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女主白月光和离之后 作 者:玥倪de芒果 宁初莞穿了书。 拿着女配剧本,走了跟剧本不一样的路,结局仍是不好。 生母失踪,外祖父满门被抓。 本是女主白月光的夫君哪怕与自己感情正到浓处,也依旧不相信自己。 失望不已的宁初莞跟随母亲的部下离开,她以为换个国家便是生路。 那日,海上大风骤起,宁初莞所在的商船被众多官船围堵。 为首之人正是她的前夫。 那人与书中女主并肩而立,原本温润如玉的面上如乌云压顶般沉沉,看向她的眼神满是阴鸷。 万千羽箭破空而来,宁初莞落入海中,从此再不见踪迹。 宁初莞死后,一向性子温润如玉的镇国公府世子自此性情大变,成为了一个人人畏惧的疯批。 意外再遇,失而复得的徐瑾兮欣喜若狂,倾尽一切只求她原谅。 可往日满心满眼皆是他的女子却看都不曾再看他一眼。 Ps:①追妻火葬场。 ②全架空,地名也架空。 追妻火葬场,结局he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女配 穿书 甜甜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初莞,徐谨兮 ┃ 配角:预收《穿成小说里的炮灰公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主白月光以为他害死我后疯了 立意:学会珍惜学会爱 第1章 . 1(修) 梦碎 三月天已经暖了起来,夜里风雨却有些凉。 宁初莞醒来时,灰蒙蒙的天空方才露出一抹白。昨夜下了一场大雨,门口的芭蕉树这会儿被洗得干净剔透,摇曳的叶子在灯笼下显得油亮。 因为风寒,躺了两三日,她这会儿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坐起来,见到凉栖前来把帐子用鲤鱼金钩勾起来,她睁着朦胧的双眼,便问道:"世子回来没有?" 凉栖手中动作顿了一下,接着看着宁初莞羸弱的面容,苦涩地提醒道:"郡主,您是睡糊涂了?世子回来过了。" 宁初莞本来苍白脆弱的病容刚才惨白,这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是了,徐谨兮回来过。 那夜他带她游湖回来,二人心中皆是喜悦。 那时房中薰着淡香,那香明明很淡,却奇异地,在两人之间愈来愈浓。 宁初莞还记得,那天晚上,徐谨兮亲了她。温柔的唇,在她唇上辗转,厮磨。 他温润的嗓音低低,如珠玉落入水中一般,在她心底荡上层层涟漪,勾着她的心,为他嗔,为他痴。 徐谨兮温柔起来,真的能让人把命都想给他。 当时宁初莞整个人都软在他怀里了。 橙黄的灯火把他们的身影映在屏风上,他的白衣缠着她鹅黄色的衣裙,旖旎万分。 那时候,她真的以为,她会跟徐谨兮很好。 可最后,她还是天真了。 哪怕她不招惹女主,不按原主的恶毒女配人设走,她也没能得到男二。 情意绵绵之际,外头来了人。说太子遇伏,受了伤。 二人新婚时未圆房,关系好起来前,还磋磨了一段时日。这一夜气氛正好,眼看着情到深处,能把未完成的事情完成,却被人打断。 可太子有事,徐谨兮身为太子肱骨,又不得不前去察看太子的情况。虽然不舍,但他也只能松开她,替她把散乱的衣衫拢好,轻吻她额头后,低垂着鸦羽一般的长睫,柔声让她在房中等他归来。 他回来之后,一切就变了样。 对她日益冷淡。 宁初莞至今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问过他,可他一双清眸只静静地看着她,让她好好歇息,便拂袖离开了,疏离冷淡的模样,跟前几天的温存,截然相反。 这一走,就是三日。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宁初莞回想着自己对这世界了解的内容。 可思来想去,她也想不出其中关节。 这世界本是一本小说,女配跟她同名,因此宁初莞才往下看的。 但她看的时候没有用心,都是跳着看的。 但大致主线她已经知道了。 女主宁初雪被自己的继妹设计陷害,本应嫁给镇国公世子的的她,最后嫁给了残疾的易王。 但像每一本言情小说里的男主一样,易王并不是真正的残废。他的腿早就好了,闭门不出的他实际上在暗暗积蓄自己的力量。而女主,便是来治愈他,带着他从童年的阴影出来的。 不巧,宁初莞跟这本小说的恶毒女配重了名。 当时也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她就看了下去。可惜,她还有事情要忙,时间不多,她就跳着看。 没想到没多久她就因为一场意外穿进来的。 穿书进来的时候是新婚夜,当时的徐谨兮一身喜服,眉目微蹙,看着她时眼底皆是疑惑:"文音郡主为何会在这里?" 宁初莞不是没见过好看的男人,可第一眼见到徐谨兮时,还是被他的好皮相惊艳住,心里噼里啪啦地有烟花炸开。 原主是绥王府的郡主,身份尊贵,而易王府那边,原主早就让人下药,换也换不回去了。 那时房中满眼红色晃眼,而更晃眼的是一身红色喜服的徐谨兮。 宁初莞用了心计,跟他解释一切,意图博得他的好感,结果他冷面相对。 回门当日他也没有陪她回去,她挫败不已,想要放弃。是她这身体的母亲,教她如何去拉拢徐谨兮的心,她这才坚持下去。 徐谨兮没有心上人。 这本小说里,他也只是女主的白月光,用来给男女主升华感情用的。 宁初莞看过他的结局。 易王登位后,他便独自游历天下去了。 而原主,拙劣的小手段并没有撼动他分毫,甚至所作所为让他对她更加厌恶。绥王府落败后,他冷漠地和离后,再也没管她的死活。 宁初莞最不缺的就是好胜心,当时看上了,她便想要攻略这朵高岭之花。 原主无脑并且娇纵,徐谨兮不理她她就偷偷跟别的人勾搭。 宁初莞性格不是原主那样的性格,在嫁过来后,她放低姿态,博得了镇国公夫人的好感,在她帮忙下,慢慢地去讨好徐谨兮。 没多久,他对她的态度就越来越好,甚至渐渐的,开始关心她。 他们差点从有名无实的夫妻成为真夫妻了。结果如今成了这样子。 宁初莞想着,鼻子都酸涩起来。 "不行,我得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初莞掀开锦被便要从床上起来,但身子这会儿正娇弱,眼前一黑,她险些栽下床去。 凉栖连忙扶住,把她扶回床上躺着,秀气的脸上带着担忧。 "郡主,您身子未好,还是莫要激动。" 不过起个身便已经气喘,宁初莞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床边的黄花梨雕花绿石插屏,眼前朦朦胧胧的。 如瀑一般的柔软长发垂肩,映得她细细的瓜子小脸更加羸弱,下巴更加尖削。 发尾轻扫她细嫩的脖颈,带来些许痒意,她却浑然不觉。 恍惚怔愣许久,宁初莞这才想起,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声音带了点悲意,眼睫低垂,眼神却是略带空洞的。 "他不过来,那我只能自己过去,问问他如今是什么意思。" 比起刚才,声音要冷静许多,却蓦地,让人鼻子发酸。 比起毫无希望,有了希望,再让人步入绝望,才是最为残忍的。 世人皆说轻云公子徐谨兮容貌如仙,性子温润如玉,可凉栖却不知,他为何这么对自家郡主。 难不成,是对郡主破坏他与文若郡主姻缘的报复? 宁初莞之前想到的也是这一层。 可倘若他真的是作戏报复,那一开始为何那么冷淡。 再度欲要起来,脑子却晕晕乎乎的。 坐在床上,急促地喘了一会儿气,宁初莞放弃了起来,冷清出声:"你去慎思院,喊世子过来,我倒要问清楚,他到底想如何。" "他若再不过来……" "他若再不过来……" "不,让人直接告诉他,我要死了。他若不过来……" "我便收拾东西回绥王府去。咳咳……" 喉中极干,宁初莞说完,就开始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变得煞白,瘦削的身子看起来如纸一般单薄。 凉栖连忙去给她倒水,倒完温水,喂她喝了之后,这才遣人去找世子。 宁初莞困乏,又睡了过去。 醒来后想起睡前让凉栖办的事情,连忙问道:"世子呢?" 凉栖立在床边,沉默摇摇头。良久,才嗫喏道:"世子昨日便出去了,昨夜压根没有回来。" 宁初莞葱白的手指摁着眉心,眼前阵阵发晕。 宁初莞头晕时,门口来了人。 走进来的女子一裘浅蓝色小衫,领口绣着蝴蝶。云簪花髻,乌发如云。 这是徐谨兮的表妹,顾清彤。 她之前与宁初莞的关系极好,可这会儿,进来时,眼底却是带着嘲讽。 "听闻表嫂方才派人去找表哥了,没见到表哥吧?" 顾清彤古怪的态度让凉栖疑惑不已,宁初莞还未来得及反应,凉栖已经接话了, "表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顾清彤袅袅娜娜地走进来,眼里的嘲讽更甚:"表嫂。" "哦不,我应该唤你一声姐姐。" 凉栖张大了嘴。 宁初莞也是轻蹙眉,不明白这是何意:"你什么意思?" 说着,又咳了起来。 凉栖过来拍着她纤弱的后背,给她顺气。 "呵呵。"顾清彤满是潋滟的眼眸里,带着无尽的讽刺:"看来你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顾清彤红唇轻启,说出的话残忍恶劣:"你应该回绥王府看看,看看你的母亲还在不在绥王府。" 顾清彤夹着冰的声音如锤子一般击在宁初莞心里,她惊骇非常。 心中越加着急想要问为什么,宁初莞越问不出口,苍白的小脸涨红,就咳得撕心裂肺。 顾清彤冷冰冰地看她一眼,就转身离开,浅蓝色的裙摆在风中掀出好看的弧度。 凉栖在旁边给宁初莞顺气。 好受一些,宁初莞连忙催促凉栖。 "扶我起来,我回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谨兮还有顾清彤态度的转变,恐怕就是因为发生了什么。 宁初莞手心发凉,只觉得不安。 简单洗漱后,宁初莞连早膳都没有用,直接乘着马车就往绥王府奔去。 绥王府位于城东。 这里高门府邸成片,护城河两岸桃红柳绿,往后一条街,临街商铺东西琳琅满目,茶馆酒肆林立,往来商人络绎不绝,皆是服务于这一片府邸,热闹无比。 绥王爱好附庸风雅,最近赋闲在京,闲来无事,于是每日喜欢宴请各种有学问的人上门讨论书画诗词。可今日,一向人来人往的绥王府,门庭冷落,大门紧闭。 只有绥王府上头巨大的牌匾正在寡淡的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绥王是异性之王,因有从龙之功,被封王赐府。如今绥王手中,仍执掌南境十万兵马。 之前他一直都在南境,这次在京城留了几个月,还是因为嫁女。 原主是他宠爱的女儿,女儿出嫁,他特地上奏,恳求回京。 这一回京,就逗留了几个月。 绥王也的确是对她很好,几个月来,搜罗到什么好宝贝,都往镇国公府送,生怕自个宠爱的闺女受委屈了。 宁初莞上辈子没怎么体会到父爱,但是在这里,不过短短几个月,却从绥王身上,感受到深沉的父爱。 原主的魂魄已经消散,宁初莞既然穿来了,便也真心实意地认他为父亲。 凉栖扶着宁初莞下了马车。 宁初莞直奔绥王府门口而去。 可大门打开后,平日里巴不得她回来的的奴仆,却把她拦在了门口。 奴仆身着灰色仆服,弓着瘦高的身子,带着几分骏黑的面容带着冷酷,如雕塑一般,拦在他们面前。 "郡主,王爷说了,您若是回来,不可让您入府。" 宁初莞面色微僵,心里的惶恐,穿透四肢,蔓延得更加迅速。 她穿书时原主刚刚出嫁,迫害女主并没有那么狠。她还是绥王府里不可一世的郡主。 可短短几日,似乎一切都变了。 凉栖往前一步,出声低喝:"放肆,你知道立在你面前的是谁吗?" 守门的奴仆面上没有波澜,弯着腰,不卑不亢:"这是王爷的吩咐。" 凉栖气急,直接就想要冲进去,结果被守门的奴仆拦了回去。 "凉栖姑娘,莫要为难老奴。" 凉栖不可置信,目光带着冷冽:"王爷最疼的就是郡主,怎么可能不让郡主回府。" 守门的奴仆巍然不动,仍然拦在前面,看着凉栖的面容,接着 缓慢地吐出一句话。 "看来郡主还不知道您并不是王爷的亲生女儿。" 第2章 . 2(修) 非亲生女 "郡主不是王爷的女儿?" "怎么可能?" 凉栖拔高声音,连忙回头看自家郡主。 宁初莞本来就白的跟纸一样的脸已经毫无血色,春日带着暖意的阳光落在她的面颊上,照得她脸色愈加透明。 "郡主。"凉栖连忙小跑回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因为宁初莞身子虚,这日即使外头天日和暖,出门时,凉栖也特地给她穿上一件厚袄子,可宁初莞手中还是阵阵发寒,声音都在颤着。 "什么意思?" "我不是父王的女儿?" 命运真是给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穿到书里面,她以为只要她不像原主一样作妖,就能够相安无事,结果…… 结果在她认可这里的家人后,却告诉她。 你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当做亲人的人,是假的。 她以为的喜欢她的人,对她的感情,也可能是假的。 这个虚幻的世界,给她织造了一场美梦,最后,又一点点的给她捏碎。 "那我母妃呢?我要进去见我母妃!"宁初莞恍惚着往门口冲,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只想赶紧进去,去问清楚她母妃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对比父王,母妃是她更坚实的后盾,她要问问母妃,到底发生了什么。 守门的奴仆横着手臂,把欲要往里的宁初莞拦住,声音冷漠无情:"王妃已经不在府中了。" "安国公府以及王妃涉嫌陷害定安侯,安国府已经被查封,王妃畏罪潜逃不知所踪,郡主难道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守门的奴仆的话,如同一阵霹雳,从宁初莞头上劈下。她脚步一个踉跄,直接往前栽去。 又被凉栖扶住,拽了回来。 "谋害定安侯?"宁初莞眼里满是惊,声音也带着颤栗。 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甚至怀疑这大胆的奴仆在胡说八道。 定安侯是许谨兮的舅舅,据说生得孔武有力十五岁上战场,一战成名,横扫北境,所向披靡。 这样的男人,是整个大瑞的英雄。 可这个英雄,却在五年前陨落了。 北境的鞑靼被定安侯压制多年,联合起来,再犯北境边城。当时北境边城城墙稳固、兵力充足、粮草富足,那场战争,对于习惯于以少胜多的定安侯来说,毫无失败的可能。 可偏偏,军中出了细作。 军中士兵一夜之间,纷纷中毒。 敌军突袭,定安侯带着那些未中毒的士兵抵御鞑靼,却浑身僵硬,四肢如被石化一般,不能动弹。是定安侯身旁忠心的士兵,拼死一战,这才带着他从战场中逃离。 可回来后的定安侯,却仿佛死去一般,再也没有睁过眼。可偏偏,又悬着一口气。 如今仍然躺在定安侯府之中。 然而当年的一切,即使皇帝震怒,命令彻查,可最终因为线索不足,并没有查个水落石出。 宁初莞一直知道徐谨兮在查自家舅舅当年的事情,但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查到自己外祖父家里。 谋害定安侯。 这样的罪名,足以满门抄斩。 虽然宁初莞这身体的生母城府深,在后宅里用尽手段,但也是立足在自保以及满足女儿要求之上,这样无脑叛国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做。 安国公府,又怎么可能做? 定然是陷害。 "我不信。" "让开,本郡主要进去见我父王!" 宁初莞的眉眼倏然冷冽,不再是刚才的苍弱,而是如之前一般的睥睨。 含情美眸带着冰雪一般的冷意,尖尖的下巴高抬。 仿佛又是之前那个高贵的、不可一世的郡主。 让拦路的奴仆忍不住一哆嗦。 王爷向来对郡主有求必应,郡主的嚣张跋扈在王府早就已经深入人心,她一生气,府里众人的腿都能抖三抖,生怕被喜怒无常的郡主责罚。 郡主出嫁后脾气好了一些,但之前的嚣张任性,王府中的奴仆也无人敢忘记。 就这么一个呆愣的瞬间,守门的奴仆被凉栖推开,宁初莞推提着裙摆,就往王府里边去。 穿过垂花门,跑进种着千百株绥王妃最爱的牡丹的花园,宁初莞就碰到了她的父亲—绥王。 如今已经是三月,绥王府的花园里除了牡丹之外,还栽着大片的与杏花。粉色的桃花与杏花混在一起,千姿百态,粉白交杂。 绥王宁横穿着深紫色团花纹暗纹的直裰,头带金冠,整个人生得身强体壮。虽然在南地守卫边境,但因为这几年南境并没有太多战事,生活富足,他白皙的面孔便也略显富态。 但比起之前宁初莞见他的神采奕奕,他今日看起来气色也有些不好,眼底带着青黑,明显是没睡好。 这会儿他正带着人穿过花园的游廊往外走,见到宁初莞,眉目骤然冷了下来:"不是说了不准你回府吗?谁放你进来的?" 声音带着暴怒。 "父王。"宁初莞望着有些憔悴的父亲,低声呢喃。 刚要问怎么回事,却被冷声打断。 "来人,把她给本王赶出去!日后不要再让本王在府中见到她!" 绥王冷冰冰的样子,跟之前的慈父模样大相径庭。 宁初莞还记得回门那天,冲出来最快的就是绥王,当时天冷,隆冬大雪刚晴,在地面铺着厚厚的一层。 融雪要比下雨的时候更冷,宁初莞从温暖的华盖马车里出来时,即使手里抱着一个铜制的小手炉,也冷的瑟缩。 可她的父王,仿佛感觉不到这冬天的冰冷一般。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脚踩黑色长靴,风风火火地踩过满地积雪,就冲她奔来。 一把拥住了独自回门的宁初莞。 绥王看着微有富态,但实际身强体壮,冬日里身上的温度热如火炉,宁初莞被他用大氅裹住,身上都是暖洋洋的。 父爱如山。 宁初莞从绥王身上,第一次感受到这个词。 可现在…… 绥王身旁的钟叔瞧了一眼他带着怒气的面容,连忙上前,弯身把宁初莞往她来时的路请,神态漠然。 "郡主,请。" 钟叔跟在绥王身旁多年,对宁初莞一直都是和气而宠溺的,可这会儿,也是带着不近人情。 宁初莞不动,深呼吸一口气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被春日的风吹得衣袖飞扬的绥王,问道:"女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听闻别人说女儿并不是父王的女儿,女儿想知道,父王为何如此认为。" "犯人定罪之前都可以知道自己为何被抓,女儿想知道前因后果,不过分吧。" 绥王抬眸看着对面目光坚毅的女儿。 如今已经是春日,到处都是暖融融的情状,府里府外的女子早就已经穿着轻便鲜艳的春衫了,而她,还裹着粉色袄子,整个人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若是平日,他哪里会舍得看见宁初莞本来变成这样。 他的心蓦地一痛。 可片刻后,他逼迫自己硬下心肠,别开脸,不看她,冷漠地道:"前因后果府里府外皆传遍了,你想听,自然有人会跟你说!" 宁初莞声音拔高,毫不退让:"可女儿只想听父王说。" "父王养育女儿多年,为何会觉得女儿不是您的亲女。" 宁初莞这简直是故意在剜绥王的心。 他剧烈地喘息着,看着宁初莞楚楚可怜的面颊,双瞳瞪大,良久,才终于开口。 "好,你想要知道原因,父王就告诉你为什么!" "你母亲,当年怀上你之前,曾经离京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她和定安侯在一起!" "她骗了我!说她去探望她姑姑!" 绥王越说,呼吸越加急促,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你母亲未出嫁前,跟定安侯在过一起!" 宁初莞震惊错愕。 却仍是质疑:"既然当年父王不知,那为何今日会知晓?" "是何人告诉父王?" "那告诉父王这件事情的人,是否真的可信?" "还是,父王不认女儿,不过是因为不想被安国公府的事情牵连进去?" 宁初莞几句疑问如连珠一般,听得绥王更加暴戾。 他不耐与她再解释,浓眉横着,指着宁初莞,就直接让人把她赶出去。 "钟叔,你让人……" "让人把她给本王赶出去!" "让她滚!" 钟叔往前,侧身把宁初莞往外请,声音高了几分:"郡主,请吧!若不然,老奴只能让人赶您出去了。" 钟叔腰是微弯的,脊背却是直的,看着前面的宁初莞,他心底也是有些不忍。 但,世事难料。 宁初莞扫了钟叔一眼,并没有挪动位置。目光继续往绥王那里望去,突然低头一笑。 "罢了,父王既然怀疑女儿,这王府,女儿不回也罢。" "但父王,颂颂是您的儿子,这您无法不承认吧。" 宁初莞底下有一个弟弟叫宁颂。 宁初莞肖母,而宁颂肖父。光是从外貌,便能看出宁颂跟绥王是父子。 宁颂如今才十一岁,活泼可爱,跟宁初莞的关系极好,如今安国公府出事,她也不能回府,她只希望,父亲不要亏待弟弟。 弟弟年纪还小。 她希望父亲能够照顾好弟弟。 至于母亲的事情,她会想办法查的。 绥王并不是懦夫,倘若定安侯与他的王妃没有关系,无论如何,他也会尽力彻查安国公府之事。哪怕结果真的让人失望! 可他们不仅叛国,甚至还背叛他!他怎能不怒! 越想越气,他露出冷笑,道:"颂儿是为父的亲儿子自然不必多说,但你……你不配当绥王府的郡主,更不配当本王的女儿。你给本王滚!" 宁初莞喉头干涩:"好…" 宁初莞在绥王的怒容下,转头缓慢往王府外边去。 刚才宁初莞跟绥王说话时,都是强撑着的,这会儿,往外走时,整个人意识都是混乱模糊的,脚步也跟灌了铅似地沉重,额头上,凉凉的,似乎在冒着冷汗。 忍着难受,迈出绥王府后,她抬头,望了一眼头上的天日。 这会儿,日头比刚才还要热一些。 缀着金边的白光,从那一圆金色,向周围扩散。 宁初莞眼睛被刺痛,眯起了双眸,脑海里,一些画面与声音显了出来。 "莞莞,父王给你打了一只小狐狸回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哎哟,父王的小心肝,怎么哭了?来,父王抱抱!" "徐谨兮是不是欺负你了?告诉父王,父王给你出气。" …… 宁初莞仰着头,眼眸被光刺得不自觉地眯起,只觉得脑袋越来越重,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往下倾。 "郡主!"凉栖的惊呼声传来。 接着,一双长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宁初莞下坠的身体,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第3章 . 3 世子来 宁初莞醒来时,是在镇国府的婚房里边。 她睁开困倦的双眼,有些无神地看着头顶的帐子,良久,才从床上坐起。 苍白的手轻掩着唇,宁初莞弯着腰,咳得有些难受。 凉栖连忙来给她倒水,温水润喉,好受一点后,宁初莞这才抬眸看向凉栖,长长的长睫扬动,在眼底投下一片暗影。 "我怎么回来的?"她记得,她晕倒之前,似乎有人扶住了她。那人身上味道清冽,似乎是松香。 但宁初莞立马就摇头晃去脑海之中荒诞的想法。他都这么对她了,怎么可能会是他。 凉栖的话,却证实了她的猜想:"是世子。" "郡主,世子心里,还是有你的。" 宁初莞垂着头,看着身上盖着的红色的鸳鸯戏水的锦被,唇轻轻扯了扯,不再问他:"安国公府跟我母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昏睡的这段时间,凉栖已经尽数打探清楚了。 "据外边的人说,五年前,定安侯出事,是王妃指使郡主的大舅舅做的。王妃未出嫁前,与定安侯青梅竹马,但后来老定安侯爷却不允王妃与定安侯往来,王妃一怒之下,便嫁给了王爷。但两人并没有彻底忘记彼此。" "王妃怀上郡主前,王妃谎称去云州见她的姑姑,实际上却与定安侯在一起……后来据说王妃回到王爷身旁,是因为定安侯不愿意带她走。为此,王妃一直记恨定安侯。而定安侯出事前,王妃曾经去过边关。当时舅老爷正在军营之中。定安侯出事后,是舅老爷带兵平定北境。那一战,舅老爷获得了赫赫战功。" "外头说,是王妃借着旧情,设计陷害定安侯……" "安国公府昨夜已经被查封,老安国公爷、大舅爷全部入狱,王妃……不知去向。" "至于世子,如今被王爷关在府中,不得见任何人。" "这些事情,世子全部让人封了口,不许传到郡主您的耳中。" 宁初莞指甲掐入血肉,低着眸,抿着唇,压根已经没了痛觉。 消化了好一会儿凉栖的话,她忍住身上的颤抖,咬着牙说出自己的疑惑:"这些事情,为何,为何当年没有查清楚。" "王妃跟定安侯私会之事,侯爷并不知晓。而定安侯被害之事,因做事之人手脚干净,当年只查出了下毒之人。" "如今能够查出来,全是因为王妃身旁的云瑛姑姑良心发现,这才道出其中真相。" "真相?"宁初莞不相信:"我不信。。" "我不信母妃如此不知分寸。" 母妃,以及外公,舅舅,宁初莞都不相信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定是……一定是有人要扳倒安国公府。 凉栖立在一旁,双手垂在两侧,低着头瑟缩着不敢说话。 她也不敢相信这一切,可如今安国公府都被抄了,就是不信也得信。 "不行,我得回安国公府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宁初莞说着,掀被下床,直接往门口冲。 凉栖追出去,连忙去拦她:"郡主,方才世子说了,不得再让您出府—" "世子—" 凉栖停住脚步,张了张嘴。 宁初莞撞到了一具带着清冽松香的男性躯体身上,脚步不稳,身体往前栽住,立马被一双手臂拦住。 接着,男子清冷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你要去哪里?" 宁初莞抬眸往上看。 正对上一双寒夜一般的眼眸。 是徐谨兮。 世人皆道镇国公府世子徐谨兮温润如玉如朗月清风,若不看他如今带着冷的眸子,宁初莞亦是同意。 徐谨兮的面容生的过分出挑,俊眉修目,此刻乌黑长发高绾,身着白色长袍,袍上绣着云纹,立在门口,如画里的谪仙一般,俊雅得耀眼。 宁初莞愣了半晌。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新婚之夜见他的时候。 那时候他身着绛红色喜服,喜服繁华绮丽,他头戴玉冠,冷白面容被红色晕染,眉眼不自觉地带上几分风流。 宁初莞喜欢貌美的男子,只一眼,便沦陷下去。 可那会他刚发现他的新婚妻子被换掉,看向她的眉目微冷。 只是再冷,也冷不过如今的他的眼神。 他似乎是风尘仆仆地回来,衣袍有些褶皱,身上也夹着冷然的气息,眼底似乎还带着青色。 显然他这几日也不太好。 宁初莞却无暇顾及他的变化,想起他这几日的冷淡,她眉眼便冷了一下,伸手推他。可刚推开,她整个人就软绵绵的立不稳。 他眉目更沉,把她打横抱起就往床上抱去。 宁初莞不愿他抱,在他怀里挣扎:"你放开。" 然他的长臂如铁,她挣脱不开。 徐谨兮看着清瘦,实际上他从小习武,臂上力量比寻常的男子都要大,何况宁初莞如今这般羸弱。 "你放开!"宁初莞眉眼带着戾气。 徐谨兮却充耳不闻,把她抱到床上之后,把她摁在床里,一双清眸也冷冷清清的,声音温和,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你这几日莫要乱跑。" 宁初莞瘦削的身子落在锦被里,仰头看着他,眼里亦是冷清无比。 "倘若我说不呢!" 从徐谨兮的角度,可以见到她泛红的眼底。 以及,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 只是这白,如今是苍白。 他喉头微哽。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现他们分离那晚。 那时的她明艳动人,整个人看起来艳光四射,白里透红的面颊极为动人。 不过四五日,她看起来憔悴不少。 徐谨兮闭了闭眼,立在床边,高大的身影挡住外头照进来的光,垂着鸦羽一般的长睫,漆黑的眼眸里没有波澜:"你身子不好,好好歇着。" "世子觉得,如今这情景,我能好好歇着?"宁初莞仰头看他,粼粼水眸眼里带着质问:"世子早知我母妃之事了吧,为何要瞒着我?世子如今对我这般,又是何意?" 徐谨兮颜色浅淡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漆黑的眼眸终于有了波动,声音清冷。 "你既然已经知道前因后果,那应当知道我为何这样做。" "那世子接下来打算如何?打算禁我足,还是要休弃我?"宁初莞直接问道,一双黑白分明的清眸清凌凌的,已经不带一丝感情。 后面那三字宁初莞咬的很重,徐谨兮如玉一般的面容微僵,心口也带着轻微的刺痛。 想到舅舅竟然是因她母亲而死,他便恨得咬牙切齿。 他的小舅舅,是整个大瑞的英雄,是他从小就崇敬的人,却因她的母亲与舅舅,如今躺在定安侯府,死生不定。 手上青筋暴起,他握紧手中拳头。 最后却平静地看了看宁初莞,冷着声音道:"其他的事情你莫要多管,你好好在房中歇息便是。"这句话说完,他转头便离开了。 他来的快离开的也快,房中就剩下二人。 凉栖目送徐谨兮离开,一转头,便看到宁初莞整张脸埋在红色的鸳鸯锦被里,带着几分楚楚可怜。凉栖只觉得心酸。 "郡主......" "看好夫人近日不许她再出门" 凉栖话才落,就听到门口男子玉质般的声音传来,带着冷酷无情。 床上的宁初莞自然也听到了,连忙起身,鞋袜未着,直接往门口奔去。 但徐谨兮已经离开了,她连背影都没见着。 个头高大略微肥胖的仆妇见她追出来,连忙拦住了她的去路。 "夫人,世子吩咐,不许您出去。" "若我要出去呢?"宁初莞语气冷冷,立在院门的身子看起来纤弱无比,风吹起她身上的粉色衣衫的袖子,更显得她瘦弱无比。 "那奴婢只能得罪夫人了。" 那仆妇给身后的两个仆妇使了个眼色,接着宁初莞就被两个高大的仆妇架着回了房 紧接着房门被关上,门被从外边锁住了。 本来光线充足的房间暗了一大片,被锁在房里的宁初莞立在门后苍白的面颊藏在暗影之中,看不清喜怒。 见到自家郡主被锁在里边,凉栖连忙恳求锁门的仆妇:"郡主身子不适,让奴婢进去陪着郡主吧。" 门打开,凉栖被推了进去。伴随着钥匙与锁碰撞的清脆声音,门又复被锁上。 立在门后的宁初莞这才有了动作,眉眼低垂,转头往床边走去。很快便躺了回去。 眼眸合上,长睫将闭成一条线的眼眸遮盖住,这般安静的模样,看得人心慌。 接下来几日,宁初莞便开始不怎么吃东西 一开始凉栖以为是自家郡主不愿意吃,好说歹说哄她吃下去却没料到她一吃下去就全部吐出来了。 若不是郡主跟世子尚未圆房,凉栖都要叫大夫过来给郡主探探脉了。 当然大夫也的确来过。 宁初莞吃不下东西,为了自家郡主身子着想,凉栖让外头守着的人禀报了世子。徐谨兮就让府中的大夫过来。 大夫诊完脉后,直接提着药箱去见了徐谨兮眉目沉沉地道:"夫人这是心病,若是想她能够好,世子还是顺着她的意比较好。" 大夫低垂着头颅,不大敢看这位昔日待人温和有礼的世子的面容。 镇国公府世子温润如玉,这是以前。这段时日,查出亲舅舅当年出事竟然与他的夫人的母亲以及外祖父家有关,这位被赞君子如玉的世子面上,只有夹着冰雪一般的冰冷。昔日的气度以及温和,消失殆尽。 不过也可以理解。 毕竟换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淡然处之。而镇国公世子能够仍留着仇人之女在府中,心胸已经比别人宽广了。 把大夫送走后,徐谨兮在房中对着窗立着约莫一个时辰,这才冷着声音吩咐道:"夫人那边解了她的禁足,她若出门,便让人跟着。" 跟在徐谨兮身旁的心腹洛迟领命而去。 这日,天色晴好,被解了禁的宁初莞坐在榻上眼神发愣地看着窗外,脑中在盘算着该从哪里开始查外祖父家中的事情。 这时凉栖从门外进来,袖中藏着一张小纸条。 环顾左右见外头无人后,凉栖这才从袖中把纸条拿出,凑在宁初莞耳旁低声道:"郡主,世子从王府之中逃出来了,约您明日午时去百鹤楼相见。" 第4章 . 4 弟弟 徐谨兮已经解了她的禁足。 宁初莞前几日并非刻意绝食,而是实在没有胃口,这倒是阴差阳错地让徐谨兮不至于不让她出门。 轻垂眼睑,宁初莞说了句知道了,便不再说话。 但凉栖知道,郡主是不可能不出去的。 果然第二日,宁初莞正坐在榻上看书,翻了一页书后,像是临时起意,突然道:"本郡主想要去如意斋吃糕点了。" 凉栖立马仓促去准备。 出门时,马车旁果然多了一个平时没有的女子。女子眉目带着些许英气,步伐稳健,走路姿势跟普通女子并不一样,显然是练家子。 宁初莞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后,便冷淡地收回目光,葱白的手指从车帘一角松开。 马车停在如意斋门口。 比起一身杏色衣裙,整个人看起来冷的置身于冬日的宁初莞,周围的人不可谓不热闹。 衣衫鲜艳,眉飞色舞。不同衣色的人在如意斋门口来来往往,怡然自得。倒是衬得宁初莞与他们格格不入。仿佛家里出了什么极大的事情一样 。 可如今面临的事情 ,可不就是天大的事情 。 而且从周围人的反应之中 ,可以窥见 ,安国公府这一关,恐怕很难走过去。 宁初莞蒙着面纱进了如意斋。 她长得美,如今蒙着面纱,一身杏色齐腰襦裙勾勒出盈盈细腰 ,细腰不盈一握如弱柳扶风一般,看起来就像一个病弱美人 。 往来许多人目光皆落在她身上 ,然而无人把她跟之前光艳的绥王府的郡主联想在一起 ,因此即使是见过宁初莞的人 ,也没有人认出她是谁。 凉栖跟着宁初莞往她们常去的雅间,又点了宁初莞平日里爱吃的糕点,以及一盏茶。 窗外是一面明镜一般的湖,湖上如今有人泛舟,还有一角立着带着飞檐的亭。 这雅间景色独好。 而这如意斋之所以知道宁初莞是如今落魄的绥王府的郡主 ,还能让她坐在这里最好的雅间 ,不过是因为 ,这如意斋 ,是宁初莞自己的产业 。 几个月前如意斋面临倒闭 ,是她买下了这里 ,并且越做越大 。宁初莞当初出嫁的嫁妆多 ,手中的钱也多 ,自是不差钱 。 只是 ,如今却不知道 ,钱财到底有什么用 。 钱财,能救外公以及母亲吗? 宁初莞拿起面前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白色的透花糍糯软,平日里宁初莞是极为喜欢的 ,每次来都爱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点心 。 这个时代还不会点心与茶的搭配 ,并且糕点的种类也不够多,如意斋开了之后这里的人才知道 ,原来这世间竟然有如此多种类的糕点 ,而茶还可以那么喝。 宁初莞能够懂这一切,得益于她上辈子有一个极为喜爱做糕点品茶的母亲。 收回思绪 ,宁初莞坐着 ,又喝了一些茶 ,这才重新蒙上面纱离开 。 却不是从雅间竖着山水屏风的大门离开 ,而是从这雅间藏着的暗门离去 。 徐谨兮安排跟着她的人还在雅间外边侯着 ,压根没有想到她已经悄悄离开 。 出了雅间 ,二人皆换了一身衣裳 ,作了伪装 ,从后门坐上马车离开 ,去了百鹤楼。 主仆俩按着雅间号 ,一路上了三楼 。 百鹤楼是一个酒楼,京城宴饮之人,皆爱来此处,据说当今圣上年少时,也爱来百鹤楼尝一尝这里的美味。故百鹤楼有大瑞第一酒楼之称。 它背后的主人爱好风雅,尤爱梅兰竹菊,因此不同档次雅间以这四字开头。 而那主人最爱菊,因此菊字开头的雅间最为昂贵,景色也是最好。 宁初莞进了一间兰字开头的雅间。 进去至于,便见到雅间里正坐着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少年。少年穿着小四厮的衣服,本来清秀的面容这会儿因为作了伪装,显得淡淡无奇。而他身旁,立着一个肥胖臃肿的少年,一身锦衣华服。 进兰字间的在京城应当不是什么官宦人家,不过是普通商人罢了。而这少年的模样,有些像是.....暴发户的作派。 但宁初莞却已经顾不得许多,认出弟弟后立马往宁颂的方向奔去:"颂儿,你怎么......" 宁颂连忙拉着姐姐的手在红木圆桌旁坐下,稚嫩的脸上带着上笑:"我趁父王不在府中,就偷跑出来了。宋莫是我的朋友,我跑出来之后就去找他了,我们家的事情他都知道。" 旁边叫宋莫的少年立马就露出憨憨的笑:"宁颂帮过我。" 宋莫看起来应该是比宁颂大一些。 宁初莞冲宋莫感激一笑,接着瞪向弟弟:"你回王府去!你是世子,父王就算再讨厌母妃也不会迁怒与你。" 绥王子嗣不丰,加上娶了宁初莞的母妃后,为了讨爱妻的欢心,府里的妾跟通房全部都遣散了去。因此哪怕绥王再生气,绥王府的世子,也只能是宁颂。 宁颂却一点儿不领姐姐的情,站起来,就咬着牙道:"姐姐,我不信外祖父跟母亲是这样的人。" 宁初莞也不信,但。 "如今所有的证据都证明母妃她们害了定安侯,我们若是要查,恐怕并不容易。颂儿,你回府去,莫要管这件事。" "姐姐你是打算自己查对不对?"宁颂立马就猜到了宁初莞的想法。 宁初莞默而不语,抬眸看着墙上画着的寒松图,脊背坐得挺直。 "我自然知道查此事可能会有危险,可是姐姐,如今外祖父跟母妃有难,我如何能不管?" "你还小。"十一岁,在宁初莞原来的世界,还是一个小孩子。 被姐姐说小,宁颂就不满了,立得笔直如松,挺起胸膛,就道:"我哪里小了,定安侯十五岁上战场,我与他那时候不过相差四岁……" 觉得拿这个人举例不太好,宁颂立马住了嘴,脑海里搜刮着能够举例的人,发觉一时半会找不例子,就鼓着腮道:"反正,我不小了。我是绥王世子,十一岁,已经要能担当大任了。" "姐姐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此次对安国公府下手的人部署缜密,若是当真有问题,恐怕不会让他们细查下去。 "姐姐,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宁颂信誓旦旦道 ,稚嫩的小脸满是坚毅。 弟弟其实一直都有些顽劣,可这会儿,宁初莞听着弟弟的话,突然觉得他似乎也因为这件事情,一下子成长不少。 眼眶有些发酸,她拭了拭眼泪,露出了笑容:"好。" 父王肯定会派人寻他,到时他肯定会被父王带回去。宁初莞便也随他。 姐姐同意自己查母妃的事情了,宁颂咧了咧,脸色凝重下来,开始跟姐姐讨论这件事。 "姐姐你觉得,这次外祖父家出事,有可能是谁下的手。" 宁初莞:"谁都有可能。" 想让安国府倒的,跟母妃有仇的,都有可能。 安国公府在京城屹立多年,想要他们倒的人数不胜数,而母妃,平日里行事张扬,得罪的人也不少。 能如此有本事扳倒他们的人,到底是谁呢? 宁初莞陷入沉思。 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一个人 。 宁初雪 。 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这本小说的女主 。或许是她? 宁初莞略略看了一眼女配伏诛的剧情,是女主所为 。但如今女主刚嫁给易王几个月,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 除了女主还有谁呢? 宁初莞与宁颂商酌许久,也没有得出结论。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 ,宁初莞也该回去了 。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她从椅上起来,跟宁颂辞别。 "颂儿,姐姐该回去了。"眼下,她还是得回到镇国公府去。 "好。"纵然有些不舍,宁颂还是起身送姐姐离开。 把姐姐往门口送时,宁颂嗫嚅了一下,接着拉住姐姐的衣角,有些担忧姐姐如今的境况,犹豫地问道:"姐姐……姐夫他……" 定安侯当年出的事情,与母妃有关,姐姐在镇国公府,也不知道徐谨兮会不会欺负姐姐。 可父王说,姐姐是定安侯的女儿。 那徐谨兮看在他舅舅的份上,也不会为难姐姐吧。 可姐姐,这会儿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也不知道是受打击还是被欺负了。 关于姐姐身世…… 宁颂其实不大愿意相信姐姐不是父王的女儿。 可是…… 可是父王都说了,姐姐不是他的孩子。 "他……"宁初莞垂着身侧的手指微曲,眼神带着坚定:"母妃的事情姐姐一定会查清楚,若是他干涉,那我们只能和离了。" 宁初莞承认,自己是有些恋爱脑。可倘若他不让自己去查安国公府之事,那她只能放弃这一段感情了。 反正,这段感情,已经危若累卵。 若是查的出母亲跟安国公府无罪还好,若是有罪,那他们…… 宁初莞亦不知,何去何从。 "你照顾好自己,倘若有事,便回去找父王。" 叮嘱好弟弟,宁初莞便离开了雅间。 目送他们离开,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的宋莫看向旁边立得跟木头一样的宁颂问道:"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宁颂立在雅间门口,冷着脸:"自然是查我母妃之事,不管如何,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窗外的光透过竹帘落在少年身上,少年瘦弱的身板立得笔挺。 他的拳头,渐渐握紧。 整个人都带着坚韧。 瘦弱的身板,带着巨大的力量。 安国公府的事情,宋莫其实知道很严重,可是他信任宁颂,以他马首是瞻,因此哪怕觉得此事不好办,也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肉乎乎的面容带着诚恳。 "好,我帮你,只要你需要,我随时供你差遣。" 第5章 . 5 他的眼神原来可以更冷 宁初莞重新回到了如意斋。 也不管那跟着她们的人,是否知道她们从如意斋离开过。 从如意斋的雅间离开后。 又去附近的书斋逛了悠闲地逛了一圈之后,宁初莞这才回去。 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气似乎比昨日足了一些。 然而回到府中后,她便觉得疲惫了,又回到床上躺着。 跟着她们的女子,则绕到徐谨兮院中,与徐谨兮禀报今日这一切。 "夫人今日从如意斋失踪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去了哪里。" 或许是去查安国公府之事,或许是去绥王妃了。 徐谨兮手中的笔险些捏碎。 无论是哪一项,他都接受不了。 安国公府与绥王妃谋害舅舅一事证据确凿,她不希望她参与进去。她多参与一分,就在提醒他,她是陷害他舅舅的凶手的女儿。 "出去吧 。"沉默良久坐在桌后的徐谨兮沉冷开口 。 黄湄抬头觑了一眼世子的神色 ,果然冷的吓人 。 而他手中的狼毫笔,在他放下时,咔嚓一下子,已经断成了两截 。 断口两端毫无规则,带着许多尖锐的木刺,仿佛承载着许多来自它的主人的怒气。 她有些唏嘘 。 世子对夫人已经是够宽容的了 ,而世子夫人 ,仍然如此不识抬举 。 恐怕很快 ,世子便留不得她在府中了 。 黄湄离开后 ,徐谨兮阴着脸在房中思索良久 ,终是压抑不住心中怒气撩袍起身就往宁初莞的院子里去 。 然满腔怒火 ,在到她房中 ,见她正在闭眸沉睡时,消匿于无形之中 ,让他心中又恨又心疼 。 徐谨兮待了一会儿就走,走时面色难看。 宁初莞醒后 ,凉栖扶她起来时 ,跟她道:"世子今日来过。" "不过很快便走了,奴婢看他脸色不好,还以为他跟郡主吵架了。可奴婢进来一瞧,郡主却并没有醒。" 宁初莞坐在床头 ,唇淡无血色 ,闻言淡淡地轻"唔"了一声 ,不甚在意。 过了一会儿,又对凉栖道:" 你让人去查一下云瑛的下落 。" 虽然如今绥王府放弃了她 ,徐谨兮这边也不帮她 ,但不过是查一个丫鬟罢了 ,她自己还是能查的 。 凉栖早就已经让人查过了:"云瑛姑姑不知所踪 。" 可王妃当年做了什么 ,只有她清楚 。如今当务之急 ,便是寻到她 ,证实她所说的真假 。 但既然是有人要设计安国公府 ,那又怎么可能轻易让他们查到云瑛的下落。 "云瑛应当尚有家眷在京中 ,你从这些人入手 。" "云瑛姑姑的父母早就已经去了 。儿子也不知所踪,哦对了 ,云瑛姑姑的姑姑还住在城西。" "那我们便去城西看看 。" 凉栖立马去让人打探云瑛的姑姑住在何处。 翌日,天色稍微有些阴沉,一大早,宁初莞便直接往城西而去。 城西多住的是平民百姓 ,比起高门府宅多的城东 ,这边要显得寥落一下 。过了热闹的街市 ,宁初莞坐着马车 ,便到了云瑛的姑姑家住着的南平巷 。 此处巷口很宽 ,可以驶进马车 。巷口栽着一棵香樟 ,这会儿巷口的树下 ,有几个小孩正在踢着毽子 ,穿着新裁的春衣 ,欢声笑语如喜鹊。巷子上边 ,还不时有燕子衔枝飞过 。 凉栖只打探到云瑛的姑姑家住在这南平巷中,却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于是去问在樟树底下踢毽子的孩童 。 问了一圈 ,孩子们纷纷摇头 。就在凉栖失望时 ,一个梳着羊角辫脸蛋圆圆的小女孩指着里头的巷子 ,道:"在里头 ,转角处的倒数第二间 。" 凉栖谢过 ,便回禀宁初莞 。 沉重老旧的棕色木门被敲开 ,凉栖见到开门的老者 ,便问道:"请问 ,樊家是住在这里吗?" 年迈的老者干瘦,睁眼着浑浊的双眼 ,看着门口这两位陌生女子 ,良久才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们是 。" "我们是绥王府的人 。" 老人点了一下头 ,声音带着抱歉:"原来的主人早就已经搬了 ,我们是新住过来的。" "搬了?"凉栖错愕:"搬去哪里了?" "搬去了凉州 。老夫陪儿子进京赶考,听闻这房子急着卖这才低价买了下来 。" 凉栖面色难看,说了一声多谢后回头看向宁初莞 。 宁初莞昨夜进食多了许多 ,气色稍微比昨日好了一些 。瘦削的身子裹在紫色袄子里,更显身子瘦弱 。 即使这样的春日里,她也有些怕冷。 有些走神的她察觉到凉栖的目光,轻轻颔首,转头离去。 凉栖跟老人道了谢。 谨慎起见,凉栖又去隔壁问了邻居,确认了原来的樊家人的确已经搬去了凉州。 无功而返。 宁初莞的脸上看不出失望。 郡主神情一丝波动都没有,这样的平静,反而让人更加心慌。 凉栖心里打鼓,有些担忧郡主接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 "郡主……" 话才刚落,就见墙头之上,突然飞下来几个黑衣人。黑衣人蒙着脸,手中拿着长剑,带着杀气,向他们刺来。 周围孩童私下奔散 ,欲要出门的人见状,连忙惊恐地合上大门。 凉栖面色一变,连忙拉起走在前头的宁初莞的手,飞快往后跑。 二人皆不会武功只能忙乱奔逃。 然而他们再快 ,也快不过刺杀他们的刺客 。 后边风声猎猎,脚步声越来越近,凉栖带着宁初莞死命地逃 。 瞧见有一家门开着 ,凉栖连忙拉着宁初莞跑进去 。院里无人 ,凉栖拽着自家郡主狼狈逃窜。 正四处奔逃时 ,突然听到刀剑相击之声。 外边似乎打起来了 。 凉栖让宁初莞藏好 ,这才试探着着往门外看 。 一抬眸,正好对上外边穿着玄色衣袍的年轻男子。 男子身着玄色蟒袍,有一双狭长的凤眼,眉眼锐利,却又带着轻佻。 是跟太子对立的锐王。 此刻,他正挑着唇,狭长凤眼眯着,踩在一具尸体之上,声音略带轻佻,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如此大胆地行刺。" 他的玄色衣袍,在斜进巷子里的阳光之下,被风吹起,上边的金色丝线闪着金色的光,耀眼非常。 凉栖诧异地抬眸。 发现天上的圆日竟然不知道何时破开乌云,将璀璨的金光,撒向人间。 因锐王在朝堂过于露锋芒,且与太子针锋相对,而姑爷站的是太子,因此凉栖一直以来对锐王的印象并不好。 但今日。 他却如同天神降临一般,将他们从气势汹汹的杀手的屠刀底下救出来。 凉栖对锐王的观感瞬间大变 。 锐王这时候轻轻挑眉 ,看了过来 ,见到是宁初莞身旁的丫鬟 ,他微微诧异 。 "没想到 ,竟然是来杀宁初莞的 。"这话 ,是对他身侧的人说的 。 凉栖是宁初莞身旁的贴身丫鬟 ,而宁初莞是徐谨兮的女人 ,锐王记忆力过人 ,自然是认识她的 。 无事了 。 凉栖连忙往回折返 ,去找自家郡主 。 宁初莞已经从躲藏的地方出来了 ,因为刚才剧烈的跑动,鬓发微乱 。 凉栖上前告诉她外边的一切:"锐王把那些人给除去了 。" 宁初莞微微颔首 ,把微乱的鬓发理好后 ,她抬步走出了院子 。 院子的主人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人 ,盘起来的头发雪白 。 这会儿听到动静了 ,连忙出来查看 。 而宁初莞已经出了院子了 。 于是她跟出去瞧 ,一瞧 ,可不得了 。外头竟然满地尸体 ,还有一群带刀的侍卫,吓得她连忙把门合上 。合上门后,她靠在门后,想起外边可怕的场景,直拍胸口。 宁初莞走到外头巷子时就见到锐王 。 男人一身玄衣,眉眼带着锐气,身上带着让人仰视的尊贵。 略微一愣后,垂了垂眼眸 ,宁初莞走了过去 ,便对着锐王道谢:"多谢锐王救命之恩 。" 面前女子一身杏色衣裙 ,眉目纤纤 ,带着楚楚可怜之美 。 锐王立在巷子中,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略带苍白的脸 ,好一会儿 ,才终于出声 ,叹息道:"没想到文音郡主竟然成了如此落魄模样 。" 宁初莞唇角微微一僵 ,仍然保持着屈膝行礼的模样 。 脑海之中 ,回忆起上一次与锐王见面的模样 ,那时候是隆隆冬日 ,徐谨兮东奔西跑去治理雪灾 ,宁初莞去寻他时 ,徐谨兮刚走 ,碰上了锐王 。 那日她身着雪色狐裘 ,却气色红润 ,肌肤赛雪 。虽被寒风刮疼了脸 ,但也光艳逼人 ,又岂能与如今相比 。 "锐王说笑了 ,如今安国公府出事 ,我母妃失踪 ,自然不能与往常相比 。" 锐王低促地笑了一下 ,往前一步 ,突然弯腰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 轻笑道:"那日本王便说文音郡主嫁给徐谨兮是暴殄天物 ,如今 一切 ,是不是更加印证了本王当初的话。" 他温热的手握住了宁初莞柔若无骨的手 ,带来滚烫热度 。 宁初莞没想到他竟然会这般动作,一惊 ,下意识缩回手 。 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一抬头 ,就看到立在樟树下 ,冷眼看着他们二人的徐谨兮 。 刮进巷子里的风吹得他的衣袍扬动 ,宁初莞对上他仿佛淬了冰渣的漆黑眼眸 。 发现 ,原来他的眼神 ,还可以比之前更冷 。 第6章 . 6 她不死 ,本郡主寝食难安…… 宁初莞却在这时候走了神。 脑海中闪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跟锐王见面的场景。 当时锐王说。 "文音郡主这般好颜色,徐谨兮竟然让郡主在这里被风雪摧残,真是暴殄天物。" 那时锐王眼里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而如今,声音也是带着同样的幸灾乐祸。 而宁初莞,从不被徐谨兮喜欢,到被他喜欢,又到被他漠视。 不过几个月,便绕了一圈回来,仿佛回到原点。 却又比回到原点更惨。 那时的她,还有靠山。 宁初莞走神时,徐谨兮走了过来。 锐王已经及时放开了宁初莞的手,笑吟吟地望向他,凤眼里带着几分抱歉。 "徐世子也在啊,本王刚好路过,见这边竟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之下行刺,这才过来看一眼。" "若是知道徐世子特地来救夫人,本王也不来耽误世子英雄救美了。" 这眼里的歉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徐谨兮紧紧握住宁初莞的手腕 ,面上没有任何笑意,看着锐王,神情疏冷。 "多谢锐王对内子出手相救。" 锐王自然不是路过的。而是听说徐谨兮往这边赶,特地过来瞧热闹的。 见徐谨兮这歉道得一点儿都不真诚,锐王从袖中掏出一把折扇,一边慢条斯理地晃一边笑:"哎哟,徐世子不必多礼。本王不过是恰好路过,毕竟王妃这样的美人,若是就这么香消玉殒了,那可真是可惜了。 " "本王瞧着徐夫人面色不好,徐世子啊,最近绥王府多灾多难,您可得好好照顾一下您的夫人。您若是照顾不好,可多的是人帮您照顾。" 锐王煽风点火起来可一点儿不客气。 徐谨兮帮的是太子,他可是一点儿都介意他再忙乱一点。 锐王的话,如同刀子一般往徐谨兮心中割,他面色沉了下来,却因为锐王刚才出手相助,压下心底的戾气,把宁初莞挡在身后,便冷淡地道:"多谢王爷关心,内子身子不适,不便多留,臣先带内子回府。" 与锐王辞别后,徐谨兮握着宁初莞的手 ,拉着她的手出了南平巷 。 他骑着马来的 ,欲要把她带上马 ,宁初莞却不愿意了 ,手腕剧烈挣扎 ,欲要从他手里挣脱开 。 徐谨兮却平静地看着她 ,手中力道不减反加 。 "疼!" 宁初莞忍不住轻呼出声 ,徐谨兮这才松开她的手 ,宁初莞趁机离开 ,往自己坐来的马车跑去 ,杏色的长裙飞扬 ,扬出蝴蝶扬动一般的美丽弧度 。 场景美则美矣 ,却是对他避如蛇蝎 。 徐谨兮心里空落落的 ,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了过去 。 落在后头的锐王信步闲庭地从巷子里缓慢走出来,瞧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唇边含笑,徐徐摇扇。 宁初莞刚跑上马车 ,徐谨兮就进来了 。 他刚才手上力道颇重 ,这会儿宁初莞的手腕都红了 ,她正低头揉着手 ,见到他进来 ,她也无甚好态度 ,冷着脸道:"世子前几日对我爱答不理 ,现在又进来做什么 ?" 徐谨兮漆黑的眸看向宁初莞通红的手腕 ,手指微动 ,最终什么动作都没有做 ,只知道眼睑低垂,瞧着她。 宁初莞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轻哂了一声 ,便靠在马车壁闭目养神了 。乌黑的长睫轻垂 ,不过一会儿 ,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 。 徐谨兮目光落在她身上不适合这个时候穿的厚厚的袄子 ,长睫似乎也染上了霜。 不忍再看,他从马车里出来 ,便冷着脸下了马车 。 马车外头 ,看到世子进去 ,还不知道怎么办的凉栖有些不知所措,正犹豫要不要打搅二人时 ,就看到徐谨兮冷沉着脸从马车里出来 ,丢下一句:"照顾好她 ,出了差错 ,拿你们是问 。" 接着 ,他翻身上马 ,上了他骑来的汗血宝马便掉头离开,不过片刻,便不见了踪迹 。 凉栖侧头看向世子来之后追来的黄湄 。 她眉目冷清立在一旁 ,身着紫衫,面容不带任何女子的娇媚脂粉气 反而如一个男子一般 ,立得笔直 。 世子应是她通知来的 。 而世子的话 ,却不知道是跟她说的还是跟自己说的 。 宁初莞一路睡得昏沉 ,脑子里光怪陆离 ,似乎闪过很多东西 ,可又一点儿捕捉不住 。 马车停下后,她就被凉栖的声音唤醒了 。 "郡主 ,镇国公府到了 。" 睁眼时 ,宁初莞整个人还朦朦胧胧的,脑袋有些重。她难受地眯着眸子,望了一眼方才徐谨兮坐着的地方 ,下意识问了一句:"他走了?" "世子只在马车里待了不够半柱香便走了 。" 宁初莞嘴角轻扯 。 他还以为他要在马车上待到回府 ,看来是她多虑了 。 整理了一下衣衫 ,她从马车上下来 。 这会儿外头的天再度恢复了阴沉 ,乌云蔽日 ,看得人心头也不快 。 宁初莞回府的时候 ,遇到了镇国公夫人 。 镇国公夫人顾乐仪生的蛾眉皓齿,此刻满头珠翠如云,雪色肌肤白里透红,浑身带着娇矜之气,美得动人。 如今她虽然已经三十五六 ,但因生活富足 ,平日里用各种精贵的东西养着 ,模样倒是如二十多岁一般窈窕。 安国公府未出事前 ,她对宁初莞态度很好 。当时宁初莞追徐谨兮时她还帮忙助攻 。 可最近 ,对宁初莞已经不闻不问 。 这会儿 ,她恰好送好友安乐侯夫人林娇怡离开 ,见到宁初莞这副模样 ,眉眼带上不悦 ,素来温婉的声音也带上斥责:"你身子不好 ,到处乱跑做什么?" 林娇怡也看向宁初莞 ,潋滟美眸带着打量 。立在旁边 ,握着好友的手她却不好说话 。 她与顾乐仪交好 ,时常过来寻好友 ,自然也认得宁初莞 。林娇怡起初对宁初莞颇有好感 。 明艳美丽且进退有据的美人 ,谁不喜欢呢 。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 ,看着宁初莞 ,她的心绪也有些复杂 。 也不知道是该同情好友好 ,还是同情她好 。 宁初莞如今还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见到婆婆还是要行礼的 。 垂了垂眸,宁初莞便上前跟顾乐仪与林娇怡行礼。 "见过母亲,林夫人。" 又解释道:"儿媳今日在府中待的烦闷,这才出门走走。" 说话时风掠过,宁初莞忍不住轻咳了几下。苍白的面色如纸一般。 顾乐仪看得有些不悦。 声音也透着不快:"外头人多 ,别自己身子没好 ,反而还被别人过了病气 ,病上加病 。还不如听大夫的好好吃药 ,别整天折腾一些有的没的 。" 这是在怪责她前两日不吃东西的事情 。 在所有人眼里 ,前两日宁初莞不愿意吃东西 ,恐怕都是因为她不乐意被徐谨兮禁足 。 轻扯了扯唇 ,嘴角勾出一抹轻嘲 。 没力气解释,也不想解释 ,宁初莞索性让她们误会 。 "多谢母亲关心 。" 顾乐仪泛着冷的眼眸凝着宁初莞的侧脸 。 她低垂着头 ,模样乖顺纤弱 ,下巴似乎也尖了一些 ,纤弱的身子 ,被这周围的繁华绿树对比得更加单薄 。 顾乐仪越看越不满 ,可想到什么 ,她又摁压下心底的憎恶 ,拉、过安乐侯夫人的手 ,声音仍然带着几分冷然 ,但比刚才 ,又似乎柔和了许多 。 "走吧 。" 安乐侯夫人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宁初莞,跟着顾乐仪离开 。 宁初莞立在原地 ,脑子空白一片 ,木然地站了一会儿 ,这才往自己院子而去 。 回到房中之后 ,宁初莞身子越发不适 ,趴在床上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 看着凉栖眼泪都出来了 ,一边给她顺气 ,一边含泪道:"郡主 ,你这样 ,怎么去查王妃的事情呀 ,您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吧 。" 咳得实在是太过难受,宁初莞这会儿倒是听进去了 ,低声说了一句好 ,又继续咳了起来 。 咳声断断续续 ,听得凉栖心口仿佛都要裂开一个洞来 。 *** 一座有些年头的小院里 ,一枝梅在墙头和着暖春 ,在灰色积了垢的墙头粲然开放 。 接着 ,一名抱着剑的黑衣男子从门外飞快奔进来 ,到了屋里后,停在正在等消息的人身后不远处,跪下来,低头请罪道:"失手了 。" "失手了?"背对着他的蓝衣女子闻身转过身来 ,黛眉蹙起 ,似乎不敢相信 。 "为什么会失手?" 这是一名非常年轻的女子 。有着一双水润的杏眸 ,一头乌黑长发被用羊脂玉簪子绾起 。 她穿着极为素雅 ,但带着清冷的眸子看人时 ,却无端会给人一种压迫感 。 仿佛面对着什么极有权势的上位者一般 。 "锐王突然出现 ,接着徐世子也赶来。 "抱着剑的男子低着头颅 ,言简意赅道 。 "她倒是运气好 。"女子嘴角带着轻嘲 。 "你下去吧 ,需要你的时候 ,我会在寻你 。" 男子闻言 ,抱拳离去 。 接着 ,一名身着青衣的叫玉汋的丫鬟从里头的房间出来 ,有些忧虑地道:"郡主 ,我们贸然刺杀宁初莞 ,镇国公世子已然发现 ,他必然会怀疑这一切有蹊跷 ,那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 。" 被唤郡主的女子,正是宁初莞同父异母的姐姐,文若郡主宁初雪。 宁初雪心中并无担忧 ,抬着下巴冷笑道:"安国公府设计定安侯是事实 ,就算徐谨兮真的怀疑 ,也没办法更改这板上钉钉的事实 。" "那郡主又何必多此一举刺杀文音县主呢 ,如今王爷已然不认她 ,文音县主身后无依 ,日后必然无法再与郡主相比 。"虽然伴在郡主身旁多年,可郡主嫁给易王后,玉汋对性子大变样的郡主,越来越看不透了。 不过幸好,郡主还是信任她的。 "她不死 ,本郡主寝食难安 。"即使上辈子她在跟宁初莞博弈的局中她是胜者 ,但再来一次 ,她都不敢轻视宁初莞 ,上辈子 ,她可是吃了不少的亏 。 所以 ,宁初雪如今想要一鼓作气让她无法翻身 。 旁边的玉汋低着头,静默着,正在想着最近的不对劲。 文音郡主以前对自家郡主多加迫害,可成亲后,性子却温和许多。 反倒是自家郡主,一直隐忍的她,开始强势,并且急躁。 风吹春木,草木沙沙。屋里安静非常。二人都垂头沉默。 片刻后 ,宁初雪抬眸看了一眼玉汋。 玉汋是她的的大丫鬟,上辈子宁初莞设计她时,是她拼死相互,拿命救了自己。因此这一世,宁初雪才毫无芥蒂地信任她。 见她低头,似乎在质疑自己的做法,宁初雪有些不快:"你在质疑本郡主?" 玉汋惶恐:"奴婢只是担心郡主的处境。" 宁初雪这才松了口气,笑了出来。 原来这丫头是担心自己啊。 也察觉自己此番作为不太好了,她又低喃道:"不过 ,此次,我的确是冲动了一些 。" 第7章 . 7 宁初莞你真是不识抬举 天色灰蓝,橙色金光从云间迸射而出,落在满城热闹繁密的花朵上。 徐谨兮骑着马在长街上,看着街上热闹的人群,漫无目的。 略略垂眸后,他调转马头去了大理寺狱。 如今安国父与安国公世子赵怀远都关在大理寺狱中。 大理寺狱位于京郊,这里关押各种罪大恶极的重犯,有着重兵把守,狱门皆是玄铁而制,守卫森严,莫说人,就是一只蚊子,进去了,也难以飞出来。 大理寺狱两旁高墙耸立,五步守着一个带刀的狱卒,刑架旁边的炉鼎里烧着烙铁,人便是走近,已经后背生寒。 往关押着他们牢狱而去时,徐谨兮碰到了从里边出来的太子。 之前太子遇伏受伤,养了两三日便无大碍。此次案件事关重大,于是皇帝将案件交给了太子全权负责。 太子洛风俞性子自幼熟读圣贤,敦厚仁德。 身长八尺,龙章凤姿。此刻身着头戴玉冠,紫色蟒袍,腰佩白玉玉佩,清姿朗朗,尊贵无比。 "太子殿下。"见到太子带着一群着黑色衣袍的狱卒从里边出来,徐谨兮连忙走上前拱手行礼。 "免礼。"太子脚步停住,眼眸落在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的徐谨兮身上,见他气色不好,眉峰微蹙,便提醒道:"此次案件复杂,非一日能够查清楚,轻云你还是要多加注意歇息,莫案件未查完,你人便倒下了。" 徐谨兮身为太子肱骨,加上又事关他舅舅,此次查案,他自然是全力配合。 然而犯案之人,却是他如今妻子的外家。 太子瞧着徐谨兮眼底的青色以及日渐冰冷的眉眼,不免有些叹息造化弄人。 徐谨兮仅比他小两岁,他们二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受他父亲自己自己影响,徐谨兮性子也一向温和,却没想到,短短几天,竟成了这般性子。 他对他这新婚妻子应是当真上了心。 太子的话暗含关心,还带着另一重意思。 徐谨兮眉眼低垂,侧脸沉冷得没有任何的笑意,直起了身子,道谢道:"多谢殿下关心。" 太子面色缓和一些:"方才审讯过安国公父子,二人依旧拒不认罪。孤先行回宫,继续商酌下一步。" 然往前走了两步,他抖了抖宽袖,像是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一般,回头,一双凤眸落在徐谨兮身上,淡淡沉吟片刻后,道:"罢了,你先随我回东宫,孤有要是与你说。" "遵命。" 回到东宫书房,太子屏退众人后,手指轻叩檀木案桌,略略沉吟后,道:"案子又有了新的进展。" 脑海中划过宁初莞今日被刺杀一事,徐谨兮往前一步,声音也带上些许急躁:"什么进展?" 太子抬眸瞧了徐谨兮一眼。 察觉自己声音稍微急切了一些,徐谨兮后退一步,躬身解释道:"内子今日出门遭逢刺杀,臣以为,案件或许有些蹊跷。" "竟然有这等事情?"太子蹙眉,突然觉得事情有些扑朔迷离起来。 玉指没有节奏地扣了桌面两下,太子缓慢道:"赵西柔,与玉茹妍的死有关。" 赵西柔,是宁初莞母亲的闺名。 玉茹妍,便是宁初雪的母亲,乃是吉远将军之女。 吉远将军在战场出事后没多久,绥王就与玉茹妍和离,没多久就迎娶了赵西柔。 二人成亲后的第三年,玉茹妍就病死了。 竟然也与赵西柔有关。 太子眼眸眯了眯:"没想到,这个女人,手中人命如此多。" "可是还有翻案的可能。"徐谨兮问道。宁初莞遇刺,让他本来面对种种证据坚定地以为舅舅出事定然是安国公府所为的心稍微动摇了一下。 太子虽疑惑为何有人刺杀宁初莞,但还是摇头道:"林将军府中搜出来的安国公世子当年与鞑靼勾结的信件,绥王妃的丫鬟的供词,以及那几个证明当年绥王妃出现在边关的证人,都指明了一切都是安国公之人所为。轻云,表兄知道你不愿接受这些真相,可证据确凿……" "如今赵西柔尚未伏法,这个女人诡计多端,刺杀宁初莞,说不定只是迷糊我们的障眼法。"太子冷静地分析。, "我知道。"太子自称为表兄,是站在兄长的立场上安慰他。 徐谨兮何尝不清楚,此案若是想要证实非安国公府所为何到底有多难。哪怕是舅舅醒来,也未必能够翻案。 太子从桌旁离开,宽袖扫过桌角,绕过桌子后,走到徐谨兮身旁,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手抽离时,他一叹:"轻云,大丈夫何患无妻……" 比起只有正妻的徐谨兮不一样,太子不仅有太子妃,还有两名侧妃。 他本身也不是什么痴情子,对男女之事看得很淡。 在他看来,徐谨兮如今能够因为宁初莞伤神,不过是因为身旁的女子不够多罢了。 徐谨兮强扯出一抹笑:"她可能是我舅舅的女儿。" 太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也是,若她当真是你表妹,那你也没办法轻易休掉她。" 绥王已经不认她了。宁初莞,很大几率便是定安侯的女儿了。 徐谨兮有犹豫是正常的。 太子再度拍了拍徐谨兮的肩膀,叹笑时语气颇为同情。 "定安侯一世英名,没想到败在了女人手中,而且还给他最疼爱的侄子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徐谨兮唇抿成了一条线。 书房外边的光从窗口照进来,透过摆放着各样珍贵古玩的多宝格,光线落在徐谨兮冷白的面容上,不仅没有给他增添半分的暖意,反而让本来就冷清的面容看起来更加冰冷。 *** 接下来几日,宁初莞自知自己再这样折腾下去不仅没办法查母亲的事情,自己恐怕也撑不住了,因此果真乖乖地听凉栖的,好好在府中躺着。 但凉栖却一点儿没有闲着,照顾宁初莞的同时,还借着出去买东西的由头,让如意斋里边的掌柜帮忙打探绥王妃之事。 第五日的时候,宁初莞身子好了许多,也没有再怕冷了。 盘好发之后,她坐在雕着海棠的梳妆台旁,轻抬眼眸看了一眼窗外,就见窗外阳光明媚,天色蔚蓝,万里无云。 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这么躺下去了,她于是偏头问凉栖:"云瑛可有消息?" 如今,她能够入手的,也只有云瑛那里了。 只有找到她,才可知晓,她所说的,到底是真假。 凉栖替她把最后一根翡翠簪子插入发间,抿唇摇头:"没有,云瑛姑姑没有任何下落。" 没有任何消息啊… 宁初莞有些失落,肩膀微微垂下。 凉栖犹豫着道:"郡主,或许世子知道云瑛姑姑在何处…" 宁初莞直接打断了凉栖的话,冷笑道:"他又岂会帮我们。" "而且,云瑛倘若真的在他们那里,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云瑛,到底去了何处…" 自家郡主的分析有理,只是,云瑛姑姑已经没有了亲人在京中。至于别的…… "哦对了,郡主,云瑛姑姑似乎还有一个儿子。"凉栖一拍脑袋,突然想起这件事情。 "云瑛姑姑未到王妃身旁伺候时,嫁给了一个管事,那管事后来瞧上了一个妓子,倾家荡产把她买了回来。云瑛姑姑不忿,但为了儿子只能忍着。可那妓子不是善茬,逼得云瑛姑姑险些自杀。是王妃,救了她并且留她在身旁。" "王妃对她有如此大的恩情,为何,为何云瑛姑姑要陷害王妃。" 凉栖有些想不通。 "或许为利,或许为财,谁知道呢。"宁初莞勾唇冷笑道。 用罢早膳,穿上藕色的春衫,宁初莞便要出门去了。 可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黄湄冷冰冰着面容,手横在宁初莞面前,声音不带任何的感情:"夫人,世子说了,日后不许你随意出府。" 宁初莞讥讽地道:"在府中转转也不许吗?" 倒没有说这个,黄湄立马让开。 可在宁初莞往外走时,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 宁初莞往前走了两步,见黄湄紧跟着,便有些不悦了,回头眼中带着寒冰,冷冷地瞪着她:"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黄湄弯着身抱拳,眉目冷然,没有一点儿属于女子的柔和:"这是世子的吩咐,不许夫人出府,在府中,也要属下跟着。" "若本郡主当真要出去呢?"宁初莞仿佛故意找茬似的。 "那就休怪属下对县主无礼了。" "呵。"宁初莞冷森森地笑了一下,转头看向凉栖,问道:"世子可是在府中。" "在的。"凉栖有些琢磨不透自家郡主要做什么。 宁初莞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眸,肩膀轻轻一颤后,这才一字一句道:"本郡主今日非要出去不可。他若敢拦本郡主,日后本郡主与他再、无、瓜、葛。" 最后四个字,宁初莞咬得极为坚定,周围的人都听得错愕无比。 绥王妃与安国公府设计陷害定安侯,世子还能让文音郡主留在府中已经是是恩赐,可文音郡主不但一点儿不知道感激,还到处折腾,不惜拿和离来威胁世子。 果然是那个恶毒女人生出来的女儿,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顾清彤亦是如此认为的。 刚踏进这院里的她,听到宁初莞这话,快步走进来,指着宁初莞的鼻子,就冷声呵斥道:"宁初莞,你还真是不识抬举,若不是因为你也是我父亲的女儿,就凭你母亲与你外祖父一家害我父亲之事,我表哥怎么可能留你?" 第8章 . 8 离开镇国公府,你想要去哪 少女眉目娇俏,脸颊气的通红。 宁初眉眼疏淡,望着带来一阵暖风的少女,风吹起她藕色的衣袖,她亭亭身姿立得笔直,动听的声音淡冷。 "顾小姐多虑了,我宁初莞,若非绥王之女,亦不可能是定安侯之女。" 宁初莞的话,落在顾清彤耳中,便是瞧不起她们定安侯府。 顾清彤暴怒。 她比宁初莞矮一些,到她面前,冷冷瞥着她时,微微抬着头:"你能这么想,还真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若当真是如此,那本小姐还真是谢天谢地。" 自从知晓宁初莞可能是父亲的孩子。定安侯府上下也是乱作一团,顾清彤她母亲每日以泪洗面,恨定安侯竟然不仅没忘了旧人,还偷偷跟她生了女儿。却又不得不每日悉心照料那躺在床上的定安侯,千求万求他醒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顾小姐今日来,莫不是来劝本郡主跟世子和离的?"宁初莞面露讥讽,态度却甚是平静。 "和离?"顾清彤觉得宁初莞真的是够不要脸皮的:"就凭你母亲做的那些事,表哥就算直接休了你,也无人敢置喙。" 气头上的顾清彤彤口不择言。 说得口干,缓了一下她继续冷言嘲讽宁初莞: "郡主?宁初莞,你别忘了,你如今已经不是绥王之女,这郡主的名头,你也用不得了。" 宁初莞身子微微一颤,不知道是出于身体的本能,还是她自己的情绪作怪,手心微微发抖,却上强装镇定:"如今绥王虽把我赶出府,可亦没有对外宣称我不是她的女儿,顾小姐借此来奚落我,可是早了一些。" 顾清彤冷呵一声,看着宁初莞血色渐褪的面容,缓缓吐出四字:"强弩之末。" "你既然如此不知分寸,本小姐立马就让我表哥来,送你一封休书。" 说完转头就走。 一裘雪色长袍的徐谨兮恰好出现在攀着凌霄的院门前。 方才宁初莞说出那话时,便有人小跑出去请徐谨兮。恰好徐谨兮要出门,听闻来人的禀报后,便沉着脸过来了。 恰好听到顾清彤的话。 黑靴踏在院里的青石板上,徐谨兮沉肃着眉眼,便低斥了顾清彤一声:"日后无事不要再过这边来。" 顾清彤没想到如今这时候,表哥竟然还护着她,顿时脸色青白交加。 徐谨兮背对着她,走向了宁初莞。 雪袍曳动,片刻后,宁初莞就被走到身侧的徐谨兮握住手臂,往房里带去。 房门合上,房里的光线暗了大半。 宁初莞挣脱了徐谨兮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故意与他隔了距离后,神情淡漠地望着他:"世子来,可是与我谈和离之事?" 徐谨兮望着她清冷的眼,她睫毛上翘着,雪白的面颊,被暖风吹的有些粉,已经不复前几日的虚弱。 徐谨兮浑身带着低气压,沉沉望了她良久,才问道:"离开镇国公府,你想去哪里?" 或者说,她能够去哪里。 "这无需世子担忧。" "我不过是想要查清楚我母亲是否被冤枉罢了,世子若是阻拦,那我只能离开。" 宁初莞这话说得丝毫不带情意。 说罢,她偏开头,看着房中的柱子,不敢看他的眼睛。 宁初莞决然而冷漠的语气让徐谨兮气笑了,他复又抓住宁初莞的手,逼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在她躲闪的眼神下,眉眼沉肃冷郁,清润嗓音如冷玉相撞:"知道我为何不让你查吗?" "宁初莞,我不过是不想让你与这件事再牵扯上半分关系罢了。 " 宁初莞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懂他是什么意思,可一想到他对自己的冷淡,又否定了她脑中的想法。 手臂挣扎起来,试图挣脱他的桎梏。 挣脱不得,她这才直视徐谨兮: "世子为您的舅舅,我为我的母亲,立场不同,便没必要硬凑在一起。" "你以为本世子当真不敢与你和离?"宁初莞不带感情的话把徐谨兮的脾气也给激了出来。 "那世子便拟和离书吧,我还急着离开去查我母亲的事情呢。"挣脱不开,宁初莞索性不挣扎了,侧脸冷冰冰地对着他。 手上青筋直冒,徐谨兮目光如炬,盯着她的眼:"绥王妃与安国公府之事,刑部、大理寺,甚至太子的人已经让人明明白白地上上下下查了一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们,你为何觉得你仅凭一个不信,就觉得自己一定是对的呢。" "世子。"宁初莞如同鸡同鸭讲,笑得有些无力:"那是我的母亲,我的外公,就算是我当真是蚍蜉撼树,我也试着要查清楚,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手臂上的痛,她仿佛浑然不觉。 "若世子处于我这个境地……"宁初莞话戛然而止。想了想,觉得自己把他跟自己相比并不妥当。 徐谨兮的姑姑是皇后,表哥是太子。 将来的天下,是太子的。 镇国公府必然不可能做出谋逆之事。 二人皆默了下来。 房里飘着淡香,是貔貅铜炉里飘着出来的混着花香与果香的味道,好闻极了。 徐谨兮除了在宁初莞这里闻过这味道,在别的地方从未闻过。 这是属于她的独特的味道。 手掌渐渐松开她柔软纤弱的手臂,他扫了一眼她冷淡的神情一眼,既不说不允许她继续查,也没说和离之事。 直接便拂袖离开了。 徐谨兮离去后,便带着人出了府。 房门打开,顾清彤已经离开,方才院里围观的丫鬟散去。 杏花开得正好的庭院里,只剩下一身青衣的凉栖以及黄湄。 凉栖见她出来,踩着一双青色的绣鞋,带着担忧小跑进来:"郡主。" 宁初莞揉了揉手臂,轻摇了摇头:"我无碍。" "走吧。"越过门槛,直接往台阶下边去。目光扫过院里的重重屋檐,宁初莞径直往门口的月洞门而去。 黄湄踌躇了一下。 方才二人已经吵到那般地步,世子没有吩咐,她终究不敢跟上去。 只能任宁初莞离开。 宁初莞畅通无阻地离开了镇国公府,上了马车之后,她略有些疲惫地靠在车壁上,眼眸轻阖。 凉栖望了一眼宁初莞雪色的面颊,转头吩咐车夫:"去如意斋。" 有了前车之鉴,宁初莞倒是并没有鲁莽,这一次去如意斋带了一个年轻的叫芩玉的会武的女子后,这才乘着马车,去找云瑛的儿子。 他们住在城西的虎尾巷里。 虎尾巷的名字大有来历,据说以前出了个将军,天生神力,有一日喝醉了酒,上山拖了个老虎回来,走到巷口时,看到这巷子名字文绉绉的,于是手中拽着的虎尾一甩,就豪迈地道:"这巷子,日后就叫虎尾巷。" 凉栖敲开了一个院子的木门,这是一个一进一出的院子。灰色的砖墙老旧,看起来已经住了许多年了。 接着,踢踢踏踏的脚步从里边出来,没多大一会儿,一个穿着蓝色蝙蝠纹绸裙肥腴女子从里边打开门。她长得极跑,面上颚骨极高,并不是好看的面相,唇边还带着一颗黑痣。 见到宁初莞跟凉栖无论是穿着还是气度都非同常人,眼睛一亮,便问道:"二位是找。" 凉栖立马接话:"我们是来找云瑛的儿子的,想要打探一下云瑛的下落。" 女子一听,眉眼冷了下来,语气也不大客气:"聂丰好几日未回来了,你们来也是白来。" 她叉腰冷哼,脸上的肉都在抖着:"至于云瑛,谁知道死哪里去了,跟我们也没关系。" 聂丰应该就是云瑛的儿子的名字。 凉栖猜测这个女子应是知道聂丰的下落的,忙问道:"你知道聂丰在哪里吗?" "京城的赌坊酒馆你找个遍不就不知道了吗。"女子说完,就听到里边传来孩童喊"娘"的声音,女子望了他们一眼,双手把门往中间一拉,直接"嘭"地一下关上了门。 宁初莞吓了一跳,望着刷着黑漆的木门被震得一颤,都有这门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会直接倒了的错觉。 自嘲自己竟然这节骨眼竟然还有心思管一副门的死活,宁初莞转头,往巷子外头走去。 凉栖想了想,跑去敲了隔壁家的门,没多大一会儿,便套到了不少消息。 "刚才那个女子应是那管家的续弦。据说当年云瑛姑姑被休之后,那妓子受不了那管家家徒四壁,就跟着一个富商走了。那管家模样有几分秀气,恰好被附近卖猪肉的屠户的女儿看上了。为了生计,那管家就勉强娶了那凶神恶煞的屠户的女儿李氏。" "姚李氏生性泼辣,对云瑛的儿子也并不好。那小子也就不常回家,就经常混迹赌坊酒馆,欠了不少债,云瑛姑姑就这么一个儿子,时常接济他。" 宁初莞心不在焉地听着:"那我们先回如意斋,寻到聂丰再做打算。" 去到如意斋后,掌柜的立马就让人往各处赌坊去寻聂丰的消息。 不过一个时辰,便传来了聂丰在庆德赌坊的消息。 掌柜把得来的消息告诉宁初莞:"那小子今日在庆德赌坊又输了几百两,这会儿被人压着要那姚管家给银子赎呢。" "但那姚管家如今虽在御史府上管事,却早已经放弃了他这儿子。就算那些人杀了聂丰,恐怕都不会救他。" "郡主,那如今……"掌柜迟疑道:"难不成郡主为了查案,要去赎那姚管家的儿子?" 第9章 . 9 消失的线索 "不…" "相反,我们不仅不救,还要等着。" 掌柜的瞬间明白:"那云瑛只有一个儿子,必然不舍得他儿子断手,知道自己儿子被人抓了,她必然会出现。" 宁初莞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饮了一口桌上的水果茶后,宁初莞就往雅间门口而去。 换了一身男子衣袍后,宁初莞拿着一柄绘着美人泛舟的折扇,领着同样一身男子打扮的凉栖跟芩玉一道出了如意斋。 宁初莞初来时,为了方便,时常做男子打扮。对于如何隐藏女子的特征稍微研究了一番,因此打扮起男子来,倒是入木三分。 三人如贵公子带着两个家仆一般,去了庆德赌坊对面的瑞丰酒楼,找了最好的位置,一边点菜,一边看着对面的庆德赌坊的位置。 而宁初莞却不知,同在瑞丰酒楼,有人正盯着她。 锐王在她对面的雅间,一身绣着金丝的团花玄袍,头戴玉冠,风流倜傥。 正一边浅酌着这瑞丰酒楼的做得最好的松花酒,一边听着手下的禀报。 "据镇国公府的暗桩禀报,今日镇国公府世子与他夫人吵了一架,据说,那文音郡主要与他和离。而后他便出门,去了大理寺,拿着那些案牍重新排查一遍。" "而他的夫人则出府去查安国公府之事了。去了虎尾巷,如今正在这瑞丰酒楼之后。似乎是等着那指认绥王妃的丫鬟来赎她儿子。" 宁俞楚手指压在青瓷杯边缘,眯着眼尝了一眼这瑞丰楼鼎鼎有名的松花酒后,一脸陶醉道:"这瑞丰楼这松花酒味道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还是比父皇宫里的玉露琼浆味道了差点了。" "对了,你刚才说到哪里了?" 旁边的老老实实地禀报了一大串的锦风:"……" 敢情这位爷一点儿都没有上心。 于是又复述了一遍。 锐王的重点偏离:"看来徐谨兮这位夫人,还真是个会折腾人的角色。若是寻常人早就认命了,偏她竟然逼得徐谨兮想要翻案。" "可惜咯,事实就是事实。" 锐王嘴上说着同情,实际上却是唯恐天下不乱。 "殿下也觉得定安侯是被绥王妃所害。" 锐王笑了一声:"这可不是本王说了算。"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无论是也不是,麻烦也不会落在本王身上。" "不过。"锐王这时候站了起来:"徐谨兮在太子身旁多年,若是他这边出了什么乱子,对于太子,可不是什么好事。走,我们去庆德赌坊。" 锦风不解:"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锐王抬起折扇,敲了一下锦风的脑袋:"做什么,当然是凑热闹了!" 锐王大摇大摆地进了庆德赌坊。 门口的小二见锐王春风满面的进来,以为锐王是来赌钱的,连忙迎了过来:"锐王光临,本店蓬荜生辉,请!" 锐王侧头,淡睨了旁边带着瓜皮帽的小二,笑吟吟地掩唇:"本王不赌钱,让你们掌柜的见我。" 虽是笑着,但这句话带着几分压迫感。 小二腿战战,连忙小跑进去找掌柜的。 被请进到赌坊里边的小室后,锐王一边悠闲地摇着扇子,一边嫌弃地喝着别人觉得不错的好茶。 掌柜的进来后,锦风在掌柜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没多久,他们就轻轻松松地带着人出来了。 "锐王把人带走了。"凉栖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处在错愕之中。 没想到,锐王竟然横插一脚。 这下子,他们该怎么继续往下查? 凉栖看向宁初莞。 宁初莞也没有想到如此变故,当下咬牙,从起身出了雅间:"我们去找锐王。" 锐王出了庆德赌坊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立在门口,故意等着谁。 如他所料,没多多久,宁初莞就从瑞丰酒楼下来了,拦住了他们的路。 锐王这螳螂就是在这里捕宁初莞这蝉。 可宁初莞走过来时,他却摇着折扇,佯装碰巧。 "文音郡主,哦不,世子夫人在这,还是这种打扮?" 锐王不是善茬,宁初莞也没指望能够瞒过他,既然他认出来自己,她也大大方方承认。 "臣妇在寻我母妃的丫鬟,便是聂丰的母亲。王爷可否行个方便,把人借臣妇一用。" 锐王却故意摇头,眼里带着戏谑:"这可不行,本王要此人大有用处。" 声音顿了下,他问宁初莞:"夫人可是在想方设法为您母亲还有安国公府脱罪?" 未等宁初莞回答,锐王已经假装好心地劝了:"大理寺可不是吃干饭的,安国公府一事,若是真的有冤屈,他们怎么可能查不出来。夫人还是好好的留在镇国公府当您的夫人吧。毕竟定安侯是世子的亲舅舅,若是郡主惹恼了他,被休离出府,那日后,郡主可是再也无枝可依。" "至于定安侯府,恐怕也不愿意认郡主这样的孙女吧。" 锐王这话,说是劝,更像是火上浇油。 低头瞧见宁初莞修剪得圆润漂亮的指甲正用力地掐着指尖,他满意之至,长袖一挥,便笑着对身后押着聂丰的人道:"走吧。" 赌坊的旌旗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热闹的朱雀大街上,小贩声的吆喝声、行人的嚷嚷声混成一片。 宁初莞抬眸,望着不远处满街如流水一般的热闹,脑子有些嗡嗡作响。 纵然她不乐意,却也没办法阻止锐王领着人,把聂丰带走。 锐王带着手下的人,押着聂丰,与她擦肩而过。 而她,立在长街玄闹处,明明是暖阳高照,她却遍体生寒。 难道,这一切,真的就这样了吗? 脑海中划过赵西柔对她的好,宁初莞眼眶,也渐渐濡湿。 "郡主,云瑛姑姑!" 宁初莞的肩膀这时候被凉栖拍了一下,她连忙迎着凉栖指的方向看去。 却见昏暗窄小的小巷里,空无一人。 芩玉却已经追了出去。 宁初莞也快步追了过去。 她们追到巷尾之时,那带着帷帽的女子已经被芩玉堵在巷尾。这是个死胡同。 而云瑛,似乎是故意在等着她们,缓缓地摘下帷帽,一双清寂的眸子,定定看着宁初莞,干裂的嘴唇翕动。 "郡主。" 宁初莞上一次见她,她还在她母妃身旁。那时候云瑛姑姑的吃穿用度都是王府里的丫鬟中最好的,可如今,却似乎苍老了十多岁,面上都多了许多难看的皱纹。 宁初莞直接问道:"云瑛,我母妃,可是真的设计害了定安侯。" 云瑛似在回想,摇头道:"没有。那年,王妃根本没有去找过定安侯。" 宁初莞还以为需要逼问一番,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快就告诉她真相,语气也凶了几分:"那你为何要如此冤枉我母妃?" 云瑛立马跪了下来,泪水从眼中落了下来:"郡主,奴婢没有冤枉王妃。那一日王妃说要吃枣泥膏,奴婢出门去给她买,然后……然后……" 云瑛脑袋有些疼,却努力回想:"然后。" 就在她准备往下说时,一根利箭从远处设计,穿入云瑛的心口,艳红的血,从她胸口缓慢溢了出来。 云瑛抬手,有些浮肿的手,摸上了插在胸口的利箭,张了张嘴,望着宁初莞,想要说出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反而从口中溢出了黑血。 接着听到脚踩瓦砾的声音。 清玉连忙追了出去。 凉栖往前一步,见到跪在地上,缓缓闭上双眸,倒地的云瑛,褪去血色的唇颤着,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宁初莞的眼睛。 捂着她眼睛的手冰冷颤抖:"郡主,她死了!" "箭上有毒!" 宁初莞腿也吓得发软。 眼前,闪闪烁烁,都是云瑛方才被箭射中的场景。 而宁初莞,却仿佛自虐一般,把凉栖捂着她眼睛的手拿开,踉跄着发软的脚步,一步步走过去,探云瑛的鼻息。 已经没有了呼吸。 她死了。 宁初莞身子一软。 凉栖连忙从身后扶住宁初莞,不敢看云瑛的死状。 清玉很快就回来了,见到宁初莞,目光落在她发白的面上,摇了摇头:"郡主,人跟丢了,只怕是早就有人设计好的。" 宁初莞剧烈地呼吸了好几下,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不悲不喜。 "走吧。" 从凉栖怀里离开,宁初莞便转身,踩着地上黑沉的污垢,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去。 狭小巷子里昏昏暗暗,淡薄的光线落在宁初莞雪白的面颊上,更映出其惨白。 云瑛已死,隐藏的真相,这下子更无法解开了。 本以为柳暗花明了,没想到竟然又是山穷水尽。 云瑛说,母亲与定安侯的事情无关。 可是,她要怎么证明呢? 让人埋葬了云瑛姑姑的尸体,宁初莞祭拜过后便离开了。 徐谨兮去大理寺翻了这起案件的卷宗,可翻来翻去,都没办法去证明,宁初莞的坚持有可能是对的。 徐谨兮已经不是第一次拿这些卷宗来看了。 而今日,比之前更为不正常。下边的人见徐谨兮状态不对,连忙唤来太子,一向对徐谨兮温和的太子,见他如此,伸手摁住了徐谨兮的手,摁在卷宗上边,声音也冷沉了几分。 "轻云,你今日状况不好,回去吧。" 徐谨兮眼眸有些发红,望着太子,好一会儿才回焦距:"太子殿下。" 却是忘了行礼。 太子缓慢松开徐谨兮的手,负手在身后,身上,也带上淡淡的压迫感:"此次案件,你似乎已经不太适合查探了。轻云,这次案件,你不用参与了。" "上次刺杀孤的刺客尚未全部揪出来,你歇息两日,与裴青书一道查刺杀孤的人吧。" 徐谨兮脑子如今也一团乱麻,听着太子冷静的话,他的理智也渐渐回笼,松开了手中的卷宗,书页落下,盖在他如玉的长指。良久,他才垂眼,说了句:"好。" 太子轻拍了拍他手背,又叹息道:"孤其实还是那句话……" 说到一半,他又放弃了劝说:"罢了,你尚未及冠,仍是少年心性。被感情牵制也是正常的,但孤相信,你迟早会冷静下来的。" "镇国公府对你寄予厚望,孤也对你寄予厚望。轻云,你应当不会让孤失望的吧。" 太子的话,重新恢复了温和,却字字诛心。 第10章 . 10 波折再起 徐谨兮离开了大理寺,回到府中,就听到洛迟禀报。 "今日夫人出去了。" 他脚步略顿,嗓音清冷:"去了哪里?" "虎尾巷。" "回来了没有。" "已经在府中了。" 徐谨兮淡淡地"嗯"了一声,就迈步往宁初莞的愿院子而去。面色沉静,脚步却飞快。 洛迟飞快追上去,然而那一抹白影,片刻之后就消失在了绿影之后。 他直接去了宁初莞的院子。 午后日头疏淡,淡淡的光从青天落下。落在灰色的屋顶之上,给它们镀上了一层浅光。 见到他进来,院里正端着东西路过的丫鬟连忙弯身行礼,徐谨兮却似乎没看到一般,迈着长腿直接往主屋而去。 凉栖从屋里出来,见到徐谨兮进来,微微一滞,连忙行礼:"见过世子。" 徐谨兮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抬步进了屋。 凉栖往里望去。 自家郡主正躺在床上,盖着锦被,只露出一张精致洁白的脸蛋。隔了一道门,面容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房门接着,就被徐谨兮从里边合上了。 合上门后,他踩着黑靴往里而去。 走到了床边后,便见到阖着眼眸,精致的面颊贴着被子,被红色被子晕上淡粉色的宁初莞。 此刻她面容温恬。 呼吸却并不规律。 应是没睡着。 徐谨兮见她没睡着,喉头微微滚动,接着就开口,如玉一般的声音,落入宁初莞的耳中。 "我舅舅的案子,日后我不会再参与。" 乌黑柔软如小刷子一般的睫毛轻颤,躺在床上的宁初莞缓缓睁开了眼。 她本来已经入睡,但被脚步声惊醒。 这会儿眼前有些朦胧,睁了片刻后,这才睁开了,看清楚徐谨兮立在床边后,她张了张嘴,吐出了一个"哦"字。 声音带了点软糯的感觉,听起来倒是没有清晨时候那么呛人,反而不自觉地,撩动人的心弦。 宁初莞说完后,徐谨兮便不再出声。一双清目投下的视线落在宁初莞身上。 让她不自觉地绷紧身子。 被她盯得难受,宁初莞动了动有些干的唇,声音旋即也冷清许多:"世子突然前来,便是为说这事?" 徐谨兮垂眸看着裹在锦被里的窈窕身姿,淡声:"是。" "我头有些晕,世子若是说完了,便请回吧。"宁初莞见他无事,便直接赶客道。 葱白的手轻掖了掖被子,身子调转了个方向,闭上眼眸不再看他。 徐谨兮脚步却微动,低眸凝着她有些瘦削孤单的背影。 脑海中闪过她之前明艳动人的模样。 那是她艳若牡丹,一颦一笑皆是带着光华。美眸流转间便是风华。 可这短短的十多日,一切已经变了。 淡色的唇微动,最后紧抿着唇,却一字未言。 同时他也逼迫自己去忽略脑中的不忍。 安国公府叛国,害他舅舅,证据确凿,死有余辜。 可短暂地过去了一会儿,就在宁初莞觉得自己要睡过去时,又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我让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你身子不好,还是少出门为好。" 似关心,而清玉一般的声音,却是微凉。 宁初莞身子动了动,却没有多加理会他。 片刻后,便坠入了一片混沌的世界之中。 至于徐谨兮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清楚。 梦里重新回到了那一条黑暗狭窄的小巷,云瑛满身浴血,血如红花绽开,红得妖冶。 云瑛张着嘴,血不停地从口中流出来,不停地喃喃:"郡主,王妃是冤枉的。" "王妃是冤枉的……" 声音似喊似哭。 如同从地狱里传出来鬼魅一般哭声。 宁初莞从梦里惊醒。 醒来后,愣愣地看着帐顶,抱着钝痛的头,把头埋在膝盖间。 长发垂落,盖住了膝盖。 凉栖进来看宁初莞醒没醒,见到她坐在床头把头埋在膝盖间,往门外看了一眼,道:"夫人,世子让人请了大夫来。" 宁初莞抬头,淡淡轻"嗯"了一声,拢好散的长发,露出一张干净秀致的小脸,起身从床上下去。 倒也顺从地让大夫检查。 但云瑛的死,给宁初莞造成严重的惊吓,即使大夫给她开了药,接下来,反反复复地做噩梦,过了几日也未见好。 而徐谨兮,这几日也并不怎么过来。 这日,宁初莞又睡到晌午。 醒来时朦朦胧胧地看了一眼窗外被日头晒得懒洋洋的芭蕉树,脑子有些沉,刚想重新躺下,就见到凉栖惊慌失色地跑进来。 "郡主……" "出事了!" "小世子不见了!" 宁初莞还有些恍惚,听到世子二字一震,连忙坐起来。随即淡淡垂眸:"哦,不见就不见了吧,会有人寻他的。" 徐谨兮武功高强,若是她之前对他多加恋慕的时候,她或许会冲动得马上出去寻他,可如今。 她知道他必然不可能有什么大事的。 他怎么可能有事情呢? 脑子,却是有些乱的。 凉栖见宁初莞神色飘忽,估摸她没听清楚,连忙解释道:"是郡主的弟弟。" 宁初莞面色一变,连忙掀被起身。 宁初莞坐着马车去了宋员外家。 宋员外家位于城南,这边住的都是有钱的富户,而宋员外的产业极大,更是其中佼佼者,因此宅子虽是三进三出院,也建得极大。门口的烫金牌匾,也是张扬得龙飞凤舞。 越过房子外头的白墙,可以窥见里头高处的亭角以及银杏青松。单是简单一眼,就让好奇里边的精致到底有多精巧。 若不是等级森严,对于商人的府宅构造多有约束,这宋府,恐怕还要精美华丽许多。 这会儿,宋府门口正围着许多士兵。 士兵手握刀剑,神情肃穆地把宋府围住,而衣裳上边,带着属于绥王的标志。 过路的贩夫走卒见这架势,只敢远远地瞧一眼,连忙快步担着东西离开。而本来要来宋府找宋员外的人,看到宋家似乎是惹了事,也连忙让马夫驾车赶紧走人,生怕牵扯上自己。 明明是开门迎客赏花的热闹春日,却因为周围包围着的穿着甲胄的士兵,整个宋府,气氛都变得压抑。 头顶上的炽热金光,都无法将这些沉重的气压拂去半分。 下了马车,宁初莞直接往里而去。 立刻就被门口的士兵拿刀拦住了。 见到宁初莞他们有些微微诧异,片刻后一脸肃然起敬声音也如刀锋一般,冷漠无情,警告道。 "王爷在里边查世子失踪之事,郡主还是莫要进去为好。" 宁初莞低眸看了看挨着自己下巴的刀,神色淡而冷:"就算本夫人不是绥王府的郡主,本夫人如今也是镇国公府的夫人,本夫人的弟弟失踪,难道本夫人还不能进去查清楚真相?" 宁初莞言辞犀利,莹白的面孔带着几分锐气,拦路的两名士兵对视一眼,接着其中一个看向守在另一侧的一个士兵,道:"你进去请示一下王爷。" 那人连忙小跑往里。 绥王这时候从里边出来了。 拦路的两个士兵这才放下手中的刀。 绥王迈着大步,浑身带着森森寒气从里边出来,身着石青色对襟蝙蝠纹长袍,身后还跟着一群魁梧的士兵。 而带着刀的士兵中,捆绑着一个少年,以及肥胖的绸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生得富态,浓眉大耳。 被押着往外走时,他还不住地喊冤。 "王爷,草民的儿子愚钝,竟然私藏世子。但如今我们是真的不知道世子在哪里啊!" "王爷!" 押着人出来时,见到宁初莞,绥王眉眼立马一横,面色黑沉下来,语气也是冷漠,灼灼冷目盯着宁初莞,问道:"你来做什么?" "若不是你们,颂儿怎么会失踪?"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逼问宋莫时,宋莫已经供出来,宁颂见过宁初莞。 当初宁颂丢失的第一时间,绥王就让人盯着镇国公府,并未查到宁颂去镇国公府,绥王这才没有去找宁初莞。 他也避着与这个曾经的女儿过多接触。 看到她,他脑海中,无数对于妻子的怨恨,便如云雾翻滚一般,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宁初莞偏开头,不看绥王,反而看向宋莫,问道:"颂儿怎么会失踪?" 宋莫胆怯地瞧了绥王一眼,昂着圆乎乎的脑袋,如同看到救星一样看着宁初莞,脸颊通红,急急解释道:"世子前几日都在别院住着,昨日草民去找他,他说查到线索了,草民说要跟他一道去,他嫌草民动作慢,便自己出去了。昨夜并未归来。" 绥王世子在他们这里失踪,宋莫焦心不已。正一筹莫展,绥王就带着人查到了他们这里。 "世子可是说去哪里?" 宋莫尚未回答,绥王已经冷哼了:"他们说颂儿去了城外的破庙,可颂儿根本没在,那破庙,根本没有人去过的痕迹!" 那弟弟会去哪里? 出了事情? 还是被母亲带走了。 不,不会是后者。 弟弟是绥王世子,无论接下来的事情如何发展,这都是无可更改的。 母亲身上有罪,断然不可能带他走。 所以,只可能是出事? 可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敢对颂儿下手。 难道是,有人想趁乱浑水摸鱼,对绥王府下手。 宁初莞看了一眼,被绥王的话吓得瑟缩的宋莫,冷静地道:"王爷,如今颂儿失踪,恐怕是有心人想要趁乱挟持他。宋莫是他的朋友,倘若他回来,必然是希望他好好的,王爷纵然心里气他藏匿颂儿,但颂儿必然是不一样王爷迁怒他们。还请王爷尽快派人去寻颂儿而不是把时间花费在惩治颂儿的朋友身上。" 绥王冷冷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侧脸带着冰寒,也不应声。 绥王走后,他带来的人呼啦啦的走了。 凉栖看着大门仍然敞开的宋府,目光移回宁初莞身上,问道:"郡主,那我们现在去哪里找世子?" 宁初莞淡淡垂眸:"城外破庙。" 第11章 . 11(修) 受伤 宁初莞坐着马车往城外破庙而去。 破庙位于一条往北边而去的小道上,周围人迹稀少,显得极为荒凉。 破庙因长期断绝香火,早已年久失修,房梁悬挂着蜘蛛网,红柱摇摇欲坠,庙中笑容可掬的弥勒佛,金身已经被灰尘掩盖,再也没有了任何光择。 破庙外头里头都有宽大的脚印,显然是方才已经有人来寻过颂儿的下落。 "颂儿!" "颂儿!" "小世子!" 宁初莞对着破庙里头大喊,又跑到门口大喊。 清脆的喊声惊动了破庙里头的蜘蛛老鼠,老鼠吱吱吱地爬过,蜘蛛也跟着沿着透明的网往上爬。 风吹过,整座破庙似乎都似乎动了起来,有些坍塌的危险。 里里外外都喊过,找过,皆是没有人。 虽然来的时候已经知道这一趟将会无功而返,但宁初莞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郡主,如今该怎么办?" 喊得同样也口干的凉栖喘着气,问道。 宁初莞脑子也有些混乱。 瞧见破庙不远处有一片林子,她低头,看到有不少混乱的脚印往林子而去,想了一下,提着被破庙的灰尘沾得有一些脏的裙摆,转头往林子走去。 凉栖跟清玉连忙跟了上去。 "颂儿!" "世子!" 呼喊声在林子里久久地回荡。 却只惊起林中飞鸟,周围毫无一点儿人声。 凉栖喊累了,撑着旁边的树干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回头看向还在喊得宁初莞,呼出了一口浊气,而后,接着在树林里喊。 越走越远。 "郡主,小心。" 就在二人在林中喊人的时候,一枚利箭,从远处射了过来。 宁初莞回头一看,那长箭挟着风,正向她飞来。 面色一白,宁初莞往旁边快跑,可才跑出一步,便踩到了旁边的陷阱里。 "咔嚓"一声,腿就被设置在陷阱里边的捕兽夹夹住。 逃无可逃。 腿上的尖锐的痛楚传来,眼看着长箭便要飞过来了,宁初莞绝望地闭上眼。 一枚梅花镖挟裹着浓厚的内力飞过来,先一步清玉手中丢过来的长剑撞在那黑色的利箭上。 "刺啦"一声,两相碰撞,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声音。火星四溅,剑的方向一歪,便往别处歪去。 清玉往梅花镖飞来方向看去,便看到林子的另一头,三四个人骑着马奔了过来。 为首的男人玄衣凤目,姿态风雅。 是锐王。 旁边跟着几个看起来武功不弱的男子,体态魁梧。 脚腕上的疼痛让人几乎要昏厥过去,宁初莞眼前灰蒙蒙一片,周围似乎也天旋地转起来。 根本无暇顾及到底谁来了。 惊惶过后,凉栖见到自家郡主中了陷阱,连忙跑过来。 慌张扶住她:"郡主没事吧?" 脚腕上的疼痛蔓延上来,宁初莞现在浑身都觉得疼,唇都在哆嗦,压根说不出话来。 凉栖低头一看,就见到宁初莞脚上夹着一个捕兽夹,捕兽夹陷入血肉,殷红的血流了出来,颇为触目惊心。 凉栖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蹲下身去想要把捕兽夹取出来。 宁初莞反而痛得更加厉害。 而凉栖不懂如何打开捕兽夹。 这样一碰,不仅没有让宁初莞减轻痛苦,反而让她更加难受。 凉栖连忙弹开手。 看着宁初莞痛苦的样子,不敢再碰。 那边锐王已经下马了,见到宁初莞被捕兽夹夹住了,眼睛一眯,快步走了过来。 低头瞧了一下,他笑了一声。 "没想到啊,竟然处处有人想要害夫人。" 说着,低头,亲自帮她把她腿上的捕兽夹取下来。 低头垂眸时,神色专注,按着上边的机会,轻易地,就把机关给打开了。 只是左手,握住宁初莞的腿时,上边纤细细腻的感觉,让他心底微微有些发痒。 把沾着血的捕兽夹丢到一边以后,锐王一甩手,把它丢到旁边,就挑唇冲宁初莞笑道:"可以了。" 宁初莞垂了垂眸,低声说了一句:"多谢王爷," 就把鲜血淋漓的脚从陷阱里抬出来。 凉栖连忙扶住她。 宁初莞垂了垂眸,感谢道:"多谢王爷。" 锐王笑了一下,从袖中抽出一块白色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便说了一声:"无事。" 声音低醇好听。 凉栖扶着宁初莞,看着姿态风雅的锐王,心里突然有些不平。 当初郡主,为何喜欢上的竟然是世子那一类的。 若是锐王这样的,那该有多好啊 不过,她也只是在这里想想而已。 锐王路过,必然是举手之劳而已。 低下身,凉栖拿出手帕,握住宁初莞的腿,就将她腿上的伤势,认真包扎起来。 宁初莞仍然疼得抽气,但也忍着痛,稳住身形。 旁边的锐王见她眉头蹙着,咬着唇的模样,眼底带笑。 又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略略沉吟,对身旁一个黑衣男子吩咐道。 "岑勒,你去,给文音郡主寻一辆马车,送她去医馆。" 叫岑勒的男子垂头应是,而后翻身上马,策马狂奔而去。 不用一刻钟,便寻来了一辆马车。 而锐王,一直在这里等着。 见岑勒领着马车来了,这才对宁初莞道:"一道回去吧。" 重新上马,回头望了后头的马车,锐王唇边带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方才宁初莞已经问过锐王为何出现在这里,知道他只是路过,她也没有起什么疑心。 心里还有些许的感激。 宁初莞被凉栖扶着上了马车。 一行人离开后,两名女子以及一名黑衣蒙面男子从林子后面出来,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为首的蒙着黑色面纱带着斗笠的女子面色难看。 "又被她逃过一劫!" "这锐王,当真是多事!" 依旧是宁初雪,本来是打算设计宁初莞,杀了她,抛尸荒野,而后伪装成宁初莞跟绥王妃一道逃走,没想到,竟然又被人破坏了! 进了城,宁初莞并没有去医馆,而是让人送她回了镇国公府。 锐王并不打算回自己的王府,而是要去徐太傅府上,与她顺路,便直接送她回到了镇国公府,送到门口之后,这才离去。 回到房中,凉栖喊来了住在府上的太医,给宁初莞诊了伤,又上了药。 上好了药之后,宁初莞有些困倦,便上床躺了过去。 醒来时候,夜已经有些深了。 腹中空空,宁初莞便让凉栖给她准备一些吃食,坐在檀木圆桌旁,便低头安静地吃了起来。 徐谨兮这时候带着一身寒意进来了,见到她坐在桌旁低头安静地吃着东西,眉目深蹙。 一开口,声音便有些不善:"你今日出去了?" 宁初莞拿着羹匙喝着汤,闻言手中羹匙微微一顿,见他神情不善,垂眸冷淡地道:"是。" "你去求锐王去帮你查安国公府的事情?"徐谨兮的声音更加冷冽。 房中黄色灯烛跳跃,宁初莞听着他冷冽的声音,心中不免有事,放下手中的羹匙,语气也冷淡许多,清眸也冷冷的。 "怎么,我自己能力不足,还不能寻别人帮忙了?" "宁初莞,你别忘了,你如今是谁的妻?"徐谨兮冷冰冰地看着她,冰冷的眼神含着冷锋。 说到这个,宁初莞肩膀垂了垂,嘲了嘲:"世子觉得,你我如今的情况,还适合做夫妻?" 宁初莞说的是实话。 徐谨兮却听得怒火中烧,看着她面无表情的面容,手中拳头紧握。 深呼出一口气,良久,徐谨兮稍微冷静了一些,质问道:"这便是你寻他的理由?" 宁初莞初时没听出徐谨兮什么意思,待听出来之后,她皱了皱眉,而后无所谓一笑:"世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既然他这么觉得,宁初莞便也破罐子破摔了。 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徐谨兮脸色极为难看。 忍住上前的冲动,他黑沉着脸色,转头拂袖离开。 而宁初莞,目送他远去之后,再没了吃下去的心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在疼着的脚,她自嘲一笑,心情也烦躁无比, 接下来几日,徐谨兮再未踏足宁初莞的院子。 宁初莞有时候独自坐在房间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伤,微微出神,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同时,宁初莞也让人四处去寻宁颂的消息,也查无所获。 弟弟失踪,宁初莞也变得有些狂躁起来。 这日,宁初莞又不顾脚伤出去找宁颂,再一次无功而返之后,她坐着马车往镇国公府往回返。这时,一个穿着深蓝色花布衣的中年的妇人突然撞到了她们马车旁。 妇人应声而倒,车夫连忙停下马车。 车里的宁初莞皱了皱眉,也连忙探头出去看。 看了一眼后,就对凉栖道:"你出去看看。" 凉栖从马车上下来,将妇人扶起来,连忙关切问道。 "大娘,你没事情吧?" 妇人面容带着沧桑,像是一个普通的农妇,面容也有些黑,握住凉栖的手,摇头道:"无事。" 却往凉栖的手心塞了一张纸条。 凉栖一愣,接过纸条后,看着妇人,渐渐回神。悄悄把纸条塞进袖中之后,她态度柔和许多,问道:"大娘,你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妇人摇头,扶着腰就走:"罢了,是草民不妥,冲撞了夫人,草民儿子就在附近,草民去寻我儿子。" "好。"凉栖愣愣地。 目送她走了之后,这才连忙上了马车,将手中的纸条给宁初莞。 "明日午时,吉祥茶馆见,云梦。" 字迹是母亲身旁的云梦姑姑的。 宁初莞一愣,片刻后,狂喜起来。本来压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回到府中后,宁初莞依旧如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本想着第二日去见她,却不曾意料到,定安侯病情加重了。 整个镇国公府皆是一惊。 一大早,听闻幼弟出事,镇国国公夫人便匆忙往定安侯府出事。 宁初莞脚上有伤,虽然已经半好,这几日外头偶尔下雨,脚伤有些发痒,有时候夜里睡不安稳。 听闻定安侯府出事,凉栖就是再心疼宁初莞,也不得不把她唤了起来。 "郡主,定安侯府出事了。" 被凉栖唤醒。 宁初莞初时有些迷蒙,听清楚了凉栖说什么,她立马就醒了,而后连忙坐起来,错愕问道:"发生了什么?" 凉栖一五一十地把打听到的事情说了。 "定安侯的心脉,似乎跳动得更加微弱了。" 宁初莞一惊,眉头一跳,从床上下来:"扶我起来,我们去看看。" 凉栖皱眉,有些犹豫:"可侯夫人,未必会喜欢您去。" 宁初莞自然知道。 但还是道:"如今我还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若是不去,也说不过去。" "况且,我也想过去看看。" 简单地打扮了一番,宁初莞由凉栖扶着,往定安侯府而去。 定安侯府离镇国公府并不是很远的距离,宁初莞坐马车,不过一刻钟便到了。 这日天日放晴许多,宁初莞被凉栖扶着下马车,便见到了定安侯府门口两头高大威猛的石狮子。 定安侯府宁初莞之前跟镇国公府来过两次,每一次,宁初莞都觉得,这定安侯府的气势,要比别的府要沉一些。 也不知道是因为定安侯是曾经带领百万雄师的大将军,还是里边,躺着似乎永远都不会再醒来的定安侯。 宁初莞拖着伤腿被凉栖扶着走了进去。 可这府中,似乎无人欢迎她。往里而去时,路过的奴仆,纷纷错愕,抬头瞥向她时,面有不快,却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去犯上。 只能匆匆离去。 凉栖心底顿时有些郁闷,望了一眼身侧的宁初莞。 她恍若无所察觉周围人对她的不喜,一瘸一拐着伤腿,直接往定安侯所在虑清居所在。 虑清居 从宫中出来的太医院院长诊完脉之后,与其他大夫一样,皆是摇头。 扶了扶长髯,他神色凝重地道:"定安侯若是再不醒来,危矣。" 顾乐仪稍微镇定一些,立在旁边,轻叹了一口气。秀美的眉,却是如罩着乌云一般,沉沉地压着。 侯在旁边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的定安侯夫人听到太医院的院长也是如此说,有些受不了刺激,身子往后踉跄了一步,面色发白。可哭红的眼睛干干的,再也挤不出一丝眼泪。 旁边的顾清彤连忙过来扶住她,再度哭出了声:"娘!" 门口这时候进来一个青衣丫鬟,看着一眼屋里悲伤的众人,顶着压力,垂头禀报道:"夫人,表少夫人来了。" 本来还在哭泣的顾清彤见状,眼眸一冷。立马抹了眼泪,就冲了出去。 "她来做什么,是要看我爹是不是死了是不是?" 顾清彤面容扭曲,活像恶鬼 进来禀报的丫鬟头垂得更低,也是有些同样的疑问。 这表少夫人明知道自己来这里不受欢迎,为何还要来。 第12章 . 12(修) 他的冷漠 "你还有脸来! 纵然宁初莞知晓自己过来会不受欢迎,但也没料到,甫一进到虑清居,就被里头冲出来顾清彤推了一把。 被用力推了一把,宁初莞身子往后倾倒。 凉栖连忙扶住她。 可腿上的伤,这时候却似乎被这剧烈的推搡拉扯到,宁初莞痛苦地蹙起了眉,身子也微微弯曲。 顾清彤却似乎压根没有见到宁初莞痛苦的模样,手指指着她,就冰冷地道: "滚!" "宁初莞,你滚!" "定安侯府不欢迎你!" 院门口这时候传来了脚步声。 正在气头上的顾清彤闻声望了过去,便见到一身青袍的徐谨兮从门外奔进来。 神色冷凝,脚步飞快,没有片刻的停留。 他昨日并不在府中,今日一大早,接到舅舅有事的消息,他便匆忙回来了。 甚至连宁初莞都未看一眼,便往里头的主屋大步奔进去,不过一会儿,绣着青竹的袍角,就消失在门边。 入了屋,浓重的药味普通黑雾笼罩一般,席卷过来。 徐谨兮眉头紧蹙,脚步更快 床上,舅舅依旧直挺挺在哪里。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却更加羸弱。 本来结实的肉,因为躺了几年,变得蓬松苍白。 眼眸,也紧闭着。 带着几分俊逸的面庞,因为每日有人打理,看起来苍青干净。 而旁边,母亲正安抚着舅母,声音也蕴含悲伤。 望了一眼舅舅的情况后,徐谨兮看向太医院院长,问道:"舅舅如何。" 太医院院长如实禀报。 听闻舅舅的情况越来越差,徐谨兮眉头凝结起来。沉黑着脸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便转头往门外而去。 因为徐谨兮过来了,顾清彤也不好为难宁初莞,立在院中,冷冷地盯着宁初莞。 明明今日出了太阳,暖融融的阳光落在顾清彤紫色的襦裙上,照得她纤盈无比。 可顾清彤脸色却白得跟鬼一样,望着宁初莞的眼神也是渗人得很。 刚想再跟宁初莞发作,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从屋里传出来。一转头,果然徐谨兮走了出来。 他朝宁初莞走过去。 在她面前站定,低头凝着粉黛未施的苍白面颊,声音冷冷的。 "这定安侯府,你日后不许再来。" 他说的是不许。 脚痛的让宁初莞痉挛,而他口中吐出来的话,哪怕宁初莞抱着与他不再可能的想法,也觉得难受。 心脏像是被掐住一般。 宁初莞苦笑了一下,道:"是我不识抬举了。" 女子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感。 徐谨兮垂头凝着,恍惚地有些陌生的感觉。 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已经隔了一层雾,再也回不去了。 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宁初莞,徐谨兮转头再度后回了房。 之后再也没有出来。 而宁初莞。 定安侯府无人欢迎她,她便也不再久留,转头离去。 脚步一瘸一拐,每又一步,都如同有刀子在割着她的血肉。 走到定安侯门口的时候,宁初莞的脚已经痛到麻木。 不用想,她都知道,那里边,有多么的鲜血淋漓。 二人出门口之时,碰到了锐王。 二人连忙行礼:"见过王爷。" 锐王摇着折扇,风流倜傥,珊瑚色长袍上,金色的流云纹在光下闪烁。 见到宁初莞一瘸一拐地往外走,锐王微微挑眉,神色有些诧异,低头瞧了一眼她的腿,道。 "世子夫人这腿,怎么还伤的那么严重?" 宁初莞扯了下唇,有些讽刺地道:"伤好的慢。" 锐王语气带着关心:"伤筋动骨一百天,夫人这腿上的伤虽然没有这么严重,但也见了不少血。若不好好养着,不仅会留疤,日后天气一变,说不定也会疼。" 锐王的话,如清泉一般,潺潺入心。即使之前对他印象不好,如今宁初莞心底还是有些暖。 暖完之后,便是苦涩。 之前她都是被人前拥后簇的,何曾受过冷落。 可这段时日,除了凉栖,都没人注意过她好不好。 甚至镇国公府那大夫,为她检查时,态度也是冷淡的。 什么叫世态炎凉,宁初莞这段时日感受深刻。 至于徐谨兮。 宁初莞唇翘了翘。 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但是,他们两,现在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宁初莞走神的功夫,又听到锐王如突然反应过来一把,道:"夫人这伤势迟迟未好,恐怕府上的医术也不太好,若是夫人需要的话,本王可以把本王平日里信赖的大夫忍痛一借,包管夫人的腿早日好起来。" 镇国公府上的大夫哪里可能医术不好。 锐王的话,一下子把本来心情不大好宁初莞给逗笑了,唇微微一翘,本来没什么生气的苍白面容,一下子如冬日凋零的花突然绽开一般,充满了生机。 "多谢锐王好意,但目前并不需要。" 绕是锐王平日里见惯美人,也不免被宁初莞的模样惊艳住了。不过宁初莞本来颜色就姝丽,吸引人眼目也不惊奇。 他望着宁初莞的面颊,低喃道:"红颜薄命。" 这声说得极低,宁初莞听得不太真切,微微有些疑惑。 "王爷说什么了?" 察觉自己走神了,锐王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这才不太自在地解释道:"本王是说,既然不需要便算了。若是夫人需要,再让人上本王府上请便可。" 发觉自己跟宁初莞谈话谈的有些久了,锐王连忙跟宁初莞辞别:"听闻定安侯今日身子似乎有碍,本王还得进去看看,好回宫跟父皇禀告。" 略略抱拳,他带着人大步往里走去。 上了马车后,凉栖想到顾清彤方才推搡宁初莞。生怕她伤的厉害,连忙想要察看。 宁初莞却摁住了她的手,摇头:"回府再看吧。" 秀眉蹙着,一副难受之状。 却有执意不让凉栖看。 只因一碰就痛。 凉栖见她不好受,只能作罢。 见宁初莞眉头蹙得紧紧的,凉栖心里也着急,可她马车里也无伤药,她也做不了,凉栖抬手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见离镇国公府有一段距离,生怕宁初莞难受得厉害,她只能说话转移宁初莞的注意力。 想了一下,她想起刚才见过的锐王。瞧了一眼宁初莞的面颊,咽了咽口水,道。 "奴婢以前觉得锐王爷此人不好相处,如今看来,倒是平易近人得很。" 宁初莞正低头看着再度传来阵阵刺痛的腿,闻言抬眸,略斟酌了一下,道。 "锐王之所以平易近人,不过是他想让你觉得他平易近人而已。" "那还是比……"凉栖说了一半,又不敢说下去了,生怕自家郡主觉得自己多嘴, 宁初莞听到了,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反而冷静地给她解释:"锐王跟太子是政敌,他帮我,来看定安侯,你觉得,是别有居心还是真的那么良善呢。" "可是郡主如今有什么好图?"凉栖撇了撇嘴。 凉栖甚至还巴望,自家郡主能够离了世子跟锐王好呢。 这样,郡主也不必那么为难, "可徐谨兮是太子的人。"那日他送自己回府,宁初莞后来仔细想了想,不太信他刚好那么顺路。 虽然徐谨兮对自己没了感情,可也断然不乐意自己的妻子跟别人走太近。 若锐王当真是故意的,估计是想干扰徐谨兮吧,让他乱上加乱。 然而这样的想法不过一瞬间,毕竟宁初莞可没觉得自己有那么重要。 二人一路说着话,很快到了镇国公府。 回到房中之后,凉栖连忙让人去请大夫,而后去给宁初莞脱绣鞋。 裙摆上撩,把里头的白色绸裤往上撩,把里头的白色绸布打开,可见里头的本来已经差不多好的伤口已经开裂,还出了不少血。 鲜血淋漓的样子,看得凉栖倒吸一口凉气。有些生气地道。 "表小姐真的是……" "无碍,她气也是正常的。"倒不是体谅她的感受,而是自己非要过去看看。人家本就对她母妃恨得咬牙切齿,那样子对她,也是正常的。 凉栖却觉得宁初莞不应该受这样的屈辱:"就算是错,也不应该是郡主的错。" "享了那么多年的荣华,被牵连也是正常的。" 凉栖还是不甘,可看宁初莞这恹恹无神的表情,心底再多不甘,也咽了上去。 抬着宁初莞的伤腿,让她好受点,等着大夫过来。 大夫很快就来了,是个老大夫,跟之前来给她看伤的大夫并不是同一人。 见到宁初莞腿上的伤浓黑的眉毛拧得能够夹死苍蝇一般,语气也有些不快,道:"夫人这般不注意,日后若是留下病根,夫人可别哭鼻子。" 这句哭鼻子拿她跟小孩子一样对待,倒是有些引人发笑。 宁初莞低着头,连忙认错。 "日后会小心一些的。" 老大夫抬眸看她一眼,拿出一个瓶子给她上药。 药性激烈,不过一会儿,宁初莞就疼的额头都冒冷汗。 "忍一会儿。"老大夫叹了一声气,将白瓷瓶收了回去。 放好之后,望着宁初莞苍白的侧脸,又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在叹着什么。 宁初莞想了一下,觉得大概是在同情她。 第13章 . 13 你是狗吗,一进来就咬人…… 宁初莞却是并不需要同情。 外公家之事,如今看来虽然有些无力回天,可她还是能够照顾自己的。 抬眼忘了一眼头上的房梁,宁初莞微微挑唇。 就是不知道,徐谨兮何时愿意和离。 暮色四合,天上如钩冷月皎洁。 月光落在镇国公府一排排的屋顶之上,照得屋顶有些许明亮。树影摇曳,曲径通幽的花园里,颇为安静。 在安定侯府简单用过饭后,徐谨兮与顾乐仪一道归来。 丫鬟在前头提着灯笼,照得被夜色笼罩的曲径明亮。 徐谨兮的院子跟顾乐仪的院子并不顺路,走到叉路口后,徐谨兮与母亲告辞。 却被顾乐仪抬手制止。 幼弟情况更差,她脸色亦是不好,声音也是微微冷沉,望了徐谨兮被夜色隐得半暗的面容:"你随母亲来。" 拢了拢衣袖后,她抬步,往她的院子而去。 徐谨兮知道母亲有要事要说,连忙跟上。 到了镇国公夫人所在的锦云院中,顾乐仪领着他进了书房。 房门合上后,顾乐仪的面色,也比方才要更加严肃几分。 橘黄色的灯光打在顾乐仪白得发亮的面颊上,她眼眸深深地望着自己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儿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母亲希望你能够与宁初莞和离。" "娶清彤。" 简短的两句话,在徐谨兮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面色一变,道:"母亲为何要这样想?" "你舅舅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这些年,各种名医已经请遍,娘想换一个法子试试。" "什么意思?"徐谨兮似乎懂他母亲的意思,却又似乎不懂。 顾乐仪侧脸绷紧,微微抬着头,直视徐谨兮漆黑的眼眸:"定安侯府已经多年没办过喜事了,也需要热闹热闹了。" 徐谨兮道:"母亲想要冲喜可以,京中比儿子好的儿郎多的是,母亲可以随便替表妹挑。" 这意思是不愿意和离了。 窗口的夜风夹着竹香飘了进来,顾乐仪看着徐谨兮清俊的面容,仍是不敢相信,他依旧那么执迷不悟。 顾乐仪严眼中闪过失望。 深呼吸了一口气,顾乐仪转身,往窗边走去,背对着徐谨兮,烟霞色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的袖子轻晃着,勾勒出她柔美的身姿。 背对着他笑了一声,顾乐仪接着缓缓道:"母亲之前,对于宁初莞也没有那么排斥的。毕竟她可能是你舅舅的孩子。" "可是母亲今日,见着你舅舅躺在床上,越来越虚弱的模样,母亲就在想,就算她当真是你的表妹又如何!" "她的母亲,要害死你的舅舅!这样身世的孩子,凭什么为我顾家儿女,凭什么为我徐家儿媳!" 顾乐仪越说越激烈,眼中也渐渐含泪。回头时,眼底已经泛红,几乎带着恳求了。 "轻云,你就听母亲一声劝,与她和离吧。" "你表妹尚未许人家,你们从小认识,感情也是有的。你们成亲也正好给你舅舅沾沾喜气,若是你舅舅有一日真的不行了,我们镇国公府也方便照料你表妹与舅母。" 母亲声音由开始的激烈变为哀伤,徐谨兮心中钝痛,可却仍是不愿意答应,并且保证道。 "儿子在一日,便会护一日表妹。" 可这并不是顾乐仪想要的,她面上带着薄怒,玉脸都红了,质问道:"宁初莞到底有什么好的?非要你如此?" "她没什么好的。"徐谨兮无视母亲的愤怒,说完这句话,眼神平静跟顾乐仪说道:"母亲,儿子还有要务在身,先回去了。" 转头便离开。 夜晚的风刮到面上,明明是柔和的,顾乐仪却觉得脸有些火辣辣的疼。她望着儿子消失在院里的颀长身姿,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为何会因为一个女人,变成了这样。 *** 夜晚的灯光照亮了护城河上的飞虹桥,照得底下水波粼粼发光。河岸之上,一队相约出来的未婚夫妻,正在柳树下拿着莲花灯,丢进水中虔诚许愿。 不远处的河对岸的水乐居上,歌舞升平,缠绵无比的琵琶声传出老远。 往东,更远一些,是夜晚繁华热闹的夜市。 夜市上 ,买各种吃食的,小玩意的,表演杂耍的,应有尽有。 徐谨兮坐在酒楼之上,望着远处的热闹,思绪渐渐飘远。 穿着杏色衣裳的女子,楚腰纤细,身姿袅娜,两颊带笑时张扬明艳,牵着他的手,走马观花地穿梭在热闹的夜市上。 她似乎不是第一次夜里出来玩,对于夜市上有着什么,她如数家珍,清脆的嗓音如翠鸟啼啭,撩动心弦。 糖葫芦,炒蛤蜊,糖炒栗子、炸糕、驴打滚…… 琳琅满目的小吃,在他眼底,如同新奇的玩意一般。让他目不暇接,她柔软的素手握着他的手,带着他走街窜巷。 有时候她还会给他说一些东西的做法。 他自认学富五车,却对她说的那些,半知半解。可她讲的分明有趣,让人听之不厌。 她还爱看路边那些把戏,夜市上耍猴戏的,她路过那里,腿脚都挪不动哭了,眼珠子定定地,直勾勾的看着。 可惜,那样快乐的日子,不过一夜罢了。 徐谨兮闭了闭眸,阖上双眸,将手中的翡翠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酒入喉,莫名的,有些快意。 一双白玉一般的手从身后落在了徐谨兮的肩膀上,徐谨兮扭头看过去,便见着一身绛紫色长袍的太子立在身后。 太子面冠如玉,模样看起来温文尔雅,对上徐谨兮的眼眸时,眼底微微含笑。 "怎么,独自在这里喝酒?" 徐谨兮轻点了头,手执着酒杯,继续仰头,喝着杯中的烈酒。 太子在他身旁拖了一个紫漆描金海棠式香几过来,在徐谨兮身旁坐下,带着红色扳指的手指轻轻磨挲杯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饮了一口后,太子被酒辣得有些难受,缓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说说,发生了什么?" "不会又是因为宁初莞吗?"口中还是火辣辣地烧着,太子有些受不了,另外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了下去,这才消减了辣感。 循着徐谨兮的视线,看向外面繁华的夜色。 远处灯火辉煌,流光溢彩,桥两边人来人往,繁盛热闹。 徐谨兮不支声,自顾自地饮着酒。望着底下的黝黑的河水。 "看来还是太年轻啊。"徐谨兮不搭理他,太子就自己推测。 "平日里看你做事挺稳妥的,怎么,这美人关,就这么过不了?" 徐谨兮神色这时候才有了波动,一点儿都没有恭敬之意:"殿下若是来帮我母亲当说客的,那还是请回吧。" 太子一头雾水,手轻晃着手中的茶杯,唇边带上玩味:"你母亲跟你说了什么?" 徐谨兮侧头狐疑看他一眼,见他当真不知,继续沉闷喝酒。 太子看着他苦闷的样子,从凳几上起来,理了理宽袖,远眺瑞京华美的夜景,衣袍被风吹起时,规劝道:"轻云啊,借酒消愁愁更愁……" *** 镇国公府 夜色阑珊,镇国公府许多人都睡下了。但宁初莞却醒了。 虫儿啾鸣,带着春的热闹,只是,夜有些凉。 "郡主,桃花酥做好了。" 宁初莞躺在床上,用看书来减缓自己的难受时,凉栖端着一碟桃花酥进来了。 半夜睡不着,宁初莞便让凉栖去给她做桃花酥。 未进门,桃花酥的香味就飘了进来,带着甜丝丝的味道,惹得人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凉栖近距离接触,更是馋得要命。 咽了咽口水,她连忙把刚做好的桃花酥递到宁初莞面前,让她先吃。 宁初莞听到脚步声,放下书,葱白的手指捏了一块桃花酥。 接过的时候,她悄悄看了一眼凉栖,见她面上没有异状,便小心翼翼地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萦绕,宁初莞的心底的不快,也被甜甜的味道包裹住,融化掉。 越吃越上瘾。 有些忘乎所以。 宁初莞忍不住捻了第二块。 完全忘了,多吃对脚伤不太好。 就在宁初莞心情愉快时,房门突然就打开了。 接着,徐谨兮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 凉栖举着碟子,望着冲到床边的世子,整个人愣愣的。 "出去!"见到凉栖立在旁边碍事,徐谨兮冷沉着眉目,毫不客气地赶人。 与此同时,一阵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虽然和着徐谨兮身上的松香自己房里的栀子香,味道一点儿不难闻,但因为他身上的味道还是太浓了,凉栖忍不住捏住了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又被徐谨兮冷沉的声音一吓,凉栖脑子一片空白,端着美味的桃花酥,拔腿就往门口跑。 跑到了门口之后,凉栖觉得不对劲,连忙扭头回去看,却看到世子直接拽过自家郡主,伸出长臂抱住她瘦削的肩,直接俯身亲了下去。 从凉栖的角度,就只见到宁初莞乌黑的脑袋以及徐谨兮的后背了。 凉栖怔住。 立在门口,进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错愕的不仅凉栖,宁初莞也是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呆了。 黑漆漆的眼眸傻愣愣地看着他,良久不曾反应过来。 二人的衣服碰触在一起,摩擦,交缠,宁初莞愣愣地看着落在绘着青鸟的屏风上二人纠缠在一起的影子,一时无措。 直到他粗鲁的动作磨痛她的唇的时候,宁初莞刺鼻的酒气呛到,这才发觉发生了什么。 徐谨兮喝多了,所以突然跑来亲她? 反应过来后,宁初莞连忙挣扎。 但徐谨兮力气大,不仅没有挣脱,反而更激起了徐谨兮的戾气,抱着宁初莞,亲得更加用力起来。 仿佛有一种在,啃仇人的感觉。 口中似乎都含着血腥的味道。 宁初莞吃痛,也反过来用力咬了他一口,在他稍微松懈的时候,宁初莞匆忙把他推开,而后一把掌扇了过去。 指甲划到徐谨兮冷白的面颊,给他如画一般的面容增添了一道划痕,生生地撕裂了画的完美。 而接着,宁初莞如冰雪一般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徐谨兮,你是狗吗,一进来就咬人?" 第14章 . 14 王妃希望郡主您能够随她离开 宁初莞清脆的骂声让徐谨兮一滞,他漆黑的眼眸望向她如琥珀一般剔透的眼。 面上被刮伤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疼。 徐谨兮人生头一遭被女子打。 低促地笑了一声,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再度低头。 咬在她的唇上。 带着一抹酒醉的绯红的面上,噙着昔日一般柔和的笑:"这才是咬。" 声音柔和,捏着下巴的手,却用着劲。咬的时候,也稍微用了点力。 醒着的徐谨兮的性子,如今宁初莞都摸不透了,何况这似乎是醉了的人。 宁初莞忍着下巴的痛,轻咬被他咬痛的唇,吐了一口郁气,这才盯着他的眼,浑身似乎都竖着汗毛,问道:"世子今夜过来,就是为这?" "你猜 。"他手仍未松开她的下巴,眼尾带了些红,有着不同与往日的邪诡。 他似乎是喝多了。 行径完全不同往日。 宁初莞不愿意再与他多加接触,俏丽的眉眼也是冷的。伸手试图拽开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冷着脸道:"世子喝多了,这不是你来的地方,世子回去吧。" "这不是我来的地方?"他仔细咀嚼着这句话,笑容更加柔和,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这是我的房,你是我的妻,不是我来的地方,那我该去哪?" 宁初莞喉头一哽,缓了缓,提醒道道:"世子最近住在慎思院。" 徐谨兮凉凉一笑。 手松开了她的下巴,用力把她拖了过来,脸贴住了她的脸。 二人近在迟尺。 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在宁初莞鼻间萦绕,宁初莞难受地皱着鼻子。 而后,领口处突然一凉。 宁初莞低头。 发现他已经拽开她的衣领,似要扯她的衣裳。 这人果真是醉的厉害了。 不然怎么会如此。 意识到可能发生什么,宁初莞慌了,想要拉开他胡乱的手。 可她越挣扎,他越起劲,一只手抓住她两只手,另一手继续扯她以上。 仍不管不顾地吻着,双眸阖得紧紧,纤长的睫毛扫在宁初莞的脸上,痒痒的。 而喘急的呼吸也带着热气。 他的吻慌乱而灼热,宁初莞被亲的晕晕乎乎的。 脑子也有些乱。 他们之间似乎是断了层,如今发生的这一切,仿佛衔接起那天晚上的一切。 她问自己。 若她顺其自然,顺从他。 会如何? 那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安国公府阖府上下被囚,即将问斩。 母亲失踪。 而他的舅舅,也性命垂危。 他们之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 怎么可能回到过去。 "世子这般,是在羞辱我吗?"宁初莞陡然清醒过来,目光冷漠地看着他灯下如玉的侧脸,眼睛本来几分的迷蒙,渐渐清明。 徐谨兮动作倏然停下,凝着她的眼眸,眼里似乎带着雾。 捧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半晌后,突然笑了出来。 "你觉得我在羞辱你?" 声音带着冷,却好听得动人。 宁初莞咬住唇,也同样对上他的眼,眼里无惧无畏。 乌漆漆的眼眸闪着微光,那眼里,分明说的"是"。 徐谨兮意味不明笑了一下。 手缓慢从她脸上落下,手指又在她幼嫩的面颊上轻轻磨挲了一会儿,垂眼,低笑了一下。 便撩袍起身,转头离开。 人走了,房里浓重的酒味淡了不少。 外边夜凉,宁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更凉。 抬眸看向她藏在被子底下的腿,也突然笑了一下。 她的腿,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 见徐谨兮从里边开门,疾步走了出来,不过片刻就消失在角门处。 在外边等得忧心忡忡的的凉栖连忙奔进去,一进去,就着急问道:"郡主,世子有没有对你……" 宁初莞正看着她的腿发呆。 心绪不佳,亦不想多说,轻摇了摇头后,就对凉栖道:"你出去吧。" 凉栖合上门,退了出去。 这一晚,宁初莞仍旧睡得不好。可心里不好受,她便只想睡觉,哪怕脚上难受。 宁初莞第二日起来,就见到掀开帐子的凉栖欲言又止。 她一夜没睡好,见凉栖婆婆妈妈的,闭了闭眼眸,把心底的不快压下去。 可神情依旧不耐,语气也不太好:"有事便说。" "奴婢方才出去,听闻外边人讨论……说夫人想让世子与郡主和离,娶清彤小姐。" 说着,小心瞧着宁初莞的神色。 宁初莞神色没有起伏,淡冷着语气说了声:"哦。" 一点儿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多分出来。 仿佛和离,以及世子再娶,对她并没有多大影响一般。 凉栖看得心酸:"郡主,你就不难过吗?" 宁初莞反而奇怪地看她:"我为什么要难过?这不是本来就该预料到的结果吗?他若愿意和离。那也是最好的情况。" 唇边反而多出一抹笑。 笑容淡下去之后,她又压低声音问凉栖:"你见到云梦姑姑没有?" 定安侯府突然出事,昨日她也来不及去见云梦姑姑。 只能派凉栖去。 凉栖摇头:"没有。昨日奴婢抽空去了一趟。今日也抽空去了一趟,皆未见到她。" "她应是只想见郡主。"凉栖推测道。 宁初莞也觉得是这样。可眼下自己这情况,去见云梦姑姑,反而容易把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捏着锦被的手指微动,宁初莞曲着那条未伤的腿,垂眸思索了一下,道:"你让人盯着那边,若是有情况立马跟我汇报。" "知道了。"凉栖点头应下,走去窗下的方形长案,用铜盆里的温水湿了巾帕,转身走过来,给宁初莞净面。 而徐谨兮,回房闷睡了一夜,第二日顶着一张被指甲划画了的俊脸,去了衙门。 手下的人见他白净的面竟然被女子划花,不免有些八卦,问道:"世子这脸……" 徐谨兮眼神凉薄,望向那多嘴的锦衣男子,问道:"聂逢的下落找到没有?" 聂逢,是之前刺杀太子的其中一人。 此人行踪成迷,徐谨兮追查了许多天,也未寻到他的下落。 徐谨兮的声音冷,眼神更冷。 那多嘴之人被他渗人的目光逼得退了一步,连忙低头道:"未曾。" 方才问话的人叫韩锦,之前是太子底下的人,一直听闻镇国公世子徐谨兮性子温润,本以为性子应与太子差不多。 未料到,语气竟然如此冷寒。 韩锦顿时有些自责,怪自己多嘴。 徐谨兮望着他:"既然未查到,便让人去查。" 镇国公世子虽不如太子那般带着天生的威压之气,可那冷眸,亦带着几分压迫。 韩锦脊背挺直,喉头仿佛被扼住一般,短促地说了一声是。 便拿着剑,带着左右,匆忙离去。 而徐谨兮,立在衙门堂前,望着他们飞快出门的背影,抬眸看向屋檐上,在光下栩栩如生的瑞兽。 玉指划过面上那道伤痕,他的目中,亦是没有多余的情绪。 仿佛昨夜借酒装疯的那人,并不是自己。 当然,那时候的他,也可能是真的是醉的。 不然,怎么会跑去她房中。 他不该去的。 凉栖那日与徐谨兮说宁初莞要与他和离,宁初莞便等着徐谨兮回来与她和离。 却未料到,徐谨兮离去后,便再也没有过来。至于什么和离的,似乎只是别人道听途说罢了。 但这么大的事情,若没有风声,府里的丫鬟怎么敢那么大胆乱传。 宁初莞便以为,是徐谨兮太忙,因此才顾不上回来和离, 而宁初莞的腿,因为那日大夫用的药是家传的祖药,对于治伤颇有用处,她的腿也就好得很快。 不过几日,伤口便重新愈合,可以缓慢行走了。 伤口好了一些后,宁初莞想了想,还是出去见云梦姑姑。 生怕出事,她出门前,去如意斋换了马车,从后门出发,又特地在城中绕了几圈,这才往约定好的茶馆而去。 茶馆偏僻,且茶馆之中,并没有什么生意。 宁初莞带着帷帽,领着宁初莞进了茶馆之中。 穿着褐色短衣的小二脖子上搭着汗巾,见到一个带着帷帽,身姿颇为窈窕的白衣女子进来,连忙小跑过来,笑容可掬:"客官想要喝点什么茶。" "你们有什么茶。" "铁观音,大红袍,龙井茶。" 宁初莞是来看看能不能见到云梦姑姑的,可不是来喝茶的。 这种茶馆简陋,茶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宁初莞态度很是随意。 "铁观音吧。" 在长凳坐下之后,她便随意地打量四周。 透过轻薄的纱,见店中并未有与云梦姑姑相似的人,宁初莞略略失落。 小二很快就端茶出来了。 热腾腾的茶水,放在简陋的陶碗中,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喝茶的雅趣。 茶必然也是劣质茶。 旁边凉栖看着,皱眉道:"郡……小姐。" 宁初莞却似乎一点儿不在意。拿起陶碗,掀开面前的纱,便要喝下去。 就听店小二弯着腰,压低声音道。 "郡主,这店中,还有更好的茶,郡主可是要去试试?" 宁初莞手一顿,举着陶碗,望向他,略略挑眉:"更好的茶?" 小二头压的更低:"是,更好的茶。那卖茶的人还在里边,若是郡主看上了那茶。日后可让那人把茶叶往府上送。" 宁初莞含笑说了声好。 宁初莞被领着进了隔壁一间小间。 进了里边后,就见到一名穿着灰色衣衫的女子正端坐在红木方桌旁,带着斗笠,很瘦,气质素雅。 身形跟云梦姑姑差不多。 宁初莞连忙走过去。 但腿不方便,她走过去的动作有些慢。 反而是云梦姑姑,从长凳上起来,把头上的斗笠揭下来后,又惊又喜地看着她。发现她腿不方便,连忙快步奔过来,错愕问道:"郡主的腿脚……" 宁初莞也把帷帽摘下,摇头笑道:"无事。" 想起正事,片刻后,宁初莞望着云梦姑姑,眼里带着几分急切,问道:"云梦姑姑,你能告诉我,我母妃,如今在何处吗。" "王妃如今已经不在京中。"云梦是跟着绥王妃一道走的,此次回来,也是绥王妃吩咐的。 宁初莞其实也猜到她母妃不在京中了,问道:"母妃在哪里?还有,母妃陷害定安侯之事,可是真的?" 云梦道:"郡主随奴婢走就知道了,奴婢此次回来,是王妃特地让奴婢来接郡主的。等郡主见到王妃,一切一切的真相,郡主自然会知道。" "姑姑的意思是,让我出京?"宁初莞疑惑道。 云梦点了点头:"如今王妃最担心的,还是郡主。" 她声音低了不少:"王妃希望,郡主您能够随她离开大瑞。" 宁初莞一惊。 第15章 . 15 神秘的信 "那母妃如今不在大瑞了吗?" 宁初莞问道。 "王妃如今仍在大瑞。就等着郡主随她离开。"云梦给宁初莞倒了一杯茶,推到了她的面前:"郡主,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宁初莞摇了摇头,根本没有心思喝喝茶。 "颂儿如今下落未知,我不能走。" "母妃她难道就不担忧颂儿吗?"宁初莞眼里带着疑问, 云梦收回手,道:"王妃的人,自然会去寻小世子。" 原来母妃已经派人寻颂儿了。 宁初莞轻舒了一口气:"原来母妃并没有不管颂儿。" 云梦觉得宁初莞担心有些多余道:"世子也是王妃的孩子,王妃对世子如此宠爱,怎么可能不管。" 即使是如今的情况,姐弟两感情还是那么好。 云梦有些欣慰。 同时有些心疼这孩子:"发生这么多的事情,郡主受委屈了。" 宁初莞摇头:"不委屈,只是有些措手不及。" "那母亲可有查探到颂儿如今在哪里?" 云梦想着王妃之前的话,声音凝重道:"怕是在宁初雪手里。" "宁初雪。"宁初莞一脸错愕:"她抓颂儿做什么。" 云梦看着她错愕的神情,点了点头:"文若郡主,并没有那么简单。这些年,恐怕都在藏拙。" "母妃与我当初那么对她,她记恨也是正常。"宁初莞微微叹息,声音有些惆怅:"她的母妃,也是栽在母妃手里。" 云梦没想到宁初莞竟然这么想,微微诧异后,知道她恐怕误会了,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郡主,以前的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但并不是你想的这样。您母妃的确是间接让人害死她母妃,但这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 "姑姑都知道些什么?"没想到里边竟然有误会,宁初莞手指微微颤抖。那安国公府的事情,岂不是有转机? 云梦却在这时候卖起了关子:"这些事情,你见到母妃之后,都会知道真相的。" 见宁初莞手指在颤抖,云梦安慰握住宁初莞的手,素净的面庞上带着些微歉疚:"你不要怪姑姑不告诉你,只是这一切,事关重大,奴婢就算给郡主说,也不能完全说个全貌。奴婢怕误导郡主,因此还是等王妃亲自来说。至于世子,倘若在文若郡主手里,她必然不敢大胆道杀世子,就是不知,她要拿世子做什么文章。" 宁初莞愣愣点头,缄默片刻后,她道:"姑姑,我可不可以,过几日再随郡主走。我与徐谨兮的事情,还是需要处理清楚。" 这一去,恐怕不知道何时能够归来。云梦怕宁初莞解决不清楚,心里会有挂碍。 便也答应下来。可亦不放心,叮嘱道:"宁初雪的人早就已经盯着郡主了,郡主要小心。" "好,过几日,我便来寻姑姑会合。" 宁初莞与云梦姑姑道别后,重新带上帷帽,带着凉栖离去。 目送二人离去后,说得口干舌燥的云梦饮了一口桌上茶水。 轻轻舒了一口气。 宁初莞回到如意斋之后,又让凉栖带着自己去附近的书阁买了一些话本之后,这才回去。 回府后,便若无其事地在府中看书,等着徐谨兮回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这会心中有事,平日里觉得有趣的话本,放在眼前,也乏陈无味。 宁初莞只看了一会儿,便把它丢到旁边。 而后看向从外边端着刚换的茶水进来的凉栖道。 "磨墨。" 凉栖把茶水放到桌面上,连忙小跑过去磨墨。 黑色的墨锭轻轻在墨砚上搅动,没多大一会儿,便磨出了均匀的墨。 宁初莞葱白玉手拿着狼毫笔,没多大一会儿,光洁如玉的宣纸上,便落下三字。 是繁体的"和离书"三字。 凉栖在旁边看着,又抬眸看了一下宁初莞恬静的侧脸,心道:郡主看来是真的要对世子狠下心来了。 把和离书拟好之后,等墨迹风干,宁初莞按下手印,把它仔细对折,放进了信封之中。 轻飘飘的和离书放进去那一刻,宁初莞心中那几分不愿意割舍的情意,也似乎随着它放了进去,再也不在心中留存。 把信封用书压着,放在桌案上左上角,便侧眸对凉栖道:"世子回来,便让他过来。" "是。"郡主去意已定,王妃亦在等着,凉栖也不再多言,只是,望着自家郡主面无情绪的模样,凉栖心底发疼。 郡主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彻底将心里那些不舍,割舍离去。 徐谨兮过了两日才过来。 方才回到慎思院,凉栖便来报。 宁初莞没有犹豫,拿起那放着和离书的信件,便要过去。 明日天一亮,恐怕他又会出府,此刻,是最好的时机。 然走到门口后,她又吩咐凉栖:"你去,取一份鸡汤过来。" 凉栖略略惊诧,有些不明白自家郡主的意图了。 "郡主这是要做什么?" 宁初莞懒得解释:"让你去准备你便去准备。" 凉栖于是连忙去让人煲鸡汤。 鸡汤煲好了之后,凉栖端着食盒,跟在宁初莞身后,便一道去了慎思院。 徐谨兮沐完浴之后,洛迟就进来了,道:"夫人过来了?" 徐谨兮此刻一身白泡松垮,湿发半干。闻言略微诧异:"她怎么过来了?" 他没忘,她那日低低的声音带着几分屈辱感。 如今,难道是来求和? "夫人端了鸡汤过来。"应该是来找世子求和的。 虽然是春日,这几日天气却不太好,夜露也重。她特地送了鸡汤过来,徐谨兮与她就算仍存着隔阂,心底也忍不住软了下来。 如今他已经想通,他还是希望她留在身旁的,她既然过来求和,徐谨兮便让洛迟放行:"让她进来吧。" 洛迟连忙出去,走到被拦在院门的宁初莞二人,垂头恭敬道:"夫人请进。" 庭院夜色清冷。 宁初莞清淡的眼眸淡淡觑向旁边拦着她们的灰衣小厮,唇边轻勾起一抹浅淡的讽笑。 他进他的院子,都要被人拦着。 他防她至此。 眼眸略垂,调整了面部表情后,宁初莞接过凉栖手中的食盒,袅袅娜娜地走了进去。 房中灯光柔和,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清冽的香,像他身上的味道。 迈过门槛,宁初莞进了屋,一眼就简见到房中青丝披散,一双深邃眼眸定定看着她的徐谨兮。 唇边噙着淡笑,宁初莞提着手中食盒进来,仿若一个温婉贤淑的妻子。 他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宁初莞把食盒拿到了桌旁,声音柔和如水,唇边淡笑盈盈:"听闻实在方才回来,世子近日多加劳累,便煲了些鸡汤过来。" 说着,把食盒的盖打开,带着腾腾热气的鸡汤,飘着大而红的红枣,放在青瓷盅中。 香味扑鼻。 徐谨兮心中觉得古怪,坐到了桌旁,声音温和:"今夜怎么突然过来了?" 宁初莞垂着头:"我有事跟世子说。" 果然不是单纯求和。 但徐谨兮这会儿心情不错,也有闲暇听她说。 "何事?"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只要不是安国公府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不是。"说着,宁初莞看着徐谨兮未动的鸡汤,催促道:"世子喝一口,我再跟你说。" 房中气氛还是不错,徐谨兮狐疑地看她一眼,拿起汤匙,垂眼喝了下去。 宁初莞这么明目张胆地过来,他也没有怀疑她会往里边放东西。 只以为她是过来求和的。 鸡汤醇厚,香气浓醇,汤入口中,味道也是好的很。 徐谨兮试了一口,颇为闲适地赞叹一句:"味道不错,你自己炖的。" 宁初莞哪里有闲情逸致来给他炖鸡汤,如实告诉他:"是让丫鬟炖的。" 说着,从袖中抽出了一封信,放在桌面上,声音也淡得很:"世子看一下吧,若是世子觉得不好,世子可以亲自拟一封。" 徐谨兮一顿,接着一蹙眉。 将未题任何字的信封里边的纸拿出来,打开,便看到了上边刺目的三个字。 "和离书。" 原来送的不是鸡汤,而是和离书。 本来满腔的柔软,瞬间成了滔天怒火。徐谨兮气笑了,手指捏着那一张单薄的纸,冷冷问道:"你这是何意?" 宁初莞垂手立在桌旁,平静地看着他:"世子既然不愿意亲自提笔写和离书,我便代劳。" 语气平静得仿佛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哗啦"一下,桌面上滚烫的鸡汤、食盒,应声而落,单薄的信纸,也落在地上,被橙黄色的鸡汤晕湿。 徐谨兮愤怒地从凳上起来,逼近她,手紧攥住她玉白的手臂,就赤红着眼眸,冷冷盯着她的眼:"你今日过来,便是打的这般主意。" "是。" 徐谨兮把她的手臂攥得生疼,宁初莞忍着疼,微微仰头,含着盈盈秋波的眼眸,直视他凌厉的眼。 徐谨兮狠狠地瞪着她,冰冷的眼里,渐渐带上几分阴戾。 手中越发用力。 骨头仿佛都在被他捏碎,宁初莞却强忍着痛,唇边含着笑,声音痛得发颤:"世子何必。" 接着,手中力道倏然消失,肩膀被□□了一下。身旁的人,便越过她,走了出去。 宁初莞转头,却只见到徐谨兮大步往门口而去,白色的长袍,顷刻间便没去了外头的夜色之中。 窗口吹进来的风吹的烛火乱晃,宁初莞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愣是没想到,哪怕面对着她写下的和离书,他仍然不愿意和离。 宁初莞摸不清楚他的心思。 她怔怔立在原地。 门口洛迟以为他们在里边起了冲突,连忙奔进来,见到宁初莞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 又见地方一片狼藉,连忙小跑出去让人进来收拾。 这才追了出去。 徐谨兮面上带着戾气,见到洛迟追过来,沉声道:"让人备马。" 知道世子要出府,洛迟连忙让人去准备。这才刚抬步要走,又听到徐谨兮问:"她今日是不是出去了?" 洛迟点头:"是。" "去了哪里?" "如意斋。" 徐谨兮眉目压得沉沉,不再往下问。 面容稚嫩的小厮很快把地上的碎瓷片打扫干净,离去前,纳闷地看了一眼宁初莞。 宁初莞终于不再木着,也快步离开。 "世子出去后便去了衙门,偶尔去定安侯府见侯爷。"本来只是猜测徐谨兮不愿意跟她和离,没想到,他一去不复返,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宁初莞"唔"了一声,把撩起的裤腿放下。 腿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凉栖的目光,落在宁初莞那雪白的玉足上,又看了一眼她的腿,眼中欣喜:"那老大夫的药果真是神药,郡主的脚,好的真是快。" 宁初莞轻点了一下头。 就在这时,"吧嗒"一声,窗户似乎落了什么东西。 凉栖连忙奔过去,刚到窗旁,就见到窗上落了一块石头,石头上绑着纸。 凉栖连忙拿过,抬目看了一眼外头。天上无星,高高的院墙在黑夜之中显得黑峻峻的,看起来有些森然感。 凉栖关了窗,把石头与纸一道拿过去给坐在榻上的宁初莞。 "郡主,有人方才丢了这个进来。" 说完把石头上边的纸解下。 宁初莞打开皱巴巴的纸,上边书:"明日亥时,欲知宁颂下落,百鹤楼见。" 宁初莞把信里的内容给凉栖看。 凉栖看了,皱眉:"云梦姑姑不是说,世子很有可能在宁初雪手里吗?" "难道是她约郡主相见。" 宁初莞摇头:"不知,若真的是她,我必须见一见。母妃与父王的人一直都没有找到颂儿的下落,且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颂儿在她手里,可见她做的隐蔽。她既然约我,我得去见见。"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宁初莞眼眸轻轻眯着。 宁初莞这几日让人查过宁初雪,可查到的都是她每日都在易王府中陪易王。 让宁初莞都有些怀疑,母妃的推测,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一切,恐怕只有见到她才知道。" 凉栖有个大胆的猜测:"郡主多次遇险,莫不是也是她的报复?" 第16章 . 16 你今日,为何去见锐王 "有可能。"倘若颂儿的事情,宁初雪真的有参与,那她设计杀自己,也很有可能。 "等去了,就知道了。" 凉栖点了点头,连忙去找清玉,让清玉做准备。 夜凉,繁星如碎银,悬挂漆黑的夜空。 百鹤楼周围,左边一湖湖水幽黑,柳树迢迢,右边则是喧闹的大街。 宁初莞从马车上下来,进了百鹤楼。 一进到百鹤楼,便立马有人上前来迎。宁初莞跟着小二,踩着木质楼梯,一路到了一间菊字间。 推门进去,便见到一名身着玄色长袍、衣上绣着幽兰的男子,正背着她,望向窗外。 男子听到脚步,连忙看了过来。 "是你?" "你为何来这里?" 二人不约而同地出声,看着对方的眼里,都带着震惊。 宁初莞率先冷静过来,问道:"王爷为何在这里?" 锐王反而眯起一双凤眼,反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眼里,带着几分寒芒。 看起来隐隐带着杀意。 宁初莞看得惊惧不已,连忙解释:"是有人说,知道我弟弟的下落。" "你弟弟的下落?"锐王讽笑一声。一双锐利的眼眸,盯着宁初莞,似乎在审视,她是否在骗她。 "何人约你前来?" "我不知。"宁初莞一想,又改口:"可能是宁初雪。" "宁初雪?"锐王咀嚼着这三个字,眼神又充满审视地看着宁初莞,似乎在确认她的话的真实性。 "快!追!"门口这时候骚动起来,本来清净的过廊,一下子热闹起来。穿着蓝袍的追兵,追着一个黑衣短襦的男子,飞快往他们这边蹿来。 雅间的门被撞开,那穿着黑衣的独眼男子,手执锋利匕首,不说瞬间,就移到了宁初莞身后,将锋利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间。 男子粗砺的声音接着也在耳边想起,带着狠意:"你们若是再过来,我便杀了她。" 门口涌进来的官兵见到被挟持的宁初莞面面相觑。 而后看向身后的蓝袍男子。 徐谨兮走进来,阴沉着脸,静眸望着宁初莞。 又望向锐王。 而后,突然笑了一声,握着长剑的手,青筋暴起。面上带着寒戾:"你若是敢伤她半分半毫,本世子就让你聂家所有人陪葬。" 聂逢手中的匕首一顿,接着望向女子如雪一般的容颜,猛然反应过来,忽而一笑:"原来如此。" 难怪那人让他来这里挟持这女子。原来是因为她是徐谨兮的软肋。 被追杀几天的阴霾忽而扫去,聂逢捏着宁初莞的后颈,警惕地看着徐谨兮,以及立在窗旁,轻挑眉梢看着他们的锐王,声音带上几分得意。 "徐谨兮,给我备马出城,不然。"他把匕首对着宁初莞娇嫩的面颊,完好的左眼带着狠厉:"我就划了她的脸。" 聂逢笃定,徐谨兮必然会紧张她。 眼见着马上就要抓住聂逢了,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周围的人纷纷看向徐谨兮,等着他的指示。 徐谨兮望了一眼聂逢手中马上就要抵到宁初莞面颊上的匕首,压下心底的暴戾,声音冷冷:"给他备马!" 其中一人连忙领命而去。 "退出去!"见徐谨兮受着,聂逢得寸进尺,匕首,更贴近宁初莞的脸。 宁初莞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这人一个不小心,就伤到她。 徐谨兮抬手,示意手下的人,退到两边。 聂逢手中的匕首,再度对上宁初莞的脖子。他押着怀里的柔弱女子,警惕地看着周围,不给他们营救人质的机会。 隔壁雅间的人听到动静,连忙出来看,一看到廊道上皆是官府的人以及有人被挟持,连忙跑回雅间,害怕地关上门。 徐谨兮的人退到两侧。 聂逢押着宁初莞,从楼上,一路到楼下。 门口,已经有官兵备好了马。 徐谨兮的人,个个如狼一般,紧盯着他,等待着他出现破绽。 徐谨兮,也盯着他,步步跟出来。 他们到楼下的时候,锐王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之上,俯视着底下一些,望着徐谨兮紧张万分的样子,唇轻挑,说了声:"有趣。" 聂逢押着宁初莞到了百鹤楼门口。 知晓自己在这里放了宁初莞,身上有伤的他必然逃不了,于是他逼着宁初莞先上了马,而后跟着翻身上马,在徐谨兮他们欲过来时,手中匕首再度对上宁初莞的脖颈。 聂逢高坐大马,匕首对着女子雪白的脖颈,就含笑威胁道:"世子,开城门吧!" 聂逢此人武功高强,且隐匿能力也强。若是开了城门让他出去,恐怕再也难抓住此人。 韩锦望着徐谨兮,提醒徐谨兮莫要心软:"世子。" 徐谨兮却道:"好,本世子让人开城门!" "世子!"不仅韩锦,其他人也是一惊。 "城门开不得。" 徐谨兮却丝毫没有听劝阻,冰冷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去开城门!" 洛迟连忙骑马去让人开城门。 聂逢这段时日被追得灰头土脸,见徐谨兮被自己这一番行为逼得无法反抗,颇有些扬眉吐气。忍不住讥讽起来:"想不到,徐世子竟然也英雄难过美人关。" 徐谨兮缺丝毫不被他讥讽的言语影响,一双黑眸轻抬,眼里的冷,凉到骨髓。 知晓他的厉害,聂逢也不敢再得意,手中马鞭一甩,就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到了宣武门。 聂逢拉住手中的僵绳,回头往后看去。 徐谨兮也已经到了。 开城门的士卒虽然接到了命令,可刺杀太子之事非同小可,他们并不敢轻易放行。 "世子让人开门吧。"夜风吹的衣衫猎猎,聂逢看着带着人奔过来的徐谨兮,抬着带着胡渣的下巴,提醒道。 "开城门!"徐谨兮的声音,带着几分内力,传到城墙之上。 上边的士卒仍在犹豫。 清冷的男声,又被风送了上来:"若太子怪责下来,本世子一力承担。" 城门这才缓缓升高。 聂逢看着城外无边的颜色,眼里闪现欣喜。马鞭一甩,就骑着马,带着宁初莞往城外边奔去。 带着喜悦的浑厚声音接着送了进来。 "世子对夫人可真是情深义重,聂逢出了城,必然把夫人送还。" 一马二人疾速出了城门。 "追!" 后边,徐谨兮也立马带着人追了上去,尘土滚滚,没多大一会儿,数十匹雄壮的马,便冲了出去。 出了城,聂逢轻车熟路地带着宁初莞钻进了一片林子里。 林子晦暗,不时有动作路过的沙沙声。前方黑暗一边,看不清前路。 底下的马,放慢了脚步。 宁初莞的脸被周围如刀刃的风刮生疼,还没有缓过来就听到聂逢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来:"他们恐怕已经把这林子围起来了。" 声音却没有任何惧怕的意思 "不过他们可没有没有我对这片林子熟,就凭他们,必然逮不住我。" 聂逢声音里带着高兴,想起来匕首仍然抵在宁初莞脖子上,他连忙收了回来,而后跃下了马,头上看着辽远天空上得星辰,轻快地舒了口气,带着些许粗狂的面容带上感激。 "多谢夫人相助。" 宁初莞害怕得要死,本以为他带自己到了外边,他会杀了自己,没想到反而感激自己。 宁初莞突然觉得这人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坏。顿时疑惑:"你为何要刺杀太子?" 她的话似乎刺到了聂逢的敏感点,聂逢面上瞬间带上阴狠。 "耀州一带去年雪灾肆虐,生灵涂炭,太子身为一国储君,无视百姓生死,我刺杀他,不过是为民除害罢了。" 实际上,聂逢想要刺杀皇帝的。奈何皇帝一直躲在宫里,他只能趁太子出宫的时候带人刺杀太子。 耀州,在瑞京以北。 宁初莞却纳闷:"耀州的雪灾,不是已经派人处理了吗。" 聂逢一说就气:"处理?朝廷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我们当时死了多少人。" 说到这里,聂逢抬头看着宁初莞,眼神也带上几分怜悯:"你也可怜。如今皇帝要除安国公府,而你,还跟狗一样跟在徐谨兮身旁。" 说着,他又古怪一笑:"不过,徐谨兮待你也不算薄,竟然能够因为你放跑我。也难怪你落到如此境地,还巴巴地跟着他。" 聂逢对于宁初莞,是怜悯的。 这样美丽的女子,终究只是皇权底下的牺牲品。 "你应当不是什么普通人吧。"宁初莞抓着僵绳,望着男人漆黑的轮廓,问道。 他这一身武功奇高,想来,此人身世应该不俗。 聂逢"嗯"了一声,倒也没有隐瞒,把他的身份告诉她。 "耀州第一富聂广擎是我大哥,可惜,雪灾肆虐时,耀州刺史借着赈灾之名要挟我大哥把家中财富交出来,我大哥不依,他便带着人闯进来,把我大哥全家都抓了。我大哥,活活被打死在狱中。" "更可笑的是,我大哥死后,他们抄了我们聂府,却一点儿都没有救济耀州的百姓。" "这大瑞,看着繁盛,实际上已经是大厦将倾。" 远处传来脚步声,知道他们已经追来,跟宁初莞一吐为快的聂逢心中轻松不少。马上要走,看着宁初莞一个怜弱女子独自被抛在这里,有些可怜。聂逢走了几步,回头出声安抚道:"徐谨兮马上变便来,这林中的野兽,伤害不了你。" 却听到宁初莞问道:"你还会回来刺杀太子吗?" 聂逢有些意外宁初莞的问话,也许是她的声音过于无害,也许是心怀愧疚,又或许是破有些同病相怜之感,聂逢毫无隐瞒地告诉了她。 "会。倘若能够杀皇帝,我就杀皇帝。若是杀不了他,我就杀他的儿子。" 宁初莞毫不意外他的回答。但想到自己见过的太子,觉得他有些冤枉。便问聂逢道:"壮士可问过太子关于耀州之事?" 在聂逢心里,太子如今是可憎之辈,他自然不会问。声音也硬邦邦的:"自然不曾。" "太子仁义,壮士倒不如,问过太子,知道真相之后,再行打算。"宁初莞好心道。 "仁义?"聂逢哂笑一声,发觉来抓他的人越来越近了,他不再与宁初莞多费口舌,往上一跃,就上了树。不过一会儿,便不见了踪迹。 宁初莞独自坐在马上,望着黑黝黝的深林,听着树木的沙沙声,以及远处虫儿的嗡嗡声,觉得有点可怕。 颤栗地抱住了以及的肩膀。 这会儿,竟然有些希望徐谨兮快些来。 徐谨兮果真很快就来了,到时,见到见到她独自坐在马上,身子单薄得仿佛一吹就倒。 他快步奔了过来,见她毫发无伤之后,松了口气。 而后,沉着面色让左右去追聂逢后,他把她从马上拽下来。 声音沉着,带着压抑的怒气。 "你今日,为何去见锐王?" 宁初莞脑中仍在回放着聂仍那一番话,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可却又想不出来他那段话,到底怪异在哪里。 徐谨兮问她的时候,她有些茫然。 她的沉默,更加激怒了徐谨兮。 徐谨兮把她拖拽着上了他骑过来的马,就带着她,一路往镇国公府而去,到了慎思院之后,宁初莞就见到他冰冷着神色道。 "既然你一心要和离,那本世子便成全你。" 第17章 . 17 已经人去楼空 "那世子,拟和离书吧。"宁初莞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说,意外之时也松了口气。 反而是徐谨兮,见她态度平静甚至有些着急的样子,更是怒火滔天。 她既然这么想和离,他便成全她。 "来人。" 书房里边的暴喝声吓得门外的洛迟肩膀一抖,他连忙奔进去,就见到徐谨兮阴沉着脸往桌案后去:"磨墨。" 洛迟武功不低,房内的争执之声,他早就已经听得清楚。如今他也分不清这是世子真正的决定还是盛怒之下的冲动。 但身为世子身旁最信任的手下,洛迟聪明地没有问话,连忙去磨墨。 徐谨兮自幼熟读四书五经,更是写得一手好字,以往一笔一画,都带着温雅之气。但这会因为下次因为过急,笔划带了些许锋芒与潦草。 这件事,改变了宁初莞接下来的的人生轨迹,也改变了徐谨兮的性格。 宁初莞闭了闭眸,再睁眼时,清澈透亮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他把和离书写完。 外头这时候落了雨,滴滴答答,像是敲在人的心坎上。 最后一笔写完,徐谨兮把笔丢在一旁。 房里暖色的灯光照着他冷冽的面容,宁初莞望着他好看的唇,唇上淡的仿佛没有血色。他的脸,也绷得跟拉紧的弦一样。 雨水拍打着窗户。 徐谨兮在和离书上,摁下了手印。 而后,门口一个伟岸的男子,冒着雨本来,人刚到院中,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世子,不好了!定安侯,定安侯府出事了。" 袖口擦过那一纸带着一抹血红的和离书,徐谨兮的身影,顷刻间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和离书落在地上。 纤细的手指,很快把那一张单薄的纸捡了起来。片刻后,另一个尺寸要小一些的手印,也跟着摁了上去。 "定安侯昨夜没了呼吸,后来太医来了,救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活了回来。" 行囊收拾好的时候,凉栖在她耳畔道。 宁初莞淡淡"嗯"了一声,环顾周围,问凉栖:"东西都收拾好了?" 凉栖点头:"是的。" "那就走吧。"宁初莞神色平静极了,目光望向外边昨夜被雨冲落在地上的粉色海棠花瓣,觉得昨晚这天气有些应景。 "好。"凉栖让人把收拾好的行囊送上侯在外头的马车。 府中的奴仆见宁初莞收拾东西要走,连忙去定安侯去禀告世子。却得知,世子出门去给定安侯寻续命的药了。 只能禀告顾乐仪。 顾乐仪求之不得宁初莞离开:"她要走便走。" 定安侯府已经无事,顾乐仪也回了府。回到府中时,宁初莞已经收拾东西离开。 顾乐仪略想了想,望徐谨兮房中而去。 徐谨兮房中的小厮拦不住夫人,只能任她进去。 进了徐谨兮的房,便见到桌面上放着一纸和离书。 二人皆按了手印。 顾乐仪目光扫了一下上边的内容,而后把那纸和离书拿起来,对着身旁的丫鬟秋英道:"让人送到衙门去。" 和离书需要去衙门盖上印章才真正有效。 秋英接过。 而后,顾乐仪望着慎思院里立着的太湖石,微微发愣后,又吩咐秋英:"你让人跟着宁初莞,一旦发现赵西柔的下落,就让人禀告。" 秋英连忙去办。 宁初莞离开之后,坐着马车就去了一处当她嫁妆的庄子。 到了庄子,凉栖吩咐人把东西卸下之后,就跟在宁初莞身后,问道:"郡主,那我们如今?" 庄子的地契都在宁初莞手中,她的嫁妆很丰厚,而这里一直有人打扰,看起来非常干净。沿路两旁的树木都修剪得整整齐齐。亭台楼阁,都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暂时在这里住下吧。"宁初莞环顾一眼四周,跟着这里的管家,往里头最大的院子走去。 没多大一会儿,这里的丫鬟仆妇,就呼啦啦地把宁初莞的东西送进来了。 宁初莞的嫁妆也都带走了。 不过,在这里住两三日,恐怕她就得跟云梦姑姑离开了,许多重的嫁妆根本带不走,只能把银票以及地契那些带走,剩下的,只能留在这里了。 绥王府,她是回不去的了。 离开了镇国公府,周围也没有人拦着自己,宁初莞轻松自在许多。 第二日,云梦姑姑就悄悄地做了伪装,潜了进来。 关了门窗,云梦姑姑在桌旁坐下,拿了一场舆图出来,就对着上边的红点,指着道。 "郡主,奴婢已经部署好了,接下来,奴婢让人带您离开瑞京,我们从西北边离开,沿着疏州,凉州这一条线,一路往北走。到了回州,与王妃会合。到时候我们便坐船从海上离开,去往大周。郡主在大周有朋友,到时候会来接我们。" 宁初莞还是困惑:"舅舅他们,真的害了定安侯?" 云梦指着舆图的手指顿了顿,突然抱住了宁初莞:"可怜的孩子,这些事情,你母亲,会告诉你的。" "好。"既然母妃让云梦姑姑不告诉她,那她便就等母妃跟她说。 宁初莞心底,还是相信她母妃的。 她母妃,毕竟给过她很多她不曾拥有的母爱。 她愿意相信她。 第二天夜里,宁初莞收拾好行囊,趁着夜色,就出了府。第二日天一大亮,就打扮成普通富人的样子,拿着云梦姑姑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路引,出了城。 徐谨兮出去给舅舅寻一味罕见的药回来续命,回到府中,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让洛迟把药拿去定安侯府后,徐谨兮就往慎思院而去。 方才到院门,就见到一个高瘦的小厮跑过来,垂头道:"世子,三日前夫人来过。" 徐谨兮眉一蹙,连忙往房里奔去。 只见到桌面上摆着几本书自以及笔架上整整齐放着笔。至于那一页纸,不见踪影。 他转头往门外去,问那小厮:"夫人可是在本世子房中拿了东西。" 那小厮低着头:"夫人把世子桌上摁了手的和离书拿走了,已经让秋英姑姑送去了衙门。" 徐谨兮面色一变,连忙去镇国公夫人的院子。 刚到屋外,就听到里边带着女子的笑声。 未待丫鬟通报,他疾步奔了进去。 "母亲!"声音带着怒气。 顾乐仪正在跟顾清彤看着喜服的花样。二人今日穿着都比前两日艳一些,头戴花簪,额贴花钿,气色红润不少。 因为在讨论着喜事,二人面上都带着笑容。 见到徐谨兮回来,顾乐仪美眸含笑,连忙从椅上站起来,就冲徐谨兮招手:"轻云,你过来看看,哪个花样好,到时候你跟你表妹成亲,就用这个。" 顾清彤也看了过去,想到姑姑说让他跟表哥成亲,见到徐谨兮的清俊模样时,她也忍不住羞红了脸。 表哥气宇轩昂,风姿翩翩,又文武双全,这天底下的男儿,在顾清彤眼中都不如他。以前表哥有婚约,后来又娶了妻,本以为这一世都无可能了。可姑姑却说。为了让两府沾沾喜气。让他们成亲。 徐谨兮看向顾乐仪,面上没有任何笑意,反而冷沉问道:"母亲为何拿儿子桌上的和离书?" 顾乐仪满脸诧异:"你与宁初莞既然摁了手印,母亲送去衙门怎么了?怎么,你还舍不得?" 说后面的话时,脸色阴了下来。 旁边的顾清彤见到徐谨兮进来,一开始满脸羞红,可见到徐谨兮这般质问姑姑,她心底也略略失落了,面色也暗淡下来。 徐谨兮望着顾乐仪阴着的娇美面容,忽而笑了:"儿子舍不舍得,是儿子的事情,母亲趁儿子不在,私自拿儿子的东西,可是过分了一些。" "轻云你真是魔怔了,宁初莞她母亲一家害你舅舅,你竟然还对她恋恋不舍。"顾乐仪气的捂住胸口,有些喘不上气来。 "姑姑。"顾清彤连忙过来拍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一双秋水潋滟的眸子,也看着徐谨兮。 那眼里,有几分难过之意。 顾乐仪拍了拍顾清彤的手,告诉顾清彤她没事情。接着指着徐谨兮,声嘶力竭地道:"你对得起你躺在床上的舅舅吗!" 徐谨兮扭头就走。 顾乐仪气的胸口更疼。 顾清彤连忙扶住她,声音也带着一些受伤:"姑姑,要不,婚事就这样算了吧。表哥不愿意……" 顾乐仪缓了一会儿,看着顾清彤,安抚道:"你表哥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姑姑再与他说说,就说是为了你父亲,他一定会同意的。" 顾清彤的心,这才定下了一些。 告诉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父亲能够醒过来,表哥一定会同意的。 从母亲院子离开,徐谨兮整个人都是混乱的。 恨自己当时一时冲动,竟然写下那一份和离书。 又怨宁初莞,当真无情。 立在湖边任凭冷风吹了一会儿,他也终于冷静下来。 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他闭了闭眼眸,把自己心底的慌躁压了下来。 而后吩咐身后的洛迟:"你去查世子夫人的下落。" 徐谨兮也不知道自己还要找她做什么,但是知道她在哪里,似乎能够让他安心一些。 洛迟望着自家世子有些孤寂的背影,知道他恐怕还是舍不得夫人。顿时有些可怜世子。 冲动果然是魔鬼。 领下命令后立马让人去查。 却查到了并不太好的消息。 "世子,夫人离去后,去了城南的庄子。但是今日,已经人去楼空。" 第18章 . 18 宁初莞! "人去楼空?"徐谨兮没想到她跑的那么快。 脑海中闪过宁初莞多次与锐王见面的场景。 突然一笑:"原来她打的是这番主意。" 眼眸瞬间晦暗:"她到底,给锐王许了什么好处。" 旁边洛迟也有些震撼。 宁初莞是赵西柔之女,赵西柔在逃,宁初莞离开借锐王之力离开京城,这…… 洛迟想起锐王那后院满院的美人。 难道,世子夫人为了离开,也甘于成为其中一员。 不然锐王为何会冒着危险帮她离开。锐王可不缺那一星半点的银两。 徐谨兮吩咐洛迟:"全力查宁初莞的下落,让守城门的人盯紧,一旦宁初莞出京,立马捉拿。" 当即带人往锐王府走。 锐王府之中,鸟语花香,管弦歌舞美妙。水榭之上,几名年轻的官员,正与他一道畅饮。 管家这时候小跑进来,肥胖的身躯带着弹性,跑到亭中,打断了这水榭中的欢悦。 "王爷,镇国公世子来了,说让王爷把文音郡主交出来," 锐王怀里正抱着一婀娜有致的美人,听闻徐谨兮来他这里要人,顿时有些乐。示意坐在他身上的美人起来,就轻佻地摇着折扇,对看着他的几个官员道:"你们慢慢饮酒,本王去瞧瞧热闹。" 说着,咯咯好笑地跟着管家往外而去。 徐谨兮已经被迎到正厅等着。 下人给他上了茶,但他神情不耐,那桌上的茶,半点儿未碰。 半刻钟后,锐王姗姗来迟,一进门,就摇着折扇笑得颇为欠揍:"徐世子的夫人跑了?" "哦不对,文音郡主已经不是徐世子的夫人了,世子还找她做什么?莫不是翻然悔悟,又不舍得了。也是,文音郡主这样的美人,整个瑞京都找不到几个,本王没有这般好运气。若不然必然藏在府中,每日娇养着。" 他在讽刺徐谨兮不会珍惜。 徐谨兮冷玉一般的面容绷着,声音冷漠无情:"宁初莞乃是赵西柔之女,赵西柔如今正在潜逃。" 锐王仿若恍然大悟:"原来徐世子是为了捉拿犯人啊。可是这关本王什么事情?徐世子不会以为是本王藏起来的吧?" 徐谨兮冷眸盯着他,不发一言。那样子,就是在说是。 锐王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哎,别说,本王还真想文音郡主来求本王,毕竟文音郡主那姿色……" 徐谨兮面色一沉。 锐王觑了一眼他的神色,眯着轻佻凤眼,眸光邪诡。垂涎地舔了一下唇,接着又遗憾道:"但是安国公府叛国,这谋逆之罪,本王可担不起。" "当然,徐世子若是不相信,本王的王府,世子尽可以搜。"锐王摊手,一副大方任你搜的样子。 锐王是帝王之子,徐谨兮虽是皇后的侄子,亦没有这么大的权力。 冲锐王微微作揖:"是轻云寻人心切,唐突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锐王却异常大度:"无事,既然是为了办案,那本王定当协助。" "王爷既然说没有,那便没有。轻云如何敢放肆,轻云告退。" "慢走。"锐王大方送客。 徐谨兮带着人离开。 离开锐王府后,他立马沉了脸。悄悄潜入王府探查的几个暗卫也很快回来,摇头道:"世子夫人并未在府中。" 原本的猜测,这下子,似乎被推翻了。 另一边,徐谨兮走后,管家迟疑地问道:"王爷,那我们,要不要也去查文音郡主的下落?" 锐王负手而立,看着花园里的春色,摇头道:"不用,徐谨兮那边,越乱越好。倒是六弟那边,你让人盯紧点。" "易王如今不是残废着吗?王爷不花心思对付太子,反而盯着易王,这是否有些南辕北辙。"管家不解。 锐王摇头:"倘若那日约宁初莞的是宁初雪,那这宁初雪的本事可大了。听闻她在绥王府时常被宁初莞欺负,这突然有本事威胁宁初莞了,其中大大小小也有我这好六弟的手笔吧。" "王爷是说,易王一直在韬光养晦。"管家惊悟。 锐王转着手中的折扇,低喃着走出了正厅:"这不是没可能。这次安国公府出事,说不定也有他的手笔。毕竟燕妃还在时,父皇最宠爱的就是他,那时候,连太子都不如他受宠……" 一声绵长的叹息。 入夜,顾乐仪正在劝徐谨兮,声音带着几分严厉。 "轻云,母亲说了,让你跟你表妹成亲,是为了冲喜。" 徐谨兮正在思索宁初莞可能去的地方,闻言有些烦躁毫道:"为了给舅舅冲喜,母亲可以给表妹另择良婿,若是还是不行,母亲可以给舅舅纳几门贵妾。" 顾乐仪没想到徐谨兮竟然会这么说话。登时恼怒:"你放肆!你舅舅清醒之时对你多好你忘了,如今你舅舅危在旦夕,你不想办法留住他,反而对那个害死他的女人的女儿念念不忘,徐轻云,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儿子!" 徐谨兮想起当初亦是如此想法,导致如今他们成了这般境地,忍不住辩驳道:"那是她母亲的错,与她无关。" "徐轻云!"顾乐仪被气得半死,眉目横着,高声喝道:"你父亲教你为人处世,教你安、邦治国平天下,何时教过你如此儿女情长?我们镇国公府已经容不下宁初莞,你为何还是执迷不悟?" 徐谨兮反问道:"母亲如今让儿子娶表妹,就真的如母亲说的那么冠冕堂皇?难道,这不是母亲口中的儿女情长?" 门口这时候传来了扣门声,是洛迟。听到世子跟夫人在争吵,他本来有些犹豫,但生怕耽误事情,连忙扣门求见。 徐谨兮便要往外走。 顾乐仪却喝止住他:"站住。" 如刀锋一般的眼眸,扫向风尘仆仆的洛迟:"什么事,说!" 洛迟被顾乐仪威逼的眼神压得大气不敢喘一口,望了一眼自家世子白着的面容,硬着头皮道:"查到文音郡主的下落了。" 徐谨兮立马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慎思院,徐谨兮急躁地问道:"她在哪?" "文音郡主似乎往疏州走。" 徐谨兮眉目冷着,未加思索便道:"追。" 同时嘱咐洛迟:"你让人盯着京城之事,一有不妥,立马禀报本世子。" 自己也疾步离开。 疏州离京城不远,快马加鞭一日便可来回。 有事徐谨兮也可以尽快回来,舅舅的身子,如今也已经稳定许多了。 "郡主,城门突然落了锁,如今正挨家挨户地查。"本来准备在疏州歇一晚上的,结果傍晚时,城门比平时落锁早了,官兵也在挨家挨户地查。 说是查什么重大嫌弃犯。 云梦却觉得,那些人是冲她们来的。 忧心忡忡道:"果然不出所料,我们这一路离开,恐怕不平静。" 宁初莞对于离开并没有那么迫切,她更想知道的是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而如今这些人既然冲着她来的,恐怕是以为她要去找她母妃。 她更担忧的是她母妃的安危:"母妃可是会有危险?" 如今情急之时,宁初莞仍然记挂王妃安危,云梦甚是欣慰:"你母妃如今很安全。" 说着看着门外叹气:"就是我们的行程,恐怕要耽搁了。" 云梦更担忧的是,时间晚了,计划会有变。 疏州城内局势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半夜的时候,宁初莞似乎听到有人在拍门。 凉栖跟宁初莞一间房,云梦住隔壁。 凉栖已经惊醒,听到外边的动静,连忙打开门去看,就见到外边有官兵正拿着两张画像,正一间一间房审查。 下意识的,凉栖就觉得是查她们的。 虽然做了伪装,但凉栖还是有些慌张,连忙转身回来,焦急道:"郡主,外边官兵在查人。" 凉栖从床上起来,披了一件橘色外衫,示意凉栖稍安勿躁:"之前镇国公府跟着我们的人我们已经甩掉了,如今每过一个城池,都换了伪装,不会这么轻易查过来的。" "况且……"宁初莞说道:"未必是查我们。" "砰砰砰!" 粗暴的拍门声震得门都仿佛要掉下来一般。 "来了。" 凉栖连忙去开门,看到门口高大的官兵的时候,有些紧张,手微微揪袖子,脑袋也垂着。 目光悄悄瞥了一眼他们手中的画像。 哎哟。 是找两个男子。 "这两个人见过没有?" 一个官兵举着一个络腮胡男人的与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的画像,问凉栖。 凉栖连忙摇头:"没见过。" "没见过你紧张做什么?"那官兵白了她一眼。 凉栖连忙讪笑:"官爷,奴家这不是没见过世面吗?你们这人又多,又魁梧,语气也有些凶,奴家不免会紧张。" 为首的官兵像是被说服一般,点了点头,目光又往里边望去,声音还是很高:"里边还有什么人?" "哦哦哦,还有我们家小姐。" 为首的官兵对身后二人道:"进去看看。" 接着弹了一下手中的画像,跟凉栖好脾气地解释:"这两人啊,前几日在隔壁县杀了一家五口,据说跑到我们这边来了,上头说了,让我们尽早把人抓住。不然啊,下次遭殃的就是我们这里的百姓。"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叮嘱凉栖:"你们两个女子独自在外,还是多加小心点,据说那一家五口,那家的两个小娘子,死前还被两个贼子糟蹋了。" 目光,打量着凉栖。 凉栖被他说的话吓得一抖,连忙点头:"我们二人就是去姑姑家省亲,明日出了疏州,再过一个县,就到姑姑家了。" 进去查看的二人只见里边立着一个面上带着疤痕的女子,并未查到什么嫌疑犯,于是出来禀报:"头儿,里头并未有我们要找的人。" 那为首的官兵对凉栖小抱拳:"打扰了。" 领着人,就往下一间房继续查。 等走廊安静了,凉栖这才拍了拍心口,道:"吓死奴婢了,还好不是查我们的。" 又想起方才那官兵吓人的话,凉栖道:"郡主,这城中还藏着那般穷凶极恶之徒,我们今夜要小心一点。" 虽然是虚惊一场,宁初莞也是紧张,闻言点了点头,重新往床上走去。她的脚伤并没有全部好完,走路还是有些慢。 油灯熄灭,外边静夜暗沉,宁初莞再度睡了过去。 而那些抓重的官兵,查完整个客栈后,下了楼,便往门口去。 门口,一名年轻的男子以及疏州刺史,如今正坐在马上,等着楼上的消息。 疏州查人最为细致入微的捕快江沓,也就是刚才那吓唬凉栖的男子,拿着手中的画像,就往门口那马上的二人而去。 "世子,刺史大人,这天来客栈上头,一共二十多间房,住了三十五人,其中有三间是住了女子的,且都是京城口音。其中一间住了两名女子,都是年轻的女子。" 夜色蒙蒙,马儿正用前蹄拍着脸,高坐马上的徐谨兮衣角被风吹起,他轻"嗯"了一声,就翻身下马。 往楼上而去。 宁初莞只睡了一会儿,外边再度响起了吵闹的脚步声。 主仆二人皆被惊醒。 接着拍门声再度响起。 这一次,无论是凉栖还是宁初莞,都敏感地觉得,外边的人,是冲她而来的。 "郡主。"凉栖没想到这些人去而复返,顿时有些措手不及。 "去开门吧。"宁初莞这下子心跳极快,也有些慌,然而她仍然是不急不缓地穿好外衫,从床上下来。 神色看不出任何一点儿惊惶。 门口拍门声更加剧烈,凉栖抖着手,往门口而去,抖着手,把门闩打开。 门一打开,就见到外边一身白色的男子。男子眉目俊郎,风姿绰约,走廊的暗色将他的眉目映得有些暗沉,凉栖愣愣地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心底一慌,连忙垂下头,颇有些瑟瑟发抖地问道:"各位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江沓连忙上前,拿着画像,用刀子手挑起凉栖的下巴,就开始比对。 凉栖悄悄看了一下,袖子底下的手,更加抖了。 这一次,果真是来找她们的。 不过她们做了伪装,江沓比对来比对去,都不觉得凉栖跟画像上边的两个人像,顿时迟疑地看向徐谨兮:"这人,不是。" "里边还有一个。"徐谨兮提醒道。 宁初莞走了出去。 面容普普通通,长发披散,脸上还带着一道并不好看的疤痕,披着外衫的身姿纤盈无比,看起来极为单薄。 见到徐谨兮,她有些意她竟然亲自来找她,顿时疑惑他的用意。但并不想他发现自己,她也就低下头来。 徐谨兮也在盯着她。 盯了片刻后,往前一步,就抓住了宁初莞的手,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就咬牙道:"宁初莞。" "这位官爷在说什么?"宁初莞故作不解。她这会儿的声音略带沙哑,并不是她原来的声音。 沙哑得有些难听。 徐谨兮眼眸红着,死死地盯着她。 宁初莞下巴被钳制,动弹不得。 身子僵硬,她眼眸微微垂着,不敢与他对视。一时有些摸不清,他如今是否看破了自己的伪装,还是故意试她。 第19章 . 19 逼婚 "不知道我说什么?"徐谨兮低低一笑,望着她那一双熟悉的眼睛,微微一笑。 手指,却松开了她的下巴,命令道:"走两步。" 宁初莞的脚未好,走起来还是有些脚跛的痕迹,她若是一走,恐怕立马就露出破绽。 可不走,也是不行的。 宁初莞屏着呼吸,在他的目光下,努力地让自己走得平稳。 一抬头,见徐谨兮正盯着她的脚。 这两部,宁初莞颇像正常人,她心里也有了底气,回头看向徐谨兮:"官爷看清楚了,民女这脚,可没什么问题。" 说话时,眼尾上扬,带着勾人的味道。 宁初莞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她展颜的模样,跟别人有多么不一样。 徐谨兮眼眸略深了深,心底那些沉郁的情绪,散了些:"你多走几步。" 宁初莞嘴角一下子僵住。 深呼吸一口气,道:"民女这脚,年少爬树时伤过,所以走路时,有些不方便。" "本世子可以让大夫来验验你这是新伤还是旧伤。"她不愿意承认,他就陪她玩。 "就算是新伤,那又怎么样?"宁初莞怒了,语气也很是不善。 "愿意承认你是她了。"徐谨兮的声音带了点欢喜。 再跟他绕弯子也是无用,宁初莞望了一眼江沓一干人等,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你让他们出去,我们谈谈。" "好。"徐谨兮果然顺从地让他们出去:"你们先出去。" 包括凉栖在内的其他人都出去了,房中只剩下这二人。 宁初莞抬眸,望着徐谨兮,沉沉呼出一口气,声音里带了些笑:"世子何必追到这里,我不过出来散散心罢了,世子难道害怕我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如此大动干戈。" 说着,她走到窗旁,打开了窗户,任凭外头吹进来的冷风吹乱的她乌漆漆的长发。 徐谨兮很喜欢她的长发,乌黑柔软,平日里打理得非常好,还带着清淡的水果香。 风把宁初莞的头脑吹的更加冷静,她说话时,声音也不带任何起伏:"世子若觉得我有罪,那世子如今大可把我同我舅舅外公一起,打入大牢。" "若世子觉得无罪。"宁初莞回眸,笑容淡淡的,看着徐谨兮:"那就请世子放过我。我不过是想出来散散心,不想被打扰,所以才作了伪装。你我已经和离,念在曾经夫妻一场,世子可否好聚好散。" 宁初莞这一句"好聚好散"重重击在徐谨兮的心上。 他看着宁初莞平静得如静水一般的面容,竟然不知道是怪造化弄人,还是怪自己之前的冷淡。 他们走到这里,好像真的就是尽头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不甘心。 可宁初莞平静得态度,以及冷冰冰的现实,告诉他,他们就这样了。 徐谨兮笑了一下,而后,伸手触摸了一下她柔软洁白的脸颊,上边细小轻微的绒毛,带着柔软的痒意。 房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灯光落在她平静的面容之上,她平静地,告诉他,他们结束了。 撩动他的心的,是她。 最后说先走的,也是她。 徐谨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了一声"好。" 而后,转头,头也不回,狼狈离开。 烛火摇曳,她们之间的那一盏灯,却灭了。 第二日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城门也没有如昨夜那么守得森严。 宁初莞却担忧徐谨兮的人还跟着自己,不敢轻易往前。 于是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在疏州之中,如同散心一般,游山玩水。 柔暖春日,四月春水,宁初莞蹲在木筏之上,素白的玉手,轻抚湖水。 而在她不远处的半山亭上,一身青衣的徐谨兮,就立在上边,看着她把澄碧的湖水,撒向不远处在水面上闲游的鸳鸯。 远处瀑布飞落,光与雾笼罩着她干净的侧脸,她唇边带着浅淡而愉悦的笑容,如梦似幻,美如仙娥。 最近皆是阴霾,徐谨兮其实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她笑了。 这会儿离了自己,她反而能够笑得开心一些,徐谨兮心中又是痛,又带着几分释然之感。 好像,他们这样子,还挺好的。 衣袍翻飞,他立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便转头离开。 "走吧,回京。" 虽然隔得远,但宁初莞早就已经看到他了,这会儿见他离开了,舒了一口气,没什么装玩的心思了,让撑着木筏的船夫回到岸边。 晚一些,就听到凉栖道:"世子已经离开疏州了。" 又在疏州逗留了两日。 宁初莞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疏州,她没有按原定的路程走,而是东逛逛,西逛逛,慢悠悠地往前走。 待确认甩脱了跟她们的人之后,宁初莞易了容,绕远路往回州走。 到回州的时候,已经是五月。 而京城,这时候传来了舅舅给外公秋后处斩的消息。 宁初莞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母妃接下来如何打算。对于见到赵西柔的心情更加急切。 云梦见到宁初莞有些急躁,连忙拍着她的手安抚她,而后出门去联络他们在回州的人,到回州的第三日,宁初莞终于见到赵西柔。 赵西柔是安国公府唯一的大小姐,自小千娇万宠,受尽宠爱。模样生得也是顶好。 即使流落在外,身上的气度,也是带着娇贵之气。 只不过打扮,要比之前素简一些。发上簪的珠玉少了许多,眼里微见青色,一身紫色绣着牡丹的锦裙没有一丝褶皱。 宁初莞是易着容过来的,赵西柔却是露着真面目。 二人实在一家卖珠宝的店铺见的面,外面人声鼎沸,生意兴隆,而里边,却是一片寂静。 宁初莞见到许久不见的母妃,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委屈的,还是因为其他。 "你这傻孩子。" 赵西柔见到宁初莞落下泪来,忍不住抱住她,拍着后背安抚道:"母妃在呢,哭什么。" 宁初莞却还是,忍不住掉泪。 哭了好一会儿,这才从赵西柔怀里出来,问道:"母妃,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赵西柔松开宁初莞的手,往桌旁走,给宁初莞倒了一杯茶,又给她自己倒了一杯茶之后,这才望着窗菱外面栽着的石榴树,悠悠道:"安国公府今日这一灾,也是母妃大意了。" 茶水入喉,她长叹了一口气,这才侧头,惆怅地道:"这段时日,母妃思来想去,这才明白了,当初为何,燕妃故去,易王失势,你跟他的婚事,却仍然留着。" "皇上下了好大一盘棋!" "但他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嫌弃易王,嫁给了徐谨兮。" "皇上?"宁初莞震惊,脑海里,闪过他们成亲后,她跟徐谨兮一同进宫面圣时的场景。 那个穿着明黄色长袍的老者,立在皇后身旁,依稀可见年轻俊朗模样,面容分明是柔和带笑的。 而这笑容里边,分明是笑里藏刀。 宁初莞在桌旁缓慢坐下,满是错愕,手心有些发凉。 "所以,定安侯不是外公害得,外公家出事,是皇上布的局?" 若当真是陷害,那他们还有洗清冤屈的机会。若是皇帝布的局,他们是臣子,君要他们死,他们就没有活命的机会。 赵西柔点了下头,脸贴近宁初莞的脸,面上带着愧疚:"这也是母妃被冤枉,母妃若不跟你父王澄清的原因。莞儿,你也别怪母妃,母妃可以带你走,但你父王跟颂儿他们走不了。母妃不能让他们出事。" *** 徐谨兮回到瑞京距离他离京已经十日,回到府中,他母亲仍然绞尽脑汁地想让他娶表妹。 对于他母亲的顽固,徐谨兮已经无力跟他们辩驳,任她们随便折腾。 婚事打着冲喜之名,自然也极为急迫。 徐谨兮回来的第五日,婚礼便匆匆忙忙地举办了。 出嫁前一夜,顾清彤坐在铜镜之前,想到明日就要嫁给表哥了,有些坐立难安,心底的喜悦,亦难以抑制。 镜中少女粉面桃腮,一双剪水双瞳秋波荡漾,真是最美好的年纪。 顾清彤看着自己的娇美模样,抿唇一笑,粉颊带着几分喜悦。 "小姐,姑奶奶过来了。"门口的丫鬟屏儿来通报。 顾清彤没有想到姑姑这会儿竟然来了,连忙从凳上起来,往门外迎。 "姑姑怎么来了?" 丫鬟打了帘子,穿着紫色烟霞凤尾裙的顾乐仪进来了,见到顾乐仪娇美的模样,连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面上带着笑:"这不是怕你紧张,你娘又忙着照料你父亲,姑姑只能过来走一趟了。" 拉着顾清彤在桌旁桌下,顾乐仪涂着紫色丹寇的手,轻抚上顾乐仪娇嫩的面颊,眼里带上歉疚:"可怜的孩子,是姑姑不是。" "婚姻大事,本来应该从长计议,可是你父亲如今说不定熬一日便少一日,太医束手无策,姑姑只能想这样的办法了,希望你不要怪姑姑。" 顾清彤对于嫁给自家表哥那是满心欢喜。一想到他,她心里满满都是甜蜜:"清彤怎么会怪姑姑呢,清彤知道,姑姑都是为了清彤好。" 她知道姑姑的用意。 一是,为了给父亲冲喜。 二是,若是父亲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两家结亲,姑姑她们也好照料她们。 顾清彤都懂。 见顾清彤不像受委屈的样子,顾乐仪便放心了。 "姑姑。"顾清彤的笑容突然就淡了下来,想到至今仍然不愿意娶她的表哥,心底有些不安:"明日表哥若是不回来怎么办?" 顾乐仪握着顾清彤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明日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从小就待你不错,不会让你独自一人面对一切的。当然—"顾乐仪眼里带上狠意:"他若是还犟,便是绑,姑姑也给你绑来。" 虽然仍有不安,但顾乐仪的话,还是给顾清彤吃了定心丸。 又安抚了顾清彤一会儿,顾乐仪出了定安侯府,外边已经月挂梢头。 夜风吹得衣带飞扬,抬眸忘了一下乌黑苍穹之上挂着的弦月,顾乐仪便冷声问道:"世子去哪里了?" 后面的丫鬟诚惶诚恐地道:"方才去找世子的人说,找不到世子。" 顾乐仪怒不可遏,气愤地低骂了一声:"这个逆子!" 就上了马车:"去东宫。" *** 千年古寺,白日里雄浑的钟声已经静寂。山顶树林幽幽,亭中,一抹黑影,正独坐亭沿。 底下泉水潺潺,声音在这静夜之中,颇为响亮,如弦如乐。 脚步声打断了这里的安静,靠在柱子让,闭眼喝着酒的徐谨兮眼皮轻掀,就见到一身锦衣的太子从旁边堆着凹凸不平的石头的山涧走上来。 前头,宫人提着一盏铜制小灯, 徐谨兮淡淡望他一眼,便又转头,继续低头喝酒,望着底下黑暗的深渊,被暗夜笼罩的面容,面无表情。 宫人很快就在亭中的石桌上点起一盏小灯,灯光把这里的黑暗破开,落在徐谨兮的侧脸之上。 却把他的面孔衬得越发冷淡。 太子略微踌躇了一下,走过去,手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明来意:"你母亲让孤来寻你。" "我母亲擅作主张,殿下也要任她胡闹吗?" 山上风大,吹得衣衫凌乱,太子望着坐在亭边缘,仿佛随时有可能被风吹下去的徐谨兮,略略叹息道:"你母亲也是为你好。" "太子也同意我母亲这样做?" 太子拢了一下衣袖:"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跟宁初莞本来已经不是一路人了。如今的结果,也是自然而然。你表妹跟你也算青梅竹马,若你不回,明日……" "殿下请回吧,勿需再劝。"徐谨兮没有耐心听他劝,直接赶人。也不顾什么君臣之礼。 他知道太子想说什么,也知道自己不回去,顾清彤恐怕会颜面尽失。但她们擅作主张,欲以此逼他,也别怪他冷漠。 太子没想到徐谨兮对宁初莞的情意如此深重,顿时皱眉。 沉沉一叹,忽而仰头大笑。 徐谨兮心绪不佳,对于太子笑什么,也并没有在意。 第20章 . 20 追查赵西柔 喜帖已经全部发了,宾客马上就要来了,可徐谨兮并未归来。 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本来报着让太子把他劝回来的希望的顾乐仪,看着外边越来越亮的天空,扭着帕子咬牙。 "继续找,今日务必把世子找回来。" 说完,疾步出了房,继续部署今日婚礼事宜。 日头高照,红绸挂了满府,盛开的满园春色,都洋溢着喜气。 满京城的高官都被邀请而来。镇国公世子方才和离不够一月,又再娶新妇,来往贺喜的人,嘴上说的是恭贺,心里却等着瞧热闹。 临近接亲的时辰,依旧找不到徐谨兮的下落。 顾乐仪恨自己那逆子的不争气,知道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了,咬着牙,就找了个年轻的俊杰,代为接亲。 迎亲的队伍,在一群瞧热闹的人的目光下,浩浩荡荡地往定安侯府而去。 定安侯府 顾清彤一身喜服,璀璨明丽,娇艳欲滴,如同那盛开的红花,美得惊艳。 自家女儿自然是最美的。 估摸着迎亲队伍就快到了,定安侯夫人心有不舍,握着顾清彤的手,给她说一些出嫁需要注意的事情。 顾清彤满心都是念着那一人,双颊绯红,听着母亲说伺候夫君之时,心神早就飘远。 "夫人,迎亲的队伍到了。"一名着深色衣衫的嬷嬷小跑进来。 要到分别时刻了,顾清彤不舍母亲,双眸蓦的含上泪水:"母亲。" 却又听旁边踌躇的嬷嬷犹犹豫豫地道:"世子未来迎亲。" 定安侯夫人面色一沉:"什么意思?" "表少爷至今未归。" 顾清彤本来带着愉悦的娇容瞬间惨白。 定安侯夫人脸色亦是难看。 镇定了一会儿,她抓住顾清彤的手,冷静地道:"既然他们来迎亲了,那彤儿这花轿,你是无论如何也要上。母亲就不信,轻云敢冷落你。" 徐谨兮这孩子是定安侯夫人看着长大的,这孩子的品性良好,她坚信,清彤嫁过去,就算他一时接受不了,日后也会待她好的。 事已至此,这花轿,顾清彤不上也得上。 简简单单,一门贵女,就这么怀着委屈,被姨母家的表兄背上了花轿。 门口开始敲锣打鼓,鞭炮声也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顾清彤坐在红色的花轿里,回头看了一下定安侯府的门楣,又看了一眼身后如十里长龙一般的嫁妆。 姑姑当时送过来的聘礼一共一百二十抬,她嫁过去,定然不会受委屈的。 "起轿。" 伴随着笙箫唢呐声,花轿就要离开。 定安侯府,一个小厮这时候突然慌忙跑了出来:"小姐,侯爷,侯爷,薨了。" "定安侯薨了!" 红事突然成了白事,满堂宾客措手不及。 正在寒山寺跟方丈下棋的徐谨兮,接到消息之后,连忙往定安侯府赶。 定安侯府,虑清院之中已经哭成了一片。一身红色嫁衣的顾清彤抱着定安侯夫人,哭成了泪人,压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所有的优雅与冷静消失殆尽,在床边围着的,不再是在外冷静自持身份的贵夫人以及大家公子小姐,这里只有伤心的定安侯的妻子,女儿,儿子,以及妹妹。 太医院院士也觉得满目皆是凄凉,可望着定安侯惨白的面目,他也无力回头,只能叹息道:"节哀。" 徐谨兮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回来了,但还是赶不及了,走到床边,不可置信地探了探他的鼻息之后,沉痛地闭上眼眸。 顾乐仪悲痛欲绝。 见到徐谨兮木头一般立在床边,眼中泪水滚落,冲了过来,手扬起,一把掌打在了徐谨兮面上,歇斯底里的大声道:"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舅舅没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手不管不顾地捶打着徐谨兮胸口,哭嚎声渐大。 徐谨兮仿佛没有知觉一般,木木地看着躺在火锅床上的男子。 舅舅据说少年时候就是个美男子,如今躺了几年,虽然瘦弱苍白了不少,但因为打理得干净,模样还是俊朗的。 以前还有几分希望他能够醒来,而今他却断却了呼吸,再也没办法醒过来了。 "呜呜呜呜!"顾乐仪打累了,再也撑不住,抱着徐谨兮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红绸被一一揭下,换上了白绸。 定安侯夫人坐在旁边,触摸着定安侯再也没有当初征战沙场时那般英武的皮肤,拿着帕子哭得肝肠寸断。 一直到傍晚,定安侯夫人哭累了,这才干着眼睛,对身旁的丫鬟道:"扶本夫人回房,本夫人去歇歇。" 丫鬟连忙扶着她回房。 灵堂已经布置好,定安侯凉透的尸体,在顾乐仪的安排下,放到了上好的金丝楠木的棺木之中。 寒山寺的高僧被请来,在定安侯棺木前,念经给他超度。 徐谨兮跟顾乐仪、顾清彤以及她年幼的幼弟,跪在火盆旁,烧着纸。 天色渐暗。 腹中也渐饿。 逝者已逝,生人还得去进食。 顾乐仪领着顾清彤姐弟两去偏厅用膳,定安侯夫人还未来。顾乐仪就道:"快去请夫人过来用膳。" 门口定安侯夫人的丫鬟这时候踉跄地奔进来,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不好了,姑奶奶,夫人……夫人她服毒自尽了。" 本来含着泪准备用膳的顾清彤听到消息,手中的筷子瞬间落了下来,一下子昏厥过去。 "小姐。" 旁边的丫鬟连忙扶住她倒下来的身子。 顾乐仪脚步也踉跄一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而后,提着裙摆,猛冲了出去。 "夫人服了断肠草,已经没救了。"大夫检查过后,摇头道。对于定安侯这一日的变故,有些唏嘘。 不过一日光景,定安侯夫妻双亡。 曾经的英雄,日后恐怕就只能徒留一声叹惋。 定安侯的贴身丫鬟锦意哭着道:"夫人她说要睡一会,奴婢就出去了,没想到她竟然想不开。" 说着呜呜呜呜咽起来。 "你为什么不看好她!"即使知道不是丫鬟的错,顾乐仪现在也只能把气撒在丫鬟身上。 锦意低着头,跪着流着泪。 "娘!"顾清彤晕了不过一会儿,醒了后,立马就冲了过来,扑在定安侯床边,可定安侯夫人的手脚,已经是冰冰凉凉的了。 顾清彤扑在定安侯夫人凉透直挺的身旁,泣不成声。 两日后,定安侯与其夫人一起出殡。 这一日,许多与定安侯府交好的官员都过来了,一身素衣,纷纷在定安侯的灵堂前,鞠躬与他道别。 皇上跟太后也来给他们吊唁,皇帝言语之间,颇为沉痛:"定安侯乃是我大瑞的战神,却身死毒手,那迫害定安侯之人,朕绝不姑息。" 声音掷地有声。 顾乐仪领着顾清彤姐弟以及徐谨兮,来给皇帝磕头:"多谢陛下。" 一直在外驻边的镇国公徐景墨今日也匆匆赶回来了,未来得及换衣,便来了灵堂,也跟着磕头谢恩。 午时很快便到,定安侯夫妇两需要送往城外的顾家墓地。 顾家世代是京城人,顾家墓地也离京城近。 两抬棺木从定安侯府,穿街过巷,一路往城外而去。 定安侯在百姓之中颇有威望,看见定安侯出殡的队伍,百姓纷纷出门相送,一时之间。出殡队伍所过之处,万人空巷,百姓无不悲泣相送。 过城门的时候,守门的士兵,也立得笔直,一脸肃然。 满天白色飞纸,从城内一路落到城外。 到了顾家墓地后,定安侯夫妻的棺木,就分别被八个高大壮汉,抬到挖好的大坑之中。 接着,一个个铲子,将周围的土,一下又一下地填下去。 "爹!娘!" 顾清彤一路都很安静,这会儿见父母都要被埋在底下,再也控制不住哭泣了起来,想要扑过去。 却被顾乐仪抓住了手,搂紧怀里,顾乐仪眼里也都是泪,但她毕竟比顾清彤活的久,经历的生离死别多一些,接受现实之后,便冷静下来。 "彤彤,让你爹娘安息吧。他们会在天上好好看着你跟鸿儿的。" "你还有姑姑。" "姑姑。"顾清彤抱着顾乐仪,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哭得声嘶力竭。 "好孩子,姑姑在呢。"顾乐仪抱着顾清彤,心痛无比。 天这时候下起了小雨,雨丝如线,落在干燥的泥土上。阴沉沉的天空,更给人的心蒙上了一层阴霾。 顾清彤眼看看着父母的棺木被泥土全部覆盖,眼泪终于,再也留不下来。 旁边的弟弟顾清鸿却还在呜呜哭着。 徐谨兮立在旁边,身姿笔挺如松,望着那两个逐渐垒高的土堆,眼眶也渐渐红了。 天上雨丝越来越大,丫鬟小厮连忙过来给这一堆主子撑伞,黑色的伞,在雨中,开成了一朵有一朵暗沉的花。 从墓地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外边雨还在下着,且越来越大,浇得人心都是凉的。 徐谨兮一身白,望着窗外的雨,脑海里,回荡的都是少年时期,舅舅教自己习武的画面。 想起仍然在逃的赵西柔,他一双冷眸,泛着无边的冷。拳头,也渐渐紧握。 一切都是赵西柔所为,她,死不足惜。 "洛迟。" 听到世子的声音,侯在门口同样看着雨,心情压抑的洛迟连忙小跑进来。 就听到徐谨兮道:"你让人尽快查到赵西柔的下落。" 洛迟明白自家世子心中之痛,舅舅惨死,而那犯人还在潜逃。换做是洛迟,他也想把那人千刀万剐。 带着斗笠,冒着雨,洛迟就出了府,让人加派人手,去追查赵西柔的下落。 十日后,洛迟带着赵西柔的下落回来。 "世子,赵西柔出现在回州。" 回州与大周接壤,只要过了海,便是大周境内。 赵西柔这是想要逃! 第21章 . 21 离开 "追!"伴随着徐谨兮冷漠的声音的, 还有他冲入雨中的身影。 这几日京城都在下着雨,京城湿气浓重,闷湿的感觉, 让人难受不已。 见世子出去, 洛迟也连忙冒着雨追了出去。 回州倒是天气晴好,只是, 查赵西柔的消息比徐谨兮来的都要快, 这几日回州各处码头, 各个商船,都被严密地查着,可疑之人。一经发现, 就会被带去衙门。 云梦带着人在往大周去的码头走了几次,发现查得颇严, 顿时有些烦恼。 "王妃, 这码头查的如此严实, 我们要离开去往大周,恐怕不容易。" 赵西柔也尤为担忧。 略略思索了一下,这才道:"三日后会有一批卖布匹的商船前往大周, 本王妃已经部署好了,到时候我们的船混入其中,你带着莞儿离开。" 一听这话, 本来以为赵西柔会随她们走的云梦一下子惊了:"王妃!" 赵西柔抬手, 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从袖中拿出来一块白色玉佩:"大周左相沐森是本王妃少年时好友, 你带莞儿,去大周寻他,他会照顾好莞儿的。" 她抬起下巴, 微眯着美眸,看着窗外的芭蕉园景,神色傲然:"本王妃还需回京城一趟。" "王妃!"云梦惊骇,手中的玉佩,也仿佛烫手山芋一般,灼得她手疼。她苦劝道:"您为何不能随奴婢跟郡主一道走,如今四处在通缉您,您若是留下,到时候恐怕逃不了,难道,您要让世子跟郡主,以后没了母亲吗?" 赵西柔自然不是这么想:"父亲跟弟弟秋后处斩,在他们行刑前,本王妃不能走。至少……" 她哽咽:"让我见他们最后一面,再离开。" 云梦心中哀凄。 三日之后,宁初莞易了容,与凉栖一道,被云梦带着,一道往停靠在码头上的商船而去。 码头上,白帆飘扬,人头攒动,黑压压的船,如同巨型昆虫一般,聚在岸边。 身着蓝袍的官兵,手中带着锋利的刀,一个个核实上船的人的身份。 被人流推着往前走的时候,云梦低声叮嘱宁初莞:"等会检查的时候,倘若问,你们就说,是锦绣阁的绣娘。不要紧张,更不要露出任何马脚。" 宁初莞会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人群之中,并没有母妃的身影。 她回头,轻声说了一句:"好。" 云梦说完,就转头折返了,假意去找赵西柔。 前头的人检查完了,轮到他们了。 "路引。" 凉栖连忙将准备好的路引交给核查的官兵。 那官兵拿着画像,仔细瞧着宁初莞跟凉栖的面容,比对了一下,不仅容貌对不上,而且年纪也对不上。这二人,看起来似乎要更加年轻许多。 但为了谨慎起见,官兵还是问清楚二人:"你们前往大周是做什么?" 凉栖连忙从善如流地道:"我们姐妹是锦绣阁的绣娘,舅舅在大周做丝绸生意,这不,送货的伙计生病了,别人我们姐妹两又不放心,正好想舅舅了,便一道过去。。" "过吧。"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官兵懒得跟她们多费口舌,板着脸脸色有些不耐。 走过去之时,凉栖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上了甲板之后,凉栖这才悄声道:"郡主,查的是王妃。" 宁初莞方才也看到了,点了点头,就平静地往船舱走去。 船舱里的确堆着许多货物,一摞接着一摞,都是上好的布匹,纹样鲜艳,质地润泽。 船舱接着走进来一个人,是穿着褐绸的中年男子,是绥王妃安排好的人, 见到宁初莞,就冲她微微作揖:"郡主。" 接着,往旁边一摁,一道暗门缓缓打开。男子把宁初莞往里迎:"郡主去里边好好歇着。" 里头,是一个舒适的小间。 檀木桌椅,床榻,屏风,应有尽有。 宁初莞进去等着。 但一直到外边准备开船,母妃都没有来。 宁初莞刚要出去看,云梦就来了。 神色有些焦急,鬓角有些乱,摇头道:"郡主,王妃让奴婢跟您先走。" 宁初莞没想到母妃不跟自己一起走,有些错愕:"母妃她。" 云梦理了一下被海风吹乱的发,道:"方才又来了一批官兵,凡是与王妃身形差不多的,都要被抓走。王妃这会儿上不来。" "郡主,我们先去大周,等防守松懈一些,到时候王妃自然会与您会合。"生怕宁初莞不愿意走,云梦并不敢跟宁初莞说赵西柔要回京之事。 母妃突然不来,加上回州城中守卫突然森严,宁初莞担忧不已,手抓着坐榻的扶手,越想,心中的疑虑更重。 "云梦姑姑,我还是回去寻母妃,我不放心。" 云梦抓住了宁初莞的手,摇头道:"郡主就算回去,就帮不了王妃什么。反而会成为王妃的软肋。" 云梦姑姑的话不无道理,本来想要出去的宁初莞一脸颓然:"好。" 云梦面上露出笑,把一枚白色玉佩送到宁初莞手中。暖玉质地温润,触感极好。 这是上好的白玉,上边雕刻着白鹿。 云梦道:"郡主拿着她,去寻大周左相,他是王妃的好友,会收留您的。" "云梦姑姑你……" 云梦笑了一下,说:"奴婢担忧王妃,回去看看。" 怕宁初莞又起折返之意,她又连忙补充:"奴婢不过是个丫鬟,就算抓奴婢,也没什么用处。反而是郡主,有可能会被抓来威胁王妃。" "所以郡主,您就走吧。" "去大周,等着王妃去找您。" 云梦说完这句话,便转头离开,下了船。风吹起她青色的衣衫,她回到码头,与那些守着码头的官兵低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往回折返,融入了人群之中。 远处海天相接,海上白色的飞鸟在蔚蓝的海面之上肆意高飞。 白帆高挂桅杆,栓着船只的缆绳被切断,一艘艘商船,往远处航行而去。 宁初莞一身青绿色的素衫,立在甲板上,风吹得长发贴着脸,她把长发轻轻拢好,回头望着越来越远的码头,心底有些沉闷的感觉。 徐谨兮这会儿已经到了回州,正在让人四处查赵西柔的下落。 身形相似的女子,抓了一个又一个,都不是她。 徐谨兮脸色阴沉无比。 绕是洛迟,有时候都不敢轻易扰徐谨兮了。 总觉得,世子这几日的变化,越来越大了。 越加沉默,身上的气息,也愈加寒冷。 这日,一个穿着白袍的男子鬼鬼祟祟到了衙门门口。 守着门口的官兵见状,连忙拿着剑,走过来就大声喝道:"你做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那人长得黑瘦,像一干瘪的豆干一样,被官兵喝住,他瑟缩着把手里的白银百两的悬赏布告拿出来,指着上边的中年女子,就道:"大人,这名女子,草民见过。前几日,她去过锦绣阁……" 官兵连忙通报徐谨兮。 到了徐谨兮面前,那人继续重复刚才的话:"……当时草民正在仓库里边睡觉。就听到他们说去大周。那女子,如今就在前两日走的那一批商船之中。大人若是现在去追,恐怕还来得及。" 竟然让赵西柔在眼皮底下跑了。 "真是好本事!"徐谨兮冷笑道,乌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往外走时,他声音沉冷,吩咐洛迟:"你让回州刺史集结人,全力去追赵西柔!" 徐谨兮一路骑马去了码头。 洛迟已经飞速让人准备好船。 竟然大意把人放跑了的回州刺史诚惶诚恐地安排士兵上船。 就在船出发之时,一身紫裳,披着同色披风的宁初雪,也带着人骑马到来,见到徐谨兮,她连忙上前,请求道:"世子去追赵西柔,可否让本王妃也跟着。" 徐谨兮眼底带着阴翳。 宁初雪知道他生疑,连忙解释:"赵西柔与本王妃母亲的死有关,本王妃不想让她如此轻易地逃。况且,她是本王妃的继母,本王妃对于她要比世子对她更了解一些。若是世子能让本王妃上船同行,对世子有利而无害。" 第22章 . 22 落海 宁初雪说的有理。 且徐谨兮当初本来打算娶的也是她, 对她感官并不差,便也允了。 "好。" 宁初雪没想到他竟然允得那么容易,顿时喜出望外。 "多谢世子!" 提着裙摆, 就带着与她一同来的人上了船。 楼船高大, 气势恢宏。是海战常用的战船。船五层,高百余尺, 船舱可容上千人。船速也比寻常的船快几倍。 此船, 若无大动静, 一般不会轻易动用。 但追查赵西柔这样的叛国谋害大瑞战神的罪人,用之并不浪费。 为了尽快追到赵西柔,他们出发时回州刺史一共集结了两千多人。除了徐谨兮所在最大的一艘楼船上有九百多人以外, 其他人分散在几十艘规模要小许多的船上。 声势浩大,引来岸上许多人瞧热闹。 "这是怎么回事, 要打仗了。" "好像不是。听说是抓什么重犯!" "什么重犯这么厉害哟, 需要这么多人出动。" "不知道, 好像听说挺厉害的,这城中都搜查好多天了。" …… 旗帆飞扬,高大的楼船, 浩浩荡荡地从码头离开。立在甲板上的士兵,都是精于水战的精兵,黑压压一片, 井然肃穆。 这声势, 不可谓浩大。 海面宽阔,巨型楼船, 带着一堆普通的战船。一路往前,渐渐消失,留下一道道长长的水波。 蔚蓝的天空转为黑寂, 乌云被破开,霞光万里。 转眼过了许多日。 在船上待了许多日,宁初莞都有些分不清日夜了。 加上她还有些晕船,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的。 见到自家郡主精神不济,凉栖甚是担忧。找那负责她们起居的管事要了一些可以晕船的草药,宁初莞的面色这才没有那么白。 从菱状的窗户的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凉栖把磨成药丸的药给宁初莞递到面前,旁边放着温水给蜜饯,道:"郡主,你再忍一忍,再有四天,我们就到岸上了。" 这是凉栖问过船上的舵手后知晓的。 宁初莞也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娇气,点了点头:"嗯。" 接过那药丸,就仰头吞了下去。 然而面上的红晕,却始终未散。 凉栖扶着宁初莞往床上去,想起方才回来时,听人说马上海上就要起风暴了。本来打算告诉自家郡主的,而今看郡主的情况。 凉栖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会儿风平浪静郡主已经晕成这样子了,等会风暴来,船颠簸,恐怕她会晕得更加厉害。 还是让她好好歇着吧。 "不好了!不好了!" 海面上风平浪静时,一个光着膀子的船员这时候惊慌失措地跑过来:"追兵!" "后头来了许多追兵!" 管事的面色大变。 本以为离开了回州,便安然无恙,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追来。 这是哪里出了纰漏。 顾不得细想,他连忙跑到船尾去看。 遥遥的,的确是有官船在往这边走。 船上的人事关重大,官兵大张旗鼓的,必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管事的望了一下周围。 周围仍有许多商船渔船正在前行。 他们混在其中,若是加快速度离开,说不定能够躲开追兵。 他连忙去催舵手。 船速瞬间加快。 却没想到他们来的很快。 几艘侦查的小船如叶子一般划水而过,飞快追了上来,冲着附近的商船大声吆喝:"都停下!刺史要搜船!" 上边士兵的服饰乃是回州水军。 渔船、商船上的人闻言,纷纷停下。 接着官船过来是,穿铠带甲,士兵一艘一艘地上船检查。 见前头竟然还有几艘船往前走,侦查的士兵又连忙让人追上去。 "都停下!" "刺史大人要捉拿重犯!要上船检查!" 他们的船在前头,查探周围情况的船员立马去禀报管事的:"官府要求停船搜查,我们该怎么办?" 船上的人都是赵西柔的亲信,自然知道,他们要把这船上的贵人护好。 管事的想了一下,去请示宁初莞。 宁初莞这时候已经歇下,见的是凉栖。 郡主如今昏昏沉沉的,就算起来,也做不好决定。凉栖想了一下,道:"你们决定吧。要是能够逃得掉,就逃。若是逃不了……" 凉栖不敢想。 那些人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凉栖往外看了一眼,那远处船头之上,立着的人,不就是镇国公世子吗。 管事会意,连忙小跑着离开。 这海面上可做的功夫极多,他们真要跑,未必跑不掉。 管事眼眸锐利,催促大家:"将床上的货物全部卸下,改变航线,全力前进。" 船上的重物被丢下海。 船身轻了许多,也更加轻盈,前行的速度,也更加快。 前头的异状很快被发现。 士兵发现后,连忙往前追:"停船!接受搜查!" 同时,另外一艘小船飞快往后,去禀告刺史。 徐谨兮正在查前面的商船,闻言望过去,果然见到一艘商船,不听命令。 直觉就是那艘船有问题,立马让人加速前进。 "追上去!" 但他们跑的快,终究落下了一段距离。 海上风大,这会儿天色也阴沉下来,回州刺史立在高处,望着远处全力前进的商船,意图把他们甩掉的商船,对旁边的徐谨兮道:"世子追查的人,应该就是在前边了。只是,依如今的距离,追上去可不容易。等会他们绕进海峡里边,恐怕就难以追上了。" 宁初雪这时候过来了,她穿着一身鹅黄色长裙,袖子微窄,长裙迤逦,白色披风长而洁白,整个人柔美中带着几分英气。 她走过来,连忙道:"赵西柔诡计多端,进了海峡,到时候只怕我们追起来更加困难了。世子,可否下令让弓箭手射箭拦住他们。" 宁初雪这几日都在船上,徐谨兮就算不关心她,也知道她在打听他们的抓捕方案。 这会儿宁初雪突然出现,徐谨兮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不妥。 见他犹豫,宁初雪立马激动起来:"世子,务必要在赵西柔逃跑只之前,想办法让她伏诛。我娘,你舅舅舅母,那么多的将士,皆因她而死,这个女人,死不足惜!请世子下令,拦住他们,诛杀赵西柔!" 徐谨兮望她一眼,接着又抬眸远眺地望着全力前进的商船,一双深邃的眼,越眯越细,眼底,风暴渐起。 宁初雪的提醒,让徐谨兮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 脑海中舅舅舅母的死状冲击脑海。 那些痛楚,让他无法呼吸。 失了冷静,他发布命令:"安排弓箭手!" 也忘了一开始是想把赵西柔抓捕回去的打算,也忘了,赵西柔是宁初莞的母亲。 不一会儿,一排排的弓箭手,整齐有序地列在了甲板之上。 搭弓,准备。 所有人都在等着徐谨兮下令。 "射!" 伴随他的一声令下,□□齐发,铺天盖地的箭矢与驽箭从头上飞来,仿佛要把人设成筛子一般。 箭雨突然飞来,管事的回头一看,面色发白,腿都软了起来。 望着近在迟尺的海峡,他连忙催道:"快,加快速度!" 一枚箭矢这时候突然飞了过来,直射在了舵手后背。 舵手手一松,身子坠落下来。 管事的面色一变,连忙去安排人掌舵。但已经来不及了,原来越多的箭射过来。 船上躲不及时的人,纷纷被箭射中。 船失了方向,撞在了礁石之上。 "嘭"地一声巨响,船侧翻了。 而在离她们稍远的地方,一艘小船刚要往这边驶来,结果见到这么可怕的场面。 小船连忙往回跑。 宁初莞此时已经被凉栖喊醒,知道船出事之后,强撑着昏沉的脑子,跟着她从船舱中跑出去。 欲跑到后头。 海面上风很大,这会儿海涛滚滚。头上一片暗沉。 似乎要下大雨了。 宁初莞昏涨的头被脑更加难受。 她跟着凉栖,避开那飞射过来的流矢,微微抬头,眯着眼往那箭飞来的方向,就看到远处那越来越近的高大的楼船上,一名男子跟一名女子,并肩而立。 海风把他们的衣服头发吹起。二人立在一起的模样,还真是般配。 明明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偏偏,她却看得异常清晰。 宁初莞唇边勾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难怪在疏州这么大方地放过了他们。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们。 利用她把她母妃引出来,而后把她们,一举击毙。 真是好算计。 脑海之中,对于徐谨兮的最后一丝好感消失殆尽。 哪怕理解他的立场,宁初莞也只觉,自己当初瞎了眼。 弓箭把桅杆击断,把船底射成了窟窿。船身摇晃,越来越多的水灌进来,顾不得多想,宁初莞跟凉栖扶着栏杆,稳住身体,想要往高处跑。 剧烈的撞击突然让船身猛然一沉,侧翻的船,丢失了重心,渐渐下沉。 宁初莞手臂这时候中了一箭,手臂一痛,手一松,整个人丢失重心,往海中落去。 鲜红的血,在墨蓝色的海中晕开。 倾盆大雨,接着轰隆隆地落了下来。 立在船头上的徐谨兮,被雨水浇了满身,望着那一点点坠落的船,眼底阴鸷更深。 洛迟见状,连忙提醒:"世子,这里风大,回船舱吧。" 徐谨兮却寒声道:"不用,本世子就在这里。" 船头风大,撑伞根本撑不住。见世子不进去,洛迟也只能侯在旁边。 宁初雪身上也湿透,受不了黏湿的感觉,挡着头,转头往船舱跑去。唇边,轻勾起一抹得意。 后来风雨大得实在站不住人了。徐谨兮这才回去。 …… 海上风浪止时,那商船已经沉入水中。 徐谨兮他们的船驶近。 迎风而立时他眼神阴晦,望着那只能见到断裂的桅杆的船,吩咐回州刺史:"下午,把赵西柔的尸体打捞下来。" 回州刺史连忙去安排。 没多大一会儿,就从水里捞出了几个活人,更多的是已经死透的尸体。 凉栖便在几个活人之中,被送上船时,整个人已经晕了过去,衣裳长发湿透,皮肤被水泡得发白,已经是窒息之状。 像是水中女鬼。是船上的士兵见她还有轻微的呼吸,连忙摁压她的胸口,这才把人救了过来。 醒来后,她环顾四周同样被救上来的人。 却发现,无论是尸体还是活人,都根本没有她们家郡主。 洛迟这时候过来了,一身深蓝色窄袖长袍,冷峻着面容,吩咐道:"把人都押上去。" 一转头,对上坐在甲板上,浑身湿透的凉栖,他先是一惊,而后,面色一变。 第23章 . 23 新生 "凉栖, 你们为何在这里?"纵然心底已经有了可能的答案,但洛迟还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们……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洛迟手都在抖。 世子要杀的,是赵西柔, 而不是文音郡主。 倘若他若是真的不把文音郡主放在心里, 那世子早就应该利用她引绥王妃出来。 可是,他并没有。 凉栖是晕倒之前抓住一根浮木, 这才活下来的。 郡主落水之前中了箭, 如今恐怕已经。 她扯唇, 微微一笑,笑时,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声音拔高凄冷:"洛大人不知道我们在船上?" "洛大人你们难道不是利用我们,查王妃, 要将我们一举击毙的吗, 为什么如今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洛迟拔腿就跑, 连忙往而去刚好在楼梯之上遇到了换了一身衣裳,因为淋了雨,唇色淡的有些透明的徐谨兮。 见洛迟一脸急色, 徐谨兮微微抬眼,问道:"赵西柔的尸体找到没有?" 洛迟惊慌道:"世子,文音郡主也在船上。" "她……中箭, 落海失踪了。" 洛迟不敢去睇徐谨兮的神色。 "她为什么会在船上?"徐谨兮的面容倏忽森寒, 对于听到的消息,更加是震撼。 洛迟低头:"属下不知。" 他们的人, 在离开疏州之后便不再跟着宁初莞了,他也不知道为何在宁初莞竟然在船上。 "我不过是出来散散心罢了,世子难道害怕我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徐谨兮信了她的话, 所以以为,她不会跟赵西柔一道走。 可她竟然在船上! 而他,亲自下令,让人,把那艘船击沉! 徐谨兮一时之间,竟然是不知道怪自己,还是怪她撒谎。 古怪地笑了一下,他绕过洛迟往下走。 身形消瘦,脚步有些踉跄。 仿佛受了重大刺激一般。 洛迟的目光紧跟着他,不知道世子会如何打算。 "加派人手,让人全力去寻宁初莞!" 徐谨兮沉冷着声音,吩咐这句话,纵身一跃,直接跳下了海。 洛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海上风浪刚止,海下皆是汹涌。 再熟水的水手下去,也需要绑着粗大绳子,世子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下去了。 不要命了吗? "来人!快!下去寻人!"洛迟慌张道。 很快,越来越多的士兵往水下而去,不仅是去找宁初莞,还有徐谨兮。 宁初雪回到自己房中换了一身衣裳,又神清气爽地睡了一觉,睡醒之后,外边早就已经不是暴风骤雨的模样了。 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之后,宁初雪深呼吸了一下,闻着带着咸味的海味,也觉得心情舒畅。 "玉汋。"宁初雪对着外边唤了一声,就掀被起床。 玉汋连忙进来,扶着宁初雪往梳妆台去的时候,她开口道:"郡主,文音郡主也在那艘船中。" 宁初雪自然知道宁初莞也在那艘船上。 上辈子赵西柔的势力被她一一瓦解,她自然知道,赵西柔跟宁初莞,都在那船上。 "嗯,然后呢?" "镇国公世子知道文音郡主中了箭落水之后,急疯了,直接跳下去了。" 本来一脸无所谓的宁初雪面色一下子变了,声音高了几分:"什么?" 跟洛迟同样的反应:"他不要命了?" 徐谨兮并不是生在水边的人,对水的娴熟程度,不可能像船上这些士兵那样熟悉。即使是他们,也不敢不做任何准备,徐谨兮竟然就这么跳下去了? 他就那么在意宁初莞吗? 宁初雪奔出去看。 扶着栏杆往海面看时,却只见墨蓝的海水蓝幽幽一片,显得平静无比。 宁初雪手攥紧了衣袖,有些恐慌,他就这样被海水吞没。 又觉得,他上辈子最后也没有死,他应该,不会死的。 徐谨兮下水之后,便四处搜寻宁初莞的身形。 然而他水性虽然不错,可海底下的汹涛实在汹涌,一下子就把他冲了老远。 他连忙施展内力,稳住身形,而后,一头往下扎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找了她有多久。 他找到了那侧翻的船,上上下下地找,可都没有她的身形。 他又在周围找,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周围的游鱼路过,又有许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冲他飘过来,他连忙躲过,又继续在周围找。 皮肤被礁石坚硬的石头划破,血流了出来,沿着海水,一路往前飘,引来了一头觅食的鲨鱼。 徐谨兮又在海中与它搏斗,把鲨鱼一头撞死在旁边的山壁上之后,他到海面上喘了一口气后,继续去找宁初莞。 "找到她!" "找到她!" 他靠着这唯一的意志,强撑着自己疲惫的身体,漫无目的地找。 当然,他没找到宁初莞,反而是洛迟先找到的他。 洛迟身上栓着绳,找到徐谨兮的时候,他已经在水下一天一夜了。 能在水下待一天一夜,洛迟也不知道自家世子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找到他的时候,他们离出事的地方已经很远,看到世子还活着,洛迟滚热的眼泪落了下来,游过去,就抓住他的手,直接往上游。 徐谨兮想要挣脱洛迟的手,但他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直接晕了过去。 洛迟把他带出起海面时,徐谨兮衣衫全部是湿的,一头长发也是湿的,如海藻一般散乱地遮着脸,垂着的长睫下的眼眸紧闭着,肌肤苍白无比,呼吸也是冷的。 像是水里生出来的最美的妖孽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但羸弱模样让人心疼。 把人扶上船,洛迟就带着他往来时的船而去。 徐谨兮晕了半日,醒来后在温暖的房里,房里飘着淡淡的松香,身上只着白色中衣,衣裳干燥,干净。 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他连忙奔出去,而后,再度往海里跳下去。 洛迟又下去找他。 如今折腾,折腾了十日十夜后,徐谨兮终于撑不住了。 昏迷的他再度被寻他的士兵在礁石上找回来之后,高烧不醒。 把他带上船之后,洛迟就吩咐人往回折返。 徐谨兮这一烧,就烧了十多日。 梦里,他昏昏沉沉的。 都是那一日的场景。 他梦见他立在大船上,衣袍飞扬,指挥这弓箭手,往宁初莞所在的船射去,态度冷漠无情。 宁初莞独自一人立在船上,万箭穿心,落入海中。 梦里反反复复都是同样的场景,徐谨兮疯狂地想要去抓住宁初莞,疯狂地想要去制止一切的发生,可是都没有用。 那发号施令的人,并没有理他。他听不到自己的话,徐谨兮也抓不住他的身体。 手触碰过去的时候,那一个自己的身体仿佛空气一般,触摸不到。 他明知道宁初莞逃不掉,可还是张口让她逃。 但宁初莞逃不掉。 也没有逃。 重复的梦境,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折磨着他。 最后一切陷入黑暗,在无边的黑暗中挣扎许久,徐谨兮才缓慢地醒过来。 本能一般,他醒来,下意识就往门外跑,想去找宁初莞。 端着药进来,见到徐谨兮不管不顾地往外跑,洛迟把手中的药碗丢给旁边的下人,立马就去拉住徐谨兮。 "世子!" "让开!"找宁初莞似乎成了徐谨兮疯狂的执念,他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是生是死,找到她! "世子,如今距离您昏迷已经十多日。郡主落水二十多日,这段时日,一直都有人在找郡主,但亦一无所获。郡主恐怕……" 虽然很残忍,但洛迟也不得不告诉他这么残酷的真相。 再这么折腾下去,世子恐怕迟早就死在那海中。 "恐怕?"徐谨兮冷笑了一下,而后笑容尽数褪去,一字一句道:"她死了!" "是我亲自下的命令!" 声音,冷得让人发抖。也阴冷得渗人。 洛迟生怕徐谨兮想不开,又连忙抓着他的手,说:"世子,或许,或许……郡主被人救了。" "不是没有可能!" "您还有夫人,还有国公大人。您不要想不开!" 洛迟这话,不过是暂时要稳住他罢了。 本来想让他接受真相,可看着世子这副模样,洛迟又觉得,还是给他留存点希望吧。 至少,不会心如死灰。 不然万一世子发疯,跑去跟文音郡主殉情了怎么办。前段时日世子的疯,把他吓得够呛。 洛迟那时是真的怕还没找到他,他就葬身海底。 大约是洛迟提到了父亲母亲,徐谨兮这才冷静了一些。垂着的眼皮轻抬,望了一下外头落了日头的灰墙,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置身何处。 "我们在哪里?" "回州刺史府上。" 徐谨兮淡淡点头,折返回房去。回到房中,他在床边坐下,便低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是听闻徐谨兮醒了的宁初雪。 进门时,见到他清醒地坐在凳上,宁初雪松了一口气。 "世子醒了!" 方才愉悦开口,一道人影倏然从里边闪出来,而后,宁初雪的脖子,被人狠狠钳制住。。 此刻的宁徐谨兮极为敏感,一听到宁初雪的声音,便想到在海上时,她的催促。 若不是她提起舅舅,他也不会贸然冲动。 那时他觉得她只是为了她母亲而愤怒,如今想来,或许她早就知道宁初莞在上边。 因此才故意催促。 他眯着眼,眼底森寒:"你是知道宁初莞在上边对不对?" 宁初雪被他掐着脖子,别说说话,便是呼吸都艰难。 "世子……"她抓住徐谨兮的手,试图将他的手掰开。 然而徐谨兮却仿佛魔怔一般,手中力道收紧,神色没有任何焦距,喃喃道:"你是故意想杀她,所以才刺激本世子的对吗?" 瘦削的手指苍白,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宁初雪几近窒息,大口喘着气,微微仰头看着他如画一般的眉目,只觉一直以来,她觉得温润的青年,此刻如同没有感情恶鬼一般。 让她胆寒。 玉汋见到自家郡主好心过来看镇国公世子,他反而反过来要杀自家郡主,连忙上前制止。 也抓着徐谨兮掐着宁初雪的手,试图把他的手掰开。 但徐谨兮比他想象的有力。 "王妃!" 洛迟也连忙过来,欲把徐谨兮拉开,但这会儿徐谨兮一心只想杀了宁初雪,用的力气比他想象的要大 洛迟也无法把他拉开。 就在他束手无策时,门外突然有人小跑进来。 "世子,易王来了!" 失了神智的徐谨兮这会儿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松开了宁初雪。 脖子突然被解放,宁初雪大口喘着气。 玉汋连忙扶过她。 好受一些后,宁初雪手捂着仍然带着痛楚的徐谨兮,眼眸冷冷道:"人是世子杀的,箭也是世子放的,如今世子后悔,却拿本王妃一个弱质女流出气,世子配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吗?" 宁初雪说完,转头就离开。脚步匆匆,生怕徐谨兮再度跑来杀她。 若说之前她还有把待宁初莞死后再接近徐谨兮的想法,那如今,对于徐谨兮,她只有害怕的感觉。那种离死亡只有一步的感觉,让她对这个男子,没了任何幻想。 宁初雪跑出去后,就见到了易王,那个眉目英俊,棱角分明的男子。他有些一双勾人的凤眼,因为常年多病,面色苍白,身上的气势便弱了一分,此刻坐在轮椅上,正温和含笑看着她。 明明笑容温和,可宁初雪,却有一种,被这个男人看透一切的想法。 徐谨兮这个男人恐怖无比,宁初雪不敢再靠近。而易王,除去上辈子后来的事情,待她一直不错。 宁初雪迎了过去,还是决定,回到易王身旁。 *** 另一边,宁初莞幽幽醒来。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的她,这会儿正躺在一片沙地里。这里是一个海上的小岛。 小岛不大,没有任何房子。只有一片椰子林,上边结着个头硕大的椰子。 头上,是耀眼的阳光。 但因为林子里到处都是高大的椰树,因此实际上落在她身上的阳光,并没有多少。 身上还有些凉。 她坐起来。 手臂上传来痛感。 她低头看了一眼,只见上边缠着一圈白布。 身上,还是落水时的衣服,却是干燥的。 接着,宁初莞听到小岛的另一边,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师弟啊!你若是真的死了,师姐在这里给你弄个坟,也不妄你我师姐弟一场。但害你落水的并不是我,你可莫要怪我!" 声音,一点儿伤心的感觉都没有。仿佛在推卸责任一般。 宁初莞微微疑惑,站起来,就顺着声音来的方向,踩着地上枯了的椰子叶过去。 绣鞋踩着椰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接着,就看到一个穿着淡紫色罗裙的女子从林子的另一边走过来。 女子年纪不大,眉目干净,模样俏丽,一身玉肤赛雪,头上梳着个双环髻,身上的服饰,跟大瑞的有些像,却又不是很像。 见到宁初莞醒来了,她略挑了挑眉,问道:"醒了?" 宁初莞疑惑她为何出现在这里,又疑惑自己为何没死,便开口问道:"你是?" 少女却并不说话,而是施展轻功,跃上了椰子树,从上边摘下了一只椰子。 又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了两只螃蟹以及几个牡蛎,丢到宁初莞手里:"喏,这是今天的晚膳,你把它们做好。" 宁初莞还不是特别清醒,微微有些怔忡。 少女见状,以为她不肯,立马横眉道:"你的命是本姑娘救的,你若是不想死在这里,最好乖乖听本姑娘的,不然本姑娘把你丢到海里喂大鱼。" 觉得自己似乎太凶,吓到给自己做晚饭的人,她又放缓了一点儿语气。 "本姑娘也不是太过挑剔的人,你随便把它们煮熟,就可以了。" 毕竟,她因为不会烤螃蟹,吃了好几天的椰子。她一点儿都不挑剔!一点儿都不! 宁初莞低头看了一下正拿着钳子夹她手指的螃蟹,"哦"了一声,就去研究怎么生火了。 第24章 . 24 真相 螃蟹夹着宁初莞的手, 本来一路漫无目的地走一路发呆的她被手上的疼痛惊醒,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要给就自己的恩人做晚餐。 而她腹中,也空空如也。 还应景地叫了一声。 宁初莞有些尴尬, 回头去看那个少女, 却发现,她正摸着下巴, 立在椰子树下, 思索还要不要继续摘椰子。 把用坚硬的钳子夹着她手指的螃蟹取下来之后, 宁初莞把螃蟹丢在沙地上,就去研究怎么取火。 机灵的螃蟹见没人抓它了,连忙横着往沙滩走。 沈如意回头看宁初莞有没有好好做饭的时候, 就发现两只螃蟹要跑了。连忙奔过来把螃蟹抓住,把两只逃跑打螃蟹互相一砸, 把它们砸晕之后, 对着宁初莞目露凶光:"不是让你做晚膳吗?螃蟹都跑了!" "你是不是不会做啊?不会做就给本姑娘学!" 虽然声音很凶, 但声音娇娇俏俏的,宁初莞听起来,并不觉得很可怕。 "会做, 但是这都是椰子林,没有可以取火的东西。"宁初莞微微发愁。 "取火啊—"沈如意声音拉长,把两只晕螃蟹丢到沙地里, 去转头就去找两块石头。石头互相敲击, 砰砰砰地敲着,不一会儿, 就出现了火星。 "这不就行了吗!"动作干脆利落地给宁初莞演示完,沈如意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宁初莞笑了下,觉得自己现在还真是有点像一个呆头鹅。 转头往椰子林里, 去拿干枯的叶子还有椰子树的树干。 无意中,瞥见旁边还有一个灭了的小火堆。显然,昨夜她们是在这里过夜的。 宁初莞走回去,低头把要烧的叶子以及树干往沙地上摆的时候,问拿着两块石头过来准备给她的沈如意:"我们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十多日吧。" 宁初莞惊了,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竟晕了那么久?" 沈如意道:"你还能醒过来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你知道你飘了有多远吗!" 宁初莞不知道:"我飘了多远?" 沈如意抬头望天:"本姑娘也不太清楚,至少两千里左右吧。也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还能活着的。不过二十多日前,本姑娘可是亲眼见到你们的船沉的。你当初在码头登船时,本姑娘也见过你。 "这大概就是我师父说的缘分吧。" "这么远?"一千公里等于五百公里,也就是说,她飘了至少一千公里…… 难怪这岛上竟然有椰子。恐怕都从温带飘到热带了。 "那你是在这岛上陪了我十日吗?" 沈如意摆手,看着远处拍打着海面的海涛说:"这倒不是,陪你只是顺便。本姑娘在等我师弟。本姑娘在海上遇上了龙卷风,师弟不见了。" 海上龙卷风大而恐怖,这位姑娘的师弟恐怕已经。 宁初莞有些同情:"那你师弟……" 沈如意道:"既然你醒了,那本姑娘也不等了。他运气估计没有你好,估计已经葬身鱼腹了,反正本姑娘已经给他立了坟了,若是师父真的想见他,本姑娘就带师父来看看他。" 说着,她催促宁初莞:"你赶紧的,给本姑娘做晚膳,饿死了!" 这老淡定的语气,一点儿悲伤都不带。 倒是吃的,感觉要比她师弟重要。 宁初莞都不懂她到底是大大咧咧,还是真的不在意。 见她催了,宁初莞让到一旁,让她点火。 没多大一会儿,树叶就燃烧起来。 宁初莞开始捣鼓螃蟹跟牡蛎。 沈如意拿过旁边的椰子,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把椰子皮捅破之后,就坐在宁初莞旁边喝椰子汁。 喝完,抹了抹嘴角的透明汁液,看她低头专注地拿着树干,把螃蟹放进去烤。想了一下,她道:"过了这片海就是一些部落,等到了岸上,本姑娘找地方安顿好你就走了,日后你就要自己一个人谋生了。" 语气说着关切起来:"大瑞你也别回去了,你一个女子手无寸铁的,那些人恐怕会抓你。" 她竟然知道那些人是抓她的? 宁初莞诧异抬头:"姑娘怎么会知道那些人是抓我的。" 沈如意指了指她的自己的眼睛,一双清透眼眸,干净透澈:"自然是因为本姑娘有着火眼金睛。" "你模样生的这般好,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子。何况你如今遭逢大难,被吹了那么远还活着。日后必然有后福。" "必有后福?"宁初莞如今连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都不知道,更何况所谓的后福。 扯唇轻笑了笑,宁初莞继续低头烤螃蟹。这里没有普通的树木的树枝,烤起螃蟹来还挺麻烦的。 虽然沈如意不务正业,但专业水平受到了质疑,她还是有些生气,气愤道:"本姑娘的话是真的!我还可以算出,你之前的大难是因为家人遭人陷害!对吧!那要杀你的人,还是你的情郎!" 沈如意得意得眉飞色舞,说完之后,颇为同情地看着宁初莞:"你是真的惨。" 宁初莞:"……" 继续烤螃蟹。 烤了一会儿螃蟹后,宁初莞转头问她:"你是摆摊算卦的吗?" 沈如意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立马跳脚道:"自然不是。本姑娘的师父可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蹲下来,不继续说了。反而揉着肚子,鼓着腮,催促宁初莞:"你快些烤,本姑娘饿死了!" 方才的椰子汁,并没有喂饱她。 这模样,有些委屈巴巴的感觉,看起来有点可爱。 她的话说到嘴边又不说了,看来她的身份并不简单。 不过宁初莞也不好奇。 螃蟹跟牡蛎很快就弄好了。 虽然因为设施不够,宁初莞控制不好火力,导致壳有些焦。但是里头的肉,味道都是极好的。 沈如意不顾滚烫,狼吞虎咽地把螃蟹以及牡蛎肉往肚子里吞的时候,都快感动哭了。 "呜呜呜,你做的好好吃,比我师弟做的都好吃。" 跟饿狼一样把螃蟹牡蛎吃得精光后,沈如意舔着手指上的肉味,一改之前的态度,眼眸亮得吓人:"要不,你别留在南边的部落,跟本姑娘走吧。" 看着宁初莞的眼神,仿佛看一个"会做饭的劳动力"一般。 这里没有调料,工具也不足。何况还有点焦。 只是熟了而已。 宁初莞有些怀疑沈如意口中的师弟的水平。 不过逝者已逝,她也不好多说。却拒绝了沈如意的好意:"我母亲还有家人还在大周,我得回去。" 沈如意瞠目结舌地听着她的打算:"可你只是一个弱女子。别说回到大周,就是回去的路上,你都能被拿着贼人给生吞活剥了。" 宁初莞沉默下来。 沈如意见她果然被唬住了,连忙放出诱人的条件:"这样,你跟着本姑娘,我帮你找你家人。" 又略略想了一下,道:"本姑娘认你做师妹,日后,谁打你本姑娘帮你揍他。没钱本姑娘还可以从师父那里偷钱给你花!反正师弟已经没了,带个师妹回去,就当补偿师父了。" 说完,沈如意又扫了一眼她若不禁风的单薄身子:"虽然你年纪已经大了,不过如果你愿意,本姑娘还可以教你武功。" 宁初莞如今当真是孤苦无依了。 虽然这个少女不像恶人,不过生怕惹她生气把自己丢了下去,宁初莞应了下来。 见宁初莞答应下来,沈如意欢呼雀跃。舔了舔嘴角,对刚才的美味仍然念念不忘,沈如意提着裙摆就往海里而去。 "本姑娘还没有吃饱,再去抓点鱼回来。" 见她没入水里,宁初莞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远处的太阳准备往海里慢慢沉了,快到傍晚了。 脑海里浮现刚才少女的话。 总觉得,似乎有点不太靠谱。 *** 宁初雪随易王回了京。而徐谨兮,仍然留在回州。 没有再如之前一样疯狂地找宁初莞。 但依旧每日派人来寻,洛迟望着世子这般执着的模样,心中亦是叹息。 这日,正要去徐谨兮去端一些补身体的药时,手下来禀:"大人,我们抓到了赵西柔。" 洛迟连忙去找徐谨兮。 赵西柔被官兵押着去见了徐谨兮。 她头上带着帷帽,身上的浅青色长裙绣着蔷薇。帷帽取下时,模样雍容,那双眼睛,跟宁初莞极为想象,却比宁初莞的眼睛,多了几分看透一切的透彻以及,历经许多的平静。 她本来是打算回京的,已经差不多到京城了,却传来女儿出事的消息,她又折返回来。 这一次,落在了徐谨兮手中。 可她,面对徐谨兮,一点儿惊慌愧疚的感觉都没有。 反而含笑看着他,平静地道。 "徐谨兮,我以为,我把女儿交给你,无论安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会护好她。" "可如今看来,是我错信你了。我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莞儿会死在你的手里。" 徐谨兮握着拳,看着赵西柔平静的面孔,恨意,排山倒海而来:"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你。" 赵西柔突然一笑,而后回头看向周围的人,闭了闭眼眸,沉沉一叹后,道:"世子想要知道一切吗?那便让他们都退出去吧。" "恐怕这一切,太子殿下都没有跟你坦白。既然如此,就由我,告诉你一切。" 赵西柔早就猜到太子不会告诉徐谨兮一切,可是如今莞儿已经没了,她两个孩子,没了一个。失踪了一个,再瞒,没有任何意义! 左右都被摒退,堂中,就剩下赵西柔与徐谨兮二人。 日光落在窗棂上,照的岁月静好。 赵西柔缓缓地,说出一切:"莞儿是绥王的女儿,与你舅舅无关。当初与你舅舅分开,是我的意思。你外祖母不同意我们,你舅舅一再犹豫,我觉得没意思,就嫁了绥王。至于后来为什么是他送我回去,是我去探望姑姑是,遭受了意外,但那次我们二人已经说清楚,日后桥归桥路归路。" "你舅舅遇害,也与安国公府无关。那些书信,都是伪造,相似的字迹,印章,只要有人想,自然能伪造。至于真正凶手……我也不清楚。但绝不是安国公府所为。" "至于为什么安国公府这罪名定得死死,是因为,有人不想让安国公府留着。为什么安国公府不能留,那是因为,我们站在了一条线上。" "此案实际上疑点重重,为何证据如此充足,你可以问太子。" "不过,就算你问,恐怕也没有多大用处。太子殿下所为,不过是弃车保帅罢了。" …… 听完赵西柔的话,徐谨兮面色难看之至。 而赵西柔,含笑看着她,眼里带着嘲弄。 她眼里的嘲弄过于明显,刺痛徐谨兮的眼,他阴沉沉的眼眸望着她,而后,对着门外大声道:"来人,把赵西柔收押。" 嘉平十七年六月七日,赵西柔于狱中畏罪自杀。 接着,徐谨兮回京。 回到京城之后,他立马去东宫见了太子。 回州之事,太子已经知道,见到徐谨兮回来,他放下手中茶杯,温润眼眸里漾出笑:"回来了?" 徐谨兮却突然跪了下来,垂眸请求道:"殿下,臣,恳请前往北境戍边,守卫北境安宁,求殿下恩准。" 脊背挺直,态度疏离客套。 太子笑容尽褪,手指着他,惊愕非常:"你!" 徐谨兮眼睑低垂,面上没有笑意:"臣什么都知道了。" 第25章 . 25 世子,彻底变了 虽然知道会有这一天, 太子还是有些不敢对视徐谨兮的眼睛。 沉默半晌,跟徐谨兮推心置腹道:"本来,孤是打算, 等时机到, 再与你说这一切。" "但孤还是失算了,没想到你对宁初莞的感情, 要比孤想象得深。" 饮下口中的茶, 太子把茶杯重重搁在桌上, 去把跪在地上的徐谨兮扶起来,这才继续,把心中的苦一吐为快。 "这些年, 父皇对孤还有母后皆是信任。孤也没想到,父皇竟然还有对孤起疑的一日。" "查定国公府一案时, 孤跟父皇说过此案的疑点, 可父皇却告诉孤:安国公府有罪。还道我是他最信任的儿子。孤就知道, 父皇是必须要安国公府亡。" "而安国公,是站在本太子这边。他这是要孤自折羽翼。" 太子眼里带着失望:"孤自小敬重他,爱戴他。但那时候, 他眼里却只有燕妃,只有六弟。对孤虽然不错,但比六弟还是差一点, 孤虽然失望, 但依然觉得,自己是一国太子, 做好自己的本分,爱戴兄弟,父皇迟早会看到孤的。" "后来燕妃出事, 六弟残疾。父皇终于看到孤了,孤以为孤会是父皇最爱的孩子之后,他又看重起三弟来。三弟是弟弟,他对三弟好,孤忍了。三弟手中权力越来越重,与孤作对,孤以前觉得,是三弟野心过重。" "而今,孤却发现,是孤自己傻。父皇放任三弟与孤作对,是为了稳固朝廷,稳固他的皇位。而他如今拔孤的羽翼,一是看不得孤权力过大,二,恐怕是为六弟铺路,六弟的腿,恐怕早就已经无碍。" "父皇最爱的,还是六弟。" 可他是太子,哪怕知道这一切,他还是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了保存自己的势力,忍痛除去安国公府。 徐谨兮无波无澜地听着,心中早就没有了任何的波动。 赵西柔为了保护绥王父子,忍下一切委屈。 太子为了保存自己大部分的势力,弃军保帅。想让他狠下心,日后对宁初莞感情不再,也不会多加在意此事了。所以不告知他真相。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由。 而他,蒙在鼓里,最终失去了自己珍爱的东西。 他谁也不能怪,可多年屹立在他心中的信仰,却轰然倒塌。 他曾以为,有父母有姑姑表兄的庇护,他这一生,都顺风顺水。他想要保护的人,都会安然无恙,可他错得彻底。 "轻云,孤需要你!"太子说完一切后,深深地望着他,想要劝他留下。 徐谨兮却道:"趁若去北境,对于太子的帮助,能够更大。" "殿下,臣意已决,求殿下恩准。" 他说着,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个头。 徐谨兮从来没有向太子行过这么大的礼,如今如此正式,太子再拦也没有用。 知道宁初莞死去,他心底伤得厉害,也罢,就当让他散散心:"好,孤允了。" 徐谨兮再度磕头:"表兄,轻云有个不情之请……" 徐谨兮离开后,太子当即去御书房为他请命。 之前是安国公府的人在镇守北境,如今他们已经全部入了大理寺狱,北境没了主心骨,最近略有骚乱。 徐谨兮愿意自动请缨去,皇帝自然愿意。 立马就封了他为征北将军。 拿到圣旨之后,徐谨兮便收拾行囊当夜启程。 顾乐仪今日去见好友安乐侯夫人,一回府,就接到了如此噩耗,连忙往慎思院而去。 却扑了个空,一问下人,听闻他还没有走,顾乐仪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往雪落院而去。 徐谨兮这会儿正在他与宁初莞的婚房。 房中大多物什皆在,唯独少了宁初莞的东西。徐谨兮细细望着房中一切,把他们刻在脑海之中,良久之后,转头离开。 顾乐仪这时候冲了进来,眼眸红透:"你要去北境?" 徐谨兮淡淡点头。 顾乐仪立马反对,态度激烈:"你去北境做什么?" 徐谨兮轻轻垂眸,身形孑然,态度却决然:"做儿子想做的事情。" "你有什么想做的?你好好待在京城不行吗?北境多危险啊,你为娘亲还有你表妹想一想好吗!"顾乐仪又气又急。 经她提醒,徐谨兮这才想起另一事:"母亲早日为表妹另觅亲事吧。" "满京城都知道你表妹要嫁你,你不娶她,是要让人笑话她吗?" 鸡同鸭讲。 徐谨兮绕过她母亲,直接往门口而去,态度漠然。 顾乐仪不顾仪态追了出去,然裙摆碍脚,徐谨兮走的又快,她根本追不上。 走到国公府门口时,徐谨兮碰到了在门口等着他的父亲。 父亲眉目俊雅,身上既有谦谦君子的温雅,又有属于将军的英朗。见到他从里走出来,他走过来,问道:"要走?" 父亲功绩不如舅舅,但也是徐谨兮从小崇敬的人,虽然父亲看起来温和,但反而让徐谨兮更加敬畏。 徐谨兮点了点头:"是。" 徐景墨抬头,拍了拍徐谨兮已经坚硬许多的肩膀,看着已经快有他差不多高的儿子,叹息了一口气:"父亲本来想让你在京中陪伴你母亲的,不过既然你要去,父亲也不拦你。行军辛苦且危险,日后无论做什么,都慎之又慎,多想想我们。" 徐谨兮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父亲看透了他内心的疯狂,可父亲微笑地看着他,对他满怀期待的样子,让他觉得,父亲只是关心他罢了。 "好。" 徐景墨用力地抱了一下徐谨兮,松开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徐谨兮:"好。" 抬步往门口等着的马而去。 而后,回头忘了一眼镇国公府风光的门楣,转头离开。 顾乐仪很快追了出来,追到门口时,她脚上的鞋都不见了,却只见到儿子远去的背影。 回头见到自家丈夫立在原地的高大身形,顾乐仪连忙跑过去,哭着捶他:"你怎么不留住他。" 徐景墨抱着自家夫人的肩,眼眶微微湿润:"让他去吧,等他吃到苦头了,就会回来了。" 可徐景墨却知道,他的儿子,怎么可能怕吃苦头。 徐谨兮日夜兼程,一路到了并州。 洛迟与徐谨兮同行,到并州城外时,刚好日落西山,城门马上就要落下。 作为北境的商贸中心,这里商业繁荣,是重要的交通要塞。城外十里,驻扎着北境的主力军队,一共五万人。 但因为群虎无首,北境军,实际上极为松散。但鞑靼早就多年未大规模,朝中并不知道北境之险。 而对面鞑靼人,已经整装待发,准备趁如此好的机会,南侵大瑞。 一个月后,战争一触即发。 徐谨兮披巾挂帅,亲上战场,在敌人轻视他时,以少胜多赢了第一战。 而后,数百名俘虏,被徐谨兮勒令押到并州城门口,当众斩首,供并州所有百姓以及将士围观。 血流成河。 洛迟整个人都惊了。 战不杀俘虏,而世子,竟然将俘虏全部斩首示众。 满目艳红,洛迟只觉过于残忍。然而扭头一望,无论是百姓,还是这里的将士,都看得亢奋无比,呼声一声比一声高。 "杀死他们!" "杀死他们!" 他们在这里常年遭受鞑靼侵扰,对鞑靼人自然恨之入骨。巴不得他们灰飞烟灭。 洛迟再一转头,只见城楼之上,世子黑衣黑发,眉目如画,阳光底下,他长衣猎猎,一身冷白的皮肤白得透明,整个人身旁萦绕的阴沉气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负手而立,俯视着底下如蝼蚁一般的人,眼里带着睥睨,唇边,却含着一抹愉悦的笑。 红色晕染地上,带着血腥的味道。 而他的眼底,却充满愉悦。 洛迟闭了闭眸。 心底沉沉。 世子,彻底变了。 *** 海岛之上,宁初莞陪着沈如意又在这里呆了两日,没等到她师弟来找她,沈如意便决定离开了。 小公主脾气的沈如意做起船筏的能力让宁初莞叹为观止。 宁初莞目瞪口呆看着她从椰子树上,把一条条枝干扯下来,用不知道用哪里拿出来的绳子麻利地绑成船筏,不过一会儿,可以让她们离开这个海岛的工具就做好了。 沈如意一抓宁初莞的肩膀,就轻轻松松地把她抓上了船筏,而后,她让宁初莞站稳,拿着椰子树的树干,就划水带着她离开。 魔幻的场面,仿佛电视剧里边夸张的功夫大片,让宁初莞叹为观止。 在海上飘了半日之后,她们就遇到了一艘渔船。 沈如意二话不说,带着宁初莞,就踏海而过,上了那艘渔船,不问自来。 "船家,我们可以跟你们一起走吗,你们把我们送上岸就可以了。" 打渔的船家是个老人,见到两个少女独自在海上飘着,本就惊愕非常。而今见少女还会飞,以为是遇到了神仙。 连忙点头。 沈如意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金子,交给船家,眼睫轻垂,仿佛一个文静的少女:"多谢船家。" 后来船家跟沈如意絮絮叨叨地聊天,船家这才知道,这两个少女,不过是在海面上遇到风浪了而已。 船在海面上行驶了,两日之后,路过了一个小岛。 岛的边上,一个着光着膀子、十五六岁生的唇红齿白的少年正在海滩上扭着手上衣裳上边的水,见到他们来了。立马踏水飞过来,而后一把抱住沈如意。哭得痛哭流涕:"师姐,你可算来了。我都在这岛上等了你十几天了。" 沈如意立马一巴掌拍了过去:"你怎么不去找我,我为了等你,都快饿死在这岛上了。" 少年捂着头痛哭:"我怕师姐来了找不到我。" 宁初莞望着他们二人,微微陷入沉思。 神奇的师姐弟,武功高强,能在龙卷风逃脱…… 这对师姐弟,到底是什么人。 教育完自家师弟后,沈如意把宁初莞拉过来,给纪双年介绍:"师弟,这就是你日后的师妹了。师妹的厨艺比你你好多了,日后她做饭,你教她武功。" 纪双年打量一眼眼前这美丽的女子,问沈如意:"师姐,你随便捡师妹,师父知道了会生气的。" 沈如意很得意:"师妹会做好吃的,师父肯定会喜欢的。" 纪双年默了下来:"可是……" 沈如意又给他一个暴栗:"别可是!让你认师妹你就认师妹!" 纪双年怂怂地冲宁初莞喊了一句:"师妹好。" 而后一撇嘴。 这姑娘明明比他们大很多,师姐为了吃的随便认师妹,不要脸。 可是一想到自己做的饭菜不用被师姐嫌弃了,他又平衡了。 不过,他看着宁初莞犹豫道:"师姐,她年纪已经很大了,学武功学不了啊。" 沈如意忘记了这一年,挠挠头道:"那你教她学些防身的本事呗。" 这还不简单。 纪双年答应下来:"好嘞。" 又听到沈如意道:"我们上岸去,先去大周,帮她找家人。" 纪双年却道:"师姐,师父飞鸽传书,让我们回去。说有要事。" 师父口中的要事必然是大事,沈如意不敢耽搁。又去试图说服宁初莞:"师妹,你跟我们回大月吧,找你家人的事情,包在师姐身上。等我们回到大月,师姐立马找高手帮你找家人,师父还有全天下最厉害的暗网,必然能够帮你找到家人。" "大月?"宁初莞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大月人,有些诧异。 沈如意以为她不知道大月是什么地方,连忙拿出怀中羊皮纸做的舆图,指着上边,与大瑞西北边接壤一角,道:"这边,便是大月的地界。" 但两国之间,更多的是隔着诸多小国。 这个时代,虽然感觉跟古代差不多,但实际,跟华国古代并不一样。地理不一样,历史不一样。 而大月,是大瑞西北边,一个极为信奉神明的国家。 但这个世界,却并没有神明。 沈如意怕她不愿意去,又连忙道:"反正,你一个人回大瑞也是被人追杀。" 宁初莞想了想,觉得也是,答应下来:"好。" 这一去,便是两年。 第26章 . 26 再回大瑞 "哇!" "啊!" 少女的尖叫声跟孩童的哭声一块响起。 生怕沈如意这个不靠谱的一甩手把孩子丢了, 宁初莞连忙去把孩子接过来,而后抱到怀里,带着他去那车上换衣裳 被小孩尿了一身的沈如意崩溃不已:"我们为什么要救他啊!" 此刻他们正在一片林子里。 而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便是前往大瑞。 而原因, 便是宁初莞如今怀里这孩子。 两年前宁初莞跟着她们去了大月,之后, 宁初莞才知道, 沈如意竟然是个天坑。 贵为大月公主, 天资聪颖,被精于算卦的大月国师看上成为徒弟,本来大月国师打算把她培养成为继承人的, 结果,她不务正业, 学了一个武功, 不仅自己到处跑, 还把师弟带着一起跑。 比如前几日,她说想要去赵国的西月楼看从北边送来的蓝眼睛的异域美人,宁初莞跟纪双年就被她拖着去边关看了异域美人。 尤记得, 当初沈如意信誓旦旦地跟宁初莞说,偷师父的钱养他。结果……这货不仅没怎么偷到钱,反而经常被国师大人追着打。 偏她还爱上青楼逛小倌, 挥金如土, 公主府的财产早就被她败完了。每每都要宁初莞跟纪双年想办法去赎她,没人赎她, 她就自己跑。 没办法,看在当初她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宁初莞怕她在大月把脸都丢尽了, 只能自己做生意发家致富给她挣钱,倒是搞了不小的产业。 这次出来,花了不少的钱,都是宁初莞赚的。 接着回去的路上,她们就遇到了一个被山贼拦截的车队。可惜他们来晚了,到的时候,只剩下一个还有一口气的贵妇人还活着,以及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妇人告诉他们,她是大瑞凌州城刺史的小妾,怀里的孩子是凌州刺史的儿子。她们本是去赵国探亲的,没想到遇到了山贼。 沈如意看孩子哭得可怜,一时心软,就说要把孩子送回来。 于是她们就往大瑞而去了。 两年前的秋季,沈如意的确是派高手,想去大瑞劫囚犯了。可惜,她们截的据说是外公舅舅的死囚犯,最后却不是他们。 他们被调了包。 但至今,宁初莞也没有他们的下落。 而母亲,宁初莞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死了。 但沈如意派去找他们的人,的确是一直都没有找到他们。 这次送孩子去大瑞,沈如意还给宁初莞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顺便去大瑞看一下,有没有你家人的消息。" 不过,这会儿,宁初莞得先解决这个小孩子。 她没什么照顾孩子的经验,哄起孩子来,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幸好,她们出城的时候,在城里买了一些孩子的衣物,所以这会儿,哪怕孩子尿湿了衣裳,也有换的。 宁初莞带孩子上马车换衣裳的时候,沈如意还在马车外面对着自己满是尿骚味衣裙哀嚎:"太过分了,他竟然……竟然……臭死了!师妹你快点给她换!换完本姑娘也要换!" "早知道就不亲自把这孩子送过来了,不仅迷了路,竟然还被尿了一身。" 沈如意一直都是如此不靠谱。 宁初莞给孩子换完衣衫,从马车里边,就听到沈如意这样道。她忍不住扯唇笑了笑。 "当时我怎么说来着,让你让人把孩子送过来,你非要自己送。" 沈如意撇了撇嘴,边走向马车,边道:"这不是不放心嘛,这么小的孩子,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这可不好。" 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沈如意就爬上马车,去换衣衫了。 宁初莞就抱着换完衣裳后,身上舒服了的孩子,立在马车外头, 如今已经是深夜,林中黑暗一片,只有她们这里,仍漾着火光。远处,传来了猫头鹰的声音,像小孩啼哭,颇为吓人。 而怀里真正的小孩,这会儿舒服了,反而闭上眼眸,在糨褓里酣睡起来,白白胖胖的小脸,脸蛋肉乎乎的,嘴唇粉嘟嘟的,可爱极了。 不过这两年,陪沈如意她们到处走,宁初莞见多了可怜人,心肠也硬了许多。 生在这个时代,遇到天灾年祸,惨死路边的人,多的是。 不过,既然救了这个孩子,走到这里了,那他们也应该把它安然无恙地到家人手中。 但沈如意估计今晚之后,也不愿意抱这孩子了,至于现在去前探路的纪双年。 他心思粗,宁初莞也不指望他了。 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只觉,肩上有些沉甸甸的。 照顾孩子可不容易。 "那边有人!" 一道粗哑的男声突然在寂静幽黑的深林里响起,宁初莞看了过去,便看到不远处,两个穿着盔甲的士兵,手举着火把,踩过草丛,一路走过来。 拨开快此人高的草丛,她们就见到一个穿着藕色衫裙的女子,正抱着一个睡在蓝色襁褓的孩子。 孩子睡得香甜,而女子。 女子藕色长裙,一头乌发高绾,细腰婀娜,眉若远山,眼如黛,转眸时,眼底秋波轻漾,红唇如花瓣一般娇艳欲滴。 如这山中最勾人的妖精。 二人皆是被惊艳了一把,而后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二人皆吞了一口口水,望出对方眼里的垂涎。 比较胖的面上带着一个黑痣的男子拿着带着刀鞘的刀走过去,就大喝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如意刚好换好衣裳了,闻言从马车里边露出头来,眼眸弯弯,道:"我们要去凌州。" 这里是凌州城外的祁山,过了祁山,再行不到一日,就可以到凌州城了。 "官爷,这大晚上的,你们这是在巡山?" 小娘子婀娜有致,说话也温温柔柔的,本来垂涎宁初莞的男子,这会儿又垂涎起沈如意来。 这丫头看起来嫩一些,而且还未生养过,那雪白肌肤,嫩的都能掐出水来。 舔了舔唇,胖子眼眸邪肆地看向沈如意,一边往她走去,一边问道:"小娘子你们只有三人?" "是的。" 沈如意走南闯北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小,且她夜晚时目力极佳,二人表情如此明显,她一眼就看出不妥。 宁初莞转眸看向沈如意,便见她娇娇一笑,瑟缩地环顾四周,问道:"官爷,这林中是不是有什么歹人,才引得二位过来?" 那胖子解开腰带,往她走来,笑得邪淫:"歹人倒没有,就是小娘子,既然今夜有幸一见,不如就陪陪我们二位,爷两个,会好好疼你们的。" 另一个也往宁初莞奔去,。 宁初莞抱着孩子就往马车边躲。 "啊!" 那胖子还没有碰到沈如意的裙边,就被她一脚飞出去。 接着,跳下马车,她手执起一块石头,又冲另一个掷去,一下子就撞在他脑门上,"哎哟"一声,他身体就往后栽,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两个官兵没想到沈如意看起来娇娇俏俏的,本事却这么大。 连忙屁滚尿流地逃了,跑的太急,跑得慢的瘦子绊倒石头,就滚了下去,而后,二人一路往山坡上滚。 一路滚下去,而后,晕了过去。 沈如意跑过去,立在山坡上,看到底下晕了的二人,"噗"地一笑,跑了回来,对宁初莞道:"两个孬种,也就会欺软怕硬罢了。" "哇!"宁初莞怀里的孩子似乎察觉到什么异样,大声哭了起来。 沈如意如同弹簧一般弹开,受不了捂着耳朵:"师妹,你快哄哄他!让他别哭了!" 宁初莞又叹又笑,抱着孩子,就哼着歌,哄他睡觉。果然,不过一会儿,这孩子就安静了下来。 见到这娃子终于不哭了,沈如意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嘀嘀咕咕道:"早知道我就听你们的,让人把孩子送回去了。" 可如今路都走一半,也只能自己送了。 嘀咕完,沈如意抬手,看向方才纪双年离开的方向,噘了噘嘴:"师弟什么时候回来啊?他不回来我们就走了,底下晕了两人,等会要是又有人过来可怎么办?" 沈如意倒不是怕打不过,只是觉得麻烦而已。 正说着,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接着,一个穿着白衫,意气风发的少年出现在不远处,待近了,他跳下马,对沈如意道:"师姐,我刚刚看了,前面的路是通的,过了这道山,再往前,就是凌州城了。" 沈如意松了口气:"那我们走吧。" 纪双年却道:"要不我们天亮再走?" 沈如意立马摇头,指着刚才两人摔下去的地方道:"底下晕了两人,刚才想要非礼我们。等会恐怕会有人来,我们还是先走吧。" 纪双年没想到这山中竟然也有这般采花贼,俊秀眉头蹙起,他转头就往山下而去:"师姐,你们先走,我去看看。" 沈如意不疑有他,驾着马车,先行离去。 过了一会儿,纪双年这才从底下上了,拿着旁边的草叶擦了一下手中的匕首,这才离开。 一双漆黑狭长的眸,带了点冷,片刻后又变成了平日里憨态可掬的模样。 他们走后没多久,几个人举着火把路过,见到这里有着未熄灭的火堆,几个人对视一眼。立马警惕道:"这山里有人。" 几个人立马在山中搜寻,一个眼尖的官兵发现,有个草堆被压扁了,旁边的草叶上还有干涸的血。 "底下似乎有人!" 一行人呼啦啦往下奔去,到山坡下时,发现底下躺着两个人,正是方才出来巡逻的两个兄弟。二人身上都有伤,心脏处各自中了一刀。 为首的官兵望着这死去的两个兄弟,眼眸瞪圆,呼哧呼哧地喘了一会儿气,道:"你们,你们快去禀报大人,这山中,有人潜了进来。" 一人领命而去。 后面,有人将目光从地上两个死去的兄弟身上收回来,有些胆战心惊地压低问道:"头儿……这,有没有可能是那征北将军的人做的?" 旁边另一个官兵立马附和:"必然是他!头儿,我就觉得他来凌州并不是只追逃犯那么简单,必然是为了这山中的铁矿而来。" "他难道也想侵吞这批铁矿?"有人问道。 为首的官兵冷笑一声,咬牙道:"这不是没有可能。这两年,徐谨兮那个疯子,不断吞并周围各州县,疯狂扩大手中势力,听他的,为他所用。不听他的,便直接杀了。今日北境与昔日北境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朝中太子跟二王斗得你死我活,皇上身子又一直抱恙,根本无暇顾及北境。弹劾徐谨兮的奏折又尽数被压,根本无人可以压制得了他。他若知道铁矿之事,想要来抢,不是不可能。" 说完,他深呼吸一口气,:"你们把这两兄弟埋了吧。另外几个去追杀他们的人,剩下的跟我回去,等大人下命令,再打算。" 尸体很快就被处理,追查宁初莞一行的人往前追了一段路,就发现没了马蹄的脚印。只能无功而返。 宁初莞一行人尚不知道这山中的秘密,也不知道,凌州城中,有着一个她并不想见到的人。 她们如今,就如交任务一般,一心只想把这个可怜的孩子交到他父亲手中,接着踏上回大月的路。 好不容易到了凌州城门前,正好赶在日落之前,纪双年坐在马上,仰头看了一下凌州城巍峨的城门,舒展身体,叹了一口气,就高兴地指着城门口,欢快地冲沈如意道:"师姐,到了!" 沈如意自然看到了,驾着马车,飞快地往前奔。 不一会儿,就冲进了城门。 凌州跟赵国毗邻,赵国是个小国,地理位置易守难攻,国内百姓自给自足,跟凌州之间,有有横亘其间的祁山做天然屏障。 两边谁也不容易打对方,也都不想打。因此凌州城城门守卫不严。 当然,因为地势以及历史原因,凌州城也不算特别繁华。当然,也不知道对比其他州城来说。 正常的商贸活动,还是有的。 随便找了一个路人,问清楚凌州城在哪里。沈如意就驾着马车,往凌州府衙门口。 下了马车,沈如意就往门口而去。 果然被门口的官差拦住,见沈如意不管不顾往里闯,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个浓眉宽脸的官差拿着刀,横眉怒目,粗着嗓子问道:"干什么的?衙门也是你能随便乱闯的?" 前几日在山中遇到的官兵恶心吧啦的,如今见到服饰跟他们差不多服饰的,沈如意下意识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回头望着身后的马车,道:"我们给你们大人送儿子来了。" "送儿子?"那人看着沈如意漂亮的面孔,震惊这么漂亮一个姑娘年纪轻轻成了傻子:"我们大人的儿子好好在府中待着呢,你送的哪门子儿子?不会是想向我们大人自荐枕席吧?" 说着,抽出腰间的刀往沈如意面前一指,想要挑起她下巴。 沈如意往后一躲。 便听到那人自顾自地说:"不过你长得这般美貌,说不定我们大人还真喜欢这款的。"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被质疑了,沈如意生气了。转头往马车跑去,不过一会儿,就抱了一个孩子出来,气势汹汹地道:"看,这不就是吗?是你们大人一个叫,叫什么来着?" 沈如意没记住那女子的名字。 宁初莞缓缓走过来,道:"伊娘。" "哦对,伊娘的小妾的儿子。" 那人本来还想笑话沈如意的,可一想起来,大人最宠爱的伊娘似乎最近去了赵国省亲未归,瞬间脸色大变,往里奔去。 "大人,不好了!" 沈如意怀里的孩子,接着"哇"地一下子大哭起来。 实在受不了孩子吵闹,沈如意立马又把孩子丢给宁初莞:"师妹,你快哄他!吵死了!" 宁初莞啼笑皆非地抱过孩子。 凌州刺史刘赫这会儿正在头疼铁矿之事。 这祁山中的铁矿是新发现的,他还打算留着,献给锐王呢,倘若徐谨兮当真是为了过来抢,那……他是报给锐王,还是不报呢? 若报了,万一被徐谨兮抢不到,发疯揭发了,那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刘赫他急啊!愁啊! "大人!"门外这时候来了人。 正愁眉苦脸地踱步来踱步去的刘赫被人打断,肥肉纵横的面上带着不耐烦:"什么事,快说!" "大人,外面来了两个女子,说……说给您送儿子。"来人道。 "送儿子?" "是伊娘的儿子,伊娘好像是出事了。" "伊娘?"刘赫大惊失色地奔出去。 伊娘可是他最爱的小妾了,小意温柔,简直是朵解语花。 她出了什么事情? 刘赫很快看到门口,一眼,就看到一个穿蜜黄色长裙的少女立在门口。 旁边还有一个着淡青色衣裙的女子。女子衣上绣着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螓首蛾眉,巧笑倩兮,抱着孩子时,侧脸温柔静美。 若幽兰,若静昙。 模样比伊娘还要美上许多。 刘赫眼睛一直,而后小跑出去,便伤心地接过宁初莞怀中的孩子,痛苦地问道:"伊娘是不是,出事了?" 目光望着宁初莞。 宁初莞点头:"孩子的母亲,路上遇到了山贼。" 或许是见到父亲,怀里的孩子这时候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刘赫手忙脚乱地哄,又转头吩咐人去喊乳娘过来,一边哄一边微微躬身对着宁初莞她们感激道:"多谢二位好心的姑娘。" 把孩子交到他的父亲手上了,沈如意放心了,松了一下筋骨,抬头望了一眼红彤彤的天,扭头看向宁初莞:"师妹,我们今晚在这里找个客栈再回去吧。" 想了想,沈如意又眨着明眸道:"要不,我们在凌州城玩几天,找找你家人的下落?" 凌州离回州远,离京城也远。宁初莞倒是不发现被认识的人碰到。知道沈如意在大月掬了大半年不大痛快,便答应道:"好。" 沈如意拽着她的手就走。 后边的凌州刺史连忙拦住她们:"二位姑娘不远千里把我儿送回来,此大恩大德,本官无以为报。二位既然无处可去,不如留在府衙之中住几日,本官也好款待各位。" 凌州刺史颇为和气。 他的夫人,这时候恰好从里边出来。 上着橘色琵琶襟上衣,下着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头上带着鎏金珠钗,身材丰腴,一副贵气模样。 见到刘赫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拧了一下帕子后,连忙小跑下来,问道:"哎哟,老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赫连忙对她夫人道:"夫人,伊娘出了事情,这二位姑娘把荣儿送回来了。你带二位恩人进去,好生款待。" 刘夫人嘴角一僵,片刻后笑容上前来,热络地对二人道:"二位恩人,赶紧往里去,你们一路劳累,进去好好歇歇。" 转头看向身后的青衣丫鬟:"菱儿,去让人给二位恩人收拾院子。" 沈如意便也不客气了:"我们还有个师弟,也一并给他收拾一个住处吧。" 纪双年给沈如意去卖炸糕还没有过来。 "哎,好。"刘夫人过来,拉住她们二人的手,热切地领着她们二人往里走,带着些许细微皱纹的面上,笑容满面。 纪双年很快就到了,门口安排了人等他,见他来了,问了名字,连忙把人往里迎。 接下来两日,她们就在凌州城内玩。 第三日,刘赫在凌州城的第一酒楼宴请底下的官员,还把来凌州追逃犯的徐谨兮等人请来了。 徐谨兮在凌州城叨扰几日了,盛情难却,他也就来了。 只不过,他身上的气势太强,哪怕看起来是一个极为年轻的俊逸男子。周围的人,也都有些胆战心惊。 只因他们即使不在并州,也大概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迹。 这个年轻的男人,可惹不得。 据说之前有人厌恶他所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让人直接把人指甲掰了,而后,又把人手指一个个切了下来。 更不说,他不停把周围州县吞并为他自己的地方。 而这样残忍的人。 朝廷竟然无人管束。 此刻,徐谨兮一身黑衣,长发用玉冠绾起,正端坐在旁边,唇边含着浅笑,修长玉指轻执酒杯,眼底却一点儿笑意都没有。 正在跟刘赫敬酒。 刘赫今夜心底高兴,看着徐谨兮也顺眼许多,整个人都仿佛打着飘,一边与徐谨兮碰酒杯,一边关切问道:"将军这几日东奔西跑,可是抓到犯人了?" 徐谨兮把酒杯放下,眉目温和:"嗯,抓到了,明日便可回并州。" 这尊大佛终于要走了。 而且这几日并没有往祁山那段路走。那山中死去的二人,或许不是他所为? 刘赫心中抱着几分侥幸。想要开口试探,但又怕提醒了他,最后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且等着,看看他来这凌州到底是不是为了铁矿。 "那本官,便先在这里,祝世子一路顺利。"给他敬了一杯酒,仿佛着急把他送走。 徐谨兮薄唇轻勾,勾起一抹哂笑。 这胆小模样,还真是怕他做些什么。 不过。 徐谨兮低头望着酒杯里边的杏花酒,轻垂眼睑。他也的确是图什么,等他拿到这凌州的管辖权后,这凌州刺史,藏着什么秘密,他自然会知道。 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却仿佛没有味道一般。 徐谨兮已经许久,吃东西没有味道了。 刘赫喝的脸色通红,摇摇晃晃地走的。 徐谨兮从第一酒楼出来,往马车而去的时候,洛迟跟在他身旁,望着哼着歌离开的刘赫道:"世子,刘大人今夜挺高兴的。" "嗯,明日就要送走我们了。"徐谨兮轻挑唇。 "这倒不是。"洛迟把知道的告诉她:"府衙里前两日来了二女一男,是帮刘赫那死去的小妾送回孩子的。那二女长相极美,听闻刘赫看上了那二女,估计是要对那二人下手了。" 徐谨兮佯装去抓犯人,今日才回到凌州城,倒是不知道这时。不过他也不甚在意,踩着凳子上了马车:"于我们无关。" 态度冷漠之至。 洛迟本来只是与他一说,但世子这般漠然的态度,还是让洛迟心底惆怅。以前的世子,若是听闻这样的事情,还是会有几分恻隐的,而如今,却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哪怕这两年,洛迟跟着他,习惯了他如今的性格,也不免会想起,瑞京那风姿艳艳、谦谦如玉的少年。 是他曾经信赖的人毁了他。 而洛迟,并不知道,接下来世子的路,到底是如何走。 如旧日一般,继续辅佐太子。 还是,走另一条路在他曾经觉得不可能的路。 如今在洛迟看来,世子身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除了让那一个让他性情大变的人重新活过来。 第27章 . 27 本姑娘认识你吗? 刘赫回到府中的时候, 已经是深夜。 因为高兴,他喝了不少的酒,醉醺醺的, 连鼻子都在喷着酒气。 不过, 因为惦记着府里那两个美人。他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回到府中,才到门口, 就见他的夫人从里边走出来, 手上还拿着一件披风。 盖在他的肩上:"老爷, 夜凉,您多加点衣裳。" 刘赫扭头望了一眼他的发妻,贤惠是贤惠得很, 也是个贤内助,就是人老珠黄了, 又生不出儿子, 让他半点兴趣都没有。 脑海里又浮现两位美人的倩影, 他对刘夫人更加没有耐心,直接问道:"让你办的事,你办好了没有。" 刘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衣袖, 恨刘赫的花心,抬眸时,却是笑意盈盈:"已经办好了, 夫君可以过去了。" 这样的事情, 刘夫人早就已经为他做过许多次。 就那死去的伊娘。 当初也是这么屈服的。 刘赫高兴不已,未再搭理刘夫人, 就摇摇晃晃地往宁初莞他们住的院子去。 脚下突然绊到了一块石头,整个人差点往前栽去。贴身的师爷连忙跑过去,扶着他, 继续往前去。 刘夫人看着刘赫肥胖的身躯渐行渐远,眼眶渐渐濡湿。 身后菱儿心疼道:"夫人,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刘夫人自怜自艾道:"那怎么办呢?若不是不帮,恐怕日后,他的眼里更没有我。" 抹了一把眼泪后,刘夫人面上露出一抹勉强的笑,眼里又带上狠:"无事,等老爷腻了,她们的下场,就跟那伊娘一样。" 刘赫很快就到了宁初莞她们住的院子,沈如意在主屋,宁初莞在东厢房。 刘赫更垂涎宁初莞的容貌,因此最先往她的住处而去,推开掩着的门,他吐着酒气,就大着舌头往里。 "裴儿姑娘,本官来了。" 宁初莞告知她们的名字,叫沈裴儿。 这是她在大月所用名字。 房里幽暗一片,床帐里,躺着一个人,背对着外边。里头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照进来的淡淡月光,可以让人视物。 师爷把刘赫送到门外,就好心地给他从外边合上门。里头,醉了八分的刘赫,这里撞撞,那里撞撞,磕磕绊绊的到了床边。而后,摸上了里边的人的腰。 接着,在外边羡慕着自家老爷能够与那么美丽的人儿欢好的师爷,震惊地看着自家老爷肥胖的身躯,从里边飞了出来。 穿过院子,撞到对面西厢房的柱子上,而后晕了过去。 接着,一个穿着白袍的少年从里边出来,黑色的眼眸沉寂,带着些许冷。 接着,正中的主屋,门也开了。 沈如意一身橙色长裙,立在门口,啐了一口:"这凌州城真是个淫窝,刺史跟底下的官兵一个德行。" 她身后,跟着宁初莞。 沈如意天生不同旁人,今夜的饭食有药,她一看就感觉出来了。 猜到他们要做什么,就让纪双年去了东厢房,果然,这凌州刺史是个老色胚。 还以为真的这么感恩她们了。 沈如意忍不住,又冲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师爷见情况不对,连忙跑出去喊人:"不好了!不好了!打人了!老爷挨打了!" 接着,呼啦啦地,院子里就来了一群带棍的护卫还有家丁。 沈如意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估算了一下人数,觉得人有点多,拽上宁初莞的手,就飞上屋顶,带着宁初莞跑了。 纪双年也跟着。 三人落到了巷子里。 乌漆漆的巷子里,只有月光照亮前路。 沈如意看了回头看了一眼纪双年,拉上宁初莞的手,就往巷子外头去。 "我们先去找一个客栈休息,明日再出城。" 说着,沈如意握紧了手中拳头:"他们若是再敢来,我就打死他们!" 领着他们,就风风火火地去附近找客栈去住了。 找到客栈之后,发现自己的衣物还在刺史府,又指挥纪双年回去把落在那里的东西拿回来,沈如意这才抱着自己的漂亮师妹,安心地睡了。 而刺史府中,大夫这一夜来来回回地跑进刘赫的房中。 最后却只传来他一命呼吁的消息。 第二日一大早,接到刘赫没了的消息的刘夫人连忙跑过来,对着刘赫硬挺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徐谨兮也过来了,嫌弃晦气,立得远远的,一身黑衣,袍角绣着金色云纹,身上带着阴冷感。 洛迟走过去,探了一下呼吸后,走了回来:"世子,人真的没了。" 徐谨兮只是过来看看的。听闻死讯,神色没有波澜:"哦。" 冷漠得,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刘夫人此刻却顾不得自己夫君活着的时候到底多忌惮这个年轻的男子,连忙从刘赫尸体旁边离开,跑了过来,跪下来,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徐谨兮的袍角,悲痛欲绝:"徐将军,我们家大人是被贼人害得。" "昨夜……昨夜那住在府上的三个人,是他们,他们杀了我们老爷,求将军,帮我们老爷,查出真凶。" 徐谨兮如今是这凌州城内最大的官了,刘夫人号令不动的人,他可以。 有他帮忙,的确可以最快找到凶手。 徐谨兮知道刘夫人的打算,心里无动于衷。 慢条斯理地掰开刘夫人,他笑容温和,面上诧异道:"哦?那请夫人让人把他们的画像画出来,本将军也好让人替他们把真凶找出来。" 刘夫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喊来门外的师爷,让他提笔画画,不过一会儿,三个模糊的轮廓就画出来了。 宁初莞她们半夜找了一个客栈住了下来。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沈如意刚打开门舒展身体时,就听到门外两个人在讨论。 "哎,你知道昨晚有人把刺史给杀了吗?" "知道啊,城中都传遍了,现在城中到处都在搜,还贴了悬赏布告。" "据说是两女一男。男的力大如女,女的虎背熊腰,活活把刺史大人砸死了。" "还偷了不少财物。" 最后一边走远一边总结:"这告诉我们,日后可不要随便收留生人,刺史大人这就是教训。" 沈如意的重点偏离,指着自己,气得跳脚:"本姑娘虎背熊腰?这刺史府上的人,简直是瞎子!" 而后,砰砰砰地去隔壁拍门。 里头一开门,沈如意把人推进去,就从背后合住了门,质问自己师弟:"你昨夜没有控制力道杀死了那狗官?" 纪双年踢他的时候,力道可是控制的。虽然很想把他杀了,但的确并没有杀他。 被沈如意质问,他很委屈,双手背在身后:"我没有杀他。" 师弟从来不撒谎,沈如意相信他的话。 往后一倚,就靠着门,开始思索下一步要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出去?外边都贴着悬赏布告。" 纪双年弱弱提醒:"外面的悬赏布告应该查不出我们,店家见过我们模样,若是画像准确,如今官府的人,应该已经来抓我们了。" 沈如意一拍脑袋:"对哦。" 立马开门冲出去,带上宁初莞,就准备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管他怎么死的,先走为上。 果然出去,大街上无人说他们就是凶手。 沈如意舒坦了。 一扭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公告栏上贴着他们的画像,一堆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一时没忍住好奇,她拉着宁初莞,跑过去,挤开人群,就跑去看。 看到上边把她们脸型身材都画的不对的画像,沈如意忍不住喷笑出来。 倘若不是情况不允许,她都想评价一句:真丑! 徐谨兮这会儿恰好骑着马从旁边而过,一身黑衣,冷白的面容在阳光底下,虽俊美无比,却带着让人望而却步的阴冷感。 本是往城东走,却下意识的往公告栏旁一看,而后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恰好回眸,而后,一张静美玉白的面颊,就出现在他眼前。 一切仿佛静止住。 伊人亭亭玉立,立在喧闹之处,周围人声熙攘,人头攒动,他的眼底,却只有她的倩影。 这两年,过山涉水,金戈铁马,踏过一路尸骨残骸,他都没多大感觉。 可再见到她,他那沉寂的心脏,终于恢复了跳动。 他夜夜噩梦,每一次重复的,都是那一日她沉落海中的模样。 他自责,痛苦,癫狂,以为此生再也无缘见她,却未料到,上天还是给他弥补的机会,两年之后,让他能够再见她一面。 怕又是一场空梦,徐谨兮提着心,从马上飞下来,推开人群,就直接拽过她的手。握住她的手的时候,他才终于确信,她是活得。 手心是热的。 他把她从人群里边拽出来,就带着她离开。 "哎,抢人了!"沈如意没想到,他们没有被官兵来抓,反而师妹光天化日被人抢,大叫一声,连忙飞身追了出去。 徐谨兮并没有带她走多远,走到无人处,便直接,一把把人拉进怀中。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宁初莞反应过来时,自己的鼻子刚好撞在他肩头,痛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鼻间带着混合的水果香味,宁初莞诧异这人身上味道竟然跟自己以前喜欢的味道为何那么相似。 接着才意识到发生什么,慌忙想要把人推开,却被他抱得更紧。 仿佛抱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不过这么用力,再珍贵的东西,都要被抱碎了。 一抬头,就看到了徐谨兮玉白的面容,带着紧张,忐忑,脆弱,以及重重宁初莞看不懂的情绪。 "……" 宁初莞没想到他们见面竟然会是这样的情景。 继续用力伸手推他,推着他坚硬的胸膛。 他却抱得紧紧,不放手。 见她挣扎得厉害,他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红着眼睛质问道,声音嘶哑:"宁初莞,你既然没死,这些年为何不出现?" 模样,像个脆弱的孩子。 眼底,似乎还带着一潭水。 跟高大的模样极为违和。 宁初莞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模样。 不过她并不想再跟他有瓜葛,语气冰寒,她声音冷漠地问道。 "公子突然为何突然拖本姑娘到这里?本姑娘认识你吗?" 清澈的眼眸,看着他时,尽是陌生。 第28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像我的亡妻(一更)…… 徐谨兮设想过他们再见面时的模样。 她对他, 应是冷淡的,平静的。 或者是怨恨的。 但他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这会儿, 她的眼神全然陌生。 面上的神情微微凝滞, 他道:"我是徐谨兮。" "公子可否放开本姑娘!"宁初莞提醒道,声音带着点薄怒, 面颊也带了点红。 落在徐谨兮眼里, 模样俏丽可爱。 他灰色的世界, 这会儿仿佛有了生命力一般,焕发起生机来。 可宁初莞让他松开,他却是不敢松开的。 生怕一松开, 她就像无数次在梦境里边,如蝴蝶一般飞走。 "你个登徒子!松开我师妹!"沈如意追过来了, 手抓在徐谨兮的手上, 便往外掰。 沈如意看起来娇娇弱弱的, 实际上力大无穷。徐谨兮的手,就这么被掰开了。 趁机把被这个男人抱住的师妹拉出来,沈如意把她护在身后, 便警惕地看着徐谨兮,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个登徒子,抓我师妹做什么?" 目光落在徐谨兮的面上。 对面的男子俊眉修目, 双眸漆黑深邃, 长睫如鸦羽,雪白肌肤无暇, 五官精雕细琢,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像一副漂亮的山水墨画一般。 真是个好看的男子。 不过再好看也是个登徒子。 被他的面容恍了一下眼, 沈如意继续凶道。 "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眼睛剜出来!" 声音超级凶,把宁初莞护得紧紧的。 宁初莞也顺势躲在她身后。 见到宁初莞被夺走,徐谨兮想要伸手过来抢人,可一见到方才态度还冷冰冰地宁初莞瑟缩在沈如意身后,他立马收回了手,冷静下来,手垂在身侧,望着宁初莞的面颊,眼睫轻垂:"宁初莞,你不认得我了?" 宁初莞这才恍然大悟:"公子可是认错人了?本可不叫什么宁初莞。" 语气,还有着被冒犯的不快。 沈如意一瞧宁初莞这反应,哪里不懂发生了什么,立马帮腔:"就是,我师妹叫沈裴儿,自小跟我一起长大,我们是大月人。公子你是当真认错了人,还是故意非礼我师妹?" 眼神充满警惕。 "沈裴儿?" "大月人?" 徐谨兮上下打量二人。 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宁初莞身上。 拿她,与她记忆中的她做对比。 明明一模一样。 声音都是一样的,怎么可能不是她。 徐谨兮觉得她们在撒谎。 细长的眼眸,盯着二人,不自觉地,就带了点阴冷感。 浑身的气势,也如乌云遮日一般,让人觉得冷森森的。 可片刻后,他生怕会吓到她,态度又软和许多,目光还是盯着宁初莞。 道:"我不信。" 沈如意身后的宁初莞管他信不信:"我的确是大月人,公子不信算了。" 沈如意瞧徐谨兮似乎很紧张宁初莞的样子,八卦起来:"请问公子,我师妹与你的何人相似?" 徐谨兮盯了宁初莞一眼,目光灼灼:"像我的亡妻。" 他一点儿都不相信这不是宁初莞。 亡妻?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宁初莞真想向他吐一口唾沫。 沈如意早已知情,却惊叹:"公子对夫人还真是一往情深。请问公子的亡妻是怎么去世的。" 徐谨兮闭口不言了,乌漆漆的眼眸,仿佛要把宁初莞盯出个窟窿来。 对于当初自己出事的原因,宁初莞心里实在好笑。当初这人对自己痛下杀手,如今再见面竟然这副模样。 莫不是有病。 宁初莞适时地,表现出一个陌生人被胡乱冤枉的生气,面颊带着薄怒:"公子莫要胡乱说话,小女子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但并未出阁,公子怎么能如此坏小女子名声!" 说罢,拽住沈如意的手就要走:"我们走。" 沈如意被拽着离开,好心地回头跟徐谨兮解释:"公子,我们要回大月了,我师妹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这世间两个长得一样的人不是没有。" 而后被宁初莞用力一拽,拽走了。二人的身形,没入人群之中。 还在马上的洛迟,看着离开的宁初莞二人,此刻心情也是难以平复,他坐在马上,直着眼睛喃喃道:"这世间,难道会有如此相同的人?" 目光移向自家世子,他正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身上满是暗沉的气息。 依洛迟对世子的了解,世子这模样,恐怕不会让轻易她走。 至少得确认这模样一样的姑娘,是不是文音郡主。不过大概不太可能是,他们在海上搜了那么久,方圆十里全部搜遍,都不找到文音郡主,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洛迟其实还有一种猜测。 倘若不是,世子或许会把对文音郡主的感情,移到这个姑娘身上。 毕竟以世子如今的思维,干出什么事情,洛迟觉得都有可能。 "就是她们!她们把老爷杀了!" 师爷恰好从隔壁肉脯店出来,一眼就见到正在拽着沈如意离开的宁初莞二人,认出他们,手里的肉脯也不吃了,用袖子擦了擦嘴,连忙跑过来,冲徐谨兮等人高声大喊:"徐将军,就是那两个,还有那个男子,杀了我们家大人!您快让人把他们抓起来!" 又扭头,去喊身后那几个官兵:"你们赶紧,把那几个刺客抓起来!" 徐谨兮本来还想着,等人出了城,他立马就把人抓回来。而今有了抓他们的名头,就宛若瞌睡有了枕头一般,他细眼轻眯成一条线,唇边溢出一抹笑,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便冲身后的人发号施令:"来人,把那三个害死刺史大人的刺客抓起来,莫要让她们逃出城。" "要活的!"他特意叮嘱。 吩咐完,他提气,也施展轻功追上,黑色的身形,翩如惊鸿,轻盈如燕,却带着鹰的凌厉。 不过一会儿,便追到了她们身后, 沈如意这会儿想要去买一辆马车,而后出城离开的,未料到刚才就这么一好奇,就耽搁了。眼下被人认出了,她赶紧带着宁初莞就往城门跑。 结果洛迟已经提前让人把城门落了锁。城墙之上,也守着许多人。 沈如意暗自咬牙这群人狡猾,又领着宁初莞折返。 徐谨兮追了上来。 她加快速度带着宁初莞穿街走巷跑。 正在茶摊旁等着喝茶的人只见一个黑影路过,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于是连忙紧张问旁边的人:"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影子路过?" 身旁的人等茶等的有些久了,颇有些烦躁,往那人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屋顶上一片灰色,只有有些参差不齐的瓦砾,哪有影子啊。 "你是出现了幻觉吧?" 一个黑影,接着迅速路过。 那刚才说话的人吓得眼珠子都直了,脊背生凉,茶也不喝了,拽着好友就连忙跑:"白日见鬼了!" 沈如意对自己的轻功颇为自信,但未料到徐谨兮武功奇高,竟然一路都甩不掉。 而她还带着宁初莞,跑到另一道城门时,就跑不动了。 气喘吁吁地站在无人的巷口,沈如意放弃了逃跑,拉着宁初莞的手就往回折返。 追他们的男子是师妹前夫,而且还很有权势模样。还是跟他打个商量吧。 反正,也逃不了了。 徐谨兮绣着蝙蝠纹的黑靴,接着也落在地上。 巷口周围道路宽敞,行人稀疏,只有几颗榆树在路旁摇曳。 他淡眸轻睨她们,衣摆下坠时,他慢条斯理地拍了一下被风吹的褶皱的袍角,唇边带笑:"不跑了。" 沈如意被他得意的态度气了个倒仰。她自恃武功高,鲜少遇到对手,今日却被人追的如同过街老鼠。 声音也带着憋闷,跟他解释道:"我们并没有杀那凌州刺史,昨夜那淫賊想要凌辱我师妹,我师弟踹了他一脚我们就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他怎么死的。" 徐谨兮表示知道,语气温温和和:"人我杀的。" 沈如意:"?" 徐谨兮却趁机绕到她身后。 沈如意只觉手腕一痛,接着,手松开,本来她牵着的宁初莞,就被他带到了身后。 瞬间离她就远远的了,人也被他挡在身后。 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头以及杏色的衣角。 徐谨兮的人这时候也追过来了。 他带来的人都是他手下的精兵,穿盔戴甲,训练有素,迅速地,就骑着快马围了过来。 沈如意急切地想要过去把宁初莞抢回来,却发现自己的穴道竟然被封了,动都动不了。 师弟去引开另外的人了,这会儿自己动不了,师妹又被这个可恶的男人抓住,沈如意急也急不了。 见洛迟带人过来,就回头看着徐谨兮对他们道:"人不是我们杀的,是他!" 洛迟无动于衷。 洛迟身后的人,也无动于衷。 仿佛都不意外。 纵然是心大如沈如意,也闻出其中不寻常的味道。 又恍然,这些人都是这劫持她师妹的男人的人。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把她押回去。" 徐谨兮清淡的声音以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的沈如意的质问声同时响起。 他却充耳不闻,紧紧地抓着宁初莞的手,回头专心应付她。 "我只是想让你们留下。"他轻声解释道。 他的坦白让宁初莞觉得有些嫌恶。 就为了不让她走,所以把他自己杀的人的责任推到他们这里? 忍住心中的恶心,宁初莞问道:"公子难道还是觉得,我是你的亡妻?" 他们早就和离,他竟然说她是他死去的妻子。 真是有病! 宁初莞摸不透他的行径,却还是得继续应付他。 "是与不是,你自己不知道吗?"他专注地望着她剔透的眼,目光审视她面容的每一寸每一分,贪婪而眷恋,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入骨里。 如此相似,怎么可能不是。 他执拗地认为,她在撒谎。 宁初莞笑了,笑容明媚,惹人注目。 既然他这么执着,她也就随了他的意,无所谓地道。 "既然公子不信,那你说是,就便是吧。"语气极为敷衍。 本想等到她亲口承认的徐谨兮,听到这话,面色却瞬间冷沉下来。 第29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失忆症(二更)…… 他想要她承认她就是宁初莞。 可她这样的态度, 明显就不承认。 徐谨兮心中憋着气:"你为何不愿意承认你是她?" 宁初莞:"我不是你让我承认什么?" 徐谨兮:"你还在怨我对不对?" 宁初莞很奇怪地看着他:"我为何要怨你?" "你这人好奇怪哦,我说我不是你不信,说是你也不信,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过是跟你死去的妻子长得想罢了, 就得在你面前当她的替身?" "公子你脑子莫不是有病?"宁初莞没忍住,说出了她最想说的话。 宁初莞模样像说话 声音像, 但当初是他们亲眼见着船沉的, 只要她咬死不承认, 徐谨兮能耐她何。 徐谨兮如今对要她承认她是宁初莞这么执着,宁初莞敏感地觉得,一旦她承认, 恐怕麻烦不少。 洛迟在旁边听着二人争吵,举双手想要赞同:他们家世子就是有病。 这姑娘虽然模样跟文音郡主一模一样, 但大千世界, 无奇不有。世子这般纠缠人家姑娘, 人家姑娘可不是骂他有病么! 就是不知道世子什么反应。 洛迟悄悄觑了徐谨兮一眼。 他对宁初莞的话还是有感觉的。 面色微沉后,看着她的眼睛,哼了一声:"你若是不承认也没关系, 我迟早会让你承认的。" 宁初莞的对他的执着无奈了,玉白手腕试图挣脱他抓着自己的手。 挣不开,她拧着眉, 就讥讽道:"那公子要不要让我学你妻子说话, 学她打扮学她姿势?" "公子见一个相似的就逮着说是她还纠缠不放,说白了不过是想把感情转移罢了。原来公子对亡妻的一往情深, 竟然是这般肤浅。" 这姑娘竟然如此伶牙俐齿。 洛迟佩服。 "就是!你赶紧放开我师妹,"动不了的沈如意就连忙道。 洛迟这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个被世子点了穴道的, 一脸为难问道:"世子,那这个……" 徐谨兮看着宁初莞的眼尾,淡声道:"送入大牢,她什么时候承认自己是她,再把她师姐放了。" 沈如意立马怒了:"你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以是大月的文纾公主!" 她企图拿身份来压徐谨兮。 这个女子气度不凡,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但洛迟没想到她的来头竟然这么大,顿时张大了嘴巴。 连忙看向自己世子。 徐谨兮红唇轻挑了一下,眉间却没有任何波动:"你们在大瑞的地界犯了事,就算你是公主有怎么样?" "人明明是你杀的!"沈如意第一次遇到如此不要脸的人! "洛迟。"徐谨兮终于不耐她的聒噪,青着脸,冷声道:"让她闭嘴!" 说完拉着宁初莞就要走。 宁初莞被他拽的一个踉跄,连忙回头看沈如意。 便见后头洛迟笑吟吟地走到沈如意面前,威胁道:"姑娘,刚才的话可莫要再说。不然,可别怪我一碗药下去,让你日后再也说不出话。" 沈如意果然被惊吓住,良久,望着洛迟文秀的模样,呐呐道:"你们好恶毒。" 洛迟却不在意她这么骂。 宁初莞被徐谨兮拖着走了。 师弟如今不知道在哪里,有他在,沈如意入了天牢也不会有事。 天牢他们之前也不是没逃过。 她如今更诧异的是,徐谨兮性子变得奇奇怪怪的也就算了,为何洛迟也变得如此冷酷。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可一细想,洛迟是徐谨兮的贴身小厮。他性格随主变了,似乎也不奇怪。 徐谨兮把宁初莞带回了府衙。 刘夫人一见宁初莞,就哭着跑过来,指着宁初莞就对徐谨兮哭诉道:"大人,就是他们!他们把老爷杀了,您快杀了他们,为我们家老爷报仇!" 徐谨兮看都不看她:"滚!" 五指握着宁初莞柔软温热的手,就带着她往他的住处去。 被他带入房之后,宁初莞警惕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道:"你最近便在这里住下。" 宁初莞环顾四周,房里东西一应俱全,雕花屏风,名家山水墨画,青瓷花瓶,各种桌椅柜,皆是昂贵物什。 香炉里烧着淡淡的香,是她以前喜欢的香味。那时候她喜欢混合水果味,就把自己让人晒的苹果或者橘子的皮的味道略微加工,放在香炉里边烧。 宁初莞脑门腾腾腾跳,怀疑这人已经是病入膏肓,没救了。 "公子真是病的不轻,裴儿是未嫁女,公子让我在你这里住下,日后我回大月,该如何嫁人?" 宁初莞差点想咬自己舌头。 早知道她就说自己已经嫁了人得了。 但她也没有想到,现在的徐谨兮根本不讲理。 嫁人这二字,刺到徐谨兮敏感的神经。 他方才着急着逼她承认自己是宁初莞,还没有探听这两年多她到底有没有跟别人在一起,如今听闻,他有些喜悦。 原来,她一直都是自己。 很好,省了他还要花时间把人抢回来。 不过宁初莞的话也提醒了他:"是我不妥,我立马让人收拾旁边的东厢房,你暂时住那里,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再带你回并州。" "并州的夜晚要比这里繁华许多,到时候你会喜欢的。" "我的话公子听不懂?我说了,我不是你的去世的妻子!不过是生了一张一样的脸罢了,难道,这也是罪?"宁初莞简直要被这人气死了。 她不承认! 她无论如何,都不承认! 徐谨兮又不能拿过激的行为对待她。 他睨着宁初莞的脸,心胸憋闷,难受,烦躁,甚至抓狂。 胸腔起伏,他脸色紧绷,想要做些什么来缓解心中的难受。 但是,他对她,却无可奈何。 最后,他松开她的手,恢复平静道:"那便等我们查清楚,到底是何人杀的?" 他终于愿意放开她了,宁初莞刚觉得手上轻松了,结果他来了这么一句,被他气笑:"人不是你杀的吗?你之前承认,现在怎么就不承认了?莫不是怕被别人嚼舌根?" 徐谨兮并不受她言语所激,反而顾左右而言其他:"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也快到晌午了,你跟我说一下你的口味,我记一下。" 宁初莞故意激他,面上带着些许愠怒,置气道:"你就按你亡妻的口味来给我做菜吧,反正,你不是已经把我当成她了吗,就按她的口味来做吧。" 如她所想,徐谨兮根本不知道她以前爱吃什么。 宁初莞唇角轻扯,很快又恢复了愠怒模样。如同一个真正被莫名扣押地陌生女子一般。 徐谨兮的确是记不住宁初以前喜欢吃什么,他有些懊恼。可她也没承认她是宁初莞,徐谨兮便决定还是等会自己留意。 对她一笑:"好,那我就按她的口味来让人给你上菜。你若是……" 觉得后边的话不妥,徐谨兮又闭了嘴。 宁初莞抓住他话里的漏洞,嘲讽他:"你果然那我当她的替身。" 不想再与她争执,徐谨兮索性承认:"你觉得是便是吧。" 用他刚才的方式反击她。 这个男人…… 宁初莞气了一下,又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气的,最迟过两日沈如意就能从天牢里逃出来了,到时候他们立马逃之夭夭,天南地北乱跑,他能如何。 她扭头出了门,往院里的葡萄架下边的石桌而去,背对着徐谨兮,削肩细腰的模样,盈盈动人。 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紫色葡萄正在葡萄架上悬挂着,紫得剔透,颗颗饱满,挤在一起,尤其漂亮。 徐谨兮心中一动,走过去,踩到一块石头上,从葡萄架上边摘了一串葡萄,就把葡萄放到她面前的石桌上,立在她旁边,道:"凌州的葡萄很甜,你可以试试。" 宁初莞故意挑剔,仿佛一个娇气的姑娘。很是嫌弃道:"这葡萄洗都没洗,脏死了!" 徐谨兮早就料到他会嫌弃,倒也不生气,走去院门口,把手里的葡萄交给洛迟。 "把这葡萄给洗一下。" 洛迟愣愣接过,说了一声:"好。" 就捧着手里的葡萄,拿去洗了。小心翼翼的,仿佛捧着自家世子脆弱的心。 葡萄很快就洗好送回来的。 洛迟亲自洗的,洗得干干净净,放在白色鱼戏莲花的青瓷盘里,送到了宁初莞的面前。 徐谨兮立在旁边,长身玉立。 玉白手指捻了一颗圆润饱满的葡萄,便放到她嘴边,想要喂她:"葡萄很甜。" 眼里带着些微亮光,唇边含着温柔浅笑。 他的手靠的极近,葡萄紫色的皮都要碰到她嫣红的唇了,宁初莞微微偏头,盈盈水眸看着他,问道:"倘若我吃了你的葡萄,你会放我走吗?" 空气静了一瞬,长袖垂落,徐谨兮把葡萄放回了果盘之中,眼中的光亮果盘消散。 "不会。" 宁初莞偏头不看他:"既然不会,那这葡萄我便不吃。" "你就这么想走?"徐谨兮垂眸,冷笑问道。 宁初莞皱眉道:"大月是我的家,我自然是想回家的,就因为我跟你以前的妻子像,你就把我扣押在这里,你真是过分!" 说最后一句话时,宁初莞已经回头冷冷的盯着她,眼里的愤怒,仿佛真的一般,让人看不出真假。 徐谨兮看着她,眼里充满审视,看着她因为生气,白皙面颊上带着的粉。 如果她当真是真的未出嫁,那这样被扣押,她生气的确是正常的。 可徐谨兮仍是不相信,她会不认识他。 但如果当真她是宁初莞,那她应该恨他。 徐谨兮想不通其中关节。 恰好这时候手下有人来找徐谨兮,他出去把事情吩咐之后,便往回走。 路过一道游廊时,他望了一眼只剩下荷花梗的湖水,突然停下脚步,问身后的洛迟:"你可知道,这世间有什么病,会让人忘记前尘吗?" 洛迟知道徐谨兮问的是宁初莞。想起刚才世子喂葡萄被拒绝,他颇有些同情。 徐谨兮问的时候,洛迟也当真开始想,又瞥了一眼似乎也在垂眸的世子,突然一拍脑袋。 "失忆症。"这话,是徐谨兮说的。 他想起,古籍之中,的确提起过一种罕见的病症,便是失忆之症。 第30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夜梦(三更)…… 发现症结之后, 徐谨兮便去这凌州城中最大的书阁查医书。 果然,在一本医书之中,查到了这种症状。 失忆之症, 前尘往事皆忘, 性子有可能改变,而原因, 是因为脑部遭受重创或者遭受强烈刺激。 大概了解这种病后, 徐谨兮又跑去了这京中最有名的医馆。 从医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听闻了他的问话后, 微微沉吟,摇头道:"这失忆之症,无药可治, 除非……" "除非什么?"听闻有可以救治的方法,徐谨兮眼里立马燃起了希望。 留着白胡子的老大夫见到徐谨兮乌漆漆的眼眸里带着希冀, 有些同情地轻叹:"除非有人带他回忆之前的事情, 比如多给他讲以前的事情, 带他故地重游。" 讲以前的事情?故地重游? 徐谨兮眉目立沉,而后转头离去。 洛迟没想到世子直接走了,连忙追了出去:"世子, 您难道不想文音郡主恢复以前的记忆吗?" "不想。"如果她是真的失忆,恢复记忆,对她来说反而不好。 那时她千方百计想着和离, 后来又因她落海, 那些痛苦不快的回忆,她若是恢复, 一点儿都不好。 出了医馆,徐谨兮上了马,往府衙而去前, 他回头沉声吩咐洛迟:"你派人去大月,去查是否真的有沈裴儿这个人。" 之后他扬起马鞭,便往府衙而去。 回到院中时,已经临近傍晚。天边被染上一片橘色,也映得院子里边缘微微开始泛黄的花木,仿佛笼罩了一层橘色的光环。 快秋季了。 宁初莞立在廊下,折了一枝含着花苞的金桂,目光落在花圃的菊花里。 秋意渐浓,菊花也开始绚烂了,挤在花圃里,盛开的花瓣,像妩媚多姿的美人。 转眼,已经两年多了。 宁初莞微微一叹。 徐谨兮黑色的身形这时候从门口拐进来,脚步轻快,似乎是有些高兴。 他离开之后,宁初莞试图出去,可他却让人守着院门,不让她出去。 自己仿佛被拘束在这一院之间,没有了自由。 宁初莞不快,看到徐谨兮时,也不带好情绪。一转头,就往里头去。 徐谨兮走后,这里的丫鬟,便麻利地给她收拾好东厢房了,这会儿,她正在东厢房里边。 跟着进了东厢房,徐谨兮环顾周围。房里无论是用具还是大小,都比不得主屋的。 房里,今日那盘葡萄也放在桌面上。纹丝不动。 徐谨兮收回失落的目光,自顾自地走过去,握住宁初莞的手,道:"这里不好,你今夜还是随我去主屋睡吧。" 宁初莞自是不可能去的。 "要不公子再给我另外准备一个院子?" 徐谨兮摸了摸她的脸,笑问:"刘赫刚死,你就不怕吗?" 他不提醒还好,他一提醒,宁初莞还真的有点怕。但她更不想跟他待一处:"我住这里挺好的。" 她不愿意,他只能徐徐图之。 又指着脑子问道:"你之前是不是失过忆?" 失忆? 宁初莞在考虑承认自己失忆让徐谨兮远离她的可能性。 瞬间便否定:"公子说笑了,我从小生活平顺,从未出过什么大事,怎么会失忆。" 徐谨兮狐疑得看着她。 宁初莞毫不心虚地直视他。 而后,徐谨兮忽而一笑:"你比以前变了许多。" "学会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徐谨兮走过来,手轻抚上她的脸,托着她的腮,笑得温柔无比,语气也是极为温柔:"不过没关系,无论你是真的失忆,还是没有失忆,我迟早都会让你重新心悦我的。" 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水光粼粼的眼眸,睇着她水润明眸。 眼里,温柔如水。 说出的话,温柔中,带着丝丝让人恐惧的感觉。 宁初莞立马躲开他的触碰,眉间也带上几分戾气。 这人的无理取闹真是绝了。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信。 激他没用,骂他没用,偏执地相信,他认为的就是对的。 像病态一样。 她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形成了这样诡异的性子。 她躲开他,走去拿了一本今日找丫鬟要的食谱,便去桌旁看了。 天色渐暗,徐谨兮扭头望了一眼窗外,觉得时间也到用晚膳的时候了,就出门唤人把晚膳送进来。 见徐谨兮出去了,无心看书的宁初莞以为他终于烦了,刚惊喜抬头,片刻后就听到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又把书立起来,假装看书。 这会儿她并不想看书的,但是这人在这里存在感实在太强,她不看书就要面对他。 她并不想。 跟他说话有理说不通,再跟他掰扯下去,宁初莞觉得自己的逻辑都会乱掉。 徐谨兮却没给她安静的机会,吩咐完人摆膳后,便重新坐了回来,坐在她对面,手指轻叩桌面来表示他的存在。 宁初莞把书压低,想要看他整什么幺蛾子。 "公子有事?" 宁初莞压低书页看着他时,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她的眼睛生得很好,眼尾轻弯,眼睫卷翘,一双明眸里尽是光芒,仿佛盛满了天上人间的星辰一般,勾魂摄魄。 徐谨兮伸出手,靠近她,拇指轻压她的上翘的眼尾,眼底放空,喃喃问道:"这世间真的有如此想象的两个人吗?" 宁初莞:"公子可以多念点书。" 一些书中的确记载过。 徐谨兮又问:"你的眼睛,也像。每一处都像,模样想象的两个人,真的可能每一处都想吗?" 宁初莞莞尔:"不过是公子过于思念旧人,才会觉得我每一处都像。" 她的声音接着顿了一顿,有些害怕道:"这府中刺史大人刚死……公子日后还是莫要再提起你过世的妻子,我怕。" 她演戏的模样,仿佛真实的表现,徐谨兮看不出任何一点儿假的感觉。 宁初莞能够演的这么逼真,还多亏了跟沈如意她们出去,经常遇到各种突发情况。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巧舌如簧。"徐谨兮笑容带着宠溺。 宁初莞被他面上的宠溺恶寒到,鸡皮疙瘩都要跳起来,板着脸,一副生气的样子,不看他了。 丫鬟很快把晚膳送了下来,一叠叠在桌面上摆开,精致无比。 徐谨兮却有些嫌弃,生怕宁初莞吃不惯,跟她道:"这里的饭食不好,将就着些,等回到并州,我请更好的厨娘给你做饭食。" 一块焖鸡块,落入了宁初碗里。 "你应该会喜欢吃这个。" 宁初莞却故意唱反调:"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并且嫌弃夹回去。 徐谨兮眉睫一垂,道:"你是故意不想吃我夹的菜。" 又如实告诉她:"我今日让丫鬟留意你多夹哪道菜了。本来晌午想要陪你一道用午膳的,结果有事耽搁了。" 宁初莞:"我不喜欢吃别人的口水。" "筷子方才没吃过。"他看向身后的绿衣丫鬟:"再添一双筷子。" 圆脸的小丫鬟很快就拿了一双玉筷回来,徐谨兮接过筷子,就拿着这双筷子给宁初莞夹菜。 宁初莞又挑剔:"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别人给我夹菜。" 正在给她夹鹿肉地徐谨兮抬眸,眼里的暖意尽数散去,片刻后,放下手中的筷子,顺从道:"好。" 坐在旁边看着她吃。 发觉他不吃饭,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宁初莞得寸进尺,嫌恶道:"你能不能吃你的,不要盯着我。" 声音娇蛮。 的确是个未出阁少女会有的样子。 徐谨兮说了声:"好。" 果真低头乖巧吃饭。 突然听话起来。 宁初莞百思不得其解,但她懒得理,自己夹菜,低头吃了起来。 而旁边的徐谨兮,吃着吃着,又不由自主地看着她。 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吃饭。 他心里热热的,只想她能够永远留在他身旁。 晚膳用完之后,徐谨兮有事便出去了。没多大一会儿,一群丫鬟送东西过来了。 有各种打扮的簪子珠钗耳铛耳坠,又精贵鲜艳的衣裙,还有颜色不一样绣鞋。 为首的丫鬟模样看起来干练无比,对着宁初莞微微垂膝,便道:"姑娘,这是将军为您置办的,衣裳跟绣鞋,都是按着你的尺寸来量身定做的。" 宁初莞觉得好笑:"你们怎么知道我穿起来合不合身?" 双鱼斟酌道道:"这是将军报给布庄的,应是不会有错。" 把双鱼她们赶出去后,宁初莞不信邪,拿了一件衣裳去试,刚好合身,不大不小。 又去试了绣鞋,皆是合适, 而后,宁初莞丢开衣裳,在凳上坐下,望着眼前的绫罗衣裳,只觉遍体生寒,仿佛自己身后,也多了一双眼睛一般。 她这两年身量还高了一些,身他不曾给自己量过大小,却能够如此准确估量出大小,到底是观察得多仔细啊。 而更让宁初莞觉得脊背发凉的是,半夜半梦半醒中,只觉额头微痒。 脑海中闪现今日徐谨兮说的话,她瞬间惊醒,一下子弹起来,撞上了他的额头。 宁初莞连忙捂住额头,就听到徐谨兮低低的声音,带着轻笑:"怎么了,吓到你了?" 是他! 宁初莞问道:"你为何在这里?" 徐谨兮走去把房中的灯点亮,眼皮轻垂,望着燃烧的灯芯道:"有些不敢相信你回来了,睡不着便过来了。" 徐谨兮一身黑袍,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后,烛光映着他白皙的面孔,半明半暗,垂眼时,眼睫遮住眼里的情绪,整个人略带诡异之感。 他的声音很低,很凉。 刚才被吓到的宁初莞这会儿一身冷汗。 她捂着额头,道:"我不是她。" "还有,你能不能回房去。" 徐谨兮后背微僵,说了声好,就真的走了,往外走的身形挺直,孤寂。 宁初莞淡漠无情地看着,躺下,闭上眼睛继续睡,但已经不是很困了,熬了好一会儿,这才睡了过去。 仿佛在梦中,似乎有人的脚步再度走进来,坐到她床边,冰凉手指轻抚她面颊,冰凉的唇又在她脸颊轻碰了一下,动作温柔小心。 睡梦带着真实感。 宁初莞恐惧无比。 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但她太困了,根本睁不开眼皮,最后睡沉了过去。 宁初莞的感觉实际上并没错,她睡过去后,徐谨兮的确回来了。 他夜晚一直浅眠,睡不着是常事。 她真的回来了,他满心激动,睡到一半时,又做起了之前的梦。 仍是她落海时的梦。 让他窒息,让他觉得,他活着似乎也没用。 倘若不是一直抱着她还可能活着的希望,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会在哪里,会成为什么模样。 醒后记起她已经回来了,连忙奔过来,望着她恬静的睡颜,他终于心安。 只是仍是不解,她为何不承认。 他不敢往此人真的不是宁初莞的方向想。 他觉得她就是! 第31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若她不是宁初莞(一更…… 宁初莞这一夜没睡好。 起来的时候, 神色恹恹,眼底青黑,靠在床头, 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后, 身上的杏色立领中衣,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细腰。 徐谨兮走进来就见到她这副颓靡模样。 他精神倒是不错, 虽然昨夜只睡了一会儿, 可这会儿头神清气爽, 眉眼舒展,心情比好得不行。 见到宁初莞低着头,靠在床头揉着眉心, 他抬步走了进去,语带关心:"昨夜没睡好?" 宁初莞这会儿脑子疼, 说话一点儿没客气:"昨夜有只小鬼一直在我房中跳来跳去, 也不知道要干嘛。" 徐谨兮一点儿都没觉得是自己的错:"可能是前面灵堂躺着刘赫的尸体, 影响到了你。" 沉吟片刻,他道:"正好我要去附近村庄走走,带你一块儿去吧, 省得你害怕。" "……"跟你我才害怕。 "我不想去。"宁初莞直接拒绝了。 心里有点期待,他自己离开,把自己丢在这里, 等沈如意她们来, 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徐谨兮却丝毫不顾她同意,掀开床上的锦被, 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就往梳妆台旁而去:"不行,你必须一起去。" 周围都是他的味道, 宁初莞挣扎着要下来。说话时语气嫌弃:"穷乡僻壤的,谁喜欢去,你有病别带我。" 徐谨兮力气大,抱她到镜台旁,放她在凳上坐好之后,唇边噙笑:"你不去我只能让人多照料你师姐了。" 语气带着淡淡的威胁。 宁初莞被他气个半死,收回目光,便不看他了。 昨夜那个送东西进来的丫鬟进来给宁初莞梳洗打扮了,给她挽了一个灵蛇髻,又给她上了妆。瞧着宁初莞白里透红的面颊,忍不住夸道:"姑娘真是好颜色,这一打扮,更是国色天香,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吧。" 徐谨兮这会儿已经出去了,房里就剩下她们二人。宁初莞往铜镜瞧了一眼,果然看到镜子里边的自己粉面桃腮,粉黛略施却风姿绰约。 宁初莞却不答反问:"你不是凌州人吧。" 双鱼点头:"奴婢是并州人,昨日一大早,便从并州赶过来了。" 宁初莞知道她的来历后,便不再往下问。 主要是,也大感兴趣。 双鱼反而话多:"听说姑娘是大月人,姑娘是月京人?" "嗯。" 把手中的象牙梳篦放好,双鱼轻轻慨叹:"听说大月京都山水好,也难怪能够养出这么标致的人儿。奴婢听说,月京的静净恩大师的医术极为高超,可是真的?奴婢母亲身子不好,请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若是再无好转,奴婢恐怕要让奴婢兄长往大月走一趟了。" 宁初莞轻轻转头,见她秀眉微蹙,一副忧虑模样,似乎真的家中有身子不好的母亲。她纠正道:"是净慈师父,不过净慈师父年纪大了,身子不好,已经鲜少治病救人。" "哦,奴婢记错了。"双鱼笑得羞愧:"奴婢只是听说罢了。对了,净慈师父听说已经七十多了。" "七十有八。"宁初莞对答如流。 "那可真是长寿,而今寻常人大部分只能活到四五十。" 双鱼仿佛一个话痨,给宁初莞梳好了发,继续喋喋不休:"听说月京的樱桃毕罗是一绝,尤其以这两年兴起的酥甜轩味道最好,姑娘应该从小吃过吧。" 宁初莞点头:"吃过。" "那姑娘可是会做。"双鱼眨眨眼眸,一脸馋样。 宁初莞点头:"会的。" "那姑娘日后可否教奴婢,奴婢想尝尝。" 宁初莞这么好心地回答,双鱼以为她会答应,没想到,她却拒绝了。 "不。" 双鱼:"?" 宁初莞:"日后你若是去大月,去镇北王府报上沈裴儿的名号,我自然教你,在这里,还是免了吧。"声音有些许不快,似乎自己被困在这里有不满。 "姑娘是镇北王的女儿?" 宁初莞点头:"是。" 双鱼震惊:"竟然是王女。" 又问:"郡主以前可是来过大瑞?" 宁初莞:"到过边关。" 双鱼点点头,察觉耽搁太久了,歉疚一笑:"将军应该准备出发了,奴婢拉着姑娘讲这么久的话,等会将军恐怕会生气。" 转头,抱着放着已经给宁初莞净完面的水和巾帕的铜盆便出去了。 出到外边,她便拐到旁边的小间。那里,洛迟一身石青色锦袍,正等着她。 双鱼见到洛迟,把手里的铜盆放到桌上,这才过来请安,而后道:"奴婢问过了,那姑娘,应是大月人。是镇北王之女沈裴儿。" 大月的镇北王,叫沈容之。 两国接壤的只有一个城池,向来也没什么恩怨,洛迟只知道大月有镇北王,却并不知道,镇北王是否真的有一个叫沈裴儿的女儿。 他继续问双鱼:"她还说了什么?" "奴婢还问了净慈大师之事。还故意把净慈大师的名讳喊错,她也知道。连净慈大师如今的身子状况也清楚。而且,大月尊敬神明,那姑娘的衣物也是绘着日月。她连口音都是大月的口音。"双鱼略略犹豫:"奴婢觉得……这姑娘应该不是将军要找的人。" 听完双鱼这一番话,洛迟也跟她一样的想法。 "倘若这姑娘不是,应该还难过。" 说着,他问双鱼:"你觉得世子如何?" 双鱼想了一下:"世子容貌丰神俊朗,俊秀非常,的确是顶好的。而且他博览群书,武艺高强。无论是文采还是武略,都是极好。就是性子……有些让人难以捉摸。" 她评价得很中肯。 洛迟又问:"若你是沈姑娘,你会喜欢上世子吗?" 双鱼摇头:"大概不可能……沈姑娘明显不受世子的容貌以及身份地位诱惑,而且世子如此还拿人家的师姐逼迫人留下。" "再者说了,世子如今不过是碰到一个跟文音郡主一样的女子,欣喜若狂罢了。一旦他清醒过来,发现沈姑娘不是他要找的人,世子恐怕会……抛弃沈姑娘吧。" 同为女子,双鱼现在更同情的是宁初莞。 双鱼越说,洛迟也觉得有道理,眉峰深深地蹙着,却也无计可施:"那也只能等世子清醒放过沈姑娘了。" 洛迟根本劝不动他。 宁初莞还是很细心的,知道双鱼刚才是在试探她,不过她在大月生活了两年,那时候母亲去世,外公一家不知所踪,抱着一种换一种新身份生活的心思,她学大月说话口音,学大月人的生活方式,如今早就跟大瑞人有了差别。 倒是不怕被试探出来。 目光往门外看时,徐谨兮走了进来。见她一双眼眸秋波盈盈地望着他,他心中一动,含笑走了进去:"外边车马已经准备好了。" "我不去!"宁初莞冷言拒绝,收回目光,不给他任何眼神。 徐谨兮笑容淡了些,走进来,走到她身旁,手撑着放着金银珠钗的梳妆台面,问道:"真不去?" "不去!"去了恐怕沈如意她们从牢中跑出来找不到她。 "需不需要我抱你出去?"他的声音微凉。 "……"宁初莞没想到这人这么无耻。直接抱她出去,多丢人啊! 抬眸凉凉看了他一眼,宁初莞鼓着腮,说了声:"让开。" 自己站起来,提着裙摆,乖乖出门去了。 她穿的还是当初从大月带来的衣服,是藕荷色缠枝莲花长裙,袖口缀着日月星辰,走动时,长袖轻扬,姝丽无双。 后面徐谨兮看着,轻轻扬起唇角,也信步闲庭般跟了出去。 他们出了院门之后,宁初莞这才看到,这府中到处是一片白色。而前面灵堂之中,刘夫人带着一干小妾,哭着跪在地上,正一身白色缟素,往火盆里丢着元宝纸。 那师爷也在旁边跪着丢元宝纸,哭得凄惨。 离得有些远,宁初莞遥遥望着,一边看着他们哭一边回头看向跟在后头的徐谨兮,停住脚步,问道:"刘大人过两日出殡,你不留在府中吊唁?" 徐谨兮看着灵堂微微出神,看了一会儿。往前一步揽住宁初莞的肩,眼里重新蕴上笑意,领着她往门口走,轻描淡写道。 "为他哭的人这么多,不缺我一个。" 宁初莞抬眸看了一下他,便见他眼中有笑,只是不达眼底。她想起昨夜那冰凉的手,道:"公子的血,是冷的吧?" 徐谨兮看着门外停着的外表普通但里头却布置得很好的马车,边走边道:"你若是想知道,改天我可以放血出来让你摸一摸。" 说完低头冲她笑,笑得揽着她的手臂都在颤。 宁初莞脑部出恶寒一下,立马拉开他的手,连忙快步往外走。 徐谨兮走得不紧不慢,却还是轻易追上她。宁初莞听到她道:"你别忘了,刘赫是怎么死的。" "不过,等我们从村庄下边回来,我可以让你看一场好戏。" 这人有病,宁初莞懒得理会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便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大概是知道自己讨人嫌了,徐谨兮没有再跟着宁初莞上马车,而是上了前头的马。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马车门之后,吩咐众人:"走吧。" 一行人,约莫十多个,浩浩荡荡地出了城,一路往外边的村庄而去。 她们往北边走,北边祁山山脚下有几个村庄。远远的看过去,村庄里边黑色的瓦房错落,田间小路纵横交错。如今是丰收的季节,田里的水稻正颗颗饱满。 凌州不是兵家之地,商贸也不是特别发达。但因为地势高,光照好,这里的农作物生长也比较好。是北地最适合庄稼生长的地方。 徐谨兮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因此才图谋凌州的。 行军需要粮饷,倘若把凌州作为大后方,大肆种植庄稼,那日后他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出现军粮告急的情况。 这会儿正是晌午,天儿又些热,徐谨兮让人停在高大的树旁,就钻上了马车,挤到正在马车里往外边田野看的宁初莞,指着村庄后边的绿色山峦问道:"那祁山,是不是你们来时的地方?" 宁初莞这会儿好脾气,摇头:"我们来的时候没有路过这一片,不过的确是从山上过来的。" "果然是从赵国那边来的。"徐谨兮有一种猜到的窃喜感,又有些遗憾道:"可以这里有祁山拦路,赵国又背靠大月,不然从这里过去,攻下赵国。赵国物产丰富,若夺下,必然能壮大大瑞。" 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仿佛掠夺对他来说,是一件让他快乐的事情。 这样的他,宁初莞全然陌生。 她从来没想到过,他会变成这般模样。仿佛一个狂热的好战分子。 宁初莞淡淡提醒:"我们大月不好战,但不代表我们怕战。一旦大瑞出兵赵国,大月会立马出兵支援。" 对于宁初莞一口一个大月,徐谨兮不满,手指押压着她的眼尾,柔声提醒道:"莞莞,你是大瑞人,不要一口一个我们大月。 " 宁初莞把他手指掰开,道:"公子还是不相信我是大月人的话,尽可以去查。" 当初为了让她在大月有个身份,沈如意还特地让她认没有女儿却非常想要的镇北王为义父义母。但镇北王夫妻二人非常喜欢她,知道她家里出事,母亲生死不知,父亲不认她,就硬要认她是亲生女。还给她编造了一个身世。 宁初拗不过他们,就随他们了。 如今倒是方便了她。 她眼里坦坦荡荡,无所畏惧的模样,让徐谨兮指尖一颤,本来笃定的他,被恐惧席卷。 他的确也派人去查宁初莞了。 若她真的不是…… 他不敢想。 面色有些白,他身形踉跄,颇有些狼狈下了马车,步履有些不稳,他强撑着脸色,对洛迟道:"你带人把她安顿在农户家中,我去山中看看。" 说着,扬起马鞭,驾着马,往树木仍然郁郁葱葱的山中而去。 黑色的长袍被风掀起,方才的欢快不再,背影反而显得沉郁无比。 洛迟察觉不对,担忧世子安慰,连忙吩咐几个人去追他。 带着宁初莞去其中一个村庄把她安顿在村长家中后,让一同跟来的双鱼照顾好她,他就提着心,去山中找徐谨兮去了。 第32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气急攻心(二更)…… 宁初莞被安置在村长家里。 村长是个魁梧的汉子, 面庞黝黑,肌肉健壮。 而村长夫人李江氏,头上包着蓝色头巾, 面色柔和, 露出笑容时脸上带着褶皱,见到宁初莞长得如此出色, 对她也喜欢得紧, 领着她就去旁边的空房间, 道:"这是民妇女儿成婚前住的房子,夫人若是不嫌弃,先暂且住着。" 宁初莞纠正她:"我未出阁。" "哦, 原来是姑娘啊。"李江氏抱歉一笑:"那跟那位将军,是未婚夫妻?" 徐谨兮前几日过来过这里, 李江氏是认识他们的。 宁初莞腮帮子鼓鼓, 模样有些生气:"我们也不是未婚夫妻。我是被她抢来的!" 李江氏没想到那位将军相貌堂堂的, 竟然干出强抢民女之事,顿时错愕非常。可一瞧宁初莞这模样,跟那画里的仙女一样, 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抢回去当小妾,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惜地叹了一声,李江氏露出勉强的笑容, 转移了话题:"姑娘午膳未用吧, 民妇去给姑娘做些吃的。" 说完往门外奔去。 宁初莞目光往房里扫。 普通百姓的家自然比不得府衙,无论是桌椅还是橱柜, 都是普通杨木所制,虽然普通,看起来却结结实实。 房中的方桌, 放着一套陶的茶具,看着简简单单,却很有正式感。旁边的纱橱里,放着少女的棉衣,颜色并不是很鲜艳,但很干净。 宁初莞打量了一会儿后,往门口走去。 门口阳光烂漫,院子里一口井,一窝小鸡正跟着母鸡在院子里觅食。 屋顶上还有一只橘色的猫,在上边晒太阳。 见到宁初莞,它从屋顶上跳下来,跑到宁初莞面前,伸了一个大懒腰,冲着宁初莞喵了一声。 厨房里,李江氏正在切菜,村长这时候走了进来,她回头看了一眼,把切好的萝卜放进碟子里,就小声跟村长说:"哎,老李,那漂亮姑娘,听说是那将军抢来的。" 村长诧异了一下,而后从厨房的小窗户看了一眼,见到宁初莞正蹲在院子里逗猫,手指竖在唇边,就斥责他妻子:"莫要胡言乱语。" "那群人来者不善,刘赫已经死了,恐怕这凌州,要变天了。" 李江氏菜也不切了,一脸惊骇:"此话怎讲。" "你知道那将军为何没在吗?他方才进山了,压根不是为了什么逃犯,而是为了那铁矿!" 李江氏却很欣喜:"若当真是为了那铁矿,那我们村的男人,也能够回来!" 村长却呵呵冷笑:"当官的都一个德行,刘赫不仁,其他的人也差不多。" 李江氏瞬间安静下来,想了一会儿,转头继续切菜,道:"可我觉得,他们应是不一样的,你看他们住在这里,都付了银两的。" 回应她的,是村长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哼气声。 李江氏做菜很快,不过一会儿,就做出了三菜一汤。把菜端上桌面时,她已经恢复了笑容,含笑对宁初莞道:"姑娘,鄙舍简陋,饭食恐怕不太合姑娘口味,姑娘多加担待。" 宁初莞一点儿都不挑剔,拿着筷子,神色自若地坐在桌旁夹菜:"我走南闯北,经常风餐露宿,对于饭食并不挑剔。" 夹着白萝卜,就往嘴里放,尝了一会儿味道之后,道:"这味道不错。" 李江氏没想到竟然会得到宁初莞的夸赞,顿时喜不自胜:"姑娘这么夸,民妇倒是不太好意思了。对了,姑娘这口音,不像是大瑞人吧,是赵国人?" 宁初莞:"大月。" "这么远?"李江氏诧异:"那姑娘千里迢迢来大瑞,是探亲?" "不是,之前到赵国玩,救了一个孩子,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被人扣押住了。" 宁初莞的声音,带了淡淡的讽刺。 守在身后的双鱼,不自觉地摸了下鼻子。心道:将军可真是无耻,人姑娘好心把他们大瑞的孩子送回来,将军竟然还把人抢了。 宁初莞这话,成功又把话题说死了。李江氏可不敢轻易说徐谨兮的不是,外边还有他们的人呢。 略顿了一下,她看着宁初莞,她又提起了自己的女儿:"民妇有个女儿,大概也跟姑娘一般大,嫁到桑州几年了,都鲜少回来。" 说着眼眶也红了,抹了一下眼泪,问宁初莞:"姑娘有十八了吧,怎么还未许配人家?" 宁初莞把嘴里的牛肉咽了下去,捏着筷子信口胡说道:"之前有个未婚夫,后来他家中父亲去世,我为他守孝三年,结果他在那三年早就跟别的女子勾搭上了,我伤心过度,差点把眼睛哭瞎了。自此对男子失望,若不是我娘拦着,我差点去庵里边做姑子了。" 李江氏没想到宁初莞竟然这般惨,叹息道:"这天下,本分的男子,还是少了些。" 两人又絮絮叨叨地聊了许多,宁初莞编了一堆关于自己的故事。 身后双鱼了一耳朵宁初莞的事情,对于她是沈裴儿而不是宁初莞的事情,更加笃定。 决定等洛迟回来,把这些听到的事情,都告诉他。 宁初莞用完午膳之后,有些困了,就回房歇息。 大抵是昨晚睡得不好,中午宁初莞睡得很沉,一觉睡到了傍晚。 傍晚醒来之后,村庄离四处都飘起了炊烟,而天上,这会儿飘起了雨,雨势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 宁初莞把外衫穿好,把头发理了理,就往门口而去。 李江氏见她醒了,从廊下走过来,道:"姑娘这觉睡得够沉,这一下子就傍晚了,我儿子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做菜,等会就可以用晚膳了。" 又看着外边不小的雨势,蹙眉道:"徐将军一直未归,这下着雨,也不知道在山里干什么,莫不是出了事。" 宁初莞一笑:"他能出什么事情?" 李江氏听出宁初莞声音中对他的不喜,也不好接话。又转头往厨房去:"民妇去看看我儿子把饭菜做好了没有。" 天很快暗了下来,雨还在继续。徐谨兮也没有回来。 宁初莞不仅不担心他,反而睡得还挺舒服了。 但是睡到半夜的时候,她又被搞醒了,脖子上凉凉的,还带着浓浓湿意,他简直想问候她全家。 "你!" 一睁眼,才发现,徐谨兮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头发,还有身上的黑袍,都在滴着水。 他就这样,低着身子,把脑袋埋在她的脖颈之中。 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在船上。" "我舅舅没了!" "所有人都瞒着我。" "我心里恨,恨你母亲害死了我舅舅。" "本来只打算抓她回来的,没想到她竟然要逃。" "我一冲动,就让人射了箭。"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祈求你的原谅。" 他声音低低的,湿漉漉的头发把水滴在她的衣上,絮絮叨叨地,说着当初的事情。 似被要抛弃的小兽,在呜咽,在恳求。 宁初莞一开始以为他知道她醒了,结果发现,他又在重复。 一遍遍地说。 宁初莞真的有些怀疑,他疯了! 连忙出声制止他:"公子在说什么,裴儿听不懂,这大晚上的,公子能不能不吓人?" 幸好这房里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不然,她真的要被他吓死。 徐谨兮这会儿脑子是混乱的,灵堂,沉没的船,以及宁初莞的面孔,在他眼里一遍遍地反复,冲击着他的神经。 直到宁初莞冷清的声音响起,他脑海里画面,这才慢慢地消失,接着,四周静寂一片,他也缓慢地抬起头来,带着雨珠的长睫轻扬,就对她展颜一笑:"莞莞。" 眼里,带着欣喜。 徐谨兮生的好,即使是这般狼狈模样,也带着另一种颓废的美。一笑,纤浓长睫扬起,一张蕴满悲伤的面容,如同雨后天晴见彩虹一般,焕发光彩。 一会儿悲伤,像个阴郁凄凉的鬼,一会儿又开心,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一般。 而无论怎么变,面容都是一样绝美。 真是妖孽。 刚才他的话,宁初莞都懂,但她都装不懂:"公子这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这里也就算了,还满身潮湿,这是想要让我也受风寒吗?" 声音还是生气。 徐谨兮知道自己刚才在干什么的,见到宁初莞无动于衷,心里更加下坠。 他以为,提起之前的事情,她有些表现的,没想到,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苍白着脸色垂了一下眼,说了声抱歉,徐谨兮垂着头,转头出了门。 油灯里边映出来昏黄的光照在他的后背,照出无限的悲冷感。 自己身上被他弄湿了,宁初莞嫌弃无比,烦躁地看了一眼身上的湿迹,便去找另一身中衣,换了之后,又去把门闩插上,这才复躺了回去。 不一会儿,便睡沉了过去。 徐谨兮回房沐浴,换了一身衣裳。本来是坐在桌旁看洛迟送过来的密函的,忽而想起一事,又从椅上起身,撑了一把伞,往隔壁宁初莞的房间而去。 到了门口,收了伞欲推开她的门,却发现房门已经紧闭。 他眉头拧起,有些不快。 片刻后,他拿出一把匕首,把门闩挑开后,轻手轻脚走过去。 生怕她惊醒,他点了她的穴道,把她身上盖着的蓝色掀开,而后,把她的雪白纤细的玉足拿了出来,看上边的伤疤。 本想看看她脚上是否有当初的伤疤的,没料到,两只脚都看遍了,并没有如他愿,看到当初害她跛脚的伤疤。 "怎么可能?"徐谨兮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又仔细地端详了好几遍,上边都是完美无瑕。 徐谨兮不敢相信。 她的脚那时候拖了好久才好,怎么会不留下疤。 他不知道的是,宁初莞的脚,在大月的时候,沈如意无意中看到留意到她腿上的疤,觉得难看,就给宁初莞找了一个专门钻研这方面的大夫,用了许多珍贵的药以及花费了大半年时间,这才让宁初莞的脚腕,恢复了雪白无暇。 本来怀揣希望,以为凭此,就可以认定,她一定是宁初莞。 没想到,没想到…… 老天爷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徐谨兮解开她的穴道,失落离开,把门合上,从外边用同样的方式把门闩推了回去,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心中难受,气急攻心,加上昨夜淋了雨,徐谨兮又在房中胡思乱想了一夜难以入眠。 他一向很好的身子,就这么病了起来。 洛迟第二日见日头都从东山起来了,却未见平时早起的世子醒来,连忙往房里奔去,一摸额头,烫的吓人。 连忙让人去寻大夫。 宁初莞醒来,就听到徐谨兮发烧了的消息。 闻言她略微诧异了一下,然后就去他房里看他了。 大夫已经给他看过了,这会儿正双眸紧闭,躺在床里,昏睡着。 洛迟正在把湿了冷水的帕子往他额头上放,听到脚步声就回头看,见到宁初莞过来,一边把蓝色的帕子放在徐谨兮的额头上,以为宁初莞关心他,一边笑问道。 "裴儿姑娘来看世子?" 宁初莞打了个哈欠,嘴巴可一点儿客气都没有:"来看看他死了没有,若是死了,我好回去。"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祸害遗千年",宁初莞一点儿都不信他会有事。 所以她也不关心。 有洛迟这个贴心的手下在,徐谨兮死不了。 洛迟:"……" 他没想到宁初莞冒出这句话,望了望她平静的面容,又望了望自己世子煞白脆弱的漂亮面孔,嗫喏了一会儿,愧疚得跟宁初莞道:"姑娘,实在抱歉,我们家世子,实在是太想夫人了。" 宁初莞:"可我并不是你们家夫人啊。" 洛迟叹息一声:"姑娘无论是声音还是模样,跟我们家夫人都太像了。" "等我们家世子脑子清醒之后,他就会让姑娘离开的。"洛迟心向着徐谨兮,自然还是帮着他说话。 宁初莞声音不耐烦:"那他什么时候才清醒。" 说着指了指脑门,仿佛一个真正的,压根跟徐谨兮不认识的陌生少女压低声音问洛迟:"你们家世子,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怎么骂他他都听不懂。" 洛迟心虚,解释道:"当初夫人因世子而死,所以……世子心中愧疚,就受了刺激。" 宁初莞刚才一直在演戏,这会儿,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哦,那你们家世子这样子,真是活该。" 当初的事情,说一点儿怨都没有,是假的。但是如今,这点儿怨,也很淡很淡了。 他于她,如今不过是陌生人罢了。毕竟当时有所因。 至于说释然,对不起,不可能。 又道:"那跟我模样一样的女子,真是倒了血霉,才嫁给你们家世子。" 洛迟闻言皱眉,忍不住为自家世子说好话:"那是因为当时发生了许多事情。" 宁初莞不搭腔了,打了一个哈欠就往门外走:"我得去问问村长夫人,有什么东西好吃的。" 不一会儿,洛迟就听到门外村长夫人道:"蒸了几个鸡蛋,还有稀饭,咸菜配稀饭,姑娘可是愿意吃?" 宁初莞不嫌弃:"可以的。" 洛迟听着外边的对话,回头忘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徐谨兮,继续叹息:"看吧世子……人家根本不是文音郡主。你非要缠着人家,这不是自己找虐嘛!" 说完,抱着木盆以及换下来的白色巾帕往门外看去。 却不知道,身后,徐谨兮的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刚才的话,尽数被他听了去。 是夜,大牢里边狱卒皆睡去。 沈如意靠着大牢的墙壁,正在里边一下一下地磕着瓜子,身下垫着的稻草,落了一地的瓜子皮。 这些瓜子都是她从大月带过来的。 大月向日葵多,生在野外,大家只觉得这花朵好看,却不知道里头的种子可以吃的。后来宁初莞到了大月以后,告诉她向日葵里边的种子晒干可以用来做瓜子,还可以用盐炒得香香的。 起初沈如意还怕不好吃,结果一磕,发现实在美味,并且解压。于是爱上了磕瓜子。 瓜子是她出门必备的东西。 可是这两天,在大牢里,她带来的瓜子都快要被磕完了,讨厌的师弟还没有来。 外边守卫有点多,她自己出去,好像不太行。 烦躁。 沈如意忍不住磕得更快一些。 瓜子皮掉了一地。 "姑娘,你那瓜子,能不能给我再磕一点,太香了!"旁边这会儿还有一个头发蓬乱,身上到处沾着稻草,衣衫褴褛据说在这里关了好几年的老人,正在央求她给他磕。 眼里带着光亮,满是期待。 沈如意觉得这人又贪心又烦,压根不想理她。都怪她前天太好心,看他年纪大还被关着实在过于惨,于是分了他一把瓜子。 现在他一直念叨着,沈如意觉得,师弟再不来,她都要被念叨死了。 "师弟,你什么时候来救我啊!"沈如意望天长叹。 正说着,门口这时候一个黑影闪了进来。走近后,沈如意发现,这不就是她可爱的师弟吗? 她连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稻草,就往门口而去,抓着拦着她不准她出去的铁门,欣喜道:"师弟。" 纪双意笑着喊了一声师姐,接着,拿着钥匙,一下子就把门打开了。 沈如意连忙跑出去,感动地抱住她可爱的师弟,便惊喜道:"你可来了,走,我们去找师妹,赶紧离开这晦气的地方。" 纪双年却道:"师妹如今已经不在府衙之中?" 沈如意震惊:"她去了哪?" "被那人带出城去了。" 沈如意张大了嘴:"去哪里了?" 纪双意摇头。 沈如意手指捏着下巴发愁:"那怎么办啊?"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话:"哎,你们"可不可以把我也带出去啊? 沈如意回头,立马拒绝:"不,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带你走干嘛。" 两人在这里一起待了几天,沈如意给他瓜子磕的时候,也跟他聊了几句,知道这是个研制毒药,拿人试毒把人试死了的疯子。 她怎么可能让他出去。 当即拉住纪双年的手,就往外而去:"走吧,别理他!" 那人好不容易逮着可以跑的机会,当然不可能放过。从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子,就道:"哎,我这里有个好东西,你们要是放我出去,我可以给你。" 纪双年回头看他一眼。 沈如意却拽着他的手:"走,别理他!" 那老头大声喊:"你们知道这什么东西吗?这可是世间罕见的好东西!别人要可要不到呢!" 沈如意继续往外走。 那老头急了,退而求之:"实在不行,你们把瓜子给我留下也行!" 沈如意兜里还有点瓜子,闻言脚步停下,眨了眨眼。心道:这人在大牢里都带着的东西,会是什么好东西。 连忙含笑折返,直接把他手里的东西抢了,低头端详道:"什么好东西?" 自己的宝贝被抢了,老头有些不舍得,但现在伸手抢也抢不回来,咽了咽口水,就给她解释:"这是老夫多年前研制的一种毒药……也不算毒药吧。反正无色无味,用了他的人,在一个时辰后,会四肢僵硬,宛若石化,十二时辰内不得解,若是用量过大,此生恐怕都难醒。" 沈如意握着手中瓷瓶,眼中光芒一闪:"这种好药,可以给那个劫我师妹的狗贼一用!让他欺辱我师妹!" 当即大方把兜里剩下的瓜子全给了他。 第33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可以让你走(一更)…… 徐谨兮入夜之后这才清醒过来, 醒过来后,他便坐在床头坐着,垂着浓密如小刷子一般的长睫, 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素色的帐子映着他苍白羸弱的面颊, 更衬得他面容淡无血色。一绺发丝落在他的面颊上,给他增添了几分魅惑感。 洛迟端药进来时, 便见到自家世子在独自发呆。 他把黑乎乎且带着浓重苦味的药端过去, 喊了一句:"世子, 喝药了。" 徐谨兮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瞳里没有情绪。 "嗯。" 洛迟又听到他问:"她呢?" 想起今日跟沈姑娘的对话,洛迟心里仍带着几分古怪的情绪。 "沈姑娘在房中。" 徐谨兮听到他改口, 闻言眼一眯:"你也觉得他不是宁初莞。" 洛迟对上他犀利的目光,手抖了一抖, 低着轻声道:"无论是与不是, 沈姑娘心中都没有世子, 世子又何必。" 人家还巴不得你死呢。 徐谨兮没继续跟他纠结这个,而是问道:"她今日都在做什么?" 洛迟把宁初莞今天做的事情告诉他:"在院子里逗猫,下午的时候, 村长夫人做饭时她去帮忙添柴。" "她很喜欢动物?"徐谨兮打断他的话。 洛迟不太确定地道:"应该是吧。" 又看着手里的药碗提醒道:"世子,您的药。" 徐谨兮接过药碗,心不在焉地喝了起来, 仿佛对于苦味有些浑然不觉。 洛迟满眼担忧。 世子这味觉, 仍旧是一点儿都没有好转。 喝完药,徐谨兮把药碗递给洛迟之后, 便躺下了。把碗往外拿时,洛迟看到世子眼眸阖着,神情安静的模样, 心底多了几分欣慰。 虽然在病着,但世子的睡眠,还是好了一些。 结果,刚到子时,徐谨兮又睁开了眼睛,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他躺在火锅床上,望着没有任何花纹的素帐顶,片刻之后,缓慢掀被下床,往外而去。 洛迟在门外睡得香甜。 徐谨兮推开门,走了出去,望了蹲在门边,打着鼾的洛迟,抬步又往宁初莞的房间去。 片刻后,打开了门走进去。 里头,宁初莞正睡着。 房里点着一盏小灯,照的她雪白的面颊晕黄。 徐谨兮走进去,方才走了两步,里头睡着的人突然惊醒。 接着突然坐起来,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娇嫩的面颊带着烦躁:"你怎么又来?" 宁初莞刚要睡着,就被门口细微的响动吵醒了。清醒后发现又是他,她整个人都是烦躁的。 阴魂不散。 这会儿他神色苍白,长发披散着,披着一件袍子,缓慢走进来的模样。简直跟鬼魂有得一拼。 被抓了个正着,徐谨兮把袖子里方才开门的匕首往里藏了藏,刚要说话,就听到宁初莞问。 "你是不是有梦游症?" 徐谨兮:"……没有。" 他望着她,轻声解释:"就是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也不局促了,走过去,坐在床边,脸贴了过去,就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宁初莞立马躲开,冷冷看着他,扬起白皙漂亮的手掌,就道:"徐谨兮,你别逼我打人!" 徐谨兮眸色微黯,不喜欢她这么激烈的情绪。却还是软着声音解释:"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什么都不做。" 宁初莞却还是不乐意,抬着白皙小巧下巴,厌烦地道:"可我不喜欢你过来。你过来我老是做噩梦,会睡不好。" 苍白的指尖动了动,徐谨兮身子也微微一顿:"会睡不好吗?" 声音有些低。 "你说呢!你天天晚上跑来我房间,像鬼一样,正常人都会睡不好!"宁初莞说到后面,神色都有些激动。 徐谨兮望着她激动的模样,想要伸手把她落在面颊上碎发拂去的手垂落身侧。心底有些压抑,沉默片刻后,他妥协道:"好,日后夜里我再也不随便进你房间了。" 本来还打算接着往下骂他的宁初莞声音顿住,狐疑地看了一眼他,似乎是不相信。 徐谨兮凄然一笑,从床边起来,拖曳着松垮的鸦青色长袍,转头出了门。 而后,从外边把门给合上。 外边,夜有点凉。 已经入秋了,加上这两日不时下午,夜晚更加清冷。却很适合睡觉。 徐谨兮走后,宁初毫无心里压力,倒头就睡,没心没肺到极点。 而徐谨兮,立在外头,凉风垂着他的外袍,吹的簌簌作响。他望着黑漆漆的门口,再也不敢进去,只能透过窗,借着浅淡的月光,望着里边睡着的人。 他这次知道, 原来自己进去会影响她。 他很少能够睡得好,知道每日噩梦,到底有多难受,他不希望她跟自己一样。 接下来两日,徐谨兮夜里果然没来过,宁初莞也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不过她也没能离开这里,就有些躁郁。 午后日头正暖,宁初莞在院子里喂猫时,因为想事情想出神了,就忘了把手里的鱼干丢给猫咪。 黄色的小猫见她迟迟不松手,不乐意了,爪子一挥,就抓到了宁初莞的手,几道长长血痕,就出现在她白皙漂亮的手背上。 手上的痛楚让宁初莞回神。 她错愕地看着上边冒着血珠子的伤痕,又看了看低头吃着小鱼干,抬头时,一脸委屈,而后叼着小鱼干爬上了屋顶的猫。 率先发现宁初莞手上有伤的时候李江氏,正从屋里把豆子拿出来晒,见到宁初莞对着手上的几道血痕发呆,立马惊诧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这几道口子?" 一抬头,就见到屋顶上,黄色的猫咪正在上边喵喵叫。 李江氏放下手里的豆子,低骂道:"这坏东西,竟然敢抓姑娘,等会民妇就教训她!" 说着心疼地拉过宁初莞的手,蹙眉:"这得找村里的大夫过来。" 宁初莞笑着摇头:"大娘,没事,是我不小心,它想吃鱼我没给它,它着急了。" 李江氏眼底带上两分斥责:"姑娘啊,这猫啊没大没小的,你也别跟它胡闹,伤着了还是您痛。" 说着把她往门口拉:"罢了,还是我们一道去找村的大夫吧。" 徐谨兮身子今日已经大好,刚好从门外进来,听到声音,便快步走进来,把宁初莞的手从李江氏手中拽出来,就低眸看向宁初莞,抬眸看着她时眼眸晦暗:"怎么弄得?" 李江氏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猫抓的。" 徐谨兮抬头看了一眼屋顶上的猫,那猫被他的眼神吓到,连忙飞蹿到屋子后边的樟树上。 徐谨兮拉着宁初莞的手往房里走,见到双鱼之后,道:"你进来。" 双鱼不明情况,却还是跟他进去了。 把宁初莞拉到房里桌旁,把她摁在长凳上,徐谨兮抬眸看了一眼双鱼:"给她看看。" 双鱼看到宁初莞上边的伤痕,诧异道:"被猫抓了?" 接着低头握着她的手,给她看上边的伤势。看了一会儿伤口后,双鱼看向徐谨兮:"将军,去山上寻点草药回来,给姑娘把伤口敷一敷,再煲一些药喝两日就好了。" 徐谨兮催促:"还不快去。" 双鱼连忙去写药方。 宁初莞没想到双鱼竟然还会治伤,惊愕地问徐谨兮:"她会治伤。" 徐谨兮拿了一块干净的白绸过来,低头坐在她旁边细心给她擦手上的血珠,垂眸淡声道:"她家中三代都是行医。" 手背上的血很快就被擦干了,本来白的跟棉花一般的白绸,红色不规则地晕开。宁初莞看了一眼徐谨兮专注的侧脸,而后把手收了回来,客气地道:"多谢公子。" 看到她故意把手收回去的东西,徐谨兮眼皮一跳,指尖触碰着那白布上沾着嫣红的血的一角,他起身,转头往门口走:"那猫,日后你别玩了。" 身后宁初莞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这村庄之中,虽然景色秀丽,但沈如意她们并不知道她在这里。倘若徐谨兮要长时间把她困在这里,她怎么离开。 徐谨兮背对着她,脚步停顿了一声,道:"这村庄之中有些蹊跷,待查明这里发生了什么之后,我们再走。" 蹊跷? 宁初莞下意识的,就想起那在山中的官兵。莫不是,与那有关? 她再抬头时,徐谨兮已经出去了。 双鱼把药方交给外边的士兵之后,他们按着双鱼的指示,上山去寻草药。 祁山上树木葱郁,杂草丛生,怪石散乱。两名士兵在山上寻草药之时,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不远处有说话之声。 一名高个耳尖,手里拿着拔的草药,拿着小铁锹的手,戳了戳旁边兄弟的手,问道:"有没有听到,有人的说话声?" 那人仔细聆听,果然听到不远处,除了这林中鸟儿的啼鸣声,还有抱怨的说话声。 "这刺史大人死了,那我们这山中的铁矿该怎么办?" "你不知道吗?这些铁矿都是送给锐王的,锐王恐怕早就已经接到消息了,很快锐王就会派人来了。" 兄弟两一个叫冉望,一个叫冉闻,武功皆是不错,二人闻言,连忙上了树藏起来。 高处望得远,便见到不远处,两名官兵正在树后解手。处理好生理问题后,而后捡起放在草地上的水囊,便往东北方向而去,兄弟两悄悄地跟了上去。 二人回去时,不仅把双鱼要的草药准确地带回去了,同时还带回了一个十分重大的消息。 "将军,祁山深处,藏有铁矿。刘赫的人,如今正在开采,只是刘赫死了,他们群龙无首,如今正等着锐王的人来。" "铁矿?" 房外周围此刻无人,徐谨兮手指轻叩桌面,浓黑眉头轻蹙:"这祁山之中,怎么会藏着铁矿?" 冉望以为徐谨兮不信他,连忙道:"我兄弟二人跟着一路进了深山里头,里头的确有个山洞,似乎还有不少官兵,因里头人多,我二人这才不敢靠近。" 徐谨兮并未质疑他们二人,道:"我们这次过来,附近村庄男丁少了上百人,恐怕都是进了山中,你们兄弟二人再去查探,莫要打草惊蛇。我立马就给太子去信。" "是!"二人很快抱拳离开。 而徐谨兮,回到案桌后,便提笔给太子写信。 这两年,他与太子联系甚少,但此事事关重大,锐王那边恐怕已经收到消息了,他若私自瞒下,反而对他不利,倒不如告知太子。至于凌州,到时再由太子的人接手。 信写好之后,他交给洛迟,就让人往京中而去。 双鱼拿到药之后,就拿到村医那里,拿药钵捣碎,而后拿回来,放在宁初莞手上敷。又去给宁初莞剪药,把药端到宁初莞面前,便仔细嘱咐她:"姑娘,这药有些苦,但您必须喝下去,若不然,沾染了疯病可不好了。" 宁初莞知道她说的是狂犬病。 恰好见到徐谨兮进来,宁初莞捧过药碗,就佯装不懂问道:"这疯狗病,会不会如你们将军一般?" 双鱼:"……" 僵着脖子回头瑟缩地看了徐谨兮一眼,见他没生气的迹象,连忙跟宁初莞解释:"这被猫咬的疯狗病,无药可治。" 宁初莞:"我看你们将军的疯病也无药可医,可是被猫狗咬过了?不然为什么还不放我走?" 徐谨兮在这里,双鱼可不敢说话。 跟徐谨兮行了一礼后,赶紧溜出去了。 他过来,看了一眼她手里捧着的陶碗,见她一动不动,提醒道:"赶紧把药喝了。" 宁初莞没给他好眼神,却还是乖乖喝了。 喝完之后,嘴边还有残渍,徐谨兮拿了一块帕子出来给她擦。宁初莞却偏开头。 徐谨兮手落在空中,眼眸沉了沉。 而后,她听到他说:"你这两日好好把药喝了,我就带你回去。" 宁初莞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显,"哦"了一声,又问:"你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徐谨兮问她:"就那么想走?" 宁初莞的语气充满陌生感:"……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我要留在这里?" 徐谨兮很好说话:"好,等回到凌州城,我就放你走。" 他答应得如此轻易,如今轮到宁初莞狐疑了:"你为什么答应放我们走?" 徐谨兮笑吟吟问道:"你不相信。" 宁初莞翻了个白眼:"罢了,就信你一次。" 他能够想通,这是最好的。 宁初莞却不知道,从她房里离开后,徐谨兮面色阴沉下来,跟洛迟道:"你去查查,他们来时送的那个孩子叫什么。" 洛迟没想到自家世子竟然打起孩子的主意,错愕不已:"世子……你这……" 徐谨兮回头,阴鸷的眸子往他身上一扫。洛迟立马噤声,忙不迭地,就让人去查。 而徐谨兮走出了院子,一路往田间走去。已经是傍晚,乡下田间,老人带着妇人以及孩子正在田间收割庄稼,而村里的男丁,寥寥无几。 身后有他的人跟着,徐谨兮想了一下,对身后的人道:"你去寻溺,让他尽快带人过来。" 那人连忙骑马离开,不过一会儿,便消失在远处。 深夜 宁初莞睡到半夜的时候被外边的吵闹声惊醒。 迷迷糊糊醒来,她唤来双鱼,便问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像是世子,把村民喊出去了,在审问什么。" 宁初莞想了想,穿好衣衫,披了件衣服,也出去看看情况。 出了外边,这才发现,这村庄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士兵。黑衣黑盔甲,满脸肃然,井然有序。 这压根不像是刘赫能够训练出来的人,反而像是徐谨兮的人? 宁初莞回头问双鱼:"发生了什么?" 双鱼也摇头表示不知。 就在这时候,村口又来了一队人,跟徐谨兮的人是完全不同颜色的服饰,为首男人一身深蓝色长袍,五官棱角分明,带着些许凌厉冷硬的感觉,腰配玉带,一双桃花眼流光璀璨。 他只望了门口宁初莞一眼,就驾着马,往前面的祠堂而去。 而徐谨兮,就在里边。 双鱼道:"那是隔壁镇守闵州的平西大将军狄楚越。" 说完,微微蹙着眉。 狄家属于锐王一派。 来者不善。 第34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我们走吧(二更)…… 狄家是开国功臣, 是钟鸣鼎食之家,世袭永平侯侯位,世世代代。可惜, 到了狄楚越父亲这一代, 侯府没落,所有人都以为永平侯府不行了的时候, 年仅十七岁的狄楚越一战成名, 后封为平西大将军, 镇守闵州。 狄楚越好战,镇守闵州八年,不断攻略周围小国, 为大瑞拓展版图。功勋卓越,他也极受皇帝信任。 关于狄家一切, 原主有记忆, 宁初莞自然是知道。 狄楚越估计也认识她。 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她顿了一下,而后就转头回了院子。 而祠堂里,徐谨兮冷眉森目, 看着跪在地上的村长一干等人,眼眸越发冷。 "只有这些?" 村长渐渐摇头:"草民知道的只有这些,村里的失踪的男丁, 皆是被送到山上去了。至于做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徐谨兮绣着金丝的黑靴,踩上村长放在地上的手指, 渐渐用力,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在这每个人都屏着呼吸的祠堂里, 格外清脆。 "本将军再给你一次机会,这山中,到底藏着什么。" 徐谨兮看似没有使力,实际上用的力气,已经几乎可以踩断村长的手指了。村长忍着剧痛,咬着牙,良久,才松口道:"将军,我们真的不知道上边有什么,只知道是极为珍贵……珍贵的东西。" 他的声音带着颤音。 徐谨兮的脚,这时候才拿开,冷森森一笑:"是铁矿,对吧。" 村长本来惨白的脸色更加惨白,最后,如丧考妣一般,苦笑着说了一声:"是。" 铁矿是多么昂贵的东西,为筑造兵器所用。凌州一向安逸,徐谨兮这次来,他们已经闻出不同寻常的味道来了,之所以藏着不说,不过是怕他们开采铁矿,到时候,祁山有铁矿的消息传出去。凌州哪里还有可能安宁。 可事到如今,徐谨兮已经知道,村长也不得不说:"我们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之所以隐瞒不说,是不想让我们的乐土,硝烟纷飞。" 周围,渐渐有人哭了起来。 他们有的家里人男人被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可他们不外传,就是为了保护这一片净土,不受战争侵扰。 可如今,也是奢望了。 徐谨兮仿若没听到,轻轻笑了:"你以为,你不说,这里就能安宁吗。" "报,平西大将军来了!" 徐谨兮唇一勾:"看到没有,图谋的人来了。" 脚从匍匐在地上的村长后背跨过,便往门口而去。 披着红褐色披风男子,刚好也从外边大步走来,风挟着爽朗笑声传过来。 "听闻征北将军远道而来,狄某未能来相迎,实在是有失远迎。" 徐谨兮没给他眼神,声音淡淡:"凌州可不是狄将军的地界。" 闻言,狄楚越也不跟徐谨兮做表面功夫了:"凌州过去,便是狄某得闵州,徐将军想要凌州,也得问问狄某同不同意。" 气氛因这句话剑拔弩张起来。 只听徐谨兮一声轻笑:"狄将军从哪里知道,本世子要图谋这凌州。" 狄楚越往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征北将军的心思,如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徐谨兮轻蔑一笑:"那狄将军可以猜一下,本世子接下来。要怎么走?" 说完,直接往门口而去。 徐谨兮的傲慢让狄楚越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望了一眼里头黑压压的人以及里头摆着的灶王爷,而后转头出了门。 接着吩咐人原地休息,并且让人时刻观察着徐谨兮的动静。 天亮后,听说徐谨兮进了山,也连忙让人跟去。 没多大一会儿,跟去的人回来报:"徐谨兮进山抓了只兔子。" 本来以为他要去山里查铁矿的狄楚越:"???" 徐谨兮的确是去山里抓了只兔子。 本来昨晚回去想直接把那只猫杀了的,但是又生怕引起宁初莞反感,最后要动刀子的时候,还是把那只可恶的猫给放了。辗转反侧了半夜之后,他终于想到,进山给宁初莞抓只兔子完。 抓到的兔子毛白白的,一双兔耳灵动漂亮,极为可爱。 双鱼一见到世子拎着只兔子进来,眼睛都忍不住亮了。 进了房里,徐谨兮就把兔子丢到宁初莞怀里,低头看了一眼她身上的伤之后,他声音柔和的道:"日后你跟兔子玩,莫要再跟猫玩。" 正在喝水的宁初莞突然被他丢了一只兔子进怀里,吓得她手里的茶水差点掉了,愣了一下,随即一皱眉,别开脸,拒绝了:"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本来满心欢喜,觉得她会喜欢的徐谨兮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不喜欢。"宁初莞面色淡淡,把手中的茶盏放下,抬眸望了一眼他生气的眉眼,又不动声色地挪开。 把怀里的兔子丢到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裙上刚才被兔子蹭到的地方。 她明明就很喜欢那只猫! "你是不喜欢我送的兔子吧!"徐谨兮盯着她,咬牙道。 宁初莞的确是因为这样,也大方承认,故意对他恶语相向:"对啊,就是不喜欢你送的。" 徐谨兮气得面色都沉了下来,望了宁初莞的面颊一眼,直接就走了。 而兔子,还丢在地上。 双鱼看了一眼地上的兔子,又看了看宁初莞,踌躇问道:"姑娘,那这兔子。" "你自己处理吧。"宁初莞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兔子挺可爱,但是这是徐谨兮送的,她不要。他这样子,要了,只会给他更多纠缠她的希望。 她只想赶紧走。 双鱼鼓了鼓腮帮子,把地上的兔子抱起来,就抱到自己住的地方去了。 姑娘不要,那她就养着。 "嘭"地一声,徐谨兮房里桌面上的茶盏,尽数落到地上,跟在后面的洛迟吓了一跳:"世子,你这……" "出去!"徐谨兮面上带着戾气,毫不客气地赶人,神态阴戾森冷。 洛迟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又看了一眼喜怒不定的世子,眼含担忧。不放心地离开。 想了想,觉得世子可能想要独处,他又贴心地关上了门。 关门的瞬间,他又听到里头的人,阴冷着声音:"回来。" 洛迟又麻溜地回去,看着徐谨兮手撑着桌子,在自顾自地生气,他有些怯怯:"世子?" 洛迟回来后,徐谨兮低眸看着地面。突然有些伤心地问道: "你说,我要不要放手,让她走?" 宁初莞最近拒绝的态度一次次在他眼前回放,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见世子这么说了,洛迟也老实说出心里的想法:"世子,有句话属下不知道当不当说……" "强扭的瓜不甜。" "何况沈姑娘还不是……" 洛迟话未说完,便见自家世子一阵风一样出去了。紧接着就听到世子沉冷的声音:"你们收拾收拾,我们进山。" 没多大一会儿,徐谨兮、洛迟就带着人呼啦啦地进了山。 狄楚越见状,也跟着一起去。 徐谨兮懒得理会他,带着人就往矿洞而去。 "世子回房,似乎是砸了东西,刚才有人进去打扫了。" 双鱼回来的时候,跟宁初莞说道。 宁初莞对于此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一边翻着书一边道:"爱砸便砸,关我何事。" 这些书,是她找村长借来的。都是一些这个时代的启蒙读物,宁初莞看着,可以打发时间。 宁初莞这淡漠的态度让双鱼心底有些沉重,抿进了唇,她转头就出去了。 接下来几日,徐谨兮都没有回来,宁初莞没事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晒到整个人都犯困。 而从大家的只言片语之中,她也知道。徐谨兮进山,是因为山里发现了什么东西。 不过,跟她没关系。 这天夜里,宁初睡得正沉,就被人推醒了,以为是徐谨兮,她吓了一跳。 睁开眼,却发现了是沈如意。 她一身青裙,头上的发髻微微凌乱,应该是匆匆而来的。见到宁初莞醒了。她把手指竖到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后,催促她:"你赶紧,把衣裳穿好,我们赶紧走。" 而后从窗户悄悄往外看,见院子里无人,松了一口气。 宁初莞连忙去穿衣裳,不过一会儿就穿好了。 沈如意拉着她的手,推开门,而后,带着她一起跃上的屋顶,从屋顶上看了一眼,见屋后无人,就带着她跃了下去,而后躲在外边的牛棚了。 接着有两个身着黑色盔甲的士兵路过,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对旁边的人道:"这狄楚越也真是多事,没事来瞎凑什么热闹,害得我们大晚上的,还在巡夜。" 他们走过去之后,牛棚里的牛,接着哞了一声。 沈如意靠着墙,往黑乎乎的牛棚看了一眼,语气颇为嫌弃。 "臭死了。" 等他们走开后,又带着宁初莞继续一路躲一路离开。 很快,就跑到了村子外边。 大树后边,纪双年带着斗笠,驾着牛车,正坐在前头。见到他们来了,连忙招呼她们。 沈如意带着宁初莞一闪身,就上了牛车,而后用道菜盖好,挡住她们的身体。 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不远处,灯火昏暗的村庄里,还有士兵正在巡逻。 这样做也是安全起见,宁初莞没有挑剔,点头:"好。" 面上做了伪装的纪双年,驾着牛车,沿着大路,一路往前走。 远了之后,天亮时,三人在一个土地庙里停了下来,沈如意把身上的稻草给拍了下来,抬头忘了一下远处云雾缭绕的祁山,有些可惜地道:"眼下,我们恐怕是没办法从祁山回去了,山上都是他们的人,如今去,不异于自投罗网。" 沈如意拿出舆图,指着上边的图标,道: "这样吧,我们从遥州过去,从楚国再过赵国。" 现下只有这个办法了,宁初莞没意见。 只不过,过遥州需要去闵州。闵州市狄楚越的地界,宁初莞想起昨晚他望她的那一眼,虽然只是随意一看,她眼皮还是忍不住跳了一跳。 "那我们走吧。"沈如意把纪双年推上了牛车,让她继续赶车,三人就往闵州方向而去。 一路往前走,路过一个客栈,沈如意见天色不早了,揉了揉因为坐了一天的牛车,身上酸痛骨头,决定在客栈宿一晚上。 "我们今夜就在这里住一晚上吧。" 说着,丢给宁初莞一张人、皮面具:"喏,带着他,那个男人,就找不到我们了。" 他们出门,这个东西是必备,本来只是想着送一送孩子的,谁也没想到竟然会出这么多的事情。 宁初莞接过,熟练地易了容,而后,跟着他们两一道进了客栈。 客栈在林间,有着一个三层的小楼,还有一个院子,顶头都是茅草盖着,看起来十分简陋。 但四周并没有别的房屋。 估计前面也没有, 因为这是凌州通往闵州的必经之路,而这里只有独一家,因此这家客栈,这会儿人还是挺多的。 把牛车往棚子里边绑好,一行人就往里而去。 客栈的掌柜的是个女子,是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面上涂着劣质的脂粉,唇红如血,见到三人进来,含着笑问道:"三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沈如意一锭银子丢到柜面上:"住店,三间上房。" 掌柜的见到硕大的银子,眉眼连忙笑开,拿过银子咬了一口,便笑眯眯道:"上房,有!" 唤来小二,就道:"把他们带上去。" 小二连忙把他们往楼上迎:"客官请!"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光线最好的那间,刚好邻着。 沈如意困了,打了个哈欠,就往自己的房间去:"我困了,先睡了。" 而后,"嘭"地一声,从里边关上了门。 纪双年无奈一笑,而后回头对宁初莞道:"师妹,今晚好好歇着,明日我们再上路,这接下来的一路,可能会很累。" 宁初莞跟他们东奔西跑惯了,已经习惯,倒是无所谓,点了点头:"无碍。" 又道:"是我拖累你们。" 纪双年却提醒她:"这话师妹你可别在师姐面前说,不然她骂你我可不帮忙。" 宁初莞知道他这么说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大压力,说了声:"好。" 也进了房间。 她们进去后,纪双年并没有直接进房,而是去楼下,吩咐小二给她们准备吃的送上去,这才会房。 很快入了夜,入夜之后,沈如意的房门突然开了。她快速地穿过黑漆漆的走廊,下了楼,去马厩牵走了一匹马,而后,往她们来时的村庄而去。 躲过守卫,她就进了村子。 刚进到村子里边,就见到村子里一片火光。 不停地有人,把人从山上抬下来。 沈如意满脸疑惑,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 没多大一会儿,从那些人的交谈之中,便得到了信息。 "原来是铁矿坍塌了啊。" 接着,就看到有人把一个人抬进了村长家的院子。 沈如意望了望手里的小瓷瓶,望着村长家里头灯火通明的院子,笑了一下:"便宜你了。" 再度小心地出了村,往她来时的方向而去。在天亮前,回到了客栈。 纪双年半夜就发现沈如意不在了,一直没睡,在等她,见到她回来了,连忙打开门出来,眼底一片青色。 刚打了个哈欠,喊了一声:"师姐。" 就被沈如意拽进了房间。 房门关上,纪双年一脸疑惑,挠头问道:"师姐,你去哪里了?" 沈如意把那老头子给她的毒药拿出来,在纪双年眼前晃了晃:"本来打算把这药往欺负师妹的混蛋的吃食里放的,但是据说山上矿洞塌了,那人似乎伤的不轻,还是算了。" 她并不是什么恶毒之人,何况路上她也问过师妹了,那人除了脑子有点问题,也并没有对师妹怎么样。 "不过,此事要不要告诉师妹呢?" 沈如意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毕竟那人,好歹是她曾经的夫君。" 纪双年以她马首是瞻:"师姐决定。" 宁初莞出事,事实上,纪双年并没有那么生气。他更在意的,是师姐。 沈如意没说告不告诉,转头出了门,回房补了一个时辰的觉。 等外边日头大亮后,她这才伸着懒腰出去了,见宁初莞房门打开,她蹿了进去,抱住宁初莞的肩膀,就跟她道。 "师妹,我东西落路上了,回去了一趟。" 她略略犹豫,把剩下的说了:"那边,似乎矿洞坍塌了。" "那人似乎也受了伤,你……要不要回去看一下?" 沈如意是希望她不回去的,可是万一师妹对那人心里还是有情呢,所以她说一下为好。 宁初莞没料到那边出事了,略略沉默下来,很快,红唇轻抿,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走吧。" 她又不懂医,就算他伤的快死了,她也没办法给他治。而万一他没事,她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她没打算回头,回去,不过是多添烦扰。他们将来必然是桥归桥,路归路,他此后是好是坏,与她何干? 何况,他身旁必然有许多能人,轮不到她操心。 所以,还是走吧。 见到师妹愿意跟她走,沈如意绽开大大的笑容。 "这才对嘛,以前的事情,就如同过眼烟云,让她随风去吧。师妹,你就好好的,跟我们留在大月!浪迹天涯,游历天下,潇潇洒洒!" 第35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宁颂的下落(一更)…… 离开客栈后, 他们重新上路。 在一个县城里买了一辆马车,就往闵州而去。 路上路并不平顺,颠颠簸簸的, 沈如意刚捏了一颗杏仁到嘴里, 马车一颠,就从嘴巴里掉了下来。 气得沈如意忍不住骂起来:"这路也太颠了!这闵州的官员平时都是不干正事的吗, 这路这么难走, 也不忘修一修。" 外边赶车的纪双年闻言, 忍不住道:"若不是师姐你方才乱指路,至于如此吗?" 沈如意一噎。 不想跟他说话,又转头跟宁初莞说话:"师妹……" 话戛然而止, 只因她又看到宁初莞在发呆,手撑在车窗旁边, 眼睛放空, 似乎在想着什么。 沈如意探头往外边瞧了瞧, 并没有什么东西。 只有黄了叶子的竹子。 这么好看? 沈如意凑过去,也学着她往外看,顺手拍了拍宁初莞的肩:"哎, 师妹,你是不是不舍得那谁谁谁啊?" 宁初莞被她吓了一大跳,回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靠的近, 鼻子差点撞上了沈如意的鼻子。 "没有。" "没有这几天你还老是发呆~"沈如意刻意拉长了语调。 "哎,你要是不放心, 我们就回去看看她。"沈如意这人,想一出是一出。 宁初莞无奈看她一眼:"你就不怕我们出不来?" 沈如意讪讪一笑,揪着她自己的一绺缀着流苏的发一边甩一边说道:"这不是你不舍得嘛, 说不定回去你们还能重修旧好。" 沈如意十七岁,还未出阁。平时话本子又看多了,想法也天真,故而觉得真爱无敌,只要相爱,万事不是难题。 可她毕竟没经历过自己经历的,也没法体会自己体会的。 "不会,我们没有结果。" 宁初莞复又看向窗外,道:"我这几日,其实都在想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沈如意一听,立马来了兴致:"你们以前,是不是很相爱啊。" 宁初莞的事情,实际上她并没有说太多。 沈如意只知道她家破人亡,和离后前夫害她落海。 不过,那男子对她穷求不舍,那应该很喜欢她呀。 沈如意脑海中立马脑补出一大部上百集的连续剧一般的故事情节。 宁初莞摇头否认:"没有。" "那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对上沈如意晶亮的眼眸,宁初莞有些心虚。 "是我……那时候昏了头。" "那时候花轿上错了,将错就错嫁给他。但他并不喜欢我。" 宁初莞想起以前舔狗一般的行为,就想笑。 新婚之夜独守空房。 三日回门她自己回。 他去解决雪灾之事,迟迟未归,他冒着风雨去找他,给他送吃的,他却把吃的还有保暖的衣物都给了别人。虽然帮助了别人,大家都对徐谨兮夸她贤惠,但素有温润如玉之名的徐谨兮并没有被她感动。 还是她受了风寒,他母亲催促,他才去看她。那时候他说:日后莫要再这样。 而后就走了。 再后来,她风雪无阻,每日给他送吃的,尽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才让他对她的态度稍微和缓一些。但宁初莞知道,一直以来, 徐谨兮是太子的表弟,是他极为信任的人。当时查一件贪墨案,徐谨兮前往桑州,在受了伤,听说他出事,她立马就奔去了。 也就是那时候,他们感情好了起来。她努力照顾他,他态度也越来越软和。 当时感情好的时候,宁初莞看到他,都忍不住抿嘴红着脸笑。 而他,也温柔回她一笑。 那时候,连阳光的味道,都是甜的。 可是也只是好了那么一小段日子,之后的徐谨兮,对她不闻不问。 宁初莞从穿越过来,到与徐谨兮分开,不过是冬季到了快夏季。 而美好的时光,不足那几个月里边的十分之一。 她又离开了两年多。 早就已经清醒了,她又怎么可能想回头。 何况还隔着那么多东西。 只不过,看到如今徐谨兮千方百计地想把她留在身旁的模样,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她不是没有动容,但也仅此而已。 那时候的爱恨嗔痴怨,她爬出来,就不打算往回栽。 除了自己穿书的事情,宁初莞没告诉她,剩下的,她都告诉沈如意了。 以前不说,是说了,怕自己落泪。 而如今愿意说,是因为已经释然。 听了宁初莞的事情,沈如意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揉小动物一样:"真可怜。" "那还是别回头了。日后师姐给你找一个能够疼你的男子,师妹你长得这么好看,必定有好人会欢喜你的。" 马车颠簸在林间,一路往闵州而去,马声嗒嗒,他们再也没回头。 而在凌州。 徐谨兮醒来之后,一问宁初莞,就听到她已经跑了的消息。 手臂仍悬着,痛楚袭来,却抵不过他心中的难受。 山上矿洞塌方,他在底下被埋了一日,若不是手下的人替他挡住了那些石头,恐怕他如今已经命丧黄泉。 没想到,她却趁乱跑了。 徐谨兮心底说不出的难受。 左手冰凉的手指,紧紧地掐着腿上盖着的棉被,细长的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线,眼里光芒诡谲晦暗。 "追!" 浓密的长睫一垂,徐谨兮面容冰寒,冷声道: "让十一十二去查,查到她的下落。" 世子这般执着,把沈姑娘追回来后,恐怕更不会轻易让她离开。洛迟忍不住劝道:"世子,沈姑娘的心不在您这里,以您这样的方式,就算您追回来也没有用。难道,您要一辈子把她困在身旁吗?" 瞧他这阴沉的神色,洛迟都不敢提那不是文音郡主了。 洛迟的话似乎对徐谨兮有所触动,他略略沉默了一瞬,才道:"让十一十二跟着她去大月,莫要暴露行踪,如有任何不妥,立刻回禀。" 倒是退了一步。 洛迟松了一口气,好歹不强迫她们留下了,只要接下来证实了沈姑娘不是文音郡主,那应该,就没事了。 想着,抬眸看了一眼手上负伤,浑身阴翳的世子。 洛迟心绪有些复杂。 可倘若不是,世子恐怕,又要陷入无尽的自责之中了。 哎! *** 宁初莞他们到达闵州后,并未直接往遥而去。 对比凌州,闵州可不是繁华了一丁半点。沈如意觉得闵州不错,仗着他们都易了容,便打算在这里逗留几天。 闵州大瑞西部最繁华的州城,重兵驻扎,往来商贸络绎不绝。 因守城大将狄楚越治理有方,城门高耸坚固,城内百姓安居乐业。有战时,全民皆兵,无战时,百姓安居乐业。 入了城之后,可见城内房屋井然有序,街道也规划得极为规矩,最繁华的几条商业大街呈井字状分布,商业大街后面。则是百姓的房屋。 走在街上,满大街衣裳首饰小吃食各种商品琳琅满目,贩夫走卒不时担着货物走过,还有在街上玩杂耍的,卖小动物的。 大街上上热闹无比。 沈如意跟着人群在路旁看了一会儿猴子表演抛球之后,瞬间对这种机智的灵长类动物感兴趣了。 平日里她不是没见过,不过沈如意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 连忙凑过去,就指着正拿着漆盘,问那训猴人:"喂,你这猴子,能不能卖给我啊?" 那训猴人长得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像怎么好脾气的人。闻言态度立马凶恶起来:"这猴子可是老子的饭碗,想得美。" 这人略凶,沈如意撇了撇嘴,摸了摸鼻子,依依不舍地说了句:"不要就不要。" 拽住纪双年跟宁初莞,转头就离开了。 走的时候还挺有志气的,走远之后,沈如意又对那只猴子恋恋不舍了。 眼巴巴地回头看。 刚好路上有正在卖猴子的。 猴子皮毛金色,被关在笼子里售卖。 沈如意立马就高兴地凑了过去,瞧着里边皮毛金色的猴子,好奇地回头问他们:"这是什么猴子啊,看起来还挺好看的。" 宁初莞看了一眼:"金丝猴。" 世界珍稀动物,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现在被关在笼子里,眼巴巴地等着人买。 "真好看。"沈如意上上下下欣赏了好久,越看越喜欢。 立刻就一锤定音:"老板,这个猴子我要了。" 卖猴子的人立马伸出三个手指:"三十两。" 沈如意一点儿都没犹豫,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就给了他。 纪双年跟在后面,弱弱提醒:"我们还得赶路。" 沈如意连忙拎着装着猴子的笼子:"多一只猴子不算多。" 这是不愿意放弃的意思了。 纪双年无奈一叹。 宁初莞也无奈看她一眼。 沈如意有了猴子,满意了。乐颠乐颠地提着笼子,去找客栈休息。 傻孩子的快乐,就这么简单。 等进了自己的房之后,沈如意把猴子放了出来。拍了拍他身上的漂亮柔软皮毛之后,就对他道:"你好好待着,不要乱跑,听到没有,我现在要睡觉了,睡醒之后再给你买东西吃。" 叮嘱完猴子听话之后,她就躺下,去睡觉去了。 她睡觉的时候,活动自由的猴子就在房里东看看西看看,然后又看了一眼窗外,接着,跑去自己打开窗户,从窗口蹿了出去。 一溜烟的,就不见了影儿。 外头的日头,这时候从外边探了进来,落在了墙上。 带着秋日的凉意。 沈如意只眯了一会儿,醒来后,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发现房里的猴子竟然不见了。 "!!!!" 她立马就从床上跳起来。 这破猴子,能不能像路边玩杂耍的猴子一样,听话一点。 看了看被打开的窗户,沈如意怒不可遏。 也跟着追了出去。 踩在闵州城的屋顶上,看着屋顶上的痕迹,一路往前追,最后,在一个大宅子后面,见到一群人竟然在踢他的猴子。 "臭小子,你以为小姐还会念着你吗?小姐正在跟秋公子在静安寺呢。" "让你嚣张,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现在打死你也没人救你了!" …… "!!!" 沈如意怒了! 立马飞身下去,就叉腰大喊:"你们做什么?干嘛欺负我的猴子?" 那几人都是奴仆打扮,见到沈如意直接从屋顶上飞下来,顿时目瞪口呆。 但是他们打的可不是猴子,立马就理直气壮起来。 一个肥胖的奴仆道:"我们教训的是我们府中的小子,明明是你的猴子多管闲事。" 沈如意低头一瞧,这才发现,它的猴子身下,还护着一个人。 她伸手,就拽着猴子的后颈,轻而易举地把它提溜起来,声音凶悍:"让你好好待着。你干嘛乱跑!信不信我打你!" 说着,使劲拍了几下猴子脑袋。 而后发现,猴子蔫蔫的,身上不少地方有伤,眼角也带着伤。 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 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头发散乱,身上到处是淤青。 一张本来挺好的面孔,这会儿也青紫一片。依稀可看出,没被打到的皮肤,还是挺好的。 沈如意瞬间想到了纪双年。 眉头瞬凛,冷森森地看向一干人:"你们欺负人也就算了,还把我猴子打伤了?" 一个穿着褐色袍子的年轻奴仆道:"还不是你的猴子多管闲事?赶紧带着你的猴子滚吧!" 说着,拽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打算继续毒打。 手中本来蔫蔫的猴子,一见到少年又挨打,立马龇牙咧嘴起来,手往沈如意手上一抓。 沈如意吃痛,立马松开它。 猴子立马又扑过去保护那少年。 一个又一个拳头,落在了猴子身上。 "金子,你赶紧走,别管我。" 猴子咿咿呀呀地跟他说话,身体,却还是还是牢牢地保护它。 而旁边的人,也不管猴子到底是谁的了。见他挡路,继续打。 眼见着自己的猴子挨打,沈如意怒了,抬脚一人一脚,就把他们踢跑了。而后 ,把猴子拎起来,怒道:"你这臭猴子,逞什么英雄。" 拎起它,就要走。 地上几个人正捂着肚子,哎哎哟哟地喊着。 猴子却死命挣扎,又抓了沈如意一把,趁机跑了,而后跑回去,抓着躺在地上的少年的衣袍,往沈如意看过去。 沈如意疑惑问道:"你要带他一起走?" 猴子聪明点头。 沈如意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看猴子,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最后,点了点头。 算了,先把猴子带回去。 一心只想把猴子带回去的沈如意作左手拎猴子,右手拎少年。 后边躺在地上呼痛的人连忙阻止。 "你不能带他走!" 沈如意回头一个冷锋扫过去:"敢废话我就揍你。" 那人吓得噤若寒蝉。 沈如意拎着人就走了。 "赶紧报告夫人去!"那群人连忙往后头那宅子奔去。 宁初莞刚去附近的糕点店买了一些酥饼还有桂花糕,准备回房之时,一转头就看到沈如意意一手拎着一只猴子,一手拎着一个人回来了。 她大吃一惊:"你从哪里抢回来的人?" 纪双年听到动静,刚好从房里出来,见到沈如意手里拎着一个少年,眼眸立马就死死地盯住他,仿佛要盯出窟窿来。 约莫是他的目光太过恐怖,少年这时候突然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朝着他看过去。 蓬乱的头发垂落一侧,一张满是淤青的稚嫩脸颊,这时候露了出来。 宁初莞手中的用油纸包着的糕点,瞬间落地。 眼中惊骇,倒映地上凄惨少年的影子。 "颂儿?你为何会在这里?" 第36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你放心,不是为了你…… 她从未想到, 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跟自己的弟弟再次见面。 沈如意惊愕地看着手里的少年, "啊"地一下张大了嘴巴:"你们认识啊?" 一抬头, 就见宁初莞眼里满是泪水。 沈如意更震惊:"师妹……" 宁初莞抹了泪:"我弟弟。" 眼眶里的泪水,继续滚滚而下。 沈如意扭头, 把手里比小叫花子还惨的少年丢到地上, 奇怪道:"你弟弟为何会在这里?" "颂儿, 你既然好好的,为什么不回去找父王?"宁初莞也是同样疑问。 少年却满眼陌生:"你是谁?" "我是姐姐。"宁初莞走过去,蹲下去, 手指将他面上凌乱地贴着的长发拂开,看着他面上的淤青, 心底刺痛:"我是姐姐……" "我是姐姐啊。"宁初莞抱住他, 眼泪忍不住继续落下来。 她怎么都没想到, 父王并没有找到弟弟。 "哦。"少年正处于变声期,声音带着几分哑:"我不记得。" 淡漠的声音,听得宁初莞心中抽痛。 走廊上有许多人路过, 不明所以地看着这里。 沈如意察觉这样不好,拎起苏颂的衣领,抬脚踹开门, 就往里而去。 回头对宁初莞道:"师妹, 我们进去说。" 进去之后,沈如意又把苏颂塞给纪双年:"你带他回去, 把身上洗洗。" 纪双年低头看了一眼跟自己差不多大的苏颂,"哦"了一声,又把他提溜出去。 把他洗干净后, 很快又把他送回来。 宁初莞、宁颂、沈如意三人很快坐在一张圆桌旁。面对面坐着。 洗干净又换了一身衣裳的苏颂看起来要干净利落许多,只是,面上的淤青,让他面容看起来斑斑驳驳,看得宁初莞心脏抽痛。 宁颂淡淡开口:"我之前从山崖上掉下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宁初莞面上的人、皮面具已经揭下来了,而弟弟看着自己的模样,是陌生的。 她眼眶再度湿润起来:"那你……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这个宁颂倒是记得,转头看着扒拉着笼子的猴子,道:"我掉下山崖后,被金子救了。" "后来,遇到了江怡雪,她救了我。" 那个女孩子…… 宁颂一直以为,她是喜欢他的,结果她真正喜欢的人回来了,她彻底忘记了他,任凭他被下人欺负。 挑着冷静地苏颂把一切告诉她们。 听得宁初莞眼眶都红透:"父王一直在找你。" 可她没想到,父王的人,一直都没有找到他。 "我是谁?"宁初莞口中的父王,让他自觉自己身份不简单。 宁初莞含泪咬牙:"你是绥王世子。" 宁颂想了一下,脑海之中,闪过跟江雪怡去茶馆里听过的话本。 绥王,似乎是一个很大的官。 想起江雪怡的冷淡,宁颂神态漠然。片刻后,他抬眸看向宁初莞,平静地宁初莞:"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本来以为,弟弟在父王身旁的,却没料到。父王一直没有她的下落。 而今这样情况,宁初莞自然不可能离开。红着眼睛点头道:"好,姐姐带你回家。" "姐姐带你见父王,我们,回家。"宁初莞哽咽着,再度道。 旁边的沈如意也听得落了眼泪:"好,那我们就不回大月了,我们去瑞京吧。" 一提到瑞京,她顿时又兴奋起来:"听说瑞京繁华鼎盛,夜晚歌舞不绝,我还挺想去瑞京看看的。" 旁边纪双年提醒道:"师姐,我们要是迟迟不回去到时候师父会骂我们。" 沈如意回头瞪他一眼:"你要是怕挨骂,那你就自己先回去。" 纪双年瞬间不吱声了。 "好了,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去瑞京吧。"沈如意抬手把刚才的眼泪抹干,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宁初莞望向弟弟。 他终于冲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好。" 宁初莞却反而觉得更加辛酸。 明明,他不应该变成这样子的。 这一晚,大家都好好休息。本来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就启程回瑞京的,但没想到。一大早,客栈底下便来了一群人。 都是带刀的官兵。 一名着灰色短衫的男子,指着楼上,就对前头着素绒绣花小袄浅粉衣衫,带着珊瑚耳铛的约莫十六岁俏丽女子道:"小姐,林秋就在上面,昨日我们看着她上去的。" 江雪怡立马就带着人,气势汹汹往楼上走,一双杏眼轻眯。 客栈的掌柜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小跑过来:"江小姐这是?" 江雪怡抬着雪白的下巴,望了一眼楼上,冷冷道:"有人抢了本小姐的的人,本小姐来要人。" 江家的姑奶奶嫁了这闵州的将军狄楚越,江雪怡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她是江家大小姐,在这闵州城之中,可以横着走。 "林秋!" 宁初莞他们恰好收拾好准备下来,带着她们来那个奴仆,见到她们下来,指着楼上就大声道:"林秋!" 本来跟宁初莞并肩站在一起的宁颂面色一变,下意识地要躲起来,结果被看到的沈如意拽了一把,往前,道:"怕什么,你可是绥王世子。" 虽然沈如意不知道大瑞的绥王官到底有多大,但是一个王爷的世子,怎么也不可能随便被欺负吧。 "颂儿。"宁初莞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手,就带着他往楼下走,笑着鼓励他:"你不要怕。" "你是绥王世子,而我,是文音郡主,哪怕是这闵州城里的狄楚越来了,我们都不需要害怕。" 后边,越说,唇边的笑越冷。 本来,她以为,两年前的事情,会随着她沉海,母亲的自杀或者失踪,会渐渐平息。但她没有想到,弟弟,这两年竟然都在受苦。 这件事情里,弟弟是最无辜的一个,可偏偏,他却受了最多的苦。 宁初莞不知道他怎么从绑架他的人手里的逃脱的,但是,今日她在这里,这群人一点儿带走他的可能都没有。 宁颂被宁初莞带着往下而去。 本来对于江雪怡有些恐惧的他,似乎被姐姐那番话安抚到,心里的恐惧,也渐渐散去。 虽然如今对宁初莞也有很多的记忆,但他心里,这会儿却莫名的,充满信任感。 他们还没有到楼下,江雪怡已经红着眼睛,冷冷等着她们,叉着腰就气势汹汹道。 娇俏的脸蛋已经被气红了,压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目光落在宁初莞漂亮的脸蛋上,眼里几乎能够喷出火来。 "好啊你林秋,你竟然敢跟别人跑了,看本小姐回去不收拾你!" 手一挥,就对后面的士兵道:"来人,把那对狗男女都给我拿下,本小姐要弄死这个贱蹄子,本小姐的人,她也敢抢!"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为在心里赞叹宁初莞的大胆。 这江雪怡素来蛮横,得罪她的人被打断腿割了耳朵的有不少,她竟然敢抢她的人。这下子,恐怕江大小姐要把她这张漂亮的脸蛋给撕烂。 带着刀的士兵连忙一拥而上。 宁初莞与宁颂并肩立在楼梯上,看着他们朝他们奔来,面色冷,而话语更冷:"你们放肆!" 她把宁颂的手举高一些,抬起倨傲的下巴,冰凉眼眸带着睥睨:"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绥王世子,连狄楚越都没这么大的胆子,就凭你们,也敢动他?" 本来打算拿下他们的士兵一听说宁颂是绥王世子,脚步瞬间停下,不敢再上前。 绥王的威名,他们行军打仗的鲜少没听过,那可是赫赫有名的猛将。他们将军,的确是惹不起。 而林秋的模样,若是没对比还好,一对比,立马有人就觉得,他跟绥王,的确是有些相象。 一群人不在敢上前。 "绥王世子?"刚才愤怒无比的江雪怡瞬间冷静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楼梯上的宁颂:"你骗人,他怎么可能是绥王世子?" 她呼来喝去两年的人,不是她从山里捡回来的吗?为什么摇身一变。变成了绥王世子? 周围立马有人指出:"别说,这小少年跟绥王还真是相像。" "对对对,还真是,我就见过绥王。" 周围人声入耳,江雪怡不敢相信,脑子也嗡嗡的:"本小姐不信,你们必然是骗人的,绥王世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对,你们必然是骗人的!来人,把他们抓起来!" 江雪怡更多的是恐慌。 这个消息太惊骇了,她知道,若是这会儿,她不把人留下,恐怕,日后她再也留不下他了。 可她带来的人,却一个个踌躇不前。 他们是狄楚越的人。虽然狄楚越是一方大将,重权在握。可倘若对方真的是绥王世子,那他们也是得罪不起的。 一人连忙从楼梯上下来,向江雪怡请示:"小姐,不如等查清楚,再决定抓不抓人?" 江雪怡却不依:"不,你们把人留下,不能让他们走。" 让他们走,就完了。 她的林秋,就再也不属于他了。 "快去啊!" 周围人不敢动。 江雪怡说白了,只是将军夫人的侄女罢了,若是他们真的去抓他们,到时候惹上麻烦的,可是他们将军。 一群人跟木头一样杵着,江雪怡怒不可遏。 提着裙摆就自己跑上楼,跑到宁颂身旁,抓住他的手,声音柔软许多,带着少女的软糯:"林秋,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宁颂却松开了她的手,拒绝了。 "不,谢谢你,我要走了。" 宁颂的语气有点冷淡。 落在江雪怡如雪一般的面颊上的目光,也挪开:"我不会回去了,江雪怡,你好好跟你的秋公子在一块吧。" 他漠然的态度让江雪怡跳脚:"林秋,你忘了,这些年要是没有我,你活不到今天吗?" 宁颂闻言,突然笑了:"本来没有你,我可以更好的。" 他掉落山崖,是金子救了他。 他在山里,跟金子作伴,虽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但也很开心的。 可是后来,他遇到江雪落。 衣着鲜丽的少女,拿着带着香味的帕子,给他包扎难看的伤口,问他愿不愿意跟她走,那时候,他以为少女喜欢他。 所以忍受了少女所有的坏脾气。 可是后来,少女的心上人回来了,她就抛弃了他,跟别人走了。 他在府中毫无地位,知道他被抛弃了。府里的奴仆都可以欺负他。 而她,陪着另外一个人,到处游玩。 她为什么来,必然是在那秋公子那里碰壁了。 宁颂漠然的态度让怒不可遏的江雪怡嚣张的气焰瞬间消散。她想起来,她是怎么骗她跟他走的。 平静下来,她改变策略,眼眸含泪问道:"林秋,我需要你,你能不能留下。" 江雪怡惯常会演,宁颂早就习惯,这会儿,硬着心肠拒绝她:"不会。" 她继续问:"你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本来,宁颂想跟姐姐走,是想恢复自己的身份后,回来报复她。可是,这会儿她自己来了,宁颂突然的,就没了这种想法。 江雪怡见他不动容,本来只是作戏,但现在心底还是忍不住一沉,"哦"了一声,旋即眼泪不自觉落了下来。 望着他漠然的模样,想到他衣着鲜艳时,那浑身不同于常人的气度,眼泪越流越多。 哪怕她不想承认,他也不像普通人。 江雪怡哭着离开。 背影充满了失落。 她一直当他是秋公子的替身。可是昨日回来,听说他被人带走了,她的第一反应,便是生气。所以她气势汹汹地来了。 林秋一直听她的话,她以为他能够带走他的。但她竟然是绥王世子。 周围所有人的态度,都在告诉她。她没办法把他带回去了。 这会儿,她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抛下他,让他被欺负。可是已经后悔不了了。 客栈里的士兵也很快散去,本来还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沈如意瞧见这样的情况,瞬间迷蒙了。 "就这样子?没了?" 宁初莞也有些不明情况:"好像是。" 沈如意哼笑一声:"小丫头片子。" 而后,乐颠乐颠地提着笼子里的猴子,就往楼下去。 "走吧,我们去瑞京!" 却没想到,刚出闵州,又遇到了带人而来的徐谨兮,徐谨兮一身黑衣,衣上绣着麒麟,墨发玉冠,手臂仍伤着,悬着脖子上,带着一群黑盔甲的看起来冷硬得不近人情的士兵,拦在城门口,便冷声道。 "把他们全部给拿下!" 门口路过的百姓,见状纷纷躲远,见到一辆马车被拦着,又纷纷好奇地想要凑近瞧。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要打仗了吗?" 因为宁初莞不易容了,因此纪双年跟沈如意也不易容了,徐谨兮刚带人入城,就撞上他们。 训练有素的骑兵,立马就把宁初莞他们尽数围住。 见此架势,宁初莞从马车上下来,施施然走过去,抬眸望着坐在马上的徐谨兮,漆黑瞳仁里待着凉意,问道:"世子这么大阵势?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宁颂这会儿也探头出来。 虽然他面上有伤,但徐谨兮还是一眼认出了他,见状,低眸看了宁初莞一眼,便眼神隐晦道:"果然是你。" 宁初莞已经打算回京了,也不跟他兜圈子了。 老实承认:"是我。" "怎么,你要把我抓回去?" 徐谨兮冷笑了一下,望向马车上的纪双年:"不是抓你,是他们。"至于宁初莞,他把她带回去之后,再算这帐。 只不过,他注意到,马车外头,多了个人。 宁颂。 他有不好的预感。 沈如意闻言,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我?怎么又抓我,人不是你杀的?你抓我干嘛?" 徐谨兮从袖中拿去一个白色瓷瓶,望着他们,眼里皆是寒芒:"你们二人,涉嫌陷害定安侯,自然是抓你们。" "定安侯?谁啊?"沈如意连人都不认识,更别提害了。 宁初莞没想到,沈如意她们也会牵连到这件事情里边,顿时皱眉:"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徐谨兮问她:"你们来闵州是,中途可是在一家叫悦来客栈的店住过。" 他把手中的瓷瓶举给宁初莞看。白色的瓷瓶,在青天下,反射出冷寒的光芒:"这歹毒之药,便是从那里搜出来的,而正是沈如意住过的上房。" 宁初莞回头,疑惑地看着沈如意。 沈如意解释:"这是我们在凌州大牢时,一个老头子送的。我给他瓜子,他送我,我哪里知道这药……" 声音越说越小。须臾,她对徐谨兮道:"你可以去凌州大牢,去问姓康的老头,是他给的。" 徐谨兮连忙让人回凌州大牢。 却也没有放他们走。 沉声下令:"把他们拿下,带回并州。" 接着又道:"等真相查明,自然会放你们离开。" 他的人,立马上前来押他们。 就在士兵要碰上宁初莞的衣角时,狄楚越骑着马浩浩荡荡带着人而来。 矿洞坍塌,他并没有受伤。京中派了人来管凌州,是太子的人。 他觉得索然无味,就回来了。 没想到徐谨兮竟然来了。 见到徐谨兮这么大的架势,坐在高头大马上,望着他,便笑着问道。 "征北将军带着这么多人来,难道,连本将军这闵州城也看上了?" 徐谨兮根本不想跟他废话,马儿往前几步,而后,把被士兵围在中间的宁初莞捞了起来,就放在马上,与他面对面。 洛迟待为解释,语气要和善许多:"我们将军查到定安侯当年出事的线索,来查罪犯。" 狄楚越眯着眼,望着抱着宁初莞的徐谨兮:"可徐将军这模样,却并不像是要来查罪犯的样子,倒是像是要来抢人。" 洛迟也觉得,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来解释:"是这样的,昨日有人在悦来客栈中了毒,全身僵硬,犹如石化。症状跟当年定安侯一模一样,世子一查,就查到这里了,将军若是不信,可以跟我们一道去并州一并查案。" 狄楚越拒绝了:"罢了,既然是你们查案。那本将军也不干涉,走!" 离去前,他看了一眼马车外边,面容青肿的少年。想起刚才求着他把人带回来的侄女,有些不敢相信。 原来这人,竟然是失踪的绥王世子。 呼啦啦地,他很快带着人离开。 并州,狄楚越可不敢随便去。那是徐谨兮的地盘,万一出个什么事,他命都不保。 而他,更不敢让徐谨兮留在这里。万一他的人在闵州动什么手脚。 狄楚越来的快去的也快。 宁初莞被他困在怀里,有些生气。 徐谨兮一只手臂不方便,另一只手臂抓着她,见她挣扎得厉害,凑在她耳边警告道:"你最好不要乱动,不然就别怪我对他们用刑。" 清冽的气息喷洒在宁初莞耳边,宁初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微微偏离他的怀抱,扭头,看着他,质问道:"你当真是为了查你舅舅的案件而来?" "自然是。"本来,徐谨兮暂时不打算去追她的,没想到,又查到竟然有人手中有那种药。 "你觉得是他们做的?"宁初莞有些好笑。 "你觉得,我会拿我舅舅的事情开玩笑?"当年赵西柔虽然告诉了他一切,但是,也并没有查清楚,他舅舅到底是谁害得。 一切,仍然是一团迷雾。 他还在生气她趁乱离开,因此冷着脸道:"你放心,不是为了你。" 不是为了她他把她拽上马? 宁初莞搞不清楚这人的逻辑。 挣扎:"那你放我下去。" 徐谨兮却仿若没有听到,道:"我手不方便,你抓着我,不然掉下去我可不管。" 马儿往前跑,宁初莞身体一颤,差点往下栽去。吓得她连忙抓住徐谨兮的衣袍。 徐谨兮低头一瞧,唇,边勾出一抹笑,左手控制着马,就带着她离开。 他骑马骑得很快。 风刮得脸疼,宁初莞回头看了后头一眼,只见到后头的徐谨兮的人,正押着师姐他们往这边走。 因为徐谨兮带来的是精兵,人多,他们打也打不过,加上宁初莞也被带走了,沈如意也就乖乖地让他抓走。 反而,人又不是她杀的,她也不认识那什么侯爷。 宁初莞皱了皱眉,手抓着徐谨兮的衣袍,稳住身子,片刻后,她警告他道。 "你查清楚事情后快些放了我们,我已经给我父王去信了,他很快就会来接我们。" 马奔跑的脚步戛然而止,徐谨兮低眸,眼中复杂,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说了一声:"你倒是聪明。" 重新启程带着她离开,一路往并州而去。 只是眼里,带着幽晦。 第37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我本不想跟你多加牵扯…… 闵州离并州有一大段距离, 她们在凌州城歇了一晚。 凌州城来了太子的人,徐谨兮要给几分面子,因此他们并没有再去府衙, 而是驿站歇下。 凌州现刺史蒋成现年三十五, 是个魁梧看起来刚正的男子。听闻徐谨兮来,特地前来请他们去府衙一住, 但徐谨兮拒绝了。 刺史一行人很快离开了, 但他们离开后, 驿站里洒扫的下人,却悄悄地讨论起凌州城之前发生的事情来。 "新来的刺史据说还没娶妻。" "估计听说了前头的事情,他也不敢随便娶妻。" "什么事情啊。" "你不知道吗?前头那个刺史, 据说是被他那夫人跟师爷勾结害死的。二人在房中苟且的时候,被人抓到了。" "那原来原来的刺史也是惨。" "惨个屁, 据说新刺史上任, 在他地窖里边搜出不知道多少金银财宝。也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快别说了, 等会人来了。" …… 讨论声渐渐远去,站在回廊上,身后跟着双鱼的宁初莞披着粉色立领披风, 抬眼望了一眼外边日渐萧条的秋色,心道,徐谨兮之前说给自己的好戏, 应该就是这个。 觉得索然无味, 便往回折返。 "他们如何了?" 宁初莞方才已经让双鱼让人去看沈如意他们的情况了。 双鱼跟在后面,垂首道:"被安置在隔壁的院子里, 只是手上带着镣铐。" 宁初莞轻轻点头,转头往自己住的竹苑而去。 竹苑周围竹叶尽黄,细长的竹枝, 也开始变黄。 一片冷寂景。 徐谨兮来时见不到她,转头欲找她时,见到她回来,便含笑走过来。 "你去哪里了?" 这是宁初莞跟他见面后,第一次见他穿白衫。徐谨兮生的好,眉目如画,双眸如点漆,一身白袍,带着风流卓雅之气。 只是,他身上气质还是偏阴沉,如今穿起白皙,已经根本没有当初那种公子如玉的感觉了,反而给人冷幽幽的感觉。 他含笑轻缓而来。 宁初莞却仿佛忽视他的存在一般,神态漠然,往里而去,与他擦肩而过。 风吹得二人衣带轻扬,眼看着就要勾缠在一起,片刻之后,又被风吹开。 就要走过去时,徐谨兮猛然抓住她的手,把宁初莞的身子转过来,而后望着她的眼睛,盯了片刻后,柔和地笑了:"在怪我?" 宁初莞不看他。 徐谨兮垂着眼睫,声音低低道:"你落海之后,我找了你很久。" "当时并不知你在船上。" "我舅舅没了,我当时不清楚一切,听闻你母亲要逃……就……" 这是徐谨兮第二次跟她解释。 第一次是在村庄里的时候。 风徐徐而过,吹得领口有些乱,宁初莞抬头理了一下披风的领口,回头奇怪地问他:"你重复跟我解释,有什么用处呢?难道世子觉得,我们二人会重修旧好?" "世子可以设身处地想一想,倘若你如我这般,你还会回头吗。" 徐谨兮抿唇不语,浓密长睫遮掩眼中情绪,风吹着他的白色长袍的衣摆,他身上,似乎更多了一层阴翳。 宁初莞轻嗤一声,对于徐谨兮如今的想法,实在捉摸不透。 接着这一天,徐谨兮没有再来打扰她。第二天离开凌州的时候,他还特意让人给她备了马车,重新上路。 接下来还需要五六日天,徐谨兮让人告诉宁初莞后,坐在马车里,回头看了一眼后面宁初莞自己所在的马车,便把窗口的帘子放了下来。 后面的马车里坐着宁初莞。 更往后的是沈如意她们的马车,只不过她们二人手上,都带着镣铐。与他们同乘的宁颂倒是没有可以自由活动,但他没有以前的记忆,只能跟着宁初莞他们一道走。 马车缓缓上路,速度要比他们平日里赶路慢上好几倍。 行出凌州两日后,一行人行到了一片山林之中。已经临近晌午,洛迟让人暂停下来,打算在这里吃些干粮再上路。 吩咐完大家就地休息,他便走去马车旁,对徐谨兮恭谨道:"世子,下车透透气在走吧。" 车门被打开,须臾,徐谨兮从马车里弯身出来。 下了马车之后,他尚能活动的手轻扣了扣马车门,等里边的人打开车门,露出头之后,他抓住她纤细的手臂,就直接把人带出来。 "下车透透气。" 宁初莞被他突然这么一拉,整个人身子就往他身上栽,鼻子撞到他坚硬的肩膀。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发现并没有流鼻血之后,她这才松了口气。 人却已经被他抱下了马车。 宁初莞目光落在他的伤手上,突然有一种想要抬手拧他手臂的报复他的冲动。 但宁初莞还是没有动作,乖乖地让他抱了下去。 徐谨兮让洛迟拿来水囊以及一些在城中买的精致糕点,递到她手中。 宁初莞倒是不会让自己吃亏,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便走去干净的草丛边,坐了下来。 徐谨兮也跟着坐下。 神色柔和,坐在她身旁,从她雪白的面颊,一路看向她小巧的琼鼻,嫣红的唇。 她吃东西的模样很好看,如小刷子一般的羽睫轻垂时,樱唇翕合。 徐谨兮望着,眸色愈加温柔。周围风声,树木摇曳的沙沙声,周围人的谈话声,似乎都静止了下来。 他的眼里,就只剩下她。 这样的美好不过瞬间,风中突然传来了异动。 本来在周围用午膳的众人瞬间机警起来。 连沈如意也都站了起来,防备的看着周围。 手中的镣铐发出清脆的响声,沈如意低头一瞧,连忙严肃着神色对周围的人道:"赶紧把我手中的东西打开,对方来的人不少。" 练武的人,对杀气,尤为敏感。 但已经来不及了。 对方的黑衣人来的快且多,不过片刻,便出现在林子里的另一头。 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不过一会儿,便到了他们面前。 他们人数,在他们的两倍以上,且武功都不弱。 洛迟眉头一凛,对着冉望与冉闻沉声道:"你们保护世子。" 带着人便去迎击,不过片刻,便与她们缠斗起来。 沈如意手上的镣铐是特殊的铁而制,用簪子根本打不开,他们打起来的功夫,她趁机过去,踹开一个围在洛迟身旁的黑衣人,将他腰上的钥匙抢过来,躲到一旁把镣铐打开。 洛迟回头望了一眼,也没有搭理,专心跟那些黑衣人打起来。 黑衣人武功不弱,几个围着他,他需要好一番功夫才能把他们撂倒。手中长剑被血染红,可周围的人,却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少。 沈如意跟纪双年手上镣铐终于打开,一转头,就发现,不断地有黑衣人往徐谨兮跟宁初莞那里而去。 徐谨兮也发现了。 本来被冉望冉闻护着的他,护着宁初莞。 见他们的目标是自己,他把宁初莞交给兄弟二人,提着剑就冲入出去。 剑风凌厉,徐谨兮面色冷厉,单手执剑,手中的剑,如同吸血的鬼,所过之处,皆是血花飞溅。 沈如意回头时看到徐谨兮杀人跟削萝卜一样,不禁觉得脖子一凉。一个黑衣人的剑这时候刺过过来,她身子一侧躲开,接着也提剑跟他们打起来。而身后,还护着宁颂。 青松笼罩的深林里,血流成河,尸体满地,成了人间地狱。 徐谨兮武功实在太高,要杀他的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于是将目标放在了宁初莞身上。 冉望跟冉闻压力骤大,一路被逼到了山坡边上。而敌人越来越多,二人身上,也负伤越来越多。 徐谨兮见势不好,把围在身旁的几人杀了之后,连忙往宁初莞奔去。 不断地有人过来,已经有些远离冉望兄弟二人的宁初莞有些慌张地从荷包里拿出里边的东西,犹豫着要不要动手。 这时候一个黑衣人刺了过来,她连忙躲开,脚下一滑,就往身后悬空的山坡栽去。 徐谨兮见状,面色一变,脸在前边拦路的黑衣人的脖颈一划,连忙快步奔过去。 只堪堪抱住她的肩膀。 两个人一道往底下山崖滚去。 宁初莞似乎能够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们往下滚时,有黑衣人追上来。一落到实地,徐谨兮见状不好,带着宁初莞就飞身上树,用了最快的速度,带她离开。 带甩脱了身后的追兵之后,他强撑的身子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落在地上之后,直接晕死了过去。 一路过来,宁初莞都被他护在怀里,并没有受什么伤。徐谨兮落在地上时,她连忙从他怀里出来,一抬眸,就看到他身上皆是碎叶,身上黑袍被划破,落在外头的皮肤也被划伤,本来悬着手臂的白绸,此刻全是红色的血。 而姿势,还是弓着身,保护她的姿势。 唇没了血色,眼眸也紧闭着,宁初莞连忙去探他呼吸。 "还好,还活着。"宁初莞松了一口气。 扭头望向四周,此刻他们处在一处高坡上,周围藤蔓四处攀岩,虫鸟鸣叫,树木高大葱郁。 想了想,她把地上躺着的徐谨兮,用力扶起来,拖着往一棵高大的松树旁边而去,让他靠在松树旁边。 接着目光落在他满是血的手臂上。 上边鲜血淋漓,沾着尘土。 宁初莞有些不敢看,连忙移开目光。 "咳咳。"只晕了片刻的徐谨兮重重咳了两下之后,浓密的长睫轻颤了颤,醒了过来。树林上方落下来的太阳刺眼,他眯着眸看了一眼后,目光移向一旁立着宁初莞,脸色却更白。 "没事了。" 低低带着略微沙哑的声音似在安抚。 说完之后,又忍不住弯身,咳了起来。 面色苍白如纸。 宁初莞略微皱眉, "他们在那里!" 远处,黑衣人在林中四处搜寻,发现他们的踪迹之后,连忙追了过来。 宁初莞揪着袖子。 回头看向徐谨兮,眼眸闪烁。 他也看到了那些人奔近,但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一双狭长的眼,带着笑,看向宁初莞,重重咳了好几下,这才虚弱地道。 "恐怕我们二人要命丧于此了。" 一路滚落,身上伤痕累累,手臂还在留着血,他又强撑着带她跑了那么一段距离,他的确是有些筋疲力竭。 手掩着唇,又断断续续地咳了几下,白皙的手掌从唇边离开时,依稀可见手心里有几滴血。 伤到肺腑了。 徐谨兮眼垂了垂,又看了一眼前面的宁初莞。 她立在他前面几步的距离,身姿盈盈,冰肌玉骨,杏色长衫在风里扬着,如飘然欲飞的仙子一般。 但她有些焦躁。 徐谨兮以为她害怕,强撑着身体,试图凝聚内力,打算尽力带着她离开。 却在这时,宁初莞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那些踏风而来,越来越近的黑衣刺客,她往前走了几步,闭了闭眼眸之后,再睁眼时,几枚泛着冰寒光芒的针,从她手中的长袖底下突然飞出去。 而后,直刺那些奔来的黑衣人。 尽中死穴。 黑衣人尽数倒地。 宁初莞害怕地闭上眼睛,方才射出几枚银针的葱白指尖,都在轻颤着。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沈如意带她回到大月的时候,去见了那个一身里头一身白,披着灰色外衫,衣上绣着仙鹿逐日,看起来斯文儒雅实际上却冷漠得仿佛不像尘世间人的男人。 他一双凤眼冰凉,立在带着袅袅烟雾的炉鼎之后,带着遗世独立的睥睨之感。 似乎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一般,那个男人平静得似乎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而后,将一本书交给了她。 声音如那山间的风一般清而冷。 "我的徒弟,从来没有普通人。既然如意认了你当师妹,我便勉强应下。你没有习武根骨,而今年纪已经不小,即便逆天而为也难以有大成。这本暗器谱你拿去,待有一日,你能够学成,为师才会彻底承认你。" 鹿匀,大月国师,据说能识天命,卜未来。多少人都想成为他的弟子,但他却只收了两个。 宁初莞不是大月人,对当他的徒弟不感兴趣。不过他给她的暗器谱,她还是有点感兴趣,加上沈如意的的鼓励,她便应了好。 后来在沈如意的指点下,进步飞快,用了一年时间,学得精透,获得了鹿匀的的承认。 而今两年,甚至可以闭目便可直击目标的程度。 银针带着方便,她便把银针放在身上防身。 可是她从来没用它杀过人。 那些人黑衣人来势汹汹,若不杀了他们,死的只会是他们自己,因此宁初莞犹豫又犹豫,终于还是忍不住,动了杀心。 此刻,不远处是几具黑衣人死透的尸体。 她脑子里嗡嗡嗡的,压根不敢轻易睁开眼,喉中,带着恶心。 手揪着袖子,忍着身体的颤栗,她闭着眼睛,转头到徐谨兮的方向,根本不敢看那边的人。 缓了许久,她这才睁开眼。 看向靠在树旁的徐谨兮,他正望着她,不敢相信看到的眼前的一切。 "你…" 咽下喉中的难受,宁初莞喘着气,往他走去。 走了两步之后,她看着徐谨兮带着伤的模样,脑海中闪过他对自己死死纠缠的模样。 脚步又顿住,纤细的手指,握住了手中的放着银针的绣袋。 母亲生死不知,舅舅外公亦是如此。她觉得自己还不够强大,因此回来之后,处处忍让,隐藏实力。 可是如今,生死关头,倘若她不出手,那她恐怕也会死无全尸。 但她在徐谨兮面前,暴露了实力,也自然留了后患。 如今他已经不愿意放自己走,一旦他的人来,他就会如鱼归大海,对付起她来,游刃有余。 这不是宁初莞期待的。 她抬眸,一双带着水雾的泛红眼眸静静看着他。 如今已然安全,徐谨兮精神松懈下来,便再也提不起力气,靠在树旁,身子缓缓坠落,模样颓然羸弱。 方才亲眼见宁初莞杀人,这会儿又见她眼底带着不善,徐谨兮只觉眼皮突突跳。 盯着她发红的眼眸,望了良久,他忽然开口,笑了,笑得胸腔震荡,咳嗽渐渐。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后,他才问道:"你想杀我?" 那眼里,没有任何恐惧之意。 徐谨兮知道自己曾经多么罪不可赦,也知道再遇后自己对她,会让她多么抗拒。 她若真的对他起了杀心,那他,也甘愿受死。 漆黑的眼眸缓缓合上,一副认命的样子。 宁初莞摸了摸腰间的荷包。 突然想起来,自己离开月京前,在素有"鬼谷子"之称的疯子张那里,拿了一颗药丸。 疯子张是静慈大师的徒弟,学了满身医术,却不爱治病救人,反而喜欢研究各种古怪的药。她荷包里这种药,便是他研究的药之一。 "此药可是老夫花了四十九天研制的毒药,服此药者,需要每月定时服用解药,不然会全身难受无比,如同无数蚂蚁在撕咬。抗得过者,不服解药可以多活一年半载,抗不过者,到时候会七窍流血死亡。" 这是他的原话。 宁初莞把褐色瓶子里头的褐色药丸拿出来,握在手心里,另一手,握着银针。 有些忐忑地看着不远处靠在树干旁的"等死"的男人,缓慢走过去。 走到他身旁时,宁初莞在他身旁蹲下,右手指尖银针对着他的人迎穴,眼睫轻轻垂着,将手中的药,喂进徐谨兮嘴里。 "咽下去。" 宁初莞的银针更加迫近,眼神清淡,盯着徐谨兮冷声道。 徐谨兮睁眼,望着他们二人靠得极近的姿势,侧眸瞥了一眼,威胁他的女子,细眼轻眯,而后,听话地把药咽了下去。 他把药咽下去后,宁初莞跟他解释了药的用处,而后冷淡地道:"定安侯的事情,我们自然会配合你查,此事关乎安国府名声,必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但是,日后你不得再逼我们。等事情查完,我们立马离开,到时会让人送解药给你。" 生怕他乱来出幺蛾子,她又道:解药不在我身上,时间差不多到的时候,我会让人拿来给你。此药,除了制药之人,这世间,无他人再能制解药。你也别想着威胁我把解药给你,我们任何一人有事,我都可以让人不送解药给你。" 实际上,这药送给她时,解药正在研制。不过此刻,也没有办法了。 "你威胁我?"这药吞下去即化,徐谨兮如今这情状,如同砧板上的鱼,无力反抗。 瞬间脸色有些阴沉。 他甚至怀疑她就等着这一刻。 宁初莞被他寒凉的眼眸瞪着,本应该害怕,却突然的,浑身轻松。 点了点头:"对。" "我本不想跟你多加牵扯,可你有些欺人太甚。" 第38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谁敢住他就杀谁(二更…… 欺人太甚? 徐谨兮本来喉中已经是腥甜味, 闻言,咳得更加厉害,口中的味道也更加浓重。 身上的伤疼得他有些痉挛, 眼前也渐渐迷蒙。他微微有些湿润的眼睫颤动, 看着她冷淡的面容,想说什么。 最后什么都没说。 脑海之中, 闪现的, 是当初她落海的情景。 嘴角轻勾, 他沉默地闭上了眼。 他其实知道,他不应该把宁初莞强留在身旁。 徐谨兮靠在树旁,面颊微微朝上, 面容越来越苍白,如同死人一般。 而不远处, 真的躺着好几个死人。 林中安静, 宁初莞立在原地, 害怕地回头一望,立马又转开目光。可即使如此,还是觉得周围冷森森的, 忍不住抱住了手臂。 徐谨兮没办法挪动,她只能在这里,等着找他们的人来。 洛迟很快就带着人来了。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只能说, 这一次, 的确是最好的时机。倘若她错过这一次,不知道下一次, 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再制住他。 洛迟身上也负了几道伤,但没有什么,比找到世子更加重要。 他在林中找到二人时, 徐谨兮靠在苍天大树旁,而宁初莞,则立在一旁,抱着手臂,神情有些恐惧。 银针,已经被她重新藏好了。 洛迟连忙去探徐谨兮鼻息,发现人还活着,这才放了心。连忙背着他离开。 宁初莞也跟着上去。 不远处几具尸体已经冰凉。 冉望兄弟连忙去察看,而后从分别从他们身上找出一根银针。 兄弟二人捏着在光下反射着银光的细小银针,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地上的死尸,又对视一眼:"这是世子杀的?" 宁初莞回到上边的时候,她们已经换了一处,沈如意正在拿着水囊喝水,仰头喝完之后,看到徐谨兮上来,正在犹豫该不该跑。 根据她刚才的观察,其他人都正常,只有徐谨兮有病。 但是洛迟他们,都听徐谨兮的。 一开始她以为那镣铐她自己可以解开,但是后来发现,不行。 这男子,比他们以前遇到的人,都要危险许多。 但是,他们跑了,师妹怎么办。 所以还是等师妹吧。 那人似乎挺在意师妹的,应该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沈如意脑子乱乱的,而后就见到徐谨兮闭着眼眸。 她连忙小跑过去,问宁初莞:"没事吧?" 上下打量之后,发现她除了衣衫脏点,剩下的,并没有什么大事。 沈如意放心了。 又指着被洛迟送上马车的徐谨兮,问道:"他他他,这这这。" "那我们还要被他抓吗?" 宁初莞摇头:"应是没事了,等处理完这件事,我们再去瑞京。" "你真的通知你那亲爹来了啊?"沈如意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神情实际上没有多少波动的宁颂,又嘟囔道:"你弟弟好像也不是很担心你。" "他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师姐,我们先去并州,等事情处理好再走。" 沈如意却道:"这件事情不会这么容易解决的,后面牵连的,还会更大。" 宁初莞眉头紧锁,片刻后,眉头又松下来。 师姐会卜卦,但她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就……跟胡乱猜测差不多的。 宁初莞眼眸轻闪:"还是先去并州看看吧,徐谨兮奈何不了我们了。"她也想知道,后续会怎么样。 沈如意一脸诧异:"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宁初莞干的事情不算什么好事,也没有告诉她:"没事,师姐信我。" 沈如意自然不怕:"好。" 而马车里,跟着马车的行军大夫给徐谨兮止完血后,立刻给徐谨兮把脉。 把完脉后,他拿着帕子抹了一把冷汗。 "幸好幸好,救的及时。" "只是,将军伤到肺腑,恐怕需要养许多日。" 洛迟点了点头:"知道了。" "还有……" "怎么了?"洛迟瞬间眉眼带上担忧。 聂大夫沉吟片刻之后,告诉洛迟徐谨兮的异状:"世子似乎还中了另外一种毒……" "什么毒?"洛迟瞬间紧张起来。 聂大夫轻抚胡须:"是剧毒……什么毒,老夫也说不清,就是,古怪。" 洛迟惊骇不已:"这这这……" 徐谨兮很快就醒了,醒来后,靠在车壁,拿了水囊过来,直接灌了一口。 润了一下喉后,问道:"她呢?" 自家世子一醒来就问文音郡主,而文音郡主回来后,都不曾过来看过他,一直待在马车里边。 洛迟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道:"文音郡主在后头马车里。" 他更在意的是另外的事情。 "世子,你……"洛迟担忧地问道:"为何中毒了?莫不是那些人……" "无碍。"徐谨兮立马戒断洛迟的话。垂了下眼,又低哑着声音问道:"我身上的毒可有解?" 徐谨兮咳嗽了几下。 每咳一声,胸口就多痛一份。 "大夫说,世子身上的毒,暂时不知道怎么解。" "好,先回并州。"徐谨兮声音平静无比,眼眸如死潭一般,没有波动。 洛迟却犹豫:"世子,不去我们先在……" 世子这身体,还是先停下来歇息比较好。 "回并州!"徐谨兮冷冽的声音不容反驳。 洛迟担心他的身体:"世子,还是留下……" 他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徐谨兮打断。他冷眼乜着洛迟:"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语气带着暴戾。 洛迟惶恐,不敢多言,低着头说了声:"是。" 出去之后,他让人慢一点赶路,让车马不至于太颠簸。 车行又行了五日,五日之后,终于到了并州。 并州是北境最繁华的城市,而今的将军府,便是以前定安侯镇守北境时所住的地方。 将军府占地极广,因为没有刻意修葺,府中景致并不算细致,不过亭台楼阁皆有。 到时是晚上,天空暗淡无月,夜凉如水,将军府门口,两头石狮子巨大威严,门外的灯笼在风中飘荡着,把上边的牌匾照的极为明亮。 府中的人早已经接到徐谨兮回来的消息,纷纷出门来迎,丫鬟家丁纷纷严阵以待,无人敢懈怠。 宁初莞从那车上下来时,见到大家生怕出一丝差错的紧张模样,略略垂眸。 看得出来,徐谨兮平时脾气估计不太好,不然为什么,大家见他回来,都极为惶恐。 提着裙摆,她下了马车。 接着,沈如意也跟着下了马车。她嫌弃跟纪双年于宁颂在一个马车太挤,于是跑过来跟宁初莞一起乘。 不被限制行动,她觉得这旅途还是很美好的。 不用自己花钱,马车也挺舒服,想要什么都有人买。 方才进并州城时,一路经过的街道,小桥流水之下,花灯盏盏,夜市喧闹,茶馆酒楼人流如织,青楼舞馆歌舞笙箫不绝。 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而如今,夜已经不早,许多地方都有宵禁,这并州,却似乎要通宵达旦。 沈如意抬眸望了一下夜风里,纤娜多姿的美人,心思已经飘到了方才路过的青楼楚倌之上了。 她极爱美人,这并州城这么热闹,她真想上去看看,这并州城里,会有什么妙人儿。 心念一动,她抱住宁初莞的手臂,就怂恿她道:"师妹,等明日,我们去逛逛这并州的夜晚如何。" 宁初莞知道沈如意爱玩,自然点头:"好。" 徐谨兮这时候刚好要踏进门口,闻声回头看了二人一眼。转头就入了府里边。 她进去之后,周围的人这才敢抬起头来,转头望向那马车旁边的两个女子。 两个女子皆是高挑,而立在左侧的女子,模样要美丽许多。身着蓝色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长裙,细腰纤纤,面颊雪白,美得仿佛那画里走出来的仕女一般。 而另外一个,虽然看起来也挺美,但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将军从未带过女子回来,这一次带了两。 众人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们,在心中猜测,哪一个有可能是未来的将军夫人。 接着,又看到后头那马车又下来了两个少年。 这下子大家都猜不出,她们到底是来做什么了。 或许是,做客? 主人直接进去了,把她们丢在后边,沈如意挠了挠头,问旁边的宁初莞:"那我们现在要进去吗?" "走吧。"徐谨兮那天被自己下了药,这几天都没有烦扰她,估计一直在生气,宁初莞也乐的自在。反正她跟洛迟还算认识,要住哪里,等会让洛迟安排就行? 四人前后进了府中。 而徐谨兮,进了府好一段路之后,这才停下脚步,回头对洛迟道:"让宁初莞住进莞春阁,剩下的,你随便安排。" 吩咐完之后,便冷着脸进了房中,手臂骨头断了,这两天又重新接了骨,加上身上有伤,徐谨兮脸色一直都不好。 但洛迟总疑惑,自家世子身上伤,明明比原来要好,为何这几天脸色越来越白。 对了,似乎还跟文音郡主闹了矛盾,这几天都没有理她。 世子心,海底针。 以洛迟简单的脑子,没办法理解。 转头,就去给宁初莞她们安排住处。 此刻,大堂前面,管家刘叔正在头疼如何给她们安排住处,见到洛迟来了,连忙迎出来,问道:"洛大人,这几位……" 洛迟看了一眼立在门口吹风的宁初莞,道:"这位姑娘安排在莞春阁,剩下那几位,分别安排在景夏轩,问秋轩,凌冬院吧。" 刘叔诧异地看了一眼宁初莞。 他是行伍出身,腿出了毛病,因此才在这府中当了管家。这里是侯府的是,他在,如今成了将军府,他也在。 虽然这府中换了主人,但如今的主人对他亦是礼遇有加。 他知道徐谨兮以前成过亲,而莞春阁,据说是他为夫人留的,可是他的夫人,据说早就已经没了。 而今安排一个女子进去……这是…… 不过他也懂,有些不该问的不问,因此只诧异了一下,便立马去安排。 双鱼领着宁初去了莞春阁。 对于莞春阁这个名字,宁初莞初时听到,眼皮跳了一跳,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多想了,走到下边,见到上边当真是"莞"字时,这才终于确信,是自己的莞。 又觉得是自己多想,她扭头问双鱼:"这名字……" 双鱼垂头道:"这里原本叫水木阁,后来将军来之后,改名叫了莞春阁,这周围的精致本来并不是这般的,后来将军让人来重新修葺过。如今这里的景致,是这府中最好的。" 本来双鱼已经确信眼前这位并不是将军要找的人了,而今又突然知晓她果真是将军以前的夫人。双鱼心底不是不惊骇的。 同时,心中更加恭谨,也在心里暗暗叮嘱自己,伺候这位要更加小心一点的。 双鱼的话,并没有让宁初莞觉得自己有多么殊荣。 她轻轻"哦"了一声。便抬步往楼上而去。 她住的房在二楼,房中一切皆布置好,器物无一不精巧,无一不用心。 宁初莞立在门口,红色灯笼的光落在她的身上,照的她的模样更加娇艳美丽。 她望了一下里边的模样,走了进去。 风尘仆仆几日,她有些难受,连忙让双鱼让人抬水进来。 等她洗完澡之后,沈如意来了。 她在外边的廊上飞跑,看了一会儿不远处的湖水以及亭子之后,跑进了宁初莞的房里边,大声尖叫道:"师妹,你这里景色真好,我好喜欢你这里,你可以跟我换吗?" 宁初莞倒是无所谓,很轻易地就答应了。 "好。" 旁边双鱼闻言,吓得提心吊胆:"不可。" "为何?"沈如意疑惑道:"不一样吗?" 双鱼立马点头:"这是给夫人的房。" 将军偶尔会来,这里的东西都是他自己精心布置的。之前有丫鬟打扫时不小心砸了一个花瓶,被将军吩咐砍了双手。 将军指明要宁姑娘进去,她可不敢给别人住。 沈如意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的关系,秒懂。 "哦。" 遂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在宁初莞这里玩了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洛迟生怕有不妥,便差人来问双鱼这边的情况,双鱼如实回答,还把宁初莞差点换房的事情跟洛迟说了。 徐谨兮问洛迟这边情况之时,洛迟不敢隐瞒把这事跟徐谨兮说了。 听得徐谨兮又是心口一痛。 莞春阁他是故意留给她的,她竟然一点儿不在意,还想给别人住。 别人谁敢住他就杀谁! 徐谨兮身上有伤,生气引动了伤口,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洛迟见状,连忙给他顺气,等徐谨兮缓过来以后,一看他脸色。 似乎更白了几分。 洛迟有些担心:"世子,您这身子。" 徐谨兮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不想让洛迟看出自己的难堪,连忙逐他出去。 "我的身子我自有分寸,出去吧。" 洛迟犹豫,一抬头,见坐在火锅床上的徐谨兮又有发脾气的征兆,连忙出去。 而房里的徐谨兮,越想越难受。 咳得也更加厉害。 门口洛迟听得揪心。 宁初莞不知道徐谨兮这边正在因为她的随意生气。 找双鱼要了几本书,看了一会儿打发时间后,她有些犯困了,便睡了过去。 而在千里之外的瑞京,有人却无法安眠。 熏着香的书房之中,一名绯衣鹤袍的男子听到来人的话,忍不住眼一眯,冷声道:"失败了?" 前来回禀的黑衣人一脸愧色:"是。" 他们这一次,出动了许多高手,但还是没有杀到徐谨兮。 "废物!"那人怒道,抬脚,一脚踹在了黑衣人头上。黑衣人颤颤不敢言。 比起任务失败了以死谢罪,被踹,是最轻的惩罚。 "老师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一道男声这时候传来进来。 一个宽衣博带的男子,手中摇着扇子,走了进来,凤眼轻眯时,眼里带着盈盈笑意。 这是锐王。 而被唤老师的,是如今大瑞的丞相,林执, 见到自己最喜欢的学生来了,他面上带上笑容,冷冷地对那黑衣人道:"滚出去!" 而后,这才沉着声音跟锐王说话:"刺杀徐谨兮失败了。" 锐王眉梢轻佻,虽然意外,但也觉得在意料之中:"徐谨兮若是真的这么轻易死了,那才不可能。" "哦对了,还有一事,他又在查定安侯之事。" 锐王对比没什么兴趣,随意地道:"查就查吧,关我们什么事情。" 林执长叹了一口气,道:"还真是与我们有关…" 第39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母亲的行踪(一更)…… 回到并州的第一夜, 徐谨兮睡得并不好。 半夜迷迷糊糊的,一直在咳嗽。 实在受不了,他索性醒来。 而后, 就听到了外边的叩门声。 "进来。" 不一会儿, 一名着黑袍的男子便进来了。 是徐谨兮派去寻沈如意说的那人。 来人回禀:"世子,并未寻到那人的下落, 那人从大牢逃了。" "逃了?"喉中难受, 徐谨兮咳嗽了一下, 这才说话,声音略微喑哑:"既然逃了便追,无论他跑到哪里, 都给本将军把人追回来。若是人丢了,便那你们是问。" 那人不敢懈怠:"是。" 那人很快离开。 洛迟走了进来, 问道:"那世子……文音郡主他们。" 徐谨兮却问起别的:"蓝桉寺那位, 还没有回来吗?" 洛迟愣了愣, 道:"似乎是回来了,只不过,她去了京城, 差一点暴露了行踪。" 徐谨兮本来苍白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袖掩着唇,又剧烈地咳了几下, 这才道:"你安排一下, 明日我去见她。" 洛迟却担忧他的身子:"世子。" "再废话你日后别在我身旁待着了。"徐谨兮的语气带着不耐烦,漆黑眉眼都带着暴戾感。 洛迟觉得, 世子这会生病,脾气似乎更差了。 但世子说话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倘若他再多话, 恐怕世子会让人换点他,洛迟跟在世子旁边多年,自觉不会有人比他更能够照顾世子。 连忙噤声,让人去安排。 昨夜来时路上见到的夜景过于美好,让沈如意对并州这个州城印象不错,又问了伺候她的丫鬟之后,挑出了几个必去地去处,决定趁在的时候,好好逛一逛。 徐谨兮那边关于定安侯被害的线索还没有消息,宁初莞便抽空跟她玩一玩。 "今日刚好初一,听说蓝桉寺秋天的枫叶不错,而且初一很多人去上香,那里祈愿很灵,师妹,我们今日便先去蓝桉寺,午后回来,就去逛衣裳铺子,入夜之后,便去逛夜市,怎么样?" 宁初莞还在绾发时,沈如意已经蹦蹦跳跳进来了,一边给她挑簪子,一边喜悦道。 说着,从首饰里头,递了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金簪子给宁初莞,刚要递过去,看这上边如此精致,忍不住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道:"这簪子真是好看,比外头卖的好看了。" 宁初莞却从她手里拿过来,把簪子放了回去:"这个不带。" 而后把搁在另一头一个比较简单的鎏金玉兰簪子拿起来递给双鱼:"戴这个吧。" 这个簪子看起来普通不少。 沈如意不满了:"为何不戴啊?多好看。" 宁初莞目光在那打造精致的簪子上停留片刻后,收回目光后道:"我们就只在这里停留几日,等事情查清楚之后,立马就离开。" 徐谨兮送的东西,她还是不碰为好。 她不打算跟他扯上关系,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要。 "可这东西是给你的啊,那徐将军他自己也带不了,你不带,留着也是暴殄天物。" 宁初莞没接话,而是把另外一个簪子递到双鱼手中:"带这个。" 双鱼把簪子别上去,仔细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也劝道:"郡主多带点首饰好看一些。" 宁初莞头发上其实已经簪了珠花钗子了,也不算简单。原本也是极为拿的出手的,可徐谨兮送的那些,无论是成色还是样式,都是非常精致,一对比就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宁初莞:"那今日我们逛街之时,再去添点首饰。" 沈如意:"……" 双鱼:"……" 这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戴了。 出了府,几人坐着马车,一路往蓝桉寺而去。 蓝桉寺在并州极有名声,但是,到了寺院下边,沈如意他们才发现,这寺院并不想她们想象得那么香火鼎盛,相反,一路上去,人极为寥落。 至于原因。 沈如意抬眼往上去,一级一级的石阶,跟爬天梯一样。 即使沈如意这有武功在身的人,爬起来也觉得有点不痛快,更别提宁初莞跟宁颂了。 因为要等她们,沈如意脚步放慢,不过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热了。一抬头,就看到上边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路,阶梯又高又长,瞬间忍不住埋怨起来。 "这寺庙,是不想给人上去的吧。这也太高了,难怪没人。" 跟在伸手,提着裙摆,热的快没气了的双鱼道:"求佛要的就是心诚,这道路一共有七段,每一段有四十九级阶梯,据说爬上去的人,许的愿望也能够灵验一些。" 沈如意:"……" 继续往上爬,半刻钟之后,终于到了蓝桉寺。 到了之后,发现这上边人实际上还不少。 沈如意诧异不已:"竟然还有这么多人?" 双鱼小小声:"其实另外一条路好走一些。" 沈如意立马凶她:"你怎么不早点说。" 双鱼小声道:"诸位第一次来,还是走这条路为好。" 沈如意嘀咕道:"规矩真多。" 拉过宁初莞的手,就往寺庙里边去。 而在蓝桉寺后院。 一名穿着灰色素袍的女子,长发只用一根木簪簪起,素朴典雅。 她正在将房里头的书拿到院子里晒,见到门口来人,她轻抬眼皮,淡漠看了一眼之后,继续回去搬书出来晒。 而徐谨兮,一袭黑衣,立在不远处看着。等她再度出来时,声音含上让这带着暖意的秋日都能冰凉的冷意:"你又跑出去了?" 女子身子轻顿,而后平静地说了一声:"嗯。" "你最好不要再随便乱跑。"徐谨兮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警告:"不然日后出了事情,恐怕本世子也保不住你。" 女子,便是赵西柔。 她这两年都在这里。 她并没有所有的畏罪自杀。 徐谨兮放了她,只是让她藏好。 而一开始,她是回京。结果遇到危险,就被徐谨兮的人救了,带到了这里。徐谨兮上次来,还是送她来的时候。 后来再也没来过。 赵西柔弯身翻书的身子轻顿了顿,而后,语气平静地道:"出不出事情,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女儿,没了。 儿子,失踪。 这两年她无时无刻都不在让人找,都没有找到。 她筋疲力尽。 连试图为安国公府以及自己洗清楚冤屈的力气都没了。 "反正,宫里那位,已经快气数尽了。"赵西柔眼里带着笑,笑容薄凉。绣着莲花的灰色裙摆拖曳在地上,不仅没有让她看起来与世无争,反而多了几分危险的靡丽。 "你进宫,是为了对付他?"难怪她这次差点被易王的人发现,原来如此。 赵西柔回房,把里头的书抱出来,这才缓慢道:"陛下两年前撞邪,是我让人做的。" "你想知道是谁吗?" 她看了徐谨兮一眼之后,轻缓道:"我让人扮成燕妃的模样吓他,然后,他被吓得魂飞魄散。" 赵西柔轻笑了一下,继续缓缓道:"他大力扶持易王,你当真是只是因为他对燕妃宠爱吗?更多的是,愧疚。"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秘辛。燕妃性子执拗,当年跟皇帝闹矛盾时,曾经离京……据说,那时候……她在边关被鞑靼劫掳。是定安侯所救。" "后来燕妃被查出跟人通奸,皇上一怒之下,就杀了她,并不是她自杀。定安侯出事,距离燕妃死,不过两年。怎么死的,这还真不一定。" 听到这话,徐谨兮惊骇之余,语气也不自觉凌厉起来:"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舅舅是大瑞的战神,即使皇帝借此事除安国公府,他们也没人怀疑到皇帝身上。因为当时皇帝,对舅舅极度信任。各地粮饷告急,皇帝第一时间,便是安排北境的。 徐谨兮真是对赵西柔服气。 若是当年,她早早说清楚一切,他何至于走到那一步。 墙上突然跳下来一只白猫,落入了赵西柔的怀里,赵西柔抱住猫,转头往禅房而去。 桂香被风吹的细细碎碎,她的笑容,也细碎无比:"告诉你,你敢动手吗?甚至,你可能还会拦我。" "我赵西柔,家破人亡,儿子失踪,女儿也没了…我孑然一身。而你呢,身后是镇国公府,太子,皇后……你敢吗?" 怀里的猫似乎能够感染到她身上悲凉的情绪,抬头冲着她喵喵叫了几声。赵西柔摸了摸猫的脑袋,抬步往里而去。 一路走,一路道:"我做这件事情,比你们自己动手要好的多。" 静默片刻,她又叮嘱:"此事,莫与太子说。皇帝是他的父亲,若是知晓真相,他恐怕束手束脚。不过,日后他会感激我的。皇权之下无父子,得利的,永远是被偏爱的那个。不巧,太子是被弃的那个。" 赵西柔入了房。 正要回头合上门,徐谨兮的声音,这时候突然在身后响起,丢下一个如同爆炸一般的消息:"莞莞在并州。" "宁颂也是。" 赵西柔倏然回头,满眼惊骇:"他们……" "莞莞还活着。她在闵州,碰到了宁颂。接下来,绥王也会来并州接宁颂。" 赵西柔丢下怀里的猫,连忙往门口奔去,只想尽快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 却被徐谨兮带来的人拦住。 身后,徐谨兮背对着她,声音淡而凉,风吹着他黑色的袍角,他面色带着阴晦:"你现在不能去见他们?" "为何?" 徐谨兮真是佩服赵西柔的愚蠢:"哪怕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可倘若你一暴露行踪,你就是通缉犯。命都会没,何况见她们!" 本来急着见两个孩子的赵西柔脚步停住,冷静下来,也觉得徐谨兮说的对。 "那你能不能安排我见见他们。"她的声音,弱了许多。 "不能。"徐谨兮毫不留情拒绝。 喉中难受,他忍不住咳了一声,而后冷眸盯着她,道:"我来告诉你,不过是为了警告你,安分一些,莫要到时候连她们的面都没见到便出事。我的人,不是每一次都能救的到你。" 说完这个,他便拂袖离开,留下怔愣的赵西柔。 赵西柔愣愣地立在原地,突然笑了出来。 接着,眼泪流了出来。 转头回去,她一边往禅房走,一边又哭又笑。 不一会儿,便泪流满面: "原来,我的孩子还在,她们都没事。" "她们都没事。" …… 宁初莞她们来的太早了,太阳越来越高时,蓝桉寺中也多了许多人。 沈如意见有人去求姻缘,于是拉着宁初莞的手,便去求姻缘。 签子从竹筒里落下,沈如意凑过来瞧了一眼,便见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又看了看自己的。 "……" 而后高兴道:"师妹,我之前说了吧,你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个签,说明你经历磨难之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不过,我这个签是什么意思呢?"沈如意挠了挠头:"良人就在身侧?" 她瞧了瞧宁初莞,宁颂,双鱼,还有纪双年。 "我的良人,在你们之中?" 旁边的宁颂,下意识地往纪双年看去。 一路上,他对沈如意都特别好,或许,说的是他? 纪双年对上他的目光,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淡淡看了一眼,便移到了别处。 宁颂又在心里补充多了一条:这个人,只对沈如意好,实际上对其他人都是冷漠的。 估计也只有沈如意这个傻乎乎的,会觉得他表里如一吧。 沈如意虽然会解一点签,但是自己的她也没看的很懂。不过不想在自己最喜欢的师妹面前表现自己的无知,她拉着宁初莞的手,又去树下的小和尚摆着摊子那里,要了两条祈愿的红绸, 欢快地道:"师妹,我听说,这蓝桉寺祈愿极为灵验,你快点写,等会我把红绸放上去,这样,我们的愿望,就都能实现了。" 沈如意面上带着灿烂的笑。 宁初莞抬头看了一样菩提树上满满当当的红绸。心道:这一大树的祈愿,真要想实现,恐怕比对着流星许愿还要难。 不过宁初莞对于沈如意仍然是纵容的,拿着红绸,就在上边,用簪花小楷写下几字。 "愿家人平安团圆。" 沈如意写完自己的之后,凑过来看了看宁初莞的,见见她写的这些之后,怜爱揉了揉她的头。 等风干之后,她便拿着自己的,还有宁初莞的,直接飞身上树,踩着树干,飞到了最高处。 把她们的绸条挂了上去。 至于宁颂跟纪双年,刚才让他们求姻缘他们都不愿,因此这会儿,沈如意直接就把这两人都给忽略了。 在她上去的那一瞬间,纪双年看到了沈如意上边的几个字。 "觅一个如意郎君。" 突然看到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直接飞上了树,周围的人皆看得赞叹无比。 等沈如意下来的时候,周围忍不住鼓起掌来。 "姑娘好功夫!" 沈如意一下树,便听到剧烈地掌声,还有人向她讨教功夫的。 人实在太多了,沈如意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一下子红了,推开身旁凑过来一个要问她芳名的富家公子,她便红着脸,拉住宁初莞的手,往寺院门口去。 "好了。我们回去吧,如今这山上的枫叶也还不够红,我们还是早一点回去,去买些衣裳首饰,我还想多逛逛呢。" 沈如意跑的快,宁初莞被她拉着,脚步有些踉跄。到跑到寺院门口时,她都累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察觉自己太快,沈如意连忙停下脚步,回头催后边的两个少年。 "你们二人能不能快一点,磨磨唧唧的。" 四人很快离去,而他们不知道,他们方才的一切,都落在刚好从后山出来的徐谨兮眼里。 望着四人离去,他捂嘴咳了一下,又立在原地,抬头看了一下头上的树,神情有些缥缈。 身后洛迟一脸诧异:"世子,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第40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这两个女子,刚好长在…… 徐谨兮却静默不语。 目光从树上收回来之后, 便往门口而去, 很快也下了山。 一路颠簸,他身子有些受不住, 一直在咳。 洛迟看不下去, 递了水杯给他。 徐谨兮饮了一口水之后,整个人都好受了许多。 而后, 继续提笔写字。 写完之后, 他便吩咐洛迟:"尽快送给太子。" 方才赵西柔说了那番话, 而今世子又突然给太子写信,洛迟有些担忧自家世子会过于激动,逼太子弑父, 连忙劝阻。 "世子,您冷静一些, 即使是皇上要杀定安侯, 您也不能这么着急, 这造反需要的代价太大了。" "你觉得我着急杀皇帝?"徐谨兮真的是被洛迟给气笑了,这人天天跟着自己,竟然以为自己这么冲动? 洛迟的确是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世子如今, 性格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可听到世子这么说,他呐呐失声。 "那世子的意思……" 徐谨兮道:"你真的以为,赵西柔做的那些, 会无人察觉到吗?她这次在京中, 已然暴露的行踪。" "安国公他们在太子那里,一旦被发现, 恐怕会牵连太子。" 洛迟瞠目结舌,而后悟了徐谨兮的意思:"是属下太笨。" "那太子那边……" 徐谨兮淡薄道:"通知他一声吧,让他做好准备, 当年之事是他负责,一旦二王发难,说不定到时候他的安危,会出问题。" 洛迟接过密函,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 ** 而此时易王府中,宁初雪的境况并不算好。 两年前她过于冲动一心只想着杀了宁初莞,跟易王和离。没想到反而遭到徐谨兮厌恶。 后来,易王虽然把她带回来了,但实际上对她态度却冷淡了许多。甚至,在易王对她冷淡的时候,易王的姨母给她送来了一个美丽的少女,而那个女子,正是易王后来宠爱淑妃。 现在叫玉宁,后来发现是狄楚越丢失的妹妹的狄清伊。 宁初雪重生,明明拿着最好的牌,可如今,却被自己玩成了烂牌,后悔不迭。 不过幸好,赵西柔的突然出现,又让她恢复了信心。 只要她这一次,能够替易王拿到压制太子妃机会,易王一定会重新信任她的。 这么想着,她穿过抄手游廊,走到了易王所在的水云榭之中。 没想到,在门口却被人拦住了。 是他身旁的流云。 "王妃娘娘,王爷正在里边休息,您还是莫要进去打搅。" 流云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宁初雪能够从镂花的屏风缝隙间,若隐若现地看到。 狄清伊正在里头,正拿着书,在轻声给他念。如今场景,唯美安静。 宁初雪看着,只觉痛上心头,心底满满的,都是上辈子的痛苦的回忆。 她也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 她明明规规矩矩地给他做着皇后,在那之前,他许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后来,她与狄清伊一起游湖,狄清伊给她跳舞,她给他抚琴。二人似乎才般配。 她道:"你跟王爷说,有要事寻他。" 那人立得笔直:"王爷在歇息,不让人打扰。" 宁初雪落下泪来,转头就离开。 罢了,她不挽回了,就这样吧,他既然想死,那就一起,玉石俱焚吧。 ** 宁初雪转头离开,出了府门之后,坐上马车,往锐王府而去,背影带着决然之感。 宁初莞他们离开了蓝桉寺之后,很快便回到了并州城中。 并州城白日,的确如沈如意想象得那般热闹。 茶楼酒馆满客,街上百姓衣着鲜艳衣裳,往来采买。大街上卖各种货物的,琳琅满目。甚至还能看到有异族人在这里,兜售货物。 包罗万象,说的便是并州的街道。 "之前在闵州时,我还觉得闵州更热闹一些,没想到,这里竟然更为热闹。" 沈如意手里拿着糖葫芦,一边看着周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边兴奋道。 而后,看到有一家酒楼,有空余的位置,连忙拉着宁初莞,跑了进去。 身后,纪双年以及宁颂还有双鱼,见到二人进去了。也连忙跟上。 一进到酒楼,就听到有人在说书。 "要说定安侯当年骁勇善战,那他的外甥,也就是如今的征北将军,便是猛虎下山。两年那一战,鞑靼见北境无守将,便联合了周围的部落,大举进攻北境。当时整个北境那一大片,就只剩下五万守将。安国公世子手中权力被夺,本来有十万守将的北境,一下子被撤走了五万,对于鞑靼人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后来征北将军临危受命,将五万人兵分四路,其中一路绕远路绕到敌人身后,从前后进行包抄。而他,带着他的精锐部队,所向披靡地深入敌人腹地,以一敌百。把敌人主力军歼灭。"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他在城门将几百俘虏尽数杀掉。虽然残忍了一些,但是极大地振奋了我军士气。后来他修城墙,整军备,为流离失所的百姓建房屋,减赋税,大力支持大家耕作以及经商,才有了我们如今这么繁华的并州。就是定安侯在时,也不曾如此兴盛。外人皆说他性子残暴,但老夫觉得,征北将军,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神!" 周围的百姓一边听,一边喝彩。 "说的好!" "说得好!" 小二上了茶,沈如意一边听着他们讲故事,一边斟茶,有些赞叹道:"原来这姓徐的,听起来也没有那么差劲啊,竟然把这里折腾得那么厉害。" 沈如意还是少女,对于英雄,是极为仰慕的,这会儿,听着旁人讲,眼睛都仿佛冒着星星。 纪双年闻言,心里酸溜溜的,口上也酸溜溜的:"这不不过是俘获人心的手段罢了,谁知道这吹嘘他的人,是不是他自己派来的。" 沈如意一听,觉得还挺有道理的:"好像是。" "不过,大家仿佛都这么认可,肯定是他有出彩的地方。" 纪双年抿唇不语,只看着她。 沈如意莫名其妙:"你干嘛!" 说着扭头,重新看向宁初莞:"师妹,你有没有一点儿,心动想要回心转意的念头呢。" 宁初莞摇头:"没有。" 她想到的是,这一片土地,原来也是舅舅他们之前守卫过得地方。 心中,莫名的,对这里,也多了几分亲切感。 沈如意"切"了一声,继续喝茶。喝完茶之后,吃了点菜,有些不太过瘾地道:"还是酥甜轩好,好茶配好点心,这里的味道,就有点一般般。" "想回大月了?"问话的是纪双年,他其实,还挺想带她回大月的。 这里不好,他不喜欢。 沈如意立马就摇头,抱住了宁初莞的手臂,笑着问道:"师妹。你在瑞京生活了那么多年,是不是也有一家跟酥甜轩一样的店。" "如意斋。"宁初莞道:"等去瑞京,你可以去如意斋试一试味道。" 沈如意立马垂涎了:"那我们快些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去如意斋,不,瑞京吧。" 宁初莞无奈,拿起帕子给她擦去了唇边的渍,说了声:"好。" 在酒楼吃完午膳,他们便逛街去了。 街上商铺林立,房屋鳞次栉比,沈如意拉着宁初莞的手,东逛逛西看看,颇为感兴趣,没多大一会儿,便买了许多小玩意。 而后,看到了一家卖衣裳的铺子,铺子里的衣裳一看就很不错。沈如意拉着宁初莞的手,便进去了。 "师妹师妹!赶紧,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宁初莞跟着她进去。里头店铺的掌柜立马迎了过来,看她们身上衣饰什么的都不简单,连忙含笑问道:"几位公子小姐不是并州人吧,赶紧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我们并州的云锦纱啊,那是一等一的好。" "这鹅黄色的百蝶的不错。" "这绣玉兰的也好看。" "还有这个百子莲的。" 不过一会儿,沈如意便看上了不少。 宁初莞带来的衣裳不少,因此只买了几件。 一回头,就看到弟弟立在自己的身后。 来并州的路上,宁初莞去医馆给他买了一些药,而今涂抹了几天,颂儿脸上的淤青渐渐散去,模样早就好看了不少, 估计不用多久,就又是一个翩翩美少年了。 宁初莞想了一下,颂儿的衣裳似乎没有多少件,之前的都是草草买的,而今有了时间,是应该多给他置办一些了。 便问他:"颂儿,你也看看,要买一些什么衣裳。" 宁颂身上一点儿银两都没有,最近花的钱都是姐姐的,他衣服已经不少了,闻言摇头:"谢谢姐姐,我……" 话未说完,就被沈如意推了一把,她怒嗔他:"你磨磨唧唧做什么,你姐姐买你就要!" 宁颂被推了一把,且沈如意语气有些凶,他便也不敢再客气,当真认真去挑选,没多大一会儿,便跟着姐姐一起,挑选好了几件。 宁初莞问他的时候,他还不太敢要。 这些衣裳衣料都不错,宁颂有些害怕姐姐买不起。 只是他有些过多担忧了,因为最后付钱时,所有都是他姐姐付的。 姐姐似乎一点儿都不缺钱。 三人都买了衣裳,唯独没有纪双年的。 当然,也不是大家忘了他,而是宁初莞亲自给弟弟挑衣裳,而沈如意问他的时候,让他自己去挑,又去帮宁初莞做参谋如何。 衣裳不是沈如意的,钱也不是她付的,纪双年就不知道自己买的意义在哪里,索性不要。 又去挑了一些首饰,这一日,他们满满当当地回了将军府。 徐谨兮傍晚睡醒之后,便听洛迟说宁初莞她们回来了。对于她们出去做了什么,徐谨兮心底跟有猫爪子挠一样,有些痒痒的。但而今他还在生宁初莞给他下毒的气,因此也不想去找她。 只能问洛迟。 洛迟自己也不知道,于是跑去喊双鱼过来。 正好宁初莞今天累了,这会儿正在房中歇息,双鱼便过来了。告知徐谨兮。 "郡主今日去蓝桉寺求了姻缘,许了愿,又跟沈姑娘她们买衣裳买了首饰以及许多吃的,哦,还给绥王世子也买了衣裳。" 求姻缘? 徐谨兮眼眸突然黯淡。 他跟她未圆过房,而今也不是夫妻,他曾经,对她那般不好,他让人送她的衣裳以及簪子她都没有用。 曾经愿意到处追他的她,对他早就已经死心了吧。 她应该,很希望有一门更好的姻缘吧。 可惜,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他。 肺腑之中如刀绞,难受无比,他忍不住又剧烈咳嗽起来,脸色越来越白。 立在一旁的洛迟忍不住抬眸:世子突然又咳得这么厉害,这是,又受什么刺激了? 可是这些,都很寻常啊。 宁初莞回来以后因为有些累,便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被沈如意拍醒了,睁开眼就看到她正蹲在床边。 宁初莞被她吓了一大跳,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便疑惑问道:"要做什么?" 沈如意嘿嘿一笑:"我们出去玩一会,去不去。" "去哪里玩?"宁初莞困惑。她还困着,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去……等会去了你就知道了。"沈如意神秘兮兮地,伸手就去拿宁初莞的衣裳。催她:"快一些,不然晚了就不好了。" 宁初莞虽然略略疑惑,不过还是很听话的穿好衣裳,起来跟她一块出去。 二人从莞春阁离开,由沈如意带着,很快绕过府中的护卫,就出去了。 没多大一会儿,沈如意就带着宁初莞到了一条非常热闹的巷子之中。 巷里人头躁动,男女皆有。 只是去的方向不同,男的进了门口站着女子的小楼之中,而女子,进了门口站着涂脂抹粉的小楼。 这里是,并州有名的风月巷。 这名字一听,就有些让人浮想联翩了。果不其然,这里头,都是一些伎馆。 宁初莞知道京城在那些花柳巷之中,都有专门伺候有钱女主的小倌。并州位于边境,这里的人飒爽豪迈,出来寻欢作乐的女子,更是不少, 而沈如意平日里,都是男扮女装去的青楼,还会带上纪双年。而这次,只带了自己,还是女子打扮,宁初莞不用想,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顿时满眼无奈:"你要进去?" 沈如意行走江湖多年,虽然见过小倌,但是实际上,却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找男小倌,顿时有些脸红以及胆怯。 她拉着宁初莞,往看起来最大的一家走去,边走边道:"听说今天这香怡阁头牌会亲自出来……呃……我们,进去……看一看……" 说着就拉着宁初莞的手,跑了进去。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一进去,留看到里边到处悬挂红色绸子,脸蛋比女子还白的少年们嫩生生的,一个比一个精致漂亮,跟初生的新笋一样软白漂亮。 别提…… 还真的是,一个赛一个水灵。 "呜呜呜,师妹,我觉得……我觉得……我竟然这么久才来,真是错过了不少好东西。这里的公子真好看。" 沈如意眼睛亮晶晶的,真想把他们全部都给扑倒。 旁边宁初莞看着她的垂涎样,忍不住捂脸。 不过她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也极有新鲜感。别提,还真的被这里姿态各样的美少年们给迷到了。 一个衣着月白色长袍,香肩裸露的美艳少年见到她们两个容貌皆是上乘,顿时来了兴致。 "客官往里请。"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接待的都是来这里的客人,那些女子,什么样的都有,而且皆是风月老手,像她们这样的,还是鲜少。 偏偏,这两个女子模样还刚好长在他们的心坎上。 跟女子喜欢他们一样,他们这些人,也喜欢漂亮精致的女子。 今夜,就算她们不给钱,估计大家也愿意伺候得她们服服帖帖的。 少年伸手过来,握住了沈如意的莹莹玉手。 而后,他听到沈如意雀跃地道:"快让你们的头牌,如玉少爷出来。" 第41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沈如意以前只觉…… 软玉温香。 沈如意以前只觉得这四个字是适合形容女子, 可这会儿,瞧着这里一个赛一个漂亮的美人儿,她觉得用来形容男子也贴切得很 那一个腰细腿长, 青衣飘逸。这一个面如傅粉, 白衣缓缓。还有那一个,妖娆多姿, 红色如火。 "好好看。" 沈如意被一众颜色极好的少年迷得晕头转向的, 面上也带上垂涎的笑容。 这些人都这么好看了, 也不知道那头牌如玉少爷,到底有多么好看。 呜。 那美艳少年一听到她开口找如玉,怔愣片刻后, 再度嫣然一笑:"如玉少爷在楼上,二位姑娘请。" 说着, 袅袅婷婷地走在前边领路。 是真的袅袅婷婷。 后面的沈如意跟在后头, 望着美艳少年的细腰, 侧头跟宁初莞道:"师妹,你说,我可不可以摸一把。" 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宁初莞笑了笑:"你可以试一下。" "还是算了。"沈如意收回蠢蠢欲动的爪子, 目不斜视得看着前方:"等会万一被当成淫賊怎么办。" 可是若是当真清正的人,又岂会来这样的地方。 宁初莞莞尔,跟着那个美艳少年, 到了而后, 转进了左侧一间房中。 房中,红色纱幔飘扬, 后边,白衣的少年面容若隐若现。从宁初莞她们的角度,看不真切, 却依昔能够看出,里边少年的面容,应当是极为出色的。 琴音从扬动的纱幔后边飘扬出来,如潺潺清泉,如超脱世俗的仙乐,沁人心脾。 曲毕,房中,一阵热烈的掌声,很快便传了出来。 回神之后,宁初莞这才发现,这房中,竟然坐着不少衣着华丽的女子。有的身旁还跪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们各有千秋,但无一不俊美。 面前的红色纱幔,这时候太突然被掀开,一名着白衣的少年,少年姿态风雅,如清冷的月,此刻赤着脚从里边出来,露出一条藕断一般的腿。脚腕白皙,上边还系着一个金色铃铛,走动是声音清脆,蛊惑人心。 这白衣少年,模无论是模样,还是身段,皆是顶尖得。身上若有若无的撩人气息,勾的人心痒痒的。 他一出来,便见到宁初莞二人。 一双狐狸眼轻挑,她打量这二人。 这二人,身上气度皆不同于平常来寻欢作乐的女子。 尤其是左边稍微高一些的女子。 她的眼睛看起来太清澈了,一看就是常混风月的,而且容貌亦是不俗,清亮的眼眸如藏星月,还有着莹白小巧的美人尖。 如皎皎新月,灼若芙蕖。 如玉眼眸闪烁了一下,而后转眸看向美艳少年,问道:"灼玉,这二位。" 不愧是头牌,声音也好听得紧,沈如意听着,不禁揉了揉耳朵,耳朵都有些酥麻的感觉。 灼玉懒洋洋地摇着扇子道:"二人特地是来见你。" 如玉闻言,抿唇一笑,轻拢手中边缘绣着兰花的白衣,道:"既然如此,二人姑娘便随我去隔壁一坐。" 旁边的灼玉一听,手中摇着的扇子,瞬间停住,惊愕道:"如玉你……" 如玉却不理他,直接往外而去。 仍然是平日里的冷傲轻慢。 本来只想带两位漂亮姑娘来如玉这里碰碰壁的灼玉眼见着她们二人跟着如玉走了,有些愤恨不已。却无计可施。 只因,这如玉,是这香怡阁最受欢迎的公子。 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此刻,将军府。 纪双年心情烦躁,眉头这会儿也皱得紧紧的。 本来在把红豆串成珠子的他,无心再串。 在房中踱步片刻,他出了房,就跑去沈如意房中看,果然,没了人。 拿着剑,他就奔了出门。 沈如意去哪里,他大概已经知道。她最爱去青楼看美人了,以前还会带着她一起去。 但他出了门,行遍夜市以及青楼,却并没发现她们的踪迹。 从并州比较大的最后一家青楼出来,他望着漆黑的巷口。 满是疑惑。 她们去了哪里? 隔壁房间比方才那个房间还要大,房中东西应有尽有,格调清雅,空气中瞧着浅淡的幽香。 沈如意觉得味道好闻,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便听到那少年,声音绵软地对身后跟着的那少年道:"给二位姑娘上茶。" 那少年容貌要稍微差一些,衣着打扮看起来都逊色许多。应给是跟在如玉身旁的奴仆。 他转头出了门,不过须臾,便端着茶水进来了。 茶水上来,二人被请入座。 那容貌姣好的如玉公子去香炉旁拿着一块玉箸轻轻拨了一下里边的灰,便缓缓走过来,问道:"二位姑娘可要听如玉抚琴?" 沈如意立马点头:"好啊好啊。" 说着,就要去和那桌旁的茶水。 宁初莞微微蹙了蹙眉,伸手摁住沈如意的手。 这青楼楚馆里头的东西,不少都是加了料的,宁初莞可不敢随便乱喝, 沈如意却摇头,一点儿都不介意:"师妹,怕什么,一边听琴,一边喝茶,才有趣味。" 拨开她的手,沈如意就凑到宁初莞耳边,悄声道:"这里的公子这么美好,师妹你就不想试一试?" 宁初莞放弃了劝说。 沈如意是公主,若是想豢养男宠,那也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至于自己…… 宁初莞望向那低垂着眼睑的如玉公子,唇边渐渐露出笑。 经过前面的事情,其实她对感情,也没多少奢望了。 不过,宁初莞来这里只是欣赏男色的,因此,那茶水,她也没动。 素白十指在凤尾瑶琴上轻抚,如玉似乎无意抬头,一双带着潋滟光华的狐狸眼轻轻扬起,片刻后,又低眸,专注抚琴。 嫌弃不够尽兴,如玉又让人上酒。 琴声醉人,沈如意拿着银质酒杯,喝的脸颊绯红。 宁初莞却滴酒未沾。 ** "纪双年出去了?"徐谨兮听闻洛迟的话时,正在看手下传回来信。边境的鞑靼又不安分了…… 闻言手指捏着纸页,眉头深蹙。 "他出去做什么?"若是小事,洛迟应该不会跟他禀报。 "文音郡主跟沈姑娘,皆不在房中。而纪公子的出去的方向,似乎是风月巷。" 徐谨兮面色突然阴了下来,倏然从椅上站起来,往门口奔去。 "去风月巷!" 房中,两个姑娘分别晕了过去。 如玉从琴旁起来,修长玉指落在宁初莞雪白的面颊上,勾魂的狐狸眼自带风情。 这个女子,是他见过来香怡阁的最美的女子,可惜她似乎对这里不是很感兴趣。 不过,他有办法让她留下来。 灼玉很快便进来,把另外一个姑娘扶走之后,他把宁初莞扶到了床上。 修长长指落在她的面颊上,如玉唇边噙上一抹柔和的笑。 雪白的外袍,缓缓落下。 接着,他走上床,走向那床上粉面桃腮的娇人。 如玉不是没见过美人,但像宁初莞这样的对他不感兴趣的美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涂着红色丹蔻的玉指,轻抚她细嫩的脖颈。 如玉红润的唇,便要贴上去。 却在瞬间,发现距离自己颈间不远的距离,一枚冰冷的银针,离自己咫尺。 而躺在她下方的女子,眼神清明。 如玉一下愣住:"你!" 宁初莞红唇轻挑,便清冷着声音问道:"原来如玉少爷,竟然需要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来留下客人?" 他没有想到,他竟然是清醒着的。 被她发现了,如玉脸颊立马红透,支支吾吾地道:"不是。我……我……我只是……" 他在香怡阁中,耳染目濡了不少勾人的手段,可是这会儿,却不知道该如何对她施展了。 好一会儿,他才镇定下来,脸颊红得能够滴血,面颊有些羞赧。 "我还不曾跟女子欢好过。"声音低低的,带着属于少年的清润感。 "留下你,只是因为……喜欢你。" 好看的少年跟你表白,你动心吗? 宁初莞是动心的。 不过,她也只是欣赏一下美颜而已,对于摧残美少年,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想着,她抬脚,踢了踢如玉的腿,命令道:"起来。" 女子踢的动作不轻不重,让如玉觉得腿上有些酥麻感。他轻抿了一下朱唇,望着她干净的眉眼,似乎一点儿不惧怕她的威胁。 声音反而带了点蛊惑:"你就……不喜欢我吗?" 别说,宁初莞心里,还真的跟猫爪子在挠一样,对他有那么一丁点儿感觉。 不过,她理智得很,不想沾染这风月场所的人,故冷静地扬眉:"我数一二三,你若是再不起来,我便扎你了。" 宁初莞觉得她这会儿,手里的银针,有点儿像容嬷嬷手里的针。 但是……容嬷嬷手里的针,可没有她手中的针危险。 容嬷嬷手里的针,只能扎人,而她手中的针,却能杀人。 杀人这种事情,还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宁初莞还没有经历第二次,却已经觉得既然之前杀过人,现在再杀,也没什么了。 "姐姐真是狠心。"如玉的眼里带着受伤,仿佛一只柔弱可怜的小绵羊。 别说,这样子,很真挺容易让人心软的。 但他还不起来,仍然靠她极近,清浅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面颊上,带着痒痒的感觉。 不动心的估计不是女人。 但,宁初莞还是柔声道:"乖,赶紧起来,不然姐姐就扎你了。" "不瞒你说,姐姐这手中的针,可不仅仅会扎人,还会杀人。" 如玉似乎在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半垂着眼,好一会儿后,他抬眸问她,声音已经恢复正常:"你为什么没有中药?" "我没喝酒也没喝这里的茶水。"电光火石之间,宁初莞想起他刚才挑香的动作,眼眸轻眯:"这里的香也有问题?" 如玉垂头,额前的鬓发遮住眼,似乎是默认。 他不说还好,一说,宁初莞就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劲,用力踢他一脚:"起来,不然真扎你了。" 宁初莞模样严厉许多,知道她不受蛊惑,如玉不敢再耽误,连忙起来。 拿起旁边的外袍,不情不愿地穿好。 而宁初莞,赤着脚,从床上下来,一双雪白玉足,莹白漂亮。 房门这时候突然被推开,接着,徐谨兮出现在门口,望着他们的眼神,带着蚀骨的冰寒。 第42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 徐谨兮看着这一切, 心口仿佛有什么在撕扯一般,让他恨不得拿剑,把那床边缓慢穿衣, 正惊诧地看着他的少年, 碎尸万段。 偏,那少年, 这会儿还不要命地回头, 问正在拿外衫穿上的宁初莞, 语气柔弱无害。 "姐姐,这人,是你的夫君吗?" 门口的徐谨兮一身黑袍, 周围气息凌凌,带着强烈的阴沉感, 其中一只手, 仍然伤着。面色也是白的, 看起来很是不健康。 "你夫君伤的这般厉害,难怪,你竟然出来寻欢作乐。他是不是……已经不行了?" 语气小心翼翼, 又带着大胆。 看着徐谨兮漂亮的面孔时,如玉眼底,又隐隐带着几分嫉妒。 这人长得如今好, 难怪她看不上自己。 原来是因为, 她身旁,还有比自己更加出色的男子。 宁初莞并不知道如玉心里冒着酸水, 赤足立在地上,看着突然到来的徐谨兮,有些愣神。 听闻如玉的问话时, 她否认道:"不是。" "是前夫。" 前夫啊…… 那如玉更不怕了,回头一双勾人美目看着宁初莞,便轻声恳求道:"姐姐日后有空能不能来看看我。" "姐姐跟别的女子,都不一样呢。"尾音婉转,带着勾人的味道。 宁初莞心底麻麻的。 余光又瞥到徐谨兮立在门口看着。 答应了下来:"好。" 少年露出笑容,笑时眉眼欲飞,极为耀眼。落在这种地方,还真是可惜。 但宁初莞没办法捞他。 这种地方,动辄千金,捞一个头牌,寻常富户倾家荡产恐怕也未必行。 而且人家也不会跟他走。 把衣带系好,她便往门口而去。 门口的徐谨兮耐心已经告罄,见她出来,完好的手抓着她的肩膀,便往外拖。 手掌用力,宁初莞的肩膀痛的不行。 宁初莞掌心向下,连忙去掰他的手。或许是这里四处是红色的纱幔衬托得气氛过于暧昧,宁初莞的声音也带着娇软感:"你干嘛?" 徐谨兮骤然回头,冰凉眼眸斜睨她,胸口剧烈起伏:"你现在,都来这种地方吗?" 二人方才那般模样,落在徐谨兮眼里,已经是完事。 一想到她跟别的男人,红浪翻滚、如鸳鸯一般颈吻相交,他便有些压不住,心中想要杀人的冲动。 徐谨兮眼底带着压抑的疯狂。 虽然觉得危险,但宁初莞本能觉得,这是她们如今撇清关系的大好机会,便也顺势承认了下来:"是的。" 她眼里带了痴迷:"这里的男子都挺好的……不需要花费感情,只需要快活便好。而且想换就换。" 宁初莞是真的觉得好。 可她的话,却如锥心的刀剑,一点点地,往徐谨兮心口深处扎去。 徐谨兮的唇,也越来越白。 手中力道加重,仿佛要捏碎她瘦削的骨头一般。 宁初莞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方才要凶他,肩膀力道骤然一松,徐谨兮便黑沉着脸,从她身侧而过。接着,转过回形的走廊,往楼下而去。 很快,黑衣黑盔甲的士兵,便把这里团团围住。 徐谨兮出到门口,咬着牙,背对着洛迟:"将这香怡阁,全部打入大牢,三日后处斩。" 香怡阁外边的风月巷被灯笼照的通明,周围的青楼以及小馆,纷纷有人悄悄从楼上探出头来,看着这边,瞧着那些冷酷的士兵,噤若寒蝉。 很快,又把头缩了回去。 个个都心里犯着嘀咕,这香怡阁,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竟然把将军给得罪了。 周围静默了一会儿,洛迟又听到徐谨兮阴冷中带着几分扭曲的声音。 "香怡阁的如玉,凌迟处死。" 领命而去,没多大一会儿,如玉就被带了出来。方才在房中,还有些耀武扬威得他,这会儿知道了徐谨兮的真实身份,面色如丧考妣。 他来并州并没有多久,还不曾见过这位年轻的将军,也不知道招惹的是他的女人。 年轻的男子立在灯笼底下,浑身都带着渗人的寒意。周围穿盔带甲的士兵气势森森,自己立在这里,卑微如蚁虫。 他被押着跪下,磕着头,就颤栗着身子,连连请罪。 "将军恕罪,奴不知将军身份,竟然敢斗胆得罪将军。" 徐谨兮这时候转身过来,狭长的黑眸,阴晦,苍白的玉脸线条单薄,带着森冷。 他低眸,睇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年,此刻他如同一只柔弱的猫儿一般,瑟缩在地上,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但他依旧极美,额头磕到冰冷的石板上时,那磕出来的红肿不但没让他觉得狼狈,反而多了一种凄弱美。 并州女子性格豪爽,对于小倌的要求,比别的地方都大。他当初只让人把并州内这一行业做了规范,而没有禁止。但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在意的人,竟然会往那里去。 指尖都带着狂躁的颤意,徐谨兮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身上疯狂的杀意,从旁边的士兵手中刀鞘拔出刀,便要让他血溅当场。 刀锋冰冷,微仰着头,如玉瞳孔收缩,恨不得立马就把一切解释给他听,好保住他的小命。 "将军……" "徐谨兮!"宁初莞刚才去找沈如意,发现她不在这里后便出来了,结果撞到了这般情景,连忙皱眉跑过来制止。 "你住手!" 徐谨兮手中动作稍顿,阴寒眉眼徐徐抬起,望着她奔来。 "你要杀他?"宁初莞没想到徐谨兮竟然这么疯狂。 跑过来,就把如玉护在身后,眉头带着威胁。 "徐谨兮,你敢杀他试试?" 宁初莞竟然还护着他。 徐谨兮握着刀的手背青筋暴起,森冷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宁初莞甚至能够听到他骨节响动的声音。 但她却抬着下巴,无惧无畏地看着他:"你杀他,先从我尸体跨过去。" 洛迟见此情状,看了一眼周围,忍不住把衣袖更往下。周围灯火辉煌,这里,却冷的有些过分。 如他所料,二人僵持了一会儿,以自家世子妥协而告终。 他丢下手里的剑,紧抿着苍白的唇,便转头离开,旋即翻身上了不远处的马,不过片刻,马蹄奔腾,再也不见了踪迹。 他的方向,是出城的方向。 洛迟觉得情况似乎有些糟糕,连忙让人牵来马。刚上马,冉望便看着身后的香怡阁,犹豫道:"洛大人,那这里。" 洛迟扫了一眼灯光璀璨的小楼,道:"封了吧,人全部送入天牢,剩下的,等将军回来再说。" "至于如玉……放了吧。"文音郡主要护着,就算世子再想杀他,估计也无计可施。 吩咐完一切,洛迟喊上一队人,策马往城门奔去。 虎口逃生。 如玉松了一口气,连忙从地上起来。 "多谢姐姐。" 宁初莞恰好回头。 如玉一双带着魅惑的眼水光盈盈,带着感激:"多谢姐姐。" 少年的额头带着一抹红肿,看起来有些凄惨。 宁初莞一开始有些愧疚,但想到若不是他自己设计她,也不至于会遇到这些,心底的那一丁点儿的愧疚,就云消雾散了。 他也不过十五六岁左右。 跟弟弟一样的年纪,会那般作为,应该是在那种地方,被那个大染缸浸染了,所以才如此, 宁初莞看着以前的秀丽少年,柔声道:"你收拾收拾东西离开吧……香怡阁,不适合你待着。" 这样好看的人儿,在这种地方,被那些粗鄙无比的人摧残,也实在可怜。 如今正好。 至于剩下的其他人,宁初莞后面再让徐谨兮把他们放走。 如玉突然神伤起来:"离开了这里,身无长物,我都不知道去哪里。" 宁初莞道:"我让他们放你进去拿财物。" 带着这些人的冉望宁初莞还是熟的,他不可能不给她面子。 如玉却摇头:"我这般模样,就算是走了,也必然很快会被别的老鸨盯上。" 宁初莞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他一眼,的确是。他模样好,看起来也柔弱。 "姐姐,你能不能,收留我……"少年的声音带上恳求。 这会儿,看起来怯懦,卑微。 跟宁初莞初见时,那个如冷月一般的少年,截然不同。 她低头想了一下,又看了一眼他,片刻后,轻叹了一口气,答应了下来:"好。" "我带你去瑞京,为你觅些差事,这样可以吗?"这个时代的确危险。既然他没办自理,那她就勉为其难地,暂时收留他吧。 "谢谢姐姐。"如玉弯了弯眼睛,一双眼眸,这会儿散发着雀跃的光。 只是,在宁初莞看不到的地方,他低垂眼眸时,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窃喜。 宁初莞把如玉带回了将军府。 回到将军府,让管家把他安置到宁颂隔壁之后,宁初莞就回了房。身子这时候才感觉了不太舒适,于是回房,叫双鱼让人送些冷水进来。 当时那香能够把他们迷晕,效果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宁初莞那年刚到大月时,落海仍是留下不少后遗症。那半年,灌了许多珍贵药物,对这些,也有一定的抗性。 双鱼诧异不已:"这么冷的天……" 宁初莞却执意:"让人送冷水进来。" 双鱼忙去叫水,眼含担忧地看着宁初莞,泡了一个冷水澡出来后,她身上这才舒坦了。 只是,后果是,第二天因为受了凉,惹了风寒,一直打着喷嚏。 折腾得双鱼也忍不住低斥她。 而沈如意那边,大清晨一早迷迷糊糊醒来,就发现身旁躺了个人,以为是那香怡阁的美艳公子,她忍不住抱了一下。 等再度醒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身旁躺着的不是什么公子,而是自己的师弟。 沈如意顿时惊了,整个人如弹簧一样弹了起来。 他的亲亲师弟,竟然被她玷污了! 二人只着中衣躺在火锅床上。 一看,他脖子上还有她指甲的抓痕。 沈如意慌了,坐起来连忙慌乱解释:"师弟……我我我我……" 纪双年坐了起来,黑黝黝的眼眸盯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出声道:"师姐……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我给你输了点内力。" 沈如意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乱跳的心口:"那太好了。" 纪双年继续缓慢而低道:"本来昨夜我想帮你纾解的……但是,我不敢。" 沈如意脑袋垂着,瞬间有些无地自容。 总感觉,在师弟面前,脸都丢尽了。 "没没没没事……"她昨夜,真的是想宠幸那些小少年的,但是……哎,失败了。 沈如意莫名的,有些失落。 但他不敢跟她师弟说。 可纪双年却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看了她半晌后出声:"师姐,你若是想……你可以找我。我并不比他们差。" 实际上,纪双年也长得很好的。 "不不不……"沈如意却立马拒绝,连忙跳下床,逃之夭夭。 师弟她可不敢随便染指。 晌午的时候,宁颂跟如玉一块过来了。 到门口时,还是清冷的模样。见到她,眼眸骤亮,态度瞬间柔和。 如玉气色还挺好,看来昨晚睡得还不错。见到她受了风寒,模样有些心虚。 嘘寒问暖后,见她只是受了风寒,这才放心。 等她们离开后,宁初莞终于想起了徐谨兮,就问双鱼:"将军可是回来了?" 双鱼道:"将军昨夜去了军营中,近日应该不会回来了。" 宁初莞没想到,他最近竟然不回来了。 不过也正好,耳根清净。 想起她还没有给他拿解药,于是宁初莞又飞鸽传书往大月,让疯子张给她送解药来。 同时,又给自己在瑞京的手下传信,让他们查宁初雪最近的踪迹。 处理好这一切之后,她问了一些弟弟的情况,这才去歇息。 前一天晚上把这些事情刚处理好,第二天清晨,她就接到了绥王到并州的消息。 宁初莞醒来时便听到下人通报,闻言一愣。 而后态度淡漠地,继续让双鱼给自己梳妆。 父王是来接颂儿的,并不是接她。 虽然清楚这个事实,但是宁初莞心口还是有些难受。 很快便梳洗打扮好。 宁初莞跑去见了宁颂,跟他说了父亲来的事情。 宁颂听闻她说让自己回去,而她不回便蹙眉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 宁初莞道:"当年家中出了一些事情。" 第43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什么事情?" …… "什么事情?" 宁初莞便将大概的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宁颂没有那些记忆, 以至于他面对母亲出事,父亲不认姐姐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但这几天,宁初莞一直对他很好。 在闵州其实并不算好, 江雪怡喜怒无常, 那时候他因为没有对比,因此并没有察觉出不妥。可如今有了姐姐对她的好做对比, 他便不觉得江雪怡有多好了。 他如今真心地依赖这个姐姐。 "姐姐若是不回去我也不回去。"父亲怀疑母亲, 不认姐姐, 那他也不认父亲。 "颂儿,你是绥王府的世子,如今我们已经这样了, 你怎么能……" 宁颂打断了宁初莞的话,淤青散了许多的面上, 带着坚毅, 手中拳头也紧握着:"不管, 姐姐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宁初莞有些无计可施,放弃劝说,打算等父王来再说。 绥王午后带着人到了将军府上, 徐谨兮不在,是管家接待的他。让他在前厅坐好之后,又让人给他上茶, 管家立马让人通禀宁初莞他们。 绥王坐在前厅, 有些坐立不安。不过两年,他两鬓已经带上寒霜, 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一般,神态颓靡。一想到马上要见到儿子了,他眼眶有些酸涩。粗粝的手掌握着茶盏, 良久也没有灌下去一口。 两年了,两年了,他的儿子,终于回来了。 心中焦急,喉头酸涩,而外边的人迟迟不来,绥王往外看了一眼,终于把手里的查灌下去。 门外这时候有了动静,着绣折枝花卉果绿色缎子圆领直身袄的女子,领着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年走了进来。 外面秋桂金黄,姐弟两相携而进,看起来颇为和谐。 少年身量已经快差不多有他高,白皙面上有着淤青,一看就是在外边受了许多苦。 "颂儿。"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绥王快步奔过来,抱住自己丢失了两年,生死未卜的儿子,老泪纵横。 约莫是被他的情绪感染,本来平静的宁颂,这会儿鼻子则有点发酸。抬眸望着父亲有些苍老地面容,他嗫喏良久,开口道:"父亲。" "颂儿。"绥王泪水从眼角滚滚而下,把他抱得紧紧的,心里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他的儿子终于回来了。 良久之后,绥王终于恢复了平静,松开宁颂之后,语气带上了几分凶:"你这几年,到底去哪里了。" 刚才还抱着他哭得涕泗横流,如今却又开始质问起来了。宁颂慌乱看向姐姐:"姐姐。" 宁初莞往前一步,语气轻缓地跟他解释:"颂儿出了一些事情,忘记了以前的事情。" 宁初莞信中并没有详细说这些,只是让他去闵州接颂儿,后来她们被徐谨兮带来了这里。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赶来这里。 绥王似乎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摸了摸宁颂的脑袋,继而宁初莞,良久之后,紧张地问道:"你要不要跟父王回京?" 宁初莞本来的打算是把宁颂送回到自己父王身旁,而后自己再回京找宁初雪算账。没想到,绥王突然开口,她错愕非常:"父王你?" "你是不是见过母妃了?" 绥王走过去,亦抬头摸了摸她的头,眼眶之中,带着浑浊的泪。含着看了好一会儿宁初莞之后,他这才摇头道:"父王并没有见过你母妃。" 说着,他叹了口气,在宁初莞惊诧的眼神中,抹了一把泪,吸了一下鼻子,这才冷静一些,解释道:"父王只是……那时候只是太生气了。后来,听闻你出事之后,父王后悔不已。父王养了你那么多年,就算你是不是父王的亲生孩子,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宁初莞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想,片刻后,露出笑容,走过去,一把搂住自家父亲坚实的肩膀,热泪盈眶:"父王,母妃跟我说过,我是您的女儿,至于为什么不解释……" 厅里还有其他的人,宁初莞不便解释:"有空女儿再跟您解释。" 待去了宁颂房间之后,周围人皆不在之后,绥王问起,她这才跟他解释清楚原委。说完后,宁初莞看向父亲的脸色,便见他突然一脸怒色:"你母妃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为何不跟父王解释。" 宁初莞咬着唇:"母妃是担忧您……" "担忧我?"绥王真的是被赵西柔的自作主张给气笑了:"她怎么不担心担心自己,不担心担心她家人。" "若她当时愿意把一切告诉本王,本王至少,能够为家人拼一把。"绥王越说越说愤怒,越说也难过:"她怎么会觉得,本王是那样的人,夫妻多年,他竟然如此不信任本王。" 宁初莞伸手拉了拉自己父亲的袖子,垂着头,低声道:"母亲也是为了你跟弟弟着想。" "为我和颂儿着想的结果就是,颂儿在外头受苦了两年。而本王,差点连你们都失去。而她,自己…… 也没了。" 宁初莞低声提醒:"父亲还有姐姐。" 其实,宁初雪根本不是她父王的孩子,而是狄楚越的亲妹妹。但是宁初莞带着女主光环,加上原来宁初莞并不想跟她作对,便没有拆穿出来。 而且那时候拆穿,对她也没有好处。 "雪儿……"绥王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没有跟孩子们说以前的纠葛,反而搂着两个孩子,道:"罢了,别提她。这两日,我们就在这里歇息,然后我们去南地。" 皇帝不慈,他也没心思再效忠皇帝,何况京城,正乱着。至于接下来怎么办,他还需要仔细跟手下商酌。 宁初莞疑惑地看着父亲对于宁初雪的态度,总觉得,有什么隐情。 "她在府中现在做什么?"徐谨兮连夜去了军营,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她跟那人的场景,而她,竟然还护着那人。 他躺在营帐里边,都不敢再想那些场景,越想,越难受。越想……越遏制不住内心的狂躁。他一夜未洗漱,衣衫解释皱的,他平日里素爱洁,可这会儿,心里的痛,让他一点儿去拾掇自己的心思都没有。 他蜷缩在铺着虎皮毯的床上,睁着眼,一夜未睡,整个人仿佛一条放在锅上边煎的鱼一般,直到傍晚方才醒来。 这会儿外边天已经暗了下来。洛迟要进来掌灯,他不允许。仿佛只有黑暗,才能掩藏他心底无孔不入的痛楚。 直到洛迟开口求他用膳,他这才开口,声音嘶哑难听,一点儿不像发出来的声音。 洛迟知道他想要知道府中一切,早就已经打探好了,但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 "说!" 徐谨兮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脊背弯低时,长发遮挡了半边脸,眉眼带着阴戾。 洛迟不敢不说:"绥王来了,要接文音郡主和绥王世子去南地。" "还有呢?" "还有……"洛迟不太敢说。 "说。" "文音郡主,把那个如玉,带到府中去了。"洛迟咽了咽口水。他觉得……世子似乎是想听这个……准确地说,是世子想要知道,文音郡主到底会如何处理那个小倌。 "呵。"徐谨兮冷笑了一声,重新躺了回去。长发遮挡面容,也挡住了他的神情。 洛迟直觉世子这反应不对劲,却也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 第44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转眼便过了两日,…… 转眼便过了两日, 到了该离开的日子。 沈如意本来想要随宁初莞一道去南地,却在这时候,接到了来自师父的信。信中说让他们尽快回去, 至于要做什么, 沈如意也不清楚。 捏着信跟宁初莞说时,沈如意还一脸不乐意:"师父这个糟老头子, 也不知道喊我们回去做什么?"语气颇有不满。 看来不能同行了, 宁初莞弯了弯眼:"那你们先回去, 等日后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再回去看你们。" 沈如意这两年几乎没有跟宁初莞分开过,这骤然要分别了, 她有些不舍得了,抱着宁初莞的肩膀, 眼眶开始发红:"师妹, 我舍不得你。"而且, 她总有一点不好的预感。 眼皮都在跳着。 宁初莞没想到沈如意在这关头,竟然别扭起来,忍不住好笑。手捧着她的脸, 柔声安抚道:"又不是见不到了,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回去看你们。" "师妹!"沈如意抱着宁初莞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梨花带雨, 弄得宁初莞不得不哄她。 旁边纪双年看着,揉了揉眉心。心里莫名发酸。明明师姐跟他的相处时间要长一些, 可是师姐如今,却更喜欢师妹,他想不通为什么。 安抚好他们, 一行人分成了两路。 宁初莞如今不回京了,那便不好送如玉去瑞京。想了想,她去问如玉:"如玉,我们不去瑞京了,你随我师姐他们去大月可好?" 如玉衣物少,行囊已经收拾完毕,正在把东西背上肩头,闻言他愣住,而后,垂眸,有些不情愿道:"我可以跟着姐姐吗?"生怕宁初莞误会,他又连忙解释:"我只是……只是在大瑞习惯了,所以不想离开大瑞。姐姐你……" 宁初莞却一眼看清楚他的目的,一双清透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警告道:"如玉,我收留你,不过是看你可怜,以及,你跟我弟弟一般大。倘若你有非分之想,那不好意思,我不好留你了。"虽然如玉很好看,但是宁初莞跟他越处,越觉得他像个孩子,她并不想染指小朋友。太嫩了。若是大两岁还差不多。 如玉慌了,收起了心里的绮思,连忙从兜中掏出来一个玉佩:"姐姐,不是的。只是我想寻找家人,所以……所以不想离开这里。" 宁初莞诧异地看着他。 如玉把一块翡翠色的玉佩,放入她的掌心,道:"养大我的阿伯,一直跟我说,这块玉佩是捡到时就在身侧的。是大户人家才有的东西……我不想离开大瑞,我不能一直麻烦姐姐,所以,我想找到我的家人。" 玉佩质地温润,上边印着的,是一个蛇图腾。 宁初莞略略蹙眉。 据说蛇,是大周的信仰的神,如玉,莫不是大周人? 不过他也不是很懂。 但父亲应该是知道的。 略略沉吟后,她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你与我们同行吧。" 如玉秀气的眼眸弯了起来,如同一个纯稚的漂亮少年:"多谢姐姐。" 跟管家道别之后,宁初莞他们踏上了前往南地的旅程。而在他们离开以后,管家立马派人去军营通禀了这事情。 徐谨兮仍然在军营之中,这几日都在看手下将军传上来的公文。北境这会儿并不安宁。鞑靼人不时小规模骚扰,似乎是有什么大动作。 洛迟进来时,见到世子身上披着鸦青色的蝙蝠纹,正专注低头看着公文,乌黑的长睫,浓密卷翘。这般模样,沉静得不太具有威胁感。可只有了解他的洛迟,才知道,这样的世子,到底有多古怪。 "她走了?"洛迟踏进来的那一刻,刚把手上信函看完的徐谨兮动作徐缓地把纸折上,未伤的手,捏着上边的信函白皙指尖,看起来白得不正常。 "是。" "带着那小倌走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古怪。 洛迟点头:"是。" 徐谨兮轻嗤了一声。把身旁的外袍拿下来,便穿好:"让十一他们准备,本世子要出去。" 洛迟惊诧:"世子……" 徐谨兮却已经走了出去。 北境风沙大,城外更是如此。秋意浓浓,霜落百草,军营周围,篝火照得四周亮堂。徐谨兮骑着马,很快从军营之中离开,没多大一会儿,十一十二带着十多个人,很快也跟着出去,没多大一会儿,便消失在远处的暗夜之中。 南地离北境远,哪怕是抄了近路,宁初莞他们仍旧是花了十多天的旅程,走了三分之二。当然,其中还有绥王为了照顾两个孩子,刻意放慢速度的原因。 这天晚上,他们宿在了桑州底下一个县城下边一个客栈之中。已经是子时,赶了一天的路,极为疲惫,宁初莞整个人疲倦非常,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客栈的院子也极为安静,接着,一道黑暗的性子,以极快的速度一路往上,闪到了宁初莞所在的房中,而后,立在床边。 秋夜的月光清冷,徐徐穿过窗棂,落在床边,照亮了床上女子曼妙的身姿。银色的面具在夜里泛着妖异的光泽,徐谨兮立在床边,低眸看着床上女子的模样,细长眼眸幽晦非常。 阴冷的目光如毒蛇一般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扫,处在睡梦中的宁初莞很快被惊醒。刚睁开眼睛。看到床边带着面具的黑衣人时,就被那人点了睡穴,没多大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而后,徐谨兮把床上轻的如同云一般的人抱了起来。带着她出了门,准备离去。 隔壁绥王听到动静,连忙惊起,衣衫不整地奔出来。恰好见到有人要带走他的女儿,掌风夹着内力,便打了过来。然而黑衣人身姿如惊鸿,即使带着一个人,也快得惊人,不过片刻,便躲远了。而他带来的武功高强的暗卫,接着把绥王包围了起来。不伤他,只是阻拦他去追人。 绥王神色急躁,急着把女儿带回来,却反而因此露出破绽,没多大一会儿,便被徐谨兮的人擒住,他们不伤害他。而是把他带了回去,绑住丢在床上。 绥王带来的人听到动静,也连忙追了出来。但徐谨兮带来的人,乃是他身旁最精锐的暗卫,武功皆是顶尖,轻轻松松的,便把他们打趴下,而后去把如玉带走之后,他们便全部撤离。 宁初莞醒来一时,在一个到处是一片红的房中。她身上热烘烘的,确没法动。 周围满是红色,红色的帐子上绣着鸳鸯戏水,窗户贴着双喜,檀木圆桌上,红烛跳跃。 仿佛婚房一般。 而床边,一身红色的男子,正背对着她。男子亦是一身红色,背影挺拔,肩宽腰窄,宁初莞不过一眼,便认出他是谁,旋即警惕问道。 "徐谨兮,你想要做什么?" 徐谨兮这时候回身,细长眼眸落在她如雪的面颊上,唇角轻勾,他旋即上床,修长指尖,触碰她的侧脸,柔声道:"你我当初尚未圆房,不如,今晚我们,反正,你连伎子都不介意……"他的声音,阴阳怪气。 "徐谨兮,你有病是不是?"她没想到,他竟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冷冷的瞪着他,便冷斥道。然此刻气氛暖绒,她就是这般带斥的模样,也含着让人心动的妩媚。 徐谨兮徐徐地笑了一下,苍白指尖划过她细长漂亮的眼尾,承认下来:"对,我有病,病入膏盲,不然,我怎么敢劫持你。" 修长手指,伸手去她腰间解她的衣带。眼睫遮住他眼里的情绪,在他白皙的玉脸上,投下沉沉的暗影,他的面容半明半暗,带着沉郁。 "你别忘了,你身上还有我下的毒。"动弹不得,宁初莞只能言语威胁。 然而徐谨兮不为所动,自顾自地解她的腰带,唇边含着诡异的笑:"如玉在我手上,你若是不给解药,那就等着他死吧。" 说着,徐谨兮伸手,把她拽了起来,搂在怀里,唇落在她玉白雪颈上时,眼中没有神采,喃喃道:"莞莞,既然你都愿意跟他好,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呢?他不过一个伎子罢了……" 他的唇,落在她宁初莞颈间。 她动弹不得,眼看着他手指轻勾衣带,把外边的红色外衫褪去,她心急如焚,恨不得把徐谨兮千刀万剐。但她知道,徐谨兮已经不理智了,跟他说理没用。冷静了一会儿,宁初莞冷冷讥讽道:"世子是要跟伎子相提并论吗?" 徐谨兮身子顿住,面色阴戾:"那又何妨。" 身上的衣裳,被他越褪越多,只剩下中衣。徐谨兮抱着她,泛着白色的唇,轻触她柔软地红唇,而后,痴迷地吻着。像是尝着酒,越酌,越香醇。 二人身体紧密相贴。 徐谨兮胸腔剧烈起伏,吻她,吻得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放肆,也越来越凶狠。而宁初莞,被迫仰着头。两人靠的极近,她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欲念与疯狂。 恶心,抗拒,宁初莞却没法动弹,挣扎都挣扎不得,只能像木偶一样,任他摆布。 原以为,他不会放过她,没想到,最后他却放开了她,仿佛泄了气一般。狭长眼眸之中,没了光彩。 指尖轻触了她纤弱后背两下,他从床上起来,闭了闭眸,压下心底的躁郁,便说了句:"你走吧。" 他恨她那样子作践自己,偏他哪怕心底再生气,再疯狂,从小的教养,也让他没办法继续下去了。他早就已经知道,他跟她再无可能。 一切不过是他强求罢了。 方才的一切,就当他最后的奢望。新婚之夜,他弃她而去,这些,就当弥补她。 徐谨兮抬步便离开,往外走时,背对着一室红色,脚步稍微停顿。 心底,仿佛有什么在蔓延开,丝丝痛楚,如同刀子在凌迟心脏。心脏似乎在裂开,但他……却再也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他便没办法遏制自己想要把她带走的冲动。 房中烛火静静燃烧着,红色如火焰一般,在蔓延,在燃烧。宁初莞坐在床上,只觉得刚才这一切荒谬无比。 徐谨兮的人,很快便送来了衣裳,宁初莞换了一身杏色长裙,便骑上马离开了。 绥王正在派人四处找她,因此宁初莞很快便找到了父亲,生怕女儿出了事,绥王神色紧张。见到女儿之后,连忙问道:"可有事情。" 宁初莞如实道:"无事,是徐谨兮。" 绥王早就猜到是他了,当时女儿在并州之时,他便已经生气,生怕女儿跟他和好。当时女儿跟他走,他才没有多说,而今徐谨兮竟然劫走他女儿,绥王立马握着拳头,愤然道:"莞儿,当初你出事,便是他所为,你……" 宁初莞知道父亲想说什么,点了下头:"嗯,我不会回头。" 她在意的,何止是他害她落水。还有家中出事之后,他的冷淡以及阻拦。她当初追逐他时,对他那么好,而他后来,发生了事情后,那样子对待她。 *** 太极殿之中 皇帝找自从两年前撞邪之后,夜夜噩梦。为了寻求缓解之药,遍寻术士。 听闻世有长生之药,能让他不再做噩梦且能长生不老,他从此,开始沉迷炼丹。 炼丹炉中,火焰旺盛,金光闪闪的殿内烟雾缭绕。 一身明黄色长袍的皇帝,身躯消瘦,面色浮肿,一副垂死之状,此刻,一双浑浊眼眸,正紧紧看着那丹炉,神色紧绷。 "还要多久?"神态已经焦灼。 此刻,一个道士正立在丹炉旁边。道士额上长眉雪白,一身灰色道袍,手执拂尘。静立一侧,神态安详,含着微笑,看起来超脱世俗。 "陛下,这仙丹已经炼了七七四十九天,还需要半日,便能够炼成。陛下,您稍等片刻,莫要焦急。这长生丹药,多一刻不行,少一刻也不行,必须时间掐得恰恰好,方能起效。" 纵然焦急,皇帝也只能暂时压住心底的焦躁。深呼吸了一口气后,他仍旧目光灼灼,紧盯着丹炉。 看着皇帝如此紧张模样,聂逢唇翘了翘。 目光往紧闭的殿门看去,掐着兰花指的手指轻动。 只要这金丹一成,这皇帝,好日子就到头了。 而此时,外边明亮天空渐渐暗沉,弦月高挂,方才回到瑞京的锐王听闻宁初雪所说,面色沉凝。 "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爷觉得,我会骗你?"见她不信,宁初雪有些生气:"那玄妙道人,是赵西柔的人。"上辈子,安国公府出事,赵西柔最后一招,便是那玄妙道人。 十多日前,宁初雪前来锐王府,结果锐王不在,她焦急等待许久,今日一听闻他回来,她便来了。 但如今易王跟自己作对,宁初雪的话,便让人存疑了。锐王不信:"此话,你不告诉易王,怎么告诉本王?" 宁初雪眼里藏恨:"他日日跟那个妖精在一起,我为什么告诉他?" 可宁初雪没想到,锐王实在无耻,不但自己不进宫,反而把宁初雪跟他所说尽数派人告诉易王。 挑衅意味非常明显:瞧,你媳妇信我不信你。 易王沉着脸听完,而后吩咐人:"把王妃关起来。" 而后,带着人即刻进宫。 第45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王爷为何不进宫…… "王爷为何不进宫?"易王把易王妃关了禁闭之后的消息传回来后, 锐王身旁的锦风问道。 锐王一双凤眼轻勾,把玩着拇指上的红玉扳指,道:"父王如今沉迷炼丹, 他听不进去的。" "不过……"他尾音缓缓拉长, 凤眼轻眯,旋即从榻上施施然起身, 往外而去:"我们还是进宫瞧一下热闹吧。" 而皇宫之中, 聂逢头顶高冠, 跪捧药炉,面南祷请大道天尊,念念有词地念了一打断经文后, 这才让人缓缓打开丹炉。 里头的金丹,很快被取了出来。 放在金碗之上, 由内侍送过来, 金丹是纯金色的, 由多种名贵珍奇药炼成。在太极殿的明亮的灯光下,闪着金属制的光。 送到皇帝身旁时,皇帝已经急不可耐, 把金丹拿过,便一骨碌地放进嘴里。 吞咽下去后,他只觉得喉中难受, 身体并无任何变化。连忙看向聂逢。 "仙人, 这……" 聂逢故作玄虚地摸着胡子,笑眯眯道:"皇上, 您现在,可以去床上歇息,等您醒来, 就可以察觉身体的变化了。" 皇帝于是连忙去床上躺下。 聂逢立在床边,对着皇帝平躺着的身体,念念有词。 皇帝渐渐合上了眼眸。 很快,陷入了梦境之中。 梦到了燕妃之死。 梦到了定安侯之死。 梦到了许许多多,他屠杀过得人。 梦到他坐在庙堂之上,所有人都臣服于他。 痛苦的梦境之后,便是极乐。 他觉得,身子变得轻飘飘的。 这丹药,果然是仙药。 等他彻底睡熟了,聂逢把趁其不备,把殿内的公公击晕了过去,赶紧换上衣裳,趁无人注意的时候,从殿后溜了出去。 外边,星月悬空,皇城灯火璀璨,雄伟壮观。 聂逢刚跃上屋顶,就见到不远处的宫道上,一名太监提着灯笼,领着易王而来。 他抬手,摸了摸跳动的眼皮,忍不住啐了一口:"难怪今日眼皮跳个不停,原来是有冤家来了。" 连忙从屋顶跃下去,而后从一路从黑暗的角落离开,按着一开始的安排,换上小太监的衣服,在宫里的太监往宫外送粪车时,跳进粪车里边,跟着他们一道出去。 等他在郊外洗干净卸掉妆容后在茶馆里坐好之后,皇城里,接着也传出了丧钟的撞击声。 天子驾崩。 一盏茶入喉,聂逢想起自己进宫前,赵西柔跟自己说的话。 "此行危险,恐不能逃离,你若是当真要去,便得豁出命来。" 可聂逢,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早就没了家人,加上他们聂家多年以前欠下赵西柔一个恩情,而他也早就想杀了那个皇帝。 只是,赵西柔恐怕不知道他竟然能够逃出来吧。幸亏,他有一身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轻功。 而他,接下来,要去哪里了? 聂逢往北边看去。 而宫里,确认皇帝死后,易王悲痛地跪在地上,眼泪流了下来:"父皇。" 锐王随后感到,方入殿门,就见到易王跪在地上。而龙床之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眸。面色苍白,没有了任何生气。 他连忙走进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一切。 "父皇……" 走到龙床便,伸出二指去探他的鼻息,果然,已经没有了进气与出气。 锐王实际上与皇帝的感情并不身后,皇帝一再打压他们,恨不得让他死。而今皇帝死了,他其实蛮高兴的。太子不在京城,若是他能够及时拿下主动权,那皇位……然而此刻周围不仅有易王,还有父皇身旁的公公,他连忙学着易王痛哭了起来,推着皇帝已经冰凉的身体,大声嚎啕:"这是谁干的?父皇早上之时还好好的,为何竟然会变成这样子?" "父皇!"伏在他的身上,便痛哭流涕。 一旁的天子近侍连忙磕头,哭着道:"陛下今日服下丹药睡了之后,奴婢就突然被打晕了……是那术士,他害死了陛下!他逃了!" 锐王立马冲门口的侍卫们嘶吼:"你们还不赶紧去把那害死父皇的道士抓回来!" 接着,又伏在皇帝身旁,痛哭了起来。 大臣们很快到了,见到二王哭得如此伤心,也忍不住纷纷抹泪。 皇帝驾崩,终究是大事。国不可一日无君,众大臣于是商讨道。 "太子是长子,如今陛下去了,按理说应当是让他继承大位。" "太子仁德,他继承皇位,是人心所向。" …… 然而皇帝身旁的刘公公整理皇帝仪容时,却在枕下,发现了一张圣旨。 "太子殿下,不好了陛下……驾崩了。"太子接到消息的时候。他人仍然在京外,正在想着处理江南盐运司贪墨案,听闻如此消息之后,大为震动。 丢下手中的账册,便骇然站了起来。眼中,是浓浓的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 那人伏跪在地上,大恸道:"陛下服用金丹之后,便……没了。而那炼丹的术士,逃之夭夭。" "即刻回京!"太子吩咐完,便匆忙往门外而去,神色慌忙焦灼。 匆忙赶回到京城,已经是三日之后。进京之前,他便已经接到了消息。 "陛下早就已经写了遗旨,放在他的玉枕之下,圣旨曰:若他身死,易王为天子。" 太子接到消息之后,直接从马上摔下来。 徐谨兮向他要人之时,信中的内容曾说,赵西柔还活着的事情已经暴露了,让他早做准备。他觉得有问题,并未把人给他。而是去信询问他。 当年虽然帮徐谨兮把人给救下来,可徐谨兮这几年的所作所为,让太子已经对他表现质疑。可他没料到,父皇心里,当真是没他这么一个儿子,他这些年,为大瑞的江山,日夜辛劳,没想到,父皇在意的,还是只有易王。 他为易王拔自己羽翼,当真,只是为他铺路而已。 手下的人连忙把他扶住,方才扶住,便见太子突然吐血,嫣红的血,顺着唇边留下,一路落在他银白色的袍子上。 乃是气急攻心之状。 第46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太子晕了一会儿便…… 太子晕了一会儿便醒了过来。 醒来后, 他立马冷静了下来,而后吩咐手下的人。 "全部后撤。" 父皇传位给易王,显然是没把他这儿子当回事, 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他仰天大笑起来。 而后,面色狠厉下来。 "既然父皇不把我这儿子当回事, 那他的圣旨, 我也不当回事!" 扬鞭策马, 便往回走。 而宁初莞,尚不知京中的事情。她在路上接到了大月传过来的消息。 两个坏消息。 一是疯子张的信。信中一脸为难:解药尚未研制出来。 同时还给她一瓶可以缓解药性的药。 二是,大月出事了。 丞相造反。 宁初莞看到这信中的内容, 略略蹙眉。而后,把药交给送信来的飞鹰, 让她往并州送去。 而后跟绥王道别, 要往大月而去。 绥王闻言, 并不同意:"你一个人去大月,万一出事怎么办。再说了,你去大月, 有什么用处?" 宁初莞摇了摇头:"父王,我若不回去,那边会出很严重的事情。" 她在那边的产业极大, 若是不回去, 到时候恐怕无人主持大局。 "飞月会随我回去。"飞月是宁初莞的人,是当初镇北王世子为她精心挑选的护卫, 武功极高。宁初莞陪沈如意他们去赵国看美人时,以为不会出什么意外,并没有带她。这次送药过来时, 兄长让他们一起过来了。 绥王看了一眼宁初莞身后冷眉英目的青衣女子,女子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神情凛然,但是能够看出武功极高。但他还是不放心,拦不得,他决定让自己的人跟着宁初莞:"郝成和郝齐二人武功高强,你让他们一起去。" 宁初莞看了一眼蹙着浓眉,颇为担忧他的父亲,哪怕自己不需要,她也答应下来。 "好。" 又道:"父王,母妃或许还活着,你派人寻一下她的下落。" 说到妻子,绥王摇了摇头:"你母妃当年在狱中自杀后,尸首被丢进了乱葬岗……父王派人去找时,只剩下尸骨,以及她最爱的玉镯。你母妃最爱鲜艳的衣裳,当时身上穿的也是她最爱的玫红色的曳地望仙裙。" 越说,眼眶越湿润。 绥王落下泪来。 宁初莞不忍再让父亲难过,便不提这事了。恐母亲若是真的死了,反而给父亲虚空的希望。 与父亲道别之后,她便带着人离开。 方才走到一半,便接到了父王跟弟弟已经到南地,如今一切已经安全的消息。 另外还有瑞京出事的消息:易王继位,锐王俯首称臣。 接到信件时,宁初莞有些意外:"没想到,即使皇帝暴毙,太子也没能继承大位,看来皇帝这心,还真的不是一般偏。" 可惜宁初莞那时候并没有很仔细看那一段,加上时间久了很多内容也忘了,不然她就可以知道,皇帝为何如此偏袒易王了。 把手中信件放在烛火旁烧掉以后,宁初莞垂着眼眸,想了一会儿,便吩咐一直放在瑞京,蒙着面的暗探:"大瑞这边的消息,你继续盯着。顺便,把宁初雪不是绥王之女的消息放出去。" 宁初雪是狄楚越亲妹,但这件事。宁初莞她应该不知道。书中她母亲身旁的嬷嬷只知道前绥王妃的亲生女出生后没多久就死了,为了稳住自己的绥王妃之位,她慌乱之间让人找了一个女孩当她的女儿。后来宁初雪探寻她的身世还花了不少时间。 而今让易王知道她不是绥王之女。没了地位身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亲生女的宁初雪,就如浮萍一般,无处可依。 "是。" 对于留下还是去大月,宁初莞思虑一番后,还是选择离开。 如今是太子跟易王在打,父亲在南地,并不算危险。而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有多少用处。 遂启程去大月,进入大月边境,早早接到妹妹回来的消息的镇北王世子已经在两国交壤的汨州等着了。 镇北王世子沈致长得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宁初莞过汨江时,就见到他一身象牙白的长袍。披着白色披风,在对面骑着高大的棕色大马,丰神俊朗,眉眼含笑。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沈致对自己很好。宁初莞也极为崇敬这个兄长,见到他,下了船的宁初莞连忙跑过去,高兴问道:"兄长怎么来了?" 如今已经快要进入冬日,天气寒凉,沈致面色被吹得惨白,似乎是等很久了。 沈致极为开朗,走过去,上下看了一下宁初莞,见她并没有什么不妥后。揉了揉宁初莞的头,就神色柔和地道:"父王已经离开京城,到了汨州一带,早早接到你回来的消息,便让我来接你了。" "师姐她们呢?" 沈致摇头,笑容落了下来:"十六妹回京途中中了埋伏,如今下落不明。" 宁初莞眉头深蹙,但想到纪双年是丞相独子之后,眉头又松了下来。或许,师姐如今是安全的? "那我师父?" "出事之时,我去见过大国师,大国师说大月注定有这一劫,不愿意离开雪绒山,如今已经被丞相等人抓了。"沈致笑容有些无奈。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马蹄声,沈致带来的人以为是埋伏的敌人,纷纷拔出手中的剑,严阵以待。 接着,一名身着浅紫色长袍,雪白滚边的年轻男子策马而来,身后烟尘滚滚,声势颇大。他二十多岁左右,生的高挑文雅,带着人来时,眼中带着愉悦的笑容。 "卓锦来了。"孟卓锦,大月南平侯世子。他们镇守的地方,就在大月南边。 沈致连忙告诉宁初莞:"父王这一次南下,便是过来与南平侯会合。" 到二人跟前之时,孟卓锦便下了马,见到兄妹二人,他眼中带笑,伸手摸了摸宁初莞的头,道:"裴儿妹妹又长高了。" "卓锦大哥许久不见。" 宁初莞也笑着跟他问好,不过笑容有些尴尬。只因一年前的七夕,孟卓锦跟她表过白。当时宁初莞觉得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便直接拒绝了。 孟卓锦脸皮也薄,被拒绝之后,就跑去他父亲镇守的云州去了。 沈致跟孟卓锦是从小到大的好友,也知道宁初莞的事情,生怕两个人尴尬,他立马就跟孟卓锦攀谈起来。 "你父亲也来了?" 孟卓锦摇头:"父亲仍然在云州,他听闻你们如今在汨州,便让我过来接你们。"说着,看着宁初莞展眉一笑:"听闻裴儿妹妹回来了,便过来了,裴儿妹妹这一趟可愉快?" 他并不知道宁初莞不是镇北王的亲生女。虽然他跟沈致是好兄弟,但沈致颇为宝贝宁初莞,一直以亲兄自居,故也没有告诉孟卓锦真相。 而宁初莞去大瑞,他也以为是去玩。故而问完之后,又关心问道:"大瑞如今也正乱着,裴儿一路回来,可遇到什么不顺?" 宁初莞不打算告诉她实情,扭头看向身后的飞月,便道:"有飞月在,怎会出事?" 怕他深问,宁初莞赶紧转移了话题,挽住沈致的手臂:"兄长,我们走吧,去见见父王。"带着小女孩一边的娇态。 沈致牵着她的手,便往队伍后台早就备好的马车而去。一路往前走时,沈致看着宁初莞的侧脸,脑海之中,缓缓浮现自己年幼的妹妹的模样。 有时候妹妹看起来,隐隐约约有自己以前病死的妹妹的模样。妹妹玉雪可爱,可惜体弱,五岁之时,落湖没了性命。 也是这个原因,父王母后,格外喜欢她,并且不愿意对外称妹妹非亲生女。 一行人很快离开,寒风吹百草,吹得汨州草原上的草儿弯折。 而汩江对面的往西走的大瑞北境,战火开始燃烧起来。 身后大瑞,太子易王争天下,而徐谨兮,却顾不得去支援太子,鞑靼南下,他身上哪怕负着伤,也得上前线主持大局。 鞑靼此次来势汹汹,正是掐准了他们国内大乱的时机。 后边家国正乱,军心不稳,军中人心浮动。夜空高沉,冬夜寒凉,徐谨兮让人将那煽动人心的几个士兵拉出去处斩之后,这才回到军营之中。 帐内灯光亮堂,徐谨兮走进了帐中,避开了将士的目光,强撑的身体,这时候才有了丝毫松懈的机会。 后边大瑞乱的一塌糊涂,而他身上有伤,军中难免有人觉得他们这样,是守不住北境。作为一军统帅,他为了让大家打死精神来,已经几日不眠不休,这会右手臂传来钻心的疼痛以及身上紊乱的气息,让他痛苦难耐。 当初为了劫持宁初莞,他不惜用猛药治手,虽然让手臂一时半会儿看起来安然无恙,实际上危害极大,后来北境出事,他又连忙奔回,根本来不及休养。 而身上,宁初莞给他下的毒,用她送来的缓解之药,已经越来越压不住了。 十几日前,毒发之时,服用一颗,尚能缓解几日,后来,他治手的药与那药一起服用,药物相克,两种药都没有用处,反而害他另中奇毒。无奈,他只能停用治手的药,但是,那缓解身上毒的药,这两天越越来越失去作用了。 "世子,大夫来了。"洛迟进来时,便见到他左手撑着桌面,撑着桌面的手臂颤抖,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眼中,带着浓浓的担忧。 世子这身上两种毒,便是大瑞医术最为高超的大夫,也无药可解。 带着药箱的大夫是北境最有名的名医,见到徐谨兮唇色发紫,连忙放下药箱,便过去给他诊脉。诊了片刻之后,仍然如其他人一般摇头。 "世子这毒,非下毒人不可解。" "出去!"这样的答案,徐谨兮已经听腻了,顿时眉眼不耐,戾气沉沉。 征北将军虽然治理北境有方,但是实际上却是阴狠毒辣的人物,手下将军稍有懈怠,便直接死罪处理。 甚至有人言语得罪他,都尸首异处。 而有风声称,最近给他看病的大夫,束手无策者,皆被他所杀。 生怕下一个被杀的是自己,大夫连忙带上药箱,告辞离开。 大夫离开后,洛迟看着徐谨兮在光下白得发青的面容,心中也是充满痛苦。他从年幼时,就跟在世子身旁,世子怎么从温润如玉的君子,变成这般模样,他是一步步看过来的。 "世子。" "杀了吧。"语调没有感情。 让他好好休息,让自己领军上战场的话尚未说出口,洛迟就听到徐谨兮冰一般的声音。 洛迟心一紧。 最近给世子看病的大夫,许多都是悬壶济世的名医,可看完病后,皆被世子下令斩除。北境局势如此,虽然知道世子是怕自己身中剧毒,无药可治的消息走漏,但洛迟,仍然于心不忍。 "怎么,不乐意?"徐谨兮的声音粗哑,身上一波波疼痛袭来,冷热交替,他痛苦难忍,但也竭力压下身体里的痛楚:"若是不愿意,日后便别再给我请大夫,没用的。" 徐谨兮知道自己的身子情况,若宁初莞不送解药来,药石无医。 可如今身上的毒,却多了一种,就算送解药来,恐也无用。 颤栗的手指,这时候触碰到袖中的东西。 脑海之中,是那人的模样。 他惨白着脸色,想要笑,但已经疼得笑都笑不出来了。 第47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修) 虽然洛迟心…… 虽然洛迟心软了那么一瞬, 但他也知道其中厉害,方才要出去让人处理,立马就有探子来报。 "将军, 不好了!鞑靼人又来了。" 方才还一脸颓然的徐谨兮立马打起了精神。手指仍在发抖, 身体里气息紊乱。但他已经顾不得太多,将那药瓶里剩下的最后两粒药服下, 便提着剑, 往门口而去。 出了营帐, 他又是北境十万大军所向披靡的统帅了。 "什么?我不是父王的女儿?"听到玉汋的话,宁初雪不可置信。 易王这几日都把她囚禁在府中,好不容易趁他不在逃了出来, 就听到这样的消息。 宁初雪满眼讽刺:"怎么可能?" 玉汋也不敢相信,但她方才在外边, 千真万切地听到有人在讨论。 "外边人都在讨论……您不像王爷, 也不像王妃。" "不过是瞎说罢了, 肯定是有人趁此混淆耳目。对,一定是……赵西柔。一定是她!她还活着!一定是她!"宁初雪激动地道。 但这种事情,必然不可能空穴来风。 幸好, 母亲在世时候身旁的嬷嬷仍然活着,宁初雪出了茶楼的雅间,便直奔那嬷嬷家中。 那嬷嬷如今已经五十多, 双目失明, 住在城南。儿子健壮,媳妇能干, 加上回来时,手上银钱大笔,日子过得倒是不错。 听到宁初雪的问话, 她空洞的双眼环顾四周,手中拐杖敲击地面片刻之后,这才沉沉地道:"这事说来话长。" "您的确不是王妃的女儿。" "那我是谁的女儿?"宁初雪没想到,自己叫了那么多年的亲生母亲,竟然是假的。 嬷嬷摇头:"这个老奴自然是不知。当时王妃的女儿,不过出生几日便断了气,王妃当初嫁给王爷,便是以有了她的子嗣为名头,所以为了不让当初不喜她的王爷与她和离,她便让人找了一个女婴。" 听到宁初雪吸鼻子的声音,嬷嬷又道:"郡主也不必怪王妃。当初老奴让人找孩子时,那个送孩子的人说,郡主的亲生母亲已经死了,您是她放在别人家里的。若不是当时王妃抱走了您,此刻,您已经被她丢掉了。" 她咳嗽了一下,继续往下说:"你母亲身子不好,死前把您交给那人,那人收了您母亲的钱财,并不打算养你,而是打算把你丢到路旁冻死。" "为什么会这样?"宁初雪没想到,重来一世,她竟然会面临这样的局面。 离开巷子的时候,她眼睛都是红的。天上这时候下起了雨,秋末的雨,寒冷砭骨,宁初雪却浑然无觉。 手臂湿透,身上雪白的衣裙也湿透,衣裙贴在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玉汋也淋在雨中,这雨水冷的她瑟瑟发抖,玉汋看着无知无觉的宁初雪,劝道:"郡主,我们回去吧。" "回哪里?"泪水从眼眶中流下来,宁初雪哭得歇斯底里:"我能回哪里?" 上辈子她虽然经历不少坎坷,可实际上,却是很顺的,可这辈子,她觉得自己重生,知道的够多,因此一开始对付起赵西柔她们才那么肆无忌惮,却没想到,一切跟前世都不一样。 她生生把一切都玩没了。 天上小雨淅淅沥沥时,一柄伞这时候撑到了宁初雪头上,身上被冷麻了的宁初雪发现头上似乎遮了东西,连忙抬头去望,就见身着玄色长袍的锐王,凤眼中带着笑。 察觉自己的狼狈,她连忙抹了泪,冰冷道:"锐王怎么在这里。" 锐王道:"路过见到郡主在淋雨,故而过来关心一翻。" 宁初雪呵呵冷笑:"王爷当初也是这么关心宁初莞的。" "看来郡主知道不少。"锐王的声音似有所指。 宁初雪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锐王却俯视她的头顶,自顾自地说:"不过,宁初莞不如郡主。" 宁初雪这才抬眸看他。 "郡主当初能够把赵西柔扳倒,可见胆识不一般。如今易王偏爱宠妾,知道郡主非绥王女,接下来郡主恐怕连后位都不得,不如我们合作……" 宁初雪冷冷地瞧了一眼,而后离去。 锐王的话,却宛如预言一般,很快兑现。易王登基,而宁初雪,只封了个才人。 反而是那个玉宁,封了淑妃,在她之上。 接到圣旨之后,公公一走,宁初雪把手中的圣旨直接丢掉,便狰狞着娇容道:"洛风延他竟然如此待我!" 去找新帝时,他正与那女子,在御花园嬉闹。 宁初雪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旋即转头折返,吩咐玉汋:"你安排一下,我们出宫。" 宁初雪去了京中的静云庵,要剃发为尼。 跟着宁初莞的宫女回报。 新帝闻言,冷笑一声:"她要剃发,她便去。" 宁初雪也便直接落发为尼,身披道袍。 是夜,锐王闻此,静云庵,见到一身僧袍的宁初雪,含笑问道:"郡主不会是,当真就这么,妥协了吧?" 禅房之中,不过二人,宁初雪懒得跟他卖关子,直接冷言道。 "自然不,只不过不在宫中,方便我做许多事情?" 锐王往前一步,轻挑起她下巴,凤眼邪肆:"这许多事,包不包括本王?" "什么意思?" 锐王在宁初雪耳旁呵气:"六弟如此对不起你,你就不想报复?" 宁初雪略微垂眸,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宽袖底下玉指轻动,她踮起脚尖,轻碰上锐王的唇。 僧袍落了一地,待锐王从地上起来时。看着宁初雪,一脸不可置信:"六弟竟然不曾碰你?" 一阵云雨,又是佛门圣地,又不是那人。宁初雪只觉新奇,餍足而笑,道:"他如今喜欢的,只有那妖精。" 她早就已经让他失望。 锐王搂过她,在她耳边穷尽甜言蜜语:"那你便跟了本王吧,本王会待你好。" 宁初雪唇角带上一抹嘲讽的笑。 锐王很快离开,因为二人见面不方便,他也鲜少过来。隔壁道馆里的小道童模样清秀,尼姑庵中清寂,宁初雪开了荤却无人解决,便时常到后山晃悠,没多久,就把那小道童骗得破了俗。 *** 而在北境 徐谨兮杀红了眼。 鞑靼大规模来袭,他在山谷之中,与他们激战多夜,受伤的手臂已经再也拿不动剑,他只能带着人奔逃。但对方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他们该怎么走了,在前边设下埋伏,而徐谨兮,中了埋伏。 四处是火光,两旁巨石轰隆隆而下,周围的将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洛迟跟在徐谨兮周围,带着一千名大将,试图冲出去。 而他们根本冲不出巨石的包围。身后的人,越来越少。 徐谨兮只能让人下马,从两边山壁缓慢往前挪。 但敌人早有对策,把树木砍伐而下,浇上火油,便丢了下来,整个山谷,便如火龙乱窜一般,四处火光。 徐谨兮被包围在其间。 这并不是最为糟糕的。 本来已经摁压下去的毒性,这时候突然发作。 脚步骤然停下,徐谨兮弯下身,曲着身体,后背贴在山壁旁,大口大口喘气,本来不好的面色,此刻越来越难看。 后边看到徐谨兮额头冒汗,面上一片痛苦之状的徐谨兮,慌忙问道:"世子,你怎么了?" "毒发了。" "我恐怕,出不去了。"徐谨兮到。身上本来还能忍受地疼痛,开始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在他身上四处乱窜。甚至,比之前还要猛烈。 眼前渐渐眩晕,实在忍受不住,徐兮的手指只能往身后的山壁上抠。 试图缓解身上不断往五脏六腑冲击的疼痛。 但无用。 越演越烈。 身上的痛,如同惊涛骇浪一般袭来。他撑了那么久的身体,此刻已经到了极点。 疼痛难受,一口黑血,这时候从口中吐了出来,。 跟着他一路冲出重围的将士见状,纷纷看过来。 "世子!" 徐谨兮身形渐渐不稳, 洛迟连忙伸手扶住他,而后,想要把他背到背上。 可外边火太大了,他根本没办法绕到世子前面去,一往前,火就扑了过来。一颗巨石,这时候滚过来,恰恰好压在了徐谨兮的腿上。 巨石无法推开,这下子,他是彻底走不了了。 "你带人从后方走。别管我了!" 剧毒蔓延,徐谨兮嘴唇发紫,身子痛的蜷缩,他弓着身体,剧烈地喘着气,苦笑跟洛迟道:"我没办法,带你们走出去了。" 洛迟却不肯:"要走一起走!" 徐谨兮推开他,声音越来越虚弱: "洛迟,自从你六岁来到镇国公府,你我便亲如兄弟,这几年,我待你不好,你别怪我。" 洛迟看着四周,在想办法。闻言摇头:"世子,我怎么可能怪你,我幼年丧失双亲,没有世子,怎么可能有我。" "好。"徐谨兮缓缓吐出一口气,又道: "你带着人离开这里,不要管我。我父亲母亲就我一个孩子,日后我不在你,你替我照顾双亲,可好。" "不好,世子要跟洛迟一起出去。洛迟到世子身旁时,便已经发过誓,往后一生,都以世子为先。"洛迟坚定道。 可旁边的徐谨兮,却不再接他的话。 洛迟看过去,徐谨兮已经疼晕了过去了。 他蜷缩着仿佛要撕裂开身体,再也无法出声。 他陷入梦境之中。 他梦见,无数的箭,无数的雨,无数的海,无数的火。 一遍遍在脑中翻滚。 压的他喘不过来,冷,热,疼。 冲击着他的灵魂。 铺天盖地。 让他没办法再接洛迟的话,让他没办法,再带着众人一起冲出这里,没办法,再守护舅舅守护的地方。 他看见,宁初莞笑吟吟地拿着药,他吃下,神色冰冷地道:"我想要你死。" 而后,她如冷漠的神一般,望着他痛不欲生。 他挣扎,想要逃离,可是也没办法挣脱这四处包围着他的牢笼。他仿佛在烈火里焚烧,仿佛在冰窟里冰冻,无数蚂蚁撕咬他的身体,他的血流光,他的血肉,渐渐被吞噬。 而后,看见了父亲。 他父亲摸着他的头,轻叹了一声:"轻云啊。" 他不知道父亲在叹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满身罪孽。 而现在,他可以尽数,还回去了。 山谷里,火焰越来越大,周围轰隆隆生震天撼地。 徐谨兮的指甲,抠着身后山壁。十指上,已经全是血红。 嫣红的血顺着指甲留下,疼痛散去时,他的手,也渐渐垂落。袖落,一个木雕的人偶,从徐谨兮袖中落下,落入了火中,依稀可以看出,是女子的模样。 烈火吞噬衣袖,渐渐往上爬,洛迟看着闭着眼眸,神情痛苦的世子,抱住他失了呼吸的身体,而后像个孩子痛哭出声。 "世子!" 后头的将领,眼看着火焰越来越高,连忙从后边扯住他,催促道:"洛大人!走吧!将军他……" "走吧!" 洛迟却不动,推搡着他的肩膀,眼泪落了下来,哭得撕心裂肺,不愿意离开:"世子你醒醒,我带你走!" 伸手想要推开那巨石,可是巨石巍然不动。他想要使内力,可这几日,已经筋疲力竭。 他无法带走他! 没办法,后边的人,只能把他击晕,拖着他离开。 而后边似乎已经失去呼吸的徐谨兮,火焰已经没到了他的身上。 周围滚烫一片,他又缓缓醒了过来。 洛迟他们已经全部离开。 头上,是鞑靼人胜利的呼喊声。 "烧死他们!" "烧死他们!" 身上的痛,已经让他麻木。他木然地,望着火焰,往他身上吞噬,却无法离开。 而山谷之间,仍旧不断有巨石滚落,不断有火焰落下。 第48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解药如何了?"…… "解药如何了?"宁初莞过来的时候, 疯子张正在低头捣他的药。 疯子张一抬头,就见到她进来,身着雪色袄子, 面容妍丽多姿。他颇有些烦躁:"那个药啊, 是真的没有解药。我当初给你,是想让你在必要之时对付你的敌人……你干嘛给熟人吃?" 疯子张越说, 神色越不耐。 宁初莞听了后, 红唇轻抿。 那人, 的确是敌人。 但她,也没有想要他的命。 说完,疯子张又咚咚咚地继续拿着捣药棍捣药。抬手以袖抹了一下额头的汗之后, 他又喃喃道:"算了,我再翻翻医书吧, 看看有没有解药。" 这时候, 飞月来了, 手中带着信。 宁初莞接过信,看了一下里边的内容,而后愣住。接着, 跟疯子张道:"解药不用了。" 疯子张正在脑子里在想着怎么把那难死人的毒给解了,忽而听到这话,有些愣然。 旋即无语道:"你这个人, 怎么反反复复的。" "那人没了。" 捣药的动作停顿住, 疯子张不可置信:"我的药这么有效,这么快?" 宁初莞:"哦, 他是战死。嗯,战死。" 说着,捏着那张纸, 走出了门。 "哎,丫头,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疯子张有些疑惑道。 宁初莞的确不是很高兴,心底反而多了几分惆怅。 毕竟喜欢过的人,就这么没了,总觉得有点叹息。 不过也只是叹息而已,刚回到隔壁住处的时候,就见到兄长回来了,手里还拿下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香喷喷的。 闻起来香味扑鼻。 宁初莞连忙小跑过去,眼里带着愉悦:"兄长。" 沈致披着雪白大氅,俊眉朗目。见到她扑过来,立马把手中的东西往身后藏,神神秘秘道:"你自己猜,是什么?" "烧□□。"宁初莞觉得像烧鸡。 "烤鸭。"把身后的烤鸭给她,沈致便笑眯眯地道:"这可是我偷偷出去给你买的。翎州的烤鸭,可是最有名的了。" "谢谢兄长。"宁初莞把他手中的烤鸭抢过来,立马就往自己院子跑去,嘴馋,她还拿着它,开心地吃了起来。 后边,腰悬玉佩,一身紫色袍子的孟卓锦走了进来,见到她翩然的背影,顿时有些目不转睛。 "锦儿既然看沈妹妹看的目不转睛的,要不把她娶回去当你娘子?"后头,一个豪爽高壮的男子这时候走了进来,来人穿着虎皮大衣,龙行虎步,虎虎生威。 正是南平侯,孟卓锦的父亲孟平一。 孟卓锦听闻,薄唇紧抿,有些紧张,生怕刚走到另一道院子的宁初莞听到。却又有些希望她听到。 但宁初莞心里只有那烤鸭,并且人已经走了。 孟卓锦心底略略失望。 "行了,臭小子,自己胆子小,就不要怕留不住姑娘。"孟平一不忘往自己儿子身上扎刀子,走过去时,又抬手拍了拍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儿子的脑袋,继续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胆儿生的跟老鼠一样小。" 南平侯说话贼有意思,沈致都忍不住以袖掩唇,莞尔一笑。 "孟伯说的有道理。" 妹妹是大瑞人,说真的,沈致还挺想妹妹留在大月的。而孟卓锦是他兄弟,他还挺支持的,故而,拍了拍兄弟的肩膀,鼓励道:"加油,看好你。不过你爹说的对。" 目光接着转向孟平一,把人往里迎。 "孟伯,我父王已经在前院等着了。" 今日过来,是有正事。 孟平一严肃着脸色,往正厅而去,接着,便跟他们商讨起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我们从云州出发,过锦州……" 宁初莞吃完烤鸭进去,就见到他们正在讨论着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她跟着也站在旁边听了起来。 皇帝已死,而大月几位皇子,也全部身亡。 宁初莞抬头看向一旁风姿不凡的义父,他高挑儒雅,如果是他当皇帝,那……还挺好的。毕竟他一定能够当一个好皇帝。 但是当了皇帝,恐怕到时候还会有后宫什么的。到时候义母跟兄长,恐怕都会非常难受。 但大月是沈家的天下,义父身为皇室宗亲,不可能置身事外。且看一步行一步吧。 宁初莞怔愣的时候,镇北王跟南平侯还在商讨。 听闻镇北王要从东南的横州过横江往京城而去,南平侯摇头。 "过横江需要制造船只,且路途遥远,需要耗费大量的银两,我们手中银钱有限,若是如此浪费,恐怕到时候未拿下京城,已经……" "但是,倘若从横州过,是最为便捷的。只要拿下横州,我们便可从横江,直上月京。" "可若中途断粮断银怎么办?你给我们筹钱?"南平侯考虑得比较实际,这会儿说着,都有些生气起来了。觉得镇北王多年不带兵,有些异想天开。 镇北王略略看了宁初莞一眼,笑道:"裴儿……" 宁初莞手中产业涉及多个方面,当初又有义父帮忙疏通各种关系,如今她就是一个小富婆。 "父王需要多少。" 镇北王跟宁初莞要起钱来,可一点儿都不客气。用手指比了一个一出来。 "五百万白银。" 南平侯大为诧异地看着宁初莞:"你个小丫头片子能够拿出这么多钱?" 宁初莞轻抿了一下唇:"不能。" "那你爹说什么!"南平侯觉得他们在耍他们玩,顿时大怒。这打仗之时,岂可儿戏。 宁初莞道:"我能够凑三百五十万,剩下的,可以找这城中的富户们凑。" 若是迟一些,宁初莞倒是可以拿出来,但她现在没办法进京,很多店铺的账面都拿不出来。 云州富户不少,的确是可以找他们凑出来,南平侯想了想,觉得非常有用。 笑眯眯地道:"既然如此,那筹钱的法子,便交给王爷了。" 镇北王暗道这南平侯老奸巨猾,把这难办的任务交给他,目光一转,转到旁边正看着自己女儿的孟卓锦,含笑道:"此事,便交给卓锦去办吧。"说着,转头看了一下旁边的宁初莞。 意思很明显:想要当我女婿,就要表现出一些本事来。 孟卓锦领会到镇北王的眼神,觉得颇有压力。然而不过片刻之后,他又高兴起来。 镇北王这是在考验他。 "好,王爷,卓锦定然不辱使命。"兴奋应下之后,他激动地看向宁初莞,眼眸明亮,带着光芒。 宁初莞察觉到孟卓锦那眼中光芒之后,颇有些压力。 晚一些,他们去陪镇北王妃吃完饭。餐桌上,精致的菜肴端上桌面。镇北王妃捏着手中玉箸,姿态娴雅。 给宁初莞夹菜时,便问她:"今天卓锦过来了?" 分明明知故问。 虽然觉得她还有下文,宁初莞还是贴心地接话。 "对。" "这孩子不错的。" 又是给她乱牵红线的,宁初莞翻了个大白眼:"女儿不想嫁人。" 镇北王妃是知道宁初莞以前的事情的,对于她这话很是不满。 "莞莞,你之前运道不好,因此才碰上那狼心狗肺之徒。可这世上还是又良人的,你岂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呢?" 宁初莞轻嘟了嘟红唇:"我陪着你们,不好吗?" 镇北王妃放下手中筷子,苦口婆心道:"你还年轻,岂能一直孤身。" 镇北王妃握住宁初莞的手:"莞莞,可否听母妃一句劝,哪怕不想成亲,不想嫁人,也跟卓锦试试,他是个好孩子,会体贴人,总能让你改变心意的。" 镇北王妃说话尤其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母妃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宁初莞想了一下,她的确没必要被当初的事情困在牢笼里,答应下来:"好。" 镇北王妃露出笑容,重新拿起筷子,给她夹菜。 "来,多吃点,去了大瑞一躺,又瘦了不少。" 宁初莞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面颊。 嗯,明明没有瘦。 不过家长嘛,总是会觉得自己家孩子太瘦了。 第二日,孟卓锦又来了,是来向宁初莞讨教的。在前厅静坐时,见到一身水蓝色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头带银镀金嵌宝蝴蝶簪,看起来盈盈动人,如同神妃仙子一般婷婷而来,忍不住弯了一双温柔的眼。 轻咳了一声之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她讨教:"裴儿妹妹,今日我过来,是想讨教一下,你说找城中富户给,裴儿妹妹可是有什么好的想法。" 孟卓锦实际上是趁此机会跟她来说话的,心中实际上也有自己的想法。 宁初莞没卖关子,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以把城中富户请过来看戏,听完戏之后,便让他们给钱。若是不给,便不准走。等他们给好钱之后,再在城中把他们捐的银两公布出来,就当他们做善事了。" 孟卓锦的想法,虽然略有小差异,但大体上与她不谋而合。抚掌大笑:"正好,我也是这般想。" 夸奖道:"裴儿妹妹真是聪明。" 宁初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抿唇。 于是孟卓锦便去布置,还领着宁初莞一起去看戏。先把人请了过来,唱了一场《木兰从军》的大戏之后,孟卓锦往躲在屏风后边的宁初莞看了一眼。便绘声绘色地对一群看戏看上瘾头的富商道。 "家国有难,木兰代父从军,不过一介女子,如此有气节。如今丞相造反,镇北王即将领军一路北上,诛杀反贼,匡扶正义。只是行军作战,粮饷乃是基本。而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卓锦知道诸位都是仁义之士,希望各位慷慨解囊……" "孟世子要多少?"其中一个富户问道。 孟卓锦没想到竟然有人先开口,连忙道:"一人至少五千两。" "好好好,老夫马上让人去拿。" 宁初莞:"???"这画风不太对啊。 很快,城中一百多名富户,纷纷忍痛解囊,最后得到的银钱比他们想要的还要多一些。顺利拿到钱后,把人送走后,宁初莞一连疑惑问身后的飞月:"为何如此轻易?" 飞月立马就去打听,回来后,看了一眼宁初莞的神色,道:"隔壁大瑞,征北将军初到北境时,据说需要银两,找城中富户借,结果人人皆推辞,最后数十富户被抄了家。为首两个还被斩首。汨州离北境近,往来通商者不计其数,富户之间,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 没想到徐谨兮的恶名竟然传到了这边来了,宁初莞手指动了动,而后问飞月:"那隔壁北境,如今是谁在当家。" 鞑靼与大月之间隔了许多小国,因此即使同跟北境相交,鞑靼人也犯不到这边来。 "是镇国公徐景墨。" 第49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竟然是她的前公公…… 竟然是她的前公公? "那徐谨兮可还活着?"总觉得, 他没那么容易死。 飞月摇头:"如今是镇国公在镇守北境,那征北将军,据说是死在了鞑靼人手中。" "嗯。"宁初莞淡淡点头。 飞月见她如此关心, 问道:"郡主可是忘不掉前尘?"她常跟在宁初莞身旁, 自然也清楚宁初莞的事情。 宁初莞摇头:"算不上吧。"只是心底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感觉。 毕竟那样一个人。 "什么前尘?"清点好银两的孟卓锦意气风发地过来了, 眉眼皆是喜悦:"出乎我的意料, 有些甚至给了上万银两, 不错,倒是省了我们去云州还要压榨一番那些人。" 模样是极为开心的。 宁初莞眉头跟着扬了扬:"这自然好。" "可这些人,为何如此。"孟卓锦极为不解。 宁初莞跟他解释:"被隔壁大瑞的征北将军吓的。" 孟卓锦也听闻过那人的许多恶事, 道:"那人手段的确是狠辣,不过据说死在鞑靼人手中了。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毕竟恶事做多了, 迟早会有报应的。" 他说话时, 唇边含着清浅的笑,温润君子的模样,颇为风雅, 只是随口一评价罢了。 宁初莞笑了笑,点了下头:"嗯。" 这个话题很快别忽略了过去,孟卓锦见宁初莞今日模样甚美, 望着她的娇颜, 轻垂眼眸后,邀请道:"裴儿妹妹, 听说汨州的夜景也极为美好,裴儿妹妹今晚要不要随我一道去看一看?接下来一路北上,日子恐怕不会这么平静。" 他眼中带着亮光, 显然极为期待。 宁初莞略略犹豫,而后答应下来:"好。" 二人便一道相约出去。 孟卓锦是极为体贴温柔的,怕她冷着,夜晚在长街之上逛着时,贴心地让人为她拢了拢衣领,又带她去很多吃这汨州的小吃。 不得不说,这一日,宁初莞过得是极为开心的。不过孟卓锦生怕被拒绝,也没有再跟她表白,宁初莞也顺其自然。 接着,一行人北上,往东北方绕,一路到横州。 丞相蛰伏多年,一遭造反,自然是早有预谋,实力也是强劲,光在在横州,便僵持了半月左右。想要过江,更是困难。 疯子张并没有武功,只会研制草药,自然是不敢瞎跑。宁初莞他们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偶尔当个接个骨治个伤解个毒,也算是为他们做贡献了。 这夜,他正在房里把拿着扫把打扫,门外就来了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年轻男子,男子很年轻,面上带着黑色面具,声音也是沙哑难听:"您可是张神医,我家公子有请。" 疯子张医术虽高,但是鲜少恨正业,因此很多人知道他喜欢研制各种奇毒,却并不知道,他治病救人的本事也高,至于喊他神医,他更是闻所未闻。 连忙摆手道:"老夫可不是什么神医,不过既然你这么夸老夫了。那就让你们公子来,我给他看看。" 年轻的男子略微沉默后,道:"我们家公子,行动不便。" 疯子张心情好,想了想,便道:"行。"平日里,他可是不大愿意出去的,可是谁让这年轻男子嘴实在够甜,喊了他一声张神医呢。 提着药箱,一边哼着歌,疯子张一边从里边出来,便跟那男子出去,没多大一会儿,便到了如今镇北王府所在的附近的一家院子中。 里头灯光晦暗。 疯子张走进去,便觉得凉嗖嗖的。他抱了抱手臂,喃喃自语道:"这院子,怎么觉得有点阴森呢。" 后边的黑衣男子抿唇不语。 进了里屋之后,疯子张走进去,这才明白为什么。 屋里头,烛光旁边,一名同样带着黑面具的男子,正拿着刀,在灯下静静磨挲着手中的剑,垂着眉时,周围的烛光,仿佛都阴暗了下来。 疯子张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剑上。 那剑,冷光森森,极为锋利,看起来比寻常的剑,都显得要可怕一些。 而那人,也仿佛比寻常人要可怕一些。带着死气沉沉的感觉。 见到他进来了,那人望了过来,而后,把手中的剑擦回到刀鞘之中。 他拿剑的手,是左手,是个左撇子。 疯子张走过去,同时提高警惕,准备随时逃跑,虽然觉得这人不会杀他,但是还是有一种这人随时可能会伤害他的感觉。 烛火静静地燃烧着,安静的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还是身后的人出声,才打破了如今这沉默:"大夫,快些给我们家公子诊治吧。" 疯子张这才想起来,要给这人诊脉。 手指触上此人苍白得透明的皮肤,疯子张略略抬眸,看了一下他遮掩的面容后,又继续给他诊,沉吟良久,他抚着胡子,道:"这位公子身重剧毒,这剧毒,虽然目前不伤及性命,但是日后说不准。" "可有解决之发?"问话的,还是身后那人。 疯子张徐徐回头,又扶了一下胡须,摇头:"没有,这毒,实在太过猛烈,无药可治。" "听闻神医平日里最喜欢钻研各种药物,这,难道真的无解吗?" 疯子张斜觑他一眼,声音拔高:"无解,这毒就算是我师父来,也帮不了你。" "您的师父是?" "静慈高僧。"只不过,他是让他最为失望的弟子。 "静慈高僧已经圆寂。"若不是如此,他们也不会来找这个一个专门研究毒药的。 洛迟并不相信疯子张无法解毒,摆出了诱人的条件:"若是神医能够想办法治我家公子,必然重金酬谢。" 疯子张掀起一边眼皮,有些不屑道:"多重的金。" "黄金千两。" 疯子张伸出手指算了算黄金千两有多少。别说,还真的算不出来,只知道是很多。 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钱财,这人随口就允诺,让疯子张不敢相信他的话:"你这……说的是真是假。" 洛迟连忙出去抱出一个箱子,而后把箱子打开,里边,当真躺着金灿灿的黄金。实在是耀眼得很。 疯子张满眼垂涎,口水险些都要掉下来了。 这也,太大气了一些。 有了这些银两,日后他就再也不愁没有银两来买他想要的药了。 疯子张愉悦应下,立马改口:"虽然这毒剧烈,但是老夫倒是可以一试。" 黑衣人立马冲他抱拳:"那就多谢大夫。"言辞客气,礼遇有加。 疯子张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们几眼。问道:"你们应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黑衣人"嗯"了一声,并不多言。 当然,疯子张也不是什么多话地人,知道对方可能并不想告诉他太多,便也不问了:"行了,老夫回去想想怎么处理。" 说完,转头看了一眼那一箱金子,跑过去抱了起来,又用手摸了摸,嘿嘿一笑:"这金子,我可以抱走吗。" 黑衣人点头。 疯子张抱着那放着黄金的箱子就跑了。 再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后,黑衣人回头,看向那桌旁的银袍人,道:"世子,这下子,应该有办法了。" 徐谨兮轻勾了勾唇,唇边带着讽刺的笑:"你每一次都这么说。" 洛迟稍微沉默,而后道:"这个疯子张,虽说是个毒医,但是据说医术十分了得,世子还是莫要丧气。"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冷淡的:"知道了。" 洛迟看着徐谨兮冷淡的侧脸,挠挠头,有些无奈。想到他们,他连忙去里头床底的药箱拿出一盒东西,而后打开,提醒道:"世子,该抹药了。" 面上的面具落下,徐谨兮本来玉白的脸,这会儿斑斑驳驳,看起来颇为可怖。 洛迟拿着雪白的膏药,给他涂抹起来。 三个月前,他在山谷之中,身上剧痛发作,周围火焰都往他身上烧了,天上突然降起了大雨,而后,山谷里边,大火熄灭。而他的父亲,也带着他的人过来,营救他。 但徐谨兮身上还是烧伤了不少,腿上,手上。他的右臂,已经废了,此生不能提剑。 而身上的剧毒,被他父亲用内力相逼,逼到了腿上,以至于暂时没办法再威胁他的生命。但同时,也让他无法行走。 这几个月,洛迟带他四处行医,为了让他不至于路上出现各种危险,父亲便对外称,他已经死了。至于北境的军队,也全部由父亲执掌。 其实父亲接手他们挺好的,他也不用担那么大的责任了。 至于身上的毒与伤,徐谨兮也不抱太大希望。对于他来说,好与坏,都一样的。 但是洛迟一直在执着,在坚持让他好起来。 当时在山谷之中,洛迟被他们击晕带走,大雨倾盆之后,他醒来便立马找自己。他是徐谨兮从小带在身旁的,这一世他都效忠于自己。虽然知道,这是洛迟的责任,但徐谨兮仍然被他感动些许。 便也随他折腾。 哪怕这所谓的毒医,如那些庸医一般,不但没有让他的毒好起来,反而让他身上的毒,越变越奇怪,他也无所谓。 反正,他也算是一个废人了。 疯子张刚回到隔壁,宁初莞就来了,见到他,他连忙捂住自己怀里的黄金。 打仗并不顺利,如今军资匮乏,远远超过了预算。他生怕这小丫头惦记他的银两,拿去给充作军饷了。 因此疯子张语气不太好:"你来干嘛?" 镇北王如今的住处离这里并不远,当然,是因为疯子张担心自己的小命,又不喜欢跟他们一起住一个宅子,所以自己在外面安家。 "我来拿些治伤的草药,卓锦大哥受伤了。"宁初莞老实说自己的目的,见到疯子张把怀里的箱子抱的紧紧的,以为他又搜罗到什么好药了,问道:"可有什么能够快些治伤的好药?" "没有。"疯子张抱着箱子进去,搁到一旁,便去给她拿放在窗边的干草药。回头就见到一身雪白狐裘的女子在灯下粉面桃腮的模样颇为俏丽,疯子张想起她跟孟卓锦的事情,便问道:"你跟那小子,是不是快要成亲了呀?" "没有。"如今忙着打仗,她忙着筹钱,哪里有空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疯子张把干草药的叶子摘下来,放进包草药纸里边,又去了拿了另外几捆草,随便把他们放进去,而后包起来,给宁初莞:"喏,拿回去,煎上半个时辰就行了。" "好。"转头就离开。 这时候,床上一个邋遢的老头突然从上边跳了下来,鼻子嗅了一嗅,看到疯子张那箱子时,连忙跑了过去,立马就打开了箱子。 里头耀眼的黄金立马金光闪闪地展现在眼前。 "黄金!"那老头问疯子张:"你这黄金,是从哪里来的。" 疯子张都忘了自己这里竟然收留了一个人,见到他竟然让自己的金子给这臭丫头看到了,连忙凶道:"这是我给人看病的报酬。" "报酬?你刚才去给谁看病了?" 疯子张把箱子合上,语气很凶:"要你管,睡觉去。" 康老头撇了撇嘴。重新跳上了旁边的床呼呼大睡,心里却在盘算着疯子张的金子。 重新合上自己的金子之后,疯子张转头看向宁初莞,她抱着手里的药,正回头看他们。 觉得她在图谋自己的药,疯子张语气很凶:"看什么看,没见过金子?" 宁初莞无奈一笑,拿着药就走了。 外边这时候下了雪,宁初莞走到门口,就看到孟卓锦来了,见到他有伤竟然还来,宁初莞不免有些嗔怪:"你来干嘛?" 孟卓锦今日出来时受了伤,这会儿唇色很白。见到宁初莞嗔怪,他虚弱地笑了笑,却固执的想要把她撑回去。 "我们回去吧。" 冬日寒冷,而横州这一年的天气比往常还要冷,以至于她们失算,没办法渡过横江。宁初莞生怕他冻着,连忙出去。 二人便一道离开。 洛迟给徐谨兮涂好了身上的伤之后就出去了,片刻之后,就在不远处的酒楼里打包了一些吃食,一回来,就在路上看到了撑着伞的一男一女。 寒风簌簌,雪也落得稀稀落落,一男一女同在伞下,缓缓而行。 模样还真是般配。 二人是追着那疯子张过来的,也没有在其他,没想到宁初莞却在这里,因此见到他们时,洛迟略微有些惊诧,而后转头进了门。 回到里边之后,便见到徐谨兮正坐着轮椅,在窗旁看雪。洛迟把吃的放到桌上,便对着他的背影道:"世子,这是属下方才从外边的酒楼打回来的,世子将就着。明日我再请一个厨娘做菜。" 徐谨兮对此很是无所谓:"好。" 他的脸上这时候已经重新带上了面具,只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起来让人有些不想靠近。 洛迟一边把吃的打开的时候,一边在想,倘若世子跟文音郡主再见面时,会是如何模样。 片刻后,他觉得自己多想了。 世子应当不可能跟文音郡主有瓜葛,他这般模样,巴不得让文音郡主不认识他才好呢。 世子也是极爱面子的。 "你怎么不说话了?"徐谨兮问道。声音嘶哑难听,比洛迟的声音,还要难听。他的喉咙,在那场大火里,伤到了。 洛迟比往常沉默许多,让徐谨兮有些奇怪。徐谨兮如今话越来越少,洛迟为了让为了让他多说话,哪怕声音因为当初在火中伤的严重了,也依旧跟着蜜蜂一样,在自己耳旁嗡嗡嗡的,这会儿安静下来,便有些怪异了。 "啊?"洛迟正在低头想着事情,手中的动作都停了。 猛然听到徐谨兮的声音,有些怔愣,而后欲盖弥彰地解释:"无事。" 说着心虚地笑了。 徐谨兮没多少好奇之心,便也没有问。 但第二日傍晚的时候,他开门出去透气,就见到外边一对男女路过。 前面的女子一身粉裳,身上的粉跟地上昨夜积下的白混合在一起,极为好看。 她握着男子的手,气冲冲地往巷子里而去,神情恼怒,语气也带着生气:"这糟老头子太过分了,竟然给你吃这样的药,这什么伤药啊!都起红疹子了。" 孟卓锦的手臂上,这会儿红红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有点小痒而已,昨天中的箭伤,因此孟卓锦觉得宁初莞实在是有些过于担忧了。但是他又极为享受这样的担忧。说明她心里是在意的。 心里仿佛有蜜在涌,甜的他一边安抚她无事,一边露出甜蜜的笑。他望着前边女子的鬓发,觉得他们两个再这么发展下去,应该很快的,她就愿意嫁自己为妻了。 而徐谨兮,眼瞧着二人走过,在他们离开以后,冷着脸,便嘭地一下子,合上了门。 洛迟在房中不见他连忙出来寻。一出来,就见到反应极大的徐谨兮,顿时惊诧:"世子怎么了?" 徐谨兮回头望他一眼,眼神凉凉的:"你知道她在这里?"所以故意把住处安在这里。 洛迟可真是冤枉,连忙解释道:"属下也是昨夜才发现他们在的。" 那他昨夜的异常便可以解释了。 徐谨兮木着脸,转头转着轮椅回去。 洛迟转头,往那合着的门看去,顿时有些懊恼。知道了文音郡主在这里,世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宁初莞到的时候,疯子张正在跟张老头低着头,拿着一本医书絮絮叨叨。 "这药或许可以一试。" "还有这个。" 昨夜宁初莞走后,康老头质问了一番疯子张,知道他收了人家重金替人解毒,而那毒,疯子张也束手无策。于是动起了歪脑筋,要"帮"他一起。疯子张本来不愿意的。两人虽然是好友,但是好多年都没见面了,而且同样贪财同样自私,疯子张自然不愿意。但抵不过康老头的巧舌如簧。 说他自己未必解得了。 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还说那毒厉害,疯子张自己不行,若是他治不了,那后面的黄金他也得不了。 疯子张被说动了,两个老头子,就飞快的研究起医书来。 当然,是康老头催的。 两人正研究哪味药合适,聊着聊着,就开始吵了起来,接着就吵到。 "你不用这味药你肯定治不好," "治不好等会黄金一点儿都不得。" "小心人家还报复你。" 疯子张觉得这康老头实在烦人,最后道:"那人身上还有许多烧伤,你实在闲的无事,那就研究研究怎么治那人身上的烧伤,省得跟我争。" 康老头也不想跟他争,这不是太想要那些黄金了。于是道:"行,那我便去给他治烧伤。" 从地上爬起来,他就气势汹汹地问道:"那人在哪里,老头子去给看看伤势。" "对面,往东走五家,两个蒙面的男子。" 康老头便风一般地出去了。 接着,宁初莞进来了。以为他又回来了,疯子张顿时有些生气:"你能不能不那么烦?" 一回头,就看到气势汹汹的宁初莞,举着孟卓锦的手,凶巴巴地道:"张老头,你看看你看看昨夜你的药,他的手都红了。" 疯子张正被闹得烦,回头看到她质问,也有些生气:"他身子跟那药不协调就会有这反应,过两日就好了。既然你这么宝贝你家的宝贝疙瘩,你就让别的大夫看去。老夫是毒医可不是什么神医,老子忙着治病救人呢。" 语气颇为不耐烦。 宁初莞一听,冷静下来,松开了孟卓锦的手。她倒不是心疼孟卓锦,而是药是自己拿回去的,孟卓锦出了问题,她是要负责,所以才着急。这会儿这老头子说没事,她就放心了。 真有事她就把他皮给扒了。 这会儿,冷静下来后见他在低头研究什么东西,宁初莞疑惑问道:"你现在又在研究什么东西?" "自然是治病救人的东西。"疯子张烦躁地道。 "你会治病救人?" 宁初莞觉得有些稀奇。 "……"疯子张真是讨厌死这丫头,凶道:"若是不会,那最近把老夫当驴用的是谁?" 说着,赶紧把人往外推:"赶紧的赶紧地走,老夫还要干活呢。" 出了门,宁初莞摸了摸鼻子,有些疑惑地孟卓锦:"今天这糟老头子,怎么这么的、暴躁。" 平日里,可是为了一口好吃的,连喊她姑奶奶都愿意。 孟卓锦有些好笑,揉了揉宁初莞的头,就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抬头望了一下天,看时间不早了,问道:"要不要出去吃一些好吃的。" 宁初莞正好也饿了,揉了揉她的肚子,点头:"走吧。" 而康老头,东西不分,在巷子里转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地方后,恰好碰到出来的一对男女,就跑过来问二人。 "哪边是东哪边是西?" 宁初莞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东西不分的,有些忍俊不禁。又见他是疯子张的朋友,态度也很好,指了指巷子外:"那边。" 康老头就一溜烟地跑过去。 而后大声敲门:"开门,给你们家公子治病的人来了。" 洛迟从里边把门打开,见到门外的人,眼皮跳了跳。 他仍然记得,当初去凌州查陷害定安侯那下药之人时,拿到的画像,便是此人。 没想到,竟然是在这里遇到。本想拔剑,可他说的是治病,洛迟又犹豫了一下,问道:"治什么病?" 康老头嘿嘿一笑:"疯子张说你们家公子身上有烧伤。你们家公子有什么毛病尽管说来,老头子我能治百病,保管药到病除,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第50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此人说能够替世子…… 此人说能够替世子治病。 洛迟将信将疑地把人迎入了门。 不过他带着面具, 倒是不担心他认识他。而这人,据说之前入狱,便是因为拿人试毒, 是个狂热的制毒药的分子。 康老头兴高采烈地入了屋。 徐谨兮这会儿正在里边拿着小匕首雕着木雕。一回头, 就见到康老头进来了,眼眸一眯, 直接把手中的匕首丢了过去。 匕首恰好从他的脖间划过, 插在了门柱上。 本来还兴奋地等着天上掉下黄金的康老头双眼瞪圆, 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切。 "洛迟,把他拿下。" 徐谨兮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找到了他们许久都找不到的人。 康老头撒腿就要往外跑,却被洛迟拔剑拦住。 没办法跑路, 康老头这才颤颤巍巍地回头, 面色僵硬地道:"洛大人……那个啥, 老夫,老夫可没有杀那定安侯。" 在大瑞时,康老头就知道徐谨兮一直在抓他, 徐谨兮身旁的洛迟,他自然也是认识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跑到大瑞的, 没想到这冤家竟然跑来了。 他不是死了吗? "你你你……"康老头指着他们"你"了半天, 都没有说出来,腿软得身子都在往旁边倾。 "不是你?"徐谨兮的声音沉冷无比:"那不是你的药吗?" "壮士能不能把剑拿开。"康老头害怕的不行, 颤颤巍巍地道:"您把剑拿开,老夫就告诉你。" 洛迟挡在门口,把剑拿开。 康老头这才抠着手指, 解释道:"老夫那药吧……当年是研制来玩的。" "然后呢,被隔壁家王狗子偷了。" 想了想,他拍了一下脑袋,道:"哦对,隔壁家王狗子的大哥,去参军去了。叫……叫什么,王青,你们可以查查。" "那你跑什么跑?"洛迟兴奋有线索之余,不免有些生气。 康老头怂怂地道:"我这不是害怕你们把我砍了嘛!" 洛迟差点想打他。 康老头见状不好,立马就对着徐谨兮道:"这位公子,老夫研究毒术多年,医术也跟着了得,你……身上的伤想好,老夫可以一试,就请你留老夫一条老命。再说了,药是老夫研究出来的,老夫可没有害人。老夫只是运气不好,他们要害你舅舅,换别的药也可以!" 洛迟连忙看向自家世子,有些担忧他若是暴怒,会不会把这康老头抽筋拔骨。然而徐谨兮这会儿性子已经平稳许多了,对杀人之事并没有那么热衷了。 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就说了声:"好。" 康老头却不知道他说的哪个好,急忙问道:"是不杀我还是……" "不杀你,但我身上的伤跟毒,你得治好。" 康老头连忙应下:"好。"虽然满口答应,但也只是权宜之计,倘若真的治不好,康老头也是打算逃命的。 只是,想到金灿灿的黄金恐怕是没有了,他不免有些肉疼。 康老头给徐谨兮看了身上的伤,又给他把了脉。越看眉头蹙得越深。"你这伤势,也太严重了吧。" "还有你这腿,简直……简直随时可能没命!" 他那些毒虽然被他父亲用内力逼到了腿上,但是实际上,一旦再出问题,便可能全身扩散。不知而亡。 比之前的毒,还要危险许多倍。徐谨兮深知其中厉害,垂了垂眼眸,后问道:"那你,到底,有没有法子。" "法子……还得想。"毒医毒医,他们这般爱较劲的人,总觉得自己研制的毒药是这世间最好的,因此并不信邪,康老头也是如此,来了挑战的兴趣。 康老头说可以试试。洛迟便放他走了。 等走后,洛迟有些欣喜地看着徐谨兮:"世子。" 定安侯一案,积沉多年,这下子终于有了眉目。洛迟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你让人去查当年舅舅底下的士兵,可是有王青这个人。又归属于哪个将军手下。" 虽然有眉目了,但徐谨兮或许是失望太久了,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也并没有太过激动。 "好。"点了点头之后,洛迟便往外而去。 而徐谨兮,继续拿着匕首,用着左手,雕木人。 很快,一个美丽的少女便被雕了出来,看着上边明艳动人的女子,徐谨兮扯唇笑了一笑,而后,把它放进了箱子里放好。 这成了他日后,无法触及的奢望。 厨娘是午后来的,同时还带了两个小孩子来。刚进来的时候,厨娘看着洛迟带着面具,穿着黑衣的模样,有些战战兢兢,于是连忙叮嘱两个小孩子:"你们好好跟着娘在厨房,莫要出去。" 两个孩子都答应下来。 但是小朋友生□□动,厨娘在里头弄菜时,两个小朋友瞧瞧地从里边跑出来,见到花园大,而且适合捉迷藏,就高兴地在院子里玩了起来。 后来,玩着玩着,两个小朋友就看到一个穿着银色袍子带着面具的人,正在屋里头雕木人。 兄妹两觉得好看,忍不住对视了一眼。而后瞧瞧地,牵着手,就走进屋子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徐谨兮手中的木人,询问道。 "大哥哥,你在雕人人吗?"问的是扎着两个小辫子一样的小女孩,声音甜丝丝的。 徐谨兮其实早就发现他们了,闻言便转头看了过去,看了一眼他们,不说话,继续手中的动作。 手中形状模糊的木人,没多大一会儿,就又雕出了少女的模样,极为好看。 小女孩忍不住鼓起掌来:"好棒好棒啊!那哥哥,你会不会雕小鸟呢,可不可以给我雕一只小鸟。" 小朋友眼巴巴的样子极为可爱,大眼睛水汪汪的。徐谨兮略略沉思片刻后,答应了下来:"可以。" "太棒了!"小女孩高兴不已,盯着他给她雕小鸟。眼睛亮亮的。 徐谨兮一转头,就看到她明亮的眼睛。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而后,继续给小朋友雕。 他雕得很快,片刻之后,便雕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鸟。 而接着,小女孩又请求:"那大哥哥,你能不能……也给我哥哥雕一只大老虎。" 徐谨兮没出声,却还是跟认真地给他们雕了老虎。 洛迟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两个小朋友,端着椅子,坐在桌旁,歪着小脑袋,看着自家世子雕东西。 别说,洛迟看着,还是觉得很是稀奇的。 毕竟自家世子,这两年,很少跟人亲近了。 两个小朋友看着他雕老虎雕了近半个时辰,而洛迟,也盯着他们,雕了半个时辰。 等徐谨兮雕好了老虎,交给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歪了歪脑袋,有些关心地问道:"哥哥,你是不能够说话吗?" 小朋友的眼神极为纯净,一点儿嘲笑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单纯好奇。不过洛迟还是有一些紧张,生怕他们的话,触到世子的逆鳞,不过,他多虑了。 徐谨兮并没有回答,也没有再理两个小朋友。只不过,手中雕得东西,开始雕成了许多可爱的小动物都是雕给两个小朋友玩的。 等第二天他们来的时候,就有动物的小木人可以玩了。徐谨兮雕得都非常好,除了颜色是木头的颜色其他地方,都跟真的一样。 而两个孩子,拿着徐谨兮送他们的小木人,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甜甜的笑容,很快从院子上头传了出去。 过了两日。 如今镇北王所在的院子,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女孩,正无聊地踢着毽子,小嘴嘟得高高的。 这是孟卓锦姐姐的女儿。 他们来横州与南平侯会合,孩子也就放在这里了。这个小姑娘在宅子里转悠了一大圈之后,觉得无聊,就想要出去。 扭头,就往后门看去,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了一会儿,小姑娘就道:"嬷嬷,我想要出外边去玩。" 跟着她的嬷嬷不同意:"我的小心肝哟,府里不好玩吗?为什么要出去?" 莫轻轻小姑娘摔着头上的小揪揪,道:"这里都没有人陪我玩,我们出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吧。" 说着,松开嬷嬷的手,就往后门去,一下子就溜到了巷子里。嬷嬷见状,连忙追了过去,大声道:"小小姐,您可慢一点。" 厨娘并不在这里歇着,这日又带着两个孩子过来,莫轻轻小朋友见到两个小朋友往那里去,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连忙就追了过去,高兴得问道:"你们两个,能不能陪我玩?"语气是带着命令的。 厨娘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精致娇气的小女孩,顿时有些惶恐地道:"这位小姐,我们如今要进去给这里的公子做饭。"意思是不能陪你玩。 莫轻轻可不管这么多,她想要别人陪她玩,就必须。大大咧咧地,就跑进了院子里,见到院子里适合玩捉迷藏,她立马抬手招呼两个小朋友。 "你们两个,赶紧过来,陪我玩!" 还是知道这两个小朋友不是平日里可以供她使唤的丫鬟下人的,她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玉,就交到小女孩手里,作为交换:"这个给你,是你陪我玩的报酬。" 小女孩歪头看了一眼,把手里的翡翠玉还了回去,道:"我不要你的东西,但是可以陪你玩。" 说完招呼她的弟弟,笑盈盈地道:"我们陪她一起玩吧。" 三个小朋友就在院子里做起了游戏。 洛迟已经习惯了两个孩子在这里玩,也觉得她们在能够给这死气沉沉的院子增添一点喜气,还挺高兴的。 结果发现这一日,院子里又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顿时惊奇非常。还跟徐谨兮提了一嘴:"这两个小孩子呀,玩着玩着,竟然还能引来另一个小孩,也不知道这小孩从哪里来的。" 徐谨兮自然是知道的,这小女孩模样不俗,除了是隔壁来的,还能是哪里来的。只不过他没有多少闲心管,因此也懒得说。 院子里安静非常,洛迟有时候会去疯子张那里看看他们制药的进度,更多的时候,其实挺无聊的。没事他就跟小孩子说话。 初时说话,小朋友还会被他的声音吓到,后来习惯了,小朋友便时常跟他聊天。知道厨娘家里两个孩子没有条件念书,于是他搜罗了几本启蒙孩子的书,领着他们去侧边的房里,给她们念书,教他们习字。 莫轻轻觉得有趣,时常会过来,也喜欢跟他们一起念书,于是三个孩子,便天天凑到这边来。 宁初莞这日算好了她如今账面上能够拿出来的账后,出了院子就见到了孟卓锦。 他正往后门走。 宁初莞有些诧异地问:"孟大哥要去哪里?" 孟卓锦道:"轻轻据说又跑到外边去了,我去看看。" 莫轻轻啊。 虽然宁初莞这几日挺忙的,但是对这个小女孩还是很有印象的,据说娇气,任性,吃饭也不好好吃。 因此虽然六岁了,个子也比别的小孩矮。矮墩墩的样子,有些可爱。 正好宁初莞在府中待的有些腻,便自告奋勇:"我也去。" 孟卓锦是巴不得她跟自己去的,因此开怀道:"好。" 二人一同出了门。出了门后,就听到上次康老头让他们指路的那个院子里边传来笑声。门口的木门并不是合着的,因此二人一推门,就走了进去。而后就见到三个小朋友,这会儿正在廊下玩的特别开心,旁边还放着雕得栩栩如生的小动物。 还蛮可爱的。 宁初莞没这项本事,但上辈子见过那些大家雕的东西,那时候她就觉得,那些人怎么那么厉害,不过一木头,不过一柄尖刀,就能够雕出如此好看的东西。 宁初莞走了过去,捡起地上丢的一个小鹿,便问道:"这是谁雕的呀?" 接话的时候厨娘的女儿,她指着正中间的屋子,道:"那个哥哥。" 声音脆脆甜甜,听在耳中,如同蜜糖一样,好听得很。 里头的人恰好从里边出来,坐着轮椅,一双眼眸幽深而沉寂。 宁初莞看过去的时候,那个银袍男子也看了过来,眼神寂寂,没有任何的身材,仿佛一潭死水。 她觉得那眼睛,似乎有一些熟悉,但是压根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她没想太多,跟着孟卓锦在这里待了一会儿,而后,几经劝说,把依依不舍并不想离开这里的莫轻轻给劝了回去。 而徐谨兮,入了房之后,便避着不敢出去看他们了,可是眼前,宁初莞跟孟卓锦并肩而立的模样,却历历在目。 二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颇为般配,徐谨兮甚至有预料,这二人,应该很快就会在一起。 他抬手,捂住胸口,那里仿佛有什么在揪着一般,让他无法呼吸。 洛迟今日出去买了一只兔子,打算炖给自家世子吃,给他补补。但是一进来,就看到自家世子捂着胸口,一副痛苦难忍的模样,连忙丢下手里的肚子,小跑进去问道:"世子怎么了?" 徐谨兮回头看他,眼里一点儿情绪都没有,摇了摇头,就推着轮椅转头出去。 洛迟一头雾水。 他回来之时,并没有碰到宁初莞他们。 厨娘的女儿如今还在,见到小兔子从屋里头一蹦一跳地出来,连忙高兴地跑过来,抱住了兔子,高兴地问道:"洛迟大哥哥,兔兔可以给我们玩吗?"两个孩子活泼可爱,别说自己喜欢了,世子也喜欢他们在,有他们在,这里的生机都多了不少。因此洛迟对于他们两个非常纵容,点头就答应。 "好。" 大不了,他再去买。 这里徐谨兮忘不了宁初莞跟别的男子在一块的模样,而宁初莞,对于徐谨兮雕的东西,也有些难以忘记。 脑海之中反反复复都是他雕刻的精致玩意。 别说,倘若能够有这门手艺,那也是可以做生意的。小孩子应该很喜欢。 宁初莞的主意,于是打到了徐谨兮身上。 几日后,她就登门拜访。 如今这里已经进入了冬季,有些冷,徐谨兮如今的身子,到了冬日时节尤其畏寒,生怕他冷到,洛迟只能多加炭盆。这会儿正在一边说话一边给徐谨兮挑炭,好让他们燃得更好一些,听到门口传来了脚步之声,洛迟看了过去,就看到一身鹅黄色的宁初莞走了进来。 别说是徐谨兮,便是洛迟都有些诧异。 而徐谨兮,见到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躲。他并不想要让她看见他如今这般狼狈的模样。 可是他并没有法子躲,宁初莞,正是来找他的。 洛迟放下手中木棍,走了出来,用他沙哑的声音问道:"姑娘来所为何事?" 宁初莞说明了她的来意:"昨日过来,听闻公子雕木头的手艺极好,我这里有个生意,想要跟公子谈一谈,公子……可乐意?" 宁初莞并不知道这木人到底是谁雕得,不过,应该是这二人其中的一个。 "这个……"洛迟可做不了主,转头看向他们家公子,见他垂眸,似乎正在思索,洛迟就觉得有戏。 果然很快就听到他们家公子同意的声音。 "好。" 宁初莞本来以为劝说还需要一点儿功夫,没想到,竟然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瞬间喜悦起来:"那好,若是到时候能够做成,我可以给你四成报酬。" 宁初莞想要跟他长期合作。 徐谨兮并没有太大的意见。 对于报酬,他并不在意,至于为什么答应,是因为,他想答应,他就答应了。 宁初莞不知道这是徐谨兮,只因洛迟声音变了,而徐谨兮声音也变了。 她接收到的消息,是徐谨兮如今已经没了。 因此她万万没想到,徐谨兮会出现在这里。 有了想法,她便立马去买了铺子,让人整理店铺。而后,找了一块上好的檀木,去拿给徐谨兮,让他去雕。 宁初莞把徐谨兮当做了合作伙伴,对他并没有过多的防心,拿了木头过来之后,就立在一旁盯着他雕。 女子垂眸时,目光浅浅,呼吸也很清浅,但在徐谨兮看来,她的存在感很强。以至于,让他在雕刻时,刀子不自觉地歪了一下,便划到了手指。 猩红的血从雪白的手指流了下来,徐谨兮偏偏无知无觉,望着这上边的血发着呆。还是宁初莞最先发现不妥,连忙抽出帕子,就给他擦手上的血,道:"公子小心一些你的手,你的手如此灵巧,若是当真出了事情,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徐谨兮没想到她竟然会有这么一面,忍不住有些自怜自艾的道:"我而今已经是个废人,姑娘何必劝说。" 宁初莞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的想法,虽然吧,他的确是,腿脚有一些问题了,但也不应该如此丧气啊。 宁初莞还要利用他赚钱,而且他是真的有些同情这个残疾的男子,便忍不住安慰道:"公子的手如此灵巧,怎么能够说自己我无用呢?这世间有许多神医,本公子的腿也不是药石无医。" "这样吧,要是公子能够与我长期合作,那我便,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神医帮公子医治。" 宁初莞眼眸含笑,眼里带着流光溢彩。 徐谨兮对上她漂亮的眼,轻垂眼眸之后,便问道:"姑娘对别人都是这般好的吗?" 宁初莞还真的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只是想要利用他当自己的赚钱机器而已。 这个话题不太友好,她连忙转移了话题,问徐谨兮:"公子的手艺也是如何学来的。" "家父。"徐谨兮解释道:"是小时候家父所教。" "哦?"宁初莞略略诧异,问道:"您的父亲是木匠吗?" 自然不是。 可徐谨兮并不跟她说实话,随口就敷衍她:"嗯。" "难怪。"宁初莞称赞道:"公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至少,宁初莞还是没有见过,竟然有人能够把一个木雕,弄得可爱有趣。 对于宁初莞的称赞,徐谨兮一笑置之。他深知,倘若宁初莞知道他是谁,恐怕是要对他敬而远之。 徐谨兮的手指受伤了,宁初莞这时候也不大好意思再奴役他。于是道:"既然今日公子的手受伤了,那就暂时莫要动了,我的店铺方才整理,恐怕还需要几日,才能弄好。" 徐谨兮疑惑出声,问她道:"如今不是正在打仗吗?你怎么还想着做生意。" 宁初莞解释道:"我是商人,自然是一心想着赚钱。" 徐谨兮却提醒:"战乱时候生意不好做,你与其做木雕,还不如做草药生意。" 宁初莞摇头:"草药生意我有涉及,就是觉得公子的手艺,实在是好,因此才想着试一试。" "那你恐怕要亏本。" 宁初莞扯了扯唇:"或许。" 徐谨兮摸不清楚宁初莞的用意,但是她既然让自己帮忙了,他便也认真地雕了起来。 二人聊了这么一通之后,宁初莞就回去了,而徐谨兮,手指捏着那带着香味的帕子,有些不舍得放手。 片刻之后,他把那帕子拿开,放进了怀里,心口,跳动飞快。 他承认,他有些放不开她。 而今,更放不开。 可是他这个模样,又怎么敢见她。忍不住,苦了笑一声。 知道她喜欢他的木雕,伤了手之后的徐谨兮,并没有休息,又给她雕了许多好看好玩的动物木雕,用来送给他。 而接下来几天,洛迟每日,就到处去寻那些能够用来雕东西的木头。 宁初莞过了几天再来,发现徐谨兮用檀木给她雕了许多有趣的动物,顿时有些吓到。 她拿着檀木过来,只是让他试试手而已,没想到,他竟然几天给她雕了那么多。 受宠若惊。 宁初莞想起了心里的小算盘,这会儿有些心虚,好一会儿,才跟徐谨兮解释道:"公子……其实……我也并不是想要跟你做生意。" "哎呀。"宁初莞懊恼了一会儿,继续磕磕绊绊说完剩下的:"我就是,想要买你做的木雕,至于做什么……"想了想,她老老实实地道:"我是想要在上边刻字。" 不是卖。而是别有用处。 徐谨兮惊诧地看着她,而后,就看到她上边,写了一些话。 皆是骂人的话。 "丞相是个大王八,享受厚禄,杀皇帝,造反呀,名不正,言不顺。" "……" 徐谨兮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做。 那他便能够猜到,她要这些木雕做什么了。 她是想要借助这城中的孩童,把这歌谣传出去。 虽然方法有些幼稚,但是徐谨兮也不得不承认,宁初莞有些小聪明。 "你们是要离开横州了吗?"他问道。 宁初莞点头:"对。" 生怕他害怕战火又到这里,她连忙出声安抚他:"公子莫要担忧,战火应是不会再蔓延到这里的。我们离开,会留下军队在这里,只要过了横江,我们便可以直捣京城。" 徐谨兮:"哦。" 不再与她交谈,他低着头,继续给她雕木。 不过徐谨兮这门手艺也实在是好,倘若是和平年代,的确是可以卖的。宁初莞想了一下,又道:"公子,其实你可以跟我合作的……等我们攻下京城之后,再把你雕得东西拿来卖。卖到贵族中,应是有不小的利润的。" 徐谨兮轻轻抬眸,看了她一眼,本来想要拒绝的,但是最后,却低头,说了一声"嗯。" 接着又问:"你需要多少。" 宁初莞想了一下数量,诚恳道:"大概要个一百多吧。" "好。" 她离开的时候,是捧着徐谨兮送的木雕离开的。她也有几分小孩心性,见到好看的木雕,有些喜欢。 她带着木雕回府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孟卓锦,他正好到她唇边带笑的样子,忍不住蹙了下眉头,道:"裴儿妹妹这几日,去那些人的院子里边,有些频繁了。" 宁初莞略略疑惑:"我是有些事情,因此才过去。" 孟卓锦却不信,看着她手里抱着的东西,道:"裴儿妹妹若是喜欢,日后我也可以给你雕,那院子里边那两个人,整日蒙着脸,并不算什么好人。" 宁初莞却不觉得。那银袍男子,虽然是有些不良于行,加上声音也不好听,其他的,实际上都是挺好的。 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对自己,也是和颜悦色,故而,孟卓锦说他们不好时,她下意识的就去反驳,见他不听,孟卓锦也没有办法。 宁初莞交给徐谨兮的任务,很快他就完成了。不过几日,就把上百动物木雕雕好了,并且认认真真地,在上边刻上字。 就在宁初莞拿到货那一日,城外,丞相的大军来了。宁初莞早几日已经在店铺摆了那些小动物,然而便宜地就把那些小动物卖给城中的小朋友。而要求,便是教她们去唱那些儿歌。 儿歌很快就在城中各处传唱,没多久,就传到了丞相的大军那边去,军心有些溃散,宁初莞他们的人,很快就把他们给击溃。 趁此机会,镇北侯又让人破冰,接着,一路往那月京前行。 第51章 . 51 大军一路往月京走,极为迅猛…… 大军一路往月京走, 极为迅猛,很快便兵临城下。 行军辛苦,宁初莞并没有跟他们一起, 而是滞留在京城隔壁的遥州底下的一个县城之中。 全城都在战备, 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宁初莞走在路上,看着沿道萧条的街道, 心底有些沉沉。 马上就要开战了, 丞相固守京城, 沈如意已经不知所踪,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赢, 他们则能够拿下京城。 输,他们万灰俱灭。 而宁初莞, 此刻什么都帮不上。 临街有一家糕点店, 门庭冷落, 宁初莞想了想,带着飞月一起走了进去。 里头,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宁初莞走进去的时候,店家正在里边打着瞌睡,托着腮, 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垂。 宁初莞手指敲了敲桌面, 店家醒了过来,连忙问道:"客官想要什么?" "云片糕。" 店家连忙去给她装。 宁初莞看漆盘里边放着好几种糕点, 疑惑问道:"店家做这么多糕点,不怕卖不出去吗?" 店家叹了一口气,道:"店里屯了不少大米, 这战火连天的,能卖一点是一点吧,不然哪天卖不出去了,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如何过呢。" 宁初莞点点头,也觉得有道理。不过还是宽慰道:"等战乱结束之后就好了。" 店家对于这些却并不乐观,摇头道:"谁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呢?" 打包好云片糕,店家把云片糕递给了宁初莞。宁初莞接过,给了他一两的碎银,便拿着手里的云片糕走了。 "哎……"这云片糕不过十几个铜板罢了,店家没想到宁初莞竟然给了一两银子,顿时有些错愕。 但宁初莞已经走出去。 店家想了一下宁初莞身上的打扮,突然一下子恍然大悟。 这姑娘并不缺钱,可能是瞧自己这生意辛苦,因此才多给了。 出了糕点店后宁初莞便往外走,走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打算回府。四周沉静寂寥,只有寥寥无几的行人。这里早就不是她初次来时那般模样了。 折返,就往不远处如今自己住的县衙走。 走过湖边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了肃杀之声,而接着,许多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拔剑冲宁初莞而来。 数量竟然还不少。 飞月连忙抽出长剑,跟他们打起来。 宁初莞手中的针,也飞射出来。 手中飞针针针刺中黑衣人,二人与黑衣人激战之时,城门由里,一路有人在喊。 "快跑!" "打进来了!" 宁初莞手中银针射出去时,一回头,城门就看到了一群穿着红黑戎服,锁子甲的兵从门口闯了进来,手中刀剑,冲守在这县中的士兵而去。 父王他们在城外十余里,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绕远道越过甘州从后方到遥州,因此这里的防守并不算太过严密。 而那些杀进城的士兵,这会儿直直地冲他们而来。 宁初莞的眼皮跳了跳,手中银针飞向黑衣人的动作更快。 "世子,我们要不要去帮忙?"洛迟正推着徐谨兮从另一条街过来,一出来就见到二人在对付那些不断涌过来的黑衣人。 "去。"徐谨兮的话,没有一丝犹豫。 洛迟连忙抽出剑,连忙过去帮忙。 宁初莞不会武功,虽然手中银针针针致命,但是数量有限。且她躲避不快,很快,手背便划了一刀。 洛迟这时候过来帮忙,恰好为他们减轻了一点压力。 宁初莞没想到他们竟然在这里,略略惊诧。 但这会儿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她也就专心对付起那些人来。 很快,她便被洛迟跟飞月护着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而徐谨兮,从原地退了回去,没多大一会儿隐蔽起来。二人带着宁初莞躲了一路之后,绕回来找到了徐谨兮。 外边,如今已经四处是城里的官兵跟丞相的人在打架。 洛迟进来之后,连忙请示徐谨兮:"公子,如今我们怎么办?" 徐谨兮略略沉吟:"出城吧,你去寻马车。" "好。"洛迟很快便离开,院子里就剩下三个人。宁初莞左手上有伤,这时候正用手捂着伤口,眉头轻蹙。 徐谨兮见状,垂眸片刻后,取出一块帕子给她,递到她手里,声音带着安抚:"先包扎。" 沙哑的声音粗砺无比,早就丧失了当初的音质,但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宁初莞感激地笑了一下,接过帕子,然后往流血的手臂那里绑。一抬头,发现他正在看着,不觉有异,以为他只是好心担忧,她连忙解释道:"无事,只是有一些疼。" "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徐谨兮无奈的笑着解释:"给我看病的大夫跟着你们走了……我也只能跟你们走。" 洛迟很快便在隔壁家找到了马车,后门无人,他飞快把徐谨兮背上车,又等着宁初莞上了马车之后,跟飞月坐在前头,就往敌军比较少的西城门而去。 丞相的人,早就已经探听到宁初莞在这里,如今找不到她们,正在疯狂地搜查他们的下落。他们的马车往西城门而去时,他们也疯狂地骑马在追,无法,飞月只能把宁初莞交给这二人,从马车跳下去,跟追着他们的人缠斗起来。 解决了前头拦路的人,洛迟驾着马车,连忙往西边而去。 生怕后头的人追上,他们并不敢走大路,洛迟带着二人,便抄着小路,往树林里边去。 马车颠颠簸簸,宁初莞的身子,一不小心,就歪到了徐谨兮这边,撞在了他的肩膀上。 徐谨兮连忙抬手,扶住她的身体,见她捂着手臂,眉头紧蹙的样子,便知道,应当是撞到了手臂。他抬手,握住她伤的手,就柔声安抚:"忍着点,等过了这里就好了。" 宁初莞点了点头,郁郁的并不想说话,唇上血色褪尽,看起来白的很。 徐谨兮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她的脸。可宁初莞这会儿整个人都难受得很。并没有察觉这异状, 过了颠簸的一段路,前面的路好走了起来。 马车不断前行,后来追兵也暂时没有追上来,洛迟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扭头,就问马车里边的徐谨兮:"公子,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马车里,宁初莞竟然不知不觉地靠着徐谨兮睡着了,面色苍白羸弱,徐谨兮看了一下她手臂,血似乎已经不流了。 沉吟道:"找个地方歇一歇。" 接着他抬手一碰宁初莞的额头,竟然发起烧来了。 第52章 . 52 "找个地方停一停吧,她发烧…… "找个地方停一停吧, 她发烧了。" 徐谨兮解开她手臂上的手帕,看了一下那道长长的伤口。叹了一口气,重新给她包扎好, 而后搂进怀里。 带着面具的面颊, 轻轻触碰她滚烫的脸,带着小心翼翼。 洛迟很快在附近找到一个村庄, 因为战乱, 村庄里的村民都跑光了, 只剩下一个空村,渺无人烟。 徐谨兮自己不方便,把人交给了洛迟, 等他把人抱进去放好之后,洛迟这才过来背着他下去。 徐谨兮进去的时候, 宁初莞已经好好地躺在了炕上, 身上盖着旧却干净的棉被, 面色煞白,额头上的碎发也有些凌乱。 微微回头,徐谨兮吩咐洛迟:"你去, 拿块湿帕子过来,再去给她找些治伤的草药。" 说完,就垂着眼皮, 低头看着昏睡的宁初莞。 洛迟连忙去湿帕子。 没多大一会儿, 徐谨兮就把凉的温热的帕子放到她额头上。 洛迟很快找了一些治伤的草药回来,徐谨兮把草药碾碎之后, 便给宁初莞敷在手臂上。又仔细给她包扎。 等一些都好之后,外头日头已经归西。 洛迟又去附近的山中抓了只野兔子,用来给徐谨兮做晚膳。 徐谨兮这几年吃东西一直都没有什么味觉, 这会儿记挂着宁初莞的身子,侧头看了一会儿她沉静的睡颜,他草草吃了几口,便已经吃不下去了。 望着她的睡颜,忍不住笑了笑。 等她额头上的帕子热了后,他又重新给她拿帕子敷。 宁初莞醒来时候,是半夜时候,自己躺在床上,而床边,趴着一个睡着了的人。 宁初莞只觉得心中怪怪的。 此人时常带着面具,而且她好像,还没有知道他的名字。 想了想,宁初莞眼眸轻闪了一下,想要试着揭下他的面具,结果睡着的这人,眼睫轻轻一动后,缓慢地醒了过来,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宁初莞手才触碰道他面具的边缘,顿时有些尴尬:"公子。" 徐谨兮抬起头来,看着她面色苍白的模样,想伸手碰碰她的面颊,最后却收回了手,声音略微沙哑。 "醒了。" 眼里带着细碎的笑。 "我怎么了?现在在哪里?飞月呢?"宁初莞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外边黑漆漆的。 "你发烧了。这是城外一个村庄。飞月……你的丫鬟掩护我们走,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哦。"宁初莞低低地应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好像是有些难受。" 样子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 徐谨兮唇角翘起,有些忍俊不禁。 笑完后,他推着轮椅,就去拿放在食盒里边熬好的粥。粥端过来后,徐谨兮递到她手里:"这是成于熬的……如今在逃难,你多担待一些。" 如今这情况,宁初莞也没办法嫌弃。感激地笑笑,她接过粥,就低头喝了起来。粥软糯可口,味道极好。 宁初莞感激地笑了笑,抬头对他道:"谢谢。" 如今正虚弱,在病中,宁初莞的声音听起来极其绵软。 徐谨兮抬眸,看着她眼底的笑,眼皮轻轻垂了垂。心里竟然不知道是好受,还是难受多一些。 他想要伸手碰一碰她,可是他知道,他没有资格了。只有她睡着了,他才能,贪心地去触碰一下她的脸。 宁初莞很快就困了。 吃了一半,把手中的碗递回去给徐谨兮后,她打了个哈欠,看了一下手中的伤,对徐谨兮道:"我有些困了。" "睡吧。" "好。"宁初莞点了点头,重新躺了下来,蒙上被子,不多大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徐谨兮一夜 再醒来,他们已经重新在马车上边了。 她正靠在徐谨兮身上,她身上热烘烘。 宁初莞一惊,连忙挣扎起来,脑子还不是特别的清醒,看了一眼外边不断往外晃的景色,她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徐谨兮知道她不喜欢跟他靠太近,故也偏离一点她的身子,道:"如今我们已经出了横州,往西边走,我们不认识路,你自己决定去哪里。" 宁初莞脑子沉沉的,揉了揉头,苦恼道:"那先往前走吧,至于去哪里,到时候进了城再说。" 脑子里,大概有了印象这是在哪里了。 马车晃悠悠地往前走,昏昏沉沉的,约莫有大半天,他们又进了一个叫陈县的县城。 打仗并不路过这里,这县中,倒是没什么战火硝烟感。路过一个叫"往来客栈"的客栈之后,宁初莞让洛迟把马车停了下来,而后下了马车,从袖中拿出了一枚玉叶,交给了店里的伙计后,这才重新上了马车。 徐谨兮在马车上,不动声色地把一切收进眼底,又沉默地,把头转了回来。 宁初莞重新上了马车,刚坐下,就听到旁边徐谨兮的话:"既然是你的人,为何不让他们护送你们回到你父母身旁。" 宁初莞:"那些人必然在追踪我的下落。虽然是我的人,但他们武功,也不去成于一人多。" 她的产业遍布月国,但这边她鲜少过来。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往来客栈",若是把这一片的账面给收上来,应该能够支援不少。 因此宁初莞方才下去,并不仅仅是让客栈在父王他们来寻她的时候把自己的消息传递下去。 "公子应该不介意吧。"宁初莞对着他眨了眨眼。 徐谨兮自然不介意,点头道:"你那么赏识我,我又怎么介意。" 宁初莞这会儿,听着只觉得他似乎是讽刺她:"公子的手下武功这么高强,怎么可能是无用之人。" 她现在只觉得当初的自己,仿佛一个傻瓜一样,劝他雕木人发挥自己的本事。 "他有用罢了。"徐谨兮笑了笑,笑容里又有了自怜的情绪。 宁初莞没想到自己把天聊死了,只能换个话题,想到自己并不知道他是哪里,于是问道:"公子是大月人吗?" 口音听起来,并不像大月人,宁初莞也听不出是哪里的人。 "不是。" "是陈国。" 陈国,是大月旁边的小国。 第53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陈国?" …… "陈国?" "你是陈国的贵族吗?"身旁能够有成于这样武功高强的护卫的, 在宁初莞看来,身份应该是不低的。 "差不多。"徐谨兮的语气带着略略地敷衍,还有一些让人说不清楚的压抑感。 宁初莞便知道, 他应当是不是很想告知陌生人他的身份。 她也不好在问下去。正好这会儿犯了困, 她索性,脑袋搁在车壁, 便睡了过去。 她睡得并不舒服, 马车一晃, 脑袋就往下垂。 徐谨兮把她的脑袋放到自己腿上,让她能够睡得舒服。而后,目光移向窗外的日头。 他们并没有在县城里停留, 而是继续往前走。 而沈致他们,来得很快, 入夜的时候, 洛迟就听到身后似乎有步伐整齐的马声。 生怕是大月丞相的人, 洛迟提醒了一下正在马车里的徐谨兮:"公子,有人追来了。" 就带着他们,从另一条路绕开, 又清理了痕迹。把载着二人的马车藏好之后,洛迟连忙折返,躲到一旁树上察看, 就见到两名年青的男子带着一群将士, 正在一路搜寻宁初莞的下落。 "裴儿妹妹!" "妹妹!" 在横州那几日,他们对于文音郡主的状况还是有所了解的。那两位男子其中一位一看就是文音郡主名义上的兄长, 另一位可能是她未婚夫。 洛迟连忙折返,让徐谨兮定夺。 徐谨兮看了一下怀里仍旧在沉睡的女子,略略沉吟后道:"让她回去吧。" 声音, 略带了点怅然。 转头,看到她还在睡,虽然有些不忍把她叫醒,但徐谨兮仍旧是,抬手把她推醒:"你哥哥来了。" "啊?"宁初莞于迷糊中醒来,揉了揉眼睛,问道:"怎么了?" "你兄长来接你了。"他沙哑难听的声音,听在耳中,并不好听。 宁初莞的瞌睡虫一下子醒了,掀开帘子往外边开,却只见郁郁葱葱的林子。 可细听,却听到不远处的确是似乎有马蹄声。 她唇边露出了笑容。 打开车门,就往下走去。沿着脚步声追过去,没多大一会儿,便碰到了沈致他们。 他们听到了脚步声,便往这边赶。 宁初莞抬手,冲他们挥手,音色清脆:"兄长!" 沈致他们也看到她,看到她好端端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下马后,连忙关切问道:"妹妹没事吧?" 宁初莞摇了摇头,把手臂的伤处给他看了一下:"只是受了一些伤。" 沈致一脸歉疚:"都是我们不好,没部署好,竟然让你受了伤。" 抬头一瞥,就见到她身后的马车以及黑衣人。 沈致暗暗觉得疑惑,问道:"他们是……" 宁初莞给他介绍:"这是我在横州认识的朋友,是他们救了我。" 说完,她又看向沈致:"兄长可是看到飞月了。" 沈致抿唇,神色有些凝重:"飞月已经……" 宁初莞一下子愣住。似乎是收到了震撼。 沈致见她面色不好,又连忙安抚:"飞月的任务便是护好你,这是她的职责所在……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这样的安慰,却是苍白无力。 宁初莞笑了一笑,最后,轻轻摇了摇头,唇色有些发白。 哪怕是如今已经可以勇敢的直面生死,她还是有些难受。沈致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而后,看向一旁的孟卓锦:"既然妹妹找到了,那我们回去吧。" 孟卓锦点头:"好。"不过看着眼眸低敛时,他的神色有些不好看。 心里,带着闷闷的难受。 这蒙面的黑衣男人他是认识的。 她丢失几天,跟两个男子在一处,总是让人觉得不太舒服的。可片刻之后,他又安慰自己,她能够平安,已经是极好的了。 他抬眸,飞快往马车上坐着的银袍男子看了一眼,很快,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可这淡淡一瞥,却带着冷意。 宁初莞这时候却转头,重新跳上马车,问那马车里的人:"公子,你们可是要跟我们一同进京。" 徐谨兮不愿意跟他们一起,故而摇头:"不了。" 宁初莞也不强求,冲他们抱拳:"那好,有缘再见。" 转头,就跟着沈致他们离开。 沈致他们走后,林中又恢复了寂静。洛迟看向自家坐在马车里的公子,问道:"公子,接下来我们还是去月京?" 徐谨兮手搭在窗户,神色淡的如雾一般:"你不是要治我的毒吗?" 接着又道:"我们慢一些行吧。"此次宁初莞出了一次事,徐谨兮料想,他们应当不会再让她出事的。而方才,孟卓锦的眼神,很明显,已经在怀疑他了。 徐谨兮并不想在宁初莞面前暴露。 洛迟便调转方向,往另一侧离开。 宁初莞随他们一道回到了军中。 镇北王夫妻见到女儿好好的,提着的心很快放了下来。 作战计划很快拟定,大军如长龙一般,往京城而去。 可攻城,却并不顺利。 寒冬,朔雪,城墙之上,丞相的兵马密密麻麻地立在城墙之上,而前头,沈如意被押在了城墙之上。 底下镇北王的兵马如蚁一般繁多,而上边,丞相一身盔甲,正在跟他们僵持。 打了几个月,丞相似乎也成了强弩之末,抓过沈如意的的头发,就对着城楼底下的镇北王大声笑道:"哈哈哈哈,沈则,你想要攻下京城?行啊,先从你外甥女的尸首爬过去吧。哈哈哈哈哈!" 洪亮的声音,从城楼上一路飞到楼下,听得让人恐惧。 镇北王手中拿着剑,对着城楼就大喊:"纪文,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还是早些束手就擒吧放了如意!你一个大男人,拿一个小女孩来威胁,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男子汉大丈夫? 丞相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出声。 "男子汉大丈夫?哈哈哈哈哈!" "沈则,成王败寇,我不如你,老夫认输。只不过,这小女孩……哈哈哈,老夫要你亲自踏着你这侄女的血走近这京城,就看你敢不敢了!" "来啊!"城墙上的人几斤癫狂。 镇北王望着城墙上被当做人质的沈如意,猛然有些心酸。 丞相有她在手,这仗,她们怎么打? 南平侯把他的犹豫看在眼里,却不得不逼他心狠。 "王爷,这城中如今粮草不足,是最好的攻城时机,您,三思。" 镇北王却颇为头疼:"本王就剩下这么一个侄女了。" 南平侯:"可王爷,您身后,却是数十万将士!" 镇北王想了一下,唇紧抿,抬头看着那巍峨雄伟的高墙。沉着眸,想了许久,也没能做出决定。 如意这个孩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 她失踪这段时日,他一直让人寻她,没想到,竟然。 "王爷下令吧。" "王爷下令吧。" 后头,一个又一个将军的声音响起。 镇北王回头,身后的千军万马,都等着他一个人发号施令。 "郡主,公主被丞相押到了城墙上。"宁初莞在军营里紧张地等着消息的时候,听到来人禀报。 她没想到丞相竟然那么歹毒,便要出去,却被来人摁了回来。 "郡主,您去也无用,您……" 此是沈致派来照顾宁初莞的人。 "师姐……"宁初莞明白她的意思,抬头望着天,看着万里无云的晦暗天空,眼眶红了起来。 没想到,面临飞月没了之后,还要面临师姐没了。 她去,的确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父王他们在都无法,她去,又能有什么用呢。 城墙之下,镇北王仍然在挣扎。 而沈如意,看着城楼之下众人,又看了一下城墙之上的众人,最后咬着牙,冲破了穴道,抬手把丞相往后推,对着城楼下方,就跳了下去。 电光石火之间,一切惊变。 失去了人质的丞相面色大变,连忙大声吩咐:"来人,射箭。" 却在这时,另一人从城楼跳下,踩着城楼上的砖石,就往沈如意这边赶。 正是被丞相关押起来的纪双年。 自己的独子竟然跑出来了,并且不要命地来救这丫头。 丞相气得吐血,同时,连忙大声拦住搭弓射箭的弓箭手:"都给本丞相住手!" 胸膛剧烈起伏,眼里,都是对这不孝子的愤怒。偏偏,只能任他胡闹。 沈如意挣脱穴道已经用尽了全力,这会儿落下来后,整个人都没有平日里的锐气。身子坠落时,她看着地面,忍不住扯唇一笑,而后,缓缓闭上眼眸。 跟着她一起跳下来的纪双年,却在半空中把她接住了,而后,一起落了下去。 沈致见状,把自己平日里最爱的坐骑"跃风"放了过去,跃风聪颖,知道自家主子想要自己做什么,跑过来后,就接住了二人,把他带着往镇北王这边赶。 马蹄腾飞,没多久,便到了镇北王的大军之中。 丞相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儿子跟着敌人走了,手攀着城墙,看着底下一切,怒不可遏。 剧烈地喘息了好一会儿,他发号施令。 "射箭。" 战争一触即发。 而纪双年,带着昏迷的沈如意,回到了军营之中。二人皆是狼狈,宁初莞听闻他们回来了,连忙跑出来,却只见到纪双年把沈如意抱进一旁的营帐中,军医跟着的背影。 沈如意一共昏迷了五日,五日之后,旭日东升时,她醒了过来。 同时,前线也传来了捷报:城破了,丞相被擒。 宁初莞正在给沈如意喂药,说了她后来发生的事情。 沈如意听了大捷的消息后,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纪双年的踪迹:"师妹,师弟呢?" 宁初莞这才想起,今日一直没见他,让人出去寻,没多大一会儿,出去寻的人回来了,摇头:"不在军中了。" 第54章 . 54 纪双年是真的失踪了。 …… 纪双年是真的失踪了。 丞相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哪怕再不愿意他的父亲那般做,也没办法不去在乎自己为了沈如意,放弃了他的父亲的行径, 因此他离开之后,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而沈如意,闻言后淡淡点头, 便无精打采地躺下。 一向活泼的她, 仿佛打了霜的茄子一般, 宁初莞看在眼中疼在心里,最终却无法安慰她。 几日后,他们跟随大军一道入了月京。 战时, 镇北王府一片狼藉。镇北王到京中之后,让人把镇北王府拾掇过后, 这才让他们住进去。 而接着, 谁成为皇帝, 就成了众大臣头疼的问题了。 镇北王固然功大,但沈如意是皇女,大月前两代, 曾经出过女皇,而沈如意,又是大国师的关门弟子。 到底谁做皇帝, 成了众大臣议论不绝的话题。 而镇北王, 立于大殿之上,望着议论纷纷, 甚至天平已经向他这边倾斜的的大臣们,沉声道。 "不如,就由大国师决定?" 大臣们面面相觑, 而后点头:"好。" 大月信奉神明,而月国的大国师,便是那通天知未来之人。大国师一职,甚至比这皇帝在这月京还有威望。 一年之前,镇北王去见大国师时,他便说月京会有一场大难。让镇北王早做准备,因此镇北王才能有充足的时间,离开京城。 很快,一身白袍,袖口绣着日月星辰的鹿匀便来了,他脚踩黑靴,行走时,衣带当风,仙气飘飘。 即使这金碧辉煌而高大的大殿,也无法把他身上的光彩遮挡下去。 走进殿时,他含笑望着那丹陛之上的镇北王,凤眼里,带着流光。 "王爷心中,难道不是早就有了答案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向了镇北王。 镇北王抬头看向鹿匀那双平静得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莞尔:"那就去迎大月未来的女皇吧。" 众人皆错愕无比。 沈如意这会儿正在镇北王府里,靠着在床头,给宁初莞讲她接下来的打算。 "我父皇没了,兄弟姐妹也没有……接下来,去找师弟吧。"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离开过我,我有点担心他。" "当然……他可能并不想见到我。" 说着,她垂头丧气起来。 "怎么会,师兄他只是一时想不通而已,等他想通了,自己都会来找世界的。"宁初莞知道,沈如意在纪双年心里有多重要。也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会回来的。 门外这时候传来了骚动,宁初莞侧眸看向窗外,便见一群身着官服的官员涌进了院子里,接着,一名青衣的小丫鬟跑了进来,急急禀报道:"公主,郡主,外边来了好多人。说,要迎公主为新帝。" 大月出过女皇,女当皇帝并不稀奇,然而,宁初莞还是震惊了一下。 接着,一群大臣,便推门进来,齐齐跪在了地上,对着床上的沈如意就齐声道。 "臣等,恭迎女皇陛下回宫,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如意都吓傻了,声音跟着拔高:"你们不去迎镇北王为帝,来倒腾本公主做什么?" 一身紫袍的兵部尚书慕容玄连忙上前,神色恭谨地解释道:"这是大国师的决定。" 镇北王很快也进来了,看着沈如意,神色柔和地解释:"此,也是本王的决定。" 说完,跪下,姿态恭谦:"请公主继位。" 沈如意身子前倾,面色不解:"这天下,是王爷夺下的,王爷为何要拱手相让?" 镇北王温文尔雅地笑了笑,解释道:"因为公主还在,臣,所为皆是为了公主。何况本王当个闲散王爷挺好的。" 王妃身子不好,他若是当了皇帝,便没有办法去陪她了。得不偿失。 "公主若是再推辞,那本王只能让致儿来了。" 看来镇北王是真的不愿意当皇帝。 沈如意垂着眼,想了想,最终答应下来:"好。" 养好身子之后,她便登基了。 沈如意回了皇宫后,宁初莞也继续忙自己的事业去了。 父王打仗之时,她从账面支出不少,而自己的不少店铺,因为打仗遭到损毁,宁初莞又要去忙这些事情。 因此一时之间,忙的有些焦头烂额。 酥甜轩在京中赫赫有名,受到的损失,自然也不小, 这日,正在重新修葺酥甜轩之时,宁初莞看着上边空荡荡的一片,突然想起成于家那公子的木雕手艺来。倘若把他雕的木雕悬吊于店中,那该是多么有趣味的一件事情啊。 突然想到这个一个好主意,宁初莞便也心动起来,忙对身后的飞宁道:"飞宁,你去查查,那成公子,如今在哪里?" 那人不曾说他的姓,他的小厮如今姓成。那…… 就让他暂且跟他的小厮姓吧。 宁初莞觉得,这样子有些亵渎他。毕竟人好歹救过她一命。 可是呢,她又不知道他的名字。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笑。 孟卓锦这时候走了进来,瞧见她在低头轻笑,顿时有些诧异,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他今日里头一身青袍,外边一件白色大氅,温文尔雅的样子,剑眉星目,风姿如仙。走出去都是让女子忍不住回头瞧的模样。 宁初莞瞧着也觉得眼前一亮,便笑着问道:"孟大哥今日是要去见何人。" 孟卓锦闻言,面色反而微微一沉。 眉眼压低,他神色有些不快,声音也很低地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见你。"他又重申了一遍。 宁初莞这才想起来,孟卓锦一直想要娶自己。而自己,这段时间。忙的都快忘了。 "郡主,这一片这么空,要放些什么好?"平日里管酥甜斋的苏乐这时候走过来,看着这左侧店里空荡荡的墙壁,轻轻地托着腮,若有所思。 宁初莞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放木雕甚好。" "木雕?"苏乐有些诧异不解。 宁初莞点点头,眼睛粼粼发光,水波漾动:"我认识有一人,木雕雕得极好。" 旁边,孟卓锦的面容,却有一瞬间,暗了下来。 徐谨兮二人的消息,宁初莞很快便打探了,飞宁回来时,道:"二人公子已经在京中。" 宁初莞心生欢喜,连忙奔了出去。孟卓锦望着她欢快的背影,眼眸略深,而后,也负着手跟着一道出去。 徐谨兮如今的住处,在离酥甜轩不远的巷子里。疯子张也住在这里。 疯子张酷爱甜食,本来并不是住这里的,但是后来,因为宁初莞开了一家酥甜轩,为了能够就近蹭她的店里的点心,于是他特地把他的家搬到了这里。 第55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果然,到了地方后…… 果然, 到了地方后,发现他们二人,的确住得很近, 刚好斜对面。 院墙看起来极新, 这一看,便是一座看起来很新的院子。 宁初莞最近荷包瘪瘪的, 看着这似乎不小的院子, 往那边走时在想, 租几个月要多少银子。买又要多少银子。 抬手轻叩木门,没多大一会儿,洛迟带着黑面具的面容出现在门口。他身量高, 带着黑面具,身上气质凛凛, 在这寒冬腊月里, 让人无端觉得害怕。 不过, 见到宁初莞,洛迟显然很高兴,收起身上的寒气, 声音都带上了喜悦。 "沈姑娘竟然知道我们在这里。" 宁初莞的商铺遍布月京各地,她想要寻人,还是很容易的:"嗯, 这不是刚好有事情找他吗。" 眉间带着轻柔笑意, 唇边含笑时,模样清丽逼人, 美得动人。 洛迟被她的美貌晃了一下,连忙把人往里迎:"沈姑娘,快些进来吧。" 宁初莞冲他浅浅一笑, 而后走了进去。 里头,徐谨兮正在拿着专门雕木头的刀,慢慢地雕着动物,门口的光有些暗,落在他身上,无端让人觉得有些阴郁感。转头时见到她进来,他身上的气质突然变了。 像是突然从阴天,变成了晴天一样。 跟在宁初莞后边的孟卓锦见状,手中拳头紧握,心中的古怪更甚。 "你怎么来了?"徐谨兮的声音,仍然是粗哑得难听。孟卓锦听得难受,眉头都皱了起来,一双警惕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徐谨兮,充满审视。 徐谨兮不是第一次见孟卓锦,但这一次来,对他的敌意比以前要重许多,让他不免有些怀疑,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 "我店铺需要修葺,刚好想到你可以帮忙,便过来了。"宁初莞笑着眨了眨眼眸:"我开口,公子应该会帮忙吧。" 她低头,看着他手中的动物雕。 她觉得,他应该是非常喜欢雕这些。他还救自己一命,他就是个好人。应该会愿意的。 "什么忙?若是可以帮你,那我自然乐意效劳。" 人家答应得那么痛快,宁初莞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公子的木雕雕得如此之好,我想要用来布置酥甜轩。" 说起酥甜轩,宁初莞想起那酷爱去她的酥甜轩蹭吃的的糟老头子。有些懊恼自己求人竟然不带些东西来,忙抱歉一笑:"公子应该没有尝过酥甜轩的东西吧,改日我过来,给公子带一些过来。" 说完,宁初莞的声音又顿了顿,问道:"公子的名讳,我好像没有问……公子可否。" 宁初莞话未落,已经听到他说了:"成奚,奚落的奚。" 他说完,看着宁初莞。 她眉眼含笑,巧笑倩兮的模样生动鲜活落入他的眼中,让他心底有些喜悦,但同时,更多的是苦涩。 他知道,如今她能够这样子笑着跟他说话,全因他此刻带着面具,她不识他。若是有一日,所有的伪装都落下来,那他在她面前,必然也是无地自容。 越想,心里便如蚁虫在撕咬一般,让他坐立不安。 "成奚公子。"宁初莞红唇扯出一抹愉悦的笑。 然而简简单单四个字,听在徐谨兮耳中,却带着另一番味道。落在心中,是苦涩的味道。 倘若当初,他没有那么冲动,行径能够谨慎一些,能够多顾一些她的处境,那如今,他们二人,必然不可能如现在一般。 只是这世间,偏偏没有那后悔之药。 而且,能够坦坦荡荡地立在她身旁的,再也不会是他。 二人并没有在这里待多久,跟徐谨兮商讨了一会儿自己要什么样的木雕之后,宁初莞就与孟卓锦离开了,回去的时候,阳光落在往外走的巷子里,把前几日落了雪的巷子,照得极为干净。 寒风吹着玉面,孟卓锦走在后头,看着前头宁初莞轻松愉快的样子,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宁初莞:"那二人蒙着面具……神神秘秘的样子,裴儿妹妹还是小心一些,莫要被人欺骗。" 宁初莞本来是有些高兴的。 听到孟卓锦的话时,瞬间有些不大高兴起来,回头噘着嘴,冷淡地看了孟卓锦一眼,便道:"他们只是因为脸上有伤……并不是孟大哥想的那样。" 宁初莞也想不清楚她为什么生气,只是觉得,孟卓锦这样去说对她有恩的人,让她心底有些不好受而已。 眼看着前头宁初莞气鼓鼓地离开了,越走越远,后头的孟卓锦,神色亦是不好看。 他想不明白,自己对裴儿妹妹那么好,她为什么反而,为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生自己的气。 心底压抑极了。 对于那两个神秘的男人,也更加想要揭穿他们的真面目,好让裴儿妹妹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 回到南平侯府后,孟卓锦叫来自己平日里信任的手下景匀,负手而立在窗旁,声音比外边的雪还要冷上几分,吩咐道:"你让人盯着那清乐巷里头那两个带面具的男子,查清楚他们的目的以及行踪,一有不妥,便禀告本世子。" 一身深色蓝袍的景匀很快离开。 而宁初莞,跟徐谨兮讨论好自己要的东西之后,便让人送了木头过去,又过了两三日,带了亲手做的酥甜轩的糕点,带了过去。 几种不同花样的美味糕点摆在食盒里,一看就很有食欲的样子。洛迟看得眼睛都花了,看完后有些惊喜地望向宁初莞:"裴儿姑娘……这,都是你做的?" 这还真是宁初莞自己做的。为了表诚心,她亲自下的厨,旋即点了点头:"是的。" 洛迟嘴解开,转头看向自己世子。 他坐在轮椅上,依旧是一身银袍。 眉目不动,他唇边含上一抹笑。可以带着面具,别人根本看不清楚。 "有心了。" "嗯?好香!酥甜轩的!" 一道声音这时插了进来。 疯子张跟康老头一起进来了,二人手里提着药包。是过来给徐谨兮看病的。 疯子张馋酥甜轩的糕点,这会儿,跑进来的脚步,比康老头悠闲的脚步不知道快了多少。 一阵旋风一样进来后,他立马就扑到了红木桌旁,把手中的药包丢在旁边,便直接拿起食盒里的糕点大快朵颐起来。 风卷残云的动作,快得让拦不住。 不过片刻,上边便没了好几块糕点。 "好次好次!酥甜轩的味道!" "不对不对,不是酥甜轩的味道。老夫以为,酥甜轩的糕点已经是人间美味了,原来这些,还要更加美味。" "丫头,这是你做的?"疯子张嘴边还有残渍,一双晶亮的眼眸,看着宁初莞。 这味道,又是酥甜轩的味道,却又比酥甜轩的味道好……除了这丫头,还能是谁做的。 疯子张还想继续拿。 洛迟见状不好,连忙伸手把食盒盖上,而后立在旁边,面无表情地提醒他:"这是裴儿姑娘给我们公子做的。" 不能再拿了。 疯子张有些生气,冲着洛迟龇牙咧嘴后,这才想起正事,拿起旁边的药包,就放到徐谨兮面前的桌面一角:"这是你的药,每日三次,熬一个时辰,取上边的药汁,一服熬一日。当然,想好是不可能的,只可以减缓你那些毒性蔓延的速度。" "至于什么时候能好……"疯子张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老夫也不清楚。你这身上的毒,比老夫当初研制那破毒还要难解。" 严肃地说完,又看着被洛迟护在怀里的食盒,舔着脸笑道:"成予小兄弟……那个……你能不能……再给我吃点。" 好想继续吃呜呜呜。 可是这抠门的丫头,一般不会亲自动手。 疯子张忍不住觑了徐谨兮一眼,心道:也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本事,竟然骗得这丫头给他做好吃的。 洛迟把食盒往外拿:"这是沈姑娘给公子的,你莫要贪心。" 康老头走的慢一些,洛迟往外走时,他这才走进来,见到屋里的人时,忍不住轻哂了一下。 呵,这屋里头的人凑在一起还真是有趣。 第56章 . 晋江文学城首发 康老头在大瑞之时…… 康老头在大瑞之时, 被徐谨兮的人追的跟过街老鼠一般狼狈,对于徐谨兮的事情,他自然也了解了不少。 这位据说是镇北侯女儿的云华郡主, 实际上是大瑞以前的文音郡主。 康老头实际上很想把徐谨兮的身份暴露给这位郡主看的, 但想起那日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他忍不住怂了一怂。 哎, 还是算了吧。 这镇国公世子, 虽然残废了, 但是手上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往里走了几步,他神色紧绷,就对徐谨兮道:"成公子, 这是给你治烧伤的药。" 手中的药,接着也放到了桌面上。 光看着药包, 就能够闻到那浓重的药味了。 他又举着翡翠色的玉瓶, 道:"那个是用来煎的, 每日一副,熬一个半时辰加一刻,时间不可长也不可短。这是外敷的, 哪里有伤就敷哪里。" 成公子身上不仅有伤还有毒,听得宁初莞对他同情不已。 她关心地康老头:"这些药用了,成公子身上的伤, 真的能够好起来吗?" 康老头手抚了抚黑夹杂的胡子, 瞅了好一会儿宁初莞关心的神情后,摇了摇头:"不。" "没那么容易。" "他身上的伤哪有那么容易, 这药服下去,有没有效果还不一定呢。" 宁初莞对于他的回答颇为错愕:"那何必要服?" 康老头嗤笑一声:"这不是看一下有没有效果吗?他身上的伤这般严重,若是这些药不行老夫必然会换一种药。反正总能把他治好的。" 不治好他哪里有小命留着? 不过这会, 康老头只能在心中腹诽,哪里敢当着徐谨兮的面跟他直说。生怕这祖宗一动怒整他,这祖宗的恶名,可是威名远扬。 虽然如今他看起来,并不像之前那么凶狠可怕。 宁初莞提着的心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多谢大夫了。" 疯子张看宁初莞似乎有些在意这小子,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了许多下后,道:"丫头啊……为了让我们更有动力去救这小子,你能不能多做点好吃的。" 他在心中疯狂地搓手手。 宁初莞自然是想自己的恩人早日好起来了,点了点头就答应下来:"好。" 反正,糕点做起来也不麻烦。 疯子张本来只是一试,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这么容易地答应了下来,顿时看着徐谨兮的眼神意味深长起来。 这丫头,莫不是看上这小子了吧。 又瞧了瞧这丫头,这螓首蛾眉,粉面桃腮,如同一朵艳丽娇花的模样,怎么看跟这浑身又是毒又是伤的小子看起来不搭。 疯子张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多想了,孟小子比那小子俊了多少倍,搁他是那丫头,他肯定选孟小子。 回去的时候,疯子张仍是没有放下心底的疑惑,于是悄悄跟康老头讨论起来。 "哎,你说,那丫头会不会看上那带面具的小子了吧?" 康老头满脑子都是怎么研制出救徐谨兮的药来保自己的命,闻言淡淡瞥了疯子张一眼,直接摇头道:"不可能。" "不可能?" 康老头才不把事情告诉他呢,抛下一句:"你以后就知道了。" 就进了冬日里,萧瑟荒凉得什么绿色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树枝的院子。 疯子张连忙追了进去:"哎哎哎,你倒是说清楚啊。" 可康老头的嘴巴,怎么也撬不开了。 两个老头走了之后,宁初莞还在。 药好端端地放在桌面上,宁初莞那一堆药,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成公子吃这么多药……苦不苦?" 徐谨兮嘴里早就没有什么味道了,连苦味都没有感觉了。不过瞧见宁初莞一脸关心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还好吧。" 宁初莞觉得他必然是安抚她。 可若是真的苦,她也帮不了他。想起自己之前吃药的苦,她嘴里都泛出苦味来了。 只能硬邦邦地安慰:"喝完药说不定就好了。" "当然,若是真的苦,你可以吃一点蜜饯。" 他的话真的很贴心。 可惜,并不是在知晓他真实身份的情况下。 徐谨兮眼眸微黯,片刻后又露出笑容。 "好。" "哦对了。"宁初莞突然灵机一动:"公子这么会木雕,那审美应该也挺好的吧。" "审美?" 宁初莞点头:"对,打仗把我的店铺毁了不少,需要重新修葺,里头也需要重新摆设,不如公子去给我提提建议。" 徐谨兮乐意之至:"好。" 宁初莞:"那过几日我再来寻你。" 徐谨兮手指轻叩轮椅扶手:"今日也可以的。" 外头这会儿已经临近傍晚了,夕阳西斜,外边云雾缭绕夕阳。 择日不如撞日。 宁初莞说了声"好"。 酥甜轩离这里不远,徐谨兮进去的时候,里边的人已经准备结束今日的工作,见到宁初莞带着一个坐着轮椅的银袍男子过来,纷纷震惊诧异地看过来。 徐谨兮早就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异样目光了,微微一笑后,抬头看着店里。 店里已经点起了灯,头顶上绘着仕女以及花鸟的六角形的灯照得店里灯火通明。里头的摆设,也尽数落在徐谨兮眼底。 有的桌子用雕花的屏风隔起来,有的则用多宝阁一样的桌柜隔着,上边放着蓝色皮的书,或者摆放着梅瓶。 有一个小门,通往里边的院子,而如今,里头的院子,正开着白梅。 其实已经差不多布置好了。 只不过有一两面墙还是有些空。 "成公子,我觉得,在这里,把你雕的上去,再在那边悬挂名家的字画,如何?" 宁初莞第一次指的是门口入口,第二次指时,说的是店里边东面的墙。 徐谨兮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错。点了一下头:"嗯,挺好的。" 得到肯定宁初莞挺高兴的,不过她问,本来是想要得到更多的建议的。 "成公子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当的吗?" 徐谨兮:"挺好的。" 宁初莞:"可我想获得更多不一样的意见。" 徐谨兮想了一下,而后,就店面的问题,给他提了一些自己的建议。 宁初莞觉得还挺好的,于是跟他认真讨论起来。 二人一直讨论在亥时。 此时月明星稀。 南平侯,一人从墙上落下,很快到了立在廊下的孟卓锦身后,跪了下来。 "世子,那蒙面二人,来这里,是来看病的,并无不妥。" "并无不妥?"孟卓锦并不满意来人的答案。 身后的景匀连忙补充:"哦,对了,那两个蒙面人,面部似乎皆有烧伤。" "烧伤。"此时孟卓锦是早就知道的。他仔细斟酌了一下,眯着眼眸道:"你想办法,让人让他的真面目露出来,本世子倒是想要看看,这面具底下,到底是什么模样。" 景匀抬头忘了自家世子的样子,背对着他的模样,似乎带着几分阴狠。跟他平时光风霁月的样子截然不同。 忍不住在心中一叹。 云华郡主的心里,恐怕一直都没有自家世子,就是不知道他着得什么魔。 而在镇北王府,镇北王妃这天晚上,也跟她提起了孟卓锦。 镇北王妃身着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坐在小几上,眉目柔和,额点花钿,面容温雅娴静,握着宁初莞的手,含笑问道:"莞莞,这京中之事安定下来了,你的婚事,是不是应该也考虑一下?" "卓锦是个好孩子,母亲觉得你们两其实挺适合的。"说着,伸手怜爱抚了抚宁初莞耳边的发,语重心长道:"以前的事情,终究只是过去了,该开始新生活的时候,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宁初莞不发一言。母亲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她试过了,孟卓锦对她再好,她也没有感觉。 她也不懂怎么回事,反正,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 或许是经历了徐谨兮,她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又或者,真的对感情看淡了。 真的是这样吗?好像又不是。 她对成公子的感觉,都比对孟大哥的感觉浓一些…… 发觉自己思维扩得有些散,宁初莞及时遏制自己的念头,抱住了镇北王妃的手臂,笑得乖巧可人:"母妃,您就别老是想着为我做媒了,孟大哥好是好,可是我真的只当他是大哥而已。像大哥一样。" 镇北王妃嗔她一眼:"哪里会一样呢?不一样!"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没有血缘关系。 不过,宁初莞可不敢这么跟镇北王妃说,生怕等会她赏给自己一个暴栗。 可她不知道,在镇北王妃心里,当真是不一样的。 镇北王妃有时候看着宁初莞,会有一种错觉,觉得她像她的亲生女儿。 也是这般缘由,镇北王妃才不愿意对外人说,宁初莞是她的义女。 这会儿,镇北王妃看着宁初莞莹白的侧脸,在想着,倘若她的绾绾在……会不会……会不会跟莞莞一样的好看,会比她乖巧还是调皮。 她觉得,应该是调皮一点,不然,她怎么会落水。 酸涩上心头,镇北王妃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宁初莞。 宁初莞有些猝不及防。 接收到镇北王妃身上的悲伤时,她心底,突然也莫名的难过起来。 只能轻拍她的后背,无声安抚。 第57章 . 57 镇北王妃见宁初莞不愿意,最…… 镇北王妃见宁初莞不愿意, 最后只能暂时揭过这话题,问了一些她一些日常起居的问题后,就放她离开。 而接下来几日, 徐谨兮不时去酥甜轩去看店里边的装潢进度, 偶尔跟她讨论。 隔着面具,二人有说有笑的, 看起来场面甚是和谐。 这日, 酥甜轩的进度已经到了百分之九十。 街上夜色深沉, 周围已经灯火笼罩了。 宁初莞正一边跟徐谨兮谈酥甜轩的事情,一边送他回巷子里。身侧,洛迟习以为常地听着二人说话。 气氛正好, 远处,一人正驾马车而过。 马车哒哒哒, 宁初莞他们已经快走到路边了, 那行到他们身后的马车, 这时候朝着他们撞了过来。 洛迟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徐谨兮的轮椅到一旁,而后飞快去把宁初莞给拽到一旁。 马车便从他们中间而过, 往巷子里边去。 而马车里边,这时候蹿出来一个人,那人手中拔出剑, 冲着徐谨兮而来。 徐谨兮没想到, 竟然有人特地对付他,飞快地控制轮椅退后, 而后,在他提剑过来时,空手与他对打起来。 躲了几下之后, 洛迟过来了。 拔出剑,与那人缠斗起来。 马车里,这时候,又跑出来一个人,眯着眼。朝着徐谨兮过来,身子如弹弓一般,弹向徐谨兮。 徐谨兮本来还在揣测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未料到,马车里竟然还藏了一个人。 那人来势汹汹,他腿脚不便,右手也不便,徐谨兮只能谨慎相对。过了十几招之后,那人两只长指,直冲徐谨兮的眼睛而来。 徐谨兮偏头,那人顺势把他覆在面上的面具抓了下来,他带着累累伤痕的面容,便显露出来。 隔着夜色,隔着马车,他的面容,展现在宁初莞面前。 周围不少小贩正担着货物,推着板车,前往夜晚贩卖各种小吃以及货物的夜市。 两旁的店铺,许多还在营业。 声音喧闹。 而宁初莞,目光触及那一张伤痕斑驳的脸时,心都凉成了一片。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他。 原来是他! "是你……" "你没死……" 惊愕,愤怒,齐齐涌上心头。宁初莞唇边勾起一抹凉凉的笑,而后,转头漠然离去。 仿佛不曾认识一般。 而那两个人黑衣人,见她离开了,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了,互相对视一眼,连忙撤离。 而徐谨兮,抿唇不语。看着她,手抚着他脸上的烧痕,又望着宁初莞匆忙得逃跑一样的背影,而后,突然笑了出来。 他此刻的模样,并不想让她看到。 可偏偏,无处遁形。 "哇!" 旁边的店铺里,一个年轻的夫人,带着孩子出来,孩子见到徐谨兮的面容,一下子吓哭了。 徐谨兮如玉的面容上……那一片片红肿的伤,看起来,甚是可怖。 "世子。" 洛迟把剑收了回来。 把地上的面具捡起来,给徐谨兮重新带上。 徐谨兮面无表情地带上,而后,手转着轮椅,缓缓往幽黑的巷子走去。那推着轮椅的手指,苍白,带着凸起的青筋。 洛迟看着徐谨兮黑沉沉的背影。 脚步带着沉重,跟了过去。 而不远处的茶楼上,孟卓锦立在窗旁,看着底下的景象,不仅没有半分得意的感觉,反而更加沉重。 裴儿妹妹这反应,似乎是认识那人。她们是什么关系,为何裴儿妹妹,见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 而那成公子的反应……也不正常。 只是,他看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正常。 宁初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脑子乱哄哄的反反复复都是徐谨兮那张脸。 那上头的伤,跟蜈蚣一样斑斑驳驳,丑陋难看。 她心中满是震撼。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是故意而为之? 之前在大瑞的场景,在她脑海里反反复复,乱了半天,她只想到,他还没有死心。 宁初莞一回来就往院子里头里头钻,镇北王妃过来时,就见到她坐在檀木桌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立了良久,也没见她回神,镇北王妃手指轻叩门,提醒她自己来了。 良久,宁初莞才察觉到她立马门口的身形。 宁初莞连忙站起来,有些疑惑:"母妃,怎么了?" 镇北王妃看着她苍白的面色,走了过去,连忙弯身,抚住她的脸细看,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宁初莞脑子还是木的,笑容也有些僵硬:"无事……只是遇到了一点棘手的问题。" 镇北王妃在她身旁坐下,手握住宁初莞冰凉的手,有些疑惑:"什么棘手的问题?" 宁初莞把手抽了回来,偏头看向窗外:"商铺上的事情。母妃,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窗外这时候下起了雨,淅沥沥的。 宁初莞顺势起来,走到窗旁把窗合上。窗外风吹进来一点凉意,却并不能把她内心的焦灼,给冲散一些。 脑子混混沌沌的。 都是徐谨兮残废了的,毁容了的样子。 冲击着她的脑海。 他没死。 只是……这样的模样,对他来说,或许应该是比死还难受。 他可是徐谨兮啊。 那个在北境手握重权的徐谨兮。 而今,这成了这番模样。 "莞儿。" 宁初莞在窗旁把窗合上,就停在哪里不动了。 这异常的模样,让镇北王妃忍不住蹙眉,她走过去,握住这孩子冰凉的手,有些心疼地道。 "莞儿,如果遇到什么不好受的事情,你跟母妃说一说。" 宁初莞回头,看着镇北王妃含着担忧的面容,嘴唇翕动,想跟她说些什么,可最终,却咬着唇,不知道怎么说。 眼里,含着些许水光。 余下几天,宁初莞没再去过酥甜轩。 而徐谨兮,也未出过门。院门紧闭着,他整个人也带着冷沉压抑的气息,疯子张过来给他把脉的时候,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顿时非常稀奇。 不过,这种压抑带着危险,疯子张可不敢轻易往老虎屁股去摸,认认真真的给他把脉,把完脉后,脸色都是喜的。 "这药,似乎有点用。" 说完,亮着双眼,对着徐谨兮搓手:"那个……我能不能……要点钱花花……毕竟……我这些药,贵得很。" 徐谨兮眼皮微掀,神态并不是太好。 却仍旧,轻易地答应了下来:"好。" 疯子张喜不自胜,来得更加勤快。过了几日之后,他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原来是裴儿丫头不来了。 第58章 . 58 两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疯子张第一反应是这个。 然后他就跟康老头嘀嘀咕咕。 "你说裴儿丫头跟那个姓成的是不是吵架了, 怎么不去他家了?答应了给我的糕点还没有给呢!" 康老头正盘腿坐在铺着垫子的竹榻上对着医书皱眉,闻言回头,淡淡瞥他一眼:"大概是气那小子不姓成吧。" 说完, 继续低头揪着胡子琢磨。 疯子张讶异极了:"不姓成?" 但对着他的, 却只有康老头的后背。 这夜,又下起了雨, 冰冷雨水拍打窗户, 徐谨兮躺在床里, 被外边的雨声彻夜难眠。 冬日的夜是冷的,不知是因为最近疯子张他们给他用的药的原因,还是因为外边冷的原因, 徐谨兮躺在床里,却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有些辗转难眠, 徐谨兮索性坐起。 洛迟这时候急急奔了进来, 送来了一个极为不好的消息。 "世子……不好了……太子他……" "怎么了?"接到太子不好的消息之时, 徐谨兮心中,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坐起来时,一头乌色长发遮住带着伤痕的脸, 神色也是淡淡的。 "太子被锐王偷袭,重伤。" "知道了。"徐谨兮抬眸看了一下被雨水拍打的窗户,寒眸清冷:"你让人安排一下, 回去吧。" 宁初莞, 应该是,也不愿意再见他了吧。 不过, 他来这里也本不是为了见她。 既然有事,就回去吧。 "是。"世子回去,身上的毒自然不能耽搁, 洛迟出了门,就冲进了雨中,而后,去隔壁把正睡得跟猪一样的疯子张跟康老头提溜了起来。 但徐谨兮离开之后,洛迟却还是被留了下来。 他按照徐谨兮的嘱托,去见宁初莞。 但宁初莞却不愿意见他。 这日沈如意刚好出宫,头戴珠琉,身着金黄色龙袍,无论是气度还是其她,跟之前那个天真的少女已经大为不同。 不过,沈如意终究是在宫里待得寂寞了,一来到镇北侯府,拉着宁初莞的手,就跟她说个不停。 "那些老头子烦死了,明明有些事情他们可以自己处理的,还非要问我!" "他们一群都是饭桶吗?" 虽然是抱怨,但语气之中,不免带了一些属于皇帝的威仪,宁初莞在旁边听着,唇边带了淡淡的笑,也不多言。 抱怨了一会儿,沈如意觉得在这府中待着并没有意思,剔透的眼眸转了一会儿,便招手把侯在外头的女官唤进来:"你让人给朕准备衣裳,朕跟师妹要出去。" 皇上出宫本来就是低调出来的,如今又要换衣裳出去? 女官略略犹豫:"陛下,这不妥……" 沈如意直接冷言呵斥:"闭嘴。" 女官吓得脖子一耸,连忙去给她准备衣裳了。 换上一身紫衣,外披浅紫色貂裘,沈如意挽着宁初莞的手,就快快乐乐地往外而去。 一身黑衣的洛迟仍然侯在王府外边。 天寒地冻的,他身上穿着并不多,立在门外,仍然是固执地想要见宁初莞。 见到沈如意拉着宁初莞走出来,他连忙迎上去,神色恭谨严肃:"郡主……" 宁初莞并不想见到他们主仆。 讨厌徐谨兮,让她连带着讨厌起洛迟来。 拉起沈如意的手就要走。 沈如意却是个喜欢热闹爱八卦的,宁初莞要拽她走,她不仅不走,反而"哎"了一声,拉着宁初莞朝洛迟走,兴致勃勃地问道:" 阁下找我们莞莞何事?" 洛迟从袖中抽出一封信:"这是世子给郡主的,他离去前交代属下,务必把信交给郡主。" 世子? 郡主? 沈如意抬眸,仔细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洛迟良久,指着他,便呐呐道:"你你你……" 洛迟垂头:"是属下。" "好吧。"虽然认出这黑衣人是洛迟,不过沈如意只对徐谨兮感官差而已,洛迟人还是不错的,徐谨兮把他们关起来的时候,洛迟还挺照顾他们的。 宁初莞并不接洛迟手中的信,拽过沈如意就走:"师姐,我们走吧。" 沈如意这会儿八卦之心却熊熊燃起,抢过洛迟手中的信,就撕出来看,待到看到上边的字眼时,面上的笑容落了下来。 把信推到宁初莞手中,她便凝重着脸色道:"师妹,你看一下吧。" 宁初莞并不觉得这信会有什么重要内容。狐疑地看了沈如意一眼,便接过信,欲看看徐谨兮兮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可目光落到信上的内容时,宁初莞的面色却变了。 手指,都在颤抖。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洛迟:"这……真还是假。" 洛迟实话道:"是真的,您的家人,都活着。除了老安国公年纪大了不良于行,其他人都好好的。" 母妃跟舅舅还有外公都活着。 宁初莞面上露出笑容,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既然他保下外公跟母亲,为何不跟我说?" 洛迟沉默片刻后,替徐谨兮解释:"世子没来得及安排。" 当然,实际上并非如此。这只是洛迟替徐谨兮辩驳而已。 而后,他又道:"郡主……世子能够成为如今这模样……是因为,在战场上,刚好毒发。" 宁初莞捂住脸,眼泪落了下来。 而后,拿着手中的信,转头回了镇北王府。 沈如意连忙追了上去,手指揪住宁初莞的衣袖,便问道:"师妹……你是要回大瑞吗?" 宁初莞抹了眼泪,点头:"嗯。" 声音带着哭音。 师妹也要走了。 沈如意也不想待在这里,自告奋勇:"我也要去。" 宁初莞闻言,冷静稍许,回头认真地看着沈如意,道:"你不能走。" 沈如意有些生气,可想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她只能作罢:"好吧。" "那你早点回来。" 宁初莞没有回她的话,沉默地回了房,便收拾行囊。 镇北王妃很快就过来,见到宁初莞收拾行囊,快步走过来,问道:"莞莞这是要离开?" 宁初莞眼睛还红着,吸了吸鼻子之后点头:"嗯,我娘还活着。" 镇北王妃眼眶瞬间也红了,只觉得有什么在心中撕扯,疼得厉害。 她哽咽住,问道:"那莞莞,还会回来吗?" 宁初莞见镇北王妃要哭的模样,连忙露出笑容安慰:"母妃,我还会回来的。" 第59章 . 59 说是要回来,可是实际上,还…… 说是要回来, 可是实际上,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镇北王妃那时候以为宁初莞是失去家人的孤女,因此才认她为女儿。可如今, 她的亲生母亲回来了, 这个孩子,回到她的母亲身旁, 才是正常的。 而她, 日后只是她的义母。跟亲生母亲隔了很大的一层。 镇北王妃也不懂, 明明自己知道现实是这般,却压根,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然而面对宁初莞时, 她还是坚强地露出笑容,说了一句:"好。" 在送走宁初莞之后, 却泪如雨下。 宁初莞带了飞宁, 以及镇北王妃安排护送的几个人, 就往大瑞而去。 到了大瑞之后,这才发现,大瑞如今, 四处都在打仗。 太子跟易王打了两个月,在半个月前,已经重伤不治, 没有了。 而易王, 铲除了太子之后,奋力追击, 继续铲除太子的残余势力。其中最先被对付的,便是镇国公徐景墨。 他如今驻守北境,而东北, 也有他的势力。可以这么说,如今,整个大锐,他是手中兵权最重的将军。 "前太子没了后,当今圣上为了让镇国公投降,曾经在永州城外敲鼓呐喊,让人镇国公投降,可是啊,你们说说,倘若镇国公真的投降,那当今圣上真的会放过他吗?" "当然不会啊。镇国公才没有那么傻,所以就,打起来了。" 宁初莞在茶馆上喝茶的时候,就听到说书的人,正在说着徐景墨的事迹。 镇国公徐景墨不愧是徐谨兮的父亲,北境被徐谨兮接手以来,军队野蛮生长。寻常人根本没办法镇得住,可偏偏,徐景墨却镇住了他们,把他们为己用。 如今,北境在他的温和却不失狠厉的作风下,越来越强。 宁初莞在茶馆上停了一下午,却都没有听到一丁点儿的关于徐谨兮的消息。离开了茶楼之后,她回到暂时落脚的客栈,就见到了洛迟。 洛迟与她一道回来的。 北境实际上已经戒严了,倘若没有洛迟,他们也是进不来的。 "还是没有他的消息?"见到洛迟,宁初莞就开口问道。 他们如今在并州,可是,徐谨兮在并州。 甚至,连洛迟都没有他的行踪。 洛迟仍旧是摇头:"没有世子的下落,属下已经多加打听,世子并没有回来。" 没有徐谨兮的下落,那也没有她父母的下落。宁初莞看向院子外边已经开始吐露春芽的树木,眉头蹙着。 虽然不想见到他,但是……如今连洛迟都不知道她的母亲还有舅舅在哪里,她只能去见他。 而此时,徐谨兮带着人,绕到桑州一带,直往京城而去。 数千轻骑,从山林之中,穿梭而行。往素有大瑞粮仓之名的仓州而去。 而仓州,此刻正源源不断地,往离永州不过一城之隔的呈州而去。 正是深夜,押送着粮食的军队,正从山下路过,藏在山上以树木为遮挡的轻骑,源源不断地从山上射出火箭。 轰隆隆的火,很快就将浩浩荡荡的粮草烧得一干二净。 皇宫里,当今皇上洛风延正在处置即使被他关在冷宫里也不忘跟侍卫苟且的宁初雪。 他青筋直冒,手指掐着她纤细的脖颈,眼里淬着毒:"宁初雪,你就这么自甘堕落?什么人你都可以?" 洛风延手劲并不小,宁初雪眼神有些涣散,抬头看着头顶上的殿梁,没有任何焦距:"老实说,我并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堕落。" "相反,我很开心。这样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爱谁就爱谁,有什么堕落的。" 洛风延被她激得脸色更加扭曲,手中的狠劲,也更重。 宁初雪仿佛一条濒死的鱼。 声音也气若游丝。 她抬头看了一眼她曾经的夫君后,突然恶劣一笑,而后缓缓道: "洛风延,你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喜欢你了吗?" "因为你,在我助你登上皇位之后,转头又去爱了别人。所以你不配。" "你啊,你看看你,连我什么都没有做,仅仅喜欢别人都受不了,却妄想让我原谅那样的你。" "咳咳咳。" "说真的,说真的……洛风延,我现在,一点儿不后悔。" "我恨的是……我为什么,要生为女子。" 倘若她不是女子,她便不会那么容易受感情羁绊,倘若她不是女子,那,她想爱谁就爱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宁初雪的话,洛风延听不懂,他眯着眼,看着她青白的面容,心中更恨,手中的力道也更重。 "皇上,不好了……运往呈州的粮草,被烧了!" 紧接着,又传来急报。 来人气喘吁吁道:"皇上!不好了,镇国公,带着人,攻打呈州了!" 洛风延掐着宁初雪脖子的手,骤然松开,奔了出去。 他亲自披巾挂帅。 但镇国公多年领兵,为人虽然素有温润如玉的美誉,但实际上行军打仗,却一点儿不含糊。说一句用兵如神不为过。 加上徐谨兮行动不便,但仍旧暗地里指挥着骑兵,一路绕乱各州城。 父子两齐心协力,直捣长龙般,一路往瑞京城奔去。 宁初莞本来是急着回去见父母的,可是徐谨兮迟迟不见下落,她又不知道在哪里找他,只能在并州等着。 等洛迟告诉她徐谨兮已经回来了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之后。季节,也从冬日,走到春末, 接到他回来的消息之后,宁初莞便连忙往将军府而去。到了院门口,洛迟需要通禀徐谨兮,可进去之后,却发现徐谨兮正在房中和衣而睡。 洛迟只能歉疚地出去,一脸愧色地对宁初莞道:"郡主,世子在休息。" "冉望道,世子已经几日不眠不休了……所以。" 宁初莞其实很急,可是三个月已经等了,她也急不了一时,只能耐心地等了下去。 而徐谨兮,似有所感一般,很快就醒了过来。 唤人进来时,发现洛迟来了,于是哑着声音问道:"她来了?" 洛迟点头,徐谨兮于是从床上起来,去见宁初莞。 第60章 . 60 宁初莞等在厅中。 …… 宁初莞等在厅中。 外边已经是春末, 暖日融融。外边落满阳光的院落此刻看起来安静美好。 厅前面开着一株海棠。 粉色的海棠花落了一地,像是仙女遗落人间时落下的花瓣。 就在宁初莞等的焦急时,徐谨兮一身鸦青色长袍, 坐着轮椅前来。 宁初莞直接从座位上起来, 冲了出去,看着坐着轮椅来的徐谨兮, 嘴唇嗫喏了片刻后, 急切地问道:"徐谨兮, 我母亲她们。" 徐谨兮带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他们在蓝桉寺,你去吧。" 宁初莞越过他, 就往门口奔去。 出了将军府,她坐着马车一路往蓝桉寺而去。正是三月时节, 蓝桉寺杏梨开放, 如云如霞。 宁初莞一心急着见她母妃, 无心欣赏,直奔蓝桉寺上边而去。 到了蓝桉寺,早就已经有小僧在上边侯着了, 见到宁初莞来了,便极为有礼地问道。 "请问是宁施主吗?" 宁初莞忙不迭点头。 僧人双手合十,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后, 立马把她往里迎:"跟小僧往里走吧。" 寺院里, 钟声空远,宁初莞跟着小僧, 绕到后边花木环绕的禅房,而后,在一座古朴的院子前面停了下来。 小僧望着院门, 道:"施主,您要寻的人,在里边。" 宁初莞提着郡主,就奔进去。 里头窗下,一身灰色僧服的赵西柔,正在窗下作画,淡淡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带着无尽温暖。 宁初莞连忙奔进去,眼泪落了下来。 "娘。" 赵西柔闻声回头,看着宁初莞的眼眸,满是错愕。 "莞莞。" 她从里边奔了出去。 "娘。"宁初莞抱住跑出来的赵西柔,眼眶不断有热热的泪水滚落。 赵西柔却比她淡然许多,短暂的错愕惊喜后,抱着宁初莞窈窕的身子,面上含着微笑:"傻孩子,母妃这不是好多了吗?" 宁初莞抱着赵西柔,噘着嘴,自顾自流着泪,模样像个撒娇的孩子。 赵西柔看着她稚气的样子,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奈一笑。 在院子里把宁初莞哄好了之后,赵西柔领着宁初莞进了屋,在榻上坐下后,而后问起她的近况:"莞莞可好?" 宁初莞点点头,依偎在赵西柔怀里,说了她后来跟赵西柔分别后的一切。 只不过徐谨兮跟她纠缠不清那一段,她没有说。 赵西柔听说她在大月很好后,抬手怜爱地抚了抚宁初莞的鬓,道:"幸好你好好的,不然母妃恐怕要怨自己一辈子。" 说着,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抹了眼角的湿润,又给宁初莞说了自己这段时间的事情。 "当年母妃本来是想送你离去的,没有想到,你竟然出了事。到回州时,落在了徐谨兮手中。他放了母妃走,只是那时候,宁初雪处处想要除去母妃,母妃险些被人抓到,他便护下了母妃。" "虽然对他险些害死你的事情母妃有怨,可这个孩子,也是不知内情,这几年又帮母妃良多,母妃不知道,该怨还是感激好。" 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宁初莞对于徐谨兮,一字未言,反而转移了话题,抱着赵西柔的手臂,问道:"那母妃,你知道外公舅舅他们在哪里吗?" 赵西柔点了下头:"本来是不知道的,后来皇帝没了,徐谨兮把人接到了并州。母妃改日再带你看她们。" "好。" 这一晚,宁初莞留在了蓝桉寺。 母女两这一夜在寺院禅房里依偎而眠,一直聊到深夜,深夜,宁初莞抵挡不住困意,这才睡了过去。 赵西柔怜爱地摸了摸宁初莞雪白的玉颊,浅笑着给她盖好了被子。 门外这时候响起了叩门声,赵西柔下了床,走了出去。 门打开,露出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 赵西柔抬眸看着她的面颊。 就听到来人说:"王妃,瑞京破了。" 瑞京破了。 镇国公徐景墨带着八万大军,一路往瑞京而去,一路招兵买马,跟藏在瑞京里边的兵马里应外合,把瑞京攻破了。 皇帝为阶下囚,本来想着趁乱翻身的锐王的人早早已经被镇国公的人围住。 瑞京就这么破了。 整个大瑞,将会成为镇国公父子的天下。 换到三年之前,赵西柔根本就没想到这种可能。 纵然徐谨兮一路助她们,但如今,整个大瑞都是他们的了,赵西柔心中不免担忧,看着自己女儿的面颊,一夜无眠。 宁初莞第二日起来时,就听到赵西柔告诉她:"瑞京破了。"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但宁初莞也不免有些错愕。呐呐地张着嘴:"破了?" 赵西柔点头,握住宁初莞温热的手:"莞莞放心,有母亲。" 宁初莞摇头而笑:"母妃,我没怕。新皇上位,我们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 赵西柔垂下眼,长睫遮下了眼里的忧虑。 她担忧的是,莞莞。 但赵西柔的忧虑多余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见到过徐谨兮,哪怕是在并州城里,也没有见到他。 后来才知道,他带着人去清楚洛风延他们的残余势力了。 宁初莞他们再次见到他,是他们进京的是时候。 镇国公拿下大瑞,改国号为魏,登基为帝。 而安国公府,也被澄清无罪,并且重复恢复世袭爵位。 赵西柔最担忧的是镇国公登基,徐谨兮会以此要挟宁初莞。但徐谨兮并没有。 宁初莞再次见到徐谨兮,是回京那天,他们打长街路过,徐谨兮恰好回来,他所在的马车帘子被风吹开。 她探头,往外边瞧许久没见过的瑞京。 哦不对,如今是魏京的景象。 虽然经历了一场战争,但她们到京城时,已经是战后两三个月了。徐谨兮的父亲领导有方,行事温和中不是雷厉风行,如今整个京城一片安宁祥和,根本看不出来之前打过仗。 周围鳞次栉比的商铺,货物充足,琳琅满目。 一抬头,就见到路过的华盖马车里的徐谨兮。他一身黑衣,衣上绣着蟒,带着银色的面具,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侧脸没有神情。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头过来,似乎是冲她笑了一下。 宁初莞放下帘子,收回了葱白的手指。 如今新皇只有他一个儿子,不出意外的话,哪怕他残废,他也是这大魏未来的太子。 宁初莞有些担忧他会想办法再度把她困在他身旁。 于是回到安国公府之后,她暗地里让人部署,一旦出现意外,便让人离开。 但,徐谨兮并不做任何动作,甚至还派人告诉她,他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相反,只要他在一日,安国公府便能受尽荣宠一日。 第61章 . 61 可宁初莞不放心。 总…… 可宁初莞不放心。 总觉得他是有什么圈套。 但徐谨兮一直都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回京后, 绥王曾经亲自上门来接赵西柔,但赵西柔拒绝回去。 他们便留在了安国公府。 而就在安国公府平平安安的时候,一名神秘的女子, 拦住了出门要去参加宴会的赵西柔。 丫鬟见她大胆拦路, 怒喝她,那蒙着青色的女子却怒着神色道:"你放肆。" 女子身上带着嚣张跋扈的气息, 让丫鬟一看就有些害怕。 赵西柔这时候恰好掀起了帘子, 从里边露出一个头来。步摇上的珠子轻晃, 赵西柔玉白的面容露出了出来,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那年轻的青衣女子嘴一撇,便泪眼汪汪喊了一声:"母妃。" 赵西柔眉一蹙, 怒斥道:"姑娘还是莫要乱认人,本夫人还有要事。" 可看着这陌生的女子, 心中仍旧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赵西柔按压下内心的异样。 欲放下帘子, 却听到那女子道:"母妃, 我才是莞莞啊。" "我五岁时候,拿着石头把平乐县主的脑袋砸坏了。十三岁时,把傅家二姑娘给推下了水。这些事情, 娘还记得吗?" 赵西柔放下帘子的手指一顿,面色一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女子很快上了马车, 抱着赵西柔, 就给她讲了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母妃,女儿那日, 本来是到了镇国公府的,后来……后来一觉醒来,就到了北边, 成了一个村姑……"原来的宁初宛哭得凄惨道。 "母妃,你都不知道女儿受了多少的苦。女儿在那乡下,每日吃的是咸菜,喝的是稀粥……女儿废了很大的功夫,才终于回来找到您。" 宁初宛声声诉苦,赵西柔轻拍着她的肩膀,心里也有些难受。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 她怎么也没想到,如此怪力乱神,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哭完,宁初宛含着红彤彤的眼睛,看着赵西柔,道:"娘,你能不能想办法……让女儿换回去?" 赵西柔听了,第一想法也是如此。 既然那个不是她真正女儿,那就想办法换回去。 她带着宁初宛出了城,去找护国寺的高僧至善。 至善一身袈裟,看着一身青衣,面容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的宁初宛,闭着眸,用手指算了一下后,双手合十,冲赵西柔道:"王妃,这……换不回去,老僧无法。" 宁初宛立马就激动了:"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换不回去?" 赵西柔连忙抓住宁初宛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后,蹙着柳眉,继续问至善师父:"那高僧可有解法?" 至善高僧是有名的得道高僧,平日一般不轻易见人,能够见赵西柔,还是因为赵西柔年轻时候的一场际遇。 至善摇头,接着叹息了一声,道:"不过,老衲倒是可以告诉王妃,这一切的因缘。" 他凝向宁初宛的面容,"阿弥陀佛"一声后,缓缓道:"文音郡主会如此,皆是造化。郡主本来该在十七时了断一切,重新投胎……可惜被那如今是文音郡主的女子挡下这一劫,这才重获新生。" "你胡说!"宁初宛不相信这一切,指着至善的鼻子就破口大骂:"你满口谎言!我怎么可能那么短命!" "郡主的福运,在十七岁前,皆耗尽了。" 宁初宛越听越荒谬,气的跳脚:"你这老秃驴……" 赵西柔训斥的声音这时候传了过来:"宛宛,佛门圣地,休要胡言乱语。" 说着冲至善恭敬地双手合十,施了一礼。拉着宁初宛的手,就离开了。 出了寺院后,宁初宛生气地挣脱了赵西柔的手,气愤道:"娘,你真的信了那个老秃驴的话?" 女儿说话这么不管不顾的,赵西柔忍不住横她一眼:"宛宛。" 语带斥责。 宁初宛一下子委屈上了,大声嚷嚷道:"母妃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这么同女儿说话的。" "你是不是不想认女儿了!" 赵西柔这会儿,脑子是乱的,闻言蹙眉看着面前双眸瞪圆的宁初宛,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怎么可能呢?宛宛是母妃最疼爱的女儿,母妃怎么可能不认你呢?只是,母妃这会儿脑子有些乱。" "母妃!"宁初宛一下子捂唇,一副要哭的模样:"你是不是,不爱女儿了。你是不是想把那个冒牌货留下来!" 赵西柔这会儿脑子里回荡的是至善师父的话,宁初宛的嚷嚷让她脑袋都疼了起来。 她还没想好如何对待那个留在安国公府,也同样喊她母妃的"女儿"。 她抬眸,看向气冲冲得有些无理取闹的亲女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那个孩子……死过一次了。 那两年,她受了多少委屈…… 赵西柔带着宁初宛回了镇国公府,而后,让人把宁初莞唤过来。 宁初莞正在对如意斋的账册,听闻母亲来寻自己,她把手的账册放下,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去了赵西柔的锦春棠。 方才一进门,就见到一个青衣的女子,冲过来就要伸手扇宁初莞:"你这个冒牌货!" 宁初莞反应还算快,直接就接住了她甩过来的手,而后蹙眉望她,瞬间,便似乎明白了:"你……" "你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宁初宛瞪着宁初莞,尖声道。 对面的,应该是原主。 宁初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第一反应便是她。 眼眸轻抬,她看了一眼赵西柔,见她正看着自己,眼睛已经没有了平日的宠溺。 宁初莞点了点头:"是……我不是。"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她此刻的解释,有些苍白无力。但,也只能如此解释。 赵西柔想要开口,让她离开这里,可话到嘴边,却丝毫说不出口。 愣愣地看了宁初莞一会儿,赵西柔头疼地抚住额:"我先歇一会儿,你们先出去吧。" 宁初宛还想争辩,可看着自己母妃不好受的样子,只能把话咽下去。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出了门,她转头,就抬着下巴,恶狠狠地对宁初莞道:"冒牌货,看在你如今用的是本郡主的身体的份上,你马上,给本郡主滚!" 原主的气焰嚣张,偏宁初莞不占理。望了她一眼,当真转头离开。 第62章 . 62 宁初莞自己离开了安国公府。…… 宁初莞自己离开了安国公府。 也不让丫鬟跟着。 出了府门之后, 她往外走时,有些漫无目的。 脑子也有些嗡嗡嗡的。 内心有些怅然。 也有些难过。 原主回来了。 原主回到家人身旁。而她自己,最后孑然一身。 当然, 此刻她并不是无处可去。 如今的魏京, 有很多她的产业,只要她愿意, 可以自己在这里做生意。 也可以回大月。 但这会儿, 宁初莞只想自己走走。 沿路两旁这会儿贩夫走卒推着货物走过, 人声嚷嚷,空气中飘着春末盛开的茶靡花的花香。 她没有任何方向,也没有任何目标, 走在路上身上蓝衣衣袂飞扬,飘逸无比。而她, 整个人, 失魂落魄。 头上密密匝匝的乌云挤成了一团, 而后,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雨,在不经意时, 就落了下来,落在了宁初莞的肩头,衣袖, 乌发之上。带着冰凉的感觉。 宁初莞脑子有些乱烘烘的, 雨水落下来时,她茫然地抬头, 看着这恰好应景的雨水,似乎清醒不少。 雨水落入眼睛里,宁初莞觉得眼睛有些凉, 难受地眯起了眼睛。 身旁一辆马车徐徐停下,溅起些微的雨水, 宁初莞被身侧动静惊动,侧头看了过去,一双乌色眼眸湿漉漉的。 马车里,一只白玉一般的手率先露了出来,而后,带下面具的青年的面容,也露了出来。 是徐谨兮。 "你自己在这里淋雨做什么?"音质沙哑,却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 看来几个月不见,他身上的伤势,有所好转。 宁初莞抬眸,愣愣地看着看不到任何表情的徐谨兮,扯唇笑了一下:"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抬步,就绕过徐谨兮的马车,木着脸,走在雨中。 蓝色的衣裙被雨水沾湿,贴在身上,勾勒出女子纤美的身姿,整个人在雨中,看起来狼狈凄美。 马车里,徐谨兮望着她这般模样,想起藏在安国公府的探子回禀他的话,眼眸暗了暗,而后,从马车里拿出一把伞,递给洛迟,示意他把伞给宁初莞。 "问她要不要上来,倘若不上,把伞给她吧。" 宁初莞已经走远。 洛迟拿着伞,快步追了上去:"文音郡主,外边雨大,郡主要不要上殿下的马车避避雨。" 宁初莞回头,目光往徐谨兮的马车睨去。 象牙白色的马车,华盖雕花,豪华宽敞,上边悬着一枚弯月。 若是以前,安国公府显赫之时,她还顶着原主的身份之时,那他们还能相比较一下。 而今,真正的原主回来了,她没了文音郡主的爵位。身后也没了安国公府做依靠,他们之间,便是云泥之别。 宁初莞抬步便走。 并不要他的伞。 雨比刚才还大一些,落在宁初莞的身上。把她的衣裙尽数淋湿。 她垂着头,往前走着,渐行渐远。 洛迟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头看自家殿下。 徐谨兮声音没有起伏:"你把她带上来。" 这是想要把人强硬给带上马车了。 虽然觉得自家世子这样做不太好,但是文音郡主这般淋雨也是不好。这前面的路那么长,万一淋坏了身子。 "郡主,得罪了。"洛迟快速走到宁初莞身旁,而后点住她穴道,而后,把人往马车里边扛。 浑身湿透的宁初莞被放在马车里,接着,一块极大的巾帕落在她身上,一双手,动作柔和地替她擦着身上的雨水。 "什么事情会有自己身子重要……快些擦干,不然明日惹了风寒。"徐谨兮的声音柔和,动作也是柔和的。 即使声音仿佛磨损的机器摩擦声一般,也带着异样的温暖。 宁初莞轻滞。 下意识想要推拒他的行为,可身上湿漉漉黏糊糊的感觉并不好受。宁初莞一时没忍住,啊嚏一下子,就打了一个喷嚏。 马车里还算温暖,可她很冷。 没办法,为了不让自己感冒,她只能乖乖的,任他替自己把身上的雨水给擦干。 还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而后,她听到了徐谨兮的一声低笑。 声音很低,带着一抹愉悦。 他在嘲笑她! 宁初莞忍不住抬眸瞪了他一眼,而后,低着头,自顾自地擦身上的雨水。 而徐谨兮,坐在一旁,并不多言,看着她擦掉身上的雨水。 可哪里可能全部擦干。 洛迟懂自家殿下的心思,于是驾着马车,去了周围一个别院。 马车徐徐停下,宁初莞手里仍拿着那巾帕,扭头看向徐谨兮。 徐谨兮望她一眼,接着看向外头的雨幕,缓缓道:"先进去把衣裳换了。" 宁初莞垂了眼,就在徐谨兮以为她会拒绝的时候,她轻声说了声:"好。" 别院里出来了人。 宫女太监鱼贯而出。 而洛迟,背着徐谨兮下了马车。 旁边的小太监撑着伞,举止小心,徐谨兮稳稳坐在轮椅上时,他的衣角都没有湿半点。 宫里出来的,跟普通官宦家庭教养出来的,终究是不一样的。 宁初莞被打着伞的宫女领着进了别院里边。没多大一会儿,几套不同款式的衣裙,就被送了进来。 穿好干燥的衣裙,宁初莞从净室里边出来,一身粉裳的宫女笔直地立在一旁,及时地告诉她徐谨兮的消息。 "殿下在云归院。" 宁初莞点点头。 抬头望向外头的雨。 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绵绵不断。 而一身银色袍子的徐谨兮,正从蒙蒙的雨中推着轮椅过来。旁边洛迟撑着一柄蓝色的伞。 看到她已经好好的立在房中了,徐谨兮笑了笑。 不过他带着面具,宁初莞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倘若他知道自己不是原主…… 宁初莞也不知道他会如何表现。但如果他知道,应当也跟他们差不多吧。 她如今脑子乱乱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反应,看着他愣愣的。 入了房,洛迟收了伞。 而后,徐谨兮自己推着轮椅过来,自顾自地开口,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安国公如今还能如此风光,全是因为你在。" 宁初莞一脸错愕。 而在安国公府,赵西柔醒来了,听说宁初莞走了,连忙让人去寻她。 宁初宛自然不愿意,生气道:"母妃是不是不想要女儿了?" 说着,伤心地落下泪来。 赵西柔看着眼前面容陌生但性子的确与自己亲生女儿一样的宁初宛,唇嗫喏了好一会儿,才道:"宛宛……" "母妃你就是不想要我了!你就是要认那冒牌货为您的女儿!呜呜呜!连母妃你也不想要女儿了!女儿还活着干什么?女儿不活了!" 赵西柔听在耳中,只觉得眼皮都在抽。 "宛宛!"忍不住呵斥了她一声,在宁初宛惊愕的眼神之中,赵西柔跟她解释道:"你外公家如今这般还能如此风光,是因为她在……" "所以娘你想留下她对不对!娘你是不是一点儿都不爱女儿了!娘你……" "宛宛不能接受她?"赵西柔被她哭得头疼。 "不能!"宁初宛尖声道:"既然女儿不能换回来!那就赶她走!" 她还想杀了她! 她不能忍受有一个霸占了自己身子的人活着! 宁初莞看着自己哭成泪人的女儿,心底是又气又无可奈何。 脑海中响起至善师父说的话,她道:"她毕竟救了你。" 宁初宛眼底带着泪痕,大声道:"女儿不管!" 眼前的孩子,任性霸道,让赵西柔也无计可施。 但她仍是想要把另一个孩子找回来。 一是为了安国公府的将来。 二是她的确舍不得。毕竟,陪她度过过难关。 第63章 . [最新] 正文(完) "你什么意思?"宁初…… "你什么意思?"宁初莞警惕地看着徐谨兮。心中惴惴不安。 她觉得他知道了自己的事情。 又觉得他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自己不是原主, 会如何去想?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妖孽。 她模样,带了点惶恐。 徐谨兮越发小心翼翼。 声音也柔和非常:"我喜欢的, 只有你。" "倘若你离了安国公府, 他们,便没有了价值。" 生怕他觉得自己残忍, 他又补充了一句:"若他们对你不好, 他们的地位, 也不会再如如今这般。" "安国公府里边,这会儿有个女子声称她才是真正的文音郡主。"宁初莞接着又听到他缓声道。 徐谨兮涉猎颇逛,对于这种书中所称的换魂之事, 虽然觉得匪夷所思,却还是能很快的接受。 他并不在乎宁初莞是谁, 他而今喜欢的, 只有现在的她。 当然, 他也惶恐。 惶恐她轻易消失。 便越发小心翼翼。 皇室为了监督群臣,会在大臣家里边安插探子,防止他们有谋逆之心。宁初莞不知道徐谨兮会不会是这样, 她也没空想。 乱哄哄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他这句话,有些错愕……有一些暖。 但她还是轻摇了摇头, 抿嘴道:"你不需要这样。安国公府……" "他们并不能为我所用, 我要他们,做什么。"徐谨兮嘴角勾起一抹冷诮。 "老安国公已老, 至于你舅舅……能力是有,但不一定能为我所用。" 宁初莞只觉得徐谨兮在瞎扯。 舅舅,哦不, 安国公世子的能力根本不差。 还有绥王的。 而徐谨兮如今的语气很明显。 如果不是因为她…… 宁初莞不知道他嘴里的话有几分真假。 但他如今这样的性格,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终究是自己穿到这个世界之后用心对待过得人。 宁初莞轻摇了摇头:"你别这样。" 徐谨兮唇动了动,想问她:是不是可以接受所有人对她不好,就是不可以原来原谅他对她不好。 可想了想,又没问。 还是有不一样的。 他那时候,本来是她最亲近的人。 是他,生生砸了。 如今,怪的了谁。 "我不过是顺心而为罢了。"言外之意就是,安国公府若是让他不顺心,他便也就不会让他们很好过。 而他顺不顺心,取决于,她。 "殿下,安国公府来人了,说来寻文音郡主。" 宁初莞一愣,而后看向徐谨兮,意思很明显,并不想他们知道她在这里。 徐谨兮看向门口来人:"你就说,这里没有文音郡主。" 那人连忙跑出去。 门外,凉栖亦在外边。听闻传话的小太监说里头没有文音郡主,心底陡然一沉。 纵然当初郡主性子大变……她也没想到,后来的郡主,竟然换了一个人。而今,真正的郡主回来了,她心里,仍旧对这个郡主有许多不舍。 王妃也是不舍得郡主的。凉栖真心希望郡主能够回去。 但,郡主明显是不想要回去了。 "不回去,那接下来想去哪里?" 外面雨仍然在下着,宁初莞犹在怔忡,就听到徐谨兮的问话。 抬眸看了一眼他之后,宁初莞摇了摇头:"不知道。" 想了想,她抬头看着房顶,道:"可能到处去吧。" 去浪迹天涯,游历天下,其实也挺好的。 徐谨兮垂眸道:"你可以留下……这里有我。" 宁初莞咬住唇。 最后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谢谢,不过,我自己可以的。" 徐谨兮知道她肯定会拒绝的,也没在说话,说了声好。 宁初莞转头拿了伞,便出了门。 门外,风雨潇潇,水汽濛濛。 而在大月,在宁初莞离开之后,镇北王妃思虑过重,一病不起。 镇北王愁的白发都多了几根。 一筹莫展之际,鹿匀来了。 鹿匀医术不差,并且极善卜卦,镇北王见到他来了,连忙从床边起来,激动道:"快快快,请大国师进来!" 没多大一会儿,长衣飘扬的鹿匀,走了进来。行走时衣摆摇曳,颇有仙风道骨之姿,见到床上正看着床顶的帐子的镇北王妃,鹿匀看向镇北王。 "王妃身子……" 镇北王摇头叹气:"王妃身子,是越来越差了。"便是最有名的名医,也束手无策。 鹿匀:"或许……王妃心中所想,是对的。" 他低声笑了一下。 而后,转头离开。 镇北王迷惑不解。 而床上的镇北王妃,这时候却突然有了反应,撑起身子来,看向门口的鹿匀:"大国师……你……" 鹿匀却已经走出去了,回应她的,只有鹿匀的背影。 镇北王妃手垂下,眉也垂下。 "所想……便是所思。" 镇北王妃想着,想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而后,抓住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夫君的衣襟,泪如雨下:"夫君……我觉得……莞莞就是我的绾绾。" 镇北王一脸惊愕。 镇北王妃,越想越觉得可能。 不然,她怎么会觉得,莞莞那么亲切。 还有……倘若莞莞不是,鹿匀怎么可能收她为弟子。鹿匀肯定知道什么! 镇北王妃手紧紧抓着镇北王的衣角,就对侯在一旁的丫鬟道:"来人,把鹿匀喊回来。" 但,追出去的人,却并没有追到鹿匀,而是只有一句话:"王妃想做什么,就去吧。" 宁初莞不愿意回去,赵西柔便亲自去如意斋找她。 心情不好,宁初莞一个人在楼上躺下,不愿意见她,闻言就对来传信的飞宁道:"你让她回去吧,我不想见她。" 飞宁连忙下去。 房里寂静,外头的雨还在下着,宁初莞心绪不高,但被这么一大搅,她也没了兴趣睡觉。就拿着地图,开始勾勾画画,准备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等确定了自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的时候,她心底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自己本就是异世来人,其实脱离了一切,游山玩水,也挺好的。 自己孑然一身,可以看冰雪,可以看沙漠草原,还可以去看汪洋大海…… 想想就让人心动。 等她到处跑回来之后,就去大月看沈如意。 大月信奉神,自己身上发生这些不现实的事情,他们应该可以接受的。 本来是没有多大困意的。 可安排好了一切之后,宁初莞便觉得轻松起来。 自然而然地,趴在桌旁睡了起来。 飞宁见她睡着了,连忙过来体贴地把她扶到了床上,而后,给她盖好被子。 临走时,看着自家主子睡得粉扑扑的面颊,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是,谁让这是自己的主子呢。 这一觉宁初莞睡得颇为香甜,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脑海之中,意识回笼,宁初莞伸了个懒腰,便掀被起来,问飞宁:"一切可是收拾妥当?" 飞宁点头。 "那我们走吧。" 飞宁看了一眼宁初莞,又看向窗外。 外面,阳光万里。 宁初莞离开时已经近晌午,外边阳光和暖,她披着浅青色的轻纱,裙裾飞扬。 赵西柔听闻她要走,连忙坐着马车过来挽留,宁初莞却冲她摇了摇头。 "我想冷静冷静。" 而后,便往城门而去。 到了城门处,便发现了那辆熟悉的马车。立在城门口,似乎在等她。 徐谨兮在马车里。 宁初莞知道他在。 但她不但没有让人停下,反而让人加快速度,出了城门。 而那辆马车,留在原地,巍然不动。 过了好久,宁初莞的马车已经离开了很久了,洛迟这才提醒。 "殿下……人走了。" 徐谨兮这才回神。 "嗯。" 反应还是不大。 洛迟继续提醒:"今日是册封大典。" 是册封他为太子的大典。 徐谨兮眯着眼,看了外边刺眼的阳光一会儿,这才缓缓道: "嗯,那回去吧。" 态度倒是平静。 洛迟本以为,自家殿下这么轻易让人走了,应该不会再追了。 可他没想到,自家殿下不过是想等疯子张的药调出来而已。 能够正常行走之后,他便去追人去了。 没有如之前一般,而是温温和和地跟在宁初莞后边跟着,像个隐形人一样。 她需要才会出现。 也没再央求结果。 这一陪,就是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