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流年梦一场》一日立青 那些发生的事,终究不过流年梦一场。 每章为一短篇,相互之间有联系但也可单看。 文章类型:原创-耽美-架空历史-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36419字 第1章 流年劫 庆历十三年冬,左相林和呈右相白霄罪行百余条于上前,上怒而查之,皆实。不日,奸相白霄伏诛。国人额手称庆,上大悦,遂赐林和千金,亲言“贤相”。自此,“贤相”之名,显于新朝。 ——《史记林和列传》 “大人,您往这边走,那奸相便被关在墙角的那间牢房里…..”牢头恭谦的说着,小心翼翼的在前头领着路,却不见一点回应。他悄悄回头望向那位有着“贤相”之名的大人,却发现那人面上带着些许恍惚之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有些茫然。 “大人,大人?大人!”牢头连唤几声,林和方才转过神来, “何事?”他放柔声音道。 “这便是关押那奸相之处了,您看……”牢头显得有些迟疑。 “我有些话要问他,你把门打开便下去吧,我要和他单独待会儿。”林和淡淡的说。 “可是....”牢头有些不情愿。 “放心,要不了多久的,只是要劳烦你保密我来过这里的事。”林和一面说着,一面塞了一锭银子到牢头手中。 “大人您放心,我老张的嘴最是紧了,旁人便是撬得开蚌壳,也撬不开我老张的这张嘴!我这就给大人您开门!”牢头接过银子,忙不迭的开锁,随后谄笑着说:“大人,您慢慢问,小的这就下去为您守着,免得旁的人来了打扰大人!”随后就匆匆向着来时路回走,脚步声不多时便变得细微不可闻了。 然而林和的注意力却已被地上那人吸引了。那人头发披散着,过大的囚衣更显得落魄,哪还有从前那个意气风发右相的一丝风光?林和突然觉得心脏有些抽痛,他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犹豫再三,林和终是有些受不了这一室的沉默,“你…..” “想不到左相大人竟然还有闲心来看白霄,白霄是不是该感谢左相大人的挂念?”那人抬头打断他还未成句的话,面上神情似笑非笑,眸子里带着几分嘲讽,倒是锐利如昔。 “我…”林和的话语在齿间转了半天,却只能吐出个“我”字,他定定的注视着那人,直到那人面上露出些许的不耐之意,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闭着眼睛说出一句话来:“我只是有些事想向右相请教。” “右相?呵,草民早不是右相了,您又不是不知,又何出此言讽刺白某?况且左相大人满腹经纶,可谓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堪称世间绝顶的风流人物,贱民不过是只会玩弄阴谋诡计的小人奸臣,又怎当得起左相大人的‘请教’二字?”那人神色淡淡,却是句句含针带刺,伤人伤己。 林和闻言只是说了一句“右相莫要如此轻贱自己”,便不再接这话头,径直继续自己的先前的话语,问道:“林某今日前来,只想问,右相可曾后悔。林某也曾见过昔年右相应试时做的锦绣文章,其中字字句句皆为民生,一片赤子之心,忧国忧民之意,观者无不为之动容。然而右相所为却同文章所言大相径庭。时至今日,右相可还记得当初的鸿鹄之志?可曾为昔日所作所为后悔?” 说罢,林和紧紧地盯着那人的脸,不放过一点微末的神情变化。 却发现那人不过愣了一小会儿,随即大笑出声,良久方停。止住笑,望向林和,眼眸中是掩不住的恶意与讥讽:“左相大人竟会问白某这等可笑的问题!我白霄早就说过,要这一生不为人所控。为了那滔天的权势,又有何事是不可为之?落到今日这等下场也不过是白霄棋差一着,白霄又岂会后悔昔日所为?!要真悔,也是悔不曾早早置汝于死地!至于文章,难道左相大人如今心中所思所想,就和表现出来的完全一致?” “你!你怎么….”林和气得有些发抖,却再次被白霄打断。 “怎么,左相大人难道直至今日才知道贱民卑鄙无耻表里不一?难道左相大人还曾期待过贱民会说出什么苦衷不成?贱民倒是奇怪,为何左相大人会刻意问这种明知答案的问题?”白霄微眯起双眼,话中讽刺之意更甚。 林和看着那人挑起的眉梢,那人的话语明明如此刺人,然而看他的动作神情,却偏偏让人无法生气。 只能转身,在那人刻意拉长的“大人好走—”的声调里狼狈的离开牢室。 回府的路上,林和想起狱中那一场对话,只觉得从心底深处弥漫出的疲惫淹没了整个人的心神。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白霄入狱后去看他,更是问了那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明明,白霄是他一手送进去的;明明,问题的答案他早已知晓。 或许,只是因为曾经和那个人有过的一场对话,少许的接触,就让他下意识的想要相信,相信白霄不是所表现出的样子,相信白霄是有苦衷的? 马车的前进声里,林和有些恍惚。恍然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冬日。那时他虽荣登三甲,官职也不过是一个翰林院修撰;而白霄因先帝之故,却已是右相。那个午后,他跟随当时的左相大人去右相府上拜访,白霄在府中的梅园招待他们。途中左相因事不得已提前离席,于是梅园之中便只剩他与白霄两人。初时的拘谨很快融化在渐起的谈性中,那时他突然发现白霄的很多观点与自己不谋而合。后来白霄问他最爱何物,他毫不犹豫的答了竹。当时白霄只是笑,他却觉得那笑容中带有莫名的意味,于是便不依不饶的问白霄为何发笑,白霄的一席话却让他怔住当场。 那个人说,竹虽虚心有节,正直高洁,然而狂风来袭之时,最先弯下腰低下头的却也是那有着君子之名的竹。因此,他不爱竹。随后,那人指着满园欺霜赛雪的寒梅,对他说,众人皆赞梅,不过因为梅在严冬盛开,于是众人觉得梅即便所处艰苦也不忘己身之志,乃高岸傲洁之物。然山茶亦与梅同,于冬日盛放,不过是山茶养护较梅繁琐因而多在富贵之家,便不若梅般为众人所赞。说到底,无论竹、梅、亦或是山茶,其特性不过被人强加于上,其价值由众人评判,其生长、所得毁誉亦不过由众人给予,本身则完全无法掌握。他不喜这些,亦不愿将自己与这些物什相比较,只因他决计不愿自己的命运人生像这些物般为他人所掌握,他白霄的路,只能由自己决定! 待到他反应过来,第一句话却是问那人,到底喜欢什么。那人失笑,终是答了梨。因为花开时可以观赏,待到花谢挂果,又可以品尝,比其他的东西要有用得多。 那个时候林和觉得白霄是率性洒脱之人,坊间那些不利的流言不过是他人嫉妒之下的诽谤。再加上无意间看过当初白霄所做文章,他更是觉得右相大人心性出尘,必将成为一代名相。然而,他错了。 白霄此人,当真如同市井传言所言一般,无恶不作,营私结党,一手遮天。随着时间的流逝,白霄一党的气焰越发嚣张,直使得朝堂之中乌烟瘴气,清流之声不可闻。 他对白霄的欣赏,便越发的淡了,直至完全转为厌恶与仇恨。越到后来,他与白霄的对立越明显。他一心想要除奸臣,正朝纲,为民谋福祉,于是与白霄斗争不断。初始时自然处于绝对劣势,所幸未被排除朝堂;直至他官至左相后,形式才逐渐扭转,终于,他成功了。 然而目标达成后,他却不像想象中欣喜,千种滋味搅在一起,叫人分不出是喜是悲。甚至于在今日做出了亲自去狱中问白霄无意义问题的傻事。 也罢,他想。三日后,世上便再无白霄,那些个奸臣小人所受打击必定不会小,新朝也会有一段清明日子了。而他,必定会实现科举所做文章中的豪言壮志,穷尽一生,为国为民。 后记: 庆历三十一年春,贤相林和薨,时年四十九。其子遵其遗言,遍载梨树于其坟前。每至梨花开日,和之墓前,常有一地梨花雪。 白霄: 吾有经邦治国之才,亦有富国强兵之心。考场之上,也曾做锦绣文章显鸿鹄之志。年不足弱冠便有状元之绩,世间谁人可比?本以为自此便可一展宏图,尽忠君报国之意;奈何命途坎坷,吾堂七尺男儿,却被迫屈于人下;好友因此亡,兄嫂为此伤。呵,纵有宰相之位又何如?!不因才得,吾怎甘心?一身才智自此不再思报国,吾要将所经耻辱数倍以报!吾曾言吾之道路决计不会由他人掌控,此言又怎会成空?虽汝凌于万人之上,然则汝死后,又怎管得了身后洪水滔天! 至庆历二年,阅科举考生卷,见有一名“林和“者,其言之真之诚,其志之高之远,竟与当年吾同。及至见其真人,觉此子目光炯炯,一身凛然正气,正与其文相符。待到相谈甚欢时,吾之言语虽世所不容,却为林和所解,心下欢喜。 日日关注,林和此人于吾之分量,便愈来愈重。 林和,林和,汝既有凌云之志,便让吾来见证汝能行多远!吾心之微光已失,如今,吾于汝文中再见微光,不知汝心之光,可留至几时? 吾知汝所思所想,而今吾之仇之恨已淡,便是为了汝那心中微光,且让吾来帮上一帮! 吾知汝至狱中之意。汝有此份心意,于吾足矣。便让吾来助你下最后的决心,哪怕赌上吾之一切! 吾用十年布局谋划,以己身之死成汝之道路;以吾“奸相”名成汝“贤相”誉;为汝换来当今圣上信任。吾能做之事已矣,汝之前路虽不可言广阔无阻,却也算平坦可行。愿汝能实现心中所愿,持有那微光至生命的终结—— 那是吾,无法达成的愿望。 ——————————————————完————————————————-—————— 后记: 文中那段伪史是咱自己编的,估计问题不少,还请亲们海涵.... 咱写这个故事,是因为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一个人本有远大的志向,却因为种种原因遗忘,当他遇见和当年自己相似的人,会有怎样的反应?于是成文。 咱想表达林和那种爱恨交织的心理,白霄那种扭曲又有着希望的心态,但是估计都没写出来.. 本欲写古风,奈何文笔有限,半文半白,羞愧难当,还望诸位海涵.... 第2章 流年错 先帝杨辽: 我登基二十余载,朝纲政事,治国扩疆,乃至于男欢女爱,于我而言皆是信手拈来,不曾有焦头烂额之感,亦不曾因事而忧。一切之于我,太过简单,不过尔尔。本以为再没有什么可令我上心,可令我动容,却未曾想,临近知天命之年,我遇见了他。 那一年的殿试,金銮殿上看着那些所谓的俊杰,我只觉得无趣:这般空有抱负而桀骜不驯的文人们,只会纸上谈兵而不知做实事,于我而言,倒不如几个听话的士卒有用!正想着,却瞧见了白霄。 彼时的白霄,尚不及弱冠,站在一群年纪偏大的进士中,自然格外打眼。本应是弱势的一方,然而这个少年郎却用那傲气张扬的气势,生生压了众人一头。不由心生几分趣意,于是细细打量起这少年。 他面上镇定自若,站在那儿守礼却不显谦卑,不卑不亢,鹤立鸡群。那一双若寒星般明亮的黑眸中,充满着对未来的希望以及对施展己身才华的迫不及待。澄澈而炽热,明亮而坚定,直教人看得移不开眼。再观他的面容,当真面若冠玉,眉目如画。虽不是女子般娇媚柔美,却自有一股翩翩浊世佳公子俊俏脱俗的风华。 待到亲自考察殿上所有人的学识,白霄又叫我吃了一惊。这人果真深受上天眷顾么?给了他出尘的貌,给了他傲人的质,还要给他惊世的才?那一年,我钦点不不及弱冠的白霄为状元,开了新朝的先河。 若说最初只是三分兴味加几许欣赏,待到后来,随着我一日日的关注这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看到这人的光华即使是在那样无足轻重的位置也绽放的如此耀眼夺目;发现这人隐藏的傲骨;看到这人的喜怒哀乐嬉笑怒骂,我那一点点的漫不经心,也全化为了在意。我从未如此清楚的感觉到,我要他。我要这个人在我的羽翼之下,我要白霄从身到心,全部属于我,我不要他的光华为人所知,我厌恶他人落在他身上那倾慕的眼光,我更恨他的目光,没有时时刻刻放在我身上。 我是皇,是这个国家的帝王,所以我无所不能。 我立于这个国家的顶端,我操纵众人的生死,轻松的掌握他人眼中难于登天之事。所以我想要的,一定可以得到。 我要的,不管是物还是人,不管是属于我还是不属于我,到最后,都一定会属于我,为我所有,为我所控。 即便是那样惊采绝艳的少年郎,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但是很快,我开始不满。白霄在我身下时紧咬下唇显出的无声的抗议,白霄望向我时不复尊敬崇敬而是仇恨厌恶的目光,白霄不多说一字反抗可以反抗的一切的行为……这一切的一切,都叫我十分不满。 于是我制住了他最好的朋友孙清,叫来数十大汉,让他们在白霄眼前将孙清凌虐致死。我不顾白霄疯一般的阻止和哀求,就是要让他亲眼看着,看着他的好友的下场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让白霄听着孙清从挣扎到呼救、哭泣、直至再无力言语气息微弱慢慢步入死亡的全过程,让他明白自己有多无力。 望着白霄眸中因愤怒和不甘而大盛的光逐渐暗去,我很满意。驯服一只鹰,第一件事就是打碎它的傲骨,让它明白你是它的主人。驯服一个人也是一样,首先你得让他知道谁是强者,让他彻底的屈服。 过了几日,看着白霄脸上平板无波的表情,看着他顺从的接受着我所给与的一切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我总是觉得差了点什么。啊,对了,他还在抗议呢。他虽然屈服了,但内心深处对我依旧是没什么感情,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那种顺从之下,掩盖的是更深的不满和反对。 我知道白霄自幼父母双亡,是由兄嫂抚养长大,而白霄,又一向是重感情的人。 所以这一次,我命人带来了白霄的兄嫂。我叫来宫中掌管刑罚的两位公公,让他们拿着最钝的刀,挑白霄兄嫂身上那种割下去最疼但又不至于造成太大的伤害以至于死亡的地方,一小块一小块的开始割肉。 我让人制住白霄,就是为了让他亲眼看见他兄嫂的痛苦,亲耳听见他兄嫂的惨叫,我要让他看看这一场由他带给他兄嫂的无妄之灾。 白霄一直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是没有关系,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果然,过了一会,白霄挣脱制住他的人,朝我奔来。他跪在我的面前哀求我放过他的兄嫂,保证自己会让我满意。对了,这样才对啊。我挥手止住了施加在白霄兄嫂身上的刑罚,命人带下去请太医来诊治。再拉起白霄,在他耳边说:“哪怕你是如竹般高岸傲洁的君子,我也有办法让你折腰低头。你说,你何必呢?” 看着他眼光中的绝望和畏惧,我很满意。 我想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得不到呢? 往后的日子里,白霄的行为举止很合我意,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他都不曾让我不满。 只是这样一日日过着,我竟是越来越在意白霄,竟会觉得就这样让他如后宫女子一般被圈在这屋子里而再无法于朝堂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是对他的折磨。我竟是想要如白霄的意的。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刻意忽视自己的情感变化。 我封白霄为右相,想着他得知消息后会有的反应,只觉得愉悦。反正,他的才华足以胜任此位,反正,哪怕他为右相也逃不出我的掌心,那么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我失望了。白霄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喜悦之情。他只是看着我,勾起嘴角,挑起的眉梢中仿佛有无尽的媚意,叫我只愿沉迷其中不愿再醒来,然后对我说:“既然是皇上您的意思,白霄又怎敢不从?” 我觉得我失去了什么,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再后来,我发现白霄即使在朝堂之上,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肆意显露自己的才华了。或者说,他不再尽心尽力。而是像一些小人一样,结党营私,阴谋不断。他的眼中再没有初见时那明亮而耀眼的光,只有无边无际的暗沉,像暴风雨前的天际,疯狂而压抑,让人觉得窒息。然而他的眉梢眼角,面上唇边,却依旧带着笑容,不再有以前的张扬肆意,却依旧动人的笑意。 我大概明白他的想法了。可我不想阻止,假若这样能让他好过一点,就这样吧。 在我想就这样和白霄长长久久过下去,用以后漫长的时光弥补此刻对他的伤害,让他真正爱上我就同我爱上他一样时,我却发现,我没有时间了。 我不甘,却无法。 我开始为儿子杨琼铺路,这个国家,不能乱。 最后,当我明知道为了儿子的上位我应该处置现在越发势大的右相一党,却因为白霄的存在而无法下手时,我才明白,我陷得有多深。 可是一切,都迟了。 我再看不到当初那个澄澈高傲的少年,再见不到他惊艳时光的真心微笑,也再触不到他的真心。不,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毁了他的真心。 罢了,我下不了手,便让你自由吧。尽管我知道,我死后无人压制的你定会让这个王朝风雨飘摇,杨琼还远未成长到能与你相抗衡的地步。可我就是舍不得再对你不好。 报复就报复吧。之后你的罪孽,我来背。那是我所造成的伤害,是我欠你的。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一直到我即将魂归地府,我才发现,纵然我是这世上的皇帝,也有些东西,是我所不能掌握的。 我突然觉得很失落。当我真正爱上一个人想要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给他的时候,才发现我伤他已深,无法弥补;当我发现原来我把这个人看得比自己、比江山更重要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的死就是他的希望;当我懂得珍惜的时候,我所想要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我这一生,当真可笑。 白霄,白霄。这个名字是我的咒,注定困我一世不得解。 如果当初我没有那样对待你,我们之间是不是不会成今天这样? 如果当初我不曾拿你的好友亲人威胁你,你是不是有可能真的爱上我? 如果当初我给你施展抱负的机会,你是不是能还我一片大好河山,也能对着我,笑的满足而骄傲? 这世间最悲哀的事情,就是没有如果。 一步错,步步错。 后记: 先帝崩,长子杨琼即位。葬先帝于皇陵,先帝嗜梨花,其随葬物皆有梨花于上。 第3章 流年寂 李婉兮(杨辽皇后) 我和辽,少年夫妻,相伴数十载。他允我,无人之时,可唤他一声“辽”。 我们彼此心知肚明:我们对对方毫无爱意,只是必要的结合。于是我当着他宽厚容人的皇后,他护着我和我我的家族富贵荣华。 非常公平,不是么?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能有这样的平衡,我很满足。 像辽那样的男人,万事万物对于他来讲都过于轻松,因而他对所有事都是兴致缺缺,和他作对是最可怕的事,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就已经掌握了你所有的底牌,像看着跳梁小丑一样看着你挣扎。这样一个长久居于高位的而又极端自负的人,我很难想象会有那么一天,他会爱上一个人。 世事就是那么奇怪。他还真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女子初进宫,就被封为梨贵妃,仅在自己之下。随后更是赏赐不断,对于后宫其他女子而言难以见到的天颜,她更是可以天天见到。真真是三千宠爱在一身。 贴身的嬷嬷对梨贵妃充满警惕,时常说些诸如“今日皇上为了梨贵妃一怒之下处死了两位掌管刑罚的公公”“守卫宫门的侍卫冒犯了梨贵妃被赐死”的消息。 我只是觉得好笑。 我看的明明白白,辽对于梨贵妃是有几分喜欢的,可是为她处死人?只怕是拿她做挡箭牌吧!就是不知,梨贵妃是为谁做了挡箭牌了。 我从不担心我的地位。即使我韶华已逝,可是这世间,又有什么会比利益更重要呢?更何况,我还生育有辽的长子小琼。辽从来都是一个理智到可怕的人,色令智昏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只是辽越发的奇怪了,整天心事重重的。若说是为朝政,这段日子风平浪静海晏河清的,也无甚要紧事宜。他那样子,到更像是有了心上人却不知如何讨好的毛头小子。 嘿,真没想到我那荒谬的猜测竟然成真了。辽居然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了,不,不是对梨贵妃那种喜欢,而是我以为他不会有的爱。真是好笑。冷血无心的帝王,竟也会有问我如何讨好心上人的一天! 只可惜我不知道那人是谁。 春日宴后,我想我明白了我想知道的一切。 那新晋的右相白霄白大人当真是有一副好相貌,竟是和梨贵妃有些相似了。不不不,也许我应该说,梨贵妃竟然幸运的和右相大人有些相似?嘿,原来梨贵妃竟然只是一个影子么?啧啧,辽你那眼神还真是透骨啊,当真无一点掩饰。 可惜了,辽你这辈子都不要想得到你想要的了。 你绝不会知道的是,当初你刚刚看上白霄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不同寻常的关注。我比你更早看出你对他的不一般。你以为最初你只是把白霄当玩物,当做必须得到的物件而没有什么感情,可是我却知道,哪怕是最初你最不上心的时候,你看向白霄的眼神,都有着从前绝不会出现在你眼中柔和。 当你以那样的手段对付白霄的时候,我知道,但我从未想过阻止或者点明,而是推波助澜。因为我知道,就凭最初你的那份不寻常的在意,你迟早会后悔的。 我却没料到,你竟会陷了下去,真正爱上了白霄。嘿,多好。超出了我的预料,却比我想象中的结果更好。我真是高兴啊。 你将得不到你想要的,你亲手伤了你最爱最在乎的人。我只要一想到你会尝足这种痛苦,我就觉得开心啊。 谁让你,在当初为了巩固皇权,竟然生生逼死了我的大表哥呢? 从那个时候起,能让你不痛快的事情,就是最让我痛快的事。 只可惜从前你几乎是百毒不侵,我又身在后宫,还要顾及家族,动不了什么手脚。还以为就得这样熬一辈子,看不到你痛苦了呢。 好在有一个白霄。 我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达到我想要的目的——痛彻心扉的伤,你终于也尝到了。 只可惜了白霄,那样一个前途无量惊采绝艳的少年,就被你生生毁了。 不过无所谓了,我看到了你的痛你的伤,足够了。 啊,对了,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你会把皇位传给我的儿子吧,毕竟,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果然,“惜春”能让人在短时间迅速衰落下去啊。我还真得感谢白霄,要不是他,像你这种人,怎么会警惕心低到让我有机会在你的食物中做手脚? 辽,你看,我终于让你明白求不得的滋味,终于亲手终结你的生命。而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一无所知。我真是开心啊。 就算是让我立时死去,我也满足了。 大表哥,婉兮马上就会来找你了,你会等婉兮的,对不对? 石嫣然(林和之妻): 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嫁给了相公;我这一生最不幸的事,也是嫁给了相公。 还是少女时,也曾看着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看着那些天作之合锦绣良缘满心期待的幻想着我未来的夫婿该是怎样的男子。我又会怎样和他相知相遇然后相守。每每羞红了脸颊,却控制不住自己一次次的幻想。 虽然我清楚的知道,身为大家闺秀,我未来的夫郎绝对不会是我自己挑选的,我可能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成亲,那人可能面目可憎,可能粗俗不堪,然而我无从选择。若是真定下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只能就这样,一辈子。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少女情怀总是诗,我不过想一想,又何妨? 只是从未曾相过,有些事的发生,叫人如此措不及防。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年三月月,小西山上的桃花。桃之夭夭,灼灼的光华就这样照进了我的世界,至死方休。 那人站在桃树下,和同行之人谈笑着,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自信傲洁的风华。那怒放的桃花,未曾衬得他一分轻佻不堪,反倒是更加突出那人端方的气质。明明是一个文人,身影却如同青松般挺拔,有着区别于其他羸弱文士的稳重安全感。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我本是为春日出游,踏青赏花才会到此,却不曾想,只是无意间望了那个人一眼,就将整颗心赔了进去。那一次他不知的相遇,注定了我一世的命运。 当我知道父亲已将我许配给了林和时,我只顾着压抑心中涌起的对那个人的思恋和爱意,默默想着这是我必须的,我不能任性,而完全没有注意到父亲所提的林和是怎样的人。 所以当我发现,父亲为我挑选的夫婿林和,就是当初我所见过的那人时,满满的诧异惊喜,满腔的爱意思念,霎时间占据了我整个心神。那曾有的因为想着不能和那人在一起而生的无尽酸楚,全部烟消云散。 我被迎娶进了林家,从此我为林家妇。 新婚之时,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我的夫婿,他有着凌云的志向,傲人的才华;他待我小心翼翼,呵护至极;更重要的是,我爱他。我愿意从此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为相公管理好这个家。是的,既已经出嫁,有他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 渐渐的,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相公看我的眼神,有着温柔宠溺,却没有爱意;相公与我相敬如宾,放手将整个家交予我打理,在婆婆面前也有意无意的护着我,但相公从未与我说过情话,平日里,也不会主动有什么亲密之举。 我本以为这只是相公还没爱上我,没关系,他也未曾爱上别人,只要慢慢来,相公总会看到我,爱上我的,毕竟,我是相公的妻。 当我看见他望向梨花的眼神时,我才知道,当初我的“我以为”,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我喜欢桃花,然而相公却格外偏爱梨花,于是林府遍栽梨树。每年梨花开的时候,相公总会挥退下人,一个人在梨树下独酌,直至烂醉。那年梨花开的时候,我终是压不住心中的好奇,独自去梨树下寻相公。却发现相公看向梨花的眼神,温柔缱绻,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深深情意与渴求。 那样的眼神化作最细的针,一针针扎着我的心。疼,却无人可诉。 我没有上前,是不愿,也是不敢。我是不是该庆幸,这一次只有我一人前来?直至相公如往年一般烂醉,我才走上前去,扶相公起身时,他兀自喃喃自语的,却都是破碎的句子。我只隐约听见相公唇间逸出的“白…..”。 是这样么?你爱的,是某一位白小姐?是因为那位白小姐喜欢梨,所以你才会爱屋及乌吗?是因为白小姐已经嫁为人妇,所以你才会如此痛苦吗?我很好奇,那位白小姐是谁,能让相公你如此相待。 我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的,现在你才是林和的妻子,什么白小姐,都不会是你的对手了。可是这样的安慰,每每当我想起相公当时的眼神时,总化作尘土,一点用也没有。 相公斗倒奸相白霄的那一年,我生了一对双胞胎。相公为他们取名字,男孩名为林云白,女孩名为林梨白。 我再掩不住满腔的妒意与痛苦:相公他,还念着那位白小姐么?我石嫣然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于是我强颜欢笑,问相公这两个名字的寓意。 相公愣了一下,随即回答,儿子的名字是云白,是希望他将来能如云般自由自在,不被他人所控,也能像云霄一样,保有本心,对己当白。女孩的名字,则是希望她想梨花般美丽清静,洁白无瑕。 多好的解释啊。可是相公,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眼中的怀念相思之意吗?你当真以为,你强装的镇定,就是那样的天衣无缝么? 罢了,罢了。你既不愿让我知,那么嫣然便什么都不知。 谁让,我爱你呢。 日子还是那样过着,似乎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相公越发的喜爱梨树了吧,林府现在,竟是难以找到一颗不是梨树的树了。而相公看向梨树的眼神,也多了些什么,像是悔恨,又像是绝望。 只是无论是什么,我都不想再管了。 相公从来不知道我爱桃花,他以为我和他一样,喜欢梨花。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他竟是连我的喜恶都不清楚,连我的口味都不曾关注。我石嫣然的这一生,真像一个笑话。 相公待我再好在敬爱,我怕是也比不上那位白小姐一丝一毫吧。只是我却始终不知,那位白小姐到底是谁。 不,或许我是知道的,只是我宁愿自己不知道。毕竟,不管怎样,我都无法离开相公,而我无法承认,我输给了那个人。 直到死,我都觉得当初能嫁给我喜欢的人,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然而我这一生的不幸也在于此:我爱的人,眼中从来不曾有我。 来世,但愿桃花开对客。 第4章 流年困 向言昭(皇后大表哥): 其实我早就料到了会有那么一天。 从众位皇子为那那个至高的位置明争暗斗,死的死残的残,最终上位的却是平日里毫不打眼的五皇子的时候起,我就明白,早晚,我向言昭会死在他手里。 向氏一门,以武闻名,代代都出过武功高强用兵如神的猛将。只可惜到我这一代,我身为向氏嫡长子,这一辈的领头人,身体羸弱不说,还偏偏不爱舞刀弄棍,只爱笔墨纸砚。比起驰骋沙场带领金戈铁马荡平天下的豪迈不羁,我却是更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周密细致,那种无声无息的硝烟,事态的变化人心的向背,才是我所沉迷的。 父亲曾经多次扼腕,为我不能继承他的衣钵。然而我却是暗自庆幸的,毕竟若是一门都是那种看不到弯弯绕绕的心肠的人,哪日我向氏一族就是被人当了枪使,怕也是不知的。五皇子杨辽上位后,我更是庆幸。 我第一次见着那时还无甚势力的五皇子,是在京郊万安寺。明明身处佛门清净地,然而他周身的气势却没有丝毫的静谧或者脱俗,也不见沉迷。我只看见了一种睥睨天下的狂傲,掩藏在那仿佛万事万物皆不在心上的漫不经心下。当我触及他望向皇城时那种志在必得又带着几分似是对当时京城里明争暗斗的嘲讽的眼神时,我就明白,这位,不会是败者。那种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中的眼神,让人迷恋。 那之后我暗中关注着五皇子,看着他的手段,不禁发寒。真真好手段啊,离间分化,暗害栽赃,抹黑捧杀….偏生还做得面上望去,与他一点关联也无,若非我夙夜关注,怕也是会忽略掉吧?这份心机手段,言昭自愧不如。若是将来的君主是这个人的话,言昭服了。 那日他终于得偿所愿,居于最高位。新帝祭天时,我无意间看到了他扫过向氏官员的眼神。淡然无波,却暗含着几分肃杀之意。初时,我心惊胆战,却不知其因。思虑良久,却发现原来不过是身在局中,因此难以看清。 是了。他当然会对向氏含着杀意。新帝登基,纵使他有千种手段万种心机,毕竟他的势力不足,根基不稳。若是其余诸位联合起来,他这个位置,未必还坐得住。而向氏一门,正因多武将,因此兵权在握;可惜的是,向氏一向忠于先皇,在之前的争斗中,可不曾明确表示偏向哪一位皇子。如今,新皇登基,向氏的态度仍旧是有些暧昧不清的,试问,哪一个皇帝,会容得下这样的臣子?即使今日向氏仍旧不偏不倚,怕是等新皇坐稳了之后,就会将向氏今日的不作为,一笔一笔讨回来吧?在这样一个人手下,那时的向氏,又怎么讨得了好? 我毕竟姓向。既然我看出来这些,又怎么可能不做些什么?我当然知道,即使此刻我说服全族彻底投向新皇,待到此间事了,他仍会不会就此放过向氏。毕竟,不是他自己收服的,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帮了他,那忠心也不足以信任;何况,他也不相信向氏就会这样服了他。 到那时,还有什么,比向氏嫡长子犯上被处死,更能够震慑已经无可能造反的向氏全族?更何况,有着如此功勋的向氏嫡长子,犯上后都被处死而无余地,对于其余的世家而言,不也是极好极好的警告吗? 然而我无从选择。那个人,杨辽,新皇,是我向言昭所承认的君主,他既有难,言昭怎能不全力相助?而若是我的死,能够换取他的皇位稳固,能够换取向氏一族的平安顺遂,我又怎会吝惜一条命? 待我死后,我与表妹婉兮的婚约自然失效,那时候,为了安抚大臣,也为自己更加稳固,他必定会迎娶表妹为后。毕竟,李家的势力,可不小。 表妹是个聪慧的女子,若她为后,必然能照顾好自己,并且护住她的家族,同时,对杨辽也有很大的帮助。并且,向氏一族与李氏是姻亲,我又从小与她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在向氏已比较被皇帝信任的时候,她也会对向氏一族照拂一二。 用我这日渐虚弱下去,已没几年活头的身体,换取这一切,足够了。 只是可惜了,我相信那个人定可以成为一代明君,使得海晏河清,却无法见到这一切。从今往后,我怕是再也见不到那人高高在上的容颜了。 我以为我死后会到森罗地府,走黄泉之路,可是为什么等我再度有意识之时,我竟还是在人间? 此刻,我便如戏文上所言的鬼魂一般,无人可见,飘荡于空中,不可进食,不会疲劳。但我似乎又和戏文上所描写的鬼魂有些不同——我只能在一个婴孩附近活动,虽然那婴孩予我的感觉,异样的熟悉。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我在那婴孩身边,看着他一日日长大,也渐渐知道了此时仍在新朝,只是不知,距我死时已是多久。倒是那婴儿,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孩童了,天资聪颖,过目不忘。 我看着他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我看着他集天地的精华于一身,才华横溢无人能及;我看着他被兄嫂抚养长大,却毫无畏缩胆怯之心,反而是自信不已,傲骨天成;我看着他一日日长开的容颜昳丽,眉目如画;我看着他,有着经邦济世之才,报效君国之心。上天对白霄真是厚爱至极,似乎把常人所想要拥有的一切,尽赐予他。 只是奇怪的是,白霄似乎对君主异常执着,甚至是一到条件就去参加了科举,想要见一见天子圣颜。 以白霄之才,科举自然不在话下。 到那一日,金銮殿上,我终于再次见到了我的君主,杨辽。但我只能看着他对白霄的赞赏,对白霄的喜爱,对白霄的关注;只能看着白霄用尊敬敬爱的眼神注视着君主,就和从前的我一样。 君主那惊讶的赞赏的目光,也曾落在我身上啊。可惜,现在言昭不过老鬼一个,又有谁能见? 我在白霄旁,陪伴着他经历着一切,尽管他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的君主为了得到白霄,用尽了手段。我看得出来,他把白霄当做一只鹰在驯。杨辽啊杨辽,你只知道驯鹰要先让鹰屈服,但白霄可不是鹰。你越是想要他屈服,他越是不可能放弃自我。难道你看不出来么,白霄的顺从,是为了以后徐徐图之而做的伪装;白霄的迎合,是疯狂的仇恨下不得不为的屈辱。君主,你毁了白霄曾经翱翔于天空的双翼,然而他重新长出了比夜还要暗沉的翅膀,带着无尽的怒火与仇恨。 我看的清清楚楚,君主您是真的爱上了,所以再舍不得伤害他一丝一毫。可是您已经毁掉了白霄曾经对你的崇敬与敬爱,覆水难收。我知道,婉兮表妹和我一样,从一开始就发现了您对白霄的不同寻常,可我是无法告知于您,婉兮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她甚至是在暗处推波助澜的。难道说,婉兮在这漫长的时光中,也爱上了你? 我不得而知。因为我已经不能再用这种无边无际的胡思乱想来掩盖自己的心情,我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了。我曾告诉自己我看到君主您那样对待白霄的时候,从我灵魂深处泛起的哀恸是因为惋惜白霄的遭遇,绝不是因为您眼中难察的情意;我曾告诉自己我那深深的无力感是为白霄所受的折辱而不是因为您眼中渐渐明晰的爱意;我曾告诉自己,我不由自主产生的深深失落悲伤担忧是因为表妹明显的报复以及白霄随后可能有的疯狂举动,绝不是因为看到您求而不得,辗转反侧。 然而当我发现表妹对您下毒,以至于您不得不提前为杨琼铺路时,我心里掀起的铺天盖地的针对表妹的怒火;以及看到您宁愿天下大乱也不愿处置白霄时我所产生的滔天妒意,却让我再无法用各种理由欺骗自己。 嘿,真是笑话,枉我向言昭自认洞察人心,却一直到死后,才发现自己感情! 往后的日子里,我依旧离不开白霄。也罢,就当为你,看着他吧。 我看着白霄一日日的布置着,朝堂被搅得乌烟瘴气;我看着杨琼上位,却完全无力和白霄抗衡。直到林和的出现。 那个少年有着和当初的白霄一样的眼神,一样的才华,一样的志向。我看着他,仿佛就看到了昔年未经过后来那残酷一切的白霄。 白霄很关注那少年,亲手将他一步步推上左相之位,与白霄的右相之位相对。 不知什么时候起,白霄看着林和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是少了些什么,多了些什么呢?我看不明白。从杨辽死后,白霄就越发让我看不明白了。 最后,白霄设计了自己的死亡。他以他的死,成全了林和贤相之名,为他开了一条能一展才华抱负的道路。到一切都已发生,我才发现,当日白霄的眼神里,多的分明是情意与希望,甚至还有些许的求死之意,曾经那漫漫的扭曲疯狂,竟是少了几分的。 而我看的分明,那懵懵懂懂的左相大人,在最后去牢中探视白霄时,眼中分明有着异样的柔和与期盼。 真是,天意弄人。 白霄死后,我终于走上了黄泉路,见到了地府阎君。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之所以生前身体极度羸弱是因为我缺了一魂二魄,而我死后无法直归地府,离不开白霄的原因也在于此——那一魂二魄,竟是在白霄身上。 难怪,难怪那时我总觉得白霄异常熟悉!难怪从前白霄似是对君主有着不寻常的执念,初见君主的反应和最初的我如此相似,原来原因,都在这里。 而我所心心念念的君主,竟是以一己之力,担了白霄后半生的孽。 我怎么能,让我的君主受这样的惩罚?再说,若是无我那一魂二魄,兴许白霄也不会那时去科考,也就不会,让几个人都陷入一场劫难。那是我欠他的。 我在阎君前,以生生世世永堕轮回的代价,换的白霄重生,一切重来;换得君主不再负担罪孽,重新投胎。 从今往后,我每一次轮回,都不能饮下那一碗孟婆汤。我将看尽世事轮回,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而永远无法忘却。我所结识的每一个人,无论爱恨情仇,最后都会忘记我,忘记所有重新开始;只有我一人站在原地,记着无法淡化的一切。 生生世世永堕轮回而无法结束,还要尽量为善不可枉造杀孽。那是对我的惩罚,那是我心甘情愿接受的寂寞。 我用一切,换取一个重来的机会,换君主,转世平安。 一世一世,我站在忘川河边,看尽彼岸花开复谢,奈何桥下叹无可奈何,却再也摆脱不了那无尽的轮回。 ——————————————我是最终只憋出了这样HE的分割线—————————————————————— 后记: 阎君的再世镜里,映出一副画面来: 身着青衫的男子,问着身旁白衣的青年“青云,今次可愿同和一道,共赴科举?” 白衣的少年嘴角含笑:“自然,这一路上,霄就仰仗靖之了!” —————————————这是咱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放上这个番外的分割线—————————— 假如一切重来: 林和(字靖之):为什么,青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我们不是说好了,从此比翼双飞,坐看流年吗?! 白霄(字青云):靖之,你知不知道,看到这样天真的你,真让人有毁灭的欲望? 先帝杨辽:青云,这就是你一直的想法吗?朕可以对不起所有的人,可是从未对不起过你! 白霄(右相):我的陛下,有些事,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不代表从未发生过。 后记 庆历三年秋,右相白霄呈左相林和罪状于上前,上怒而斩之。庆历四年宫变,右相白霄屠尽宫中千人,次年登基,改国号“靖”。 ——————————————————————————完————————————————————————————————- 第5章 情深不寿 一 那是一个炎日的午后,清流激湍环绕,茂林修竹成群的山间。白昊行至溪边,略觉得有些疲乏,便取了些溪水,坐下小憩。虽是盛夏日头毒辣,那炽热的日光透过层层的树叶映照下来,也只剩大大小小的光斑;倒有几分可爱。 白昊虽因修习内功之因不曾觉得燥热,但举目见这蓊蓊郁郁的山林蔓延不知何处是头,又无一丝清风,心下便生出几分烦闷之感。他轻叹一口气,望着溪水的流向出了神。 也就在这个时候,白昊第一次见到了洛无双。 彼时的洛无双一袭飘逸的素白衣袍,袖摆和领口处绣着同色的暗纹,低调而奢华;自远处踏草而来,行动间衣袂飘飘,恍若九天之上垂云而下的仙人般出尘不染。肤色莹白,长身玉立,眉眼精致却不会让人觉得女气,上挑的凤眸里满是淡漠,似乎对他而言,这世间没有什么是能打动他的。人言蒹葭玉树,清冷月华,莫过于此。 白昊还记得初见洛无双的那一刻,夏日里所有的烦闷似乎都化作了飞灰,就连那聒噪的蝉鸣似也静止;就好像一直是水墨的画卷上突然染上了颜色般,整个世界自此鲜明——天地万物尽皆隐去,只有眼前那个人。那个时候白昊便觉得,哪怕是单凭这外貌,“无双公子”之名,世间也只有洛无双才当得起。 二 白昊渐渐和洛无双熟了起来。自那次之后,白昊总会不自觉的跟随洛无双的脚步,听到哪里有无双公子的消息时,总会想要过去看看,误打误撞之下,倒是很有几次较长时间的相处。 他曾和洛无双一起在月下共酌,谈论时事;在某处奇山异水间结伴同行,共赏美景;在冬日里踏雪寻梅,见天地之苍凉,寒梅之傲骨;在春日里见百花之繁盛,生机之盎然。渐渐的,就连无双公子那座自建在竹林里的小屋,他都成了其中常客;二人手谈品茗,更是随性而发,意尽而止。 日子久了,白昊便也知道眼前这人,年纪轻轻便是一流高手不说,那些个风花雪月的物什,对世间罕见事物的见识,甚至是排兵布阵、奇门遁甲,都是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就连对世事的敏锐,也是旁人难及的。真真是无双公子,世无双。 两人俱是见识广博天纵奇才之辈,甚至连思想看法也是极为接近的;因而交谈起来,更是百无禁忌,久久不停。只觉得对方是自己的知音知己,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意。很快便直呼姓名字号,再无拘束。 慢慢的,白昊知道了无双本为弃儿,自小被师父养大,一身本事也是师父所授;他是奉师命出世游历,师父则云游四海,难觅踪迹。无双也知晓白昊精通医术但是武艺不佳,有个在新朝皇宫做御医的师父….二人的身世背景,很快都为彼此所知。 到后来,当知道白昊要到危险的地方寻药采药时,无双都会以“你武功不高,怕会有什么意外”为名,相伴前去。他曾在无双的帮助下采得天山之巅的雪莲,于大漠深处取得难见的异草….甚至是深海的活物,崖腰的灵芝,都曾一一取得。 每次顺利平安归来,无双总是会劝他不要再将自己置于险地。可白昊每每见猎心喜,无双却也不会多做阻拦,只是默默的相随同去。 从第一次见面时几句简单疏离话,到后来再见时熟稔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两人之间再无距离,有的只是满满的默契和温情。等到白昊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离不开无双偶尔露出的微笑——那若冰雪消融一样的笑意,总是让人甘愿沉醉;离不开平日里同无双的交谈共处——那般了解自己的人,怎么舍得放手?就连外出见到白鹤苍鹰寒梅崇山大河,他也总是不自觉的想到无双平日里的一举一动。 所以当无双在那个夜晚直白的告诉白昊他的心意时,白昊愣了很久。直到无双眼中寒星一样的光芒快黯淡下去,才终于回过神来,欣喜若狂。白昊紧紧的拥着无双,如同日月入怀;再不放手。 而后,便是一日日的情浓。似乎只要和无双在一起,他的整个世界都亮了。无论做什么,他都愿意;就连从前从未想过的雌伏,也是如此的理所当然,毫不犹豫。 他想着,如此地久天长,很不错。 三 只是,当白昊接到师父的信件,去了一趟帝都后;再回来,一切都不同了。 白昊一路飞奔回那座无双自建后来又经过自己和无双一同改造的小屋时,只看到了一地废墟。他四处寻找无双,却寻不见人影;他呼喊着,却始终无人应答。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相信无双一定没事,一定会回来;于是他干脆在原地等待,一等便是半月。 半月后,他终于等到了无双。只是此时的无双,面容憔悴,衣衫虽然仍旧整洁,却再无往日爽朗清举之感;那双凌厉的眼眸中再无淡漠,有的只是十足的冰冷以及难以察觉的荒芜。那个从前如松下风天上月般淡泊出尘的无双公子,今日更像是天山之巅亘古不化的冰雪。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冷绝抗拒,同这世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无双的身后,是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人。白昊听见无欢唤那人“师父”。他听到那位师父问无双既然之前曾说过“不毁掉不忘掉这一切,你让我怎么活?”,又为何还要到此处。 白昊觉得好笑,这样的话怎么会是无双说出来的?和他相恋相许情深意笃的无双,又怎么可能会亲手毁掉他们共同的家? 果然,他听到无双回答师父“如果我真的丢弃这一切忘掉所有,你让我怎么活?”。他还来不及窃喜,却又听到无双要求师父以后叫他自己取的字——无欢。他听见了师父安慰无双要求无双振奋起来的话语,听出了无欢淡淡的一句“他既已亡,无双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世间再无无双,只有无欢”那字里行间隐藏的痛楚和悲恸。 他看到无双的师父下山的背影,看见无双在师父走后独自一人伐竹建屋,按照从前的样子在废墟之上建起一座一模一样的小屋;他甚至就那样守着无双,眼见着他在建好小屋的那一日是怎样的泪流满面;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日日消瘦下去,生机一天天的衰弱。 可是他碰不到。 白昊再也无法触碰到无双的手,不能为他擦去泪滴;无法回答无双午夜梦回时喃喃的“你为什么不来见我”的低语;无法告诉他,白昊就在他身边,一直都在。 因为他已经死了啊。去帝都,是为当朝皇后李婉兮配置无色无味的剧毒“惜春”。尽管假装不知皇后会对谁用这“惜春”,也为此做了防范想着可以逃过一劫;却终归是武力不济,和师父一起,死在皇后为了保密为了保证“惜春”无药可解而命人放出的乱箭之下。 那之后白昊本应魂归地府,却硬生生的凭借一抹执念,跨越千里只为再见无双。他甚至连自己已经死亡都忘却,直到听着无双的话语才明白;他白昊,已和无双人鬼殊途。 发现了又有什么用呢?他白昊白仲安不过区区小鬼,什么都做不了。他希望无双好好活着,忘掉自己,重新开始生活——那般风姿绝伦的无双,本不应如此的。可他现在却只能日日守着,连入梦见无双都做不到,眼见无双步入死亡而无力阻止….鬼哪里有心呢?可是为何他左肋下方,却是如此的生疼? 恍惚间,他似乎又听到了无双唤他“仲安”的声音。那么近,又那么远。 后记 黄泉路上,奈何桥旁,孟婆见到了两位不一样的鬼魂。那两位鬼魂携手而来,饮下孟婆汤时也不像一般鬼一样抗拒挣扎,而是彼此对望着安静的饮下;随后十指相扣,由鬼差带领前去投胎。 带路的鬼差回来后似是看出了孟婆的不解,悄声说:“阎君大人说那两位可是有着三世姻缘呢!虽然这一世无法长相厮守,但接下来的转世,可是会共白头!虽然都是男子,但这般好运,也是不错了。” “这很好。”孟婆道了声谢,淡淡道。随即转身,继续看鬼魂们挣扎着忘却前尘。 ————————————————完————————————————————————— 注:文中无欢说的“如果….我….”的两句话,根据《错花图》中男主所说“这些东西在,我还怎么过日子,嗯?”以及“没有这些东西,我还怎么过日子?嗯?我还怎么过日子?”二句改编。 第6章 缠 入夜已久,本该笼罩整个帝都的寂静,却被一辆疾行的马车打破。那马车由两位面沉如水的高大男子驾着,驶出皇宫,向着大道的另一头而去,看那方向,目的地竟像是左相府邸。马车虽为疾行,倒也极为平稳。 若有人能透过那拉得密密实实的车帘,窥见里面的人物,定然会大吃一惊——那其中坐着的,不正是此刻应在自家府邸的当朝最受皇帝宠信的左相、李家家主李少月吗?! 李少月静坐在马车里,思绪已然飘远。 他是先帝选中的三皇子的伴读,从他四岁起,就一直陪伴在三皇子杨柏的身边。最初他是带着一点惶恐的——虽然那时候他还小,对身份的认知却已有了模糊的印象。那是皇子,是身份远远超过自己的皇后嫡子。就算他李少月是李家嫡长子,可谁又知道身份尊贵的三皇子,会怎样对他呢? 出乎他意料的是,三皇子待他极好。或许是因为三皇子缺乏玩伴,又或许是其他的原因,总归是,不曾难为于他。 那之后漫长的时光里,他一直伴在三皇子身旁。他们一同长大,即使明面上有着身份的差别,但是三皇子从不在意这些,甚至要求他在无人时直接称呼“杨柏”之名;少年情谊,总是深刻。 皇后离去的时候,杨柏跪了三天,他陪着,最后劝杨柏的照顾杨柏的,是他;杨柏显露出野心开始为那个位置而经营时,他帮着,动用自己能动用的一切;先帝发作杨柏甚至流露出将皇位传给其他皇子的意思时,带着李家坚定站在他身后的,是已经成为家主的他。他不否认那个时候带着全族支持杨柏,是因为认定了只有杨柏才能成为下一任皇帝;但他很明白,他李少月会那么坚定地支持杨柏,不过是因为那是杨柏。 他李少月愿意带着整个家族来一场豪赌,除去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过是因为杨柏是那个与他一同长大情谊深厚的兄弟,更是李少月无法诉诸于口的爱恋的对象。 李少月爱杨柏,毋庸置疑。自己的爱意,是来源于那日久天长的陪伴而暗生的情愫?还是杨柏对自己格外不同格外真实的态度?抑或是两人间的彼此理解、他人无法插入的默契?他不知道。只是在杨柏大婚的那一刻,看着他和那盖着红盖头的新娘拜天地入洞房,心底产生的悲伤与刺疼,让他明白,自己早已深陷。 可是他从未想过说出来。那个人是将来的九五之尊,将是彪炳史册的明君,他又怎能,用这样龌蹉的心思去玷了他的未来?他能做的,只有不遗余力的帮助,全心全意的效忠。 因此他娶了向家小姐,不求向家的支持,但求向家的不偏不倚;因此他帮着杨柏用各种手段,隐蔽而坚定的加大手中砝码;因此在杨柏登基后,听闻他纳妃生子即使心中苦闷,面上仍是笑意一片,还为皇上后继有人而表忠心;在明白杨柏选定的继任人是五皇子时,暗中帮助;在杨柏询问自己的女儿可有婚配之人时,尽管心中早已中意向家小子,为了消除他心中向、李两家联合势大的担忧,仍是顺着杨柏的意答了“无”,任凭他指自己的女儿为五皇妃…… 所以……今夜,在杨柏把自己召进宫对自己说为了五皇子登基后不至于受某些势大家族的制,他需要自己的帮助时,即使明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李少月依旧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这朝野上下,文不过李、林,武不过向、石。林家暗中追随五皇子,石家这一代已不复昔日的显赫;向氏一门心思忠君,下任家主向言昭虽不曾明言,但李少月怎么会看不出他对五皇子的臣服追随乃至倾慕之心?这些他李少月都明白,杨柏怎会不知? 剩下的,只有李氏;或者说,只有那身居高位又与君王甚为亲密的李家家主李少月。 他接过了杨柏手中的白瓷瓶,在杨柏那似有若无的欣慰笑意中,出了宫。 那巍峨的宫殿,在夜色的映衬下,俱都化作了张牙舞爪的妖魔,似乎即将扑上来,将他拆吃入腹。 即使现在坐上马车已久,李少月的四肢仍是冰凉一片,然而他的内心,却更是荒芜。不,不是因为杨柏那赤裸的杀意而畏惧不甘;仅仅只是为了杨柏的不信任。 他全心全系信任服从的君主,他用一生去爱的爱人,在他做了那么多那么多以后,换来的只有猜忌和提防;就连那年少时深厚的情谊,似也尽数随风逝去。他怎能甘心? 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会让杨柏失望的。如果这就是杨柏想要的,那么,他给。 无边的黑暗仍旧笼罩着皇城,距离第一缕日光的到来,还有很久,很久。 ————————————————————————————————————————————— 伪后记 大历十七年秋,左相李少月薨。上念其功劳,感其忠义,兼之情谊深厚,遂恸哭不止,言“安是(左相之字)亡后,何人可用?!”;赐谥“文正”,赏奇珍异宝无数予厚葬。 大历十七年冬,帝崩。皇五子杨辽即位,葬先帝于皇陵,改年号“庆历”。 ——《史记新成帝本纪》 真后记 “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思?!” “安是啊,你的心思那么明显,我怎么会看不出?更何况,我早就对你有意,时刻注意着你,又怎么可能全然不明,恩?” “那你做出那副样子又是…看我着急心伤很有意思是不是!” “不不不,安是你千万别误会,看你伤心我的心都是疼的啊!只是….这不是怕掩饰不住反而对你不好吗?别忘了,你可是李家家主,你真能忍受因为这导致家族被质疑?况且,我可不觉得如果我挑明了,能控制得住自己啊….” “你!你….那药又是怎么回事?” “你说那个啊,那是白昊研制出来的假死药,你我不都是服食它才得以相聚吗?” “杨柏,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咦,安是你就直接叫我柏吧~或者称呼我的字“白非”也行啊,“杨柏”“杨柏”的,听着好生疏…..停停停停停,别握拳了,伤了怎么办?别生气别生气,我说还不行吗?如果我们还在各自的位置上,就算在一起也不是长久之计,何况,我又怎舍得你委屈?唯有死亡,我们俩才能从各自的责任里脱身而出。可这时机需要等待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我们都年过不惑,我都想不管不顾不再瞒下去告诉你我的心意,它才出现。你看,那个时候小五历练得不错了,李家也有着后路了,你让我还怎么忍得住?” “ ………” “安是….我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现在我只是杨柏,只是白非;你也只是李少月,只是安是;剩下的时间,就让我们俩在一起,看遍天下繁华,游遍万水千山,可好?” “白非….” “恩?” “滚!!!” 杨柏 我很小的时候娘亲便告诉我,这深宫中,除了她我不能信任何人。 是的,娘亲。娘亲很固执的要求我在无人的时候唤她“娘亲”而不是在众人之前的“母妃”,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既然这是娘亲的要求,我自当照办。 娘亲说的话,我本是不信的。只是当我因为轻信被推进了荷花池在那数九寒天险些丧了命后,我便再也没有违背过娘亲的话。后来,娘亲又让我时刻笑脸迎人。她说,我不可以让别人看出我心中的想法,而微笑是最好的应对。 也就是在那一年,李少月成为了我的伴读。 我想继续遵循娘亲的话,不去相信他,防备着他。可是渐渐的,看着他那双写满关心的眸子,我无法在抑郁时笑着说“无碍”;当我先完成两人都要做的功课时,面对他羡慕的眼神,我无法控制住笑意;甚至于,我无法在他面前维持一贯的冷漠疏离,乃至要求他在无人时直呼我的姓名。 即使心一直在叫嚣着“危险,危险!”,每次看到安是那写满信任的眼,却总是柔和了表情,放松了思绪;不自觉的信任于他。 母妃离去时,安是那不眠不休的陪伴,不顾自己的照料让我明白,我的信任没有给错人。然而当我流露出野心安是毫不犹豫的支持时,那突如其来的远超被兄弟信任时该有的巨大欢欣却让我发现,我对他的情感远没有那么简单。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对他竟然已经产生了那种禁忌而不该存在的情感了么?! 我多想大步上前,抱住他诉说我对他的爱恋,吻住他让他明白我的感情,可是我不能。安是的眼中,满满的而是对我的崇敬、信赖,却没有丝毫的绮念。他是下一任李家的家主,他曾对我说希望能成名臣贤相,希望和我之间能有一段君臣佳话。他愿意助我帮我,用自己的一切作为赌注信我,却不一定会接受我的感情。 我怎么忍心用这样的情感去破坏他的未来?我怎么忍心因为自己而让他无法实现他的愿望?我怎么忍心因为自己的欲望,让他为难?!我又怎么敢,用现在这几近完美的一切去赌那微弱的可能? 那是我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捧在他眼前的人,那是我现在无法逃离的人。说我懦弱也好,言我无能也罢;我逃避了。顺从父皇的安排,用大婚来逃避这一切。 我以为,只要我不去想,只要我不断告诉自己“我们是兄弟”“我们是君臣”,只要我把目光从安是身上移开,我就可以忘记我爱他。 可一切,都是白费功夫。即使我明知道安是娶向家小姐,是为我铺路,那一刻席卷我全身的妒火还是让我险些当众失态;面对满宫的妃嫔,纵然我能很好的应对,却无法在她们的宫中过夜,甚至于会在她们身上寻找安是的影子;当我有了子嗣安是满是欣喜的前来表忠心时,我心中升腾起的竟然不是满意和愉悦,而是怒气和失望。更甚者,我越是强迫自己不仔细看安是,就越是思念他,思恋他的笑思恋他的话语思恋从前我们在一起时的平静美好。 在我以为这一辈子就要这样度过了,我永远也不能拥安是入怀时,一切却又有了转机。 当我召安是进宫忐忑不安的询问安是他的女儿是否已经许了人家时,安是那与我所知完全不一样的“无”的回答,让我惊诧。自我发现自己的感情后,我第一次仔细的打量安是,惊诧的,细致的,贪婪的。 可我竟然在他的眼底发现了他来不及掩饰的感情!那一瞬间从心底涌出塞满整个胸腔的狂喜,让我几乎不能自已。 我忘了我是怎样让安是回府的,只记得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他是爱我的,他竟是爱我的!”这个念头。我是有多愚笨,才会直到现在方明了安是的心意?我是有多蠢,才会在那之后一直不敢直视安是,以至于一直耽误了那么久?! 幸好现在,还不晚。 我应该庆幸,即使当初不确定安是的感情,我也因为有着“就算他不爱我我也要和他一起离开远离这一切”的想法而早做了准备。因此现在,我还有时间一步一步布置,还能够慢慢来,让我们俩都脱身。顾全他的同时,让我们能真正毫无顾忌的在一起。 我所要做的,就是继续压抑自己的感情,以免真的让一切无法收拾。好在,在知道光明就在前方后,这样的做法比从前要容易得多。 我终于等到了那一天。安是假死后的冬天,我饮下了杯中药酒。 安是,等我,我很快就来。 完 第7章 忆 王沁兰和白穆的第二个孩子,在百花盛放的春日诞生。 只是王沁兰的心情,却并不像窗外争芳斗艳的花儿般明媚。就算是刚听到产婆对她说“恭喜夫人,是为小少爷”时她曾有那么一丝丝欣慰和欢喜;在听见她的夫君白穆抱着孩子,隔着门告诉她他为孩子取的名字时,那不多的欢欣,也都如同滴水如海般,霎时间不见了踪迹。 单名一个“霄”,字“青云”。真是好名字啊。王沁兰躺在床上,额上系着红布带,恨恨的想。白穆啊白穆,你当真以为我会相信,你为这孩子取名“白霄”表字青云,是希望他日后有着青云之志,能直上九霄云上?呵,你这借口可真是好。不过是为了那个人罢了。 那个人,肖云清。因为他,所以你白穆给大儿子的表字是“清和”;因为他,你给这孩子取名“白霄”表字“青云”。夫君啊夫君,你究竟将我王沁兰,和你少年夫妻至今近二十年的王沁兰,置于何地?! 想她王沁兰与白穆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同床共枕琴瑟和鸣那么久;家事操劳从未让夫君操过一点心,这家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件事是她王沁兰做的不好的?教养大儿子,她也是做好了分内之事。大儿子该成亲时,也是她王沁兰寻了媒婆挑了许久,才将最适合的媳妇人选送至夫君眼前,征得夫君同意方才下聘将那贤良淑德的媳妇迎进门。这方圆十里,哪个不知这王家的当家夫人是一把好手,谁个提起她王夫人的时候,不称上一声“好”? 只是这样尽心尽力的妻子,却终究比不上一个顶着“好友”名头的肖云清。 王沁兰和白穆,本是青梅竹马。两家父母交好,住处也不过隔着一条街,因此两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她的穆哥哥总是护着她的。带她一起摸鱼爬树,翻墙摘花,甚至是悄悄带着一心想要上街的她偷溜出门,回来后一人担下父母的责罚。有旁的小孩欺负她,她的穆哥哥一定是最先出现将她护在身后的;他的父母给他带了什么新鲜玩意,隔天那东西便会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白家伯母指着园里盛放的芍药笑吟吟的问穆哥哥芍药美不美时,她的穆哥哥毫不犹豫的回答“芍药花漂亮,可是兰妹妹更漂亮!”的声音。 后来她知道两家父母在她和穆哥哥出生没多久就定下了婚约,看到穆哥哥与她平日的相处,也是乐见其成的。那个时候的她是多么开心啊。虽然年纪尚小,不明白婚约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听着母亲笑着告诉她,有婚约就是以后穆哥哥的娘子是小沁兰啦,等长大以后小沁兰就可以嫁给白家哥哥,然后一辈子在一起…..她还是觉得很开心——如果以后她和穆哥哥能像爹爹和娘亲一样,那该有多好! 天,总是不遂人愿的。 穆哥哥十五岁那年,十三岁的王沁兰送他远行。两家人说好了,待到他回来,就是两人好事成时。彼时的王沁兰,是那么的期待,那么的欢喜。 可是三年后,等她的穆哥哥真的回来了,她却发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的穆哥哥还是疼她的,依旧记得给她带些本地难见的小玩意;再见面时也是亲昵、关切的。然而他在提及两人的婚约时总带着逃避的态度。很细小,很难觉察,但对于一心扑在自家“穆哥哥”身上的王沁兰而言,发现这一点点的不甘愿和逃避,却是再容易不过了。可是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若说是因为穆哥哥已有心爱之人吧,瞧着他平日的言行、使用的物品,也不像是有着心爱女子的模样啊。 就在王沁兰在一日日的猜测不安中消瘦的时候,白穆上门提亲了——白母病重,希望能看着自己的独子成婚。王沁兰能有什么反应呢?这种时候,那些许的猜测全被她抛在了脑后,只是一心一意准备着做她的新嫁娘,做穆哥哥的妻。 婚后,她虽然觉得两人之间总是少了点什么,却也不甚在意——她的穆哥哥她的夫君,亲口许下承诺不会纳妾,素日里待她更是呵护关心至极;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只是就在她真的要沉溺于这样的幸福真的能告诉自己穆哥哥是爱自己的,他心里最重要的只有自己时,所有的美梦所有的绮思,都被肖云清轻易打碎。 好友知己,呵,那真是极好极好的知己啊。她的夫君对她介绍这位肖云清肖公子是他外出游历时结识的好友,更是他此生的知己。王沁兰听了却只觉得好笑。她的夫君和肖云清之间的一举一动都是如此的默契,连一个眼神似乎都诉说着旁人无法听懂的话语;两人在一起时仿佛他人毫无立足之地的感觉,那种她只在自家恩爱多年的爹爹娘亲在一起时感觉过的气场;那种她和夫君之间一直一直都没有出现的亲密…..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自知己,单纯的好友! 她终于明白,当初夫君的迟疑是为了什么,当初夫君的逃避又是缘何。只是她是不甘愿的,她不信小时候待他如珠如宝的穆哥哥,真的不爱她;更不信,她王沁兰居然输给了一个男人,即使那个男人光风霁月,湛然若神。 然而大儿子出生时夫君取的名、冠的字,生生打破了她的期望。那样的姓名那样的表字,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夫君对肖云清的爱恋。王沁兰觉得,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着,她却越发感觉到了自己夫君的真心,根本不在她这里。他笑的最开怀的时候,是肖云清上门拜访时;他主动和自己交谈关心家事时,除去关于大儿子的种种,就是关于肖云清来访时的准备;甚至于即使她的生辰夫君会陪着她吃长寿面送她昂贵的礼物上好的酒肴但不可能一天都与她在一起;肖云清的生辰夫君却是会亲手打造一些小物件赠与,还一陪就是一整天….. 她恨啊。不,不是恨肖云清,而是恨她的夫君白穆。 她恨白穆,亲手杀死了她的穆哥哥;她恨白穆,生生扼死了她用一切去爱着的穆哥哥;她恨,恨她的穆哥哥再不会出现;恨自己没办法留住她的穆哥哥。 她从来都不恨肖云清。因为和肖云清在一起的深爱肖云清的,不是她的穆哥哥;只是她的夫君,白穆。 那年她迎着初升的朝阳,送走了她的穆哥哥;那年她就着晚霞,以为自己迎回来了自己外出游历的穆哥哥。她以为自己嫁的仍旧是当初护她宠她满足她所有哪怕是任性至极要求的穆哥哥,却直到婚后才发现,从一开始,回来的就是爱着肖云清的白穆。 王沁兰深深喜欢着甚至是爱着的穆哥哥,在游历中就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是爱着肖云清把王沁兰当妹妹的白穆而已。那个年少时分说着“兰妹妹最漂亮”的男孩,那个心里只有兰妹妹的穆哥哥,早就不在了。 有的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让时光停留就可以留住她的穆哥哥,那么她宁愿一切在那个时候就终止,不管会付出什么代价。 不着急,慢慢来。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尤其是你白穆——杀死我的穆哥哥的代价,她想着。 时至今日,即使又生了小儿子,即使夫君给小儿子的名字更加的明显,却再也无法触疼王沁兰分毫了。反正现在,大儿子已经成婚,时机,就快到了。 那天是肖云清的生辰。傍晚,王沁兰让婢女把小儿子带到她儿媳处,嘱咐儿媳多加照看,然后她去了书房。果不其然,用过她加了料的酒菜的二人,早已瘫在地上,再无知觉。她开始点火,从四个角开始,然后是桌上的画卷绢帛,柜中满满的书籍。待到火势已大,便丢下手中火折,取出怀中藏着的鹤顶红,毫不犹豫的服下。 倒地前,她透过窗似乎看到了外面天空漫天的红霞,衬这熊熊的大火,煞是好看。 穆哥哥,你的兰妹妹,杀了让你消亡的人,你开心吗 穆哥哥,兰儿来找你了。 白穆 我白穆这辈子做事为人问心无愧,唯一对不起,是兰妹。 我与她青梅竹马,却一直把她当亲妹子看,只是未让她知晓。 后来我遇上了此生挚爱云清,本想着和他共度此生;却无奈不得不迎娶兰妹。虽是为了母亲,但终究还是我对不起她。婚后,我努力对她好,把一个丈夫能做到的一切都做了,只除了丈夫对妻子的爱——我所有的爱意,俱已属于云清,再无法分与旁人分毫。 我知道她恨我,是的,怎么能不恨呢?我毁了她嫁与一个真真正正爱她的人的机会,拖着她;她与我夫妻多年,从未让我操心过一次,我却无法对她有所回报。她恨我,是应该的。 所以就算当我有意识时已经是和云清一起在森罗殿了,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也只是觉得她不该轻生——她应该好好活着的,没有白穆的王沁兰,应该活得更好才对。我是不怨她的,毕竟,我欠她的太多了。 就像云清和我说的一样:这是我们二人欠她的,就拿我们的命去相抵吧。 只是在这幽冥地府,却是不曾瞧见兰妹的。不过,这也无妨。阎君说,兰妹来世是贵不可言的命格,注定福缘深厚子孙满堂;知道她会过得好,我也可以放下心了——愿你来生,再不要碰见白穆一样的人。和深爱你的你深爱的人,美满的过一辈子吧。 至于我和玉清,不管下辈子如何让,这辈子能够同年同月同日死,共行黄泉路,足矣。 完 注:《礼记》上说,不管男女,只有到了成年才取字,取字的目的是为了让人尊重他,供他人称呼。这里歪曲了一下,让白穆在孩子一出生就有了表字,不要当真哈…. 咳咳,于是这算HE吧?最后两人还是一起死的么…【顶锅盖遁..】 第8章 奈何此生已晚 A 他从床上起身,简单的洗漱过后,草草的弄了些吃的,便开始准备又一天的工作。他的工作很简单,巡视。只是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巡视单调而乏味,鲜少有人能坚持在岗位上,绝大多数人都不会专注于工作,而是咒骂着,怨恨着,同时想尽一切方法调动各种关系想要从这里回到北京。没错,北京。那座繁华的都市,距离这里那么近,又是那么远。 他,别人口中的老计,是一个例外,一个在这里干了那么久却没有一丝怨言的例外。他人都觉得是他犯傻,把大好的光阴浪费在这样一个地方,也有人认为他是没有什么关系,认命了。又有谁知道,他的过去? 他也曾金马玉堂,食不厌精烩不厌细,天资聪颖,从来只有被羡慕的份。在四九城里谁人不知,他大少爷是个俊俏风流人物?只是如今,他却甘愿瓦灶绳床,面对着一日日的寂寞悲凉,做着重复而简单的工作,却是再不愿回到城里。哪怕那金碧辉煌纸醉金迷的一切是那样的瑰丽诱人,哪怕那璀璨的光辉的未来他触手可得,哪怕有从前一干好友的惋惜劝说。只是,那里再没有那个人了。没有那个他爱到骨子里的人,所以哪怕那里的一切都是极好极好的,也再不是他的世界了。 他还记得从前,那个人总是在他身边,温温润润的笑着,仿佛从来都不会生气的样子,就像二月里的春风般,充满着生机。无论他做什么,那个人总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他犯的错,那个人帮他抗;有新奇的玩意儿,那个人总是第一个想到他;他惹祸,那个人帮着处理后患。他最喜欢看那个人的眼睛,那双总是让人看不到底的黑色眸子,在看他的时候总是格外的专注,带着明显的宠溺和温柔,那样深,就好像他是那个人的全世界。 后来,那个人家里出事了。纵使那人有着惊世之才,有着千种手段,面对着众叛亲离的场面,面对亲人背叛的绝对劣势,也只有惜败的结果。然而那时,他在哪呢?他提前得到了信息,可是他怕了,惧了。他不愿卷到这摊子浑水中去,他怕自己也被卷进去粉身碎骨,所以他连提都没有给那个人提,哪怕他知道,只要有这时间差,也许那个人就可以创造出奇迹。那个人被算计的时候,他缄默不语;那个人请求帮助的时候,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个人被排挤出京城,只能当个小小的巡视员的时候,他揽着倾城的绝色,懒懒的喝着夜光杯里的酒,却忘不了那人走时,他在角落里看到的场景——那人一直看着他家到城门的方向,一直一直。直到残阳落下了天际,那人眸子里的光芒渐渐黯淡,化作幽冥的黑夜;那人唇边噙着的一丝浅笑,化作无边的苦意;那人再不看始终空旷的道路,转头出城。 人是不是,总是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呢?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的,然而他越想忘却,就越是忘不掉。那个人如同他魔障一般,根植于他的心底,由一株小小的树苗,逐渐长成了一株参天的大树。他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可是他不想拔出,也无力拔出。只是他仍是固执的不愿承认自己后悔了,他怎么会后悔呢?那样的情况,明明,他做的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无法否认自己心中那一点点小小的期盼:那个人是那样的机智强大,是不是有一天,他还会再回来? 直到那一天。在那个大雪的清晨,他收到消息说,头一天晚上,那个人走了。他镇定的安排好家里的一切,坐上了去往他所在地的车。等他到的时候,那个人还在那间木屋里,唇间带着他熟悉的笑意,他走近那个人,定定的望着那一抹笑容,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过去,那样幸福,那样美好。手中传来冰凉的触感却告诉他,那个人,真的不在了,那个温柔了时光惊艳了岁月的少年,真的不在了。 再没有人会像他一样,包容着自己的一切,永远站在自己的身边;再没有人像他一样,用自己最能接受的法子教会自己为人处世,教会自己自己应该懂的东西;再没有人像他一样,把自己摆在最重要的位置,恨不能把最好的都给自己。从此,再不会有人像那个人一样用自己的一切爱着他;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感情是什么,可是自此,爱断情绝。 他转身欲出,却发现那人身边掉落的一颗石子,一颗白色的圆润的,很明显时常被人把玩的石子。泪水再不被控制,一滴滴掉落。 他想起从前年少无知,拿着白色的石子对那个人说这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珍宝,要那个人仔细帮自己保存,回头却将此事抛于脑后;他又想起曾经那个人面对闯祸的他无奈的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说“放心,有我在”;他忆起那个人当初最后出城时,说的那句“这样也好”…… 这一次,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然而一切,都太迟。 把那个人葬在山上后,他回了城。他当然知道,那个人的死不会简单。他计划着,布置着,默默潜伏直到收网的那一天,他要让当初伤害那个人的人痛不欲生,要让害死那个人的人生不如死!所幸,他成功了,虽然时光已然过去那么久,那么久。 待到尘埃落定,他去了那个人的埋骨地,和当初的那个人一样,当了一个小小的巡视员。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不曾变,然而只要想到那个人就在这里,他就觉得欢喜。在这里巡视,他就觉得能感受到那个人的气息,就好像那个人还在身边一样。 他知道那个人做事最是一丝不苟,尤其讨厌半途而废之人,所以既然当了这里的巡视员,接了那个人的班,他便再未想过回去;他知道这人和经过的火车司机关系都不错,不然在那人的葬礼上,那些司机又怎会出席?于是每当火车经过的时候,他总是会敬礼,想象着那人当年也是这样做的,他就觉得甜蜜。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这里的生活枯燥无味且艰苦,然而他这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却硬生生的坚持了下来,于他而言,有那个人在的地方,就是家。或许那个人早已经是他的整个世界,而他,却一直到事情不可挽回才明白自己的心。 能怪得了谁呢?阴差阳错,奈何此生已晚。 后来,他总是想着,若真有奈何桥,你可不可以等一等我,我们一起投胎,哪怕来世我为女来你为男,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啊。 此生已晚,可否,再许我来生? B 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喜欢上那个人的。 是在长久相处的时光里,一点一滴的敞开了心扉,迎进了他?还是在那个午后,他突然转头对自己说“你会一直一直陪着我的,对吧?”时,被那个人脸上那种希冀和隐隐的渴求晃花了眼?亦或是,每一次那个人总是找自己分享或欢乐或郁闷的小事的时候? 他不知道。只是很久以后,他发现自己居然连很久以前那个人给自己的普通石子都保留着,哪怕后来那个人连提都没有提过一次,自己还是将其视若珍宝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算了,爱就爱吧,他想。本来,这种东西,就是没有办法说清楚的。 只是他不愿让那个人知道。在他眼里,那个人有着那样光辉的未来,有着那样骄傲的性格,他不愿让这种不堪的心思污了那人。更何况,若是有朝一日,那个人知晓自己有着这等龌蹉的心思,会不会,连看都不想再看自己一眼?这种事情,他赌不起。 他尽力掩藏着自己的心思,可是却无法控制的对那个人好。生怕那个人受到一点委屈,过得有一点不好。在他眼里,那个人值得最好的,也只应享受最好的。 出事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会不会牵连到那个人?!”,在得知那个人并未受到波及的时候,他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在最后向那个人求助却发现发出去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的时候,他是有些怨恨的。然而仔细想想,他又只觉得庆幸——这样也好,这场风波,本身就不是针对那个人的,若是那人明哲保身,定是不会受到一点伤害吧? 等到他出城去做巡视员的时候,他站在城门口等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心中最后那一抹希望也灭去,他才转身离去。口中喃喃自语着“这样也好”,心所在的那个位置空空的,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然而他还是恨不起来,也放不下。即使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自己已经没有站在那个人身边的资格,还是奢望着那个人能在闲暇的时候想起自己;即使明知道那个人的抉择,他还是无法怪那个人。谁让,这辈子,他最关心的就是那个人呢?谁让,他先陷了下去,还越来越深以至于不可自拔呢? 火车经过的时候他会默默的敬礼,只是因为想到这火车进了城,就可以离那个人近一点,不像自己和那个人,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当然不会就此沉寂。只是在这个地方,他必须慢慢的谋划。可惜,在一切还来不及布置好的时候,他就被人暗害了。一步错,步步错,终究是功亏一篑。 临死的时候,他仍然握着那颗石子,弥留间,他仿佛看到那个人对他说“许君来生”。他笑,人说在死亡之前会看到这一生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对自己而言,那个人果然是他的劫么?劫他也认了,只是他更笑自己的妄想,那个人,怎么可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他无法否认的是,就算是自己不断的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在心底最深处,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幻想的——也许,那个人,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自己….反正,他马上就要面对死亡了,也不用面对他娶妻生子的未来。若是真有奈何桥,他可不可以等到那个人来,将自己满腔爱意都告诉那个人?倘若真能如此,也算不枉此生。 是的,他最后最想做的,仅仅是亲口对那个人诉说自己的爱意。他真的累了。在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得不到一点回应的情况下,就算有再深的感情,有再多的爱恋,怕也只会在那一年年的期盼与失望中被一点点的磨成粉末,直至随风而逝,消失不见。有一点点回应也好啊——哪怕是拒绝痛恨辱骂也好过悄声无息啊….那致命的沉默与无声,消耗尽了他的热情。他再没有力气去爱了,只能守着今生的执念,就这样离开。 如果真有所谓的前世今生,那么一定是他前生欠了那个人的,让他今生情根深种,求而不得,却偏偏甘之如饴。只是若真有森罗地府转世轮回,且让他诉说完今生爱恋便饮下一碗孟婆汤,忘却所有的爱恋情感,茫茫然的去投胎吧。他累了,倦了,也,死心了。 若真能死后相遇,便让一切在轮回前了解。 但愿来生,不再相见。 完 第9章 流年缘 一 林青在面对师长同门的追杀时,虽然一直都有些手下留情,却从来也没有后悔过自己做出的在正派眼中叛出师门投奔魔教堪称大逆不道的举动;即使是在最后陷入绝境被逼得不得不跳崖,感受着与自己十指紧扣的白靖的体温,他也是喜悦的——能够和这个人在一起,就算是由正派大侠变成武林公敌又算得了什么呢?哪怕是必须面对太早到来的死亡,他林青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林青此人,自小被灵岫派收为内门弟子。天赋出众资质上佳,未及弱冠便隐隐有派中青年一辈第一人的势头,武功不可谓不高。观其外貌,则是剑眉斜飞入鬓,鬓若刀裁。一双黑眸灿若寒星,面上五官如同刀削斧砍般冷厉;总是紧抿的薄唇,不自觉的透出一股子认真严肃,当真是一副好相貌。若是三年前,江湖中人见了他,定要被那通身的浩然正气、不似江湖中人的泠然贵气所折,任谁见了,也要叹一句“不愧是少年英雄”。 只是三年后的今天,人皆恨其离经叛道,投奔魔教;提到林青之名,也不过叹息一介青年才俊,竟被魔教妖人引诱至此,魔教之人当真可恨云云。 只有林青自己知道,他哪里是被引诱,分明是他自己送上门去。他甚至是甘愿生死相随,无怨无悔的。 那个时候他在繁洛山的梨树下小憩,恍然间听到一声轻笑自头顶传来。他一个抬头,刹那间映入眼帘的绝世风华,便注定了他进入此生无论如何也挣不脱的网,困住他的人,困住他的心。 彼时的白靖坐在梨树枝上,一双上挑的凤眸似笑非笑,那黑眸深不见底,看似饱含笑意细察之下却只会发现无边无尽的寂静与淡漠;细长的眉毛略略挑起,似乎带着些挑衅。他向着光,春日里柔和的阳光打在他白若冠玉的脸庞上,更加显得莹润。柔顺的黑色长发只是松松挽起,掉出几缕垂在胸前,越发显得慵懒;白色的梨花瓣飘落几片在他的肩头,却是美得惊心动魄。 林青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那样一个人望着他,他觉得似乎这漫山的春色都已经收拢汇聚在对方的眉眼间;对方一身青色衣袍,就那样懒懒的坐在枝头,却无端的让林青觉得遗世独立,倾城倾国,也不过如此。 然而让林青呆愣的并不只是对方的容颜气质,更多的,是对方给他的感觉。 林青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两人的初见。可不知缘何,他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左肋下方却生出了一股异样的满足感,头脑里甚至有“终于找到了”这样的想法。似乎从前,他也曾见过这样一个风姿绝世的青年,站在满树繁花胜雪的梨树下,浅浅微笑。他又觉得似乎看到一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紧紧握住手中普通的圆石,面上表情似是解脱似是遗憾。 恍然间,他似乎及经历了一场隔世经年的大梦,仿佛成为了某段老旧时光里黯淡过往的主角,又如同刚从流年岁月里惊醒的毛头小子;怅然若失却又恋恋不舍。 只是再多的思绪流转,也不过是在一瞬间。待到他回过神来,看着那个生生将满山梨树衬做背景的人,只觉得今生今世,再不愿放手。 于是他走上前,林青和白靖的一切,就此开始。 他林青甘愿为白靖退出师门,只愿能不与白靖分离;林青甘愿背上“邪道”的骂名和白靖在一起,愿意放弃那些虚无缥缈的一切,只求能见白靖的笑靥;林青愿意为白靖做自己能做到的一切,只为此生长伴。 让林青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自己的行为正确的是白靖对他的回应。尽管会冷嘲热讽,尽管会表露出不屑甚至赶林青离开,尽管见到林青的伤势会幸灾乐祸的说“活该”;但是每一次陪在他身边不曾丢下他一个人的是白靖,遇上林青的师门会担忧的看着林青的人是白靖,甚至于在林青受伤后别别扭扭的拿出最好的伤药扔给林青叫他自己上药的,也是白靖。 平日里相处时两人的举止亦是越发的随性自然而默契。看着白靖的言行,林青很多时候会觉得,尽管彼此之间从未表明心意,然而心底应都是明白的,也是接受的。 如果说从前林青对这种感觉还是存着几分疑惑和不安的话,在二人一同面对正派的的追杀陷入绝境时,白靖主动握上来的手,十指相扣的举动;已把他的一切疑虑打消。 更何况,白靖在同林青一道跃下山崖直面死亡时,在他的耳边极轻却也极坚定的道了声“来世等我”。面对如狂风骤雨席卷天地般席卷身心的喜悦和满足,除去一声“好”,除去再度加大手中力度把白靖抱得更紧一些,林青还能有什么反应? 这辈子同生共死,下辈子已然相许;他林青此生,值了。 二 圣德真君木重最近很烦躁。 照理说,像圣德真君这样有貌有钱有房有车还有伴侣的新一代五有上神,应该是过着平日里喝茶斗狗咦不对应该是喝茶赏花,练练功遛遛弯,没事祸害祸害天帝,打击打击其他男神;悠闲地让一众上神羡慕嫉妒恨得恨不得半夜套麻袋拉出去暴扁一顿却又止步于武力值的差距不得不生生忍下的日子。同理,他的伴侣清虚真君百一亦是如此——本应悠悠哉哉清清闲闲,却总是觉得莫名的烦躁。 本来顺风顺水一路UPUP的修炼突然间就凝滞不前还有倒退趋势的神仙你伤不起啊!算卦只能隐隐算出一点点总是在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被打回原形宣告卦象无法显示的伤感谁能理解啊!偏偏这样的郁闷还是在一对老夫夫之间,那可不是1+1那么简单,那是doubleXdouble以平方形式立增的烦闷啊! 于是…这一日春暖花开阳光明媚(喂仙界有哪一天不是这样啊?),圣德真君和清虚真君毅然决然的前去寻找卦象上显示的关键——和他们私交不错然而某方面却特别恐怖让他们也想退避三舍的少司命上神。 待到两位真君进入少司命的花园,在紫荆花下寻得捧着一面水镜(可观世间事)看的正欢的少司命,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因由,就被少司命挥手制止。 少司命似乎知道两位真君前来的意图,伸手请他们坐下,却不多做解释。只是默念口诀将水镜放大摆到他们面前,示意让他们观看。真君们面面相觑,不知少司命这是何意,只得按捺性子,看起水镜中的情形。这一看,却看出了不对。 只见清虚真君轻皱眉头,转头望向少司命:“这镜中是何人?在阎君面前以永堕轮回之苦承担另外一人的罪孽?不,不对,另外一人承担的,也不是自己的罪孽……这倒是稀奇了,阎君不是一向最难打动的么?今次怎会如此容易应允凡人?” 少司命抬头,见圣德真君也是同样的疑惑,不禁轻笑。她挥挥衣袂,收起水镜,迎上两位真君疑惑的目光,不急不缓的说道:“这可不是因为那凡人的面子啊,阎君能如此痛快的答应,还不是因为那犯下罪孽的人身份特殊?” 清虚真君听罢越发疑惑:“阿少,你这是何意?” 却见少司命盈盈一笑:“百一,你当真想不起来了?那忘川水边上,可仍旧有两位在阳世同时死亡的魂魄,不愿往生不求解脱;宁愿在那永不见天日环境恶劣充斥着苦难、哀嚎、绝望的幽冥就那样彼此相伴呢!” 清虚真君愕然:“我…..”却怎么也说不下去,转而望向听到少司命这番意有所指的言语脸色微变的圣德真君。 少司命似是看到了圣德真君的不愉,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面对两位真君困窘的表情,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哎….这真是….我说木重你还真是啊…你这是吃哪门子飞醋呢?百一想不起来,难道你木重也想不起来么?” 这话一出,两位真君的脸色都是大变,异口同声道:“阿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少司命笑够了,她直起身子,缓缓开口:“百一,木重,可还记得百年前你们曾一同下界历劫?”看到两位真君点头,她方才继续:“我想,你们一定是和从前一样,历劫归来就将那些凡尘俗事抛置于脑后,从回归时起就再未忆起了,是也不是?”她也不等回答,径直讲下去:“实际上,如果你们理历劫回来翻阅过历劫时的记忆,就应该发现不同。你们回归后对这一次历劫,应该是没有任何记忆的。” “这一次的历劫你们不知彼此身份,却三生三世都和同对方的灵魂纠缠在一起,缘分不灭。感情太深厚因果相连牵扯过深的结果就是待到劫难完毕,你们各归各位魂归天界时,各有一部分命魂因和对方相互吸引而离体。离体的那部分命魂保留着你们历劫时所有的记忆和情感,又是神魂,因而强大到即使是一部分也可以如同普通凡人的魂魄般在幽冥行走。因此直到今日,你们二位各自的那部分命魂,都还以普通魂魄的外观行走于忘川河畔,彼此相守,不离不弃。” 看着两位真君呆滞的面孔,少司命继续道:“而这,也就是你们最近的修炼不能前进的原因——魂魄不齐,修为自会受阻。想要解决,只要收回命魂便可。实际上,我也是最近去幽冥向阎君讨要忘川水时,无意间发现的。要说起来,你们历劫时的感情,当真是深厚,那部分命魂给我的感觉,竟都和普通魂魄无异了。若不是听见他们彼此间的称呼让我想到了你们历劫时的名字,进而起了疑心,我也未必能发现。” 两位真君终于缓过神来,道过谢后,便匆匆向幽冥赶去。 少司命的水镜里,正巧映出两位真君缺失的那部分命魂刚刚离体后相见的场景: “我该叫你什么呢?林和,靖之,计少,还是——青?”那位通身傲气凤眸上挑的男子拉长语调,含笑问到。 “青云,你还是叫我靖之吧….其他的怎么听起来都这么别扭….”另一位沉稳贵气的男子答,语句间满是无奈与宠溺。 后记 “木重,你说怎么即使下凡历劫,我也摆脱不了你呢?” “大概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想摆脱我吧。” “阴魂不散。” “你情我愿。” 圣德真君与清虚真君住处外的梨花,依旧洁白胜雪,如梦似幻。 ——————————————完—————————————————————————— 第10章 流年痴 一 很小很小的时候,林释迦觉得最幸福的事就是念书念累了时能吃上母亲亲手做的糕点。那点心呈花状,看着白白软软的,只在最中间点了一红点;入口即化,软绵的口感叫人吃了一个又一个,舍不得放手。 大一点,林释迦的最爱便是缠着父母央求他们带着自己出门。在他看来,外面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吸引人,有糖葫芦有馄饨各色小食;有卖艺的耍着精彩的把式;有的时候还能见到与自己同龄的孩童。他怎能不受吸引? 性子沉稳下来后,最让林释迦舒适的事就是一人在自家后院那片小竹林中静坐。品清茶听竹涛,只觉得整个人都融入了这天地,浑然忘我。 再后来,林释迦就觉得,娶了今生的妻子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幸福。直到死亡将两人分开,他都是这么想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释迦与从未见过面的夏家小姐夏紫苏成了婚。 夏家十里红妆送夏紫苏出了门,林家八抬大轿抬着夏家小姐进了门;自此再无夏家大小姐,有的只是林家新妇。 林释迦成婚的时候并没有奢望太多。只想着这个女子既然从今日起是自己的妻,那么他林释迦定然不会亏待了她;他也希望那女子知情趣识大体,能给自己一个稳定的家;至于男女之爱….他从未期望过。却没有想到,这名女子,给他的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不说揭起盖头那一刻见到那张如玉脸庞时林释迦内心升腾起“美人如花隔云端”的感触,夏紫苏婚后的言行,无一不让他满意。夏紫苏孝敬公婆,很得婆婆欢心;夏紫苏管事是一把好手,她管家,整个家都井井有条,几乎出不了一点岔子;夏紫苏温柔贤惠,美貌端方,对林释迦是小意体贴,叫他舒心。 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夏紫苏的学识让林释迦来的惊讶、来的欣喜。 林释迦本来以为,夏紫苏不过闺阁女子,就算是念过些书,也定然无法理解自己、无法同自己交流。却不曾想,她却是个满腹经纶的女子,每每和林释迦交流时旁征博引,各种典故信手拈来,到显得比林释迦还要多几分才华。 论思想论看法,夏紫苏更是不遑多让。林释迦以为她不会理解东西,夏紫苏的感慨想法和林释迦接近,有的时候甚至比林释迦想的还远,还要周到,让林释迦不由得把她当知己看待;而夏紫苏的某些想法,更是让林释迦一听之下惊为天人,觉得对方的才华要胜过这天下大多数男儿,若不是女儿身……. 至于其余风雅之物,夏紫苏更是样样精通。无论是抚琴还是手谈,品茗还是赏花,作画或是题诗,夏紫苏总是可以陪着林释迦一起的。这样的妻子,林释迦怎么能不爱?慢慢的,一开始的责任之感变成了对妻子的真心疼爱;他林释迦是真的想要和妻子情深意重的过一辈子,而不仅仅是有礼却疏离的相处。他被自己妻子一身内敛却美丽的光芒吸引,想要近一点,近一点,再近一点;被妻子满腹的才华、得体的举动和举手投足之间的风华打动,一点点深陷;到林释迦察觉时,早已情根深种。 好在,那般出众的女子是林释迦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林释迦可以去爱也有极大可能相守相伴一辈子的人。而林释迦也觉得,他的妻,对他还是有好感,甚至是喜欢自己的。 所以他这辈子枕边只有夏紫苏一人,所以他毫不犹豫的为孩子冠上妻子取的名与字——林和,字靖之,并无一丝不快。夏紫苏的要求,从未落空过。 甚至,当生命的最后夏紫苏抛下他先行时,第二日,他就跟着去了。 直到生命尽头,林释迦都觉得,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有夏紫苏这样一个爱人,一位妻子。 林释迦生命里最大的快乐,就是由夏紫苏陪着,走完一生。 二 夏紫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现在的夏紫苏是夏家小姐,学着女工管家,琴棋书画,学着大家闺秀应该学习的一切。为将来在宅院里好好的活着做准备。 天知道,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她的心本在天下,她的目光总是注视着远方;在一个宅院里就那样静静的消磨年华,为那一方狭小的天地耗尽心血,哪里是她想要的呢? 夏紫苏觉得她应该感谢这无尽的轮回的。第一次成为女子的时候,她几乎要崩溃;无法接受这样的情况。然而那一世疼她如珠如宝的父母,那一世待她好到天上去的兄长,终究是给了她勇气,以女子的身份存活于世。后来,随着轮回的次数越来越多,成为女子的情况也在增加。渐渐的,她习惯了。无论男女,她总是可以活得很好。 对夏紫苏而言,永堕轮回的痛苦透彻心扉。每一次转世只有她记得从前那些爱恨情仇;甚至有些时候,她先死亡转生,待到年纪大点时还能遇上前一次的故人。那种相见不能相认,只能看着故人们怀念着自己然后一日日老去直至死亡的悲凉,无人能解;那种一个人行在天地之间,没有人是自己的同类,永生永世记着早就没人还记着的往事和情感的孤独;别人的死亡是解脱,转世是新开始,自己的死亡却不过是下一场磨难的开头的绝望和无奈,几欲让人疯狂。那经年累积的苦楚渐渐溢满了心房,那颗每世都鲜活跳动的心脏,里面什么也没有。 然而这样的轮回也让她学会了很多。起码现在,面对未来相夫教子的生活,她心里有底。 更何况,为了那个人,纵然这永堕轮回有多么难熬,她也一定要坚持下去。 时光一晃而过,很快,她就由夏家女变成了林家妇。 夏紫苏作做着一个大宅主母该做的一切,一丝不苟,没有人能挑出错处。她这一世的夫君,待也她很不错。 然而她最愉快的时候,还是和她的夫君交谈相处的时候。不说弄那些个风月之物时两人的默契;仅仅是谈天说地指点江山时候能尽情展露自己才华的舒畅就足以让夏紫苏展颜。 她是把林释迦当朋友当知音的,只是不知为何,她一直觉得“林释迦“这个名字很熟悉,却总是想不起来为什么熟悉。 直到那一天,新皇登基。夏紫苏听着林释迦说出新皇处死犯上的向家嫡子的消息,才终于明白,她对林释迦这个名字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林释迦,不正是那未来名满新朝的贤相林和的父亲吗? 夏紫苏,不,或许应该称呼她为他——向言昭;突然觉得老天是如此的讽刺。轮回转世,他竟然又回到了这个朝代这个时间,甚至成为了林和的母亲。 等到夏紫苏生下一个男婴,并为之取名林和;一路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渐渐和遥远记忆里那模糊的身影重叠;看着他科举出仕,无论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林和还是朝着他此生的劫难一路奔去;夏紫苏的心里,满满的是疲惫和无奈。 她死之时,最惦记的不是此生的夫君林释迦,也不是现在已经不用她操心的林和,而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无论经过多久,有怎样的记忆,杨辽之于向言昭,总是不一样的。 三 林和和石嫣然成亲时,是有期待的。 他希望自己和石嫣然,能像他的父亲和娘亲一样。 他眼里的父亲和娘亲,情深义厚,举案齐眉;相互扶持着一路走来,说是同生共死也不为过。他期待自己未来的妻子能像娘亲一样,持家有度,满腹才华;同自己在一起,能像娘亲和父亲在一起一样,无论哪方面都无比契合。 他希望,他的妻子能成为他的爱人,两心相交,再美不过。 然而石嫣然终究不是娘亲那样的奇女子。 石嫣然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管家女工更是不在话下。可是她的言行她的想法,还是免不了闺阁女子的秀气狭隘,总是带着难以掩饰的脂粉气;不开阔,更是不大气。林和无法和她酣畅的交流。 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毕竟,就算不是爱人,也可以是亲人不是?林和以为,这辈子他都找不到心爱之人了。 可是,从右相白霄死后,他就越发不对劲了。 他越来越离不开院子里的梨花,林府几乎没有除梨树之外的树;总是在无意识间想起当年白霄曾经有过的柔和的眼神,后来白霄嘴角讽刺的笑意;耳边总是回响着白霄或张扬或嘲讽的话语。他的整个心神,都被白霄占据。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林和已经在朝堂浸淫多年,对那些弯弯绕绕了如指掌;回想当年事,才恍然察觉当初的白霄,是用自己,成全了他林和的贤相之名。 到那个时候,林和才真正理清自己的情感——林和林靖之,不是找不到爱人,不是没有爱人,而是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爱上人。在林和懵懵懂懂的时,他的爱人就牺牲自己成就了他的贤名,而林和还自以为是的对对方很失望;林和的爱人走了那么久,林和才明白爱人的用心良苦;而等到林和知晓一切也终于发现自己的心意,他爱的那个人,早就不在了。 只有院子里的梨花,年复一年寂寞的花开花谢。 ———————————————————完———————————————————————— 后记: 到这里,《流年》的故事就全部结束了。白霄和林和的纠缠,也都讲述清楚。以后即使还有哪这个背景的短篇,也是再和他们没有关联的了。 注:士人妄议朝事什么的,忽略吧忽略吧.... 同一时刻两个相同灵魂什么的,忽略吧..(或者当平行世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