐狸面无表情,"漪妹,楚楚腿脚不便,无需行跪拜之礼,是陛下特地恩准的。" 他这么明目张胆的回护她,今后怕是和萧漪的梁子要越结越深了。 苏狐狸对咱们陛下微微颔首致意,之后精明的带着小萝莉迅速滚了。 苏美人凌三少凑过来。她就势扑到正牌老公的怀里。 萧美人看见陛下身边的辛毓,难得的笑了笑,伸出手,拉住辛毓的手腕,带她离开。 咱们陛下长舒一口气。 七天之后放榜。 状元,榜眼她都不认识。苏狐狸探花,萧美人第五,苏美人第七,凌三少第三十二。打发走报喜的人,全家聚在一块,吃了顿饭。恭王府家宴,一向是人越多,话越少。不过走个过场。家人之间彼此不合,并无掩饰。 放榜后再三天,殿试,之后去各个部门面试,流程和现今考取公务员如出一辙。 萧美人和凌三少都留在兵部,现今的兵部尚书就是楚楚亲爹大将军苏天晓。尚武,执掌兵权,倒是家里一贯的传统。 苏狐狸去了吏部。 苏美人本来是打算留在刑部,陆爸爸眼皮底下,多多照拂,万一风吹吹再倒了,看病请假也方便。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咱们陛下陪同苏美人前往刑部面试的时候,路遇一男子。想来楚楚身边常年绝世美人环绕——小楼,苏狐狸,萧美人这种外表最最一流的不说,连苏美人凌三少的水准,京里大多数男女也只有仰望的份儿,由此锻炼出来非同一般的见多识广和淡定,甫见此人,她也愣了一愣。 他眼眸深邃,五官轮廓极深,面如无瑕冰玉,不对,是墨玉。 仅凭他特征巧克力色皮肤,足以断定他的身份。 他视线胶着在苏美人身上,没有一刻迟疑,广袖临风,径直而来,"苏公子?"他问,"严大人之子?" 苏美人点头。 苏美人亲爹去世之前官居大理寺卿。他是故人。 咱们陛下乖觉,"凌大人,暮霭哥哥,我先告辞。" 巧克力帅哥颔首,"殿下,改日在下登门拜访。" 咱们陛下亦回礼,浅笑,"恭候大驾。" 他恭敬躬身致意,抬头,却没有笑。为拉近距离和示好的微笑,不曾出现在他脸上,哪怕一丝一毫。 咱们陛下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回府。留下几名精英近侍等待夫君,自己扬长而去。 在正院书房,翻了几本书,喝掉几碗参茶,迎来冰山回屋。他表情平静,举止如常,眼神扫向屋内待命侍女,女孩子们福身行礼,急速撤出。 苏美人坐到咱们陛下身边,玉手轻轻揽上她的肩,"凌大公子是我爹故交。" 她微微点头,凌二少大三少十岁,比起现代三岁一代沟,凌大公子和苏美人也真可以算是两代人了。她扭头盯着他的脸,"那凌公子说了什么?" "楚楚,我想留在大理寺任职。父亲那边……"苏美人没有直接回答她。 "我知道了。不过二爹爹一片好意留你在眼前好照拂,你亲自去说清楚比较好。" "嗯。"他认真点头。 "暮霭哥哥,我多句嘴,是为了你爹么?" 他再次点头,重重的。 果然,苏美人亲生父亲,原来的大理寺卿严大人去世确有蹊跷。 不过,苏大学士、苏美人亲娘的正夫出身尚武名门——莫家,也算门当户对一桩好姻缘,而她的侧夫,苏美人亲爹出身寒门,如何嫁进相府豪门,咱们陛下倒有些好奇。 她眼睛里满是求知欲,微笑着问,"暮霭哥哥,你娘和你爹如何相识?" 苏美人笑笑,"我爹进士及第,尚未婚配,便被同在大理寺任职的娘看中。" 进士及第?那是科举前三名,虽然名次不能说明一切,但按照常理,理应是位青年才俊,被上司相中直接拐回家里,也是天降奇缘了。可就是这么一位大人,年纪轻轻急病殒命,这是碍到什么事还是惹到什么人?他好歹是相府苏家的女婿,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恐怕这位大人得罪的对象来头不小。 夜幕降临,陆爸爸下班回家,苏美人打听到消息,亲自去了他的院子,翁婿相谈一个时辰,回到她身边的苏美人眉目舒展,想来也是不错的结果。 转眼到了十月十五,内阁各部联合举办一个类似现代欢迎party的联谊会,录取的新人济济一堂,已婚的携配偶出席,未婚的也尽可以大方结识新人,每年亦能成就好几对佳偶。由此,这个新员工欢迎聚会实乃牵红线拉皮条的格调最佳效率最高场合,也难怪众人跃跃欲试。 两位丈夫皆已高中,她断无不去之理。 无非是一大堆人坐在一起喝酒吃饭吹牛皮,过程乏善可陈,直到才子才女们展示才艺的环节。 状元,榜眼展示琴技武艺之后,轮到探花苏狐狸,翩翩上台,从袖中摸出一枝玉箫,还未放至嘴边,台下不知何人不怀好意,"想当年恭王世女萧楚殿下和苏相长子苏暮徵公子一曲琴箫合奏,至今难忘,今天可否再次赏光?" 不止身边苏美人凌三少,连坐在隔桌的亲哥哥萧美人和嫂子辛毓眼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或询问或安抚。 她还未出声,早有乐见好戏之人开始起哄附和。 原本的楚楚琴艺出众,声名远扬,咱们陛下是知道的。毕竟自己闺房柜中就好好收着一家瑶琴,琴身断纹,诉说着它久远的年代。 某日,心血来潮,她撩动琴弦,低音浑厚高音清脆,闭上眼睛,能感觉到身体对它奇妙的熟悉。 可是今天,她只是放下手中酒盏,浅浅一笑,安然回答,"我不会。" 几位美人有些惊讶有些欣慰。倒是不远处,友情出席的凌家大少爷对她状似赞许的点头,依旧不见笑容。 可全场都把这一句"我不会"当成了"我不想"。 苏狐狸在台上居高临下,盯她良久,最后独自一曲,婉转悠扬,可她却在其中听出点不得知音的苦闷和焦躁。 她没理会。 直至散场之时,她也未再和苏狐狸有视线交汇。至于之后,此次她拒绝与他合奏,京里人们是认为她余情未了还是恩断义绝,与她并无太大关系。 不过席间之事,她和苏美人凌三少举止亲密,倒是为她招来两封请柬。 一封来自嫂子辛毓,一封来自二皇女萧湘。 是福是祸,焉能躲过? 辛毓的请柬上特别说明不能带正夫,可没说不能携侧夫出席,以这位嫂子是齐国公辛大美女的嫡亲女儿来说,估计也得是个无宠不欢的主。咱们陛下想想,笑着回信确定赴约。至于二皇女请柬扑面而来的"鸿门宴"气息,她也不能躲闪退缩,想想身后殷切期待她回房和谐制造的冰山美人夫君,一不能输人二不能输阵。 第二天出门赴约。正式场合,皇族亲王世女乘辇出行,而这样普通情形,她都会低调的选择马车。车行半路,外面小楼轻轻敲了敲车壁,她撩开窗帘,小楼身后恍然苏狐狸那张媚脸。 她哥哥萧美人,真是具体行踪都要详实且毫无隐瞒的提供给苏狐狸,在暗示她在大事未成之际,还不能和他翻脸。 他直接坐到她正对面,冰着一张脸,显然不问清楚誓不罢休。 她挺直上身,诚恳道,"曾经和你琴箫合奏的楚楚已经死了。" 他一下子扑过来,把她压在身下,车内空间狭小,她的头撞到墙壁之前,枕到了一只大手上。 "想和我撇清关系,还是因为不想和萧漪起冲突?"他恶狠狠的问。 这世道,她穿来至今,难得一句实诚无比的话,偏生就是没人相信。 "我不会嫁给萧漪的,你还要我说几次?我从没想过要抛下你。"他近乎咬牙切齿。 生生一朵烂桃花直接砸下来,她还能说啥?"空许诺没有用,你该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诚意?王爷和大将军的意思,也是你的意思?他们巴不得苏家死绝了才好。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是真心的。"苏狐狸气坏了,也气懵了,以他的个性,清高自诩,从来不屑于解释,今天一反常态,面前的女人他有多重视,由此可见一斑。 "悔婚也可以?你总明白这对女人男人意味着什么。"她面色冷峻。 "我不得已。求你别再折磨我了,楚楚。"他身子压下来,头埋在她颈肩之间,之后没了动静。 她只好伸出手环住他的肩,暗想,苏狐狸对楚楚真心的推定可能性又多了好几份。 古代年轻人,没有言情小说电影电视剧的浸染熏陶,生来就是情圣戏精的概率实在太低到她一生可能都遇不上几个。 何况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情场做戏也未必能瞒过她这个在欢场沉浮将近二十年的女人。苏狐狸看起来老谋深算,关乎情爱他内心也不过是个青涩少年。 就当行善哄哄孩子,她自我建设一番。 大概是这个拥抱极大的抚慰了苏狐狸那颗满腔热诚的玻璃心,几分钟以后,他爬起来,脸上多余的表情全部消失,回复不见喜怒的沉静模样。将她抱起来,扶她坐好,顺手帮她理理头发,沉默着下车,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这个小插曲显然不能影响一贯淡定的咱们陛下。抵达和辛毓约定的高级会所,早有衣着华贵举止不俗随从出门迎接。 在专用顶级包房里落座,台下情形一览无余。 辛毓卷着些许淡香,轻轻坐在她身边,笑眯眯开口,"好久未见……" "咱们姐妹不讲这些虚礼。想给我看什么?拿出来吧。"按理,辛毓二级王爷世女见她这个一级王爷世女,大礼不必,躬身致意却还是要的,现在辛毓直接坐在她身边,却还打算先上一圈官话——连行礼都免了,这废话她更不愿意听。 "痛快。"辛毓扬手,门边待命的随从瞬间消失。 半分钟都没有,进来一位蓝衣青年,直接见礼,之后抬头,金发碧眼,脑后一枝玉簪,簪首处无缨。 纳了异族青年为侧夫,她这位嫂子也确实有些意思。 这个时空下的整个世界都是女权天下。整个生物界里,雄性基于"发芽"几率较低,相较于把握生育权的雌性而处于劣势。 周国北方与俄国接壤,那里的居民大多如同眼前的男子:金发碧眼白肤。周国建国百十年来一直与俄国交好,边境城市平和稳定,两族民众杂居甚至通婚也不鲜见。 齐国公一家常年镇守北疆,世女辛毓在与萧美人大婚前先定下一房侧室夫婿,亦不为越礼。 这几日,她陪同两位夫婿在内阁几部逛了个遍,常常见到一些容貌异于本国人的异族青年,是为周边交好几国派来留学取经才俊,换个新鲜词叫做"交流学者"。上位者则其善者,适当授予官职,以为周国效力。自己时空常常被称作"盛世"、"大国"的唐朝,也是内阁官衙之内常有外国留学生行走,京城亦有异族人们往来经商,所谓大国必要有一个开放包容的姿态,从这点来说,周国连续几代女帝确有远见卓识。 金发青年毕恭毕敬礼毕,坐在辛毓下手座椅上。辛毓微笑,"这是丹尼。" 咱们陛下扬起一条眉毛,"丹尼尔?" "是。咱们男子名用双字,于是我自作主张砍掉一个字。" 她浅笑,"你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斜对面金发碧眼美人先是缓缓点头,伸出双手,迅速的做了个手势,之后稍有羞涩的笑笑,双手放回大腿上,轻轻交叠。 哑巴?她一惊。随即询问的眼光扫向辛毓。 潇洒世女自然作答,"他说他不介意。丹尼他,不会讲话,不过耳朵没问题。" "真了不起。"她赞叹道,"失语,还能掌握两国语言、手势,真是了不起。" 青年会意,灿烂微笑,眉目舒展,再次比划一个手势,之后眼睛转向辛毓,满是温柔。 "他说世女殿下过奖了。"辛毓拉住丹尼纤手,"丹尼出身商贾,我俩自小相识,照咱们这的规矩,他是不能给我作正夫的。" 青年又笑笑,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妻子的手,恬然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怨怼。 她点头,看向这对夫妻的眼神里欣赏溢于言表:这个世界,总还是有丹尼这样的人,卑微却又有高傲的活着。 人家成双成对,陛下自然也召唤门外待命的小楼进屋作陪,美人行礼,安然坐在她下手。此时楼下舞台好戏开场。期间,她还悄声笑问小楼,"瞧瞧齐国公世女的美人侧夫如何?" 小楼表情少有的凝重,"只可惜苦了大少爷。" 这一句话,咱们陛下犹如泄了气的皮球,直沮丧了半场。 萧美人爱她没关系,只要她不爱他,二人一直相安无事,等到磨光亲哥哥的信心和耐心,他总还是不得不回到自己真正的妻子身边。可现在,就算萧美人肯回头,辛毓和丹尼琴瑟和谐,又如何有他的容身之处?把哥哥留在自己身边,舆论非议的口水就能淹死她们不说,单单亲生兄妹乱~伦这一条,她自己都不能迈过这个坎儿。 中场休息,二位世女先后出门更衣。陛下腿脚不便,出入都是由侧夫兼保镖的小楼抱进抱出,在走廊里正迎面碰上回包厢的辛毓,她扬手挽住小楼脖颈,扭头只对辛毓笑笑的功夫,正巧挡住小楼视线,妖娆青年没停住步子,可巧陛下的左肩直接撞向辛毓左臂,辛毓立时神色骤变。 咱们陛下人精一个,立时抓住辛毓肩膀,也不管走廊里几位贴身侍卫,一把扯开衣领,左臂殷红圆点醒目得刺眼。 咱们陛下冷冷一声,"你们退下,不准闲杂人等靠近。" 除了抱着陛下的小楼,周围几人立时消失不见。 扭头正对辛毓,恶狠狠道,"姐姐,口口声声不要漂亮丈夫,不爱我哥哥,你骗谁呢?"辛毓只是嘴硬,恐怕她爱苦了萧美人,咱们陛下心想。 "妹妹容我把衣裳整好吧。"辛毓脸颊微红,不复平时气势。 陛下点点头,"咱们回去说。" 还是豪华包厢。小楼和丹尼也被客气的"请"了出门。萧楚辛毓姑嫂对坐,冷场甚久。终于辛毓放下手中茶盏,语气里是满满无奈,还带有一丝哀怨,"他不曾正眼看我。他的心里都是你。" 原本辛毓对迎娶萧美人无可无不可,毕竟身边还有一位温润柔情金发美人,再加上亲娘辛大美女事先据实相告,辛毓本人也对自己这位名义上的正夫不抱什么希望。 可是人与人的情缘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新婚大典,萧美人冰着一张惊艳俊脸客气但疏离的再次提起"婚前协议"并约法三章时,一向自诩豁达潇洒的齐国公世女的心,狠狠的被扎了一下。洞房之夜,辛毓眼巴巴的盯了萧美人半天,人家不解风情,坐着喝完一杯茶,径直走向床榻,和衣而卧,再不理会身边带着几分期待更有几分姿色的妻子。 辛毓未必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淡定,尤其是挂名正夫萧美人打击了她的自尊心。 第二天,齐国公本人还在北疆,只有齐国公夫君、辛毓的亲爹,这位也与恭王府故交,验女婿身子之事完全沦为过场。自此,萧美人辛毓夫妻虽然同房而居却两不相干。辛毓不甘寂寞,过了七天,算是给足王府面子,大方迎娶丹尼,再次洞房花烛,却怎么也放不下临近院子里那个一身清冷的萧美人。以大周朝风俗,正妻正夫不能分享对方第一次,不体面不说,也很影响今后小家庭的和谐:侧夫有可能仗着占有妻子的初~夜,进而嚣张闹事争宠,最终长幼尊卑无序。 之后萧美人偷吻陛下,回府之后风卷残云,家中园子一片狼藉。辛毓的圣母情怀集中发作,说不清道不明的由同情、心疼、欣赏终于进化为爱慕,他越是不搭理她,她越是想把自己奉上,这充分验证了"人性本贱"这一亘古颠扑不破的真理。 陛下靠在椅背上,轻飘飘一句却杀伤力无比,"姐姐和哥哥说过没?我的意思是,你说过你欢喜他么?" 辛毓愣了下,"妹妹什么意思?莫非你……" 她微笑,"姐姐应该倒追哥哥。" "倒追?"辛毓有些迟疑,之后恍然大悟般,"难道就像娘说的,直接一剑上去,把他拍晕,然后霸王硬上弓,之后再负个责……么?" 陛下赶忙扑过去,双手按住辛毓手腕,"姐姐,这事我得拦着你。不说别的,你打得过我哥哥么?" 辛毓多精明一个女人,怎么一恋爱,情商就生生打了对折估计还得附送点赠品的程度,果然天下莫若比一个"情"字更害人的了。 "姐姐,今后这种事你还是和我商量吧,别再找你娘了。" 齐国公本人"毁"人不倦,甚至到了误"己"子弟的地步。 "你俩晚饭总要一起吃的吧。和哥哥多聊聊天。慢慢来。" 辛毓稍沉默下,"和爹说得差不多。对了,妹妹好久没见过我爹了吧,今天去我家吃顿便饭吧。上回,"她霎时羞赧,"我听娘说,她占了妹妹你夫婿的便宜……" 齐国公大美女意外的坦诚啊,陛下依旧保持微笑,"饭要吃。不过我得扳回来,把你丹尼美人借我摸摸就算扯平,如何?" 辛毓回答出乎意料的痛快,"一言为定。" 这对母女是什么构造的……陛下内心默默两行泪,"我说着玩的。真摸了,我家那位饶得了我不。" "苏家二公子善妒?我怎么瞧着不像。"辛毓笑得舒畅,平添几分柔媚。 齐国公府京城宅子规模不小,但布置简洁雅致。踏进院门没几步,齐国公夫君,陛下按辈分应该称呼"姑父"的当年京城第一才子晏清殊已经从内宅带着几位随从迎了出来。 见到他,才知道什么叫"肤色胜雪",那是种不透明的纯白,完全是北欧人的皮肤搭配亚洲人的五官。陆爸爸那句,"歆妹喜欢肤色白净的"也非空穴来风。 见礼,进门,闲谈,上桌。 饭后,正巧加班晚归萧美人回府,看见自己泰山,妻子,妹妹几个人凑在一起,相谈甚欢,便干脆加入,独八卦不如众八卦,入夜,还亲自送陛下出门。 她扯着哥哥的手,看看他身后的嫂子辛毓,摸摸他的脸颊,挤出了个笑容,撂下车帘,离开。 路上靠在小楼怀里,再也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小楼回忆起席间文弱才子晏清殊详述抱得流氓彪悍美人归的过程,亦花枝乱颤。 话说,当年辛大美女二十有二的年纪还不曾婚配,便自然有了些蜚短流长,大美女取向不寻常、只爱红颜不爱须眉之类的,当然美女详细调查探访之下,知悉源头乃京城某官宦世家不肖子一名,此人曾对美女大献殷勤,却多次撞得南墙归,情急之下,便以流言攻之。 美女不忿,暴怒,两过程只相隔半个时辰,冲到此人府上,当着其父母之面一顿暴打,解气之后,飞身越过院墙,落于道路之上。 只是儿女情长,英雌气短,辛大美女再彪悍也只是妙龄未婚少女一名,几番委屈失意交杂,当街控制不住,以至落泪。 正巧当时名满京城第一才子晏清殊童鞋路过,这幅红衣美女当街梨花春带雨的场景迅速震撼了年轻才子,他觉得他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男人嘛,与生俱来的怜香惜玉之心,虽然他打老远也认出这位红衣美人乃是京城祸害,当时的齐国公世女辛歆。高挑白皙才子没有片刻犹豫,下马,站到犹在抹泪的美女面前,从袖中掏出绢子,无声递予美女。辛大美女扯过绢子,迅速扭身,几下腾跃,消失在了才子的视界之中。红衣美女衣袂飘舞,扭头时飞出的几滴晶莹的泪滴,以及悲伤存怨的神情,成功得使晏大才子的心再次狠狠抽了一下。 几个月后,辛大美女依照惯例回到封地。晏大才子参加"全国公务员统一考试",高中状元。殿试时,他主动要求下放地方,在场的文武官员学子震惊了,之前每年的状元都是可以无意外的留在中央六部,他们头回见到志愿献身建设祖国边疆的第一名,却不知晏大才子纯粹是甘愿为爱走天涯。 后面的事情都能猜到了。洞房之事毕,白肤才子搂着辛大美女柔声问起还记得当年给她送手绢拭泪之人时,美人埋在夫君怀中,"让我找到那人饶不了他,他见过我哭,这实在太丢人了。" 可见,那副震慑晏大才子的美好场景只能存在他一个人的记忆里。永远属于他一个人的记忆。 如果你是真的 上 陛下回府,泡过澡回自己院子的路上仍在不住哆嗦。 哥哥的泰山大人——晏大才子大度豪爽好笑语,与爱妻爱恋往事说得比评书还诙谐精彩。看看辛毓身份尊贵却豁达通情理,亦知他对独生女儿一直疼爱但不溺爱。哥哥和辛毓关系如何,精明世故如晏大才子,只消一眼便知,却始终未加干涉,此人为人处世绝不止"高明"二字尽可形容。 进门时,苏美人犹在灯下伏案审阅公文,任职大理寺,类似最高法院,每天必需阅览卷宗数本,事物繁杂,有时还要像今天这样,无偿加班。 他见她被侍女们搀扶着站在他面前,粲然一笑,迅速合上书卷,起身,和她一同走回卧房。 侍女们行礼告退。她靠在他身上,"我终于胖了一点呢。" 苏美人声音依旧温柔,"胖点好看。" "可惜我的胸太小。每次我都很羡慕姑姑来去昂首挺胸——我都没这个资本。" 苏美人不负众望的当机半秒,才又重新启动,搜肠刮肚,二十多年积累的学问直在脑子里翻腾了好几个遍,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十全十美,但基于雄性本能,他明白心爱的妻子在自卑自身外在条件的时候,必须宽解以及安慰,最好褒扬并且赞美。他反复酝酿,沉吟半天,"楚楚你在我眼里……哪里都美。" 陛下忽闪忽闪眼睛,暗叹苏美人妖孽段位连入门都要她这个老师放水,今后无论如何努力修炼,成精恐怕终是无望。"那暮霭哥哥,你来帮个忙。按摩有助于丰胸。" 轰隆又是一声巨雷。万幸苏美人已经懂得在炸雷劈中之后迅速安装避雷针,他垂下头,默默的把她揽在怀里,纤手抚上她的酥~胸。 她后背贴上他的胸膛,"暮霭哥哥,今天在齐国公府我大赞姑姑保养得好,身材没挑,结果姑父笑眯眯的提醒我,那里面也有他的功劳。"不过她倒是真不认为晏大才子大言不惭。 "齐国公和夫君,二人感情甚笃,常有人感慨她们才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晏大人为了夫人连前程都可以丢在一边。"他缓缓回答。 她伸手摸过背后苏美人眼角嘴角——眼睛半眯,嘴角微挑。 "真令人羡慕。"她这是真心话。 "他们在京城的时候,就常常携手出游,如同寻常人家小夫妻。"苏美人下巴轻轻抵在她肩上,"等你的腿好了,我们也去逛庙会吧。" "好。"她侧过身双臂勾上他的脖子,"我等着。" 他顺势倒在床上,望着她的眼睛里星光璀璨,她埋在他怀里笑了。 一时小夫妻身周弥散得满是温情因子。 他骤然翻身将她压至身下,双唇直接封上她的嘴。 他比平时稍稍激烈,如墨长发在她身侧垂下,隔绝了时间和空间,世界霎时只剩下他和她两个。随着他的节奏她轻声呻吟,由着他在她身体里驰骋,她稍扭过头,视线中两人扣在一起的双手逐渐模糊,一瞬之间,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扑灭彼此心中那点欲望,他伏在她身侧,疲惫乏力之际,还不忘端着她的小脸,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用力一收,将她完全裹在怀中。他闪动长长睫毛,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回应他,轻吻上他的脖颈。一床锦被盖住二人,微凉的秋夜,温暖的环抱,就沉沉睡去。 像她这样的世女,豪门继承人身份,考不考"全国公务员统一考试"差别其实不大。因为,虽说周朝依照惯例"乘爵不乘位",也就是必能承袭上辈的爵位,却不一定能继任上辈所担任的官职。只不过,恭亲王这样的摄政王,以及历代握有兵权,镇守边境,极有威望的镇国公苏家、齐国公辛家和赵国公莫家三公不在此例。 所以,她可以心满意足毫无负担的继续"闷"在家里作米虫。 傍晚时分,三少回府,不多时只听一声悠长传令,"大理寺少卿凌铭泓大人求见。" 凌家三块巧克力中容貌最佳者,三少大哥凌大公子翩然登场。 大帅哥依照诺言,主动拜访。顺便探望自家三弟。本来多少有点护弟心切的大哥,对于三弟嫁予传闻疯狂爱慕苏狐狸,不成婚便要寻死觅活的萧楚,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怎奈个人缘法,强求不得。几次偶然接触,凌大巧克力发觉这位恭王世女并非他所想象的那般情商负数时,对咱们陛下的语气神情便亲切柔和许多。虽然闲谈间,依旧毫无笑颜,纵然她和三少绝不算是无趣之人。她微有沮丧,三少倒是大方自然,一切了然于胸的模样。 到了晚饭时分,正巧需动身赶赴萧湘所约地点,她解释一番之后,带着点歉意,客气告辞,"少陪。" 凌大巧克力和三少单独相处,恐怕才是人家所愿。她如此想着,招呼小楼,一同出门去也。 包厢门口的随从们见她出现在走廊上,纷纷躬身行礼,小楼抱着她,推开门,见到屋内的一幕,她的心开始自由落体。 主座两个位子,萧湘见她,笑得不怀好意,站起来,言不由衷,"三妹,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 身为皇女,虽然是庶出,对着王爷嫡女的她讲出此话,怎么都嫌不合礼数、不伦不类。 萧湘只是想激怒她而已。这位美貌二皇女此时扬着眉毛,挑着嘴角,一脸的得意,昭然若揭。 而在二皇女从身边,原本坐着陛下的丈夫,脸色更胜上好生宣一般荧白的苏美人,若坐针毡一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二人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他迅速垂下头,又立即抬起来,双唇颤抖,想要解释些什么,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萧湘故意布了这场戏。只怕她来得还是早了一些,若是完全如萧湘所愿的话,她应该看到的就是两个人抱在一起的激情镜头。 小楼抱住她的双手不由用力,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担忧。 苏美人盯着她,手中不知攥着些什么,忽然手背青筋凸现。 她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以苏美人的个性无论如何不会主动约见害他失了清白的萧湘,这位二皇女一定是掌握了苏美人最看重的东西,不择手段来诱惑他。 "二姐,我忽然头晕。今天恕我不能再作陪。"她开腔,手抚向自己额头伤疤,头歪向一侧,"小楼。"她扬手指指苏美人站的地方。 妖娆美人抱着她走到苏冰山面前。她皱着眉头,"暮霭哥哥,我不舒服,你陪我回家吧。" 之后,迅速换了一张职业笑容,"二姐,改天有空小妹愿输个东道,再聚。今天,先告辞。" 小楼乖觉,抱着她,转身离开。苏美人沉默着跟上来。 背后忽然沉沉一声,"萧楚。把他让给我。我帮你把苏暮徵夺回来。" 苏美人闻言肩膀剧烈一抖。 这是武则天和她女儿共享交换面首的女尊大周朝版本么?转手丈夫,亏萧湘还说得理所应当。她头也未回,"二姐,我头好疼。"因为头疼,她可以借口忘掉今日所发生之事,这是她给萧湘最后一个善意的台阶。 "凭什么?"萧湘陡然高声,"凭什么你可以霸占他?你根本不爱他!" 苏美人没回头,看向她的眼神一阵闪烁,最后只剩下他些许卑微的期待。 陛下一瞬了然,却也未作理会。 "凭什么?"她回头,眼中闪过一抹阴鸷,这是她穿来数个月,远离令人窒息的职场之后,第一次痛快干脆在至亲至爱之人面前暴露本色,声音里带上一股子冷峻,"二姐,就凭你这脑子。" 出门,她直接被小楼抱上马车。苏美人在车前犹豫片刻,也撩帘进来。不大的空间里挤了三个人,她霎时感觉有些憋屈。 小楼闪闪睫毛,低眉顺眼,"楚楚,我先……" "小楼留下。"她尽可能声调平静,当然诸如"暮霭哥哥你出去"这类必杀言语她还没气昏到直接出口。 车行一路,令人窒息的安静。 苏美人鼓足勇气,轻轻抓住她的素手。她借着窗外透射过来微薄的月光,白了他一眼,却也没直接将手收回。 苏美人再次垂头。直到回府也没再酝酿出抬起头来正视自己妻子的勇气。 他虽然心里有些委屈,却也认为陛下愤怒之后冷暴力反应并不过当。 尤其刚才,听到她不肯放开他的回答,他不知道有多欢喜。 职场几年经历,早已教会她时刻收敛自己的锋芒,着力伪装外表温和且无害。她亦深知,生在无常天家,含而不露隐而不发才是步步惊心、阴谋处处的官场宫廷长久生存之道。 可就在刚刚,萧湘一句"让渡男宠"的提议,直接挑战了她的底线——萧湘在侮辱她和她的丈夫。她陡然暴怒。即使在这位骄纵风流的二皇女看来,对于身为恭王世女的她,一个男宠,哪怕他此时的名分是她的丈夫,来去归属根本亦无足轻重。 以萧湘对她的了解程度,势必认为她还在深爱苏狐狸。在她跳崖昏迷醒来之后,与狐狸依旧如胶似漆,来往甚密,让萧漪这个小白萝莉甚至在公共场合大吃其醋。这在二皇女看来,似乎是陛下和狐狸为反抗棒打鸳鸯,联手算计无才无德却霸占太女之位的萧漪,如果顺利,萧漪失宠被废的话,萧湘必定看到了上位的希望。那么今日今次的饭局,萧湘实则试探并尝试和她合作不成? 想到这里,陛下惊出一身冷汗。糟糕,冲动是魔鬼。 陛下的推测固然不错,可她也忘了,这些全基于萧湘还坚信陛下深爱狐狸的假设,说起来,二皇女押错宝,还对苏美人有点不切实际的妄想,才招来陛下一通恶语相向。萧湘也并不冤枉就是。 正院卧房。小楼将她抱至美人榻上,只一笑一礼,不再等她吩咐,身形一闪,迅速消失在了门无边的夜色中。 苏美人主动站在她眼前,放在身侧的双手,握拳,松开,再握拳,昭示他本人的无力与无措。 苏汪汪自亲生父亲病逝,独自居于苏府别院。二十多年来,学问和知识不仅丰富了他的精神更培养出了他淡泊清冷的气质。 不过淡定通常不是装出来的,而是逼出来的。 淡定二十多年的苏汪汪,失了身,抱着经受冷言冷遇孤寂一生的决心,嫁给萧楚,等着爱人折磨自己,却万没想到他经历了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她不嫌弃他,温柔对他,大事小事全都问过他的意见……汪汪终于切身体会到何为"琴瑟和谐"、"鹣鲽情深",虽然这只是他单方面认定的。 汪汪拥有的本来就少,所以他自然倍加珍惜。 像今天这样,如果能挽回她的心,他甘愿丧失一部分自尊。只不过,他杵在地上,思量甚久,也不知道如何主动把颜面卸下。 人啊,肯卑微到尘埃里,只为能开出一朵娇艳的花儿。 她招手,示意他坐在她身边。 二人对视,他主动收回视线,一副三从四德新好孝夫模样。 陛下的气早消了,从她发觉自己反应过度的那刻开始。 她表情陈恳,语气温柔——温柔,对男人而言,正是必杀。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苏美人点头。 "我一时接受不了,昨夜还在和我肌肤相亲、软语柔情的丈夫,第二天可以在不知会我的情况下,与旧情人私会。"这是实话,从这个角度说,咱们陛下也是个普通女人。 苏美人从榻上弹起来,嘴唇在颤抖,"她不是我的旧情人。今天……" "暮霭哥哥,妇夫之间,刻意隐瞒等同于欺骗。" 他沉默良久,"这个……"他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是我爹的遗物。" 她拿在手中检视,上好的材料一流做工。 "爹是家中独子,嫁予我娘,也只得我一个,这块玉佩家传宝物,爹时刻不离身。但爹在官衙忽然发病被送回家里,身上的玉佩再不见踪影。直到今天。" 她沉吟下,"你相信萧湘与此事必有牵连么?" 他点头。 又是一滩浑水。她内心长叹,"那么,你爹去世前,有没有留下些别的话?" "我不能说。"他极为坚定。 以苏汪汪的个性,委屈自己也不轻易对她说不,现在拒绝她,说明他认真又慎重。 "你怕牵连我?你想过没,我们成了亲,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事实上,是我不知道。爹去世之前留下的东西太琐碎。我也不是太有把握。"他脸上的沮丧溢于言表。 "王爷王爷……"这是门外小楼的声音。 "不拿我的话当回事?我养得好女儿。"美人亲娘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迈步进屋。 苏美人本来想跪下行礼,恭王爷气势汹汹上前,苏美人一把将陛下揽在怀里,护住,两个人同时抬头直视满身怒气的王爷亲娘。 苏汪汪,这是男人保护配偶本能瞬时发作的结果。 "好。苦命鸳鸯。好。" "娘,我没做错。" "为了苏家一个男人……好,真好。"说完,扭头离开。 小两口还在惊魂未定,陆爸爸悄然进门。 摆手止住欲要行礼的苏美人,"暮霭在也无妨,今天是你娘父君的生辰,她心情不好,回府听说你和暮霭在一起,难免迁怒于你们。我回去劝劝她。" 她看着二爹爹,不发一言。 "暮霭,这几天躲着点吧。你也知道,先皇夫虽说……但你娘她总是觉得和相府苏家那二位侍君脱不开关系。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她一辈子恐怕也不会放下了。只可惜,天晓也不肯多说什么。"他轻叹口气,"你们早些歇息吧。"之后,二爹爹翩然出门。 苏家那两位拥有祸水之名的兄弟,当年宠绝后宫,自二人进宫,出身武苏家的正宫皇夫,也是恭王爷亲爹,迅速失宠。不出几年,郁郁而终。此事王爷亲娘一直讳莫如深,她心里自然是恨的,这大概也是她如此厌恶相府苏家的原因吧。 可苏家明知如此,却还故意将自己小儿子向火坑里推,这份心思狠毒,也绝非常人可及。 第二天,等长辈以及夫君们都出门"上班"之后,她吩咐小楼将她抱出府外。在大门口,放下几层垫子,她坐在上面,找块磨刀石,从厨房要了把菜刀,一盆清水,就这么拉开架势,磨刀。 来来往往人们都只敢偷偷望她一眼。议论都不敢在她面前。 和她手中菜刀一样迎着阳光熠熠生光的还有她背后硕大三个字"恭王府"。 小楼前一阵子升了侧夫,大将军亲爹特意将府里的卫队交给他,意思大概是小楼不仅要护佑她的周全,也该像苏暮霭、凌钧泓二位这两位名门出身贵公子一般,早立志向,多寻些机会好好历练下。 小楼穷苦出身,幼年学戏,这样一位容貌阴柔,嗓音清亮,身材纤瘦的青年在一群行伍精英面前,可想而知,他们碍于大将军苏天晓面子,表面上遵从,背地里大说风凉话,极尽败坏之词,甚至有些有脸面的老侍从并不讳言对他的鄙夷不忿。 就像大多数经历磨难的孩子,小楼隐忍持重,不动声色,却在校场里几次指点武艺之时,露了些微真功夫,于是陛下在出门进门之际,时不时能见到当值的侍卫脸上青紫瘀斑犹如调色盘般多彩。几天之后,历来自视甚高的府内几位管事的也对小楼毕恭毕敬,闲话这些的时候,小楼正枕在陛下的腿上,扬着眉毛,眯着眼睛,脸上满是得意。他确实很少在陛下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 手指卷起一绺他的如墨黑发,一脸赞许,柔声软语,"小楼真了不起。不过,"她敛起笑容,"学武之人毕竟大多耿直,你只消真功夫令他们服气,他们便自心内敬你。只可惜,官场则是另外一个样子。" "嗯。"一双流光眸子骤然凑近,"楚楚还在烦心萧湘的事情?听说这位二皇女又纳了一房小侍。大皇女殿下,甚至连今年才十三的太女都经陛下恩典赐了姻缘,唯独她都这把年纪还没个正夫,再说她父君也不是什么豪门公子,她和您争,纯粹是自不量力。" 她大笑着将妖娆美人搂在怀里,"小楼啊,善解人意的小楼,凭萧湘目前条件还想争宠夺位,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当朝文臣三家,苏氏、陆氏、凌氏;武门三家,另一个苏家、辛家以及莫家,二皇女萧湘和这权门六家族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无论是血缘还是姻亲。 大眼睛青年颤颤睫毛,"我的话……会联合一位,或是挑拨其他皇女之间的关系,又或者两者兼施吧。" "小楼啊,精明绝顶的小楼,萧湘可是先冲我下手啦。我和萧漪的关系差到不能再差,就算我想和解,萧漪未必答应,所以这点萧湘也知道是白费力气。而大姐萧澜还要称呼二爹爹一声'二叔',这份关系萧湘目前也无计可施。所以我只要向大姐和萧漪表示出我无意和萧湘联合就好。" 小楼笑眯眯的顺势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在他胸前。 真惬意,约莫十分钟之后,她拍拍美人俊脸,"去给我准备块磨刀石,一盆清水,几把菜刀来。" "您这是要干什么?"他脸色忽然苍白。 她略有不解,表情却依旧平静,"磨菜刀啊,演给她们看。" "您不磨剑么?"他紧跟着再问。 "折腾家里爹和哥哥收藏的名剑,那是暴殄天物。菜刀便宜,糟蹋也不心疼。"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秋日多是这种令人神清气爽的好天气。 坐在王府门口,华贵红衣,恭王世女,天生美人撩着袖子在吭哧磨刀,期间对着锃亮的菜刀瞧瞧,累了便和身边小楼聊聊。路过美男她对人家笑笑,丑男她对人家瞪瞪。 没多久,她那个淡泊温和的美人老公出现在她面前,她抬头笑笑,"暮霭哥哥,回来得好早。" 苏汪汪酝酿了半天,"楚楚你还在生气?" 他有受虐体质么?她依旧在笑,"显然不是。既然早回来,咱们一块吃饭。" 苏汪汪没动,她低头继续磨刀。身边小楼偷偷向汪汪使眼色比手势,她装作没看见。 苏美人会意,犹不放心般的再问上一回,"真的?" "我在吓唬萧湘。一会儿咱们吃饭。乖。" 苏美人和小楼一样,一个"乖",就迅速泄了气,带着几名随从走进王府。 三少正点下班,先围着她转了两圈,站定,嘴角一挑,露出一口皓齿,"楚楚想靠这个强身健体么?宝剑你提不动,于是先从菜刀练起?" 她扑哧笑出声,"杀夫要从早做起。预备下菜刀,砍钝了一把还有替换的。" 三少抱臂,上下再打量她一番,亦转身回府。十分钟后,三少的那颗白豆丁急匆匆的跑出来,身后是他一脸坏笑的爹爹。 "娘,爹说娘在生气。娘不要不高兴,致远一直很乖。大爹爹、爹、还是三爹爹不听话,娘打他们就好。致远会打他们替娘出气。" 陛下一把将小男孩裹在怀里,几乎泪涌的口气,"娘真没白疼你。娘才没生气。可是,三少,前几天致远还是肉团,今天怎么就成肉球了。" 三少手指顶上太阳穴,"你也觉得他太胖了么?我饿他几顿好了。" 三少,你真是致远的亲爹么? 太阳下山,她准备收场。小楼刚刚将她抱起来,王爷亲娘的步辇就冷不丁停在她们面前。 冷艳亲娘扫向她们二人,只淡淡一句,"不亏是你爹的女儿。惊世骇俗,不成疯不成活。也罢,也罢。"她轻叹一声,随后在身后侍从簇拥之下,消失在她们眼前。 饭后,亲爹悄然到访。屏退左右,特地指名小楼随侍。 帅哥爹爹大方搂她在怀里,眼神、表情到声音无一不透着宠爱,"楚楚一整天都在磨刀?磨给爹爹看么?" 她脑子里瞬时转了八百个弯子,内心有些忐忑,面上微笑不变,"要是故意给爹爹看,我就在府里磨就好了嘛。我是为了吓唬萧湘。" "磨刀不磨剑?鬼丫头,既然你想你的剑,爹就把飞景还给你,要杀要剐,都随你。" 昔日魏文帝曹丕曾铸成三把可谓上绝浮云下匡地纪的绝世名剑——飞景、流采、华铤。飞景和剑……莫非这个时空也有类似典故? "晚亭,"帅哥爹爹视线依旧在她身上,"飞景回来,你依旧是楚楚的侧夫。" "是。"小楼垂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飞景,爹一直用了那么多心思,难得的好材料好孩子,本来指望他能一直护着你。"他笑笑,"总归人算不如天算。" 她在亲爹怀里,琢磨良久,也没敢答话。 亲爹退场。 她拉过小楼,美人脸色苍白,"飞景因您落崖之事惹得大将军大怒,如此您的贴身侍卫才换做我。" 想想也是,端午之时萧楚已不能靠自己双脚自由行动,试问一个腿残姑娘无人相助如何跳得成崖?以身边绿玉等几位小姑娘性情,毕竟涉及人身安全,即便是她的命令,跳崖一事,她们必定抗命不从。 "小楼想哪里去了?担心飞景回来我便冷落你?"难怪上午听说她要去磨刀,小楼便神情突变。 "这倒不是。您见到他就知道了……之前他一直都关在牢里。"小楼行礼,在迈出房门之前,忽又回头,"飞景的心思绝无一丝虚假,这点我可以对天作保。" "小楼。我如何对他,也要看他如果待我吧。" "是。"美人抿唇,闪身出门。 她靠在榻上,手指碾过袖口丝缎,仰视天花板,曾经跟在萧楚身边十几年的贴身侍卫,飞景,似乎某些隐秘之事的突破口就在此人身上。 身边红烛火焰闪动,只有衣料摩擦地面沙沙几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她眼前早已跪下一白衣男子,头低垂,双手上满是伤疤,有些尚未愈合,长发四周披散,如水流泻满地。 "飞景,你的手怎么回事?"她问,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 "自己砸的。飞景不曾受主人大将军责罚,不代表不该受罚。"嗓音带着些"擦擦"的暗哑。 "你倒是真积极。"她冷笑,"反正我也无事,你还回我身边吧。" "是。" 她手指撑住太阳穴,眼前这位"寡言忠犬"从不怀疑主人意图,若是察觉她与萧楚性情不同,她挺期待他的反应——只要她的壳子是货真价实,便无可畏惧。 "我跳下去之后,你做什么了?" "看着凌家三公子抱住您,见您腰间玉佩大惊失色,奴才一直跟随他们到他亲自送您回府。" "爹见你回来必定怒不可遏。" "大将军将奴才赏给主人的时候说要奴才服从。" "那我命令你杀了我,你也做得出来?"她笑吟吟的,仿佛说得根本不是自己。 "奴才不能伤害您。" 她再次望向天花板,装恶人似乎更耗费气力。今日今时,暂且到此为止。 "给我端杯茶来。"她松下肩,整个人倒在背后的垫子上。 他起身去端茶,一步,返身回来,还是一步,单这身轻功,小楼都未必比得上。 "主子体弱,晚间不宜喝茶。" 她接过,杯中只是清水。喝下润口。飞景在她面前垂首而立。 近距离观察他,这是位轮廓分明的青年,剑眉直鼻厚唇,暗示他性情中的坚毅刚直,整个人难得的阳刚风情,虽然相貌不能和小楼相比。其实满京城,无论男女,也没人的容貌能和小楼相比。 她放下茶碗,"照以前的规矩吧。" "是。"青年接过她手中茶碗,放回桌上。之后宽衣解带直至袒~露上身,从身边小柜中取出一只锦盒,递于她手,坦然在她身边宽阔美人榻上躺下。 盒中是几枝金簪,一端染上些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再瞠目结舌,这戏也只能继续演下去。 他左肩有些许伤疤。顺着他的胳膊——按理说,主人和贴身侍卫若是一女一男,女方需将男子收房,这话小楼在和她共渡第一夜时就特别提醒过她。 可如今,这位飞景,左臂守宫砂再无踪影。 可想而知,一个跟随萧楚十几年备受信任,除去亲人便和她最为亲近的贴身侍卫,居然在不声不响之间,和别的女人燕好,萧楚得知之时,必是勃然大怒——她被最亲近的人背叛。 现在想来,萧楚跳崖算是一石几鸟呢? 为找亲娘换解药? 为报复自己的侍卫,特地丢给他一项百口莫辩的罪名? 为抗议她哥哥成婚? 为表面抗婚,实则吸引苏家二兄弟的同情和怜爱? ……萧楚这个刚刚年过二十的女孩,确实不那么简单。 认真你就输了 上 心再宽的人,遇上这事也难免憋屈。 萧楚身份尊贵,聪明美丽,正值二十妙龄的姑娘,有青梅竹马之谊的三个男人:苏狐狸、苏汪汪以及贴身侍卫飞景,再加上一个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禁断之恋的亲哥哥萧美人,算起来,这桃花无论数量还是质量,萧楚都没什么可抱怨的。 可讽刺的是,她真心喜欢的两个男人:狐狸和哥哥——定亲的定亲,结婚的结婚;真心喜欢她的两个男人,汪汪和飞景——被强的被强,失身的失身。 再加上亲娘出于朝中局势和利益考虑,"苦肉计"了自己亲生闺女:萧楚情场惨败外加身体残疾,一直都顺风顺水的恭王世女,只要有点血性,以抹脖子跳悬崖"向命运抗争"还真一点都不新鲜。 她目光扫向飞景左肩头星星点点的伤疤,忽然察觉不妥,再转向手上锦盒中几枝金簪,只有一枝一端是确实染上的血迹,而其他几枝像是在盒里摩擦之时沾上的,而飞景肩头伤痕,也只有一处是手中金簪造成——伤疤大小和金簪直径吻合。 身边俊朗青年望向她的黑色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流露,与之相反,小楼和她独处,眼睛里总是一汪水波。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瓷盒,默默举到他面前。她接过,打开盒子,细腻的白色膏体,闻闻,淡淡的药香,这根本就是绿玉天天给她涂抹额头伤疤的那种去疤生肌的上好秘药。 她会为他亲自悉心上药,是说,萧楚对待身边人,也是真心的好? 她还是有些迷惑,却还是手指沾上药膏轻轻给他抹在肩上伤疤处。 身为侦探小说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粉丝,此时不显神威更待何时?她继续揉摸他肩头,故意有些迟疑的问,"你恨我么?" "奴才不曾有一时一刻不敬着爱着主子。"他却回答得坚定无比。 "飞景。"她收回她的手。 "奴才在。"青年已经悄无声息跪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带起的长发和衣袂犹在空中慢慢下落。 "带我去那处悬崖。" "是。"青年迅速系好衣衫,上前直接将她揽在怀中,出门。几下腾跃,穿梭于错落的屋檐房顶之间。她耳边只剩深秋飒飒的冷风和男子轻轻的呼气声。 今晚月明云稀。跳崖事件事发地。 他站在崖边,她在他怀里,一览无余——这个"悬崖"距离地面撑死两层居民楼的高度,就这么硬挺挺的摔下去,除非大头朝下直接触地,连能否摔成重伤都要大大打上一个问号。 兼之此处视野甚是广阔,想来"救命恩人"凌家三少一干众人从脚下经过,亦历历在目。凭巧克力帅哥的武功修为,萧楚一个一百斤不到的小姑娘飞身而下,他若接不住才是小概率事件——几率小到不可能发生。 显然萧楚选在这里,压根就没想过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 还有一个疑问,身边顶级侍卫飞景安在,能眼睁睁看着她摔下去?无论她是否在刻意演戏。 "飞景,放我下来。" 他不动。第一次,飞景抗拒她的命令。 "你担心?"她撇起一侧嘴角。 他盯着她,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字,"是。" "不会啦。"她彻底笑了起来,"我都跳下去一回了,也没换回来什么。" 他第一次眼神闪烁,像是沉吟许久,"王爷是主子的亲生母亲,主子只能拿奴才出气。奴才明白。" 又是王爷亲娘。她自袖中摸出那枝染血的金钗,尖端迎着月光反射着几许寒意,"你这是怨怼么?"她笑眯眯的,却让人不寒而栗,"你真该再挨这一簪子。" "奴才失言,请主子责罚。" 她猜对了。当时,就是萧楚也是要求他放下她,然后这一簪子下去,飞景猝不及防一瞬,萧楚手撑地面,向前一探……等再挣开眼睛,如同那句唱词,可就"换了天地"。 "算了。"她靠回他胸前,"咱们回去吧。" 她的专用书房。飞景将她放回榻上。恭恭敬敬的再次跪在地下,"主子今天去哪个院子?" 她扬手指向书房隔间,那里也是个卧室,只是比起她的汪汪的正院卧房,面积要小一些。 "飞景,你今天侍寝。" 明显看到面前青年的身子僵了一下,"遵命。" 飞景这样的贴身侍卫注定是她的侧室,这也是周围人默认的结果。至于能否爬上侧夫之位,要靠他本人的运气。不过目前,飞景还不具备拥有单独一个院子的资格。 这个时空和某些女尊世界不同,即使是女人,第一次也最好交给自己正夫,尤其是身份贵重之人。不然同样要遭受保守人士——其中绝大多是"德高望重"之士,攻击的舆论以及不时飞来的西红柿。 按理说,应该等到她和苏汪汪圆房之后,与飞景一场男欢女爱,再提收房之事。 侍女们服侍之后依次离开,她躺在床上。飞景沐浴归来,还带着些清香,站在床边,默默除去衣衫,躺在她身边。 二人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她不想主动,他更不敢主动。 "恕奴才僭越。" "你问吧。" "主子一向最看重贞洁的。为什么……" "不为什么。" "是。" "飞景,你以为我会继续折磨你?" 以她对萧楚的理解,这姑娘可是敬我一尺,还你一丈,捅我一刀,杀你全家恩怨分明的干脆爽利人,惹她暴怒的结果,绝不只是扎一簪子,背个黑锅就能了结的,尤其是飞景是萧楚的内定侍夫,或许还会靠着恩宠爬上侧夫之位,不多的十几年间都备受萧楚信赖的男人。 "奴才没了清白。这是奴才该受的。"声音里隐隐情绪流动。 "你猜,明天娘若是知道你留下侍寝,会如何?"她声音含笑。 他沉默了。 "放心吧。"她无声轻笑,"我也只是拿这事试探下周围人的反应。而在府里保护你,这点本事我也还有。"就算她没有,她大将军亲爹总有,"府外,要靠你保护我。" 良久,身后的青年忽然问,"主子……是因为苏家二公子的缘故么?" 怎么听着带着点酸味,"睡觉。嗯?睡觉。"她说,从被子下面,轻轻牵住他三根手指,暖暖的,和苏汪汪总是微凉的手完全不一样的触感。 人啊,不止历经挫折性情大变,日子过得太幸福,也有同样的效果。 第二天,她坐在书房里抱着暖身参茶晤手,身边飞景捏着刀子给她削水果。 一阵香风袭来,视线都不用从安然如常的俊朗高大青年身上收回来,她浅笑,"姑姑。" 美女仍是红衣,灿烂笑颜,"我来找你二爹,顺便看看你。"也不用客套,大美女自己坐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飞景回来啦?" 青年已经跪在地上,"给齐国公请安。" "我和你主子说说话,不用你伺候。" 青年端上果盘,放至她身边小桌,"奴才告退。" 等背影消失在二人视线里,大美女再次开口,"楚楚你这丫头,当时跑到你娘面前,为抗婚大闹,说什么'绝不大婚,宁可先怀上飞景的孩子'混账话,可惜飞景这孩子,被你娘逼着和个丫头圆房,失了清白。如今你又把他要回来,这是打得什么算盘?" 天地良心,把飞景召回来,她绝对是无心插柳。 不过,陛下再次确认一点,萧楚这女孩太不简单——目前为止,连至亲之人都不曾摸透她的心思。 辛大美女挑挑眉毛,仍是满面笑意,"楚楚知道么,和'你的飞景'燕好的那小丫头事后形容说,飞景的身子和他眼睛一样冷,亲吻爱抚一样都没,硬邦邦的进去,完事直接抽出来,哪有一丝疼惜。系好衣服,到管事的那儿验了身子,我猜他洗了个澡之后就跑回到你这儿,当没事人一样,如常伺候着你。就是肯定瞒不过你罢了。说吧,你是不是当天晚上就知道了?" 时刻把握第一手八卦消息和流行趋势,是女人的毕生追求之一,无论古今,男权女尊,都不例外。 她面无表情。 "怎么就跟我说的是别人的事儿似的。"辛大美女稍稍皱起眉头,脸上仿佛写着"真不配合"。 本来也是别人的事。她眨眨眼睛,表示她还在听。 大美女再次仔仔细细审视她一番,终于满意的点头,"不错。喜怒无形炼得不错。你爹刚刚还不放心,特意叫我来试试你,就怕你小脑袋瓜一热就又办出点傻事来。你这丫头,无论你哥哥还是飞景,再扯远点,算上苏家那位大少爷,只要让你娘知道你真心在乎谁,她哪次不是硬生生的夺走?" 她也对如此诡异疏离的母女关系莫名其妙,身为恭王爷唯一的女儿,萧煊没有不疼爱的道理。 她忖度,最大的可能怕是因为孩子的父亲,她的亲爹大将军苏天晓。而洞悉此事,突破口应该在二爹爹身上。 "得啦。飞景你留下吧,我回头和你爹去说。"红衣美女扯扯衣襟,一闪身已经消失在视界里。 她拿起手边折扇,反复摩挲,直至打定主意,道,"飞景,给我倒杯茶来。" 俊朗青年进门,端过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她状似不经意指尖划过他的手指内侧,前探,直至擦过他的整个手背。 他安之若素。 她没有接茶,伸手拂过他的脸颊,拈起一绺额前垂下的长发别到他耳后。 他微眯双眼,浅浅的笑了。眉目瞬间舒展,万般旖旎。 这种亲密程度,他早已习以为常。 飞景,才是一直以来府内众望所归的世女侧室。难怪小楼甫一进门,遭受冷眼无数,不完全在他的戏子出身。接连迎娶两房侧夫,却对飞景不闻不问,她就在不明就里之间,被下人们偷偷议论,视作薄情寡义之人了吧。 一杯茶饮尽,接过他递上的苹果,辛大美女那张艳若桃花瓜子脸冷不丁出现在她面前。 他迅速跪下,她笑吟吟伸手拉住她的手,"姑姑每次来都想存心吓我么?" "刚才有事忘了说,我家那丫头晚上想请你吃顿酒。可不许带正夫。别忘了。"说着抻出手,摸摸她的额头,"楚楚,得了空我再来。"话音犹未尽,人已再次消失。 "飞景,咱们出门,继续磨刀去。" 这次咱们红衣陛下身后可不止一个气势威严的恭王府,还有左小楼右飞景作活动背景。 消息传出去之后,太阳照在身上犹融融暖意的下午,眼前赫然一个黑影,她抬头,"暮霭哥哥,今天也这么早?" 身后帅哥美人躬身行礼,同时开口,"苏公子。" 他对二人颔首致意,又稍低下头,面对她,欲言又止。 "二哥哥先回去。晚上辛姐姐请我喝酒。" 苏美人点点头。转身带着随从回府。 没多久,又有人到访。此人先是在路对面观望她许久,而后围着她绕了两圈,从怀中摸出一把折扇,"殿下果如三弟所言,甚是有趣。"声音里是赞许,偏偏面上毫无笑意。 "大哥准我夫君今日早退,不如赏光略吃杯茶?"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巧克力帅哥微微致意,直接进门。 身边飞景忽而消失,几分钟之后返身跪在她脚边,"主子,二皇女萧湘今日告假,却未曾回府,直接进宫探望德侍君去了。" 德侍君,萧湘的父亲,女皇最为宠爱的皇夫,独享圣眷十数年。据说萧漪之父,出自相府苏家,正宫皇夫亦是名满天下的才子美人,在世时所受恩宠犹远不及这位德侍君。 "这是进宫商量对策去了么?楚楚您这招可是想彻底和二皇女殿下撇清关系?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小楼直视她,开口道,他和飞景二人近在咫尺,却没有任何层面的交流。 她轻点头,"兵书上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招数不用得狠些,对方也不会摆足架势,认真对待的。" 她现在可是盼着萧湘能干脆出大招。 这位二皇女手里捏着苏美人父亲猝死的秘密——她怎么思量都觉得此事和相府苏家脱不开关系,毕竟从没听说过,自己丈夫死得不明不白还能如苏大学士一般不闻不问。 二爹爹,凌大少对苏美人言语举止多有怜爱关照,这两个人对内幕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至于主动提供线索,涉及到他二人身份地位,愿不愿意帮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伸伸懒腰,一扬手,"飞景,借根头发。"然后兴冲冲的将青丝撂到磨了一整天,亮闪闪的菜刀刃上,一吹——头发飘远,仍旧是那一根,长度没有任何变化……她攥着菜刀,轻轻的叹了口气。她承认,某种程度上,她真有些残。 小楼笑眯眯的凑近,"杀夫不用刀,全靠颧骨高。" "我没高颧骨,我也没快刀。给我当丈夫,高枕无忧。"她笑着把菜刀递给身边飞景。 小楼忽然两只素手端住她脸颊,"真的没有。"之后笑意更浓。 飞景面无表情。还是那副万事不入他心的镇定。 可这回是红果果如假包换的争宠,小楼当着飞景的面,毫不避讳的争宠。 回正院稍事梳洗。飞景随侍。小楼回自己的院子。 绿玉为她簪好头发,从镜子里观望身后侍立的俊美青年,她问,"飞景,你娘待你如何?" "回主子,奴才是孤儿,娘的模样,我早不记得了。" 飞景在她面前,从来一口一个"奴才",这是破天荒的自称"我"。 她虽然心里为刚刚的失言稍有愧疚,但碍于身份,更不能穿帮,只好平静吩咐,"咱们出发吧。" 京城某专供高官世家娱乐场所。外观看起来只是一处清幽雅致院落。 只是门口停驻车马随从暗示此处的不寻常。 约定的包厢,她被小楼抱至座位。主座上她那位挂名嫂子辛毓,身边金发美人,有过一面之缘的丹尼。客座高贵淡泊大皇女萧澜——萧澜没有侧夫。 都是至交,再无需多礼。小楼行礼,也坐在她手边。三人贴身侍卫均立于各自主子身后。 辛毓那对继承自她亲爹的含情桃花眼像长在飞景身上。 陛下轻啜一口养身参茶,摆出一个坏笑,"辛姐姐?" "这不是飞景嘛……听说就是你十岁那年,父亲(辛毓的公公就是陛下的亲爹,按道理她也称呼为"父亲")把三个侍卫带到你面前,你一把就抓住这位,死都不撒手了。如今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 辛毓和她娘一样,坚贞的外貌协会主义者,也止于过过眼瘾,最多再冲上去摸一把,于咱们陛下而言,确无任何损失。毕竟人家如此大度容忍丈夫和小姑之间的兄妹暧昧在先。 萧澜坐在对面,笑笑,放下手中茶碗,"妹妹磨刀两天,可把二妹吓坏了。" "那是。我在家门口磨刀,简直是个疯子,疯子急了做什么都有可能。"陛下笑道。 辛毓收回黏在飞景俊脸上的视线,噗哧一声,"楚楚你该加上,'不管我做什么,背后还有个恭王府给我撑腰。'" 三人皆笑。 这顿饭吃得自然无比舒畅。 散席上车之际,萧澜看着辛毓和随从们走远,对她轻声道,"二妹手上的东西不多。她其实急着拉拢你的。" 她点头,"我想到了。可惜她的态度我完全不能接受。"她顿了顿,"听说姐夫病了。" "劳你挂念。"萧澜抬头看看天边冷月,"虽然你不愿意承认,可你和皇姨简直一模一样。我走了。" 萧澜这句,另有所指。 磨刀一事,陛下随意出的一个主意,却暗合几十年之前旧事,导致萧湘和其父德侍君几夜不成眠,这也远远超出她的预计。 回府。今日之事也需和苏美人商量商量。萧湘恼火而生报复之心的话,手最先会伸到大理寺任职的苏美人身边。 小楼回自己院子。 飞景抱着她经过前院蜿蜒的走廊,一墙之隔的院内,"楚楚?飞景你带她过来。" 飞景抱住她的双手陡然一僵。 他在恐惧。 不只是他,连她的心也轻颤了一下。 因为这是王爷亲娘的声音。 只不过,单凭脚步声便可辨认墙外经过之人,她的亲娘在武学上也绝非等闲之辈。 月明星稀的深秋之夜,青空无云。 清冷月光照在飞景脸上,更觉苍白。他刻意压低嗓音,沙哑一声,"主子。"随即眼神望向右前方,大将军爹爹的院子的方向。 霎时心领神会,他想说他腾挪几步便可以搬来救兵。 她再次确信飞景的忠诚——永远把她的利益放在最先,即使是在一家之主恭亲王本人支使他的情况下。 她对他轻轻摆摆手,旋即冲隔壁平静作答,"娘。这就来。" 他分别环住她背、腰的双手骤然用力。只轻轻一蹬,飞身越墙,悄无声息的再次落于地面。 面前的王爷亲娘正安坐在八仙桌前,一壶一杯,月下独酌而已。 "飞景,去拿件斗篷来。这个时节楚楚坐在凳子上会受凉,不易受孕。"王爷亲娘再次下令道。他将她放在椅上,躬身告退。没几分钟返身回归,将她安置妥当,冲王爷亲娘恭敬行礼后,迅速消失。 亲娘自斟一杯,也不看她,"昨天你宠了飞景?" "是。" "他没了清白,你也执意纳下他?" 她答得没一丝迟疑,"是。"陛下的现代贞洁观念迥异于此地,她崇尚的是情深所致,顺其自然。是否童贞之身,不是恋爱和婚姻幸福的必要条件。 亲娘一时无言,自饮数杯。 她凑上前,出其不意按住母亲欲再次斟酒的手,柔声道,"娘。惜福养身。" 亲娘抬头,眼睛中似有星光闪动,良久,道,"说实话,你恨不恨娘?在男人上,娘从没让你如愿过。" 如果揣摩萧楚的个性,爱恨皆深埋于心,不曾出口。她也只好默然。 "一步错,步步错。萧湘之事,看你的处置……"亲娘面色黯然,"但求你不会重蹈覆辙,如我一般悔之晚矣。"之后站起身,眼睛望向天边冷月,"十四哥、若谦、彦之,甚至你,除了父君,我这一辈子,真对得起'孤家寡人'四个字。呵。" 风韵犹存的美人亲娘此时一张凄然苦涩的笑颜,深深刻在她脑海里。 踉踉跄跄迈步,宽袖长袍,衣带凌乱,亲娘不知脚下忽然绊倒了什么,身型剧烈一晃。 她此时忘记自己腿脚不便,只是探身眼疾手快拉住母亲长袖,不防自己冲得猛了,一下子跌在冷硬的地面上。 右肩重重撞击在地,一阵钻心的剧痛,她脸瞬时皱成一团。 亲娘一把将她拽进怀里,满面焦灼之色,"楚楚,伤到哪里了?"不由分说,扯开她的领子。 "只是皮肉伤,娘。我没事。"她故作平静,却难以掩饰因疼痛导致嗓音微颤。 亲娘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仿佛不曾前方几步之遥,因看见听见响声忽然出现的飞景,在她耳边,声音里难以言喻的情绪流转,"楚楚,你是娘和十四哥唯一的女儿,我怎么会不疼你啊。怎么会不疼啊。" 十四哥——她父亲苏天晓宗族中排行十四,族中长辈常唤作"十四郎"。 这恐怕是第一次亲娘萧煊的真情流露。 没多久,母亲再开口已然恢复到冷峻常态,"飞景,带她回去。" 在飞景怀里,她捏捏自己的右肩,只是皮肉伤,确未伤及筋骨。 "飞景,咱们先回书房。"她吩咐道。 靠在榻上,高大俊美青年半跪在他面前,净手之后,亲自为她上药。 她抚上他脸颊,"若是我怀了你的孩子,你猜娘会怎样?" 飞景平静如常,手下动作未停,吐字清晰,"王爷必会杀我,而留下主子的孩子,悉心教养。" "那我现在说,飞景我要你给我生个孩子呢。"她看着他的眼睛。 "遵命。"他放下手中药膏。利落褪去外衣。四目相对,近到彼此呼出的气息也开始痴缠,他扯掉发带,头发散落遮住她大半视线,衣领微张,露出胸前大片皮肤——上面有浅浅两道疤痕。陈年旧伤。 他垂首无言,开始解她的衣带。 她双手一下子揽上他结实的背,头埋在他胸前,"飞景,我还不想你死。"顿了顿,"带我回正房。" 进门的时候,苏美人还在灯下读书,合书,起身,冲她温暖一笑。 飞景轻轻把她放在床上,面对苏美人,一如既往的恭敬,"主子伤了肩,请公子小心。"言毕,行礼出门。 苏美人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他坐在她身边,解开她的外衣,检视她的伤处,确认并无大碍,才轻声问道,"怎么弄的?" 她笑笑,"你猜。" "飞景今天口气不善。"他也笑笑。 汪汪很敏锐嘛。"我昨天睡了他,你不生气?"她笑问。 "他是你从小的影卫。为你也曾出生入死。"边说边宽衣解带,只剩中衣躺在她外边,拉起被子,手轻轻搂住她的腰,"他本来就是你的人。母亲不希望你和我太亲近,平时多去几位公子那里逛逛也好。" 她微扭过头,四目对视,"其实,娘刚刚和我说了会儿话。" 苏美人神色倏尔紧张,"你的肩,是母亲打的?" 她笑笑,头埋进他胸前,"不是。也不是因为你。别多心,嗯?" 抬头,一手按住他一边肩膀,借力探身,舌尖似有似无擦过他的耳廓,冷不丁含住他的整个耳垂。 他全身不由一颤。她手指在他小腹处如羽毛般一扫而过,本就是敏感之地,如何经得起刺激? 他眼睛里腾地燃起火焰。 唇舌交缠辗转几回合,驱散秋夜微寒。幽深的隐秘之地,满腔绵绵爱意全化作一次次深重的律动,快感自两人紧紧结合处升腾,迅速蹿至全身,载着二人飞赴极乐。 他筋疲力尽之际,倒在她身边,丝般长发随意散落在枕边。长而弯的睫毛还在一颤一颤。 苏美人身材十足的"纤细",技巧也未见出众,床上仅凭本色出阵。 她翻身钻进他怀里。亲密接触之后,对对方的身体自然会有一定程度的依恋。可即使和其他男人同床共枕,只要她一闭眼,铺天盖地都是他身体的味道和肌肤的触感。 苏汪汪是个好男人,她要问心无愧,更不忍他伤心。 可惜,须知她这个身家地位,对一个人的深情就等于对其他人的残酷。 更可惜的是,这个道理她也懂。 第二天,夫君们出府上班,争做模范公仆去也。 她坐在书房,结果飞景递来的参茶,送至唇边,闻到淡淡异香,便问,"这茶是谁送来的?" "主子的参茶皆是府里厨房由专人配好,送到主子的院子。" 她挑挑眉毛,如常饮尽,吩咐道,"小楼,飞景,今天去御书房瞧瞧。" 大周朝的御书房,相当于现今国家档案馆加图书馆,只是不对公众开放,而留有皇室之血的恭王世女,则来去畅通无阻。 她坐在书桌边,小楼,飞景站在一边,书房当值几位爬上爬下伺候找书,忙得满头是汗。 两杯茶之间,她合上书卷,唏嘘一声,随即沉思。 虽说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其中谁是谁非,经过缘由未必全然可信,只那结果必是确凿无疑。 如今的恭王,萧楚的生母萧煊,生父乃是出身镇国公苏家的先正宫皇夫。 萧煊皇女中行三,上面有双胞胎姐姐一人,讳萧焰;外加同母异父姐姐萧炵,也就是如今女帝。 早先的太女,便是萧焰。陛下手中史书尽数萧焰昏聩荒淫,大失国体。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萧焰的正夫姓苏名天晓。没错,就是陛下的帅哥亲爹。 上代女帝先与皇夫颇为恩爱,直至相府苏家兄弟进宫。 如此,一出男人间的宫斗争宠要素齐备,狗血剧情上演。情节不出大家所料,某处夜夜笙歌,自然某处冷清凄惨。 只可惜苏家二位公子姿色卓绝,偏偏身子不太争气,称霸后宫数年,也只让女帝产下一子而已。 不久,女帝病重,萧煊便联合镇国公苏家、齐国公辛家,外加有建国是便有拥立之功的陆家,一夜之间,弑姐,杀弟,连带两位后爹,以及后爹相关一支血脉数百口全剁了个干净。临末了,还不忘夺了亲姐姐的老公,捆回家作了自己正夫。 之后上大殿,萧煊在病榻前,逼迫母皇立了自己另一个姐姐。 陛下读书至此,粲然一笑,可见事不关己。想来女帝也是被自己小女儿活活气死的。 萧煊因拥立之功,封王,号"恭",还是她自己选的,不知里面有多少自嘲多少哀痛意味。 陛下思及自己在王府门口磨刀,又是嫣然一笑。 想来正是暗合其母弑姐连杀数百口的过往,难怪萧湘与其父德侍君能数夜不成眠。 二皇女萧湘可是情急之下出口以苏汪汪和陛下作交换,好死不死也和萧煊当年血腥一夜初衷完全相同。这些史书里没写,陛下自然不知。 其实,在外人看来,她这个"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性子也和其母萧煊一模一样。 末路歌唱 从御书房出来,想想应该顺便去户部一趟,有些事情须得拿着户籍资料和史书相互对照着参看,才会有比较客观的结果。 先不论她是半路接手的身体,就算萧楚本人在世,如此错综复杂的血缘、恩怨关系,一时半会儿也未必梳理得清楚,更不必说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户部门口,小楼刚把她抱下步辇,一抬头,正对上一对熟悉桃花眼。 对方先笑了笑,"弟妹。"凌家帅得惊天动地的两位公子之一,二巧克力凌钺泓。 她手不忘揽住小楼脖子,给自己寻了个舒坦的姿势,之后抬眼笑眯眯的问,"二哥是户部卿二?"凌家万年老二魔咒,如今已至三代,尚无人打破。 "正是。不巧官居户部左侍郎。弟妹有事?" 凌二帅哥自打在她面前无所顾忌痛哭一场之后,她与凌家几位公子之间关系仿佛突飞猛进,见面再无官腔,全是家人一般随意谈天的熟络语气。 有凌二少带路,一切顺利。坐在巧克力帅哥的"办公室"翻看典籍纪录,还有清茶点心招待,正午阳光晒在身上,凌二少、小楼、飞景三位帅哥的音容笑貌不时在眼前荡漾,这世界啊,实在太美好了。 根据手头资料,生母萧煊最先迎娶的当年大学士陆妍嫡次子陆若谦。在逼宫成功,拥立其姐萧炵之后,萧煊再娶苏天晓,几天之后,先帝驾崩,三月之后,萧煊将苏天晓扶正,陆若谦甘居侧夫之位。 这里面有些蹊跷,以帅哥亲爹的个性如何肯在妻子身死之后迅速改嫁?二爹爹再云淡风轻,这正夫之位就真的说让便让? 她合上书册,垂头思索片刻。招呼小楼扶她起身,向二少诚意致谢,"二哥,有空多来王府转转。你知道我和三少都喜欢亲戚挚友多走动来往的。" 她心里说,巧克力帅哥流泪,这场面即销~魂,又解闷。 户部卿二凌钺泓起身答礼,微笑允诺。 回到府里,换了衣裳。和小楼吃过午饭,靠在书房里的榻上喝茶之际,又是一阵熟悉的香风飘来,红衣美女转瞬已经坐在她身边,冲她嫣然一笑。 身边小楼、飞景,连带屋里屋外伺候待命的一大群侍女侍卫呼啦啦跪了一地,"给齐国公请安。" 辛大美女眼睛盯着陛下,"免礼。白天来找你真是麻烦,这么多人都能看见我。" 陛下把茶碗递给身边飞景,"姑姑,夜里来一样麻烦。只不过他们望你香风而跪的时候,你可能瞧不见罢了。" "鬼丫头这张嘴。"美女佯怒,指尖戳戳她的脸蛋,"得了,我和你们主子说几句话,没你们的事,都下去。" 训练有素的恭王府随从们悄无声息的撤离现场。甚至没带起一丝尘土。 辛大美女拍拍她的手,"我从户部来。" 她点头。 "不知道你的苏家二少爷跟你说过什么,你才特地跑到御书房和户部翻书去。"美女目光诚恳,"以前的事情,以你娘和你两个爹爹的个性肯定不会主动和你说起。陈年旧事,免得你道听途说,不如我告诉你,反正你迟早也得知道。" 她再次点头。 几十年前西边边境还不太平。镇国公苏家几代人自大周开国时便镇守此处。异族虽然频繁骚扰,苏家历代子孙骁勇善战,几次大规模进攻均化解于境外。由是几十年间几个边境城市都较为平静。这苏家几代人确实功不可没。 周朝一直有每隔三年进京述职的规矩,当那年镇国公带着自己最为得意的嫡长子苏君廷进宫面圣的时候,被当时还是太女的先帝萧晟一眼相中,在自己母皇面前苦求迎娶苏君廷为正夫。 镇国公苏家几年间数名子女战死疆场,立苏君廷为太女正夫,算作对英烈一族的抚慰也不为过,当年的女帝便痛快应允。 当年太女萧晟迎娶苏君廷的盛大婚礼,在几十年后的今天仍是传奇,被京城百姓津津乐道。 婚后,萧晟和苏君廷亦十分恩爱。只是萧晟的长女却是她酒后宠幸宫中侍卫所生,这个孩子便是萧炵,当今女帝。 苏君廷出身大家,性情颇为宽容大度,对此也不甚在意,两年后,萧晟便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分别取名萧焰、萧煊。二十六岁得女的苏君廷对两个孩子极为疼爱,时刻带在身边,常常一手一个,抱在怀里,教女儿识字读书。不久,萧炵生父病逝,当时已是正宫皇夫的苏君廷便把她也接到坤宁宫一同抚养,视若己出。三个女孩一同长大,幼年乃至少年时期,三姐妹感情都是很好的。 这些是陛下从典籍中看来的。而到苏家兄弟进宫至被萧煊所杀的一段,书中描写十分含糊,自然是她存疑之处。 而辛大美女说的便是这段史官欲"为尊者讳"而刻意含糊的部分。还只能说是部分中的部分,冰山的一角。 连年征战,镇国公苏家血脉日渐单薄,正宫皇夫苏君廷便特地召外甥苏天晓进京,令他远离战场,留在身边教养,颇有些为苏家留下点血脉的意思。 萧炵、萧焰、萧煊外加苏天晓年纪相当,同在"伊顿公学"读书。青春年少,帅哥美女,发生点化学反应丝毫不足为奇。 萧焰萧煊这对双胞胎姐妹同时爱上了自己的表哥苏天晓。以事件亲历者辛大美女的见解,陛下的帅哥亲爹爱的是更为活泼开朗的萧煊。二人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就等着及笄之后,一娶一嫁,成就一段佳缘。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女帝赐婚却是将苏天晓许给一向沉默内敛的萧焰。 萧煊苦求母皇收回成命未果,借酒浇愁,跌跌撞撞回府之际在御花园撞上了从御书房出来的陆若谦。萧煊当时据说人都恍惚了,见到和苏天晓同样一身白衣的陆若谦就扑了过去,任凭随从怎么解释劝说,就是勾住人家脖子不松手。人嘛,难免酒后无德,胡乱撒泼,何况再遇"我最爱的男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这样的沉重打击,一向洁身自好的萧煊一反常态挂在陆美人身上又扭又蹭,美人几乎不能自持,面红耳赤,四周随从也乱了阵脚,还是有位宫人即使救场,建议陆美人直接把皇女萧煊送回府上,请过皇夫,再行定夺。 要插一句,陆爸爸正人君子一枚,年少时明恋萧煊,眼睛毫不掩饰时刻跟着萧大美人跑。据辛大美女说,他当年鼓足勇气跑去向萧煊告白,收到好人卡一张,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明显垂头丧气,不复淡泊飘逸气度。 二十来岁的青年,怀中黏着心爱女子一名,强撑柳下惠的结果就是浑身火热,全身是汗——忍得几乎随时都要爆发,或者崩溃。好不容易捱到萧煊府上,带着犹如树袋熊一般挂在他身上的萧煊走到床前,怀中美女忽然醒来,顺着帅哥挺拔的身躯爬上,张口就吻了过去。陆美人脑子里"轰"的一下,所有的"君子不乘人之危"的信念坚持倏尔崩塌,转瞬灰飞烟灭。 以一个二十岁青年的角度来说,他也不知道除了温柔对待她的身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抚慰一个伤透了心的女人。 萧煊一觉醒来,面对坐在她眼前淡淡微笑的白衣男子,眨眨眼睛,撩开自己的袖子,惊觉左臂守宫砂不见踪影,扑到陆爸爸身上,扯开他的衣领,他臂上同样空空如也。 虽说她爱痴了苏天晓,爱情折损了她大半的智商,却不能连良知都泯灭。睡了陆美人,萧煊痛快认账。梳妆打扮,拉着陆美人直奔乾清宫,跪求母皇赐婚。 陛下故事听到这里,心里明白,大致脉络,恩怨起因辛大美女讲得都很清楚,但有些细节隐情,比方说萧煊和苏天晓鸳鸯一般私定终身,明眼人一看便知,先帝如何强将苏天晓许配给萧焰之类,辛大美女并未提及,只能说明要么她不知道,要么她不能说。 二位皇女如此先后成婚。不久,册立萧焰为太女。一时间萧煊可谓情场赌场皆失意。 不过大美女特地严肃提点陛下,亲娘萧煊和二爹爹陆若谦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不过在五个月的时候,小产。大美女极为罕见的哀痛语气说道,当时萧煊流下的可是一个成型的女婴。 陛下不由得猜测,以陆爸爸的个性,当他得知自己无法保护妻子和孩子的时候,心情如何,之后又是如何报复罪魁祸首?是否还能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怒火中烧?须知,陛下的二爹爹恐怕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的超脱,始终是万事不如他心的从容自在模样。 故事说完,大美女讨了杯茶,润喉之后,翩然离去。 陛下独坐,思忖良久,开口吩咐道,"飞景,带我去京里最出名的青楼。我要找个小倌去。小楼,这次你不必跟来。" 我不负天下人 即便女尊世界依然有妓~女,只不过女子数量较少,且绝大多数身为家族继承人或一家之主,能出来从事这种特殊服务行业的女子,必是落魄至极,不得不靠卖~身糊口。若是有家有业者嗜好美色,大大方方迎娶夫郎纳收小侍,也绝不会遭遇民众非议。 出卖色相的男子,这里称作倌人。又有细细分类:专门伺候男客的,专门伺候女客的,以及男女双插的。 这个时空男女审美与我们熟知的传统男尊世界没有太大差别。绝大多数女子偏爱阳刚英俊型男子,所以伺候女性恩客的男子大多属于这一类;而男子喜爱外表娇柔女子,因此侍奉男客的男子,主要是阴柔纤细型——这类小倌通常被男人压在身下当做女人来用。 女尊世界的道德观念较为保守,崇尚忠贞和专一。但基于男子生育能力较差,身为丈夫如若不能令妻子怀孕,必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迎娶新人而无法阻拦,甚至还要强撑颜面为妻子张罗新人以表明自己的"贤德"。即使大多数人都不甘愿"分享"伴侣。 不过"一代新人换旧人"之后,丈夫同样不可"出轨",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否则有违"夫道",这在周朝亦算作重罪,颇类似现代婚姻法中"重婚罪"的情形。而女子也不可随意休弃丈夫,这是"妇德"之一,除非自家夫君违反"夫道"在先。当然这里的"丈夫"只限于正夫和侧夫,而侍夫以及小侍,没有任何保障,失掉女性家主的宠爱,便无可立足。 因此,有身份的男子不会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跑去找女人偷腥。不过,同性间的爱恋,尤其是床上的爱恋,倒被认作无伤大雅,只要妻子不以为意。这也类似我们熟悉的男尊社会古代风俗。而女人,即使是女尊世界彪悍的女人们,天生的洁癖,导致她们不太愿意去找小倌,更倾向于守着几房夫婿,知足常乐。 由此,阴柔纤细的小倌最受追捧。阳刚型小倌多在公关或应酬时,逢场作戏之际显身手。而妓~女主要为离异及鳏居男子服务。加上物以稀为贵,比起倌人们虽不是主流,行情却也不错。 她坐在马车上,飞景坐在她身边为她揉捏双腿。自从那夜和亲娘对谈,之后喝得的参茶都带着些不同以往的淡香,而她的腿,现在坐久了居然有酥麻的感觉。 撩起车帘,窗外风景擦身而过,她轻声问,"京里伺候男人的小倌头牌叫什么?" 飞景抬头,"是明远阁的江远修。主子,半刻钟就到。" 她赞赏的点头。 明远阁门口迎来送往的小倌们瞧见高大英俊且面无表情的飞景从车上抱下她,径直冲着他们大门而来,一时连招呼客人的套话都忘了讲。 她看着呆滞的几名清秀少年,暗笑,女人来专门伺候男人的倌阁挑男人,会不会被人看作故意砸场子? 从怀中摸出一把折扇,缓缓展开,扇面是陆爸爸亲自为她绘上的一池睡莲,却霎时惊醒周围人。 乌拉拉的又是跪了一片,"给小王爷请安。" 她展露笑容,"免礼。" 一位中年管事模样的男子匆匆从阁内跑出,"给小王爷请安。小王爷里面请。" 是啊,倌阁从来是只看钱不认人的。她有钱,也有势,纵然不合规矩,明远阁里却没人敢多说话。 管事的点头哈腰,一叠声的请着她"驾临"上等包房。 她摆摆手,扫视装饰繁复金碧辉煌的大厅,暗叹一声"不愧奢华销金窟",转头冲一脸谄媚的中年男子吩咐道,"大厅里便好,来来去去人多,我能多瞧几个。"合起折扇,"飞景,放我坐下吧。" 待她坐好,飞景在她身侧站定,身后王府精英侍卫八人一字排开,彻彻底底堵上了人家大厅的通路。 她单手撑在椅背上,眯起眼睛淡淡一笑。厅内自从她进门便再无声响,现在被她冷艳目光扫射过,众男心有灵犀一般,都从梯子上弹起来,准备见礼。 "无须多礼。今日也是一时兴起,打搅诸位雅兴,实在过意不去。"她字字清晰。 厅内散客闻言,躬身附和几句,脚下抹了油一般,一个接一个从边侧走廊撤离现场。 她身侧管事欲哭无泪。 她姿势未变,"把你们这儿的美人们叫出来吧。" 管事的战战兢兢,"小王爷……一次这么多人……"遭遇飞景寒光杀人视线之后,"小王爷神勇……小的这就去……" 她眨眨眼睛。继续若无其事。 不多时,六位美男在她面前扇面型排开,先后恭敬行礼。一个个的容貌娇媚,身段纤长,那叫一个顾盼多情,摇曳生姿,其中几位脸上略施薄粉,唇上胭脂模糊,衣领衣带犹凌乱,想是刚刚从床上拉起来不及重整妆容便匆匆赶来接受"领导接见"的。 她左手手指点上太阳穴,侧靠在圈椅上。 美女,管事的口称"小王爷",右手小指上一枚莲花图案的戒指——众位美男立时了然她的身份。心内便窃喜还稍有期待,风尘许久,在男人身下的身心刺痛不堪回首,谁不想趁着年轻容颜正盛寻个大金主,自此从良过上平和日子。 众人心思她如何不晓,抬眼细细一个个从上到下端详过去,"哪位是江远修?" 身边忽然飘来隐隐一丝薄荷凉意,和当下几名男子身上浓烈脂粉香气强烈对比,浅浅的刺激她的神经。 "远修是明远阁头牌,殿下也知晓他,真是远修的福分。"眼前忽现一位蓝衣男子,"殿下驾临,蓬荜生辉,未曾远迎,请恕倡家不曾远迎之罪。" 细眉弯弯,狭长桃花眼内星光闪现,直鼻,微翘薄唇,尖脸,如云长发只随意垂在身后,脑后齐整一个髻子上别着一支垂缨玉簪。 此人容貌不如眼前几位正值韶华的绝美青年,但他举止有礼,不卑不亢,有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平和温润之美。 倡家——她暗笑,这词听来新鲜,想来应和"奴家"相对。出身贱籍,他连在她面前自称"草民"的资格都没有。 她抬起右手,抚上来人的脸颊,挑开额边长发,眼角处几道细碎的皱纹,皮肤亦不复盛年如小楼一般细腻光滑,却柔声问,"你叫什么?" "瑾瑜,倡家,黎瑾瑜。" "嗯。好名字。"她又笑笑,"多大了?"说着,按向他眼角皱纹的指尖稍稍用力。 "二十有八。" "年纪也好。" 众位美男闻言一颤,小倌十六出道,大多在二十岁上下或嫁人或隐退。在别人听来,她这句"年纪也好"讽刺的意味恐怕是溢于言表。 她轻轻点头,"瑾瑜,你有女人没有?" 这回他终于一颤,声音依旧平静无澜,"回小王爷,没有。" "挺好。"她手指划至他的颈肩,摩挲几下他的喉结,直至流连到他的锁骨——还没有任何异常,黎瑾瑜即使面对她这样的绝世美女的爱抚依旧能岿然不动,定力修为已属上流。 "就是你了,瑾瑜,我要包你。"她说,之后递上一个灿烂微笑。 美人们一阵目眩,哑然数秒,终于掩饰不住担忧和怀疑,先后几声,"楼主……" 嫖男人也是要讲品味的。以她的身份,睡了京城第一楼楼主,比收服头牌更有成就感。 她可是先动手后动的口。黎瑾瑜历经考验,无伤通过。 到达明远阁老板的内院需进过一处长长的临水走廊。陈设朴素简洁的内室,随从连带飞景依次退下。 瑾瑜奉茶,她再次细细观察他,这个男人年少时必曾是名动京城,他有的是二流的相貌和一流的气度。在只争美貌的小倌之中,绝对是一枝异世莲花。 一盏茶的功夫,她笑问,"不好奇我为什么选你?" 他先点头,后缓缓摇头,"倡家就算好奇,殿下大概也不会主动告知。"他扑通一声跪下,"倡家绝不敢妄揣殿下之意。" "起来吧,"她放下茶盏,"那几位美人看向我目光灼灼,一眼便知他们的欲望诉求,太过年轻还不曾知道韬光养晦。所以我选的是你。另外,莺莺燕燕,脂粉浓香,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之下,撞得我脑仁都在痛。" 黎老板撑不住,轻轻笑了。 "树大招风,很快京里人就都知道你被我包了,找明远阁麻烦的人会减少,毕竟我的名号还是能镇住一些人的。不过,随之而来一定有祸事——醋海汹涌,妒火中烧的苏家大少爷可不好惹,你阁里那几位年轻气盛的美人,苏暮徵一个'灭'字,当然就灭了,还灭得无声无息,甚至无处收尸。"她再次浅笑,"不过你放心,我会负责。至少给你惹了麻烦,我管收场。" 天下人莫负我 黎老板一时哑然。 身上身下伺候过的达官贵人不可计数,因自家男人不守"夫道"妒火中烧,气势汹汹跑来踢馆砍人的妻主们他也见识过,较量过,安抚过。明远阁自他接手这么多年,多少雨打风吹凭着他的精明的头脑,圆润的手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一化解。 可眼前这位有着柔媚外表的女子虽然笑得犹如万里晴空般舒畅,他背后如同一阵阵冷风掠过,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确实从来没有女人到他面前,对他这样专门侍奉男人的小倌说——你得配合我唱场戏,刺激下我的情郎,最惨的结局不过是他极度不忿,强叉你出气,反正你以前做这行的,多一次少一次就那么回事,你先忍忍,有什么损失我赔偿你。 这是彻头彻尾的无耻啊,黎老板越发觉得眼前的女人幻化出一副蛇蝎女妖相。 可他能说不么? 自这位世女殿下大庭广众之下选中他,再踏进他的内院时起,这黑锅他就背定了。 她顺势靠在椅背上。黎老板察言观色,悄然递上软垫放于她身后。 "凭苏暮徵的清高,他大概不会直接拿你出气,而是有事先找我。"她笑,"我先是纳个伶人进门,现在目光又转向小倌,堂堂相府苏家大公子如何能容忍与你们一同嫁予我一人?"她手指轻扶面前红木桌面,"这么看的话,你还是有点危险。"她未说完,已然扑哧笑出声。 清秀帅哥亦笑。 "你坐。"她指指面前座椅,"黎老板是个精明人。这次有劳你了。" 他随即躬身一揖,"不敢当。" 回府路上,飞景依旧手下不停揉搓她的双腿。 她,萧楚的血统,至尊至贵。生母萧煊乃是上代正宫所出,生父苏天晓亦是上代镇国公嫡长子,比起同龄几位皇女有过之无不及。身后二位爹爹一武一文鼎力支持,但奇妙的是她只要稍稍越雷池一步,亲生母亲便以各种名目手段警告她收敛。几十年前的宫中之变,也是萧煊主谋并实施,最终登上九五之尊的却是其姐萧炵。 这点她确实百思不得其解。 至于夺位,几千以来无外乎遵循"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唯一准则,就朝中武力兵力对比来看,她背后有帅哥爹爹的镇国公苏家和彪悍姑姑辛毓的齐国公辛家,深深为人所忌惮,所以萧楚自小到大刺杀事件不断,其实从帅哥爹爹送与她武功绝世侍卫一个接一个可见一斑——她的人身安全不容有失。 大道理她想得很透彻,但具体细节实施她毫无头绪。 只不过,当苏狐狸和辛大美女以及二爹爹都曾提及"苏暮霭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她凭直觉认为这是条值得下点功夫的重要线索,牵扯到几十年前一直不能见光的部分隐情。 平心而论,她不太愿意逼迫一向温柔体贴的汪汪开口,辛大美女和二爹爹她问多了有穿帮之险,只好冲着对她感情最复杂却死活不舍得放弃她的苏狐狸下手。 当然,她所有套话计划的前提是:狐狸是只情种。如果不是,必然满盘皆输。 当前必须小心翼翼试探狐狸痴情程度,且不容有失。 她还在思虑,车外熟悉之极的轻唤,"楚楚。" 撩起车帘,哥哥萧美人此时正立于车外,安然冲她微笑。 飞景将她抱出马车。 萧美人身边还有金发蓝眸故人一位,丹尼向她行礼,之后微笑着打了几个手势。 飞景在她耳边道,"他说,殿下和大哥好好聊,他先告辞。" 她笑着摆摆手,丹尼转身先行离开。 萧美人在辛家颇为自由,隔个三五日便回恭王府一趟,家人齐聚,吃个团圆饭,饭后小兄妹闲话聊天,如同兄妹二人未出嫁未迎娶一般亲密。 这回二人路上偶遇,并非久未重逢,随意几句,也就各自回家。 回府时正赶上晚餐时间。长辈们都还没回来。 她坐在书房里,等着下人们准备齐全和三房丈夫一同吃饭。 苏美人倒是赶在开饭之前,进门,直接坐在她身边。 她抬头,正对上一对盈盈秀目,不同寻常的是他眼睛里此刻没有波澜。 他轻轻牵住她的手,语气如常,"楚楚,听说你下午去了明远阁。" 她点头,"嗯。" "那你看,要不要仿照凌公子、楼公子,在园子里新辟出一个院子,预备下迎接新人。" 周朝虽无男主内女主外之类刻板的绝对道德准则,不过正夫负责约束其他几房夫婿也是约定俗成鲜有例外。她决定娶还是不娶,是否升贬,他则决定娶来的新人如何安置。 本意是刺激苏狐狸的招数,第一个先误伤到了苏汪汪。她略有愧疚。另一只手抚上苏美人玉手,"不用。逢场作戏罢了,另外,我图个新鲜,顺便去倌阁开开眼见见世面而已。" 苏美人沉默,内心有层欣喜隐隐涌动。 谁不求多子多福。堂堂恭王和大将军二人婚后几十年只得一女,不论什么样的男子只要令她们宝贝女儿怀孕,断不可能放任这个男人沦落在外。 他身为她的正夫,外加出身相府,须得有一份贤明容人之名。 汪汪稍稍沉吟,还是直接说出口,"若是楚楚你碰了对方,不论身份,都得娶进门来,这是……母亲和两位父亲大人三人同一的意思。" 她眨眨眼睛,心下略觉异样。爱情和婚姻都是排他的,无人愿与他人分享爱侣,无论男女,即便是女尊世界,也不例外。谁可曾听说过,她无需负责,而他非要她负责之说? 她挑着眉毛,盯着他,"暮霭哥哥?"加上一个尾音上扬。 正巧绿玉此时进门,裣衽道,"小姐,苏公子,请二位的示下,晚饭得了,摆在哪里?" 她收回视线,平静答道,"摆在厅里吧。" 一家四口聚在一起。飞景站在身后随侍。一个贴身侍卫等同于侍夫的地位,自不可和苏、凌二位贵公子比肩,甚至开了脸面特地提拔上来的小楼,飞景都要躬身低头由衷道一句,"公子。" 席间无语。 她捏着两根象牙筷子,夹起一粒鸡丁,漫不经心往嘴里送,手下一松,小肉粒打着滚弹在桌上,滚了几滚,直至掉在三少衣衫上,污出一片油迹。 早有侍女上来打理。 她笑着说抱歉。三少摆摆手,不以为意。倒是她身边的苏汪汪站起身来,端详半天,确认无事之后,坐下,道,"看着污了凌公子的衣服,倒是想起换季之时,咱们也该做几身新衣了。" 她听着越发别扭,苏公子,凌公子,楼公子……不对,不对。 路上她遇见哥哥和丹尼。纵然是来自外国的美人,身为侧夫称呼身为正夫的哥哥时,即使打的手势,也是"大哥"。 如同男尊古代,妻妾之间姐妹相称,女尊世界几位丈夫之间依照尊卑应该以兄弟相称才对。 她成亲数月,汪汪、三少和小楼之间仍旧互称"公子"。摆明了这是彼此之间互不承认。 多"和睦"的一家人,亏她曾经还下定决心诚心对待几人,尤其是苏汪汪。如同帅哥爹爹和美人爹爹二人融洽相处的模式。 这份心血现在看来可是顺着秋水流个干净。 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受过教育的男人如何就能不嫉妒? 陛下这次有些玻璃心,说到底还是低估了"阶级斗争"的残酷程度。宅内男人为争宠的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可绝不是斗到对方失势失宠就算了结的。 她轻轻放下筷子,"你们吃饭,我要出门一趟。飞景我们走。" 话音刚落,其余三个男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面面相觑,苏汪汪最先醒悟,冲着她,眼睛里满是恳求。 她没理会。由着飞景抱起她,走过小楼身边。美人侧过半个身子,有些怯怯的伸手轻轻扯住她的袖子,一脸的哀伤。 她只好挤出一个笑容,"乖,小楼等我回来。" 马车上,飞景依旧兢兢业业的揉搓她的双腿。 她勾住他的手,"飞景,别揉了。" "是。" 她想了想,拍拍他的大手,压住了抱怨的冲动。 飞景目光一时温柔,"主子,眼不见为净。" 几位夫婿之间不以兄弟相称,在家人们下人们看在眼里,就是没人敢妄加议论。偏生她还如此后知后觉。 她看着他,"不见?难不成我再弄出个'外室'来?" "奴才一向……不会替您分忧。"他低下头。 "可是你也从来不给我找麻烦。这就已经很好了。飞景大概也不会争宠。" "主子,几位公子也是身不由己。而且,奴才……并非不会嫉妒。"他头更低了。 她从垫子上起来,坐直,"你看,就像你这样能坦诚自己的心思,直截了当的说'我不喜欢你朝秦暮楚',他们几个也做不到,还偏要做出一副大度无争的模样。" 隔了一会儿,她又冷笑,"古人常说,修身齐家平天下。身,"她拍拍自己的腿,"家,"她轻哼一声,"还提什么平天下?" "主子……可曾坦白过自己的心意?"飞景抬起头,又迅速垂下,"奴才多嘴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一语点醒梦中人。她没别的感激方式,只得紧了紧手中的那只暖暖的大手。 一天之内两次光临明远阁。厅内众男又是乌压压跪满一地,给她请安。 黎老板匆匆从赶来,行礼,亲自引路。 落座上茶。 "这是新调制的养颜参茶,殿下尝尝。" 她接过,在唇边抿了一下,便抱在手里。暖手。 "殿下,可有烦心事?"男子关切问道。 她笑,"可不都写在我脸上,瑾瑜,我也无处可去,也只能和你说说话。" 稍顿,她有几分怅然,"我从没像今天这样切身的感觉到自己是个孤家寡人。" 帅哥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坊间议论,殿下与苏二公子妻夫感情不睦,依倡家看来,倒是未必如此啊。" "哦?"她瞬间来了精神。 这负心的世界 "相府苏家嫡流二位公子,大公子许给恭王府世女,二公子嫁予二皇女,前一阵子连苏家的下人提起此事也都是趾高气昂的。"黎老板边说边回身,从桌旁燃着火盘中捡出若干炭块,装入一精致小手炉中,再走回她身边,恭敬递上,"殿下若是畏寒,不嫌弃的话不妨用这个。" 她放下茶盏,接过暖炉,客气回道,"黎老板真是体贴入微。"之后,浅浅一笑,暗想,眼前的帅哥自来稔熟,倒也难得。 她从不愿拒绝别人的好意,尤其这份温柔还是来源于一位赏心悦目聪明男人。 "有道是计划总也赶不上变化。一夜之间换了天地,苏暮徵转给太女殿下,我从二姐那里夺来了她的心上人苏暮霭。"她摩挲手炉表面,起起伏伏,与她的心情截然相反。 "殿下求苏家大公子不得,目标转向苏二公子。"他手里一块薄毯,轻轻盖在她的腿上,"坊间均以为殿下会百般折磨正夫来出气。倡家倒是以为殿下必定是心中对苏二公子有意,不然不会进明远阁大门之后还面有愠色。" 她轻笑,他言语之间颇为直白,她也不以为忤,"黎老板坐。别再倡家长倡家短了,如今屋里就你我二人,暂时抛开身家地位,只请你陪我说说话解解闷。" 清秀帅哥特殊服务行业床上床下摸爬滚打半生,什么样的客人什么样的要求没见识过,躬身,说一声"遵命",便大方坐于她身边圈椅上。 她之后轻叹,"说到底我高估了人家,再从容淡泊之人也并非无欲无求。你知道现实不如期待,难免沮丧。如果我再后知后觉一点,祸起萧墙也不夸张,连自家后院还未能摆平,某种程度上我也是无能之人。" 凭黎老板的精明,她几房夫婿之间不睦的传言早已耳闻,今日再加上亲眼目睹言语确认,再无需掩饰。他执掌京城第一倌阁数年,早知道什么该说什么应该烂在肚里,和他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不必玩弄太多心思。 "人之常情而已。殿下无需自责。试问哪位公子不想率先为您留下子嗣?哪里不都是父凭女贵。" "哦?那黎老板也是如此么?"她侧头对上一双狭长秀目。 "我没这份福分。"他说,如同讲得是他人旧事一般,"从不敢妄想。殿下知道瑾瑜如何入倌行的么?" 她笑笑,自然而然顺着他转换话题,"黎老板怎么做这一行的?" "瑾瑜无姐妹,上有三位兄弟。殿下知道烟罗这药么?" 她轻轻点头。 烟罗这药她在风俗志上读到过,可在男子幼年时即可测出其能否令女子怀孕。 毕竟整个世界范围内,人们都极为重视子嗣,男人不能生育则是很大的缺陷,于婚姻方面为女方所嫌弃,最终为家人所厌弃,若是本人能力卓绝还能自食其力,但通常大多数这类男子都会落得孤独终老的凄惨晚景。 烟罗这药准确率很高,却也不是百试百准。如果误诊误判,可想而知对男孩的心理生理成长会造成多大的损害和负面影响。所以周朝立国百余年,烟罗一直斥为禁药,类似现代的B超预检胎儿性别一般在法令上被严格禁止。 另外,几代女帝一直致力于在立法和道德两方面令无出的男子老有所养。她读史至此,还曾对历代女帝执政过程中所闪耀出女性特有的细致宽容和人文主义关怀,在内心大加赞赏。 "虽说是禁药,只要费些功夫钱财总还是能得到。我家境贫寒,娘亲爹亲倾尽所有找来烟罗,兄弟四人,"他难得露出一抹苦笑,"只有大哥一人留在家中待嫁……其余三人终是无用,我容貌尚可,于是被转卖到这里。五年前用掉大半积蓄,接手明远阁,只为挣出后半生所需而已,再无其他妄念。" 即使是萍水相逢,出于道义,她也该稍稍安抚眼前人,于是她伸出手,指尖划过他手背,再轻抚,"时也命也。瑾瑜如今还和兄长们联络么?" "我也曾着意打探,不过十几年间音讯杳无。" 她面对他,一脸诚恳,"所以,你已经非常幸运了。" 他点头,"所以,殿下,钱啊,够花就行,权啊,够用就行。天下没有绝对长久之事。有些,也不必看得太重。" 他居然是个乐观积极的悲观主义者。她哂笑。 她身周若有若无清凉薄荷香萦绕。他骤然凑近,明若秋水多情桃花眼,呼出的气息拂到她脸上。 她心下一紧。却抬头,语调平缓,听不出内心的波澜,"心情不佳之际往往是意志薄弱之时,瑾瑜,别在这个时候,我不想犯错误。" 他眨眨眼睛。起身,又坐回椅上。彼此沉默良久,他轻声道,"殿下,恕瑾瑜多嘴,明远阁口舌是非之地,倒是常有意外之喜,回府之后,殿下须多留意苏家二公子。" 轮到她眨眨眼睛,却未回答,只是手下用力捏捏黎瑾瑜那细长白皙的手指。 待到夜幕降临,飞景抱着她从黎瑾瑜内院而出,经过大厅,正迎上一对"璧人"。 左边衣着华贵气度不俗的男子略略惊讶,但立即躬身一揖,"三妹。" 若说她的苏汪汪的身子骨还算是美人灯——大风吹吹就坏了,而眼前纤瘦男子即便是在室内也若春季杨柳细枝,无风也在微微飘荡。 满京城孱弱更胜苏汪汪也只有大皇女萧澜的正夫,出身陆家嫡系的陆元明。这幅身骨撅吧撅吧当柴火也未必能烧开一壶水。她拼命忍住笑意,垂首答礼,"姐夫。" 她和萧澜关系亲密,平时均以亲生姐妹一般相称,连带陆元明和她关系也拉近了几层。 病弱姐夫身旁男子面若冠玉,眉眼如画,若不是颈间喉结和一马平川的前胸,以她识人之广也差点打眼错认性别。 黎老板先是行礼,之后站直,迎着她问询的眼光,微扬起手,"殿下,这位便是明远阁头牌江远修,如今是被陆大人包了的。" 她一副撞破奸情的兴奋样,两眼冒光,"姐夫,这是?" 陆帅哥面容清癯自然五官轮廓分明,为人更是落落大方,"澜妹对此从不介意。" 她一边嘴角扬起,"姐夫真是爽快人,二爹爹也是如此,"之后她抬眼,一瞬之间目光深邃,"我真该娶个陆家男人。"语毕,轻拍飞景胸膛,俊朗侍卫横抱着她大步径直出门。 迅速乘车,扬长而去,全然不顾及阁里厅内在场目击的达官贵人的瞠目结舌和之后的风言风语。 黎老板望着她远去的马车,摇头轻笑,不得不承认,他倒是对这位世女越发感兴趣。即使没有主子的吩咐,叱诧京城十几年的明远阁老板黎瑾瑜也会主动助她一臂之力,虽然和某位贵人设想的"肯为楚楚两肋插刀"还有段距离。 回府,直接去小楼的院子。妖媚美人一直切切期盼,在门口迎接,从飞景手中接过她,回房,将她直接放在床上。 下人进门,将屋内炭火拨旺,之后退场。 小楼解下外衣,拉上锦被,窜进她怀里。 她手指划过美人脸颊,柔声安慰道,"小楼吃苦了。那二位贵公子彼此尚不相容,二人不好明争,是不是没少拿你出气垫背?我之前一直也没留意,真是粗心了。" 他抬头看看她,又扯扯被子,却不答话。 "那是小楼吃醋了?"她笑出声,"我不会娶他的。我身边美人只要一个小楼就足够了。嗯?"说着,指尖戳戳他嘴角酒窝处。 他有些闷声闷气,"不是。府里……除非也是大家出身,不然就算进门,也只能落得尸骨无存。" 她心有些凉。 不容她感怀,门外一声,"小姐。" "什么事?" 绿玉小姑娘进门,"苏公子请您过去。" "非今天不可?"她看看小楼,美人眼中雾气濛濛。 "小姐还是过去看看。苏公子和凌公子等了您整个晚上,听说您回来直奔楼公子院子,苏公子回正房坐立难安,最后打发奴才来请。" 她轻抚小楼如丝长发,"我还是去看看。" 他爬起来,坚定的点头。 正房,她端坐在榻上,等下人退尽,直视犹自站在房中,一脸落寞的汪汪,"苏公子,夜深了,有何要事?" 他像是下定决心,"楚楚,我知道错了。"然后,从身边桌上的锦盒里双手取出一只玉如意,递到她面前。 整只如意用无暇白玉精雕而成,一只振翅欲飞的凤,眼睛、长喙以及羽毛处还镶有缕缕金丝——这是正夫身份的象征,和她柜中那只刻有飞凰的玉如意正好是一对。 她满腹狐疑,盯着他。 "楚楚知道烟罗吧。幼年,我和兄长在母亲与父亲面前,曾用此药亲身检定,"他低声,却像是要用尽一生勇气一般,"我不能生养,而兄长可以。你的正夫之位,我盼望半生,梦想成真,再无他愿。玉如意还你。"猛然拥住她,吻上她的唇,"与你成婚这三个月,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我不后悔。" 他睫毛濡湿。 她指尖抚过,他不曾闪躲。 他,竟然在哭。 他的心头开蔷薇 他确实在哭,却泪盈于睫,未曾滴落。 他低垂眼帘,半跪在地上,与她对面却不对望。 "无出"是绝不可以成为"休夫"的理由。可若是发展成了"无出而善妒",就算是汪汪这样出身相府的贵公子,只消她扬扬手下个命令,一纸休书,他一脚被踹出王府,也无丝毫冤枉。 因此他主动将象征正夫身份的玉如意奉还,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到她手里。 汪汪固然有十年寒窗浸染出的从容淡泊,再加上家中环境影响,造就了他宽和温润的性情,但很遗憾,这些特点只能展示在事不关己的情况下。 当年,萧煊和陆若谦的孩子流产之时,一向云淡风轻谦谦君子的陆爸爸陡然暴怒,事后算来,那几百人的鲜血,都是为了祭奠陆爸爸那五个月便夭折的女儿。 何况,二十几岁的汪汪比起同年龄时的陆爸爸,修为远远不及,目前还只能勉强算作"本色演员"。 如果说小楼和飞景这二位注定的侍夫,清高自诩的汪汪还不至于放在心上,但凌家三公子迈进楚楚的正园那刻起,汪汪迅速破功,再也无法继续保持"心如止水"般的淡定举止和从容气度了。 凌家三公子凌钧泓,家世,外表,头脑,性情,谈吐,都堪称上品中的上品,带着个容貌酷肖自己的拖油瓶进门,更是充分证三少那方面能力毫无缺陷。 这样的男人如果再让她怀了孩子,即便身为侧夫亦能在府中一手遮天。 苏汪汪对权力不似寻常男人一般热切,却惟独对一个情字看不开,他本不愿和别的男人分享爱人,更不愿她心中还能有别人和他的地位比肩。 他不肯与三少以兄弟相称,每天赶在三少之前回府,不给三少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些手段看来简单却相当有效。 本来她自打娶三少进门,也未将这块改嫁而来的黑巧克力太放在心上。可也是这份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却让汪汪一阵窃喜,以为这是对他好像小孩一样的任性争宠的默许和纵容,全然未曾料及当她意识到他在排挤三少之后那份恼怒。 汪汪的心思直接而单纯,她沉默思索一阵,大致起因经过结果心下已然明了。 生母因他再不能生育,他愧疚;生父壮年早逝,他失怙;幼年即得知自己终生无出,他自卑;成年不久还被母亲算计当做筹码转来送去,失了清白,他隐痛,能想象到的倒霉事他基本都遇到了,汪汪这二十多年的人生,用一个短句尽可概括:太惨了。 这样的男人,他一旦体会过亲情爱情的温暖,这份深情自然而然转化成心灵支柱,若想夺走,他反应过度不择手段都可以理解,更何况他也只是耍耍小心思,对他人也未造成什么了不得的伤害。 她拉住他的手,拍拍身边的位置。 他顺从的坐到她身边。她顺势靠在他胸前,待他呼吸渐渐平稳,才缓缓开口,"我一直以为我的心思你知道。" 他不语。 "我娶三少纯粹的权宜之计。他救我性命,我还他名份。他心里满是他那位香消玉殒的爱人,我不想,更不会自讨没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佛见发呆,我才没到自我感觉这么良好的程度。"她中间哽了一下,拼命忍住才没让"车见爆胎"顺口而出。 他颤了颤,却还是没说话。 "人生漫漫,变数太多,我不会说即使我们之间没有孩子,我也能对你始终如一。这不现实。" 忠言逆耳,他抿抿嘴唇,点了点头。 "可是我保证,目前为止,我心里你最重要,他们几个没办法和你相提并论。" 那是因为她偏好柔情似水型,而目前遇到能与她门当户对的未婚男人,还没一个能在温婉柔顺方面超过苏汪汪的。 她感到包裹自己的怀抱骤然紧固。一时有些喘不过气。 "你我之间,追求默契固然没错,但彼此坦诚更为重要。"她摇摇头,拿过那柄玉如意,"你这是要干嘛?一语不合就要和我离婚不成?"说着,又将如意放回他微张开的右手里。 汪汪一时羞赧。 不得不说,多年经受西方资本主义荼毒,导致她成为彻头彻尾爱情至上主义者,坚信婚姻乃是二人之间情深所致,若他真是"生育功能"问题,大不了收养孩子,也不会像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女人一样去选择换个丈夫。 良久,他说,"从萧湘那里拿回我爹的玉佩,我就知道这个仇报不成了。" 她脑子飞速运转——报仇无门,要么是仇家势力滔天,要么就是他的父亲曾经涉及宫内了不得秘闻,再也不能进一步深入追查。 他语调回复平静,"所以,我只有你一个,楚楚。"其实他都不曾妄想独占。只求他与他们都不同。 四目对望。 他猛地扑过来,四瓣嘴唇黏在一起,舔,挑,卷,细细密密,缠缠绵绵,直吻到灵魂都要交换。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胸前反复流连,察觉到她下身的湿润,缓缓穿入。 初始的扩张总有些疼痛,她不由微微皱眉。 他怜惜她的每一份反应,动得很慢,却配合她的节奏,越加深重。 快意从二人紧密结合之处逐渐升腾,她第一次忘情的呻吟。 他俯下身来,喉结颤动,喷薄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这一夜,仿佛不知疲倦。 不停痴缠,最终在漫天的星光和疲惫中,深秋之际一身薄汗,二人紧紧相拥而眠。 她怀中的男人有浓密纤长的睫毛,此刻还不曾睡熟,细长手指还在顺着她的颈椎拂动。 虽说他曾被别的女人调教过,可从没有人说调教过后不能由她进行再调教。 第二天,她腰酸背痛连翻身都费劲,他半眯眼睛,嘴角上挑,先是愧疚,但更多的是得意,干脆抱起她下床,一起走到府里肾形的地热水池里来个浪漫鸳鸯浴。 吃过早饭,匆匆出门上班。 她窝在家里补眠。 下午,汪汪和三少难得一同回府。 叫上小楼和飞景,一家五口驾临王府库房。她坐在太师椅上,面对堆积的上等布料,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亲自挑选好几块,吩咐府里总管依照各位夫君的身量裁剪定做。 准备离开的时候,不经意一瞥,在角落里发现一块漆红色绫罗,她拿到手里,招呼小楼走近,上下比量,"这个颜色就衬你。" 总管一躬身,"小姐,这是去年外邦上供来的上好衣料,不如给每位公子一人一件……" 她笑吟吟的回首打量四位夫君一个来回,"暮霭哥哥不穿艳色,三少皮肤太黑,飞景还没正式开脸,这块红料子就小楼合适,给他多做一件,别人就算了。" 一席话说得妖娆美人眼睛一阵璀璨,几秒钟之后,不知是不是幻觉,她总觉得他眼中再次蒙上一层薄雾。 晚饭时分,亲娘未归。二位爹爹齐聚,一家人难得凑在一起吃饭。 十月,正是饮酒吃蟹赏菊的时节。 她饮下一杯温过的黄酒,赶走脑子里关于菊花的太多联想,再一回神,眼前多了五只拆好肉的螃蟹。 二位爹爹,三房夫君,她左看看右瞄瞄,内心一声哀叹,埋头开吃。 没有亲娘在,男人们自得和睦,席间谈些官场趣闻坊间轶事,更有美酒相助,煞是开怀。 幸亏飞景还是侍夫身份,不曾入席。她带着犹如万里长征走完最后一步时的成就和宽慰,啃完最后一只蟹壳里的肉,如是想。 她身子骨较弱,虽有温酒相助,但螃蟹总是寒凉之物,晚间胃口开始不自在。 她坐在书房,当着几位夫君的面,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今夜飞景侍寝。"三少和小楼倒是痛快出门,只剩汪汪和她之时,苏美人侧过头,实诚人露出不实诚的笑容,她怎么看都觉得万分诡异。 "楚楚昨夜可是累了?"他问。 她揪起身边软垫兜头扔过去,正好砸在他脸上,"多嘴。" 他把软垫接下,温柔放回她身后,轻声道,"早睡。"之后翩然离开。 目送他们背影消失在视线,她吩咐道,"飞景,去找个太医来。" 高大青年再次出现之时,身后跟着面熟太医叔叔一人。 诊脉,问询,开出药方,龙飞凤舞十几个字,她一个都辨识不出。看来医生开方下笔之时有如鬼魅附体,不论古今时空,皆是如此。 半个时辰之后,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送上,她看着药盏,酝酿半天的勇气,一口饮尽,咕哝一声"真苦",接过清水润喉之后,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良久。 半睡半醒之间,忽听门外几声叮当,熟悉之极的一声轻唤,"楚楚。我要见你。" 在被围攻,仗剑自保之际,仍能饶有余力把招呼打得千娇百媚的男人,满京城除了妖男苏狐狸不会有第二个。 她满不在意一般,"飞景,放他进来吧。第一次,是我哥哥故意放水,上一次,是我请你来,这一次,我只想你知道,恭王府可不是暮徵哥哥你恣意妄为的地方。"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痛经 门外械斗金石之声戛然而止。 静默几秒,随着护卫们整齐划一的"苏公子,小姐有请",苏狐狸拎着长剑,大踏步迈进门来:明眸善睐,大气不喘,极尽优雅从容,全然不见局促不整之态。 这位贵公子一向不拿自己当外人,径直坐在她身边,牵过她的左手,放在掌间细细摩挲。 飞景此时亦进门,仍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面瘫表情,在狐狸面前垂头,伸出双手,明显是毫不情愿的恭敬语气,"苏公子。" 狐狸将自己长剑送与飞景手中,那对媚眼却不曾从她脸上移开。 她空着的右手轻轻摆了摆,"飞景你们都下去,我和暮徵哥哥说说话。 一时屋里只剩她俩。 她盯着狐狸半晌,扑哧一笑,扬手捏住他垂到胸前一绺参差长发,"瞧瞧,我可知道我的飞景有多讨厌你了。" 狐狸扬着一挑眉毛,言语间还带着几分嘲弄,"没留神,真被他削去一截头发。" 王府侍卫由她曾叱咤疆场的帅哥亲爹亲自调教,自然个个精英,武艺高强。狐狸擅闯王府,侍卫们职责所在,碍于他身份尊贵,虽然刀剑无眼,却也点到为止,只想赶他出门,不想伤他性命。 唯独自楚楚落崖便没了踪影的飞景,忽然现身,一柄长剑,几个回合,狐狸灵透,便探出飞景本意不善,极力闪身退让,不防还被怒火中烧的首席贴身侍卫袭向他肩头的横劈扫掉一束青丝。 "暮徵哥哥,恭王府也是白来的么?总得留点什么当当纪念。" 狐狸一把捉住她还捏着头发的右手,按向他的胸膛,视线从她脸上滑到牢牢相握的双手。她甚至能隐隐感受到他稳健有力的心跳。 狐狸眼波一转,锁住她的双眸,极为诚恳,"楚楚,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要什么,只要我有,尽可以拿走。" 美人,美声,美言辞。 尽显狐狸情圣兼之混蛋本色。如果她再年轻个几岁,或许真能被此情此景勾掉一半魂魄。 她眨眨眼睛,"暮徵哥哥,你今天是让驴踢了脑袋不成?" 她真正想问的是,狐狸,你为什么认为无凭无据空空一句表白,就能让我相信你爱我刻骨? 她不介意被人耍,但她厌恶被人当傻子耍。 狐狸这种几步之遥即可迈上公狐狸精境界的妖男自然不同凡响。 撞上钉子,他神情未变,"楚楚,你还在生我的气?"不由分说,把她整个人紧紧扣进怀里,"太女正夫我就放在心上?那小丫头能有命活到及笄?你心上只有你一个。" 太女萧漪那小萝莉活不到成年? 每次和狐狸耳鬓厮磨之间,套来的第一手资料,都极有价值,也不枉费她暂时牺牲的这点色相了。 他见她眼帘低垂一时默然,双唇轻点她脸颊,"非要我说到这个程度,你才肯放心?"他又顿了顿,明显是在斟酌措辞,"我知道你爹和彦之之事对你刺激很大,可当时那个情况,我又如何对圣上赐婚说不?"又轻摇她的肩膀,"若是你还不放心,你我先生个孩子可好?" 在女尊世界的观念看来,狐狸这番话可算是惊世骇俗的"名分我都不要,倒贴我都甘愿"痴男级别的表白。 狐狸这人,说得出,倒也是做得出。 不过,哥哥萧美人与齐国公世女辛毓赐婚事件她有头绪,不过狐狸提及爹爹对楚楚的刺激却又是怎么回事? "你啊,想见我下个帖子又何妨?跑到倡馆去胡闹,为引我来,倒是萧漪那边你不落话柄,可堂堂恭王世女的名声你就真不在乎了?" 狐狸聪明人。 她的小心思小心机都瞒不过他。 不过,发现明远阁乃是二爹爹经营的情报机构,倒也算意外之喜。 通常来说,倌阁需为包下小倌的客人避讳隐瞒,可她遇见姐夫陆元明之时,黎老板却大大方方介绍,陆元明本人亦痛痛快快承认,二人如此举措,只能说明他们认为隐瞒无意义,意即她回去只要多加追问同样能得到确切答案。 这些都说明,明远阁的真正主人其实就住在王府。 两个爹爹,一武一文,无需太多思量,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二爹爹陆若谦。 亲爹为她提供精英侍卫,而二爹爹给予的就是形形色色的智囊了。 他又说,"二弟的性子恐怕不讨你的欢喜。难得他对你一片痴心,我亦知你不会负他。" 她指尖划过他肩头,"他倒是痛快,和盘托出。" "嗯。"狐狸随后轻叹一声,"我娘的为人,你也清楚,她不肯任何人和事阻了她的路。我们兄弟,母子深情,血脉相连,这些在她眼中不过尔尔。" 狐狸轻描淡写,却听得她心下一沉。 "你呢?"她问。 "我命由我。"他盯着她的眼睛,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枕在他的腿上,扬手抠抠他的喉结,她问,"你累么?" 狐狸性情恐怕并非如他曾经表现在人前轻佻多情的样子。 就像汪汪在装淡泊,狐狸恐怕也在装风流。 照着他们母亲的期望,在拼命伪装,压抑自己的本性。 果然,人生不过一场戏。人人都致力于作一个好演员。 他一手揉搓着她的小腹,力度刚好,另一手按向她的额头,"你之前的温柔善感,装得累么?"他轻笑,"留着镇国公苏家血液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是你之前那副样子?" 她闻言不语。索性闭上眼睛,专心享用免费异性乱摸。 等她再次挣开眼睛,阳光已经从窗间弥散,晒到身上。 床边飞景只着中衣,神色稍有不快,"主子醒了,奴才叫她们进来伺候。" 她笑嘻嘻的拍上他的俊脸,"飞景又乱吃醋。" 更衣的时候,发现大姨妈提前几天拜访,大概是那五只螃蟹的功劳。 到吃早饭的时候,小腹开始波涛翻涌,亲娘给的解药逐渐显效,腿部开始有知觉的同时,她发现腰部以下原本比较迟钝的痛觉越发敏感起来。 她这次痛经来势汹汹,扑倒在榻上,痛得表情扭曲,几乎就要当场打滚的程度。 昨夜的太医叔叔再次登门,望闻问切之后,一张方子满满墨迹。王府效率自然不俗,不多时一碗漆黑汤药递至她面前,一仰脖痛快饮下。 昏昏噩噩,半梦半醒,再一睁眼,家中三位夫君,以及身边爹爹两名齐齐现身。 她反复打量五位帅哥美人,带着点久未说话嗓中的暗哑,"太医是不是说了什么?" 亲爹一脸怒气,"你们几个,嫁进门来都是……" 她抓住亲爹的大手,"爹,不许乱骂人。二爹爹,怎么回事?" "几位太医都说楚楚你身子太弱,须得大补一阵。不然难以受孕。" 她扬扬眉毛,心下明了,就这孱弱的身板,鲜有脂肪存积,能顺利怀孕才是稀奇。可叹她来到这里一直坚持"大胃王"路线,眼见胸前略见丰满,小有成就,这一场类似血崩的月经,又把她三个月来的努力立时化作流水。 陆爸爸看看周遭面色凝重的三位小辈,挤出一个微笑,大手拍拍她的脸颊,"不怕。楚楚只消把百年老参当萝卜嚼上些时日,嗯?" 这话……还真是只有亲亲二爹爹才说的出来。 她撑不住,又是扑哧一声。 晚上,移驾正房。 汪汪搂着她,说些他任职大理寺见到的稀罕卷宗,犹如悬疑小说一般精彩。 门外也没招呼传令,忽然红衣恭亲王直接进门,汪汪几乎是从床上滚下地去,怯怯请安。 冷艳亲娘未多做理会,摆摆手,"暮霭先下去。" 汪汪满眼的担忧,施施然不情愿离开。 亲娘止住她欲起身行礼撑住床沿的双手,坐到她身边,柔声问道,"肚子还疼不疼?" 她呆了呆,从身后拿过一个垫子递给亲娘,"吃了药,好多了。" 亲娘似乎对她这份孝心很满意,轻拍她的手,"多将息。" 母女生疏太久,亲娘已经不太懂得如何表达她的关切和母爱,有些笨拙的抚弄她的头发,不慎扯掉她几根长发,见到她微皱眉,抿抿嘴唇,丝毫不再掩饰哀伤,"娘让你吃了不少苦。" 她低头,不语。 "你姑姑依旨进京,明天面圣之后回府来瞧瞧你。从小她就和你好,有什么心事和她说吧。" 她只好点点头。 "早睡吧。"亲娘说毕,起身准备出门。又仿佛忆起什么,回首再望了望她,才迈步离开。 她的亲姑姑,爹爹苏天晓的亲生妹妹,如今三公中地位最崇高也是最年轻的镇国公苏晴,也许明天又是一个关卡,但也说不定是好戏一桩。 埋在汪汪怀里,美人大手小心翼翼的按揉她的小腹。 一股热流顺着他的手传至她全身。 她忽然想起什么,扳起他的手,在灯下仔细查看摩挲,指尖掌间亦有几处薄茧,不同于飞景,狐狸,三少的手——那种擅长使剑而留下的痕迹。虽然摸不清汪汪的武功套路,但她肯定,她这位看起来最柔弱的夫君,不过是暂时隐而不发罢了。 她坚信,连她都能察觉端倪,她那两位人精爹爹,还有两位同修武学的三少和小楼,未必不得而知。 汪汪不曾刻意隐瞒,只是不肯主动提及。 他又在计划谋求些什么呢。 请叫我女王 接连喝下几碗漆黑的汤药,倒头睡得昏天黑地。 太医的药方补身的效果目前还不得而知,但镇痛助眠的疗效可是很经得起实践检验的。 待到自然醒,阳光照在脸上,她霎时觉得世界实在太美好了。 夫君们该上班的上班,居家主男的小楼和飞景自然守着她,寸步不离。 其实不用人陪,找出几本小说,她也能自己消磨一个整天。 午饭后,一向以模范公仆自居的两位爹爹并二位夫君早早回府,想来都是为了接受镇国公亲姑妈的检阅。 不多时,哥哥萧美人独自一人返回,大庭广众,她旁若无人勾着自己哥哥的脖子,脑门蹭了他脸颊下巴几下,笑嘻嘻的问,"嫂子怎么没见?" 萧美人顺势把她搂进怀里,柔声道,"娘,母亲和她还在宫里,今天恐怕赶不上回来瞧瞧姑姑。" 她点点头。 他板起脸,"明明前一阵子你还说月信几天好过许多,这回闹得这么厉害又是怎么一回事?" 连大姨妈拜访情况都一清二楚,可见这个哥哥不是一般的亲近体贴。 她干脆大大方方老老实实回答,"前天一连吃了五只螃蟹。" "你不是嘴馋之人。" 闻言,她皱皱眉毛,眼光扫过爹爹和夫君们,抓着自己哥哥的胳膊晃了晃。 萧美人多聪明一个人,看了她的反应,心下瞬时明镜一般,却也不好说什么,低头,默默揉搓起她的小腹。 门外忽然嘹亮一声,"镇国公、陆文谦大人到。" 户部一游,族谱户籍的一手资料不是白看的。她早就知道亲姑姑娶得可是二爹爹陆若谦的四弟陆文谦。 抬眼望去,一男一女二位美人并一只白嫩无暇小正太一同进门。 美男柔媚一笑,微微点头,一巴掌拍过去,小正太向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手按在地上,"给舅舅,二伯,楚楚姐姐,彦之哥哥,并苏姐夫,凌姐夫,楼姐夫请安。" "起来吧。"帅哥爹爹摆摆手。 小正太爬起来,大眼睛眨巴眨巴,满场扫视一圈,目光就停留在她身上,再也不曾移开。 美女一对凤眼迸射着寒光,打量她身旁汪汪和三少好几个来回,终于收回视线,扭头看向二位爹爹,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进帅哥爹爹的怀里,扯着亲哥哥胸前的衣料,腔调嗲得连林志玲恐怕也要自愧不如,"哥哥,人家好想你……" 帅哥爹爹伸臂环住美女,笑靥如花般绽放,"才半年没见,晴儿可是瘦了。" 陛下下意识转头望向自己的哥哥,萧美人表情一如亲爹一般,正笑吟吟的瞧着她。一只暖暖大手同时伸来,捏住她微凉的右手。 她感慨了,原来恋兄恋妹在这个家里,就如同她总是以面抢地,都是传统项目。 这不难理解,哪个作妹妹的不喜欢自己高大英俊聪明体贴的哥哥?哪个作哥哥的不喜欢自己漂亮乖巧温柔可人的妹妹? 虽然这条真理若要适用于苏晴美女,可能有些形容得大大的打上几个问号。 一分钟后,估计苏大美女撒娇过瘾了,两手搂着自己哥哥的腰,抬头,挑挑眉毛,面对陆爸爸,不再嗲声嗲气,她的嗓音如银铃一般悦耳,"二哥,半年不见,你又帅了。" 一向淡定自持的二爹爹如今眉目舒展,摸摸下巴,神情十二万分的满足,只笑,却没说话。 什么叫心花怒放?请参考此时二爹爹的表情和状态。 一家人依次落座。说些寻常话。 亲姑姑如今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因此进京比其他二位藩王略晚。 陛下坐在一边,靠在哥哥身上,静等捡笑话。不防自己袖子被一只小手捏紧,她笑笑,伸手捏捏小正太脸蛋,之后攥上他的小手。 "我最喜欢姐姐。"白净肉团摸摸自己被捏过的脸颊,像个成年男人一般,鼓足勇气,表白。 "哦?为什么?"她问。 "姐姐长得好漂亮。" 她大笑,把小正太抱进怀里,"你可真不愧是姑姑的儿子。" 姑姑和姑父的婚姻也是一场传奇,当年也曾经倾倒全京城的老老少少。 绿玉在和她谈及苏晴和陆文谦时,两眼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陆文谦成婚时的热闹风光,并不亚于皇子下嫁。只是当年楚楚尚年幼,随母亲父亲镇守边境,还在病痛中备受折磨煎熬,这场世纪典礼,不曾亲见。而她如今所知悉的一切,皆是从快嘴绿玉与她聊天解闷内容中得来。 话说,陆文谦文才出众,年方十六便被疼爱他的亲娘说了一桩好亲事,对方亦是出自豪门望族,年纪轻轻便颇有声望,兼之是嫡女,未来家族的继承人,和陆文谦相配,真可谓门当户对好姻缘。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位名声赫赫的姑娘就在陆文谦长到法定成婚年龄之前的某月,生了一场急病,一命呜呼。 陆家一向谨守礼教,因此即使亲事早定,陆文谦和这位未婚妻也并未见过几次,更别提感情深厚。人死了,说他有多伤心,这未免矫情。可是,这"望门鳏"的名号可牢牢的扣在陆文谦的头顶上了。 古人大多有些迷信,认为未婚死了妻子,可是大大的不详。自此提起陆家四公子,京里名门未婚女子便避之不及。 陆四公子一直单身晃悠到了三十岁。已经抱定光棍一生的他,万万没想到还能时来运转。 那年,苏天晓唯一的妹妹,镇国公苏晴刚刚年满二十。 苏晴大美女可是由亲哥哥苏天晓一手带大,自小眼睛长在头顶上,再加上她世袭镇国公的身份,能让她稍稍赏脸交谈几句的男人都少之又少。 偏生帅哥爹爹爱妹如命,她不稀罕,他自然不肯强求。 苏晴也这么任性得晃荡到了二十岁,到了非挑夫不可的年纪。 正巧赶上三公例行进京述职,帅哥爹爹便带着妹妹回到京城王府。苏晴美女瞧见留守的陆爸爸,眼睛一亮。几天的来往熟悉过后,她扯着陆爸爸的袖子开诚布公,"若谦哥哥,你家还有没出嫁的男人么?" 陆爸爸闻言呆了呆,随即老实回答,"有。" "那你带我去你家看看吧,如果有合适的我就带回去给我当相公。" 陆爸爸能说不么? 即使这听起来太像现代夜店里彪悍多金的女子挑牛郎翻牌子的开场白。 第二天,苏晴就如愿以偿了。 陆家特产文质彬彬温润淡泊的未婚帅哥们,在自家前厅一字排开,接受镇国公苏晴的检阅。 她来回走了好几圈,难掩失望之色。 蹭了顿饭,准备悻悻回府之前,跑去更了个衣——其实就是去卫生间,正巧在陆家的院子里碰见要去书房的陆文谦,美女不由眼前一亮,据说当时冒得还是绿光。 因为陆文谦在陆家三代子弟中容貌最漂亮,注意是漂亮,不是英俊。 美女飞扑出去,一把扯住陆文谦的袖子,张口就问,"你是不是姓陆?" 他点头,"是。" "你结婚没?" 他摇头,"没。" "那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你?"她又问。 这不好回答了。望门鳏一事,毕竟是隐痛,他并不愿意主动提起。 她见他沉默,手从人家袖子挪到了人家手腕上,"我看你不错。" 她回前厅,二爹爹就把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苏大美女听完,咕哝道,"我还以为真真切切要痴守终生呢。面都没见过几回,能有什么感情。" 之后,她便总找机会跑去陆府,总找机会接近陆四公子。 苏晴拿糊弄她亲哥哥的招数对付情感经历一片空白的陆文谦,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结果。 某日,当她再次揪住四公子的手腕,挑着眉毛,瞪着眼睛,满脸诚恳的说,"陆文谦我爱你,你嫁给我。"之后还不忘补上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当夜,三十岁的陆文谦失眠了。 挺好的事情,没有破折就不那么让人印象深刻。 先是原本许的人家不满。苏家的长辈认为自家宝贝继承人应该娶个更年轻的。陆家的长辈认为自家孩子应该顾忌名声守贞一生,诸如此类反对意见,不一而足。 苏家的内部矛盾,被苏美女一顿饭一顿哭彻底摆平。她开始着手应对外部斗争。 苏大美女还亲自到齐国公府上,特地向辛大美女借了晏清殊虚心求教一整天。 她先是每天拜访陆家。扯着四公子的袖子,盯着陆家家主陆妍,一个劲的放射幽怨因子。 如此连续三天,大学士陆妍撑不住了,拉着苏大美女坐下,好言相慰,将关键阻碍一一摆在她面前,希望她知难而退。 美女抓着如意四公子死活不撒手,脖子一梗,"谁阻我婚事,我杀他全家。您儿子我娶定了,我就要看看他能不能克死我。您要是还不同意,我就天天在您家门口敲锣打鼓,喊,'陆文谦我看上你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反正我不怕丢人。" 言外之意,你儿子丢人都丢到这份上了,除了我也没人敢娶他。 大学士陆妍也屈服了。 说起来,陆妍是个称职的母亲,她故意拖延,考验下苏晴的决心,其实是为儿子的终身幸福着想。 不久,镇国公府上随从真的到陆家门口敲锣打鼓去了,不过是为了迎亲。 饭后,怀孕的姑姑苏晴拉着陛下想要单独说说话。小正太依旧恋恋不舍,姑父陆文谦径直走过来,一把拎住肉团的领子,她亲眼瞧见小正太的脚丫离了地。美人姑父一扬手,把肉团直接扔出门外,笑眯眯的回首,"楚楚陪晴儿多聊聊,她在边疆太寂寞。"说完,大步出门。 陛下眨眨眼睛,拉过姑姑的双手,由衷道,"姑姑,我也喜欢姑父。" 理论指导与技术支持 上 "是吧是吧,"美人姑姑双眼冒光,"就说咱们苏家人的品味眼光是一致的。" ——从以貌取人这点来说,是很默契。 "丫头,你瘦了好多。"她摸摸陛下的脸颊,搓搓陛下的小手,"这回,你娘连让人不能行动的秘药都拿出来了……不过你当初那些话把你娘气得直哭,依我看,你这一劫,活该。" ——阿米豆腐,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说,全是代人受过。 "你是你娘和哥哥唯一的女儿,她怎么会不疼你?" ——这话全家上下都说过。 "她皇女之尊,这辈子就没如意过。她不想你重蹈覆辙罢了。" ——看来尘封往事,还可以尝试从亲娘那里套话。 "也罢。丫头喜欢彦之和飞景,可惜硬塞给你个苏家二公子。" ——其实苏暮霭外表精致,性情柔情似水敏感纤细,我一直偏好这类。姑姑,我不觉得亏。 "不过我倒瞧着苏暮霭挺柔顺的。丫头其实更喜欢苏家那位大少爷吧。" ——单论长相的话,是的。 "苏毅(狐狸和汪汪的亲妈)那女人以为有两个漂亮儿子,就想像几十年前一样,在后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么?做她的春秋大梦!" ——姑姑,别激动。我这个当事人都没你这么激愤。 "瞧着吧,苏毅两个儿子注定都是丫头你的,把他们绑床上,好好教教他们为夫之道。我就不信他们不老实。" ——姑姑,这是先猥亵后强叉,可能还涉及故意伤害,绝对是犯罪。 "你姑父也是这么才老实的。" ——姑姑,你强。 "实话和你说,当年你姑父第一眼见我,眼睛就直了,还守贞?糊弄谁呢。后来母亲(苏大美女的婆婆,陆文谦的亲妈)居然还不同意,我就扯着你姑父不撒手,心想不如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谁想到他比我还兴奋。" ——美女当前还不兴奋的男人不能要,长得再好看也不能要啊,姑姑。 "什么仁义道德,我扑过去亲他摸他,他可有一次的闪躲?" ——姑姑,你真流氓。 "所以,苏家那俩男人,一剑拍晕,绑之虐之□之……" 陛下再也忍耐不住,终结了自己脑内小剧场,紧紧握住亲姑姑的双手,"姑姑,看在你有喜的份上,口下积点德。" 美女大笑,"丫头还是老样子,伪道学呢。"她顿了顿,"楚楚多聪明的丫头啊,怎么做还用谁去教么?别扭一阵子就得了,人总是得向前看。" 此时门外忽然有下人压低嗓音,"小姐,凌公子来了。" 二位美女对视,姑姑站起来,"我们这几天在府里寻个院子住下,京里自家那个宅子好久没住过,懒得回去了,闲的时候丫头找我去解闷吧。"说完,抖抖袖子,一溜烟似的飘出门去。 门口,美人姑姑特地停下,上下打量几番三少,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小肉团忽然从他爹身后窜出来,飞扑进陛下的怀里,白嫩的小脸有浅浅几道抓痕,大眼睛里汪着水,非常努力的擒住,不让眼泪流下来。 陛下母爱瞬时泛滥了,把肉团裹紧,亲亲他的额头,抬眼看向黑皮帅哥,询问因果。 三少摊手,"致远和汉广(美人姑姑的宝贝儿子)打架,输了,非要来见娘。于是来了。" "致远,为什么打架?"她柔声问。 致远肉团三岁,汉广正太六岁,实力对比悬殊,二人男男争斗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他说将来要嫁给娘。我不依。娘不可以娶他。"小手死命扯着她的领子,不肯撒手。 她低着头,忍笑到几乎内伤,"致远放心,娘不喜欢他。娘就是喜欢他,致远如果不喜欢,娘就一定听致远的,可好?" 肉团眼睛闪亮,憋了好久的泪水反而夺眶而出,却干脆一声,"嗯。" 三少笑眯眯的坐近,摸摸下巴,"姑妈似乎不太喜欢我呢。" 这话问得有意思。 三少是家中难得的知冷热之人,清楚自己的身份,从不多言不多语,就算汪汪主动和他挑起争端,他也是被动防御之人。之后汪汪知错醒悟,讪讪放低姿态,三少便见机顺着台阶全身而退。这套为人处世之道绝对是久经复杂局面才锤炼得出来的。 凌家一向奉行中庸之道,百十年来,不结党不营私,由是始终屹立不倒。虽不曾有大贤权臣,却也凭着稳步的积累,名列朝中一流文臣家族,声望仅次于相府苏家和陆家。 三少如此气度想来也是家族遗传特征。 她抚弄怀中肉团脸蛋,漫不经心的回答,"姑姑喜欢白面妖冶男。从哪个层面上说,三少你都不合格,不过,"她抬头,桃花眼里流淌着万种风情,"我却瞧着喜欢。" 姑父陆文谦,白面妖男;哥哥萧美人,白面妖男;亲爹之所以称之"帅"也是有陆爸爸作对比的结果,没了这个参照物,爹爹苏天晓,只怕脸孔被评价为"阳刚"都很没底气。 听着她的话,怀里的小肉团笑了,挺挺小身子,一手拉着亲爹三少的手,一手拽着陛下的手,晃来晃去。 在孩子眼前,装出一副和睦夫妻的模样,是很必要的。 入夜,她没挪窝。 正院卧室这张大床,柔软舒适都没得说。 洗漱完毕,汪汪回房。 回味下刚刚美人姑姑与她的谈话,抽得不可自持,大姨妈拜访,亲亲抱抱还是可以抚慰下彼此寂寞的。她微笑着看着他,顺着汪汪半敞的领口,双手迅速下滑。 汪汪实诚人,可在夜里通常都不太能实诚。 长吻,修长的手指流连在她胸前。 她切身感受到了他腰下的火热。 在他干啃她的脖子之际,她含糊一声,"暮霭哥哥,你爽么?" 只此一句,她分明察觉到了原本抵在她腿上的硬物倏尔柔软。 她开始反省。首先她应该叫宝贝的。第二,"你爽么"的潜台词是,你爽了可我不爽。 结论是,她误伤了。 可是,汪汪轻吻她脖颈的感觉,让她联想起了武汉的来双祥……麻辣鸭脖,就着冰镇啤酒,简直是消夏夜宵圣品。 她不能实话实说成,"汪汪你把我啃饿了。" 在这样你侬我侬热切时刻,来这招天雷阵阵,汪汪经受不住如此频繁被雷贯穿,从此不举冷感了可怎么办? "不能生"就够打击人的了,再加上"不行"这条,以汪汪这脆弱的小心肝,抹脖子喝砒霜真都不让人意外。 她抿抿嘴唇,没使什么力,就势扑倒汪汪。 心下默念,黎老板,对不住了。 对上他的眼睛,道,"我去倡馆学习业务去了。黎老板人不错,倾囊以授。男人摸男人都有效的话,我身为女人应该事半功倍的。" "业务?"他没忍住,问。 "我从头摸你到脚,摸到哪里你特别有感觉就告诉我。"她刻意无视他的问题。 敏感带的分布,可是因人而异。 即使在昏黄的烛光下,汪汪脸上泛起醒目的红潮。 "难不成你还要我用舔的?"她笑得不怀好意。 陛下魂穿之前,床笫之间,久经考验,这种话说得顺畅自然至极,脸不红气不喘心不跳。 汪汪一半天雷一半鸡血,崩溃且亢奋着。躺平,舒展四肢,不胜娇羞却又满怀期待的神情,那是在说,"我情愿,死都情愿,不死更情愿。" 在她含住汪汪耳垂之前,脑中电光火石闪过的念头是,态度说明一切,细节决定成败。 这男人今后是"好用"还是"不好用",全在这一时一刻她所展示出的功力了。 随着她指尖一路下行,他颤,又颤,颤之再颤。 陛下咬着他的耳朵,拖着点鼻腔,呵气如兰,拂过他发髻、脸颊,"你可以叫出来。我喜欢听你叫,嗯?" 其实汪汪根本不曾克制,他下身高昂的宝贝彻底暴露他当前的欲火难耐。 陛下的金牌玉手探索只到腰际,便停手。毕竟"浴血奋战"会急剧增大腹腔某些器官通道感染细菌的几率,无论如何不值得提倡。 她好歹身为小说女主角,肩负教授传播正面圈叉观念的伟大社会责任。 唯一小小失望的是,汪汪自始至终没能如她所期望如GV中小受一般的"呻吟阵阵,娇喘连连",可那卷着低醇喉音的几声轻哼,也令她这个声控协会成员,在开拓汪汪胸前腰间的丝绸之路过程中,美不胜收。 她当然知道半路撂挑子很不厚道,因为那东西还在她眼前傲然耸立。 于是她像现代的绝大多数妻子一样,在不方便的时候,选择用手替自己的丈夫解决了实际问题。 对于汪汪来说,妻子肯取悦自己至少是她重视他的佐证之一。 于是今夜,他收获了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满足。 对陛下来说,她第一次摸遍自己丈夫上身的每一寸肌肤,埋在他温暖的怀抱入睡之前,还欣喜的思量:体毛不重,手感真好。 第二天清早,汪汪由内至外焕然一新,她睁开眼,就看到他灿烂的微笑。一扫一直以来眉眼间的郁结和幽怨。 长长的睫毛划过她的太阳穴,两片嘴唇黏在一起,舌尖仔仔细细游走口腔整整一圈,反复吸吮她的下唇,最终恋恋不舍的分开,用甜得几乎能挤出蜜来的声音问道,"楚楚,我们今天一起出门逛逛可好?" 她恍然想起,古代也是有公休日的,大概今天就是汪汪不用上班的日子。 不错啊,没人提醒,他自动开窍,懂得主动出门约会了。 真是孺子可教。 侍女们帮二人洗漱更衣。 汪汪一身月白长衫,脑后随意别着一枝玉簪。 她一袭漆红,不施粉黛,只在唇上点了些胭脂。 因为姑姑一家来访,她们小夫妻二人也要清晨点卯向长辈们问安。 王府正院里,王爷亲娘和二爹爹对坐,瞧见她们进门,二爹爹走过来直接把她从汪汪怀里夺过来,左瞧右看,"楚楚今天真是漂亮。出门一定又会迷倒好多贵公子吧。" 二爹爹的强悍之处,在于永远无法预料他的安慰和赞美的蹩脚程度。而且越是亲密,他就越能囧人。 当着汪汪的面说这话,也不怕女婿心有芥蒂徇私报复。 王爷亲娘放下手中茶碗,"今天阳光甚好,你们出门散散心吧。"随即摆手,示意她们可以撤退。 帅哥亲爹正和美人姑姑在书房言谈甚欢,听说她们要出门之后,特意嘱咐多带侍从留心安全,还起身拍拍汪汪肩膀。 回房吃过早饭。小楼忽然进门,行礼问安,就站在她身边,恍如当时他还是贴身侍卫一般寸步不离。 她看看汪汪,美人夫君一如寻常,淡定平和。从他身上得不到答案,于是转向小楼,皱眉眯眼,"飞景呢?" 小楼眨了眨眼睛,又瞟向汪汪,才低声开口,"楚楚,今天二十,每个月的这天,飞景都要回家一趟,您忘了不成?" 她明明记得大将军亲爹为她培养的侍卫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并无后顾之忧。 唯一一个例外,小楼,还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美人跪求亲爹庇护才收入府中,在飞景失宠之际,因容貌头脑武艺皆出众,提拔上来,开了脸面,收作侧夫。 "大将军的吩咐,楚楚您出门必有贴身侍卫跟随。"小楼又道。 飞景是个俊朗青年不错,但似乎更深谙大隐于市之道。而小楼京城第一美人之姿,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汪汪再大度能否容忍一个比自己更耀眼的灯泡站在妻子身边喧宾夺主么? 所以,她拉着小楼的手,"小楼,前几天咱们翻出来的那块布料给你定做的衣服得了没有?" 美人微笑,乖巧点头。 她拍拍他的手,"那去换了来,难得一起出门一趟,打扮得漂亮些。" 美人闻言,躬身一揖,翩然飘出门去。 望着他的背影,她轻叹,"干脆活活漂亮死他,就没人留心咱们了。"还特地附赠呲牙一笑。 汪汪嘴角一抽,乐了。 逛街这事,古今类似。她被汪汪抱进各色商铺里,她坐在椅子上,一扬手,"暮霭哥哥,小楼,不许催,我要慢慢看。" 之后享受贵宾待遇,老板点头哈腰,摆出所有货品,供她千挑万选,身后二位美人夫君,等在门口,相对喝茶,百无聊赖。 午间,挑了一家豪华酒楼,在二楼奢华雅间的里落座,拜茶上点心,老板亲自招待,分外殷勤。 不多时菜式上齐,二位夫君为她布菜,看起来二人颇有放下曾经"恩怨",彻底亲如一家的意思。 她吃得差不多,门外进来小二一名,端着一碟子糖醋里脊,忽然一扬手,眼前寒光乍现,她立时想起四个字——图穷匕见。 汪汪一把拎起她的领子,施展轻功退后一大步,一只胳膊牢牢将她紧按在他胸前,小楼从腰间抽出长剑,上下翻飞,和刺客混战作一团。 冷不防窗楞炸开,飞身跃进一人,剑尖直指她的咽喉。 汪汪带着她从容闪身避过,右臂奋力一挥,只见一道白练,在秋日艳阳下闪耀着刺眼的白光,仿佛在汪汪手腕微转和指尖弹拨下迅速注入生命,直取对方命门。 刺客下意识闪避,银光白练蜿蜒,如同长蛇扭绕住对方长剑,汪汪再猛力收臂撤回,叮的一声,刺客武器脱手。 听见房内打斗之声,楼下待命的几位王府精英冲进门来,七手八脚,两名刺客缴械伏地。 她视线扫向汪汪右臂,白练早已不见踪影。 侍从头领跪地,"让小姐受惊了,奴才该死……" "罢了。"她深吸口气,汪汪和小楼,衣着齐整,面色如常,大气都不曾喘一个,哪里像刚刚历经过生死一劫。 侧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统领,"放了他们。叫他们向自己主子复命去吧。回去也是一死,何必脏了我的手。" "……是。" 随从们善后,便恭敬退出。 她安坐于红木圈椅上,深呼吸,平复剧烈的心跳,调整好语调嗓音,再次开口,"暮霭哥哥,你没什么和我说的么?" "楚楚……"汪汪拉住她的手,"你受惊了。" 她垂下眼帘,"家常便饭。" 其实凶险时刻,她惊得几乎忘了呼吸。 身边小楼一脸不安,那是担心她的安危,而非源自之前那场真刀真枪的争斗。 想来萧楚二十年的人生,经历的刺杀事件不可计数,才能锻炼出如此波澜不惊的贴身侍卫。 "他们不是冲我的命来的。"她盯住汪汪,"想我死下毒才简便。" "饭菜中不曾有毒。"他十分肯定。 小楼点头附和。 她本以为这句话该是由小楼最先说出。 被她忽略的某些片段渐渐上浮。 "暮霭哥哥,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么?刻意隐瞒,就是……欺骗。" 他垂下头,沉默半晌,终于回答,"楚楚,咱们回府吧。"之后无比坚定,"我不曾想过瞒你,可是却不想让你这么早就知道。" 汪汪也有私心。 这回恐怕是第一次她得以接触他深埋在心底的隐情。 撕掉汪汪的伪装,探知他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她和他共用的大书房。 小楼自去家中长辈处回禀。 她依旧靠在榻上。汪汪坐在她身边。 她先是扯过他的右臂,撩开袖子,在肘部下侧有一个隐秘的小机关。当他猛力挥臂,肌肉绷紧,机关感受到压力便会将铂金编制而成的长鞭顺着手臂的方向探出。 宽袍长袖,最多露至手腕,肘间机关自然不易被外人所察觉。 这也是汪汪掌间和指尖薄茧的来源。 万万想不到,看来孱弱淡泊的汪汪居然修习的是绕指柔。 "暮霭哥哥,你似乎并不只擅长这一门功夫呢?"她挤出一个微笑,问得从容不迫。 他试探性的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她没有闪避。 他似乎如释重负,"我和兄长各有专攻。除了这一项防身,我善药理。" 她扬着眉毛,看着他,不说话。 "所以……我知道你不能行动只是暂时,根本无碍。" 她轻叹气,"我明白,说实话,你若是替我解毒,势必得罪我娘。以我娘的性情,她生过气后总会心软。迟早还会医好我。" "不过,暮霭哥哥,原来这么多人看不得你过得好。今天刺杀之事,一看就是仓促为之,临时起意。"她又道。平静一句,却切中要害。 大概二人亲密逛街之时,某人得知消息怒火中烧,派遣刺客中途尾随,最终在他们酒楼用膳之际奋起行动。 "我始终觉得背后的主使只想逼着你动真功夫,逼你在我面前露出本来面目呢。"她咯咯笑起来。只是越发笑得苦涩。 "太女萧漪宫内无依无恃。大皇女萧澜和二皇女萧湘,再加上你,须得挑起你们三人内斗,或许能保得萧漪一时周全。"他不曾迟疑,直接答道。 萧漪,这可是汪汪的表妹啊,为何她隐隐嗅出的那些不屑意味,和狐狸简直一模一样。 "我娘本意是将我送与萧湘。我不愿。她在那日酒中下药……她深知我武功套路和命门,如果不然,萧湘不是我对手,又怎么会得逞?"他切齿道,最后一个分句几乎是从喉间硬挤而出。 第一,汪汪被亲娘卖了。 第二,萧湘会武功。 非常重要的两个讯息,她都捕捉到了。 "楚楚,那日我从萧湘手中拿回我爹玉佩,当时曾只想与她玉石俱焚。" 看来,汪汪父亲当年之死,必是与皇室血统秘辛相关,不然身为妻子的苏毅,以权门高官之尊,何以对自己侧夫之死都不敢查问。 他忽然欺上她的身,"楚楚,我爱你。不要抛下我,你将来娶兄长进门都无所谓。你别抛下我。" 之后劈头盖脸吻住她的唇,阻止她回答,仿佛生怕她拒绝他。 汪汪痴了。 或者说他疯了。 再精明自制的人,一生中总也有如此癫狂一刻。 她伸臂勾住他脖颈。 汪汪一时动作停顿,全身僵直。 "你究竟还在怕什么呢?"她轻声问,"你是我的夫君啊,我何曾想过要你为我挡刀剑?" 他埋在她的颈窝仍旧未动。 "娘想兄长和我杀你。" 她眨眨眼睛,"哎,其实三位皇女再加上一个我,死三个,剩一个登位就行。" "楚楚……" "哎,偏偏还得死人,然后和相府苏家无涉。想想,这事实施起来挺难的。" "楚楚你……" "看你那个风流兄长能糊弄谁给他生个女儿。其实你娘只想她的外孙女登大宝而已。"她拍拍汪汪的后背,"暮霭哥哥,你说人为什么总要这么贪心呢?" 高山野玫瑰 上 汪汪安静的躺在她身边。长长的睫毛似有似无拂过太阳穴,轻轻呼吸,有暖暖的气息吹过她的脖颈。 她明白。她一切都明白。 她中毒一事,明眼人一扫即知悉来龙去脉。 苏毅送小儿子进王府大门之前恐怕早就嘱咐:汪汪若是趁机替她解毒,并挑唆她和王爷亲娘的关系,再加上她这个魂穿西贝货初始不辨是非……后果还真是难以设想。 可是汪汪什么也没做。 他太过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庭和她偶尔给予的温暖,于是决心默默的反抗母亲的计策和安排。 今日逛街遇袭一事,恐怕幕后不止萧湘一人。 忽然忆起新婚第二天,二爹爹正色那句:"暮霭,我知道你喜欢楚楚。既然现在楚楚也打算和你好好过日子,那些心思差不多收了吧。" 汪汪的底细,只怕长辈们早就知道。却不急不火,极尽宽容,除了王爷亲娘对苏家有过于分明的爱憎之外,二位爹爹对待这位女婿还是算相当温和的。 她摸摸他的脸颊,皱着眉,睫毛一颤一颤,微撅着嘴,"那暮霭哥哥,我的腿能好得更快些么?虽然逐渐有了知觉,可我还是有点心急。" 撒娇,还是美女撒娇,连万年冰山都能立时融作一汪春水。而汪汪这种还行走在仰望妖孽大道上的清纯羞涩美青年,自然当场秒杀。 他稍抬起头,面露难色,"楚楚你的身子骨尚弱,正逢月信,温补为宜。" "真的不行?"她拽着白面夫君的大手,摇了摇,"真的不行?" 在她故作可怜,灼灼注视的目光中,汪汪撑了两秒,便溃不成军。他翻身下床,在书柜暗格中一阵淘弄,端着一杯温水一个瓷罐回到她身边,先递上盖碗,"试试热不热?" 她接过,点头,"正好。" "前一阵子就配得了。"说着,打开瓷罐,里面整整齐齐四粒丸药,"这次一颗就好。" 蜜炼药丸伴着温水,顺着喉咙而下。 汪汪抱着她回到两个人安乐窝。 相拥而眠,一夜好睡。 第二天汪汪上班。飞景销假回归。始终如一的扑克脸上,她也没能看出些什么异常。 众人服侍她起床的时候,她惊喜的发现自己能稍稍控制腿部。 飞景抱她下床的时候,她扯着俊朗青年的胳膊,甚至可以小小站立一会儿。 满心欢喜的跑去和爹爹并姑姑通报喜讯,在去正院的路上,花园树下,美人姑父正和姑姑激情热吻。 难怪她这一路连个下人都没遇见。限制级16X镜头早把纯情群众都震慑个干净。 俩人瞧见她和飞景以及若干随从,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美人姑父面皮薄,有些讪讪的冲她们点点头。 彪悍姑姑走过来,脸不红气不喘,拉着她的手,"哎呀,被你撞见了。" ——姑姑和姑父都是武林高手,我们这一大帮子走近,死都不信你们听不见,分明是你不肯撒嘴,姑父才没能第一时间撤退。 "都是过来人,楚楚应该知道,这样……" "我明白,姑姑,这样好比偷情,比较……刺激。"她也面不改色。 美人姑父撑不住,咳了一下。 飞景依旧面无表情,可喉结剧烈沉了一下。 论无耻,这对姑侄还真是棋逢对手。 "哎呀,"美人姑姑眼睛里闪耀着得遇知己般的欣喜,"我就说嘛,成亲以后,丫头不仅滋润了,性情也更讨人喜欢了呢。" ——我说姑姑,我还月信着呢,面色这么苍白,你哪看出来我"滋润"的? "是不是苏家那位二公子的功劳啊?我可听说这几天你都留在正房呢……" ——这激动人心的破浪线啊,姑姑,我睡哪个男人你都要探查并以此为乐么? "我可真没想到,苏毅那老妖婆送儿子进门连是床上功夫也不忘调教一番,这心思,可真是用到家了。" ——姑姑你也有打眼的时候,床上床下都是我亲力亲为一手调教。好在汪汪真的很有发展空间提升潜力。 "这么看来,苏家那位大公子应该也不差到哪儿去。"美人姑姑撩撩头发,语气里满怀期待。 这次终结陛下脑内小剧场是迎面而来的帅哥亲爹和美人哥哥。 爹爹还稍稍带着些怒气。 哥哥面色苍白。 姑侄二位美女对视,心有灵犀。 美人姑姑箭步上前,拉住自己帅哥亲爹的胳膊,也不顾身后就是自己的正牌老公,"哥哥,人家正有话和你说。" 陛下登时气血上涌——就好像我没哥哥似的。 冲美人哥哥伸着胳膊,"哥哥,陪我吃饭。" 两对美人兄妹分道扬镳。 由衷的插一句,恋兄恋妹这事,遗传未必占了多少影响,关键在榜样的力量才是无穷的。 饭后收到嫂子的请柬。 太阳落山之际,她带着飞景小楼出门。 熟悉的高档酒楼,豪华的包间。 屋内除了彪悍世女辛毓以及她那位人见人爱的温柔小受侧夫丹尼,还有亲密大皇姐萧澜端坐于正位。 熟人,不拘礼。稍稍致意,便悉数落座。 嫂子笑眯眯率先开口,"瞧瞧,你这腿好得真快。苏二公子看来是下了大本钱,"随即一笑,"这位公子,我可听说他的医术恐怕太医院里那帮子老家伙也得自叹不如。" 她眨眨眼睛,没接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彦之没和你提起过?"辛毓稍有惊讶,"也对,他受伤不肯和你主动开口,怕你担心。那次在校场受了剑伤,还是苏暮霭公子亲自为他治疗,到现在居然连个伤疤都没留下。" 也就是美人哥哥和汪汪私交甚密,换个人,纵然满身鲜血淋漓苦苦哀求,堂堂苏家二公子也最多皱皱眉毛,御风而去,见死不救。 陛下轻笑,"姐姐过奖,暮霭哥哥再神,"又抿抿唇,"男男生子药也还不是没炼制出来嘛?" 在座二位美女,喷茶的喷差,摔碗的摔碗。 其余帅哥,笑也不是,不笑亦不是。 待满场回复平静。 大皇姐萧澜忽然想起陛下身后在门边亭亭玉立的小楼,"楚楚,你这侧夫身上这料子,不是前一阵子外邦上供来的嘛。" "这料子颜色挑人,也就给我的小楼和飞景一人做了一身。"说着,招手唤小楼走近,拉过他的玉手,柔声吩咐道,"脱了给大姐瞧瞧。" 小楼一颤,另一手轻抚胸口,"这……楚楚,王府可是除了卖我已经吃不上饭了么?" 对坐辛毓一哽,一口清茶无处可去,硬硬咽了下去,"我可算知道了,你身边人才济济,难怪苏家那位大公子都被指了太女正夫还对你念念不忘。" 陛下浅浅一笑。 不说差点忘了,这几天确实得找个机会再把狐狸勾来,有些事情没了他,还真不好确认真伪。 饭后一盅茶,润润喉咙,消化消化,顺便谈天。 陛下放下手中茶盅,还是按捺不住,便问,"姐姐,哥哥他是什么时候伤的?伤在哪里?" 辛毓若是继承到父亲的肤色,再加上母亲的容貌,恐怕咱们陛下就要让出贵族女子第一美女的名号。 齐国公世女一向大方,拉过身边侧夫丹尼,在他右胸部位稍稍比划,"伤在这里。正巧是你昏迷不醒的那会儿。" "原来如此。"她瞬时了然,难怪一见她就熊抱伺候的哥哥,在她刚醒来那会儿居然那么"谨守礼教"。陛下又瞟瞟大皇女萧澜,"姐姐,哥哥的胸肌汹涌不?" 辛毓脸红了。难得。估计她是真摸过了。 其实,陛下心里明白,以辛毓这种活泼开朗、大度彪悍的个性,与哥哥萧美人沉默内敛、持重严谨完全互补,他沦陷是迟早的事。 至于哥哥那点心结:忽视他本人意愿的婚姻以及她这个不令他放心的妹妹,给萧美人点时间,一切都会平复。 与此同时,邻座大皇女脸上一闪即逝的黯然神情,她也捕捉到了。 萧澜将茶碗放上茶几,漫不经心,茶碗颤动几下,从桌上跌落。大皇女长袖飘动,轻轻伸手一探,在茶碗即将落地之前收入掌中,连点残茶都未曾洒出,从容依旧的放回。 除了陛下,全场没人惊讶。 不多时,飞景进门,"主子。" 她回头,门外站着怯怯守望的清秀帅哥一名,看眉眼依稀是汪汪身边陪嫁近侍之一。 她随即一笑,"知道了。太晚回去夫君要担心了。" 散席。 酒楼门口,辛毓还带着些少女的羞涩,卷着丹尼和一众随从飞一般的离去。 陛下挺身站直,一手挽住小楼,一手拉住萧澜,言辞恳切,"大姐,抱歉。" "楚楚何过之有?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罢了。"话虽如此,却难掩萧澜眉目间的一抹落寞。 萧澜生父出身陆家旁支,嫁予当今圣上之时,她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女。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萧炵登基,萧澜生父也晋至侍君之位。只可惜这么一位才华横溢性情谦和的男子,本不适合后宫修罗场,一直郁郁寡欢,终于几年前病逝。或者说解脱。 这位侍君虽然柔和却颇有远见,为护得唯一爱女,联络本家,将陆家嫡子陆元明嫁给萧澜,希望借这一层关系,保佑萧澜一生安稳。 谁想,陆元明这位帅哥却是陆家几代以来罕见的非主流人士,不爱红颜独爱须眉。 借着夫家之势,她又不能纳侍。成婚两年,长夜漫漫,独守空房。 这种备胎婚姻,精神和肉体二人绝无交流,类似现代的婚内冷暴力,萧澜所受的痛苦和打击不言而喻。 别人家事,陛下的立场除了宽解和同情,确也不容置喙。 "听说你前几天去了明远阁?" 陛下点头。 "你见到了……" "大姐想去,我可以安排。" "那……谢谢妹妹了。" "你我姐妹一场,何必说这些生分话。" 望着萧澜远去的孤单背影,陛下不由唏嘘不已。 她也转身,准备坐上马车。 忽然眼前一白衣男子背月而来,衣袂迎风,飘然如仙。 身边小楼从怀中摸出一物,扬手击出。正中白衣男子面门。扑通一声,美人捂脸落地。 飞景提灯凑近,再借着酒楼门口的灯光,陛下认出白衣美人乃明远阁头牌江远修童鞋是也。只可惜大皇姐走得早,不然就是一场情敌见面的好戏。 飞景毫不费力,拎着美人腰带,将小江整个人丢在陛下脚下,又抢过美人手中"凶器"递回小楼手中。 陛下一把抢过,仔细审看——此乃绣花荷包一只,里面若干银针。 这不就是针线包嘛。小楼随身带着这东西干嘛? 小江美人伸手抹抹额头不规则红斑,一脸悲愤,奋起飞身,搂住小楼纤腰,"楼晚亭,你好狠心,嫁了人再没去看过我。六年朝夕相处的情谊,你……" 六个点的省略号绝对不足以形容陛下此时心情。 飞景整个人颤了一下。忍笑真的很难。 小楼也不管身上还黏着一块白衣膏药,双臂猛地搂住她,死活不肯撒手,"楚楚,您听我解释。" 她此时不由临风45度给出一个明媚而哀伤的无奈神情,果然不分时代朝代,美人身后必定有另外一个美人守着,而在这个男多女少的女尊世界,这"美人"之间再加一个"男"字也不难理解。 "小楼你不用解释。"她目光直指小江,"我知道你爱我爱得死都情愿。" 小楼舒气,重新展露笑容。 "我也知道小江爱你爱到死都情愿。" "殿下英明……"白衣美人闻言一脸狂喜。 "死心吧,我可不是打算'成全'你们。小楼,你和小江一起练武,直到我爹把你许给我,你们二人才分开的吧。" 小楼点头。 恐怕当时,如果她没选中小楼,那在她身边或许就是小江,而跑去明远阁当头牌的就是小楼了? 她的决定不失果断而明智。身边留个直男总比弯男强。虽然这想法有点欠扁,不过白衣美人本来也是天生受格。 《妙法莲华经》有云,何等为不受,何等为受?可见当受则受乃是天地之间至高境界,小江美人,舍生取义,慈悲为怀,阿米豆腐。 "小江,天色已晚,差不多该回去了。黎老板的为人,你应该清楚。" 美人神情哀伤,默默不语。 "小楼,你有空去看看他?"之后凑近小楼耳边,悄声道,"我看他一副遭人休弃的怨夫模样,头晕。" 小楼乖觉,恭敬答道,"是。" 小江欢天喜地的走了。 她抹抹额头,轻叹口气,由衷赞道,"小楼你真好。" 美人攥着针线包,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握,两腮含笑,亭亭玉立,弱质纤纤,这姿态,仿若东方教主再临,一统江湖,千秋万载。 她稍做表情管理,还是好奇问起,"小楼使剑,那这个,"她指指他手中的荷包,"算副业么?" "副业?苏大公子善使暗器,楚楚您不知道么?" 狐狸善暗器,汪汪善用毒。 大学士苏毅还真是不一般的看重她。 她实在受宠若惊。 马车中,她斟酌了下,问,"小楼,小江原本的个性就如此么?" 小楼迎着她的目光,浅浅一笑,"远修他能坐上明远阁头牌,只是因为相貌而已。" 回府,杀到书房。直接扑进汪汪怀里。 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她是周围人精之中,唯一的一根废柴。 之前一直被人抱来抱去,如今能控制双腿伸直,她才发现,比起汪汪,她的身量真的算作"娇小"——头顶抵在汪汪下巴,绷直脚尖刚刚够到他的脚踝。 可亲爹亲妈亲哥哥,再加上一个姑姑,全都身材高挑,那么自己不同于家人的娇弱,恐怕是天生不足或是幼年多病所致。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二位爹爹和哥哥的万分宠爱甚至纵容。 她想了想,靠在夫君胸前,手指轻抠他的大手,"在我昏迷不醒那段时间,哥哥去校场受伤,听说还是由暮霭哥哥你亲手医治的?" "若是我说,此事与苏家无关,楚楚你信么?"嗓音中难以言喻的波涛涌动,正映射着汪汪此时的心情。 "我信。"她抬眼,坚定回答。 "若是我说伤彦之之人出身莫家,我再说此事与苏家无关,你信么?" 莫家?苏狐狸亲爹大名莫南辙,赵国公莫南轩的亲哥哥。 "我信。"她说,"若是我,害我哥哥,不会寻个与苏家莫家有丝毫关系之人。"她攥住那只微凉的大手,"最重要的是,我信暮霭哥哥你说的话。" 汪汪再无言语,只将她搂得更紧。 "情种深重"四字几乎都要写在他脑门上。 纯粹出于利益谋害她而骗她宠信,会因吃醋而惹她不快,之后手足无措,几近泪涌?又会因为她夜晚不归,而专门打发近侍出门去催?还会因她几句撒娇而轻易改弦更张?抑或偶尔一次闺房之乐,而整日欢喜? 谋略上,习惯了安稳平和的环境,初涉此地,勾心斗角官场倾轧,她或许需要长时间的学习和适应。但在情爱方面,无论是眼光还是手段,她皆可称达人。 吃了汪汪的爱心大力丸,她前夜睡得颇为安稳。 半夜,却被小腹双腿一阵阵的酥麻折腾得再也不能安眠。 她试了试,发现可以颤巍巍的抬起大腿,于是小心翼翼的起身,看向身边安睡的美人夫君,从窗间投射过来的月光照在他脸上,安详而满足。 她窃笑,手脚并用,爬过汪汪,坐在床沿。脚尖触地,一阵暖意——古时豪门大院,地板墙间设有烟道,颇类似现代的地采暖。(我记得紫禁城就是)虽是深秋,但考虑她身子羸弱,家人特地为她早烧炭火,于是此时屋内春意盎然。 舒展四肢,刚刚跳下大床,手腕便被捉住,回首,汪汪微睁双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神色惊恐微微伴有怒意。 "楚楚,你要去哪?"他蹭的坐起来,声音里还带着些暗哑。 她笑眯眯的凑过去,轻轻吻了他的脸颊,"腿麻得睡不着,想走走,或者去洗个澡。你既然醒了,陪陪我,嗯?" 他把她抱起来,轻松至极,"好。" 听说你爱我 还是府里那个肾形的大池子,地热温泉池水清澈见底,水面上薄薄氤氲之气。 他先伸手探探水温,刚好。 他再转头微笑向她,轻柔拉住她的手臂。 她放心大胆的迈腿,一步一步,还稍有踉跄的踩进水池,撤出双手,扶上石子池沿。 汪汪脱掉外袍,手撑池边,翻身矫捷一跃,纵身入池,甚至不曾溅起太多水花和波澜。 他揽住她,另一手拈起一块丝绢,仔细为她搓身。 好像对待美妙绝伦却脆弱不堪的瓷娃娃,放在手中照顾呵护细致入微。 他拥有的东西太少,于是倍加珍惜。 虽然体贴温柔的男人,在现代她也有幸见识过不少,但如汪汪一般对爱人爱若珍宝,痴守不移,总得有个让人置信的因由,她登时心中八卦火焰熊熊燃烧。 他把她放在自己腿上,手指微微用力,顺着经脉,点按几个血脉交汇的重要穴位,手法力度堪比高级SPA沙龙专业按摩师,止痛通气血。她枕在他肩上,舒畅至极,几欲入眠。 门外职守的侍女早已恭敬奉上换洗中衣外袍。 汪汪在池内向她们递个眼色,几人会意,行礼告退。 他亲自为她拭干身上水珠,为她梳通长发,为她整理更衣,甚至弯腰半跪在她面前,为她穿鞋。 即便这是不容置疑彻彻底底的女尊世界,身为唯一可与她比肩平起平坐的正夫,却如此相待,甚至有些卑微,她固然万分享受,也颇觉不可思议。 待汪汪也更衣齐整之后,她探身,伸臂,勾住他的脖颈,他会心的笑起来,端住她的双腿,迈步回房。 第二天,无事。 她坐在书房里,翻看书籍资料,身边上好清茶美味点心相伴,如此打发漫长的秋日时光。 当天边橙红色的余晖还未散尽之际,汪汪回府,甫一进门,例行先送上柔情笑靥,手中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纸包,坐到她身边,从怀里摸出丝绢,垫在面前,仔细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十几块巴掌大小的精致点心——当然是以她的手掌大小为衡量标准的。 汪汪看向她,声音里浸满了爱意,"回来路上,瞧见绿萝斋门口排了一大堆的人,派人打听原来是新一炉点心刚出炉,瞧你总爱吃个零嘴,也知道你不稀罕这寻常东西,可总归是个新鲜……"说着,掰了一小块下来,白皙玉手就捏着这一小块点心,耷拉着眉角,漆眸璀璨着,有些期待的直勾勾瞧着她。 在世女和世女夫君身边侍候待命的那是何等得有眼色,早有侍女上前,托盘里放上湿手巾,恭恭敬敬的递上来。她扯来手巾,抹抹手。双眼冒光,接过汪汪手里点心,嘴巴一张,细细咀嚼品味。 "肉馅的……还热乎呢。好吃……" 汪汪立时就像打了一剂鸡血强心针下去,低头又掰下一块,"那多吃些。" 她接过这一小块,直接放到汪汪嘴边,"你也尝尝。" 他直接张口吃下。慢慢咀嚼,眯着眼睛,里面都有蜜汁涌动似的。 他一块一块递过来,不至于点心上油脂污了她端茶喝水的那只手。 递送速度刚好令她细嚼慢咽,顺利吞下喉咙,不至囫囵吞枣。 什么是幸福? 大概就是在你看电视剧正上瘾的时候,眼前伸来一只大手,打开,里面是满满一把的瓜子仁。 如果可以这么衡量的话,现在,他和她,就是。 之后的两天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三少和小楼只在饭点出现,二位侧夫之位目前只限于名分点卯和打个照面。 只可惜,三少自幼饱读诗书,小楼生母亦是出身书香门第,因此即便要嫉妒要争宠,也不会愚蠢到将"阶级斗争"上升到台面上,只争那一日一夜的欢爱,一城一池的得失。 二位爹爹一向秉承"她的房内事自己作主","女儿好我便觉得好"。她与汪汪如胶似漆,小夫妻二人面色滋润,府内上下都瞧得分明。只求宝贝女儿欢喜的二位爹爹自然不可能棒打鸳鸯。 不知何时,汪汪亲口承认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实这股原本的枕边风如何吹到亲娘耳朵里,反正王爷亲娘除了在晨昏定省时敲打她尽早怀孕生子之外,便再无干涉。 待大姨妈骚扰完毕,拜亲娘和夫君双重解药所赐,她已经行走自如,健步如飞,只是持续的时间不太久。 她明白长久疏于运动,肌肉力量自然亟需加强。 可巧这天天气正好,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四下无风,她叫了飞景一同出门,逛街并顺便锻炼腿脚力量。 在京里商铺云集的繁华大道边,停下马车,她缓步前行,身后一干王府精英侍卫。 她在贩售珠宝首饰的荣宝斋门口驻足,想了想,径直走进去。 掌柜的见她进门,一大帮子人迎上来,齐刷刷的磕头行礼,她一扬手,"免了,掌柜的,有什么新鲜什物没,我也长长眼?" "小王爷这么说不是折杀老身?您什么稀罕物件没瞧过?只怕这里没什么东西能入得了您的眼。"话虽此说,掌柜的还是一副金主上门的欢天喜地的神情,请她落座,上好茶,铺子里的宝贝一件一件递到她面前,由她细细挑选。 过程乏善可陈,直到她的眼睛落在一枝白玉簪上,通体无暇,玉质温润,簪首刻画深浅几道,盛放雍容牡丹,极为传神。 花魁专用,嘿嘿。她暗笑。 她抓过玉簪再也不松手,另一手还不忘夺过眼前盛玉簪的锦盒,起身就走。 有侍从上来补上银子。 掌柜的还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站了好久,心下默念,这样不讨价还价的爽利金主一天来一个,也不必贪心,一天一个,就好。 她手里捏着簪子,脑中还在描绘汪汪收到礼物的表情,会不会如她所预料的一般的欣喜。不觉在路中止步,抬头,两眉如黛,眼含秋水,望向前方。又低头看看玉簪,嘴角上挑,一副暧昧笑容,外人看来,她本人就是风景,活动的美人图。 她又走了几步,冷不防被人从身后紧紧拥住。 这香味,熟悉,想来王府随从大概也不会容许闲杂人等靠近她。 回头,正对上狐狸如花笑颜,徐徐绽放。 生来的一对勾人多情桃花眼,目不转睛,凝视与她,丝毫不在意身后仗剑直指他后心的飞景。 她轻叹口气,与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熟练自如耍流氓的情圣苏狐狸为敌,王府所有精英卫士,包括小楼,飞景——武功已经足够叱咤江湖的二位美人帅哥,不仅仅要在守护包围技巧上修行进步,更要用科学理论武装自己:随时提高警惕,丝毫不可对敌人的无耻程度抱有任何幻想,因为狐狸每次出现,不论是否大庭广众,就是为了偷袭偷吃得手。 被狐狸拦腰搂住,她扫视周围满怀期待观赏八卦的广大无辜人民群众,再次轻叹,"飞景,把剑收了吧。" 高大帅哥抽抽嘴角,长剑入鞘。 狐狸把她转个个儿,一手揽住她,一手捏过那枝玉簪,双目含情,吐气如兰,"原来如此。楚楚。" 玉簪,在整个时空,都是用来定情的信物。 何况,这支簪首的牡丹正应了狐狸身上的花纹。 而他肩上的那朵牡丹,除了狐狸亲娘和她,再没第三个女人见过。 其实,萧楚有些近视,她望向远处,为看清景物,总要反复眯眼聚焦——而狐狸误以为她在抛媚眼。可事实上,她压根没看清远处站立与她对望之人的相貌。 另外,刚刚她之所以停步,只是为了小憩,因她还不习惯长久步行,那时,双腿正胀痛得厉害。 在她的注目下,狐狸难掩狂喜,罕见的一脸红潮。 她低头,抿抿嘴唇,决心永远保守这两个秘密。 狐狸将玉簪收进锦盒,放入怀中,将还在围观的京城男女老少权当作背景,双手按住她双肩,"我知道你的心意。"之后,手指轻点她鼻尖,樱唇,"晚上还有个饭局,耽误不得,有话我去找你说。我先走了。"言毕,一个闪身,还不忘回头,再附上一个狐狸版名贵罕有实心实意的微笑,这才消失。 瘟神离去。她扭头回转,再次冲回荣宝斋,迈步进门,第一句,"掌柜的,你这儿还有玉簪没?" 最后又挑了一枝簪首刻有兰花纹的玉簪,虽然玉质不能和前一枝相比,却也是上品。 拿了东西就走,身后自有人替她付账。 掌柜的又在门口站了许久,暗自欢喜,原来自己的许愿这么管用。 回府的路上,她欲从怀里摸出那枝玉簪,谁料先从衣袍中掉出一块白璧,中间刻有一朵莲花。 之前,狐狸与她耳鬓厮磨之际,他脱去外袍,腰间除了荷包,便是这块玉璧。 她还曾经把玩,不可能认错。 一时从腰间顺着后背窜上一股凉意,冰得她立时清醒,狐狸收放玉璧之间,一只玉手进出两回合,讨她的便宜,她居然毫无察觉。 只怕,与此相仿,狐狸和汪汪,与她亲近之际,取她性命,易如反掌。 她抬头,吩咐道,"飞景,去明远阁。" 日落西山,正逢明远阁掌灯开门迎客之际,她再次大摇大摆的进门,迎面就是黎老板温润笑容,"殿下,里面请。" 还在走廊上,忽然从左手边厢房蹿出一人,手提长剑,寒光耀目,妖媚容貌,袅娜身姿,却不是小楼是谁。 "楼晚亭,晚亭,是我不好,你……"这期期艾艾的声声呼唤,确是那位美貌不亚于女子的明远阁头牌小江,跌跌撞撞,却不妨抬头正看见不远处走廊上她和黎老板这一大堆人。 一时小江也愕然。 小楼正值激愤,未曾抬头,想来以他恭王世女侧夫身份,明远阁里大多数恩客见他,还需避让或者客套呢。 小楼猛地伸手抹了自己娇艳红唇一把,切齿低声,"他奶奶的。" 君子不泣 "小楼。"她柔声轻唤道。 妖媚美人抬头,之后那张瓜子脸就僵住了。 这是红果果的JQ。 不是奸情,而是基情。 当下,明远阁内院,阁里有名有号的美人大多住在此处。 已经有人闻声,从自己房内转出来,远远观望。 走廊上,美貌女王攻一枚,身边斯文腹黑受双手交叉在身前,"幸灾乐祸"硕大四个字仿佛顶在脑门上,专心等着观赏好戏。 廊下粉衣妖孽受小楼,单手提剑,脸色越加苍白,脑中飞速运转,思考解释对策,并忧心忡忡是否会因此事而遭到休弃。 他身后几步半跪在地柔弱受小江,对小楼痴心一片,无奈被世女捉"基",唯恐害死心上人,此时只嘴唇微翕,不知所措。 一攻三受,依照事物的普遍发展规律来看,不可能四人欲求皆得到满足,在没人变态,不,变身的情况下,发生些许不和谐之事在所难免。 她摇摇头,恐怕有负振奋的广大围观人民群众的期望了。 转向还摆着职业笑容的黎老板,指指小江,问道,"姐夫今晚说过要来看看小江么?" 话音还未落,耳边传来清晰一声,"楚楚妹妹,好巧。" 白衣柳条帅哥陆元明距她仅仅一步之遥。 连他靠近,她也没丝毫察觉。 她倏尔换了笑脸,福了个身,"姐夫,祝你今晚尽兴。" 陆帅哥目光扫过聚拢在她身边的小楼和黎老板,点了点头,躬身回礼道,"妹妹也一样。" 闪身,走至小江身边,拦腰一抱,卷着美人小受,如清风一般飘然而去。 ——一个3P而已,柳条姐夫也能大惊小怪?这人定力修为也还有限嘛。 她回过头,带着一众随从,招摇走过。 黎老板的内院位于明远阁最深处,自然清雅幽静,院墙一角另辟有小侧门以便出入。 她不客气更不嫌弃,直接靠上屋内那红木美人榻,黎老板还特地奉上软垫,亲自递茶,拨旺火盆,之后退至门边,侧着头,请她的示下——需不需要他即刻消失。 她看看身边欲言又止的小楼,摆手,"黎老板,我忽然想吃些蜜饯。" 一声"遵命"之后,两扇木门在她与小楼面前咔哒合上。 "小江对你的情意和企图,是个人就都知道。我想靠着这层关系套套近乎,看看姐夫还能不能回大皇姐身边,哪怕柔声软语些哄哄她呢。老实说,我挺看不得大姐一片痴心落得这种下场。又有哪个女人不是满怀憧憬的期待新婚生活,和夫君融洽相处呢?" 小楼低头,不答话。 以他的精明,必定早就体察她的心思,才肯在她吩咐之后,硬着头皮来探望一直爱慕自己,苦求不得的小江。 "毕竟姐夫也是出身陆家,在这里好歹也算半个主子,直接下令,颇为不妥。我也还不想落得指手划脚他人姻缘的名声。"她摊手,"这是实话,虽然听起来有点无耻。" 天要下雨,男人要弯。大皇姐,实在太悲摧了。 姐妹一场,尽点心意,总要拔刀相助吧。柳条姐夫虽然是个彻底的断袖,好歹专一,自打发现小江这块宝贝之后,枕边没再睡过别的男人。 那么是不是可以推论,小江的撒泼卖娇枕边风,对柳条姐夫总还是有点效果的呢。 同理,心上人小楼的要求,小江是不是也会尽量满足呢。 "小楼你看,我只能想到这种馊主意,还得把你暂时卖出去。" "楚楚,他只是刚刚亲到……我的嘴,我就拔剑,拿剑柄砸了他的头。"小楼的解释可是憋了好半天。 刚才瞧见小楼,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手提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剑,当时被小江袭唇气得七窍生烟,宝剑出鞘,是想直接捅了他还是剁了他? 她伸手抚上他的红唇,"他舌头进去没?" 小楼双眼通红,"那我就不会还能冷静下来用剑柄。" 她急忙补上另一只手摩挲他的脸颊,以期抚平他的情绪剧烈起伏。 小楼单纯啊,殊不知在另外一个时空,热情奔放的欧美友人,家人朋友都是一通"左拥右抱",啃来亲去。魂穿之前,她也饱受帝国主义思想荼毒数年,认为唇触脸,唇碰唇程度的亲密,司空见惯,不值一提。 随后安慰几句,小楼恢复如常。 此事小楼本身也如鲠在喉,但显然更为介怀她的反应。 知她确实并未放在心上,他也很快释然。 不多时,黎老板回转,手里端着托盘,上面精致小碟里盛着几颗乌梅。 她挑了一颗,含在口中,漫不经心拍拍身边小楼玉手,"黎老板帮我留下心,打听打听太女殿下听说今日街上之事,是如何追问苏大公子,讨说法的。" "遵命。" 她在小楼的搀扶下起身,"叨扰许久,告辞。" 再次经过那条走廊,柳条姐夫和小江正坐在院中,临风对月,互诉衷肠。末了,还以一个长吻终结。 当然隔着若干柱子树木,容貌未必瞧得真切,只是两个白色身影影影绰绰缠在一起,纵然她双眼近视,也不至看错。 她微笑着收回视线,精神抖擞,器宇轩昂,大踏步离去。 还有什么能比亲眼见到两位帅哥拥抱激吻更振奋人心的? 陆元明拿这招刺激陛下,可真失算。 回府时,爹娘已经歇息。 直奔正院卧房,门口守着的绿玉瞧见她,一脸焦急,"小姐可回来了,快劝劝苏公子。" 推开房门,汪汪半倚半靠在榻上,一手捏着个小酒盏,地上倒着空酒坛子一只。 见她站在门口,扬手将酒盏向身后一抛,踉踉跄跄走近,一下子把她抱在怀里,开口,酒气扑鼻,"你回来啦。再不回来我还要不要遣人去请你回来呢?你说,我这个正夫需要天天请着上赶着自己的妻子,你才肯多看看我,这传出去,京里有多少人会笑话啊?" 她不动,"小楼,飞景,绿玉你们几个下去,今晚没你们的事了。" 众人稍有迟疑,却还是齐声回道,"是。" "呵,"汪汪对着她的耳朵呼气,"你我吵架,如何能让下人们瞧了笑话去?今后你的面子还往哪里摆,是吧?" "暮霭哥哥,你喝酒之后话可真多。" 他猛地抬臂,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她抱在怀里,侧向迈步,再一松手,她人落在大床上。 他扑上来压在她身上,一只手臂死死制住她上身,"嫌我烦了?你说说,你我成亲之后,统共说过多少贴心话?你现在就嫌我烦了?嗯?" 扯开脑后玉簪,向远处一丢,如墨长发散落至她胸前,"私会我哥哥不算,还得送上一枝玉簪表足心意;这还不够,日落还要匆匆赶往明远阁,你又看上陆元明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他是个断袖。你别想……" "暮霭哥哥,你放心,他不会爱我的,因为我不是男人。" 闻言,他有半刻的停顿,"原来你知道啊,那就是为了你的大计,你的大计。你眼里哪会有什么情爱?" 萧楚是那么利欲熏心的女人? 她的直觉在下一秒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即使是从其他人那里得知的只言片语,与飞景,与哥哥,与父母姑姑,都能体会到萧楚深埋在心底的情意。 "不说话了?真可惜啊,楚楚,你娶得是我。我是庶出,又不能生养,生父还有污点。你想迈向下一步,就得想办法休掉我,还不能损伤你的名誉。说吧,你想怎么算计我折磨我?还是干脆想我死了算了?" 汪汪自卑又极度缺乏安全感。一席话暴露无遗。 酒后真言往往触目惊心,因为这才是层层掩饰下的真实。 "又不说话?"他忽然枕在她胸前,"我真不应该心软治好你的腿,这样你就不能四处乱跑,也不能轻易瞧见除我以外的男人。" 这是哪个级别的醋缸? 她这回是真的无语。 "嗯。你小时候也曾乖过。那次在书院,你非拉着我带你出宫去街市转转。半路你就扯着我袖子,大老远你指着绿萝斋刚出炉的点心不说话。一包一斤的桂花点心你全都吃光,末了还揪着我的袖子抹干净你那手油,还不忘眨眨眼睛吩咐我,'我不爱吃甜的,下次我要吃肉馅的。'"汪汪的手顺着她的脸颊来回摩挲,"我怎么就喜欢上你了呢。" 难怪哥哥和狐狸都说她装得差不多开始现原形,最初她还战战兢兢生怕穿帮。 萧楚,分明就是另一个苏晴(美人姑姑)。 "暮霭哥哥这么小心眼,这些小事还记得。" "小事?"他忽然抬头高声,"你说这是小事?我爱你这么多年对你来说也只是小事?"他按住她的肩膀,手下用力,"说,你究竟爱没爱过我?你说。" 当有人追着你问,你爱不爱我,最好的回答是什么? "你说,你……哪怕有一点,有一刻对我有真心,我就……" "我爱你。"她盯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一遍,"我一直都爱你呀。" ——爹爹们,女儿不孝,你们锦衣玉食养育我,一包肉馅点心就被拐跑了。女儿不孝啊。 汪汪脸色先白后红,瞬间酒醒。然后被毫不讳言的炽热表白定在当场。 她深吸口气,坐起来,脱掉外衣,"你可真烦,没酒量没酒品,还学什么高人借酒浇愁?" 换汪汪无语。 "说吧,想我怎么罚你?"她指尖点点汪汪前胸。 汪汪通红着脸,依旧无语。 "那,"她挑着一边眉毛,"暮霭哥哥,我能推你么?" 那还能说不能的么。 当然准备工作依旧马虎不得,热吻,互摸,直到感觉自己下身湿润,汪汪满心欢喜的仰卧,蜷起膝盖。 她试探着坐下去,无论有多充分的准备和配合,总还是避免不了进入时,扩张初始的那点痛楚。 同时还对某些第一次圈叉就采取女上位的英勇穿越前辈们,报以深深的敬意——窃以为那种硬生生的撕裂巨痛堪比满清十大酷刑。 她撑着他的膝盖,一上一下如此往复,还不到三分钟,她不动了,倒在汪汪胸前,"暮霭哥哥,我累了,剩下的,你来。" 那还能说不管的么。 他看着自己身下挚爱,依旧无语,奋力耕耘。 夜里,他察觉枕边睡熟的她,大腿已经攀上他的腰,也一声不吭,保持着这个姿势到了天亮。 恨不相绝未嫁时 汪汪年少丧父,确认未来无出之后,失宠于生母,受家人冷眼,独自居于别院。除了入宫读书之外,夜晚只能与青灯书册相伴。 这些造就了他敏感多疑的个性。 成年之际,即被母亲算计,又失掉清白。 他又多了一条"没有安全感"的特征。 他正纠结于不幸的现状,却在随时准备扭曲,并迈向变态的金光大道之际,被楚楚一把揪着领子给拎了回来。 昨夜,借着酒劲和醋意本想破罐破摔,谁能料想哀兵必胜,得来这么一个欢乐结果。 对付汪汪这种凡事喜欢闷在心里的男人,直接坦诚的表白永远是上上之选。 再在闲着没事的时候,多踹他几脚,摸他几下,啃他几口,与炽热表白联合应用,自有相辅相成之显著功效。 当楚楚清早醒来,睁眼看清面前是一张微笑的俊脸时,呆滞了下。 在还没完全醒盹时,又被端着脸庞的汪汪接连袭唇之后,她也只好砸吧砸吧嘴巴,拽着汪汪胳膊坐起来,靠在床头,一只无暇白玉一般的咸猪手顺着汪汪平坦光洁的前胸求索,上下求索。 男人"晨起"虽然不代表他一定有"性"致,但只要她露出一点"要求",他保证乐意全力配合。 话说昨夜,即使是楚楚女王陛下也有估计不足的时候,这幅刚刚能下地走路的身体显然还不适应高强度高体力要求的女上位,因此她三分钟还未坚持到,便干脆投降,将主动权交回给温和顺从天生小受命格的汪汪。 其实床上快感第一。这种因体力不济的小小丢脸大可以不必放在心上。 她瞧瞧他腿间高昂的宝贝,还不死心,"暮霭哥哥,早上要不要试下站着?" 这种事哪还用说得特别明白。 她后背顶在墙上,双脚悬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 汪汪端住她大腿根部,下面不停抽动,透明□自二人紧紧结合之处汩汩淌下。 榨干夫君,时间还早,二人手牵手泡温泉。 汪汪跑去官衙之后,她靠在垫子上,才发觉后背隐隐作痛。 自作孽。 找来小楼借询问小江过往,顺带了解柳条姐夫旧事。实在是意外之喜。 帅哥爹爹瞧着掌上明珠楚楚幼年体弱,需时刻有人保护,身边还只有一个飞景,并不能面面俱到,便提早下了功夫做了准备。 十几年前,边境还不那么太平,亲爹镇守边关之际,特地留心收养一些战乱孤儿,带回府里,习武读书,着力培养。并私心留下性情柔和底子出众相貌清俊的孩子预备给宝贝女儿作侍,以求身心统一,更加忠诚。 这些少年自小就知道自己选来是将来给贵人作贴身侍卫。自小,他们之间就都明争暗斗,含着些较劲的意思。 江远修是个出类拔萃的,我说的是相貌。 理所当然,府内上下很久以来,皆以为小江即使只凭容貌,未来必能争到恭王世女的枕边人之一的位子,直到小楼的到来。 小楼不仅容貌妖媚还胜过小江,头脑更是小江不能匹敌。外加勤奋好学,几乎样样皆能。 军中众人一时自然将视线都转到了小楼身上。 小江这孩子颇有意思。 本来只是不服气自己不再是目光的焦点,觉得小楼抢了他的风头,便日思夜想如何胜过对方,但在几次切磋之间,肢体相触,小江不知为何有了过电般酥麻的感觉,也不知哪里来的高人指点,说这就是恋爱的滋味。 天雷蓦然劈下,小江难以接受。他觉得这不可理喻。他心里明明期盼着未来能嫁作世女侍夫,出人头地,风光无限。 小江美人还在郁卒之时,正巧陆爸爸跑来托关系走门路:陆家嫡系,柳条帅哥陆元明自小的贴身侍卫身死,急需有人补缺,"反正天晓你这里资源过剩,不如就在你这菜园里挑一个"——陆爸爸极具个人特色的开场白如上。 陆元明少爷从何时开始断袖不可考。反正这位柳条君第一眼就在十几号清秀少年中,慧眼独具相中小江。 二位腹黑爹爹的私底下达成过共识:除了小楼不给,其余的陆家少爷尽可以随便挑选,打包,之后带走。 于是,小江虽然还在郁卒着,却只得跟着自己的新主人离开。 贴身侍卫,在枕席之间服侍,在所难免。 小江被压在身下,第一次,还不懂得配合柳条少爷的动作和节奏时,脑中忽然闪过小楼的笑容。 由此,他终于确信自己是爱着小楼。深爱着小楼。 人啊,最遭受苦难时,脑海里会蹦出潜意识里认为导致现状的"罪魁祸首"。 而小江居然能把常人理解的"恨意"转化成"爱意"。这种境界,只怕圣母也望尘莫及。 总而言之,天要你弯,不得不弯。 话说陆元明居然是个情种。自打小江随侍,床笫之间也只与他一人同床共枕而已。 陆家的长辈们看在眼里,不约而同的悲摧了。 迅速棒打"鸳鸳",看在小江出身苏家,无论如何得给苏天晓留着面子,杀不行,逐又不合适。这时又不知是哪位高人出了个高招,一脚将小江踹给明远阁黎老板,表面上作作花魁,背地里协助收集情报。 正巧此时,萧澜生父陆侍君迫切寻求家族支持,柳条帅哥的亲娘亲爹正好趁此机会,就把自己这个棘手的断袖儿子打发出门。照他亲爹的原话,"你个孽障,乖乖嫁人。自此有多远滚多远。" 柳条少爷滚了。滚到了大皇女萧澜府上。 至于婚后,柳条少爷皇女正夫的身份,却还这么频繁且明目张胆跑去明远阁私会小江,就是导致楚楚义愤填膺的根本所在了。 咱们插一句,解释下,小楼修炼的内功套路,正是苏爸爸压箱底不外传的独门心法,比武时施展之际,内功顺着经脉经由手中长剑传至与之搏斗之人,触感……就是一阵酥麻。 换句话说,谁和小楼打,谁都觉得麻。 另外,此内功闲时还有缓解痛经之特殊功效。楚楚亲身验证,品质保证。 太阳落山之际,汪汪回府。 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小两口紧挨着坐下,饭后,家人聚在一起喝茶闲聊,两人还在桌下偷偷手牵着手。楚楚的玉足也不肯闲着,顺着汪汪笔直的长腿,从脚踝抹到膝盖,再从膝盖划回脚踝,上上下下,二人玩得不亦乐乎。 汪汪面皮太薄。姑姑心思太细。 美人姑姑瞅着个机会飘然闪身,如神兵天降,出现在二人身后,笑嘻嘻的看着牵在一起的小手和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脚丫,"楚楚,姑姑有话想问你。" 屋外葡萄架。这季节葡萄没了,光剩了架子。 美人姑姑扯住她的袖子,"可疑。楚楚你是不是最近从哪找来了什么新鲜春宫本子?" ——姑姑,我这都是消耗旧有储备。春宫?你觉得谁会主动买来给我看?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我要是说今早我俩换了个体位,觉得很新鲜,姑姑你信么? "我去问暮霭好了。" 她急忙拉住美人姑姑的手腕,耳语几句。 姑姑满意的微笑,回头,正巧姑父站在身后,翘首以盼。 苏大美女抖着长袖,轻烟一般飘进姑父怀里,轻蹙烟眉,嗓音含娇,"夫君,我能推你么?" 姑父何许人也,立即抱紧怀中明媚美人,声音里还有毫不掩饰的愉悦,"来吧来吧。" "现在小辈们调情都如此言语了。文谦哥哥,觉得如何?" "听来确实有些意趣。" ——你们这是什么审美品味。 她回头,汪汪伸臂将她揽在怀里, 汪汪从今早失语了。 不是他不能说,也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昨夜,他似乎说尽了几天该说的内容。 何况,他本来也是个沉默之人。 所以此时,他只是颤抖。浑身颤抖。 之后干脆爽快大笑出声。 几人回席。 收到陆元明的回信。洋洋洒洒几千言,中心思想概括起来,只有四个字:干你屁事。 其实,今早听完小楼的陈述,她特地写了封信,言辞客气且恳切,大意是断袖这事她无意干涉,只不过太冷落大皇女萧澜不合情亦不合理。 同样出身陆家嫡系,二爹爹陆若谦,姑父陆文谦都是柳条帅哥的亲舅舅,同母同父亲得不能再亲的舅舅。 她于是起身,直接将信递予二爹爹。 一向淡定的陆爸爸读完蹭的站起,将信交予美人姑父,他匆匆阅览。 兄弟二人对视,姑父先道,"元明这孩子越发不像话了。" "回府一趟。将此事速速禀明姐姐姐夫。" 这就叫先礼后兵。她心里得意,轻轻摩挲身边汪汪手背。 在临睡前,她得知消息,柳条帅哥在父母两个舅舅的围观之下,家法一顿棍棒,挨了个严严实实。 柳条君啊,你不要名声,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当然不在乎。 可惜陆家自周朝建国百余年的声望,怎么可能因你而染上污点。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女人不好惹。今后你得学会对我说话客气点。 在汪汪怀里,她和盘托出所思所想。 他摸摸她的长发,"陆公子命不久矣。只不过他也并不冤枉就是。" 其实不需要像汪汪这样的专业药剂师法眼鉴定,长着眼睛的都瞧得出来。 柳条君据说还与小江夜不虚度。 就他那身板,还要贪图床笫之欢一夜多次,玩命摧残自己,最终身亏肾更亏,如果真是壮年呜呼,并不难于理解。 关键是,陆家上下明知道陆元明的断袖之癖,还要执意将他嫁予同样流着陆家血液的大皇女萧澜,这份居心很值得细细思量。 想到这里,她沉默了。 汪汪伸过手臂将她揽进怀里。 她笑了笑,摸摸他的脸颊,"你知道我喜欢胡思乱想的。" 从她魂穿醒来起,显赫的身份,复杂的家庭关系,以及怪异的家人态度,使她不由时刻紧绷神经,祭出修炼十数年的"处处皆有阴谋"护体,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小楼寻母一事,她自作主张将问题复杂化,差点弄巧成拙,又促使她反思最初的太多警觉的态度是否妥当。 汪汪出嫁进门时,被迫联姻无论如何对拥有现代女王魂的她来说,不能算是个愉快的经历。带着些许"迁怒和防备"初见汪汪,偏偏他的相貌举止气质都是她最偏好的那一款。 虽然内心还有点矛盾,她还是能和汪汪相敬如宾。 不过,真正情投意合的小两口,怎么可能相处时还如此客气?不是随时随地的能"动口"就"动口",能"动手"就"动手"? 问题是汪汪对她却是全心全意,无微不至,试问一位才智美貌兼具的男人整天百依百顺,别说铁树,换个铁秤砣都该开花了。 情意如细水般长流,润物有声,不多时她心里的天平就已经完全倒向他这一边。 所以在逛街之时,心血来潮冲进珠宝店买回一枝玉簪,准备送给他,谁曾想被狐狸机缘巧合之下,不由分说的"夺走"。 她无奈,再回去买下另一枝稍微逊色的玉簪作为补救,却在昨夜汪汪耍酒疯猛吃醋时省悟——那枝兰花玉簪,是永远送不出去了。 如果送出去,兄弟二人一人一枝玉簪,这是想暗示自己要来出东宫西宫并立不成? 另外,汪汪反复提及自己"庶出,不能生养,生父早丧",正说明对这些他太过在意,根本接受不了她拿这些去指责他,嫌弃他。这时再送他一枝二流的玉簪,岂不是再次默认他不如狐狸? 正所谓,明知是他满心伤,就别再雪上加霜。 "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他趴在她身边,呼出的气息直接拂过她脸颊。 "那现在呢?"她问。 "也还是不知道。"他颇为自嘲的语气,说完自己也笑了。 "我刚刚在想陆家会怎么处置那个不肖子。" 他皱眉,"不对。" 她惊讶于他的直觉。 "我在想你居然喜欢吃醋。"她说了实话。 他微微垂下头,不答话。 "不喝些酒壮胆,让你说点心里话这么难么?"她带着点调侃,没有任何埋怨。 面对爱人,越是在乎,通常越难始终保持自己原有的风度。 他还是沉默。头垂得更低。 不过,汪汪知道自己酒量不佳,绝少主动饮酒。 第一回,撞见萧楚与狐狸拥吻并得知自己将嫁予萧湘。 第二次,她忘记汪汪生父忌辰,他独自一人佳节之际倍受冷落。 昨天,以为自己和狐狸旧情复燃,于是? 不对,之前狐狸几次夜间探访,以汪汪几位陪嫁随侍的查探能力,他不会一无所知。事后,他似乎也没多大的反应。 汪汪只有在经受双重打击之时才会借酒浇愁。 "暮霭哥哥,"她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你昨天真的只是因为我和暮徵哥哥偶遇而气恼?"汪汪只有两个愿望,"和她好好过"以及查清父亲的死因并报仇。 他猛然抬头,脸色骤变。 "我猜……你在官衙里查到还是看到些什么了?和你爹有关?" 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如刀子一般扎进他的心。 至少过了五分钟,他终于回答,"我还没有把握。楚楚,我不想对你说谎。所以,现在……" "嗯。"她点点头,"那我不问了。" "我只有你一个。那些话我想说给你听。"他急于辩解,目光灼灼,语气隐隐带点焦躁。 "我知道。"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我知道。"又重复一遍,以安抚他的神经。 愈发觉得汪汪生父之死太不简单。 而且他主动供职大理寺,绝对是以职务之便,不惜掘地三尺,也要发掘背后的隐情。 "楚楚。你最近对付萧湘,与兄长往来甚密,在加上替萧澜殿下出头教训陆元明,我娘一定会因此更'留心'你,你爹他们虽然将你重重保护,如果我娘真的狠心下令,你有危险。" "暮霭哥哥,你的意思是就算你和暮徵哥哥不忍心下手,母亲手下也有人杀我?" 汪汪重重点头。 苏毅大学士高杆。 在她堂堂世女身边深埋眼线卧底。 即使汪汪知道对方身份,也不敢直接点破,最多提醒她要小心,因为恐怕他说她也未必信。 而汪汪如若不受信任,因爱生怨生恨,苏大学士的二儿子就会直接出手结果她的性命,根本不用祭出后手。 这心思计谋,连身为敌手的她都不禁大加赞赏。 她双手滑向他的后背,"我知道,暮霭哥哥。是飞景。" 他轻轻一震,随后翻身将她包裹得严实。 非诚勿扰 上 她撩起汪汪一绺长发,绕在食指上,卷来卷去。 良久的沉默之后,她盯着他的眼睛开口,"我们都是凡夫俗子,不可能时时刻刻彼此坦白毫无保留,而且我始终认为即使是妻夫之间,也需要一些善意的谎言。你爹的事情,你怕我担心,或者……处置不当,惹怒你娘,进而引来杀身之祸么?" 他眼光闪烁,却干脆点头,"是。" "我爱你我就不说我憋死我自己——这么脑残自虐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脑残……"他哽了一下,抿嘴笑了。 "所以,"她食指点在他微翘的双唇上,"我是真的爱你。" 话音刚落,她就有幸见到他漆眸中泓净见底的一汪池水。环住她腰上的两只大手骤然用力。 "你看,费了这么大力气你才肯对我多讲些实情。之前居然你还抱怨说你我之间不说体己话。" 他闻言低垂眼帘,收回一直黏在她脸上的灼灼目光。 这么容易害羞,汪汪实在太受——她那抹强悍女王魂中某些部分开始蠢蠢欲动。 "飞景之事,暮霭哥哥你也有些怀疑吧,所以刚刚酝酿半天都没直接点破姓名。"她语调轻松,完全不像是在和丈夫讨论背叛她的贴身侍卫、预备侍夫。 "出嫁前,娘曾吩咐,王府内另有眼线,便是自小守在你身边的飞景。娘口中的上策是要我骗得你的信任;如若你非池中物,择机……" "杀了我。"她微笑着接下。 "幼时,娘亲口骂我,'孽种,若不是你的姿色还有些用处……万没想到萧湘殿下居然这么迷恋你。'"汪汪喉结剧烈一抖,随即哽咽。 她缓缓轻抚他的背,在他耳畔柔声呢喃,"你有我。" 汪汪抓住她的肩膀,花了几秒才重新平复情绪,"娘,将我嫁给你,似乎……根本不想让我过得好,她一向慎重,不会把重要的人和物交予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儿子。飞景或许和娘有些来往,但绝算不上杀手锏。" 这段话,平时思路缜密清晰的他说得断断续续,期间反复在斟酌措辞,充分显示他那段痛苦经历所造成的伤害以及内心对母亲的矛盾。 温暖的拥抱。交颈,感受他喉结的颤动,胸膛紧紧贴在一起,彼此心跳听得清清楚楚。 直到他的表情、心跳和呼吸都恢复平静。 "嗯。"她点头,"和我想得一样。"之后双腿迅速夹上他的腰,没一点先兆。 挺身昂头,吻住他的下唇,啃噬,轻轻且细细。 汪汪闭上眼睛,微张着嘴。随时都在欢迎她舌头的侵袭。 伸臂勾住他的脖子,心内暗笑,恶作剧般,门齿用力咬下去。 他轻哼一声。卷着些许喉音,带着几分慵懒,蓦然勾起她的欲望。 "我咬你很过分,嗯?"她问。 他睁开眼睛,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这只是磨磨牙的准备阶段,"她眯着眼睛,挑着嘴角,诉说不尽的娇媚风情,"下一步,我还要嚼。" "……今日定不能依你。"他一字一顿。 "不依我"倒也罢了,可汪汪你脱什么衣服? 汪汪从不曾粗暴。体贴替她除去衣衫。 两人缠绵吸吮到几乎舌头也要抽筋,似乎直要吻尽暗流的泪水,抹掉以往的悲伤。 他犹觉不过瘾,耳廓,颈,肩,锁骨,胸,腰,一路南下,顺着躯干中轴线密密的吻,舔,曲折蜿蜒,不放过每一寸肌肤。 当他的双唇触及隐秘花园的边缘,她止住他。心意可嘉。一个略有洁癖的女人,并不太喜欢这种方式。 她捏住他的食指,引导他在她花蕾处扫过。 双腿痊愈,连带下半身所有神经全部恢复正常。现在那里已经足够湿润和温暖,在灯光下泛着光泽,急切需要他的填补和抚慰。 他探身,带着温柔,缓慢的推进。眼睛盯住她,关注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时刻顾及她的感受。 她抓住他的后背,轻轻的呻吟。有些断续。 最初的动作还有些缓慢,随着她开始收紧下身,他逐渐用力,开始急促。 好像忽然开窍一般,他律动不停,同时低头含住她前胸,舌尖挑、卷,还有不时的齿间磨动。 上身酥麻和下身快意更迭,最终溶在一起。身体深处波涛层层翻涌,甬道内□沙沙而下。 仿佛还在云端漫步之际,她恍惚听见耳边一声,"我只有你一个。" 随后便是体内一股热流。 他起身,撩开长发,躺在她身边,伸臂将她轻轻揽进怀中。 激情散去,她还有些头昏,望见身边的他长发披散,屋内温暖如春,外加彼此痴缠,他额头发际冒出点点汗滴,慢慢聚拢,顺着白皙面庞滑出一道晶莹的弧线,滴落,再浸湿枕面,留下一个浅淡的水痕。 她撞撞他的锁骨,蹭蹭他的胸膛。 他嗅嗅她的头顶长发,难得的撒娇语气,"我们再来一次,嗯?" 第二天清早,在所有侍女们诧异且八卦的眼光洗礼中,她和汪汪互为对方绾发。 汪汪手巧,指尖几下,她的脑后髻子利落整齐,再端端正正插上一枝玉簪。 她也毫不逊色,梳理完毕,众目睽睽之时还在他脸颊轻吻一下。 汪汪临出门,牵住她的手,悄声道,"飞景之事,我还需再次探查。" "放心。"她笑笑,"我自会处置,早些回来。" 汪汪嫣然,转头离开,期间回头数次,见她仍站在原地,越加欢喜。 直至他与随从们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她不曾扭头,吩咐,"小楼,飞景到我书房一趟。" 偌大一个书房,她不紧不慢啜饮手中"恒久不变"的养身参茶,对跪在地上的俊朗少年视而不见。 小楼站在她身边,面上不掩迟疑。 她放下茶碗,拍拍妖媚美人的玉手,"小楼,你去拿些上好的丝线布料来。" "您心血来潮又爱上针线活计了么?"美人蹙眉依旧动人。 "去吧,一会儿和你细说。" "嗯……"一阵香风飘过,美人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她瞧瞧低垂着头的青年,拿过桌上一封信笺,"飞景,跑一趟,将信交给陆元明。" 他恭敬接过,抬头,声音有些颤抖,"是。" "我知道今早,暮霭哥哥出门和我说的那些话未必逃过你的耳朵。不过他也是故意说给你听,你若坦白,我或许宽宥你。说来,暮霭哥哥倒是一片好心。" 青年头又低下去了。 "你有话但问无妨。"她单手撑住下巴。好整以暇,居高临下。 "主子,"他声音本来就略显淡漠,"主子什么时候知道的?" "落崖的时候,那根本就是给你一个教训。" 其实,萧楚这招震慑了结婚的哥哥和订婚狐狸,刺激了汪汪,拉拢了凌家,折腾飞景只是随手顺带而已。 不过,萧楚在得知跟随自己十多年备受信赖,甚至还带着些许爱恋意味的飞景居然和政敌大学士苏毅家有来往,或者说联系,遭受背叛的滋味促使她设计狠狠惩罚他:心理上的愧疚和身体上的折磨。 她撇撇嘴,"爹对你囚而不杀,我才确信你是我的人。" 飞景默然。 "这么多年,我是否是虚情假意,你比谁都清楚。"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接手萧楚留下的残局,顺着"萧楚的本意"向下编写台词。 "奴才的爹,曾是苏毅的侍卫。娘亦在她手下为小吏。苏毅当年遇刺,爹为护她性命而死,她借此扣下奴才的亲娘,指使奴才到大将军面前哭诉:允奴才留下为爹报仇。娘亲性命,奴才不得不从。" 女尊世界的卸磨杀驴么?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不会有多少真正在乎下人的性命,恐怕认为他们去送死被利用还是身为奴才的一种荣耀。 "你那年才几岁?必定瞒不过我爹的。" "主子明鉴。"飞景再次垂头。 "苏毅其实把你踢过来,根本就是让你送死。能刺探多少是多少,本来她也没抱着什么希望。" 最后恐怕亲娘夭亡,飞景才彻底绝了念头,死心塌地的忠于镇国公苏家,最后被爱女心切的亲爹指派到她身边。 "这么多年,你娘你爹的死因查明没有?" 飞景再次默然。 "看来你爹发现了个大秘密,不得不死。也许这个秘密你娘也知情,所以后来也不明不白的死了。苏毅希望你是死在爹或者我的手里,看意思,她想把线索引向爹和我这里。" "主子……"他挣扎半天,只挤出两个字。 "我猜的。"她笑,"你似乎隐约摸到些线索,但又无法理顺脉络。" 她头脑飞速运转,预测了无限种可能。 "飞景,你过来。"她向他伸手。 青年略有讶异,却还是顺从膝行至她脚边。 她拉过他的大手,摩挲掌间虎口厚茧,"你不坦诚,我才不仁义。" "主子……这些事我情愿主子永远不知道。" 她又笑笑,飞景和汪汪某种程度上倒是如出一辙,"昨天暮霭哥哥还说,他出嫁时,苏毅提醒他说王府里,你依旧是她的眼线。看来她对你始终念念不忘呐。" 飞景咬牙抿唇。 她直视着他,"小楼的爹也是苏毅的侍卫呢。巧不巧,我身边最得宠的两位侍卫居然同样出身相府苏家。" 二人生父都是苏毅的侍卫,这点绝对不是巧合,很值得深究。 "飞景去送信吧。" "主子……" "飞景你仍是我的贴身侍卫,所以去送信吧。" 俊朗青年抬头,目光一瞬澄净。 就这么四目对望,眼皮都不眨,几乎到她把眼睛瞪到酸痛流泪,飞景收回视线,回复以往的无波无澜的语调,"陆元明公子昨夜家法伺候,未必能及时回信。" "我约他在明远阁见面。后面打烂了,只要他还能挺胯……飞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飞景出门,小楼进门。 美人坐在她身边,欲言又止。 "从长计议。我总觉得你爹和飞景的爹是源于同样的事情而被灭口。" "楚楚,您也要小心。" 她笑吟吟的捏捏小楼脸蛋,"教我绣荷包吧……" 午后,帅哥爹爹难得提早回府。其他家人还未归来。 亲爹揉着她的小手,"飞景的处置甚好。爹原本以为你想不开。留着他将来有大用处。" 她乖巧点头,"不过,爹,暮霭哥哥……" "那些陈年往事,不过你迟早也要知道。他不肯说,可别人肯说。"爹爹浅浅一笑,扬手指指窗外——那是三少居住院子的方向。 汪汪的上司可是三少的亲大哥凌铭泓啊,她怎么能把倾国倾城的凌家三块巧克力就都丢到脑后面去了呢? 每个女孩年少时的梦想都是一位英俊的白马王子出现在鲜花盛放的地方,优雅的向她伸出手,唤一声,"我的公主,请和我走。" 在这个女尊世界,白马王子绝迹,但能有个白面王子随侍左右如胶似漆,距离人生圆满也不太远。 这几日,她和汪汪身心合一,以致世女夫君出入,脸上都闪烁着传统家庭幸福和谐的光芒。府内上下是个人都瞧得出来。但二人朝夕相处,势必冷落了正院居住的两位爹爹,这几天甚至像样的拜见都没有一次。有了老公忘了爹,虽然也算是人之常情,可一旦意识到自己的过分,她也颇觉羞赧,主动回归温良孝顺的乖女儿状态,不止敬茶,还站在身后,揉捏肩膀和后背,给亲爹认真做了次放松按摩。 父女感情交流完毕,她跑回书房,写了帖子,请凌家大巧克力赏脸过府一叙。派人即刻送了出去。没多久,飞景回返,带来柳条君亲口回复,"知道了"。 夜幕降临,和汪汪告别,带上飞景出门"杀向"明远阁去也。 抵达时,明远阁刚刚开始点灯迎客,黎老板得到消息早在门口迎接,见她深深一礼,做出"请"的手势,将她们一行人引向内院。 经过大厅时,不远处的几人,其中一位身影极为眼熟,她眯眯眼睛,欲定睛细看,正巧对方转身回头,那张醒目黑皮以及如同古希腊雕塑一般轮廓分明的五官,不是帅得"惊天动地"的凌大巧克力还能是谁? 卷着些若有若无的清香走近,凌大巧克力微微一揖,依然还是万年不化的冰川脸,可在人前亦无所忌讳,叫得亲近,"弟妹,真巧。" 她浅浅一笑,先回礼,再抬头,才不慌不忙答道,"大哥。有应酬?" 凌大巧克力相当坦然,"同僚之中亦有人颇好此道,却需顾上官体,只寻几位陪酒少年罢了。" 她颔首,表示理解。 "弟妹所询之事,不若明日亲至大理寺看过卷宗,再行定夺亦不迟。" "大哥不肯赏光到府上一聚不成?"她侧头微笑。 "弟妹哪里话。若觉不便,我明天派苏二公子出衙公干如何?" 省得汪汪在场,谈话之间诸多顾忌。大巧克力这份心思,定要赞上一记,"多谢大哥好意。" "哪里。"他仍然面无表情,"弟妹肯做东,自然也要到府上叨扰。" 她会心一笑。 凌大巧克力语气并无丝毫厌恶或不耐烦,也痛快答应帮忙、情愿登门拜访,不同于凌二巧克力那种明白无误的善意亲近,总是面上冷若冰霜。 小江的卧房。 柳条姐夫趴在雕花木榻上。 小江见她进门,怯怯问安,便匆匆退下,只留她和柳条君四目相对。 "实话说,姐夫恨我不?"她只点头致意,免去繁文缛节。和聪明人过招,自然开门见山。 "实话说,我挨这顿打,不冤。"柳条撑起上身,靠在一叠备好的软垫上,指指自己大腿,"楚楚妹妹,多有得罪,如不介意,我就这副姿势和你说话可好?" 她两条细眉几乎要拧到一起去,"姐夫自便。" "楚楚妹妹,坐。"之后还自嘲的笑笑,"意外不?" 糟糕,柳条今日举动确实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一不留神,竟然被他抓到先机。 她沉默着在他对面坐下。 "人生哪能无悔?"柳条轻叹,此时的他,淡泊神情从容气度承自陆家嫡系无疑,"昨夜我被抬回府里,澜妹探看我的伤处后,拉着我的手再次泣不成声,我就知道我又办砸了。还连累楚楚妹妹你一遭。" 顺着柳条这席话的意思:她反而是被柳条姐夫算计了? "妹妹还记得我兄长陆景明么?" 她下意识摇头。 "也难怪。澜妹与兄长,还有我,与妹妹并不同期在宫内读书。现在必定想不起人,最多想得起这个人名罢了。"他细长手指抚过自己太阳穴,"兄长去世如今四年多了。" 她能感觉到柳条姐夫此时的哀伤和惋惜,发自内心,真真切切。 "这些往事,二位舅舅不会向妹妹主动提起。当年,澜妹和兄长可算是两小无猜,佳偶天成,我等外人都颇为羡慕。怎奈命运弄人,兄长偶感风寒,一场急病,竟至殒命。" 这回可是老天棒打鸳鸯。除了女皇往事,她还不太清楚,但其余皇室萧家女子,皆情种深重,情路坎坷。她除了心内长叹,也实在无计可施。 "陆氏子弟中,唯我与兄长容貌最肖。兄长去世后,澜妹常常借故来家中探望,望着我,泪水只在眼眶中打转。宫内,舅舅(指萧澜生父陆侍君)并母父无法可想,只得将我嫁予她。妹妹,可我是个真真的断袖。大婚之夜,她在我怀里痛哭不已。" "姐夫,所以你就做了点男人该干的事情?" "是。" 她蹭的站起来,指着柳条鼻子,"你这是坑人。" "此事我今生悔之不及。"对上她的双眸,柳条诚恳之极。 她立时泄了气,只得坐下,"你想着补救?于是拼命装恶人,希望大姐将心思从你身上拿开?可大姐用情至深的性子,她可能还觉得对不起你。" 柳条愈加颓丧,"我办砸了。" "你这招太破了。糊弄我这个不知内情的人还有富余。但大姐必定知晓你的心思……前几天,大姐还特地说想来明远阁,是不是最近你一直躲着她,她才想不惜失掉皇女之尊跑来和你……谈谈?" 话音一落,偌大个房间,二人同时静默。 良久,柳条挺直上身,"妹妹,求你出个主意。"说完,挣扎着爬起来欲行大礼。 她蹿出去,按住他的肩膀,"怎么你就觉得我会是个恋爱专家呢?我可连你那个馊主意都没瞧出来,收到你的挑衅回复,立马上套。" "妹妹谦虚了。能让苏家二位卓尔不凡的公子围着你团团转……" 她马上打断他,"得。容我想想。" 她整理了下线索,再次开口,"大姐睹'物'思人。痴情到连个侧室也不肯娶。你让她再爱一次不就得了。" 陆家人一向是闻名天下的恭谨有礼,可身边的陆家嫡子陆元明此时却对着她眼睛都不再眨,那分明是……一个白眼。 她无耻摊手,"就说别让我出主意。" 又是一阵沉默,柳条一声长叹,"还是从长计议吧。" "姐夫,要不然请暮霭哥哥给你瞧瞧?"她指指他的大腿,抿嘴,挑眉,一脸狡黠。虽说柳条这顿毒打也是自找,但她毕竟难免火上浇油之责。有些愧疚也理所应当。 柳条一笑,"确实,医道药学,若想精进,也需要些天赋。妹夫苏二公子也是用了大心思下了苦功夫的。"他又摇头,"宫内德侍君(萧湘之父)专擅医药,妹夫如今是否已有信心胜过他了呢。" 汪汪亲父暴病而亡。 汪汪的亲父曾经一度遗失的家传玉佩自萧湘手中复得。 萧湘之父德侍君专擅医药。 汪汪生父之死和德侍君恐怕脱不开的干系。 本事隐秘之事,出身陆家的柳条如何得知?她皱着眉头盯着他,满满的疑惑和询问,却不直接开口。 柳条又是从容一笑,"妹妹从小备受宠爱,被苏姨夫(指苏天晓)和舅舅,以及彦之弟,保护得太好了。镇国公苏家与我陆家,代代联姻,荣辱与共,若不是这代我娘只兄长和我两个儿子……" 她顿时气血上涌,"姐夫,你不是说,若景明哥哥还在,你可能就要嫁我,而相府苏家二位公子根本再没给我作正夫的机会?" 柳条侧头,瞧着她,细眉轻挑,眼角上提,嘴角微弯,这叫一个娇媚撩人,电力四射。 她彻彻底底的囧了。 柳条姐夫,你还是去坑大姐萧澜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如是想,头回如此心甘情愿的当个小人。 从此之后,她和柳条姐夫的关系全面好转。亲若兄妹,此是后话。 出房门时,夜风已起。 她对守在门口的小江笑笑,转身而去。 阴柔小受江童鞋曾经也是她的备选侍夫,多年以来内心的暗示和养成的习惯,使他对她这位世女一直保有敬畏。 她忽然回头,"你现在的主子是陆公子。" 小江再次深深施礼。 "我叫小楼多来陪你说话也没关系,但要记得谨守你的本份。" 白面小受长久跪地。直至她和随从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黎老板的内院,她靠在榻上。 黎老板行礼之后,坐在她身边,慢悠悠的为她削水果吃。 "殿下,听闻太女殿下得知苏大公子与您当街赠玉簪定情,当夜急招苏大公子进宫。" 她把一瓣橘子送进嘴中,"萧漪小姑娘如何是情圣苏暮徵的对手。" "如您所料。据说太女不惜颜面,搂住苏公子的腰,反复哀求。" 萧漪也是个不惜卑微到泥地里的姑娘。 "太女宫内侍卫所言,应是不虚。"黎老板补上一句。 她点头,"黎老板,能帮忙探探德侍君宫内往来人员以及言语么?" 黎老板稳坐依旧,声音恭敬,"遵命。" 狠与忍 于宝马香车中端坐,平安回家。 迈进自己的院子,就被汪汪一个热烈的熊抱卷进怀中,周遭随从行礼退下,早已见怪不怪。 回房。 汪汪又不知从哪变出一包点心。她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瞧着像白色果冻,又闻闻,奶香扑鼻。 "这个叫双皮奶。晚上吃点心怕你存食,这个东西瞧着新鲜,才买来给你尝尝。" 养颜美容圣品双皮奶,这个世界居然也有。吃在嘴里,细滑香醇好味道。 汪汪从袖中扯出丝绢,凑近,捏着个帕子角儿,给她抹抹嘴边。 "我吃相很不好。"饶是她脸皮比较厚,一时也有些挂不住。 "不是。"霎时他脸上乍现一抹可疑的脸红。 她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他张口吃下。 四目相对。不防被一对柔唇封住,口内迅速被填满,再分不清彼此。 谈生意,大多在饭桌上。吃吃喝喝,觥筹交错,好歹混成"酒肉朋友"才有可能推进到下一步。谈恋爱,也大抵如是。 二人从此屋吻到彼房,床下吻到床上,赤膊相对。一番云翻雨覆,扑灭了彼此心中那点欲火,并肩躺下。 "明天暮霭哥哥若得空,去大皇姐那里瞧瞧陆姐夫的伤可好?" 楚楚发话,哪怕是要那天上月水中花,爱妻如命的汪汪也只会回一句痛快的"得令",立马着手实施。然而此时他只皱着眉毛,垂着眼帘,却不肯答话。 自打前几天二人剖白心迹,加上她出门也主动报备,汪汪便很自觉的撤回"望风"、"探查"的贴身陪嫁们。 柳条君曾是她的首选正夫一事,自小便暗恋她的汪汪只怕也心知肚明,她又求他为柳条疗伤,思及往事,外加最近与柳条往来甚密,以为她旧情复燃,感情纤细的汪汪便开始自酿酸水。 她心下立时明白,前前后后详细对他讲明,又附加自己感想,"姐夫一封信赚一顿打,巴不得把罪过恶名都揽到自己身上,好让长辈无可奈何之间允他离婚。" 想起柳条扑在床上,有气无力,她撑不住笑出声,"一身创痛之际还被家人拉回大姐府上,陆家长辈们本意也只是将他交予大姐处理,任这个不肖子自生自灭罢了。谁知大姐拉着他的手,又是一场痛哭,满心愧疚,反复'我害了你'云云。姐夫苦肉计不成,只好扯上我这个狗头军师,瞎出一通主意,没一个能使。我于心不忍,怎么说也是我推波助澜,只好把暮霭哥哥你供出去,给他瞧瞧伤势,我好心安。" 汪汪嘴角一阵抖动,平复半天,弯着眉毛,笑答,"好。" "对了,"她像发现新大陆,"姐夫可是断袖。我知他容貌甚佳,身姿动人,但,你即便看了他的大腿和……臀部,也不能被他勾了去。" 汪汪酝酿半天,好不容易挤出一句,"怎么会……" 楚楚明显过虑了。以汪汪纯正直男眼光,即使她那略平的前胸与丰满毫不沾边,也远胜柳条的纤腰长腿。 第二天,送走汪汪三少,她慢慢悠悠梳洗打扮盘发更衣,直至光芒四射明艳动人,在小楼和飞景面前,抖了抖长袖,扭了扭腰肢,满意的拍掉二人黏在自己身上的眼光,翩然飘出门去。 大理寺,凌大巧克力的专有"办公室",古称"厅堂",落座上茶,翻完薄薄几页卷宗,她抬起头,不掩满脸的狐疑。 书册中说得是李氏官员贪赃枉法,依律当斩,周朝决狱之权归刑部,因此此案大理寺审明之后,便上交与刑部。只这些片段,看不出任何不妥。 凌大巧克力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孔,放下手中盖碗,"弟妹看不出所以然,只因你不是事件亲历者。" 这是汪汪过往家事,换他自然看出端倪。 "李氏?"她问。 凌大巧克力闻言,不动声色,"苏公子父亲严大人还在世时,某次醉酒,我馋他出门,衣内腰间玉佩露出,这块玉佩,弟妹应在苏公子处见过。" 汪汪从萧湘处拿回的家传玉佩?记得上面雕的是繁花盛放,那花形,应是李花。 "严大人怕正是当年李氏一族的后人。可惜。" "哦?"她挑起眉毛。 "李大人刚正不阿,得罪权贵,竟至下狱身死族灭。" 她不语,静等他继续诉说。 "家父与李大人同窗数载。" 她终于点头。抚着手中卷宗,沉思。 "严大人多年间细细查探,早就得知为家人平反无望,只得另寻它途,终于在将大仇得报之时……暴病而亡。" 凌大巧克力口中的李大人,应是汪汪祖父。所谓得罪的"权贵",理应出自相府苏家。 汪汪生父在一场族灭惨剧中侥幸生还,改名换姓,回到京城赴考,金榜题名,供职大理寺,再嫁入豪门,顺利得惹人羡慕,谁能想这是活生生的卧薪尝胆再现?嫁给仇人,或者仇人之女,夜夜交欢,还与她有一个儿子。手刃仇人与伤害亲人之间,日日夜夜在内心激烈碰撞,个中滋味,身为外人,难以确知。 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其实汪汪生父在骗得她信任之后在床笫之间即可痛下狠手,却天真到一心一意希望能还家人公道,可惜造化弄人,最后只好偏偏选上这种令对方身败名裂、又虐己虐人的方式。 几十年前,陆爸爸还不是刑部尚书。 而前一阵子,他还烦恼于一桩悬案,牵扯相府苏家,不好决断。 她就奇怪,怎么都觉得苏家并未强盛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却能次次化解危机,有惊无险。 想必背后大殿之上那位有着冰冷眼光的女皇在刻意纵容。 只不过纵容也有两种:一种是真心宠爱;另一种是借圣眷隆重令对方放下戒备。至于女皇萧炵的本心,她还真是没什么把握拿捏得精准。 好歹自凌大巧克力处拿到第一手情报,尽兴而归。 以凌铭泓身份,他尽可以处身世外,隔岸观火,笑看风云变幻。可她一问,他便知无不言。这份心思她感恩不已。 回府,吩咐家人备席招待凌家大巧克力。 夜幕降临之际,凌大巧克力登门。 三少亦回府。 不多时,汪汪姗姗来迟。已经为柳条姐夫疗伤完毕,确无大碍,一张药方几颗金刚大力丸,大姐和姐夫二人感激不已。 她笑嘻嘻的,很是满意,指着房内一角安坐的凌家大巧克力,也是汪汪的上司,"今天请大哥来吃个便饭。" 汪汪点头,坐在她身边,眉宇间淡淡的不悦之色。 有个敏感老公,她久而久之早已练就一副火眼金睛,极尽察言观色之能事。 她悄悄在桌下,扯扯他的手腕,问,"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楚楚喜欢热闹吧。" 只这一句,足够她恍然大悟。她大婚之后,除了那次拜见,再没和相府苏家有过任何交集。 这里女尊世界的习俗,她只需承认正夫的亲戚,像凌大巧克力即使出身尊贵,她也不必叫得如此亲近,按道理,只有狐狸才配得上这一句"大哥"。 这也是为什么她最初称呼大二巧克力"大哥、二哥"时二位黑皮美男不掩受用之色,随后也温柔回应,唤她一声"弟妹"。 与侧夫家族亲密,对正夫亲戚不闻不问。恭王府和相府苏家不合,人人皆知,汪汪即使心下理解,却难免神伤。 家中长辈唯有陆爸爸已归。 一同落座。 二爹爹居主位。左一是她,左二坐着小楼。对面汪汪、三少。凌家兄弟邻座。 陆家与凌家多有公事,偶有联姻,虽然不似与镇国公苏家一般亲如一家,却也多有往来。 由是,饭桌之上,气氛轻松自然,颇多笑语,一顿饭吃得实在舒畅无比。 席间,她瞥瞥汪汪,悄无声息褪下鞋子,伸出玉足,袭向汪汪小腿。脚趾顺着脚面,脚踝,游走至膝盖,最后抵在小腿迎面骨上,忽觉触感不同以往,为确认又着力点了几下。 汪汪注意力显然还在陆爸爸和大巧克力闲谈的朝中趣事上。 她不忿,猛地踹他膝盖。 汪汪仍无反应,倒是汪汪身边三少,粲然一笑。 他将左手从桌上撤开,伸向桌下。 一只温热的大手忽然捉住她欲抽回的脚踝。 她暗想,糟了。 细瘦手指指尖轻点,她如触电一般,捏着筷子的右手一颤,夹住的鸡丁差点落地。 她久经情场,就算玉足误伤,面上仍无任何变化,随着其余众人谈话内容,该笑的笑,该叹的叹,连附议都显得诚挚无比。 十来分钟的足部按摩,全身舒畅无比。 她收回双脚。 三少浅笑,看向汪汪,"虽然在大哥面前是班门弄斧,也还要多句嘴,多揉捏经脉也是有效的保健保养方式。" 汪汪不明就里,轻轻点头。她闻言,翻翻白眼。 散席,至三少书房,大巧克力偶然问起同为大理寺少卿,现在正请假的柳条姐夫那场无妄棍棒之灾时,眼中亦燃起熊熊的八卦火焰。 她如实相告,只隐瞒了大姐萧澜与柳条哥哥的那场刻骨爱恋。 大巧克力默默从怀中抽出折扇,展开,掩住半面脸,别过头,朗声大笑。 她皱眉,"大哥,你笑怎么还要避人?" 她等了几分钟,大巧克力面对她,指指自己的嘴角,"不瞒弟妹说,幼时我曾中风,落下病根,面上表情变化便肌肉扭曲,实在惨不忍睹。" 中风……还肌肉扭曲,你直说你是面瘫不就完了么。亏我还以为你是岿然不动的佛爷一尊。她抿抿嘴,道,"也是。大哥绝佳相貌,不知京里有多少女子们倾慕,朝思夜想。这美好形象岂容破坏?" "弟妹过誉。我只求不吓到人罢了。"大巧克力从容收起折扇,"每次瞧见弟妹,我总要忍上许久。弟妹委实有趣得很。" 她眉毛再次抽成一团。被人夸作开心宝宝,她的心情很复杂。 三少撑着下巴,一脸坏笑,"我二哥哭,只是因为他爱哭。我大哥不笑,不过是因为他笑不出来。" 闺中密友 送走凌家大巧克力。 返回正院,不知从哪里忽然蹿出白嫩肉团萧致远一只,在她面前三步距离停下脚步,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漾着欣喜,"娘。"说着,跪在地下就要行礼。 她冲着肉团伸出双臂,"致远,让娘抱抱。" 小男孩爬起来,飞速扑进她怀里,"娘。" 三少站在她们身边,微笑。 "娘,致远想和娘一起睡。汉广舅舅一直都和姑奶奶一起睡的。" "可是娘今天要去你大爹爹那里。" 肉团扭过头,盯着他亲爹的脸,神情里带着些讨好。 "致远不要胡闹。" 她怀中的肉团立时沮丧。 "三少,今天致远就和我睡吧,嗯?"只感觉一对小肉胳膊勾紧她脖子。 黑皮帅哥无可奈何,终于点头。 早有侍女带着小肉团洗漱更衣。回到正院卧室,致远只着白色中衣,小手揪着她两根手指,怯怯的看着屋内端坐的汪汪,轻唤,"大爹爹。" 汪汪招手,肉团慢慢走近。伸手摸摸男孩头顶。用完全臆测出来的慈父口吻说了一个"乖"字。 她们卧室的床很大,小肉团睡在最里面,汪汪在最外面。 小男孩躺在她怀里,蜷着身子,抓着她的衣角,"听说娘最近晚上总去……倌阁。" "致远怎么知道?"她颇为好奇。 "绿玉姐姐说的。" 这八卦快嘴绿玉,身为这院子里的侍女主事,再闲得无聊这种事和孩子念叨什么。 "娘,那里的男人只会水性杨花、逢场作戏的。" "水性杨花?逢场作戏?致远,这两个词谁教你的?" "舅舅说的。" 居然连亲哥哥都不起正面教导作用。 "娘,他们都比不过爹……和大爹爹还有三爹爹的。"肉团机灵,知道这是汪汪的地盘。 "娘去倌阁是有要事,才不是想给你找个四爹爹。"她拍拍致远肩膀,"娘才没你舅舅说得那么花心。" 身后汪汪大笑出声,"致远这么小,就懂得替我们出气了。" 终归是孩子,得到保证之后,如愿以偿很快睡着。 半夜,她翻了个身,枕在汪汪臂上。他为她靠得更舒服,还特地调整了下姿势。 她抬头,正对上一对闪烁漆眸,"是不是太挤了?" "没有。"他抚上她的脸颊,"我多希望致远是咱们的孩子。" 清晨,她最先醒来,手还在汪汪手里攥着,发现他弯腰伸腿,睡成了个直角坐标系,将她们母子完全包裹在身体范围里。 不论时空、社会形态如何变迁,男人的责任,永远是坚守领地和保护配偶子女。 而汪汪从来都有这种自觉。 上有高堂遮阳,中有兄弟夫君护航,她这位世女也没当得多逍遥自在。 她不过是趁着午后阳光正好,出门败家,恰巧路遇美人哥哥,反正也无要事,不如拉着哥哥一起逛街。走到腿麻脚胀,再扯着哥哥冲进茶楼歇息,以期再战而已,好好的悠闲时刻却从门外匆匆闯进来的柳条君打破。 清秀帅哥不由分说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她急速抓住身边哥哥袖子,"哥哥,救我。" 萧美人双手揽住妹妹,"元明,你这是做什么?" "我能拿楚楚做什么,我有话和她说。"柳条君直视着她,目光灼灼,语气里无限坚定,"这件事非楚楚妹妹你不可。" "哥哥也要在场。"她毫不妥协,"不如就这里。" 柳条从茶楼大门到现在的二楼包厢,不知道有多少围观群众等着看戏。他一个断袖,倒真是坦坦荡荡,无所畏惧,但若陆元明与她二人相对,风言风语,不胫而走,她怕一向亲近的大姐萧澜多心。 柳条想也没想,痛快至极,"好。" 她与柳条对坐。哥哥在她旁边,隔开二人,以防柳条君再次突然发飙。随从们下楼,赶走闲杂人等。整个二楼,只剩下他们三个。 柳条灌下一杯茶,情绪平静了些,整理了下思路,缓缓开口,"刚刚澜妹对我说,她月信没来,可能有喜了。" "这不是喜事嘛。亏我还以为姐夫你刚刚被抢或者被劫色了。" 哥哥端着茶碗的手抖了一下。 柳条沉默。 "大姐她只是月信没来,便和你说她可能有喜了?" 柳条还是沉默。 "等等,姐夫,你上次和大姐同房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以前。" "那就是你的孩子。" 还是沉默。 她不爽了,"你有解决问题的诚意没有?"她说着站起来,拉着哥哥的手,"咱们回府。" "楚楚妹妹,"柳条直接按住她的手,"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述清楚。活了整整二十八年,我一直是个断袖,彻彻底底的断袖。可她对我说有了孩子之时,我居然……居然心底暗暗欢喜。楚楚妹妹,你能理解这种感觉么?" 万没想到看起来还是一根嫩生生柳条的陆元明已经二十八岁了。 "明白。你要推翻长期以来的自我认知,确实很矛盾。接受起来也很艰难。可你又不能抵抗自己本能——身为父亲自发的喜悦。" 柳条虽然依旧沉默,但狭长凤眼里满是得遇知己般的欣喜。 哥哥慢慢放下手中茶碗,道,"楚楚,你这番话,我居然听懂了。" 她挑挑眉毛,伸出大拇指,给哥哥一个赞许的手势。 "姐夫,我记得你前几天自愿挨打的初衷……话说,暮霭哥哥的爱心大力丸真是奇效,你现在就能坐下了?" "内服外敷,一天伤口便收住了。苏二公子,确实奇才。" 柳条何等聪明,顺杆爬根本不用提醒。其实他伤在大腿上,又不是臀部,坐卧本来就不受影响。 "姐夫,我记得你原本是打算让大姐指着你鼻子骂,让'你滚'的。" 这话虽然听着极为刺耳,但偏生就是实话。柳条只好点点头,"楚楚妹妹,替我出个主意。" 她撇嘴,得意一笑,谁叫你曾经蒙我,"我没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断袖,没人拦着你;你愿意和大姐两个人相敬如宾和和美美过日子,更没人拦着你。"她摊手,"不管如何,你总是有退路。姐夫你命实在太好了。" 柳条又沉默了。 "有太医给大姐瞧过脉不?" "还没。" "姐夫,你也不必太紧张了。或许只是虚惊一场,若是借此让你认清现实,也是功德无量。" 柳条喜欢男人是认真的,他为将有儿女欢喜同样是认真的。 说起来,他就是个双插,知道尽可能的不去伤害别人,也有身为男人的担当,连传统意义上的受害人萧澜都没发话,她一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评论指责呢。 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柳条表情诚挚,"楚楚妹妹,我觉得你很贴心。" 轰隆一声,电闪雷鸣。她差点心脏病发作。 被双插夸奖,她霎时悲摧。 柳条起身,"楚楚妹妹,我听说昨天你去大理寺找了凌大人?" "是。" "你和凌大人走得太近倒也无妨,只是官衙你尽可能少去。" 哥哥握着她的手,深深点了点头。 "彦之一直都没和你说过么?"柳条君侧头直视萧美人。 "那位李大人当年与凌家、陆家皆有旧。落难之时,友人们也曾着力营救。"哥哥声调平静。 她迅速接话,"我明白了。姐夫,哥哥,我太冒失了。" 那么大牌的两家人都出手,还未能救得出来,只可能是牵扯皇家秘闻,便再不能脱身。 "也未必。"柳条笑笑,"现在还早。该你知道的,总会知道。" "姐夫,如果我有疑问,可以去找你么?"她问。 柳条嫣然一笑,"定当知无不言。" 说起来,京城闻名美人帅哥,她有幸全部亲见。凌家巧克力们美则美矣,但一身浩然正气,比不上狐狸以及眼前柳条君不经意间放射出的千般妖气这么迷人。 回府的路上,哥哥搂着她,不慌不忙,"暮霭急于报仇,可以理解。他生父严大人死于德侍君之手,满朝文武哪个不晓,只不过没有确切的证据,德侍君圣眷正隆,谁在这个时候碰钉子?" 她点头。 已经去世的女皇正夫是苏大学士的亲弟弟,德侍君也是由苏毅投女皇所好送进后宫。 当年正宫皇夫还健在的时候,女皇除了偶尔"心血来潮"去看看皇夫和陆侍君,其余时间皆和德侍君朝夕相对,可想而知,德侍君在将近二十年来的时间里如何宠绝后宫,不可一世。 只不过,德侍君善药理,下毒害死汪汪生父,恐怕苏毅也是默许的,至少也事先知情。 严大人究竟发现了什么,才能同时伤害到了两方的利益呢。 考虑到德侍君有一个女儿,宫内也有一位皇女留着苏家血液,这个问题基本明朗。 饭后,一家人围坐喝茶。 门外传令,"凌钺泓大人……"话音未落,二巧克力已经站在门外,"弟妹,苏公子,楼公子,三弟,"之后一脸忧伤,"弟妹,三弟,我有话想和你们说。" 汪汪和小楼还面无表情,可恭王府上下,早已经认定凌二巧克力晚间出现必是喜感事件。 她悄声问向身边三少,"如此严峻的考验时刻,我把你丢下不厚道吧。" 三少不为所动,"楚楚,你已经被二哥点名了。" 诚不我欺 上 凌家二巧克力虽然偏好抹泪,但也不至于每次遇到烦心事都要痛哭流涕一场。 黑皮二少坐在椅子上,手扶额头,将整个始末,娓娓道来。 不过是他爱她,她也爱他,却在琐碎小事上经常争吵不休。 相爱是门学问,相处是门艺术。 二少夫妻之间还需要继续磨合,共同成长。 故事讲完,情感也宣泄完毕,二少垂头,仍旧沮丧却略感轻松,"又给弟妹、三弟你们添麻烦。" 她抿嘴一笑,"二哥客气了。" "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差不多都要丢光凌家的脸面了。" 她闻言坐正,对上二少双眸,一字一顿,"二哥,为爱而伤不丢人。" 显然这句话给了凌家二巧克力相当程度的鼓励,送别之时,他已恢复成当时在户部遇见的那位沉着坚定的能臣干吏凌钺泓了。他上马之前,盯着她的眼睛,"弟妹,你很贴心。" 一天之内,接连被柳条姐夫和黑皮二哥发卡,她忽然很想回到书房好好翻翻黄历。 目送二少远去,她缓缓道,"二哥来的时候身后就飘着一股绿烟。不过你明知道我没安什么好心,居然还不让我撤退。" "这种事,两个人一起承担比较好。"三少一口白牙在黑暗中分外闪耀。 和三少返回正院,门口正遇见得到消息,准备迎她回房的汪汪。 三少乖觉,行个礼,带着屋里的几名侍从,迈步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未及三少一行人走远,汪汪身后一位清秀青年忽然抛出一句,"不过是些家长里短,有什么大不了。" 他是汪汪四位陪嫁近侍之一,最近汪汪正夫地位稳固,才敢当着三少的面替他家少爷鸣不平:侧夫的亲戚,也好意思夜晚拜访,来打搅殿下和我们少爷难得的共渡时光? 汪汪双目寒光迸射。美青年不由一颤。 她伸手,召唤美青年走近,问,"你叫什么?" 青年知错,回答得有些怯生生,"玉书。" "多大了?"她又问。 "十八。" "看起来完全是个男人的样子了。" 青年扑通跪下,磕头若捣蒜,"奴才知错,请殿下责罚。" 她扭头,用三少他们定能听得清楚的音量说,"玉书,身为近侍,你太不懂得体谅人。"之后轻叹口气,"就算他人故事,做不到感同身受,那么静静聆听就好。伤感痛苦发牢骚,也自有他们的意义。"说毕,从青年身边走过,牵起汪汪的手直接回正院卧房。 更衣吹灯,二人紧紧依偎。 汪汪牢牢拉住她的手,"有些事,曾经想永远埋在心里,随着我入土。"他将她搂得更紧,"今天,我忽然想亲口告诉你。如果,楚楚你不嫌弃的话。" 他居然用了"嫌弃"。 "你去过大理寺了吧。"他问。 "是。" "那李氏灭族一案的卷宗你必是看过了。" "嗯。" 后面自然是汪汪相当痛快的和盘托出了。 李家人是真冤。秉公执法,正言直谏,得罪了当年宠冠后宫,出身相府苏家的二位美人侍君,惹得上代女皇震怒不已,正巧有些人瞅准机会,再送点煽风点火的折子,李大人这一家子就死罪的死罪,流放的流放。 这不过是官场里常有的倾轧和争斗,胜者王败者寇,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史书上这种事情多了去了,跟着唏嘘下感慨下也就差不多了,只可惜当事人绝对不会这么"超然、洒脱"。 当年萧煊一场奋起宫变,先是毫不客气的弑姐,再活生生气死了病榻上的母皇,不久得掌大权时又强令二位侍君殉葬。之后,铁腕王爷萧煊又找了几个借口,把"惑君乱政"的二位侍君一帮子近亲们好好"收拾"了一通。 说起来,苏毅还该感谢萧煊,若不是这场"清君侧",使苏毅的竞争者削职、流放、羁押或者身死,她未必能顺顺当当坐上相府苏家家主的位子。 汪汪亲爹主要仇人呜呼,却仍旧咽不下这口气,毕竟当年落井下石之人还活得甚为滋润,其中显然包括乱中取胜的苏毅。 他便改名换姓,重返京城,之后一系列计策都很高明,并借职务之便四处收集相府苏家的把柄。话说哪个人向上爬时没拿别人垫过脚?哪个家族扩张势力的时候没染上点鲜血?功夫不负有心人,结果还真的被他"很不小心"找到配得上"欺君"二字的罪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严大人可能是有些得意,露了原形,结果在几天之内迅速中毒不治,最后暴病身亡。 汪汪生父出于保护爱子的目的,这些往事并不曾对他讲起。 所以在生母苏毅的反复试探下,确实不知情的汪汪得以平安长至二十岁。 那年,成为成年男子的他,依照风俗彻底更改室内布置,在整理父亲旧书房时发现了一个暗格,并从一位粗使老奴那里得到了一把钥匙,打开暗格,读完里面生父留下的笔记,这才再次开启了尘封十数年的往事。 汪汪很笃定生父之死与擅医懂药的德侍君脱不开干系,同时开始苦攻毒理药理。短短几年间便有所成就,甚至超过太医院中有些领着皇家俸禄的老御医们。这里不得不感慨一句,天赋,轻轻巧巧的两个字便打败很多人一生的努力。 末了,汪汪还特地嘱咐她,"官衙,若是你自己,还是少去为妙。" 或许是生父死在官衙的阴影盘踞在脑中不散,汪汪怕她重蹈覆辙。 去世的正宫皇夫是苏毅的亲弟弟,现今正得宠的德侍君也是苏毅亲自送进宫内。德侍君的女儿萧湘甚至年长于正宫皇夫所生的太女萧漪。 是因为一直弟弟没能生育,便急着送新人填补女皇身边空白么? 她总感觉,苏家二兄弟对萧漪的态度十分诡异,萧湘更是不把这个太女妹妹放在眼里。这绝不是因为正宫皇夫不在,萧漪便可以被恣意欺负,毕竟小萝莉背后还有相府苏家撑着。 她挑着眉毛,问,"暮霭哥哥,你对皇夫舅舅还有印象么?" "只记得他虽然容颜俊美,却清瘦苍白。进宫多年,郁郁寡欢,身体不佳。我娘和舅舅幼时疏远,直至他进宫后……" "怎么了?"她抓着他的手腕,问。 "娘,和舅舅,我总觉得……" "姐弟亲近不是很正常么?萧漪还不是有机会尽可能的亲近你们兄弟俩?" 汪汪沉默。 "不会吧。"她眨巴半天眼睛,"不会吧?" 汪汪生父是不会发现自己妻子苏毅和正宫皇夫之间的姐弟私情,之后被灭口的吧。 她蹭的坐起来,端着汪汪下巴,扳住他的脸,强令他正视自己,"我知道你自己也在矛盾。可你不论做出什么决定之前,都要好好想想,你有我,我决不能失去你。" 父亲算计母亲,母亲害死父亲。如果不是汪汪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爱人,他曾亲口说过要和德侍君以及萧湘玉石俱焚。 良久,他才低声回答,只一个字,"好。" 这一晚,她埋在他怀里,头一次主动拽住他的手,一整夜都没放开。 第二天,两个人都顶着一对黑眼圈。拉着手,对望良久,终于都没绷住,笑了。 汪汪出门上班。她吃过午饭,出门闲逛。 已是冬季,但阳光晒在身上却觉得分外温暖。 路过经常"驾临"的茶楼,恍然发现门口待命的随从分外眼熟,下车,进门,上楼,临街豪华包厢里,除了哥哥萧美人还有正牵着嘴角笑得比窗外阳光更明媚灿烂的苏狐狸一只。 在大将军亲爹的计划里,她要将苏家狐狸和汪汪迷得神魂颠倒,恐怕哥哥也有特殊任务,印象里苏家二兄弟和萧美人的关系都很"不赖"。 不过换个视角,大学士苏毅搞不好还觉得两个儿子魅力无限,将她和哥哥牢牢掌控呢。 坐下喝茶。 苏狐狸直勾勾的瞧着她,毫不掩饰直白的"爱意"。加引号是因为这个爱意是否属实还有待商榷。 这也是二人继乌龙簪子事件之后第一次见面。 可惜这欲语还休的粉红暧昧氛围又被人打破。 还是柳条君,陆家嫡子自然气度不同,屋内扫视一遍,"暮徵,彦之。"之后再次转向她,"楚楚。"伸出白皙玉手攥住她的手。 她下意识一抖,另一只手抓向身边人的衣襟,不容置疑,"就这里。" 柳条这回考虑了下,才回答,"好。" 一时全场静默,她好奇的看向二位围观群众,忽然发现柳条君和自己哥哥的视线都汇集在自己另一只手上。 回头一瞧,自己九阴白骨爪正抓上狐狸衣领,以致他胸前稍稍凌乱,春光微露,本人更是笑得好生自在。 "这说明我的手也喜欢男人,你们奇怪什么。"拥有凌然女王魂的她,输阵都不能输人。 身边哥哥,缓缓放下手中茶盏,语调平静无澜,"元明兄恐怕和楚楚你想得一样。" 她看看柳条,再看看狐狸。二人视线无丝毫交汇。她又扭头瞧瞧哥哥。收到宝贝妹妹十足冷眼,萧美人轻咳一声,迅速缴械,再次端起茶碗,"我专心看热闹。" 她翻翻白眼,"姐夫,你虽是个断袖,却品味特别。我怎么觉得我哥哥,还有暮徵哥哥这种高大紧实的身材不是你心中所好呢。"她若有所思,"是不是我家暮霭哥哥在贵公子中最合你意?" 一时全场静默。 她难免沮丧,这么朴实的一句话怎么就忽然没了回音? 莫非她那远近闻名的"发帖必秤砣"体质随着灵魂也一道穿越而来了么? 话说,大周朝民风再宽容奔放,男人们再温和大度,她这样在公开场合给人家直男弯男随意配对,再附加些个人品评臆测,即使是见多识广三位豪门公子,从天雷阵阵中还魂也总是需要些时间的。 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纵然她脸皮够厚,也不禁讪了下,懊恼得意忘形,嘴巴太快。 好在男人们至少表面上不愿意和她计较,柳条君更是面上露出罕见的羞赧之色,挤出一个微笑,"楚楚妹妹多心了。"隐含着半句——妹妹,我不会和你抢男人,绝对。 她原本揪着领口的那只咸猪手此时被狐狸捏在手里,反复轻柔摩挲。 她无奈撇嘴,问,"姐夫来什么事?"又转头对狐狸,"暮徵哥哥,你是不是随便找个借口出门溜达溜达?" 但是哥哥一定要留下。和柳条每次相处闲谈,必须拉上一个第三人作陪以避嫌,毕竟她绝不愿意大姐萧澜因此不快。 狐狸对直白驱逐他的言语"听"若未"闻",悠然答道,"我也想看热闹。" 倒是柳条君十分干脆,"无妨。楚楚妹妹,澜妹没事。" 她抬头,"虚惊一场?" "我居然有些失落。"表里如一,柳条的声音里带着些怅然。 她笑答,"姐夫,喜欢女人和喜欢孩子,没什么直接关系。" 她忽又扭头,皱着一对细眉,"暮徵哥哥,我这右手你再揉搓也拆不下二两肉来。你还有完没有?" 柳条轻轻一笑,转身坐在萧美人身边的空位上,自斟清茶一杯,与哥哥默契对视,之后不约而同瞄向她和狐狸,二人目光满怀期待,那是在说"我们决定继续看热闹。" 也不好让"群情激奋"的围观二位帅哥失望,她问,"暮徵哥哥,你今天不去吏部公干?" 他却答非所问,"楚楚知道那天太女急招我进宫,非要我解释清楚与你如何路遇定情之事吧?" 挺正常的话,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听着刺耳,"太女殿下不过是拿你当了回手纸,鼻涕眼泪都往你身上抹抹蹭蹭,最后还不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狐狸笑而不语。 她只好换个近似话题,"你怎么和我哥哥遇上的?" "此事被我娘知道,今早她一瞧见我,就指着我鼻子,'你给我滚'。然后我自然就滚了。"捉着她的小手不肯松开,"正值无所事事之时,巧遇彦之。婚后,老友实在难得一见。"他又重复,"难得。" 狐狸和汪汪这对兄弟除了哥哥之外,再没有言语随意举止亲近的朋友。即使狐狸人前时刻笑得灿烂,总觉得他内心的清高和寂寞并不亚于汪汪。 之后,三位青年才俊谈起朝内趣闻,她在一边静静聆听,不曾插话,期间也尝试用力抽回右手,怎奈狐狸面上不着痕迹,手下紧紧攥住丝毫不肯相让,她心内轻叹,也只好随他。 太阳落山,预备散席,告辞。 哥哥和柳条姐夫走在前方,她站在长廊上,狐狸凑近她耳边,"你送我玉簪,可知道我有多欢喜?" 她看着他,眯起眼睛。至于狐狸是否再次将她聚焦的神情理解为深情凝望,并不属于她的考虑范围。 "别再去探查那些我二爹那些陈年旧事。" "你怕你娘对我不利?"她问。 "我终会嫁你。莫急。" 她收回视线,"苏大公子,告辞。"说毕,猛力自狐狸手中抽回右手,拂袖而去。 还没走出几步,又被宽肩长臂牢牢裹紧。 她无力挣脱。 "楚楚你果然还在怨我。" 她目视前方,语调平静一如最初,"苏大公子,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的嘴脸。其实你可以再无耻一点,然后再后悔一点。" "楚楚。" "君子一诺千金。如今,我的夫姓苏,名暮霭。" 心碎无声。大抵如此。他不曾想过一次权宜之计的悔婚带来如今的心痛和遗憾。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觉原本搂紧她的手臂,骤然一松。 "我不喜欢说谎,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习惯。"她拉开揽在她肩上的手臂,回头冲他笑笑,"再会。"之后大步离开。 一直以来,狐狸这类世家公子,大多自命不凡,她前世有幸,早已修炼出一套对付他们的纯熟招数。 哥哥也一同回了王府。 她们赶回家,正好赶上晚膳。 落座,对面汪汪和三少,她又是在桌下褪掉鞋子,为防再次"失足",存足力气猛地踹向对方小腿迎面骨,汪汪全身一颤,微皱着眉头,眼睛向下一扫,随即了然,笑眯眯的望向她,桌下两条腿将她小脚架在中间。 她若无其事,又送出另一只玉足,手持长筷,慢悠悠吃下汪汪递过来的几样新鲜小菜。 待到二人独处之际,汪汪像只大狗在她颈窝蹭来蹭去,见她无甚反应,便坐在她身边,哀怨的盯着她,不说话。 她再也绷不住,笑着,大腿缠上他的腰。 汪汪这几天一直表现得很平静。 也不知道上代父母恩怨之间,情与理的纠缠,他究竟如何决断。或者真如小说中常写的那样,一笑泯恩仇,置之度外。虽然她心里明白,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摄政王爷亲娘也一直视相府苏家人为死敌。多年前萧煊父君抑郁而终,无论如何都和相府苏家那对祸水兄弟脱不开干系。而萧煊和苏天晓如此一文一武权倾一时的组合,这么多年都不曾扳倒苏家,女皇的尽心维护才是根本原因。 换做是她,基于制衡术,也不可能坐视恭王府和镇国公苏家名满天下功高震主,势必要培养另一个势力与之抗衡,朝中局面才能在两股朋党之间的斗争中,求得稳固。 所以,就算大学士苏毅倒下,相府苏家总还有另一个"苏毅"站出来。只是不晓得她这位名义上的婆婆苏毅是否足够精明远见到给自己留了条稳妥的后路。毕竟苏家那对祸水兄弟圣眷隆重,宠绝后宫,在逼死正宫皇夫之后,没过多久,就等来去世苏君廷的女儿萧煊送上的三尺白绫,勒死之后,直接殉葬,追随先帝于九泉之下。正应了他们曾与先帝吟哦的那句"不相离",说起来,也是天大的讽刺。 没有一击致命的杀招,她的王爷亲娘和大将军爹爹绝不肯轻举妄动。即便恨得牙痒痒,还是基于利益关系,替女儿把苏家的二公子娶进门来。 只不过家里长辈足够明事理,恩怨不曾转移到汪汪身上。虽然对这位女婿说不上多满意,态度倒也还算得上客气温和。 自从入冬,她常常睡到日上三竿。身体畏寒,更不太愿意出门。 腿部完全复原之后,按常理,世女在在继承爵位之前,总要在朝内寻个差事,"历练"一下,为今后镇守一方或是像生母恭王爷这样总揽朝政做些准备。 亲娘亲爹的意思,是说她身子孱弱,兼之"胸无大志","资质平庸","不堪大用",若实意相邀,也需等补养完全,再行"报效祖国"之事不迟,听了这话,打算借着为世女寻个合意的差事来讨好恭王府的各部领事大人们只能叹息着,饮口清茶,换下一个话题。 不过某一天实在天气太好,便叫上飞景小楼,出门晒晒太阳活动活动筋骨。 闲逛好久,跑到大理寺门口,准备等汪汪一同回家。 从衙中走出前呼后拥高贵男子,身边小楼飞景轻扯她袖子,她意识到,立即下跪,还未及开口,男子走至她面前,拉起她,嗓音清润,"楚楚不必多礼。本宫前一阵子听说你大好了,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虽然一位中年帅哥自称"本宫",让她在大冬天裹着皮毛大氅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她也立时醒悟此人身份,女皇后宫能自称"本宫"还能禁得起她一拜的也只有二皇女萧湘的亲爹,德侍君戴文嘉一人而已。 之后闲话几句保重身体之类,带着一群随从,登上步辇,卷着股香风,飘然而去。 周朝后宫诸君可参政干政。 楚楚的祖父,当年的正宫皇夫苏君廷就骁勇善战,亲披战甲平定边境。 所以德侍君白天因公驾临大理寺也并不稀奇。 只是德侍君的相貌,确是阳刚俊朗,可显然没到"惊为天人"的程度,说他以色独占女皇恩宠,她还真是不信。 "德侍君殿下……这模样我为什么总觉得眼熟呢?"她将心中疑问直接说出口。 身边小楼愣了下,睁大眼睛,"楚楚,德侍君殿下的模样和先皇夫一模一样。您这是……" 戴文嘉长得像她的祖父苏君廷。 女皇萧炵是苏君廷一手养大,倒是没想到这位陛下宠爱德侍君,居然源于自己的恋父情节。 她点点头,有些黯然,"祖父泉下有知不知做何感想。"说着,拉着小楼的手昂首阔步迈进大理寺官衙大门。 小楼轻皱眉头,想到楚楚生来就未见过她这位名震天下的祖父,感情略有疏离,似乎也可以理解。 汪汪见到她来,第一个反应根本不是惊喜。 冲上来,将她仔仔细细的检查一番。确认无事,轻舒口气。 "德侍君想着自己女儿登位,这种时候怎么会害我给女儿树敌?拉拢还来不及不是?"她语调故作轻松。 汪汪不回答。她说的他自然想得到,可还是抑制不住的忧惧,怕她重蹈覆辙,如父亲一般一去不返。直至反复检查确信无恙才肯放心。 他手指诊上她的脉,脸色越发苍白。 她不明所以。 汪汪将她抱在怀里,不容置疑,"咱们现在回府。" 正院卧房。 精通医术的陆爸爸被请来,一阵望闻问切,难以抑制满脸的喜悦,"楚楚,你这是喜脉。" 满屋子的男男女女闻言,呼啦啦跪了一地,"给小姐道喜。" 她翘首,大声招呼,"暮霭哥哥,到我身边来吧。" 汪汪从门外走进来,坐在她身边,她拉住他的手,"我能和暮霭哥哥说几句话么?" 二爹爹暧昧一笑,带着随从们撤退。 "我该恭喜凌……二弟的。"汪汪顶着一张白若宣纸的俊脸,言不由衷。 她笑着扎进他怀里,"自从和你成婚,我没碰过其他男人。"察觉揽她在怀的男人身子明显一震,又补充道,"你这是被伪科学忽悠了一把,孩子他爹。" 所谓博大精深 靠在汪汪排骨胸前,感受他激烈的心跳,等了五分钟,屋内仍是一片宁静。 她伸手抹向汪汪双眼,浓密的睫毛在她掌心之间扫过几个来回,也不曾濡湿。 她再抬头,夫君此刻正深情凝望,一手揽住她肩,另一手轻轻放于腰际,沉吟许久,终于吐出甚为俗套的一句,"楚楚,我这是做梦么?" 拥有敏感纤细个性的汪汪,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幸福——妻子一直以来的忠贞不移以及孕有他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或者说汪汪习惯了痛苦与磨难,当此狂喜之际,他已经不知该如何表达。 不禁眨眨眼睛,她果然还是高估了这位纯情柔和的夫君。 "楚楚,我好像在做梦。"他低声在她耳边呢喃,犹如呓语。 她挺直上身,有道是打蛇抓捏寸,骚扰须袭胸,说时迟那时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只玉爪抓向汪汪下身,还微笑着回答他,"不是梦,对不对?" "楚楚,暮霭,给你们道……"美人姑姑不经传令,径直进门,看清眼前情景,猛地回头,"文谦哥哥,你不要进来。" 汪汪那张脸,简直就是煮熟了的螃蟹壳,闻言,他的头迅速的低了下去。 幸亏姑父落在后面,还没来得及进门直击这一惊悚现场,不然汪汪恐怕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汪汪二十出头的青年,正值身体敏感时期,再让心爱的妻子这一意外偷袭,身体不可控制的起了反应,满面羞红,手蓦地从她腰间拿开,挡在他自己身前,只是薄薄几层衣料又如何掩饰得住高耸的欲望? 她心下明白,起身直接坐在他大腿上,靠着自己半边身子遮住汪汪腰部以下的"春"意"昂"然,还不忘摊手,言笑晏晏对着美人姑姑,"其实我一直都想今后上街不必牵手,而是牵着夫君这个东西以示亲密,多好。" 姑姑朗声大笑,"楚楚,我真服了你。你们小两口说话吧。我这老太婆还是尽早出门,不妨碍你们。"走到门口的姑姑忽然又回头,"暮霭,嫁给我们楚楚,难为你了。" 汪汪抬头,眼中璀璨,仿佛得遇知己般的感动。 望着姑姑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汪汪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下回,姑母再来,会记得命传令通传吧……" 她摆摆手,不以为然,"暮霭哥哥,你低估了姑姑的境界。"摸摸汪汪俊脸,"我在想,明天我如何过她这一关呐。" 二人含情脉脉良久,直到汪汪那东西由硬复软,门外清脆忽然一声之后,二爹爹带着一众人进门,熟悉的太医蜀黍,行礼问安之后,捏着她的手腕一通"抚摸",之后面色凝重,"世女殿□质虚弱,还须进补。" 汪汪和二爹爹并无意外神情,同时点头。 蜀黍下巴胡子微微飘动,下笔有如神助,龙飞凤舞,一张字迹密密麻麻的方子就此诞生。 汪汪二爹爹两人精通医术,接过方子,读完之后,对视,再次默契点头。 肚里是汪汪的孩子,二爹爹一向对楚楚视若己出,不然何必王府专用御医开出的药方还要来个二人亲自"会审"。 晚饭之前,王爷亲娘回府,直接就进了楚楚的院子。 瞧着兵临城下,亲娘那张万年不曾消融的冰山面孔,深吸口气,拽着汪汪的手,二人一起跪在亲娘面前,"娘。" "肚里孩子是他的?"亲娘眼中寒光射向汪汪。 汪汪身为嫡亲的女婿,居然被丈母娘嫌弃到名字都不愿提起。 汪汪膝行向前,被楚楚一把扯住。她抬头,"是。"然后又唤一声,"娘。" "你出去。"亲娘干脆下了逐客令。 汪汪不动。她扯扯他的袖子,低头又补上一个眼色。他盯了她半天,向王爷亲娘行礼之后,缓缓退出。临出门,还回头望她半天,眼中不无担忧。 汪汪出门之后,娘亲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拉住她的手,"起来吧。跪久了对孩子不好。" 母女二人并肩坐在床边,"是苏家的孩子。楚楚,你可知道苏毅她从来就打算用这两个儿子施计,挑起你们姐妹争斗。" "娘,我不会重蹈覆辙。"她语调坚定,"我更不想辜负暮霭哥哥。" 她的手骤然被攥紧。 "母皇,我母皇当年也是对父君如此立誓。"娘亲切齿,"但愿楚楚你能做得到。" "娘,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不是先帝。"喜新厌旧,人之本性,何况身为帝王,连临幸谁都要考虑到平衡朝内家族关系,对此她不仅能理解,甚至还有些同情。 "母皇在与父君情爱甚笃之时,何尝不是言之凿凿立下誓言。西疆战事,大兵压境之际,母皇在父君怀中瑟瑟发抖,若不是父君亲自披挂上阵,三月平定边境,母皇这帝位如何坐得安稳?" 一向感情不外露的王爷娘亲蹭地起身,手按在床边座椅背上,微微颤抖。 "苏家兄弟年轻貌美,父君逐渐苍老,风华不再,又戎马一生,为人正直,怎及这对兄弟软语柔情百般讨得母皇欢心?不过是那孽种早上向父君请安,晚上偶感风寒,苏家那对妖人一口咬定父君起了歹意,父君不愿辩解,母皇竟然不分是非,不念旧情,当着我姐妹三人的面,声称再不御坤宁宫。她如何狠得下心?狠得下心?!" 孽种,指的该是王爷娘亲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在那场宫变中受到牵连,被逼自尽的皇子。 "娘。"她走到母亲身前,伸出手臂,将娘亲搂在怀中。母亲先是愕然,全身僵直,后来缓缓垂下头,埋在她颈窝里。 感受到母亲的颤抖,她只能把她抱得更紧。 当言语已经无力,她唯有用肢体语言表达她的理解和安慰。 备受冷落的正宫皇夫苏君廷,郁郁寡欢,没多久驾崩。 葬礼上,据说先帝萧晟甚至没流一滴泪。 不久之后,萧焰便毫无顾忌,堂而皇之和苏家祸水兄弟彻底站到了一条战线,娶得苏天晓,又获封太女,一时春风得意,风头无两。 这个时侯,王爷娘亲还在太庙对着父君的牌位默默流泪,而她旁边,守着陆家嫡系温润从容的陆若谦。 只是积蓄力量奋起宫变,为给父君讨个公道,娘亲不惜背负不孝女之名,气死母皇,逼死亲姐,也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十四哥苏天晓成了鳏夫。其中又发生了楚楚还不明晰的事情,最终亲爹不得不改嫁给昔日的爱人同时也是杀妻仇人的恭亲王萧煊。 为了父亲,却要亲手揉碎挚爱十四哥的心。何况,她知道他亦是无辜而被波及。或许他也明白她的苦衷却不能轻易释然。 想来娘亲也曾与亲爹私定终身,只是誓言这东西,总是许了又破。如今的王爷夫妇,娘亲不愿忘记,而父亲不想回忆。一直在愧疚和彼此煎熬中度日。 母亲红着眼眶,哑着嗓子,摸摸她的脸颊,"娘像你这年纪,怀的第一胎就没保住,你多将息着,时刻小心。" "嗯。"她乖巧点头。 娘亲出门的时候,正巧和亲爹碰上,二人对视,母亲迅速扭头离开。 不过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又如何瞒得了亲爹的火眼金睛? 亲爹进门,径直走到她面前,将她揽在怀里,"你娘……没说什么?" 她马上了然,"娘只说让我保重。" 亲爹沉默良久,最后被她不停用指甲揪他新长出来的胡子折腾得再无脾气,"咱们吃饭去。" 入夜,和汪汪小两口又紧紧黏在一起。 "娘也没对你说什么?"她问。 "母亲只叫我珍惜。" "娘,还总是放不下当年苏家兄弟那些旧事。不过你是你。" "我明白。" "那些恩恩怨怨,换我到娘那个位子,不迁怒是很难的。你娘为两位远房舅舅之死而怨恨也不稀奇。" "我娘从来认为如果是她,计谋只会更精细更巧妙而已。" 她笑着拍拍他的手,"所以说,朝堂之上,利益才是永恒的,只会各怀心思斗来斗去,掺杂过多爱恨反而不智。" "楚楚,我真的很担心。" 她再次笑着岔开话题,"你说咱们第一个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 汪汪想了想回答,"女儿吧。有个女儿,我就不会总烦着你了。" "原来你自己知道啊。"她卷起他一绺长发,"你敏感又爱吃醋。不过,我不想要女儿,都说女儿是爹爹前世的情人。我可不想你这么早就被一个小丫头抢走。" 第二天傍晚,齐国公夫妇外加哥哥嫂子登门。 虽然嘴上道喜,只不过亲哥哥的神情始终复杂,欣喜抑或失落,时而交织,时而更迭,人脸表情变换,真是十足精彩。 兄妹二人独处时刻,萧美人坐在她身边,"昨天晚上就得到你的喜讯。" 王府效率之高,实在值得信赖。 "恰巧当夜暮徵拜访。你前些日子和他说的话,他倒是痛快,悉数告之。" "哥哥是暮徵哥哥的……挚友。"她呲牙一笑。 "他垂头丧气,捏着酒盏问我,当年你和他的蜜语柔情怎么就不再作数。" 喝多耍酒疯,之后展现七窍玲珑玻璃心,居然也是相府苏家这对兄弟的传统保留项目。 "他说你为何如此绝情,还说你为何听信别人谗言就将他弃之不顾。" 光听这一面之辞,她才是那该挨千刀的忘恩负义薄情女子。虽然她承认,为了刺激狐狸,那天确实极尽刻薄。毕竟都是出身世家,又多年彼此爱恋,纵然分手,各寻爱侣,也不至如此不留情面。 "那哥哥怎么安慰他的?" "我只说,'楚楚这么一说,你就当真了?'他双眼冒光,放下酒盏,便向我告别。我猜,这两天,暮徵会来找你。" 哥哥,你可坑死我了。 莫须有 上 哥哥实在坏心眼。 昨夜就知道宝贝妹妹怀孕的消息,而后挚友苏狐狸拜访,居然口风甚紧一丝不露,在听完狐狸借着酒意一通牢骚之后,只用绝妙无比的一句"楚楚这么一说,你就当真了"就再次激发起狐狸胸中奋斗争夺的火焰,可见平时少言寡语的哥哥,绝不是表面上这么淡定从容人畜无伤。 "有喜之事,不如你亲自告诉他。"哥哥一如平常的醇厚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好。"她点头。 "是暮霭的孩子?"他问。 "哥哥明知故问。" "认命了?还是故意给谁看?" "那哥哥和嫂子最近颇为亲密,也是认命了?或是故意给谁看?" 他大手覆上她的额头,面容沉静,"你我同被陛下指婚,正夫正妻皆非梦中之人。" "哥哥,你我王府世女公子之位,一举一动皆为人所关注,身处此位爱恨可以有,却不得深切。暮霭哥哥和嫂嫂辛毓确系可托终身的良人,你我理应知足常乐。" 哥哥思量一阵,轻轻一笑,再无言语。 良久,"楚楚,我没想到你这么早便怀有身孕。"他细长的手指在她掌心处缓缓摩挲,"要随时留心。皇女中除了大姐萧澜,萧湘和萧漪二位必定不愿你平安生下孩子。" "嗯。"捏住哥哥的大手,她轻轻回答。 这个世界,生育率很低,育有子嗣延续血脉自然是重中之重。皇家萧氏也不例外。之前曾有先例,某代女帝的女儿迟迟未能生下女孩,便立了侄女的女儿为太女。 哥哥和汪汪提示她留意不无道理。如果她最先生下女孩,其他几位皇女肚子又都不争气,皇位很有可能就这么传递到恭王府这一支。除了明显无野心的大姐萧澜,萧湘和萧漪如何对此能坐视不理? 兄妹二人对坐,双手自然牵在一起,间或问答,无非是家中琐事,又不时望向书房外院内种植的几株含苞欲放的腊梅,直至暮色四合,兄妹的温馨宁静的二人世界,也无人打扰。 饭后,站在门口,送走齐国公一家,美人姑姑悄无声息的凑近,笑吟吟的轻轻拉住楚楚的小手,"楚楚,姑姑有话和你说。" 她的书房,赶尽闲杂人等,姑姑神秘兮兮眨了半天眼睛,才开口,"昨天,你和暮霭,在做什么?" 美人姑姑没有任何理由,死活认定她是床上床下的双料英雌,但凡看见汪汪面皮微红,立时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求知热情发挥到极致,不深挖出狗血八卦,不问出个所以然来誓不罢休。 每当这个时侯,她都恨不得找来人皮面具彻底把总是出卖她的汪汪俊脸彻底包裹上。 "楚楚,嗯?"见她不答,姑姑手撑下巴,媚眼如丝,樱唇微翘,不紧不慢的追加问句。 她皱着眉毛,"姑姑,对我使美人计没用。我不是姑父。" "其实,我是想问问,男人那东西大小差别挺大的吧。" 男人们喜欢议论女人胸部大小,女人坐在一起则偏爱比较男人身下命根长短。大家都对自己不具有的器官部件,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 美人姑姑苏晴今年芳龄二十八,正巧和她穿来时年纪相仿。抛开血缘关系带来不可言传的亲近感不说,这个相似的年龄也令二人自然而然共同话题不绝,谈笑甚欢。 "姑姑,为什么忽然想起这个?" "哎,楚楚,你先回答我嘛。" 可见她是娶了三房老公,再外加一位备选侍夫飞景,姑姑便到阅男复数见多识广的她这里虚心求教。 "姑姑,你我姑侄关系,"她瞄瞄姑姑的傲人前胸,又指指自己,"差别很大吧。男人那东西也是一样的道理。" 姑姑低头略略思量,"难怪你们小夫妻这么恩爱。" 这个导向实在不妙,不过她顿生狐疑,"姑姑,你只姑父一位夫君,成婚八年来,连个夫侍也无,你这比较的心思从哪里来的?" 姑姑扭头,刻意不再看她。 她却扯住姑姑的手,任由她挣扎,不肯放开,"姑姑,你不是偷看到了我爹的吧。" 美人姑姑猛地撤出玉手,捂上自己绯红双颊,倒还是一贯的豪爽直接,"我想和你说的就是这个。昨天半夜恰巧在温泉池子那儿碰见哥哥。昨天可是十五,楚楚,咱们这有封号爵位几家子妻夫同房和宫里的规矩是一样的,不管和正夫感情如何,每月初一和十五总是要和他睡在一起的。" 老实说,姑姑若不是实在看不过去,绝不会主动关心哥哥嫂子夫妻床上和谐问题,还特地屈尊跑到侄女面前一五一十坦白相告。 虽然前面那些她询问男人那东西尺寸的内容,恐怕也是发自内心的好奇。 "我就绷着脸审问哥哥院子里的总管,他说哥哥和煊姐姐自从怀上你就没在夜里同处一室过。" 父母分居的起始,甚至可以追溯到亲娘怀孕的时期。 "这些年我一直和你姑父在西疆,家里的事,哥哥是个闷葫芦,你就是守着他逼着他问,他都未必肯说。楚楚,哥哥就你一个女儿,一直当掌上明珠宠着疼着,有些话我不好开口,可楚楚你,肯定有办法。" 她听完,不觉叹气,"姑姑,你想讽刺我有了夫君忘了爹爹么?" "呵。我没责备的意思。你也知道,哥哥和彦之父子两个,就跟冤家似的,见面没好气,更别提好好讲话。" 哥哥萧美人自小在娘亲身边长大,而她则是在爹爹百般呵护下成长。 据说亲娘生下萧楚一个月,苏天晓抱着襁褓中的女儿一声招呼不打直接去了边疆。等到娘亲得到皇命带着儿子,也奔赴战场和夫君相聚时,亲生女儿萧楚已经四岁,看着母亲的眼神透露着明显的陌生和淡淡的戒备。 父母不和,夫妻二人倒也无意掩饰,各自带着一个孩子,吃穿用度,彼此独立,也两不相干。 如此,自然萧彦之和母亲亲近,萧楚则喜欢黏着爹爹。 彦之和萧楚兄妹带着与生俱来的血缘联系,两个人自打相见,便出奇的投缘合拍,不过也不知道父母哪位恋妹或是恋兄情节陡然发作,小兄妹同进同出,长辈看在眼里,居然也无人刻意斩断。 这对只相差两岁的小兄妹就这样自由自在的玩在一起学在一起睡在一起。 就她穿来之后,抛去她和哥哥都受伤的短暂一段时间,萧美人对她,哪怕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依旧该搂就搂,该抱就抱。 和亲爹姑姑这对兄妹如出一辙——姑姑即使当着自己夫君的面,也要大大方方和苏爸爸拉拉扯扯,"不清不楚"。 她只好抬头,诚恳道,"我试试看。" 姑姑笑嘻嘻拍拍她的额头,灌进一杯滋补参茶——两个女人都怀着孕,横竖都是保胎,进补茶也就不分彼此。姑姑放下茶碗,抖抖袖子,闪身消失。 姑姑谢幕,汪汪出场。 她冲他伸开双臂,粲然微笑。 汪汪一个横抱,将她娇小的身躯裹在怀里,低头,轻吻,满是温存,好似二人分别甚久,其实自饭后她和姑姑谈话到汪汪进门,最多三盏茶的时间。 回到二人的安乐窝,侍女们行礼退场。 她靠在榻上,汪汪仔细诊脉之后,如同魔术般的变出一个精致瓷盒,打开,里面还是整齐码放爱心大力丸四粒,汪汪俊脸时刻荡漾着柔情,"知道你不喜欢汤药,特地做了丸剂。尝尝还入得口不?" 她拈起一颗,张开樱桃小口,用门牙咬下一点,细细咀嚼品味,皱着眉毛,"好苦。不吃了。" 她撒娇,汪汪连见招拆招的本事都没有,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能不能再甜点?"她尽可能让自己的无礼要求显得诚挚一些。 汪汪本来就是爱妻如命之人,如今再怀有身孕,对他这种贤惠居家男人来说,就算被当牲口使唤,也能甘之如饴。 他收回黑药丸子,"那我重新配一服好了。" "配药很难么?"她又问。 他笑着摇头。 "那你在我面前配药吧,现在。" "好。" 她趴在汪汪肩上,亲眼瞧着他向药丸子里揣了半斤蜂蜜,才满心欢喜的拿起一粒汪汪爱心大力丸,送进口中,端着茶碗,啜了口水,一仰脖,直接吞下。 换个人非得气死。可汪汪还拉过她,在她脸颊上奖励一吻。 转眼又是一天。 夫君们回府之前,大姐萧澜不请自来。 政坛朝廷,起起伏伏数载,萧澜早就练就喜怒不形于色,只不过苍白的面孔昭示着她最近心绪不宁。 "妹妹,先向你道喜。" 她摆摆手,"大姐有事?你我姐妹,何必客套。" 萧澜沉默,分明在酝酿措辞。 "只是怀了孩子,又不是娇气到连出门都出不成。大姐想去见姐夫的情人?" 她曾经允诺过,但前一阵子杂事太多,将此事便抛在脑后。萧澜虽然皇女之尊,没有陆爸爸的默许,明远阁她连院门都走不进去,只好讪讪再次上门求她相助。 "大姐真的这么好奇,非见不可么?" 萧澜掂量半天,带着些惆怅,缓缓说,"妹妹如此说,那便罢了。" 她就是看不过情种黯然神伤,何况女人迫切想见见夺走丈夫的"小三",也理所应当。她一时母性光辉乍现,抚着自己额头,"只是提醒姐姐,这一去也未必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萧澜点了点头。 "那咱们走吧。正巧我也煞是想念当年叱咤京城的黎瑾瑜黎老板。" "京里传闻是你包了他,我却不信。" 她起身,抚平领口,微笑,"这当然瞒不了大姐。我却只要某些人相信就行。" 明远阁类似现代的夜店,只在夜色阑珊之际,门口才得见车水马龙。 她下车,拉着萧澜的手,直接进门,门口面敷薄粉拖着水袖的少年们,瞧见二位皇族尊贵女子登场,摆出娇柔身段,一个劲儿送上媚眼。 她却视而不见,径直走过。 进了大厅,她眼光扫过在场观众,抿嘴一笑。全场立时鸦雀无声。 得到消息的黎老板带着侍从疾步走到她面前,跪下行礼,众人如梦方醒,黑压压扑倒一地,"给大皇女殿下请安,给小王爷殿下请安。" 萧澜面无表情,"免礼。" 她捏着黎瑾瑜的手,凑在他耳边,这情景他人看来绝对是说不尽的风流暧昧,"黎老板,我听说你们这儿……可是从不拒客的。" 她笑,黎老板只能跟着笑,哪怕是假装,"殿下看中哪位?" "我自然还要你。"这个音量不大不小,周围人却绝对不会错过,"大姐么,点明远阁头牌江远修好了。" 清秀斯文帅哥的胳膊还在她怀里挽着,听见她的话,挑着一边眉毛,是在说"我就知道殿下您是故意的"。 她眼角上挑,回给一个"我就是故意的,那又怎样"的表情。 明远阁内院,小江自然早就在大门口守着,迎接尊驾。 大姐仔细端详美貌少年后,冲她点头,之后随着小江的指引,去了头牌的卧房。 她仍然拉着黎老板的手,不肯松开,一脸得意,"特地早来,姐夫知道消息总不会蠢到还特地跑来碰钉子。" 黎老板看看她,无奈叹气。 后院老板的房间,屋内萦绕着缕缕青烟,暖暖暗香,案上架着一具古琴。 她也不等人让,自己靠在美人榻上,接过他递来的茶碗,"黎老板多才多艺呢。" "入这一行,总要粗通琴棋书画。殿下琴技冠绝京城,瑾瑜怎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这是套话呢,黎瑾瑜情报专员的职业习惯即使面对她,一时也改不回来。她噗哧一声,"自从落崖受伤,我便发誓再不抚琴。" 他眨眨眼睛。 "世人大概皆以为我为苏大公子伤心欲绝吧。"她放下茶碗,说得极为浅淡。 他抿抿嘴唇,便不再追问。 "黎老板担心小江么?" "大皇女殿下为人正直,不会故意为难。" "嗯。"她抱着软垫,蜷起身子,"小江是个清纯而质朴的少年,他身上有我们这种历经宦海的人所羡慕的特质。不过,这次,大姐费尽心思,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回报。" "陆公子是个彻底的断袖。" "不错。大姐将原本放在景明哥哥身上的情意全盘转给了容貌酷肖的元明哥哥。反过来,元明哥哥因为知悉自己是个替代品,恐怕无论如何不肯奉上真心。" 他静静坐在她身边,慢慢为她削着水果。 "大姐想用床笫之乐换来他的关注,瞧着心酸。一时心软,便带着大姐来了。我这也是任性,不过更任性的还在后面。" 她拿过眼前果盘里香梨一片,含在嘴里,伸直腿脚,"瑾瑜,我想睡一会儿。" 黎老板起身,净手,从柜中抱出一床锦被,盖在她身上,躬身预备告辞,她伏在垫子上,拉过他的手,"别走,躺在我身边。" "殿下,瑾瑜听说您有喜了。" "躺下吧,一会儿不速之客拜访,我很期待他看见你我并肩而卧会是什么表情。" 饶是黎老板如此平和淡定的人,也抽了抽嘴角。 她安抚一笑,"我担保你不会有事。门外有飞景守着。" 于是,他脱鞋,褪掉外衣,钻进被窝里,躺在她身边。 "没办法,我有了身子,家里戒备森严,苏大公子只能趁我外出找机会与我私会。想来想去,还是瑾瑜你这里我最放心。" 这句话,能理解为信任么。 黎老板为人显然不会这么乐观。 她呼吸平稳。他也阖上眼,放松身心。 假寐不过半小时,大门哗啦一声四敞大开,苏狐狸看清屋内二人同卧,毫不理会颈边飞景寒光四射的长剑,表情抽搐,原本飘飘气度荡然无存,切齿狠狠道,"好。楚楚,你果真做得出。"言毕,一闪身,便再不见踪影。 她扯着黎老板的袖子放声大笑。 抚着前胸,好不容易平复,笑对黎老板,"收拾收拾吧。苏大公子总会回来的。最多骗他一时。" 可也只这一次试探,她便确信,苏狐狸,看则风流实则情深,和他那个表里如一的情痴弟弟一样,骨子里都是一路人。 黎老板站在她身后,正对台前铜镜,一丝不苟为她重新梳理头发,如墨青丝从他手间滑过,触感细滑如丝,渲染出些别样的情绪。 他定了定神,盘出一个简单的髻子,插上金簪。簪首一颗硕大东珠,灯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殿下,瑾瑜不曾侍奉女子,盘发便只会这一种样式。" 她拉过清秀男子的手,指尖在他掌间游走,触感柔软细腻,她轻笑,"瑾瑜专擅医药?" 除了她魂穿一事带点奇幻色彩,这个女尊世界还是普遍唯物的。 擅用兵器之人不可能在手上不落任何痕迹。 男子微微一笑,随即垂头恭谨作答,"殿下英明。" 她点点头,"黎老板身上的香气甚是特别。和我夫君身上的颇为相似,"她笑笑,"我对医药一窍不通,却也知道这款熏香是特制的,乃是极为罕见的古方,用来除秽驱虫。" "殿下,家难之际,瑾瑜蒙陆若谦大人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瑾瑜,不必特地向我表忠心。我很喜欢和你说话,其实,身边男子虽多,却没人如你一般,闲谈之中便觉轻松惬意。" 那是因为黎瑾瑜是唯一一个不在情感或者物质上向她索取的男人,自然没有分毫芥蒂。 他舒展眉头,眯起眼睛,薄唇弯出一个弧度。躬身表达谢意,举止从容大方,仿佛翩翩天生贵公子,不曾沾染丝毫的市侩或是风尘之气。 她笑着拉过眼前细腕,拍拍他手背,不再言语。 狐狸刚刚气血上涌,愤然而去,还没施展轻功飞出去几步,忽然开窍醒悟,立时回转,再次推开黎瑾瑜房门时,入目是如此情景:她脸上满含笑意,衣着整齐,靠在榻上,一手撑住下巴,黎老板安然坐在她身边,动作优雅的削水果。 她拈起片雪梨,"暮徵哥哥,如此粗鲁破门而入,教授你仪礼的师傅一定会哭的。" 黎老板见势,起身向二人作揖行礼,便匆匆退场。 狐狸目送他出门,眼中的不忿和敌意昭然若揭。 狐狸这回冲到明远阁兴师问罪,不顾一切的想要找她问个明白。 不论任何朝代,依照东方的价值观,男子理应内敛而隐忍,内心无论如何炽热,表面也不应该展现太多情感。唯独狐狸和汪汪这对兄弟是绝对的异类,不仅表白得干脆痛快,甚至都不会给你冷战的机会,有了误会或争吵,在第一时间亲口找对方讨个说法。 眼前狐狸皱着眉头,不掩怒意。 她不紧不慢,咽下口中雪梨,指指身边位子,"暮徵哥哥,过来坐。" 他未作思考,径直走过来坐下。 "暮徵哥哥,我怀了孩子。" "我知道。"他答得迅速。仅仅三个字还不足以透露更多的情绪。 也对,恭王世女有喜,这种和政坛经济甚至娱乐版块都沾边的头条级别的新闻消息,经过热情的广大人民群众口耳相传,一夜之间风靡京城,也不稀奇。 "你身子不适,心情时好时坏。"他忽然凑近,抓了她的手按在他胸前,"真想把心挖出来给你瞧瞧。暮霭就不提了,凌家的三公子是改嫁于你,后来又是戏子又是小倌,你可知京里人怎么议论你?" 拿舆论当借口,也隐藏不了他那股子高人一等和轻蔑不屑的劲头。可偏偏狐狸句句属实,她也没什么好辩驳的,只得挑着眉毛,略作不耐烦,"我的房里人,暮徵哥哥还真是留心。" 一个"暮徵哥哥"极大拉近彼此距离,安抚了狐狸的神经,指腹还在她手背蹭了蹭,"和他们将来都是一家人。究竟要我说几次,你想要我,随时都可以。萧漪正夫之位,我还不稀罕。" 她眼疾手快捂住他凑过来的柔唇,正色道,"似乎你根本不知道错在哪。想当初,你悔婚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可曾和我商量过?你为利益而答应指婚,凭什么要我和你一同承担后果?" 狐狸立时僵住。 "自私自利也要坦坦荡荡。你就是连做真小人的胆量也没有。答应指婚,讨得女皇,母亲父亲欢心,萧漪对你越发痴情,你自己落下一个显赫的身价地位,然后把众人的非议丢给我,任由我失落和痛心。之后你再两次三番口口声声信誓旦旦说我是你的至爱,再主动奉上身体,可是成全了彼此多年情意;若萧漪发现你失了处子身,你还可以说是我不甘半哄半骗夺了你的清白。"她冷笑一声,"我从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你。这招数不妨你回头用给萧漪,我满心欢喜的等着看情种太女殿下的反应。" "我是真心的……"狐狸面上血色尽失,苍白得好似上好生宣。 她换上一副由衷笑颜,捏捏狐狸的脸颊,"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欺骗我。" 狐狸起身,迈步就走。直至门边,又忽然折返,冷冷注视她良久,终于转身而去。 但愿她这回的言语菜刀足以坎碎狐狸这颗追求真爱的玻璃心。 黎瑾瑜和飞景进门。 她接过黎老板手中的参茶,轻啜一口,润了润喉咙,"瑾瑜觉得我如何?" "殿下,言辞犀利,一针见血……" "这个赞美真勉强,不过我很喜欢瑾瑜你呐,若还没有妻主,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跟我睡,有肉吃。"最后一句,可是原始人类最最朴素诚挚的求婚,远比她一生所遇到男人们的绝大多数情话都直白可信。 没等他回答,她便勾住飞景的脖子,由他抱着她离开明远阁。还不忘吩咐随从给大姐的近侍传话:她先告辞,改日再会。 回家先奔爹爹院子。据她所知,平日,亲娘都与二爹爹待在一起。 二十年间,一直是父女朝夕相处,如今她娶夫,爹爹独自一人,不知他的愁绪烦恼如何排解。 进门也不讲那套虚礼,直接扎进爹爹怀里,以树袋熊之姿牢牢挂在他身上,毫无形象可言,还瞪眼撅嘴故作惊讶:"呀,爹爹怎么有腰啦。" 被罚胡渣磨脸数分钟。 黏在爹爹胸前,他的大手覆住她额头,缓缓揉搓,"有了身子,也不知道收敛。"可语气里哪有责备? "连走走都不行?总在床上养着,才是对孩子不好。" 搂着她晃悠半天,他才道,"爹只求你健健康康,开开心心。不要走爹的老路。" "嗯。"随着这一声,缠在爹爹脖颈上的胳膊微微紧了紧。 某天晚间,她举着本杂记,靠在汪汪胸前打发时间,绿玉进门通报,柳条姐夫伤寒病重,高烧不退。 她扯着汪汪的袖子,想他即刻去瞧瞧。 绿玉急忙劝阻,说是亲娘二位爹爹的意思,柳条君此次病症来势凶险,连大姐萧澜亦被传染病倒。她而还怀着孩子,绝不许她身边之人私自去探访。 伤寒?就传染性来看,确切的说,应该叫流感。 随后接连听到消息,柳条姐夫逐渐烧退,大姐已经可以下床,却守在柳条君床前,拖着病体时刻不离,悉心照料。 没几天,一场大雪过后,就是除夕,依照惯例,全家人进宫与女帝一家一同庆祝守岁。 女皇的家宴,倒也没显得如何奢侈无度。兼之大皇女以及皇女正夫还在病中,也未得出席,女皇尽显忧虑,即使宫内最得宠,洒脱好笑语闻名的德侍君在座,也不敢随意调笑,以致场面稍有冷清。 未及午夜,便得回府,她如得赦一般,扑在汪汪怀里,一路好睡。 正月初一,收到太女萧漪的帖子,请几位皇室并诸公世女世子进宫——请柬写得煞是直白,原文是"如寻常百姓家人之间一般吃酒取乐"。 父母长辈都出府参加各部衙门的"新年欢庆聚会",她正百无聊赖,想来可以见到嫂子哥哥,也强拉着汪汪出府去也。 整个过程乏善可陈,不过是一群人的溜须拍马彼此奉承,萧漪太女之尊,自然被捧得面色红润,飘忽至云间之势。 乌烟瘴气甚是扫兴,她悄悄走出大厅,呼吸到室外凛冽却清新的空气,精神明显为之一振。 可她始终是萧漪眼中的焦点,见她离席,萧漪借口更衣,也尾随出门。 她回头冷不防瞧见一直瞪着她的太女小萝莉和身后几位宫女,礼节性的笑了笑。 萧漪几杯酒下肚,见她毫无敬畏之意,怒从心起,"你还和暮徵哥哥私会,须知你不要得颜面,也该为哥哥的清誉着想。" 她侧下头,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氅,不置可否,随后笑笑,指指自己那张娇媚十足的脸蛋,"我做女人从来没不要脸过。" "无礼!"萧漪冲上来欲赏她耳光,她见势不妙,打算闪身让过,谁知小萝莉虽然年幼,但自幼练武体质极佳,这一掌内注了些内力,虽然未曾命中,掌风却已足够令她重重一仰,直接撞在身后梅树上,震落树上累计厚厚白雪,脚下一滑,跌坐在地。 她心里咯噔一下。 一阵香风瞬间将她笼罩,她还来不及分辨。等回过神,已经被狐狸紧紧搂在怀里,脸上满满的忧心忡忡,"楚楚你觉得怎样?" 她抬眼望去,狐狸身后是面色苍白胜过四周雪后的银装素裹的汪汪和哥哥。 "暮徵哥哥,我不是故意的。"萝莉急于辩解,身有轻颤。 狐狸声音中的阴狠,连她也为之动容,"萧漪,楚楚有事,我唯你是问。" 之后抱着她,施展上佳轻功,她只闻得耳边寒风呼啸,眼前男子因用尽全力奔袭而传出的急促呼吸。 太医院。汪汪和哥哥随后抵达。 矍铄太医蜀黍捏着她的腕子,翻来覆去的"凶险"和"甚是凶险"。 她抹抹额头,淡然一句,"生死有命。"看向汪汪,"我们回府。" 待她倒在床上,接连服下几碗黑漆漆的保胎药,意识也逐渐模糊,随即陷入昏沉,汪汪拉着她的手,目光焦灼,声音里已然带上鼻音,"楚楚,没关系,孩子还会有。你没事就好。" 再次苏醒,已是繁星满天,挣扎起身,下腹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她终于意识到孩子终是不在了。 身边家人齐聚,母亲父亲一个床头一个床位,身边是见她苏醒,双眼水光潋滟的汪汪。 "醒了就好。"爹爹貌似无喜无怒。每当大将军苏天晓收起所有的情绪之际,也往往是他起了杀心之时。而精明如她,自然明白爱女如命的亲生父亲不寻常的反应,恐怕预示着未来的一次宫中或是朝廷惊天变换。 "三妹,你还要坚持你那可笑妇人之仁?"她第一次听见爹爹未唤母亲的官职。 萧煊怜爱的抚摸她的额头和长发,"十四哥,我也只这一个女儿。" 父母叮嘱几句,便早早告辞。屋内只剩汪汪和她,夫妻二人四目相对。 她有气无力,却率先开口,"其实,怨不得萧漪,如果只这么一跌便滑掉的孩子,他肯定没有命平安降生。可怜太女殿下,一时失控,悔之晚矣。" "楚楚,你不用还来费心安慰我。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承受不住十月怀胎以及最后的生产。"他低下头,"你愿怀我的孩子,你不知那时我有多欢喜。" "这次,不用借着酒意,你也可以说出心中所想了,有进步。"她不忘刻意调侃。 依照传统观念,男人应沉默寡言,他们都认为自己不应该说太多话,于是面对爱人和朋友时,孤独寂寞脆弱彷徨总要借着些酒意才肯宣泄。 汪汪苦笑,"我娘不会想到我还能生。如果你我育有子嗣,那么我这个挑拨你和萧湘争斗的工具便失效。这不是我娘所乐见的。" "可萧漪今天,并不是蓄意而为。" 他点头,"萧漪一直在娘面前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可她的莽撞无谋,一直令人头疼。" "你娘真是辛苦,将这样的女孩推上帝位,要耗费多少心思。" "萧湘和萧漪之间择一而已。然后将兄长立为中宫正夫。下代的女帝要留着我们苏家的血。" "你是弃子?" "三位皇女,加上楚楚你,只要留下萧湘或者萧漪,其余的全部除掉。当然其中,必定会有一位,我娘一直认为是你,一败涂地的时候,会拉着我一起死。" "真好。不留后顾之忧,这算盘打得精。可惜人啊,光有野心和勤奋可是远远不够的。"她不由哂笑。 他却换了话题,"兄长很爱你,一直很爱你,楚楚。" 夜 上 "对。萧湘也很爱你,一直很爱你。"她直接答道,"你觉得说这些有意思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试探性的拉住她的手,见她没抗拒,暗自松了口气,才道,"兄长出府与你私会时,我娘都会专门派人传消息于我。" 汪汪的几位陪嫁果真是深入我方来搞地下情报工作的。 "兄长曾和娘多次争吵,他执意要嫁你。" "原来我这么有价值,呵。"她冷笑一声。 苏毅再想复制当年祸水兄弟糊弄先帝萧晟的那套,也得先选好对象。 他颇为犹豫,"……你有孕在身,本来昨日东宫酒宴萧漪就不应下帖子给你。可娘想你进宫,兄长在场哪怕多瞧你几眼,就足够成为导火索,令萧漪不忿,若是你二人能当众争吵,等于宣布你与萧漪二人自此势不两立。" 她闻言沉下脸来。心里一凉。汪汪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她。不论是离开王府之前还是宴席之间,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提醒她,可他什么都没说。 汪汪手下紧了紧,"我有私心,想趁着进宫,问问萧湘我爹当年……等我回头,你已经出门,而萧漪也不在席上,我才意识到坏事,急忙出去找你。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狠狠一巴掌甩过去,考虑到身高差距,只命中下巴。力度不够,准头没有。却足够汪汪怔住。 几秒种之后,他干脆将整个脸递过来,"楚楚你打吧,只要你能出气。" 她指着他,双肩抑制不住的颤抖,"你是木偶吗?还是根本不懂得反抗?你娘除了利益,可为你这个儿子考虑过?" "她逼我失身于萧湘,随后便许诺,无论兄长怎么要求,她都会把我嫁予你。" "然后你拿了鸡毛当令箭,就愚孝,顺从了?你……" 她的唇霎时被封住。再也说不清一个字。 只要女人还爱男人,不论发生了什么争执多少误会,死死抱住她,吻,拼命吻,吻到她说不出话,吻到她再不能反抗。 哪怕现在的楚楚拥有一缕现代女王魂,一样也吃这一招。 直到她快要窒息,四瓣唇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他略略沉吟,"我为她做得够多了,已经忍了太久,绝不会再任由她摆布。"他搂紧怀中娇小可人的爱妻,"孩子,我们还会再有的。当务之急,先调理你的身子。"他顿了顿,眼睛盯住她,"你最重要。" 简简单单四个字就是汪汪对她最真诚的表白,以及与母亲苏毅决裂的宣言。她别过头,无言。 "楚楚,你这种冷漠,真是让人又爱……"又恨两个字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发现她眼角闪过一道晶莹的痕迹。 "其实我不想在你面前哭的。"她有些哽咽。 怨天尤人有什么意义? 说到底还是她身体的原因,无力孕育一个全新的小生命在母体中健康成长。 借汪汪之口,才深切体会到背后众人各怀鬼胎。何况他坦白阴谋,还主动承担责任,即使根本不是他的错。 天下最深爱的夫妻,也不可能彼此毫无保留。 这些她懂。她只是控制不住眼泪。 "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个孩子不可能出生。可总还是抱着一点点的幻想,幻想他能平安出生,平安长大,能像致远一样,甜甜的叫我一声'娘'。" 他一手牢牢裹住她,另一手捏着自己的袖口轻柔为她抹泪,"……我也是。" "麻药是你下的吧。"她问。 "别看那些,比较好。"他表情诚恳。 在纪录片里看到人工流产后那一小盆鲜血,她都心惊肉跳;轮到自己身上,亲眼目睹惨状,这种刺激她可没把握需要恢复多久才能解除心理阴影。 二人并肩躺下,埋在他怀里,汪汪断断续续,仿佛要在一夜之间把一生的话说尽。 "我娘和我爹,一个占情,一个占理,我一直很犹豫,不知道应该站在谁那一边。还是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这么昏昏噩噩的过下去。" "如今我有了你。" "从见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你。" "在人前你总是装出温良贤淑模样,到我这里,吃了点心还要拿我的袖子抹手擦嘴。" "第二天,你还独自一个跑去找我,拉着我躲在御花园里那爿假山的山洞里,从怀里摸出一包肉干,分给我好多,说是污了衣服用食物表示歉意,等回去,夫子不忍心说你,却只我一个被骂了半天。" "那时候,你也只有吃东西时才是本色吧。" "可惜吃了这么多,还是瘦瘦小小的。" "模仿先帝优柔寡断外加刚愎自用,你把我娘都骗过去了。" "在我进门之前,你向凌公子下聘,我还以为你……" "失身一事,萧湘大肆宣扬。可你我成婚之时,你看起来像一直被蒙在鼓里。" "现在想来,你是真的不介意吧。" "我曾以为你会如我娘分析的那样,娶我,表面客气,实则虐待。" "你没对我讲过重话,连脸色都没给过一个。" "你说你爱我,我欢喜得都要发狂。" …… 终于她在汪汪细碎的回忆和呢喃中熟睡。 正值新春假期,全家都在。 她的早饭就摆在她房里。三位夫君陪着她吃完饭,三少和小楼乖觉退散。 汪汪在她身边,递茶调药亲力亲为。 稍后,亲娘上门。眼睛红肿程度和她有得一拼。 在她屋里坐了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你爹会给你做主。"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勾起母亲也曾小产的伤心事,看到女儿强颜欢笑,明明失去孩子却还在硬撑,身为母亲帮不上任何忙,甚至连安慰也说不出口,还在她面前宣泄情绪,无异于雪上加霜,于是干脆的……夺门而逃。 她召唤绿玉,小姑娘回答说,王爷出门便直奔陆爸爸院子。 她和汪汪对望一眼,心领神会。 日上三竿之时,大将军亲爹来访。进门不由分说赶走女婿。把宝贝女儿抱在怀里,脸颊抵住她的额头。她抬眼,父亲眼中血丝缕缕清清楚楚。 "苏家……二十年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爹。" "爹都不曾动手打过你。萧漪,她以为太女就是护身符么。"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交到她手里,"天子之剑,上觉浮云,下匡地纪。如今爹把他们三个都送给你。" 说道二苏结仇,恐怕要追溯到周朝开国一百六十余年前。 前朝接连几代昏君,重用佞臣,搞得民不聊生,群雄四起。周朝开国大帝和第一代镇国公自小出身豪门的好姐妹,皆胸怀大志,二十几岁热血年纪便揭竿而起,并在二十余年中取代前朝,平定四方,夺下了整个江山。 也就是在这平定四方的过程中,镇国公家居功至伟,唯独三女三男原本子孙繁茂,在周朝江山初定之时,却只剩了一个小儿子。 女皇甚为愧疚,和皇夫商量过后,决议力排众议将小皇女入赘镇国公苏家。 皇女"下嫁",确实前所未有。 这对小夫妻虽是依父母之命成婚,却难得彼此恩爱,一共得二女一子,不负众望,延续苏家血脉。一时传为佳话。 自此镇国公苏家自然对皇室感恩涕零,忠心不二。并在之后的岁月中,以子孙的鲜血和生命坚守周朝的疆土。 说来,苏家家风和遗传特殊,基本代代皆有将才俊才,第三代女帝在还是太女之时一眼相中当时镇国公长子,当下求婚,允诺,被如意郎君抱着回宫,母皇父君闻之大喜,昭告天下立作太女正夫,由此开创在周朝一共六位女帝中,有三位中宫皇夫皆出自镇国公苏家的光辉历史。 苏家的男人长于边疆,出身行伍,性情豪迈大度,皇族萧氏女子大多坚毅独立,却常能在苏家阳刚男子身上找回些小女人的感觉。自然夫妻感情较为和睦。 一个外姓家族若想获得更大的权势,通常会尽可能让帝王身上流着自己家族的血液。 镇国公苏家不论是不是故意为之,但稳居第一外戚之位百余年,自然是挡了其他有野心的家族的路。尤其是当镇国公苏家的男子毫无悬念的入主坤宁宫,相府苏家悉心培养的美貌儿子们只能一次次的甘居侧位,宫内明争暗斗,外加朝堂上的政见相左,两个家族终于毫不忌讳的杠上了,并终于苏君廷和祸水苏家兄弟之时达到顶峰。 这里插一句,开国大帝的皇夫姓凌。这也是凌家人近些年对"万年老二"无比悲摧的原因。比较当年的风光显赫,如今凌家虽然依旧声名远扬,但总让家主们有些无颜面对先祖的感慨。 或许看官要问,这代凌家三位公子相貌万一挑一,为何却没有一位入宫? 首先,萧氏女子大多痴情。 单讲宫内一位中宫皇夫,一位贵君,四位侍君这有资格和女帝同葬的六位,开国至今六位女帝还都没一个占满过这个"编制"。尤其是第一,第三,第四三位女皇终其一生也只有一位丈夫。基本上,皇女们若是有了意中人,在成婚之后正夫能生的情况下,一般不会主动迎娶新欢。 另外,凌家三位黑皮帅哥实在生不逢时。 这代女帝萧炵恋父,不巧前代皇夫苏君廷是有名白面将军,三位皇女,萧澜爱陆景明——这是位白脸柳条帅哥;萧湘爱汪汪——汪汪白皙程度不用再费口舌;萧漪爱狐狸——汪汪的亲生哥哥,虽然肤色较汪汪略深,却也"深得"相当有限。 若不是楚楚误打误撞,本着博大的审美精神迎娶了三少,这代凌家就再次与皇族姻缘擦身而过。 解说完毕,转回楚楚书房。 姑姑姑父哥哥嫂子先后登门。 看她苍白着面色,还不忘时刻挂着笑容。 一干亲戚顿时觉得劝解纯粹多此一举。坐在一起,干脆决口不提伤心事,满嘴都是新春团聚趣闻,大家凑在一处,没心没肺大笑一场,吃了顿团圆饭便散席告辞。 又是食补又是药补,立竿见影,没几日她气色恢复不少,下床走路便已无碍。 元月十四日,先帝冥寿。女帝萧炵出城至先帝皇陵,参加祭奠。亲爹亲娘随驾。萧漪身为太女留守京城。 入夜,她与汪汪在书房读书打发时间之际,门外传令清脆一声"小姐,公子",待看清进门之人,她不禁微怔。 一身合体蓝衣的黎瑾瑜。身后是同色同款衣着的飞景和小楼。 三人同时跪拜大礼。 黎瑾瑜率先开口,"小姐,请苏公子回避。" 汪汪起身,没有任何停顿,迈步而出。 她从腰间取下爹爹不久前赠给她的玉佩,"飞景,流采,华铤,三柄绝世之剑。瑾瑜,我猜你是华铤?" "小姐明断。" "陛下出城了,可见就是今晚了。" "正是。京内有陆大人坐镇。小姐无需担心。" 想当年,促使亲娘下决心奋起逼宫的,也是她这位看起来与世无争云淡风轻的二爹爹。 "那么,瑾瑜,我有几句话问你。" 闻言,小楼,飞景行礼告退。 爹爹为她培养的精英侍卫三巨头,万没想到是黎瑾瑜居首。 从飞景主动将她带向明远阁,瑾瑜初见便对她态度自来稔熟亲近,这些疑问,现在迎刃而解。 "飞景叫什么?"她笑问,带着点好奇。 "回小姐话,左,左式微。" "式微,侍卫。好像天生就是做这行的。不过你们三个同时现身,暮霭哥哥真值得如此忌惮如临大敌么?" "大将军不曾怀疑苏公子,但他身边几位陪嫁……值此非常时刻,不容许他们有机会通风报信。" "嗯。"她点点头。 "一切以小姐安全为重,若苏公子异动,大将军令,即刻杀之。" 黎瑾瑜医药专家,修为学识不在汪汪之下。小楼飞景武学奇葩,三打一,汪汪一点胜算也没有。亲爹果真做到万无一失。 "天快变了。"她望向窗外。 "小姐,苏大公子如今身在东宫。" 她猛然转头,目光直射向黎瑾瑜。几秒种后,她自嘲的笑笑,"我猜,今夜假传令的必是哥哥。" 狐狸,家族利益:将你奇货可居的亲生母亲;友情爱情:多年挚友和心爱之人,当两相冲突之时,你选哪个? 夜 下 "三少不在府里?"她靠在榻上,问。 "午后大将军密信,急招出府。"黎瑾瑜一如既往的低沉嗓音。 一向由镇国公苏家牢牢把持的兵部,在今年科举之后,亲爹独独选中哥哥和三少,而她的正牌夫婿汪汪连个来自亲爹仅仅基于面子上邀请都没收到,这又能说明什么。 她望向窗外,不由苦笑。 她相信汪汪无比珍视现今彼此感情和家庭。 在她进宫之前,他刻意隐瞒;小产之后,他意外坦诚。一次无心之过,毁掉了汪汪自己期待半生的小生命,他痛苦,更愧疚。这十几天,他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呵护备至,更衣,梳洗,递茶,送药……无论多琐碎细微之事,皆亲力亲为。期间,更是不曾为自己解释开脱,哪怕一句。 面对身心双重受创的妻子,汪汪更是破天荒的主动谈起自己成长过程中不多的趣事,宫中读书期间他的所见所闻,以及从他的视角出发,如何看待当年法令更改和人事变动。 汪汪独特的见解,常常令她这个现代人为之侧目。 他尽力弥补过失,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苏毅和萧漪才是间接直接的两个凶手,她自然还没糊涂到高举菜刀不捅向仇人,而是杀向自己的丈夫。 只不过理解是一回事,原谅则是另一回事。 她决心把一切交给时间。让时间抹平伤痛。 汪汪此时正站在书房外梅树下,远远望着窗内屋中爱妻面容沉静,黎瑾瑜随侍在侧。 深吸一口气,冬夜凛冽空气急速灌入肺中,刻骨寒意瞬间布满全身。抬头,虽是晴空,模糊冷月一轮,正映射他此刻孤单彷徨心情。 如今的伤害,无论如何不能演变为伤痕。 为重获妻子的信任,他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办,只是需要再一次坚定立场,鼓足勇气。 他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庭,也许将背叛整个家族。 在院中缓步而行,有几株梅树花朵盛放。 时至今日,仍没有限制他的行动,这恐怕是大将军苏天晓为他这个身份敏感的女婿留下的最后一点尊重。 命运最捉弄人之处,就在于最幸福之时将人冷不丁的丢进痛苦的深渊。 这一点,想必楚楚和汪汪二人这回都深有感触。 书房内,火盆内炭火熊熊。 她忽然来了兴致,"瑾瑜,之前你名动京城时,恩客是谁?" 有着从容大方举止不亚于京内贵公子的黎瑾瑜起身重新倒了一杯参茶,递至她手中,不曾回答,只是微微笑了一笑。 "……是我爹吧。"她单手扶额,为了保证三剑身子清白,他爹宁肯暂时牺牲自己的名誉。试问兵部尚书苏天晓"包养"的小倌哪个还敢染指。 "瑾瑜原先在陆大人身边,十三年前为大将军所看中,收入门下,三生有幸。"他答得不急不缓。 黎瑾瑜分明是亲爹从陆爸爸那儿明抢过来的。 她都能想象得出当时情景。 亲爹说,若谦,这孩子出落得不错,脑子也灵光。我带回去调教调教,等楚楚成年,便收进房里好了。 陆爸爸必然回答,好。记账。 过了几年,柳条姐夫死了一个贴身侍卫,陆爸爸打算为他补缺时,忽然想起亲爹还欠他一个"人"情。 陆爸爸道,天晓,你带走黎瑾瑜,得还我一个得力的。 亲爹伸手一指,随便挑。记得楼晚亭不能动。 她只想问,究竟是什么样的精神,才能让饱读诗书的二位爹爹如此乐此不疲的拉皮条? 她换了个姿势,吩咐道,"请暮霭哥哥进来吧。夜里风大。" 汪汪进门直接坐在她身边,她摸摸他的脸颊,有些冰手。 三剑守在她的院里,她在汪汪怀中,补身汤药中镇静安眠成分逐渐显效,慢慢沉沉睡去。 和她的安宁平静形成鲜明的对比,由后世之人来看,这一夜用"换了天地"来形容毫不过分。 东宫。 萧漪接到亲信密告,陛下忽然病重。 小萝莉虽然最初相当怀疑消息的真实性,但参比京城其余豪门也不同寻常,各自有探子快马回报,似乎确有大事发生。 太女身边"高参"们先后献计,仿照前朝旧例,应召集太女亲属御林军,封闭京城九门,防范其他皇女秘密联络手握重兵的三公。 小萝莉犹豫了。她虽然不够聪明,却也不那么糊涂,再无确切消息之时,私自封闭九门固守京城,无异于谋逆。她征询性看向身边的狐狸,她最敬爱也是最信任之人。 苏狐狸对刚刚周遭争论恍若未闻,察觉小萝莉灼灼的目光,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默许。 在一群太女党的雀跃密谋之际,他悄悄走到门外,在御花园里转了数个圈,终于望见远远角门处站立的萧彦之,浅浅一笑,张开双臂,束手就擒。 城中除去随驾之外,留守御林军不过千人,其中听命于镇国公苏家的不在少数。 苏毅迎娶赵国公莫南轩的哥哥为夫,也是为百年相府苏家在武力上增添一大把筹码。十几年的经营渗透,想不到她的威望还是不能和镇国公苏家的影响力相比。 或许用"相比"也根本不足以形容这种实力上的差距。 应该叫"天壤之别"。 所以萧漪死了。 死于乱军之中。她应该庆幸总还有一部分来自莫家和相府苏家的人在为保护她而战,哪怕只是曾经。 不过是个借口。无论她是否调动兵力,都会有精英部队一拥而上,最后强按给她一个"谋逆"的帽子。 没有实力,自然没有选择。 子夜时分,萧炵从梦中惊醒,还来不及穿好外袍,匆匆登上行宫大殿,恭亲王萧煊和大将军苏天晓已经"侍立"一旁,静静等待着她。 跪伏在女皇脚边的探子哽咽着叙述完一切之后,萧炵的手在颤抖。 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她的出身与显赫的镇国公苏家攀不上任何关系,为节制这最大的外戚家族,趁着苏君廷去世,苏晴年幼,苏天晓威望未立之时,向相府苏家示好,立苏毅之弟为中宫,封萧漪为太女,希望借着相府苏家的势力牵制叱诧风云百余年的镇国公家。 二十年间,她将苏天晓派往边疆只有两次。皆是不得已而为之。唯恐他在几年军旅生涯之间便迅速羽翼丰满。 这一切的努力如今看来全是一场空。 她不糊涂。 她清楚看见眼前的苏天晓眼中的阴狠一闪即逝。她的妹妹萧煊面无表情。 想必行宫外早已经埋伏好苏天晓亲自调教的几千亲兵。 不仅仅是她的幼女,即便是她的皇位,恐怕也就在苏天晓随口一句命令中烟消云散。 而理由……历史永远是由胜利者书写,理由这东西根本是信手拈来。 她干脆放弃了抵抗,却不甘心,嗓音克制不住的沙哑,"苏爱卿,果然雷厉风行,当年誓死效忠,言之凿凿,犹在朕耳畔回响。" 苏天晓垂首恭敬答道,字字清晰,"臣永远忠于大周。" 言外之意,我忠诚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萧炵你。 当年你侥幸拿走的皇位,而今我随时都可以夺回来。 "微臣告退。"眼前面色苍白的女子,令苏天晓越发厌恶,勉强一句道别,转身便走。 当下只剩姐妹两人。 沉默良久。 还是萧煊率先开口,"皇姐,楚楚是苏天晓的女儿,也是我唯一的孩子。" "三妹,我的漪儿……你不觉得这种惩罚太过了?!" "我只愿她做个平安闲王。可你没能保证。当年的承诺,自然一笔勾销。" "三妹……" "究竟要杀多少人,我才能做个忠臣。"萧煊冷笑一声,"臣妹告退。"说完,步履匆匆,离开大殿。 第二日清晨,听完三剑回报,如同没事人一般,与二爹爹,几房夫婿一同用早膳。 想起消逝的小生命,她心中依旧隐隐作痛,"如果萧漪事后来道歉,或许不会死得这么……惨烈。" "萧湘曾经告诉她,如果不怕被震怒的父亲剁成肉酱,就去吧。"汪汪端上一碗养身茶,语气淡然。 她扬着眉毛盯着他。 "那天之后,萧湘一直偷偷与我联系。她还说,萧漪不认错,正好可以借此给她个教训。" "萧湘没想到,恭王府的教训就是死吧。也好,一了百了。" "一命抵一命。" "似乎,这不是你有资格评论的。"她冷笑的模样和王爷亲娘如出一辙。 汪汪起身从旁边的大柜子里取出一个锦盒,交到她手中,里面各种型号样式玉簪琳琅满目,共同之处则是簪尾无比锐利。 她再次扬眉,不掩狐疑。 "萧湘房内喜好凌虐之术。所以京内豪门皆不愿将儿子嫁予她。" 京城豪门,无非指的是二苏、陆、凌,辛、莫六家。 "我自幼便练习忍痛。"这语气仿佛说得是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之事。 她啪的合上锦盒盖子。 "我知你不喜此道。你对我不曾有一刻粗暴。" "苏暮霭,你在利用我的同情心么。" "或许你也可尝试借此出气。" 她蹭的坐起来,"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只要楚楚你想知道。"他对上她的眼睛,眼中没有丝毫闪烁。 "那你哥哥呢?" "兄长修习房中术。依我娘的意思,他将成为正宫,需有手段牢牢守住地位。" 狐狸与汪汪,在他俩亲娘的鞭策下,床上调教,床下锤炼,双管齐下,一个走向"禽兽"路线,另一个则奔往"勤受"大道。 她忍了好半天,最终抑制不住母性泛滥,"疼么?" "还好。" "怎么'训练'的?"她有些迟疑的问。 "裹着被子打,不会留下伤痕,又能刺激痛觉,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你为什么……会不会觉得不公平?"反抗封建枷锁和桎梏,在一个古代社会,这种念头还是趁早歇了好。 "我和兄长,很难说谁更惨一点。" 这句太喜感,即使汪汪说的时候不苟言笑。 想到狐狸被调教到筋疲力尽,和满身伤痛的汪汪,兄弟对望,她就很不厚道的笑了。 恭王府虽然也满地荆棘,但比起狐狸汪汪兄弟,还是幸福太多了。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汪汪手忙脚乱的摸出丝绢,怯怯的给她擦拭眼角。 她没闪躲。 无爱不欢 上 京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女皇萧炵草草结束了为先帝举行的祭奠仪式,匆匆赶回京城。 亲爹亲妈留在宫里"协助调查",甚至连二爹爹也被抽调过去,家里长辈们不在,没了晨昏定省,她居然觉得有些寂寞和想念。 这半年多的时间,她和"萧楚"渐渐融合,慢慢的再也分不出彼此。 小产一场,家中三位神医,汪汪,瑾瑜和二爹爹联手施治,她身体恢复那是相当得好,没几天就再也闲不住,总想出门走走逛逛,只可惜砍了萧漪,囚了狐狸,相府苏家和赵国公莫家自然更不待见她,上街露面只怕是直接引来杀身之祸,是非之时,人更要低调。 喝完汪汪递过来的养身茶,披了件斗篷,就在王府园子里反复转圈。 汪汪一如既往的寸步不离。 再远几步,便是华丽无比光芒四射的三剑。 她快他们也快,她慢他们也慢。 她回头,他们就冲她笑笑。 "举手投足",时刻处于帅哥的视线之中,感觉也并不是那么的好。 晚上,洗得干干净净躺在床上。汪汪只剩中衣,凑过来,细细密密柔柔的吻遍她的脸颊,转战双唇的时候,她猛的扭头,汪汪怔住,哀伤的神情就这么明白无误的定格在他那张俊脸上。 "我还是在意。虽然明白你是无心之过——你比我可能还爱这个孩子。"她喉咙有点堵,"你我妻夫,当发生这么多之后,不能只去埋怨怪罪你一个。理智上能接受,而情感上总是要慢半拍。" "都是我的错。" "不全是。现在我还能克制,不过总有天会情绪崩溃,你要做好准备。" 汪汪沉默良久,"那不如现在。打我骂我都好。" 她蹭的窜起来,随手抓起枕头,就向他砸过去,正中额头。手脚并用,又是拳头,又是飞踹,剧烈的肢体动作,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的不止汗水,还有眼泪,两种透明的液体混在一起,不管哪种,都像绝了堤,止不住。 汪汪忍痛修行多少年,凭楚楚这种干柴身材能给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他一动不动,安静承受。 有些液体飞溅到他脸上,肩上。 她的泪滴犹胜过滚烫的岩浆,灼痛他的心房。 最后她站在床上大口喘息。 他扭过头,红着眼眶,稍有哽咽,却字字清晰,"我爱你。" 二人再也忍耐不住,抱头痛哭,他紧紧搂着她,不停说着"对不起"。 此时门外黎瑾瑜声音波澜不惊却带着不合时宜,"小姐,苏公子。" 她哑着嗓子,"进来吧。" 抬头瞧见裹在汪汪怀里,红着眼睛挂着泪珠的他家小姐,黎瑾瑜迅速把头低了下去,"小姐,苏公子,苏公子身边的那几位……" "不必了。"汪汪别过头,却难掩声音嘶哑,"照规矩办。" 黎瑾瑜躬身行礼,迅速撤出。 背负着杀父之仇的汪汪暗自算计过多少人,也未曾打过她一丝一毫的主意。 身边的陪嫁是苏大学士送给儿子专门深入我方刺探军情,那日宫变,汪汪未曾吐露一字,当时未察觉异常这几位青年恐怕今后没法交代,迫不及待的擅自传回最近王府内动向时,被府内卫士人赃并获,刚刚黎瑾瑜进门就是特地来请示身份敏感的几位奸细的处理方法。汪汪干脆的"照规矩办"便是默许杀人灭口,意味着自此与生母、家族分道扬镳。 "楚楚,我幼年时就知道,无论怎么努力,在别人眼中,我终究什么都不是。"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抿了抿唇。反复被母亲利用,奇货可居般先后转卖两家,又在冲突时被毫不犹豫牺牲掉,即使温顺受格如汪汪,也不会甘愿接受如此炮灰命运。 "我知道错了。萧漪死了,你可以大大方方娶兄长进门,我可以让位……只求你别不要我。" 她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卑微到这个程度,所谓爱到痴了心,男人一样很脆弱很天真。 虽然依旧对那个未成形的孩子耿耿于怀,但当眼前盛开着一朵在风中不停颤抖还在拼命讨好的小花时,她没办法亲手将其撕碎。 "不会是你想象的那样。"她拍拍他的脸颊,"睡吧。" 第二天哥哥来访。 淡定喝完一杯茶,才道,"暮徵想见你。他现在被囚于宗人府。" "和萧漪还没成婚呢,这是打算让儿子也跟着殉葬不成?"她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或许就是最后一面。去看看他吧。"美人哥哥意味深长。 她不由脊背一凉。身边汪汪表情平静,不防手下茶盏一抖,溅了些水出来,滴在他袍上,本人却浑然未觉。 萧美人看在眼里,嘴角有个不易令人察觉的勾起。 宗人府理应有专人看守,可巡逻卫兵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狐疑的看向哥哥,美人一笑,"换了些亲信,不然宗人府这种地方,也不是想说什么便能说些什么的。"指指前方,"去吧,哥哥在这里等你。"说完,松开了一直牵在一起的手。 她点点头,稳步向前,至门口,早有人为她推开房门,屋内苏狐狸端坐,瞧见她,提起手边茶壶,周到为她斟茶,动作依旧优雅,神情不见任何局促,"你来,我很开心。"端起热气四溢的茶碗,"暖暖手吧。" 她接过,握在手里,坐在他身边,思量该怎么开口。 "想不通?"他笑问。 "不。"她迎上狐狸的视线,"没想到你这么干脆。萧漪好歹是你的表妹。" "呵。"他再笑,"暮霭没和你说?二……他爹因萧漪身世而死,前因后果他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不是因为德侍君之事?"她刻意追问,想套取更多信息。 "此事若不是暮霭,大概我终生都蒙在鼓里。萧漪的性命,除了陛下没人在乎。呃,"他扶了下额头,"我娘在乎,或许在乎。" "我回去问问暮霭哥哥。" "是你的话,他一定会以实相告。" 她又点头。 二人一时之间没了话题。还是狐狸轻叹一声,"你不用替我担心。" "好。"起身,准备告辞。 在她迈出房间之前,耳后一句,"楚楚,你曾说过,'你为利益而做出的决定,凭什么要我和你一同承担后果?'现在我们能算扯平了么?我在你心里,能和暮霭放在一起比一比了么?" "暮徵哥哥,再会。"她不再停留,疾步而出。 她很庆幸,忍住没回头看他的脸。 因为仅这一句,已是足够排山倒海。 她心动情动,仅此而已。一个错误不需要另一个错误去弥补或者掩盖。 她和狐狸,错的时间,错的地点,终究成就不了一对欢喜冤家。 她是个自私的女人,自私到真心不能分成两半,家中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汪汪始终翘首以盼,对她来说,足矣。 话说,汪汪在人前一向以冷静淡定闻名。 只在她面前,"每每不似自己"。 丧子之痛,在他的柔情中渐渐淡化。此乃后话。 走出门去,不远处美人哥哥对着她安然微笑。 她扑进他怀里,只为隐藏起自己的神伤。 "一会儿我就把暮徵放了吧。" "诶?" "看着碗里想着锅里,我早想教训他。" "哥哥,你又坑我。" 美人哥哥一脸的得意,"倒是难得他对你一片痴心。当时在御花园,他若是施展轻功逃跑,我也未必拿他有什么好办法。" 她无语。 "乱箭射死,我也觉得好可惜。" 她彻底只剩干瞪眼。 "放心吧,苏大学士两个儿子,一个死都是你的人,一个用行动表明十分想作你的人。爹的目的达到了。我也看足笑话了。" 苏毅倾注心血,悉心培养的两个儿子,甘愿为仇敌的女儿痴迷疯狂,她无奈,更多的想必是愤怒。 "楚楚,最近出门注意安全。三剑切不可离身。" "嗯。" "就像当年一样,他们硬拼不成,只能暗箭伤人。" "相府苏家和莫家,也颇有威望,下次动手总要寻个好借口。"她接下哥哥的话头。 "楚楚,我和爹不一样,不想强求。登位也好,作个无忧王爷也罢,都看你自己的意思。只是,不铲除这些宵小,咱们也没安生日子好过。" 她勾住哥哥的脖子,"好。" 亲爹和二爹在午后悄然回府。 得到消息时,她刚从宗人府回来,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等在自己的院子门口,瞧见亲爹,不曾行礼,直接伸出双臂。 一米九零的亲爹大手捏住一米六零的她,像在地里收西瓜一样,毫不费力将她拎起来,抱在怀里。 虽然疲惫,看起来亲爹的心情相当不错。 "楚楚气色好了些。" 汪汪的山寨版十全大补汤,她是早也喝晚也喝,老参都嚼了两根,舍得银子玩命砸下来,又怎么能没有效果。 "确实。"亲爹身后二爹爹淡青的胡渣冒满了一下巴。 她眨巴半天眼睛。 为什么她之前从未留意过,自己的亲爹和二爹爹,长得有几分相像。 亲爹把她放回地面,和二爹爹两人回各自的院子梳洗更衣去了。 她皱着眉头往回走。实在没憋住,伸手扯了扯身后离她最近的小楼,美人微笑会意。 她的书房,三剑行礼,两剑告退,小楼主动留下。 "从来都没发觉,爹和二爹爹长得这么像。"她冲美人招手。 纤纤玉手直奔她的脑门,"这……不烧啊。" 她揪住小楼脸蛋,又狠狠剜了他一眼。 "大将军和陆大人二人的父亲可是同母同父的嫡亲兄弟。若是容貌不相像还了得?" 原来如此。 为了延续镇国公苏家的血脉,皇女都要入赘。 流着皇族血液苏家的男人自此嫁给谁都永远只做正夫,当年亲爹再嫁,加上二人的亲戚关系和非同一般的友情,陆爸爸甘愿让位。 她当然不能用这种"我忘了"的蹩脚借口,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是神情。爹和二爹二人平时气度举止分明,截然不同,可今天感觉起来,两个人好像在谋划些什么似的。" 小楼淡淡一笑。 她盯着他,目不转睛,直到小楼主动认输,"饭后您就会知道了。我们几个给您作夫侍的,总应该最先认清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反正一会儿就能从二位爹爹那里得到准确答案,那么现在还是稍安勿躁。 她笑着接过小楼递过来的茶碗。 除娘亲和哥哥之外,全家人齐聚中厅。 席间,亲爹漫不经心道,"仿照晚亭,式微和瑾瑜从今起各自挑一个小院住下吧。" 依照大周朝的惯例,父亲也有责任更有义务为女儿推荐挑选夫婿。 同为男性,识人眼光往往更为精准独到,或者说,苛刻。 "你们不必谢我。"亲爹止住欲跪拜行礼的二人,眼光转向楚楚身边的汪汪。罕见的没有附加威慑力。 二爹爹闻言亦放下筷子。 霎时,全场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汪汪身上。 她在桌下,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小手随即被一只大手牢牢攥住。 汪汪直视二位泰山,从容的点了点头。 她食欲极好,因为心中坦荡——进门是一回事,但是否"宠幸"绝对还是由她自己说了算。至于什么时候再把人送出门去,依旧由她说了算。 饭后,移驾亲爹的书房。 赶走闲杂人等,屋内只剩父女二人。 亲爹搂着她,一贯的开门见山,"趁着你娘不在,爹有话先和你说。" 她撩起亲爹鬓边一绺长发,卷在指尖,绕来绕去。专心聆听亲爹圣训。 "苏暮徵若想进门,没问题,但需终生安于侧夫之位,不论他能不能让你生个姑娘出来。暮霭也是一样。相府苏家的男人时刻不可掉以轻心。" 亲爹提到汪汪,特地省了姓氏,一字之差,亲疏立显。 "念在他是严大人唯一的血脉,若谦与我,对暮霭一直尽力照拂。" 已经归天的正牌公公严大人面子不小,究竟当年是什么样的交情或者隐情,才能让二位亲爹对汪汪失身一事不做追究。要知道,萧湘为绝汪汪后路,可是在贵族世家小姐公子之间大肆宣扬她和汪汪的那一夜春宵。 "暮霭那年十岁,只是个模样清秀的瘦弱少年。跟在他哥哥苏暮徵身后,鲜少有人留心他。" 汪汪百里挑一的帅锅一口,在亲爹眼里也只算得上"清秀"——爹爹,你直接说他配不上我的好相貌不就得了。 "看起来是个温和乖巧的孩子,骨子里不时流露出那股子清高劲儿和他爹简直一模一样。"说到这里,亲爹眼睛一亮,"我觉得有戏。" 她无言以对。 "等你与彦之进宫,与他们兄弟一同读书,我暗中吩咐几位夫子寻了当年李家旧事并他父亲过往言行笔记转交给他。果然,他之前对生父死因一知半解。我冷眼瞧着暮霭事后并不露痕迹,可见是个隐忍持重的聪明孩子,又对你一往情深,不妨早早下聘把他娶进门给你作夫君。" 在苏家,一位年纪轻轻便官居三品大理寺卿的侧夫却英年早逝,其死因众人只怕是讳莫如深。 从得到的宫中典籍资料中,汪汪不仅逐渐明晰生父死因,也对这么多年来的莫名其妙的冷遇找到了根本原因。 另一方面,汪汪少年时期便已成型的甘做二房的精纯小受气质直接打动了她的大将军亲爹。 这该怎么评论?双赢?还是互惠? 可惜知道得越多,烦恼越多,痛苦越多,强迫他面对残酷的过往,强迫他在父母之间抉择,她的亲爹即使有与严大人的深厚友情垫底,也多次号称"尽可能的包容和照顾",但自始至终,对汪汪这个女婿防备远远大于善意。 只因他体内还流淌着一半大学士苏毅的血。 "爹一直咽不下这口气。"紧紧把她搂在怀里,"我绝不会重走舅舅的老路。" 爹爹口中的舅舅,指的是前代皇夫苏君廷。当自己的妻子与新欢整日寻欢作乐,甚至多次风霜雪雨严相逼之时,他看在女儿们面上,念及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一直忍耐,直到生命终结。苏君廷一辈子疆场叱咤,却在晚年,生生做了把圣父。 镇国公苏家的男人个个情种,对家人爱人始终心硬不起来,宁可委屈自己,即使遭遇的是伤害甚至背叛。 只是不知道,大将军亲爹是不是想要打破这个规律。 她拭目以待。 "你娘虽然把彦之嫁了出去。但爹总能帮你讨回来。你登位那天,就像爹曾答应你的,彦之将是你的中宫。" "爹……"她扯着他的胳膊,被这句重炮雷得几乎魂魄离体,飘摇着直奔广寒宫而去。 "你们又不是一个娘。那次你和你娘大吵,气得她大哭,你居然还跑去跳崖。爹几乎被你吓死。"他说这话的时候少半责备多半爱怜。 美人哥哥是前太子的萧焰和大将军爹爹所生的儿子。 被王爷亲娘自小收养。 根据爹爹刚刚给出的讯息,稍稍花点时间,这些都不难想到。 只是萧楚在听闻女皇赐婚之后和母亲不惜翻脸大吵,足见哥哥在她心里的地位。 大周朝女尊母系社会,辈分不同的血亲、同母兄妹姐弟之外,同父以及表兄妹堂兄妹都是允许通婚生子的。 其实自古以来,"亲上加亲"一方面是为了家族的联合,另一方面也有益于后代的"血统纯粹"。 她在风俗志上读到这些,也只是一笑而过。但事情真发生在她身上,她开始消化不良。 "爹替你做主,由不得你娘不同意。" 不止她娘,她心底也不同意。 从小根植在灵魂里近三十年累计形成的中华传统伦理道德观还顽固的不肯接受"入乡随俗"这回事。 "爹,哥哥……"她很是忐忑,"哥哥还不知道吧。" "不必让他太早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保证绝不多嘴。 因为整天纠结于"楚楚是我同母同父的亲妹妹"而只敢发乎情止乎礼的美人哥哥若是知道横亘在与妹妹成婚之前的那座名为"道德"的大山根本不存在的时候,她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情景。 美人哥哥是她穿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集美貌、温柔、深沉、精明四项于一身的男人。 在谋略和把握对手心理方面,都还在苏家兄弟之上。 只是别提这个情字,因为当情种萧氏和情痴苏氏两种血统融合之后,正正……就更正了。 美人哥哥还是少年时,第一次弄脏床单之后,修行了很多年,终于能抱着妹妹心如止水之时,萧楚,当时还是萧楚,听到他被赐婚,好不容易在宫里寻到他,揪着他的头发照着他的嘴唇狠狠吻过去,在齿舌缠绵之前,他猛地拉开妹妹的手,落荒而逃。 可叹小姑娘纯良的少女一枚,哪里想到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导致了她哥哥下身不受理智控制的挺立。 一个男人在公众场合下半身"春意盎然",搁到开放自由的现代,也都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更何况相对保守的周朝。 之后,萧楚万念俱灰。 萧彦之则陷入了无限的自我厌弃之中。 待到她穿来,于熟睡时,美人哥哥无人训导便自动做了那唤醒睡美人的王子。只可惜这难得的主动一吻下去,自己的身体再次毫不犹豫的忠实于雄性本能,美人哥哥就又逃了。 他怕自己不走,妹妹一个回吻,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转而"兽性大发"。 亲生兄妹的私情,传出去什么影响,他可以不在乎,但他不能不为妹妹在乎。 他萧彦之活了这么多年,只在他万分珍爱的妹妹身上,无限度、反复的玻璃心碎裂至渣,散落一地。 他不能克制的再次自我厌弃了。 跑回家,当然是他和辛毓的家,一个第一眼看过去,不喜欢也不讨厌的女人共同的家,开始"劈树砍柴",辛毓就在一边默默看着,眼睛里浸满是爱慕。 他看不见。 他脑子满满的都是他那个长着多情御姐脸和干柴萝莉身的妹妹。 最后还是决定替楚楚说句公道话,其实她的前胸,聊胜于无。 她靠在亲爹肩上。 亲爹淡淡一笑,"我和你娘特地登门去苏毅那里下聘。她一直认为我看上的是她宝贝长子。" 恭亲王与大将军妻夫登门求亲,加上苏狐狸确与萧楚情投意合,于情于理于利于礼,即便贵为大学士的苏毅也断无拒绝之理。 苏毅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点头应允,之后飞速撺掇爱慕狐狸的太女萧漪跑去女帝那里哭诉,硬是请下皇命来封住恭王府的嘴,还必须补给恭王府台阶:你看,不是我不情愿,圣意难违,可咱们这个亲家一定要做,不如我把小儿子苏暮霭许给你家姑娘? 殊不知,大将军亲爹目标只是苏暮霭。 她走出亲爹院子,亲爹最后那句狠狠的"苏毅,并非一切皆如你意"勾起她的深埋已久的疑虑。 当年苏家祸水兄弟一支几乎被亲娘在那场逼宫中赶尽杀绝。 甚至双胞胎姐姐萧焰在生下美人哥哥之后也被逼自尽。 就算二苏积怨已久,也不至于令一向惜字如金的亲爹说出如此有针对性的一句。 她抿抿嘴唇。抬眼正巧是二爹爹的小院。当时心下有了主意。 迈步进门之际,大声叫唤,"二爹爹,二爹爹。" 早有侍从撩开厚重门帘,云淡风轻大帅哥一张笑脸半个身子就从门里探了出来,冲她轻轻招手。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 得知二爹爹和她也有血缘关系,心里越发有底。 父女二人对坐。 二爹爹听完她的请求,轻叹一声,"早晚你也都要知道。" 女帝萧炵还是大皇女的时候,虽然觊觎皇位,无奈身边还有两个正宫皇夫所出才貌双全夺人眼球的妹妹。 苏毅在执掌苏家之前,具备一身才能和与之相配的野心,碍于支流血统,默默无闻。 她二人同病相怜,又是同窗,自然私交甚好。 萧焰、萧煊姐妹各自朋党使出浑身解数,时刻斗法,夺嫡之战愈演愈烈,把个朝廷搅个乌烟瘴气。此时,女皇萧晟犹忙着在后宫和苏家二位祸水侍君云翻雨覆,几乎到了不问世事的程度。 中宫苏君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生又是自己的两个女儿明争暗斗,他不好偏向任何一个。 转眼双胞胎皇女二十成年及笄,按例需出宫各安其府,选夫大典迅速提上议事日程。 镇国公苏家嫡流男子这代只有一个苏天晓,且和皇女一同长大。 当时京城没人不知道,这位沉静内敛的苏十四郎倾心爱恋的是活泼开朗的三皇女萧煊。而相府苏家的人嗅觉灵敏,察觉事态,大宝自然就押向了同样喜欢苏天晓并因此心怀愤懑的二皇女萧焰。 萧焰生来不是人渣,也曾敬爱父亲关心妹妹,只不过面对相府苏家开出条件,没能禁住诱惑而已。 试问,谁又能抗拒江山美人兼得?萧焰的代价不过是放弃亲情,何况皇家自古无常,今时今日亲密无比,难保后日不会刀兵相向。萧焰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就这样,萧焰背叛了生她养她的父亲。彻底和相府苏家的人走在一路。 以三皇女萧煊和苏天晓的个性,必然曾经私定终身,非君不娶,非卿不嫁。 还沉浸甜蜜幸福中的小姑娘萧煊某日"偶遇"自御书房转出的苏毅,当时的大理寺少卿苏毅面色凝重,欲言又止,在萧煊的反复追问下,终于吐口,在萧煊耳边如晴天霹雳:朝臣请二皇女萧焰迎娶苏天晓。 后面的事,大家已经知道了,萧煊跑去求母皇收回成命,人家正和苏家兄弟共享闺房之乐,她在寝殿门口跪了一个晚上,无果,之后借酒浇愁,第二天枕边就多了一个陆若谦。 陆爸爸那身价容貌才华品性,嫁给皇女当正夫根本算不上"高攀"。 再加上萧煊拉着陆爸爸大手往母皇夫君面前一跪,不答应便是对不起名满天下忠心耿耿的陆家。 再说苏天晓,萧煊的这位帅锅表哥白白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绝世俊脸,偏偏表里不如一的实实在在是口忠诚专一的好锅。 得知心上人将迎娶自己表弟陆若谦,宛如原子弹在身边炸响,一阵蘑菇云在脑海内升腾之后,世界只剩一片苍茫。简而言之,苏天晓懵了一个上午。他不明白昨天还曾海誓山盟,第二天便只能高唱"无可奈何花落去"。 得到妹妹订婚消息的萧焰却笑了。 其实,更得意的是萧炵和苏毅。 是有朝臣替二皇女大婚迎娶苏天晓请命,但女皇萧晟当时不置可否。 苏毅在这里玩了文字游戏。 萧煊和苏天晓虽然娶嫁由人,最开始不约而同的憎恨上苏家祸水兄弟。 她们一直以为,这对独占恩宠女皇,劲吹枕边风的兄弟,才是导致她们的鸳鸯梦同时碎裂至渣的罪魁祸首。 萧煊奋起逼宫之时,联络了陆家和齐国公辛家,而当时镇国公苏家根本指望不上,苏天晓和苏晴的母亲病重,而且,自苏君廷去世,镇国公苏家在朝内威望势力一落千丈。更何况,萧焰萧煊姐妹同流苏家血,对镇国公家而言,无论谁胜谁负,皆是两败俱伤。 而萧炵,有迅速崛起的苏毅为代表的新相府苏家以及赵国公莫家的兵力鼎力支持。 六大家族中剩下的凌家,此刻保持中立。 如此,朝中势力极为微妙。 苏毅很想借此机会将镇国公苏家打至万丈深渊:如果太女萧焰获罪自尽,苏天晓身为正夫理应殉葬,苏家便只剩一个年幼的苏晴,自此必然一蹶不振。 萧煊主动让了一步。在纸上写了一个"恭"字送与萧炵,附赠口信一句:大姐忘了父君还在的那些日子么。 不久,萧炵登基,苏毅几年之内因拥立之功平步青云,直接做到了大学士,类似宰相的位子。风光一时无两。 而萧煊,获封恭王。 第二天,陆若谦便抱着个锦盒,前去探望圈禁中的苏天晓,一支玉簪奉上,一夜之间,苏天晓由前太女正夫摇身一变化为恭亲王正君。 自古,皇女"顺手收纳"自己死去姐妹的夫侍有无数个先例。有了新妻主,苏天晓自然不必再去送死。 楚楚听到这里,万分怅然。 王爷亲娘为了亲爹连皇位都不要了。 二爹爹为了成全妻子的梦想,连正夫之位也不要了。 而亲爹,如此刚强一个男人,肯忍辱二嫁,无非为了自己年幼的妹妹和风雨飘摇的苏家。又或者,为了前妻萧焰肚子里的孩子——如今的美人哥哥萧彦之。 再或者,她是不是可以自我安慰的认为,亲爹对亲娘抱有感激以及旧情未了? 只是萧焰生下孩子之后才被赐死,这里面恐怕仍有隐情。 其实,彦之彦之,岂非"焰之"之意? 王爷亲娘从始至终根本不曾想过掩饰。 以及,她的名字,萧楚,同辈皇女萧澜萧湘萧漪,皆取水字边汉字为名,唯独她就是个例外。 这又怎么解释? 她无从想象亲娘和亲爹的大婚之夜是怎么度过的。 但肯定发生过什么。不然她不可能出生。 同样肯定达成某些契约。不然她的父母虽然对待彼此态度冷淡,却事到如今仍相安无事。 如今的父母恐怕早已经查知当年计谋恩怨。 她也终于想通,为何父母如此憎恨苏毅连带厌恶苏家二位公子。 陆爸爸还有些伤感,"楚楚,长得真像煊小时候。"手指抚过她的脸颊,又是一声轻叹。 他其实是想说,如果我的女儿还在,是不是也是楚楚你现在这个模样。 当年在寒冬腊月之际,萧煊还被萧焰赚进宫里处理紧急政务,看到一封正在守卫边关父君的八百里加急战报,不曾开拆,她实心实意急忙赶往母皇寝宫,不料萧晟览过大怒,"你们父女果真是一条心。"说毕,起身找她年轻可人的侍君们再续疯狂,只留自己女儿跪在大殿垂首思过。 萧煊哪里知道,那封信被人调包。 萧煊哪里想到,之后多次类似的往返宫中和王府,累计风寒劳累加心情忧虑,她的孩子最终没能保住。 萧炵最先娶了苏毅的弟弟,相当恩爱,可大皇女肚子却还没有丝毫动静。 萧焰和苏天晓感情不睦,原本夫妻之乐就像在完成任务。 有这样的两个姐姐在,她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最小的妹妹最早怀孕,最早生子,过着平静而幸福的日子呢? 萧煊的孩子那时自然生不下来。怀孕多少次也不可能生下来。 当陆爸爸看见一盆赤红血水的时候,如坠冰窖,早于自己的妻子,率先想明白了这一点。 也正是这个孩子流产使中宫苏君廷在安定边境之后,急速赶回京城,直接探望爱女,抱着纤瘦哀伤泪流不止的萧煊,说不出一句安慰。 他的身体比他女儿还迅速的垮了下去。 几个月后,驾崩。 萧煊在太庙为父亲痛哭流涕的时候,身边只有陆若谦相伴。 这只是大多数人能看见的。 其实,无人察觉远处靠在外墙边的苏天晓,握紧的拳头中有细细血流顺着指缝涓涓而出,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痴男怨女 "老实说,我很惊讶。"陆爸爸把她搂在怀里,一手撑住下巴,"这二十年来,我亦知天晓无时无刻不卧薪尝胆,心心念着复仇之事。但他能不着痕迹,将京畿大部分兵力统统收入掌内,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而且趁着三公都在京内,一夜之间干净利落斩杀萧漪,倾灭太女党,这是种分明的挑衅:我苏天晓若想谁死,哪怕是皇女,也只不过手起刀落的功夫。 "楚楚,之前你娘若想从萧炵那里讨得什么,势必要拿出些别的来交换。当时,萧炵见你娘总也不肯把彦之嫁出门去,就威胁说将彦之许给萧湘。" 她的亲娘其实很想成全她们兄妹。 在政局实力对比差不多五五开的时候,有昂首挺胸之时自然也有垂头丧气一刻。 亲娘最后将亲手养育长大的儿子嫁给知根知底的齐国公辛家。还要下毒,令唯一爱女下半身不能动弹,以显示绝无篡位野心,在几位皇女成亲联姻这种有可能改变朝中势力平衡,以致掀起风波过程中,为恭王府换来了片刻的安宁。也正是这暂时的低头示弱,楚楚迎娶凌家三公子并没遇到任何阻力。 她只能感慨自己真是"傻人有傻福"。 亲爹苏天晓爱女之心昭昭,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自己女儿,唯独娘亲下药嫁子,亲爹偏偏不置一词,反而回头安慰劝解身为"受害人"之一的她,说"你娘也是为你好"。 他不想母女之间心存芥蒂。 虽然女儿一直在他身边,由他亲自抚养长大,有理由厌恶妻子的苏天晓却不曾对女儿说过一句萧煊的坏话。 他何尝不是理解妻子的苦衷,之后宽容她的做法? 王爷亲娘和大将军亲爹二人在有心结的前提下,不是不想原谅对方,只是都欠缺主动的勇气和相应的手段。 只是道理大家都懂,真要实践往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二爹爹,萧漪之事最后如何定夺?"她问。 "谋逆。天晓盯着萧炵拟召,萧漪自然是谋逆伏诛。" 她不掩忧虑。 他摸摸她的头,笑道,"这些还不是楚楚你须担心的。" 她点点头。 "你娘今天还在宫里吩咐彦之,叫他时常回来陪陪你。"他又摸摸她的头,"你这孩子,愁苦抹泪时,永远都背着人。" 于是她这回就破了例,没能忍住,泪水差点淹了二爹爹的书房。 从二爹爹书房晃悠出来,三剑等在门外。 见她眼圈通红,三人默契对视,无声的交换着意见,末了,小楼一闪身冲上前来,双手缓缓抚摸她的眉梢眼角,眼中满是柔情安慰,她勉强挤出个笑容,双臂环住小楼的纤腰。 小楼一手揽住她,一边稍稍弯腰,替她整理刚刚在二爹爹怀里揉搓得不成样子的袖口和腰带。 "小楼,你肚子上有赘肉。"她伸手捏捏他的小腹。 "弯腰,当然能挤出点肉来。"小楼对上她的眼睛,"您以为我是陆元明陆公子么?" 柳条姐夫一场大病,本就随风荡漾的柳条身材,如今瘦得可能真的只剩骨架,再在外面包上薄薄一层皮肉。 来势汹汹的流感,当然这里还叫伤寒,使萧澜和柳条妻夫在非常时期仍能安然居家养病,正应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事实上,不论是留在京里还是随萧炵出城,都难保周全无恙。 至少萧湘当夜在宫中就被来去无踪苏爸爸特殊部队团团围住,面对淋漓鲜血和具具死尸,向来趾高气昂的皇女殿下吓得躲在生父德侍君怀中,自始自终一声未吭。 而当楚楚遇袭,平时温和柔顺,在她面前自卑甚至是有些怯弱的汪汪却能冷静镇定,干脆利落的击退刺客。 比起来,萧湘真可谓温室中的花朵,却在自以为是的嘲笑宛如高山雪莲一般的汪汪仁厚柔弱。 先去梳洗更衣,之后直奔正院卧房。 汪汪一身白色中衣早在屋内静待她的归来。 二人并肩躺下。烛火已熄,屋外冷月透过窗角帘隙照进屋内。 汪汪翻过身,试探性的揽揽她的肩,见她未露不快,干脆直接将她紧紧裹在怀里。 他声音闷闷的,"我以为你今夜不会来。" "那你还等?" "……我想知道你最后去了谁的院子。"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嫉妒,更证明了他万分在乎。 她点点头,"你节制且内敛,是不是一直认为暴露自己内心的欲望和索求是可耻的?" 他沉默了一会,好不容易回答,"是。" "其实有欲望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背离自己最初的原则。" 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更久。 "你去见了兄长。"他终于再次开口。 她回答,"是。" "至少你是喜欢兄长的。他为了成全你宁可牺牲萧漪,不惜违抗娘的命令。" 她又回答,"对。" "母亲,二位父亲都不会反对你迎兄长进门。我会辟出院子提早准备。飞……不,左、黎二位公子明天就会入住偏院。" "真是辛苦你了。"她随口道。 "不。"他抓着她肩膀处的衣料,手下用力,上好丝绸立时皱作一团,"我还要这样装模作样,扮演大度贤惠正夫多久?我一点都不想和他们分享你。你多看他们一眼,我都要嫉妒得发狂。" 这回换她无言。 汪汪有事都是埋在心底,宁可憋死自己也不会难为她。 选了他作老公,意味着和甜言蜜语行混蛋之事的花花公子彻底绝缘。 "孩子没了,都是我的错。我只求你,别在这个时候去找别的男人,求你,哪怕你有一点点在乎我,就别去,别去。无论你怎么惩罚我都好。"他把她深深埋在自己怀中,"你一整天都没和我说话了。可我想和你说话。" 她差点以为他又喝醉了。 花了点时间,她才意识到这是汪汪第一次坦诚自己内心的无力与悲伤,因为积压得太久太多,无从开口,才导致有些语无伦次。 "楚楚,你回答我。"汪汪不依不饶。 "我答应你。" 他死死盯着她。 "我回答得太快,你就觉得我是在敷衍你?" 说中心事,汪汪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们这日子是怎么过的。"她轻笑一声,"我的观念和别人不太一样。除非你我决裂,再无挽回的余地,不然我不会在有你的情况下,还去睡别的男人。"生怕他不相信,她回"盯"住他,眼睛眨也不眨。 这种志在必得的视线斗法,不用想只能是汪汪甘败下风,率先移开眼睛。 若是他不认输,她恐怕下一秒眼泪就要滚落下来。 "今天一整天,没有一件开心事。"她佯怒道。 "对不起。"说完,他咬紧嘴唇。 面对如此诚挚的道歉,她叹口气,"我娘我爹那些过往,也都不是什么秘密。你我绝不能重蹈覆辙。" 又是一阵沉默。 "楚楚,德侍君戴文嘉的出身有问题。他是罪臣之子,有生之年再不得入京,永不录用,更别说进宫为侍君。" "我猜也是。他出手害死你爹,显然是心虚。" "我娘看他相貌酷似先中宫陛下,改了户籍,重新为他编造身份。" "……我怎么觉得虽然也是欺君,但就是不算什么大不了呢。" 苏毅和萧炵的关系在那儿摆着,分明是:你看,我给你找来了个如意侍君,出身还特意漂白,不怕群臣嘴杂,你回去好好享用吧。 他神情忽然温柔,"你果然精明。其实问题并不出在他身上。" "你那个正宫舅舅才是关键。" "没错。娘和舅舅……" 这就比较严重了。苏毅给萧炵送男宠算是讨好,可真若是和女皇的老公有染……一般女人都轻易不会咽下这口气吧。 "娘原先的几个贴身侍卫在舅舅进宫之后几年之间,都死光了。" "这是明明白白的灭口。而这些侍卫的儿子,最少有两个,在我身边,你觉得很巧是吧。" "楼公子……" 她听得别扭,"他们几个跟着我,就挂着个名声,我怎么称呼他们,你就随着我叫吧。" "小楼对生父之死知之甚少。而式微,还曾经和娘暗中来往过。" 她点点头,"这事爹清楚。" "我爹在查探明白之前,便已……" 公公大人被德侍君戴文嘉误伤,真够冤的。 她拍拍他的脸颊,"你想听听我的想法么?"她顿了顿,"说实话,你只顺着你爹留给你的线索追踪,一不小心就进了死胡同。小楼对你们兄弟多少还抱着些善意,但式微完全不同。我私下里问过他的身世。" "……他大概也是隐瞒了不少。" 她赞许的笑笑,"没错。既然他对我都有所保留,说明此事事关重大,不过最起码证明我的方向对头。"身为侦探小说迷,对于抽丝剥茧可是有无尽的兴趣,"你娘和你舅舅有私情,不,感情非同一般,你怎么知道的?" 汪汪弯弯嘴角,"……娘进宫见舅舅,会特别吩咐兄长和我多与皇女们待在一起。我认为她是想支开我们而已。" 她心里一声"BINGO","我猜暮徵哥哥也肯定想得明白。他说你爹是为了萧漪身世而死。和你的推断一模一样。" 萧漪不是苏毅弟弟的女儿么?她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但欠缺足够的证据。而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更何况孩子生下来额头那个指明生父是谁的花纹也能作假么? 她抿抿嘴唇,"可你爹死在德侍君手上,报仇之事还是应该找他清算。" 汪汪垂下眼帘,她再看不见他那在夜间偶尔流光闪过的眸子。 "暮霭哥哥,背负一身秘密,从小在周围人冷眼下过活,你早就懂得严密的把自己保护起来。我明白,让你主动打开心扉很难,即使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坦诚和爱恋,其实是两回事,这个我也知道。" 她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如果你当时多说一点,我恐怕不会这么怨你,你现在也不用这么自责。我们没了一个孩子,这个教训足够严重了。" "我知道。"他说。嘴唇已经贴上她的额头。 "我不敢说我心宽到一点芥蒂没有,但我愿意尽可能不去想,你也不用再多想。我娘我爹,其实就是前车之鉴。" "嗯。听你的。" "对了,明天咱们去大皇姐那里看看吧。" "一切听你的。" 谈谈情说说爱 亲爹亲妈的爱恨纠葛,不管是造化弄人也好,咎由自取也罢,好歹目前还算相安无事,夫妻之间也还有共同话题,不过是非常少见罢了。 这档子旧事却直接把她刺激到泪水横流。多少年没被小说电影的悲情情节感动,自诩铁石心肠的人也玻璃心了一把。真是值得铭记一回。 而自己的婚姻,父母前车之鉴在那摆着,总不至于重蹈覆辙。 汪汪晚上直言不讳,他不愿意她再娶新人,哪怕只是给个名份。 她也曾说过自己很爱汪汪,结果却从不拒绝亲爹送帅哥进门,在汪汪心里,她这句"我爱你"说服力可实在不怎么样。 她抖擞精神,暗下决心,无论床上床下,使出浑身解数,定要彻底收服汪汪。 碍于她仍体弱,汪汪一手搂腰,一手揽肩,凑过来,蹭蹭,亲亲,舔舔,抱抱,没多久下身再度发春,他面有羞涩,一条腿伸出来隔在二人之间,就等着那东西自己软化。 她皱皱眉。 汪汪吻吻她的耳朵,又浅浅一笑。 被"千万不能好日子不好好过"激励半天,她起身坐在他身边,拎住他的领子。 汪汪用勉强听起来算作"平静"的音调说,"楚楚,你身子还没复原。" 她一巴掌拍到他排骨上,"你怎么总这么正经?" 他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期待。 "你喊'强抢民男'。" "……强抢……" "我扒你的衣服,你要假装拼命反抗——不过不许用太大力气,我可打不过你。你娇~喘起来其实挺销~魂。" 话音未落,汪汪整个人歪倒在一边,滚向墙角,全身震颤,那东西自然悄无声息的歇菜。 说到床上的角色扮演,她若想尽兴,全家人也恐怕唯有小楼精于此道能与她默契配合。 天色大亮。 她喜欢赖床。汪汪自然要陪她一起赖床。 她迷迷糊糊爬起来,要去"更衣"。在房间里借着恭桶就地方便,恕她无法接受如此理直气壮污染室内空气的行为。 汪汪睡觉极轻,没道理不醒,早就知道她的习惯,便起身给她披了件大氅,看着门外侍女带着她前往几步之遥的"厕所"。 她还恍惚着,眼睛半睁半闭,跟着前面领路侍女的身影,没留神袍子一角正好被她一脚踩住,"噗通"应声扑地。 就她这个勉强一米六零的海拔高度,外加屡次"以面抢地"考验,这一跟头最多将她从"梦游"状态中拉回来。等她醒过味来,已经被汪汪拎了起来,正被他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反反复复检查是否受伤。 "我没事。"她咧嘴一笑。 "……这都什么时候,你们还没起呢。" 二人同时转头,院子门口,俏丽身姿一袭艳红,不是美人姑姑又能是哪个? 瞧见姑姑笑眯眯不怀好意,她若有所思,低头一瞧:汪汪听见动静,急于先把她从地上捞起来,身上只着白色中衣的从屋里蹿出,如今胸前正敞着一大块白皙的皮肤,露着两条笔直而修长的大腿。 她和姑姑二人的目光一个迷离一个炽热,都聚焦在汪汪两条白生生细溜溜玉腿上的时候,这位一向面皮超薄的美青年不负众望的再度羞涩了。 没法不脸红。 汪汪现在这幅尊荣和现代只穿裤头上街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好歹见过大世面,秉承"输阵都不能输人"的原则,仍旧是没睡醒的迷离目光扫向美人姑姑,一脸淡定,"姑姑也喜欢大腿,同道中人呐。" 姑姑何等人也,"我就偏爱这种白净如玉的。" 老实说,身为长辈,夸奖下自己侄女婿的肤色,也不为过。 她点点头,"我单纯是因为我家暮霭哥哥一直没什么腿毛……" 汪汪不等她说完,拽过她身上的袍子,一裹,一拎,把她夹在他腋下,扭头奔回房里。 "暮霭,你最近总避着我,我就只好跑来找你。上回那个保胎茶我喝着实在好,你有空给我多配几副。说定了啊……"姑姑银铃般的女声逐渐飘远。 她黏在他怀里,拍拍他的脸,"姑姑那里,咱们丢人算是丢到家了。"之后冲着门外高喊,"姑姑,把姑父大腿给我瞧瞧,咱们就算扯平。" 隔了两秒钟,"那我宁可把汉广嫁给你。" 她搂着汪汪,大笑。 下午正打算出门,要去看望的人倒先登门拜访。 柳条经历一场流感,原本极为合身长袍广袖,如今看起来颇有些衣带当风的意味。 她看见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就知道他是找她做心理治疗来的。 "楚楚妹妹。我听说你……" 她摆摆手,"先说你的事。" 柳条最近很悲摧。 他本想作个坚贞的好同志,可终究扛不住社会舆论和家庭压力,和女人结婚了。 婚后,他发现自己原本彻彻底底的断袖体质,对女人居然也有感觉。而这个女人还是自己敬爱哥哥的爱人。 他迷茫了,渐渐有了负罪感,之后他开始焦躁了。 他想离婚。甚至利用到了楚楚。 可是终究没能如愿,挨了一顿板子之后,他趴在床上,迎接他的是自己美女妻子泪水涟涟。 他又动摇了。 在他开始游移,怀疑前半生连自己都没搞明白自己的时候,不知是哪位大人或是公子与他"密切接触"传了场流感给他。虽然众所周知,柳条是位罕有的"非滥交"男同志。 以他的身板,毫无疑问迅速病倒,连带把老婆都捎上了。 养病期间,月余的朝夕相对同床共枕,他发现自己越发的对女人有感觉。 当妻子早于他痊愈,却始终衣不解带的守在床前端水送药,他被深深的感动了。 再然后,他就坐在她的对面,手撑额头,纠结着眉目,声音沉痛的问她应该怎么办。 她戳戳自己的太阳穴,"你大白天流窜到我家,就为这个?" 柳条蹭的站起来,"妹妹,打搅了,告辞。" 姐夫这举动实在对得起传统那股小攻气质:时刻保持尊严,绝不屑于死缠烂打。 就冲这点,这滩浑水,她趟定了。 她走到他跟前,嘤咛一声往柳条怀里一扎,感受到他单薄的身材,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迅速撤回原来的位置,面色如常,问,"你讨厌这样么?我可是女人。" 柳条摇头,"不会。"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柳条是个双性恋,"回家好好过日子去。你明明可以依照大众普遍的观念生活,快三十的人了,还玩什么叛逆?" 柳条沉思不语。 "只凭冲动,那就是禽兽。能让你反复思考并慎重取舍,通常都是内心里认为该珍视的东西。" 柳条忽然冲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肯松开。满脸感激。 她头皮都开始发麻,扭头冲着隔壁汪汪书房高喊,"老公,出来送客。" 望着柳条姐夫的背影,她轻叹一声,"难得陆元明哥哥也精神错乱一回。估计不会有下次了。" 汪汪闻言轻轻一笑。 二人都没想到,她只是信口而言,却一语成谶。 晚上,一家子聚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饭后闲聊时,姑姑接过美人姑父递来的参茶,拧着眉毛,"过了正月,三公都该各回封地,谁想到莫家老三跳出来,非要给自己儿子寻个好人家,打算晚点回去。他这是什么意思,打算趁着我和辛姐姐不在,跟苏毅联合翻盘?" 美人姑父安抚一笑,轻拍爱妻手背,"叫他们早睡早做梦。" 周围人就都笑了。 亲爹淡淡回道,"我自有安排。晴儿放心。" 周国东面临海,北部南部多山脉,兼之此两处边境民风淳朴,齐国公辛家和赵国公莫家各自镇守北南,百年之间,只有零星强盗劫掠往来商贾,都构不成什么气候。 由是,这两家的封疆大吏做得相当逍遥自在。 而镇国公苏家的西疆,自古以来便是多事之地。建国以来战事不断,不然骁勇善战如苏家,还几乎代代都要有子孙战死疆场。 一方安逸甚久,一方时刻忧患,从这个角度说,莫家难敌苏家,但应有的防备丝毫不能少。姑姑姑父就是这个意思。 说到莫家人,她进宫时见过。 包括赵国公莫南轩本人,苏毅正夫现任直隶总督莫南辙,以及莫南轩的大儿子,如今一十九岁,跟着父亲进京预备寻个豪门好人家。 这一家子,算上苏暮徵,她的第一感觉,就是一窝公狐狸精,个顶个的媚气逼人,天生的蓝颜祸水。只是没有更深接触,不知往来处事性情如何罢了。 说起莫南辙,她这位名义上的公公,新婚拜见之时,不觉得苏毅莫南辙妻夫感情多好,至少欠缺些默契。也难怪,直隶总督衙门并不在京城,虽然路途不远,但十几年间,也只有假期才得和妻子相聚。而苏毅当年娶他,百分百目的大于感情,再加上后来进门的汪汪亲爹,惹来诸多事端,莫南辙究竟怎么想的又在事件中充当什么角色,她倒是十分有兴趣。 不推即就 上 赵国公莫家还是值得花些时间好好说一说的。 上上代的赵国公,也就是如今莫南辙莫南轩兄弟的祖母,娶了一正夫一侧夫,小侍三位,在十年间连续生了三个娃,全是公的。 这位家主一生战功卓著,德高望重,唯独在子嗣方面很不如意。 大周一向崇尚宽容开通,虽是女子为尊,却也从没有哪一条律令写明不准男子承袭爵位继承家业。但问题是,整个世界,超过三分之一男子不能生育,这个几率实在太大,导致这位赵国公绝对没这份自信乐观:认为三个儿子就一定可以给莫家留下血脉。 她思来想去,出了奇招,三个儿子都招赘媳妇进门,哪个儿子最先令妻子怀孕,就是下代的赵国公。结果,长子最先带来长孙,而其余两个儿子果真如同母亲最先预料到的一样,一生无出。 几年之后,这位赵国公就拉着长子的手,看着小孙子,瞑目而逝。 只可惜男人能生,也不代表他有选择后代性别的能力。这位父以子贵的赵国公就像中了邪咒一样,还是接连三个儿子。 上代因为招赘一事,莫家和处在权力中心的几个豪族并无联姻。毕竟人家一样女儿金贵,绝舍不得送到南疆给莫家倒插门当媳妇,同时还要经受有可能"无出"的风险。 正巧小儿子莫南轩和当地一户书香门第的二小姐情投意合,人家也乐意把女儿"嫁进来",新婚没多久便怀有身孕,生出来还是个健康漂亮的女孩,于是美得飘飘欲仙的老赵国公让小儿子袭了爵位,之后放心大胆的把其余两个儿子送进京城,依照惯例,考取功名,嫁进豪门。 令人遗憾的是,长子虽然才华横溢却不是个有福之人,嫁给巧克力帅哥们小姨作正夫,还没来得及留下子嗣,便一命呜呼。 次子莫南辙,嫁给苏毅,有一子苏狐狸,如今官居直隶总督。 如今的赵国公莫南轩留长女在南疆,带着儿子莫薄言进京,恐怕不只为了寻门好亲事这么单纯。 第二天,汪汪在枯草叶子枝子的包围下奋战了两个多钟头,然后端着个锦盒恭恭敬敬的递到她面前,目光灼灼,外加弯眉咧嘴,十分狗腿。 她放下手里的书本,"给姑姑的保胎养身茶?" 汪汪点头。 "打发人送去呗。" "楚楚,咱们是小辈,若是送礼,理应亲自登门。其实,"他顿了顿,"入口的东西,还要在姑姑姑父面前试药。" "姑姑若是不信你,不会托你配药。" 他点点头,"我知道。" 她无奈,"你是不愿意一个人去姑姑的院子吧?" 一次JJ一大腿,全是男人的关键部位,汪汪之前所有尴尬时刻加在一块,估计也都没这两回被姑姑抓个正着这么惨烈,羞涩又敏感的他自然没法不放在心上。 小夫妻二人拜见姑姑的时候,人家恩爱两口子正对坐着聊天喝茶。 汪汪奉上茶盒,行过礼就打算撤退,却不防美人姑姑眼疾手快拉住楚楚手腕,"既然来了,就坐会儿,"大眼睛看向汪汪,"都好久没和你家楚楚说话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笑眯眯的坐到了姑姑身边的椅子上。 勾起了点"往日的回忆",她便问道,"姑姑真的不答应?" "哎。又细又直又白还光溜溜的大腿很难得啊。" 汪汪却受不了,一声"失陪",几乎是夺门而逃。 "你姑父,怕你失望,别看他皮肤白皙,汗毛胡子都不茂盛,唯独腿上……" 美人姑父脸上"不干己事隔岸观火"的表情瞬间消失殆尽,抛下一句"我先失陪",随即飘出门去。 两个人都被雷跑,但显然姑父定力气度都更好。 姑姑大笑,"唯独这一点我很是不满意。" 她会意,"夏天,落在他腿上的蚊子会迷路。大概浓密到这种程度?" 幸亏不是"护心毛",不然得多扎嘴? 姑姑再现得遇知己般的感动表情,"虽然没那么严重,不过你姑父年纪大了,还是稀疏了些,我也有个盼头。" 她拍拍姑姑的手背,"掉毛的同时,要谨防姑父脱发。" 扳回一局的感觉,真爽。 下午,汪汪接了个帖子,请示过她,便出门赴宴去了。 男人嘛,再贤惠居家,也同样喜欢和狐朋狗友外出,聚在一起说上几句喝上几杯。 她正百无聊赖,哥哥登门,知道汪汪不在,干脆拉上妹妹,叫上挚友,约在酒楼腐败。 酒楼门口下车,她一扭头,瞧见街角小贩售卖之物,精神为之一振。走过去,亲自挑了一个满意的,伸手随从付钱之后,跟着美人哥哥来到二楼豪华包厢。 一进门,柳条和狐狸不约而同微笑致意。 她觉得,狐狸和美人哥哥的交情,恐怕还是挺真挚的。 狐狸从宗人府出来毫发无损,怕是亲爹故意卖的面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在没能力将相府苏家赶尽杀绝之前,偶尔的让步和妥协都是必要的。 何况家里人还都以为她多少对狐狸有几分真心,死了萧漪,她再娶他进门,就算侧夫之位,狐狸都不能再有挑剔的余地。 她和狐狸对家,哥哥柳条一左一右两个护法,她端起茶碗抬头望天……花板,"咱们四个坐在一块儿,我怎么总觉得有事发生呢。" 话音未落,楼下忽然叮叮当当,那是刀剑碰撞发出的金石之声。 哥哥抱着她,从窗户飞身下楼,回首看看跟下来柳条,"看好我妹妹。"松开她,拔剑,凌空一步扎进激战中心。 不知哪里又蹿出一个刺客,柳条拔剑,几下格挡,寻了机会,单手环住她的腰,足尖轻点,衣袂飞舞,闪身退后数丈。 除了自己,这是个武侠世界,她越发如此坚信。 "看好楚楚。"她回过神便再次被转手,这回她落在一个卷着熟悉淡香的怀抱,紧实有力的双臂牢牢把她按向自己的胸膛。 ——柳条姐夫,你这实在是所托非人。 场面上自家卫队战斗力胜过突如其来的刺客部队,她这里属于交战区域之外,身后还有一位轻功一流的高手,打不过总还能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面对经常性的劫命劫财劫色事件,第一次是恐惧,第二次,加上一直以来的心理建设,她很容易进入状态,权当作近距离观赏好莱坞动作片拍摄。 "放我下来。"她说。 "楚楚。"狐狸再无轻佻神情。 "这不是占便宜的好时机。你放我下来。怀里的烤红薯快被你挤烂了。" "……" 双脚落地,她从怀里摸出刚买的红薯,经过一阵揉搓,卖相差了好些,但应该还不至于影响口感。她瞧瞧狐狸,掰下一块,满脸诚意,问,"吃么?" 她给的砒霜他都敢喝,别说眼前还是块甜丝丝冒着热气的红薯。 一大群人混战作一团。 她和狐狸,站在路边秃树下,一人半块红薯,啃得不亦乐乎。 "等咱俩吃完,主要角色就该登场了。莫家人么?"她笑问。 "我表弟,莫薄言。" 她点点头,莫家男人,包括狐狸,精致外表不算,不可多得的就是那股子纯正的妖气。就如同狐狸现在啃个红薯,都能如此优雅撩人。 若要真是为她性命而来,和哥哥出门行至半路时才是最佳时机,犯不着等她抵达酒楼和柳条狐狸汇合再搞突袭——与三家随从为敌太过不智。除非老狐狸苏毅为了在三家面前做个什么见证。死了个萧漪,苏毅大概很想挑拨她和萧澜的关系。而萧澜的软肋思来想去就是这么一根迎风飘荡的断袖柳条。 刚刚哥哥把她托付给离她最近的陆元明,没几分钟,这位姐夫便把她扔给狐狸,无非是为了避嫌。而能在转瞬之间想明利害关系的柳条,也绝非等闲之辈。 又有一队侍卫加入战斗。 她摸出绢子擦了擦嘴。 当战局一边倒的时候,结果,其实本来也没什么悬念,黑衣人全部伏诛。 藏蓝色长衫的美青年拱手一揖。目光直接射向她,并无丝毫避讳。 她笑了笑,"多谢莫公子路见不平。" "哪里。"阴柔青年却有副低沉沙哑的嗓音。 她转向狐狸,低声道,"我最近就这么吃香,连你的表弟都打算进我的门。" 狐狸笑笑,"为迷惑你,我娘从来都下双保险。" "这孩子出落得真不错。抛开你娘的计策不提,单说你三叔就真舍得把这么如花似玉的宝贝儿子送到我身边来?"她慢条斯理道,边把吃剩的红薯皮团了团。 狐狸拿过她手心里的垃圾,攥在掌中,"楚楚,你姓萧。" 确实,单就这个姓氏,已经足够出身豪门大户的贵公子们前仆后继了。 她点点头,"所以才不惜摆了这么大一个排场,只求我印象深刻,再狠狠卖个人情么?" 狐狸轻轻摇头,"不对。这是萧湘的死士。" 不是苦肉计么,她饶有兴趣的看着狐狸。 "只不过情报上似乎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差错。"狐狸霎时笑得春花烂漫,如同亲眼看到到萧湘气急败坏的模样,十分得意,"按照计划,你还是应该受点伤的。于是我特地拉了元明兄来。" 萧湘派出的死士战斗力应该略胜于自家卫队,而狐狸自作主张加上柳条和陆家的随从,刺客们一个措手不及,胜利的天平便彻底倒向她这一边。不过看看不远处衣着整齐连大气不曾喘的三剑,又觉得苏毅萧湘显然是低估了亲爹千挑万选出来送给她的贴身侍卫们的能力。 "不惜违背你娘?"她问。带着些许关切。 苏毅看好的两位皇女如今死了一个,所有前期投入自然全部转移到二皇女萧湘和其父德侍君身上。 感受到她非同以往的情绪,他收起笑容,轻轻回答,"连萧漪的命我都不在乎,何况萧湘。而我娘,总不舍得亲手杀我。元明兄若在,能挑起你与萧澜殿下的争端,依我娘看来,再好不过。" 她暗叹,狐狸真是"好儿子"。为了情人妹妹算计亲妈,还准备好后路托词,即使明知他的算盘却无法指责。 插一句,楚楚若是知道今天汪汪赴宴之后的决定,"好儿子"这三个字还真是要再对着自己老公由衷的"赞"上一回。 "殿下,"小狐狸向前一步,冷不丁瞧见狐狸带着几分凛冽的微笑,便垂下头去,躬身,"暮徵兄。容在下家臣善后,请殿下回避。" 她似笑非笑,对这对表兄弟之间的暗战视而不见,"那倒不必。萧某虽然懦弱无能,却也不至于见到这等鲜血遍地的场面便要手脚酸软。" 好歹她也算是将门虎女。若是晕血怕见死尸,传出去还怎么见人。 小狐狸因为这歪向月球的马屁挨踢,还真一点不冤。 忽然出现在她身侧的美人哥哥闻言一笑。柳条姐夫抱着双臂站在掉光叶子的树下等着看好戏。 小狐狸原本就苍白的小脸越发白了一白。 她低声笑对苏狐狸,"你这表弟,还嫩。"说着指指远处街角来不及逃跑,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贩,"他的红薯不错,你再去买块来,咱们继续吃。" 狐狸得令飘走。 看着稍有沮丧的小美人,她忽然于心不忍,"薄言,今天还是多亏你。大恩大德,来日再报。" 正巧狐狸捧着红薯返回,"今天……是薄言你的生辰吧。" 她接过狐狸递过来的一大块,夸奖道,"糖心的,你还挺会挑。"之后,捧着红薯,闪烁自己那对勾人桃花眼,媚气如丝,直看到小美人双颊微红,别过脸开始回避她的视线,"薄言,那不如姐姐为你小小的庆祝一下,请你喝一杯如何?" 小狐狸猛然抬头,大眼睛里的散射的光芒瞬间凝固在她脸上,拼命点头。 她又悄声对着狐狸道,"你这表弟,真嫩。" 柳条似乎答应爱妻晚上一同吃饭,不得不错过好戏,颇有些惋惜的告别。 她扭头,只是刚刚摆好一个斜上角45度,美人哥哥已经投降,"我陪你去。" 换了一家高档酒楼。还是特别包厢。 席间,美人哥哥和狐狸嘴角挂着微笑,热情围观楚楚调戏白嫩小正太整个过程。 楚楚端着酒盏,凑近小狐狸的耳朵,口中和着些微醺的酒气,柔声说,"今天,薄言若是能伺候到我满意,姐姐就给你在恭王府专门修个宅院。" 指尖似有似无的扫过小美人喉结,红唇不经意触到他的耳廓,"看这肤质,恐怕不止值一个院子。"然后,坐回他对面,定定的瞧着他。 小狐狸虎躯一震,菊花一紧,颤巍巍的道了声,"失陪",一溜烟飞奔出门。 她放下酒盏,轻叹一声,"暮徵哥哥,你这表弟,不是一般的嫩。" 散席,酒楼门口,小狐狸脸色还没恢复正常,怯生生的向她们几个道别。 莫家一队人远去,狐狸向着美人哥哥诚恳道,"彦之,我想和楚楚说几句话。" 哥哥眨眨眼睛,足尖轻点,撤出丈余,与三剑站到一处,远远望着她二人。 "真过瘾。"她率先打开话匣,"我也有当戏子的天赋。" 狐狸伸出玉手比划,"今晚,豪门贵妇,浪荡小姐,小家碧玉,清冷世女……最起码有这几个角色吧。你可真多变。" "嗯,"她极为赞赏他的敏锐,"好歹你这个表弟也是你三叔赵国公莫南轩悉心栽培过的,怎么这么多常见角色,就没一个应付得来呢。" "薄言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他只是遵照长辈的吩咐跑来接近你罢了。" "也难怪。他和你们苏家兄弟太不一样了。你们在目的性这么强的培养方式下长大,满京城的贵公子中,显得太与众不同了。"她这是难得的实话。但刻薄之意溢于言表。 狐狸笑笑,"不过,我担心他还是对你动心了。" "你回去好好劝劝他。男人愿意在一棵树上吊死,按理不该拦着,可我,"她指指自己的脸,"是棵歪脖子树。比不了你,既蛇蝎又妖孽,天打雷劈,都不能动你分毫。" 他皱起眉,"如今我只在乎你。" 她笑眯眯点头,"我信。" "楚楚。"他忽然按住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目光灼灼,根本无法回避。 她知道如果视线有丝毫的示弱或者不坚定,狐狸就会不顾一切的吻过来。 于是她还是微笑着轻轻拍拍他的手背。 这是委婉的推辞。却又不是彻底的拒绝。 而狐狸显然也不想因为再一次的冒失,导致二人彻底决裂。他觉得她还是给他留了一点希望。 他盯着她,问,"楚楚,除了我,你还爱过其他男人么?" 果然,狐狸这级别,直到最后一句才会上大招伺候。 如果回答有,等于默认爱过狐狸;若是没有,更是直接承认爱过他。 他这是要给自己找信心或者坚定下去的勇气才刻意设计的文字圈套么。 她思忖几秒,原样奉回,"那么,除了我,你还爱过其他男人么?" 狐狸先是哑然,再扶额大笑,"果然。"随即一瞬目光澄净,"楚楚,你为什么总是这么……" 她笑笑,"我若是傻子,处在这么个风口浪尖的位置,肯定死得更快。而现在这个样子,好歹有人因为'不忍心'就下不了狠手呢。"说毕,冲狐狸摆摆手,"再会。" 美人哥哥一直把她送回家,罕见的一言未发。 告别时,她拉着哥哥的手,"哥哥的心意,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不亲眼看见,恐怕不能得出真实的结论。看来苏毅和莫南轩又有了新协定。" 哥哥闻言,如释重负。 汪汪出门赴宴,哥哥也接到狐狸的请柬,再引出小狐狸的"风光"出场。 莫薄言一看就是备受宠爱的单纯少年。 赵国公莫南轩不是苏毅,他未必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作了漂亮的棋子,整天在她身边当摆设,关键时刻还要毫不吝惜的炮灰掉。 苏毅能说动这位父亲派出自己的爱子,想必达成了某种程度的约定。 堂堂赵国公的嫡子是绝对不甘于给恭王世女作二房的。 汪汪这个正夫如何能在苏毅和莫家眼里形同虚设,她回家亲自问问汪汪或许就有答案。 刚一踏进卧房,汪汪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两瓣红唇不由分说的吻过来,带着点淡淡的酒气。 一路唇舌纠缠,从地下到床上。 汪汪手脚利落,几秒钟就把她扒个干净。 "我还没洗澡。" "没关系。你一直都很干净。"比我干净。这句他生生咽了下去。 她眉毛一皱,端住汪汪俊脸,逼他直面自己的双眸,轻声问,"怎么了?" 他不回答,只把头埋进她怀里。 一直以来,她有力的心跳和温暖的怀抱,都是汪汪坚持下去的动力源泉。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今天我见到了萧湘,她说你去见了我兄长和莫薄言公子。" 汪汪和小狐狸并无血缘关系,想来高傲的莫家也不曾把这个苏家庶子放在眼里。 联系她刚刚的结论,"我'私会'新欢旧爱,于是萧湘便挑拨利诱你,如果你转投她的怀抱,她许你正君之位?" "她只想我杀你。" "她想杀我又不是一次两次。你说,当一个人为了一个目标努力了十年都没成功,换做是我,一定会静下来想想是不是目标不切实际。" "楚楚,你……"汪汪抬起头,满脸无可奈何。 "我这种活泼乐观对内敛沉默的你来说,永远是致命的吸引力。不过显然,我似乎人缘比较好——毕竟没人不喜欢听笑话,那么花心也在所难免,所以你只能边哀怨边吃醋。" 汪汪噎住,再次倒下。 "萧湘特地见你,当然不会只说这些的。"她手指划过他的眉梢眼角。 "她说,当年害死我爹,是我娘的意思。" 她抿抿嘴唇,这消息真不令人意外。 "因为娘和舅舅有私情,爹当年不慎撞见,才惹来杀身之祸。" "和中宫的私情?萧漪的身世果然有问题。不过皇女在身为生母的陛下面前调包是很困难的,问题多半出在生父身上吧。" 因为小萝莉身死,所以当年讳言的东西已经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当做筹码来交换了。 "嗯。"汪汪将她搂得更紧,"萧漪,和娘,和苏家都没有血缘关系。" "萧漪那小丫头生父是陛下的中宫无疑。那么问题就出在这位中宫身上吧。"她看着汪汪的眼睛,问。宫里父凭女贵之事多了去了,萧炵九五之尊,犯不着因为找个野男人生了孩子,而硬让自己中宫皇夫认了这笔帐。 "舅舅还在苏家的时候,和我娘的关系据说并不算很好。" "朝夕相处时姐弟关系平平,进宫之后反而有了私情?太可疑了。" 汪汪轻轻点头,"中宫陛下性情并不软弱,但每次见我娘时,总显得唯唯诺诺。" 他没再称呼"舅舅"。她挑挑眉毛。 "娘原有的四位贴身侍卫,自娶我大爹爹和我爹之后,颇多顾忌,没再按惯例将他们纳作侍夫。"所谓的店大欺客,客大欺店的道理,老公地位太高,即使是苏毅也要有所收敛。"他们便各自嫁人,之后仍旧在娘身边当差。却在萧漪出生几个月内相继故去。" "灭口。"她扔出一句。 "那四位侍卫,其实我只见过三位。剩下那一位据说和我娘感情极好,时刻不离。却在一夜之间忽然去世。萧湘将她父亲的话带给我,说当年舅舅在苏府明明体弱,而进宫之后,自幼习武的戴文嘉(德侍君)几次试探,居然都没能讨得半点便宜。" 听完她淡淡一笑,拍拍汪汪的脸颊,"中宫是调了包的。大概就是那位凭空消失的侍卫吧。你真正的舅舅却顶着侍卫的名声被安葬。" 他缓缓点头。 只是同样的破碎的线索和只言片语,汪汪和她一样有了结论,拿这些东西说给她听,还顺便考验下她的推理水平,虽然他未必是有意为之。 苏毅弟弟嫁给萧炵,作为二人联合的纽带。 只可惜这位文弱帅哥身体欠佳,还没出嫁完成他伟大的历史使命便悄然一命呜呼。 恰巧和苏毅一同长大,情投意合的一位贴身侍卫容貌身材和丧命的弟弟颇有几分相似,苏毅便令这位侍卫代替自己弟弟,嫁给萧炵当了皇女的正君。 话说,周朝民风虽然开放,但在成年之前,无论男女,都还要"养在深闺人未识",除去读书,抛头露面结交权贵的机会其实并不多。而苏氏豪门,侍卫常年跟在苏毅身边,耳濡目染,加上稍稍模仿,气度修养估计也差不到哪儿去,于是十几年间独占坤宁宫,居然神不知鬼不觉。 直到萧漪出生,小婴儿脑门证明生父是谁的花纹明晃晃得刺眼,也便成了某些人的催命符。 男子这个符号通常在比较隐秘的地方,比方说汪汪的兰花在背后,美人哥哥的蔷薇在颈肩相连处,苏狐狸的牡丹在肩头……都属于不扒开衣服根本瞧不见的位置。 可侍卫们小时候一同训练,摸爬滚打十来年,始终不知道对方身上花纹的概率,真的很低。 苏毅宁可重新更换一批新人,也不想冒着"欺君"事发的风险去相信跟随她半生的侍卫们的忠诚。于是,左式微的亲爹,楼晚亭的亲爹,以及另外一位,先后去见了阎王。式微和小楼运气很好,被楚楚的大将军亲爹带回身边训练,最后跟在她左右。而那位侍卫,再无消息,大概是全家无人生还。 "暮霭哥哥,整件事情你盘问过小楼和式微没有?"知道三剑名讳,她不再叫代号,而是直呼其名。 "问过。我相信左……式微比晚亭知道得多得多。" 她笑笑,为汪汪硬咽回去"左公子","那没道理我爹不知道。你爹一定是撞见你娘和中宫旧情未了,卿卿我我,之后彻查旧事,明了一切,酝酿扳倒妻子之前,被德侍君毒害,其实德侍君也有软肋被捏在别人手上,不得已呐。"她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之间的刻薄。 他没回答。 "萧湘怎么这么喜欢找你?万一靠山苏毅倒下了,还能拿你当救命草?拉着你的手,情深意切,'你总不能忘了你我一夜情意。'她一边和你情浓意浓,另一边还不忘派人暗杀我呢。" 说来萧湘也很为难,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她没这个实力;百人级别的特种部队已经是她的极限,今天三十人的规模,明显是不可能成气候的程度,所以午后那场械斗,楚楚这方所有人员该打的打该练的练,总体都在"气定神闲"这一档,这种不入流的刺杀大家压根也没放在心上。 汪汪此时的表情她一生难忘——那种犹如坠入深潭般的寒意彻骨。 他垂下眼帘,"她就是和我这么说的。" 两性关系中的斗智斗勇,见招拆招,汪汪一概不会,欲擒故纵这种招数光适用范围就够他修行十年才能看懂。 "今天我请了凌大人作陪,你若是不放心,我再不会去见她的。"抓着她的肩膀,言辞恳切。 拍拍他的背,安抚他,"算了。现在知道一切有什么用?现在兵临城下,大敌压境,陛下和苏毅都没得选择,只能一致对外,就算是欺君之罪又如何?时过境迁,比起性命和皇位,过去的事情不值一提。"所以亲爹明明先于他们小夫妻知道真相,却认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便按兵不动。萧湘这个时候把此事说给汪汪,有很大的取巧嫌疑,想来苏毅就算事后知道她曾经告密,也不会如何。 "我知道。"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双唇吮向她胸前的皮肤。 他在讨好她。 她忽然坐起来,推开他,抓起身边的衣服,穿起来。 汪汪眼睛里满是不安。 她笑眯眯招招手,"老公,来。" 然后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开始慢慢解半跪着的汪汪衣服,慢条斯理道,"饭菜要一口一口吃,衣服要一件一件脱。咱们今天从头开始——从优雅而诱惑的脱衣服开始。" 汪汪又羞涩了,深吸一口气,挺着上身,乖乖的采取非暴力顺从且配合的态度,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从她的眉眼神情,再到他身上温柔解衣的细长手指,几番流连,直至露出上身之际,搂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驭夫之道中,有个非常著名巴甫洛夫原则,做了好事立即表扬;办了错事,马上大棒伺候。 楚楚在调~教老公方面,好歹也算个中翘楚。 第二天一大早,美人姑姑不请自来之时,她正在啃排骨——当然不是汪汪的排骨。 "姑姑,坐。"嚼着食物,声音自然有些含混不清。 汪汪看见姑姑,依然还不是特别自在。头扭过去,腾出一个位子,坐到她身边,夹起一块,小心翼翼的给她拆肉吃。 美人姑姑一向大方,往椅子上一坐,开门见山,"昨天听说你瞧见莫家老三的那个儿子了。" "姑姑说那只小狐狸?" 瞥了一眼汪汪,姑姑道,"饭后去找我,你家暮霭别跟着。" 她从脑后拔下簪子,冲着汪汪大腿"毫不怜惜"的一戳,白皙美青年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溜烟的遁了。 "姑姑现在说吧。"她得意一笑。 "也好,你姑父不在说话更方便。"姑姑一扬手,接过绿玉递来的茶碗,屋里伺候的人们几秒钟内撤退完毕,"你们小两口起得晚。早晨你姑父带着汉广出门晃悠的时候,正巧瞧见莫老三那儿子守在门口,倒是挺知道礼数,对着你姑父拜了半天,说了一堆客气话。" 等等,大早晨带儿子出门——怎么感觉听着像遛狗? 再有,昨天调戏下小狐狸,早晨就来"兴师问罪",这孩子确如苏狐狸所料,怕是真对她动了心。 但是,最关键的一点……她挑着眉毛问,"姑姑,'莫老三'?" "莫老三,他年轻的时候,很是对我动过一阵子心思。" 果然。 "姑姑,"她放下筷子,眼睛里闪烁着追寻八卦的光芒,"莫南轩大人那时候成婚了吧?" "所以说他可恶。" 她点头,"也只是动动心思而已。毕竟没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对你笑得多些,没事找个话,平时又狗腿点,这似乎不为过吧?" "过去的事算了。"被不喜欢的人猛追同样也算种虐,青葱往事看来不怎么值得回忆,姑姑直接岔开话题,"我听你家小楼说,昨天你当着彦之和苏暮徵的面,折腾莫老三那个傻儿子半天,弄得人家差点哭出来。" 这是事实。她没什么可辩驳的。 "丫头,你这招太矬了。莫家男人就稀罕你这样的女人。" 她囧,"那我再装窈窕淑女不是更矬。" 姑姑拍拍她的手,"节哀。不行你就收了他。" 拉倒吧,小狐狸分明是只小白兔,进了恭王府,身边男人个个如狼似虎,几年之间,怕是连骨灰都不能剩下。善哉,她长在红旗下,熟知八荣八耻的正直自律前途大好的模范青年怎么好意思专坑老实人? 送走姑姑,几个钟头,也没等来小狐狸的拜帖。 她笑着对汪汪道,"这孩子也挺有耐心。" 午后,绿玉端着盘子进门,里面两张请柬:汪汪的大理寺员工新春联谊会以及嫂子辛毓给她的腐败邀请。 虽然小萝莉萧漪归天,但因为是"谋逆",没有国丧的规格,真正替她伤心的人大概也不超过三个,所以民间新年庆祝活动照常,不过大多数人担心敏感时期惹上祸端,原本热热闹闹的"晚会"仅仅改作同事们聚在一起吃个便饭而已。 小夫妻一人拈着一张薄纸,相视一笑。 一起出门,汪汪白面细眉大眼高鼻梁,身材高挑,平时不苟言笑,此刻更是目中寒光迸射,不怒自威。对面小狐狸目光一时复杂,带着些恐惧,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仰慕。 她只能在一边感慨,识人先分攻受,再看性别。小狐狸这孩子,更比汪汪还受,真不容易。 上了马车,小狐狸一直不远不近的默默跟在后面。 她撑着下巴,再次感慨,好好的孩子,怎么还玩起尾行,"京里名门小姐多了,怎么专来招惹我呢。" 黎瑾瑜在她身边,浅浅一笑,"因为小姐太美,性情也好,京里都传说您是难得的痴情人。另外,您知道,男人未嫁时可是很寂寞的。" 小楼闻言,先是附议,后又长叹一声,"瑾瑜兄,其实深宅大院之中,嫁了人也一样寂寞。" 这回连在车外的式微都撩起窗帘,心有戚戚。 抵达约定的酒楼,一帮子随从前呼后拥,她不得不夺人眼球的"登场",上楼。 故意回头,小狐狸正站在门口望着她,殷殷切切。 她叹口气,"莫公子,是我嫂子哥哥,算来也是你的旧识。不嫌弃我等粗俗寒酸,就赏脸吃个便饭吧。"赵国公的儿子主动示好,她也不好上来一耳光再把人家抽回去,正所谓官场上哪有所谓永远的朋友和仇人? 小狐狸闻言,深深一揖,再抬头,眼睛里抑制不住的欢喜,仿佛瞬间化作纯种萨摩耶一只,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对着她拼命的摇晃尾巴。 踏入包厢,屋里嫂子,哥哥,以及辛毓的侧夫金发丹尼小受,见她到来,都起身笑脸相迎。 而辛毓眼光落在她身后的白皙修长小狐狸脸上时,这位一向以热爱帅哥闻名的齐国公世女表情就是那传说中的"眼前一亮,心中开花"。 闲话一句,楚楚的两个姑姑,齐国公辛歆和镇国公苏晴,都是一目了然闻名全国的美女,性情也是出了名的爆裂彪悍,只可惜辛大美女表面凛凛王霸之气,在自己老公面前立时现了原型——乃是十足傲娇受一枚;而苏晴即使面对内心强大腹黑外表温和大度的真君子陆文谦,也时刻保持着强势,处处不落于下风。 两相比较,高下立现。 不幸的是,辛毓完全继承了其母的特质,在美人哥哥面前不过是纸老虎一只,当下哥哥微笑视线扫过小狐狸,辛毓立马收回目光,安静的坐回哥哥身边。 她好不容易捱到全场落座完毕,扯着身旁小楼袖子,肩膀抖动了好半天。 小狐狸寡言少语,只知道有人敬酒便一饮而尽,没人敬酒便低着头,不时偷瞄楚楚。他年纪尚小,清纯且温和,却也不至于连官场上最基本的往来套话都不会讲,但面对自己的爱人,仿佛脑筋短路,该说的一句也讲不出来。 哥哥在一边不怀好意,全等着捡笑话。 可楚楚见小狐狸一片痴情,再也没有捉弄他的念头。 她情场得意失意几番轮回,早已练就一份独特的通达透彻,面对求而不得,也能做到释然一笑,转身寻找下一棵青草。 本来,她这种得到妖孽一向秉承着"你不负我,我定不负你"式的一还一报绝不相欠的原则,虽然说坦荡自然无畏,但却会在遇到情痴时折戟沉沙:她惹上一个百折不挠无限妥协的汪汪,已然觉得此生定然无法脱身,若小狐狸再纠缠上来,她连下辈子都要交代,悔恨外加无奈,只怕立时撞墙自残的心思都有。 她没开口,这顿饭便吃得很"平安"。 饭后喝茶,本来随意谈些家事,怎奈楼下传来与和谐舒畅的主旋律格格不入的音符:某些人正在八卦恭王府萧煊与两位丈夫床上以及床下关系,很大部分还是人云亦云外加无稽臆测。 美人哥哥放下茶碗,以非常平静的表情和口吻道,"我忍不了。"说完,一闪身消失。 辛毓见老公出门,自然跟了下去。丹尼也起身飘然出屋。小狐狸看看她,轻轻点头,状似安抚,然后也飞身下楼。 她拉着小楼的手,笑对其余二美,"我猜也不会出人命。咱们听个热闹就好。" 楼下一阵叮咣以及连绵不绝的"啊"、"饶命"、"再也不敢了"之声后,世界回复宁静。 帅哥美人们先后归来。 哥哥坐回原位,揭开碗盖,依旧冒着氤氲之气。 其余二位落座,没听见半声气喘。 最后进门的辛毓满脸潮红,爱慕敬仰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老公身上,欣欣然之情溢于言表。 散席,告别。 小狐狸当着众人,鼓足勇气,上前迅速拉住她的手,红着小脸,用稍有沙哑的嗓音说,"如果您愿意,我会像今天这样,保护您一生。"之后,抿抿嘴唇,显然为刚刚说出的重量级表白不胜娇羞。 等他恢复了,捏够了,才慢慢松开手,虽然没等到她的回答有些沮丧,却还是上马,不时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开。 莫家人马还没走远,在她身边的哥哥,外加三剑中比较情感外露的小楼和黎瑾瑜,毫不避讳扶墙大笑。甚至式微也低着头哆嗦。 "我明明什么也没说。"她几乎崩溃,"京里还有没有没结婚的名门小姐啊,谁行行好救救我。" 哥哥前一秒还在"哎呦",此时忽然扭头对她,眼睛一阵闪烁,"楚楚,你去找元明兄试试看。" 相亲大会 美人哥哥脸上笑意依旧,回头瞧向辛毓,得到妻子颔首允诺,才诚恳道,"今天大理寺整个衙门所有成员都聚在一起,不如我送楚楚你去一趟?" "不用。"她翻个白眼,"哥哥、嫂子,还有丹尼,你们回去吧。"说完,扯着小楼快步走向自己马车。 她还未走远,美人哥哥毫不避讳再次朗笑出声。 坐在车里,有点胸闷。 美人哥哥不过是捡到了猛料,不似平常那般忍到内伤,而是直接开怀大笑,虽然她明白他绝非专门针对她,却不知为何心中骤然升腾起被哥哥抛弃莫名失落感。 三美头回见到他们的主子靠在一角,神情郁卒,新鲜之余又很不厚道的各自别过头去偷笑了一路。 她如今的感觉,类似一个生来怕狗的姑娘被一只白毛小汪汪不由分说一口咬住衣角,左右横竖甩脱不开,偏生平时都宠爱她非常的哥哥随从们,瞧着她的狼狈样,不仅不肯助她脱困,反而堂而皇之的看着笑话……于是她干脆倒在垫子上,一阵黯然,加上罕有的哀怨语气,"我白对你们好了。" 小楼赶忙扑过去,摸摸额头,捏捏肩膀,一副汪汪真传的狗腿小受老公模样,代替其余二美,压着些自己原本中性清凉的嗓音道,"我们知道错了。" 反天了。居然啊。 她奋然,重新抖擞起精神,淫~笑着拍拍小楼的大腿,"你们嘲笑我一定有好处的。一会儿我就和元明哥哥说,我要跟他交换贴身侍卫,你们几个就在他色迷迷的眼神洗礼下过个好年吧。" 当下,三美不约而同想起明远阁里风华绝代的那位白面小江在柳条走后总要神情憔悴,并卧床休息一整天,后背陡然一阵凉意急速上窜。 车里一时死一般的静默。 她满意的笑笑,翻个身,便枕在小楼腿上,享受着片刻的宁静,直到抵达目的地。 临下车之前,小楼特意为她重新绾发,又左右上下打量个够,确认并无一处纰漏,才牵着她的手款款奔着酒楼二层而去。 威风凛凛的站在最高档的包厢门口,先行礼,再抬头,扫视全场,目光聚焦在大巧克力、柳条和汪汪那桌,直接走过去,在对着那桌主位上中年贵妇再施一礼,"沈大人,打搅了。" 大理寺卿恰是二巧克力正牌岳母。 沈家一直忠心耿耿,跟随镇国公苏家打下半壁江山,在当年苏君廷去世苏家几乎树倒猢狲散之时仍旧坚贞的追随二位少主:苏天晓和苏晴。 自然对苏爸爸唯一的女儿楚楚极为宽容,甚至有几分长辈对小辈主人的疼爱。 沈大人便笑了笑,"无妨。本来也是聚在一处寻个开心。哪有什么打不打搅的。"说着,借口更衣起身离席。 当下桌上三位美人齐齐盯着她。 她看看汪汪,手下却在扯柳条的袖子,"姐夫。" 不防拉扯之间自袖口掉出一柄折扇,叮咣一声砸在地上。 柳条弯腰将折扇捡起,拿在手里,用玩味十足的语气问,"楚楚平时偏爱用男式折扇?"之后还摆出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暧昧笑容。 她又囧了。这不是她出门时随身带着的那柄扇子。想来想去,只能是是小狐狸趁乱偷偷塞进来的。而周朝习俗,定情之时,男用折扇,女用发簪。 汪汪脸色一变。 凌大巧克力左看看右瞧瞧,默默从怀里摸出自己折扇,展开,挡住自己那帅绝人寰的半张俊脸。 她只能拉着柳条的袖子不依不饶,"就是莫家那位公子,姐夫帮忙想个法子。" 柳条轻叹一声,"一还一报啊。我回去和我妹妹说说看。" 柳条除了死了的那个兄弟,还有一姐一妹。 陆家长女今年三十整,将是未来陆家的"掌门"。个性秉承陆家一贯的淡泊从容,为人处事几乎无可挑剔。 而幺女芳龄十九,却还不曾寻到哪个妥帖人家的俊俏"淑男"进门。 原因很简单,这丫头也是周朝豪门之中滚滚红尘倾倒众生的主流恋兄红粉军团中的一位名扬天下的痴心英雌。据说大柳条归天的时候,小姑娘哭得肝肠寸断,直直休养了半年有余,才再有精力出门;而如今的柳条出嫁时,小姑娘挂在自己兄长身上涕泪俱下,淋漓绵延亲哥哥整件赤红嫁衣,还死活不肯撒手,若不是陆家正君亲爹登场直接暴力解决问题,只怕直接误了柳条出嫁的吉时。 小狐狸若因为痴情而棘手,这姑娘估计还要更上一个级别。 只可惜纵览整个京城,配得上小狐狸家世的也唯有陆家这位姑娘。美人哥哥建议她找柳条求救,只因唯有亲生哥哥发话,陆家这位小祖宗或许肯赏脸出门见上小狐狸一见。 得到柳条承诺,她松口气。 继续他们的应酬,她则转身下楼,在门口等散席和老公汪汪一起回家。 老婆在楼下苦等,汪汪这酒自然喝不下去,寻个借口,也匆匆出门,面对她,粲然一笑,"咱们早点回去。" 回府下车,小夫妻牵着手慢悠悠往自家院子走。 三美以及随从们都极有眼色,刻意落下一段距离。 "楚楚,你不喜欢我喝酒,于是我今天就没喝。" "嗯。" "你说你不想我再和萧湘有往来。所以我就再不见她。" "嗯。" "……我,是不是很乖。" 她呆了两秒,终于意识到他是在撒娇。 一直以来,汪汪无论多乖巧听话,或是处理事务多精妙得体,都没有来自长辈夸奖鼓励。 她停下脚步,踮起脚尖,拉着汪汪的领子,当着众人,狠狠的啃了他的唇一下。 之后若无其事,继续牵着他的手,向前走。 "我不省人事的时候,莫家人和哥哥比试那回,最初确实和苏家无关。但哥哥当时心思不宁,不留神遭对方暗算,伤势严重,你娘派你去为我哥哥疗伤,主要就是卖人情,而且当时,你绝没动过反抗你娘的心思吧。"她想知道汪汪从何时才对她一心一意,现在的环境和气氛确是个追问的好时机。 "嗯。伤到彦之之人,其实一直属意辛毓殿下。" "难怪。"真正想知道的,汪汪却刻意忽略掉了。 "我为爹报仇,不想牵扯你。" "嗯。" "对我来说,能嫁给你,和你能朝夕相对,待我死时,你还记得我,或者能怀念我,我就知足了。" 她紧紧手中汪汪细长的手指。 "可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贪心,像现在这样,你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 恭王府院内主要道路两边有悬挂灯笼,全家安寝之前,始终明亮如昼。 此时,借着两边灯火,彼此都明明白白,岂止是她眼中唯他一个。汪汪深邃眸中,也只映射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她忽然觉得再问什么都没有什么意义。 这个话题干脆就此打住。 "老实说,我这辈子最怵头情痴。" "嗯。我知道。" "我还容易心软外加妇人之仁。" "嗯。" "本不想原谅你的,可我却恨不起来。" "……能让你伤心的事情……不多吧。"他忆起那个未成形的孩子,开始有些结巴。 "谁说的。"她猛然抬头盯着他,"今早我发现自己胸前又空了一块,就挺伤心的。" "……" 平静了三天。 靠在汪汪怀里吃水果的时候,柳条姐夫未经通报直接闯进门来,她眼睛都没抬,"元明哥哥,你……难不成一奸成孕了?" "我真佩服你。简直料事如神。" 看来她又真相了,只是柳条还能搞大谁的肚子,"大姐她还好吧。" "刚刚太医们瞧过,喜脉。" 小夫妻两个闻言坐正,"给姐夫道喜。" 柳条摆摆手,抹了抹额头,"其实我自己不太能记得起来。那天喝得有些多。"纤瘦帅哥眨巴眨巴眼睛,面对同时皱着眉头的小夫妻,急于解释,"其实,我是很开心的。" 她歪过头,"可你的表情看起来不是那么有说服力。" 汪汪重重点头,附议。 "回头定个日子,请你们到寒舍一叙。"柳条点点自己太阳穴,"就咱们几个熟人。" "道贺的话,咱们得备份厚礼。" 汪汪又点头,"交给我。" 蹭了一碗茶之后,柳条在出门告别之际才不紧不慢道,"妹妹答应了。三天之后京里的听风楼,楚楚妹妹带着莫公子去赴宴吧。" 三天之后的傍晚,她和汪汪抵达听风楼,在预定的豪华包房门口,正看见一位身材匀称的白肤大眼少女死死搂在柳条的细腰,左右磨蹭。 姐夫竹枝似的手指盖在女孩额头,一脸无奈。 她满心欢喜的回头,直接窜进汪汪怀里。 她身边,几乎所有女子都有一个令她艳羡的"胸"厚资本,这时代没有所谓产生奇迹的托举修型内衣,无论是两位姑姑,亲娘,嫂子,大姐,甚至二皇女萧湘,人家胸前几层衣衫下绝对是百分百的真材实料。而柳条的亲生妹妹,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这么说吧,她看到那女孩前胸,再瞧瞧自己,立时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她对着汪汪耳语,分享所得,美人夫君抱着他,靠在墙角,仔细反复端详她前胸,终于说出沾了几分妖气的一句,"我喜欢就好,何况楚楚你的身材习武,比起姑姑她们,进境肯定神速。" 妖孽传承教学指导 话说,小狐狸父母一边豪门,另一边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在长辈的督促下,书没少读,架没少打,再加上来到京城和楚楚往来几个回合,确信他脑子不笨,为人处世的情商也不低,唯独男女爱恋这块稍微欠缺,毕竟他初涉情场,倒也难免。 只可惜初出茅庐便遇上一位由内而外散发着魅惑妖孽气质的女王,经不起两次三番调戏,便直接摔倒在女王鞋边,都不打算再爬起来。 昨晚接到楚楚亲笔的帖子,小狐狸捏着散发着香气的薄纸,窃喜一整晚。当然,楚楚可没预先通知这位实诚青年等待他的本质上是场鸿门相亲宴。 今天在门口遇到楚楚一行人,毫不掩饰一脸的喜悦,凑上前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正对上从楚楚身后款款而来的世女正君汪汪,笑容立时僵在脸上,话说小狐狸不愧为世家贵公子,迅速调整了状态,改成对着世女、世女正君妻夫深深一拜。 楚楚挑着一张还算热络的小脸,带着微微沮丧小狐狸直接上楼。汪汪却在二人转过身去的时候,弯了下嘴角。 这小表情,非常遗憾的没能逃过楚楚的余光。 这些还是在走廊碰到柳条兄妹之前的事情。 小狐狸瞧见楚楚和汪汪抱作一团,内心小小的刺痛一下,不防一转头,正巧对上柳条妹妹忽闪着眼睛,扭着自己的水蛇腰和哥哥谈条件:如果不满意,就要哥哥时刻不离陪他几天云云。 只是"不满意"还没说出口,小姑娘看见同样拼命聚焦想要把她瞧个清楚的小狐狸,一时哽咽。 说句实在话,楚楚的御姐脸太拒人千里,根本不是小狐狸这种段位经过修行就能消化适应得了的,而柳条妹妹是那种一目了然的活泼外向正值青春年少的漂亮姑娘,虽然傲娇,却胜在亲民,两相比较,天然呆正太与傲娇受萝莉,少年和少女就这么自然的一见……出奸……情。 她、汪汪、柳条六目对望,互相交换了下意见,当下三人极为默契的"会心一笑",都觉得"相当有戏"。 主角二人加陪衬三人迈步走进包房,屋里赫然端坐美人哥哥一位,以及凌家大巧克力一块。 黑皮大帅哥瞧见她进门,面无表情,却从袖内摸出一柄折扇,捏在手里,轻轻点了点头。 她翻个白眼甩过去,那意思是说"看戏,就交钱。" 对方微眯双眼,点了点头。 如此低眉顺眼的表态,一时令她凤心甚悦。 二位美人帅哥起身,不约而同的微笑,行礼还礼,落座,汪汪和美人哥哥不由分说抢先占了她左右两个护法的位子。柳条待在自己妹子身边。小狐狸也很上道的坐下守着柳条那个宝贝妹妹。 有些人喝了酒便会成为不可抑止的话唠。 可惜,柳条妹妹并非是那种酒后常见的倾诉欲集中爆发的类型,而是化身问题宝宝,逮住楚楚再不松口,非要她讲述与相府苏家二位公子过去种种,现在阶段,甚至不忘要她展望下未来。 她不得已,搜肠刮肚将"穷摇"奶奶言情小说里常有狗血桥段来了个大汇集,生搬硬套,硬伤连连,可小丫头小少年估计是世面上流行的情爱本子都没看过几本,面对如此天雷滚滚的俗套的剧情居然听得津津有味。而其余几位公子明知她在瞎扯,却还兴致勃勃围坐在一起净等着收集笑料。 当她抓着汪汪的手,仰头斜上角45度,眼中带着那一抹经典的明媚而哀伤,情深意切,模仿小沈阳口吻道,"这是为什么呢"之时,大巧克力最先捏着扇子飞奔出门。 她暗叹,不能笑的人往往笑点最低。善哉善哉。 借口更衣,起身出门,汪汪一向细心体贴,跟了出来,她靠在老公胸前,可怜兮兮的强调:"暮霭哥哥,瞎话编到现在我都虚脱了……要不是为了让莫家小狐狸离我远点,何至于这么牺牲啊……" 汪汪双臂环在她胸前,一脸爱怜,"楚楚辛苦。你的心思……我当然明白。" 两人还在"唧唧"我我的当口,柳条正巧寻了空匆匆追出来,抬眼瞧见二人黏糊在一起,暧昧一笑,"舍妹与你一见投缘。难得。" 她没动,回答,"我知道。" "事成,或许能少缠着我些。" "哥哥,好没良心。"随着一声银铃般软语,小萝莉飞身窜进柳条怀里,揪着哥哥胸前布料,死不撒手。 她和汪汪面面相觑。 "楚楚姐姐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厉害。若不是你身子……"小女孩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满面羞红,"总之,我很早就想和姐姐讨教。" 半年之间,经历跳崖,流产,这在外人眼里,身子不爽自然脾气不善,本来也非旧友,谁又会在这个时候登门结交她去,那分明和找晦气无异。 "姐姐,教我两招,治治我哥哥,好不好?"扑上来,拉着她的手,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又眨。 "胡闹。"柳条这句呵斥罕见的没有一点威慑力。 "丫头,"她摸摸小萝莉头顶,"你快把姐姐我折腾得口吐白沫了。" "姐姐。"大眼睛依旧闪啊闪。 "我也没非要逼你如何,只是和莫家公子见个面,也不算正式的相亲提亲,可京城豪门六家,"她拍拍身边汪汪手腕,"相府苏家,镇国公家,我哥哥嫁入辛家,姑且代表一下,凌家,六家人悉数到齐,都是见证,这面子还不够么。" 小姑娘也是明白人,"姐姐的心意我明白。哥哥也是总念叨,女大当婚。莫公子,我确实不讨厌。" "那相处试试看?"她问。 小姑娘认真点了点头。 "为了你们恋爱顺利愉快,姐姐我还是教你几招。来,咱们先回去。"说着,她扯着汪汪往包厢返。小姑娘得令,挽着自己哥哥,美滋滋的跟上来。 她站在墙边,扬手一指,"暮霭哥哥,姐夫和莫公子暂避。" 三位帅哥无法,虽不情愿,还是出门而去。 她指指恋恋不舍的汪汪,"咱们要得是这种效果,看看我家暮霭哥哥,回头望向我的目光蜜意流淌,都能黏上苍蝇。" 小姑娘目送帅哥们离去,双眼冒光,发自内心的痛快认同道,"对。" "丫头,首先得有明确定位,女人娶男人,是要向女王一样过一生,而不是奋斗二十年低声下气求来一个奴才命。" 美人哥哥哑然。 "你看,咱们总听说有位才貌双全的男青年临风长叹,愁眉不展,闷闷不乐,你说他为什么愁?为什么闷?还不是为了一个姑娘。女人也是一样。那么多情歌情诗,延绵不绝的都是这么点事:我爱你,为啥你不知道,为啥你知道了咱们却不能在一起。"她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你要珍惜眼前人。" 她拉过美人哥哥,"这些都是铺垫,今天的重点是如何让这个值得珍惜的男人心心念念都是你一个。" "丫头,记得偶尔示弱。女人太强势了,男人会恐惧,会敬仰,一恐惧一敬仰就没爱了,因为爱这东西是建立在平等之上的。" "像这样,"她毫无预兆的扎进美人哥哥怀里,扬起袖子,遮住半边脸,一副不胜娇羞的样子,"哥哥,他调戏我……"萧美人完全下意识的紧绷肌肉,将她裹在怀里。 说完她立时变回常态,"这里'调戏'也可以换成'欺负',但我个人认为'调戏'更有力一些。" 小姑娘仿佛传销组织听众一般,被眼前这个美貌女人深深震撼了,只差高喊口号再表忠心。 "这时他一定会想,一个臭男人,哥哥替你搞定。这立即唤醒了男人保护女人的强大自觉。其实若只一个流氓,单凭咱们自己也差不多能收拾。" "当然,这招不能常用,常用显得你太弱。棋逢对手的感情才最持久,还有,领会精神最重要。" 小姑娘拼命点头。 "第二,男人不一定会说实话,可他们的身体一定不说谎。"她看看神情紧张的美人哥哥,"这个就不演示了,回去自己好好吸收一下,我等着你举一反三。" "姐姐的意思是,嘴硬的男人但实际上……如果直接'动手'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孺子可教,"她极兴奋,"你要理解男人大多勇敢直接,也有个别羞涩别扭的——我爱你可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小姑娘抬眼,"那我明天就试试。" 楚楚一阵暗喜,这是小丫头默认要去蹂躏小狐狸,一晚上口水横飞没有白费。 散席。 帅哥美女们在酒楼门口分别。 小狐狸最先走过来,"殿下,我也能称呼您'楚楚'么?" 她心情甚好,笑眯眯回答,"楚楚姐姐,自然没问题。" 身后汪汪闻言,酸水液位瞬间归零。 "楚楚姐姐,我知道您有苏公子,琴瑟和谐,鹣鲽情深,二人之间也无我立足之地。您的好意,我领了。陆小姐,我会珍惜,但若是今后我仍忘不了您……您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么?" "好。"面对这么实诚的孩子,她也只能说好。 小狐狸走远,在树下特地和陆丫头说了几句。看来算是言谈甚欢。 忽然柳条特地凑近她,"楚楚妹妹,今天多谢,这份心意来日必报。" 她大度的笑笑,"其实,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柳条看看神情轻松的汪汪,"和你大婚后,苏妹夫气色一直这么好。" 汪汪很开心。拉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他再害羞,也从不介意在熟人面前大秀夫妻默契恩爱。 她也很开心,"回去他气色能更好。我找他借下人鞭,采阳补阴。今天我说了太多话,身子亏大发了。" 柳条颤着回去了。美人哥哥抖着跑了。凌大巧克力举着扇子再次遁了。 回去的路上,汪汪有马不骑,非要和她腻在车里。 "说不定是桩好姻缘。" "莫薄言嫁进陆家,你娘兴许放心些。" 汪汪沉默了下,"二爹爹和姑父听说,也会很欣慰。" 他是故意的转了话题。让他一下子割舍亲情,太难。而且,汪汪厚道实诚的性子,背后说亲生母亲坏话内心都会有负罪感。她一向欣赏汪汪的品行,若是扯了颜面,口无遮拦,她也不会像现在一般敬重他。 他轻拍她肩,让她枕在他腿上,"真的能成么?陆小姐和莫公子性格差得有些远。" "你担心什么?"她略有不耐烦。 汪汪小心眼再次发作,生怕此事不成,他再多一个对手。 对于一个自小不曾享受亲情温暖的孩子,一旦让他获得爱情,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手中的唯一挚爱。 她瞬时了然,稍稍平复语气,"你听说过吃了再吐出来的么?" 他再次沉默。 不一会儿,他又问,"若是我,你也会像莫公子那样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你想出墙?"她窜起来,抓过他胳膊,扯出缠在汪汪大臂上的银丝白练,攥在手里,眼睛里冒着寒光,"你想是我勒死你,还是你勒死你自己?" "我只是说说。"之后滚到一角,他默默的收好绕指柔,又怯生生的抬眼认真道,"真的只是说说而已。" 她无耻的暗自偷笑了。他根本不经吓。 她狠戳他的锁骨窝,"这种事,你这辈子想也别想。" 无论男女,被爱人,记住这个前提,是被爱人,用言语或是身体强有力的占有或征服,都会升腾起莫名的快感。 以汪汪的角度说,楚楚这句凶巴巴的威胁被他脑内自我加工雾化,就化成一句百转柔肠的"我爱你爱到容不下别人"。 这种红果果的表白他还能不爽? 于是模范贤孝美人老公内心窃喜表面诚挚的又补加上一句,"我不敢了。" 听完,她抱着他乐得几乎当场打滚,你说一个美男身少女心的弱受汪汪,怎么就这么萌呢? 我心匪石 回家拜见爹娘,泡澡,更衣,赶回二人小天地,下人们告退,小夫妻只剩中衣,搂在一起。 在稔熟帅哥美人们面前信誓旦旦的宣称回家"炖根人鞭",又怎能食言? 说实话,汪汪并不带有妖孽天赋,后天虽有春宫本子辅助,外加她的正确引导,床上功夫也最多算是中规中矩。 二人成婚不到一年,如胶似漆;汪汪二十出头,理论上也正是兴致最高体力最佳的时候,却一直迁就她的身体而克制自己的欲望,每次亲热之前,必先观察她的身体状况,之后再征求她的意见,万事俱备,才肯开战。 在一通恨不得吞掉对方舌头的热吻之后,细长的手指在她胸前轻揉,另一只手伸下去,探进温暖的隐秘花园中,动作很慢,她喉间不由轻哼一声,随即完全打开双腿,思绪随着他的手指去向飘远,倾心体会指尖辗转带来的丝丝酥麻。 他收回手,瞥了一眼指上一片晶亮,笑了笑,随后低头吻向她颈窝,下面缓缓推进,开始律动。她干脆闭上眼睛,享受他辛勤耕耘创造出的快意。 她从不指望自己内敛害羞的丈夫可以忽然开窍——他一向是全程一声不吭,连个"嗯啊"都极为吝啬,即使他有惹人嫉妒的低沉磁性好嗓音。 察觉到体内一股热流,再睁开眼,他已经倒在她身边,盯着她,还不时颤颤睫毛。 汪汪和所有男人一样非常关心自己的床上表现,总是尽自己所能配合和取悦她,虽然大多数时候他装作并不那么在意,只可惜他的肢体语言和表情,总是在他倒下的第一刻就立即出卖了他。 她当然不想昧着良心说"很好"或者"真糟",在这个问题上说谎无异于葬送自己后半生的幸福。 如果说"还行"——这种带有比较性质的判断,汪汪这种聪明细心男人会立即质疑她的"叉经历"来自何方。 老实讲,节奏和深浅的配合,真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当下她缄口不言,相信即使汪汪资质一般,也会"熟能生巧"。 于是微笑,再嘤咛一声,钻进他怀里,手指似有似无轻抚,撩动,从他小腹,又袭向他的腰间,在菊花附近绕了半天圈子,他抬眼,已经歇够时间,在她反复挑拨下,再也忍无可忍,翻个身,按住她左肩,端着她右腿,神情故意颇为忿恨。 她畅然一笑,对着他挺立的宝贝用力一掸,又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比划,"这回我叉你?还是你叉我?" 这回折腾完毕,她彻底精疲力尽了。 平时二十分钟的流程,这次汪汪却故意拉长战线至约莫一个钟头,她瞬间有些自作孽不可活的感慨。 枕在他胳膊上,她喘过气,发表总结性陈词,"不错。现学现卖。车上'偶尔示弱',刚刚'身体不说谎',这两条暮霭哥哥你精神领会和具体实践都很不错。" 汪汪笑而不答。 "不过最重要的一条,我私心暗藏了。你愿意猜猜么?"指尖戳戳他的鼻尖。 "……因为最后一条是用来开解的吧,若是姻缘不成的话。" 她赞许,"聪明。" 他心有些凉,表情也变得不太自然,"是要放对方自由么。" 她揪住汪汪脸颊,"笨。你还不如陆小丫头。前面那两招,都是为了对方时时刻刻念着自己,所以说爱这玩意从来都是占有,完全的占有,永远不是给予自由。万一作不成夫妻,也不必一副前尘往事俱成灰的半死不活样子,后悔之前所有付出都是白费。吃一堑长一智,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想了想,极为认真的一字一顿,"我不可能这么洒脱。永远都不可能。" 因爱而温顺体贴,甚至变得卑微,对汪汪来说再自然不过。 但若令他因爱而生恨,那可绝对恐怖:他骨子里有股阴狠偏执,求而不得必然虐己虐人,甚至不惜自己性命也要将对方拖进痛苦的深渊,万劫不复。 她大笑,抬臂勾住汪汪脖子,大腿缠上他的腰,一副舒展自在的姿势,"那是。这么酸味十足的老公,我可不舍得放出去祸害人家。" 汪汪嘴唇黏上她的脸颊,眯起眼睛,笑了。 清晨,忽然惊醒,弹坐起来,看清周遭,颇为羞赧的揉揉头发,随即被汪汪从床上抱起来。 她们的床褥被单都是上好质地名贵材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姨妈,整得二人的大床仿佛凶案现场。 既然连月经都回归,至少是个她身体内分泌大致恢复的信号。全家人都松了口气。 若是她因小产而再不能生,恐怕此事不是汪汪一个人引咎自尽能了结的了。 她在家修养几天,正月过完。一个月的时间,汪汪几乎与她朝夕不离,不曾回苏家探望生母苏毅一趟。 午间,收到大姐萧澜和柳条姐夫联名的帖子,她吩咐三美准备下便出门去大理寺衙门直接探访柳条,顺便接汪汪一起回家。 古代衙门,上班时间考勤抓得相当严格,而下班时间相对宽松太多。份内事做完便直接出衙的官员大有人在。 先打发式微给汪汪捎个话,让他预先收拾收拾,和她早退。 她则带着其余二美晃悠到大理寺少卿柳条"办公室",大大方方迈步进门,和姐夫闲谈几句,探探这对喜气冲天的夫妻爱好,也好看菜吃饭量体裁衣预备下贺礼。 出门,迎面正碰上汪汪和凌大巧克力在走廊处言笑甚欢。 "……楚楚她只是在气急之时喜欢踹向腰间而已。" 这是大巧克力在向汪汪讨教她平日如何驭夫么?难道那次对陆小丫头的指导如此"深入人心"。 "腰间?"大巧克力望向不远处的她,随后颔首,"身高原因?" 她迅速摆手,接话道,"不是的,大哥。扇耳光和断子绝孙脚算是大招绝不能轻易使用。平时踢腿也就当做锻炼了。"又伸手向汪汪,"暮霭哥哥,我们回去吧。" 温柔苏美人稍一拱手,"少卿,腰间——可是肾区。"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柄崭新折扇,"刚刚看您扇子落在案上,如不嫌弃……" 凌大巧克力难得灵活的眉梢抽了抽,边迅速道,"多谢。"扭头转身飞奔回自己厅堂。 转天凌家二位巧克力带着新春礼品登门,二次拜年的时候,大巧克力黑皮俊脸散射着夺目光芒,几杯上好的陈酿下肚,扇子敲敲掌心,也不避着汪汪,"在弟妹面前,我总是迅速破功。"之后望向三少,眼底有几分微不可查的黯然。 几天之后,萧澜家宴。唯京里同辈夫妻二人的挚友才可入席。 萧澜本人始终安然浅笑,坐在厅中主位静观自己夫君迎来送往,脸上是柔和的光芒。 这位大皇女虽是萧炵所生,但性情和她那位果决刚毅情感外露的母皇很不一样。 从小与出自陆家的生父相依为命,萧澜本人气度举止总有股与世无争的味道,与自己二位妹妹的阴狠目标明确决然不同,自然不受生母宠爱,官爵和封地都不丰厚,只不过她本人并不太在意,更不想挑起皇女之间的手足争斗罢了。 她与萧澜一向亲近,便紧邻她坐下。汪汪爱妻如命,也直接跟着楚楚坐下。 他看着萧澜,又看看她,轻轻拉住她的手。 本来最先接受道贺的夫妻,应该是他们。 席间,众人先后贺喜,之后一阵海阔天空的瞎侃,话题渐渐往她这位万众瞩目的世女身上偏移。 也难怪,萧澜虽为皇女,但综合家世,还不如楚楚这个世女血统贵重,兼之她新春之际流产,如今萧澜有喜,有太多人想趁着酒意探探她的口风。 她平生最是厌烦的就是咬牙忍痛揭开自己的伤疤,以此娱乐大众的伪圣母姿态,面对厅内众人,看看柳条大姐,接下来某位大人别有用心的问候——这位曾是萧澜同窗,目前供职苏毅掌控下的吏部,"说道在下有才有貌有权有势,呵,容貌么,确实是有那么一点;才华,京内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世家小姐,除了我大概很难寻到第二位;而权和势,我没有,那些可都是我娘我爹的。" 说完,她笑笑,自饮一杯。 全场有短暂的静默。 众人何等聪明,如何听不懂她这番半自谦半威胁的话语,立时打着哈哈,转向另一话题。 晚上回府,汪汪故意缠着她,搜肠刮肚找话题,看着他不时蹙眉,额头顶顶他下巴,"我没事。" 萧澜有喜算是大喜事,身体状况事无巨细都要通报到宫里,当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数位太医诊脉后,众口一词认定萧澜肚里的是个女娃。 之后宫里宫外又是热闹好一阵子。 但转天,柳条便带着自己妻子到访,当着亲娘和二位爹爹,还有她们小夫妻,扯着萧澜,硬挺挺的跪了下去。萧澜一手还在柳条掌中,前探身子,一手拉住亲娘长袍下摆,眼睛里噙着眼泪。 柳条亲娘和二爹爹陆若谦,姑父陆文谦是一个爹,而这位父亲大人的哥哥便是苏天晓的老爸,借着这层一点都不算远的亲戚关系,柳条哑着嗓子,只这么一句,"求王爷,苏舅舅开恩。" 萧澜闻言,前行几步,扯着王爷亲娘的衣裳,"姨妈,天地明鉴,侄女绝无争位之心,求姨妈开恩。" 萧澜没有足够的后台,借着老公陆家的面子,鼓足勇气,跑来恭王府,只为求得自己肚里孩子平安降生。 毕竟,任何一位敢在楚楚之前怀有女孩的萧氏皇女都必须有相应的决心和胆量,上佳的谋略外加些幸运女神的垂青。 亲娘沉默良久,目光闪烁一阵,看向苏爸爸,轻轻点了点头,才道,"澜儿,我从没动过你的心思。"伸手摸摸萧澜额头,"你太多心了。" 二爹爹顺势拉起柳条,无奈一笑,"元明你出的主意?" 柳条见状,双手放在身前,向屋内端坐长辈恭谨施礼,后退,最后安静侍立于门边。 最后还是亲爹轻叹口气,"晴儿也怀着孩子,暮霭配的安胎茶极好,你们不妨向她讨个方子。"对着柳条稍稍扬手,"有空去和你舅妈舅舅她们讨教讨教妻主有孕时的为夫之道。元明须知,你之前实在太不像话。" "是。"柳条垂头低声恭敬答道。 说完,亲爹起身,出门时回头,"楚楚,过来,爹和你有话说。" 苏爸爸的专有书房。 她自顾自的坐在爹爹的榻上。 他几乎是溺爱着自己唯一的女儿。 礼教中晨昏定省彩衣娱亲,他一概都不强求。 大手揉向女儿的额头。 她笑出声来,"爹,看把她们吓的。" "你娘一共怀过三个孩子,却只你一个留下来。" 她记得第一个孩子是陆爸爸的,那第二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萧炵不是也有三个女儿么。"苏爸爸微笑,眼角扯出几缕浅淡的纹路,"看在她每年舅舅冥寿还记得去供奉,良心未泯上,就一还一报吧。" 亲爹这意思是说,萧炵导致亲娘两个孩子流产,他也只砍死两位皇女作为报复。 可当真算是"公平"。 "萧澜是个好孩子,你也喜欢,那爹就放过她。" 她点头。 "最先怀有女孩,她自己未必有这个福气顺利生下来,萧湘和戴文嘉大概也不会坐视不理。" "大姐怀的是元明哥哥的孩子,陆家会袖手旁观?" 亲爹笑笑。这是决心隔岸观火的意思。 对他来说,除了他自己的女儿,别人的性命他不会放在心上。 她忽然想起今天亲爹最后针对柳条的那句,抬头正视他深邃双眸,"爹原先是很喜欢柳……呃,我一直将元明哥哥叫成'柳条'。" 亲爹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大手揽住她单薄肩膀,笑道,"这代世家子弟,彦之,爹一直将他向着一国中宫的目标培养,就如同我舅舅那样;而元明,曾经很是看好这孩子,可惜有龙阳之癖,绝非可托终身的良人。" 所以当初被视作内定女婿很是暗中培养教育一阵的柳条,嫁给萧澜,亲爹居然并无反应。 或者说,陆家最先参考过苏天晓的意见,被大将军打上劣质品标签后柳条才被"发配"到大皇女府上的吧。 "你就安心等着。你想要的,哪怕是抢,爹也要拿来给你。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还能有什么花样。" 柳条,柳条 从亲爹的院子出来,还没走出几步,抬头正碰见打算去二爹爹那里的王爷亲娘。 她赶紧低头恭敬行礼。 身后的三美和随从已经跪了一地。 "起来吧。"亲娘叹了一声,"楚楚,来。" 她顺从的走过去。 亲娘声音很轻,"你爹现在已经不需要我的保护了。" 她从不曾见过母亲当前的表情:原本精光四射的凤眼中一阵失神,是即将失去挚爱之人的那种支离破碎的哀伤。 "楚楚,和你爹说,一切尽如他意。我已经再无力阻拦他。"说完,头也不回,疾步走开。 她当下回转,跑回亲爹身边,一五一十详细通报。 屋内一阵寂静。 十分钟后,亲爹大手终于再次揉向她额头,"爹只有你一个姑娘,心里始终也只有一位妻主。" 她一颗七窍玲珑小心肝更是马上明白亲爹这句话外之音:我绝对不会和你娘离婚。 爹娘之间太多误会与无奈,可彼此之间曾经柔情和蜜意,都不那么简单就轻易放下。 亲爹勉强笑笑,"差点忘了,你最近结交的小姐公子:辛家陆家的姑娘还有凌家那二位,爹很满意。" 她眨巴眨巴眼睛,点头。 随后,和美人姑姑姑父交流过经验的大姐柳条夫妇留下来,全家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送走二人,晚上只剩她和汪汪二人相对之时,各怀心事,却都欲言又止,干脆早早脱衣上床,并肩而卧,一夜无言。 第二天午后,大姐柳条再次登门拜访。 目前朝中泾渭分明的两派,大姐身为皇女却堂而皇之跑来投靠大将军亲爹,将要承担的风险和压力的不言自明。其实,即使成为母皇萧炵和妹妹萧湘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比名为保持中立实则观望伺机押宝的投机派高明太多——最起码不会在两派争斗中腹背受敌。 在她的书房,侍女们奉茶。 "大姐怀孕不足三个月,更应该将息身子。" 萧澜啜了口参茶,闻言,讪讪一笑。 柳条姐夫悠然接话,"这恭王府是天下最平安的地方,连我俩那宅子恐怕都比不上。" 她心下了然。 恭王府经过她坠崖之后几次三番的仔细清洗,如今滴水不漏,萧炵、萧湘还是苏毅,谁都没办法再将手伸向这里。 此时门外有人传令:大将军到。 话音未落,亲爹疾步进门,冷眼打量小夫妻二人,问,"你们又来做什么?" 这是逐客令。 当然威风凛凛气势逼人的总攻亲爹也从未对小辈们循循善诱和风细雨过。 他所有的温柔和爱护婚前给了爱人萧煊,婚后则属于女儿楚楚。 萧澜低头,"姨夫。" 柳条施礼,"舅舅。" 前一阵子柳条挨揍和她在明远阁单独"会谈",她还记得他称呼苏爸爸为"姨夫",这两天登门又迅速改口唤作"舅舅"。 无外乎暗示苏爸爸萧澜肚子里是陆家的孩子,和他也有血缘关系,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若要下手还有太多顾忌罢了。 她挑了挑眉,上前扯住亲爹袖子,"爹爹,昨天叫姐姐姐夫多上门和姑姑姑父讨教的人是谁啊?" 亲爹扭头瞧她,目光一瞬柔和,大手遮天蔽日的又盖上她的额头。 她故意撅嘴,语气含娇,"爹,你再这样,我真就长不高了。" 寻常小招数,惹得亲爹嘴角含笑,再转头,"澜儿,你姨妈也回来了,随我来,她该给你些嘱咐。" 她和柳条望着二人离去。 "元明哥哥,你很怕我爹?" "明摆着。苏舅舅比我娘爹还关心我学业武艺进展、修为。" 毕竟是内定女婿嘛,亲爹对柳条高标准严要求自然可以理解。 "若不是后来发现你断袖,"她咧着嘴,"我爹才不会答应把你嫁予大姐。" 他道,"没错。" "那姐夫有心上人么?" 柳条苦笑了下,未直接回答,"她爱的是我兄长。妹妹你大概不知,我与我兄长除了相貌,气度举止,连偏好的衣饰颜色都完全不同。" "在得知我爹放弃你之后,大姐却执意娶你?" "妹妹,我与她成婚四年,同床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柳条只是对萧澜的身体有反应而已,属于纯粹的肉体冲动,与精神完全无关。 "在知道她怀孕之后,便如释重负,能留下个孩子,我也彻底解脱了。她怀孕期间,我自然会收敛。等孩子降生,她尽可迎娶新人,我自会让贤。" 对萧澜而言,柳条只是挚爱陆景明的替代品。她对他好,基于责任,与爱无关。 柳条又何等精明,留下子女,完成任务,便可继续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与萧澜再无牵涉。 二人各有私心盘算,半斤八两,很难说谁更"高尚"。 晚上接到小狐狸请柬,她皱着眉毛,"莫薄言和陆小丫头约会还叫着我们这些媒婆月老做什么?" 汪汪坐在一边正整理笔记,"她们二人,成与不成,都需你们作个见证。" "其实,他也请你了。" 原班人马聚在一起再次腐败。 过程乏善可陈,相亲相识的双方很少能如干柴烈火般激情燃烧,不过好歹同是出身名门,总还能挑出一些共同话题,二人好感度就这么不温不火的缓慢增长。 散了酒席,她慢步走出酒楼。怎知门口正巧精彩大戏火热上演。 一位蒙着面纱的白衣公子扑在柳条怀中,又扭又捶又打,再后来反复磨蹭,满腔怨怼,"没良心","妻主怀孕便忘了故人","不顾死活"等等指责情人负心的老套说词,不一而足。 鸳鸳相抱,此等在女尊世界难得一见的狗血场景,美人哥哥,凌大巧克力如此不好是非之人,这回也停下脚步,专心围观。 她历经耽美文化浸染,自然淡定,却也耐不住好奇,扬手一指,"这位是?" 汪汪和柳条可是同事,"韩家二公子,今年二十四岁仍未出嫁。" 韩家她倒是未曾听说,不过估计也是书香门第,"老相好?" 汪汪皱眉,显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楚楚,就是因为这位公子,惹得父亲大怒,找上陆家,元明兄挨上一顿家法。不出几个月,便嫁予大皇女殿下。" "暮霭哥哥,你知道的可真清楚。" 闻言,他那张冰镇俊脸悄悄解冻,"与你有关之事,我一向留心。" 她撇嘴,又问,"他为什么戴面纱?" "这位公子面容被毁,元明兄前后对他态度依旧。由此二人感情更进一步,"汪汪望向缠在一起的二人,"很长一段时间,韩公子都等在大理寺衙门口,只为与元明兄一同回家。" "这份情意真是令人羡慕。不过,趁着咱们几位都在的时候,上演这出情人争位,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居心。"她手指点向自己太阳穴,缓缓道。 汪汪盯她良久。 直至回府,一路也再未出声。 半月之后,得知柳条回家半路遇刺时,她在吞咽苹果,险些噎死。 听到他虽然受伤颇重却侥幸避开要害,生命无忧时,她靠两杯清茶平复了情绪。 晚上,绿玉再来报,大姐萧澜挺着肚子,冲进刑部大牢,命令手下将韩公子几乎打死时,她正枕在汪汪腿上,想了想才道,"大姐真高。将计就计,为了躲开是非,甚至不惜自污。" 她心说,我又不是刘邦,萧澜倒先仿照名满天下的贤相萧何。 死了个萧漪,夺嫡大战候选只剩三人。 最没背景的萧澜有孕,又及时投靠楚楚这一方,女皇萧炵虽然还未见反应,可萧湘早就已经按捺不住。 二皇女出动百人以上部队目标太大,被掌控京城绝对兵力的大将军苏爸爸察觉,必会被扼杀在萌芽之中,阻止于出阵之前。 人数较少的特别部队或许可以混水摸鱼接近目标,只可惜名门小姐公子——比方说柳条出行,就约有二十人左右侍从随侍,当对阵双方人数相近,显然没有成功的把握。 那唯有出奇兵一条路可走。 先前她便怀疑韩公子是受人挑唆,特意当众截住柳条欲讨说法,无果;再受萧湘蛊惑,终于寻了机会,在下班途中,借着柳条对他不设防,一刀下去,鲜血四溅。 只不过韩公子大概只为给负心爱人一个教训,却绝无害他性命之意。 她若是萧湘,必定恼怒韩公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应该混进大姐府邸,向大着肚子的萧澜补上这刀才遂了心愿。 本来大姐萧澜才智计谋也不亚于萧湘,更何况升级作了准妈妈,为了腹中孩子,也会使出非常手段。 擅自动用私刑——虽然对方并不无辜,也算是个不小的罪责。 有了污点的皇女自然与皇位距离拉远了好大一段。 萧澜确信夫君柳条性命无忧,暴扁韩家公子一顿,出了恶气,顺便给自己主动安上顶帽子,大大方方回家安心养胎,自此朝中夺嫡风云如何变换,大致与她再没什么干系。 同时,将烫手的山芋塞到楚楚手中,因为萧澜比谁都明白,楚楚无论如何不会向打算害她性命占她夫君汪汪清白的萧湘低头。 想清楚来龙去脉,她不由苦笑,"真是,如今再无退路。" 汪汪何等聪明,"萧湘么。你不用担心。" 拍拍他的白皙玉手,"咱们先去瞧瞧大姐姐夫再说。" 他欠板砖 柳条挨了一刀在家养伤,大理寺一夜之间缺了一根栋梁,汪汪身为吃国家饭,享受编制内统一福利的兢兢业业公务员更不能当此非常时刻公然请假缺席。 天还没亮,人早早就出门上门去了。 正巧今天二月二十,每月二十号是飞景左式微雷打不动的固定休假时间。 上个月正逢"多事之秋",他职责所在,与她寸步不离。如今情势稍缓,何况她想要和汪汪一同探访柳条也要等到太阳落山,便决定白天宅在家里与其余两剑相守,而放飞景出府自由活动。 她在书房读书写字。 小楼侍立在岸边,低头,撩起袖口,露着一截玉臂,亲自为她磨墨。 她脑子立时蹦出四个烫金大字:静女其姝。 扭头瞟瞟身旁端坐的黎瑾瑜,温和男子手上捏着刀子和果皮,另一手递上一片雪梨,冲她嫣然一笑,没有丝毫的魅惑之气。 "瑾瑜有心意的对象没有?"她接过水果,状似漫不经心的问。 "小姐因为式微今天不在,故有此一问?"他随即正色答道,"式微与他那位'姐姐',还请小姐成全。" 她疑惑的看向小楼。 娇俏美人轻移莲步,飘至她身边,"当年式微还年幼,与那位他一直唤作'姐姐'的姑娘一同被大将军收养。据说二人还曾立下重誓:生死不弃。那位姑娘曾为救式微挨过一剑,伤在颈上喉咙处,再不能说话。" 难怪她路遇小受丹尼,手势比划,当下左式微便能迅速"同声传译"。 原来是由身后还有个从小青梅竹马并患难与共的"哑姐"锻炼而来。 "我猜式微当年在训练之时也并无拔尖突出之意。谁能想到被我一眼看中。"她不禁莞尔。 选中左式微的是萧楚,自始至终都与她无涉,不过最后白给她一个顺水推舟,当把老好人的机会。这倒是绝对不会令她不快。 "式微如今不是清白身,"这是王爷亲娘的命令,她只能尽可能的做出补偿,"若是二人真的彼此情投意合,王府这边自然要多出些陪嫁。" 她发现二美不约而同"定睛"对视,连睫毛也不再颤动。 "我听辛姑姑说,娘为了不让式微进门,特地寻了个小姑娘……" 瑾瑜哑然失笑,"小姐口中的这位小姑娘就是式微的'姐姐'。王爷当年就打算'撮合'他们的。何况,王爷一直都对式微不太放心。"他瞬时收敛起多余表情,"式微背景相对复杂,与我,与晚亭这种自从进府一心一意服侍小姐的人不大相同。" 飞景在萧楚身边作贴身侍卫时,还曾和苏毅有联络往来,即使是在亲爹苏爸爸的监视下。 小楼扑哧一声,"齐国公的话,楚楚不必特地放在心上。" 若是原本的萧楚在,亲耳听说自己喜爱的侍卫另有恋人,那估计得死上几口子才能平复这位刚烈世女的悲愤破碎心情。 想来辛姑姑绝对是出于好心,才给出了一段善意的谎言。 三个人正在说笑,绿玉进门,行礼,端上茶盘,之后不肯离开,站在门边不停给小楼递眼色。 她挑眉,"绿玉?" 小姑娘咬咬嘴唇,才道,"江远修,江公子求见楼公子。" 她放下手中册子,"传他进来。" 在绿玉转身迈步之际,她提着嘴角,目光闪动。 二美立时会意,随即赞同的微笑。 ——绿玉喜欢小江。难怪自始至终,明明二人都出自亲爹大将军门下,绿玉对小楼却从来不曾和颜悦色。 白衣小江跪在她眼前。双手放在身前,不时哆嗦几下。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美人打量好几遍,她拧着眉头开口,"陆姐夫如今躺在床上,你不去探望,"当然,就算小江有这心思,大姐那里也未必肯放他进门,"也罢了。好歹他是你主子,我怎么就瞧不出来你有多伤心呢?" 小江抬头,大眼睛空洞无神,眨巴一阵,"回殿下。我确实不伤心。" 屋里三个人一时都笑开了。 小江就是一只纯情美颜正太,外加坦白天然呆。 再插一句,她和柳条私交极好,听说他挨了旧情人一刀子,确认性命无虞之后,八卦之魂和理性思维相互作用碰撞的结果,她心里也只下了两个字作评语:活该。 汪汪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府。 带上老公、二美若干随从一同看望柳条去也。 萧澜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太医轮番看过,都说母女皆安,无须时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挺尸"保胎。因此她特地亲自迎接楚楚她们进门,在柳条养病的房间的门口,浅浅一笑,"楚楚你们和元明聊吧,我先失陪。" 可见是在自己的地盘,面对一向亲近的妹妹,萧澜这回说话不仅没绕弯子,也再无意伪装妻夫甚笃的恩爱模样。 拉着汪汪进屋坐下,没有客套,她幸灾乐祸,"瞧瞧,大姐有女万事足,当然忘了你这个孩子的爹了。" 柳条靠在软垫上,身上薄薄几层丝质衣衫,领口处白色绷带缠得结结实实,"早和你说,她怀了孩子,对我们两个人都是解脱。" "那你还闹什么离婚,非逼得她上演一出爱夫深切的苦情戏码。"等她看到柳条几近透明的哀伤表情,又讪讪道,"抱歉,我失言了。" "无妨。"柳条摆摆手,"净尘捅我之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伤人有多深。虽然他显然受人蛊惑。" "韩公子,叫净尘?"她拍拍汪汪大腿,"可惜了一个好名字。" 比较下小江,再看看韩净尘,她忽然明了柳条的品味偏好:都是脑筋缺根筋的那类。 她不禁哂笑。 不过往往这种人才能不顾一切。 正所谓,要么不爱,要么就往死里爱。 在情场摔过太多次跟头,爱恨都铭心刻骨之后,她很难再全身心的投入。 抛开韩公子的手段不智不提,对这种情痴,她总抱有敬意,甚至还掺杂点羡慕。 汪汪伸过来捏住他手,她回神,给他一张纯净笑颜。 汪汪盯住她,却一言未发,担心她会因柳条萧澜这对夫妻受到负面影响。 对他来说,楚楚是他的唯一,便是全部。 "不过韩公子初始就不打算夺你性命。一刀扎在排骨上,而没捅向你的肾,不然真是为民除害一了百了。" 虽然,柳条和萧澜各有目的和利益,很难比较谁的真心多寡,但身为女性,心中天平还是向萧澜微微倾斜,于是出口嘲讽柳条,带着几分辣劲。 "楚楚妹妹,"柳条也不生气,"暮霭也在这里,我由衷赞你一句:你可真是稀有的美色当前还能坐怀不乱,坚持原则之人。" 被柳条赞美专一,感觉不是一般的怪异。 不过二人斗法,重在一个你来我往,她随即妖气横生的回了一句,"当时确能坐怀不乱,不过第二天往往就难说了。" 柳条大笑,不慎扯动伤口,他咧了咧嘴,扶着胸口,"若是妹妹这样的才好。"他忽然抬头,"我忽然有些后悔。" 汪汪可就坐在她身边。真心还是假意,她已经再没兴趣探究,"那是,你怎么会不喜欢我。"说着,起身,猛的推搡汪汪,又拍拍自己胸前,拧眉咬牙,一副十足吃人女妖凶恶相,"谁敢说我不爷们?" 她言外之意:柳条你大概是因为我比较男性化才喜欢我,而不是真心爱慕我这个人。 推了把太极,柳条汪汪,两个男人都没伤到。 回府。 刚进书房,绿玉如影随形,"小姐,陆大人请小姐回府便去找他。" 她换了衣服,直奔二爹爹的院子。 父女两个坐下来好好喝喝茶水谈谈人生。 "你去见了元明。若是不小心,类似的事情迟早会发生在咱们身上。" "二爹爹?"她心说二爹爹你好歹给点提示。 "至亲之人。" 她瞬间了然,"哥哥的身世?" 这事还得总当年萧煊与陆若谦成婚说起。 爱人结婚,但新郎不是我,苏天晓为此心灰意冷,萧焰瞅准机会,拼命示好,最后许以婚约,他思来想去,嫁便嫁了。自古豪门之间,利益为上,又能有几段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好姻缘? 但随后的几年,诸事不顺,他觉得幸运女神根本不是遗忘了他,而是在唾弃他:舅舅苏君廷失宠身故,母亲镇国公病重,同母异父的妹妹苏晴尚年幼,再加上夫妻不睦,这些累积在一起,对一个男人会是怎样的打击和折磨。 而且,萧焰本就是地位权利欲望熏心之人,固然爱他,可也仅止于浮于表面上的偶尔关心。而苏天晓,对这场类似于交易的婚姻自始至终不曾有分毫投入,萧焰皇女之尊,自有一份远胜于他人的高傲,又怎么会低声下气迎合他,从而改进夫妻关系? 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亲眼看见爱人萧煊在两位皇女的夹攻下失掉第一个孩子。 他痛在心里,可无能为力。 几年之后,萧煊和陆若谦积攒了足够的力量,奋起逼宫,最后甚至用皇位换回他苏天晓的性命,纵然铁石心肠,都不能无动于衷,何况是以正直勇毅知恩图报闻名的苏天晓。 他答应改嫁,回到萧煊身边,作她的正夫。 新婚之夜,尽他所能的取悦她。 可是,萧煊哭了,在两个人紧紧缠在一起的时候,泪流不止。 自此,只要两个人同床,萧煊便洒泪一夜。 他想她还是恨他。她娶他或许是想报复他。 当时,苏天晓还不知道萧炵和苏毅的挑拨离间。 而萧煊知道。她流泪,悔的是自己曾经的轻信。 萧焰被圈禁,在面对那三尺白绫时,对妹妹萧煊说,她怀了苏天晓的孩子。她想把孩子生下来。求萧煊想想办法。 萧煊不忍。 在萧炵和苏毅全力研究登基大典和未来内阁成员以及势力分配之时,对一个彻底失势的前太女,确实没有太多心思顾及。 而且,萧焰怀的是苏天晓的孩子,留下来,今后就是埋伏在萧煊和苏天晓妻夫之间的隐形炸弹,或许还有利用价值,萧炵何乐而不为? 没多久,萧煊也怀有身孕。 只是快到七个月的时候,又没保住。那时肚中的孩子已经没了胎动。 与此同时,萧焰怀孕九个月,产下一个男孩。 萧煊抱着那个孩子,额头象征生父的一朵赤红莲花,小脸自眉眼以下与苏天晓一模一样,她原本的孩子也应该长成这个模样,她气血顿时上涌,不管不顾,带着这个孩子扭头就跑。 甚至萧焰之后自尽事宜全是由陆若谦办理的。 恭王府对外声称,萧焰的孩子没成活,而萧煊生下一个男婴。 但身份之事,肯定瞒不过孩子生父苏天晓。 他半不解半愤怒:萧煊死死守着这个孩子,时刻不离左右,甚至不允许他去探看。 他开始怀疑萧煊还是不是当年那个温柔活泼,一见他便笑得春花烂漫的心爱姑娘。 当年的人们,哪里知道有一种叫做"产后抑郁"的心理问题。而且很多人当年都差点认为萧煊疯了。 事实上,自她第一个孩子流产直到现在,抑郁症也一直都在折磨她。 只是时好时坏。 打狗看主人 "煊她接连没了两个孩子,就把全部的心思都给了彦之。谁想两年后,二人酒后同床,她便怀了你。"二爹爹放下手中茶盏,一贯平静无澜的第三者叙述语气。 陆爸爸何等斯文帅哥,说话一向隐晦,太直白粗俗的形容是绝不肯出口的。 得偿所愿娶了曾经的恋人,多了一个儿子,再加上陆爸爸无微不至的关怀,王爷亲娘抑郁状况大大改善。之后的某天,简而言之,就是借了酒精的无穷威力,苏爸爸一时糊涂,王爷亲娘也不清醒,本来冷战着的夫妻吵着掐着最后滚到了一张床上。 我们有理由相信,当时苏爸爸和王爷亲娘都没手软,或者是嘴软,反正第二天萧煊胳膊大腿处若隐若现的红肿,以及苏爸爸领口遮不住的淤青充分证明了上述结论。 至于造成的精神损害,事实胜于雄辩:自此之后,王爷亲娘把每月初一和十五的固定"睡正夫"的规矩直接取消。 但,不得不赞叹镇国公苏家男人的彪悍,因为这一次露水情缘,萧煊居然又怀了孕。 虽然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肚里的孩子的爹是陆爸爸。 全家人战战兢兢了整整十个月,满怀喜悦的期待这千辛万苦才怀上并保胎成功的孩子降生,显然这"喜悦"人群不包括苏天晓。 当孩子出生,产房里众人看着小婴儿脑门的图案默契的保持缄默时,得知消息苏天晓冲进门来,一眼看见孩子额头的莲花,当下那副表情就是被"正义的天雷"劈个正着。 楚楚不敢断言,亲娘和亲爹那次可能牵涉"暴力"或者"激情"圈叉导致父母关系跌落至谷底。但那之后,亲娘一直都在陆爸爸的怀抱里。私心说,也唯有陆若谦才可能理解抑郁发作时亲娘痛苦和绝望,并给予细致体贴的安慰和无微不至的照顾。而苏爸爸,自从有了她,全部的爱都转移到她身上,爱情化作亲情,同样是个恰当的情感宣泄口。 其实,抛开苏天晓萧煊的恩怨爱恨过往不提,夫妻三人,因为包括陆若谦,都很是疼爱这个来之不易又美貌乖巧的女孩萧楚。对了,溺爱她的还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美人哥哥萧彦之。 她很感慨,处在斗争漩涡中的恭王府,算得上是个和睦温馨的大家庭。 而萧楚,地位和亲情皆有,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同时也要挑起相应的责任,对得起家人的殷切希望。 她从陆爸爸院门出来,在自己院子里,忽视身后的二美和汪汪,裹着厚厚的袍子,闲逛转圈,整理思路。 萧煊和苏天晓相知相恋。 随后,后宫风云突起,先正宫苏君廷失宠,萧焰急速爬墙到苏家祸水兄弟阵营,萧炵名为保持中立,实则观望,唯有萧煊仍旧时刻不忘维护自己的父君,自然成为第一个不受母皇萧晟待见的皇女。 萧炵迎娶苏毅弟弟,虽然是个调了包的西贝货,但和苏毅的联盟得以顺利确立。 苏家祸水兄弟在后宫之内颠倒黑白埋头耕耘,终于成功将女皇萧晟迷惑得不事朝政。 苏毅上演文字游戏,萧煊中计,与陆若谦成婚。 萧焰趁机,迎娶深受重创心神不坚定的苏天晓。不久,在苏家祸水兄弟的蛊惑下,萧晟立萧焰为太女。 萧焰情场赌场双得意,风头一时无两,只可惜天道好还,在和萧炵苏毅联合使毒计令萧煊流产之后,惹怒了当时三皇女的正夫,出身陆家嫡系的陆若谦。 这位表面喜怒无形,内心波涛汹涌的细眉大眼清秀帅哥借着陆家的威望,私下替妻子结交当时的齐国公世女辛歆,又经常与萧煊进宫探望岳父苏君廷,由此镇国公苏家左右武将对他相当客气,甚至还有几分亲近。最后和凌家家主又达成协议,只求她们中立。 当豪门六家,争取到一半家族的支持和默许时,他寻了时机,果断动手。 而结果,甚至可以用"一击致命"来形容。 若不是镇国公苏家令人出人意料的衰落,而妻子一定要保住前太女正夫苏天晓的性命,落了话柄,恐怕如今坐在金銮殿上御座,执掌天下的女子定会是萧煊。 附带说明一下,收纳故去姐妹的老公,就和男尊社会迎娶寡嫂类似,有太多旧例,即使在皇家亦算不上稀奇,但若自己故去的姐妹是获罪而死的话,再执意和"遗夫"结婚,并为本该算作包庇罪的他开脱,虽然提不上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最起码有损声名。 而作为有继承权的皇女萧煊,在道德上存有可指摘的地方时,她登位的希望真的就比较渺茫,这就是所谓"有失国体"。 后来,萧煊苏天晓成婚。陆若谦甚至让出了正夫之位。 二爹爹可不是圣父体质,他之所以会主动退让,只因为他一直内疚于自己最初的愚钝和懦弱:妻子的第一个孩子,身为父亲,他没有能力保住。即使没有任何人认为失去孩子全是他的错,但人过不去的往往都是自己心里的坎儿。 当第二个孩子再次夭亡后,萧煊夺了萧焰的儿子,一门心思的养育孩子,而陆若谦和苏天晓不得不面对一个妻子留下的烂摊子。再后来,王爷亲娘偶然怀孕,平安生下萧楚,苏爸爸趁着萧煊陆若谦进宫之际,硬抢了女儿,直奔边疆。 一切明了。 她忽然抬头,冲着汪汪,询问,"暮霭哥哥,你会配丰胸药么?" 他意料之中的愣了下,随即点头,"嗯。" 令她意外的是,古代的丰胸润肤药膏居然是立等可取的。 汪汪净手,指尖挑了些乳白色的细腻胶冻,在她胸前仔仔细细游走数个来回之后,自然再也克制不住,以翻云覆雨结束。 第二天飞景回归销假。 她特地打发黎瑾瑜和小楼跑去探探口风,"瑾瑜,牵红线最起码还是要两厢情愿的。你好好套套式微的话,他若是真喜欢,就让他嫁了吧。对了,别忘了转告,他嫁人也依旧是我最最贴心的侍卫。" "式微跟了楚楚您这么多年,怎么忽然就失宠了?"小楼在她身边,故意讲得无比哀怨,颇有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味道。 她极为诚挚,"哪里。我身子骨太弱,满足不了你们这么多个。" 一句话出口,二人不约而同,虎躯一震。 她差点以为是错觉,之后小楼精神抖擞喜气洋洋的和满面容光的黎瑾瑜出门,发兵"招安"式微去也。 半个时辰,回来的是三个人。 式微扑通跪下,"谢主子成全。" 她皱了皱眉,所谓反常即为妖,式微答应的也太过痛快了些。 后来小楼凑近她耳朵,声音里卷着鼻音,可见实在拼命抑笑,"瑾瑜转达了楚楚您的话,确认他对他'姐姐'是真心实意,却还在犹豫不已,是否愧对您这么多年的宠信和大将军的养育之恩时,瑾瑜后面又补加了一句,这是主子的意思,自然也是大将军的意思。" 她眨眨眼睛。 小楼又道,"所以式微就从了。" 她不觉挺直上身,目光聚焦在瑾瑜那张最多算是一般清秀且并无丝毫局促不安的小脸上,微笑,还带点一目了然的赞叹,缓缓点头。 一向惜字如金的黎瑾瑜,接连说出那么一长句,将式微清除出楚楚"纯洁的革命队伍"得干脆利落,重色轻友得大义凛然。 为了排除竞争对手,男人们啊,你们所作所为真是"美妙"。 晚上,罕见的亲娘和两位爹爹一同回家。 全家齐聚,吃饭。 亲爹面色凝重,看看挺着大肚子的美人姑姑,"西线战事,不容乐观,晴儿你不方便,这次还是我亲自走一趟。"之后转向她,"辛歆和晏清殊差不多也会这两日就回去,京里就剩下莫南轩,晴儿,他就交给你。凡事多和若谦文谦商量。彦之我也另有安排。" 入夜,回房。 她靠在汪汪胸前,"你说,西线战事为什么来得这么巧?偏偏是这个萧漪死了,萧澜撤出太女竞争的敏感时候?" 汪汪抚着她的如墨长发,"楚楚,卖国求荣之事,我娘还做不出来,但萧湘未必。" 底线自然人人不同。 即使她们目前是一个阵营,或者说是不得不处在一个阵营。 勾上汪汪脖子,吻住他一对柔唇,舌尖相抵,在她的引领下,缓缓转动,白皙素手摩挲在她胸前,另一只手从她膝盖到大腿,来回反复推拿。 每一次他都是不急不躁充分调动起她的情绪,为配合她的节奏和习惯而稍稍压抑自己的欲望。 仅凭床上的态度,她可以断定汪汪真的非常在乎她。 转天汪汪自去上班。 苏爸爸在家和她一起整理行李,准备第二天出发。 她搂住亲爹,头埋在怀里,从表情和肢体动作再到内心,全是不舍。 "楚楚,这次爹必须去。" 她仰头,"爹,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萧炵颇知轻重。" 无国何以家为?外敌侵略时,萧炵和苏毅不是秉承"攘外必先安内"原则最后亡国的慈禧太后,而是会放下芥蒂一致对外。 "好好待你娘。"亲爹特地嘱咐。 "嗯。"她拼命点头。 下午,汪汪的随从捎回口信,在大理寺卿沈大人的带领下,全衙门的员工统一去探望他们的"副院长"柳条少卿,可又不敢耽误泰山大人的践行宴,便事先招呼说晚些回来吃饭。 晚饭时分,美人哥哥和嫂子来访。而齐国公妻夫为防边境不稳,今天已经先回了封地。 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喝茶,期间美人哥哥也不避讳,直接拉了她离开正厅,在王府花园里,找了棵发芽桃花树,牵着她的手,望着她,一言不发。 美人哥哥深情款款,她一阵阵寒颤。皱了皱眉头,想来这已经是一个十足分明的信号,催促哥哥开口。 "爹走了,你多陪陪娘。" "哥哥?你知道了吧。"只好她来捅破窗户纸。 "娘前一阵便和我和盘托出。" "昨天二爹爹特地找我,提醒我留心哥哥。" 身世问题若是让萧湘抓住契机,离间美人哥哥和父母感情,这个家转眼便会支离破碎。 "我考虑甚久。" 没想通哥哥定然不会主动出现。期间曾有无数纠结和彷徨。如今稍稍淡然,可心痛仍在。 "哥哥即便是嫁了人,也依旧会陪在你身边,永远。"说着他直接将她揽在怀里。她耳间全是他有力的心跳和深沉绵长的呼吸声。 高大英俊的哥哥和娇小可人的妹妹抱作一团。本来这才是一对天赐佳偶。 "楚楚,即使我不说,你也定然想得明白。爹想成全你我,但我终归出嫁,若是离异归家,即便辛歆没有怨言,晏清殊呢?咱们家愿辛家最起码保持中立,如何能不许给她们利益?" 他轻拍她后背,"若是能令辛毓生下我的孩子,晏清殊这老狐狸才会彻底放心。" "陆家这边,若不是姑姑娶了相差十岁的姑父,即使元明兄闹得再难看,你也是要娶他作正夫的。爹的苏家和陆家百年来的亲密,同进同退不都是靠代代联姻换来的?" "所以当时,楚楚你对我讲咱们兄妹这样的身份是没资格要求真爱,我知你苦。不过……暮霭也确系良伴。" 她不由苦笑,"哥哥的意思是,他作正君好歹比只爱蓝颜的陆元明强吧。其实他一直都揣着别的心思,我知道。" "我猜你也想得到。我只是劝你小心身子。你越是平静,心里越是在算计大事。这么多年,连爹都不敢教你习武,生怕你撑不住。" 她笑,"所以我才会是远近闻名的文武皆柴百无一能的废物世女。啊,除了脸。" 这句自嘲难得把美人哥哥都逗乐了。 她揪着哥哥的领子,迅速扑过去,来了个西方亲人之间的浅吻。 他从愕然到自然,肌肉从紧绷到放松,终于意识到这是妹妹无声的誓言——我也喜欢你,永远和你站在一边,哥哥。 回房,汪汪坐在床边等她。 她屏退侍女随从,由他体贴为自己褪下袍子。 "暮霭哥哥,你说演戏时,若是投进去太多自己的真情实感又如何?"她故作漫不经心的问。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拎着袍子的手陡然一僵,沉声道。 "咱们的孩子没了的时候。"她转身对上他的双眸,几乎令他无所遁形,"接连醉酒,酒后吐真言,和三少争宠,不得不说这些谋划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时我对你的印象的是正直但稍稍羞涩怯弱的男人,有些年轻,手段略欠隐蔽。" 他面色稍苍白,叠好袍子,又给她递上养身茶,气度不失寻常风采,"现在呢?" "正直,羞涩,精明,稳重。之前你几乎将我都骗过去了。" "我……可以问你怎么察觉的么?" "当然。老实说,你比谁都明白我的宠爱才是你在这个家里安身立命的护身符。呃,虽然我知道后来你引诱我,最后自己都彻底陷下去了。对于自己的魅力,我倒是一直挺有信心。" 他干脆沉默了。他明白,这场谈判,主动权已经完全被捏在了她手中。 "你原本应该嫁给萧湘。但当时我昏迷,你娘不肯把唯一能传承她血脉的苏暮徵嫁给我这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又不能直接得罪攥着婚约的恭王府,所以只好让你填补这个空白。萧湘喜欢你那么多年,她哪能乐意不是?最初本来应该和我联合的二皇女,为了你,不惜损失一部分利益,跟我对着干。"话说得太多,她啜了口茶,润了润喉咙。 "你哥哥害了萧漪,你坑了萧湘,苏家男子祸水声誉,可真名不虚传。"她将茶碗放在案上,"一会儿再告诉你我怎么瞧见你的马脚的。先说说你什么时候决心反抗你娘的吧,我流产的时候,是么?"她笑眯眯的,但眉眼里时隐时现丝丝寒意。 "……我求过娘,但她不允。我那时还不肯相信她会对怀着她孙女的你下手。直到那天进宫,看见你倒在树下,我才明白,她恨我,她只想"人"尽其用,之后我死,她才算得偿所愿,一了百了。" 捉奸看对象 她换了衣裳,背后塞个上垫子,靠在床头。伸手招呼汪汪坐在她身边,拉住他的手,他有短暂的愕然,但迅速恢复常态,任由她拽着他捉弄似的猛力晃了两下。 他纵容她的任性已经成了习惯,即使是在他看来二人极可能离婚的非常时刻。 男人不擅长发起讨论。 男女思维碰撞对决之时,关于两性关系的开放性问题,他们大多不知从何说起。 尤其是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他们往往更加笨拙,这等于白白把主动权送到女人手中。 这样的好机会,楚楚这种情场老手如何不懂得把握? "其实,你最初几乎天衣无缝的演绎了一个内敛青涩并怀有一份纯净之爱的年轻男人,可是后来你融进了太多自己的情感,才被我偶然抓到了破绽。 我小产之后,你搂着我回忆咱们一起读书的豆蔻时光。 依照你之前说过的,你一直以来都喜欢我,总默默待在远处观察我的一举一动。 可那夜你所有的故事里,除了你我出宫那次吃点心之外,我似乎再没有其他事能深切引起你的注意。"她指尖在他手背上轻戳,"暮霭哥哥,一位少年若是暗恋一个姑娘,不只是眼睛始终围着她转,连她身边经常来往的人,多少都会有点忌恨的,多少都会有些纠结,那种爱在心头口难开的心理你没把握准——我猜你根本就没暗恋过,对不对?" 他沉默,分明意味着默许。 她笑笑,"再向前倒倒。只有喝醉你才肯主动坦白。好吧,酒后吐真言,这点我也曾深信不疑。想想那几次你说过的话:你的身世——我猜这部分一点水分也没有。因为二位爹爹曾经与你爹交情甚好,内幕不见得比你知道的少,再加上,以实相告可以赢得我的同情,坦诚以对,更能获得我的敬意。" "再有,就是你娘命你刺探府内情况,择机杀我——这部分,我猜也没水分。你最多是隐瞒了一部分内情而已。"她忽然用力捏了下汪汪中指——中指连接心脉,"我想问问你,你讲了这么多实话是……" 他忽然抬眼,"我不在的时候,若你还能记起我,最起码我在你身边时也讲过真话。" 她又笑了,"说明那时你就动心了。便再不肯害我是不是?希望有朝一日你离开我身边,我回忆夫君时,好歹还会说苏暮霭对我有过真心。" 他一阵神情黯然,"所以,我会离开王府。" 她抬又手戳戳他眉心,"你先等我说完,还有萧湘呐。" 他忽然起身,"我现在就走。" 她心下得意,与萧湘的恩怨往来还真是汪汪不多的软肋之一。 当下,探身,抓住他手腕,"我可没赶你走。最少也要我把话说完。先坐下。" 汪汪回首凝视她甚久,深吸一口气,终又坐回她身边。 "关于二皇女萧湘,恐怕是你唯一对我说谎的地方。你本性正直,为难之时宁肯选择沉默,也不会轻易扯谎。这点,我一直很赞许。不过,"她话锋一转,"谎言是人生很重要的一部分。这点,你也懂。" 被人戳中心中隐秘的感觉,他脑中嗡的一下,脸色愈发难看。本就苍白的皮肤现下已无血色。 她看在眼里,"不管怎么讲,堂堂相府苏家二公子被绑着,和萧湘春风一度,我相信你心底一定不是非常情愿,可是不把身子给了萧湘,她肯定不会遵从你娘的安排;可若是不显得你是被迫失身,恭王府这边必然没法交代。毕竟,你娘清楚,不是人人都能是我爹,改嫁也能作正夫。" 她攥紧手中细腕,预防他落跑,"你说你再没和萧湘往来,好歹人家是皇女,自有一份骄傲在,你这边不给笑脸,人家会一直上赶着不放?何况我甚至怀了你的孩子,谁看不出来你我百般恩爱?" "你我新婚之夜,你还是处子,我的确意外。我本以为你会拒绝与我同床。而且,你和彦之的兄妹情意我……和兄长都看在眼里。" "人算不如天算,你一样是赶鸭子上架,多狼狈啊。"她再笑,"那么,我哥哥的身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久之前。" "我娘和我哥哥说话,你偷听了?" "再之前,我是在父亲院门口等你,无意听见的。" 她挑着一条眉毛,"你没去找你娘邀功?" "我真不喜欢你现在这个表情和语气。你总是轻而易举的就能逼我发怒,逼我失态。自我嫁进来,看见你们毫不避讳,动不动就和彦之抱在一起说贴心话,我厌烦之极。"他反手攥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 "暮霭哥哥,"她眼睛一阵阵璀璨,"认真你就输了。" "可你居然甘愿怀了我的孩子,"他盯着她的眼睛,"而我竟然想不再理会那些恶心之极的勾心斗角,以往的爱怨情仇和你,和孩子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他又冷笑一声,"我真是疯了。" "可是孩子没了。"她冷冷道,"今天哥哥来特地提醒我留心你的动向。想必他也清楚你知道了他的身世。可惜,你没在他心神不定的时候告密,你娘若是知道养了二十年的儿子瞒而不报……" "我娘?呵,她什么时候在乎过我的想法?"他不掩发自心底的嘲弄。 "那你离开王府又能去哪里?今夜你敢踏出王府,明日或许你就能追随萧漪奔赴黄泉路。"她顿了顿,"我其实想问你,你娘恨的究竟我娘还是萧炵?" 汪汪将手撤回,定定的看了她良久,才缓缓道,"是萧炵。" 果然。 自萧漪死,除了萧湘,萧炵和苏毅并无针对恭王府的其他行动。 苏狐狸亲口说,苏毅最在意萧漪的性命,按理说她的憎恨应该迅速转嫁到"凶手"苏爸爸身上,可是恨归恨,实际行动上,她甚至比不上萧湘的刺杀来得直接。 这说明什么? 苏毅没有翻盘的能力,但搅乱局势富富有余。而且,最令楚楚不解的是,原本和苏毅关系最紧密的武氏名门莫家家主莫南轩竟然亲自送上自己的小儿子,这无疑是个拉近关系的举动,很难相信其中没得到苏毅的默许。 究竟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苏毅知道了些什么才大相径庭的忽然转向恭王府这边示好? 显然,是苏毅和萧炵之间,有了内讧。 汪汪见她沉思,试探性拉起她的手,"楚楚,我还能这么叫你么?" "你当真以为我要休掉你?"她忽然正色,"你我最初都各怀心事,你委身萧湘,我为制约你迎娶三少,又仍旧和哥哥亲近,有空还勾搭勾搭你哥哥,没事套个话什么的,"她知道,即使在标榜开放自由的现代,背着老公,和旧情人屡次私会叙旧情缘难了,都极不妥当,"总之谁都不是什么毫无瑕疵的好人,自然谁也没资格职责谁。可正是没了的孩子,让我如此清醒的意识到,我有多看重这段婚姻,多看重你。" 他几乎将她从床上拎起来,一下子裹进怀里,死死搂住,不肯松手。 "利益冲突,足够将爱转成恨。"她靠在他胸前,说。其实她在逼他迅速下决定。 "萧湘和戴文嘉,你不要动手,他们欠我爹一条命。戴文嘉若想将自己女儿推上尊位,至少现在不会与王府为敌。" 她立即敏锐的揪出汪汪的隐台词,"戴文嘉和你娘也翻脸了?" "呵。自始至终就没什么联合之说,我娘想的是萧漪继位,又不是萧湘。戴文嘉是由我娘送进宫中,也算知遇之恩,怎么能明目张胆的和恩人争锋相对?" "你……可有把握?" "我娘也算后知后觉。她是被往日恩爱蒙住了双眼。" 这回换她瞠目,但也不能表现出来,"往日恩爱?" 和先皇夫、她曾经的侍卫的"往日恩爱"? 所以爱屋及乌的偏爱萧漪,费尽心思的想将这小萝莉推上宝座。 "我还差一样证据。"他又道。 "你不会说要亲自去萧湘那里取来吧。" "不错。那对父女,杀他们是脏了我的手。" 国仇家恨,谁能释然?对汪汪来说,杀父之仇,他决心已定,她劝说无益。 "过几天,寻个机会,我要出府。"他手指温柔拂过她的脸颊,"到萧湘那里,一两天的时间足够了。" "好吧。"她说,可心里强烈不安层层汹涌。 之后,例行全国人民都喜闻乐见的活动,汪汪倾注了前所未有的热情,身体内涌动着无尽快感,可也更激起她的不详预感。 第二天大清早,全家人为苏爸爸送行。 亲爹一骑绝尘,后面几十人的随从跟着呼啸而过。 她一瞬眼内湿润鼻子酸楚。 返身回府。美人姑姑与姑父耳语几句,卷着汉广小正太匆匆甩手离去。 她和汪汪手牵手,二人瞧见姑父抖抖衣袖,转身走向大门。 "姑父,"她出声,"姑父脸上怎么一块红印,这……看起来形状像是……鞋印。" 她和汪汪相当默契:心里不停念咒,不能笑,不能笑,绝对不能笑。 姑父抹抹额头,依旧是那副好脾气的笑容,"一晚上居然都没消肿。昨天太医院里那帮德高望重医术精湛的老爷子们聚在一块,差点把晴儿手腕子摸肿了,终于断定晴儿怀的是个姑娘,母子皆安。之前反复诊脉都摸不清性别。" "给姑父道喜。"二人不约而同供上万金油客套话。 "我便和晴儿说,有这姑娘我心愿已了,兼之我人老珠黄,大度贤夫也勉强做得,孩子生下来,便可新收几房年轻小侍,免得她眼睛总往楚楚你的院子瞄。" "……姑父,我院子的小伙子们品性皆优。"她翻了个白眼——有我在,他们绝对不敢去勾搭你老婆。 "我失言了。"姑父一向豁达,"晴儿听了这话,只护着肚子,伸脚踢我。我担心她动了胎气,凑过去,不防她一脚正中我额头。" "姑父,"她差点无语凝噎,"你得顾忌形象。" "楚楚,"汪汪哽了下,扯紧她的手,"若你有孕,想踹我脸,我也情愿。" "英雄所见略同。"姑父微笑,漆眸闪烁,"晴儿点了幽雨楼的点心,特地命我去买。" 好姑姑,又是一个秉承着"怀孕时便将老公当畜生使"的坚贞信徒。 "姑父,慢走。" 望着美人姑父带着随从走远,她皱皱眉头,"瞧瞧,得了个姑娘,就把他美到精神错乱的程度。至于嘛。" "至于,"汪汪看着她认真回道,"原本咱们那个孩子,也是个姑娘。我当时还曾想过将来要给她迎娶几房侍夫,正夫选谁家男孩比较合适。" 破镜重圆 上 晚上全家聚餐时间,她在饭后喝茶聊天时,道出自己一整个下午的疑惑:"一向自信的姑父如何认为自己'人老珠黄'?" 美人姑姑悠然一笑,"你姑父今天春天开始,头发便掉得厉害。" 毛发浓密程度和雄激素分泌水平直接挂钩。万没想到大周朝男女也有这种科学的"认知程度"。还真是了不起。 平静了些日子。 她和汪汪依旧同进同出,至少外人察觉不出她们夫妻那此的惊天"战争"。 亲爹在西疆坐镇,清剿流寇,加固城防,每隔几天便捎信回来询问家中近况,回信时还特地要求回禀她的心情和身体状况。还多次嘱咐小楼、瑾瑜和式微留心汪汪的举动。 正所谓父爱如山。捏着亲爹的家书,她不只一次感慨。 桃花开得繁盛的三月底,姑姑平安生下一个姑娘。 美人姑父抱着婴儿爱不释手,汉广升级成了哥哥,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白嫩小巧的妹妹吸引走,再没功夫和精力再去找致远打架。 少了对手的致远小肉团煞是寂寞。全家人凑在一起围观新生小姑娘的时候,肉团站在门口,揪着楚楚的袖口,可怜兮兮的表情还带着几分讨好:"娘,我也想要妹妹。" 她还没做出反应,身边汪汪倒是伸手摸摸致远的脑袋,"会有的,乖。" 晚上,她和汪汪并肩躺下。 一阵缠绵过后,伸直四肢,合眼休眠。 最近配了不少安神强身的药丸,她按时服下,夜间极少惊醒,总是舒畅一觉直到天亮。 她有个比较好的毛病——卷被子,偶尔睡得"得意",还变本加厉,再将自己整条玉腿架在枕边人身上。反正家中一向温暖如春,少了被子却有妻子白皙大腿安慰的汪汪也从没觉得有任何委屈。 晨光熹微,她足足睡到自然醒。 懒洋洋的撤回大腿,扭头望向枕边人——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面前这个五官轮廓分明蜂蜜色皮肤的男人不是三少还能是谁。 她猛的坐起,左瞄右看,确定是自己的正房,绝不存在梦游"串场"的可能。 可她又分明记得昨夜身边睡着一个平静的汪汪。 她推推三少,"别装了。大腿架你身上一整夜你不清楚才怪。" 巧克力帅哥闻言,笑着起身,收起中衣下摆下两条修长又极具筋肉线条的长腿,"苏二公子施放迷药越发精妙,夜间我转醒才意识到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移至你身边。" 她点点头。 她连汪汪什么时候给她下了安眠药也不知道。 以汪汪的手段,想要夺她性命,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三少理理身上白色中衣,冲门外轻声吩咐,"起了,你们进来伺候。" 早饭间,没人询问或者质疑汪汪的去向。 饭后,她在书房,寻了几本书册,拿在手里,三少换了衣服,端着茶碗,坐在她身边。 她问,"三少今年不去兵部衙门?" "今天休息。"三少粲然一笑,"咱们说说话?" 她想了想,放下书,轻轻点头。 "苏二公子离开,楚楚你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 ——三少一向敏锐。 "'苏二公子'?你不再假惺惺的唤他'大哥'了?" "自从我将严大人暂存在我爹那里的书信交给苏二公子,他对称呼便再没计较过。" ——恐怕不只是不计较称呼。 三少放下茶碗,娓娓道来,"如果楚楚你愿意我们几个以兄弟相称,自然遵从妻主大人的意思。苏二公子生父严大人为官清廉刚正,在朝中极有人望。暴病身故,同僚皆扼腕叹息。严大人与我爹也曾私交甚密,生前曾将一卷书札交予我爹,拜托他将来转送于其子苏暮霭。" 她盯住三少。 萧炵三个女儿,再加上一个血统更"尊贵"的萧楚,未来的惊天动地的夺嫡大战完全可以预见。这场争斗,二苏必定会搅进去,连带和镇国公苏家亲近的陆家,辛家,与相府苏家结盟的莫家,唯独凌家一直奉行"明哲保身"的中立观望态度,所以严大人在自知不得善终之际,将写有隐秘旧事的书札交给凌家人保管,称得上深思熟虑,万无一失的明智之举。 "没了孩子,楚楚你一定忌恨苏二公子吧。" "身为孩子的父亲,明知危险却不告知于我,我的忌恨不正当么?"她声音极冷。 "可是,你们似乎又迅速和好了。" 她再次盯住三少,只可惜对方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连一丝一毫的迟疑都不曾有。 她轻叹一声,"我是真心爱苏暮霭。不论他是否完全甘愿嫁我,婚后,磨合数月,我觉得我得到了对方的回应。只是摔坐在地,孩子便烟消云散,我知道即使没有此事,孩子也很难留住。" 她低下头,略略哽咽,"我怪他瞒而未报,只因为,我以为我诚心以待,必能得到他的回应,可其实不然。这些天,我一直在反复思量,我对他有多好,他又如何对我,他期间又是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纵然他有不得已,可他也不该这么对我。或许,他的确也爱我,只是他更重视他母亲而已。" 一时屋内一片寂静。 几分钟后,她终于抬头,眼眶微红,"与他决裂我舍不得,但这些日子为粉饰太平,我就如哽骨在喉,却还要与他如寻常日子那般时刻亲近,心下却百感交集。那些助眠药丸,帮了大忙,我只求每天清醒时间越少越好,不必强迫自己理清谁是谁非。" 她攥紧衣摆,"而且,我也为斤斤计较彼此付出,日渐懦弱的自己,感到羞耻。" 又是一阵寂静。 "感情没办法控制。越是在乎才越会计算得失。"三少扶额,"尤其是咱们这样的几个家族,好好的姻缘和情意,夹杂了太多利益,终归变了味道。我就是厌倦这个,才选中凝凝。只可惜,注定的东西逃也逃不掉。" 三少换个姿势坐好,"新春进宫赴宴一事,前因后果我大概比你知道的还多些。 "我爹官居吏部侍郎,很早便在苏毅苏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手下办差。楚楚你要知道,凌家在探听家事闲话时,比其他人多些便利。"三少言毕,浅浅一笑。 "苏大学士与侧夫严大人感情甚笃,严大人常常在衙门门口迎到妻子一同回家。苏二公子自小备受宠爱。甚至,莫南辙大人气不过,主动上书申请调往外任,带了苏暮徵公子离开京城。" 她不由瞪大眼睛。 "这些你不知道?"三少微有惊讶,转念一想,又迅速释然,"也难怪,楚楚幼年一直随父亲坐镇西疆,居于楚城,这些往事确实知之甚少。 "男女之间若存爱意,连彼此对望的眼神都不同寻常。"三少特地一顿,"恕我多嘴,楚楚你和苏二公子便是如此。" 不待她有所反应,又继续讲道,"严大人,背负家仇,却对仇人动了真情,他当时大概只想害苏大人丢官夺爵,谁料惹得德侍君多心,才没了性命。事后苏大人对侧夫身死,并未表现出太多哀痛,大约是知悉隐情,不过对苏二公子的态度与之前相比可是天上地下。 "没过几年,苏家二位公子一同入宫读书。苏大人偏疼长子,冷落次子,转变得实在太快,让旁人很难没有什么想法,不过苏家家事,外人看在眼里私下议论几句,仅此而已。 "苏二公子在不明就里时,对母亲态度急剧转变,必定不知所措。苏二公子得到又再失去的滋味,我很能理解,他甘愿受些委屈,也要拼命讨母亲欢心,也是自然。" 三少轻叹,"另外,最近这些年,苏大人对次子虽然并不给太多好脸色,但大事上倒也过得去。 "萧湘之事,苏大人将自己小儿子奇货可居一次,之后苏二公子可能认为母亲良心有亏,于是向母亲苦苦哀求,希望护你周全,据说苏大人生硬的拒绝了儿子,没有丝毫商量。 "没过多久,他又从我这里拿了书札,正巧你又有孕,再次偷偷面见苏大人,说看在也是母亲亲孙女的面子上,别再夺嫡之争中将你卷进去,苏大人好像还是没应允。 "苏二公子最大的失误就在这里: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往常母亲虽然嘴硬,但最后还是都会心软,所以苏二公子觉得母亲大概不会为难于你,正巧生父之死他也想急切追问萧湘几个问题,才一言不发的随你进宫。谁料想,楚楚你肚里的孩子和萧漪比起来,苏大人选得是后者,因为正宫皇夫的女儿萧漪只有一个,而你却可以再次怀孕。" "三少,"她挑起眉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巧克力帅哥摆摆手,"承蒙母亲并二位父亲厚爱,不过,关于你小产之事,我也是后知后觉。" 她明白。 她肚里的孩子亲娘和两位爹爹何尝不是视作珍宝,他们若是事先知悉萧漪预备寻衅滋事,如何肯允她进宫赴险? 三少的话,令她全身无力。 默默望着天花板,只感叹世事无常阴差阳错。 无心之过,她又能怨谁? "楚楚,凌公子。"小楼的声音。 她哑着嗓子,"进来吧。" 妖娆美人扫过她微红双眼,垂头,恭敬递上一张帖子,"萧湘今晚设宴,有请楚楚您和凌公子到场。" 她接过,匆匆浏览,嘴角上弯,"三少,你说我今天是该扮演一个遭人背叛内心哀怨不已的妻主呢;还是装作另有新欢,全不在意苏暮霭的离开?" 三少又是撩人一笑,"楚楚放心。不管是哪种,萧湘殿下都会认为她魅力超群,你是彻底失意,留不住正夫的手下败将。不要轻视这位二皇女的自我暗示功力。" "也好。咱们就是一对恩爱妻夫,羡煞旁人好了。" 三少起身,深深一揖,"一切全凭妻主大人安排。" 萧湘得意洋洋,只为炫耀汪汪辗转个来回,终于回到她身边。 她身边汪汪紧紧盯住楚楚与三少,表情如常却面色苍白。 楚楚毫不理会。旁若无人,玉手放在三少膝上,每上一个菜,手便向上挪移几分,直到他大腿根,三少不以为意,举起酒杯,夫妻对饮,将萧湘和汪汪晾在一边。 不过萧湘确如三少所料,以为楚楚满是不甘才上演一场好戏,席间,一脸怜爱,不停安慰汪汪。 散席回家。 二人换了衣服。 她仍旧靠在榻上。 三少与她对坐,啜了口茶,笑道,"苏二公子刚刚目光灼灼,似乎随时都想出手夺我性命。" "他醋劲极大。" "可见,苏二公子确是动了真心。" "三少,为何你如此好心执意撮合我与他?我们重修旧好于你而言未必好事。" 三少立时正色,"楚楚,我一个过来人,只想劝你一句,我不想你最终只能和墓碑和解,悔之晚矣。" 她几乎是从榻上跳起来。 汪汪告之她计划之时,只说过"我和出府"和"大概只需一两天",却从没讲过"等我回来"。 她双手已经开始颤抖。 三剑此时齐齐进门。 黎瑾瑜依旧"头牌","楚楚,凌公子,德侍君身份事发,陛下震怒,将其圈禁,讹传今夜赐死。萧湘急于救父,带亲卫队杀进宫内。" 跟上的小楼又道,"楚楚无须担心。宫中御林军在上次宫变之后,尽属大将军麾下。如今大少爷另带一队人马进宫,围剿萧湘手下。" 原来汪汪的杀手锏就是这个。 他说他不屑于亲自动手,便施计令萧炵与戴文嘉父女自相残杀。 "萧湘一生只在乎两个人:其父戴文嘉和苏二公子。"三少微笑,"苏二公子这招真妙。" "苏暮霭如今身在何处?"她沉声问。 "据探子来报,苏公子随军。"这回是左式微醇厚的低音。 她或许可以看开孩子的离去,但她却不能对汪汪情意多寡轻易释然。 付出了那么多,她再豁达大度,也不能不计较回报。 伤了心,她不是不曾想过报复他教训他,可绝没想过要他死。 那夜,据混在萧湘军中的细作的证言,萧湘在得知已中埋伏,被数倍于己的御林军包围时,瞪大着眼睛指着苏暮霭公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公子当时未穿战甲,一袭白衣,临风而立,犹如神仙一般的风采,嘴边挂着浅笑,道,"萧湘,你看,天快亮了,他们会将你我直接灭口,死无对证,那么应该放箭的……对吧?" 还没说完,萧湘一箭正中胸前护心镜,呜咽一声,咣当倒地。 苏公子随即闭上双眼,状似一心赴死。 "啪"的一声。 萧公子飞身上前,直接一拳正中苏公子脸颊。 随即二位公子扭打起来。萧公子为防苏公子用药,双手牢牢钳住苏公子双腕,于是二人开始了旷日持久的飞腿对决。 又有美人哥哥多年贴身侍卫补充,我家少爷和苏二公子对打,毫无习武出身之人的风范,二人不只互殴,貌似口中亦不停对骂: "你离楚楚远点,每次又搂又抱,成和体统?" "我与我妹妹,兄妹情深关你屁事?" 总之全无形象可言。对了,二位公子那神情那场面极似陆元明公子与韩公子当街争执之"盛况"。 当她凌晨得到消息,知道汪汪已被美人哥哥捆个结实后丢进刑部大牢,转手交给刑部尚书二爹爹时,她抛出一句,"他若想蹲几天大牢,成全他好了",直接一歪,倒头就睡。 第二天中午,她不紧不慢吃完午饭。慢条斯理询问身边三剑汪汪近况如何。 "安好。"黎瑾瑜言简意赅。 "有气节一点就会想自尽的。"她小有失望。 "苏公子咬舌了。"小楼满面春风回道。 "……"这个马后炮令她狠狠呛了一口水。 "还不止一次。"小楼依旧微笑。 凭美人哥哥对汪汪的知根知底程度,必定是将他整个人身上见过的、没见过的粉末药包搜个干净,再卸掉绝杀绕指柔,直到万无一失,才会把他一脚踹进刑部大牢。 这话和小楼一讲,妖娆美人又乐不可支,"大少爷是什么人,他可没这么有耐心,直接把苏公子扒个干净,一脚踹进刑部大牢,还故意安排到了死牢,苏公子就剩件中衣,倒在冰冷的地上,瞧着就让人揪心。"说完,又瞄了瞄楚楚,见她不为所动,有些惋惜的道,"还以为楚楚您多少会触动呢,看来这回真是生气了。" 她苦笑了下,"他带着心思嫁进来,也没什么。咱们这几家人,联姻有哪个不是抱着目的。我唯独伤心孩子,所以这回就得狠心让他涨点教训。" "说到出气,"小楼霎时又来了精神,大眼睛忽闪忽闪,闪耀着璀璨光芒,"苏公子吩咐下人将凌公子抬进正房,我们三个就在一边冷眼瞧着,直到苏公子预备翻墙飞身出府的时候,我们三个才跳出来一人捅了苏公子一刀,教教他恭王府世女正君进出要大大方方走正门。" 黎瑾瑜微笑,恰到好处补上一句,"楚楚放心,这三刀都极有分寸,必定不会留下疤痕。" 这话才是说到心坎上去,她低头,端起养身茶,安然换了话题,"今天朝廷上如何?" 小楼掩唇而笑,"皇上没早朝。诸位大人各去衙门署事。" 二女儿为了父亲和情人,不明就里,情郎耳边小风一吹,鸡血加身,公然谋逆逼宫,甚至殒身不恤。 萧炵的心情五味杂陈,若还能有气力若无其事的早朝议事,那就只能赞一句神仙再世了。 "式微刚刚从刑部陆大人那儿回来。"小楼向身边高大帅哥努了努嘴。 "主子。"式微是三美中唯一在讨论正经话题时,还会毕恭毕敬的称呼她主子的那个,"昨夜苏公子趁人不备欲咬舌自尽,幸亏发现得早,止血敷药之后,也必然疼痛难忍,苏公子自然一直未眠。今早,陆大人亲自'提审'苏公子。"式微上身一挺,捏着点嗓音,"若不是因为你是你爹唯一的骨肉,楚楚又爱你爱得紧,萧湘那边一个活口都没剩下,偏偏就你能待在刑部大牢,你居然还要像个懦夫似的寻死。你这是把天晓和我一直回护你苦心置于何处?" 她一抖,茶碗里的水险些泼到裙上。 冷面阳刚左式微模仿谦谦君子的二爹爹,这是种多么奇妙的感觉。 "苏公子只垂头,状似无动于衷。"式微抿抿嘴唇,"那楚楚怎么办?一日妻夫百日恩,你也舍得?"式微抬头,"苏公子哆哆嗦嗦要来纸笔,写下'无颜以对'之后,陆大人再说什么,苏公子都只跪着,再无回应。" 她往身后软垫子上一靠,"他可真有气节啊。" "陆大人无法,命我转告主子,"式微又全身一凛,拧着两道剑眉,"楚楚,二爹爹没用,努力的模仿你爹天晓的劈头盖脸疾风骤雨式'激励',竟然完全没有效果,而且,暮霭回去之后居然又咬舌了……彦之在处理遗留杂事,楚楚还是你自己来劝他吧。" 她默然。 因为二位爹爹曾经和严大人的深厚交情,他们两个立誓尽可能的照拂没了亲爹的汪汪,再加上恭王世女真真切切无人可与之分享的爱意,如此双重护身符加身,汪汪就算寻死,恐怕也不能轻易遂了心愿。 黎瑾瑜察言观色,迅速补充道,"楚楚放心。这次早有准备,由调~教我功夫的师傅亲自动手,在苏公子两颊上了银针,在伤口敷药后,特地又加了失力散,如今苏公子怕是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不怕他再想自残。" "调~教"这词用得十足精到。她不由赞叹。 至于失力散强悍到让人动动手指都不行,那绝对是有所夸张——毕竟人总还要呼吸还要吞咽。 放下茶碗,起身之际,忽然一阵晕眩,她晃了晃身子,离她最近的小楼赶忙上前抱住她,黎瑾瑜扣住她手腕,一阵摸索,忽而眉目舒展,"楚楚,您这是……有喜了。" 她难以置信,"瑾瑜你确定?" "千真万确。"三人立时齐齐跪下,齐声,"给楚楚、主子道喜。" "免了。"她长叹一声,摸摸自己的小腹,心说这破身子怀孕还真容易,"本来还想多折腾苏暮霭几天,如今看来,孩子的爹还是尽早回家来比较好些。" 依恭王府的超高效率,早有随从去往各处,向王爷亲娘,二爹爹,美人哥哥,以及远在西疆的大将军亲爹加急通报喜讯去也。 她换了身艳丽红衣,在三美以及恭王府精英卫队的层层包围下,坐上马车,直奔刑部而去。 二爹爹的领地范围,自然一路绿灯,由着她带着帅哥美人们在衙门里横冲直撞。 刑部大牢,汪汪关在走廊尽头的某个单间。 早有随从抬了舒适座椅,上面铺了厚厚坐垫。三美又服侍她坐好。 二爹爹摸摸她额头,满脸的爱怜,"这里潮湿,不得久坐,说几句就尽早回去。" 她乖巧点头。 三美随后也行礼退场。 她紧了紧身上大氅,盯住敞开大门的牢房角落处的一团"白影",缓缓道,"你我妻夫一场,你真的对我无话可说了么?" 没动静。 "暮霭哥哥,你真不厚道,觉得替我扫除了最后一个威胁,就可以功成身退,然后让我在余生边爱你边恨你,再附加点悔不当初没能留住你,这样你便能让我永远记住你了么?" 沙沙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过后,又没了动静。 "今天跟我回去,你仍是我的夫。"她话一出口,立即后悔,这句实在太趾高气昂了。翻个白眼,暗叹怀孕让人太容易冲动。 她话音一落,连沙沙声都没有,还是一阵寂静。 她戳戳自己太阳穴,"暮霭哥哥,我又有了。" 最短的句子,却引发了最大的反应。 失力散加两根封住内力的银针,汪汪绝不可能站立,而是不计形象的手脚并用,表情痛苦的爬到她脚边,拉着她衣裙下摆,讨好般的轻轻摇了摇。 她知道他连挺起上身,抬手摸摸她小腹的力气都不复存在。 汪汪发丝凌乱,眼内血丝密布,下巴上因长出胡渣而泛着微微的青色。 他见她瞧着他,非常的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 虽然这个笑容实在难看。 "你的补药还真是灵验,距上次小产一个月就恢复并再次怀上孩子,了不起,暮霭哥哥。"她弯腰,两根手指拔出他颊上银针,"所以我今天就来问候你,以及问候你那两颗强壮的肾。" 舌头受创,汪汪口不能言,只得一声呜咽表达他当下满心的悲怆。 稍稍休息一下,汪汪卯足力气弹起上身,靠在她腿上。 她身子坐直,伸出一只手轻轻抚弄他的下巴。 "没了父亲的孩子今后是什么样悲苦的日子等着她,你恐怕最有发言权。所以,跟我回去?" 他这回痛快的点头。 "这一阵子,我仔细想了你我成婚后的日子。你是在我怀了孩子时再对我不能割舍的吧。" 汪汪拉着她一只手,在她手心用指尖轻轻依次划了三个字:再之前。 "你我大婚之际,你可没想过我是实意待你的么?" 汪汪这次又迅速点头。 人算不如天算,妻子拍着自己的小腹,居高临下的态度,对他说"我又有了"的时候——孩子,一定是楚楚和他的孩子,这就是他唯一的死穴,于是汪汪所有决绝心思和挥别尘世的决心,再次不争气的化作一泓春水,在几秒钟内留了个干净。 她轻拍他的脸颊,"老实说,如果你不那么实在,等我自己发掘真相,那不知都是什么时候。我用了一整天的时间,考虑决定继续和你恩爱下去——虽然不代表我不怨怼。" 汪汪也只能继续点头。 "如果那时我摆明了不肯原谅你,恐怕不知有多少人又会动我身边正君位子的心思。看看京里几家豪门,待嫁贵公子,又和我有几分渊源的貌似只剩你哥哥苏暮徵。他啊……"她又轻叹一声,"其实,我想说的是,不管是谁,都不会比你更好,不会让我更欢喜。" 她如愿以偿的盼来手心被另一只大手贴近。 她随后笑了笑,"怀孕心情都不太好呢。" 汪汪点头。 "我身体不好,你又这么体贴,为什么你就不能替我生孩子呢?" 一阵痛苦的呻吟过后,汪汪比划半天,她才理解他的意思,叫来随从备好笔墨,汪汪颤抖着写下一句:如果你能让我怀上,我自然肯生。 向二爹爹打了招呼,带了汪汪回家。 更衣沐浴过的汪汪身上有淡淡的皂角清香。 扒开他的白色"浴衣",左肩两臂各有一处浅浅的刀伤——可以视作三美集体泄恨的赫赫成果。 她洗了手,用"大周朝版创可贴"为他仔细包扎。 汪汪刮了胡子,没了胡渣的下巴上分明几个淤青指痕——大概是黎瑾瑜的师傅的"毒手":暴力掰住汪汪下巴才硬把止血药敷在口中。 她有些好奇,端着他的小脸,笑眯眯的要求,"张嘴,我瞧瞧。" 汪汪捂住自己的嘴巴,哼了一声,然后摇头。 她爱干净,他也有洁癖,嘴里的伤口"满目疮痍",他不愿意再给她什么不佳的回忆。 小楼进门,瞧见小夫妻又抱作一团,轻轻的皱了皱眉,"楚楚,王爷、陆大人都会尽早回来,'可是大喜事,一定要一家人坐在一块好好吃上一顿乐上一乐。'" 这不伦不类的口气,想来必定出自二爹爹。 离晚宴还有点时间,她把汪汪丢在家里自己和自己玩,带上三美坐上马车奔向大姐府上。 某些真心话,还真是只能对柳条说不可。 楚楚不算外人,柳条见她气势汹汹的进门,也只扯扯身上袍子,遮挡住部分春光外泄的搓板前胸,欠了欠身子,"楚楚妹妹大喜。" "你知道自己有后的时候,是大喜么?" "我只感觉解脱。暮霭和我可不一样。" "姐夫消息灵通,小妹佩服。"她一拱手,随后坐在身后椅子上。 柳条丝毫不以为忤,"本以为苏二公子心意已绝,妹妹正君之位将再次易主。"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摸摸自己小腹,"我也不是太有把握劝说长辈们宽宥暮霭哥哥。如今他是娘和爹爹们嫡亲孙女的生父,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孩子的成长着想,也不会轻易将他降为侧室。" "有严大人的临终嘱托,再加上王府下代小主子的父亲身份,暮霭性命地位全都保住了——他命可真好。" "姐夫,你是羡慕吧?" 柳条得意一笑,"未必,老实说,我活得可比他自在多了。" 只这一句,她心下一阵隐痛。 她一转念,想起那位蒙着面纱的韩公子,"对了,姐夫的小情郎如何了?" "在牢里又哭又闹,寻死觅活的,关关他收收心思,让他长长教训,预备过些日子,好好嫁人去。" "姐夫?"她闪过一丝不安,"这都多少日子了,你伤口上怎么还包着厚厚的绷带?" 好长一阵沉默,"楚楚,那柄匕首上淬了毒药,于常人无碍,却与我一直以来服用的养身安神汤药相克。" 她蹭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堂堂陆家也有二皇女派下的眼线? 他并不在意,又道,"本来很寻常的方子,只是德侍君戴文嘉一向'看重'澜妹与我妻夫二人,处心积虑想着'别的'心思,这回被他抓住机会罢了。萧湘派人对净尘说那是能让人专一的灵药。" "那姐夫你的身体……" "无妨,本来我也是在凑合着熬日子。" 她指着柳条,怒从心起,"专一的灵药,这韩净尘也能信?瞅瞅你喜欢的类型,有脑子没毛病的么?" 柳条直视她,眼光没有一丝闪烁:"他们,净尘和远修,都是纯净的可爱,心中没有尔虞我诈,利禄功名。" 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即使爱人为他带来麻烦和困扰,身为当事人的柳条都没抱怨或者嫉恨,她一个外人,又能有何立场置喙? 柳条翻身,坐至床沿,冲门外招手。 两位清秀近侍进门,依照吩咐,递上几件外袍,服侍他更衣束发后,行礼恭敬退出。 "楚楚,咱们出门走走。" "家里晚上还要聚在一起吃饭,今天不用麻烦你。" "不,"柳条轻轻摇头,之后抬眼,"你那副神情分明在说'陪陪我'。我这儿别的不敢说,院子修得还是过得去的。" 她一时无语,心下满是感激。 萧澜和柳条婚后,一直分居,二人各有一个院子十数间房子,起居会友,已经绰绰有余。 自怀孕后,大皇姐萧澜心思都在保胎修身养性之上,只隔三差五向名义上的正君柳条通报下身体状况,其余之事,再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而且此刻萧澜定然回府,楚楚到访都未曾露面,可见实在很想和柳条划清界限。 夫妻能生疏淡漠这个份上,也绝非一日一人之功。 正值春光明媚大好时节,柳条的私人花园里繁花似锦,二人并肩漫步。 多么浪漫的情景,却可惜她满腹心事。 还是柳条最先开腔,"妹妹舍不得苏二公子,可如鲠在喉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不是。" 她甩出一颗"卫生眼","你还有新鲜点的话来嘲笑我么?" 柳条笑笑,"论起来,这位二公子样样都比他那位不省事的哥哥强,当然,除了相貌,以及缺个出身武氏名门的亲爹。" "姐夫也知道了。"她望着不远处的灼灼其华桃花正盛。 苏毅多年来悉心呵护前太女萧漪。 新春宴席间挑起楚楚和太女争执,即使她肚子里怀的是苏毅的亲孙女。 只是万没料到大将军亲爹羽翼已丰,毫不犹豫直接动手;也没想到此事大大刺激了忠心的二儿子,又给了大儿子报复的机会。 "这些,恐怕是妹妹最近才想通的吧。"柳条笑问。 "嗯。以前我只想着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不管世外风云变幻的。" "依妹妹的身价地位,恐怕躲不掉。上代那些恩怨远未了结,你情非得已也要硬着头皮上阵。" 她猛然扭头,直视柳条,"姐夫,幸灾乐祸不带你这么明显的。" "苏大学士和先苏中宫姐弟情意好得实在让人起疑。大学士溺爱太女萧漪比亲生儿子更甚。期间,甚至气得正夫莫南辙自动请求外任。" "以苏大学士精明,如何不知不妥当,可她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女人陷入爱情,傻得都没药救。"她轻描淡写随口评论。 "所以惹来祸事。苏暮徵公子忿忿不平多年,终于推波助澜一次,坑死萧漪。" "苏大公子被关在宗人府的时候,言之凿凿的告诉我,他这么做全是为了我。" "也未必。以我看来,苏暮徵对妹妹还是有几分真情意的。" "也许。可当时我脑子一懵,差点信以为真。足见蓝颜祸水无穷杀伤力。" "杀伤力……"柳条玩味一笑,"同理,依妹妹为人,对断送自己腹中胎儿的夫君,还会留下性命,连地位都不曾剥夺,甚至不计前嫌依旧恩爱,如此宽容却是为何?" 柳条明知故问。 只是她穿来之前,初恋被个人渣骗青春骗资财,分手后终日以泪洗面,终于觉悟将工作视为永不背叛的情人。眉眼间气势日渐凌厉,决心与情爱绝缘,再不对他人真心相待。 几年后偏偏有个男人走近她,不因她不冷不忍偶尔恶语相向而心生畏惧,而是勇往直前,在即将以柔情彻底软化她之前,一场急病轰然倒下,她在病床前终于痛哭流涕,承认再也离不开他的温柔体贴,却在男子痊愈将与她牵手终生之际,阴差阳错,来到这个世界。 她如何好意思坦诚:新婚之际,平和安静的汪汪与她曾经的未婚夫的神情气质是多么的相像。 之后,汪汪低眉顺眼屈意讨好,悔不当初眼含热泪,种种神情言语又与往事暗合,彼时那个男人百般宽容,此刻轮到她即使"圣母",也要再给汪汪一次机会。 她轻叹一声,"以往造孽太多,老天爷不丢石头来砸我已是意外之喜。"又如何敢奢望天上掉馅饼。 "确实。" 她又一笑,"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姐夫。" "所以我也没什么抱怨不满的。为平衡诸多家族利益,不得不硬着头皮迎娶新人,用身体和子女借以稳固联盟——又和卖~春有什么区别,他们是为金钱,我们是为权势。" 这,可以理解为柳条的精神洁癖么?还是仅仅为试探?她稍作思考,反问一句,"那么姐夫,韩净尘和江远修……" 他打断她,"我是认真的。" 她转瞬释然,"我一向认为身体的紧密是感情的实体化。所以我对苏暮霭,也是认真的。" 此时吹来的拂面春风和太阳快落山时照耀出温暖的橘色,仿佛能扫净曾经的彷徨与阴霾。 她身边站着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心灵契侣,可惜又终将失去。 转过头瞄他,却发现柳条一直望着她,挂着柔柔的笑容,发丝迎着清风微微飘荡。 她忽然拉住他的手,攥了攥,晃了晃,感觉到他的体温,又迅速放下,若无其事向他告别。 回去的路上,她改了主意,决定先去刑部会会柳条的情人韩净尘。 她大摇大摆的在人家牢房门口坐定,端上碗茶,只看着白衣小受,一言不发。 柳条的小情人憋不住了,"萧澜殿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 她扑哧一声,"大姐身孕都六个来月,能是我现在这副平胸平腹的样子?我是萧楚。" 走过去,凑近仔细观察对方,确实是个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的美貌少年,只在右脸一侧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怎么弄的?"她问。 他闭口不答。 "算了。问你别的。看你也像是真爱我那姐夫,可怎么狠心下得去手?" "不是!"他挺身昂头,急于辩解,"我只是想吓唬他,万没想到元明他竟迎着刀子撞上去。"随即又低头,"原来他的心意一直没变……" 那白面上一抹娇羞,犹如一朵白莲正中她面门,她不由扶墙一声哀叹:这幅表情身段,连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女人都想攻上一回,也难怪这孩子早早菊花失守。 这档子破事,早逃为妙,何况家里今晚一场宴席,谁知又能生出多少是非。 回府,换了衣服,正厅门口,正遇见王爷亲娘和二爹爹。 亲娘眼神一递,二爹爹拉上汪汪三少等一众男眷率先入席。 当下,只剩母女两个,和远处一堆随从。 亲娘比自己高出半头,伸出手来,动作略有僵硬,摸摸她的额头,"这次你做得不错。" 她绝没想到亲娘这一句赞美,愣了一愣,才迈步跟着母亲走进厅堂。 亲娘忽然回头又道,"等你生下孩子,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姑姑牵着汉广正太,姑父抱着自己的宝贝姑娘,喝了几杯便早早撤退。带孩子亲力亲为不肯假以他人之手,这些日子休息都不好,带着满脸疲惫和黑眼圈自然不能久留。 亲娘和二爹爹祝福几句,便也退场。 她招招手,吩咐重新上菜摆酒,并招呼三美入席。 陈年好酒,她闻了味道就知道劲道够足。 她扬扬眉毛,自顾自慢慢吃菜。 汪汪亲自给其余几位倒酒,走回自己的位子,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三少等人也只能跟着一饮而尽。 汪汪点头,状似感动,再替几人满上,再带领大家干杯。 如此往复,侍女进出撤下酒坛整整六回之后,式微趴在桌上睡着;瑾瑜单手撑下巴,双眼迷离,盯着她一个劲儿的放电,另一只手捏着筷子却怎么也夹不起一整根青菜;小楼坐在地上,垂着头,反反复复的呢喃"这是为什么";三少还端坐在椅上,放下酒杯,实在一句,"我不行了。"起身,扭头迈步,一个踉跄"哐当"一声载在地上。 汪汪面无表情,扫视全场,轻轻拉起她的手,蘸着点清酒,在桌上写下"咱们回去吧"。 这是汪汪的报仇,男人何尝不是小心眼。 在卧室,汪汪对着镜子换药,蹭到她身边,带着淡淡的药草香。 在他的怀抱里顺利入眠。 第二天,三少以及三美一大早问安并一同早饭,三位帅哥美人不约而同面色苍白。 三少席间,更是不时抚额按压太阳穴。 宿醉的滋味,个人建议,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过了几天,汪汪舌头痊愈,寡言的毛病却遗留下来。 参与萧湘的"逼宫"好歹也要降职罚薪,得给他人做足表态。 他平静的接受调令,跑去给大巧克力担任第一秘书,整日处理文书,乐得清闲,反而自在。 又过了几天,一张圣旨颁下,德侍君戴文嘉搬去冷宫。 汪汪有些怅然,当晚破例详细叙述了经过。 戴文嘉家族当年与萧炵生父之死有些瓜葛。所以他想进宫,势必要请求苏毅为他漂白身份,但依汪汪看来,戴文嘉本人真是一门心思登上权利的巅峰,至于往日恩怨情仇,他是打算彻底放下,绝没想过再为家族伸张"正义"。 汪汪跑去萧湘处卧底,是为了拿一个证明戴文嘉出身的玉佩。 周朝对血统极为重视,这种象征宗族亲缘关系的玉佩,即使再不继承姓氏,也会小心收藏,并交与下一代。 汪汪得手,借苏家暗线然后密报萧炵,女帝性情火爆一时激愤,先把朝夕相伴的丈夫关了禁闭,本来也只是想问个清楚之时,汪汪鼓动不明就里的萧湘奋起逼宫救父,顺便暗示利欲熏心的二皇女仿照前朝旧事,可以以此一举登上九五之尊,何乐不为。 一场"谋逆"的结局自然不必赘述。 倒是汪汪最后一句,令她又惊出一身冷汗,"戴文嘉身份还是我娘亲口告知于我。"说毕,又是一脸黯然,"我娘一生爱意柔情都用在了先中宫身上。娘肯娶我爹,只是我爹嗓音和先中宫有几分类似——我还记得,娘在家里,最喜欢我爹唤她名字。" 他伸臂将她裹进怀中,"当我娘得知先中宫为萧炵亲手逼死之时,一时木然,随即痛哭一夜。" "所以才与萧炵痛快决裂。为了一个男人,你娘几十年的心血都甘心弃之于了么。"她幽幽叹道。 "之前的我,必定如我兄长一般愤恨不平,无法理解。而今,"汪汪紧了紧怀抱,"我也会做出和我娘一样的事情。" ——汪汪最后也没能说出口的就是,只有这个法子,戴文嘉父女才能再无翻身余地,再也没机会伤害你。 终 她头枕在他肩上,背靠在他胸前,还故意蹭了几蹭,笑嘻嘻道,"你越发硌人。回头多吃些好好补补。" 汪汪随即将下巴轻轻抵在她额头上。 还记得她和汪汪新婚之夜,他虽然温柔有余,在床上只是在尽一个丈夫的责任,为完成任务一般的取悦她,做完之后躺在她身侧,甚至不想再主动抱她。而真正的情侣都无比贪恋彼此的身体接触,无时不刻不期望能像连体婴一般黏在一起。 后来汪汪逐渐转变。开始尽可能寻找机会相处,做~爱之后一定要相拥而眠;开始吃醋,阻挡其他男人与她接触。 所谓爱意和感情未必要亲口确认,有时男人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已经足够窥见他的内心世界。 "萧炵和戴文嘉相濡以沫,恩爱二十多年,你仅凭戴文嘉的身世一件足够引得'皇上'震怒么?"她面上含笑,手指戳戳他的鼻尖。 汪汪翻身平躺在床上,嘴角微挑,拉着她的手,一副无愧于心的坦荡模样,"他们父女一直暗中和西边有往来。谋事之时,恰巧被我撞见。不贞不忠两项罪名,以萧炵的性情,必定对戴文嘉发作。"他深吸气,又道,"娘和戴文嘉,在是否借用西边的力量上一直有分歧。" 戴文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苏毅,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在盟友触及她底线时,毫不犹豫的决裂。 "你也小心,必需和西边彻底断个干净。不然我爹知道……他看在故人情分上,或许还肯厚道些,让你在'不再做人'和'不再做男人'之间挑一个。" "我还不至于不知好歹。"他平和作答。 吹灯,放下床帐,翻身拦住她的双肩,四瓣嘴唇又黏在一起。 "初~夜情非得已的交代给别人了,你的初吻总是归我的,我可是常聊以自~慰。" 汪汪抿抿嘴唇。幸亏一片黑暗,她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 怎么可能不属于她呢?她和汪汪第一次亲吻,他甚至青涩到不太懂得配合。 不过绝大多数男人的初夜都要不情不愿的担纲一把"快男"或者"豆腐"。 她拥有的是汪汪精神上的"第一次",比身体的"头一回"可能更重要更真挚。 天大地大怀孕时老婆最大。 降了职的汪汪事业心大减,工作又相对轻松,完成每天任务之后就坐在窗边神游,魂不守舍的模样,凌大巧克力破例开了绿灯:特许汪汪可以早些回府伺候妻主。 她得知此事,在心里又赞了句:还蛮人性化,男员工也可以酌情休"产假"。 又过了两天,大将军亲爹抵京。 在院子里当着全家人的面,她挂在爹爹身上,整整转了好几圈,再落地时脑袋还有些晕眩。 趁着洗尘宴还在准备,亲爹严正端坐"升堂",细细审问三美。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三美也有客观叙述和公正评论的一面。 独自面对亲爹,他也只是将大手盖在她额头上,"舍不得?也罢,暮霭走回正道,也不算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难得一见的全家团圆,这顿饭吃得远比往日热闹。姑姑一家再过几天便要回西疆。再见则将是三年之后。人家一家四口出入,姑姑领着汉广,姑父抱着女儿,夫妻间不时的默契对望微笑,着实令人羡慕。 饭后,汪汪被亲爹叫走。回来时倒是脸色如常,出门沐浴更衣后,她发现他两个膝盖下方一片红肿。她吩咐侍女拿药来,汪汪下床,拉开柜子,寻了一颗药丸用水送下,才再回到她身边,由她为自己敷药。 "父亲只罚我跪,已是破天荒的宽待了。最后还说,他有柄宝剑,乃是当年先中宫陛下苏君廷所赐,若我今后待你一心一意,就不会有机会见识到宝剑的削铁如泥的'雄姿'。" 她深以为然。 半夜汪汪一阵辗转,她惊醒,伸手抚上他额头,微微烫手。 没敢惊动长辈,命人请了瑾瑜过来。 清秀男子望闻切,也不发问,开了方子,递予待命的下人。之后不怀好意一笑,"苏公子,逼宫,牢狱之灾过后,'积劳成疾',却也并无大碍。"说完,带着几许清香翩然离开。 汪汪似乎并不在意瑾瑜言语之间讽刺犀利,"嫁进来第一次不适,竟在你有孕之时,"拉着她的手,"你还是躺下多休息。" "第一次?"她分明记得汪汪之前曾偶感风寒,卧床修养数日。 他见她挑眉,并未局促,"那时还在试探你,找了方子服下,看来就是风寒的模样。现在知道当时的自己有多愚蠢可笑。" "弱不禁风也要伪装?" "你身边只有陆元明公子体弱是千真万确。我为他诊脉过自然知道。" "你呢?"她问。 他靠在软垫上,顺势将她裹进怀里,"我体质不佳,可总还是能陪着你,实现你的愿望,一起养大咱们的女儿……在你允许的情况下。" 他身上的清新兰花香瞬间充满她整个肺腔,熟悉的气味,温暖的怀抱,醇厚的嗓音,她只感觉安心。习惯性的安心。 有亲爹坐镇,京里越发平静。亲娘二爹爹回府更是难见愠色。 又听闻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的苏毅大病一场,再上殿仪式时,原先的官袍显得分外宽大。 陆家小妹只因好奇,走自家亲舅舅刑部尚书陆爸爸的后门,见了哥哥的情人韩净尘,竟然念念不忘,还送上书信以求来往。莫家小狐狸得知,先是登门求见陆家小妹,交涉整晚,却不见女方收敛,终于在某日陆小妹去往刑部的路上,一不做二不休,抢亲劫人,扛着小姑娘,在知会父亲赵国公莫南轩之后,再次前往陆府,向小姑娘的父母逼婚。 汪汪在为她按摩推拿消除浮肿之时,轻飘飘的给出了一个精辟无比的评价:可见兔子急了也咬人。 此事终于在她定期骚扰养病的柳条时得到了层层假象下掩盖的真实:"她哪里是和净尘有私情,刚从爹那里弄明白断袖是怎么一回事,就追着净尘问她哥哥我功夫如何,净尘感觉如何。" 她双眼冒光,由衷赞道,"姐夫,你妹妹,求知欲很强。" 柳条当时就把茶盏往桌上一磕,眼皮一翻,"妹妹,你在说笑么?你不觉得净尘和我那准妹夫莫薄言无论是身量还是容貌性格都有几分相似么?" "别这么武断。莫公子无非单纯些,但说到头脑,恐怕韩净尘公子要再投回胎才有希望追上。" 柳条皱眉不语。 "姐夫,心爱的妹妹被个傻小子抢了,身为哥哥的那种半愤懑半怅然——你表现得可真典型。" 不过不久,陆家和莫家开始频繁往来,为这对小冤家商量大婚事宜。 初夏时分,萧湘也已经过了七七,这位嚣张跋扈的二皇女的丧仪极简,自始自终只有几位礼部的官员在主持。萧湘下葬那天,萧炵破天荒的罢了早朝,去找幽禁中的德侍君戴文嘉,二人沉默以对,而第二天,萧炵下旨,废掉戴文嘉的尊号,令其移居至永和宫之后同顺斋。 自此戴文嘉冠绝后宫独享专宠二十余年的"神话"终结。生父被夺位,爱女身死,直让人唏嘘帝王家爱恨无常而已。 她如今怀孕三个半月,汪汪,瑾瑜和二爹爹每天例行诊脉,其余家人热切围观。 从兼职但专业的"大夫"们或轻松或欣慰的神情,充分说明腹中的孩子一切安好。这个小生命紧紧依附在她的体内,她自然而然满心喜悦,举手投足逐渐孕味十足。 她怀孕快六个月的时候,大皇姐平安生下一个女婴。 她纵然不方便,挺着肚子也还要去亲自为姐姐姐夫贺喜。 女皇萧炵竟然也到场,抱着新生肉团,不知在孩子的脸上寻找到了谁的影子,只是赐名"萧瑂"便带着新晋封的贵君——一位刚刚二十出头的美貌青年转头回宫。 萧澜生父陆侍君,在萧炵还是皇女之时便跟随在身边,血腥惨烈的宫斗夺嫡之间不离不弃,又最先令萧炵生下女儿,其后萧炵登机,他也安于在宫中悉心养育爱女成人。 出身名门,又如此平和自制的男人在死后,只得到萧炵一个安慰性质的封号"贤君",地位甚至在来路不明的德侍君戴文嘉之下,萧澜对生母萧炵的不公和偏心自然心存不满。 在加上怀孕期间,萧炵为两个女儿先后离世心思不宁,完全不把这个大女儿放在心上,甚至之间一次抚慰一个探访都没有,相较陆家二位长辈,时常带着补品登门,言谈话语之间满满都是温柔关爱,如此天壤之别,加上将近三十年来的郁结积累,在散席长辈同僚离开之后,萧澜终于当着楚楚全面爆发。 堂姐妹二人在园中,几株石榴树火红色花朵吐蕊盛放,美则美矣,只是无论如何搭不上两人此时心情。 "瑂?"萧澜咬唇,"似玉的美石,我的姑娘纵然流有皇室血液,也终究只是块石头么?我为女儿找母皇要一个祝福竟然都是奢望。" 楚楚无言。只能轻轻拍拍萧澜颤抖的肩膀,并默默递上方手绢。 "大姐,你家小丫头模样可够俊。"她尝试转移话题。 "昨夜搂着她,竟然做梦她是我和景明所生。我要个孩子,元明需要声誉。各取所需罢了。妹妹和他感情甚笃,闲了就多来瞧瞧他。你知道,我与元明之间早已无话可谈。" 柳条的身体,他本人早已毫无避讳:行将就木,熬上一天算一天。 萧澜红着眼眶,"我等于没有母亲,我女儿也不会有父亲常伴身旁。无法可想。" 父亲早逝,恋人早逝,丈夫依旧早逝。萧澜心中是怎样的悲苦,楚楚不敢问,甚至再不敢谈起一点涉及于此的话题。 待萧澜平静,二人走回书房。 柳条正抱着自己姑娘晃悠,还不时捏捏孩子的小肉手,状似炫耀。 大概知道这是自己的生父,如此折腾,小肉团竟然没哭,还不时配合亲爹的节奏咯咯两声。 她希望这孩子能将此刻喜悦的父亲容貌深深印在记忆里。虽然这注定是奢望。 回府,汪汪习惯睡觉前靠在窗前翻上几页书。 却不知为何,今天她心里有些躁动,抬脚忽然踹向汪汪小腿。 他自然丈二摸不着头脑,目不转睛直视她良久。 她将胸前中衣向下扯了扯,抛出一记媚眼。怀了孕,她彻底脱胎换骨,脸是脸,胸是胸,大腿是大腿,唯独肚子大了腰没了。可在汪汪眼里,魅力更胜以往。二十出头的男青年,本就是需求最旺盛的时候,自楚楚有喜,二人再没亲热,汪汪已经憋得辛苦。这回见她主动发信号,心下自是一阵狂喜,把书往边上一丢,立即起身脱衣,直至露出胸膛却又迟疑,面露难色,"万一伤到咱们姑娘可怎生是好。算了。" 她沮丧的想,汪汪的觉悟恐怕也就这样了。 临产那天,全家人候在产房外,"哇"的一声响亮的啼哭声那震慑家人的气势绝对对得起"冲破云霄"四个大字。 刚刚剪断脐带,还全身红彤彤的小不点就在汪汪怀里,挥舞着自己嫩软的小胳膊,挤着眼睛大声哭号。 孩子的亲爹眼眶里汪着泪水,无视自家姑娘的抗议,"看看咱们的宝贝,多漂亮。" 她大汗淋漓,扭头,有气无力,"应该一手托颈一手托臀。你那么抱着她不舒服,当然没完没了的嚎了。" 后来的事情……她因为疲劳而睡了过去。 经黎瑾瑜转述,小丫头在小楼怀里都能安静入睡作对比,汪汪就因为抱孩子太过业余被二位爹爹关起门来特训了整个下午。 她给小丫头取名萧琰。 坐月子,家人不许她下床,吃喝全送到嘴边。 肉团在她身边,顺便招来白嫩致远一只。 小正太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大眼睛皮肤水嫩的妹妹有超乎寻常的兴趣。不到四岁的孩子竟然真的自动代入哥哥的自觉。鉴于妹控恋兄对这个家族来说,是历史悠久的传统保留项目,她,汪汪,三少,以及长辈们完全是听之任之,甚至有些人还有几分欣慰和鼓励。 萧琰满月办了酒席。美人哥哥和嫂子自然到场。 哥哥抱着侄女忙着和汪汪交流育儿经验,她则拉住辛毓,"姐姐这些日子没见,可是越发滋润了。"辛毓脸上一阵火烧,泛起可疑的红潮。 第二天,她和汪汪便直奔萧澜府上。 柳条已经在咳血,手中攥着丝绢,还挤出笑容来,"争取撑到女儿周岁。" 她忍了好久,终于在自家马车上,蜷在汪汪怀中,无声泪流。 正祸不单行,几天之后,亲娘一直没太在意,月信后流血不止,忽然之间血量加大,家中三位大夫诊脉之后个个面色凝重,最后请来太医院里妇科最为精到的德高望重老御医上门,才知道亲娘是腹中有个肿块,且来势凶险。 她闻言心就凉了一半,因为在现代这种病被称作"子宫癌"。 家中人人面上愁云惨淡。 亲娘倒是相当坦然,常笑说自己手上沾染鲜血无数,却还有命见到自己嫡亲的孙女,老天爷对她已算是垂青。 亲娘躺在床上静养。 美人哥哥得到消息就搬回王府居住。嫂子辛毓是个豁达大度之人,一向不在乎外界蜚短流长,干脆和丈夫一同归来,住在王府,在王爷亲娘所剩无多的时间里好好尽孝。 亲娘生病期间她和汪汪三少仅正式出门一次,为的是柳条的葬礼。 灵堂里满眼的雪白。正当中的案子上一个黑底白字的灵位。 萧澜抱着孩子,单手抚着柳条棺木,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她要了把椅子,后背靠在棺木上,陪着萧澜静静坐了整整一下午。 离开的时候,她终于醒悟到那个瘦得像竹竿一样,温和敏锐,总是挂着微笑,柔声劝慰开解她的男人再也不在了。 明明眼睛酸涩的不想再睁开,可为什么却是欲哭无泪。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年新春,因为亲娘身体全家人没什么庆贺的心思。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亲娘忽然来了精神,带着家人在院子里摆了席,又执意喝了几杯,晚上回房,一向冷眼高傲的母亲大眼睛忽闪忽闪,拉了楚楚的手,"丫头,你知道吗?我就喜欢看十四哥和若谦因为我任性不讲理乱来,还不得不顺着我意思的无奈表情。" 她忽然笑了,"楚楚,你的名字不合宗谱,只因为我当年又犯了脾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你起名叫'楚'。谁想到你给自己的丫头起名倒中规中矩了。我小时候可是和父君、十四哥一同去西疆,在楚城住了三年呢。" 那是萧煊一生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最宠她的父亲在,最爱的男人也在。 萧楚这个名字,为的是缅怀那段最美好的时光,记录萧煊和苏天晓最纯真的那段爱恋。 第二天,母亲昏睡了一整个白天。傍晚的时候,勉强睁开眼睛,看清全家人都神情紧张,呵了下,声音微弱,"彦之要好好照顾你妹妹,善待你媳妇。还有,娘对不住你,你也别太怨娘。" 美人哥哥拼了命的点头,甚至还有几滴泪水甩在了楚楚脸上。 "楚楚要听你爹爹哥哥们的话。" 她嗯了一声,随即哽咽。 "十四哥,对不起,可我不后悔。" 亲爹脸色煞白。 不择手段也要留爱人在身边,但若是爱人偏巧也这么想,这又如何称得上"错"? "若谦留下陪我,你们都出去,让我清静清静。"亲娘似乎已经极为疲惫,干脆下了逐客令。 最后亲娘在二爹爹的怀中咽气,面容安详。 她临终前选择了二爹爹,一时轰轰烈烈的爱恋终究抵不过温暖平静的细水长流。 一夜之间,两位爹爹头发白了一片。 亲娘的葬礼简朴之极,遵照她的遗愿,葬在了她父君先中宫苏君廷陵墓的旁边。 亲娘唯愿九泉之下,他们这对父女还能团圆。 亲爹还好。因为楚楚早已成为他的心灵支柱。爱妻去世,他仍有坚持下去的动力和未完成的责任。 二爹爹不同。他对她说他想出家。她什么也不回答。只是之后无论二爹爹去哪她跟到哪,衙门,书房,甚至他去更衣,她也要守在门口。 十天之后,二爹爹投降了。依旧继续安心作他的刑部尚书。 你说她任性也罢,可她从来都将陆若谦视作生父一般亲近,甚至撒泼耍赖。 又是一年夏天,小肉团已经能简单说些句子,牵着哥哥致远的小肉手,晃晃悠悠的满院子走。 某天,听说萧炵不知为何动怒,居然将那位青春年少的贵君打入冷宫。当晚她在院中纳凉时,身后飘来淡淡的清香,她扭头一看,是苏狐狸。 "楚楚,我来向你告别。我即将进宫。"依旧是那副正盛的妖艳容貌,只是身姿略见清癯。 "萧炵给你做娘还有富余。再说你娘与萧炵决裂,她可未必乐意将你这多鲜花送进那天下最美的牢房里去。" "我想去。" "我不准。" 他轻笑一声,"我只是来通知,不是来听取你意见的。" "你多聪明的一个人。我两位爹爹稳坐依旧。"言外之意,现在没赶萧炵下台,一方面是因为逼宫确实不太好听,另一方面,娘亲在世就不想再一次祸起萧墙,罔顾手足之情的互相残杀。萧炵要么主动让贤要么就是死后再由萧楚继位。况且萧炵在众叛亲离之下,身体确实每况愈下。 狐狸默然。 "萧澜如何?虽然我不敢肯定你嫁她一定幸福,但至少比给萧炵作填房日子要顺心顺意得多。" 他不答话。 "报复你母亲的方法有很多种。但绝没必要把自己赔进去。你可是还有个疼爱你的亲爹莫大人呢。" 她抚上狐狸的手背,指尖不时摩挲,"我会请萧澜去你爹那里正式求亲。" 狐狸走了。 汪汪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边,"楚楚,你可是确定萧澜会答应。" 她只笑笑。 "我娘曾对我亲口讲,这世间再没有人可以像那位西贝中宫一样,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条件的支持和宽容。大爹爹一直真心,我娘又靠着莫家才逐渐发迹,可关键时刻想得是保住萧漪,而不是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兄长难免不平。" "那你呢?"她问。 汪汪拉住她的手,浅浅一笑,"这些已经与我无关了啊。" 连夜,她拜访萧澜。 大皇女正教自己闺女认字,见她进门,便吩咐奶妈带走孩子。 "我替大姐你寻了门亲事。"她一向没心思绕弯子。 "苏暮徵?" "苏家祸水兄弟名不虚传,上代传奇京城百姓还在口耳相传。" 萧澜挑眉,接下她下半句,"这代的也不遑多让。苏暮徵苏暮霭,一人一个皇女,都没让我那两个妹妹有机会喊冤。" "如果不是这对兄弟胳膊肘冲外,这局势恐怕绝不会是今天这般一边倒。" "妹妹听起来怎么还有几分遗憾?" "哪里。这样的兄弟,你我姐妹也一人一个,将他们绑在身边,才好宽心。" "也是。一切全凭妹妹安排吧。" 她藏了一句没讲:这对兄弟有个通病,容易为情所动。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的白眼狼。虽然,很大程度上,那个娘才是问题所在。 狐狸的婚事顺利定下,苏毅却上表请辞。 令人没想到的是,本想云游的苏毅竟然还没出京城就被自己夫君劫走,不由分说带到莫南辙任上的直隶总督衙门。此事自然又成京中群众八卦焦点。 秋天的某个傍晚,她闲来无事在院子里散散步。 黎瑾瑜自从和二爹爹的新秘书小姐眉来眼去,被她直接包了份重重的嫁妆,连人带东西打包给人家姑娘送去之后,这是度完新婚蜜月之后,清秀帅哥回府销假,恢复贴身侍卫职位的第一次上班。 他递来一封书信。开拆,览毕,她冲着书房里教孩子认字的夫君道,"暮霭哥哥,收拾收拾,咱们要搬家了。" ——搬到那个坐落在京城正中还有小河环绕的红墙金瓦的那座大房子里去。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耽美小说,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