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情 作者:青匪 简介: 本文又名:《求君》 权倾朝野的大将军x心狠手辣的女帝 文案: 秦君从出生开始便是金尊玉贵,受封昭阳长公主,受万千宠爱,是千明最骄傲的公主。 她少时明艳动人,惹全京城儿郎倾心,大家都在猜测这位尊贵的长公主将来会选谁做她的夫君。 皇家放出话来,若想做昭阳公主的夫君,必定是要有像杜家的家世,苏家公子的学识,祁家公子的武学。 京都所有世家都等着看这位公主的亲事。 但没想到他们先等来了公主登帝位。 本就尊贵的公主承继了帝位,成为了千明的第一位女君。女君继位数年,王夫之位却一直空悬。 这和当年公主的亲事一样让人好奇。 原本镇守边疆数年的镇北大将军突然返京,让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这位将军手握重兵,权倾朝野,数年间朝中往边疆发了数道召回令,却不见这位将军理过一字一句。突然回京,怕不是回来要造反。 然而只有跟在将军身边多年的副将知道,将军这是要回去看他的白月光咯。 排雷(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雷点) 1.非女尊,有狗血 2.be 3.架空杂糅很多,请勿考据 ----------------------------------- 内容标签:强强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靳秦,秦君┃配角:杜华楚,苏宴,林博彦┃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帝x将军,不当我老婆就造反 立意:真心会被善待,且必有回声。​ 第一章 昭筳五年一月,大雪,岁寒。 皇城之中铺着细碎的雪,远处瞧去,只看见红墙绿瓦上添了新色,十分雅致。 “陛下醒了没?” 宫女的焦急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声音不大不小。 外头值守的太监闻声赶忙打了打门帘,见里头的人没被吵醒,送了口气。 大太监李宝扬了扬手里的拂尘,作势要打,“当心你的脑袋!”说罢,又压了压声音道,“陛下此刻正睡着,你若是吵醒了,仔细你的皮!” 小宫女被吓得缩了缩头,告罪道,“公公恕罪,只是陛下今日不是设宴迎镇北大将军回朝?此刻不起身打扮,到时赴宴可得晚了。” 这事儿李宝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陛下在休息,谁敢进去打扰? 李宝看了看这天色,确实也不早了,若再不起身,怕真是要迟了。 本朝中就传陛下与镇北大将军关系紧张,若是陛下此次迟到,指不定又传些什么出去。 “李宝!” 二人正皱眉,倏地里间传来一道女声,尾音上翘,音色暗哑,语气带了怒。 李宝一听这语气就知道里头的主儿怕是醒了,忙不迭打了帘儿跑进去。 因是女君的缘故,宣政殿中不似历届那般一派通亮明黄之色。 李宝撩开些红色的纱帐,躬着身走近龙塌,语气谄媚,“陛下,您醒了。” 龙塌之上睡着个女人,从若隐若现的床帐之中可以看到是个身姿极为风流的女人。肌肤瓷白如玉,精致的足撩开床帐,床上的女人正撑着头看向李宝。 正是刚睡醒的模样,脸色微红,凤眼流转着慵懒之色,其貌明艳张扬却不显妖媚。 李宝见此,赶忙上去捧着秦君的脚,替她细细的揉着,“陛下该起了,晚间还得赴宴。” 秦君一听“赴宴”二字,精致的眉眼不自觉的皱了皱,轻轻踹开李宝,兀自翻身滚进里头。 李宝一看便知是什么意思,当下“哎哟”一声,连连叫苦,“我的陛下哎,这可是您亲自下令设的宴呐。况且不是为了镇北大将军才设的吗?” 镇北大将军。 秦君心里念过这几个字,脑海里不自觉的想起那个人的风采,还有他那双机具侵略性的鹰眸。 她轻轻哼了一声气,起身撩开床帐,用圆润的脚趾抵在李宝太监服上,“李宝,谁让你们在外面吵的?” 李宝脸色一白,抬头看向秦君的脸色。 秦君噙着笑,眼底却含着怒色,娇艳的脸蛋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李宝咽了口口水,稳住声音道,“奴才失职。” 秦君赤足下了床,踩在铺着青色暗沉的大理石上,将她的莹白的足衬得更加娇嫩。 “回头自己领板子去。”她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道。 李宝连连应是,又躬身过来问,“陛下可要梳妆?” “叫她们进来吧。” 她撂下话,转身进了屏风内,将罩在外面的纱衣褪下。薄薄的纱衣沿着曼妙的身姿滑下,滑过秦君细腻白嫩的肌肤。 秦君踢开纱衣,看向那一排精致华贵的衣服。 她素手拂过一件件精巧的衣服,那个臭男人最不喜她穿红色。 秦君勾起那件红色的满绣长裙,用料极薄,极衬她的肤色。 “便这件了。” 秦君低头在那衣服的绣花上摸了摸,红唇勾起一抹笑来。 外头等待的宫女们听到她的话,便鱼贯而入进来伺候她穿衣,动作极其利索。 那红裙设的坦领,领口做的极讲究,挑的是东边进贡来的白玉珠,镶金串玉缝在了领口处,极其奢华。外头的袖衫绣的仙鹤入云,金丝绣成的祥云,直到前头的满绣花。 这衣服将秦君身上的美一一展现,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勾魂夺魄,美艳的不可方物。 - 此时西北连下了几日大雪,满目皆白。傍晚起了大风,昏暗的天上黑云被聚在一起,在茫茫的雪中映衬,包裹住了赤色的云。黑与红交加,是属于西北的天,是萧瑟,是血腥,是战场。 暮色越沉,孤鹰高飞盘旋不下,鹤唳风声,四方除却风声,只有草动。 玄色衣袍的男人身长如玉,发丝被冷风吹得杂乱,几根沾在他脸上,徒增硬朗。一双鹰眸紧紧的盯着远处高飞的雄鹰,眼底的深不可测,气势惊人。 靳秦扬手吹了一声口哨,那只孤雁闻声落在靳秦肩上,连带着落了些雪。 靳秦伸出手接住几片雪,“又下雪了啊。” 其声孤寂,唯有孤鹰垂听。 一月十五,北师回京,京都廊坊人满为患,万人空巷,夹道迎接。 本是寒冬之际,各家贵女们原不爱出门,然今日却都早早的来了街市酒楼占了位置,只为一睹那位镇北大将军的英姿。 靳秦打着马走在最前头,两道的贵女们目光直直的往靳秦那儿去,更有胆子大的直接朝他扔了绢花过去。 “好俊俏的小将军!” “小?靳将军如今二十有八了,可比你们这些小妮子大了去了!” “要我说,这靳将军比得是‘大’将军。” ...... 贵女们谈论的声音并不算小,两旁在后的将士听的十分清楚。将士们见到自己家将军这么受欢迎,自豪之感油然而生,纷纷挺起了胸膛昂着头颅。 待到了皇城,副将见这周围的人不减反多,便伸头问他,“将军,可要食饭?” 靳秦转头看他,眸光淡漠,见他一直盯着那些贵女瞧,心下明白一二。 “不必了。陛下在宫中设宴了。”他又看了看四周围着的人,“非宫宴。” 这话副将爱听。 不是宫宴就是可去可不去了。 副将咧着嘴笑的开心,“辛苦将军了,我便带弟兄们去吃顿好的。” 靳秦点点头,翻身下马时想起什么,解了腰间的银袋子丢给副将,“我请了。” 他朝皇城朱门走去,步伐有些急。未等侍卫开口,兀自解了腰间的佩剑毫不犹豫的递给朱门看守的,直往宫门里去了。 副将看着他有些着急的背影,挠了挠头,将军这么急去皇城做什么? - 宴会设在大殿,秦君此刻还未到,来的便是些大臣们。 殿里自是按照秦君的喜好布置的,精致又华丽。大殿之中铺满了红毯,两侧皆是雕龙玉刻的柱子,满眼的金碧辉煌。 靳秦进来时,原本有些嘈杂的大殿倏地安静了下来,百十双眼睛皆朝他看来。 这目光中,有善意,也有恶意。 “大将军来了。” 一声带着讽刺的声音传进靳秦耳里,靳秦目光沉沉,看向说话那人。 文官。 靳秦心中了然,并未搭话,只依旧淡漠着立在那处,等着宫人上前来带他去他的位置。 他随着宫人一步步往里走,每走一步,两边的目光便如尖刀一般扎向他。 领路的宫人在这些文武大臣的目光下有些胆颤,唯独靳秦却丝毫不见受影响。 乌合之众。 靳秦转了转自己大拇指所戴的扳指,冷着脸坐在自己的席案前,不发一言。 周围尽是武官,位阶与秦顾相同,本想与秦顾打打交道,然此刻他冷着脸倒叫人不好开口了。 正是此时,秦君到了。 外头的宫人唱诺,宫女太监们皆恭敬的伏地跪下迎接,文武百官们凛了神色,纷纷跪地作揖。 秦君在众人的跪拜下一步一步踏进大殿之中,一眼便瞧见了那人。 她的目光落在靳秦身上,连带在跪在靳秦周围的几个武官也察觉到了,不免看了靳秦几眼。 靳秦面不改色,只是作揖的手,微微僵硬。 秦君拖着长长的裙摆一步一步往里走着,大臣们只闻得一股冷香从鼻尖略过,勾勾绕绕的。 她停在靳秦面前,看着跪在地上,向她行礼的男人,心情颇好的勾了勾嘴角。 “免礼。”她道。 然众臣一愣,陛下这话到底是对靳将军说的,还是他们? 百官们拿不准主意,又不敢擅自起身,个个便还是跪着。 秦君的声音在靳秦头顶,自上而下一点一点的充斥他全身。 他太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 靳秦闭了闭眼,作揖的手都有些抖,睫毛也颤了颤。 下一秒,目光落在她所穿的衣服上时,眸色不免一沉。 是红。 他脑中不免想起少时她穿红裙的娇艳模样,小狐狸精一般,勾的整个国子监的男人围着她转。 靳秦咬了咬牙,心中隐隐有些恼,他知道她是故意来气他的。 见他黑了脸色,秦君这才满意,抬步去了自己的席案。 她懒懒的坐下,靠在席案之上,声音缱绻上扬,“都起吧。” 大臣们这才起身,抬头看去时,有些年纪轻的官员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本声音也不大,然多了,难免传进秦君耳里。 她拿酒杯的手一顿,轻轻掼在席案上,语气冷沉,“谁出的声?” 气氛骤然之间有些紧张,老狐狸们倒是自在。 不过是小郎君们没见过天颜,陛下又生的这般好颜色,难免失了礼数罢了。 但一些才入官场不深的官员们,当即便吓得脸色有些苍白。 都说陛下喜怒无色,果真不假。 不知哪儿冲上来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小官儿,看着像是文官,面容白净的很。 “陛下恕罪!” 那小官冲上来伏跪在地求饶,只那声音倒不像是求饶。 靳秦身旁最近的武官小声“嗤”了一声,暗啐道,“心术不正的东西。” 这声音不大不小正传进靳秦耳中,本靳秦不觉有什么,此刻看向那小官的脸,眸光突冷,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是她喜欢的,他心中暗道。 果见秦君颇有兴趣的打量了那小官几眼,“即说有罪,便说说罪在何处。” 那小官伏在地上,身子颤抖,官服难掩其风流,“臣第一次这般近看见陛下天颜,陛下天人之姿,臣等凡人见之心服。” 话倒说得滴水不漏,只是那声音,那跪着的姿态,叫一些武将们看的嗤之以鼻。 靳秦死死的握着酒杯,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人,眸中冷意迸现。 秦君娇艳的脸蛋被他这番话逗出了笑,她噙着笑看向那人,低头掩笑的瞬间却冷了脸色,再抬头时又丝毫不见。 “倒是个能说会道的。”她夸赞道,然心中却在冷笑。 这些把戏还没玩腻?还不死心? 礼部尚书徐徐起身,走至大殿中央,微微躬身作揖,“陛下既喜欢此人,想是他的福分。陛下后宫空虚,若是喜欢,可将此人收了去。” 地上跪着的那小官员满脸喜色的抬头看了一眼秦君,那一眼当真叫人看的骨头都酥了。 武将们对此嗤之以鼻,这帮文弱鸡崽子,尽是些下作手段! “这帮文官们当真上不得台面了,每每都是这些腌臜手段。” 靳秦身边的那武将再次开口讥讽道,说着看了一眼靳秦,颇有兴致的解释道,“这帮文官们总是拿这些去魅惑陛下,出了事便叫这帮崽子们在陛下那儿吹枕头风。” 靳秦听着,握着酒杯的手愈发紧,只听“铛”一声,那酒杯竟然生生被靳秦捏碎。 那武将吓了一跳,“嚯,你这是来气?” 这武将只当是靳秦刚回朝看不惯这些文臣的做派,哪想靳秦心里气的是什么。 靳秦漠着脸将碎片放在席案上,淡声问道,“陛下每次都应吗?” 武将轻嗤一声,“应。不应,这帮婆妈的文臣就拿王夫的事情念叨陛下,每每逼的陛下离席。后来,陛下便不再拒绝了。” 靳秦看向上座的那人,她长大了许多,比之前更加美,比之前更让他心动。 秦君察觉到他的目光,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并未回眼看他。 这些人往常使这些把戏就算了,偏今日他回来,他好不容易回来..... “不必了。”她开口道,语气不容拒绝。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陛下,这是说不要? 今日是怎么了? 礼部尚书倒也不气,淡淡一笑,“看来今日陛下并没有什么兴致,陛下如今登基五年了,不知何时立王夫?” 秦君的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直直的看向礼部尚书。礼部尚书丝毫不惧,虽躬着腰,眼里却丝毫不见尊敬。 秦君正要发作,却听一道淡漠的男声响起,语气不咸不淡的。 “此乃陛下家事,做臣子的怎好管得?” 秦君嘴角不自觉翘了翘,看向靳秦那处,见他正喝着酒,凸显的喉结随着酒水滚动几番。 礼部尚书也是老狐狸了,但靳秦手里兵权甚大,不至于刚回朝就把他得罪了。 礼部尚书没再出声,其他的臣子们自然也不敢再出声,地上跪着的那个小官员脸色也惨白的很。 众人便以为今日的事就这样了,谁知那位新贵靳将军,仰头干下一杯酒,重重的掼在桌上。 他抬头看向女君,眼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但陛下之事也是国事,臣等作为臣子,自当分忧,陛下不立王夫,可是没有喜欢的?敢问陛下喜欢什么样的?” 第二章 夜色渐深,朱门那边已经下钥,宣政殿这边却热闹得很。 “公公,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伺候的大宫女桑琴在外头悄声着问李宝。 陛下今日从宴会回来就不对劲,本去的时候桑琴是能察觉出来,陛下是高兴的,谁知这回来反而脸色差得很。 李宝想着今日殿里发生的事情,叹着气摇了摇头。 陛下这脾气哪里是他们能琢磨透的? 恰巧此时,敬事房的人来了,李宝赶忙拦了下来。 敬事房的赵公公也是不明所以,“李公公,这......?” “哎哟,赵公公,可别说咱个没提醒你,你今日这东西端进去,保不齐你脑袋都没了!” 赵公公吓了一跳,瞧了瞧里头,小声问道,“陛下今日心情这般差?” “嘿呀,这陛下的事你就别打听了。只管听我的,回去吧,这几日都甭来了。” 桑琴见赵公公走了,听里面动静还没消呢,也有些担心。 秦君从宴会上下来后脸色便没好过。 靳秦这臭男人变坏了,往常对她都是百依百顺的,现如今当上将军了,便也跟着那帮老狐狸们对付她。 她喜欢什么样的,他不知道吗? 秦君越想越气,回了宣政殿便发了好大一通火,而后便去书房批折子。 当下便看到参几个官员的折子,本在平常也没什么,但今日秦君火气着实压不住,直叫了折子上那几个官员进宫来,一直训到现在。 “儋州的事情压着现在才报?你怎么不抱着这折子回家喂猪去!”户部的官员被秦君骂的直哆嗦,战战兢兢跪在那儿不敢出声。 秦君心里来气,看着底下跪着的几个官员,心里火气愈大。 她将十几本折子丢在刑部的一个小官身上,“还有你!你自己给朕看看!这些!还有这些!皆是参你的折子!朕这儿天天尽是参你的折子,朕比你爹还清楚你每天干了什么呢!” 刑部小官员跪着将那些折子都拢在自己身边,一边磕头一边告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都给朕滚!” 秦君将参他们的折子都扔给他们,只留了一个林博彦。 林博彦是上任科举的探花郎,长的十分俊秀,做事也十分稳当,近来也颇得圣上君恩。 只是人红难免招惹是非,偶有几个嘴碎的,偏说林博彦是以色侍人,这才得了君恩。 - 宴会散了以后,武将们围过来请靳秦吃酒,本靳秦不想去,但最后想到些什么,便也去了。 几个武将便请靳秦去了朱雀大街的酒肆喝了点桂烧酒,此处正是去皇城的必经之地,颇为繁荣。此时刚刚暮色,街道上的人正多,三三两两的聚着,周围皆是闹市的声音。 众人要了几两酒,三四斤好肉,便在外头喝了起来。 武将们没那些讲究,坐在何处都是吃酒。 这样倒是让靳秦想起军营的兄弟们,不免放松了些。 靳秦实在是好模样,即使都是这般在市井里随意坐着喝酒吃肉,偏就他与人不一般。脸庞的轮廓俊朗冷削,一双鹰眸黑沉,极其锐利。他端坐在那儿,身上的衣服勾勒着肌肉,一看就知是常年在战场厮杀摸爬滚打来的。 范将军吃着干肉,带着笑打量靳秦,“你这小子能在西北待五年,也是厉害。” 西北那地方,早先太后娘娘还是那块的女君,但后来九临和千明战事爆发以后,就十分苦寒了。能在西北待上五年,还打了胜仗,一干朝廷武臣是服的。 靳秦没说话,只默默的给范将军倒了酒,自己也满上一碟,一口喝下。 “爽快!” 范将军一拍桌子,十分干脆利落的将靳秦倒的酒喝下。武将之间便是这般,豪爽利落,说吃酒便也是吃酒。 几个将军也都知道,靳秦这是敬他们。但以他的职位来算,并不需要如此,应是他们给靳秦倒酒。 靳秦抹了抹嘴,又给众位将军都倒了酒。 几人不知他这是作何,靳秦给自己满上,端起酒杯敬了敬,“靳秦。” 靳秦知道,自己此番回京,必是找人眼红。若想尽快在京中站稳脚跟,定是要先融入朝中的武将们。 范将军哈哈大笑,拍了拍靳秦的肩膀,“好小子!我是范增,这位是冯星,这位是朱达。” 几个将军也是在朝中混了十几年的了,哪里不知靳秦的意思。靳秦如今可是新贵,若能跟他走近,也是好事。 范增将他敬他的酒喝下,其余两位也敬了敬,将靳秦倒的酒仰头喝下。 靳秦仰头喝下烈酒,烧酒顺着喉咙往胃里钻,灼烧的感觉并不好受,可又是难言的爽快。 几位也都是老将,亦不喜欢绕着圈子说话。早先靳秦在宴会上的那番话,就引得众人惊讶了,此刻散了席,便也想问问。 “靳将军,你在席上问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靳秦的动作顿了顿,出声道,“我比众位将军都小,不必称我靳将军。” 范增特喜欢靳秦这爽快样子,忍不住跟靳秦勾肩搭背起来,“我说靳老弟,你今天那话怕是将全京都男儿的心思都问出来了哈哈哈....” 几人便也跟着笑,又是一番推杯换盏。 靳秦扯了一抹笑,伸手给自己再倒了杯酒,他不是替谁问的,他是替自己问的。 秦君,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靳秦闭了闭眼,仰头又喝下一碟酒,模样像是在喝水一般。 没多久,几个马车路过,本在喝酒的众人没觉得有什么,但最后那辆马车过去时,众人挑了挑眉。 靳秦顺着几人目光看去,马车的帘子恰好掀起,里面坐着的是一个面容十分清秀的男子。 “哟,那不是探花郎林博彦吗?”冯星出声道。 “是他了,此时进宫,怕又是陛下传召。”朱达跟着道,语气不免兴味。 靳秦刚回来,对朝里的事一知半解,并不知他们口里的林博彦是何人。 “这风流探花郎到底不一样啊,眼瞧着就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了。” 范增这话一出来,靳秦拿酒的手都停了。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酒碟,眼神沉了沉,语气云淡风轻的,“陛下喜欢此人?” 众人皆是嗤笑一声,没有作声。 帝王心难测,纵使秦君为女君,但也并非是能被情爱所绊的,不过是陛下一时觉着有趣的玩意儿,哪里称得上喜欢? 冯星摇摇头,到底靳秦还是年纪轻啊。 “靳老弟啊,陛下喜欢的只会是武臣。” 这话一出,靳秦端着的酒都撒了些。 “此话怎讲?” 朱达一笑,“这文臣,大多舞文弄墨的,陛下看上谁,不过当成个玩意儿。但武臣,那却是如同小秦你这般的,战场上历练来的。” 说来朱达一愣,出声问道,“你这名字中的是哪个秦?” 靳秦垂了垂眼,淡声道,“琴棋书画那个琴,不是陛下那个秦。” 就是。 就是那个秦。 他偏要把她的名她的姓都刻在自己身上。 靳秦的手紧了紧,仰头喝了口酒。 范增几人见他这喝酒的样子,便知道他是能喝的,纷纷给他倒酒。 靳秦最后喝了不少酒,满身酒气。范增几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几个人皆是摇摇晃晃的,站都有些站不稳。 待各家的家仆来寻自家主子爷的时候,只有靳秦孤身一人。 朝廷赏了宅子给他,只是他常年不在京都住,里头也没怎么打点过,眼下回去便也只能当个睡觉的地方。 此时已经晚了,宫中也下钥了,靳秦看向宫门那方向,心里想她想的紧,却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与她一处。 那几辆马车进去之后,也不曾再出来过,想必是留在宫里了。 靳秦自嘲一笑,那探花郎生的俊俏,她想必十分喜欢。 林博彦确实得秦君喜欢,此时已经快子时了,却还留在她房中同她抄写卷文。 林博彦的字写得十分好,因此秦君常常叫她在自己书房里抄卷文,一抄便是几个时辰。 在外人看来这许是帝王恩,但在林博彦看来这着实有些难熬。 陛下乃人间绝色,与陛下共处一室久了,难免生些心思。林博彦也曾觉得自己许是被秦君瞧上了,抄卷文不过是个幌子,可能过段时间就得了恩宠。 只是... 林博彦看着旁边自己抄过的那些卷文,叹了叹气,这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 秦君外在榻上,像是睡着了一般。白皙细腻的肌肤此刻在烛火的照耀下,像是有层莹白的光润,十分诱人。往常锐利逼人的凤眼此刻也闭了起来,整个身子靠在榻上显得婀娜有致。 林博彦不自觉走过去,眼神之中有些痴迷,刚想爬上龙塌,秦君那双凤眼却骤然睁开。 美目之中尽是冷意,周遭的温度也倏地变冷。 “滚下去。” 她的声音不怒自威,虽不带怒意,却令林博彦闻之生寒。 林博彦心里跟着一颤,赶紧下去跪着,身子不自觉发抖。 秦君看他这样子,突然失了兴味,眼里也生了烦躁。 “李宝!” 守在外头的李宝连忙进来,秦君看都不看一眼林博彦,独自起身去了后头的浴池。 “把他带下去。” 李宝愣了愣,看了一眼林博彦,这位探花郎怕是好日子到了头了。 雾气蒸腾的白玉池,热气扑面,驱了一身寒意。修长的腿贴了贴水面,很快没了进去,只余下白嫩的脖子在外头。 秦君心中烦躁,脑子里反复的都是靳秦的脸,和他在席中问她的话。 她恨恨的拍了拍水,脸上尽是恼怒之色,她喜欢什么样子的男人?什么样?你靳秦那样! “你偏一回来就这般对我,臭男人。” 秦君有些失落,怔怔的看着浴池,想起她和靳秦年纪轻的时候,也曾在浴池里厮混过。 彼时他还不叫这个名,他叫靳宣,现在这名字还是他去了战场后改的。 秦。 秦君笑了下,真是大胆。寻常人都以为他用的是“琴”字,谁知他胆大包天用的就是“秦”。 “靳秦。” 她轻声念道,手顺着自己身体的曲线缓缓至下,水面慢慢漾起水纹,由小至大,慢慢的扩散。 秦君轻咬着自己的红唇,身子弓起,压抑着喉间“靳秦”两个字。也不知是不是在池中泡的久了,整个身子都有些发红。 她想他,想他的全部。 - 靳秦最后转转悠悠的还是回了自己的将军府,宅子里并非他想的那样萧条,反而整洁精致。 他有些楞,不知是什么情况。他没有父母,在京中也没什么朋友,是谁帮他打理的? 她......吗? 靳秦这念头刚出就被自己否定,陛下是什么人,怎会把他放在心上? 他没心思打量自己的府上,随便寻了间屋子倒了下去。 软软的床榻与在西北睡的硬板不同,靳秦清楚的感受到,他不在西北了,他在京都了。 他也不是从前那个小侍卫,他现在是威名远扬的将军了。 想至此,靳秦眸子黯淡了些,他虽不是侍卫了,但她也不是公主了。 是陛下。 他闭着眼,脑子里尽是她今日那一袭红裙的模样。 小狐狸精,明知他受不了她穿红色,偏在这日子里穿来。 天知道,他在大殿上看到的时候,心里有多想像从前一样,把她拽进没人的房间里,弄到她求饶。 靳秦这次回来为的不是别的,单就一个人。 秦君。 五年来,这个名字被他咬碎了混在血肉里,他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侍卫了。 他想到今天自己在大殿上问她的话,眼里沉了沉。 靳秦坐起身,漠着脸摸了摸底下柔软的被褥,凡想要的东西都得费心思挣来,权势如此,有些东西亦然。 作者有话说: 小君的暴脾气在孕期的时候已经被明德展现出来了,骂人是祖传,改不了。 喜欢我请放心大胆的投喂我!!! 第三章 外头的天依旧暗沉沉的,一月的寒风刀鞘似寒铁,在外头走着,衣袍被风刮的呼呼作响。行走间寒气便从衣角各处钻进去,直叫你浑身冻僵了才好。 此刻不过五更天,但皇城朱门处已经陆陆续续有些大臣穿着朝服三两聚在一起,等着上朝。 靳秦这是初初回京都,也是第一次上朝了。 范增几个也在,虽昨晚走的时候站都站不稳,但此刻却精神奕奕的,不见丝毫颓唐。 靳秦一身朱红色官服,腰间镶嵌着红宝石,中间刺绣描金的麒麟图案,头上的金冠含珠,极其威风。时下人皆觉得男子清秀为俊美,然而靳秦的长相却十分硬挺,刀削玉刻一般,线条硬朗,与那些清秀的男子绝不相同。 可但凡见过靳秦的没一个说他长的不俊俏的。 靳秦走过去,一路上一些小官忙不迭行礼问好,待靳秦过去后忍不住小声讨论。 “瞧瞧,这身气派的,怕与左相都差不到哪儿去。” “这可真是啊,武将在穷地方待几年回来就这气派成这样了。我们还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呢!” “这描金麒麟绣的,我看苏大人的仙鹤都得落后一截吧?” ...... 耳边的闲言碎语多了,靳秦难免皱了皱眉。 范增几人招手喊他过去,“靳大人,这边来。” 这声“靳大人”引得前头朱红色官服的文官回头看过来,见是靳秦,原本说话的都收了声。 朱门前一时寂静起来,唯独靳秦动着步子,如同昨日宴会时一般,引人注目。 靳秦路过一人时,见那人身上绣的仙鹤图样,顿了顿步子。 他微微行礼,语气淡漠,“苏相。” 被他称之苏相的人淡淡一笑,回以一礼,“靳大人。” 两人这番动作引得在场官员注视,苏宴乃文官之首,官拜左相,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而靳秦,又是刚回来的镇北大将军,算是朝廷新贵了。 靳秦认得苏宴,苏宴却不认得靳秦。 靳秦的眸子微微垂了垂,玉扳指也被他转了转,这人的性子倒是改了不少。 里头清亮的钟声响起,朱门缓缓打开,文武百官各列一阵,徐徐走进皇城大门,一路白玉石阶雕龙画凤。 卯时的天微微亮起,天光自远处透了红,融了金,洒在宣政殿大殿前的白玉石阶上,烨烨生辉。 范增走在靳秦后头,小声说道,“靳老弟,你今日可得看清楚了,这上朝跟打仗差不了多少。” 靳秦拢着袖子走在前头,冷削的侧脸依稀看到紧抿的薄唇,对范增这话一知半解。 众臣在大殿之中等了一刻钟后,见陛下依旧没有要来的迹象,便开始骚动起来,小声讨论起来。 “陛下今日怎么还没来?” “你没听说?昨晚林博彦进宫了,一晚都没出来。” “我也瞧见了!确实是林博彦的马车!” “这陛下是真的喜欢林博彦啊。” “可不是!要说这段时间林博彦当真得脸。” ...... 这话传进靳秦耳里,靳秦转着扳指的手一顿,眼里暗色的光闪了闪。 他侧脸转向范增,淡声问道,“何人是林博彦?” 范增正等着打瞌睡了,突听耳边淡淡的磁性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囫囵抹了抹脸,头也不抬的道,“那边第四列穿天青色的绣鸿鶒戴素金冠的,长的像白萝卜的那个。” 靳秦朝那边投去了一眼,淡漠的脸上满是寒意。 原是个七品官。 又等了一会,秦君迟迟不来,朝臣们的骚动也越来越大。 “若不苏相差人问一声,可是陛下身子不适?”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不大不小的声音却让众人都听得清楚。 苏宴笑了笑,捏着玉笏,语气揶揄,“听闻林大人昨夜与陛下商议朝事到很晚,不知林大人是否知道一二?” 被苏宴点名的林博彦脸一白,握着玉笏的手都发白了。 苏宴这话分明就是在讽刺他,可若他真得了陛下宠幸也罢了,只是昨夜... 林博彦惨白着脸咬着牙没有出声。 靳秦看了一眼苏宴,眸光淡淡,他当这人变了,原来还和国子监那时候一样恶心。 “他奶奶的,这帮人把陛下当什么了?”朱达在靳秦后面小声骂道。 冯星亦是啐了一口,“这帮文弱鸡崽子!” 靳秦面上倒是心平气和的,语气不咸不淡的,“陛下应当身子不适。” 朱达,“你怎么知道的?” 靳秦没回。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每月十五左右,她来葵水,腹痛难忍,经常疼的床也下不了。那时她脾气大,每每喜欢折腾他,让他替她暖脚,暖肚子。 寒冬腊月天发脾气说要吃西街的红糖包,他无奈只得替她去买。 他仍记得,那时她葵水来的时候,靖国公家的大姑娘不知哪儿得罪了她,叫她拿着鞭子抽的脸上险些破了相。 皇后娘娘因此罚她跪好几个时辰,她委屈的直哭,后来还是苏宴求得情。 回忆至此,靳秦眼睛眯了眯,这苏宴真是一如既往的碍眼。 那厢秦君被这葵水痛的在床上直打滚,往常娇嫩的脸蛋如今却惨白一片,冷汗涔涔。 李宝和桑琴一众太监宫女皆在床头急的团团转,心疼坏了。 桑琴急的直落泪,眼眶红红的,“陛下今日便请了早朝吧,这般疼如何打起精神上朝去?” 李宝在旁也是应和,“奴才这就去前头告一声。” 秦君疼的像是内里有人拿刀子划搅,坠痛掺着刺痛,嘴唇都是青紫的。 “不用。”她声音有些虚,“朕没那么娇气。” 她强忍着痛从床上坐起,桑琴赶忙扶她,被她轻轻推开。 桑琴心疼坏了,从前秦君还没登基的时候便是她在跟前服侍,那时公主来葵水便疼,只那时陛下和皇后娘娘都疼的紧。 哪像如今做了陛下,竟娇气也娇气不得了。 桑琴最是懂秦君,见她这般坚持,便也一声不吭的替她穿衣,妆面下了描粉的腮红,盖了盖她苍白的脸色。 “陛下,看看可行?”桑琴站在她身后问。 秦君扫了一眼,见唇色依旧有些发白,便咬牙咬了咬,娇嫩的唇瓣很快红了起来。 “赏。” 她起身,按例赏赐宫女们,玄色的衮服和朝冠压在她身上,刚刚之前虚弱转眼不见,只留下帝王的贵气和威压。 桑琴等宫女们跪在地上恭送她上朝,这几年陛下的性子都改了许多,朝中大事逼的陛下不得不将自己的性子都收了起来。 如今陛下都二十好几了,身边竟连个贴心的也没有。 李宝伴在秦君身侧,看着秦君紧皱的眉头,心里也跟着一揪。 他看了看前头,小声提醒道,“陛下,大殿快到了。” 秦君的步子顿了顿,随即应道,“嗯。” 大殿一片亮堂,百臣位列,声声唱诺,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天岁安健,吾皇万岁。” 这便是提醒百官,陛下到了。 百官正了正身子,纷纷齐齐躬身行礼,“陛下正康,万岁福安。” 秦君便是在百官齐声请安之下缓缓走向那把金雕的龙椅,玄色衣袍上盘旋着九龙,衣领口皆是难寻的鲛金细线,服帖的将她的身线勾勒出来,帝王之气尽显。 “免。” 她的声音从上头传来,百官闻之缓缓起身。 靳秦的目光向她投去,虽她上了妆压了压,但他还是一眼便看出她此刻脸色极差。他的视线往下落了落,见她双手交叠在小腹处,便知她确确实实来了葵水且此刻正难受着。 靳秦心中细细的疼,眉头亦是皱了皱。 她那般怕疼的人,如今却在寒冬中忍着疼来上朝,这几年,她便这般过来的? 秦君也在看他,见他眉头皱起,心里烦躁,不知他为何事烦恼。 “陛下,臣有事启奏。” 秦君闻声抬头看去,见是一个言官,眸光闪了闪。 “准。”她红唇轻启,声音含着淡淡的威压。 “陛下,臣要参通政司知事林博彦,身为朝廷官员竟现身风月场所,有辱官衔。” 参林博彦的? 这言官疯了不成?林博彦此时正在陛下跟前得脸,就算是眼红也得看看时机。哪有此时拎不清的在陛下跟前参林博彦的? 朱达在后面摇摇头,啧啧几声。 “这眼红的人真是层出不穷,卯着劲要把林博彦拉下来才行。” “那确实是,林博彦最近确实得脸了些。” “我瞧着这些言官都烦,逮着点什么就要念叨,等着陛下训斥吧。” ...... 朝中官员自是等着瞧那言官的好戏,只有林博彦怕的发抖,因他昨晚刚刚惹怒了陛下,今日就有言官参他,若说没有陛下手笔,他是不信的。 他眼中瞳孔剧烈震荡,踉跄几下走出去,跪在地上。 秦君坐在高高之上的皇位之上,看林博彦的眼如同蝼蚁一般,小腹的疼痛让她额头出了曾细密的汗。 “既如此,便罚去翰林院,好好收收心,学学如何为官。” 众臣皆惊,全都看向伏跪在地上的林博彦。 怎么回事?林博彦最近在陛下跟前不是得脸的很,怎么会因这点事儿被言官参了一本便贬了官职? “这不昨晚还进宫了?”冯星在后面嘀咕。 “莫非昨晚惹怒了陛下?”朱达小声猜测道。 范增还在打瞌睡,两人推了推,“林博彦被贬啦,还睡呢!” 靳秦侧头看一眼范增,见他站的笔直,眼睛却闭着。 他抿了抿唇,淡声问道,“范将军是昨晚用多了酒?” 朱达小声道,“哪儿是,小秦你多上朝就明白了。” 靳秦眼前投下一小片阴影,他自然是要多上朝,便能多见她。 “若无事,便将封令宣读。” 秦君冷着脸说道,朝臣自然没有意见。 封令便是赏封西北大军的,李宝拿着封令一项项宣读着,读到最后看到明黄的圣旨上写的那两个字眼睛都忍不住睁圆了些。 “靳...秦,封正一品镇北大将军,赏居京都将军府,千户食邑。” 靳秦施施然走出列队,跪下叩谢君恩,连带着西北的将士们的那一份。 秦君看向跪在大殿中央的他,“朕的大将军可有什么别的赏赐想要?” 这话问出,不少人艳羡。 圣上金口玉言,愿再多个封赏,当真是给面子了,这靳秦怕也是要风光几日的。 朱达冯星也替他高兴,在西北熬了五年,为的不就是这些吗? 靳秦面上却淡淡的,开口道,“臣无所求,只是至今尚未成家,不知陛下可能赐婚?” 作者有话说: 小君:我赐你妈了个巴子的婚 请大胆投喂我!!!不要客气!!我承受得住!!来吧! 第四章 外头天光大亮,朱雀大街开始活络起来,卖早点的摊贩此刻都三两吆喝着,蒸腾的白雾将京都的清晨唤醒。 早朝刚下,众位官员三三两两的走着,但是嘴里讨论的却都是靳秦刚才在殿上那番言词。 “到底是年纪轻,讨赏赐竟然是求陛下赐婚?” “谁不说?要说是我讨赏赐怎可能浪费这样好的机会?” “你小子做梦呢吧!等你七老八十告老还乡讨个宅子吧哈哈哈。” “说来那林博彦是怎么了?怎么被贬去翰林院了?” “圣上的心谁又知道?” ...... 靳秦正跟着范增几人往外走,那厢李宝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来了。 李宝是秦君跟前的大太监,很是得脸,就连苏宴见到了也是客气几分。 “靳大人!” 范增几人下意识回头去看,见是李宝,纷纷作揖,“李公公。” 靳秦回头看向李宝,见周围的官员几乎都是一副讨好样,不免皱了皱眉。 李宝如今混的倒是挺好。 他心里这番想着,便也准备随范增他们一般行礼,却被李宝一把逮住了手。 “哎呦我的靳大人哎,你可别折煞咱个,陛下那儿说找您有事儿呢,唤您去御书房那儿。” 周围的人有些诧异的看向靳秦,李宝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对靳秦这般客气? 一时之间,众人有了考量。 靳秦看了看周围人的脸色,开口淡淡问道,“陛下可是要同我商量赐婚的事?” 李宝一听这话,一张脸都皱了起来,这事儿还提呢?陛下刚才那脸都气黑了,差点没甩脸子直接退朝。 “这咱个也不知道,还请大人赶紧去吧,别叫陛下等急了。” 靳秦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没有动,黝黑的瞳仁眸光淡淡。 范增几人在旁边听着觉得靳秦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了,陛下传唤还敢这样推三阻四的? 范增伸手伸手推了推他,小声道,“小子!想什么呢!赶紧去啊!” 靳秦侧脸看了一眼范增,眼里有些烦躁。 他们根本不知道秦君为何叫他去。 只有他清楚。 她也清楚。 苏宴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身边围着的几个官员也在讨论。 “靳秦确实要风光一阵。” “难说,陛下的心思你们也知道。” “哈哈哈哈这靳秦长的倒也不错。” 苏宴噙着笑容在旁边细细的听着,没说什么,但眸子里却一片算计。 靳秦还是跟着李宝去了,一声朱红色的官袍在阳光照耀下极其显眼。苏宴眯着眼看着,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 御书房的门关的紧紧的,李宝看着站在门前就是不推门进去的靳秦,眼中逐渐露了焦急之色。 “靳大人,您倒是敲门进去啊。” 靳秦垂着眼站在那处,瞥头看了一眼李宝,语气不免嘲讽,“敲门?我要不要敲门李公公不清楚?” 李宝面露尴尬之色,他与靳秦也是老熟人了,只是大家也是几年未见,今时不同往日了。 靳秦没在为难他,轻轻抬手推开了那门。一推开门便有一道温热的身躯靠上来,撞在他的胸膛上,御书房的门应声而关。 温热的气息伴随着一阵冷香萦绕在靳秦的鼻尖,他微微偏头躲开了秦君,湿润的唇落在了他的脸颊。 二人一时都未说话,就着这个姿势许久未动。 良久,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声冷笑。 秦君双手缠上他的脖颈,呼吸都吐在他耳边,轻启红唇,“怎么,现在做了大将军了,就这般硬气?” 靳秦眸光顿时一沉,沉声道,“微臣不敢。”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为人臣与为人奴,到底有些不同。” 他说这话时,转头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说着只有两个人听得懂的话。 秦君避开了他的视线,缓缓放开他。 “几年未见,厉害了。”她轻声道。 靳秦只是看着她略有些苍白的脸,没有说话。 小腹的坠痛还未消去,秦君的脸色也愈加苍白,眉头都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靳秦看着她,知道她是不舒服,明明身子不舒服还瞎折腾,好好去床上躺着便是。 还未等他开口,垂在身侧的手被牵住,冰凉凉的温度传来让靳秦一愣。他低头看去,秦君的手牵住他的,白皙素嫩的手与战场上打磨的手交握在一起。 秦君的眸子里有些水润,缓缓抬头看着他,“疼。” 她亦不说什么疼,哪儿疼,就看着他跟从前一样娇娇的说疼。 靳秦来之前在心里建起的防线骤然崩塌,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动了起来,伸手揽过她的腰,抱在怀里轻轻贴着她的小腹,声音微哑,“这儿?” 秦君唇角不自觉勾起,靠在他怀里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放松极了。 靳秦身子微微一僵,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心头有些懊恼。他快速收回自己的手,握紧了拳头。 秦君也不恼,知道他还在意自己,有些东西需要慢慢来。 她轻轻勾着他腰带,小指在那副她亲自赐下去的腰带上勾勾绕绕,“我想吃红糖包。” 靳秦心里一跳,她说的是“我”,不是“朕”。 他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几番,睫毛颤了颤,“陛下叫宫人去买便可。” 秦君的声音又甜腻几分,“可我想吃你买的。” 靳秦一时之间有些恼,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叫他来也不是商量什么事,就是想折腾他。 “陛下,臣还有很多事情,怕是没有时间。” 秦君根本不信他能对她这么绝情,他改的名字就是最好的证明。她轻轻偏头亲了亲他的脖子,小声道,“阿宣,我们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靳秦周身顿时冷了下来,伸手推开她,眼里一片冷肃。 “像从前一样?陛下怕是记错了,我与陛下从前并不相识。” 秦君被他这态度气到了,他与她并不认识? 她被靳秦气笑,语气冰冷道,“不认识?昭阳殿的床榻朕都没换过!需要朕告诉你我们从前都在那儿做过什么?” 靳秦不为所动,目光淡漠的看着她,”陛下对谁都如此?对那个林博彦也这样?” 他走近秦君,盯着她那双美目道,“还是说,只要是陛下看上的,都这样?” 秦君的凤眸染上冷意,也分不清是小腹痛还是哪儿痛了。 靳秦并不是善于和人争论的,他也不想和她争论这些。他是为她回来的,但绝不是让二人关系回到从前那种,否则他没必要走。 他想起什么来,又开口道,“对了,臣赐婚的事,陛下还未答复。” ...... 李宝站在外头看着靳秦黑着脸出来,连忙上去关心了下,见他面色不虞,衣服几处好像还破了,惊了惊。 他看了里头一眼,惊讶道,“陛下抽你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靳秦眼里的不虞几乎溢出。 李宝啧啧称奇,陛下自从登基以后,脾气收敛了多少他们这些伺候的是有目共睹的,陛下都多久没拿鞭子抽过人了? 靳秦黑着脸不发一言想到刚才秦君拿着鞭子抽他,不免想起之前她是公主时那番刁蛮劲儿。 小狐狸精,脾气大,也难哄。 他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褶子,拍了拍李宝的肩,“有空喝酒。” 说罢,便大步往外走了。 李宝却被他这番动作弄的眼睛都有些红,抹了抹眼睛,“臭小子,五年不见都这么威风了,还算有良心,没忘记我。” - 西街那边的人十分多,此刻也算是早上人流的高峰时期。 靳秦凭着记忆走到之前那家王记,果然还在。 “老板,拿两个红糖包。” 靳秦看着手里这两个红糖包,思绪不免回到五年前的时候。 那时也像这般寒冬,冷得很。大晚上的秦君来了葵水,肚子疼的直哭,他睡在旁边心疼的眼睛都红了,不知道怎么哄她。 “公主,你哪儿疼,要不然还是去请太医?“ 秦君抱着他的手捂在小腹上,眼睛水润的,小脸惨白,“疼,好疼。” 靳秦那时候心疼坏了,抱着亲抱着哄都没用,折腾了许久她说要吃西街的红糖包。 那时天色已经晚了,就算出宫也买不到,可是看她疼的样子,靳秦哪里还顾虑那么多,当下便披了衣服出去替她买去了。 老板家当时也睡了,他大晚上把人家吵醒,用了三个月俸禄来央求人家现做了红糖包。 当时又是冬天,又是晚上,天冷的老板起来揉面手都是通红的。 可靳秦急的就披了件衣服出来,整个人冻得发僵。 手里红糖包的温度将靳秦的思绪打断,他看了看手里的红糖包,看了看皇城的方向,陛下确实是还喜欢他,但这喜欢与从前没两样。 他眸光垂了垂,但是陛下,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侍卫了,我想要的更多。 靳秦去而折返,他原本是想将红糖包交去李宝那儿,但没想到苏宴来了。 “苏相正和陛下商量儋州的事情,你等一会。”李宝说。 靳秦看了看里头,将手里的红糖包交给李宝。 李宝看着手里的红糖包一愣,“这不是.....” 靳秦点点头,语气淡淡的,“等会送进去,别忘了说是谁送的。” 原本他不打算让秦君知道,但既苏宴在里头,那就不一样了。 李宝眨了眨眼,随即笑了笑,将包子拢进袖子里,“放心。”随即又看向靳秦,“别说老朋友不给你面子,这苏宴对陛下那心思......” 靳秦眸光一厉,想起苏宴这人,嘴角扯了扯,“我早知道。” 他当侍卫那时就知道,只是... 苏大人,我当侍卫的时候你就比不过我,现在我做了将军,你更不会。 作者有话说: 靳秦:你休想得到我。(傲娇) 说实话,我觉得靳秦年轻的时候,没人不喜欢。 感谢洛神清雍1个红糖包,吸溜~ 第五章 书房内染了淡淡的龙涎香,屋子里是一股冷香和龙涎香交合的香味,是独属于秦君的味道。 苏宴坐在里面看着秦君板着小脸批阅奏折,几缕发丝垂在她白嫩的脸颊上,撩动着他的心弦。 不知看到什么,秦君的脸色有些差,越往下看眉头皱的越深,最后将奏折狠狠的扔在地上。 明黄的奏折落在苏宴跟前,苏宴款款跪下去,伸手摊开看了看,“儋州”二字印入眼帘。 儋州的事情着实将秦君气的不轻,私藏军火这事情可大可小,主要还是看数量。 儋州那批箭矢数量并不大,本儋州就是千明贸易十分发达的一市,来往的人十分杂,为了儋州城的安危,想藏些箭矢并不过分。 然而坏就坏在嘉帝那一辈时,出了私藏军火的事情,对这事十分痛恨。所以秦君对私藏军火这事情看的也格外重。 苏宴是今早刚刚得知这事情,比秦君稍晚一些。 秦君那边有皇家暗卫看着,消息四通八达的。皇家暗卫前身是文昭皇帝成立的锦衣卫,后在嘉帝在位时期被改成了暗卫,专为帝王搜集情报。 他知道秦君对这事情有些恼火,细想之后,下了朝之后便赶了过来。 “儋州的事情也难怪王振,实在是这几年西北的战事频繁,儋州那地儿又离西北近。”苏宴噙着笑,看着秦君开口道。 秦君自然也是知道的,她气的是那官员分明就是知而不报,想把此事瞒下来,而这后头又牵扯到的人才是秦君烦的。 精致的脸蛋此刻染了怒意却也好看的紧,她低头看着那些奏折,心里想这事儿,身子又不爽利,实在烦躁。 “王振是我的人,朕自然不会怪他。” 苏宴低头笑了笑,状似无意的问道,“靳将军呢?” 秦君蹙了蹙眉,凤眼微微上翘,抬头看了苏宴一眼,“问他做什么?” 苏宴笑了笑,一身温润的气质尽显,“只是来之前好像见靳将军跟着李公公来了书房,好奇问问。” 秦君“嗯”了一声,此后便没了下文。 苏宴观秦君脸色正常,心道许是自己想多了? 靳秦不过是长的好些罢了,陛下年轻那会多少风流才子围着,不也没动过心? “朕喜欢靳秦。”谁知她突然开口道。 苏宴眉眼一跳,直直的看向秦君,她白皙的面容映在苏宴眼中,挺翘精致的鼻,娇艳欲滴的红唇,是他看了二十多年的样子。 然她嘴里说的话,却叫苏宴心中一沉。 他没看错,陛下对那靳秦确实有些不同。 喜欢? 自陛下及笄以来,何曾对人说过喜欢两个字? 这靳秦,凭什么? 苏宴脸色温和,他笑着开口,“若陛下喜欢,立做王夫便是。” “不可。” 秦君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苏宴闻此,眼中晕开一抹笑意,“为何?" “现在不可。” 秦君在奏折上签下批文,抬头看了看窗外,不知在看什么。她喜欢靳秦,想和他在一起,但那前提一定是靳秦手里没了兵权。 “陛下。” 李宝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苏宴眸光一淡,看向书房的门,随即起身亲手给李宝开了门。 李宝没想到苏宴会亲自来开门,他退后几步,端着手里的托盘问了礼,“苏大人。” 苏宴点点头,看向他手中的托盘,上头摆的都是几碟精致的点心。 他侧了侧身子,语气温和,“还是李公公想的周全。” 苏宴在朝为人一直以温和著称,但李宝人精一样,这苏相虽看着温和但内里当真是黑透了。 就他来开门一说,内里门道多了。 他在陛下跟前得脸,确实不少大臣对他多有讨好,但也不至于苏宴亲自来为他开门。此一遭,无非是挡去些不必要的麻烦。 上次林博彦来找陛下,也是他苏宴亲自开的门,结果怎么着? 三言两语将他打发了。 陛下自然不会对此过问什么,毕竟苏相与陛下的情分在那。 李宝自知靳秦送来的红糖包若单单这般送进去,怕又要被苏相拦下,因此他特地叫膳房那边做了几碟小食,一齐送进去。 秦君见李宝端了小食进来,便也觉得有些累,起身歪去了塌上。她伸手松了松腰间的袍子,衣服顿时有些松垮,动作慵懒随意。 李宝端着小食跪在塌前,开口道,“陛下早膳未吃,眼下也吃些东西垫垫。” 秦君靠在榻上,眼尖看见托盘上的那一碟红糖包,眼神闪烁了几下。 她顿时坐起,衣袍一侧向下滑了滑,露出一侧白皙的肩膀,“红糖包?哪儿来的?” 苏宴的目光自她裸·露在外的肩膀滑过,落在了那碟红糖包上,心下转了转。 “是靳大人送来的。”李宝回道。 秦君嘴角不受控制的翘了翘,伸手拿过一个红糖包,心里灌了丝丝的甜。 她便知道他心里有她。 苏宴看着李宝的眼神有些冷,然语气依旧温和,“靳大人真是体贴。只是陛下肠胃向来不好,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干净与否尚不知道。” 李宝花心思帮靳秦?也不知靳秦许了他什么好处。 “无妨。“ 秦君说着,张口便吃了一口,样子极其喜欢。 她吃了几口,又想到自己刚刚发脾气抽了他几鞭子,便问道,“他人呢?” 李宝多精明的人,此刻见秦君问起,先是蹙眉,后又有些吞吞吐吐。 “这......” 秦君拧了拧眉,“怎么了?” “先前靳大人送来红糖包的时候,奴才看他脸色不大好,此刻不知去何处了。” 秦君闻言一双美眸垂了垂,她方才任性打了他,他也不躲,硬生生挨了几鞭子,真把他打疼了? 她下了塌,拢了拢衣服,将那一片美好收了起来,抬步要往外走。 “苏相先回吧,朕还有事。” 苏宴看着秦君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尽失。 他转身看向收拾托盘的李宝,冷声道,“李公公好本事。” 李宝身子一僵,轻哼一声,自顾自的收拾。 - 秦君未登基之前住的是昭阳殿,登基以后嘉帝和帝后云游四方去了,她便搬去了宣政殿。但昭阳殿的一切都没动过,里头的东西都好好的保存着。 昭阳殿里的陈设皆是按她的喜好来的,秦君喜艳,因此昭阳殿里种了许多花,一年四季花期交迭,昭阳殿里永不失了颜色。 她偶尔会一个人来昭阳殿,这些桑琴李宝都知道。 嘉帝和帝后云游去了以后,秦君便很孤独了,身边说话的没几个。 秦君推开昭阳殿的门,看着里面熟悉的陈设心里有了些归属感,渐渐有些放松。 她从出生起便是万民瞩目,父皇母后对她都很宠爱,然而自她懂事以后,她便再没轻松过。 父皇没有别的女人,这也就意味着除了母后生的孩子,她没有别的手足。 但,母后这些年来只生了她。 她翻着书籍查阅自己的名字,查到了“君”的释义,查到了自己封号的释义,她那时便知,她与别人不同。 昭阳殿里的一切都是按她的喜好来的,母后曾笑她俗气,但还是大手一挥任她折腾去了。 登基那年,母后问她,是否想好了要做女君,她是如何说的来着? 秦君淡淡一笑,她说,想好了。 那时,母后只是揉着她的头,温和的笑,说她想好了便好。 有时秦君不明白,世上怎会有她父皇母后这般的夫妻,这世上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都是话本子里的吗? 她去问嘉帝,嘉帝说,她也会遇见那样一个人的。 可秦君觉得她不会,她是皇帝,权势于她才最为重要。父皇说的那种喜欢,她不懂。 秦君走在昭阳殿的小道上,看着两道开得梅花,心里满满的宁静了些。 梅香四溢的两道,红梅点点,晕的人心驰向往。偶有积雪未化,与这红梅倒是相称益彰,秦君站在梅花之下,伸手别了一枝红梅,缓缓起舞。 她腰肢纤细,跳起舞来却也极其美艳,虽好些年没跳有些生疏,但此情此景,配上她的舞却让人移不开眼。 靳秦站在一株梅花树后,静静地看着她起舞,但心里却仿佛有团火燎一般,灼的他移不开眼。 秦君跳了一会,葵水来了这般动作惹得她小腹又开始疼起来,她咬了咬唇,停了动作。 她站在那儿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想起昭阳殿里宫人们每日都是来打扫,便抬步往寝殿里去了。 靳秦看着她去的方向,昭阳殿里每一条路都刻在他心里,一眼便知她要去何处。 他跟着她的步子往寝殿去,寝殿里暖的很,虽长久无人居住,但昭阳殿寝殿用的都是南疆的暖木,冬日在里头不冷反而暖。 里头静悄悄的没有声息,四周的毛毡也是拉下的,寝殿里昏暗的可以。 靳秦等了一刻左右,才慢慢推了门,进门便看见散落一地的衣物,他眸光顿时一沉,漆黑的眼睛里仿佛压着什么。 靳秦抬步往里走,几乎没有声息。他一边走,一边弯腰捞起地上的衣物,待捡到那件小衣时,已经来了她榻前。 秦君此刻已裹着被子睡沉了,娇嫩的脸蛋此刻显得十分诱人,水润的红唇像是引人采摘一般。 靳秦将那些衣服放到她床前,伸手掀开她被子的一角,眼前闪过一片白腻的肌肤。 他喉结动了动,按按运了内力将手掌蕴热,放至她冰凉凉的小腹上。 “嗯...” 秦君被这熨帖的温度舒服的喟叹了一声,靳秦身子一僵,眸光里看向秦君黑不见底。 手里感受的细腻肌肤是几年不曾有过的,而这张睡塌他也再熟悉不过。 秦君翻身将身子往热源那儿拱了拱,靳秦的手一时不妨被他往下蹭了蹭,待反应过来触到的是什么时,一向淡漠的脸险些绷不住。 他将手重新放回去替她暖着,俯身近距离的看着她,眼里盯着她的红唇许久,终是没忍住低头润了润。 秦君睡的沉,无意识的张了口,靳秦湿冷的舌自然的滑进她的檀口中,克制又小心。 他伸手摸了摸秦君有些冰的脸庞,轻声道,“小狐狸精。” 作者有话说: 小君:???我睡觉睡得好好的你亲我还骂我??? 第六章 日色深了,天边的光渐渐变成了淡淡的蓝,边缘又融着红光,自皇城里头看过去,天空像是只剩下一半,一半宫墙一半天空。 昭阳殿外头跪着帝王仪仗,宫女太监们规规矩矩的跪在宫门两道,无一人吱声。 眼下正是寒冬,宫女太监们跪着并不好受,更别提日色渐深,愈加萧寒。 李宝和桑琴扶着秦君从里头出来,她睡的有些久,眼下头都有些晕晕的。踏出昭阳殿看着这乌泱泱跪着的一群人,见有些小宫女嘴唇都冻僵了,不免皱了皱眉。 “李宝。”她轻声唤道。 李宝在一旁哈着腰答应,“陛下怎么了?” 秦君皱眉看着这一地跪着的宫女太监,“今年各宫的炭火可都给足了?下去仔细再查一查是不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贪了底下宫女们御寒的。” 她说这话时面容极冷,声音淡漠,满是帝王威仪。 说罢,她由着桑琴扶上御撵,身姿风娇水媚的,搭在桑琴小臂上的手如柔夷一般,衣袂卷过时留下了一股淡淡的冷香。 两道有些跪着的宫女,有些愣愣的拢了拢自己身上单薄的衣物,呆呆的看着远去的御撵。 当晚李宝和桑琴便带着人各宫各宫的查了。 宣室殿自不必说,那是李宝和桑琴眼皮底下,没人敢耍心眼子,要紧的就是后宫各殿,尤其是今日在昭阳殿当值的那一批宫女。 桑琴和李宝裹着厚厚的披风,提着灯在各宫勘察。 “陛下还记着这事儿呢?”桑琴小声的跟李宝说道。 天色已经黑了,两个人的衣袍被寒风刮的哗哗作响,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们也都躬着身姿抵御寒风,脸上被吹的有些发白。 李宝对着手心哈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叹气还什么,蒸腾的白雾晕散在李宝眼前。 “记着呢。”他道。 二人各自又是叹气。 这事儿哪能这么容易被忘记? 说起来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靳秦身份低微,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侍卫而已,谁见了都能踩一脚。 靳秦每月俸禄本不多,时常被苛扣,但样貌生的周正,便得了秦君高看几眼。 主子的喜欢对于下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因着秦君的喜欢,靳秦在侍卫之间被排挤,冬日里御寒的东西也被扣下。 他自己也是个硬骨头,硬生生的扛着,从不再秦君面前说什么。 一日两日的倒没什么事儿,只是日子久了,铁人也会冻坏。 没多久靳秦便发了高烧,好几日都不退,侍卫之间都瞒着不往上报,眼看着人就要烧坏了。 李宝当时也就是个小太监,但还有点良心,咬着牙把这事儿搅去了秦君跟前。秦君这才知道靳秦生了病,在昭阳殿发了好大一通火。 说起这事儿李宝不免一阵唏嘘,要不怎么说秦君是女君呢? 当时李宝觉得,秦君应该就是把苛扣靳秦的侍卫统领给处罚了。 谁知道秦君得知此事第一件事就是将三宫六院里头,上到宫女下到太监通通查了一遍。 宫女太监的等级高的压等级低的比比皆是,往常没人敢说。 这事儿大家也就心照不宣的。长年积累下来,可想秦君这一查查出了多少人。 这宫里的势力多多少少牵扯了一些朝政上的。 宫女太监侍卫们尤其是位分高的,难免哪个是亲王那儿的,这事儿闹大了便闹去了嘉帝那去。 嘉帝便派了当时御前侍卫贡之来问话,但秦君年轻那会性子可不好惹,自小便是娇宠惯了的。 且她自知自己将来便是储君,那霸道性子跟她爷爷文昭帝如出一辙。 御前侍卫来问话,秦君拿着鞭子便出去了,在昭阳殿把一干来问话的全赶走了,直言文昭帝许她做的。 嘉帝自然舍不得训斥女儿,文昭帝听了还乐得哈哈大笑夸赞秦君,帝后更是闭门不管,最后这事儿便由秦君去了。 李宝回忆起来仍忍不住感叹,要说秦君当时这番动作没有护着靳秦的意思,他是不信的。 靳秦原本不过就是个相貌生的好些了的侍卫罢了,原得了秦君几眼喜欢,就被这般排挤。 要是秦君大张旗鼓给靳秦出气,靳秦日后也没法在后宫里待下去了。 这一出整出来,谁还记得这事儿是因靳秦起的? 后宫众人自然只会以为是秦君整治后宫,哪里会往靳秦身上想去? 也是那次,李宝和靳秦结识了。 “今天当值的有几个宫女太监穿的薄,我也瞧见了,寒冬腊月的穿的那般少。”桑琴说着话,想着白日里看见那几个冻得打抖的宫女。 “也不知哪个狗胆包天的东西,查到了剥了他一身衣服丢进雪地里才好!” 李宝骂骂咧咧的跟着桑琴往前走,前头便是昭阳殿了。 天色昏暗,昭阳殿门前倏地闪过一道黑影,速度极快。 桑琴睁大了眼睛,刚才那儿是什么东西过去了? 她推了推李宝,小声道,“李宝!我刚瞧见昭阳殿门口好像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过去了!” 李宝被她说的吓了一跳,随即提着灯笼往前照了照,“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站着。” 说罢,李宝便提着灯笼往前走去。 大晚上的桑琴没有李宝这般大胆,她带着宫女太监们就站在原地等李宝,眼睛紧紧的盯着前头,要是有什么不对就立刻叫人。 李宝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但是这皇城里能有什么东西? 兴许就是什么小宫女小太监不懂事误闯了。 他缓缓推开昭阳殿的大门,黑色的靴子迈入大门,往里头照了照,里面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松了口气,正想回头却见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灯笼的红光映在那人下巴上。 李宝被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 待他看见眼前的是谁是,惊吓不亚于刚刚回头的时候。 “靳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眼前的人赫然是几个时辰前就应该离宫的靳秦。 靳秦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宝,“睡觉。” “睡...睡...睡觉?!!”李宝压着嗓子喊道。 他看了看四周,将靳秦拉到一边,小声道,“你不要命啦!你知道这儿是哪儿吗?!” 靳秦看了看自己被他拽的有些皱的朝服,伸手抚平,“知道,昭阳殿。” “知道你还...你还...”李宝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圆乎乎的小脸此刻怒气冲冲的。 “我看过了,昭阳殿没人来。” 李宝一听这话眼睛都睁圆了,“你何时看过的?” “今日。” 李宝被他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你...你今天一直在皇城里?没出去?!” 靳秦淡淡的点了点头。 他拿过李宝手里的灯笼,语气淡漠,“谢谢。” 李宝,“???”我不是来给你送灯笼的!!! 见靳秦抬步要走,李宝赶忙拉住他,急声道,“昭阳殿平常是没什么人来,但是陛下偶尔会来!” 靳秦步子一顿,回头看向李宝,启唇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要在这睡觉? “你...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很明显吗?” “非常了。” “那就是故意的。” ...... 李宝拿自己这个友人无法,也知道他和陛下之间的恩恩怨怨,但叫他看着靳秦大摇大摆的住进昭阳殿实在做不到。 “靳大人,你不能睡这儿啊!”李宝苦着脸道。 靳秦转身盯着李宝看了一会,半晌,像是妥协道,“好吧,我不为难你了。” 说罢他将手里的灯笼还给李宝,转身要出昭阳殿。 但昭阳殿此刻外头桑琴还带着一众宫女们呢,他这么出去不亚于昭阳殿闹鬼。 李宝赶忙拉住他,“别别别!外头还有旁的人,你在里头等一等,过会我带他们去别处你再出去。” 靳秦点点头。 李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见靳秦杵在那儿,有些不解问道,“陛下不是赐了府邸给你你怎得不回自己的府邸?” “李宝,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不是什么府邸。” 李宝身子一僵,没有回话。 半晌,李宝正了正衣袍,提着灯笼往昭阳殿外头去。靳秦想要什么,许陛下不清楚,但他清楚的很。 外头李宝带着人远去的声音渐渐变小,靳秦在里头慢慢听着,待到人声彻底走远时,干脆利落的往昭阳殿里头去了。 这么些年了,李宝都当上大总管了,怎么还这么好骗? 昭阳殿里一片漆黑,但靳秦对这儿的路当真是烂熟于心,早些年巡逻的时候就把这儿的路记在了脑子里,这辈子都难忘。 他几乎是闭着眼来到了昭阳殿的主殿,白日里秦君便睡在里头,屋子里似乎还有她留下来的味道。 靳秦躺去榻上,闻着被子里枕头上独属于秦君的味道,心绪转到二人白日在书房里头。 她对待别的臣子也那样?对待苏宴也那样? 他走的这几年她又瞧上了几个侍卫? 想回到从前那样? 靳秦眼眸中的光深了深,从前是什么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那不是他想要的。 亲上战场,不惧马革裹尸,不惧横尸遍野,为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回到从前那样。 靳秦翻了个身将自己埋进被子里,鼻尖浸满了秦君身上的味道,像是她在他怀中一般。 秦君,我回来是来教你爱我的。 作者有话说: 关于隔日更:想压压字数看看能不能努努力上鞭腿榜来着,下周榜单出来就恢复日更啦,爱你们~ 第七章 李宝桑琴回去的时候,远远地就能听见宣政殿那边传来的丝竹之声,便知道秦君叫了尚乐府的来了。 夜色下的宣政殿恢弘大气,至宣政殿宫门到主殿便是开阔的青瓷白玉,但进了里面却大有不同。 主殿里头的大多都是彩釉,色泽鲜艳却不显俗,全是按秦君的喜好来的。 此刻秦君正躺在榻上,榻上用的是漠北那边进贡的上好的狐狸皮毛,皮毛轻软又没什么膻味。 宣政殿里面打了帘子进去后,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里头的地龙烧的暖暖的。 秦君只简单的套了件红色纱衣,轻薄的纱衣披在她身上显得恰当好处,将她一身白皙水嫩的皮肤半遮半掩的透露在外。 一旁的小宫女跪在地毯上给她染蔻丹,秦君则伸着手懒懒的歪在榻上听着尚乐府新出的曲子。 桑琴李宝打了帘子进来,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表演曲子的大多都是尚乐府拔尖的,有些得秦君喜爱的乐师李宝见了也得是客客气气的,地位不比桑琴李宝差。 正听着,忽闻弦断之声,十分刺耳,一时之间丝竹声音骤停,尚乐府乐师统统跪下请罪。 李宝看向角落一处,断弦的是个男乐师,善弹古琴,叫燕罄。 燕罄是尚乐府难得的男乐师,长相也极其清秀温雅,在尚乐府也算有些脸面。 李宝对此人有些印象,因秦君夸赞过他,说他的古琴弹得极有韵味。 但今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琴弦都弹断了? 秦君将手慢慢收回,缓缓坐起,身旁跪着的宫女连忙替她穿上鞋子。 秦君伸手看了看自己新染的蔻丹,语气不轻不重,“怎么了这是?” 尚乐府的女官也不知今日燕罄是怎么回事,乐师的琴便是乐师的脸面,如今琴弦都断了,这不是自打脸吗? 燕罄自古琴后缓缓起身,走至秦君面前不急不缓的跪下,“陛下恕罪。燕罄的琴被人动了手脚。” 李宝心头一跳,抬眼看向燕罄,见他一派云淡风轻心里有了盘算。 怕是这乐师在尚乐府里受了排挤,眼下想找陛下撑腰呢。 “李宝。”秦君轻声唤道。 “奴才在。” “将他的琴拿来朕瞧瞧。” 李宝将古琴呈到秦君眼前,秦君却看都不看一眼,只伸手摸了摸古琴上坠的穗子。 燕罄见秦君对那穗子感兴趣,含笑出声道,“陛下若喜欢燕罄亲自打了赠予陛下。” 李宝头低了低,这琴师的心思昭然若揭了,单看陛下应不应了。 “嗯。”秦君轻声应了声。 燕罄心头一喜,还未等他再开口,秦君那厢开了口。 “既琴坏了,便再送他一把。” 李宝低头应是,燕罄在旁脸色逐渐发白。 琴坏了确实再买一把便是,但是众人心里都明白,这根本不是琴不琴的事儿。 燕罄跪在那儿脸色发白,垂在两侧的双拳也紧紧握着,眼里有些不甘心。 李宝余光看了他一眼,不知是说他痴心妄想还是什么。 以为得了陛下几句夸赞便觉得自己了不得了? 殊不知这几年,印象中陛下只为了靳秦出过气,且一出手便是赶尽杀绝。 那处桑琴已经报来了一把新的琴,将亲递给燕罄,声音温和,“燕乐师。” 燕罄看了看自己眼前的这位陛下跟前的大宫女,往常觉得她和善可亲,但今日不知为何让他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他看了看卧在榻上的秦君,陛下明明喜欢他的,但怎么会这样? 燕罄咬了咬牙,不死心的上前说道,“陛下......” “啊呀!” 也不知是燕罄上前的动作太急撞到了琴还是怎么的,桑琴手里拿的那把古琴倏地掉落在地上,琴弦应声而断。 桑琴不大不小的惊讶了一声,李宝在一旁偷偷的笑,暗自给桑琴比了个大拇指。 燕罄看着好像是被他撞落的琴,脸色有些慌张,不待他解释秦君便发了话。 “身为乐师这般不爱惜琴,也当不得了。” 燕罄抬眼对上秦君那双冰冷的凤眸,美目里每次上次夸赞他的笑意。 “陛下.....”燕罄声音有些干哑,心里的恐慌也达到了极点。 秦君不再看他,抬眼看向尚乐府的女官,语气冰冷,“下次排好了再来宣政殿,再出这乱子你这女官也别想当了。” 女官颤着身子,知道秦君在说什么,缓缓的磕了头跪安。 回去的路上一众乐师小声讨论着,都在说燕罄御前失仪。 “燕罄可真是把咱们尚乐府的脸面给丢尽了。” “就是,以为陛下夸了几句就能像谢才君那般了?谢才君那是什么人物?他燕罄也白日做梦!” “说起谢才君当真是了不得,这么些年尚乐府便出去了他这一个吧?” ...... 燕罄跟在她们后面听着她们那些刺耳的言论,暗暗咬紧了牙。 谢才君,谢修,君四名里头的头一个奴籍出身的,原本就是尚乐府里头一个吹笛的小乐师,因被秦君看上,这才攀龙附凤,脱了奴籍成了君四名里头的才君。 陛下后宫里头也就谢才君和梁文君两位位分高的。 燕罄回头看了看宣政殿的方向,他谢修能做到的,他也能。 - 宣政殿里换了一炉香,龙涎香的味道自香炉顶打着圈缓缓散到主殿里每一个角落。 方才一室的雅乐声此刻却消弭安静,秦君有些不喜这般静,李宝和桑琴在一旁给她揉腿,二人都没出声。 “叫谢修过来吧。”秦君骤然出声道。 李宝乐呵呵道,“这论起来谁也比不过谢才君的笛声。” 秦君抬了抬眼皮子,眼带兴味的瞧了一眼李宝,“你这小太监也知道欣赏这些了?” 桑琴在旁捂着嘴笑,轻轻的捶着她的腿,“奴婢和李宝都不懂,但是陛下喜欢必然是好听的。” 秦君伸手点了点桑琴额头,笑道,“就你嘴甜。” 谢修来的路上正巧碰见尚乐府的人回去,尚乐府的跪在两道让路,抬着谢修的步撵摇摇晃晃的,去的正是宣政殿的路。 “可是尚乐府的?” 谢修眼尖的瞧着跪在人群中的那个女官,挥手喊停,语气轻柔。 那女官身子一僵,抖着声音道,“正是。” 谢修穿着一身月牙色袍子看着底下跪着的一群人,正巧见末尾跪着的那人穿的与他撞了色。 “瞧着那个穿月牙色的伶俐的很,是乐府的乐师?”谢修像是叙旧一般问道,语气十分随和。 女官知道谢修在问燕罄,但燕罄刚刚被陛下撤了乐师名头,此刻女官也不知如何说。 身后几个乐师见女官不答,嘴快的便答了,“回才君,那人叫燕罄,本是弹古琴的,今日惹恼了陛下,现在已经不是乐师了。” 谢修看着那人,眼里慢慢闪过冷意。 他语气依旧轻柔,“既如此,瞧着倒也伶俐,以后便来我宫里当值吧。” 燕罄的身子整个僵在那处,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谢修远去的仪仗,谢修竟然让他去他宫里当值? 那他见到陛下的机会岂不是比在尚乐府的还要多? 几个女乐师也没想到燕罄能有这般好运气,暗自咬牙。 - 谢修来的时候秦君正被李宝逗得乐的不行,娇艳的脸庞染上明媚的笑意,叫人移不开眼。 “陛下,谢才君来了。”外头有小太监禀报。 谢才君迎着那小太监打的帘子进去,里头的暖意慢慢的驱散了他来时路上的寒。 秦君笑着看他一眼,那一眼叫谢修晃了晃神。 秦君见他两手空空,眼神不自觉一冷,然而面上不显。 李宝桑琴自觉下去了,换上谢修过来揉腿。 谢修从善如流,慢慢卷起袖子替秦君不轻不重的揉着,力度恰到好处。 “你这手还是吹笛子好些,替朕揉腿倒是浪费了一般。” 秦君伸手拿了一本奏折慢慢翻着,口里说出的话却让谢修心里发凉。 他闭了闭眼,笛子又是笛子。 从前他有多感激笛子让他得了陛下喜欢现在就有多讨厌。 他在陛下身边两年,陛下每每传召,除了让他吹笛子便没别的。表面看起来他受陛下宠,但没有实宠,当真是如履薄冰。 今夜陛下传召,他第一次违背了陛下的意思,没带笛子。 “今日不大舒服,便没带了。”他扯了抹笑,为自己寻了个借口。 秦君不甚在意,看了几个折子后便有些乏困。 “就寝吧。” 谢修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去伺候秦君,秦君伸手隔开他伸来的手,眼神骤冷。 “朕自己来,不必伺候。” 谢修慢慢收回手,眼里有些狼狈,陛下究竟是看不起他的出身还是什么?为何从不让他碰她? 就寝时,二人睡在同一张塌上,谢修看着睡在身边的秦君,二人之间虽睡在同一张床上却如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谢修不知其他人侍寝是何模样,但就他而言,秦君根本不让人碰。 第二日谢修还未睡醒身边的秦君早已不见,宫女们见他醒了便上来伺候,并传了秦君的话。 “文君可歇息,陛下特地体谅。”宫女红着脸道。 谢修却觉得十分讽刺,体谅什么?有什么好体谅的? 他回身躺倒在榻上,陛下给的体面像是没有根基一般,悬浮在空中,一戳就破。 - 早朝时分,靳秦早早的从昭阳殿出去,轻松躲过皇城的守卫,绕去了朱门外头跟其他大臣一般等着上朝。 范增见他来的方向愣了愣,他记得将军府不走那边啊?靳秦这是打哪儿来? 靳秦见范增眼中疑惑,十分淡定道,“来得早了些,便四处逛了逛。” 范增恍然大悟,靳秦毕竟五年没回京都了,四处逛逛也说得通。 钟声响,朱门开,文武百官瞬时肃了脸色,自朱门缓缓前往大殿。 如果说昨天只是个开胃小菜,那今日靳秦当真是涨了见识。 早朝开始,御史台的一个言官率先出列,张口便是参户部员外郎李伯春。 “启禀陛下,臣要参户部员外郎李伯春,李伯春前日从天音楼替一女子赎身,其费一千两白银是也。以李大人的俸禄,臣有理由怀疑李大人私自贪污收受贿赂。” 秦君语气淡淡,甚至有些无奈,“李伯春?你说说怎么回事。” 李伯春自然不甘示弱,端着玉笏冷笑道,“前些阵子,大人家的次子办了喜事,这流水粗略算了算倒也和大人的俸禄对不上。” “李伯春你少强词夺理!我那是家底都拿出来了,你敢说你替那女子赎身拿了家底?!” “怎么?不行?” “那是我儿子,那女人能一样?” “怎么了?我也把她当女儿啊。” 这话一出,四下里皆笑,武官看的津津有味的,就差在旁磕个瓜子了。 范增今日没打瞌睡,在一旁兴趣盎然的瞧着文官们打嘴炮,偶尔点评几句。 靳秦当真没想过上朝竟然会是这般,这下子倒是有些能理解范增那日说的话了。 上朝如战场,只是战场上卖的是力气,这儿是嘴皮子。 他看了看上头坐着的秦君,见她只是偶尔插几句,像是习惯了一般,兴致还颇好。 “陛下便也不管他们如此吵吗?” 冯星看一眼他,回道,“陛下巴不得朝臣们之间咬的紧,因这般官员们互相盯着,竟然收敛许多。” 那厢李伯春和那言官还在吵,不知怎么得就吵到了礼部的主事颜元思天天在外头花天酒地,毫无朝廷命官的样子。 颜元思这下也不干了,张口便说那日晚上还见范增几人和靳秦夜半时分还在喝酒说笑。 冯星朱达愣了愣,这怎么还能扯到他们身上?当即便撸`起袖子加入战场,和颜元思说道起来。 靳秦怔了怔,也是没想到那日在街上和范增几人喝酒也会被拿出来说道。 提到靳秦,秦君来了兴致,也不在里头搅混水了。 她扬了扬手,底下的官员立刻收了声,跪在原地安安静静的。 秦君笑了笑,凤眸潋滟,语气轻扬,“哦?镇北大将军竟然一回来就能回来和范大人们喝酒?关系何时这般好?” 范增气得牙痒痒,不过是一起喝了几杯酒,这颜元思也能看见?你果然是天天出去喝酒吧? 范增一甩袍子正要出去禀明陛下,却被靳秦拉住了。 靳秦拉住范增,自己出列,期间还能看见苏宴那厮含笑看着他。 他目光淡漠,语气不慌不忙,开口道,“与范大人们小酌几杯,讲了些趣事,聊得来了。” “胡说!你们分明就是结党营私!”颜元思梗着脖子反驳道。 朱达和冯星气的脸都红了,结党营私?亏你能放得出这屁来! 秦君仍是笑,顺着颜元思的话往下接道,“是啊,你与范大人不过刚认识,能聊些什么?” 靳秦抬眸看向秦君,目光之中闪烁,轻启薄唇,“女人。” 秦君脸色的笑倏地僵住,看向靳秦的目光也不再含笑。 此刻却是靳秦眼中带了笑意,他语气带着男人们谈论女色时的轻浮,“聊的西北那边的女人。范大人他们没见过,新鲜,聊的久了些。”他看着秦君,虽在地上跪着,但背挺得笔直,“怎么?男人之间聊聊女人不行吗?” 一旁的范增几人一脸茫然,什么女人?靳秦你啥时候跟我们聊过西北的女人?西北那鬼地方能有什么女人可以聊? 作者有话说: 笑,都给我笑! 能看出来的吧!燕罄没有像小秦当年那样被撑腰,小君只给小秦撑腰!!亲亲cp赛高! (说好了压字数的我一章却差点直接写了五千字) 我爱你们(泪流满面) 第八章 早朝的最后自然是兵荒马乱。 偌大的大殿在君王拂袖退朝以后安静一片,大殿之上的盘龙灯打着旋转,众人跪在地上没搞懂秦君下朝之前下的命令是什么意思。 寂静一片的大殿有人幽幽的开口,“陛下那话是让今日在早朝那几位大人都去宣政殿跪着,还是......” 那人说着看了一眼前头的靳秦,却见靳秦那张淡漠的眼正往这边瞧,将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下了朝的秦君面色黑的彻底,后头跟着的李宝眼瞧着秦君越走越快,直至他们伺候的都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秦君一身玄色朝服,上头绣的龙凤自大袍尾部盘旋至肩部,以玄色为底,金色镶绣,华贵无双。此刻在秦君疾步之下,龙凤像是腾云一般,栩栩如生。 因走得快了些,头上的步摇坠在两侧晃了晃,险些打了白皙的小脸。 她倏地停下来,跟在后头的李宝等人差点撞上去。 “李宝!”她声音里夹着压抑的怒气,尾调极沉。 李宝被叫的一激灵,心知她此刻压着火,忙不迭上去答应,“奴才在。” 秦君侧身指向宣政殿外头,玄色的衣袖在李宝眼前滑过,“朕叫靳秦那几个人跪在宣政殿外反思,人呢?!” 李宝心里暗暗叫苦,陛下您都是刚回宣政殿,那靳大人他们哪儿能这么快就到?但陛下都发话了,他只能顺着秦君的意思往下接。 “是,那陛下是想......” 秦君想着靳秦说的那番话,聊西北的女人? 她一双美眸几乎要冒火,咬牙切齿道,“给朕罚他们多跪一个时辰!” 秦君抬步要走,倏地想起什么来,“给朕把翰林院的林博彦喊来!让他站在这儿给他们念为官之道!” 林博彦? 陛下不是前日里才当朝骂了他没有为官之道?今儿个却被叫来给别的大人念为官之道? 也不知陛下这是想叫林博彦没脸还是几个大人没脸了。 “那苏相那边......”李宝小心询问着。 原今日和苏相约了商议几日后马赛的事情,但眼瞧着秦君现在气头上,恐怕是不见了。 “不见!” 果不其然,秦君撂下话,拂袖便回了主殿。 李宝摇摇头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宣政殿大门外的方向,打着拂尘去翰林院叫人了。 天光放亮,金光自宣政殿屋檐之上洒下半点余晖,正巧那处是靳秦跪着的地方,像是神明选中的人一般。此刻早上温度还低,几个人跪在这儿还有些冷,但到底都是武将,能撑得住。但是李伯春几个文官身子弱得很,只跪了一会就纷纷打起抖来。 范增几人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跪在那儿,甚至还能打个瞌睡。 靳秦一如既往淡漠着一张脸,让人瞧不出什么来。 颜元思瞧了瞧靳秦,眼见他跪的那地儿赶巧被光照着,瞧着暖和的很。 他小声嘁了声,怎么偏就他跪的地方还有太阳晒? 后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几人回头去看,见来人一身天青色衣袍,身上一股书卷气。 “林博彦?”朱达语气惊讶,小声开口道。 原本毫不在意的靳秦此刻也回了头去看,眯着眼瞧了瞧,发现确实是林博彦,身边还跟着李宝。 他目光转到李宝身上,李宝一脸无奈,陛下的意思他也不能违背啊。 靳秦收回目光,看向远处宣政殿主殿,她这是喊来给他看呢。 林博彦苍白着一张脸,几乎抖成筛子一般,战战兢兢走到几个人面前。 李宝在旁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几位大人都是朝中肱股之臣,特此陛下请了翰林院林博彦大人给几位大人讲讲文释,修身养性。” 李伯春瞥了一眼林博彦手里那书,这不是已逝齐国候世子沈容写的策论吗?他依稀记得里头讲的是为官之道的。 林博彦给他们讲为官之道? 陛下这是既敲打了他们又下了林博彦的脸? 靳秦的目光落在那本策论上,又看了看林博彦惨白的脸,不发一言的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 哪里是修身养性,这分明是跟他生气呢。 - 宣政殿外头响起不大不小的念书声,这声音还算的上温和,只是声音发颤,有时连字都能读错。 林博彦站在前头,这时候的天本就冷,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若有若无的杀气朝他投来,害得他每每念错。 李伯春原是拜读过沈容的文章,存世甚少,唯剩的几篇他几乎都能背出。林博彦手里拿的也就是其中之一。 见林博彦总是读错,李伯春忍不住开口道,“沈世子的文章惊才绝伦,你个探花郎总是念错是怎么回事?” 范增几人对这些不太懂,但是沈容的名头也是听父辈提过,不仅文采无双,那一身骑射本事更是让人叹服。 眼下李伯春这般说器,范增几人才知道林博彦念得是沈容的文章。 “沈世子的文章?那应当写的极好,林博彦你小子怎么读这么多错出来?” “林博彦你作为探花郎不应该没拜读过沈世子的文章,怎么频频念错?” “没吃早饭认不得字了?探花郎?” ...... 几人不大不小的算得上讽刺的话就这般传进了林博彦耳朵里,他脸色极难看,却又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他心中怪异之感。 林博彦抬眼看了看几人,范增朱达几人都是看好戏的模样,李伯春几个文官是质疑他的水平,只有靳秦一脸淡漠跪在那儿像是事不关己。 那是谁?那若有若无的敌意不会错的。 林博彦皱了皱眉,再一次张口,而这一次却直接被人打断。 只见一向淡漠的靳秦忽的开了口,“时辰差不多了。” 靳秦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两个时辰不知不觉已经过去。 他起身走近林博彦,不知为何林博彦突的感觉出一股无形的威压。这种威压他只在陛下身上感受到过。 林博彦抬眼看向靳秦,那人冷削的脸庞极其硬挺,剑眉星目,眸光瞧着极淡却含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靳秦伸手拿过林博彦手里的书,目光随意的落在书上,书上几处写了注释,笔锋遒劲有力。 他看着书,薄唇轻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官之道犹如水中行舟,多则溢,少则覆...” 洋洋洒洒一大段正是林博彦念得几段,无一错处。 他将手里的书拍到林博彦胸前,不屑的看了一眼林博彦,唇角带着淡淡的笑,“还是别浪费了沈世子的文章。”他俯身压近林博彦,用只能二人听见的声音道,“林大人,你就靠着这张脸得了翰林院官职?” 言语之直白,其意之讽刺直接让林博彦白了脸,死死的捏住了胸前的书。 靳秦轻笑一声,转眼又是一脸淡漠事不关己的模样。 众人纷纷起身离去,只留林博彦一人站在那处。突然一声鹰唳响起,几人纷纷回头看去,不知哪儿来的雄鹰,竟然直直的俯冲而下,将林博彦手里那本书夺去。 林博彦呆呆地看着那支雄鹰,手里那本书也不见踪影。 他脸色这才慌张起来,那书并非是他的,而是陛下拿来给他的! 若是被这鹰拿走,那该怎么和陛下交代? 走在原处的靳秦看见此景,唇角微微上扬,眼神里的愉悦几乎溢出。 - 几人走至朱门前头还在聊刚才雄鹰夺书一事。 “说来奇怪,好好的哪儿来的鹰?”范增想着自己刚才看见的那只雄鹰,有些不解。 “更奇怪的,鹰怎么会夺了人手里的书?”朱达跟着问道。 “难道是老天也觉得林博彦不配读沈世子的书?” 三人皱着眉抱胸站成一排,对此事十分不解。 唯独靳秦丝毫不关心,像是完全不感兴趣一般。 范增瞧了一眼靳秦,想起来早朝的事情,瞪着眼睛问他,“靳老弟!我说你什么时候跟我们聊过西北的女人?你这不是在无中生有吗你?” 靳秦听着笑着看了一眼范增,回道,“范大人,这西北哪来的女人?” “你知道你还说?” “不然呢?让陛下觉得我们结党营私?” 范增收回了瞪他的目光,“这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你这不明显在胡扯?好在陛下没计较太多,只是让我们跪了两个时辰。” 说到此处,靳秦眼中含了笑意,她哪里是没计较,多跪的那一个时辰已经是计较狠了。 还有林博彦... 他思及至此,回头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眸光倏地一深。 - 靳秦告别了范增几人,自集市上买了些肉,慢慢的晃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此刻依旧冷清着,因靳秦也没打算在里头住,所以暂时也不准备添置什么。 刚一推开将军府的门,一本书便朝着靳秦砸了下来。 靳秦伸手接住那书,嘴角缓缓展开一抹笑意。他伸手将刚刚在集市买的碎肉拿出,摊开放在掌心。 不多时,便有一只雄鹰飞到靳秦身前,立在他手腕上慢吞吞的吃着。 这是一只黑鹰,羽翼强壮,脚爪锋利,眼神极其锐利,若非此刻在靳秦手腕上吃着食,谁也想不到这是只被驯服的鹰。 靳秦伸手摸了摸黑鹰身上的羽毛,“做的好。” 夜幕降临,皇城外头的集市慢慢撤了下去,不见白日的热闹。皇城巡逻的侍卫只感觉好像有黑影划过,待查看以后,却发现是一只鹰。 靳秦避过皇城的守卫,一道一道向内宫里头摸去,直至到了昭阳殿。 他轻身跃下围墙,推门进了昭阳殿,刚一进殿却见身旁伸出了一盏灯笼,灯笼的光照在提灯人的下巴上。 靳秦,“......” 他反手将门关上,收回刚才受到惊吓差点打出去的右拳。 李宝幽怨的看着他,声音控诉,“你骗我。” 靳秦伸手拿过他的灯笼,“谢谢。” 他拿着李宝的灯笼就要往里走,李宝跟着他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说话,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昭阳殿睡的?” ...... “你知不知道你作为外臣要是被人发现宿在昭阳殿会有什么后果?” ...... “我说你别走那么快,你等等我,幸好昨晚陛下叫了谢才君......” 身前走着的人倏地停住,转身看向李宝,目光冷漠。 “你说什么?”靳秦开口问。 李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所说的,不仅一阵懊悔。但是这事儿也确实是真的,陛下作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个人? “你也知道,陛下虽然喜欢你,但是到底还是一国之君,身边难免有旁的人。” 靳秦目光黯淡,双唇紧抿,“我知道。” 只是未曾想到这般快就听到关于她和别的人的事情。 李宝看了看他脸色,开口道,“昨晚上去的是谢才君,陛下对此人还算喜爱。” 靳秦冷笑一声,“怎么个喜爱法?像我那时一般夜夜宿在昭阳殿?” 李宝被他问的一滞,语气嗫嚅,“这倒越不过你去。” 他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灯笼还给李宝,“我自会小心,你放心。” 李宝看着手里的灯笼,愣愣的接过,“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陛下传唤侍寝人多.....” “行了,李宝。”他背过身,出声打断道。 李宝抬头看向靳秦,他隐在黑暗之中,又背对着他,让李宝看不清他的脸色。 “她和谁,我不在乎,我知道,她最后一定是我的。”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像是说给李宝听,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李宝看着靳秦远去的身影,这人,当真能不在乎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再次强调:我们小君没有和别人过,但是在外人眼里,是有的。李宝这里其实就想告诉靳秦小君好像侍寝有点不一样,结果这憨憨自己说不在乎但是还是听不下去。 第九章 隔日是休沐日,各官员不必上朝,在家沐休即可。 休沐日的宣政殿安静的很,因秦君睡眠不好,所以往常秦君休息时,宫人们都极其安静。太阳初升,慢慢投在宣政殿红瓦之上,李宝守在主殿门口甩了甩拂尘,顺带打了个哈欠。 远处正门忽的跑来一个小太监,步履匆匆,神色慌张。 李宝眯着眼看了看,认出是朱门那边值守的小太监常宝,也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来了宣政殿。 那小太监神色仓皇的紧,远远的见了李宝便要出声喊他,吓得李宝忙不迭跑不过去。 他轻声“嘘”了一声,压着声音道,“不想活了你!这儿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喧哗?” 常宝一路跑来气喘吁吁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朱门那边道,“淑...淑...淑哲翁主来了!” 话音未落,宣政殿正门处便有一队仪仗缓缓走来,走在前头的那个姑娘上身穿着粉红纳纱直袖纹锦直领,下身是海蓝马面裙,外头披着的披风是上好的白狐披风。她相貌极好,但却气势汹汹,像是来算账一般。 李宝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连滚带爬往主殿跑,边跑边喊,“陛下.....淑哲翁主来了!” “什么?淑哲翁主来了?”桑琴扶过李宝,一听淑哲翁主来了,连忙往里头去喊秦君去了。 淑哲翁主杜华楚,是孝元皇后的弟弟杜烨然杜将军的女儿。杜将军老来得女,对此女犹为喜爱,娇宠非常。杜华楚与秦君只相差几月,被嘉帝册封为淑哲翁主,曾入国子监伴读,骑术颇精。 然此女性格刚烈泼辣,较之秦君有过之而无不及,二人在国子监时就令一干国子监贵女望而生畏。 不但如此,淑哲翁主在男女之事更是开放,曾有晋武侯家二子为争淑哲翁主,竟大打出手一事。 彼时二人,在国子监被一众贵族公子追捧。按国子监规矩,凡入国子监者,皆为学子,无尊卑之分。但此二人,年少时逍遥,生的又极好,自然在国子监被众人捧着,无人敢惹。 那厢桑琴已经急忙赶进去叫醒秦君了,只留得李宝一人在外头。 李宝擦着额上的冷汗,不断深呼吸,见眼前蓝色裙摆滑过时,连忙行礼,“奴才见过淑哲翁主。” 杜华楚的步子一顿,飞仙髻上的绞金步摇跟着颤了颤,精致的侧脸转向李宝,眉毛上挑。 “哟,李宝?”杜华楚的语气带着许久不见的熟稔,却又带着几分兴味。 李宝心里紧张,连挤出的笑容都是皮笑肉不笑的。 杜华楚伸手挑起李宝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轻轻“啧”了一声,“胖了不少。” 李宝这才松了口气,一溜的好话也脱口而出,“那可不是。咱个哪比得上淑哲翁主仙人般身姿,便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这话逗得杜华楚咯咯地笑,一边笑一边云淡风轻的问,“那跟你家陛下相比呢?” 李宝面上一滞,颇有些为难,“这.......” “得了,回头我自己问她去。” 她伸手推开主殿的门,微微提起湖蓝色的裙子,背脊笔直的进了主殿,毫不客气的模样像是在她自己的家一般。 秦君得了消息此刻已经披了一件衣服起来,正靠在床上死命咳嗽着,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白。 主殿里头龙涎香的味道十分重,屋子里大多是明黄的色调,但摆设的东西却是五颜六色。杜华楚略略看了看,轻轻嘁笑一声,转头往床榻里面走。 还没走近便听到秦君不大不小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病了一般。 “哟,这是怎么了?怎么我每次来,陛下不是咳嗽就是伤风的?何时这般娇弱了?”杜华楚一边说着一边掀开纱帐走了进去。 桑琴在旁行了礼,“见过淑哲翁主。” 杜华楚随意摆了摆手,抬步走到秦君床上坐下,伸手往她脸色抹了抹,果不其然抹了一手的滑粉。 “少来这套。”她将手里的粉拍在被子上,又兀自脱了自己鞋爬上去。 秦君头疼的不行,不知这姑奶奶又作什么妖。 “桑琴下去沏壶茶来。” 待桑琴一出去,杜华楚的脸色立马变了变,抱着秦君的胳膊便开始哭,“小君啊呜呜呜,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我就知道,秦君漠着脸坐在那儿面无表情的听着杜华楚假哭。 “你又怎么了?”她问。 杜华楚哭的更大声,一边哭一边骂,“周慎华那个狗东西竟然背着我在外头跟别的姑娘勾勾搭搭!这说出去,我的脸面往哪儿放啊?” 秦君当下听的呆了呆,扭头问她,“上次来不还是孙家嫡子孙锐泽吗?你......” 秦君表情颇为复杂,看着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杜华楚眼泪一收,变脸的速度让秦君至今还觉得神奇。她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的几滴眼泪,声音平静道,“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 秦君,“?”一个月前算久? 秦君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她那张娇媚的小脸道,“你这样下去,估计跟你有过一段的贵族公子都能去参加龙舟赛了。”说着顿了顿,想到那个周什么,“既不喜欢那周公子,换了便是。” 杜华楚眼睛一亮,扑到她身上,“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你想干什么?”秦君无奈的问。 “过几日马赛,让我也去吧?” 她就知道这丫头来没什么好事,原是打了去马赛上钓男人的主意。 “你若想去我还能拦你不成?天底下有谁能拦得住你杜华楚?” 杜华楚得了准信,心里自然高兴了,转念又想到近日里京都里热议的事情,心思转了转。 “我听说靳宣回来了?”她说着,用余光偷偷看秦君的神色,见她神色不变,心里一时拿不准。 靳宣。 这个名字太久没人在她面前念起,以至于她甫一听起,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靳秦。”她说道。 杜华楚愣了愣,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他如今改了名,叫靳秦。”秦君开口解释道。 杜华楚默默念了念这名字,皱眉问道,“哪个秦?” 她抬眼看向秦君,见秦君未答话,就这般看着她,心里了然。 “他也真是胆大。”杜华楚感叹一声。 秦君笑了下并未说话,只是歪了歪身子靠在杜华楚身上,像是十分疲倦。 杜华楚看了看她的小脸,原先秦君的脸蛋有些婴儿肥,看着十分红嫩精致。近几年登基以后,政事繁忙,如今婴儿肥也消了下去,一张白皙的小脸都不似之前那般。 如今的秦君瞧着便是女君该有的样子,相貌明艳大气,身姿姣好挺拔。 杜华楚有些心疼,轻咳了一声,“我瞧你瘦了不少?让姐姐看看别的地方瘦了没有?” 说着便动手要去掀秦君的被子,往她身前探去。秦君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只得一边护着自己的胸一边躲,“没有没有,你快别闹。” 杜华楚也就吓吓她,自然真不会上手去摸,这事儿还是留给靳秦那小子做吧。 她将秦君拉起来,“你不是念了他好些年?如今回来了怎么没见动作?” 说及至此,秦君默了默,半晌才开口道,“再等等。” 杜华楚一听就觉不对,皱眉说道,“你怕他势大?想拿了他手里的兵权再说?” 室中一时无声,地龙将屋内烧的暖暖的,只余得正厅中香炉上的龙涎香慢慢上绕。 ...... 杜华楚待了一会便准备回去了,临走时正巧桑琴带着宫女们换了一批新的瓷器。杜华楚见她外头摆的那些瓷器,回头看了一眼她,眼里嫌弃意味颇足。 秦君笑骂道,“回你府里去!” 杜华楚看着那瓷器摇摇头,“真不知道这些花花绿绿的有什么好看的。” 秦君喜艳,对瓷器更甚,一般选的都是些花鸟彩釉,自己的服侍大多也是艳色。杜华楚与秦君不同,杜华楚长相十分娇媚,瞧着虽美,但攻击性十足,是以她平常不爱穿过艳的颜色,以免被人说道不正经。 “送淑哲翁主。”李宝见她要走,忙行礼道。 “不急。”她想起来她娘常念叨的白浮花,那东西她记得昭阳殿里头有。 “李宝,我记得昭阳殿里头好像是有白浮花吧?”她转身问道。 李宝身子一僵,昭阳殿?怎么突然问起昭阳殿? 杜华楚等了半天没等到李宝回话,挑了挑眉,“李宝?” “啊?是!昭阳殿里头确实是有白浮花。翁主可是需要?” 杜华楚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李宝不是做事能走神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带我去看看吧。” 李宝行了礼,一杨拂尘走到前头去,然心里此刻却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昭阳殿里此刻还睡着靳秦呢!要是他们去的时候恰巧撞见了,这可说不清了啊! 李宝心里头藏着事儿,几次没听见杜华楚在后头叫他,杜华楚看了看前头昭阳殿的方向,微微挑了挑眉,没再开口。 作者有话说: 李宝:急急急急急!!!危!!! 起床撒尿的靳秦:? 第十章 昭阳殿的位置离宣政殿近的很,只是两道之间有一条长长的宫道要走。两道都是铸的高高的红墙,宫道隔了几处放着水缸,来往的宫女太监都规规矩矩的贴着边路走。 走了不久,宫道上花香味变浓,便知昭阳殿快到了。 白浮花在冬日里也开,且天气愈冷花香愈浓,算是千明特有的花了。 李宝心里急得不行,想去给靳秦报个信却又怕杜华楚看出些什么来,只得强自镇定给她带路。 待到了昭阳殿,李宝退到殿门旁边,微微鞠躬行了礼,“翁主,昭阳殿到了。” 杜华楚眼含兴味看着李宝,抬头看了看昭阳殿的匾额,算了算也是几年没来这昭阳殿了。 “进去吧。”她开口说道。 李宝犹豫着推门,想着有什么理由能拦一拦她,他这越想便越急,没一会额头上便下了一层虚汗。 杜华楚站在后台见李宝迟迟不开门,心里更觉有异,然面上却丝毫不显,只笑吟吟的叫李宝快些开门。 昭阳殿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白浮花的味道便争先拥后扑面而来。 杜华楚并不喜欢这类香味,她微微侧了侧头,掩了掩鼻子,眉头不适的皱了皱。 “这白浮花的味道这样重?” 身旁的婢女扶着杜华楚踏进殿内,她四处瞧了瞧,发现这昭阳殿里倒是一点儿也没变。 “咱们闻惯了的也不觉得重了,许是翁主许久没来。” 李宝这话倒是不假。 自秦君登基以后,杜华楚便不再像之前那般三天两头进宫里来了。 秦君做了女君以后,政事繁忙,更别提刚登基那会。 那会嘉帝刚刚退位,秦君甫一登基便是忙的焦头烂额。 那时正值三月,恰好是春闱之时,是秦君作为帝王的第一次春闱,也是选拔自己心腹的好时机。 杜华楚那时虽有心来宫里见她,但秦君那时当真太忙了,几次杜华楚进宫都被拦下来,说她在和大臣商量正事。 说起来,那时候苏宴也不过是翰林院的一个小官罢了,谁也没想到当初在翰林院不被人看好的苏宴,这几年都爬到苏相的位置了。 杜华楚不禁感叹几番,这花开花落的,昔日的故人们一个个的都变了模样了。 她瞧了瞧两道开的白浮花,弯腰下去摘了一朵在手里把玩,见这白浮花白里透红的,甚是粉嫩,倒和秦君的小脸有些相似。 “这花长的确实不错。”她将手里的花扔给身旁的婢女,指着剩下的一些,“采些回去给我母亲吧。” 婢女们福了福身子应是,便都上手去摘了。 白浮花不好培养,尊贵得很。平常人敢这般糟蹋,早被李宝骂一通去了。 但李宝是不敢拦杜华楚的。 满京城里谁不知道陛下和淑哲翁主的关系? 别说是朵花了,就是想搬空这昭阳殿都使得。 下人们在摘白浮花,杜华楚便有些无聊了。她瞧了瞧这昭阳殿的院子,倏地好像见远处的墙头有只黑鹰,待她眨了眨眼想看清楚些时,却发现那黑鹰不见了。 杜华楚觉得奇怪,昭阳殿里怎么会有鹰呢? 她侧脸看了看李宝,发现李宝自刚才来的路上神色便一直紧绷着,像是这昭阳殿有什么一般。 杜华楚转向刚才那黑鹰待得地方,又看了看李宝的神色,嘴角勾了勾。 李宝见杜华楚的眼神一直盯着主殿那边,心里更是着急,生怕她一个心血来潮往里头走了。 杜华楚一边踱着步,一边说道,“奇怪,我刚才怎么在昭阳殿里看见只黑鹰?” 李宝心里一紧,面上极力控制,接着她的话道,“昭阳殿这边花草多,许是招鸟兽喜欢?奴才上次还瞧见宣政殿那边有喜鹊扎堆呢。” 杜华楚冷笑一声,当下一转身便要往主殿那边去。 李宝的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里,跟着杜华楚往那边走,故作大声道,“淑哲翁主可是突然想起和我们陛下从前在昭阳殿里头?要不奴才请人......” 李宝的话被前头骤然停下来的杜华楚打断,她转过身看着李宝,满脸恶趣味,“李宝,你说的这样大声干什么?我听的见。” 李宝笑了笑,身子僵直道,“是奴才失礼了。” 殿内靳秦就站在门后,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二人。他微微眯着眼睛,认出那个穿着湖蓝色裙子的人是杜华楚。 靳秦抿了抿唇,若是杜华楚此刻闯进来,那他以后就得回将军府住了。 他紧紧的盯着二人,身子则隐在暗处。 杜华楚看向主殿反向,几步踏上台阶,刚要推开房门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阵人声。 她动作顿了顿,见身旁的李宝明显的松了口气,挑了挑眉。 她看着李宝,倏地笑了笑,没管后头吵闹的人声,干脆利落的推开了门,不待李宝反应过来便走了进去。 “哎,翁主,你怎么.....” 二人站在里头,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李宝滴溜溜的眼睛四处看了看,悬下的心放下,“翁主你怎么直接推门进来了?里头许久没住人难免有些灰尘,应该让奴才代劳。” 杜华楚见里头空无一人,以为自己多心了,而后头的人声一直在吵,她粗略的扫了几眼,心下转了转,转身往后面吵闹的地方去了。 李宝看着她的背影,重重的松了口气,将主殿四处扫了扫,确实没有靳秦的踪影。 “难道回去了?”李宝关着门,喃喃道。 谢才君带着人路过昭阳殿时发现昭阳殿里好像有人声,推门进来时才发现有一帮婢女们在采摘白浮花。 白浮花他是听闻过的,是陛下极为喜欢的花,专门养在昭阳殿里。 这帮婢女看着也不像宫中的人,怎么敢随意采摘? “你们是谁家的婢女?怎敢随意采摘白浮花?”他立在那儿,皱着眉看向这些婢女。 婢女们见有人来了,便停了动作看向他,见此人一声白衣,相貌温润,衣品不凡,便知是宫里头的。 婢女们齐齐行了礼,领头的大丫鬟解释道,“奴婢们是淑哲翁主的手下的,翁主让奴婢们在此摘些白浮花。” 淑哲翁主? 谢修皱了皱眉,“白浮花乃陛下所爱,岂容你们随意采摘?” 这话一出,几个婢女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答他。 她们翁主与陛下关系,京都的贵人们皆知,这人怎得不知? 那厢杜华楚摇摇曳曳的走了过来,身上穿的湖蓝马面群在阳光之下反射着细碎的光。 鲛蓝料,谢修心下一沉,这料子不是普通贵人可用的,这位翁主来头怕是不小。 “哟,这不是谢才君?”杜华楚上下打量了下谢修,出声问道。 她偶尔听秦君谈起过,说她养着一个吹笛子吹的好的,喜好一身白衣。 眼下瞧着这人应当就是谢才君了。 谢才君不妨她还认识他,一时之间有些征愣。 杜华楚看了看这白浮花,笑了笑,“谢才君醉心乐音,恐怕没听过我淑哲翁主的名头。” 谢才君又是一愣,看向杜华楚眼神也有些迷茫。 杜华楚见此,脸上笑意愈大,“既如此,有些事情也不好同谢才君讲了。” 谢才君出身尚乐府,奴籍出身,确实没有机会接触京中的贵人,也更加不识得淑哲翁主。 李宝自后头走上来时,谢才君才知道自己怕是惹了什么贵人,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陛下跟前的大总管在此处,那采摘白浮花定是陛下同意了,他这一出倒是多管闲事冒犯了贵人。 谢才君当下行了一礼,细声道,“是谢修冒犯了。” 李宝上前来看了看,大概明白了发生什么事,退到杜华楚身后不敢插手她的事。 杜华楚心里暗自赞叹一声,这谢修虽出生不高,但这察言观色本事倒是不错。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李宝,能这么快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倒不是个蠢得。 “行了吧。”她伸手将鬓边的碎发别去耳后,看了看小丫鬟们手里拿的白浮花,“差不多了,便走吧。” “送淑哲翁主。” 众人半蹲着身子恭送杜华楚,待杜华楚走了以后,李宝也放了心。送走谢才君以后,李宝将昭阳殿的门关上,不放心又折身回去察看了一番。 推开主殿的门,里头安安静静的,李宝往里走了几步,见真没有人,他松了口气。 “看来真是回去了。” 李宝刚一转身就见靳秦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你这是.....从哪儿出来的?”李宝拍了拍胸口,小声问道。 靳秦看着他,指了指房梁。刚才她见杜华楚推门要进来,便躲去了房梁上头,幸而谢才君来了。 “刚才来的那个就是谢才君?” 靳秦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人,面容清隽,气质温润,看着像是秦君会喜欢的人。 “你可别关心这个了,你也看见了,这昭阳殿不知谁突然就来了,你赶紧回府里去。” 靳秦只是漠着脸,又问了一遍,“那是不是谢才君?” 李宝“啧”了一声,出声道,“你怎么这么倔,那是谢才君又怎么样?你知不知道今天差点就出大事儿了?” 靳秦闻言默了半晌,转而出声道,“跟苏宴很像。” 李宝一愣,抬眼对上靳秦的眼神,一时不知说什么。 “不是吗?陛下喜欢的都是这类的——” “她喜欢什么类的你又知道了?” 门被人突然推开,外头的光照了进来,半缕洒在了靳秦身上,他目光淡漠,丝毫不见慌张。身侧的李宝立刻将靳秦拦在身后,面色紧张。 “翁主......” 杜华楚冷眼看了一眼李宝,“你敢私藏外臣在宫里?” 靳秦看着挡在他身前的李宝,一如五年前一样。 “你还挺护着他的。”杜华楚冷哼一声,对靳秦的脸色不算好。 靳秦伸头看了看她身后,见她身后空无一人,便知她是临时起意折返的。 他将李宝拉到一旁去,慢条斯理的走上前去关了门。 杜华楚见她一番动作愣了愣,“你关门做什么?” 靳秦背着身没转过来,低沉的声音慢慢响起,“淑哲翁主,你也知道我不是五年前的小侍卫了。你今日一个人来撞破这么大的事,我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 他一边说着,一边踱步走到李宝面前站定,看着李宝慌张的脸色,眼神稍微抚慰他一下。 杜华楚皱着眉看着靳秦的背影,冷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杀我不成?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靳秦厉声打断。 “我知道淑哲翁主与陛下关系亲密,若我伤了翁主,陛下定是震怒。”他启唇说道,语气之中却不见丝毫担心。 杜华楚听着他的话有些拿不准主意了,“你既知道还敢做什么?我也知晓你和小君之间——” “淑哲翁主不关心时事吗?”靳秦再一次出声打断,语气冷沉。 “我如今手握重兵,朝中都传什么您知道吗?”他转身看向杜华楚。 杜华楚亦在看他,昔日的小侍卫褪去了青涩变的更加稳重,冷削的面容配上他那双极具压迫性的鹰眸,要不是杜华楚对他印象深刻,也不敢认。 她扯了扯嘴角,“传什么?” 靳秦慢慢扯开一抹笑容,一字一句道,“传,我有反心。” 一瞬间屋里气氛仿佛凝滞一般,杜华楚嘴边的笑容僵在脸上,看向靳秦的目光也变的十分不善。 李宝在旁听到一脸震惊,他悄悄靠到靳秦身边,背着杜华楚问道,“你说真的?” 靳秦看着杜华楚面不改色,嘴唇翕动了下,“瞎扯的呗。” 李宝,“???” 高还是您高啊,靳大人。 作者有话说: 所以儿子你被发现只是担心不能再住下去吗啊喂?!!! 呜呜呜呜鞭腿失败惹,但是我们恢复日更啦!!开不开心!! 第十一章 杜华楚离开以后,宣政殿安静了一会。 秦君心里想着刚才杜华楚的话,起身去了御书房。 她只是简单的披了件外衣,好在御书房不太远,这般出去还能忍受。 御书房正中摆的就是香炉,香炉之后悬挂的是一把弓箭。那是秦君的母后留给她的东西。 她脚步顿了顿,看着那把弓箭久久没有出声。 而弓箭旁边挂着的是她父皇亲身佩戴许久的剑,弓箭与剑悬挂在一起,难免有些违和,一如秦君的父母。 秦君上前拿下那把弓箭,放在手里摸了摸。她的思绪渐渐放空,不太理解她父皇当初是怎么抉择的。 一国之君后宫只有一位皇后,且皇后曾为他国女君。 小时候宫人提起的时候她不相信,可后来她长大了亲自去翻了千明的史书,白纸黑字的史实都在告诉她,是真的。 “一个皇帝真的可以一生只有一个人吗?”她看着那把弓箭喃喃自语道。 她自出生以后便没在宫中见过其他妃嫔,她父皇一生确实只有她母后。 她抬眼看向那案堆满奏折的龙案,皇爷爷一直都说父皇是个疯子,因他将帝王的权势抛到了女人之后。 权势。 她在心里默默念道,脑子里却不住的闪过靳秦的面容。 秦君握着弓箭的手紧了紧,她就是喜欢靳秦,也一定要得到他。 她微微拉开弓弦,眯着眼看向不远的墙上,但她可做不到她父皇那样。 秦君松开手,将那把弓箭重新装回了墙上。 她理解不了她父皇说过的那种爱,但是能理解皇爷爷所说的为帝之道。 “李宝。” 她抬步坐到桌案前去,准备叫李宝过来伺候梳洗。 进来的是桑琴,并非是李宝。 秦君瞥了一眼她身后,没见李宝的影子,眉头微微蹙起,“李宝上哪儿去了?” 桑琴福了福身子,低声道,“前头淑哲翁主说想去昭阳殿摘白浮花,李宝带着去了。” 秦君一愣,那奏折的手不自觉一顿。 白浮花? 她上次去昭阳殿却没在意白浮花开了,那花她记得杜夫人十分喜欢。 “叫人进来伺候梳洗,便也去昭阳殿看看。” - 此刻昭阳殿之中还是剑拔弩张的,李宝夹在二人中间十分难做。 一头是陛下心尖喜欢的,一头是陛下闺中密友,两个他都得罪不起。 杜华楚听了靳秦的话,彻底没了好脸色。 能这么堂而皇之说出“造反”两个字,说没有反心,杜华楚也不信了。 “你胆敢这么放肆?” “不说了吗,此处就你一人,我大可以将你杀了,一了百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 李宝苦着一张脸真是两头劝不着好,但是奈何这两个人他都得罪不起,他在中间就只能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 靳秦并不害怕杜华楚将此事捅出去,但是他也不希望她将这事说出去。因那样的话,他便没法再住昭阳殿了。 “靳将军,你如今当了将军,威风起来了,便这么肆意妄为?”杜华楚看着靳秦,冷着脸道。 肆意妄为? 这话靳秦听了简直要笑出声来,满京都城里有谁比她淑哲翁主更加肆意妄为? 靳秦正待开口,未曾料到外头传来一阵响声。 几乎是一瞬间,靳秦站去了窗户边查看外头的情况。 透过窄窄的缝隙,入眼便是一片朱红色,上头用的是金丝绣,绣线走针是皇家专有的样式。那人腰肢纤细,小脸精致白皙,站在外头的院子里,红梅配上白浮花的颜色都不及她。 靳秦抿了抿嘴,秦君来了。 这下更不好了。 他回头看向李宝和杜华楚,轻声道,“陛下来了。” 李宝听后脸色一白,赶忙趴到窗户这边来,入眼的朱红色披风十分眼熟,正是秦君常穿的那件。 “真是陛下!”李宝小声惊呼。 杜华楚最为自在,她当即便想开门出去,却被靳秦冷冷喝住。 “你现在这样出去,是在害我还是害你?” 杜华楚转身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你的名声不值钱,但是你也不希望跟我传出什么吧?” ....... 秦君来了之后院子里的白浮花有一处已经被采的差不多,她便知杜华楚应该是采过了。 奇怪,华楚都走了,李宝还没回来? 秦君看了看四周,并未见到李宝的身影。 “桑琴,你带着人先回去吧。” 她想在昭阳殿待一会,桑琴也知道秦君喜欢独自在昭阳殿里头。 靳秦看着桑琴一众宫女都走了,知道秦君是打算独自一人留下。他看了看身后的李宝和杜华楚,这两个人要是不在的话,他便能和秦君独处了。 靳秦眼里的嫌弃意味太过明显,连李宝都感觉出来了。 “?你这什么眼神?”李宝开口问道。 靳秦转回头,面色冷淡,“我来昭阳殿就是为了等她。现在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杜华楚也被他惊到,“你究竟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皇城,是昭阳殿!你若想见她,有的是别的机会,也犯不着——” “皇城对我来说就是最简单最方便的方法。”他打断杜华楚的话。 杜华楚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我以前是做什么的,翁主不是很清楚?” 杜华楚环抱着的手一松,看向靳秦的目光也有些愕然,他之前是秦君身边的侍卫,对皇城的巡逻确实很熟悉。 但他竟然这般喜欢小君,为何不去她面前说?两个人又何必耗着? 她是知道小君心里有他的,如若他依旧对小君如从前,二人大可以重修旧好,何必躲躲藏藏的? 她这般想着,便也出声问了,“你既还喜欢小君,为何不同她说清楚?” 这话一出,李宝默了,靳秦也没说话。 能因为什么? 当年秦君身边围了多少贵族公子,哪个不是风流倜傥? 但秦君偏偏跟靳秦这个侍卫厮混,夜夜留他在昭阳殿。 当时就连李宝也觉得靳秦估计是一飞冲天了,只等秦君从国子监出来,必得是四君之一。 可谁也没想到,靳秦竟然走了。 想起靳秦走的时候,李宝眸光暗了暗。靳秦为什么走,他最清楚。 不说别的,只论靳秦自己,李宝知道他想要的和陛下的不同。 “李宝,你出去吧。” 靳秦见秦君的步伐往主殿走来,心知不好,此刻最好的便是叫李宝出去应付了。 他和杜华楚任何一个出现都会引起秦君疑心,只有李宝出去,才有的解释。 “不必了。我和李宝一起出去就是了。”杜华楚在一旁冷冷出声道。 她了解秦君,就算知道靳秦宿在这儿了,也不会怎么样。这些事情,秦君向来包容的很,只要不涉及她底线便可。 况且靳秦在秦君心中分量可不低。 秦君正要推开主殿的门,却见杜华楚拉开了门。 “华楚?”她疑惑出声,瞥向她身后,没想到李宝也在此。 秦君眉头一皱,“李宝?” 她有些奇怪的看着两人,“你们俩在昭阳殿做什么?” 杜华楚拉过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你这院子里白浮花味儿太重了,险些把我熏晕过去,我便叫李宝扶我去里头坐坐。” 秦君听后笑了笑,往后头昭阳殿暼了一眼,打趣道,“也有你杜华楚受不了的东西?” 但是若真是这样,怎么不见华楚的婢女? 李宝跟在二人身后,心里仍是忐忑,生怕秦君回头。 “对了,马赛你都带谁去?” 秦君被问的一愣,带谁去? “谢修。”她道。 杜华楚挑了挑眉,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接着便像是说给谁听一般,声音提高了些,“谢才君今日我也见了,倒真有些不俗。”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渐行渐远。 靳秦在殿里头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眸光有些不虞。 谢修,他无声念道。 这是第几次了?这名字频频被提起,倒真是…惹人生厌啊。 靳秦转身去往床榻上,慢慢躺在上面,闭了眼睛。 不俗? 他瞧着俗气的很。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可惜了啊,本来她要进来的。 靳秦下意识舔了舔唇,想起那日在昭阳殿,目光一暗。 他得动作快点了啊。 - 回去之时,秦君的脸色一直是沉着的,待到进了宣政殿,四下的宫人都退了下去只剩得李宝一人时,李宝才知不对。 他略一思量,赶忙跪倒地上,双手伏磕在地,没有说话。 秦君亦没有开口,她伸手将刚才在外头穿的那件朱红色披风脱下,一边解着扣子,一边用余光扫着李宝。 屋里的地龙暖着,李宝跪在上面却依旧觉得发凉,往常闻惯了的龙涎香在此刻有让他有些眩目。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君的折子都批了一些。 她坐在案前,伸手轻轻蘸了蘸墨汁,语气不轻不淡,“过来吧。一直跪着干什么?” 李宝听后身子一抖,抬眼看了下秦君的脸色,见她专心批着折子不似要发火。 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往常话多的他,此刻却一言不发的站在桌案边上磨墨。 “把昭阳殿封了吧。” 这句话倏地像是砸向李宝,李宝手里的动作一停,怔怔的看着低头看折子的秦君。 陛下还是怀疑了,李宝心里重重一沉,不知该作何回答。 秦君没看李宝的反应,正专心看着折子上江南总督上报的奏折。 珠江洪涝?急需赈灾? 她手中朱笔在“赈灾”二字上圈出,并未写下批文,转身扔进了一旁的奏折堆里。 秦君慢慢放下手中朱笔,从抽屉中抽出一卷文纸,丢给李宝。 “打开瞧瞧。”她靠在椅子上轻轻按了按额头,纤细白嫩的手指染着蔻丹极其好看。 文纸是卷起来的,上面用的金线系住,两边有盖有皇家印记,属于帝王机密要事,寻常大臣看不得。 李宝吓得当即就跪在一旁,将那卷文纸高高的举过头顶,双手都在发颤。 秦君睁眼斜睨了李宝一眼,一双凤眸之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但更多的确实属于帝王的威压。 她虽懒懒散散的靠在那儿,但是却叫人不敢忽视。 “既叫你打开瞧瞧,便不是什么大事。”她看着李宝说道。 李宝看着她,捧着卷纸的手还在抖,秦君眼神微微一厉,眉毛上挑了些,逼的李宝不敢再耽搁,赶紧拿到身前打开看了看。 卷纸上没别的东西,只有一排排人名,这些人李宝也熟。 这些人不是从前一起和他共事过的,就是宫里有些能力的老人。 李宝顺着纸张一点点看下去,最后在末尾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只是写他名字的字迹明显与之前的不同。 李宝认出,这是秦君的字。 他捧这卷纸的手抖了抖,抬头看向秦君的眼里像是受到了极大震动,开口的声音也有些虚,“陛下.....” 秦君没让他再说下去,将他手里的文卷展开,拧眉想了想,“五年前的东西了。” 五年前,正是她登基的时候。 李宝心里大约明白这是何物,低下了头没再开口。 秦君手里摸着李宝的名字,慢慢开口道,“李宝,你知道朕为何选了你做御前总管?” 她没等李宝回答,自问自答开了口,“登基那年,父皇拿了这册子,替朕将合适的人都选在上头。” 秦君拿开卷纸,看了一眼低着头李宝,“彼时,没你。” 李宝身子一僵,复又颓唐下去。 她讲卷纸慢慢卷好,重新放回抽屉中,“今日的事情,朕不想同你细究,你也不必解释。你如今做了御前总管,有自己的心思是正常的。但.....”她顿了顿,“你得知道这东西都是谁给的。凡事别越过朕去。” 有那一瞬间,李宝真想不管不顾将靳秦住在昭阳殿的事情都告诉秦君,可靳秦于他有过救命之恩。 虽他是陛下的奴才,但也是个人,实在做不到忘恩负义之事。 但是他也绝不会伤害陛下的! “朕知道你有分寸,断不会做伤及朕利益的事情。但昭阳殿不同,因此便这样罢了,封了吧。” 秦君做事果断狠辣,虽她自己偶尔爱去昭阳殿坐坐,也因昭阳殿有过一段忘不掉的回忆。 但显然李宝今日和杜华楚在昭阳殿不仅仅是摘花那般简单。 她既没心思想去了解,干脆封了昭阳殿。 李宝心里知道秦君留了情面,他今天出去的时候还在庆幸,但眼下他知道,只不过是陛下留了些情面。 他往后跪了跪,重重的磕了个头,“奴才遵旨。” 李宝退出去的时候,秦君眯着眼睛看着他。 她想起五年前李宝领旨的时候,那时李宝被封为御前总管,乐得开了花,也是这般磕了头。 秦君从抽屉里抽出另外一样东西,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薄薄的信被带着飘下了桌案,秦君伸手去捡时,依稀可以看到上头“李宝至善,愿君以用”几个字。 作者有话说: 新闻看的气死我了。 第十二章 沉重的号角声压抑在浩荡的皇城之中,漫天飞扬的红彩带迎送帝王仪仗队向皇家林苑进发。两道的侍卫肃立并站,致以帝王敬意。 秦君的仪仗队在最前头,两道都是宫女太监们在后头跟着,而后头则是臣子们由阶品往下依次跟在后头。 皇家林苑并不远,林苑也早早的做好了准备,等待着帝王的到来。 四周皆是戒严,禁卫军早在围靠的后山盘查过一次。 每年的马赛,皆是在皇家林苑里的马场进行,禁卫军会提前五天进行盘查,确保林苑的安全。 禁卫军统领是祁家的嫡长子祁恪,打马走在最前头,此次马赛整个安危就由他负责。 说起来祁恪也算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其父祁渊是嘉帝在朝重用的右相,自小习武,师从嘉帝身边的御前侍卫贡之。 这种关系以及自身能力之下,这才年纪轻轻的便坐上了禁卫军统领的位子。 靳秦听着耳边范增几个人的讨论,目光投向远处的祁恪,没有开口加入他们。 他缓缓的转动着目光,看向了被众人围绕的秦君。 一身红色骑装束着高高的马尾衬得秦君极其英气,贴合的骑装又勾勒出秦君纤细的腰身,精致莹白的小脸扬着淡淡的笑容侧头和身旁的杜华楚说话。 杜华楚没想到祁恪会来。 此刻她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僵硬着脸色问秦君,“祁恪怎么来了?” 秦君抬眼看了一眼前头的祁恪,打趣道,“祁恪是禁卫军统领,这场合他来再正常不过。” 两人目光都看向前头祁恪,哪晓得祁恪倏地回了头,与二人二人目光正对上。 杜华楚连忙移开了目光,祁恪见状略愣了愣,最后朝秦君点了点头,转了回去。 “若是知道他来,我定不来。”杜华楚说道。 秦君听后笑的不停,牵着马缰的手都不稳了,“你说说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偏偏怕祁恪?” 杜华楚真是要被秦君气死,这能一样吗? “祁恪跟别人能一样吗?” 秦君故意装傻,问她,“哪里不一样?” 杜华楚气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 她扭过头去不想和秦君争论这些,转念又想到什么,又转回去上下打量了一番秦君。 “那确实,我们哪里能和陛下比?陛下的旧情郎不也在后头吗?” 秦君听了作势要打她,被杜华楚偏头躲过去。 两个人太熟悉,以至于双方的老底儿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秦君回头看了一眼,靳秦的目光一直都盯着她,眼下秦君回头恰好和靳秦对上。 秦君微微愣了愣,杜华楚见状,回头看看去,见靳秦一直看着秦君,扬唇一笑。 “哎哟,眼瞧着旧情郎和陛下的想法可不一样呢。”杜华楚掐着嗓子打趣她。 秦君转回身,脸上的笑容也收了收,脸色有些淡漠。 靳秦做过她侍卫的事情,朝中几乎无人知道。清楚这件事的恐怕只有李宝和杜华楚了。 五年前靳秦走的突然,留下一封信后,便再没了踪影。 之后几番打听,才知道他改了名字参了军。 她现在都有些不太确定,她真的能从靳秦手中拿下兵权吗? 靳秦五年前究竟为何要走? 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到了皇家林苑。 由陛下禁卫军护队,列队两旁,先迎陛下入内,百官臣子在后。 祁恪从前头翻身下马,走到秦君身边伸手想要扶她,却被秦君轻轻隔开。 “不必了,去扶淑哲翁主便可。” 这话一说出来,身边的杜华楚动作明显一僵。 秦君在旁看着难掩嘴边的笑容,看着祁恪去了杜华楚那边。 待到众人都落了座,杜华楚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秦君,翕动着嘴唇道,“陛下真是好体贴,真希望今日马赛时,陛下也能这般。” 往年马赛秦君也是要上场的,但是今年朝中多了许多新的青年才俊,秦君没打算再上场。 她伸手倒了杯酒,敬了敬杜华楚,“叫你失望了,今年朕可不上场。” 底下的号角声响起,四处的围栏都被禁卫军牢牢看住,参与马赛的才俊吗皆已经立在马背上,只等一声令下。 第一场上去的都是贵族子弟们,远处最前头的那位最为显眼,一声黑色骑装衬得少年意气风发。 靳秦和几位武将也在看底下,最前头的那个是镇国公家嫡子谢玉书。 范增拿着酒杯眯着眼睛看向底下,“那是镇国公家的吧?” 朱达朝那儿投去一眼,点了点头,“确实是。” 靳秦低头为自己倒了杯酒,将目光重新投向上头秦君坐的位置。 秦君正低着头和杜华楚笑着说些什么,时不时朝底下投去一眼。 “说起来谢玉书也算是少年成名,比起嘉帝时期的齐国候世子也不逊色。” 这话不知道是谁说的,甫一出声便叫气氛冷了冷。 靳秦看向说话的那人,对此人没什么印象,但是他口里的齐国候世子众人皆知。 谢玉书和齐国候世子? 靳秦哂笑一声,谢玉书算个什么玩意儿? 没等靳秦出声,上头秦君发了话,“谢玉书确实是个好的。” 秦君看向坐在下方的镇国公,“小书今年可参加科考了?” 镇国公谢桌起身行礼回话,“回陛下,小儿确实准备今年参加科考,只等春闱时期。” 秦君笑着点了点头,又瞥了底下谢玉书一眼。 底下的马赛已经开始,谢玉书果真一马当先,甩开众人,少年英气,意气风发的样子叫人看着都喜欢。 “若这小子今日得了头名,便好好赏赐他一番。” 镇国公闻之大喜,连连向秦君告谢。 得了陛下的夸赞不说,还得了陛下的赏赐,这可是头份的脸面,镇国公哪能不高兴? 范增几人也是小声议论,“这谢玉书也算是文武双全了,也不知他有意文还是意武?” 冯星看了看沉默的靳秦,出声道,“靳大人如何看?” 靳秦喝酒的动作一停,淡漠的眼神瞥向底下,谢玉书果真拔得了头名,此刻正庆贺着。 “不过泛泛。”他张口道。 几人对视一眼,谢玉书不过泛泛? 也不知是靳秦的标准太高还是如何,几人都摇头笑笑没再提这话题。 下一场便是百官之赛,中场休息了一会。 秦君和杜华楚闹得动作大了些,身上的衣服都被泼湿了一点。 正巧休息,秦君便想着去帐中换一身衣服来。 还没走到帐中,秦君便觉得里头的中衣湿了点,心道恐怕是水渗了进去。 她向来随意,进了帐中后便开始解下身上的骑装,被打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并不好受。 “来人,给朕换件衣服来。”她将身上的湿了一角的中衣扔去一旁,吩咐下人进来换衣。 大帐的一帘被人掀起,但来人却并不应声,甚至连脚步都轻得很。 秦君皱了皱眉,正想回头看是怎么回事,却被人一把蒙住了眼睛,往里头的屏风带去了。 那人怕她叫唤便也捂住她的嘴,秦君的鼻息之间一时之间全是那人的味道。 她被压在屏风后头,眼前一片昏暗,只能感受到后背那人温热的胸膛。 秦君淡淡笑了一声,身子松了些,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靠在那人身上。 “私闯陛下大帐,你可知是何罪?”她的声音带了些腻,虽嘴上说着要罚,但语气却丝毫不见。 身后的靳秦抿了抿嘴,没说话。 下一场马赛靳秦也是要去的,但是他对秦君夸赞谢玉书的话耿耿于怀,在席座上见秦君离席后,忍不住跟来了。 哪知道帐中的下人都跑去看马赛了,只秦君一人在里头。 他听秦君喊人,便进去了,哪晓得进去以后就看见一地的衣裳和她白皙的背脊。 靳秦将捂住她嘴的手箍于她腰间,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他的手粗糙却炙热,但秦君的肌肤却十分冰凉。 秦君被他蒙着眼睛什么也瞧不见,但是她知道是他。 她动了动脖子,扬了扬头,将他蒙在眼睛上的手蹭了蹭。 二人的默契实在太好,靳秦几乎下意识的就将手放在她嘴边,任由她亲了亲。 秦君低低的笑出声,靳秦也自懊恼自己所做,但是却没舍得拿开自己的手。 “你不去马赛了?”秦君的声音缱绻诱人,像是在惑靳秦。 靳秦知道她想干什么,心里恼怒,将手置于她纤长的脖颈上,重重一抬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若我也得头名,敢问陛下可有赏赐?”他看着秦君那双眼睛,声音低哑的问。 秦君转过身来慢慢的凑近靳秦,却被他侧脸避开。 她也不恼,光溜溜的胳膊环上他的脖颈,凑在他耳边道,“你想要什么?” “不知。” “那你还要赏赐?” 靳秦抿了抿唇,他只是不喜欢她那般夸赞谢玉书,也不想谢玉书得了她头份的特殊去。 “陛下!”外头前头伺候的宫人声音响起。 靳秦倏地看向门口处,秦君慢悠悠的看了一眼,抬眼看向靳秦,挑了挑眉。 靳秦低头看她,那眼神太明显,既威胁又挑衅,却又独属于她秦君的魅惑。 “我不出声,她便进来了。”秦君小声的说道,“你我二人这般模样传出去,我倒无所谓,你呢?靳将军?” “你想怎样?”靳秦低声问她。 作者有话说: 别问,问就是对不起。 第十三章 一袭屏风之后,身着单薄的美人勾着高大男人的脖子,二人身影相交,气氛暧昧。 外头的宫人还在等里头秦君的回应,而里头两人却难舍难分。 “我想你啊,靳秦。”秦君再一次凑近他,“我想你。” 靳秦低头看向她,她亦丝毫不惧的看着他,二人目光相接,各自心思皆十分明了。 秦君的脸色冷了冷,开口道,“既如此,我便叫她进来了?” 靳秦盯着她看了一会,她此刻穿的少,胸前至锁骨都在外头,一张明艳的小脸扬着,红唇微张,细嫩滑腻的肌肤无一不在冲撞靳秦脑中的那根弦。 他倏地笑了笑,秦君不妨一时看的愣了下,下一秒便被人拦腰搂住,被迫抬了抬脚。 靳秦掌在她后脑,微微低头攫住她的双唇,来势汹汹极其霸道。 二人几乎是瞬间点燃了对方,秦君抬脚勾住他的脖子,张口热切回应他。 靳秦吻得又凶又急,掐着秦君的脸使她扬着头承受,几乎要将这五年来对她的想念全都化在这个吻里。 秦君踮脚有些累,甫一松手却被靳秦一把抓住,抬手抱起她压在一旁的柜子上。 二人之间的呼吸都在鼻间,唇齿交融,亲吻的声音不断的刺激靳秦的大脑。 秦君许久没和人这般,更何况眼前的还是靳秦,几乎瞬间动了情。 她缠着靳秦,不断磨蹭他,想把他留下。 动作间是女人对男人最纯粹的勾引,是一个女人想要留下一个男人最原始的勾引。 靳秦被她蹭的有些上火,伸手拍了拍她的屁股,“安分点。” 他的声音又哑又欲,秦君不想他走,只想把他留下来。 “留下来好不好?”她抱着靳秦,声音像在撒娇。 靳秦看着她,伸手替她擦掉唇边的水渍,将她放下来,“不行。” 这拒绝的话几乎惹恼了秦君,他不是没有感觉,但为什么要拒绝她? 她伸手拉住靳秦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我知道你还爱我对不对?你留下来啊。” 靳秦看着眼前的秦君,他很想不管不顾的就在这儿跟秦君厮混,留在这儿。 可是如果真的那样做了,那么他这走的五年便也白白浪费了。 他抽开手,轻轻地拍了拍秦君的脸颊,“秦君。” 他喊道。 秦君一怔,看向靳秦的眼神都征愣了,因从未有人敢这般直呼她名。 靳秦看她这样的眼神,笑了笑,“你看,你受不了对不对?” 秦君不理解他什么意思,没开口。 “我爱你。”靳秦毫不遮掩道,“但你想得到,也要爱我。” “我爱你。”秦君脱口道。 靳秦的脸色变了变,眼神也狠厉了些,“秦君,你是皇帝,是女君,你想爱任何人都可以。你的爱可以给你想给的任何人,因为没人会拒绝,没人会说不。” 他声音沉沉,逼近秦君,掐着她的脸狠狠的看着她,“但我是个人。我爱你,得不到你同样的爱,我会伤心会发狂。” “你所谓的爱,不是我要的爱。”他说道退开几步,淡漠的眼神看向她,“秦君,如果你不懂,那么我回来就是教你爱我。” - 下一场的马赛在休息之后便开始了。 秦君去的一趟时间有些长,杜华楚看了看她,出声问道,“去这么长?” “嗯。”她淡淡回应一声,脸色并不太好。 杜华楚没在意,将目光投向底下的马赛,这一场大多都是武臣参加。 朝中武臣不乏青年才俊的,但大多品阶高的还是上了年纪的,如靳秦这般年纪轻轻的就做到了镇北大将军的少之又少。 “这到底是你看上的人啊。”杜华楚慨叹一声。 她伸手端起酒杯,正想和秦君一起喝一杯,却见她出神的盯着底下。 靳秦坐在马上握着马缰,目光却远远的投向秦君的位置,因距离隔得远,他看不太清她的样子,但隐约知道她在看这边。 座下的马儿不安的甩了甩尾巴,在原地不断的乱转,焦躁的气息将靳秦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动物天生对外界环境有着最敏锐的觉察,靳秦俯身安抚了下马儿,目光却锐利的扫向了四周。 林苑环山,到处都是密集的树林,皇家围猎场也在这边。 靳秦直起腰勒紧了座下的马儿,目光却死死的盯着眼前这片树林。 他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不安。 突有一声鹰唳,众人抬头望去,见一只通体黑色的雄鹰不住的盘旋在前面的树林上头。 靳秦眼睛一厉,浑身气质一冷,看向树林的目光也充满杀意。 正是此时,密密麻麻的箭雨倏地从树林里袭来直往座席上去。 上头的禁卫军反应迅速,但还是有不少箭支伤到了人,其中不乏朝中大臣。 “有刺客!保护陛下!” 只闻得祁恪大喊一声,四周的禁卫军迅速往秦君身边靠拢,将陛下保护的滴水不漏。 皇家林苑之中竟然藏了这么些刺客? 秦君的脸色一时极差,语气极冷,“待在朕旁边做什么!等着刺客一批一批的箭支射上来?” 她转身看向祁恪,下令道,“祁恪!立即带人下去剿杀刺客!不论死活!” 祁恪动作一滞,看向秦君有些为难,“陛下,臣需得保护您的安危。” 本在林苑之中出了刺客就是他们禁卫军的失职,虽捉拿刺客十分重要,但眼下他们必须保护陛下去安全的地方。 靳秦在底下一眼便看出秦君那边的情势极其不好,他看向四周守着围栏的禁卫军,眼神厉了厉,“还愣着干什么!在此禁卫军随我前去捉拿刺客!” 这话一出,底下几十个武官反应了过来。 是啊,他们此时这里的不都是武官吗?若是要保护陛下,捉拿刺客,他们也可冲锋陷阵。 秦君那厢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目光投向靳秦,见靳秦带着人一马当先冲向前方树林,不禁心中一紧。 随即冷静的对祁恪道,“保护各位大臣及其家眷先行去安全的地方,朕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也是命!” 祁恪被这话震了震,看向秦君的目光也有些变化。 杜华楚看他还傻愣愣的站着,伸手推了推他,“赶紧去啊! 秦君杜华楚二人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们二人习过武,有自保能力。 但那些文官大臣和家眷就不一定了,若是在此次马赛上死了朝廷命官,那皇家颜面何存? 秦君拉着杜华楚避在一处,看了看满地箭羽,沉声道,“祁恪五日之前来林苑戒严过,这些此刻恐怕是来的更早。” 禁卫军提前五日来林苑戒严,若想在这当中混进大批刺客绝无可能。 除非是早早的就摸进了林苑环靠的山中,只有这样才能躲过禁卫军戒严。 杜华楚也想明白了,“想必这些人为的就是出人意料,箭羽也没法带太多,否则祁恪一定会搜到的。” 秦君点了点头,眼看着刚才还密集的箭羽此刻慢慢的稀疏下来。 “要小心!”秦君忽的出声道,“兴许刚才已经有刺客趁乱摸上来了!” 岂非是趁乱摸上来,简直是想趁乱要了秦君的命。 靳秦一马当先冲进去时,正巧看见一小队武功精湛的想借着乱摸上宴席上头。 那些人也没想过靳秦竟然敢单枪匹马的就闯进来,一时不妨愣了愣。 靳秦架着马冲过去,将几人冲散,顺手从他们中顺上一把刀来,刀剑出鞘之声,徒添肃杀之意。 “好大的胆子。”他的眼神淡漠却含着浓重的杀意,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帮刺客。 几个刺客面面相觑,大部队都离他们有些距离,且都是为了掩护他们上去,他们几人武功不错,难道还怕他一人不成? 几人交换一下眼神,点了点头,随即围攻上去,招招狠毒直逼死穴。 树林之中很快响起了一阵打斗之声,刀剑相交之声,利器划破血肉之声。 ...... 范增几人跟上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地的死尸,地上的一小块片土地已经被染红。 范增看着靳秦称赞道,“可以啊,靳老弟!单枪匹马的就宰了这么多人!” 靳秦并未答话,他甩了甩右胳膊,上头刚刚不注意被划伤了一道,只是他穿着黑死的衣服并不明显。 外头祁恪带着人赶了过来,见状皱了皱眉。 靳秦抬头看去,见是祁恪,二人皆是一愣。 祁恪没想到会在这儿再见到他,算起来这也不过是二人的第二次见面。 上次见面的时候,靳秦还得规规矩矩给祁恪行礼,唤一声“祁大人”。但现在却是祁恪需得想靳秦行礼了。 “靳将军。”祁恪握着刀朝靳秦行了一礼。 靳秦收回目光,踢了踢其中一个死尸,“祁统领还是快些去追刺客吧,毕竟刺客可不会乖乖等着祁统领。” 范增几人倏地闻道股火药味,没来由的靳秦怎么跟祁恪不对付 祁恪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行了礼,带着人追刺客去了。 待祁恪走了,范增没忍住开口问道,“你跟祁统领不对付?” 靳秦瞥了一眼祁恪离开的方向,轻轻嗤笑了一声,“没。” 没? 几人皆是不信。 “你向来待人客套,怎么唯独对祁统领像是带刺儿一般?” 靳秦闻言垂了垂眸,任范增几人再开口也不回话了。 回去的时候,侍卫们都在收拾残局,贵人们都在后头大帐内。宴席上有些混乱,不见刚刚一派和平之象。 几人正往后头走,却见一白衣男子急急忙忙的往大帐跑。 靳秦挑了挑眉,几乎是瞬间抽了剑上去,横在那人脖子前,“何人慌忙?莫非刺客不成?” 白衣男人转过脸来,端的是清秀隽永,一派文质彬彬。 范增几人惊呼,“谢才君?” 作者有话说: 我们小秦确实就是故意的,明显找茬。 第十四章 如谢修一般的是没有资格去前头宴席的。 因谢修出身不高且又不会武,能来马赛也是因为是秦君后宫中的一位。 因此在前头宴席上并不能看到谢修的身影。 谢修的营帐在后头安全的地方,离秦君的主帐也有些距离。 前头宴席的事情传到后头来的时候,谢修慌张的往主帐这边赶来。 因他心里记挂着秦君,因此都没注意到靳秦几个人。 待到脖子前突然横出一把带血的利剑的时候,这才慌了神去看。 范增几人是认识谢才君的,因此才这么惊讶。 他们以为靳秦不认识谢修,连忙上去解释。 “这是陛下的谢才君,不是刺客。”朱达在旁说道。 靳秦看了一眼谢修,面无表情道,“此次事情本就蹊跷,他一个文弱才君不好好在自己营帐内待着,出来瞎晃什么?不觉奇怪?” 这话一说出来,本想劝着的范增也犹豫了。 因林苑之中出刺客一事确实奇怪,若说禁卫军统领祁恪也不是吃素的,能躲过祁恪的搜查,确实少之又少。 这当中未免不说有今日里应外合一说。 万一是跟着谁混进来的呢? 谢才君也听出靳秦话里的意思了,他胸膛剧烈起伏,“大人是说我为奸细想要害陛下?!” 靳秦皱了皱眉,眼光瞥向谢文君,淡淡开口道,“你嚷嚷什么?有谁说你是奸细了吗?” 他将手里的剑往前逼了逼,语气不咸不淡,“我不过做些猜测罢了,本此刻也不是乱跑的时候,你孤身出现在此本就可疑。” 谢才君被气的不轻,他不过是担心陛下才急忙跑来,怎被此人花言巧语说的像是图谋不轨一般?! “若大人怀疑!可自去审问我身边侍从!” 靳秦闻言,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范增几人见着靳秦将谢才君押着往陛下那处走,几人脸上皆有些担忧。 这到底是是陛下跟前较为受欢迎的谢才君,他们这般得罪了,若是陛下怪罪起来如何是好? - 主帐之内以四彩平铺,吊顶作红,颇有南疆那边的风味,样式繁复但胜在精致。 此刻主帐之内人员不少,大多都是朝中大臣和一些不参加马赛的武臣。 祁恪此刻去外头捉拿刺客了,跪在这儿听训得便是一同负责此事的苏宴。 大臣们皆伏跪两侧不敢出声,帝王之怒伏尸百万便也不是开玩笑的。 秦君虽非暴君,但大抵脾气算不上好,眼下坐在主帐主位上正压着自己的脾气。 靳秦进来时,帐中的气氛一时得到了舒缓,众人稍微松了口气。 秦君抬眼见是靳秦进来了,也稍稍泄了心间怒火,眼中带了些担忧,“可有受伤?” 范增几人跟在后面正好进来对上秦君这句话,众人便觉得是陛下在关心臣子,并未觉得奇怪。 “并未受伤。”范增代为答道,“微臣几人赶过去的时候,靳大人已经一人斩杀敌方数人,并未受——” “受伤了。”靳秦骤然出声打断道。 范增等人一愣,看向靳秦,“啊....?” 朝中众臣的目光此刻都聚在靳秦身上,纷纷大量起来。 眼看着这人也没受伤啊,而且就算受伤了,哪个臣子还真像他一样说出来? 靳秦的想法与这些自然不一样。 他本就没打算隐瞒,他本就是想给秦君看。 他为秦君所受的伤为何不让她知道? 靳秦侧了侧身子,将右边的胳膊漏出来,此刻上头被剑划伤的痕迹才清楚的展露了出来。 “臣受伤了,陛下。”靳秦漠着脸说道。 杜华楚在旁听的也是目瞪口呆,她眼瞧着也没多大个口子吧?就这也值得拿出来说道?亏靳秦是个武臣呢? 靳秦无视杜华楚投来的目光,继续道,“臣回来的路上还遇见一行踪可疑之人,眼下正在帐外等候。” 秦君的目光一直盯在靳秦受伤的那处在看,衣服的颜色深,虽瞧着伤口不深,但不知里面情况。 但眼下确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点了点头,“传。” 谢修便再秦君的命令下走了进来,他一声白衣此刻染了几丝血污,颇有些狼狈。 “谢才君?” “这不是谢才君?” “谢才君怎么来了?” 谢修一进来有些大臣也认出他了,纷纷惊呼出声。 这儿主帐就好比皇城之中的前朝,谢才君这般的身份可不好随意出入。 秦君皱了皱眉头,问道,“靳将军所言之人便是谢才君?” 靳秦伸手不着痕迹的掐了掐自己的伤口,语气淡淡,“正是。眼下正乱,谢才君文弱,为何会来此?思之可疑。” 被人这般说,谢才君也忍不住了,他张口急于辩道,“臣只是担心陛下安危!若陛下不信,可唤下人来证实!” 秦君不觉得谢修会有这般心思,她瞥向靳秦,却见他站的那处有几处血滴下来,一时瞳孔缩了缩。 “李宝!去唤谢才君伺候的人来!” 倒不是秦君真的怀疑谢修,而是她看着靳秦受得伤,觉得他既怀疑了,便顺着他也没什么。 谢修带来的下人们很快被李宝带来,其中有一人犹为显眼,正是燕罄。 燕罄虽穿着一身下人服侍,但却与周围其他的下人不同。 他是刻意学着谢修的言行,因此在打扮上也与谢修相似。 谢修看到燕罄时明显慌了慌,是谁把燕罄带来的?要询问证人怎么也轮不上燕罄! 燕罄走过谢修旁边时,清秀的脸庞勾起一抹笑,看向谢修的眼神也十分不善。 你谢修想打压我,殊不知我也想顺着你往上爬。 燕罄缓缓跪伏下去行了礼,恭恭敬敬的向秦君道,“奴才燕罄见过陛下。” 秦君这时才想起燕罄是谁来,她目光瞥向李宝,李宝会意立刻上来在她耳边耳语一番,将燕罄如何成为谢修的宫人一事说给她听。 靳秦也在看燕罄,他上次就见过此人,初初见他之时是在昭阳殿那次。 那次谢修带着人进来,他远远的瞧着就发现此人与旁人不一样。 旁的下人可没有他眼里那般大的野心啊。 靳秦低下头笑了笑,他而后去打听此人,才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人倒也聪明,只可惜秦君对他没什么兴趣,没保他。 思及至此,靳秦倏地想起当年他被同期的侍卫们排挤一事,那时秦君是为他出了头的。 谢修的脸色有些白,看向靳秦的眼神也不善起来,若此刻他还不明白,那他真是在秦君后宫白活这么长时间了。 他看了一眼燕罄,眉头一沉,谁在帮他,一看便知。 秦君听完李宝的汇报以后,点了点头,“燕罄,既你知道什么,便说吧。” 燕罄双手作揖,仪态不输谢修,声音温柔却不如谢修那般清冷,“敢问陛下是何事?” “前头出了刺客。”靳秦这时在旁冷冷说道。 燕罄听后先是皱眉凝思一会,接着神色有些惶恐的看了一眼谢修,抿了抿嘴。 秦君眼神一厉,看向燕罄的目光带着压迫,“若有什么便说出来,朕在此,无人置喙。” 谢修闭了闭眼,心头苦笑,他实在不知自己是哪儿得罪了靳秦,值得他这么费心思。 “奴才不敢胡言乱语,但才君来时的几天好像确实有和别人有过往来。且常常避开下人们,奴才们也不知道才君究竟做了什么。” 众诚哗然。 此事竟然出在陛下后宫? 靳秦上前几步,一向冷削的侧脸此时极其冷淡,“陛下还是等祁统领将刺客捉拿出来审问一番为好。”他瞥了一眼跪着的燕罄,缓缓开口道,“毕竟有些奴才背主也不一定。” 燕罄大惊,不可思议的看向靳秦。 他不是说要帮他往上爬的? 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修也是一愣,看向靳秦的目光也带了迷惑。 若说之前所做不就是为了陷害他?但现在这一出怎么回事? 李宝站在秦君身后轻轻摇了摇头,这两个傻的,靳秦这黑心肝的是想一并除掉两个人呢。 他站在旁边瞥了一眼秦君的神色,瞧不出她喜怒来,但明显没有动怒。 靳秦这是想让谢才君失了陛下的信任,即使与谢才君无关,以陛下的性子也不会再喜爱谢才君了。 而燕罄,这蠢货,显然被靳秦利用了还不自知。 待到祁统领一回来,审问完之后,便知这奴才是个乱讲的,只等着发落便是。 靳秦这黑心肝的,出去五年回来,怎得这样狠了? 李宝的目光投向靳秦,正巧与靳秦目光对上,那双鹰眸之中浓浓的化不开的黑,藏下了所有的算计。 偏此人一副淡漠的样子,旁人见了只觉得这人高冷罢了,但内里李宝知道,他这心肝当真黑透了。 秦君此刻的脸色叫人捉摸不透,大臣们看来看去只发现他们陛下好像美艳了几分,难以揣测秦君的心思。 “李宝。”她倏地开口唤道。 在场大臣心里都是一紧,等着秦君的如何处置。 “叫太医来。”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靳秦受伤的那处,“先叫太医来。” 众大臣,“???” 合着他们等了半天就等来了这个? 秦君像是有些乏,看向谢修和燕罄的眼神又有些不耐,“谢才君先带着自己的宫人回去,无召不得出。至于其他的,等祁统领回来再议。” 无召不得出? 大臣们互相交流了一番眼神,谢才君怕是就此失宠了罢。 “今年马赛便就这样吧,就以小书为头名如何?”她看向众臣,像是在询问各位大臣意见,但语气里却是不容置喙。 大臣们连连应是,唯有靳秦没有答话。 “既如此,赏赐便赏给谢玉书了。” 靳秦的目光倏地看向秦君,秦君的目光也直直的看着靳秦,二人对视之间,仿佛有什么弥散开来。 “既谢玉书准备科考,便来御前伺墨三日。” 谢玉书闻之脸上喜色溢出,咧着嘴像秦君告谢,“谢玉书多谢陛下赏赐!” 靳秦刚才的好心情不复存在,目光不善的看了一眼谢玉书。 就算是受了伤也就得了她几句传太医,偏那谢玉书能去她御前伺墨! 靳秦隐在袖子之下的拳头握的紧紧,眼里的淡漠将他的不甘心藏了下去,不过是个尚未长成的小儿,他连谢修都拉下去了,又何惧谢玉书? 作者有话说: 小秦的心肝真是黑透了,醋劲大的我隔着屏幕都闻到了。 我的天呐,作者都感动哭了~ 第十五章 回宫路上杜华楚已经先行回了府,秦君则选择了轿撵。 因祁恪不在,领路的则选了一武臣护卫,而武臣当中又数靳秦武功最好,自然而然的被推上前头去了。 说起来秦君选择轿撵也是因为知道了靳秦要在前头护路。 她闭着眼半撑着头在轿中小憩,心里却盘算着此次马赛的事情。 那批刺客她更倾向于是早早的潜伏进来藏好的,与谢才君应当无关。 若真是从谢才君那儿混进来的人,那祁恪和苏宴便是担大责。 可偏此二人做事向来极其细心,相较之下她更倾向于是前者。 此事靳秦不可能想不到。 秦君不免笑了笑,他从前醋劲儿就大,虽从不同她说,但她并不是不知道。 往常在国子监那会,白日里她若和谁出去喝酒了,亦或是和哪家的公子走得近了,晚上回去他知道了,在床上总是发狠的弄她,直到她求饶才肯停。 第二日她醒来便跪在床边认罪,怎么说来着? “公主生的太美,属下总是看见便被迷得找不着北,孟浪了。” 你瞧,这话说的,她又能怎么罚他? 她并非看不出靳秦是故意的,然他在她心里的分量比旁的人重的多,她宠他几分倒也不是不可。 只是这事儿牵扯过甚,她可以依着靳秦,但到底也得给他一番警告。 “李宝。” 轿撵随着秦君的出生缓缓停下,李宝掀开轿帘问道,“陛下,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了?” 靳秦自然也是停下,他回头看向秦君的轿撵,唯一能看到的一点也被李宝那圆润的身躯给档的严严实实。 他轻轻啧了一口,李宝这厮便也减减肥吧。 轿撵十分宽敞,书案睡塌应有尽有,里头到处都铺的柔软的铺垫,人坐在里面丝毫不觉颠簸。 秦君歪在榻上,摸着榻上光滑的皮毛道,“叫小书进来,朕同他说说话。” 靳秦离得远,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但没一会他就知道了。 因谢玉书从后头走上来了。 他看着谢玉书一路从后头走上来,上了秦君的轿撵,接着便没出来。 她叫停下来,便是叫谢玉书来? 靳秦心里一阵恼火,不知这帮毛都没长齐看起来文弱的男人们,哪里得她喜欢? 谢玉书被叫去的时候心里还有些紧张,虽他们家在陛下跟前有些脸面,但是这般近的跟陛下相处是没有的。 陛下今日刚说了赏赐他,莫非此刻是改了主意? 谢玉书进来的时候,面上的紧张掩饰不住,秦君一眼看去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淡淡笑一声,伸出右手指了指旁边的桌案道,“朕听闻你字写得不错,写几个字给朕瞧瞧。” 谢玉书愣愣抬起头,他生的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娃娃脸,但身上的才气却掩盖不住。 “啊?”他轻轻疑问一句。 秦君起身从书桌上抽了一本书扔给他,“便从里面抄一首律诗给朕瞧瞧。” 谢玉书接过那本书翻看,书封上并没有名字,翻开第一页龙飞凤舞的字迹便映入谢玉书眼中。 他惊了惊,将那书凑近了仔细看了看,确定这字迹是他心中当世文曲星嘉帝时期齐国候世子的字迹无疑。 “这......这是沈先生的绝笔?” 谢玉书的声音都有些抖,如获至宝的翻了翻书册。 秦君闻言淡淡笑了一声,“你若喜欢,便送你罢了。” “当真?”他语气都含着惊喜,带着少年人的纯真, “不过本书,朕说送你便送你了。” 谢玉书当下仔仔细细的将书摸了一遍,抬头晶亮亮的看着秦君,“谢玉书多谢陛下!” “抄吧。” 她眼里噙着淡淡笑意,眼里看谢玉书像极看自己的弟弟一般。 谢玉书坐去桌案前,认认真真眷抄起来,神色极为严肃。 秦君没再看他,懒散的往后靠了靠,闭眼道,“到皇城便可下去了。” 然谢玉书抄的太认真,几乎整个人都沉浸在里面,仿若未闻一般。 - 整整一个时辰。 靳秦在外头将手里的缰绳握的紧紧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从谢玉书进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他还是没出来。 前方巍巍的皇城已经到了,靳秦勒了勒马缰,后头的轿撵也缓缓停下。 谢玉书的身影从里头出来,脸上还带着笑容,末了秦君还特地探头出来跟他说了什么,二人言笑晏晏。 周围不少人都看在眼里,兴许明日谢玉书的名头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靳秦一眼瞧见谢玉书怀里还抱着什么,远远的虽看不真切,但确确实实是抱着什么。 他上车的时候可什么都没带,那便是秦君赏的了。 宫门缓缓打开,秦君的轿撵率先进去,众大臣皆伏跪以送。待到秦君的轿撵进去,宫门关了以后,朝官们才四散回去。 范增几人约着靳秦上天香楼,一路行程,此刻几人都饿了。 京都有二楼,一楼为香,二楼为音,因设在天子脚下,因此一楼为天香楼,另一楼则为天音楼。 天香楼食饭吃酒住客,天音楼则是美人窝销金窟。 江南样式的独栋楼宇,上刻烫金天香楼三个大字,里头人声鼎沸的,食饭吃酒的客人络绎不绝。 范增几人叫了几碟特色菜,一壶好酒,张罗着便坐下吃了。 然靳秦显然心不在焉的,险些喝了范增点的酒。 三人对视笑了笑,伸手按下靳秦要往嘴里送的酒,出声道,“靳老弟,你如今受伤了,可不适宜喝酒啊。” 靳秦愣了愣,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端酒的右手,伸手放回去了。 朱达拿过茶壶给靳秦倒了杯茶,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来便这般心不在焉的?” 靳秦双手接过茶杯,心里想着谢玉书怀里抱着的东西,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喝过一口茶,道,“无事,只是心想着马赛上刺客的事情。”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几人都来了趣。 “我说你小子,逮着人都敢说是刺客?那今日好歹是谢才君,要是旁的人,今日我们几个便交代在那儿了。” 朱达说的是靳秦怀疑谢修是刺客的事情,这事儿靳秦早早有过计划,燕罄他早有接触,只是恰好遇上机会罢了。 想到这儿,靳秦摸了摸自己右手手臂上的伤口,若非这个,秦君也不会那么快下令。 “旁的?谁?谢玉书?”他顺口问出,神态像是漫不经心。 三人嗤笑一声,看了看四周,凑近了说,“谢玉书算什么,我们说的是陛下四君之首的梁文君梁光霁!” 靳秦印象中并无此人,李宝好像也未曾提过。 “梁光霁?”他问道。 “梁文君眼下还未回宫,正在护国寺那边祈福。不然怎么得也轮不到谢才君伴君啊。” 靳秦眸光沉了沉,抬眼看向朱达,“此人很得陛下喜欢?” “恰恰相反!”冯星在旁抢道,“此人最得陛下厌恶!若非已故文昭皇指给陛下,陛下怕早已提剑杀了此人!” 靳秦皱了皱眉,眼中有些不解,“为何?” “具体的我们也不知。只是此人好像跟陛下在国子监年学时有些关系,听闻二人国子监时就有些关系。” 国子监? 靳秦心里回忆了一番,秦君那时上国子监的时候接触什么男人他都是知道的,这个梁光霁他闻所未闻。 “我还听说,陛下风流,国子监时就召幸人了,那梁光霁便是第一人。” 这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一般在靳秦耳中炸开。 第一人? 他脑中回想起他与秦君第一次的时候,那时二人虽都不曾经过人事,但靳秦确实是知秦君是第一次。当时他因不懂技巧,害的秦君疼了好几天。 那这梁光霁是什么东西? 范增也将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透露了点,“好像就是因此,梁光霁告到文昭皇那去,文昭皇才指给了陛下。” 靳秦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呼之欲出,但他却又摸不到。 “到底是陛下召幸的第一人,名分岂能不给?”朱达说道。 靳秦对这些事情一知半解,此刻几人谈到,他才有意想知道,“陛下召幸第一人如何?” 几人目光像是看呆子一般看他一眼,“陛下为女君,按嘉帝之意,召幸第一人登基理应立做王夫!” 靳秦手中的茶杯倏地掉落至地上,清脆的声音将几人吓了一跳。 朱达奇怪看他一眼,见他眼中震骇,以为他真的不曾了解这些事情。 “但是你看这梁光霁却只被立做个文君,虽说也是四君之首,但到底还是低了。” 靳秦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住,原那时他所作所为有这些含义?他怎么不知道? 随即靳秦自嘲笑了笑,也是,他那时甚至都没资格知道秦君是要做未来君王的人。 他只当秦君是长公主,却未曾知道秦君亦是未来天子。 一介侍卫,便连天家的事情都无资格知道。 靳秦伸手替几人都倒了酒,“那既然陛下不喜,为何要怕?” 朱达喝了口酒,叹了口气道,“这也不知道了,只知道虽陛下不喜,但却十分尊敬。” 靳秦的手在茶杯上摩挲了几番,秦君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能有什么让她厌恶一个人却不得已留下来还尊敬有加? 难道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中? 作者有话说: 我发誓!!你们要是能猜到这个把柄!我倒立洗头!! 小秦你错过了当大老婆的机会啊。 不过我们小秦也不是这么敷衍的人,他想的可多了! 热心市民宝宝们,别忘记上一章还有补回来的1500! 第十六章 宣政殿寂静的连风声都听的一清二楚的,四周宫人走路皆踮着脚小心走着,殿中殿外皆是一片肃穆,宫女太监们个个都小心的不行。 守门的太监看了看外头跪着的谢修,和旁边的小太监小声道,“还跪着呢。” “可不是,自陛下回宫到现在都好几个时辰了,一直跪着。” 二人探头探脑的往谢修那儿看,谢修跪在宣政殿外头一声不吭,抿着嘴硬气的跪在那儿。 李宝远远的瞧见,摇头叹了口气,陛下都说不见了,谢才君今日在这儿跪到天黑也是没人理的。 他转头瞧了一眼里头,隐约还能听到陛下带着怒气的声音。 陛下,此次怕是气的不轻,苏相进去都有一个多时辰了吧。 宣政殿书房内昏昏沉沉的,虽房间摆设极其明艳,但此刻四周的窗户都拉下来,照的里头暗暗的。 苏宴跪在正中央,四周皆是散落的折子,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扔的。 “陛下息怒。” 即使被骂至此,苏宴依旧不慌不忙,满是从容。 秦君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心情,转头拿起桌案上的笔龙飞凤舞写下批文,扔给苏宴。 苏宴伸手捡起批文,慢慢展开看了一眼。 珠江赈灾。 他心头一沉,看向秦君的眼神也不再淡定,压着声音道,“陛下何意?” 珠江洪涝的事情苏宴有所耳闻,那地儿也并非是第一次洪涝了。珠江那儿水流多泥沙且极其湍急,朝廷派人几次治理都不见效果。 秦君此举其意就是要派他去珠江赈灾治理洪涝了,可此去少则几月多则几年。 苏宴不得不怀疑秦君是想支开他。 “珠江的洪涝什么时候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秦君冷着脸道。 苏宴此刻还能笑出来,嘴角含笑眼中却极冷,“臣去珠江,朝中事务怎么办?” 现今朝中并无右相,只有左相苏宴辅政,平日里苏宴手里需过许多折子,那些折子经由苏宴之后再呈交秦君批阅。 若苏宴一走,那朝中所有折子皆送去了秦君那儿。 此举有利有弊,利出便是秦君的皇权更为集中,而弊端则是工作量更加繁冗。 秦君没有出声,苏宴征愣了片刻,笑了笑像明白了什么一般。 “原是陛下想集权。”苏宴缓缓开口道。 他心口钝痛,秦君若想集权他自会帮她,他与她十几年情分,难道比不上天家的权利? “没多久便是春闱。”秦君忽的开口道。 “所以陛下想选些新鲜血液?陛下欲如何?”他跟着问道。 秦君没立刻回答他,转身去了书柜那边将一些奏折捡出,“等你回来便知道了。” 苏宴很想问,等他回来朝中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苏宴,朕知道你的那些事儿,因相信你,从未管过。” 苏宴的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陛下在说什么?” 秦君眼里含了些嘲弄,背过身没再开口。 苏宴也不走,便倔强的跪在那处等她解释。 屋里的一时安静了下来,只闻得秦君翻折子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李宝的声音。 “陛下,祁统领来了。” 秦君翻折子的手一顿,声音扬了扬,“传。” 祁恪其实早就回来了,但没想到路上遇到了靳秦。 - 一个时辰前。 彼时靳秦和范增几人散了饭席,范增几人先行回了家,靳秦照例绕了几圈后便准备回昭阳殿里。 但他没想到昭阳殿被封了。 昭阳殿怎会突然被封了? 靳秦便想着想去找李宝问一问,但此刻李宝应该还在秦君跟前当差,靳秦心里盘算着晚上再来。 正当他在皇城之中飞檐走壁之时,越过一处隐蔽角落时,没想到遇上了祁恪。 二人一人在地上,一人在墙上,两两相望无言。 祁恪是惊呆了的,他震惊的看着在墙上的靳秦,“你...你...” 靳秦一身玄衣不宜在墙头上站的太久了,既遇到了祁恪,他便大大方方落了下来。 二人也是五年未见,先前在林苑中也只是匆匆一瞥,如今才算是好好打个照面。 靳秦与之前一点也不一样了,他从前生的也好,但如今整个人的样貌和气质仿佛浑然天成,冷削硬挺的脸配上他淡漠的气质,丝毫不像从前。 “祁统领。”靳秦开口先说道,目光之中含了讽刺,“莫非祁统领又准备去告状?” 提到这个,祁恪的脸略略一白,脸色不太好看。 靳秦对他没有丝毫好感,他如今品阶压了祁恪,不再像从前那般。 祁恪心情颇为复杂,他这辈子唯一对不起人便是靳秦。 年少时不懂事犯下的过错,没想过会酿成那般结局。 “当年我并没想过......”他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解释。 靳秦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讽刺之意明显,“祁统领不必如此,总归我如今能有这般成就还得感谢祁统领。” 靳秦望向祁恪的眼神包含杀意,他走近祁恪,压低声音道,“你不必道歉,我也不必释怀。你最好别让我找到机会,否则我必将当日所受百般还于你。” 祁恪通体发冷,片刻之后,他肃了肃神情,一字一句道,“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 他做错的不过是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那样地步,但骨子里的教育告诉他,那样是对的。 靳秦冷笑一声,“也对,你们所谓的权贵怎么会觉得自己错了呢?” 他突然觉得没意思,转身抬步欲走,却被祁恪叫住。 “你此次回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靳秦的步子一停,淡漠的眼神看向长长的宫道,“铺路。” 祁恪一愣,还想再问靳秦却已经离开。 铺路?铺什么路?夺陛下之位的路还是什么? - “你来的倒早。” 祁恪推门进来时,秦君的话便在他耳边响起。 话是反话,讽刺是真。 祁恪进来便看到苏宴跪在那儿,他愣了愣,跟着便也跪在苏宴旁边。 “你们俩感情向来好得很,那便一起跪着罢了。”秦君看着地上跪着的二人说道。 二人皆没有出声,知道秦君心里还有气。 马赛刺客的事情直接影响到的是苏宴和祁恪,但苏宴和祁恪确确实实是秦君挑出来的人,这一番无疑是在打她自己的脸。 朝中势力本就错综复杂,尽管秦君扶持苏宴,以他势大来钓心术不轨的臣子,却还有些人暗地里藏起来谋划。 礼部尚书是这般,几个藩王更是。 “陛下,谢才君还在外头跪着。”李宝在外头说道。 秦君眼中一阵烦躁,“不是叫他回自己宫里去!” 外头李宝无奈的声音响起,“奴才也说了,可谢才君就是不走。” 秦君轻轻揉了揉额头,一个个的没一个能让她省心。 “叫他回去!罔顾君令,是不是想学梁光霁!” 李宝一听秦君真是动怒了,赶忙应了是,去前头打发谢修了。 祁恪听秦君提起梁光霁,眉头皱了皱,他对此人尤其不喜,更不明白秦君为何这么些年留着此人。 秦君太阳穴突突的疼,一抬头见二人跪在跟前,闭了闭眼,“跪远点。” 祁恪,“......” 苏宴,“......” 二人神情颇复杂的往后跪了跪,待秦君坐定在榻上斜靠的时候,知道她此刻冷静了些。 苏宴是被她骂够了,惩罚都交代了,此刻他戳了戳祁恪,示意他快些认罪。 祁恪清了清嗓子,壮着胆道,“臣罪该万死......” “你上淑哲翁主那儿做一个月侍卫去。”祁恪的话被秦君淡淡的打断。 祁恪猛地抬头看向秦君,神情呆滞的看向苏宴。 苏宴满脸同情的看着祁恪,比起他被陛下疑心外派,显然祁恪更惨吧。 “怎么?不愿意?” “没...没有,只是臣在想若臣去了淑哲翁主那儿,禁卫军那边儿......”祁恪话没有说完,但秦君已经明白了他意思。 祁恪日常负责的便是皇城的禁卫军,若他走了,禁卫军那儿没人也是不行的。 “既如此,便叫靳秦来替一个月罢了。” 苏宴眉头一沉,又是靳秦。 祁恪张了张嘴,心里道,果然如此。 陛下做事果真都有其意思,但叫他去杜华楚那儿真是难为他了。 “明日早朝朕会亲自跟靳将军谈的。”她躺在榻上,神情疲惫,“你二人自己反省去吧。” 她先前骂苏宴也骂够了,现在实在骂不动了,也不想再骂。 至于祁恪,他去了杜华楚那儿,自有他好果子吃。 二人便起身告退,出了宣政殿。 路上苏宴还在想靳秦的事情,他开口道,“陛下待靳秦好像十分不一般。” 祁恪走在他旁边愣了愣,看了一眼苏宴,正与他眼神对上。 苏宴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的,陛下也未曾打算告诉过他。 他父亲与苏宴父亲算是至交,二人也是从小相识,他知道自己这个友人待陛下是什么心思。 但他无法开口告知苏宴这些事情,涉及陛下,他便先为臣子,怎敢胡乱说出去? “兴许陛下只是欣赏靳秦之才。”祁恪移开目光,说道。 苏宴挑了挑眉,没再问下去,“还是等着明日早朝吧,想必十分热闹了。” 作者有话说: 铺啥子路?这个你们可以猜中的! 第十七章 马赛刺客带来后续的影响极大,因有人在宴席上受了伤,能去的又多是贵族子弟。 而第二日的朝堂可想而知会有多么激烈。 晨光微亮,今日的天气昏暗,抬头看去只能看见大批的乌云聚集起来,不见阳光。 秦君抬头看着这天叹了一口气,“天公不作美,今日必定有的吵了。” 李宝跟着看了一眼,躬身退到后面没有开口。 朝堂之上乌泱泱的站着朝臣,这些昨日慌了神的大人们今日都恢复了元气,誓要为昨日之事讨个说法。 尤其是后排的言官,那斗志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秦君坐在龙椅上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强撑起精神开始上朝。 李宝的宣朝话音刚落,后头御史台言官便急忙窜了出来。 “陛下!臣有本要奏!” 秦君无奈的闭了闭眼,挥了挥手,“奏。” 那言官一撩官袍,挺着腰板几步走到前头,看向站在列首的苏宴,冷哼一声道,“昨日马赛刺客的事情引得群臣心惊,此事可需有人担责?而负责此事的苏相和禁卫军祁统领更是首当其冲,臣以为陛下应当严加惩治!” 这言官的话秦君早就料到,朝中势力错杂,势必有人会拿此事来参苏宴和祁恪。 毕竟二人明面上是亲皇派,底下藩王必然想着借机踩上一脚。 “苏相昨日已和朕言明其错,愿去珠江赈灾治理洪涝。” 秦君想到了言官的话,但言官显然没想到秦君的话。 苏宴要去珠江赈灾了? 顿时朝中引起一片轩然大波,都不敢相信苏宴要被陛下派去珠江赈灾治理洪涝。 此事对文官的影响颇大,对武官们倒是不痛不痒的。 靳秦看向龙座上的秦君,皱了皱眉。 此举应当没有那么简单,他心道。 苏宴在朝中的位置之重要,不言而喻。因此事把苏宴派去珠江治理洪涝与其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如说是顺水推舟。 陛下此举,意在削弱苏宴? 思及至此,靳秦心中倏地舒坦起来。 苏宴不快活,那他便快活了。 言官侧脸思考一会,又拱手问道,“既苏相前去珠江赈灾,那么禁卫军祁统领呢?” 这事儿便事关道武官们了,武官们个个屏息伸长脖子听着。 秦君目光朝靳秦那儿轻瞥一眼,风眸压了压眼中神色,出声道,“祁统领戒严不力,暂停其禁卫军统领之职。” 什么?! 举座皆惊,满朝文武百官皆不可思议的看向秦君。 “陛下万万不可!祁统领乃嘉帝御前侍卫之徒,又是前右相祁渊大人的嫡子,怎可因此事便罢免祁统领的职位?” 秦君话音刚落,兵部尚书便急急站出来为祁恪说话。 此刻为祁恪说话的皆是前朝老臣了,是秦君最为头疼的之一。 这些老顽固倒不说秉性多坏,而是太过尊敬她父皇嘉帝,即便她父皇已经退位做了太上皇。 这些势力自成一派,既不亲皇也不站队,常常把秦君气的没法。 武官们也在商论此事,祁恪为禁卫军统领是新帝登基嘉帝退位时定下的,是嘉帝钦点,又是祁渊大人的嫡子,怎可就这般罢免职务? 靳秦看着几人小声讨论,看来今日要说最赞同秦君做法的就是他了。 苏宴和祁恪,他哪个都不喜欢。 朝中都在跟秦君唱反调,不同势力之间又有交涉到不同的利益,各样的大臣便在朝上不顾形象的吵了起来。 靳秦看着此景,又看向龙座上没什么表情的秦君,她虽尽力撑着,但仍掩不住她眼中疲色。 他目光又投向前头站着的苏宴,对此景视若无睹,靳秦心中顿生讽意。 说爱她便是这样爱的?便是这般看着朝臣相逼,事不关己? 靳秦起身走出去,范增几人被他惊了惊,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几个在一起吵的面红耳赤的大人被靳秦一手一个拽开,他一身红色官服立在中间极其显眼。 靳秦冷着脸,声音也如沁了寒霜一般,“请教诸位大人一事,因是朝堂之上,所以争论不叫争论,叫商议国事?” 这一句讽刺让朝堂之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前头苏宴的动作停了停,睁眼看向靳秦。 秦君也是一愣,看向靳秦的神色呆愣愣的有点可爱。 这规矩是她自己定下的,虽起了些好处,却又带来了些坏处。 朝臣们自由进言辩驳确实可以抑制住一些角落里的脏东西,但是秦君接受东西也更多,多了也觉疲惫。 只是她为帝,有些东西她习惯了,累了忍忍便是。 靳秦看了一眼秦君,又将目光放回这几个官员,“大人们若真是为国事争论也就罢了,只是为陛下所做处置而愤愤不满,又或者为了自己的利益争得面红耳赤。” 他话音一顿,看着苏宴继续道,“这好像不是为民解忧为陛下分忧吧?” 朱达冯星呆滞的看着靳秦站在一众文臣之中耍嘴皮子,皆满眼震惊。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这种时刻也轮到我们武将发光发热了吗?”朱达拍着冯星的肩道。 冯星看着靳秦的眼中满是敬佩,“这小子脑子真好使啊,把这帮文官们讽刺成啥样了。你说是不是范......” 范增又打瞌睡去了。 冯星,“......” 靳秦,这也有个蛀虫,麻烦一并骂了吧。 几个文官被靳秦三两句说的接不上话来,支支吾吾的站在那儿脸憋得通红。 秦君在上头看着投向靳秦的目光里含着淡淡的欢喜,苏宴见了后神色沉到了底。 “朝中之事本就错综复杂,靳大人初初回京,兴许不知道何为息息相关?” 苏宴的声音骤然响起,朝中又是一静。 两位同着朱红色官袍的大人终于在朝堂之上互相争论起来,这场景,是多少官员们自靳秦一回来就开始预测的。 苏宴此话便是讽刺靳秦一个刚回京的官员什么都不懂,敢在朝堂上大放厥词了。 靳秦自然听的明白,淡淡嗤笑一声,一向淡漠的眼神此刻却含了一些挑衅,“苏相事事为民名声在外,却好像传不到西北去?” 这话一出朝中官员脸色皆有些惶恐,看向靳秦的眼神也有些忌惮。 靳秦手中的兵权他们都是知晓的,因与九临之战的原因,朝中不得不讲大半的兵权都放给了西北。 五年以来,西北兵力不断扩大,其势更是直指皇权。 早前便说西北的战争千明能赢,但不知为何最后签下了和平协定。 若非靳秦还愿回京受封,朝中官员皆以为他要反。 靳秦敢把这件事这么明目张胆的拿到朝堂之上说,是笃定了陛下暂且不敢动他? 众人目光一时都聚集在秦君身上。 秦君听靳秦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心头也是一跳,但心头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竟是担心。 担心他说出此话日后在朝中该如何自处。 靳秦是侍卫出身,宫中资料写的是无父无母,没有家世。 他能做到如今的位子,全凭他自己一步一步刀尖舔血挣出来的。 这便也是当初秦君愿同意他势大的原因,因他是她身边出去的人,且身后无家世。 但如今...... 她倏地想到什么,眉宇之间一厉,避重就轻,“祁统领暂时免职一月罢了,一月之后便可复职。” 靳秦听到这话面色一僵,暂免一月?那他出什么头? 他以为祁恪那兔崽子被罢职了心情舒坦,才出来出头,谁知道就只是暂免一月? 靳秦心中有些郁闷,但面上丝毫瞧不出来。 秦君又补充道,“因其职务紧要,靳将军可愿暂代禁卫军统领一职?” 靳秦眸光闪了闪,语气淡漠回问道,“是暂代还是兼任?” 这可就有的说了,若是暂代,日后秦君寻了由头将他手里的权顺理成章的拿下,那他没地儿可说。 秦君咬了咬牙,看着靳秦一字一句道,“兼任。” 靳秦低头笑了笑,那这头还是出对了的,能去她身边待一个月,何乐而不为? - 下了朝众官员三三两两的往外走,还没从今天早朝上缓过劲儿来。 苏相赈灾珠江,祁统领罢免一月职务,靳将军暂代禁卫军统领一月,这几个消息就够各个官员回去好好的消化消化了。 等苏宴一去珠江,左相职务悬空,朝中势力还不知要怎么变化呢。 靳秦没在意这些事情,他心里想着昭阳殿的事情,便趁着下朝的档口拉了李宝去问。 李宝也是偷摸着来的,今日早朝实在是太凶险,下了早朝以后他不放心,便还是寻了借口溜过来找靳秦了。 他一见靳秦,便伸手在他肩膀拍了一巴掌,“我说你个不要命的,什么话也敢说呢!” 靳秦不痛不痒的,拍了拍被李宝打过的地方,语气淡漠,“昭阳殿怎么封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李宝就来气。 “你还说这事儿呢,就因着这事儿我这脑袋差点儿就没了!” 靳秦闻言皱了皱眉,“陛下知道什么了?” 李宝叹一口气,“陛下向来敏锐,那日定是觉出不对,但恐怕并未猜出是你在里头。” “因此便直接封了昭阳殿?”他问着,脸色却带了一抹笑。 李宝奇了,瞧着他道,“嘿,你笑什么?” 靳秦轻笑出声道,“我笑她丝毫没变。” 作者有话说: 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朝堂上的必须得有必须得有必须得有,问就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卑微jpg. 明天对手戏! 第十八章 若说昭阳殿是离宣政殿最近的宫殿,那么谢修的春依殿就是离宣政殿最远的宫殿了。 宣政殿居于皇城中央,其左为秦君储君时期的昭阳殿,其右为王夫的青柞殿。 谢修居住的春依殿虽有些远,但胜在清净,是当时秦君考虑到他有时爱吹笛子鼓捣音律,于是便赐居春依殿。 此刻的春依殿不似往常一般平静,殿里也没了悦耳的笛声。 下人们人人自危,皆不敢再向往常一般出去在各宫各殿乱转。 春依殿此时宫门紧闭,守门的宫人们每个人脸色严肃,心中沉重。 谢才君伴君陛下却出了这么大的事,在宣政殿跪了几个时辰最后被陛下赶走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现在谢修失宠的事儿仿佛铁板钉钉一般。 各宫各局最是势利,见谢修失了宠,纷纷落井下石。 不是少了吃食就是故意在春依殿借宫人了,春依殿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谢修坐在主殿的榻上,神色落寞,他自回来以后便这副模样,叫伺候谢修的下人瞧着惊心。 燕罄跪在主殿中央,这春依殿可不比宣政殿,地上铺有地龙和地毯。 这般冷的天跪着,燕罄身子骨弱,只跪了一会脸色便发白了。 谢修的贴身太监瞧着跪在地上的燕罄,眼里一阵厌恶,他可是听闻了马赛行的事情了。 这燕罄,果真是心术不正。 谢修如今被秦君厌弃,自然提不起精神来,身上都一股子颓丧的气息。 他看着燕罄轻嘲一声,“你费尽心思的,就是为了现在这般?” 谢修不是蠢得,马赛上的事情发生的匆忙,他当时慌了神,才让靳秦设计了,如今回想起来真是哪哪儿都是破绽啊。 他当时本在自己营帐之中待得好好的,先是听闻一阵鹰唳声,之后便听外头有人叫道陛下遇刺了。 谢修当下急的立刻就要出去,连人都没带,只身一人便去了。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在外头喊着的人可不就是燕罄吗? 只是他不明白,以燕罄的身份是如何得知前头遇刺的事情? 而在陛下帐中,靳秦的三言两语和燕罄的表现倒叫他明白了一些,燕罄怕不知何时和这位初回京的将军搭上线了。 原本燕罄以为靳秦只是想插手后宫扶持自己的人,但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又好像并不是。 他一时想不明白靳秦此番动作的意思,但燕罄背主确实不假。 “原本我看你跟我有几分像,模样倒也周正,便想着扶持你做个主子,我在后宫也有个帮衬。”谢修看着燕罄,一向温和的眸子此刻却冷若寒霜。 跪在地上的燕罄一怔,不敢相信的看着谢修。 他想扶持他?怎么会?他分明是想压着他,不让他在陛下面前有机会露面! 谢修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一般,眼里的讽刺之意更重,“你以为你的心思我看不出来?那日匆匆一瞥,我便知道你穿衣打扮有意模仿我。只是,你万万不该在陛下面前耍手段!” 燕罄猛地抬起头看向谢修,眼里是被看穿的惊恐。 “你以为你在尚乐府便有出头之日?梁光霁还没回来,他若回来瞧见你这幅样子,你便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燕罄听着这话一时如坠冰窖,动弹不得。 他和靳秦合作也是偶然,他当时想靳秦权大又是新贵,想在后宫有个在陛下面前说话的实在理所当然。 可他不知靳秦为何临阵反水? 那日靳秦派来鹰传信,说让他哄骗谢修去主帐,外头来了刺客。 燕罄当下便明白了靳秦的意思,特地设计好了,让谢修一人前去,事情也如他所料发展。 可他没想到靳秦竟然临阵反水,反咬一口,将他和谢修一并设计了! 此人!此人!当真好心机,好计谋! 他一个文君底下的宫人,就算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也不会有人敢信。 如今听着谢修的这番话,恐怕自己是错失了真正飞黄腾达的机会。 燕罄闭了闭眼,心里做了决定。 他工工整整的行了稽首礼,生意沉沉道,“奴才该死!求主子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若有幸攀龙附凤,必对主子忠心耿耿。” 谢修看着燕罄,他当时确实就是看中了燕罄这般能屈能伸的性子。 在皇城之中唯有这般功利心又知进退的人能活下去。 但如今他自己都被陛下厌弃,又谈何扶持燕罄? 谢修叹了一口气,疲乏的靠在榻上,声音疲惫,“你如今也瞧见了,我如今失了陛下的信任,已经没法子扶持你了。” 燕罄咬了咬牙,心道谢修软弱。 他跪着上前几步,小声在谢修跟前道,“主子与奴才皆是被靳秦所设计,这口气能咽下去?” “咽不下去又如何?他是陛下朝臣,手里又有实权,陛下对他也颇为上心。”说罢他自嘲一声,“你我能做什么?” 燕罄心思转了转,心生一计,附耳到谢修旁,“奴才听闻梁文君善妒,陛下每每看上的人都会暗暗被他解决。” 谢修闭着的眼睛一睁,看向燕罄,“你的意思是......” “主子与我没法对付,但若梁文君知道陛下对靳秦有所不同呢?” 谢修皱了皱眉,心里思忖着这事儿的可行性,“可梁文君不过是文君,又如何对付靳秦这般的新贵?” “梁文君虽为文君,可到底梁家势大,若他真有心对付靳秦,靳秦自然有苦头吃。” 谢修一怔,忽的想起梁光霁进宫之前是大家公子,与他们这些奴籍出身不同。 他看了燕罄一眼,眼中又恢复先前的温和,“你出的主意挺好。”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你背主是真,阖宫上下都在瞧着春依殿,若不做惩戒怕传出去不好。” 燕罄脸色一僵,接着强撑起笑容,“奴才知道,主子惩罚奴才自不会有任何微词。” 谢修笑了笑,仔细瞧了瞧他的脸,“你这张脸可不能伤着。” 说罢他的目光缓缓移到燕罄那双弹琴的手上,燕罄的目光跟着下移,看见自己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明白了谢修的意思。 “奴才明白了。” 春依殿之中一时又安静起来,接着便又重新响起笛声,只是在笛声之中又似乎夹杂着什么声音。 - 晚上宣政殿之中秦君正在批折子,却见那边李宝脸色沉沉的进来了,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陛下,春依殿燕罄的手废了。” 秦君的批折子的手一顿,紧接着又继续批阅,开口道,“祁恪那儿审问出什么没有?” 中午那会祁恪来禀报秦君正在午睡,便将审问出来的东西转告给了李宝。 李宝轻声答道,“祁统......祁家公子说是前朝郑家余孽。” 郑家余孽? 秦君冷笑一声,究竟前朝余孽还是当朝蛀虫恐怕还有的可论。 “去叫靳统领来一趟。” 李宝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靳统领是谁,好半天才想起来是兼任一月的靳秦。 帝王夜晚传召不多,从前大多都是叫苏宴和林博彦居多,现如今林博彦被贬去翰林院,苏宴也变相被贬去珠江。 当真赢了那句伴君如伴虎啊。 李宝打了打拂尘,赶忙出去传召去了。 靳秦来得快,昭阳殿如今被封了他去不了,只能回自己将军府上住。 但是那府邸着实冷清,与其住在那儿倒不如住天香楼那儿。 正巧他今日得了禁卫军统领一职,便理所应当的宿在皇城里头了。 宣政殿传召到的时候,靳秦还愣了下,确定是传召而非是侍寝。 去的路上是李宝亲自来的,但此刻宫人甚多,二人便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没过多言语。 更深露重的,靳秦只披了一件大氅就往宣政殿去,里头穿的不过一件薄薄的衣服,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一般。 待到宣政殿到了的时候,远远便见灯火通明,奢靡非常。 去的时候李宝领他去的是书房不是大殿,靳秦便知晓她还在批折子了。 他嘴角不自勾了勾,不枉他费心一番,瞧,这成果不就来了? “陛下,靳统领来了。”李宝在外头喊道。 “叫他进来。” 李宝示意他进去,靳秦眼中有些戏谑,李宝你这活儿干的挺好啊。 李宝真是怕了他,伸手推了推他一把,小声道,“爷爷您就赶紧进去吧!” 靳秦推门进去的时候满书房的热气扑面而来。 宣政殿书房之中的地龙烧的太暖,每每从外头进来都被这暖气惊到。 他肃了脸色,几步走上前行礼,“臣靳秦见过陛下。” 秦君没有回话,也没有看他,只一味的批着折子。 半晌,靳秦才听到她开口道,“你该跪着行礼。” 语气一如既往,是专属于秦君的声音,缱绻的声线带着淡淡的沉,似葡萄美酒一般浓醇。 靳秦脸色自如,一撩大氅从容跪下,“臣靳秦,见过陛下。” 秦君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看向靳秦,“马赛的事情你如何想?” 靳秦挑了挑眉,眸光淡淡,“臣以为谢玉书并不配头名。” 秦君气急,她跟他说的是这事儿? “朕问的是马赛刺客的事情!”她语气有些气急败坏,看着靳秦的眼神也夹着怒。 靳秦直直的看着她,眼神对上她含怒的凤眸,启唇淡声道,“陛下说马赛的事情,臣只能想到谢玉书不配头名的事情。” 秦君被他气笑,“你便觉得只有你配?” 靳秦挺直背脊,一字一句道,“只有我配。” 他看向秦君的眼神极其认真,这眼神之中带着无边的沉色,其中深意如夜幕之中一望无际的黑。 秦君怔了怔,想起他上次同她说的那些话,一时走了神。 作者有话说: 你配你配你最配! 第十九章 外面又开始起风了,京都的一月最是容易起风。风寒刀削骨,李宝在外面被吹的都打了抖。 秦君看着跪在地上的靳秦发怔,良久开口道,“起来吧。” 御书房里铺了地龙,靳秦跪在地上也不冷,就算一直跪着也没什么。 他撩了撩外头裹着的大氅起身,里头单薄的单衣被秦君瞥见。 “怎得穿这般少来了?”秦君皱着眉看着他身上那件大氅。 靳秦起身的动作被这句话问的顿了顿,紧接着他拍了拍大氅,“陛下不是传唤臣?臣怕陛下等急了。” 秦君一时没再说话。 “马赛刺客上的事情你为何要拖上谢修?” 靳秦闻之淡笑一声,“臣没有拖上谁,不过恰好看见,觉之奇怪,有所怀疑罢了。” 觉之奇怪,有所怀疑? 秦君心里冷笑,若非是她旁的人便也就信了这鬼话,但她是不信的。 “既如此,那靳统领便回去歇息吧。” 秦君低头重新拿起朱笔,这是赶人的意思了。 靳秦脸色沉了沉,看着重新投入政事的秦君,眼中有什么情绪在翻滚。 秦君没听到开门的声音,奇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还不走?” 走?自然要走! 他转身拉开门,又想起什么,偏过头对着她道,“你那么聪明,什么事情一看就知道不对,你觉得不对的事情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不会怀疑自己。” 说完这话,靳秦便离开书房了。 外头冻着打抖的李宝正瑟缩着身子活动,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出来了?”他瞧了瞧里面,“陛下没说什么吧?” 靳秦看一眼他,见他冻得这样,问他,“你怎么这么冷?” 李宝被他这这话噎了噎,“咱们身子板哪比得了你们?” 靳秦瞥他一眼,伸手解了身上的大氅披给他,“穿着吧。” 李宝一愣,摸着手里毛软的大氅愣愣的看着他,“宣政殿离你那儿可有段路,你这般回去该冻着了。” “不是你说我们身子板好?”靳秦反问道。 他将大氅给李宝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 李宝披着靳秦的大氅愣愣的盯着他的背影,眼眶微热,这世界上也就只有陛下和靳秦真正关心过他们这些下人。 兴许陛下的一些出发点并非是为了他们,但最后他们却都受惠到了。 而靳秦,是第一个告诉他,奴才虽是奴才,但更是个人。 李宝哈出一口气,搓了搓手,看着里面依旧灯火通明的,对着漫漫无边的黑夜道了句,“辛苦。” 这句辛苦便不知是对谁说的了。 - 第二日禁卫军那边传来消息说靳秦生了病,眼下正发热着。 消息传来的时候,李宝愣了愣,随即算是明白昨儿个晚上靳秦那厮为何把大氅脱给他了。 他还以为靳秦是关心他,感动了许久,没想到这墨一样黑的臭小子就是故意来这一出的。 李宝叹了口气,老实进去禀报了。 “陛下,禁卫军那边传话来说,靳统领病了。” 秦君正靠在软榻上休憩,听到李宝的禀报后,凤眸上挺翘的睫毛颤了颤。 “昨儿晚上不还好好的?”她声音慵懒,却夹杂着一丝担忧。 李宝没法儿,只能帮着圆,“许是昨晚来时受了风,这日子晚上也冷。” 秦君脑中闪过昨晚他大氅里头只着了一件单衣的样子,缓缓睁开眼,“太医去瞧过没有?” “这......”李宝哪里知道太医去瞧了没有,“传话的并未提及,只说眼下还发着热。” 这下子秦君的睡意彻底散了,她起身坐去拢了拢身后披散的长发,“叫人进来更衣,传太医,朕亲自去瞧瞧。” 李宝没曾料到秦君竟然要亲自过去,低头应是退了下去。 秦君去的靳秦还躺在床上。 踏进那个屋子的时候,秦君有一瞬间恍惚,竟然感觉回到了靳秦几年前重病的那次。 靳秦从床上起身,“见过陛下。” “你既生了病不必多礼,好好休息。” 她转身看了一眼太医,说道,“去瞧瞧。” 来的是太医院院判唐太医,医术十分高明。 他给靳秦把了脉以后,确定只是小小的风寒,“陛下,靳大人这是风寒,兴许是灌了太多冷风,只需休息几日便好。” 秦君点了点头,侧身吩咐李宝,“随太医抓药去。” 李宝应是,带着下人们出去了。 此刻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二人。 “陛下可觉眼熟?”靳秦看着秦君突然问道。 秦君愣了愣,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想起二人从前,脸上柔和了些,“朕知道。” 她起身过去坐在靳秦床沿,“你如今有身份了,也不会在如从前一般。” 靳秦笑了笑,她也知道。 知道身份不同所带来的不同影响,她也知道。 他抬眸直愣愣的望进她眼中,“陛下您未想过这世上理应人人平等没有贵族贫民?” 秦君的脸色骤然冷了下去,看向靳秦的眼神倏地冷下去,“靳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人人平等?荒唐至极! 秦君从床上起身转身欲走,却不妨被人从后头拽住,身子不稳倒进了靳秦的床铺中。 靳秦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看着秦君道,“陛下从未想过臣当初为何要走!” 秦君也来了气,被他气的眼眶微微发红。当初他不告而别,难道还是她的错不成? “你放肆!”她整个人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总归臣放肆也不是这一回了。”他凑近秦君,二人呼吸贴近,“陛下若肯为我多费心思,就知道当初我为何要走。” “好!如今朕也在这儿,你便说出来告于我!” 靳秦看着他没说话,他为什么要走,她真的不知道是吗? 一个公主,一个侍卫,从根本上就是天差地别。 他不走,他只会和后宫里那些人一样。 靳秦身上还烧着,身上乏累,他散了力气,趴在秦君身上,窝在秦君脖颈处,“秦君,我真恨不得夺了你去。” 他身上滚烫,就连吐出的呼吸都灼热万分。 秦君不知他话中之意,静静地躺在那儿。 是想夺她天家皇权还是她? 她淡淡笑了一声,身边的靳秦已经趴在她怀中睡去,高热费了他太多心神,强撑着跟她吵架已是不易。 “你究竟想我怎么样啊?” 屋内一片寂静,只剩下无奈的叹息之声。 外头抓完药的李宝听着里头没了声音推门进去瞧了瞧,一瞧两人搂着睡着,赶忙退了出去。 陛下和靳秦真是让他们这些人操碎了心,李宝心里叹道。 - 临近春闱,京都来往的人更多了,近日里来的皆是从各地赶来京都赴考的学子,只等着春闱之时一展抱负。 靳秦坐在天香楼上和范增几人喝着酒,看着底下来往的学子们。 这些学子们身上的书卷气太明显,即使此刻大街上人头攒动,但一眼便能看出哪些是学子。 靳秦喝了口酒,目光一直盯着底下的谢玉书。 范增几人也在看谢玉书,底下那儿是个书贩,围了好些学子,谢玉书也在其中。 只是谢玉书今日倒像是只身一人出来的,没带家仆。 “这书确确实实沈容的真迹!” 那书贩拿着一本破旧的书对几个学子说道,言辞恳切。 几个学子纷纷上手去翻,书中的诗句确实是沈容的词作,但若说是不是沈容的真迹,几个学子也不敢断定。 “假的。”谢玉书拿过拿书扔给书贩。 书贩一听这人说自己书是假的也急了,拉着谢玉书的袖子道,“我的爷爷从前就在齐国候府当值,这书肯定是真的!” 身边的学子看向谢玉书,见此人气质非凡,虽不见华服,但身上的少年气息和贵族教养是遮盖不住的。 谢玉书生平最崇拜的便是沈容,沈容的词作绝笔他收藏很多,但上次陛下给他的那本绝对是最好的。 像这些摊贩上的东西,他一看便知是假的。 他拿过那本书,指着书册道,“沈先生的书从不作书名,你这书名是哪儿来的?” 那书贩也没见过真的,不妨沈容的书不作书名,更不妨此人竟然如此精通,一时哑口无言。 本就是冲着沈容真迹来的学子们见此也纷纷散去,正是此时,天是紧掉下了个钱袋,正正巧巧砸在那本被谢玉书说是假的书上。 范增几人惊讶的看着靳秦,出声问道,“你竟有这喜好?” 靳秦仰头喝下杯中的酒,翻身从二楼跃下,动作干净利落。 他拿起那钱袋扔给小贩,“这书,我要了。” 正准备走的谢玉书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看,目光与靳秦对上。 靳秦的目光依旧似往常一般淡漠,但是却又藏了些别的在里面。 谢玉书是知道靳秦的,此时外头人众多,他不便叫破靳秦的名号,只是行了揖礼。 小贩接过靳秦的钱袋,乐得合不拢嘴,连忙将书恭恭敬敬递给靳秦,“这位爷,您好眼光,这本书便只此一本了。” 谢玉书拧眉瞥了一眼那书贩,斟酌自己是否需要再开口。 对于刚才那几个学子,他不过出于好心,但若在靳秦眼前卖弄,就显得有些不礼。 靳秦斜靠在那摊贩上翻了几下手里书,姿态随意。 谢玉书抿了抿嘴,开口道,“若靳兄冲着沈先生的名头买下,我那儿有本更好的,此书当真不值如此破费。” 靳秦见状挑了挑眉,靳兄?谁与他是兄弟? 他噙着淡淡的笑问道,“这本书不值得你那本便值得?” 谢玉书闻言想起秦君赐下的那本书,温柔笑了笑,“是那位赐下。” 靳秦嘴角的笑容一滞,手里也停了翻书的动作,冷冷的瞥了一眼谢玉书,“不必。” 他扔下二字,又借着书贩的摊子翻回了二楼。 谢玉书征愣在那儿,总算从靳秦的态度出品出些什么来。 这位靳将军,好像对他并不是很待见。 - 范增几人见他拿着那本书上来,啧啧称奇几声。 “就这玩意儿值当那么些银子?”朱达捡着花生米往嘴里扔,看着那书摇摇头。 冯星也跟着附和道,“虽也知道沈容的文采好,但叫我花那么些银子去买本书来我是不愿的。” 范增跟着笑了笑,摇摇头给他倒了杯酒。 靳秦伸手拿过酒喝下,将那书随意往桌上一扔,“这书不是沈先生的,是假的。” 三人皆是一愣,互相对视一眼,心下不解。 “你既知道是假的还买来作甚?”范增问道。 靳秦看着那本书,没说话。 不过是想呛谢玉书几句,谁知道自己更不快活。 想到谢玉书说的话,靳秦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酒杯,看来那日陛下送给谢玉书的东西就是沈容的真迹绝笔。 呵。 靳秦冷笑一声,总归谢玉书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他虽在意但也不紧着他。 “不是说梁光霁快回来了?” 他放下酒杯岔开话题,问起他更加关心的事情来。 范增被他问的倒吸了口凉气,伸手拍了他一下,“这事儿你也敢乱问!” 朱达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听说,梁光霁本来应该是春闱以后回来,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着急忙慌的要回来。” 冯星摸着下巴猜测道,“你说这谢才君也失宠了,宫里也没说陛下最近看上谁,梁光霁这时候急着回来干什么呢?” 靳秦在旁听着,冷不丁来了句,“陛下最近不是看上我了吗?” 气氛顿时凝固,几秒之后,是三人爆出的大笑声。 朱达笑的捶着桌子,指着他道,“你小子都已经飞黄腾达了能不能少做点别人该做的梦?哈哈哈哈...” 范增也是乐得不行,勾着靳秦的肩膀笑着道,“就你跟陛下那剑拔弩张的样子哈哈哈哈...” 冯星则是直接被逗得笑的直不起腰来。 靳秦面无表情的坐在他们之间,抬手喂了自己一口酒。 作者有话说: 小秦:没人懂我,苦酒入喉心作痛 第二十章 镇国公府建在京都西坊,那头多是贵人住的地方,镇国公府便在西坊最中央。 谢玉书想着白日里的事情心里头总觉得有些在意,晚上还是决定去了镇国公谢桌的书房。 谢玉书在家中是嫡长子,出身以来便十分尊贵了。 去书房的路上下人们见到谢玉书皆笑着问好,谢玉书也一一点头回应。 到了书房谢玉书轻敲了门,“父亲。” 谢卓正在里头欣赏新得的字画,闻门口的动静,连忙将字画放下,“是小书啊,进来吧。” 谢玉书轻手推门进去,见书桌上摊着的字画知晓自己父亲是在欣赏字画。 “儿子打搅父亲了。”谢玉书弯腰行了揖礼。 谢卓淡淡“嗯”了一声,去茶桌上给谢玉书倒了杯茶,“小书这么晚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是有些事情让儿子颇有些在意。” 谢家的规矩颇严格,谢玉书与谢卓说话的时候一直躬着腰行礼,身形周正。 “可是春闱的事情?”谢卓问。 谢玉书皱着眉摇了摇头,将自己今日白天在街市上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告诉了谢卓。 “你是说,靳秦对你有敌意?” 谢玉书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只是有一种直觉告诉他,靳秦对他有些敌意。 谢卓沉吟一声,“如今靳秦手中兵权势大,陛下对此也颇为忌惮,若他对你有敌意,便是对我们谢家有些不满了。往后要更加小心了。” 谢玉书敛眉应是,没将自己心里那点疑惑全部说出来。 他总觉得,靳秦对他的敌意并非是他父亲所想那般。 “你如今也少去外边了,春闱快到了,好生在家准备才是。苏相如今不在朝,陛下定是有其打算,说不准就是看准了此次春闱。” 谢玉书惊了惊,抬眼看向自己父亲,“父亲此意是说苏相此事乃陛下有意为之?” 谢卓摇了摇头,“就算并非陛下有意为之,也是顺水推舟。” “可苏相的父亲不是嘉帝的重臣?” 谢卓长长的叹了口气,“陛下不像她父亲。嘉帝在老臣们心中是个好皇帝却并非合格的皇帝。倒是陛下,其模样才更像是天家出来的孩子。” 谢玉书思索道,“嘉帝在位期间后宫只有陛下母亲一人,最后才致陛下为女登帝。若嘉帝肯多纳妃子,想必如今也并非是这番样子。” “何不叫我们这些老臣唏嘘?若说陛下为嘉帝,嘉帝为陛下,我倒觉得合理。毕竟嘉帝当年手足不少,又有三皇子虎视眈眈,文昭皇又并非宠爱。但陛下自小受宠,又无兄弟姊妹,也不知如今这般是受了什么影响。” 谈到这个父子二人一时之间沉默没有说话,因陛下如今与公主时期大不相像,真说改变也就是登基之后的几年。 谢玉书话说的也差不多,正打算出去的时候却被谢卓叫住。 “小书,你对梁光霁是什么看法?” 梁光霁? 谢玉书反应了一瞬,才想起他父亲说的是陛下后宫的四君之首梁文君。 他对此人有何看法?他能对陛下的后宫有什么看法?父亲此话是何意? 谢玉书没有回话。 谢卓在后头慢慢倒了杯茶,热气氤氲在谢卓脸上,“陛下待你颇有些不一般,若我谢家人入宫,其位置不比梁光霁低。” 谢卓这话宛如一盆冷水浇下,叫谢玉书通体生凉。 他连忙转身跪下,急声解释道,“儿子心系天下,只想为民谋,为社稷谋。” 谢卓静静地看了自己儿子一会,见他神色满脸认真却无此意,神色松了些。 “你既没有,便当父亲未曾提过。” 谢玉书出去的时候,还有些迷蒙,不知他父亲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 难道因为那日马赛回程路上,陛下召他前去让父亲误会了什么? 可那日陛下只是赠了他一本沈先生的书罢了。 沈先生的书...... 陛下为何送他沈先生的书? 陛下为何送别人只送他? 这是好友们常提的因喜欢才有的特殊? 莫非陛下......喜欢他? - 那头的秦君自然不知道当日为了气一气靳秦的举动,竟被谢玉书理解到了这层意思。 此刻秦君正忙着批奏折。 苏宴走了之后,朝中的折子全都由秦君亲自批阅,有些之前零星杂碎的事情被苏宴撤下如今也直达天听。 这些奏折看下来,秦君发觉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些无用的折子,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或者是各地官员写来问安的折子。 批阅这些折子既费时间又费心力,且官员们的话大多冗长,半天说不到重点去。 秦君将折子放在一旁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若是想改革,这折子便是一个问题。 她揉了揉眉心,稍稍舒缓了些,门外的李宝轻声推门进来奉上一盏茶来。 “陛下,梁文君回宫了。” 秦君伸手拿过茶轻抿了一口,待听到李宝的话后,喝茶的动作一顿。 “梁光霁?”她问道。 李宝点点头,“正是。轿撵已经到了宣政殿前头,正要见您呢。” 见她? 她与梁光霁那厮有何好见的? “不见!”她撂下话,转手继续批奏折去了。 李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去了。 梁光霁坐在轿撵上等着秦君的传召,此人生的女相,面容十分妖冶,身子骨也十分风流。 李宝远远瞧着,心想梁光霁这人若非是梁家的郎君,谁又能想到此人竟然会武? 梁光霁身上穿的是进贡来的丝绸线,光是绣花便是十分奢侈,更别提腰间佩戴的琅环,更是价值无双。 他微微睁开眼,一双狐狸眼看向李宝,“怎么?陛下不见我?” 李宝是知道梁光霁的性格的,此人阴狠又无赖,此刻若说陛下在里头却不肯见他,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梁光霁一见李宝那表情,自然明白了。 他嘴角扯了抹笑容,李宝一见不妙,赶忙上前拦住要下轿撵的他,“哎哟我的贵人,您可千万别在这儿置气,陛下此刻正忙政事,若是您此刻闯进去怕少不了一顿骂。” 梁光霁看着身旁拦着自己的李宝,挑了挑眉,“我与陛下向来不都是这样?” “这......”李宝一时说不出话。 “来人。”梁光霁沉声道,“给我把李总管拉好了,难免误伤着总管。” 两头的宫人立刻上前将李宝拉住,李宝被拉得双腿都离了地,一边乱蹬一边大声喊道,“陛下!陛下!陛下救救奴才!” - “靳统领!靳统领!不好了!” 禁卫军营在皇城一侧,靳秦正坐在一旁的宫墙上看几个休息的禁卫军赌钱,远远地就听见一个太监叫唤。 他跃下宫墙,挡住太监去路,面无表情道,“有人造反?” 小太监,“???” “看来不是。” 小太监,“大人您在说什么?” 靳秦重新跃回墙头,“没什么,我当是有人提前抢了我的活儿。” 小太监不知靳秦在说什么,但是眼下宣政殿那边的事情真是火烧眉毛了! “靳统领,您赶紧去宣政殿那边看看去吧!陛下被梁文君气的不轻,如今拿着鞭子追着梁文君满宫殿打呢!” 靳秦瞬间从墙头上跃下来,“你说什么?” 秦君拿鞭子抽梁光霁? 梁光霁回宫了?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还请大人快快随我前去,李总管已经拦不住了!” 靳秦跟着小太监往宣政殿赶去,心里头却并不是那么急。 原本此前他以为朱达几人的话未必是真,但如今看来确实是真的无疑。 梁光霁与秦君之间究竟发生什么? 还未进到宣政殿里头,在外头便听到里头闹哄哄的吵成一片,凌乱的人声之中还夹杂着舞着鞭子呼呼的风声。 靳秦眼里一沉,一推宫门,里头的景象便映入眼帘。 里头秦君正拿着鞭子追着一人满殿的跑,李宝等人都跟在后头拦着,却碍于秦君手里的鞭子不敢上前。 被秦君追着的人自然是梁光霁,长的一副妖冶模样,男生女相,面貌十分好看。 然此刻正被秦君撵着满殿乱跑,时不时嘴里还说出些话刺激秦君。 秦君被梁光霁气的都没发现靳秦来了,扬着鞭子道,“朕今日便给你打死好让梁大人看看自己都教出了什么好儿子!” 梁光霁嘴硬的很,自收到谢修来信以后,又派了探子查了查,确实发现秦君待靳秦有所不同,当即决定回返京都。 他向来骨头硬,仗着秦君不敢杀他,便几次三番挑衅秦君。 今日一回来话里话外皆是讽刺靳秦这武臣之位来的不光彩,其意听的秦君头上青筋直冒。 便是李宝进来,就见秦君取了长鞭,梁光霁提着袍子往外跑,这一下子闹剧便开始了。 靳秦不知多时没见到秦君这番模样了,一时恍惚,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身旁的小太监急得不行,催道,“靳统领您赶紧劝劝啊!” 靳秦这才回神,一向淡漠冷削的脸上此刻带了些笑意,上前去抓住秦君的长鞭道,“陛下慎行。” 然秦君此刻气在头上,哪里能听得进去劝。 一见是靳秦来了,指着梁光霁便道,“靳秦!帮朕揍他!” 作者有话说: 请你们不要笑小书,他只是一个没有恋爱过的书呆子。 男女混合双打了解一下 第二十一章 向来严肃的宣政殿此刻上演着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靳秦!给朕揍他!” 君要臣打,臣不得不打。 靳秦握住秦君手里的鞭子,顺手拿过,在宣政殿的青玉石上被甩的啪啪作响。刚刚还劝秦君慎行的男人此刻却面带微笑的拿着鞭子准备抽人。 秦君的鞭子梁光霁还能躲一躲,但靳秦的鞭子梁光霁却是躲不过的。 只听得一声惨叫,梁光霁华贵的衣服料子后被打出了一道痕迹,隐隐有血丝渗出。 “给朕打!便叫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秦君气喘吁吁的站在一旁指挥着靳秦,李宝见势赶忙叫下人去端杯茶来。 打梁光霁这个事情说来靳秦乐意得很。 秦君此番给了他光明正大的机会,省的他在背后费心思了。 靳秦懒洋洋的挥着鞭子,看着被他抽的四处躲避的梁光霁心里别提多畅快。 但梁光霁可不乐意了。 原本就是逗逗秦君,权当是他和秦君为数不多的情趣了,但靳秦插进来算什么? 梁光霁越看越觉得奇怪,为何此人如此面熟? 他倏地抓住靳秦抽过来的鞭子,靳秦眼神一厉,手中暗暗运了力道,清脆的鞭声霎时响起,将梁光霁脸上抽出一道鞭痕来。 宣政殿此刻万籁俱寂。 李宝站在一旁看着,眼睛都瞪圆了,这这这抽到脸上去了? 靳秦甩了甩手,暗想自己用的力气是不是小了些? 秦君看着梁光霁脸上的鞭痕,心里解气了些,梁光霁这厮往常就十分嘴欠,她想打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梁光霁脸上此刻火辣辣的痛,那道鞭痕不仅打在他脸面上,更是打在他骨子里头。 他一个梁家的嫡公子,陛下的文君,竟然被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抽了? 靳秦看他脸上表情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开口道,“梁文君,得罪了。” “一句得罪便想不了了之?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对我动手?” 靳秦将手中的鞭子往旁边一扔,拍了拍自己身上这身统领衣服,那模样嫌弃极了。 “禁卫军统领一职确实...不过尔尔。” 他语气轻飘飘的,将多少人渴望不可企及的位置说的这么不屑一顾。 秦君扭头看他,没在他眼中看到往常那股什么都不在意的淡漠。他满身的戾气,眼里是少年将军的狂妄。 这般的靳秦让秦君看着为之一愣,她捂了捂心口,仿佛能感受到其炙热的跳动。 禁卫军统领? 梁光霁眉头一皱,看向靳秦的目光认真了起来,“你是靳秦?” 靳秦轻轻一笑,没理他,转身对着秦君道,“看来陛下并不需要臣保护,臣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了。” 不待秦君批准,自顾转身抬步便走,转身那一刻,脸色顿时一变,眉宇间尽是不虞,连神情都是生人勿近一般冰冷。 他就不该来,来了反而攒了一肚子气走。 今日打的是梁文君,来日还不知道有没有李文君刘文君的。 靳秦脸黑的彻底,路过的巡逻侍卫同他问好,“统领好。” “好个屁。”他脱口道。 巡逻的侍卫,“啊?” 靳秦,“......” “与你无关。” 巡逻的侍卫看着新上任的统领的背影,挠了挠头,喃喃自语道,“莫非这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回去的时候,那几个休息的侍卫还在赌钱。 几个人站起来冲靳秦问了好,“靳统领。” 靳秦眯着眼看了看几人,出声道,“值守时间赌钱?你们不想干了?” “???” 几个人都傻了,方才统领你没走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不是统领你说无聊找点乐趣的吗?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变了? 统领你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一干侍卫愣愣的看着靳秦,摸不着头脑。 但靳秦这哪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分明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 宣政殿那边梁光霁被罚跪一个时辰的事情传遍各宫。 这倒是和那日谢修在宣政殿跪了几个时辰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那日谢修是自己要跪。 但宫里都是知道陛下和梁文君的关系的,打也打,骂也骂,罚也罚了,但也不曾见陛下真的要贬了梁文君的位分。 像梁文君这般三天两头引得陛下生怒还还活着的,也是宫里头一个了。 就单说这一点,谢修比不了。 梁光霁跪足了一个时辰,回去的路上由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回了宫。 梁光霁住的壁沁殿离昭阳殿近,这也是当初他自己挑的。 回了宫以后梁光霁一直在想刚刚在宣政殿见到的靳秦,虽只是打了个照面,但不知为何此人总让他觉得十分熟悉。 他召来自己的贴身太监,屏退了其他人,问道,“我问你,靳秦这人什么出身?” 小厮皱着眉想道,要说这靳秦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出身。 “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出身,只知道此人像是在西北横空出来的一般。” “横空出来的?”梁光霁疑惑道。 西北那地界横空能出来这么一个人物?不是什么普通的武官,而是名震四方的镇北大将军,官居一品,同苏宴平起平坐。 这样的人没有出身? “你给我带信去梁家,叫他们好好查查。” 梁光霁揉了揉自己的双膝,缓缓地趴在了软榻上。 太监柏寿自觉上前去替梁光霁处理背上被靳秦打出来的伤口,将之前梁家发来还没来得及说的情报一一同他说了。 “主子,这靳秦背后好像有什么人在帮他,梁大人每每想查此人皆被阻拦,因此一直不得而知。” “奇了!”梁光霁侧身惊道,“还有我父亲查不出来的东西?” 柏寿也觉得奇怪,小声道,“是啊,按理说当初陛下同那侍卫那般隐秘的事情都被大人知晓了,这一个靳秦怎会查不出来。” 说起当初那事儿,梁光霁真觉得那是自己父亲一生做的最正确的事情了。 “对了,当初那侍卫找到没有?” 柏寿摇摇头,“不知道,兴许早就死了也说不定。” 梁光霁点点头,也是,毕竟当时文昭皇带着人亲自将人捆走,以那位的性格,那侍卫绝计活不了。 说到这儿,柏寿想起一事儿来,“主子,那谢才君那边......” 梁光霁冷哼一声,语气满是不屑,“谢修不过一个出身尚乐府的奴才,此次得了陛下的厌弃,想借着我翻身?真当我傻子不成?” 柏寿替他处理完伤口,小心将薄毯给他盖上,“主子可以借机询问一直关心的事儿。” 梁光霁一顿,转头看向柏寿,犹豫道,“你是说...那事儿?” 柏寿点点头,“主子虽与陛下关系不好,但却是文昭皇亲自点下的人,陛下虽从不与您欢好,且去问问谢才君,看看他都是如何讨陛下欢心。” 梁光霁顿觉不虞,“我一个文君,要想谢修那般的奴才讨教?” 柏寿摇头道,声调放的极轻,“主子误会奴才的意思,奴才的意思是,您可去问问谢才君是否也如您一般。” 梁光霁这下明白了,心里震颤,逮着柏寿的袖子道,“你这奴才该不会是怀疑陛下至今未宠幸过一人?” 柏寿抓着梁光霁的手眼神坚定道,“为何不能这般怀疑?往常陛下尚未登基时,身边围了那些大家公子,外人皆以为陛下帐中定是不缺才子,可是梁大人最后调查的结果是什么?” 梁光霁细细的思虑,眼睛眯了起来,“只同一个低贱的侍卫好了。” 柏寿点头,眼里尽是睿智,“因此,可见陛下并非是重欲之人,又或者说陛下对那侍卫情有独钟。” 情有独钟? 怎么可能! “不可能!陛下怎会对一个侍卫情有独钟!” 柏寿眼里有些恨铁不成钢,耐心劝道,“陛下从小受嘉帝影响,虽后宫不像嘉帝那般只有太后一人,但是细枝末节里依旧受了影响。我们未尝不可如此猜测。” 想起嘉帝,梁光霁眼中有些恐惧,当初他假借别人身份得了如今的位子是文昭皇一手力保,但嘉帝帝后却对他厌恶非常。 若非二人云游去了,他如今哪有这般好日子过。 “一旦抓到陛下这个把柄,加上您手上的最大的筹码,陛下必得向您妥协。” 梁光霁一愣,想起手里的那个筹码,问道,“我抓了这些年,也未见陛下善待几分。” 柏寿有些无语,您这么三天两头的作妖,陛下没杀了您已经是最大的善待了。 “主子,您要想,若朝中众臣得知陛下登基五年无所出的原因竟是这个,那他们是否还允许当初发生在嘉帝时期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柏寿见他眼中有些松动,继续劝说道,“皇家子嗣如今可是稀薄,有些大臣可急的不行。届时您两方压力压下,还愁陛下不妥协?” “但你说的这些不都是陛下也未曾宠幸过谢修的前提下?” “主子,这么些年陛下为何甘愿被您所要挟?为何宁愿藏着也不告知于众?就是因为陛下心知,若您握着的那事儿一散播出去,必将朝野轰动。” 梁光霁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最终下定决心,“明日便约谢修来!” 柏寿眼中终于有了些满意,幸好,还有脑子。 作者有话说: 别忘记看上一章剩下的1500啊! 梁光霁手里握着的把柄说出来你们也吓死! 第二十二章 靳秦公然在宣政殿抽了梁光霁的后果就是, 第二日梁大人就来宣政殿书房哭了一顿。 此刻外头日头大,李宝站在外头被晒得暖烘烘的,除却里面传来的哭声就更完美了。 秦君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梁大人跪在地毯上哭的像是梁光霁没了一样。 “陛下啊,我儿长这么大,臣都没打过,怎生让靳将军打了!” 秦君“嗯”了一声,伸手蘸了蘸墨,继续下笔,“是靳统领。” 梁大人哭的一愣,又接着哭道,“怎生让靳统领打了!陛下!你可要为我们梁家做主啊!” 秦君一边写一边云淡风轻道,“梁文君没同你说?是朕让靳统领打的。” 梁大人的眼泪停了停,哭声也停了停,愣愣的看着秦君没明白这意思。 门外的李宝一听里头哭声停了,不禁朝里头瞥了一眼。 梁大人跪在那儿愣愣思索着,秦君让靳秦打的? 虽说他儿与陛下常年不睦,但这等事情为何会让秦君一个外臣动手打了文君? 秦君见梁大人丝毫没有开窍的意思,停了批折子的手,拿笔指向他道,“朕看你是老糊涂了。你们梁家干的那点事儿,若好生揣着朕也懒得计较。但若偏要三番四次的挑战朕的底线,梁光霁在宫里可就没那么安生了。” 梁大人呼吸一滞,连忙道,“陛下误会!实乃臣爱子心切,只听了消息就匆忙进宫来,只当是靳统领打了我儿,一时气昏了头......” “便是靳秦打的又怎么样?” 秦君放下朱笔,抬步走到梁大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梁大人,“你们梁家能有今天是朕一手抬上来的,朕若想再让你们跌回去易如反掌。” 她冰冷的目光落在梁大人身后的地毯上,“梁大人,当初梁光霁怎么成的文君你应该没忘吧?” 当然没忘。 那是他梁峰这一辈子干的最正确的事情。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作揖道,“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秦君对梁家人没什么好感,此刻见梁峰闹得也差不多了,挥手道,“去看看梁文君,好好教教你那好儿子。” 她将“好儿子”这几个字咬的分外重,是何意二人心里都清楚。 梁峰很快从宣政殿出去了,秦君又重新坐回桌案前批折子。 正巧看到国子监那边奏问科考一事,秦君这才想起此次春闱的主考还没定下。 定谁好? 片刻思虑后,秦军出声道,“传召禁卫军统领靳秦、礼部主事颜元思来。” 靳秦就在宫中来的快,颜元思来的慢了些。 他来的早,进了书房见秦君在批折子,皱了皱眉。 他每次来,她好像都在批折子。 秦君在看苏宴呈上来的珠江洪涝的事情,那地儿常年洪涝,不管不行。 按苏宴的意思,那地儿得修水利,但朝中工部却没有几个官员擅长此事。 秦君蹙了蹙眉,看来她一直想的事儿必须得提上议程了。 靳秦看她时而皱眉时而展眉,瞧折子极为认真,他看了看旁边堆积的折子,没再出声。 这样的场面靳秦未曾想过。 从前他与秦君在一起,大多都是他在旁侍奉,秦君在旁使唤。如今她为君王,他为臣子,这帮相处一室却没有言语真是他想要的? 靳秦握着茶盏渐渐的心思飘得有些远,没发现秦君不知何时离了桌案走到他面前。 “在朕面前分心走神?”她站了一会,见靳秦还没反应过来,便出声提醒道。 靳秦惊觉,发现她已经站在他面前,噙着笑看他。 他自觉起身行礼告罪,“臣失职。” 秦君坐去他刚刚做的位置,拿过他喝的茶抿了一口,“今日梁峰梁大人到朕面前参你。” 梁峰?靳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梁光霁的父亲。 梁峰参他想必是为了昨日里他拿鞭子抽梁光霁的事情。 “臣昨日皆是领陛下之意,梁大人执意要怪,臣也无话可说。” 秦君听这话笑了笑,她伸出右腿从靳秦脚腕处一路磨蹭上去,“若朕矢口不认,你这罪不想担也得担了。” 靳秦眼中一沉,看着她的眼睛里蕴含深深的光,“原陛下昨日算计好的?” 秦君失声笑了笑,将他腰间的腰带勾掉,“我与你之间怎能说算计?” 靳秦低头看了看地上掉的腰带,她说“我”字了。 一个“朕”,一个“我”,天差地别。 他倏地抬手抓住秦君的磨蹭的右腿,顺着右腿俯身压过去,顺手握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陛下想的就这般?” 一语双关。 秦君抬脸凑上去,白皙的手在他冷峭的脸上摸了摸,“你之前说回来教我爱你,怎么不见你教?” 靳秦看着身下的她,倏地一笑,舌尖舔了舔后槽牙,“陛下说的爱与我相同?”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秦君身边,“哪个爱?是叫你此生心中只我一人的爱,还是你床上浪的没边勾着我,喊我名字的爱?” 秦君笑的甜甜的,眼里尽是风情,抬手擦过靳秦的唇,“是想看你次次为我红了眼发了疯的爱。” 二人眼中你来我往谁也不曾退让一步,靳秦说她,她便也反唇相讥,谁也不落下风。 气氛僵持不下,门外却突然传来动静,是颜元思来了。 秦君瞥了一眼门外,想抽回腿却发现抽不动。 靳秦将她的腿箍的死死的,二人此时姿势暧昧非常,若颜元思进来传出去定是流言四起。 “陛下怕什么?”他问。 秦君对上他的眼神,“是谁在怕?” “既不怕便叫颜元思进来瞧瞧。” 秦君笑了一声,张口便准备叫颜元思进来。 靳秦眼疾手快,赶忙捂住秦君的嘴,压低声音道,“你疯了不成?我此刻腰带还在地上!” 秦君放松了些,右腿松松垮垮的勾着他,含笑道,“你不说不怕?” 见靳秦眼神沉沉的盯着她不说话,她有故意开口道,“进来也好。我便直接和颜元思商量商量立王夫之事。” 此话一出,二人皆楞。 靳秦自嘲一笑,缓缓放开秦君,将地上的腰带捡起,“立王夫?为时甚早啊陛下。” 秦君,“你什么意思?” 靳秦将腰带记好,看着秦君,“我手里的兵权还在,陛下放心?” 秦君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收紧些,眼神也冷了,“你知道?” 靳秦被她气的心里发疼,几步走上去掐着她的下巴,“你真以为我是傻子?秦君,西北几十万大军,我若有心反你,你如今岂能安稳龙榻之上!” “所以你果然有此意。” 有此意? 有此意? 有此意! 她这话问的靳秦血液的温度都冷了几分,若非爱她至极,当年之辱,足以让他反了秦家的江山! 他嗓子倏地哑了哑,眼神是秦君从未见过的漠然,“秦君,你没明白。我是教你爱我,但你若学不会,我亦不打算教你一辈子。” 秦君心里一紧,正想问他这话什么意思,门口的颜元思等急了。 “陛下?” 靳秦退远了些,站到了臣子与君王该有的距离,声音平静道,“陛下该传颜大人进来了。” 秦君心里有些乱,闭了闭眼,稳了稳心绪。 朝中政事要紧,她对自己说道。 “进来。” 在门口等了好半天的颜元思终于等到了秦君发话,推门进来时见靳秦站在那儿,愣了愣。 原来靳将军也在?刚才看来是在交代靳将军事情了? 颜元思走上去伏跪道,“臣颜元思见过陛下。” “免。”她抬手继续喝那杯冷掉了的茶,“两位大人都坐着吧。” “春闱要到了,想必你们也知道。此次召你们二位前来,是准备将春闱的事情交由你们二人负责。” 颜元思眉头一皱,瞥了眼身旁坐着的靳秦,眼里疑窦顿生。 靳秦一个武官负责春闱? 靳秦也看向秦君,不知她是何意。 秦君放下茶盏慢慢道,“春闱向来只有文考,此次春闱朕准备专门设一武考。” 武考? 颜元思出声问道,“但离春闱只有半月,此刻说武考未免仓促。” 靳秦没有说话。 秦君看了眼靳秦,见他没有出声,便故意点他,“靳将军如何看?” 靳秦抬起头面色淡然,目光端的是云淡风轻与世无争,“臣没有意见。” 颜元思再看一眼靳秦,显然不同意他的说法。 “陛下,往来春闱考生皆是提前几月上京赴考,此刻离春闱只有半月,过于仓促啊。” 秦君点点头,好似思考一番,“此次武考未曾有过,朕之本意也是想让京都贵子先行一试。” 颜元思,“可是京都贵子大多承袭家中,已有职位爵位,又参加武考?” 秦君低头沉思,“如此。” 颜元思以为秦君打消这主意了,未料秦君却突然道,“既如此,京都贵子为天下之率,理应推行武考。京都贵子往常都靠家世荫庇得了官职爵位,天下学子应如学堂一般,以学定高低。便从今日起,京都贵子们若非参与春闱不得谋求官职爵位。” 颜元思惊得从位子上站起,这叫什么意思?! 贵子们原本靠着家世如今却同平民一般?此举无异于打压贵族! “若世家贵族未通过文考亦或武考,又该如何?” 秦君唇角慢慢牵起一抹笑来,语气冰冷的对颜元思道,“削藩。” 一句削藩砸下来,将颜元思砸的跌回椅子上。 靳秦坐在旁边依旧没有说话,但心里却是起了波澜 秦君竟然动了削藩的念头? 藩王势大靳秦一直知道,但是他未曾想过,秦君竟然动了削藩的打算。 此番武考说是为了改革,恐怕实际之意更是为了打压贵族削弱藩王势力吧。 秦君这主意故意等到春闱之前在说,为的就是将武考对象定位在京贵子,而在京贵子大多身上背着职位爵位,要入科考就得去掉荣誉。 且最要紧的是,秦君此意,以后世家贵子无作为不得无故为官为爵,爵位无人承替,自然削藩。 靳秦心中称赞,好个计谋。 京中大多贵子游手好闲,如谢玉书一般十分少有,更别说主动参加科考。 如此一番,此次春闱怕是不少大家贵族被打的措不及手了。 靳秦看向秦君,秦君这一手削藩怕只是个开头,后头自然还有别的手段等着。 “此次文考朕想加个试题。” 颜元思此刻心中被震得七零八落,语气也有气无力的,“陛下请讲。” “此前一直分两卷,朕要再加一卷。” 再加一卷? 秦君,“此卷出的是天文地理。” 颜元思又是一惊,气都有些不顺了,“可这些都是学子们不怎么关注的.....” “工部那边已经多长时间没进过好苗子了!珠江洪涝兴修水利朕翻遍朝中上下竟觉无一人可治!” 颜元思赶忙从椅子是爬下来,“陛下息怒。” 靳秦也从椅子上起身,只是比颜元思多了分淡定,“陛下息怒。” 秦君顺了顺气,开口道,“在文考武考以后,选出前十人来,亲自到朕面前,朕亲自当场出那一卷题。” 亲自? 颜元思愣了愣,接着应道,“是。” “文考考官便你来挡,武考便有靳秦来做。” “是。” 待出了宣政殿,颜元思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看了看身边一脸淡漠的靳秦,想到此次陛下说的那些,当真是吓得他险些回不了话。 怎得这人就这般淡定? 颜元思语气含了佩服,“靳大人之态老臣也需学习一番。” 靳秦看他一眼,漠着脸行了后辈礼,没说什么。 他与颜元思能一样? 他把秦君压着欺负,那心态不是颜元思能学的来的。 “颜大人好事准备好明日早朝,陛下点我二人,明日早朝大人可想好应对?” 颜元思头疼的抖了抖袖子,“陛下之意,实难得众臣意啊。” 靳秦眼中带着讽刺,难得那些贵族意吧? “是吗?”他淡淡的反问,“我倒觉得,陛下甚得我意。” “这......” 颜元思看着远去靳秦的背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总觉得靳大人这话哪儿奇怪呢,是哪儿呢? 作者有话说: 秦君事业大计全面推进中~ 第二十三章 晚上秦君睡不着,便想着叫李宝出去走走。 李宝在外头值守,不想秦君这么晚了竟然要出去走走,正想叫醒下人们,去被秦君止住。 她就披着玄色的披风在外头,“不必叫他们了,你陪朕走走。” 二人沿着宣政殿的道一路往外走,路过几处宫门值守的见是李宝,正准备行礼,再定睛一看身旁的人吓得赶紧跪下。 秦君抬手免了这些宫人的礼,“朕单独走走,别喧哗。” 宫人们赶忙低声应了,退到一旁给秦君让了路。 又走了一会,李宝抬头看了看前面,小声提醒道,“陛下,前头是禁卫营了。” 秦君走着的步子骤然停下,刚刚放空的思绪也瞬时回来,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宫殿才发现自己走到禁卫营来了。 “李宝。”她出声轻唤道。 “奴才在。” “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宝心思转得快,知道秦君问的是靳秦。 这倒是陛下第一次问起靳秦的事情。 李宝仔细斟酌一番,才小心回道,“奴才以为,靳将军对您的心是真的,只是陛下和靳将军之间到底还有误会,有些事情不说开也没法解决。” 解决? 他今日连那番话都说出来了,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既爱朕当初为何要走?” 问起五年前的事情,李宝也闭口不言了。 当年的事情知情的除了他以外,剩下的已经不在人世了,陛下也不是不曾查过,只是当时的陛下哪里斗得过文昭皇呢。 “陛下若真想知道,不妨去问问。” 秦君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抿了抿嘴,“不去。朕又不是非他不可。” 李宝有些无奈的看着秦君,陛下您这些年过去还不明白自己就是非靳将军不可吗? 二人沉默了半晌,夜间的风吹得怪冷的。 李宝正想劝秦君回宣政殿歇着,却看她抬了脚步要往禁卫营里去。 他吓得不轻连忙跟上去急声问道,“陛下这么晚去禁卫营?” “不行?” 李宝认栽跟在后头,哪能不行,您是陛下,干什么都行。 此刻禁卫营除了值守的都睡了,秦君不自觉放轻了些脚步,李宝跟在后头也稍稍放轻了脚步。 等快到靳秦房间的时候,秦君转身对李宝道,“朕去里面说几句话,你在外头守着。” 李宝只得点头,等秦君转身要进去的时候,又犹豫的叫住她,“陛...陛下,真...就几句话?” 秦君没回他,兀自开了门进去。 李宝在外面叹了口气,认命的替他家陛下守在外头。 这自古君王侍寝都是妃嫔去帝王宫殿,像陛下这般深夜偷偷摸摸去妃嫔的宫殿真是不多。 李宝这般想着,才发现自己把靳秦说成了什么。 他轻轻打了一下嘴巴,“呸呸呸,瞧我这嘴!” 靳秦房里没什么华贵的摆设,简陋的不像个禁卫军统领的住处。 秦君上次来就发现了,虽然这五年来他变了许多,但是有些习惯还是一如既往。 往里走了些,她皱了皱眉,鼻间里有股若有若无的膻味,虽然极淡但她一向敏感。 她疑惑着走过去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正要掀开床幔,却被床上伸来的手一把拽倒,二人齐齐跌进床榻之中。 鼻间那股膻味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秦君先是一愣,随即展颜一笑。 靳秦黑着脸将她压在身下,俊脸凑在她脖颈边轻轻嗅着,是那股熟悉的冷香味。 秦君闻着鼻间这股味道,语气揶揄的开口,“原来朕打扰了靳大人。” 靳秦脸色更黑,他方才自梦中醒来,梦里尽是她的身影,实在难受的有些疼,才自己动手了一回。 哪晓得这小狐狸精深夜里跑到禁卫营来了,正巧叫她撞见。 他方才被她推门一吓,此刻全弄在右手里。 秦君只感觉自己脖颈间的呼吸炙热了些,没等到他的回话。 她继续开口道,“味道如此重...”她的手顺着靳秦的背一路滑下,挤进他右手果不其然,“原真是我‘打扰’了。” 说完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声音向来缱绻勾人,此刻在他怀中压着声音二人离得又近,她一笑,他便清楚感受身下的软肉。 靳秦咬着牙,“陛下深夜到访,可是有要事?” “想你算要事吗?”她睁着眼睛看他,眉目含情,勾引意味十足。 靳秦刚刚动过情,此刻禁不得她挑拨。方才她硬要探他手心,此刻手上也沾了些,他撑起身准备替她擦干净。 不待他起身,秦君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回身前,伸出星星点点的素手至红唇边。 靳秦眼里的黑沉压抑翻滚,喉结轻轻动了动,他看着秦君伸出舌轻轻的舔了一口。 他瞬时红了眼,掐着秦君的下巴道,“你便这么想要?嗯?” 秦君看着靳秦,慢条斯理的将那些都舔进嘴里,“我从前又不是没吃过.....” 未等秦君说完,他将秦君的手拿开,低头狠狠吻住刚才作乱的红唇,将她刚刚舔进嘴里的东西统统抵进她喉间,凶狠的让秦君都愣了愣。 他抬头看了秦君一眼,低哑着声音道,“既如此,便都吃了。” 说罢,低头重新吻住她,二人白日里靳秦逼的秦君说不出话,晚上秦君便逼的靳秦发疯,倒也是一来一回,互不相欠。 外头李宝等了许久都不见秦君出来,心里叹道,陛下果然不是说几句的事情啊。 他瞧了瞧周围,见没什么人,便好奇的凑上去听了听,隐约之中是亲吻带出的水渍声。 李宝老脸一红,轻轻的咳了咳,退远了些。 陛下和靳秦这小子还真是‘不减当年’。 里头靳秦自然是动了欲,秦君本里头穿的并不多,但靳秦摸索半天都摸不到衣带,手上蕴了劲儿,只听“刺啦”一声,秦君的衣服应声而碎。 修长白皙的腿就这般露了出来,触手极其滑腻。他眼神更沉,抬起秦君一只腿,习惯又熟练的自小腿往上亲。 不多时,秦君原本白皙的腿上便留下来一圈又一圈的红印,格外显眼。 靳秦沿着大腿根往上亲,将她衣服往上推了推,正待再进一步时,倏地想起什么,动作瞬时停下。 秦君被他弄得不上不下十分难受,此刻她媚眼如丝,声音相较之平常多了分甜腻。 “怎么了?” 声音的尾音也不再是往常那般下沉,而是勾勾绕绕的往上翘,勾人极了。 他看着秦君这幅样子,想着谢修,梁光霁又或者更多的人,看到她这幅样子,心里嫉妒的发疯。 他低头又亲了亲,就当秦君以为他要继续时,倏地天翻地覆,眼前一片昏暗。 她被靳秦扛起来了? 开门的声音响起,秦君被靳秦裹在被子里,扔给李宝,“夜深了,陛下需要休息。” 李宝扶过秦君,看着被包成粽子的秦君,不可思议的看着靳秦,“你现在这么快?” 靳秦,“......” “你小子找抽是不是?”他将秦君的披风捞起,甩给李宝。 秦君被裹在被子里,站在地上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懵的看着眼前一片黑。 李宝小心帮秦君扒拉出一个头来,轻声问道,“陛下,现在回宫还是?” 秦君脑中空白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她竟然被靳秦扔出来了! 她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靳秦这个臭男人扔出来了! 她!再也!再也不要搭理这臭男人! “李宝!” 李宝高兴“哎”了一声,以为能听到靳秦册封的旨意,心里替靳秦高兴。 “走!回宫!以后这地儿再也不来!” “是......啊?”李宝抬头看向秦君,眼里尽是疑惑。 这这这怎么一回事儿?刚才不是还......? 难道是靳秦时间太短了,惹得陛下不高兴了? 这事儿李宝虽然是个太监,但是也得为靳秦说几句了。 “陛下,靳将军到底在战场摸爬滚打几年,难免落了些病根,况且持久不持久这一事儿...” 话还未说完,刚才紧闭的房门又被靳秦拉开。 靳秦整张脸都黑透了,盯着李宝的脸一字一句道,“李公公,想不到您还懂这个?” 李宝一愣,看着秦君的脸色不敢再说话。 秦君裹在被子里盯着靳秦的眼神冒火,“有些人,确实就是短。” 这话说出来就是故意刺激靳秦的了,靳秦听闻淡淡一笑,回击道,“真短假短早已在在昭阳殿的榻上告诉陛下了。” 秦君抬着头看他,眼里是挑衅,“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说完她故意扫了一眼靳秦双腿之间,将裹在身上的被子扯下扔给靳秦,扯过李宝手中的披风一把披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君气冲冲的往回走,靳秦这臭男人现在是不是真有毛病了,都那样了还赶她走?之前她在昭阳殿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是这般的贞洁烈夫? 靳秦站在门口捏着手中的被子,想着她临走之前故意挑衅的话,轻轻将门关上。 小狐狸精,以后,有的你还的。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四章 “胆大包天!胆大白天!” 宣政殿里传出的怒骂声惊得在外头值守的宫人都缩了缩脖子。 “他靳秦果真是藐视皇威,胆大包天!”秦君插着腰指着禁卫营方向骂道。 外头桑琴小心捧着茶进来,和李宝对了对眼色。 李宝一阵挤眉弄眼指了指秦君,桑琴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将茶端过去。 茶还没端上,秦君看着那茶,直接出声道,“不喝!” 桑琴提着一口气赶紧将那茶收回去,应和道,“是是是,不喝不喝。” 秦君气呼呼的坐在榻上,骂了许久,口也有些渴,看着桑琴要将茶拿回去又出声道,“放着吧!” 桑琴刚拿回去的茶又赶忙端上去,“陛下请用。” 秦君端起茶喝了一口,鼓了鼓脸颊,“胆大包天的东西,气死朕了。” 李宝和桑琴见秦君气儿顺了些,便上前来宽慰她。 桑琴跪坐在一旁,小心的替秦君揉着腿,语气轻柔,“陛下自当心宽,这靳统领胆再大,那心不还是在陛下这儿的?” 李宝也跟着附和道,“是啊陛下,靳将军这胆子再怎么大,不也是知道您不会责怪他,这小打小闹的到底也是情趣吗?” 秦君轻轻一脚踢开李宝,“就你话多。” 李宝看了看刚才也出了声的桑琴,一时语塞,“这怎么就是奴才话多了?” 桑琴在一旁掩着嘴笑,继续替秦君揉腿,“陛下此般为何这么生气?” 想到靳秦那男人赶把她扔出来她就来气,没好气道,“朕亲自去看他,却被他赶出来了!朕为帝王,竟被一臣子赶出来?” 这桑琴倒没想到,没想到靳秦此人竟然敢如此大胆。 她略略思考,手里也放慢了速度,“虽朝中常言靳大人为人冷淡,但奴婢瞧着对陛下的心是真的。” 这话便是看着秦君的脸色讲出的了,桑琴哪晓得秦君和靳秦之间的弯弯绕绕啊? 秦君觑她一眼,点点她的头,“你又知道了。” 桑琴揉揉自己的额头,甜甜一笑,“那可不是,陛下是什么人?陛下如此美貌,天底下哪个男人瞧着不喜欢?” 秦君此刻心情才顺了不少,伸手示意桑琴往后退了退,抬腿侧躺去了榻上。 李宝松了口气,哄陛下这事儿还是桑琴最拿手。 他暗暗给桑琴比了个大拇指,桑琴挑挑眉,示意他放心。 秦君撑着手在榻上,叹了口气,“偏就靳秦这人,待朕这般。” “话可不能这般说。”李宝此刻接上话,“那以前可不是那样的。” 话题说到从前的事情,桑琴便不好再听,自觉告退了。 李宝,“从前靳将军是陛下侍卫的时候对陛下言听计从,不曾同陛下红过脸。” 秦君托着下巴道,“是啊,所以朕才想着拿了他兵权去。” 李宝一听傻了,他说这话可不是这意思啊! “陛下,奴才的意思是,一个人他突然变了,肯定就是有原因的。这些,靳将军难道没告诉过陛下?” 秦君想起靳秦说的教她爱他,便是这个? “他常说教朕爱他,但朕已经足够爱他了,还要朕怎么爱?” 李宝心里叹了口气,知道陛下这是还没开窍呢。 他稍稍思索,换了个方式说,“陛下,兴许您觉得的爱在靳将军眼中并不是爱。” “那他眼中的爱便是爱了?”秦君反问道 李宝被问的语塞,无奈道,“奴才说不过陛下,但这东西陛下自会明白的。” “朕现在就要明白。” 李宝表情一愣,“陛下这般急做什么?” 秦君看着李宝面无表情道,“朕想睡他,他不让朕睡。” “那...宫里头不是有谢才君...” “那都不是他。”秦君有些烦躁打断,“朕便只想睡他一个人。” 这李宝便没了法子了。 靳秦此番回京,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以陛下目前之意,怕是两人还要耗上许久。 他偷偷瞧了一眼榻上的秦君,心里对靳秦佩服。 陛下这样的人躺在他怀中,他都能不动心将陛下赶出来,真是现世柳下惠啊。 转念又想二人之前种种,从前陛下国子监隔日不用念学的时候,两个人闹到天亮都是有的,说靳秦柳下惠也不可能啊。 莫非......他这友人当真那儿出了点毛病? - 隔日早朝,靳秦换了朝服从禁卫营上朝去了。 兼任禁卫军统领之后,便可光明正大自皇城里去大殿了,再也不用像之前一样找借口了。 早朝起始,秦君如朝堂之上宣布武举一事,并点镇北大将军靳秦为武举主考官。 当是时,朝中一片反声。 不待朝中反驳,秦君又将京都贵子免去爵位官职入科举一事公布,加之文举殿试一事,正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朝中贵族当下联合反对,反对秦君对科举改革。 “陛下!科举之制乃祖宗定下,怎能如此轻易说改就改?且世家贵族承袭制度已有百年,如今陛下之意,皆让天下惶恐。老臣恳请陛下三思。” 反声之快,秦君意料之中。 她看向说话的礼部尚书,眼里蕴着寒冰,“礼部尚书究竟为谁请辞?是自己家的儿子还是贵族藩王的利益?” 礼部尚书抬头惊愕看向秦君,眼里满是震惊。 陛下此意是否已经知道他私下里所做之事,还有此话是否已经点名陛下已有削藩之意? 礼部尚书心乱如麻,若陛下此举改革成攻,那朝中便尽是天子门生,届时哪有他们这些人立足之地? 陛下想培养自己的亲信,竟丝毫活路不给他们这些人留下? 他心中一狠,右手在背后打了手势。 只见一紫色官服的文臣,倏地从队伍里冲出,大喊,“祖宗之制绝不能动!陛下岂能引得万民惶恐!陛下意绝,臣意亦已绝,陛下执意,臣愿以死明志!” 不待众人反应,便一头撞向大殿的雕龙金柱上,鲜血顿时四溅。 秦君瞬时从龙座上站起,看着那位撞死的大臣眼中满是震惊与怒气,她目光移向礼部尚书,见那人脸上一派平静,心里更是怒火滔天。 靳秦也被这个官员惊到,竟做到如此地步? 岂非是逼着帝王退步?她在朝中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秦君气的双拳握的紧紧,还上什么朝!这周严!当真可恨至极! 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官员,咬牙道,“退朝!宣太医来!” 李宝自然早已经跑出去请太医去了,朝中各官员瞧着倒在血泊之中的那位官员,人人自危,对陛下的改革之见的人也是意见不一。 早朝过后,自皇城传出,礼部尚书率众朝廷百官跪在宣政殿外请陛下收回成命一事,消息传到外头,百姓们议论纷纷。 “听闻有位大人因不同意陛下改革,竟然一头撞死在大殿的柱子上!” “真的?当真一头撞死?!” “那还有假?那血都流了满地!” “太可怕了,陛下不是一向仁善?怎会这样?” ...... 民间的议论声顿时四起,百姓们不知其中内幕,却互相以嘴传嘴,以话传话,不过多时,京中的流言已经四起。 苏宴在珠江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当日傍晚。 他展开信件看了看,粗略扫了扫,慢慢笑了起来。 事情虽然没按照他计划内的走,但到底结果都是一般。 陛下,您此时要怎么办呢? 没了臣这位左相,文臣以礼部尚书为首,您要怎么办呢? 他将手里的信件放至烛火上,看着信件被火焰缓缓吞噬,陛下,此事刚刚开始啊。 - 大臣们被周严说动,都自白日里跪到了晚上,不等到陛下的说法绝不走。 武臣们本不愿参与此事,但是武举一事确实让武臣们也颇为不满,往常他们都是从战场上历练下来才得了一官半职。 如今兴武举,对他们这些人又公平了? 而令中提及京都贵子的事情更是让世家贵族慌乱,在京的不在京的都赶忙赶去皇城宣政殿一同跪着,祈求陛下撤回成命。 镇国公谢卓听闻以后,沉吟片刻便也收拾了衣衫准备随贵族们一同进宫。 谢玉书听后急忙赶去拦住他父亲,在他心中,此举不外乎是为天下寒门子弟为百姓谋福。 “父亲且慢!” 他自长廊一侧拉住谢卓,谢卓见他来了便准备让他与他同去。 谢玉书自是不愿,“父亲此去可是要让陛下收回成命?” “自是。”谢卓道。 谢玉书急的原地转了转,拉住谢卓的袖子,“父亲,陛下年少,虽此举莽撞,却实为天下百姓谋福!珠江洪涝正需水利基建,陛下殿试加试何尝不是为了珠江百姓?世人皆苦,寒霜苦读数十载为何寒?书卷之贵,寻常百姓望而却步!若行武举,寒门子弟又多一路,贫瘠百姓便又多一路,朝廷又得一人才!” 他倏地跪下,“父亲三思,此刻陛下正需贵族支持,若连父亲也不愿支持陛下,陛下又该如何?” 谢卓看着自己的儿子长久没有出声。 他叹了一口气,扶起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小书,你心质朴纯善,凡谋者为天下万民,凡思者为陛下之虑。只是若非为父得以镇国公之爵位,又何来你谢玉书今日?若为父此刻不同贵族们前去,他日我镇国公府便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谢玉书自是未曾想过这些,他激动道,“若为万民,牺牲贵族们的一点利益尚有何难?” 他重新跪下,作揖郑重说道,“请父亲支持陛下,他日春闱儿子必将高中,保住镇国公一府繁荣。” ...... 外头不知何时打起了闷雷,李宝打着帘子看了看外头阴沉的天,对着秦君小声道,“陛下,恐怕要落雨。” 秦君正在瞧她母亲留下的书,听李宝说外面要下雨后伸手翻了一页,淡定道,“嗯。” 李宝又瞧了瞧外头跪着的那些大人们,摇头叹了气。 阴沉昏暗的天响起了闷雷,不多时原本干燥的地面便稀稀拉拉的有了些雨点,紧接着是细密的敲打声,最后点点成线,大雨泼盆。 官员们身上的朝服皆被打湿,周严抬头大声道,“上天也不赞成!陛下还要执迷不悟?” 靳秦在远处撑着伞笑了一声,执迷不悟的是谁? 他此刻脱了朝服,换上了禁卫军统领的衣服,缓缓地穿过地上跪着的大臣们之间。 他撑着伞有些大臣刚躲了点雨,片刻他移步向前,反而被雨伞滴下的水直接泼了脸。 一连好几个官员都被靳秦这般泼了脸。 他走到周严身边,目光看着里边的宣政殿,手中的雨伞微微倾斜,将落在雨伞上的水全都倾到周严身上。 周严抹了把脸,抬头看了一眼靳秦,“靳将军不同我等一同劝陛下?” 靳秦冷笑一声,“劝?”他转身看向周严,语气讽刺尖锐,“是劝还是逼?” “靳将军慎言!” 靳秦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眼中不屑,“周大人叫错了,我此刻不是什么靳将军,而是禁卫军统领。” 周严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这又有什么不对? 靳秦看着他的眼神,想来淡漠的眸子晕开一点笑意,语气森寒,“禁卫军历朝历代皆是保卫皇城,斩杀造反之人,斩杀围困君主之人。” 周严心头一跳,“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投向身后密密麻麻的官员,冷声道,“你们不就在围困我的君主?” 周严一听这话倏地从地上站起,指着靳秦怒道,“你想杀我们?!你要造反不成?!” 靳秦一把挥开周严指着他的手,云淡风轻道,“杀你们,便是造反?” 他走近周严,纸伞的阴影投在他脸上,衬得他更加冷漠。 “杀你们,叫尽我之责,卫我君王。” 周严听闻此言,反唇相讥,“你狼子野心众人皆知,便别在这儿做好人了。” 靳秦满意一笑,眼中已经带了冰冷的杀意,“就算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屑与你们为伍,”他瞥一眼这群乌合之众,“渣滓。” 他没再正眼看周严,抬起伞起身往里面宣政殿走去了。 前头宫人想拦下他,靳秦收了刚才对周严的杀意,淡声道,“劳烦通报一声,禁卫军靳秦求见陛下。” 宫人一愣,连忙行了礼,去前头传话去了。 不多时便见李宝自远处急急地跑来,拉着靳秦便往里走,“你可算来了!” 靳秦,“陛下如何?” 李宝步子一顿,四处看了看,小声凑近说道,“正在看太后留下的书。” 靳秦一愣,他犹记得秦君心情极差的时候才会看她母亲的书。 “看来很不好了。”他说道。 李宝点头,满脸急色,“可不是吗,我这儿正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靳秦正待推门进去,倏地想起什么来,“陛下可用饭了?” 李宝这才想起来,秦君到现在没传过膳。 靳秦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去传膳,这般饿着算这么回事?” 靳秦推门进去的时候,秦君左手撑着头,右手拿着书卷,闭着眼昏昏沉沉的像是在休息。 秦君以为又出什么事儿了,出声打发道,“又出什么事儿?还能再出什么事儿?” 良久没人回声她才觉不对,抬眼见是靳秦,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靳秦走过去合上她手里的书,“吃饭。” 秦君愣了愣,吃饭?吃什么饭? 靳秦无奈退了一步,“你先吃饭。” 此时靳秦提起她才想起来,她到现在还没食饭。 外头李宝急匆匆带着饭菜过来了,几个宫人利索的将饭菜摆上,退了出去。 李宝见两人有话要说,便也自觉退了下去。 秦君起身去了饭桌上坐下,见靳秦还站在那儿若有所思的看着书,出声唤他,“你也来。” 靳秦将书放下,坐在她对面去,拿起碗筷陪她吃起饭。 他拿起筷子,见桌上有道菜里头放了笋片,便自觉挑到一旁,将秦君爱吃的拨出去,动作十分熟练。 秦君定定看着,想起二人当初在昭阳殿的时光,终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当初究竟为何要走?” 靳秦挑菜的手顿了顿,他缓缓放下筷子,抬头看向秦君,“陛下以为呢?” 秦君抿了抿嘴,没有言语。 当时靳秦走的时候她不在,下了国子监回来就遍寻不到他。 而后才知道他走了。 “当初是谁帮你走的?” 侍卫离宫并非那般简单,更何况是靳秦这般出身的想要离宫。 不仅如此,离宫之后他又是怎么去的辗转去的西北? 靳秦端起饭碗夹了口菜吃下,云淡风轻道,“你皇爷爷。” 秦君听后心里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思索她皇爷爷这人,又联系了她二人之间的关系,“皇爷爷当初逼你走了?” 靳秦听后冷声一笑,逼?谈不上逼。 “陛下真想知道?” 他抬眼对上秦君的眼睛,那双鹰眸之中仿佛藏了千万种东西,叫秦君倏地不敢看。 “你可同我讲。”她错开目光,“若我知道...” “还有陛下。”他突然出声打断道,一双眼睛直直的看向秦君,“当初逼我走的,除了文昭皇,还有陛下您。”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章节!五千字! 第二十五章 靳秦的话让秦君握着筷子的手慢慢收紧,她倏地将筷子一扔,冷声道,“给朕滚出去。” 她从未逼过靳秦,甚至那时已经打算登基以后就立靳秦为王夫。 走的人是他,不相信她的人也是他。 靳秦沉寂了片刻,没说什么,只是拿起筷子夹了点她喜欢的菜才起身。 “陛下记得用膳。” 秦君听到这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你既关心我为何不留下,你怪我当初不找你,我何尝不怪你当初不告而别? 然而这些她都没有说给靳秦听,只是静静地端起碗筷将靳秦夹给她的菜都吃了下去。 靳秦出去的时候,正巧碰到尚衣局的来给秦君送新季的布料,花色雅致,料子极好。 宫人见到靳秦自觉让到一旁行礼等候,手里的托盘却让靳秦不禁留意。 这花色极其淡雅,不像是秦君喜爱的颜色,尚衣局的送这些料子来给秦君选? “你们这布料是要送给陛下挑的?” 几个宫女互相看了一眼,回道,“回统领的话,确实是给陛下的。” 靳秦心中疑窦更多,“陛下向来不爱这些颜色,你们大人叫你们来送料子不检查一番?” “奴婢不知,只是陛下每季都会挑些颜色雅致布料上乘的布匹走,许是赏给哪位大人了。” 赏给哪位大人了?靳秦心头一滞,暗怪自己为何多嘴要问,平白找不快活。 他扫了几眼那几匹布的花色,暗暗记下,转身离开。 外头那些大臣们还没走,且还多了些。 靳秦刚在秦君那儿不痛快,眼下看这些人更加不痛快。 就看着陛下年少,便如此逼她? 她日夜批改奏折,哪般不是为民为社稷?这般蛀虫钻空利益又让她身心疲惫。 靳秦捏着伞看着这帮人,眯着眼睛想,干脆全杀了一了百了吧。 他眼尖好像看到有几个国公也跪在下头,眉头皱了皱,往里扫了扫。 这一看靳秦颇有些诧异,镇国公竟不在其中。 按理说,镇国公最是该来,毕竟这辈的贵族子弟中就属他谢家谢玉书最有出息。 陛下这改革令说起来最舒坦的是他镇国公家。 因贵族子弟若科举才能入仕,那谢家自然不用担心,毕竟谢玉书的文才京都皆知了。 以谢卓那性子,为了不得罪贵族,应该早早来了。 没想到竟然独独缺了镇国公家。 天色越深了,雨还在下着,跪在地上的大臣们有些支撑不住了,四下开始窃窃私语。 周岩见状知道人心动摇,便起身冲着宣政殿磕了个头,“陛下!您为何至百臣意见不顾一意孤行?” 他起身张开双臂指了指天,“苍天降雨,便是对陛下最好的警示啊!” 远处宣政殿里好像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几个宫人在走廊往主殿跑。 “陛下好像摔了碗筷,赶紧去!” “这下如何是好?也不知陛下究竟吃了没有?” 闻此言罢,靳秦心中压得火便再也压不住。 他没法想,她这几年究竟是怎么在这般臣子底下过的。 又多少次被这般只顾自己利益的臣子气的连饭都吃不下? 靳秦几步上去对着周严,眼中蕴着怒气,“周大人最好祈祷自己跪到明早跪到明年!” 说罢,便快步越过众人,直往禁卫营而去。 周严还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不多时,却听见整齐的脚步声直往宣政殿来。 乌压压一片的禁卫军腰跨长剑列队有序,表情肃穆,身穿黑色铠甲,将这帮臣子团团围住。 靳秦站在最前头,摸着腰间的那把佩剑,鹰眸锁紧周严,高声道,“禁卫军听令!礼部尚书周严围困天子,以千明律法该当何处?!” “杀!” 震天的喊声惊得这帮臣子们一个个的瘫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几个文臣抱在一起打着抖不知道靳秦是要造反还是什么。 周严看了看这周围的禁卫军,指着靳秦骂道,“狼子野心!狼子野心!你果真要造反不成!” 那厢李宝闻声赶来,一见这阵仗差点腿都软了,幸好几个小太监在后头搀住了他。 “哎哟我的祖宗天爷啊,这是在做什么呐?”李宝瘫在几个小太监上,眼睛都睁圆了。 靳秦背着手,看着周严云淡风轻的说,“我给诸位大人半盏茶的时间,想走的赶紧走,留下的我靳秦便当反贼处理了。” 哪里需要半盏茶的时间? 靳秦这话声一落,大臣们便你拉着我我拉着你的慌不择路的离开了。从西北爬出来的杀人将军,保不齐真能把他们都交代在这。 大臣们散的快,那些贵族们更加惜命,跑的鞋子都掉了也不带回头捡的。 最后剩下的皆是礼部尚书的亲信。 秦君此刻缓缓自宣政殿走出,看了看周围的架势,又看了看留下的几个朝臣,心知这些人定然是周岩的亲信。 靳秦见秦君来了,立马带着禁卫军跪下,“见过陛下。” 秦君看着乌泱泱一片的禁卫军,“靳秦,你要造反不成?” 靳秦淡定的很,“微臣未曾这般想过,只是律法有明,围困天子者,皇城禁卫军统领事态紧急之下有权围剿反贼。” 秦君,“事态紧急?” 靳秦看着秦君反问道,“陛下圣体乃天下万民系之,大人们逼的陛下茶饭不食,岂非伤了陛下身子?陛下身子若是伤了,边疆西北岂不动乱?届时战火四起,天下万民流离失所,难道不是事态紧急?” 秦君的笑差点绷不住,她肃了肃脸色,对着靳秦道,“胡闹!” 转脸露出些和善的笑对周严道,“周大人先回去吧,这般在宣政殿跪着也不是处理之法,还叫禁卫军误会了。” 周大人简直要为这一君一臣一唱一和的鼓鼓掌,这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倒是出好戏! 他冲靳秦冷笑一声,真以为这样陛下对他的戒备就会消去? 靳秦对上周严的目光,脸色平静,好像在说,周大人你还不走? 周严在朝堂上混了这些年自然也不是白混的,眼下走肯定是要走的,但是也不会让他靳秦得意。 “陛下,臣自然是要告辞,只是靳统领此番是否拿禁卫军儿戏,有损皇家威严?” 这是要拖着靳秦下水是的意思了。 靳秦自然知道,他做此事之前就打算好了,无非是降职亦或是紧闭。 降职便再升回来,紧闭便当是休假,总归解了她现今困状。 秦君沉吟片刻,点点头,“礼部尚书言之有理。” 周严眼里有些满意,嘴角也慢慢扯起一抹笑来,看着靳秦的目光也十分得意。 “那既如此,便罢免靳统领禁卫军统领一职。” 周严嘴角的笑容僵在脸色,靳秦也是一怔。 秦君看着靳秦,目光闪了闪,你既护我,我何尝不想护你? 即使想拿掉你的兵权,却也不想你在这般情况下寒了心。 周严仍不死心,“靳统领分明就是无顾礼数,藐视皇威...” “那便罚他在御前伺候一月,罚俸半年。什么时候在宫里学好了规矩,什么时候回去。” “什么?” 周严这下傻了,这叫罚? 陛下你管这个叫罚? 靳秦脸却黑了,御前伺候一月?伺候她这个祖宗,不如降职算了。 他看向秦君含笑的目光,果然,这小狐狸就是在报那晚的仇。 - 珠江那边雨下的比京都还要大。 苏宴没想到事情解决的竟然如此之快。 几乎是傍晚才传了消息过来,凌晨子时的时候就说宫人大人们散了。 “散了?怎么如此快?往常不是都在陛下宣政殿跪好几日?” 传话的侍卫便将晚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靳将军带着禁卫军以礼部尚书围困天子之名逼走了朝臣,朝臣们不敢和靳将军对上,便都四散回去了。” 苏宴心中震惊,靳秦这是要造反不成?竟然带着禁卫军过去? 荒唐至极! “陛下呢?陛下如何说?” 侍卫想到打探到的消息,低下头,“陛下罢免了靳将军的禁卫军统领职务,罚俸半年,还有...” “还有什么?”苏宴阴沉着脸问。 “周大人说靳将军不知礼数,陛下便罚靳将军御前伺候,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走。” 桌上摆着的茶具被苏宴狠狠扫至地下,侍卫见此赶忙跪下,“大人息怒。” 苏宴气的胸膛起伏,气儿都有些不稳,“陛下竟偏心至此!” 他脑中又闪过那日在书房秦君说的话: “朕喜欢靳秦。” 喜欢? 靳秦凭什么得陛下喜欢?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好。” 既然此事借不成东风,那便只能按计划行事。 陛下,我会让您知道,谁才是您最需要的,谁才是您该喜欢的。 - 镇国公那边谢玉书听了靳秦所为之后十分震惊。 他在房中来回踱步,竟没想到靳秦竟然有如此胆量。 “他当真带着禁卫军过去?” 伺候的书童看谢玉书来回转,盯着他回道,“千真万确。” “那他当真将跪在宣政殿逼陛下的朝臣都赶走了?” “确实,确实,小人亲耳听几个大人说的。” 谢玉书心中沸腾,心里倏地下了一个决定。 他停下步子,眸光中闪着光亮,对小书童道,“我要考武举!” 作者有话说: 小秦头号粉丝谢玉书即将上线(doge) 第二十六章 隔日下早朝的时候,范增几人一出大殿就将靳秦围住,誓要把昨日的事儿问了个通透。 “你当真带着禁卫军去宣政殿赶人了?” “你当真说周严那老匹夫是反贼?” “你当真——” “当真,全都当真。”靳秦被三人问的无奈,只得全都应承下来。 三人在旁鼓掌感叹,要不怎么说靳秦是年轻人呢? 就这事儿,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是不敢干的。 关键是什么? 靳秦干了此般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只是罢免禁卫军统领一职?那禁卫军统领本就是靳秦代任,提不提得上罢免两个字? 那必然提不上啊。 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陛下竟然有意偏袒? 范增,“你说你和陛下的关系不是不好吗?” 朱达闻言点头,“是啊,你跟陛下关系这般紧张,怎么陛下还愿保你?” 靳秦面无表情道,“我早就说了,陛下瞧上我了。” 范增,“......散了散了。” 三人表示八卦不下去了,勾肩搭背准备打道回府。 “靳秦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我也怀疑,陛下怎么可能瞧上他?” “确实啊,靳秦虽然俊俏,但也不是陛下喜欢的类型吧?” “陛下瞧上他我范某人就去西街那边耍大刀卖艺!” 靳秦,“......” 说了你们又不信。 他抬眼看了看范增的背影,范大人你耍大刀的场景我倒有些期待了。 靳秦正准备往外走,倏地想起来,自今日起他要去御前侍奉一月学礼数。 思及至此,靳秦颇为头疼。 哪里是侍奉,这约莫着是去送命吧。 - 前去宣政殿路靳秦已经很熟了,此刻一个人走在这青玉石砖上,静静思考待会应对的对策。 正走着,忽听后面一阵脚步声。 “靳将军!” 靳秦步子一顿,回头看去,“谢玉书?” 他疑惑出声,谢玉书怎么在这儿? 谢玉书见到他以后表情十分高兴,且这高兴十分诡异。 靳秦见他眼中莫名的兴奋心里有些怪异,不自觉离他远了些。 谢玉书跑到他跟前停下,恭敬行了后辈礼,“靳将军好。” 靳秦,“你去宣政殿?” 谢玉书闻言更加激动,“将军也是去宣政殿吧!” 靳秦看他这越来越兴奋的样子,越来越觉得诡异。 “你去宣政殿做什么?” 谢玉书闻言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笑,“陛下之前在马赛上点我去御前侍墨,只是之前陛下一直忙着,我不好进宫。” 靳秦,“?” 他,要和谢玉书一起在御前侍奉秦君? 靳秦的脸倏地黑了个底朝天,也不再有和谢玉书谈论的心思,扭头便走。 他不想和谢玉书聊,但谢玉书想和靳秦聊啊。 谢玉书追在后头,围着靳秦问武举的事情。 “靳将军,武举可确定要加了?” “若加武举我听闻将军是主考官?” “敢问武举大致都是考些什么内——” 靳秦迈着的步子停下,身子转过来看着谢玉书,打断了谢玉书的话。 “你这么问武举是不想考文举了?”他一针见血问道。 谢玉书闻言愣了愣,“陛下初初推行武举,若我...” “若你谢玉书参加,必定效果非常?”靳秦抢过他话道。 他走近谢玉书,谢玉书比靳秦矮上一些,此刻靳秦故意示以威压,谢玉书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考你的文举去,武举自有我为陛下推行。” 这话谢玉书并不赞同,他皱眉道,“为臣者为陛下分忧理所应当,断没有靳将军一人操劳之理。” 他目光清澈又坚定,里面是靳秦没有的东西。 靳秦看着他这样的眼神愣了愣,目光晦涩。 谢玉书,出身贵族,平步青云,却又有赤子之心,与他倒是完全相反之人。 他轻轻笑出声,笑声暗含讽刺,“你是否为臣,尚不可知。”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宣政殿去了。 谢玉书愣在原地,良久才冲着靳秦的背影喊道,“我定会与靳将军成为同僚的!” 靳秦一路黑着脸进了宣政殿主殿,路上看到的宫人拦都不敢拦这位将军,毕竟昨日的事情给宣政殿宫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靳秦完全没想过竟然要和谢玉书共处一室,且这里头还有秦君。 越想越烦躁,进宣政殿书房的时候,几乎是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 秦君在里头批奏折被他吓了一跳。 拿着朱笔呆滞的看着踹门而入的靳秦,不敢相信她宣政殿书房门竟然被人这样一脚踹开。 她恨恨放下朱笔,指着桌案前,“你得了失心疯不成?!你给朕跪下反思!” 靳秦,“......” 他这才缓过劲来,心知鲁莽,竟然踹了宣政殿书房的门。 然而想到等会要来的谢玉书,他回笼的理智又被怒气压下。 她竟然叫谢玉书来? 她竟然叫谢玉书和他一起来? 她为什么要叫谢玉书和他一起来? 她是不是不爱他了? 转念一想,她本来就不爱他。 靳秦跪在那儿一声不吭的样子,让秦君也觉得也觉得不对劲了。 她停了批折子的手,看向他,“你今儿怎么了?哪儿来那么大的火气?” 他哪儿来那么大火气? 靳秦跪着心里有些酸溜溜的想,你都叫谢玉书来了,还叫我来干嘛? 正巧谢玉书在外头敲门了,秦君看了看门外,再看了看靳秦,“你瞧瞧谢玉书就知道敲门,偏你踹门进来。” 靳秦心里更酸,他以前不是没敲过门,怎么他敲门的时候不见她夸他? “是小书吧?进来。” 谢玉书是第一次来宣政殿的书房,进门便被这屋里五花八门的陈设惊了惊。 这些东西,大多是艳色,可是又偏偏是多个混在一起。 谢玉书房里陈设大多简单,此刻进了秦君书房只觉震惊。他从未想过,竟然还有人书房里摆成这副模样的。 再仔细看了看,就看到跪在一边的靳秦。 谢玉书愣了愣,随即也进去跪在一边。 靳秦,“?” 谢玉书看着靳秦迷惑的表情,心里也打了鼓,他以为这是规矩,看起来并不是? 于是谢玉书又赶忙从地上爬起来。 靳秦,“?”这小子是故意嘲讽我? 秦君看着谢玉书一番动作,这就是她看上的学子?他这样子真能考第一吗? 秦君摇头叹了口气,“过来磨墨。” 谢玉书看了看身后表情冷漠跪着的靳秦,慢慢迈着步子去了书桌旁磨墨。 秦君有心关心一下谢玉书的学业,毕竟谢玉书是她有意栽培的对象。 “小书近来看书看的怎样?” 谢玉书心里一直想着靳秦为何要跪在地上,对秦君的话甚至没听见。 靳秦见此,心里轻哼一声,瞧吧,他还走神,我跟你说话何时走神过? 秦君半天没等到回答,抬头奇怪的看了一眼他,见他目光空远,便提了音量喊他。 “小书。” 谢玉书这才惊觉,刚忙跪下告罪,“小书失礼。” 秦君皱了皱眉,他这般注意力不集中,可不是春闱前该有的状态啊。 “你一直在走神,近来有烦心事?” 谢玉书低着头纠结一番,在想究竟要不要将自己想考武举的事情告诉秦君。 靳秦在旁跪着,看着谢玉书那模样就知道这傻小子要说什么,恨不得上去将他嘴给捂了。 只见他似乎下定决心,抬起头,目光坚定。 “陛下,小书想入武举。” 靳秦心想,完了。 书房之中是死一般的沉寂,靳秦看着秦君的脸色,下意识跪远了一些。 往常她这般神色,鞭子基本上已经拿出来了。 秦君深吸一口气,转脸满脸慈爱,咬牙切齿,“小书啊。去靳将军身旁跪着吧。” 谢玉书不解抬起头看了秦君一眼,在秦君眼中似乎看到些危险的意味,连忙跪去靳秦旁边了。 秦君顺了顺气,伸手拿过一旁的奏折重重的拍在桌案上,震得谢玉书身子也跟着一抖。 靳秦就知道秦君要生气。 以他对她的了解,谢玉书不但是她对男人喜欢的类型,还是她看好的未来可栽培的人。 苏宴下珠江一事本就有她自己的谋算在里头,他如果没猜错的话,谢玉书应该也在其中。 秦君是打算将谢玉书当做文臣之重来培养的。 但是谢玉书却突然对他说要入武举,秦君自然是气的。 靳秦看着压着怒气的秦君,心里又舍不得她这般,便自虐的开始同谢玉书交谈。 “你好好说,你为何突然要入武举?” 谢玉书一愣,看向靳秦的眼中突然闪了些崇拜之色,“靳将军昨日之为,令我折服。” 不待靳秦发问,谢玉书继续道,“昨日陛下推行之举明明有利万民,但朝中文臣竟然大半反对,且如此相逼陛下。到最后却是靳将军化解此事。” 靳秦,“所以...你就觉得文臣不比武臣?” 谢玉书眼中黯淡了些,“倒也未曾如此想过,毕竟我读书以来便是想着以后为民造福。若入文臣,格格不入,谈何造福万民?” 靳秦听了此言,心里不知为何却突然有些欣赏谢玉书。 作者有话说: 酸的不行的靳将军啊哈哈哈 第二十七章 靳秦对谢玉书的不喜,不单单是来自秦君。 说来讽刺,少年的谢玉书几乎是靳秦所羡慕的全部样子。 他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欣赏谢玉书了。 谢玉书是有自己的脑子的。 他并非是瞧了靳秦之举,而是确实分析过了。 以谢玉书之志,进了文臣里头定然是格格不入。文臣想着怎么从百姓身上捞利益,而谢玉书却想着怎么给百姓谋福。 简单而言,此刻文臣之中风气太差,谢玉书进去只是埋没。 念此靳秦看了一眼座上的秦君,这也或许是她将苏宴贬去珠江的原因吧。 她是个好君王,想为天下万民谋福,所以明知会造反对还是坚持推行改革令。 当然,这里头也有着她自己的算盘。 谢玉书不知秦君为何生气,他小声询问,“靳将军,陛下为何生气?” “不知。” 欣赏你是一回事,但是告诉你又是另外一回事。 想从我这儿了解秦君? 做梦吧。 二人一时安静了,老实跪在一旁没有出声。 秦君披着奏折,但是越批越烦躁,索性放下了笔。 她目光瞥向一旁跪着的谢玉书,实在不明白谢玉书怎么会突然有了入武举的心思。 “靳秦。” 靳秦上前几步,“臣在。” “传膳去吧。”她说。 靳秦动作一滞,传膳? 他抬头对上秦君言笑晏晏的那双眼睛,暗自咬牙,他就知道她是故意要折腾他。 传膳这事儿是李宝做的,他说今日怎么没看见李宝,原来是打算好了。 靳秦强扯出一抹笑来,“是,臣这就去。” 出了宣政殿靳秦的脸就彻底沉了下去。 五年之前侍奉她起居,五年之后还是帮她传膳,要不是现在走在路上人人皆唤他一声靳将军,他真要以为自己又回到五年前了。 靳秦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他干什么要去? 传膳了到时候不是谢玉书也要吃? 他干什么替谢玉书传膳? 靳秦想着转身要走,但又想到秦君整日里在书房里批折子的,若是连饭也不好好吃,到时候心疼的还是他。 靳秦表面不情愿的往御膳房走,但脚下的步子却一点不慢。 御膳房那边李宝提前招呼过,说今日可能会是靳秦靳将军来传膳。 御膳房的人虽然疑惑,但是也不敢多问。 靳秦到的时候,御膳房里头的人皆忍不住往他伸手瞥去。 原来这就是靳将军啊,生的真是俊俏啊。 有些宫女偷偷瞧着脸便红了起来,她们鲜少见这般俊俏的男人。 靳秦的俊俏确确实实是硬气的帅,他五官线条皆硬朗,剑眉星目,眉宇间的英气配上他那通身的气势,真叫姑娘们见了不住红脸。 他自动忽视了那些视线,“掌事的是谁?陛下那边要传膳。” 掌事的是御膳房的总厨,此刻还在做着菜。 “陛下的膳食已经准备好了,只剩这道了。” 做饭的总厨一边掌勺,一边撒了一把辣子进去。 靳秦见状便皱了眉,出声道,“陛下身子不宜食辣,你不知道?” 他走进去几步,见到膳食里面又有笋片,脸色不虞,“陛下不爱吃的你们为何总放里头?” “这...” 膳房的下人们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这位将军。 并非他们有意,而是他们根本不知陛下喜好。 且帝王喜好向来都是谨慎小心的,他们哪里知道陛下的喜好? 靳秦话出口以后,才反应过来,秦君为帝,兴许是有意防着外人,将喜好隐藏了。 他抿了抿嘴,开口道,“是我记错了,便这么上吧。” - 靳秦走后,谢玉书能明显觉察到书房里头气压降低了许多。 谢玉书有些不安,陛下还在生气。 秦君看着跪在地上的谢玉书,眼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她是看好谢玉书的,已经决定将他当成亲信培养的,可若他此番入武举,那她之前打算的便都落空了。 秦君,“小书,这段时间朝堂上发生的你可都清楚?” 谢玉书自然清楚,他对朝堂之上的事情十分关心。 他看着秦君点了点头。 秦君脸色缓和了些,好歹还知道关心政事,“那你对苏相前去珠江一事如何看?” 谢玉书脸色变了变,这些事情不是他能言论的,就算是他父亲跪在这儿也不敢对此事妄加言论。 秦君看他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出声安定,“这里只你与朕,朕只是想听听你的见解,不论对错。” 不论对错?谢玉书咽了咽口水。 他抬起头,跪着的身姿依旧挺拔,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嫡子之范。 “珠江洪涝一事并非一朝一夕,此事据小书了解已经存在已久。” 秦君点点头,“你继续说。” 有了秦君的肯定,谢玉书紧张的心缓和了些,“也就是说,陛下对此事一直上心,又怎么不想解决?但为何还屡次洪涝?” 谢玉书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满身正气,“因朝中百官无一人能让陛下觉之能治。” 秦君嘴角带了点满意的笑,“可朕此次派了苏相前去。” “这正是小书想说的。”他看着秦君,眼中不惧,黝黑的眸子里含着坚毅正直,“陛下此举,不对。” 门外正待敲门的靳秦听到这句“不对”以后收了手,示意宫女们都等等。 谢玉书正气凛然,“陛下此举以小书之见不算上上策,调离苏相意在推行科举文君殿试,好选出能治珠江洪涝之人。可离科举尚有一些时日,珠江的灾民却等不了。” 秦君自然也知道,可是眼下最好的法子只有这个。 “陛下,小书斗胆,请陛下发布圣令,广而告之,向万民之中寻一能人。” 秦君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谢玉书!你知你话何意?” 谢玉书挺直背脊,拱手道,“小书知道。既然陛下有意为民谋福,何不选最简单的方式?” “不经科举,不经举荐,直入官阶,你知不知道此法推行出去朝中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谢玉书心里疑惑,开口将自己心中想的说出,“若做官为民谋福是错,那什么是对?若是因为在意前路之难,畏缩在后,天下穷苦百姓何时裹腹?” 书房里没再传来声音,靳秦在外头听着都皱了眉。 这谢玉书,瞧着是个憨的,却又如此大胆。 镇国公家是怎么教出这么一个人的? 但到底他心里最担心的还是秦君,朝中之难,让他心疼秦君。 过往五年,或许她一个人扛下太多。 她初初登基时,可也会这般被众臣反对?她一人孤立无援,又是如何走过这些年? 有那一瞬,靳秦倏地动摇了自己这五年来自己所坚持的。 他甚至想,就按她想的待在她后宫呢? 靳秦笑了一下,他还是想啊,即使心里再疼她,可他也是自私的。 他也想有她的全部。 屋里长时间的寂静让谢玉书心里也忐忑起来,他知道他说些话算是大逆不道,可是不说他又不甘心。 秦君的表情瞧不出喜怒来,谢玉书越发不安。 良久,就在谢玉书准备告罪的时候,秦君出了声。 “谢玉书,你不愧是我瞧上的人。” 谢玉书惊讶,门外的靳秦脸一黑,动手敲了门。 他就说他讨厌谢玉书。 就算他知道秦君这话不是那意思,但听在耳中真是刺耳极了。 “陛下,该用膳了。”他说道。 谢玉书还沉浸在秦君刚才对他的夸赞中,完全没注意到秦君在听到门外靳秦声音后表情的变化。 秦君凤眸里带了些甜甜的笑意,“进来。” 靳秦推了门,安排下人们进去上膳。 来往的宫人们将沉浸在自己思路里的谢玉书拉回来,他这才发现,靳秦对这些事好像十分熟稔的样子。 谢玉书觉得有些奇怪,为何靳将军会对这些事熟悉呢? “你们二人也坐下吃吧。” 谢玉书倒没想到,有些征愣。 靳秦心里道果然如此,谢玉书果真要传他传给她吃的膳食。 纵使不虞,靳秦却没有表现出来,三人便坐在饭桌上沉默的吃着。 本事一场极为压抑的饭席,但谢玉书吃着吃着好像觉察出什么不对一般。 靳将军怎么只吃笋片啊? 谢玉书看着靳秦将那些笋片一个人吃完,忍不住小声提醒道,“靳将军,你好歹也让陛下尝一口啊。” 靳秦筷子顿了顿,下一秒依旧我行我素将笋片都拨去了自己碗里。 秦君见此,低下头偷偷笑了笑。 桌上有道菜烧的十分鲜辣,谢玉书吃着觉其味美,但看陛下好像一筷也不尝。 “陛下不喜辣?” 这话一出,秦君和靳秦皆是一僵。 秦君僵直着身子,夹了一筷子,“没有。” 靳秦在旁看着,没法劝她不吃,只得伸手给她倒了茶水。 帝王之喜好,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以防有心人拿此谋害帝王。 秦君不能食辣,谢玉书坐在这儿,她即便十分想喝靳秦倒的那杯茶,可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一顿饭吃下来,谢玉书吃的十分开心。 靳秦估计自己未来半个月都不会吃笋片了。 而秦君只想喝水。 靳秦看着她鲜艳欲滴的红唇,心想道,谢玉书怎么还不走。 作者有话说: 靳秦:为了不暴露我媳妇儿,我付出了太多。 第二十八章 午饭过后,秦君有些困,便打发谢玉书走了。 谢玉书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出宫,他以为这几日都会留在宫中侍墨,便问了秦君,“陛下我明日可需要再来?” 秦君注意到靳秦在一旁也竖着耳朵听着,像是十分关心谢玉书明日来不来。 她忍不住低头笑了笑,“你也快科考了,便不用再过来了。但若是有想看的书,来宫里寻我便是。” 谢玉书一听这话,极其开心,目光直直的落在秦君身后书架上一本书上。 秦君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见是一本诗集,无奈摇头笑了笑。 “靳秦,把那本诗集拿给小书吧。” 靳秦黑着脸走过去,好歹谢玉书明天就不来了。他将那本书取下,反手扔给谢玉书。 谢玉书如获至宝连忙对秦君告谢,谢完秦君又谢靳秦,“谢过陛下,谢过靳将军。” 等谢玉书一走,靳秦一声不吭上去将茶桌上的茶端给秦君。 “喝。” 秦君看着眼前的茶水,笑着将那茶接过,笑吟吟道,“干嘛?心疼我?” 靳秦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被辣的通红的双唇,目光沉沉。 “不喝?”他问。 秦君端着杯盏转了转,嘴角笑意更深,“没有。只是想,你吃了那么些笋片,不腻吗?” 靳秦被她这话气的一笑,他是为了谁吃的? 他将秦君手中的杯盏拿过放在她嘴边,示意她赶紧喝了。 秦君低头就着他手喝下了那杯茶,靳秦看着她仍有些红的唇瓣道,“要午睡吗?” 记得很清楚嘛。 秦君想。 她倏地脑中闪过一个主意,美眸之中闪着细碎的光,言笑晏晏的看着靳秦。 靳秦看她这笑,心里不知道她又想耍什么花样。 “去准备一下,我要沐浴。”说罢,她便转身要往屏风里去,一边走一边解着身上的腰带。 靳秦咬着牙额头的青筋都迸起,抓着秦君的胳膊道,“你要沐浴?” “怎么?不行?”她手指勾着自己的腰带绕圈,语气漫不经心。 行,当然行,她叫他来御前伺候不就是为了折腾他? 靳秦嘴角硬扯出抹笑来,“陛下且等一会,臣,这就去。” 那一字一句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秦君生吞了一般。 秦君险些忍不住笑,直等靳秦出了书房门后才笑出声来。她走至屏风后头,那儿有一扇小门,推开后便连着帝王的汤泉。 靳秦没伺候过她沐浴,此刻只得去李宝那儿找他问问,要准备什么。 李宝被秦君放了假,此刻正悠闲的在自己房里晒着太阳,嗑着瓜子,和几个小徒弟唠叨唠叨。 他坐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眼瞧着远远走来的那人好像是靳秦,连忙坐起了身。 “靳秦?”李宝疑惑出声,不知这会他不在陛下那儿到他这儿来做什么,“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靳秦看了看他身边围着的几个太监,李宝挥了挥手,几个小太监便自觉离远了。 待几个太监走远以后,靳秦才说出来的缘由。 李宝听了以后呆了呆,“陛下这个时候要沐浴?” 靳秦无奈点点头。 李宝看了一眼靳秦,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骤然笑出花来。 “这陛下沐浴也不用准备什么。只管脱了鞋脱了衣服进去伺候。” 靳秦脸色一寒,眯着眼睛看李宝,“你敢蒙我?” 李宝一听不乐意了,“嘿,我蒙你做什么?你要是不信就算了啊,我可跟你说,那帝王的汤泉都是不允许弄脏的,规矩啊,多着呢。” ...... 靳秦回去的时候站在那扇小门面前想了想,最终还是听了李宝的话,脱了鞋和衣服,只着一中裤,慢慢走了进去。 汤泉之中尽是蒸腾的雾气,靳秦一进去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热气扑在靳秦冰凉的身子上,很快凝结成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至小腹处。 因在战场这几年,靳秦的身上多少了留了些疤痕,也因此身上的肌肉线条十分有力量,整个人在白雾之中朦胧又性感。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秦君扔在一旁的衣物,伸手捞起放至一旁,绕过一则极大的屏风后,终于见到了秦君。 此刻她趴在白玉砌的汤泉边,如玉白皙的肌肤在满屋的白雾下显得若隐若现,水珠顺着她的背脊一路向下滑落。 靳秦的嗓子倏地有些干,喉结滚了几番。 “陛下。” 他开口的声音十分哑,声音也不大,但秦君还是听见了。 她回头看向靳秦,见他这番打扮也愣了愣。 秦君的目光自他冷峭的脸滑向他的胸膛,再至小腹。再见到他身上几道伤疤以后眼睑颤了颤。 她没想到他会这般进来,随即明白估计是李宝那小子从中使坏的。 “李宝没告诉你要怎么服侍?”她再次背过身去。 靳秦站在池边,微微偏过头,“不曾。” 秦君的笑声慢慢钻进靳秦耳中,“下来。” 靳秦没动。 他这时候没法下去。 他怎么能下去。 秦君知道他不肯下来,就故意说,“此刻你不来服侍我,只怕我得叫旁的人来了。” 她没说谁,可是靳秦却不自觉想到梁光霁谢修两个身上去。 他抿了抿唇,拿过一旁的巾帕,缓缓下了汤泉。 水声阵阵,他动作间带起的波浪涟漪往秦君那儿打去,秦君身边的水也随之颤了颤。 身边的水纹由大变小,秦君知道是他在她身后了。 靳秦微微舀了些水,自她背部浇下,动作小心又轻盈。他看着那些水珠从她的肩膀滑下,眼神深了些。 二人默契的都没有说话。 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秦君开口道,“你拿巾帕替我擦擦吧。” 靳秦听了这话险些甩了帕子就要走,但还是拿起巾帕替她擦拭起来。 靳秦的手掌隔着一层巾帕触到秦君的背上,二人皆是一震。 靳秦一怔,随即慢慢的替她擦拭起来。 “后日不必来宫里。”她趴在池边说。 靳秦手顿了顿,轻声道,“为何?” 秦君没有回话,她还没有准备告诉他,她咬了咬唇,没说出实话。 “没什么,你后日不必来就是。” 秦君这样的态度惹恼了靳秦,原本的巾帕也换成了他的手,在她背部摩挲。 他贴近她,在她耳边道,“公主还记得吗?” 这一声公主让秦君楞在当场,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他在问什么。 五年前。 昭阳殿。 白玉汤池里面。 她和他。 她帮他。 秦君伸出手不自觉的碰了碰红唇,仿佛当时的事情历历在目。 靳秦继续替她慢慢“擦拭”着,“公主,还记得吧。”他的手滑至秦君身前,“若是忘记,臣真是伤心。” 秦君按住他的手,咬唇道,“没忘。” 他在她耳边轻笑,“是吗?”他声音又小了一些,一瞬间几乎只有他二人的声音,“昭阳殿的白玉汤池里面,公主动的好厉害。” 靳秦的手还在动,秦君按着的手几乎要按不住,就当秦君准备随他了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杜华楚的声音。 二人皆是一惊,还是靳秦反应快,直接深吸一口气,沉到池子底下去了。 几乎是靳秦沉进去的同时,杜华楚的身影就在外头的屏风出现了。 “小君?”杜华楚在外头的屏风喊道。 秦君看了一眼沉在汤池里的靳秦,忍不住笑了下,靳秦挑了挑眉。 “怎么了?”她回道。 “后日我也要去。”杜华楚自顾自的说着,“我准备了好些新鲜玩意儿,便让我也一起去吧。” 秦君身子一僵,飞快的瞥了一眼水底的靳秦,见他眼神阴沉,便知他想岔了。 “好,你先走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嘟囔道,“大白天的沐浴?” 杜华楚是自寝殿那边来的,没瞧见靳秦书房那边脱下的衣服。 待杜华楚一走,靳秦立刻自水里起身,将秦君困在池边。汤泉里的水将他的头发打湿,在水里长时间憋气导致靳秦呼吸有些剧烈。 “你要去哪儿?干什么?杜华楚也去?” 不怪靳秦,因为往常杜华楚要去的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就想到秦君要去一些风流之地。 秦君不欲多言,伸手推了推靳秦,却纹丝不动。 “是我的事情。” 她这话几乎是在划清界限,刚一出口就后悔了。 靳秦冷笑一声,退开了些,“是帝王的事情,是臣管不到的事情。” 只一瞬间,他们二人之前的气氛就降至了冰点,刚才的气氛不复存在。 “靳秦,有些事情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他眼神顿时凶狠,“像五年前一样把我蒙在鼓里?你就真那么高兴我被你当成个傻子一样?” 秦君眼神一凛,“你知道什么了?” 靳秦眼里闪过嘲意,笑着说,“知道什么?我该知道什么?是知道你当时把我当成个玩意儿还是知道你秦君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 秦君皱了皱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什么时候把他当成玩意儿,有什么时候瞧不上他? “你在说什么?” 靳秦笑了下,笑声之中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你以为我为了什么拼命去西北?你以为,是谁逼我去的?你以为,当初,我像个狗一样在你身边就开心?” 作者有话说: 答应我,别让我做一个单机码字的孤儿,所以,理我!!! 初期就是五年期的误会和心结和残留问题,会解决的,会甜! 有奖问答:五年前干了什么? 第二十九章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不大的空间里。 靳秦被秦君打的偏过头去,整个人也极为阴沉。 秦君慢慢握紧右手,眼眶发红,“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他为何会那么想她,她何时那般对待过他? 若他当初说句不愿,她怎会一意孤行? 二人皆将对方伤透,此刻也不再是谈话的好时机。 秦君不想再跟他吵,出声让他先走,“你先回去吧。” 靳秦没有说话,片刻后,一声不吭的出了汤泉,走时,门口的门被他摔得重重一响。 他还在气头上,出去的时候撑在桌案上缓了缓。 他是不是疯了? 竟然在她跟前说了那些浑话? 靳秦暗自后悔,明知道不是她的错,可是为什么还是管不住自己? 他叹了口气,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捞起穿上。现在惹恼了她,又不知要怎么去哄了。 秦君显然被靳秦气的不轻。 靳秦走后,秦君一个人趴在浴池边缓了许久,反复想着刚才靳秦说的那些话,最终还是没忍住落了泪。 “你不说...我...我哪里知道?” 她小声啜泣,却还是硬憋着不想让自己哭出声。 “你是女君...你不能哭。” 她对自己这样说道。 可到底还是心里酸楚太多,想起种种,眼泪越掉越多,最终猛地沉入水底。 这样,就谁都不知道了。 门外的靳秦站了许久也没等到秦君出来。 也许是从另外一边回去了吧。 靳秦没再等了,转身离开了书房。 - 后日是个好日子,外头的天气十分好,太阳晒的人暖烘烘的。 一大早秦君便起了早,从衣柜里翻出几样花色简单的衣服,拿在手中细细的看。 手中的衣服颜色雅致,不像是秦君往常喜欢的那般。 她拿在手中细细的摸了摸,接着装进了一个精致的盒子中,里头除了衣服外还有不少东西。 有腰带,也有鞋子,还有大大小小的玉簪。 外头是皇家暗卫敲了门,“陛下,已经准备妥当。” 秦君将准备好的东西都拿上,“这便走。” 待秦君出了宣政殿上了马车后,一只飞鸽自宣政殿里头飞出,往城外飞去。 此番杜华楚也在,那祁恪便也是要跟来的。 现如今祁恪是杜华楚身边的侍卫,秦君听闻两人之间大小闹了许多次,险些让杜老将军发火。 这才收敛了许多。 秦君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前头领路的祁恪,看着杜华楚打趣道,“你们二人现在是一刻也离不得了?” 这话说着杜华楚像是被恶心到了一般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我呸,谁跟他离不得?” “哦?那我怎么记得从前听某些人说非祁恪不嫁?” 杜华楚连忙扑过去捂秦君的嘴,脸上也染了些红,“你快闭嘴吧!谁说过非他不嫁了?” 秦君眼神之中竟是笑意,心想你杜华楚当年追着祁恪的时候,什么话没说出来过? 现在不承认了? 杜华楚泄了气,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说的浑话罢了。” 说着她恨恨的看了一眼外头祁恪的方向,“我杜华楚此生就算嫁屠户,嫁商人,也绝不嫁他祁恪!” “当真?” “当真!” “那我改明儿就给你们两赐婚?” 杜华楚此刻慌了神,转头去看秦君,眼里也不知是慌还是期待,“你可少吓我!” 秦君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呀,怕就是栽在祁恪这儿了!” 杜华楚张口欲辩驳,最后红着脸问道,“不是说罢了靳秦的职?那祁恪何时复职?” “还说不喜欢啊?这么急着帮夫君呢?”秦君含着笑故意道。 杜华楚被她说的没法,“你还不知我?我纵使再喜欢祁恪,他也不会接受我这般的姑娘。”说着她眼神黯淡了一些,而后又故作坚强一般,“况且我也舍不得那么些好看的郎君啊。” 秦君知道她心里的心思,少年时因祁恪的不理睬,杜华楚做了好些出格的事情来博他关注。 但谁想到,最后二人关系如此僵硬。 杜华楚爱他的才华风流,祁恪却瞧不上杜华楚对感情的随意放荡。 以至于今日,杜华楚都不敢对祁恪表明心意。 二人在马车之中嬉嬉笑笑,外头在马上的祁恪也心不在焉。 总是时不时往马车内瞧去,想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 祁恪再一次转头,而就在此刻却听见利箭滑过耳边的声音。 ! “有刺客!” 祁恪几乎是一瞬间反应过来此刻埋伏的事情,连忙高声呼道,让禁卫军都警示了些。 因此次行程隐秘,秦君带的侍卫并不多,加上祁恪也才三十多人。 若是有心人埋伏在此,以他们这些人,不一定能抵抗的住。 很快,祁恪就发现,这些人果然是有备而来。 一阵一阵的箭雨飞过之后,便是大批的黑衣蒙面刺客杀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秦君和杜华楚坐在马车上紧紧的握着对方的手,脸色尽是寒意。 她每年此般时间都会出宫一趟,虽行程隐秘,但若是她身边的人,确实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 只是她不曾想过,竟然会有人等在这路上埋伏。 埋伏的刺客们个个带着杀意,训练有素的和禁卫营的人碰上,一队去牵扯住祁恪,一队则去马车边想去杀秦君。 马车边护着的禁卫军越来越多,死尸也越来越多,禁卫军们渐渐不敌攻势,包围圈被缩小。 再这样待下去她们都得死! 秦君抽出长鞭,翻身至马车顶,一副长鞭将围在四周的刺客打散了些。但刺客人数极多,抓住空隙便要上来。 一个蒙脸刺客见秦君抽身挥退后面的敌人时,翻身上了马车,想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一柄长剑自马车内伸出,将这个刺客一剑刺死。 马车内杜华楚冷着脸将长剑抽回,出了马车握住缰绳直往山顶而去。 秦君在马车顶上稳了稳身子,看了看马车行驶的方向,沉声道,“华楚,不可去那个方向,会暴露的。” 杜华楚一咬牙,掉头往另一个山头架去,刺客们闻声追去。 祁恪立刻翻身上马,扭头吩咐道,“派人回京禀报靳将军!就说陛下遇刺,危在旦夕!” 杜华楚架着马车一路往山上架去,路上呼啸的风声刮的她脸生疼。她看了看身后追着的刺客,咬了咬牙,手里的马鞭加大了力度。 后头的刺客眼见马车速度越来越快,挥手示意停下。 “准备放箭。” 身后的马蹄声弱了些,杜华楚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却不想看到那群刺客竟然准备放箭。 “小君!下来!”她朝秦君嘶吼道。 秦君站在马车顶上自然也是瞧见的了,但此刻她不能下去,若她下去,利箭穿过马车便直接刺中杜华楚。 她狠了狠心,捏紧了手里的长鞭,刺客的目标显然是她。 祁恪应该已经去搬了救兵,她必须拖到祁恪带人来。 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杜华楚,手里的长鞭甩至一处树枝上,下一秒整个人借着力离开了马车。 杜华楚尚且不知,待回头一看时,那群刺客的剑已经换了方向,齐齐往秦君那处射去。 “小君!!!!” 树林之中乌压压的鸟儿倏地被惊起,祁恪倏地勒紧缰绳,看着前头一处被惊起的鸟儿。 杜华楚的声音自林中回荡开来,他心知不好。 “快!禁卫军不论生死保护陛下!” “是!” 只剩下不到十人的禁卫军无畏的冲向了前头的山林之中。 杜华楚那边是最先和禁卫军遇到的,刺客们的目标虽然是秦君,但是也分了几个人去杀杜华楚。 好在祁恪几人赶来的快,将刺客一一斩杀。 祁恪见了满身血污的杜华楚心跳都静止了一瞬间,连忙下马将杜华楚从马车上抱下,“华楚,有事没有?” 杜华楚此时心里牵挂的都是秦君,也没注意到祁恪的称呼和动作。 她紧紧抓着祁恪的手,“小君!陛下!快!快去!” 正说着,外头向来一阵又一阵的马蹄声。 领头之声手里一柄□□,身子微微伏在马上,面容俊俏冷肃,正是靳秦。 他浑身冷意,漠着眼神扫了一眼二人,“陛下呢?” 杜华楚见靳秦来了,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指着前头道,“就在前面!她跳了马车,现下刺客都追过去了!” 不待杜华楚话说完,靳秦已经架着马往秦君的方向去了,一群人乌泱泱的穿着黑色玄铁衣跟在他身后,各个面容冷煞。 杜华楚有些征愣,“这些.....是什么人?” 祁恪眼神晦涩的看向靳秦带来的这些人,沉声道,“兵。” “西北的兵。” 漫山遍野响起马蹄踏在土地上的铁骑声,如同地狱里的传唤,压抑又沉闷。 禁卫军是在城郊就遇到了靳秦,他今日恰巧在城外军营里头,那里是西北大军驻扎的地方。 听闻禁卫军报信后,靳秦几乎是瞬间点了兵跨马便走,那一瞬间他心中的恐慌几乎将他淹没。 “路遇此刻埋伏。” “箭雨阵阵。” “陛下于马车顶搏斗。” “淑哲翁主驾车,刺客紧跟而去。” 这一句句打在他心里一般,莫名的恐慌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与马赛那次不同,这次,他不在她身边。 怎么敢! 怎么敢! 靳秦心中是滔天怒火,手上的马鞭没抽下一次啊,马儿便是嘶鸣一声,急速赶去。 身后是跟惯了靳秦的兵,就是在战场上吃了败仗,也未曾见过靳秦这般恐怖的脸色。 树林之中是秦君和刺客们的搏斗,刺客们不放过每一株草丛,凡所过之处必是用刀剑扫过。 搜寻片刻还是找不到,刺客们渐渐有些心急,再迟秦君的救兵便来了。 树上的秦君隐在茂密的枝干之中,看着底下的刺客,捂着自己中箭的胸口冷汗涔涔。 鲜红的血液自她手中缝隙流出,滴在她的衣摆上,不多时衣摆已经被鲜血打湿,且有滴落而下的趋势。 秦君咽了口口水,胸口的通已经快麻木,而底下的刺客却仍不见走。 “这里有血!” 一刺客忽然指着一处草地叫道。 众多刺客很快围着秦君所在的地方排查起来,然而找了个遍都没发现。 秦君的血越流越多,身上的衣服被打湿已经开始往底下不断滴血。 刺客突觉脸上一湿,抬手一模见是血,下一秒便缓缓抬头,正与秦君的眼睛对上。 千钧一发时刻! 一柄□□自远处笔直射来,正中那名刺客的胸膛,□□穿过他的身体,可见力道之大。 秦君抬眼看向□□射来的方向,与那个立在马上的男人一眼对上。 她扯唇笑了笑,无声道,“你来了。” 靳秦见她满身血污,眼中尽是血色,怒意和杀意混在一起化成利刃射向前方的刺客。 他轻启薄唇,声音仿若自修罗场爬出的恶魔,“杀!全部剿杀!杀!!” 西北军在靳秦一声令下,如恶虎一般扑上去将那些刺客团团围住。 刚刚还嚣张的刺客们刺客在西北军这些自战场爬出来的战士之下,几乎毫无抵挡之力,几乎是片刻便被尽数剿杀,一个不留。 秦君绷住的那根弦瞬间松掉,眼前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开始昏暗,胸前依旧在流血,一把箭矢插在上头。 她摇摇欲坠,靳秦目眦欲裂。 驾马上去一把将她抱下,见她胸口之箭却慌了手脚,竟手足无措起来。 秦君向来明艳的小脸此刻一边苍白,如同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靳秦想摸她的脸却又不敢摸,她浑身都是血,靳秦满眼的恐慌,不知该怎么办。 前日里还那么活蹦乱跳,还有那么大力气打他,现在却躺在他怀中全身是血。 靳秦心里既怕又慌,抱着秦君几乎要站不起来。 “公主,陛下......” 他慌得不知是叫什么,满脸慌乱。 他不能慌。 靳秦对自己说道,他必须冷静下来,马上带陛下回宫。 “副将来!”他怒吼一声,将秦君放下,自己翻身上马。 副将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过来将秦君抱起,靳秦小心接过秦君,将她抱在怀里。 副将见此有些犹豫,“将军,陛下此刻中箭,骑马颠簸,陛下伤势加重怎办?” 靳秦自然知道,可是此刻除了快马带她回京,驾马车的话她必然死在半路上。 “等等!” 杜华楚的声音自后头传来。 靳秦回头看去,是祁恪带着杜华楚赶过来。 “让小君去马车上。”她说,“离这儿不远,有个地方能救她。” 靳秦低头看了一眼秦君,冷声道,“带路。” 几人小心将秦君搬去马车上,马车内此刻一片乱糟糟的。靳秦伸手挥落榻上的东西,将秦君小心放好。 一个木箱应声跌落在马车上,里头的衣物散落一地。 靳秦的余光扫到一个花色,瞳孔一缩,伸手拿过那个花色看了看。 这是那日见到的布匹? 他将衣服抖出看了看,发现这布料做成的衣服十分小,不像是成年人能穿的。 而箱子里调出的鞋子腰带等,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秦君准备了一箱孩童的衣服? 靳秦捏着那些布料没明白秦君是什么意图,囫囵将布料都收进了箱子里。 第三十章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杜华楚说的那个地方。 那是一座府邸,修的极为雅致气派,四周的建工甚至让人觉得这是一座行宫。 杜华楚翻身下马,门口守着的认识她,赶忙扶住满身血污的她。 “翁主这是怎么了?陛下呢?” “快!快叫苏大夫来!陛下,陛下,受了重伤!” “什么?!” 下人们闻言赶忙往里头跑去了,杜华楚不敢歇息,抓着另外一个下人道,“不止……不止陛下一人……藏……藏好……” 她实在太累,还未说完话便已经晕在那下人身上。 祁恪连忙上前来扶过她,将她揽在怀中。下人只听了个大概,联系到杜华楚所说,倏地变了脸色,急匆匆往里报信去了。 很快便有一行人跟着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出来,直往马车边去。 祁恪见到那人惊了惊,片刻征楞以后出生道,“苏御医?” 苏滨白步子一顿,眯着眼看了看,认出这是祁渊的儿子祁恪。 他点了点头,不再停顿,往马车那儿去。 马车上靳秦正抱着秦君,手里还拿着染着血的剑,他动作轻柔,目光之中尽是心疼之意。 苏滨白掀开帘子,见了见面情形,挑了挑眉。 看来这就是靳秦了。 他微微咳了一声,靳秦手中的剑一紧,眼神凌厉的看向苏滨白。 苏滨白初初见到这张脸愣了片刻,下一刻便立马反应过来,“陛下伤的重,需要立刻治疗。” 靳秦低头看了一眼苍白的秦君,薄唇紧抿点了点头。 “把陛下抱进来,我可为陛下医治。” 靳秦抱着秦君下来,动作极为小心呵护,他看着苏滨白,眼里有些不信任。 “陛下此伤凶险,我凭何信你?” 秦君的箭伤在胸口,靳秦已经看过,这箭离胸口极近,若行医者医术稍逊一点,便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祁恪此刻走过来,对靳秦说,“这是嘉帝时期亲封的苏御医,医术极为精湛。”他看了一眼秦君,严肃道,“天底下若连苏御医也救不了陛下,那真是没人能治了。” 靳秦并未听过苏滨白的名头,但祁恪不至于害秦君,他们自皇城里头长大,又是世家贵族,知晓的比他多。 靳秦脸色稍缓一些,朝苏滨白低头道歉,“晚辈失礼。” 苏滨白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这些细节,“快些抱陛下进去。” 靳秦不再犹豫,抱着秦君进了府邸之中。 外头祁恪也想跟着进去,苏滨白暼了一眼被他放在马车上的杜华楚,“把这丫头也一并抱进来,你个呆瓜。” 祁恪被训得一愣,点点头,又将杜华楚抱了进去。 秦君的伤实在凶险,苏滨白仔细看过以后才知棘手。 他取出一袋金针来,将秦君身上几个要紧的穴位封住,唤来靳秦。 “小子,你来拔箭。” 靳秦走过来的步子瞬时顿住,黑色的瞳孔映照出苏滨白的影子。 “您说什么?” 苏滨白没有开玩笑,这箭必须得靳秦来拔。 “此箭挨着陛下心口,你是习武之人,又在战场摸爬滚打,对力道控制最为准确。如今我封住陛下身上的几个大穴,你下手稳当快些,把箭矢□□。” 靳秦站在那儿慢慢握紧了身侧的拳头。 他替很多人拔过箭。 战场的兄弟们或是他自己,他拔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下手既快又稳。 可秦君呢? 他转头看向床上昏迷的人,这是他终其一生不敢冒险的人。 “必得我来?”他声音哑哑的,低着头问。 苏滨白有些奇了,这有何不愿意的?他已经封住几处大穴,只待靳秦拔箭便可。 他一个战场上下来的将军,这样的事不说千遍,百遍也是做过的。 “小子,你怕什么?” 靳秦压了压喉间的血腥味,抬头看着苏滨白,眼眶发红,“苏御医,于你而言床上躺着的是天下君主,可于我而言,却是我这一生愿意活下去的信仰。” 苏滨白呆愣在原地被这话惊的许久没有出声。 因为之前种种,他总以为靳秦对陛下的感情没有多少,可此般看来,是他想岔了。 他笑了笑,“小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并没有和你开玩笑,这箭你来拔最稳妥。我们若慢了片刻,陛下往后会留下病根。” 病根? 他偏头看着床上躺着的秦君,她本来身子就不好,若今后还留下病根,岂不更难? “拔箭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苏滨白继续道。 靳秦闭了闭眼,沉声道,“好。” - 那厢祁恪一直在守着杜华楚。 杜华楚之前驾马车拉缰绳的手太用力,现在整双手的手心没一处好的,红肿不已。 但好在没有其他的伤。 她悠悠转醒见头顶的纱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下一秒便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掀开被子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却被祁恪拦住,“华楚!” “小君呢?小君怎么样了!”她抓着祁恪的胳膊满脸紧张担忧。 祁恪见之心里有些心疼,轻声安慰道,“陛下那边,苏御医已经在医治了。” 闻言杜华楚才放了心,松了一口气。这一回神想起刚刚之事,忍不住捂着眼细声哭了起来。 “吓死我了……我见她从马车上跳下,真是心都停了……” 她心里不断回放着刚刚秦君跳车的一幕,显然对此已经有了阴影,不安又后怕。 祁恪见她哭,心里更是心疼不知如何哄,只能在旁小心安慰,“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是我无用,没能保护陛下。” 杜华楚的哭声一滞,泪眼婆娑的看向祁恪。往常的杜华楚大多张扬,在她脸上瞧见的多是与生俱来的骄傲。 此刻脆弱起来,竟有股惊心动魄的美艳,祁恪此时仿佛都能听见心脏剧烈的跳动,和血液奔腾的灼热。 “你今日…怎么这么温柔?” 这话把祁恪问的愣住,他笑了下,“往常我很凶?” 杜华楚低下头没说话,往常他都离她远远的,别提什么温柔不温柔的了。 “翁主总是想折腾我,我没法子,只能避一避。” 因离她太近,总是心生绮念,于他而言,待在杜华楚身边便是克制自己的本能去爱她,着实太难。 与其这般,不如离得远些。 两人都没再开口。 “我要去瞧瞧小君。”杜华楚倏地想到什么,开口提出要出去。 祁恪皱了皱眉,他此刻并不希望杜华楚出去。 一是,此刻杜华楚也需要休息。 二是,秦君那边有苏御医和靳秦,他们过去不能帮什么忙。 可他看着杜华楚的眼神,又说不出拒绝之意,只得点点头,“好。” 秦君那儿,靳秦坐在床沿看着她,一声不吭。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滨白说不能再耽搁以后,他咬了咬牙,缓缓伸手。 他屏住气,他不能怕,若拔不好,秦君会出事的。 他的手握住箭矢,秦君的眉头皱了皱,靳秦出声抚慰,“别怕,我在这儿。” 秦君像是能听见一搬,刚刚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而正是此刻,靳秦心一狠,将秦君胸口的箭拔出。 秦君闷哼一声,眉头重新皱在一起,本来麻痹的伤口此刻疼痛加倍。 苏滨白已经等了许久,靳秦几乎箭拔出的瞬间,他就将止血布按了上去。 靳秦让了位置,站在一旁看着苏滨白止血扎针敷药。 而他刚刚拔箭的右手,此刻一直在抖。 等到苏滨白要包扎伤口的时候,倏地想到什么,手里动作停了停。 “你过来替陛下将衣服脱了。” 他不便替陛下更衣,此刻这里也没有侍女,只有靳秦代劳。 靳秦抖着右手过去慢慢替秦君将外袍一一脱下,苏滨白包扎速度极快,手法娴熟。 他眼睛暼向靳秦的一直发抖的右手,皱眉问道,“你这右手受伤了?” 靳秦这才发觉自己的右手一直在抖,他甩了甩,“没事儿。” 只是刚刚太紧张了罢了。 苏滨白起身收拾药箱,嘱咐他道,“陛下需要在此休养,伤养好之前才能下床。” “多久?” 苏滨白略微算了算,“少则一月。” 靳秦不关心这些,她不能回去就不回去。朝中怎么样,他向来不爱管。 “陛下这伤几日换一次药?可要注意些什么?吃的药要如何煎?吃食上注意哪些?” 苏滨白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懵了下,正待回答,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心下转了转,咳了咳,提高音量道,“正好要去抓药,你随我一起去,我同你说一说。” 靳秦没想其他,点头便和苏滨白走了。 卧房的门缓缓被人打开一个缝隙,一个人影悄悄地钻了进去,往秦君床上跌跌撞撞的跑去。 …… 杜华楚和祁恪往秦君的卧房那里走,一路上二人都没有出声。 到了秦君卧房,杜华楚眼尖的看到房门没有关严,有些奇怪。 她推开一个缝隙,正巧与里头一个泪汪汪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上。 杜华楚倒吸一口凉气,好忙将门关了起来。 祁恪不明所以,他看着杜华楚开了门,又关上,不知发生何事。 他上前去正欲推开门,“怎么了吗?是不是陛……唔……” 唇瓣相贴的时候,祁恪的手还放在门上。杜华楚闭了闭眼,心一横,将祁恪推到一旁廊柱上。 祁恪心顿时乱了,微微推开杜华楚,“华楚这样是不对……唔……” 杜华楚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不给祁恪再开口的机会,踮着脚勾协祁恪的脖子便吻了上去。 她几乎不费力的便撬开了祁恪禁闭的牙关,伸出舌尖勾引着祁恪。祁恪放在腰间的手收紧了一些,最终没敌过诱惑,低头回应了她。 卧房的门瞧瞧打开,一个人影溜了出来,还瞧了瞧二人。 而祁恪此时已经反客为主将杜华楚压着亲,太过投入并未发觉有人从秦君房内出来。 杜华楚眼神转了转,示意他快走。 祁恪察觉杜华楚有些不专心,以为自己没有她往常喜爱的男子技术好,有些恼怒,攻势凶狠了些。 杜华楚渐渐有些受不住,开始推拒起来。祁恪抬起头,盯着她绯红的脸颊看了许久,拉着她离开了秦君的卧房。 第三十一章 靳秦的右手仍不见好。 这是一路上苏滨白发现的。 去药房抓药有一段路,这一路上他与靳秦说着秦君的伤势,余光瞥见靳秦的右手依旧在抖。 他心里有些诧异,他这右手怎么替陛下拔完箭以后就这样? “你这右手,当真无事?” 许是看靳秦一直没发现,苏滨白忍不住开口问道。 靳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无事。” 这样也没事? 苏滨白拧着眉看他颤动的右手,“你且伸出手来,我替你把把脉。” 靳秦抿了抿唇,伸手给苏滨白把脉。 “白御医真的不必关心我,眼下陛下的伤势才重要。” 他心里牵挂着秦君,一想到他前日还和她吵了架,心里就是万般后悔。 苏滨白把过脉,发现他确实没什么毛病,便松了手。 “陛下伤势固然重要,然而此刻你也不能出了什么事。”他带着靳秦继续往前走,“此事定是陛下身边的人所为,目的尚且不知,但是陛下受伤的消息一旦传出去,那朝中必将动荡。” 靳秦听此眼里的阴沉压抑,他自然知道。想到刚刚的场景,他身上的杀意就有些压不住,直逼的苏滨白都打了个寒颤。 “我看你也不像是外界所说狼子野心,反而对陛下十分关心?”他觑着靳秦,开始想套一些话。 靳秦一怔,看着苏滨白的背影没有答话。 狼子野心是真,十分关心也是真,只是这些,他不好说。 苏滨白没等到靳秦回答,此刻药房也到了,他推开药方的门,自顾自开始抓药。 靳秦将这药方打量了下,发现这药房比起宫中的太医局也不差到哪儿去。这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白御医,这儿莫非是陛下行宫?” 苏滨白抓药的手一顿,抖了抖袖子,开口道,“不算是。” 不算是? 这是个什么回答? “只是陛下每年都会来住上一小段日子罢了。”他道。 靳秦想到自己在马车上看到的那一盒孩童衣服,“晚辈在马车上发现陛下准备了一些孩童衣服,可是带来个白御医的子孙的?” “咳咳咳!” 这一句话将抓药的苏滨白呛住。 我的祖宗天爷,这哪儿是他的子孙?他哪里担得起? 但这话他也不好同靳秦讲明白,只好囫囵着搪塞过去。 苏滨白想起一些事情来,提笔将药方写下来塞给他,“你先抓着药,我想起有件事要办。” 靳秦看着手里被塞的药方,不知此刻何事让白御医这么着急。 苏滨白急匆匆的走了,留下靳秦一个人对着方子,慢慢的在药房抓药。 方子上的药许多,靳秦一味药要找许久才能找到。 不知为何,他总觉身后有人在看他。 靳秦回头看向门口,什么人也没有,他疑惑的拧了拧眉,是他想的太多了? - 秦君重伤昏迷未醒的消息如靳秦所料很快传了出去。 然而此刻秦君不能回皇城,大臣们找不到秦君,又找不到靳秦,顿时人心惶惶起来。 “陛下重伤又不在皇城,这可如何是好?”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陛下重伤,又无储君监国,莫非上天警示?” “科考一令推行后,陛下便出了此事,定是有所联系!” “陛下登基以来,尚无子嗣,又无王夫,此刻出了乱子,便见其弊!” “先迎苏相回京!” ...... 朝臣百姓众说纷纭,一派是礼部尚书的人,希望能延迟科考改革。 一派是在秦君后宫有人的大臣,希望借此机会,让秦君立下王夫,早日生出皇储。 而在这其中,最多也是最势不可挡的就是,迎苏宴回京的大臣。 大臣们觉得,此刻秦君重伤又不在皇城,为安定民心,应当先让苏相回京稳住局势。说的人越多,支持的人也越来越多。 靳秦得到消息的时候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秦君依旧没有醒来。 京都那边闹得很厉害,而据他的人所报,苏宴已经准备回京了。 这事儿的得利者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靳秦冷沉着一张脸,目光之中尽是厌恶。 苏宴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恶心啊。 他目光看向床上躺着的秦君,目光柔和了些,白御医说她今日就能醒了。 杜华楚自外头推门进来,见靳秦还守在床边,心里有些触动。 “你回去歇一会,我在这儿看着。” 靳秦点点头,没有犟在这儿硬等秦君醒过来。 靳秦的卧寝就在隔壁房间,因一直紧绷着神经高度紧张,现在躺在床上也放松了些。 没多久,便闭着眼沉沉睡去。 卧寝的房门被人慢慢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挤了进来。 他左摇右晃慢慢的跑向靳秦睡着的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床上的人。 他歪了歪头,“走...走错了。” 小人儿发现自己走错了房间,又赶忙跌跌撞撞的往外头跑了。出了靳秦的门一把扑进秦君的卧寝,将杜华楚吓了一跳。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来了!”杜华楚见了人,连忙上去将人抱来。 说起来杜华楚便想到昨日的事情,脸还有些红。 她点了点怀中小人的额头,“你呀,昨日里差点被人发现了,知不知道!” 小人看着杜华楚红红的脸,睁着双大眼睛道,“姨姨羞羞,亲亲......” 杜华楚本就红的脸被他说的更红,“你这小祖宗,什么地儿都敢跑!” 他歪着头不解的说,“这里本来就是言言的家,言言为什么不能跑?” 杜华楚脸色严肃了些,“言言,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小人儿摇摇头,水汪汪的眼睛里有些委屈之色,“言言听。” 他慢慢自杜华楚的腿上爬下来,动作笨拙的行了礼,“言言再不乱跑。” 这下杜华楚心疼了,赶忙搂着他一顿哄。 外头就是靳秦,且祁恪也在,若是让外人见了言言,后果不堪设想。 “你好好的,别乱跑了。” 小人点点头,不舍的看了眼床上躺着的秦君,眼睛里瞬时便闪了泪光,“姨姨,是不是言言不好?” 杜华楚心里一揪,轻柔抱着人哄,“怎会?言言是全天下最听话的孩子了。” “那为什么言言不能见人?” 杜华楚看着稚嫩的脸庞,不知如何作答。 五年前,靳秦走的时候,秦君竟然荒唐的被诊出了身孕。 嘉帝及其帝后大惊,随即梁光霁事件发生,文昭皇做主将梁光霁指给秦君,作为其肚子里孩子生父。 有了生父以后,嘉帝准备将此事昭告天下,但秦君不知为何一力阻拦,不但如此,孩子生下后,特地将孩子送出皇城。 而梁光霁也成了此事唯一存活下来的知情人。 杜华楚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秦君此举无非是心里还抱着对靳秦的希望,希望有朝一日言言能光明正大记在靳秦名下,而非梁光霁。 “言言听话,外面很多坏人,他们都想害言言,所以言言长大了就能出去了。” 小言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个人。 “那隔壁睡着的那个叔叔也是坏人吗?昨天和姨姨亲亲的那个也是坏人吗?” 杜华楚一时语塞,看着孩子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编不下去。 “不是的——” “华楚.....我....” 六只眼睛,三个人,气氛瞬间死寂。 杜华楚搂着腿上的言言,满脸错愕的看着推门而入的祁恪,而祁恪则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腿上的孩子。 “怎么了?都站在......?” 隔壁被吵醒的靳秦,疲惫着脸色走过来,待看清里头的情形时,瞬时呆滞。 杜华楚:为什么是我面对这个场景??? 作者有话说: ??????我被自己蠢哭了,明明准备发在明天的存稿!!! 第三十二章 这一刻,祁恪和靳秦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祁恪:该不会是杜华楚的吧?求求了,陛下的吧! 靳秦:佛祖?菩萨?这孩子杜华楚的吧?! 二人对视那一眼不用言明,都懂了双方的想法。 他们目光转向杜华楚,等着她开口。 小言刚想开口叫杜华楚却被杜华楚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巴,“小言啊,你快去找你爷爷去。” 小言疑惑的目光在三个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即点点头,从杜华楚身上跳下。他走到门口,却不见两个男人让路。 他歪了歪头,奇怪的看着两个叔叔,“叔叔,你们可以让让吗?” 两个人如梦初醒,赶紧让到一旁。 靳秦倏地觉得腿有些软,险些跌坐至地上。 “我...我许是还没睡醒,我回去再睡会。” 突然出现的孩子将两个人吓得不轻,杜华楚也没想到祁恪和靳秦会突然过来。 祁恪想着刚才那孩子的眉眼,总觉得和杜华楚有三分相似,心里越想越不安。 他知道杜华楚的性格,也知道她喜爱和一些郎君走的近。他心里也有些心理建设,可实在想不出来若杜华楚有个孩子,他还有没有机会。 “华楚...那孩子...” 祁恪不太敢问出来,话只说了一半。 杜华楚看着祁恪的样子,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她没法直接告诉他 秦君现在还没醒,要不要告诉他们,是秦君的决定了。 她,无权做主。 靳秦躺在床上,有点缓不过神来。 那孩子他只是惊鸿一瞥,却觉得眉眼同秦君像极了,难道真是秦君的孩子? 他翻了个身,又觉得那孩子同杜华楚又有几分相似,仔细看来,应该是更像杜华楚吧? 靳秦再也睡不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准备和祁恪聊聊。 祁恪蹲在一处角落里思考人生,靳秦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人,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觉得八九不离十。 他掀了袍子,走过去和他并列蹲着。 此时二人第一次摒弃前嫌,心平气和的谈话。 靳秦犹豫着开口问道,“是不是你的啊?” 祁恪被靳秦问的更愁,摇摇头。 靳秦眼里顿时有些同情之色,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开点。” 祁恪越想越觉得那孩子像杜华楚,心里乱糟糟的。 杜华楚和祁恪有过一段,这事儿靳秦也知道。 那会杜华楚和祁恪都在国子监,二人好的理所应当,只是后来好像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闹掰了,祁恪一气之下禁卫营。 要说是杜华楚的也就那几年的事情。 靳秦帮着算了算,觉得那孩子的年纪也能对的上。 “你确定不是你的?” 祁恪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跟他说。 “我同华楚那时,根本没有......” 靳秦倏地肃然起敬,能在杜华楚那儿熬着什么事儿也不做,祁恪也是男人了。 祁恪被他这么说的烦,看了看靳秦,倏地反应过来,“你那会和陛下不是闹得凶?” 言下之意你也有可能吧。 靳秦也想过这个可能,可那时候秦君私下都是有喝药的,这些他都知道。 那些药是秦君特地叫太医院开得,不伤身却能避孕。 只是后来靳秦觉得是药三分毒,便都没弄在里面。 “你觉得有可能吗?” 祁恪想来也是,陛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这般随意生下皇长子? 思来想去这孩子大概率是杜华楚的了,祁恪颇痛苦的捶了捶头。 若真是杜华楚的,岂非就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杜华楚还和别的男人好了? 然祁恪心里却怨恨不起来,他骨子里对杜华楚的包容是改不了的,即使知道了这么一回事。 “有怀疑的对象吗?” 祁恪摇摇头。 “那时候你们在一块的时候,她都和谁走得近?” 祁恪茫然抬头想了想,觉得和谁都近。 靳秦满脸同情的看着他,“算了吧,反正你们现在也过去了。” 祁恪眼底有一丝难受,“你同陛下不也是过去了?可不还是放不下?” 靳秦没说话,他和秦君是不一样的。 二人各自又是叹气,看着头顶这阴沉的天,真觉得女人果然是让男人头疼的。 不知何时,有个小人儿踩着一双秀气的珍珠鞋往二人这边跌跌撞撞的跑来。 他跑的有些快,拐角时,一时不妨重心不稳,眼瞧着就要摔了。 靳秦眼疾手快的伸手将人捞起来,将小言抱在怀里的时候,靳秦不知为何心中倏地一阵触动。 小言被靳秦放在地上,奶声奶气的朝靳秦行礼,“言言谢谢靳将军。” 靳秦被这一声靳将军叫的一愣,蹲下身看着小人儿,“你怎么知道我是靳将军?” 言言歪着头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苏爷爷告诉我的。” 苏爷爷? 苏御医? 靳秦心里想着,看来他们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了。 他有心问出这孩子的父亲,“你叫言言?你父亲是谁?” 言言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言言没有父亲。” 靳秦一愣,没有父亲? 言言显然不喜欢这个问题,他皱着细嫩的眉头,“每个人都要有父亲吗?” 靳秦看着他这个问题,有些开不了口,他目光转到祁恪那儿,示意他开口说几句话。 祁恪对这孩子的感情颇为复杂,起身走过来,眼神复杂的问,“言言,你母亲....是....” “言言!” 远处杜华楚火急火燎的叫了一声,言言听到杜华楚的声音立马像她那儿跑去。 杜华楚接住朝她撞来的小人,看着远处的两个男人,心里有些紧张。 “不是叫你别乱跑吗?” 言言有些奇怪,眨着眼睛说,“言言没有乱跑。” 杜华楚转过身将言言抱走,“那两个叔叔同你说什么了?” 言言低下头想了想,一五一十的说了,“冰冷冷的叔叔问言言的父亲,温柔的叔叔还没来得及问,姨姨就来了。” 杜华楚送了口气,幸好什么都没问出来。 “言言,你听姨姨说,现在谁问你父母的事情你都要说不知道。” 言言不理解,“为什么呀?” 杜华楚拧着眉不知道要怎么说,于是编了借口,“因为有人要害你母亲,所以咱们不能说。” 提到秦君,小言言的眼眶瞬时就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母亲躺在床上醒不来也是因为有人要害母亲吗?为什么要害母亲?是因为言言总想出去吗?” 他这小可怜的模样让杜华楚心疼坏了,连忙哄他,“当然不是!是因为坏人很讨厌,总想抢走你母亲给你带的漂亮衣服。” 言言吸了吸红通通的鼻子,“言言可以不要漂亮衣服。” 杜华楚见他这般懂事,心里五味杂陈,生在皇家,即使秦君有意让他避开那些,可是到最后还是免不了面对。 也不知这般对他到底是好还是坏。 言言心里难受,闷闷不乐的趴在杜华楚脖子处。 他好想快点长大,这样就可以帮母亲赶走坏人了。 杜华楚知道他心情不好,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言言最近功课做得怎么样?” 言言窝在杜华楚肩膀处,瓮声瓮气说,“不好。” 杜华楚一愣,她记得言言的功课一直很好的。 “怎么了?” “母亲一直不来看言言,言言的功课就不好了。” 杜华楚被他逗得一笑,颠了颠他,“这话叫你母亲听见了,定是罚你。” 言言眼里十分担忧,“母亲为什么还不醒?言言很想母亲。” 每年母亲只来这里待几日,小言言也是知道的,如果母亲一直不醒,那他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就少了。 杜华楚叹了口气,秦君受的伤不轻,今天理应是要醒的。 且朝中已经得知秦君遇刺的事情了,若秦君还不醒,朝中怕是要乱了。 而杜华楚不知,原本在珠江的苏宴已经到了京都,此刻正带着一批大臣直往次出来,目的就是请见秦君。 外头开始响起闷雷,不多时便开始淅淅沥沥的落雨,雷声渐大,雨势也越落越大。 苏宴的马车在最前头,马车里头坐着的是朝中几位大臣。 他们看着外头的雨,眼里有些担忧。 “苏相,陛下真的在此处?” 苏宴闭目养神,听了这话,睁开眼睛看向问话的人。 “王尚书是不相信本相的话了?” 王尚书看着苏宴的脸色,没有再敢出声。 陛下遇刺重伤他们也只是知道一星半点,可是远在珠江的苏相为何会知道陛下在何处遇刺,又知道陛下修养在何处? 这些难道不值得奇怪? 可是朝中却无一人提出,皆是以苏相马首是瞻。王尚书觉得有些可怕,这苏宴何时在朝中拉拢了那么多人? 这些,陛下又知不知道? 王尚书突然对此行充满了疑惑,觉得此行或许会出些大事。 马车里又恢复了寂静,苏宴重新闭上眼。 他总觉得自己终于要得知秦君一直以来瞒的那个秘密了。 这刺客,死的不亏。 马车渐渐停下,而远处的府邸也在大雨之中露出了些模样来。 下人们撑着伞扶着各位大人下车,朝中众臣皆是震惊。 未曾想过此处竟然有这样一个府邸,这当真是府邸而非行宫?! 府邸的下人见浩浩荡荡的这么些人,当即变了脸色,纷纷跑进去将大门关起。 而一些身穿黑衣身上印着龙形印记的人也自雨中出现。 这些人一处,有不少朝臣瞬时惊呼。 “皇家暗卫!” “是皇家暗卫!” “竟然有如此多?陛下果真在此!” ...... 苏宴的眸子中满满闪过阴郁,秦君果然在这里藏了秘密。 这么大一个府邸堪比行宫一般是何时建成的?陛下究竟藏了什么在里面? 作者有话说: 不愧是我,果然没一个想到。 你们想,两个人年轻气盛的,滚了那么多次,怎么可能单纯的啥都没有呢? 梁光霁凭啥这么蹦跶不死。 究其原因:暂时需要一个挡箭牌。 小秦你就同情祁恪吧,知道真相的你眼泪掉下来。 第三十三章 阴郁又灰暗的天被漫天厚厚的黑云遮住,分不清早晚。 府邸前皇家暗卫列阵在前,西北的兵在后,他们将整个府邸保护的滴水不漏,在场百官见了无不惊叹。 皇家暗卫原身是锦衣卫,但由明转暗以后,很多人就没再见过了。 若非宫乱,若非帝王病危,许是有些官员一辈子也见不着的。 大雨泼盆的下,这些人横着刀,刀面上滴落的雨珠映照出苏宴的面容。 这府邸,他必须要进去。 如此阵仗,还不知道有什么大秘密在里头藏着呢。 苏宴沉声道,“我们要见陛下!” 这声音炸开在朝臣之中,各位大人方如梦初醒。 “对!陛下遇刺,为何不回宫?靳将军为何不带笔下回宫?” “我们要见陛下!靳将军此番何意?!” “来此都是朝中重臣,你们拦下我们究竟是何意思?!” ..... 前头的皇家暗卫只听令帝王,对这些大人们的话根本充耳不闻。 而后头的西北军只认靳秦,也更加不会理会他们。 被忽视的朝臣脸色愈加难看,苏宴看着这些人,心里琢磨,朝臣这些还不够重。 “我等在此求见陛下,靳将军却让西北的兵拦下我们,难道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平地惊雷! 朝中不少中立派突然慌张了起来,武臣闻此先是一愣,而后脸色难看了起来。 苏相当真是一出手就要将人逼上绝路啊。 府邸的大门紧闭,里头靳秦就站在门边,杜华楚和祁恪都在。 刚刚苏宴的话几人也听见了,此刻三人神色各异,皆忍不住看了靳秦几眼。 挟天子以令诸侯?苏宴这举动无疑是想把靳秦往死路上逼。 靳秦笑了一声,没掩饰什么,“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习惯了。” 苏宴是什么人,靳秦在几年前还是侍卫的时候就知道了。 表面上是君子如玉的,其实内心阴暗如恶鼠,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却因为知晓秦君喜欢这样的,将自己伪装成那般。 虚伪至极。 说到底,靳秦觉得,他和苏宴是一类人,同类相斥,所以二人一直争锋相对的。 正说着,后头急匆匆跑来一个下人。 “陛下醒了,正找靳将军。” - 秦君是知道自己伤的不轻,昏迷之前见靳秦来了,才放心倒下去的。 醒来以后,胸口的伤令她只是呼吸都觉得疼痛难忍。 她晃一看这屋里陈设,心里大惊,知道她这是在山上府邸那儿。 那靳秦呢? 小言见到没有? 一时之间,秦君内心慌乱不已,又闻苏滨白道外头苏宴带着朝中大臣来了,更是心急如焚。 即使想起身,但身上这伤过重,秦君不过刚刚试着动了动,下一秒便疼的满头大汗。 靳秦推门进来见她这般,吓得立刻过来按住她。 “做什么!” 他语气凶的很,吓得秦君半天没回过神来。 靳秦将自然的伸手撩开她胸口的衣服,见里头绷带上有了血丝,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你嫌自己的命长不成?”这话语气之中带着担忧又带着责备。 秦君被他凶的呆愣愣的,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靳秦看她这模样,又怜又气,最后还是生着闷气坐在床边,“叫我来做什么?” 秦君回了回神,想起小言的事情,看着他的神□□言又止。 “你想问朝中的事情?” 见她一直不开口,靳秦心里琢磨着替她问出来。 朝中一事也算吧,秦君点了点头。 靳秦想到外头的苏宴,冷笑一声道,“不太好。” 秦君眸光微敛,她自然是知道不太好的。 此番遇刺,秦君想了想,定是熟人动手。 然杜华楚祁恪已经同行,这剩下的只有在珠江的苏宴。 苏宴为何动手,秦君心里有些底。 “你...见到...那孩子了?” 秦君的声音干哑,开口时甚至能觉得喉间有血腥味。 靳秦皱了皱眉,猜测她问的是杜华楚的儿子。 他起身去桌上给她倒了杯水。水温刚好,不冷不热。 秦君没法起身,靳秦便一点一点喂给她。 只喝了一点,秦君便偏过头不再喝了。 靳秦看着茶盏里里剩的水,明明渴的很,却只喝了一点。 靳秦心疼,这伤太重,她便连喝口水都是疼的。 “你说杜华楚的儿子?” 这话把秦君问的一愣,华楚的儿子?华楚哪里来的儿子? 她看着靳秦将杯子放回桌上又坐回床边,眼神复杂,“你以为...那是华楚的儿子?” 秦君看着靳秦愣住,半晌没出声。她等着靳秦开口,但靳秦却意外的沉默。 靳秦,“那孩子与杜华楚相似的很。” 秦君,“......” 靳秦,“我观那孩子四五岁年纪?杜华楚竟然瞒着人生了一个儿子?孩子是祁恪的吗?我看着不像。” 秦君,“......” 靳秦,“你要不跟我说说?那孩子父亲是谁?我不告诉祁恪。” 靳秦的话说的极快,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一直低着头,没看秦君。 秦君嘴唇翕动着,几次张口都疼的没发出声。 靳秦便低头侧耳去她嘴边听着,只听秦君颤颤巍巍道了一声,“滚!” 她这一声骂出,靳秦几乎立刻便起了身,甚至十分仓促。 他起身道,“那我这便走了,苏宴还在门口吵着要见你。” 说罢,看都不看一眼秦君,步履匆匆的开了门出去。 秦君看着靳秦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胸口隐隐作痛,她疲惫的躺在床上,想着此次遇刺的事情。 靳秦刚一迈出门,步子一软,直接跌在地上,靠着墙边瘫坐在一旁。 他眼眶发红,右手一直发抖,大脑一片空白。 他太了解秦君了。 正是因为如此,秦君在里面的每一句话,他都明白了。 那孩子不是杜华楚的! 是秦君的! 是他的! 为什么?! 靳秦扶着墙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腿软的站不起来。 倘使那孩子是秦君的,那他走的那五年算什么?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选择,这么些年就是靠那些念头活下来,靠着那些在西北撑过来。 可现在这个孩子,当头棒喝一般,让他开始怀疑自己。 秦君替他生了一个孩子。 这瞬间,靳秦似乎瞬间明白了梁光霁这个人为什么存在。 陛下召幸第一人? 靳秦坐在地上失笑,笑声苦涩。 发红的眼眶之中聚集太多的水光,靳秦抬头看着廊顶,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梁光霁占了他的名头。 彼时秦君定是发现自己有孕,此事兴许被梁光霁知道。嘉帝及其帝后不知他和陛下的事情,只以为秦君这肚子里孩子是梁光霁的。 文昭皇更不会说,千明的储君,未来的天子,竟然和一个侍卫厮混。 梁光霁,理所应当的取代了他。 但秦君却没将孩子记在梁光霁名下,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靳秦捂着脸,泪水自指缝之间流出。 他这一刻突然觉得,那五年,好像没什么意义。 他以为他们之间只有他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为他们的未来付出。 可原来秦君也在谋划,她在等他回来,她在等他! 为了瞒下那个孩子,秦君花了多少心力? 初初登基,面对一帮大臣,她又耗费了多少心神? 靳秦心中对她的疼惜和爱意混杂着愧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靠在墙上,闭着眼,久久没有起身。 “你为什么坐在地上呀?” 清脆稚嫩的童声将地上的靳秦拉回现实中。 靳秦双眼之中尽是血丝,脸上有些狼狈,他看着眼前的孩子,心中更怯。 他想起那日他问他的父亲时候,小人儿的回答: “每个人都要有父亲吗?” 心中对秦君的愧,对这孩子的愧让他不敢看这孩子的眼睛。 靳秦喉结滚动一番,哑着声音道,“你是来瞧你母亲的吗?” “对呀。” 说完秦言一脸“完了我说漏嘴了”的表情。 他捂着小嘴,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靳秦道,“哎呀,姨姨说不能告诉别人的。叔叔你是好人,肯定会帮言言保守秘密的吧?” 靳秦苦涩一笑,他算什么好人?于别人是,于眼前这个孩子,他配不上好人二字。 靳秦指了指门,“你去瞧你母亲吧,她醒了,一定很想见你。” 秦言奇怪的看了一眼靳秦,又看了看门的方向,点了点头。 靳秦看着秦言小小的身子迈进去,慢慢起身替娘俩关好房门。 此刻他的腿已经麻了,走路时都有些不稳。 靳秦看了看外头下的雨,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提着剑一步一步的往大门走去。 杜华楚和祁恪在门口焦急,这些大臣难缠的很,非要见秦君。 可秦君此刻重伤在床,又如何见得了他们? “苏宴是不是疯了?陛下重伤之际,却带着朝臣如此相逼?” 祁恪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他第一次看不懂他这个友人,不明白苏宴为何要这么做。 “他不是疯了。” 身后传来一道冷冽的男声,二人回头,见是靳秦淋雨而来。 “他一直都是这样。”靳秦说道。 他提着剑,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此刻周身气质肃杀,表情也不似往常那般淡漠。 此刻靳秦,杀意甚重。 一双鹰眸紧紧的看着眼前的大门,那眼神是祁恪和杜华楚没见过的,是经过战场淬炼下来的眼睛。 没有感情,只有杀意。 他沉声道,“开门。” 大门缓缓打开,天空闷雷乍响,在外头耗了有一个时辰的朝臣终于看到大门缓缓打开。 而里头映出的身影,让众位朝臣浑身一紧。 昭延五年二月二十一日,这一日,朝中百官一生难忘。 那位将军,提着剑,踏雨而来。 作者有话说: 我还活着。 第三十四章 昏暗连绵的大雨下,百官透过雨帘发现眼前府邸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雷声阵阵,秦君所在的房间也十分阴暗。 “主子,外头靳将军开了门出去。” ..... 外头敲门的暗卫将靳秦开了门出去的事情小声汇报给靳秦听。 秦君正搂着秦言说话,闻此愣了片刻。 怀中的秦言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不明白外头的侍卫叔叔在和母亲说什么。 秦君摸了摸秦言的头,声音轻轻的,“随他吧。” 外头暗卫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半天秦君都没有回话。 不仅暗卫没想到,外头的百官也没想到。 百官们在外头等了许久,没想到最后等来了的确实靳秦这阎王提着剑出来了。 一时之间有些之前在宣政殿吃过靳秦亏的官员心里萌生退意,悄悄往后退了退。 苏宴眯着眼睛从密集的雨中看向靳秦,有时候他真觉得靳秦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像是几年前的梁光霁给他的感觉。 他敛了敛眸子,想起五年前梁光霁给他的感觉。 那段时间他并不知道秦君和梁光霁好了,只是依稀能感觉到秦君身边有男人,只是秦君藏的严,他查不出来。 但那种感觉却存在着的。 一如现在靳秦给他的感觉。 极具威胁性,又让人无端厌恶。 为什么? 为什么梁光霁和靳秦给他的感觉这般相像? 梁光霁是陛下召幸第一人,当年是他没争过梁光霁,那靳秦又算什么? 一个陛下现在喜欢的玩意儿? 思及至此,苏宴看靳秦的眼神更冷,出口的声音也不自觉染了讽刺。 “是靳将军?靳将军好大的阵仗!若本相没看错,这周围不少是西北的兵?靳将军这般随意调动军队,当真不把皇威放在眼中?” 这一番话出口,便是想往靳秦头上扣下造反的帽子。 然而靳秦根本丝毫不惧,西北本来就势大,多少官员以为他要反,他又何时在意过? 自始至终,他所在意的,只是一个秦君罢了。 靳秦的剑身拖在地上,剑尖将青玉砖划出一道淡淡的白痕。 他轻笑一声,声音传进在场各位耳中。 “苏相先别急着问我,不如先脱了这一身官服,问问自己罢了。” 在场官员面面相觑,这话是什么意思? 脱了官服问问自己? 自古以来有罪的官员才褪去官服被问责,靳秦叫苏相褪去官服,不就是说苏相有罪? 但苏相不久才从珠江回来,哪里来的罪? 苏宴面上一片坦荡,说话的声音依旧沉稳,“靳将军最好慎言,我乃朝廷一品官员,随意污蔑当朝重臣,可是要发落的。” 靳秦听了这话仰天长笑起来,他弯着腰捂着肚子笑,笑声极其讽刺。 当朝重臣几个字听在靳秦耳中讽刺至极。 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行刺君主的臣子,配得上当朝重臣几个字? 众人不知他在笑什么,只是感觉苏相和靳将军之间暗流涌动。 笑声止,靳秦伸手别过剑,几步跃至苏宴身前,地上的雨水和着泥水被他带起,溅在苏宴的官袍上。 苏宴低头看了看自己官袍上的污点,抬头直直的看向眼前指向他的剑。 “靳将军何意?” 靳秦目光冷沉,看向他的眼神像是森林中的猛兽看见天敌一般,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向苏宴。 “苏相你也知道效忠朝廷?!你也知道你是朝中重臣!”他两句问出,后头话音更沉着有力,“那为何没有帝王诏令,你却直接从珠江返京?!” 无召不得回,这是当初苏宴走时,秦君下的令。 若算起来,苏宴确实罔顾君令,但在众大臣眼中,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靳秦没有停下,他的剑又指向苏宴身后的礼部尚书,“周大人,您不是一向最为推崇纲纪礼法?您不妨说一说,苏相这样的朝廷重臣,罔顾君令,知法犯法是什么罪?” 周严被问的一愣,身前站着的苏宴脸一沉。 靳秦想拿这个治他的罪? 苏宴冷笑一声,开口道,“本相返京是因帝王遇刺,身边又有心怀不轨之臣。” 靳秦点点头,似乎赞同苏宴的话。 他扭头看了看里头伸着头看的杜华楚和祁恪,喊道,“喂!祁大人!听到没有?苏相说你心怀不轨啊!” 祁恪,“???” 我怎么觉得他在说你? 苏宴看着里头,不想再跟他废话,“我们要进去见陛下。” 靳秦扭了扭脖子,手中的剑却丝毫不动,“进去干什么?陛下难道生死一线,你们进去听她立遗诏?” 苏宴脸色难看极了,靳秦这兵痞子,平常装的像模像样的,此刻本性暴露出来,令人厌恶至极。 靳秦明白苏宴的眼神,他心中自在,因他也厌恶苏宴至极,觉得苏宴同样令他恶心。 这里有帝王暗卫,有他的兵。 此刻秦君卧病在床,只要他不点头,谁也不能进去。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苏宴,故意说道,“不知苏相请罪的说辞想好没有?想好了同我讲,我替您传话给陛下也是一样的。” 这哪里能一样?! 苏宴被靳秦气的咬牙,“靳将军莫不是李公公不成?” 靳秦知道他说这话就是在刺激他,自然不会生气。 “咦?苏相不知道?我之前被陛下罚着去御前伺候一个月,做的可不就是李总管的活?”他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哦,瞧我这记性,忘了苏相被贬去了珠江,消息兴许没那么灵通吧?” 祁恪听着才知道什么叫杀人诛心。 同样是犯错被罚,你苏宴就是被贬出京,无召不得回;而靳秦却只是不痛不痒的革去一个暂代的职务,且还被调去陛下身边伺候。 祁恪那一瞬间觉得,在对付情敌的事儿上,他还得多向靳秦学习。 此时此刻,祁恪显然忘记了,外头那个被靳秦拿着剑指着的苏宴才是和他一同长大的好友。 靳秦确实戳中苏宴的痛点,因他本就是被秦君设计调离京都。 只单单因为秦君对他生了疑心。 他看向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此人更加威胁陛下,明明此人更加桀骜更加不训,但陛下却对他次次袒护。 苏宴心中不甘,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在陛下心中地位输给靳秦。 二人眼神交汇,不言即明,二人在想什么,心里都清楚。 靳秦收了剑,凑近苏宴,面上一片冷凝。 他开口用只能二人听见的声音道,“苏宴,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天衣无缝?” 语气之中夹杂的厌恶,让苏宴笑了笑。 苏宴含着笑,眼中却染着似毒蛇一般的毒液,“当然。我既做了,便是有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靳秦念着这一句,“苏相,你仗着同陛下长大的情分,但却不知我和陛下的情分。” 靳秦和陛下的情分? 苏宴只当靳秦是信口胡诌,他能与陛下有何情分? 一个刚刚归京势大的将军,不过是得了陛下一时的喜欢,哪里来的情分? 只待陛下腻了他,到时想对付他,岂不易如反掌? 谈到情分,他抵不过他与陛下一同长大的情分,甚至连祁恪都比不上。 靳秦看着苏宴眼中的不屑,心里满意的笑了笑。 “你既不知道,我也不愿对你多言。但望苏大人知道,今日我之处境全由我一人所决定,而非苏相一样迫不得已。而我同陛下的情分也不是你能比的。” 他要是想,只要弃了兵权,单论情,苏宴又算得了什么? 苏宴,“看来靳大人是不想让路了?” 靳秦退开来,看着这乌泱泱的一帮人,高声道,“众位皆是朝中肱股之臣,本都是应为国效力为民解忧。陛下遇刺众位大人关心,理所应当,但绝非是像现在这般,围在府邸前,像是逼迫陛下一般。” “请问又有何意?莫非众位大人瞧过陛下,陛下便能好?” “退一步而言,众位大人进去后又不是御医,又能做什么?” “朝中科举才是各位大人需要关心的事情,而非在此像逼宫一般!” “逼宫”两个字可是个大帽子,一时之间扣下来谁也不愿意担,纷纷吵闹起来。 然这就是靳秦想看到的,越闹就越荒唐,越荒唐苏宴的事便更得逞不了。 “我等怎会逼宫?关心陛下罢了!” “就是!我们又怎么逼宫?!” “靳将军的话未免太过!” ...... 苏宴闭了闭眼,听着这般无用的大臣三两句便被靳秦带偏了反向。 这些没用的东西! 他此番谋划为的就是借机回京,拿回属于他的权利。 若是此刻见不到秦君,岂非白费? 苏宴倏地睁眼,目光灼灼,“靳将军百般阻挠我们见陛下,究竟何意?!若陛下安好,我等进去不正好同陛下商量科举一事?” 靳秦听这话恶心。 秦君伤势未愈且也不过刚刚转醒,此刻就要进去让她劳心政事? 苏宴这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瞧着都心疼的人,便要被这样对待? 喜欢?我看他喜欢个狗屁。 靳秦眼中逐渐不再平静,怒气慢慢氤氲。 苏宴见此继续说道,“莫非陛下根本没受伤,全是靳将军一人胡言乱语,目的就是想祸乱朝政?!” “是啊!到现在陛下的面都见不到,谁知道陛下真受伤假受伤?” “难道真被苏相说中?且靳秦.....” “当真荒谬,镇北大将军这样大的势,能忠诚陛下?” ...... 人言纷纷,到最后便是都不信靳秦的话了。 靳秦早就习惯,这些人一早在他回京之前就给他扣上意图谋反的帽子。 之前在西北的时候便是三天两头的说他不回京,不重皇权,意图谋反。 如今回了京,来来回回也都是这几句话。 靳秦耐心耗尽,正待挥剑之时,突闻后头一阵马车声。 作者有话说: 哇,太棒了吧,这个作者竟然更新了3000多个字哎。 太厉害了吧(滑稽) 话不多说,520快乐。 第三十五章 屋外闷雷阵阵,大雨连绵,坐在屋内听着雨声秦君心中格外平静。 怀中的秦言抱着秦君睡得沉沉的。 秦君的眼神有些空,苍白的脸上十分空白,她静静地看着窗外。 门口再次响起动静,暗卫推门进来,低声急道,“陛下,太上皇来了,此刻已经到了门口。” 床上静静坐着的秦君睫毛颤了颤,父亲母亲回来了。 “知道了。” 定是遇刺的事情传去了父亲母亲那儿,害他二人急急归京。 — 青色的马车下来一男一女,赫然是嘉帝及其帝后。 帝后步履匆匆,英气十足,腰间别挂一把长剑,走起路来气势十足。 嘉帝在后头不紧不慢的为帝后撑着伞,然一双凤眼却将在场众臣扫了一遍,众人不禁胆寒。 门口的暗卫和兵卒让沈容的脚步一顿,她倏地转身看向这帮大臣,见前头站着的苏宴眯了眯眼。 众臣纷纷跪拜,唱喏二人福安。 靳秦也在一旁行礼,玄色的衣裳跪在雨水打湿的衣服里,看不出什么污脏。 嘉帝太上皇未叫起身,其帝后也未曾开口,众臣在大雨中跪在冰冷的湿地里,皆不敢出声。 二人即使退位云游,然在朝中威望犹在。 若说朝中老臣仗着自己为官数年欺负欺负新帝尚且可论,但若是碰上嘉帝,尤其是帝后,那真是大鱼见小鱼。 沈容二人本打算过些时日归京,谁曾料到秦君竟然遇刺。二人心急如焚,顿时马不停蹄日夜兼程。 来的路上,二人已经细细分析过,心知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二人有心锻炼秦君,但并未曾想过秦君性命险些不保。 沈容目光直直的看着苏宴,沉声怒道,“都起来!” 苏宴心里一跳,不敢直视这位帝后的眼睛。 他对沈容的畏惧十分深,因他所有的心思在沈容面前都被看穿,且也曾被沈容警告过少对秦君耍心思。 沈容的目光扫到一旁那位提着剑的青年男人,开口问道,“可是镇北大将军靳秦?” 靳秦从善如流,“臣靳秦,见过上皇,太后。” 沈容点点头,看向这帮大臣眼神一厉,“靳将军!让你的兵给我把这群胆大包天的东西都拿下!” 此言一出,众臣惶恐,纷纷看向嘉帝。 然嘉帝此刻也是震怒不已,秦君乃他二人唯一之女,遇刺之后竟然被众臣这般要挟? 名义上打着面见君面,实际上根本就是各怀心思! 事情出来的第一件事儿竟然是想着秦君登基数年不立皇夫,更无子嗣。 怎叫他二人不为之震怒? 靳秦显然没想到沈容会下这样的令,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挥手示意西北军迅速行动。 沈容看着站在前方面不改色的苏宴,深吸一口气,“你跟我进去!” 靳秦的心瞬时一沉,看向苏宴的眼神晦暗不明。 苏宴到底是苏浙苏大人之子,捅破了天皇家也不会怎么样。 靳秦想着,心中冷笑一声。 苏宴跟着沈容往府邸去,然而心中却十分沉重。 嘉帝极其帝后怎么会回来?在他的计划里,应该是这事儿尘埃落定以后才回来。 这时候回来,不仅白忙活一场,连他自己都得搭进去。 秦顾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靳秦指挥众人将大臣们都绑起来,淡淡笑了笑。 “靳将军。”他出声喊道。 靳秦一愣,随即跑去秦顾身前行了一礼,“上皇。” 秦顾淡淡点了点头,嘴角噙着笑说,“随我进来吧。” 靳秦一怔,略显犹豫,因苏宴在里头的原因他并不想进去了。 秦顾像是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般,“苏家小子是要被教训的,你且随我进去,我有些话同你讲。” 那厢苏宴被领着进了府邸,不过刚刚走过一处走廊,前头走着的沈容倏地停了步子。 苏宴连忙跟着停下,恭敬弯腰作揖,低着头一声不吭。 沈容的巴掌落下来的时候,苏宴心里早有准备。 他撩了袍子跪在地上,并未开口替自己辩解。 “你父亲那般的人怎会生出你这样心思的孩子!” 这话像是针一般细细的扎进苏宴心中。 从小到大这话他听了太多,他像是摆脱不了“父亲”这个阴影一般,到哪里都是“这是苏大人的儿子”。 可明明一切都是他自己努力来的,为什么他就得活在父亲的荣光之下? 远处闻讯赶来的祁恪和杜华楚匆匆跑来跪下。 沈容看了一眼他二人,心里怒气依旧翻涌,看着三人跪在一起心中怒气不解掺杂。 三人同小君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为何偏偏苏宴的心思歪了? 祁恪正直忠诚,杜华楚对秦君爱护非常,而苏宴,你说他喜爱小君,却又能为自己之利益不择手段。 不远处秦顾背着手和靳秦肩并肩站着看着长廊处的三人。 靳秦没有开口,但他不知为何有些羡慕,他若是也能这般光明正大的跪去那儿,他与秦君之间又有不同。 “靳将军知道谢玉书那孩子吗?” 靳秦皱了皱眉,点了点头。 秦顾笑了笑,声音温沉,“我记得你。” 靳秦惊讶的看向秦顾,不明白他话中的记得是什么意思。 秦顾见他惊讶,觉之好笑,继续道,“你未入营之前,不是在小君跟前做过侍卫?” 靳秦大惊,嘉帝竟然知道这个?那他是否也知道他和秦君的关系? “这几年我才查到些东西。”秦顾噙着笑继续道,“我一直觉得当年梁光霁一事疑点颇多。” 提到当年之事,靳秦眼神黯淡了些。 秦顾察觉到身边的这个年轻的孩子情绪的转变,微微叹口气,“虽我不知皇家对你做过何事,但你与小君之间便算了吧。” 算了? 这话说出,靳秦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他在西北这么些年,为的难道是一句算了?为的难道就是一句算了吧? 他不甘心。 “靳将军,及时止损。” 靳秦心里生出万种念头,突然扯出一抹笑来,哑着声音道,“上皇不知道吗?我与陛下已有子嗣。” 秦顾眉头一跳,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你说什么?” 小君怀孕了? “上皇。您不是对梁光霁一事颇多疑惑?”靳秦看着远处的苏宴,目光悠远。 他轻声一笑,语气轻蔑,“梁光霁?” 他转头看向秦顾,“上皇。这个称呼我五年前也喊过。” 五年前,秦君还没登基,彼时的太上皇是文昭帝。 秦顾皱着眉头,心觉自己的父亲和女儿联手瞒了他夫妇二人事情。 靳秦,“什么梁光霁?彼时是我,是我夜夜宿在昭阳殿,是我这个侍卫一次又一次爬上陛下的床。” 他说这话,带着一种无法言明的情绪,像是对自己一直无法释怀的过去的自己对话。 秦顾腰间的别剑已经抽出,靳秦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剑,面不改色。 “您于那位果真是父子。连反应都一模一样。” 那时还是侍卫的靳秦,有一日,祁恪趁秦君不在,带着人押着他去了文昭帝宫中。 那位故去的帝王,当时也是这样,冰冷的举着剑,看蝼蚁一样看着他。 贱籍的侍卫勾引了公主。 那位公主明艳无双,皇室珍宝,未来天子,怎么能跟他一个侍卫暧昧不清? 更何况当时的秦君同靳秦已经有了情/事。 祁恪很快就将二人的一切查的干干净净,文昭帝得知二人每晚都宿在一起,勃然大怒。 最后被逼离宫请去西北,这当中发生了什么,除了当时的祁恪和文昭皇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文昭皇抹去了他的身份,让他得以入军营。 但入军营以后,靳秦才知道皇家并未放过他。 战场的冷箭,身边时有陌生战友的军刀向他刺来,这些他都记在心里。 而这种情况,直至文昭皇故去。他没了文昭皇的打压,也终于爬上了高处,坐到了如今的位置。 现在,告诉他,及时止损? 怎么止?那段黑暗中看不到希望的日子,以为他是怎么度过来的? 恨皇家,恨她,更恨自己的出身。 一年又一年。 最后,他想,不论怎么样,他也想她爱他。 不论什么形式。 秦顾看着自己身边站着的年轻男人,突然觉得他和苏宴是一类人。 他之前为何会觉得此人同谢玉书相像? “你这么恨皇室,能爱小君?” 靳秦冷漠着脸,声音也十分冰冷,“上皇是担心自己的女儿,还是担心女儿的皇位是否能安稳?” “放肆!” 靳秦的话十分大胆,仔细深究甚至有造反之意。 “我不论你和小君之间有子嗣还是什么,你该知道,皇家可以容下一个孩子,但却不能容下你这样的男君!” 靳秦这样的双刃剑,秦君拿在手中,只会伤了自己。 “您可立敌国女君为后,我又为何不能为秦君之夫?” 秦顾看着靳秦长久没有出声。 靳秦一声不吭的看着他,目光之中的执着,最终让秦顾退了一步。 他开口道,“你与我,并不相同。我爱帝后,可为她生死不顾。但你确定,小君同我一般,能这样待你?” 第三十六章 屋檐上落得雨此刻都仿佛敲在靳秦的心中。密密麻麻的不轻不重的,却让他遍体生凉。 不用秦顾说明白,靳秦都知道,秦君不会那样爱他。 “太后!太后娘娘请息怒!” 长廊下是祁恪焦急的声音,引得二人目光投向苏宴处。 此刻沈容为了维护自己女儿,已经决定以“叛国罪”治苏宴,准备当场斩杀苏宴。 即使苏宴是她故人之子。 三人从小在沈容眼皮底下长大,对这位太后娘娘的脾气十分了解,当真是说到做到的性格。 苏宴这才有些慌了,伏跪在地上沉沉说道,“若太后要论臣的罪名,尚且需要拿出证据来。” 他这话便也是不管不顾的了。 沈容听了这话果然更气,苏宴既然敢做此事,定然是把后路都想好了的。她和秦顾刚刚赶回京都,如何能当场拿出证据。 她气的劈剑欲朝他砍去,杜华楚和祁恪大惊。 “太后!” “太后娘娘请息怒!” 祁恪和杜华楚横在苏宴身前,二人面色担忧焦急,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后娘娘请三思!苏相乃当朝一品官员,若真做错事情,我们何不去陛下面前?” 三人从小一齐长大,此刻杜华楚和祁恪还怀疑不到苏宴头上去。 二人越护,沈容便越觉得苏宴心思不正,对他厌恶便更深。 她手中的利剑抵在苏宴的眉心,鲜血顺着鼻梁流下。 “你敢逼我的女儿?” 沈容声音冷厉,目光锐利,浑身的威压将三人压的不敢抬头。 靳秦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就是出身。 苏宴即使犯了这样大的错误,却依然有人为他维护。 这维护出自出身所带来的便利,没有这个出身,苏宴怎么会和祁恪和杜华楚沾上情分? 若是别人,犯此大错,又有谁敢相劝?太后处置起来又有何顾虑? 靳秦,“上皇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秦顾负手而立,答得很快,“该杀。” 这事情无论怎么来说,苏宴都是大罪。 刺杀天子,罪同叛国。 但此事看苏宴的态度,他定是有把握不被抓到把柄,即使秦顾和沈容怒急,却也无法随意治他的罪。 秦顾想了想秦君登基的时候,他当时并不看好苏宴,只是因几人一起长大的情分在,秦君愿以重用。 只是这几年离了心,二人的情分也在这君君臣臣之间消磨殆尽。 “小君与苏宴十几年的情分,如今涉及君臣,涉及利益,也到了这样的地步。”秦顾转过身,凤眸直直看向靳秦,“更何论你?” “你出自小君身边,由贱籍变成了将军,你这心里待小君也如当初你做侍卫那般?丝毫不变?你待她的情意,当真没有因为这些变化?” “至于你与小君之间的子嗣……若按你说,梁光霁代了你的位置,那想必我那孙儿的生父是你了?” “小君登基数年无子嗣,嫡长子是小言,只待小君点头,那孩子便是东宫储君。东宫储君其父乃手握重权的镇北大将军……” “靳将军,你当真以为,你与我皇儿之间横隔的这些都不是问题吗?” 秦顾的话一句一句的打在靳秦身上,一句比一句狠辣,一句比一句残酷。 “靳将军,只要小君对你有一丝疑心,你的后果,不会比苏宴好到哪儿去。” “帝王多疑,不必我多言。” 靳秦彻底哑了声音,因他心里觉得秦顾说的都是对的。 “上皇好生厉害。”靳秦低头苦笑,“三言两语便将我说的想退回西北去。” 这位上皇身姿玉立,满眼冷漠,表情不再是才见的那般温和。 “靳将军,你还有一条路可以选。” 靳秦抬头看向秦顾,从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是帝王家的薄凉。 “造反。” 这两个字一出,靳秦瞳孔一缩,心里随之一紧。 这话他听过很多人按在他身上,但不知为何,从这位上皇嘴中听到,他心中顿觉不安。 “若我是靳将军,我心中一定只剩下这条路。所以,靳将军想必也曾想过,又或者,这就是你的退路。” 秦顾说的不假。 靳秦确实想过,假如最后他都得不到秦君,他最后的路就是,造反。 “但我要提醒你。”秦顾说道,“我的女儿是什么性格我再了解不过。你想造反得到她,几乎不可能。你在造反的那一刻,你与她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小言,那一刻也与你无关了。” “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她留下小言,心中对你一定是不一般的。但我女儿这个人,绝情起来,不是你能所理解的。” “她是我父亲培养出来的帝王。必要的时候,所谓的子嗣,在她眼中也许也并不重要了。” 靳秦的眸子敛了敛,他知道。 如果一旦他造反,秦君对他的那一点点不同就会消失殆尽,更何况小言? 靳秦突然觉得秦君十分残忍。她生下秦言,瞒下这个孩子,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他这个生父。 为的是有朝一日他回来了。 与其说他在想办法得到秦君,不如说,秦君也在用尽一切逼靳秦就范。 靳秦觉得,她真心狠啊。 她知道,拿什么来逼他最有效。 于是便也甘心让秦言藏了五年,便也狠心这么做。 她为的就是让他放弃一切留在她身边。 这一家子人,都这么心狠。 “小君不是我。我不是个合格的帝王。”秦顾看着靳秦淡淡说道,“她只要一日为君,你便一日不可能得到你心中所想。” 靳秦的情绪骤然有些激动,“我不惧马革裹尸,不惧横尸战场,战场铁鸣至今犹在耳边,从那个地狱爬上来为的就是她,上皇如今轻描淡写几句话叫我放弃所有,谈何容易!” 秦顾听了这话,倏地满意的笑了笑。 靳秦这人是让人欣赏的,若不论出身,他比多数世家子都要优秀。 配秦君,配他女儿,只不过差了出身。 如今听到他这番话,秦顾也算是满意不少。 “小言。”秦顾道。 “什么?”靳秦抬头喃喃问道。 “你二人不是已有一子?你若有办法说服小君退位,立小言为帝,你二人之间便好论很多。” 靳秦皱眉,“小言如今不过也才五岁,如何能为帝?” “靳将军,幼帝能否为帝,且看这朝中是否有忠臣可用。如今朝中乌泱一片,以小君一人之力,尚且艰辛。但若你镇北大将军肯出这个头,那便不一样了。” 靳秦听的明白。 朝中所谓的忠臣重臣水分太多,秦君有心整治,却处处受制。 若靳秦掺和进去,以他兵力,有谁敢说不?届时靳秦所处位置便是朝中众臣皆怒,天下百姓皆骂。 他便是一个陛下身边最好用的刀。 牺牲自己的名声去换得一个皇权集中的朝廷。 听起来,他并不排斥。 “培养自己的儿子做皇帝罢了。”秦顾继续道,“不过早晚问题。原本我以为生父是梁光霁那厮,打算亲自培养小言的。现在看来,生父为靳将军,倒是方便许多。” 靳秦的喉咙有一些灼热,他此刻嗓子十分难受,声音嘶哑,“上皇像是在点拨我。” 秦顾笑了笑,“我只是在帮我自己的女儿。” “我有一问,上皇若心疼自己的女儿,为何这些年不再生一个皇子?” 秦顾嗤笑一声,“你是个便宜爹,没见过自己媳妇生孩子的模样。你若见了,便知我为何了。” 第三十七章 房门骤然被人推开,床上靠坐的秦君颤了颤,闭着眼睛开口,“是母亲吗?” 来人并未回她,只转身合起了房门。 床上躺着的除了秦君还有秦言,小小的孩子正躺在母亲身边睡得香甜。 靳秦顺着秦君身边看过去,看到秦言那张脸,心中五味杂陈。 “是我。”他哑着声音开口道。 秦君这才睁开眼,“你……” “陛下想我怎么做?” 不待秦君开口,靳秦打断了她,抢先问出她心中所想。 秦君此刻靠坐在床上,猜测他转变如此之大,定然是知道了秦言是他的孩子。 “你知道了?” “知道。”他答。 “靳秦。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陛下不说,我怎会知道?” 秦君定定看着他,长久没有出声。 靳秦也回望着她,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秦君侧身看了看里头躺着的秦言,“小言该有父亲。” 靳秦喉结滚动一番,“是。” “梁光霁还是你?” 这样直白的话让靳秦忍不住低头笑了声,她太了解他,这问题根本不是选择题。 他根本不会选梁光霁。 靳秦慢慢的走上前,轻轻坐在床沿,伸手拉过她,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我。” 靳秦俯身低头吻住她,动作轻柔怕弄疼她的伤口,但这温柔中却掺杂着强制。几乎不容秦君拒绝撬开她的唇感受她口中的柔软。 他吻得温柔缠绵却又克制,只稍稍吻了片刻,便退开来,带出银丝。 秦君追着他还想要,却被他按着靠了回去。 靳秦轻轻笑着,一遍擦去她嘴边的银丝,一边轻声道,“别急,等你好了。” 秦君看向他眼中,细碎的光铺满在他眼中,像是五年前的他一样。 这本应该是她心中所期待的,可不知为何,秦君心中一慌。 她本能的握紧了靳秦的手,眼中也透露出丝丝不安。 察觉到她的情绪,靳秦安抚的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秦君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明明是她一直所期待的事情,可为什么现在靳秦退步了,她却觉得有什么闷在心中一样。 就像是本来在他们之间的那些问题,突然被人拨开藏起来。但你知道,那还在。 不知什么推动着,秦君开口问,“你想做我的王夫吗?” “我想的。”他道。 他无时无刻不想,只是做她的王夫有很多种做法。 按照他原来所设想的是不可能的了,那既然如此,就先按照她的想法来吧。 总归也不过就是梁光霁和谢修罢了。 秦君听到他这一句“我想的”才稍稍安心下来。 她牵起靳秦的手在脸边轻轻蹭了蹭,“明日便带着小言回宫吧。” 苏御医说不宜奔波,靳秦也不想她伤还没养好就回宫。 秦君似乎察觉到他心中所担忧的,“得回去。不然,他们还会闹的更厉害。” 靳秦看着她,问,“要怎么做?” 秦君展颜一笑,眸光潋滟,“先立王夫,再立储君。” 靳秦点头,语气自然道,“立王夫一事不必着急,你朝中多佞臣,我可为你除去。” 秦君的动作一滞,目光也冷了冷,随即又若无其事的抬起头,“好。” 第三十八章 “你说什么?我那孙儿不是梁光霁的?!” 沈容听着秦顾说的话,震惊非常。 她一直以为自己女儿当年恐怕也就是被男色惑了眼睛才喜欢了梁光霁,可现在看来,这里面究竟如何还不可知。 秦顾伸手安抚她的情绪,“你急什么?我这不是在同你讲了?” 沈容拂开他的手,想着这孩子不是梁光霁的能是谁的? “你说,小君当年除了那几个公子哥以外,处的最近的也就祁恪和苏家那混账东西,该不会……” 秦顾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哪里是他二人,是靳秦。” “靳秦?!!”沈容的声音骤然拔高。 她喊完以后才反应过来,又低着头掩着声音,“怎么会是靳秦?!” “靳秦从前是小君跟前的侍卫,二人在那时候便好上了。” “那后来呢?梁光霁又是怎么回事?” 秦顾有些沉默,因为这后来的事情都是他已经故去的父皇一手造成的了。 父皇自以为是为了小君好,实则不然。他以为指了梁光霁给小君,梁家便可作新帝后盾,然而梁家是个不中用的,梁光霁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东西。 “中间种种,并不全知,只知道与我父皇脱不了干系。” 沈容欲言又止,他父皇那个人她也不好评价。既然这样说了,她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许是两个孩子两情相悦,被文昭皇知道了,文昭皇自然瞧不上靳秦这个身份,定是使了手段逼迫靳秦了。 沈容愤愤道,“那靳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女儿怀着孕他竟然也走了?!” 秦顾看着她的怒容,无奈道,“我父皇手段你也晓得,想必也是无可奈何。” “什么无可奈何!小君既然同他好了,难道还保不住他?!根本就是不相信我们小君会保他!” 沈容这话说的倒也不假,毕竟当初靳秦确实是不信任秦君,这才选择离开皇城。 “如今这事情不算要紧事,苏宴那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说到苏宴,沈容更是火大。 “苏兄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儿出来!我瞧他们夫妻两还年轻的很,赶紧再生一个罢了!” 秦顾哄着她,“是是是,苏宴那孩子确实不像话,连小君都敢算计,该杀该杀。” 沈容觉得这事儿越细想越可怕,抛去君臣这一身份,苏宴和秦君还是十几年情谊的青梅竹马。 可他竟然能下此狠心? “我真是越想越觉得他不能再留在小君身边了。”沈容神情严肃,目光中尽是担忧之色。 这事儿秦顾自然也是明白,然而现在小君是君,苏宴是臣,如何处置自己的臣子,还得看她自己。 “好了,先去看看小君和小言。其他的事情等下再说。” 二人去的时候恰好靳秦去找苏御医去了,此刻屋子里只有熟睡的秦言和闭目养神的秦君。 门被人推开的时候,秦君知道是她的父亲母亲来了。 沈容担心的急,不等秦顾将门关好就几步冲过去,“给我瞧瞧伤着哪儿了!” 秦君被她母亲这样的动作逗笑,胸口一阵疼,不免咳嗽了几声。 “母亲别担心,苏御医已经为我诊治过了。” 秦君瞧着自己母亲的样子,心里倏地放松许多,身子也不自觉窝进沈容怀中。 秦顾瞧了瞧自己女儿,又看了看身侧已经熟睡的秦言,心疼不已。 “此番秦言怕是不能再藏了。” 秦顾这一开口,秦君情绪也不免低落许多。她先前藏起秦言确实有自己的打算,但另一方面也是想保护秦言。 皇城危机四伏,更何况是宫里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彼时初初登基,自己尚且被朝中弄的焦头烂额,又何谈保护这个孩子? 但如今经此一事,秦言也不宜再藏下去。朝中的大臣往常觉得陛下尚年轻不必过多提及子嗣一事。 然而此事一出,王夫和储君就显得重要起来。若君王不测,皇室无子嗣,无王夫岂非大乱?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子嗣更是这“无君”二字的头等大事。 沈容见女儿情绪有些不好,伸脚踹了秦顾一脚,“女儿伤都还没好,你就说些丧气话来烦她!” 秦顾被踹的无辜,颇有些委屈的揉了揉腿,他何尝不关心女儿?只是也需要替她多做打算。 “父皇所言极是,女儿确实要公布小言的身份,并打算立小言为储君。” 立储君? 这么快? “小君,此事你同靳将军商量过没有?” 秦君点点头,靳秦方才已然同意,只是立王夫一事有所推脱。 她便把自己刚才同靳秦商量的和二人说了。 秦顾自然知道靳秦何意,毕竟这主意是他出的。 沈容听着对靳秦模糊的态度有些疑惑,靳秦已然是退步,但为何不愿做小言名正言顺的父亲? “如若立王夫一事推迟,那小言的生父该说是谁?” 这事儿秦君早就考虑过,“不必提及。” 秦顾沈容相互对视一眼,心里了然。 秦君到底还是心狠,靳秦推迟立王夫一事,秦君便将小言生父的事情也往后推。 这是逼着靳秦主动往皇室靠。 秦顾有心为自己女婿说几句话,“小言到底要立储君,若生父不详,难免落了朝臣话柄。” “这帮子朝臣说的还少吗?”秦君从自己母亲怀中起来,面色冷凝。 “他们管的够多了。”秦君看向自己的父亲,“我知道他们是在欺我,可若执政的是父皇他们也敢这样吗?” 不待秦顾回答,秦君便自己答道,“他们自然不敢。” “我登基时西北便在打仗,手中的兵权全放了出去,如今诸侯哥王手中的兵权渐大,朝臣有异心实为正常。” 秦顾沉吟片刻,“你想要靳秦手中的兵权还是想靳秦为你所用?” 秦君听这话眼中有些不解,“靳秦爱我,自会为我所用,只是父皇,兵权这东西还是握在自己手中为好,您说是不是?” …… 二人出来时皆是长久的沉默。 沈容长长呼出一口气,率先打破沉默,“小君的心,是能做个好君王。” 秦顾没说话。 她女儿像是天生的帝王料子,多疑又自私,一如她对靳秦。 明知靳秦不会背叛她,可她依旧觉得兵权得握在她手中才安心。 秦顾并不知这是好是坏。 远处靳秦走来,见二人连忙行礼,“见过上皇,太后。” 沈容点点头,之前只把他当成个权重的将军,如今却又是把他当作女婿来看。 “这是打哪儿来?” 靳秦回道,“陛下说想明日回皇城,臣前去询问苏御医是否适宜启程。” 什么?! 明日回皇城?! “不适宜!当然不适宜!”沈容气道,“这伤口都没愈合好哪能启程回皇城!” 靳秦从善如流,点头应和道,“臣也是这般想的。只是臣为你陛下臣子,如何能驳陛下之令?” 这语气说的平静却无端从里头听出委屈来。 只见刚刚从里头出来的沈容听了靳秦的话后,转头又推门进去了。 而靳秦则是一脸淡定,甚至轻轻拂了拂袖子。 秦顾,“……” 这小子真是黑心,连他未来岳母也算计? “你这话叫小君知道了,便又是一顿骂。” “总归被骂习惯了,也不差这一次。挨一顿骂,她能歇了回皇城的心思,十分值得。” 他倏地便想起自己和秦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八月,他也是被骂。 第三十九章 嘉元十九年八月,时值夏,京都城盛暑。 一小宫女自殿门外走过,一路进了主殿,打了帘进去。 里头熏着冷香,一进去香气袭人。 映入眼帘的是各色的陶瓷,地毯花色也是极其艳丽,与宫中崇尚的高雅之风完全不同。 宫中皇后娘娘喜爱冷色调,所以时下大多效仿皇后娘娘,流行高雅冷调。 而昭阳殿里却是彻头彻尾的艳调,且艳的五花八门。 “殿下可醒了?午休过了,该是去国子监的时候了。” 说话的正是昭阳公主的大宫女桑琴。 小宫女们连连福了福身子,“还未醒。只怕是今日要去晚了。” 大宫女看了看纱帘里头睡着的女子,脸上有了些急色,“罢了,还是叫醒殿下,若国子监去迟了,传到皇后娘娘那儿,殿下便是一顿骂。” 桑琴拂开纱帘进去,轻轻推了推榻上的女子,“殿下?殿下醒醒!” 女子一双凤眸上挑,五官明艳大气,但婴儿肥的脸却又添了几分稚嫩。 秦君迷迷糊糊睁眼,抱着被子,翁声道,“什么时辰了?” 桑琴将她抱在怀中给她套着衣服,“午时过了许久,殿下若再不起该迟到了!” 一听“迟到”二字,秦君骤然睁开眼,将衣服都往身上套了起来。 “桑琴你怎么不早些叫我!若是母后知道我又迟到,我定是挨骂!” 桑琴无奈,殿下你的起床气那么大,谁敢随意叫你? 这要不是真的再不起迟到了,她也不敢上来叫她啊。 秦君如今十五,明年过去便不用再在国子监年学。 千明的国子监和学堂权力很大,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在国子监之中皆是学生,以夫子为重。 是以,千明的郎君小姐们在学堂之中,往往都是平辈,没有权贵一说。 虽秦君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起床,但是到了国子监的时候,还是晚了。 夫子已经在学堂里为众人授课,秦君来时,国子监众人目光都往她这儿看来。 最前头坐着的是夫子的得意门生苏宴,苏宴后头便是祁恪,而杜华楚则是趴在后头的位置上昏昏欲睡。 夫子的课被打断,转身看见姗姗来迟的秦君,脸色一沉,“自己上外头跪着去。” 秦君认罚,乖乖的捧着书跪去了外头。 她眼下正琢磨着,待会如何和夫子说说,让他不要告诉母后。 苏宴和祁恪作学子打扮,皆是青衫玉冠,二人瞧瞧对视一眼,用纸团将昏睡的杜华楚砸醒。 杜华楚被纸团砸个正着,正想着谁这么无聊,便见祁恪苏宴二人打着眼神看向外头跪着的秦君。 杜华楚心思一转,突然“哎哟”一声,将桌上的墨都洒在地上。 正激情讲课的夫子又被打断,气的将杜华楚也罚了出去。 杜华楚如愿以偿的跪去了秦君身边。 “你怎么又迟到?” “好困啊。” “你这几日睡的晚?” “皇爷爷给我布置了策论,我这几天熬夜写,写的手都快断了。” 策论? 杜华楚疑惑,她看了看里头捧着书的苏宴,用手肘碰了碰秦君,“策论这东西你叫苏宴给你写呗?” 秦君看一眼杜华楚,“不干。” 杜华楚有些急,看了看里头讲课的夫子,见他没有往这看来,小声道,“我跟你说,春风阁排了新戏,你不想去看?” “啊?你说什么?” 杜华楚无奈,稍稍加大了声音,“春风阁啊!” “啊??啊??什么?” 杜华楚索性提这声音在她耳边吼道,“春风阁!新戏!” 吼完才发现秦君笑的一辆狡黠,而周围也寂静的可怕。 原本里头夫子洪亮的讲课声音,此刻也安静了下来。 杜华楚这才觉得不对,抬头一看,却发现夫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二人面前。 “杜华楚!你刚才说什么?!春风阁?!你身为读书人,这种话怎么会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 杜华楚咬牙看了一眼秦君,好姐妹,敢整她? 里头的学生们哄堂大笑,眼神都不自觉飘向祁恪那儿,毕竟杜华楚和祁恪好的事儿,众人皆知。 祁恪有些无奈的拿书挡了脸,他媳妇儿真是一如既往的彪悍。 秦君在旁小声的笑,满脸恶作剧成功的表情看着杜华楚。 显然这节课到这上不下去了,杜华楚被夫子拎着下去作思想工作了。 祁恪追着杜华楚过去了,秦君则是开开心心的进去趴着桌案睡了起来。 秦君今天穿的是淡粉色的书衫,即使刻意做的宽大的书衫也盖不住她身上的曲线。白皙精致的小脸既明艳又娇俏,引得众位贵族公子频频看过来。 苏宴自前头起身,走至秦君的书案前,轻轻跪坐,敲了敲她的桌案,“你这几日都困得紧,是不是有什么课业做不出?” 秦君头埋在胳膊里,声音传出也有些不清楚,“没什么,就是熬夜写了几篇策论。” 皇爷爷给她布置的策论有些难,她白日里要来国子监上课,只能晚上点着灯熬夜写了。 苏宴定定的看着秦君,声线温柔,“我帮你写。” 秦君一愣,随即拒绝道,“不用。我自己写就行了。” 苏宴被拒绝后没说什么,淡定的回了自己的桌案处,但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内心的不甘。 那厢杜华楚被夫子教训着,说到起头上,拿起身边的戒尺就要朝杜华楚身上打去。 外头一直看着的祁恪见状冲过去,将杜华楚揽进怀中,用后背生生扛了一下。 祁恪平时也还算得夫子喜爱,此刻见此只得气着叫二人一齐回去罚抄律规。 杜华楚拉着祁恪往外走,起初只是走,后来越走越快,拉着祁恪小步在国子监里跑了起来。 这一路走过学子也越少,祁恪看着这路便知道要去做什么。 待到了一处极隐秘的角落处,不待杜华楚开口,祁恪便已经压过来,高大的身子俯身盖住杜华楚,双唇相接。 少男少女之间的爱,炙热又纯粹。 杜华楚踮着脚搂着祁恪的脖子,热切与他拥吻,逼的祁恪没多久便埋在她脖子里重重喘息。 祁恪轻轻蹭着杜华楚白皙的脖颈,侧头轻轻吻着,直到杜华楚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他才起了身。 “晚上要去哪儿?”他哑着声音问。 此刻杜华楚面如桃李,双唇红肿湿润,她笑着道,“带小君看戏。” 春风阁。 那是贵族小姐们寻欢作乐的地方,每个月会定期排一出戏来。 祁恪纵使不喜爱她去那里,但也心知管不到她,只得闷闷不乐的抱着人亲热一会。 “小君最近写策论累死了,带她去瞧瞧戏放松一下。” 祁恪垂眸想了想,叮嘱道,“宫禁之前记得带公主回宫。” 杜华楚满不在意,“知道啦知道啦。” 国子监下了学,秦君便跟着杜华楚往宫外的春风阁去了。 此刻不过傍晚,春风阁却已经人满为患,里头人声鼎沸。 “这么多人?”秦君看着里头问道。 杜华楚拉着她进去,一边走一边说,“好戏看得人自然多。” 这一场戏看下来,便是两个时辰,宫门已经下钥,秦君此刻已经没法从正门回昭阳殿了。 她站在宫墙外头,想着昭阳殿离这儿有堵矮墙,恰好够她翻过去。 杜华楚这女人看完戏知道耽搁了她回宫,出了春风阁就跑的没影。 明早去国子监再收拾她。 一边心里骂着杜华楚,一边又觉得今晚那出戏确实挺好看。 她翻上矮墙,发现这矮墙虽然说矮墙,但是离地面却也不低。 夜色渐深,四处无人寂静,八月盛夏,明月当空,皇城里树影婆娑,秦君穿着浅粉色的书衫跨坐在墙头上,黑夜里显得十分明显。 远处有一侍卫别着佩剑,夜风拂过,侍卫随风看去,便见一人坐在宫墙上头。 “谁?!” 四目相接,少女精致白皙的面容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精致,一人坐于墙头,一人握剑于树下。 那厢秦君被骤然传来的声音吓到,脚下踩空,身子重心直接朝一旁倒去。 侍卫也是被吓了一跳,方才秦君转脸过来,他看的仔细,是个穿着书衫的女子。 他几步跃了过去,借着力将秦君拦腰抱住,稳稳放在草坪上。 秦君仍然心有余悸,她看了看身后这堵墙,又看了看身前这个侍卫,拍了拍两边的草地,“你是哪个宫里的!” 侍卫显然有些愣愣的,不知道眼前这位是谁,只知道可能是国子监那处的学子。 “属下昭阳殿侍卫,靳宣。” 昭阳殿? 秦君闻言抬眼看向这个害她从墙上掉下来的侍卫。她看向那个漆黑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小小的影子。 他的五官硬朗,下颌线条轮廓明晰,一声侍卫衣裳在他身上穿的却极为俊朗。一双鹰眸直勾勾的看着秦君,直看的秦君入了神。 她倏地想起今日里看的那出戏: “小娘子出逃遇俊美小公子,一见钟情” 靳宣看着这个直愣愣盯着他看的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属下看您身穿国子监书衫,敢问是哪家贵女?皇城宵禁,不可随意出入。” 更别提秦君这般翻墙而入。 秦君看着这个小侍卫微微泛红的脸,明艳的脸凑近他扯出一抹笑来,“我?千明长公主,秦君。” 第四十章 眼前呆愣愣的侍卫这才知道,这个着浅粉色书衫的不是什么贵女,而是昭阳殿的公主殿下。 靳宣连忙推开几步,单膝跪在草地上,“侍卫靳宣,见过公主殿下。” 秦君扬着下巴看这个俊俏的小侍卫,灵动的眸子转了转,“眼下正是宵禁,我一个回宫不方便。既然你是昭阳殿的侍卫,那就罚你送我回去吧。” 靳宣面露犹豫之色,以礼数而言,他一介侍卫是不能直见公主的,但是现在这情况却让他拒绝不得。 靳宣无奈点了点头,正要起身,袖口却被人揪住。 他回头看去,见那明艳娇俏的公主拽着他的袖子,“小侍卫,我腿疼,走不了了,你背我回去。” 这样的姿势他几乎能看出秦君脸色的每一寸,他看着这位容貌妍丽的公主,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秦君如愿以偿爬上了靳宣宽厚的背,她搂着靳宣的脖子,小小的脑袋就搁在靳宣的肩膀处,呼出的热气喷洒的在靳宣的脖子上。 “你出汗了?”秦君看着靳宣额上流下的汗,惊奇道。 她也没多重吧?背着她竟然这样累? 靳宣面色有些不自然,他这自然不是累的。 他微微侧头躲过秦君呼出的热气,哑着声音道,“属下学艺不精,回去定会更加努力训练。” 秦君点点头,双腿也轻轻晃了晃,“我在昭阳殿怎么没见过你?” 昭阳殿有时有什么事,也会从侍卫队里调人出来,但是靳宣她确定她没见过。 这样好的面孔,她见一次,就不会忘的。 靳宣显然没想到秦君会提到这个,他慢慢的答,“靳宣武学不精,尚且没有资格前去保护公主。” 武学不精? 秦君听这话不由想起刚才靳宣刚才几步跃上来救她的场景,显然不像是武学不精的样子。 “我瞧你武功好得很,以后晚上便来昭阳殿当值吧。” 靳宣的步子一顿,轻轻将下滑的秦君提了提,“多谢公主。” 去昭阳殿当值等于升职了,这样的好事多少人花钱走关系都办不到,却让他碰巧捡上了这运气。 “靳宣是吧?” “是的,公主。” “明天这个时辰,你还来这儿。” 靳宣不解,“为何?” 秦君轻轻“啧”了一声,轻轻敲了敲他的木脑袋,“自然是来接我!” 靳宣开口有些迟疑,“公主明晚也这般晚回宫?也是......翻墙?” 在靳宣的了解里,贵人们的生活往往高雅,像秦君这般的公主,应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仙子,而不是偷摸着翻墙回宫。 秦君显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然呢?宵禁以后,我从朱门那边进不来,只能翻墙回来了。” 靳宣没再开口了。 她是主子,他是奴才,主子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 靳宣因着这一趟回去便有些晚了,同期的侍卫都已经睡了,只剩几个还没睡。 见靳宣回来,几人都有些奇怪,往常靳宣回来的十分早,怎么今天这个点才回来? “靳宣,你干嘛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靳宣有些出神,眼前一直浮现着秦君那张脸,完全没听见同僚的话。 “靳宣?靳宣?” 同僚又喊了几声,靳宣这才回过神来。 他不自觉摸了摸手,手上的温度似乎尚存,“有些事情耽搁了。” 几人觉得奇怪,他这样级别的侍卫能有什么事情耽搁? 直到了第二日清晨睡醒,调令下来,众人才明白。 原来是升职去了。 他们这些人虽然也隶属于昭阳殿,但是并不在昭阳殿当值,只是负责在昭阳殿附近的路段巡逻,月钱少的可怜。 去昭阳殿当值,那是十分难得的机会,托关系都不一定能去的。 眼下靳宣莫名得了升职的机会,众人有羡慕,有嫉妒。 “靳宣这是走了什么好运?竟然能去昭阳殿当值?” “哼,这小子没什么本事,就一张小白脸,估计呆不了几天就要被赶回来。” “我说昨晚回来那么晚呢,指不定和昭阳殿哪位姑姑说‘好话’去了呢!” 同僚们的话穿件靳宣耳中,这些话刺耳居多,但他并未放在心上。 眼下靳宣心里想的是,晚上,他又能见到那位公主殿下。 - 那厢秦君终于将文昭皇布置的策论写完,踏踏实实的睡了一个好觉,早上起来的时候也十分配合。 前去国子监的时候,秦君想起昨晚上那个小侍卫。 “桑琴。” “奴婢在,公主有何吩咐?” 因为方便她晚上从宫外回来,秦君决定只让靳宣守夜班。 “侍卫队那边有个叫靳宣的小侍卫,以后晚上就调他来守昭阳殿。” 桑琴虽然觉得奇怪,公主怎么认识侍卫队一个小侍卫?但是这些事情不是她这个宫女能过问的。 桑琴福了福身子,“领公主旨意,待公主去了国子监,奴婢便去传令。” 秦君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想着今晚可以和杜华楚玩的晚一些了。 到了国子监,夫子还没来,秦君见状正好把自己的打算和杜华楚说了。 “真的假的?你能玩到那时候?你不怕你母后知道了罚你?” 二人的脑袋凑得近,声音小小的。 她二人生的美貌,一位是公主,一位是翁主,即使国子监里不论这些,但依旧十分受贵族公子们的喜爱。 平常里就不少喜欢围着二人转。 只是杜华楚如今和祁恪好上了,大家自然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了。 但是秦君没有啊。 即使那个苏丞相的嫡子看起来对公主有意,只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啊。 离二人最近的是靖国公家的大姑娘盛锦薇。 盛锦薇向来看不惯杜华楚,眼下听到春风阁几个字眼,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有些人也在国子监念了好几年书了吧?怎么学了学去只学了‘春风暖阁佳香怡’这句诗来?” 那边说话的二人一顿,抬眼朝盛锦薇这边看来。 春风暖阁佳香怡? 这话便是在讽刺杜华楚和秦君? 秦君迫于自己母亲的叮嘱,不好和盛锦薇翻脸。 但杜华楚可没有。 杜将军老来得子,她父亲是当今圣上的舅舅,她年纪轻轻便是有了封号的翁主,她是不怕的。 当下便从位子上起身,挑眉看着盛锦薇,“盛大小姐又在那里说什么人不爱听狗不理的话?” 盛锦薇是靖国公家的大姑娘,平日里也是嚣张惯了的,更何况国子监中没有皇子公主,她也何必害怕。 “杜华楚你少在那里阴阳怪气!你身为京都贵女,不守闺礼,张口闭口便是一些风月场所,你脏不脏啊你?” 这话一说出来,秦君的脸也沉了。 春风阁确实是一些作风彪悍的贵女们寻欢作乐的地方,但杜华楚和她每次去皆是听戏,未曾做过出格的事情。 秦君气,杜华楚显然更气。 她一踹桌子,撩起袖子,便扑过去将盛锦薇扑倒在地,双手齐下,抽的盛锦薇脸上立刻显出两个巴掌印来。 杜华楚是将门女,杜将军没舍得训练女儿,但是一些基本的功夫也是教给杜华楚防身的。 盛锦薇一个娇滴滴的嫡小姐根本不是杜华楚的对手。 眼下被杜华楚抽的连连尖叫,一边挡着杜华楚抽下来的巴掌,一边大叫,“杜华楚你这疯婆子!!来人啊!快拉开她!!” 周围的贵族公子们都看的傻了,这男人打架司空见惯,但是贵女们之间扯头发扇巴掌的戏码倒是第一次见。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盛锦薇的弟弟,他几步冲上前来想拉开杜华楚。 祁恪冷着脸挡在前头,拦下盛锦舟。 盛锦舟看着横在他身前的祁恪,气的脸发白,“你......你让开!” 祁恪冷笑一声,让开?他媳妇儿正教训人呢,盛锦舟没眼力见,不代表他也没有。 “盛大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苏宴坐在桌案上,翻着书,慢条斯理的说道。 盛锦舟看了看双颊已经被杜华楚抽的红肿的盛锦薇,又看了看一边冷眼旁观的秦君和挡在他身前的祁恪。 “太过分了!这是国子监!不是外面!” 祁恪听着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盛大公子说话过过脑,我们没人说这里不是国子监。你也不必说我家华楚以权压人。两个小姑娘小打小闹各凭本事,你个大男人插手算什么事情?” 盛锦舟胸膛剧烈起伏,他转头看了看四周皆是冷眼旁观的众人,心里愤恨。 盛锦薇俨然被杜华楚压着打,直到真觉得再被打下去脸都保不住,才嘤嘤的哭着求了饶,“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 杜华楚扬起的手一顿,微微俯身,“啊?你说什么?说大点声。” 盛锦薇一咬牙一闭眼,“我错了!” 杜华楚这才满意,放开盛锦薇从地上起身。 “眼睛都未曾瞧见的东西你的嘴巴便一张一合说出来,盛锦薇,我劝你以后谨言慎行。”秦君看着躺在地上的盛锦薇,冷着声音一字一句道。 她身份摆在那儿,入了国子监,母后要求严格,要不然今日她定然要和杜华楚一起好好教训盛锦薇的。 两人走远了些,平日里和盛锦薇交好的贵女们才敢上前来将人扶起。 盛锦薇的脸被抽肿了,自觉没脸再上今日的课,便匆匆找人帮忙告了假,回了家。 秦君和杜华楚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祁恪走过来给杜华楚轻轻擦了擦手。 他捧着杜华楚的手细细看了看,见手掌发红,心知她使得力道了。 “这便红了,倒叫我心疼了。” 秦君在一旁翻了个白脸,微微推开杜华楚,“你们俩快去外面秀去吧,我好好的一个人,天天被你二人在眼前腻歪。” 杜华楚抱着祁恪“嘻嘻”笑了笑,祁恪牵着杜华楚往外头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一章 国子监西边的那个假山,几乎快成了杜华楚和祁恪的专属地点。 祁恪自然知道她晚上又要带着秦君出去玩,心里恼火,但是又不舍得说她。 每每希望她带着自己一起去,都被杜华楚以“姐妹时间”拒绝。 祁恪心里酸,但是又找不到地方发泄。 杜华楚被祁恪亲的迷迷糊糊的,只能感觉到他手在她腰间摩挲,有伸进去的趋势。 她吓了一跳,连忙按住祁恪的手。 谁知祁恪被她这一拦,心里火更上来,直接强势的扯开杜华楚的衣带,大手沿着小腹至滑嫩的背部摩挲。 “祁恪!”杜华楚红着脸推了推他。 祁恪腾出一只手将她的手圈上自己的脖子,稍稍放开了她些,微微喘息,“怎么了?” 说话的时候,大手还在她背部不轻不重的摩挲着。 杜华楚被他弄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躲着他的亲吻道,“不行啊.....” 祁恪的动作倏地一滞,他收回手,将杜华楚的衣服理了理,衣带系好。 “华楚,明年,国子监结业,我能去你家提亲吗?” 祁恪看着杜华楚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杜华楚被他看得脸红,少女到底在自己喜欢的面前,脸皮薄。 “谁要你提亲!”杜华楚捂着脸红着脸推开他。 她往前跑了几步,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他,“那说好了,明年!” 祁恪看着她的背影,在后面笑的灿烂。 晚间,秦君和杜华楚玩的比任何时候都晚。 二人瞧完戏以后,甚至还去喝了酒,直到两个人都一身酒气。 秦君喝的有些多,迷迷糊糊的寻着路往回走。 她双颊绯红,摸着墙往前走,咕哝道,“墙呢?墙怎么找不到了?” 来来回回转了好多圈,秦君总算是找到了地方。 她摇摇晃晃的爬上矮墙,抱着墙头晕晕乎乎。 墙内的靳宣早就等着了,他以为秦君应该是昨晚的那个时辰回来,但没想到会比昨晚还要晚一个时辰。 他抬头看去,见少女双颊绯红,一身酒气,坐在墙头也是摇摇晃晃的。 靳宣吓了一跳,猜测她是吃多了酒。 眼下已经是宵禁时刻,靳宣不敢大声喧哗,只得小声冲秦君喊着,“殿下,殿下!” 秦君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抱着墙头以为抱着自己床的枕头,此刻听见靳宣的喊声,还以为是谁呢。 她转了转头,看见底下站着的靳宣,双眼迷离,“小侍卫?” 秦君伸手想要靳宣抱,靳宣看的吓得心脏险些跳出,连忙跃上墙头,将秦君抱下。 失重的感觉轻飘飘的,秦君搂着靳宣的脖子晕乎乎的。 “小侍卫,你怎么在我床上?” 靳宣:…… 他无奈,抱着秦君往昭阳殿走,“殿下,这不是昭阳殿的床,这是外面。” “外面?”秦君小声重复了一句,“那你怎么在这儿?” 靳宣,“不是殿下叫属下来这儿接您?” 秦君喝的上头,根本不记得这回事儿。 她被靳宣抱在怀里,倏地胃里一阵恶心,攀上靳宣肩头“哇”一声吐了出来。 靳宣几乎僵在原地,秦君这一吐,几乎大半都吐在他背后了。 他看着怀里娇贵的公主殿下,只得认命继续往昭阳殿走。 公主晚归这件事情,传出去对秦君名声不好。 靳宣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往她卧房走去,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 待他起身,问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时,皱了皱眉。 这样回去,又不知道会传出些什么来。 正想着要处理一下的靳宣,却发现床上的秦君不知何时扯了自己的衣物,只着一小衣在身上。 靳宣心里一跳,连忙红着脸背过身去。 床上的秦君十分不舒服,她嚷嚷道,“桑琴?桑琴?” 夜晚的昭阳殿一片寂静,她这声音不大不小的,足以让外头的人听见。 靳宣赶忙上去捂住秦君的嘴,看着她露在外头白嫩的肌肤,不自在的偏过头,小声道,“公主要干什么?” 秦君胡乱挥着手,“沐浴,沐浴,快带我去沐浴。” 靳宣脸色爆红,两侧的耳朵都渐渐发红。 “公主,现在打热水,所有人都知道您晚归了。” “后面......后面有汤池。”秦君迷迷糊糊道。 靳宣趴下身子音乐听见她说的话,他起身绕去屏风后面,却屏风后头有一扇小门,推开以后,里头热气扑面而来。 靳宣愣了愣,这才发现,原来贵人们洗澡不用热水,用的都是汤池。 床上的秦君闹得厉害,靳宣没法,只好决定抱她去浴池沐浴。 但靳宣身上还有她吐的东西,靳宣怕弄脏她,只得脱下了侍卫的外袍,只着中衣。 公主衣衫不整,侍卫的心也心慌意乱。 他不是第一次抱秦君,可是这一次却让他大气也不敢出。 手下不是名贵柔软的布料,而是秦君白皙滑嫩的肌肤。 怀里的秦君几乎像是烫手山芋一样,靳宣越抱呼吸就越急促,他小心翼翼的将秦君放进汤池里。 热气熏得秦君的脸更加红,她趴在池壁边缘,闭着眼吩咐道,“桑琴帮我。” 站着的靳宣身子僵了下,最终还是叹着气,拿着巾帕下了汤池。 他站在秦君身后,小心浸湿了帕子,为她小心擦拭着。 靳宣觉得,自己的手的温度比这汤池还要高。 他依旧不好意思去看秦君,可是却又忍不住。 少女光洁的背,姣好的身体曲线,无一不在勾着他身体内躁动的心火。更别提,秦君一边享受着靳宣的擦拭,一边舒服的哼哼。 “桑琴帮我把小衣脱了呀。”她娇俏的说着,嚷嚷着帮她脱掉最后一件衣服。 靳宣在她身后,气息重了重,开口声音沙哑,“公主,我是靳宣。” 秦君似乎反应了下,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靳宣?那靳宣帮我。” 靳宣拿着全湿了的巾帕,声音低低,“靳宣不能帮公主。” “为什么?” 靳宣暗恼,恼她为何要喝这么多酒,为何要叫他来接她? 她是主子,他是奴才,他没法违抗她的命令,可是他也是男人。 靳宣沉默着一声不吭的往前走了走,秦君的背部靠着靳宣灼热的胸膛。 “公主,明白吗?” 秦君感觉身下有什么抵着她,她醉的迷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还是感觉到了危险。 可是衣服湿哒哒的在身上,也很难受。 她委屈的想哭,声音也不自居带了哭腔,“可是我难受。” 靳宣被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勾的更上火,一边心疼公主,一边自己又十分难受。 他还是不忍就这样看着她难受,颤着手帮她解下小衣。 薄薄的一件小衣落在水中,看的靳宣眼都红了。 他连忙退开几步,背过身去,狠狠的压了压自己紊乱的气息。 秦君脑中半清醒半迷糊,隐约察觉到自己身边不是自己的大宫女桑琴。她摆了摆身子,缓缓沉浸汤池之中。 身后的靳宣,只听到一阵水声,接着就是一片寂静。 靳宣皱了皱眉,担心醉酒的秦君出事,回头一看却发现刚刚还趴在浴池边的公主,这会已经整个人没进了汤池里。 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将人捞起来。 而秦君白皙的肌肤就这样全部映入他眼中。 秦君勾着靳宣的脖子,眼神迷蒙,想起今日看的戏,“小郎君俊俏壮实,奴家心中中意欢喜……” 这不伦不类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叫靳宣心里一跳。 他猜测应该是她从话本子又或者哪里看来的话,虽然如此,但却依旧心悸不已。 靳宣犹豫片刻,伸手轻轻拍了拍秦君的脸颊,“公主?公主清醒些。” 秦君好不容易刚刚清醒一点的脑子,被刚刚这么一泡,又乱的和一滩浆糊一般。 “本是少年风流潇洒,只看……只看郎君一眼,便肖想非常,直看得奴家……唔……” 秦君还在支支吾吾的念着台词,但却被靳宣红着脸一把捂住了嘴。 她念得这出戏,他偶然听同僚提起过。 不是什么正经的故事,里面的话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话。 靳宣红着脸捂着秦君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些什么来。 他若是记得不错,这段是女主角红娘偷看男主角书生洗澡,被书生发现。红娘阐明心意,一嘴的情话勾的书生连书都不想念了。 而现在,秦君就是。 她喝醉了酒,满脸绯红,红唇娇艳,嘴里说出的话,让他这个身份卑微的侍卫心生琦念。 直勾的靳宣险些越界。 靳宣将人抱上汤池,又抱去床上。 他是已经没有那个定力替她擦完身子了。 靳宣将被子替秦君盖好,这才慢慢的拾起自己的衣服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一身狼狈,身上又都是沐浴过后的香气,即使有心想瞒,也瞒不住。 同僚们在一边冷哼,带着讽刺的话不断的朝靳宣扔过去。 “哟,靳大人搞的这么一身,是伺候哪个姑姑去了?” 靳宣擦拭的动作一顿,他无意和他们计较,索性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见他这样不在乎的态度,那人更生气。 几步上前抢过靳宣的帕子扔在地上,“你神气什么?不过是凭着下三流的手段爬上了位!” 第四十二章 靳宣无意和这帮人争论,自己突然升职,得人眼红再正常不过。 他默默的捡起地上的帕子,准备自己出去打理。 但他这种态度更加惹怒眼红他的人。 那人几乎上前对靳宣狠狠一推,靳宣纹丝不动,目光冷漠的看着他。 “你究竟想怎么样?” “你说!你究竟攀上的是谁?!” 靳宣看着他面目可憎的样子,薄唇紧抿,最后吐出一句话来。 “公主殿下。” 一句话说出,挑刺的,旁观的,皆是震惊。 什么? 竟然是公主殿下? 怎么会是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怎么会看上靳宣?! 靳宣看着众人的表情,突然觉得讽刺。 他们以为他搭上宫里哪个姑姑,却不知道他不过是凑巧遇到了晚归的公主殿下。 “你们若是不满,便直接对公主殿下说去,不必在我这里挑衅。” 去公主殿下面前说? 他们谁敢。 一群人心思渐歇,自觉没意思,便都躺下睡去了。 秦君宿醉醒来头疼欲裂,窝在床上半天都起不来。 不过是多喝了几杯,这头就这么痛了? 莫非是她现在年纪渐大? 但是她也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这就不行了? 秦君暗自下决心,自明日起她得将落下的武艺重新抓起。 不然等她以后登基了,大量的政事积压下来,她岂不得累死? 想到这儿,她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脑子中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只记得好像是靳宣那个小侍卫把她抱回来的。 “桑琴!”她喊道。 桑琴自外头急急忙忙进来,步履匆匆。 秦君有些奇怪,桑琴不是这样冒失的人,怎么这般失态? 她皱了皱眉,“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桑琴脸色不太好,神情紧张,小声说道,“昨儿个您和淑哲翁主在国子监教训家大姑娘的事情,皇后娘娘知道了。” 秦君身子一僵,随即心里怒气上涌。 盛锦薇这女人竟然给她玩这套?! 她眼中怒火燃起,看向桑琴,“然后呢!” 桑琴继续道,“靖国公夫人亲自进宫在皇后娘娘那儿哭的,现在皇后娘娘大发雷霆,已经下令禁足公主三日。” 禁足?! 她“噌”的从床上站起来,“国子监那边我也不能去了?!” 桑琴苦着脸点了点头。 秦君怒气彻底爆发,眼睛瞥到一旁文昭皇赐给她的长鞭。 桑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暗叫不好,连忙拦着秦君,“公主!公主冷静!若您此刻去教训了盛家姑娘,皇后娘娘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气呢!” 秦君拂开桑琴,将长鞭抖开,“这气我怎么可能咽的下去!” 秦君的想法是,我既然已经要被罚禁足了,那我不好好招呼招呼你,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那边国子监也收到了消息。 杜华楚祁恪苏宴三人自然是生气,但是奈何此事皇后娘娘已经知晓,就算他们有心再教训盛锦薇,也绝不是现在。 几人正坐在一起说着,却见国子监外头一阵兵荒马乱。 “公主!” “我的天爷!长公主!殿下!殿下!” 吵吵闹闹的声音中几声公主传进众人耳中。 国子监中的人不会如此称呼,能这般叫公主殿下必然是宫里头的人。 三人对视一眼,下一秒便冲了出去。 不仅仅是杜华楚和祁恪,连带着国子监一众人都出去凑热闹。 国子监闹事?这好像几十年都没见过吧。 只见门口的秦君手里拿着长鞭,不顾一众宫女太监的阻拦,直直往里头走去。 这架势,看样子今日是准备将国子监闹个天翻地覆了。 杜华楚一看就知道秦君是来干什么的,她看了看旁边缩在后头的盛锦薇,冷笑一声,下一秒,便一脚将盛锦薇踹了出去。 祁恪:…… 好,不愧是他媳妇儿。 盛锦薇被杜华楚踹的一个踉跄,但是此刻她发沭,不敢往秦君跟前凑。 秦君眼尖看到她,长鞭一扬,清脆的破空声响起,鞭子直接在盛锦薇身上显出一条血痕来。 在场众人无不惊讶,国子监闹事打人,恐怕也就真的只有这位长公主殿下有这个胆子了。 秦君此刻怒气上头,一边抽一边说,“盛锦薇你敢去我母后那儿编排我?!” 盛锦薇怕的很,此刻只顾着躲,哪里还晓得回秦君的话。 盛锦舟弟弟还算爱护他这个姐姐,想冲上来替他姐姐挡一挡,却被秦君一鞭子打回去。 盛锦薇见状更是害怕,呆愣愣的想去扶起她弟弟。 秦君见状直接一鞭子抽去了盛锦薇脸上,这鞭子是文昭皇特意给她定做的,鞭子上尽是倒刺。 如今这一鞭子抽去盛锦薇白嫩嫩的脸上,险些将她毁了容。 盛锦薇到底是靖国公家嫡小姐,若真被秦君一鞭子抽毁了容,秦君的名声必然受影响,皇家的名声也必然会受影响。 秦君心知这一鞭子抽出了事情,怒火渐歇,此刻理智也回笼了些。 “还不快去请御医?”她冷着声音吩咐,一旁吓傻了的太监这才回过神来。 盛锦薇捂着脸在地上惨叫打滚,不少贵女皆是围上去想看看盛锦薇的脸究竟怎么样了。 秦君看着地上的盛锦薇心里一阵烦躁,她知道她这次算是闯了大祸了。 御医未到,皇后那边的大宫女香茗就已经先来了。 秦君早就猜到,转手扔了鞭子,跟着香茗走了。 杜华楚几人见此,想着皇后娘娘的脾气,秦君恐怕是要挨骂的。 但此刻盛锦薇这里还需要人看着,省的到时候真毁了容。 “苏宴,你去瞧瞧。”祁恪明白杜华楚的心思,这时候他自然也是陪着杜华楚,也就苏宴最好去看看。 苏宴点点头,追着秦君去了。 秦君并未见到沈容的面,沈容早就听到了自己女儿的杰作,知道她与盛家姑娘不合。 往常也就算了,但好歹是盛家嫡女,几次三番的被秦君这样欺负,传出去了,对皇室的名声不好。 更何况,秦君未来也是要做君主的人呢? 沈容狠心叫秦君跪在外头思过。 秦君明白自己母亲的意思,也不为自己辩解什么,老老实实的跪在昭阳殿门口。 此刻正是靳宣值班的时候,他见秦君跪在门口,十分奇怪。 “公主缘何跪在这儿?” 秦君抬头看去,见是那个小侍卫靳宣,心声逗弄之意。 “昨晚翻墙被发现了,此刻便被罚了。” 靳宣有些惊讶,他昨日那般小心,竟然还是让公主被发现了? 秦君看他神色,见他有些愧疚,心里逗弄之意更甚,“这事儿赖你,你要是小心一点,我哪里会被罚跪在这儿?” 靳宣挠挠头,想了想,他确实可以再小心一点的。 他撩开袍子,直愣愣的跪在秦君身边。 这下子轮到秦君愣住,他看着靳宣的侧颜,有些反应不过来。 靳宣扭头看他,抿了抿唇,“属下之过。” 秦君看着他没有出声,靳宣继续道,“又怎忍公主承责?” 公主娇贵,靳宣看着,都觉得怎么能让她跪在这儿。 这时日头渐打,秦君小腹隐隐有些坠痛,恐怕是葵水来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上加霜。 秦君的身子不算太好,尤其是葵水来时,小腹疼痛难忍。 眼下这日头晒着,又加上葵水来,秦君的脸慢慢的苍白了起来,渐渐的呼吸都有些不顺。 跪在他身边的靳宣很快发现她的异常,扭头见她脸色惨白,吓了一跳。 “公主?!” 这一声叫出,秦君也彻底脱了力,整个人软软的朝他倒去。 靳宣连忙扶住她,语气全是担忧焦急,“公主?!公主!” 他仔仔细细看着她,眼尖的发现裙子下有些红。 公主受伤了?! 这念头几乎是瞬间出现在靳宣的脑子里。 公主受伤了还在烈日下跪了这么长时间! 靳宣一时之间又是心疼又是气,自己昨晚若是再小心一些,公主又怎么受此委屈? 但现在更重要的是秦君的身子。 他打横抱起秦君,大步往昭阳殿走去。 “来人!来人!公主晕倒了!” 这一声叫出,不少下人从四处奔来,最先的便是桑琴。 “公主怎么了!” 桑琴正在里头收拾书案,听到靳宣叫唤以后,立马奔了出来。 靳宣抱着怀中脸色惨白的少女,“公主受伤晕倒了!” 受伤? 桑琴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公主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受的伤,她怎么丝毫不知? 等到桑琴的目光落在秦君裙子上时,这才明白了。 她脸不自觉红了下,连忙叫人把秦君抱去里头屋子里。 公主哪里是受伤了?不过是来了葵水。 亏得这侍卫大声嚷嚷的,这要是传出去,她们公主脸面都没了。 桑琴将靳宣拉到一旁,嗔怒道,“你这呆子,我们公主哪里是受伤了!” 靳宣懵懵的,他明明看到公主裙子上沾的血了,怎么不是受伤了? 桑琴见这愣小子还不明白,不禁摇摇头,“我们公主不是受伤了,你别嚷嚷了。” 靳宣盯着桑琴看了一会,还是没搞懂为什么。 即使公主不是受伤了,但是也晕倒了啊。 他看着里头忙碌的宫女们,“我替公主跪着。” “啊?” 桑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靳宣跪去了刚才秦君跪的地方。 靳宣觉得,是他不够小心害的公主受罚,理应由他来受。 作者有话说: 这个时候的小秦多可爱多好骗啊 第四十三章 苏宴闻讯赶来的时候,靳宣还在昭阳殿门口跪着。 但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是哪个做错了事的下人挨罚罢了。 他步履匆匆,面色担忧,直往昭阳殿里头去。 有小宫女不认识他的,见他是外男,连忙伸手去拦,“大胆!这是昭阳殿你也敢闯?!” 里头的桑琴闻声出来瞧,见是苏宴,脸色一变,拉着不懂事的小宫女给他请罪,“公子莫怪,新来的丫头不懂事。” 苏宴淡淡的瞥了一眼那小宫女点了点头,“公主怎么样了?” 桑琴这才起身弯腰请他进去,“公主来了葵水,又在烈日下跪了些时辰,身子不适,但无大碍……” 靳宣看着被桑琴迎进去的苏宴,猜测他应该是哪个大家的公子。 否则也不会连桑琴这样的大宫女见了都要小心翼翼的了。 这便是贵族家公子了吧,靳宣静静的跪在那儿想着。 与他们不同,贵族的公子们气度和身份,到哪儿都是受人尊敬的。 皇后那边自然也是知道了秦君晕倒的事情,皇后到底心疼女儿,这责罚也是不了了之了。 秦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昭阳殿里都点上了琉璃灯,极其奢华。柔和的光线照着两侧的瓷器,整个房间里富丽堂皇,贵气逼人。 秦君的小腹还有些痛,她醒来的时候,不自觉揉了揉。 “桑琴。”她轻轻唤道。 桑琴带着下人们进来,她一早煨好了热汤,只等着秦君醒来便能喝了。 秦君接过桑琴端过来的汤,喝了一口之后,暖暖的汤水好像流淌至小腹,她这才好受许多。 倏地她想起靳宣那傻小子来。 “靳宣呢?”她开口问道。 桑琴一愣,反应了一会才想起秦君说的是谁。 “好像还跪在昭阳殿外头。” 先前苏宴来,她们忙着照顾公主,又紧着苏宴,自然没人去关心靳宣这侍卫,也没人告诉他皇后娘娘那边早就免了责罚。 而靳宣,也就一直跪在那儿。 秦君的脸色倏地一沉,手里的碗重重的放在托盘上,“还不把人叫进来!” 桑琴脸色有些为难,靳宣一个男子怎能进公主的闺房? 那苏宴苏公子是苏相苏大人之嫡子,身份高贵,就算进了公主的房间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去,可是靳宣不同。 靳宣就是个侍卫,是个奴籍,怎么能进公主的房间? 秦君见桑琴愣在那儿,一看便知在想什么。 她面色冷了冷,眼里慢慢的聚积威压,“还不去?!” 这一声如寒冰冷箭一般,桑琴从未见过这般的秦君,咬了咬唇,赶忙出去叫人把靳宣带进来。 桑琴是忘记了,秦君除了是公主以外,更是内定的储君,未来的天子。 帝王,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忤逆。 在外头连着跪了几个时辰,此刻被叫起来,靳宣险些站不稳。 “快点!公主那边在催!” 传话的宫女态度极其不好,这靳宣害的她们桑琴姐姐被公主责骂,可真是个祸害。 靳宣不知哪里得罪了这宫女,但他人微言轻,并不打算说什么,只默默的跟着她往里走。 越往里走,靳宣越觉得不对。 这是去公主卧寝的方向! 靳宣的步子一顿,沉着声音问道,“前头是公主的卧寝,我一个侍卫,如何能去?” 昨晚前去,实在是不得已,他总不能让公主一个人睡在外头。 但是现在可不一样。 现在昭阳殿到处都是人,公主卧寝那儿也到处都是人,他若是进去了,公主的名声怎么办? “公主的命令你敢违抗!” 那宫女见他磨磨唧唧,回头不耐烦的冲他吼道。 靳宣还不是不走,他不能进去,若他进去,对公主的影响不好。 任那宫女在前头怎么吼他,他都一动不动,直气的那小宫女眼睛都红了。 她一跺脚,转身跑去找桑琴说去了。 “……就是这样,那侍卫死活不肯再往前走。”小宫女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桑琴。 桑琴有些诧异,没想到靳宣竟然这般维护公主? 她心里对靳宣的态度有所转变,决定亲自去叫人进来。 靳宣静静的伫立在原地,仿佛于黑夜融合在了一起。 “靳侍卫。” 靳宣抬头看去,见是桑琴,连忙行了礼。 “靳侍卫不必拘谨,是公主传唤你有些事情。公主如今身子不适,不能随意走动,只能让靳侍卫去公主房里了。” 靳宣听了这话还是皱眉,“可是属下一介侍卫……” “靳侍卫!”桑琴的声音也冷了,“公主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如今这是公主亲自下的命令,你若不进去,我们整个昭阳殿都得受罚。” 靳宣一愣,抬头看向给这位大宫女。 他不进去,公主会罚整个昭阳殿? 此刻,秦君卧寝里头突然传来一阵瓷碗碎裂声音,紧接着便是宫女嘤嘤哭泣的声音传来。 桑琴扭头看了一眼,知道公主是等急了,发了火。 靳宣也跟着看过去,他是习武之人,刚才桑琴可能只听到了瓷碗碎裂声,但是他听到的更多。 他听见公主说“靳宣怎么还不来”。 靳宣心中猛地震颤,眼帘上的睫毛闪动几下,最后抿了抿唇,“好,我这就去。” 他抬步往秦君卧寝走,步履还有些僵硬,显然是跪的太久所导致的。 之前来都是半夜时分,灯光昏暗,这次靳宣才看清楚她房中的摆设。 靳宣不懂什么雅致,只觉得这富丽堂皇合适极了公主。 “侍卫靳宣,见过公主。” 他跪下时,右腿微微颤了颤,长时间跪着,此刻再次弯曲的时候已经有点难受了。 秦君自然也是瞧见了的,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别跪了,你过来。” 靳宣没动。 他整个身子都僵在原地没动,不敢听秦君的话过去。 他是侍卫,她是公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能不保持距离? 公主不懂事,难道他也不懂事吗? 秦君等了好久,靳宣都没有动静。 “我叫你过来,你是不是没听见?”她的声音沉了下去。 靳宣猜测她可能是动怒了,他声音沙哑,开口道,“公主……请别为难靳宣。” 秦君盯着这俊俏的小侍卫看了半天,和他来硬的不成,那便来软的。 只见秦君倏地脸色一变,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好疼!疼!” 此刻卧寝之内只有秦君和靳宣二人,旁的人都被秦君打发下去了。 靳宣被秦君吓得几步上前,连忙询问,“公主怎么了?公主哪里疼?” 秦君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半睁着一只眼睛看他,“肚子!肚子好疼!” 肚子疼?靳宣的视线不自觉移到她小腹上,脑海中不自觉想到昨晚看到的光景。 他面色一红,语气仍然担忧,“那该如何?属下去替公主叫太医来?” 秦君见这傻小子真要去叫太医,连忙按住他,“我只是来了葵水宫寒,你们练武的手都暖和,你帮我揉揉怎么样?” 靳宣如遭雷劈。 什……什么? 他帮公主揉揉? 秦君偷偷瞧着他的脸色,见他双耳赤红,俊俏硬挺的面庞此刻也染上几分赤色。 她再接再厉,“只消你帮我揉一会就好。” 靳宣实难从命,公主乃女儿家,他一个男人如何能替公主揉肚子呢? 可是…… 他目光不自觉对上秦君的小脸,见她脸上痛苦之色不似有假,心中十分心疼。 “那……属下便替公主揉揉。” 秦君嘴角不自觉勾了勾,随即立刻收了起来,生怕叫这小侍卫发现她在逗他。 秦君一手拉过他的手,一手掀起中衣,将靳宣的手放至小腹上。 二人身子皆是一僵。 靳宣不敢相信,公主竟然将衣服掀了上去,而他的手竟然直接碰到了公主的肌肤。 秦君则是心颤,小腹之处源源不断的热气直往她身子里钻,暖的她好像真的不疼了。 她被靳宣滚烫的手掌烫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靳宣别过脸去也不敢看她。 不知不过了多久,正当靳宣以为好了的时候,秦君娇娇柔柔的声音传进他耳中,“不说好的……替我揉一揉?” 眼下他的手只是搁在她小腹上,没替她揉呢。 靳宣搭在秦君小腹上的手僵的不像话,总归都已经这样了,便替公主揉一揉又怎样? 这般想着,靳宣慢慢的,在秦君小腹上揉了起来。 大掌皆是茧子,剐蹭在秦君娇嫩的肌肤上,让秦君小腹处不自觉的有股热意。 这股意头先是热后是痒,接着便是让秦君觉得十分舒服,她双眼迷蒙的看着床边的这个侍卫,突然心里对先前看过的那些话本都理解了。 “靳宣。”她被他揉的双眼皆是雾水,此刻侧躺着叫他名字。 靳宣不敢看她,手下的肌肤也越来越烫,但她不看她,她便越是叫他。 他只得回头去看,想知道她有什么事情。 刚一回头,领口便被人拉着往床榻带,脖子上也缠上一双细嫩的胳膊。 双唇相触的时候,靳宣甚至能听见秦君小小的一声喟叹。 他整个人大惊,倒吸了一口凉气,公主怎么能……! “公主……唔” 几乎是他开口的瞬间,搂着他的秦君钻进了他口中,滑腻且湿润。 二人都是第一次亲吻,皆不会什么技巧,秦君只知道去亲他,但完全不得章法。 靳宣心中惊骇,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整个人脸色通红。 秦君抱着他亲了一会不见他回应,稍稍退开些,唇上泛着水光,语气委屈,“你也亲亲我啊。” 靳宣忙拉开二人距离,别开脸去,“公主别这样,靳宣只是一介侍卫。” 秦君不喜欢听这话,她现在对靳宣有兴趣,喜欢他,只想跟他在一起。 她伸手掰过靳宣的脸,认真的看着躲闪的目光,“我是谁?我是千明大长公主秦君!我说喜欢你,便喜欢你,与你是不是侍卫有何干系?!” 靳宣的心弦狠狠被撩拨,她是公主,她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可他不行。 靳宣喉结滚动了下,躲着秦君的目光,“公主别闹了,属下会很难做。” 秦君有些失望,他松开靳宣,“我如今多大了你知道吗?” 她突然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靳宣不知她什么意思。 “我的岁数,足以支撑我去做任何事情了。靳宣,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隔壁《下一颗糖》开文啦!!!各位宝贝可以去点点收藏啦!! 第四十四章 靳宣跪在地上,无声拒绝。 秦君是公主,是殿下,是千明子民敬仰的大长公主殿下。 但他是什么? 一个籍籍无名的侍卫,一个身份低贱的奴籍。 他见过太多拎不清自己身份,自以为能脱离泥潭的可怜人。但是到最后,殊途同归。 秦君冷眼瞧着跪在的靳宣,他一声不吭,但却能让她明白他在做什么。 她心里恼火,因她自出生以来,但凡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如今靳宣是她宫中侍卫,若她真的想要,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他真以为他能拒绝? 秦君冷笑,但最终什么都没做,却也什么都没说。 “你在此待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再出去。”她瞥了一眼跪着的靳宣,“若真想跪着我随你。” 靳宣不懂秦君为何要她在这儿待一个时辰,明明她现在就能赶他出去。 天色越暗,昭阳殿各处都点上烛火,公主卧寝的门被人慢慢推开,靳宣脚步虚浮从里头出来。 外头一地的宫女,或站或跪,以桑琴为首的大宫女们捧着热水帕子侯在一旁,其余的小宫门皆是跪在地上。 靳宣愣了片刻,不知这样的阵仗是做什么。 桑琴冷眼瞧着靳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侧过头吩咐,“都进去伺候殿下。” 小宫女们头都不敢抬,低着头弯着腰鱼贯而入去伺候秦君了。 靳宣有心想叫住她们,“殿下正睡着……” “靳侍卫!”桑琴的声音骤然变高,“靳侍卫还是先回自己的侍卫营较好。” 靳宣看着桑琴的眼神,总觉得有什么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靳宣不懂,垂在两侧的双拳紧紧握了握,最后有些难堪的离开了昭阳殿。 他原以为,自己拒绝了秦君,生活或许就能恢复如初,可他显然没想到,这才刚刚开始罢了。 不知是谁传了出去,他在昭阳殿公主卧寝里待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什么事情不能做? 秦君乃是公主,所做之事自然不敢说她不是,自然,话里就落到了靳宣这个侍卫头上。 上到同僚下到宫女太监,凡是有人的地方,凡是有他靳宣在的地方,那若有如无的眼光视线,全像是刀子一样投来他身上。 即使他们没有开口,即使他们只是轻轻的多看了靳宣几眼。’ 可靳宣却觉得,自己就是能听到他们心里想说的。 “就是他就是他。” “是他,那个卑贱的侍卫。” “快看,是那个侍卫。” 无声胜有声。 靳宣只觉得耳里皆是这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终于明白,为何秦君让他在里面待一个时辰再出。 他与秦君皆知无事发生,可外人不会这般觉得。 昭阳殿外的宫女们也不觉得,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他们什么都没做。 秦君在逼他。 她好像在告诉整个宫殿里,这个侍卫我瞧上了。 被主子瞧上是好事,可是主子若不作为却能直接毁了一个人。 靳宣照样当值,偶尔遇见去国子监的秦君,她像是完全不记得他这个人一样,满眼冷漠从他身边走过。 他闭了闭眼,应该这样的,她应该这样的。 没关系,没关系,都会好起来的。 嘉元十九年十二月,入冬,大雪。 入夜以后,寒凉一片,昭阳殿一片寂静,倏地有脚步声自远处而来,步履匆匆,十分焦急。 “奴才要见公主殿下!奴才要见公主殿下!” 一声尖锐的嗓音划破昭阳殿的宁静,漆黑的昭阳殿慢慢的亮起烛火,原本的宁静被打破。 “哪来的狗奴才!来人!给我给他拿了扭去司刑司好好学规矩!”大宫女桑琴自里头而出,披着外袍指着小太监李宝骂道。 李宝不住的磕头告罪,“桑琴姑姑心善,求让奴才见一见殿下!奴才有急事禀报!” “放肆!你是哪儿来的太监这般不懂规矩!” 眼见几个太监要上来将他赶走,李宝心一横,朝着里头卧寝的方向拼命大喊,“殿下!殿下!求您救救靳宣!求您救救他!” “靳宣”这两个字一传进桑琴耳中,桑琴心忍不住跳了跳,怎么是这人? 她语气更凶,“还不给我将他的嘴堵住!打扰了殿下休息你们担待的起?!” “殿下!殿下求您唔唔唔……” 几个大力的太监毫不犹豫上来捂住李宝的嘴,将他往外头拖,李宝不依,几个太监便暗自朝李宝小腹打了几拳。 李宝身量小,挨了几下之后嘴边便有血流出。 他仍不甘心,拼命挣扎,想为自己的友人争取一线生机。 “闹什么?” 这语气平静到像是随口问出,但却包含无限威压,声线的最后微微下压。 李宝的眼睛一亮在,知道这一定是公主殿下。 桑琴不妨秦君竟然出来了,小声的将这太监刚才的话说给她听。 “……说是救命……靳宣……” 李宝离得远,只听得桑琴口中吐出的几个词,但依稀看得到秦君的脸色在听到靳宣二字后微微变了变。 有希望! 李宝心中忽然生出无限力量,他猛地挣开拉住他的几个太监,扑到前头磕头。 “求殿下救救靳宣!求殿下救救靳宣!” 秦君瞧这太监长的憨,像是母后养的那只白胖的猫,挥手示意太监们下去。 “小太监,你可知夜闯昭阳殿什么罪名?” 李宝自然知道,无非是死罪。可是靳宣于他有过恩,若他也不帮靳宣,那靳宣便必死无疑。 “奴才知道!可是若奴才一死,能让殿下救救靳宣,奴才甘愿!” 李宝还在磕头,额头上已经慢慢见了红。 秦君冷眼看着,心里的思绪纷纷。 她没忘记的那个小侍卫,靳宣的日子应该不好过,这她知道。 因是她亲手推动的,这几个月,靳宣应该吃了不少苦头。 但性命之忧又是怎么回事? “行了,别磕了。”她冷冷出声,“你且说说,怎么一回事。” 李宝连忙停了磕头,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秦君。 “天寒地冻的,本靳宣就经常被苛扣月例,但不想那群人更加变本加厉,直接拿了他御寒的东西,又故意调他去值晚班,铁打的人也会被冻坏!靳宣生了病,高烧不退,同僚侍卫却互相隐瞒,如今人烧的神志不清!求殿下救救靳宣!求殿下救救靳宣!” 李宝说完以后,又继续奋力磕头起来。 秦君凤眼微微眯了眯,她厉声喝道,“来人!” “给我带人去各宫搜查,看看有没有大太监大宫女贪了底下御寒的东西!” “发现一个,直接扭来昭阳殿!” 桑琴在旁站着,看着秦君下的命令,心里明白,公主怕是对那侍卫上了心,此番是要以此掩饰。 之前公主故意将靳宣推上风口浪尖,此番却这般维护。 “去传太医,就说我身子不适。”秦君扭头吩咐桑琴,看着桑琴的眼睛,“你亲自去。” 桑琴心里一震,随意福了福身子,“奴婢明白。” 她亲自去,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以为这几个月公主早忘了那侍卫,但每次故意去靳宣值班的地方路过,故意视而不见,故意让人为难,这哪里是忘。 秦君跟着李宝一路往侍卫营去,夜晚侍卫营不似昭阳殿一般寂静,有三三两两的侍卫换班,因此侍卫营有些吵闹。 夜色昏暗,李宝领着秦君直往靳宣住的地方去。 侍卫营的人认识李宝,眼看李宝身后跟着女人,夜色昏暗,依稀可辨身形。 “李宝你个狗奴才竟敢带宫女过来?!” 有侍卫想过来踹李宝,李宝吓了一跳,闭着眼准备承下这一脚。 预料之中的那一脚并没有落在他身上,那个要踹李宝的侍卫睁大了双眼,看着自己胸膛穿过的利剑,血红的双眼看向秦君。 “公主……殿下……” 秦君冷着脸,满眼狠厉的抽出长剑。 李宝显然被吓傻了,没想到秦君竟然会这样一剑刺穿了这侍卫。 “还不走?!”她厉喝一声,将发愣的李宝叫回神。 侍卫营的规矩肉眼可见的乱,秦君从刚刚侍卫那句话中几乎可以断定,侍卫营里头有别人带宫女回来。 竟敢如此藐视宫规! 靳宣住的地方在侍卫营最偏的地方,秦君推门进去的时候,里头的阴冷不禁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地方能住人?! 秦君气的扔开手里的剑,因她发现桑琴竟然瞒她! 怎样让靳宣吃点苦头秦君心里都是算好的。 她心里自然觉得,靳宣吃了苦头就会跟她服软,于是便叫桑琴每五日汇报一次。 她耳里听到的处境和如今看到的处境可是大不相同! 屋里湿冷又暗,靳宣的咳嗽声直接传入秦君耳中。 她几步走过去床前,伸手摸了摸靳宣的额头,一片滚烫。 “太医来了没有!来了没有!” 桑琴这才带着太医匆匆赶来,一进来也被吓了一跳,这靳宣怎会住在这么破旧的地方? 这里头湿冷无比,又无御寒的炭火,哪里能睡的人? 秦君的手摸到靳宣的被子,却发现本该干燥的被子此刻也是一片潮湿,甚至有了霉味。 怒火积压上涌,秦君一手直接扫落桌上那几个残破不堪的茶具,怒喝道,“给我把整个侍卫营都叫来跪着!” 桑琴显然也没想到秦君会这么生气,她此刻心里沉了下去,一级瞒一级,有些东西传到桑琴这里早就变了味。 桑琴看着秦君的怒容,知道自己这次怕是要挨罚。 太医被吓的不轻,颤颤巍巍的伸了手去探床上年轻男人的脉,高烧不退成这样,要不是身体素质好,怕是早就没了。 太医心里惊颤,抖着声音告诉了秦君,“尚……尚能医治,若非底子好,恐怕……” 恐怕什么,这不用说,秦君自然也是知道的。 侍卫营这才知道出了大事,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昭阳长公主竟然会为了靳宣出头? 不是早就厌弃了吗? 乌泱泱一大帮侍卫心惊胆战的跪在靳宣偏僻的屋子外头,天上渐渐开始落雪,众人都开始冷的发抖。 靳宣烧的迷迷糊糊,隐隐约约听到李宝的声音,还有那道熟悉的女声。 她好像在生气? 为什么?是在国子监又同靖国公家小姐吵架了吗? 靳宣烧的昏沉,脑子里的记忆都是之前自己小心知道的与秦君有关的记忆。 他费力睁开眼,好像真的看见公主站在他床前。 “公……主……”声音嘶哑,几乎不可听见。 正在骂人的秦君倏地话音一顿,随即立马扑去床上,“靳宣?!” 靳宣想抬手摸一摸是不是真的公主,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如同千斤重。 秦君看了看他的手,抓起紧紧握住,“怎么了?告诉我,哪儿不舒服?” 靳宣感受着她手的温度,闭了闭眼,断断续续的想,公主怎么在这里? 公主来侍卫营了吗? 为了他? 公主的名声又要因为他受损了。 靳宣心里叹了一口气,几个月来的排挤他都想不起来,只是在看见秦君的时候又忍不住想他的身份会给秦君带来的拖累。 嘉帝身边的大太监来的时候着实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这侍卫营被公主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连嘉帝和文昭皇的人都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晓得公主大半夜的倏地清查整个皇城,怕不是侍卫营这边闹了什么大乱子,惹得公主生气。 “公主。”桑琴自外头跑进,“陛下那边的人来了。” 第四十五章 秦君站在原地平复了下怒气。 她闹得这么大动静,父皇肯定是要生气的,但是好歹她提前有所准备,靳宣的事情不会被发现。 她再次睁开眼,看向外头跪着的那帮侍卫,冷沉着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把侍卫营知道的全杀了。” 桑琴瞪大着眼睛看向秦君,“公主……” 秦君压着下巴,侧头冷冷的看了一眼桑琴,“把靳宣带回昭阳殿,若是让人知道一丝一毫,你知道会怎样。” 桑琴艰难的点了点头,她不明白公主为了这么一个侍卫值得吗? 皇宫里多少个侍卫?天底下又多少个男人? 这么一个男人有什么值得的? 值得公主大费周章?值得公主不惜杀了这么多人就为了藏住这个侍卫? 秦君先去了文昭皇处,她已经准备好措辞,十分镇静的将她准备好的说辞不紧不慢的说出。 “先是贪响聚赌,后侍卫营□□后宫,儿臣所做无错。” 文昭皇显然没想到后宫竟然会出这些事情,怪不得小君这么生气呢。 “你如今身为储君,所做之事皆在众人眼中,难免落人口舌。只是这件事你做的对,皇爷爷支持你。” 得到文昭皇的肯定,秦君舒了口气。 只要文昭皇点头,这事儿便没有过不去的。 “侍卫营的这般放肆,都棒杀了再招。”文昭皇点点头,不轻不重的落下一句话。 秦君挑了挑眉,压下声音,“儿臣遵旨。” 外头嘉帝身边的大太监静静听完,连忙蹑手蹑脚离开回去禀报嘉帝来龙去脉。 嘉帝静静地听完,最后笑了笑,“叫人去昭阳殿一趟,表面功夫也得做给朝臣看。” 于是,这便有了,昭阳公主一手长鞭打退嘉帝身边侍卫的事情传出了。 是以,这一年晚上震动京都,震动整个皇城的事情就这般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人提起,只佩服昭筳女君的魄力,无人得知这事件起因竟然只是因为一个侍卫。 靳宣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在昭阳殿里歇了好几天了。 头顶的纱帐皆是繁复的绣花轻纱,周围的摆设皆是艳彩,名贵的熏香味混着一股冷香钻进靳宣的鼻中。 他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腰间被一双玉手缠住。 靳宣生身子一僵,慢慢的转头看去,入眼便是那张娇媚动人的小脸。 他好长时间没再动作,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身边睡着的人。 靳宣抬头看着头顶的花纹,最后无声的笑了笑,没办法啊,还是最后变成这样了啊。 他侧身朝向秦君,轻柔的动作缓缓将秦君揽进怀中,下巴靠在她的头上,轻轻的嗅着她身上的冷香。 公主啊,我依旧不明白,或许将来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不会明白,究竟您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怀中闭着眼的秦君,收了收在靳宣腰间的手。 哪有什么别的感情呢,不过是少女在情窦初开的时候,第一眼发现了你,往后,也觉得旁人都不是你。 春暖花开之际,这也是秦君在国子监的最后一年。 清晨的太阳光慢慢洒进昭阳殿卧寝上,依旧秦君最爱的风格,奢华斑斓的卧寝在阳光透进来的那一刻显得更加华贵。 靳宣慢慢睁开眼,缓缓的拍了拍怀中的秦君,语气轻柔,“公主?醒醒?要迟到了。” 怀中的少女不耐烦的动了动,随即整个人从被子里爬到男人的肩颈处蹭了蹭。 秦君语气亲昵又裹夹着层蜜糖的甜,“亲亲。” 她闭着眼寻着男人的下巴想要亲亲,靳宣被她闹得宠溺笑了笑,随即压下身子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 蜻蜓点水,点到即止。 “公主快起身,不然国子监夫子又要罚你。” 靳宣干脆抱着人坐起来,秦君背靠男人的胸膛,歪歪斜斜还闭着眼挣扎着最后的时光。 靳宣也不急,拿着床边的衣服一点一点帮秦君穿着衣服。 “公主,抬手。” 秦君配合的抬了抬手臂,靳宣也十分习惯的帮她换上繁复的衣裙。外头的人听见有动静,终于推门而入。 进门的是个宫女,生的圆脸白净,眼睛十分澄澈,笑起来有淡淡的小梨涡。 靳宣看到这个宫女,眼皮子敛了敛。 这是秦君身边的大宫女桑琴,但却不是桑琴。 靳宣后来才知道,原来“桑琴”可以是很多人,这不过是个名字罢了。 衣物穿戴完毕,秦君也不能再赖着不起。 她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开始由着桑琴等宫女们梳妆打扮。 “阿宣你今晚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靳宣正想着事情,秦君的话骤然响起。 他抬头看去,见她正一边被伺候这洗脸,一边问着他,有点漫不经心。 靳宣垂了垂眸子,“没有。” “嗯?今天不是你生辰吗?不要礼物啊?” 秦君已经准备出门,她拿过自己的书,扔下这么一句话后匆匆的离开了昭阳殿,只余下坐在床上发呆的靳宣。 原来公主知道今日是他的生辰,他还以为公主根本不知道。 一时之间,靳宣心里高兴起来。 礼物…… 他坐在床上静静想了起来,以他的身份能向公主要什么礼物? 国子监里栽了不少的话,此刻回春也渐渐的开了起来。 秦君和杜华楚凑在一起说话,祁恪和苏宴二人在不远处讨论诗文。 “哈?男人喜欢的东西?”杜华楚倏地出声道。 这一句将前头讨论诗文的两个男人目光吸引来,杜华楚冲祁恪眨了眨眼睛,随即继续和秦君交谈。 “你要送给你家那小侍卫?” 秦君真是服了她这大嗓门,“你再嚷嚷全国子监的都知道了。” 杜华楚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我说你这还想什么?你家那小侍卫最喜欢的肯定是你啊。” “所以?” “这还要我教?你跟小侍卫不是一直都是单纯亲亲抱抱?” 秦君品出了杜华楚话里的意思,她若有所思的盯着杜华楚看了一会。 杜华楚被她看的发毛,推了推她,“你老看我干嘛?” “你老实说,”秦君顿了顿,“你跟祁恪有没有……?” “咳咳咳”杜华楚咳得满脸通红,作势伸手要打她,“你这不是废话!我是谁!” 秦君挑了挑眉,看了看前面伸脖子凑过来听到祁恪,“是吗?那我找祁恪取取经。” “不行!”杜华楚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秦君心里想笑,看着杜华楚通红的脸道,“为什么啊?反正你们两那么懂,我问问学一学。” 真是吹出去的话收不回来,杜华楚心里暗暗后悔。 “这种事情你怎么能去问祁恪!你有想知道的问我不就行了!祁恪知道的都是我教的!” 越吹越大,杜华楚颇为心虚。 秦君被她逗得直笑,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杜华楚这才知道自己被秦君骗了,恨不得拎着秦君打一顿。 然秦君笑归笑,但是确切考虑了杜华楚所说的事情。 她已经成年,储君的位子已经是板上钉钉,因此召幸的第一人也就十分重要。 这召幸的第一人,应该就是未来的王夫了。 若说礼物,给靳秦一个名分似乎不错。 杜华楚看着秦君变化莫测的脸色,也知道她在考虑什么了,“你既喜欢,给个名分也没什么。” 这话说的秦君眉头皱了皱,“什么喜欢?帝王家哪里有喜欢这东西。” 杜华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么小心翼翼藏着人,又费尽心思的想让人家开心,生怕那侍卫在昭阳殿受了气,不是喜欢是什么? “你就嘴硬吧。”杜华楚下了结论,不欲再和她多说。 这种事情一定要自己悟出才行,旁人说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秦君坐在位子上静静地想,她喜欢靳宣? 没有。 她只是想得到这个人,和她想得到那些漂亮瓷器是一样的。 只是这个瓷器会哭会笑,她也只是想逗他开心。 喜欢?什么是喜欢? 秦君看着前头嬉闹的祁恪和杜华楚,祁恪和杜华楚的喜欢是喜欢,她和靳宣的也是喜欢? 晚上早早的下了国子监,秦君没再选择和杜华楚一起去看戏,而是一反常态早早的回了昭阳殿。 她想着杜华楚的话,对桑琴说,“今天都不用过来伺候了,都回去歇着。” 桑琴听了后高兴的带着宫女们回去休息了,心想平白得了休息,真是太好。 此刻傍晚,天边的彩霞一半藏在云里,一半映出极美的光晕。秦君抬头看了看这天,红光泛着紫,好像是她常常见的娇花一样。 靳宣没想到秦君今日回的这般早,他刚刚练完武回来,浑身都是汗,看见站在院子里的秦君时,愣了愣。 “公主今日回的这般早?”他开口。 秦君听到他的声音,慢慢转头看向他,笑颜如花,眼里的亮光让靳宣觉得,远处的彩霞黯然失色。 昭阳殿内的汤池慢慢的响起水声,靳宣拿着巾帕慢慢的为秦君擦洗着。 秦君趴在池壁上,闭着眼想着,这事情要怎么做。 “阿宣。”她轻轻唤道。 “嗯?” “你今日生辰。” 靳宣的手一顿,随即继续道,“我不想要什么东西。” 如今,靳宣在秦君面前,不再说属下了,因他已经不是侍卫,侍卫营也没有了。 秦君觉得侍卫营并不算的机制弊端过多,于是彻底废弃侍卫营,改为向世家征求庶子进宫。 侍卫的身份也有所提高,由原来的奴籍一举跃升,如今的侍卫可不是贱籍,而是大家里的庶子们。 就算是庶子,但是也是权贵。 靳宣现在的身份只有最亲近秦君的几个人知道,连嘉帝及其帝后都不晓得。 靳宣的话在秦君意料之中,她缓缓转过身,抬起靳宣的下巴,“既如此,那便我送什么你要什么。” 作者有话说: 有幸的话,去看看我的法拉利。 第四十六章 靳宣“嗯”了一声,秦君送的他都喜欢,无所谓她送什么。 但靳宣没有想到,秦君送的这份礼,当真太大。 浴池之中的水常年都是热的,因此从昭阳殿公主卧寝推门进去的时候,扑面而来的便是氤氲的热气。 “公主是要沐浴吗?”靳宣跟在后台问,“我去叫桑琴姑娘来?” 说罢他便想着回身去叫桑庆来伺候她。 “站住。”秦君叫住他,“桑琴今日不舒服,你来。” 靳宣只觉得喉头一阵发紧,声音也开始发哑,“那去叫别的宫女来。” 身上的腰带被人从后头扯住,靳宣听到她的声音,语气不容拒绝,“就要你来。” 这当真是考验他了。他上一次为公主服侍的时候还是公主醉酒吐了一身的时候,如他这般的身份,哪里有资格服侍公主沐浴? 靳宣闭了闭眼,知道以公主的性子若是他拒绝肯定是要惹她不快的,只得期望公主能尽快沐浴完,莫要折腾他。 但靳宣哪里知道,秦君就是要折腾他。 一直到结束以后,靳宣都不敢相信,他和公主做了什么。 秦君满脸泪水,胸脯细细的喘动,看着靳宣的眼神也含着笑。 靳宣恍然如梦醒,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才觉得刚才自己疯魔一般,他连忙抱着秦君去汤池之中清洗。 秦君软软的趴在他背上,伸手去挠他。 靳宣僵了僵,哑着声音道,“公主别闹。” 秦君看他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想看他之前失控的样子,便故意闹他,直到靳宣的呼吸变得乱,她才满意的停了下来。 “阿宣,喜欢?” 靳宣不说话,抿着唇继续为她清理。 但秦君好像偏要得他一句话一般,“嗯?你说喜不喜欢。” 靳宣咬着牙,手里的力道大了些,秦君不免一声惊呼。 “公主不是知道?” 他咬着后槽牙,掐着她,抵着她的时候,喜不喜欢她能不知道? 秦君却摇摇头,故意逗他,“你不同我说,我哪里知道呢?” 她知道他害羞,却偏向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喜欢。 高贵却又恶劣的公主,不求自己喜欢他人,却固执的想要听到他的喜欢。 靳宣拿她没有办法,抱着她从浴池出去,细细的替她擦了水渍,“我喜欢,很喜欢。” 最后,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一样。 秦君这才满意的笑了,伸手让他抱着回去睡了。 二人相拥而眠,靳宣想起自己弄进去的那些,犹豫的揉了揉秦君的肚子,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最先发现秦君不一样的是苏宴。 那日一早,他像往常一样在国子监门口等秦君,但不知为何,明明是一样的衣衫,她从马车下来的时候,他却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她在笑。 好像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一样,一直到进了国子监以后,她脸上的笑容还是盖不住。 除此以外,苏宴还闻到了一些别的味道。 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苏宴的眼神瞬间阴冷了下去,他的目光扫了扫国子监众人,压住了心中如毒蛇一般肮脏的心思。 他的公主殿下,和哪个男人好了? 杜华楚是从秦君嘴里得知此事的,彼时二人正在喝酒,秦君轻描淡写说来的时候,杜华楚的酒直接从嘴里喷出来了。 “你说真的?!”杜华楚满脸震惊,她没想到秦君真的做了。 她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因为她也晓得这储君召幸第一人将来是什么名分。 秦君托着腮笑着看她,“干嘛?不是你教我的?” 造!孽!啊! 杜华楚拉着秦君的手,“你逗我的吧?你跟靳宣?那侍卫?你们?!” 秦君的脸色冷了冷,她不喜欢听到别人话里贬低靳宣,尤其是身份上。 杜华楚看她神色,也知她是认真的了。 还说不喜欢,这做都做了。 “算了算了,到时候我叫我爹认他做义子,这样陛下他们想必也不会说什么了。” 要不怎么说杜华楚最懂秦君呢,她也正有这意思。 “不过我说,以靳宣的性子做王夫确实适合。既还说话,又明事理,将来你看上旁的谁,想必也不会说什么。” 不知为何,听着杜华楚的话,秦君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想说她不会看上旁人,可是又觉得杜华楚说的对,身为君主,本就是应该的。 她最后没再说什么,低低应了一声,“嗯。” 但靳宣的心思却因这一场生辰发生了改变。 往常她和秦君的小打小闹一般,他尚且能压抑住自己心中的心思,但是自生辰之后,有些心思便开始疯长,再也压不住。 靳宣心里烦闷,只好去找自己唯一的友人李宝。 李宝现在在昭阳殿当值了,虽然不是什么得脸的,但是好歹也在秦君眼前混了个脸熟,他也是为数不多知道秦君和靳宣事情的一个。 秦君今日出去参加诗会,要很晚才回,靳宣便拎着壶酒找李宝去了。 二人老友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靳宣心中烦闷,一个劲儿的喝酒,李宝瞧了也发现不对来。 “哟喂,你小子这是怎么了?” 靳宣看他一眼,颇为苦愁,仰头又喝下一口酒,“烦。” 烦?整日里瞧着公主那么个大美人有什么可烦的? “你这有什么烦的?说出来我给你参考参考。” 靳宣憋了许久,最终不情不愿的说,“我对公主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李宝,“?” 靳宣继续道,“我本不该有这心思,只是公主待我突然改变,我心中忍不住……” 李宝看着他的眼神如同看傻子一般,“我说你,这对公主没心思才奇怪吧?公主那样的人,就连苏相的嫡子都为之倾慕,你有心思不是正常吗?” 靳宣,“……你不懂。” 李宝笑着给他倒了杯酒,“我们这些太监当然不懂,但是靳宣,我一直觉得你跟那些人都不一样。”他脸上的笑容收了收,“若是你也是生了苏大人那般的人家,你与公主当真是天生绝配。” 这便是问题根源所在了。 靳宣喜爱秦君,但知道他和秦君之间横亘太多,他和公主之间是没什么结果的。 “我也想配得上公主,只是一介贱籍,哪里配得上?” 二人都不再多言,互相碰了碰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靳宣喝的有些多,自外头回来的秦君也不例外。 她穿着一身红色衣裙,身线皆被勾勒出来,腰间的玉带更是显得纤腰盈盈一握,看的靳宣眼都红了。 这日是苏宴的生辰,国子监众人办了诗会,秦君喝的有些多。 今日她穿的这件衣服是杜华楚特地给她挑的,尤其适合她,在诗会上一帮贵族子弟看的眼都直了。 而此刻她脸上微醺,双眼有些迷离,整个人歪歪的靠在软榻上,更显的风流娇艳。 听见开门声,她抬了抬眼皮子,声音撒娇似的,“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呀……” 靳宣从未见她穿过这般的红色,她真的太适合了,他酒意上头,也胆大许多。 他上前去轻轻抱住醉醺醺的秦君,秦君全然信任他,勾着他的脖子迷糊问道,“沐浴吗?” 靳宣低头看着她,看着她微阖的红唇,忍不住低下头去润了润,哑着声音道,“嗯。” 秦君还有些懵懵的,但是知道靳宣要带她去洗澡,她自己便想动手扯着衣带,却被靳宣伸手按住。 “不用。”就这么穿着吧。 他神色幽深,慢慢的抱着秦君去了后头的浴池。 秦君后知后觉靳宣没有带她沐浴的时候,已经迟了。 烛火摇曳之下,依稀可见墙壁上的影子交叠耸动。 “公主……今天可是许多人见你穿了这身?” 秦君被他堵着,出不了声,只能含着泪点头。 靳宣的动作更狠,“那位苏公子可是见了公主移不开眼?” 秦君被撞的迷迷蒙蒙,脚趾都蜷缩在一起,撑在桌案上的手都在发抖。 “公主……以后别穿红色好不好?” 身后的男人细细的磨着她,吊着秦君不上不下,一定要秦君回答。 秦君被他弄的发疯,也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点头。 但这一夜,对秦君而言,刚刚开始。 天方初亮,秦君悠悠转醒,浑身上下皆是酸痛,昨晚上的事情在脑中走马观花一般。她想起靳宣昨晚做的事情,心里恼怒,转眼一瞧,却发现昨晚上害的他最后都晕过去的男人,此刻正跪在床边。 靳宣酒醒以后才知自己做的多狠,是以醒来以后便已经跪在床边请罪了。 此刻秦君慢慢转醒,靳宣声音还是初晨醒来的沙哑,“靳宣有罪,公主生的美,靳宣昨晚喝多了酒,瞧了一眼便被迷得找不着北,公主恕罪。” 你瞧,他这样又和昨晚的那个像是两个人一样。 秦君撑着头静静的看着靳宣,他白日里都是这般正经,可是晚上却又忍不住对她放肆起来。 且偶有听她白日里和哪个大家公子喝酒,便忍不住晚上折腾她。 犹如昨晚。 “我还不知,你竟然知道这样多花样。”她看着靳宣,一字一句道。 靳宣被她说的脸一红,头又低了些。 “嘶,咱们家阿宣原来还会说荤话?”她伸手捞过靳宣,将他下巴带起来些,“不若你现在对我说几句,我便不罚你了。” 靳宣的喉结滚动一番,知道秦君是在故意逗他,他慢慢抬起头对上秦君的戏谑的眼神,抿了抿唇。 而后,腰腹使了使劲,撑过上半身轻轻吻了吻她,在她耳边小声的说道,“公主下次放松些,总咬着我不放,我也忍不住。” 这话在秦君脑中炸开,原本白皙的脸此刻也轰的变红。 而靳宣仿佛被谁附身一样,吻从嘴唇到了耳后。 “公主的声音很好听,叫着我名字的时候更好听。” …… “公主是水做的吗?” …… 到最后,秦君抹了抹脸,将靳宣拉上来,恼羞成怒,“你给我闭嘴!” 靳宣这才低低的笑,看着秦君道,“不是公主让我说的吗?” 秦君现在脑子里都是他说的那些话,整个人红透了,“臭男人你给我把嘴闭上!” 靳宣觉得她可爱,但知道再说她要生气了,便真的没再开口了。 屋里一阵静谧,靳宣抱着秦君缓了一会,才又如往常一般给她穿衣服。 “阿宣。” 秦君倏地喊。 “我在。” “你想不想一直都在我身边?” 屋里,那个一直低眉顺眼的侍卫倏地抬起眼,若秦君回头,此刻便能看到,他眼中泛起的光,是她经常见到的东西。 是下层人对权利对地位的渴望。 这样的渴望,最终出现在了,靳宣眼中。 作者有话说: 记得评论哈!评论区找我玩! 第四十七章 又是一年盛夏,这是秦君在国子监的最后一年。 国子监里有些燥热,学子们坐在里头都忍不住拿了书来扇风。间或走动时都带着一股热风,扑在人脸上十分黏腻。 秦君穿的衣服领口有些低,白皙的脖颈往下露出了纤细的锁骨,再至下露出半个红印出来。 苏宴拿着书站在秦君跟前,看着秦君和杜华楚嬉闹,脸上虽然也带着笑,但是眼神却十分阴冷。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秦君胸前不小心露出的半截红印,垂在身侧的双拳也握的紧紧的。 从去年冬天的时候,苏宴就隐隐感觉秦君和人在一起,但当时查了许久却都没有查出。入了夏,天气逐渐热起来,秦君的衣服少了些,这才漏了端倪。 祁恪正坐在杜华楚身边坐的好好的,正想着晚上带杜华楚去哪儿吃东西,倏地被苏宴拉了出去。 “哎?你这么拉我去哪儿啊?” 他被苏宴拉到外头,二人站在廊下,苏宴脸色神色忽明忽暗。 祁恪这才察觉出友人心情不大对,捶了捶他肩膀,“怎么了这是?” 苏宴心里来来回回的推算,确定不是国子监任何一人,他心里打着算盘,“祁恪,你过几天和杜华楚一起去昭阳殿?” 祁恪当是什么事情呢,笑着说道,“就这事儿啊?不是你自己那时候说有事去不了?这会急啦?” 确实是急。 早知这样,就推了父亲交代的事情,同祁恪他们一道去昭阳殿看看了。 苏宴看着眼前笑的毫不设防的友人,脑里转了弯儿,“你听我说,我总觉得公主最近有些不对劲,你去昭阳殿一定要留心。” 这话倒是把祁恪说愣住了,他挠了挠头,“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公主最近怎么了吗?他怎么没看出来? 转念一想,他这友人喜爱公主,比他对公主多上心也是正常的。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我肯定会多注意的。” …… 沐休日当天,杜家的马车和祁家的马车一齐进宫,停在了昭阳殿外。 昭阳殿外百米都是花香,只是因为秦君昭阳殿种的花太杂,这时候各花都开了,味道混在一起真是一言难尽。 杜华楚一下马车,满脸嫌弃,她真是不想说秦君这恶俗品味了。 昭阳殿的宫人连忙迎上来,请杜华楚和祁恪往里头走。 “翁主和祁家公子且稍等一些,我们公主有事去了皇后娘娘处。” 杜华楚理解的点了点头,自己自在的逛起了昭阳殿,看看秦君这段时间有没有折腾出什么新东西。 祁恪对这些花花草草不感兴趣,想起昭阳殿后头的练武场,手里痒痒,便想着去练练手。 “华楚我去后头练武场逛逛,公主来了,你叫人喊我!” 杜华楚正瞧见一种新花,新奇的很,压根没听见祁恪的话。 祁恪见状摸了摸鼻子,便自己自顾自的往练武场去了。 越往练武场走人越少,祁恪觉得奇怪,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练武场这边的人格外的少。 练武场十分宽敞,平日里秦君的骑射功夫都是在这儿学的。 祁恪看了看前头放的靶子,搓了搓手,起身准备去挑把弓来。 他记得离这儿不久里有个偏殿,里头发的都是秦君收藏的弓。 要挑自然挑个好的,秦君收藏的都是文昭皇去各处搜罗来的,趁着人不在,不如偷偷的拿来过过瘾。 凭着印象七拐八弯的找到那处偏殿,此处靠昭阳殿后门,十分偏僻,寻常少人往这边来。 祁恪正想着之前从九临那儿剿过来的一把弓箭,步子靠近那偏殿,倏地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他步子一顿,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皱着眉头慢慢靠近了偏殿。 越走近,那声音越明显。 这是宫女和侍卫偷情?! 祁恪的心一沉,胆敢在昭阳殿做出此事,真是不把宫规放在眼里! 正准备踹门进去将这狗男女捉个正形,却听到男人一声压抑的“公主。” 平地惊雷! 祁恪被这一声“公主”震得浑身发颤,整个人呆愣愣的立在那处一动不动。 公,主? 昭阳殿有几个公主? 皇城里又有几个公主? 整个千明又有几个公主? 一个。 他妈的只有一个他们千明万民心中的大长公主,未来的女君,昭阳公主——秦君! 祁恪脑子里倏地闪过苏宴说的话,莫非苏宴就是察觉了? 他退离了偏殿几步,小心往后退着,直到藏在了暗处,整个人隐在里头。 作为未来天子的臣民,又作为秦君的友人,苏宴的友人,祁恪倒想看看,这储君召幸第一人,是哪家的权贵。 苏宴在外头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偏殿的门被人悄声拉开,秦君的身影出现在祁恪眼前。 果真不假,真是公主。 祁恪沉住气慢慢等着,看着秦君的身影离开演武场。 里头的人还是没有推门出来,大概又是一会,他的视线里才出现一个拿着弓箭身材高大俊秀的男人。 祁恪眯着眼睛看清了这人的面容,五官极其俊朗硬挺,下颚线条明显,眉宇之间英气十足,十分不凡。 他在脑子里飞快搜寻着,确定此人不是京都任何一家的公子。 祁恪自己就是这一辈权贵公子的中心,凡是京都城有脸面的大家公子,没有一个他不认得的。 眼前这个男人,他毫无印象。 只有一个解释,这人根本不是什么权贵。 祁恪的视线落在他手里握着的弓箭上,做工精细价值不菲,是公主收藏的东西。 他既能这样随意出入昭阳殿,大摇大摆的在练武场转悠,想必不是第一天在昭阳殿里了。 祁恪倏地想起一路来练武场越来越少的宫女太监们。 为什么练武场的宫女太监们那么少? 难道……是公主有意要藏这个人? 练武场上响起阵阵破空声,靳宣的箭百发百中,利箭划破空气声十分有力。祁恪冷冷的看着,什么样的人需要被公主藏起来? 见不得。 外头杜华楚盯着那花瞧了许久,心里想着给她母亲送几朵去,想起祁恪的母亲好像也喜欢花,便准备询问祁恪要不要。 这一起身,才发现祁恪早没了人影。 “这人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杜华楚嘟囔道。 “华楚!”秦君换了套衣服过来,冲院子里的杜华楚喊了声。 杜华楚正巧想问秦君这花的事情,见她来了,脸上一喜,拉着她跑过来看花,“小君你这花是新种的?好新鲜,也让我拿几朵回去给我母亲看一看。” 秦君低头看了看,见是白浮花,笑了笑,“拿吧,这花冬天也开。” 她笑眯眯的看着杜华楚,目光扫了扫,不见祁恪的人影。 “祁恪呢?”秦君问道。 “这儿呢这儿呢。”祁恪的身影自后头传来,他捏了捏鼻子,“你们这儿花熏得我头晕,我去透了透气。” 他满脸嫌弃,用手挥着空气里的花香,掩盖了他眼神之中的震惊。 这么一说,杜华楚也撇了撇嘴,“花多是多,就是这味儿混在一起真的难闻。” 秦君被这两个人弄的哭笑不得,“行了,去里头坐着吧,里头没味儿了。” 她先行提步,杜华楚勾着她往里走,一边嫌弃一边说,“说好了,那白浮花走的时候可得给我点。” “少不了你的。” …… 二人走在前头,祁恪满脸心事的看着二人的身影,脸色沉重。 苏宴喜欢秦君不是什么秘密,他早先以为,国子监以后秦君选王夫,人选应该就是苏宴了。就算不上苏宴,估计也是哪个权贵家的公子。 但现在看来,恐怕不是。 大家公子不说,是不是个身家干净的都不知道。 那这事儿,华楚知不知道? 她们二人如此要好,华楚会不知道此事吗? 祁恪这满肚子的疑问,直到日暮夕阳和杜华楚一起离开昭阳殿才问了出来。 他和杜华楚共乘一辆马车,看着杜华楚拿着白浮花喜笑颜开,犹豫问道,“华楚,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公主好像较往常开心许多?” 杜华楚一愣,开心许多?这没头没脑的,祁恪在问什么呢? 她狐疑的扫了一眼祁恪,“没有啊。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觉得……公主好像最近特别爱笑……” 杜华楚更加奇怪了,祁恪没事儿关心秦君爱不爱笑干什么? 她眼睛微微眯了眯,伸手掐了掐祁恪的脸,“你想说什么?你关心小君笑不笑做什么?” 祁恪一听她语气就知道她误会了,心里叹了口气,拿开掐在脸上的手,十指交握扣住,“我这不是替苏宴关心吗?” 杜华楚挑了挑眉,想着秦君和那小侍卫的事情,苏宴估计是没戏了。 “你叫苏宴别死心眼了,小君对他没有男女之情的……”想了想觉得不对,“她对谁都没男女之情,毕竟她未来是要做女君的。” 祁恪不傻,听出了杜华楚话里的意思。 公主果然有王夫人选了,恐怕今日那男人就是。 他捏着杜华楚软软的手,眼神复杂,也不知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公主又为何藏着? 作者有话说: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隔壁现言小甜饼值得你们入手!入手不亏!!保底也就是一瓶甜死人的蒙牛酸酸乳啊!! 第四十八章 这事儿祁恪觉得没有必要瞒着苏宴,告别了杜华楚以后,他调转方向去了苏府。 苏宴见祁恪这么晚还过来,心知他今天在宫里恐怕有些收获。 下人们引着祁恪去了苏宴书房,祁恪一路上都在斟酌自己的措辞,想着等会要怎么和自己这位友人说。 苏宴还在书案前忙碌,祁恪进来以后也没打扰,就坐在一旁的的书案上慢慢等着。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苏宴出声问他,“你今日在宫里可是有什么发现?” 祁恪目光复杂,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和自己的友人说这事,他咬牙,“苏宴,我觉得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这话说的怪,我若叫你别在杜华楚身上吊死,你待如何?” 祁恪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和杜华楚两情相悦和苏宴不同。 “我真是服了你了。”祁恪语气颇为无奈。 “你且说说,究竟是什么事情。” 祁恪想着今日在练武场见到的那人,最终叹了口气,“公主已经有王夫人选。” 苏宴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他猜的果然不错。 “是谁?”他问。 是谁祁恪也不知道。 他不认识靳宣,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他很怀疑靳宣可能不是京都的人。 祁恪不知为何,并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你别问了,平白伤怀。” “我不伤心。”苏宴冷着脸道。 祁恪不信,苏宴那么喜欢公主,现在公主喜欢别人,他怎么可能不伤心? 苏宴看着祁恪的眼神,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一笑。 他眼神中有些自信,“我问你,你觉得公主这样的人会喜欢人吗?” 祁恪被问得一愣,半天没有说话。 公主这样的人…… 公主是千明未来的储君,是千明将来的女君,也可能是第一为女君。公主这样的身份,又是被文昭皇教导下来,公主这样的人真的会喜欢人吗? 又或者,皇家这样的地方真的会喜欢人吗? 苏宴见他不说话,又是一笑,“平常百姓家尚且少有真情,又更何况是天家?” 祁恪这下也明白了苏宴的意思,闷闷不乐,“你的意思是,你不在意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在意了?”苏宴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祁恪,“我的意思是,公主这样的身边最合适的应当是我,我才是最合适公主的人。我并不晓得是哪个人不知廉耻的勾引了公主,但此人只要身份地位不如我,那位不一定会答应。” 祁恪的脸色有些呆滞,他没想到苏宴竟然会考虑这么多。 他之前一直觉得苏宴只单纯的喜爱公主,但现在看来,苏宴的喜欢比他想的更加复杂。 “那位指的是……”他试探的问。 “文昭皇帝。” 果然,苏宴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忙的不见人,果真是和文昭皇在学做事了。 作为公主的皇爷爷,文昭皇即使现在做了太上皇,但威势依旧在。若是苏宴能得了文昭皇的高看,那到时公主选择王夫的时候,苏宴胜算更大。 “看来我也不用为你担心了。”祁恪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事情说的差不多,天色也不早了,祁恪便准备回去了。 “等等,”苏宴出声叫出他,“祁恪,那个在公主身边的是什么样的人?哦,我倒不是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当心是什么心术不正的人。” “前段时间宫里头侍卫营的事情你应该也听你父亲提起过,侍卫营如此秽乱,难保下面有心思不正的东西脏了公主的眼。” 祁恪的步子突然被定在原地,侍卫营…… 他的思绪不自觉的又回到了今天见到靳宣的时候,他确定,靳宣不是京都任何一个大家公子。 难道…… 疑惑像是种子一样,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就再也拦不住。 他脸上还算平静,低声应了一句“知道了”便离了苏府。 待离开苏府坐上马车以后,祁恪的脸瞬间沉了。 不对劲。 怎么想都不对劲。 他怎么想都是觉得今天见到的,分明就是公主在故意隐藏这么一个人。 可是如果靳宣身份干净,公主大可直接将其收下,为何要费心思去藏呢? 一直到回了府上,祁恪还是想不明白,连他父亲同他说话他都没反应过来。 “小恪?”祁渊拧着眉又叫了一声。 祁恪这才回过神,“父亲?” 祁渊拿着书“嗯”了一声,他语气淡然,“你如今也不小了,今年也是在国子监最后一年。” 祁恪点点头,他心里自然是知道的。 “可想好要做什么?入科举?” 入科举?这点祁恪从未考虑过,他摇摇头,“儿子并非是科举的料子。” 祁渊自然也知道自己儿子不如苏宴,对读书的事情并不太热忱。 “陛下今日和我提及了禁卫军的事情。”他翻了一页书,“陛下近来有意无意提起殿下,昭阳殿下登基的事情势在必行了。” 祁恪心里一跳,一直以来觉得事情真的要实现的时候,祁恪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下。 公主真的要做储君。 “你同苏宴在公主身边最久,陛下也看重你们两个,如若不打算去入科举,便去禁卫营历练。” 祁恪愣了愣,禁卫营?是护卫皇城安全的禁卫营? “禁卫营是陛下最亲近的最相信的护卫,陛下的意思也是希望你将来能做到禁卫军统领,保护陛下。” 祁恪背着突如其来的消息险些砸晕,满脸迷楞的点了点头。 “你可别迷糊。”祁渊轻轻拿书敲了敲自己儿子的头,“你同杜将军家女儿的事情,我跟你娘都知道,杜家也是皇家亲近的,你们多走动自然是好。” 提到杜华楚,祁恪便不自觉的红了脸。 他挠了挠头,红着脸问,“那我们家什么时候去提亲啊?” 这话倒是把祁渊问的一愣,“你同杜家姑娘是真的?我听闻杜家小姑娘好像对待感情颇为随意,你确定她也有此意?” “确定!确定!父亲我真心想娶华楚,华楚也定会嫁我!” “既如此,我们家也可准备准备了。” …… 从父亲的书房出来,祁恪一直在想自己父亲刚才的那一番话。 他未来要做公主的护卫,保护公主是他的职责…… 又想到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了。 不行,他一定要查清楚,此人到底是什么人,不能让不明不白的人留在公主身边。 隔日祁恪请了国子监的假,偷偷摸摸的去了昭阳殿。 秦君此刻已经去了国子监,昭阳殿此刻十分安静。 “祁公子?” 身后的宫女看着祁恪,疑惑出了声。 祁恪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看过去,见这宫女身上的衣服,知道她是昭阳殿大宫女。 怎么这么眼生? “你是昭阳殿宫女?我从前没见过你。” 桑琴不在意的笑了笑,“祁公子应是许久未曾来过昭阳殿了,奴婢桑琴。” 桑琴?! 祁恪迷惑更深,他以前来过昭阳殿也知道秦君身边的大宫女叫桑琴,但是他印象里的桑琴不是这个样子啊。 “你是桑琴?我记得你以前不长这样啊。” 桑琴福了福身子,“奴婢确实是桑琴,名字是公主给的,祁公子说的应该是之前的桑琴姐姐,她因犯了错已经被公主赶出宫了。” 祁恪心中疑惑更大,原先的桑琴被赶出宫了? “昭阳殿不留外男,且公主此刻不再殿,公子还是快快出去的好。” 祁恪点点头,见此桑琴便也退了下去,毕竟宫女和外男也需避嫌。 祁恪并没有立即出去,由于心里一肚子的迷惑,他转了弯儿去了后头的练武场。 那个男人果然在那儿,但除了那个男人以外,好像身边还有一个小太监。 太监? 祁恪离他们近了一些,确定就是太监。 公主身边的人为何和一个太监关系匪浅? “你最近和公主怎么样?”李宝给靳宣拿箭,顺口问。 “就那样。” “就那样是哪样?” “没哪样。” 李宝被他的态度搞的泄了气,“我可跟你说,咱们的身份不比那些大家公子,你还是尽快在公主那儿得了应承好。” 这话说到靳宣痛处,他索性也不练箭术了,转身看着李宝道,“什么应承?我哪里有资格问?” 李宝也不说话了,毕竟像她们这样的身份,能得主子高看一眼就很不错了。 靳宣不欲再多说,便想着回去休息罢了。 岂料一个转身,见一锦衣玉袍的男子正站在不远处冷眼瞧着他们。 这个男人一身贵气,连束发的玉冠都价值不菲,更遑论腰间系住的玉带香囊,通身都彰显着他的身份。 祁恪看着二人,眼里冰冷,“这里是昭阳殿,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 他声音冷沉,眼神直直看向靳宣。 李宝吓得立刻跪下去告罪,“贵人息怒,我们不是什么坏人,我们是昭阳殿当值的。” “昭阳殿当值的?!”这话之中的语气依旧慢慢不信任。 李宝连忙解下腰间的玉牌,上面是昭阳殿奴才们才会有的刻印,“千真万确!不曾有假!” 祁恪接过去看了眼,确实是昭阳殿的东西,那这太监确实是昭阳殿的太监。 他眼神转向靳宣,那这人呢? 靳宣看着祁恪,眼里不自觉的打量他的衣服,他没有跪他,也没有惶恐。 他反而拉起一旁的李宝,“并不知道您是谁,但是您可能不知道,这里不是您随便能进来的地方。” “你是什么人?!” 靳宣静静的眼神平静的看着他,“贵人不就是冲着我来的吗?” 祁恪一愣,看着靳宣的眼神一时语塞。 “贵人昨日来不就见到我了?今日又来,想必是想知道我是谁。” “你知道?” “嗯。”靳宣静静回答。 “我印象之中从未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公子?” 哪家的公子? 靳宣自嘲的笑了笑,“贵人多虑。” 他没有告诉祁恪自己的身份,拉着李宝准备离开。 但祁恪哪里会让他这样离开,他拦住二人的去路,脸色不善,“你究竟是什么人!在公主身边有何居心?!” 第四十九章 烈日昭昭,昭阳殿上空的气息渐渐变得灼热,靳宣一身黑色的衣服在身上也开始变得黏腻,他站在练武场中央,两颊的汗水一直顺着下颌慢慢往下留。 祁恪的眼神锐利,声音带着怒,“你究竟,是什么人!” 靳宣看着他,知道今日他得不到答案是不会走的了。可 “昭阳殿侍卫。”他目光看飘向远处,没有焦点,“昭阳殿的一个侍卫。” 祁恪拦住他的手倏地缩回,脸上也满是震惊。 侍卫?! 昭阳殿的侍卫?! 祁恪不敢置信的看着靳宣,公主怎会?!公主怎么会?! 靳宣将他的眼神都收在眼里,黑色瞳仁之中划过一丝自嘲,“现在,能让我们走了吗?” 李宝有些不安,轻轻的拉了拉靳宣的袖子,靳宣回头瞥了一眼他,眼眸敛了敛,显然心情十分不好。 祁恪不知道要说什么,开口的声音突然哑了下去,“……你怎能和公主……” “我知道!”靳宣倏地打断了祁恪的话,“不用你告诉我,不用你提醒我,我知道。” 我知道我配不上公主,我知道我不应该待在公主身边,我全部全部早就知道。 “你既然知道就不该留在昭阳殿!” 祁恪的话让靳宣慢慢的笑了起来,是啊,他不应该留在昭阳殿,然后呢? “我是不该留在昭阳殿。”靳宣脸色的笑慢慢收了一干二净,语气带着狠戾,“你去和公主说,你看公主帮谁!” 他推开祁恪,拉着李宝欲走,他这话说的极其嚣张,一句话激的祁恪气息不稳,“你真以为你在公主心中有地位?!” 靳宣的步子一顿,压着下巴,偏头说,“不然你有?” 空气中带的那股子灼热吹的人更加焦躁,李宝和靳宣离了昭阳殿,二人在李宝住处停下。 李宝急得不行,直绕着靳宣不停的转悠,面色焦急,“你怎么胆子这么大?!你知道那是谁?那是淑哲翁主未来夫婿,是公主的伴读,你……你!” 他和靳宣身份低微,人微言轻的哪里比得上祁恪这样的大家贵公子?刚刚靳宣那番话可谓是将祁恪得罪了个透。 “那你要我怎么说?”靳宣看着李宝转来转去,心里也有些烦躁。 原本他就有感觉公主这段时间好像有什么事情一直在瞒着他,本就焦虑不安,现在祁恪的出现更是让他心中的不安放大。 “你……哎!无论说什么,也不能那样语气得罪人家啊!”李宝四处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你和公主的事儿一旦让陛下知道了,就全完了!” 这事儿不用李宝说,他也知道。 “公主费尽心思的将我藏在昭阳殿,为的也就是嘉帝帝后吧?” “你真以为嘉帝帝后才是要紧的?!你真是!那公主上头还有文昭皇,那位才是不好得罪的主!” 李宝一提起文昭皇脸色更惶恐,“那位要是知道了你和公主的事情,是不会让你好过的!” “不行!等公主今晚回来了,你一定要和公主说今天的事情!” 靳宣抿了抿唇,他不太想告诉公主这些事情,可是李宝坚持,最后只得点点头,同意了。 可谁知道,靳宣今晚没等到秦君。 …… 昭阳殿夜色慢慢降临,宫女们将各处的烛火都点上,桑琴自远处慢慢往公主寝殿走去。 她在门上轻轻敲了敲,随后细声道,“公主和苏家的公子一齐出了京都外的兰若寺,三日后归。” 谁能想到,秦君竟然今日晚间和苏宴一齐去了兰若寺游玩。 靳宣独自睡在昭阳殿的床榻上,心里慢慢沉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 他是在一片争吵声之中醒来的。 彼时天还没亮,外头的天还暗着,昭阳殿突然传出一阵吵闹声。 靳宣批了衣服下床,正想把灯点燃,卧寝的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来人祁恪,身后带着不少的侍卫。 靳宣慢慢放下手中的火折子,冷着脸站在那儿,“祁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给我把人绑了!”祁恪根本不理睬靳宣,扭头吩咐身后的侍卫上来拿下靳宣。 桑琴几个大宫女都被侍卫们拦在外头,有几个甚至还动了手押住几个姑娘。 靳宣的视线慢慢从门外收回,眼神更冷,出口的声音像是裹了冰霜,“这里是昭阳殿!她们都是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你们敢这样放肆?!” 祁恪不欲和靳宣多言,他现在已经认定靳宣就是蛊惑公主心术不正的奴才,要拿下他去文昭皇那里问罪。 靳宣也是明白了,他又想起公主突然去兰若寺的事情,心里不免一紧。 “公主知道了?”他开口问道,脸色晦暗不明。 祁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干脆接着话道,“你以为?!公主自然都是知道!” “你撒谎!”靳宣猛地抬头对上祁恪,眼里腥红一片,“公主根本不可能这么对我!” “可不可能等会你就知道了!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他拿下!” 桑琴几个在后面想上来拦,她们都是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知道靳宣在公主心中地位,如今公主不在,若是让人带走了靳宣,她们几个也不用活了。 “祁公子!祁公子!这是我们昭阳殿的人,请您不要为难我们!公主说了,昭阳殿的人只要她能处置,您现在带走靳宣,将来公主问起罪来,我们怎么担责?!” “那文昭皇呢?”祁恪冷着脸转身看着桑琴,“文昭皇也没有资格问罪?这侍卫蛊惑公主,岂能留在昭阳殿?!” 秦君不在,此刻昭阳殿谁也拦不住祁恪带走靳宣。 靳宣被祁恪带的人绑了起来,直接拿着人去了文昭皇那处。 不但如此,靳宣发现,此事竟然没有丝毫惊动嘉帝帝后。 他被几个侍卫压着往前走,发现一路上都没看见宫女太监,这真是十分奇怪了。 莫非是有意瞒了嘉帝帝后? 为何? 直到了文昭皇跟前,靳宣才明白为什么。 那位太上皇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垃圾,像是什么脏东西不小心沾在了他孙女的身上。 这样的恶心,他一个人知道还不够?难道还要嘉帝和帝后两个做父母的知道? 整个殿内安静无声,连多余的下人都没有,若是文昭帝想,他完全可以在这里杀了靳宣。 靳宣被几个侍卫硬生生压着跪在地上,摁着他的头,整个人十分屈辱的被压着伏跪在地。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前慢慢的出现了一双靴子。 文昭皇背着手站在靳宣跟前,挥开压着他的几个侍卫,让靳宣得以喘息。 他慢慢的跪起身子,胸腔大幅度喘息,但仍然保持这背脊挺立。 “你叫什么名字?” “靳宣。” 文昭皇点点头,念道,“靳宣,好名字。” 祁恪站在后侧,看着跪在那儿的靳宣,眼神极其复杂。 他简直是公主的一个污点,一个未登基储君的污点。 “小君是我千明的公主,唯一一位公主,你可知晓这其中之意?” 靳宣僵直的跪在那处,听不明白文昭皇想要说的话。 以他的地位,根本接触不到皇家的那些事情,更加不知道如今的朝政,至今为止,除了知道秦君是千明尊贵的公主以外,他什么也不知道。 文昭皇是什么人?一手栽培了嘉帝和秦君,只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了眼前跪着的这个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眼神愈冷,这样的人更加不配待在小君身边。 只有苏宴这样的人,才合适小君,才能帮到小君。 “祁恪。”文昭皇出声喊道,“我记得你是要入禁卫营的吧?” 靳宣心头一跳,禁卫营?皇帝身边的亲卫? 作为一个侍卫而言,靳宣曾经最期盼的就是能有幸进到禁卫营里,可是那里头不是那么好进。 “是,家父有意让我去禁卫营历练。” 文昭皇点了点头,“禁卫军是好的,待几年禁卫军统领便轮到你坐了。” 他们谈论的话题和他无关又好像和他息息相关。 为什么他无比渴望的东西,他可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东西,在他们眼中就是那么轻描淡写? 靳宣跪在地上,慢慢的握紧了自己的双拳。 “禁卫军职责你也知晓?” “知晓。” “护卫君主是首要之责,既然如此,便把他当做你的第一个任务。” 文昭皇说完这句话,便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茶杯四分五裂,飞溅的碎片溅到靳宣脸上,划破脸颊。 鲜血瞬间滴落在靳宣的衣服上,靳宣看着散落一地的茶盏,一直不安的心倏地静了下去。 清脆的鞭声落下来,靳宣的后背很快显出血痕,可他依旧木着脸,没有一丝波动,好像没有任何疼痛。 祁恪拿鞭子的手在抖,但是一鞭子一鞭子落了下去。 靳宣一声不吭,甚至连眉头都不蹭皱过一次,他开始想,公主什么时候回来呢? 三天之后吗? 那公主看到他身上的伤又要生气了啊…… 耳边的鞭声慢慢的变弱,靳宣背后的衣服已经尽数被打碎,祁恪慢慢的停了手。 “把他带回去,明天这个时间点,再带来。” …… 而回了昭阳殿,没人赶去请太医。 李宝跪下求桑琴几个大宫女去请太医,桑琴几个都摇头拒绝。 靳宣浑身是血躺在床上,整个人奄奄一息,但是他的意识却无比清醒。 “不行的不行的!”桑琴几人都摇头,虽看到床上的靳宣十分不忍,但是还是坚定摇头,“若此时去请太医,那这事儿便彻底瞒不住了,对……公主不利。” 又是这么几句话。 靳宣都听腻了,他微微动了动身子,嗓子嘶哑,“别忙活了,给我喝杯水吧。” 李宝一听,连忙倒了水送去他嘴边。 靳宣看着嘴边的杯子,又看着身前的李宝,倏地眼睛酸了酸,他只不过是顺手的救下了落湖的李宝。 但如今这样的形势,却只有这个小太监真心待他。 明日他还要再去,他不确定明日是否能活着回来。 靳宣就着李宝的手喝了些水,无意为难秦君的宫女们,“都不用管我了,这些伤都是皮外伤,不打紧。” 几个宫女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不可能是皮外伤,但是她们也做不了什么。 “我那儿……有些公主赏下的金创药,我去拿来给你敷敷罢了。” 桑琴终是不忍,叹着气去拿药去了。 待宫女们都走完,靳宣才松下崩住的那口气,喉间一直压住的那口猩甜迸涌上来,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李宝吓得一动不敢动,随即哭着道,“我去找太医!我去找太医!” 靳宣尚存意识,将慌得四神无主的李宝拉住,“别忙活了,明天还要去。” “什么?!明天还要去?!” 李宝一下子跪在地上,握住靳宣的手,语气颤抖,“这是……这是要你死?” 靳宣虚弱的点了点头,咽下一口血气,“他们打算趁公主不在,直接将我除去。” “可……可若是公主回来了知道了,难道不怕公主生气吗?” 靳宣听此,自嘲笑了下,“我不过是生的好了些,公主对我也不过是一时兴趣,一时宠爱,死了一个侍卫,于公主而言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反而,若是让人知道,公主和侍卫厮混,对其名声才会有所影响。” 李宝听了眼泪直簌簌地掉,“不是的不是的,公主是真心喜爱你的!” 靳宣身心疲惫,“若真心喜爱我,我又怎会遭遇如此?情爱这东西,我还是懂一些的,更何况公主从不说爱我。” 他趴在床上,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就这样吧……我真的太累了。” …… 远在兰若寺的秦君丝毫不知皇城之中发生的事情。 这次来兰若寺秦君是早早的计划好了,只是没想到苏宴临时也跟来了。 兰若寺的方丈是杜华楚父亲十分尊敬的人,只要能让这位方丈出面,那靳宣被杜华楚父亲收为义子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马车行驶在兰若寺的路上,秦君和杜华楚在一辆马车上,苏宴自己一辆。 马车颠簸,秦君只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不适,她压了压胃里翻滚的恶心,捻了桌案上的梅子吃。 杜华楚没想到秦君竟然这么认真,连兰若寺的方丈都准备请动,还说不喜欢靳宣。 “你何必这么麻烦?若是你去求了你母亲,你母亲肯定会同意。” 杜华楚知道她母亲那个人,虽然看着对待秦君严厉,但实际上十分护着她,若是秦君真心喜爱靳宣,她母亲一定第一个帮着秦君护着靳宣。 “那怎么一样?”秦君斜睨了杜华楚一眼,“我自己办成的事儿和我母亲帮我办成事儿可不是一个意思。” 杜华楚愣了愣,半天才回味出她的意思,笑了笑,“也是,你如今是储君,想自己做事了。” 这话就是在取笑她了,秦君作势要打她,不想马车又是一个颠簸,秦君刚刚压下的恶心又泛起。 秦君皱了皱眉,伸手拿过桌案上的梅子,又塞了一颗进嘴里。 今日是怎么了?为何频频觉之胃里不适? 杜华楚也发现了,秦君上了马车以后,脸色有些差。 “你怎么了?没事儿吧?我看你脸色十分不好。” 秦君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是吗?等下到了兰若寺叫方丈大师给我把把脉好了。” 兰若寺离京都有些距离,一行人到了以后已经是夜里。 兰若寺的方丈带着一众沙弥前来迎接,秦君连忙上前,“方丈多礼,不必如此。” 方丈微微拉开了些距离,尊敬道,“公主一行劳累,已经备好了斋饭,请先食饭。” 秦君刚要开口的话吞了回去,行,没问题,先吃饭。 可是当坐上饭桌的时候,她倏地觉得胃里又是一阵翻涌,下意识的便想吐。 秦君的眉拧了拧,方才还能说是在马车上有些不适应,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她沉了脸色,起身去找方丈。 方丈正在禅房打坐,秦君敲门来的时候,方丈还有些惊讶。 “公主这是……?” “大师,我觉得我身子有些不适,想请您为我把把脉。” 方丈将秦君领进去,静静地为秦君把脉。 这一把脉,方丈心中有些惊讶。 他收回手,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贺喜公主。” 秦君脸上露出笑来,她来之前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眼下听了方丈的话她更加确定。 “多谢方丈。”秦君笑着道,“我怀了多久?” “月份尚浅,但十分健康。” 话说到这里,秦君接下来的话就十分自然的开口了。 “方丈大师,我有一事相求……” - 皇城之中,靳宣被人一路拖着回了昭阳殿。 昭阳殿大门上留下一路斑驳的血迹,一众宫女太监竟然无一人敢上去搀扶。 李宝自远处跑来,直接冲上前扶住靳宣,靳宣浑身是血,连话都说不利索。 拖他回来的侍卫没说什么,只留下一句,“明日再来。” 明日再来? 还来?! 李宝看着靳宣浑身全是鞭痕,换任何一个人可能已经死了,可是靳宣却硬生生扛过来。 他趴在李宝肩上,呼吸微弱,“明天……明天公主就回来了……” “靳侍卫……”桑琴在旁站着,想起今日公主那儿传来的消息,“公主……有事耽搁,恐怕还需几日才能回宫。” 靳宣的身子一僵,还有几日…… 他还能撑多久呢…… 可靳宣没想到,他想撑下去,文昭皇并不打算给他机会。 隔天,当靳宣以为自己会再挨一顿鞭子的时候,却在殿里看到了敬事房的大太监。 文昭皇站在他面前,目光冷漠,“我知道你在等小君回来。好,我给你机会,你可以永远待在她身边。” 敬事房的太监端上器件,上面那些刀具,靳宣知道是干什么的。 太荒唐了。 他笑了笑,抬头望向文昭皇,“敢问太上皇,我可有别的路可选?” “有。” “什么路。” “苦寒西北,无诏永不得回京。” 无诏不得归京? 靳宣苦笑一声,“那就这条路吧。” “祁恪!”文昭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立马安排人送他出宫!” “靳宣,我希望你要让小君知道,你是自己要走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靳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眼里是墨一般化不开的黑,“我明白。” 他其实想问一问,他能再见公主一次吗?可是最后他还什么也没问。 文昭皇拿了纸笔来,要他留下一封信。 靳宣看着泛黄的信纸和笔墨,倏地不知道要写下什么。 他双手都是鞭子打出来的血痕,拿笔的手都在淌血,但还是尽力稳住下笔的力道,一字一句写下“公主亲觐”。 “公主,皇城的日子十分压抑,每日皆是晦暗无光。于靳宣而言此处毫无留恋,多谢公主厚爱,经此别过,万万年不见。” 万万年不见? 靳宣写着写着眼中的泪水慢慢滑落,手中用力握着的墨笔全被鲜血染红。文昭皇的人抽走靳宣写完的信件,放去一旁封好。 靳宣脱力的放下笔,他知道,经此一别,若再想和公主相见,兴许真的需要万万倍的努力。 他再也支撑不下去,慢慢的昏倒在殿内。 他也知道,他兴许再一睁眼就不再是昭阳殿,不再是皇城,不再是京都,不再是那个一睁眼就有公主的地方。 公主……公主…… 我真的很爱你。 这皇城我本无留恋,但因为你在,我万般留恋。 可是公主,我知道,我们之间,不能永远只是一个小小的昭阳殿。 公主……公主…… 我真的很爱你。 可是公主,你为什么,从来不说爱我? 最后的最后,靳宣连最后想秦君的意识也慢慢消散了。 意识再次复苏的时候,那是满目的风沙,远处是满山的雪,连带着他满身的寒凉和孤寂。 前头有卫兵点着名,一直到靳宣,他双唇皲裂,整个人尽是死气。 “喂!前面那个!叫什么?!” 靳宣古井无波的眼睛慢慢抬起,“靳秦。” “什么?” “靳秦,我叫靳秦。” 第五十章 秦君再回来的时候,昭阳殿已然变了天。 地上是被她撕碎的信封,“公主亲觐”四个字飘散在地上一堆杂乱的纸片之中。 秦君直接提着裙子一路往文昭皇的大殿跑去,可是跑着跑着她却倏地停了下来。她不能去找皇爷爷,靳宣会死的。 她身子不自觉的开始发抖,靳宣走了? 靳宣走去哪儿了? 他说对皇城没有留恋,他说和她万万年不见?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明明她都已经想好了,为什么不肯相信她?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还平坦的小腹,呆愣愣的坐在那儿。 那位高贵的不可一世的千明公主,坐在她引以为傲的皇城,看着那红墙绿瓦,无声的哭了起来。 …… 祁恪和杜华楚也是第一次爆发这么大的争吵。 这事情能瞒得过秦君瞒得过苏宴,可是瞒不过杜华楚。 她太了解祁恪了,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她就去找了祁恪。 二人在祁府里第一次吵的谁也不肯退步,周围的下人们没一个赶上来劝。 杜华楚将他书案上所有的书都扫落下去,大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安的什么心!你到底发的什么疯逼靳宣走?!” “我发什么疯?是你发什么疯!你明知道那是什么人!你明知道那是什么人还让他留在公主身边!” 杜华楚觉得他不可理喻,几步上前拎着他的衣领按在墙上,“你给我听好了,祁恪!你是什么身份在这儿跟我说话?你是什么身份为小君好?她喜欢的东西哪怕全天下都反对我都同意,不需要别人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多管闲事!” 祁恪被她这几句激怒,掐着杜华楚的下巴,眼神凶狠,“杜华楚!你什么意思!我什么身份?!” “是!你什么身份?!” 祁恪被她这满不在乎的语气激到崩溃,指着门外道,“我没资格,你在外面那些男人就配?!你在外面言笑晏晏的那些人就配!?你跟公主……” “啪——!” 祁恪的脸被杜华楚打到偏向一旁,他的声音也骤然停下,这才反应自己刚才急不择言说了什么。 “华楚……”祁恪慌了神,他深知自己说错话,拉着杜华楚的手抽自己的脸,“华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杜华楚抽开自己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在你心里,就那样?” “在你祁恪心里,我就那样?” “我不是!我只是生气你那样说我才……” “才说出心里真心话?” 杜华楚突然觉得可笑,她退开几步,“既然如此,我们还在一起干什么?” 祁恪上前想拉她的手,却被杜华楚躲开,“华楚……” 杜华楚冷眼看了一眼他,“你既瞧不上我,以后见面便唤我一声淑哲翁主罢了。” 祁恪的眼眶发红,上前几步拦住她,“我怎会瞧不上你?我都同父亲说好了,只待过些时日,便去你家提亲。” “祁恪。”她一字一句的喊他,“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就告诉你。” “小君打算让靳宣认我父亲我义父,以后靳宣为大将军府的义子,登基后便是女君王夫。” “可他身份是……” “身份身份!既然这样!你祁恪便也配不上我杜华楚!” 杜华楚累的不想再说话,她想起小君,她决定去宫里看她。 “记住了,你祁恪瞧不上我,我杜华楚也瞧不上你。” 这是祁恪印象中,杜华楚五年前的最后一句话。 从那以后,祁恪听到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男人和她的消息。 但是,却再也没人提过祁恪。 - 昭阳殿外头从最外层的宫殿就跪着宫女,一直到里头的大殿都跪着满满当当的宫女太监。 杜华楚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番情景。 几个大宫女不仅在最前头跪着哭,她们此番算是做错了事。 唯一一个不在跪着的,只有李宝。 他跪在公主卧寝里头,死也不肯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有些事情并非是李宝不愿意说,而是实在他说了就会被杀。 文昭皇亲自下的命令,谁又敢违抗? 秦君侧卧在床榻上,连鞋子都没脱,“李宝,你只需告诉我,他是自己自愿走的还是被逼走的?” 李宝说不出口,只摇了摇头。 门外杜华楚推门进来,将秦君扶了起来,“你给我争气点!” 秦君慢慢的动了动,靠在她身上,“你说靳宣是不是因为我和那些男人走的太近,生气了?” 杜华楚皱眉,没有回答秦君的话。 算是她对不起小君,她不能把祁恪做的事情告诉小君。 否则以小君的性子,祁恪定然不会好过。 就当我对不起你,小君。 “公主看开点,靳宣想必有他自己的原因。”李宝不忍,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什么原因呢?”她轻轻地问。 但是没人回答她了。 “他没有家,他会去哪儿呢?能告诉我,他去哪儿了吗?” 李宝咬牙,西北那地方那么大,就算告诉公主又怎么样? “西北!靳宣说他想去西北!” 秦君恍然点点头,就当李宝以为她会立马派人去找的时候,却发现秦君什么动作也没有。 秦君靠在杜华楚身上睡的沉,她想,就算她去找了,靳宣还是会生气的。 靳宣应该是气她不给他名分,气她和那些男人嬉笑。 但是这个臭男人却什么都不跟她说,竟然就这么走了。 根本一点也不信她啊。 “李宝,我知道,你们有事瞒着我。” 她不是傻子,靳宣在她不在的时候走了,怎么看都奇怪。 杜华楚扶着她去榻上休息,她现在身子虚,已经不能再受刺激了。 可谁知,秦君刚刚躺下而已,外头嘉帝带着太医来了。 一地跪着的宫女太监嘉帝仿佛视若无睹,直接带着太医步履匆匆去了公主寝殿。 里头跪着的李宝一惊,连忙磕头行礼,“见过陛下。” 嘉帝沉着脸,让太医上去给秦君把脉,杜华楚站在一侧不敢拦,秦君睡的沉,根本毫无察觉。 太医探完脉,手一抖,冲着嘉帝点了点头。 嘉帝的脸色更沉,拎着太医出去了。 “公主确实有孕,已经一月有余。” “竟然是真的!”嘉帝的语气怒意明显,太医低着头不敢直视。 昨日里,梁家突然进宫请罪,秦顾当是什么事情,一问才知道是关于小君的事情。 梁家的人说,梁光霁和小君酒醉喝多,如今小君已经怀了身孕,梁光霁这才知晓,特来请罪。 请什么狗屁罪! 秦顾当场摔了一个最喜欢的茶壶,将梁家人打发回去,直到今天秦君回宫才带着太医过来,这一查,竟然是真的! 该死的梁光霁! 秦顾现在恨不得把梁家人活剐了! 她女儿喝多了,那梁光霁也能喝多了?! 请罪请罪请的什么狗屁通天罪! 秦顾越想越气,直接进去将自己女儿喊醒,“你这个没心肝的快给朕醒醒!” 秦君被自己父亲叫醒一脸懵,不知发生何事。 杜华楚站在一旁打手势,告诉她怀孕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你给朕说说,这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梁光霁的?!” 梁光霁? 秦君和杜华楚狐疑的对视了一眼,怎么扯到梁光霁身上去了? “梁家人昨日里带着梁光霁进宫请罪,说是梁光霁和你酒醉喝多,已经同房!现在你皇爷爷已经知晓此事了!欲将梁光霁指给你!” 当真是晴天霹雳! 秦君被这一个又一个的消息砸的反应不过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梁光霁……怎么是梁光霁?” “你给朕说,你这肚子里的是不是梁光霁的?!” 秦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来。 她若此刻拒绝了,父不详的孩子皇室岂能容的下? 那这个孩子又怎么能留住? 秦君皱了皱眉,最终点点头,“是他的。” 第五十一章 一句“是他的”气的嘉帝火冒三丈,当即便在昭阳殿里指着外头梁家的方向骂了起来。 “梁家这一家子没脸皮的东西,给朕立马把梁光霁带过来!” 贡之领了命立马带着皇家守卫前去梁家了。 待到皇家守卫到了梁家的时候,梁家一派悠闲只当是圣旨到了,再定睛一看,为何陛下身边的御前侍卫满脸怒容? 梁大人搞不清这是要做什么,上前给贡之递了一叠银票,“大人,陛下这是要……?” 哪知贡之不但不收他的钱,反而出刀呵退他,“大胆!” 梁光霁是被吓得不轻,贡之看了一眼他,“带走!” 一帮侍卫一拥而上,直接押住梁光霁,任梁家人想护也不敢护。 这一番动作下来不过一刻钟,直拿了梁光霁就要回宫,剩下梁家人呆坐在家中,本以为要飞黄腾达,哪里知道却触犯了天颜。 梁光霁被五花大绑的扔在马上,一路颠簸至了皇城,下了马众守卫没一个眼神给他,直接带着人去了昭阳殿。 昭阳殿内往日的鲜活不见,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直至主殿的熏香味传来,才让人松了口气。 嘉帝一见梁光霁这副白面小生的样子就来气,握着茶盏就要砸过去。 “父皇。”秦君背靠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不见血色,“那是我费力搜罗的杯盏,您莫要扔坏了。” 嘉帝的动作一僵,轻哼一声将茶盏放回原处,看向梁光霁的眼神冷厉,“畜生东西!给朕好好跪着!” 梁光霁不敢有他立刻跪下,仓皇的张望,“陛…陛下?” 还敢喊他陛下?嘉帝气不打一处来,张嘴欲骂骂这蠢猪,身后秦君的不轻不淡的声音穿了过来。 “父皇消气。让小君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嘉帝自然不想,但是女儿是个有主意的,“也罢。” 屋内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桑琴李宝跪在角落处,偶尔传来秦君一两句咳嗽声。她言语似乎有些乏力,“你上来。” 梁光霁费力上前,秦君这才看清他的脸,梁光霁的脸妖孽俊美,符合时下京都贵女们喜欢的白面书生样。 秦君在打量梁光霁,梁光霁也在偷偷瞧她,这位公主当真生的好颜色,难怪惹得京都那些贵族公子为之倾心,也难怪深受嘉帝和太上皇的喜爱。且闻这位公主天资过人,其策论竟有当年那位沈世子之风,实难不为储君人选。 秦君看着梁光霁偷偷打量的眼神,眼里冷了冷,但是面上却轻笑一声,“原就是你。” 她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像是没什么重量,但是梁光霁却听得有些不寒而栗。 “桑琴。” 跪在角落的李宝闻言抬了抬手,“奴婢在。” “去取我长鞭来。” 桑琴愣了一瞬,随后赶忙起身去拿过秦君的长鞭递于她。 梁光霁十分害怕,不知公主殿下取长鞭是要作何,眼神紧张的看着她。 秦君注意到他的眼神,含着笑摸了摸手里的长鞭,缓缓指向梁光霁。 梁光霁这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当真要抽他,吓得直往后退,“殿下!长公主殿下!您不可如此待我!” 不可如此待他? 一道破空声响起,梁光霁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捂着自己的右脸在地上疼的打滚,鲜血和着眼泪直掉。 秦君的眼神冰冷,眼中的杀意似是化作利箭,“你梁光霁算个什么东西!你们梁家算个什么东西!” 她握着鞭子的手在发抖,“你跟你父亲的谋算简直令我恶心!梁光霁,我且告诉你,若非是我肚中孩儿,你早就不知道尸首何处!”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梁光霁惶恐不安,跪起身请罪。 秦君气的胸膛一阵起伏,咳嗽声不断溢出,桑琴在旁看的惊心,殿下如今初初怀胎,如此伤身动气,对身子可不好。 “梁光霁,我可以与你成婚,但你记住,你若闭不紧你的嘴,堵不住你梁家的嘴,就算是失了皇家颜面我也要你们梁家九族永世为奴。” 梁光霁身子一抖,九族永世为奴?岂非是梁家灭族? “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 梁光霁连连磕头,当真是被吓得大字都说不清了。 秦君厌恶的别开脸去,语气冷硬,“带下去。” 殿内重新回归安静,秦君有些脱力,鞭子从手中脱落,桑琴在旁有些担心,“殿下,可需传唤太医?” “不用。”秦君摆了摆手,“你也出去。” 桑琴看着秦君的样子十分担心,不敢就此出去,“殿下,当真不需要太医来看看吗?” “叫来做何?堕了胎去?” 这句话叫桑琴吓得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殿下这是什么话?小殿下乃是上天恩赐,千明万民福佑,求殿下万不要生出这般念头!” “万民福佑?”秦君自嘲一声,“好了桑琴,出去吧。” “奴婢请安,殿下静心。” 秦君挥了挥手,身子背了过去,显然已经累了,短短时日内生的变故太多,纵使是秦君也觉得十分疲困。 侧卧在床不久,秦君便沉沉睡去。 “公主?” 秦君听到熟悉的声音,睁眼看去,“阿宣?” “公主怎么在这睡了?晚些时候要着凉的。” “阿宣,你去哪儿了?”秦君语气急切。 “公主在哪,靳宣在哪。” 秦君的眼眶泛红,拉着靳宣的手去摸她自己的小腹,“阿宣你别走,我们有孩子,父皇一定会同意你做王夫的。” 然而手上的触感越来越轻,秦君的眼泪忍不住开始掉,上头的男人一改刚才温柔的语气,“殿下是千明的公主殿下,身边都是王公贵族,靳宣一介侍卫如何能侍奉?” “你在怪我是不是?” 然而再没人回答她的话。 “阿宣?” 四周空寂无声。 “阿宣!阿宣!阿宣!” 床上睡着的人冷汗涔涔,嘴中不断呢喃,床下跪着宫女太监御医每个都如临大敌的样子。 长公主殿下昏迷不醒,几日高烧,陛下和皇后娘娘心急如焚,这几日已经好些宫女太监触了霉头被罚,如今昭阳殿上下人心惶惶的。 桑琴跪在床边替秦君擦拭着身子,见秦君不断呢喃,俯首去听,“阿宣,阿宣……” 婢女瞬时红了眼眶,忍着泪为秦君将额边冷汗擦去。 外头不知何时聚起黑云,雷声轰轰,不多时便落下雨来,卷带着下雨时的腥味,昭阳殿一片死气。 “哪里来的太监!长公主殿下还没死就在这里哭丧!给本宫拉下去教教规矩!”门外传来极具威严的怒喝声,奴才们知道这是皇后娘娘冒雨来了。 下人们自觉跪到一边去,伏地跪首。 沈容带着身边的大宫女进来,连带着还有一位身着白衣的男人被拉着进来。 “苏滨白你快给我宝贝看看!” 跪地的御医一惊,抬首看了一眼这位被皇后娘娘拉进来的男人。 苏滨白,苏家的神医,十余年前治好了太上皇的那位。 御医们这才松了口气,有这位在,公主殿下算是保住了。 “莫急莫急。”苏滨白撩袍上前,接过秦君的手探了探。 沈容看着这一地的宫女太监,皱眉道,“全都去做自己的事,余下伺候公主的宫女即可。” “是。” 一屋奴才很快散的只剩下桑琴,其余的宫女太监都不敢再留下。 把脉的苏滨白有些心惊,不由侧脸看了看在场的御医,按嘉帝的性格,在场为公主诊脉的御医恐怕都在劫难逃。 这喜脉,在这时候可不是好事。 “苏滨白,你别一直不说话,你倒说说小君怎么了?” 苏滨白看着一脸急色的沈容,叹了口气,“郁结在心罢了。” 郁结在心? 沈容皱眉看向床上躺着的女儿,她女儿究竟因为何事郁结在心? “桑琴。”她看向伺候秦君的大宫女,“你说说,殿下发生何事?” 桑琴欲言又止,殿下和靳宣的事情交代过不准外露,若此刻让皇后娘娘知晓,只怕还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她低头思量一番,最后开口道,“是梁家公子梁光霁。” “梁光霁?” 桑琴磕了个头,“娘娘明鉴,那梁家公子欺殿下情窦初开,竟然欺骗了殿下的感情,害的殿下郁结在心,卧病在榻!” “什么!”沈容不敢相信她宝贝女儿竟然被别人欺骗了感情,“除此以外!还有何事!速速说来!” 桑琴咽了咽口水,“那梁光霁趁公主醉酒,便与公主……这才有了小殿下!如今事发,梁家这才知晓,前几日告去太上皇处要求指婚。” “指他天爷的婚!”沈容气的一脚踹倒了身旁的桌案,“我就说皇帝最近有什么事情总瞒着我,原是瞒了这么大的事!” 苏滨白在旁扶额,“陛下还不是怕你冲动去找梁家算账?如今殿下已有身孕,小殿下不可没有生父,陛下恐也气的不轻,但为了殿下腹中孩儿已然吞下这口气。” “吞不下吞不下!”沈容喊道,“这气他们姓秦的吞下了,我可吞不下!” 说罢,转身便出了卧寝。 “皇后娘娘要去何处?” 但见那位皇后自中宫取了佩剑,一路打马往宫外去,宫中皇家守卫惊得不知该不该拦。 “取人首级去!” 第五十二章 梁家一直觉得皇家会为了颜面咽下这口气。他们这样的人家比起祁家和苏家算不上泼天的富贵,且梁家是靠船运发家的,难听点就是商贾之家。 梁家不缺钱,但是缺一个做官的。 但是在京都城这地界想做个官也不容易,他们纵使有钱想捐个官出来,还会嫌弃他们的身份拒绝。 地位这东西真是天差地别的。 梁家不甘心呐,他们家有钱,只差一个登天的机会,只是这机会怎么就那么难?但是梁家死也没想到,竟然这个机会啪嗒一下突然就落在他们家了。 那日梁父和夫人去上香,好巧不巧的遇见了长公主殿下,梁父见殿下和方丈去了禅房,便也跟着去,想着等会出来在公主前混个脸熟。 可谁知道,这一去,竟让他听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未曾婚嫁的长公主殿下竟然有孕了! 梁父当下吓得在外头腿软,但是听到里头的谈话,梁父又是一惊。 原本殿下有孕一事就够惊讶的,但是没想到孩子的父亲竟然还是这样一个出身。一个侍卫出身的人竟然也能做皇家皇孙的父亲? 那他们家又有哪里差了呢? 梁父当机立断,立马带着人启程回京,回京以后哪儿也没去,立刻花了重金将消息送去了太上皇处。 本以为这釜底抽薪之举可以助他们梁家飞黄腾达,可是梁家未曾料到,皇家竟然如此震怒。 怎么能不震怒? 梁家这样的商贾只以为长公主乃一国公主,唯嫡唯长,只晓得自己儿子能做个皇婿,哪里晓得皇室里头是将这位公主作储君培养的呢? 嘉帝及其帝后年轻,都觉得他们能再生个皇子,但是谁知道嘉帝并没有此打算。而太上皇也早已将长公主殿下作储君来培养。 是以,这公主召幸第一人就显得尤为重要,尤其是太上皇,对此十分看重。 太上皇属意苏家的长子,想让苏家长子作女君王夫,只等女君国子监学业完成就宣布婚旨。 嘉帝虽没表明过意思,但是也是要为公主寻得一个实力稳靠的夫家,否则公主一朝为君拿什么镇住四方诸侯? 种种考虑之下,像梁家这样的人家是从未在皇家考虑之中的。 但偏偏是梁家这样的人家。 嘉帝怎么不怒? 文昭皇怎么不怒? 好不容易解决了那个侍卫,却来了梁家。文昭皇得知秦君怀孕之时又惊又怒,和侍卫厮混也就罢了,竟然还怀了皇嗣,偏偏还被梁家这样的小人得知了。 文昭皇第一反应是杀。 将梁家杀个精光,把这事儿永远烂在土里。 梁家也不是傻的,为得权益早就殊死一搏,做好了万全之策。倘若文昭皇不赐婚,他们拼死也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千明的长公主殿下在国子监时期做了什么好事! 是以,赐婚一事,就在梁家的拼死之下和文昭皇的震怒之下定下了。 嘉帝为此事与太上皇大吵一架,二人谁也不让谁,就差拿着刀一人捅一刀了。文昭皇绝口不提为什么同意此事,嘉帝问不出所以然来,想查的时候却发现昭阳殿的人也被自己女儿换了个干净。 当真是被这爷孙两气的绝倒。 沈容带着人到梁家的时候,那一身的煞气和杀气将梁家的守卫吓得不轻,以为是谁寻仇来了。 再定睛一看,这为首的女子穿着的衣服上绣的是掐金丝的凤凰,当下吓得跪拜在地上。 沈容看着这“梁府”二字来气,佩剑从腰间抽出,一剑将梁家牌匾砍了两半,拿着剑一脚踹开了梁家大门。 跟着沈容来的都是前身是锦衣卫的皇家暗卫,唯命是从,数百着黑衣的安暗卫很快将梁家围的水泄不通。 梁家这一家子真是被吓得路都走不动了,刚刚儿子被带走了,现在又来了一批凶神恶煞的,难不成梁家今天要命丧于此? 梁父到底有些见识知道这位穿着凤袍的是当今皇后娘娘,年轻的时候也是上过战场的,手段狠辣。 “见过皇后娘娘。” 梁父带着一家人跪拜下去,沈容却不领情。 “拜什么拜!”她一剑指出,“你们家当真胆子泼了天去!敢叫你们家小儿欺骗公主?!如今事情瞒不住了,才想着补救?!” 梁家人一头雾水,皇后娘娘在说什么?为何他们听不懂? 梁父略一思索,猜测是这长公主在其中隐瞒了什么事情,便也顺着说下去,“梁家实属罪该万死,请娘娘看在未出世的小皇孙份儿上……” “住口!”沈容一声厉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梁家打的如意算盘!” 她的目光落在梁家那群妇人手里抱着的孩童身上,手中握着的剑紧了紧。秦君是未来储君,梁家这样的人家若留下其他血脉,迟早会祸乱朝政,威胁小君。 梁父感受到的她的目光顿时身上一寒,这位皇后娘娘该不会想让他们梁家只留下梁光霁一个男丁? “小八!” 有暗卫自围墙处跃下,跪在沈容面前听令。 “凡属梁家子嗣全部带走!”沈容看着梁父,“往后新帝登基三十年,梁家凡有子嗣皆送往宫中,听见了吗?” 梁父骤然瘫倒在地上,新帝登基三十年?那要什么时候?熬到他们梁家真的后继无人才能入朝为官? 难道他们家当真只能靠梁光霁了? 沈容新中国怒气难平,想对梁父出手,却被身后暗卫拦住。 “娘娘!三思!万事以公主为先!” 此时婚讯已经传出,京都本就议论纷纷,若此时皇后娘娘杀了梁父,那么公主殿下还不知道要被怎么议论,皇家还不知道要被怎么议论。 沈容瞬间丢开剑,转身满脸怒气跨马回宫。做到这里已经是她能为小君做到最多了,沈容心有难过,要是能杀了梁家一家就好了。 但梁家现在显然还不能杀。 - 经苏滨白治疗几天后,秦君终于转醒,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毕竟要是再不醒,这腹中的胎儿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秦君醒的时候,只觉得嗓中干涩无比全身上下好像都发软一般,这感觉让她难受极了。 “桑……琴。”她有些费力的喊出大宫女的名字。 这声音沙哑又小,亏得桑琴就守在她床榻边,秦君有了动静时她立刻就醒了。 “殿下?”桑琴的声音十分惊喜,“殿下您醒了?我去叫苏御医来!” “慢……”秦君有些累,“端……水来。” 秦君的话基本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桑琴立马反应过来去为她倒水,“是奴婢疏忽了,殿下刚刚昏了那么些时日,该是渴极该是渴极……” 就着桑琴的水喝了半壶水,秦君才觉得嗓中干涩缓和不少。 “梁家,如何了?” 桑琴端水的手一顿,她是知道自家殿下心里在意的是谁的,“已经在筹备婚事了……” 秦君冷笑一声,“婚事?难道要给梁光霁夫位不成?” 桑琴吓了一跳,不敢细想这其中之意。 “我母后可有问什么?”秦君问这话时,眼神锐利看向桑琴。 桑琴知道她在问什么,赶忙跪下,“奴婢一个字也未提,只编了一段话。” “编的什么。” “……编的梁光霁诓骗您的感情,娘娘听后气急,提了剑去了梁家。” 秦君轻笑一声,“你倒大胆,敢欺骗我母后。” 桑琴也知此举不对,但是当时那情况她哪里敢说真话?殿下回来就将昭阳殿知情的人全部换了,说是换,实际是生是死谁又知道? 她也是知情人之一,公主留她一命她已经感激不尽,哪里敢出卖公主? “梁光霁呢?” “按照殿下的吩咐,一直关在侧殿。” 秦君轻轻点了点头,“去寻苏御医来吧。” 桑琴点头应是,起身去叫了苏御医进来。苏滨白这几日为了秦君的身子也颇为费心,几乎吃住都宿在了昭阳殿。 得知秦君醒了以后,苏滨白立刻拿上药箱步履匆匆的往昭阳殿去了。 昭阳殿往常的那股熏香味终究是被满屋的药香味盖住了,苏滨白推门的时候闻着满鼻的药香味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外头的天终于开始放晴,耀眼的光穿透了厚厚的灰色云层,透下来一道极亮的光束来。 苏滨白长叹一声,这位极骄傲的公主犹如光,都以为她光芒万丈,谁曾想有一天也被乌云遮了去? 明明屋中的摆设一如往常,但是莫名就觉得昭阳殿像是有些灰暗一般,看的人极其压抑。 “殿下。”苏滨白在离她一丈远时,恭敬行了礼。 秦君转头看他,眉眼极淡,“您来了。”她的手摸上小腹,“我这胎可稳?” “殿下当关心自己的身子才是。” “我知道。” 苏滨白看着她这副倔样子,“有臣在,定保殿下此胎安稳。” “我总归是信您的话的。”她说道。 苏滨白将医药箱打开,一边拾掇里面的东西,一边开口说,“臣有些话要同殿下说。” 秦君有些诧异,但是还是摆手挥退桑琴。 苏滨白将金针拿出来,替她细细扎着,“太上皇的身子不大好了。” 秦君脸色一沉,“此话何意?” “殿下不必疑心,此事乃太上皇授意臣说与殿下听。” 秦君没有接话,只是看着苏滨白扎在自己身上的的那些金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看着金针微微发颤,出声问道,“还有多久?” “不超一月。” 秦君的喉间一紧,“父皇母后知道了吗?” “陛下几月前已经知道。” “我知道了。” 二人没再提起此事,文昭皇为何要在此时向公主透露此事并不难猜。 长公主是太上皇一手培养,如今太上皇即将薨逝,想为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小殿下再做些事情。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追一部仙侠剧,我真的很久没追剧,但是这部剧真的该死的吸引我!然后我追出了一个仙侠梦,有了一个灵感。 我让基友帮忙起个文名,于是最后定下了《上神追妻:九命猫妖太甜美》这个文名,天呐,为什么这么俗这么狗血,可是我竟然该死的爱上了! 第五十三章 一目的荒芜像是世界遗落的一角,人烟罕至,风沙满地,远处的山上终年覆雪。 这儿是西北,再往西去,那儿就是九临。 靳秦坐在沙地上往东看去,远远地仿佛能透着这漫天的风沙看到些什么一样。身边的人见他一直盯着一个方向看,以为他在看什么,便也跟着看,但除了迷人眼的沙子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你!你!过来!” 背后被人抽了一鞭子,靳秦不痛不痒仿若习惯,他木着脸站起来转身行礼,“屯长。” “你们全给我过来!有事交代你们!” 这话说完,靳秦身旁坐着的人开始窸窸窣窣的小声交流了起来。 “又是他啊?” “是啊是啊又是这个小子,他上个月才来的,到现在好像已经有了十几次了吧?” “不知道得罪谁咯,这恐怕是希望他死在西北了。” 西北处水源稀缺,自嘉帝登基后,此处本就是荒漠,后来又起战事,更是荒芜。时间久后,水源便成了西北行军最大的难题。 往西十里,有一处水源,但是那处接近九临,之前不少前去搬水的士兵就死在了那处。是以,在军营之中,每次运水都会派一些身手矫健熟悉路况的人小心前去。 而靳秦这样的刚入军营不久,却屡屡被叫去运水,实属奇怪。 新兵们皆是怀疑他得罪了什么人,不然也不可能一次次的都叫上他,似乎只要运水就会带上他。 运水的路上大约有十余人左右,靳秦去了很多次对这路况早就熟悉了。身前的人探头探脑,似乎在观察地形。 靳秦走在他后面,眼神平淡无波,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在乎。 待到了水源那处,运水的众人都一声不吭的取出水桶来。并不是他们不想说话,而是害怕引来九临的兵。 靳秦将水桶里的水装满,看着前头那个人只拎了半桶,眼神淡淡扫过并未说话。 他们十个人今日需要将军营所需的水都运回去,往往一次是不够的,需得往返七八次才行。若是这人每次只运半桶,那么他们就得多跑一趟。 靳秦不想开口,这些天来的教训让他越来越沉默寡言。 来来去去七八趟,往日里水缸里的水应该已经满了,但是今日却还差一点,众人不得不再去一次。 但运水本就凶险,往常最多只需要八趟,为何今日没满? 为首的是老兵六子,脸上有一处刀疤,相貌极其凶狠,他瞪着双熊眼,“你们谁偷懒少运了!” 众人都沉默不言。 六子眼神更厉,眼神扫过众人,“都他妈的不承认?明明做多只需要八趟就能装满,现在还少了这么些,肯定是哪个偷懒的少运了!” 靳秦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前面的那人,视线飘向远方,没有开口的打算。 “我知道是谁!”只见那人举着手,“六哥!是他!是他每次都少运半桶!” 众人的眼光瞬间集中到靳秦身上,目光冷冽似刀。 “既然是你少运了就自己把补回来!” 靳秦眼睑颤了颤,抬起眼看了一眼污蔑自己的人,少了这一点他们十余人一道去一趟就可补满,但若他自己一个人去,至少要五趟。 他看着自己眼前的那人,没做任何的辩驳,提着水桶便走了。 有记得靳秦的忍不住开口,“这小子我知道的,才入军营一个半月左右,已经运了十几次水了,应该不是……” 身边的人眼神让他闭了嘴,是啊,一看就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物被特意“关照”了,他们知道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靳秦提着水桶往水源处走去,天色已经很晚,双腿也好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每抬起一次就好像千斤重一样。 但他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楚,仿佛早已习惯了一般,不知疲倦的拎着水桶往返一次又一次。 月上树梢,靳秦将最后一桶水倒进缸中,缸中的水映出天上的明月。 水中月镜中花。 靳秦看着这轮明月,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谁说不能摘月呢? 月亮高高在上,可不还是会印在水中吗? 靳秦握着水缸的边缘慢慢的握紧了拳头。 红日初升,一点红光被黄沙托起,映照出半边的亮光。西北的早晨温度低,但军营已经早早的开始训练。 靳秦也早就习惯了这边的作息,正和士兵们一起往训练场走时,军营中的号角倏地吹起。 沉重的号角响起,短促而有力,带着一丝警惕笼罩了整个军营。 有敌人来了! 号角一响无论新老兵皆要披甲上阵,这是靳秦来西北打的第一场仗。战场上刀剑无眼,转身之间皆是生与死擦肩,鲜血在眼前如血雨一般一次又一次洒过。 耳边是杀人的嘶吼声混着冰冷的铁剑刺入血肉的声音,靳秦武艺出众在此一展,他不知疲倦的砍杀着,踩过无数尸体,躲过无数次向他劈来的剑。 身后一阵疾风袭来时,靳秦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挥剑出去,但剑那人盔甲上徽记瞳孔一缩,右手一偏,一刀刺空,而自己肩膀却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刀。 双翼徽记,是千明的兵。 又或者说是,文昭太上皇的兵。 想要让他亲手杀了千明的兵彻底除了他?靳秦伸手抹去嘴边的血,带着身后的敌军左右对抗,在那敌军一刀刺来时,靳秦嘴角露出一抹笑来,纵身跃起,让敌军的兵一剑刺穿刚刚那个千明的兵。 而他则毫不犹豫,一剑刺穿敌军的心脏。 我不亲手杀你,不代表杀不了你。 靳秦的目光如鹰带着浓重的杀意看了一样东方,随后拔出剑,让鲜血祭向东边。 从此刻起,往日皇城昭阳殿的侍卫靳宣死了,有的是有西北的靳秦。 …… 战事之后,存活的士兵被关在一个屋子里冷静,为的是防止士兵们杀红了眼失了心智,所以会把士兵们关上半个月。 昏暗的屋子里靳秦靠在墙角,闭眼休息,今日便是最后一日,今日出去以后就是论功行赏的日子。 被关了半个月的大门缓缓打开,日光从外头洒进来,靳秦抬眼看向亮处,曲起腿慢慢起身。 身旁的人自动给他让位,因他在战场上如修罗神一般让众人心中发怵畏惧,不敢靠近。 靳秦不在意的走过去,心中嗤笑,论功行赏?论什么功?行什么赏?那位那么盼他死在战场,会让他出头? 他未必能得到些什么,毕竟有人想让他死。 杀敌最多的靳秦果真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让众人惊诧,因为论功行赏的话,靳秦应是头名,可是竟然什么也没得到?新兵们是知道这个寡言的男人得罪了人,但不知道得罪的人竟然有能力影响到军功。 不单单是影响,几乎是抹掉了他的所有功劳。 为此,靳秦未曾说过一句,只是下次上战场时杀敌更加凶狠,杀人更加不眨眼。 九临和千明一直不睦,边境的战事也是大大小小的,但终究都是小打小闹,这情况一直延续到了来年,长公主继位消息传来。 嘉帝退位,传长公主秦君帝位,女帝登基,朝中议论纷纷,而九临闻千明新帝为女君,一举挥军南下,想趁机攻入千明。 战事,就此爆发。 那是昭延女帝登基时爆发的一场战事,史书记载,战事长达三年之久,西北死伤无数。 后记镇北大将军靳秦天人之姿,先登校尉后至副将,而后斩杀军中奸细,后率兵攻山匪,收入麾下,成为其而后西北军中最勇猛的一支队伍。此记靳将军在西北军中立威扬名,此战成名。 军营大帐之中靳秦看着桌上的沙盘,伸手在九临地界上画了画,外头一士兵跑进来,“大人!有来自皇城的信!” 如今靳秦升至副将,已经有了自己的大帐,大帐周围皆是亲信。 “皇城的信?”靳秦淡淡出声,即便有意克制,但语气之中的杀意却仍叫士兵听出。 这些亲信皆是之前归降的山匪,他们只认靳秦,也知道靳秦前几年在军中无法出头是因为被皇城的皇家压住了。 文昭皇其实在靳秦入军营数月后就已经薨逝,但文昭皇留下的命令依然存在,直至新帝登基以后,战事纷乱才好转了。 他们都知道大人恨皇城里的贵族,之前还猜测如今大人在西北手握重兵是否来日要反。 “以后,来自东边的信件,一概不收。” 靳秦没接那份信也没看是谁送来的,直接下了令断绝了和皇城的联系。 “那……陛下圣旨呢?” “陛下圣旨怎会送到我处?” 上头还有将军,陛下的圣旨要送也是送去将军那处,送到他这副将来干什么? 吴白身为靳秦的副官自然是知道他和皇城的那些恩恩怨怨,只是不清楚大人口中的女人究竟是皇城哪位小姐,大人也从不提。 “大人……我听说将军有意退休,您说,届时大将军之位会是谁?”吴白想了想自己听来的那些八卦,“都说会是朝中的老将,毕竟西北现今兵力雄厚。大人,您觉得会是谁?” 靳秦终于有了些波动,他将九临地界的一处圈了圈,“是我。” 自然是他。 吴白一愣,“不…不可能…”他话没讲全却被靳秦一道眼神吓得吞回去,“不…不可能不是您!” 靳秦收了眼神继续看沙盘,但是吴白此时却忍不住话头了,“大人,自古大将军一位大多都是四五十的老将,您这般年轻做到副将之位已是天人,下官也非觉得大人做不得大将军一位,只是,陛下那边……” 这些靳秦自然知道,他伸手招来吴白,指着沙盘刚刚圈出的那一处看,“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吴白看了看靳秦指的这处,“这是西北水源最足的一处。” 靳秦点点头,顺着这地方往西指了指,“这儿有一处矿,我已经勘探过,极大一处,若能得了此地,千明大盛。” 吴白惊得张大了嘴,“矿…矿?!这…这地方能有矿?大人……您是怎么知道的?” 靳秦眯了眯眼睛似乎在回忆一些事情,“偶然发现的罢了。” 吴白更惊讶的是靳秦的谋划,这矿大人发现且勘探过,那就是有一段时间了,但靳秦却不动声色,直到现在才提,难道大人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了? 靳秦确实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了。 他从校尉升副将是靠着自己筹谋许久的归降数万山匪,解了朝中一直头疼的匪患。而现在,他升将军,靠的就是这处矿山。 “大人……可这处地方靠九临了,按理说已是九临地界,矿山属九临啊……” 靳秦自然知道,“我知道,所以,要打。” 他收这数万山匪,归降他们,一环扣一环,为的就是最后的这次。 这队是西北军中最利的剑,而这剑只有他能握住,这只鹰一般的队伍,只认靳秦。 第五十四章 昭延四年,史记西北突发战事,自三月至十月,千明大败九临。 这场战事的起因已经没人记得清了,只记得是千明前去运水的士兵不小心遇上了九临的士兵,战事就此升起。 本千明向来不主战,但这次奇怪的很,在得知前去运水的士兵被杀以后,西北的大军之中突的燃起狼烟,号角被吹响,一身披盔甲的男子手提一柄红缨长·枪带着一支军队直往九临而去。 此乃副将靳秦,自当时现今已经退休的镇北大将军回忆,那个年轻男人一双鹰眼带着三月尚寒的冷气来到他帐中,签下了军令状,发誓会替千明打赢这一仗,夺得一直以来西北头疼的水源问题。 那是靳秦刚当上副将不久,镇北大将军看着那个年轻的男人,看着他眼中的坚毅和雄鹰一般锐利的眼神,担上了自己的前途,允许他出兵。 军营中的男人也是有血性的,水源一事一直都是他们的心头大患,如果能解决的话,那么就算他丢了这个职位,能替西北的百姓夺得一处水源也好。 战事自三月一直打到了十月,这期间天气又冷变热,又从热变冷,但西北的那边的山上的雪却从没化过。 这不长不短的七个月,朝廷的诏令下达了无数次。 镇北大将军知道,朝廷主和不主站,战事最严重的的六月,他在西北听闻朝中有意商量选择贵女送去九临和亲休战。 和亲休战。 镇北大将军遥望远处终年不化的雪山和这满地的黄沙,看向京都皇城的方向。年轻的女帝主战主和,就看此次。 昭延四年六月,京都阴雨连绵,如西北战事一般,压抑无光。 宣政殿外跪着大批的朝臣,以礼部尚书为首的周严等人皆面色严肃跪在殿外,乌压压的一片官员,让人看着心惊。 李宝自远处带着太监走来,看了看这在这儿跪了一宿的大人们,摆了摆拂尘,目不斜视的进了宣政殿的书房。 宣政殿里已经供上冰块,不少宫女都在旁打着扇,书房里一进去是满墙的奏折和书,墙上挂着一柄弓箭。 书案前有一女子身着华服,其面容精致娇艳,肤若凝脂,修长的手握着朱笔,细长的眉毛拧在一起,案前堆积着大量的奏折。 李宝将身边小太监端着的茶递过去,陛下已经好几日没有歇息了,这样下去身子如何吃得消。可恨外头的周大人还带着人逼迫陛下。 “李宝。”这声音有些哑,许是很久没说话导致。 “奴才在。” “周大人他们还在?” 李宝脸色有些难看,“还在外头跪着,如何都不肯走呢。” 秦君点点头,她腾出一只手将桌案内明黄色的圣旨丢出去,“去念给他们听。” 李宝连忙捡起圣旨拍了拍,领着人出去宣读圣旨了。 外头依旧是小雨绵绵的,稀稀拉拉的下着黏在人脸上十分不舒服。周严擦了擦脸,远远的好像见陛下身边的大太监过来了,手上还拿着东西。 走进之后,周严才看清,是圣旨。 他脸色有些松动,好!好!陛下终于肯松口了!他们求了这么多天,终于得到陛下松口,准贵女和亲修两国之好。 最先提出和亲一事的就是周严。 周严是顽固的主和派,他觉得两国战事于社稷不利,是以他最先提出以贵女和亲九临来休战,保两国和平。 “陛下,西北这些年战士频发,可见主战解决不了问题,老臣认为,若能许贵女和亲九临,或能修两国和平。” 贵女和亲? 秦君坐在龙椅上看着周严,冷笑一声,“那依周大人之见,因择哪位贵女?” 周严一拱手,面色严肃,“当然是杜将军之女淑哲翁主!” “你放肆!”秦君起身指着周严沉声道,“杜将军是孝元皇后的兄长,淑哲翁主更是我父皇亲自封的翁主,你胆敢让淑哲翁主和亲!” 周严不以为然,“正是因此才更应该让淑哲翁主前去和亲。淑哲翁主身份最贵,此举不更事彰显我千明之诚意?” “周严!你放肆!你……” “难道陛下要因与淑哲翁主之情谊罔顾我千明数万子民!”周严厉声打断她的话,“陛下!西北的战事一起再起,陛下还要执迷不悟?!” 秦君被周严大人气的退朝一事,很快就在后宫中传开了,而朝上所论一事也很快传开。 自朝上被周严那老匹夫气了一通,秦君下朝回了宣政殿也冷静了不少,周严此举恐怕是意不在此。 杜家是坚定的皇派,自孝元皇后起就十分维护皇家,而杜将军一手带出的杜家军更是不能小觑。 但孝元皇后故去甚早,虽后来嫡子嘉帝秦顾登基,然杜家依旧失去了继承,只杜将军老来得女得了淑哲翁主。 是以这位翁主的未来夫婿定是杜家军的继承人。 原先皇家是想着,若嘉帝帝后生了皇子,便与杜家女定亲,然未曾料到,帝后生了公主,且多年未曾再有孕。 杜家这支势力就开始被各路势力所忌惮,尤其是女帝登基后四方诸侯王蠢蠢欲动。 周严提议淑哲翁主和亲,此事看着像是主和,其实是逼着杜将军带兵出征西北呢,但是谁都知道,这些年多少将领折损在西北那儿。 只要杜将军一死,他手里的杜家军总不可能传给杜华楚这个女子吧? 要是杜将军不出兵,那么淑哲翁主远嫁他国,为了避嫌,杜将军手中的军权也不得不放出。 杜家明白,京都的各个大家都明白。 自退朝之后,周严就带着朝中大小官员跪在宣政殿外,以此逼迫女君。夜深以后,宣政殿书房一片敞亮,李宝自外头而来,轻轻出声,“陛下,禁卫军祁统领求见。” 秦君正在书房看着西北那边传来的军情,听闻祁恪来了,眉头一皱,“让他进来。” 不用想也知道,祁恪此时一定是为了杜华楚的事情前来。 果然,祁恪一进来就跪在秦君面前,“陛下,请让臣领兵西北!” 秦君被他气的扔了笔,“混账东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陛下!臣愿意不做这禁卫军统领一职,臣愿意领兵西北,只愿陛下莫要将淑哲翁主嫁去九临!” 秦君气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从桌案走出站到他身前,“你就这么不信朕?你就一定觉得朕会像周严妥协?你就一千一万个相信朕要把华楚嫁去和亲?” 祁恪像是被人扼住嗓子,他的声音都在发颤,“臣没有,臣只是……” “你只是在逼朕!”秦君替他回答,“你只是拿祁家在逼朕!” 祁恪一时之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是跪在那儿一动不动。 秦君累极,摇摇晃晃那处一张圣旨丢给他,“好好看看,看完以后,还要去西北朕随你。” 祁恪看着地上的圣旨,手颤了颤,犹豫片刻以后,咬了咬牙,拿起圣旨。 “……不和亲、不割地……自此,凡千明女子永不和亲……”读到后来,祁恪的手都在发颤。 秦君脸上疲色很重,“祁恪,在你们心里,朕难道就是能为了利益牺牲所有的人?” 祁恪苦笑,“您是陛下,何谈牺牲?只是臣知道,臣了解,您不会,她会。” 杜华楚会为了秦君答应和亲,她不会忍心看到秦君因为她被大臣们逼迫至此,到最后,一定是她最先妥协。 如果这样的话,不如让他来做牺牲。 秦君没说话,只是转身朝向西北方向,目光悠远,“朕相信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祁恪不知道,只当是西北的哪位得陛下看重的将军。 …… 李宝揣着圣旨去宣读的时候,周严觉得一定是同意和亲的圣旨,脸上的喜色几乎压抑不住。 但当听到圣旨的内容时,他尚未来得及扬起的笑容,就那么僵在嘴边。 不和亲?不割地?凡千明公主至千明女子永不和亲? 这是什么律法!? 周严猛地站起来,“这是何律法!陛下怎能制定此律?!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他推开李宝往宣政殿里冲去,后头的大臣们连忙提着下摆跟着往里奔去。 “大胆大胆!宣政殿岂是能乱闯!!” 李宝在旁都要被气哭了,自陛下登基以来,因为是女帝,被这帮老臣欺负多少次?现在连宣政殿都敢乱闯了? 一支箭矢射出,周严感觉耳边有什么东西穿过去,吓得止住步子。 宣政殿大门由宫女太监推开,秦君拿着弓箭站在宣政殿大门,目光如炬看着周严,她一身红色朝服,在这阴雨之中成为唯一之姝色。 “再敢上前一步,以乱党诛杀!”秦君看着周严,一字一句的说着,其中杀意令周严胆寒。 周严吓得倒退一步,是了,是那位教出来的帝王,他这几年怎么以为是女帝就胆大妄为?那位教出来的帝王,无一例外,心狠手辣。 他跪倒在地,“请陛下收回成命!自古和亲皆是为修两国友好,陛下若颁布此令,日后……” “朕的国家,朕的子民,不需要牺牲女人来保护。”秦君放下弓箭,冷眼看着这些吃的肥头油光的臣子,她的目光看向西北的方向,声音坚定,“西北会赢!再提和亲一事,以叛国罪诛之!” 昭延四年,自那以后,千明的历史上,再也没有和亲的公主。 作者有话说: 我爱死小君了呜呜呜呜 第五十五章 硝烟弥漫之中,血腥味裹着尸臭味,靳秦和九临的这些兵已经在这儿周旋很久。 自他领兵出军以后,皇城那边的动静他也一直都关注着,他知道朝廷那边已经因为持下不下的战事开始有主和的意思。 听说好像要选淑哲翁主和亲。 靳秦嗤笑一声,选谁不好,非选淑哲翁主。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她是不可能答应的。果不其然,没多久,朝廷的新下的律令就传到了西北。 当晚大军休憩之时都在讨论此事。 “听说了吗?陛下新颁发的律令。” “是不是那个?就是说以后千明的姑娘不和亲那个?” “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当时不少官员反对都跑去宣政殿闹了。” 此事非同小可,靳秦坐在不远处听着这帮人叽叽喳喳小声议论着。身边有脚步声急急忙忙传来,吴白面色沉重的走过来,附耳在靳秦身边。 靳秦当下脸色瞬变,“此事当真?” 吴白沉着脸色点点头,“当真。探子亲眼所见。” 靳秦一双浓眉紧紧蹙在一起,片刻之后,冷声道,“选一小队人马,随我前去探探虚实。” “是!” 墨色一般的夜下,军营驻扎处一小队人马趁着夜色纵马而出,悄悄往前头九临地界前去。 一路上无一人开口说话,皆抿紧了嘴一言不发的跟着靳秦往前打马。 前头火光点点,靳秦挥手示意叫停,“下马步行!” 一行人干脆利落翻身下马,无一人质疑。 吴白凑在靳秦身旁小声的说,“探子说确实看到了安康王的徽记,除此以外还有女眷送出。” 靳秦冷笑一声,管他是谁,在这个时候跟敌国来往怎么看都奇怪。 “大人,此事要不要上报陛下?” “不必。”这事没得定论的事情,要是报上去打草惊蛇反而不好。 一行人压低了身影小心翼翼的的往前头火光出靠近,前头一片空地燃起篝火,一行士兵看管着五六个女子。 吴白仔细看了看士兵,惊道,“大人,是九临的兵。” 靳秦的脸色难看至极,果真是九临的人,九临的士兵和千明的诸侯王有联系,这些女子的衣裙都是千明女子惯有的样式。 安康王送女人去九临是什么意思? 前头的士兵不算少,他们因为是来查探情报并未带许多人来,吴白有些焦急,“大人,现在怎么办?” 靳秦紧紧盯着前面的这些士兵,虽不能确定安康王是和九临谁联系,但是私自通敌国一事已经跑不了。这时候动手,没有十分把握很可能惊动他们,到时候再想找证据就难了。 “我们……” 一声“走”字还没有说完,靳秦的声音生生卡在喉咙里,刚刚那些女子皆是侧身对着他们,靳秦看不清样貌,许是刚刚有烟飘过去,不少姑娘为了躲开那熏人的味道都转了身过来。 这一转身,样貌露在靳秦众人眼前,靳秦几乎是瞬间红了眼。 这些姑娘或高或矮,或清冷或明媚,但五官却好像都有些相似。 靳秦眼眶发红,像是恶贵修罗一般盯着这些姑娘的脸,她们,像秦君。 这个认知让靳秦心里的暴虐的杀气翻涌,这些姑娘竟然或多或少都有点像秦君!他的手不自觉的落在了腰间别挂的佩剑上,整个人阴冷可怕。 安康王找了一堆像秦君的姑娘送给九临?还是说,九临要安康王找一堆像秦君的姑娘送给九临? 这两者之间,不管是哪种,都让靳秦杀意肆起。 吴白见靳秦的脸色越来越差,“大人?大人?” 靳秦压了压心中翻腾的杀意,“这些人必须死。”他扭头看着吴白,“这些人,必须死在这儿。” 吴白心里一惊,“也包括那些姑娘?” 靳秦眼中一厉,“全部。” 吴白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姑娘都是千明的百姓,或许无辜或许有罪,但是就这样不论对错直接杀了也叫吴白心惊。 靳秦打了手势将命令传了下去,他盯着前头的那些人,瞳孔之中的墨色掺杂着冰冷的杀意。 安康王。 他心中狠狠的念了这三个字,无论安康王是什么目的,若是让他把这些人送去九临…… 树影婆娑之间有黑影掠过,靳秦的兵慢慢包围那些不设防的士兵和女人,一阵疾风掠过,靳秦一道剑风劈过将篝火斩灭,四处想起了刀剑划过血肉的身影。 整个过程迅速又果断。 吴白看着满地的尸体,问,“大人,现在怎么办?” 靳秦擦过火折子,将那些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女子的脸一个一个看过,再次确定这些人就是以秦君的模样为模子找的,有的是眼睛,有的是身形,总有一处像她。 心中盘旋的毒蛇一点一点攀爬至靳秦的心,一想到有人在找秦君的替代品他就想杀人。 她是无可替代。 这些人简直在侮辱她! 火折子微弱的光下,靳秦的目光如同地狱爬上来的阴森,脸色更是无比冰寒,他薄唇轻启,“烧光,一个别剩。” 吴白侧目看了看这些尸体,“是。” 一场大火就此燃起,此处位于九临一处森林,大火燃起若不扑灭则会一直连绵,是以九临不得不排除一部分士兵前来灭火。 而正是此场大火,让战役开始进入尾声。 这场大火也是九临此战颓败的开始。 靳秦带着人马疾驰回了大营,不等休整连夜拔营开战。在大火和浓浓黑烟的掩盖之下,靳秦一马当先率兵马直冲九临大营,直取敌人将领首级。 夜间先是大火已让九临慌了阵脚,更加不曾想到千明竟然在此时发兵且直往大营,失将领的士兵一时大乱,只得一边战一边退。 昭筵四年十月,九临递上和书,愿割九临东南城修两国之好。东南城就是千明西北往九临的一座城池,有了这城池,以后西北的水源再也不用担心。 消息传去皇城,陛下大喜,朝中之前对西北的质疑之声终歇。 西北打了胜仗,且自秦君登基以来,此战赢的最漂亮,甚至得了九临一座城池。秦君坐在书房里看着从西北传来的军情,连说了三个好字。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西北会赢!” 屋内坐着苏相和兵部尚书几位大人,秦君脸上的笑意压不住,一连拆了好些信件都夸得好。 “报!西北传来消息!” 屋内众人对视一眼,西北又有消息传来? 秦君眼里尽是笑意,“传!” 消息递到秦君手中,单薄的纸上寥寥几句话,但是却让人秦君瞬间变了脸色。在场大人看见陛下的脸色倏地变了,不禁担心可是西北出了变故,纷纷看向苏相。 苏宴开口,“陛下,可是西北出了变故?” 秦君拿着纸张的手颤了颤,随后语气也有些抖,“非!岂是变故!是大喜!”她将信件递给苏宴,苏宴伸手接过,看见上头的字,眸色一沉。 几个大人围上来看了看,眼中先有错愕,而后跪下恭喜陛下,“恭喜陛下得此黑石矿,我千明国力必将更进一步!” 秦君显然格外激动,这黑石矿对国家兵力极其重要,整个千明的黑石矿屈指可数,此次九临割地,未曾想千明的将士在水源不远处发现了黑石矿!若九临知道此处有黑石矿,肯定不会这般轻易割地。 “朕要好好奖赏!是谁发现的黑石矿?!” 外头来报信的还未走,听见里头帝王传问,将早准备好的话说出,“是西北军副将,靳秦。” 屋内秦君脸上的喜色就这般僵在了脸上。 兵部尚书有所耳闻这位副将,年纪轻轻的就立下赫赫战功,之前剿降山匪升至副将,如今又替千明夺得一矿。 看来,这副将怕是要再奖一功。 “启禀陛下,尚有一封镇北大将军的奏折。” 除了黑石矿的消息以外,镇北大将军还特地嘱咐了一封奏折递于陛下。 秦君接过来看,镇北大将军的这封奏折写的很长,从他初初入战场写到如今年老衰迈。 “……臣愿终生为国请辞,但请陛下原谅老臣多年征战,伤病缠身。今有副将靳琴,其为人沉稳为兵果敢,臣不敢欺瞒陛下,此战之功臣是以靳琴首,后有黑石矿为靳,老臣举荐,此人承位,为国效忠。” 秦君的手不自觉的摸了摸奏折上的“琴”字,镇北大将军为西北征战一生,为人刚正不阿,有他为靳秦请功,秦君就算不想给靳秦高位也不能寒了老将的心。 更何况此战靳秦的功劳众所周知,在西北一处,靳秦为百姓带回了水源,民心更甚。 靳秦继任镇北大将军一位,势在必得。 秦君叹了口气,罢了。 苏宴在旁看了看帝王神色,心中了然,他开口道,“如今战事已毕,陛下应当适量收回在西北放出的兵权。” 兵部尚书几人愣了愣,这大战刚完,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吗?苏相此时在陛下面前提收兵权的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收了西北的兵权,岂非寒了西北百姓的心? “朕已经决定点靳秦为新任镇北大将军。” “陛下三思,靳秦年岁尚轻,西北是千明军事要塞,大将军一职应当寻朝中老将继任才是。” 苏宴皱眉出声劝止,靳秦此人升职太快,且每次升职都带着让朝中百官让百姓信服的理由,可见此人谋略之深。 这样一个人,让他当了镇北大将军,若来日有反心,皇城之中又岂能安眠? “若说年岁轻,苏相年岁……”有人点到为止说。 你苏宴如今年岁也不大,不也坐了丞相的位置?说人家年纪小不能担当大任,未免太厚此薄彼。 “朕意已定,不必再劝。”秦君皱着眉,起身去写圣旨,“册封令下,可命西北军班师回朝受封。” 大人们各怀心思,班师回朝好啊,班师回朝的话那就能分分这兵权事宜了。 然朝中未曾料到,这册封令下以后,本该于十二月回朝的镇北大将军和西北军却一直没回,直至来年开春,也未曾像是要班师回朝的样子。 且,据说,那位将军从不收来自皇城的信件。 位高权重的将军藐视皇威与女帝不睦的消息就此传出,而至后来陛下屡次下令回朝屡次不听之后,自京都渐渐传出,西北大将军要反。 作者有话说: 靳秦:你叫我回去就回去,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第五十六章 一只雄鹰长唳,尖锐的鹰唳声响彻天空,孤高的蓝天之下,雄鹰迎风展翅,引得地面上的士兵频频抬头。 “将军回来了?” “是将军要回来了吧?” “鹰来了,将军要回来了。” 鹰唳声停,沉重的号角声吹起,大将回营号角起,士兵们放下手中的活计,有序的排成一排。 漫天的尘土飞扬,地面传来微微的震动感,粗粝的风携着阵阵马蹄声,大营门前随之而来出现匹匹战马,为首的人一声黑色战甲,手提一柄长·枪,英姿飒爽。 “将军!” 那人回首去看,“何事?” “皇城再传旨令……”传令的士兵有些为难,“陛下旨意,若将军年关不回京,就…就……” “就怎么样?” “就亲自来西北!” 亲自来西北? 靳秦坐在马上,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勒着缰绳,语气洒脱,“那就让她来!” 他当然知道陛下是不可能来西北的,说这话不过就是气他的罢了。一朝天子,一国之君,离了皇城丢下一干大臣跑来西北? 怎么可能? 靳秦心里嗤笑一声,纵马出营,留下一干士兵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吴…吴副将,这…这怎么办啊?” 小士兵显然还不熟悉业务,对靳秦的态度十分惶恐,不敢如实在邸报上如实写,只得结结巴巴闻着吴白。 吴白也愁着,按理说他们西北大军去年就应该回京了,可是现在都已经入夏了,朝廷催了一次又一次的,将军就一点回京的心都没有。 京都那边都传遍了他们要造反的消息了。 他看着远去靳秦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大人你要造反就造反吧,好歹给个准信吧,这样猜来猜去的,不仅皇城那边要急死,他们也急的不行。 皇城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大臣们看着发出去的奏报被一封封原封不动的退回来,暴跳如雷。 武将们被文官们拿西北的事情压得不敢出声,本就在朝中吵不过这帮文官的武将,在朝堂之上愈发不敢出声。 但是当下了朝又狠狠的在家中用各种脏话问候了这群文官们,并对着西北的方向夸了一遍又一遍。 回什么回!一辈子别回来!有点武将的骨气!气死这帮病歪歪的文臣才好! 比起武臣和文臣,宣政殿气氛显然要缓和许多。 恢弘的宣政殿内青砖玉瓦,长长的回廊将宣政殿正殿围住,两旁的宫人有序穿梭在走廊上。 右侧走廊处李宝打着拂尘领着太医打扮的人往正殿走去,两侧皆是宫女,好大气派。 有小太监宫女远远的瞧着,不无羡慕李宝的气派。 “这李公公可真是厉害,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陛下身边的大总管,这样的福气也不知道要几世才能修得。” 宫女们跟着瞧过去,透过两侧的树木瞧见李宝,小声跟着八卦,“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公公几年前也就是跟咱们一样,是个下等。” “当真?” “那还有假?”小宫女凑过去小声说,“我老乡以前是昭阳殿当值的,听说是陛下几年前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将养一年多左右才好。” “还有此事?!” 宫女太监们皆惊讶的张大了嘴,隔着远远的看向对面走廊,原来陛下从前生过大病,怪不得如今性情大变。 宣政殿两侧走廊中间极其宽阔,但昭筵女帝十分爱花草树木,虽历代有帝王之居所禁奢的祖训,但昭筵女帝还是栽培了不少名花名树。 李宝领着李太医往宣政殿书房去,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皆退到两侧等候,太医则拎着药箱跟在李宝后头。 “李公公,陛下最近可好?”王太医在后头小心翼翼的打听。 李宝扬了扬拂尘,“好得很。”说罢瞥了一眼王太医,掐着嗓子说,“我说李太医,你这瞧了几次了,还这么战战兢兢的,莫非是害怕陛下?” “不不不,”王太医吓得连忙否认,“臣哪里是害怕陛下,只是臣医术不精,未有苏御医医术高明,实在是心中惶恐呐。” 说起医术,那自然是嘉帝时期进宫的苏御医最为厉害。太医院有他在的时候,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众人也能安定下心来。 只是不知道为何,几年前陛下一场大病之后,苏御医就慢慢的不再料理太医院的事情了,而去年,更是直接辞去了宫中事务,说是告老还乡去了。 当真奇怪。 苏御医正值壮年,怎么就突然告老还乡呢?太医院一干太医也摸不着头脑。且苏御医一走,替陛下请脉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太医院其他的太医身上。 原本大家都还好好的,毕竟为帝王请平安脉的事情不算难事,只是未曾想到,陛下大病一场以后,竟然性情大变。 许多之前在陛下是储君之前就为其请脉的太医竟每次请脉都被陛下骂了个狗血淋头,那架势比之文昭太上皇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以,这为陛下请脉一事慢慢的也就变成了一个提起来就让太医院众太医皱眉的事情。 走过长长的走廊,便是宣政殿正殿了。 李宝领着王太医径直往书房走去,陛下勤政,多在书房。 “陛下,王太医来了。”李宝在外头轻声通报。 里头许久没有回音,而后才传来一道女声,音色暗哑,尾音上翘。 “进来吧。” 王太医这才敢推门进去,里头被严实的布遮了起来,明明是白日,然而窗户却被关的死死的,用烛火照明,整个房间压抑无比,与储君时期的陛下完全不一样了。 秦君拧着眉头在桌案前批着奏折,王太医不敢打扰,安安静静的跪在小厅里等着请脉。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君抬头拿奏折的时候才恍惚看到前头还跪着一个人。 她微微愣了愣,伸出素手揉了揉眉心,将朱笔和奏折都放了下来,“王太医不必跪着。” 秦君起身往卧榻上去,此时起身王太医才看清她穿的一身简单的纱衣,内里衬得是玄色的衣裙,上头绣着的皆是花纹,白皙的肌肤透着纱衣若隐若现。 她随意的卧躺在榻上,伸出右手递给王太医,“诊吧。” 王太医回过神来,小心的上前伸出手为她诊脉。 秦君似是看了许久的奏折,眼下有些青色,脸上倦色明显,此刻正闭着眼休息。 王太医把着脉,眉头时而舒缓时而紧皱,有时抬头看了秦君一眼,又因秦君紧闭着眼欲言又止。 “王太医。”秦君沉沉出声,“有话就说。” 王太医眨巴眨巴眼睛,心想,陛下您没睡着啊。 “朕没睡着,你一会看一下朕,一会低头叹气的,朕哪里睡得着?” 王太医有些尴尬,咳了咳,“陛下,您太劳累了,如此下去,身子有亏。” 这话秦君不知道听多少遍了,听的都有些腻了。 “还有呢?” 王太医一梗,不知道该不该劝,但是陛下身子明显就是阴阳失衡,理应…… “再者……陛下可适当放松放松,劳逸结合才更有助于政务啊。” 王太医说的十分隐晦,但愿陛下能明白他的意思。 秦君轻轻“嗯”了一声,房里一时陷入了寂静。 过了片刻,秦君收回了手,“尚乐府是不是说新排了首曲子?” 王太医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外头李宝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回陛下,是新排了曲子。” “既如此,便叫来听听。” “是,奴才这就去!” 李宝在外头乐颠颠的走了,陛下天天窝在书房里,现在终于肯放松放松了。 “王太医啊。”秦君侧过身子唤他。 “臣在。” “你这说话的本事若是能和你医术一样高明,朕也不用担心太医院后继无人。” 王太医擦了擦汗,“陛下说的极是……” “回吧,给朕的曲儿让让位置。” …… 尚乐府的人来的很快,陛下自上任以来,他们尚乐府几乎形同虚设一般,被传唤的次数极少。现在陛下好不容易传召一次,尚乐府的乐人们都铆足劲儿想在陛下面前争个脸。 “谢修?你怎么这么磨蹭?好了没有?” 有乐人看着一直磨蹭不出来的谢修,忍不住问。 “好了。” 内里出来一男子,一身白色纱衣外罩,黑发玉簪,整个人翩翩若仙,怀中怀抱一把古琴,腰间挂的水滴状的玉佩。 不少乐人都看呆了,抱着自己的乐器呆呆的看着谢修。 果真人靠衣装,这谢修稍稍打扮些竟然这般俊美?谢修生的本就不错,是时下京都贵女们最喜欢的白面小生,因习乐器,又有别番温雅。 有心思活络的乐人明白,这谢修怕不是心比天高,志不在这小小尚乐府呢。 谢修知道他能否飞出这尚乐府就看见今日了,他得罪了尚乐府的女官,女官一直想要压他,今日女官沐休不在,若今日不能被陛下高看一眼,那么他就再无机会了。 他怀抱着那把古琴,看向宣政殿的方向,眼中闪的光令人心惊。 尚乐府的乐人很多都是第一次见陛下,难免有些紧张。但想到自己能在陛下面前演奏曲子,个个又兴奋的不行。 一路上乐人们抱着自己的乐器忍不住窃窃私语,待到了恢弘的宣政殿时,都不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陛下,尚乐府的乐人们来了。” 谢修在最后面,他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一个进了里头,抱着怀中的琴月收越紧,此刻夕阳落山,有金红的光洒在宣政殿门上。他站在门口,光洒在他的衣袍上,一抬眼便见那个横卧在卧榻上的女子。 琴弦未拨,他却先被撩动了心弦。 作者有话说: 心动也没用,你争不过我儿子的,死心吧!! 第五十七章 宣政殿外的夕阳披着粉色雾洒下金色的光,少许宫人抬头看了看这光景,艳羡的往宣政殿方向看了一眼,隐有丝竹之声传来。 李宝抱着拂尘站在殿内,看着一群乐人坐在那儿吹吹弹弹的,只觉得欣赏不出来,这些吹拉弹唱的听来听去就那样吧。 他小心看了看卧在榻上的陛下,见陛下闭着眼手跟着打着节奏,看起来像是挺喜欢的样子。 一曲弹奏闭,乐声渐歇,秦君紧闭着的眼也慢慢睁开,她往乐人们那儿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一侧弹琴的人身上。 这人一声白衣俊美无双,身段风流,弹琴时抬手拨弦自成一律,令人赏心悦目。 “你。”她伸出皓白的手腕,“上前来。” 乐人们瞬时看向陛下指着的方向,见谢修从位置山翩翩然起身,面容淡然,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一般。 “装什么装呢,不就是为了被陛下看重才穿成这幅样子的吗?”有人压低着声音嘟囔。 谢修淡淡的瞥了那人一眼,没有理会,径直走向秦君塌前恭敬跪下。 只见那位明艳动人却又含着一身威严的陛下轻轻抬眼看了一眼谢修,开口道,“你的琴,怎么弹得那样差?” 一旁有低低的笑声传来,乐人们看着想一心想飞出尚乐府的谢修捂着嘴发笑,还想借此被陛下高看?做个乐师,连琴都弹不好。 “回陛下的话,奴的琴弹得却是不好。”谢修并不辩驳,反而直接承认,“奴的琴技拙劣,污了陛下耳朵,若陛下不嫌弃,可否让谢修为陛下吹奏一曲将功抵罪?” 秦君皱了皱眉,李宝观察到她的神色,上前准备叫人拉下这个乐师,却见秦君挥手,又停在了原地。 陛下竟没有生气? 李宝有些心惊,不免落了些目光在那乐师身上,但见这乐师一身淡然面庞冷峭,眉宇之间有些熟悉。 秦君盯着谢修的脸看了一会,就在众人以为谢修会被拉出去的时候,不料陛下开了口。 “既如此,你想用什么吹奏?” 跪在地上的谢修眼中一亮,很快又被他强压下去,维持脸上的淡泊道,“玉笛。” 玉笛? 一个乐人哪里来的玉笛? 谢修当然没有玉笛,他抬头看向秦君,“可否陛下请赐一支玉笛?” “大胆!” 李宝在旁呵斥他,正要继续开口,秦君敲了敲桌案,“李宝,退下。” 她眉眼不见厉色,但却让人不敢说一个不字。 “拿一支玉笛来。” 李宝更惊,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竟然对一个乐人这么纵容?他再次打量了这名乐人,越看越心惊,这人的模样倒有几分像靳宣那时。 不卑不亢,淡漠冷峭,这气质与靳宣那时十分相似。 莫非陛下是把这人当做靳宣了? 李宝在旁为自己的友人叫苦,好好的非要在西北呆着不肯回来,现下好了吧,陛下得不到你就想得到一个低配的你。 玉笛很快呈上,秦君拿过宫人递过来的笛子,伸手随意将笛子往谢修跟前一扔,“吹吧。” 谢修看着手中的玉笛有些发愣,他先是握了握,而后有些克制不住的摸了摸手中的笛子。 当真是玉笛,通体凉润,一支玉笛兴许千金不止。如此的一支玉笛,陛下却当做什么普通物件一样随手扔给了他,这就是权贵? 他握着玉笛的手紧了紧,仿佛手中握的不仅仅是玉笛而是他一直渴望却触碰不到的东西。 宣政殿之中在寂静以后慢慢响起了一阵笛声,笛声悠扬婉转,如月光之下偏偏起舞的仙子凄凄诉说着自己的心事,又如雾色蔼蔼下拨冗见光的晨阳。 尚乐府的乐人们皆是震惊无比,谢修何时还会吹笛了?而且还吹奏的这样好,他这般的技艺为何会被安排做琴师呢? 谢修站在那处,修长的手按在玉笛上,一时之间众人有些分不清究竟是美玉惑人还是那双手。 秦君不知何时又闭了眼,谢修目光落在秦君身上,在淡漠的目光之下是隐藏至深的野心。 他吹奏了一曲又一曲,直到外头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榻上的秦君才悠悠醒来。 一旁尚乐府的人早已经等的焦急,而谢修还不知疲倦一般的吹奏了一曲又一曲,直到秦君挥手示意他停下。 李宝知道秦君兴许是睡了一觉的,他赶忙走上去将秦君扶起,小声道,“陛下,天黑了。” 秦君拂开李宝,右手撑着头,“你叫什么名字?” 谢修心中一跳,强自镇定道,“奴,谢修。” “谢修?”秦君念了一句,“以后便住在春依殿。” 谢修眼中猛地迸发出强烈的喜,嘴角几乎压制不住上翘,他急忙跪下,“谢陛下抬爱,谢修日后定尽心服侍陛下!” 看他这副作态秦君倒是有些失望了的,不过她既开了口肯定也不会反悔就是。 李宝心里早有准备,现下秦君开口倒也没有那么震惊了,他小声询问,“陛下,应给谢修什么位分?” 秦君的手敲了敲桌案,眉眼沉静,似乎是在思考此事,“我记得梁光霁是四君之一?” “陛下记性好,没有错。梁文君是四君之首。” “那便赐谢修才君一位好了。” 这话轻飘飘的但却重重的落在了在场各位的心中。 才君? 四君之一的才君?! 一个乐人能入陛下后宫也就罢了,竟然还被封了才君之位?! 要知道陛下登基这么久,后宫算的上名号的也就梁文君一位!如今再封,竟然是一个乐人?且直接被封了才君的位置? 众人的目光全落在了谢修身上,这目光中艳羡、惊讶、嫉妒都有,好似谢修抢了他们的位子一样。 谢修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不但能入后宫,还被封了位分,且这位分还这么高。他之前只想着能被陛下高看一眼,现如今当真是意外中的大喜。 李宝有些怜悯的看了谢修一眼,见他眼中压制不住的高兴,心中不屑的哼了一声。他之前还觉得谢修是低配的靳宣,如今看来谢修都不配和靳宣的名字提到一块去。 他初入后宫就如此张扬,不说前朝,就是后宫里头那位梁文君就有的他受的。 一个没脑子的蠢货罢了,靳宣才是最棒的! “尚乐府的乐师怎么多是男子?”秦君这时瞥了一眼这些乐师们,发现当中几乎不见女子的身影。 李宝愣了愣,随即小声答道,“从前是女子居多的,只是陛下上任以后,尚乐府为迎合陛下……” 后面的话不用李宝多说,秦君自然知道。 嘉帝时期尚乐府少见男子,大多都是女子作乐人。但昭筵女帝登基以后,尚乐府慢慢的就把原先的女乐师都换了下去,换上了些俊美的男子,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怕是女乐师都偷懒去了?”秦君拿过一旁的茶盏,轻轻的吹了一口,“下月叫尚乐府女官排一出新曲,叫那些偷懒的女乐师排一排,都闲着做什么。” 此话一出,在场乐人们身子一僵。 原本他们看着谢修一飞冲天,有些容貌不凡的便也想有一学一的,想着下次再表演时也要让陛下注意他们。 可陛下现在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不喜这么多男乐师了,那下次再有新曲,他们是否能在见君颜都是问题了。 这位女帝果真心思难测。 众人一时又想起女帝尚未储君之时的事情,听闻那是女帝尚未储君,天寒地冻的晚上突然彻查宫中贪污,不少当时上等的太监宫女因此丢了性命。不但如此,连侍卫营都说因为作风被储君一气之下全部处死。 想拿捏这位陛下的心思真是极难,其眼中几乎容不下一粒沙子。 谢修她可以纳了,但也却同时断绝了尚乐府还有人想借此往上攀的心思。 如此做派,像是让人看到了文昭太上皇在世一般。 - 挥退尚乐府众人以后,秦君又去了书房批折子了。 李宝瞧着着急,陛下这般没日没夜的看折子早晚看坏了身子。他在外头急的团团转转的,却见走廊那边急急忙忙的跑来一人。 “站住!”他厉喝一声,“宣政殿也敢放肆?!” 那人看了李宝一眼,随即顿悟,弯腰作了一揖,“李公公。”他行了礼继续道,“臣是枢密院的官员,来此通报陛下西北急信。” 李宝一听“西北”二字,心里一跳,立刻拉着人往里头跑了。 “陛下!陛下!枢密院的人求见!”李宝掐着嗓子在外头喊。 “叫人进来。” 来人是枢密院副使赵起礼,往常都是枢密院使钱顾平来见陛下,今日西北传来消息以后,枢密院使一看西北来的消息就说自己肚子疼不能去面见陛下了,这差事也就落在了他身上。 赵起礼推门进去,撩袍跪下,“臣,枢密院赵起礼,参见陛下。” 他隔着帘子见陛下还在桌案前批改奏折,感叹新帝勤政为民,当真是良帝。 “赵爱卿前来是有西北的急封?”秦君未曾抬头,只低着头迅速看着折子。 赵起礼从袖袍中拿出自西北来的急封,“正是,今日快买送来,说是西北急封,请陛下亲觐。” 红色朱笔一偏,原本要落下的字就歪了一笔,秦君握着朱笔的手紧了紧,随即松了劲儿,起身往赵起礼那儿走去。 急封用蜜蜡封的好好的,除了陛下之外,没人敢打开。 秦君拿过信封,看着上面的蜜蜡,缓缓撕开,里头轻飘飘的纸被拿出,展平捏在手上。 毫无分量的一张纸上只写着四个大字: “要来便来” 其字迹泼墨挥洒一般极其潇洒,笔走龙蛇之间锋芒毕露。 “大胆至极!大胆至极!反了天去!他当真要反不成!”秦君眼中冒火的看完这几个字,狠狠的将信件揪成一团扔下。 赵起礼不知信上写了什么,但见龙颜大怒,连忙颤巍巍的伏跪下去。 “李宝!李宝!”秦君大喊道。 李宝早听到里头动静,眼下听到秦君喊他,赶忙进来,“奴才在!” “备车马!去给朕备车马!朕要启程去西北!快去!去!!” 这下赵起礼和李宝吓得都不敢说话了,李宝呆愣愣的站在那儿,对秦君的命令除了惊以外更多的是惧。 陛…陛下要去西北?这…这不是出大乱子了吗? 秦君被这封信气的不轻,这字迹是谁所写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正是因此,才更加生气,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气。 李宝拉着赵起礼赶紧退了出去,赵起礼这下子算是明白钱大人为何一见是西北传来的消息就告病回家了。 他脸色苍白的握住一旁李宝的胳膊,“李…李公公,这可怎么办才好?” 李宝急的跳脚,眉毛眼睛挤成一团,“赶紧!赶紧去请苏相来!快!” 赵起礼一听,提着袍子就往外跑,丝毫不顾官员颜面,心中就一个念头,赶紧把苏相拽来再说。 作者有话说: 小君:叫谁来都没用!! 小秦:那我来呢? 小君:爬!给爷爬! 第五十八章 夜幕时分,宫门尚未下钥前,一辆朱红色小轿匆匆入了皇城。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掀开帘面,面容清隽,正是丞相苏宴。 宫人上前迎他,苏宴抬手示意他门不用多礼,“不必麻烦,直接去宣政殿。”他脸色隐有焦急之色。 苏相自入仕以来,给人的感觉都是胜券在握的模样,鲜少露出这样焦急的神色,迎接苏宴的宫人默默想,难道是宣政殿出了什么事? 正想着,远远的跑来一队人,定睛一看,不正是陛下身边的大总管李公公吗? 李宝一路提着袍子奔来,气喘吁吁的抓住苏宴的袖子,“苏相您可来了,陛下那儿您赶紧去劝一劝吧。” 要说李宝平常是不太爱和苏宴打交道的,但奈何整个朝廷就苏宴有本事能劝得动陛下呢? 苏宴伸手虚扶了李宝一把,沉声问道,“究竟发生何事?为何陛下突然要去西北?” 李宝一听连连叫苦,“今日晚间枢密院的人来了,送的是西北的消息……”李宝苦着脸,“您也是知道的,西北的大将军屡次违抗圣旨,这次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让陛下如此生气。” 苏宴眸光一暗,垂握在袖袍中的手捻了捻,西北?又是西北? “原是如此。”苏宴沉吟一声,“先去宣政殿,陛下此刻想必已经消了气。” 众人便随着李宝苏宴一道往宣政殿去,说是消了气其实恰恰相反,秦君非但没有消了气,反而火冒三丈。 隔得老远,李宝都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的声音,比他走前阵仗更大。李宝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下一刻赶紧提着袍子往里跑。 里头的太监哭爹喊娘连滚带爬的出来,见李宝回来了,赶忙扑过去抱住他,“哎哟我的天爷李公公,您可回来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陛下生这么大气?”李宝将人拽起来问。 小太监哭丧着脸,“您…您走以后,梁文君来了……” 李宝只觉眼前一黑,头皮发麻,好家伙,陛下正在气头上,结果梁文君在这时候跑来火上浇油了? “梁文君这时候跑来干什么!!”李宝崩溃的问道。 问完他似是反应过来,今天陛下封了那个乐人才君之位,梁文君想必是为此事过来的。 陛下向来厌恶梁文君,今日原本看了西北的信件以后就生了气,何况梁文君在这时候跑来呢? 苏宴走上前来,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淡定,开口说道,“此刻进去怕不是劝慰陛下了,而是进去挨骂了。” 他少时就与秦君相识,又在国子监和她同读多年,深知秦君脾性。 “烦请李公公先进去看看情况,我晚一刻钟再进去。” 李宝想哭,他也不想进去。他伺候秦君也有三四年了,也知道秦君的脾气,现在秦君发了这么大火,他也不想进去啊。 但是他身为陛下身边的大总管又不得不去。 正在愁眉苦脸的想着怎么样晚点进去的李宝,就见桑琴从里头急急忙忙的跑来了。桑琴满头大汗,见李宝就站在外头,立马拉着他往里跑。 “怎么了来了也不进去?陛下正着急找你呢!” 李宝想哭,他好想再活几年。 桑琴拉着李宝一路往内殿书房里去,一路上宫女太监哭哭啼啼,战战兢兢,直到书房时外头已经摆满了一地的碎瓷片。 “他梁光霁胆大妄为,藐视君令,给朕马上把梁光霁砍了!” “陛下……梁文君是文昭太上皇亲自赐婚……不能随意砍了……”宫女太监跪在一旁哭着回答。 “什么!砍不得?暗卫呢?!暗卫在哪里!” 不知何处跃下几个暗卫来,恭敬跪在秦君面前。 “去!去给朕把梁光霁打一顿!不!两顿!狠狠地揍!叫他一个月都出不了宫!” 暗卫面无表情领了命就要去,李宝猛地扑上去抱住秦君大腿呜呜呜地哭,“陛下啊!陛下三思啊!” 秦君踢了踢抱住她的李宝,“李宝你给朕滚开,朕叫你备的车马呢?备去哪里了?!” 李宝知道秦君是气糊涂了,现下说话做事都是意气用事,“陛下三思啊,您贵为一国女君,如何能离开皇城前去西北呢?” 此刻李宝更加想知道靳宣那小子究竟说了什么,让陛下气成这样子,同时也把梁光霁问候了一遍,偏偏在这时候来火上浇油。 秦君气的胸脯喘动,四下张望着,一旁的桑琴见状,赶忙递上个花瓶给她。 秦君顺手拿过扔出去,花瓶瞬间四分五裂,“谁都别拦着朕!朕就要看看他是不是当真要造反!” 李宝知道这是劝不住秦君了,此刻小太监适时跑进来,“陛…陛下,苏相求见。” 求什么求!见什么见! “不见!叫他滚!” 李宝,“……”完蛋了。 …… 昭筵女帝要亲去西北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都城,朝廷上下一片反对之声,甚至有大臣扬言,若陛下离开皇城前去西北,就一头撞死在大殿之上。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西北。 西北的天向来古怪,虽是遍地黄沙,可却有高山终年积雪不化。大营之中演练的声音响彻大漠,阵阵士兵之前,有一把卧椅横于大军之前。 靳秦斜歪在椅子上,曲起一只腿定在卧椅边缘,冷削如玉刻般的面容一双鹰眸锐利,此刻他看着眼前训练的士兵们,身上透着些痞气和慵懒。 “将军。” 有士兵跑上前来。 靳秦瞥他一眼,伸腿踹了一脚,“什么事情急急忙忙的?” 士兵摸了摸自己屁股,想着京都那边传来的消息,犹豫道,“京都传来消息…” “京都又传来消息?”靳秦笑了一声,“小女帝又说什么?” 士兵打量了一下自家将军的神色,吞吞吐吐的说,“消息传来,说陛下准备亲临西北,让将军做好迎接准备……” 靳秦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面色铁青看着眼前传信的士兵。 “将…将军,我们可要前去迎接陛下?” 靳秦一脚踹开椅子,“接什么接!陛下来西北的路上出了事情你来担责?”他脸色阴沉极了,想到她可能真的跑来西北,心里一阵烦躁。 这里的风沙这么大,气候恶劣,又终年烈阳,她若来了此地…… 靳秦脑中不由闪过她躺在昭阳殿榻上,一身冰肌玉骨,如瓷器一般细腻的娇嫩,他有时弄狠了她都会勾着他腰哭。 他看了看这地儿,看了看空气中漫过的风沙,沉声道,“传信回去,西北军年关回京。” “是……啊?”士兵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将军……我们不造反了?” 靳秦漆黑的瞳仁盯着他看了一会,“造什么反?反谁?” 士兵被看的脑子都空白了,“反…反陛下啊。” 不知为何,这句话说出以后,感觉将军看他的眼神更冷了些。 “谁敢反她,我杀谁。” 靳秦撂下这句话,起身跃上一旁的骏马,寒着脸出了大营,留下一脸懵逼的士兵。 只是来传个消息的士兵莫名其妙的感觉自己被骂了一顿,明明将军也没骂他,但是他就觉得刚才好像有杀气。 士兵挠着头往回走,见副将拎着水冲凉,连忙跑过去。 “见过副将!” 吴白正拎着水从头上浇,看了一眼他,“哦,是你啊,京都又有消息传来?” 士兵点点头,“刚刚已经前去通报将军了,将军说我们年关返京。” “哦,”吴白弯腰拎着水继续往身上浇,待脑子里把士兵的话一过,手里的水桶瞬时掉在地上,“什么?!年关回京?!将军不造反了?” 士兵摇摇头,“不造反了,不仅如此,将军还说……” “还说什么?” 士兵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板学着靳秦刚刚的模样,“‘谁敢反她,我杀谁。’将军原话。” 吴白瞪圆了眼睛,“这是不得了了,这是不得了了啊!” 他们一直都知道靳秦几年前刚来西北的时候,因为得罪了京都的贵人,在军营里处处被针对。在靳秦当上镇北大将军却迟迟不回京以后,他们都以为,将军可能是因为之前的遭遇,恨极了京都那帮人。 也就自然而然的觉得,靳秦可能有点什么小心思。 而后京都那边开始传来靳秦要造反的风声,他们也有样听样,加上靳秦屡次违背圣旨,西北军里不少人都觉得靳秦估计是真要造反的。 西北军里不少都是当初靳秦剿灭山匪时收归的,大多只认靳秦,也只服靳秦。靳秦听朝廷的命令,他们就听,靳秦要反朝廷,他们就跟着反。 已经做好了造反的准备,但现在这是闹哪出? 吴白摸着下巴分析不出来,他的目光落在传令的小士兵身上,脑中灵光一闪,“哎,你见过陛下没有?” 小士兵颇为骄傲,“我来西北之前在京都待过一段日子,有幸见过还是储君的陛下。” “陛下,漂不漂亮?”吴白问。 “特别漂亮,当时我只觉得陛下像是九天玄女下凡一般。且听闻陛下尚在国子监时,就将京都一干贵族子弟迷得找不着北,都想做陛下入幕之宾。” 吴白激动地一拍手,“我知道了!” “啊?大人您知道什么了?” 吴白一把将那小士兵搂过来,“咱们将军以前是在京都的你知道吧?” 小士兵点点头,这个他自然是听过的。 “定是当时落魄的将军遇上了天女一般的公主,对公主一见倾心从此以后痴缠不休,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于是我们将军为情所伤,远去西北。”吴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小士兵惊讶的“啊”了一声,“那就是说,咱们将军也喜欢陛下,结果陛下对咱们将军爱答不理的?” “肯定是。”吴白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分析得简直太有道理,“难道陛下还会看上咱们将军不成?” 小士兵想了想,觉得副将大人说的有道理。那就怪不得将军一直不肯回京了,怪不得将军说出那番话了。 将军真惨。 作者有话说: 小秦:放屁!是她当年强取豪夺我!是我对她爱答不理!是她追的我!!! ps:小秦最后的倔强,是她先追的我。 第五十九章 镇北大将军定于年关回京的消息传至京都,不少官员都有些恍惚。 谁?谁要回来?镇北大将军?镇北大将军竟然要回来?? “不是说要造反吗?怎么就回来啦?” “是啊是啊,我也奇怪着呢。” “这下子陛下也用不着去西北了,吓得我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觉。” “真是不明白啊,镇北大将军怎么说回就回?” …… 朝中议论纷纷,宫中也不例外。太监宫女们前脚刚听说陛下要亲去西北,后脚就是镇北大将军要回京的消息,这镇北大将军还真是故意跟陛下对着干。 洒扫的宫女们三三两两在回廊上小声议论,远处自宣政殿门外来了一队人,手里捧着衣物。 尚衣局的人来了。 有宫女好奇的瞥了一眼那些衣物颜色,皆是青灰调,是女君最讨厌的冷调。怎么这样的衣服送来宣政殿了? 且这些颜色的衣服并非是第一次送来宣政殿了。 这些衣服料子未曾看陛下穿过,慢慢地有不少人猜测是送给陛下新宠的那个谢才君殿里去了。听说那位才君最喜欢的就是这般颜色。 尚衣局的人将衣服送进来宣政殿侧殿,也不多问,恭恭敬敬的低着头就走了。在宫里头最忌讳的就是好奇主子的事情,更何况这个主子是千明的女君呢。 日暮西山,李宝看着尚衣局的人陆陆续续的退出了宣政殿,一扬拂尘去了书房,“陛下,东西备齐了。” 李宝是知道陛下有时会带着一些东西出工的,像是去游玩又不像是游玩。他先前还怀疑过陛下是不是在宫外养了人,但是随即又否定了。 以陛下的脾性,看上谁那必然是要留在自个儿身边的,瞧之前的靳宣就知道了。 陛下往往都是偷偷出宫,谁也不带,且时间都很短。 夜色之下,一辆马车在浓稠的黑墨下掩饰着出了宫门,巡逻的侍卫们死也想不到,以为是辆普通的马车上坐着的竟然是高堂之上的女君。 马车在一处行宫停下,秦君拿过马车上的箱子下了车。行宫前守卫极其森严,若有心便不难发现,在此守卫之人皆是皇家暗卫。 “见过陛下。” 门口守卫的人跪下行礼。 秦君神色有些淡,拂袖走过他们中间,直往行宫里头去。 这处行宫是几年前才修建的,没人知道皇家在此修建了行宫,也没人知道此处修出来是做什么用的。 秦君拿着箱子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朱门,最后一扇门打开的时候,她脸上淡漠的神色稍缓,“苏御医。” 眼前一身青色长袍的人正是那位宣说自己告老回家的苏御医。 “陛下来了。”苏滨白让开点位置让秦君进来,“小殿下一直在等您,只是孩子到底撑不住,刚刚已经困得睡下了。” 秦君点点头,语气平静,“今日朝中有事耽搁了。” “是西北的事情吧?”苏滨白一语道破。 秦君并未答话,只是将手里的箱子递给他,“带给小言的。” 苏滨白伸手拿过箱子,深深地看了秦君一眼,叹了口气,“陛下如今恢复的很好,臣也放心了。” “嗯。”她淡淡回应一声。 秦君不再停留,抬步往正前方的屋子里去,苏滨白在身后见她意图有些犹豫的叫住她,“陛下……” 她步子一停,语气难辨,“我不会再杀他的。” 苏滨白听着惊心,出言道,“不是陛下的过错,陛下不必耿耿于怀。” 夜风之中,二人谁都没再开口,只余下木门推开又合上的声音。 苏滨白站在月色下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这轮弯月,忆起几年前的事情。 那是陛下登基的前一年,也就是嘉帝在位的最后一年。 昭阳殿外不似往常热闹,大殿门外空无一人,来往过道皆是一脸肃穆的侍卫巡逻。偶有宫女路过,便被这阵仗吓得立刻转道。 这年的昭阳殿已经被嘉帝下令封锁,昭阳公主得了急病,需要将养一年,任何人不准接近打扰。 “苏御医!苏御医!”里头传来宫女的哭声。 有宫女在走廊上大哭大喊,这边刚刚起了声,那边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滨白一身衣物还没来得及穿戴整齐,整个严肃的不像话拎着药箱往公主卧寝跑,那哭的伤心的宫女一边跟着跑一边道,“又是……又是要掐小殿下,然后又伏在床前哭,哭完又拿刀子割自己……” 一声又一声地又听得人揪心。 外人皆以为昭阳公主是得了急病,实际上是昭阳公主怀孕诞子后,性情急变,郁结在心。 苏滨白听着眉头紧拧,到了卧寝的时候,里头的太监宫女哭成一片,闹哄哄的不得安静。 一堆宫女太监的哭声里还掺杂着婴儿稚嫩较弱的哭声,苏滨白闭了闭眼,狠下心道,“去请嘉帝来。” 这事情到底瞒不住了。 他掀起袍子进去,将里头一片狼藉收入眼中,“把小殿下抱下去。” 有宫女哭哭啼啼自地上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抱出去,床前跪着的女子面无表情,右手往下滴着血,左手握着刀子,看着让人心惊肉跳。 “都下去。”苏滨白沉声吩咐。 太监宫女们自地上爬起来,一边拭泪一边出去,但眼中皆是畏惧和惶恐,在他们眼中,昭阳公主和疯子差不多了。 苏滨白走过去,慢慢地蹲下拿过秦君手中的刀子,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秦君对外界的声音好像没有一点反应,整个人反应极慢,对所有事物都不感兴趣一般。 苏滨白看着眼中也泛了红,他为了秦君这病查遍典籍,终于找到一例,女子生产后因照料不当带来的心病,对自己生下的孩子无法照料甚至产生厌恶。 而秦君这样子,显然是病的极重了。 开始的时候他只当是初为人母有些焦虑,心中郁结所致,后来才发现秦君状况越来越严重,甚至开始想杀掉小殿下。 她有时清醒,清醒时发现自己意图更加痛苦,长此以来,竟然开始伤害自己。 “苏御医,嘉帝来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凌乱,显然是内心焦急所致。 来的不仅仅是嘉帝,还有帝后沈容。沈容一进门看到这满地的狼藉当下心里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见自己女儿死气沉沉靠坐在床前,身边皆是血和瓷器碎片,心脏一窒。 嘉帝稍后写跟来,见屋内状况,眉头锁死,又见女儿情况,眼中瞬间一片血丝,“苏滨白……朕女儿……怎么了?” 苏滨白小心扶起秦君,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症状,第一次以极其不专业的口吻将秦君的状况碎碎杂杂的讲了一遍,几乎是想到哪儿讲到哪儿毫无逻辑。 “公主生产后先是闷闷不乐,而后茶饭不思,随后开始时时落泪……”他回头看了一眼秦君,“后来情况更重,有时醒来小殿下在哭,公主便……” “便怎么样?”沈容声音沙哑。 “便想掐死小殿下。”他叹了口气,“随后又恸哭,又拿刀对着自己……”苏滨白说不下去,狠狠地呼出一口气,“是臣的疏忽,是臣医术不精,请陛下降罪。” 秦顾和苏滨白不明白,但是沈容却明白。 她上前去抱住秦君,心中自责这段时间为了瞒住她怀孕生子的事情忽略她太多,害得自己女儿这样。 沈容狠了狠心,下令道,“立刻在宫外择一处行宫,把小殿下秘密送过去,公主没好之前都不要让小殿下回来!” 苏滨白一惊,“让小殿下离京?” 秦顾在旁脸色阴沉,想起这事儿的罪魁祸首梁光霁来,恨的想把人直接活剐了。 “听皇后的,先把阿言送出去,孩子现在在这儿反而刺激小君。” 孙子是重要,但是当下最重要的还是他女儿。 秦顾扫视了一地的狼藉,眸色一深,示意苏滨白跟他出来。屋内留给了母女两,沈容抱着秦君轻声和她说话,秦君半天不见回应,她也不急。 外头秦顾负手而立,看着苏滨白,“有多少太监宫女得知此事?” 苏滨白略一思索,“不超十人。” 秦顾语气有些狠戾,“此事若传出去,小君之后帝位难保,若有说一国之君疯癫一话传出,何谈治国?” “陛下之意……” “叫他们全部都闭嘴。” 苏滨白心中一沉,“臣知道了。” 他看着秦顾重新推门进去,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看到了已故去的文昭太上皇。那位太上皇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恰出了秦君和梁光霁一事,特唤他去。 他依稀记得那位说的话。 “苏御医,朕这身子活不久朕知道,现下请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后头的话当时苏滨白听着心惊。 文昭太上皇想利用自己的死托缓秦君和梁光霁的婚事,太上皇薨逝,秦君需得守孝,这样一来婚事一事便就此耽搁。 非但如此,为保秦君一事永远不泄露出去,这位太上皇死前手段狠辣,几乎是将当时知道的此事的都抹了干净。 倒不愧是父子,为此,他们的选择几乎一模一样。 苏滨白长叹一口气,看了一眼紧闭的门,但愿这位公主以后道路坦荡,明光一片。 作者有话说: 好像之前的事情交代差不多了哈,很快就结束回忆篇了。 第六十章 昭筵五年二月,不久前刚歇下的雨又淅淅沥沥的落了,细雨低落在屋檐上敲敲打打,雨声落在人耳中,静谧地让人不想打破。 秦君睁眼时发现自己又梦到之前的事了,兴许是身子虚弱,总是忍不住梦到之前的事情。 她小心地靠坐起来在,这才发现外头落了雨,闭着眼听了听这些落雨声,她感觉自己又想睡了。 看着窗外面落雨,秦君渐渐的出了神。 外头有脚步走进,靳秦和太后沈容一道推门进来。沈容正与靳秦说着话,进门看见秦君双眼无神的盯着外头,顿时紧张。 “小君?”沈容轻声唤。 这声音太轻,秦君尚在发呆,根本没听见。 这下子沈容算是误会了,立马几步上前搂着秦君,张口大喊,“苏御医呢!叫苏御医来!” “母亲?”秦君莫名其妙地看着沈容,“母亲你来了?叫苏御医干什么?” 沈容语塞,讪讪的看着她,“没事儿啊?” “我只是走了神。” “走…走神啊?害,母亲还以为你……”话音突止,沈容看了旁边站着的靳秦一眼,没继续说下去。 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响起,苏滨白拎着医药箱赶来,“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陛下出什么事儿了?” 沈容,“……” 她有些尴尬的站起来拉过苏滨白,“没事儿没事儿。” 靳秦站在一侧将刚刚沈容的神情动作收进眼中,此刻静静地站在一旁虽不说话,但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紧张。 沈容越过苏滨白看了一眼靳秦,大声说道,“哎呀苏滨白,我有事儿找你,你跟我来啊。” “不是……我能听见……” 沈容就这般扯着人出去,二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房门再次被关上。 靳秦动了动,抬步坐去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刚刚太后看你十分紧张,为何?” 秦君有意避开这话题,“朝廷怎么样了?” “总归是一帮乌合之众,不需多费心。”他看出她有意避闪,心中暗暗记下。 “武举之前在父皇时期就屡屡被反对,而后父皇勒停武举,现下想恢复势必触及了一些人的痛处。”秦君沉吟一声,“即便如此,我依旧势在必行。” 靳秦不喜欢她一醒来就是为了朝廷上的事情费心,拧眉握住她手,“你好好将养身子,朝堂上的事情不急。” 话虽如此,但秦君怎么可能不急。 正要开口,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母亲。”秦言在门口举着手敲门,奶声奶气地喊。 屋内靳秦倏地就不自在起来,瞬间从床上站起,又觉得不妥,复又坐下,来来回回的坐立不安。 “小言?进来。”她唤人进来,似乎瞧不见靳秦的窘迫一样。 秦言穿戴整齐,靳秦看出身上这衣服是之前在宫里见过的衣服料子,他脸上有些紧张,不知该如何和他招呼。 倒是小小的秦言自己一板一眼的走来他跟前,规规矩矩行了礼,“父亲。” 秦言矮矮的一个,在靳秦面前似乎只到了大腿,但是此刻幼态的脸费力绷着严肃地给他行礼,又可爱又心酸。 靳秦嗓中如被堵住一般,声音僵硬沙哑,“你怎知我是你……父亲?” 秦言抬起头打量这个叔叔,虽然他已经见过了,但是这是他知道自己父亲以后的第一次见面。 “母亲告诉我的。”他道,“母亲说你是我父亲。” 秦君相较靳秦淡定许多,她伸手招来秦言在床前,“最近学了什么?” “回母亲,小言最近没学什么。” 没学什么? 秦君皱了眉,“你最近偷懒了?”她语气有些严肃。 “母亲一直卧病在床,言言担心母亲没办法专心学习。要是母亲快快好起来,言言肯定将夫子布置的文章都背会。” “无论母亲怎么样,你的学业都不该耽误。”秦君淡淡道。 “你对他这么凶做什么?”靳秦在旁站了许久,见秦君这般,忍不住开口说道。 一大一小两张面孔同时转过来,秦君脸上是惊讶,秦言则紧皱着小脸。 秦言,“父亲,母亲正在与我说话,您不该打断母亲。” 秦君,“我在教育他,你打断做什么?” 靳秦,“……”我看你们教育有问题! 作者有话说: 极其短小的一章 对于小言来说,“父亲”对他来说非常陌生,也不知道父亲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的,他生来被关在行宫里,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几乎没有出过行宫,而且每天见的人也都是重复的有限的。 对他来说,自己的世界里母亲是第一,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君自己也没发现小言这样是不好的,后面小秦会努力做好一个父亲,让小言这声“父亲”名副其实。 61、【一更】 第六十一章 秦言出生的时候因为秦君的心理和精神状态问题,被送去了行宫休养。这一去就是几年。 起先秦君并不打算把秦言养在行宫里,她根本没有把秦言藏起来的准备,但后来大病一场痊愈以后,才起了这心思。 皇宫里头是什么样子她再清楚不过了。 秦言不过幼儿,若长在皇宫中,身边不知道有多少想要安插眼线进去,并不说秦君没有能力保护他,而是百密尚有一疏,她作为秦言的母亲,不想冒这个险。 且秦言没有父亲。 皇族中没有父亲的孩子,这会成为小言的诟病,亦会成为宫中无数人指指点点的谈资。 思来想去,秦君大病初愈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把秦言接回来,而是下令将知道秦言身份的所有宫人都送去行宫之中。 除了梁光霁那厮。 梁光霁之前还一直在雀跃,他想着,作为皇长孙名义上的父亲,他怎么也会一跃至驸马位置吧? 孩子都生了,那一直耽搁着的婚礼也应该办了吧? 结果就是,没有。 不仅婚没结,就连孩子都没消息。 要不是秦君一直都养在昭阳殿里,梁光霁甚至都怀疑公主把孩子打了。可看昭阳殿严密把守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昭阳公主打掉了孩子,不然她不是早就出来了吗? 那孩子没打掉,按时间算,月份也到了,孩子呢? 梁光霁这头急,梁家也在急。 梁大人不断发信来问: “孩子呢?公主殿下的孩子呢?我们梁家的长孙呢?” 梁光霁看到自己亲爹一直发来的信烦躁不已,这混球也是什么都敢说的,当即写了信寄回去。 “什么梁家长孙?长什么孙?那公主肚子里头的是您孙子吗?您在这儿急什么劲儿?陛下都没急呢。” 梁爹看到回信也是生气,“什么我不急?那我这个做外公的能不急吗?你这个混球不争点气我们梁家迟早要完!” “?爹!您是不是搞错了!您才是爷爷!” 梁爹再回的信笔记狂放,可以看出写信的时候暴跳如雷,“混账闭嘴!那长公主日后是什么造化你岂能不知道!我们哪里敢托大!就是日后皇长孙唤你一声娘,你也给老子应着!” 梁光霁一看,也不干了。 凭什么我们家要当娘,凭啥啊?这孙子以后是不是梁家的还不知道呢,况且现在连个孙子影都看不见。 “不干不干不干!本来就是便宜爹!我就当爹!就要当爹!” 梁大人遂被这逆子气得在家一病不起,险些就这么驾鹤西去。 也就是这时候,梁光霁才反应过来,这皇家好像待昭阳公主不像个公主了。宫中诸人提到昭阳公主那是毕恭毕敬,甚至很多宫人不敢随意议论公主殿下。 梁光霁初入宫还纳闷着呢,心想他媳妇这么顶? 后来待了几个月慢慢地也听到点门路出来了。 皇后多年无子,嘉帝膝下也就一个昭阳公主,那这意思岂不是……?! 梁光霁激动的在自己宫里转来转去,他这不是要当驸马啊,他这是要当皇后啊!! 这时候梁光霁心想,啊呀,当娘就当娘吧,这皇后是谁都能当的吗? 于是梁光霁安安分分的在自己宫里等,等着昭阳公主诞子的消息传出来。可是等过了一年,等过了月子期,等过了又一个月子期,宫里安安静静地好像完全没有风声的样子。 他真是想不通,那么大一个孩子,去哪儿了? 梁光霁不死心,他继续等,想着皇长孙满月酒总要宣布了吧?可他没想到,他等来等去,等不到婚礼,等来的确实昭阳殿公主登基的消息。 那日晴空万里,宫中自前几日起就开始戒备,宫女太监们皆是神色匆匆忙碌不已,大批大批的东西被送进昭阳殿。 梁光霁激动地在屋子里跳脚,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他要跟昭阳公主成婚了。 他抓住一个小宫女,大着胆子问,“这是在忙什么?是不是昭阳公主要成婚了啊?” 小宫女正忙得焦头烂额,陛下的衮服不合适,鞋子不合适,尚服局的不知道陛下怎么倏地身材变了这些,急的满宫跑,眼下被人拉住,真是烦死了。 “你是哪儿来的泼皮!殿下成什么婚?与谁成婚?陛下要退位太上皇了,我们殿下要准备登大宝了!” 当头棒喝。 梁光霁被砸的有点晕,这怎么直接就登基了?他觉得幸福来得有点突然。 兴奋到不行的梁光霁给梁爹写了一封信,没写多少,就一句话: “爹!我要当皇后了!” 这混账东西!梁爹真想骂他一句不学无术不关心朝政! 陛下那是登基做女君,他当什么皇后,他做的是王夫行不行? 不过这次梁爹倒是喜滋滋的回复了这个蠢儿子,“多吃点,争取大婚之夜一举迷倒殿下,早日给我们梁家生个孙子。” 梁光霁咧着嘴收到回信,虽然觉得自己老爹说的话怪怪的,不过还挺让人高兴的就是。 于是梁光霁开始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就是希望自己母仪天下的时候能有个好样貌。但是等了几日,他突然想起一事情来。 怎么没有人来找他量衣服呢? 按理说,他不是也应该有一套华服吗?怎么宫里的人不来找他量衣服呢? 梁光霁不太明白,但是他在宫中这些时日也没白待,知道现在不能乱跑,于是就决定还是继续等着吧。 沉重的号角声响起,外头传来重重地呼喝声,万民朝拜,百官跪伏,位居昭阳殿的长公主秦君登基为女君,改国号,昭筵。 昭筵女帝登基数月,册封梁家为皇商,梁家之子为四君之一文君。 “承昭筵女帝皇恩,梁家嫡子梁光霁,风光霁月,貌比文才,人淡如菊,特封其为陛下文君之位,已昭皇恩浩荡。” 喜笑颜开的梁光霁听到“文君”二字时,笑容就僵住了。 文君?怎么是文君?他可不是当文君的! 梁光霁连圣旨的没接,直接起来拉着前来宣旨的公公闹,“怎么是文君!什么文君!我应该是皇……不…是王夫才对!” “梁文君慎言!”来宣旨的正是李宝,他如今是陛下亲封的御前大总管,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站在梁光霁面前,竟然隐隐压过他一筹。 “梁文君是陛下四君之首,已经是高位,难道还要妄想王夫一位?!” 王夫是靳宣的!你这个只有美貌的蠢蛋想都别想! 李宝拿到圣旨的那一刻别提多高兴了,本用不着他亲自宣读的,但是他就偏要来亲自告诉这个蠢蛋。 敢冒充靳宣的事情,你冒充得了吗! “不!公公!肯定是你弄错了!我肯定是要被册王夫的!” 周围的宫女太监喧哗,这位梁文君竟然如此顶撞李公公,并且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圣旨甚至都还没接,也太大胆了吧? “大胆!”李宝脸都气红了,“赶紧跪下谢旨!圣旨如陛下,你敢如此大不敬?!” 梁光霁自然被吓得跪倒在地,脸色苍白的可怕,他喃喃自语道,“不是的,我应该是王夫啊,我怎么会是文君呢?” 等来等去,怎么最后等到的却是一个文君? 李宝扬着胖乎乎的小脸哼了一声,决定回去告状,狠狠的在陛下面前告状! 一回宣政殿,李宝就换了副面孔,原本扬到天上去的小脸突然泪涕横流,两眼通红,嗓子嚎得老大,“陛下啊——!” 里头批折子的秦君被这一嗓子吓得手都抖了抖,无奈放下朱笔,“李宝?滚进来。” “哎!” 外头李宝哭着进来伏跪在秦君身前,抱着秦君的膝盖哭,“陛下啊——!” 秦君揉了揉太阳穴,点了点李宝的额头,“你这太监,朕是死了还是什么?嚎的这么大声,回头都以为我驾崩了。” “呸呸呸!”李宝抱着秦君的膝盖扭头呸了几声,“陛下说什么不吉利的!” 秦君看他刚才嚎的模样,心中发笑,你也知道不吉利? “说吧,又怎么了?”小太监初初当上大总管,对秦君依赖非常,时不时地就进来抱着她膝盖哭。 外头威风凛凛的大总管却经常在陛下面前哭鼻子,说出去都没人信。 李宝想着刚才梁光霁那模样,于是添油加醋势必要让陛下彻底厌弃这人,“陛下您是不知道啊!好他个梁光霁,奴才带着圣旨去宣旨,他不但拒接圣旨,还说自己不稀罕文君的位置,要当就当王夫!说满宫里头就他一个配当王夫!他才不当什么文君!” 李宝说得义愤填膺和真的一般,秦君看着他忍不住笑,“还说什么了?” “还说……还说自己陛下糊涂!说陛下怎么能只让他做个文君!” “一派胡言。”秦君淡淡道。 李宝附和跟着骂,“就是!一派胡言!” 秦君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朕说你,一派胡言。” “啊?”李宝愣愣地抬头,“陛下……奴才……” 秦君笑着摇头,李宝对当年的事情一知半解,只知道她和靳宣的事情,却不知道她后来怀孕生子再生病的事情。 但是梁光霁是知道的。 他知道秦君怀了孕,梁家也就是拿这个做筹码,本以为十拿九稳,谁知道文昭太上皇忽然驾崩。 当时梁家就知道,这婚事恐怕要有变故了。 秦君守孝,他们自然没话说。 如今秦君登基为千明女君,册封梁光霁为文君,梁家真是有苦说不出。 本来秦君当公主的时候成婚,梁光霁一定是驸马,待到将来登基,顺理成章的就为王夫。 可是坏就坏在,秦君那时为了守孝,推迟了婚期。 当时此事因为正逢文昭皇驾崩,连婚讯都被皇家压住了,知道这事儿的除了几个跟皇家亲近的贵族,以外,就没人知道了。 现在陛下登基了,转脸是把梁光霁迎进宫,但是这位分也降了。 本应做王夫的梁光霁,就这样成了梁文君。 梁光霁固然有气,但决计不敢这样放肆,本就是拼死得来的富贵,哪敢轻易说不要呢?虽说做不了王夫了,但是要是连文君都做不了,那梁家才是悔得肠子都青。 所以,以梁光霁的处境来说,是不敢直接骂皇家糊涂的,也就是李宝这小太监胡诌的罢了。 “仗着是朕跟前的红人就想着搬弄是非了?”秦君忽然有些严肃,“朕可以容忍之前你的小打小闹,但是以后和梁家有关的事情,不许造次。” 李宝乖乖地听着,但是心里更加奇怪,陛下为什么对梁家这么容忍?明明梁光霁就是说谎了,陛下为什么不拆穿他? 也就是那日,陛下新封的梁文君胆大妄为藐视皇威的言论就此传了出去。都以为昭筵女帝定是狠狠处罚这位文君,但最后陛下只是下令其在自己宫中思过,就不了了之了。 而后几年,这位梁文君的奇葩做派也算是出了名,后宫乃至朝堂没一个不知道他无脑善妒却又屡屡得陛下宽恕。 说这位文君不得宠?可瞧着陛下那样火爆的脾气,急起来连苏相都甩脸子都骂的人,这般容忍一个文君,可不是爱吗? 爱吗? 爱吧,百思不得其解的大臣们想。 最后大家得出一个结论,这个长得俊美的梁文君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架不住皇上宠爱啊,大家还是敬而远之。 可是,当这样的说法传出去,最后传到陛下耳中的时候,事情又不对了。 当时,苏相、六部尚书都在陛下书房之中,忽然见陛下看了个什么折子,原本还算温和地陛下瞬时就变了脸色,当即骂了起来。 “什么宠爱!这是哪个呆子写的折子!竟说朕宠爱梁光霁?!” 几位大人看着陛下气的脸都红了,纷纷不敢出声,心想,陛下啊,您在说啥啊?您难道不宠爱梁光霁吗? “这人还是新晋的榜眼?!这般愚蠢!那池子里的金鱼都比他的脑子聪明!国子监祭酒呢!叫他滚过来!这样的人也点为榜眼?!” “陛下,此次三甲,乃您钦点。”苏宴在旁提醒。 六部尚书默默的竖起大拇指,苏相乃神人,大义!陛下这般生气还敢在旁说话,说的还是和陛下唱反调的,您是真的生死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你也给朕滚过来!你作为丞相辅佐朕!竟然能让朕钦点这般愚蠢的人?!给朕滚回去反思一月!六部也是!国库亏损,天天就知道告急告急,朕提拔你们是让你们日日来朕跟前吃灰的?!都给朕滚回去反省!” 苏宴,“……” 六部尚书,“!” 于是乎,梁光霁受陛下宠爱的谣言不攻自破。 陛下宠爱? 宠你个头。 谁再说这话,当今丞相和六部尚书和你急。 62、【二更】 第六十二章 不知为何,这几日又开始落雨了。 靳秦自二人房中出来,沉着脸一路疾行去了秦顾的住处。 秦顾正在桌前悠闲地喝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就看见靳秦愁眉苦脸的站在门口。 “你这是怎么了?”秦顾轻笑一声,放下茶盏,“进来坐着吧。” 靳秦抿着嘴一言不发的坐去了桌前。 人家都说,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想打,但是秦顾这个丈人显然对靳秦友好至极。 眼下老丈人秦顾给自己的大女婿倒了杯茶,“说说,什么事情?” 靳秦憋屈,把自己刚刚在房里被媳妇孩子都顶了一遍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顾听着了然,于是拿着茶盏执手问他,“嗯,所以,你打断他们干什么呢?”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的,院子里和天像是被蒙上一层淡淡的青蓝色灰,从远处看去,像是群山环绕下的仙境。 “我如何不能打断?” “因你是他父亲?”秦顾问道。 房里的熏香在一旁袅袅升起,一道一道的青烟弯弯曲曲的,古朴雅致的房间里除了雨声就是两人的交谈声。 “我是他父亲。”靳秦说的斩钉截铁。 “可你从未尽过父亲之责。”秦顾直截了当,“小言长在母亲身边,也不曾有人同他说过父亲一事。开始大家都怕小言知道自己没有父亲伤心,后来时间久了,就连小言自己也不在乎了。” 靳秦只觉得心中一阵针刺一般的痛,“是我的错。” “你如今刚刚回来,小言虽然唤你父亲,但在他心中,对这两个字极其模糊。”秦顾品了品茶,“你觉得我女儿教的不对,你想教?” 他随即轻笑起来,“你想教也要这孩子肯不肯听。” 说起来,秦顾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瞥了一眼秦顾,“这孩子在她母亲眼前倒是乖得很,但是离了母亲,性子也不知道像了谁……” 他说一半留一半,秦言的性格还是留着他这个父亲自己慢慢的发掘好了。 靳秦静静听着,倒也听出些味来,眸光沉沉,“您对小言不是那么喜欢?” 秦顾的茶盏被重重掼在桌上,气氛一时变的僵硬。半晌秦顾才复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茶,气氛才缓和起来。 “小言,我喜欢。”他说。 靳秦看这位老丈人的神色,眼也不眨地拆穿,“您撒谎。” 秦顾,“……”这女婿,糟心,一点也不知道给面子。 “不必多心,我喜欢小言,只是我更喜欢公主。” 靳秦点了点头,仿佛明白了,随即继续下结论,“您重女轻男。” 秦顾险些被茶呛着,“你关心这些做什么,总归我是喜爱小言的。” 靳秦依旧不依不饶,“那要是以后我和陛下生了公主呢?小言和公主同时掉进水里了,您救谁?” 秦顾,“?”反了你了! “朕先把你砍了!竟然让自己的子女掉进水里,要你这父亲有什么用?砍了算了!” 靳秦果断闭嘴。 两个男人躲在房里喝茶赏雨,直到外头的灯火亮起,长廊出连着一个又一个的明黄色的灯笼被点起,将院子里照的亮堂。 灯光亮起,秦顾隐约瞧见前头有人影过去,他顿了顿,伸手敲了敲桌子,“苏宴如今在何处?” “被关押起来了,等候处置。” 秦顾垂眸思索一番,仍旧有些不放心,“你前去看一看,是不是小君把那混账提审上来了。” 靳秦一听也不陪老丈人喝茶了,连忙往秦君的卧房去。 药香四溢的房间,秦君靠在床沿上,看着房间里的帷帐,从它们的纹理看到垂挂的穗子。 门口响起敲门声,“陛下,人带来了。” 秦君嗓子有些痒,她微微的咳了咳以后,才说道,“让他进来。” 苏宴进门的时候闻到了那股浓重的药味,他的步子有半晌的的停顿,随后才大步走进去。 他身上依旧干净不见丝毫落魄,只是眉心有一处伤疤,那是之前沈容拿剑刺的。 “参见陛下。”苏宴撩袍跪下。 秦君看着他,冷笑一声,白皙的手撩过胸前的长发至背后,冷声问道,“你还知道我是陛下?” 苏宴闭了闭眼,声音平静,“未曾忘过。” 未曾忘过? 秦君觉得荒唐觉得好笑,伸手将床边的玉佩砸到他伸手,怒道,“我看你是忘得干干净净!” 门口匆匆走来的靳秦听到这声怒吼后,毫不犹豫推门进去了。 两人看到靳秦推门进来皆是不同反应。 秦君是惊讶,苏宴是愤怒。 “未经陛下允许,你怎敢擅闯陛下卧寝!”苏宴此刻跪在地上,他在靳秦面前向来以胜利者姿态出现,少见这般。 这样被靳秦瞧见,他十分恼怒。 靳秦漠着脸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出言讥讽,“戴罪之身敢这般跟朝中一品官员说话?好大的胆子。” 苏宴被气得气息不稳,秦君怎么说他都可以,但是靳秦不配。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我和陛下多年之情,尚且如此,你呢?你算什么!”苏宴此时算是撕破了脸,不再伪装了。 然而苏宴越生气,靳秦就越高兴。他想起他从前每日在昭阳殿里羡慕苏宴,羡慕他每日自由出入昭阳殿,羡慕他能和陛下同进同出。 现在,他也在嫉妒他了,真让人畅快。 靳秦看着跪在地上的苏宴慢慢的笑了,“苏大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您这些年,陛下可曾看过您?” 他说着,走进苏宴,单腿跪在他面前,凑近他耳旁,“您可曾牵过陛下的手,抱过陛下一次,吻过她一次?” 苏宴尽力压制心中翻涌的嫉妒,咬牙,“我不曾,难道你……” “我就是有!”靳秦压低着声音打断他,像毒蛇盘亘在他耳边,“五年前,您不是一直都怀疑陛下和谁好了吗?” 苏宴心中一跳,不可思议地看下他。 靳秦心中那股子压抑的暴戾一瞬间全部散开,伸手摁住他的肩膀,带着兴奋,“夏季的时候是不是总看见陛下身上的红印?是不是在想是谁染指了陛下?是不是怎么查也查不到?” 苏宴一瞬间明白了,想起来揍他,但却靳秦单手摁跪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 靳秦喟叹一声,想着从前自己的那些藏得不能见人的阴暗心思,“那就是我留在陛下身上的,就是我故意留在陛下身上,想让你们这些贵族公子们都看见呢。” “你放肆!!!”苏宴的怒火压不住,眼中是怒气和嫉妒交杂。 他越气靳秦越畅快,这就受不了了? 从前撺掇祁恪去对付他的时候,难道没想过有今日?! “苏大人!”靳秦厉喝,“陛下让你起来了吗?” 他趁此丢下了最后一句话,“大人知我姓名可曾想过是什么qin字?” 苏宴眼中一缩,猛地看向他。 靳秦嘴角一勾,“靳就是百向断靳的靳,而秦,秦君的秦。” “你敢直呼陛下名讳!你以为我信你的话?!” 陛下名讳天下人皆避之,怎么可能允许他起这样的名字! “不信呐?”靳秦嘴角的笑容更大,“若有幸,大人翻阅我递上去的奏折,落名处,写的是什么。” 苏宴眼中开始有些动摇。 靳秦继续说道,“陛下就是知道,她早就知道,她纵我,你待如何?” “靳秦。”秦君淡淡出声。 靳秦一收刚刚在苏宴面前狂妄的样子,恢复之前淡漠的表情,看向秦君,“怎么了?” “你先去看看小言,我有话同他说。” 他从善如流,起身要退出去,退出去前,他听到苏宴沙哑的嗓音问,“陛下,小言,是谁?” 靳秦嗤笑一声,是谁?是他儿子,未来的天子。 屋内陷入了一种寂静,秦君在思索要说的话,而苏宴是不敢说话。 他不愿意相信刚刚靳秦说的那些话,可是秦君的态度又让他觉得靳秦说的是真的。良久的沉寂以后,苏宴再次开口。 “陛下,您说的,小言,是谁?” 这一次,秦君回答了。 “是朕的儿子。” 苏宴如遭雷劈,向来运筹帷幄的他如此错愕,“陛下…陛下的儿子?您何时……” 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苏宴怔怔的看着她。 昭阳公主突发疾病…… 昭阳殿封锁一年…… 一年…… 他声音有些抖却尽力维系平静,“是……靳秦的?” 秦君点点头,她抬眼看着他,“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语气之冷漠,一如既往。 苏宴倏地笑了,抬头看向秦君,“陛下,您总是这样,划清和我的界限。” “朕与你的情谊和华楚和祁恪都是一样。” 不提杜华楚和祁恪还好,一提他二人,苏宴表情更加扭曲。 “一样?根本不一样!”他大吼,“祁恪入仕就是禁卫军,不过多久便被您升为禁卫军统领!我呢?!您把我丢去翰林院那个地方磨了多久?” 他有些颓唐,“从小就是这样。无论我做的多好,周围人只会说,这是苏大人苏丞相的儿子,好像我做的那些努力只是因为我是我爹的儿子一样。入仕,我进了翰林院,那些不如我的却都去了高位。您知道明里暗里有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话?” 秦君眼中失望更甚,“你就是这么想的?” “那您让我怎么想?” 秦君轻笑一声,语气中的失望丝毫不遮掩,“我初登基,朝中势力错综复杂,一派是我皇爷爷留下的老顽固,一派是拥立诸侯王的,一派是反对我登基的,百官之中难找拥立我的。”她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那年科举,众多学子当中只有你进了新立的翰林院当中,你觉得我对你不公?” 她觉得可笑,“我把你当做亲信,才让你去了翰林院。” 苏宴根本不信她的话,“把我做亲信?把我做亲信就是让我去那个整日整理文集的翰林院?!” “翰林院是天子门生才能进的地方!”秦君怒道,“你懂什么!那是我父皇留给我培养自己的亲信的地方!里头都是我父皇留给我的人!若不先让你进去磨练,你又怎么做好将来的事情!” 苏宴愣住,跪坐在地上看着秦君,艰难地开口,“您……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这么聪明,会明白我的意思,却不曾想当初你这般想我?”秦君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我们一同长大,初初登基,我正需要帮手,我怎会不信你?” 苏宴的手有些抖,原来翰林院是天子门生。 他笑了一声,眼中的苦楚几乎夺眶,他以为是他自己的能力不够,以为陛下不信任他。所以后来他出了翰林院,一路不择手段的往上爬。 所用手段,肮脏卑鄙,父亲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心术不正,母亲也对他冷眼相待。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错的,但他的官位却一路上升。 他以为是自己的手段,自己的能力,原来是陛下一直都想重用他? 以为权利地位能稳固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到现在,回不了头。 秦君的声音冷沉,“我已经警告过你多次,可你一意孤行。”她有些疲累,“你这些年做的那些事,以为我不知道?以为你父亲不知道?” 苏宴身子一僵,“陛下…您什么意思?” 秦君闭了闭眼,“是你父亲一把年纪跪在我宣政殿门前,求我,求我念在苏家当年的从龙之功,念在苏家为皇家的辛辞,求我念在与你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放你一马。” 父亲? 父亲不是一直看不上他,瞧不上他吗? “不…我父亲不会那样…”苏宴不相信,“陛下您在骗我!您想逼我认罪是不是?” 秦君满眼冷漠,“信与不信,随你。”她指向那块玉佩,“当年你出翰林院,这玉佩是你拿给我的,说你将为民死,为社稷死,绝不为权绝不为利,可这些年,你又做了什么?” 苏宴捏起那块玉佩,不发一言。 “你说过的话,早就全都忘了吧?” 秦君转头看向窗外,想起在国子监的日子,喃喃道,“在国子监时,提起京都城最优秀的贵子,总是第一个想起你。只是,这些年官场的浸淫,当初那个一袭白衣清风润玉的少年郎,早就不见了。” 屋中再无声音,苏宴拿着玉佩跪在地上,良久无声。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三章 下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只是天依旧没有放晴,阴沉沉的。 秦顾和靳秦搬着茶桌坐在走廊前吹着风,二人对桌而坐,执手品茶。 靳秦其实不太爱喝茶,但是秦顾爱喝,只能每天硬着头皮来陪。 “听说,苏宴已经定了罪?” 昨日在秦君房中说完话,便就定了罪,这事儿靳秦是知道的。 “定了。”靳秦语气颇为畅快,“死罪。” 秦顾想着那孩子,记起他父亲少年的样子,京都哪位贵女不为之倾心呢?只是生出来的儿子却如此糊涂,没有半点他父亲的样子。 “你去送他最后一程。” 靳秦的手楞在半空中,端着的茶盏烫手也不自知。 “我?” “对,你。” 秦顾放下茶盏,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房,留下原地还征愣的靳秦。 行宫的地牢简陋昏暗潮湿,暗卫打开门的时候,靳秦甚至觉得扑面而来的泥土的腥气味有点冷。 一步一步往里迈的时候,靳秦甚至有些恍惚,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苏宴的时候,这位苏相意气风发,京中贵子谁能与之匹极? 出入皇宫,出入昭阳殿,贵族大家出来的嫡子,谁人见了不是称呼一声苏公子? 靳秦轻笑一声,不知在笑自己还是笑苏宴。 地牢中没有别人,他沿着长长的过道走到最后,便见到了苏宴。 他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光彩,靠坐在地牢的墙上,眼中一片灰暗。 靳秦心中是畅快的,是高兴的,他查到当年的事情是苏宴引导祁恪去做的时候几乎恨不得杀了他,如今看他这样子他应当是高兴的。 苏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是一片死寂,见他站在那处不说话,轻讽笑了一声,“是不是觉得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兴?” 靳秦走进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苏宴看着虚空呼出一口气,“你,在害怕。” 一瞬间刀剑出鞘的声音,苏宴歪头看着自己脖子上的长剑,不惧反笑,他笑的猖狂,好像丝毫不担心自己的生死。 他眼中迸发出强烈的疯狂,“你在怕!你在怕!你怕你也会和我一样!” 靳秦握剑的手紧了紧,眸中一片黑沉,“我凭什么害怕?” 苏宴一手握住他的剑,鲜血和疼痛刺激下,他不管不顾,神色有些癫狂,“我与公主相识十几载,尚且落到如此下场,你怕你手上的兵权早晚有一天也会让你也落到这样的地步!” 靳秦的剑猛地戳进他的肩膀里,红色的血迹瞬间染红了苏宴的衣服,他蹲下来,看着苏宴一字一句说,“你落到今天的下场全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我咎由自取?”苏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当年若陛下肯对我多说一句,我怎会入了翰林院以后,不择手段?” “你不相信她。” “那你呢?你就相信她?”苏宴似乎感觉不到疼一样,“靳秦,你那么拼命的往上爬,不就是因为你不相信她会爱你,她会爱一个卑贱的没有地位没有身份的侍卫吗!” 心中最隐秘的地方像是被人戳中,靳秦按压下去的暴戾忍不住浮上来。 苏宴看他脸色的暴虐之色,知道自己说对了,“你出生低,处处被人瞧不起,所以你怕失去兵权。”他说着像想起什么,“哦,对了,你跟陛下还有一个儿子?” 靳秦的眼中满是杀气,看着苏宴的眼神也更加狠戾。 苏宴对上他的眼睛,“靳秦,你的儿子,一个侍卫之子,你怎么也改变不了!将来,一定会有人把你想藏住的所有狠狠扒出来,到时候,我期待,你的儿子知道以后,是什么样的脸色。” 他似乎是在幻想那一天,脸上露出了笑。 靳秦眼中的怒色和杀气翻涌,只感觉自己的手一动,眼前一片血色滑过,再睁眼时,苏宴睁着眼睛看他,嘴角还带着笑,却没了生息。 胸腔内不断上涌的暴虐,让靳秦有些喘不过气,他杵着剑半蹲下来,脑中却一直是苏宴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像是魔咒像是毒蛇像是战场上敌人的血一样,缠在他的身上,怎么也摆脱不了。 “不,不是那样的……” 靳秦喘着粗气,不是那样,不是那样,不是那样! 脑中闪过在战场上厮杀的画面,靳秦右手捂了捂头,他不是像苏宴说的那样,他拿兵权是为了,是为了,是为了…… 那年夏,那天晚上。 水中月镜中花。 靳秦颓然的坐在地上,是啊,水中月镜中花,他想,月亮即使高高在天上,还不是能印在水中? 一直躲着的避着的,其实就是害怕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怕碰都碰不到她。 苏宴,对权势的渴望,是因为得不到秦君的爱。 他呢? 他靳秦,对权势的渴望是出于骨子里的自卑。 “锵”一声,长剑因为承受了过多的力崩断,靳秦生生的用自己的力将这柄剑折断。他躺倒在地上,看着青苔遍布的墙,闭了闭眼。 …… 秦顾又坐在门口喝茶了。 靳秦回来的时候看到秦顾又坐回了之前的位置,对面还放了一杯茶,热气袅袅上扬。 他走过去,沉默的坐下。 秦顾并未看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点燃烛火的长廊。 眼前的热气仿佛迷了靳秦的眼,他嗓子哑着说,“上皇是故意让我去的?” 秦顾嘴角含笑,“是。” “上皇究竟何意?” “你在地牢里不是都明白了?”秦顾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以我对苏宴的了解,他死前,一定会说些让你不好过的话。” 不好过? 靳秦仰头喝完了那杯茶热,茶水滚烫入喉,他却浑然不知一般,“何止不好过。” 秦顾伸手再为他倒茶,“避之不及是吗?” 靳秦身子一僵,“上皇有何可明说。” “哪里有苏宴说出来更击你心?” 是啊,这么好的一个例子,秦顾怎么可能放过?那些话他也可以说,可是由苏宴说出来杀伤力更大。 秦顾低头喝了一口茶,就当是死前最后的价值罢了。 “我年轻时,有位朋友曾与我说,这世上最珍贵的便是人的性命。人出生不该分贵贱,且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靳秦哑着声音说,“何人出此狂言?上皇没有斩了此人吗?” 秦顾笑着摇头,“没有。”他像是想起什么趣事一样,“我初听时反应和你一样,但如今,我却觉得,是大道理。” 靳秦像是听了笑话一般,“不分贵贱?民为贵?如何可能?” “这不是想的吗?”秦顾一针见血,“这不是你想的吗,靳秦?” “我未曾想过。” “那就现在想。”他重重放下茶盏。 靳秦抬眼看他,“您真的要我造反不成?” “不。”秦顾知道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你不会造反,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九临和千明战乱不断,如今的治国之法已经不再合适千明了。靳秦,我要你做的,就是把我刚才说的变为现实。” “我做不到。”靳秦想也不想拒绝,“她不会认同。”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小君是我父亲培养出来的,自然不会认同,可是你们还有一个儿子。” 靳秦的手握成拳,紧抿着唇,“您让我利用小言?” “利用?”秦顾笑了一声,“他日你的身份败露,你以为谁受的伤害最大?”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你的儿子,你不会想让他像你一样吧?像你一样用权势地位去修补出生带给你的阴影?” “把我说的变成现实,将来,小言才会好过一些。天之骄子的父亲是侍卫出生?你想让他成为史书上精彩的谈资?” 靳秦脸有疲色,闭了闭眼,像是妥协一样,“您想让我怎么做?” 秦顾转过身,胸有成竹,“一国之基底在于民,民之思想决其走向。九临和千明一直冲突的原因就是两国从不互通,我要你,统一两国,将民众的思想归一。” “这和您刚才说的那些有关系吗?” “改革是需要牺牲的,更需要鲜血来点醒众人,没什么比一场战争更能点醒他们了。” 靳秦觉得这位太上皇的心计当真可怕,不理解的说,“君王的地位弱化了,权贵的地位弱化了,对您,对皇家到底有什么好处?” “好处?”秦顾反问一声,“国之利益谈什么好处?” “你看不到这个国家在走向消亡,我看得到。” “我能知道您那位提出这些的朋友是哪位高人吗?” “沈容,沈明德。” …… “靳将军,我万分期待,你带着西北军踏平九临凯旋而归的模样,给你的儿子挣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靳秦侧过身,漠着脸压着下巴说,“我非为了小言,我为的是我自己。” 他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也许能够对自己释然。 到时候他和秦君就能永远在一起。 脑中苏宴的模样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靳秦咬紧了后槽牙,他死也不会,让他变成苏宴那副样子。 权势和地位造就了今日的他,昔日助他的利器变成里刺向自己的杀器。 靳秦起身离开,一轮明月升上枝头,他抬头去看,跌跌撞撞的去够。 小君,我想有一日,带你去西北看一看,那儿的雪真的很美。 作者有话说: 看不懂的话多看几遍! 第六十四章 秦君这几日都有些昏沉,时而醒时而睡。那状态沈容见着都心惊,生怕她的病复发了。 房间中的药味终于散了些,原本将帘子拉得丝毫不透光的房间开始渗进一些光进来。光打在她脸上,像是有什么轻抚过脸上一样。 秦君靠在床前,看着那一束射进来的阳光,手怔怔地去接,像是用手抓住反复把玩。她这样的状态这几日时常有。 窗旁的光被挡住,秦君手里的光束也消失,她抬头去看,见靳秦靠在窗侧看着她。 “怎么不进来?”她说话的声音还是虚,只是比才醒的时候好了很多。 “看你。” 秦君闻言一笑,“进来看,看仔细些。” 房中的门被推开,秦君又走了神,她盯着那一片投射在房门口的太阳,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靳秦的目光落在那一片地上,“你在看什么?” “光。”秦君回答他。 满屋子好像只有靳秦进来的那块地方有光一样,秦君歪着头靠在床沿上,闭着眼睛去够窗户那儿射进来的光。 身子骤然一轻,秦君睁眼才发现自己被靳秦抱了起来,她连忙环住他,“做什么?” 靳秦,“不是要光?” 他伸手扯过小塌上的毛毯,抱着秦君出了屋子,外头的光一瞬间像是潮水一般拥挤过来,照的秦君身上暖和和的。 秦君靠在他的肩膀上,露出侧脸去接那阳光,任由靳秦抱她出去。 一路花香泉流,行宫中有一处花园,这花园极大,且设计极为精巧,大多是泉水流过,又不知道以什么巧妙工夫做出的琉璃,让人能够踩在泉水上。 她被抱着到了花园中的一处小亭,靳秦将她放在自己腿上,伸手用毛毯将两人都裹了起来,搂着她安静的听泉水流动声音。 秦君,“你杀苏宴了?” 身后抱着她的人一僵,随后回答,“嗯。” 靳秦杀苏宴这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毕竟那日靳秦拖着带血的衣服出来的时候,不少暗卫都看到了。 暗卫拿靳秦也没办法,明摆着是他们陛下的心头爱,又是小殿下的生父,他们哪里敢对他说些什么? 只能看着他拿着剑进去,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不拦着他是一回事,汇报给陛下又是另外一件事。 “你不高兴?”靳秦问。 秦君,“左右不过杀个人,有什么高兴不高兴。” 她自己说这话,并没有观察到这句话说出以后靳秦的表情,“我与他的情分,早就断了。” “你与他什么情分?”靳秦抿着嘴问。 “同窗数十载?”秦君像是在问自己,又自嘲一笑,“罢了罢了,终究不是故人了。” 腰间的圈住他的手紧了紧,靳秦的头埋在她脖颈里,“我与你呢?” 秦君笑了笑,“你与他们皆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是靳秦,是小言的父亲,是我未来的王夫,自然不一样。” 没有听到他想听的答案,靳秦将她抱的更紧,为什么,就不能说因为爱他。 靳秦将秦君圈在怀里,二人静谧无声的享受着这样少有的安静。一阵小跑声伴随着玉环相碰的声音,秦言来了。 “母亲!”秦言不知抓着什么跑来。 他气喘吁吁的站定在二人面前,拿着抹额,明明喘的厉害却偏偏刻意压制,“母亲,他们说言言要回去做太子?” 秦君脸色一沉,正要开口说话,身后的靳秦却开了口。 “对。” 秦言皱了皱眉,“言言是太子吗?” “对。” “那父亲你是皇帝了?” 靳秦一时语塞,咳了几声,“不是。” 秦言疑惑,他转身看向母亲,“为何父亲不是皇帝,言言却要做太子?” “因为母亲是皇帝。”秦君看着他,“母亲之前未曾告诉你,但言言确实是要做太子的。” 秦言若有所思,“母亲是皇帝,父亲不是,他们都说父亲是大将军,自古以来,君君臣臣之间,位高权重者得帝王猜忌。” 秦君倏地坐正了些,面色严肃,“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万法志中曾记载,文昭皇帝期间,齐国候世子沈容才绝天下,武艺无双。齐国候沈家,曾被言明,不许入仕,不许科考,盖因先帝疑心沈家与帝国私通,意图谋反。”秦言将自己看的那些书背出来,“可母亲,为何最终沈世子还是入仕了?皇家出尔反尔可不值一提,但其实内里证明沈家并无过错。否则哪怕当时李乐生一案闹得再大,皇家也绝不会用一个意图谋反私通帝国的家族贵子的。” 父母两个皆是震惊。 不说这些话是他是如何看懂的,看懂也就罢了,竟然从中理出来了逻辑,并且叫他猜对了沈家当年的事实。 靳秦看着自己儿子,一时心头复杂,迟疑道,“我……小时候好像没这么聪明。” 他低头看着秦君,心想道,你别是生错了吧? 秦君,“……”她不该给小言看那么多母亲写的书的。 秦言见自己的父亲母亲不回答,继续问,“是以,沈家做臣,其威望过盛引得帝王猜忌,而后非臣反就是君诛。父亲你是大将军的话,作为母亲的臣子,母亲不疑心你,却还和你生了言言?” 他的小手挠了挠脑袋,得出结论,“所以言言觉得,你肯定不是我父亲。” 靳秦,“???”小兔崽子,我就是你爹! “……他是你父亲。” “可这和书上写的不一样。”秦言试着反驳。 “书上的……也不一定都对。” 一本书解释不了,秦言低头想了想,“那我知道了。”他一拍手,“虽然史书解释不了,那一定是话本子上说的,父亲母亲深深相爱,不顾权利利益,也要永远相爱?” 靳秦,“对!” 他猛地回答,“儿子这话你说的太对了!就是这样的。” 秦言点点头,“儿子明白。” 秦君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她伸手揉了揉额头,“你上哪儿看的话本子?” “姨姨给我看的。”秦言丝毫不觉得这是在出卖杜华楚,“姨姨说,书分万类,每一类书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叫我不要只知道看夫子布置的书。” 秦君咬牙切齿,“你姨姨都给你看了什么?” “《千年狐狸修得俏书生》、《龙女复仇记》、《绝望的豆腐西施》……” 秦君越听越觉得自己喘不过来气,掐着靳秦的腰,咬牙道,“你儿子的教育,你给我想办法教好了。” 靳秦腰间被她掐的生疼,但是听他儿子年得那些书名更头疼。 是以,晚间,众人就得知,靳秦要亲自教学秦言了。 秦顾得知这消息时挑了挑眉,“靳秦自己的学问尚未有秦言好,他教什么?” 教什么,这就尚不可知了。 - 烛火明亮,靳秦看着秦言翻出来的这些书,脑袋上青筋直突突的冒。这杜华楚,秦言才几岁就给他看这些书? 他能看懂个屁! 秦言乖乖站在自己父亲大人面前,看着他随意的翻动着这些话本。 “父亲,这些话本其实偶尔能学到一些东西,尚且算是有趣。” 靳秦,“……你给我讲讲你学到了什么。” 他拿出一本《龙女复仇记》,指着书本说,“你讲讲,你学到了什么。” “这本书讲的是,西海龙王的女儿下凡来到人间,却被一个花心的贵族王爷伤透了心,王爷骗取了龙女的心,却在发现龙女的身份时毫不犹豫的抛弃她,并且还想要将龙女的龙筋龙髓抽出。于是龙女回到龙宫,开始复仇。” 靳秦,“……记得还挺多,那你给爹说一说,你学到了什么。” 秦言看了一眼那本书,“身份地位所带来的差距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龙女和王爷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又何必执着?应凡事,量力而为,所求不得者,其先衡其自身,可求,可盼,可做,再付之行动。” 靳秦听着有些发愣,“但是龙女一定是爱那个王爷才会这样。” 秦言有些无语,他不知道自己老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父亲,爱很廉价,每个人都会说爱。龙女爱王爷,王爷却只爱龙女的美貌,这样的爱怎么能算爱呢?”说着想起他母亲,“您和母亲才是爱。母亲不怕您要造反,生下我,这样的爱,是爱。” 靳秦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看着手里这本什么复仇记,忽然觉得这本书看看也不错嘛。 他放下这本书,看着那个什么狐狸俏书生,脸一沉,“那你说这本你又能学到什么。” 秦言看了一眼那本书,“学不到什么。” “那你还看!”靳秦觉得找到教育他的机会了。 “言言只学到一件事,不要去竹林学习,不要半夜给漂亮女人开门,更不要给她喝水。” “……为什么!” “因为这些女人一定都是狐狸精变得。” 靳秦,“……” 他将这本书仍开,拿出那本什么西施,“这本,你说说这本。” “绝望的豆腐西施吗?”秦言似乎是在回想这本书的内容,“吴王骗了西施,西施老死在了敌国也没等到吴国的军队。” “然后呢?” “不要信男人的鬼话,男人都是骗子。” 靳秦,“?!” 秦君!你儿子真的有问题! 作者有话说: 秦·人生哲学大师·言 第六十五章 一大清早的行宫里的宫人就忙碌了起来。靳秦看着过路的宫人们手里拿着的行李穿梭,不禁皱了皱眉。 药香味已经全然散去的房中重新点燃了熏香,苏滨白正在秦君床前请脉。 门口传来脚步声,秦君抬眼望去,见靳秦一身黑色长袍腰间系着金玉腰带,面容清隽冷硬,像是一把镶着美玉的宝剑。 她收回目光看向苏滨白,“怎么样?” 苏滨白皱着眉头,“较之前恢复许多,只是陛下当真要今日回京?” “嗯。”秦君收回手,语气淡淡的,“不能耽搁了,已经三月了。” 朝中科举的事情一拖再拖,更何况如今苏宴死了,丞相之位落空以后,她更是一刻不能再耽搁下去。 昨日晚间收到暗卫线报,说是安康王蠢蠢欲动,借着此次科举之机会想要回京。 众多诸侯王当中就属安康王的实力最雄厚,趁着此时回京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你这就要回京了?” 秦君看了眼说话的他,眼神偏躲了下,“不必劝我。” 靳秦脸上浮现一丝怒气,随即又压住,“你准备启程回京为何不同我说一声?” 这话一出,不但是秦君就是苏滨白脸上都有些惊讶了。 “靳将军……此事我们早就知晓了……”苏滨白迟疑的开口,“莫非您现在才知道?” 靳秦眸光暗了暗,黑沉沉的眼中压着什么一般,“今日,刚刚,知道。” 秦君这才反应过来,应当是没人和他说这个消息,父亲和母亲以为她会和靳秦说,但是她全然记不得要告诉靳秦这事儿。 “是我忘了。”她不甚在意,“我忘了同你说一声。” 靳秦站在那儿没说话,他想问,是忘了还是觉得根本没必要? “小言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如实的说。”秦君没打算再隐藏,“届时恐会是一场硬仗。” 二人心里都清楚,小言的存在一旦被知晓会在朝中掀起多大的风浪。 三月三日,一直在行宫休养的女君终于启程回京,官员们在家多日,武将们修理面容,文官们准备奏辞,更遑论说那些言官准备了约莫一本书一般厚。 皇城的大门大开,迎接女君回宫。 两侧皆是宫女太监,不少有脸面的贵族大臣也在人群后头候着迎接秦君。直到马车平稳驶来,禁卫军统领祁恪祁大人在前开路,众人肃了肃脸色,知道陛下到了。 “陛下正康,万岁福安!” 众人齐齐唱诺,夹道两侧的人纷纷伏跪下去,余光之中瞧见了消失了快有一个多月的陛下。 秦君穿了极为隆重的朝服,有些大臣看见这件玄色朝服甚至有些恍惚,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五年前陛下初初登基的时候,这件衣服就是那时陛下穿的衣服。 再定眼一看,就瞧见陛下身边牵着一位五岁大的男童,男童同样一声玄衣,但让朝臣们震惊的却是上头所绣的花纹。 蟒。 竟是蟒袍? 李宝跪在最前头处等着,但此刻也傻愣愣的看着陛下牵着的那个孩子。这孩子怎么这么像陛下,不但如此,竟然还有些像靳秦? “御前总管李宝何在?”秦君牵着李宝冷冷的扫视了一圈。 李宝急忙弯着腰上前来,“奴才在。” 秦君将秦言的白嫩的手递给他,“带殿下去宫殿。” 殿……殿下? 李宝心惊肉跳的接过秦言,眼睛都不敢乱瞟,“去……去哪座宫殿?” 玄色衮服上的金线像泛着光,秦君压着下巴,浑身帝王威严,红唇轻启,“东宫。” - “不好了不好了!” 壁沁殿内自宫门口传来太监的叫唤声,这小太监一路惊慌提着袍子往内殿跑。 内殿里梁光霁正靠在躺椅上小憩,这太监的声音生生将他给吵醒了。 “柏寿,去看看,这是嚷嚷什么呢?” 未等柏寿出去,那小太监已然跑进来内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事不好了文君!” 梁光霁吓了一跳,拍了拍心口,“你个死奴才,瞎嚷嚷什么,出什么事儿了慌成这样?” “陛下回来了!” “陛下回来了?”梁光霁一惊,从躺椅上坐起,“这叫什么大事不好?陛下回宫也是正常。” “不!不是!不仅仅是陛下!还有……还有太子殿下!” 一句太子殿下将梁光霁砸懵,双眼无神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小太监,喃喃道,“什么……太子殿下?那个孩子?”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那个孩子自出生于以后他就不曾看见,而后才知道了些磨轮两可的消息,说是孩子被送出宫了。 在梁光霁有限的知识里,皇家吧孩子送出宫不就是不想要了的意思吗?这哪儿知道还会接回来? “快!快备轿撵,我们去宣政殿!” 梁光霁急急忙忙带着人要去宣政殿,不曾想还未曾出壁沁殿就遇上了老熟人。 “谢修?” 他停下步子看向来人,一向清润如玉的谢修此时也是一脸急色,衣衫落角处还有些黑色的灰,一看就是来的匆忙。 “东宫太子的事情你听说了?”谢修少见的直接,往常他都是装作一副冷淡的模样和梁光霁行礼,今日因为太子一事按捺不住了。 梁光霁冷哼一声,环胸看着他,“这不是谢才君谢修吗?怎么今日不装出那副那模样了?” 谢修身边还站着一人,梁光霁只觉此人好生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东宫太子的事情你知道了?现下准备去见陛下?” 梁光霁脸上颇有些骄傲,“我自然是知道,我跟你这贱皮子可不一样。” 谢修身边的燕罄脸上一沉,小声说道,“主子,他果然是早就得知了此事。” 两人窃窃私语的样子不知道哪里惹到了梁光霁,他不耐烦的看着二人,“还不让开!耽误了我去见陛下的时间!” “想必文君这几年不好过吧?”谢修看着梁光霁的背影冷冷说道。 梁光霁的步子一停,冷笑一声,“我这几年不好过谁不知道?但是那又怎样?我依旧是梁文君。” 他抬步欲走,身后的谢修再次开口。 “不知文君可有想向我这才君讨教房中之术的念头?” 这话刺激到了梁光霁,他转过身指着谢修骂道,“谢修!你这贱皮子不要以为会些下流东西就妄想来我头上作践!” 谢修不为所动,直直的站在那儿,看向梁光霁,“梁文君冷静些,我劝此刻不要去宣政殿。” “你什么资格来劝我?!”梁光霁想到这些年陛下未曾与他欢好一次,表情扭曲,“柏寿站着干什么?这贱皮子说的什么话未曾听见?给我打!” 柏寿应了声“是”就要上去扇谢修,谢修不躲不避,冷眼看着他,“文君不必动怒,谢修什么也教不了。” 梁光霁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挥手示意柏寿退回来,“你什么意思?” 谢修眼中闪过寒光,“因为,陛下也未曾碰过我。”他转身看向东边,似乎能看到东宫此刻的热闹,“陛下,是在为太子铺路。” …… 壁沁殿内传来倒茶的水声,一室的茶香沁人心脾,梁光霁和谢修两人从来没有像这样面对面的安然无事的坐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这些年,陛下的召寝都是表面功夫?”梁光霁听完了谢修燕罄主仆两的话,不由的和柏寿对视一眼。 之前他和柏寿怀疑过,但是哪里知道,陛下竟然真的做出此事。 “陛下登基五年未曾有一子一女,现在看来是为了给太子殿下铺路。” 秦君登基五年未曾有过一子一女,自古以来,子嗣一事多怪在女人头上,然而陛下为女君,又有谁敢指责?况且太医每日诊脉,没有任何消息传说陛下身子不适。 是以,大臣们都以为是这帮后宫的男人不行,不得陛下喜欢。 虽说几年大大小小塞进了不少男人去陛下后宫,但得脸的有身份的也就是梁光霁和谢修。其他的都没什么水花,像是进了皇城养老一般。 如今太子殿下回宫,谢修才惊觉陛下之谋算。 此子定是得陛下万分喜爱,生父又必得陛下宠爱,否则何至为此? “梁文君,你和陛下国子监相识,你可知道这太子生父是谁?” 这话一问,梁文君脸色有些古怪。 他跟陛下国子监相识个屁,他跟陛下相识的时间也比谢修长不到哪儿去。至于这太子生父,更是要命。 太子生父是一个侍卫,这话说出去岂非让天下耻笑? 且此事他们梁家发过誓不会说出去半个字,那是都以为孩子会记在梁光霁名下,但是文昭皇薨逝,婚期耽搁,风声锁死,谁还记得那个孩子要记在梁光霁名下呢? 到女君登基封梁光霁为文君,那孩子还是一样没有消息,谁还想得起来有这么一个侍卫之子? 又有谁能想到陛下竟然当真要立一个生父为侍卫的孩子为太子? 梁光霁狠狠地握住椅子,该死的,当年那个侍卫究竟是谁?一个侍卫的儿子也配当太子? 他梁光霁的儿子才该做太子! “谢才君回去吧,我壁沁殿和你春依殿是不可能合盟。”梁光霁知道谢修的心思,但是他是绝不可能自降身份和一个乐人为伍。 谢修也不指望一次就能打动梁光霁,现在太子回宫,指不定哪一天太子的生父就进了后。他必须要说服梁光霁和自己合盟。 目送着谢修和燕罄出去,梁光霁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柏寿!立刻给我爹写信,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当年那个侍卫!” 第六十六章 第二日早朝,开始之前,没人会想到今日早朝会在后世史书之中留下长达三页的篇幅。 洪钟响起时,每一位官员脸色肃穆,在今日早朝尚未开始之前,他们就发现两件大事。 一、今日丞相苏宴未来上朝 二、今日大将军靳秦竟然带着长剑上朝 且说苏宴未来上朝的事情,苏宴当日被亲自带走众多官员有目共睹,自陛下昨日回京到今日上朝竟然都未曾看到苏相的影子。 苏相,去哪儿了? 再说大将军靳秦,竟然带着兵器上朝,且刚刚入朱门的时候无一人阻拦。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女君暗许了。 女君为何会允许一位有谋逆之心的佞臣带着兵器上朝? 众多官员百思不得其解,就连一向和靳秦有交情的范增朱达几人,今日也不知为何不敢上前与靳秦寒暄了。 一行官员心思各异的上了宣政殿,宣政殿一如既往,但是今日的气氛却让人觉得十分难熬。 苏相去哪儿了? 或者说苏相还活着吗? 横空而出的太子殿下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好像慢慢的变成了黑云一般压在了众位大臣的心中,有些大臣敏锐,只感觉今日怕是要不安生了。 许久未上朝的女君在一声一声的唱诺中,终于出现在了宣政殿的雕金龙椅上。秦君一身玄色衮服,威严极重,即使尚未开口那威严也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今日的妆容与往常也不一般,微微上挑的眼尾将她整个人的气质添了些冷艳,眼神朝你看来时,只觉心头一窒。 “陛下正康!万岁福安!” 这一声被众位官员说过无数次的话却在今日变的格外沉重起来。 “免。”女君带着威严淡淡的声音传来。 众位官员还尚未从地上爬起,队列中就有一人冲到前头来,“敢问陛下,今日上朝,为何不见苏相?” 秦君淡淡看了那人一眼,眸光冷漠,“苏相苏宴,意图杀害一国君主,已经被斩杀了。” 朝中一片喧哗大震。 苏相谋害君主?被斩杀? 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陛下!苏相一心为国为民,绝不可能做出此事来!且苏相与陛下多年情谊,又怎会出此意头谋害陛下?” 苏宴一死的消息很快将他平时的党羽激了出来,不顾生死也要为苏宴平反。 “陛下!苏相为何不经大理寺审问就直接定罪,直接斩杀?此事必然有异,何人竟然斩杀苏相?此人之心思细想可怖!” 苏相一党的人这是要把杀了苏宴的人拉出来垫着,但殊不知这样的做派更让秦君厌恶。 “众位爱卿的意思是,朕,没有资格定他的罪?” 朝中再次陷入一边喧哗之中,竟然是陛下亲自定的罪?怎么会如此? “臣为苏相请冤!陛下定罪到苏相被斩杀之间才过几时?定是有小人在中间迷惑陛下……” “你大胆!”秦君一拍椅子,满脸怒容。 靳秦看了一眼她,不急不缓的走出来站定,“苏相,是我靳秦杀的。诸位大人有何高见?” 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激怒了众人,苏宴一派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跳出来指着靳秦骂道,“你这乱臣贼子!你有何资格斩杀苏相!佞臣敢尔!” “求陛下降罪靳秦!求陛下降罪靳秦!” “陛下!靳秦此人大逆不道更有反心,陛下请您降罪靳秦!” “陛下!此人诛杀朝廷命官,应处极刑!” 一声接着一声,央求陛下处死靳秦,那声音繁杂吵闹,殿外的宫人太监们都听得清楚了。 宣政殿出了大乱子。 秦君冷眼看着这些臣子的模样,像是如同荒野上的恶犬,只等一声令下就要狠狠地咬下靳秦身上的一块肉来。 可笑的是,这些人所为的是自己的利益,他们深知苏宴若以此罪定下以后,他们的下场会是什么。 想罔顾天听,想把矛头全都丢给靳秦,皆以为陛下素来与敬请不和,趁此机会推倒靳秦。 她心中冷笑,这就是她的好臣子,这就是她千明的好官员。 眸中的寒光一点一点聚集,杀气慢慢凝现,秦君看着底下为苏宴争吵的这些人,如同看死人一样的看待他们。 周严也是被吓了一跳,虽然朝中文官势力之中他和苏宴对峙,常常有摩擦,但是也未曾想过苏宴竟然那日被带走之后就死了。 死了? 一朝丞相死了? 周严除了震骇以外还有狂喜,丞相之位,轮到他了! 他清了清嗓子,启奏另外一件事,“苏相谋害君主无争之实,陛下之明,天下可鉴。只是昨日陛下带来的孩童住以东宫,是否有违悖伦理纲常,有违陛下英明?” “周严!你个老匹夫!苏相之最何时就是无争之实了!你分明是自己相当这个丞相在这里血口喷人!” 周严脸色一肃,但比这些跳梁小丑要沉得住气,“老臣一心为国,凡事皆以万民国益为先,不像诸位之丑陋模样!”他转身朝秦君作揖,“陛下明鉴!” 秦君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先回答了周严的话,“朕之嫡长子,五岁有余,立为东宫太子,有何不妥?” 什么? 昨日那孩子当真是陛下之子? 五岁? 陛下登基之前的?岂非是梁家梁光霁的? “万万不可!”周严出声,“太子的父家梁家是商人出生,此事传出去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周严!你这老混球敢瞧不起我们梁家!”梁父跳出来跟周严对骂。 周严重重哼了一声,“你们梁家商人出生人人皆知,这几年往上爬了些真就觉得自己是什么贵家了?太子之位将来继承大宝,怎能允许其有这般污点?” 秦君听着周严贬低小言,气的正要出声骂他,却在此刻听到一道冷冽的男声。 “污点?太子殿下智明聪慧,将来定是一国明君,怎会有污点?”靳秦一双鹰眼微微眯着,下巴微抬桀骜不驯的看着周严,“周大人,慎言。” 周严看了靳秦一眼,“靳大人武将不在意这些,不代表天家不在意!” 靳秦摩挲着大拇指的扳指,轻笑一声,上前走了一步,“周大人的意思就是说,我靳秦是个粗人了?” 周严冷哼一声,意思明显。 “陛下先是斩杀了苏相而后又要立梁家那样人家生出的孩子为太子,是否是被佞臣所惑?” 有官员上前来恶狠狠的看着靳秦说。 靳秦看着这个官员,慢慢笑了。 秦君的视线也落在这边,伸出手搭了搭椅子,心道,是时候了。 恰闻外头一声鹰唳,朝上官员只觉眼前一道剑影闪过,兵器出鞘的声音伴随着划破血肉的声音。 只见那名官员睁大着眼睛,颤抖着手捂上自己的脖子,鲜血如泉涌,他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张嘴却是满嘴的鲜血。 “你…你…” 话未说完,气数已尽。 各位官员皆是大骇,离靳秦近的几位纷纷往后头退去,留下他一人拿着滴血的剑站在那处。 又是一声鹰唳,外头有人抖着声音喊。 “枢密院急报!枢密院急报!西北大军全数驻扎在京都之外!西北大军全数驻扎在京都之外!” 站在最前头的周严听了这话以后手不自觉的抖了抖,靳秦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说太子殿下当得太子就当得,苏相是我所杀,诸位还有意见?” 周严抖着声音,“你这是……” “我怎么?”靳秦接过他的话,磨轮两可的说,“陛下可是同意了的。” 众人于是再看向龙椅上坐着的女君,醍醐灌顶。 陛下果真是被威胁了! 陛下被这贼子要挟了! 陛下迫不得已!陛下无可奈何!陛下啊!臣等……救不了你啊! “此事不许再议,秦言太子之事若再有异议,一律斩首。苏宴一事与苏家无关,太上皇已经下出命令,任何人不许为难苏家,违者,斩。” 这话说完,众位官员们只有一个反应,完了,咱们太上皇也被圈禁了。 陛下和太上皇都被靳秦这贼子控制了,他们不能硬碰硬啊,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于是,刚刚还纷乱不堪的朝堂瞬间安静了。 秦君满意的看了看众人,嘴角勾出笑来,“看来诸位都没有要说的了,就此退朝。” 官员们哪里还敢说,纷纷伏下跪安了。 - 宣政殿正殿书房内散了一地的衣物,连带着还有些折子和笔墨,女子的衣裙混着男子的衣服,一地散乱。 秦君被靳秦压在书案上反抗不得,身上的衣服也被他扒了干净,从下朝进了书房以后,这人就像是变了一个模样。 桌上的折子全被他扫去了地上,掐着秦君的腰坐在书案上,不管不顾的亲她。他少见这般强势,一边诱她伸出舌与他交缠,一边又圈住她的腰动弹不得。 腰间的腰带被他粗暴的扯开,秦君的衣服繁重,靳秦解不开就硬扯,直接将衣服扯裂的如破布扔在一旁。 秦君轻喘一声,看着被他扔在一旁的衣服,“你可知……那衣服要绣多长时间才绣得?” 眼前的男人从她口中退出些,在她嘴角轻轻啄吻,又往下在她脖子间流连,直到一个又一个的红印印出。 “那又如何?”他的手沿着她裸露在外的小腿一路往上,手中的滑腻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我在那帮子人眼里都成了强盗土匪了,撕你几件衣服又怎么?” 这话把秦君逗笑了,知道他这是在跟她委屈。 “怕是都以为我被你威胁了。” 靳秦埋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间,嘟囔一声,“谁威胁谁啊?” 他被秦顾这太上皇坑得还少吗? “李宝。” 外头一直在听墙角的李宝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赶紧应声,“在呢,奴才在。” “叫人来收拾。” 李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这不好吧?陛下您正办着事儿呢,这时候进来? 但是陛下的命令又有谁敢不听? 宫女太监们的脚步很快传来,靳秦侧脸听着,双手一用力分开秦君的腿环住自己的腰,带着她往里头屏风处走。 进来的宫女们只看得满地狼藉还有陛下被撕碎的衣服,宫女们害臊的捡起来,再一看,那大将军的腰带还在咱们陛下的书案上呢。 而后,陛下被大将军圈禁的事情真如板上钉钉,传遍京都。 作者有话说: 真工具人小秦。 第六十七章 屏风之后人影晃动。 他们二人自再见以后,几乎每次都是点到为止,今天两个人好像有愈燃愈烈的趋势,谁也没有要叫停的意思。 “可以?”靳秦抱着她在她耳边剧烈喘息。 “自然。”秦君亦是十分想他,怎可能会拒绝? 靳秦抱着人准备往小塌上去,外头却响起一阵喧闹之声。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不能进去!” 正准备亲热的两人如临大敌,靳秦像是被媳妇捉奸一般,立刻就开始找衣服穿,秦君比他稍好些,直接拿了一旁的纱衣穿在身上。 秦言推门进来的时候,靳秦满头大汗,腰带都绑歪了。 但显然秦言并没有注意到。 秦君看着急匆匆跑来的秦言,沉了脸,“怎么这么急匆匆的失了礼数?” 秦言给秦君行了礼,眼里尚有泪花,“母亲大人,父亲大人,言言有事打扰。” “什么事?”秦君问道。 秦言瘪了小嘴,满脸不乐意,好像不愿对她说。 秦君皱了眉,正准备开口教训他,靳秦适时将秦言抱起,“我带儿子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忙政务。” 他刚刚看的仔细,秦言的衣服似乎有些破损,好像是什么东西划破的。 靳秦将秦言抱到走廊去,仔细看了他的衣服,确定是破了,“怎么回事?” 秦言第一次被人这般抱在怀里,和母亲姨姨都不一样的怀抱,他愣神片刻,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父亲大人,有人欺负言言!” …… 前去东宫路上一片肃穆,夹道宫人皆是颤抖着身子伏跪在地上,两侧开路的杀气阵阵,正是西北的兵无疑。 靳秦抱着秦言去往东宫,一向淡漠示人的冷峻脸庞此刻布满了寒霜,他一手托着自己儿子,一手放在长剑上。 东宫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靳秦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气,“管事何在?” 有一老嬷嬷抖着身子上前来伏跪,“老身华嬷嬷,见过大将军。” 秦言抱住靳秦的脖子,这样坚硬厚实的胸膛是他童年之中不曾有过的。 “不是她。”秦言嗓音稚嫩,“是一个穿着棕色长袍的嬷嬷,比她年轻一些。” 靳秦点头,压着下巴吩咐后头的,“没听见?去里面搜!” 他满脸冷意,眼中是压不住的怒气,竟然有人敢打他靳秦的儿子,反了天还。 他低头看了一眼儿子,把人抱去一边,“现在能和父亲说,为什么不同你母亲讲了吗?” 秦言被宫人欺负,他找去了宣政殿却不肯和秦君开口。 小奶包抿了抿唇,“父亲,他们说我父亲是个商贾之家出来的,说我不配做太子。” 靳秦眼神一瞬间更寒,“哪个在你面前编排的?我叫人拔了他舌头!” 秦言抱在靳秦脖子上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言言想不明白,言言父亲明明是将军,怎么会是商贾呢?” 靳秦眉头一皱,没有开口。 “就算是商贾,这又怎么样?”秦言不解的看向靳秦,“我看的书里没有说过商贾不能生孩子,商贾的孩子有罪。” 靳秦身子一僵,“你……你上次不还说身份之别,一个天一个地。” 秦言点点头,“我那是胡说的嘛,父亲你突然考我,我哪里知道要讲什么。” 靳秦,“???”你知不知道你老子我因为你说的那些话难过了很久? 秦言将自己的小手手伸出来,秀了一个小伤口,“父亲你看。” 靳秦看着他手上一处极小的伤口,嘴角抽搐,“父亲看到了。” 秦言安心地点点头,“我不能同母亲讲,母亲会觉得我睚眦必究。” “那你怎么同我讲?” 秦言看了他一眼,“苏伯伯说我以后在皇宫里受了欺负就找父亲,父亲肯定会无条件帮我。” 靳秦,“……”你真不愧是你娘生的,利用我都利用的顺手。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孩子是想借着他的由头,将那些对他心思不轨的都敲打一遍。以他现在在朝中的名声,谁敢惹他? 若他想保太子殿下,谁还敢说个不字? 靳秦一时心头复杂,儿子这么聪明挺好的,但是又有一种被这娘两利用透了的感觉。 “小言,以后在外人面前,你不可叫我父亲,知道吗?” 秦言这下不明白了,“为什么?” “父亲和母亲在演戏抓坏人,所以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秦言歪着头想了想,“好吧,那我叫什么呢?” 这倒是个问题。 不叫父亲叫什么呢? “就叫……太傅吧。” “太傅。”秦言乖乖改口。 “没人的地方可以叫。” 秦言聪慧,“只有父亲和母亲在的地方可以叫。” 靳秦摸摸他的头,与有荣焉一般,儿子太聪明了。 很快秦言说的那个老嬷嬷就被带了出来,那老嬷嬷一见这阵仗吓得当场失禁,一个劲儿的磕头。 “将军饶命!太子饶命!老奴这么做都是受人之意!求将军饶老奴一命!” “受人之意?”靳秦语气森冷,“受谁的意?” 老嬷嬷一阵磕头,“梁文君!是梁文君!” 在场宫女太监华然,竟然是梁文君指使老嬷嬷动手?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不是梁文君之子啊! 天呐! 他们都以为太子殿下是梁文君的孩子,现在看来太子殿下真正的生父还不知道是谁呢! 靳秦也注意到了这些,原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想让他儿子变成野种? 他冷笑一声,好你个梁光霁,我不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靳秦看向一边的太监,冷声问,“梁光霁所居何处?” “壁…壁沁殿。” “带路。” - 浩浩荡荡一行人便从东宫往壁沁殿去了,消息自然瞒不过秦君。 秦君听着李宝传来的汇报,淡定得很,“与朕所有何用?朕能管到他?” 李宝愣住,话不是这么说的吧陛下,你们俩骗骗别人就算了,骗他可不行的啊。 他试探着开口,“奴才瞧小殿下模样有几分肖似靳将军……?” 秦君淡定的批折子,“嗯,然后?” “莫非……是……?” 秦君一笑,抬头看了李宝一眼,“你这小太监想说什么?” 李宝哪里说到什么,得了准信此刻一蹦三尺高,满脸喜色,“果真是!果真是!哎呦小殿下生的就玉雪可爱的!瞧着也十分聪慧,果真!” 秦君无奈摇摇头,“你这太监的嘴可得给我闭紧,如今什么局势,你也知道。” 李宝捂住嘴,“省得,省得,我省得!” 宣政殿这边气氛尚轻松,然而壁沁殿的气氛就不一样了。此刻壁沁殿如临大敌,宫女太监都听说大将军带着人往壁沁殿来了,一个个的怂的窝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梁光霁闻言轻哼一声,无稽之谈,难道靳秦当真敢带人来后宫找麻烦不成? 靳秦疯了? 此刻梁光霁尚未得知今日早朝发生之事,毕竟他这处向来被秦君看管的严实,许多消息不知道也是正常。 “我的个老天爷!主子!主子!”柏寿连滚带爬的跌进来,“靳秦!靳秦!真的来了!” 梁光霁嘴里的葡萄差点噎住,他奋力咳了几声,“你说什么?谁?” “大将军靳秦!带着兵,好些兵!” 外头列阵两侧的兵直往壁沁殿赶,偶有三两句话传出。 “我就说咱们将军还是要造反的。” “附议,咱们将军终于造反了。” “那是,我就说嘛,好端端的回京干什么,现在看来,造反来了。” 吴白把几个说话的士兵打了一顿,“宫中禁地,岂敢喧哗!” 几个士兵摸着头委屈,副将您不也说的大声,干嘛打他们呀? 前头壁沁殿的宫门已经到了,只是此刻宫门紧闭,似乎是在防着谁进来一般。 靳秦看着眼前紧闭的宫门,丝毫不拖泥带水,“来人!给我砸!” 西北军们二话不说就上前来砸门,那架势像是攻打敌国破城一般,讲宫门后面抵门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直接四散而逃。 壁沁殿的宫门直接被砸开了。 梁光霁此刻在殿里急得团团转,靳秦这疯子竟然带着兵过来了?他是不是有毛病?他要造反的话去敲宣政殿的门就是了,为什么来砸他壁沁殿的门! 小太监着急忙慌跑过来,梁光霁一把逮住,“怎么样?” “门…门被砸开了…” “一群废物!”梁光霁眼看着壁沁殿宫门到正殿就一会的功夫,忙不迭要跑。 “我翻墙!我翻墙赶紧出去!对!翻墙!” 于是几个人便做着人梯要让梁光霁翻墙出去,但是靳秦哪里能让他跑呢。 欺负了他儿子就想跑? 天底下有这等好事? 就算有,也不可能是他靳秦做的。 就算做,也不可能轮得到梁光霁这混账东西。 “梁文君这是着急忙慌的要去哪儿?” 梁文君一条腿还没跨上墙头,靳秦的声音以及如阎罗一般响起。 他讪讪跳下来,“没什么没什么。不知靳将军前来所谓何事啊?” 客套还要客套的,梁光霁想。 但是他哪里知道,靳秦看他不爽很久了,眼下客套都不想客套了。 “所谓何事?”他轻笑一声,“自然是来帮梁文君活络活络筋骨了。” 作者有话说: 小秦:工具人贯彻到底。 第六十八章 秦言初初入宫还不知道梁光霁是什么人,眼下看自己父亲这般对付此人,只当是什么政敌之类的。 他轻轻扯了扯靳秦的衣摆,“太傅,此人是你的政敌吗?” 靳秦轻哼一声,“并非。” “那他是谁?” 靳秦,“是你母亲的……文君。” 秦言皱了皱眉,有点迟疑,“意思是民间夫妻之间的妾室?” 梁光霁被这一句“妾室”说的满脸通红,“什么妾室!我是陛下的文君!” “梁光霁!”靳秦声音沉怒,“你冲太子吼什么?” 梁光霁一时被堵住话,“你又凭什么为太子说话?” “我乃太子太傅,为何不能为太子说话?” 梁光霁不敢相信,“陛下竟然点你做太子太傅?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如今我说什么做不得数?”他侧身露出身后的西北军,“我连军队都带进来,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梁光霁真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李,颤颤巍巍的憋出一句,“你…你难道还敢造反不成?!” 什么叫敢造反不成?靳秦觉得好笑,他现在在别人眼里不就是在造反吗? “来人!给我替梁文君好好整理整理壁沁殿!” 懒得再跟他废话,靳秦直接命人上前开始砸壁沁殿。 秦言被这些人恍了一跳,不自觉躲去了靳秦身后,靳秦将他带到身前来,用只能二人听见的声音说,“小言,你看好了,你母亲因为是女君,所以行事做派处处受制,以至于过的都不如公主时期畅快。日后你若为帝,想杀便杀,想砸便砸,只要你认为对的事情你就去做。” 秦言似懂非懂,“可是这样做,在史书上会被诟病呀。” “史书都是胜者撰写。”他看着秦言的眼睛,“只要你把控了绝对的权利,史书上留下的就是你想留下的。” 这倒是秦言未听过的话了。 靳秦的理论是他的强盗土匪理论,而秦言平日里看的大多是沈容留下来的书籍策论,鲜少会有这样野蛮的。 小小的秦言站在父亲面前看着西北军打砸壁沁殿,懵懂年纪之中仿佛有什么被种下。 教训过梁光霁以后,靳秦将秦言亲自送回了东宫,之后去了宣政殿。 闹得这么大秦君自然是知道的,虽说他二人已经达成共识,但是他不能这么混账砸完以后一声不吭。 宣政殿如今已经没人敢拦着靳秦了,他进去几乎也不需要通穿。 李宝远远地就瞧见靳秦来了,刚刚来的瞌睡立马消散殆尽,扭头扯着嗓子道,“靳将军来了!” 靳秦挑眉看了他一眼,“做什么?” “通…通传啊……” “嘁。” 他丢下这一声“嘁”以后就推门进了屋子里,李宝一脸呆滞,他他他刚才是“嘁”了他一声吗? 里头宣政殿里有一股果香,靳秦看了一眼桌案,上头是新贡的水果,产地应该是安康王的封地。 “回来了?”秦君坐在桌案前批奏折,秀气的眉头紧紧锁着。 靳秦真不知道这些奏折有什么好批的,天天批日日批夜夜批,她的身子就是这样看折子看坏的。 “你怎得又在看折子?” 这话秦君听着新鲜,抬首看了他一眼并未理他。 靳秦被这一眼瞧的来了劲,她别理他,他就偏要过去闹她。 几步走上前,抽过她手里的折子,捏着她下巴抬高俯身吻她,将那些恼人的折子都推到一旁去,摁着她在椅子上亲吻。 秦君向来对这事,尤其是对他向来保持纵容态度,但是显然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就显得十分敷衍。 草草回应了两下以后就将他推开,扯过一边的折子继续看了起来。 靳秦,“……” 他有些恼,“我难道还没有这些折子好看吗?” 秦君,“嗯。” 靳秦,“难道这些折子比我还重要吗?” 秦君,“嗯。” 靳秦,“那我和这些折子落了水,你也先捞折子吗?” 秦君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但也真的就是一眼,“少无理取闹。” 靳秦彻底没话了,他好累,白天在外面演戏,被儿子利用,被她利用,晚上回来想来一个吻都是被敷衍的。 爱果然会消失,不对,她根本不爱我。 靳秦郁闷的吃水果去了,闷闷不乐的说,“我让小言在外人面前喊我太傅,今日去教训梁光霁的时候,不少人已经知道了我现在是太子太傅了,你明日在早朝记得说。” “太子太傅?”秦君惊疑,“你怎么说你是太子太傅了?” 靳秦,“我如何不能说我是太子太傅,小言以后我会亲自教他……” “你的学问还没小言好,你教他什么?”秦君将一直没放下的折子放了下来,“我是打算在科考以后让小书来当太子太傅的。” 谢玉书? 靳秦不干了,“凭什么谢玉书就能当小言的太傅?我就不能?那谢玉书的学问……”说着不知想起什么,声音弱了下去,“谢玉书的学问确实比我好。” 秦君绕过桌案走至他身边,“谢家是固守的皇派,若小书为太子太傅将来小言有他辅佐,我会放心许多。” 靳秦细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退了一步,“那我教小言武功。” “我准备请祁恪教他的。” “不行!”靳秦反驳道,“祁恪和我的武功不相上下,凭什么他能做我就不能?” 再说,小言是他的儿子,凭什么让祁恪来教他? “祁恪的武功是我父亲身边的侍卫贡之教的,他的武功极好,早年受过齐国候世子沈容的教导,让他来教小言最是放心。” 靳秦觉得那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了,“我是小言的父亲,理应我来教他最是稳妥,做什么偏让别人来教他?” 他本来就缺席小言人生的五年,难道现在这些事情也要缺席吗? 靳秦有些别扭的不肯让步,秦君看着他叹了口气,也觉得拿他没有办法。 “这样,小言的骑射教给你。”秦君低头思量,“虽然小言的骑射我原本是打算让我……” “又准备给谁教!”靳秦火气上来了,自己儿子还插不上手了还! 秦君,“……我母亲。” 靳秦怒了,一拍桌子,“你母亲也能教咱儿子骑射?!” 秦君,“……你嚷嚷什么?” 靳秦,“我生气!” 秦君好笑的看着他,若他知道自己母亲是谁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吧。任谁知道了都会吧,她当吃发现此事的时候不也是一样吓了一跳,甚至觉得此事荒诞吗? 想来,她皇爷爷那样性格的人一定是很爱父皇,所以才会容忍了此事吧。 她目光柔和不知道在看向何处,靳秦看着她,出声问,“你在想小言吗?” 秦君摇摇头,“我在想我皇爷爷。” 气氛顿时变得僵沉,靳秦脸色也变了些。整个皇家,他最讨厌的就是文昭皇。 秦君,“能不能告诉我,当年我皇爷爷究竟做了什么?” “不能。”靳秦答的很快,他有些狼狈的别过脸去,“若将来有一天我自己释怀了,我就告诉你。” 不是他不想说此事,而是这件事他到现在自己都没有释怀。 若不是苏宴在后面推波助澜祁恪,当年他又怎么会被文昭皇逼去西北,又怎么会离开她五年,又怎么会让小言没有父亲五年。 但或许这也是最好的安排了,若没有这五年,秦君在朝中处处制肘,小言在宫中长大也未必会开心。 在这样的地方,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过的舒心。 这个道理,他早就明白了。 目光扫到桌案上的水果,他骤然想起一件事来,“安康王是要进京?” 提起安康王秦君眼里滑过一丝厌恶,“嗯。” 靳秦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她鲜少对一个人的感情这般外露,即使当初对苏宴的所作所为也就是失望,像厌恶这种的情感,好像是没有的。 “我前些年在西北的时候,有一次晚上见到有九临的士兵打扮成千明士兵的模样,驾驶安康王标记的马车去了出了千明。” “竟有此事?”秦君惊讶,“你为何不上报?” 靳秦心虚摸了摸鼻子,那时他初露锋芒,正与自己过不去,也与她过不去,皇城那边的消息听都不想听,更何况上报消息给她。 “总之,那次我在马车上发现了很多千明的姑娘。”他说着眼中闪过杀意,“那些姑娘的模样与你相似。” “与我相似?”秦君喃喃道,“那些姑娘呢?” “被我杀了。”靳秦漠着脸说,“我一想到这些人的意图,控制不住,全杀了。” 他只要一想到有人在找和秦君相似的脸,可能在做她的替代品,心里的杀意滔天,那股暴虐之意翻涌不息。 秦君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她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久久缓不过神来。 她想起一件事情来。 安康王身为她皇叔为何被派到边远封地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小时候秦君有一次偶然发现这位皇叔在偷偷记录她的生活习性还有画像。她在那位皇叔的书房里找到了很多她的画像。 有些是她在洗澡,有些是她在睡觉。 吃饭、走路、玩乐的一个不少,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她的字。 她当时尚且年幼只感觉一阵恶寒,便一把火烧了。 嘉帝来询问她为何顽劣烧了安康王的书房,她支支吾吾说了一星半点,没把自己看到的全说了。 而后,安康王就被发派去了边远的封地。 如今从靳秦的口中得知,她这位皇叔还是一如既往啊。 只是小时候画她的画像,现在开始搜寻和她相似的姑娘了? 可是为什么又要送去九临呢? 作者有话说: 小秦,你觉不觉得你跟小君的剧本拿反了?? 第六十九章 拖延了许久的科考,终于在镇北大将军的淫威之下进行了。 确确实实是淫威,丝毫不假。 那日早朝,官员们正等着上朝,今日大家都是十分轻松,因为今天镇北大将军没有来。而今日恰好是定科考的日子。 陛下意图兴武举,官员们众口难调,但大多是持反对意见的,是以当即就在朝上又吵闹起来了。 秦君看着这些大臣,靳秦不在,这些人又开始放肆了起来。 宣政殿侧殿里头靳秦睡的正香,一小太监偷摸着跑了进来,他一边走一边轻声喊,“将军?靳将军?” 靳秦早在他推门的时候就醒了,常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对生人的气息十分敏感。 “何事?” 小太监乍一听见声音吓了一跳,随后才反应是靳秦在说话,“靳将军,朝上乱成一团,陛下正请您过去呢。” 靳秦微微皱眉,心里警惕,“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当值?” “奴才是李宝公公跟前的小太监。” 李宝的人,靳秦卸下戒备,“马上去。” 他昨晚上陪小言说话说得晚了,早上醒的时候头疼的厉害,想着他的名声,干脆今天就不去上朝了。 靳秦将衣袍穿好,现在看来,这帮大臣们真是找收拾。 二人一路往大殿过去,路上小太监匆匆说了些,“今日在商论科考一事,大人们吵成一团,陛下脸色已然十分难看。” 靳秦心下转了转,复又掉头回去。 “哎?将军您去哪儿?” “拿剑。” 尚未到大殿门口就听得一阵一阵的杂乱声,像是北街的菜市场一般,烦扰无比。 “兴武举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嘉帝时期废黜此举有其道理!一身蛮力就能得一官半职的,岂不荒谬!!” “哎?我说刘大人你这话说的我们就不爱听了啊。什么叫一身蛮力?那前头上阵杀敌没有力气能杀吗?你们这帮病歪歪的文臣过去的话,吓都能将你们吓死。” “粗鲁匹夫!” “你懂个屁!” “你…你满嘴粗鄙之语!” “我他奶奶的就爱讲,你能怎么样?” 文臣武将叉着腰指着鼻子互相不对付,唾沫星子横飞。秦君坐在上座面无表情的听着,有时候还进去和两句稀泥。 靳秦进来看到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他只觉得头又疼了起来,先前上朝的时候这样的场景也不是没见过,只是这几天这些大臣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听话,乍一看到这场景还真有些不适了。 范增依旧在打瞌睡,冯星拉着朱达防止他把拳头挥向了户部的官员,周严红着老脸和几个胡子花白的老臣争得不可开交,仿佛一张口就要把几个大人的族谱都扒拉一遍。 吵死了。 “都闭嘴。” 这道冷冽的声音这些大人们再熟悉不过,众人仿佛是忽然失去了语言能力一般,全部息了声音。 怕? 废话,谁不怕,这贼子现在天天带着兵器上朝,指不定哪天惹了他,他们就身首异处了。 秦君在朝他看过来,目光极淡,细看还有些许冷漠。 靳秦,“……”演戏还是她厉害,合着不是她请他来的吗? “大将军今日来迟了。”戏还是要演完的,秦君想着,便出了声。 靳秦,“迟便迟。” 秦君脸上的表情似隐忍似愠怒,看得一干臣子眼中含泪,陛下您处境之艰难让臣等日夜难眠啊! 盼望陛下您自己多加小心,臣等会为您加油的。 “科考一事有何商论?前些时候不是已经定下我为武举考官?” “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 靳秦看向那位有异议的官员,手看似不经意的摸过腰间的佩剑,那官员手抖了抖,颤巍巍道,“但是科考时间完全可以更快!” 众官员,“???”你这小赤佬!快什么快!睁着眼睛说瞎话? 靳秦,“哦?是吗?” 他目光扫过一片官员,示以威压。 “是的!” “确实是!” “靳将军说的有理!” “有理有理!应当应当!” 一个个回得恳切非常,就差鞠躬点头了。 “既如此,今日早朝便到这里吧。” 目的达成了自然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但是秦君尽职尽责,满脸怒色站起来,“你……!” 满脸怒容好像在说,你怎可替我决断? 靳秦,“……” 头好疼,好想回去睡觉。 “陛下好生回去歇息,身子毕竟还未大好。” 于是众位官员就看到陛下拂袖而去,眼中尽是愤懑。 第七十章 靳秦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个秦君谈一谈了,他总感觉这玩意儿演着演着容易让他分裂,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是要造反。 但是怎么可能啊? 郁闷。 这人但凡一郁闷就会开始觉得事事不顺利,比如靳秦出来撒泡尿都能遇到祁恪。 烦死了。 虽说二人在行宫之中有了一些莫名其妙非常难言的和平时期,但完全不代表他们两个就能握手言和了,更不代表两个人可以在一起尿尿。 靳秦面无表情的看着祁恪,“你能不能上隔壁尿去?” 祁恪自顾自的解腰带,“就不。” 靳秦气急,你有毛病是把?这儿这么多位置你非跟我挤一块是什么意思? 但是祁恪不让,靳秦更不可能让开的,他扭头轻哼一声,也解了腰带。 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响起,两个人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对方的身上,开始不自觉攀比了起来。 靳秦想,他应该没我大吧?看起来差不多,但是他的应该大一些。 “比一比?”祁恪骤然出声道。 “比什么?” “小时候都玩过,谁远。” 靳秦看了一眼,“比就比。” 于是两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一个是禁卫军统领,一个是镇北大将军,就在这个小小的茅房里比起谁尿的更远。 不多时进来两个禁卫军,见到靳秦和祁恪都是一愣。 毕竟祁恪之前去杜华楚跟前做侍卫的时候,靳秦还暂代了一段时间事务,也是当了一阵子的禁卫军统领,且带着一帮禁卫军干过惊天动地的大事的。 现下在茅房遇到现在的顶头上司和曾经的顶头上司,怎么觉得有些尴尬?而且两位大人之间的气氛也怪怪的。 两个禁卫军硬着头皮问了好,“靳将军,祁统领。” 也就是这么一声问好还出了事。 祁恪,“你为何先问候他,我是你直属上司,你不先问我好?” 哈?还有这等事? 于是两个禁卫军硬着头皮又重新问了次好,“祁统领,靳将军。” 这次把祁恪放在前头,靳秦不干了。 “混账!我的官阶在祁统领之前,你们先问我好是应该的,还有没有规矩?” 两个禁卫军真是倒吸一口凉气,直呼这厕所不上了,他们不上了行不行。 早知道会在这里遇见两位大人,多绕路也好过现在这里待着好。 “你凭什么教训我的人?”祁恪冷着脸说。 靳秦冷笑,“我连你都敢教训,教训你的人怎么了?” “你什么意思?” “你没长耳朵?” “耳朵是听人讲话的。” “你敢说我不是人?你骂谁?” “谁搭腔我骂谁。” “祁恪!你是不是想打一架!” “好啊,来啊。” …… 两个禁卫军在旁捂着裤子,扭头看着两个大人吵成一团,忍不住在心里喊道,两位大人要吵架能不能先把裤子穿好?? 而且,要是打架的话出去打吧?他们两个还赶着上厕所。 - 宣政殿处威严肃穆,李宝打着哈欠看着天边飞过的鸟儿,一眯眼看见小太监一路连滚带爬的往宣政殿跑,跑的着急连帽子都掉了。 “师父师父!不好了!不好了!” 这一句话说的李宝脑仁直突突,一脚踹过去,“你个小兔崽子,有事好好说,也不见这儿是哪里,你就乱嚷嚷。” 阿喜扶稳了自己的太监帽子,哭丧着脸,“师父,靳将军和祁统领两个人在御花园打起来了!” “谁?谁和谁打起来了?” “靳将军!祁统领!” “你说谁和祁统领打起来了?” “师父您现在是耳背吗?是靳将军和祁统领!” 阿喜说完这句话发现自己师父脸色不对,连忙回过头去看,见是淑哲翁主连忙跪下行礼,“见过淑哲翁主。” 李宝也行了礼,“见过淑哲翁主。” 杜华楚今日穿的一身软缎苏绣珍珠领湖蓝色长裙,套着一件米白的金线马甲,向来面容姣好的她被这一身衬得更加华贵。 她挥了挥手示意两个小太监起来,“你说靳秦打了祁恪?” 阿喜,“……”翁主您是耳背吗?不是谁打了谁,是互相打架。 “翁主您是来见陛下的?”李宝询问道。 杜华楚若有所思,随即回道,“刚才是,现在不是了。” 于是便浩浩荡荡的带着一群人去了离开了宣政殿。 阿喜看着淑哲翁主离开的背影,十分不解的问,“师父,翁主这是要去哪儿?” 李宝打了一下他头,“还能哪儿去!飞上天去?自然是去御花园了!”他说完一想,“不行!我得赶紧禀报陛下去!” 阿喜眼看着自己师父提着袍子就往书房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嚷嚷着,“不好了哎陛下!陛下不好了!” 阿喜,“……”师父您不说不能大声嚷嚷吗? 秦君在书房里谈事情,正说着科考的事情,就听到李宝在外头喊。她颇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待看到李宝着急推门进来的时候,忍不住怒道,“你成日里能不能稳重些!朕的头都被你喊疼了!” 李宝张大着嘴看着里面的人,没想到竟然是那位探花郎林博彦。 林博彦适时起身,作揖告辞,“陛下既有事,子虚就先回去了。”做派与之前在人前那副模样完全不一样。 李宝心里奇怪,这林大人去了一趟翰林院,转性了? 见李宝呆呆地都忘了说事情,秦君无奈摇摇头,先挥手示意林博彦回去,随后才开口问道,“说吧,又出什么事情了?” 她低头吹了吹热茶,随即又补充道,“宫中现在若有什么不打紧的事情直接去找靳秦,若是小言的事情就直接来找我。” 李宝一拍大腿,可别说找靳秦了,就是靳秦的事儿! “陛下!出大事儿了!靳将军和祁统领在御花园打起来了!” 秦君就这么被这一口茶呛到,李宝赶紧上前替她顺了顺。 “你说谁?靳秦把谁给打了?” “祁统领啊!禁卫军统领祁恪祁大人!” 秦君只觉得自己脑仁犯疼,将怒未怒,“他们俩怎么又打起来了!” “陛下还是赶紧瞧瞧去吧。” 秦君无奈将茶盏掼在桌上,“去!朕还能不去吗?” - 御花园中战况激烈,围观的人由原来的两个来上厕所的禁卫军变成了一堆来凑热闹的禁卫军。 甚至开始在一旁开始赌谁会赢了,压祁恪和靳秦的人五五对开,不相上下。 两人都不用兵器刀刃,双拳挥舞的虎虎生风,那真是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在身上立刻见肿。 “祁大人!踢他下盘!” “出拳出拳!靳将军出拳踢腿!” “太厉害了!加油靳统领!” “靳将军对上去对上去!” …… 杜华楚比秦君先到了。 见此场景微微吃惊,这样子和市井斗武有何区别?侍女们为杜华楚开出一条道来,杜华楚走上前去,恰好看见靳秦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在了祁恪肚子上。 她惊呼出声,“祁恪!” 祁恪闻声立刻扭头看来,见是她,原本的招式也不知道如何使了,只被动的接着靳秦的招数,“华…华楚?你怎么来了?” 靳秦扭头看来一眼杜华楚,又看到祁恪在杜华楚来了以后明显水平下降,“打架你还分心?等下就叫你在地上起不来!” 祁恪不妨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一拳挨过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这靳秦下手忒狠了。 杜华楚眼见祁恪不敌靳秦,心里着急,“打啊!祁恪!打他啊!” 靳秦心里冷哼一声,打个屁,等下就叫他趴在地上挨揍。 人群将二人围了个圈,外面的人要垫高脚才能瞧见里头的情形,最外头的禁卫军最先发现的秦君。 “陛…陛下?” 这一声将其他人喊的一惊,纷纷回过头来看,“陛下?”随即跪下去,“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秦君看着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压根瞧不见里面的情形。 她看着跪下来的几个人,问道,“谁赢了?” 禁卫军脑子还发懵,“啊?” “朕问,现在谁赢了?” “现…现在,靳将军占上风。” 听到靳秦占上风以后,秦君嘴角不自觉上扬,随意又刻意压了下去,“还不回自己的职位上去?” 以为会被陛下狠狠罚一顿的禁卫军没想到陛下竟然直接放他们回去了? 不过细想也是,毕竟是靳将军和祁统领带的头。 越来越多的禁卫军看到了秦君,纷纷噤声缩着脖子回去了,秦君就这么一路威慑,终于走到了最里头。 靳秦正压着祁恪揍,祁恪也不认输,翻身回去就打,两人你来我往的打的各有水平。 秦君就这么站着看了一会,也不出声,就在旁边看着,像是之前的禁卫军一样。 最先发现秦君的是祁恪。 他一个侧身躲过靳秦挥来的拳头时,恰好看见了站在一旁的秦君,吓得他立马就跪了下去。 靳秦还以为是他认了输,“怎么?认输了是不是?我就……” “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靳秦的话突然就僵在了嘴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哦?这样?那朕还得判靳将军赢了?” 靳秦,“……”要完。 作者有话说: 靳秦:打架被老婆发现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第七十一章 丢脸。 太丢脸了。 靳秦这方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丢脸丟大发了。 他和祁恪置气竟然闹了这么大,而且更丢脸的是被这帮禁卫军给围观了,禁卫军也就罢了,怎么秦君也来了? 来就来,还带那么多人干什么? 靳秦原本就郁闷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秦君今日穿的是一身墨绿色的华服,墨绿加上暗金的刺绣奢靡华贵却带着一丝威严庄重,锦缎也是上好的云锦,这样颜色的锦缎也不知道染废多少匹布才有一匹出来。 眼下她站在那儿,让人不自觉发憷。 靳秦其实是想给她跪下去的,但是这儿这么多人在他不敢。 没错,就是人多他不敢跪,他今天跪了,明天那帮老狐狸就能闻到不对劲儿,好好的要造反的将军怎么还跪陛下呢? 真他娘的太郁闷了。 靳秦微微弯腰给她行了礼,在外人眼前就是大将军不情不愿的给陛下行了礼,但靳秦真是冤枉,天知道他现在只想跪着跟她说话。 “将军好自为之吧。” 陛下拂袖而去了,宫人们心想。 于是事情被传到宫外去的时候,就是大将军在御花园中公然闹事,不但如此还当着众多宫人的面对陛下大不敬,气的陛下拂袖而去了。 众臣们听闻长叹一声,暗自心愧,陛下如今正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竟然束手无策,悲也悲也。 然,对此事持不同意见的只有谢家谢玉书。 早先事情刚刚传出来的时候谢玉书就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了。 靳大人怎会是这样的人? 他在围猎的时候以一己之力保护了陛下,还带着禁卫军解困陛下,在陛下遇刺的时候也是靳大人及时赶到,如此这般,怎会是他们口中乱臣贼子? 岂不荒谬? 别人不信靳大人,他信! 太子殿下本就是陛下骨肉,自古立嫡立长,谢玉书不觉陛下有错,大臣们不同意也就是因为太子殿下出身不好,可既然是陛下的决定,那就有陛下的道理。 谢玉书觉得,太子殿下一定是十分优秀的。 于是谢玉书在家中第一次发了火,就是因为有下人在家中妄议陛下和靳大人,一个是他尊敬无比的陛下,一个是他崇拜的靳大人,他绝不允许别人随便议论! 可是外面传的板上钉钉一般,还说大将军的腰带都在陛下宣政殿书案里被宫女们整理了出来,陛下肯定是被圈禁了啊。 谢玉书还是不信。 他想起之前一件事情来,陛下邀请他和靳大人一起食饭。 陛下随和,都能邀请他一同食饭了,那同靳大人商量政事累了,在书房中小憩也是正常,一定是有些长舌的,乱嚼事实,败坏了陛下和靳大人的名声。 一定如此。 直到这次的事情传出来,谢玉书这个清润俊秀的少年有些怒了。 究竟是谁在背后这么编排靳大人!一次罢了,两次还不够,三次四次的是想至靳大人于死地? 他在家中书也温习不下去了,亲自写了拜帖,“来人,将此拜帖亲自送往大将军府,务必亲自送到。” 谢家谢玉书要拜见靳秦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都圈子。 众位大人倒不觉得谢家要投靠靳秦,因为这拜帖是谢玉书写的。要是他镇国公谢卓写的,他们倒真的会怀疑一二,但是这是谢玉书写的。 谢玉书的名声为人在京都有目共睹,即便是周严也十分欣赏这位贵子,性格正直待人宽厚,学问又好,其生平最喜爱的唯有已故齐国候世子沈容的诗词策论。 这么一个人,你说他会投靠靳秦?那不是放屁吗? 是以,众位大人们第一个反应就是,莫不是谢玉书这小子去找靳大人说理去了吧?但是这也不可能啊,谢玉书的才智怎会做出此等蠢事来? 所以谢玉书去看靳秦做什么? 收到拜帖的靳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彼时靳秦正在宣政殿的围墙后头跪着反思,秦君虽然表面上什么也不说,但是靳秦多了解她,自然知道她是生气了的。 在外头不敢跪,在宣政殿里总是要认错的。 是以,靳秦就挑了一处角落面对着墙老老实实跪着认错反思了。 墙角处少人来,宫人们几乎不会来此处,在这儿只有几只翠鸟停留。靳秦正看着那几只翠鸟互啄,看的正有趣,不知道哪儿飞来一只黑鸟俯冲直下,直把几个翠鸟撞得七零八落的。 靳秦,“……”认错的人连个乐趣都不配有了? 再仔细一看,靳秦发现原来是他养的鹰。 “你怎么来了?”靳秦有些奇怪。 黑鹰张口把拜帖丢下去给他,靳秦捡起来看了看,“谢玉书?谢玉书见我干什么?” 靳秦不太理解,现在都是避之不及,怎么唯独谢玉书还送了拜帖来? 他将拜帖上的草屑拍了拍,“那就去看看谢玉书到底见我干什么吧。” 谢玉书约定的时间是三日之后。 靳秦也就掐着时间回了一趟将军府。 他这些时日都是住在宣政殿侧殿的,将军府鲜少回。这日一大清早谢玉书在家穿戴整齐,坐上马车前去了大将军府。 谢卓站在侯府门口看着远去的谢玉书,眼中有些担忧,以谢玉书的性子,将来若是入仕还不知会如何。 大将军府大门在今日打开,门口只有一位仆人迎客,在往常将军府的门几乎是不开的。 谢玉书第一次来将军府,将军府外修建的甚是气派,他从马车上跳下来能感觉到这将军府修葺时的用心。 门口站着的仆人迎上来,此人一身灰色棉布长袍,说话干净利索,“可是镇国公家大公子谢玉书?” 谢玉书今日一身锦蓝色刺金绣服,本身年岁就不大,锦蓝色的刺金服将他的面容称的玉净白皙,经久饱读诗书身上更是有文人风骨,贵族子弟雕刻的通身贵气挡也挡不住。 今日的谢玉书,盛装来见。 他微微点了点头,身边的小厮递上拜帖,“正是谢玉书,这是谢某拜帖。” 仆人笑眯眯地接过拜帖,看也不看就收进了袖子里,“谢公子果真如我们大人说的一般气度斐然,一眼便能认出。” 谢玉书有些惊讶,“靳大人当真如此夸我?” 仆人笑着点头,“我们大人鲜少夸人,唯独提到谢公子时,忍不住夸赞您气度斐然。”仆人侧身向里迎,“请谢公子里面请。” 谢玉书提着衣摆踏上台阶,一边走一边问,“你们大人还说我什么了?” “大人还说您的学问……” “是及……” 二人的交谈声渐远,直至谢玉书完全入了将军府。 将军府里头与谢玉书想的完全不一样,从外头看将军府是气派非常,但是不知为何里头好像显得有些萧条。 谢玉书沿着回廊往主厅走去,他是能看出来这处在修葺初期应当也是十分用心的,只是好像长久无人居住,又不精于打理,好些奇花异草珍贵泉石都有破败之象。 他心中疑惑,知道进了主厅,那疑惑才变成了惊讶。 主厅更是简单,几乎也就是几把椅子和桌案,竟然连熏香都没有,这将军府怎么这般简陋? 靳秦坐在主位上神态自若,丝毫没觉得自己这将军府有哪里简陋了,他端着茶盏慢慢地品尝,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后才慢慢放下杯盏。 “大人,镇国公家谢公子来了。” 谢玉书走上前几步,作揖行礼,“靳大人,许久未见。” 靳秦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对谢玉书这样的人很少有人能生的起气来,即使是靳秦在了解过谢玉书以后也掩盖不住对谢玉书的夸赞。 “你最近应该听了不少风声才是,这个时候跑我这里来做什么?”靳秦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谢玉书没说话。 靳秦看了他一眼,看他脸上有些倔强之色,无奈道,“给谢公子到一杯茶。” 仆人从后头上了茶来,谢玉书端起来喝了一口,又轻轻放下,胸有成竹,“这是细茶。” 靳秦端茶的手一顿,谢玉书继续说,“细茶是皇室特有的贡茶,靳大人这茶应当是陛下给的。” 靳秦不妨谢玉书还能想到这层去,挑挑眉,一派淡定,“我如今之势,皇家贡茶还需要陛下赏赐吗?” 谢玉书还是坚持,“大人和陛下之间定不是外界所传那般。” “谢玉书!” 他这话太大胆,若传去外头那他和秦君所谋划的就功亏一篑。 “大人,请听谢玉书说完。”谢玉书见他满脸厉色,不急不缓,“嘉帝时期武举尚存,武将势高于文臣,而后数百文臣请废武举,嘉帝朱批,而后武举荒废多年。武举荒废之后,武将渐渐势微,文臣渐起,尤其是左右二相,又属嘉帝当年从龙之功臣。” 谢玉书将武举的兴废娓娓道来,靳秦静静听着,“谢玉书,你想说什么?” “且问,陛下若想改革科举,触犯的大多是权贵利益,更多是朝中诸臣利益。人为财死,有谁会支持陛下之举?” “此时,若陛下一意孤行,定然引起朝中众臣不满,满朝怨气,官员兴怨,百姓遭殃。以陛下之性情,定不愿如此。” “但若以靳将军之势,以刀剑血光将此事尘埃落定,那这又是另一转机了。” “谢某在家思索良久,并不认为,靳将军改革科举是为自己所利,更不认为靳将军圈禁陛下,实际上,这局更像是陛下亲手操盘。” “立太子一事,自古立嫡立长,更何况陛下并非昏君,若太子没有大志雄才,又怎会草率定下储君?” 洋洋洒洒一番话竟然将秦君和靳秦的谋算说了个大半,靳秦不免心惊,这谢玉书的才智果真惊人,难怪秦君要让他给小言做太傅。 谢玉书也不问自己说的对不对,“靳大人,我会在此次科举之中尽力拔得头筹,届时我会是天子门生,我将永远拥护陛下。” 靳秦张口语言却不知道自己能对这样的少年说什么。 “你所为究竟为何?你为何如此支持陛下?莫非……你喜爱陛下?”靳秦有些艰难问出口。 这句话倒把刚一直侃侃而谈胸有成竹的少年问倒了,谢玉书连连摆手,“并非并非!陛下明君,我有我的抱负,绝非是为此。” 靳秦,“抱负?” 谢玉书眉间神采飞扬,“沈先生的书本中从提过一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若有生之年,我能为此,即便身死,足矣!”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靳秦忍不住念道,他忍不住轻笑一声,谢玉书啊谢玉书,恐怕这千明百年才出得你这么一人。 所求所为皆是天下万民,世人皆知沈容文采绝世,又有哪些人真的把他书中写到的那些付诸行动? 又有谁甘心自己风雨数十载,就是为了那些不知在何处的百姓。 可他却是真心真意这般想的。 靳秦,“你可有字?” 谢玉书,“我字留知。” 靳秦恍惚,留知?留欢不知疲,清晓方来旋。 “怎么取了这么个字?”靳秦忍不住笑。 谢玉书笑了笑,“是我母亲替我取得,她想我潇洒快活一些。” “靳大人,您有字吗?” 靳秦不知想起了什么,“有吧。” 谢玉书,“既靳大人已经问了我的字,可否告诉留知靳大人的字?” “字宣悲。” “悲?”谢玉书拧了拧眉,随后又展颜,“人之一计难免逢秋悲寂,靳大人也是通透。” 靳秦不欲多说,茶也喝完了,话也说过了,是时候赶人回去了。 “行了,你回吧。” 这般赶人的倒也就是靳秦了。 谢玉书也不恼,他笑着道,“我与靳大人互换了字,以后就是朋友了,留知在此拜过,告辞。” 靳秦,“全京都也就你还赶跟我做朋友。” 谢玉书,“靳兄此言差矣,靳兄如今权势滔天,应当不少大人都忍不住上来巴结才是。” 靳秦瞠目结舌,你这就跟我称兄道弟了? “谢玉书,我怎么之前没发觉你还有些泼皮?” 谢玉书连忙笑着摆摆手,“我可得赶紧走了,省的招靳大人烦了。” 与自己钦佩的人做朋友何其有幸? 谢玉书捏着自己的袖摆笑眯眯的出去了,他想,他一定会倾其所能为陛下谋事,和靳大人一同为陛下所效劳。 靳大人就是靳大人,连字也这般与众不同! 作者有话说: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出自《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杜甫。 小秦的字,大家都明白哈。 第七十二章 宣政殿难得这么清净。 李宝站在宣政殿门口值守的时候都有些恍惚了,在他印象中宣政殿好像从没这般清净过。 陛下总是很忙,穿着各种颜色的大人们一批一批的被召见,或被骂的掩面出来,或连着折子被陛下踹出来。 这般连日的清净十分少见。 但陛下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甚至比之前更忙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也不知陛下何时传膳。 书房的门被人从里头拉开,大宫女桑琴端着茶盘出来,李宝伸头探了一眼,里头的茶满满当当。 “陛下没喝?” 桑琴摇摇头,眉宇之间忧绪繁芬,“陛下一忙起来就不顾自己的身子,本身子就不好……” 话未说完,二人皆是叹气。 陛下易动怒,又常常熬着身子看奏折,食饭寝眠更是不规律,若非是陛下如今年岁康健,怕早就一病不起。 “陛下大病初愈本不该这样忙于政务……”桑琴欲言又止,“若不请靳将军来?” 二人对视一眼,十分同意这提议。 “眼下靳将军恐回了将军府,一时半会的也到不了。”李宝方又想起白天靳秦急忙忙出宫的事情。 “这又赶巧了。”桑琴也有些失望。 若靳将军不在,恐怕他们也都劝不动陛下了。 二人正站在廊下忧思,天色渐深,远处的暮色被霞光卷带,灰色的云按着淡淡的红光,一点的一点的消失让出黑色来。不远处,前头亮着两盏灯笼,二人定睛一看,是太子殿下的仪仗队。 东宫的小太子来了。 李宝恍了一下,连忙甩了甩拂尘碎步上去,“请太子安。” 桑琴紧接着也过来福了福身子,“请太子安。” 一张奶白色小脸此刻硬绷绷的板着,小手垂在两侧,矮矮的身子要抬头才看见两个请安的奴才。玄青色的合身衣袍,压着顶贡的普罗珍珠,头上系着的抹额镶嵌石头大小的玉,色泽莹润。 “母亲在吗?” 这问的就是秦君了。 “在的在的,正在里头批奏折,小殿下是来见陛下的?”李宝躬着腰堆着笑,一双眼睛笑眯眯的。 秦言点点头,随即歪了歪头,李宝桑琴被他的这个小动作萌的一脸老血,捂着心口忍住□□小殿下的冲动。 我的天爷,这可是太子殿下,咱可不能随便动手,李宝按着自己的心口想。 “太傅呢?” 李宝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太傅是谁,还是桑琴反应快,张口回道,“靳将军回将军府了,此刻不在宫中。” 秦言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提了提袍子,踢了踢脚下踩到的小石子,“有石头。”他说的认真,但完全不知道自己这番动作在外人看来有多可爱。 李宝桑琴就是完完全全被俘获的人了,二人站在后头看着秦言上前去,根本想不起来通报一事,还是秦言自己踮着脚敲门的时候,二人才反应过来。 “母亲。”秦言已经出声喊了。 但这不合规矩,且这么多人在。 李宝一时之间背后冒了虚汗,连忙三步合一步迈过去,“小殿下……勿叫喊。” 秦言仰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太监,他知道这是母亲跟前的大太监,父亲和他提起过。 “为何?” 李宝自然知道小太子初初入宫,许多规矩未曾有人和他提过,也未必有人敢在他面前提。 但眼下这么多人看着,众目睽睽之下,李宝硬着头皮也得提醒,“小殿下,宣政殿只有君臣,您该唤陛下。” 秦言从善如流,原来如此,他跟着李宝后头学了一声,“陛下。” 李宝笑眯眯的点点头,“对对对,下次可不能叫错了。” 秦言深觉这里规矩众多,心里第一次产生想回行宫的念头,但是一想到回行宫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许多东西,心里又作罢。 “李宝公公,我想见陛下,可以同我母…不,同陛下说一声吗?” 这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可以的了,李宝瞧着眼前玉雪可爱的小殿下,只觉得这般可爱谁能拒绝? 他直起腰掐着嗓子道,“陛下,小殿下来了。” “叫他进来吧。”里头的女声淡淡的,声音之中甚至夹杂着几声暗哑,这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喝水的缘故。 李宝得了话低头高兴的看着秦言,轻轻为他推开门,“进去吧,小殿下。” 映入眼帘的是铜丝镂空香炉,熏香打着弯上绕。 秦言迈着步子想要问安,心下滑过李宝说得话,“言言拜见陛下。” 桌案前对着高高的奏折,两边的窗户虚掩着,映照着烛火。秦君的笔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应道,“嗯。” 她放下笔侧过脸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沉声道,“李宝。” 门口的李宝应一声,她吩咐说,“传膳吧。” 李宝心知是小殿下来了,陛下才想着要传膳,否则以陛下的性子还不知道要到几时。 门外的李宝带着人下去传膳了,门口值守的便剩下桑琴。 秦君朝秦言伸手,将他招到自己身边来,“过来。” 自行宫回来之后,母子二人便很少这样独处了,大多时候秦君不是在忙就是在召见心腹大臣又或者靳秦在。 秦言如今作为储君,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想来便来了。 “小言,如今你是太子,人前要注意分寸,别失了礼数。”复又补充,“但倘若没有外人,你自喜欢喊什么便喊什么。” 秦言聪颖,知道自己母亲在同自己说什么,他伏在秦君膝前,“小言知道。” 他抿了抿自己唇瓣,雪团子一样的小脸挤成一团,眉毛也皱到一起去了。 “小言过来是想母亲了吗?” 怀中的小人点点头,秦君想抱他起来说话,但秦言却死死扒着她的膝盖不放手。 她这才察觉秦言的情绪有些不好。 “怎么了?”她摸了摸秦言的头,温声问他。 秦言心中难受,咬了咬唇,“从前小言总是想母亲来看我,母亲不来,小言有时也会抱怨。现在知道,原来母亲这样繁忙……” 他来宫中日子不长,但是却也知道自己母亲繁忙,听嬷嬷们说,母亲经常忙得连饭也吃不好。 他很难过。 秦言眼眶有些红,憋着一股劲儿问,“为什么母亲这样繁忙,父亲却好像总是清闲?母亲不能让父亲帮帮忙吗?” 这是秦言第一次问秦君这样的问题。 秦君将秦言身子摆正,面色严肃,“小言,母亲是一国女君,你父亲是一国将臣,你读的史书也不在少数了。我且问你,史书上可有帝王好权臣弄术?” “这不一样!”秦言急急辩驳,“父亲是父亲,母亲和父亲不是相爱吗?” 屋中一时无声,片刻后,才闻她冷肃着脸说,“有何不一样?” 秦言不解,直言问道,“母亲你不喜爱父亲吗?” 无人回答。 秦言急了,“母亲你不喜爱小言吗?” “喜爱。”她道。 “那为何您对父亲如此防范?” “那小言又为何如此维护你父亲?” “因为您说,那是小言的父亲。”因为是母亲告诉他,那是他的父亲。 秦君将小言抱下去,“我未曾说过他不是。” 秦言试着反驳,“我没有维护父亲,小言只是希望母亲能够轻松一些。” “好。”秦君转过身对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父亲何种形势小言你是晓得,手中重兵几十余万,精兵十余万,他若反我,你觉得母亲有几成胜算?” 秦言低头想了一会,老实回答,“不到三成。” “那你父亲为何没反我?” 秦言作答,“父亲喜爱母亲。” 秦君站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又觉得人世间帝王家的情爱会有多久?会有几成?” 秦言被母亲的气势吓的退了几步,嗫嚅着嘴唇不敢答。 “你瞧了那么些书,就以你瞧的那些书里的来看,有几成?” “不到……一成。” “小言,你父亲永远是你的父亲,但未必永远都会站在我这边。” 秦言觉得自己快被母亲说服了,脑子中晕晕的一片。他晃了晃脑袋,从母亲的话中抽丝剥茧,最后发问道,“母亲,到底是您不相信父亲会一直喜爱您,还是您不相信您会一直喜爱父亲?” 秦言喃喃问道,“到底是您觉得父亲不会永远站在您身边,还是您不相信您自己?” “小言还是不明白。” “人世间的情爱果真如书上所言,极难领略。” “可是母亲,如果您都不相信父亲,那您不就是在利用小言,利用父亲吗?” 稚子童言。 但却直击人心。 秦君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攥紧,随即又松开,“我……” “靳将军?您怎么来了不进去?” 门口传来李宝的声音。 李宝带着人传膳回来,却见靳秦一人站在书房门前,也不敲门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的站在那儿。 秦君心中一跳,下意识的快步走过去拉开门,正对上门口站着的靳秦,他眼中平静无波,不知听到了多少。 “见过陛下。”他语气平静。 但秦君无端的却有些不自然,握在门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见过太傅。”秦言自后头上前来请安。 靳秦瞧了秦言一眼,冲他招手,随即扭过脸对秦君道,“安康王不日抵达京都,陛下记得设宴迎接。” “知道了。朕……” “臣先带小殿下学习了,陛下先用膳吧。” 话音刚落,就牵着秦言离开了。 秦君知道,他听到了。 李宝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迟疑问道,“这……” 秦君摆摆手,“无妨。”但到底有没有关系,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 靳秦牵着秦言往东宫方向走,父子二人走在宫道中皆是沉默。秦言抬头看着父亲的神色,出声问道,“父亲,你生气了吗?” 靳秦的步子一顿,随即说道,“我为何生气?” “您听到我和母亲的话了。” 靳秦嗤笑一声,“听到又怎样?这话我听得还少了?” “听的多和您会不会生气有关系吗?”秦言补刀问。 靳秦,“……”能不能给你老子留点面子? 见自己父亲神色好像更不好了,秦言果断选择闭嘴。 二人又走了一会,两侧寂静的可怕,知道前头东宫的殿门若隐若现,靳秦才停了步子。 “小言,我问你,若你母亲真的利用你来牵制我,你伤心吗?” 秦言盯着前方的虚无看了好一会,揉了揉眼睛,“嗯。” 靳秦叹了口子,揉了揉秦言的头,“放心吧,你母亲不是利用你,她是真心喜爱你的。” 于是秦言,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父亲,自我知道母亲和您的身份以后,我就一直想问,当初您和我母亲是怎么怀上我的?” 靳秦看着秦言的澄净的双眸,说不出口自己的身份,也没办法对自己的儿子说出自己曾经是奴的话。 一声叹息过后,靳秦推了推他向前,“回去吧。” 他儿子只需要知道自己是女君和将军的儿子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我想完结!!!!!!!!!!!! 第七十三章 漫天的星光退去,太阳的光辉洒向宣政殿的琉璃瓦上,映照出一片金光。初晨微亮,宣政殿开始活络起来。 端着洗漱的宫女们低着头手脚麻利的往寝殿走去,皆是无声。 负责帝王起居注的太监小齐子蹲在角落里勤勤恳恳的记录着,眼前倏地投下一片阴影,小齐子叼着笔抬头看去,连忙起身。 “见过李总管。” 李宝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多礼,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小声的问,“陛下昨晚何时睡的?” 昨晚秦君没让人值守,说想一个人呆着,只剩下记录起居注的小齐子。 小齐子低着头翻看了一下记录,手指点着一处道,“快到寅时。” 这也太晚了,李宝不免叹一口气。 “李总管您为何叹气?” “陛下大病初愈,这般不注意身子,我怕落下病根。” 小齐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确实确实。我听我师父说,就是嘉帝和文昭帝也不曾这般勤政过。况且陛下少进后宫,终日就是待在书房批折子。” “可不是嘛。我就担心陛下的身子,怕陛下这样熬下去,身子坏了。” 小齐子扬着头想了想陛下的作息,“陛下的作息不规律,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只求陛下能够多体恤自己,咱们做奴才的也就放心了。” 小齐子点头跟着应是,但是一想到如今情形,又觉得陛下的安康和社稷的安康说不准谁先出事儿。 二人于角落里聊着天,一宫女急急跑来,“李公公原在这儿,倒叫我们一通好找,陛下正找您呢。” 屋内的熏香换了一遍,屋内的窗户也全被打开,秦君正站在铜镜前更衣,一堆宫女们围在旁边为其穿上繁重的衮服。 “陛下,李宝来了。”桑琴正在系她腰间的玉带,见后头李宝来了,开口提醒。 她眼下有些青色,显然是没有睡好,此刻闭着眼任由她们服侍着。听闻李宝来了,方睁开眼从铜镜里看向他。 “哪儿去了?”这话就是在问李宝了。 “奴才和小齐子说了会儿话。”李宝上前来替了一个宫女的活儿,帮她将衣摆上的皱褶抚平。 屋内又陷入一片寂静,秦君站在镜子前等了一会,任然不见有声,扫了扫周围,“靳将军今日没来?” 宫女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最终看向大宫女桑琴和大太监李宝。 李宝和桑琴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今早靳将军传话说军营有事,连早朝都请了。 “靳将军……传话说军中有事,便不来了。”李宝硬着头皮回道。 宫女们大气也不敢出,动作更加小心,她们时常伺候陛下,此刻已经能感觉出来陛下心情不虞了。 秦君侧头看了一眼门口方向,空荡荡的。往常他此刻应该已经来了宣政殿了,看来今天是真的不打算来了。 军中有事? 也罢。 她收回目光,看向铜镜中的自己,“走吧。” 不来便不来就是,总归他不可能一直不来的。 大臣们得了消息,说今日靳秦不来上朝,个个乐得笑开了花,走路都带了风。但到了大殿以后,却发现今日的气氛并没有想象的好。 往常靳秦在他们不敢乱说话,是以早朝气氛十分僵硬。今日靳秦不来上朝,原以为朝中气氛会缓和,但现在感觉怎么一点没变? 大臣们偷偷往上觑了觑,看着陛下板着一张脸,莫名地觉得今日陛下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果不其然。 今日早朝一个时辰,陛下骂了七八位官员,其中还有一两个贬了职。虽说确实有错,但是往常陛下鲜少这样生气的。 这秋风扫落叶无情的架势,让不少老臣梦回嘉帝时期,到下朝的时候甚至还哆嗦的抹了一把脸。 陛下这一大早的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究竟从哪儿来? 下了朝,秦君火气不消反减,只是她一直克制着,只看她神色看不出什么来。 李宝跟在后头暗自叫苦,陛下恐怕是在和靳秦生气呢,也不知道陛下和靳秦又闹了什么矛盾,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他来了吗?”秦君问。 李宝身子抖了抖,咽了咽口水,“没。” 秦君觉得心中怒气更甚,“今日我在书房看折子,谁来都不见。” “是。” 李宝心知,这句谁来都不见怕是说给靳秦听的呢。 远处飞过一只雄鹰,远远地盘旋在空中,忽高忽低,忽上忽下。秦君回了宣政殿书房,不外乎又在看折子,只是今日觉得烦躁至极,看什么都有些看不进去。 心中总是不自觉地浮现靳秦昨日的神色。 他听到了吧?他合该是听见了的。 生气了吗?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她说的都是事实罢了。 但是心中却总觉得有一块地方惴惴不安,心中像是空了什么一样。眼前又一次浮现靳秦的昨日站在门外的影子。 要不就去看看他在忙什么吧? 她去军营看看他在忙什么也是正常,身为女君去巡视一下自己的军营又怎么了?再者说,现下里都说他有反心,她去军营里看看岂不更符合? “李宝!” 门口传来李宝的应声,“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朕要去军营看看,你下去准备准备。” 李宝在门口一激灵,去军营?那就是去看靳秦了? “是!奴才这就去!” 陛下这是要主动去解决问题了?李宝乐呵呵的想,陛下可少见这么主动,估计两个人很快就能和好了。 - 军营之中,靳秦立在塔台上看着底下的士兵训练,身旁站着副将吴白。吴白看着靳秦的脸色,想着昨晚那事儿,心有戚戚然。 靳秦自打入了京都以后便少来军营,更多的是在皇城转,围着那位陛下转。军中的事务大多是吴白在打理,但是如今休战期,也没什么要务,无非就是带着训练。 这些兵都是靳秦亲自带出来的,哪怕没人看着也自己到了点儿就爬起来训练了,吴白也不需要费什么心。 这些士兵们最大的乐趣也就是在每日训练完以后一起讨论自己将军和陛下的八卦了。之前将军带着他们去救陛下的时候他们可看的真真的。 将军对陛下那模样可比什么都宝贝。 都说将军不近女色不近女色的,原是有这么一出呢。要说将军是将军呢,喜欢的女人也这么与众不同。 一国之女君啊,将军果真非常人也。 士兵们就这么一直乐呵呵的,直到说靳秦要造反的消息传来。 军营瞬间炸开了锅。 哇靠这什么狗屁消息啊,他们将军怎么可能和陛下窝里斗啊?将军对陛下那么宝贝,哪里舍得造反啊? 有士兵就去问副将吴白。 “吴副将,这外头传的消息到底真的假的,到底咋回事儿啊?” “是啊副将,咱们将军咋可能造反啊?” “太扯淡了,上次我看陛下遇险的时候,将军眼都红了,这么宝贝能造反?” …… 一帮大男人叽叽歪歪的,比城西卖菜的大婶们还能八卦。 吴白一个个挨个打了一顿,“训练的时候不见你们这么起劲,现在八卦倒是来劲。” 士兵们捂着头哀嚎,“副将您下手轻点儿啊!这不也是关心咱们将军吗?” 吴白摇摇头,背着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事儿,八成是真的!” “啊?”士兵们惊得围过来,把吴白围在中间。 “真的?这不可能啊,我看将军看陛下的眼神就跟我看小翠一样。” “你妈的,你把陛下跟小翠比?” “臭嘴你几把就知道说废话,那将军能和你一样?” …… 说着说着几人又不知道说到哪儿去,吴白无奈叹了口气,真想把这群兔崽子们全都揍一顿。 “听我说。”吴白清了清嗓子,“咱们将军估计是爱而不得,造反了!” 士兵们睁大着眼睛盯着吴白,等着他继续说。 “你们还记得吗?那时候在西北的时候,将军从不收来自东边的信件。” 士兵们点点头,“记得。” “对,这事儿我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将军才坐上将军的位置,皇城来的圣旨,他却一概不接。” “啊,那事儿?我也记得。”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 吴白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帮他说一句他们说三句的兔崽子们,“听我说还是听你们说?” 于是士兵们乖乖闭上嘴。 “咱们将军以前啊,常常明里暗里的被挤兑,战场上不仅提防敌人还得提防同阵营的暗刀。” 士兵们都是后来靳秦渐渐露了锋芒的时候跟着他的,大多都是被他收服的山匪,很少听他提这事儿。 “听说是来自京都的贵人,好像是咱们将军得罪了人,被人特殊照顾了。”吴白指了指皇城的方向。 “就咱们陛下,还是公主的时候,那风华绝代艳绝京都的,多少贵族大家子弟趋之若鹜啊。将军就是那时候啊,对陛下一见钟情!” 士兵们一片哗然。 “哇靠!还有这段?” “这他娘的太震惊了,原来咱们将军是个深情种?” 吴白得意的看着士兵们的神情,“天女一般的陛下谁看着不心动?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咱们将军肯定是追求陛下不得,举动得罪了贵族子弟,被挤兑了。这才有了今天。”说罢叹了口气,“爱而不得!惨呐!” “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吴副将有这等编故事的本领了?” “ 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男声。 吴白回头看去,只见一脸寒霜的靳秦,身边还站着苦着脸的通传士兵。 “将…将军?您怎么来了?”吴白吓得脸都白了。 靳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双鹰眸利箭一般锐利,“我来瞧瞧我的副将是怎么在后头说书的。” “不是…将军…是…”吴白扭头想说是这帮兔崽子们非要八卦,转头一看却见原本战满了人的身后空荡荡的。 吴白,“……”迟早要把这帮小兔崽子都剐了。 吴白哭丧着脸,“将军……” “罚俸一月!” …… 吴白此刻站在塔台上,想着自己昨晚就不该跟那帮崽子们八卦,哪晓得这么巧将军回来了?哪里晓得将军这么巧的就回来了呢? 他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吐出。 “闭嘴。” 身旁的靳秦淡淡开口。 吴白,“……?”将军我只是呼吸啊!! 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声,靳秦闻声抬头看去,拇指和食指放在口中吹出一记响亮的口哨。空中的那只黑鹰在哨声后便笔直的朝靳秦飞来,直到落在他的肩膀上。 靳秦摸了摸黑鹰的翅膀,“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留在她……” 话音一顿,靳秦似有所觉的看了一眼军营门口。 塔台悬梯上来一通传士兵,神色匆忙又有些惶恐,“将军!陛下仪仗!” 吴白吓得在旁边要跳起来,碍于身旁站着的靳秦不敢有动作。他看了一眼自家将军,却见靳秦面色不改,十分淡定。 不愧是将军啊。 “我已经知道了。”靳秦摸了摸黑鹰的脑袋,拍了拍,黑鹰转瞬又飞走。 “走吧。”他道。 吴白一愣,“走…走哪儿?” 靳秦扭头看他一眼,“陛下仪仗,不迎?” “迎!怎能不迎!属下这就去!” 吴白要下悬梯,却见靳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有些摸不准了,“将军?” “何事?” “您不去吗?” “我为何要去?” “陛下仪仗啊……” “不是叫你迎了。” 吴白眨了眨眼,有些呆滞,“您不见陛下吗?” 靳秦转过身看着底下训练的士兵,“不想见。你赶紧滚。” 吴白遂不敢再说话,苦哈哈的去迎接陛下了。 不想见?将军真是要造反的料儿啊,这陛下是说不想见就能不见的吗? 作者有话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更新了! 第七十四章 陛下亲自来军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军营,士兵们对这位陛下都很好奇。都说陛下容姿倾城天人一般,士兵们也想看一看这位被传美貌盛名的陛下究竟是什么样子。 对陛下的敬畏之余又是好奇。 秦君也是初次来军营,她登基以后已经鲜少出皇城了。军营重地向来有规矩,不允许女子入内,怕扰乱军心。是以她公主时期的时候一直未曾来过此地。 登基以后,诸事繁忙,也未曾来过军营。 军营口乌泱泱的跪了一堆人,虽然表面恭敬着但仍是想伸长脖子看一看女君风采。 骏马一声嘶鸣,士兵们背脊一直,震天的声音响起,“见过陛下!” 秦君自马上望向营口的士兵,精致白皙的面容像是皎月,挺翘的鼻头下是沾染着朱色的唇,一双眼睛不含任何感情。 “免。” 吴白上前扶她下马,恭敬道,“见过陛下,小人是军中副将吴白。” 吴白的手都有些颤抖,陛下之容姿果真名不虚传,其貌似天女惑人心智又让人移不开眼。 秦君轻轻抽开手,神色淡漠,“怎么是你来迎接,靳秦呢?” 吴白不想陛下一来就是要找将军,若说知道陛下一来就来找将军,他刚才说什么也要把将军拖下来。 他挠了挠头,不善撒谎,“将军…有军务在身。” “什么军务?”秦君冷冷地问。 吴白,“…就是有点小事……” “小事?什么小事这般重要,朕亲自来,他都不迎?” 吴白脸色一白,吓得立马跪下去,“陛下息怒。” “朕未曾动怒。”秦君冷声说道,“叫他来见我。” “是!” 前方很快有人为秦君引路去大帐,一路上士兵噤若寒蝉,皆被帝王之威严震慑。待秦君进了大帐以后,这帮士兵们才像是活过来一般大口喘着气。 “他娘的,陛下这也太吓人了。” “吓死了我操,不知道为什么陛下一走过来我大气都敢出了。” “我也是,这么一想我们将军还喜欢陛下也真的是神人啊。” “太对了,陛下虽然美但架不住这样吓人,这要是跟陛下不得萎了吗?” …… 吴白,“你们废话能不能少点?那张了嘴就知道在那儿说废话是不是?” “不是啊副将,我们还吃饭呢。” “滚,一群兔崽子,还不快去叫将军过来。” 一说这话,士兵们缓和的脸色又一次皱了起来。 “副将您就放过我们吧,谁敢去喊将军啊?” “副将您去吧,咱们真的不敢去叫啊。” “不去不去,谁去谁是王八蛋。” 吴白,“?”哎呀我操,这群兔崽子,就该把他们吊起来都打一遍。 “行,我去。”他咬牙切齿,“等会陛下里面的茶水你们给我仔细了!要是出了什么错,回来我把你们的皮扒了。” “放心吧副将!” “副将放心!端茶递水我们熟!” “您就安心去找将军吧!” 吴白欣慰的想,好歹这帮兔崽子还是有点用处的,不是一无是处嘛。 于是吴白点点头转身去找靳秦了。 靳秦正在演武场上和士兵们比武,又或者是单方面的屠虐。吴白看着旁边已经有几个士兵躺倒在一边有上气没下气了。 “将军!”他高喊一声。 靳秦的动作停下,他穿着黑色简装,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勾勒出来,包裹在衣服之下的是力量感,汗水自他下颌线滴落,像是肆杀的野兽。 他扭头看向吴白,将袖子卷了一截,露出精壮的小臂,“何事?” “陛下说要见您!” “不见。”他一口回绝。 吴白要给自家将军跪下了,“将军,您要是不见的话小人的小命也不保了。” “谁敢在这儿动你?”他说着又冷笑一声,“真要在这动你不正好?直接造反算了。” 这话听得吴白直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是人干的事儿啊? 又是一通好说歹说,但靳秦铁了心,就是不见。 吴白算着时间,在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他一咬牙,“将军您就算不想见陛下您至少回去管管那帮小兔崽子。陛下的容姿看的他们直愣神,都围着大帐伸头探脑的!” 演武场的较量倏地停下了。 吴白见此赶紧继续加把劲,“您也知道吧,有几个小崽子晒不黑一样的,玉面书生似的……” “吴白!” “在!”他赶紧站直身子挺起胸膛。 “回大帐!” “是!”这声音洪亮又带着得逞的喜悦。 而大帐之中的气氛十分僵硬。 吴白带着靳秦回来的时候,发现那帮小兔崽子都不见了,心中一喜。难得这帮小崽子知道纪律了,竟然没在大帐附近乱逛。 待二人掀开帐帘看清里头情形时,吴白只想说一声,草率了。 刚才那几个兔崽子此刻毒跪在大帐里头,而秦君则寒着脸坐在桌案前,气氛十分僵硬。 靳秦扫了一眼这几个士兵,没事儿人一样请安,“见过陛下。” 吴白跟着行礼,但是心中却忐忑,不知道这些士兵做错了什么。 秦君抬眼看向靳秦,看他一身打扮猜测刚才他应当是在演武场,也不知在那儿做什么,竟然不来迎她。 “靳将军这一身匆忙,许是军务太重?” “臣军务是否繁重,陛下不是清楚吗?”靳秦弯着唇夹枪带棒的回击。 秦君有些气恼,心中怒气上升强忍不发。 靳秦看一眼地上跪着的战战兢兢的几个士兵,淡声问道,“不知几个士兵做错了什么,陛下罚他们跪在此处?” 秦君沉了沉气,说道,“御前失仪。” “哦?”靳秦扬了扬眉,“军营里的士兵粗鲁惯了,许是不懂事冲撞了陛下。也是,军营里哪比得上皇城里头呢?” 跪在一旁的吴白此刻恨不得把脸埋进地毯里,为什么陛下和将军吵架他们要在场啊? 秦君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你什么意思?” 见她满脸怒容,向来好看的美眸里此刻都是冰冷的,靳秦的嘴角也放下来,冷了脸。 “我的意思是,陛下根本不该来。” 她不该来?什么叫她不该来?难道她还来不得了?难道她来什么地方还要他来决定了? “你大胆!”秦君指着他怒道。 靳秦不为所动,抬眼看着她,“陛下来军营为何?所谓何事?” 秦君的声音倏地顿住,她来军营为了什么?这话仿佛如鲠在喉,半天说不出她是来看他的。 因为以为他生了气,今天不来了,所以她就来找他。 这一认知让秦君心中有些慌乱,她为何要这么在意他的喜怒,本不该这样。 这一番想下来她也冷静了不少,将刚才那些怒气都尽数压了下去。 “朕做什么还不需要向你交代。” 这话说的就有些绝情了。 靳秦冷笑一声,“本就如此。” 虽说他早已习惯她冷心冷肺的,但昨日的刀子还插在心口中,今天她又特地跑来在他伤口上撒盐。 他真是欠她的。 “吴白带着他们都下去。”靳秦闭了闭眼吩咐道。 吴白有些惶恐的看了一眼秦君,见陛下没有生气,也没有要反对的样子,连忙朝那几个兔崽子打了眼色,弯着腰出去了。 帐中就剩下二人。 秦君一言不发自信坐了回去,此刻卸下伪装,眼底青色十分碍眼,面有疲色。 靳秦觉得自己犯贱,又开始心疼了。 别问,别问,别他妈问她怎么了。 “你没睡好?”一声问出,靳秦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秦君看他一眼,侧过头别扭的点了点头,“昨晚看折子看晚了。” 靳秦知道她勤政,时常忙到深夜。 “几时睡的?” “记不得了。” 那就是几乎没睡了。 靳秦气的很,气她大病初愈却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气她明明疲惫不堪还非要闹脾气来军营。 他软和了脸色,走上前去,低声问,“吃饭了吗?” 秦君抿了抿唇,“吃了。” “撒谎。”他一眼看穿。 秦君遂不说话了。 靳秦无奈,叹了口气,“在这坐着。” 说完就要撩帘子出去,秦君见他要走,心底没来由一慌,“站住!” 男人动作一停,语气无奈,“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秦君一愣,随即脸色有些发红,“谁关心你去干什么?” 不关心你还问。 靳秦轻笑一声,不再停留撩帘子出去了。 来去不过一刻钟。 秦君看着眼前这碗寡净的面汤,上头飘着几颗青菜,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靳秦看着这卖相确实不太好看的面条,轻声咳了咳。 面条被人挑起,她吃的十分斯文,连声音都不曾发出。 “好咸。”吃了一口后,秦君道。 “咸吗?”靳秦嘟哝一声,随即就着她手中的筷子放在自己嘴中含了含,咸味过重。 秦君愣愣的看着他把自己吃过的筷子含进了嘴里,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他的手上,骨节分明的手上沾了些黑色饿煤灰。 是他……做的吗? 秦君嘴角没来由的翘了翘,拿回自己的筷子又挑了面来吃。 靳秦看她吃,眉头一皱,“别吃了,这么咸。” 她动作一顿,随即继续往嘴里送着面,“我饿了。” 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那碗清汤寡水的面条。 那面是咸了,可能还不好吃,和她在宫中吃的那些玉食没法比,但她却依旧在吃。明知道咸了,还是吃了。 靳秦心中的气倏地消了,伸手握住她挑面的筷子,声音低沉如诱哄,“你知道是我做的了?” 她仍嘴硬,不想让他看出她是因为这面是他做的她才吃的,“就你做的才这般难吃……” 手中的筷子被人夺走扔去一边,小巧的下巴被人捏着抬高,捏着脸被人拉近。灼热的气息相抵,秦君跪坐在蒲团上扬着头承受他的亲吻。 这个姿势几乎让他轻松的闯进口中,口中的咸味被那条湿滑的舌头搜刮干净,大手插进她的发间,辗转吮吸将她口中每一处都舔吻,温柔又带着男人的欲。 “将军……” 大帐突然闯进一人,见此情形立马捂着眼扭头出去,“我什么也没看见!” 靳秦,“……” 杀了吧,要不然?靳秦面无表情的想。 作者有话说: 开不开心!我又更新了! 第七十五章 旖旎的气氛被这样一打扰自然是烟消云散了。秦君没想到这军营里的人会这样大胆,直接掀帘而入,这样举动在皇城里轻则五十大板重则发配出宫去。 她偏过头轻声咳了咳,“你且去看看何事。” 靳秦不想去,俯身凑过去准备再亲她,却被她偏着脸躲去。 她声音也带了些恼怒,“快去!” 再不去岂不是全军营的人都知道他们二人在军帐了做了什么吗? 靳秦第一次觉得自己不爱拿规矩拘束他们是个错误。 他低头看一眼这面,伸手拿过,“这面你别再吃了,我去给你买点别的吃的,在此等我。” 秦君点点头,但仍然还是看了一眼那碗面,眼中有些不舍。这是他亲手做的东西。 靳秦像是能看清她心中所想一般,端着面直起腰,“走了,你在此坐着。” 说完就端着那碗面出去了。 外头一圈士兵围着伸头探脑的,见靳秦出来,又一哄而散。 “站住。”靳秦喊住他们。 士兵们只得又反身回来乖乖站着,一副任他训斥的样子。 “吴副将。” 吴白自人群中应声,“在呢!” “领着这帮兔崽子去叫演武场跑三十圈,不跑完今天不准吃饭。” 话一说完,士兵们连抱怨都不敢,赶紧你踹我一脚我踹你一脚,上演武场跑圈去了。 只剩五百在原地欲哭无泪,“将军……我没看啊……” 不提还好,一提靳秦更加来气。 “谁让你让人进来的?” 吴白冤啊,“将军,我哪知道您和陛下在里头亲嘴儿……” 话没说完就被靳秦的眼神吓得将剩下的字咽回去。 “我领罚,领罚。”于是也不再争辩,老实去演武场了。 靳秦将那面囫囵吃了以后,甩手牵了一匹马出来,像是要出军营的样子。 秦君带来的人都在马厩附近,眼下看着靳秦像是要出军营,引来一阵窃窃私语。 “靳将军牵了马要去何处啊?” “是啊,陛下不还在军营中吗?靳将军就这般走了?” “靳将军果真无礼,咱们陛下尚且还在军营,他这就要走了?” “小点声吧,背后议论主子还这么大声。” …… 一句句的全都入了靳秦耳中,他不甚在意,自顾自的牵了马,纵马而出。 守门的见靳秦的马连忙开闸门,待靳秦策马而出时,才纳闷说了句,“靳将军怎么这个时辰出营了?往常不是到天黑都不走的吗?” - 秦君自在帐中坐了一会,这大帐是靳秦的营帐,里头的东西都少得可怜,是他一贯的风格。 她起身在大帐里转了起来,书架上皆堆满了文书和竹简。她随意翻开看了一个,是言官骂他的话。 “狼子野心、罔顾礼法、不重皇威、以下犯上……”她轻笑一声,这些话恐怕他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吧? 她合上又拿起下一个来看,“结党营私、玩弄权术、□□放荡……?” 念到这句话时她脸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放荡?他哪里来的□□?又哪里来的放荡? 这四个字从何说起? 秦君将文书一展到底,看了看究竟说了些什么,“于青楼中流连忘返?重金购买禁书?圈养妾室瘦马无数?” “一派胡言!”秦君气愤的将文书扔在地上,“这都写的什么荒唐话!” 他怎可能做这些事情? 秦君气愤不已,觉得这些言官真的是每日尽是些胡言乱语的,没有一句真话,说的也是捕风捉影的事情。 可也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难道靳秦真的……? 此念一出,秦君忍不住在大帐里翻找起来。堆满的书架上翻找了一遍,除了一些杂书以外就是一些骂他的文书。 她又去桌案上堆得那些书里找。 这些书里都是些兵书,也没有她想找到的书。 这么一圈找下来,这简陋的大帐里也被她找了个遍,只剩下床上那处。 她看着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床铺,皱着眉,不可能的吧? 她这般想着,但是步子却忍不住的往床边方向移动,站在床侧神情复杂的看着床铺。迟疑的伸手掀开被子,看见空无一物时,送了半口气。 她就说那些言官整天就知道捕风捉影的。 脸上的笑意又扬起半分,待将枕头掀开时看见枕头下的书时,笑意僵在了嘴角。 春风露。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名字的书。 秦君脸色骤然沉了沉,伸手讲那书拿起来翻看,入目的皆是一些男女交叠的样子,画笔精致又细腻,几乎将男女之事跃然纸上。 他还真敢看! 秦君将《春风露》重重的摔在床铺上,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气,又有何好气的。 靳秦是个男人,看点这些书也无可厚非。 可是他怎能和那些男子一样去搜罗这些书来看? 还有他是想和谁一起做那些事?书上画的那些他根本没同她做过,难不成是和别的女子一起做过了不成? 若是不做,为何要看? 莫不是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好了? 后知后觉,秦君才觉得自己在生气。 她吓了一跳,她为何要为这事情生气?她后宫中有文君有才君,难道靳秦就不可以有了? 他怎么可以有?秦君的手紧了紧,他不能有,他就是她一个人的。 要是他敢和别的女子好,她就把他锁起来,关在宣政殿里让他谁也见不了。 秦君打定主意,决定回来若是发现他要是和别的女子好了,就把他锁起来,关在宣政殿里。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大帐外头有些细碎的声音,秦君坐在桌案前,案前展开的是那本《春风露》,停留在一个十分不雅的动作前。 靳秦拎着一个食盒回来,食盒做工精致,上有还要着玉兰花的样式,便知这是京都第一酒楼天香楼家的东西了。 他兀自拿着东西过来,“这是天香楼买的,已经是京都能买到最好吃的东西了,你也就将就些。” 秦君并未答话,只冷冷的看着他。 他这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笑着问她,“怎么了?我走以后谁又来烦你了?” 烦她?秦君冷哼一声,想桌上展开的书往前一推,“这是什么?” 他低头去看,对上那个火辣的动作,嘴边勾起一笑,“你瞧了?” 秦君看他还笑,更加恼怒,“你说这是什么!” “能是什么?一本书罢了。” “一本书罢了?” 靳秦不知她这般生气,只好笑着哄她,“你若不喜欢,我不看就是。” “我问你这是什么!” 眼看着她真的生了气,靳秦收了笑,颇为认真的回她,“《春风露》,男人喜欢看的些东西。” “你也喜欢?”她问。 “喜欢。” “你为何喜欢?”她紧追不舍,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你为何喜欢?你和谁做了?” 靳秦这才知道她为何生气,他拿起书翻看几下,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我没和谁做。” “撒谎!你若不是想付诸行动,看来作甚!” “我倒是想。”他不否认,随即俯身凑近她看着她气红的脸,声音低哑,“但我做了,你受得住吗?” 秦君脑子中“轰”的一声,抬眸看着他。 他继续道,“你还不知你自己吗?只用了力大些,你就哭得不停,抖得像筛子一样,要是这上头的真用在你身上,你不得把自己哭化了?” 秦君脑中炸开一片,想着自己刚才翻看的那些画面,那些描写,忽觉喉间干涩小腹微热。她缓缓抬头看向他,这一眼像是含情又像是勾引,看的靳秦愣了愣神。 “你不曾试过,也怎知我不行?”她嘴硬道。 靳秦听了以后低低的笑,不知道在笑什么。 秦君恼怒,“闭嘴!” 但却引得他笑的更大声。 “靳秦!朕叫你闭嘴!不许笑!是圣旨!” 但靳秦笑的更大声,肆无忌惮的趴在她跟前笑,声音中笑意盖不住,“我的陛下,那臣就期盼着您给我一个机会,让臣一试。” 试就试,秦君如是想。 她将那书合起来扔去靳秦怀里,扬着下巴道,“你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外头和别的女子勾勾绕绕的,朕扒了你的皮。” 靳秦倏地抓住了重点,秦君何时在意这些了?她何时开始在意他和别的女子是否有染,在意他只和她一个人好了? 她不是向来只是管他在不在她眼皮子底下,在不在身边吗? 为何要在意他和别的女子好? 他心中一跳,抬眼看向秦君,张口欲言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囫囵问道,“陛下在意此事?” 秦君一愣,随后点头,“在意。” 靳秦心中的喜悦好像骤然炸开,“陛下在意我?在意我和别的女子?” 秦君皱眉,深觉这好像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她刚刚确实就是在意如果他和别的女子,遂点头,“是。” 靳秦高兴的手都发颤了,原不是一点也没有的,她对他不是一点没有的。那些狠心的、冰冷的话,不过是她不懂说的。 是了,她原本就不懂,那些话只是她以为的说出来的。他何必在为此置气? 现下她在意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陛下。” “嗯?” 他眼中一片认真赤诚,像是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如果爱她万死难悔,那就让他赴那一片凄凄之地。 作者有话说: 小君:实验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望某人知。 小秦:你别哭。 小君:qaq 第七十六章 天香楼的东西虽然比不上宫里,但是也是有自己的一番风味的,不然又怎么做到京都第一的酒楼呢? 秦君坐在靳秦的帐中,慢条斯理的吃着这些精致的食物,偶尔会迟到一两个新奇的味道。 她吃得高兴,靳秦自然也放心。 靳秦是知道秦君常常因为政事而不吃饭的,有时是来不及吃,有时是忘了吃。天家的规矩极严,什么时辰吃饭都是有规定的。过了什么时辰就不能吃饭了也是有规定的。 但是因着秦君这般法子,早就将这套规矩丢到一边去了。宫人们自然也不会去管她是不是应该在规定的时间内吃饭,有的时候求她能吃饭就不错了。 靳秦有的时候都怀疑是不是御膳房那帮厨子做的东西实在太不合她心意了,所以才导致她这么不爱吃饭的。 但是转念又想,御膳房那帮厨子恐怕连她爱吃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戒备心这样重,轻易不露自己喜好的,御膳房那帮人就是想破天也不知道她到底爱吃什么。 就比如她不爱吃笋片这东西,御膳房那帮厨子就不知道。 她不爱吃辣,御膳房那帮厨子也不知道。 靳秦想,真是废物啊,他怎么就什么都知道呢?估计还是不用心。 然后他就想把那帮厨子都开了。 “你御膳房那帮厨子不顶用,要不都辞了?” 秦君吃着吃着忽闻他说这话,不免有些惊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辞了御膳房的厨子?他们哪里不顶用了?” “他们哪里顶用了?”尽做些你不爱吃的。 秦君懒得同他争辩这个琐碎的事情,“你要辞了我御膳房的厨子,可是有什么新的厨子推荐给我?” “自然。”他答的也快,“我知道苏州地界那儿有个厨子做的菜十分精美好吃,回头我叫人给你请进宫去。” 苏州? 秦君愣了片刻,苏州地界嗜甜,几样名菜皆是她最爱吃的菜。他如何知道的? 她抬头怔怔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靳秦将她吃下的那些垃圾拢进手心里扔去一旁的饭盒中,低着头道,“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喜欢吃甜。你瞒瞒那些外人就是,不必扯谎瞒我。” 倒不是想瞒他,只是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罢了。 她低声嘴硬道,“谁说我就喜欢吃甜了……” 身前的男人轻笑一声,抬头似是在回忆什么,“我记得有次王记那家红糖包红糖放少了,买回来你吃了一口就发了脾气,说这包子难吃死了。”他低下头看着她的发梢笑着说,“我吃了一口没觉得有什么变化,但是你就是说味道不好吃。” 这事儿也是几年前的事儿了,秦君脸上不由得有些空白,眼中闪动,也在回忆几年前的事情。 他继续道,“于是我只得拿着包子去王记找老板,问他这包子今天怎么做的不好吃。我问的时候心头还没底,谁知我一开口,那老板连连道歉,说是今天一屉包子红糖放少了,家里材料用完了才少放了点。” 那红糖包只是少放了点红糖没有往常甜罢了,她却一口吃出来,深知她多嗜好甜了。 她之所以那么爱王记的红糖包也是因为,王记的包子用料一直比别家足,红糖也是。 这也就是件过去的事情罢了,说起来也不值得一提,可是秦君的思绪却忍不住飞远了。 原来那次他还特地去问了吗? 若是换做他人,可能也就哄她说下次不买那家的包子了,只有他这个傻子那么相信她的话,拿着包子去老板家问。 她不由得笑了一下,真是傻子,若是她那时无理取闹呢? 秦君只觉得口中这道糖醋肉更甜,于是伸了筷子夹了一口喂给他,“呐。” 他俯身张口咬过,嚼了嚼,“这么甜。”随即囫囵咽下去。 她笑着看着他,“我也觉得。” 靳秦陪她吃完了饭,看着她将里头的东西都吃的差不多,这才满意。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下,靳秦将饭盒拎出来的时候看了看远处映照的夕阳的余晖,将饭盒扔在一旁。 吴白带着一小队士兵满头大汗的跑来,一帮士兵们跟在他后头原地跑着,探头看了大帐一眼又赶紧缩回来。 “将军,天色已晚,陛下可是要在军营歇息?” 靳秦看他一眼,“你是疯了?” 吴白,“啊?” “陛下不回皇城能歇在这儿?这儿什么地方?明日早朝不上了是不是?” 吴白挠挠头,也是,陛下还要回去上早朝呢。 “不过将军,这儿怎么了?” 靳秦,“脏、乱、差,蚊子还多。” 吴白,“?” “将军!为什么说这话啊!” “将军军营哪儿脏了!” “哪儿乱了!将军怎么这样!” “差哪儿了!差哪儿了!” 士兵崽子们气焰嚣张起来,在吴白后面那一个个不满的像是能再去演武场跑十圈。 靳秦,“……” “将军也不能因为喜欢陛下就这样说我们军营!我们军营那可是连续几年被评为优秀军营的!” “没错啊!我们每天鸡还没叫就起来整理内务了,完全不乱的!” “不信可以叫陛下睡一下试试啊!” 睡你妈。 让她睡在那人这么多的地方,除非他死了。 “全他妈的闭……” “好啊。” 靳秦的话被一句云淡风轻的“好啊”打断。 秦君从他身后撩开帘子出来,容姿艳丽,纤细的身姿站在那儿不让人觉得柔弱只觉得气势迫人。 刚刚一帮上蹿下跳的小崽子们立刻熄了火,老实低着头在靳秦身后问候,“见过陛下,陛下安康。” 秦君压着下巴点点头,转身看着靳秦,语气平淡,“就这样,今晚就安排我住在此处。” “不行。” “有何不行?朕说行就行。” 秦君的倔脾气又上来了,靳秦心中火大,看了一眼这帮始作俑者,那眼里的火气几乎要把这帮兔崽子们扔进护城河里喂鱼。 他压下火气,伸手拉过秦君,“进去,外头风大。” 于是吴白和一众士兵们就看见他们将军拉着陛下的小手进了大帐。 “好家伙。” “拉手手。” “作孽啊。” “造反啊。” 众人一齐看向说最后一句话的那个士兵,诡异的安静了片刻以后,纷纷上去打,“你他妈的啥屁话也说啊!咱们将军这样子能造什么反!” 大帐内烛影摇曳,二人的身影映照在一侧,一高一低。 “你好端端的为何要睡在军营里?” 秦君疑惑,抬头问他,“我为何不能?” 靳秦有些焦躁,“军营中这样多男人……” 秦君更加疑惑,“那又如何?我又不是同他们睡在一起。” 这根本不是睡在一起的问题! 靳秦说不出自己心中的感受,只感觉她睡在军营之中不好。这儿没有她常睡的绒被,也没有她睡的绵软的床榻,只有硬邦邦的床板,和一点也不柔软的被子,这儿只有一堆又一堆的狗崽子们。 她不能睡在那儿,他不想看她睡在这儿。 “我送你回皇城。”他抿着嘴坚持。 然秦君是什么脾性,你越不让她做,她越是要做。 索性脱了鞋袜直接躺倒在他的床榻上,身下是从未睡过的硬木床板,拿过一旁的被子盖上,没有香气也不柔软,但她就是要睡在这儿。 她翻了个身看向他,“你不睡吗?” 睡个屁。 他几步走上前,面色复杂的看着她,外面适时走过一队巡逻兵,远处的演武场还能听见士兵们的呐喊声。 忍不了。 靳秦下手利落的点了她睡穴,秦君只觉得身上一痛,随即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他干脆利落的拿被子将她一卷俯身将她抱起,大步流星走向马厩,看着那帮昏昏欲睡的宫人。 “醒醒。”他踹醒最近的一个宫人。 宫人以为是谁,睁眼一看见是镇北大将军靳秦,怀中还抱着他们陛下,当下吓得就要叫起来。 “闭嘴!”靳秦一个冷眼扫过去,“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敢高声喧哗立刻毙命。” 那宫人被吓得捂住了嘴,脸色煞白,“将军……” “陛下我亲自送回宫,你,喊醒这帮人,叫他们回宫去。” 宫人捂着嘴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着靳将军将陛下抱上马拦在怀里驾马而去,宫人不禁疑惑了,为什么陛下都睡着了靳将军还要劳顿一番将陛下送回宫里去呢? - 黑色的披风将秦君盖进怀中,没有一丝风吹进来。她靠在靳秦的胸膛处,炙热的温度一点一点温暖着她白皙的脸颊,几丝碎发散在耳边。 他驾马极快,半个时辰以内便到了皇城。 此刻宫门已关,见有人纵马而来,侍卫连忙提刀上前去拦,“何人于朱门前纵马?!速速下马!” 靳秦冷着脸一勒马缰,冷厉的眼神扫过去,嘴唇翕动,“靳秦。” 侍卫一惊,连忙让路,“靳将军。” “开门。”他道。 此刻开门不合规矩,侍卫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要如何做。靳将军现在权势滔天他们不敢得罪,但是宫规若是不守,他们也难保小命。 “怎么?”靳秦眼睛眯了眯,目光危险,“不开?” 侍卫弯腰抱拳,“靳将军切莫怪责,没有陛下的御令我们不敢随意开门。” 正在此时,朱门缓缓打开,一队禁卫军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禁卫军统领祁恪。 侍卫连忙行礼,“祁大人。” 祁恪没看他二人,只淡淡的点了点头,目光看向靳秦披风后藏着的,“你二人个蠢的,不看看靳将军怀中抱的何人。” 侍卫二人心下一转,随机一惊,跪去一旁,“迎陛下回宫。” 靳秦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祁恪,冷冷瞧了他一眼,刚想嘲讽几句,怀中的人儿却动了动,似乎极不舒服。 他连忙伸手拍了拍,不再停留,架马而去了。 待到二人一马的身影彻底隐匿在黑暗中,一旁的禁卫军终于忍不住问了,“大人,此刻纵马入朱门,合规矩吗?” 祁恪嗤笑一声,看傻子一般看了问话的人一眼,“他靳秦如今是什么权势,纵个马又怎样?” 禁卫军不解,“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吗?” “不然呢?” “咱们不是可以……”禁卫军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祁恪远远地看了一眼宣政殿的方向,轻笑一声,“咱们愿意,陛下还不见得乐意呢。” 后头这话也就不是禁卫军们能懂的了,只得跟着祁恪的眼神一齐看向宣政殿。 作者有话说: 请把醋王打在评论区。 第七十七章 一觉睡醒的时候天还未亮。李宝在外头听到动静连忙进去,看见里头有个人影坐起来,只当是秦君,低头询问。 “陛下可是要起了?” 纱幔只下,只见那坐起来的身影又再次睡卧下去,李宝奇怪的仔细探头去看,这才发现这道人影并不是秦君。 而更像是…… “天色尚早再睡一会。” 里头传来男人低声轻哄的声音,与之相交的是几声女子的嘟哝。 果真是靳秦! 男人撩开帘子从里头起身,将一旁悬挂的衣服披在身上穿上,瞥了一眼李宝示意他别说话。 待到衣袍都穿戴整齐以后,才和李宝一道出了卧寝。 此刻宣政殿卧寝以外只有李宝。 李宝紧张的看了看四周,然后伸手打了一下他,“天大的胆子!你敢宿在帝王卧寝里头!” 靳秦挨了他一下打倒也不痛不痒的,“又不是我非要宿在里头,是陛下拉着我不让我走。” 陛下? “你净胡诌!陛下往常都是让你睡在偏殿里的,何时让你睡在正殿卧寝里的?” 靳秦,“不信你自己将她摇醒了问问?” 李宝自然是不敢的,陛下的起床气最大,谁敢将陛下摇醒了问? 他狐疑的看着靳秦,仍是不相信,“当真是陛下留你的?” 靳秦坦荡点头,“自然。”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想了想还得上朝,还要换朝服,还得回偏殿梳洗一番,便不再停留,转身沿着过道去了偏殿梳洗了。 只留下李宝一人站在门口轻声咕哝。 “真是陛下?” “不应该啊……” “难道他们……” “哎哟真是要死……” 也不知是二人方才的交谈还是李宝自顾自的咕哝吵醒了秦君,秦君只觉脖子一处疼痛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 她皱着眉揉了揉,坐起身时看清周围摆设才觉得不对。 “李宝!李宝!” 房门被推开,李宝急忙赶进来,“陛下醒了?” 秦君皱着眉,身上穿着中衣坐在床沿,“朕怎么在宫里?” 这话就把李宝给问住了。 “陛下不在宫里应该在哪儿?” “军营里。” 这李宝就更加不懂了,昨日不是他当值,陪着陛下去军营的是别的太监宫人,并不知晓昨日发生了什么。 秦君也是才睡醒糊涂了下,现下清醒了些,揉了揉眉心,“朕忘了,你昨日不在。叫昨天伺候的来问话。” “是。” 见李宝领了命还不退下,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怎么了?” 李宝不知要不要说早上靳秦从这出来的事情,靳秦说是陛下准的,但是看着陛下的神色根本就不像是知道的。 “陛下……早间靳将军从这儿出去的。” 床上的秦君一愣,语气有些不确定,“你说靳秦?” 李宝点点头,迟疑道,“靳将军说是您让他留下来的。” 她让她留下来的? 她还想问他呢,她怎么好端端的躺在军营的床上,现在怎么回了宫。 也不用问昨日的宫人了,她现在知道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用去了,晚些时候下朝叫祁恪来见朕。” “奴才领命。陛下可是要起了?” 见秦君点头,李宝便下去叫宫女们准备来服侍她洗漱了。 络绎不绝的宫女端着东西进了寝殿,晨间的一缕光辉也慢慢爬上宣政殿的琉璃瓦上,大宫女桑琴带着宫女们给秦君系着腰带。 “陛下,奴婢昨日里听了见趣事儿。”桑琴见秦君今日心情不错,便开口说话。 “什么事儿?” 桑琴,“华大人家的大姑娘前段时间不是嫁去了石将军府吗?” 秦君眯着眼回忆了下,“是有此事,怎么了?” 桑琴捂着嘴笑了笑,“那石将军也是个混不吝的,竟然瞒着华家在外头跟一个舞女生了个儿子。” “有此事?” “可不。”桑琴继续说道,“若非是咱们淑哲翁主前段时间去石将军府吃茶发现了,要不然华家的大姑娘还蒙在鼓里呢。” “华楚?”秦君问道,随即想起杜华楚和华家的大姑娘华惜玉交情不错,应当是受华惜玉邀约去的。 她来了兴趣,“你且说说华楚怎生发现的?” 桑琴语气带笑,“翁主昨日前去作客,哪里知道这石将军半天见不着人,遂随口问了问。石家的都说去了军营,原本这没什么错处。但是昨日头陛下去了军营,靳将军就在,靳将军在军营,何故石将军也去?这才露了陷。” 原是这般阴差阳错的。 “之后呢?以华楚那性子估计得闹上一通了吧?” “可不是。”桑琴笑着道,“咱们翁主当即就发作起来,逼说石将军去了何处。家里的婆子怕的不敢再扯谎,就把那丑事一五一十的抖出来。” 千明重嫡重长,大户人家里头除非娶了妻子的,否则是不会让小妾丫头们怀了孩子,就算是不小心怀了更不会让人生下。 华家是书香门第,原本就是石家高攀了求来的姑娘,竟然瞒着这样大的事情,真是拎不清。 朝服整理完毕,趣事儿也听得差不多,秦君正准备去上朝,脑中忽的闪过一丝灵光。 “朕记得,这位石将军还像是举荐上来的?” 这就是桑琴不知道的事情了。 秦君冷脸看向前头,“李宝,去查一查那位石将军是何人举荐上来的。” - 早朝前,李宝可算是把这位石将军的升官发财路给摸的一清二楚。 “陛下,这位石将军原是一介小户,后来经由方士庸大人举荐以后才有机会崭露头角。” “方士庸?师从何人?” “魏索大家。” “魏夫子?朕记得此人好像和周严交情不错。” 李宝点点头,看着眼前的帝王冰冷的神色,不敢再说话。 一件家长里短的小事,看似不大,但现在传到了帝王耳朵里那就不是小事了。 李宝一打拂尘,正了正衣袍,随着秦君一起进到大殿。 众位官员一件列位在等着,待帝王坐下之后,便是唱诺问好。 都是老样子了。 “朕今日听了一件趣事,便也说给诸位爱卿听一听。” 官员们纳罕,往常陛下上朝的时候鲜少主动开口说什么,都是丢了一个什么事儿让他们争得头破血流的。 莫不是这靳将军在,连陛下都改了性子? 众人一时之间都往靳秦那儿看一眼,靳秦视若无睹,像是完全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朕听说,石将军在生嫡长子之前就已经和外头的舞女生了儿子?” 话头抛出来,官员们有的惊讶有的不解。 这事情有的官员是知道的,毕竟这事情昨日里头被淑哲翁主闹得不小。但是陛下何故说起此事来? 石将军更是惶恐,他家的丑事传开也就罢了,怎会传进陛下的耳朵里?他站出来认罪,声音都在打颤,“下官之错,有悖礼法之义,请陛下责罚。” 上座之人轻声“嗯”的一声,不见喜怒。 下头的官员心中更加惶惶,都说华家大姑娘和淑哲翁主交情不错,陛下又同淑哲翁主要好,莫非是来替华家出气的? 华家也是这般想的,心道等会可得好好哭一哭,让陛下狠狠的责罚石将军。 众臣屏息,想着接下来估计就是华家跳出来骂石家了。 靳秦看了看这些官员的脸色,心中嗤笑,还真以为她是为了华石二家的矛盾? “方士庸。” 一片寂静之下,帝王古井无波的声音尤为洪亮。 方士庸心中一跳,慢慢的从队列里站了出来,“臣在。” “朕闻石将军是你荐上来的?” 方士庸如临大敌,“回禀陛下,确有此事,但……” “确有此事?”秦君打断他的话,声色冷厉,“你在魏索魏大人那儿学的礼法都喂给狗吃了吗!竟将这样的人举荐上来!” 方士庸吓得直接跪下,额头都出了一层冷汗,“陛下,臣……臣……” 他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方士庸又怎么知道当时举荐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又怎么会想到这事情还传到陛下耳朵里去了呢? 这下子朝里的人算事闻出了点味道,要是刚才不知道陛下何故提起此事,现在心中算是有个数了。 陛下这是借这个机会敲打周严呢。 方士庸的恩师魏索,谁不知道同周严周大人关系密切? 朱达站在人群中好生佩服,“陛下属实厉害,这么绕一绕竟然能绕到周严那老狐狸那儿。” 冯星小声回应,“也未必吧,周严那老狐狸未必就那么好拖下这趟浑水。范大人你说……” 抬头一看,范增又打瞌睡去了。 二人一时无言,这都什么时候范大人竟然还能睡得着。不免想起从前站在一处的靳秦,二人抬头看了一眼如今站在最前头的靳秦,叹了口气。 物是人非咯。 不过今日靳将军怎么这样安静? 若是这二人能站到前头去就能瞧见,前头的靳秦和范增一模一样,打起了瞌睡。 靳秦站在最前头,打着瞌睡也没人看得见,除了秦君。 秦君说完话以后扫了扫各位官员的脸色,却见靳秦站的笔直,但那眼睛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了起来。 “靳将军。” 无人回应。 秦君又提了提音量,“靳将军!” 靳秦瞬间清醒,眨了眨眼,“嗯?” 满朝皆惊。 嗯? 嗯什么嗯啊! 在朝官员回禀陛下需行礼唱词啊!你嗯什么东西啊! 第七十八章 此刻打着瞌睡的范增也醒了,一醒来就是这般刺激的场景,干脆眼睛一闭当做自己眼睛聋了。 靳秦实在是困极了,所以才打起了瞌睡,这一醒不免想起才入朝的时候的范增。范大人就是天天在朝堂上打瞌睡,他那时还奇怪,有这么多瞌睡吗? 现下想来,倒不是所有困,而是插不进去嘴在旁无聊的紧,没一会就来了瞌睡。 秦君最无语。 范增天天打瞌睡她不是瞎子能看见,有时候官员和皇帝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过去了。但是靳秦竟然在朝堂上打瞌睡? 他怎么能在朝堂上打瞌睡? 靳秦这会子清醒了,抬头看向秦君,见她眼神满是质问,心里转了转。俗话说,挨骂得找个垫背的,于是乎,靳秦让了让身子,伸出大拇指朝后头的范增指了指。 范增:? 这下子朝堂上所有人都看见了另外一个打瞌睡的范增。 秦君也只得一同点名,“范大人!” 装睡的范增此事苦着脸只想问一句,陛下我说我没睡着您信吗? 自然是没有人信的。 他娘的靳秦,范增心里骂道。 周严一看这场面,寻思真是大好时机,连忙插一脚,“靳大人身为此次科考武举的主考官,在朝堂之上却如此失仪,是否不妥?” 秦君的脸色一僵,这周严真是铁了心的反对武举,逮着机会就要参上一本,烦不胜烦。 周严此话一出周围不少大人都窃窃私语起来,但是声音极小,秦君听不清楚。 秦君听不清楚,靳秦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靳秦眼皮子掀了掀,唇角轻扯,语气傲慢,“关你什么事?” 一片死寂。 关你,什么,事? 这样的话当着帝王的面讲出来?! 一帮子官员脸色惊恐的看了一眼秦君,但见秦君老神在在的坐着,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周严脸色铁青,“靳大人慎言!” 靳秦嘴皮子动了动,道,“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慎言?” “你……!”周严气的脸一红,吹胡子瞪眼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靳秦扬了扬下巴,轻蔑道,“周大人,我想该慎言的是您才对吧?您要是害我丢了主考官的位置,夜里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可得小心啊。” “靳秦!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你什么意思!” 靳秦一瞬间眼神凌厉,语气冰冷,“威胁你的意思。” 二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旁边看着的官员也是噤若寒蝉。 朱达范增冯星三人在一旁小声讨论着。 “好家伙,别人都是暗地里斗个你死我来,靳秦倒好,直接摆明了威胁?” “周大人估计是被气个半死,估计入朝为官这些年都没有遇见靳秦这样的人吧?” 范增一寻思,皱着眉疑惑说,“我怎么看他跟个疯子似的?” 朱达,“……” 冯星,“……就算不是,也离得不远了吧。” 朱达,“别说周大人没遇见,往前在翻一百年,也没有这样一个臣子吧?” “臣?” “臣?” 二人一时之间疑惑出声,“你管他叫臣子?” 朱达,“……”不然呢? 范增意味深长的向靳秦投去一眼,“为王为臣不外乎一夜之间。” 朱达冯星二人闭嘴不言,朝中现今局势如此紧张,且西北大军驻扎京都之外,真是说不定哪天早上睡醒来上朝就发现上面换了个人。 太上皇也是指望不上,据说想求见太上皇的人都被靳秦的人拦回去了,此刻整个回京都城不过表面祥和,内里早已风起云涌。 又听闻安康王就快入京,届时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呢。 三人各有思量,周围的官员们或紧闭嘴巴或小心观看情况,秦君将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心里冷笑。 “好了。”她淡淡出声,“二位大人各退一步吧。” 靳秦看她一眼,收到眼神,继续演下去,“我为何要退一步?” 周严气的跳脚,却又奈何不了他,小女帝不争气的东西这么容易被这靳秦把控,现在朝中上下乌泱一片,看来应该早日另立新主才是。 怎么另立新主,这又是个棘手事。 秦君诧异周严怎么真就一声不吭了,今日转了性不成?她又哪里知道周严此刻心中正算计着彻底把她拉下皇位,另立新主呢? 早朝就这般胡扯一通的结束了,而此刻距离科考的只剩下三天。 科考开考当日,也是安康王进京的日子。 秦君心里想到这安康王,心里就有些膈应,且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下了朝以后便开始心神不宁,一同陪她回宣政殿的靳秦自然也是感觉到了。 “怎么了?” 她看他一眼,思索片刻,下定决心道,“我总觉得心中不安,明日休沐你同我一起出宫一趟。” “出宫?”靳秦微蹙眉头,“此刻出宫,叫人发现,又是一阵猜忌。” 然秦君异常坚持,“我心中十分不安,我一定要出一趟宫,只你我、李宝三人,小心些应当惊动不了什么人。” 靳秦自然是说不过她,只好答应明天陪她一起去。 说着秦君倒是想起来了,“你怎么在朝上睡着了?” 靳秦脸色有些不自然,“那帮臣子们争论来争论去的实在无聊,我在旁边听着听着就困了。”他想起周严那老狐狸,“周严那老狐狸真是不管什么事情都要踩上一脚。” 秦君想起周严今天在朝上的异样,出声道,“周严不是善罢甘休的人,现在他一时因为你的兵力有所忌惮,但一定会另寻出路。” “你是说……” 秦君点点头,“安康王或许就是他的目标。” 想起那人,靳秦脸上神色有些冷凝,目光悠长,“我倒也是想会一会这安康王了。” 想看看究竟是何人敢忌惮她。 总归不就是个人,能杀就行。 秦君站在他面前,没错过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她心中有考量,若是安康王当真图谋不轨,那么借靳秦的手除掉他再好不过。 两两相对,竟各怀心思。 - 翌日一早,一辆青色的马车就瞧瞧出了皇城。有祁恪的安排,秦君出宫的消息只有近身伺候的几个小宫女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 而就在三人出了皇城不久以后,一辆朱色马车缓缓向皇城驶来。这辆马车的做工精细,用的是南山产的香木,最属文人雅士喜爱。 朱门侍卫上前按例询问,但见马车内伸出一双手来,腰牌上刻着“周”字,极其显眼。 侍卫们一看腰牌连忙退去一旁行礼,知道马车走远以后,二人才小声讨论起来。 “是周大人的车马?” “周大人这么早来找陛下怕是有什么急事吧。” “谁知道呢……” 朱色马车并没有向宣政殿方向驶去,反而向着西面去了。 而宣政殿西面,真是东宫太子所居住所。 马车缓缓行驶在宫道之上,直至快进内城。 “主子,里头就不能行马了。” “无妨。” 偏僻宫道上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那男人生的高大壮硕,一声的锦蓝色袍子服帖于身上,手中握着一柄折扇,腰间挂着一枚紫玉,上头隐约可见“康”字。 身边的侍女穿着普通,但走起路来却步步生风,他们几乎是完全避开了所有的禁卫军巡逻,大大方方的往东宫去了。 …… 此刻宫门前又来了一辆马车,上头的贵族印刻明显,里头的人掀帘露出脸来,温润带笑的脸让人心生好感。 侍卫不自觉恭敬了些,“原是镇国公家大公子。” “陛下命我去同太子殿下讲书,麻烦了。” 其实谢玉书大可不必说理由的,因为镇国公家大公子的身份亮出以后,朱门侍卫是不可能拦的。 只是一般来说,侍卫们都会盘问进宫理由,还记档归案,只是进宫的皆是些达官贵人。有些人傲慢惯了,撂了了腰牌就打着马进去了,侍卫们也不敢拦,只能看着样子写。 只谢玉书向来待人有礼,又与人为善,所以每每进宫自己主动的就说了。 侍卫们也感叹,向谢公子这样的显赫家世却能做到有学识而不轻佻,有礼貌而不疏离,真是少见。 于是侍卫们也大着胆子乐呵呵的和谢玉书聊两句,“前头好像周大人去拜见了陛下呢,赶巧与谢公子前后脚。” 谢玉书一愣,周严周大人? 他笑了笑,“那真是巧了。因是奉陛下旨意,便不好耽搁多聊。” 两个侍卫连忙让道,“那是那是,谢公子慢行。” “祝您科考高中榜首!”侍卫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谢玉书笑着道谢,这样的话最近常常听到,他一概收下。谢玉书是自信且谦逊的,若是学书苦读十几年,还不能高中,那他也枉为读书人了。 那头的一向安静的东宫却迎来了客人。 秦言正在前头的秋千上坐着看书,正巧与进来的二人六目相对。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名高大的男人腰间紫玉上。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抹额的紫玉,起身朝门口的那男人作了一揖,“皇叔爷。” 作者有话说: 一则笑话:前段时间我去参加一个考试了,这段时间没更新也是因为在准备考试。(工作+准备考试,可想而知)然后考试当天,进了考场,打开笔袋一看,好家伙,全他妈的红笔。 第七十九章 秦言这些日子来在皇宫也不算是白待的,最起码他晓得自己额头上这块紫玉就不是一般人能带的。 眼前这个人腰间的那块玉佩眼瞧着和他这块玉差不多,但此人又不是他母亲又不是他父亲,想来想去恐怕也就是皇爷爷提过的那位皇叔爷了。 一旁侍女上前福了福身子,“太子殿下。” 秦言看了那侍女一眼,小小的人儿紧张的抿了抿唇,没有再搭话。 安康王在一旁观察他,原本就对秦言竟然能知道他是谁而惊讶,此刻见他不卑不亢的心中有了思量。 他看向秦言的眼睛,半晌开口,“你像你母亲。” “我是母亲的儿子,自然像母亲。”他回道。 安康王兀自笑了一声,迎着秦言的目光走进东宫,“你是你母亲的儿子像你母亲,也像你父亲。” 这话一说出来,秦言不自觉有些奇怪,这人知道他父亲是谁? 他不开口,只静静听着。 见他脸色有些紧张,安康王笑着继续开口,“小太子不必防我,你父亲是谁旁的人可能不知道,又或者蠢的人以为是那梁光霁,但我确实清清楚楚的。”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 尽管秦言年岁尚小,但这话中对他父亲的恶意他却是能感觉到。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随后恭敬的朝他作了一揖,几步走回秋千旁,自己重新荡了起来。 侍女走上前来拉停秦言的秋千,声音冷峭,“我们王爷在和你说话呢。” 秋千被紧紧的握在人手中,秦言荡不动了,他的目光落在那侍女的手上,开口道,“我是东宫太子殿下,虽年岁尚小,但依旧是我母亲,千明的女君亲封的太子殿下。你一个王爷家的侍女,凭何这般同我说话?” 侍女一惊,随即看向安康王,安康往示意侍女退下。 “到底是太子殿下,脾性与您母亲像极,也与您父亲像极。” 后头那话已然是厌恶至极,秦言听出话里恶意,暗自抓紧了秋千,他若是敢上来,那他扯破嗓子也要叫周围的禁卫军喊来。 “咦?”门口传来动静,“何人在东宫里头?” 东宫门口迈进来一人,这人温润如玉,书生隽意,既有卷卷书本堆砌的文雅温善,却在身姿之中能看出策马弯弓的凌厉,来人正是谢玉书。 谢玉书不妨东宫此刻还有客人,进来瞧见两位站在院中还有些征愣,待二人转过脸来之时,脸上温润的笑意尽失。 他看向一旁坐在秋千上的小太子,又看了一眼这位衣着华贵的男人,脸上冷凝,却依旧有礼,“在下谢玉书,镇国公家嫡子,见过安康王。” 谢玉书这个名字秦言熟悉的很。 不提他父亲经常在旁念叨谢玉书,就是在母亲那里也经常听到,他记得父亲说谢玉书将来会教他学问的。 父亲母亲都夸的=好人。 只见秦言从秋千上跳下来,一溜烟钻去了谢玉书身后,拉着他的衣袍,“谢家叔叔,小言害怕。” 谢玉书是第一次见太子殿下的,原本陛下叫他进来和太子殿下讲讲书他还有些担忧,毕竟他尚未和这般小的孩子相处过,害怕太子殿下不喜他。 他看了一眼缩在他身后,紧紧攥着他衣袍下摆的秦言,伸手揽着他,“小殿下莫害怕。” “常闻谢家公子学问无双,可与嘉帝时期齐国候世子比肩?” 谢玉书喜欢沈容世人皆知,若安康王想以此博得谢玉书好感那真是大错特错。 他皱眉回道,“谢玉书学识尚浅,如何能够与沈先生相提并论?倒是奇怪,王爷此刻不是应当尚在进京路上,怎么此时出现在了东宫?看样子未曾拜见陛下。” 三言两语,刀光剑影。 未等安康王再回,谢玉书接着说道,“进京都而不告知,进皇城而不拜见,敢问王爷此举为何?” 侍女见谢玉书如此咄咄逼人,不免忧心,“王爷……” 安康王伸手制止,“不要和谢家人起冲突。” 侍女点点头,退了回去。 秦言缩在谢玉书身后,探着脑袋瞧着那侍女,总觉得这侍女奇怪的很,但却说不上来。 “谢家公子所言极是,本王这就像陛下请罪去。” 谢玉书也不多言,只让了个门,示意他们快些出去。 然秦言此刻却出声了。 “皇叔爷,我瞧您的侍女机灵得很,您也瞧见宫里没有几个能用的,可否把您的宫女留给我呢?” 侍女不妨秦言说出这话,与安康王对视一眼。 “既如此,便留她在你这儿。” 说罢便留下侍女出了东宫,待安康王走后,谢玉书也奇怪了,不知小太子为何要留下这侍女。 侍女立在那处安分的等着秦言的命令,秦言只是定定的瞧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溪珺。” “哪两个字?” “溪水的溪,携玉珺。” 秦言闻言摸了摸额间的紫玉,“去后头的小厨房。” 侍女不知这小太子究竟为何要留下她,心中疑惑万千,迈步朝后院走去了。 谢玉书瞧着,蹲下来询问,“小殿下为何要将这侍女留下来?” 秦言看了一眼谢玉书,抿抿唇,没有说话。 谢玉书也不生气,笑着跟他打招呼,“小殿下,你好,我是陛下请来给你讲书的。” 秦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他,“我知道您,母亲和……太傅常常夸您学问好。” 谢玉书的脸一下子红了,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靳将军当真这样夸我吗?” “嗯。”他点头肯定,“太傅常说您品行和文采好,叫我以后跟您多学。” 说完谢玉书不禁挠头笑了起来。 - 晚上靳秦回来,想起这一天在外头的遭遇,不免一乐,想想自己在大皇城还有个儿砸,原本想打道回府的他转道去了东宫。 殊不知秦言也在等他。 秦言虽不知今日他父亲是否会来,但是想着他父亲总会来的。 夜幕时分,门口宫人传令靳将军求见。 秦言,“吩咐后厨新来的那个侍女端一碟子糕点来。” 主事太监领了命下去,恰与靳秦擦肩而过。 靳秦瞧着那太监下去,问道,“这么晚了叫二福去哪儿?” 秦言迈着小短腿跑过来,“父亲,您来。” 靳秦摸不着头脑,被秦言牵着进去坐在位置上喝茶。他以为今日是不是儿子又看了什么话本要跟他分享,端着茶喝了几口准备听儿子讲话本。 但秦言不打算说话,父子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屋里的火烛噼里啪啦的燃了一声,适时房门被人敲了敲,声音听着十分生的宫女敲了敲门。 “殿下,糕点来了。” 秦言,“进来。” 推门的是个眼生的宫女,靳秦未曾见过,他顺势瞥过去,岂料这一眼就让他眉间一皱。 茶盏被搁在了桌案上,靳秦脸色有些不好。 溪珺不知这小太子大晚上吃什么糕点还点名要她送来,心想着约莫是想为难她,总归小心谨慎些没什么错。 糕点还没被放上桌案,就被人打翻在地。 宫女面不改色的伏跪在地认下错,“奴婢失手。” 实非她失手,而是靳秦故意打翻了。 “你是何人?此前未在东宫见过你。” “奴婢溪珺,今日才进的东宫。” 这名字一说出来,靳秦脸色更寒,双手不自觉按在了腰间佩剑上。 “太傅。”此刻秦言出声,“勿恼。” 他看向地上跪着的宫女,扬扬下巴,“下去。” “是。” 只等这宫女出了门,靳秦又跟出去确认了一眼,将那宫女走姿神态一一收进眼底,眼中寒霜迸现。 “怎么回事?”靳秦说这话时语气已然十分冰冷。 秦言,“今日白天的时候,皇叔爷来了。” 靳秦眉间更紧,“安康王?” 安康王竟然此时就来了京都?不是说还有几日?怎会今日就到了京都? 况且皇城守卫森严,没有令牌安康王是如何进来的? 是谁拿的令牌? 周严? 细细思量,靳秦几步上前将秦言抱过,担忧问道,“可有受伤?” 秦言摇摇头,稚嫩的脸庞看着他,“我没有受伤,谢家叔叔正好来了。” “谢玉书?” 秦言点头。 恐怕是秦君让他来给小言讲书的,这安康王一进皇城就直接奔着秦言来,来者不善。 一双白嫩的小手拍在靳秦的大手上,秦言拍着自己的父亲,“父亲放心,小言没有事情,只是父亲刚刚也瞧见了,那个宫女就是皇叔爷今日带来的。” 父子二人面色严肃,如出一辙。 “父亲,您瞧见以后的反应证明并不是小言多想。” 他今日瞧见那宫女,初初感觉奇怪,而后越看越惊讶,因想证明自己所想所以开口想将这宫女留下来。 他原本只是想试一试,岂料安康王如此爽快,问也不问一声,转身就走。 “小言今日开口留下这宫女,原以为会费些周折,岂料皇叔爷干脆的紧,问都不问一声,扭头便走了,何意?” 靳秦冷笑一声,“他这勾当干的真叫我恶心。”低头看了一眼小言,“别在叫他什么皇叔爷了,就这东西,也配?”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狼子野心的祸患罢了,父亲迟早提剑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hey! 第八十章 终至科考之日。 为了这一场科考,秦君费了许多功夫,终成复武举一事。 十年寒窗苦读,只为有朝一日进士及第。 连着三天的考试,秦君在宫中处理事务也不安心,这三日里靳秦忙着武举那边的事情,二人连面都没见到几次。 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秦君叹了一口气,默默放下笔。 “陛下,安康王求见。” 皇叔? 想起先前和自己提的事情,秦君面色一瞬间冷了下来,随即又恢复平静。 “请安康王进来。” 印象中她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这位皇叔了。他父亲登基时死了不少兄弟,因当时不少皇子狼子野心的,因此秦顾这些年砍砍杀杀的杀了不少兄弟手足。 这位安康王能这么平安活着又有自己的封地,说是因为醉心山水花鸟,但秦君可不信。 门自外头被推开,李宝引着人进来,安康王穿着暗紫色的华服,穿戴华贵,脚上一双靴子尤其精美。 秦君的视线在那双鞋子上一滑而过,眼中闪了闪。 “许久不见皇叔了,皇叔可好?”秦君即便再不愿与这皇叔多言但还客套的话自然是少不了的。 安康王面带笑容,“一切都好。陛下呢?” “朕过的怎么样,皇叔这些日子来京应当有所听闻。” “有所耳闻。听闻陛下带回来一个孩子?是皇家的子嗣?” 秦君隔着一层珠帘看向安康王,眼中布满冰霜,“是。” 他轻笑一声,“皇家子嗣……看来陛下是十分喜爱了?” “朕喜爱与否与你何干?”秦君毫不留面子,“倒是皇叔是不是这些年在封地上待久了,连礼法都忘得差不多了?” “陛下是在怪罪我进京未曾告知您?” 秦君没说话,算是默认。 像他这样的王爷,原本就是无召不得回京,今时借着科考和太子殿下的事情回京也就罢了,怎料提前进京还隐瞒不报? 安康王从容应对,“臣自请罪。” 秦君一阵烦躁,挥了挥手,“免!李宝!怎么做的事情?皇叔来了好一会,怎么不递茶?”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李宝急颠颠的去催茶水去了。 书房一时之间静谧无声,安康王看了看眼前这香炉,这香炉做工精艺,镂空浮雕精美华贵,不愧是陛下喜爱的东西。 再看这书房陈设,繁复又奢华,颜色多艳丽,就连角落里的瓷瓶也是一样。 “陛下的喜好一如往常啊。”安康王看着这些陈设随口感叹一声。 秦君没有放在心上,按捺着心中的烦躁,“皇叔此次进京所谓何事?应当不仅仅是为了科考的事而来。” “说到这事,倒要麻烦陛下。” “什么事?” “婚事。” 秦君眉头一皱,抬头望向他,见安康王也在看向她这边,眼中带笑,但不知为何她心下一阵不适。 “皇叔的年纪也确实不小了,可是有看中的姑娘?” 安康王点点头,“不错。” 秦君只想赶快将人打发走,“皇叔您说罢,哪家的姑娘,朕为你们赐婚。” “这位姑娘陛下也认得,正是杜家的大姑娘,淑哲翁主,杜华楚。” - 今日是科考最后一天,靳秦看中考场上的考生,捏着手中的名单,上头有些名单上用红字圈了起来,有些则被打了叉。 底下考生演练完毕,身边的小官看了看名册,小声说道,“大人,已经全部考完。” 靳秦点点头,将自己手上的名册合了起来,“通知他们,三日后放榜。” “是。” 靳秦的目光又落在底下众多考生中的一个,因离得太远,实在瞧不清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每次都是踩着时间来的,但是骑射功夫十分不错,因此靳秦对此人有些印象。 瞧着应该是个不错的孩子,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靳秦想着想着想起了谢玉书,便移步准备前去瞧瞧文考那边。正走着,半路上却碰上一人,此人约莫四五十岁,但身姿十分健硕,迈步雄劲有力,一看就是常年习武的人。 这是谁?他怎么在满朝武官里头没见过? 适时有二三宫人路过那人,屈膝行礼,“杜将军。” 靳秦这才恍悟,原来是杜华楚的父亲杜烨然。 杜烨然走的方向正是靳秦这边,因此靳秦和这位将军撞了个正着。 “晚辈靳秦见过杜将军。” 靳秦不偏不倚行了个晚辈礼,杜烨然也停下脚步看过来,“你就是靳秦?” 他不卑不亢,“正是。” 杜烨然仰头笑了几声,“我在家中听阿楚提过你几次。” 杜华楚提他?指定没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杜烨然接着说道,“说你狼子野心,大逆不道,意图谋反呢。” 靳秦,“……” 你问我为什么不回话,我却想问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打算让我怎么接。 杜烨然看着这年轻人沉默不语,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别紧张,你要是真打算谋反,我这老头子也不吭披甲上阵再与你为敌的。” 靳秦,“杜将军身体康健,不见老态,若是比试起来晚辈未必是杜将军的对手。” 杜烨然挥了挥手,“啊呀,老啦老啦,不搞这些啦,现在每天能钓钓鱼逗逗鸟遛遛狗打打吊牌能有俸禄可以领就行啦,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儿还是你们年轻人来做吧。” 靳秦有些意外,他听闻这位杜将军是为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的样子当时为人津津乐道,怎么如今…… 他看向杜烨然有些皱纹的脸上,虽不再年轻,但眼中却洋溢着幸福和安乐。 “您……真的不怀念战场?” 这话他是替他自己问的。 他有想过,若是将来真的永远不会再回道边疆那个地方,那么他是否会怀念之前在战场上那些自由辽阔的日子。 杜烨然像是认真回答又像是随口回答,“怀念什么,我可舍不得我夫人,我现在最头疼的就是出远门了。” “想必您和夫人的感情很好。” “是啊,我夫人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夫人了,我女儿也是天底下最乖巧的女儿了。” 您硬加入的后半句夸奖让整句话的可信度降低了呢。 二人在宫道上聊了三两句,远处靳秦见李宝匆匆忙忙走过,“晚辈失礼,有事先走一步。” 杜烨然不甚在意挥了挥手,示意他有事就赶紧忙去吧。 靳秦几步追上李宝的步子,“李宝?这么急忙忙的哪儿去?” “靳秦?你怎么在这儿?” 靳秦指了指那边,示意自己刚刚从武考那边过来。 李宝忙昏头了,“瞧我这记性!你那儿是结束了吧?” “嗯。你这是要干嘛去?” “我找杜将军呢!” “杜将军?”靳秦疑惑一声。 “是啊,陛下那边的急诏,说是让杜将军进宫面圣。” 陛下找杜将军干什么?靳秦觉得奇怪,但是没耽误时间,“在那边,我刚刚自那边过来遇上了杜将军。” “哎哟!那真是太好了!” 说罢不再搭会他,提着衣摆一路小跑过去了。 靳秦望着李宝的背影,心中奇怪,陛下召见杜将军所谓何事?杜将军如今也不在朝中做事了,又无军中要职,召见杜将军做什么? 奇怪。 第八十一章 夜幕时分降临,自朱门入一顶小轿,只见守卫的士兵在纸上记下“杜将军府——陛下传召”几个字。 不远处兵甲相接声传来,祁恪带着禁卫军在巡逻,瞧见那小轿眼熟,便问了几句。 “这么晚了,是何人进宫?” “哦,是杜家夫人。” 祁恪有片刻的征愣,杜夫人? 杜夫人不爱出门,常年待在杜府里头,除了什么必要的宴会以外,实在少见杜夫人出来。 此刻这么晚了,杜夫人进宫是为了什么事情? 越想心中越是不安,祁恪交代了两句,便也跟着往宣政殿方向去了。 路上碰上了过来宣政殿的靳秦。 “祁统领这是要往宣政殿去?” 祁恪扭头去看,见是靳秦,漠着脸做着样子作了一揖。 两人又算不得上能寒暄几句的,硬要聊上几句估计各自回去都能少吃上一碗饭。 “靳将军不也一样?” 靳秦挑挑眉,“问你话呢,回什么问句。” 祁恪没好气的回他,“有事求见陛下。” “陛下睡了。” 祁恪无语,“陛下何时这么早就睡?” “就今天。” “我不信。” “爱信不信,反正你现在去了就是打扰陛下休息。” “靳秦你有病?” “叫你别去打扰陛下休息我就有病?” …… 祁恪气急,转身不准备再理他,抬步往宣政殿方向走去。 靳秦站在那儿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声音冷沉,“祁恪,别怪我没提醒你,”此时风声伴着簌簌的叶声响起,靳秦的话随着风卷过来,“不要去。” 祁恪听了有半步迟疑,但还是坚定迈着步子去了宣政殿。 宣政殿内书房灯火通明,李宝和大宫女桑琴都守在外头,不像是歇息了。 祁恪的步子迈的有些慢了,自回廊上慢慢走来,足以让李宝瞧见他。 “你瞧那是祁统领不?”李宝问向桑琴。 桑琴眯着眼睛看了看,一旁的灯火只能将人的身形勾勒出来。 “是祁统领,这么晚了也不知祁统领有什么事。” 二人不自觉朝里看了一眼,耸耸肩,就算有事怕也得等上一会了。 祁恪被李宝桑琴二人拦下来,“祁统领在此等候片刻,陛下正有事。” “里头可是杜夫人?” “咦,奇了,大人如何知道?” “来时遇上了。” 李宝点点头,“不仅是杜夫人,杜将军也在。” “杜老将军?”祁恪惊疑道,“可知二老所谓何事?” 难道是华楚出了什么事情?祁恪心中担忧却不敢问出来。 桑琴在旁接过话,语气不太确定,“像是为了淑哲翁主的婚事而来。” “婚…婚事?”祁恪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好像是。”桑琴也不太确定,“具体的奴婢不知道,但是送茶进去的时候好像听杜将军是这么说的。” 喉间像是有利刃一般,叫他半天都开不了口。 “可…可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桑琴摇摇头,“兴许过几日就知道了吧。” 李宝也有些惊讶,“原来淑哲翁主要有喜事了?也是,淑哲翁主年纪也到了,该指门好的亲事。” 作者有话说: 短小的一章,将就吧,天使们。 第八十二章 祁恪对这话自然是不愿意赞同的,尚且不说什么年龄到了就该找个好亲事这种话,单说杜华楚这个人他就觉得没谁配得上。 京都中的贵族子弟哪一个他不认得?哪一个他不熟悉?若说跟他祁恪算不上认识算不上熟悉的那还算什么贵子? 遑论他大言不惭的说一句,若非指给他,他觉得谁都不配。 所以若说讨论杜华楚的婚事究竟会指给谁? 祁恪,“早前谁来过?” 这话倒是把李宝问住了,李宝一琢磨不知能不能讲。 小太监脸上的表情祁恪一看就知道,定是些不太好说的人物,也就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大人了。 然李宝不说,不代表祁恪自己就不能去查。 凡事进皇城的都得通过朱门,走过朱门就有登记,只需前去查看一番便知道今日都有谁来过了。 究竟是哪个大人为自己的爱子求娶淑哲翁主? 祁恪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一路疾行来了朱门处。 朱门这儿正在交班,见祁恪来了,纷纷行礼。 “见过祁大人。” 祁恪心急,挥退几人,“免!”他走向负责记录的守卫,“将今日的登记簿拿来我看看。” 守卫不疑有他,直接递上。 祁恪拿到之后大手翻动几下,今日进皇城的人并不算多,除了一些日常来向陛下汇报政事的老臣以外,便没什么奇怪的了。 他轻轻翻动着纸页,骨节分明的手一路下滑,最终停在了“安康王”字眼上。 祁恪心中一惊,“安康王?安康王何时归京了?” 守卫们几日见到的时候也是惊讶,都是不敢对外嚷嚷,此刻见统领问了,连忙七嘴八舌的说道了起来。 “是啊大人,今早上见安康王要进城,我们也是吓了一大跳。” “可不是?不都说还要几日才能进京?谁知道这么快就来了?” “而且瞧着急匆匆的,像是有什么事情一般。” 祁恪心中奇怪,这安康王自陛下小的时候就被嘉帝发派出去,有点无召不得回京的意思。 原本借着此次科考的事情回来就显得蹊跷,如今回京悄无声息的更是奇怪。 祁恪并未做他想,将登记簿上的名单一一排除以后,确定应当没人向陛下求娶杜华楚。 但陛下不可能突然的就想起了华楚的婚事,所以若是这样,也就是华楚自己向陛下说明? 想到这祁恪心中有了一丝期冀,万一,是他呢? 他转身看向宣政殿的方向,眼神悠长,向是要把这些年都看过去,把那些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 龙涎香袅袅升起,宣政殿的书房里静谧无声,只余朱笔写在奏折上的声音。 “陛下的意思是,安康王殿下想要求娶小女?”杜夫人沉声问道。 秦君点点头,并未说话。 杜家二老沉思不语,皆不知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喜事”。 安康王殿下早年便被嘉帝发派离京,离京时杜华楚也不过孩童大小,心智尚未成熟,这两人如何能有瓜葛? “怕是这王爷醉翁之意不在酒。”杜烨然冷凝着眉头。 杜家如今尚且有兵权,那是杜老将军自己倾尽心血带出来的军队,杜将军又是嘉帝母亲孝元皇后的亲弟弟,因此嘉帝并未收回这支军队的军权。 这一来,也就到了昭筵女帝时期。 “陛下,若是如此,不若把老臣的兵权收了去。” 那唰唰写动的朱笔一停,秦君抬头看向杜烨然。 “杜将军是您的心血,我不想让您晚年时候还为此寒心。” 杜烨然知道她的心,这孩子和她父亲骨子里还是像的,二人说的话也相同。 “陛下,我如今已经老了,若是有一日边疆兴了战事,我也不能披甲上阵为国效忠了。与其如此,倒不如我将这兵权让出来。” 秦君沉思片刻,此刻将杜家军的兵权让出,收归皇权的话,她与靳秦便是势均力敌,到时朝中风向定会发生转变。 原本她做下的这局就是借靳秦之手斩朝中佞臣,若是杜家军的军权收回来了,朝中事项怕是又得有变了。 于此,秦君并不想在此刻收回杜家军兵权。 然,杜华楚的婚事却叫她上火。 安康王这个疯子到底是什么毛病要求娶华楚?到底是安的什么心要求娶华楚?难道真就是为了杜家军吗? 可恨那日安康王说的清清楚楚,点名要娶杜华楚此人,杜华楚一无婚配,二无顽疾,叫她找何理由拒绝? 许久不发话的杜夫人幽幽开了口,声音沉稳,“敢问陛下,若我杜家拒了这门婚事会如何?” 秦君一愣,犹豫道,“若是拒了安康王,外界定会传杜家得罪了皇家,届时华楚的婚事便……” “我这女儿肆意任性惯了,都是妾身惯出来了。她的脾性妾身知道的,若非她看中的,自己喜欢的,自己如意的,就是一千个一万个她也不嫁。”杜夫人停顿片刻,“真若是一道圣旨给她赐了婚,只怕她当晚就能做出白领悬梁的事来。” 杜烨然在旁点头,这像是他女儿能做出来的事情。 “您的意思是?” 杜夫人抬眼看向秦君,向来温和的女子此刻眼神十分坚毅,“拒!就算他日我家华楚无人求娶,老在家中,我杜家也养她!但绝非让她为此消磨一生。” 秦君心中微微一震,随后淡然笑了笑。 杜华楚有这般父母,真是前世修来的好福分。 “好,那朕便替你们二老回绝了安康王。” 杜家二老起身行了大礼,恭敬沉稳,“杜家在此谢过陛下。” 第八十三章 时至晚上,宣政殿那边的小太监打着灯带着一队小宫女赶来了东宫这里。有些宫女第一次来东宫,倒也稀奇,伸着脖子看看。 “原想着东宫应是许多宫人伺候着,怎么晚上不见一个人在?” 小宫女小声的好奇问。 东宫确实与其他宫不一样,其他宫的宫人数百成群,而太子的东宫为何宫人这么少? 前头的人被拦下来,是太子宫中的大宫女报喜。 “见过报喜姑姑,奴才等是宣政殿的。” 报喜瞧了瞧这太监,出声问道,“宣政殿的?缘何不是李宝公公来?” “李公公此刻在陛下那处忙的走不开,特叫奴才等过来。” “此刻靳将军正在里头和小殿下说话,小殿下正得趣,一时半会去不了,你们可有要事?” “不打紧不打紧,奴才们来是请靳将军过去的。” 报喜心里一转,原来是来请靳将军的,兀自转了身子在外头通报。 “殿下,宣政殿的人来了……”报喜的话还没说完,门就已经被人拉开。 开门的正是秦言,睁着大大的眼睛问,“是母亲叫我过去吗?” 宣政殿的奴才丫鬟们齐刷刷跪了一地,“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安康千岁。” “免免免,可是母亲叫你们来?” 为首的太监接着话,“是陛下叫我们来……” “母亲叫我!我马上去!” “哎……殿下等等……”报喜喊住要往外奔的秦言,“陛下是来请靳将军的。” “不是找我?”秦言有些失望,他回头望向里头坐着的靳秦,“太傅,是找你的。” 靳秦听的纳罕,这么晚了秦君找他干什么? 但是君唤臣,臣自当应从。 靳秦放下手中的书本,准备往宣政殿去。 秦言闷闷不乐的看着自己父亲准备去母亲那儿,他忍不住跑上前,揪着靳秦的衣角,小声的问,“父亲,你是要和母亲生妹妹吗?” “……”生个屁。 靳秦不知道自己儿子脑子里在想什么,无奈蹲下身解释,“不生。你母亲叫我应该有事商量。” 秦言闷闷地回了一声“哦”。 他怎么看自己儿子更失望了? …… 一时无言,索性大步离开了东宫。 一队人拜别了太子离开了东宫往宣政殿去。 路上经过御花园,遇上另一队仪仗。 另一队仪仗远远地就躲让了靳秦这边,因靳秦仪仗队的人比那边的多许多,一看阶品十分高。 “那是谁?”靳秦侧脸问。 一旁的小太监连忙看了看,答道,“是谢才君。” 原来是谢修啊。 靳秦这般想着,脸上没了什么好脸色,轻飘飘的隔着人群看了谢修一眼。 “这么晚了谢才君还在逛御花园?” 这身边的小太监就不得而知了。 他冷冷哼了一声,随即迈步向宣政殿去了。 那边的谢修也知道刚刚过去的是靳秦,知道靳秦的仪仗队走远了,他才从一旁起身。 “可看清楚了?是往何处去?” 身边的燕罄点点头,“确实是宣政殿。” 谢修的脸色不变,但垂在两侧的手狠狠握住,“回宫。” - 宣政殿靳秦现在已经很熟了,其中又数宣政殿书房最熟悉。 书房此刻只点着暗暗地几盏烛火,光色柔和。 “什么事儿大晚上的急匆匆把我喊来?”靳秦问。 “你来了。”秦君听他声音才放下了折子,伸手捏了捏眉心。 靳秦看她样子,脸色一沉,“你又看了一天折子?” 秦君没回声算是默认了。 “我说过许多次,叫你不要这么看折子,你就是不听。你自己的身子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 “我有分寸。”她淡淡开口。 “用了晚膳没有?” 秦君又不开口,靳秦就知道她没吃。 他有些生气,但又舍不得对着她发,只好去外头找宫女太监的不痛快。 “你们是怎么伺候陛下的?陛下龙体关乎千明社稷,一日三餐都用不好还要你们做什么!” 外头的太监宫女被陡然发火的靳秦吓了一跳,脸色惨白齐齐跪下告罪。 平日里靳秦对这些宫女太监不曾冷过脸,也是因为他自己也当过下人,知道他们不容易。但今日不知为何却突然发了火起来,着实吓人。 “好端端的吓他们做什么?”秦君此刻还能笑出来,仿佛完全不怕他生气一样。 靳秦冷哼一声,“你倒关心起他们来。” 这话听着阴阳怪气的。 秦君更是笑,“我倒说什么都是错了。” 靳秦没理,扫了一眼众人,没瞧见李宝那厮。 “你们李宝公公呢?” 几个宫女太监互相看了看,“李宝公公刚刚不久还在里头伺候,转眼不知道去何处了。” “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好端端的不知道去哪儿了?你们这宣政殿是不是太没规矩!” 秦君在里头敲了敲桌案,没有说话。 实际上来说此刻的靳秦已经逾越,但是秦君并没有出声阻止他。 跪着一地的宫女太监各个不敢出声,噤若寒蝉,生怕下一秒就被这位杀人将军拖出去。 “全都给我跪去外面反省!” 太监宫女不敢不从,颤颤巍巍就去外头跪着了。 没一会走廊拐角出现李宝的身影,胖胖的身子端着什么来了。 “你哪儿去了?”靳秦问他。 李宝一见他来了,连忙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我瞧着陛下一直不叫晚膳,只好自个儿去御膳房端了些吃的来。正巧你来了,你端着进去劝陛下吃些,陛下还是听的。” 靳秦看着木案上的菜肴,询问道,“陛下中午可吃了?” 李宝为难的看了一眼里面,然后凑到靳秦跟前小声说道,“就吃了几口。” 靳秦脸更沉,“早上呢?” 李宝瘪着嘴摇摇头。 “我知道了。” 他端着吃食进去,将门关上。 “发了通火消气了?”秦君问。 靳秦却没理她,只是自顾自把李宝端来的吃的摆在桌子上。 “还没消气不成?” 靳秦将最后一道菜端在桌子上,“你一天都不吃些什么,当真不在乎自己的身子?” “我心里有数。” “我问过太医,你这几年都是这样,三餐吃的少有时一天都不吃。” “朝中事务繁重,有时不饿,便不吃。” “太医说,你吃的不好,睡的也并不安稳。” “那帮子太医就知道这样说。” “你少推给太医院,李宝跟我说过不止一次,你看折子到夜里,有时睡不到两个时辰便起了。” 秦君一愣,半晌笑着说,“你这是跟我算起账来了?” 靳秦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过来,脸色十分不好,“你不是最近这样,而是几年都这样,你跟我说,你身子能好到哪儿去?” 不等秦君回话,靳秦接着说,“一年十二个月,一月三十天,一天十二时辰,你都忙着朝政?我不信。” “确实朝政繁重,你别不信。” “秦君,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秦君呼吸一滞,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 “为何太医院的每每来请脉脸色惶恐?为何太医院的太医从不让我看你的脉案?为何我提起你的身子他们都不敢多言?” “你的身子到底,怎么了?” 第八十四章 她的身子到底怎么了? 问起这话秦君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刚生下秦言的那段时间。 她缄口不言,不愿多说什么。 “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的。”她答。 靳秦心里恼火却又舍不得对她发,“你便这样瞒着我算了。” 这话说得有赌气的成分,秦君只当是没听见了。 “你叫我来作何?”靳秦问她。 秦君将今日的事情说与他听,靳秦听了略略惊奇。 “你说他想求娶杜华楚?” “我今日与你一般惊讶。” 靳秦何止是惊讶,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求到杜华楚头上来了?” 秦君品着这话味道不太对,反问道,“什么叫求到杜华楚头上来?” 这还用说吗? 杜华楚在京都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而且尚存的京都贵女有好些,之前那个得罪过她的靖国公家大姑娘不也还没嫁人? 玩笑话归玩笑话,正经事他还是拎得清的。 “你的意思是,安康王盯上的是杜将军手中的那支兵权?” 秦君是这么想的,但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靳秦,按理说,他想要这支兵权就不应该表现的这么明显。他这样一求娶,岂不是摆明着告诉我他想要杜家兵权?” 靳秦低头思量了一阵,“你说的有理,但此人你我并不了解,他的秉性我们无从得知,若此人办事风格就是这般,也未必不是。” 秦君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我已经回绝此事了,若是他想要杜家兵权,那么待我回绝他以后,他一定会另有动作。” “你放心,我帮你看着他。” 秦君紧皱的眉头松开,嘴角也有了笑容,“好。” “现在能吃点了吗?”靳秦问。 “当然。” …… 夜幕时分,安康王府邸。 “王爷,按照线人来报,今日杜家夫妇进了皇城,已经回绝了您的请求。” 安康王穿着黑色的锦袍,手里拿着鸟食逗着笼子里的金丝雀。 “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回禀王爷,已经从边境运过来了,很快能够抵京。” “很好,宫里的人也安排妥当了?” “已经安排妥当。那人野心大,胆子又小,稍加威逼利诱,立刻就同意与我们合作了。” 听到这里安康王嘴边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办的不错,下去领赏。” “多谢王爷。” 等到下人出去以后,安康王将手中的鸟食仍开,轻轻点了点笼子上的一颗宝石,房中一隐蔽处开出一扇小门。 …… 翌日。 “陛下,近来边境频频有异动,像是九临蠢蠢欲动。” 秦君今日早朝之前就已经从枢密院那处得了消息,说是边境近来十分不稳定,似乎是有意起战事。 兵部的人听后站出来汇报,“先前靳将军在的时候,十分安定,如今兴许是因为靳将军长期不在边疆驻守,所以九临的兵也开蠢蠢欲动了。” 靳秦站在最前面,腰间挎着佩剑,他敏感的察觉到,今日好像有人在背后推动此事。 “是啊,昔日靳将军驻守的时候倒是安定的很,如今回京许久,边疆又开始不安稳了。” “若说如此,倒是应该再派人前去查看一番。” “不若等此次科考成绩出来以后,等陛下决定。” “臣等附议。” …… 秦君皱眉看着底下的大臣,虽说这是众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商量出来的决定,但是秦君却总觉得有人在这中间搅混水。 是她太敏感了? 下朝以后,科考的成绩已经出来,靳秦带着文武两试的名单过来。 “你来了。”秦君看他来,说道。 靳秦将手中的名单递给她,“这是此次文试里头拔尖的,武举那边……” “武举那边我自然信得过你。”秦君接过靳秦手里的名单展开来看。 最上头排在第一的赫然是谢玉书三个大字。 秦君嘴角翘了翘,像是展示什么一样拿给靳秦看,“你瞧,谢玉书那小子果真是头名。” 靳秦来时一早也偷看过了,瞧见谢玉书是第一名,他也没觉得甚么奇怪。 “谢玉书的学问当头名不是应当?有什么好高兴?” 秦君不理他,只高兴的看着文试的名单,又点了几人的名字,想必是她之前就看好的。 “既如此,叫他们准备殿试吧。” 靳秦点点头,“那武举那边?” 秦君想了想,说道,“武举不比文举,既然已经比出了胜负,就按胜负输赢来定,想必你在场时他们的能力你也见过。” 靳秦想起那个场场都迟到的家伙。 “那我便去拟名单了。” “好。” 殿试名单出得快,不过今年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要落在谢玉书身上。谢玉书今岁尚小,以往常来看,尚且未曾出过这样年轻的状元,按往常的习惯,谢玉书恐是要被点为探花郎的。 谢淖拍了拍儿子的肩,一脸欣慰,“去吧。” 谢玉书像父亲作了一揖,郑重道,“父亲,今朝之高中,春闱之甲必然是儿子。请父亲放心,儿子必会为我谢家挣的脸面,承散荣光。” 谢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他这一生最骄傲的事情就是生了一个谢玉书,并且教他读书识字。 “你年纪尚轻,陛下恐将探花郎点给你,但你心中不要不忿。” 谢玉书没有说话。 他不能拿探花郎,他必须拿榜首。 恢弘的宫殿庄严肃穆,谢玉书和其他的学子被引着前往了大殿,来往的都是侍卫宫女太监,让这些尚未见过世面的学子不禁屏息。 “见过陛下,愿陛下万岁安康!” “免。” 略带沙哑的女声传进了每一个学子的耳朵里,他们心中热血澎湃,好像下一刻便能入朝为官大展拳脚。 “殿试内容各位学子已经知晓,现在由国子监祭酒给出题目,给你们一炷香时间作答。” 一炷香? 这时间实在太短了。 学子们争分夺秒连忙上去看了殿试题目,不少学子看到题目上立刻皱起眉头,但依旧没有任何耽搁提笔去写。 谢玉书淡淡扫了一眼之后,便撩起袍子写了起来。 秦君在旁看着谢玉书,耳语吩咐了李宝几句。 一炷香时间到。 “现在答卷收上来以后,我想听你们每个人对此次考题说几句,便从左边那位穿蓝色袍子的开始。” 殿试不仅要作答,还有口述。 这些学子初见天颜难免紧张,尽管心中有所笔墨,但未必能够顺利的表述出来。秦君每听一人便叫人同时找来那人的卷子一同来看。 时而展眉时而舒眉。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殿试的结果也被张贴在皇城大门外的皇榜上。 “走走走!赶紧去瞧瞧!殿试出结果了!” “真的?今年榜首是谁?探花可是谢家谢玉书?” “看了就知道了!” 然而纷纷赶去的百姓还没跑到皇榜前,宫中的礼乐就已经响起,鞭炮彩花也纷纷点起,一路去了前三甲家中。 谢家人在门口焦急等待着,只听得一声高昂的礼花声,宫中的礼乐便到了谢家门口。谢淖眉开眼笑第一个上去迎,在见到为首之人时,立刻惊了惊。 “李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 李宝笑眯眯的看着谢淖,“杂家可是要恭喜镇国公了,小公子不但得了文试榜首更是一举拿下了武举第一,真真是文武双全了。” 谢淖一时半会被这消息打的反应不过来。 谢玉书得了榜首?还得了武举第一? 文武状元?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宝摇摇头笑着道,“也就是您家小公子艺高人大胆,场场笔试提前交卷又赶去武举,偏好巧不巧又得了武举第一,殿试上陛下宣读武举第一人时迟迟不见学子。待小公子自己出来请罪时才明了。” 谢淖吓了一跳,“这……这陛下可有怪罪?” “怪罪不曾有!陛下当即龙颜大悦,点了小公子文武状元,并且要杂家亲自来通知。” 谢淖喜出望外,一时之间不知是跪是拜,晕头装向的朝皇城磕了个头,高声道,“谢家,谢陛下!愿陛下万岁安康!愿千明国运昌盛!” 这消息自然是被看热闹的群众散了出去的。 谢家谢玉书本就得此次科考关注,现下不但是文状元又是武状元,这一时在京都风头无量。 - 皇城宣政殿。 靳秦郁闷了好半天。 早知道那踩点的小子是谢玉书,他才不同意他第一名呢。 秦君看他在旁生闷气觉得好笑,“你到底生得什么气?” “我哪里生气了?” 靳秦没忍住,又说,“按照惯例,谢玉书这样年轻,不应该点位探花郎?你怎么又点他文试榜首又同意他武举第一?” 秦君知道他心中纳闷能忍到现在已经不错。 “先前那次谢家没来,我就猜测谢玉书是和谢淖许了什么诺,今日武举的事情出来以后,我就明白了。”秦君说道,“他这是想一举为谢家挣得个大脸面,文武双科状元这是从来没有的,他若是挣得了,今后京都圈子里谁还排挤谢家?” 靳秦心中过了过,确实如此。 “所以你便随了他的心愿?” “并非如此。”秦君说道,她抽出边疆递来的一折子,“边疆的事情我总觉得奇怪,像是在逼着你回去一般,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让我怀疑。” “你想怎么做?” “既然谢玉书得了这样一个头名,那么此次边疆的事情我便顺理成章的派谢玉书去查看,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靳秦没想到过这一层。 他想了想谢玉书,想了想他少年的样子,抿了抿唇,“边疆凶险,谢玉书只是一个养在家中的少年,虽说骑射武功不错,可路途遥远,万一出了什么事,谢家失了谢玉书……” 这点秦君明白,谢玉书比她更明白。 “谢玉书这孩子的心思不浅,他能想到文武双状元一事,就知道若此事能成,必然也是需要一些牺牲的。” “可在此之前……”靳秦忽然意识到,“你是说水患?” 秦君点点头。 “我知道他想去治理水患,那里的势力错综复杂,谢玉书若是去了那儿更是凶险,不若调他去边疆看一看,到底边疆是你的地盘,你且放些人护一护他,我也想看看这孩子的能力。” “……你还真是为了他考虑周到。” “那是自然。”她承认的爽快,“他是我为小言挑中的。” 若不出错,将来小言继位,谢玉书就是他身边最大的辅佐。 “我知道了,我现在着手派人去他身边。” “好。”秦君想起一事来,“安康王最近怎么样?” “没什么异常,得到你的回绝了的消息以后,像没事儿人一样。” 秦君皱了皱眉,“你继续帮我看着他,他一定还有什么等着我。” 第八十五章 谢家实属不愿意谢玉书去边境。 谢家最出息的就是谢玉书,如果在前去边境的路上生了什么变故,那么谢家就后继无人了。 “国公不必忧心。”秦君看着跪在面前的谢卓,出声宽慰他。 “小书是朕挑中的好苗子,朕自然不会让他有事。”秦君道。 但是谢卓还是忍不住担心。 “陛下,边境凶险万分,小书不过刚刚入仕,如何担当此等重任?” “小书乃朕钦点的文武双科状元如何担不得?” 谢卓被这话堵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国公啊,你也该试着相信小书了。”她叹了口气,放下朱笔。“小书不是你心里想的那般脆弱,他有勇有谋,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缺的只是经历而已。” 秦君都这么说了,谢卓也不好再推脱,只好叩谢天恩。 没过多久,谢玉书出使边境的消息便传遍了朝中上下。朝中不少人质疑谢玉书经历尚浅是否能担当此任的,但全都被秦君堵了回去。 “谢玉书乃朕钦点文武状元,他若不配,谁配?” 朝里的官员自然想说靳秦,但是又不敢讲,生怕靳秦把他们脑袋削了。 “此事不必再议,朕意已定。” 于是官员们便不该再说什么了,谢玉书也大方领了旨意,准备启程边境。 - “谢玉书?”安康王逗了逗鸟,没想到会有个谢玉书。 “谢玉书一个小儿罢了,不成什么气候。”安康王淡淡道,“叫几个人过去,必须逼靳秦离开皇城。” “属下领命。” 夜幕色下的安康王府显得十分静谧,但谁又知道这安静的背后藏了些什么呢。 谢玉书出发去边境的第三日就遭遇了山匪袭击,靳秦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谢玉书被那帮山匪打下山崖的第三日了。 靳秦凛了神色,立刻把消息告诉了秦君。 “你且速速带人去寻小书。”秦君皱了皱眉,不相信事情会如此巧合。 “那些不像是山匪,我的人回报袭击谢玉书的个个武功高清训练有素,像是死士。” 秦君眉头皱的更深,握笔的手攥的紧紧的,“你亲自去一趟,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靳秦点头自然知道,谢玉书是秦君为秦言挑中的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失踪。 “此事你瞒下,等救出谢玉书以后你再回京。” “我速去速回,你自己一个人多加小心。” 秦君被他逗笑,“我好好的待在皇城能有何事?再说祁恪也在皇城。” 靳秦觉得她说的也是,于是安排好一切,带了一队人马前往谢玉书失踪的地方了。 晚上,一只鸽子悄悄地飞出皇城,往东南方飞去了。 “靳秦已然出了皇城,叫里面的人行动。” “明白。” 皇城的天是该变一变了。 靳秦秘密离京的事情被秦君压了下来,朝臣们只知道那煞神最近不来上朝,并不知道靳秦离京的事情。 再说了此时朝中上下正为了水患的事情焦头烂额,哪有心思管那个泼皮在不在朝上。 下了朝秦君在书房批改折子,看着折子上的字越发来气,直到看到最后上报官员贪污的事情,彻底爆发,直接将折子扔在地上。 “李宝!”她怒喝一声。 进来的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太监。 “怎么回事?李宝呢?”秦君问道。 “李总管急厕。” 秦君不以为意,“上盏茶来!” “是。”那太监将茶端上来,秦君拿过来大口喝下,显然心气依旧不顺。 “这是什么茶?”秦君喝出这不是她惯喝的那种茶。 “啊……这是梁文君为陛下准备的,奴才也不清楚。” 梁光霁? “狗奴才!你不知道朕从不喝他给的东西?!”秦君怒道。 那奴才吓得立刻伏地求饶,“陛下饶命,奴才不知,犯了忌讳。” 秦君看着来气,索性这就是她讨厌的花茶,不是什么要紧的,喝了就喝了。 “出去!以后莫在宣政殿当值!” “是!谢陛下开恩!” 小太监颤颤巍巍退出去,连带着把那茶一起带走。 等李宝回来的时候才听到小太监们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通,李宝脸色一变。 “那茶呢?” “叫那小太监带走了。” “马上找到人!查一查茶中可有问题!” “是,奴才这就去。” 李宝推门进去,跟秦君告罪。 “免了。”秦君烦心的揉了揉太阳穴。 “陛下,奴才已经派人追回那太监……”李宝汇报道。 “不必,梁光霁还不至于有那个胆子毒害我。” 李宝听了略一迟疑,想起靳秦临走的时候交代的事情,不知该说不该说。 “我走以后,陛下的吃食你必须一手经看,不能让别人在这上面钻了空子。”这是靳秦的原话。 李宝觉得陛下说的也有理,梁文君估计只是想在陛下面前刷刷存在感而已,不至于敢有胆子下毒。 “靳秦可有信传回来?”秦君心下烦躁。 “不曾。”李宝老实回答。 “行,你下去吧。” 谢玉书的事情一天没着落,她心里便一天不安心。 晚间的时候,秦君将水患的事情交代下去,头痛欲裂,便想着听一听尚乐府新排的曲子。 尚乐府最近排了新曲子,秦君许久不见他们排新曲子,眼下也乐意听一听,便叫李宝叫人进来。这些人乐师男女皆有,不再像之前一样了。 “奏吧。”她歪靠在榻上,闭着眼准备听曲子。 外头李宝端来一盏茶,小声说道,“陛下,这是谢才君送来的。” “谢修?”秦君有些意外,谢修向来不做这些事情,怎么今日想起送茶来了? 想起今日梁光霁送了盏茶,此刻谢修送了茶来,她正好能借此下了梁光霁的面子。 “已经检查过,无毒。”李宝道。 “拿过来吧。”秦君端着喝了一口,只觉得这一口下去心里那股子烦躁少了许多。“好茶,赏谢才君。” 李宝自然知道秦君的意思,想借着谢修打压梁光霁,于是便提着嗓子大声传令下去,下面的人自然听见,一时之间谢修复宠的消息传遍三宫六院。 隔日一早便听说梁光霁那边砸了不少东西,显然是气的不轻。 “砸便砸,随他去。”梁光霁不高兴她就高兴了,秦君神清气爽的去上了朝堂。 朝堂之上又是一番争论,大多是指秦君的子嗣稀薄,应该雨露均沾多为皇家散福之类的。 秦君听的心烦气躁,靳秦才走了几天,他们就又敢拿这些事情来烦她?当下气的直接罢朝,一路怒气冲冲回了宣政殿。 “李宝!”她喝道。 “奴才在。”李宝知道她心气不顺,不敢惹她。 “可有靳秦的消息?” 李宝幸亏今早收了一封消息,连忙将消息递于她。 “有一封。” 秦君眼角沾了些欣喜,立刻拆开看了看: “谢玉书已寻到,我护送至边境后便返京。” 秦君顿时舒畅不少,将信烧掉以后,总算缓了口气。 “谢玉书找到便好,既如此,便让靳秦护送去边境。”她心里想道。 “陛下,该用膳了。”李宝提醒道。 靳秦走之前还嘱咐他,秦君一日三餐一餐不能少,要是他回来秦君少了一两肉他就给李宝的屁股打开花。 “传吧。”其实她不饿,但是想到之前靳秦因她不好好用膳的事情生气,便叫了膳。 没多久琳琅满目的膳食端上来,李宝面色为难的走过来在秦君面前附耳几句。 “哦?是吗?”她看了看眼前的膳食,想着李宝的话。 “谢修终于敢跟梁光霁争宠了?”她挑了挑眉。 今日膳食据李宝说,一边是梁光霁做的,一边是谢修做的,都是拼命的想讨好,争面子。秦君自然不会给梁光霁面子,于是便紧着谢修做的吃了。 “谢才君做的味美极鲜,赏。”至于梁光霁的,秦君嫌恶的看了一眼,一筷子没动。 宫中最近不太平的事情也传了出去,两个四君之一争宠的事情大人们也都看着,纷纷押宝谁能再次夺得陛下欢心。 当然谢修居多,梁光霁没几个。 毕竟从最近传出的风声能看出来,陛下更偏爱谢才君。 - “主子,一切按计划进行中。” “很好,今天第几日了?” “刚好七日。” 那人勾了勾嘴角,“明日起,断了。” “是。” 在没人知道的角落正密谋着一场大事,而此事似乎刚刚开始。 边境的黄沙飞扬,一行人捂着面巾骑着马顶着黄沙行走。此行人正是靳秦谢玉书等。 “靳将军,已见黄沙,是否快到了?” 靳秦闻言笑了一声,“还早,等你看到雪山才算到了。” 谢玉书闻言拧眉,这处这样多黄沙,怎么可能有雪山? 靳秦淡笑不语,谢玉书第一次来这儿自然不清楚这处独特的自然环境了。 “谢玉书,你之后小心点,边境凶险万分,若你还像之前那样,便像陛下请辞吧。” 谢玉书脸一红,“谢玉书受教。” 靳秦打着马走在前,看了看前面的沙子,“记住,在这里,不要滥用你的好心。边境不必京都,这里鱼龙混杂,你见到的乞丐有可能是敌国的细作,所以,收起你的好心。” 谢玉书面色一肃,“受教。” 一行人又走了几日,谢玉书才终于见到了靳秦口中的雪山。雪山逶迤,气势磅礴,这里雄鹰飞,一望无际,天地山川像是能容下世间所有。 谢玉书被这景色震了震,心中澎湃。 “谢玉书。”靳秦骑在马上,侧脸喊他,“欢迎你来到漠北。” 谢玉书心血澎湃,稳了稳声音,“多谢靳将军。” 靳秦亲自带他去了军营,这里的兵都是靳秦亲自带的,和他熟悉非常。 “将军您回来了!” “将军回来了!” 靳秦跟士兵们捶了捶肩,招手让谢玉书下马。 这时士兵们才发现还有一个人,这人少年俊俏,鲜衣怒马,通身气质不凡又并非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贵族,英气之中又有文人的儒雅。 “将军这是谁啊?” 靳秦笑着为他们介绍,“这位是新晋的文物状元,谢玉书,此次,他便是奉陛下之命来视察边境的。” 阳光高照之下,谢玉书的容颜带着少年人的干净闯入这军中大帐,所有士兵都记住了这位笑起来像漠北波光粼粼的河水的谢大人。 第八十六章 谢玉书从小长在京都从来没有离开过京都,更不要提来到西北这样的地方了。他被连绵的雪山和无边的荒漠震撼到了。 谢玉书骑在马上看着西北的风景,不知为何心中澎湃。 “谢玉书,来。”靳秦于马前回头看他,潇洒万分,“我带你在西北转转,带你在千明最北看一看。” 靳秦打马在前,谢玉书跟在后面,一路掠过耳边的是西北呼啸的风声和碧蓝的天上雄鹰长啸的声音。 “将军!” 不知何人喊了一声。 “何事?”靳秦勒停马看去。 “前线急报!” 所有人面色一肃,靳秦立刻调转马头,“即刻回营!” 千明与九临的战事向来频繁,这几年靳秦驻守下来倒还算少,前些年的时候尤其是秦君初初登基的时候战事才叫一个频繁。 “到底出了何事?”靳秦这是时隔很久回了西北,他抽调了一些兵马去了京都,留下大多留在西北驻扎。 “将军……”那士兵看了一眼谢玉书,脸色犹豫。 “不必避讳,谢大人就是朝廷钦赐来西北查看军情的。” 那士兵这才放了心,微微一拱手,禀报道,“将军,从上月开始,九临兵就开始对我们边防处处骚扰,可是却又不像是要起战事的样子。” 谢玉书闻言皱了皱眉,出声问道,“请细说。” “是这样的,之前九临的兵经常会寻隙滋事,我们初初未曾理过,可是他们见我们没有动作便变本加厉,等我们兴起狼烟要出兵的时候九临的兵有偃旗息鼓,就这么反复折腾了一个多月。” 反复折腾了一个多月又不想打仗,却频频滋事? “主动出击不可能没有目的。”谢玉书沉吟道。 “可是九临确实一次都没有出过兵。” 谢玉书脸色一沉同时看向靳秦,“目的不在此!” 靳秦心中一凛,“何意?” 谢玉书沉着冷静,“若想起战事,不必如此,但是九临这般寻衅滋事一个月分明就是有目的可图。不为起战事,就是声东击西了。” “难道九临的目的是想让西北军回北?” 谢玉书摇摇头,目光沉静,“靳将军,怕就怕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回北。” 这一句话如一盆凉水泼下,靳秦心凉了个透。 “先前西北的事情传来京都的时候,大人可记得朝中都举荐谁回来?” 靳秦,“我。” “但之后科考的事情出来以后,因我文武双科状元,陛下派遣我来了西北,在路上却又遇到了一群训练有素的劫匪逼的大人自京都赶来救我,再护送我来西北。” 谢玉书没有再往下说,靳秦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咬着牙看着京都方向,“有人逼我离开京都!” 谢玉书此刻心情也十分沉重,“若是陛下逼您离开尚且还算好事,怕就怕不是陛下。” 靳秦知道他的意思,他鹰眸锐利,“怕就怕,是有人勾结九临逼我离开京都好对陛下下手!” “谢玉书已然到了西北,此处靳将军若是信我便留我在此。” 靳秦别说信不信了,他此刻想到有人想趁他不在危害秦君已经怒火滔天。 “报——!” 外头跑来一个传令兵,捧着一封密报。 “将军,京都急信!” 靳秦立刻上前夺过信来看,这字迹稚嫩,竟然是他儿子秦言的亲笔。 “父亲大人,请您速速归京,母亲危难。” 这字迹是秦言的不曾有假,他走前给秦言留了自己的亲信,想必这信便是自己的人亲自送来,否则秦言不可能唤他父亲。 “陛下果然出事了!”靳秦撕碎了急信,疾步冲出大帐上马,走之前看了一眼谢玉书。 谢玉书连忙作揖行礼恭送他。 靳秦咬牙,打马出了大帐,谢玉书,别让我和陛下失望。 - 京都的天慢慢变了。 不知为何,陛下近来脾气急躁,不仅在朝堂上处罚了几位大人就连在宣政殿里也打骂了不少下人。 宫中人人自危,不知陛下近来为何心情如此不好。 “滚——!都给朕滚!” 秦君在宣政殿内将所有的奏折笔墨都挥下了桌案,李宝看着心惊。 从前陛下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这般发火动怒,更不和动辄处死宫女太监,可是陛下最近不知为何…… “太子殿下到——!” 前方太监唱诺,李宝赶紧去迎。 “李宝公公,你急忙叫我是母亲…是陛下出什么事了吗?”秦言迈着步子过来,扬着小脸问。 “小殿下,你快去瞧瞧陛下吧,陛下瞧着像是不太好。”李宝不知要怎么说,只说了句不太好。 “不太好?为何不叫太医来看?” “便是看过太医什么也瞧不出来才叫您来的!”李宝急了,弯下腰低声说,“陛下这几日不仅夜夜梦魇,更是食不下咽。” 秦言皱眉,随后提着衣袍往宣政殿跑。 “朕不喝!端下去!全都端下去!” 秦言进来的时候,秦君正往外扔着茶盏,宫门外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母亲?”秦言出声唤了一声。 房间内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爆发出更大的怒吼声。 “谁把太子殿下带来的!带回东宫!”秦君的声音夹杂着震怒和威严,李宝不敢再让秦言进去。 秦言向来听母亲的话,此刻秦君不见他,他虽有些难过但也听话的回去了。 “李宝公公,等陛下想见我了,你再来东宫喊我。”他说。 李宝叹了口气,不知道陛下这火气何时能降下去,差人送秦言回了东宫。 又过三日,秦君依旧一点没见好转,甚至更加变本加厉。 “李宝公公,谢才君求见。” 李宝正跪在外面哄着陛下吃点东西,小太监跑来在他耳边附耳几句。 “谢才君?他来做什么?他不知道眼下陛下正发着火?” “奴才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谢才君说往常陛下烦心的时候最爱听他吹的曲子了……奴才想着玩意陛下爱听呢?” 李宝眼睛亮了亮,是啊他怎么没想到? “快快去请谢才君来吧!”大宫女桑琴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谢修今日穿着白色的云锦,依旧如之前一般风清云朗,身边的燕罄还拎着一个食盒。 “李公公。”谢修和李宝点了点头,让燕罄把食盒打开,“我听说陛下心烦的食不下咽,特地做了些点心来。” 李宝让人验了无毒以后,挥手放行,不免烦躁,“才君进去也就试一试吧,等下若是陛下发了火扔盘子可得躲得快些。” 谢修只是温和一笑,“多谢李公公提点。” 说完便带着燕罄进去了。 李宝私以为陛下应当是不会想听曲子的,他觉得只有靳秦回来陛下才能好。但是没想到里面竟然传来了笛声,陛下的声音也歇停了。 李宝和桑琴觉之惊奇,推开门缝一看,心中大惊。 谢修坐在床榻上吹笛,燕罄靠在床榻上怀中靠着陛下,像是靠垫一般。盒子中的点心吃了一半,陛下的纱衣也被解开一点露出白嫩的酥/胸,而燕罄则在她身上轻柔的按摩着。 二人不敢再看,连忙关了门,但是眼中皆是震惊。 “陛下这是……”李宝觉得不可能,但是眼前看的又不是假的。 “眼看陛下闹腾了这么多天,这会不容易安静下来……”桑琴犹豫说道,“便瞒下此事,况且陛下也未曾和他们发生什么,就算真发生什么也……” 说着便说不下去了。 李宝,“你我二人的嘴紧一点,谁会知道?外人只当是谢才君在里面吹笛子罢了。” “原本就是吹笛,什么事也不曾有。”桑琴接过话茬。 于是两人缄默退到门两旁,一个字不再说。 就这般,一连着五天,谢才君都来了。 起初两个晚上,谢修还回了自己殿里休息,后来秦君直接不让谢修回去了,让他宿在宣政殿,不仅如此,甚至开始连朝也不上了。 这消息传出去,梁光霁那边气个半死,其他大臣也十分惊讶。 陛下亲政这么多年,何时出过这样的事情?因为后宫不上朝是根本不曾有过的事情。 可是现在不仅发生了,还连着两天都不上朝了。 奇了,奇了。 事情这般下去,李宝和桑琴也不知好还是不好,他们作为跟了陛下许久的奴才,现在都被谢修和燕罄顶了下去。 谢修和燕罄那两个不知羞耻的,几乎□□着在里面服侍陛下,好在李宝在外头听着,不曾有过什么事情。 这日夜里,谢修和燕罄罕见回了一趟春依殿。 “李宝……”里头传来秦君沙哑的声音。 “奴才在。” “去……去吧太子殿下叫来。” 李宝不知道秦君这会叫太子殿下做什么,“陛下,小殿下此刻怕是睡了……” “叫你去便去!”里头秦君瞧着又要发怒,李宝不敢再耽搁,连忙派人把还在睡梦里的小殿下摇醒带啦。 秦言已经好多天不曾见过自己的母亲了。他每次去都被那个谢才君挡在殿外,不让他瞧母亲。 这时夜里突然传召他,秦言心里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不敢耽搁,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进了宣政殿。 “母亲——!” 推开宣政殿的门,里面有些奇怪的味道,秦言往里走去看到床榻上靠着的秦君,吓了一大跳。 “母亲!您……” 眼前的秦君瘦了一大片,精神看着也十分不太好,连说话都似乎费劲起来。 “去……去把我书案暗格里的东西抽出来。” 秦言立刻去翻了暗格,将东西拿出来。 “打开……”秦君说话断断续续,喘的厉害。 秦言眼眶含泪,他虽年纪小,但是也知道母亲这样的状态不对。 他将东西打开,明黄的锦帛映入眼帘。 “……传位与太子秦言……”秦言一眼看到这几个字,吓得跪下。 “母亲为何传位于我?为何母亲……” “小言……”秦君虚弱的打断他,“你听好……等会你走的时候不要声张,当做没有事情发生,吩咐李宝不要将你来过东宫的事情传出去,找你父亲的人带你离开皇城……” “为何?”秦言还是不明白。 秦君眼睛锐利,喘着粗气,“谢修不知与…与何人勾结,让我染上了一种名为断玉香的药,若我三天不食,便觉得心烦难忍,焦躁不安,七天不食便觉身上蚂蚁啃噬,心绞碎骨。” 秦言大惊,“为何会染上这些?!” “时间来不及不与你细说…你且速速去找你父亲的人…让他回京…记住…千万收好了这传位诏令。” 秦言点头,眼里泪珠掉下来,抓着秦君瘦削的手不肯走。秦君摸了摸他的脸,眼眶发红,但身上又开始有些不适,只能克制自己推开他。 “走——!” “母亲……”秦言到底年纪尚小,此刻忍不住哭了起来。 秦君心里心疼万分,但是眼下他若不走,便是出了大事。 “你皇祖父他们前些日子秘密离京游玩了,若非皇城只有我儿,也断不会让你受此惊吓。”秦君费劲全身力气推了推他,“快走。” 秦言死死握拳,掌心的锦帛提醒他事关重大,他熟读各书自然知道此刻是什么情况。 “皇家暗卫尽数在东宫保护你……你去了拿着诏令找到你父亲的人连带着他们一起保护你离开皇城躲起来,等你父亲回来,听见没有?” “秦言遵陛下令。”秦言吸了吸鼻子,跪在地上磕了头,咬咬牙转身跑了出去,不敢再回头。 外头的李宝正好被秦言撞了个正着。 秦言看着李宝,想起母亲交代的话,“李宝公公,今夜我来此,你一定不能把这事儿透露出去!” 李宝,“奴才知道了,只是小殿下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李宝公公谨记我说的话。” 李宝点了点头,心中已经生了不好的念头,陛下是不是出事了? 待秦言走出宣政殿,一路跑回了东宫。 母亲说皇家暗卫就在这里…… 看着漆黑黑一片的东宫,秦言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找到他们,大声喊? 不行,这样一定会引起动静的。 他想了想,看了看身后的那些太监宫女,心中做了决定。 他展开传位诏令,将上面的字一字一字念出来,身后的太监宫女吓得跪了一地,最后一字念完的时候,东宫大门不知何时被人关闭,原本空荡的东宫跪满了穿着龙纹刺绣的皇家暗卫。 “见过殿下,我是六七,皇家暗卫队首,领暗卫效忠殿下。” 秦言尚是孩子,被这些杀气满满的暗卫吓了一跳,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此乃陛下密令……我为唤你们不得已而念,此事不得外传。” 这些暗卫前身是锦衣卫,又辅佐过嘉帝,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刀剑声出鞘,乌黑的锦袍下,皇家暗卫抽出剑来,对着那些太监宫女一剑封喉,一个不留。 “殿下还有何吩咐?”六七跪着问道。 “我父亲靳秦将军留下的亲信可在?”秦言出声问道。 黑暗中走出几个人,忌惮的看了一眼乌泱泱的皇家暗卫,看向秦言,“殿下有何吩咐?” “你们既是我父亲亲信必然知道我是他儿子了。”那几人面色如常点点头,秦言继续道,“你们速速跟着暗卫护送我秘密出皇城,再送急信去西北给我父亲,一刻不能耽搁!” 一群人领了命,在夜色下护送秦言出了皇城。 夜色之下,明月高悬,却被黑云遮住了一半。 第八十七章 安康王府。 安康王背着手看着天边暗下去的明月,任由晚风将衣袍吹的哗哗作响。 “事情准备的怎么样?”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今晚便行动。” 一只信鸽自安康王飞出飞向皇城,在夜色之中隐秘不可见,一如有些人的心思。 第二天的时候,陛下依旧没有上朝的打算,朝中的大臣也急了。 “来人哪。”宣政殿寝殿传来男人淡淡的呼唤声。 李宝应声,“谢才君有何吩咐?” 谢修来开细小的门缝,看着李宝道,“准备车辇,陛下要出去转转。” “出去……转转?”李宝不解问道。 “陛下说在屋里闷久了不太舒服,想出去透透气。” 李宝还是觉得奇怪,冲里头喊了一声,“陛下……今日不上朝了?” 里头没有声音,李宝心里一凛,正要进去,就听见秦君暴怒的声音。 “不去!不去!不!去!” 李宝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请罪,“是是是,不去不去,陛下莫动怒,别气坏了身子,奴才这就去准备车辇。” 车辇很快备好,李宝准备去里面请陛下,往常都是他跟桑琴服侍的,但是等门打开的时候,里面的谢修和燕罄已经一左一右的站在秦君身边了。 桑琴,“这……” 谢修,“陛下身子不爽,说了由我来服侍。” 李宝看着陛下被谢修半扶半抱的弄上车辇,心里越想越不对劲。 “等等!”李宝出声阻止,“奴才眼瞧着陛下都这般不适了,还是在屋里歇息着,传御医来。” 谢修侧身看了李宝一眼,李宝也丝毫不怕的对视。 “那好,便听李公公的。” 桑琴下去请了御医来,御医拎着药箱匆匆赶来,身边带着医女。 “李公公。”御医跟李宝点了点头,随即拎着药箱进去。 李宝看着那御医和医女进去,心里有些慌慌的,果不其然,每一会便听到了秦君的怒气声,和医女的求饶声。 桑琴李宝立刻推门进去,见到地上的医女已经昏倒,头发也被打的披散下来。 床上的秦君坐着怒气冲冲,床下的御医跪在一旁。 “李宝!谁让你请御医!”秦君的声音比之前听着有力气许多,李宝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陛下,您刚刚瞧着身子不爽……” “朕不过是乏累,不想说话罢了!”秦君打断他,扬眉怒道,“不过休息几日罢了!我日夜批改奏折休息几日都不行了?” 李宝哪敢反驳,立刻跪下来告罪。 “行了!听的心烦!都出去!谢才君留下来!”秦君挥了挥手,让人都下去。 外面很快进来人将医女拖了下去,御医也惶恐的跟着退下去。 李宝,“难为您和医女,陛下近来脾气不好你们也知道。” 那御医心有余悸,连忙拱手带着医女走了。 等清静下来,桑琴和李宝对视一眼互相松了口气。 桑琴,“瞧着陛下比之前起色好多了。” 李宝,“是啊,我看陛下骂我的时候中气十足,想必过几日等靳秦一回来,就……” 两人不言而喻笑了一下,一直压在心上的乌云散开,扬起笑容值守。 日暮西沉,李宝和桑琴打了个哈欠。 “李宝。” 里头传来秦君的声音。 “奴才在呢陛下。”李宝伸着脖子回。 “给朕拿点酒来。” 酒? 陛下要喝酒? 李宝皱了皱眉,觉得陛下身子刚好点,这会喝酒好吗? “还不快去?”里头秦君在催促,李宝不再耽搁,吩咐下面的人拿了点酒来。 一壶酒几碟精致的下酒菜送了进去,李宝进去的时候里面染着奇怪的香,不是秦君平常爱闻的。 里头谢修和燕罄都在,两个人穿着薄薄的中衣,紧紧贴在衣服上勾勒出男子的线条。 李宝只瞥了一眼,便大惊失色。 卧榻上,燕罄跪在床尾舔/秦君的脚趾,而谢修则靠在她身边头靠着头唇舌交/缠。 李宝不敢再看,连忙退了下去,桑琴见到慌慌张张的,问他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这是?” 李宝咽了口唾沫,不知该怎么说。 里头的场景兴许对帝王来说再正常不过,可是那是陛下啊,那是陛下。 李宝摇摇头,咬着牙没说话。 桑琴不知他是怎么了,只当他这段时间值守太累了。 两人站在门口又值守了一会,细微的声音开始传出来,李宝一直关注着里面动作,听到那声音时身子一僵。 那声音越来越大,直把瞌睡着的桑琴也吵醒了,桑琴细细一听,面色一惊,看向李宝。 “这是……” 李宝,“要死哦……” 李宝连忙拉着桑琴走远几步,但是里头动静太大,谢修和燕罄两个不知羞耻的闹得生怕不知里面在做什么一样。 “你赶紧去前头守着,把人都支开,别让这事儿传出去了。” 桑琴点点头,带着宫女太监都撤出了寝殿外。 - 皇城朱门,一匹骏马嘶鸣疾奔,马上的人随着马背颠簸,马鞭打的清脆,那人风尘仆仆却不掩身上冷冽肃杀的气息。 “开朱门!”那人大喝一声,将腰间令牌丢去。 朱门侍卫一看令牌,立刻开了朱门。 靳秦是一路不眠不休从西北快马加鞭回来的,这一路上他只要想着秦君出了什么事心里就无法安定。 直到看到京都的路牌他才微微定心,此刻进了朱门以后他长松一口气,下马提气,直接踩着宫墙一路略过各宫直往宣政殿去。 巡逻的禁卫军看到人都傻了,纷纷拔刀看着靳秦。 祁恪看了一眼,一眼认出是靳秦。 “收回刀吧,是靳秦。” 靳将军? 禁卫军更迷惑了,靳将军大晚上的不睡觉为什么在这儿飞檐走壁? 当宣政殿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靳秦跃下宫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今日怎么是桑琴在大门? 靳秦看到在宣政殿殿门转悠的桑琴时,眉头皱起。 “桑琴你为何不在陛下身边伺候?” 他是跃宫墙来的,所以桑琴没有发现他,他一出声吓了她一跳。 待她看见来人面容时,脸色惊恐更甚。 “靳…靳将军?” “一副见鬼的样子?”靳秦不与她多废话,直接大步走了进去。 “靳将军你等等!”桑琴想到陛下里头的事儿,连忙拦下他,“陛下…陛下已经睡了!” 睡了? 靳秦看了看天色,此刻的天色尚早,她一般此时还在看折子,怎么会睡了? 而且小言传来的信…… 他比较在乎儿子说的秦君危难是什么意思。 “我就去看看陛下,不打扰她。” 桑琴哪里拦得住他,只得看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宣政殿,直往寝殿去。 一路走来靳秦觉得怪怪的,今日宣政殿这边值守的人较之往常好像少了许多? 等走到寝殿外面,见只有一个李宝时,靳秦心里突然有了猜测。 李宝老远便见到桑琴跟着谁跑了进来,他眯着眼睛瞧,待瞧清是谁时,吓得拂尘都掉了。 “我的祖宗啊……靳秦怎么这时回来了……” 李宝也顾不得捡拂尘了,连忙跑过去拦靳秦,“陛下睡了!陛下睡了!” 见李宝这般激动,靳秦心里更加生疑。 “我自西北赶回来,一路不眠不休,就想早点回来,眼下你让我进去瞧上一眼,我不打扰她。” 李宝听后一愣,再见他风尘仆仆的,头发上也有些灰尘。 “那个……陛下前些日子生了病,眼下这几日刚好,你这身上味道如此重,不若先去洗洗?洗干净了再来瞧?” 李宝到底是懂的靳秦的,知道拦着他没用,便与会着拖延时间。 靳秦一听,细细思索,他一路来风餐露宿,确实应该洗洗再来。 他点了点头,侧头闻了下身上的味道,确实不好闻。 “行,我去洗洗再来。” 正好先去瞧瞧儿子。 李宝桑琴都正常的很,宣政殿也照常,到底为何小言说秦君危难呢? 靳秦想着,出来宣政殿便转去东宫了。 去东宫的路上靳秦想着等会洗完要和秦君好好说会话,尤其要狠狠贬低一下谢玉书,瞧瞧他笨成什么样子,去个西北还出了这么多事情。 想到谢玉书,他不免想到谢玉书说的话。 声东击西? 靳秦觉得谢玉书恐是想多了。 不知不觉便走到东宫,他推开东宫的门,里面一片黑寂,靳秦的心一沉。 等走进去借着月光看清里面情形的时候,靳秦心里凉了一片。 东宫无人。 他儿子不在东宫。 皇家暗卫也不在。 他的亲信也不在。 靳秦几乎是拔腿就往宣政殿跑。 他的亲信不多,若出了事确实可能不在,但是皇家暗卫自来就是跟在帝王身边,小言身边的都是受秦君命令保护在他东宫,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不可能一个不剩。 唯一可能就是,暗卫是自己走的。 小言不在,暗卫和亲信很可能是跟着小言一起走的。 谁能带暗卫出皇城? 当今陛下。 那宣政殿的秦君呢! 靳秦越想越心凉,他一路疾行回了宣政殿,这一次李宝和桑琴拦不住他。 “靳……”李宝看着他一阵风掠过,急的跳脚,“你别去!你别去!” 他一脚踹开寝殿的大门,扑面而来的麝香腥味让他晃了晃神,他抽出秦君的剑往床榻走去。纱帐帷幔皆被放下,一路散落的衣服,地上滴落的乳白色液体。 靳秦用剑跳开床帏,里面二男一女相拥而睡。 他倒退一步,心神大乱。 这女人,是秦君。 男人谢修,燕罄。 “秦君……”他红着眼将这两个字挤出口。 床上的人被吵醒,燕罄最先醒,他看着床前站着的靳秦,见他一身狼狈双眼通红,挑衅的坐起身。 谢修跟着坐起,两人身上皆是抓痕。 靳秦的拳头死死握紧,他盯着床上的女人,不肯眨眼。 直到那女人缓缓转醒,睁眼看了他一眼。 男人双眼通红,提着剑,满身杀气,仿佛是地狱爬上来索命的阎王。 秦君眼里滑过恐惧满上惊慌。 靳秦极细微的歪了歪头,眼中划过不解,随即满身怒气卸下,眼神恢复清明。 “靳将军夜闯陛下寝殿合适吗?”谢才君轻声问。 靳秦再看了一眼秦君,然后在谢修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却看到他一言不发拿着剑离开了寝殿。 外头李宝桑琴焦急打着转,见靳秦提着剑出来,吓得叫了一声,再看那剑上干干净净的没有血,才松了口气。 “万幸万幸。”李宝拍了拍心口。 靳秦扭头问他,“我不在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事发生?” 李宝,“那真是太多了。” “你速速说与我听。” 李宝,“你走后不久,陛下不知怎的,发了好大脾气,谁也不见,动辄打骂,之后谢才君吹笛子硬生生把陛下吹好了。这不今日叫了太医,晚上就好全了。” 靳秦拧眉,沉声,“陛下缘何生气?在这之前有何事发生?” 李宝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没发生什么……”他倏地想起来梁光霁谢修争宠的事情,“就是梁文君和谢才君两个争宠,每日都送吃食来。” 吃食? “我不是说了我走以后吃食你要亲自接手!” 李宝被吓了一跳,不知他怎么生气了。 “我确实亲自接手,每道菜都验过无毒。” “天下何其之大!”靳秦怒道,“这天底下多的是你没见过的毒!” “可……可今日太医医女来的时候陛下不像是中了毒……” 靳秦烦躁的吐出一口气,“还有别的没?” 李宝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说。 “有什么说什么!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先前…先前有一晚陛下深夜叫我把小殿下召来……”这事儿秦言吩咐过不能说出去。 “小言?”靳秦道,“在这之后呢!” “在这之后?”李宝挠挠头,“说来也是……好像好几日没见过小殿下了……” 说到这儿已经无需再说了,靳秦心里有了数。 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宣政殿,握了握拳。 他得再进去一次。 于是谢修和燕罄便见到那阎王去而复返。 靳秦死死握着拳,看着床上那女人说,“陛下,您饿了吗?可要吃点什么?” “朕不饿,不劳靳将军费心。” “臣新得了一个川蜀的厨子,烧辣菜很有一手,陛下要不试试?您往常很喜欢吃的。” “难得靳将军这般费心了,朕明日起来一定叫那厨子烧几道好菜,只是今日已经很晚,将军请回吧。” 靳秦握紧的拳头骤然松开,“臣遵旨。” 李宝桑琴不知道他回去这一趟干什么。 “把里面的人看好了,在我回来之前别让他们出去了。”他吩咐道。 李宝,“啊?” “你若不听,我便造反。”靳秦扔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宣政殿。 他重新骑上马,而这次他的目标是,京郊大营。 - 京郊大营晚间是不允许纵马的,若非前头的士兵眼神好认出是谁,早就吹着号角让人乱箭射死。 “靳将军您怎么来了?” “今日可有人来?” “您身边的几位副将回营了。” 靳秦点点头,下马去了自己的大帐。 他的大帐未经他同意没人能进去,此刻他回去,里面黑灯瞎火的。 他站在大帐内,巡视了四周,低声喊了一声,“小言。” 这声音极低,但是若是帐内有人,足够听见。 靳秦等了一会,没等到声音,以为自己猜错了,刚要提步走,便听到稚嫩的童声响起。 “父……父亲……?”那声音声线颤抖,但靳秦还是一下就听出是他儿子的声音。 “是父亲,父亲回来了。”他这才点燃帐内火烛,大帐灯火通明,秦言从床底爬出来。 “父亲!”秦言迈着短腿跑过来,眼里不住的掉眼泪,哇哇大哭。 靳秦将儿子抱起来,知道他是吓坏了。 “告诉父亲,发生何事?” 秦言抽抽噎噎从怀里掏出锦帛,递给他,“母亲……母亲深夜唤我,将传位诏令递给我,然后叫我带着暗卫和父亲的亲信躲起来。我不知道躲去哪儿最安全,便叫父亲的几个亲信带我回了您的大营。” 虽是抽噎,但秦言尽量控制自己语句通畅。 “你母亲怎么了?”他看着上面的字迹,再熟悉不过。 “母亲……母亲说她被谢才君喂了什么断玉香,这物有瘾……” 断玉香! 九临秘药! 靳秦倏地抬起头,眼神迸发出锐利的光。 这东西旁人不知道他却再清楚不过。常年和九临的兵打交道,断玉香他自然是听过的。 九临!九临! 脑子里仿佛有什么被串了起来,靳秦心中大骇。 第八十八章 九临秘药断玉香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弄到手的。 靳秦怀疑京都有人和九临勾结。 可是一时之间心中大乱他竟然想不到可能是谁。 靳秦不免想,如果这个时候谢玉书在就好了。 “父亲,究竟怎么了?” 靳秦看着秦言,不想瞒他,便将事情慢慢捋给他听。 “我今日先去了一趟皇城,去见你母亲。但见你母亲身子好得很,脸色红润,一点像你说的那般。” 秦言惊讶,“怎会?儿子那时看母亲的样子分明是病中。” “更荒唐的是,你母亲竟然还和后宫里的人睡在一起。我心中大怒,提剑欲杀那两个男人。” “父亲杀了吗?” 靳秦摇头,“我没有,因我发现,你母亲看我提剑的时候,竟然眼中有恐惧。” 秦言没明白。 “你母亲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了。就是刀子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害怕一分,更何况是我提着剑,她谈何恐惧?” 秦言明白了,接着话说,“父亲的意思是,您今日见到的不是母亲?” 靳秦点点头,“我当时心下便有疑惑,于是出去问了李宝,心中更加疑惑,待我会回去再试探的时候,果然发现那不是你母亲。” “有人易容成母亲的样子了!”秦言惊道。 他飞快的想着,脱口道,“父亲和谢家叔叔先后离京,紧接着母亲就出了事情!”小言脑子转的飞快,“原本听闻边境内乱就是要派父亲去,边境好好的为何会乱?究竟是边境乱还是想让父亲离京?” “父亲不在,谢家叔叔离京以后遭遇不测,之后父亲你被迫离京,可见一桩桩一件件都在逼父亲离京!” “忌惮父亲!害怕父亲!” “朝中无人不忌惮父亲不害怕父亲,可是此刻不一样的是,这背后的人忌惮您站在母亲身边,忌惮您帮母亲!” “可朝中众人皆以为您有心反君,背后之人一定知道您和母亲的关系!” 秦言的话说的极快,一句句的将靳秦说通。 “不但如此!”秦言低头大胆道,“这人一定和九临有过联系,不妨猜测,此人,私通敌国。” 有什么在靳秦的脑子中滑过。 “安康王!”靳秦咬牙。 此人几年前就和九临有联系,还偷偷将和秦君相似女子的脸送去九临。 都通了。 “来人!”靳秦怒喝道。 “属下在,将军有何吩咐?” “立刻带一队人马前去安康王府邸!” “是!” 靳秦看着自己儿子,秦言自己从他怀里下来,小脸满是严肃,“父亲您请去,儿子会照顾好自己,等着您和母亲回来接儿子。” 秦言的乖巧懂事机敏远超于同龄人,靳秦心中滑过暖流,低头狠狠抱了抱他。 “在军营待着很安全,这儿都是我的人,等父亲回来。” 说完便大步离开大帐跨步上马。 一小队人马从军营中驾马而出,领头的那位面色肃杀,一身凛然,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持着一把黑玄铁打造的长缨枪。 “全速赶往安康王府!” 领头之人正是靳秦,他大喝一声,小队速度更快。 安康王府的守卫见马蹄声阵阵,正想着发生何事,就见一队军兵打扮的闯进安康王府。 “安康王何在?!” 守门的吓的立刻跪下去,“军…军爷饶命,我们家王爷已然离京了……” 离京? 靳秦怒气更甚,长缨枪抵在那热脖子下,“何时离京!为何离京!” “这……这小人也不知道啊……我们家王爷今早一早就坐马车离京了……” 此刻离京更让靳秦怀疑。 他一脚踹开守卫,带着人横冲直撞入了王府。 “搜!给我把整个王府都搜一遍!” 这些兵都是靳秦的亲信,只听他的话,哪怕此刻搜的是一朝王爷的府邸,他们也能面不改色的执行命令。 靳秦直奔安康王书房,书房里空空荡荡的,除了一些字画什么也没有。 “将军,此处好像什么也没有。” 靳秦冷笑一声,“什么也没有就意味着这里藏着东西。” 手底下的一听立刻仔仔细细搜了起来,连字画也不放过。 一幅幅字画被打开,士兵们看着字画上的人惊呼一声。 “陛下?” 靳秦眼神一凛,立刻走过去看,这一看让靳秦身上的杀气达到顶峰。 全是秦君。 秦君各种各样的样子,或站或坐,或怒或嗔,无一例外全是秦君。 “秦,英,奕!”靳秦一字一字的念出安康王的名字,眼中尽是杀意。 “将军!这儿有暗道!”士兵看着出现的暗道惊呼。 靳秦扭头去看,果见一条暗道出现在角落处。 “随我下去探!” 靳秦率先往下,这暗道修的不长,走了十几步便下到了底下的暗室。 暗室的灯火自动亮起,这儿修建了四五个笼子,笼子里睡着人。 笼子里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坐起来,她们以为是那个恶魔,没想到见到一群官兵打扮的。 “军爷!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中间笼子里的女人开口,声音一出来,靳秦险些恍神。 这声音为何与秦君如此相似?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女人,但见这些女人身上都有秦君的影子,早压在心底的怒火瞬间燎起。 秦英奕这恶心东西果真对秦君存了这些心思! 士兵们看着这些女人不知道怎么办,“将军……怎么办?” 靳秦按下恶心,看着这些女人,冷着声问,“我问你们,是不是安康王将你们抓来?” “我们不知他是何人,只知道他叫我们喊他陛下……” 陛下? 靳秦冷笑一声,安康王难道还想自己当皇帝不成?若是这样,为何要带秦君离京。 “你们是何处人士?” 靳秦心中猜测她们应是被安康王从他的封地带来的。 谁知这些女人答了两个字。 “南屿。” 一时之间,士兵们都惊了。 “什么?南屿?九临的都城?” “没听错吧?南屿?南屿是九临的都城啊!” “咋可能是南屿!” …… 闹哄哄的都不敢相信,靳秦更不信。 “你们说你们是从南屿来的?你们可知此处是什么地方?” 这些女人一直被安康王饲养着,行路的时候被迷晕,睁眼就是暗室,根本不知道她们在哪儿。 “这儿,是京都,千明都城。”靳秦看着她们道。 “什么?京都?怎么会?” 女子们无一例外都是惊愕,她们竟然被带离了属于自己的国家?来到了敌国? “那你们……是千明的兵?” 靳秦现在心中有个极其大胆的猜测,他看着这些女人问道,“我问你们,你们可见过那男人的样子?” 女人们点点头。 “因要服侍他,所以见过。” “他长什么样子?” “温润如玉。” 一女子回答道,但这时候却有另外一女子说,“不是不是,那人明明男生女相,精致邪魅。” “怎会?明明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一般。” “不,就是男生女相!且根本没有君子气质。” 靳秦已然确定,那安康王恐怕也不是真的安康王。 宫中的那女人能和秦君一模一样,安知是否有人假扮安康王的样子? 陛下…… 靳秦心中嗤笑,莫非还能是九临的帝王不成? 这个想法一出来,靳秦一愣,随即神色更严肃。 “把她带上。”靳秦指了指刚才说安康王长的男生女相的样子。 安康王他以前见过,并非男生女相,这女人看到的恐怕是那人真的面目。 “找个画师,把她说的样子画出来。” 士兵们立马去办,不敢耽搁。 从安康王府邸出来,副官来报,说皇城出了大乱子。 “何事?” “皇城传来消息,淑哲翁主进宫,一剑刺死了谢才君。” 靳秦拧眉,“淑哲翁主?” “是。”副官有些不解,“且,杜家军围城,好像是要造反。” 靳秦听完知道杜华楚是发现宫里的那个女人不是秦君了。 “将军……可要救我们……” “不。”靳秦毫不犹豫的道,“皇城的事情不用管,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必须要找到秦君,如果真如他所想…… 靳秦看向九临的方向,攥紧了拳头。 - 杜家突然造反让朝臣始料未及。 杜家怎么造反呢? 杜家不可能造反的呀,但是杜家现在为什么造反了? 祁恪也不敢相信,他趁着夜色闯进杜华楚闺房,想当面问个清楚。 “你来了。”杜华楚丝毫不意外他来。 祁恪,“杜家为何反?” 杜华楚冷静道,“杜家未曾反。” 没反? “可是你们杜家军都将皇城围了起来,这不是反?” 杜华楚冷笑一声,看着祁恪问道,“我问你,你有多久没去陛下跟前汇报工作了?” 祁恪被问的一愣,自从陛下身子不适以后,他每次去都被陛下拒绝了。 “约莫小半月。” 杜华楚,“小半月?小半月你未曾见到君主你竟丝毫不奇怪?” 祁恪皱了皱眉,“华楚,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华楚站起身,“我今日去看小君,你知道我看到什么?” 祁恪,“什么?” 杜华楚,“她跟谢修燕罄两个人颠鸾倒凤。” 祁恪有些惊讶,“怎会?陛下不是……” “你也知道陛下心中是靳秦!”杜华楚愤愤道,“我了解小君,她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和谢修燕罄云雨根本不可能!” 祁恪,“可是……” “祁恪!”杜华楚怒道,“我与小君一同长大,她开口和我说话我就知道那宣政殿的根本不是小君!” 祁恪睁大了眼睛,瞳孔收缩,“什么?!” “那□□怎会是小君!身上毫无帝王风度,我一剑捅死谢修那奴才的时候,她满脸惶恐!” 杜华楚说到这儿,嘲讽一笑,“惶恐?我们千明的女君,我们认识的小君,何时会因为一个死人而惶恐?”她咬牙,“那根本就不是小君!” 祁恪与杜华楚一同长大,知道她不会拿秦君的安危开玩笑。 “你想我怎么做?” “小君不见了,必须要揭穿那女人的面目,背后的主使人才会露面。” 祁恪想了想,“此事非同小可,但凭你我一面之词,很难让朝臣相信。” 祁恪知道,杜华楚也知道。 “所以杜家军围城,陛下再不想上朝也必须上朝。”她冷笑,“躲着朝事?我看你怎么躲。” 第八十九章 事情的发展已经到了不可预料的地方。 杜华楚让杜家军围城以后,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找小言。 然后她发现小言不见了。 这个发现让她非常愤怒。 这个幕后之人竟然还把小言给一起带走了? 她差点要怀疑这幕后之人别是靳秦吧? 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远走高飞? 但是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边境传来邸报,九临大军压境,对方声称他们的千明的君主在他们手里,要挟他们把北部境内所有城池都给他们。 滑天下之大稽。 “妈的,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陛下在他们手里?” “胡说八道!我们陛下明明就好好的待在宣政殿!” “无耻之徒!胡言乱语!” 朝中上下吵成一片,明明他们陛下好好的待在宣政殿里,怎么会在九临人手里? “他们未曾说谎。” 许久不见的靳秦背着一柄黑色长缨枪上了大殿,这帮官员们一见到靳秦跟老鼠见到猫一样,纷纷往后躲。 “靳将军?” “靳将军怎么回来了?” “靳将军何时回来的?” 婆婆妈妈废话极多,靳秦烦躁的想。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找秦君,从京都一路北上,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陛下的踪迹。直到谢玉书传来书信。 谢玉书信上言明,他怀疑九临从千明带走了什么高官。 高官? 谢玉书道,自靳秦回京以后,他就让边疆的戒严加紧,不随便放任何一个人出城,也不随便让任何一个进城。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小打小闹的九临大军,燃起狼烟,吹起号角,俨然一副准备起战的模样。 怎么会这般巧? 谢玉书当下怀疑这是声东击西。 有人要从边疆而过,或者说,有什么人必须要回九临。 边疆先起了战事,战事来的急且迅猛,谢玉书初初入战场,领教了战场的残酷。他带着兵拖了几天,发现这些九临的兵铁了心一般的,就是要打,就收要闹。 于是谢玉书修书一封快马送给靳秦。 靳秦将谢玉书所言的全部纳入眼底,再次心中所想。 抓走秦君的就是九临的皇帝! “回京!”他于马上高喊一声,将那封信撕碎扔去空中。 只一瞬间,他就明白,这个九临皇帝打的什么主意。 他必须马上回京,找到小言。 - 大殿之上,不见周严的身影。 靳秦四下环顾,确认周严那老匹夫不在。 “来人!”他喝道。 很快有人上前来,那几个人都不是宫里的禁卫军,眼尖的几个武官发现那是西北的兵。西北的兵可是都只听靳秦的话,不少人暗暗往后缩了缩。 “立刻去礼部尚书府找到周严!把他给我带来!” “是!” 吩咐完以后,一群人吵吵闹闹了起来。 “什么叫把周大人带来?” “靳将军究竟何意?” “难道靳将军要在此刻造反?” 大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吵闹闹的让靳秦心里更烦。 “祁恪到了没有!”他朝身后怒喝一声,耐心告罄。 身后的太监吓得腿软,“已……已经去请了。” 什么意思? 请禁卫军统领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禁卫军和靳秦合作了吗? 真的要造反了? 臣子们心里戚戚然,惶恐且迷茫。为什么今天出了这么大事情还没看到陛下?陛下呢? 一个接着一个的疑惑打在一帮朝臣的心里,外面的天也渐渐变暗。 不过一刻钟时间,副官上前来在靳秦耳边耳语几句。 “陛下来了?” “来了。” 朝臣们只听到这两句。 陛下来了? 陛下终于来了! 他们整顿好面貌等着陛下来,但是等了半天,最后看到的确实桑琴和李宝一左一右拥着太子殿下来了。 众人,“?” 正疑惑的时候,靳秦带头跪下,“见过陛下。” 众人,“?” 见,过,陛,下? 朝臣们懵了。 拜的是谁? 太子殿下。 但是太子殿下是陛下?陛下何时传位?陛下为何传位? 秦言穿着赶制的朝服,小小的脸上满是严肃,身边的李宝拿出秦君亲手写的诏令,一字一字宣读出来。 “众臣叩见新君——!”李宝唱诺。 朝臣们茫然跟着叩首,虽然磕了头,但是心里还是茫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呐? - 边疆再发邸报,千明如果再不同意九临的要求,那么他们会在千明众将士面前,砍杀他们君主的头颅。 邸报至京,是新君登基第三天。 小言看着这封邸报,看向一旁自己的父亲,“父亲,怎么办?” “先上朝。”靳秦替他整理好仪容,一步一步牵着他往大殿而去。李宝桑琴跟在后面一言不发,隐约能见到二人通红的眼。 “陛下,周大人入了死牢,朝中无人主事,边疆邸报再发,请陛下断论。” 靳秦就站在他身侧,秦言按照靳秦教的一字一句说道,“朝中诸事交由靳大人处理,至于边疆邸报……”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靳秦的神色,随后继续道,“九临如此,不战何为?” 乌泱泱的一片没人出声,似乎是在思量新君的话。 片刻后,有人走出来,是户部尚书。 “陛下,既然已有新君,那么九临手中的那位‘陛下’便做不得数,我们为何要理?” “千明已有新君,只要不承认九临手中那位是我们千明的君主,为何要劳民伤财的开战?” “主和不主战,战必损,伤百姓之本。” …… 秦言坐在高高的皇位上,看着这些口中为了百姓社稷的朝臣,身上的血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他们,要放弃他的母亲。 秦言握紧了拳头,眼中充满了愤怒。 “那是朕的母亲!你们要朕放弃自己的母亲?!” “陛下为千明天子,岂能因一人而使万民陷入水火?” “求陛下三思。” “求陛下三思。” 朝臣们纷纷跪下磕头求秦言三思,秦言尚使早慧,但是终究是个孩子。 被这么多人逼着放弃自己的母亲,他双眼泛红,拳头紧握。 “我主战。”靳秦淡淡出声。 他走到台阶下,撩袍跪下,“陛下,就让臣为千明效力,为您效力。” 靳秦跪的笔直,礼仪从未有过的端正,“陛下,此战必胜,请让臣您带来一场胜利恭贺新君登基。” …… - 秦君迷迷蒙蒙睁眼的时候,不知道又过去几天。 她能感觉自己被人搂进怀里,全身脱力,使不上劲。 “醒了?”她听到有人在耳边说。 她费力的睁眼去看,只看到那人凹凸的喉结。她感觉到身上一阵钻进肺腑的痒,随即那种熟悉的感觉袭来。 “啊——” 她难受的捂住心口,受不住的趴在床沿吐了一口血,身体里四处都难受叫嚣着想要断玉香。 那人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拍拍秦君的背,声音冷冽如毒蛇,“秦君,我身上有断玉香。” 秦君拂开那人的手,说话时剧烈喘息,语气厌恶,“滚!” 那人也不恼,只是轻轻地笑着,随即不知道在做什么,秦君只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随即鼻间断玉香的味道发浓。 “闻到了吗?”那人道。 断玉香的味道勾的秦君生不如死,她回头去看,却看到那人动作,脸上挂着笑。 “你…你…!”秦君被恶心的说不出话来。 那人过来搂她,“我?我怎么?我为了你才把自己身子养成这样。” “秦君,只要你肯,我身上到处都是断玉香。” 秦君张口欲自尽却被那人直接捏住下巴,“秦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时候秦君看清他的面容,心中大骇。 帝图。 九临的皇帝。 她怎么会在九临的皇帝手中? 帝图见到她的目光,得意的笑着,“是不是很惊讶?是不是不敢相信?”他笑的畅快,“秦君,我谋划了十几年,总算不负我那般费心。” “疯子!”她骂着伴随着剧烈的呼吸声。 “疯子?”帝图低声道,“你知不知道这十几年用着那些赝品,我心里何等难受?你皇叔找的那些人,根本比不上你一丝一毫!” 秦君闭了闭眼,强制自己冷静,“你…你以为这样…我…我就能愿意?” “是啊,你不愿意,我当然知道。”他道,“所以我才费了这么大劲给你用断玉香。” 帝图不仅给秦君用断玉香,他还给自己用。 他将断玉香和解玉香一起用,十几年来只要吃饭便会吃断玉香,然后再吃解玉香。他用断玉香泡澡,泡茶,于是他全身上下都含着断玉香。 尤其是□□里面。 他伸手解秦君的衣带,“秦君,你只要点头,我就能让你体验最纯的断玉香。” 秦君心里恶心至极,稳住声音直言,“你……若真想,随你,只是,我死,必然。” 若是被这人拿了身子,她绝不苟活。 帝图看她这幅样子突然生了气,掐着她的脖子狠戾道,“怎么!靳秦那个奴籍能碰你我碰不得?!” 秦君笑了,笑的极其明媚,“是。”她道,“就他能碰,我就愿意给他。” 巴掌落下来的时候秦君毫不意外,她偏过头咽下血水。 “嘴硬,我看你能坚持几日?”他翻身下床,“来人,给我断了她的断玉香,一天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都要有人看守,决不允许她自尽!” 第九十章 九临和千明的战事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不知道多少次,但是从来没有这样草木皆兵过。 千明也从没看到这么大规模的起战准备,边疆附近的三城全部戒严作为战时准备城,城内所有百姓退居其他城。 这摆明着就要和九临来一场大战了。 但是百姓们不太明白,这是为了什么起战?不是一片太平吗? 太平吗? 也许寻常百姓家觉得今日不过和往日一般,又是平凡的一天,但是对于所有京都的官员,对于皇城的所有人来说,这一天格外艰难。 宣政殿死寂沉沉,秦言早早的起了床,李宝和桑琴陪着他在皇城之中散步。 只是秦言到底心不在这里,他满心担忧着自己的母亲,担忧前线的父亲。 秦言,“李宝公公,我母亲会回来对吗?” 李宝只是佝偻着腰走在他身边,往日里最会活跃的太监此刻没了声。 这样的话他不敢许诺,也不敢答应。 帝王仪仗在御花园内转着,倏地行到一初假山,听闻两个宫女在小声说话。 “眼瞧这靳将军得了势,这下时局还不知道要怎么个变法。” “没瞧见这皇城的主人都换了个?” “到底小陛下还是原先陛下的儿子……” “你说陛下的父亲到底是……” 听到这里李宝怒喝一声,“大胆!何人敢在宫中如此放肆!天家的事情也敢讨论!” 那两个宫女吓得当即扑过来求饶。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秦言却看也不看两个人一眼,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拉下去,处置了。” 两个宫女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秦言,仿佛不敢相信这么小的孩子竟有如此的狠心。 秦言这才缓缓注视她们二人,只是眼神依旧十分冰冷,“直视天颜,罪加一等,牵连三族。” 很快就有大力太监前捂住两个人的嘴,拖着宫女下去了。 秦言没有再往前走,他定定的站在那里,注视着遥远的西北方。 - 远在西北的靳秦如今比谁都要急,但是又比谁都要冷静。 西北尚有谢玉书在,靳秦和谢玉书一起谋划战事,只是靳秦急不可耐,晚间时常点马出营。 谢玉书对靳秦这样的情况也理解,毕竟现在陛下就在这些人手里,他不可能不急。 但是急又有什么用? 九临手里捏着人质,主动权在九临而不在千明。 千明虽然已经处于风声鹤唳的状态,但是仍旧缺乏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 起战事的契机。 白日里谢玉书起身,听人说昨晚靳秦又点马出营了。 谢玉书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套上军中服饰,走去靳秦的大帐。 靳秦能忍到现在不出兵全部都是谢玉书劝下来的,靳秦想直接打过去,但是谢玉书却劝他等一等。 等了这些时日,他实在等不住了。 谢玉书方掀帘子进来,靳秦看他一眼,不作声,摸摸擦着自己的那把长缨枪。 “靳将军。”谢玉书淡声道,“现在是时候了。” 靳秦的动作一顿,随机问道,“你究竟何意?” 谢玉书,“陛下在那人手里,那人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掳走了陛下,又怎么轻易放陛下离开?” 这道理靳秦不是没想过,只是从如今的状况来看,直接出兵是最好的选择。 靳秦,“若是可以,我当然愿意自己单枪匹马的去九临把陛下带回来,只是九临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我若去了,连陛下的面我都见不到。” 谢玉书闻言笑了,他朝靳秦作了一揖,“靳将军,就让我去吧。” 靳秦抬头望他,一时半会竟然没懂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让我去吧。” 让谢玉书去? 靳秦倏地站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让你去岂非让你谢家绝了后!” 谢玉书不妨他这般激动,“将军别急,先听我意。” 谢玉书不急不缓的将自己想的和他说,“我观千明君王十分了解将军脾性,想必是对您颇有研究。按照您的个性,应该早早出兵才是,可是却拖到了今天。” 靳秦默默的听他说,只是稍稍冷静了许多。 谢玉书继续道,“明日我们鸣鼓起战,此战就让我来。” 说到这里,靳秦明白了谢玉书的意思。 他虽然觉得谢玉书这个法子也许有效,但是未免太过冒险。 靳秦,“谢玉书,你才二十岁,你之后还有那么久的路要走……” 谢玉书却打断了他的话,“将军,为君为民为江山为社稷是我必生所愿,但求您同意我的拙见,就让我去吧。” 靳秦,“……让我想想。” 其实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了,若是想到了,早就实施行动,怎么会等到现在呢? 谢玉书早就胸有成竹,否则他不会说出来,也不会对靳秦说出来。 这个时候靳秦都不知道该笑还是什么,谢玉书啊谢玉书,看起来温和有礼实际却自信狷傲。 第二日,营内鸣鼓,谢玉书点三千军士作为先锋先行探路。 消息由侦察兵传回九临大营的时候,帝图闻出征的人是谢玉书的时候,略略奇怪。 “靳秦没有亲自带兵?” “没有。” “多少兵士?” “约莫三千。” 帝图,“这么少。” 这样少的军士是作为先锋?帝图一时之间拿不准靳秦那边在耍什么战策,但是既然千明起战他们不可能不战。 “即刻出征,务必活捉谢玉书。” 将士领了命出去,帝图觉得心里不安,还是嘱咐一句,“若是发现有诈,即刻鸣金收兵。” 有诈? 领命的将军自然也是不会忘记那几年和靳秦交手时的憋屈,虽然此次带兵的不是靳秦,但是也是靳秦的兵不是? 九临的兵准备来个突袭,千明需要走过一处地势狭隘处,他们准备在那里突袭。 到了地方以后,将军果然看见远远的一队兵马过来,他一声令下,滚滚乱世投下,山下兵士躲避不防,纷纷发出惨叫。 魏随痛快的笑了好一阵,然而正高兴着,却突然听到又将士急报,“将军!有一小队人马杀向大营!” “你说什么!” “有小队人马杀向大营!” 魏随征愣了愣,“大营?” 不好!声东击西! “回营!立刻回营!” 谢玉书带着人马冲进来九临的大营,大营内还有些兵力,但是大部分还是抽调出来应付所谓的“那一队人马”了。 帝图领兵抵抗,并不见慌张。 谢玉书冷笑大喝,“不要抵抗了!我们将军会在你们兵力回营的时候截留,你们今日恐怕命丧于此!” 帝图略一思索很快就明白了靳秦的意图,只是他不明白,靳秦昔日的风格向来是直来直往,要战便战,怎么此刻全改了思路? 莫不是真听了谢玉书的话? 他还以为靳秦与这谢玉书关系一般,这般看来,关系倒是不错。 帝图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若是实在对付不了,直接弃营便是。 打了好一会,千明人马迟迟未见回援。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不好啦!靳将军没来!九临大兵回营了!” 这一声倒是让所有人听了个清清楚楚,谢玉书当下变了脸色,帝图闻言大笑。 帝图,“谢玉书!你当靳秦会听你的话!实则早为你那些日子不许他出兵看你不顺眼!欲杀之而后快!” 谢玉书脸色白了白,手里握着的剑紧了紧,“千明将士们!随我杀个干净!今日为千明牺牲来日还做千明的好儿郎!” 殊死一搏,背水一战,莫过于此。 血流的满地都是,谢玉书举着剑气喘吁吁,九临大军已经回援,帝图带着人围剿他。 帝图,“谢玉书我倒是欣赏你,我早就听闻你的才气和睿智,此计谋甚至不错,只是没想到靳秦此人如此桀骜吧?” 谢玉书只是冷笑,“我之才气和睿智何人不知?恨这匹夫不肯信我之言,竟然不肯出兵截留。” 帝图满意的点了点头,“是啊,你说这样的人,你有什么好追随的?” “追随?我追随的是我的陛下,我的国土,什么时候是他了?” 帝图闻言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你的陛下?你说如今那个傀儡皇帝?”他笑得肆意,“不妨告诉你一件事吧,你那傀儡皇帝是秦君少时和靳秦所生,哦对了,那个时候靳秦还不叫这个名字,他叫靳宣,是个低贱的侍卫。” 说到这里,帝图眼底滑过冷芒,“一个卑贱的侍卫仗着自己有些魅惑主子的本领,不知死活。” 闻言,谢玉书像是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你说什么!我们陛下……竟然出生……”谢玉书的剑一瞬间握不紧,眼中也有动摇之色。 帝图当然珍惜谢玉书这样的好苗子,继续游说,“是啊,说是侍卫也高抬了,不过出生奴籍罢了。相比靳秦是想自己做皇帝,日后控制他那个傀儡儿子罢了。” 谢玉书摇摇头,咬牙,“这不可能,陛下是被你抓走的,而后……” “而后秦言就登基了,你不觉得有点快吗?” “太上皇仍在,为何急急扶持一个孩童登基?这其中你想过没有?” “就算是如此,这么快立了新帝,不是让秦君去死吗?毕竟谁会在乎一个被俘虏的前君主呢?” 谢玉书的剑落到了地上,他跪向千明,泪珠滚落,“陛下,谢玉书对不起您,谢家上下有辱门楣,竟相信奸人之言。” 说着他眼神一狠,捞起一旁的剑要抹了脖子,却被帝图极快打落剑。 剑落地上,帝图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道,“谢玉书,那贼子一样的朝廷有何好效力?来我九临,如何?” 第九十一章 谢玉书投敌叛国的消息传回京都,举国震惊。 “谢玉书投敌?你说的是谢家的谢玉书?” “当真是谢玉书?当真是谢国公家的那个谢玉书?” “谢玉书怎么会投敌呢?这小子……哎……” 众人都不敢置信会是谢家的谢玉书,但是这样多的人讨论也只能是谢家谢玉书。 谢家人更是错愕。 投敌叛国这四个字压下来的时候,谢家上下哭声一片,不敢相信昔日那个少年郎怎么会投敌怎么会背叛国家。 谢卓一夜之间恍惚老了十岁一般,他的儿子是什么样子自认为最是清楚,但是这样的消息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又怎么会轻易穿回来,传回京都来。 皇城之中秦言坐在书房内瞧书,他看了看时辰,唤了一声李宝。 李宝,“陛下,有何吩咐?” 秦言,“谢家的事情怎么样了?” “如今闹得很大,宫里宫外都在讨论谢玉书叛国的事情。”李宝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如实告知。 “传圣旨下去,谢玉书投敌叛国,谢家谢卓削去谢国公爵位,念在谢家昔日对皇家的贡献,不牵连九族,三代之内谢家人不许入科举入仕。” 李宝也是想不通谢玉书会叛国,只是消息都传的满城皆知,哪怕是假的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若是这个时候皇家一点动作也没有,也不像话。 “奴才这就去传旨。”李宝佝偻着腰领了旨下去。 房间内秦言看着书桌前的熏香,渐渐出了神,那香飘啊飘,终究飘出了窗外,飘出了京都,飘向了远方。 - 房间内杂乱无章,到处都是被砸的稀碎的瓷片,昏暗无光的房间里香味和食物的腐烂物交融在一起,极其让人作呕。 雕花的木扇门被人推开,帝图冷眼看着房内的一切,目光搜寻到靠左在床榻的人,轻哼出声,“秦君,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床上有了些动静,好半天才听到有气无力的声音,“不若……杀了我。” “杀了你?”帝图冷笑,“我费了那么大功夫把你弄来怎么会杀了你?” 秦君身体情况愈渐不好,一方面是断玉香的瘾折磨着她,另一方面是生理上的饥饿缺水。 帝图倒是狠的下心,他找了个干净的凳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同你讲一件事。”他语气听来颇为不错,“今日我劝降了你们千明的一位官员。” “是吗,此人既然能归降于……你这样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帝图,“是吗?” 他低头喝了一杯水,“此人姓谢,是个少年郎,极有才情谋略。” 谢。 少年郎。 谢玉书! 床上的秦君一瞬间睁开眼,她目光刺向帝图,“你何意?” 见她终于有了点反应,帝图才满意的放下了杯盏,起身走至床榻前,帝王的威压瞬间冲撞在一起。 “我说的不够清楚?谢玉书,谢家的谢玉书,你寄予厚望的谢玉书,叛国了。” 仿佛迎头一击,又仿佛兜头冷水泼下。 谢玉书? 怎么会是谢玉书? 秦君不相信谢玉书会叛国,她闭上眼睛,只觉得帝图恐怕是在诓她。 “怎么?不信?”帝图也是了解秦君,看她这幅样子就是不信了。 他脸上带着些许扭曲的满足,头也不回的冲外面吩咐,“来人!把谢玉书带来!” “你不相信,我就让你亲眼见一见。” 床上的秦君依旧紧闭着双眼,但是紧握的双手却透露出此刻她的的紧张。 约莫一刻钟,门外响起士兵的通报声。 “陛下,谢玉书带到。” “让他进来。”帝图说道。 门再次被人推开,谢玉书迈进来的时候看到屋内这情形征愣了一秒,随即淡然的迈进来。他先向帝图行了礼。 “见过陛下。” 行的是九临的礼仪,行的是九临官员朝拜皇帝的礼仪。 帝图招收让他过来,“谢玉书,过来认识一下朕的皇后。” 皇后? 谢玉书心中存疑,一国之后怎么会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但他走进一看,与床上那双缓缓睁开的眼镜对上时,险些绷不住。 竟然是秦君。 谢玉书死死摁纳住自己想要上前杀了帝图的冲动,他略作惊讶,然后道,“是……” “是你们陛下,哦不对,你们已经立了新帝,她已经不是你们的陛下了。” 谢玉书十分淡然,“陛下这是不信我?我谢玉书既已投诚,绝不会再背叛陛下,若非被自己的国家将士背叛心死,我决计不会归降。” 这点帝图自然知道,毕竟谢玉书已然杀进了大帐,若不是和靳秦不和被卖了,今日他也不会站在此处。 秦君咳了几声,想说话却是怒急攻心,一句话说不出来。 谢玉书皱了皱眉,佯作不解,“陛下,皇后是怎么了?” 帝图倒是满意谢玉书的识相,心情颇好的说了几句话,“少食了几顿饭罢了,等她饿极了自然会吃。” 饿极了自然会吃。 谢玉书藏在衣袖的手狠狠攥住,但是脸上却不漏声色。 “如此。” 忽闻门外几道铃铛清脆声,衣着华丽的少女不顾身后的人阻拦跑了进来。 “皇兄!我们何时回皇宫啊?” 谢玉书转身去看,这少女一袭紫衣薄纱,是九临的贵女常见的装扮,只是她身上到处都是银铃,似乎是什么装饰。 听到她喊帝图皇兄,谢玉书从善如流的弯腰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帝姝这才注意到皇兄身边还站了一个人,这人长身如玉,温润儒雅,相貌俊朗,周身气质极其平和,只一眼就让帝姝觉其不同。 帝姝,“皇兄,这是谁?” 帝图似乎不太高兴帝姝这般没有礼数的乱跑,“谁叫你跑来的!” 身后的婢女立刻伏地乌泱泱的跪了一地。 公主要来,她们岂能拦得住? “是我自己想来寻你。”帝姝接过话,眼神却依旧在打量谢玉书,“皇兄,你还没给我介绍,这是谁呢!” 帝图对这个妹妹颇为宠溺,此刻不好发作她,只好同她介绍,“这是谢玉书谢大人。”顿了顿又补充道,“谢大人学问极好,以后若是有不懂的便可来问谢大人。” 帝图侧了侧脸,冷声道,“谢玉书,这是明秀公主,不若暂且就由你来负责公主的学问。” 谢玉书没什么意见,他再次向公主行了一礼,“下官谢玉书,见过明秀公主。” 这一刻,在这脏兮兮的杂乱的房间,一身竹青的谢玉书像抹极其浓烈的色彩闯进帝姝的眼中,就这一眼就让以后的所有人都失了颜色。 第九十二章 九临的建筑与千明不同,千明的建筑更在意细节上的精致,九临更在意总体格局的大气,这一点在九临的行宫里就体现的尤为明显。 谢玉书与明秀公主一齐走在行宫内,宫女太监们跟守在一旁,个个低着头规矩的很。 明秀公主时不时就往谢玉书那里看一眼,谢玉书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曾偏头看过她一眼。 帝姝走着走着倏地停了下来,谢玉书跟着停下来,微微侧身立在一旁像是等候她启步。 “你为何不敢看我?”她扬声问道。 谢玉书低头笑了笑,声音不温不雅,“公主是在问臣?” “我不问你问谁?” “公主身份尊贵,谢玉书乃降臣,不敢直颜公主。” 他虽说自己是降臣,但说话时不卑不亢自有风骨和傲骨,很难让人小看了他。 帝姝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半晌,帝姝轻笑一声,伸手向后头宫女伸出手,宫女上前扶过。 “谢玉书,下次再见。” 说罢,带着公主仪仗款款退出了谢玉书的视线内,待到这一行人完完全全消失的时候,谢玉书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陛下竟被困在了行宫之中,且有重兵看守。 谢玉书闭眼想了想刚刚秦君的模样,为君难安。 帝图究竟什么意思?像是喜欢陛下的样子,却又不好好善待陛下。那样脏乱的环境为何让陛下待在那?且陛下身形枯槁,一看就是未曾被好好对待。 这个帝图,究竟何意? 他得想办法把消息传给靳秦,告诉他陛下所在之处。 - 千明大军这些日子气氛并不好。 大帐之中,靳秦一身盔甲端坐在矮案之上,皱着眉头看着地形图。吴白坐在一旁想着如今的形势,心中不免叹气。 “吴白。” 陡然一有声音响起,吴白险些吓了一跳。 “属下在,将军有何吩咐?” “今日,九临有什么动静没有?” 吴白,“与往常一样,不曾有什么动静。” 没动静就是最差的消息。 靳秦将地形图放下,叹了口气,“京都那边有消息过来吗?” 吴白想了想今天收到的消息,斟酌一番,最后还是说道,“枢密院那边说……这季度的军饷要迟一点才能送来。” 这话一说出去,帐中气氛沉了沉。 “军饷?”靳秦沉声问道,“是哪边递来的消息?枢密院?” 吴白摇了摇头,“是兵部。” 眼下靳秦不在京都,又是幼帝登基,朝中动向相比较之前更是混乱不堪,鱼龙混杂。先前以周严一派为主的散作一团,分成一波一波的小势力,更错综复杂。 何况秦言初初登基,朝中臣子更难管教。 “一朝天子一朝臣。”靳秦不禁说道。 按照秦君心中所想,此刻在秦言身边的应该是谢玉书。以谢玉书的才智和本领,辅佐新帝最为合适。只是现如今…… 吴白也懂他的意思,他作为靳秦的心腹,只能猜透一点,但是哪怕只有一点也叫人惊骇不已。 “将军……谢大人那边……” 吴白的话没说完就在靳秦那锐利的眼神之中渐渐收了声。 “哪个叫你提谢这个姓的?你不知道谢玉书投敌叛国?若让旁人听见,作何想法?” “属下失言!”吴白跪下认错,暗道自己不该这般粗心。 靳秦冷脸看着他,“日后说话多过过脑子,再有下次,我绝不饶你。” “是。” 外头一声尖锐的鹰唳声,二人对视一眼,吴白小心开了窗户一侧,一只黑鹰直冲冲飞了进来。 那黑鹰落在靳秦的桌子前,靳秦伸手摸了摸它,喂它吃了点东西。 “辛苦你了。” 黑鹰吃饱喝足又从窗户侧飞出去,夜色之下几乎看不见它。 靳秦沉吟片刻,遂说道,“黑鹰回来就代表着事情进展还算顺利。” 吴白点点头知道他的意思。 “既然如此,我们也没必要再闲着了。” 烛火迸溅,火光摇曳,帐中的男人取过一柄红缨枪,军营内号角声吹起,战鼓震天。 谢玉书投敌叛国的第三日,千明大军于深夜奇袭九临大军,大败九临。 消息传回京都已是隔天。 “陛下,眼下九临大败正是和谈的好时机!” “此刻和谈,我们处上风,若错过这时,国库不充足,便是要劳民伤财动摇国之根本啊。” 大臣们的话无外乎皆是劝和,秦言早听了很多遍。 只是今天他听到一个新词,国库。 他低头看向那位说话的官员,声音虽稚嫩却清晰,“国库不充足?” “启禀陛下,原本水患一事国库就已经拨出大量银两,而如今起了战事,国库更是吃紧啊。” 秦言一下子就想到了军饷的事情。 “前线的军饷可曾按时送去?” 大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推了兵部尚书出去。 “回禀陛下,国库告急,前线军饷恐……略迟一些。” 略迟一些? 秦言满脸怒意,气的直接起身。 前线打仗后方军饷若迟迟不到,他熟读兵书三千,怎么会不知道后果。 这帮人……! 这帮人……! 秦言倏地想起他父亲先前跟他说过的那些话。 “日后你若为帝,想杀便杀,想砸便砸,只要你认为对的事情你就去做。” …… 他指着兵部的尚书,童声却厉,“混帐东西!前线军饷若是不能准时送到,朕便叫你兵部尚书九族全诛!” 兵部尚书吓了一跳,不仅是兵部尚书,不少大臣都被秦言这幼帝吓了一跳。 “陛下……” “谁若开口求情,与其连坐!” 有大臣想要开口,话还没说明白,便让秦言高声堵了回去。 方下朝以后,不少大臣还没缓过劲来。 “陛下这执政风格……” 一时之间谁也没琢磨出像谁。 文昭皇吧?好像文昭皇虽然疾言厉色却很少说连坐这样的话。 嘉帝?嘉帝虽果敢但登基以后除了清算异己不曾对朝中官员说过诛九族这般的话。 昭筵女君?女君大部分都是在和稀泥,哪有这般的? 倒像是…… 倒像是…… 倒像是靳秦那个混不吝的! 是了!这压迫感,这动辄打杀像极了靳秦那混账东西! 大臣们心里不解,好端端的陛下怎么就沾染了靳秦的脾气呢?不也就是待了几天吗? 虽靳秦拥帝登基,但是又不是父子,陛下怎么就像起靳秦这臭脾性来了? - 待到朝中军饷送到军营的时候,吴白十分奇怪。 “不是说这季度军饷要迟一些吗?”吴白看着这一车车的军饷,“怎么不但没迟,还提前了?” 送军饷的这些官差苦哈哈的笑了笑,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跟吴白也算熟悉了。 “我们也不知道,路上收到快马加鞭的旨意,说是军饷不能准时送达全部军法处置。” “这么严重?” “上头那边……”那官差凑过来小声说道,“听说是陛下听闻军饷不能按时送到,当朝对兵部尚书大人大发雷霆,说是送不到就诛九族。” “真?” “那还有假?”那人继续八卦,“听闻有人想为求情,陛下年纪虽小,魄力十足,直言谁敢求情,一并论罪。” “你这话当真?” 不知何时靳秦站在二人身后,两人见了靳秦立刻肃了脸色。 “见过将军。” “见过靳将军。” 靳秦,“免。”他看着那个官差,又问了一遍,“我且问你,你方才说的话当真?” 那官差面露为难之色,“将军容禀,都是小道消息传来的,不敢说十分真,但起码也有七分。” 那人说完话就不敢再看靳秦了。 靳秦在原地站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倏地好心情的笑了笑,随后吩咐吴白将这批军饷好好放置便回了大帐。 没几日,远在京都的秦言收来一封信,烫金封边,蜜蜡封口,一级军报,经手之时无人敢动。 秦言坐在书房内拆开了封口,一封极短的信展开来。 也没写什么,只几个简单的字。 “吾儿之魄力天生之帝材。” 秦言愣愣的看着这句话,看了好半天,最后扯起唇笑了笑。 随后提笔回信,“父亲,小言在京都等你和母亲回来。” 写完以后又觉得不妥,皱着眉烧掉。 李宝在外头敲了敲门,“陛下,梁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秦言知道,梁父来无非就是为了那档子破事,这些天都来了许多次了。 “见过陛下,陛下安康。” “免。”秦言小小一只坐在那里已然极具威严。 “梁大人整日来皇城想来公务十分清闲。” 梁父被这话说得一梗,随即堆起笑容,“陛下治国有方,百姓安居乐业,自然微臣沾了福,便享了清闲。” 李宝在旁听了直冷笑。 梁父也不恼,继续厚着脸皮,“陛下……不知关于梁文君……” “梁大人不必多说了。” 秦言打断他的话。 “梁家做的好事朕都知道,梁文君是如何当上文君的朕也知道。”秦言说到这里,歪了歪头,“梁大人我若是你,便少来朕面前凑。毕竟……你们梁家知道的确实有点太多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 梁父心中一凛,这小皇帝,不简单。 第九十三章 深夜。 一盏灯亮起,接连一盏接着一盏,灯火被一盏盏点亮,行宫之中瞬时灯火通明。 外面的吵闹将谢玉书吵醒,他起身披衣下床,抓住一个行色匆匆的侍人,“外头出了何事?” 侍人讳莫如深,指了指前头方向,“那边出事了。” 谢玉书看向那人指的方向,心头一紧,那是陛下所在的地方。 寒夜霜重,乌鸦盘旋,飞过一片片砖瓦,最终落在一处小小的枯枝上,那枯枝死死支撑,有断裂之势。 帝图冷着脸大步走来,他长发披散着,身上也只是简单的披了一件外衣,步子很急,后头跟着的人都要跑着才能跟上。 方踏进秦君所在的院子,一道道宫锁还没打开,就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开门的人听到这样凄厉的声音,手抖了抖,钥匙险些掉在地上。 宫门被一扇一扇推开,叫声越来越清楚,所有人听着这样的叫声都跟着一颤。九临秘药断玉香是天下奇毒之首,这位年轻的小女君也不知是硬撑了多久,从不吭一声到今日这样泣血一般的叫喊。 “啊——!” “啊————!” 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声音传来,帝图向来稳操胜券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破绽,他大步狂奔,一脚踹开了那扇封闭的门。 门内各种味道交融,秦君半个身子伏在床沿,半个身子跪在地上,长发披散没有光泽,骨瘦如柴,指甲将自己身上抓出了无数道血痕。 噬心痛骨也不过如此。 “秦君!”帝图大骇,连忙过去将她抱去床上,她面色青灰,唇瓣被自己咬破,不知道隐忍多久才最终忍不住的哭喊。 此刻秦君的神志已经不够清楚,她沾上床翻滚,拼命的掐住自己的脖子,痛苦的感觉好像从血液里流淌到浑身各处。 “嗬——痛——阿宣不要走——!阿宣————!”不知是怎样的痛,让她嗓子都喊哑了,她躺在床上捂着头,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嘴中叫着自己最想见到的人的名字。 “太医!太医!”帝图咬着牙怒吼道,“快拿断玉香来!” 他是想让秦君主动低头,但是不曾想到秦君竟然这么倔,宁愿断玉香发作至此,都不愿意向他低头。 她是想干什么? 她是不要命了吗? 太医在一边抖着手将断玉香送上,行医多年,他深知断玉香这毒的厉害,眼下都不忍心往床上看一眼。 断玉香的味道在秦君鼻间散开,但是她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她反而越来越痛苦,声音越来越凄厉。 帝图,“怎么回事!” 他此刻确实有些慌了,看着秦君不断掐者自己抓挠自己,身上每一处好的地方,他只得强行摁住她的手。 “阿宣——!啊————!” “痛!好痛!啊————!” 帝图有些慌了,他红着眼看向地上跪着的太医,“怎么回事!不是已经续了药,怎么还这么难受!” 太医跪在地上飞速转了转脑子,而后想到什么,立刻上前几部抓住秦君的手腕号了号脉,脸色大变。 “陛……陛下,皇后她……她……” 帝图心乱如麻还听着太医吞吞吐吐的,当即一脚踹过去,“还不快说!” 太医跪在地上磕着头,“皇后原本身子就有损,似是心神有损,断玉香除了摧残人的身体之外,也会致幻,皇后现在……” “现在如何!” 太医跪在那儿咽了一口口水,挤出几个字,“现在已然……油尽灯枯之象……” 一道雷声乍起,将帝图恐怖的脸色照的清清楚楚。 “你不是和朕说,断玉香不会要人性命吗!” “断玉香确实……不会要人性命,但是未曾料到皇后的身子这样差……加上长久不续药……” 长久不续药。 帝图闭了闭眼,他只不过是想让秦君低一低头,不过是想让秦君心甘情愿的留下来,只不过稍稍断了断玉香一些时日…… 油尽灯枯……油尽灯枯…… 外头又是一道惊雷乍起,淅沥沥的雨声响起,最后便是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的声音响起,大雨倾盆而至。 床上的秦君倏地安静了。 - 一道雷声乍起,营帐之中靳秦倏地从梦中惊醒。 他趴伏在书案上,满头虚汗,胸膛急剧喘息,死死的摁住胸口的位置。心脏处传来剧烈的抽痛,让他面色惨白。 大帐门帘骤然被人掀起,吴白满脸惊惶的进来,手中抓着一封信件。 “将军……那边来信……” 靳秦将信件夺过来看,单手拆开了信封,信件上寥寥几个字: “夜至,灯明,医令,君危。” 君危……君危…… 君,危——! 他将信件紧紧贴在胸口处,这两个字反复念了无数次,最终死死的摁住了那抽痛的地方。 秦君……殿下……他的殿下…… 她该多疼,她该多痛。 她一直在等他,她一直相信他会带他回去。可是……可是…… 那一瞬间那些阻拦靳秦的所有原因似乎都再也不能成为原因,他将信件攥的发皱,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出……兵!”这两个字被挤出来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吴白一瞬间僵在那儿,僵硬着身子,“什么?将军……现在出兵没有朝廷批……” “我叫你鸣鼓出兵!” 书案被掀翻在地上,原本坐着的人豁然起身,面目暴戾,“我不管有没有批令下来!天亮之前我一定要踏进他九临国土!” 他顿了顿,声音突的哽了哽,嘴唇发抖,“我替她守她的朝堂,她的子民,她的天下……这些我全部全部都可以为她做……可是我不能失去她……” “我不能失去她。” “我不能失去她。” “我不能失去她。” …… 一声声的话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吴白眼眶泛红,随后咬牙跑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调兵鸣鼓。 大帐之中瞬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夜风阵阵,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之下有一黑鹰孤高盘旋,鹰唳长空。坐在帐中的靳秦听到这一声鹰唳倏地起身,而后跌跌撞撞的掀开帘子,吹了一声口哨。 鹰眼锁住他,而后俯冲直下,大雨也阻挡不了。黑鹰最后停在靳秦的手臂上,他颤着手去解开黑鹰脚上的信筒。 展开之后是一张极其详细的布防图,背后是熟悉的板正的字体,是谢玉书的字。 “——我与陛下皆等将军凯旋而来。” - 大雨将夜色都掩盖住了,谢玉书在雨中剧烈奔跑喘息,他身后是无数的九临士兵。偷布防图这件事本就是他想做的,只不过是把这件事提前了而已。 他红着眼睛想到刚刚听到的消息。 陛下怎么会油尽灯枯…… 夜幕之下,这具甚至有些瘦弱的身姿快速穿梭着,身后的士兵们穷追不舍,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毫不犹豫的窜进后宫之中,他跳下宫墙,身后被长箭射中的伤口泛着刺骨的痛,体力在极具消失,谢玉书强偷布防图之后已经是强弩之末。 最后,他择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躲起来,意识消散前,只希望黑鹰能带着布防图顺利送到了靳秦手中。 雨滴拍打在窗户上,像是想冲破这层窗户刺进屋内。屋子里只有昏暗的烛光和一室的狼藉。 帝图抱着秦君坐在床榻上,他看着怀中几乎没什么血色的人,倏地笑了笑。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在马背上一身骑装威风极了。那时候你还是公主,你来十三城视察,全城都知道昭阳公主来了。” 他徐徐讲着从前那些事,怀中的人皱着眉,脸色灰白。 “那时候我偷偷来了千明,看到了你,只觉得顿时世间万般颜色都不如你。我找安康王做了交易,让他每年都搜寻你的画像。” “我见过你吃饭的样子,见过你睡觉的样子,你的每一刻我都在画像里见过。” “第一次在梦里见到你的时候,我醒来以后发了很大脾气,因为我只能在梦里短暂的见你那么一会,而你身边的人却日日可以见你。” “于是我来千明了。” 他说着用手低头摸了摸秦君的脸颊,触手冰凉,“你真的很美,一如我当初见到你的样子。”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轻嘲一声。 “你尚未登基的时候,我花了很多功夫成了九临的太子,他们都说我残暴无道,我不在乎。我想着,等我成为太子,我就可以和父皇提,我要和千明和亲,我想娶你。” 而后他皱了皱眉,声音轻轻的却带着质问。 “可你为什么要做女君呢?”他看着床帘上的一根穗子,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年得知她登基为女君的时候。 穗子荡啊荡,像是当年那个太子腰间的流苏玉佩一样,少年一身蟒袍,却在长廊上急急奔跑。 他穿过了道道宫门,穿过了长长的走廊,穿过了来往宫人,最后站在明黄色龙袍前的男人面前。 “父皇!父皇!千明……真的……” 九临帝君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而后继续同身边的大太监吩咐,“……就这些,这是千明女君的贺礼,一定要记得小心看管。” “太子,记住你的身份,你是九临太子,是九临未来的皇帝。” “父皇,她真的……” “从前你和朕说你想和千明和亲,朕就告诉过你,千明不可能让昭阳公主和亲。帝图,不要让朕失望。” 不可能和亲,因为那是要做女君的人。 “千明女君……”帝图喃喃的念着这几个字,踉跄的倒退一步,最后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 他策马而出,几天未眠,感到了边境的行宫,不顾危险阻拦,强行的过了边境线,去到了十三城。 在那里,他听到了千明新君登基。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全是千明百姓,各个喜气洋洋。 他伸手拉住一个过路的人,哑着嗓子问,“你们……不,我们新君的年号是什么?” “咦,您说女君的年号吗?昭筵呀,你不知道?” 女君。 昭筵。 那一年,帝图站在那个陌生的国度,即便身边人来人往他却觉得孤寂无比。 第九十四章 门被推响打断了里面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帝图侧目看向来人,眼神阴狠,“我不是说了任何事不准来打扰我!” 来人看了一眼帝图,又看了一眼他怀中抱着的人,声音颤抖,“陛下……谢玉书偷了布防图……畏罪潜逃了……”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静谧。 布防图被偷了啊。 帝图低头看了一眼秦君,小声道,“你的阿宣应该很快就来救你了吧?”而后声音带着狠厉,“可是谁都不能把你抢走!” “传我御令,全军戒备,熊林主帅,今晚千明可能会有动作。” “那谢大人……?” 帝图冷笑一声,“假意投诚,实则传递消息,看来我们都被这位谢大人摆了一道。让禁卫军给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门再次被关上,房间之内一片寂静,他今天哪里都不会去,只会在这里陪着她。 “秦言真的很可爱,要是我们的儿子该多好?” “靳秦根本就配不上你。” “……秦君,你怎么就要死了呢?” 一声一声的呢喃,仿佛情人之间的低语,又像是恶魔的呢喃。 破晓之时,第一缕阳光照进房内,帝图一夜未眠,怀中的人合着眼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鼻息。 当光洒在她脆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如同这些光中尘埃散去的身上时,长长的睫毛扇动几下,然后合上的眼帘缓缓打开。 “咳——!”她猛地推开身后的人,扑到床沿咳出一口黑血来。而后就这么扑在床沿看着窗外照进来的光。 皮包骨头一样的手臂伸了出来,她的手朝前头亮着的光伸了伸,等手触到那温暖的阳光的时候,无声笑了笑。 帝图在她身后看着她,只觉得一动不敢动,好像要是出声了,下一秒就能看到眼前这个女子烟消云散。 远处有战鼓响起,带着一点点清脆的铃铛声,她闭着眼仔细听了听,而后笑的更开心,“是千明的战旗……” 他来了。 秦君爬下床,她几乎站不起来了,但是却依旧拖着自己坐到了梳妆台。她看着镜子里消瘦的几乎不成人样的自己,懊恼的皱了皱眉。 梳子拿不起来,手上好像使不出什么力气,她放弃了为自己梳妆的打算,而后伸向一旁的水。 用水沾湿了自己的手,将自己那些有些毛躁的头发打理平顺,这只是一些简单的动作,但是如今秦君做起来,每动一下,就感觉身上有万千根针扎。 但她不在意了。 她微微侧头看向床上的帝图,冲他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声音嘶哑,“能让人为我梳妆吗?可以的话,我想要一件红色的裙子。” 帝图看着她没说话,但心里却如死水一样蔓延上来。 她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吗? 像是验证他心里所想,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要死了不是吗?我想体面的死。” 她果然知道。 帝图倏地有些苦笑,盯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半晌开口,“好。” 侍女们鱼跃而入,将梳洗打扮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准备好,小心翼翼的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的替她装扮上。 惨白的脸色,枯槁的身形,大红的衣服,璀璨的头饰,那些东西戴在她身上好像压去了一身死气,让人觉得她并没有那么脆弱。 然而下一秒,一口鲜血涌出,浸湿了衣服,侍女们尖叫一声,随后兵荒马乱的为她擦去鲜血。 衣服上被溅到了,红色的衣服和鲜血交织,一时之间看不出谁染了谁。 帝图就站在一边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侍女们再次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秦君和帝图。她坐在床榻上,背脊挺直,但是不消多久又似乎像是没有力气一般靠去了床柱上。 最后仰靠在了床上,呼吸也开始微弱起来。 “我想……写封信。”她说。 “写给谁?” “阿宣。”她道。 帝图的双手攥紧又松开,最后终是克制住了自己,替她拿来了纸笔。那双往常白皙修长的手,如今好像失去了光泽,有些干裂,指甲中还有残存的血丝。 帝图看着那双手,不自觉的抖了抖手,而后别开脸,将东西都递给她。 “我从没想过要你性命。”这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也不知道想要她听见的人有没有听见。 秦君就趴伏在床边,费力的抓稳笔杆,一笔一笔的在纸上写下字,她似乎想写很多,但是写上几笔就要停下来缓一缓,最后一笔落下时,外面的鼓声忽停。 有人慌忙推门进来,声音焦急,“陛下快走!靳秦带人杀进来了!” “陛下,东门被攻破!” “陛下快走!靳秦带人直往行宫而来!” …… 一声比一声焦急的声音传来,帝图脸色依旧沉静,他目光落在床上的女子。秦君将信件叠好,放在枕边,而后猛咳了一声。 这一声让帝图心惊,他想上前扶住她,却见她捂住自己的嘴,将鲜血全藏在自己手里,而后慢慢的合衣躺下。 “他来接我了。”她有些心满意足,然后躺在那儿笑了,最后闭上了眼睛。 帝图眼眶骤然发红,冲上去想要抱着她一起走。 几个将军打扮的人拦住他,大吼道,“陛下不要!那靳秦就是冲着女君来的!把她放在这儿可以拖延一段时间!带上她反而累赘!” “陛下!我们的攻防被靳秦全部知晓了!布防图被偷走以后送到了他手上!现在局势不利!快走!!” “陛下!!为了九临!快走!!” 但谁能理解帝图的执念? 他这一生都将秦君视为自己的东西,可是这一生他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执念至此,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你们走吧。”他忽然道。 几个将军一愣,随即想到他要做什么,大惊。熊林咬牙上前,凶狠的一章劈晕他,背着就走。 熊林,“走!!” 陛下疯魔,他们不能疯魔,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最后消失,最后整个房间只剩下了那个躺在床上的红衣女子。 外面是千明的士兵杀进来,是宫人的惨叫,火起的缭乱。兵荒马乱之间,有人一脚踹开这扇门,待看清屋内情况之后,大吼一声,“将军!在这儿!在这儿!!” 沉稳的带着慌乱的步子响起,靳秦的盔甲上数不尽的鲜血,自己的头发也有些散乱,向来冷静的面容上有一道伤疤格外明显。 他提着长戟站在门口,良久不敢踏进去,直到吴白一身将军,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手中的长戟落在地上,身形踉跄的奔进去。 屋子里有药味,但是除了药味,更重的是一股血腥味。 靳秦步子先是顿了顿,而后不顾一切的掀开那些碍事的纱,奔向床前。床帐散落,盖住了里面的人影,但是他知道那是秦君。 他伸手将床帐撩起,声音温柔,“殿下,起床了,我来了。” 床帐被掀起,露出那张他朝思夜想的面容,那张精致的面容往常或怒或嗔,如今只是带着淡淡的笑闭着眼躺在那儿。 她的小巴尖瘦,眼眶也有些凹陷,靳秦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脸,抖着声音说,“殿下,您穿红色真美,其实我最喜欢您穿红色了。” 一室的沉默寂静,无人答应。 吴白几人在不远处站着不忍心的看着,随后出生道,“将军……鼻息探过吗?兴许……” “不用探了。”沙哑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清他的话。 吴白靠着多年和他相处才分辨出那几个字来,他怔了怔,随即说,“要不请军医来瞧瞧,我听说很多……” “不用了。”这次的声音要清楚一些,靳秦抱着怀中发冷的身躯,手中摸到了自她身下流出的鲜血。 整张床都被鲜血染湿了,那袭红裙似乎被染的更艳丽。 “断玉香……毒发,血流至尽,人死,即停。” 吴白呼吸一滞,不敢想象里头到底有多惨烈,身后传来几声压抑的泣声,吴白的眼睛也红了。 靳秦看向她的手,手中通红,是干涸了的血,他只觉得心脏四分五裂一样,好似有人用手捏碎了他的心脏。 他的殿下…… 他此生最爱的人…… 他以为能与之白头的人…… 现在却冰冷冷的穿着和嫁衣一般的颜色躺在他怀中,再无声息。 是啊,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一场红烛燃尽,龙凤绕榻的礼。他想看她穿上红色的嫁衣,他想看她为自己戴上喜帕,他想和她有一个好的结局。 可是…… 从一开始的时候,从他是个侍卫的时候,一切好像都错了,他们好像不被允许有一场好的结局。 从前,是身份。 现在,是生死。 靳秦的胸膛震动起来,而后一颗一颗的泪珠随着震动掉落下来,他死死的抱住怀里的人,似乎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吴白等人在外头之听到一声压抑的哭声,随后那声音像是压制不住似的,渐起渐强,最后悲泣不止。 他们随后跪在地上,伏地恸哭。 天子薨,天下悲。 然里面的哭声太过悲痛,吴白不敢想象像将军那样的人,究竟是难受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哭成这样。 “殿下——!”那一声仿佛要穿过茫茫沧海,直追九天,直下地狱,恨不得八方神明都能听见好来救一救。 “殿下——!” “殿下——!” 一声比一声悲痛,一声比一声泣血,吴白伏在地上眼睛闭的更紧,他此刻心中不免有些茫然,他们将军……还打算活吗? 第九十五章 一处隐秘的小角落处,靠坐在墙角喘息的谢玉书似有所觉,仿佛冥冥之中听到了那些泣血的悲嚎,抬头看向行宫东南处。 谢玉书意识到什么,嘴唇发白,无声喃喃道,“陛下……” 他挣扎着站起来,扶着自己受伤的地方一步一步往外走,忽的一些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带着一些衣袂翻飞的声音。 谢玉书立刻警觉起来,侧身回到之前藏起来的地方,听着前面的动静。 “快!你们带着陛下先走!公主也一起!” “暗道开启以后一炷香自动关闭入口,我们在入口守住!” 一侧隐秘的角落处有一个浑身血迹的男子紧紧盯着这侧,他警惕的探出去看了看,这些人都是将士打扮,其中有一个一身锦衣黑袍的男子闭着眼睛任由他们带动着。 是帝图,是想带着帝图逃出去的九临士兵。 这也就意味着靳秦成功攻进城了。谢玉书笑了笑,他没有相信错人,如果说整个千明只能有一个人带着千明的铁骑踏平九临,那么那个人一定是靳秦。 靳秦做到了。 他的那些努力都没有白费。 直到此刻谢玉书的眉眼才真正的舒展开来,他正准备侧身回去却发现有一双美目紧紧顶着自己。 谢玉书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倏地一僵,随后追着视线看去,一张有些狼狈但明媚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中。 是她,那位明秀公主。 谢玉书默默拔出了腰间的那把匕首,准备在那个公主喊破他位置时殊死一战。 但那位公主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会,然后沉默的将视线收了回去,之后便跟着那些士兵离开了。 她不揭发他。 为什么? 谢玉书抿了抿唇,不知道这位公主究竟何意。听刚刚那些人说,这座行宫有暗道,暗道一炷香便会自动关闭,届时便没法知道这些人的去处。 不能让他们走。 谢玉书抬头看了看,试着靳秦教的,将手放在口中,圈出一个通道,清脆的口哨声响起。 不多时,他眼睛一亮,一只黑鹰便盘亘在他头上,谢玉书撕下衣袍,用自己的血写下情报,而后系在黑鹰腿上。 “快去告诉靳将军。” 鹰眼锐利的看着他,它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是这个眼前的人身上传来的。谢玉书原本白净的袍子已经被血染得东一块西一块,即使眼下狼狈却依旧挺直了背脊,温润如玉。 等到黑鹰一声长空鹰唳,谢玉书才跌跌撞撞跟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吴白听到黑鹰的叫声时,懵懵的抬起头,看到一只黑鹰落在窗边,用自己的喙梳着自己的羽毛。 黑鹰等了一会,没等到主人来,用琥珀色的瞳孔转了转,最后轻飘飘的拍了拍翅膀,寻着味道飞到床边。 床上一男一女,高大的男人将穿着红衣的女人紧紧抱在怀中,床上是大片血迹,滴滴鲜血顺着床沿滴下。 黑鹰奇怪的看了自己的主人几眼,最后落在他身边,用喙叼出枕边的一张纸放在他手心,又将腿上系的血书给他看。 靳秦看到信纸上熟悉的字迹时瞳孔骤然一缩,随即立刻展开去看。 “阿宣,等我死后,带我回家,我想葬在西北,葬在你用热血守候的那个地方,想看一看西北的雪,看一看你曾经策马驰骋的草原。” “阿宣,不要难过。我的身子早在生完小言以后就不好了,太医说我心神有亏,是生产以后心神忧思过重,我其实……并不太意外。” “阿宣,你回来的那一天,我真的很开心。” “阿宣,你这几年有过别的人吗?我没有。” “阿宣,好好照顾小言,他还小,他需要父亲。” “阿宣,好痛啊,真的好痛啊。” “阿宣……好想再见你一面,好想再被你抱着……” 一字一句,笔迹不清,靳秦能想到她是忍了多大的痛写出这些字,这些字好想是滚烫的烙石,全部烧红了落在他心上。 她说好痛,他便也痛。 他埋首在她冰冷的脖颈间哭泣,他恨自己为什么不直接策马来带她回去,他恨自己为什么没保护好她,他恨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京都,离开皇城。 他到最后,最恨自己。 掌心紧紧握着那封信,他伸手将血书扯下,待看清上面的字后,一双眼睛瞬间血红,杀气四溢。 穿着盔甲的男人下了闯,将秦君好好的放在床上,低头小心翼翼的轻吻了她的唇瓣,温柔道,“殿下……我去为你报仇。” 吴白其实想提醒靳秦,一直叫错了,这是陛下。 但是转头想了想,如今小太子登基,这位好像也不能再称呼陛下。于是便也不再出生纠正靳秦的称呼。 长戟被人重新握在手中,靳秦侧头冷漠的吩咐,“你们在这儿守好殿下,我去去便来。” 吴白,“将军,您去哪儿?” 靳秦没有回答他,拖动着长戟在地上划出了尖锐的声音,长戟上的血便也随着在地上勾出血线来。 行宫暗道入口在一颗巨大的树下,这树长着白色的花朵,不知是什么树。眼下满天飞舞的花翩跹落下,风起时几乎迷人眼睛。 带着血的脚印踩在落花上,几人将帝图和帝姝护送至此,而后打开了暗道入口。 “快,陛下和公主先走!” 暗道入口缓缓打开,帝姝先行跳进去,正准备伸手接住自己的兄长时,却见自己兄长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 帝姝嗓子有些发涩,“皇兄……” 锦衣黑袍的男人醒了,推开了扶着自己的那几位将领。 熊林顿时着急了,“陛下!真的不能再耽搁了!为今之计只有带着公主先回帝都!” 帝图不为所动,淡淡看着东南处的方向,而后声音平稳,“你们把她放在那儿了吗?” 熊林一滞,知道他在问谁,咬牙恨了恨,这都什么时候了,陛下为什么还放不下那个敌国女君! “陛下!她已经死了!她就是一具尸体!尸体有什么意义!” “尸体吗?”帝图低头轻声道,“尸体我也要啊。” 他转身看向身后带着祈求目光的妹妹,然后推着熊林跳下去,“保护好她。” 熊林被推进暗道里,顿时急了,“陛下,臣不能走,臣要在这守着暗道!” “你守不住。”帝图冷静道,“凭你还守不住靳秦,你护送公主安稳回帝都,七日内我没回帝都,便立公主为女君。” “什么?陛下!你要做什么!” 帝图不再开口,一炷香的时间到了,暗道口震动几声,慢慢合上。 帝姝含泪向帝图伸出手,“皇兄不要!小姝不要一个人走!” 男人并没有转身,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远处高大树上的谢玉书将弓箭从帝姝身上收回,他还是没有将这一箭射向那位小公主。 那位公主……帮了他。 他再一次弯弓搭箭,这一次他的目标是留在那颗树下的男人。 冷箭瞄准了那位传闻中暴戾无道的帝王,正当他准备放箭时,忽的一阵风起,满天的落花随着风过。 帝图看着这漫天的白花,像是在看冥纸一般,慢慢笑了下,而后伸手接住几片落花,“是上天在为朕的皇后哀悼吗?” 然话音未落,一柄长戟直直刺来,破空之势,势不可挡。帝图眼睛一利,随后立刻抽出腰间配剑去挡。 配剑与长戟交错,当啷一声,他抬眸对上一双血红的双眼。 帝图看清来人面容,“是你。” 靳秦的手再次发力,将剑往下压,帝图脸色一变,但是没来得及抽身,便被长戟压着自己的剑伸入一侧肩膀。 鲜血瞬时流出。 而后靳秦一个挽手将长剑挑飞,帝图一脚踹开长戟,伸手去接,回身和他打了起来。 谢玉书在高处焦急了起来,两人动作太过迅速,他的箭刚刚瞄准就要换另外一个位置,根本没法瞄准。 靳秦的招式招招致命,且越大越猛,一剑刺来的时候,他避也不避,直接迎着剑出长戟。 他根本不防守。 意识到这一点的帝图立刻后撤,然而为时已晚,长戟已经贯入他的腰间,正是此时,一支冷箭带着凌空杀意直入他的心脏。 谢玉书终于找到最佳时刻,射-出了那一箭。 帝图单手以剑支撑,跪在地上,长戟捅出的窟窿和冷箭穿胸而出的伤口忘外冒着血。 靳秦收回长戟,抬头看了一眼满天的花瓣,而后冷冷道,“她是我的妻,我孩子的母亲,不是你的皇后。” “你?”靳秦冷笑一声。 长风渐起,花瓣落得更厉害,它们打着转落在树下,树下躺倒了一个人,那人身上插着一把长戟。 谢玉书看着向他走来的靳秦,忽的哽咽,“靳将军……” 然而靳秦只是笑着打断他,“谢玉书,我儿子交给你了可以吗?” 谢玉书愣住,他意识到眼前的人在说什么的时候,眼眶更红,“你……不回去了吗?” “啊,不回去了。”他笑了笑,看向远处天空上三两的大雁,“她说想去西北看看,我要带她回西北。” 谢玉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儿子……拜托你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和兵符,“这是我的亲笔书和兵符,你带着这些回京,朝堂上没人再敢说你半个字。” 靳秦将东西递给他,“以后,小言就拜托给你了。”他想起小言说的话,想起他说等着父亲母亲回去,“跟他说一声,我带着他母亲远走高飞了,以后……不回去了。” 几片花落在谢玉书的鞋头上,谢玉书看着靳秦远去的背影,抬步想去追,但最后,还是停下。 - 西北,大雪,日照金山。 那里有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鱼跃浮金。 拖地的红色长裙被水浸湿,男人抱着怀中的女人,一点一点的向湖里走去。 “殿下,这片湖,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想带你来看。” “可惜现在才来,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们每天都会在一起。” “我会永远陪着你。” 长棺封起,西北最大的一片湖中封存了一座双人棺。 没人知道那里面是谁,只是有些贵族隐约知道。 每一年有一只黑鹰飞来在湖上盘旋的时候,那在遥远的京都皇城的帝王会在帝师谢玉书的陪同下来此小住。 在千明史书上,昭筵女帝的王夫,清楚的写了一个靳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