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糙汉的二三事》 作者:橘子小九 文案 #当一个胆小娇气的落魄精致小小姐,遇上了一个不解风情的糙汉后# 宋檀被“卖”给赵堰做媳妇儿的前一晚,哭得眼睛都快瞎了,不知自己嫁过去后要受怎样的苦。 加上她早就听说过那人性情粗野、毫不讲究、完全与文雅不沾边,除了一张脸长得还算不错,她是真哪哪儿都看不上他。 而另一边,被屡屡嫌弃后的赵堰则表示,娶个大家闺秀本不是他的意,都怪那媒婆,提错了亲。 起初,他对于这个啥也不会的小娇妻更多的也是看不上,娇娇弱弱的,着实中看不中用。 不料在后来,赵堰只不过是无意间搂了下自家娇妻的腰肢,入了夜,他的心里就跟有个猫儿在弹琴似的,总想再将柔软的人儿抱进怀中,好好哄一哄,止了那猫痒。 — 小剧场: 赵堰知道宋檀心中其实不怎看得上他,可他自己除了会挥刀以外,又确实是啥也不会。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对宋檀足够好,她就会安安稳稳地跟他一辈子。 然而在某一日,赵堰忽发现宋檀给隔壁那个小白脸书生送了一篮子饼。 千防万防,竟忘了防隔壁,赵堰急道:“你当我是死了吗?” 宋檀想起白日里他的鲁莽,看也不带看他一眼,“差不多,反正日子过不下去了,和离吧。” 和离这个词头一次被宋檀格外平静地说出来,赵堰不知怎的,慌了神。 “他长得没我壮,力气没我大,银子也没有我的多,你过去会受苦的。”夜里,被罚跪在外边且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的某人这样说道。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檀 ┃ 配角:赵堰 ┃ 其它:下本《深宫》《他是怪物》 一句话简介:娇娘vs糙汉 立意:再平凡的人也有属于自己的一面真善美 第1章 、嫁人 酉时时刻左右,残日将落未落,淡淡撒下的余晖里带着一抹难歇的闷热。 一阵又一阵的热闹喧嚣声透过被人微微合上的门窗传进来,细听时,甚至能清楚地听见几道属于道喜的声音。 宋檀坐在喜床边,一双手死死地揪着身上的大红色嫁衣,像是借力抒发着心中的郁闷,指尖一遍又一遍地顺着嫁衣上绣着的金色凤凰划过,不时还用指甲扣一下,十指里已有了六七指泛红,掌心里也沁出了一层的薄汗。 有不满,有燥闷,也有不安,但更多的,却还是紧张。 因头上顶着一张红盖头,她的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红色,什么都看不见。 唯有微微垂下头时,宋檀才能勉强看见自己紧紧挨在一起的两只脚尖。 自半个时辰前喜婆笑着一张脸半后退着地出了门后,这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所以,应该,没有人能看见她做了些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吧? 宋檀一边淡淡这样想着,一边破罐子破摔般地掀了头上的红盖头。 发间的朱钗因她的这一动,相继发出清脆的相碰撞声,叮铃铃的,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有些刺耳。 宋檀晃了晃脑袋,重重呼出一气,见着周围确实除了她以外确实再无另一人,那道僵了一个多时辰的背脊才在这一刻蓦地塌下,露出最真实的疲惫与烦倦。 好像从一个多月前,父亲官场失利,她们一家搬来这座较为偏远的淮武郡后,她许久都未像今日这般静坐过。 宋檀生来便不讨喜,生母秦佩杉对她向来都是漠然,唯有父亲宋泰清会耐心地哄着她,但这也仅限于她小时,到了后来,宋泰清不知怎的,终究也是同秦氏一样了,半点不再复父亲该有的样子。 以前不怎显,再怎宋泰清的官职在,月银尚可,没少过宋檀什么东西,更未缺过她吃的或是穿的,甚至宋檀还有点娇气的毛病存在。 可现下,宋泰清的官职没了,相当于屋子没了顶梁柱,到底会塌。一家人吃饭都成了问题,又怎还会过着同京中一样的悠闲日子。 这不,来了淮武郡还没半个月,宋檀就被宋家夫妇“卖”了出去。 照着秦佩杉的话来说,十六七的年岁本就应该出嫁,如今恰有一人合适,给出的聘礼还多,嫁谁不是嫁?怎么就不能嫁呢? 宋檀想起出嫁前一晚,秦佩杉漠着一张脸给她说的这些话,眼眶不自觉地又红了些许。 其实别的她都可以忍受,如秦佩杉所说,嫁谁不是嫁,可她也曾是想过要嫁个好人家的。 但如今她嫁的这人,却是没一项能满足了她心中所愿。 或者也可以说与她未出阁时内心里所想象的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完完全地全相反,一点儿也沾不上边。 读书人是怎么样的,她嫁的这人就跟个反着长了一样,脾气糙、性格粗鲁,半点不见文化人的斯文模样。 哪怕到了现在,宋檀依旧能记得今早上,那人半俯下身,朝着她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时的模样。 不过若是这样说,其实也不对,毕竟她头上顶着红盖头,眼前除了一寸的脚尖,别的什么都看不着。 宋檀能记得的,也就只是他带了薄茧的掌心触觉。 但仅此也就够了。 那双手不止有薄茧,好像还有一道疤,宋檀将手放上去时,特别想缩回。 偏生那人的力气十足大,半点让她缩回手的力气都不留。 无法,宋檀只得垂着脑袋,闭着嘴,暂时当个没有任何意识的哑巴。 如今距迎亲时的场景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照理说,当时掌心相握时的触感应该已经忘得差不多。 可宋檀就是能记得,清清楚楚的记得。 连带着此时此刻,宋檀的那只曾被他握了的手又发起了烫,无声无息地告诉着她这不是梦。 再一联系着眼前陌生的房间,宋檀就是想逃避都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 末了宋檀伸出手,重重按压在胸口之上,嘴里小声地反复念叨。 “不要怕,不要怕,有什么可怕的啊。” “他一个没念过书,没文化的人,也值得怕?” “大不了,到时扯着嗓子喊就罢了。” 可下一刻,外面传来的声音便让她的这点微微能够压一点心跳声的□□似的想法瞬间没了个影儿。 屋外有人起哄说道:“我说,要不咱们叫新娘子出来跟咱们见见面呀!好歹是一个成婚的大喜日子,哪儿有不出来见人的?” “对对对,就是,让嫂子出来和赵哥来个夫妻敬酒、或是亲一亲,也让咱们乐呵乐呵。”有人禁不住附和。 “去去去,别把老子的人给吓着了!” 这时,忽地一道低声的呵斥响起,在闹哄哄的喜宴间,带了抹不可忽视的势气与迫威。 不过可惜迎来的,依旧是满堂的哄笑。 “哟,赵哥这是心疼媳妇儿了呀?真的一眼都不肯让我们看一下?” …… 屋内,宋檀脸色发起烫,半点都不想再听见一句。 不过也不知到底是不想听见前面那一人说的话,还是最后一人说的话。 又是过了半晌,不知怎的,屋外的声音开始慢慢的小下去。 宋檀蹙了蹙眉,细听着外边的动静,不放心地起了身,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小小的缝隙,想去看看外边儿现在是怎么样的情况。 只一眼,她率先看见的,却是同她一样,穿了一身大红色喜服的人,的背影。 除了那人的,还能是谁的? “砰”的一声,宋檀看都未看清,立马心虚般地关了窗,一点儿都不愿再见院中的景象,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更是越跳越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 此时的院中,新郎官赵堰正在送客。 大红色的喜服穿在他的身上,其实并不怎么衬托出今日该有的气氛,反倒是与他大手的性子有些相反,半点不搭。 不知道的人,怕是以为这会儿哪儿是什么赵家办喜事,分明要更要像土匪娶亲一些。 而且这亲,还是劫来的。 赵堰家中并无长辈,今日来的人多是他的一些兄弟,众人平时嘴粗惯了,半点不觉整个宴席间他们开的玩笑话有什么不妥。 甚至连现下要走时,他们都还不忘再打趣赵堰一番。 走在最后的那人,脸上挂着的一抹笑越发像是得逞后的肆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堰的身后,眼底的淡笑意味不明,他拍了拍赵堰的肩,一字一句皆是宛如过来人般的资深,他对赵堰道:“今晚当心着点儿啊。” 赵堰挥开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嫌弃地皱眉直言道:“别给老子说这些有的没的。” 他好不容易娶着了老婆,才不想第一日就将人给吓着了。 那人无所谓地耸肩笑了,心中只叹赵堰这还是太年轻了,毕竟周围就只剩下赵堰一人单身汉,有时候想想,也觉得是可以稍微体谅体谅的。 “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俩了。”那人挥挥手笑了笑,并不打算再停留。 直到眼前再无任何烦躁躁的碍眼人和事后,赵堰才松了口气,他摁了摁眉心,因着喝了酒后脑袋沉,其实并不好受。 不过在他抬步往屋子里的方向走去后,脚步忽地却一顿。 继而浮现在他的脸上的,是一片的喜气。 想想他自己就觉得美妙,没想到到头来,竟能让他捡着这么大一个便宜。 今早的时候,他握过她的手,心中只叹,白白嫩嫩的,可真软啊,一点儿也不像是他们这些做粗活儿的人。 话虽是这样说,可在赵堰心里,更多的是自豪,谁家娶了个大美人不高兴的啊。 镇子上,没一个人娶的婆娘比他娶的这个更好看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脸上贴金? 对,就是脸上贴金! 思及此,赵堰的腰杆都挺直了两分,止不住扬起的嘴角更是压不下,霎时便将方才酒席之间,有人对他曾说的那句“没想到你这癞□□也吃到了天鹅肉”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眼下沉沉脚步声都似带了抹不起眼的愉悦,跟个恨不得立马飞奔屋内一样,心急得很。 - 而这边的宋檀自回到了喜床边上坐着后,藏在宽大裙摆里的一双腿,早已隐隐地打起了颤,就连攥着盖头的那双手也一直抖啊抖的。 特别是在听着门面那道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的情况下,好似外边儿的人每多走一步,宋檀的心就要多急跳一下。 砰砰砰的,完全不停。 最后宋檀实在抵不住无措感,干脆又将盖头重新盖在了头上,心中一个劲儿地默念,“看不着,看不着,看不着……” 妥妥的就是一个掩耳盗铃。 不过宋檀的心中其实还有一句,是她昨晚上想了老久的。 只是,她暂时还不敢念。 就在四周静得只剩下心跳声时,猛的一道“砰”的推门声,蓦地响起在斜前方,直直叫宋檀惊得下意识地浑身抖了下。 暗沉的屋子内因逆着光线站在门口的人,在亮了半刹后,瞬地又投下一片阴影。 赵堰踹开门后,站在原处毫不顾忌地满足笑了笑,一开口便是他固有的粗迈大嗓门。 “媳妇儿!” 赵堰搓了搓手,激动十分,因着满腔喜悦占据所有理智,眼前便只剩下宋檀的娇小身影。 佳人抱在怀中的感受猛地如潮水袭来,灌满胸腔,四处乱撞乱碰。 虽然他现在连宋檀的小手都还没有摸着,脑子里想的却满是抱人的温软美梦了。 就在赵堰又一试探性的“媳妇儿”喊出口之际,宛如惊弓之鸟的宋檀再也忍不住,一把掀了盖头差点跳起来。 抬眸对上面上神色被身后斜阳阴影遮住大半的赵堰之时,宋檀又觉得他那气势跟个山寨上抢亲的二当家一样。 宋檀脑子一晕,心中唯叹,累了,绝了,毁灭吧。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开文啦,橘子小九带着她的文文走来啦。 这章给宝们发一波红包~好久不见 文案小改过,但是内容不变,还是那个故事,是一篇比较简简单单、可可爱爱的文,希望大家能喜欢,么么~ 这里再放个下本文的文案—— 《他是怪物》 她在一次外出中,误掉入充满浓沉瘴气的黑色森林。 她害怕得发抖,只想回家。 他人首羊角,双眼茫白却又含有一点隐隐的幽蓝色,身子是长有四肢的马身,人不人,鬼不鬼,野兽不像野兽,怪物不像怪物,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世无其二。 他凭着嗅觉找到她,在她颈边亲嗅,暧昧的气息从他的胸腔里渐渐散发开来。 他想要她做他的配偶。 她更加害怕,但不得不迫于眼前所需,爬上他的背,由他驮着她回到属于他的王国,做他的妻子。 他的真身,是一条会吐着信子的蛇,浑身冰冷,毫无温度,每次她都觉得被他缠上时,她会被冻死。 终有一天,她回了家。 他生生穿越困住自己百年的瘴气森林,羊角被利刃割掉,蛇心被他自己剜掉,满腔的淋漓鲜血。 黑夜里,他撞破层层牢笼,只为回到她的身边,拥着陷入沉睡的她,用自己的血涂上她的胸口,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的眉眼。 他流出鲜红的泪珠,卑微而又祈求地说:“我想留在你身边。” 胆怯却又坚守正义的不受宠小公主vs没啥人的情感的冷血怪物 阅读贴士: 1、手动高亮,文章属于古代架空奇幻,又奇又幻 2、男主的真身是蛇,只要他想,他可以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形态,比如文案开头所描述的场景,就是他的神识所变幻出来其中一种,多数时候男主的外表依旧是比较正常的人类 3、文中含有大量的玄幻色彩,不太合理的世界观,均为私设 第2章 、晕倒 “你要是敢过来,我饶不了你!” 宋檀半令半吼地道出这一句话,因太过用力还有难掩的紧张感,哪怕到了现在,她攥着红盖头的一双手始终在发着颤,脸色也涨红了一大半儿。 远远地看去,如上好的胭脂色,唯添的只有让人移不开眼的绝色。 如此她的这一句自认为带了不少强盛气势的话,落在他人耳里,却是跟只小猫儿绵绵叫一样,半点威伤力也无,就好似伸出的爪子里没带指甲。 依旧还站在门口边上的赵堰有一瞬间的愣神,他不解地扰了下头,寻思着,他,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吧? 不过赵堰的愣神也就只是那么一瞬,过了这片刻,该是怎么样的,就还是怎么样的,嘴角边上的弧度又是止不住地上扬,满脸都写着高兴,活脱脱的一个心急如燎。 在前日,已成过亲的一位友人怕他性子不行、想不到一些细节一点的事,还不忘特意嘱咐过他,女人嘛,都只是表面上拒绝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还不一定呢。 此时此刻,赵堰是万分千分地赞同这句话。 女人家就是矫情麻烦,亲都成了,还讲究矜持做什么,他又不会嫌弃。 赵堰越是这样想,便越是觉得宋檀这边是没什么问题,而他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理当更应该主动一点的,哪儿有让女人家主动的说法。 想到这儿,赵堰非常大度地迈开步子朝着宋檀的方向走去,并且还是昂首挺胸、胸有成竹、事在必成。 “媳妇儿,你不必跟我讲究这些,老子我都懂的,都懂的。”赵堰下颌一扬,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 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宋檀一听,当下便站起身。 “谁跟你说这些。”她扶着床柱躲在后面,一手指着赵堰,颤颤巍巍地道:“自古以来亲事便讲究情投意合,情投意合!你懂不懂?这门亲事我连点头都没有,无论如何都是不做数的。” 赵堰见宋檀这副既紧张又警惕的模样,后知后觉过来她这是同他认真呢,一时不免有些慌神,站在原地不敢再迈一步,生怕自己到手的漂亮小媳妇儿会跑没,那到时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但他又确实是不知道情投意合是怎么写的,哪儿还能懂得半点。 “我只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如实放低了声音地道。 宋檀一听,一股子气霎时堵在喉咙处,却是怎么都发泄不出,好半天,也只是道:“你,你强词夺理!” 赵堰摊了摊手,说出的话里甚至带了点白白受了个委屈的憋屈感,“我夺理什么了?你瞧瞧,这方圆十里之内,有哪家人嫁人娶亲不是讲究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宋檀被赵堰怼得哑口无言,眼眶在一瞬间便红了,咬着下唇好半天都再说不出个反驳的话来,只要稍稍一张口,眼泪就会不自主地往下掉,她才不要在这蛮横之人的面前哭。 赵堰见宋檀不再动作,一心想着是自己已将她说通,满足感再一次油然而生地爬上心尖尖。 他就说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就是好! 赵堰又开始试着往宋檀的那边走过去,只不过这一回是放轻了些脚步,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再说些宽慰人的话,好展示展示自己的风采,却忽地注意到宋檀头上空空。 “媳妇儿,这盖头,你怎么自己就掀了呢?不吉利的。”他拾起床榻上的红盖头,指尖捻了下,也不知道重新盖上去还能不能行。 宋檀垂着头红着眼小声嘀咕,“谁要等着你掀了?” 赵堰因再怎还是同宋檀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自没听清她的这几字,还一个劲儿地颇有些较真道:“你放心,今日过后,我们俩个就算是真正的夫妻了,老子会对你好的。” 疑宋檀不信,赵堰又认真地补充:“你必须得信你男人!今儿个老子就将话放在这里了,哪怕将来老子穷得叮当响,但只要无论如何,都会让媳妇儿你吃上肉的!” 一字一句,诚恳至极,全是肺腑之言。 赵堰所能想的最好的,就是每日都能有肉吃,如今娶了媳妇儿,自是要让媳妇儿先吃上肉。 而这边的宋檀自从赵堰的口中听到“老子”二字后,整个脑袋瓜里“砰”的一声爆开,便只剩下了这两字。 跟个烦心的蜂虫一样,嗡嗡嗡地直响,尾巴还带了刺,每响一下就蜇她一下。 凡是有教养的人,都绝不会说出这二字的。他怎能,怎能,怎能将这二字习以为常地挂在嘴边。 宋颤捂住耳嫌厌般地蹙眉道:“你能不能别说那两个字?” 赵堰愣住:“什么字?” “就是那两个字。”宋檀说不出,瞪着眼干着急。 赵堰想了想,“穷?” “老子这不随口形容的嘛,你放心,老子不会混到那个地步的!”赵堰拍拍自己的胸膛,像是给宋檀做着保证。 他不禁地想着自己娶的这个媳妇儿就是好,都已经开始为他们俩的将来着想了,果真如那媒婆所说,是个会过日子的。 “你还说!”宋檀只觉脑袋瓜里那根线都绷紧了,偏生赵堰还要故意地来拨一拨。 赵堰疑惑地眯了眯眼,后知后觉试探:“老子?” 宋檀微抿了抿唇,略带着嫌弃地点头,轻声“嗯”了声,似她嗯的这一声,自己就跟同样说了这二字一般。 要变得不干净了。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了,老,我以后稍微注意着点儿还不行吗?” 赵堰的眉头皱得实在紧,二十年了都过来了,如今叫他斯文些,还当真,不习惯。 不过转念一切都是为了媳妇儿,忍一忍又是何妨。 赵堰说多了话,口里干,想喝水,晃眼瞧见一旁的桌案上搁放着一壶热茶,提起来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只想着先润一下喉再说。 “诶,你,等等。” 在赵堰提起茶壶的时候,宋檀忽地从床柱后来跑出来,望着他手里的那杯热茶,率先唤出了叫人等会儿的话。 她已完全将半个时辰前自己往茶壶里加入少量东西时,心里是怎么想的。真正到了临头,多少还是有些不忍。 “什么?”赵堰吹了吹茶杯水面上冒出的缕缕热气,以为宋檀是想同他喝交杯酒了,挥挥手,挑眉说:“心急了?刚才我酒喝多了,这会儿脑袋晕,等会儿来。” “谁心急了?你要喝喝你的。”宋檀被赵堰说得脸色红透,这会儿是巴不得他多喝一些,最好不过全都喝下去。 要他正常一点儿地说话,简直比登天还难,还不如让他睡上了一整晚才好。 赵堰擦了擦嘴边残留下的水渍,发出似叹慰似的一声,早知道方才在喜宴间时,就不喝那么多的酒了,都到这时了,脑袋还是晕。 宋檀没听到赵堰这边有别的任何动静,忍不住还是往他那儿移去了目光,支支吾吾问:“你,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儿?”赵堰摁了摁眉心,抬眉望向宋檀。 莹莹烛火下,他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今日娶得这个新娘子好看,简直比天上的仙女儿还要好看。 赵堰看着看着一时没控制住,傻笑出了声。 “媳妇儿,过来,让我抱一下。”他伸出手,笑着道。 宋檀闻言一听,顿时吓得又往后退了步,半点不想落入他的怀。 “你那么怕作甚?难不成你还当心我会吃了你不成?”赵堰问。 宋檀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可迎上赵堰锋利般的眼时,怕凭借着他的那高大身材,直接拎小鸡似地就可以一把将她给拎起来,旋即又提着心地直摇头。 空气似停住半瞬,宋檀想了许久,鼓足勇气,再试探性地问:“你就真没什么不适的?” “我能有什么不适的,不过也就是酒喝多了罢了。”赵堰无所谓地道。 最可后一个字方落下之际,赵堰忽地察觉到一股不对劲,头昏脑涨的,眼睛都变花。 赵堰闭了闭眼,怎想再一睁眼时,这下连站在自己面前的宋檀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摇晃起来,像是仙女儿似的要飘走。 “酒里,酒里……”赵堰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人,再给她说一句没事的话,倒是人还没有坚持住,两眼先往上地一翻白。 紧接着“砰”的一声响起,人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击起一片的细小尘埃。 - 宋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赵堰半拖半拉地弄到床上去躺着,一番动作下来,她额上都已沁出了一层的薄汗,赵堰却是睡得正沉,毫无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这药还是宋檀调皮的小弟不知从哪儿给她捣鼓来的,说是让人喝了能睡上好几个时辰,唤都唤不醒。 一始之时,宋檀还是半信半疑,如今看来,这药的威力倒是不小。 屋内烛火微微摇曳,说亮堂也不算亮堂,但也足够将人脸照清。 宋檀正要起身,无意间注意到赵堰的侧脸沾上了一小块灰渍,许是方才倒在地上时弄上的。 她摇头叹了声气,自知方才确实有些过分了些,只好打了盆温水过来,想着勉强就给他擦一擦脸吧,谁叫她心善呢。 赵堰醒着时,宋檀一直未有好好地正脸看过他,顶多就是恍恍地扫了下。 光是他结实的身材就已将她吓得够呛了,怎还能让她再直视对上他的面容。 如今四处无人,当事人也无意识,宋檀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壮着胆子,试着仔细地打量赵堰。 “你说你,长得也还算可以,怎么说话还有性子这般粗鲁呢。” 要说自来便是对人外貌要求颇高的宋檀在看清赵堰的脸时,拿着湿帕的手不顿了下到底是不可能。 但于她而言,顿了一下,已是叛了她的内心,哪儿还值得让她再多顿久一会儿。 虽这脸长得确实还不错,甚至也可以说是属于俊朗一类的吧,但这性子却委实讨她厌了一些,更重要的是他还娶了她,让她想要嫁个好人家的美梦彻底碎了个底。 “你说你拿你的那点儿银子,去娶个旁的女子,不好吗?为什么偏偏就是我呢?” 宋檀说这一句话时,下手的力气也跟着大了两分,还耍小性子般地故意在赵堰的脸上戳了下。 宋檀做完一切后,明月已是上了中天,今夜正是十五,月圆。 半敞的窗户下,泻进来一地的清淡月华。 自从宋家离开后到现在,宋檀还未吃过任何的东西,这会儿是肚子止不住地响。 她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当即便在屋子里找起吃食。 不过好在一旁的桌案上就有一碟饼子,还是之前喜婆端进来放着的,也不知是由是什么做成的。 宋檀执起一块饼小口地咬了下,不能算是不好吃,因为完全冷得都硬了,咬下去就跟个嚼渣子似的,什么味道都尝不出 但现下肚子空空,只能将就。 忽地,赵堰那边传来阵阵有些重的呼吸声,不过也不是打呼,就只是纯粹的声音重,因是酒喝多了,这会儿呼吸声下意识的有些重。 但落在本就对赵堰有着诸多嫌弃的宋檀耳中,免不得的又是觉得不雅、扰耳,哪儿有人睡觉时声音还这般大的。 顿时手里本就没什么味道的饼子更没味道了,宋檀放下东西,拍了拍手上的饼屑,拉过榻里侧的被褥,一眼也不愿多看地盖在赵堰的脸上。 声音果真小了半点,宋檀安下心来,继续吃着手里的冷饼。 可没过半晌,赵堰那边的声音却是不知怎的,一点儿都没了,空荡静谧的屋子内,安静得出奇。 宋檀后知后觉,惊得手里的东西霎时掉在地上,立马又跑回了赵堰的身边。 “赵堰?”宋檀唤出的声音里都带了丝胆怯的颤意。 她轻手轻脚地掀开了盖在赵堰面上的被褥,见赵堰还是一动不动的模样,她又将视线落到了他的胸口位置处。 结果看了好半天,什么动静起伏也看不着。 宋檀急得眼眶红了大半,咽了咽唾沫后,屏息将食指伸到赵堰的鼻尖,想要探一探他的呼吸。 怎知她刚将手伸到半空中,离赵堰的鼻尖仅仅只有两三寸的距离时,始终闭着眼的赵堰竟是猛地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气之大之快,宋檀差点叫出声,还是先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才堪堪让自己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熟睡的赵堰转了个身,睡梦中的他只是觉得鼻间太过痒,下意识地想去抓一抓,抓到东西后,为了让自己不要再痒,唯有一直抓着了。 而这边可是苦了宋檀,根本不能动,也不敢动,始终维持着半跪的姿势。 她小心翼翼地往回抽了下手,却是被赵堰抓得更紧,紧接着他更是握着她的那只手放到了胸口之上。 如此宋檀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赵堰稳而有力的心跳声,砰砰砰的。 没有一下不是煎熬。 第3章 、娇气 整整一个晚上,宋檀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要她稍稍地动一下手,或是移一下身子,赵堰就像要醒来,握着她的那只手总是要拇指下意识地摩挲一下,指腹间的薄茧激得她手背上泛起层层的冷意。 她是真的怕一不小心将好不容易才睡晕过去的赵堰给弄醒,那她今晚就真的别想睡觉了。 可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却又是真的难熬,不止双腿发麻,后腰也疼。 宋檀想着想着,鼻尖止不住地隐隐发酸,再一想到将来要与赵堰共处一屋的日子,她是越发的觉得难熬,好似日子没有了一点儿的盼头,都被蒙上了一层细蒙蒙的灰意,看也看不到底。 到了后半夜,宋檀抵不住沉倦睡意,到底是身子往旁一歪,睡了过去。 因整个白日里她的心就没有放下来过,一直提心吊胆的,这会儿好不容易精神断了个口子般地放松了下来,她是任何的响动也听不到。 倒下的那刻未惊醒,更别谈接下来的几个时辰。 - 宋檀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晨间。 屋外日头正足,强盛的阳光透过未合上的窗扇透进来,洒在屋内正中的一方斜斜之地。 宋檀侧头睁眼之际,撞见这片曦光,昨晚她想睡不敢睡时连点头的场景片段瞬地如潮水般袭来,人还未揉眼,倒是先蹭地从床上弹坐了起,盖在身上的被褥顺势滑落堆在腰际。 旋即,一道刺耳的尖叫声自屋内响起,惊动站在院内梨树上的几只鸟雀。 宋檀双手死死地攥住衣裳领口的位置,大脑空白一片,耳朵也似耳鸣起来,嗡嗡嗡嗡的,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本就巴掌大的小脸,更是不肖片刻,失了血色霎地变白。 直至屋外响起一道清脆的鸟鸣声,宋檀才勉强回过神来,强撑着低头看了眼。 还好,还好。宋檀立马松了气。 身上的衣裳竟还是昨日的那套红色嫁衣,一点儿都没有动过的痕迹,不过就是她和衣睡了一觉,布料变得皱巴巴的。 想到方才她竟将赵堰想得那般了,宋檀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假装咳了咳强压下这抹羞愧,慢慢收拾收拾起了身。 她以为赵堰应该还在屋内,怎知她寻了个一圈,都未有发现赵堰的身影,不知他去哪儿。 宋檀后来在灶房里发现了温在锅中的一些饭菜,一碗稀粥,两碟小菜。 是赵堰给她留下的。 - 宋檀一个人在屋内待不下去,觉得哪哪儿都是属于赵堰的气息,她是越待越觉得闷,想要出去走走透透气。 不想她方将一推开院门,脚步踏出之时,像是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顿时一抹令人作呕的刺鼻腥臭味道袭来,萦绕在身侧,久久不散。 宋檀已隐隐地感觉到一点不对劲,浑身僵硬,一步再也迈不开,仅剩的一点镇定理智暂且还算能让她稍稍地低一下头。 不过只一眼,就足以让她就此晕厥过去了。 左脚下她正踩着的东西,不是鸡粪,还能是什么。 脑子一嗡,宋檀当场落下泪来,眼泪一滴地一滴往下砸去,除了无措就是憋屈。 要说昨日的一切已是在她紧绷的弦上挑拨似的乱拨,今日的这一踩,弦就这么“啪”的一声被绷断了,什么也不再给她剩。 她活了整整十六年,是当真的没有像昨日还有今日这般过。 一时之间,所有的万般难耐情绪如潮水般灌来,闷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可她又明确的知晓,喘不过气又能怎么着,难不成要一直地这样踩着么。 宋檀手背抹了下湿润的眼角,抬步往后退去,扶着墙弯下身,这鞋她是一眼都不想让它再穿在脚上了。 “这是怎么着了?我们的新媳妇儿踩着什么东西了?” 这时,一道带了点愉悦询问语气的声音自墙角处响起,怎么听是怎么觉得得这一句话刺耳。 来人正是刘氏刘敏,年约三十,长得一张好看的标致鹅蛋脸,说起话来说,灵动的眉眼是顶顶的好看,女人味至极。 自从赵堰给宋家提了亲后,她们这些做邻居的就听说了此事,也知晓宋檀一家正是前不久从京城搬来的,一家子的贵气。 可如今来了这淮武郡,再贵气又能贵气到哪儿呢,还不是得掐着银子过日子,难不成还能跟在京中一般住大宅子、穿锦衣、吃山珍海味? 昨日在宴席间上时,刘氏同其他人一样,很是想要看一看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竟能被赵堰这个杀猪的给捡着便宜了。 这下刘氏是不止看见了宋檀的相貌,也看清了宋檀的这番动作,她不免嘴角一抽,讽刺的话先说出了口。 有钱人就是矫情,不过就是踩着了鸡粪了?能值得哭?做给谁看呢? 刘氏自来直肠子,心思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才不会让自己憋住,当下更是不会遮掩,眼神里不外乎的也全然是嫌弃。 宋檀岂会听不出刘氏话里的意思,她垂着眼,因心中难受,暂时并不想同任何人讲话。 刘氏未得到宋檀的任何回话,睨着眼走近了,故意道:“小巷子就是这般脏乱,哪儿还会跟你以前住的一样,干干净净的。不过就是踩着了一下,值得哭?” 宋檀心里拔凉拔凉,望着自己的绣鞋尖,瓮声瓮气地小声说:“脏,还臭。” 刘氏提了提嘴角,“那不然你还想要鸡粪是香的不成?” 刘氏一时不禁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新妇是真真娇气过了头。 她见宋檀的柳眉始终蹙着,也不知到底听到了她说的话没,她顺着宋檀的目光往旁的一处移去,这才发现宋檀看着的地方是又一处有着脏东西的地儿。 一道若有若无的轻笑声溢出,刘氏摇了摇头,这还当真是应了那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呢。 宋檀扣了下掌心,淡淡收回了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后再退了一步,一点儿都不想再踏出院门。 刘氏瘪了瘪嘴,许是着实觉得杵在这儿没意思,再对着宋檀道了一句离开的话后,便转身走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四处无人后,宋檀半垂着颈,心里是越发的沉到了谷底。 - 此时镇西的江水巷,是淮武郡最热闹的一处集市,也是最为混乱的一地。 整个地面丝毫不像别的那些街道一样干干净净、整洁有序,这里有的只有混乱脏兮。 倒也不是脏兮,就是地面沾了水,人再一走,自然留下一地的狼藉。 尤其是卖着猪鸭鱼肉之类东西的地儿,不止地面不洁,周遭的声音更为嘈乱。 若是刚来,定是觉得这声音吵得人耳朵疼,不过待久了,适应了,也觉得空闲的时候其实还好。 昨日喜宴散去之时,走在最后还不忘再打趣赵堰一番的那位友人名叫周浦和,是个卖文房四宝的,自也是这片巷子里,稍微算点文化的。 今日他估摸着赵堰那个傻愣子多半又是要来铺子上,便想着来碰碰运气,竟没想到还真让他给碰着了。 “你说你,好好的新婚第二日,还跑铺子上来做什么?”周浦和简直恨铁不成钢。 赵堰看也不带他一眼,直言道:“我在家中没事,就来了。” “你还真是,真是榆木脑袋!新娘子能有你的猪肉香?” 赵堰不客气挥手,“去去去,挡着我做生意了。” 周浦和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知道了什么事儿,放低了声音地笑问:“昨晚……” “砰”的一声,赵堰一刀下去,刀刃直直入了木板两分。 “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们昨日灌我了好几坛的酒,害老子连人的手都没有摸着过,就醉了过去!晕了过去!”赵堰自个儿都觉得说出这番话来实在丢脸,一把将刀拔起,又是重重砍下去。 周浦和莫名觉得脖子一凉,轻咳两声以缓尴尬,过了半刻,又觉不对,“我们几个兄弟喝的酒比你还多,怎么我们没事,就你有事?” “或者,你是不是后来又吃了什么,或是喝了别的东西?”周浦和摸着下巴给赵堰分析道:“那酒喝多了顶多就是吐一会儿,又不是晕,怕是你自己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赵堰急了眼,“老子能喝什么?就只是回屋喝了个茶,就这么晕过去了,老子的一世英名都要没了。我媳妇儿,我连抱都没抱一下,这新婚夜过得比谁都窝囊。” 周浦和闻言,生生地咬住下唇,才能勉强憋住笑,“所以,昨晚你是真没?” “老子都晕了,还能啥?”赵堰是越说越气,可说到一半儿,恍惚间想起昨夜宋檀喊出的那句叫他等会儿的话,顿时一股不好的想法蹿地从背脊冒出,让他硬是怔住。 他不信般地喃喃道:“难不成是那茶?” 周浦和平时话本子看多了,不肖片刻,就捋清了赵堰和宋檀二人之间的关系,于情于理,他都是站在赵堰这边的。 “说不定还真是她给你下的药呢。”周浦和叹了声气,为说下半句话,他作了作气势,装腔斥责道:“还不是你太弱了,才会着妇人的道,要我说,你就得拿出一点气势来,在气势上将人给压着,看她还敢不敢再做出这些出来。” “难不成你还想今后都像昨晚那般?”周浦和见赵堰皱了眉,再补充道:“你就凶一点,强势一点,要的就是要让人怕。” 赵堰的眉头是越皱越深,再一想起昨夜自己掏心掏肺般的话,宋檀竟都还会让他喝了那茶,他是无论如何都在这条街上待不下去了。 周浦和见自己说的话起了效果,继续有板有眼、装模作样地说:“你说你,在自己的成亲日上晕了过去,说出去怕是要笑死一堆的人,自个儿都不害臊的?” “男人,就把自家的婆娘给好生管着,不然迟早有一天要爬到你的头上去作威。” “哪天再把你踢了,带着你的家财还有你的这个猪肉铺,重新找个小白脸都说不定。” …… “砰”的一声,闪着白光的刀刃再一次被嵌入了木板之中,震得周围的摊铺都抖了两抖。 赵堰黑着一张脸,留下一把刀,两手在身上一拍,“帮我看着铺子!” 周浦和笑了笑,连连点头应下,他这是可又是拯救了一人呢。 - 然而半刻也未过,有人忽在周浦和的身后悠悠提着调子问,“姓周的,很开心是吧?” 周浦和听见声音的那一刻瞬间觉自己要没了,人还未来得及侧过身,耳朵尖猛的一疼,简直是要把他的耳朵给扯下来一般。 “诶诶诶,疼疼疼,你轻点轻点啊。”周浦和每叫一声,耳朵上的那只手使的力偏偏越要大一分,半点不愿松。 此时此刻周浦和对着自家娘子的脸,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心中唯叫早知道就不给人吹牛了。 碍于再怎也是大庭广众之下,宣姿还是想给周浦和留点面子,她松了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回去再收拾你。” 周浦和揉了揉红肿的耳朵,半点不觉羞愧,舔着脸地给宣姿认错,最后还是以一盒胭脂才让自家娘子消了气。 第4章 、嫌弃 赵堰在整个回去的路上,脑内响起一遍又一遍的是周浦和给他说过的话,每一句每一次,无不都是在他的□□裸嘲笑。 想当初他将银子搁在媒婆那儿时,媒婆笑得那叫一个欢,直给他拍着胸脯保证这回她帮他找的这个姑娘可是顶顶的好。 不仅容貌那可称为一绝,整个郡内就没见过还能长得比她更好看的;而且那性子又是无比的温顺,乖巧得很,就像只小白兔一样,他只管将心放到肚子里便好。 若说赵堰在迎亲的前一晚,没做过美梦到底是不可能,他都想好了该如何表达自己的一腔“情谊”。他这人最是讲义气,在宋家握住宋檀的手的那片刻,他心中更是决定要一辈子地待宋檀好。 媒婆可是还说了,她帮他找的这位姑娘可怜得很,从小就没过过好日子,如今嫁到他这儿来,心中定又是比谁都开心,定是十分满意这桩婚事的。 那他更就要待她好了。 可思绪回归,赵堰只要一回忆起昨晚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是越想越觉得丢老脸,自个儿的腰杆都要挺不直。 什么矜持,什么口是心非,什么满意,都他娘的见鬼去吧。 - 赵堰回到家,自来毛躁躁的性子又是使得他跟昨日一样,先一脚地将门给踹开。 他止不住想,再怎么的,这气势还是得拿出来是吧。 视线在院子里寻了一圈,赵堰发现宋檀此刻正蹲在院角处,像是在洗刷着什么东西一样。 宋檀的身材本就要属娇小,再一背对着赵堰蹲着,若非赵堰眼尖,一时还真发现不了她。 赵堰板着的一张脸始终是沉着,他站在原处开口唤,“宋檀。” 宋檀听见声音回了头,淡淡地瞥了一眼赵堰,眼皮也未多眨一下,又静静地转了头回去。 手里的绣鞋已被她刷了不下十遍,她还是觉得不干净,依旧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洗刷着。 一双手因跑在水中太久的时间,手心手背都已红透,指腹位置处甚也泛起白色的细皱,但抓着的绣鞋却是一直未松。照着她目前的这个架势,似是非得把鞋底刷落一层皮才作罢休般。 这边的赵堰在宋檀回过头时,无意间撞见她红了一圈的眼眶,所有凌盛气势宛如瞬间被冻住,啥也发泄不出来,甚至他都快忘了一路上想得最多的事。 眼里心里就只剩了宋檀微红的眼眶。 他好像又没有惹了她吧? “怎么?”赵堰绕到宋檀的面前问,注意到她现在洗涮着绣鞋,又问:“鞋袜脏了?” 宋檀低低地“嗯”了声。 “你摔粪坑里去了?”赵堰拧了下眉,除了这他是再也想不到还有别的理由够得着如此刷鞋的,“多大点儿事啊?洗洗不就得了?还值得这般?” 宋檀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好不容易缓过来,此刻再一听赵堰和刘氏说得都一样,心里堤防又一下子崩塌。 “你才掉进去了。”宋檀咬了咬唇,眼泪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声若蚊蝇,如同委屈至极般地控诉,“我是踩着鸡粪了。” 赵堰一时没憋住,道德地笑出了声,“我说多大点事?不就是踩着了吗?我还踩着过很多次呢,也没见像你这样。” 宋檀的脸色白了白。 赵堰以为宋檀这是还在为着鞋子忧伤,他拍了拍她的肩,妥妥的一个过来人般的资深,“我教你一个方法,以后再踩着了,就跑到长有草的地方,在上面多摩擦几下就干净了,根本洗都不用洗。” “我跟你说,你就是太娇气了,这点都能哭?三岁小孩儿都不像你这样儿的。” 赵堰话落后直摇头,想想他一个堂堂杀猪的,娶的婆娘竟然连个只因踩着了鸡粪都得哭,说出去那还不得笑死个人。 闻他言,宋檀面无表情地提起绣鞋,握住木盆的边缘,一用力,将里面的水给倒出。 赵堰恰站在宋檀的面前,如此这水是朝着他的方向淌了去,如若不是他反应够快,就直接倒他的鞋上去了。 赵堰不禁来了些燥脾气,难得地终于自己回来这趟的最终目的,脱口而出便是不经大脑思考的话,“你这毒妇,昨晚那茶也是你动的手吧?” “是。”宋檀抬起头,坦白地凝着赵堰。 从今早一醒来,或是从她踩到不干净的东西时,她就已逼着自己想得差不多。 总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总得同他说个明白,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她又何须再怕他。 虽话是这般说,可宋檀提着绣鞋的左手,终究是不着痕迹地紧了紧。 “你!你!你!” 赵堰指着宋檀,好半天说不出话,昨日他的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落了她的耳,怕就是真的跟个放屁一样了。 “我要与你和离。”宋檀站起身,仰起头望着赵堰一字一句地与他清晰道。 “什么?” “和离,我要与你和离!” “为什么?” 宋檀垂了垂脑袋,忆起今早那份温在锅中的早膳,到底是不愿将话说得太直白,只是小声道:“我和你性子不太和。” “你嫌弃我是个杀猪的?”赵堰慌张问,心中止不住地发急发紧。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其实他讨不到媳妇儿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干的活儿是杀猪的。 在宋檀之前,赵堰不是没找过郡上的媒婆给他说亲,可每一回,媒婆替人捎回来的话,不是说嫌弃他是个杀猪的,就是嫌弃他大大咧咧的性子。 他知道,最后的那一句话,其实还是前一句的意思。她们那些人,不过还是瞧不起他是个杀猪的罢了! 如今宋檀说出来的这句话,又是和此前媒婆替别人带回来的一模一样,他听都听腻了。 说白了,就是嫌弃他是个杀猪的罢了,还非得说是什么性子不合,真是装模做样,装腔作势,虚情假意,表里不一,心口不一! “明明之前我去你家提亲的时候,你爹娘都不嫌弃的。”赵堰握紧了拳斥声道。 为了这个婚事,他攒了足足三年的银子。当时媒婆对他说的是,她给他寻了一个特好的姑娘,那家正缺银子,只要他给得多,她保准给他说到亲,如此他可是把这三年的银子全给砸进去了。 怎么着?鸭子都脱了毛了,还得飞? “你们这叫强娶强卖!”宋檀颤着声无比认真地道,当初她连人的面都没有见着过,爹娘就将婚事给她定下来,还不是强娶强卖是什么。 “我们郡的规矩就是两年内不许和离,你就是想也和离不了啊。”赵堰道。 这句话赵堰可没说谎,宋檀也是知晓的,这也是昨晚她越想越愁的主要缘故。 淮武郡小也就罢了,规矩还多,成了亲的新人两年内无论何种原因,都不许和离。 当然,除了丧偶。 - 直至整个晚间,因两人在白日里将话给说穿,二人之间的气氛多少一夕之间变得有些如置冰窖。 还是在个充满了尴尬气息的冰窖里,谁也不再愿多说一句的话。 赵堰虽说是个比较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吧,但他自认为自己又不是没有脸皮的人,哪儿还能舔着脸上去贴冷屁股,自他从宋檀的嘴里听到“不合”二字后,他是连话都不想再和她说。 昨日的一番种种,如今回想起来,他自个儿都觉得臊脸皮。 堂堂一个大男人,必须得讲面子! 是以,屋内灯烛方点上之际,赵堰想也不想,当着宋檀的面,直接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再对着她故意扬眉吐气地一字一停顿道:“我、的。” 宋檀站在屋门口,刚踏进入的右脚,默默地又缩了回来,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昨日好歹赵堰没对她说过任何的重话,或者是做过什么,她全程的娇气还有做作,都是有人给她兜着底。 如今画面一转,风水轮流转,同样的时辰,同样的场景,却是她与赵堰恰彻底地换了个位置。 坐在床榻上不许人进的是他,站在屋门口被不让进的人则轮到了她自个儿。 宋檀扶着门框,指甲深深扣着木头,她垂了垂眸,只字不言,唯剩的半点脊梁骨让她转身便泪眼模糊地冲进了夜色之中。 脚步声哒哒哒地跑远。 大不了就是睡大街罢了,再差还能差到哪儿去呢。 但美人转身的那刻,依旧还坐在床榻上的赵堰恍惚间看见宋檀的眼眶好像又红了。 他扣了扣后脑勺,心中着实烦躁,无比的想骂人。 不肖片刻,他也确确实实地低声咒骂了一声,最后一字落下的时刻,身子却终究是猛地起了身,一步不停地朝着宋檀的方向追了去。 - 夜色静谧,星火半点,隐隐狗吠声接二连三地从远处传来。 青石街上的脚步声由率先的一道,变成了急促的两道。 “跟我回去。”赵堰在屋外拐角的地方发现宋檀,他攥住她的胳膊,开口便是让她跟他回去。 宋檀被攥得生疼,她蹙了蹙眉,此时的眼睛肿得跟俩核桃似的。 她挣脱开赵堰的手,明知故问扭头道:“跟你回去做什么?” “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赵堰的心中又是一阵烦,越发觉得女人就是麻烦,他这人直来直往惯了,还真见不得有人在他面前兜圈子。 “大不了我分你一半床就是。”他又道。 宋檀被赵堰嘴里吐出的话臊得不行,“你就不能文雅些?” “文雅能当饭吃?” 宋檀踢了踢脚下的一粒石子儿,小声嘀咕,“至少也不该是这般。” 赵堰懒得再听宋檀说话,干脆一弯腰,抱住宋檀的腿弯,一把将人给扛到了肩头之上。 “啊!” 宋檀被甩得脑袋阵阵发晕,视线迷糊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反胃的感觉接二连三的袭来,她捶了捶赵堰的背,使劲地蹬着腿,“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啊。” 饶是赵堰的力气再大,也禁不住宋檀这般胡乱蹬腿。 “啪”一声,他直接一掌拍向宋檀的臀,皱了皱眉道:“你再动!再动我就把你给扔下去。” “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你打我,你竟然敢打了我。”宋檀不可置信,愣了片刻后旋即哭出声。 这辈子她都未被人这般对待过,虽不怎疼,可却是真的要没脸见人了。 最后宋檀捂住脸,根本不愿睁眼看一下,哭得抽噎,肩颈都一耸一耸。 赵堰才不是什么会懂得温声细语哄姑娘的人,他一听宋檀的哭声不歇,是完全地只想着宋檀能闭嘴。 “你再哭,我就把周围的所有人都叫出来看你。”他佯呵道。 宋檀多多少少被赵堰的气势给吓到,死死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嘴里再溢出一声的哭声,生怕赵堰会真的叫人出来,那她是连活都不想活了。一双红透的湿润眼眸里,实打实地写满了弱小的无助。 这边的赵堰再听到扰耳的哭声终于消了下去后,烦躁的心情才算勉强好了点,他平生最厌的就是女人哭了。 嘤嘤嘤嘤的,着实让他不喜。 偏生如今这嘤嘤嘤的人又是他娶的婆娘,真是倒霉到了家,离谱邪了门。 第5章 、落床 直至二人重新进了屋,赵堰才略带着嫌弃地放下肩背上扛着的宋檀。 室内烛火依旧亮堂,是二人走时的模样,除去烛底落聚的几滴蜡泪,一切如旧,隐约间仿佛陷入暗黄色光晕内,竟平添两三馨意。 脸庞坚毅轮廓都不知温柔多少,赵堰指着留给宋檀的那一半儿床榻大方坦荡道:“诺。” 赵堰自认为自己可是没半点的私心,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做得比他更公正无私的了吧,甚至属于宋檀的那块地儿还比他自个儿的要稍稍的多一些。 唉,他这人呀,就是心善。 宋檀低头看着绣鞋尖,微不可闻地“嗯”了声。 白日里她早就将赵堰的这座小院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许是平日里就赵堰一个人常住,小院根本不大,住房也近一间,其余的空房是一间都没剩的,刚能至住的地步。 事到如今,宋檀自知再没任何可能让别人睡榻底下,可要她自己睡冰凉的地板,又确确实实不愿。赵堰都不计较了,若是她再作,那可就真真要在气势上平白比这莽夫矮一个头了。 是以,屋内暗黄烛火被吹灭的不久后,宋檀到底还是抛了面地躺了下去。 不过却是和衣,规规矩矩,手都不敢乱放一下,并且还是和赵堰隔了老远的距离,她的身子都快贴着床缘。 赵堰自未熄烛火起,其实就已注意到了宋檀这边的动静,一眼看穿她扭扭捏捏的性子底下到底想的是啥,估计怕是连穿在最外的那件衣衫都不会脱。 起初他以为宋檀再怎是因多少有些害羞在,当着他的面不好意思,可是他等到身侧再次响起挪啊挪的窸窸窣窣声,赵堰也未曾听见一点儿的脱衣裳声。 赵堰不禁提了下嘴角,唇边漫开的是九分的嘲笑,“你不热?” 剩下的一分是自嘲,亏得他还这般坦荡,她竟然这般,是看不起谁啊。 宋檀还在继续往床榻边上挪着,哪怕身体都是悬了一寸在外边,她仍是不放心,再一听见赵堰的声音,整张背脊瞬间绷紧。 “不热,我一点儿都不热。”宋檀故作底气十足,旋即直挺挺地躺着。 然而真正事实上,七月的天,暑气一日比一日热,白日里强盛的日光照在人身上,背后的汗水便从未怎歇过。夜晚更是燥闷,屋外持续的蝉鸣本就吵耳,再一待在宛如蒸笼似的屋子里,可谓是身心两方都在受折磨。 赵堰好气的同时不禁又有些好笑,再问:“你真不热?” “热什么热?我还冷得很呢。”宋檀就跟个生怕慢了一拍身后就有野兽猛鬼要扑上来似的,和衣躺着不够,再急速拉来放在床角的被褥盖在身上,从头到脚将自己给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个滴溜溜转的眼睛还有小巧挺立的鼻子。 赵堰是如何都再看不下去了,懒得再与宋檀多说一个字。 “随你便。”赵堰侧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准备入睡。 宋檀垂下眼帘,叠放在小腹上的两手握了握,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嘟囔了句,“又没睡你那边。” - 昨夜宋檀是在惊慌与胆颤中度过的,今日将所有事情同赵堰讲了个明白,心里宛如落了一桩大事,如今头一沾枕,心安要稍稍的多一点点。 不肖片刻,宋檀便微侧了头地沉沉睡了过去。 窗外竹影摇晃,风过叶梭,留下一地的残影。 半个时辰刚至,四周静谧,一时安静。 忽地“砰”的一声沉闷声自床榻边响起,响声着实光听着便觉得生疼生疼的。 宋檀眼冒金星,整个身子都摔在了床榻底下,腰部着地,脑袋还在床缘边上重重磕了一下,额角瞬地肿了一块,生在那白皙的小脸上,直让人心生怜惜。 耳侧的发髻乱糟糟,身上的衣裳更是皱。 宋檀动也不敢动,后腰方才被撞得疼极,她每动一下,就扯得后背的那根骨头疼,完完全全的没办法。 她又试着轻轻地碰了下额角,结果只肖半刻,疼得倒吸一口气,立马缩回手。 无奈至极,宋檀只得抬眸往床榻上望了去。 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 大方说的是一人睡一边的那人,此刻不是滚到了她的这边来,还能躺哪儿来着?一只脚还大大咧咧地横了过来,怕是没人不知道他腿长么。 整一个就是他将她踹下了床的。 要不是他滚了过来,她能摔下去吗? “赵堰!”宋檀攥紧了拳。 赵堰揉眼醒来,不明所以,注意到宋檀倒在床榻底下,再对上宋檀的那双包含了委屈与控诉的眼神时,后脊莫名发凉。 “你怎么跑床底下去了?下面凉快点儿?”赵堰很是整懵。 话虽这般说,可赵堰到底是俯了身地卡住宋檀的腰,将人给提了起来。 赵堰的手大,力气也大,宋檀还没反应过来,自个儿倒是先被赵堰给扶了起来了。 方才不觉,这会儿他的手缩了回去,曾被他握了的腰侧连连发热,宋檀一时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为了能让自己气势不输,宋檀缓了缓后,挺直腰,蹙眉一字一句道:“你把我给出踹下去了,踹下去了。你还问我怎么了?赵堰你有良心吗?” “你怎么说话呢?动不动就良心良心的?我告诉你,你别诬赖人啊!”赵堰指着宋檀连连道,好一副白白受了冤枉的模样。 “你自己看看不就得了?”宋檀话说得急了,后腰又是疼,一时没注意,轻“嘶”了声。 赵堰愣了会儿,看到宋檀额角的一块儿红,他咽了咽口水,到底还是低头看了眼。 只一眼,赵堰蹭地一声,直接从床榻上弹了起来。 怎么都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实似的,“我明明,我明明睡得好好的啊,怎么,怎么就跑到你这边儿来了呢?”赵堰急道。 宋檀指了指自己的额角,“难不成我的伤还能是假的吗?或是我自己想不通,自己撞的?” 赵堰自知理亏,扰了扰后脑勺,不敢迎上宋檀的眼,勉勉强强吐字,“那我今晚睡地上,不会来挤你了。” 宋檀没吭声,倔强地扭头扭向了另一边儿,额头和后腰传来的痛意让她暂时并不想搭理赵堰。 赵堰想了想,试探道:“还疼不?” “要不,要不我给你揉揉?” 赵堰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往床榻边走了去。 他每次要是伤着哪儿了或是扭着哪儿了,揉揉准没错,还好得快。 却不想咬紧了唇不说话的宋檀直接一脚给他踹了过来。 宋檀涨红了脸,“你想得到是美。” 赵堰顺势往地上栽去,滚了半转,笑着道:“你现在也踹了我一脚了,咱俩扯平了好不好?你就别生气了行不?” 宋檀望着赵堰的这副模样,心中想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傻”,跟个傻大个儿似的,谁有他这般给人道歉的。 不过,勉强,勉强也行吧。 “算了,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吧。”宋檀抿抿唇。 赵堰还未松口气,宋檀却是又将他的枕头一股脑儿地全塞到了他的怀中。 “你这是做什么?”赵堰问。 “拿着你的东西走吧。” 宋檀抬了抬下颌,恍惚间竟有些觉得自己方才那一摔也是摔得挺值的了,这下说起话来,底气都不知足了多少。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让宝们久等了,我回来啦! 其实这本文真的是我第一次存了点稿子的文,结果出师未捷,五天都没坚持到(吐血),临近毕业事情有点多,就推推推推到现在了。 会尽力做到日更的,还是先暂定每晚9点见吧~么么 第6章 、投井 赵堰面上笑容僵了下,“这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 要不怎么能说宋檀还是点儿小姐脾气在身上的呢,只要稍稍地沾了点点好处,她身后的尾巴就能翘得老高。哪怕此时,她还故作镇定地看了眼双手指甲,反问道:“万一你再踹我怎么办?我可还是疼着的。” 赵堰咬咬牙,委实搁不下面子,干脆迅速柜子里拖拽出一卷竹席,随随便便拍两下,抖两抖摊开,先一步地铺在地上。 枕头搁竹席里头一扔,人再这么翘腿往中间一躺。 已经是收拾妥当的模样,仍谁也赶不走。 赵堰侧头,睨着宋檀的方向,“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还凉快。”他又正经再加三字。 宋檀彻底被赵堰此人的厚脸皮给噎得无话说。 终究是长夜绵绵,有人无眠。 - 新人成婚的第三日,按照习俗得回门,也就是两人一同回娘家。 宋檀从一始就没任何想要回去的打算,天将明时,赵堰问过她,是否要陪她回宋家一趟。 宋檀的嘴比谁都硬,认定了不回去就绝不会回去,赵堰将她问急了,她倒是将赵堰和媒婆干的这件事给重新说一遍。 末了,宋檀还道:“要回去,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反正你不是我爹娘的好女婿吗?” “行,那我去江水巷了。”赵堰怎么说还是懂得一点,知道宋檀这句话里的每个字都是损他来着,他摸摸鼻尖,灰溜溜地跑得比谁都快。 院门“砰”的一声关上,坐在梳台前的宋檀缓缓放下木梳,铜镜里的那张小脸上毫无神采,甚至连带着眼神也黯了黯。 宋檀脾气怪,自小到大都是,亦从不会低头,在她这儿有的只能是别人先来给她道歉。 就像这次,她的的确确是不满爹娘给她做主的这桩婚事,可她不还是嫁了吗,他们也就不能多来哄哄她吗。 原本该是回门的日子,宋檀才不想回去,只想着要是爹娘若是发现她没有回来,也能试着来寻一寻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可宋檀动也不动,足足等了一两个时辰,别说等到宋家有人来寻她,屋外就连一只麻雀也未飞过。 宋檀的心拔凉拔凉。 又是一个时辰,莫约晌午时刻。 宋檀再也忍不住,起了身出门。 不过她却不是走回宋家,而是行至镇口处,坐在那里等。 三日前,她被喜婆扶着坐在花轿后,曾悄悄掀开车帘子,往路旁看了眼,她记得镇口的这个地儿。 恰有一棵两人粗的老槐树,还有一口枯井,是宋家到赵家的必经之地,还显眼。 一始,宋檀是站着的,总想着她站得高,望得远,总能将爹和娘或是小弟给认出来,生怕他们和自己走错过。 到最后,宋檀的腿都快站麻,也未曾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内心深处唯剩的半点希望,宛如碎纸,正一点点的被刀子给割开,化为不聚灰烬,风一吹就散,随同着的还有逐渐红透的眼眶。 宋檀的身子骨本就瘦弱,今日她穿了件淡紫色衣衫,衬得背脊更是薄,加上湿润婆娑眼眸,叫人看了都不免要多想,还当她是怎么了。 有位好心妇人着实瞧不下去了,上前问道:“这位小娘子是怎么了?” 宋檀捶了捶酸痛右腿,瞬时坐在枯井上,淡淡道:“没什么。” 怎知妇人见她一坐下,眸里惊恐,赶急再问,“有什么事儿好好说啊,你别,别想不开啊!” 宋檀抬起头,望见妇人年纪和娘应该差不多大,一时间悲从中来,“大婶,你说,你说她为什么不要我了啊?” “怎个了?怎个了?谁不要你啊?”大婶是真的被宋檀的模样给吓到,想陪她坐下却又不敢,只得哄道,“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说什么傻话呢!” 宋檀咬唇,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难不成她还能为了此事跑去击鼓报官吗。 宋檀揪着袖口,眼泪直在眼眶里打着转,因最后的那点傲骨,始终不落下。 才不到半个时刻,周遭围了有两三位来看戏的路人。 淮武郡小,过来过去就也那么些人,终有人认出宋檀是赵堰刚娶的媳妇儿,才刚刚三日,怎么就闹得媳妇儿要投井的地步了? 原来赵堰竟是个这样的人!没出息! 那人咬咬牙,转身就奔江水巷的方向跑了去,话都未多说一字。 宋檀自也不知人群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沉浸在阵阵忧伤之中。 要是半个时辰后,她真等不来他们,她再也不想和爹娘他们说话了,关系断了就断了吧,她还巴不得呢 妇人摇头叹了声长气,一个劲儿地宽慰着宋檀,“你这姑娘,不能这么死心眼儿的,不能只因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啊!天下好男人多的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还寻死觅活的。” “啊?”宋檀张了张口。 妇人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拍拍宋檀的手背,“听婶儿的话,别多想了,回去睡一觉,什么都过去了。再不中,要不我给你说你一个?你长得这般水灵的,何愁没有心仪的男子?” 宋檀总算是明白过来妇人说的什么是意思,耳尖不自觉的红了个圈,支支吾吾道:“我没有,我真没有。” “我就只是,有点儿想我爹了。”宋檀最后一句说得格外小声,以后她再也不要想了。 妇人有点儿耳背,攥着宋檀的手问:“你说什么?” 宋檀往身后该是宋家的方向看了眼,背脊塌了一分,焉儿了般地道:“没什么了,我就只是没爹娘了。” 妇人听清,又是长叹了一声气,正想要再说个一两句节哀的话,忽地,大老远传来一声充满急切与紧张还有不安的喊声。 “宋檀!宋檀啊!宋檀啊!你别想不开啊!” 宋檀自也一字不落地听见了,和同样怔愣的妇人站起身,寻着粗狂声音来处看了去。 目光穿过层层人群,宋檀望见的是左手还执了把带血弯刀的赵堰,以及,跟在他身后一路跑了过来的人们。 至于为何带了“们”字,宋檀粗粗数了下,没有十五六七人,也得有十二三人,个个脸上表面绷的是紧张,实则老底下还是看热闹的说笑。 “你过来做什么?”宋檀被眼前的阵势吓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怎知赵堰更是惊慌,刀一甩,啥也不顾地心惊再唤,“宋檀,你过来啊,别再退了,危险!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好不好?别想不开啊!” 要知道赵堰在半个时辰前,听见传信人嘴里说的那几句话,他差点没把自己的猪肉铺子给卸了。 “赵堰,你家媳妇儿要投井了!你还不赶快去看一看,好说歹说要先将人给拦住呀,有什么事儿想不开的,你说你,才娶媳妇儿没个三四天,就逼得人家要投井,你还是不是男人了!别去晚了,人就自个儿浮起来了。你当我说笑?呵,那么多人看着呢,你家媳妇儿哭得那可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全是被你给逼的,说不定这会儿就跳下去了!” 当时那人说的一席话,可谓是字字句句都往赵堰的心中扎了去。 这不,赵堰的刀也未来得及放,直接就握着冲过来了,丝毫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晚了一步,宋檀会发生什么。 一路跟在赵堰身后,从江水巷跑来看热闹的人接二连三附和道:“就是,小嫂子,你有什么事儿,就跟赵堰直说行不?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再不济,赵堰实在惹你生气了,你跟咱说,咱们替你揍他一顿。” 宋檀差点一口老血直接吐出来,她这辈子就没这么被人看过笑话,她垂在身侧的两手发起颤,脸色沉到极处,“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要投井的?我就坐坐,坐坐,不行?” 赵堰试着小步小步地靠近,“你就别骗我了,哪有人想着跑来这儿投过人的井坐?你说说,我到底那桩那件不入你的意了,我改就是了,你倒是回来啊。” “什么?”宋檀喃喃,自赵堰说出“投过人”三字时,她的后背宛如猛地灌来一阵凉风,嗖嗖的,阴冷得很。 加上宋檀是背对着枯井站着的,恐怖感更甚,她更是不敢回头看一眼,甚至脚步也如灌了铅,反胃感一阵冒上心头。 这时站在宋檀的妇人欲言又止,思索再三,开口补充道:“都是四五年前的事儿了,那人跟你差不多的年岁,黄花大姑娘一个,只可惜为情自困,想不通来了这儿,要不是当时,唉……” 妇人的最后几句话宋檀没听得清,脑中全然是一个时辰前,她自个儿将将在井边坐过,手掌心甚还拂过井口时的场景,只觉心中的反胃感越盛。 那时她还纳闷着好端端的一口井为何荒废枯了,怎想,怎想…… 宋檀扶住妇人的手臂,忍不住闭眼弯了腰。 赵堰趁机一个箭步跑上前,扯住宋檀的手便往怀中拉,直至人儿结结实实地落了怀,赵堰还觉不够,捧住宋檀的脸,佯呵道:“以后不许这般了,你有什么事儿都可以和我说的,不许动不动就闹着要投井!” 宋檀脑袋晕沉,因隔得赵堰极近,像是自己全被赵堰的气息给笼罩住,半点逃离不开。 赵堰方才从铺子上跑来,身上气味多少沾了点血腥味,饶是被风吹了一路,依旧还有点淡淡的味道存在。 宋檀一时没忍住,捂嘴也来不及了,直接当着赵堰的面吐了出来。 吐了赵堰一身。 第7章 、难受 周遭人群里,霎时安静一片,不知是谁甚还倒吸了一口气,都在为宋檀捏了把汗。 宋檀难受地捂住胸口,脑子里依旧满还是赵堰和妇人说过的话,她是半点都不敢细想,偏偏无形中似有一股力量,让她不想也得去想。 等过了片刻,宋檀稍缓过来,才睁了睁眼,只一眼,对上的是赵堰黑了一大半儿的脸。 “我。”宋檀顺着往下看去,见着她在赵堰胸前留下的一番污秽景象时,心下一惊,手都僵硬了。 “我,我,我。”宋檀再怎还是有点怕赵堰,见此状,是真真欲哭无泪,下意识想要替他擦一擦,手都伸到空中了,却又尴尬地小顿住。 哪怕是她自己吐的,她也真是下不去手啊。 在再被赵堰推开的那一刻,宋檀绷不住惊慌,双手不知所措。 赵堰拧眉,“你怕什么?” 赵堰话落,也垂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衣襟,认命叹气地抹了把脸,眼底确确实实是有嫌弃在。 “要不,我给你擦一擦?”宋檀连忙寻着身上的绣帕,因着心里急,动作手忙脚乱,好半天都将绣帕给翻找不出来。 如此她也越急,越急却又越乱。 赵堰眼里的半点星点光彻底破碎。 宋檀好不容易将帕子给找出来,拧在手心里,替赵堰一点点轻拭上面的污秽,不时偷偷抬眸望一眼赵堰。 宋檀的力气小,加上不敢用力,好半天也没擦出个明堂出来,赵堰着实嫌弃,一把夺过,三两下擦净,就将帕子一扔。 宋檀缩了缩脖子,默默往后退了步。 落在了他人眼里,赵堰和宋檀两人的样子,愈发像是头日晚上吵了大架。 周浦和见机轻咳两声,正欲说个两三句缓解场面的话,倒是见着赵堰蓦地拎起宋檀颈后的衣襟,直接带着人离开,跟个拎小鸡崽一样。 奇怪的是宋檀竟未有半分表示,更别提硬着脖子挣脱开。 所以,这井,不投了? 唯剩下一众人大眼瞪小眼。 - 宋檀回去后,当晚就倒了。 宋檀浑身无力,躺在床榻上动也不怎动,干巴巴地睁眼望着屋顶,跟个去了一趟镇口后,魂儿也被勾走了一般。 赵堰人粗,只觉宋檀这是纯纯娇气外加矫情,哪儿能就承受不住了。 “你是真不吃?” 用晚膳时,赵堰再怎还是问了宋檀一句。 该说不说,这饭是必须得吃的。 宋檀摇摇头,“不想吃。” 她说出的话来,声音小得可怜,也虚弱得很,不知道的人恐怕还当真会以为她是病了。 “有肉呢。”赵堰补充。 “还是不想吃,没胃口。”宋檀又摇了摇头,听见属于赵堰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她索性抬起了一只手臂横在眼前,完全一副见也不想见。 赵堰咋舌,“鸡腿,老香了。” “不吃就是不吃!” 宋檀被问烦,蹭地坐起来,对着赵堰吼出这么一句,心中实则想的却是,“这么大个人,这么大一双眼睛,难不成还看不出来她这是心情不好?她九岁小弟的眼力见都要比他的好!” 要不怎么说赵堰性子粗糙呢,被宋檀这么一说后,他所做的,也就只是用右脚尖勾了一张圆木凳过来,再抱着碗筷大喇喇地一坐,自个儿拿了一只鸡腿啃着。 “你爱吃不吃。”赵堰看也不看宋檀地道,为舒服,他翘起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 从今早儿起,宋檀其实未曾吃过任何的东西,这会儿嘴虽倔,可肚子不饿到底是假的。 她别了头过去,势必坚决不朝赵堰那儿看一眼,不看就不会想吃了。 做人得有骨气!说了不吃就不吃。 赵堰的厨艺好,此刻饭菜香味萦绕整间屋子,何况他还是当着宋檀的面自顾自地啃鸡腿,嘴里不时发出的二三咀嚼声,更是放大了香味的诱人。 宋檀肚子不合时宜地传来一道咕咕声,响声格外异常清晰地落了两人的耳。 宋檀羞愤欲死,脸色涨得通红,立马钻到了被褥之中。 “你出去!”宋檀在被中含泪咬着唇道,这一天天的,她都是过得什么日子啊。 “我又怎么你了?”赵堰重重将碗一搁,也来了点脾气,“老子养只病猫儿都比你强。” 紧接着,“砰”的一声传来,是房门被人摔得关上了的声音。 躲在被中的宋檀迟迟不愿出来,身子越往下缩去,双腿也蜷缩起来,像是将自己关进了一个壳儿里。 脸都没了,她还出去做什么。 宋檀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在被褥中画着圈,爹和娘也没有想过来寻她,她是更不可能再一个人回去的,难不成还当真要跟着这莽夫过一辈子? 宋檀越想,越是觉得没前途。 憋屈的、无力的、昏暗的没前途!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天都完全黑了,宋檀最后实在抵不住肚子饿,想着此时赵堰不在,她起来偷偷吃两口饭,再重新躺回来,应该没事的吧。 宋檀从被中探出一颗脑袋,左右瞧了瞧房中确实再无一人后,壮着胆子急速掀开被角,小跑至圆桌前,端起赵堰留下的碗筷,扒着碗里早已冷却掉的饭菜。 人饿到极处,是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的。宋檀亦是,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着饭菜,只想着快些多吃,别待会儿赵堰回来了,她还两口都没有吃到。 就在宋檀的腮帮子塞得圆鼓鼓之时,“砰”的一声,屋门一下子被人从外给推开。 赵堰站在房门口,大笑:“我就说,哪儿有人可以做到连饭都不吃的,你就给我装吧,装吧,真是矫情。” “我还给你备的是一个时辰呢,啧啧,没想宋大小姐连半个时辰也坚持不到。” 赵堰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了来。 宋檀脸上好不容易才消退了的红,此刻刷刷刷地又腾了上来,脖子也跟着红了一大截。 手里的碗筷是放下不对,不放下也不对。 嘴里还包着一团饭呢,宋檀意识到后,一紧张,呛了个结结实实,嘴里喷出不少饭粒。 赵堰再看了眼桌底下宋檀光着的双足,意味深长道:“亏得你还嫌弃我呢,也不看看你自个儿?” 什么叫翻身,这就叫翻身! 赵堰唇角边裂开的弧度比宋檀哭丧着小脸的程度都还要大,为证自己的无私,他倒了杯热水塞到宋檀的手中,道:“想吃饭就好好吃呗,还跟个做贼的像什么样儿?” 宋檀逼着自己咽下嘴里的饭菜,轻放下碗筷,强装镇定,“我吃好了。” 她始终牢记,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只能是赵堰,桌下未穿鞋袜的一双玉足悄悄往裙摆里藏了藏。 “就这么点?猫儿的胃都比你的大。”赵堰指着碗里剩了好些的饭道,这确实还不如他养一只猫呢。 “女子本就吃得要少一些。”宋檀还在强装着一本正经,手心里早已溢出了一层薄汗。 “行行行,这可是你说的。”赵堰不想与宋檀多计较,端起碗筷便准备出去洗净。 赵堰将将要踏出门口时,宋檀再也坐不住木凳,提起裙直奔床榻而去。 她再没脸见人了啊。 赵堰忽想起自己好像还有点儿东西忘了拿,他转了个身,正想回来找一找,怎想恰撞见宋檀扑到在床榻上,一双手使劲儿地捶着被褥。 撒泼的样儿比周浦和那小子养的小狗还凶。 “咳咳。”赵堰故意让宋檀听见。 宋檀绝望之际闭上眼,动作如同被定格住,再也不动一下,亦不回一次头,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赵堰不屑轻笑两声,拿上东西出了门,告诉自己不要同妇人多计较。 房门再次被合上的那刻,宋檀才宛如重获新生。 - 当夜落了雷雨,夏日雨势来得急,来得猛。 伴随着隆隆声,沉睡中的宋檀仿佛陷入了一场又一场的梦魇之中。 一会儿是小时娘从来不会对她笑,淡漠着从她身侧走过去抱起二弟的模样;一会儿是她受了委屈跑到房角躲起来时,爹笑着来寻她,抱起她耐心哄着的模样;一会儿又是爹和娘站在一起,狠狠瞪着她,说不要她了的模样;一会儿又是白日里赵堰和妇人讲过的那件故事。 混乱场景一幕幕走马观花似地从脑中循环闪过,宋檀于睡梦中下意识攥紧了拳,却是怎么都醒不过来,枕边被泪水浸湿了一大块儿。 赵堰发现宋檀的异常已是在后半夜。 他望着宋檀被汗水浸湿的发际线,拍了拍她的脸,“宋檀?宋檀?” 宋檀的眼睛始终沉沉闭着,嘴唇小幅度地动了动,像是在说些什么话。 赵堰俯下身,耳朵贴着宋檀的唇,在宋檀说出第三遍话时,他才听清宋檀到底唤的是什么。 面对着宋檀嘴里吐出的“爹”字。 赵堰直道:“我不是你爹。” 宋檀还是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赵堰想了想,伸手在她的额上试探了下。 手背上传来的滚烫热意将赵堰吓得够呛。 “不是吧,你还真当这般弱?” 赵堰这下不敢马虎,扶起宋檀,将人给唤醒。 宋檀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晃晃的瞧见个赵堰的影子。 要是,要是没有赵堰,是不是说不定她也就走不到这一步来了? 宋檀伸出手,在赵堰的胳膊上捏了把,默默垂泪得那叫个可怜。 “怎么了?”赵堰紧张问。 宋檀神志不清地眨了眨眼,“我难受。” “哪儿难受了?”赵堰再问,并上下看了看宋檀是否是有个什么不妥的地方。 宋檀在赵堰的目光下像个小孩儿般地扯了扯衣襟,委屈道:“哪哪儿都难受。” 赵堰无语。 宋檀又艰难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尤其是这儿,我可难受了,它也可疼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来晚了,可能这两天的更新都得在晚上12点左右了。感谢在2022-04-25 00:16:37~2022-04-26 00:2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日茉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吃糖 要是旁人这般作,赵堰说不定一巴掌就给招呼上去了,他实在地、着实地觉得没眼看。 但眼前这人,他却是确实没法了。 “等着。”赵堰咬了咬后槽牙。 宋檀望着赵堰将要出门去的背景,呆呆问:“你要去哪儿?” 她都这般难受了,他还要走?难不成同她爹娘一样,也是不要她了? 果然,男人的嘴,惯会的骗人。 什么会让她吃肉,什么可以和他说,不过都是一时兴起,说说的罢了,哪儿能值得当真。 一时之间,宋檀脑内莫须有的情绪可谓是千转百回,想得老多了,好似赵堰这人脸上明白白的写着“负心汉”三字。 赵堰瞥见宋檀双眸中含着的硕大泪珠,一字一句咬牙道:“伺候你,总可以了吧。” “我也没说要你伺候的。”宋檀垂眸小声道,怎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这般不中听呢。 过了半晌,赵堰打了一盆凉水进来,看了眼跟个病猫似的宋檀,拧干手中的湿帕后,“啪”的一声盖在宋檀的额上,“你可闭嘴吧。” 宋檀动了动唇,奈何喉中刺痛,话说不出来,她只得闭上了嘴。 凉帕在额上过了一遍又一遍,宋檀额上的温度依旧不减,隐隐的还有着愈发烫人的趋势。 赵堰将帕子一甩,瞧了下屋外方吐鱼肚白的天,嘴里低声吐出二字。 宋檀眼睛闭得紧,像是什么意识也没有了,就只眼睫不时微微颤动两下,颈侧的位置,泛出两三滴的冷汗。 一会儿又是烫,一会儿又是冷的,赵堰都不知道宋檀是想搁这儿给他闹哪儿样。 他再次拍了拍宋檀的脸,“等我。” 宋檀没怎么听明白,她试着抬起手臂,没想尽是徒劳,连眼皮也睁不开,又何谈还能大动作,她只是再听见了赵堰向外跑去的脚步声。 - 赵堰将大夫请回来时,天都还没大亮。 蓄有花白胡子的刘大夫背着药箱跑在赵堰的身后,他的年纪大了,跑不了多长时间,短短一程路,这会儿他已经是气喘吁吁,累得不行。 半个时辰前,刘大夫在家中好好的睡着觉,被屋外一阵急促大力的敲门声惊醒,他再出门听赵堰描述一番,当真是以为了赵堰家中的那位人生了大病,这不,立马收拾收拾背上药箱就跟着赵堰过来了。 医者仁心,能快一些救人最好不过,病可是拖不得的。 刘大夫一路上想的便是这句,是以半分都未耽搁。 然而,当刘大夫跟着赵堰进了门,看见宋檀的那刻,他是万分想将药箱子摔在赵堰的身上。 “这就是你说的出了大事儿了?人都被烧晕了?再稍晚一步人就要没了?”刘大夫一会儿指指宋檀,一会儿再指指赵堰,他只要一想起半个时辰前赵堰的夸大形容,就气得发抖。 赵堰认真,“是啊,她都说胡话了。” 还管他叫爹来着了。 刘大夫足足深吸好几口气,算是不与赵堰计较此事了,但他一转身,看见宋檀身上盖着的两层被褥时,又气得差点跳起来,“天儿这么热,你给人盖这么多,不怕将人给捂死了?” “我摸她身上冰的嘛,就想着多给她盖一盖了。”赵堰抱起宋檀身上最上的一床被褥,再一摸宋檀的手时,热得他都以为自己是摸着了个手炉,赶忙又将剩下的那床被褥给掀了。 刘大夫坐下替宋檀仔细把脉,捋着胡子说:“她这只是简单的着了凉,白日里太阳盛,晚上又刮大风下大雨的,天变得太快,着凉很正常。” “就没了?”赵堰问。 “你还希望有什么?”刘大夫呵了一声。 赵堰摸摸鼻尖,不再吭声。 刘大夫看完后,留下一张药方,再嘱咐赵堰几句,便离开了。 - 白日里,宋檀好了许多,除去喉咙仍有点儿痛,别的没什么大碍了。 赵堰恰熬好药,端着药碗走进来,递到宋檀面前。 “昨日,你是想去等你爹娘?”他问。 昨日自两人回来,赵堰没有开口问过宋檀任何一句,现在过了好几个时辰,他猜也该猜到了。 不然为何她能足足在镇口哪儿坐上好几个时辰,搞得他们还以为她是要投井不想活了。 宋檀接过药碗,微不可微地点了下头。 赵堰语重,“你这不是傻嘛,你想见你爹娘,自己回去不就好了,你干等着,他们也不知道你在等他们啊。” “我为什么要回去,明明是他们先不要我的。”宋檀当即反驳,话说得快了,喉咙又一阵一阵地疼。 “那你为什么偏还要等他们?这不自个儿矛盾么?” 宋檀端着药碗的手指缩紧,好不容易才干净的眼眸,隐约间又有了些水意。 赵堰弯了腰,瞧见宋檀要落泪不落泪的模样,皱眉道:“你怎么又哭了?” “你不懂。”宋檀吸了吸鼻子,望着药碗里褐色的药汁道。 “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行了吧。”赵堰连连应声,末了,他拍了拍宋檀的脑袋,笑道:“快点儿喝药吧,自己好才是真的好。” 宋檀晃了晃脑袋,躲开赵堰的手,抬起头瞪着他,“你别碰我的头。” “喝你的药吧。”赵堰不以为意缩回手,丝毫没有任何的怒意。 宋檀望着赵堰唇角边上漾起的弧度,愣了两三秒,继而淡淡垂下眸,仍是盯着碗里还尚还冒着热气的药,鼻尖止不住发酸。 其实,说真的,已有了好多年没人再这般对她好过。 小时,她在娘那儿从来都是得不到任何多余的神色,不管她做什么事情,好的,亦或是坏的,娘从来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只会对两个弟弟好,而待她向来是漠然,可偏偏漠然才最是伤人,好似她不是娘亲生的一样。 只有爹会笑着耐心哄她,他知晓娘不喜她,自也多给了很多很多的父爱,爹待她总是慈爱居多。就像她七岁那年,在娘那边受了气,一个人偷偷地跑出了府,蹲在街角处不愿回家时,爹会带着糖丸来寻她,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叫她不要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 一切的转变发生在十二岁那年,爹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同娘一样,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甚至生气的时候要居多,在无数个时刻里,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自己是否真的不是爹娘亲生的。 再后来,她受了气,仍是会偷偷跑出府,依旧是会蹲在街角处,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位置,只可惜无人再来寻她,亦无人再来带她回家。 她在宋家,自来都是多余的。 眼泪一滴滴砸到碗里,激起一圈圈不起眼的涟漪。 “怎么还越哭越凶了?”赵堰凑到宋檀的面前,像是要将她看个明白。 宋檀别过头去,鼻音重重,“没有。” 她执起碗,小口小口的喝着药。 药汁蔓延口腔,虽是苦涩,却满是温热,证明着熬药人所做的一切。 还剩下半碗药时,宋檀缓了缓,一个没注意,嘴里忽地被塞进来一块儿东西。 她瞪圆了杏眼,错愣地看着一脸笑着的赵堰。 甜意自舌尖散开,她再咬了下,尝出是甜甜的杏仁脯。 “以前我小妹每次都不喜欢喝药,总说药太苦了,不愿意喝。我就给她吃果脯,一碗药,一块儿果脯,她喝得老快了。”赵堰解释,想起往昔年小妹赵曼乖巧温顺的模样,不自觉地笑了下,眉梢扬起之时,很是俊朗。 “别哭了,药凉了,就更苦了。”他又补充。 宋檀“嗯”了声,咽下杏仁脯后,继续端起碗喝药。 “你不就是想你爹吗?你爹不要你了,我要。”赵堰豪迈再添一句。 宋檀差点被呛到,敢情闹了这么一大圈子,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可她还未来得及说话,继而却又听赵堰大方地再道了一句。 “大不了我给你当爹!” 作者有话说: 以后更新时间都改成晚上12到1点吧,大家可以等着第二天早上来看。 其实这本文最初的灵感来自专栏《丑女与瘸子》那篇,宋依对赵俊做的一切真的是很多很多了,这本咱们就调换一下,换赵堰给宋檀做 :D 然后再补充一下吧,这本文的话,和上本《负春》差别蛮大的,没啥什么虐点(自认为应该没有吧),也没有什么狗血误会啊或者是深仇大恨,通篇比较偏向于日常市井风,人设不是很完美,也都有各自的缺点,但却也会为了对方,一点点慢慢变好的。 第9章 、背人 “大不了我给你当爹!” “噗”的一声。 宋檀一听见赵堰的话,这下是怎么都没忍住,嘴里的药全喷了赵堰一身。 她捂着胸口咳了许久才压下喉咙中的痒意。 “你说什么呢!”宋檀急道,一双原本该很是灵动的眼睛瞪得溜圆,写满了微怒。 宋檀茶褐色瞳眸里映出的是对面赵堰沮丧的脸。 不再像昨日白日里那般不动,现下赵堰直接攥过宋檀的手,带着来到自己的胸膛前。 宋檀的手腕被攥得生疼,怎么都挣脱不开,“你干什么呀?” 问出的话语里相比之前问出的话更是多了抹微乎颤意,赵堰这人的脾气,宋檀实在捉摸不透。 “第二次了,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吐我了。”赵堰盯着身上的那团褐迹,扯着宋檀的袖子将就着给自己擦拭。 真是瞎了眼的白眼狼了,还吐他。 在他眼里,宋檀的袖子好似就只如同了抹布一般。 - 过了整整一日,宋檀的病还未怎好透,身子像是软绵绵的,做啥也提不起力气来。 这回总不可能再将年过半百的刘大夫请到家中来,是以赵堰干脆自个儿带着宋檀去了一趟刘大夫的药铺。 虽然在去前,宋檀是一百个的不愿意,如何都不肯出屋。 昨日的一番闹剧,那么多人围在边上看着,说不定今日她一出门,准能让人给认出来,丢死人了。 宋檀好面子,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迈出脚,最后干脆抱了廊柱,任一副赵堰坚决不能逼她的模样。 “我觉得我挺好的,哪哪儿都好。”宋檀抱着柱子迟迟不撒手,“你不能强逼人的。” 赵堰简直是“恨”得牙痒痒。 自二人成亲的第一晚,再到今日,满打满算不过五日,他是愈发的觉得头疼。 亏得他以前还想过宋檀嫁给他后或许会过不惯与他在一起的日子,会让她受苦,现下看来,怕是他要先一步升天了,这一天天的,都是遭的什么罪。 宋檀还在横着脖子讲硬话,反正她是铁了心的不愿出门。 就她的这点气势,要不是她说话说急了,脸蛋和脖子涨得通红,时不时要弯下腰咳嗽两声,真就与寻常人没什么两样。 病人哪能有这般的气势。 讲说的,赵堰的的确确讲不过宋檀。 但若要真正论气势,到底宋檀要矮上一头。 加之赵堰的力气大,他还任何废话也未说,沉了脸的往那儿一站,宋檀指间的力气不自觉小了一大半。 宋檀反复呼吸,想起昨日的那碗汤药,最后还是垂了头撒了手,跟着赵堰出门。 - 乃至回来的路上,宋檀心底的不情不愿还是有。 整整一来一回,都快有了一个时辰。 全是靠走路,腿都要受不了。 宋檀这辈子还未有走过这么久的路,以前在京中时,虽有时也会出远门,但至少回回有马车。 来回皆是府内的马车接送,没有像今日这般连着走过。 不知不觉的,跟在赵堰身后的宋檀脚步逐渐放慢。 宋檀一边慢吞吞地挪着步子,一边垂头看着自己的绣鞋。 这绣鞋还是以前她在京中时买的,出嫁时一并带了过来,比许多姑娘家的都还要好看,很多时候她还舍不得穿呢。 而此刻,宋檀觉得这绣鞋怕是要与自己的双腿一并废了罢了吧。 不大一会儿,赵堰和宋檀之间的距离拉得有些长。 赵堰未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想起方才刘大夫嘴里说的那句“姑娘家家的,身子本就要弱”,他就无比的想笑。 江水巷里,与他家铺子挨在一起杨家,那家人是卖鸡肉的,家里有个姑娘,年纪比宋檀的还要小个一两岁,每回宰鸡时,拿起刀时,动作那可叫个手起刀落,利索得很,一点儿不输他们这些大老爷们。 到了宋檀这儿,病猫儿就病猫儿了,怎还就身子骨本就较弱。 中看不总用,白白花他好些银子。 这些银子若是买肉吃,不知又可吃多少。 “你说你,真就大小姐的命?”赵堰看着手中提着的药,啧了一声。 怎知久久未等来回答,好似身后早就没了人。 赵堰猛地一个转身,没瞧见宋檀的那刻,以为是自己大意把宋檀给弄丢了,他直接一个巴掌给自己扇了过去,立马按照了原路折回去寻人,一路上喊着宋檀的名字,逢人了便问瞧见了宋檀没。 - 另一边儿,宋檀走不动了,早就自己寻了个地儿坐下来休息,她走得又没赵堰快,脚也疼,一点儿都不想再动,想着爱怎么的就怎么的吧,反正她是先坐下来了。 此时恰是傍晚时分,今日天气甚好,紫红晚霞挂了天边一线,剩下半轮的红日,将人影拉得老长。 宋檀坐在小路旁不远处的大块石头上,细长脖颈垂得老低,露出最下突出的那小块骨头。 她蜷缩起双腿,碰了碰磨出了个小洞的绣鞋,鞋都坏了,里面的那双脚想必也是磨出了血泡吧。 宋檀轻轻碰了下脚尖,疼得龇牙咧嘴,不免又是落了泪,四五日前,在床槛上曾磕过的脑袋可还疼着呢。 早知道前年她跟着娘与小弟去寺庙里烧香的时候,应该多给自己烧点香的,最好再给佛主诚恳地磕两个头,求佛主多保佑保佑她。 宋檀想到那日自己只烧了一炷的香就直摇头叹气。 而且最离谱的是,当时她不愿在充满香火气息的殿里多待,先一步地踏出了大殿,瞧见姻缘树下有摆摊求签的,她上前也去求了一只。 是上上签。 若说当时内心里没欢喜过肯定是假的,宋檀甚至当晚做梦时,还梦见了一点,连着好几日一想起那只上上签,唇角就会止不住地微微上扬。 年少,美梦多,自然是幻想过很多次。 将来那人一定要长得好看,还要品行好,最好再能有个功名什么之类在身,要有读书人的文雅风骨,也得要有肆意情深,就像是探花郎那般的。 说实话,宋檀是曾有过一丝丝的奢想,奢想着自己万一真的嫁了个探花郎,定然是要风风光光地回宋家,牵着人地给爹娘瞧,让他们好好地开开眼。 但如今,宋檀又再垂了垂头,紧力揪着衣衫一角,迟迟未曾松手。 前日,她知赵堰是担心她,所以他想也没有想的从江水巷跑了过来,甚至手里还握了把他砍猪骨头的刀,刀尖锋利,在日头下泛着白光,刺得她眼睛疼。 一切都是无比的滑稽。 哪儿有人能握了一把大刀毫无形象地跑在街上的,刀刃上还沾有一粒肉渣,像是生怕人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小巷里卖猪肉的。 后来,她被他拥入怀中时,闻见他一身的血腥味,她还瞥见他腰侧有暗红色血痕,定是宰肉时,蹭到身上的,他竟然还像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模样。 从头到脚,从上到下,他完完全全的普通,甚至连普通也不如,话语粗鲁,动不动就将脏话挂在嘴边,边幅更是不修。若是常人,定是想着法子将自己收拾得整洁一些,露出最好的一面。他倒好,一点儿也不在意。 怎么能算是上上签呢。 宋檀戳了戳鞋尖,嘴里略微不满地嘟哝了两三句。 这时,赵堰应是快寻到了这儿,宋檀听见他唤自己名字的声音。 她想了想,站在了大块儿石头上,大声回答道:“我在这儿!” 赵堰循着声音跑来,额上有着两三滴的汗,他不知道宋檀丢哪儿了,只能将周围的地方都找一遍。 他的手里还提着刘大夫给宋檀开的药,他看着小心翼翼从大块儿石头上下来的宋檀,“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宋檀坐下,小声直言道:“我走不动了。” 她确确实实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 “你说你,怎么走个路还嫌麻烦,这才多少,就走不动?” “我脚疼。” “这么点儿路,就脚疼了?” “真疼,都起泡了!” 若是前两三句话,宋檀说出来时,心里头其实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最后一句,是说的真的,急也是急的真的。 明明她的脚确实被磨得起泡了,为什么他一点儿都不相信,难不成她在他眼里,就一个会撒谎的人? 赵堰有些不悦地抿了抿唇,目光下移,落在宋檀的双脚上。 看见她鞋尖处磨出了小洞时,他将手里提着的药塞到了宋檀的手里。 “拿着。”他道。 宋檀以为赵堰生了气,噤了声地老实揣着,毕竟这药是她自个儿的。 宋檀脸上多少浮起了两三抹的尴尬,可下一瞬,她见着赵堰在她的面前背过身蹲了下来。 宋檀揣着药,脚步无措地挪了挪,向后,向左,向右,就是没向前。 赵堰不耐烦道:“快点,我背你回去,难不成你还想就在这儿待着不成?” “我可以自己走的。”宋檀脸红。 赵堰笑了下,不知是轻笑,还就只是想笑,他道:“方才不还说自己脚疼,走不动了吗?” “要走就块点,别磨蹭,晚上有狼,把你叼走了我可管不着。” 宋檀脚趾动了下,左右瞧了瞧周遭无一人后,才缓缓试探般地趴到了赵堰的背上。 这下宋檀不止是脸红,耳朵轮廓也红了。 赵堰直起身时,宋檀察觉到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臀处,她整个耳朵都烫人了。 “啪”的一下拍向赵堰的肩,宋檀板声道:“你手往哪儿放呢?” “我这不怕你掉下去么。”赵堰的语气里听不出有丝毫的波动,好似在他这儿,手放哪儿都是一样的,哪儿能有什么区分。 可既然宋檀都这般说了,赵堰也只得重新换个背人的姿势,双手从宋檀腿弯的地方穿过。 宋檀整个人往下沉了点,扶住赵堰肩膀的手一下子因惊慌变成了抓。 “我就说了会掉下去的嘛。”赵堰嘀哝地道了一句,继而像是忽地想起了一件事,裂开嘴笑道:“那你可就得自己搂紧我了。” 宋檀咬了咬下唇,脸和脖子还有双耳依旧是红透的模样,她虽未说话,双手到底又是搂了赵堰的脖颈。 宋檀无意间注意到赵堰的肩上有一道刀疤,像是从衣衫遮住处的地方延伸出来的,她肉眼所见的地方,只微不足道的一点。 目光被其吸引住,宋檀问:“你肩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刀伤?怎么看起来像是很多年前留下的?” 赵堰微微侧了侧头,想起宋檀说的那道刀疤,轻飘飘道:“被人砍了的。” 第10章 、麻杆 “砍了?”宋檀震惊住。 她只光是听着便觉得自个儿的肩头疼了,更别提真真地被刀给砍着,不免又是往赵堰的肩头多看了眼。 以前她学刺绣,被针尖扎破了指腹,都够得她耍小脾性喊天喊地的了,赵堰的这里,当时应是见了骨头了吧,怎么还说得像是这般轻松? “你是不知道疼吗?”宋檀戳了戳赵堰的肩头问。 “疼啊,怎么不疼。”赵堰仍是轻松。 宋檀想起赵堰毛毛躁躁的性子,再一忆起小时她曾见过的一回斗殴场景,蹙了眉地道:“你是不是在外面和别人打架了?” 她依稀能记得那时好像是有人在别人那儿赊了银子又久久不还,每次都找着各种托词避开,结果该去花楼花钱享乐时,还是会搂了人的进去。 是以,那人被五六个大汉从花楼里抓出来时,身上的衣裳也不整,抓人的汉子才不会管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事情,直接在大街上将人狠揍一顿,末了还带走那人的一小截手指头,放话说若是他再不还银子,下次就是整只手臂了。 宋檀想起那日午后,躺在地上捂紧断了一截小指的男子的痛苦哀嚎声,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大片,丝毫不敢想象赵堰被别人砍时,又该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宋檀未等来赵堰的回答,急着问,“你是不是也是在外边儿欠了银子,然后被人给逮着了?” 赵堰笑:“你倒是想得倒细,一般般吧,也差不多。” “你还真欠债不还了?” “没有。” 赵堰较真说:“是我爹欠的,不是我。他以前是个酒鬼,整日整日的喝,有一两银子就喝一两银子的酒,只有一文银子时,还是喝一两银子的酒,在外欠了一屁股的债,后来他死了,烂摊子还要我收拾。” 这回是宋檀没有接话,其实宋泰清也爱饮酒,隔三差五的饮。每回若是官场受了挫不得志,或是他在娘那儿受了气后,就特别喜欢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彻夜彻夜的饮酒。 娘每回又会站在书房外面乱骂,说是他本就借着她们秦家才攀上的高枝,结果没本事还是没本事,烂泥朽木一块,活该一辈子窝囊出不了头。 思及此,宋檀眼眸暗了暗,已是不愿再去想有关宋泰清的任何事情,她寻了个借口,转头问赵堰,“那你娘呢?我怎么好像记得你是孤身一人?” “也死了,五年前得病死的,没钱治。”赵堰道,是难得的一片平静,“我还有个小妹,叫赵曼,去年嫁的人,要比你大上个两岁。我们成亲那日,她家中有事来不了,不过等些日子你就能见着她了。” 宋檀在赵堰说出最前的一句话时,就已完全地愣住。 他的娘去世了,意思也就是他一人还的债,还要再另外带个妹妹? 那日子得多苦啊。 “我会还给你的。”宋檀垂了垂眼帘。 赵堰听得迷迷糊糊,“什么?” “你给我爹娘的那些聘礼,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宋檀道,她这人从来没有要欠别人什么些的习惯。 赵堰不以为意,甚至还觉得有几分的好笑,“你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还?” 若说是与他家铺子挨在一起的杨家的姑娘,那倒还有两三分的可信。 但宋檀?不是他吹的,就她那小身板的样儿,能做什么?细胳膊细腿儿的,怕是连他的那把刀都握不住,中看不中用。 宋檀听出赵堰话语间带有的轻视意味,不留情地捶了一下他的肩头,“我说了我会想办法的就会想办法的!你能不能不要瞧不起人。” 宋檀为防赵堰不信,再一字一句地道:“说个数,我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赵堰提了提一侧唇角,“真的?” “真的,如假包换的真的。” “一百两。” “一百两?骗谁呢?你怎么不去抢呢?” “我说的就是真的,不是你要听的嘛,我说了你又不信。”赵堰忍住笑,过了半晌,他又悠悠像是故意地道:“若是你真来给我做个媳妇儿,那一百两就不用还了,反正我的还不是你的。” “你做梦!”宋檀别过头,似是好不容易有的耐心耗尽,她一口道:“九十两,不能再多了!” “行行行,你说啥都行。”赵堰懒得再与宋檀废话,毕竟在他这儿,只当了宋檀不过说说罢了。 “你等着,三年之内,我肯定会还你九十两的。”宋檀还在扳着手指头仔细算自己平均下来每年每月该挣多少银子。 小路还长,时辰尚且也还算早,银色月牙还未爬上柳梢。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声渐渐随着归巢鸟声淡下去。 “我能与你再约法三章吗?” “你当我大善人?” “那我能再稍微的提个小要求吗?” “不能。” “你欺负人!” …… - 于赵堰这边,他是真没将宋檀的话放在心上过,他自己该是干嘛的就还是干嘛。 但宋檀这边,是铆足了劲儿的想要找份活儿做。 早日有活儿做,早日就能有银子,腰杆儿都可以早日挺得直一些。 在京城,女子出来寻活儿做的事不是怪谈,反倒还很是寻常,特别是一些卖首饰的店铺里,总是有几个女子在里面帮忙。 宋檀起初想的也是去一些铺子里帮忙做事,然而她忘了一件事情,淮武郡不是京城,一个连草都能长得歪歪倒倒的地方,还能有什么特有钱缺人做事的铺子?人家自个儿的温饱都成问题了,脑子有包了才会花银子请人。 宋檀在外碰了足足两日的壁,人都要焉了。 今日甚还有家卖衣裳的铺子的老板娘,用毫不掩饰地嫌恶眼神上下盯着她看,开口便是:“哪儿来的麻杆,当我们这儿日进斗金了?” 别的宋檀都还可忍受,穷嘛,眼界自然小,她大人有大量,不与她们一般计较。 但为什么要说她是麻杆! “我长得像麻杆吗?像吗!” 晚间,宋檀将此事与赵堰讲过后,心中委实气不过,拍着桌子地问赵堰,眼神里暗含气冲冲气势。 赵堰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宋檀,半晌,认真而又严肃地点了个头。 “确实。”跟个生怕站在对面的人还不够伤心似的,赵堰又再补充了二字。 “你说你,真是妄为女子了,胸前都没个二两肉的。”赵堰锁了眉地一个劲儿摇头,整张大脸上□□裸地写满了嫌弃,“我一个大老爷们的都比你强。” 正在气头上的宋檀猛然间明白过来赵堰说的是什么,双手立马捂在胸前,“臭流氓!谁跟你说这个了?” “不是你让我说的嘛。”赵堰下意识再次瞥向宋檀的胸前。 怎知这下迎面来的,率先便是宋檀的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掌声清脆,在空旷的屋子里,听着格外清晰。 赵堰摸了把被打出手印子的右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宋檀,“你打我做什么?” “我叫你看了吗?看了吗?臭流氓!”宋檀气得脸色涨红,手也在发着颤。 “但我可有说过一字的假话?明明都是你让我说的,我不看,哪能说得出来?说出来了,你又不乐意,难不成要我睁着眼睛说瞎话?”赵堰拍桌。 “你还看,你还看!”宋檀指着赵堰道。 “我没看你胸!我看的是你的脸!” 宋檀反正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了,直接抱起赵堰放在房间角落里他的竹席和枕头等一众家伙,一把摔在他身上。 “出去!” “什么?” 宋檀指着屋外黑漆漆的长廊看也不看赵堰一眼地道:“我叫你出去。” “不是吧。” 赵堰最后一字“吧”还未说完,自个儿倒是又先一步地被宋檀推出了门外,木门再狠狠当着他的面一合,差点还夹到他的鼻尖,果断而又绝情。 像极了说翻脸就翻脸的无情女人。 “宋檀啊,我也就随口说说的。”赵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抱着东西站在门前尬笑。 下一瞬,像是为表自己认错的决心,赵堰收拾了不正经,站得老直,诚恳地又说:“宋檀,你听我说。我自然是比不上你的,我怎么可能比得上你嘛,就一玩笑罢了,不当真,咱不当真啊,你比我强多了。”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从里打开。 赵堰喜出,怎知宋檀只是瞪了他一眼,一把扯过他手中的枕头,再当着他的面“砰”的一声用力合上门。 整套动作做下来利落又干脆。 唯留下一句“你自己想办法吧”的绝情话,还有一卷破竹席陪着他。 紧接着,屋内的烛火也熄了,现下赵堰这儿孤孤寂寂,可谓是没了一点儿的光亮。 深夜寒。 赵堰抬头看了眼被乌云遮了大半的明月,发自肺腑地说:“宋檀,我真就说说而已的,在我眼里,没有人能比你更好看的了。” “虽是身材扁了一点儿、差了一点儿吧,但是我不会放在心上的,说了你最好看,自然是你最好看的。” “你简直比天上的仙女儿都还要好看!” 作者有话说: 赵堰.平平无奇欢乐喜剧达人 第11章 、娇靥 赵堰在门外抱着竹席脸不红心不跳地一口气连说了好些好话。 男人嘛,顶天立地,能屈能伸,这点儿算是什么?在自个儿媳妇儿面前说好听的话怎么了? 怎么了! 他家屋子里又没有旁的人,此时他说出口的一席话除了他与宋檀,就只天知地知罢了,江水巷里的那些多事人又不会知晓。 思及此,赵堰说话说时,雄浑声音有底气了不少,似是正说到兴头上,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又是几句能将人夸到天上去了的话出口。 “我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长得有宋檀你这般好看的人,真的,比真金白银还真。” “你不知道,我们成亲的第一日,我的那几个兄弟们逮着我就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上辈子不知做了多少好事才娶着了你,我寻思着我也不差啊。”赵堰挠了挠后脑勺,干笑两声,明显有些不好说出口,“只不过可能配你的话,那可能确实要差一点了。” “那家说你不好的人,一看就是有眼无珠,睁着眼说瞎话!也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如何的。”赵堰拍了拍胸膛,说得那叫个铁,“凡人哪儿能跟仙女儿比呢?” 要是这里再多一个人,不论是谁,只要是个人,一听了赵堰话,准能被油得起来一身的鸡皮疙瘩,一字也听不下去。 可此时此刻听见赵堰说这些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他口中被夸的那位。 女子听见自己被夸,多少心中其实定是早就笑开了花,甚有脸上也能表现出来一二,更别谈此人是本就带有自信在身上的宋檀。 “吱呀”一声,房门真正被人从里打了开,明敞敞地打开,终不像先前那样只支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进来吧。”宋檀捋着垂在胸前的头发轻轻道,为维持矜持,自始至终从未多看赵堰一眼。 赵堰才不会管什么三七二十一,抱着竹席一个侧身,一下子就挤了进去。 他搓搓手臂,方才外边儿起了大风,可要冷死他了。 此时屋内已重新点上了油灯,摆在房内正中的圆桌上,照得屋内朦胧。 房门未关紧,在呜呜狂吹的大风下,吱呀吱呀地乱响,摇过去摇过去,撞在墙上砰砰砰的,就是关不上。 宋檀本已在铜镜前做好,慢条斯理地拆着头上的朱钗与发髻,一举一动,也不知道是想要故意贴合赵堰方才口中的“仙女儿”三字还是怎的,做得格外的优雅,与缓慢。 动作比平日里不知是慢了多少。 她这边是一切都好,自认为是无比的贴合情景,可惜那扰人的吱呀声与砰砰声就跟摆明了要与她作对一般,嘈杂的响个不停,就是不肯安分一刻。 没人过去关门,声音便一直吵着了。 “啪”的一声,宋檀一把将木梳拍在梳台上。 细眉微蹙,她透过清晰暗黄铜镜睨着还跟个二愣子一样抱着破竹席杵在圆桌旁的赵堰,道:“不知道关门?” 赵堰自从进了屋,目光就被宋檀的背影给吸引住,现下听见宋檀的问声,打了个机灵地总算回过神来,但回过神来后,望着铜镜里映着的那张如出水芙蓉面的娇靥,脑中又是大片的空白,“啊,啊?” 宋檀闭了闭眼,深呼一气,双手放在檀木上缓缓地转身站了起来。 如墨青丝散开,顺滑垂在身后,如丝绢,如细绸。披在肩后的一卷薄纱随着起身动作,飘飘落了下来,堆在脚旁,成了云成了烟。 眉如柳,面如娇,白皙细长的颈,不堪一握的腰,处处恰到好处,但却又像是遮了一两分的什么东西。 到底遮了什么赵堰不知道,他只知道了在见着的第一眼,心中直愣愣的是一个咯噔,旋即又是如漫天花火在浓沉的夜色里“砰”的一声炸开,无数点点星火循着他待的地方砸来,每一粒或是每一颗,正正击在他的左心口上,激起层层汹涌波涛。 若是除去宋檀面上肉眼可见的愈发滋生出的怒意之外,一切还当真有点的的确确像是如了赵堰所想的那般。 宛如画中景,镜中花,眸中仙。 “轰隆”一声,这时一道响雷划破天际,木门和窗扇“砰”的一声击打在墙上,哗啦啦的声响随即响起,将落未落,将败未败。 摆放在圆桌上的烛火都似摇摇欲坠的模样,摇摇曳曳,映得地上的两只人影也晃来晃去。 宋檀穿了一套松松垮垮的里衣,风一吹时,衣裳就贴在了身上。 赵堰只觉得鼻间痒得很,紧接着一股温热暖流顺势而下,他下意识仰起头,心虚手背一抹,见着上面的一抹红时,立马干咳两声,再道:“我去关门关窗!” 脚底抹油,脚底生烟。 跑得比捡银子还快。 房门和窗扇被关上的那一刻,整个房间霎时黯淡不少。 赵堰背过手,两手胡乱在身后的衣裳上抹净,垂头激动万分。 他再搓了搓手,跟个比新婚日盖着红盖头坐在喜榻边上的新娘子还要娇羞似的,但“急躁”二字又差工工整整地写在了脸上。 “媳妇儿。” 自从宋檀说出要与他和离的话后,赵堰已好久未曾唤过这般唤过宋檀,如今熟悉的三字再次从口中而出,一时竟带有恍然如隔世的模糊感。 宋檀转过身,取下发间别着的最后一只朱钗,仍是对着铜镜,像是隐约听见了,又更像是压根儿就不想听见。 直至将自己收拾妥当了,宋檀才呼出一气,赤足踏步朝着床榻而去,双脚自薄纱上踩过。 赵堰心疼得滴血,花大把银子买来的上等薄纱,就这么放在脚下被踩了? 不过转念想着是宋檀踩的,是他媳妇儿踩的,心也就没那么疼了,顶多也就是肉疼。 赵堰弯腰拾起薄纱,缠握在手心中,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他竟觉得这薄纱带了香。 他放在鼻尖轻嗅,微醺的甜意,醉人。 “宋檀。”他笑笑。 宋檀抬眸瞥了他一眼,带着丝丝冷意,“什么?” 落在如痴人的耳里,冷也是冷得有另一番韵味了。 赵堰越发的有些不好意思,他一个大老爷们的,若要叫他说出口,还当真觉得拗口,臊脸皮得很。 宋檀再次瞪了赵堰一眼,只觉得他今晚抽了风。 抽的还是阵妖风。 赵堰见着宋檀解下床幔时,心里没来由的觉得不对劲。 床幔彻底垂下的那一刻,赵堰心慌,一把将其掀开坐了进去,急道:“你不是要与我……” “你做什么!” 比赵堰更错愣与心慌的,是宋檀,她想也不想,闭眼直接一脚用尽了全力地给赵堰踹了去。 因她是闭着眼,到底踹向赵堰哪儿了,她也不知道。 “明明之前你与我都说好了,你睡床底下,我睡床上的!”宋檀蹭地坐起身,攥紧被子盖着身子,妥妥一副誓死捍卫自己权利的模样。 而赵堰被踹得摔倒在地上,捂紧涨疼的鼻尖,心底那个叫苦。 作者有话说: 实不相瞒,我是土狗,我好爱娇娘与糙汉在某些方面上的xp(狗头) 咱们再铺垫铺垫,很快的(bushi) 以后的更新时间还都是放在晚上12点到1点之间吧,宝们可以等第二天早上来看,如果不更的话,会在文案上说哒。 第12章 、糙了 宋檀自小凡是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情,便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去做好。 现下的找活儿做,她更是想着要将此给办妥贴了。 多日的孤身寻觅无果,让她不得不去寻别的法子。 刘氏刘敏很多时候虽说话确实不大中听,但一身的灵通消息可不假,小到哪户人家昨日里吵了架、大到郡上将有哪家铺子开业,就没有她不知晓的事儿。 刘敏上下扫了一眼宋檀,不信问:“你想要我给你介绍这郡上有没有什么女子可做的活儿?” 宋檀强忍下面上传来的灼热感,半僵硬地点了个头。 她听周围的好些人都说刘敏最是能干,知道好多可做的活,就连邻里间有四五人就是经刘敏介绍找着的。 她对于淮武郡的了解肯定比不上刘敏,于其自己闷着脑袋找,还不如来问一问。 就只是宋檀想起与刘敏见面的第一回 ,自己因踩着了鸡粪当着人家的面落了泪,她此番上前来,头皮简直绷得紧,完全是自己逼着自己。 “真要找活儿?”刘敏不可置信地再问。 经过上一回的事情,宋檀在刘敏的眼底,到底是娇气得不能再娇气,哪儿还能做活儿呢。 怕是要么什么也不会,要么就是只说说罢了吧,堂堂大小姐,怎么受得了做粗活呢。 宋檀迎上刘敏带了审视的目光,坚定点头,“我听她们说……” “打住!” 宋檀话还未说完,忽地被刘敏截住。 “你会什么?”刘敏开门见山问。 宋檀的确还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前几日她只是单纯地想找活做,未曾往自己的身上想过半分,如今一下子被刘敏直白问,她一时还真答不上。 “琴棋书画算吗?” 足足半晌,宋檀才思付说出这么一句,声音之小,她自个儿都没底气。 “你当你继续去别人铺子里做千金大小姐?”刘敏听笑,轻嗤一声,“你倒是想得简单。” 宋檀红着脸垂了垂颈,指甲一下一下地扣着掌心。 整整十七年,她所学的,只是闺房姑娘家们所学的那些。琴棋书画和女红这些表面功夫等,应就是她所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但花拳绣腿的,就像刘敏说的,谁会要啊,花瓶一个。 刘敏瞧见宋檀掐着掌心的这个小动作,缓了缓神色,别过脸道:“东街有一家酒楼,上个月方才开的张,我听人说,里面缺个弹小曲儿的,你要去吗?” 刘敏话说完,微提唇欣赏着自己双手刚染上蔻丹的指甲,这年头,小地方的酒楼都想追求什么所谓的风雅之趣,结果弄得不伦不类的,真是可笑。 “酒楼?”宋檀瞪圆了双眼,一个劲儿地摇头,光是想想要当着那些男子的面弹琴,她就够呛的,更别提真的要弹了,那还不如杀了她吧。 “有没有什么可以不在那种地方露面的。”宋檀一边比划一边问。 刘敏瞥了她一眼,弹飞蔻丹上的一粒细小尘埃,“你倒是还讲究,蒙个面纱不就得了?” “那也不成。”宋檀再次一个劲儿地摇头,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刘敏深深皱眉,忽地想起卖文房四宝的周浦和,灵机一动,“我带你去你男人的兄弟那儿看看。” 宋檀一听见刘敏口中的“你男人”三字,打了个寒颤,胳膊上鸡皮疙瘩快起来,谁男人啊! 可刘敏早就扭着腰肢转了身。 宋檀咬咬唇,只得提裙跟上。 - 正午的天儿,太阳正毒辣。 宋檀与刘敏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其实并未走多久就到了周浦和的铺子处。 暂且还隔得老远,宋檀便见着了站在铺子门口处的周浦和,以及,两位买东西的姑娘。 两位姑娘一人手持一扇,慢条斯理地挑选着合适笔墨,脸颊上泛起的点点笑意就未消下去过。 周浦和站在其身后,两手里握了好大一把叶扇,一会儿扇扇这位姑娘,一会儿又扇扇那个姑娘的,可谓是将人伺候得好不妥帖。 宋檀站在大街对面,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去。 刘敏撞了撞她的肩,示意她一下,自己先上前去了,“周浦和。” 恰那两位姑娘已买好笔墨,周浦和待到人一走,立马扔了叶扇,将银子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啥都是假的,只有银子才是真的。 他见着刘敏和宋檀,喊道:“刘姐,嫂子!” 最后的那一声“嫂子”二字,喊得那可叫个喜庆,跟个过年一样。 宋檀听得头皮发麻,硬着走上前。 倒是刘敏啐了一口,“凭啥我就是姐?我有那么老吗?” “刘姐说的是哪儿的话。”周浦和笑笑,侧头见着宋檀了,立马绕到她身边去,问:“嫂子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想找赵堰的?” 宋檀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嫂子坐。”周浦和搬来凳子,倒上茶,一口一个嫂子。 宋檀不敢坐,着实听不惯“嫂子”二字,自听到一声“嫂子”后,耳尖都红了。 奈何周浦和倒是认为自己个儿喊得是丝毫的没有问题,以为宋檀其实定是喜欢的,是以句句不离口。 最后宋檀实在忍不住了,再听下去,她会疯的。 “我们就先走了,改日再来你这儿。”宋檀拉起刘敏。 刘敏似是瞧出了个大概,拍拍衣裙上的灰,帮着宋檀想了个借口,二人一同离开。 宋檀方踏出铺子门口,身后又忽地传来一句,“刘姐、嫂子慢走!” 宋檀心中吓得又是一个咯噔,甚至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要不是还有刘敏扶着,今日她怕是非要在周浦和的铺子里结结实实的摔倒。 - 二人到了无人隐蔽处,刘敏冷声道:“你这也不做,那也不做的,你自己说,你想做什么?” 宋檀也不好受,她踢了脚小碎石,低声诺诺,“我不想和赵堰沾上边儿。” “婚都成了,床也滚了,还有什么不想沾边儿的。”刘氏直道,她本就直肠子,饶是说这种话,依旧能做到面不红心不跳。 宋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立马解释道:“没有!” 于刘敏这边,宋檀越解释便越是心虚,这种事情有什么可遮掩的嘛,真是矫情。 “我不是,我和他……” “好了好了,不说了。”刘氏再一次出声打断宋檀的话。 刘氏问:“洗衣裳,洗衣裳会吧?” “应该,应该会的吧。”宋檀支支吾吾,以往在京中时,府里有嬷嬷和丫鬟,洗衣裳之类的活都是别人做的,她只是来了淮武郡后,才慢慢尝试着去学做。 虽第一回 洗时,把衣裳给搓出来个洞,第二回又是差点把衣裳给拧坏,但,应该,大约,可能,多洗几次就会了吧。 刘氏悠悠道:“那就去给别人洗衣裳吧,工钱按你洗的衣裳算。” “真的要洗吗?” “不然呢?” 宋檀喃喃,一时生出□□分恍惚感,宛如梦中。 好像别人叫自己一声“大小姐”的日子还只是在昨日,今日她就真的要去给别人洗衣裳了吗。 此时天色已不早,刘氏拍拍宋檀的肩,“你先自己好好想想,想好了与我说。” 宋檀像是怔住,宛如石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她垂头看着缓缓抬起的双手,百感交集,她自己也不清楚此时的自己该是怎样的心境。 玉手纤纤,十指指甲修剪圆润。 若是不仔细看,一双手倒是真的和往昔一样,如同青葱。 宋檀望着自己的手,眉头微蹙,默默哀伤。 以前在京中,脸上用的胭脂水粉先不说,就连这手上该涂抹的东西每日都不会少。 什么玉荷膏或是凝脂,都不会落,加上她从未做过粗活,用“十指不沾阳春水”来形容不是夸张,那时的一双手,才堪称白白嫩嫩。 而如今什么都没了,还时不时地要做好些活,手都粗糙了。 - 整整一日,宋檀不时望着自己的一双手叹气。 “赵堰,你有没有觉得我都变了。”终于,宋檀不忍看下去,干脆问赵堰。 赵堰摇头,“没有啊。” 宋檀伸出手,凑到赵堰的面前,“你仔细看看呢?” 赵堰一脸懵逼,望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一双嫩手,下意识地握住,再望着宋檀诚恳地道:“挺软的。” “谁让你碰的了!”宋檀一下子缩回手,气得一手叉着腰,“我只是叫你看,看和以前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赵堰也不生气,他只是忽地竟觉宋檀生起气来,腮帮子鼓鼓,有点可爱。 他清了清嗓音,认真看着宋檀的手,屏息再认真地说:“没什么不一样,和以前一模一样啊。” 宋檀红了眼眶,“你都没觉得它糙了吗?糙了啊!” “一点儿都不好看了。”她一字一句像是控诉地道。 赵堰扶额,纵然心底早已有一万句“女人家就是麻烦”策马奔腾而过,不过他却什么也不敢说,依旧正经地说道:“好看的。” 这句他没说谎,眼前的一双手,可比他自己的好看多了。 “你都不懂我,它哪里好看了?比以前的差远了。”宋檀一想起自己怕是要去洗衣裳,一双手整日泡在凉水中的,眼底包着的泪就不争气地往下坠。 赵堰一拍桌,“谁说不好看了!” “我要去给别人洗衣裳了,这双手到时肯定看都不能看。”宋檀抽抽噎噎道,原来自己表面风光了十七载,结果来了淮武郡,什么也不是,亦什么也不配。 赵堰可算是明白过来,他想也不想,直接对着宋檀格外大方地道:“我有钱,我养你啊!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谁稀罕你的那点碎银子了。”宋檀还沉浸在自个儿的忧伤之中,小声地道:“我都找不到活儿做,就只能去洗衣裳。” 赵堰笑:“这还不简单,你来帮我卖猪肉!我给你工钱!” 宋檀缩了缩脖子,俨然平静不少,“那我还是去帮人洗衣裳吧。” “嗐,多大的事儿,我是说真的,我有银子的,我可以养你的。”赵堰再道,他始终能记得当初自己说下的话。 说了要给人当爹,就得将爹给当好的! 第13章 、红绳 宋檀抬起头,第一次,认认真真的,不带任何偏见地重新看向赵堰,清澈眼眸底处,是半毫的不解。 眼皮轻掀,宋檀试图想要透过眼前的这张脸看个明白,怎知却是徒劳,她看不出一丝的虚假。 就在宋檀歪着脑袋的片刻,赵堰跟个变戏法似地忽从身后拿出一双用布裹了的绣鞋。 他眼底层层笑意,解开东西,双手递到宋檀的面前,“给。” 宋檀张了张唇,先前的娇作声音像是被泛起酸涩的喉中吞噬,她听见自己问:“为什么?” 赵堰坦然:“上回我们从刘大夫的药铺回来时,我不是瞧见你的鞋坏了吗?先前的那双我又没见你再穿过,就只好给你再买一双了。” 宋檀不着痕迹地将双脚再次往后挪了挪,水青月色裙摆之下,再也不见脚尖。 赵堰皱眉,率自于宋檀面前蹲下身,“给你就是给了你的,你跟我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 话落,赵堰伸手就欲去抓宋檀的脚踝。 要说宋檀之前还和块儿木头桩子坐着一般,现下脚踝被温热掌心握住的瞬间,她差点如鲤鱼打挺般起来。 十指紧紧扣住桌沿边,宋檀才堪堪压下那股想要踹人的反射性动作。 “我自己来就好。”宋檀道。 如此,赵堰松了手,站于一旁,但目光仍还是落在的宋檀的双足之处。 久久不见宋檀试穿,他像是有点不耐烦似地催促,“快点儿啊。” “知道了。” 宋檀从始至终不敢对上赵堰的视线,只得如芒刺在背的缓缓弯下腰,一点点褪去鞋袜。 双脚露出之际,十根脚指头全然蜷缩紧。 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顶着耳红的宋檀就觉自己实打实地在油锅里。而赵堰手里握的是铲子,将她翻过来不够,还要再铲一铲,翻过去。 “你动作怎么这么慢呢?”赵堰忍不住出声。 “哎哎哎。” 宋檀再出声制止已来不及,两只鞋都被他帮她穿上了,她捂住红透的脸,声若蚊蝇,“我自己有手的。” “有手还这么慢?”赵堰瞠目,他就没见过有谁能比她更慢的。 宋檀轻咳两三声,终是缓缓松下手,落目于脚上的鞋子之上。 脚尖微微动弹两下,让她能将此看得更清。 若是叫她说实话,脚上的绣鞋委实比不上京中的那些绣鞋,甚差距还不小。 它普普通通,颜色和款式也是最为常见的一款,一点儿也不似京中那些大家小姐们脚上的那些,没有绸花和细珠做点缀,亦没有精美的绣工,普通到极处。 以前她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懂,喜爱别人有的东西她也要有,还得要有更好的,最好的。 她努力地学着做,琴棋书画等等,姑娘家要学的,她都会学,日日练、夜夜练,什么都不会落,全是做得完美。 能靠自己做好做成的,她可以逼着自己学、逼着自己做。可别的其他东西呢,衣裳?鞋子?首饰? 小时,宋泰清算是溺爱她的,能给她的东西,样样都是极好,她从来也没往深处想过。一朝父爱消失的后来日子里,她才往这方面想过,不过不变的,依旧是她从来不会低头。 思绪回转,宋檀还是站起来走了走。 不得不说鞋子虽是普通,但穿在脚上时其实不难穿,反而挺舒服的。 对上赵堰急切想要从她这儿知道感受的目光时,宋檀微微低了低头。 过了半晌,宋檀取下手腕上的一串红绳。 “算是我,算是我回给你的吧。”她扣了扣掌心道。 从宋家过来,她所带的东西仅自己的一些贴身衣物,除此之外,别的东西都没有了。 赵堰没接,委实有点儿没手接,直言地说:“你们姑娘家的东西,我戴着做什么?” “不是我们女子的。”宋檀道。 怕赵堰嫌弃她给的东西就一简简单单随处可见的红绳,宋檀又忙着较真解释道:“京城山圣寺,开过光的,还是讨了好久才讨着的。助入眠,保平安的。” 赵堰眯了眯眼,这才注意到红绳结口出,衔有一粒小玉石。饶是他这样五大三粗,啥也不懂的人,也都能凭着玉石泛出的润滑光泽识得它不一般。 “不是我们女子的东西,本该就是你们男子戴的。”宋檀又道。 其实红绳不是她自己的,是她小弟宋宇的。之前娘花重金替二弟宋纪临与小弟宋宇在山圣寺求了一个,只不过是做成的络子。 不碰巧,她恰撞见娘笑着俯下身给二弟与小弟的腰间挂上,四目相对时,她始终能记得娘瞬地冷暗下的神色,以及徒留她自己一人站在廊柱下的黯然。 当日晚宋宇跑来寻她,本来身量勉强到她腰间高度的他,却是笑着牵出她的手,往她的手腕上系上一根红绳。 她想要细看,宋宇又伸出自己的小手,露出手腕上所戴着的和她戴着的一模一样的红绳,道:“姐,我和你一人一半。” 足足四年了,宋檀从来也不曾信过什么佛祖开了光的东西就定是好的说法,要不是不忍宋宇哭,她才不稀罕这玩意儿。 都是假的。 而今日,宋檀是四年来的第一次信。 “真的,山圣寺里的凡是开过光的东西,可灵了,以前太后还曾去过山圣寺呢,要不然……” “你就自个儿好好戴着吧。” 赵堰头也不抬,三两下便将红绳又给宋檀系到了手腕上。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来晚啦。 因为榜单原因,所以这几天的更新量有点短小,过了这几天就好啦。 感谢在2022-05-02 23:53:35~2022-05-04 23:2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幸运值拉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日茉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喝酒 五日后,宋檀终究是在刘敏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还算是不错的活计。 说得好听些,是连太阳也不用晒、就只用坐着刺绣的,轻松得很。说得通俗些,就是去当个绣娘,几人挤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对着东家所给出的图样绣花儿。 不过唯一确定就是活计轻松。 刘敏给宋檀讲时,说得那可叫个天花乱坠。 “这间绣生绣坊是新开的,听说他们还是从外地来的,对咱淮武郡不熟,东家肯定缺人缺得紧,所给的银子肯定不会少。你不是说你还会女工吗?刺绣,刺绣总会吧?你就往那儿一坐,绣绣花,绣绣草就行了。” “不用你出什么大力,也不用在男子面前露脸,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那一份活儿就行了,需不需考虑的?”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工钱还是一月一结呢!可遇不可求的。” 宋檀听完刘敏说的一串串话,满腔的跃跃欲试,再一听见刘敏说她也想去时,当即便一口爽快应下,“好,我和你一起。” 宋檀最近实在缺银子,她连该属于赵堰的那一份都还未还,怎么还可能再问赵堰要,只想着快些自己挣银子。 刘敏闻言弯了弯唇,当日午后,二人便往绣生绣坊所在的宁吴府走了去,想着先看看情况。 - 绣生绣坊四个染了金的大字挂在铺子正当前上,在灼烈日光的照耀下,金得晃人眼,全然透露出一派土豪的大气。 “俗气过了头。”宋檀在见着的第一眼,忍不住与刘敏道了一句。 刘敏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这样才是真有钱,给我们的工钱也定不会少,你管人家有钱人怎么装潢?给我们的银子多就是了。” 宋檀将懂未懂地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的吧。 她记得她小时,宋家正当最有银子,府内什么古董花瓶和大师所作字画多得是,一屋内摆好几个,也是奢华得过头俗气了。 绣生绣坊的老板杜秋田是一位有着大肚的男子,因他长得体宽,笑起来时眼睛都快成了两条缝。 如刘敏所说,绣生绣坊最近很是缺人,所给出的工钱可比旁的地方多了快一倍,是以今日想要来这儿当绣娘的姑娘不少,人都围成了一个圈,闹哄得跟个菜市一样。 刘敏和宋檀来得时辰较晚,只能站在最后一圈,哪怕踮起脚,也只够看层乌泱泱的脑袋。 刘敏见状,心一横,干脆拉着宋檀一个劲儿地挤到了最前,举着手便道:“我们会,我们会!” 宋檀见周围人多,怕自己没机会,也附和道:“我们都是会的。” 杜秋田朝着站在身后的自己人使了个眼色,一位看似经验很老道的绣娘站出来朝着众人道:“我们也是要想看看各位的绣工的,若有意者,可以进楼试一试,一炷香的时间,至于绣什么,各位姑娘可以自行决定。” 宋檀最后一个字还未听清,就被身后的层层人,给半推搡着地挤到楼内。 考验绣工这种事,宋檀是不怕的,坐下来拿到针线的那刻,起初的忐忑心境也渐渐趋于平静。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下来,整个屋子里的人基本都将自己的帕子绣好,端端正正地摆在面前,待方才那位绣娘仔细看看。 由于此番绣生绣坊只要十人,是以还是有一番的选拔所在。 所幸宋檀和刘敏最后都在其中。 杜秋田这人如他店铺门前挂着牌匾一般豪气,甚至先给宋檀她们十人付了一小笔的定金,足够小十日的工钱。 一手摁红印,一手拿工钱。 宋檀直至握紧银两走出绣生绣坊,看到右手拇指上残留着淡淡的红印时,还有点儿迷糊,不可置信。 就这么简单的先拿到了十日的工钱了? 相较于宋檀,刘敏显得淡定多了,垫了垫手中的银两,直接道:“今晚总算可以吃点好吃的打打牙祭了。” 而宋檀想了整整一路,才决定回去的时候,给赵堰带一坛酒回去。 男人就没有不喜欢喝酒的,少少的喝一点应该没事吧,好像之前她们成亲的那日晚,他也喝了酒来着的。 他不要她的红绳,她就抱一小坛美酒回去赔他好了。 - 小十日的定金恰好只够一坛还算不错的果子酿,买了后,一点儿多余的银两都没了。 宋檀将银两递给酒楼老板娘时,眼底再怎还是有不舍在,但伸手接过果子酿时,肉疼的感觉总算是消了大半儿。 谁有银子,谁有钱,谁的腰杆就要挺硬一点,这句话是一点儿没错。 宋檀方一回到屋,就将路上所想的那些眼巴巴不舍抛到九霄云外,灵动眉眼间,换上是满目的神气。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虽然她从来也没想过要套他。 不过赔还是必须得赔的! 当着赵堰的面,抱着美酒推门回家的那刻,宋檀可显摆了,就差明晃晃地将此写在脸上。 她找到了活计的事情没有提前给赵堰说过任何的一句,是以赵堰见她这般,甚至不解问:“有人送你酒了?” 不然笑得这般欢做什么?捡银子发大财了? 宋檀抬了抬下颌,一字一顿道:“是我自己用我自己的钱买的。” “自己的钱”那几个字,可谓是被她咬得字字无比清晰,跟个怕谁听不清般。 “找到活计了?” 宋檀再一眨眼,“对啊,可轻松来着了,东家还先给了我十日的工钱,叫我明日就可以去。” “你知道的,我呢,虽然别的地方不怎么好吧,但是这种刺绣方面,我敢说绣生绣坊里招的那些绣娘,就没人能比得上我的。”宋檀神采奕奕,发间的朱钗因她的晃动,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行。”赵堰算是不吝啬地很捧场。 宋檀搁下怀中所抱果子酿,疑惑地左右看了看屋,“你就没个什么酒杯之类的?” “听听你那话,还什么酒杯?”赵堰不加掩饰地嫌弃“啧”一声。 他取来两个大敞口的碗,“砰”的一声搁到圆桌上,一只摆在他这边,一只摆在宋檀那边。 宋檀嘴角边上的弧度僵硬住,眼底的那片光彩刷地黯下,目光再也不能从褐色的大敞口碗上移开。 “谁用你那杯子啊?还酒杯?真是讲究人,当喂猫?”赵堰浑然不觉,他都好久未曾喝过酒,牙都痒了。 酒坛木塞子被打开的瞬间,整间屋子都被清冽酒香充斥,既有果子的清香又有醇酒的醉意。 “好酒。”赵堰夸道。 他将就着大口碗,先给宋檀倒满一大碗,再给自己倒了一碗,一边像是有板有眼给人说训似地道:“喝酒就得大口大口的喝!这样才有味儿!谁像你用杯子啊,喝都喝不尽兴。” 宋檀嘴角不着痕迹地提了提,着实下不去口。 她起初想的的的确确是与赵堰品酒来着的! 结果,就这?就这?叫她拿个破大碗来品? 因赵堰起身倒酒时,洒了些酒水出来,滴落在大口碗的周围,形成了一小滩的酒渍,倒映出宋檀揪在一起的小脸。 宋檀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着着实实地碍着她了。 最后宋檀实在看不下去,取过绣帕,皱了眉地一点点将桌面上的酒渍给擦拭干净,一遍不够还来第二遍。 在她擦桌的这个时刻,赵堰早就仰头干完了一碗,酒碗重新“砰”的一声搁下时,赵堰随意借袖擦了下嘴,望着对面像是假惺惺的宋檀,他拧眉:“喝啊!你怎么不喝?” 宋檀用力抓了抓手中的绣帕,细眉始终微蹙着,她越看赵堰的这一番动作,越是觉得他如同街头流氓一样,竟一点儿也不注意形象,瞧瞧,有哪个世家公子像他这般的? 赵堰眨了下眼,不愿再多想,兴头上来甚一腿曲起支在凳上,坐也没个坐像。 “要是再有个下酒菜就更好了。”赵堰摇摇头。 说归说,可下一瞬,赵堰又是继续端起酒坛子往自己的大敞口碗里倒了满满一碗。 宋檀强忍抬眸,纠结视线终落在仰起头大口大口闷酒的赵堰脸上。 大敞口碗快将他的脸遮去一半,她所能见着的地方不多,但也足够她看清赵堰沾了酒的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 酒渍自他的嘴边流出,顺着清晰下颌线流下脖颈喉结间,甚至直接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一滴一滴。 赵堰再搁下碗时,宋檀还未来得收回目光,可下一瞬,她又见着赵堰端起大敞口碗来率直来碰她的碗口。 没人和他碰酒,只得他自己来碰了。 “喝呀,你不是要与我喝酒的嘛!”他大声道。 话落,赵堰看了眼宋檀,勉强将就般地再去碰碰宋檀的碗,继而自顾自地再一摇了摇头,喝酒这种东西,还是得和兄弟一起才干劲。 “砰”的一声,两碗相碰时声音清脆,碗内的酒都溅出不少,荡出之际,无疑又是沾了宋檀的眼。 而赵堰这边,自个儿用碗喝酒不尽兴,问:“你真不喝?” 未等来宋檀的回话,赵堰算是当做宋檀默认,干脆抱起了酒坛子往嘴里灌酒。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久等, 这章给宝们发一波红包,么么~ 感谢在2022-05-04 23:29:42~2022-05-07 00:0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幸运值拉满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造孽 整整一个过程,宋檀全然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赵堰,像是盯着一件非常不能入流的东西。 赵堰喝完,又是将就着用袖子一把擦了下嘴,半分没能会了宋檀的意,反倒是十足的享受。 说真的,自他与宋檀成亲来,快十日了,他可是一滴的酒都没再沾过,要不是今晚宋檀抱了一坛回来,他都快忘了酒是什么味道的了。 如今咂嘴细细一回忆,那味道,确实不赖。 “你在哪儿买的?”赵堰端起酒坛子,眯眼打量起坛身。 “望江阁?”赵堰认出酒坛子上面小小的印着的一个“李”字印记,浑身的慵懒酒意立地去了一大半儿,舌头都快捋不直,“你,你真在那儿,买,买的?” 宋檀总算是回赵堰的话,不过依旧是正眼也不怎给一个,仅从喉间溢出一声毫无情绪起伏的“嗯”字。 敷衍之极。 “你!你!” 赵堰蹭地站起身,看看怀中抱着的酒坛子,又看看故意悠悠给自己倒着凉茶的宋檀,后槽牙都被他咬紧了。 “你,你。”赵堰一手指着宋檀,千言万语的想要吼人的话,在看着宋檀的时候,偏偏又只得化为了软绵的无声,一个再多余的字都说不出,反复来反复去也只有一个“你”字。 “我,我什么我。”宋檀直视赵堰,眉目间的那点气势是半点都不肯输一下,气盛得很。 赵堰咬了咬牙,指着宋檀的那只手用力地握了把虚无的空气,腿再一跨,踩着自己所坐的那张长木凳一角,道:“五两?五两!你是怎么给得出的?” “我以前喝酒的时候,一两的都舍不得喝,你倒好,五两,五两就这么给出去了?”赵堰面呈痛苦,当着宋檀的面晃了晃酒坛子,听见里面的酒此时都快见低,脸上的苦色是更加重一分。 “你听听,你听听,都要见底了,连一碗都倒不出来,刚才我顶多也就是喝了三四碗而已,就没了,就没了啊。”赵堰使劲地晃着酒坛子,像是他晃得越多,里面的酒会自个儿涨出来一些似的,“你自己看看,酒都下肚了,老子还一点儿味道都没尝出来,划算嘛!” “五两怎么了?我还选的是望江阁里最是普通的一款。”宋檀俨然一副不以为意。 若是搁以前,别说五两,十两她还看也不会看呢。 “望江阁是咱们能去的地方吗?”赵堰急道,“那就是个明摆着宰人的地儿,专坑人的!咱们有油能去吗?要去也是郡守爷他们那些发大财的人才能去啊。” “虽是你自个儿的银子,也不是这样造作的。你给出银子时,都不肉疼的吗?”赵堰简直恨铁不成钢,一想到几个时辰前,宋檀揣着银子给人送上门的场景,顿时气都快上不来了。 心脏疼,一抽一抽的疼,每多说一个字也疼。 宋檀抿了抿唇,垂头小声地回了句,“你明明前几日还与我说,我想要什么东西,你都给我买的。” “是啊,我是说过。”赵堰深呼气,努力逼着自己平静下来,“你说你买些你们女子用的胭脂水粉还有衣裙什么的不好吗?还能实打实的用在脸上、穿在身上,看得着也摸得着。这酒呢?喝了就没了啊,几口就没了!” “是你自己喝得跟个牛饮一样,自然几口就没了。”宋檀不满嘀咕。 赵堰摸了把染上疲惫的脸。 宋檀见赵堰这边的气势消下去些,她则又是来了丝底气,坐直身子道:“你看看有谁喝酒像你喝酒这般的?饮酒饮酒,是用品的,不是用来灌的!” “对,我等粗鄙之人,怎么配。”赵堰呵了声,反正这酒他是喝不下了,要品她自个儿一个人品去吧。 赵堰侧过头鼻尖轻哼出一声,将酒坛子往宋檀的那边推了去。 “你怎么说话呢。”宋檀问,一拍桌继续道:“我本来还想着买回来赔你的,你就这般对我?” 话说得急,宋檀一个没忍住,眼睫湿了不少,在荧荧烛火下,更衬怜意。 赵堰推着酒坛子的手一顿,半晌后,不着痕迹地往自己这边又推了回来,轻咳两声,一本正色道:“我确实不配了。” “不配你就别喝啊。”宋檀作势欲去抢酒坛子。 “唉,等等等。”赵堰护住酒坛子,闭眼一想,狠心道:“我给你五两就是了,这酒你既然是想赔给我的,自然是我的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堰是将此话体悟得淋漓尽致,笑着的一张脸就跟个变戏法一样儿,让人半点看不出在他听见宋檀此话之前,是怎样的一番虎威。 “我既然买了就买了,才不要你的钱。”宋檀说罢就将自己面前的一碗酒推到了赵堰那边去。 他爱喝就喝吧,最好今晚醉得瘫倒一地才是。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二人分得这般清作甚?”赵堰做样瞪眼,话落,取来两只茶杯,笑着道:“媳妇儿,你要的酒杯我是真没有,不过小杯子倒是有的,来来来,咱俩重新来过。” 因宋檀的那只茶杯刚刚被她倒上过一整杯的凉茶,赵堰是看也不看,直接往身后泼了去,道:“咱俩重新喝,重新喝。” 宋檀瞥目见赵堰努力端端正正地给她倒上一杯的酒,勉强嘴唇沾了沾酒。 “你知道的,我这人就是粗俗,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啥也不懂,你就当我,当我方才耍酒疯!”赵堰为给宋檀赔礼,又是仰头一把子将整杯的酒往嘴里闷去,气儿都不带喘的。 宋檀揉了揉眉间,她算是知晓了,赵堰这人,就根本不可能和文雅沾上一点儿的边。 “我头有点疼,先去睡了,你就自己喝吧。”宋檀寻了个借口道,面上不怒也不喜。 赵堰才没任何的心思去猜宋檀心底是咋想的,就只是在宋檀转过身的那一刻,他脸上堆起的假笑立地垮了下去,肉疼地紧紧捂住胸前,再一用力捶了捶。 作孽啊。 不过该说不说,这果子酿的味道确实好极好喝。 于是赵堰痛苦地仰着头眯着眼又再喝了口。 第16章 、鸡崽 若要宋檀自己说,接下来连着好几日在绣生绣坊里当个小绣娘的日子,应是她来了淮武郡后,最是放松的几日。 绣生绣坊里的活儿确实不累,加之宋檀有刺绣的底子在,真真是得心应手,如鱼得水。 她适应得比绣坊里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快,没个三四日,她就被当日考核她们的那位东家的绣娘给注意着,时不时地还被夸赞个几句。 每当这时,宋檀总会不压下扬起的嘴角,直接笑着道:“一般般吧。” 要是她身后有尾巴,总会翘得老高了,生怕谁看不见似的。 有别的绣娘来问宋檀一些刺绣方面的事时,宋檀每回都是细致讲,毫不吝啬。 是以越是到后面,宋檀在绣生绣坊里甚至要算混得是风生水起,她都觉自己要涨工钱了。 “你就等着吧,我很快就会把钱给你凑齐的。”宋檀扬了眉地对赵堰道。 “到时你再给我算个数,凡是我与你住在一起,吃了你的,或是用了你的,你都给我报个数,我连本带利地统统还给你。”最后的半段话,宋檀一字一句地补充,无比清晰地说与赵堰听。 不过就是百两银子,到时等她好好攒攒,还怕给不起吗。 赵堰正磨着刀,刺啦刺啦的,刀刃沾了水,愈发显得锃亮。 他头也不抬,只是擦了擦手中的刀,道:“哦,知道了。” 宋檀道:“你别不信啊,今日东家都还夸我手巧来着了,说不定再等两三月,我就涨工钱了,三年,总会凑齐的。” 赵堰终于将目光从自己的吃饭家伙上移到满目神采的宋檀身上,他掀了掀眼皮,眼底闪过一瞬的灰色,像是一下子莫名心情低沉起来的模样。 宋檀瞳色蓦地收紧,脚步不知道的方向的小挪了挪,是觉得站哪儿都不合适。 “你,你,你是不是喜……”宋檀紧张又局促。 短短一瞬的时刻里,她整颗小脑袋里的思想倒是哗的一声如洪水乍泄,什么都想了个遍,最离谱的也都离谱的想了。 他,他,他该不会是。 不是会,不会是…… 要不她多给他一点儿的银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檀脑内一团模糊,她闭了闭眼攥紧拳,狠心告诉自己,大不了到时…… “我又不会涨。” 忽地,赵堰出声,闭着眼的宋檀光是听着,确实觉赵堰的声音够伤感的。 但,伤感,也不是这般的伤感的吧? 宋檀愣然睁开眼,“什,什么?” 赵堰弹了下锋利的白色刀刃,叹气道:“我的猪肉又不会涨价。” “别的人都没有涨,我肯定不能先涨的,名声都要臭了。”赵堰摇摇头,确实够悲伤的。 宋檀脸上浮现起一抹尬色,弯起的唇角弧度都僵住,“你,你还挺在意名声的。” “那可不是,做生意,首先要讲的除了诚信和义气外,就得数名声了!” - 好景不长,事与愿违。 宁吴府秀生绣坊的生意一点儿都不好,甚变得越来越差。 眼见着绣娘们的工钱都要发不出来了,可距离开业,也才一月方过。 杜秋田赔笑给众人解释,说是他们方从外地来,步举确实艰难,不过再过些日子就好了,众人的工钱他一定会发的。 一日复一日,五日过去,杜秋田每日解释的话都不带改的,过来过去也只反复这两句。 渐渐有人抗议,既然当初摁红指印时,说好了一月发一次工钱,那就得按时发。 杜秋田也不好糊弄,拿了当初的十日定金出来说事,定金这种东西他都给得起,月钱还会少吗,只要再给他一点时日,他定会给出工钱。 这种话,宋檀耳朵都快听起茧子,心里再怎还是有点焦虑在,拿不准。 她与刘敏说了一次,刘敏也是这般,所有绣娘大家面上虽未明说,可底下也早就怀疑起杜秋田肚子空空。 结果还没等宋檀她们几个自己想出个法子出来,杜秋田先带着东西跑了! 整个绣生绣坊楼里空空如也,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就剩一些实在搬不走的木桌和木凳,或是不值钱的布料边边。 一番没有东家在场的乌烟瘴气吵闹过后,是一片的死寂无声,所有绣娘,无人再开口。 最终,有三四个誓不甘心的绣娘跑去报了官,说是再怎样都要把杜秋田个揪出来,她们信他,他就这般偷偷跑路? 坐在绣坊门前石阶上的人越来越少,刘敏啐了一口,她问宋檀,“你要回去吗?” 她们找不到杜秋田,总不可能一直在这儿干坐着。 宋檀讷讷摇了摇头,像是还未从眼前的残酷事实里回过神来,怎么都不信。 刘敏也不好说话,毕竟人是她带来的,她捶腿道:“这该杀千刀的,自个儿没银子发我们月钱,就大晚上地偷偷跑路,亏得他做得出来,断子绝孙去吧。” 刘敏骂了整整一通,胸腔内的不消怒气始终在,她瞥了眼宋檀,小心试探问:“宋檀,要不我们先回去了吧,在这儿干坐着也不是个办法啊,听姐的话,咱们先回去吧,明日再去官府看看,万一他们抓到人了呢?” 宋檀垂头捂着耳朵摇了摇头,声音极低极淡,“刘姐,你先回去吧,我没事。” 刘敏起了身,一步三回头,“那我就先回去了,待会儿你记得早些回去。” 身边的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一个时辰也未至,绣生绣坊门铺前,只剩了宋檀一人还坐在石阶前。 门铺前聚众看热闹的人早就散了,整条街道应景似的空空寂寂,除去三两声的小贩吆喝声,再无别的其他多余。 宋檀将头埋在双膝之上,好似这般自己就能稍稍的好受一些。 活计没了,银子没了,她攒不出钱来了,也还不了赵堰银子了。 她什么都没了。 日头渐渐西斜,人影被拉得长。 宋檀还是维持着先前坐下的姿势,一点儿也未曾变过,前几日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情复地又沉到谷底,沉的还是个结了冰的谷底。 她真没用。 宋檀吸了下鼻子,捡起脚边的一根枯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上划着叉。 捡起之际,她看见自己脚上的鞋,是一月前赵堰送给她的那双。 鼻尖酸涩感更浓,宋檀逼着自己不要再去想,用力在地上划上一横。 “宋檀?” 宋檀好像听见有人在唤她,像极了小时生气离家时,爹来寻她的声音。 可爹早就不会再来寻她了啊。 这下不止鼻尖酸涩,喉间也哽住,宋檀握紧枯树枝,再次划上一竖。 “宋檀!” 蓦地,又是一声。 真真切切的,不是她幻听。 宋檀抬起头,霎时赵堰刚好跑来,身后斜阳暖光打在他的身上,将身影恰洒落在她的面前。 赵堰似很急,问:“你为什么不回来?” “我。”宋檀张了张口,第二个字还未说出口,眼泪先一步不争气地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整整一日憋住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像是得到深处解放,一旦泄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 宋檀凝着赵堰,抽抽噎噎道:“我活计没了,赵堰,我,我攒不出银子了,也还不了你银子了。” “你哭什么啊?”赵堰蹲下身,面对着女人在自己面前哭的这件事儿,他确实没法,他道:“刘姐都与我说了,不就是人跑了,你没了工钱了吗?多大的事,还不上就还不上了呗,老子又不是缺那点儿银子。” 宋檀哭得面红:“这不一样。” “哪儿就不一样了?再说了,你确实没欠我银子啊,我都不计较了,你还一个劲儿的想着做什么?”赵堰道。 怎想宋檀哭得更甚,那眼泪跟个要把他给淹了的节奏,赵堰缓了缓语气,“走了,跟我回去了。” “我不要。” “你在这儿坐着,就能坐出个什么名堂出来了?走了,跟我回去了。” 赵堰作势去握宋檀的手腕。 宋檀一下将两手都往怀中藏了去,还是不想离开的意思,好像她只要在这儿坐着,杜秋田就能带着该属于她的银子回来。 赵堰伸回停顿在空中的手,“你怎么这么倔呢,我赔给你好不好啊?” “我不要你的银子。”宋檀侧头捂住脸再次道,“我连之前欠你的银子都还不上了。” 赵堰豪迈一拍胸膛:“我说了没事就没事的。” “你不跟我回去,我就背你回去了。”赵堰笑,拔开宋檀的手。怎么好像到了这儿,他确实跟个老父亲一样了? 宋檀猛地摇了摇头。 “那就回去了。”赵堰起身,等宋檀。 宋檀攥了攥身侧衣裳,终还是跟着起身。 - 除了上回赵堰来镇口寻她带她回去,和赵堰背她回家的那两次外,宋檀从未和赵堰走在一起过。 有她一开始的不愿,也有后来的没机会。 而今日二人再次走在一起,两人中间隔了好远的一小段距离,足足有三人的间隔。 要不是街上有人认识赵堰,知道他与宋檀成了亲,怕是旁的人看到后,千想万想也想不出连个走路都要隔了距离的赵堰和宋檀有什么关系。 宋檀始终垂着头的,小脸都不怎么看得完全。 她的眼眶和鼻头还是红红的,她不想被人看了去。 另外其实她也不怎想,让别人看出她和赵堰有关系。 宋檀内心深处想到的这两句,前一句还好,后一句想出来时,宋檀自己都差吓了个跳。 她小心翼翼的,小幅度地抬了点眸,微微地打量着走在自己前面的赵堰。 他正与人笑着谈话,大大咧咧的嗓音从来不会收敛半点,好似永远都这般,与谁都真心。 忽地,正与赵堰说着话的人好像注意到宋檀,问了赵堰一句有关宋檀的事情,赵堰顺势回过身往宋檀的方向看了来。 四目相对,只一下,却也足够宋檀蹭地又将脑袋给埋回去,像极了一只跟在赵堰身后的小鸡崽。 第17章 、捡钱 在整整一条回去的路上,宋檀从未像今日如此觉得这条路长,好像半天都走不到底。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吵闹和喧嚣声渐渐匿去。 途径郡上的一家布坊,宋檀不经意间一瞥,看见摆在店铺门口的两三件衣裙间绣了大朵大朵的好看芍药花,才被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杜秋田”三字又冒了出来。 明明就在五日前,杜秋田注意到她的绣工好,当着所有绣娘的面夸她来着,还说什么下次让她自己发挥发挥,绣一套郡守夫人来她们定制的衣裙,绣线一定要用金丝线,衣裙上得绣富贵的牡丹花…… 而现在,别说芍药花还是牡丹花,一根儿草她也绣不了。 全是碎成了渣的泡影。 宋檀一想到过往的接近一个半月,脑袋垂得更低。 白给人做了一个月的活了,她就是一□□裸的笑话,没人比她更蠢的了。 更让人生气的是,今日大清晨,围在绣生绣坊看热闹的一群人,还指着她们几个人看笑话来着,半点不曾收敛一两分。 此刻四周静得很,唯余二人走在路上的脚步声,宋檀这边的细微唉声自然清晰地入了赵堰的耳中。 本想将自己的银子赔给宋檀,可赵堰只肖想到宋檀倔着说的那句“我不要你的银子”就够他扣脑壳的了,咋就这么倔呢。 赵堰的脚步顿了顿,望着满眼黯淡的宋檀,欲言又止。 也不知是宋檀不好伺候,还是他自个儿不会伺候人。 过了半晌,宋檀依旧在垂头想着自己的事,没注意到前头的动静,隐约听见几声清脆的铛铛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的石砖上。 宋檀还未来得及仔细看一看,自己的手腕倒是猛地被赵堰一抓,他跟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道:“快,前头有人掉了银子!” 宋檀眨眨眼,眼底全是愣然。 赵堰一拍她后肩,激动地说:“捡啊!管他谁掉的银子,谁捡着了就是谁的了!” “你怎么不捡?”宋檀问。 赵堰严肃而又认真地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的,捡银子臊脸皮,不好听。” 宋檀淡淡“哦”了一声,并未有何动静。 赵堰看看前头五步远处安安静静躺在路中央的白花花三两银子,又再扭头看看宋檀,咬了咬牙着实恨不得干脆将人给扛过去,“你傻啊,银子都不捡,捡了就是你的了,鸡腿都能多啃好几个。” 宋檀的那句“又不是我的银子”还未说出口,蓦地见着一个衣衫很是破烂的乞丐夹着破碗蹿地跑来,眼底发红的捡起银子就跑,动作利索得丝毫不像平日里叉腿靠墙坐在地上的有气无力样。 “你怎么抢人钱啊!”宋檀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赵堰追上去喊。 赵堰顿时一个机灵,转过身立地朝着乞丐跑远的方向追去。 “你给我站住!光天化日的就敢抢你爷的钱啊!”他大喊道。 乞丐一手拿着缺了个角的碗和木棍,一手揣着那三两银子,脚底生烟地跑得飞快,他察觉身后追来刚才自己不捡钱的一男一女,回过头故意道:“捡的又不是你们的钱!” 自个儿丢的银子,又还装傻不捡,搁这儿给他上演一番情深?这不明摆着等他去捡的嘛,傻子才不捡。 赵堰牙都快咬碎了,“是我们先看到的。” “明明就是你们自己不要,还不准我捡了?”乞丐见身后人穷追不舍,开始有点儿慌张。 “老子不动,准你动了吗?”赵堰半点气势不肯让。 眼见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乞丐为抄近路,转身转进小巷口里,一路狂奔的同时并豁出去了地大喊:“抢钱了啊,抢钱了啊,光天化日之下,有人竟然想抢我这个病秧子乞丐的钱啊!皇天在上,没有王法了啊……” 赵堰每听乞丐多呐喊一句,额上的青筋就要多冒出来一点,“你跟你爷这儿喊什么呢!” 宋檀跑得慢,根本追不上赵堰,等她赶到小巷口时,便先见着了赵堰早就将人给狠狠压在地上,反手去扣乞丐手中的银子,“我叫你抢钱,叫你抢钱。” “赵堰。”宋檀跑近。 乞丐力量不搏赵堰,没几下银子就到了赵堰的手中,他见宋檀跑来,霎时都以她是一束光,当即不顾任何面子地故意哭喊道:“有人自己不要银子,还不许别人要,王法啊,没有了啊……” “你给我闭嘴!”赵堰只觉头大,可给他闭嘴吧,他一记响掌给乞丐脑袋上劈去。 乞丐识趣闭上嘴,方才被踹过的大腿可还疼着呢,他自认倒霉地不再吭声,灰溜溜捡起撞在墙角的自己的吃饭的家伙。 一见不得了,碗本来都够破的了,现下直接给他碎成了三块,连个汤汤水水都盛不起来。 赵堰显然也注意到,忆起方才没控制住力道的右脚,摸摸鼻尖,从怀中摸出碎银,郑重交到乞丐手里,“买个好点儿的碗吧。” 乞丐心中有火发不出,可手里的碎银又确确实实地够他买好几只碗的了,他再捡起自己的木棍,走出巷口之际,擦了下嘴回头道:“算你们厉害!” 赵堰才不管别人说的话,见着宋檀来,他垫了垫手中的银两,递到宋檀面前,道:“拿着。” 宋檀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望着赵堰有擦伤的手背,心底不是个滋味,“你不用这样的。” “我让你捡,就已经是你的了。” 宋檀将目光移到赵堰的脸上,见其眼底依旧始终一片赤诚,动了动唇,继续说:“其实我知道是你的银子的。” 赵堰佯装镇定,分毫不为所动,“是你也拿着,开心些。” - 没了绣生绣坊的活计,宋檀又空出大把大把的时间。 她始终记得昨日的事情,总想将银钱换个法子地还给赵堰。 想了足足半日,宋檀看见赵堰搭在木架上的一套衣裳,才决定帮他将这衣裳缝一缝。 恰前日他的这一件灰色的衣裳袖口处破了个洞子,还没来得缝一缝,她就给他缝好了。 隐约记得半月前,她曾见过一次赵堰坐在灯下,笨拙而又认真地缝补衣裳的样子。 那时赵堰眯眼穿着手里的针线,很是自然地与她讲,衣裳嘛,缝缝补补能再穿就好了,哪儿能像她那般讲究,非得要什么什么料子的才行,还得要有什么什么样的花,是真想穿得跟个花儿一样? 那时宋檀看着自己新修剪的指甲,心中只觉无趣,真真是无趣,若是衣裳都不能穿自己喜欢的,还有什么意思。 等到赵堰一走,宋檀还跑去看过赵堰缝补的杰作,歪歪扭扭的还不如没缝过,和他缝补时笨拙的样子可以说很是相衬的了。 今日,宋檀替赵堰缝补好衣裳袖口后,另外在上面绣了一只鹏。 鹏?应该和他平日的样子也很是相衬吧。 宋檀绣完后,又觉别扭,怎么想怎么不对头,万一他看着了多想觉得是她赶着上前的怎么办,那她以后还要不要面子的。 宋檀慌里慌外地将绣好的衣裳塞到赵堰的柜子里,但愿他这几日想不起来才好,等到想起这件衣裳了,早就不记得这件衣裳曾破了个洞了。 才不是什么她要赶着给人献殷勤。 - 结果越是不想来什么,偏要来什么。 第二日还未到,赵堰竟记起这件衣裳,想着自己找出来缝一缝的,结果一翻找出来,那个洞竟然自己好了,还多了一只小鸟呢。 “你给我绣的?”赵堰跑去问宋檀,丝毫不遮掩,满脸的期待。 果然,有个体贴的媳妇儿就是不一样!他终于给见着好处了。 宋檀恰时坐于窗边读书,听见赵堰的这一句话,手里的册子都差抖落在地,低头勉强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赵堰见状,又是那副自己什么都懂的模样,安慰人地道:“不就是给我缝补了件衣裳吗?这有啥娇羞的?” 听闻“娇羞”二字,宋檀脸色涨红,再也坐不住,“你哪儿看出来的?我不过就是随手帮你缝了一下而已,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自己看看你之前缝的那些,能看下去吗?” 赵堰撇撇嘴,本来就是特意给他缝补的,怎么就说不出口了,真是心口不一! “不过,媳妇儿,你为什么给我绣一只小鸟在上面。”赵堰扣了扣上面的“小鸟”。 “这是鹏,鹏!你哪儿看出是小鸟的?”宋檀一把合上翻开的书册,比划给赵堰看。 “行行行,知道了。”赵堰的嘴角止不住扬起,恼羞成怒,这一定是恼羞成怒。 小鹏就小鹏了吧。 - 宋檀主动给他缝了衣衫的这件事情,算是在赵堰的这边铁板上钉钉了。 是以,赵堰去到江水巷时,特意穿了这件衣裳,甚干起活儿来都觉更有劲儿。 晌午时刻,正值休憩。 周浦和来寻赵堰有事。 赵堰故意露出袖口一角,宛如趾高气扬,“看见没?” “什么?”周浦和没精打采问。 “我媳妇儿给我缝的,还有大鹏呢。”赵堰又道,谁叫眼前这个姓周的上回说他来着,还说什么当心人要跟着比他好的小白脸跑路。 笑话! 周浦和心中正烦躁,宣姿昨日与他因为孩子的事情又吵了架,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呗,日子不照样美滋?他能有什么办法。 周浦和看也不看赵堰一眼地不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不就是个缝了个衣裳吗?这有啥的,宣姿还亲手给我做过衣裳呢!” 赵堰瞬间的好心情没了个大半,周浦和这嘴,他迟早有一天要让他闭了。 周浦和语气一转,问:“不过说真的,你与宋檀现在怎么样了?我问你一件事情,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生小孩儿?” 赵堰一噎,但为撑面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种事情哪儿能说什么时候生就生的?你与宣姿两年了,不也没有小孩儿吗?” 真是杀人诛心,周浦和指着赵堰道:“好啊你,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说话毒的?” 赵堰擦擦手,眼皮不掀。 “你说,你觉得你会和宋檀和离吗?”过了半晌,周浦和忽地冒出一句话,他想起自己与宣姿的事情,随口问赵堰。 本是一句无心的话,于赵堰这儿却是激起了惊天骇浪,跟个刺一样地在心中扎了根。 说实话,自他与宋檀成亲的第二日,宋檀对他说过要和离的话后,他从未往这方面深想过。 今日恍然被人提醒一句,他是怎么都想不通了。 傍晚,赵堰早早地收了摊,回到家看见宋檀的那一刻,一路上曾试想过的万千场景和话语,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他张了张口,千言万语汇成心中,竟只得一句没过脑子的话,“宋檀,你要跟我去卖猪肉吗?”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来晚啦,本想今下午写的,结果睡午觉睡过头了,一觉醒来都4点过了。 这章给宝们发波红包~么么 第18章 、抱她 宋檀足足做了好久的心理工作,才跟着赵堰去了江水巷。 一路上,她反复深呼吸告诉自己,赵堰都做得,为何她就做不得?不过就是区区一卖猪肉,有什么丢人的? 然而当宋檀真正走到江水巷,别说到赵堰的铺子上,光是这江水巷的路口她都过不去。 彼时正值辰时,清露还没消,昨日后半夜刚好下了一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骤雨,石街低凹处堆积了不少的雨水。 若是寻常大街上所见着的那些还好,可江水巷是什么地方,单单一卖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鸡鸭鱼肉都有,各路人又再走来走去,街上脏得很,堆积在低洼处的雨水都快成了褐色。 在日头的照射下,更显得脏兮。整条石街像是已很有些年头,从宋檀所站之地放眼望去,全然是凹凸不平。 这会儿太阳才出来没多久,想要水渍干透还得有些时候,若是她就这么走过去,不知道要踩着多少水渍。 宋檀好不容易微微提起裙,但见着脚上那双新换上的干净绣鞋,又开始发起愁。 赵堰平时走路便带有种脚底生风的干劲,他走在前头没一会儿就到了自己的铺子上,再等到他将铺子都支起来,才反应过来宋檀没跟上。 他回过头,一眼看见宋檀蹙眉站在江水巷的入口处像是一步也未挪过,他以为是宋檀不清楚他的铺子到底在那儿,向着她的方向便招了招手,喊:“宋檀,这儿!” 在江水巷租铺卖东西的人,大部分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夫妇,要不就是赵堰这种啥也不会顾的糙汉,身穿鹅黄衣裙、身姿纤细的宋檀在入口,就差成了巷里的一道风景线,怎能不会让人一眼注意着。 宋檀抬起头,朝着赵堰的方向看了眼,又再低头看一眼路上的浑水,脚下的步子依旧未曾迈开一步,倒是一双如柳细眉蹙得更紧。 早知道今日她就不穿这套一点儿也不挨脏的衣裙和绣鞋了,绣鞋上可还缀有小小的珠花呢,回去后若是用竹刷刷的话,珠花都要掉了。 宋檀扣了扣掌心,她不想穿素到极处的绣鞋。 赵堰这边,隔壁那间卖鸡肉的杨家夫妇早就来了,他们在清点旁边有一层一层的竹篓装着的鸡时,听见赵堰这边的喊声,跟着往巷口的地方看了去。 杨睿诚笑笑:“你小子今日带着你家娘子来铺子上了?” 赵堰“嗯”了声,还在想宋檀今日是怎么了?明明她昨日都还答应了要和他一起来江水巷卖猪肉的。 杨睿诚的娘子名叫秋岚,她仔细看了看不远处的宋檀,也与赵堰说笑道:“你说你,将人带来咱们这儿做什么?也不怕给人落下个不好的印象?” 宋檀虽不至于到了衣着光鲜亮丽的地步,可秋岚好歹都是一个过来人,何况她自己还有个与宋檀差不多年纪大的女儿,怎么会不懂小女儿家的心态。 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女子想的无非是自己怎么打扮能好看些,或是自己要嫁的人该如何的能让人有面子。 赵堰倒好,直接将才过门没两月的娘子给带过来?是恨不得让人家一个弱女子全程看见他挥刀宰肉的样子么,也不知脑袋里那根筋是怎么生的。 秋岚再温声提醒:“人都带过来了?还差这几十步带不过来?” 闻言,赵堰一下子想起前几日屡次又屡次宋檀的矫情样儿,他皱了皱眉终朝着宋檀的方向跑了去。 宋檀半俯下身,正想着要不干脆将鞋袜脱了算了吧,这时前方暗下,有人跑了过来。 “赵堰。”她唤。 人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一轻,自己竟然一下子被赵堰直接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呢?”宋檀美目圆瞪,因赵堰的动作太过急,她怕自己掉下去,想也不想,双手先紧搂了赵堰的脖颈。 赵堰的脚步顿了下,不过不是因宋檀的话。 而是怎么宋檀在他手里这般轻呢?还没他的半边猪重?亏得这两月来,他不知道给过她多少只鸡腿,结果,就这么点? 赵堰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宋檀,继而一本正经地道:“我抱你过去。” 这会儿江水巷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小贩摊前的一争一还的讨价声此起彼伏。 “你放我下来!”宋檀看到旁边有两三人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来,眼神里不外乎的全是戏谑,宋檀觉脸都要没了。 还不如让她自个儿走过去呢。脸和鞋,她还是选脸吧。 赵堰跟个没听见一样,别说松手,反倒将人抱得更紧实。 宋檀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恰时有人来了赵堰的铺子上送货,那人没发现赵堰,低头围着铺子转了两转。 “来了!”赵堰怕人久等,给那人应了一声。 先前他未出声时,注意到他与宋檀的人并不多,结果他一出声了,刷刷刷的,无数带了打量的目光统统偏到他这边来。 赵堰?大家都是一个巷口里做生意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会不认识?看的不过是赵堰怀中所抱着的那人罢了。 宋檀的耳根子也泛起烫人意,就差直接晕过去算了。 送货人取下头上所带笠帽,拿在手上给自己扇风,他早听说过赵堰娶了个从京城中来的小美人,故此今日一见,他没有旁人的那般好奇,随手指向给赵堰搁在案板上处理好的整只猪,道:“新鲜的。” 赵堰放下宋檀,多看了看脚下的地砖,又觉不行,两手握着宋檀腰,一下将人给拎到了更身后的地方。 宋檀轻,被赵堰拎起来时,赵堰可以说是很轻轻松松了,如同拎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物什。 “这里要干净些。”他望着宋檀的脚下道。 宋檀再往后挪了挪半个步子,跟个她脚下所踩着的地砖是被人烧红的铁板一般,饶是她没有勇气抬头,也知晓现下自己身上定落了不少从四处而来的打量目光。 她手心出汗,微不可闻地说:“知道了。” 赵堰拿出相应的银两递给送货人后,开始继续处理送来的货。 众人瞧着没啥可再看的,没过半会儿,陆续散开做自己的事情,江水巷里每天发生的离奇事儿多了去了,谁会多在意一个卖猪肉的今日带了自家的媳妇儿来帮卖猪肉。 宋檀站在赵堰的身后,不知自己可做些什么,她上前想要看一看,怎知赵堰正要宰骨头。 他挥起那把每日晚膳后,他都会在井边耐心在磨刀石上磨的刀,“砰”的一声往骨头上砍去,眉头也未带皱。 倒是垫在骨头下面的案板抖了两抖,像是快要散架,不止案板,宋檀觉好像整间铺子都在抖动。 宋檀默默地往后退了去,隔得远,但赵堰每砍一下,声音隆响得她的心也要跟着颤。 于是她又默默地往后再小步子地挪了挪。 等到赵堰剃完猪骨头,他回过头,宋檀坐得离他已有十二三步远。 “你坐那么远做什么?”赵堰震惊,他非常怀疑他再晚点回头,宋檀能直接给他坐出江水巷去了。 赵堰说罢,忽地想到昨夜给宋檀准备好的东西,直接裂开嘴笑,弯腰从案板下头摸出一把比他的那把刀小了一半的刀,他大方递到宋檀的方向,“给你准备的。” 宋檀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递过来的刀,“你真要我和你一起剔肉?” 昨夜赵堰问出那句话时,她甚想过的赵堰只是央她过去做做样子,顶多给他打打杂,结果,就这?真要她上场? “不然呢?”赵堰上下扫了眼宋檀,眼里宛如写着“难不成她来只是喝茶的么”几字,赵堰不舍地再看向手中的刀,道:“这把刀陪了我少说有两三年了,感情都出来了,可快是快,但太小了,一刀下去,骨头也不带松的,还是大些的强,不过对于你来说,应该是合适的。” “你拿着试试。”赵堰再道。 宋檀掌心发虚地接过,颤巍巍站起身,脸上的表□□哭无泪。 她来到一大块猪肉的面前,还未动手呢,鼻子里闻道那股带有血腥的味道,可没直接跑到远处角落里蹲着呕吐。 宋檀咽了咽口水,强行逼下恶心的反胃,试着将刀握紧,学着赵堰的模样,抬高刀刃蓄力,样子学得确实有七八分的像。 可在刀落下的片刻,宋檀手一歪,一把扔了刀柄,转过身背对着铺子的方向,双手遮了脸地苦丧道:“我下不去手。” 要她找寻常一点的活计做,可以,要她去绣坊里当个绣娘也可以,但当着人的面动刀子割猪肉,她是真真的做不了,也不愿做。 外头一大堆人走来走去,准能有几个看见她宰肉,要她一个弱女子,像个大男人一样挥刀宰猪肉,她真真地迈不出这道坎儿。 没有事情能比杀猪更丢人的了。 宋檀说着说着,嗓音里隐约又是带了点点的鼻腔。 这下轮到赵堰欲哭无泪,他最烦的就是女人在他面前哭了,跟个扶风弱柳似的,惹得人眼睛疼。 可眼前这人又是宋檀。 他比宋檀还没办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1 22:26:20~2022-05-13 00:2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日茉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卖鸡 宰个猪肉怎么就丢人了? 哪里可丢人的? 吃肉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丢人了? 难不成要抱着整只猪直接上嘴啃? 赵堰脑内一团胡浆,纵然心底数个无语的话在脑袋里响过一声又一声,可他在对上宋檀的双眼时,又是老样子,一个字都说不出。 半晌,赵堰拾起被宋檀扔到一旁的刀,道:“你下不去手,不宰就不宰便是,你帮我收银子成不?” 宋檀稍稍地点了个头,只要不让她拿起骇人的刀宰骨头就成。 赵堰长叹一声气,转过身之际,抒气般地转了转手里的小刀。 于身后的宋檀看去,晃晃一眼,还当赵堰要将自己的手给削了,刀在他手里转都不怕的吗。 日头渐渐移正,江水巷里的顾客越来越多,宋檀刚来时,整条小巷口还只伶仃几人,这会儿一个时辰没到,江水巷被堵成了水泄不通,人挤人的。 如赵堰所说,宋檀只需站在一旁,等到有人来买猪肉时,她收银子就成。 只不过宋檀活了十七载,真不知猪肉到底是多少钱一斤,她没买过,更没卖过。 对着顾客问她的那句“多少钱”,她眨眨眼,下意识往赵堰那处望去。 赵堰像是脑后也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报了个数。 “知道了。”宋檀不敢再耽搁,马上给人找碎银。 只收钱,活儿不累也不忙,宋檀一有时间便打量整条江水巷。 江水巷不算大,一条拐来拐去的两街到底。唯一好在麻雀虽小,五脏却是全,什么东西都能在这儿找到卖的,连卖文房四宝的周浦和也在这条巷子里。 宋檀想起上回被周浦和喊嫂子的事情,紧紧闭眼甩了甩脑袋,一点儿不想记起周浦和不正经的模样。 等到她再一睁开眼,前方跑来一个看起来应比她小个一两岁的小姑娘,手里没有形象地抓了个包子,跑得火急火燎的,定眼看去,宋檀还能看见那位小姑娘的嘴里鼓了点出来,应是里面也塞了个包子吧。 杨栾絮今日贪睡起得有些晚,平日里这会儿她早就帮着杨家夫妇做事了,今日她挤开挡在走在前头的路人,还未到自己的铺子,喊人的话先出了口。 “爹,娘!”杨栾絮一路跑来,路过赵堰的铺子,不忘再侧头招呼一声,“赵堰哥!” 杨栾絮的身影本都要掠过赵堰的铺子了,她的余光里瞧见赵堰的身旁站了个长得柔柔弱弱女子,脚步立马强行刹住停下,折回来笑着问赵堰,“赵堰哥,这是你媳妇儿?” 杨栾絮其实也是一早就知晓赵堰娶了个媳妇儿的,不过赵堰成婚那日她有事去不了,心心念念了好久的新娘子当日没能有机会见着,今日一确确实实见着了,连自家的铺子也忘了回。 赵堰抬颌,“那是自然。” 两月前,他和宋檀还未成亲,他不知给好热闹的杨栾絮吹过多少的牛,牛是不能破的,现下正好显摆! “杨栾絮。”赵堰给宋檀介绍。 宋檀掐了把掌心,不着痕迹、不动声色地往赵堰的方向靠了靠,再对着杨栾絮微微颔首,跟着唤了一声,“栾絮” 不得不说,她与赵堰在某些方面上可以说很是如出一辙了。 就连这充胖子的姿态都一样。 哪儿纵管什么心底合不合意,面子上必须得阖家呀。 杨栾絮再往嘴里塞进最后一只包子,眼睛眯成了一座弯桥,“宋檀是吗?” 宋檀点了点头,下一瞬,隔壁铺子杨家铺子传来叫杨栾絮快些回去的声音,他家生意正忙,还得是需要有人搭把手。 “来了。”杨栾絮拍了拍手,咽下口中食物,对宋檀道:“我先回去帮忙了,我就在隔壁,挨着的,很近的,有空你可以来找我玩儿。” 杨栾絮疑宋檀不信,一边给宋檀比划,别提有多机灵。 “我知道。”宋檀弯唇。 待到杨栾絮一走,宋檀的目光好似也跟着杨栾絮去了杨家铺子那里。 杨家铺子是卖鸡肉的,顾客来竹篓旁选好看中的鸡,她们就负责逮来杀好剁成块就成。或是有人自己家养了鸡,不方便杀宰便会拿到这里,图个洒脱,况且价格又不贵,很是划得来。 杨栾絮年纪小,做不得直接杀鸡的活儿,但其他的活计做起来一点也不输旁人,小小年纪都顶得上一个男子。 宋檀只见杨栾絮回去后,站在石板前袖子一撸,拎起杨睿诚拔完毛的鸡,一个甩手将鸡甩到案板上,再抓起旁边放着的泛白光刀,手起刀落间几下就将鸡给宰好,所用力量完全不似她清秀的长相。 宋檀扯了扯赵堰的袖子,“栾絮一直这般吗?” 恰有人来买猪脊骨,赵堰正埋头给人剔骨,问:“什么?” “就,就……”宋檀抿了抿唇,但她想了老半天,也想不出适当的形容词来说。 是杨栾絮像个男子一般力量大,可以几下就将鸡给宰好吗? 还是杨栾絮不拘小节撸起袖子就干的样子不应该是文雅女儿家该有的姿态? 或还是说杨栾絮怎么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当着所有来他们这儿买鸡的人面前,不顾形象地说话与处事? 要宋檀自个儿说,她也说不明白,想不透到底是哪一步不对。 转念一想,杨栾絮丢人了吗? 不丢人。 宋檀脸上爬起一股燥热,她比谁都清楚,她掐了下掌心,垂了垂头,轻声说:“没什么。” - 整整一日下来,酉时左右,江水巷里的人才开始收铺回家。 四处隐约全方位的传来竹铺放下的吱呀声,此起彼伏,咯吱咯吱,可跟得树梢上归巢的麻雀有一拼。 宋檀站在赵堰的铺子前方,等着赵堰将铺子给关好。 她无事可做,细细打量起赵堰的铺子来,赵堰的铺子很小,小到五个人站在里面转身都成问题,可他偏偏却好像很满意他的这间铺子,每回提起来都是骄傲。 等到赵堰来时,宋檀问:“你就没想着把你的铺子弄得大一些?” 还有一句她没说,铺子弄大了,门面也要光亮光亮。 “他们又不是来我这儿吃饭的,也不是喝茶的,我给他们留位置干嘛,能有个我自己站着卖猪肉的地儿就成了。”赵堰说。 若是搁以前,赵堰把卖猪肉这三字挂在嘴边,宋檀总准皱眉头了,反倒这回她平静得很,什么话也未再多说。 江水巷的烟火气息浓,饶是此时收摊了,还能瞧见有人背或是挑着东西在吆喝着嗓子卖。 赵堰看到前头处那位瞎了只眼的妇人又牵着女儿来这儿卖糖葫芦,他扬眉对宋檀道:“在这儿等我。” 没过一小会儿,赵堰拿着一串糖葫芦跑回来,直接塞到宋檀的怀里,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上回的果脯我见你吃完了,你应该就还是喜欢吃甜的吧。拿着吧,当今日给你的奖励了。” 宋檀小小地咬了口,心中忍不住暗想,怎么就还奖励了? 她很像小孩儿吗?需要用糖来哄? 宋檀嘴里的山楂还未吞下去,下一秒,又见得赵堰站在她面前,很不好意思地扰了一下头,慢慢道:“起初我还以为照着你的娇气性子,三个时辰也挨不住就会跑的,看来其实还是能行的。” “我很浑吗?”宋檀顿时觉手里的糖葫芦香也不香,甜也不甜了。 她虽然脾气是差了些吧?怎么就到了浑的地步了。 赵堰眯眼瞧了眼宋檀,半晌,巍颤却又暗含坚定地点头。 头还没点第二个,赵堰怀里忽地被宋檀塞回来那串她咬了一颗的糖葫芦。 “不吃了?”赵堰问。 宋檀走在最前,“不吃了,吃不下了。” 赵堰站在原地,心揪地看着手中的糖葫芦,可贵来着了呢。 人家带着孩子也不容易,他还多给了一文呢。 “你不吃那我吃了啊!”赵堰吹了吹糖葫芦上面的灰。 宋檀回过头,赵堰就这她吃剩的糖葫芦一口一个,咬得那叫个嘎吱蹦脆。 “唉,甜得过了头了,不好吃。”赵堰当着宋檀的面啃完最后一颗山楂,再随手这么将竹签一扔。 竹签在空中划出了个完美的弧线,再配上赵堰微打嗝的声音,绝到了一起。 - 美人不管做何事,在旁人的眼里,总是要多几分的怜爱的。 几日过后。 “江水巷那家卖猪肉的赵堰请了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来帮着他收银子”的话,随着宋檀一连好几日都待在赵堰的铺子上认真帮忙,传了老远老远。 不少人想要过来看一看宋檀这个“猪肉西施”。 当然看也不能白看得太明显,最起码样子还是得装一装,故此想要来江水巷看宋檀长相的人多少也在赵堰那儿货真价实地买了猪肉。 赵堰一始当自己的猪肉铺生意之所以猛地涨了个头,是淮武郡的人变得爱吃猪肉,可没把他骄傲住。 结果人家都跑上门来问了,他才知晓那些人是专程过来看他家媳妇儿的,哪关他什么事。 第20章 、王八 事情还是在某日大清晨,一位身穿灰色衣裳、长得不赖的年轻男子来买猪肉,迈步上前之际,装模做样地整理整理洗得发白的衣衫,多嘴戏谑了一句,“赵堰,你小子从哪儿请来的小娘子给你当活字招牌的?可否,可否也给小弟我说个媒?” “说你个头的媒,这是我媳妇儿!我家的!” 在赵堰被第三个人这般问宋檀是他从哪儿诓来的时,他终于忍不住发火,一刀就给劈到案板上。 那张陪了他两年有余的案板顿时应景断成两截,刀都钝出一个口子。 “你的?”男子不知是被赵堰所说的话给震惊住,还是被应声而断的案板给吓住,嘴也忘了合上,声音里带上六七成的颤意。 “不是老子自己的还能是谁的?你爹的?”赵堰平时里就嘴粗惯了,啥话都能说出口,现下说起话来更是丝毫不避讳,恨不得将近两月来被宋檀管住时,他没能说得粗话一并给发泄出来。 敢情一个个的想婆娘竟想到他的头顶上来了? 男子气得指着赵堰的那只手发起抖,虚势脚步半点不挪,“你这粗人,怪不得只能一辈子当个屠夫,卖你那死猪,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动不动就动武,吓唬谁呢。” 赵堰冷呵一声,光是气势就够吓人的,“吓你这孙子的。” 他话落,手里的刀重重又是砍下一道,原本断成两截的案板这下直接成了三段,边上的一截还砸在男子的脚上,够疼的。 男子光是身材板子就要比赵堰弱许多,再一站在赵堰的面前,头都矮了一截。 他看着赵堰手里泛着亮光的砍猪刀,咽了咽口水,脚尖疼得发麻,一抽一抽地告诉他不要再不自量力,他也不敢再装横,伸长手臂飞速拎起自己的猪肉,好汉不吃眼前亏地想要先离开。 转身之际,男子像是出口中恶气般,不忘再故意说给赵堰听似的,嘀咕道:“一辈子也就只有当个莽夫卖卖猪肉的了。” 待人彻底走后,赵堰收拾被自己砍烂的案板,说是心头底下没有一分一毫的气馁到底有点假,不过面上依旧嘴倔地说:“总比给人当一条看门狗强。” 不过就是给郡守家守大门,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像一条狗一样的给别人点头哈腰。 赵堰方说完,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极浅的笑声,他才想起宋檀还在自个儿旁边站着。 刚才她没出声,他差点要以为她不在,赵堰瞪着宋檀,“你笑什么?” 宋檀憋住笑,佯装正经,“没什么,就是你不能好好地与人说话吗?说理不动武,不要动不动就拿起你的刀乱砍。” “他们一个个不老实的,都跑来看你了,你还说我?”赵堰指了指自己,也不知这件事到底该最气的是谁。 宋檀轻咳两声,扶正头上的簪子,翘起的嘴角边是藏不住的得意,“谁叫我长得好看呢,其实应该也是沾了一点点美貌的边吧。” 宋檀说到最后一句,捏了捏食指,给赵堰展示出她所形容出的这“一点点”,手头上虽是掐了指甲盖那般的大小,眼底的亮光却早就亮跟个天上的星星一样了。 赵堰心底又是一片无语,这话说得,好像谁就长得跟个王八似的。 谁王八啊! “你去帮我买个案板回来。”赵堰摸出一锭银子,半扔半掷地丢到宋檀怀中,“要大一点的。” “哦。”宋檀将银子揣好,出去之前再次仔细看了眼那个被赵堰砍烂的案板。 她摇摇头,也不知道新买的那个能不能挨得住赵堰的砍。 - 这是宋檀第一回 在江水巷里独自买东西,她不知道卖案板的铺子在哪儿,只能随便走走看看。 好在其实没走个一刻钟,宋檀就到了卖杂物的铺子。 她一眼瞧见摆在门口的又厚又宽的案板,不知比赵堰砍烂的那个案板结实了多少,这下再怎么都能经得住他砍了吧。 宋檀想起赵堰握刀板着脸砍骨头的样子,莫名有点儿想笑。 “我要这个。”她指着案板与老板说道。 宋檀给了银两后,本想自己拎回去,结果案板别看着估摸没多重,一时她单手拎着,案板纹丝不动,使了双手的力,才能勉强将此提起。 店里的伙计见此状跑上前,接过宋檀手里的案板,“这位姑娘是哪家的?若是远的话,我送你回去。” 起初宋檀想的是让赵堰自个儿来拎回去,与伙计推辞两三番,时间都磨了有些久。 奈何老板也说这是该他们做的,宋檀才让伙计帮她将东西给提回去。 - 这边的赵堰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等到宋檀回来。 就在赵堰站立不安,还当宋檀是不是在那个犄角旮旯被人打晕拐跑之际,宋檀终于回来。 不过是两手空空的回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帮她提东西的杂物铺的伙计。 “我回来了。”宋檀对赵堰道,说罢后,再对着那个“护送”了她回来的伙计和声道:“就放在这里吧。” 宋檀对伙计说的后半句话之温柔,温柔到了都是赵堰没能听到过的温柔。 伙计笑着弯了弯腰,“好嘞。” 他虽将厚重案板搁到赵堰的面前,但添了光的眼神一直未从宋檀的身上移开过,像是想粘在上边一样。 果真应了那句美人就是要多吸些人的眼。 赵堰牙痒痒。 “麻烦你了。”宋檀不好意思对伙计笑笑。 伙计笑开了花,连忙回答:“不麻烦,不麻烦,有什么麻烦的呢,这是我们该做的。” 伙计显然很是不急着走。 赵堰咬了咬后槽牙,正遇有人前来买猪蹄,赵堰将就着宋檀新买的这个案板砍骨头,咚咚咚的,一个也不停响。 说是砍骨头,倒还不如说是透过骨头要去砍案板,生怕案板不坏一样,他手里所使的力气光是来买猪蹄的人听着,都觉这是不是多少带了一抹的私人恩怨。 宋檀问:“你做什么呢?” 送货的伙计跟着出来说:“砍骨头也用不着这般力气吧。” “你管我。”赵堰跟个讨打似地睥了一眼伙计,再话中有话地说:“我这不是想看看你家的东西卖得怎么样?到底结不结实,值不值这个价,怎么?现在能给人直接送上门来了?” 伙计莫约十七八岁的年纪,出来干事没几个月,被赵堰这番说,他为难地摸了摸脑袋,实在不懂赵堰的意思,“咱们铺子里的重物都是可以直接由我们送上门的啊?” “那我前年买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也像今日这样积极地给我送上门来?”赵堰说着话,手里的刀下意识地又在案板上磨了磨。 “哥,咱们铺子是去年八月中下旬才开业卖东西的。” 伙计摊手,“你都没在咱们铺子里买东西,怎么给你送上门来?你应该去逮着你买的那家说。”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赵堰回过头轻飘飘地说,但语气里没有任何的道歉意思。 宋檀隐隐看出不对劲,给了伙计送货的费用,柔声说:“我这里没有什么可以再帮忙的,东西很好。” “行吧。”伙计接过碎银,走之前不满地看了眼赵堰,“下次记得来咱们铺子里买,一定给您送过来。” “嗯。”赵堰继续给来买猪蹄的顾客砍骨头,活像是个没事人,装得好一副事不关己。 等到铺子前再无一人,宋檀板了小脸地对赵堰道:“今天你发什么疯呢,第二次了。” 赵堰用湿布擦着手中的刀,淡淡道:“没怎么,就是心情不怎么好。” “那你就继续不好着吧。” 宋檀不是个好脾气,更别提要她去安慰人或是哄人,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差不多。 这么多年来,她也就只是哄过比自己小了六岁的小弟宋宇。 此时赵堰的铺子生意淡,没有人再来买猪肉。 宋檀执了一本书坐于铺子里较为宽敞的地,就这么安静地看起来。 书卷是她前日才买的,还未看多少,这会儿宋檀刚拿了书坐下,就像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与外界隔了个透,视线一眼不曾从白净书卷上移开过。 赵堰站在案板前,他张了张口,想走近又不愿,只好在原处待着。 该说不说,宋檀浑身是大家闺秀的气质,旁人轻易学不来,一举一动皆是贵气韵。 哪怕坐在卖猪肉的窄小铺子里,整人依旧是一眼看去便能看出是从别处来的人,灰朴铺子并不能将她一并沾得灰朴,相反,她在这里静静待着,竟还衬得颇得一番别的韵味。 赵堰只觉得燥热烈风拂过时,宋檀卷起的裙摆都好看,还有那个头发丝儿也跟旁人不一样。 赵堰心底叹气,一朵被别人惦记了的花,再不承认,确实是不止好看,还怪挺香的。 - 周浦和也是江水巷里的人,自然和那些人一样听说了赵堰这边的事情。 这日,他往怀中揣上东西来寻赵堰,一脸的急急慌慌。 周浦和见着宋檀不在,问:“宋檀呢?” “她身子不舒服,今日没来。”赵堰说。 周浦和松了口气,敲敲赵堰面前的木桌,神神秘秘道:“我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你能有什么好的?”赵堰不屑,就周浦和几斤几两,他还不清楚吗?至少他还能顿顿有肉吃,周浦和呢,多的是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 “你别瞧不起人啊,别人给我送来的新鲜活,卖得可好来了着,多少人求着买呢。”周浦和笑,压低了声量地与赵堰说:“若是旁人,我还不给他说呢,见你是兄弟,我才给你送来着。” “什么?”赵堰掀了掀眼皮。 周浦和从怀中拿出一个用黄纸皮包得严严实实的册子递过去,一脸深沉,“回去再打开。” 赵堰左右看了看册子,册子封得严严实实,他想看也看不着。 “什么用的?”他问。 周浦和再笑:“看了就知道了。” “行。”赵堰往自己怀中放去。 “一两,亲兄弟也明算账。” 赵堰瞪了周浦和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摸出一两。 临走前,周浦和又悠悠道:“神圣之物,小心点,别让你家宋檀知道了,看之前记得要焚、香、沐、浴……” 赵堰掏了掏耳朵,着实听不下去了,敷衍之极,“知道了。” - 傍晚赵堰回去后,压根儿将此事给忘了个干净,再次想起时,都已是在做了个美梦之后。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小册,随意将上面裹得严实的黄纸皮撕去,就打算这么借着从轩窗那儿投进来的清冷月色随便翻一翻就是了。 这时,睡在床榻之上的宋檀于睡梦中侧了个身,床榻发出“吱呀”的一声。 赵堰记起周浦和对他说过的话,他皱了皱眉,虽然周浦和这人确实不大正经吧,可人是老实的,不会对他说谎话。 赵堰回过头看了眼层层床幔里的宋檀的睡颜,蹭地从竹席上站起来,轻手轻脚走至圆桌边,点上微弱光芒的烛火,打算仔细看看。 “你做什么?” 纵然赵堰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宋檀还是被吵醒,神志不清地朝赵堰那边望了去,嘴里的话问得迷迷糊糊,一听就是半梦半醒,眼睛都没睁开。 这几日她累极,干得活比在绣坊里的累多了。绣生绣坊里好歹是坐着的,只用动动手就好,赵堰的铺子呢,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腿都得站废。 是以今日她都没能起来,现下更也只是想睡。 “没什么,我出去会儿。” 赵堰合上一眼还未看的小册,吹灭火烛,走出小屋,为防宋檀再听见声响,他又将门给轻轻关上。 霎时,“焚香沐浴”四字自赵堰的脑中响起。 赵堰再次皱了皱眉,想着今晚他才冲了澡,应该不至于再沐浴吧。 赵堰将小册别在腰间,干脆跑去仔细洗了洗手,再在身上仔细擦干净。 赵堰小心翼翼坐在屋前的石阶上,一切准备妥当后,他才慢慢扯出小册。 翻开的一刹那,只看了个大概,赵堰猛地就一把将册子合上,胸腔中的那颗心脏砰砰直跳,妥妥地要跳出来了。 “罪过罪过。”赵堰紧闭眼一个劲儿地反复默念。 念了足足半晌,啥事也没有,四周除了他狂跳不止的心跳声就是从远处传来的阵阵狗吠。 没人能知道他看了这种东西的,没人会知道的。 赵堰按了按胸膛,如此安慰了安慰自己,试探性再睁开一眼,结果也只一眼,他又猛地一把将册子给合上。 赵堰重重呼出一气,郁闷地扣了把头,宛如自己已实实在在地身处了青楼那种地方一样。 要变得不干净了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4 01:06:23~2022-05-15 00:2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九。 8瓶;1nit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鼻血 最后赵堰干脆咬牙一狠心,闭眼直接将册子给随手甩了出去。 眼不见心不烦才对,还得是卖猪肉才是第一。 赵堰拍拍屁股起身,手都放在了房门上,他忽地又想起一件事情,双手和双脚都停顿住。 宋檀还在睡觉,这儿又没旁的那些人,应该,好像,其实,大约,他偷偷地看一眼,也没有什么的吧。 赵堰挺了挺胸膛,装得好一副沉思细想的模样。 他摸了摸下巴,结果下一瞬,屁颠屁颠地跑得比谁都快,搞得好像他只肖慢了一拍,小册会被旁的人给偷偷捡走般。 甚至赵堰实实在在捡起小册,拍了拍上面沾上的杂尘后,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一抹轻松神情。 他紧张搓了搓手,郑重打算翻开第一页。 突然闻到周围有些异样的气味,他瞥眉朝前头望去。 适才天太黑,完全看不清,加上他甩小册时手也没个轻重,这会儿循着气味仔细一闻一看,眼前三四步远处不是茅厕还是能是什么地儿? 赵堰鄙夷咂舌,可又是实打实的舍不得手里的东西,货真价实的一两银子呢。 嫌弃归嫌弃,看,莫约还是能看的吧。 赵堰咳咳嗓,将小册揣进怀中,遮掩得严严实实,再轻轻踏入房中,宛如那不知去哪儿鬼混了偷偷摸摸回来的。 好在宋檀睡得沉,赵堰的开门关门,宋檀是半点的声响都没能听着,更别说像方才那样醒来问话。 赵堰将小册锁进柜中,心中始终默念最初的那一句“罪过,罪过”。 还是以后再看吧。 赵堰重新躺倒在地上的凉席上,双手枕在脑后,甚至一腿翘起支在另一条腿上,他直直地望着屋顶,睡意全无,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耳旁突地传来一声“砰”,原是屋外起了大风,窗户未关紧,窗扇被吹得重重击打在墙上。 赵堰起身关窗。 凉风阵阵,携来一室清凉,消了不少屋内的暑气。 宋檀下意识地转了个身,一只手搭落到床榻外,白净手腕细得很,一抹淡淡凝脂白在夜色里格外显眼。 尤其是配上手腕上的那根系了小玉的红绳。 如薄纱似的床幔在凉风的吹卷下,飘飘荡荡,将内里的景色完全映出。 赵堰不合时宜地霎时想起方才自己所见在小册上所见的第一页姿势画面,薄纱床幔在此刻与画中景对应起来,一切旖旎。 赵堰喉间泛起痒意,像喝了烈酒,像品了果子酿。 又是一阵狂大清凉妖风起,赵堰猛地一甩头,回过神,床幔飘起之际,他的鼻间又是一股温热暖流淌过的痒。 他抬起头,手背一抹。 见了鬼了,竟又是流鼻血了。 - 第二日,宋檀与赵堰都未再去江水巷。 宋檀一大早地就被赵堰给拉住,他欲言又止,想了好久才说:“今日我小妹和妹夫要来,你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与你相敬如宾、恩恩爱爱?还是我自个儿要装得温柔雅意?或是说贤妻良母那一类的?”宋檀品着手中还在冒着丝丝热气的云雾,替赵堰回答道。 她瞧赵堰那个纠结又纠结的样儿,不需他直说,她都能知道他到底想要她帮忙做什么。 无非定是要她稍微收敛一点娇作的性子,可这是她自己能控制住的吗。 宋檀转了转茶盏,告诉自己看在云雾的面子上,还是勉强也给赵堰一个面子吧,她再次浅尝热茶,悠着调字道:“我尽量吧。” 她手中的云雾还是两日前跟赵堰央了两三个时辰才央过来的。 不得不说,宋檀娇气的性子一时真不好改,喝的穿的用的总想跟以前一样,虽说不能至于一模一样,但最少也不能什么也没有吧。 此时她手中转着的云雾便是如此。 前日天落了小雨,宋檀抱着翻找出来的空空如也的茶壶,宛如控诉般地对赵堰道:“你买一个茶壶回来,就是只摆着让人看的吗?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时赵堰正吃完饭,在剔嘴里的东西,“谁喝茶啊?苦得很,又不顶渴,还不如喝白水呢。” “那你买一个回来做什么?买了茶壶,你就得将茶一起给买回来呀。”宋檀才不会直说是她自己想喝茶了。以往落小雨时她最喜欢的就是在自己房间内煮茶了,来了赵堰这儿,翻找半天,也只一个空得要生灰的茶壶。 “有一个样子摆在那里,别人来了看到后,面子上也得装一装嘛,谁要喝茶呀,那是大户人家才喝的玩意儿,没啥用,人家也是涂个面子的。” 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宋檀气得眼尾都红起来,她搁下茶壶,一字一句道:“这叫雅致,雅致。你懂不懂,才不是你口中描述的!” 赵堰又岂会听不出到了这个地步了,宋檀到底是想说什么做什么,他直白问:“你要喝什么?” 宋檀缓了缓神情,慢下语气,有点儿不好意思,“龙井。” “想都别想!”赵堰捶桌,还不如杀了他。 “云雾,云雾总可以了吧。” “你让我先想想吧。”赵堰摁眉道。 话虽这般说,到了晚上,赵堰还是给宋檀带回来一小包云雾。 是以,宋檀思及此,对着赵堰再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多说什么,或是做些什么的。” 此时赵堰也不好说赵曼要来的事情,“也不能这么说吧,你就,你就稍稍地往这方面靠一靠就行了。” “知道了知道了。”宋檀连声道。 - 宋檀其实之前就听赵堰说起过几次他的这个妹妹赵曼,从为数不多的介绍里,宋檀知道赵曼是去年嫁的人,对方是个在衙门里当捕快的。 若是要仔细算来,赵曼还比她要稍稍的要大个一两岁。她十七,赵曼十九,赵堰二十有三。 宋檀知晓赵曼自小身子不怎好,小时还在鬼门关里走过一遭,身子骨尤其不好,但当宋檀真正见着赵曼时,还是小小的震惊了下。 赵曼是在杜承安的陪同下来的,在八月底的天里,她身上穿的衣裳要比旁人的厚许多,饶是如此,她的皮肤和脸色和还是偏白,病态的偏白,一看就是身子不好,经不得风。 “哥哥,嫂嫂。”赵曼柔声唤,连声音也是柔柔的。 宋檀看看赵堰,再看看赵曼,发觉两人长得极像,比她和宋宇之间还要像许多。 “小曼是吧,我听赵堰说起过你好多次了,总想着见一见你。”宋檀嘴角边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赵曼要比她大,她总不可能跟着赵堰一样叫人小妹吧。 “前段时间一直在承安母亲的晋州,哥哥嫂嫂的婚礼,做妹妹的我也没能来成。”赵曼抱歉笑笑。 杜承安母亲一直住在晋州那边,一来一回最少两月,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昨日刚到。 “无事,无事。”宋檀道,心中才想着她与赵堰这般,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赵堰和杜承安一块儿去了别的地方,就只剩了宋檀和赵曼两人共处一室。 相处下来,宋檀倒是一点儿都不讨厌赵曼,甚听着人温声细语般的讲话,她都要不好意思了。 “我哥哥他脾气是有点急躁,有时说话也不管不顾,容易与人冲突起来……” 赵曼还未说完,宋檀深有体会忙跟着点点头。 “但他心肠是好的,嫂嫂嫁过来,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哥哥肯定会对嫂嫂好,不会让嫂嫂受委屈的。” 宋檀差点被嘴里的茶呛到,碍于赵曼在对面坐着,她执帕轻拭唇边,僵硬跟着点头,说:“你哥哥他,确实很好。” “记得我小时,爹娘去得早,也可以说是哥哥将我养大的,他表面上确实有点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了,可有些时候心可细来着了。”赵曼继续说道,活怕了以赵堰的粗鲁性子,新娘子娶过门来,人都要被他给气着。 赵曼也听人说了宋檀是从京城里来的,家里以前当大官,从小的生活定是比她们的好了太多,若不是人家家中出了事,也不会嫁给哥哥了。 宋檀抿抿唇,想起上回自己病了,赵堰跑去给她请大夫,还偷偷塞给她杏仁脯的事情,半晌后也缓慢地点了下头,“好像是这样。” 宋檀不想再听有关赵堰的话,她转了个话题,轻声问:“小曼你以前喜欢吃蜜饯?” “小孩子应该都喜欢吧,那时我身体不太好,不怎么做得活不说,还经常隔三差五的生病,哥哥为了哄我喝药,就给我蜜饯了。” …… 一整日的相处下来,宋檀是愈发的觉得赵曼性子温软,说话细声细语,又很讲礼,给人的感觉便很舒服。 同一个爹娘生的,赵堰怎么跟人的差距这般大呢。 午后,宋檀与赵堰送走人,宋檀看着赵堰的侧脸,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和赵曼虽长得像,但性子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个大大咧咧,一个温温柔柔的。 “你瞧你,小曼性子不知比你好了多少。”宋檀说。 赵堰没有半点气恼,甚至觉得骄傲,“我小妹可是进过几年学堂的。” “你呢?” “我读书做什么?卖猪肉需要我背书吗?需要我写字吗?”赵堰看了眼宋檀,面上是震惊的不解。 宋檀噎住,她就知晓,不能与赵堰谈这些。 “那我呢?”宋檀忽地想起一件事。 “什么?” 宋檀脸颊涨鼓,“你妹妹为什么从小到大什么都可以不用做,应该比我还那个吧。” “她那是身子不好。”赵堰一本正经改正。 “也不至于连碗也不会洗吧,这样你都会说我的。”宋檀想起赵曼先前与她说的那句她从未洗过碗,就觉赵堰是十足的双标,他凭什么嫌弃她。 “我不过只打碎了几个碗,你就跟个要吃人了一样,可凶来着了。”宋檀再道。 “我凶过你了?不过就说话大声了点,你就说我凶你了?”赵堰震惊,敢情也得叫他柔声细语的讲话么,“而且你那叫几个?全碎了好不好。” 一提起这个来,赵堰就来气,碗全给他没了,还不如她坐着啥也不动呢。 “再说了,我何时嫌弃过你了,对你也还不够好吗?” 床都给你了。 宋檀转念一想,脸上腾起红,好像,好像说得也是吧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又来晚了,这章给宝们发波红包,么么。 这两天眼睛有点不舒服,不敢再熬夜了,只能先写到12点,我争取把时间以后往白天调一调吧。 第22章 、偷听 周浦和也在第二日就来赵堰的铺子上,假意随便逛逛,实则想问一问赵堰看了画册没。 结果他足足跑了赵堰的铺子两三次,每回来都见着赵堰的铺子关得紧,一看就是根本没人来过。 难不成,起不来了? 嗯,一定是这样。 周浦和立在赵堰的铺子前满意地点点头,他这可是为兄弟做了大好事一桩,说不定再等一日,赵堰来江水巷就是感谢他来着。 杨栾絮也是纳闷,宋檀说好了第二日给她绣一只有兰花的荷包,怎么人和赵堰哥一块儿没来了。 “浦和哥,你知道赵堰哥他们去哪儿了吗?”杨栾絮问周浦和,她是没见着宋檀与赵堰,但光是今日她都见着周浦和往她们这儿跑了三回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急事,就她一个人不知道。 周浦和甩甩袖准备离开,“年纪小小,你懂什么?” 杨栾絮最厌的便是别人说她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她挺了胸地道:“小什么小?我娘还说我都是大姑娘了,明年她就给我说亲来着。” 听见这句,周浦和脚步不顿也得顿,他怎么不清楚也可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杨家夫妇老来得女,捧在手心里不为过,怎么会快着嫁女。 他也不拆穿,只是轻笑了声,“所以栾絮自己想嫁人了?哪日哥哥我给你好好物色物色,一定给你挑个长得好看的。” “浦和哥,你胡说什么呢。”杨栾絮生起气,全然小女儿姿态,“不想和你说话了,哪日我给宣姿姐说去。” 周浦和耸了耸肩,轻松无所谓。 可杨栾絮的这边,确实真的将周浦和给记住了,谁叫他从小到大老欺负她来着。 宣姿杨栾絮找不到,却是等来了隔了一日才来的赵堰与宋檀。 “宋檀,昨日浦和哥来找你们了,神神秘秘的,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也不说,一看就是准没好事。”杨栾絮与宋檀说道。 宋檀始终记得周浦和油嘴滑舌的模样,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赵堰倒是装得也跟个没事人一样,只当周浦和不是来问他那回的事情,他收拾着自己的小铺,也轻描淡写般地说:“管他的。” 但周浦和谁人,跟个狐狸似的,有他钻针眼想知道的事情,能不知道么。 午后,江水巷里的人最是较少时。 周浦和到底又是出现在赵堰的铺子处。 他一来,也不遮掩,直接与赵堰问道:“我给你东西看了吗?” 宋檀听见声音,下意识往赵堰的方向看了去。 赵堰还在装坦然,“什么东西?” “就是前日我给你的小册啊,今日我都还另外再卖了五六本。”周浦和道,唯恨了自个儿为啥以前没发现能做这方面的生意。 “胡说什么呢?”赵堰防宋檀防得跟个贼似的,活怕周浦和又再给他吐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出来,他干脆挽了周浦和的肩,走到另一边,用只两个人能听到的话说,“你怎么还给我上门了?” “所以你一页一眼都没看啊?”周浦和睁大眼,这么好一个东西,就当真一眼没见,这不比傻子还傻吗。 赵堰皱眉,抓紧时间般地敷衍道:“看了看了。” “真没骗我?” “真看了,怎么不看啊?”赵堰道。 宋檀见赵堰与周浦和两人背着她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她往两人的方向走了去。 不知是宋檀的脚步太过轻,还是赵堰自己本就心里有鬼,精神紧绷的同时,耳里再也听不到旁的一些声音,周浦和的精力也都集中在与赵堰的对话上,至于身后渐渐走近的脚步声,他们二人是真没发觉。 谈话声还在继续,到了最后,周浦和甚至还戏谑再问:“所以,到底怎么样了?” 赵堰呵了一声,不甘示弱,“什么怎么样,自然是一夜三次的。” “什么一夜三次?我怎么不知道?”宋檀出声问道,赵堰与周浦和的对话,她是每句都听不懂。 赵堰茫然间突然听见宋檀的声音,可没把他的魂给吓出来,话也变得结巴起来,“你,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宋檀愣然,“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地再说什么呢?”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周浦和定然不能再被赵堰刚才所说之词给唬住,一个没憋住,笑出声。 宋檀蹙了蹙眉,见着赵堰不老实交代,她转身就走。 赵堰瞪了一眼周浦和,手肘用力在他胸膛上顶去,咬牙小声道:“你给我记着。” “我没说错话啊?”周浦和仍是绷不住场地肆笑,他揉了揉自己被撞得生疼的胸膛,再次抬眸之际,见着的是赵堰慌里慌张地朝宋檀追去的背影,嘴里好像在喊着什么“媳妇儿”? 周浦和打了个颤,啧了一声,可没把他给恶心着。 赵堰在后面追宋檀,想去攥她手腕,没想直接一把被宋檀给挥开。 他更慌了神。 “媳妇儿,你听我解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就,就。”赵堰也不知怎么说了,就了个半天,还是一个就。 宋檀瞥了他一眼,“就什么?” “就,就是我昨晚吃多了,肚子疼,想去茅厕呢。”赵堰作势捂着肚子弯了弯腰。 宋檀脚步停下,还未再次开口,结果见着有六个长相彪悍的汉子手里拿着棍子,眼神凶狠不可欺地直直朝着她们这儿走来。 长长的木棍在地上一路被拖着,发出咯咯咯咯的声响,莫名给他们添上凶狠气势,像极了宋檀小时曾见过的讨债人。 一时,断了一根小指淌着鲜血的手臂,还有男子痛苦的哀嚎声又在她脑中浮现出。 “你们,你们,做什么呢?”宋檀颤着嗓音问。 赵堰显然也注意到,他一下敛了不正经的神色,手臂一伸,将宋檀挽到身后护着,他问:“你们来做什么?” 走在最前的汉子脸上有道从眉尾到脸中的刀疤,弯弯曲曲,跟个蜈蚣一样,他上下扫了眼赵堰的铺子,双手搭在竖起的木棍上,毫无情绪起伏地问:“赵堰,还有宋檀是吧?” “怎么?”赵堰道。 刀疤男手背擦了下鼻尖,一个字不再多说多问,头往旁偏了下,直接眼神示意身后的几位弟兄上前。 霎时,六位手里拿了棍子的汉子冲上前,眼里跟个染了血似的,凡是见着东西就开砸,嘴里甚还吼着话。 赵堰嘴里骂了几句脏话,往后推开宋檀,抽出自己放在案下的大刀朝着汉子中间冲了去。 “赵堰!”宋檀紧张唤。 赵堰头也不回,“躲好!” 屋内的周浦和听见厮打声,急急忙忙地跑出来,眼前的景象差点没将他吓晕过去。 他一个长得跟竹竿似的人,很有自知之明地完全不敢直接像赵堰那样冲向前。 “啊!”周浦和长叫一声,记得上回他与赵堰遇见来砸场子的事都已是了三四年前,没想今日竟还敢有人跑来。 他在赵堰的铺子里急急忙忙地翻了翻,见着案板下头还有一把泛着白光的光,眼冒亮光地冲上前,握着刀柄抽出之际,怎知手里的刀还没他家切菜的强。 “拿着!”周浦和将小刀塞到宋檀怀里,自己随便抗了个扫帚闭着眼跑过去,逮着人就打。 赵堰手里虽拿着大刀,是重是轻他还是分得清,不敢像砍骨头似的给人砍过去,一不小心自个儿还得去牢里蹲一蹲,是以赵堰在打斗上很是受限。 宋檀手里握着小刀,两手一并握着都不怎么握得紧,她也不敢贸然冲上前,但人家却是铆准了她站着的地方扑过来。 宋檀弯腰哆哆嗦嗦逃躲,都快哭出来,手腕上被人大力一敲,小刀顿时落地。 她根本顾不得手上的疼,身边凡是能拿起来的东西,都被她抓起来往身前的男子身上砸去。 “赵堰。”她看着朝着她这边跑过来的赵堰唤出一声,吓得眼睛早就花了。 赵堰见状来不及顾铺子,一脚给挡在宋檀的身前的男子膝盖弯处踢去,嘴里骂骂咧咧道:“欺负女人,你还是不是人?狗都不如!” 怎知他身后跟着跑来两名男子,一棍挥起就往他的肩头上和腿上砸去,用了十足的力。 “我跟你们拼了!”周浦和眼尾红起,举起自己的扫帚也跑了过来,等待他的,也是一棍的闷哼,倒在了赵堰的不远处。 “赵堰!”宋檀腿软,眼泪一滴一滴往下砸去,只当了今日她和赵堰要绝命于此了。 赵堰被打得趴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口血,眼前模糊一片,他试着张了张口,“宋”字方唤出口,头上被重重踩来一脚。 刀疤男碾了碾,笑出声,棍子底支在赵堰的眼前,像是故意说给他听般地对另外的五人轻飘飘道:“砸了吧。” 他话一落,旁的五人再也不顾忌,砸疯了地又踢又打铺子,整个就是一副专门做这等事的人。 “孙子!”赵堰仍不服输地艰难吐出二字,五指在地上扣了扣,用尽全力想要站起来。 刀疤男用棍子在赵堰的手背上敲了敲,恶狠狠道:“骂谁孙子呢!” 赵堰肩头上又是一疼,咬紧了牙才没叫出声。 没过半个时辰,整间铺子被砸得七七八八,半点不见先前整洁的模样。 刀疤男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抬了抬下巴,指示另一名手下翻找出赵堰放在铺子里的所有钱财。 男子找了半天,干脆将赚钱的小木盒一并递到刀疤男的手中,恭敬讨好道:“李哥,都在这儿了。” 刀疤男一手抱着小木盒,再在赵堰的肩背上敲了两下,慢条斯理地道:“这回就这么算了,要是下回还管不好你的人,就不是这么简单了,知不知道?” 话落,刀疤男松了脚,眼神再次示意其余的五人,道了一句,“走。” 宋檀跑上前扶起赵堰,哭得话都说不清,“赵堰,你疼不疼啊?有没有哪儿伤着了啊?” “我,我没事。”赵堰手背擦了下嘴角,说话都有气无力的,看着眼前哭得就跟个像是要晕过去了的宋檀,他难受地闭了闭眼,不知是说来宽慰人的,还是怎么,“我又不是要死了,你哭什么?” “疼啊。”宋檀轻轻拍了拍的赵堰的后肩,赵堰差点又趴了下去,宋檀不敢再动,连着问道:“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地方不舒服的?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我真没事。”赵堰逼着自己尽量不要去看铺子,他只要一看,自己不被自己身上的伤给疼死,就得被毁坏了的铺子给气死。 “那群孙子,看老子不把他们给揪出来!”赵堰狠狠道。 周浦和扶着自己的扫帚杆儿颤颤巍巍站起来,往身后六人离开的方向看了眼,疑惑道:“那群人不是郡上赌坊他们家的吗?就是苍铁苍老爷开的那家。” “苍老爷?”赵堰跟着念了一句,苍老爷的名声在整个淮武郡就没人不知晓的,他的那家赌坊压根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进去了再出来时连裤衩都得没。 “老子连他们家门口都没去过,怎么招他惹他了?”赵堰不服气地往桌上一捶,结果自己又是疼得龇牙直甩手。 周浦和摸摸红肿的嘴角,“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那个爹以前欠下的债?” “不可能,当初我都还清了的。”赵堰愤愤道。 宋檀倒是听到赵堰与周浦和的话后白了整张小脸。 “你不舒服?”赵堰侧头问。 宋檀整个身子发起颤,她不敢对上赵堰的眼,内心一步步被深渊愧疚所吞噬。 她哭着道:“是我二弟,宋纪临。” 作者有话说: 给宝们说件事情,这本文下章就要入v啦,小扑街第一次体验顺v,还蛮激动的。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宝们可以多多来捧捧场哦,嘿嘿,连发四天红包,留言均有~ 今天也有哦~ 爱你们!超大声! 另外,再在这里放个也是比较偏可可爱爱的一本文的预收吧。 《始乱终弃了未来收首辅后》 文案: 沈娇察觉到隔壁那座空了好几年的院子里搬来个模样俊俏的书生。 她曾偷偷地打量过他,只一眼,沈娇便觉得这位书生可真是足足地长在了她的欣赏点子上。 这位书生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性子不好,从不正眼看人,更从不主动。 于是,沈娇开始对书生献起了殷勤,昨日假装路过,今日娇羞送荷包,明日便故意吟诗…… 饶是沈娇如此日复一日的厚脸皮,书生也始终未曾多看她一眼,还是那副冷冰冰,永远高高在上的模样,讨人厌得很。 两月后,沈娇总于觉悟,这石子儿做的心,她是坚决不想捂了,给她银子都不想捂。 阴差阳错下,书生和她的弟弟同时遭到了劫匪的报复。 紧张和慌乱之间,沈娇指着书生,不留任何情地大喊:“他做的,全都是他做的,你们要抓就抓他,放了我弟弟!” 下一瞬,沈娇抓着自己弟弟的手,脚底抹油般地逃得飞快,跟个身后如有什么猛兽野鬼一般,半点也不曾回过一次头。 当然,如此她也见不到,此刻的书生,面目是如何的由震愕变为咬紧了牙。 - 后来,昏暗小巷口,某人将沈娇堵在死角,居高临下地凝着她,一字一句慢悠悠道:“始乱终弃?不认识了?” 沈娇瑟瑟发抖,攥着他的衣衫一角,硬是憋出两三滴虚假的泪,“我也被逼的,你不能怪我的。” 此时已成了首辅的某位书生冷冷一笑,“心口不一,有本事到榻上哭去。” 第23章 、叫魂 宋檀的话方一落下, 周浦和身子微微往后仰,直接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不,这不, 相当于被自个儿的小舅子打了吗? 周浦和一咋舌, 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怎么说了。 “哦, 原来是小舅子,自己人, 自己人。” 赵堰也像是没了脑子,张口便笑道,原他想的是缓一缓尴尬氛围, 怎知他不说了这话还好, 说了这话, 四周更静,唯独他嘴角边上挂着的弧度尴尬绷在唇边。 宋檀两手攥着衣侧绞了绞,指甲都泛起白,她再往下垂了垂头。 赵堰还只是站起身, 宋檀就往后退去,她始终都不知又该怎面对赵堰。 “对不起。”宋檀埋头抽噎道。 “你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你又不知道这件事儿。”赵堰对着一旁光站着不动的周浦和使了个眼色。 周浦和立马会意走上前,“就是, 反正都是你弟弟做的,关你什么事情……” “哎呀。”周浦和脚上一疼, 他憋疼望向让他闭嘴的赵堰,“你踩我做什么?” 赵堰才没空去管周浦和,他仍是对宋檀道:“你别听我们刚才胡说的, 那群人是不是苍老爷手底下的人还不一定, 万一只是看我不顺眼的呢?你没怎么在江水巷长久待过, 这种找茬的事情多了去了, 时不时的都有。” “不信你问问周浦和,我前年可还遭过一回,情况比今天你见着的惨了去了,那群人非说老子卖的是什么瘟猪肉!我像是是那种会做黑心买卖的人吗?我能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自个儿没啥本事,就只能想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了,我呸!” “而且你们家不是才来淮武郡没多久吗?你二弟怎么可能与苍老爷他们惹上关系?你这么大个人都还能在淮武郡走丢,你弟又比你小,说不准路都不怎认得全,自然不知道苍老爷他们的。”赵堰继续道。 还拄着破扫帚的周浦和总算明白过来,他也转口安慰宋檀,“就是,宋檀,你也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还是得相信你弟弟嘛,他没事让人来江水巷找咱们做什么?咱们又与他无冤无仇的,要找也还是找你爹和你娘啊。” “纪临他,有赌瘾。”宋檀咬了咬下唇,眼眶红了整个大半儿。 宋纪临要比宋檀小两岁,今年刚好十五。 事到如今,宋檀都还能记得两前年,娘拿着细竹枝,一路揪着纪临的耳朵,将他从赌坊里拉出来的场景。 她一直知晓娘是偏爱纪临的,可那一日娘还是在直接在大街上将纪临打得爬也爬不起来,他的整个后背红肿溃烂,娘还是不收手,一边哭一边抽,要纪临当场发誓再也不去那种地方才作罢。 纪临本来口口声声应了好的,答应了爹娘再也不会碰那种东西,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日,饭都不怎么吃的,全凭一口气吊着,睡觉都只能趴着,微微翻身都不能。 宋檀以为纪临经过那回的事情,不会再与别的世家子弟一起去赌坊。结果半月也没到,他仍是会偷偷摸摸背着所有人翻墙跑出去,一回两回,三回,次次输得精光,偏生又总是异想天开地觉得会翻身。第四回 时,他开始来她的房里偷东西,从一开始的银子,到后来的玉镯、簪子,凡是能卖钱的东西,他都会拿。 毕竟是她弟弟,再不喜,宋檀也曾是跑去赌坊里找过人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怎想来了淮武郡后,纪临还是改不了。 “对不起。”宋檀再次对赵堰道,说话声鼻音重重。 赵堰心中叹气,他故作轻松,“你之前不都还让我把铺子给弄大点儿吗?这不正好了么?还懒得我自己动手拆。” 宋檀吸了下鼻子,“我会努力还给你的。” “又是这句话,我听都烦了,咱不说这个。”赵堰再故作烦躁地掏了掏耳朵。 这时,铺子外边传来杨栾絮的声音,她的人还未走进来,声音先一步地传了过来。 “赵堰哥!我来帮你!人呢?人呢?” 杨栾絮也拎了把刀冲过来,刚刚她被杨睿诚与秋岚叫回去一起与东街选鸡崽去了,铺子里一个人也不在,三人回来的路上,才听人说了赵堰这边发生的事情。 杨栾絮本就是个急性子,缓不得,一听人说了后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周浦和扶额,“你跑过来做什么?” “帮忙啊!”杨栾絮环顾四周,“人呢?” “早走了。”周浦和道,杨栾絮的性子确实得改一改了,他就没见过比她还急躁的姑娘。 杨栾絮注意到宋檀,挤到她的身边,“宋檀,你别怕啊,人没事不就好了。” 宋檀往旁侧了下头,“没什么。” 赵堰见着杨栾絮怕要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只觉头疼,拎着杨栾絮的衣衫边边一角,就将她给提到另一边儿,板了脸地严肃道:“你娘叫你回去了。” “回什么回?我娘还巴不得我过来帮忙,铺子咱们可以一起收拾啊。”杨栾絮再道。 话落,杨栾絮似才想起嘴角边上好像有血迹的赵堰,她顿了顿,望着赵堰,“对了,赵堰哥,你们有没有什么事儿的?” 宋檀听见杨栾絮的这句话,也将淡淡目光移到了赵堰的身上。 赵堰眼尖,察觉到宋檀小动作,干脆两手捂了肚,闭眼宛如痛苦般地哀嚎,“疼疼疼,确实可疼了,那群孙子下手没个轻重,可疼死老子了。” “肚子疼?”宋檀一下子没绷住紧张问。 赵堰伸出无力一只手,眼睛露出一条缝,余光瞥了眼宋檀的方向,将自己的胳膊顺带往她的方向移了点儿,继续“虚弱”地说:“背疼,肩也疼,浑身都疼。” 宋檀显然着了赵堰的道,她赶忙扶住赵堰的胳膊,“严不严重啊?我带你去看刘大夫。” “我只想回家。”赵堰望着宋檀道,装得实在好一副无力。 “赵堰哥,那你的铺子怎么办?”杨栾絮问,她来前都打算了帮忙修铺子的。 赵堰一挥手,“明日再说。” 他才不要宋檀到时再说一些什么有的没的话,烦。 - 一路上,赵堰始终像是疼得满脸痛苦的模样。 不过疼虽然确实是稍稍的有一点儿疼吧,但痛苦是真的痛苦。 他从没像今日这般丢过脸,竟被一个女人搀扶着回家。 他一个大老爷们还要不要脸的了? 是以,赵堰的痛苦没有一点儿假,都是实打实的,宋檀自也以为赵堰那是伤得太严重了。 要不是赵堰拦着,宋檀非得将刘大夫给请到家里来。 往昔都是赵堰做饭,他的厨艺好,宋檀起初嫌弃过赵堰许多事,可在赵堰的脸还有他的厨艺上边,宋檀没说过半个字。 今日赵堰“受了伤”,只得宋檀亲自来。 赵堰本来想的还是自己来的,宋檀却说包在她身上,她不会让他饿肚子的。 如此赵堰只得躺下,细听着灶房那边的动静。 宋檀在灶房里忙活了老半天,再次出来时,手里捧着的是一碗清水面。 当宋檀将面放到赵堰的面前时,赵堰差点没跳起来,他指着快粘成一块儿面饼的面,道:“这是什么?面?” 宋檀点头:“我不会其他的,只能弄面了。” “那为什么快成了一块儿饼?”赵堰看着还在冒着热气的面道,说罢,他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宋檀说:“我怕它没熟,想着煮久一点,没想到就成了这样了,但应该是能吃的吧。” 赵堰终于将目光从清水面上移到了宋檀认真的脸上,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形容得就是她了。 “吃啊。”宋檀执筷递到赵堰的面前。 赵堰视死如归,在咽下第一口之前,忽地想到一件事,他问:“你的呢?” 宋檀期待地望着他的木筷,抽出空摇了摇头,说:“我不饿。” 赵堰只得逼着自己硬吃下,总不可能面子也不卖一个吧。 第一口还好,不过味同爵蜡,后面的几口,赵堰只觉得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痛苦的了。 奈何宋檀眼里暗含期待,赵堰只能硬着头皮一点一点吃完。 末了,赵堰一擦嘴,再凝着宋檀道:“还不错,但是下次还是我来吧。” - 晚上。 天儿又下了雷雨,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屋檐和窗上,吵得人烦,赵堰的意识始终清醒。 不知是睡前吃的宋檀做的那一碗清水面饼还是别的什么,他怎么都睡不着。 想得老多了。 有今日铺子被砸的惨样,有他被人踩在地上的败况,也有宋檀往后退去的无助,一点一点,全然将他给笼罩住。 一声震耳雷声起,赵堰偏头,往床榻上的宋檀看了去。 他脑袋里想得更多是还是宋檀问他疼不疼的泪眼婆娑样。 该说不说,有女人为自己掉泪,还是不枉今日这一遭了。 应该,大约,她还是紧张自己的吧。 赵堰再一想到宋檀一路搀扶着他回家的场景,嘴角边上裂开的弧度越来越大。 最后,他蹭地从地上凉席上弹坐起,跑至蹲在宋檀的床榻边,望着她的侧脸,轻声地一遍又一遍唤:“宋檀?宋檀?宋檀?……” 就跟个叫魂似的。 再配上此时此刻的雨夜天,气氛没有十分也有九分。 宋檀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怎么有只厌人烦的蚊子飞了进来。 又是一阵响声巨大的雷声起,窗外树梢被狂风吹得哗哗作响,豆大的雨点啪啪啪坠下。 宋檀彻底被惊醒,一睁眼,就看着自己的床榻边上好像露了一个人脑袋出来,正裂开嘴幽幽盯着她看。 她的脑子一懵,天际再次划出一道足以照亮这间屋子的闪电,霎时照得赵堰的脸一白。 “啊!” 宋檀揪着身上的被褥叫出声,一个劲儿地往床榻里头钻,“鬼啊!” “是我。”赵堰捂住宋檀的嘴,“我,赵堰,不是什么鬼。” 宋檀仍还心惊,她望着直起身的赵堰道:“你怎么了?” 赵堰想了想,宋檀又问:“你是不是身上又疼了?” 赵堰点头,咧嘴,“可疼了。” “要不,我帮你揉一揉?”宋檀说罢从床榻上起了身,她知道好多得了病的人,一遇上雨天,身上关节处可疼了,赵堰应该也定是老疼了吧。 赵堰耳里只剩下宋檀柔声问他的那句“要不,我帮你揉一揉”,在他眼前春暖了花儿也都开了。 赵堰才不是什么会讲理的人,毕竟这床榻也是他自个儿的。 他直接一个扑身过去,摆好姿势舒舒服服地躺倒在床榻上。 “这儿。”他指了指自己腰,闭眼很是享受地说:“来吧。”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章也有红包~爱你们 争取下午再来个二更吧,但如果没有的话,就当我没说这句话吧(捂脸) 第24章 、羞愤 宋檀站着没动, 脸上方才还有的关心神情不知在何时消失殆尽,她伸出一指,在赵堰指着的地方戳了戳, 问:“这儿?” 赵堰仍还是闭着眼, 早就高兴得过了头, 是半分没听出宋檀语气的不对,他甚至又还扬了扬嘴角, 点头道:“对,就是那儿。” 管他什么地儿疼,只要有得揉就不错。 宋檀指腹之下, 搁着一层薄薄布料的, 是赵堰硬邦邦的肚子, 她继续戳了戳,陷都不带陷的。 赵堰等了好一会儿也等不来想象之中的柔荑为他轻柔的美感,他睁开眼,望着宋檀, “你怎么不继续啊?” “这儿真疼?”宋檀也不答,就只这么轻声反问了句。 她问完话,面上不喜也不恼, 玉手蜻蜓点水般地在赵堰肚子上画了半个圈。 赵堰后背发痒,他咽了咽口水, 如火烧。 半晌后,他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继续坚定点头,“嗯。” 下一瞬, 赵堰的目光都还没来得及从宋檀的面上移开, 自己的肚子上狠狠被人拧得一疼, 差点没让他原地蹦起来。 “你, 你,你拧我做什么?你这……”最后两个字被赵堰生生咬牙咽下,说是宛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不为过,幽怨的眼神里愈发觉得没有人能比宋檀的脾气还怪的了。 “你搁这儿骗谁呢?”宋檀直接戳破,半点的脸面也不再留。 赵堰嘴张着,反驳的话说不出,对上宋檀略带无情审视的眼神,他也只是道:“我肩膀疼,真的。” 宋檀是一眼不再看,一字不再听,敢情之前的所有,什么不能走,什么不能动,全是假的。他一个劲儿地躺到床上的时候,她怎么看他好得很。 “起开。”这下,宋檀直接叫的是赵堰走人了。 赵堰愣愣起身,继而怀里忽地再被宋檀塞来一个东西。他低头看,不是刚才他一把抓着带到床榻上去的枕头,还能是什么。 到头来,终究又还是只有他的竹枕陪着他了。 - 赵堰这回的铺子其实算不得上是被毁坏完,修一修,整理整理还是能看得过去。 宋檀和赵堰二人,外加一个偶时抽空来帮忙的周浦和,三人没个两日,就将铺子修葺好。 期间,饶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宋檀都收敛了好一些的脾性,认认真真的帮忙,不再像之前什么嫌弃了江水巷的路太脏会弄湿她的绣鞋,或是握刀时会丢人现眼。 周浦和不免都也跟赵堰顺带提了一嘴,“你小子行的啊。” “去去去。”赵堰从今早起,满脑子想的是宋纪临的事,也不知今日能不能将他小子给逮着。 话说罢,赵堰再一瞧着时辰正正好,苍老爷的那间赌坊怕是正开门,他直接气仰地对宋檀道:“我出去会儿,你等我。” 宋檀正一点点仔细擦着铺子里的家伙,她看了看要与赵堰一起出去的周浦和,她问:“你们要去哪儿?” 赵堰不愿多说,“你就在这儿等我吧,申时准定回来,我再带个人回来让你高兴高兴!” 宋檀疑惑,不过并未多管。她将盆里已经浑掉的水倒掉,重新换上一盆干净的。 周浦和原先打算跟着赵堰过去凑凑热闹,想起今日宣姿应要来江水巷,便没有与赵堰一路,只回了自己的铺子上。 赵堰不再停留,直往了宁上庄的方向赶去。 - 宁上庄就是苍铁开的那家赌坊,位于整个淮武郡最是热闹喧华的一条街,在那里走来走去的人不是达官就是贵人,随手一挥霍出去的银子,都够寻常人家吃个好几天。 宁上庄的门口足足守了四位人,不是一般人,守门的人还不让进。 就赵堰那样儿的人,自然也,进不去。 赵堰还是在宁上庄的附近守了半个时辰才将宋纪临给守着。 宋纪临是被宁上庄里面的人给扔出来的,他人长得较为瘦弱,人家一左一右地架着他的胳膊就能将他给提起来,再直接轻轻松松往大路中央一甩,管他会不会摔得出事。 宋纪临被甩得趴在地上,手掌心擦破一片的皮,鲜红血迹点点渗出,嘴里也被灰尘呛了好大一口,他捂着胸口直咳嗽,脸色涨红透。 头顶上方再传来李宏天的声音,李宏天的手里拿着被打磨得发亮的长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宋纪临的背上轻敲。 李宏天冷冷问道:“你小子兜里没钱装什么装?还当自己是公子哥儿?在爷这儿做什么白日梦?今天还敢来,不怕把你的手给宰了?” 宁上庄里的人谁不知道眼前这位趴在地上的人,以前还是个在京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呢,成日便将自己以前的显赫少公子身份挂在嘴边,三句不离口,吹的牛都能在天上飞,显摆得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以前的名儿,不会让着他三分。 一始,宁上庄里的人真是当了宋纪临是财不外露的有钱公子哥,输个几把又怎的了,家里有权有势,还怕不够自己的混账儿子挥霍?可渐渐,宁上庄里的人隐隐发现不对,宋纪临每回都只嘴上说说,从未拿出个实际出来,在他们这儿欠了大堆的银子不说,就没见过他还的时候。 原来无非就是落了地的凤凰罢了,别人是山鸡变凤凰,眼前的宋公子可倒好,凤凰变山鸡,身上毛都被拔光了,还真当自己是公子,认不清局势。 宋纪临在地上扣了把,由于后背被李宏天敲着,他没法站起来,只能用尽全力地抬起头,他瞪着李宏天道:“你们不是去我姐那儿要了银子吗?怎么着也够了吧。” “瞪什么瞪,我直接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给你姐送去!”李宏天最厌地就是别人瞪他,一棍子又在宋纪临的背上敲了把,“亏你还好意思让咱们去你姐那儿要银子,整个铺子又小又破,能有几个钱?还不如一把拆了算了。” “你说什么?”宋纪临被吓得慢了一拍,他年纪小,今年不过十五出头,很容易被旁人的一字一话给吼住。 他那日想的不过让宋檀帮他先垫一垫,只要他赢了银子,会抓紧时间给她还回去的,怎么就铺子都被拆了呢。 “你不是说那姓赵的和姓宋的是你姐夫和姐吗?我本想直接问她们要银子的,铺子小的怕是连你欠的零头都给不出,那还不如拆了,再打个几顿好了,正好让他们管管你。”李宏天不以为意道,他们做这行的干这种事情多了去了,向来都不会放在眼里。 “我,我跟你拼了!”宋纪临发起狠,挣扎就往地上起来,像极了一头发疯的小兽,眼里没人。 李宏天一时被吼住,等到反应过来,一棍子就是往宋纪临的肩头上敲去,“你小子吼什么吼?自己给不出银子,叫咱们哥儿几个只管去问你姐和你姐夫要,怎么,现在反悔了?我跟你说,门都没有!我没跺她们一只手都算好的了。” 躲在远处树下的赵堰听见此话,整只右手臂莫名一疼。 宋纪临那边围了三个人,赵堰才没大义到要自己冲上去的地步,人家都能把他与宋檀给顶出来,他凭什么去救。 等到李宏天他们走尽,是在宋纪临又挨了闷头的一棍后。 赵堰走至宋纪临身前蹲下,他光看宋纪临身上的伤就觉够疼的,可比他那日挨的疼多了。 赵堰“啧”了一声,开门见山问:“宋纪临是吧?” 要不是宋纪临与宋檀长得有六分的相似,只在迎亲日见过宋纪临一回的赵堰不一定从开始就认得出。 宋纪临艰难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再盯了会儿掌心的血迹,随意往身后一擦,不耐烦地回答:“你谁啊?” 赵堰一听,心中顿时来气,“老子是你姐夫!” 不知道?不知道还能让要债的人来找他? 宋纪临显然很是怀疑赵堰这句话,瞪了赵堰半晌,一恍,记忆之中两月前那个满脸笑容穿着大红喜服的新郎官的脸和眼前这个说是他姐夫的人的脸隐隐重叠在一起。 宋纪临直接拔腿就跑。 “你个小兔崽子跑什么跑?”赵堰追上去,恨得牙痒痒。 宋纪临因为身上有伤,尤其是后退跟方才正被李宏天给敲了一记,根本跑不快,没跑个几个便被赵堰给追上。 赵堰攥着宋纪临的胳膊,吼道:“你给老子跑什么跑?不认人了?” 宋纪临眼见挣脱不开,转而低头逮着赵堰的手背咬下去。 “你个小兔崽子!”赵堰不是个会惯人的,另一只手一巴掌给宋纪临的脑袋上拍去,“咬你爹!” 宋纪临被拍懵,紧接着自己颈后的衣裳猛地被赵堰给抓住,让他分毫的动弹也不能。 宋纪临警惕而又害怕地盯着赵堰,终于开口:“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赵堰轻笑一声,一巴掌又是给宋纪临的头上拍去,“跟我回去。” 宋纪临最怕的就是再被秦佩杉知晓他又去了赌坊,要不然前几日他也不会将宋檀和赵堰给供出来了,宋纪临当即吓得不轻,连连吼道:“我不要回去!死也不回去!” 赵堰上下扫了眼宋纪临,再道:“跟我回去给你姐道个歉,我就放了你。” “我不!”宋纪临硬着脖子吼,就宋檀那个没心的人,对他比娘对他还厉害,会把他的皮给扒了的。 赵堰着实厌烦,攥着宋纪临颈后的衣衫就将他拖走,“这儿没你说话的地儿,你不去也得去!” - 江水巷,宋檀的这边,自赵堰走后不久,她就碰见了足有两月没再见、特意来这儿寻她一趟的秦佩杉。 秦佩杉依旧是宋檀记忆中的模样,从来都是寡着一张脸,不会有多余的情绪,对宋檀谈不上怒,却也谈不上喜,比陌路人还要陌。 彼时宋檀正蹲在地上,湿帕擦着赵堰的刀,他向来爱他的这个宝贝,宋檀收拾完后,没有忘了赵堰的两把刀。 她端着木盆直起身,一抬眸,便恰看见着了一身紫衣淡淡站在铺前的秦佩杉。 哪怕是宋家如今败落,秦佩杉依旧如富贵人,不是指身上要穿锦绣、戴金镯,相反,秦佩杉没有这些,仅还是以前曾经的衣衫,干干净净,不染一点儿的杂尘,周身上下透露出的气韵,和从前相比半点不减。 宋檀讷了有半刻,她动了动唇,半晌,终还是轻声唤了一声,“娘。” 秦佩杉瞥了眼宋檀因方才蹲下擦拭时弄湿弄脏的衣裙,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下,她将淡如寒霜的目光移到宋檀的脸上,平静开口,“我听人说纪临去了宁上庄,在外面赊了银子,宁上庄的人找到你与赵堰的这里来了。我此番前来,是将东西还给你的。” 秦佩杉说完话,缓缓从袖中摸出钱袋子,放到她与宋檀之间隔了距离的案板之上。 钱袋子搁置在厚重的案板之上,两者相碰之际,发生清脆的“噔”的一声,不用拆开看,也能猜到里面的银子定是不少,再怎都要比那群人抢走的多。 此时此刻,宋檀唯觉讽刺,“我与赵堰成亲的第三日,没有回门时,娘是否也是曾想过我的?” 秦佩杉不答宋檀的话,肩颈未从改动一下的继续说:“你二弟弟的性子着实难改,从京中到淮武郡,始终改不掉,我会好好管教他的,你不用管他。若是还有下回,别人拿了你多少银子,你只需同我说一声。” “然后你替他还给我吗?”宋檀怔怔望着那袋银子问,抱着木盆的双手十指渐渐收紧,眼泪直在眼眶里打着转。 一室的安静,风过树梢时也能清晰听见。 宋檀未等来回答,索性忽地笑了下,“爹知道你来了吗?” “他让我来的。”秦佩杉说。 “他为什么不同你一起来?是不敢见我吗?” 秦佩杉蹙眉。 宋檀吸了下鼻,强装无所谓,“我知道了,既然东西都已送到,这儿应该没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 “我过得很好,以后就不劳你亲自过来一趟替纪临还东西了。”宋檀转过身,放下抱着的木盆,想要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就在这时,原本还算安静的江水巷,入口处传来赵堰的大嗓门。 “媳妇儿!你看我把谁给你逮回来了。” 赵堰半攥半拖地推搡着宋纪临跟上,还对着他没好气地说了句,“走快点,你小子不好好给你姐道个歉,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檀和秦佩杉听见声音,皆往江水巷的方向看了去。 宋檀没想到赵堰会这个时候回来,她皱眉,下意识再往秦佩杉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秦佩杉的眉头皱得比她的还紧。 因隔得太远,赵堰一时没将秦佩杉给认出来,毕竟他也只见过秦佩杉与宋泰清一两回,记不住那张脸。 赵堰还当秦佩杉是来他这儿买猪肉的,道:“今个儿不卖猪肉,明天再来吧。” 若要说秦佩杉在恍然间听见赵堰的声音,眼底里确确实实有几分的嫌弃,而这下眼神里更多的是轻蔑与不屑了,不遮掩,明明白白。 秦佩杉侧头看了眼自己放在案板上的钱袋子,又像是才想起赵堰是个卖猪肉的,她再不着痕迹地掩了下鼻。 秦佩杉所做的一切,一举一动,全然是落了宋檀的眼。 宋檀紧紧攥着衣角,下唇被咬得毫无血色,脸上爬满羞愤。 至于这羞愤,她自个儿也说不清到底是该对谁的。 她只想找了个地洞钻进去。 赵堰那边他还纳闷,怎么宋檀和站在她旁边的那个妇人都不答他话了。 宋纪临见着秦佩杉竟然来了这儿,他来了丝底气,用尽浑身全力挣脱开赵堰的束缚,他转头狠狠瞪着赵堰,道:“放开我!” 哪怕是被自己的娘收拾,也要比被莽夫收拾强,谁知道这莽夫会不会公报私仇地揍自己。 赵堰因为一时出神,手下的力道没控制住地一松,宋纪临趁机钻空逃了出去,等到赵堰再去追已经来不及。 “你这小崽子,看我不收拾你!”赵堰冲着宋纪临喊道。 宋纪临直往着秦佩杉的方向跑去,像极了身后有猛兽,一边哭着一边大喊道:“娘!娘,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秦佩杉朝着宋纪临的方向走去。 赵堰自听见了宋纪临喊出的那句话后,追人的脚步生生顿住,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蹿地从头脑中冒出。 让他再也没脸见人。 他咽了咽口水,宛如想要维持最后的体面,跟个被抽了魂似的,也尴尬张口唤了一声,“娘。” 作者有话说: 老规矩,留言均有红包~ 感谢在2022-05-18 00:00:00~2022-05-21 00:0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瓜田里的渣 10瓶;可可爱九亦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宝贝 秦佩杉像是真没听见赵堰对她喊出的这个字, 面上神情从一始发现赵堰是她女婿后便再未有过任何波动。 宋纪临连滚带爬地赶到秦佩杉的身边,十五岁的年纪,让他已经比秦佩杉高出莫约半个头, 但这回的事情不是小事, 他记起在京中自己被娘打伤的两三回, 后背和屁股又开始火辣辣的疼了。 宋纪临低了头,先服软地极其小声地唤秦佩杉, “娘。” 秦佩杉攥紧他的手,亦不让他再跟前两次那般逃脱开,她牵着他往回走去, 目不斜视地说, “回去再收拾你。” 她们初来淮武郡, 不想落人不好的印象。 二人与赵堰擦肩而过,眼神也没给过一个。 宋纪临是害怕,担心赵堰会像在宁上庄那里一样逮着他狠揍,半点不认他还是他小舅子的身份。秦佩杉则依旧是不屑在多了, 简直恨不得能与赵堰隔得远一些,最好别被这狭小拥挤的江水巷里的人认出她们有任何关系才好。 赵堰站在原地望着秦佩杉与宋纪临的背景多少有些显得无措的模样。 他这是给宋檀她丢脸了? 赵堰握了握垂在身侧的两手,缓缓侧过头, 朝着二十步远处的铺子里的宋檀望去。 迎上属于赵堰的目光时,宋檀则很没出息地偏了下头, 自从看见秦佩杉的眼神后,她的心里就跟长了个根刺,让她再也喘不过气, 亦无颜面对所有。 “姐!” 没过多久, 赵堰的身后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 见着原来是宋檀的小弟宋宇也跟着跑来江水巷了。 赵堰记得宋宇,两月前,他去宋家接亲时,躲在墙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跟个傻狍子一样的人就是宋宇。 当时赵堰为哄人,摸出两块糖塞到宋宇手里,还拍拍他的脑袋,对他说:“你放心,我会对你姐好的。” 出嫁嘛,都有不舍,去年他小妹出嫁时,他一个大老爷们的差点也没绷住,何况只是十二岁的宋宇。 不过那日宋宇正在气头上,除了宋檀以外他是整个宋家最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当即看也不看一眼地将赵堰给的糖扔到地上,再踩了两脚。 赵堰在牵着宋檀的手走出宋家的大门时,宋宇在后头哭得大声,一边喊着姐一边想要跟着跑出来,不过被秦佩杉一巴掌给扇懵,至此,追人的脚步确确实实停住了,可代表着不公的哭喊声却是更大。 那时赵堰想要回头看一看,一个没注意,竟被宋家的门槛给绊住,要不是他反应够快,真要在宋家的大门口摔到地上了。他沉下心后,握着头上还盖着红盖头的宋檀的右手更加紧了紧,他摔了没事,可摔到新娘子,那可就糟了。 此时此刻,宋檀显然也注意到宋宇跑了过来,她问:“你怎么过来了?” 宋檀还有半句话没来得及问出口,江水巷入口的地方,秦佩杉不知何时带着宋纪临折返回来,她停在入口的地方,面露焦急冲宋宇唤:“宋宇!你给我回来!” 今日秦佩杉出门时,刻意避着宋宇,就怕宋宇会跟着她跑来找宋檀,结果还是让他被发现,偷偷跟了过来,还当着她的面跑过去。 秦佩杉唤虽唤,再焦心,脚下的步子也没往前移开过一步,始终站在江水巷的外边儿。像是这里肮脏的地下,不值得她迈步一般。 “我就不!”宋宇也是个脾气较为冲的性子,回过头直接对着秦佩杉喊道。 宋宇继续朝着赵堰的铺子跑去,一下子扑在宋檀的怀中,哭着道:“姐,我好想你,娘都不带我来看你,可是我自己又找不到路。” 宋宇说着说着话,垂下头挫败地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儿。 宋檀鼻尖一酸,她与宋宇的感情自小就较好,手上的红绳是他送的,唯一能记得她的人,也是他。 “我这不好好的吗?你不用担心我。”宋檀捏了下宋宇的脸,强笑道。 宋宇忽地挣脱开,眼泪一擦,像个大人一般很是严肃地对宋檀说:“我上回听爹与娘说话,爹的案子交由别人接手了,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爹没事的,咱们一家应该也很快就能再回京城的。” 宋檀心底一阵失落,她既然都嫁出来了,自然再没有要回去的说法,怕是爹娘应也是不会要她回去的。 但在面对着宋宇时,宋檀仍还是笑了笑,“好,能回去到底是好的。” “姐,到时候我来带你走。”宋宇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又再认真地一字一句道,“咱们走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能知道你在这里曾嫁过人的事情的。” 宋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在宋宇的额上戳了下,“胡说些什么。” “我是说真的,他就是一个屠户,卖猪肉的,一点儿也配不上你。”宋宇想起赵堰的身份就来气,小小年纪,损起人来也是够毒舌的。 宋檀眼角原本浅浅弯起的弧度平下,严肃唤了一声宋宇的名字,“宋宇。” 宋宇听出宋檀语气的点点略微不悦,垂下头嘟囔了一句,“姐在出嫁前,明明也是嫌弃他的。” “你们在说什么?”赵堰恰好回来,他大大咧咧的性子让他依旧是不以为意的模样,“你个小屁孩儿,当着你姐的面说老子的坏话是不?不怕我像揍哥那样揍你?” 宋宇怕赵堰,觉得没有哪个斯斯文文的有礼人能长得跟赵堰这般五大三粗的人一样了,竟然蛮横不讲理,动不动就说要揍人。 “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宋宇从宋檀的身后探出脑袋,如同豁出去了地道,有姐在,他倒不信了赵堰会真的揍他。 “宋宇!”宋檀出声制止已来不及,宋宇又说出好一些杀人诛心的话出来。 “难道不是吗?他就只是一个屠户、卖猪肉的!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二哥欠的银子给不出也就算了,铺子都能让人给砸了,连以前咱们家的一个扫地的也不如。”宋宇完全没想到宋檀会帮着赵堰,一股脑地往外蹦字词。 “啪嗒”一声,赵堰只听见了自己心里有一根弦就这么地在足足比他小了快十岁的小孩儿面前断了,断的连个渣渣也不剩,难不成他真这么拿不出手? 天塌了也不为过了。 - 暮色沉沉。 泗家楼里,顾客不绝,整个一楼里坐满了来喝酒的人气氛,闹哄哄,很是喧哗。 有装模做样斯斯文文品酒的人,也有一边喝酒一边划拳的人,也更有如同借酒消愁般抱着个酒罐子往嘴里闷头灌的人。 “凭什么啊?卖猪肉哪里丢人了?哪里就不配了?他们不吃肉吗?不吃肉吗?” 赵堰与周浦和所坐的位置是靠着轩窗的一方矮桌旁,桌上已摆放有两个空得不剩一滴的大酒坛子,赵堰的手里又还单独抱有一个小酒坛。 起先他还用大口碗,这下是直接抱着酒坛子,说一句话喝一口,跟个生怕把自己灌不醉的模样。 赵堰似是喝得已经有很多,脑子都不怎么清醒,嘴里反复控诉着同一句话,“他们不吃肉的吗?凭什么看不起人?浦和,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吃不吃肉!” 赵堰宛如到了无处可泄的气头上,直接一拳捶向矮桌上,桌上的酒坛子和酒碗都跟着抖了几抖。 周浦和赶忙扶正要摔下桌的酒坛子,逼着自己不与耍酒疯的赵堰计较,眯眼连连点头,“吃吃吃,肉还是要吃的!” “吃还嫌弃!”赵堰又是一捶桌,似是他越是捶,别人就不能嫌弃他了。 已听了赵堰的唠叨半个时辰有余的周浦和是再也没精力听下去,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周浦和推开旁边的窗户,让凉风更灌进来多些,好将他身上的酒气吹散些,他一边望着窗外,一边对赵堰道:“你就知足吧,至少你还能有酒喝,宋檀之前不还给你抱过一坛子酒回去陪你喝酒吗?哪像我啊?我自与宣姿成亲后,除了你在成亲的那日,沾了一点儿酒,平日里一滴的酒也没机会喝过,准都不准的。” 周浦和想起之前宣姿给他立下的不准喝酒规矩,他也想捶桌了。 不喝酒,怎么可能嘛! 隐约间,上一回与他们大口喝酒已是在了一年多以前了。 周浦和无奈摇头,今日赵堰在他面前喝酒,他也只有在一旁看着的份了。 周浦和用银筷沾了点儿酒渍,点在桌面上,又道:“知足了吧你。” 赵堰不听还好,一听了,整个人干脆站起来,拿起酒坛子就往嘴里灌酒,手背再一擦嘴,“我大口喝酒,怎么了?就问,怎么了!” 赵堰的嗓门和动作太过大,引来邻桌好些人的嫌烦与不解目光。 周浦和以手遮脸,只想与赵堰装作不认识,要不是他还要等宋檀来,老早想跑了。 - 宋檀赶来泗家楼时,是又再半个多时辰后。 她刚迈进泗家楼,楼里面的小二立马相迎上来,点腰问道:“姑娘是一个人?要不小的带你上二楼雅间选个好位置?” 宋檀目光在大堂里搜寻了一转,“不用了,我只找一找人。” 她从酉时左右就看不见赵堰的身影,哪儿都找了,就只剩下这一地儿。 “赵堰!” 宋檀瞥见一楼角落里一腿站在木长凳上的赵堰,朝着他的方向大喊道:“赵堰!” 赵堰喝得多,再因是背对着宋檀的方向,他就跟个聋了听不到声音一样,吱也不吱一声,单方面地给周浦和倒着自己肚子里苦水。 还是周浦和先注意到宋檀,他直起身招了招手,“宋檀,这儿。” 他可算是逃脱得了了。 然而周浦和面上的笑容还未展露完全,一眼又看见跟在宋檀身后的宣姿,脸上的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他立马摊手给宣姿看,“我没喝酒,真没喝酒。” 宣姿不言,眼底流露出来的情绪,无非就是让周浦和自个儿看着办吧。 赵堰终于也反应过来是宋檀来了,他蹭蹭蹭,整个人干脆跨到桌子上站着,平下声问:“你来做什么?” 宋檀跑上前,因赵堰本就比她高出快一个头,这下他再站到桌上,更是高了。 宋檀仰头瞪着赵堰,指了指他,又再指了指地,“你给我下来!” “你吃猪肉吗?”赵堰蓦地问。 宋檀反复深呼吸,忍着整个一楼里投来的好奇目光,再次清晰吐字,“你先给我下来!” “你嫌弃我。”赵堰道,整张脸因醉意涨得红。 不知到底是泗家楼顶上挂着的明亮灯火还是别的什么,竟然衬得赵堰的眸里点点亮。 赵堰的话一落,周遭顿时传来“咦”的一声,难怪,一个大男人无缘无故跑到桌上去站着,还当是做什么,原来是被自家的婆娘给嫌弃了啊。 隐约间,周围甚传来一两声的极低哄笑。 宋檀再次深呼吸,硬着头皮依旧仰头看着赵堰,道:“不嫌弃,你先给我下来!” 赵堰望着下头脸都不带笑一个的宋檀,是愈发的觉得心里头拔凉拔凉,其实他待她也算好的吧,为什么她还嫌弃他啊。 “我不嫌弃,你别在意我娘她们的想法,我也不喜欢我娘,我小弟年纪小,不懂事,他说错了话,我待他跟你道歉。”宋檀全程掐着掌心道出这么一句话。 她自来心高气傲、别扭又傲娇,从未与旁人道过歉,今日与赵堰说的这些,已是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你是说真的?”赵堰问。 宋檀再次掐了下掌心,点头,“真的。” 赵堰一下咧嘴笑,又是觉得宋檀长得跟个天上的仙女儿一样了。 他从桌子上跳下来,结果一个没稳住,身子要往前栽去,他一下抱住在自己身前的宋檀,掌心之下不可一握的腰肢,又是跟个蜜一样了。 以往都是只能看得见,摸不着亦吃不着,如今枉地一下握住,赵堰带有醉意的眼眸一下明亮了不知些许,掌心甚还下意识浅浅摩挲了下。 “你还要抱多久的?” 宋檀忽地一个冷声,让赵堰立马手烫地缩了手。 宋檀顾忌赵堰喝多了酒,况且周围还有两三桌看热闹的人,她不愿与赵堰多耗,牵着他的衣角边边一角,低声催促道:“跟我回去了。” 赵堰才不会在意那群人的目光,他只是傻笑般地道:“我给你摘个月亮。” “什么?”宋檀以为是自己听错。 赵堰三两下站上刚刚站过的桌上,抬手便取下泗家楼挂在半空中的一盏明灯。 泗家楼整个一楼里之所为如此亮堂,就是因挂在半空中的无数灯笼。 喝酒嘛,自然讲的是一种风雅与氛围,泗家楼在这方面做得尤其好。二楼是单独隔开的雅间,有屏风,有矮几,一个“雅”字冲在最前。一楼则要宽敞许多,没有隔开,就是一大片,顶上挂有数十的小灯笼,烛火荧荧,格调还是有的。 赵堰将明灯塞到宋檀的手中提着,还是那副肆意笑着的模样。 站在一旁看了整个戏剧过程的小二站出来,指着灯笼欲言又止,“这,这,这是我们家。” 就连周浦和听了这句话一个没憋住,也笑出声,不过被身侧的宣姿拉了下,他生生咬唇,将自己不够厚道的笑声给憋下。 宋檀在众目睽睽之下,多少也是有点过意不去,正想把灯笼还给人家,赵堰非掏出银子放到小二手里,“我买不成吗?” 小二看着手里够买两盏灯笼的钱,思索一番,点头笑:“成啊!怎么不成。” 宋檀遮了遮脸,赵堰则跟个捡了个大便宜一样,转过身,拉着宋檀的手跨出泗家楼的大门,潇潇洒洒道:“回去了。” - 说是赵堰拉着宋檀,倒不如说出去后,是宋檀牵着他。 赵堰在泗家楼里喝了太多的酒,脑子本就有点晕,这会儿再一出来,被迎面而来的夜风一吹,脑子更晕了,走路都有点走不稳了。 在赵堰又一次地蹲在路边缓缓后,宋檀终于认命,干脆自个儿牵着赵堰的衣袖边边一角,带着他走。 月牙如钩,挂在天际一侧,撒下淡淡清辉。 这会儿街上再无一个行人,四周静得很,二人脚步踩在青石街上的碎声,彼此之间都能听见,还有路旁偶时会传出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 宋檀一手提着赵堰方才给她摘的“月亮”,一手牵着赵堰,低头看见自己与赵堰时不时会依偎在一起的影子,竟有一种两人静好的错觉。 “赵堰。”宋檀忽地轻轻唤了声。 她也不管赵堰是否听见了没,继续轻声说道:“不知道你到底信不信,我刚才,是说的真的,我现在,没有嫌弃你。” 宋檀想起赵堰的那两把一大一小的刀,浅弯唇,又添了一句:“我也没有忘记你的宝贝。” “宝贝?什么宝贝?”赵堰问,听声音,有些迷迷糊糊,显然还未过酒劲。 “算了,不同你说了。”宋檀好不容易才有的好心情被赵堰冷不伶仃冒出的一句话,给消了大半。 有些事情讲出来就没意思了。 赵堰猛地甩了甩头,逼着自己褪去醉意,眸里清明不少。 他立住,望了宋檀好一会儿。 “做什么?” 赵堰忆起方才掌心里的触觉,既然人家都口口声声说了不嫌弃了他了,那还等什么。 赵堰一下宛如眼里放光,拉着宋檀的手就往家中的方向赶。 “疯了?”宋檀手里还提着明灯,差点没赶上。 赵堰嘴角翘得老高了,“自然是要干大事。” 作者有话说: 干大事,搓手手。 这一章也有红包,爱你们! 因为周一要上夹子,周日晚上大概率先不更了,如果周日下午六点没有更新的话,就不要等了哦。咱们直接周一晚上12点见。 顺带在这里再定个准确一点的更新时间吧,以后就还是每晚12点也就是24点准时更新吧,我写多少发多少,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是4000打底的。 第26章 、酱酱 期间, 赵堰又是嫌宋檀走得不快,他急得干脆道:“我背你。” 宋檀往旁移了半个步子,防赵堰防得跟个狼似的, 直接说:“我才不要。” 刚才在泗家楼里, 旁边可是有好十几个人的眼睛落在她们身上, 赵堰还跟个不嫌丢脸似地跑到人家酒楼里的桌子上去站着,他不嫌害臊, 她可觉,宋檀只想快些带着赵堰离开,而现下, 宋檀越是觉赵堰喝多了。 不然这般急做什么?回去继续摸他的宝贝刀去? 一番跑, 她的头发都快乱了。 思及此, 宋檀往地上二人的影子看去,因她的手里提着灯笼,地上人影尤其显,她对着影子顺了顺微乱的发髻, 将碎发别到耳后,背脊始终挺直。 赵堰看着宋檀这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愈发的觉得痒, 就像是有只猫儿似地在那儿一个劲地伸爪。 偏生宋檀好好地走她的路、整理她的头发,看也不曾怎么看他一样。 也不知是她真没会他的意, 还是她固来的大家小姐矫情劲儿故意在他面前装作不懂、装矜持。 “你盯着我做什么?” 宋檀发现赵堰一直盯着她,她怔怔摸了下脸,“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宋檀隐隐间逐渐有了些不明不白的怒意, 不然赵堰为何看向她的眼神就跟个盯肉似的。 “没什么。”赵堰咬了下牙, “回去再与你说。” 宋檀自看出赵堰的面上的忍意, 她虽不懂得赵堰到底想干嘛, 自个儿倒是觉得神清气爽了。 今傍晚,她寻不到他的人,在江水巷的周围足足闷头寻了好久,就怕他将娘的举动和宋宇的话放在心里。她想起周浦和的铺子,一过去时又才发现周浦和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两人定是在一起,替他守着铺子的只有宣姿一人。最后还是宣姿带她来的泗家楼,不然她一个人不知道还得寻多久。 谁叫他闷声不吭地就跑了呢,宋檀想起两个时辰之前的事情,脚下的步子刻意放慢了许多。 然而这边可是让赵堰忍惨了,就跟个有人在他心头拿刀磨人似的,原本不到半个时辰的路,他都快觉得宋檀跟他耗了快一个时辰了。 再耗下去天儿都要亮了。 - 二人方一回到家,宋檀想将赵堰“打劫”来的灯笼挂在窗外的檐下,院子里的大门“砰”的一声被赵堰大力关上。 声音震耳得宋檀的右手抖了两抖,宋檀拍了拍胸脯,不想和急躁的赵堰多计较,继续屏息踮脚挂灯笼。 眼前的方向一下暗了许多,赵堰不知何时跑来出现在宋檀的眼前,一把夺过宋檀手里的灯笼,轻轻松松将灯笼挂在檐下。 宋檀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又是忽地一轻,整个人瞬然间天旋地转,被赵堰扛在了肩头之上,肚子被抵得发疼。 “你!你发疯啊!”宋檀气急,一顿急拍赵堰的背。 “别说话。”赵堰皱眉,着实心急外加猴急,再空出一手反手将屋子里的门也给关上。 “砰”的一声,房间内昏暗下。 听见赵堰急促呼吸声,宋檀脑子一懵,拍打人的手也跟着停顿下,此时不知道也该知道了。 “等一下!” 在被赵堰放下坐在床榻上的那刻,宋檀耳赤地大声喊出。 宋檀身子往后仰去,甚至伸出一手抵在赵堰的胸膛上,活怕了赵堰当真会对她做些什么出来。 可掌心之下,虽隔着一层衣裳布料,宋檀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赵堰传来的炽热。 她立马手烫般地缩回手,“你干嘛呀?” “自然是和你,行夫妻之事。”赵堰一本正经,好像这件事情在他这儿,还真没啥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再正常不过。 不过赵堰在话落后,却是深深地皱了眉,好半天没个动静。 周浦和给他的小册上说了,这叫“鱼水之欢”,可。 可,到底…… 赵堰的眉头可谓是越拧越深,他低头,认真凝着杏眼瞪圆的宋檀,他好像能从她的褐色眼眸里看见倒映出的自己。 继而视线落在她的眼眸,清澈如小鹿乱撞,落在她的眼睑,被长长的眼睫投出两道扇形的弧度,再微微下移时,是她挺翘的鼻梁,小巧可爱,再往下,则是她的红唇了,很小,但很好看,像是刚涂上了一层口脂。 二人的距离隔得极近,一呼一吸轻拂轻撒过彼此脸庞,周遭昏暗朦胧,挂在床榻边上的床幔在透过未关紧的轩窗处吹进来的凉风下,轻轻飘飘卷起一角,拂过二人的腰侧。 “你,你。”宋檀感受到赵堰似打量又似审阅又再似紧盯猎物般的眼神,真真是头皮发麻,听见自己不安砰砰砰的心跳声之时,多余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宋檀的脸颊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一层如同融了余霞在里头的胭脂。 位于宋檀身量上方替她遮了月色的赵堰自也是很清楚地看见宋檀的这点儿变化,紧锁之间的眉目淡淡缓下,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宋檀的脸颊上。 赵堰的喉结显而易见地上下滚了下,思觉后山上三月初才开的桃花怕是也不过眼前景了吧。 方才还不懂到底该做什么,内心深处深深悔恨前几日自己为何没将周浦和给的小册看得明白的赵堰,此刻又像是没了魂儿,鬼使神差伸出一手,轻抚过宋檀的脸侧,眼睛眨也不眨,喉结倒是又上下滚了下。 改日,改日,他一定也送她一枝沾了露的三月桃花! 带了薄茧的掌心拂过脸侧,激起一片的战栗,宋檀只觉得自己胳膊上的寒毛根根立起。 撞进深邃眼眸之中,宋檀莫名也跟着咽了下口水。 月华清辉,细腻,醉意。 衬得宋檀本就修长的脖颈更加增添别样美感。 在宋檀瞳孔之中的人影缓缓放大之际,宋檀再也忍不住,许是加上脑子顿了足足有半晌,不禁思考,动作先快出手一步。 “啪”的一声,清脆巴掌声响彻在房屋中。 两人都一下子回过神来。 面上最不可置信的是赵堰,他猛地捂住自己的脸,“你为什么又打我?” 宋檀的掌心还在一阵一阵的发麻,她立马将打人的那只手往身后藏了去,秉着只要自己气壮就自己理足的原则,盖住自己的心虚,半点气势不让,“你自个儿又做什么呢?你还摸我做什么?” “怎么就摸不得了?”赵堰着实宛如卑微到了极处,为何每次挨打的都是他,“你是我媳妇儿,我是你男人,怎么就摸不得了?” “你还说!” “本来就是。”赵堰反驳,没有人能混到他的这个地步来了,自个儿的媳妇儿不许酱酱酿酿不说,竟然连摸也不让摸。 宋檀缓了缓,掌心还有点儿发麻,刚才,确实,好像下手有点儿重了。 她撇头偷偷用余光去看右手的这个空,赵堰又来了劲儿,果然,媳妇儿其实还是心疼他的。 不过,到底第一步是先做什么来着? 赵堰方才弯起的嘴角,因思索这个问题,渐渐苦情地平下,好像于他而言,确实有点难度了。 是先亲人来着?还是抱人来着?或是先脱衣服来着? 赵堰唯恨了自个人为何没有事先好好研究研究小册。 赵堰本来想将小册再从柜中拿出来琢磨琢磨的,但自个儿媳妇儿可还在自己面前,会遭人笑话的!要是再传出去了,那还得了! 不管了! 赵堰眼睛一闭,大手一捞,紧紧抱了宋檀于怀中,“媳妇儿,你先让我抱一抱好不好?” 泗家楼里,当时抱人的美妙触感可还在呢,勾魂似的。 “你给我松开!”宋檀被赵堰搂得快喘不过气,这个傻子,是想勒死她吗。 也不想想,她若是死了,他就没媳妇儿了,到时候给鬼哭去。 “你先给我松开。”宋檀见赵堰压根儿就像没听见似的不动,她咳了咳,逼着自己稍微放平点语气,“你身上全是酒味,就不能洗个澡?” 果不其然,赵堰一下松开,低头嗅嗅这儿,嗅嗅那儿,“还有吗?咱们回来这么一路上,被风吹得也该差不多了啊。” 宋檀拍拍被捂疼的胸口,“不然呢。” 赵堰嘴角都快抿成一条线,实打实的像极了眼见着头顶有鸡腿在但却吃不着的一条狗子,他想了片刻,一拍宋檀的肩,“我马上就来!” 宋檀被他这么一拍,肩头顿的一疼,可见赵堰有多等不了了,她动了动肩头,勉强鼻间溢出轻微的一字,“嗯。” 赵堰笑,转过身往屋外跑去。 没等半刻,屋外传来哗哗的水声,在静谧的浓沉夜色里,响声格外使人耳红。 宋檀捂了捂耳朵,她实在坐不下去,一安静下来,注意力全部要不自觉往屋外的赵堰那儿移去。 宋檀在屋子里围着圆桌走了足足五圈,砰砰心跳声久久不平,心底越是烦躁。 没过一会儿,屋外的水声歇下,一点儿别的声音也都没有了。 宋檀好奇,轻手轻脚走至轩窗边,偷偷支开一条小缝,往屋外看去。 此刻的院子中,赵堰赤着膀,一边擦着头上的水珠,一边往屋内走来,水珠顺着他的俊朗下颌滴下,胸膛之上也有着几滴未擦干的水珠,一眼便望见。 肩宽腰窄,身材好,再往好处形容也不为过。 饶是当了十七年大家闺秀的宋檀,明明比谁都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看,这会儿支着窗扇的手却也忘了放下,浅浅呼吸声渐渐屏下,脸色早已红透,偏偏自个儿不觉。 还是外边儿的赵堰先发现宋檀,他放下帕子,大大方方对着宋檀所处的位置扬了扬下颌,“宋檀。” “吱呀”一声,急速回答赵堰的是一声思索也不带的关窗声。 窗户都关上了,宋檀才反应过来,原本就红的脸更红更烫了,她恼羞般跺了跺脚,再捧着脸围着屋外的圆桌转。 简直恨不得一头撞死得了,有口也说不清了啊!她还不如投河算了! 此时,屋外的脚步声隐隐传来,越走越近。 跟个踩在宋檀心头上一样,直要把她的尾巴一并给踩没了。 宋檀慌乱之间,视线无意瞟过一旁的梳妆柜,她强行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先走到铜镜面前坐下,反复深呼吸,对着铜镜慢慢整理整理发髻,整理衣衫,整理裙摆,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 不管何时何刻,面子是断不能丢的。 宋檀将将放下牛角木梳,身后忽地传来一道喜悦的声音。 赵堰走近,神采飞扬,“媳妇儿,我已经洗干净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感谢在2022-05-22 00:01:07~2022-05-23 23:5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悄悄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比巴拉鸡蛋卷 5瓶;可可爱九亦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偷亲 宋檀一惊, 手抖了两下,木柜上的牛角木梳被撞得“啪”的一声,落在她的衣裙脚边。 眼瞧着赵堰腰一弯, 是要帮她拾起来的意思, 宋檀伸出一手挡住, 叫道:“等一下!我自己来!” 赵堰耸肩,退至一旁。 方才他冲凉的时候, 冷水从头浇下,灭了他一半的急躁,他早就想明白了, 这种事情, 果真还是急不得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事先怎么就忘了呢。 宋檀压下心头的紧张, 铆足了劲儿、搜完了脑袋瓜地拖延时间,慢慢弯下腰,慢慢伸出手,慢慢捂住木梳。 捡木梳的动作, 可谓是慢得不能再慢,大河边儿上的乌龟都能比她强的,若是这间屋子里还有一人, 傻子都能看出宋檀她的僵硬故意。 赵堰再闻了闻自己,一脸的认真, “我真不臭了,真的,洗得可干净了, 不信你闻闻?” 赵堰像是怕宋檀不信, 伸出一只手递到宋檀的面前, 赤诚而又隐藏期待。 因他光着膀子, 胳膊自然也是光着,如此,宋檀的眼底忽地递过来一只依旧可见湿润水渍的强而有劲的胳膊,上面冒出来的一两道青色血管都能看见,可没把她吓得手又是一颤。 这人怎么还是这样? 宋檀细眉一蹙,眸底两三点隐隐暗含的怒意,不过于她而言,更多的还是娇怒,没指甲的猫儿到底没真实怒气值,就一样子,连威胁也够不上。 她抬起头,想瞪赵堰,结果嘴里那句“你怎么这样!”的字词还没对人喊出,她率先看到的赵堰□□的胸膛。 眼前景比她方才在窗扇后面看见的,还要清楚。 应许是距离太过近,脑子里的反应反倒比她关窗时的速度慢了不知多少倍,甚眼睫轻轻扇了下,眸底里太多的不知无措与愣然。 宋檀等到反应过来,都快哭了,双手死死捂住脸,一细听,声音里怕是带了一两丝的哭腔,“你倒是把衣裳给穿上啊!” “穿什么穿,反正待会儿还不是要脱的,况且你方才不还是想看的吗?”赵堰伸回手,站着没动。 “谁想看?谁看了?”宋檀拿下双手,右手在梳柜上严肃一拍,竟颇有半分的自身清白。 赵堰勉强,“行吧,不想看就不想看了呗。” 赵堰说完话,像是再深刻证明自己,“我真不臭了,真的。” “不过肯定是没你香的就是了。”赵堰不好意思一挠头,每夜里宋檀沐浴完后,从他身旁走过经过,他总是觉得老香了,就跟个花仙子似的。 难不成是那桶的原因?赵堰更加不好意思了,“要不改日我也去弄一个大桶回来,像你一样泡一泡算了。” 宋檀美目瞪圆,听听,听听,这是说的什么话? “或者,你把你那泡澡用的花瓣也借我用一点儿呗?” “赵堰!”宋檀忍无可忍,如果眼神能杀人,此刻赵堰的身上定是有一两个洞了。 赵堰不以为意,“多大的事儿?大不了以后我还给你不就行了?” “你还说,你还说,你还说!”宋檀双手再捂住胸前,委实一副清白没了的模样,眼眶里甚至聚了水意,“你是不是偷看我洗澡了?你怎么能这样呢?” 赵堰有口解释不清,“我没看!你每次洗完澡后的水都是我倒的,上面漂着一层的花儿,我能不知道吗?” 饶是赵堰说的全然是事实,然而此刻宋檀耳里再也听不进一字的话,她眼含委屈泪水,道:“我要和你约法三章!” 赵堰抿唇,想要今后的生活日子,再次勉强点头,“行吧,你说,只要我赵堰能做到的,一定给你做到!” “第一,不可以鲁莽!更不可以流氓!” “鲁莽”二字赵堰认了,可“流氓”二字,赵堰坚决不认,“我怎么就流氓了?” “你还说?先把你的衣裳给我穿上!”宋檀指着他挂在旁边的干净衣裳道。 赵堰不情不愿地穿上衣裳,心中着实不满,小声自言自语,“我又没跑到外边儿去脱给别人看。” 宋檀正在气头上,她没听清赵堰说的话,朝着他那儿无情地看了去,“你说什么?” “没什么。”相比之方进屋时,赵堰现在脸上一点儿的笑容都没了,他问:“第二呢?” 宋檀清清嗓,挺了挺背脊,想了好半会儿,道:“读书可以吗?” 于她而言,心中再怎其实还是有个想嫁给探花郎的梦。 虽说以赵堰这样,和她所想象的探花郎确实差得有点儿远了吧,但总比一辈子连大字也不识几个强吧。 宋檀想到最后半句,说出的话里来了丝自己添给自己的底气,像是专忽悠赵堰这种没文化的人似的,她板了小脸地道:“读书识字是最基本的,你总不可能一辈子连字也认不全吧。” 赵堰思索一番,说出的话足以使宋檀的美梦差点当场破碎。 “可我卖猪肉也用不着认字吧?”他道。 宋檀差点没背过去,“所以就是要你多读书,你想一辈子卖猪肉?读了书后肚子里墨水,还可以去参加考试,若是你考上了,以后还可以进京当官,就不用卖你的猪肉了。” 可他就想卖一辈子的猪肉啊。 赵堰心中嘀咕,但他最起码还是识得一点儿场面,他压下自个儿心中的不公,微微不满地抗议道:“读书还得进学堂,我就卖不了猪肉了。” “这简单,白日你卖你的猪肉,晚上回来我教你。”宋檀心情渐渐好起来,以她的学识,教赵堰,简单。 “可你自己还连卖猪肉也不会,价格都不知道。”赵堰继续抗议。 宋檀咬牙,“我会努力学的。” “除非你也让我教你差不多。”赵堰眼里来了些光亮,终于自己也不再是一无是处了,至少在卖猪肉上面还是不错的。 宋檀握了握掌心,强撑虚假笑意,“也行。” 赵堰眼见着“三章”都说了“两章”,应是很快就能困觉了吧,他又开始激动起来,脸上的不悦一扫而空,“还有最后一个,你说。” 宋檀再次捂住胸前,一字一言道:“不许偷看我洗澡!” “行行行,不会看了。”赵堰一口应下,语气一转,悄咪咪小声问:“那现在,咱们……” 宋檀哪儿能不知道赵堰的那点心思,她弯了弯唇,从未如此觉得生活明朗,看着自己的双手悠悠道:“第一条。” “什么?”赵堰没有反应过来。 宋檀笑着解释,“不可鲁莽,不可流氓。” “我腿酸了,今日寻你寻了好几个时辰,都快将淮武郡给翻过来,这会儿累得慌,想睡了。”宋檀捶了捶腿道,眉眼都遮不住的开心,最后还当着赵堰的面走向床榻边上躺下。 赵堰宛如彻底僵硬石化,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就,怎么就这样了呢? 赵堰为寻最后的机会,一个箭步般地冲到宋檀身边,“你腿不舒服了?要不我帮你揉揉?我替人按揉的手法可好来着了。” 宋檀是怎么听这话怎么觉得熟悉,她大大方方地抬了抬两腿,闭着眼点点头,轻哼一声,“嗯。” 语气里都是嘚瑟劲儿。 赵堰笑,替宋檀按揉起双腿来。 一会儿按,一会儿揉,一会儿捶。 不得不说,赵堰的手法当真还不错。 宋檀始终闭着眼,嘴角都在不知何时越翘越高,她舒舒服服、非常满意享受地再抬了抬另一条腿,“还有这只。” “好嘞。”赵堰也依旧是笑,表现得可卖劲儿了。 没过一会儿,在此娴熟般的按揉下,宋檀来了些睡意,眼皮越来越沉,她实在撑不下去了。 宋檀眯着眼往枕头下一摸,摸出一块儿碎银,交到赵堰的掌心里,道:“好了,我要睡了,你可以走了,就当我赏给你的了吧。” 在宋檀去到赵堰的铺子上帮赵堰卖猪肉的这些天来,每回收摊的时候,赵堰都会给宋檀工钱。宋檀将这些钱全部都存了起来,今日的一块儿碎银,就是前些日子她从赵堰的手里得来的。 赵堰看着掌心静躺着的一粒碎银,欲哭无泪,他卖半个时辰的肉猪赚的钱都比这的多。 结果就这? 打发叫花子呢。 怕是叫花子得的钱都比他的多。 赵堰攥紧自己的“血汗钱”,朝着躺在床榻上的宋檀看了去,眼神里满是对命运的不公。 结果人家给了他银子后就睡熟了,这会儿均匀呼吸声浅浅,睡得那叫一个香。 赵堰再不甘,也只能握着那点儿银钱回到自己的一方凉席之上。 后半夜。 赵堰是越想越觉得亏,凭啥他就什么都得不了,也要不了。 夜色静谧,月高风黑。 赵堰悄悄起身,轻手轻脚来到床榻边,蹲下身子望着睡熟后小嘴微张的宋檀。 应该,莫约,大概,他偷偷亲一亲,也没什么吧。 反正是自个儿的婆娘,不亲才不是真男人。 想到这儿,赵堰狠狠点了点头,凑过身,小心翼翼地想要贴去自己的嘴。 结果这时,耳侧响起厌人烦的嗡嗡嗡蚊虫声。 赵堰捏了捏拳,被迫停下,无比想骂人。 等了片刻,声音终于消失,赵堰继续小心翼翼凑过去,面上是微微不动的轻松、无关紧要,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就在离成功只差分毫之际,刚才的那只蚊子飞来停在了宋檀的额上,一动也不动。 赵堰再一捏拳停顿下,实在看不下去,加上心中烦躁,伸手就是朝着蚊子一拍。 叫它坏他的好事! 然而,宋檀也跟着被他打醒了。 赵堰哆嗦,来不及解释,“有,有蚊子。” 作者有话说: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D 感谢在2022-05-23 23:58:49~2022-05-25 00:3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比巴拉鸡蛋卷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还钱 烈日高照, 江水巷一片人挤人般的拥挤与热闹。 人来人往,没人会记得前两三日前小巷口边上的那家猪肉铺里发生的事情,人家只顾着来此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太阳大, 光线刺眼, 谁想耽搁时间。 宋檀相较于第一回 来赵堰铺子上帮忙时的别别扭扭与不情不愿, 外加一个啥也不会,如今倒是显得坦然与顺手了许多。 都是各凭本事吃饭, 既不偷也不抢,没什么好丢人的,不过就只面子问题, 按照赵堰的话来说, 要面子有什么用?还不如一只鸡腿香。 赵堰的铺子因前回被李宏天他们破坏, 今日相当于重新装潢,显得干净与整洁了不少。 猪肉铺的生意也跟着变好了些。 就只铺子里的两个老板,为何一个老板的脸色不太好,另一个老板的脸干脆是真不好。 杨栾絮啃着一个脆桃, 纳闷问:“宋檀,赵堰哥,一日不见, 你们这是怎么了?” 宋檀数着今早她们挣的银钱,一眼也不曾给过赵堰一个眼神, 淡淡地回道:“没什么。” “特别还是赵堰哥,你脸上怎么挂上彩了?”杨栾絮因嘴里塞着东西,话不怎么说的清晰。 赵堰捂住左脸上的红痕, 下意识往宋檀那边看去, 见其压根儿就还没消气, 他的气势更加如焉了的圆茄, 支支吾吾说:“昨晚被蚊子咬了的。” 一声极浅极轻的轻哼声响起,杨栾絮循声往宋檀的方向看,问:“宋檀,昨晚你也被蚊子咬了?” “嗯,一只厚脸皮的蚊子。”宋檀拾帕擦了擦双手,稍冷的余光终往赵堰瞥去。 不就是她给他约法了三章么?明明他也口口声声地应得好,结果晚上就借着蚊虫的理由来打她。 还有没有理的。 那下回呢,是否就是带上他的刀来砍她来了。 她看他到时还可以换一个新的媳妇儿,每晚抱着睡觉,多好啊。 宋檀一时想到,手里的帕子使力攥,宛如赵堰就如了她手中的帕子一般。 怎么她以前就没看出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呢。 杨栾絮丝毫没意识到宋檀与赵堰暗地里的这点波动,当真以为她们二人说的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蚊子,她扔了手里啃得干净的桃核,“我也是!每晚的蚊虫可多来了,特别讨厌,眼看着就快到秋日了,竟然还有蚊虫,也不知道要到几月份它们才会消失透。” 杨栾絮摇摇头,想起每晚耳边上的嗡嗡嗡声,着实烦,严肃给宋檀讲着自己的经验,“宋檀,你别心软,遇见了使劲儿打就是,别留力。” 赵堰心里一个咯噔,只觉脸上的巴掌印莫名更疼了,捂着右脸的手紧了紧。 宋檀注意到赵堰的小动作,心情稍稍好,与杨栾絮说话时也像故意说给赵堰听一般,语调不着痕迹微微上扬,“这是自然。” “你爹娘叫你回去了,我都听见杨叔叫你名字的声音了。”赵堰听不下,想将杨栾絮给支走。 “哦,那我就先回去了。”杨栾絮好骗,与宋檀道别后,就往自家铺子的方向跑回去。 杨栾絮一走,赵堰自己的铺子枉然安静下,恰这会儿没人再来买东西,就只剩下赵堰与宋檀二人。 赵堰鼓足勇气,再次唤宋檀,赔笑道:“媳妇儿,昨晚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看见了一只蚊子停在你的脸上,要吸你血啦!我看都看见了,肯定要帮你拍它是不。” 整整一日,宋檀都未有怎么理过赵堰,她看见他时而认真时而又带了讨好意味的笑,心中越发来气,双手比划着距离,“你还狡辩!隔了这么长的距离,你怎么就看见了?” 竹席和床榻隔了最起码三臂宽的距离,她才不信他真会看见。 赵堰妥妥一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的苦丧脸,“你怎么就不信我?我敢对天发誓真看见了。” 闻言,喝着凉茶的宋檀忽地想到一件事情,立地警惕问:“你是不是又趴我床边上偷看我睡觉来了?” 她可还记得赵堰是的确做过这种事情的,只露了一个脑袋出来地蹲在床头边,跟个来索命的一样。 赵堰豁出去了地答:“没有偷看。” 是正大光明地看。 “三条再加一条。”宋檀不敢再信赵堰嘴里说出的话,“不许再偷看我睡觉!” 赵堰一口应下,“不偷看了,不偷看了。” 反正那也算不得偷看。 赵堰心中喜悦,再试探问:“宋檀,是不是你就不再生我的气了。” 宋檀浅尝杯中凉茶,嘴角稍稍地弯了下,答道:“我再看看吧。” “宋檀!” 蓦地,铺子外边好像响起多日不见的刘敏的声音。 宋檀与赵堰皆是往外边看去,宋檀一见果真是刘敏,自上回二人在绣生绣坊分别后,就未有再见过面。 “是有什么事情吗?”宋檀问。 刘敏笑得开心,“是绣坊,杜秋田被抓到了,人现在就在衙门,你与我快去,说不定官爷真能叫人还给我们银子。” “好。”宋檀一听,双眼弯弯,提裙就欲与刘敏一同去衙门。 之前杜秋田偷偷跑路的一出,可没把她气哭惨。整整好几日,吃饭吃不下,喝水也喝不下,几番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如今人被官府抓到,意味着杜秋田欠她们的银子时候是还给她们了,宋檀定然想去。 赵堰一听,抓住宋檀的手,急道:“我跟你一起。” 他是又怕她同上回一样,遭人欺负。 宋檀倒是来了丝神气,“不用了,我很快就回来。” 如此,赵堰只能焦心地守着自己的铺子等宋檀回来。 - 衙门外边已围了十余个力争要杜秋田还给她们工钱的绣娘,旁边还有好几位曾经与绣生绣坊有过生意往来的布桩里的老板,一个个的脸都黑了,都是要杜秋田还钱。 杜秋田灰头土脸落魄地被两个官差押出来,守在衙门外的人直接一下冲上前,揪着杜秋田的衣衫,对着他又吼又踢打,想要他给个说法出来。 他们信任他,宽限了他一日又一日,他倒好,一字的感激话也不说,末了还在大晚上的带着自己的家当跑路。 心都被白眼狼给吃了。 若不是有官差拦着,杜秋田早就要被人打得趴在地上,小命都要没一半,有官差在,他顶多就只腿上和腰上挨了几脚。 但这也够得杜秋田疼得嚎的了,腿软得路都走不动,全凭官差架着往衙门里拖。 杜秋田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的吃过饭和睡过觉,连续半月来的跑路生活并不好受,客栈客栈住不得,官道官道也走不得,他试图走过小道,遇见了几个蛮横无理的土匪抢光了他一半的银子不说,腿也给他废了一条,他还是连滚带爬地才逃下山,想要找大夫,结果大夫又说他的腿伤得太厉害,且耽搁治疗的时间太久,治不了了,怕是一辈子都要瘸着了。 杜秋田不甘心,瘸着腿地想要再去试试走水路,刚走到码头,就被给缉拿他的官差给捉回来了。 如今杜秋田可谓是衣裳破、老脸灰、腿也瘸,见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时,内心悔恨得不行,老泪纵流,没了魂儿地被官差押进衙门内。 是不是若是他不逃,也落不到这个地步来了,身败名裂,无家可归。杜秋田似是精神崩溃,哭着哭着又笑出声,活像个疯子。 被他欠了银两的人才不管杜秋田的死活,扯着嗓子喊守在衙门里头的官差老爷要明察秋毫,绝不心软,还他们众人一个公道。 宋檀和刘敏走至衙门,杜秋田的案子已要接近尾声。 她们和提前守在了这儿的人一样,进不去公堂,只能站在外边候着,里面只需一个证人便好。 日头挨到后山边上时,案子才完全判完,相关事宜也才解决清。 杜秋田被压入大牢,等他家中人带上足够的银两来再细说。而他所欠下的众人银钱,则由绣生绣坊抵出去还银钱。 - 不日后,宋檀收到那笔一月有余的工钱,想起赵堰要读书识字的事情,给赵堰选了一套纸墨笔砚回去。 晚间,赵堰看见宋檀抱回来的一堆东西,惊得嘴里都能塞下个鸡蛋,“宋檀,你给我来真的?” 宋檀将东西放在桌上,“不然呢?” 她拍了拍老旧的圆木桌,着实嫌弃,“今日我先只给你买了纸笔,剩下的明日再帮你办。念书还是得要有个好的屋子和环境,我瞧你隔壁的那间柴房不错,改日你把它给我搬空,弄个书房出来,还得要开个窗户,好通通风,光线也好。” “这几日就先在这间房里吧,将就将就。”宋檀围着本就不怎宽敞的屋子走了两圈,一边上下打量一边说:“再把你的凉席给我收拾收拾,书桌放那儿,正好对着窗户。” “那我睡哪儿?”赵堰震惊,念个书,自己睡觉的地儿都要被占么。 宋檀手指在圆木桌上轻轻一拭,轻飘飘道:“都可以。” 赵堰眯眼看着被宋檀描述得所剩不多的空间,心底一阵呕血,“没地儿了。” “那我不管,书桌是要放的,你原先的这张不行。”宋檀捻了捻方才擦拭了木桌的手指,还是那句话,她着实嫌弃这套老旧的圆木桌。 赵堰捶了捶胸口,咬着牙道:“行。” 烛火点上,宣纸摊开,笔墨备好。 赵堰抓着狼毫的那一刻,依旧是觉得自己山猪吃不来细糠,终究是不配了。 叫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卖猪肉人去学写字,比他杀一头猪都难,哦不,两头都难。 宋檀看见赵堰的握笔姿势,也是头疼,先前她以为赵堰再怎还是会几个大字,结果眼下竟然连一只笔是该怎么握的也不知道吗。 宋檀手把手地教赵堰握笔。 “你先学写自己的名字吧。”宋檀道,宛如一个小小教书先生的模样。 赵堰得意,“这我会,以前我妹子教过我。” 话落,赵堰大手一挥,像以前随便拿着一根细棍子在地上涂画似的,潇潇洒洒写下自己的名字。 自认为是无比的好看、无比的豪迈,都可以拿出去卖字画的程度了。 实则,比鸡刨的还难看。 宋檀捏了捏眉心,一时没注意,赵堰又邀功似地道:“你的名字太难了,我重新给你写个。” “什么?”宋檀没反应过来,名字还能重新写的么。 赵堰提笔蘸墨,在纸上几笔就画好,简直轻轻松松,收笔时又是那副很是自我满意的洋洋得意。 “好了。”他笑。 宋檀定眼看,此时此刻宣纸上画上着的不是一个大树杈子还能是什么。 赵堰一脸认真:“你的名字太难了,反正是一个檀字,就是树呗。” 作者有话说: 小垃圾就是我了,四千是不可能的,还是就三千吧(捂脸) 第29章 、文雅 赵堰没有注意到宋檀面上的忍无可忍, 一挥笔,又是在纸上添上另一个大树杈子,“看, 多简单。我还可以画两个画三个。” “赵堰!”宋檀垮下脸, 夺过赵堰笔下的纸, 一把揉成团。 赵堰提着笔摸不着头脑,“你怎么又生气了?我画可好了, 树不是这样画的,还能能怎么画?不就一个竖,外加两个叉吗?” “你是不是跟我故意的?”宋檀用力朝着门外掷出纸团。 赵堰搁下笔, 态度诚恳, 老实交代, “我真不是读书的这块儿料,写字写不会,念诗也念不来,你叫我做一做别的都成。” “都成是吧?”宋檀抱住双臂问, 语气冷淡,心底的那个探花郎美梦永不破碎。 赵堰猛点头。 “那你就去搬柴吧。”宋檀坐下道,她指指隔壁堆放木柴的屋子, “你说的,什么都成。” 赵堰望着乌漆嘛黑的屋外, 发虚问:“现在?” “不然呢?你自己不练字的。”宋檀取下前日赵堰买回来的明灯,点燃提在手里,回眸眉眼一眨, 语调悠悠, “走吧。”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来了, 不去也得去了。 今夜无月, 光线甚黯淡,唯二的光源仅住房里透出来的隐隐光亮,还有宋檀手里提着的那点照不得太远的灯笼。 宋檀坐在屋前石阶上,俨然一副要看着赵堰搬柴的意思,灯笼放在她的脚边,给人添上一层茸茸暖意。 赵堰硬着头皮上前,抱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堆木柴,搬到另一个小破棚子里放着。 他的力气大,搬柴于他来说不是难事,怎么样都比抓着毛笔写字好受。 还未正式入秋,晚间的天气仍是闷热,穿堂的凉风一下也不曾来过,除了热还是热。 没个几趟,赵堰额间出了汗,他将就袖子一擦,闷头继续做事,怎么也不低头。 宋檀看到赵堰的擦汗动作,微微别过头,假装没看见。 念书能有多累?竟然宁愿搬柴也不跟她回去念书。 赵堰没说个要放弃了的话,宋檀自也不肯先开口让人回去,她也是想要面子的。 半个时候后,宋檀脚边灯笼里的光亮都黯淡下去,耳侧边的蝉鸣也跟着消下去了些,莫约快到了子时。 看见柴屋里仅剩下最后一半的柴,宋檀张了张口,到底有点儿于心不忍,想着要是赵堰随便先开一个口,她就让他回去算了。 这时,赵堰一擦额上的汗,先一步走过来在石阶前站定。 宋檀眸底清明,给赵堰台阶下,“要跟我回去念书了吗?” 赵堰不答,只是望着宋檀自顾自地说:“我能脱衣裳吗?” “嗯?”宋檀眨了下眼,怎么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我热,脱了衣裳凉快。”赵堰豁了出去地答,太热了,他只想脱衣服,若是可以,再冲个凉水澡也是好,就看宋檀应不应了。 宋檀反应过来,耳尖一红,重声呵道:“我不许!” 竟还同她讲起条件来。 “不许就不许算了,那么凶做什么。”赵堰咋舌,转头重新走进柴房。 宋檀提着灯笼起身,望着赵堰头也不回的背影,她握着杆柄的手一紧,咬着下唇直想跺脚。 这头牛!要他念个书就这般难吗,跟个牛一样倔。 硬的行不通,宋檀打算来软的。 趁着赵堰还在搬柴的空隙里,宋檀放下灯笼,去到灶房里做了一碗乌梅汤。 宋檀端着乌梅汤出来时,仍还是先理了理发,才走至柴房外,故意放缓了调子地轻声唤,声音柔得都能掐出水来,“赵堰。” 赵堰放下怀中抱着木柴,随意在身上拍了拍脏手,望望乌梅汤再望望宋檀,问:“给我的?” 宋檀弯唇点头,眉眼里藏着的笑意恰到好处,“这儿还有第二个人吗?自然是给你的,你不是说热吗?” 赵堰果然一下忘掉层层叠叠的不悦,憨笑接过,“媳妇儿,你对我真好。” 宋檀从屋内拿来一柄薄圆扇,给赵堰扇着风,始终维持不急不缓的平和说:“尝尝。” 她嫌站在赵堰的左边不够,绕到他的右边再扇扇,眼睛一直盯着他双手捧着的乌梅汤,眼见着他的唇边终于挨到碗边,宋檀再出声试探道:“好喝吗?好喝我以后都给你做。” 赵堰舌尖碰到汤水时,差点直接一下将汤水给全吐出来。 酸得他牙都要掉了。 他怎么忘了,就宋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样,怎么可能做得好喝,还不如毒死他。 不过毕竟是自家媳妇儿亲手做的,赵堰还是龇牙忍着闷头喝下,末了再笑道:“好喝。” 好喝是假的,笑却是真的。 这可是宋檀第二次主动给他做吃的,再难吃也是吃的。 宋檀绕回赵堰的左边扇扇风,十足的刻意讨好,“三章的第二条,就是你要读书的。读书本就是练的性子,你这般急躁没耐心怎么读得好书?你明明都答应过我,说过会做到的。” 赵堰认命,“我的确是说过,可读书太难了,我真学不会。” “不难不难,只要你肯跟我学,一定能学好的,一步步踏踏实实的来,定能学会的。”宋檀笑,实打实的忽悠没读过书的人。 “你让我想想。”赵堰抿唇。 “你其实读书天赋真的可以,还算不错。刚刚是我冲动了,你耐心一些,我也耐心一些,只要你每日花半个时辰来念书写字,我每回都给你做好喝的汤好不好?” 宋檀就差把所有的好话说尽,她还从来没有这样睁着眼说瞎话般地夸过人,自己的话说出来,自己都不够信的。 可是赵堰信啊。 尤其是在宋檀又连续讲了好一些好话,说他可以当上秀才,还可进京赶考,若是成功了,那就是光宗耀祖的程度了。 身穿大红袍,胸别大红花,脚跨白骏马,一路吹锣打鼓,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天际的。 哪个男人不曾幻想过的啊? 好像这确确实实比他卖猪肉强。 赵堰不禁竟幻想起自己真当上状元的场景,一时傻笑出声,要光耀门楣啦! “好不好?嗯?”宋檀趁火打铁再细声问。 “好!我一定好好学!让你当上状元郎的媳妇儿!”赵堰还傻乐,一口应下。 当夜里,赵堰做了梦。 是美梦。 梦里他真的穿上大红袍了! - 宋檀带着赵堰去百宝阁里选书桌。 街坊邻居的,大家都认识。 百宝阁里的老板留有一撮小胡子,人称胡老板,他看见赵堰神采奕奕地跨门槛进来,迎上前笑问:“怎的了?卖猪肉的赵老板今日带着小娘子来我百宝阁里买东西?想买什么?说说看,我这儿啊,都有!” “去去去,什么卖猪肉的?”赵堰挺挺胸膛,理理衣襟,“请叫我赵公子。” 只四字“卖猪肉的”,晦气。 未来的状元郎怎么可以被人叫做是卖猪肉的! 那叫什么来着?有辱,有辱门楣! 宋檀听笑,没去管赵堰,径直在阁里伙计的带领下,提裙上了二楼。 这人自昨晚后,就一直幻想着自己真会当上状元郎,她拦都拦不住,今早用膳时,赵堰可还口口声声给她说了,他定会好好念书,考上状元郎、身穿大红袍地回来让她高兴高兴的。 胡老板捻着小八字胡的手一顿,当赵堰抽风,一个五大三粗的人,还当真和“公子”二字配不上。 “赵堰,你病了?”胡老板思索半会儿睁大眼问。 赵堰一挥手,胸膛一直挺得非直,“什么病不病的,我这是要……” 赵堰顿了顿,换了句话说,“要当秀才了。” 好事急不得,急不得,还是不能先给人透露自己要当上状元郎的事情得好。 胡老板嘴角一抽,宛如听了天大般的笑话,“秀才?你小子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吗?大字不识几个的,还妄想当秀才?会写字吗?” “所以你们这叫鼠目寸光,看不了长远,只够能卖卖东西了。”赵堰撇嘴,丝毫想不起以前自己也被人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他还将自己个儿的案板都砍烂的。 赵堰不愿跟没眼界的人多谈话,转头跑去寻宋檀的身影,眼里看不到人,只能大声喊,“宋檀,你在哪儿?” 大大咧咧的性子要他该,一时,真不大现实。 “你家小娘子在二楼。”胡老板好意出声提醒,带着赵堰往二楼走去。 胡老板为人好,赵堰的一番话,他并未放在心上,笑笑就过了。 木制的楼梯不太结实,赵堰大脚一踩,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 宋檀正在挑选戒尺,每一把拿在手心里都浅浅地试了试,势必要选个最合适的出来。 这个成色不太行,那个太软没劲,那个又太短。 宋檀几乎将百宝阁里的戒尺试了个遍,认认真真地挑选。 赵堰一上楼,听见“啪”的一声,他看见宋檀用戒尺打了打自己的手心,唇角微微勾起,对身旁候着的伙计说,“这个还不错,就这个了吧。” 赵堰默了默,一字未吭声,悄悄下了楼。 他还是去选他自个儿的书桌吧。 - 赵堰自有了要当个文人的念头后,就还真想当下去了。 周浦和本就是个卖纸墨笔砚的,懂的肯定要比赵堰懂的多,赵堰午后便跑去了周浦和的铺子上,想要取取经。 周浦和的铺子现在不止是周浦和一人守着,还有宣姿也在。 赵堰叫住周浦和,想要直接问,又怕被人听见了自个儿要遭嫌弃,纠结了好半天,才磕磕盼盼问:“你就是个卖书的,除了读书,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法子能让人看起来更像读书人的?” 周浦和好歹在淮武郡的学堂里待过四五年,比起一天也没待过的赵堰,他自然自认为很是有经验,再一听赵堰这般问话,当即不留情面地笑出声,“怎么?你个卖猪肉的,也想当秀才了?” 赵堰拧眉,“能不能别叫我卖猪肉的了,宋檀会嫌弃的。” 赵堰压低了嗓音,再低声说了句,“宋檀她,喜欢读书人。” 周浦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以宋檀大家小姐的身份,若不是后头家中出了意外,所嫁之人定然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家中长辈怕定会是在朝中做官,谁会嫁给他一个莽夫。 “好像确实。”周浦和深深思索一番后道。 赵堰无语,“所以你到底有没有法子能让人能靠近读书人的?” “有倒是有,就看你做不做了?”周浦和上下打量一眼赵堰,摇摇头,心想这个难度太大。 赵堰一拍桌,豪迈道:“只要你说,我都做!” “先说你这衣裳吧?哪有读书人穿成你这灰色或褐色的?人家都喜爱穿白色!” 赵堰低头看着自己的这身褐色衣裳,喃喃道:“可是它不容易脏啊。” 他一个在江水巷讨生活的,做的活儿除了脏还是脏,若是要穿白色,那还不没个半个时辰就连人都不能见了。 周浦和看向赵堰时,宛如是看无药可救的人,他叹气道:“所以这就是咱们和读书人的区别!人家需要干活儿吗?人家只需要往那儿一站,气质自然就出来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靠耍刀的?” 赵堰一狠心,“还有呢?” 周浦和仔细想了想,“读书人喜爱吟诗,不论是看见什么景色或者什么美人,总爱上来一两句,你回去也对你家宋檀吟两句。” 赵堰欲哭无泪,“可我不会作诗啊?要不我给宋檀耍个大刀看看?” 周浦和就差一个白眼给赵堰翻过去,“叫你读书,你还提刀,也就你无药可救了!” “行吧行吧,我尽量。”赵堰深呼气,不就是作诗,那简单,几个字一样长就行了。 “还有没有其他?”赵堰再问。 周浦和拿上自己铺子里的一把折扇还有两本书塞到赵堰怀中,“扇子拿出来时不时摇一摇、扇一扇,不冷也给我扇着,人家都这样,给我装着!还有书,每日拿出来看个几遍,读几遍,自然就会了,气质都是靠陶冶的。” 赵堰似懂非懂,狠狠点上头,不愧是哥们,够义气。 “诶诶诶,一两银子!”周浦和忙拉住要出去的赵堰,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一把折扇,两本书,送不得。 赵堰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没好气扔到周浦和怀中,“钻钱眼里去吧。” “慢走啊!” 周浦和对着赵堰远去的背影挥挥手。 - 赵堰回家趁着宋檀不在,急速换好自己唯一的一套白色衣衫。 只不过这件衣裳都是两年前买的了,他穿着勒得慌,气都喘不过来。 不过赵堰一想到待会儿宋檀会惊讶的样子,收了肚子地强憋住。 是以,宋檀提着刚买的东西回来时,一眼见着的就是好像有个人穿了一身不合适的衣裳站在她家的门口,一会儿背靠门槛,一会儿垂头故作沉思,一会儿又仰头哀伤似地望天。 跟个脑子有毛病一样。 赵堰余光瞧见宋檀皱着眉头走近,自己的心是越跳越快,都要跳出来了。 内心止不住的喜悦,果然,宋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 赵堰想起自己手里拿着折扇,“呼啦”一声展开,使劲儿地给自己扇风,自己一下凉快不少,又是觉怪不得文人都是喜欢拿扇摇晃的。 赵堰的嘴角刚一裂开,记起半个时辰前自己作下的诗,赶紧慌慌忙忙换了个站姿,一边儿自大地摇扇,一边儿摇头晃脑地深情背念。 “美人在眼前,我心好欢喜……”扇子一停,赵堰结巴住,后面那句是啥来着。 第30章 、惩罚 江水巷, 周浦和的铺子里。 周浦和自从赵堰走后,一直唉声叹气,感叹生活不易, 他铺子里的东西都要卖不出去了。 宣姿一瞥周浦和的侧颜, 轻摇小蒲扇, “怎么?我来铺子上守着你,不乐意?” “乐意!怎么不乐意了!”周浦和一听见宣姿的声音, 就跟老鼠见了猫,周身的精神气一下就来,脸上的哀伤一扫而空, 生生换上比成亲日还笑得欢的面容,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浦和说罢, 非要抢过宣姿手里的小蒲扇,半蹲着身子帮她扇风,谁知宣姿侧了身,偏不让他抢到。 周浦和的手顿在半空中, 他讪讪摸了摸鼻尖,转而一见到宣姿的腿上空空,干脆笑着一张脸给她捶起腿。 半晌后, 像是计谋终于得逞,周浦和望着宣姿的微瞌上的双眸, 信誓旦旦地说:“宣姿,你在这儿守了三日了,确实没见到那些小姑娘对吧, 我敢发誓, 我真没招惹人!就只你一个。” 三日前, 有一个来了周浦和铺子上买诗词册的小姑娘, 侧身时不知是怎的一不小心打翻自己带在身上新买的胭脂盒,胭脂粉落了一半儿多的量在她身侧候着的周浦和身上。 周浦和抖了又抖,拍了又拍,才将身上的胭脂粉给抹掉。不料回家后,帮他宽衣的宣姿闻出他身上的不同于她所用香料的味道,逼问他是在哪儿沾染上的。 周浦和说是铺子里的一个小姑娘的,倒了些胭脂在他的身上。宣姿冷哼一声,说胭脂是能随随便便倒在人身上吗,编谎话也不编个可信的出来。接下来不管周浦和如何解释,在宣姿这儿看来,解释就是掩饰。她倒要来看看周浦和在外面惹上的花花草草到底长什么样,是多了一只狐狸眼睛,还是多了一张巧嘴。 宣姿轻笑,小蒲扇在周浦和的唇边点了点,半弯了身子与他直视,眼底明明夹着层层点点的笑意,却无一点儿的温度。 “你这张嘴,生得比喜鹊还叽喳,原本是白的也能被你吹夸成黑的,你几斤几两,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宣姿轻而又缓地说,看到周浦和被她说的话怔住,她来了丝乐趣,另一只手拂过周浦和温度变冷的脸,她道:“怕了?” 身子发冷发虚,没有鬼才怪。 宣姿也不是不信周浦和,至少她相信饶是再借周浦和一百个胆儿,让他去找女人都不敢。她就只是看不惯周浦和对着每一个女人都嬉笑,谁知对方有没有什么意。 周浦和后背冒出的冷汗越来越多,他推开宣姿挡在自己唇上的小蒲扇,笑着握住她抚过他脸的左手,挤眉弄眼道:“哪儿有的事,我真没乱说话,三日来,你可是看见了的,来我铺子上买纸墨笔砚的人,其中有几个姑娘的?而且你看见我上去勾搭了吗?” 宣姿缩回自己的手,闭眼继续小憩,不愿再听周浦和不正经地给她说话。 一个字,烦。 她可是没忘了好几年前,年少的周浦和是怎样来给她送东西说好话的,油嘴滑舌,她看他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 当初对她说过的一番话,如今倒好,原封不动地对别的小妹妹说。 周浦和见自己没地儿再献殷勤,只能暂时闭上嘴,等宣姿肯听他说话了再说。 整整两个时辰了,两个时辰铺子里没有生意,当然,除了赵堰的那一点儿。 周浦和一叹气,宣姿来坐镇,他铺子里的生意都变得不好了。 纸墨笔砚这种东西,在他的铺子里,卖得最多的还得属对女子卖的,男子反倒很少来他这儿买。 是女子,定然喜欢听一些哄人的好话,哄着哄着,东西买了,他也赚到了银子,多好啊,谁管谁是不是真情切意,人人都能是落雁。 而现在,周浦和偷偷看宣姿,缩了脖子,不得不收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痞气与不正经。 - 宋檀与赵堰这边。 宋檀一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是赵堰,眉头拧得不能再拧,差点恶心得呕吐,手里抱着的东西被她攥紧得咯吱咯吱响。 “赵堰!”宋檀气得一字一字重重喊出赵堰的名字,她的胸口急促起伏着,紧接着眼前一黑,一瞬间眼前什么也看不见,脑袋嗡嗡嗡地直响。 她出门前特意嘱咐他在家好好练字,就给她整了这么一出? 她怕是要被他直接气死得躺在家门口算了。 “宋,宋檀。”赵堰咽了咽口水,瞧见宋檀这般,莫名发憷。 她不是喜欢读书人吗?怎么好像很生气的模样?难不成是他作的诗不行?还是他手里的扇子质量不够好?要不就是自己身上这套衣裳被她看出小了一圈了? 在宋檀狠狠闭眼说出第二句话之前的短短一点时间里,赵堰心中的问题可谓是如策马奔腾,啥都来了,连将自己头顶上的头发还有脚底板都想了一遍。 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他看见街上那些读书人都这样的啊,赵堰再咽了下口水,试探问:“我,我,我……” “你什么你!脑子抽风了还是喝多了?”宋檀将怀中抱着的给赵堰新选的一套笔墨甩到他的身上。 她是越看赵堰身上的白衣还有手里拿着的扇子就觉眼底生刺,一个时辰不见,什么不人不鬼的,当搁这儿给她唱戏呢。 赵堰手慌脚乱接过笔墨气势莫名其妙比宋檀挨了整整一个头,他道:“你不是喜欢吗?” 宋檀竟从赵堰的语气里听到了点点的委屈,他委屈,她还头疼呢。 宋檀扯了扯赵堰身上的衣裳,“你抢的谁的衣裳?不勒吗?就不能穿你自己的?” “还有这扇子?从哪儿来的?你很热很悠闲吗?拿把扇子摇荡,想登台给我唱戏?” “还有那什么词。”宋檀一提这个来,胸口就越疼,话都说不出了,“你从哪儿学来的?以后不许再说!” 赵堰慌神,想要去扶宋檀,结果一把被她挥开手。 他慌里慌外地答:“你不是要我念书吗?那什么读书人不都穿白衣、执扇、吟诗的吗?” “你还说!”宋檀缓了缓,强压下心头的那股劲,她越看见赵堰的愣神,越恨不得把赵堰给扔到学堂里的夫子那儿去。 “你去把衣裳给我换回来,别再让我看到它。”宋檀取过赵堰手里的折扇,嗤了一声,重新扔回赵堰怀中,“灶房里缺个用来扇火的,就它了吧。” “至于从你嘴里蹦出来的臭词,别再让我听到一句,你睡都没睡的。”宋檀转过身气冲冲地回到屋里,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再“砰”的一声被反手关紧,整个墙连带着抖了两抖。 说实话,赵堰并未有怨言,就只抚摸着手中的折扇,心中唯叹。 读书人可真难,真不是人人就可当的。 尤其还是他这个卖猪肉的。 - 晚膳后,赵堰被宋檀罚得在今日修整出来的书房内练字。 赵堰握笔时,仍是跟抓一样。 宋檀纠正过许多回,甚还握着赵堰的手教他怎么握,她教他时教得好好的,等到她的手一离开,赵堰又是下意识改握为抓。 赵堰侧头对上宋檀隐隐将喷未喷怒气的眸子,手下没留意,笔尖上聚集的大团墨汁啪嗒一声滴落在宣纸上,染黑一大片。 “真的太难了。”赵堰跟个犯了错的小孩儿一样。 “没事,你继续。”宋檀坐在赵堰的身侧,她揉了揉眉骨,逼着自己冷静。 以前宋宇学字时,也是这般糟心,更何况是赵堰。 宋檀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无数遍,书是她要人读的,字也是她要人写的,不生气,不生气。 万一哪日赵堰真给她考了个一甲回来呢。 宋檀扯出一抹笑,“你饿不饿?渴不渴?要不我去给你做吃的?” 赵堰猛地摇头,他不想被毒死。 “我还是继续练字吧。”赵堰焉了地答道。 近两三日来赵堰没精打采的改变,宋檀怎么没能看出,赵堰也就跟她去选书桌时,在胡老板面前显摆了一回,其余时刻,要他读书跟个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一样。 怎就这般难。 纵然心底无比恨不得能让赵堰进步得能快一点,好弥补过去二十年来所欠缺的学识,宋檀在面对着垂了头一笔一划认真写字的赵堰,仍是浅笑,“你别急,我们慢慢来,我陪着你,你别怕。” 赵堰不开腔。 半个时辰后。 赵堰举起自己写好字的两张纸递到宋檀面前,“我好了。” 宋檀放下手里的茶盏,接过宣纸。 第一眼见着时,她又是差点把纸给揉成团,没扔到赵堰的脸上都要算好的。 写的都是一些什么玩意儿,她牵一个三岁孩童来,写的都能比赵堰的好。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赵堰挺胸邀功般地道,难得地脸上有了丝笑意。 宋檀若不是方才真的看见赵堰垂着头认认真真地给她写,她是真能把纸给甩到赵堰的脸上去。 “好,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宋檀一字一字往外挤,强装温柔雅意。 赵堰没听出宋檀话语里的别层含义,不好意思笑道:“媳妇儿,我会好好学的,今日我还从浦和那儿买了两本书回来。” 宋檀面上一松,总算能有件稍微让她欣慰的事情,她点点头,“给我看看。” 赵堰递给宋檀书,一扰头,格外觉得害臊,“媳妇儿,那我呢?我都这么努力了,你是不是也得奖励奖励我?” “比如?” “比如,比如,咱们……”赵堰耳框红,垂头说不出,说来也怪,他一个大老爷们的,竟然能在这种事情上说不出口。 宋檀哪儿会不知道赵堰的龌龊心思,随口答:“等什么时候你考上状元郎再说吧。” 赵堰脸都黑了,这还不得要个三年五载,黄花菜都凉了。 宋檀翻开赵堰给的书册,视线落在书册上面画着的衣领都要垮要腰际的美人,胸口又是一阵一阵地抽疼,脑瓜子嗡嗡嗡。 “这就是你买的?”宋檀将美人图甩回赵堰的怀中。 “啊?又是怎么了?”赵堰垂头翻开书册,恰翻开的那一页是美人仰躺披薄纱的图,曼妙身姿曲线被薄纱勾勒得淋漓尽致,没有一处不勾人。 “嘿,还挺好看。” 赵堰一下笑出声,自从周浦和的铺子上回来,他就没有打开书册看过,这下是第一回 看,也是第一回被摄住,视线在美人图上多停留了一秒,在第二本画册打在他的身上时,赵堰终于回过神来,后背突突突地冒冷汗。 他屏息严谨合上画册,“没媳妇儿你好看的。” 作者有话说: 这章给宝们发一波红包~么么 大概还只有一章赵堰就能结束短暂而又悲催的读书生活了。 感谢在2022-05-26 23:58:46~2022-05-27 23: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瓜田里的渣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无力 宋檀往旁侧过身, “我说的是这个问题吗?” 赵堰仍是笑,宋檀的脾气他早就估摸透,就是喜欢听一些好听的哄人话。 因他是站着, 宋檀是坐着, 宋檀的头顶只到他腰际的上面一点, 他需得俯身弯下腰才能环住宋檀的腰。 “我媳妇儿谁呀?是上面这些莺莺燕燕、胭脂水粉能比得吗?她们和你相差的距离不是一星半点!”赵堰俨然炳然的模样,一时在他脸上当真寻不到虚假的神色, 字字句句全是十分的认真。 宋檀轻轻地“嗯”了一声,眼皮掀眨之间,眸里的嚣张跋扈不知少了多少, 不过这面子再怎是必须得做足的, 不等她深想该如何做面子, 脑中倒是后知后觉终反应过来赵堰的手可还是放在她的腰上的。 最要命的是他的爪子竟还一下一下的在她腰间软肉上抓,明面上吃她豆腐,当着她的面就对她动手动脚,宋檀一拍赵堰的手, “你爪子往哪儿放呢?” 赵堰吃痛缩回手,“亲也亲不得,抱也不能抱了?” 宋檀稍稍缓了缓神色, 正襟道:“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等你考上再说吧。” 赵堰尴尬地咧了咧嘴角, 结结巴巴毫无底气小声应,“行,行。” - 自此, 在宋檀的监督下, 赵堰被迫强行过上了白日在江水巷卖猪肉、晚上回去后在书房内苦坐上两个时辰念书的日子。 每回书房内的烛火点上, 宋檀陪他一同坐在书房内, 让赵堰遇见不会的字词都拿来问她。 赵堰也老老实实地书房内坐上一日又一日。 宋檀见着赵堰这番努力的模样,若说心中没有丝毫的动容终究假。 虽然每回赵堰给她检查他写的字帖时,她看见上面宛如鸡刨的字迹,每多看一下,头就要多疼一分。 足足十日了,赵堰没有丝毫的长进,该是什么样的,就还是什么样,怎么都改不过来。 检查赵堰默写诗词的宋檀想起昨日赵堰可是做出了头悬梁锥刺股的行为逼自己打起精神来继续看书的,她喉间的一些不好听的话生生压下,化作绵绵无力攥着宣纸的两侧,勉强扯出笑,“可以,你的进步确实蛮大的。” 至少字没给她默写错,她应该知足了。 赵堰满意勾唇,回了自己的书桌旁,看起宋檀为他选的一册适合初学者学习的诗词。 赵堰的手虽捧着书册,眼睛余光却是忍不住地往另一侧宋檀坐着的方向看去。 比起他歪瘫的不雅坐姿,宋檀的模样真真是应了那句大家小姐,端端正正、规规矩矩,挑不出半分的错,他和她实在相差得太远了。 赵堰收回目光,眼睛紧紧盯着书册上面的字词。 宋檀说他的进步大,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水平,字词看了一遍又一遍,关键是它不进脑子啊。 看了就忘,他也很抓狂、很无力。 偏偏宋檀在他旁边坐着,他坐多久,她就坐多久,赵堰不敢不逼着自己黏在屁股下的木凳上,继续做着“装模做样”的事情。 宋檀这边也苦恼得很,赵堰一将头埋下、落视线于书册上后,宋檀总会去打量赵堰,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时不时揉一下眉心。 就赵堰的这点悟性,怎么可能念好书。 难不成真要一辈子在江水巷卖他的猪肉? 近三月来的相处生活,宋檀没有再嫌弃赵堰“卖猪肉”的身份,只要是靠自己双手吃的饭,即使是在案板上讨生活的又怎样,没什么抬不起头的。 可即使都是讨生活,天下万千行业都一般,但总会有其他的一些会轻松些。人来世一遭,总要争口气,出人头地,不可能一辈子都在江水巷转圈。 再一看到此刻赵堰点头打瞌睡的场景,宋檀郁闷地扣了扣摆在自己面前的书册上的黑字,反正她心中的探花郎梦是已经破碎了个彻底了,想都不会再想起,她就只希望赵堰或是能考上个秀才也不错。 怎么样都比在江水巷强。 - 各自揣着想法的两人又是以这样的方式过了五六日。 一日傍晚,宋檀和赵堰收摊准备回家时,在路上碰见四五位从正从学堂内出来的青年才俊,一路上讨论后日夫子将在学堂内办下的一场考核,所有读书人都可去试一试,交完答卷后由夫子评定评定。 宋檀一听,起了九分的兴趣,想要赵堰去试一试。 赵堰当即如同吃了根苦瓜,“我字都写不全,去了也只丢脸的份。” “你且当去试一试,写一写文章就行,把你近一月来所学的都写进去。”宋檀道,她想探探底赵堰的底,每日坐在书桌前跟个柱子似,也不知脑子里到底装进去了多少,偷没给她偷懒。 正巧可借此机会,还可让他看看自己与别的读书人的区别,万一就激发自身的念书兴致,想要从此发愤图强呢,去体验体验也是好。 赵堰被宋檀说得心里发虚,但对上宋檀的满是期待的眼眸,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一声好,说自己会去的。 - 后日,赵堰独自一人去了宁安郡府旁的学堂里应考。 宋檀一人守着赵堰的铺子,心都要飞到赵堰那边去,总想待会儿自己也看一看他写下的文章。 也不知他会写下个什么东西出来。 “宋檀!宋檀!” 杨栾絮站在铺外叫了好几声,宋檀都未反应,她还是跑进来喊,宋檀才听见了她的声音。 “栾絮。”宋檀愣然地眨了眨眼。 杨栾絮自来熟,何况与宋檀已相处了一月有余,她一拍宋檀的肩,在她身边坐下,“赵堰哥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他去李夫子那儿考试去了,我听人说李夫子今日设考,凡是有想法的人都可以去试一试,交流交流文章,我就让赵堰去试一试了。”宋檀解释。 杨栾絮倒吸气,“不是吧,就赵堰哥那样,他连自己的名字说不定都不会写。” “他会一些了,我教了他一点儿。”宋檀道。 “难怪。”杨栾絮喃喃,记起这二十天来赵堰整日就跟个没睡醒似的,眼下一片的乌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晚上做什么去了,她问,“所以这些天来,原来你们就已经开始了?” 宋檀不知道杨栾絮口中的开始是什么意思,她想了想道:“我教他读书是之前就有想法的,考试是恰巧遇上的,可能乡试快开始了吧,夫子想先看看情况。” 杨栾絮听了个半知半解,“宋檀,你怎么突然就想起教赵堰哥读书了?赵堰哥都这般大了,怕是不好教的吧。” 宋檀拾棍在地上随意画了画,“我总还是希望他能懂得多一点,兴许就可以不用过这样的生活了。” 杨栾絮听见后有点不乐意了,“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啊?几年都过来了,咱们还不是守在这里?又没出过什么差错,当然,要除了上回你们铺子被李宏天砸了的那次。” “你喜欢吗?”宋檀望着自己在地上写下的“赵堰”二字问。 “喜欢什么?” “喜欢这样的生活吗?”宋檀看着杨栾絮的眼睛,杨栾絮与赵堰一样,都是在江水巷生活的,问她最好不过。 杨栾絮仰头望了会儿天,站起来走了几步,想了足足半晌,忽地回过头,眼底很是灵动,“自然是喜欢的,不然我还干嘛待在这里?这里大家都在,还热热闹闹的,有什么不喜欢的?” 热闹?确实挺热闹的。 宋檀望着人来人往的小巷口,叹了声气,继续执棍在地上胡乱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 两个时辰过去,宋檀一个人在铺子上守不下去,一闭眼就是赵堰坐在学堂考场上抓笔挠腮的莽撞傻样儿。 她关了铺子,想到李夫子那儿去具体看看情况。 - 宋檀刚走到李夫子的学堂处,恰遇到赵堰被里面的人给没留脸面地轰出来。 她跑上前,抓住差点被脚下台阶绊倒的赵堰的手腕,小小的身板挡在他的身前,警惕地瞪着来人,“你们做什么?” “我们做什么?我倒是想要问问他来做什么?咱们夫子此举,是为了方便诸位学子,他倒好,来白白占一个位置不说,就只坐着,文章也不写,净发愣,那还来做什么?当来咱们这儿是坐着玩儿的?” 轰人的是一位年约二十的学堂内的学生,穿了一身的白净衣裳,生得五官端端正正,不像是会说谎话的人。 宋檀往赵堰那边看去,见每回嗓门都大得很不肯吃半分亏的赵堰竟躲闪过她的目光,手里拿着的东西更是不自觉地往身后藏去,她是不信对方人的话也得隐隐信。 学堂周围,人多,声音和动作一旦大,就会引来好一些的打量目光。 “走走走,我们回去了。”赵堰出声,挽着宋檀的肩,想要带着她离开。 他再回头对刚才轰他的学子抱歉道:“对不住了啊。” 闻言,宋檀心中更是了然□□分,暂且不做声地被赵堰推着离开。 待行到无人处,宋檀冷冷伸出手,“给我!” 赵堰藏在身后的手早已将纸张胡乱揉成一团,面上强装镇定,充楞道:“什么?” “给我!”宋檀眼眶里渗出点点水意,睫毛湿润。 赵堰慌神,只好将自己的答卷交到宋檀的手中,支支吾吾道,“我,我,我……” 宋檀摊开被赵堰揉皱的答卷,上面除了赵堰一笔一划写下的“赵堰”二字外,就是一棵又一棵的大树杈。 像是一笔一划虽是一笔一划,鸡刨仍是鸡刨,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宋檀吸了下鼻子,将答卷重新塞回赵堰的怀中,一眼不再留恋地往家中的方向走去,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再也不顾什么形象。 赵堰跟在后头不知还能说什么话,像是多日来的假努力假认真在这一刻终被宋檀识破,他就是想上去哄一哄宋檀都没法哄,脸面都没有。 赵堰自个儿缩了脖子地跟在宋檀身后的三四步远处。 两人一路上,再无人开头说话,安安静静,像是丝毫不识的陌路人。 - 宋檀回到家,头也不回,“砰”的一声将自己关在屋中。 宋檀后背靠着房门的那一刻,双肩蓦地塌下,此刻憋了一路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坠下,染湿胸襟一片。 她紧紧咬着唇,才能忍住自己的哽咽声。 起初她以为赵堰可能确实会觉得难,不回动笔,不会写。 然而呢。 多日来所有的努力就跟个笑话一样,怎么叫他读个书就这般难呢。 若是没有这场考试呢,再念个几月的书,等到下一场考试,还是交白卷? 饶是宋檀已经很努力地压下自己的点点哽咽声,立在屋外的赵堰还是听到了。 自己这般让她失望。 他的心中也不是什么滋味。 宋檀那么爱哭的,也不知道此番过后眼睛会肿成什么样子。 赵堰垂了垂头,身后斜阳洒下的金色暖暖余晖打在他的身上,在房门上投下斜斜的一道长影。 “宋檀。”他唤。 “这次夫子出的题是平天下。”赵堰垂着头丧气地轻声说。 “我不懂何为平天下。前日你给我讲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天下需要我这种人去平吗?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不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我只会卖我的猪肉。我不是什么有钱有权的达官贵人,也不是什么说话有分量的王侯将相。” “它于我而言是什么?在遇见你之前,我没有念过一天的书,也没有进过学堂。一开始我想将我爹欠的银子还了,照顾好我妹子,让她能进学堂读书。后来我想攒钱,攒了银子就能娶媳妇儿了。我开始卖猪肉,这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我能有饭吃,能攒钱。 “我从来也没有觉得它丢脸过,虽然很多人都看不起我,但我还是想卖好我的猪肉,我从来也没有坑过人,卖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猪肉,亦从来没有缺斤少两过。” “你总是嫌弃我。教我读书,教我写字,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要我有一日能够出人头地。我是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文化,不懂得很多的大道理。更无法像别的世家弟子那样做到儒雅,他们的儒雅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而我什么也没有。”赵堰将额头抵在房门之上,今日考场之上,他不是没有看到别的那些读书人。 也正是那一刻起,他看到了自己与其他世家子弟上从本质上的区别与差距。 “是不是我永远也成为不了你喜欢的人啊?”赵堰又问。 “可是我也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7 23:59:41~2022-05-29 00:2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智慧女孩要秃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震惊 江水巷, 赵堰的铺子里。 微妙气氛冰到极处,一个个的,都如面色变得冷淡的哑巴, 话也不怎的多说一句。 此外, 就连家中布置好的书房, 存在近一月,每晚的微熏烛火也点上了一月, 但自赵堰到李夫子的学堂考试后,无人再踏足书房内,紧闭的房门更是也没有人推开。 走路都如绕着走了一般, 像是眼不见心不烦, 二人很是心照不宣地从不提及此事。 倒是整日小嘴未怎闭上过的杨栾絮在自家的铺子上寻了个空, ,跑到赵堰的铺子上闲谈之际看出宋檀与他的隐隐不对劲,好奇问,“赵堰哥, 前日我听宋檀说你去李夫子那儿考试去了,怎么样啊?夫子怎么说?” 赵堰还是会先往宋檀的方向看一眼,自个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养成的习惯, 见其像是没听见杨栾絮的问话似的,他无声张了张口, 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好像在答卷上画满大树杈子,确实够丢脸的。 赵堰摸摸鼻尖,跟个没事人一样, 轻飘飘说:“忘了。” “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儿你都能忘?”杨栾絮一下拔高了些音量, 早知道前日她就和宋檀一块儿去李夫子那里去看看算了, 说不准能亲眼见见他的“杰作”, “我还说读一读赵堰哥你写的文章的。” “这有什么好读的?自个儿要读自个儿去周浦和铺上选两本书册。”赵堰面上点点嫌弃的不悦,他极不愿再谈及考试的事情,霎时黑下脸时又是那副要吓死人的模样。 杨栾絮撇了撇嘴,在赵堰这边吃瘪,干脆跑到宋檀那儿去,“宋檀,你就不管管?” 胳膊被杨栾絮挽上,宋檀终将目光从诗词册上移开,但也仅此而已,她道:“没什么好管的。” 铺子上没什么顾客,宋檀无事可做时总会坐在角落里捧一本诗词册看,现下亦是。 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一句话落在旁人的耳里,个人听出个人的不同意味。 杨栾絮一手叉腰,佯装板脸,宛如小小心灵受到莫大委屈,“果然人家都说夫妻本是一体,你们俩倒好,真真是一体,合起来欺负我了。” 而赵堰这边,身子僵硬住,大脑中响起轰隆的一声,顿时宛如晴天打起雷来。 完了完了,真的要完了啊。 这不变着法儿的说她要与他两清了么。 “我,我,我去给郑府上送货。”赵堰于慌乱中寻了个借口,连面对宋檀的勇气也无。 郑府是淮武郡上排得上号的有钱人家,府内的丫鬟小厮快有百人。别的府里的厨子都会是自己出来到街上买东西,郑府里的厨子则是要别人给他们送去。 本来事先定好的送货时间是该做晚膳的时候,现下不过申时,太阳正毒辣,路上的树叶都被晒焉,片片叶子耸拉。 赵堰还是飞快地系好猪肉,头也不回冲入路上,像是一点儿也感受不到热。 在赵堰跑出铺子时,宋檀蹭地站起身,指甲紧紧嵌入掌中。 这个莽夫! 真当她是母老虎,会咬死他的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热的吗,傻子! 连经常在外边儿跑来跑去找乐子玩儿的杨栾絮不禁也怔住,失了眼焦地望着宋檀,问:“赵堰哥这是怎么了?跑这么快?不等晚一些再去?” “不知道,他自己爱去就去!”宋檀一把合上诗词册,胸中堵着一口气,看也看不下去了。 像是书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大树杈子,和赵堰在答卷纸上画下的一模一样。 杨栾絮小声问:“要不是他中邪了?我听说能去李夫子那儿念书的公子们,家中非富即贵,虽然在淮武郡内肯定比京城差远多了吧,但肯定比咱们这些做小本生意买卖的强多了。” “咱们一日卖点东西能赚几个钱?说不定我们整整一月赚的银钱还比不上人家随随便便的一块儿玉佩或者佩饰。”杨栾絮继续神神秘秘补充道,“赵堰哥在那儿看多了人家的光彩,自己便颓废了?要不然怎么连自己写的文章也记不住,说不定当时脑子早就飞了。” “那他每日对着我的,怎么也没见他生出些低一等的思想,都只是他不想努力,就想这样浑浑噩噩的度一辈子的借口罢了。”宋檀拧着手中的月色绣帕,依旧坚决嘴硬地说道。 话虽这般说,宋檀的掌心却不合时宜地泛起一层薄汗,想起了那日赵堰回来后守在房门口说的那句话。 “他们的儒雅都是骨子里透出来的,而我什么也没有。” 她不是没听见赵堰说的一番话,相反每个字她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还听见了赵堰额头轻抵在木门上时磕碰出来的声响。 房门微微颤抖,伴随着他再问出的最后一句话,心里杂乱,理不断斩还乱。 “他不是还有我吗?都说了有不懂的就问我,怎么就比他人差了?不就是平天下,有什么难的,至于画大树杈吗?还说自己不懂得什么大道理,我看他的话倒是多。”宋檀望着赵堰背影消失的尽头道,下唇都快被她咬出无血色的印子。 杨栾絮听见宋檀嘴里的“大树杈”三字,没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弯了腰,“宋檀,你是说赵堰哥在答卷纸上画了大树杈吗?怪不得方才我问他他都不与说,原来是这般,他画什么不好,留空白也好呀,还画大树杈,亏得他想得出来。” 宋檀拧着绣帕的手更紧了,耳尖不争气红透。 对,写什么不好,偏生画树杈。 - 酉时左右。 宋檀正想着要是赵堰还不回来,她一个人先回去算了,这时一月左右不见的宋宇倒是又跑来了,气喘吁吁的,两只小拳攥紧,稚嫩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未风干的清泪痕迹。 宋檀用指腹替宋宇擦去泪痕,见他身后再无一人,眼底像是很在压抑着,问:“你怎么又一个人偷偷跑来了?” 宋宇年纪小,宋家到江水巷的距离差不多近一个多时辰,她怕宋宇记不着路。 “姐。”宋宇仰起头,方才喊出一字,鼻尖又是一酸,流下的眼泪断也断不了。 宋檀微微勾了下唇角,半俯下身,与宋宇齐平,柔声说:“怎么跟个小姑娘家家一样?” 宋檀的指腹再一次的拂过宋宇脸颊时,宋宇挥手推开,鼻尖持续发酸,“爹的案子已经解决了,我听娘说,听娘说,不出意外,我们后日就可以返京。” 宋宇一边垂头小声说,一边用余光偷偷看着宋檀,见她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伤情,他攥紧了拳,一擦眼泪,挺胸道:“姐,我带你走吧!我们不在这个破地方了,咱们回京去,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宋檀直起身,捏了下宋宇的鼻子,面上依旧是强装淡淡笑着,“你怎么带我走?” “就这样带你走!姐,你现在就跟我回去找爹,爹会带你走的。”宋宇说话间,完全看不出来仅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年纪。 未等来宋檀的再次回话,宋宇想了会儿,问:“姐,你是怕姐夫吗?” 虽然宋宇很是不想承认“姐夫”二字,此时不得不还是忍了心头的那股烦躁,吐出“姐夫”二字,他说:“你不用管他,他一个小小的屠户,不会追到京城来的,只要你我不说,没人会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待以后我重新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 “你个小孩儿,知道什么叫如意郎君吗?”宋檀在宋宇的额上不留情戳了下,小小年纪,就安排起她来了。 宋宇久久听不到宋檀说出要跟他走的话,他的眉宇间沁出怒意,“你是喜欢他了?所以不跟我走的?姐,你还真想在这儿跟着一个屠户过一辈子吗?” 这下宋檀连连在宋宇额头上戳了两下,宋宇是她弟弟,他再怎么闹,她对他始终都是有一份偏心的,“胡说什么呢?天要黑了,早点回去吧。” 宋宇听见“胡说”二字,以为是自己方才回错了意,沉下的眉重新扬起,“意思就是姐其实还是不喜欢他的了?那这样,以后我来接你成吗?接你回京去,我会对你好的!” 宋檀听见渐渐走近的沉沉脚步声,她抬起头,见是赵堰送东西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听见了宋宇这小子说的话没。 宋檀弯下腰小声地与宋宇说着最后的话:“宋宇,你先回去吧。后日跟着爹和娘他们走就是了,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宋宇也听见了赵堰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眼,眸底遮不住的怒气,一字一句地对宋檀说:“姐,你放心,等我回来,我以后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宋檀不想宋宇走时还挂念放不下心,想着反正宋宇也是挡住了她与赵堰之间的视线,赵堰应该看不到她的。 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嘱咐道:“我知道的,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些,日后若是想我了,可以和我写信。” 宋宇用力地点了点头,憋着一肚子气转过身后,路过赵堰身边,耍性子地推了一把赵堰的腰。 奈何赵堰身量高大,就宋宇的那点力气,还不够给他挠痒痒的,反倒是赵堰拎住宋宇脖颈后的衣裳,在他背上轻打了下,故意板着脸凶道:“你这小娃娃!打你姐夫来了?” 宋宇用力挣脱开,瞪着赵堰说:“我才不是什么小娃娃!你就给我等着吧,日后我来将我姐带走,才不要和你一块儿。” 闻言,赵堰手一松,震惊抬起头,直视宋檀,心沉到无渊谷底,“你要走了?” 第33章 、舒服 今日天气好, 太阳落了一半儿到山后,天际边仍还有大片大片的火烧云,颜色很好看。 傍晚的凉风迎面吹来, 拂过宋檀垂在修长白皙颈后的几缕秀发。 “没事儿, 既然你弟弟都说要来接你走了, 你就还不如日后跟着他们一起回京算了,免得你弟弟以后还要单独来跑一趟, 多麻烦。” 相比半个时辰前赵堰在自家铺子上的那股震愣劲儿,现下二人走在回家的不宽青石小路上,赵堰说话间, 豪迈的语气不知看开了多少。 “京城再怎么也要比咱们这个鸟不拉屎的淮武郡好太多, 听说京城里的大马路都比咱淮武郡里的马路宽了两三倍, 淮武郡除了穷就是穷,比不上你们京城的。” 赵堰还在一个劲儿地对宋檀说着话,嘴角扯出一个半弯不弯的弧度,面上除了笑就还是笑, 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而且像宋宇说的,你回了京城后,只要你们不说, 没有人能知道我们俩之间的事情,你放心, 虽然我这个人爱喝酒,喝了酒后胡话也有点儿多,嗓门也有点儿大吧, 但是我绝对不会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的。不出意外的话, 我应该是会一辈子就守着我在江水巷的铺子, 不会跑到京城中来, 更不会来找你们麻烦的。” 赵堰拍了拍自己的肩,又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仿佛任何事情在他的眼底还不如一个小小的蚂蚁,“幸亏咱俩还没躺在一张床上过,不然老子可就要耽搁你重新找个夫婿了,哈哈。” 宋檀一路上光只听着赵堰一个人说话,少说也听了两炷香的时间,他的唇舌不干,她的耳朵倒是要起茧子了。 还什么耽搁她重新找夫婿,她看他怕也是想重新找个新媳妇儿的吧。 其实赵堰的心中还有一句话,他的本事也只能到此了,没能按照她的意思,多读书多念书,更没能考上个什么秀才或是状元郎,也是对不住她了。 “宋檀,你……”赵堰沮丧地摸了下脑袋,肚中还有好大一堆的话想要说,真正到了离别,话就如哗哗洪水一样。 宋檀听赵堰又是要说一长篇有的没的话,她淡淡出声打断他的话,“我何时说过我要走了?” 因宋檀是始终望着前方小路尽头,眼神未往旁稍稍的移过,加之语气极淡,好似说着一件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赵堰一开始脑子如抽了筋,压根儿就没听出来什么。 赵堰将一手放在宋檀的肩上,挡住洒在她脸上暖橘色的余霞光,喉间又是要说出宛如老父亲嘱咐人的话。 他对上宋檀眸眼里的点点嗔怪,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 赵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纵然眼底在一瞬间全部添上的光彩,嘴里还是再问了一遍,“你,你说的是真的?” “没听见就算了。”宋檀半垂下眸,拂开赵堰放在她肩头上的大手。 傻子,真的是笨死了。 赵堰似是兴奋到极处,甚至一时失语,张了张嘴,却未能说出一个字,宋檀早已走到他的前头去了,隔了至少四五步的距离。 “媳妇儿!” 赵堰待到反应过来,三步作两步跑上前,攥住宋檀的手腕,将其往怀里一带,丝毫不在意此时正是在路上,直接在人额上大口亲了下。 “你,你,你干什么呢!” 宋檀眼睛都快瞪成铜铃,推开赵堰后,手背一下又一下地在额上擦着痕迹,非得把手背和额头都擦成红色。 偷袭成功的赵堰看见宋檀这般,裂开的嘴角更加往上扯了扯,眼角眉梢都染上悦色,真想再亲一下。 宋檀心焦得不行,只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怎还笑得出。 “你知不知羞的!”宋檀眼眶点点泛红,闷头就往赵堰的身上推了一把。 赵堰笑,任宋檀动作,反正就她的那点力气,连让他踉跄一下也不能,反倒他伸手环了个圈儿出来,“有什么羞的?你我二人可是正儿八经拜过堂的,连行夫妻之事都是天经地义,亲一下怎么了?难不成不能亲了?” 宋檀被赵堰的厚脸皮气得不行,她仰起头瞪着他,“你瞧瞧谁会在大街上这般的!丢死人了。” 赵堰不以为意的“哦”了声,“你是想让我回家后再亲你就直说呗,用得着这般吗?别气别气,气伤了伤的还是自己的身子。” “你!你!你!”宋檀“你”了个半天,都未“你”再出个什么,索性往赵堰的脚上踩了下,趁着他弯下腰喊疼的片刻,跑得远远的,还在一遍又一遍地擦着自己的额头。 “宋檀!” “宋檀!” “媳妇儿!”赵堰在后头追上,败下阵来,说:“你看看,现在大街上哪儿还有人的,没人会看见的。” 宋檀别过头,仍是有些气鼓。 赵堰识趣地暂时闭上嘴,心里老早就乐开了花,亲都亲了第一次了,还怕没有第二次吗。 - 今夜。 赵堰使出浑身解数,死皮又赖脸地想要和宋檀躺进一个被窝。 他抱着属于自己的薄被子,装模做样地用带了点儿委屈的腔调说:“宋檀,要入秋了,天儿冷了。我睡竹席可冷来着了。” “你都不关心关心你男人的吗?” “好歹咱俩夫妻一场,也是时候让我来床上睡了吧。” …… 宋檀听不下赵堰嘴里蹦出的一番臭字词,捂了耳朵,身子一侧,往床榻里头移了移,自此闭紧唇未说过一句的话,妥妥一副她什么也听不见。 怎知有一双爪子一下又一下地扯着她盖着的被子,快要把它给扯下去了。 宋檀抱着被子坐起身,将被子将自己的这头拉了拉,半警惕地盯着赵堰,“你到底想干嘛?” 赵堰将自己的被子往床榻上一扔,上床的动作比任何时候的要麻利许多许多,他舔着脸地说:“我要挨着你睡。”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宋檀总不可能再把他给踹下床吧。 宋檀再往里头的那一侧挪了挪,甚至快贴在墙壁上,跟个身边有吃人的猛兽般。 “你怕我做什么?”赵堰大手一捞,扶着宋檀的腰就带着她靠下,嘴里还不卑不亢地说,“地上可凉了,都冻着我的骨头了,咱俩挤挤,保证热。” 宋檀一下撞在赵堰的胸膛上,也不知道赵堰的胸膛是什么做的,都把她撞疼了。 宋檀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不出声,从赵堰的胸膛上下去,默默继续往里头那侧挪过去。 待到确定和赵堰之间隔了五掌的距离后,宋檀才呼出一直屏着的气,始终背对着赵堰。 她从来没有与别人睡在一起过,今日是头一回,再加赵堰又是男子,宋檀只觉得自己浑身僵硬住,神经紧绷,稍稍的一下也不敢动。 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她闭着眼睛也能听见声音。 宋檀一手按在胸膛之上,反复告诉自己,睡着了就不紧张了,睡着了就不紧张了。 结果伴随着身后响起的窸窣声,她的心跳声更大声不说,自己的耳朵和脸颊也烫了起来。 于是,宋檀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屋子里黑,赵堰应该看不出来的吧。 有两刻没有再听见身后传来动静,宋檀重重地重新呼出一气,谁知心还没揣下去呢,一只胳膊忽地搭在她的腰上,掌心放在她的小腹之上。 若不是赵堰在后头按着,宋檀真的能给他跳起来。 “你做什么?”宋檀不悦地去扳赵堰的手。 “别动,就让我抱抱。”赵堰将头搁在宋檀的颈后,来自他暗含惊喜的低沉嗓音响起,宋檀的颈后拂过一下又一下的热气,她全身上下的寒毛根根树立,跟着她这个人一样变得戒备起来。 赵堰本来是闭着眼睛的,不经意间闻见宋檀身上传来的隐隐好闻的味道,他睁开了眼,如醉再嗅了下,直接说道:“媳妇儿,你好香啊。” 也不知道是她头发香,还是她这个人香,赵堰弯了下嘴角,抱着人的手更加紧了分。 宋檀被赵堰如此一说,快晕厥过去。 没有人能比他更流氓的了。 “你要是再说,我就把你踹下去。”宋檀再次捂住耳朵说。 “好,不说了不说了。”赵堰立马闭紧嘴,但手是一点儿没改变过位置,一开始搭在哪儿的,现在也搭在哪儿。 就只不过一始他未动,后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宋檀的腰上揉着。 赵堰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在宋檀腰侧的软肉上反复摩挲。 这人平日里看着跟个麻杆一样,原来还是有点点肉的,虽然不多,能摸到骨头。 看来以后他得再给她做点肉吃了。 都说了吃哪儿补哪儿。 “赵堰。”宋檀于黑暗中小声地唤了下赵堰的名字。 赵堰正兴奋,“什么?” “其实,以前我爹待我是真的真的好的。”宋檀揪着薄被的一角缓缓说,今日宋宇说的话,她始终不能做到只是像听别人的事情一样,什么情绪也没有。 “以前就连我们府上的嬷嬷还有小丫鬟们也都说,我是我爹的掌上明珠,纪临、小宇和我,我爹他待我总是要比他们好一些。”宋檀手指在被窝里画了个圈儿,“我娘她是一直对我都是不好,我也不喜欢她。甚至有时候我都怀疑过我到底是不是我娘亲生的,可后来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我爹不爱我了,还……” 赵堰一手捂住宋檀的眼睛,笑道:“别想了,你都进了我赵家的门,就是我赵家的人了,我会待你好的。” “比你爹待你还要好。” 宋檀本来一始还被赵堰的前一句话稍稍的感动到,结果下一句话又被打回原形,清楚地知道赵堰的大大咧咧和没心没肺。 宋檀低笑出声,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反正他们日后就要回走了。” “对,咱不想了,不想了。” 赵堰松开捂住宋檀眼睛的手,重新搭在她的腰肢上。 宋檀见赵堰仅仅只是搭着,就没有再去管,揉了揉酸涩的眉间,打算入睡。 赵堰又怎会安分,方才都揉过人家腰间的软肉了,这会他儿只想再将掌心往上处移一些。 他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往上面移去。 结果掌心方一罩住,手腕被宋檀重重一捏,宋檀再也平静不下,惊道:“你做什么呢?” “没什么,我就随便摸一摸。”赵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像是要证实自己所形容的“随便”二字,他话落之际,很是随便、随意似地再捏了下。 这下轮到惊住的是赵堰,瞳孔瞬间放大,掌心不可置信地再次握了下。 怎么,怎么,怎么,还是麻杆。 宋檀脸色刷地腾红,实在忍无可忍,“你再动!” 赵堰眨了下眼,装作又是很随意般地换了只手,五指弯了下,很不在意地说,“没事儿,我不嫌弃。” 宋檀眸中的怒火中烧,两手也都握成了拳,在赵堰装傻充愣、得寸进尺地又一下揉捏,她一下侧过身,是面对着赵堰的姿势,没等赵堰反应过来,她用力地在赵堰的胸膛上抓了把。 是真的用抓,用了十分的力。 “舒服吗?舒服吗?”宋檀逼问。 赵堰捂住疼得他牙齿打颤的胸口,揉了揉,但对着宋檀时,他扯了扯嘴角,硬是逼自己挂出一个笑,“舒服啊!怎么不舒服!” “要不你再帮我揉揉?” “你!你!无耻!流氓!” 宋檀简直不能再直视赵堰,觉得他比无耻还无耻,流氓还流氓。 “你就自个儿睡吧你!” 宋檀裹紧身上盖着的被褥,侧过身面对墙。 作者有话说: 天,我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简直没脸看。 这章给宝们发一波红包,祝大家六一快乐~ 第34章 、吃醋 赵堰自己都说不清自个儿现在对于读书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番心境。 人家皮囊好看确实好看, 肚子里的学识确实多,周身儒雅非凡的气度也确实比他的大嗓门好了点吧。 他佩服归佩服,可讨厌嫌烦也是真的嫌烦。 不过就是多读了一些书, 家境也稍稍好一些, 脑子里笨不笨还不知道, 说不定就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小白脸花瓶,实际的赚钱养家也不会, 宋檀到底为什么还是喜欢读书人啊。 人家可比他差远了,再往差点说,怕是连他的两把刀也握不起来, 能有什么用。 不过这些话赵堰只得心中说个一两句, 万不敢对着宋檀说上这些话, 他可不想宋檀再想起他画了满大树杈子的答卷。 但,宋檀和赵堰的隔壁一处空了许久的院落里在几日后却搬来了一个模样俊俏的小书生。 还是宋檀先发现的。 以往宋檀去江水巷时,总要路过那座院落的门前。 院落大门她就没有见它被人打开过,上面沾了好些灰尘不说, 蜘蛛网也结了两三层,显然是有好几年不曾被人打扫。 宋檀怕脏,每回经过总会离得远远的, 虽然小石板路就那一条,她还是会选择走在另一边的边上, 绝不会靠着空院落的一边。 今日宋檀看见往昔紧闭的院门被人打开,上面的杂尘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像是有人特意来收拾了一番, 她还当自己看错, 定住脚步揉了揉眼, 往房屋里头稍稍地侧了下头。 “是有人要搬进来了吗?”宋檀站在外头没瞧见院子里有什么人, 她扯住赵堰的袖子。 “谁知道,这屋子四年前就没人住了,许是刘阿婆又想起它来,将它给租出去了。”赵堰心系江水巷的铺子,反手攥住宋檀的手,想将她拉走,“走了。” 宋檀的注意力在赵堰说的“刘阿婆”身上,“刘阿婆是谁?我怎么没听过。”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她是这屋子的主人,以前一个人住在这儿,后来搬走了,不是她回来了,就应是她将屋子给租出去了。”赵堰说。 宋檀“哦”了一声,再次看了眼被打扫得整洁的院子。 许是赵堰和宋檀二人的谈话声太过大,宋檀还未迈开步子离开,屋子里的人倒是这时从房中走了出来。 一身的青衣,长身玉立。 谢温瑜见二人站在他家门口,礼貌问道:“二人这是?” 偷看被人抓了包,素来好面子的宋檀怎允许自己有如此的尴尬的场面出现,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赵堰的身后藏了去,哆哆嗦嗦的心中反复默念,看不到她,看不到她。 赵堰对于宋檀诸如此类的做法也是头疼得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上次也是,偷看了他洗澡还好面子的不承认。 啧,有贼心没贼胆,脸皮真薄。 赵堰身后衣衫被紧张的宋檀揪出了个角出来,相比宋檀,赵堰大方坦然得许多,甚至还有点儿霸气的势头在里头。 “没什么,路就这么一条,路过多看了两眼罢了。”赵堰道。 谢温瑜笑了笑,温和解释说:“小生谢温瑜。今日刚搬过来,屋子是我阿婆的,听这位公子如此说,今后我们应是邻居了,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公子尽管开口。” 赵堰听得直皱眉,心想我就我,你就你,什么小生,什么公子,不嫌拗口得慌么。 “我叫赵堰。”赵堰一抬下颌道。 谢温瑜点头,“小弟记住了。” 藏在赵堰身后的宋檀从一始到现在都未听到想象中的对方有怒意的声音,反倒一直温和有礼,她不禁从赵堰的身后侧了个脑袋出去。 因赵堰的要比宋檀高出一个头,宋檀伸的这个头,勉强只到赵堰的肩膀处,远远看去,好似赵堰的肩膀长了个头出来。 谢温瑜注意到宋檀的脑袋,正想着再问问宋檀的名字,感受到宋檀探出头的赵堰先一掌拍向宋檀的额头,将人给生生抵了回去。 “走了。”赵堰对着谢温瑜说,另一手抓着宋檀的手。 等到距离院落有几十步的距离,谈话声再也传不到别人的耳中去,宋檀才开口,“这位公子倒是挺温润如玉的。” 心情不怎爽快的赵堰一听,更加不爽快了,一声轻哼出喉间溢出,他道:“一眼就说人温润如玉。” “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是一介卖猪肉的莽夫了?” 宋檀瞥了眼走在她身侧的赵堰,平静说:“谁叫你脏话随时挂嘴边的。” “我现在真没说了,真的。” 宋檀也学着他轻哼一声的模样,“昨日你还说来着了。” 赵岩无言以对。 好吧,昨日他好像确实说过。 - 还未到午时,宋檀和赵堰在江水巷自家的铺子上又碰见了谢温瑜。 这是三人第二次见面了,没有第一次的生疏,这回是谢温瑜先开口打招呼,“赵兄。” “你来做什么?” 这句话,赵堰是脱口而出的,他敢发誓,自己当真没有夹杂任何不好的情绪或者个人偏见在里头,就只纯粹的觉得谢温瑜人生地不熟的,跑来江水巷作甚。 宋檀在后头听见赵堰毫无情绪的这一句话,她轻拧赵堰的胳膊,小声地道:“你怎么和人说话呢?” “我还能怎么说?就这么说呗。”赵堰简直不理解,他就问问,还不能了? 谢温瑜没往深处想,说:“家中缺了太多的东西了,我来街上寻一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买回去的。” “肉!你一定是缺肉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赵堰依旧不忘卖自己的猪肉,极力吆喝道:“来一块儿,邻居一场,我给你打个折,吃了对身体好。” 宋檀站在赵堰的身后,只想扶额,这人是一个时辰不卖猪肉,就瘆得慌么。 谢温瑜豁达,他反应过来赵堰的身份,脸上始终是恰当好处的淡笑,“给我来一份吧。” 赵堰磨了磨刀,面上足足的宛如捡了白花花的银子,高声道:“好嘞。” 看得宋檀头一次知道牙痒痒是什么滋味儿。 隔壁的杨栾絮这时过来给宋檀与赵堰送梨,人还没有走近,声音先传了过来,“宋檀,我娘叫我过来给你和赵堰哥送梨来了。” 杨栾絮抱着竹篮来,看到铺子上有顾客站着,怕打扰人,没有再出声,就只静静地看着。 不过,她怎么发现,今日来买肉的顾客长得这般斯斯文文。 待到谢温瑜走后,杨栾絮一边儿递给宋檀东西,一边儿望着人的背影说,“宋檀,他是谁啊?好像以前没见过?长得还挺好看的。” 宋檀想起谢温瑜早间说的话,道:“刚搬来的,好像是刘阿婆的亲戚。” 杨栾絮认得刘阿婆,宋檀话落时,她便记起了那座空了好久的院落,喃喃说:“难怪。” “好看什么,这叫小白脸。”赵堰刚擦完手里的刀,看也没有看宋檀和杨栾絮一眼地道。 不知道的人还当他与谢温瑜有仇。 “赵堰哥,他惹了你了?”杨栾絮小声试探问。 “没有,你们都说他长得好看,我看就是小白脸。”赵堰依旧不低头地说。 宋檀拿起一只梨,将就在赵堰的身上随便擦了擦后,直接塞到他的嘴里,“你可闭上嘴吧。” 杨栾絮幸灾乐祸地缩了缩脖子,谁叫赵堰哥胡说的,她看人倒是不错。 - 谢温瑜初来淮武郡,住的院子又是四年没人再住过的,屋子光是全部打整便需两三日,旁的一些用品,还得再重新买。 是以,连着好几日,谢温瑜都去了江水巷。 而江水巷小,本就两条街,芝麻点大的事情不出两日,能传遍整个江水巷,何况谢温瑜连去了三日。 现下整个江水巷里的人都知道了有一个书生搬进了刘阿婆的屋子里,重点是这个书生的模样长得还挺俊俏。 周浦和和宣姿得了空,来赵堰的铺子上转转。 杨栾絮跑回家抱来七八只的梨给宣姿和周浦和,她说:“宣姿姐,给,梨,可甜来着了。” 周浦和微微上挑的凤眼稍稍眯了下,不吝啬夸道:“还是栾絮妹妹乖。” 宣姿摸了下杨栾絮的头,杨栾絮比她小了快四岁,怎么看,杨栾絮在她眼里都是妹妹。 “对了,赵堰,你家隔壁是不是搬来了一个小书生?昨日还来我铺子上买宣纸了,周身的气质果真不是咱们这些人能比的,说不定也是从什么大地方来的。”周浦和一手撑在案板上,往宋檀的方向看了下。 怎么人和人的差距这般大呢,好歹他也读过几年书的人,怎么气质就是会和人天差地别。 宋檀给每人添上热茶。 赵堰委实不愿再听有关谢温瑜的事情,敷衍地“嗯”了声。 由于他与宋檀每日来江水巷,总得往谢温瑜的家门口前方经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今日,他见着宋檀好像又往人家的院子里多看了眼。 那时他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看不得了,人家可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院中的小矮石桌旁,手里握了一两本在看。 比他一看书就心疼外加心烦的张牙舞爪模样,人家那可是读得连眉头也不会蹙一下,宛然一派很是享受的模样。 加上人家以往的谈吐举止,赵堰心中一念,完了,遭了。 经他眼神确定,谢温瑜怕是宋檀心中原定的好夫婿模样。 “小白脸一个,有什么好的。”赵堰又说道,嗤之以鼻,怎么大家都说人家好,有什么好的呀,他怎么就没看见。 周浦和茶都递到嘴边了,一听赵堰这般说,以为其间有什么个大缘由,一把搁下茶盏,“展开说说?” 宋檀听不下赵堰的一番胡言乱语,在杨栾絮的面前随便说说也就算了,今日怎还当着多人的面说。 “你别乱说话了,你对人家又不了解。”宋檀在赵堰的背上敲了一记,哪儿有人像赵堰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 今早她就发觉得赵堰像是发不知名的疯,原来是要平白无故的诋毁人。 “就是,就是,谢公子这叫风度翩翩,不与你一般计较。”杨栾絮随即跟着附和。 赵堰不服气,一句话概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周浦和听笑。 “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宋檀只想让赵堰给她闭嘴,别再说话了,“就不能看见人家的好吗。” 赵堰不听这句话还好,一听了,眼睛瞪大,谁说不好,偏还宋檀说。 “你还帮着别人说话?我从来也没见你帮我说过话。”赵堰凝着宋檀,胸中觉得莫大的不公,“咱俩好歹夫妻一场,你摸都不让我摸,小白脸一来,你就胳膊往外拐。” “你胡说什么呢?” 伴随着来着周浦和和宣姿没忍住的“噗”的一声笑,宋檀扑过去捂赵堰的嘴已来不及,啥话都让他给倒豆子般地倒了出来。 宋檀死死捂住赵堰的嘴,褐色瞳眸里都能喷出火来,眼底全是焦躁。 宣姿咳了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宋檀,原来你们还没……” 宋檀小脸红透,想死的心都有了,立马否认,“没有!没有!” 结果话喊出来了,她自己都觉得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的一世英名都被赵堰给毁了啊,宋檀捂住赵堰嘴的手紧了紧,像是要把人给捂死似的。 坐在一旁的杨栾絮眨了眨眼,看了看宣姿,再看了看宋檀,疑惑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周浦和一挥手,略带着嫌弃地说:“大人说话,小孩儿没有插嘴的份。” 不过周浦和一说完,也不够厚道地连笑了几声,忆起一月前,赵堰将他请去酒楼里喝酒的事情,赵堰可是在桌上向他吐了两个时辰的苦水,如今来看,赵堰好像确实够可怜的。 杨栾絮不满地撇了撇嘴,“我不是小孩子了,明年开春,我就到十六了。” 赵堰被宋檀捂得气都喘不均,他拿下宋檀的手,嘴边是被捂出的一圈红,他严肃地看着宋檀,当着其他几人的面,又一本正经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还说!” 眼见着宋檀又要捂人嘴,周浦和赶紧出来打圆场,悠悠道:“原来是某人吃醋了,没事没事。” 宋檀脸色早已红透,她的面子迟早有一日会被赵堰给气得一分不留! - 这日一直到晚上,宋檀始终心中憋着一口气,她坐在床榻边上,宛如誓死捍卫自己最后的一点儿领地,对着抱着竹枕的赵堰说:“不许上来!” 赵堰不复白日里的嚣张气焰,现下一个劲儿地想要再躺上去,前几日夜晚里,掌心的温软触觉可是还存在的,“媳妇儿,你真的觉得我今日说的话有错吗?咱俩成亲快四五月,还啥事儿都没有。” “你想能有什么事?”宋檀面色丝毫不改,一副任凭赵堰如何说,反正她今日是坚决不会让一步的。 “你不觉得咱俩都没面子吗?他们还笑话我们来着了。” “那是笑话你!”只要她不认,笑话的就没有她。 就在宋檀稍稍缓了缓的这个片刻,赵堰趁机得空,挤到床榻上来。 “你干嘛呀,我允许了吗?”宋檀伸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踹着赵堰的腿。 因赵堰是躺着,宋檀是坐着,从赵堰的这个角度看去,能看见宋檀被荧荧烛火映得更加白皙的皮肤。 赵堰手一捞,将人带得躺下来,他再凑过去,像是摇着尾巴地小声询问,“媳妇儿,咱就真的不能……” 前日,他将锁在木柜子里小册拿出来认真翻了两页。 反正他是已经做好准备了。 作者有话说: 端午安康~ 第35章 、筛糠 (能不能别再锁了, 都锁了20次了。) 宋檀抬手遮住自己的右耳,不知赵堰是故意的还是二人挨得太近,宋檀只觉赵堰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带着一股热气地直往她的耳里钻。 讨人厌得很。 像只小虫, 扰也扰不到, 抓也抓不到, 平白激起一身的酥酥痒意。 更何况腰间还搭有一只不安分的手,像只八爪鱼, 死死地缠住她放也不放,宋檀不怎舒服的挪了挪腰,像是实打实看不见身前人似地再闭了闭双眼, 想将心头的那股蚁爬痒感强行压下。 殊不知, 她的一扭动, 于赵堰这边,无疑像是猫儿伸出爪子在他的怀里乱弹琴一般,琴声似调非调,嗡嗡嗡嗡嗡, 弹得他的脑瓜子都得绷紧。 “宋檀。”赵堰长长叹息一声似地唤出宋檀的名字,他扯开宋檀捂住右耳的手,“上回你都还偷看我来着, 若是我没发现,说不定你就一直躲在轩窗下偷看, 于情于理,若是真要公平,你也得应该拿给我看一眼的。” 这是说的什么话!宋檀杏眼睁大, 直直地瞪着撑着一只手臂支在她上方的“流氓”赵堰, 她咬了咬牙, 一字一句地说:“你做梦!根本不是你自己想的那样, 我就只是无意间看到了罢了,不是故意的!谁叫你洗完澡后上半身连一件衣裳也不穿的!” 赵堰好看的眼帘微垂下,遮住他面上像是添了一抹略显颓败的神色,他垂目看着宋檀比瓷玉还白皙的脖颈,“照你这么说,倒是我自个儿的错,害得你忍不住多看了。”就连语调也转了个转儿。 宋檀的小嘴微张,刚才还跟她油嘴滑舌的人竟这样垂了尾巴了? 其实,其实,也不全是吧。 宋檀捂紧胸口的双手渐渐放松下,她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正想着要不要再解释解释,结果下一瞬,赵堰跟个变脸似的,眼皮掀起,眼底里全然是神气。 赵堰勾了下嘴角,说出的话和当初让了一半儿床榻给宋檀那般大方,“我给你个机会,今日你还可以再光明正大地看!” 宋檀的小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红,“谁要看!” “唔……” 宋檀的话还未说完,喉间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尽数堵住,勉强才从嘴角边边溢出模糊不清的字词。 霎时放大的褐色瞳孔里,是整张脸都凑了过来的赵堰,眼底换上一片又一片的不遮遮掩掩的狡猾悦色。 赵堰一手轻轻捏住了宋檀的下颌,使得她的小脸能够稍稍的抬起,两人都方便。 他看见她素来多舌的小嘴张张合合,尽是吐出一些他不喜欢听的话,他只想将它堵住。 用什么堵呢,既然没别的东西,那他就只能用嘴了。 赵堰除去上回在路上偷亲过宋檀的额头后,这是他第二次亲宋檀。 第一次,仅仅只是唇贴上她的额,就不到一秒的时间,毫无技巧与感情可言。 虽然这一回赵堰也只是将唇贴了过去,依旧没有任何的技巧,毕竟这一回是唇,温温软软的触觉,完全不同于上回光滑再略带着冰凉的额头。 无师也能自通。 赵堰唇角边勾起的弧度又是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喉间喉结上下滚动,鬼使神差,他舔了下宋檀的两瓣唇,甜的。 宋檀脑内似有一束强烈白光闪过,哗的一声,让她方才的愣然一扫而空。 “你怎么,你怎么,亲我啊!”宋檀立马推开赵堰,急得快哭出来,手背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擦着嘴唇,宛如被什么登徒子夺去了清白,要不干净了。 赵堰眼底的笑意就没消下去过,他意有所指地问:“你是不是背着我吃糖了?” “你才吃糖了。”宋檀的手背再一用力擦过唇瓣,他又没给她买糖,她哪儿来的糖吃。 宋檀说话间,眼眶湿润,长长的睫毛湿漉漉。 赵堰伸了伸手,本想拍拍宋檀,叫她别哭了,可又不知到底该往哪儿摆,万一人给他哭得更厉害就遭了。 “你别哭啊。”他丧眉道。 “你说都不和我说一声。”宋檀微垂头,手指拭过带了水雾的双眸,忍不住小声埋怨。 “那我现在说你和成不?” 宋檀一仰头,“什么?” “别哭了。”赵堰亲了下宋檀的眼皮。 宋檀揪着身下的堇色被褥,眼皮痒痒的,睫毛一直颤动,她的心里头忽地冒出点点不好意思。 赵堰注意到宋檀微微扣着掌心的指甲,咽了咽口水,这下嘴里问出的话里明显地带了试探的意味,“宋檀,我可以,可以再亲你吗?” 方才的亲吻到现在,过了足足有半刻,宋檀已缓和过来不少情绪,自知刚刚好像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不就是亲个嘴嘛,结果她那般,弄得好像自己比谁都小气一样。 谁小气呢。 不过真要她去应赵堰问的那句话,宋檀又着实应不出口,害臊得能一头撞死算了。 于是,宋檀埋着头,小幅度地点下头。 赵堰又来了嘚瑟劲儿,有先前的点点经验,如今这回,显得“如鱼得水”许多许多。 在那两瓣好似沾了蜜的..........不够,又想要得更多,赵堰趁着宋檀张嘴呼气之际,.........,毫无章法、一切寻着本能地......。 赵堰的手起初还撑在宋檀的身子两侧,后来不知何时,辗转到宋檀的身上。 ............................... 若是赵堰这时抵下头,准能再看见一片朦胧美好风景。 宋檀脸色发烫,被赵堰吻得头晕晕的,她连眼睛也不敢睁开丝丝的一条缝隙。 因呼吸变得越发困难,宋檀面色口口,本能地想要得到更多的空气,胸腔之上的起伏弧度愈明显,反倒却将自己更往赵堰的掌心送去。 .............. 宋檀原本闭紧的双眼不舒服地再闭了闭,身子如火烧,头晕脑胀,快要将她烧得糊涂,她难耐地动了动身子,而脖颈间的衣裳口子因她的乱动,却是敞开一大片,露出里面一片的如玉肌肤。 从领口一路开至胸口,露出好看明显的锁骨。 ......................... 赵堰触碰到不一样的冰凉触觉,他离开宋檀,视线往下,眼底先一步泛起别的□□。 .............................. 赵堰的声音变得暗哑起来,他俯下身,替宋檀将额间湿了大半儿的碎发别到她的脑后,贴着她问:“行吗?” 屋外阵阵凉风持续从窗扇处吹进,消退不少燥闷。 宋檀大口大口地呼着气,睁开口口口口的双眼时,对上赵堰同她一般像是已很在压着什么情绪和东西的眼眸,她不知所措地动了动唇。 赵堰小心翼翼开口,“那我,那我,开始了。” 宋檀搂住赵堰的脖颈,埋着头小声说:“你轻些。” 她很早之前就已听说过,女子的初次可疼来着。 ................. 刚才还未付之于具体行动之时,赵堰可谓是斗志昂扬,自认为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但现下,面对着娇妻都缩躲在自己怀中,若说自个儿不紧张,到底是不大可能。 他拿开宋檀圈住他脖颈的手,换为一手握着。 佳人衣裳落下之时,映入眼帘的水粉色肚兜,差点让赵堰又流下鼻血,握不住宋檀的手腕。 凉风拂过,宋檀感到冷飕飕,她缩了缩身子。 为寻着身边口口似的,宋檀又往赵堰那边移了点,无意间触及到赵堰的□□胸膛。 细腻的掌心之下,是赵堰比她还要略高一点儿的体温。 宋檀抬了抬眸,眼前是鼓鼓的胸膛,结实的肌肉。 不得不说,其实赵堰的身材真的好,宋檀的手心不禁多停留了那么一会儿。 “别乱动。”赵堰反倒捉住宋檀的手腕。 她倔强地偏过头,面上无疑在说她才没多看他,全是他自己多情罢了。 但当腰肢被两只手轻而易举地掐住时,宋檀还是打了退堂鼓,她怕疼,心虚地再说了句,“赵堰,我,……” 现下还能后悔么。 “别怕。”赵堰吻了吻宋檀的额头。 饶是如此,宋檀还是隐隐怕,抖得跟个筛糠一样。 `````````````````````````````````````````````````````````````````````````` 宋檀说什么也不肯了,不敢想象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 “我不和你一起了。”宋檀抓住赵堰的胳膊,想要跑开。 赵堰的胳膊上被抓宋檀出五六根的血红指甲痕迹,他却像是丝毫也感受不到疼一样,他还没开始呢。 “你再等等。”赵堰说出的话来,嗓音嘶哑到极处。 他可是看了两页小册的,.................................................. 宋檀的身子虽说很是柔软,身上所有触觉和感觉瞬间放间放大好些倍,在屋外阵阵凉风的时不时灌进来之下,宋檀抖得更厉害,越发怕。 赵堰也难受,他俯下身对宋檀小声地说了句话。 “是你自己的事儿!”宋檀一别头,泪眼婆娑。 他怎么样,关她什么事。 ................................................ 宋檀靠在赵堰的肩头之上抽抽噎噎,十指软踏踏,跟个没有骨头似的,“我真的尽力了,我们改日再试好不好?” 赵堰也不好受,听见宋檀哭喊的声音,感觉她嗓子都似口口了,他也心疼。 无法,赵堰拍了拍宋檀光洁的后背,道:“好。” “你先睡,我出去会儿。”赵堰放下宋檀。 宋檀点点头,立马裹着被子躺下,若不是脸上还挂着泪痕,半点不像方才喊疼受不了的模样。 宋檀侧头看着赵堰穿好衣裳,往屋外走了去,木门开开合合,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过了会儿,门外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就这点时间,赵堰不可能再去烧水热水,只能是直接用的井里的凉水。 一桶又一桶,全从头顶哗的一声倒下。 宋檀默默缩进被窝,再伸出白嫩的胳膊,从地上摸索起自己的水色肚兜,带着它默默回了自己的被窝里。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来晚了 感谢在2022-06-02 23:59:56~2022-06-04 17:3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瓜田里的渣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骄纵 此时的屋外院中, 地上一片的摇曳婆娑树影,凉风一吹过,头顶响起一片的沙沙声。 西边银色月牙如弯钩, 星辰仅三四点, 周遭一片的祥和与安静。 入了秋, 不仅天气变冷,井里的水也冷得刺骨, 上面还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半点不似两三月前的温热。 赵堰的脚边,凉水已淌了淅淅零零的一地。 他好似觉得没有半分的作用, 该是如何燥热, 就还是如何的燥热。 赵堰一闭眼, 就是宋檀靠在他胸膛间的小小的、温软的模样,一抿唇,唇间好似又尝了她带了蜜的唇,甚至赵堰提着水桶的木把时, 掌心握紧,又是想起了在床榻之间时,自个儿掌心握着的东西。 赵堰重新打起满满一桶凉水, 朝着自己闭眼猛地倾倒下,如此反复三四次, 身上热气终被逼退五六分,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渍,一甩水桶, 大步朝着屋内走了去。 “吱呀”一声, 赵堰推开门, 眼前哪儿还有宋檀的影子。 “宋檀!”赵堰吓了个够呛, 除去床榻上被褥冒出来的一点儿凸起,整个屋子里确确实实没了别的身影。 宋檀躲在被窝中,极不情愿地“唔”了声。 她正准备穿衣裳,就怕赵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闯进来,刚才两人本就脑子烧糊涂了做起蠢事来,现在的她身上可是一件衣裳也没有,赵堰一进来,那还不被他看光了去。 宋檀抓紧时间,束手束脚缩在被窝里,惊心胆战地穿着肚兜。 “别哭了,大不了下回我再轻些?”赵堰还当宋檀是躲在里边偷偷抹眼泪,他正想说既然他是她男人,那还有什么看不得的,结果哗啦的一声,蜷缩了光洁的身子、穿肚兜穿到一半的宋檀便如此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赵堰的眼前。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宋檀,水色肚兜因颈后的绳子还未系好,一下子掉落在她的腰际,呈现出胸前的一片美好,宋檀一把抢过被子遮住身子,烦躁又懊恼地看着赵堰,“你这人怎么这样?一声不吭就掀人被子。” 赵堰捏住被子一角的手停顿半空中,这比半个时辰前的疯狂还让他受不住。 赵堰咽了咽口水,装作很是一本正经地上榻和宋檀躺在一块,“这有什么?反正刚才我都看过了。” “也摸过了。”宛如对方不够疼,赵堰又再补充了这么一句。 宋檀极不愿回忆之前的种种,顿时蹙起柳眉,扑过去捂住赵堰的嘴,“不许再说话!” 宋檀察觉到赵堰的目光变得晦暗,同时还往下移了移,宋檀也跟着垂头看过去。 因她的这一扑,被褥和肚兜相继滑到身下,此时此刻,她的身子可谓是丝毫不挂。 羞死人了,羞死人了。 宋檀眼眶红起,立马拉起被子躲了进去,气到极处,是说不出话来的,宋檀的眼泪就跟个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无声地啪嗒啪嗒就往下坠去。 从赵堰的这个角度看去,宋檀只有那么可怜了,比没了家还可怜。 但同时,赵堰也无措到极处,他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吧,这能怪他吗?能怪他吗? 难不成他错在长了一双眼睛了? 若是宋檀再哭下去,赵堰才是真真要哭了。 “你怎么又哭了?”他好声询问。 “要你管。”宋檀开始来了些骄纵的小脾气,话也不愿和赵堰多说一字。 赵堰想了想,小声试探说:“很好看。” 宋檀没反应,赵堰底气足了些,宛如坦坦荡荡地夸赞着人,说出的话是字字真心,毫无虚假,“虽然小是小了点吧,但好看呀!手感也好!” “你!你!给我闭嘴。”宋檀一字听不下去,如此粗鄙之词,他怎的就说得出的! 宋檀随手抓起身侧边的东西,想也不想,胡乱揉成一团直接塞到赵堰的嘴里,堵上了说不出话才好。 最好一辈子也说不得话! 然而,当赵堰的嘴里塞入东西,宋檀则又彻底愣住,他嘴里东西的颜色怎这般熟悉? 纵然宋檀心下已慌乱,她还是不信邪地往身侧偷偷摸去,她记得明明落在她右边的啊,她抓东西的时候,抓的是左边的啊。 赵堰吐出嘴里的东西,拎着其间的一角,一抖一展开,手里拎着的东西,不是宋檀的那件肚兜,还能是什么。 宋檀察觉到属于赵堰意味不明的眼神试探之际,两手握紧双眼,立马缩头乌龟地道:“我要睡了!” - 江水巷。 快至该小憩的午时,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正背着手慢悠悠地走着。 杨栾絮怀中抱着东西,用宽大的袖口遮住上面的一大半,她站在自家铺子和赵堰的铺子的中间位置,唤宋檀。 宋檀在身上系着的布裙上擦了擦手,“怎么了?不进来坐坐?” 杨栾絮偷瞄了眼大喇喇坐在木椅上喝水的赵堰,摇了摇头,“不了不了,我就不进去打扰你们了,宋檀,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宋檀当杨栾絮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她自己也变得认真起。 杨栾絮拉了拉宋檀的袖子,带着她稍稍地走远了些,“我听我娘说,你待会儿就要回去了?” “嗯,赵堰说今日生意不好,还不如让我先回去休息会儿。”宋檀说。 杨栾絮用带了点期盼的眼神问宋檀,“宋檀,你待会儿回去的时候,能帮我送个东西给人吗?很近的,就在你和赵堰哥的家里的附近。” “刘敏?” 杨栾絮猛地摇头,看了看四周,小声说:“就那个新搬过来的那人,好像叫谢温什么来着。” 宋檀终想起杨栾絮口中的人,问:“谢温瑜?” “你小声些,待会儿我娘和我爹听见了可就不好了。”杨栾絮食指抵在唇边,紧张得很。 宋檀还是头回见眼前活泼乱跳的小姑娘紧张,她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送的东西是什么?” “我娘以前每回总说我是个大姑娘了,可真一碰上我说有了觉得是心上人的人,她们还吓唬我说是要打断我的腿。”杨栾絮到底年纪小,胆量不足。 杨栾絮说完话,掀开竹篮子上面盖着的一层白布,露出里面装着的一个食盒,道:“是我亲手做的野菜饼,可好吃了,要不宋檀你也尝尝,我手艺准没错的。” 宋檀摆了摆手,“还是不了吧,就只这一样吗?” “嗯。” 宋檀想到谢温瑜一人住着小院的,若是叫人看见了不好,她想了想,问:“或者待会儿晚点,我让赵堰去送可以吗?” “就赵堰哥的大嘴巴,说不定他接过了我手里的东西,还未走出他的铺子,我爹娘就先听见声音了。” 对于赵堰向来大大咧咧的性子,还有那个毫不注意的大嗓门,杨栾絮一点儿也不敢将东西交到他的手里。 从小到大,她与赵曼还有赵堰与周浦和四人,她只敢将自己的事情说与赵曼听,可惜赵曼昨年嫁了人,她唯独有找宋檀。 “前日,谢公子来我家铺子上说是想挑两三只小鸡回去养养,我看到他手里提着的木笼子可好看来着,玲珑得很,就忍不住如实夸了一句,说木笼子好看。结果谢公子说这是他自己编的,若是我喜欢,他也送我一个。” “我以为他不过说说而已,结果宋檀,你猜怎么着,昨日,昨日他就给我送了一个来,提在手心里不轻不重的,我用来养我的小绿毛正正合适。”杨栾絮说着说着扬了扬眉。 小绿毛,宋檀也知道,是一只浑身长满了绿色羽毛的小鸟。 七日前,恰逢暴雨。杨栾絮就是在自家铺子门口捡着的鸟儿,许是半夜雨太大、风太猛,将小鸟给吹落下来,小鸟的身上还有点点绒毛,被杨栾絮捡起时,打着抖地安安静静缩在她的掌心里,软萌萌的样子,让杨栾絮当场就想养它了。 宋檀还记得那日杨栾絮捧着小鸟来找她,给她炫耀自己白白捡着的鸟儿,说是不知道它的品种,但看它的颜色是绿色,不如干脆就叫小绿毛好了。 当时赵堰看见宋檀和杨栾絮两人嬉笑着围在一起逗弄鸟儿,还不以为意地说,不就是一只小鸟儿,有什么稀奇的,天上飞的多的是。 宋檀回了一句,这只鸟是绿色的,不一样。 赵堰依旧是一声漫不经心的轻哼,看也不愿多看。 不过,在杨栾絮捧着自己的小绿毛走后,赵堰将宋檀拉至一边儿,问她喜欢吗,他也去给她抓一只来,保准比杨栾絮的小绿毛还要好看。 思绪回转之际,宋檀接过杨栾絮抱在怀中的竹篮,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修文修得我心力交瘁,一直被锁,等我再研究研究啰。 下一章明晚见~ -第三十五章原版先放到大眼仔了,@橘子小九十 第37章 、疯了 宋檀提着东西回到铺子上, 赵堰正望着她,他问:“你被她拉去说什么呢?” 宋檀想起杨栾絮交代的事情,对于栾絮怕赵堰管不住的大嗓门很是感同身受, 半点不露惊慌地说:“没什么。” “我都看到了。”赵堰指向宋檀手里抱着的东西。 宋檀依旧装作像是没什么事, 将竹篮往身后藏了去, “没什么,就, 就只一个竹篮子罢了。” 不等赵堰反应,宋檀挺直小腰板,理粗地道:“我要回去了。” 宋檀就差在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想与赵堰说话。 得了, 赵堰一撇嘴。 跟他说话就是要命一样, 是他媳妇儿, 还是别人的媳妇儿。 - 食盒还是温的,宋檀也不知道杨栾絮为什么还要一个竹篮子装着食盒,像是生怕别人知道她送了吃的东西般。 宋檀担心野菜饼冷掉,冷掉就不好吃了, 唯有自己快些,甚至连自己的家都未回去,先去给谢温瑜送东西。 不管到底是自己要送的, 还是替别人送,这回终究是宋檀第一回 去敲不怎熟悉的人的院门。 心中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宋檀抬手在木门上轻敲三下,手心里的汗都出来了一层。 第三声敲门声落下后,宋檀往后退了两步, 双手拎着竹篮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处, 反复默念待会儿要与人说的话。 今日的天气不怎好, 时不时的要起秋风, 呼呼而过。 宋檀小声默念了两遍的话语,恰时刮过一阵风,她护住怀中的篮子,自己的头上却被吹落下一小片枯黄的落叶。 宋檀一边儿伸手取下,一边儿再理了理自己的发髻,无论何时,总是想要自己能够在别人面前留个稍好的印象。 “咯吱”一声,院门被人从里打开。 谢温瑜有些意外,两手还放在门边上,他不确定问:“宋檀?” 上回他听赵堰如此唤过她,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名字。 宋檀被恍然一下间被推开的院门惊到,方才还想得好好的一番措辞消失了个尽,大脑中一片空白,她握了握竹篮的提柄,道:“我,我是来替栾絮送东西的,这是她让我交给你的。” “杨姑娘?”谢温瑜将目光移向宋檀的手中。 宋檀递出竹篮,替杨栾絮解释说:“今日她家的生意好,抽不出空,不能亲自交给你,想着我反正这个时候要回来,就让我转交给你了。” “替我给杨姑娘道声多谢。”谢温瑜释然,接过宋檀提着的竹篮,瞧见宋檀似呼出一气,他问:“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不了,我还有点事情,就先回去了。”宋檀摆摆手。 谢温瑜礼貌道谢,“多谢了。” 宋檀摇摇头,不过只顺路的事情。 - 江水巷赵堰这边,今日铺子里的生意确实不好,好半天也来不了一个买肉的。 就在赵堰想着要不要干脆收拾了东西也回去时,铺子上来了两三个他们曾经一起喝过酒的人。 魏以一手支在柜面上,欲言又止,有一句话,他不知该不该给兄弟讲。 “赵堰啊。”他纠结似地唤。 赵堰直接抬了抬眸:“几斤?” 魏以着实嫌弃地摇头,“真是钻钱眼子里去了,媳妇儿都要没了,还卖肉呢。” 赵堰砍着猪骨头的手一顿,“什么?” 与魏以一路的人,仲志诚说:“刚才我们哥几个,可看见你媳妇儿给别的男子偷偷摸摸送东西来着了,就那叫啥的,唉,想不起来名字了,反正姓谢就是了。” 当初赵堰捡便宜地娶了个从京城来的好看媳妇儿,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没有不咋舌的,先不说以赵堰这个卖猪肉的癞□□只是花了个聘礼钱就吃着了天鹅肉,问题是姓宋的为什么还嫁啊。 图啥啊,难不成真是为了那点银子?但若要真说银子,以着她的长相,给个大官当小妾也不是不可能,银子可比赵堰给的多了去了。 享福不好吗,非要跟着一起来卖猪肉。 想来想去,唯有天下所有美人的心都是黑的了。 三个字,不安分。 说不定人家心中的小算盘早就打得啪啪啪响,从一开始就想了日后要卷了银子跟着别人跑。 过来过去,哪是赵堰白白捡了便宜,还不是倒要遭罪。 “你们一个个的,别乱说话。”赵堰不悦。 魏以叹了声气,“真的,咱哥几个来的路上,亲眼!亲眼看到的,就这么大的篮子,不晓得里头装了什么东西。” 魏以在空中比划比划了篮子的大小,与赵堰午时看见的,一模一样。 “这么说,你当真不知道这件事儿?”魏以就跟个疑赵堰的火不够大,再往里添了把沾了油的柴。 砰的一声,赵堰心中的火苗确实变大了,不过是对魏以和仲志诚的,竟跑到他的面前来讲不是了,宋檀如何,他心中能不知道吗,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回去了,还轮得到像他们说的给那姓谢的送东西么。 “去去去,要买就买,不买就走。”赵堰将刀往案板上一掷。 这时,一直跟在仲志诚身后,满脸哀愁之色的滕诏慢吞吞开口了,“赵堰,你怎的就不懂呢?你再不想承认,想想我,舒嘉最后是不是还是跟人跑了?我辛辛苦苦的攒钱,将她赎回来,结果半年也没有,长得好看的女人就没有一个是老实的。” 舒嘉原本是青楼里的女子,身段好,柳腰细,唱得一首好曲子,模样在整个楼里数一数二。滕诏点过舒嘉一回,偏偏就那一回,自己就跟个着了魔一般,喜欢舒嘉喜欢得不了,每日就去楼里蹲着,唯希望能再见舒嘉一回。 不过舒嘉的捡价钱不便宜,一回能抵上滕诏赚赚的整整两月的银两。滕诏没钱后,还是会去楼里死蹲着,老鸨嫌弃他没钱还想见美人,每回都是话不多说地直接叫人拿棍子撵他走。 滕诏还是会蹲在楼外的不远处,仰头痴痴地望着舒嘉所在的那间屋子,舒嘉一出现在轩窗边,他傻乐,两手捂在嘴边,对她喊,他会再来见她的,直喊得其他姑娘们捂嘴笑。 后来舒嘉对滕诏说,叫他若是真喜欢,就将她赎出去,她跟他好好过一辈子。滕诏认了真,铺子卖了,家当当了,向认识的每个人包括赵堰在其里的,都借了钱。 二人成亲的那日,挂了许多许多红灯笼的屋子显露出满含的寒酸,因美人的头顶上盖着红盖头,滕诏看不见舒嘉是怎样的神情,但肯定是同他一样开心的吧。 但半年后,舒嘉不见了,滕诏他们几个找遍了淮武郡也没找着人,滕诏担心舒嘉走丢了,或是被以前认识的人拐走,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又才发现不仅属于舒嘉的衣裳一件不留,连他好不容易攒了半年的银子也一并没了。 人财两空。 自此,滕诏再也没笑过,每日借酒消愁,逢人就讲自己和舒嘉之间的事情,说是自己的真心被拿去喂了白眼狼。 赵堰和周浦和他们几个又怎能不知道滕诏的事情,从一始的借钱俩赎人,到后来的喜宴,再到后头的找人,他们比谁都清楚。 赵堰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你自己回忆回忆,你媳妇儿今日是不是穿的白色衣裳!我们三个难不成故意来诓你吗?” 瞧见赵堰默不作声,魏以估计这件事许就是八九不离十了,他语重心长,宛如安慰人般地再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想想,光是卖猪肉的,还有读书的,这几个字听起来就差了一大截是吧,何况姓谢的那小子长得还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那些小姑娘们会喜欢的人,哪儿像咱们,一双手起了茧,看也没啥看的。” …… 魏以和仲志诚还有滕诏接下来再说了什么,赵堰已听不清,脑瓜子嗡嗡嗡。 他当真比那姓谢的差了好大一截么。 读书人当真就更要拿得出手,让人体面些? 赵堰再一想起之前宋檀每回见他读书使不上劲儿时的垂目模样,胸中酸涩无比,虽然宋檀嘴上不说,他其实还是知道的。 就好比他在李夫子那儿答不上平天下的题,宋檀失望至极。 “你就不回去看看?说不定这会儿人还在。”仲志诚再一故作小声地添油加醋说了句。 滕诏已经够惨的了,不能还有人比滕诏更惨。 “拿着。” 赵堰一甩掉手中的刀,只想揪着那姓谢的出来问话。 仲志诚手抖地接过刀,生怕它落在了自己的脚上,脚趾都得被砍没。 魏以看见赵堰话不多说地跑掉,回头再一看还大开着的铺子,扯着嗓子喊,“赵堰你的铺子不想要了?” “帮我看着!”赵堰头也不回。 隔壁的杨栾絮听见这边传来的声音,急火火跑过来,她没有听见之前的事情,只当是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激动十分地喊,“赵堰哥,你去哪儿啊?” “抓奸夫!” - 此时的谢温瑜在家中看着一整个食盒,唯觉是个麻烦。 方才宋檀在,他总不可能直接不收,可现下食盒静静地放在木桌上,他多看一眼,就觉麻烦要多一分。 杨叔以前对阿婆多有帮助,他想着杨栾絮既然喜欢他编的木笼子,那他就送她一个好了。怎知现下杨栾絮托人给他送来饼。 礼还来还去,何时能还清。 谢温瑜坐在书桌前,揉了揉眉心。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重重的砰砰捶门声。 谢温瑜起身,出去开门,见是赵堰来,他温声问:“赵兄这是?” 相比谢温瑜的温和有礼,赵堰则要显得粗鲁不讲理得多,他咄咄逼人开门见山地就逮着人问:“刚才宋檀是不是来给你送东西了?” 谢温瑜点点头,“方才宋檀确实来过……” “她拿的什么东西?”赵堰忍不下去,猛地一下揪住谢温瑜的衣襟,攥紧了拳地打断他的话。 “赵兄这是?”谢温瑜皱了皱眉,不解问。 “谁是你兄弟!我再问一遍,她拿的什么东西!”赵堰几乎是咬着牙道出的话,揪住谢温瑜衣襟的右手上面青筋都冒了出来。 饶是再文雅的人,被如此对待,到底不舒服,谢温瑜捏住赵堰的手腕,想让他松开,“是饼。” “你可去你的吧!” 赵堰再也憋不住,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一拳朝着谢温瑜的脸上挥去,半分的情面也没留。 霎时,谢温瑜被赵堰打得栽向一边,嘴角沁出一抹鲜红的血迹,他倒吸了口气,用手背擦了下,怒气再也遮不住。 “赵堰!”谢温瑜给赵堰还回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 赵堰正在气头上,他的力气本就大,与谢温瑜厮打时,手下得重,是真往狠里砸。 他都没吃过的东西,他打也要打得姓谢的给他吐出来。 渐渐,周围围了两三人,想要上来劝架,结果都架不住暴脾气的赵堰。 - 整个午后,宋檀在补眠,二人昨夜虽到底没做成,但她觉得自己该受的苦可都受了,觉也没睡好,全怪赵堰。 她身上的红痕可还在呢,一碰就疼。 最后,宋檀是被屋外的刘敏喊醒的。 刘敏站在门外急得不行,她明明看见一个时辰前宋檀回来了的啊,怎么现下屋子里像是一个人也没有。 宋檀再不出现,那边的两人可就要去见大夫了。 宋檀揉着迷迷糊糊的眼睛打开门,不明所以问:“刘敏,什么事情啊?” “你怎么还在睡觉啊!”刘敏一拍大腿,拉着宋檀的手就带着她往外跑,嘴里急急忙忙地说,“你快去看看吧!你家男人要疯了,拉都拉不住!” “赵堰?他怎么了?”宋檀被吓得睡意全散退。 是又有人跑到铺子上闹事了? 刘敏拉着人的手不松,“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不知道他脑子抽的什么疯,你领回去后可得好好管管!” - 此时,赵堰和谢温瑜二人的脸上都挂了彩,一个比一个严重,但凶烈气势一如刚开始,半点不减。 那盒放在木桌上的食盒不知是被谁从屋里翻找出来,搁置在二人的不远处,食盒的盖子都没了块,透露出两人的笑话。 宋檀赶到那里时,赵堰正又是一拳挥向了谢温瑜,声音大得她与刘敏都能听见。 宋檀看得连跟着心都颤了下。 “赵堰!”宋檀跑上前去喊,他每次都这样,急躁的性子从来没有改过,偏生她最是讨厌。 赵堰听见宋檀的声音,胸中的怒火更甚,唯觉搁在脚边的食盒碍得他眼睛疼,“你当我死了吗?” “你偷偷给他送饼?” “怎么不见你做给我吃!” 赵堰每说一句话,就往谢温瑜那边多挥拳一下,真真应了刘敏说的那句话,要疯了。 谢温瑜抬手挡都挡不及。 赵堰似气不过,又抓起食盒里的一块饼当着宋檀和谢温瑜的面就往自己的嘴里大口大口塞去。 叫她给姓谢的做饼,不给他做饼。 叫她送! 宋檀听见赵堰嘴里吐出的话都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好,她怒道:“那是栾絮托我带给谢公子的,你这人讲不讲理的!” 赵堰吞饼的动作僵住,其实不用宋檀说出那句话。 从他咬饼时,他也该知道了,这饼好像的的确确不是宋檀做的。 宋檀的手艺怎么样,他还不清楚么,她做不出来这么好吃的。 赵堰再一迎上宋檀和谢温瑜看傻子似的嫌弃又埋怨的眼神,心中直直一个咯噔,“媳妇儿,我……” 完了啊,真完了。 赵堰再硬着头皮地往喉里闷咽下嘴里的东西,可没把他给就此哽过去。 第38章 、凄凉 戌时时刻左右, 天色已完全黑下,半点不见七八月时能在这个时候见着的天际一线红,只是黑压压的一边沉寂。 唯独竹梢上头挂着的半轮明月洒下淡淡薄薄的冷华。 安静的屋内点上了烛火, 照得明晃晃, 可惜房门却是紧闭, 透了点丝丝的光亮照向屋外,衬得跪在房门前的赵堰的身影越发的孤寂。 再配上远处不时传来的两三声狗吠, 还有头顶经常刮过的大风呼呼声,显得赵堰确实是够凄凉的。 以往他犯了错,宋檀顶多只是不让他上榻, 可这一回, 道歉道了, 错也认了,在别人的面前,老脸也丢没了,宋檀还是不许他进屋。 赵堰的心中拔凉拔凉, 只觉这回宋檀是真要与他说完了。 何况半个时辰前,宋檀还对他说过若是他再这般冲动,这日子迟早过不下去, 还不如和离算了。 从一始在姓谢的家门外的最后时刻,他因喉咙处卡了好几块饼, 不上不下,堵得他气都喘不过来,差点就被噎得死在别人家的门口。 宋檀倒好, 像是没见着, 自从和刘敏赶到那儿后, 再到现下, 她一句也没问过他的伤势怎么样,所有说出口关心人的话,全是对谢温瑜说的。 也不看看他也被谢温瑜揍了好几拳,脸都肿了,离毁容只差一步。 想到这儿,赵堰碰了碰抽疼的嘴角,姓谢的全是揍他的脸,没准就是故意的。 更何况他也对谢温瑜已经道了歉了,宋檀还是不理他,到底他是她男人,还是那姓谢的。 突然,轰隆的一声,赵堰脑中不合时宜地又想到一个想法,宋檀,该不是真对别人有意思了吧。 不然他已经认错道歉了,为什么还不让他进去,只是叫他在外边儿好好想想。 除了想出她确实看不上他了,对那姓谢的有意思,他着实想不出个什么明堂出来了。 赵堰再想起宋檀面无表情说的那句和离,彻底慌了神,他不想和离啊。 “他长得没我壮,力气没我大,就连银子也没有我的多,你过去会受苦的。” 赵堰一脸心酸地望着紧闭的房门。 就那姓谢的,长得小白脸一个,竹竿似的,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挣银子的料。 他自己到底哪点比人差了? 此时,屋内足足被气了有半个时辰多的宋檀,再一听见赵堰道出的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手中握着的茶盏都打翻了,桌面上一团的水渍。 她让他好好给她反省反省,结果就反省出来这个? “我知道,我确实不是读书的料,不能如约成为你想要的状元郎或探花郎,你不能因为那姓谢的有机会可以高中,就想要过去跟着他过日子的。” “他家中寒酸,你过去后,只有受苦的份,说不定连云雾也不能想办法给你弄过来,吃的米也糙,你会饿瘦的。” …… 宋檀再也听不下去,一摔手中擦着桌子的白帕,过去拉开门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可真是厉害,一始错的人明明是他,怎么照着他这番一说,她倒成了负心汉了。 室内的光线茫然一下洒到赵堰的脸上,好不容易才适应了黑暗的赵堰被刺得眼睛疼,他抬手挡在眼前。 见是宋檀来,赵堰放下手,抿紧唇好半天都蹦不出一个字出来。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的?”宋檀恨铁不成钢问。 从一始,赵堰在回来的路上跟她说,都是怪那姓谢的,也不给他说明白食盒里的饼是谁送的,才害得他没控制住手。 宋檀胸口堆压着的郁气快积到喉间来,恶人先告状,说的就是赵堰了。 赵堰偷瞄了一下生气的宋檀,极其小声地说:“知道。” “哪?”宋檀问。 “不会读书,无法高中成状元郎。” 赵堰思来想去,自认为所有的错误若要归结源头,那就还是只有他不会读书了。 说不定他若真考上状元郎,宋檀哪儿还会想着别人,说不定眼里只有他,一眼不会再会去看别人。 宋檀越看赵堰,越是觉得他缺了根筋,她将手中的月色帕子朝着赵堰的面上掷去。 真是笨死算了! 帕子不似别的有重量的东西,饶是宋檀砸得再用力,可落下之际,飘啊飘的,像根羽毛,半点威伤力也起不到,甚至还相反。 赵堰伸手取下盖在自己面上的月色绣帕,鼻尖一嗅,还是属于宋檀身上熟悉的味道。 他不动声色地压下眼尾。 宋檀戳了下赵堰的额,“你这脑子怎么长的?这么点小事就想不明白?” 赵堰握紧绣帕,半垂着头的模样,他确实想不明白了。 还是那句话,他怎么就比姓谢的差了。 “说话啊!” “你会不高兴。”赵堰嘴硬地小声道。 宋檀轻笑了声,那就还是没明白了,她干脆自个儿替赵堰列出条条罪行,“你到底知不知道错的?平白听信别人说的胡话是其一,冲动用事是其二,不分青红皂白是其三,最后,打人更是不对!哪怕不管怎么样,先打人的就是不对!” 虽说吧,赵堰心中知道是这么回事,不然他之前也不会给谢温瑜道歉了,但又觉得宋檀说得还有不对,他极其小声地反驳,“他们不是别人,他们是我以前一起喝过酒的哥们,我那是紧张你,才会想着快点儿回来。你全部都说我,我也被姓谢的揍了好多拳,你问都不问。” 宋檀专挑着赵堰脸上的被皱得乌青的地方戳,“疼吗?” “你疼别人也疼。你不动手,你们俩个都没事!”宋檀想再狠狠戳一戳,但看见赵堰疼得倒吸气模样,她到底下不去手。 赵堰捂住脸,往后撤,“你还是心疼起别人了!” 宋檀胸口被赵堰气得一抽一抽地疼,有时候她都想敲开赵堰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整天净想着有的没的。 “没有别人!”宋檀道。 方才还跟个被抽了魂儿似的赵堰一下又来了些精神,“真的?” 宋檀扯回赵堰捏住的绣帕,勉强从牙缝里蹦出两字,“真的。” 赵堰的脸一下舒展开,他就说嘛,其实自己还是比那姓谢的强。 宋檀继而又道:“叫你读书是想让你能上进,不要一辈子窝在江水巷,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做人总是要争气的。” “我有争气的。”赵堰说。 宋檀眼睛微微眯了眯,似是要看赵堰能给她说出个什么花儿出来。 “我有好好卖猪肉的,怎么就不是争气了?”赵堰暗暗想,若是这都还不够争气,大不了明日他再多卖一倍的猪肉好了。 宋檀扶了扶额,严肃地再对赵堰道:“我不管,你明日必须得再去跟人道歉,认真些,不然别回来了。” 瞧瞧今日傍晚赵堰给人道歉的模样,除了敷衍,还是只有敷衍了。 宋檀说完后,想起上两回赵堰当着别人的面说谢温瑜一些不好的话,她微微凑了过去,望着赵堰的眼睛,“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会喜欢上别人吧?” 赵堰眼皮一眨,被宋檀如此盯着问,还是第一回 ,他一个老爷们的,心跳得厉害,鼻间全是宋檀的味道,会蛊惑人。 赵堰的身子微微往后仰,眼神左右转了转。 好像,每回,确实是他自个儿想多了吧。 “你不是喜欢读书人吗?”赵堰咳了咳声问。 宋檀站直身子,说得倘然,“那是以前。” 以前她的确是喜欢探花郎,这件事宋宇他们也都知道,没什么好瞒,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不是单指那一个人,就只是指探花郎,谁来当探花郎都可以。 赵堰反过去凝着宋檀的褐色眼眸,咽了咽口水后,问:“那现在呢?喜欢卖猪肉的吗?”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来晚了,这章给宝们发一波红包~ 宝们的每个评论我都有认真看哒,爱你们! 第39章 、拔毛 “喜欢卖猪肉的吗?” 这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在宋檀的脑中清晰无比地又响起了一遍。 她该怎么形容这一句呢, 每个字都像是有跟钩子似地朝着她抛过来,就是让她想逃也逃不了太开。 她比赵堰矮,站在门前两阶的台阶之上, 才勉强和他直视, 一双从不遮遮掩掩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她。 赵堰不会说话, 比她以前在京城中遇见过的一些贵公子差太多了,说他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也不为过, 唯一说得能让人觉得好听的偏还是低俗的一些话语。 这一次,竹稍上头被黑云遮住的半轮玉盘冒出头,赵堰身后的清辉更多, 坚毅的五官轮廓柔和了不知多少倍, 再加上暗含期待与迫不急切想要知道属于她的答案的眼神, 宋檀胸腔里片刻之前还满是怒气、剧烈起伏的心脏,在这一刻,忽地换了种方式搏动。 速度轰的放慢,一下又一下, 明明很是缓慢,可又好似很急速。 宋檀很快从慢了一拍的节奏中抽身,随之而来的是大片大片的空白不适应,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谁会喜欢一个卖猪肉的啊! 不用说别人,单单只是说她, 若是搁五月前,她听见这话,保准老早就走人了, 哪儿又会轮得现在竟还值得思考。 难不成她当真喜欢上了卖猪肉的? 一瞬, 宋檀如打了个寒颤般地摇头, 自己都被自己吓到。 她才不喜欢! 嗯, 一定不喜欢。 在下一道头顶沙沙树叶响起之前,宋檀很快别过了脸去,骨子里仍还是有着小傲娇的会耍脾气的小狐狸,她道:“我才不喜欢!我喜欢顶天立地的。” 可于赵堰这边,他扯开嘴笑,宋檀答的这句,可不还是喜欢他么。 就宋檀这位脾气大的宋小姐,真要她说喜欢,赵堰自己也不信,没给他走人,就肯定已经是对他有意思了。 何况“顶天立地”四字说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人能比他更顶天立地的了。 “知道了,知道了。”赵堰一副任何事情都已了然掌握在胸口中的高贵边边答道,脸上不见丝毫不顺之色。 宋檀蹙眉转回头,“你知道顶天立地的意思吗?”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 赵堰答得那叫一个胸有成竹,之前他可还背过的。 “脚踏地,头挨天,这不还是站得端吗?我的影子都不带斜的。”他自我满意地说。 越听越是头疼的宋檀气得一跺脚,亏得她之前给他仔仔细细地讲了许多遍,全进猪脑子了,“真是笨死算了!” “砰”的一声,再次回答给赵堰听的,是被立马转身回房的宋檀关上房门的声音,声音快得让他连跟上去的脚步也未留有机会让他迈一步出去。 赵堰摸摸鼻尖,讪讪往后退。 女人翻脸,果真比变天还快。 说风是风,说雨是雨,打雷就打雷。 宋檀进屋后,不带停留地一口吹灭烛火,整人闭上眼躺倒在床榻上。 头还在疼,宋檀拉过叠放在里头那一侧的被褥,将自己从头到脚的盖住,尤其是头,一丝丝的缝隙也不留,似乎她遮得越紧,头就不疼似的。 但半晌后。 屋外响起赵堰的喊声。 是真的用喊,不是说。 “你放心,我赵堰一定顶天立地!” 赵堰对着漆黑的屋内喊出这句话后,没能再有什么时候会比现在还要觉得胜利了。 他想,若是那日李夫子出的考题是别的一些他会的题,哪怕他一字不差地完全写对,也一定没有现在这般高兴。 赵堰喊出的话语,每个字都如鼓点般地声声振入宋檀的耳中。 宋檀在没有一点儿光亮的被褥里睁开眼,眼前满是黑暗,但她好像又看见赵堰两手做罩捂在嘴边神采奕奕喊话的样子。 是他一向的天不怕地不怕,肆意而又豪迈。 宋檀闭了闭眼,右手重重摁在可见搏动弧度的左胸之上。 她才不喜欢! 不过,在半个时辰后。 宋檀轻手轻脚,偷偷摸摸似地起床拉开一小道门缝隙。 念在他有悔过的份上,她还是勉为其难地让他进屋吧。 - 第二日。 赵堰自知道宋檀真的对那姓谢的不感任何兴趣,他对谢温瑜的态度来了个翻天的变化。 以前赵堰觉得人是小白脸,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而现在,人家那明明就是温润斯文、风度翩翩,有读书人该有的一番风度! 宋檀才不管赵堰的态度如何,反正这郑重的歉,赵堰必须得给人重新道。 “等着吧。”赵堰拍拍衣袖,提着一只用黄色油纸包了的猪蹄跨出铺子。 宋檀看着赵堰渐渐远去的背影,太阳穴莫名突突跳,总怕赵堰会再给她惹出离谱的事情出来。 宋檀还没有在木凳上坐有一炷香的时间,杨栾絮抱着小绿毛忽地闪身跑过来,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宋檀,小绿毛的毛被人拔了。”仔细看去,杨栾絮的一双眼睛还红肿着,是哭过的痕迹。 “我看看?”宋檀抱过小绿毛。 “今早我带它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我就是把它放在木笼子里来着了,结果还没两个时辰,我打算去给它喂点水,看见它身上长得最好看的那几根毛被人给拔了。”杨栾絮一说起这件事情来,就郁闷得很。 哪个不长眼睛的,竟敢来拔小绿毛的毛。 宋檀算是看着小绿毛长大的,如今发现小绿毛的尾巴处少了一撮毛,她也心疼不好受。 “谁弄的?”宋檀问。 小绿毛窝在宋檀的掌心里,似还未从被人拔了毛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眼珠子动也不动,唯有收紧的翅膀一颤一颤。 “不知道。”杨栾絮哭丧着一张脸,“要我知道了,现下准带着小绿毛找人讨公道去了,不知道鸟长点好看的毛不容易的吗?他拔什么不好,拔萝卜青菜也好哇,偏偏来拔毛,难不成他还吃不成?” 听见杨栾絮的最后一句话,宋檀轻抚小绿毛后背的手微微顿住,她像是想起了半个时辰之前的一件事情。 宋檀顶着杨栾絮困惑的眼神麻木转过身,将复杂视线目光落在了木桌子上放着的鸡毛掸子上。 那本是赵堰三个月前买的一个,他说铺子里的苍蝇太多了,还得是有个鸡毛掸子才好。 然而,今日一早,赵堰风风火火出门,再风风火火地回来,一脸板正,手里握了几根毛。 听见她问,他也只是不动声色地说鸡毛掸子落了些毛,正好补上。 可现在,被赵堰补过毛的鸡毛掸子上面,在秋日和煦阳光照耀之下,绿得发亮的几根毛,和少了一撮毛的小绿毛身上的毛的颜色一模一样。 小绿毛像是也看见了自己被人拔去了的毛,扑腾着一双小翅膀飞到鸡毛掸子旁边,扯了嗓子叫,凄凄惨惨,嗓子都似要叫破。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今天也比较短小,忙完这几天后,应该会稍微好一点吧 感谢在2022-06-08 00:34:26~2022-06-10 00:1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楚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瓜田里的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喜欢 在谢家, 正要向谢温瑜递上猪蹄的赵堰忽地打了个喷嚏。 都说这是有人背后骂自己,赵堰才不会去管,他只是对谢温瑜道:“昨日是我先不对, 这个全当我赔给你的。” 谢温瑜从昨日宋檀被刘敏带来后, 他差不多就已知道赵堰当时的气愤点到底在哪儿, 怕是以为屋子里的那篮子饼是他家宋檀送的。 过了一夜后,虽挨了两三拳的脸还疼, 但谢温瑜一想到这件事情,没了当时的温怒,只剩下好笑, 他道:“赵兄, 我与你家娘子从未说过话, 你是何以多虑的?” 被当事人这般直白问,赵堰总不可能如实说自个儿是怕宋檀会对人有意思吧,头一次当着以往看不上的人的面,赵堰发觉当小人的始终是自己。 赵堰战术性停顿, 不过,再一回顾谢温瑜说的话,他将注意力放在“你家娘子”四字身上, 失败感顿时消失,“没什么, 是个男人都得多想好不好。” 谢温瑜也不恼,甚至笑出声跟着点头,“东西你拿回去, 我没事。” “你且收着, 我赵堰从不做对不起人的事, 昨日的事全是意外,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了,若是你今后有个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赵堰一拍胸膛,先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到石桌上。 谢温瑜看向黄纸里包的东西,认出里面包着的是一整只猪蹄,他眉目浅和,道:“赵堰,你做点生意也不容易……” 谢温瑜的话还未说完,赵堰一拍石桌,有板有眼地回道:“什么叫不容易?看不起谁呢?你本就要读书,用脑子的时候多的是,吃了对你身体好,好考状元,就别跟我推辞了。” 之前他读书的时候,宋檀就老是诓他来着,说让他多吃点肉,吃了对脑子好。 今日赵堰上下打量一番谢温瑜,发现就谢温瑜那瘦竿的身材,才是更应该多吃肉。 而谢温瑜是怎么听赵堰说的话,怎么觉得赵堰好像在拐着弯儿的损人,好歹做了半月的邻居,外加上昨日的事情,谢温瑜知赵堰心眼不坏,就没有往深处多想,为了不让赵堰继续与他绕,谢温瑜最后收下了东西,道:“那就多谢赵兄了。” “小事。”赵堰挥挥手,“既然没别的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赵兄可是要回江水巷?” “怎么?” 谢温瑜起身收拾了东西,“我与你一起。” 杨栾絮的事情,谢温瑜想了整整一夜,觉得还是得寻着机会当面与人说一说较好。 - 二人难得平静地走在一起。 途径江水巷入口处,平日里进进出出的人本就多,今日不知为何,挤在一块儿的人足足多了两三倍,将江水巷入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群少说也有三四十人,全是一些男子,围着一面墙堵成半圆的形状,从外边儿循声跑来的人还越来越多,都聚集在这一处,像是在交谈什么。 场面一堵混乱,一声盖过一声的声音更是嘈杂,吵得人耳朵疼。 赵堰挠头,不说他今早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半个时辰前他出江水巷想找谢温瑜道歉时,这里明明也还是好好的,就是平日里再正常不过的情况,怎么半个时辰不见,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周遭隐隐约约传来两三声勉强能听清楚字词的声音。 “我要去!我要去!算上我一个!” “还有我!就是我年纪有点小,不知道官差大爷收不收人。” “进去后有没有银子的?有银子的话,我也想去,可若是没银子,那还是算了吧,天大地大,还是自己的小命最要紧。” …… 赵堰听得毫无厘头,抓了一个人来问,“怎么了?江水巷要没了?” 被赵堰抓住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他露出诧异神色,“征兵檄文都贴出来了,你竟然还不知道?” 赵堰闻言,立马往众人所围堵的墙上看去,距离太远,他看不得太清,只能看到墙上贴了张一臂宽的黄色大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有东西,纸张最后的位置处,是一个红色章印,还有三个红色拇指印。 一旁的谢温瑜听清那人所说的话后,也道:“半个月前,我在仓口曾听人说起过一回,说是朝廷恐会招兵,没想到这么快就到淮武郡了。” 赵堰像是没听见谢温瑜在说话,松开人后,就打算往人最多的地方挤进去,好看清楚告示上面写有的东西。 “铛”的一声击锣声自人群最里面响起,周遭的乱糟声小下去一大半,众人皆将目光顺着声音来处移去。 赵堰这才看清站在人群最里面的人,那人穿有一身暗褐色的官服,一手提锣,一手握棍。 “大家静一静,听我再说两句!”又是一记重重敲锣声响起,众人捂耳,官差见时候差不多,慢悠悠地道:“这里只是贴上告示,让大家先看一看,报名需得到宁吴府那儿,不识字没关系,只需大家给李差说个名字,再在纸上摁个红手印便成,至于大家所说的银子,各位放心,每月都有军饷,不会亏待大家的……” 官差说完话后,周围的吵闹声轰的一声再次响起,谁都想挤到告示面前,恨不得贴着眼睛看。 谢温瑜见赵堰也要进去,他拉住人,想了想后,郑重道:“赵堰,你要三思,切不可冲动。” 有些事情碍于有官差在,谢温瑜不好将话摆在明台上面来说。 赵堰抿唇,回头再次看了眼告示,直觉胸膛里有一股曾被搁置了五年的情绪在狠狠翻涌,他对谢温瑜道:“我就看看,你先回去。” “宋檀她?”谢温瑜问。 赵堰眼底流露出纠结之色,他顿了足足半晌,“无事,待会儿我回去后,自己跟她说。” 谢温瑜本还打算再说些话,但见赵堰如此坚持,他只好松下手,答道:“好。” 谢温瑜一步两回头,朝廷之事他不好妄加评判,也不好左右他人想法,可若他只是作为一个朋友的身份,这件事情,他到底不希望赵堰去做。 人人都想成,成则名和利,可回来呢,又能有几人能回来。 - 宋檀坐在铺子里等赵堰,手心里捧着的是杨栾絮放在她这儿的小绿毛。 杨栾絮在回去之前,对宋檀明明白白地说了,叫赵堰回来后,必须得想办法补齐小绿毛身上的毛。 宋檀戳了戳小绿毛身上秃了的那块儿,赌气似地问:“你是哪里惹他了吗?吵着他了?还是啄了他?” 可惜小绿毛不会说话,叽叽喳喳半天,就是长有一张鸟嘴也辩不了。 宋檀叹了一声气,起身给小绿毛找了些好吃的,喂到它的嘴边,“你就别同他一般计较了好不好?你身上的毛应该还是能长起来的。” 小绿毛像是听懂宋檀说的话,刚才还啄食的它,这会儿是一口也不吃,扑腾着翅膀飞到外边去,以此表示抗议。 宋檀担心小绿毛会飞丢,小步子跟着跑了出去。 “谢公子?”宋檀出去后看见谢温瑜朝着这边走来,她停住脚步问,“你一个人吗?赵堰呢?他没有来找你吗?” 谢温瑜反应过来宋檀问的事情,他道:“他还在江水巷入口处,方才他已来我家寻过我了,多谢宋檀了。” “无事无事,是我们先对不住你的。” “宋檀,方才我与赵堰回来时,在巷子入口处,看见了官差贴着的征兵檄文,赵堰他应该还在那儿,你也可以过去看看。”谢温瑜想了好久,还是决定与宋檀说。 以着赵堰冲动的性子,当场摁红手印这种事情,还是有可能做出来的。 “征兵?赵堰他在那儿做什么?”宋檀下意识问,潜意识里觉得赵堰不会与此沾上钩。 谢温瑜笑了笑,“应该是想参军吧,你过去帮着看看,这种事情还是得多考虑考虑。” “好。” 宋檀握了握拳,朝着江水巷入口的方向跑了去,一路上脚步都是虚浮,踩不稳。 此时的江水巷入口,围堵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听说了这里贴有征兵告示,想要过来凑凑热闹。 人群数量太多,宋檀在里边儿寻了两三遍的人都未有寻到赵堰的身影,内心止不住的惊慌,好似只要她迟了一步,赵堰就要上战场了似的。 “赵堰!赵堰!”宋檀一路寻,一路唤,喊出的声音里都带了丝颤音。 “姐姐,你找人吗?”有位年纪较小,脸上还带有一丝未脱稚气的少年好心问。 宋檀点点头,将手举到自己的头顶之上,给人比划赵堰的身量大小,“你有没有见过大概长这么高的一个哥哥?竹青色,今日他穿的衣裳是竹青色的。” “不记得了。”少年摇摇头,“不过你可以去宁吴府附近看看,我听说只要决定了参军的人,都会去宁吴府那儿报上名字,再摁个红手印。” 宋檀一听,腿都软了,来不及与少年道谢,立马又朝着宁吴府的方向跑去,半刻的歇息时间也不肯停留。 迎面刮来的风吹得她眼睛疼,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溢出。 - 宁吴府外面,已经排了好长的三四条队伍,这里不同于江水巷的吵闹,很是有秩序,少数的几点说话声基本上都是压低了声量的。 排在队伍里的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也有同刚才的少年一般大的少年,年纪顶多也就十五岁刚冒出头。 “赵堰!” 宋檀在最里头的那条队伍里发现赵堰,跑上去拉着人的手腕将他给拉出来。 “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赵堰瞪大了眼问,他看了看身后再无一人熟人的来路,又问:“你一个人来的?这么远的路,万一丢了怎么办?” 宋檀不回赵堰的话,只是紧紧地攥着他的袖口,“跟我回去。” “我……”话到嘴边,赵堰注意到宋檀红了的眼眶,他顿了顿,选择改口说:“我就是过来看看。” “跟我回去。”宋檀攥着袖口不松。 赵堰牵强笑:“这不我没见过世面的嘛,就过来看看,看完了就回去了。” “赵堰,你就跟我回去了好不好?”宋檀仰了头,睫毛上挂着一滴泪,周身上下所有伪装气势在听见赵堰仍在继续的借口里溃败得不成军,望向赵堰的一双眼睛里,又更是第一次夹杂了祈求在其里。 她不想他去从军,更不想他上战场。 “宋檀。” 赵堰很少如此唤宋檀的名字,每一次唤时,吐出的每个字里总是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喟叹。 “我不想让你去。”宋檀埋了头道,拉着人的手哪怕是已用力得泛起白,依旧是不松。 “我不是像你们所认为的那样,想一步登天去当大将军,或是做大英雄。就只是希望,如果真能有朝一日,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做出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赵堰很是平静地说。 “我这人笨,没啥本事,就只会挥刀还有卖猪肉,所做的一切皆是再平凡不过的事情,有时候说出来也够丢脸的,更不能让你沾沾光,还害得让你跟着丢脸。” “胡说!”宋檀红着眼道。 赵堰笑,指腹替宋檀拭去泪,“其实,我不是现在突然想参军的,五年前,我就已经想,只不过那个时候我小妹还小,我不放心留她一人。” “那我呢?”宋檀泣不成声。 赵堰笑着宽慰说:“你不是喜欢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吗?” 宋檀垂了头,蓄在眼眶里的所有泪啪嗒啪嗒落下,她小声说:“可我,也喜欢卖猪肉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0 00:16:55~2022-06-11 01:0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听我解释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瓜田里的渣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感受 瞧, 人本就是这样。 若还有一层底气在,说出的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自己也分不清。 可若底气没了, 遮挡在内心深处的一层傲娇遮布随之消逝, 则才露出最真实与最原本的一面。 宋檀声若蚊蝇,眼泪砸在胸前衣襟上的声音都比她说话的声音够大, 她踢了下脚下的碎石,头埋得深深的,脖颈后面的一颗红色小痣都能看得见。 自听见谢温瑜说出的赵堰可能会去参军, 她比谁都不想让赵堰去。 是, 她是说过想要赵堰能够争口气, 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可,他到底不该这般的。 这条路太窄也太黑,她不怕他到不了终点, 就只是怕他找不到回来的路。 不说最后能有几人可骑坐于马背上,又能有多少人可平平安安而归的。 头顶上方响起一道轻微叹息声,宋檀别过了脸去, 手背快速在脸上一抹,她不想听赵堰给她解释什么。 之前在京城中, 与宋府同处一道秀东街的翁家,家主翁朋兴几年前是风光一时的大将军,就连宋泰清见了人, 也得拱手弯腰唤一声翁大将军。 那时宋宇年纪小, 每回见着翁朋兴在外打了胜仗凯旋, 翁家的门槛都快被道喜的人踏破, 送来的各种礼品更是送了半个时辰也未见队伍的尾巴。宋宇和宋檀站在屋檐下,宋宇是总要指着翁朋兴对宋檀说,以后他长大了,也要当个和翁将军一样的人。 人人都能见到别人的风光,有羡慕,有佩服,也有崇拜。 但风光之下所掩盖住的东西,有几人能窥见,战场和马背上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每一次领兵前行之前,外面的人所想的几乎是翁大将军若这次再凯旋,圣上又将赏赐给他什么东西。 嘉仓十一年冬至,战胜。翁朋兴确实是回来了,不过左臂袖口空空荡荡,风一吹,整只衣袖随风飘。 宋宇站在绣冬街等人,等到翁朋兴的那刻,一句“翁叔”还没有唤出口,先注意到翁朋兴的空臂,随即,哇的一声哭出。 翁朋兴倒是豁达,翻身下马,用仅剩的右臂抱起宋宇,还玩笑般地道,哭什么,他一只手也能抱得动。 道喜的人依旧来,翁家门口依旧有人跨,不过每个离开翁府大门的人们的嘴里,总会发出一声惋惜声。 一月后,翁家的门口渐渐清净,再也无人踏入,宋檀亦没有再看见过翁朋兴重新领兵。 没人会记得的,大将军都如此,何况无名士卒。 “宋檀。”赵堰低声唤。 “我还是不想你去。”宋檀侧回头,看着赵堰的脚下,“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的?稍有不慎,……” 最后的话宋檀没有勇气说出口,她不敢想象若是赵堰没能回来,亦或是他缺了胳膊或少了腿的模样。 “不会的。”赵堰中气十足道,像是只要他今日说了不会,日后就肯定不会。 话落,赵堰见宋檀还是垂着头、鼻头红红的,在现在的这个参军队伍里,他也不知还可说些什么了。 “回去了,天要黑了。”赵堰伸出手。 宋檀当赵堰是要同她回去了,她吸了下鼻子,将手放于赵堰的掌心之上。 上一回,他握住她的手,她有深切感受时,还是在她与赵堰成亲的那日。 她的头上盖着红盖头,眼前是一片红色的迷蒙,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在垂头之际,透过盖头边缘看到脚下的两三寸地方。 朱红色绣鞋之上,倒映出一道黑色的人影,随着步履沉稳的脚步声的到来,赵堰也是这般伸出手,欲接她回赵家。 喜婆将她的手放于他的掌心之上,她不能视物,可还是能知道赵堰的手大,她的手在他的掌心里就小小的一只,他轻而易举地就能握紧她的手,牢牢的,她连动一下也不能。 二人踏出宋家门槛时,她知道,他踉跄了一下,那时她一直紧压下的唇角还微微往上扯了扯来。 宋檀想到此,好不容易才消停了半刻的眼泪又是缓缓浸出眼眶,直在里面里打着转儿,就是不往下滴去。 从赵堰的这个角度看去,双眼红润的宋檀好不可怜,他紧了紧握住人的那只手,问:“怎么又哭了?” 时隔快半年,宋檀还能记得当时自己左手被人握住时的感受,他的掌心粗糙,指腹有薄茧,虎口位置处有一道触感不同的刀疤。 “没什么。”宋檀往二人掌握的两手看了去,她轻轻地、小幅度地握紧赵堰的手。 她再一次地感受到属于赵堰掌心里传来的触觉。 不同于半年前的感受,这一次依旧感受到了薄茧,宋檀却好似感觉到赵堰今日的薄茧比上一回的多了太多太多。 她与他一起在江水巷的铺子里,他每日握了刀要做的事情,她知道得比谁都多。 唯一不变的,只有他虎口上的褐色刀疤,似是年头有些久了,怎么变也不能变到哪儿去。 - 不知不觉,二人已离开宁吴府,走在通向江水巷的小道上。 已快至酉时,小道上冷冷清清。 宋檀一声不吭,一直半垂着颈,赵堰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干脆一拍胸脯,挤眉道:“你看,就我这个大身量,别人就是想动我也动不了我啊!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那就还是想要去了? 宋檀鼻音重,她道:“领兵作战的将军都会出事,何况你们这些冲在最前的,出了事,回都回不来,收尸的人也没有。” 赵堰剩下的半肚子安慰人的话,硬是被宋檀说的最后一句弄得堵在喉咙边上不上不下。 “怎么会。”笑都笑不出来的赵堰硬又是逼出笑意,“你想,我一个专门挥刀的都能死在别人手下,那别的那些人呢?还没踏出军营,就不行了?” 宋檀不喜从赵堰嘴里听到不吉利的话,她踮脚,捂住赵堰的嘴,严肃而较真地说:“别动不动就把那些字挂在嘴边。” 赵堰闭紧嘴,虽说他知道这些字明明就是宋檀她自个儿先说出口的,但他现在深知不能再在老虎头上蹦跶的道理,于是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到了江水巷。 杨栾絮早就抱着自己的小绿毛蹲守在赵堰的铺子上,脸上尽是不耐烦。 下午她只是先回家了一会儿,结果再一来,宋檀也没了人影,难道都跑了? 就在杨栾絮这般想着时,她终于注意到宋檀和赵堰二人的身影,站起身挥手唤:“宋檀,赵堰哥!” 赵堰的头突突突地疼。 待到赵堰一走进,杨栾絮一手叉腰,一手握了鸡毛掸子地愤愤道:“你拔小绿毛的毛做什么?竟然还拿去补你的鸡毛掸子,有没有点公德心的。” 小绿毛站在杨栾絮的肩头之上,跟着吱了一声。 如今人赃并获,杨栾絮倒是要看看赵堰怎么给个说法。 赵堰听得头疼,直接一指弹飞小绿毛,眼皮都不带眨,末了更气人的是他还捻了捻方才弹鸟的几根指头。 “太吵了。”他随口道。 落在旁人眼里,完全就是□□裸的挑衅了。 就连宋檀都看不下去,她道:“你做什么呢?” 赵堰死活不答宋檀的话。 杨栾絮赶忙跑上前捡起小绿毛,眉头皱在一起,那叫一个心疼。 “欺负一只鸟?”宋檀站在赵堰身前。 赵堰看出宋檀在生气,他不甘地道:“谁叫她让你去给人送饼的?她没腿吗?还是没手?再不济让我去送也成啊。” 宋檀微怔住,没想到赵堰还在计较这事儿,“但你也不至于把气洒在鸟什么吧。” 而这边的杨栾絮一听,吓得小脸惨白,“赵堰哥,你,怎么知道的?” 赵堰没答杨栾絮的话,反倒是摆着长辈架子的模样,一句一句说:“你说你,小姑娘家家的,学什么不学好,偏偏学着这些,年纪小小就想嫁人了?” 杨栾絮让宋檀去送东西,最主要原因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此事,现下被赵堰如此一说,内心实在委屈,“我十五岁了。” “十五岁也还小。”赵堰这边被宋檀问得郁闷,对杨栾絮说出的话语里,没带好气。 杨栾絮在这边吃了撇,赌气抱着小绿毛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铺子上,她一点儿都不想和赵堰再讲话了。 宋檀不悦地戳了戳赵堰的手腕,“你跟她置什么气?” 赵堰一天天的,除了给她惹事,就还是给她惹事。 赵堰还是那副略带不屑的答话,“她不找你不就没事?” “那你自己呢?” 赵堰没听明白,他问:“什么?” 宋檀红了眼眶地说:“那如果你走了呢?我怎么办?” 赵堰无声地张了张口,这个问题,他好像确实是没想过。 如今被一问到,他才发现,其实最让他下不去决定的,是在宋檀这边。 万一他当真不能回来呢。 第42章 、咬他 直至太阳完全落下山, 二人收拾了东西回家,整条路上安安静静,谁都没怎么开口, 就连向来大大咧咧、天塌下来了都不是事儿的赵堰也变得少话。 赵堰走在宋檀的身侧, 他偷偷地、小心翼翼地偏过头去, 宋檀半垂着头走路,从他的这个方向望去, 他甚至能看见宋檀的眼睫一扇一扇,很是好看。 恰时暗黄霞光还残留有半点染在天际,余晖温柔, 打在人的身上, 像是给人渡上一层薄薄的光晕, 发丝偏金。 赵堰看宋檀看得有些眼花,他正过头,揉了揉眼。 打从心底第一回 ,赵堰知道忧愁为何物。 要知道, 多年前,他面对着酒鬼老爹给他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时,都没这般过, 不过就咬一咬牙的事情,能有多难, 半年不行就一年,若是一年再不行,那就两年, 日子总能起来。 可现在, 他着实想不出了。 不单单只是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儿, 便要分隔两地的难受, 还有来自更深处的,但要他自个儿深剖了去想,又想不出来,唯有干叹气。 宋檀的背脊始终挺直,发上的一只朱钗静静垂着,单单看去,的确看不出任何错。 但宋檀藏在袖中的一双手一直攥紧,片刻的松懈也未曾有过。 就在赵堰以为宋檀要一直不与他说话时,宋檀却忽地轻声开了口。 “赵堰。”宋檀的清淡目光没有偏移过半点,像是仍将注意力放在前方的碎石小道上。 赵堰一下来了精神,媳妇儿终于肯和他说话了,他连忙答话,跟个像是回光返照了一般,“诶,我在呢。” 宋檀放缓步子,再一停顿住,“你是真的想去?” “有点吧。”赵堰扣了扣脑袋,听见宋檀问的话,他感觉自己像是下了一趟油锅。 怎么翻面都得被油炸,可疼了。 宋檀紧紧拎住绣帕,若是帕子是用纸做的,这会儿准是被她揉都要揉得断碎。 听见赵堰的答话,宋檀眼睫轻忽一颤,她重重咬住下唇,她能怎么办? 难不成一哭二闹三上吊,就为了拦住赵堰让他不要去? 她真的想不通,赵堰为何偏偏要选择这条路,其他的每条路,哪个不比参军容易的? 叫他念书念不进去,当真喜欢去那刀剑不长眼的战场上打打杀杀?不怕疼的吗? 纵然在短短一瞬,宋檀想了许多许多参军不值得的事儿,但,一想到在宁吴府赵堰所说的其实在五年前他便已经想去军营了,她又能以着什么样的身份叫他放弃。 如果没有她,赵堰在看到征兵启示的时候,怕是连思考也不会思考,当场跑去报大名摁红手印,以他的性子,定还会再狠狠吹嘘一番,逢人炫耀。 哪儿又还会像此时这般? 思及此,宋檀呼出一气,“你们什么时候走?” “啊?”愣住的赵堰差点没有从“你们”两个字里反应过来,等他隐隐约约猜测到宋檀这是松了口的意思,宋檀早就侧过了身,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她不喜欢他说谎话。 宋檀微微扬着头,整张素净白皙的小脸露出来,赵堰在那一瞬甚至能看到宋檀脸上极其细小的茸毛,在远处霞光的照射下,更添温柔意。 赵堰喉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故作轻松地说:“还早着呢,我听那个打锣的官差说,这次只是杨将军先提出来备着的,现下世道太平,就拿咱们淮武郡来说,唯一的一点闹腾事儿也就是大街上会有两三个不长眼的小偷罢了,哪儿会说打仗就明日必须得打仗的,说不定我们这些人也就是在校场练练兵,不会当真很快去的。” 宋檀像是没听见赵堰说的一大堆不以为意话,她不改语气,又问,“什么时候?” “还没说具体的。” “到底什么时候。” 赵堰装不下去,眼睛里也像是被抽走了光,他答:“应该是开春吧。” 宋檀敛下眉,小声跟着念了一遍。 开春?那就是明年二三月了。 可眼下,也到了十二月了。 不管如何算,连三个月的时间也没有。 赵堰就这么看见宋檀的脑袋是越垂越下去,他能看见她脖间的红色小痣,红得惹他的眼,他依稀能记得上回夜里唇角触碰过时的感觉。 “宋檀。”赵堰低声唤,他往上提了提嘴角,“没那么快呢,就只他们说说罢了,万一……” 宋檀踮脚,堵住赵堰叽叽喳喳的嘴。 砰的一声,赵堰的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怦然之间炸开。 上回,就是上回,他在大街上亲她,还把她弄哭来着了,说他不懂羞。今日,今日,媳妇儿竟然主动了,主动了! 嘚瑟的赵堰没来得及自己这个做男人的主动,双手将将放到宋檀的腰上,指尖触及到她腰上的两个腰窝,唇上猛地一疼。 血腥味散开,宋檀松开手,眼底不知何时染上薄薄的一层水雾,她依旧是微微扬起头的模样,她道:“若是你没有回来,我就重新找个人嫁了,保准比你好一百倍。” 赵堰望着宋檀带了点点倔强之色的小脸,怔怔伸手触碰自己唇上的口子,指腹在染上鲜红血色,他像是丝毫感受不到。 赵堰脑中响起的是淮武郡里一代一代往下传下来的习俗,刚成亲的小两口,不论何种原因,三年内不许和离,除非丧偶。 赵堰的脑子嗡的一声,他舔了舔自己唇上的口子,血腥味从口腔之中散开的同时,他道:“不会的。” “我会回来的。”赵堰再次如坚定般地对宋檀道。 宋檀眼睫轻颤,轻声“嗯”了声,并未答话。 - 没个两三日,赵堰真去了校场之上。 宋檀一开始不想去管他,反正路是他自己选的,也是他自己要走的,他累与不累,与她有何关。 不过杨栾絮在听说了赵堰要去参军的事情,惊讶过后的,再怎还是有点点小难过。 尽管三日前赵堰才拔了她小绿毛的毛还数落了她一顿吧,过去的一些年里,赵堰还是替她背了一些黑锅的。 “宋檀,你就当真舍得?”杨栾絮问,在她认识的所有人里,除了赵堰,就没有一个人想要去参军的。 宋檀正伤感,赵堰若是真要走了,这铺子肯定不能再继续做下去,她一个弱女子,总不可能像赵堰往常一般挥刀割肉吧。 “他自己要去的,这几天在里面累着了,熬不下来,自己就又会回来了。”宋檀说,不知是心中原本有点儿气在,还是始终不信赵堰会上战场,于她心里,总觉得赵堰不大可能会就这般走。 杨栾絮想了半晌,估摸着道:“应该不会吧,我还没见过赵堰喊苦的时候。” 自她有记忆来,跟着杨父来到江水巷已是五六年前,那时她太小,做不得活儿,基本上就是背着小手瞎溜达,认识了赵堰与赵曼,整日跟在人后头,是真没见过赵堰言苦。 宋檀望了会儿天,今日天气好,饶是在冬日里,太阳还是足,万里无云,也不知道赵堰在校场里会被晒得怎么样。 他平日里就是拿刀的,大约,在校场里面,拿刀的时候,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杨栾絮见宋檀托腮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乐道:“宋檀,不如你去看看赵堰哥?” “看?怎么看?” “就是进去看看,午时他们应该会休息的,总不可能连一个白日里吃饭的休息时间也没有吧,你就进去说是给赵堰哥送饭的,随带进去看看就行了。”杨栾絮道。 宋檀坐直了身子,“我可能进不去吧。” 杨栾絮一拍大腿,机灵得很,“你当淮武郡同你们京城一样,样样戒备森严?就拿上回官府的事情来说,是不是有些流程都还没办好,直接先斩后奏。说得好听那叫咱们的郡守老爷通情达理,想着先将咱们小老百姓的事情办好办妥,不能激起民愤,要以民为大。可说得难听了,就是那群当小官儿的懒,不愿在这种过场上面下功夫。” 宋檀没怎么听说过淮武郡的事情,听得最多的消息,顶多了也是昨年宋泰清和秦佩杉决定搬到这里来时,提的一句,这里离京城远、是非少,免得再惹一身的祸事。 今日,宋檀再一听起杨栾絮提起,眼睛里装满了疑惑,“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是淮武郡小,反正上头的人也管不着,这里当官儿的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多事。只要我们这些小百姓高兴,他们是不会太计较一些过场的。”杨栾絮化繁为简地解释给宋檀听,末了再添上一句,“不信你待会儿午时去给赵堰哥送送饭,保准不会拦你。” 宋檀闻言,并没有感到好多少,她垂下头道:“不想去。” “为什么啊?你就不去看看赵堰哥?”杨栾絮问,宋檀可一点儿也不会心疼人,若是她,肯定跑得比谁都快。 宋檀抿了抿唇,“我太不会。” “什么?”杨栾絮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了一遍,“一点儿都不会?” 宋檀像是维护自己最后的脸面,纠正道:“其实还是会一点儿的,只是不怎么,好吃。” “这简单吧,没事儿,只要能吃下去就行了。”杨栾絮重新燃起了斗志。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喜欢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只要不是太差劲,赵堰哥还是喜欢的吧。 宋檀想了许久,碍于杨栾絮的灼灼眼神顶在头上,她勉为其难似地点了点头,“我尽量试试吧。”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来晚了,这章给宝们发一波红包,晚安~ 第43章 、垫着 于是午时半刻刚过, 宋檀果真提上食盒去了校场之上。 她方至,耳畔传来声声震耳吼声,抬目望去, 斜前方的位置处乌压压的一片, 是士兵还未解散。 宋檀估摸着赵堰他们怕是等也等不了多大一会儿, 倒不如她自己一个人先在原地站会儿。 如杨栾絮所说,淮武郡不同于京城, 要是在京城,这种地方哪儿会允许她们这种小百姓靠近,隔了百来步就有握了刀的士兵拦住不让进。 而淮武郡这里, 整座校场破破旧旧的, 占地面积小, 戒备完全不能与京城相比不说,铁栏外面,还站有同宋檀一样来给待在校场里面的自家人送东西的人。 宋檀站在树荫下,瞥见旁边站了个比她年纪莫约要打上个两三岁的女子, 她再往身后挪了挪了步子,多空一点位置出来。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宋檀站在树荫下, 额上沁出了几滴薄汗,随着一道响亮的吹锣声响起, 校场里边才算结束上半日的训练。 周遭方才和她一同站着的人皆是相继往里走去,像是对这里轻车熟路,宋檀没来过这种地方, 唯有跟在别人的身后。 可里面的人多, 宋檀进去后, 一时发难, 从外面看校场不大,可若真要在几百人里找出一人,当真不大可能。 宋檀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脚底发酸,正午的日头又晒,她实打实地不想继续了。 赵堰自个儿能看见她,就吃,看不到就不吃算了。 美人不管在哪儿总是要多吸引一点别人的停驻目光,何况是在满是男人的校场里面。 这边的赵堰累得很,在校场里训练可比他在江水巷卖猪肉累得多了,整整三个时辰下来,他连手也不想抬一下。 他在铺满了整齐一排干草堆的长木廊之下,随手选了块儿还算干净的草堆坐躺下,双手枕在脑后,仰头望天,一条腿又搭悠在另一条腿的膝上,将随性二字演示得淋漓尽致。 赵堰的嘴里还叼了根草,像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别说,前几日他与宋檀一同从江水巷回家去,他与宋檀说的是,他并不是太想去当大英雄、做大将军。但今日挨训时,他瞥见负手站于不远处高台之上、穿了一身银灰色铠甲的杨大将军,他是打心底里敬佩。 一身铠甲,多威风啊,光是看起来就像是大人物,不像他,别人看见他了,也就叫一声“那个卖猪肉”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啧,还是老话说得对。 赵堰眯了眯眼,仿佛上半日身上受的苦都不叫苦,全是舒服来着了。 蓦地,坐在长廊下休憩的人群里不知是谁指着远处说了句,“那是来找谁的?咱们这个破地方还能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沉浸在未来即将取得辉煌大业的赵堰听见众人的声音,浅浅跟着扭了下头,心里想的却是,怎么不能有啊?他媳妇儿不就是吗?长得比谁都要好看,跟天上仙女儿似的 “哥儿几个谁认识?她是来找谁的啊?站了老半天了,也没见她找着人,会不会是找错地了?”有人语气一转。 有位靠着身后红墙的人眼皮也不掀地嗤之以鼻随口道,“长得好看又怎样?有什么用?还不是嫁了个和咱们几个一样没啥本事只能当小兵的人,衣裳都没得穿。” 旋即,人群里,有好几人笑出了声。 不得不说,这话说得对,白瞎了一身好皮囊了,也不晓得是哪个瞎子走了狗屎运,捡到大便宜。 半仰躺着的赵堰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心里没来由的阵阵发慌,方才他看人,只是草草扫了一眼罢了,连人家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他也没看清,眼下听见周围人嘴里传出的不中听声音,赵堰撑起手臂,仔细去看远处垂首站在大圆木柱下的人。 那人低头在拍裙摆上被粘上的灰尘,脸上隐约有着不耐烦,是对这个又破又脏又吵的校场的不耐烦。 脸庞精致,眉间情绪透露彻底。 赵堰顿时一个机灵,鲤鱼打挺地起身,嘴里的草再一吐,赶紧朝着那个方向就跑了去,生怕慢了一步。 那人不是宋檀,还能是谁。 众人唏嘘,皱眉交头讨论,难不成赵堰当真这般好运,就是他们口中踩了狗屎运的人? “赵堰他这小子,真娶了个长得这般好看的媳妇儿?” “不会吧,白白放着媳妇儿一个人,自己跑来参军?还真舍得的?” “说不定是他自己瞧人长得好看跑上去了也不一定。” …… 没等这里八卦的人嘀咕出个结果,赵堰倒是先带了美人往这里走来。 众人咂舌,闭了嘴的同时唯不在心底感叹为何自己遇不到好事,让卖猪肉的给碰见了。 赵堰脸上笑得那叫一个开花,他就说嘛,媳妇儿心底还是有他的,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来看他了。 虽然也就半个时辰都不到的距离。 不过,赵堰口头上还是问了句,“你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了?” 赵堰领着人走在最前头,他可记得宋檀在第一回 去江水巷过不去水沟的别扭样儿,还有方才拍裙摆时的不耐烦。 赵堰一脚踢开自己躺过的干草堆,总想着给宋檀腾出个勉强能看得下去、也坐得下去的地儿,然而,他忘了,这个地方本就破,他再弄,还是那个破样子。 宋檀看着整条木廊下的干草堆,还有三三两两坐在上面小憩的人,尽管赵堰将她脚下附近的草堆移开了,她仍是蹙了蹙眉。 “会不会有虫子?”宋檀拎紧食盒道,整个校场之内,就没有可供人好生坐下休息的地方么。 “草是干的,专门用来坐的,你放心。”赵堰道。 听见这话,移到了十步之远外的众人瞪大了眼,屏息往赵堰和宋檀的方向看去,哟,原来是个矫情的美人。 如同刚才他们在嘀咕了美人不可能是赵堰这小子的媳妇儿后,就瞧见赵堰领着人往这边走来时一模一样的震惊,赵堰竟然脱了最外的一件衣裳要给人垫着坐? 垫着坐! 赵堰铺好衣裳,浑然不觉有任何不妥,他对宋檀扬眉道:“坐这儿。” 宋檀低头看了眼赵堰铺在她脚下的衣裳,觉得衣裳除了刺眼还是刺眼,像是落了沙,她微微别过头,小声说:“谁要坐你的衣裳?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赵堰扣了扣后脑勺,那,还能怎么坐? “那,那……” 宋檀看也不带看赵堰,将就着坐在草堆上,放下手里拿着的食盒,打开盖子,一样一样拿出里面放着的东西。 “你做的?”赵堰又乐了。 宋檀“嗯”了声,现下赵堰坐下来,二人隔得近,她能看清他脸上的一抹黑印,应是他哪个时候用手擦过的。 宋檀递给赵堰帕子,淡淡吐字道:“自个儿擦。” 赵堰握住帕子,哦,还是宋檀自己的,上面绣的木兰花还在呢。 宋檀将吃食全部摆出来,无意间看见另一条长廊下面排了两条长长的队,一人手里拿了个碗。 “那是做什么的?”宋檀问。 最先那个靠红墙坐着的男子再也看不下去了,率先答:“还能是什么?自然排队领吃的还有喝的呗,过来过去就是清粥和馒头,顶天了再加一碗白菜豆腐汤,今日的就是,哪像你们啊,饭都能送来。” 该男子说话时,语气里能明显地听出点点看不起宋檀的意思。 先是坐不能坐,这会儿又是给自家男人来送饭,不知道的还当是来校场享福的。 “去去去,怎么说话呢。”赵堰呵道,道出的话里添了些自豪意,“我乐意,我媳妇儿乐意!你管得着吗?” 该男子不想再与赵堰说话,佯装闭上眼准备小小睡会儿午觉,看不着就不烦了。 “你别去管他。”赵堰再对宋檀道。 说白了,这些人就是羡慕、嫉妒! 宋檀摇了摇头,将饭食往赵堰的那边移了点。 赵堰抓了竹筷,大口一尝,表情瞬间凝固,在宋檀眨了眨不解的双眼后,他强撑着咽下食物,末了,不忘再咧嘴牵强夸一句,“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宋檀难得地舒了些神情。 赵堰哑巴吃黄连,有些事情真的是不好说,更不能强求。 就像要他读书,比要他上天还难。宋檀做的这个饭,也是复杂,尝不出味道来都要算好的了。 罢了罢了,至少比煮的能毒死他好。 宋檀趁着赵堰用膳的空子,再次往着对面那条长廊下看了去。 在她进来之前,听人讲起过,说是参军了后的军饷可多来着了。对于淮武郡里的人来说,如果单单只是想挣钱,参军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熬一熬也就熬过去了,总比继续去做小本生意强。 宋檀回过神,望着赵堰,从他的额角向下看至他的执了竹筷的手。 “做,做什么?”赵堰嘴里含着东西,被宋檀看得不自在,他忙地低头看,好像他身上没什么别的脏东西了吧。 宋檀的目光定在赵堰被晒得通红的后颈处,晒伤后的脖颈与他的脸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喉间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过,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圈,她道:“你当真就喜欢?” 赵堰顺着宋檀的视线伸手往颈后一摸,他不以为意道:“就这?成大事者哪儿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的?我皮糙肉厚,你放心,没事!” 宋檀索性收回了目光,他既然喜欢,那就继续晒着呗,反正疼的又不是她。 “吃完了吗?”宋檀听不情绪地问。 赵堰的筷子还在手里握着的呢,他眨了眨眼,好端端的怎么又给他翻脸了? 不过既然可以不用再继续吃了,那,那也是好的啊。 赵堰一搁筷,“吃完了!” 宋檀起身,“我就先回去了。” 赵堰点点头,“小心些。” 待宋檀走后,赵堰砸吧砸吧嘴,摸了摸肚子,有点咸了,还得是白菜豆腐汤好喝。 下回必须得拌着汤吃。 - 宋檀回去后,回的是江水巷。 杨栾絮隔老远看见人,围过来比谁都要激动的问,“怎么样,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喜欢。” 杨栾絮纳闷,着实想不通,“他既然都喜欢了,为何还不怎么样?” 宋檀搁下食盒,“他喜欢的是挨日头晒。” 跟个傻子一样,当真不知道疼似的。 杨栾絮嘴唇微张,好吧,赵堰哥的脑子确实是不好使,再怎么也得先喜欢宋檀送的饭食啊! - 第二日,宋檀压根儿没想过再去给赵堰送饭。 而赵堰在校场上,还眼巴巴地盼着,盼啊盼的,盼了整整一个时辰也没将人盼来。 晚上回家,赵堰本想问问宋檀为何不给他再送饭,但瞧见宋檀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他又不好意思开口了,说不定媳妇儿是真给忘了,哪能催呢。 第三日,赵堰继续重新盼,等来的,依旧是空气。 “你为什么不给我送饭了?”第四日,赵堰再也忍不住问。 宋檀淡淡翻过手中的一页书本,回答:“日头太大,我怕晒。” “都冬日了!就当多晒一晒太阳不成?”赵堰夺过宋檀手中的书。 说是书本,赵堰摊开一看,没晕过去,就一话本子,还是上回他从周浦和那儿给她弄回来的,敢情在她眼里,话本子比他重要。 宋檀指着赵堰被晒黑了半个度的脸还有脖颈,装都懒得装了,“我怕晒得跟你一样。” 赵堰握住话本子的手僵住,倒不是因宋檀说他黑的那句话,而是似乎很是认真地想了下宋檀被晒住的可怜模样。 那,那就还是算了吧。 第44章 、心软 手中的话本子被抽走, 目光没了再可落的地方,宋檀终坐直了身子,趁赵堰刚好转身的瞬间, 她侧过头, 往赵堰的方向看了去。 和她上一句话说的那般, 赵堰的皮肤是真的黑了点,以往在江水巷, 头顶上方至少还有个棚子在,校场内,这几日没刮大风下大雨都要算好的了, 只是晒一晒。 不过, 好像也还不错。 恍惚间, 宋檀不知怎的,忽地想到前两回她见赵堰光着膀子的那个场景,他身上没有一点儿多余的肉,全是恰到好处。 脸色烫起, 宋檀自己都能感受到,她忙地捂住脸逼自己冷静,她才没继续想。 许是动作太快, 安静的室内响起轻微“啪”的一声,声音原本不大, 可房内就两人,声音再小也能听见了。 赵堰将外衣搭在屏风木架上,一脸疑惑, “你干嘛?” 他见宋檀的脸有点红, 又还问:“脸疼?” “你才脸疼。”宋檀半瞪着他道。 没有什么话能比赵堰问的这两句更灭所有不该生得情愫了。 赵堰在心中悄声叹了声气, 媳妇儿的这脾气真是越来越怪了。 还得是他受得住。 - 自赵堰直白问过宋檀为何不再给他送吃的, 宋檀想了许久,到底心软,白日里孤身又去了一趟校场。 这回宋檀来的亦不凑巧,校场内未到午憩的时候,外面的人暂且进不去。 宋檀站在铁栏外,踮起脚想着先看一看情况。 和上回她来这里时不一样,上回校场里的训练多是士兵自己练,而这一回,宋檀是越看下去,越发现里面怎么像是每两人在,互相打? 宋檀怕是她看错,仔细揉了揉眼,身子也往铁栏上边更靠近,就差整人扒在铁栏上。 铁栏下面是用红砖砌成的长围,只有高处没有砌红砖,能看见校场里面的情况,是以,宋檀一手扶了铁栏,全程小心翼翼地踮着脚。 毫无往昔自己所维持的安静精致形象。 校场内,此时确实是士兵们在互相练身手,有练自然得有伤,不是他挨了狠狠的一拳,就是对方被一脚踢得倒地,地上黄色的细沙飞烟飞了一席。 数百号人里,宋檀看不清赵堰的身影,但离她最近的几人,她却是看得清的,以至于有位瘦瘦高高、看起来力量就不大的男子倒在地整整三回,宋檀都看见了。 和瘦高男子对练的人身量则要高大得许久,都快有一个半瘦高男子的身材,光是只凭借力气便可碾压对方,压根儿不用再谈技巧。 瘦高男子有一次被对面的人举起腰杆往地上砸去,宋檀紧张捂住嘴,该多疼啊,她觉得自己的后背也摔得疼了。 宋檀的一呼一吸全然跟着她所见的情景走,就在瘦高男子被人压在身下,胸口处猛地砸来一拳又一拳,宋檀怎么也看不下去了,要不是她捂着嘴,早就叫出声了。 就是演习而已,何必如此往死里砸啊。 在又一拳要砸下之际,宋檀就像是那一拳要砸到她身上似的,紧紧闭了眼,眼睫甚至都打起了颤。 “你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呢!” 突然,一道重重呵斥声在身后响起,声音冷得宛如要吃人。 “啊!”宋檀枉被吓到,攥住铁栏的手一松,双脚发酸发软,一个没注意往身后栽了去。 腰间别了把长刀的巡逻官兵冷着一张脸往后退三步,末了,伸手在眼前扇了扇宋檀摔倒时击起的一阵灰尘。 宋檀的屁股和掌心疼,一时站起来也不能,她轻轻擦拭破了皮的掌心,正想看看是哪个不知礼数的人在乱喊。 还鬼鬼祟祟?他还大惊小怪呢。 宋檀仰头,一眼看见泛了白光的刀柄,心上一震,再一抬眸,看清来人是校场里巡逻里的官兵,她连话也说不直了,“我,我,我就看看。” “不知道不能扒着的吗?”官兵毫不留情面,先前吼人时是什么样的语气,现在还是什么语气。 宋檀往后缩了缩手,侧头去看自己待过的地方,结结巴巴说:“我,我没扒。” 只是攥了铁栏,怎么就扒拉了。 对方好歹是带了刀的巡逻官兵,宋檀万不敢言,唯有往下垂着头。 官兵用下颌指了指远处已站了五六人的树荫下,道:“要等人就去那边等着,急着扒拉铁杆做什么?怎么?在外面多看一眼,能快点进去了?里面不到时候不放人,你们看也是白看,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一样。” 宋檀被说得害臊,头垂得更低,一个解释的字也说不出来。 身前响起抬步走人的脚步声,宋檀想起方才看见的事情,她忙地拍了拍衣裙上沾染的灰尘,追上去问道:“这位官爷,我,我刚刚好看看见里面的人是每两个人在打架吗?怎么,怎么……” “怎么什么?”官爷眸若冰霜,好像宋檀问的问题是最基本的不过。 宋檀被看得身后发冷,抿了唇埋下头。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来混时间还是来喝茶的?”官爷一边说着,一边往校场里面看去,冷冷道:“现在不多练练,等上了以后战场后再练?自己花拳绣腿拿空气当练,等到上了战场,半天的功夫也熬不下去,只有没命的份。” “但也不至于往死里砸,砸吧。”宋檀抱不平的话因官爷轻嗤的一声,后半截硬生生的弱了五个调,气势更是没了个彻底。 官爷只轻飘飘,看玩笑似的三字,“那你去?” 宋檀嘴里的话全部被堵住,好吧,她不能去。 官爷不再多看,握了刀柄往别处走了去。宋檀这类舍不得心上人吃苦的人,他看多了去了,每日都得抓住好几个,真是。 待到官爷的走远后,宋檀才松了松心,跑回自己摔倒的地方。 食盒砸到地上,里面的饭菜全部倒出来,和泥土混在一起,看也看不下去,就连有只瓷碗被磕得缺了个口子。 宋檀收拾好残局,再次往校场里面看了眼。 不知何时,刚才还赤手搏动的人,手里握了细长木棍,一下一下,挥动时,宋檀的心都揪起了。 可一想起赵堰跟头牛一样的强样,她又觉烦心得很,胸中堵闷,一点儿也不舒服顺畅。 最后,宋檀走了。 几乎相当于落荒而逃的跑了。 - 晚间,赵堰回来。 因昨夜宋檀说过怕晒,赵堰一点儿也没想过宋檀会再给他送吃的。 他在这边感到精神倍好,终于能活动活动筋骨了,说不定再等几日杨大将军就给他们每人发一把属于自己的大刀,证明自己、功成名就的日子是指日可待! 只不过就是肩膀和后背太疼,今日挨了五六棍,对面的那小子,就跟打疯了一样,棍棍用力。 赵堰翻箱倒柜找出药,径直走至宋檀旁边,坐在她面前的一张小矮木凳上,一手递给她装了药粉的小瓷瓶,“媳妇儿,你帮我擦一擦。” 宋檀自赵堰推开门回来后,就没有多余地看过他一眼,装作没看见人,没听见声音,可这下,赵堰将药直接递到她面前,她装也装不下去了。 宋檀清冷似地道:“自己不能擦?” “这不我够不着的嘛。”赵堰笑,二话不多说地脱了上衣。 紧实的后背上有两块淤青,三四道红色的木棍印,像是给宋檀无声展示着他白日里经历的一切。 两步远处的木桌上,是点燃的烛火油灯,灯火暗黄,衬得红痕显眼。 一同红色的,还有某人的眼眶。 宋檀将瓷瓶里的药倒出在手心,往赵堰的背上抹去。 冰冷凉凉的药粉粘上皮肤的那刻,刺痛得赵堰倒吸了口气,不过,过了会儿软玉似的手指和掌心拂过背脊,跟个猫儿在扰般,赵堰又觉得像是一切都值了。 媳妇儿亲自给擦药呢,怎么不值? 值! 赵堰不可言喻地眯了眯眼,忽然,听见身后之人轻声问他。 “赵堰,你参军,到底是为了什么?” “什么?”赵堰挣了眼,眸中始终清明。 宋檀替赵堰抹完后背上的其中一道淤青,移到另外一道痕迹上,“真就是你认为的有意义的事情,还是说银子?我听她们说,参了军后每月的军饷可多来了。基本上在淮武郡里,参军的人,都是为了银子的。” 赵堰气昂道:“我赵堰是那种人吗?自然是前者,万一哪日我就真成了将军呢?可比那只会舞文弄墨的状元郎好,以后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将军夫人了。” 宋檀不说话。 赵堰又跟个变戏法儿似地从衣裳里翻找出今日杨将军才给他们发的赏银,他握住宋檀的手,郑重将银子交到她的手心里握着,一挑眉道:“不过军饷是有点多,看,这不就是,刚发的,还热乎着呢,就想着拿回来给你的。” “铺子这几日的生意没做,你放心,我也能养你。只是现在有点少,等我以后出人头地了,保准比今日的多。”赵堰补充道。 宋檀握着银子,只觉得掌心发烫,她诺诺出声道:“今日我都看见了。” 看见,看见什么了? 赵堰愣住,今日媳妇儿来看他了? 可,可那不就是看见他挨打了吗? 赵堰心中顿时千条万条复杂,好不容易踏出成功路,怎么第一步就踩踏了,还是当着媳妇儿的面。 他还要不要面子的。 “疼不疼啊?”宋檀哽咽问。 赵堰一拍大腿,大大咧咧欲哄人的没心没肺话刚至嘴边,瞧见宋檀红了的眼眶,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笑,少有的正经,“你亲亲就不疼了。” 第45章 、捏捏 原是还多少心疼赵堰的宋檀, 听见他说的这句话,胸腔里堵着的难受被吊得不上不下,就在那儿给她卡着。 右手掌心里黏糊糊的, 是方才将瓷瓶里的药倒在了掌心上没有抹匀, 宋檀摊手望着右手掌心, 眼神在屋内暗黄烛火下黯了黯,啪的一声, 她将手里的药抹在赵堰的后背红痕上。 药粉抹完后,本是要轻轻揉一揉,但宋檀掌心之下的力用了十成。 赵堰龇牙咧嘴, “你轻些, 疼的。” 宋檀面上淡淡, “那你还说浑话。” 话是这般说,手下的力度到底少了一半多。 赵堰定是无比清晰宋檀掌心的变化,没有人能比宋檀更嘴硬的了,不过好在心软啊。 媳妇儿嘛, 自然是要哄的。 赵堰清了清嗓子,脸不红,心也不跳, 挺直背脊说得无比实诚,“真的, 亲亲就不疼了。” 宋檀心中的嘀咕声还没有说出一个字,腰上一紧,像是被什么给握住, 她低头, 唇上忽地一凉, 瞳孔里映出的是赵堰得逞似的眼底。 赵堰很快移开唇, 问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是吧?” 宋檀脸皮薄,实在大不了亲就亲了呗,怎又还正经地拿出来说的。 “你,你就不能改改吗?”宋檀想跺脚,在这种事情上,赵堰总能一遍一遍地刷新她的认知。 “改?改什么?”赵堰问,问得好像他丝毫没有做错什么,脸上整整就几字“我凭什么要改?”。 赵堰见宋檀同前两回一样又是手背抹唇,饶是他再跟个二愣子一样,也能明白过来了,清明眸中换上替自己谋不平的点点愤慨不屑意,他抬手罩住宋檀泛起烫意的耳朵,“你也是喜欢的。” 不是问她,而是给她就这么陈述一个事情。 她喜不喜欢,他还能不知道吗? 不然上回是谁小声“嗯”的。 宋檀拨开赵堰讨人厌的手,都快愁死了,“你胡说些什么呢。” 话落,覆在腰上的另一手收紧,宋檀空出手,想去抓赵堰的那只手,结果赵堰倒是快她一步,两手提了她的腰,往他的怀中一带。 是以,宋檀一下成了坐在赵堰的腿上,二人面对着面。 赵堰的上身还未披上衣裳,宋檀失重落下时,双手下意识往前一撑,碰到赵堰的肩头。 她的衣裳整齐,赵堰光着膀子,周遭事物仿佛瞬间静止。 如此羞人的姿势,越看越觉得是宋檀主动趴到赵堰的身上。 宋檀和赵堰像是都意识到这个问题,相比较慌乱得脸颊刷地腾红起、使劲儿要站起身的宋檀,赵堰则要显得“轻松大度”许多了。 反正这人是自己要扑他身上的,关他什么事儿。 最后一句话虽是这般说,可某人握住别人腰的手却是从来没松过半点,反倒越加禁锢,暗暗成了他掌控。 赵堰笑,一副他都知道、都理解的表情,“我就说嘛,你定也是喜欢的。” “你给我闭嘴。”宋檀急得紧紧捂住赵堰的嘴,是一个字也不想从他的嘴里听到。 “哦。”赵堰淡定拿下宋檀的手,就宋檀的力气,于他而言,就跟个挠痒痒似的,啥也起不了作用。 恼羞成怒,嗯,一定是恼羞成怒。 赵堰又去亲宋檀的唇,“反正天都黑了,咱还在自个儿家里,你担心个什么劲儿?难不成还得钻进被窝里?” 说起这件事情来,赵堰就觉宋檀的脸皮比他之前练习写字的宣纸还薄。 那不然为何每晚盖了被子要睡觉时,她就默许他可以摸,结果天一亮,翻脸比翻书还快。 赵堰不知多少次仰天长叹过,他的命可真苦,比淮武郡的任何一个男人过的都要憋屈,媳妇儿明明在嘴边都尝不着,说出去后,若他是别人,他都不信。 咋就这般难呢,亏得他可是足足看了半本的小册。 要不,哪日,也拿给宋檀看看研究? 就在赵堰想着宋檀到底是先会一把撕了画册,还是会一脚踢了他下榻,他的胸口之上,忽地传来凉凉、柔柔的触觉,震得赵堰一下抽回了身,望着宋檀如葱的手指拂过他胸膛,他不禁咽了咽口水,难不成,是要将他的心给掏了? 宋檀没注意到身下之人的紧绷,视线全然被赵堰胸口下面一点的红印给定住,方才她替他擦背后的药,没见着有这般红的印子,里面的两三点血印子都能看得见。 宋檀的眼睫缓缓颤了下,指腹盖在红印上,她听见自己轻声问,“怎么弄的?” 赵堰闻言低头看了眼,不在意般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就是在地上抵了的。” 宋檀的指腹没有移开,赵堰看见宋檀长长的眼睫在眼睑投下两道阴影,他停顿了会儿,又才敛了声量地道:“银子我怕它掉了,就揣在怀里的。结果有一下倒下来的时候没注意,地上还有一块石子儿。” 许是赵堰觉得屋内气氛太低,又用惯用的语调道:“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两个竟然碰一起了,可没把我给疼过去,然后就这样了。” “等个几天就好了。”赵堰揉了揉胸膛处。 哪怕到了这时,赵堰还是那句话,莫名欠,“若是你看不过去,都说了,你亲亲我就不疼了。” 赵堰以为宋檀定又是会再别过头去,甚至他连接下来宋檀嘴里该说的话都想好了,她肯定会说,疼死他算了。 那他就说他死了,她就成寡妇了。 赵堰弯唇,自己可真越来越嘴溜了。 然而一颗脑袋凑了过来,他的脖子上一疼,是被宋檀给咬的。 赵堰欲哭无泪,捂住脖间牙印,“你怎么又咬我?” “你傻不傻的?”宋檀小声道,她伸手,摸上赵堰喉间的喉结处,感受到它的滚动。 被莫名咬过两次的赵堰来了些期待精神,不过就是咬嘛,多大的事儿,眼前事的才是大事。 敏感处被人覆在掌心下,确实够磨人的。 “你,你……”赵堰苦丧着一张脸,无比想将心中话直说出来。 宋檀圈住赵堰的脖颈,居高临下般地望着他,“你是想问怎么不继续吗?” 赵堰猛地直点头,媳妇儿可真是太懂他了。 这回,是宋檀先偏头覆了唇过来。 赵堰的脑中就像是炸开了烟花似的,扣了宋檀的腰加深。 上回,就上回,明明就只差最后一步,偏偏少了点。 不过,他可是又看了画册的,上回的问题早已不是问题了。 赵堰的手跟个专煽风点火似的,这里捏捏,那里捏捏,捏得正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2 00:00:00~2022-06-17 01:0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瓜田里的渣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较劲 眼瞧着手要碰到颈下的衣衫, 宋檀如刺猬谨慎,一下子坐直了身,挡住赵堰的手。 赵堰眉一瞥, 心下想, 怎么好端端, 又给他止住了? “媳妇儿。”赵堰将头给靠过去,语气语调里别提暗藏了有多少明晃晃的委屈。 像极了蹲守在江水巷街头卖包子处的狗子, 新鲜包子出炉,热气腾腾,香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孔里钻, 可惜老板和老板娘看不见, 顾客也不肯施舍一个自己花钱买的包子, 于是它只能尽力蹲坐好,黑色眼珠溜溜转,身后尾巴一直摇啊摇。 宋檀的脖子被赵堰蹭得痒,她往后偏了偏身, 腰被握着,再偏也偏不到哪儿去。 “哪儿有在这儿的?”宋檀极其小声地说,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说出来, 从脖子红到额头,宛如刚上了胭脂。 他的脸皮厚, 哪儿都能光着膀子,她可是还要脸的。 赵堰握着人腰的手一顿,得亏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咧嘴, “你早说啊。” 宋檀将头埋得深深, 一个劲儿地反复告诉自己, 迟早要走这一遭,不过赵堰性子要急些罢了。 宋檀理了理微乱的衣裳,正欲从赵堰的腿上下去,怎知赵堰不松手,还对她说,“我抱你过去。” “抱?”宋檀的杏眼瞪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先一轻,赵堰竟就这般地将她抱了起来。 她的腿,她的腿还…… 赵堰往床榻边上走去,饶是再觉害臊丢脸的宋檀,因为怕掉下去,还是不得不夹紧腿。 于是,她的头埋得更深了。 赵堰看到宋檀耳尖的一点红,一时不禁想到之前几次宋檀叫他跟个丫鬟似的捶腿、还有罚他抱柴的事情,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还得是在这种事情上自己行。 “还有烛火!”宋檀喊。 赵堰正嘚瑟,大喇喇一吹气。 屋内霎时黑下,若非今夜月色好,屋内怕是要伸手不见五指,全部摸黑了。 月色是真真好,洒在人身上,就跟个披了件银霜衣裳似的。 赵堰放下宋檀,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床榻边上。 钻到床榻里头的宋檀不明所以,“干嘛?” “你过来就是。”赵堰道,说罢干脆自己拉了宋檀的手,叫她做到床榻边上,两条腿垂在外头。 “你……”宋檀仰头看赵堰,他背对着窗户的,月华打在他的身后,反倒让她隐隐看不清他的脸。 “你,怎么不坐?”宋檀感觉好像自己问的每一个字都滴落在绷紧的鼓面上。 赵堰停顿了好一会儿,似是在认真想着什么事情,皱了眉地盯着宋檀。 宋檀伸手,扯了赵堰衣袖一下,见其不动,又再悄悄扯第二下。 “算了。”赵堰抿了抿唇。 “成亲日咱俩合欢酒没喝,就连你的盖头我也没掀。”赵堰自顾自叹气地道。 自己曾做过的缺德事被提起,宋檀攥了攥身下床被,心脏咚、咚、咚缓慢跳。 不过,谁叫他从一始就没有给她留下个好印象的。 赵堰长长舒出一起,“算了,就这样将就开始吧。” 宋檀的手松了又攥,攥了又松,眼皮轻轻颤了下,随后,下颌被人捏住,被捏住的地方传来阵阵麻酥酥的痒意,她微微往下瞟了瞟,在眼前放大的是赵堰的脸,和,渐渐贴上来的唇。 牙关轻启,宋檀闭上了眼睛,尽力忽视身边一切动静。 但,赵堰放在她肩头上的手用上力,将她往后一推。想象中的疼痛未至,宋檀的脑后枕着赵堰的手,发髻却是散开,头皮疼。 “你压着我头发了。”宋檀道。 赵堰很快调整了姿势,嫌宋檀头上的东西多,一个个地取了宋檀发上的朱钗。 青丝散开,脖颈间痒,宋檀重新闭上眼,视线在消失的瞬间,身上的感官倒是一倍倍的放大。 衣裳被拨开时的窸窸窣窣声,唇舌贴过时的细腻温热感,还有带了薄茧的掌心游走时激起的阵阵凉颤。 宋檀感觉到赵堰往下,白皙肚皮往里一缩,她一下睁开眼,眸中一片惊恐。 赵堰倒还好,甚至越来兴头。 掌心一路往下…… 宋檀攥紧身下被褥,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腰肢,那儿哪能碰的。 比之上一回的裂疼,但这一回,虽不疼,却也不好受,说不出,形容不出,只觉难受。 攥住被褥的一双手越发用力,指甲都快抠入其中,指甲泛起白。 半沉半昏的黑暗之中,一双杏眼睁得如铜铃,脖颈修长,不时,柳眉紧蹙,宛如很是在隐忍着什么。 浑身上下无处泄,宋檀终张开口,怎知一道耻耳声先不受控地溢出口,惊得她又一下咬了唇,留下好几处牙印。 蓦地,一双手松开,摸着去攥赵堰的手。 赵堰弯了弯唇,倾身,他瞧见宋檀唇上的印子,低头含住,像是吮着沾了蜜的。 尽数细碎声全被堵住,如同是入了赵堰的口中。 如此,仅剩下半点不清不楚的破碎声。 圆月缺了个角,藏匿在厚厚乌色云层里,好半天也不肯露出面。 窗台之上摆着的冬梅在凉风轻抚下,不时摇曳一下开满了花苞的枝丫,黄色花瓣飘飘落下。 窗台下落了好几十瓣。 它是宋檀两日前摘来插在花瓶中的,明艳艳的颜色,单看着也好看。赵堰回来发现后,只是说,明年开春,他一定送她一枝丫山桃花摆在窗台处。 彼时宋檀稍稍不满,开春?开春,他走都走了,哪儿去送。 而赵堰趁宋檀不在,偷偷摘落冬梅的花瓣,心中直摇头,必须得是桃花才好看。 也才,配得上她。 - 月底三十,刚参军的士兵可不用去校场,休息一日。 赵堰帮宋檀重新修葺铺子。 他道:“你就好好地在家中呆着等我回来不成吗?” 宋檀摇头,“不成。” “我也可以养你的。”赵堰不死心。 宋檀越过赵堰去搬木桌,还是那句话,“不成。” 得嘞,死活说不通了。 赵堰无奈,只得帮着宋檀改铺子。 宋檀想的是等赵堰走了,他的铺子空着反正也是空着,倒不如让她自己来做。 至于做什么,宋檀足足想了三日,一始想开个茶馆,但江水巷破旧窄小,来这儿的人一般是生活较为拮据的,怎会花银子来喝闲茶。 若是读书写字方面的,周浦和开的铺子便已经是了,她再弄一个不好。 想来想去,只有卖荷包了,她的绣工不错,糊口肯定没问题。 赵堰不情不愿地拆了自己铺子里原本置办有的东西,宋檀说那些东西太破档次了,反正也不用,干脆拿出去扔了好。 赵堰的不如意倒不是因为他的猪肉铺要被改成一个卖荷包的,就只是和他方才对宋檀说的那样。 他可以养她的,他之前攒的银子还在,何况军中每月有军饷,完完全全地能够养活宋檀,何必再出来做活儿。 “你发什么愣?”宋檀道。 赵堰撇嘴,“没什么。” 果真还是在床榻上,自己才像个男人。 赵堰叹气,罢了罢了,这叫好男不与自家媳妇儿计较。 周浦和自听说赵堰要参军的消息,一直想要过来看看,可惜赵堰每日就在校场来,他来了也碰不着人,今日正好,赵堰不用去校场,周浦和蹬蹬蹬地跑来,毕竟是他二十年的兄弟,他也有点怕万一就此一别后,再也见不着了咋办。 说不准,坟头也没一个。 “赵堰!”周浦和唤。 赵堰和宋檀抬眸望过去,他们也好几日没再见过周浦和了。 待走近了,周浦和不信般地一捶赵堰胸口问:“你小子当真要参军了?” “不然?去都去了半个月了。”赵堰道。 “你糊涂啊,那打仗能跟你卖猪肉一样吗?以往你杀的是猪,可,可这不要杀人了吗?万一出了个什么意外,哭都没地方哭。” 赵堰一脸嫌弃样儿,“能不能盼我点好,我可是要当大将军的。” 周浦和面上也嫌弃,“上回你还说你是要考状元的料。” 结果,一个月也没坚持到,还闹了个笑话出来,也不知道谁是笑话。 赵堰碍于有宋檀在旁边,不想再与周浦和大嗓门争执,直接小声地对人示意道:“能不能别再瞎起哄了,我好不容易才将人哄好的。” 周浦和偏过头去看宋檀,他摸了摸鼻子,确实,也是。 若是搁宣姿,说不定还没等他走到宁吴府,腿都得被打断,宣姿只会给他两个选择,要么跟她回家,要么就永远别回去。 周浦和一想到那个场景,顿时打了个寒颤,使不得,使不得。 宋檀这般哭一哭、闹一闹、弄一弄下马威,确实要算好的了。 在周浦和这边,重点是放在赵堰哄宋檀不要再气他参军的事情,而在赵堰这边,全然在前几个晚上的哄人上。 这种事情哪儿能说止住就止得住,还同他较劲到现在。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这两天晚上摆跳蚤市场去了,就来晚啦 这章给宝们发一波红包,啾啾~感谢在2022-06-17 01:06:50~2022-06-19 00:3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缄默 17瓶;方方不方、典典饿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折磨 窗外星稀。 藕色床幔卷儿着角的一飘一飘, 可见晚风之盛。 宋檀十指抓拉着锦被,是一点儿的力也不肯松,眼眉里还带有半分被人吵醒的烦心, 她正色对吵醒她的某人道:“你想都别想。” 原本一个时辰前, 宋檀就已睡着, 睡颜安稳沉静,不时翻一下身子, 总归要碰到枕边人。 赵堰生生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听着宋檀那边弄出的细小动静, 他是越睡不着, 反正宋檀睡得是有多舒服, 他就觉自己是有多受折磨。 先前,赵堰还很君子的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但在左臂又一次被人抱住的时刻,赵堰一番心理斗争后, 坚决不想忍下去,趁着胳膊还被人抱住,故意幽幽开口地道:“媳妇儿, 你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抱我做什么?惹得我也睡不着了, 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再与我那般。” 宋檀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睛,身上还有的困意在听见赵堰说的话后, 顿时消失得连灰渣也不剩, 她蹭地想缩回手, 仿佛自己握着的是一个烧红的铁炉子, 解辩道:“我才没有!” 赵堰一手握住宋檀的手,就让她保持着抱着他左臂的姿势,好一副事实依旧在、由不得罪人狡辩的状态,委屈的人除了他没谁了,“摸了人还不想承认,光吃我豆腐。” 宋檀简直没耳听赵堰的一片话,“我睡觉向来很规矩的。” “眼见为实,你懂不懂的?” “那你想怎样?” 赵堰自是很厚脸皮地说:“反正你都想与我那般了,就那般了呗。” 于是,宋檀抓了锦被说出让赵堰想都别想的话后,埋怨般地添了句,“舒服畅快的是你,我还疼呢。” 赵堰连人带被地抱在怀中,这句话他可不认,“你还抓我来着,我背上的红痕不是你抓的,那是谁抓的?你疼我也疼啊。” 宋檀瞪着赵堰,抓着被子的手更加紧,从脖颈处往下,遮得严严实实,“你还好意思说?” 亏得她今早起来看到他身后的指甲印,内心里闪过一点点的愧疚,以为自己下手下重了,敢情这人现下是要拉着她做垫背的。 “这能一样吗?”宋檀不服气地小声说。 赵堰视线往下,落在宋檀的脖颈上,一刹,昨夜她脖颈往后仰,滴落两三滴薄汗的画面再次浮现出眼。 勾人。 遮住人的锦被空了个小口出来,露出里面颈后的两三处红痕。 赵堰掀了掀眼皮,眼尾的红慢慢压下,可手心里还握着人的腰的,就是他想再止,也不大可能。 还是那句话,跟个猫儿在扰一样。 赵堰又是再想了想,蛊惑人般地眨眼道:“真不会再疼了,真的。” 话落,赵堰倾身过去试探性地吻宋檀,蜻蜓点水般。 唇角落在眼皮之上,宋檀闭上眼往后缩,没注意时手指一松,锦被顺势滑落下。 赵堰那叫一个开怀,翻身过去,可掌心往下,摸到湿润的一片,还是温热的。 赵堰被吓住,当是宋檀受伤,立马掀开被查看,“宋檀,宋檀,你没事吧?” “你,你要……”最后的一字“死”字,见着宋檀身下红的赵堰,吓得牙关都在抖,自个儿都没底气地说出口。 大晚上,不明不白地流这么多血,会死人的。 宋檀跟着低头看,脸色一白,差点又是羞得晕过去,月事这种事情被男子看到,她没脸见人了啊。 赵堰见宋檀的脸色在短短一会儿时间迅速又红变白,只当宋檀是病入膏肓,连带着一双手都在隐隐打颤。 许是夜半三更,半个时辰前想得太多,这会儿稍稍地一见到血,本就拗的脑子便自动短路。 “媳妇儿,媳妇儿。”赵堰紧张唤,一下子将整张被子掀开。 宋檀身上一凉,两手先捂了脸,一道小小的眼缝也不肯睁开,若是旁边有洞,她保准钻得比谁都快。 “你,你能不能别看了。”宋檀捂着脸道,光是听其声音,像是急得都快哭出来。 “媳妇儿,你再让我看看?”赵堰心急,再加,十一分的心疼人。 宋檀的手被赵堰扯开,脸面再也无处搁,她终于如同豁出了去道:“我月事来了。” “月事?”赵堰跟着念了一遍,话说出口,不肖片刻,终于反应了过来地惊道:“月事!” 那?那,就不是病入膏肓了? 空气瞬间静止,赵堰的一手本还攥着被子一角的,这会儿也跟定住了般,不过,尴尬得更多的是赵堰自个儿。 他咳了咳声,缓慢地将被子重新盖在宋檀身上,末了伸手拍拍锦被,像是将它拍得服帖,跟个郑重交代人一般,“那你好好睡,我就不吵你了。” 谁知道赵堰面上是很庄严般地说出这句话,实则比谁都心虚,自个儿本不多的面子又是狠狠折损了啊。 宋檀抓着被子一角盖住脸,只觉丢脸丢到家了。这回月事提前了足足五日,这几天她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以往月事来时,她处理得很好,赵堰一般情况下不会发现的,谁知道这回会提前来,让她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先发现此事的,竟还是赵堰。 赵堰替人盖住被子的手一顿,似想起一件事情来,重新去扯宋檀盖在脸上的被子,“你先把衣裳换下来,就这样睡,不好。” 宋檀听见赵堰的话,又是差点钻地洞,这种事情,还需要他来说吗,她能不知道? “你先出去。”宋檀道。 “反正咱俩摸也摸过,亲也亲过,不就换个衣裳,有啥不好意思的,你看我,我就敢在你面前换。”赵堰一抬头。 宋檀是真真落了两滴泪,心酸到极处,“我能跟你一样吗?” 赵堰张了张嘴,他最见不得宋檀落泪,无法,到了这个地步只得哄着,“行行行,那我出去,你快些换。” 宋檀还是等到人确实出了屋并带上了门后,她才吞吞换着衣裳。 干净的衣裳穿在身上,感觉都不一样,宋檀转头见床铺上还有痕迹,三下五除二将床单扯下,铺换上新的一套。 一切收拾妥当,宋檀理了理微乱的发髻,一手拿着沾染了不干净东西的衣裳,一手抱着床单,小心翼翼支开一道门缝隙,悄悄探出头去看情况。 宋檀看到赵堰正背对着她蹲坐在院子边上,一颗悬着的心才算勉强放下,飞速闪身出去,想要将衣裳床单洗了,或是放到木盆里等明日洗。 谁知宋檀方一走到木盆边,赵堰听见声音转过身走了过来,他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问:“好了?” 宋檀到底脸皮薄,不愿意再被赵堰看见,她将东西往身后藏去,支支吾吾地说:“嗯,好,好了,你可以进去了。” “给我。”赵堰直接夺过宋檀手里的衣裳,道:“你先进去。” 宋檀没抢过,站如针毡,“你,你要做什么?” “帮你洗了呗。” 赵堰打水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一屁股坐在木盆前的小矮凳上,头也不抬,说话的口气让人觉得这种事情是再正常不过的。 “我自己来就好。”宋檀连被赵堰看见这种事情都已觉得没脸,何况再被赵堰碰,比他在大街上亲她还难受。 “叫你先回去就先回去。”说话间,赵堰已在洗衣裳。 宋檀委实看不下去,一路小跑逃也似地进了屋。 “砰”的一声,屋门被关上。 宋檀背靠房门,闭眼拍着胸脯,告诉自己,只要她自己没看见,就达不到丢脸的程度。 反正是赵堰他自个儿要洗的,又不是她逼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9 00:31:59~2022-06-21 00:0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梅煮酒 10瓶;方方不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捂脚 宋檀足足想了一盏茶的功夫, 面上的红晕才勉强消下去,屋外淅淅零零的水声持续响起,一声又一声, 伴随着渐渐隐去的虫鸣声传进来。 宋檀掐了下掌心, 躺倒在床上裹着被子、盖住脸。 睡觉了就不会想。 许是白日里收拾铺子太累, 头挨枕,半晌不到, 层层倦意自动袭来。 宋檀的眼皮越来越沉,就在它又一下地合上之时,房门口响起“吱呀”的一声。 赵堰一把推开门, 携来一阵的凉风, 到底是在冬日, 水冷,整整一双泡在水里的手被冻红,从手肘的那一截起,上下形成鲜明对比。 赵堰搓搓手, 哈出一气,像是要向某人邀功似的,三步作两步地迈上前, 双手突地放在宋檀的面颊上,道:“我已经洗完了。” 屋内没点烛火, 赵堰的一双眼睛很是有神。 宋檀被冰得睡意全无,浑身上下好不容易才有的舒服劲儿消失了大半,她蹙眉道:“你干嘛呀?” 赵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凉, 本想往身后缩回去, 缩到一半, 猛地想到他回来可不是要在床榻边上站岗的, 反正时辰已晚,是时候必须得躺下了。 眉梢往上一抬,赵堰拉开被子一角,急速躺了进去,和宋檀挨在一块儿。 人毕竟要先比他躺进来,被窝都还是热的,赵堰往宋檀那边挤了挤,发出满足喟叹的一声。 该说不该说,有些老话说得真没错,媳妇儿暖被窝的日子就是好哇,可比他往些年的伶仃强太多。 赵堰往宋檀这边挤,宋檀往后边退,她怕赵堰和方才一样,会想做那种事情,她一手挡在赵堰的胸膛前,不放心地盯着他道:“我月事来了,可不能……” “我没想着那般。”赵堰道,他拿下宋檀的手,改为握住,又将人圈住,“小心眼儿,就不能让我抱抱么。” 宋檀的鼻尖满是萦绕着属于赵堰的气息,他的身上很是干爽,淡淡的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像竹林间吹来的凉风,一点儿也不似别的屠户。 恍然间,宋檀想起之前秦佩杉来江水巷寻她的日子,捂鼻的动作虽浅,到底是先入为主的看不起与嫌弃了。 宋檀的眼睫缓缓扇动一下,因趴在赵堰的胸口处,声音小小,嗡嗡的。 “会弄到你身上的。”她道。 “弄上了就洗了呗。” 赵堰轻松说出的一句话,透露出太多的无所谓,像是在他这儿,完全就跟衣裳上只是沾染了一抹灰尘一般,擦擦洗洗就没了。 宋檀没抬头,任由着赵堰的抱着,她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老实放在她后腰上的一双手在慢慢上升温度,不再像他刚进屋时的冰冷。 宋檀忽地来了些小心思,半晌后估摸赵堰应该是睡着,她悄悄抬起头,于黑暗中细细打量他。 他的双眼微闭,鼻梁挺立,下颌线清晰,若是不谈别的,这张脸生得是真好看。 宋檀在赵堰的鼻尖上轻点,很快做贼心虚地缩回手,又是那副安安静静的娇弱模样。 赵堰没醒,宋檀胆子大了些,谁叫他自从那日过后,总想着再那般的。 若不是今日她月事来了,明早定是起不来,说不准还得被他狠狠嘲笑一番,说她果然“身较体弱”,受不得一丁点的累。 思及此,宋檀知道赵堰不可能再把她怎样,于是玉足在赵堰的腿上碰了下。 她再抬头望去,赵堰还是没醒。 宋檀又再试探性地轻碰了下,相比较第一回 ,这一回里多少有点摩挲的感觉。 果不其然,赵堰醒了,但他一睁开1眼,对上的是宋檀微微带了错愣的眼神。 “你……”赵堰眸中升起疑惑,于之一起的,还有歇下没多久的燥热,唇干舌燥。 宋檀眨了下眼,像是很贴心地问:“怎么了?” 宋檀面上足足的是不知赵堰所言何意,若是她的一只小脚没有再像只是不经意之间无心擦过赵堰的脚,赵堰当真要信了她的邪。 赵堰在宋檀的腰间软肉上捏了把,“媳妇儿,你不能这般的。” 宋檀吃痛,揉着自己的腰,“我哪般了?还有你下大力做什么?” “谁叫你故意的。” 与此同时,赵堰还在宋檀的胸上揉了两把,当做是给自己吃亏的补偿。 宋檀一双眼睛快瞪成铜铃,面上是气愤的羞红,“你的手往哪儿放呢?” 赵堰长叹一声气,反正这手放着的位置就没有再变化过,“还是有点小,就该再……” “你给我闭嘴!”宋檀扑过去捂住赵堰的嘴,坚决不让他说出剩下的浑话。 她最是见不惯赵堰说浑话,偏生赵堰每次说时眼不眨脸也不红的,说出的话跟个家常便饭似的。 文雅人哪儿会像他这般一样? 赵堰虽说在白日里当着宋檀的面胆子怂了些,不忍见她生闷气,但到底天一黑、门一关,晚上和白日里不一样。 宋檀再怎么强势,难不成还能压到他身上来? 不过,赵堰转念一想,好像,如果那样的话,也确实不错。 赵堰似是真想到那般的场景,一个没注意,笑出了声,连带着再看向怀中之人时,带了太多的别样情愫。 他翻身,将宋檀压在身下,瞧见她的一双手乱舞,一手一齐攥住,扣在她的头顶上方。 宋檀被忽变的赵堰吓到,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心中无比懊悔,想早知道就不去碰他了。 宋檀望着与她近在咫尺的赵堰,毫无底气地盯着他说:“我,我月事来了,你不能乱来的。” “我没乱来啊。”赵堰眨眨眼,说得很是坦然的模样。 空着的另一只手却又是在宋檀的胸上摸,一会儿捏一会儿抓。 宋檀只觉自己像是条案板上的鱼,被人摆了刀,她还要不要脸的,赵堰当她的那个是什么东西了! “你给我下去。”宋檀咬了咬牙道。 赵堰可正想要低头下去,听见宋檀说的这句,他努力迎上她的视线,瞧见她眼尾的一抹红,掌心顿时跟个灌了铅,没有再动,可却也未挪一下位置,依旧是罩住小山峦。 “媳妇儿。”赵堰咽了咽口水,不那般只亲下也不成么。 “我说,你给我下去。”宋檀又道,半句一顿。 赵堰宛如被一碰冷水从头浇灌而下,无法,只得闭了嘴的默默下去。 宋檀眸里点点湿润,胸口一阵一阵的泛疼。 赵堰伸了伸手,嘴里想说安慰话,但搜刮脑子好半天,硬是憋不出完整的一句。 早知道,早知道,那下回他当真轻些揉? 没个一小会儿,宋檀的小腹疼。 以往她来月事时,不会怎么疼的,顶多只是皱皱眉的程度,这回不知道怎么回事,提前五日到不说,还疼。 宋檀下意识蜷缩了腿,小腹这样会稍微好受一些。 赵堰看见宋檀的眉头快拧在一起,本就如跟个犯了错的他更加无措,“怎么了?胸疼?” 但他没用那么大的劲儿吧。 赵堰说罢就去扒宋檀的衣裳,唯恐真是自个儿方才用力大,“你让我看看呢?” 宋檀闻言,差点气晕过去,一掌拍向赵堰的手背,艰难忍痛说,“我这是肚子疼,肚子疼。” 赵堰只差一点便可触碰到宋檀衣裳的手指尴尬定在半空中之中,视线落于宋檀捂着的地方,他舔舔唇,又道:“我帮你揉揉?” 宋檀闭着眼没说话,赵堰当她是默许,当即大掌放在宋檀的小腹上,细细揉着。 点点热意透露薄薄的衣裳料子传进来,小腹的疼痛稍稍的好一点,宋檀没多少力气,她抬了抬眼皮,去望赵堰。 赵堰脸色板正,很是认真的模样,掌心又一下没一下替她轻揉着。 宋檀再抬了下沉重眼睫,闹腾了一整个晚上,现下她只想睡觉。 后半夜,宋檀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 赵堰一夜上没有怎么睡好,掌心始终放在宋檀的小腹上,宋檀一动,他就醒了。 “还疼?”他问,又开始替她揉小腹。 宋檀半梦半醒之间摇了摇头,被窝里的玉足搭在一起取暖似的,她道:“不疼了,就是脚冷。” 宋檀说完话后,本来想翻个身继续再去睡的,结果怎知赵堰捂住了她的脚。 与他将手轻碰她脸上时一样,宋檀瞬间然惊醒,睡意跑没了影儿,她惊恐地坐起身往后缩脚,“你做什么?” “你不是说脚冷吗?我给你捂捂?”赵堰笑。 宋檀的每个脚指头都蜷缩了起来,她红着脸道:“哪儿有男子这般的?” “你是我媳妇儿,还能有什么碰不得的。” 第49章 、厉害 宋檀读了好些年的书, 曾经堆在闺房里的本子,足足有两臂高,上面的黑字内容她可谓是读得倒背如流。 死板的书看够后, 她会去寻一些话本子, 有几个深夜里也是为话本子上的爱情故事落过泪。 举案齐眉的故事她只在本子上看过, 现实里从未见一次,加上宋泰清和秦佩杉的关系并不好。 很多时候, 宋檀就像秦佩杉给宋宇形容的那般,冰冷冷,不会给谁一个好脸色。 但, 其实她也不想这般。 赵堰坐起身, 刚好一双手捂住宋檀的脚, 注意力全放在她的脚上,他像是发现什么奇怪事情,不信般地捏了下宋檀的脚,问道:“怎么会这么小?” 宋檀只肖一抬眸, 就能看见赵堰的侧脸,身后沉黑色,匿去了他的大半身影, 只剩下面对着她的那一面。 足底传来的痒意终使得宋檀回过神,她垂了垂眼眸,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每晚不变的是放在床榻底下的两双鞋子,一大一小,一长一短, 一个普普通通, 一个精致好看。 宋檀以前曾将自己的鞋子与赵堰的放在一起比较过, 他的足足比她的多了快两寸。 那时宋檀还被吓到, 当即扔了鞋子地钻进被褥之中,那么大的一双脚,若是踩着人了,该多疼啊。 赵堰替宋檀捂住脚的姿势一点儿没有变过,除了似是寻到好玩儿的事情,总要轻一下中一下的捏一捏她的脚腕处,看着自己摁下的印子慢慢由白变红。 宋檀的脚底稍稍热了起来,她坐起身,一手去拨赵堰的手,道:“我好了,你不用再帮我捂的。” 赵堰望着宋檀,抿了抿唇,很是嫌弃的模样,“你跟我客气个啥?” 双脚逃了空,宋檀拥着被子躺下,睁眼望着不知名处,“没跟你客气。” “那你还不让我碰?”赵堰撇嘴,真还是矫情,自个儿男人都不差使,那还能差使谁? “赵堰,你明日,能给我买糖吗?”宋檀轻声问,眼底始终像是没有焦距。 赵堰从苦闷中顿时抽身,喜眉问:“想吃糖了?” 宋檀鼻音重重,点头“嗯”了声。 赵堰一掌拍到宋檀耳边的方枕,带起一股子的疾风,“买!肯定给你买!老子有的是银子。” 赵堰说的最后一句可不假,他确实有银子,有点,但不多。 不管是之前卖猪肉存起来的,还是前些日子得的军饷,他全交给宋檀,宋檀不知怎的,用也不用,如此,银子只能搁着。 身上盖着锦被,赵堰跷起一条腿,睡不着,左腿荡荡悠悠地晃,他想,明日到底是该买何种口味的糖,还是所有口味地都来一遍算了。 宋檀总能有一样会喜欢。 - 第二日,宋檀起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巳时。 她踏出房门,家里空空,赵堰早走了,只剩下院子里竹竿上挂晾着的一件衣裳还有一张床单。 是赵堰昨日洗的,几个时辰已过去,衣裳半干,风一吹,衣角呼啦呼啦地卷起角飘。 宋檀坐在院子里的小矮石桌前,支着下颌想着她要给赵堰送个什么样的东西。 她自来便没有要欠人什么的说法,昨日他帮她洗了衣裳,还捂了脚,她该回送他的。 上回她替他缝补了一件衣裳,在上面绣了一只鹏,今回总不可能再一样。 宋檀无意间注意到墙角处赵堰送给她的那双鞋子,想起五日前,宣姿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出门在外的男子最好还是得穿家中娘子给做的布鞋,如此才能走得远。 还有一月多,赵堰应该要出去了吧。 宋檀想了想,决定给赵堰做一双鞋子,她的绣工不差,纳鞋底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吧。 - 做鞋子不是简单的事情,为此,宋檀跑去问过宣姿。 宣姿有经验,纳鞋底一定比她强。 宣姿看见宋檀提了针线布料篮子地前来,打趣道:“真要给你家那人纳鞋底?” 宋檀点头,一一摆出自己要用的东西,“但我还从未做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出来,便想来找你学学了。” 笑归笑,宣姿教还是认真教的,“不是难事,顶多五六日便可做出一双出来。” 宋檀闻言,松了口气,能快自然是好的。 于是宋檀几乎每隔一两日便会去周浦和的铺子上找宣姿,让她帮忙看看有无要改的地方。 五日下来,鞋子纳得差不多。 这日,宋檀从宣姿那儿回去之时,路上碰见谢温瑜。 “宋姑娘。”谢温瑜方才从宁吴府的那边的书铺里买了书回来。 宋檀停住脚步,赵堰上回所做之事,让她再看到谢温瑜时,总是会觉得有点别扭,点头唤:“谢公子。” 二人是邻居,所走之路一样。 谢温瑜看到宋檀篮子里提着的东西,浅问:“给赵兄做的?” “嗯,只是做得不怎么样。”宋檀道。 谢温瑜想起自己在宁吴府那边听来的事情,随口道了句,“对了宋姑娘,赵兄他们什么时候会走?” “走?不是在开春吗?”宋檀眨了下眼,当初征告出来时,时日就写在上面的。 “我听宁吴府附近的人说,不是提前了吗?”谢温瑜疑惑,不过转念一想,宋檀都不知道,提前的消息说不准是假的,哪儿会有士兵自己都不知晓的情况,谢温瑜抱歉笑笑,“无事,可能是我记错了。” 宋檀本就记着这件事情,听见谢温瑜说的前半句话,耳里再也入不得其他的声音。 提前? 可是这几日赵堰明明未有同她说起过任何的一句或者一字。 但是要她不信,又是难。 - 傍晚见,赵堰推开门回来,一眼看到宋檀坐于石桌前。 他大步上前,乐道:“你给我纳的鞋子,做完啦?” 宋檀侧了下身,不让赵堰看见,语气闷闷,“没呢。” “怎么了?又扎手了?” 话都问道这个份上来了,宋檀放下手中仅剩最后几针的布鞋,直直问:“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 “没啊。”赵堰一扰头。 “当真?” 赵堰松下手,“好吧,是有那么一回事情,但我正想着今日给你说的。” 宋檀的手里还握着针,手一紧,针头刺入指腹。 “我,我……”赵堰继续扰头,这件事情,当真不好说,不然他也不会想了整整一日一夜了。 战事提前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料不准,但这交代的事情,可比在战场上打仗还难。 宋檀蹭地站起身,纵然已是很清楚赵堰将要说的事情,可又潜意识里觉得只要赵堰不说,她不听,就还是会和以前一样 宋檀抬步往屋子里走去,和上回得知赵堰在满试卷上画了无数个树杈一样,倔强背影让赵堰看得无比心虚。 “你都知道了?”赵堰直愣愣跟在宋檀身后。 “吱呀”一声,宋檀拉开屋门,咬着唇像是没听见。 赵堰不堪言,这下说什么话都迟了,“媳妇儿,我现在可厉害了,真的,谁也奈不了我何。” “关我何事。”宋檀进屋,头垂着,双手放在木门上,似是下一瞬就会将门合上。 赵堰明晓越是紧张时刻越不能说浑话,那句“你不就是关心我”之类的话,硬生生地被他咬唇压下喉咙,转头换上跟个傻愣子的另外一句,“媳妇儿。” 或者连句也算不得上,就百用不衰的词。 宋檀指甲扣着木门边,垂头道:“反正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你有了个什么意外,我才不等你,直接重新寻个好人家嫁了,保准比你好,是你自己想要去的。” “砰”的一声,木门在赵堰的眼前被关上,差点夹住他鼻子。 赵堰想抬手拍门,可又怕再气着宋檀,伸到半空之中的手只得讪讪落下。 屋内,宋檀望着放在圆桌之上的一截檀色布料红了些眼眶。 她想着今日应能将赵堰的鞋子做完,那就再给他修个荷包算了,挂在她的腰间上,当还他替他揉肚子的。 而今,想象之中的一个荷包还只一截布料,啥也没有做出来。 宋檀手背抹了下眼睛,不就是一截布料,用来生火还正好呢。 蓦地,屋外忽然响起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靠在墙壁之上。 宋檀支开窗户缝,往外看去,入眼的是廊柱下,倒立的赵堰。 赵堰双手撑在地上,听见窗户这边传来吱呀声,他裂开嘴朝着宋檀的方向望去,“看吧,我都说了我很厉害了。” 宋檀蹙起眉,不知还可说些什么好,一双搭在窗户面上手指泛起白色。 “媳妇儿,你看我一眼啊!” 因赵堰倒立着,眼前景全是倒过来的,他仍还是看到宋檀想要关窗,一眼也不愿多看他的意思。 赵堰索性忙地站起身,砰的一声翻身下来,墙都不带扶一下。 赵堰拍了拍双手上沾上的灰,转身跑到屋檐下,脚一踢,握着被踢起来的一根木棍,拿在手里试了试感觉,再在空中一挥,耳畔传来急刺的一声风过。 “我不是只会卖猪肉的,媳妇儿你看看我,我给你展示展示我所学的刀法!” 作者有话说: 因为明天要去参加面试,大概要下午六点左右结束,只能第二天才回家,下一章的更新就先放在后天吧。 第50章 、滋味 宋檀该怎么形容自己所看见的呢, 酉时已过半,天色变晚,远处的低矮山头像是被披上一层暗沉薄雾。 窗扇正关一半, 宋檀依旧维持着一手触碰窗扇边、脑袋微探出半个的姿势。 她看不清赵堰面上此时应有的神色, 但他所有的流畅有力动作, 宋檀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空气中夹杂着木棍挥舞而过的持续风声。 恰一叶青色竹叶落于他的肩头之上。 她见过他在江水巷提刀跺猪骨头, 为了那半两银钱与人讨价还价,她也见过他赤着膀子在水井边磨刀,刀片锋利锃亮, 在日头下反射着耀眼的白光。 她却未能有一次曾见过他以棍代刀展示刀法。 但好像他又本该是如此。 刀, 不能只是用来卖猪肉的。 - 所谓的战事提前, 仅仅只是在五日后。 那日天气阴沉,明明时辰是正午,硬是见不得一丝强烈的日头光。 饶是前些日子带了小脾气在身上的宋檀,如同整个淮武郡里无数送自家壮郎出征的辛酸人一样, 堵在被围起来的正道上,不放心地边滴泪边絮絮叨叨嘱咐。 今日赵堰穿上了褐色的兵服,两个肩膀还有胸膛处要相较于其他地方硬一些, 是偏软的盔甲。 兵服不好穿,早间, 还是宋檀漠着一张脸帮赵堰系的。 若说赵堰在出门前,宋檀表现得是多有不在意,就像是她们二人仅不过陌路人, 而现在行军队伍真正将要出发, 宋檀的眼眶就肿得有多高。 眼泪跟个不要钱似的, 啪嗒啪嗒就往下掉, 宋檀胸前的衣襟被打湿一大片,越发显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甚至可怜。 “你不要冲在最前头,刀剑无眼,打不过就跑,能不能别继续逞能了……”宋檀上气不接下气,哭着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剩下的一些话,根本听不清。 赵堰的心都要揪起了,纵然心底也不好受,是一片的苦涩,面上仍故作轻松看淡,他捏了下宋檀的脸,道:“哪儿就能这么爱哭呢?” 宋檀仰起头,周遭尽数哭喊声,她又稍稍地垂了下头,攥住赵堰胸前的衣裳,小声说:“我想要你能够回来。” 赵堰一听,立马岔出一只脚,露出脚上的新鞋子,带了满足又自豪地说:“诺,你给我做的鞋子都还穿着的,几月后,我保准再穿着它回来。” 宋檀眼神更加黯淡无光彩。 说是几月,边关大漠远,若是情况不乐观,两三年都有可能,怎又还几月。 况且这还是在事事平安的前提之下,若是,若是遇上个什么事儿,一捧黄土也不是不可能。 思索之间,宋檀想到大漠边上漫天黄沙跟随狂风大飘的场景,似是每一簇黄沙,都…… 一下,宋檀的眼眶里又蓄满了好一些的泪,直打着转。 赵堰锢着人肩膀的手无措地收紧,“怎么,怎么,还越哭越厉害了?” 宋檀不喜被赵堰看见自己这般,手在眼睛处一摸,往旁看了去,“等你回来,我都要成老姑娘了。” “谁说你老了?”赵堰较了真,说出的话跟个套似的,“在我这儿,永远都小。” “哟,看来我们三个来得还真不是时候,人家小两口正好着呢,哪儿需要咱们送行啊。” 赵堰的话方落下之际,二人身后传来周浦和打趣的声音,紧接着是宣姿还有杨栾絮捂住嘴憋笑的细声。 “人家成亲连一年也没有,舍不得很正常,哪儿像你,整日只会想往外跑。” 宣姿知宋檀脸皮薄,听见周浦和打趣定然要别扭好久,她站出来帮着宋檀说话道。 宋檀趁着众人不注意,擦了下眼眶,顺着宣姿说的话将视线落于周浦和身上。 周浦和此番前来,预料到街上送行人肯定多,便带了把折扇来,这会儿是使劲地给自己扇风,还道:“以前我那不是做跑腿的生意吗,不往外跑咱吃什么呀,对不,那几月可都还把我给跑瘦了,就想着攒钱给你买座好一点的住宅。” 宣姿抿了抿唇,住宅嘛,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片刻之后,宣姿身旁传来一阵一阵的凉风,她侧过头去,见周浦和正殷勤地给她扇着风,她也就没有再多说话。 倒是杨栾絮注意到赵堰的这一身装扮,纠结地问道:“赵堰哥,说真的,你怕不怕的?” 再怎么说两人在江水巷做了好几年的生意邻居,杨栾絮打心底里将赵堰当做哥哥,兄长要上战场,她还是宁愿赵堰可以就在江水巷。 赵堰往宋檀的方向瞥了眼,也不知像是说给谁听,一声一个调,“这有什么怕的?说不准日头我回来,还真就一个将军了,总得要去搏一搏不是。” 宋檀抬目,方才她与他说的话呢,说好了打不过就跑的呢? 赵堰对上宋檀无声质问般的眼眸,宽慰笑道:“这不都得有一个白日梦嘛,就像所有的书生都想考状元,我也想去混个将军当当。” 周遭堵耳的闹喧声突然变得更大了些,宋檀和杨栾絮皆往前头望去,原是官爷打锣,示意队伍快些出发。 宋檀猛地转过头,紧紧地盯着赵堰,喉中苦涩,一字说不出。 赵堰显然也听到锣声,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宋檀了,他叫过杨栾絮,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栾絮,小曼对你好吗?” 杨栾絮点头。 “那我对你也算好吧?” 杨栾絮咬了唇地继续点下头,赵堰待她,确实如哥哥。 “你与宋檀的年龄最相近,日头恐还得需你替我多照看她了。”赵堰叹气扯了扯嘴角。 赵曼已经嫁人,有人会待她好的。他最放心不下的,从始至终唯宋檀一人。 但宋檀她又心高气傲,也不知能不能过得好。 杨栾絮听着赵堰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的话,往后退了半步,倔道,“我才不需要你提醒,宋檀她,也更不需要。” 赵堰知杨栾絮同宋檀一样,都嘴硬,如此,已经算是应下了,他强笑,“以后等我回来,再送你一只小绿毛。” 待和周浦和该说该交代的话也说完,赵堰最后又才面对宋檀。 他和往常一般想扰头,掌心触碰到头盔,想起自己如今着一身盔甲,右手只能垂下。 “宋檀。”他唤。 宋檀仰头,眼睛红肿,她先捧住赵堰的脸,凝着他一字一句地哽道:“一定要记住,不要冲在最前头,打不过就跑,没人会笑话的。” 赵堰无声点头,头一回觉心如刀割。 前头的地方传来号角声,再也耽搁不得,一众人在正街上停留差不多已有半个时辰,必须得走了。 宋檀不得已松开手时,忽想起昨晚连夜缝制的荷包,因时间紧迫,一双原本无力的手越发颤抖。 其实前几天,她与赵堰置气,不想再给他做荷包,连香囊加布料全部胡乱塞到针线竹篮中。 昨夜月上中天,她忽地又舍不得了,爬起来借着月色将其一针一线一点点全部绣好。 平安符,红绳小珠,都被她加在里面。 “还有这个。”宋檀半俯身,给赵堰在腰间上系荷包,她心中越是急,偏偏手就越抖,掌心全是热汗。 好半天也系不好。 “我自己来吧。”赵堰心中不是滋味地道。 “马上就好。” 宋檀系好结扣,忽地瞧见荷包收口处的针线没绣好,歪歪扭扭的,定是她昨夜没看清绣错了。 她想将荷包的这里改一改,虽明知道已是根本不可能,双手还是下意识地去抓。 与她们待在一处的别的士兵都已站好,催促着往前走,赵堰只能跟上。 “等我回来。”赵堰拥过宋檀道,手再松下时,深深回望,是他扶好戴着的头盔,抬步欲跟上前头的人。 宋檀站在被拦起来的街头外面,眼前闪过一个又一个同赵堰穿了一身一模一样兵服的士兵。 但哪个都不是他。 “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坠入深潭,宋檀追上前。 “赵堰,你回来好不好,我不要你去争什么本事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来晚啦。 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在我写过的所有纯古言里,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男主的腿都是瘸的。 即将上战场的赵堰表示很是瑟瑟发抖 第51章 、灼热 “不要你争本事了。” 一大行的整装士兵相继从后面加快步伐跟上, 宋檀弱女子一个,根本追不上。 视线模糊一片,她看不到赵堰了。 方才还人挤人的小巷街道, 随着小支军队的离开, 渐渐空荡安静下, 连起初站在街边外送行的人,待寻不到自己想见的那人身影后, 长长叹出一气,也只得一步三回头、久久不舍地离开这个地方。 最后,队伍最后的人也消失在尽头处, 半点见不到影, 唯余街上无数马蹄印, 无声证明着淮武郡方才在这儿曾送走过一波人。 宋檀无力蹲在地上,从远处看去,瘦瘦小小的一只。 初始,她是真哪哪儿也看不上赵堰, 总觉得他太过拿不出手,做人再如何差,也不该是与人挤在嘈乱的地方里卖猪肉。 她承认, 她想要赵堰能读书,高中考个状元最好不过, 她夹了私心在里面,像是他要是真成了,勉强侧面算是圆了她的梦, 她也不亏。 后来, 她是真想他能出人头地, 不用再待在杂乱的江水巷。 可是现在, 她能后悔了吗? 她不想要他去争什么本事了。 她不要探花郎,也不要顶天立地和出人头地的人了。 她只想要在收摊后,会给她买糖葫芦的卖猪肉的。 眼泪砸下之际,宋檀想起家中木质圆桌上放有的一包用黄色油纸裹住的方饴糖,还是赵堰给她买的。 “宋檀。” 杨栾絮走过来,跟着蹲下身,本想说个几句安慰的人话,但以自己的这张笨嘴,只怕把人说得更伤心。 杨栾絮想了老半天,只是将手轻放在宋檀的肩头上,不知晓宋檀还得有多久才回去江水巷里面。 还是周浦和走过来,讪笑着一张脸道:“宋檀,你又不是不知道赵堰那小子的倔劲儿,力气还大,你就别担心了,真说不准,几月后回来,身后就披上红披风了。” 虽说吧,周浦和在最先知晓赵堰参军时,二人好歹兄弟一场,担心是真担心,害怕也是真害怕,怕他没了命,怕他缺胳膊少腿。 而今人走都走了,再如何,还是要往好处想。 况且赵堰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他是个当大将军的料子,做兄弟的,该捧场还是得捧场,加上赵堰真当将军了,那自己不就成了将军的兄弟?多威风。 “你尽管将心揣到肚子里啊,赵堰会没事的,再回来,都是风风光光,有人吹锣打鼓了,哪儿会像今日走时这般寒碜。”周浦和再道。 淮武郡地方小人穷,整个郡县里参军人数不过一千,行军前,就最前头处,郡守老爷和杨大将军以茶代酒说了一番话,传到后面,他们这些人连郡守老爷人的面都没法瞧见。 杨栾絮当即跟着附和,狠狠点头。 赵堰哥当上将军了,那她家的鸡铺不得跟着沾上两三点光?生意都要好上几倍。 宋檀仍还是蹲在地上,因杨栾絮和周浦和蹲站在她的身侧,将她头顶上方处的光源遮得严严实实,衬得半垂着的整张小脸忧愁淡淡, 当年,翁大将军出征。 她与宋宇偷偷跑到护城墙头上站着,高处风大,狂风哐哐贴着脸颊吹过,卷起的衣裙袍呼呼作响。 城墙下,翁将军一身耀眼银色盔甲,骑着高大棕马走在最前头,他身后系着的红披风红得招摇,连人带马,从上到下皆贴合荣耀、地位、权利。 跟在翁将军身后的是大片黑压压军队,排列有一,步履整齐,声势浩大。 阵阵马蹄声,蹬蹬步伐声,是大军出征前最具象征性的一幕。 而今日,没有身着明黄色衣袍的天子立于庄严深红色宫殿前,没有气势如同天际边压下黑云的大军,也没有不可摧的恭送鼓锣声。 有的只是一支成立不足两月的的小军,任谁看了都是不与胜战沾边。 赵堰他又该如何处下。 宋檀隔了许久,才缓缓站起身,风一吹,衣裳贴到身上,越发显得那道背脊单薄。 杨栾絮跟在宋檀后头,小声试探问:“宋檀,那江水巷的铺子,你还去吗?” 继上回宋檀和赵堰将铺子改成可以卖荷包的铺子后,已过去整整快十日,期间宋檀确实再去过江水巷,不过搬些杂货东西,铺子到底没正式开张。 宋檀止住鼻尖,顿了会儿,淡淡答道:“要去的,就明日吧。” “行,到时我们来给你捧场。”杨栾絮一口应下。 周浦和一笑,他和宣姿定也是要去的,他道:“这事儿,我最熟了,想当初赵堰支起铺子时,第一个买家还是我呢。” 宣姿一拧周浦和后腰,使劲儿给他眨眼,人都走了,他怎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浦和疼得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扇子一摊,立马挡住嘴。 宋檀没往心底去,她垂颈点了点头。 她自己,还是要过好的。 - 几个时辰后,天边落日方换成银钩。 赶了一整日路的军队终于在另一座郡县外的城河边安整停顿下。 上头杨将军似是突有别的决策,原本该再快马加鞭的队伍不得不在出发的第一日暂且先安营。 直至快子时,城河边才隐隐安静下,仅远处几簇方熄火堆在腾白烟,巡逻人举起的火把一闪一闪。 冬日夜深露寒,营中睡觉的地方远比不得家中炕头。 加之是离开淮武郡的第一日,此去将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没人能知道。整个军营里,几乎全是未眠人,白白睁着眼感慨人生不易路。 赵堰也睡不着,两手枕在脑后,眼睛睁得溜亮。 此时此刻,赵堰的内心里全然没有之前在淮武郡校场里曾试想过无数遍的上阵英雄气,有的只是无数广阔空落落。 以往这个时辰,他老早就睡着了,怀中还抱着人,软的,香的。 而现在,就身下一卷凉得快结冰的席子。 啧,明日定是有冰渣子。 赵堰向胸口处一摸,摸出早间宋檀给他系上的荷包。 若是以前,要他系这种东西,比要他的命还难,一个大老爷们的,谁戴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 但,是宋檀亲手做的,赵堰又觉真香了,恨不得宋檀再给他绣几个搁身上。 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扯时,赵堰捏着荷包往鼻尖凑,嗯,还是香的。 赵堰靠在边上稍稍坐直身,指腹重重摁着荷包上绣有的纹路。 荷包口子上有个绣错了的小口,赵堰这才发现,怪不得在临走时,宋檀又将荷包给收回去。 赵堰脑中一下想起宋檀追在后头的模样,好不容易卸去的一身疲惫顿时又再揪起,心底就跟有个绣花针似地在往死里扎。 他索性重新将荷包揣回去,正欲躺下,身侧有人突然吱声。 那人离赵堰最近,他瞥见赵堰如此宝贝这东西,懒懒地掀了眼皮问,“心上人送的?” 赵堰摇头,拍拍胸膛,确保荷包在里面好好的,摇完头,赵堰猛地又想起来宋檀不正是心中之人吗?于是赵堰又点头。 “你这到底是是还是不是?”那人名叫刘丘,被赵堰弄得摸不着头脑。 赵堰吐出一口长气,没打算藏着掖着,“是我媳妇儿送的,肯定算是心上人了。” “怎么样?好看吧?手巧吧?” 赵堰方说完上一句话,底子里的那股爱嘚瑟劲儿,又冒了出来,好似不论何时何地,始终不会改。 凡是有机会,皆会炫。 当初念书时,逢人就说自己是个要当秀才的料,参军后,又说自己是个要当大将军的料子。 如此,遭人看见了媳妇儿给自己绣的荷包。那如何?定然是显摆啊。 可惜刘丘似乎很没懂赵堰话语中的意思,惊讶问,“你都有媳妇儿了?还跑出来参军做什么?万一有个什么好歹,那岂不得不偿失了?对了,你有娃的没,再有个不适,娃都得唤别人爹。” 赵堰的脸黑到极处,晦气,真真是晦气,还没人这般说过他,他几乎是磨了磨牙地道出两个字,“没有。” 刘丘点了点头,兴许是年纪小,好奇事儿多,话也多,哪怕是都听见赵堰这般回答,他还继续问道:“对了,你媳妇儿长得好不好看的?家中与你般配不?你怎么说到亲的啊?我都快十八了,村子里连个帮我提亲的人也没有。我阿婆说我来当一回兵,再回去后,保准有媒婆来帮我说亲。” 凡是有人问宋檀长相的,赵堰那叫一个直爽,彻底将片刻之前的那点子不快抛到脑后,因为没人能比宋檀长得还好看的了。 他坦坦荡荡道:“我媳妇儿长得可好看了,尤其是那眼睛,跟个天上的星星似的,诺,就天上挂着的那种。心灵手巧,知书达理,又温柔贤惠,以前还进学堂认过字识过书的,妥妥大家闺秀。” “照你小子这么说,你媳妇儿既然这般好,那干嘛还嫁给你?别是吹的吧。”这下周围有好几人忍不住插了嘴。 “你们一个个的懂什么?”赵堰道。 赵堰听见对方那边依旧传来是极浅的笑闷声,摇头整人躺倒下来。 过了会儿,赵堰似是透过夜色里,看到了和往日毫无差别的宋檀。 “我媳妇儿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赵堰小声叹气,“爱哭,也不知道今日我走后,她怎么样了。” 赵堰说完话,胸膛里一阵接一阵的烦闷,堵得他发慌,尤其是怀中荷包盖住的地方。 灼热又发烫。 赵堰捂住堵得难受的胸口。 对啊。 她那般爱哭的,也不晓得明日起来后眼睛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三次元确实有点太忙了,总是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应该在7月5号之前都闲不下来吧,更新就先缓一缓,大概隔日更,或者三天一更。 感谢在2022-06-29 01:47:12~2022-07-01 00:0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方不方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做梦 淮武郡, 今夜无云也无月。 子时时刻左右,整座郡城安安静静,丝毫不见白日里那番喧哗, 好似淮武郡里少了那群即将上战场的人后, 并没有什么不同, 还是往常的老样子。 唯一不同的恐怕就是落下的纷纷扬扬大雪了。 淮武郡地处南边儿,往些年的冬日不会下雪, 顶多飘几粒冰雪渣子,一沾瓦片即化,宛如镜面的湖水也不会结冰。 今夜的雪是十几年来最大的一场, 枝头裹上如盐白色的一层雪, 被压弯一寸, 最后实在受不住,啪嗒一声地落下雪团。 檐下石阶被打湿,屋内人未醒,甚似做了噩梦, 好看的两道柳眉拧在一起。 宋檀梦见赵堰了。 一会儿是她自己出现在和赵堰一起的战场上,对方拿着枪握着刀朝赵堰刺来,而赵堰一个卖猪肉的, 怎会知道如何反抗,呆呆杵在原地动也不动、眼也不眨, 白色的锋利刀刃就这么刺入他的胸膛,再一把抽出时,刀刃变红色…… 一会儿是她守在江水巷, 别人跑来给她说赵堰没了, 山高水远, 尸骨都没办法带回来, 需得她自己去寻…… 一会儿又是在这间屋子里,她好好地坐在圆桌边,门外响起砰砰砰的捶门声,伴随着在一起的是赵堰高昂喜悦的两三声“媳妇儿”,她跑过去拉开门,门外赵堰确实在,可却又是不完整,缺了一条胳膊还缺了一条腿,红色的血直淋淋地淌着,身下一片红…… “媳妇儿!” “媳妇儿!” 听见院子外面传来赵堰实打实的声音,宋檀猛地惊醒,嘴唇微张,口中呼着气,额间两三滴薄汗,完全不像是在落了雪的冬日里。 “赵堰。” 宋檀来不及思考,掀开棉絮直直朝着门外跑去,时间来不及,太过匆忙,脚下的绣鞋只穿了一只,哪怕是踩在充满凉意的地面上,宋檀也浑然不觉。 房门被拉开的那片,冷风夹雪瞬地袭来,吹起宋檀脑后的一缕秀发,飘啊飘的。 双颊被冷风刮得生疼,衣裳袖口都是风,宋檀终于回过些神来,一手摁在门框边上,虽仍是望着漆黑一片的院子,眼底的落寞却是冒出了几分。 宋檀垂了垂颈,望着脚边落下的细雪。 今夜是他走的第一个晚上,怎么可能会赶得回来,不过皆全是她自己的幻听罢了,都是假的。 没个半年一年,赵堰他,到底回不来的。 - 江水巷。 和昨日宋檀对杨栾絮说的一样,她的荷包铺子也该是时候开起来了。 许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宋檀起得格外早,眼下小片青黑,邻铺杨家的铺子还未支起来,她就将铺子给打扫干净,摆上前几日自己缝制的一些绣帕还有荷包等小玩意儿。 铺子之前被她和赵堰彻头彻尾的打扫过,今日她来,不需要再额外的多做什么体力活。 只是赵堰以前用过的两把刀,宋檀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赵堰之间没有把它们俩给带回去,到现在,两把刀还摆在铺子里木柜上,像是下一刻,依旧会有人来将它们俩握起。 宋檀想了许久,将两把刀插在刀柄里,挂在了铺子的墙头一角处。 铺子是赵堰的,再如何,铺子里也该有点儿他原本的东西。 杨栾絮赶来江水巷,是杨家夫妇在支起铺子的一个时辰后。 杨栾絮本就年龄小,再加上是杨家夫妇老来得子的一个幺闺女,其实他们从未要求杨栾絮要做些什么事情,她自己愿意开心就好,是以每回都是杨栾絮自己要来江水巷帮忙。 杨栾絮路过宋檀的铺子,宋檀已在门槛边的小木凳上坐了有好久,她的脚旁放着一个小巧暖炉,一双手不时会放上去暖一暖。 “宋檀。”杨栾絮走近唤,一双眼睛笑眯眯的,“我正好缺一个与我这身新衣裳相配的荷包,我也来你这儿挑一挑。” “好。”宋檀点头,站起身给杨栾絮腾个更大的位置出来,方便她看。 杨栾絮毕竟年纪小,憋不住事,好奇心又重,她掂着手中的藕色荷包,意有所指地问:“宋檀,赵堰哥走了,昨晚你想他吗?” 宋檀被杨栾絮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不自在,总不可能直接对人说昨晚她产生幻听了不说,鞋也没穿地就跑到外边给人开门去吧。 谁想他想得丢人啊。 宋檀将耳侧的碎发别到后面,给杨栾絮挑了个另外颜色的要稍小一点的荷包,轻咳两声道:“我才没有。” “真的?”杨栾絮不信般地问,眼底点点笑意,摆明了要笑话人。 宋檀为防止杨栾絮再问,赶忙再给她挑一个好看的,佯装严肃地答道:“真没有。” 若不是宋檀的耳朵尖泛起滚烫的红意,杨栾絮当真要信了宋檀的邪。 杨栾絮瞧见从宋檀嘴里问不出好玩儿的事,只得作罢,握紧荷包勉强道:“行吧。” 宋檀见杨栾絮从怀中摸出银子,说:“送你的。” “那怎么行,该怎么算,还是要怎么算的。”杨栾絮将银子塞到宋檀的手里,当场往腰间上系荷包,她于这种事情上面,从不遮遮掩掩,自己喜欢就好。 因今日晨间江水巷没什么从外面进来要买东西的人,杨栾絮多在宋檀的铺子里坐了会儿,二人围着小暖炉谈话。 宋檀想起之间杨栾絮和谢温瑜的事情,她已有好久未曾听见她们之间的一些消息,也不知杨栾絮是否还想着,宋檀随口问道:“对了,栾絮,你和谢公子还有来往吗?” 谢温瑜最近就差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读书,宋檀作为离他家里作近的邻居,整整这一月来,她和谢温瑜见过的面连三次也没有。 “没有。”杨栾絮摇摇头,自从上回谢温瑜和她直白坦言说过后,她没有再做出任何的一些出格事情,顶多谢温瑜来江水巷买东西时,她若是瞧见了,会偷偷多看两眼。 杨栾絮平静解释道:“没关系,只是我在谢公子的眼里年纪太过小罢了。” 宋檀听见杨栾絮的上半句话时,还当杨栾絮已经是放下,小姑娘家家的,未出阁前,心中有个自己所想象认为的可以做夫婿的男子不是什么事儿,谁没有过啊? 不过,这半句话,是要继续等的意思吗? “那你……”宋檀试探问。 杨栾絮一耸肩,“我再过一年,就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什么大不了?谢公子应该是明年或是后年会进京赶考,在他进京之前,我早就到了可以和他谈论这些事情的年纪了。” 杨栾絮对上宋檀略显惊讶的目光,又悠悠道:“这有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就是喜欢,哪儿有那么多的讲究,等我再长大一些就好了。” 宋檀握着挑炭细长木棍的手的微微顿了顿,她做不到像杨栾絮那般洒脱,好像自己才是永远都别别扭扭的那一个人。 - 荷包的生意不好做,卖一个荷包只能赚个几文钱。 况且在淮武郡的江水巷里,来买荷包的人本就不多。 宋檀连着好几日的生意都凄凄惨惨,一日卖个五只荷包都要算好的了,得亏铺子是赵堰两年前就已从别人手中买下来,她可以不用再另外给租金。 一个人吃喝,应该是够的吧。 宋檀数着木箱子里的碎银,一边数,一边如此想。 忽地,门铺外传来一声稍显粗狂的声音。 “诶,以前在这儿的铺子呢?”那人站在街中央毫不避讳地大声问。 宋檀循声望去,看见来人是一个中年男子,定不是来买荷包的,她站在门口处踌躇了下,问:“你是说以前赵堰的吗?” “对,就是那个卖猪肉的!”那人闻言一笑,不过继而又皱眉,“我差不多有三四个月没来他这儿买过肉,怎么我一来,连人带铺的都没了?” “他,参军去了。”宋檀道。 男子打量宋檀,“他的铺子是当真不开了?以前我每回买猪肉可都是来他这儿买的,整个江水巷,就属他卖的最好,怎么就被你给改成了一卖荷包的?” “还挂着人的刀。”男子指向墙上挂着的刀,这两把刀他可认识,每回都被赵堰给拿在手里,当个宝贝一样。 宋檀指甲扣了扣掌心,明明杨栾絮跟她讲和谢温瑜的事情时,她也都想好了以后自己也必须得尽量不别扭,可,真要她说出与赵堰有关的事情,她还是觉得害臊,羞于说出口。 隔了老半天,宋檀才磨磨蹭蹭地说:“我,我是赵堰的娘子。”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失踪人口终于赶回来了。 班虽然要九月份才上,但体检还有交材料等的琐事多也是真的多,这才刚刚忙完一部分,也是难为那点低得可以去大街上要饭的工资了(bushi)。 第53章 、不像 好一阵沉默。 男子捋了下短短的黑胡, 沉思道:“不像。” “怎么就不像了?”宋檀面上的拘束扫空,换上自己也道不清的认真。 “他当年可是和咱哥几个说是要找个能干事的媳妇儿,你, 嗯, 不像, 倒像是花钱请来的某家小姐了。”男子如实说,要不怎么朋友三四的都说他老实得蠢呢, 当着人媳妇儿的面就提一些不该说的事情。 宋檀的脸色不太好看,全被男子所说的前半句给绊住。 原来赵堰背着她还有这么一出,敢情当初他嫌弃她的细胳膊细腿是真嫌弃。 男子未等来对面的答话, 终于隐隐约约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话不妥当, 不过他并无多少尴尬或是抱歉, 反而爽朗一笑,“那些都是不值得提的陈年旧事了,妹子,既然赵堰这小子娶了你, 肯定是认了你的,赵堰的秉性,你还不知道?” 宋檀松了些神色, 仍是未答话。 她这人有时小气是当真小气。 “嗯。”如此,宋檀才算浅浅地嗯了声算是答话。 “况且妹子长得这般好看的, 自是赵堰捡了宝,高兴都来不及。”得了宋檀不咸不淡的嗯声,男子赶紧地拾好话, “瞧着妹子气度比咱们高, 以着赵堰的那傻乐劲儿, 肯定又是把你捧在手心里养着的吧, 只有他伺候你的份,哪儿能多说一句话,这不当做命根子的铺子都给交到你手上了。” “还行吧。”不得不说,是人总是喜欢听好话,宋檀前半瞬的敷衍跑没,她故作自然地理了理垂在颈后的头发。 眼底终归有点小小的自傲在。 该说不该,“伺候”二字,宋檀再如何娇作,还是得认这两字的。 待男子走后。 宋檀只身回到铺子里,桌案上搁着的茶盏早已不冒热气,清清冷冷。 宋檀托腮坐下,另一只手给自己重新添上一盏热茶。 几月前,她吵着要过云雾后,不止家中总是备有云雾,就连这间小铺子里也有一份。 茶是赵堰买的,水是他烧的,茶盏也是他添。 - 整整十日,宋檀的荷包铺的生意,十日加起来都敌不过赵堰以前卖猪肉时一日赚的银子。 宋檀委实气馁,在铺子里踱步了许久,深呼一气,提起装有自己绣的荷包还有绣帕的小竹篮打算出去试试运气。 女子多的地方,生意再怎么也要比待在江水巷强。 宋檀欲去水市附近,水市卖女子衣裳服饰的铺子较多,之前赵堰带她去水市买衣裳时她曾好好地逛过一次。 那日,是她与赵堰方成婚一月左右。她嫁过来时所带来的衣裳不多,四五套换来换去的穿了整整一月后,再也受不住,直言与赵堰说是要买衣裙。 她以为以着赵堰的抠搜样儿,怕是要想法子回绝,她连要如何解释的话都提前一晚翻来覆去地打好草稿了,女子爱美,她多要几套衣裙换着穿怎么了,这还不如以前她在京中的一半呢,她已经很降低要求了。不想赵堰直接应下,转身就带着她往水市来,说是淮武郡所卖衣裙要稍微好一点的铺子都在这里了,她可以随便看看试一试,选几套。 她满怀欣喜地跑进去,高兴十分的目光随着扫过一套一套的衣裙,渐渐苦丧冷下来。款式陈旧,颜色过于朴素,绣花少得可怜,件件她都瞧不上。跑了三四间铺子,都是一模一样,隐隐间,她的眼底多了水意,站于枝丫繁茂的树下怎么也不肯走一步了,于其穿这些,那还不如不买。 当时赵堰摊手,认命了地说淮武郡里最好看的衣裳真的都在那儿,他瞧着就是不错的啊。最后还是赵堰跟个哄小孩儿似地说她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的,就是披个麻袋也比他强,宋檀才僵着一张脸进铺浅浅选了五套,赵堰在后面看得掉下巴。 她微微不喜,她有银子,没想着让赵堰替她付钱,不过赵堰还是宛如一狠心一闭眼地将银子置在台上,说哪儿有她给银子的道理。甚至在归家路上,赵堰抱着衣裙跟在后头,一会儿摸摸这套,一会儿摸摸那套,两指捻捻。她以为他是要说出些不值当的话,怎知他还在意她两个时辰说的衣裳不好看的话,笑着说,这些衣裳都很衬她,好看的。 回想之间,宋檀已行至水市。 宋檀看见那棵眼熟的竹桐,脸上浮起些许烫意,正想快些走过,瞥见树下似是有人在代写书信,那人身前的木桌旁已围堵了好一些人。 出于好奇,宋檀走过去,站于一旁看了会儿。 替人代写书信的人是位年约六十的老者,头发白了大半儿,他握笔的姿态很是端正,不急不躁,细细地听着坐于对面的人讲话,偶尔会侧头与另外问话的人说上几句话。 代写书信的人本差不多就是郡内得知消息最为广泛的人,尤其是对于外地的一些事情,有时他们比郡守府里的人知道得还要多。 是以,眼下除了来他这儿想找他写信的人外,还有不少来找他打探消息的人,在打探的消息里,问的最多的,当属半月前,出征的情况。 宋檀站在最后,听不得太清,只能听得有关杨大将军的几字。 她也想知道情况,但豁不出面子,还是等到人差不多走尽后,才吞吞吐吐地坐下。 “想寄信?”老者提笔问。 宋檀摇摇头,没等她说话,老者笑问,“想从老夫这儿打探些什么?” 宋檀攥紧小竹篮的篮边,“我想问问杨将军他们的事情,听说他们此番去的是漠北方向,如今,应该是到了。” 老者静待宋檀说完话。 宋檀顿了好一会儿,又才说,“您应该是收到过杨将军帐下的一些书信的吧,我想问……” “某个人?”老者笑眯了眼。 宋檀缓缓地点了个头,不想老者溢出一声笑,他道:“你若是问我开战了没,这我还知晓一些,三日前开的战,但你若要问我某个人是否安好,这我可就说不出了。” 说白了,谁会记得万千平凡将士里其中的一个。 恍然间回过神来,宋檀自知所问问题不合常理,方才的坐下已是昏了头,身后还有人在等候,她垂了颈地想快些起身。 老者替下一人磨墨,浅和般地笑着说:“姑娘不防再等等,说不定就收到了来自漠北那边的书信呢。” 宋檀踢了下脚下的小碎石子儿,就赵堰那块傻子木头,要他写信回来,比登天还难。 - 宋檀的话虽是那般说,可再五日过后,她当真收到了来信漠北的信。 若不是竹黄色信封上写着的名字的的确确是“宋檀”二字,宋檀万不肯信。 来给宋檀送信的人还是周浦和,周浦和原封不动将信件交到宋檀的手中,笑道:“信客将信托到我这儿来了,他赶着去宁吴府那边,想着与我认识,就差我来送这最后一点儿路了。” 宋檀接过信封时,有点怔怔的,依旧是不信居多。 她一点点撕开裹在最外的封纸。 隔壁杨栾絮听闻赵堰差人送了信回来后,丢了手中忙活的家伙,急急跑过来也想凑凑热闹。 一颗脑袋过去,恰好宋檀摊开信纸。 杨栾絮在见着素白色的宣纸上面就只画有一棵树杈和一只小鸟,而且小鸟和树杈还有树杈好像还用一条黑线连在一起,像是鸟儿拴在树上一样,杨栾絮惊得张大的嘴巴都忘了合上,她拧眉道:“赵堰哥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字不写,就画了一幅画在上面? “宋檀,你再给我看看呢?”杨栾絮实在不信,将信纸上下左右地看了个仔细,不放过任何的一个小点儿,见上面除了树杈和小鸟以外确实再无其他,她张了张口,“赵堰哥这是走火入魔了?” “没有。”宋檀的嘴角不着痕迹弯了下,接过杨栾絮手里的信纸,好好地对折放好,“他没什么好说的。” “或者是赵堰哥忘了字是怎么写的?就随便画了一幅画在上面?”杨栾絮话说出来自己也不信,便将疑惑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周浦和。 周浦和从一始发现宋檀的细微变化后,就知道人家俩人是搁这儿给打哑谜呢,他们这些外人岂会懂得其中的意思。 “就是画里的意思。”周浦和道,亏他以往竟觉赵堰在这种事情上是蠢的,没想人家一做起来,还有模有样,有那个意思。 周浦和走时顺带将杨栾絮带走,他微微挑了一侧眉道:“走了,你懂什么,等日后你成了亲,再瞎琢磨去吧。” 杨栾絮不情不愿地一步一回头,想着宋檀就不能给她们稍稍地讲一讲画里的意思么。 铺子再次清净下来,宋檀又才摊开信纸,食指跟着画幅描绘,嘴里小声嘟哝,“画得可真丑。” - 七日前,漠北境边。 一行人刚至,连续好几日的风餐露宿外加拼命赶路,个个脸上都是抵挡不住的倦意,只想着今晚可稍微好好睡一睡,再这么下去,马儿都遭不住,要死半路上了。 夜晚,简陋营帐边传出一声盖过一声的呼噜声,这几夜,众人差不多一躺下,睡意就袭来了,谁还会在意不中用的形象。 营帐边,是两三座有半人高的小土丘,矮矮的,能很好的遮住人。 偷跑出来的赵堰背靠小土丘,根本管不上要弄脏半干的衣裳,岔开的两脚中央是几张素白色的信纸。 这是他在离开淮武郡之前,就替自己准备好了的。 因为是偷偷跑出来,赵堰不敢点灯,唯有借着半亮的月色盯着信纸。 赵堰盯信纸都盯了有半个时辰了,身子姿势就没动过一下,笔杆头被他咬住,他是真不知可给宋檀写些什么。 写他已经到了漠北边上了?写他经常没了这顿饿了那顿弄得人都瘦了?写他又被晒黑了些?写他其实每晚想她想得很多时候都睡不着觉? 还是问宋檀怎么样了?过得还不好?忘了他没? 可是他也收不到她的回信啊! …… 赵堰每次刚一落笔,又总是觉不对,样样都不对,字字都不对,哪哪儿都烦。 最后,赵堰往后一仰,将头一并靠在小土丘上。 他叹气,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半轮明月都躲进了厚厚云层里,赵堰才终于想出一记,几下大笔一挥,在信纸上落下一副小鸟系树杈的画面。 小鸟是他,树杈是她。 宋檀肯定懂得的。 很好,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能体现出他想她了。 赵堰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将信纸揣进怀中,正想着明日再偷偷跑出去,托人寄出信,结果等他一转身,恰好遇见举了火把巡逻的人。 “什么人!大晚上的想做什么!站住不许动!” 巡逻人一句中气十足的戒备声音,硬是生生唤醒一营帐的数人,个个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冲地就出来。 被众人围住的赵堰那叫一个无舌狡辩,背后冷汗也都冒了出来。 他尴尬而又僵硬地笑笑,“我,我这不……” 别人哪能听他说那般多,扰了他们睡觉已是最大的错。 最后,赵堰以“偷跑”之罪被罚在营帐边上蹲马步,没个两个时辰不许起来。 夜雾散去,日头渐升。 周围的人聚在架起的大锅前一起喝清淡得能跟白水一比的粥,赵堰还在那儿举平双臂蹲马步。 肚子叽咕叽咕叫。赵堰心高撇过头,不再去看,他不过给自家媳妇儿写封信怎么了? 一刻钟后,没人叫他起来。 赵堰实在饿得发慌,想起宋檀之前稍有几次的下厨,坨成饼的面,酸得掉牙的乌梅汤,以及还有咸得能灌大口水的菜汤。 赵堰舔了舔干裂的唇,其实还是怪好喝的。 作者有话说: 小两口分开的剧情没多少,应该下章或者是下下章男主就会回来了 第54章 、偷乐 水市。 宋檀正与一家卖衣裙的铺子浅谈好生意, 她每隔十日来此送自己绣好的荷包还有绣帕,可当做铺子所卖衣裙的配饰,老板给她配饰的价钱。 衣裳和配饰一起卖, 肯定要比她们两方单独卖的生意要好一些, 还可作为衣裙其中一个稍微吸眼的亮点。 衣裳铺子的老板听了宋檀长长的一番解释, 左右翻看宋檀带来的绣工成品,心下已有松动, 再与铺子里的另一位管事商量许久,当即决定一试。 至于价钱,到时就看宋檀带来的荷包还有绣帕数量了。 宋檀走出水市时, 斜阳正西沉,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小竹篮, 细长睫毛轻轻扇动。 谁说要争本事只有参军上战场的。 也就一根筋的赵堰不要命。 她也想做好,若是可以,要比赵堰还要好,日后等他回来, 让他好好瞧瞧,一眼也不能小看她。 宋檀脾气拗,性子倔, 不服输,自小如此, 何况现在,一旦决定了,势必要做到。 是以, 宋檀回了江水巷后, 除了守着那家生意有点儿寡淡的铺子, 就是埋头刺绣了。 她明白, 还得是必须要她自己的绣工好,绣品精致,铺子生意才会慢慢好起来。 只不过半个月下来,宋檀的眼睛有点不大好使,多是绣多了的缘故。夜里烛火点上,要是她一个时辰后还未睡,双眼生涩,一眨一睁,莫名多了很多重重叠叠的暗黄光圈烛影,针头也瞧不清,唯有尽早歇下。 - 很快入了夏,城外浅池里大片大片的碧绿荷叶,数十朵粉色荷花从叶里支出,尖上沾有几滴清露,很是惹眼。 宋檀的生意终于渐渐好起来,不复当初一始的冷清。 于此同时的,还有莫约每隔一月赵堰就会托人带回来的书信。 宋檀一始一直以为赵堰寄的那封画了画的信,怕是他此行唯一寄回的东西,怎想竟每月有一封。 但,皆是画。 有一座又一座低矮的营帐,有层层山峦之上冒出的半轮明月,有倒立在溪流边的小人,有一把长而又宽的大刀,亦有两颗不知名的小豆…… 幅幅不同,每一幅的左下角,可又都画了树杈和蹲着的小鸟。 宋檀哭笑不得,有时望着装满了一小木匣子的信封,忍不住戳两下,屋子空空,也不知她是在和谁说话一般。 “忘了字是怎么写的了吗?” “都忘了?也不知道把我画得好看点儿。” “真是蠢死了。” …… 其实宋檀也想给赵堰回封信去。 想与他说,她现在的厨艺可好了,杨栾絮还夸她来着呢,她的铺子生意也好,小小攒了些银子,她才不稀罕他留下来的那些,以后等他回来,她要将他给比下去,要他对她刮目相看,好好地夸夸她,她不是什么都矫情不会。 宋檀立于轩窗边,院子里的梨树枝丫繁茂,上面结有好些拳头大小的果子,日头透过梨树叶洒下斑驳光影,映在素净小脸上,又是别样风景。 摊开在书桌上的素白信纸,上面暂且没有写上一字,白得晃人眼。 宋檀一手扶袖,一手提笔,一举一动,恍然如画。 可良久,笔尖仍是顿住在半空中,明明满腔无数想说的话,凝聚于狼毫笔尖之际,下笔迟迟。 她不知道怎么开头第一句,如何写下第二句、第三句、第四句…… 顿的时间良久,手腕都作酸痛,宋檀紧紧抿唇,还是不知如何落笔。 笔尖的浓墨聚成硕大的一滴黑色墨滴,啪嗒一声地坠落下,方才还素白的信纸一下被弄脏,恰是正中央的位置处。 宋檀去擦,怎知半分不奏效,甚黑色墨迹越弄越脏,好端端的一张宣纸完全不能再用。 宋檀心中不耐烦,索性将其揉成团掷出窗外,反正她写的他也收不到。 山高风大黄沙漫天飞的贫瘠之地,怎能收到她寄出的信件。 何况他们这些做最是无名小兵的,今日在山东,明日就能在山南山北,不是只在一处地儿。 说得不好听,都是他自找的。 “铛”的一声,小木匣被人用力合上,连木锁也落了。 - 转眼夏末,暑气不再盛,秋意渐起。 这段时日里,宋檀还是会每月收到来自赵堰寄出的信,依旧是画。 虽赵堰的画工确实不好,很多时候画都不能称之为画,勉强算是无数条线条拼凑起来,至少每个月的又都不一样。 宋檀着实想象不出赵堰绞尽脑汁或是一板一眼给她画画的模样,但应该没有再咧嘴傻乐的吧。 她都不在身边,量他也笑不出来。 就在宋檀快觉得赵堰是不是真把她昨年交给他的字词全给忘干净了,哪儿能想着画这么多的画时,九月中旬,她收到了赵堰唯一写有黑字的信件。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一点儿的污迹也没有。 信上短短三字,写得工工整整,半点不见当初他握笔乱刨的字迹。 “半月归。”宋檀第一次收到赵堰写了字的信,一时跟个慢了拍似的,一边看,一边念出声。 她念时未觉有半分不对,眼波淡淡,没有起一丝的涟漪,但念完半晌,忽地一下反应过来,半垂着的眼帘一下掀开,仿佛里面有了光。 “半月归。”宋檀跟着又念了一遍,道出口的嗓音在不知不觉间竟也拔高,分外透着□□分的喜色,只是她自己不觉,转头给一旁的杨栾絮传话道:“赵堰说他半个月后就能回来了!” 杨栾絮笑着捂了捂耳朵,眼底也是点点的喜悦之色,“知道啦,知道啦,我听都听见了。” 今日杨栾絮本想着来宋檀这儿串串铺子,寻个心仪的绣帕,不得不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宋檀启信。 杨栾絮早就是知晓赵堰每回都画画的,这回她凑过去想看看赵堰又画了些什么回来,结果听见他半个月后要回来的消息。 “宋檀,这下你终于可以正儿八经的见着赵堰哥,是不是要偷乐好几日呢。”杨栾絮打趣道,哪儿有人不喜见心上人的。 比如她有时看见谢温瑜路过江水巷,虽说是她和他已有好久没有说过话,可她还是会紧张,想照照镜子,想再理一理根本不乱的衣裳,目光忍不住随着他的身影移动,也想着,他能不能朝她这儿看一眼。 宋檀听见“偷乐”二字,方才不着痕迹弯起的嘴角,在一瞬,倏地生生压得平下,她折好信纸,佯装淡定,“什么偷乐,迟早都是要回来的,不过是提前了两三月罢了。” 为显自己的浑不在意,宋檀捋了捋垂下的头发,视线偏向另外一边,俨然一副当真无所谓。 殊不知她这般,落了旁人的眼里,十足十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杨栾絮悠着调子说:“宋檀,你敢说之前不怕赵堰回不来的?跟我还假意什么?” “那是以前。”宋檀如今想起赵堰出征前,她追在后面的样子,就恨自己那日为何没有从一睁眼时就病倒的,如此就不会去送赵堰,更不会当着多人的面落泪了,脸都要丢没了。 “行吧。”杨栾絮轻笑两声,不再逗宋檀,自行寻着想要的帕子。 宋檀收拾了别扭劲儿,好一副如同一始未曾收到过赵堰的来信,帮着杨栾絮挑配她的绣帕。 但待到铺子里的人一走,宋檀还是将那张信拿出来再细看,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好似这三字她要是再看得仔细些,“半月”二字就能缩短变成“一日”。 她心下算,半月,半月,除去信纸在路上的几日,算下来,应该只有十日左右吧。 第55章 、慌乱 赵堰是在九月二十七这日回来的, 时辰是正午,日头恰好最盛,耀眼薄光照下, 衬得他眉眼之上的坦荡喜色遮不住, 甚越显激动。 时隔快九个月近两百七十天的日日与夜夜, 而如今,当真一回来, 眼前所见,终归是和梦中不一样。 赵堰一走进江水巷,发生似感慨的一声, 其中滋味和情绪他自己也道不明到底有哪几种, 感觉这儿变了, 那儿也变了,哪哪儿都和他当初走时的不一样,可大致模样又是一样,也不知到底是自己的记忆出现错觉变得模糊还是江水巷当真变化许多。 心中千绪万慨如沸腾的热水, 赵堰翘起的嘴角始终没平下过。 不过赵堰心中最最重要的,还是得当属独宋檀一人。 他也晓得宋檀现下怎样,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宋檀对他说的话, 说若是他死在外头了,她就重新嫁个比他还好的男人。 可以说在刀剑不长眼的战场之上, 赵堰一身戎装,两手握紧刀柄之时,支撑着他手腕力量不减的, 就是脑海之中闪过的一幅幅宋檀的模样, 有她垂下头红着眼、有她受了气倔强地扭过头、还有她恨铁不成钢地守着他读书…… 他完全不敢想象, 若是他真回不来, 宋檀就要扑到别人怀里抹眼泪的场景。 刺眼,除了刺眼还是只有刺眼。 唯有他自个儿拼了命地回来,媳妇儿还是得自己哄才舒服。 赵堰似是又想起在很多个夜深人静夜黑风高的夜晚里,自己和某人酱酱酿酿的画面,整人腾地精神抖擞数百倍,仿佛连夜赶路的肩背酸痛感瞬地消失不见,背脊如松挺拔,裂开的嘴角简直能上天和云并肩。 “宋檀!” “媳妇儿!” “我回来了!” 这不,赵堰方才还好好走,这下,都用起跑,只想快些见到人。 他的嗓门本就大,在街上宛如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地大喇喇喊,别人就是不知道他当了兵刚嘚瑟回来,也该被迫知道。 这会儿江水巷的人多,周遭的乱哄哄嘈杂声吵得人耳朵疼,再生生插入赵堰的大嗓门,众人纷纷朝着赵堰的方向不悦瞪去。 谁啊?这般不讲静?真要吼,干脆拿上鼓敲去。 赵堰压根儿没将旁人的眼神和目光放在心上,甚至可以说他连一眼也没看,直直朝着自家的铺子跑去。 宋檀要强,大白天的,她肯定要在铺子里守着生意,才不会待在家中。 果然,还是只有自己懂宋檀。 赵堰满足笑笑,在距离铺子只有二三十步的距离处,停下,清清嗓,第一次难得地整理整理仪容,郑重而又迫切地大跨步。 “媳妇儿!” 赵堰立在铺子前方,没来得及瞧清铺子里究竟有几人,率先看到属于宋檀的那道熟悉身影后,心底没来由地滋生出一种类似望而却步的退意,唯站在铺前,道完那声不言任何修饰的媳妇儿三字,一个大老爷们的,大白天的,竟红了脸,外加再垂个头。 都快九个月没这样喊,多不好意思啊。 赵堰心中偷笑,偷偷又缓缓地抬起一点头,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突然给宋檀的一个惊喜,她会怎么样。 然而,窄小铺子里除了宋檀共有六人,六人齐刷刷侧身往赵堰这儿看来,宛如石化,眼睛也忘了眨。 还是衣铺的老板最先不信般地问,“宋姑娘,这是,这是你家相公?” “相公”二字一道出来,铺子里其余人,眼睛更瞪大,干脆将目光投向了铺子里的主人,宋檀的身上。 宛如大家闺秀,要相貌有相貌,要才情有才情,绣工还好的老板娘,她的相公竟就是这个粗鲁之人? 赵堰就是再傻愣,也该明晓眼前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情况。 他朝着站于门口的宋檀的看去,见其丝毫没有同他一般灼热的期盼与喜悦,赵堰抿抿唇,得了,怕又是给她扫了面子。 果然,有时候媳妇儿长得太好看了,也不全是好事一桩。 宋檀手中还拿着方才给人介绍的新颖款式绣帕,忘了放下,铺子的地石要比街道上的稍稍高一些,她站于铺子里,赵堰站于铺子外。 她清清楚楚的能看见他。 他是面朝着她的方向,身后暖色阳光打在他的背后,硬朗坚毅轮廓依旧是走时的模样。 恍惚间,好像他只是刚刚出去给人送了猪肉回来。 宋檀动了动唇,明明之前还盼,如今人整整比她预估的提前了两日到,她倒迈不出这道坎儿。 “宋姑娘?”身后,衣铺老板蔼声唤。 宋檀终于回过神来,看了会儿站着不动的赵堰,侧头回去看众人,缓缓点了个头,“嗯”了一声。 一张好好的绣帕,在她的手里被拧成一条,掌心薄汗沁出。 怦怦心跳声渐起,她忽然不敢再转回去看赵堰。 他给她寄了九、十封的信,她一次也没有回过他,也不知道,也不知道…… 忽地,右手被人握住,宋檀惊得小小出声,赵堰将手握得更紧,十分的喜色其中有四分都被心酸给代替。 “你不高兴我回来?”赵堰小声说,只他们二人能听见。 宋檀隔赵堰隔得尤其近,她抬眸,撞见他眸中慌乱无措的自己,以及,她脸上腾起的一片红。 怎么又会弄成这般丢脸! 反正赵堰说了什么,宋檀是一个都没听见了,全然被赵堰瞳孔之中的自己弄得更慌张。 她一下捧遮住脸,心底要哭出来了,她有这么明显的吗? “你不是说了你半个月后回来吗?”宋檀道,一下子说回来就回来,让她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除了措手不及就只剩丢脸了,一次比一次丢脸。 她明明都估的他顶多后日回来,她都还想好了,那日要穿自己新买的一套明黄色衣裙,可好看来着了,今日她穿的都是昨年的一套衣裙,他肯定要看出来了。 “这不就是半个月吗?”赵堰心中不好受,心酸感一下由四分变成五六分,怎么媳妇儿一点儿也不高兴他回来的! 宋檀索性连整张脸都给捂了进去,真是再也没有什么词能形容她心中目前的感受了。 早知道,早知道她今日就穿那套新衣裙了,再不济,也该再擦个胭脂。 铺子里的六人,其中有两位在淮武郡做了好久的生意,他们俩是越看赵堰越是觉得熟悉,半晌后,才一拍脑门地道:“你是赵堰?” 赵堰淡淡“嗯”了声,比之方踏入江水巷,这会儿心情无比低沉,一点儿也不像之前他所想期盼的那样。 “你不是参军去了吗?”那人又问。 赵堰答:“回来了。” “你这个小子可以的啊,能捡了命活着回来。”那人拍拍赵堰的肩。 宋檀整理好情绪,长长吁出落败的一气,垂头如豁出去了地狠心想,算了,大不了衣裙明日还可以穿。 屋子里的其余几人估摸着生意已经谈得差不多,何况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这些碍眼的,还是不继续与人挤在一个铺子里了,于是,六人寻了借口,相继离开铺子。 赵堰心中梗,想要问宋檀的话。 他都可想她来着了,有好些话想同她说,难不成她一字也不想和他开口? 怎想,有人离开,就有人恰登门,时间踩得极好,不知道的,还当是故意挑着生意人离开的片刻。 来人是周浦和还有赵堰的其他几个昔日狐朋。 “赵堰!”周浦和老早在自家铺子上就听见赵堰的那几道声音,他就是不想知道赵堰回来了都难。 要不怎么说他们这一群人是狐朋狗友呢,其中有一个曾多次和赵堰去进过货的朱巍昂,一开口就是直奔主题,“不是说要当上将军了才回来吗?当初可是对咱哥几个说的是你可是个当大将军的料,怎么样?当上了没?” 朱巍昂心中只想着,谁叫赵堰之前每回见了他们,就嘚瑟说自己要当将军呢。 赵堰闻言丝毫不觉气,他本就大大咧咧,从不会将别人的一些话放心上,甚至跟着不以为意、无所谓地笑,“唉,就跟那读书一样,哪儿能这么容易考上状元当上将军的?” 要能力没能力,要背景没背景,整一个炮灰,怎么当? 朱巍昂笑,本意不坏,平日里开玩笑开惯了,眼下也成习惯,他道:“看你以后还空口说不说大话的?低调、低调懂吗?咱啊,还是抱紧自己的小饭碗得了,日后又是好汉一条!” 这时,宋檀挽了赵堰的胳膊,像是同他站在一边,蓦地出声道,声线冷冷清清,“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已是很不错了。” 她不喜欢听见有人这么说他。 不喜欢。 怎么就叫空口了,明明他在这条路上付出的已经够多。 朱巍昂脸上的笑僵在嘴边,得了,他倒还忘了,嫂子在这儿,说话必须得悠着点。 行吧,朱巍昂语气一转,又道:“怎么见你一个人回来的?” 赵堰自从宋檀替他说话后,重现燃起希望的目光一下粘在她挽住他胳膊的地方,是一点儿也不愿意离开。 他就说嘛,媳妇儿心中还是有他的! “问你话呢。”朱巍昂未等来回答,催了一声,昨年走时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到了今日回来,就赵堰一个? 难不成? 赵堰不得已收回目光,道:“自进城门后就分开了呗。” “对了,你背上背着的是什么?”周浦和发现赵堰背后背有的东西,伸手拨了一下。 赵堰再回头看了眼,轻飘飘说:“哦,杨将军赏的。” 第56章 、意会 “杨将军”三字一出来, 周围的几人全将震惊目光移向了赵堰的背上。 这?一个卖猪肉竟真能得到赏赐?还是杨将军赏的? 周浦和凑近了些,替赵堰将背后背着的大刀拿下,抽出鞘, 眯眼左右细看, “杨大将军好端端的赏你刀做什么?要说是赏赐给你黄金百两那还说得过去, 钱财嘛乃身外之物,至于刀?是想让你继续卖你的猪肉?别是你说出来唬我们的吧?” “去去去,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货真价实的能出错?”赵堰看见昔日好友们的反应,顿时多少生了些不痛快感, 一个个的, 当他赵堰二字是倒着写的? 赵堰挺了挺背脊, 说得那可叫个字字清楚,“自然是杨将军赏识我,说我有本事,他日定辉煌成大气, 赏给我刀让我继续努力的。” “真的?” 这句话,是宋檀问出来的。 她微微抬起头看了会儿赵堰,一时眼底情绪复杂, 刀可能是真的刀,但话, 就不一定了。 “不是真的难不成还能是假的?”赵堰一个回神,迎上宋檀的暗含审视的视线,心中一抖, 话也问出口, “媳妇儿,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算了, 没什么。”宋檀别过头。 眼下人多,面子还是要该给他一点儿。 周浦和几人没看出赵堰与宋檀之间的细微变化,依旧沉浸于兄弟四肢健全的回来的喜悦心境中。 这天下,有多少人在出征后,能整手整脚的回来?小命没丢已要算是幸运之事,既能平安回来就是好。 “要不,等几日摆个宴,让我们几个给你去去尘?也算是恭喜恭喜。”周浦和提议道,有机会能宰上兄弟一场,肯定要宰。 赵堰道:“到时再看吧。” 他只想快些将这几人给撵走,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媳妇儿的手也没牵着过,全给这一泼又一泼的人给参进来。 “媳妇儿,我们回去了。”别人撵不走,还不如他们自个儿走,索性,赵堰对宋檀直言道。 宋檀转身回了铺中,清点里面的东西,道:“再等等吧,我还没忙完。” 近来,欲与她合作的衣裳铺子多了几家,她赶不上工,甚至自己寻了两个别处的绣娘。此刻,她正数着晨间那两位绣娘送来的手帕。 赵堰撇嘴,但无法,上前想帮忙,看了整整一圈,发现他自己啥也不会,又默默一字不吭地退了出去。 行吧,女人家的东西,他一个大老爷们的,确实无处下手。 赵堰坐在铺外的矮木凳上与周浦和几人唠嗑等宋檀。 直直从正午等至申时。 二人在回家的路上,赵堰有些饿,想起在漠北方的艰苦日子以及顿顿的稀粥,相较之下,还得是宋檀做饭菜的味道好。 赵堰也不客气,冲着宋檀笑说,“媳妇儿,我饿了。” “哦。”宋檀面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赵堰眼睛眨了下,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期待没了就算了?与他同一般的热情呢,热情也没了? 宋檀似看出赵堰眼底的丁点怔懵,她不咸不淡地多说了句,“自个儿回去煮。” 赵堰张了张口,喉间的一句话,生生被压得咽了回去。 - 到了晚间,赵堰才算透彻知晓宋檀是故意不与他说话。 但,好像,他今日才回来,哪怕就是要做错事儿,也得给他这个机会不是。 在宋檀关了院中的木门,转身回房时,赵堰不由分说一下拉住人的手,问:“你哪儿生气了?” 赵堰带回来的刀此刻正摆在屋子里,挂在窗边屏风处,宋檀一抬眼就能看见。 刀刃已归鞘,但还是哽得她胸口闷。 宋檀再次问赵堰,她微微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眸问,“你老实说,你这刀到底怎么来的?” 赵堰往后退了半步,身后正是快九个月不曾躺过的床榻,腿弯一抵榻沿,瞬时坐下,可如此一来,却比站着的宋檀矮了许多。 赵堰丝毫不惧,笑得甚至比之前更还坦荡,“我不是说了吗?是杨将军赏给我的,我还宝贝地每晚都擦,就想着拿回来也给你瞧瞧,让你也替我乐乐。虽说吧,这将军要当上确实太难了,不杀个敌人带队的首领、宰个七八十人,想都别想。可杨将军至少赏识我啊,出去这一趟也不算太白,至少得了把宝刀回来。” “日后传给我女娃儿子,也算是家宝一件了。” 赵堰笑得胸腔都似抖动,他停顿了会儿,望着宋檀悠道:“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路上随便找了家可以打铁的铺子,让人给我打的刀?好拿回来在别人面前充面子?媳妇儿你放心,我赵堰至少不是那种人。” “谁跟你说这些。”宋檀俯下身,九个月的独处,已让她的胆子大了很多,她指着赵堰的胸口处,唇一抿,食指戳了下,“我是问杨将军为什么要赏给你?你当我傻吗?比你有勇有谋的人多的是,怎么没见他们也有?就单单独你一人。” 由于胸口处被抵住,赵堰莫名觉得心脏也似宋檀的那根手指给抵住,跳声不再沉稳。 赵堰往后一趟,躺倒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双臂大开,这睡床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我在问你呢,你怎么给我躺下了。”宋檀急道,过去拉赵堰的手。 怎奈赵堰力气太大,她两只手也敌不过他一只手,反倒自己被他攥住,往下一拉。 宋檀扑摔在赵堰的身上,额头都被撞得疼,暗自思忖着他的胸口是石头长的吗? 没等到宋檀撑手爬起来,她的腰又是被人一搂,紧紧地贴在赵堰身上。 “你都不知道,我老想你了。”赵堰在人额上亲了下,丝毫没有此刻他正是被人质问的自觉,一心想着抱人。 赵堰在宋檀的后腰处捏了下,惊道:“怎么还越来越瘦了?肉都没了,没吃饭吗?” 怕是自己误触,赵堰屏息再捏了下。 宋檀一拳击在赵堰的胸口上,赶忙理好衣裳坐起身,顺手将弄乱的碎发别到耳后,一双泛着红意的双耳却露出。 “我在问你,你最好给我认真点。”宋檀收拾好那点不自在,势必想将赵堰的真话给逼问出来。 赵堰想了会儿,眉头皱起,似是已经在很努力地认真回想,他道:“就是我们之前练兵的时候,杨将军来看我们这些人的实际武力情况,就恰好注意到我了,还夸我力气大,上阵时肯定厉害,当晚便赏给了我一把刀。” “唉,媳妇儿,你干嘛?” 以往都是赵堰脸皮厚,摸人的是他,抱人的也是他,但,但,眼下他自个儿被媳妇儿扒衣裳还是头一遭。 虽然吧,其实他也是有想过,今日今时今刻,却死命护住。 宋檀才不管赵堰如何,好像在她的眼底一切就只剩了那么一层步,一掀开,什么都会浮现出给她答案。 赵堰想起身,被宋檀按下,一时,他不动,抬头直愣愣地望着宋檀,喉间喉结上下滚动两下。 如葱的手指指腹擦过胸膛肌肤之时,赵堰跟个豁出去了,想着不就是反过来,主动权换到了媳妇儿手上么。 他也行的。 随即,撕拉的一声,宋檀将赵堰上身的衣裳撕开,他的胸膛得以完整呈现在她的眼前。 不同于之前她见着的那般,皮肤虽不白、偏向古铜色,至少除了他讲过一次的被人砍过的伤痕之外,再没了其他的伤痕。而眼下此刻,上面褐色的疤痕一道接一道,有两道像是五六月之前,痕迹淡淡,有两三道像是最近两三月。 宋檀指尖顺着这些痕迹缓缓滑动,最终停顿在其中颜色最深的一道刀痕之上,褐色的伤痕不长,可颜色至深,哪怕是隔了两三月,依旧可估当初刀尖入骨的深度。 冰凉的指腹游走之际,赵堰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方才宋檀欲脱他衣裳之际,他没想那么多,直至凉意传来,他才算反应过来,再去遮挡已是徒劳。 赵堰故作轻松,和刚刚说话哄人的不正经调子一模一样,他道:“上了战场的人哪儿有不受伤的?一个个的铁板做的?刀枪不入?那还成什么了?这点伤痕算什么,就当我也是上过战场的证明!以后一看到,没准还能想起来我曾经威风的那点场景。” 因宋檀顾着扑过去后不让赵堰起身,她差不多是骑坐于赵堰的身上,眼里泛起点点水雾时,更是忘了下来。 “这儿?”她指着其中的一道刀痕问,鼻音重重,再指着颜色最深的那道,“还是这儿?” 这会儿赵堰说话格外小心,生怕真将宋檀给吓哭,他没听明白地问,“什么?” 宋檀指着颜色最深的那道疤痕,暗暗用了两分的力,道:“你替他挡的这儿。” 她道出的话虽是用的问的,可她知道,应该就是这儿了。 赵堰饶是还有别的一些在回来路上就已想好了的借口话,但在此时对上宋檀哀伤褐色瞳眸之时,到底说不出口。 “士为将受,是应该的。”赵堰掐住宋檀的腰,将她往下移了些,他则直起身,和她面对着面,短短八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语气虽含着淡淡笑意,却不折。 他没进过学堂,没读过书,唯一的半点,全是宋檀曾教给他的。 在李夫子那儿得的考题当时不明晓,如今回想,当初的自己也勉强算是,现下为士,更应该大义在前的。 “什么叫应该?他点名让你去了吗?”宋檀不服气,有时候有些问题,她明明知道答案,可还是在钻尖。 她不想去讲什么道理,什么职责,过往在闺房里曾背的诗书她一点儿也不想认了,是人都自私。 她也想自私一回。 “你就没想过万一你当真回不来呢?”宋檀眼底含泪,她圈住赵堰的脖颈,凝着他再问,“我呢?你就没想过我该怎么办?我还年轻,刚过十八,就要当寡妇,你知道寡妇的日子有多难吗?” 赵堰听笑,“我今日听浦和他们讲你的事儿,他们都还夸你来着了,夸你有本事,赚的银子多,能吃苦,可比我有本事了。反正我也配不上你,你自己不都还说要重新找个夫婿的吗?” 赵堰手指卷起宋檀的一缕发,有一下没一下地绕在指间。 别说,有人在耳边闹腾的日子,还怪有一番风趣的。 “你还说!”说时,宋檀眼中的泪就嗒的一声落下了,落得干脆又决绝,“你一点儿也不在意我,你去和你的刀过一辈子吧。” 宋檀说罢就要从赵堰的腿上下来,怎奈腰被人圈住,她一点儿也挪动不了。 “你给我拿开。”宋檀道。 “我说笑的,哪儿能不在乎。”赵堰将人搂得更紧,胸腔里发出一阵笑,嘴角擦过宋檀的脸侧,“脑子里想的唯一就是你了,你说在不在乎。” 宋檀脸红,别过头。 “我给你寄了九封信,也不知你看懂了没,要不我给你讲讲?”赵堰眼神暗含期待,快一日了,他和宋檀连一句好话也没有说上过。 宋檀顺势给他台阶,抬了抬眼皮,说:“你想讲就讲。” 赵堰一下得了精神劲儿,“先说那鸟吧,你曾给我绣过一只小鸟,小鸟就是我了,至于媳妇儿你嘛……” “我知道!”宋檀打算赵堰的话,再添一句,“还有,我给你绣的不是小鸟,都说了是在天上飞的大鹏!大鹏!” 赵堰没在意,又说,“我们在那儿晚上都是住白色的营帐,所以我给你也画了一张营帐,我以前一直以为漠北没河,除了干裂的沙子还是沙子,结果竟然那边也是有河的!细细长长的,我还偷跑去洗过澡呢。” 赵堰说话间,抓了宋檀的手过去把玩儿在手心里,似是说道兴头上,不时捏捏宋檀的手指。 “还有,我学了一首诗,你猜是什么?”赵堰跟个很是激动想邀功地问。 宋檀被赵堰拉过手巴拉巴拉地连声讲话,瞌睡来了些,她听见赵堰问她话,她直了直腰身,散了点睡意,“你说什么?” “玲珑骰子安红豆……” 又是赵堰还没有说完话,就被宋檀给打断,她说,“想起来了。” 赵堰心花怒放,“所以,我给你画了两颗红豆。” 宋檀咬唇认真回忆,半天才记起赵堰说的是什么,“哪里红了?” “你就不能意会吗?” 头一次,赵堰叫宋檀意会。 眼见着宋檀的头不时往下一点,赵堰在宋檀的唇上轻咬了下,干脆拥着人躺了下来,“明日再和你说!”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应该下章就能正文完结了吧,剩下的就是一些比较偏向于日常一点儿的生活,有怀孕有生子,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那些部分归在番外里吧。 感谢在2022-07-09 00:00:00~2022-07-12 01:2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梅煮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瞧上 十月初五, 沉河边望江阁楼之上。 赵堰潇潇洒洒大方一回,在望江阁楼里摆了宴。 恰好前几日周浦和另外的几人凡是逮着了机会就说要给赵堰去去尘,是以, 今日赵堰请在了望江阁楼里。 来的人不算多, 只是平日里关系要较好的, 共坐了四桌。 还没动筷之前,周浦和率先执了酒杯敬赵堰, 他一拍赵堰的肩,说笑道:“没想到你这小子竟然当真可以,捡了一条命回来不算, 还让杨将军亲自来看你, 当上了人家的亲兵, 怎么也比以前在江水巷卖你那猪肉强。” 说什么出去征战一场,回来就能当上大将军,可比在荒郊野岭地碰见繁华酒楼还不可能。还是之前的那句话,能从战场上捡了一条命回来, 都得烧香拜佛了,何谈在此基础上能有更大的出息。 不过,执杯的周浦和转念一想, 杨将军的亲兵也算是很有出息了,日后赵堰就是跟在大人物身边做大事的人, 唯有他仍守着江水巷的小铺卖他的文房四宝,稍微想点多赚钱的路子,还得背着宣姿偷偷摸摸。 周浦和举起酒盏碰了下赵堰手中的杯子, 酒水洒出小小的一波, 他又道:“以后可不能忘了咱们啊, 别见了面, 跑得跟个身后有贼追来了似的飞快。” “这哪儿会啊?我可都记着的。”赵堰不是个会遮掩情绪的人,从今日一早起,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乐观一派。 在漠北前方,得了赏赐的刀后,他都能兴奋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起来用帕子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刀,直至锋利刀刃在清冷月色下反射着白光,他还是宝贝地擦。 前日,杨将军到访,可又没把他给乐着,转头朝着宋檀抬下颌,眼底的激动与邀功溢出一大片。 此时,宋檀看见周浦和与赵堰道喜,心里稍稍的不是什么滋味。 除了她,没人再知道赵堰做过什么,得她一人独看见,胸腔里难受,偏生抬眸对上赵堰的明澈眼眸,胸口越发堵得慌,那日欲斥他的满言话语,在出口之际,终究又只得两字。 没有能比他更傻的人了! 前日。 许是因为赵堰胸口之上的那道深褐色刀疤,宋檀对出现在赵堰口中无数回的杨将军并无好感。 杨将军带了两个亲信来时,宋檀立于赵堰的身后没有说过多少的话,哪怕是杨将军从起初的关心赵堰如今伤势如何,再到后来的杨将军问赵堰是否愿意跟着他,宋檀皆是没有多大波动。 反观赵堰,宋檀觉他乐得都快能比上在回来的第一日见着她时还要高兴。 杨将军方走,宋檀望着送人离开的赵堰,问:“你想去?” 赵堰一扣后脑勺,有点不明白,“当然想了,而且你不是不喜我在江水巷卖一辈子的猪肉吗?希望我能争个本事。这还不算?” 宋檀简直想捡东西砸到赵堰的怀里,说他傻,他还不信。 “你不喜欢卖你的猪肉了?”宋檀竭力冷静下,换了句话问。 “喜欢啊!”赵堰不假思索,可最后一字道完,停顿了半晌,说,“可我也想出人头地,在将军身边当个亲兵,怎么也比卖猪肉有更多的出息吧。” 行吧,绕来绕去,又绕了回去了。 宋檀想起昨年赵堰站在院子中,对她喊出的那句话,声音哑下,仿佛一切都是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再怎有上回的前车之鉴,赵堰看出宋檀的隐隐不闷,眉梢一扬,道:“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冲动行事了,何况眼下四处平静,没有那么多的战乱的。再不济,下回我把你也给捎上?” 最后一句,赵堰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开玩笑,他一点儿也不想再和宋檀分开了,那些日子,除了难熬还是难熬。 宋檀瞥了眼靠近过来的赵堰,闷闷说:“谁要和你去赌命。” “行行行,不赌命,不赌命。”赵堰全盘笑着接下,语气一转,恨不得再给宋檀表演一番他现在身怀的本事,豪迈拍了拍胸膛,“而且我现在身体可好来着了,以后每日都再练练,啥也不能伤你男人我分毫。” 哪怕是现在,宋檀听见诸如此类的露骨话还是会红耳,她瞪了眼赵堰,“你说的什么话?” 赵堰自是知道宋檀指的是他说的哪三个字,他不以为意,甚至俯下身,飞快在宋檀的额上啄了下,“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 此时的望江阁楼,宋檀想起前日赵堰犯的浑,双颊在不知何时突然红了起来,不用触摸,也能明显地感觉道烫意,额头更甚,好像上面曾被人啄过的位置处,又开始灼热。 宋檀悄悄往站着的赵堰看了眼,还好,还好,有别的人正和他说着道喜的话,他还没注意到她。 赵堰这边,今日恭喜他的人一个接一个,外头不知道的,怕当他今日是新郎官在望江阁楼娶亲来着。 杨栾絮年纪小,差不多最后起身,今日谢温瑜在,她不敢将自己全部的好动性子展现出,连酒也只浅浅尝了两三口,丝毫不敢多饮,唯怕自己喝多了会闹笑话出来。 不过她此前没有喝过酒酿,今日的浅尝,已是她的第一次,喉间火辣辣地疼,小脸腾红了一大半,她双手举了酒盏,学着周浦和的模样,对赵堰道:“赵堰哥,恭喜恭喜啊,好话都让他们前面的人给讲完了,我也就不多说了,只想说你要记得我的小绿毛,说好了等你回来后要送我一只的,你可不能忘了。还有以后你去了杨将军身边,还回不回江水巷的啊?” 赵堰点头,往宋檀那边看去,道:“回啊,宋檀可都是还在那儿的。” “啧啧啧,这句话说的,若是宋檀不在那儿了,你就一次也不回来看我们了?亏你以前还说过苟富贵莫相忘,原来最先忘的人是你,有了媳妇儿了,不说不要兄弟,连兄弟的面也不想见了?” 赵堰方一道完话,朱巍昂便起哄,随之而来的,是有好几个人跟着附和,说赵堰原来眼底只有自家媳妇儿一个人 不少玩笑的目光落到了还在待脸上红意自己褪去的宋檀身上,她本就脸皮薄,容易害臊,此时再被众人一说,脸更红了,银筷执在手中,是停也不是,继续握着更也不是。 当初赵堰娶到宋檀时,喜宴之上,打趣的人比这还多,可好歹宋檀是坐在隔了距离的屋子里,头上顶着一张红盖头,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人没有出现在别人的面前。 但现下,除了桌子底下,再无任何可躲避的地方。 宋檀的手心都快握出汗,有些无措,紧张感半点不少。 赵堰见状,心底悄然倍感棒,出声说道:“我就说说的,要是宋檀没在江水巷那儿,我也要回去的。” 说罢,赵堰仰头一口闷下酒盏中的酒,怎知坐于他左边的人立马给他满上,几人是打定了主意要灌他了。 宋檀见矛头视线到了赵堰的那儿,有点儿不厚道地稍稍松下心,她小幅度地侧头去看赵堰,只一眼,立马很快地又正回来。 被人瞧见了,别也把她给叫去喝酒。 - 日暮渐沉,红霞将消。 酒过三巡后,众人才从望江阁楼里出来。 赵堰走在最后,宋檀站在木制楼梯下等他。 赵堰酒喝多了,这会儿头重脚轻,尤其是踩在一级一级的楼梯之上,眼睛都要花了,脚都不知道该怎么落。 他重重呼出一气,望见宋檀站在下面,他咧嘴一笑,直接喊出口,“媳妇儿!” 在过去的快九个月里,他不是没尝过酒,在漠北,酒壶温在热水里,喝下去后,一路从口腔热到胃里,酒烫醉意浓,一壶没见底,眼前就好像出现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幻觉。 可没一次是真的。 如今眼前景真真切切,赵堰抑不住,跟个在家中一般唤人一般,张口就是心满意足的“媳妇儿”三字。 宋檀急忙回头看了眼众人的方向,见他们走的有些远了,应该听不见赵堰与她的声音,她才小声又急速地说:“你快些下来。” 跟个生怕人瞧见了一样。 赵堰三步做两步跨下来,今日他心情好,就勉强不与好面子的媳妇儿多计较了。 为彰显自己的大度,赵堰还伸出手,握住宋檀的手。 他就再牵她回家吧。 赵堰的力气太大,宋檀挣脱不开,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对上赵堰若无其事的眼睛,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最后,宋檀落下阵来,任赵堰牵,反正若是要丢脸,也是他同她一起的。 - 沉水望江阁的位置距离宋檀和赵堰的住处不算近。 先前谢温瑜还同他们走在一起,半路上说是要再去买两本诗词回去读读,与他们二人分开。 于是,小道上只剩了宋檀与赵堰俩人,道路弯曲凹凸,月色洒下,像是给小路撒上碎银。 夜风清冷,加上是在秋日里,迎面刮在人脸上,怪疼的。 赵堰的头依旧还晕,今日望江阁楼里热闹喧哗的场景,竟让他想起了在军营里的日子。 好似里面的每个人提起“屠户”还有“卖猪肉的”几字时,眼底多少有看不起和鄙夷感。 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错过。 “宋檀。”赵堰停住步子,怔怔开口唤了一声。 夜里总是要莫名多些忧愁伤感,落在头疼有醉意的赵堰身上,心底的难受感不是星点半点。 “嗯?”宋檀疑惑回头,这人方才还好好的,这是这么了? “你现在看得上我了吗?”赵堰小声问。 宋檀就差去摸赵堰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烧烧得连带脑子都糊涂了,她反问道:“怎么突然这么说?” 赵堰不答话。 宋檀也不说,似是要等赵堰自个儿同她说。 赵堰隔了足足半晌,才试探般地说:“不说你之前了,其实我知道,还有好多人到现在也都瞧不上我的,说我是个只会卖猪肉的,不配去参军,可怎么卖猪肉的就这么遭人瞧不上呢。” 赵堰说起这话来,眉间竟泛起一阵落寞,与方才在宴间神采奕奕的模样颇相反。 可以说,宋檀从未瞧见过他这般。 赵堰本意随口说说,反正他人都从军营中回来了,身边依旧是他所熟悉的淮武郡里的人和事,所有人都极好,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 怎知唇上忽地一凉,温温软软的触觉传来,赵堰的醉意顿时被驱散大半,眸中只剩下仰起头认真而又计较的宋檀。 宋檀踮起脚,嘴角轻碰他的唇,轻声说:“我瞧得上。” 作者有话说: 正文先停在这里,番外我慢慢写吧,基本上都是一些比较甜的日常,大概三四万字,没有任何大波折了。 番外的更新时间在每晚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如果不更的话,会在文案上面请假的。 咳咳,如果下一章又被锁了的话,大家还是去大眼仔哈,@橘子小九十,你们懂的(不是) 这章给宝们发波稍微大一点点的红包,嘿嘿,永远爱你们!呜呜呜呜呜,太感谢宝们的支持啦~ 感谢在2022-07-12 01:20:49~2022-07-13 00: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是想暴富的啊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