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此间相思意》作者:桃花酿 【文案】 嫁与赫连楚十年,却落得牢狱之灾。 她被钉穿了手掌,看着师兄惨死狱中,自己割肉给他的心头好做药引。 原以为孩子是最后的赌注,可那日火中,她和腹中胎儿埋入废墟。 最后一眼,是赫连楚抱着心头好远去的背影。 风梧桐终于醒悟,这场爱,不过是她自己的幻想罢了。 “赫连楚,我祝你永生永世,孤独终老!” 大雪纷纷,尸骨皆寒,回眸一望,赫然春生。 第一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招不招?” 又一根铁钉攒入凤梧桐的手骨中,她已经是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满地血水发乌,囚衣满是鞭痕。 她却还生生仰着头瞧着跟前的赫连楚,“我没有给她下过毒,皇上为什么不相信我?” 赫连楚耐心已然耗尽,陡然起身走到凤梧桐跟前,不顾她手掌还被钉在墙上,攥住衣领上提,厉声道,“皇后,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给婉儿下的到底是什么毒?” 掌心的铁钉生生撕开血肉,将那伤口越扯越大。 凤梧桐疼得全身颤抖,双脚间铁链清脆作响,却还是摇头,“赫连楚,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害过落婉儿。” “不是你是谁?婉儿撞破你和戈萧然的奸情,你便下毒害得她日日心绞,朕的好皇后,演得一出好戏,又造的一手好毒,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萧然师兄! 她周身又是一震,竟然生生从铁钉中抽出手来,抓住赫连楚的衣襟,“赫连楚,你对萧然师兄做什么了?” 她的紧张,映入赫连楚眼中全然是关心,怒火不由更盛,一把将她推开。 “有这时间关心你的情郎,不如早点交出解药,牢狱之中刑具众多,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有什么意思?” 是,但凡她凤梧桐聪明一点,就知道这时候该交代明白逃过一死。 可她未曾做过,又怎么交代?干裂的嘴唇沁出血来,“赫连楚,从始至终,我只爱你一人,也未害过任何人,一直都是你不相信我!” 她被关在这刑牢之中半个月,日日盼着赫连楚能来见她一面,如今盼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那一晚,她也不知为何会和萧然师兄躺在一间房中,分明衣衫完好,却被落婉儿撞见传出个通奸之名。 她气愤不过,去找落婉儿理论,不过按住了肩膀,就落个下毒的罪名。 她不是没有争辩过,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这狱中受尽苦楚,只为见赫连楚一面。 她以为他会信她,但她错了。 “爱朕?凤梧桐,你与戈萧然的事情传得后宫沸沸扬扬,如今为了苟活,才说了这个爱字?” 他眼中尽是不屑,用脚尖挑起凤梧桐的下巴,嘴角鲜血滴落在精致的鞋上,又滑落,与满地血污融合。 真脏!他厌恶的挪开脚,“继续用刑,直到她说出解药在哪儿为止。” 见他起身要走,凤梧桐赶紧上前去抓住他的脚踝,被铁钉攒穿的手掌仍不断沁血,染了那月色衣角,红与白撕咬,叫人触目惊心。 “赫连楚,萧然师兄是无辜的,你放了他,求你。”一边说,嘴中一边冒出血来。 “放了他?”赫连楚眸色又是一沉,“朕的大将军与皇后私通,不知有何居心,朕怎敢放了他?若是担心,那就随朕去看看,你的心上人,如今为你成了什么模样!” “来人,请皇后娘娘移驾水牢!” 水牢!凤梧桐喉头又是一甜,浑血沿着嘴角流下,顾不得去擦,她已经被边上狱卒架起,朝着水牢拖去…… 第二章 :与她有关皆有罪 地牢最深处,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逼得人捂鼻。 哀嚎声从四面八方而来,让凤梧桐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人间还是地狱。 最靠里的地方便是水牢,掘地三丈,将整个牢狱的水都灌入这其中,腥臭无比。 戈萧然被锁在这水牢之中,周身伤口被泡得发胀溃烂,水及脖颈,勉强呼吸。 “萧然师兄!”凤梧桐被扔在水牢跟前,顾不上周身的疼,扒在沿上去看戈萧然。 可昔日俊美的少年已经面目全非,双目间横着一道长长的刀痕,眼窝早已深陷。 循着凤梧桐的声音,戈萧然抬头,还如往日那般咧嘴笑了,“师妹你来啦。” 不,不是这样的! 她慌张的摇头,泪与血混在一块往下掉,扭头去质问赫连楚,“赫连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我们压根没有私情!” “若没有私情,你的师兄,又怎么会以自瞎双眼来保你周全呢?”赫连楚冷声开口,“凤梧桐,你到这时,还要骗朕吗?” 她咬唇摇头,“是你不信我,是你!” 说着,又瞧见水牢边上的锁链,急急的对着戈萧然喊,“师兄你别怕,我来救你了,我现在就拉你出来。” 手腕一般粗细的铁链,她两只手才能合握住,稍稍一用力,手掌的伤口就不断往外涌血,铁锈被浸润得更显鲜红。 可她每一用力,都会听见戈萧然的闷哼声,不解的低头查看,才发现这铁链的尽头,竟然是锁在他的琵琶骨上! 纵使戈萧然是习武之人,锁了这琵琶骨,也只是个废人。 刻骨之痛,她怎么心忍。 “赫连楚,求求你,放了萧然师兄吧,无论什么,我都愿意答应你,他是无辜的。”凤梧桐扭头去求赫连楚,昔日傲气只剩下卑贱。 赫连楚任凭她在身上留下满身血污,墨眸冷冽,“他是无辜的,那你,是罪有应得吗?” “赫连楚,你答应过我的,你会放过我师妹,你不要说话不算数。”戈萧然在水牢中大声喊道。 “呵,”赫连楚不过冷笑一声,缓步走到水牢跟前,“我当然会放过她,她是朕的皇后,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怎么会死。” 顿了,又沉声,“至少在解药找到之前,她还会活着。” “赫连楚!你这个王八蛋,你清浊不分,枉我师妹对你一往情深,你却听信这般谣言!你就是个昏君!”戈萧然大声咒骂起来。 听到最后一句,赫连楚陡然变了脸色,一把抓起边上的锁链,硬生生将戈萧然从水中拉起,悬在半空,那早已泡得失去血色的琵琶骨处又流下血来。 “不要,求你了,不要,赫连楚!”她哀求无路,只能扑通一声跪在赫连楚跟前,磕得额头出血,声声闷响,只为求赫连楚高抬贵手。 她欠师兄太多了,不能让他再这样受苦。 凤梧桐越是替戈萧然求情,就越是让赫连楚看得眼中怒火更旺,冷声道。 “想要他活,那就交出解药,不然不出三日,这水牢的水就会淹没他的头顶,你再求朕,也能得具全尸了!” 第三章 :你永远比不过我 她顾不上满脸血污蒙眼,“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急急站起身来,才走两步,却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些日的强撑,终于在见到赫连楚之后消失殆尽,如同一朵凋零的花,跌落在地。 赫连楚下意识上前去扶她,却在听见戈萧然的质问声中又站直了身子,“戈将军,你还是自求多福的好。” “赫连楚,若你让梧桐受苦,我戈萧然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凤梧桐再醒来时,躺在铺就凉席的床榻上,破旧窗户送进片片寒雪,冻得她清醒过来。 “皇后娘娘醒了,先喝药吧。”说话的是她进宫时随的贴身丫鬟玉环,这时也一身破衣蔽体,冻得手指红肿。 环视四周,她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冷宫。 好,真好,她笑得肩膀颤抖,眼睛都湿润了。 赫连楚终究还不算赶尽杀绝,将她从地牢中放出来,就算是这破陋的冷宫,也比那里好上万分。 皇恩浩荡,她真该感激流泪! 玉环见她流泪,放了药碗要为她擦泪,“皇后娘娘是不是那里疼,奴婢给您看看,上了药就没事了。” 哪有空上药?她还记得昏死前赫连楚与她的约定,三日之内,若是找不到解药,萧然师兄就会因他而死。 一代叱咤沙场的大将军,才娶了夫人,就要落得私通之罪含冤而死,她怎么对得起萧然师兄,怎么对得起嫂子? 强撑着要起身,手一用力就疼得钻心。 玉环赶忙上前拦住,“娘娘你刚刚从狱中出来,身子骨弱得很,切勿随意走动,伤口又崩开了,奴婢来给你包扎!” 她低头去看,才瞧见手掌已经被包扎起来,却不是白纱而是撕开的衣料,颜色款式像极了那件送给玉环的礼物。 “娘娘,奴婢没本事请不来太医,只能就着墙根的几株野草药给你捣碎敷上,比不上太医的药,但也有些效果。” 半晌,她终于叹气,“苦了你了,玉环。” “娘娘对我恩重如山,我自当回报,更何况我相信娘娘不是那样的人。” 玉环相信又能怎么样?天子脚下,只要赫连楚不信她,其他人都是枉然。 赫连楚,这三个字在她心头上烙了印,如今只要一想到,就疼得心中苦楚。 凤梧桐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起身,“我没有时间了,我要去找落婉儿。” 中毒之事,她一定要当面对峙。 落尘殿前人满为患,个个都眼巴巴的往落婉儿身前凑,瞧见凤梧桐前来,如避蛇蝎,自动分出一条道来,隔着老远,落婉儿便和凤梧桐对视。 得意,狂妄,怜悯,以及杀意。 她从座上起来,宫女搀扶着朝着凤梧桐那边去,头上的金步摇响个不停,若凤梧桐没有瞧错,这是赫连楚娶她之时送的情物。 “姐姐来了,是给我送解药了吗?” 凤梧桐不吭声,只是盯着身后的人不松眼,也是为了避开去看那金步摇,实在晃得扎眼。 落婉儿了然,遣散众人说要与凤梧桐说会儿知心话,殿上只剩两人,她又问,“解药呢?” “落婉儿,你明知我没有给你下过毒,为什么污蔑我,我念你身世可怜,处处提点你,却落得这般回报,你夜里不会觉得良心作痛吗?” “若是没有姐姐的解药,我的心倒是会日日绞痛。” 说着,又笑了,拆了头上的金钗把玩,“我听说戈将军为了保全姐姐,瞎了双眼,这般有情有义,真是令人艳羡啊!” “你胡说,我和萧然师兄没有半点私情!你为何这样污蔑我!”凤梧桐气急,逼近她跟前去质问。 落婉儿却等得就是此刻,手中金钗猛地戳上她的脸,然后撕裂般地一划,血液入梅花般点点落下。 下一秒,却已经跌坐在地满脸慌张,“姐姐,求你别这样,婉儿,婉儿害怕!” 身后已然响起赫连楚的声音,“皇后,你又在做什么!” 第四章 :寒雪冻人心 落婉儿瑟着肩膀钻入赫连楚怀中,梨花带雨十分招怜。可声声却都是致她于死地的话语。 “皇上,姐姐不是有意的,是婉儿不知深浅,非要讨那解药。” “放肆!”赫连楚转向凤梧桐,身形有一瞬的僵硬,瞧见她满脸是血的模样,心中某处轻揪。 凤梧桐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视线已经被血染红,自己都分辨不清她是什么情绪,想哭,却又觉得好笑。 “皇后,你还有什么想跟朕解释的?”赫连楚声声冷冽,眼神中带着满满的厌恶。 是厌恶,她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值得怜悯,负了他又心狠手辣,宛若蛇蝎。 “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信我。”明明她是这殿上最狼狈的人,却还要生生仰起头来看着跟前的赫连楚,杏眸璨若星河,“臣妾无话可说!” 扑通一声,边上的落婉儿居然跪在了赫连楚跟前,“皇上,姐姐只是手滑而已,既然这金钗没有伤到婉儿半分,不如就这样算了,姐姐知错了。” “我没错!”凤梧桐一口接下,“赫连楚,是你自己辨不清真假!” 她爱了十年的男人,往日只宠她一人的男人,现在怀中是别的女人,对她的最后情感,只剩下了厌恶。 入狱时,落婉儿说赫连楚如今恨她入骨,她还争辩不是这样。 她现在信了,心服口服。 “既然皇后还没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那就跪在落尘殿外,什么时候想清,什么时候再起!”赫连楚满眼的恼怒,终于是抱着落婉儿拂袖而去。 她咬唇,望着赫连楚远去的背影,脸苍白得与殿外的落雪有得一比,扑通一声,跪在了大雪之中! 脸上的伤痕从脸颊到眉角,鲜血滴注,渗入雪中映成朵朵红梅。 赫连楚,是你终究不信我。 跪到天擦黑,凤梧桐连睫毛上都挂了一层冰霜,雪埋了先前跪下去的凹陷处,将她半个身子都淹没了。 鹅毛大雪,片片落在她心间,冻得整个人僵直,由里到外不剩一丝暖意。 玉环在冷宫等得心焦,循着过来,却看见此情此景,急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慌张的冲到凤梧桐跟前,扒落她周身的积雪,脱了外套要给凤梧桐披上,边上的侍卫却已经将玉环给扔到一边去。 “皇后娘娘,我现在就去求皇上,我现在就去。”玉环顾不得满身脏,站起来又要往门外去。 “玉环,”凤梧桐缓缓开口,张嘴竟然都呵不出半点白气来,“求他干什么,我问心无愧,是他浑浊不分,好坏不辨!” 下一瞬,她的下巴被钳住,整个人生生从雪中提了起来,跟前赫连楚怒火中烧,“皇后,朕在你心中,就是这般?” 先前被落婉儿划伤的地方已经被冻上,笑都很勉强,“赫连楚,那你觉得在我心中,你是哪般?” 赫连楚还想要说些什么,可跟前凤梧桐已经如同熄灭的火焰,眼神闪了闪,终于昏了过去。 天寒地冻,她撑得过大雪埋骨,却撑不过满心憔苦。 第五章 :她的孩子是药引 指尖的热让她清醒过来,睁开眼,对上金殿案上的古琴,神色收敛几分。 那时候赫连楚拥着她在这金殿之上,抚琴对视,眼里尽是宠溺,“古有金屋藏娇,今日我就用这金殿把你这心上人揽入怀中,不离不弃,至死方休。” 她从狱中九死一生回到这里,景是原来景,人是负心人。什么誓言,都只是骗人的把戏。 “皇后娘娘你醒了,别急着起身,太医说你有了身孕,之前在雪中感染风寒,现在需要静养才行。”玉环凑上前来,替她掖被角。 她怀孕了? 凤梧桐下意识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肚,心中有几分温柔荡漾。 “皇上特意请了温太医来照顾娘娘,一会儿药就端上来了,娘娘要蜜饯解苦吗?奴婢去取些来。” 他有那么好心?还请宫中最好的太医来照看她? 顿了片刻,她下意识的问,“婉贵妃的毒解了吗?” 玉环摇头,“还没有,不过奴婢听说,戈将军已经从水牢放出来了,虽然还在牢里,但是没有之前辛苦。” 说完又眼里含笑看着她的肚子,“娘娘现在不用担心,等到小太子生出来,再求求情,戈将军兴许就出来了。” 是,她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仰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才得来的。 她早就应该明白,赫连楚怎么会无端端对她好,都不过是因为这个孩子。 蛇蝎皇后死有余辜,但腹中太子命不该绝,只不过沾了孩子的光,勉强苟活罢了。 一时间,不知该哭该笑。 罢了,只要萧然师兄能够逃过此劫,她也就能放下这颗心了。 她想去看看萧然师兄,刚到殿门口就被拦下,御林军守在跟前,客气却又冰冷的请她回屋养胎,说是皇上的旨意,怕太子出什么意外。 什么意外,只不过是赫连楚软禁她的借口罢了。 金屋藏娇,也只是牢笼一座罢了! 她恼,她闹,赫连楚却不闻不问,玉环尚且自由,出去打听过几次,说皇上日日流连落尘殿,陪着心绞的婉贵妃*。 听了玉环的话,她只是木然的点点头,回了榻前坐下,想笑,但眉眼却被伤疤挡着弯不下。 脸上那道疤痕可怖,无论拿什么遮挡,伤疤还是在那里,纵使不痛了,可伤得太重了。 她原以为自己会这样到分娩之际,但不过怀胎三月,落婉儿就由太监搀扶着过来了,红光满脸,压根不像生病之人。 “姐姐,我来取药引了。”落婉儿简洁了当,说明了来意。 凤梧桐下意识后退,“什么药引?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落婉儿轻笑,“皇上没有给姐姐说吗?那日落尘殿前姐姐被罚跪之时,温太医说姐姐的肉可以治我的心绞,皇上本来是打算回去取肉的。” 见风梧桐脸色微变,又继续说道,“谁知道姐姐怀孕了,这才又拖了这么久,不过也是误打误撞,温太医说,腹中胎儿可比姐姐的肉还要灵!” 听见落婉儿的话,凤梧桐下意识捂住肚子,“你做梦,要我孩子做药引,落婉儿,你太狠毒了。” “不然姐姐你以为,为什么皇上会让你养胎呢?”她轻声提醒,却字字冷若冰霜,冻得凤梧桐周身打了个寒颤。 是赫连楚的意思,是他要用这孩子给落婉儿做药引! 第六章 :除了孩子,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凤梧桐腿蓦然虚了一下,要不是边上玉环扶着,恐怕就跌坐在地上了。 喉头犹如利箭穿过,又疼又辛辣,定定的看着落婉儿,先是无声的笑,然后是无声的哭。 赫连楚,可真是爱他的妃子啊。 见凤梧桐神情有几分默然,边上的玉环忍不住护在她跟前,“婉贵妃,我家娘娘肚子里的,可是以后的太子,你要取肉,就取奴婢身上的好了。” “哪来的看家狗在这里乱吠,你们两个把她给我拉开!”落婉儿眼神恶毒扫过玉环身上,满满鄙夷之情毫不掩盖。 玉环被拉倒在地,还巴巴的伸手去拽住落婉儿的衣角,眼泪汪汪的哀求,“求你了婉贵妃,我家娘娘先前大雪冻了一遭,现在身子骨尚未痊愈,经不起这样折腾,更何况,这是皇上的孩子啊!” 一口一个龙子,惹得落婉儿更加不悦,干脆一脚踩在玉环的手上,用力得脸都开始扭曲。 “什么皇上的孩子,姐姐之前和戈将军不清不楚,怕是肚中另有所种,我取这药引,一来是饶了姐姐下毒之事,二来也是替后宫除了祸害!” 尽管手掌钻心疼,但玉环却还是口口声声都念着凤梧桐。 “这么念着你的主子?还真是一条衷心的狗啊,放心,等她死了,一定给你留个位置,让你去陪葬!”落婉儿咬牙切齿,听见脚下有骨头碎裂的声音也不挪开。 “落婉儿!”凤梧桐扑通一声跪在她跟前,缓缓低下头去,“放过玉环。” “姐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楚呢?” 凤梧桐的头埋得更低,“我求你,放过玉环。” 后者发出刺耳的笑声来,满满都是畅快。 她凤梧桐是皇后又怎么样,一样跪在她跟前,卑微得像是一只蝼蚁! 落婉儿俯身,伸出两根手指挑起凤梧桐的下巴,“其实我对一个小奴婢也没什么兴趣,我今天只为药引而来,取了药我就走。” 怕再生出什么事端来,落婉儿又添上一句,“其实温太医也说了,除了腹中胎儿,戈将军这等铁血男儿的心头血,也可以做我的药引。” 心头血,就是要戈萧然的命。 凤梧桐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一眼落婉儿,见她从旁人手中接过一把亮晃晃的弯刀,对着她的肚子而来。 “之前在牢里,姐姐也受过皮肉之苦,想必现在清醒着刨开肚子取了孩子,也没有什么两样,我备了软布,要是太疼,就咬着忍忍。” 明明是一副娇俏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狠毒无比,“毕竟这毒因姐姐而起,受点苦也就当是赔罪了。” 还未等到刀子近身,凤梧桐已经一把抢过,在落婉儿的惊呼声中,一把刺入手臂上,鲜血涌出,瞬间染红白色裙袍,犹如开出千万朵红梅。 凤梧桐疼得全身颤抖,眼前发白,却还死死咬着嘴唇。 “你要我的肉,我给你,多少都给你,除了孩子,都什么都可以给你!” 第七章 :何必虚情假意 她当真是发了狠,晃着冷光的刀还横在手臂上,浅处是红的血,深处是白的骨,刀尖染了血,空气中都充斥着腥味。 落婉儿眉角突突的跳,是没想到这女人为了孩子能做出割肉的事情来,当凤梧桐是个疯子,连着后退两步,免得她发疯刺伤自己。 可她退一步,凤梧桐就紧上一步,皮肉外翻的胳膊伸到她跟前,淡淡的笑,“要多少,都给你!”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婉儿……婉儿怕!”落婉儿退到门槛处,一个不留神跌坐在地,慌张抬起头,凤梧桐已经到了她跟前,手里,还拿着割下的那块肉。 “我知道我的肉比不上胎儿做药引,要是一次不够,就来割第二次,第三次,都没关系。”凤梧桐把肉扔在她身上。 大量失血让她有点眩晕,但还是强撑着说道,“我就不打扰你煎药了,不送!” 落婉儿和随从带着那块肉仓皇离去,玉环哭着扑上来,手忙脚乱的要给她包扎,“娘娘,你忍着点,我去叫温太医来,让他给你上药。” 玉环一走,凤梧桐就如同落叶一般,翩翩倒在地上,昏迷前一刻,泪水和满地血水混在一起,越发蔓延,渗入大理石板内,成了褐色一片。 …… 温太医前来诊脉,包扎伤口的时候,都觉得触目惊心。 那手臂硬生生凹陷下去一块,撒药粉上去的时候,凤梧桐疼得颤抖,丝被都被攥得发皱,却始终没听到凤梧桐言语半分。 “娘娘,要是疼,您就跟老身讲,我给你想想法子。”温太医看不下去,轻声相劝。 闻言,凤梧桐这才抬起眸子来看他一眼,嘴角带着几分苦涩的笑,问他,“温太医,手上的疼可以想法子,那这里呢?” 那只包扎好的手臂缓缓向上,指着自己的心口,“这里疼,想什么法子?” 从落婉儿口中听到是赫连楚不要这孩子的时候,她便心痛如绞,却还在落婉儿跟前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明明是赫连楚绝情,可她还是舍不得,没了这个她和他的孩子。 温太医的手一抖,眼眸缓缓沉下,沉思片刻才说道,“娘娘,请现在还以腹中皇子为重,情绪太伤,对皇子也会有影响的。” “多谢温太医。”凤梧桐那只手悬空不下,满脑子赫连楚三个字,不自觉的用力,被药粉盖住的伤口,此刻又渗出血来。 一想到赫连楚,如何高兴得起来。 送走温太医,凤梧桐便呆坐在屋檐下,大概是落婉儿的药引已经取到了,守不守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弃后罢了。 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玉环看得心疼,“娘娘,外面地凉,还是屋里去坐着吧,别受了风寒。” “没关系,再坐一会儿就好。” 话音刚落,肩上却一沉,带着熟悉的龙麝香味道,不消回头去看,她都知道是谁。 抬手拨落肩上的披风,冷冷的一笑,“皇上这次来,是为了药引吗?” 赫连楚沉眸,“朕听温太医说,你手臂伤得严重,朕拿了些鲛人膏,生肌功效显著。” 下一瞬,那盒鲛人膏已经被凤梧桐打翻在地,异香扑鼻,凤梧桐满眼的讽刺,“用不着你虚情假意,生什么肌,长回肉来,又给她用吗?” 第八章 :从一开始就预谋好的吧? 赫连楚眸色瞬间染上戾气,单手提起凤梧桐,逼她和自己对视,“你找死!” 后者毫无惧意,看见赫连楚气急败坏,反倒是笑了,“你不就是盼着我死?” 四目相对,好一阵子,赫连楚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沉声问道,“想死,孩子呢?” 孩子…… 凤梧桐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肚子,被赫连楚一言击中软肋,眼神中带着几分慌张。 当初硬生生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不就是为了保住这个孩子,现在寻死,那之前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被赫连楚放开,凤梧桐便急急蹲在地上,捡了那盒鲛人膏,扯了手上的纱布就往上抹,不管力气轻重,誓有这一次就把这盒全用光的架势。 “你是不是疯了!”赫连楚看得剑眉直跳,上前去抢过那盒即将用尽的鲛人膏,扔进了庭院之中。 虽说这鲛人膏能让人生肌,可毕竟是药三分毒,一次抹这么多,这女人出事怎么办? 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什么时候,突然害怕这女人真的出什么事情来。 凤梧桐急切的抬起头来,“我要早点好起来,这样孩子才不会有影响。” “盯着她,别让她这么胡来。”赫连楚吩咐边上的玉环,这才走了出去。 有了鲛人膏,风梧桐胳膊上的伤很快就好了起来,眼看着肚子也一天天的大了起来,风梧桐心情跟着雀跃起来。 看着天气好,玉环就扶着风梧桐去花园里转转,打算摘些月季回去插上,却意外看见了戈萧然的妻子一身孝服朝自己走来,“风梧桐,现在你满意了吧?因为你,我夫君惨死狱中!” “怎么会……戈师兄,他……”说到后半句,风梧桐已经发不出声音,身子猛地晃荡一下。 “怎么不会,风梧桐,我夫君一向待你如亲妹妹,你却害他到这般田地,摊上个这样的罪名,竟然连祖坟都不能进,你夜里,不会觉得良心作痛吗?” 戈师兄…… 手里那柱月季被使劲一握,掌心被刺出血都浑然不知。 风梧桐脸色苍白,不断地摇头,“不可能的,不会这样的,怎么可能死了呢,赫连楚他答应过我的,我要去找他,我要找他问清楚!” 说着,她已经跌跌撞撞的朝着御书房跑去,头上的金钗什么时候落了她也不知道,散着头发,冲进了御书房中。 “赫连楚,你骗我!”她愤然抬起头,看着跟前的男人,满满的都是怨恨,“你说过你不会对我师兄下手的。” “朕从未下手,是他自己挨不过牢狱之灾,死在了狱中,怨得了谁?” “你撒谎,是你杀了师兄对不对,为什么,我已经解了她的毒,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师兄?” 下一瞬,赫连楚已经起身钳住了她的下巴,“朕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可信?那么心疼你的戈师兄,那就去陪他好了!” 赫连楚的声音在冷冰冰的宫殿中回响,“来人,皇后不知廉耻,现打入冷宫,废除称号。” 一入冷宫,不死也难。 第九章 :终究是他不要这个孩子 边上曹公公还有点不忍,“皇上,娘娘肚子里还怀着龙种,这去了冷宫……” “她这般在意她的戈师兄,又怎么证明,这孩子是朕的?” 风梧桐听了这话,心口一阵腥甜,生生吐了一口血出来,“赫连楚,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孩子,怎么会不是你的。” 赫连楚只是冷冷看她一眼,“朕为什么要信你?” 又冷横一眼曹公公,“还不快做,想抗旨不成?” 曹公公尽管对风梧桐的遭遇感到同情,却也不能不做,走到风梧桐跟前去说道,“娘娘,还请你……” “我知道。”风梧桐仰起头来,勉强朝着曹公公笑了一下,又说道,“我自己去就行了。” 临到门口,站住脚,头也不回的对着赫连楚说道,“那双眼是非不分,又和瞎了有什么区别,赫连楚,是我信错了你,是我错了。” “带走!” 头上的青丝尽数垂在身后,每一步都十分艰难,脚犹如千斤重,最后在曹公公的注视下,走进了那个空荡荡的宫殿中。 身后立马有人给上了锁,不允许任何人再靠近。 “皇后娘娘,请你不要怨咱家,若是你肯服服软,兴许皇上就放你出来了。”曹公公在门外说道。 风梧桐只是笑,笑得眼角湿润,又褪下手上的玉环,这是出嫁之时,戈师兄代替娘家人给的嫁妆,透过门的缝隙递给曹公公,又退后两步,跪在了地上,开始磕头。 “娘娘你这是干什么,快请起。”曹公公急得不行,又不能直接去扶风梧桐起来。 三个响头,每一个都十分响亮,然后才对着曹公公说道,“曹公公,如今我已经是落魄之人,什么东西都不剩下了,只有这个,还请你让戈师兄的尸体运回祖坟去。” “娘娘放心,我一定去办,只是这玉镯,我不能要。” 风梧桐笑了一下,“收着吧,我现在这样,留着那些身外物干什么?” 沉默了片刻,曹公公留下一句娘娘多保重,这才带人离开。 只剩下风梧桐一个人在这空屋子里发愣,破旧不堪的窗户传进来阵阵凉风,她蜷缩在角落里,又是哭又是笑。 一个皇后当成这样,两回进了冷宫,说出去,多让人嗤笑啊? 正想着呢,门口突然有了动静,洛婉儿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我来看看姐姐,可曾还好好活着。” 风梧桐重耳未闻,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洛婉儿受了无视,脸色表情一变,瞬间又恢复自然,摆手让边上的宫女送去一碗汤,“姐姐,这冷宫真是太冷了,我给你熬了姜汤,你喝点吧。” “滚开!”风梧桐扬手打翻汤碗。 可偏偏洛婉儿是有备而来,使了一个眼色,又递上去一碗,这一次,还有两个人按住了风梧桐,硬生生把这碗姜汤往肚子里面灌。 即便死咬着牙关,风梧桐还是被灌进去不少的姜汤,片刻之后,肚子就开始隐隐作疼起来。 “洛婉儿,你敢,害我肚子里面的孩子!” 洛婉儿只是笑,说出来的话,让满脸苍白的风梧桐,心更加寒上几分,“我这姜汤一点问题都没有,只不过是催发了你体内鲛人膏的药效,姐姐,你还不知道吧?鲛人膏里,可放了麝香!” 第十章 :赫连楚,我我祝你永生永世,孤独终老 腹中的绞痛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风梧桐呼吸都困难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跟前的洛婉儿,“赫连楚,一直都不想要这个孩子?” “是啊,”洛婉儿灿烂的笑着,“姐姐你真是糊涂了,之前你和戈将军不清不楚的,这要是孩子生下来,是替别人养,多让人笑话,索性杀了,不管是不是,都断了根啊。” 她的笑容犹如有毒的罂粟,越是甜美,就越是致命。 “姐姐,你总不应该现在还抱有幻想,认为皇上会心疼你,仍然爱着你吧?” 洛婉儿一面说着,一面让边上的宫女开始做事,“想想你在狱里受的苦,想想你为我割的肉,这个孩子,原本就是我的药引,既然我用不上了,那没了也没关系啊。” 风梧桐仰起头,狠狠地瞪她一眼,“我不信,赫连楚不是这样的人,我不信!” “姐姐,信不信都没关系了,下辈子,可别再这么傻了!” 风梧桐张嘴,正想再说什么,就已经看见边上的窗纱被点燃,深秋万物干燥,火苗迅速窜高,洛婉儿和几个宫女开始朝着门口走去。 “你想干什么!”风梧桐趴在地上,疼得一阵一阵的冒冷汗,连往门口爬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咬着牙,过去一把拽住洛婉儿的腿,死死拉着不放。 火焰的热度炙烤着她身下的那摊血,血腥味越来越重,将她整个人都包围起来,浓烟滚滚,四面都是火光! 洛婉儿被拽得摔倒在地,头上的金步摇滚入火堆中,边上的宫女正想要来救她,却被一根突然掉下的大梁给砸得连连后退。 这冷宫年久失修,经这大火一烧,烧得尤其的旺。 “放开我,我不要跟你去死。”洛婉儿又是踢又是打,却怎么都挣脱不开风梧桐的禁锢。 “是你,洛婉儿,我要你陪葬!”风梧桐每说一个字,嘴里就吐出一口血来,她清晰的感觉到,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正在慢慢离她而去。 “婉儿!”远处突然闪来一抹黄影,洛婉儿眼前一亮,赶忙喊道,“皇上,我在这里,快来救我啊。” 赫连楚果真来了,穿梭在这火场中,要将洛婉儿抱出去,无奈风梧桐拽得太紧,只能点了琵琶骨,让她脱力。 “赫连楚!”风梧桐看着他走到门口,撕心裂肺的喊他的名字,“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刻?” 赫连楚的脚步一滞,却在风梧桐期待的眼神中,说出了绝情的话,“不曾爱过,你这心狠手辣的毒妇。” 心中那仅存的希望,忽而就灭了,风梧桐笑了,笑得越来越大声,“好啊,赫连楚,你狠,你真的好狠!” 火苗渐渐卷上凤梧桐的裙摆,不断蔓延,她望着门外如胶似漆的的两人,笑得狂傲不羁、 轰然,房屋倒塌…… 第十一章 :我们回金殿吧! 火势蔓延太快,漫天都是滚滚热浪。 赫连楚扔下落婉儿,想要再冲入火海中去,却被边上的落婉儿给拦住,“皇上,火势太大,断然不可进去。” 边上公公也劝,“皇上断不可为了一个废后犯糊涂啊!” 是,她风梧桐不过是他废掉的皇后,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他还紧张什么? 赫连楚禁不住笑了,脚步虚晃,推开身边的人,“滚,都给我滚!” 他往前一寸,就有人拦一丈,那火海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只听见一声巨响,整间房子彻底坍塌,再也寻不见了。 “桐儿!”赫连楚撕心裂肺喊出这一句来,无人再应答。 …… 火烧了整整一晚上,到天亮,总算停住了。 赫连楚呵责所有人在院门外等着,自己在废墟里找着,满手都是漆黑的灰,焦炭味熏得呛咳,可还是什么都顾不上。 就算是死,他也要找到那个女人! 活着,是他的皇后,死了,也要做他的鬼后! 终于,在一堆柱子下,找到了一具焦尸。 已然烧得面目全非,那原本就瘦小的身子,经过烈火的舔舐,蜷缩得像是个婴儿,手指扭曲着,还指着门外的方向。 赫连楚紧紧将这具焦尸搂入怀中,心痛得无以复加,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桐儿,朕错了,朕错了。” 满脑子都是风梧桐的样子,那时候她刚进宫的时候,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携手逛御花园的时候。 一桩桩,一幕幕,都在眼前闪过。 他好似看见自己的桐儿在跟前朝他挥手,急急伸手去抓,却扑了一个空,一切都只是黄粱美梦一场,醒了皆空。 他的桐儿已经没有了,被他亲手害死了。 泪水滑落,浸湿这具焦尸,赫连楚周身止不住的颤抖,在这片废墟中,哭红了眼睛。 “我现在信你了,桐儿,我都信你,你醒过来,我们再生一个龙子,叫他爱桐,我爱你,好不好?” 怀中的女人只是沉默的躺着,不说话,也不会说话。 活着的时候没人信过她,死了弥补又有什么用呢? “你是不是在怨朕,那你罚朕,怎么样都好,朕都依你,等你醒了,就让你罚我,好不好?” 他恨,却不敢用力,害怕会捏碎了她,连这点念想都没有了。 赫连楚脱了外袍要给她穿上,穿过袖口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左手攥成一个拳,很紧很紧,赫连楚用尽了力气,才一根一根的掰开。 掌心中,是一枚珍珠。 经过烟熏火燎,那枚珍珠早就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更像是一颗煤球。 赫连楚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婚嫁那时,自己送给风梧桐的鲛珠。 那珍珠滚落在地,卷入灰烬中再也寻不见,一如怀中的女人,遁入阴间再也不能相见。 “桐儿。”赫连楚抱着那具焦尸,眼中充满了温柔,“我带你回金殿吧,这里太冷,伤着你的身子不好。” 一步一步走出去,曹公公还想劝些什么,可终究还是住了嘴,跟在赫连楚身后,一起回了金殿。 第十二章 :我会有你更好的 抱着风梧桐,赫连楚将她轻轻放在软塌之上,还如活着一般,温柔问她,“饿不饿,朕让御膳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莲子羹好不好?” “过两日桂花就开了,再做些桂花酿,冬日里你就有些甜食儿尝尝。” “进贡的蜀绣也到了,叫人给你做两声好看的衣裳,朕最爱看你跳舞了。” 正说得兴起,金殿之外却传来脚步声,随即就是落婉儿娇柔的声音,“皇上。” “你看婉儿也来了,要不要和婉儿说说话,以往你们最好了。”赫连楚说着,朝着落婉儿摆手,“快过来。” 落婉儿迟疑着挪步过去,却怎么都不敢看榻上的焦尸,声音有点发抖,“皇上,我听曹公公说,你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臣妾怕你身体受不住,做了燕窝粥送来。” “桐儿也没吃,她不吃,朕就不吃,朕要陪着桐儿才行。”赫连楚又是温柔的看了一眼床榻那侧。 一具焦尸怎么可能吃东西? 落婉儿只觉得周身如同蚂蚁爬过,又是恶心又是发寒,好不容易压住情绪,对着赫连楚撒娇,“皇上,你要是不吃,姐姐还没好,你又先倒下怎么办?” 见赫连楚不再反驳,她使眼色让宫女送上燕窝粥,亲自吹凉一勺喂到赫连楚嘴边,“皇上吃饱了,才能好好照顾姐姐不是。” 下一瞬,那勺燕窝粥就被打翻在地。 赫连楚紧紧抿着薄唇,突然来了脾气,“滚……” “皇上……”落婉儿吓得不轻,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皇上就真的要陪着姐姐绝食吗?” “朕让你滚。”赫连楚冷声说道。 不敢再停留,落婉儿连滚带爬离开金殿,临出门前,还狠狠瞪了一眼软塌上的焦尸,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凭什么,风梧桐,你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来跟我争宠? 活着你赢我,死了还是我输。 她不甘心,步伐太快,头上的金步摇叮当作响,让她更加心烦,索性扯下来扔在地上,奋力用脚去踩。 什么金步摇,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都是骗人的。 她已经得了这金步摇,已经成为后宫地位最高的人,却还是取代不了风梧桐的位置! 明明那时候赫连楚从火中抱出来的人是自己,可现在受到关心的人却是风梧桐的尸体。 早知道这样,她不如死在火里,说不定就能像风梧桐这样得宠了? 可瞬间,又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她当真是气糊涂了,好好地,干什么要学风梧桐去死? 活着才有可能,死了就真的死了。 赫连楚现在这样,也不过是为了心中的念想,时间一长,她还是最得宠的。 以往那么长时间她都等过来了,还怕这一会儿? 皇后的位置,赫连楚的心,一定都是她的! 渐渐地,她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一脚将踩得稀烂的金步摇踢开,朝着自己的寝宫走去。 风梧桐,总有一天,我会拥有你有的,甚至比你好千倍万倍! 第十三章 :当初就该让她去喂狗 一连三天,赫连楚都待在金殿之中,陪着风梧桐说话。 至于送进去的饭菜,全部都纹丝未动,赫连楚还是那句话,如果桐儿不吃,他就不吃。 大有要和风梧桐一块去死的架势! 曹公公心急如焚,想进去劝,却又担心会和婉贵人一个下场,被呵斥着滚开。 正在焦急的时候,赫连楚却自己出来了,三天功夫,他憔悴了太多,头发白了一半,下巴上的胡茬,眼眸中的红血丝,无一不在诉说他这三天里,内心的难过。 可再难过,风梧桐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守了三天,他的桐儿从来没有张开眼睛看过他一次,终于死心,目光落在曹公公身上,“曹公公。” “奴才在。” “传朕旨意,风梧桐乃一国之后,贤良淑德,死后厚葬,朕要给她全天下最好的葬礼。” 嫁给他的时候,是全天下最羡慕的女子,死了,也要是这样的待遇。 不敢怠慢,曹公公答应一声,就连忙差人去安排了,自己陪着赫连楚,在这金殿里面又转了一圈,这才回了御书房。 昨夜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他的桐儿回到了婚嫁那天,凤冠霞帔之下,是他第一次见到风梧桐,却已经注定爱了一辈子。 梦里风梧桐和他说,如果缘分注定没了,那就算了,是她等不到,是她没福气。 一梦初醒,赫连楚就开始慌张起来,他要证明给风梧桐看,缘分没尽,她能等到的,她有这个福气。 这个消息传到落婉儿耳中去,立马掀起了轩然大波。 她面目狰狞的看着跟前的宫女,手里的茶杯捏得阵阵作响,“你说谎,风梧桐已经被废了,怎么可能又称为皇后了,还厚葬,你说,你是不是在骗我?” 宫女吓得跪在地上,“娘娘,奴婢不敢说谎,这是曹公公交代下来的,现在整个后宫都在为皇后娘娘的丧事着办,金殿那边,已经挂上白灯笼了!” “啊。”下一瞬,那个茶杯就狠狠砸在了宫女背上,里面滚烫得茶水浇了满背,疼得钻心,宫女却怎么都不敢直起身子来,“娘娘饶命。” “她风梧桐都被烧成一具焦尸了,还要当皇后?凭什么,你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叫她皇后娘娘,来人,给我拖出去杖毙!” 一听杖毙两个字,宫女立马吓得变了脸色,忙不迭的磕头,“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敢了,奴婢错了,娘娘,求你不要,饶命啊!” 求饶声到了院子里面,就变成了哀嚎,从最开始的凄厉到最后的静默,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出去看着的小太监进来通报,“婉贵人,那宫女已经死了。” “死了就扔到后山上去喂狗啊,这种事情还要来请教我吗?”落婉儿大声的斥责,握着的拳头狠狠砸在桌上。 她当初怎么没想到把风梧桐的尸体扔去喂狗,到现在,就没有这个麻烦事情了! 想着,猛地起身,“我要去金殿看看。” 第十四章 :你不知道吧? 小太监拦住,面带难色,“婉贵人,皇……风梧桐那边正在办丧事,娘娘去,怕冲撞了身子。” 却被她一个冷冽的眼神吓得不敢再吭声,“我怕她冲撞我?笑话,活着的时候我能让她去死,死了之后,我一样能让她魂飞烟灭!” 到了金殿跟前,老远的,就瞧着白蒙蒙一片,全部都是张挂的白灯笼和白布,论宫中哪个女人死了,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落婉儿恨得牙痒痒,指甲嵌入肉中都浑然感觉不到疼痛。 冲到金殿跟前,正想要进去,就被曹公公给喊住了。 虽然曹公公脸上带着笑容,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冷意,“婉贵人,你还是不要进去了,皇后娘娘头七还没有过,没有去往生,难免要回来找人叙叙旧,要是找到婉贵人,那可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落婉儿蹙眉,“连你一个太监都敢教训我,你是想说,我问心有愧,怕她找我麻烦吗?” “自然不敢,只不过提醒一句,要是婉贵人执意要进去,那就请把。” 曹公公说完,让金殿里面的人都退了出来,给落婉儿腾开地方。 原本还人声鼎沸的金殿之中,顷刻之间只剩下了白色一片,落婉儿突然有点后悔自己那话,却又扯不下面子。 这时候说不敢,那就是间接证明,自己真的对风梧桐做过什么了。 大步踏进去,看着满屋子的白布,费力的咽了一口唾沫,这才缓缓走到了软塌跟前。 给风梧桐定做的冰棺还没有送来,只能暂时放在这里,周围用鲜花给包围着。 全部都是风梧桐最爱的海棠。 落婉儿只觉得看着刺眼,抓起其中一朵来,看着那具焦尸问,“姐姐,你说你喜欢海棠花,来看看啊,现在这些都是你的,你能拿一朵吗?能睁开眼睛看看吗?”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不过是具焦尸,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在冷宫的时候,我说你永远都不会比过我了,现在,后宫里面就是我最大。” 穆然脑海中想到这场盛大的葬礼,她又怒从中来,三两下扯碎手中的海棠,狠狠砸在那具已经开始发臭的焦尸身上,“你拿什么跟我斗,风梧桐,你都死了,你凭什么还要来跟我争这些?”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捡到我做你的贴身丫鬟,不过是想要使唤我而已,没想到吧,我会爬上皇上的床,当上了婉贵人,还污蔑了你和戈萧然,让你们都死了,死得这么惨。” 越发猖狂的笑,落婉儿眼中只剩下了癫狂,“其实我压根就没有什么病,都是杜撰出来的,那块从你身上割下来的肉,我已经拿去喂狗了,连狗都不想吃,你说你都让人恶心,还有啊,那个孩子,其实就是那天我喂给你的药有问题,不是皇上给你的鲛人膏。” “你都不知道吧?现在告诉你,好让你死了也瞑目,知道吗?” 软塌上的女人没有回答,但是落婉儿身后,已经传来冷冰冰的声音,“知道了。” 第十五章 :欠她的,都该一一还回来 上一刻的癫狂,到这一刻的慌张和害怕。 落婉儿扭过头去,看着满眼寒霜的赫连楚,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皇上,你……你怎么来了,臣妾刚才只是……只是在说笑而已。” “婉贵人,你真叫人害怕。”赫连楚放下手中的篮子,俯身到落婉儿跟前,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四目相对,“我从来不知,原来我身边养了这样的蛇蝎之人。” “皇上,请你相信臣妾,臣妾只是说笑而已,请皇上明察啊。”落婉儿说着,已经掉下来眼泪,不知道是因为下巴的疼痛,还是想到即将面临的苦难,开始后悔了。 相信? 赫连楚觉得有几分好笑,那日在地牢之中,风梧桐也说过好多遍,质问他为什么不信她。 那时候她受尽牢狱之灾,却还是死咬着不松口,没有做过的事情,她怎么来承认。 他那时候就该明白的,是他太迟了! “婉贵人,你的心,为什么这样狠毒?”赫连楚质问,“朕真想知道,你的心,是不是和别人不同,是黑色的。” 一听这话,落婉儿立马吓得连连磕头,“求你了,皇上,放过臣妾吧,臣妾知错了,我只是一时间糊涂了,我知错了,不要挖我的心。” “朕当然不会挖你的心。”赫连楚推开她,满脸的厌恶。 不等落婉儿松口气,又听见赫连楚说道,“曹公公,传令下去,婉贵人扰乱后宫,品行败坏,蓄意谋害皇后及皇子,即日起,处以绳刑,一直到皇后出殡那日,送去活葬!” 哐当一声,落婉儿碰碎了边上的花瓶,碎片散落一地,她也摇摇晃晃的跌坐在上面,不知被扎出多少伤口,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这点疼痛算得了什么,比起赫连楚说的绳刑和活葬,这压根什么都不算! “皇上,求你了,不要这样对我,念在臣妾痴心一片,你就绕过臣妾吧,我只是因为太爱皇上了啊。”落婉儿哀求道。 “你爱朕,就要杀尽朕身边的人,落婉儿,这样的爱,真叫人心寒啊。”赫连楚摆手,让曹公公拖着落婉儿下去。 “这些求饶的话,等你去了阴曹地府,见到皇后,再一一说了吧。” 被两个侍卫驾着拖去了地牢,落婉儿才真正见识到了真正的绳刑。 宫里的老嬷嬷扒掉了她亵裤,又绑着吊起来,两个人拿着浸满腐蚀液体的草绳走过来,穿过身下那娇嫩的地方,一和麻绳碰到,就疼得落婉儿大叫起来,额头上全部都是冷汗。 可这不是结束,不过是开始而已。 两个人拉着那根绳子,来来回回,叫她连昏死过去的可能都没有。 “我要见皇上,啊,你们放开我,我要见皇上啊,皇上,臣妾知错了,绕过臣妾吧。”落婉儿在地牢中大声喊道,却没有人搭理她了。 曹公公向赫连楚通报说落婉儿一个劲在地牢中吵着要见他,赫连楚却没有一丝表情,仍旧走到软塌前坐下。 “让她吵吧,她本来就该还债的。” 欠风梧桐的,都该一一还回来。 第十六章 :以后,我如你所愿 转过头来,眼神又穆然变得温柔起来,“桐儿,朕现在弥补,你会不会开心一些?” 金殿之上,只有无尽的冷寂回答他。 很快就到了风梧桐要出殡的日子,整个后宫所有人白衣素高,由赫连楚走在最前头,端着灵牌,一步一步朝着他为风梧桐准备的陵墓走去。 这是国中从未有过的场景,大家都为了一个人在默哀着。 那具焦尸被放置在了特质的冰棺中,白的和黑的交相辉映,形成了一道奇丽的悲哀。 “皇上,该封墓了。”曹公公在边上轻声提醒道。 赫连楚颔首,看着风梧桐的尸体,怎么都不愿意松眼,“桐儿,若是到了那黄泉,记得不要着急喝孟婆汤,等等我,百年之后,我们一起投胎,来世,我定不负你。” 说完,这才起身,从边上抓了三把土,轻轻的放在了冰棺之上。 第一把,他想起风梧桐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她说,一见钟情,怎会这么容易。 第二把,他想起封落婉儿为贵人的那一天,她在边上哀怨的看着,她说,如果你是寻常人家的公子,是不是就能与我朝朝暮暮在一起? 第三把,他想起大火烧了冷宫那天,她在火中凄苦的喊,赫连楚,我诅咒你,这辈子,孤独终老,再无子嗣。 “放心,桐儿,不会再有了。”赫连楚向她承诺道。 当真是承诺,风梧桐下葬的第二天,赫连楚就遣散了后宫中的所有妃子,连着那些宫女,也送出去好多。 偌大的后宫,顿时间凄凄惨惨起来。 赫连楚除了上朝,就是呆在金殿之中,所有的打扮,都还是按着风梧桐在的时候来准备。 只不过御花园里的树全部都被撤去了,赫连楚要求全部种成了海棠。 开起来的时候,像是一片火红的海。 “桐儿,没了你,朕真的很心痛啊。” 夜深人静之时,赫连楚躺在金殿的软榻上,一闭眼,全是风梧桐的音容笑貌,一口一个阿楚,再也听不见了。 赫连楚这个样子,朝中的大臣自然也是着急得不行,皇上连一个子嗣都没有,等以后驾崩了,这皇位被不轨之人惦记上怎么办? 一封又一封的奏折上报,都是请求赫连楚再立妃子,早日添丁为好。 曹公公帮着积压下来一些,可总有穿帮的一天,终于还是被赫连楚看见了那堆成小山的请愿。 从最开始的笑,到后来的暴怒,将那些奏折全部都推翻在地,“我要这皇位干什么,不如做个乡间野汉,守着桐儿的坟,过完此生就好了。” “皇上,许是你最近心情不佳,不如出宫散散心,也许就好多了。”曹公公不卑不亢的说着自己的看法。 赫连楚缄默片刻,还是同意了这个提议。 他或许真的应该出去看看,去瞧瞧什么地方能够让他孤独终老,也就不用,再做出让桐儿不开心的事情来了。 “出去转转吧,朕也真的累了。”赫连楚说道,抬步朝着外面走去。 第十七章 :是你吗,桐儿 曹公公本来想跟着,却被赫连楚给叫住了,“朕自己去就行,让我自己想想。” 出了宫,他直接奔着西凉河去了,那么长的河道,够他静下来。 一边走,一边想到很多有关于风梧桐的事情,心中的痛,只有增没有减。 好几次,他恨不得投入这西凉河中,干脆去黄泉找了风梧桐好了。 以往听母后说,黄泉路上八百里荒无人烟,走到昏天黑地才能到孟婆那里讨一碗孟婆汤来喝,于是前世里所有的苦痛和记忆都在这一碗汤里面消失殆尽,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的桐儿先走一步了,喝了孟婆汤投胎,会再和他遇到吗? 这偌大的华夏之国,哪一个,又是她? 正在难过之际,赫连楚突然感觉河对面有一道目光正瞧着自己。 抬起头去,是一个翩翩公子,一身青衫随风摆动,脸上带着一个青铜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来。 周身如若雷劈,赫连楚顾不上考虑,桐儿两个字就已经喊了出来。 那双眼睛,和风梧桐太像太像。 可那公子并没有动静,仍旧静静的看着赫连楚,黑眸中不带一丝波澜,像是一滩死水,怎么都不会有反应了。 是他的桐儿吗? “风梧桐,是你吗?”赫连楚声音有点颤抖的问道。 隔着一条河,河水潺潺流动,那青衣公子只是静静的站立着,好一阵子,才朝着赫连楚摇了摇头。 他不是风梧桐,是他认错人了。 赫连楚有点想笑,自己大概是太过于思念自己的桐儿了,怎么会将一个男子都认成她了,就算是转世投胎,也不会有这样快的速度长大的。 想着想着,却又突然蹦出另外一种可能性来。 他的桐儿可能并没有死,河对面的那个公子,其实就是他的桐儿。 不然为什么,一定要用青铜面具遮住自己的脸呢? 心中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他着急的抬起头来,又看着那个公子问,“你是不是骗我,风梧桐,不要躲着朕了,朕知错了,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那个公子开始转身离开,转身的那一霎,风吹起了衣袖,那胳膊上隐隐约约的伤疤,更是让他相信这就是风梧桐。 “风梧桐!”赫连楚用尽所有力气喊出这一句,“不许走,你给朕站住!” 隔着一条河的距离,眼瞧着风梧桐就要走得没影,赫连楚再顾不上其他,扑通一声跳入河中,奋力朝着河对岸游去。 九月的天气,西凉河水已经有些刺骨,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着他,却什么都不顾上了,奋力的追着那个身影。 “风梧桐,回来,求你,我错了。” 每一个字,都呛进不少水。 他不怎么会水,以往每每夏天去避暑之时,都是坐在温泉池边看着风梧桐在水中嬉闹。 赫连楚的头脑已经开始混沌起来,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沉去、 那抹青色的身影最终还是奔着他来了,跳入河中抱住他。 “桐儿,你终究,还是放不心我,对吧?”他伸出手去,想要抚摸那青铜面具之下的面庞。 第十八章 :这是我夫君,杜天冬 手还没有碰到那青铜面具,已经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青衣公子看着怀中的赫连楚,咬了咬嘴唇,朝着河岸上游去。 即便是到了岸上,赫连楚呛了水昏迷不醒,却仍旧死死抓着青衣公子的衣裳,害怕一松手,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似的。 他蹙眉,将赫连楚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按着胸口迫使赫连楚吐了水,这才起身要离开。 “桐儿,不要走,求你,我错了。”身后的赫连楚还在喃喃道。 他分明已经不知晓外界事物了,眉头却还是死死蹙在一起,脸上全然是悔恨和焦急。 他真的很怕,怕自己的桐儿再次消失在自己跟前。 青衣公子的脚步一滞,扭过头去,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赫连楚,终于还是背起来,朝着自己家中走去。 …… “桐儿!”赫连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背后的衣服全部都被冷汗给打湿了。 在梦里,他在西凉河边见到了自己的桐儿,带着一个青铜面具,在河对岸,越走越远。 他想要去追,跳入河中却渐渐往下沉,好像要死了一样。 可桐儿…… 赫连楚回忆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了一张桃木床上,四周摆设都很不错,像极了…… 将军府。 戈萧然的家。 “皇上,你醒了。”门外走进来一个女子,赫连楚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戈萧然的妻子,花连城。 不由地,脑子开始越发的混沌起来,“花连城,我怎么会在这里?” “皇上掉入西凉河,幸好被救起来,就送到我府上,大夫已经来瞧过了,说皇上你并没有什么大碍,要是还不舒服,就只能回宫去找太医瞧瞧。” 末了,又添上一句,“我已经通知过曹公公,大概这两个时辰就该到了。” 他是掉进西凉河里了?那自己看见的桐儿呢? 赫连楚一下子激动起来,翻身下榻,扣住花连城的胳膊,“那你看见我的桐儿了吗,我在西凉河边见到她了,我在河里的时候,也是她救我起来的。” “皇上兴许是睡糊涂了,皇后娘娘已经去了,怎么会再看见呢?”花连城避开了赫连楚的眼神回答。 越是躲避,赫连楚就越是觉得有问题,“当真见到了桐儿,兴许桐儿并没有死,你说呢?” “皇上还是多休息吧。”花连城就要出去。 赫连楚拦住,扣着她的肩膀,“你是不是把我的桐儿藏起来了,花连城,你莫不是对我心中有恨,所以才这样对我,朕可以道歉,只求你把桐儿还给我。” 要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风梧桐回到自己的身边。 花连城还想要再说点什么,已经从门外闪进来一个身影,将赫连楚扣在花连城肩上的手拿开,狠狠地甩开。 那青铜面具下,眼神带着深深的防备,而怀中,护着的是花连城。 “皇上,请不要对我的妻子动手动脚。” 陌生到极致的沙哑声音,着实是让赫连楚楞了一下,“桐儿,你的声音……” “皇上,这是我的夫君,杜天冬。”花连城说道。 第十九章 :你做我的将军 天冬,心寒。 赫连楚悬在半空中的手终究不能再碰到杜天冬了,有几分讪讪的笑,“这名字,真好。” “谢皇上夸奖,如若没事,我就带着我妻子出去了。”杜天冬说道。 刚到门口,又被赫连楚给叫住,“花连城,为什么朕从未听说过你还有这样一个夫君?” 一个始终用青铜面具遮掩的夫君,一个和桐儿处处相似的夫君。 花连城的手握紧又松开,深吸好几口气,才转过头去,朝着赫连楚淡然的笑了一下,“不是不说,是不敢说,皇上,花连城已经失去了一个夫君,如今寻了新爱,不像再得那样的下场了。” 虽然说得很平淡,可其中的怨,赫连楚怎么可能不明白? 正要张嘴再说些什么,曹公公已经到了,在门外请他,“皇上,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宫了。” 赫连楚应了一声,缓缓走到了杜天冬跟前,“朕不会放弃的。” 这才准备离开。 回宫的路上,赫连楚满脑子都是那张带着青铜面具的脸,忍不住去问曹公公,“为什么戈萧然的妻子再嫁,却没有人再告诉我,那个杜天冬,是什么来头?” 曹公公一五一十的回答,“那个杜天冬是远方来的,底细没人知道,只知道刚来不久,至于花连城再嫁,本来就是不光彩的事情,再加上戈将军的事情,也就是几个人知道而已,酒席还没有来得及办。” “问了什么时候办吗?”赫连楚揉着眉心。 “问过了,就是明日。” 明日,赫连楚在心中默念一遍这两个字,修长的手指敲着马车窗沿,半晌,才吩咐道,“给朕备一份厚礼,明日我们也去参加酒席。” 此话一出,曹公公顿时间有几分为难,“这花连城不过是再嫁,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又没有来请过皇上,这去了,多少有些失了身份啊。”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我让你去做,你就照做。”赫连楚摆手,让曹公公退下去了。 …… 翌日。 将军府并没有张灯结彩,只不过在门外挂了两个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没有鞭炮没有喇叭,喜事就算是悄然无息的进行了。 赫连楚到的时候,花连城和杜天冬正在吃饭,毫无准备,身上甚至还穿着平时的衣裳,不见半分喜气,就去迎接赫连楚了。 “花连城,朕恭贺你今日喜结连理。”赫连楚虽然是在和花连城说话,目光却一直放在边上的杜天冬身上。 大概是怨恨,杜天冬的身上总有一股寒气,逼得他不敢靠近。 花连城谢过赫连楚,就要让下人送着赫连楚去堂屋里用膳,可赫连楚却摆手,一点都不着急。 盯着杜天冬,一字一句的说道,“这好歹是个将军府,以往的事情,还请过去就过去了,现在这屋子里当家的是杜天冬,那朕就封他为大将军,还一个将军府的样子。” “皇上,这万万……”花连城还想要摆手拒绝,可边上的杜天冬已经低头。 “臣杜天冬,谢主隆恩。” 第二十章 :踏入他的城 杜天冬答应得太干脆,倒是让赫连楚有几分惊讶。 这还是他的桐儿吗? 如若是桐儿,这时候不是应该远远地躲着自己,再也不要和自己想见了吗? 青铜面具下的目光,越发让他看不懂了。 可想了想,还是没做声,盯着杜天冬看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留下曹公公宣礼,“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封杜天冬为护国大将军,赐将军府,与花连城完婚,送海棠花千朵,东海鲛珠一颗,金步摇一顶,钦此。” 每一样,都是以往风梧桐的最爱。 等曹公公也放下赏赐离开之后,花连城这才气得掉下眼泪来,质问跟前的杜天冬,“你为何要应下这一桩,伴君如伴虎,又像戈萧然那样,死在狱中,就心甘了吗?” 杜天冬只是淡淡的笑,嘴角有几分扯不开,“死了就死了,断了所有念想,还好些。” “你……”花连城一时间找不到更多的话来说,只能狠狠瞪了一眼杜天冬,转身回了房间。 堂屋里只剩下了杜天冬,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开得正艳丽的海棠花,摘下一朵来,花瓣在指尖细细碾碎,那红色的花液染红了指尖,像极了鲜血,又像极了大火。 “海棠似火烧人心。”他呢喃一句,也踏步走了出去。 …… 赫连楚封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杜天冬为护国大将军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朝中。 众人也皆知这杜天冬是花连城的新夫君。 好女不二嫁,这样的女人不守妇道,再嫁的男人怎么可能品行端正,用作将军,实在是下下之举。 很快,奏折再一次堆满了案桌。 赫连楚不怒反笑,带着那一堆奏折上了朝,站在龙椅边的,赫然就是他们议论的杜天冬。 青铜面具泛着寒光,那双眼睛里面,却看不出来一丝感情来。 “你们都说朕胡来,可朕今日,就要任性一次,护国大将军的位置,归于杜天冬,谁劝也没用,违者斩首,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即便今日朝上血流成河,朕也是这个说法。” 顿时间,朝上鸦雀无声,掉脑袋的事情,他们都不想去做。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喊了一声皇恩浩荡,都纷纷跪下来,朝着赫连楚和杜天冬磕头了。 这些人,又何曾是真心呢?一旦危及自己的性命,便都改了主意。 “皇上,如若是这样,那我不如自动赐去大将军的封号好了。”杜天冬说道。 下一瞬,赫连楚就攥住了他的手,满满都是坚决,“朕不准,杜天冬,你给朕听好了,朕一日在这龙椅之上,你就一日是我的护国大将军,伴我左右,永远不准离开。” 他盯着杜天冬的眼睛,想要看出更多的东西来。 不管是风梧桐还是杜天冬,都没有关系,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了。 日日陪着他就好了,仅此而已,别无他求。 那面具下的表情他看不清,等来的,只是杜天冬长久的沉默而已。 说不上是答应还是拒绝,只是沉默。 第二十一章 :你喝醉了 可无论杜天冬是什么反应,这件事情也已经敲定了锤。 每天,赫连楚都会让曹公公去请杜天冬,商量着一些压根就不重要的事情,只是为了时时刻刻能够看到杜天冬。 临近冬日,杜天冬从将军府赶到皇宫,路上还是冻得四肢发凉,本来要去御书房。 可隔着马车一看,却不是那个方向,更像是…… 不由地,沙哑着声音问曹公公,“这是要去金殿吗?” “杜将军当真熟路,正是要去金殿,皇上已经在那边等着了,备了好酒,要和将军喝上一杯。” 杜天冬有几分讪讪的放下帘子,手却不自觉握紧。 为何要选在金殿之上,为何偏偏是金殿? 想着,马车已经到了金殿跟前,刚一下马车,天上就飘起了零星的小雪,落在杜天冬的身上。 大概是手冻得太凉了,他伸出手去接的时候,那一片雪花居然没有融化,仔细去看,还能瞧见棱角。 再一片,又和这片不同。 “怎么在外面站着,太冷,当心冻坏了身子。”肩上沉了几分,杜天冬低下头去,就瞧见赫连楚的披风正搭在自己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 没有一刻犹豫,已经扯下来递到赫连楚跟前,“微臣何德何等,万万受不起。” 即便是已经好几个月和杜天冬日日在一起,可这疏远却怎么都没有驱散过,赫连楚早就习惯,收回披风,和杜天冬一起进了屋子。 外面还下着雪,可一踏进屋子,瞬间卷上一阵热浪。 肩头那些雪都瞬间融化,化作水沿着衣角滴落在地。 热浪之中,还有隐隐约约的海棠花香。 杜天冬循着味道过去,这才瞧见这屋子四处都摆放着海棠花,因为这热气,让海棠都觉得是在春天,每一株,都争先恐后的开着花。 而金殿正中间,摆放着一桌饭菜,炉子上温着酒,已经闻得着香气、 赫连楚先过去,招呼着他坐下来,“朕知道你冬日里手凉,特意让他们把金殿烧得暖洋洋,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杜天冬颔首,“好一些。” 面对满桌酒菜,却怎么都无从下口。 赫连楚没有看出他的心思来,倒了一杯酒递给他,这才轻声说道,“杜将军,你可知,这是谁的寝宫?” “听内人说过,是皇后娘娘的,皇上选在这里,可真是用情至深。” 赫连楚轻声笑了,自顾自喝完杯中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是啊,这是我的桐儿的寝宫,那时候我说,我要学着金屋藏娇,就修了这样一个金殿,要把她好好地藏起来,你看,本来就是我的意头没有选好,金屋藏娇没有什么好结果,我这金殿,到底也没有藏住我的桐儿。” 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赫连楚的脸颊上已经染上几分红晕,瞧着跟前的杜天冬,“五年前,桐儿就是今日搬入金殿之中的,朕还记得她那时候在这金殿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开心得像是个孩子。” 青铜面具下的眼神越藏越深,只是淡淡的说道,“皇上,你醉了。” 第二十二章 :最后的赌注 “朕醉了吗?”赫连楚抬起眸子看了一眼杜天冬,笑了起来,“大概是真的醉了,不然怎么会隔着这青铜面具,都觉得杜将军和我的桐儿长得一样呢?” 摇曳灯光下,杜天冬的眼神有一刻的闪躲,却又转瞬即逝,在赫连楚要去追寻的时候,恢复了正常。 “皇上说笑了。” 看向边上的曹公公,“皇上喝醉了,还请曹公公扶皇上回寝宫休息吧。” “不,朕还没有和杜将军喝够,你们都在外面去候着,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要进来。”赫连楚吩咐道。 曹公公看了一眼杜天冬,还是应了一声是,走出去关上了金殿的门。 酒气在屋子里面越酿越深,那炉子上温的酒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冒出泡来,却再也没有人去喝。 赫连楚豁然站起来,端着酒杯在这金殿之中转了一圈,最后到了杜天冬跟前,“桐儿,朕后悔了,那么多的误会,都是我不信你而已,这是给我的惩罚是吗?让我体验切肤之痛,桐儿,你可知,失去你,我就如同失去了左膀右臂,再也不能周全的活着了。 好多次,我在这金殿里面坐着,都想到以往抱着你,闲敲棋子落灯花,坐看夕阳西下,很想回到那个时候,可以吗,桐儿?” 他说着,朝着杜天冬伸出手去。 往前一步,杜天冬就退后一步,两人之间,总是隔着深深的沟壑,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怎么都跨越不了、 “桐儿。”赫连楚眼中落满了忧伤,“到现在,你还不肯原谅我吗,过往的一切,我都愿意弥补,只要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沉默了片刻,杜天冬这才说道,“皇上,你认错人了,我是杜天冬,不是你的桐儿。” 换来的,只是赫连楚的轻笑声而已。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桐儿,你和我在一起五年,你的样子,我怎么会不记得,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是你还不愿意原谅我,我都知道,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弥补?” 每一天,他都想要和杜天冬黏在一起,可到了晚上,还是要目送着杜天冬离开。 现在,他忍不住了,他想要回他的桐儿,然后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皇上,是你喝醉了,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杜天冬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赫连楚从身后拉住他的手,“桐儿,就这样怨恨朕吗,就算是陪在朕身边,也不愿意再回到以前了是吗?” “如果是风梧桐,或许他愿意,可我是杜天冬,不是同一个人,又怎么有她的想法呢?”杜天冬冷冷的说道。 酒香和海棠花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让杜天冬有几分闷气,迫切的想要从这个屋子里面离开。 也离得赫连楚远远地。 可今天,赫连楚就是发了疯一样的,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她桐儿,说着以往道歉的话,要他留在他身边。 最后,赫连楚指着他脸上的面具说道,“你说你不是我的桐儿,又为何每每都带着面具见我,就如果你摘下来让我看一眼,让我死心,我便再不纠缠。” 那青铜面具,是他最后的赌注。 第二十三章 :都不要计较了 赫连楚步步上前,想要摘掉那个青铜面具。 这些日子里,他无时无刻不想去掉这个屏障,看看这面具之下的脸,究竟是不是他的桐儿。 想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带着这面具。 不沉吗?不累吗? 修长的指尖快要触到面具边缘的时候,杜天冬却往边上挪了一步,让他扑个空,险些跌倒在地。 “皇上,这面具,生而戴,死而摘,如果真要看,就请先准臣一死。”杜天冬淡然的说道。 赫连楚还以为他是要强撑着,语气蛮横几分,“荒唐,朕让你摘下来,你还这么多的推辞,杜天冬,朕要你,摘下来。” “遵命。”杜天冬说着,就从腰间缓缓的掏出一把匕首来,亮晃晃叫人不敢直视,也让赫连楚心中陡然一颤。 飞快的冲上去,用手死死捏住匕首,血从指间滑落,疼和难过交织,叫他辨不清现在的情绪,“一定要这样吗,回到朕身边,就这么难吗?” “臣是杜天冬,不是风梧桐,皇上,是你喝醉了。” 从始至终,杜天冬都是这句话。 赫连楚心口咬着恨,将那把匕首抢过来扔掉,和大理石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刀刃上的血珠跳跃,浸润了石板。 那鲜艳的红色和陈旧的褐色叠在一起。 是他的血和风梧桐的血,如今,也算是血水相融了。 赫连楚盯着那地上的血看了好一阵子,突然开始大笑起来,“为什么还不愿意原谅朕,桐儿,告诉朕,到底要怎么弥补你才好,只要你说,朕一定去做,哪怕……” 他抬起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指着这眼前的金殿,“哪怕是不要这江山,朕也只要你,去寻一处世外桃源,这辈子,只与你在一起缠棉,桐儿,为何你就是这样厌恶着朕。” “臣先告退了。”杜天冬已经抬脚朝着外面走去。 想去追,可酒已经喝得太多,三两步就跌到在地,只能瞧着杜天冬的背影越来越远。 打开金殿的门,一股寒气瞬间夹带着雪花卷进来,赫连楚倒在地上,看着那个在雪中越来越模糊的影子,大声质问道,“如若对朕再无半点心动,那日西凉河,又为何要救朕?不如让朕是做了一场梦,随那个死了的桐儿一起走了好了!” 雪中,那身影猛然一滞,没有回头,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花。 掌心染上了赫连楚的血,雪花落上去,白和红撕咬,当真是像极了。 半晌,杜天冬才轻声说道,“活来一世不容易,向来没有谁没了谁就活不下去,以前臣是这么觉得,后来想明白了,为自己而活,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 “朕只问你,为什么要救我?”赫连楚还在坚持这个问题。 “那日是皇上也好,是旁人也罢,都该救,没有别的缘由了,西凉河只是一条河,不该承载那么多的感情。” 大雪纷飞中,杜天冬的肩上很快又落了一层雪,在寒气彻底吞噬他之前,没入夜色和白雪中,再也看不见了。 第二十四章 :这一次,我自己来 金殿上的热气也被外面的寒雪一点一点吞噬掉,最后什么都不剩下了。 赫连楚躺在地上,任凭边上的宫女大呼小叫处理他的伤口,却什么疼痛都感觉不到,闭上眼睛,满眼都是那一日在西凉河边上看见杜天冬的模样。 何必给了他希望,又给他绝望呢? 如果不愿意原谅他,倒不如季西凉河边那一次,就不要遇到他,说不定这时候他已经去了黄泉。 纵然风梧桐不在,他也可以在黄泉守着,用时间去消磨自己的错。 那一晚之后,赫连楚不再日日召见杜天冬了。 甚至于,连上朝都不曾有了。 整日里,就是坐在金殿之中,弹着那把古琴,又或者,摆弄着那些海棠花。 尽管金殿日日烧火烧得如同冬日,可海棠花冬天开,就是不对的,惊鸿一蹩之后,就迅速的凋零,发黄的花瓣落得满地都是。、 赫连楚不准旁人去捡,堆得地上全是这些花瓣,风一吹,四处沙沙作响。 至少有点声音,还能陪着他一点。 而朝上,也因为赫连楚不上朝的事情开始人心惶惶起来。 最后大家商议下来,便纷纷去了将军府前,准备找杜天冬算账。 花连城挡在门外,和那些人理论,“以前我夫君为国效力,被冤入狱的时候,你们从未有一个人帮过忙,现在又因为这些事情,来找我麻烦,如果是看我们将军府的人不顺眼,不如求一道圣旨,赐我满门抄斩好了!” 丞相最先梗起脖子,“如果是这样最好,可现在皇上连早朝都不上,奏折更是不看,我们上哪儿去求这道圣旨?要求,也要先把你夫君赐死!” 花连城蓦然眼眶红了一圈,“死死死,你们这些庸臣,向来不会明辨是非,只不过是哗众取宠,让这世间的好人越来越少而已,大家都不愿意做好人了,就学着你们去当恶人。” “我们算什么恶人,你夫君才是真正的恶人,一个男人却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又是来路不明之人,花连城,我们甚至怀疑你是从西域请来的人,专门为你夫君报仇呢!”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应和,对那一直面具示人的杜天冬都开始怀疑起来,恨得牙痒痒。 敲定了杜天冬就是来祸害皇上的,都要冲进去把杜天冬给杀死,这样就可以消除皇上中的西域蛊毒。 正吵得不可开交之时,杜天冬已经从将军府中出来了,青铜面具之下,那双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寒气。 刚才还吵闹一片的人群,因为这个眼神,瞬间都静默了,瞧着杜天冬不敢再吭声。 生怕下一个受了这蛊毒的人,就是自己。 见杜天冬出来了,花连城表情又紧张几分,推着他往里面去,“这里我来解决就好了,都是一群麻雀而已,你快进去吧。” “我来吧,”杜天冬反握住花连城的手,表情隐匿在面具之下,看不出喜或悲,“我的事情,我自己来解决。” 手中力气越发加大,“你帮了我很多了这一次,我自己来。” 第二十五章 :我会去边疆御敌 “杜天冬……”花连城的表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刚要张嘴,却又被杜天冬给拦住了。 朝着花连城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分寸的。” 扭过头去,眼中只剩下满满的冷冽和寒霜,吓得那些人又是倒退一步。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也不想再辩解什么,请诸位回去,三日后,我便会去边疆抵御外敌,若非将敌人全部杀个干净,再也不会踏入京城一步!”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这时候却字字铿锵有力。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杜天冬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边疆那地方素来荒凉,更不要说有外敌入侵了,常年战乱,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就算是前任大将军戈萧然,武功盖世,去了一趟边疆,回来的时候也是满身伤痕。 而这杜天冬,虽然被封了大将军,可从未见过耍刀剑,这不是白白去送死吗? 有胆大的,这时候就迎上去问一句,“杜天冬,你是什么意思,去了边疆,然后死在那边吗?” “我是大将军,保家卫国本来就是我的职责,现在去边疆,自然是带兵打仗,为举国上下换来安康,如果败了,那也是战死犹荣,更是,如你们所愿,不是吗?” 今天来这将军府围着,不就是盼着他早死,好让赫连楚去上朝吗? 被当众戳穿了心中所想,众人都不敢再说话了,在心中想着措辞。 杜天冬不管他们,揽住花连城的肩膀,“言尽于此,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三日后,都出分晓,不送。” …… 一进屋,花连城就急急的扣住杜天冬的肩膀,杏眸圆瞪,“你疯了?去边疆,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知道,”杜天冬眼中还带着笑意,那地方,有多荒凉,有多危险,他都知道。 可越是危险,越是荒凉,就越是要去。 至少那地方,不会再有赫连楚了。 见杜天冬心意已定,花连城也知道自己是阻拦不了了,眼眶一红,眼泪便如断了线珠子一般,一个劲往下掉。 “想我花连城这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嫁了两任夫君,却都不出一年就要离我而去,这是命,还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 杜天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花连城才好,只能拍着她的肩膀,在边上陪着她哭。 就当是这辈子欠花连城的,下辈子有机会,再慢慢补偿吧。 抬起头,已经是烈日当空。 前几日下的雪都已经融化了,在院子里面多站一会儿,鞋子就开始慢慢湿润,带着寒气,直往心中钻。 原来雪化了,还是这么冻人啊。 杜天冬想着,看着眼前的花连城,“此番前去,京城之中就留你一个人,切要出出注意,之前赫连楚给的那些东西,你能变卖就全部变卖了,换成银两放在身边,比看着东西好一些。” “我和你一起去。”花连城突然说道,“我和戈萧然也学过一些,让我陪在你左右。” 杜天冬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你知道,我的本意,不过是想一个人离开这里而已。” 第二十六章 :他走了 带上她,又算得上什么一个人呢? “边疆有什么好的,你要是真的要离开,今夜我就送你出城,任凭你去什么地方,不比那边疆好?”花连城着急的问道。 杜天冬仍旧是摇头,“我一走了之,你怎么收场?做人不能恩将仇报。” 抬起头看了看天,半晌,才淡淡说道,“去边疆也挺好的,至少,去瞧瞧戈将军以往待过的地方,他如何苦,我就如何过。” 心意已定,没有人再能动摇。 花连城唯有叹气,默默的去给杜天冬收拾行李去。 …… 三日之后,京城里又下起了大雪,鹅毛大雪,地上的雪堆得没过人的膝盖,纵然是马车,行动起来也十分困难。 花连城护着杜天冬出城,一路上都在叮嘱着那些事情。 到最后,又掏出一个小布包来,递到杜天冬手中,“等到了边疆再打开,怕你会后悔,多少有点念想,要是真的不需要,就埋在边疆吧,若是戈萧然的游魂去了那里,也能开心一些。” 那布袋子不大,杜天冬捏了捏就知道是什么,没有点破,颔首说了一声好。 而此时,赫连楚却在金殿之中弹奏古琴,一向琴声悠扬的古琴,今天却变得怪模怪样,声音沙哑无比。 他以为是天气太冷了,差宫女捧了暖炉过来,下一瞬,琴弦却突然绷断一根。 不是什么好兆头。 蹙着眉看了好一阵,又喊曹公公,“你叫人去问问杜天冬,这琴弦是什么材质的,朕再为它配上一根。” 想了想,又改口,“朕自己去好了,好多日没见他,或许他气消了一些,愿意见朕了。” 抱着琴才到门口,就听见身后曹公公扑通一声跪下,蹙眉不解,“你为何跪下?” “皇上……杜将军……杜将军已经去边疆了!” 手中的琴应声掉在地上,嗡嗡作响,赫连楚的眸子陡然变得赤红起来,“谁准的,谁让他边疆的!” “是杜将军自动请命的,今日一大早就出发,说是边疆余孽一日未消除,他就一日不归。”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朕?”赫连楚越发的愤怒起来。 曹公公低着头,“杜将军不让告诉皇上,说,怕知道了,就再也走不掉了。” “备马,朕要出宫!” 快马加鞭,奔着城门而去,赫连楚满心都是焦灼,恨不得身下的马长出两只翅膀来,直接飞到杜天冬身边才好。 是他不好,拿自己做惩罚,这么久都不见杜天冬,他是不是生气了,伤心了,所以才决定一走了之。 边疆是什么地方,他去了,还能回来吗? 赫连楚这段时间想了好多,在这一刻终于想明白了、 是他的桐儿也好,是杜天冬大将军也罢,只要是在他身边就好了,这一世,他都守着他,永远不分开了。 可杜天冬已经走了,他又要再一次,忍受分别之痛吗? 好不容易赶到城门口,却已经没有了杜天冬的影子,只有花连城站着一旁。 他翻身下马,雪太厚,险些栽个跟头,好不容易冲到了花连城跟前,按住肩膀急急的问,“杜天冬呢?” “走了。”花连城淡然说道。 第二十七章 :屠遍天下,我也只要他 “走了?”赫连楚脚下步伐一晃,那脸上带着几分苍白,“他终究这么不愿意见到朕吗?” “不愿意见到你?”花连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对上赫连楚的眼睛,声声质问。 “赫连楚,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做过什么愿意让人见到你的事情,我的夫君戈萧然是怎么死的,风梧桐是怎么死的,你都不清楚吗?” 皇土之下,她赫然指着赫连楚的鼻尖,“以往戈萧然在狱中骂你是昏君,说你黑白不分,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他说得真没错。” “你……你什么意思?”赫连楚穆然抬起眼眸。 花连城冷笑,“你以为杜天冬为什么要走?是你日日不愿意上朝,却让他背了这个骂名,是你逼走了杜天冬!” 犹如晴天霹雳,赫连楚瞬间反应过来,奔着城门而去。 “朕现在就去找他,和他说清楚,什么大将军,什么皇帝,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他,只要他!” 还没有冲出城门,就被一帮官员给拦住了。 他们今日就是来守着城门的,想看看杜天冬是不是真的走了,可怎么想到皇上也来了,还要追出去找杜天冬。 丞相首当其冲,上去拦在赫连楚跟前,“皇上,你万万不可去啊,杜天冬身为大将军,保家卫国就是本职,他不去,边疆战乱怎么平息?” 这些堂而皇之的话倒是一套一套的,听得赫连楚阵阵冷笑,“你身为丞相,也没见你做过什么事情,你的本职,做了吗?” 此话一出,丞相心中顿时间有些犯怵,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回答,“请皇上以国事为重,就是微臣的本职。” 好一个本职,好一个以国事为重。 赫连楚笑了,先是轻声的笑,然后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把抽过边上侍卫的刀,砍了丞相一只手。 血溅雪中,还带着丝丝热气。 片刻的沉寂,随即就是丞相的惨叫声,捂着疯狂冒血的肩头,疼得在雪中打滚。 而边上,再也没有人赶上来帮丞相的忙,远远地看着,避如蛇蝎。 “救我啊,叫大夫来啊,快啊,我要死了!”丞相大声地喊道。 “都给我听好了,今日,我要出宫寻杜天冬,一日寻不见,就一日不归,若他战死沙场,我便自刎随去,谁也不许拦。”赫连楚手中还拿着那把在滴血的刀,翻身上了马。 满眼皆是戾气,“谁拦我,我便斩谁,即便是屠遍天下之人,我也只要他杜天冬在我身边!” 没有人再吭声了,被赫连楚的气势吓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说完这些,赫连楚又看向花连城,眼中多了几分歉意,“戈萧然的事情,是我的错,等我带着杜天冬回来,我再来磕头谢罪。” 花连城点了点头,指着城门外的小道,“从那里去,你会在半路上遇见他,是什么结果,只能靠你自己了。” “我知道。”赫连楚双脚夹了一下马腹,那马便嘶鸣一声,奔着城门外去了。 马蹄踩下一串脚印,又迅速被雪盖住。 天地间,再寻不见踪迹。 第二十八章 :等我来找你 出了京城,便是茫茫的白雪,一眼都望不到边。 尽管花连城已经指了一条小道来赶超杜天冬,可等赫连楚朝着那边去的时候,还是很快就迷了路。 雪实在是太大了,早就分不清楚哪里是路。 身下的马一直在皇宫之中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况,很快便耍了脾气,立在原地不住摇头撒气,愣是不愿意再往前一步。 眼瞧着身下的雪被踏出一个圈来,那马还是不愿意动弹。 赫连楚没有办法,咬牙从马上下来,扔了缰绳,指着那马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把,天地之大,总有一处是你的安身处。” 说来也奇怪,刚才还死活赖着不走的马儿,这时候却像是听懂了赫连楚的话一样,嘶鸣一声,奔着远方就去了。 “去吧,终究是需要自由的。”赫连楚看着那个马消失在雪中,这才继续步行往前走去。 雪实在是太大了,每一步都是跳进雪里面又爬出来,很快雪就被身上的温度给融化了,渗入衣服中,贴在肌肤上,叫人冷得直打颤。 赫连楚呵了一口气在掌心,暂且温暖了一下手掌,又继续往前走,可不知道要走多久,要去往什么地方去,才能遇到杜天冬。 茫然间,他突然想起一年前的那个冬日,他罚风梧桐在雪中跪着反省,想想自己什么地方错了。 忽然就笑了,笑自己的愚不可及。 如今他也有了当时风梧桐一样的遭遇,在这大雪之中,虽然没有跪着,但也被雪埋了大半个身子,冻得精神都有几分失常起来。 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去想到底错在什么地方了,更何况当年的风梧桐,压根季没有错。 那时候,她跪在雪地里面在想什么? 怨恨他吗? 还是从一开始就在后悔这十年的深情付错了人? 一切都不得而知了,当年的风梧桐已经不在了,他找不到人去问了。 最后的补救,就是从这雪地里面走出去,早一点见到杜天冬。 此生,不管是边疆还是皇宫,他都只愿意和他长相厮守。 这么想着,赫连楚身上又多了几分力量,从边上折了一段树枝作为拐杖,撑着继续往前走去。 那一日,有从山上拾柴的农夫见过赫连楚,回去口口相传。 说在大雪茫茫中,有一个穿着黄衣的男子艰难又执着的往前走,尽管前方什么都瞧不见,他却还一直走,像是要去追什么。 至于追什么,他没有看见,心中却暗暗觉得感动。 大雪能够封了山,却向来封不住人的心。 一口气走到山顶上,赫连楚来不及喘口气,就瞧见那山脚下的马车,红帆飘飘,是杜天冬的马车。 他终究还是赶上了。 “桐儿!”赫连楚朝着山下大喊,要埋脚下去时,却一脚踩空,滚入斜坡的雪中,被雪给掩埋住了。 马车中,杜天冬正隔着那布袋摩挲里面的东西,恍若隔世,听见那一声桐儿,还以为是又想起了赫连楚,缓缓摇了摇头,连着那布袋子,一块扔进了雪中。 第二十九章 :最后的归宿 可片刻之后,他又叫停了马车,跳下车去,把雪中的布袋子给捡起来。 顾不上布袋子上的雪,他视若珍宝,连带着雪一块都塞进了怀中,冻得一个哆嗦。 可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还是被温暖了。 没关系,什么都没有,至少这个还在。 马夫还在等着,见杜天冬站在雪地中,周身都落了雪,就快要瞧不见面具下的眼睛,这才出声,“杜将军,去边疆还要很长时间,这天寒地冻,你还是赶紧进马车里面待着吧,小心受冻感染了风寒,路上可难找大夫了。” “没关系,我命硬,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杜天冬说着,还是缓缓进了马车里面。 在马车的摇晃中,他缓缓闭上眼睛,想起今天早上在城门口时,花连城和自己说的话。 “若是今日就是最后一别,我也没有什么再好给你的,只留给你一句话,这辈子,活下去最重要,儿女情长,切不要再奢望了。” “大概也是命中缺了这一数,命苦的人大多相似,杜天冬,去了边疆,就好好过吧。” “其实你的名字没有取好,叫什么天冬,听着就又苦又寒,倒不如喜庆一点,总归是个好兆头。” 那时候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反过来去说花连城,“名字只是个称呼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叫什么都无所谓,你叫花连城,也未曾……” 说到这里,陡然说不下去了。 花连城的命够苦了,他怎么还要去揭她伤疤呢? 最后还是花连城自己看得开,拍了拍杜天冬的肩膀,莞尔笑了,“我这名字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什么花连城,若是花开得满城都是,肯定就是异相,所以我这辈子活该如此。” 脑海中闪过这些话,杜天冬沉默了。 紧紧抿着薄唇,脸有几分僵硬,缓缓打开布袋子,看着里面那颗鲛珠,思绪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日他和花连城成婚,赫连楚送了那么多的鲛珠来,但花连城却偏偏挑了那颗被火烧过的,即便是经过处理,可上面还是有道道火痕,不怎么好看,但足够刻骨铭心。 “赫连楚,皇宫那么大,就算是下这么大的雪都没有办法完全堆满把?”杜天冬轻声说道。 想起那天在金殿上的对话,想起赫连楚执着要看自己面具之下样子,想起那把沾了血的匕首。 一切的一切,都还在眼前闪过,但是已经成为过去了,再怎么想,都没有办法再弥补什么了。 大概这就是命运吧,老天爷早就注定的事情,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了。 杜天冬想着,伸出手去,缓缓摘下了那个青铜面具,拿在手中自己慢慢的看,越看越觉得好笑。 长什么样子,有那么重要吗? 终究还是把面具又带了上去,只有那双眼睛在外面露着,成为他最后的盔甲,也是最强的保护。 伸出手挑开帘子,那压根就看不到的边疆,才是他这一生最后的归宿。 第三十章 :我要为戈师兄完成心愿 马车连着在官道上走了三天,总算是从北国的雪地到了南方。 尽管没有下雪,但还是冷得要命,杜天冬感染了风寒,原本就沙哑的喉咙肿痛无比,一说话,就像是破旧的风车,一阵一阵的拉着响。 马夫实在是担心,劝着杜天冬去看看,附近就有一个村子,好赖有个大夫,怎么治都不管,有药就行。 可杜天冬不让,身上烧得滚烫,连脸上的青铜面具都被烘挤热了,“你只管朝着边疆去就好了,其他的不用管,我死不了。” “杜将军,可是你……”马夫还是觉得不太放心。 “让你走就走,不要那么多废话,耽搁那么多时间干什么,早点去边疆,军营里自然有人会给我瞧瞧。”杜天冬说完,就放下了帘子。 周身都有气无力的,蜷缩在马车的一角,哆哆嗦嗦,手里还死死的握着那颗鲛珠。 不能停下,要一口气走到边疆去。 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匆匆忙忙的离开。 靠着喝水和睡觉,杜天冬熬过来了,夜里昏昏沉沉的睡着,好像是听到外面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可是眼皮太沉,怎么都睁不开,最后还是放弃了回应,又沉沉的睡去了。 他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赫连楚抱着那把古琴,站在海棠花中间,那海棠花红得像火,要将所有人都炙烤个干净。 赫连楚在花中朝着他招手,“杜天冬,琴声和花都是你的,那你可不可以留下。” 还未来得及回来,已经被雄壮的晨练声给惊醒了,走出马车一看,已经到了军营外,八万雄兵正迎着日出,挥舞着自己的刀剑。 边疆,终于是到了。 杜天冬没有手谕,去了军营之中就被拦住,非要赫连楚的圣旨不可,不然就不承认他这个大将军。 其实他们早有耳闻,在京城中有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大将军,是因为和皇上关系甚好才得来的这个称号。 若是这个大将军一直在京城,他们隔得远也就管不着,可现在杜天冬来了,他们自然不服气。 被请到帐篷中去,早有副将在等着,居高临下的看着杜天冬,张口就问凭什么。 “你和那个狗皇帝走得近,所以就可以来差事我们?我们都是戈萧然戈将军的兵,他死了,如今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来管我们,你算个什么东西,趁早滚回你的皇宫窝里去!” 这个副将,杜天冬认得。 以往戈萧然还在的时候,他也跟着见过几次,只是那时候,他还不是杜天冬而已。 “周将军,戈师兄待我不薄,今日前来,只为报恩,他以前没完成的夙愿,如今到我一一兑现。” 青铜面具下,字字铿锵,惊得周副将直愣愣的看着杜天冬,虽然声音极其的陌生,可这戈师兄三个字,却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喊。 好半天,才伸出手来,要摘掉杜天冬脸上的面具,“你是,你是……” “我是杜天冬,华夏国的大将军。”杜天冬轻声说道。 第三十一章 :他那份,你替他活着 周副将一下就明白杜天冬的意思,收敛起眼神中的那些神色,应了一声,突然跪在他跟前,大喊杜将军。 自从戈萧然离开边疆之后,整个军营就一直都是周副将在管理,如今周副将喊了一声杜将军,其他人便也跟着跪下来。 杜天冬三个字,一晚之间在军营中传得沸沸扬扬。 对于杜天冬,周副将处处都是选最好的送去,即便是那么多士兵都只能挤着睡,但杜天冬还是单独一间帐篷。 对于这一项,杜天冬没有拒绝,没有事情的时候,就待在帐篷里面,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 闲下来的时候,周副将带着杜天冬去军营边上的树林转悠。 边疆这种地方,向来干燥多风,那片树林不过每年夏季遇到下雨,会绿上一段时间,其他时候,都是枯黄一片。 “你看那边,以往戈将军夏天的时候,就会带着我们去那边打猎,不要瞧着林子小,里面好东西可不少呢。”周副将指着不远处的小树林说道。 杜天冬来了兴趣,偏头问他,“都能打到什么?” “说起来就很多了,野兔,野JI,有时候也有来河边喝水的鹿子,戈将军的指法很好,隔着河都能一个石子打中鹿子的咽喉,一会儿就不动弹了。” 每每说起这些,周副将的眼中都是激动。 那时候,戈萧然和他们在一起,虽然守在这苦不堪言的边疆,没有亲人,没有佳人,但是他总能让大家都燃起一腔热血。 记得戈萧然离开边疆的时候,还十分开心,在马背上挥舞着红缨枪,告诉他们,他此番回去是为了迎娶美娇娘,等成婚之后,就再和他们一起策马奔腾,在这边疆继续御敌。 他还起哄,要戈萧然多带几坛美酒回来,到时候让所有人都尝尝,他们戈将军的喜酒香不香。 戈萧然答应得痛快,可这喜酒,终究没有等到。 不过半个月,京城之中就传来了戈萧然惨死狱中的噩耗,所有的士兵都愤怒了,恨不得立马回军去讨伐赫连楚,为他们的戈将军讨一个公道。 周副将尚且还有一丝理智,拦住他们,却还是日日在营帐中叹气。 现在杜天冬来了,说起这些事情,心中还是绞痛的厉害。 可下一瞬,杜天冬却已经弯腰捡起了一个石子,朝着河对面甩去,只听扑通一声,一只来喝水的鹿子已经被打中,正在地上不住的蹬腿,翻着白眼快要没气了、 “这……”周副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上周副将的眼神,杜天冬的眼睛眯了眯,隔着面具好像在笑,“逝者已去,再折磨自己不是什么好事情,开心一点,戈师兄那一份,你替他活着。” 再看杜天冬举手投足之间,也有戈萧然的样子,果然是同门出来的徒弟,周副将重重的点了点头,“是,杜将军。” “去看看那只鹿,带回去让大家都尝尝,也该打打牙祭了。”杜天冬说道。 周副将答应一声,走在了前头。 杜天冬尾随其后,却将路边上那株海棠花折下,小心翼翼的放入了怀中。 第三十二章 :他来寻他了 真正的冬天已经过去了,连边疆这种地方,也都开出娇艳的花朵来了。 “杜将军,你快来看,这只鹿真是肥啊,今天可有口福了。”不远处,周副将正在大声的喊道。 杜天冬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 这一趟可谓是收获颇多,除了这头鹿之外,还有不少的野兔子,周副将手上拿得满满当当,眉眼中,是止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戈萧然离开军营快一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再有这样开心的感觉。 士兵们一样很开心,对于杜天冬,又多了几分敬佩。 纷纷围着这些猎物转悠,忍不住吞起了口水。 杜天冬让他们自己去处理这些东西,自己转身进了帐篷,不再管了。 从怀中,掏出了那朵海棠花来。 因为藏得太久,那花瓣已经开始有几分耷拉,他找了一个空瓶子放进去,加上水,摆在了自己的床头。 盯着看了好一阵子,那眼中的半分温柔又被冰雪给吞噬掉。 拿出那朵海棠花来看,沙哑的笑了。 就算是这朵花现在在她这里又有什么用呢,早就已经没有根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全部凋谢的、 他为了自己的私念折了这朵花,也断了它的命。 索性重新插回瓶子里,再也不看了。 要什么海棠花,边疆这种地方,素来就不是赏花的地方。 正在床头静默的坐着,却又听见周副将在外面喊他。 “我不吃那些东西,你们分了便是。”杜天冬说道。 周副将沉默了一下,又说道,“杜将军,皇上要见你。” 赫连楚来了? 陡然间,心中突然开始慌张起来,站起来的了时候带翻了床头上的瓶子,那海棠花掉落在地,水也撒得到处都是。 可都顾不上了,青铜面具下,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杜天冬脚步匆忙,出了营帐,“他来了,他在哪儿?” “在主营帐等着,”周副将说道。 杜天冬应了一声,抬脚朝着那边走去,可到了主营帐跟前,手却迟迟不敢掀开帘子。 他已经走了这么久,为什么还要来找他? 不如全部都忘了好,赫连楚,为什么总要在他伤口快要愈合的时候,又硬生生的来撕开这道伤疤呢? 不知何时,周副将已经到了自己身后,轻声喊了一声杜将军,又说,“杜将军问心无愧,见见也无妨,再说总有一天要面对。” 躲到哪里,都会遇到赫连楚的。 又是一阵沉默,杜天冬这才嗯了一声,抬步走了进去。 躲不过,那就面对。 有些事情,总该有了解的。 赫连楚已经等了太久,一见杜天冬进来,就要起身过去,可还没有站直了身子,腿上就失去了力气,重重的跌了回去、 “你……你的腿怎么了?”杜天冬有几分诧异的问道。 眼眸深处,是压抑了又压抑的心疼,若非是死死掐着掌心迫使自己站立,恐怕他已经过去要扶住赫连楚了。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警告自己。 不可以过去。 一步错,步步错。 第三十三章 :这一次,他不会放手了 只是心中满满的都是不解,为什么赫连楚会变成了这个模样。 瞳孔中映射的那个赫连楚,狼狈不堪,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刮破了好多处,到处都是灰尘,有些地方还能看见褐色的血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伤,然后又干涸了。 至于他的腿,杜天冬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双手抱拳,两个人之间隔得很远,“皇上此番前来有何事吗?” “杜天冬,你就……这样不想和我在一起吗?”赫连楚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哪怕是来这荒凉之地,也不愿意,和我日日相对吗?” 从山上滚下来的时候,他被大雪掩埋住了,清清楚楚听见那马车的声音越来越远,却没有办法去继续追赶。 等从雪中爬出来,这双腿已经被冻坏,每走一步,就疼得钻心刻骨,这一路上不知道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总算是到了军营之中。 他说过,要寻回杜天冬,哪怕是爬去边疆,也要去瞧着他,带他走。 杜天冬低垂着眼眸,沙哑的声音中听不出半分情绪,“微臣是护国大将军,就应该在这边疆之地保家卫国,谈不上是什么不愿意和皇上日日相对,皇上日理万机,还这么关心我,微臣感激不尽。” “其实我想过了,不管你是杜天冬还是风梧桐,都没有关系,我不逼你了,你别躲着我,行吗?” 杜天冬没有回答,盯着赫连楚的腿看了一会儿,“皇上受伤了,我还是请军营中的大夫来给皇上看看吧。” 转身就要离开,又听见赫连楚在身后喊他的名字,“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背影猛地一滞,又飞快的朝着前面走去。 赫连楚当真是不愿意再放手了,等杜天冬找来大夫看了腿,得知是冻伤了血肉,短时间要恢复是不可能了,他便要求要让杜天冬照顾自己。 “微臣粗人一个,向来不会照顾人,附近有村庄,我会请个丫鬟来照顾皇上的起居。”杜天冬说道。 见杜天冬这样说,赫连楚也不反驳,只想着到时候不接受就好了。 等杜天冬真的转身朝着村庄去,他便问边上的周副将,“杜将军的营帐是哪一个?” 等杜天冬找到丫鬟回来的时候,赫连楚已经不在主营帐里面了,满心都是焦急,出去问周副将,“赫连楚呢?他的腿还没好,压根走不了。” “没走,只是去你的营帐里了。”周副将说道。 他的营帐…… 杜天冬心中大喊一声不好,连忙奔着营帐去了。 只剩下周副将站在原地,看着杜天冬的背影,一阵阵的摇头,最后仰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戈将军,他很像你,可终究不是你,他不属于边疆的。” 掀开帘子进去,赫连楚正坐在他的软塌上,低头摆弄着那朵海棠花。 听见声响抬起头来,朝着杜天冬笑了笑,“这花养着就能长根,你交给我,我养海棠,很厉害的。” 四目相对,异样的情愫正在缓缓递生。 第三十四章 :慢慢来 杜天冬先别开视线,飞快的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走上前去,将那个花瓶抱在怀中,“皇上,我会让人给你准备营帐,请你先出去吧。” “朕夜里需要人照顾,要和人同住。”赫连楚说道。 “我已经请来了丫鬟,皇上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丫鬟,她就在门外,我现在就请她进来。”杜天冬说道。 可赫连楚还是耍赖皮,就势躺在了床上,“不行,都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再说这丫鬟是什么人,我能信得过吗,还是杜将军比较合适,夜里杜将军和我一起,我也踏实一些。” “皇上为何就偏偏信得过我?” “因为你是杜天冬,所以我信得过你。”赫连楚眼眸中多了几分温柔,又道,“纵然是你要杀我,我也心甘情愿,在黄泉之下,等你百年之后来找我,我们再一起喝了孟婆汤去投胎,下一辈子,我仍旧信你。” 这些话像是春天里的风,吹进杜天冬的心中,有几分痒,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杜天冬,不要赶我走了,好不好?”赫连楚说道。 下一瞬,杜天冬已经站了起来,看着跟前的赫连楚,沉声道,“我就在这边疆,哪儿也不去,但皇上是一国之君,终归是要回去的,这段时间,我的营帐让给皇上休息,我会和别人同住,等皇上好了,我就差人送皇上回宫。” 见杜天冬真的要出去,赫连楚急了,一下子从床上挣扎着起来,又滚落在地,“你不许去,你不能和别人同住,我去。” 说完,就费力的朝着门口挪动。 腿上刚刚包好的白纱因为在地上摩擦,很快就变得脏兮兮的,里面也渗出黄的脓液和粉的血迹,混合在一起,看上去触目惊心。 杜天冬实在是看不下去,拦在了赫连楚跟前,一言不发的,又将他抱到床上去。 即便是隔着厚厚的盔甲,但赫连楚还是觉得很满足,拉着杜天冬的衣角不愿意松开,“你也不去别的地方住,是不是?” “是,皇上休息吧,我叫人来换药。”杜天冬说着就要出去。 又被赫连楚拽住,“不着急换药,你陪我坐一会儿,杜天冬,你身上有股海棠花的香气,怎么都驱散不开,你知道吗?” “是瓶子里的花香,皇上闻错了。” “是你,这屋子里,比花还要娇艳的,就是你。” 说着说着,杜天冬突然恼了,站起身来,“我是大将军,若是皇上再这样,我只能一死了之,免得日后落下笑柄。” 刚才还缓和的气氛又瞬间冻成冰霜,不禁让赫连楚有几分失望。 要想真的重新得到杜天冬的心,看来还需要好长好长时间。 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来。 一辈子还有那么长,他有足够的时间。 瞧着杜天冬离开帐篷,赫连楚这才将目光移向边上的花瓶,望着那朵海棠,像是问花,又像是问自己。 “他好像是瘦了些,又比以前坚强了些,是边疆太苦了吧?” 花枝摇曳,好似在点头。 边疆的确太苦了,让他的心都跟着坚硬起来,又被风吹柔。 第三十五章 :能不能快一点再爱上我? 到夜里的时候,杜天冬还是回来了。 只不过还抱着一床被子进来,在地上展开铺好,连盔甲都没有拖,就已经躺了上去。 赫连楚看着心疼,要和他换着睡。 “还是皇上睡床上吧,我这等糙皮厚肉,睡地上也没有关系。”杜天冬说完,就要去吹灭油灯。 可转眼的功夫,赫连楚还是溜下床,躺在了地铺上,朝着杜天冬不耐烦地摆手,“我睡这里,你睡你的床,不然我都觉得不自在。” “不行。”杜天冬坚持,要拉着赫连楚起来。 推搡之间,赫连楚一个用力,就将杜天冬拉到自己身上趴下,两个人面对面,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神。 赫连楚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打在那青铜面具上,让杜天冬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别生气了,好不好?”赫连楚的声音渐渐低沉起来,一手扣住杜天冬的肩膀,一手去摘那青铜面具。 眼中只剩下温柔,朝着杜天冬道歉,“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愿意用一辈子来弥补,你就原谅我一次,不要再生气了,怎么罚我都行。” 杜天冬险些被这温柔的眼神陷进去,可青铜面具要被摘下的那一刻,他还是慌张了,猛的一下推开赫连楚,站了起来,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为什么?”赫连楚有几分不解。 明明刚才,他已经看见他眼神中的松动,为什么唯独摘下面具,就是不行? 沉默了好一阵子,杜天冬才重新整理好情绪,对着赫连楚说道,“我以前说过的,我压根就不是风梧桐,是皇上认错人了,要是非要摘下这个面具,我就只能……” 话未说完,就被赫连楚给打断了。 “我不勉强你,我等你,等你心甘情愿摘下的时候,我再看你,你快去睡觉吧,我睡地上,你睡床上。”赫连楚说着,已经闭上了眼睛。 杜天冬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就着月光,看着赫连楚那张明显瘦下去的脸,端详了好一阵子,终于还是躺在了床上、 大概是下午赫连楚睡过的原因,这张床上带着淡淡的麝香味,不论杜天冬怎么闭眼,脑海中都是赫连楚的样子。 索性不睡了,睁开眼睛,盯着帐篷顶上,准备发呆到天亮。 半夜的时候,却听见赫连楚翻身起来的声音,并且朝着自己这边艰难的走过来,他本能地闭上眼睛,拳头握紧,已经在心中想好了对策。 要是赫连楚敢做什么,他一定不会轻饶。 哪怕是皇上也不行。 可赫连楚什么也没做,只是替杜天冬掖了被角,又久久的站在床前,看着这个带着面具的杜天冬,心中五味陈杂。 想伸出手去摸一摸那青铜面具,又想起杜天冬的抵触,悬在半空中的手到底还是放下了,自己都轻笑。 原来喜欢一个人,也是要这样小心翼翼的。 “杜天冬,”他轻声的说道,“可不可以快一点再爱上我啊?” 他没有瞧见,被子下杜天冬紧握的拳头,在这一刻蓦然松开了。 第三十六章 :他的腿伤得很重 盯着杜天冬看了好一阵,赫连楚这才缓缓回到地铺上躺下。 这一路都没有怎么好好睡过觉,现在沾着枕头,边上又有杜天冬,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 赫连楚翻身坐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一边床榻上的杜天冬,可软塌上已经没人了。 帐篷外,是响彻云霄的晨练声。 拖着两条病腿,赫连楚缓缓到了门口,掀开帘子,就看见杜天冬和周副将正带着士兵们练剑。 也不知道是谁起哄,说要让杜天冬舞剑。 推辞不过,杜天冬干脆答应下来,挑了一把称手的剑,就在日色中挥舞起来。 赫连楚看得尤为的清楚,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半分。 这些招式,都是他以前教给风梧桐的。 那时候风梧桐刚刚入宫,虽然和戈萧然学了些皮毛,但是舞剑还是不怎么好、 赫连楚见她真的想学,就手把手的教了一些。 再看着眼前的杜天冬舞出来,当真觉得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不由地,就晃了神,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杜天冬已经到了他跟前,往他手里塞了两个馒头,又转身进了营帐里。 “你舞剑真好看,比以前好多了。”赫连楚握着馒头说道。 杜天冬擦汗的手一滞,又装作不明白,扔了汗巾在架子上,要转身出去,“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哪来的以前。” 没事,他还要装,就装下去好,至少现在,他们已经能好好地共处一室了。 赫连楚想着,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 连着在营帐里面养了好几天的伤,赫连楚的腿却还是没有一点要好起来的样子,杜天冬觉得是大夫不行,去很远的地方请了一个大夫过来,刚走到营帐外面,就听到赫连楚和人在里头对话。 “朕的腿,是不是治不好了?” “皇上,切莫这么想,腿其实能治好,只是现在需要一些药材,我这里又找不到,要是能够找到,我就可以给你治好,要是找不到,一直这样拖下去,可能就会彻底坏死。” 屋子里面沉默了半晌,又听见赫连楚问,“彻底坏死会怎么样?” “会……会一辈子站不起来。” “要什么药材,你说吧,我叫人从京城找来便是。”赫连楚的声音中,陡然多了几分疲惫。 可大夫还是犹豫着开口,“需要天山雪莲,这天山雪莲是邻国才有的东西,恐怕是京城里头,都找不到一朵来,更何况这作为药引,要五朵以上。” 五朵…… 赫连楚放弃了,摆手告诉大夫,“这件事情,就不要告诉别人了,能不能治好看天命,我会叫人在京城去找,实在不行就躺着一辈子也好。” 大夫只有唯唯诺诺的点头,“是。” 杜天冬深吸一口气,还是转身离开了。 他现在才知道,之所以每天夜里赫连楚都会起来,一半是要瞧瞧她,一半是腿疼得厉害,压根就睡不着。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青铜面具滴在地上,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哭了。 第三十七章 :请让我得过且过 等杜天冬去外面转了一圈再回来,赫连楚和大夫正聊得风生水起,见他回来,朝着他摆手,“杜将军,快过来,瞧瞧我在大夫这里讨了什么。” 像献宝一样,他手心中躺着一株小小的植物,晒得干巴巴的,压根就看不出原样来。 只是隔得这么远,都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香气,让杜天冬心中某处突然淡定了下来。 “这是大夫那里的传家宝,你晚上不是睡不好吗,把这个缝进枕头里,夜夜闻着,就能好很多的。”赫连楚说道。 但杜天冬没有动,只是注视着赫连楚。 “瞧着我做什么,难道杜将军也觉得我貌美如花,比寻常女子还要娇艳几分?”赫连楚索性厚着脸皮问道。 仍旧是沉默,大夫都瞧着不太对劲,飞快收拾好自己的药箱子,说了一声告退就飞快的溜出去了。 帐篷中,两个人对视着,长久的没有说话。 赫连楚最先打破寂静,缓缓挪到软塌边上,拿起那株插在花瓶里的海棠来,“你看,这海棠已经长根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种入土中,好好地养着了。” 要什么海棠花! 杜天冬一把将海棠花扔到地上,连带着花瓶都砸碎了,像是要发泄心中的火气,却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来发泄。 那株海棠本来开得正艳,如今被扔在地上,却变得可怜起来,花瓣撒得到处都是,枝叶都被折断好几处,看着就要死了的模样。 赫连楚楞了一下,又故作轻松,“杜将军这是干什么,这不是你最爱的海棠花吗?” “海棠花本来就不该生在边疆,它长出来就是个错误,现在我只是结束这个错误。”杜天冬沙哑着声音说完,又看向赫连楚,“我已经通报了曹公公,不出三日,他便会到军营中来接皇上离开。” “那你呢,随朕一起回去吗?”赫连楚满怀期待的瞧着杜天冬。 可下一秒,就被杜天冬的话狠狠浇熄了火焰,“臣杜天冬会在边疆守着,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了。” “你不走,朕就一直陪着你,这辈子哪儿也不去。” 杜天冬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突然跪地,“皇上,请你放微臣一条生路吧,你应该知道当日我从京城来这边疆的原因,如今,皇上还要把我赶去什么地方?” “杜天冬……”赫连楚满眼不可置信的瞧着杜天冬,手蓦然握紧边上的锦被,攥得团团发皱。 他不明白又是什么地方出了错,明明前几日还好好地,这时候怎么又要赶他走,还说得这样绝情。 当真,就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吗? 就算不是风梧桐,也不能和他日日面对着吗? 青铜面具下,那双眼中只带着冷漠和深深的疏远,“皇上就好比这海棠,该长在四季如春的皇宫中,而我只是柴胡,迎着边疆的寒风和沙尘反而活得好一些。” 末了,他的声音又加大几分,“还请皇上不要再为难微臣,余下半生,让我得过且过。” 第三十八章 :有没有他,都无所谓了吧? 赫连楚忽然笑了,笑得眼角有几分湿润,死死攥着的锦被松开,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如同他的心,因为这话,疼得皱在一起了。 “如果当真这么厌恶朕,朕愿意离开,等三日后曹公公来了,朕便回宫去。”赫连楚说道。 杜天冬头也不抬,“谢皇上成全。” 下一瞬,赫连楚却死死握住了杜天冬的手,“只是这三天里面,求你不要再躲着我了,就当是,撒谎骗骗朕,让我也能开心一些,在心里头留个念想吧。” 长久的沉默之后,杜天冬说了一个是,又转身出去了。 瞧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赫连楚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意来,“这三日,就当你还是我的桐儿,以后,世上再也没有风梧桐和杜天冬,我回宫孤独终老,可好?” 没有人听见,自然也没有人应答。 …… 大概是真的为了兑现自己的诺言,杜天冬这三天里面倒真的温柔不少,除去早上带着士兵晨练,其他时间都是陪着赫连楚。 第二日的下午,他扶着赫连楚去了外面,在那片小树林前的时候,赫连楚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皑皑的雪山,轻声问道,“那里,是邻国的地方吧?” “是。”杜天冬颔首。 真不错,赫连楚久久的凝视,好一阵子,才收回视线来,又对着杜天冬笑笑,“我刚来的那天,听周副将说,你曾经在这小树林里面捕获了好多猎物,不如今天再捉一点,我给你做好吃的,怎么样?” “好啊。”杜天冬没有拒绝,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子在手中掂量着,四处看着目标。 边上赫连楚还在喋喋不休,“做那道麻辣兔丁,将兔肉煸炒完之后,然后放入辣椒,还有花……” “花椒一起炒。”杜天冬想也不想的就回答出来。 赫连楚点头,“是啊,还是你记得清楚,我都快忘了。” 杜天冬不再搭话了,也意识到自己多说了一些什么。 那是赫连楚的独门绝技,他身为杜天冬又怎么会知道呢? 赫连楚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是在脑海中回忆着以往的过去,那时候和风梧桐恩爱着,就去御膳房亲自做这道菜给她尝。 后来换做风梧桐给他做,却仍旧是放了一整天,都没有人动过。 那时候,他的桐儿一定很难过吧? 现在,还是颠倒回来,让他来做。 想着,杜天冬已经去了河对面,捡起一只兔子来,高高举在手中,朝着赫连楚晃悠一下,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有那么一刻的晃神,他几乎又要喊出桐儿两个字了。 可也怕杜天冬会像这兔子一样飞快逃走,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了。 他现在不该奢望那么多的,一个下半生都不能再走路的皇帝,不过就是个颗弃子,所有人都虎视眈眈,他又如何给杜天冬幸福? 不如留他在这边疆,只要不打仗,他在这军营中,就能好好过完这辈子。 有没有他,大概都没有关系了。 第三十九章 :以后,它来保护你 赫连楚当真是自己下厨,虽然行动不是很方便,可还是强撑着去了军营中的灶房。 每一样,都亲自动手,压根就不让插手。 厨子本来还惶惶不安,觉得看着皇上做菜自己不帮忙不太好,可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偶尔回答一下什么佐料在什么地方就好了。 赫连楚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份麻辣兔丁上,连杜天冬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锅里放了油去炒兔肉,又是加辣椒和花椒,呛得厨子都受不了,捂着鼻子出去了。 但杜天冬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这个男人为自己做这道菜,不声不响,没有任何的表情。 等到菜出锅的时候,赫连楚才发现杜天冬的存在,心里第一个念头却是要赶杜天冬出去,“这里太呛人了,快出去吧,一会儿做好了,我就给你端过来。” 杜天冬不说话,伸出手去接过那盘麻辣兔丁,筷子也没有用,拿手开始吃了起来。 一块接一块,辣得流眼泪还是不愿意放下,直到整个一盘全部吃完,这才把盘子还给赫连楚,“你的菜也做完了,现在可以安心离开了吧?” “你放心,我说了明天和曹公公走,就一定不会食言。” 赫连楚说着,忽然又笑了,“你快出去站着,这里多让人难受啊,我还给你准备了另外一道菜,一会儿给你端出去。” “就在这里吃。”杜天冬坚持。 赫连楚比他还要坚持,“不行,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过来。” 僵持了一阵子,杜天冬还是没有拗过赫连楚,只能先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很快,赫连楚也回来了。 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还盖着一个盖子,特意不让杜天冬看见。 “是什么?”杜天冬一边问,一边季伸手去揭开盖子。 “我的真心。”赫连楚轻声说道。 可打开,盘子里却只安安静静的躺着一道完整的虎符。 以往戈萧然带兵打仗,也不过是拿着一半的虎符,可以号令所有人边疆战士,另一半虎符,在赫连楚手中,可以号令京城之中所有的御林军。 现在,都归杜天冬了。 “我没有什么好给你,若是有朝一日真的边疆要打起仗来,就把这虎符拿去号令,天下将士,都由你掌管。” 赫连楚瞧着杜天冬,眼中多了几分恳求,“朕只求你,不要冲在最前头,寒刀冰刃,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久久的凝视着这虎符,杜天冬没有推辞,拿起来放进自己怀中,说了一声多谢,再不言语。 这样沉默的坐了一整天,一入夜,杜天冬就睡了过去。 夜里,赫连楚再一次起身,站在床前去看了杜天冬好久,终于叹了一口气,“以后我这样的废人就没办法保护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我先去了,就化作厉鬼再伴你左右,为你祛挡一切灾难。” 微微俯身,薄唇印在那青铜面具上。 那样冷,又那样暖。 第四十章 :还好,他没事 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瞧见杜天冬,赫连楚是怎么都舍不得睡。 哪怕是隔着面具,也想这样一直一直的看下去。 直到那个样子已经深深映入心中,怎么都不会忘记,外面也翻起了鱼肚白。 赫连楚打算眯一会儿,等着曹公公来接自己。 可再醒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了杜天冬的身影。 出了帐篷要去找,曹公公却已经在门外等着,双膝跪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奴婢过来接皇上回京,马车已经备好了,奴婢这就扶你过去吧?” 赫连楚推开曹公公,四处去看杜天冬都没有看见,心中陡然生出几分烦躁,“杜天冬人呢,我要见他。” “皇上,杜将军说,道别他就不说了,请皇上自行离开吧。”周副将上前去说道。 “朕不管,朕要见他,如果见不到,说不了这一声道别,我就不走了。”赫连楚沉声说道。 周副将脸上做难,“这……皇上,不是微臣不愿意为皇上去找,只是一大早的,杜将军就骑马出去了,至于去了什么地方,我们都不知道。” 一大早的,他能去什么地方? 赫连楚眉眼突突的跳了起来,猛然间想到了一些什么,上前去死死攥住周副将的盔甲,“他朝着什么方向去了?” “就是往日常去的小树林那边,大概是去捕猎了吧。” 荒唐,什么捕猎! 正巧边上有一个士兵牵着马经过,赫连楚便推开周副将和曹公公,强忍着腿上的巨痛,翻身坐上去,奔着杜天冬去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心都是慌张的,只求杜天冬不要去做那傻事,不要去雪山上。 可到了小树林旁,却已经清楚的瞧见,有一道痕迹奔着雪上而去。 “杜天冬,你这个傻子!”赫连楚恨得眼眶赤红,也在心中骂自己是个蠢货。 其实杜天冬早就知道自己腿伤的事情了,他还以为瞒住了,这一去,就是为他去雪山上找药引去了。 日色中,赫连楚飞快的奔着雪山而去,只求快一点,再快一点。 在山脚下拦住杜天冬,不要让他去做那傻事。 …… 白雪皑皑。 杜天冬牵着马,在这雪地中寻找着,每一寸都不容放过。 不知道找了多久,四肢已经被冻得发麻,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不远处的悬崖边上有几朵雪莲,什么都顾不上,飞快的跑过去,将雪莲都给摘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 再抬起头,却瞧着自己的马摇摇晃晃,轰然一声就倒地了。 那马腹上,插着一只箭,整根没入,连痛苦都不曾有,马已经死了。 杜天冬喊了一声糟糕,从靴子中掏出防身的匕首,瞧着从四面八方缓缓走出来的敌人,眸色,越发的紧。 其中一个她认得,正是村子里头的大夫,如今摇身一变,手握弓箭好不得意,瞧着杜天冬,笑着说道,“你果然中计了,今日,就要你死在这儿。” 杜天冬猛然醒悟,“是你布的局,赫连楚的腿其实没事?” “不过是冻伤,能有多大事,我要是不说得这么严重,你能来吗?” 杜天冬居然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事,没有这天山雪莲也可以痊愈,那就好了。 “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淡然,当真是大将军啊,给我射,赐他百箭穿心,那华夏国就没有了头领,我们再去攻打,让他们抽手不及!” 四面八方的箭,都对准了他。 第四十一章 :再有来世,我还会爱你 “杜天冬!”不远处传来喊声。 在所有人侧头去看的时候,赫连楚已经驾着马狂奔而来,快接近的时候,扔了马摔下来,滚到杜天冬身边,死死的护着他。 赫连楚的出现,着实是让这些人惊了一跳,但又很快回过神来,朝着赫连楚大笑,“以往在军营中潜伏的时候,我还觉得那些传言都是假的,现在看来,这华夏国的皇上,当真是有龙阳之僻,瞧瞧,抱着怀中的大将军,都舍不得松手了。” 杜天冬听得火冒,但更火冒的是这突然出现的赫连楚,想从他的怀中挣脱出去,“你是不是疯了,赫连楚,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马车上吗?” “一大早就寻不见你,就算是我要走,也要道别,杜天冬,你我还没有说过告别的话呢。” 边上那堆人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踢了一脚雪,“什么告别的话,今日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也就算是要做一对亡命鸳鸯了,有什么话啊,等你们去了阴曹地府,再抱在一起好好说吧。” 大手一挥,那箭便纷纷朝着他们射来。 赫连楚将杜天冬死死护在怀中,所有的箭都射在了自己的身上,疼得钻心,却只是闷哼几声。 身下的血,瞬间染红了这片白,看得杜天冬触目惊心,又是心痛无比,“赫连楚你给我让开,谁让你给我挡箭,你压根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知道吗?” “没关系,只要能见到你,就好了。” “杜天冬,朕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让世界上多了你,如果还能重活一次,朕一定只爱你一人。” “以往你受了那么多苦,这一次,让我替你扛把。” 他每说一句话,嘴中就吐出一口血来,看得杜天冬触目惊心,“不要说了,你不会死,等我,我们杀出这重围,我带你去找最好的大夫。” “桐儿,我好后悔那么晚才知道,我这样爱你。” 杜天冬张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下一瞬一只箭却射向了他的脸,侧头一偏,脸上的青铜面具却掉在地上,露出那之下的脸来。 当真是风梧桐,是他的桐儿。 赫连楚笑了,伸出手去抚摸着那张凹凸不平的脸,“我就说过,你就是我的桐儿,我一直就知道。” 那张脸被烈火舔舐过,看上去如同鬼魅,可唯独那双眼睛还亮如繁星。 杜天冬想要别过脸去,不知道该如何跟赫连楚对视,“别看,很丑。” “你永远,都是我心中最美的女人,桐儿。”赫连楚将杜天冬拥入怀中,“我终于找到你了,这辈子,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可现在,他们还有这辈子吗? 杜天冬也拥抱住了赫连楚,满头青丝垂下来,挡住那张脸,也藏住了眼泪。 瞒了这么久,终于相识的时候,却已经是生死分别之际。 果然还是,没缘分啊。 那些弓箭再次举起,对准了赫连楚和杜天冬,要送他们这一对,去黄泉再相聚。 “赫连楚,我爱你。”杜天冬轻声说道。 第四十二章 :那你还和我在一起吗?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赫连楚嘴角微微上扬。 “放箭!” 赫连楚还是在这一刻,又将杜天冬藏入了怀中,滴血的下巴抵着杜天冬的头顶,“不会让你受伤了,即便我死,也要护你周全!” 可预想中的箭却并没有射在他身上,反倒是传来周副将的声音,“杜将军,皇上,是我来晚了!” 原来那一声放箭,是周副将喊的,刚才还嚣张无比的邻国将士,这一刻已经倒在雪地中,血汇成一条河流,潺潺往悬崖下流去。 杜天冬不免激动起来,扶着赫连楚站起来,“赫连楚你看,我们不用死了,你看看,他们来救我们了。” 赫连楚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眼前的杜天冬不知变换多少次样子,终于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再醒来时,已经是躺在营帐的软塌上了,边上是守着的曹公公,听见响动,便赶紧凑过来,“皇上,你醒了,可要喝些水?” “桐儿,不,杜天冬呢?”赫连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才好,却满满的都是紧张。 他怕,那只是一场梦而已,现在醒过来了,杜天冬还是杜天冬,从未回心转意过。 可身上的剧烈疼痛感,又告诉了他,这一切不应该是一场梦,是真的,他真的差点和杜天冬死在雪山上,那时候,杜天冬还说过爱他。 见赫连楚焦急的样子,曹公公不由轻声笑了,刚要张嘴回答,帘子已经被人掀开。 杜天冬端着一碗药走到床前,递给他,“醒了就快喝药,这样才能好得快一点。” 脸上的青铜面具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那张被火烧得毁容的脸,赫连楚顾不上喝药,伸出手去,抚摸着那张脸,说不出的心痛,“都是朕不好,让你成了这个样子,朕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让你恢复原来的模样。” 杜天冬笑了,也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不过是皮囊而已,长成什么样子都没有关系,就这样吧,花连城也为我寻过大夫,是我自己不肯,要在心里长长教训,还是说,你爱的,只是我的皮囊。” “不,朕爱的是你,不管你什么样子,朕都爱你。”想也不想,赫连楚就回答了。 杜天冬心中涌过一阵暖流,又把药往前一送,“那就喝药吧,凉了很苦的。” 赫连楚乖乖的喝了药,拉着杜天冬的手怎么都不愿意松开,曹公公自然识相,悄悄的就退了出去。 软榻上,两人对视着,情愫正在渐渐高涨,赫连楚一想起在雪山上的事情,就觉得心有余悸,忍不住将杜天冬拥入了怀中,“还好我找到你了,若是你为了我再死一次,我这辈子,要怎么偿还你?” “不是已经没事了,干什么还一直说这些,也怪我,不去再找大夫看一次,就认定你真的腿有事情,莽撞的去了雪山上,中了埋伏。” 说到这里,杜天冬眉眼间又多了几分喜气,“你以后还能站起来走路,等冻伤养好了,就没事了。' “那你呢,等我没事了,你还和我在一起吗?”赫连楚追问道。 第四十三章 :一路顺风,恕不远送 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杜天冬却沉默了。 不由地,赫连楚心中多了几分慌张,死死抓住杜天冬的手腕,“在雪山上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你爱我吗,跟我回去好不好,或者我陪你留在这里,好不好?” 杜天冬勉强的笑了一下,推开赫连楚,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子来,交到了赫连楚的手中。 那布袋子沉甸甸的,沉得赫连楚有些拿不住。 可最终还是缓缓的打开了,里面是之前他给杜天冬的兵符,还有那颗被火烧过的鲛珠。 大概是日日里都被杜天冬摩挲的缘故,那颗鲛珠上的黑色痕迹已经很淡了,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曾有过误会,不曾有过生死,不曾有过那场大火。 可再抬起头,对上杜天冬满脸的疮痍,他又沉默了。 有些东西,忘不了,也不能忘。 “若是因为那场大火你还怨着我,那就这样好了,你想怎么出气,我都依你,我也不要这张脸了,陪着你,好不好?” 赫连楚是认真地,一边说一边拿出匕首来,比在自己脸上,“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傻子。”杜天冬突然摇头。 “我就是傻子,我要不是傻子,怎么会误会你,怎么会失去你,又怎么现在挽回不了你,我甚至在想,如果我真是傻子就好了,至少这样,我就不用这样牵肠挂肚的想你,刻骨铭心的爱你。” “把你的鲛珠和虎符还给你,我也还给你。”杜天冬轻声说道。 “我要这鲛珠和虎符做什么……我要你……” 说到一半,赫连楚才猛然间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答应和我回去了?这辈子都和我在一起了?” 又是一把拥入怀中,勒得杜天冬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真是太开心了,天冬,不,桐儿,以后,我只爱你一人,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 两个人的身子紧紧交融在一起,后来嫌不够紧密,赫连楚又深情的捧起杜天冬的脸颊,薄唇印了上去。 甜的吻咸的泪,杜天冬都尝到了,迎合着赫连楚,营帐内,异样的情愫已经渐渐的高涨起来。 软塌轻摇,红烛一晚。 第二日清晨,曹公公便备了马车,要护送杜天冬和赫连楚回京。 周副将和所有的将士都在点将台边上等着,让杜天冬最后一次指挥晨练。 还是那套剑法,大家都已经会了,却在末尾,每一个人都从怀中掏出一朵海棠花来,点将台下,瞬间成了红色的花海。 惊得杜天冬不由捂嘴,细碎的珠串染了微红的眼眶。 周副将手中捧了满满一束海棠花,递到杜天冬手上去,“这时戈将军以往让种的,他说他的夫人花连城很喜欢梧桐,那就在这边疆种满海棠,今日谢花献佛给了杜将军,还请把这一束送到花夫人手中去。” 花即便不能连城开放,也能在这八百里边疆漫山遍野的长。 “周副将,后会有期。”杜天冬双手抱拳说道。 “再见之日,就是这边疆收复之日,一路顺风,恕不远送。” 日出阳光下,那海棠花开得越发红艳。 第四十四章 :你就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抱着那束海棠花回马车上的时候,赫连楚正在整理东西,见他上来,就一把拥入怀中,“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看了士兵晨练,好歹是我带的兵,走也提前说一声才是。”杜天冬说着,将海棠花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角落上。 被赫连楚看见了,还微微有些吃味,“他们还真是会投其所好,不过这海棠花可没有我种的好,桐儿,等回了京城,我让他们在皇宫里都种上海棠花,好不好啊?” 说着,又看了一眼那束海棠,“这束就不要了,要多少好看的,都给你。” 杜天冬不知该笑还是该气,盯着那束海棠花,好半天才说道,“这是戈师兄种给花连城的,那时候回京的时候花还没有开,到现在,总算是有机会给她看看了。” 戈萧然三个字,是赫连楚和杜天冬心中最后的那根刺,埋得太深,时不时碰着就会疼。 赫连楚沉默了好一阵,这才缓缓说道,“你师兄的事情我已经查过了,后来是落婉儿下毒给害死的,但是朕也有错,这次回去,我就负荆请罪。” “我陪你。”杜天冬攥住了他的手。 对上赫连楚诧异的眼神,他的语气越发的坚定起来,“你是我的夫君,你有错,我也应该承担,我们一起去,她怎么对我们,都一起面对。” 这一次,再也不要任何的猜疑,要永远永远的,在一起。 心中满满的都是感动,赫连楚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哽咽着说了一个好字。 寒冷的春天已经过去了,马车轱辘下,是绿油油的野草和黄色的迎春花,迎风飘扬,开得正好。 曹公公坐在马车外面,和马夫聊着天。 “皇上当真是宠杜将军啊,还让共坐一车呢。”马夫说道。 曹公公颔首,“哪里是宠杜将军,分明是宠心尖上的那个人,无论什么名字什么身份,都要用以往百倍千倍的好去宠着。” …… 马车一路摇晃,总算是在第五日的清晨到了京城外。 杜天冬好久没回来,只觉得有点陌生,要下马车的时候,就要去翻口袋里面的青铜面具,却怎么都找不到了,急得额头有点冒汗。 “找什么?朕帮你找。”赫连楚凑上来询问。 “我的面具,你见我放在什么地方去了?” 赫连楚眉眼含笑,“在半路上的时候,就给你扔了,这会儿,估计早被路上来往的马车给压瘪了。” 杜天冬抬起头瞪了赫连楚一眼,“你怎么这样,那是我的东西,却不经过允许。” 没有面具,左想右想实在是没办法,就拿了一块帕子要蒙上脸。 又被赫连楚给拦住。 “桐儿,不要遮了,这张脸跟以往一样美,就这样,很好。”赫连楚说道。 杜天冬还是不肯,“你看得惯,别人也看不惯,还是遮了吧,免得吓着。” “不用遮,普天之下,你就是最美的女子,无论是在朕心中,还是他们心中,都应该是如此。” 带着霸气的话把杜天冬逗笑了,手中的帕子,终究还是没有蒙到脸上去。 第四十五章 :八百里情根深种 当今圣上带着杜天冬杜将军回来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一年前被斩断右手臂的丞相险些打翻手中的茶杯,用仅有的左手推翻桌上的东西,愤然道。 “这样的害群之马当真是回来不得,上次害我没了右手,这一次,又要害得我们举国上下所有人都没命吗?这一次,一定要彻底推翻他。” 他只觉得那次在将军府还是太过于仁慈,听信了杜天冬说的在边疆御敌,一日敌人不除,就一日不归。 可现在敌人压根就没有除掉,他却又跟着皇上回来了,祸国殃民,到时候再记仇,和赫连楚说起以往他的不是,那他的丞相之位,就危险了! “来人,备马,我们去刘大人府上!”丞相再也坐不住,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而这头,杜天冬和赫连楚也回了皇宫,顾不上歇息,杜天冬就要求要去将军府找花连城。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暂且搁置,但是给花连城的海棠,一定不能耽搁。 这一路上,多亏了赫连楚细心伺候着,这花才开得越来越好,现在拿在手中,所有的花骨朵都开了,老远的就能闻见清香味。 这么好看的花,当然要尽快送过去。 赫连楚不愿意和杜天冬分开,两个人一同前去,当真是去负荆请罪,背上背了不少的棍棒,和杜天冬一起去了。 临到将军府跟前,老远的,就看见花连城正在门口上扫落叶,一身素衣,将军府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花连城。”杜天冬喊了一声冲过去,攥住花连城的手,“你怎么在外头扫地,不会太冷吗,还是让下人来弄吧。” 花连城抬起头,对上杜天冬这张毫无遮掩的脸,诧异着抬手,“你的面具。” 杜天冬笑了,“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如今不用藏了,都知道了。” 那眼眸深处,是遮掩不住的喜悦。 即便是不说,花连城还是瞬间明白过来,顺着杜天冬身后一看,果然瞧见了赫连楚,淡然点头,“也好,至少是个好结局了,请进吧,我倒茶。” 一行人进了屋子,杜天冬才发现那些下人都不见了,偌大的房子,好像就只有花连城一个人在住而已。 不免询问,“那些下人呢,你都遣散了吗?” 花连城嗯了一声,给他和赫连楚倒了一杯茶,眼神带着几分空洞,看着外面的庭院,“人太多了,我怕萧然进不来,索性就留我一个人,夜里头,好像四处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对她来说,也是最后的慰藉。 可下一瞬,眼前就被一团红包围,指着那盆开得正好的海棠花,“这是什么、” “是周副将给我的,以往戈师兄在边疆为你种了好多花,还没有来得及给你看,这一束,是专门带回来给你的。” 闻言,花连城激动地手有几分颤抖,想要触碰那花瓣,又不敢,喃喃自语,“是萧然为我种的花,真好看,真是好看。” 正说着,赫连楚一言不发的就走到了花连城跟前,从身后抽了一根棍子下来,递到花连城手中,“那日出城我答应过你,若我回来,一定让你报了这仇,现在来兑现了。” 第四十六章 :整个后宫,只你一人 花连城盯着那棍子看了一阵,终于还是接过去,眼眶不自觉的泛红。 而边上,杜天冬也站起来,和赫连楚并肩对着花连城,“如果要打,就将其中一半的怨气发在我身上,戈师兄会死,和我也脱不了干系。” 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花连城高高举起了棍子,快要落在赫连楚身上的时候,还是扔了那棍子,转身抱着桌上那盆海棠花,嚎啕大哭起来。 “萧然,你听到了吗,是他们错了,你没有错,他们还你一个公道了。” “你要保护的师妹,现在也完好了,我记得你在狱中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做到了,我保护好她了。” “那你可不可以回来了,大家都说实话了,你不能说谎,萧然,戈萧然。” 撕心裂肺的嚎啕声,眼泪滴在那海棠花上,又缓缓滑落,渗入土中消失不见了。 花连城势要把这几年的痛苦全部都哭出来,抱着那盆花,就像是在狱中最后一次见到戈萧然的时候,也是这样抱着奄奄一息的戈萧然。 那时候戈萧然对她说,“连城,此生我再无别的心愿,只求你能护我师妹周全,我以往答应过师傅,这一辈子,不让她受伤害的,现在我只能拜托你,如果你做到,我就回来找你。” 现在她做到了,戈萧然为什么还不回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花连城的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抬手抹了一下眼泪,指着大门口,“你们走吧,我谁也不怨了,只怨是命,走吧,以后都不要来了。” “嫂子。”杜天冬还想要再说点什么。 可花连城的声音却又大了几分,“我让你走啊,你们都走吧,以后这将军府,都不要来了,算我求你们,让我陪着萧然的花过完下半辈子吧。” 杜天冬张嘴,还想要再说点什么,可边上的赫连楚已经扣住他的肩膀,缓缓地摇了摇头。 现在,就让花连城一个人待着吧。 纵然心中有万分不舍,杜天冬最后还是走了,临出门的时候,隔着那道越来越小的门缝,看着花连城坐在桌前,嘴唇不断地张合,好像在和那盆海棠花说些什么。 “戈师兄,你种的花真好看,嫂子很喜欢呢。”杜天冬仰起头,看着将军府三个字的牌匾,轻声说道。 而后就上了马车,掉头奔着皇宫而去。 赫连楚带着她回了金殿,曹公公日日叫人打理着那些海棠花,现在开得正好,连那古琴都叫人修好了。 “这古琴是你以往最爱的,我为你弹一首,你再舞一曲那剑,怎么样?”赫连楚说道。 杜天冬没有拒绝,从宫女手中接过剑,就开始舞动起来,身上的盔甲在起伏中铿锵作响,长发飘飘之间,赫连楚既然看得有点入迷了,手中忘记继续弹奏。 等到杜天冬走近了,干脆一把按在这琴上就开始热烈的吻起来。 不死不休,至死方休。 好一阵,总算是放开杜天冬,指腹摩挲着他的红唇,“明日,我便上朝公布你的身份,你再作我唯一的皇后,好吗?” “唯一?” “是,这整个后宫,只你一人。” 第四十七章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话一出,着实是让杜天冬吓了一跳,“只有我一个人,要是传出去,指不定天下人怎么说我呢?” “寻常百姓可以一夫一妻,为什么我就非要那么多妃子,我只爱你,自然只娶你一个。” 不等杜天冬再说些什么,赫连楚已经敲定,摆手道,“一切听我的就好了。” 将他拥入怀中,又忍不住笑着说道,“这样多好啊,秀女是你,贵人是你,贵妃也是你,皇后也是你,夜夜里,我翻的盘子都是你。” 杜天冬不禁脸颊有几分发烫,“谁要你夜夜翻我的牌子,我只愿意在金殿里一个人住着。” “可朕就你一个女人,不翻你的牌子,翻谁的?”赫连楚上前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 翌日清晨。 丞相早早的叫上其他大臣在养心殿候着了,瞧着赫连楚和面上蒙了纱的杜天冬出来,不由地眼中蹦出一丝火光。 “皇上,请三思啊!”丞相一下子就跪在了赫连楚的跟前。 其他臣子见状,也跟着下跪,大喊请皇上三思。 昨天他们就在心中想好了,就算是皇上真的生气,也应该会法不责众,到时候追问起来,始作俑者也是丞相,他们没有太大的影响。 更重要的是,以往逼着杜天冬去边疆的事情,他们也有份,算是和丞相在一条船上,现在不跟着喊,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赫连楚蹙眉,按住边上的杜天冬,明知故问,“三思什么,朕刚刚回宫,就要让我三思,是我不应该回来吗?” “皇上,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赫连楚挑眉。 丞相赫然将矛头指向了杜天冬,“微臣的意思是,如今京城之中都知道皇上你和杜天冬日日缠棉,说皇上你有龙阳之辟,人心惶惶,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微臣请皇上三思,将这杜天冬斩首,以儆效尤。” 也能报了他那一只手臂的仇。 赫连楚轻笑,“三人成虎,他们说朕是龙阳之辟,所以你们都就信是吗?”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心里泛着嘀咕,这还有信不信吗,已经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了。 也不打算隐瞒,赫连楚正要说明杜天冬的真实身份,就听见大殿之外传来花连城的声音,“民女有事要奏。” “准,进来。”赫连楚说道。 大殿外,花连城穿着一身红衣,手里还抱着那盆海棠花,一步一步走到了丞相边上,侧头看了一眼,这才又说道,“民女要说这杜天冬的身份,其实他压根不是我的夫君,而是我从冷宫大火中救出来的皇后娘娘,风梧桐。” 那面纱之下的面庞渐渐显露,虽然面目全非,可还是看得出来原来的样子来。 不由地让丞相倒吸一口气,当真是风梧桐! “以往我夫君立下汗马功劳,锒铛入狱之时,却没有一人明着眼睛去求过,现在这些人又为了一己私欲,要编造出这样的谎言来,当真让我觉得心寒啊,丞相,不过如此。” 丞相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要争辩,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龙椅上的赫连楚却已经发话,“当日戈将军一事,我会再次彻查,有关于皇后的事情,我今日宣布,从此后宫,只有风梧桐一人,谁再请奏,杀无赦!” 不知谁开的头,众人纷纷高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四十八章 :不负此间相思意(大结局) 花连城抱着那盆海棠花站在他们中间,眼角那滴泪滑落。 “皇上,请允许民女锁了将军府,带着戈萧然的骨灰离开。” 赫连楚点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只有杜天冬还放心不下,追着花连城问,“你要去哪里?” 那朝着门外走的身影停下,逆着光,低头摸了摸海棠花,眉眼弯弯带着温柔万千,“去看看他为我种的海棠花。” 此去一别,海棠花开遍八百里,也可能不会再见了。 但或许,等那些花都开了,她就能在其中瞧见戈萧然。 赫连楚牵起杜天冬的手,说了一声退朝,也朝着金殿走去。 …… 时间一晃,已是三年后。 赫连楚已经不似当年英俊,眉宇间,染上几分硬朗,此刻正在金殿外不断的徘徊,满满的都是焦灼。 曹公公看得都头晕,不由上去劝,“皇上,你还是好好坐一会儿吧,还要是时候呢,你这样转,也没有什么用啊!” 闻言,赫连楚狠狠瞪了一眼曹公公,“你懂什么,我要是在那里坐着,等桐儿出来知道了,铁定要说我没心没肺,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着急。” 讲着讲着,又觉得实在不妥,“不行我要进去看看,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什么动静呢?” “皇上,这女人生产是不能男人进去的,皇上不要担心,你选了十个产婆在里头守着,肯定没事情的。” “怎么可能不着急。”赫连楚还是四处转悠,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传来风梧桐的喊声,就觉得心揪在一起。 天底下为什么偏偏生孩子这么痛,他要是能替桐儿分担一些就好了。 更想着,以后是都不要让桐儿生孩子了,这样疼,一次就够了。 “哇!”一声尖锐的哭声响彻天际。 又听见里面众产婆喜悦的声音,“生了生了,皇上,生了啊!” 赫连楚便再也不管曹公公的阻拦,推开门冲了进去,一下子坐在风梧桐的床边上,见她满脸苍白都是汗水,心中自责,“都怪我,桐儿,让你这么疼了。” 风梧桐差点被这话给气笑,“又不是生的你,是那小家伙害我疼,以后他要是不听话,就狠狠打屁股。” 赫连楚跟着点头,“必须打,打得屁股开花。” 可风梧桐还是不乐意,“这可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狠!” 这……爱妃你要我怎么做才满意? 产婆把孩子抱到了风梧桐跟前,“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小皇子呢。” “给我瞧瞧。”风梧桐伸出手去接。 那样小小的一团在怀中,当真是心疼得紧,赫连楚也凑上去瞧,不时的逗弄一下。 哄了一会儿,风梧桐才问他,“孩子还没有取名字,你有想到什么好的吗?” “想好了,就叫念桐。”赫连楚眼睛闪着光,向风梧桐解释着这个名字的来由,“我念你,它便是我们的合体。” “念桐,念桐。”风梧桐重复两遍,杏眸也渐渐地多了几分温柔。 以后,就是他念着她,她带着念桐,一家三口,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