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诸葛亮的最后八年》作者:江东阿玥 文案 本文作者是个亮吹~ 先交代一下背景:三国,季汉。 “也许你曾爱过一个人,一个与你根本不在同一时间、同一次元的人。 你匍匐于岁月尘隙想嗅到他的气息,你翻遍了书页、画卷、诗篇想找寻他留下的蛛丝马迹。 你甚至想要拼尽全力去保护他,哪怕被人笑为痴傻。 纵使他早已故去,或者根本就只是存活于虚构的笔墨间,却让你魂牵梦萦。 有时你觉得,你知他,恰如他知你。倘若他活着,一定也是知你的。 他不是现世桃花。他是你的罚酒,是你的前尘白骨,是你至真至纯、至高无上的单恋。” ——《罚酒饮得》 故事概括: 女主从现代穿越到季汉遇见诸葛亮的故事。全文未开金手指,女主没什么特殊技能,在现代也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但我一直认为,“平常”这一词,本身也是一件难得可贵的事情。 虽然现在穿越文烂大街,但自觉写得还是比较用心。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诸葛亮、黄阿玥 ┃ 配角:蒋琬、费祎、李严、姜维、刘禅、诸葛瞻、诸葛果、陈震、诸葛瑾、孙权、魏延、杨仪、张皇后、黄皓、宗预、步夫人 ┃ 其它:三国、穿越 第1章 楔子 自从和导师来成都开会,已有两天没出门了。主办方发下来许多会议资料,我也就看了两天。最后一日的专家发言,我坐在下边听着,眼里看着大神们不依不饶,争执来去,已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肚子第三次咕咕发出饿的抗议。 忽然感到一阵寒风侵袭,我抬头一看,不知是谁把窗户开那么大,冷风嗖嗖,难道不知现下已时值隆冬了?比不得大胡建,还艳阳高照的。 随着最后一位专家发言完毕,散会指示终于下达。我正发着呆,听到与会人员起身离场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赶紧站起收拾。这时又是一阵大风,窗帘被扬得很高,一片银杏叶飞了进来,好巧不巧,落在我的桌上。 明明一片焜黄,却又崭新得不得了。 成都市里种满了银杏,有银杏叶也不稀奇,我见它好看,于是顺手夹在了笔记本中,起身离开了。 博导因有公事还要处理,急匆匆先返回了福建,将我一人留在成都。导师交代我无事可在成都多滞留几天,好好逛逛,也当放松,毕竟为了准备这次的会议论文已经忙碌太久了,我亦点头同意。导师走后,我看天色还早,回酒店放了东西,休息了一会又出门了。 我毫无目的的东看西看,跟着手机上的推荐四处瞎逛,夜里从太古里的叶婆婆串串吃完出来,满足的抹抹嘴。心想,什么都好,就是队太难排。放眼望去,几乎所有的火锅店门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不禁啧啧摇头,到底是成都人民会吃啊。 我从太古里一路溜达到了春熙路,这里却是越晚越热闹了。路边有歌手在边弹吉他边唱《成都》,我不禁也跟着哼了两句,抬头见到对面ifs霓虹闪烁,不自觉就被吸引了过去。春熙路有个地标是著名的ifs“熊猫屁股”,许多人都曾在那里合影留念,直到我登上去时还有不少人在那里举着自拍杆拍照。 “别挤……” 我爬到高处想找个好一点的位置,谁知道对方也看中了那个位置,与我争执不下,我气不过,明明是我先发现的,偏不让!对方是一对情侣,来势汹汹,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男的顺手还推了我一把,就在这一瞬,我从熊猫身上跌落。 “我……”Cao这个字还没说出口,只觉得全身都在急速下降。 成都的夜真美啊,月亮也带着朦胧的光芒;底下的银杏树也真美啊,在霓虹闪烁的映衬下更为金黄灿烂。 零落的叶子被冬夜的风卷起,它们最终会飘向何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无fuck说~~ (重头开始修改,开头写得太烂了。虽然全文都好像挺烂的。。。2019.3.12) 第2章 从天而降 啊!!!!!!!! 眼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近,随着“啪!”的一声轰然巨响……哦不,并没有巨响……只是整个人软软的跌入了什么之中…… 雪……深雪……好深的雪…… 张大嘴“啊”的同时,我的嘴也吃进去一口好大的雪。 “好冰!!”我赶紧站起来,“呸”的吐掉嘴里的雪,雪地里留下一个“大”字型印记格外显眼。 还没等我有所反应,忽然发现自己被一群人包围。 只是……我眯起眼睛伸长脖子,看着眼前的这群人。 浓重的夜色,来人举着火把,天空还在不断地飘下雪花。 “穿的什么啊,不伦不类。”我说,“拍戏么?” 眼前这群人,古代人的装扮,依据我对汉服的了解,很像汉代的服饰,但是现在拍剧都这么良心了吗?舍得让演员穿汉服拍剧啦?而且这群人一看就是群演,随便穿穿就好了嘛,这么良心的剧组还真是少见。 “你们哪个剧组的?这么晚还拍戏的?”我问,“衣服不错,考证过的吧?编剧是谁?到时候播了我一定追。哪个平台播?优酷?腾讯?还是爱奇艺?不瞒你们说,这几家会员我都有。” 话说完,他们只盯着我,一动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踏马不是从熊猫屁股上掉下来的吗??此刻不应该在医院??再怎么说也应该掉在原地??可这里明明不是春熙路,也没有什么霓虹闪烁,而是一个奇怪的庭院,浓重的汉代风格,我借火把的光,看到不远处还有间屋子,里面闪着烛灯。 好冷。 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才发现我的呢大衣还敞着,本来毛衣就薄,围巾也系得歪歪扭扭的,我赶紧捂紧衣服,后退几步,拔腿就跑。 呵呵,跑不过。 反手就被人抓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低头就是一口下去。抓我那人吃痛松开,我改变方向又朝前跑,边跑边喊“杀人啦!!” 我手机呢?!我要报警,太可怕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一个什么地方,难道是被卖了吗?问题是为什么会被卖到这里来啊?!呜呜哇哇啊啊啊啊。 我在雪地里和那群人艰难的上演百米冲刺,一脚一个深坑,前面已经无路可逃,我的目标是先跑进那间屋子,把门反锁再想计策。 就当我要冲破那扇门的时候!门!忽然自己开了! 开玩笑吗? 的确不是开玩笑,门不是自己开的,是有人拉开的。 “呜哇哇哇!”我刹不住车了,把对方撞了个满怀。不仅撞了个满怀,还把对方直接撞倒在地。 好香啊(╯▽╰ ) 对方怀里有淡淡的香料的味道,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被我一撞,亦被甩到了地上,随着“丁零当啷”的一连串声音,应该是……碎了。 第一个反应是,完蛋了。要赔钱。 “丞相!!” 后面糟心的群演们齐声大喊。 我头被撞得发晕,对方一米八多的样子,比我整整高出一截,抬头看他,他捂住被我正撞的胸口,一言不发。和刚刚那群群演一样,盯着我,眼神迷幻。 为什么说迷幻,大概他也是在打量我的装扮,我承认的确是和这个“剧组”有些格格不入,但…… 但我发现,眼前这个男的,好像还,挺好看? 要是电视剧的话,这个应该是男主了吧? 颀长的身子,青玉冠将头发高高束起,年纪是一定不小了,我在他脸上看到了某种程度的沧桑,甚至,还带了点悲伤的愁容。 看到他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这可能压根不是误入“剧组”这么简单的事了。 我再次被牢牢抓住,剩下的人都跑去搀扶地上的那个人了,也就是他们口中的“丞相”。 一堆人七拥八簇把他弄起来,对方也露出吃痛的表情。 “小心丞相的腰……” 七嘴八舌里听到这句,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被那个叫“丞相”的瞪了一眼。 “腰不好可不行。”我摇头。 “住口!”终于有人朝我怒吼。 我冷不丁一个寒颤。呃,才不是被吓的,只是天气太冷了而已…… “丞相的腰是为国为民劳心劳力所致,容得你这个刺客嚼什么舌根?!”另一个斯文些的站出来指着我,说。 “说吧。”被我撞倒的人终于悠悠开口,“谁派你来的?魏国?吴国?” 他一开口倒把我怔住了,从不曾听到这样好听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似乎成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乐章,使人欲罢不能,闻之欲醉。 作者有话要说: 瞎、几、把、写 第3章 急中生智 我还沉浸在美妙的声音中无法自拔,那感觉更像是一个长者对晚辈的询问,啊,丝毫不凶悍呢?!嘻嘻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不觉间竟然脸都红了。 “哟呵,刺客还有羞耻之心?”斯文人见我脸红,嘲笑我。 “我不是刺客。”我对他的发言表示十分不满。“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以及你们?!”我有点气恼的回复,“这是非法拘禁知不知道?我手机呢?把手机给我,我要报警。” 虽然面前是一群奇奇怪怪的人,但我还是不能失了底气。 但是似乎眼前这群人有些懵逼,他们面面相觑。 “她在装疯。丞相。”斯文人淡定说着,好像见多了我这种人,自以为是的语气很让我讨厌,“我看,带下去拷打一番就肯说了。” ??? 我感觉到不妙。 “我说。我说。”求饶了。 于是满屋子人的眼光重新聚焦到我身上。 “我从吴国来的。”我说。 “孙权?”中年丞相拧眉沉吟。 “不是,不是他。不是孙权。”我急忙摆手。 “那是谁?”他又问。 声音真好听啊,好想多听他说几句。 “我是说我是吴国人,仅此而已。”我解释。 “既是吴国人,来蜀地作甚?”他咄咄逼人。 “来……旅游?”我思考片刻,只好这么回答,心里却想还不如早些跟着导师回去了不然怎么会遇到这奇怪又糟心的事。 “巧言令色。”斯文人冷不丁蹦出一句。 “东吴离此地相距甚远,你只身一人,如何来的?”丞相头头又问。 “……”我沉默了,因为知道他们应该也不会相信我是坐飞机来的。 “算了,你们砍死我吧。我是刺客。”我放弃了,甚至在想,一刀砍死我可能可以让我从睡梦中惊醒,又或许可以让我重回春熙路,相比现在,我宁愿相信我已经从熊猫屁股上摔下来死了。 只是这么久了,这个梦怎么还不醒。 丞相见我如此爽快反而沉吟了,又问,“既是刺客,来此有何目的?” 为什么死都不给痛快?? “你想什么呢?”我歪着脑袋看着他,学他深沉的语气说,“当然是,刺—杀—你—” “呔!”丞相旁边的斯文人听了,眼看就要拔剑冲杀而来。 “好!”我暗喜,快来! “公琰!” 随着一句急呵,斯文人被拦下来了。 “不急。”他示意对方退下。 这位叫公琰的斯文人才把寒光闪闪的利剑收回了剑鞘。 看他收剑的瞬间,我突然感觉到了真正的寒意,似乎,这不是梦,这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一个与现实世界完全不同的。 另一个世界。 “孙权为何要拆散联盟?”他又开始发问。 “……” 我沉默。我现在还怎么敢说,我踏马根本不认识什么孙权? “目的达成后,你们有什么计划?” “……” 继续装傻。 “我看你身形笨重,也不像会武功的样子,孙权怎会派了你来?”他又问。 喂喂喂,人身攻击就不对了吧? “扮猪吃老虎,你不懂么?”我没好气。 “我看你一心求死。”他顿了顿,又言。 “我说我是来旅游的你们又不信。还有——你是问题宝宝吗?”我哭丧着脸看他,到底还要折腾多久,真的很冷啊。快冷死我了。 就在不知如何是好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丞相。”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话音一落,随即听到吵嚷的婴儿哭声。那哭声有些软绵绵地,没什么劲儿,似乎不太健康。 我都听出来了,估计对方也明白。 女人急匆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走到他跟前,这位丞相突然露出了比听到我要刺杀他的消息时更为紧张百倍的表情。不对,听到我要杀他时他压根就没表情。 “儿子么?”我在心里想。 眼前的婴孩还在不停啼哭,小脸儿也憋得通红,我看那位丞相疲惫的脸上也终于流露出一丝酸楚。 “阿瞻,不哭。”他接过孩子哄着,手势僵硬且不自然,一看就是刚当父亲的模样。 “不顶用啊丞相,哄了好些天了,小公子还是缓不来神,大夫也瞧过了,也都束手无策。”那妇人也焦急。 “自夫人走后,小公子似有灵犀一般……总是半夜啼哭,这样下去可不知会如何啊……”妇人看上去像个乳母,语气十分担忧。 原来是没妈的孩子……怪可怜的,我暗自将我那灵光的小脑袋转了一转。 “阿瞻!”我突然喊出了声。 心想,要是能哄得这孩子高兴,兴许能保我自己一命,来日方长,再作打算呗。 丞相瞥了我一眼,我没管,继续嚷嚷道,“阿瞻,看这儿,啧啧,真可爱,阿瞻,你美丽的姐姐在这呢。” 我一边厚颜无耻的说着,一边企图把阿瞻的目光吸引过来。 世事可能就是这样的奇妙,小孩儿听到我的呼喊,竟然真的朝我看过来了,渐渐止住哭声。露出了笑容。 “咯咯咯……” 阿瞻笑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丞相和公琰,丞相嘴角勾起一丝欣慰的笑意,就连公琰都缓和了他冰冷的神色,眼里也写满了快乐。 这小孩到底是多久没笑过了?值得他们这么开心。 “这是小公子自出生起第一次笑呢。”妇人也笑眯眯的看着我说。 “咯咯咯。”小孩子更开心了,还深处小手四处乱抓。 我见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也慢慢的直起身子,走到丞相面前,逗了逗孩子,又说“阿瞻,想不想我呀?咯咯咯。” 丞相开心完之后突然意识到我的靠近,随即向后退了一步。人们也感受到了来自我的威胁,眼见公琰又要拔剑,我赶紧先跪为敬。 “你叫什么名字?”丞相忽然问。 “额。”我迟疑。 “你不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吧。”公琰哂笑。 “我姓黄。”说就说。 “名字?”又问。 “黄……阿玥?”说完我后悔了。 太土了。没见过这么土的名字。 丞相似乎有点震惊。他也觉得这个名字实在太难听了么。 “哪个月?”他沉声问。 “王字旁的月……”我说。 丞相忽然不说话了。 “丞相?” 公琰轻声喊他。 怎么连这个冷冰冰的人也一下子变得这么温柔了?不太妙的样子。是我又说错了什么吗? 仔细想想并没有啊。 “你说你是吴国人。”丞相忽然抱着孩子就这么冲到我眼前,质问我。 虽是质问,我却看到他的眼眶好像有点发红。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僵硬的回答,“有、有什么问题吗?” 那孩子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睫毛长长的,倒是很像他的父亲。“咯咯咯。”他又笑了。 安静的屋子里,只剩下这响亮的笑声。 片刻之后,丞相忽然摆了摆手。说,“罢了。” “如何处置?”公琰问。 “留下吧。”他说。 “恐怕不妥。”公琰摇头。 “无妨。”他声音似乎轻了许多。 “谢丞相!!”我简直跳起来欢呼。我的命得救了,至少不用冻死在这样的雪夜里。来日方长,嗯,我还是这样安慰自己。 继而听到公琰鼻孔一声冷哼。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好说 第4章 老张阿夏 继而听到公琰鼻孔一声冷哼。 “丞相您的腰佩……” 还没等我高兴两秒,忽然想起刚刚冒冒失失冲进来时把丞相的玉佩撞碎了,完了完了,这可是古玉啊,该值不少钱吧。话说回来,我仿佛已经开始相信我这是“穿越”了的“事实”。为什么打两个引号,是因为我现在思绪混沌,已经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何为真实何为虚幻了。 仆人们拾起碎玉,交到公琰手里。公琰又拿冷眼瞧我。 “你说,该如何办?”他问我。 “我赔……算了,赔不起。”我的话里充满了丧气。一想到我包包里也就剩几百块,手机也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这里应该也用不了支付宝吧…… “暂且搁置案上吧。”丞相说着,顺便瞟了我一眼,“你。”他顺手一指我,“明天起罚你在院子里扫雪。老张,你给她安置了。” 听到命令,人群里跳出一个叫老张的,恭敬有礼的回道,“诺。” “跟我走吧。”叫老张的年轻人伸手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拖了下去。 “看看,看看,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老张眼神古怪的打量我,很是不屑,“我告诉你,今晚是你运气好,要换了任何一个人在此大放厥词要杀丞相,早被活活打死了。” “我不信。”我摇头,“我看丞相是个好人。” “我们丞相是好人,但你不是。他肯饶你,不代表我要饶你。”老张伸手就要来拧我。 “诶诶,”我急忙打住,“怎么看你也是个男孩子,怎么一点绅……哦不,君子风度都没有。” “对你这样的小人,无需风度。”老张语气强硬,“我告诉你,有什么样的心思我给我藏好了,别被我瞧出来。不然。”老张威胁我说。 “息怒,张哥。”我笑嘻嘻的回应,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暂时讨好一下。 不知不觉老张把我领到一间小屋跟前,说,“以后你就住这了。” “阿夏!”老张一声吆喝。门“吱呀”一声开了。 “张师傅好。”软软的声音,我听尤怜。借着月光打量开门的那人,是个女孩子,似乎年纪与我差不了多少,眼睛小小的,皮肤白白的,随意挽了个发髻,松松懒懒的好像是刚睡下又被叫起的样子。 “来了新人,安排与你住了。你有无干净衣裳,暂且给她换了。今夜已晚,一切明日再做计较。”老张干脆利落的吩咐着叫“阿夏”的女孩,女孩“诶”的一声应下来,等老张走了,倒是有礼貌的对我行了一礼说“姐姐请进。” “请坐罢。”阿夏对我说,“姐姐稍等,我去取衣裳。” 啊,好甜。我喜欢。 “他们都觉得我穿的奇怪,你不觉得?”我一边打量这屋子,一边问。 “姐姐与我同住便是缘分,既是缘分哪里又管得了这许许多多的奇怪呢?依我看,倒不觉奇怪,很是新颖呢。”阿夏甜甜一笑,嗷,有些撩人。继而她又说,“姐姐快换上吧,冬夜寒冷,小心着凉。”她细心的将叠好的衣服递与我。我嘿嘿笑着看她,古代美人真好看啊。嘿嘿。 “姐姐?”她看我眼神游离,又问。 “啊……哦,好的。”我接过衣裳,暗红色的三绕曲裾,袖口简单的绣了些小花纹,简单质朴,类似的曲裾我还在长沙省博物馆、荆州博物馆看过,当时还为上面的绣纹工艺赞叹,谁想到如今我竟然把这样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了呢? 当然,理想很美好,当我怎么努力也穿不来的时候才发现……我不会穿呀。o(╥﹏╥)o 阿夏瞧见了我的尴尬,走过来说,“我帮姐姐罢。” 在她一双巧手弯弯绕绕下,终于算穿好了。阿夏捧了盏铜镜在我面前,烛灯映照之下,我终于看到自己穿着曲裾是什么样子了,快乐得使我转了几个圈。 “这衣服真好看。”我夸道。 “姐姐喜欢就好。 ”阿夏仍是浅浅一笑。 “是第一次穿呢。”我感叹。 “以后每天都能穿啦。”阿夏笑着说。 “你为什么喊我姐姐?或许我比你小呢?”我调侃说,“你今年多大了?” “……”一说到这个问题,阿夏突然一改常态,把手中的铜镜放回原位,似是有些不开心。 “没事,你不愿说,就当我没问呀,我知道年龄对你们古代人是很私密的,抱歉。”我看她的样子,赶紧解释。 “没关系。我今年……二十六了。”阿夏说出这句话时似乎很没底气,轻飘飘的。 “啊哈,果然你比我大!”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说道,“我二十五。” “该是我叫你姐姐的。”我开心的说。 阿夏似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着我神经的动作发愣。 “那你有男朋友吗?”我问。 “什么?”她说。 “呃,就是……对了,你嫁人了吗?”我转个方式问。毕竟在古代,我这个年纪估计好几胎都生下来了吧。阿夏比我还大一岁呢。 “没有。”阿夏摇摇头。 似乎就是这件事使她黯然失色。 “罪臣之女……”她嘟囔说,声音越来越小,“不敢奢求。” “嗨,没事儿。”虽然一时没有理解她的这句话,我还是接着劝慰道,“自信点,有自信的女人才最美丽。如果你是为了这种小事,那么大可不必伤心哩!在我们那里,你我这个年纪,本就是该奋斗与享受的,嫁人么?才不呢。我们那儿大一些的地方,三四十岁独身的多得去了,男女都有。没办法,感情不和的那么多,结了婚又要离,还不如一个人瞎几把过呢。”我往塌上一躺,双手交叉脑后,一想到自己脱离了现代的世界,不用看到那么多虚与委蛇的东西,忽然觉得轻松许多。 而阿夏听我一通说完,只歪着脑袋问我,“瞎、瞎几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hhhhh垃圾 第5章 回不去了 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五颜六色的花开得好大一朵啊,我伸手去摘,它竟然自己到了我手上。我仔细的闻阿闻,真香。真香。 “阿玥……” “阿玥……” 恍恍惚惚有谁喊我,晃我。 “别晃……” 一睁眼,眼前是阿夏姑娘。 “阿玥,赶紧起来吧。”她说。 “卯时都过了好一会了。”她又说着,手上在整理着物件催促着我起来。 “天还没亮呢。”我有气无力。 “不早了。你算起得晚的了。快些吧。昨天张师傅可否有给你安排?”阿夏问。 “嗯……倒是没有,不过。”我“蹭”的一下就惊起了。 “丞相倒是有。”我露出一副认真的面孔。 “丞相亲自给你安排的么?”阿夏好奇。 “是的。”我说。 “叫你做什么呢?” “……扫雪。” ———————————————— 我拎着大扫帚穿过□□看到白茫茫的雪登时哭出声。 这怎么扫啊?而且,也太冷了吧,天还没亮全呢。远处听到几声鸡鸣,我拿着笤帚用力在雪里一扫,雪才勉强扫开了那么点。 最主要是太冷了,我连着打了几个冰冷的喷嚏。要知道在现代我是最怕冷的了,怎么着也要给我发个小太阳吧。 我一边抽着鼻涕一边回想,瞄到墙角架了一个梯子。眼轱辘一转,又有了主意。 等我踩着梯子艰难的爬到围墙上时,天也已经蒙蒙亮了,我缓了口气,看着远方,清一色的古风建筑,确实好美。可惜我并不属于这里,作为一个21世纪还有着大好未来的年轻人,我一定要想办法回去。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 再跳一回。 既然是从高空坠落来到这里的,那么再坠落一回可能就可以回去了呢? 一定大约……嗯……可能可以。 我正想着,忽然听到下边有人在高声大喊: “那谁,做什么呢,赶紧下来!” 熟悉的声音,犀利又刻薄,除了那位老张还能有谁。 我小心翼翼的探头向下望去,果然是老张,还带着两个小随从,张牙舞爪的在下边,说道,“快上去把她弄下来!” 我一个激灵一脚把梯子踢翻,随即听到“哎哟”一声,似乎砸到了谁,我亦管不了三七二十一,战战兢兢的站在高墙上,又一脚踢落几层厚雪,看着底下有心绝有些害怕,只好闭上眼睛,想减轻一些压力,双手展开,深吸一口气。 3! 2! 我大声喊。 希望这一跳能结束了这一切。 但是马上,又听到一声“致命”呼喊。 “汝在作甚!” 标准的中年大叔嗓音。 我心里又是一抖,睁眼一看,昨夜里的丞相,现在已不知何时站到了墙下,盯着我,眼里透着惊讶和不可理喻。那个让人讨厌的公琰也站在一旁,他倒是伸出右手护着丞相,一脸的怕我摔下去砸到他那宝贝丞相的眼神。 “再见了,丞相。” 我朝他挥挥手,用标准的悲剧言情里的语气和他对喊,不顾他一脸懵逼的表情,微微一笑,纵身从高墙上跳了下去。 闭上眼睛,凛冽的风刮过,随意体会着时空转换的感觉。 然而仅仅只过一秒,我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一瞬间的心肝具裂。 疼的我眼泪都快出来了。意识尚且清楚,眼前是一双鞋,我艰难的仰头,为什么看到的还是老张?!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索性是摔在雪里,虽然很疼很疼,但好像并没有摔死或摔废。 但是左手手臂非常的疼,非常。 难以忍受,当场就“哇”的哭出了声。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但那位丞相在,谁也不敢多说话。只有公琰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作茧自缚!” 我已经顾不上形象了,疼得在雪地里打滚,一边哀嚎,“手好疼啊啊啊啊手好疼!!” “救命啊!” “呜呜呜!” 嚎了半天效果很差,并没有人搭理我,甚至有几个仆役瞧了一会扭头就走了。 半晌,终于听到有人开腔了,“你们把她带到我这儿来罢。” 说罢,叹了口气,接着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叹,一国之相的身姿、哪怕只是背影,就是一个字——帅啊!! 等会。 我又侧了侧头想,他到底是谁?! 我才发现我对这个世界其实一点儿也不熟悉,这些人是谁,我不知道;这位丞相到底是哪位丞相,我也并不清楚。一开始以为自己能很快逃离这里,对这些事情并没有深入去思考。 我被人七手八脚半挪半抬给扔进了昨天我大闹过的那件屋子,我高声喊道,“轻点!手要断了啊!!” 室内生了小火,比外边的确要暖和许多。正中央,他端坐着,低头在翻阅一些半纸半布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帛”;朱红色的漆案上垒了一堆的书简,最右边简单的摆放了一尊博山炉,透出袅袅清甜的气息,我用力一吸,觉得甜到了心里。 人都走了,就留下我瘫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他。 经过一个早上的闹腾,天也慢慢亮堂了许多,似乎经过了几夜的风雪,此时终于有一缕冬阳从雕窗外投射了进来,直直落到他的案上。 我偷偷打量他,见他身披一件玄色大氅,玉冠挽发,其中不乏数缕银丝,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但这些丝毫遮盖不了他隽秀的面容,端正的五官,古人不是喜欢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些谦谦君子么——温润如玉。 大抵是他这样的人儿了。 还有,应该是一位勤勉的丞相吧,天色刚亮,也不知道吃过早饭了没,就已经坐在此处处理公务了。外边偶尔有来往人洒扫的声音,鸟儿啼叫、冬雪消融,这些声音交织在了一起,与这间屋子隔绝又相容。 这样的场景,竟然使我一时忘记了疼痛。 就这样不知呆呆地看了多久,终于看到他头也未抬的说了一句, “哪只手?”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瞎扯 第6章 奇妙体验 “右、哦不,左手。” “疼!”我忙不迭说道。 “过来。”他又说。 波澜不惊的语气。 不知怎的,那一刻忽然有些心跳加速,脸也不晓得怎么红了。 他见我半晌未动,又瞥了我一眼。 我赶紧拖着摔坏的胳膊挪过去,坐到他身边,可怜巴巴看着他。 “啊啊啊好疼!!”我自个儿都一碰就疼,哇啦哇啦的乱叫。 可对方二话不说,从大氅中伸出俩手,袖子一撸,没有任何犹豫,摸到我的左胳膊就是精准一拧,就连我自己也听到了一声骨头摩擦碰撞的声音。 瞬间翻个白眼要倒下去。 “啊啊啊啊啊!!”又是鬼畜般的激烈惨叫。 等我回过神来,嗯? 好像比刚才好了很多。 我自个儿甩了甩胳膊,发现似乎不太疼了。 “没想到你还会这个?”我惊奇的对他说。 这样一瞧这老丞相,倒是更像个老中医了。 “大汉丞相,自然通今博古,什么都会。” 正巧公琰一脚踏进,说着,打破了这局面。 “大汉。” “丞相。” “蜀国。” 这几个词语在我头脑中不停转来转去,使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诸葛亮!” 我朝堂上那人喊出,又猛然觉得太突兀。 “大胆!” 公琰怒声呵斥我。 “竟敢直呼丞相名讳?”他不可思议的看我,大约是从来没人这样做过吧。 “呃,我不是故意的。抱歉。”我说着,发现自己并不会行礼,只好鞠了个躬。 “不知礼数。”公琰又要哼了。 我不由朝他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屁事还不少。 诸葛丞相(噢现在终于有姓名了)此时开口说道,“公琰,昨日交代的事都处理好了?” “禀告丞相,均已处理妥当。”公琰突然变得一板正经恭恭敬敬。 “下去吧。”诸葛亮说。 “是。”公琰行了个礼。 “不是你。”诸葛亮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公务抬起头,指了指边上的我,说,“你,下去。” “额……哦。”我听了,也不敢多逗留,起身就准备走。 “下回,别寻死了。”冷冷清清的一句,我动作停滞了一下。 是对我说的?原来他把我的行为理解成自杀了 = = 好吧,那就权且让他误解好了。 既然到这份上了,也就要容我多问一句了,我转头问道,“丞相,现在是什么年?” 诸葛亮想了想,回了句,“建兴五年。” 然后没有然后了。 我又愣住了。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建兴五年,谁知道是什么年啊?! 却也不敢再多问,只好灰溜溜先离开,可前脚刚迈出去,又是钻心的一阵疼痛。 这回不敢再造次,只得忍着疼一步一步往外挪。谁让自己作呢?! “呲……呃……”我尽量极小声的忍痛,好像还是被他听到了。 “怎么?”我听到他在背后说话,心里“咯噔”一下,自知道了他就是季汉大名鼎鼎的那位丞相起,心里的感觉与最初就不那么一样了。毕竟在长达近2000年的历史长河中,他的名字一直没有消失,流传到了21世纪,现当代,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他,都学过那篇《出师表》。这样的一个人物,是真是存在过的,但是2000年后人们知道的了解的仅仅是那个空荡荡、轻飘飘的名字,而我,却在这个时代真真切切看到了他,感受到了他的温度,触摸得到他的身体,一切都那样的真实。 “没什么。”我心虚的回答。 实在是钻心的疼,我硬撑到了门口实在撑不下去了,躲在门后,他看不到的地方,慢慢蹲下想缓解一些疼痛。 不知不觉,自己也掉下眼泪来。 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那样鲁莽,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一边又恨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偏偏没事找事跑到熊猫那儿去,明明知道自己争不过别人还要争,这下好了,直接被人从高处推下来,莫名的进入了一个混乱的时空,来到了什么鬼朝代、鬼三国。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跟着导师来成都啊,如果不来,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抽噎着,一只手忽然有力的捏住了我的右脚踝。 “疼!”我猝不及防,大喊出声。 “是这里吗?”声音低沉,却使人猛地多出几分安全感。 “……” 我抬头。 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离一国之相如此之近,近得,我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他的每一根头发,一寸寸、一缕缕。他的手是有温度的,在冰雪未消的早晨,在我自以为的梦境里,他真实存在着。 “扭伤了。”他见我不搭腔,也没有理会我的态度。 “公琰,让他们把我平日惯用的药箱子取来。”他又说。 公琰不再说什么,应声退下。 “还要蹲在此处么?”他认真的看着我,问。 “……” 我依旧沉默以答,此时心情复杂到不知该说什么、该如何说。 我感觉到脸上一阵阵发烫,似乎已经红到了耳根。心跳的十分厉害,但还是不敢开口说话。 “昨夜不是还伶牙俐齿的么?”他又说。 天哪,什么叫昨夜啊,这糟糕的台词。 “起来罢。” 他又说。随即我感到腰间一沉,整个人悬了空。 “啊啊啊啊……” 我特么居然被整个抱起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 诸葛亮他抱起了我!!!! Aaaaaaaa 语无伦次,此处应该响起背景音乐啊!!! 不过接下来,更为尴尬的是,走到一半他忽然不动了。 “你好沉。”他似乎皱了皱眉。 喵的,偶像剧演了不到一分钟。最后还是我用唯一一条尚好的左腿蹦到了塌边。 此时又想起了昨夜里谁说的“丞相的腰不好”,看来是真的。不免撇了撇嘴翻个白眼。 “丞相。” 外头有人轻声。 “进来罢。” 两个女子低着头行了个礼,把一个陈年的老箱子搁在案上,就离开了。 他从箱子里找了一会,拿出一瓶东西,朝我努了努嘴,示意我。 我把裙角挽起,才发现脚踝已经红肿得不像样子。 诸葛亮走过来,把药递给我,说,“自己抹。别抹太多。” 什么嘛。这跟别人的穿越剧本完全不一样啊?此时不应该男主给女主温柔上药再发生一些什么不可描述的故事吗? …… 我想什么呢。 我接过药,自己按抹起来。只是一碰到就钻心的疼。疼得十分厉害。 于是又心想,不让我抹,我偏要抹,小气鬼,喝凉水,喝了凉水变魔鬼你个诸葛亮居然还说我太沉气死我了。 抹了厚厚一层,哼哼。 我把药交还给他,还是十分客气的说了句,“谢了。” 他看着我,说,“什么?” “谢丞相。”我没好气的说。 于是我又被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弄出去搬回了原来阿夏的屋子。想起走前诸葛亮说,“既然腿伤不便,也不必扫雪了,歇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 第7章 踏雪寻琴 我一个人在屋子里躺着,辗转反侧,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 还想回去么?目前怕是不行了。 脚踝处隐隐传来冰凉的感觉,接着越来越凉越来越凉。 “呲——” 我倒吸一口凉气,话说回来,这药倒是有着现代跌打膏药的味道,有一味还异常熟悉。是什么呢? 难不成是薄荷?! 当我明白过来诸葛亮那句“别抹多了”的真正意思时,我已经凉入骨头深处了,加之原本伤口的痛,我在塌上开始翻来覆去的嗷嗷叫。 “阿玥?” 我表情狰狞,抬头一看,阿夏不知何时端着碗出现在我面前,看着我,一脸懵逼。 “啊啊啊啊。” 我说。 “什么?”她问。 “啊啊啊啊——” 我又说。 “很痛么?”她问。 我疯狂点头。 “要不要吃点东西?”她把碗端来我面前。 闻着还挺香。 “面条?”我接过来,热腾腾的冒着气,一时竟都感觉不到痛了。 才想到,自昨夜里开始,就再未吃过东西。 很简单的一道,上面漂了几片肉片和菜叶,味道似乎淡了些。 “有醋吗?”我问。 “什么?”阿夏又不懂了。 “emmmm,就是吃起来略酸,但是很香。调料。”我解释了一下。 “是说醯么?”阿夏好像明白了什么,“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去拿。”说着便又反身出去了。过了一会拿了个小壶进来,我敏锐的闻到了浓浓的醋味儿。 原来这个时代的醋是叫“醯”,我歪着脑袋想了想,看来许多东西还是要学习的呀。 面的味道和现代还是有出入的,但是能够填饱肚子我就满足了,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的好。 阿夏收拾了又出去了。 我仰头躺着,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屋顶,一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到再醒时,天不知何时已经暗下去了。屋子里已经点了灯盏,阿夏坐在桌前做着针线活,我转头看她,身姿曼妙,倒是一个好姑娘的模样。 “阿夏。”我喊她。 “嗯?你醒了?”她侧了侧脸,亲切的问我。 “几点了?额,我是问,什么时辰了?”我抢在她又要说“什么?”之前,抢先问下这句。 “酉时,快戌时了。”她说。 这是我来到这个时代从自己口中问出的第二个废物问题。 我的天,戌时又是几时啊?! “我给你弄了根木杖子,想着你腿脚不便,这样出入也方便些。”阿夏笑着递给我。 “那我现在就要出去。”我接过,说道。 “这么晚?去哪儿。”她问。 “我快闷死了,白天睡了这样久,夜晚恐怕也睡不着了。”我拄着拐杖起身,一瘸一瘸的往前走。 “等会,你再吃点东西罢。”阿夏小宝贝又贴心的说。 胡乱吃了几口汤饼,我摸了摸嘴,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嗝。 “走喽。”我说。 “雪还没全化,我看你拿个灯笼好些。”阿夏看劝也劝不住我,硬塞了个精致小巧的灯笼给我,于是我便提着这玩意儿瘸着腿出了门。 风雪停后,屋外还是有些冷,黑漆漆的,只明明灭灭亮了些灯。原本只想走一会便回去,未想到似乎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这丞相府还真不小。”我提灯照路,小声嘀咕着。 小路也弯弯绕绕的,我四顾茫然,不知从何下脚。转头正想着回去算了,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琴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清,不觉心下一动,居然寻着琴声一路找过去了。 此时冬雪未融尽,檐下还结着长长的冰凌,我踏雪一路寻琴,猛然觉得自己也算有几分“雅趣”。正思忖着,见长廊尽头的小亭中似乎正坐着一人。我又走近几步,是了,琴声便是从此处传出的。 只见那人端坐着,身前置了个琴案,一把古琴横在案上,别问我怎么知道这是古琴,以前看的古装网剧还是不少的。 他手下来回,灵动潇洒,琴弦与指尖摩擦碰撞,传出的,却是声声悦耳。 激昂的,和缓的,低沉的,凄哀的。 好似在这一刻,将世间最好的旋律都听尽了。 我拄着拐杖,提着灯笼,就这样呆在了原地。 许久许久,那琴声终于停了下来,而那人也终于抬眸看到了我。 他的眼里露出些许诧异。 “丞相……好。” 我说着,一手拄拐,一手提灯,也不会行礼,一时尬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却没说什么,只是象征性的点点头,昏暗的光线下,他乌黑透亮的眸子似乎有着某种奇妙的魔力,竟使我无法扭转目光,看着他,一时间,脸又不知如何红了。 他并没有理会我,只是自顾自弹起了下一曲。 我回头望了望身后,暗夜里,亦摸不清回去的道路,索性瘸着腿走过去,看到边上还有个席子,于是勉强弯腰拎了过来,铺在地上,坐在他的对面。不远处有个小炭盆,里面燃着小火,上面还悬了个小铁壶,我忍不住伸手过去,瞬间觉得十分的暖和。 他还在弹着琴,我小心翼翼的握住铁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热茶,哈着手,轻轻抿了一口,顿时茶香四溢。 好清甜! 我心里想。 此时月亮也探出了头,清清冷冷的光落下来,落在我的衣襟上,也落在他的衣襟上。我好玩似的将袖子拂来拂去,静谧的夜晚,此处,此时,只有我们二人。 茶喝完一盏,他的曲子也弹完了。 “怎么?” 熟悉的声音,和他的琴音一样低沉,却富有磁性。 真是吸引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期末考试了,突击复习,所以更新的就慢了。仍然是想到啥写啥,没什么章法。 第8章 煮茶闲话 我嘴巴半张着,眼神痴迷,还沉浸在他弹琴的姿态中一时无法自拔。 “腿好了?”他问。 我回过神来定睛看他,见他脸上表情有些戏谑。 没想到一国之相,也会有不严肃的时候。 “要是好了,我拿这个作甚么用呢?”我戳了戳那木拐,撇撇嘴。 “那你不好好歇着,出来做什么。”他说着,伸手去拿杯子。我见状,想抖个机灵,赶紧帮他把茶水斟满。 “丞相请用。”我学着仆役们恭敬的语气。 他瞄了我一眼,举杯轻吹了吹,慢慢喝起来。 “丞相还不是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弹琴。”我说。 “倒也只有你敢这样与我说话。”他语气不咸不淡,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一国之相,要的难道是人害怕么?”我说。 “惯会狡辩。”他说。 “丞相,我记得你可是走亲民路线的。”我又说。 “嗯?难道你在吴地,也知晓我?”他轻哂了一下,发问。 “那可不!”我来了兴致,“又何止吴地呢?连魏地……整个中国都知道您哩!哪怕是那东瀛还是扶桑地方的人民,都十分喜欢和崇敬您。”我音量提高了不少,而当看到对方一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时,我只好又继续说,“‘三顾茅庐’,‘如鱼得水’,这样的成语都和您有关吧?还有一个什么什么……‘白帝城托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是说您的吧。这些故事在我们那个时代,早就耳熟能详了,哪怕是小孩儿都知道。” 我胡乱说一通,只为把我现有知道的知识点与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一时也想不起太多,只能把我所想到的暂时说与他听,想让他知道,我在一千八百年后的那个时代,其实早就认识他了。 只是说起“白帝城托孤”时,他的神色还是黯然了一下。 “咚——”他抬手无意勾起了一根琴弦。 那音调忽又变得十分沉闷了,随着空气弥漫开来,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你似乎很了解我与先帝。”他说道,将双手拢进玄大氅,看着我,看得我有些梦幻和恍惚。 “尔来二十又一年矣。” 不知为何,我嘴里忽然蹦出这句。 《出师表》是每一个念过中学的孩子都会学到的一篇文言文,而如今,其他的我都想不起来了,脑海里却猛然闪现出这句。 他兀自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可恨我没有对这个时代有任何的准备,知识匮乏的我说不出更多的东西。 “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我又脱口而出一句。 这时他有些愣住了。 “这是我当年闲暇时在隆中草庐写的,并未示人。”他说。 我原地尴尬了,接不上话,只能插科打诨说,“巧了,这不正说明丞相你我心意相通么?我看这句说得不错,不如用来给你儿子做个座右铭?” 说起儿子,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暗夜里,仿佛他脸上又增了些悲色。 “阿瞻今日还是哭闹不止。”他摇头。 “冒昧问一句,小公子多大了?”我问。 “还未到三个月。”不经意,听到他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那他娘……”我压低了声音,弱弱问了句。 “是。如你昨日听到的。”他回答,出乎意料的平静。 但哪怕再平静,在波澜不惊,这一瞬间,我还是感受到浓烈的孤独。这样的孤独,是我眼前的这个人发出的。长夜凄清,他却独独一个人藏在这儿弹琴,哪怕白天是如何的庄严,如何的肃穆,如何的位高权重,到了夜里,似乎也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他也会有悲苦,也会有哀思,这些,都是中学、高中、乃至大学的课本里都不曾告诉我们的。 如今,我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不知为何,我的眼中比他还早的泛起了泪光。却不敢让他瞧见,只好低头去拭。 “今夜风好大啊,沙子迷了眼睛。”我敷衍着说,害怕被他注意到这个细节。 “若我将阿瞻交给你,我能放心吗?”他忽然说。 我闻言惊住,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里多了些亮色。 “可以吗?”他问。 这样恳切的语气,我还是头一回从他嘴里听到。 “你不怕么?”我说,“原本我就是个刺客。” 说着,顺便耸了耸肩,想起昨夜的乌龙,加了点无奈的表情。 “你不是。”他说。 “这么相信我?”轮到我戏谑他了。 他却不为所动,只说,“别忘了,你摔坏了我的玉佩。” ??? 我哆嗦了一下,不敢说话了。 “阿瞻很喜欢你。” 见我沉默下来,他说。 “阿玥。”他轻声唤道我的名字,却若有所思。 “因为是中秋后出生的,家人都这样叫我,丞相不嫌难听的话,以后也可以这样叫我。”我看他的样子,也回复得十分的真挚,一脸满满的诚恳,说道。 他点点头,算是默允。 “不早了。”他看了看月色。 “回去吧。”他说。 “待腿伤好了,再来与我一起照看阿瞻。”他说。 温柔的语调,我内心某处忽的一软。能想象么,一国之相竟然将他的亲儿子,以我相托。此时我又开始语无伦次,一激动,决定无论如何要给他行个大礼,以表感谢。 事实证明,这是个会让我后悔的决定。因为刚站起来,一时没想好左脚先跪还是右脚先跪,结果特么两条腿交叉的一瞬间,把自己绊!倒!了!! 眼看自己要砸到诸葛亮的琴,想起古玉我还没赔!千万不能砸琴啊!!只好赶紧往边上倒,“boom”的一声,我在他面前摔了个四仰八叉。 哭了,我一抬头,立马见到他一脸黑线的看着我。 这肯定是有史以来最尴尬的一回了,我敢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 忍不住又更一章。 明天开始一定要好好期末复习了T T, 考完试回家慢慢写。。。。。。 第9章 再遇蒋琬 又睡了个昏天地暗。醒来时不知道是几点了。 迷迷糊糊听到阿夏起身开门的声音,似乎那时还没有天亮。 木杖依旧在床头放着,脑海里忽然闪现出昨晚雪中听琴的那一幕,我迟疑了一会儿,甚至不知是梦是真了。 肚子倒是咕咕叫起来,我穿好衣服,撑着木杖起身走出屋子,果然雪停后便是大晴天。沿着廊下走了一段,阳光直直坠下落在庭院中,亦落在我身上,这时我才注意到院里种了许多的银杏和松柏。冬天的风还是带了许多凛冽的,特别是在这样化雪的冬日里。 迎面走来一个小哥,看样子是丞相府里的小厮?仆役?暂且称他小哥吧。 “小哥好。”我满脸笑容迎上去。 对方只看我一眼,并不答话,大概是觉得我眼生,或又是我问候语句说得不好。 “请问现在几点……哦不,什么时辰了?”我强行化解尴尬,问他。 “早过巳时了,我忙得很,你自己不会看么?”他着急着走,顺手又指了指另一边,“自个儿看去吧,铜漏在那呢。” 说完于是急匆匆撂下我就走了。 我走过去一瞧,他说的那个“铜漏”正安静的立在角落里,我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硬是没看懂,索性蹲下来上下打量,拨动那根滴水的竿子,正出神呢,头顶传来一声浑厚嗓音,“我当是谁在这呢?” 我仰头一看,我去,这不是前两天一直对我强烈敌意的那位“公琰”么? 他见我在拨弄铜漏,大概觉得我实在是神经兮兮,又说,“大冬天的,莫不是上回摔下来把脑子摔傻了。” 我心中也不爽了,要知道在现代我可是有名的“怼王”,不过这回我并不想和他斗嘴,想让他尝尝自己“嘴贱”的“苦果”。 我撑着拐杖起身,顺手将木杖往前一送,狠狠地往他脚背戳下去。 “啊!!!” 这回终于轮到他惨叫了。 “你这泼妇!!”他一边骂着一边捂住左脚背狂跳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他狰狞的表情,笑得十分开心。 他蹦了两下,把铜漏中的水都打翻了,结果自己又一脚踩到了水上,“啪叽”一下摔倒在地,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于是笑得更大声了。 听到叫喊,周边跑来了许多人。 “蒋大人!” 我一看,又是乱糟糟的一堆人围上来,七手八脚把他扶起。 太狼狈了,哈哈哈哈哈,我见状还是笑得乐不可支。 “大胆!”来人朝我申斥,“这是丞相府的东曹掾蒋琬蒋大人。” 蒋琬?! 听这名字,我心中一动,似乎很是耳熟。 “这奴婢好生大胆。”那人说,“拖下去。打。” 事实证明凡事不能高兴太早,他是,我也是。见又要被捉,我一瞬间惊住,再也笑不出来。完了完了,拖着一条废腿,就算是跑也跑不掉啊。 “慢着。”情急之下,我摆了个stop的手势。 正周旋,倒是那蒋琬自己开口了,“罢了。”他摆摆手,“费大人也无需与她计较,让她走便是。” 蒋琬无奈摇头的样子,嘻嘻,真是我见犹怜。 “如何……”那位费大人也十分摸不着头脑。 “回头再与大人细说。走罢。”蒋琬现在瘸着左腿被人搀扶着,我也不能太不给面子,于是赶紧朝他鞠了个躬说,“蒋大人走好。” 蒋琬“哼”了一句,头也不回的走了。 话说回来,“哼”还真是他的惯用口头禅。 闹了这一番,蒋琬走后,人各自散了,自是没有人愿意搭理我。我自己闲得慌,想着昨儿是夜里逛的丞相府,不知道白天又是如何的光景呢?便自顾自的走了起来。 经过几日的风雪,那金黄的银杏叶已被倾轧得差不多了,大部分已经与地上的雪化为了一体,只剩些零零散散的还勉强立在树干上。我走过去,在雪地中小心地拾起一片,端详了一会,倒是想起穿越来这里之前曾经也在自己的笔记本中夹了一片银杏叶,看来不论古今,银杏还真是成都的代言者啊。 或是鬼迷心窍,又或者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居然又往昨夜走过的长廊那儿去了,冬阳垂落在廊下,带着长廊斜斜的影子,我慢慢走着,绕过这弯弯曲曲的路,又到了昨夜诸葛亮弹琴的亭中。 此时这里已是空荡荡的了。 “是真的,不是梦。”我在心里喊。一时间,一股别样的感受涌上心头。 “是诸葛亮。” “是真的诸葛亮。” “他昨夜里还在这里弹琴!” “我坐在此处听他弹琴!” 我的心里闪过许多声音,一时间乱糟糟的,根本平静不下来。 “老黄,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我的大脑莫名发问,内心也忽然咯噔一下。一切的狂想都戛然而止。 “怎么可能?” 我在心里回复自己。 “我才认识他不过两日。” 我全盘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香,我仔细回想,似乎是那日撞在他身上,从他身上闻到的气味。可他根本不在这里。我怔怔的站着,突然很想听他弹琴,想起昨夜他在此处按弦弹弦,挥洒自如,时而恢弘,时而悲旷,这个人好像一个巨大的谜题在等着别人去解开。可他是丞相,是大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不对,昨夜他说的是“先帝”,那么现在刘备已经身故了么?岂不是现在坐镇成都的是刘阿斗那小子?似乎现代人受《三国演义》的影响对刘禅的评价并不好,电视中也一直把他拍成一个胸无大志畏畏缩缩的大胖子,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 沉静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许久,觉得自己对这个时代似乎了解一些,但又并不知道多少。三顾茅庐,赤壁之战,怕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刘备诸葛亮入蜀,那好像已经是他们中后期的故事了,至少,诸葛亮在写《出师表》给刘禅的时候早已不再年轻。 我一边想着,一边返回去,一路上除了偶尔有仆役来往,再没有旁人,好几回我以为是他走来,但抬头一看都不是,心下觉得奇怪,现代的我才不会如此这般,这种情形似乎还只存在高中时喜欢暗恋一个男生时,会觉得走到哪里看到都是他…… 呸。 我不承认我又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期末考考完了,顺手更新。 第10章 夜话阿夏 正走着,看见前边一群人正叽叽喳喳在讨论什么,见我过来又都立马不做声了。 其中一个小姑娘手上拿着的东西我甚为眼熟。 黑黑的,扁平的,长方体…… 这特么…… 不是我的手机吗??!! “我的手机!!!”我惊呼,冲过去就抢了过来,小姑娘怕是被我吓坏了,我从她手上把手机抢走后,她瞪着大眼睛望着我,不敢说话。 “这是个啥子哦!” “没瞧过,没瞧过。” “怕是个疯子……” 有人瞟了我一眼,嘟囔。 我欣喜若狂,擦了擦手机上的雪水,摁下开机键。 但是不管我怎么按,屏幕依旧是黑的。 突然想起那天我掉落下来一直没有找到手机,大概就是它跌落进了雪地里,如今大雪渐渐融化,手机也终于显露出来了,才被这群丫鬟婆子捡到。 看来是在雪地里浸了几夜,手机它已经自杀报废了,我绝望又懊恼的一跺脚。但忽然又想到,就算手机能开机,在这个时候恐怕也没法连接上讯号啊。开了机又没讯号的话,恐怕比现在的自己还要绝望吧…… 这样一想,心下又安慰了点。 “阿玥!”随即听到有人叫我。 我一看,原来是阿夏。 “你在此处!让我好找。”阿夏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十分可爱。 “腿好些了么?我看你一时半刻都闲不住呢,又出来乱跑。”阿夏问我。 “嗯……好像好些?”我自己感受了一下,一使劲还是会疼,但似乎比起之前轻了几分。 “那便好。”阿夏认真的听了,又说,“丞相差人来送了这药膏给你,见你不在屋内,又交给了我。” 说着,她递上一个青色的小瓷瓶。 正是昨日在诸葛亮屋子里用的那瓶…… “哦。嗯。”我回想起昨日,心里“砰”的一跳。 我故作镇定,接过药瓶,打开轻轻一闻,淡淡的薄荷味进入鼻中。 入夜,我回到屋中一头栽倒塌上,闭目冥想了一会,没什么头绪,于是坐起身擦药。这次实在不敢擦太多了,抹匀就好。顿时屋子内都充斥了一股薄荷味儿,却不昨日刺鼻难闻了,心下不知如何生出几分欢喜,想起阿夏说的,“丞相差人送来……” “嘿嘿。” 我笑得莫名其妙。 “想什么呢?”阿夏跪坐着,又在缝绣着什么,一边问我。 “没,没什么。”我回答的有点儿心虚。 “我看丞相大人似乎对你很好。”阿夏手中忙活着,侧脸与我调侃说。 “才没有。”我抱住棉衾转过头去,不敢看她。 “对了。”我突然想到什么,问她,“你这绣了几夜了,在绣什么呢?” “衣裳。”阿夏手上做着活儿,回我说,“岁末了,想给自己做一身新衣裳,方可慰这一年的辛劳呢。” “是么。”我眯起眼睛想了想,眼轱辘一转,冒出个主意,于是与阿夏说,“能不能教教我?” “你不会么?”阿夏倒觉得惊讶,想来古代女子是没几个不会针线活的吧,我怕是算一个了。 “不会。”我回答得干脆爽快。 “好罢,那你打算做个什么绣件?”她好奇问我。 “emmm,我还没想好。反正,你先教我如何织绣便是!”我撑着脑袋,嬉笑看她。 “罢罢,我看张师傅把你安排与我住,却不知你原是个不省油的灯。听说你前两日在閤门闹了个鸡犬不宁,丞相与蒋大人都拿你没法,我可也更没什么办法了。”阿夏摇头,一脸无奈。 “你都知道了?”我惊奇,看来这深墙里八卦流传的速度倒是挺快啊,难怪今天白日里众人见我像见了瘟神一般。 阿夏看我的样子,忍俊不禁起来,“能不知道么?丞相府再大,进了閤门也左不过这样大,府中杂役来往众多,想不知道点什么还真是难。” “好罢。”我稍稍尴尬了一下,只说,“好姐姐,别再提了,我都快尬死了。” “快教我做针线吧。”我岔开话题,立刻来了精神,也学她的样子跪坐在小几前。 阿夏放下手中的活,也进入了老师的角色,拿了块碎布给我,“喏,可以先用它来练手。” “先从最简单的‘平针’开始学好了。”阿夏说。 “你瞧,针与针须绣得紧密些、以确保顺滑平整。”阿夏手把手、一丝不苟的教起来,我也赶忙往她身畔挪了挪。 “针与针之间的线不可参差不齐;绣制时的手势必须准确无误,绣图无倾斜之状;针距也是有规定的,针与针不可太密使其不平整,也不可太疏露其底布;全部绣制完成后,绣品上不可有污渍。”阿夏一边指点着我,一边呶呶不休,让我想起了上大学时那个嘴碎的辅导员,瞬间一阵困意便袭来了。 “好困啊。”我打了个哈欠,此时已经听不清阿夏张嘴在说什么了。 “啊!”我指尖一阵刺痛,困意一下子云消雾散。 “叫你不认真听呢。”阿夏摇摇头,看着我被戳破的手指,叹口气,又拿了块干净的布条给我包裹了。 “好姐姐,你真好。”我晃了晃受伤的手指,又说,“我实在太困,让我要睡吧。明日里再来跟姐姐讨教。”说完,我“蹭”一下就窜进了被子里。 “晚安!”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慢慢更~没人看也要坚持更~!~!~!!~!hhhhhhh 第11章 沐浴风波 连着几日里都没有再出去乱溜达,想着那日诸葛亮交代的,便也希望早点把这扭伤的破腿养好。耐着性子待了好些天,实在无聊就学着阿夏的样子跣足而跪,像模像样的拿着布料比划几下,好歹也算学了点东西。 经过一段“休养生息”,觉得好了许多,我试着将木杖抛下,自个儿走两步,竟是恢复如常了。心下想,诸葛亮的药还真是有那么一套。 晚些阿夏回来,脸上露着疲惫之色,只说,“总算是完了。” “什么?”我问。 “第五日了,大人们忙完了这几日,归家的归家,休息的休息去了。”阿夏揉了揉肩,“也总算让我们稍微得得闲了。” “是么,难道古代也分工作日和休息日的?”我十分好奇,意思是官员们下班了,明天就有得假可以放了? “嗯,倒与你所理解的差不多罢!”阿夏半懂不懂的,算是同意。 “眼看岁末新年,怕是又有得雪要下了。”阿夏看着窗外,说。 “我看也是。”我学着她的样子附和道。 “糟糕!”阿夏一声惊呼,“我原是忙得忘记了。丞相今日公务回来,晚饭后,定是要沐浴的。蓝玉今日告了假,嘱咐我帮她顶上,我竟然忘记了。” 我不懂,只问,“丞相洗澡洗他的呗,与你们有什么干系?” “烧水。”阿夏十分不淡定的说,“我却忘了,待会丞相怪罪下来就糟了。” ……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洗个澡还得要别人来给他烧水。 “别着急,我看现在也还是晚饭时间,丞相大概没这么快。这样罢,我陪你去,这样两个人手脚也利索些。”我宽慰道。 “倒也可以,只是你的腿……”阿夏不由担心。 “嗨,这不已经好了!”我原地蹦了两下,“你看,是吧!” 我俩急急忙忙出了门,我跟着阿夏一路弯弯拐拐,总算到了厨房,于是学着她的手脚麻利的拾掇起柴火,帮着几个杂役到旁边的深井里打了些水。 总算烧上了水,我与阿夏相望一眼,总算吁了口气。 正庆幸着,一女婢进来见到我们在此,便说,“怎么还在这里杵着?” “素秋姐姐。”阿夏看了,赶忙起身行了个礼,我坐在柴火前正取暖呢,并没有在意她。 叫“素秋”的看了一眼阿夏,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你是谁,我怎的从未见过你。” “素秋姐姐,这是新来的婢子,安排与我同住的,还未见过素秋姐姐。”阿夏边说着,朝我使了个颜色。 我听到“婢子”这两个字满心的不快,什么嘛,当代21世纪大好青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怎么到了这里就沦落为了伺候人的“婢子”? “行了。”素秋并没有耐心听着些,只一手指了阿夏,又一手指了我,“你,留下烧水。你,跟我来。” “你说我?”我指了指自己。 “这里就你们俩人,不是她还剩谁?”她一脸的不耐烦。 “赶紧的。”素秋说完,转身跨过门槛就出去了。 “快跟上啊。”阿夏见我在原地懵圈,小声催促我。 “哦……哦。”我反应过来,只好先跟上去看看情况。 刚出来就见前边已经站了一小排队伍,最前边的丫鬟打了个灯笼,后边有提水的,有提熏炉的,还有拿了洗漱用具的,到我了,素秋转头交给我一个漆盘,里面放了叠得整齐的干净衣物。 “走罢,新来的学着点。”素秋一努嘴,示意我跟上前边的人。 来不及懵圈,于是之好捧着这堆莫名其妙的东西跟着走。 正东张西望呢,只听得素秋又说,“进来等着罢。” 跟着进了侧间,我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奇特之处,于是又悄悄问旁边的婢女,“这是要干嘛?” 对方微微侧目,看了我一眼,没有搭理我。 “不理就不理。”我小声嘁了一句。 隔壁似乎传来水桶倒水的声音,哗啦啦一阵阵的,接下来又没了声音。衣服虽然不重,捧着久了总会手酸,说起来我也是独生女,家里就我一个,宠还来不及呢,从没做过这样的苦力杂事。一想起不由又叹起气,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于是开始冥想,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想起现代的美食,想起那群狐朋狗友,我消失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担心在意? 想啊想啊,一阵困意袭来,盘子也要端不稳了。 “好了,进去吧。”不知过了多久,素秋忽然说话了。 我一激灵,赶紧重新站直了身子,眼见着前边的人从小门走进了隔壁间,我也快步跟了上去。 这间屋子还带着朦胧的雾气,一道长屏风隔开,见她们都老老实实的站在屏风后,我也不敢妄动。 不一会屏风后走出一人,一瞧,这不是老张吗?! 我一见不好,赶紧把盘子捧得高些,好遮住自己的脸。 前边的人陆陆续续把东西递了过去,我尴尬的站在原地,只听到老张问,“衣服呢?” 我听了,只好硬着头皮低头碎步过去,深埋着头,不敢看。 “你倒老实。”老张似乎没有认出我,“前段时间有个偷看的,被我打发了出去,你也仔细着点才好。” 我不说话,只拼命点头,心里却在想,什么鬼,居然还有人偷看诸葛亮洗澡?重口味啊。 不消片刻,感觉手上的东西轻了许多,像是已经被拿走了,为了挡脸,我的手举得不能再高,感觉它们快不受控制了。 “好好地,你手抖什么?”老张发觉了,问。 “……” 我秉承着坚决不说话的原则,闭眼咬牙忍耐。 “是你?!”我听到老张惊呼,一睁眼,看到老张躬身钻到漆盘下盯着我,四目相对,吓得我一个生理反应,手上盘子一松直接跌在他头上,继而又掉在了地上,在这间安静的屋子里发出如“boom”一般的巨响。 原、子、弹爆炸既视感。 老张捂着头,懵了。 我也懵了。 不对,我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清醒过。现在的状况比起那日夜里摔倒在诸葛亮眼皮底下似乎还要尴尬百倍,果然话不能说太早。 “闹什么呢?” 又是平地一声雷,我手足无措站着,想拉个救兵,一看身后,其他人都离得我好远。 真是万恶又冷漠的封建社会啊。 说话间,那人掀开帘子从屏风后走出,水汽缭绕,我似是看不清他的脸。 但熟悉的香气却扑面而来。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偷看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洗澡了。 有些东西的确是年龄所改变不了的。 是什么? 是气质。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笑死我自己了 第12章 沐浴风波(下) 他走出来时,披肩的长发还在滴水,倒不见什么白发,有的只是乌黑。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个“清水芙蓉”的词来,又觉不太妥帖。眼见他穿着刚送进去的深色衣袍,显得略为慵懒,身形还是单薄了些,却更为仙风道骨了。 颀长的身姿。 见之难忘。 正沉浸在诡异的畅想中,他又说话了。 “是你?” 只是这句“是你”听上去,比起老张说的少了几分惊讶,却多了几分柔和。不知是不是因为正沉浸在自我的YY中,曲解了? “腿好全了?”他问。 “嗯……”我答。刚开始是因为害怕而不敢抬头,如今再次把头低下去更像是因为害羞……( ω ) 但是我堂堂老黄怎么会害羞!!!!!我根本不允许自己承认。 “看你毛手毛脚,也做不成什么,赶紧下去吧。”老张捂着头,碍着诸葛亮的面子没有发作,似乎不想让我在此地久留,命我退下。 “罢了。”诸葛亮看着我,又开口了,“我的头发湿了。” “哦……” 我也看了看他,心想头发湿了赶紧去擦擦呗。 “巾子给她。”诸葛亮对老张说。 老张瞥我一眼,不情不愿的将巾子递给了我。 我跟着诸葛亮出了浴室,随他一路走,不一会就来到他的起居处。他见我又东张西望的,便说,“那日不是来过一回?不认得了?” 我答不上话,只好机械地点头。 他走进室内,在右边的架子上拿了几卷书卷,又走到案前坐了下来。一盏小灯点着,并不太亮堂。我甚至怀疑这样看书不会把眼睛看瞎么? 我拎着巾子站在一旁,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咳咳。”他看了看我,继续看起了书简。 我焦虑了一会,还是跪坐下来,用白巾子包住他乌黑的头发,慢慢擦拭起来。见一旁的小几上有个篦子,也赶紧拿起,边梳边擦。 不知道怎么的,手还是忍不住发抖。 此时已经完全入夜了,我顾盼周围,这时才意识到一国之相的居所原来十分简单,除了最基本的办公和生活用品,似乎什么也没有了,空荡荡的。 “看什么呢?”他一边看着书简,一边问我。 许是我手上动作怠慢,让他发觉了。 “没、没什么。”我说。 一边触摸着他的头发,觉得很是硬朗,记得以前理发店的tony说头发要硬才算好的发质,看来诸葛亮的头发还不错。 “对了,谢谢丞相。”我想起我的腿,怎么着也要跟人家道个谢不是。 “我看你倒是比之前老实了许多。”他一边看书一边说话,两不耽误。 “人在屋檐下,谁还能不低头呢?”说着,我嘴快的本性又暴露无遗了。 “今天可是又救了你一回。”他说。 “是么?”我没想出个所以然。 “老张跟了我许多年,他可是个办事极认真的人,你今日惹了这些事,还想着能善了吗?”他合上书简,侧目看我,眼里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嘲弄。 这倒是。我歪头想了想,觉得诸葛亮说得还是很有道理。若不是他把我顺走,我还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呢。老张这个人,嗯不好惹。 “对了,前几日你平白戏弄蒋公琰,好大的胆子。”他皱着眉,语气严肃了许多。 哟,这告状精蒋琬。 “不是平白。”我正要反驳。 “谁让他招惹我……”我抬头一看他板着脸正襟危坐的样子,气焰瞬间灭了,嘴里嘟囔。 “他是我丞相府的东曹掾。”诸葛亮又说。 “管他是谁,难道还不凭个理字来论事么?”我21世纪新青年的作风又冒出来了,忍不住的要说完。 “上下有别。”他沉下了脸。 我也不高兴了,一个“呸”字刚想说出口,又一想,现在似乎只有这诸葛亮能罩着我,要是把他也惹毛了,那我接下来该咋整? 于是还是怂了。 “是。”我垂头丧气,随意应付着。 “我看你并非真心认错。”他斜我一眼。 “那要怎么办?”我满脸写着不爽。 “啪”一声响,他丢给我一卷书简。 我一看,“《管子》?!”我脱口而出。 “不错。”他倒是满意的点点头,“原来是个识字的。” 废话。我心里想,以前弯弯们老是嘲笑我们大陆写的简体字是“残体字”,以繁体字为正统,殊不知还有大篆小篆甲骨文呢,怎么不写了去?要知道我们大陆人对于繁体字的解读可是毫无压力的。刚上大学时曾跟着一老头儿开的培训班上过几个月的书法课,倒也像模像样会写几个字。如今看这书简上的字,与我学的也无半点分别。 “隶书么?”我说。 “不错。”他说。 那时候我并不懂得别的,老师问我要学哪种字体时,我见墙上挂着众多的作品,其中一副飘逸潇洒却又不失刚劲力度,很是喜欢,问了老师,老师说那便是汉隶了。 于是就学了汉隶,如今看来,歪打正着。 “还有这些。”眼见他不知从哪又挪过一堆。 “抄一遍。”他说。 ??? 我靠,他是小学老师么?!印象里,只有小学老师才这么对过我。动不动就抄书! “这就是惩罚?”我问。 “不错。”他说。 “还可以选别的吗?”我的眼里写满了可怜。 “没有。”他说。 “诸葛……”愤怒的我即将说出“亮”这个字的时候赶紧转了个弯。 “丞相……”语气弱了几分,我陪着笑脸。 他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表情。 我握紧双拳,心想还不如当一回“刺客”好了。这瓜丞相…… 不对,我怎么也说起四川话了。 “你若是抄了,我倒可以再救你一回。”他忽然想到什么,又同我说。 “我哪还有什么可救的。”我翻了个白眼,“现在可不是已经要为难死我了?” “你若不想老张与公琰再为难你,我可以即日把你调来我近身侍候。”他忽然露出诡谲的笑。 啧啧啧,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不过随即一想,这样可以摆脱那些无谓的担忧,否则哪日又被挑了岔子,岂不是什么时候倒霉都不知道了。我得抱紧这棵能救命的大树才行。 “抄一半。”我说。 “全文。”他说。 “七分,不能再多了。” “全文。” “八分。” “全文。”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或或或嘻嘻嘻嘻 第13章 浮生一日(一) 梦到自己在云端飞翔,张开双臂,俯瞰下边的壮丽山河,忽然间地动山摇。 晃得我一阵头晕目眩,直接从空中跌了下来,“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整个人也猛烈一抽抽。于是睁眼醒来,发现原来自己趴在案上睡着了,旁边一炉炭火已经燃烧殆尽,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我睡眼惺忪抬起头来,立马见到老张眼睛瞪得像铜铃,盯着我,熟悉又不怀好意的双眼,让我立刻想到昨日沐浴时的景象,吓得连连惊叫。 “啊!!!!” 原来是这货把我晃醒的。 我想起了什么,低头一看案桌,果然,昨夜被诸葛亮抓着抄什么《管子》,抄着抄着觉得太累,想就着案桌趴睡一会再起来抄,结果一不下心就睡过去了,还直接睡到了早上? 我的妈,这可是诸葛亮的寝室。 一想到,我赶紧往那个方向看过去,诸葛亮倒是气定神闲,看样子也才起,外头已经亮起了光。 “什么时辰了?”我赶紧问。 “还知道问时辰?”老张没好气的反问我,正在话间,他伸出两只手朝我抓来,我下意识的要躲,他却用力一拉什么东西,我身上猛地一凉,才发现被他拿走的是一件大氅,玄色的,不知何时披在了我肩上。 大概……是昨晚。 我看了看那炉炭火和老张手里那件略略陈旧的大氅,好像知道了什么,偷偷瞄了一眼诸葛亮。只见他瞥了我一眼,正开口要说话,“既醒了,还不去打水来。” “丞相,平日您晨起盥洗都有专人……”老张忍不住回道。 “日后就交由她来做吧。”诸葛亮说得不咸不淡。 “丞相,这……不妥。”老张还想抗争一下。 “无妨,我自有安排。”诸葛亮又说。 老张不甘心的退下,我得意的朝他咧咧嘴,又听得诸葛亮一声“咳咳”,我赶忙站起,匆匆忙忙往门外走去。 先去打水!我脑子里还一团浆糊,管不了许多,一来二去总算办好了这些零零碎碎的琐事。 诸葛亮这时将随意束着的长发散开,静坐未动。 这场景又使我回想起昨夜,心尖儿莫名一动。我不知所措,一时要往外走,最终还是止住脚步,折返了回来。 我用篦子篦了点头油,想着男女梳头,应该不会差得太多,可我从未给别人梳过头,自己梳头还尚且勉强,忽然间要我给一位丞相梳头,我怎么敢? 我抬手,尚且还颤颤巍巍,心里头也战战兢兢地,那一梳子刚下去,触摸到他柔软平顺的发丝,刹那间心竟然平静下来了。 鬼使神差般,整个人也随之安宁。 冬阳此时尽皆照落,在不知何时的成都,与万千个早晨并无二致的成都,却有一样东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东西,好像是我的心。远处,飞尘在光影里肆意起落,一阵寒风吹过,它们便无影无踪了。看他离我这样近,忽然很想抱住他,去感受他最真实的体温。 可我不敢。 这样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本该离我太遥远,太遥远。 我将玉簪从玉冠中穿插而过,最后一个步骤终于完成。我双手抬起铜镜奉到他面前,他略略看了,点了点头。 这时我才缓了口气,想着总算没有什么差错了。此时乳母抱着小公子进来,躬身请了个安。我想起也有一段时日不曾见过这个孩子了,记起初见那一日,我刚来到这里,正是他襁褓中的一声笑才救了我一命。 “阿瞻最近又有些哭闹不止了。”诸葛亮语气中含了丝毫叹息。 我点点头,起身,也朝那乳母行礼。诸葛亮示意乳母将孩子抱与我,我小心接过,回想着过去在亲戚家帮忙照看小孩时,他们教我如何哄、如何抱,我用手托着,看着他粉雕玉琢的小脸,做了个鬼脸儿,他却不怕,咯咯咯的笑起来,看他实在可爱的紧,我低头用鼻尖抵了抵他的小额头,他似乎更开心了。 “丞相,小公子不哭了,他在笑呢。”我也莫名开心起来,去看诸葛亮,与他目光相接的那刻,我感到他眼神里有与往常不一样的东西,是炽热,又是柔情。我把孩子交给他,他静静的看着,抱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您就放心吧。”我看着诸葛亮,说,“我会尽我所能去照顾好公子的。” “一看您就是第一回做父亲……”我也学会打趣他了。 “我倒见你手上熟练,难道……”诸葛亮抱着孩子,一副奶爸模样,倒是瞬间把我给反杀。好不容易营造了点温情,瞬间又轰塌了。 ……呸。我只敢在心里啐了一口。 “我看你要是得闲,不如先去洗把脸再来罢。”诸葛亮说着,语气里忽然带着藏不住的笑。 我翻个白眼,心里正嘀咕着,一个好好的早上,没洗脸,没睡成觉,还不是被你搅和的。诸葛亮倒不理会我的白眼,将铜镜挪到我跟前,我不明所以,凑近一看,左边脸颊还沾着点点墨痕,甚至嘴角也有,我的妈,一早上忙忙碌碌在这么多人面前现了眼丢了脸,现在我看着那堆《管子》就想冲过去撕个稀巴烂。 “别撕。” 诸葛亮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撕坏了还得重抄。” 我一时气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瞪大眼看着他,他倒是淡然一笑。 当时只道是平常,直到多年后在回想起许许多多的往事,才知道原来人们嘴中常说的“岁月静好”便是这般,以为平常,却也最是难得。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更了。。。。。。不开心。 第14章 浮生一日(二) 留在诸葛亮跟前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便是觉得自己傍上了这棵安全的大树,有人要找事时总有他罩着我,坏处就是每回蒋琬见到我都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诸葛亮问我,“你上回已肆意妄为捉弄了公琰,难道还怕他?” 我当然不能承认,只摇头说,“怎么可能?” 诸葛亮放心的点头,说,“这就好,待会他便会过来。” 我吓一跳,蹦出三米远,诸葛亮见了,略蹙眉说,“慌什么?”我这才假装镇定自若,心中却对这个告状精怀了一百个不满。 吃了早饭,无非又是些什么粥啊包子馒头,这些东西我已经吃了许多时日,早就觉得索然无味,心想着哪怕是有些南瓜饼啊春卷啊,高级一点的话像广东早茶来一点那也真是舒坦了。话说回来,这汉末三国的吃食还是太简单了,前些日与阿夏吐槽,阿夏还摇头说,“你不知么,原本连馒头包子也是没有的,多亏我们丞相哩!” 我好奇,“为什么?难不成是丞相发明的包子馒头?” “正是!”阿夏学着教书先生一般认真点头。 没看出诸葛亮这货哦不,这人还是个发明家?牛逼了,一想到千百年后包子馒头已经成为大多数人家的早餐首选,还是很敬佩他的。 虽然一面想着不才不怕那什么蒋琬的,一面还是想溜走,我站在门口正思忖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跑路,诸葛亮却从内室出来了。 我迎头撞见他,刚想返回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只见他穿一身月牙白的直裾,披了件玄色的轻裘,似乎前些日子并未注意到那许多细节,而今看来,他一路走过,面如冠玉,两袖灌了清风,神采奕奕,是十足的意气风发。 你说他老么?是一点也不老的。 “去哪?”他问我。 “……” 他见我低头不答,于是说,“我要去一趟前厅,你带人烧上茶水端来。”他简单吩咐便离开了,留下一脸懵逼的我。 不是,我今天第一天上班,你总得先让我熟悉熟悉?前厅我还没去过啊。我一下子着急起来,来回踱了两圈,急急忙忙跑去找阿夏,阿夏听了,说,“只你我二人过去肯定是不够的,现在先得找到素秋姐姐,她是过去侍候夫人的,这些事她也向来最懂得。” 只是我们慌慌张张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个什么素秋,茶水房里不知为何也没个人影。 “怕是来不及了。”我咬了咬嘴唇,“你该是知道前厅怎么去吧。”我问阿夏。 阿夏点点头。 “开始罢。”我说。 阿夏在架子上捣出一些漆盒子,挨个闻了闻,递了其中一盒给我说,“这是普洱,丞相平日里爱喝的,就用它吧。” “好。”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个是什么?”我瞟了一眼其中一个罐子,闻着味道好像有些苦兮兮的。 “那是折耳根,下火的,味道虽然十分苦,但是效果极好,现下冬日里,大概也没什么人用了。”阿夏手上忙活着,一边回应我。 “别磨蹭了,快些吧。”阿夏说,“丞相既是吩咐在前厅,该是约了要见的人。我们要赶紧去侍候着了。” 我看着那盒折耳根,心里忽然又有了个歪主意。 一路跟着阿夏,才知道原来閤门仅仅是丞相府最里边的一层,而外边还有中门、大门共三层,閤门内仅是丞相起居、仆役工作之处。 来不及仔细观看,我与阿夏便端着漆盘一路只往着前堂去了。一进前堂,差点被高高的门槛先绊倒,不由“啊哟”的小声喊出了声。赶忙四顾一看,发现里边左右已坐了些人,有白发老者,也有年轻的,如那日在铜漏边见到的那位费文伟,他旁边挨着坐的就是蒋琬了。 诸葛亮在与老者交谈些什么,嘴里叫着“君嗣”,好似十分的亲热,我忙不迭的斟茶倒水,诸葛亮示意让我先给老者倒上,我也照做了,待到阿夏斟完费文伟的茶水,我悄悄拉了她一把,让她退后一些,接着我朝蒋琬的位置走过去,他见是我,果然没有好脸色,像扑克里的老k一样拉长着脸,满是严肃。 “蒋大人,别来无恙啊。”我趁机凑上去低声对他说。 他白了我一眼,直接把头转过去,不搭理我。 嘿嘿,天助我也。 我顺手换了另一把小壶,斟上特意为他准备的折耳根水,“请慢用。”我说着,全程带着温柔的笑意,笑得他不明所以,收拾了,我抱着空漆盘和阿夏撤到一旁。漫无目的听这些大人们说着什么,却也听不太懂,隐隐约约听到诸葛亮说着来年开春要再去一趟湔县,看看修固都江堰的成效,以及年底了,蜀锦等一系列外销魏地、吴地的东西今年形势大好,产量也都不错。诸葛亮似乎心情很好,说着“决战之资,唯仰锦耳。” 话音还没落下,只听到蒋琬“噗嗤”一声,将茶水都吐了出来。 全场立刻安静了下来,众人不明所以,都傻愣愣的看着蒋琬,蒋琬瞬间成为了整个厅里最耀眼の星。看着这个局面,我快笑得不能自已,又怕被看出来,只好拼命将漆盘挡住自己的脸,一边克制不住的笑发抖。 我悄悄把脑袋伸出漆盘,见蒋琬很是尴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边说着“失仪了失仪了”一边慌乱擦着案几,阿夏一看,赶紧过去帮着收拾,我憋得满脸通红,同时,远远地也感受到一束目光投在我身上,我放下漆盘,想假装若无其事,眼神闪烁看了看正堂上那个人,见他神色严厉,心里还是慌张了一下,心想糟糕,只想着如何整蒋琬,却忘了该怎么收场。 我杵在那半晌,正担惊受怕着,蒋琬却自己开口了。 “茶水太烫,一时没有注意,失了礼仪,万勿见怪。”蒋琬低头向大家赔笑说。 倒是我颇为一惊,蒋琬不可能不知是我捣的鬼,却没有戳穿我,心中对他猛然多出几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别样感觉,转而又想什么鬼,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么?蒋琬倒是从头到尾没再看我一眼,阿夏帮他重新倒好茶水,他也立刻回归到之前的议题中,两下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啦 第15章 浮生一日(三) 渐渐到了中午,事毕,诸位也都站起纷纷向诸葛亮告退。我和阿夏也躬身行礼,我心中有鬼,因此一直不敢抬头看,只想着赶紧也随着人群退下。刚转身,便听到一声严厉的“站住。” 我心下有数,朝阿夏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走。阿夏看了看我,眼神含了些无奈,先离开了。 “跪下。”堂上那人言语冰冷,与之前判如两人。 我自知理亏,也不反驳,只在门前跪了下来。 “看来还是罚得太轻。”他冷哼一句,“跪着吧。” 说罢,他从我身边拂袖而去。 我用余光瞥见他的身影自门口消失,心中略略松了口气,不知怎的,在现代,我算个无拘无束的人,敢于顶撞老师,怼讨厌的长辈,我妈都叹气说没人能管得住我。而在这里,一听得诸葛亮的训斥,心中竟然有了莫名的担心和害怕。这到底是什么鬼心理? 我百无聊赖,于是低头拨弄自己的指甲,阳光自门口照射进来,虽夹着凉风,倒也不太冷。一会儿看看远处漆案上的不名图案,一边打量这屋内的陈设雕刻,偶尔也有人来往,但都很快过去,不曾有人与我搭话。 午后,开始犯起了困,肚子也咕咕的叫起来。阿夏没有再过来,想必也是诸葛亮的意思。双腿已然有些麻木,微微挪一挪,觉得疼痛,左瞄右瞄,见四下无人,于是一屁股歪坐下来,按着自己的膝盖,正当我放松警惕时,门外投射进来一人的影子,我以为诸葛亮来了,一个激灵,赶紧跪直了身子。 那人却“哈哈”一笑,坐在了门槛上,我回身一瞧,原来是蒋琬。 “是该立立规矩。”他说着,一边伸出手,掌心是一块用布包着的麻饼。 “喏。”他示意我吃。 看他贱贱的样子,我气不打一出来,“呸。”我说,“老子不吃。” “不吃?”他越发来劲了,“错过这块饼,你怕是晚上也吃不上了。” “你管得着么?”我对他翻了十个白眼。 “我也是看在你因我而受罚的份上,才聊表心意而已。不吃算了。”他说完,就要把饼收回去。 实际上自他摊开手的那刻,我的肚子已经投降。 “拿来吧你。”我哼着,一边把饼抢了过来。 他看着我,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我看他这诡谲的笑意,忽然明白了什么,我啐了一口,说,“你故意的!” “看来你倒不太笨。”他笑得更开心了。 原来上茶时他就知道了一切,还故意吐出来让大家看到,只为让诸葛亮恼我再来罚我,哪里是我整他,分明是被他整了。 “折耳根么?”他说,“我常喝,用来下火最好了,只是看看我俩现在,还是你更该多喝些。”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耳边全是他讥讽的笑声,气得我挥起饼就要朝他砸过去,但是我的肚子立马又抗议起来,我只好妥协,一边咬着饼,一边恨恨的看着蒋琬。 蒋琬又笑了一会,只差没双手捶地了,我不理会他,只自己啃着饼,顺手给倒了些水,这才没被噎死。我忙着吃东西,他终于恢复往常的神色,说,“丞相这些天总算有些笑颜。” “哦。”我余恨未平,懒得回应。 “因为你。”蒋琬忽而认真的说。 “咳咳咳……”我毫无预兆的被一口呛到,呛得我满脸通红。 “莫要激动。”蒋琬说。 “别在这瞎逼逼,瞎几把扯。”我掩饰着心虚,反驳。 “怎么又说些让人听不懂的了。”蒋琬歪着脑袋看着我,“你们吴地的人,都这样说话的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说。 “都说吴地女子温柔可人,柔情似水般,你和她们哪里沾边了?”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讥讽。 “柔情又如何,粗鲁又如何,这些标签难道不是你们硬贴在女子身上的吗?我就说你们封建社会的男人没一个好人,成天的三妻四妾惯了,国家大事不放在心上,倒是每天围着些女子评头论足,说什么‘西施亡吴’,那谁又亡了越?说杨贵妃‘红颜祸水’,那安禄山的兵权又不是贵妃给的,唐明皇他难道就……”说道这我又戛然而止,呃,他们好像还没到唐那个时代…… “算了,想必我说的你也听不懂。”我摇头晃脑,反讥了一番。 “罢了,我原也不是个不会说的人,在你这却讨不到什么好。”蒋琬自顾自的摇头。装傻充愣?我想,到底是谁不讨好,我跪在这还不是托你蒋大人的福? “我是来感谢你的。”他又说。 “感谢我,还是报复我?”我想,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么。安的什么心。 “丞相能纾解一些心结,于我们属下也是件高兴的事。这也多亏了你。”他说着,又掏出一块饼递给我,“就剩这两块了,还是刚刚丞相留我用午饭,我趁他不注意偷拿的,不用谢我。”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从他手上把饼拽了过来。 “依我看,丞相也不会拿你怎样,罚跪也不过是面子上的功夫,一时半刻的事而已。”蒋琬顿了顿,又说,“只是,有些事……” 他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罢了。”他站起身,“时间不早了,你慢慢跪,我先去也。” “喂,什么啊,你说完再走啊!”我伸长脖子,朝他走的方向大喊。 只见蒋琬摆了摆手,踏着廊下的碎阳与黄叶,身形逐渐消失在我能见的范围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雨·夜 蒋琬离开后,似乎又过了几个时辰。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太困,自己侧着身子趴在厅前的门槛上睡着了。 天气变幻,猝不及防,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入夜,我紧了紧衣裳,只觉浑身都凉浸浸的。 恍然间听得有人叫我“阿玥”,接着一个温暖厚重的手掌覆在我额头。 “妈,我好冷。”我说。 没有人回应我。 迷迷糊糊间感到自己身体在移动,像被谁抱着,躺在谁的怀里。 “冷。”我说。 于是伸手抱紧了对方。 熟悉的香料味。 接着沉沉的睡了很久,很久。 起初只觉得很冷,后又感觉自己脸颊像火烧一样热与烫,浑身疼痛。不知从何处伸来的手帮我擦脸,我勉强睁开眼睛,又叫了一句,“妈。” 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某一日我感冒发烧,我妈也是这样在床边照顾我,拧了毛巾给我敷在额头,隔了一会儿拿下来再换,继而渡过了一整夜。 我是已经回到现代了吗? 太好了。 可我分明感觉到摇曳的烛火,明灭又模糊,那不是现代灯具所发出的光。一双手在我眼前挥来拂去的忙活着,那不是一双女人的手。 那张脸,也不是女人的脸…… 某个瞬间,我又不觉得开心了。如果最开始我心心念念,尝试各种方法想回到现代,这个时刻,如若真的已经回到现代,我却难过了。 为什么会难过? 为什么? 心里喏喏了半天,有一个答案,迟迟不敢说出来。 “诸葛亮,我不想走……”我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抓住那人宽大的衣袖,说。 “我不想回去。”我说。 那人迟缓了动作,帮我整好被子,说, “好。” 天亮了。 耳畔仍能听到外边淅零淅留的雨声。偶有鸟儿飞过,叽叽喳喳半天。 嗓子一阵堵得慌,我忍不住咳了两声,睁开眼睛。 一间屋子。仍旧古朴雅致。 我没有回去。 我还在这里。 忽而有些庆幸。 翻了个身,感到不远处有个人。 还是那个坐姿,手里拿着书卷。 我吓得又咳了两声。 “丞相。”我带着浓重的鼻音,想赶紧爬起来。 他倒是正襟危坐,手里的书卷尚且不曾放下,头一句便来问我,“知道错了么?” “嗯……”我点了点头。 “还要犯么?”他又问。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不会再犯吗?就我这性格,怎么可能…… “昨日,你本不必那么老实。”他语气似乎软了些,看向我,我有些不知所以,也露着天真无邪的目光看着他,他被我看得有些闪躲。 “哪怕你认个错,让人过来通报我一声。”他眼神看向别处,嘴中却还在与我说话。 “啊……哦。”我懵懵懂懂的回复,本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听他这样一说觉得也对,我这不死脑筋么,怎么没想到,还亏我自认聪明。 “还好,没冻死。”诸葛亮说。 “阿嚏!”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没冻死,也是半死了。”我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你若之前就知错,不再为难蒋琬,也不至于此,怨不得别人。”诸葛亮说着,虽是一副要训人模样,但到底语气柔软和缓了许多。 这时外边有人禀报,诸葛亮说,“进来吧。” 那人进来时端了一碗什么,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交给诸葛亮便退下了。 诸葛亮继而端着碗朝我走来,空气中弥漫了一股浓烈的中药气息,我忽然有些紧张。 “喏。”诸葛亮坐在塌边,将碗递与我。 “自己喝。”他说。凑近时,我才发现他的脸色也并不好,眼睛红红的,眼袋也深重,似乎熬过夜的样子。 诸葛亮见我愣愣的看他,直接把药碗塞进了我手里。 “太臭了吧这也。”我只觉味道冲鼻,还没喝就要呕了。 “良药苦口。”诸葛亮说。 “喝了。”他说。 我露出不愿的表情,与他直视对抗。 “朝会殿还有一干官员在候着,你是要我在这里等着看你什么时候喝完吗?”他说着,眼神又厉害起来。 说真的,在别人那我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可偏偏在诸葛亮面前,我成了个吃硬不吃软的,他说好话无用,非得露出这副吓死人的表情来,我才肯乖乖就范。 我举碗捏鼻,几声咕咚下肚,瞬间觉得自己被臭气包围,浑身都开始散发臭药的味道。 我把碗晃了晃,示意已经喝得干干净净了,他方才收回刚才的眼神,说,“这药须得一日三回的喝,你的烧才退,便在这里安静休息吧,前厅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罢,诸葛亮起身,挥手唤来几个婢子,交代了些什么,转身离开了。 诸葛亮走后,几个女孩忽然一拥而上,帮我掖被子的,问候殷勤的,拿了巾子与我擦脸的,一个个都十分热情。 “谢谢,谢谢。”我忙不迭的对她们说。 “言重了,姑娘何必与我们这些婢子言谢?”帮我擦脸的女孩殷勤的回复,脸上堆着满满的笑容。 “呃。”我顿了顿,想想还是说了,“好饿……有吃的么?” “有!”另一个婢子跳起来说,“丞相走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了,姑娘要是饿了,一定是要伺候姑娘吃早饭的。” 说罢,她晃着身子就跑出去了。待到她回来,我的眼前多出了一碗粥。 白粥。 啥都没有。 “这……”我指了指粥,“是不是,太清淡了点?”我知道挑食不好,但,哪怕没有什么大肉包啊粉啊面的,这粥是不是也太过于“朴素”了? “丞相特意吩咐的,要我们守着姑娘喝了呢,姑娘还在病中,不能沾染荤腥的,这白粥虽然清淡些,但热热的喝下去,肠胃舒服了,病也好的快些。”嘴快的女孩说。 “丞相……特意吩咐的吗?”我小声问。 “是啊!”那女孩继续说,“昨夜丞相可是在塌前守了姑娘一夜呢,这不,又急匆匆的去前厅处理事务了。” “姑娘快快喝吧。”她把碗端到我面前,“蓝玉喂你喝也好。” 说罢她拿起勺子就要喂我。 “啊……不了不了。”我慌忙摇头摆手,“我来,我来。” 一时间变化好快,感觉自己跟不上节奏了。T T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呜我又玛丽苏了。 第17章 病中 外边的雨断断续续下了大半日,没有要停的样子。 我顺了张胡床坐在门前,看着这阵雨,托腮出神。 我来这里多久了?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那日刚到这里时,夜里冒冒失失撞入他的怀里;想起从高墙上跃下,他帮我看脚踝的伤;想起雪夜听琴,想起为他擦拭发尾,为他束发带冠……想起昨夜,我躺在……怀里,她们说,……守了我一夜…… “咳咳……”我不自觉地咳嗽了两声。 “姑娘怎么出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让丞相见到了可要责怪我们侍候不周了。” 我抬头一看,是刚刚那个叫“蓝玉”的女孩子,比我还小许多,青涩稚嫩,左不过十七□□的模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机灵与活力,如果说阿夏是温柔稳重型,那么这个蓝玉大概属于活泼可爱型吧。 “真好。”我对她说,“年轻真好。” 蓝玉歪着小脑袋看我,不知我所云,突然惊讶的说,“哎呀,姑娘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又烧起来了吧?”她急急用手背贴在我的额头,一会又说,“好像并没烧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头,想把头埋进手臂里。 蓝玉不知从哪儿拿了件裘衣,为我披在身上,人却不走,就静静蹲在我身边。 “蓝玉?”我唤她,“你叫蓝玉。” 她点点头说,“是的,姑娘。” “你来这里多久了?”我问。 “嗯,多久么?”蓝玉掰着指头数了数,“也有些年头了,大约我记得是在……章武三年?嗯,我记起来了,就在先帝驾崩的前后,那年,我哥死了,娘也因此病死了,家里人太多,吃不上饭了,爹就把我卖啦,丞相府的人看我能干活儿,就把我买来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嘿嘿笑着。 “你不难过吗?”我看她憨憨的笑,听到她的故事心却有些酸。 “难过啊。”蓝玉也正经起来。 “可是,难过有什么用呢?生活还是得继续。我娘死前可是反复交代过我的,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管怎样,能够活着,就是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了。”蓝玉抬头看着远方,靡雨霏霏,她的眼中也终于笼上了一层灰色的哀愁。 “你能与我说说,那几年的故事吗?”我问她。不知为何,与阿夏也算同处多日,却不曾开口询问她这里的过往,而眼前这个小姑娘,倒使我多了些想与她交流的兴致。 反正,窗外阴雨,哪儿也去不了。 “姑娘想听什么呢?”蓝玉问。 “比如,先帝?”我问。 “先帝么……”蓝玉亦陷入思索。 “我不喜欢先帝。”她忽而看着我,说。 这倒是我有些震惊。转而她又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一脸懊悔,“不能这么说的……”她可怜兮兮的看着我,“姑娘你就当没听到好不好?” 我来了兴趣,“你只告诉我这句可不行,你得再告诉我些,我才能给你保密。” “千万不能让丞相知道。”蓝玉露出要哭的表情。 “那你说,说完才行。”我狡诈的笑,“保证不告诉丞相。” “那好吧。”蓝玉委屈巴巴的说。 “为什么不喜欢先帝?”我问。 “他……”蓝玉咬了咬嘴唇,说,“他害死了我的哥哥。” “哥哥?”我问。 “是,我的哥哥,他……死在了夷陵。那时候,哥哥也不过十八岁。参军,跟着去了夷陵的战场。”蓝玉说,“那根本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人间地狱。我只听得他们说,那夜的火好大,七百里之势蔓延。” “后来,先帝也要死了,丞相去了白帝城。” “可是,就算先帝死了,也换不回我哥哥的性命。他曾是除了我娘,最疼我的人。” 蓝玉絮絮说着,我眼前似乎展开了一幅图画。夏日的夜里,千万个将士与营寨。东吴年轻的将领陆逊下令放火,顷刻间,一切都灰飞烟灭。 我没有亲眼见过那夜的场景,但是光靠想象也觉得不寒而栗。 “丞相呢?”我不自觉问起。 “丞相回来就大病了一场。”蓝玉说,“好多天好多天,都没有见人。他曾去先帝的梓宫前守了三天三夜,我听他们说,先帝在世时最爱听丞相弹琴,于是丞相便在那儿弹了三日的琴。” “我从未见丞相如此伤心。”蓝玉叹口气,“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门外的细雨逐渐大了些,几颗雨珠飞溅进来,“啪嗒”坠在砖石地上。 “不对。”这时蓝玉想了想,又说,“还有夫人。夫人去世时,丞相也异常伤心。” 听到“夫人”这个词,我心中莫名“咯噔”了一下。 “夫人她,是个怎样的人……长得美么?”我问。 “人倒是极好的,从不苛责奴婢,但是美或不美……这我倒不知道。”蓝玉干脆的回答。 “你不知道?”我又惊讶了。 “丞相没有跟姑娘你提过吗?”蓝玉也好奇了,“夫人她,从来都是以巾覆面示人。没有人见过她真正的样子。所以谁也不知道夫人究竟长什么样。有下人们闲聊时揣测说要么夫人就是美丽非常,又或许,是太丑陋了,不能以真面目见人罢。” 蓝玉说完,我亦陷入沉思。 究竟是为什么呢? 但是,诸葛亮还是很爱她的罢。除了刘备的死,还能让他如此伤心的人……爱得应该很深很深罢。 “自夫人走后,閤门内,好久没有再见到丞相笑了。直到姑娘你出现。”蓝玉说。 “是么?”我怔怔想起那日蒋琬说,“丞相这些天总算有些笑颜,因为你。” “是啊。”蓝玉又说,“丞相是个极好的人。” “哦?他怎么好?”我想起他早上逼我喝药时凶巴巴的样子,内心不由一紧。 “这么多年,他费心公务,从未懈怠,家里也只有夫人一个,半个妾也没有。”蓝玉说,“前些年,夫人一直以自己未曾生养为由,想给丞相纳妾,丞相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直到后来有了小公子,但夫人也……” 蓝玉又叹了口气。 的确,诸葛亮这样的做派,哪怕是放到当代,也是不容置喙的黄金高品质男啊。 “他们说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蓝玉看着我,“是不是上天知道丞相太苦,所以把姑娘给丞相送来了。” 我原地尴尬一下,说,“胡说啥呢……” “我没有胡说。”蓝玉嗓门都大起来了,“昨夜丞相真的一夜未合眼,他……” 我吓得赶紧用手堵住蓝玉的嘴。 “好好好,我信,我信。”我投降,蓝玉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珠看着我,满是调皮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哭。我的玄亮。 第18章 病中(二) 和蓝玉有一言没一语的聊着,渐渐就中午了,从她嘴中倒打听到了不少事情,譬如我问她老张,她咂了咂舌,说,“姑娘就别问了吧。要让张师傅知道我在背后嚼他舌根,他非得扒我的皮。” “有这样吓人?”我更想听了。 “张师傅对我们向来严厉的。他跟着丞相入蜀,怎么着也有十个年头了。”蓝玉掰着手指认真的算着。 原来是个老人了,怪不得。 “素秋呢?”我又问。 “素秋姐姐是夫人身边的人,亦是跟随丞相一起入蜀的。也算服侍的许久了。”蓝玉说。 “对了。”蓝玉想到什么似的,刚要说,又捂住自己的嘴。 “不能说。”她又摇了摇头。 “快说!!”我最受不了一句话不说完的人,蒋琬是一个,蓝玉又来了。 我晃着蓝玉的肩膀,“赶!紧!说!” “求姑娘小声点。”她比划了个“嘘”的手势。 “原本,原本,”蓝玉又支支吾吾起来,我身子前倾过去,想将耳朵离她嘴巴更近点,于是就听到她说,“……原本夫人是打算将素秋给丞相做妾的。” “噗通!”一声巨响,胡床被我坐翻了,我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姑娘!”蓝玉急急忙忙来扶我,哭丧着说,“我都说不能让姑娘知道。” “我没事,没事。”我赶紧爬起来,拍了拍手,强装镇定。 “哈哈哈,这样子啊哈哈哈。”我看着蓝玉,一时尴尬,嘴里只好胡扯些有的没的。 “姑娘你没事吧……”看蓝玉的样子,感觉她下一秒又要来探测我的额头了。 “无妨,无妨。”我暗暗揉了揉屁股。 “姑娘本不用担心,”蓝玉继续正经的说,“丞相他没同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继续掩饰尴尬,说,“哦。” 心中的感情莫名其妙复杂起来。忽而想到那日端茶去前厅的事,于是又同蓝玉问询起,“对了,平日丞相会客时的茶水,一般都由谁负责?” “自然是素秋姐姐了。向来都是她管这些事的。” 听到蓝玉的回答,心中略略有了些数。那日我里里外外去寻这个叫素秋的,偏偏怎样都找不到人,可知她是否原本就是算计好了,故意躲我?好让我在前厅出丑,好歹那日我找到了阿夏帮忙,不然会怎样还真不好说。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蓝玉想了一圈,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妙。 “没事儿。”我安慰她,“你今儿说的,我一句都没听到的。” 话说回来,蓝玉这妞看上去大大咧咧,似是个没心眼的,在现代可还真能拿个头号“大嘴”称呼。但是—— 根据我多年看宫斗剧的经验,这样大喇喇跑来当事人跟前说这些事的,要么就是个天真无邪缺心眼的大傻子,要么就是个心机深沉的货,一定不简单。 我摸着下巴,眯起眼睛,用怀疑的眼神从上到下仔细打量蓝玉,蓝玉被我看得发毛,往后退了一步,我再向前迈一步,蓝玉继续后退一步,来来去去几个回合,蓝玉艰难地露出尬笑,指了指我身后,轻轻地说,“丞相。” 想骗我?没门。 “哼哼,”我说,“你姐姐我这么好骗的吗?” “阿玥。” 身后传来的好熟悉的声音。 仿佛平地一声雷,炸破了我的耳膜。 我虎躯一震。 这时哪里还敢回头,我爬开蓝玉就朝屋里跑了进去,鞋子一踢,掀开帷幔就爬进了塌上,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装死。 片刻,一只手搭在被子上,一下就把它从我的脑壳顶上掀开了。 我继续紧闭双眼。 过了一会,依旧没有动静。 我悄咪咪地睁开了一只眼。 不睁还好,一睁就后悔了。 诸葛亮正面无表情的盯着我。 我只好把另一只也睁开,转了一转,说,“哎哟,我好难受啊。” 诸葛亮也不说话,只把左手放在我额头试了试,又把我的手臂从被子里拽出来,两根手指搭上来就要把脉。 为什么这个诸葛亮,什么都会? “《管子》还没抄完吧?”他边把着脉,忽然问。 “那么多,谁能抄的完?”我答。 “那好,过几天来我这里拿《韩非子》和《六韬》。”他平静的说。 “什么?!”我整个人只差气到一跃屋顶了。 “我走之前,是怎么说的?”他毫不理会我气到变形的脸,问。 我快速回放了一下早晨他的所作所为,想起那句“好好休息”,于是气焰灭光了。 他看我不再狡辩,也放开了我的手,说,“幸好没再烧起来。” 我看他认真的样子,心中虽有些感动,一想起抄写的事情,又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正生着气,外边又端药进来了。 天嘞,臭死我吧。一想到早上被汤药支配的恐惧,我还是心有余悸。这古代的药,竟然能难喝到这个程度。 我掩住鼻子,用被子蒙头,趴在塌上,说,“诸葛亮,你杀了我吧。” 这一刻,我也不管什么丞相不丞相,礼节不礼节了。 又没了动静。 我偷偷侧目看了一眼,只见他在那用勺子搅拌着药,一边慢慢的吹着。 “喏。”他又往我手中塞了什么东西。 我一看,是用纸包着的几颗莲子糖。 我重新坐起来,看着手中的几颗莲子糖,又看了看他,想笑又笑不出,然后,然后,然后就哭了。 “诸葛亮,你搞搞清楚啊,你是一个丞相啊。”我哭着说。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抽噎着,鼻子瞬间又堵了。 诸葛亮停下手中的动作,被我弄懵圈了。 我扑上去就拉着他的手臂靠上他的肩膀狂哭,吓得他赶紧把药换了个手端,这才没全洒。 我低头一看,此计不成,又生一计,更加抱紧他,抽抽搭搭的没个完,闹腾了好一会,于是药也凉了。诸葛亮看了,只好让下边的人拿下去再热。我见了,暗暗叫好。 “我看你,精神倒是好得很。”诸葛亮说。 “有力气折腾。” 这回,终于是无奈的语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有一、、好笑 第19章 初愈 古人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一样小毛病都可能诱发大的问题。以前在现代感冒时,也吃过阿莫西林抗生素类的东西,小时候还因为咳嗽感染过肺炎,进医院打了半月的吊瓶。后来想想诸葛亮教训我也没教训错,万一风寒加重,引发成其他疾病呢?抢救不及时的情况下会不会极有可能一命呜呼啊…… 这样想想,是不是还得感谢一下诸葛亮的救命之恩?哪怕那药已经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我只在诸葛亮的寝室睡了两日,实在受不了那群丫头们的关照与热情,每回看到她们为我打水盛饭我都十分尴尬,仿佛此时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连这些最基本最日常的生活起居都要靠人来照料。 我踏马又不是瘫痪了?!或许这就是我与古代人最格格不入的地方吧。 我与诸葛亮说,“你这我实在住不下去了,求你放我回原来的地儿住。” 诸葛亮却说,“你病未好全,若是过了病气给别人呢?岂非亮之过?” 于是讨价还价后,诸葛亮总算同意让我另外单住一处,但是却打发了蓝玉过来。 蓝玉每日好似个间谍的跟着我,甩也甩不掉,我让她闪远点儿她也总是说,“丞相说了,要看好姑娘。” “看好?我是囚犯么?!”我故意怒气冲冲的瞪着她,然后又看到她给我表演了个360度全方位立体无辜脸。 就这样折磨了我一周多的时间,除了鼻子还有些堵堵的,其余都没什么大碍了。最烦人的就是我每回想吃点油腻辛辣的东西时,总被蓝玉拦截下来说,“丞相交代了,病中不可吃辛辣的东西。” 讲真,要是我有这么啰嗦的朋友,我早就一拳下去了。(开个玩笑,我这种小可爱怎么会随便打人呢( ω )) 这天傍晚终于逮到了机会,我让蓝玉去阿夏屋里帮我取来之前与阿夏学的绣样,蓝玉以为我转性了,于是愉快的跑了出去。 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跑路了。路上一路小跑,心情十分愉快,转眼就钻进了庖厨间,里面正忙得热火朝天,我在里头上蹿下跳想找吃的,迎面碰上一个壮汉正宰鱼呢,他手起刀落就是一下,鱼鳞都飚我身上了。对方看到我这个不速之客,也吓了一跳,我眼睛四面搜寻了一下,蔬菜无非就是一些什么藕啊黄瓜啊菠菜啊笋啊芋头豆芽等等,肉类除了在宰杀的鱼,剩下的就是最常见的猪肉、牛肉、羊肉了。 我在这些食材周边来回踱步,看着那宰鱼的大哥若有所思。一瞬间我的某个瘾大发了起来,搓搓手,觉得是时候展现真正的实力了! 我用“事成的话就算你一份功劳,不成的话赔你两条鱼”为理由成功说服了宰鱼哥,他马上也加入到我的行动中来,我俩找来一个四足的青铜小鼎中,凭着我的记忆,首先宰鱼码味,将它整条放进食器里,净锅后放油、花椒、豆瓣开始爆炒,再放盐、孜然、等大料调好味,一股脑的淋在了鱼的身上。当然不能少了刚刚提到的那些蔬菜,我也将它们尽数铺在了食器里。 “好香啊!”我和宰鱼哥俩人站在鼎前,肆意的闻着。 忽而又想到一个更好的好主意。 我找了几个人抬着那鼎一路小心翼翼的朝诸葛亮的居所过去,几个侍婢站在门口,她们见到我忙躬了躬身子。 “别客气”,我说,“来搭把手。” 我朝里头瞄了一眼,发现不止诸葛亮一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禀报了一句,抬着那鼎就这么进去了。 呼呼,累死我了。这时候才发现我身上好几处都沾满了油腻,却也管不了这么多,面对室内包含诸葛亮在内的三双懵圈眼,我华丽丽的打开了铜鼎的盖子。 “噔噔噔!”我自己伴了个奏。 他们好奇的往里一探头,第一个疑问率先响起: “这是何物?” 我闻声一看,原来是那位费祎费文伟,此时屋子里已经四处弥漫开了烤鱼的香味,我在鼎下点燃小火炉,看着鱼汤慢慢沸腾起来,于是说,“丞相,各位大人,晚饭时间到了,今天的新菜,还请一试。” 我笑咪咪的殷勤给他们放好碗筷,一位是丞相,一位是费祎,还剩一位当然就是那个讨厌精蒋琬了。 由于是分桌而食,我只好把鱼给夹碎成几块再放到小碗中分给他们。诸葛亮率先吃了一口,其他二位也都动了筷子,诸葛亮一边咀嚼着一边拿眼瞟我,似乎觉得我又不安什么好心了。天地良心,我可真是为了感谢一下诸葛亮对我的照顾之恩,别无他想。只是没想到今日蒋琬和费祎两人也在,倒是让他们也享了口福,也罢! 费祎吃完第一口就开始赞不绝口,说,“从未尝过此等美味,鱼肉香嫩得很!” 费祎忘情的吃着,我看他是已经忘记了那日在廊下他说要把我拉下去打的话了。 诸葛亮不知道我这是来的哪一出,只问,“你做的?” 我拼命点头,早把那个宰鱼哥甩在了脑后。 “嗯。”诸葛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老天爷,我的丞相,你就没有表示开心一点的表情了吗? 蒋琬接过话茬说,“既是姑娘做的,那这道菜可否有名字?说来与我们一听?” 这还不简单,我立刻脱口而出,“诸葛烤鱼。” “什么?” “诸葛烤鱼啊。” 我看蒋琬奇怪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 “从何说起?” 我怎么知道……我以前在老家大排挡吃的时候,人家就叫这个名儿。 “我想着,既然在丞相府做的这道菜,也算是沾了丞相的光,所以,就叫诸葛烤鱼咯。”我强行拍马屁&解释了一波。 这样的随口一说,倒是使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蒋琬一笑就又让我想起那日在前厅,他嘲笑我时的样子,对他的讨厌度又加一;费祎笑得最坦荡也最开心,看来他是真忘记我是谁了;我偷偷去观察诸葛亮的表情,只见他的右嘴角微微勾起,明明就是想笑嘛,为什么不笑出来呢?不过总算是时隔多日在此看到他稍微轻松的一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0章 初愈(二) 各位大人们一边谈笑着一边进食,费祎最为话多,先前竟没瞧出他是个话痨。见正吃着鱼,先是说起这鱼还是江南吴地的最为肥美鲜嫩,蒋琬听了笑说,“我等的舌头竟没你的一半运气,丞相派你出使东吴多次,到让你饱享口福了。” 费祎“诶”了一声,也摇头说,“全靠丞相信任,祎几回前往东吴与那孙权和他众朝臣都辩个口干舌燥,可见东吴人才众多,亦不可小觑。” “仍记得上回孙权问起魏延与杨仪不和之事,我惊讶于他对我国内政如此悉知,情急之下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应对,若不是董恢从旁解围协助,我怕也是要负丞相之重托了。” 费祎说完,蒋琬放下筷子,亦低头沉吟一句,“此事始终是个隐忧。” “魏延与杨仪近来仍是不和么?”诸葛亮询问到。 “丞相可知今日杨仪告假,未来朝会殿之事?”费祎说道。 “虽知,却不知甚缘由。”诸葛亮说。 “原本怕引得丞相担心,如今却也不得不说。”费祎叹了口气,继续说,“原是两人又为了些鸡皮琐事起了争执,没想到这回魏延竟拔了刀恐吓杨仪,那杨仪一介文官哪里经得住这样吓,当场两腿发软倒在地上。” “最后还是被人抬了回去。”听到这句,我脑海里突然十分有画面感,抬头一看费祎,尽管语气深沉,可面上明显带了轻视和哂笑。 “因此杨仪今日索性告了假,称病躲在了家中。” 费祎将桌上爵中的酒一饮而尽,虽一边调侃,仍能听出几分担忧。 诸葛亮坐着,左手手指轻轻拍着桌面,似是想什么应对之策,想来他也被这二人的琐事搅得不安宁。 “两人如此相争,长久下去必有倾危,还请丞相拿个主意。”费祎说。 “也不知这二人是什么克星,一文一武,也算是我大汉肱股之臣,偏偏行事如此小气,我早些年为了劝慰二人也写了不少书信,想着言辞恳切,杨仪又是个文臣,多少能听得些进去,各自退让一步又如何?未曾想到二人到拔刀不能相容的地步。” 诸葛亮也甚为烦忧,看着饭菜也进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按了按额头,“此事恐怕得从长计议。” 我在一旁煮酒端茶,也将这些话全听了,没忍住插了一句嘴,“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从长计议呢?” 话音一出,又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古人的什么忌讳。对,以下犯上的忌讳,毕竟大人们商讨对策呢,我怎可中途插嘴? “小小厨房丫头,此处哪里容得你来置喙?”费祎果然不满了。 蒋琬听了,忽然哈哈大笑,说,“文伟,你可别小瞧这小小厨女,上回在前厅,我还吃过她的瘪呢。” 说起前厅,我已然不爽,碍于诸葛亮,我不敢再轻易当面反驳蒋琬。 “哦?何事让公琰都如此无奈?”费祎听到蒋琬说起,似乎很有兴趣,他打量了我一会,问,“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 放在现代,男孩子对女孩子说这话通常是“撩妹”的一种手段,但是现在,对我而言就是另一种尴尬。 费祎对我左瞧右看,我心想,吃了我的鱼,废话怎么还这么多?费大人,还真难为你姓“费”了。 诸葛亮瞧我说的笃定,只问我,“你有什么看法?” 我心里对费祎小小鄙视了一下,将酒壶放好,整了整脏兮兮的衣袖,说,“我认为自古英雄不乏‘不打不相识’者,其实这世上许多矛盾的解决都在‘打’这个字上,最简单的方法莫不是让二者真真正正的打一场。” “放肆。”费祎说,“那杨仪是个文臣,怎经得魏延的打?” “那就是了。”我点点头,说,“若是这样,只会有一个结果——不是哪日魏延提刀砍死杨仪,就是早晚杨仪要被魏延恐吓致死。” “因此,”我顿了顿,说,“既不能打,那么只剩丞相所谓的‘劝和’之法,此法该是最行之有效的。” “废话。”费祎说。 “只是仅仅作为第三者用言语宽慰,或以丞相,以上级之姿大约还是不够的,或者说,不能很好的解除双方内心根深蒂固的疙瘩。” “你的意思是?”费祎说。 “要让二人真正握手言和,还得靠他们自己。”我言简意赅。 “你有办法?”诸葛亮问。 “既然打无用,劝和亦无用,不如试试有没有能让两人必须团结做一件事的法子。”我说,“并且应该在愉快轻松的氛围内进行,这样有利于舒缓紧张情绪。” 我说得摇头晃脑,看似很有道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啥,最后我终于把他们引入了正题——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种需要合作的棋牌游戏?” “它叫——” “斗地主。” 六眼懵逼。 虽然我知道一定是这样的结果。 “唉。”我叹了口气,“各位稍安勿躁,我可以解释给大家听。” 接下来省略一万字赘述。 “总之,这是一个需要懂得相互配合的高智商游戏,我认为可以一试。”我说。 费祎又提出了反对意见,“杨仪现在连门都不愿出,哪里还敢来同魏延棋牌游乐?” “这还不简单,丞相下帖子请呗。”我说。 “若是中途二人又起争执,如何是好?”蒋琬问。 “他俩若平时如何厮杀都不要紧,”我说,“可将他们请入丞相府,魏延定不敢公然恐吓杀人。” 逼逼叨半天,诸葛亮丢出一句,“行了。容亮再考虑。” 之后几人又说了些题外话,一顿饭不知不觉吃了一个半近两个时辰,我在一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听到蒋琬和费祎要告退的声音。 我将二人送到门外,已近亥时,外边已经黑漆漆一片,蒋琬和费祎还在絮絮说着什么,二人越走越远,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融进暗夜里,不由也遐思起来,这二人的名字,其实早该熟悉,为何如今才想到? 蒋琬,费祎,董允。后面两位,都是在初中时就背过的《出师表》中就出现过,他们后来都怎样了呢?是不是也成为了大汉的中坚砥柱?平日里不好好学习,终于知道知识的重要性了,可是,已经晚了。 返回时,我转头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其实我是认得她的。 “素秋姐姐。”我见到她,十分有礼貌的行了个礼。 这个叫“素秋”的,年纪不过三十出头,身姿也算曼妙,脸上不曾画什么厚重的妆容,一副寡淡恬静的样子,我回忆起那日茶房与蓝玉的事,心中对她多了几分芥蒂。倒是素秋见到我时,眼中忽然浮现出一丝惊讶,却不过持续了几秒,立马又平静了下去。 点点头,便离开了。 等我回到诸葛亮的住所,见他一人静静坐在偌大的屋内,右肘抵着案桌,手撑着头,眼睛眯着,好像已经累得睡了过去。 忽的心中有些心疼。 一国之相,整日的用心操劳,还要为官员们争斗不和的琐事费心劳力,若我能、哪怕只是为他分担一点点?或许都可以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 想了想,还是取了一件裘衣轻轻披在他身上。 刚要离开,又听得他说了一句,“魏延与杨仪之事,权且交由你一试吧。”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更。 第21章 魏延杨仪 过了几日,正是个风清日丽的好日子,又遇上官员们五日一休,我准备两副扑克牌,一副备用,还让人帮忙在花园亭子里修了个以前公园老头们打牌常爱用的小圆石桌和几张小石凳。(别问我怎么做到的,诸葛亮同意了啥事都好干。) 一切准备就绪,我还嬉皮笑脸的同诸葛亮说,“这事若办的好,你不如也让我做个长史得了。” 看诸葛亮一脸嫌弃,我又说,“至少《韩非子》、《六韬》不用再抄了吧?” 诸葛亮想起什么似的,“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 “你……” 我气极。 我让人在桌上放了几样我新做的点心,无非就是什么春卷啊,麻圆,以前学校食堂常吃到的早点而已。但对这里的人来说似乎还很新奇,我炸麻圆时蓝玉偷溜溜进来吃了一个,被我拧了一下胳膊,说,“就知道吃。” “拿几个去给你阿夏姐姐吃。”我说。生病时阿夏也来看过我几回,我拿着歪歪扭扭的绣样给她看,连她那样温和矜持的女孩子也忍不住笑出声。我挠挠头吐了吐舌头,也表示无可奈何。 时值午后,阳光懒洋洋的洒在地面上,我突然很想给自己做一个躺椅,边摇边在花园中大睡一觉,那该多舒坦。 但现在似乎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魏延和杨仪二人一前一后到的,魏延先到,虽穿了一身便装,身上却还是别了把刀,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心想不会又要干架吧? 魏延正吃着桌上的点心,杨仪也到了,搞笑的是,杨仪远远的看见魏延坐在亭子里,却止住了脚步,死活不肯过来。 我只好热情的上前打招呼,说,“杨大人好!”然后生拉硬拽把他拖了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杨仪,一看此人眉眼间一股小人志气,第一感觉便不是什么大气之人,如今又畏畏缩缩不肯与魏延相见,眼中却对魏延含了一股恨意,死命盯着。也不难理解诸葛亮前几日说他“狷狭”了。 “大人坐!”我刻意搬了张石凳想让杨仪坐在魏延身侧,杨仪如惊弓之鸟,搬起石凳后退了好几步,到了魏延的对面才勉强坐下。 “丞相呢?”魏延似乎对杨仪的举动很是蔑视,嘴里发出“戚”的一声,一边问我。 “丞相考虑到二位大人平日诸事辛苦,特意下帖请二位大人来府中休闲玩乐半日。但刚刚有突发公事急需处理,一时半会抽不出身,等到丞相忙完了,即刻便过来。” 我边说着,拿出扑克牌晃了晃,“先命我在此招待二位大人。” 杨仪看着那点心新奇,也想伸手去拿,魏延瞪了他一眼,杨仪手抖了一下,又立刻缩回去了。 这啥品种的怂包啊,我都快忍不住要笑出声了。 好,又耐心介绍了一遍规矩,我开始发牌。 “抢地主!”我大喊了一句,满脸兴奋。魏延杨仪二人看着我,一脸懵逼。 “现在你们二人是农民,需要齐心协力打赢我。” “开始吧。”我说。 正式开始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自掘坟墓”、“自讨苦吃”。 我这个人为什么会想出这么傻缺的主意,天真的认为打个牌就能缓解双方矛盾了? 事实证明,矛盾不降反升。 我抢了三回地主,但是明显,对方两人完全没有把我放进眼里。他们二人互相仇视的瞪着对方,一手打着牌。 “三个三。”魏延出牌。 “三个六。”杨仪说。 “三个九。”魏延又扔了三张牌。 “三个二。”杨仪突然哈哈一笑,“还能大过我么?” 这怂货现在倒精神了?! 我看着两人,再看了看我手里的牌,默默扔出了王炸。 其实扔完王炸我就后悔了,预感到有什么不妙的事发生。果然,二人先前已经经过一番争斗,大牌都出光了,最后以我扔了一对五收场。 “妈的。”魏延突然一扔手中的剩牌,指着杨仪就骂,“都怪你这蠢货!” 杨仪见光天化日,魏延又骂起了自己,也站起朝对方说,“不会玩就别玩,真是晦气!” “杨仪竖子!”魏延大吼一句。 我见状,心想完了完了,要悲剧了。 更可怕的是杨仪也大声顶撞说,“此处是丞相府,今日你有本事便拿刀砍了我,我倒要看看丞相是如何个说法。” 魏延一听杨仪竟如此威胁,提手就要拔刀,眼见娱乐现场要变案发现场,此时终于听到身后响起一句,“文长住手。” 回头一看,诸葛亮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出现了。我心有余悸,要不是他来了,难以想象接下来会发什么什么。 “游戏而已。”诸葛亮说,“二位皆是我朝肱骨重臣,不必为此等小事计较。” 我给诸葛亮也搬了张小石凳,他今日穿一身玄青色常服,看得我神清气爽。 “丞相。”魏延杨仪二人见状,才忿忿不平的各自收了手。 “另一副牌也拿过来。”诸葛亮侧头与我说。我哪里还敢说话,赶紧递给了他。 “这样罢。”诸葛亮说,“亮来得晚了些,也在此处与二位赔罪了。” “不敢不敢。”魏延与杨仪嘴中说着,赶紧低下头。 “接下来若二位再输,亦同亮一般,相互赔个礼可好?”诸葛亮说。 既然诸葛亮都这么说了,二人再有怨言也不敢放肆了,心不甘也不敢再当面有所表露。 “那四人两副牌,如何打?”我说。 “分组。”诸葛亮言简意赅,我马上get到了他的意思。 于是找来纸条抓阄,好巧不巧,果然我和诸葛亮抓到一队,魏延和杨仪又分到一队。我不怀好意的看了眼诸葛亮,诸葛亮气定神闲。 于是四人扑克战开始了。又是一个大型智商碾压现场,我方加入了诸葛亮后,我就基本没再有出场的机会。 “四个k。” “四个二。” “炸。” 我应接不暇,看着诸葛亮手中正飞速的出牌,一时不晓得这打牌的主意是我出的还是他出的了。现在根本就没有我的戏份了?? “赢了。”诸葛亮说。 “赢了。”诸葛亮又说。 “又赢了。”诸葛亮第n次说。 我坐在原地眨了两下眼睛,已经进入到“我是谁,我在哪里”的状态了。 对面二人更是忙得焦头烂额,早就没时间吵架了,为了互相不给对方赔礼认错,也是卯足了劲在打。奈何诸葛亮实在太强大,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打了十几轮还是几十轮,日头都要下山了,游戏还在继续。 “一个三。”诸葛亮忽然扔出一张小牌。 杨仪来劲了,打出一张五。 魏延见状,正要压牌,但他忽然注意到杨仪手上只剩数张牌,而自己还有十张不止,于是摸了摸手上的牌,又停住了。诸葛亮又打出一张,杨仪继续压,两个来回之后,杨仪把手中最后一张牌抛出,欢呼一句,“赢了!” “文长,我们赢了!”杨仪激动得忘乎所以,竟然拉着魏延的衣袖兴奋大喊。 诸葛亮不动声色,也放下了手中的牌。 杨仪这时才觉得自己有失礼仪,魏延咳嗽了两声,默默把自己的衣袖拽了回来。 “十分好。”魏延说,“总该不用与你这蠢货赔甚么礼道甚么歉了。” “我亦不与你计较。”杨仪“哼”了一句,“我此时心情好得很。” 两人虽然嘴中你来我往呶呶不休,气场却缓和了太多。我咂咂嘴,心想还是诸葛亮略高一筹,我看向身边的他,他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或或我到底在写些什么啊?????!!!! 第22章 除夕 我也不懂,为什么两个朝廷重臣,却会为一些鸡皮琐事争吵不休,看上去倒不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却更像两名抢夺糖果的孩童。或许这朝堂上争权夺利之事,与孩童争抢糖果,本质上并无差别吧。 谁都想坐到最高处,谁都想独享那颗最大的果实。我没有见过刘禅,我只知道这个时期,季汉的实际总理大权者,该是诸葛亮。 那么诸葛亮呢? 他如何想。 他不像魏延与杨仪二人,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让人一看便知。 诸葛亮,他,总是很深沉。深沉到常常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无须会客时,他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夜整夜的不说话。有一日,我在拐角处见到他,他站在门前,布满霜寒的夜里,他一人独自望着西北方,那天上,连月亮也被乌云遮盖了,什么也没有。我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浓重的悲伤。 时光慢慢流转,也有数月了,我似乎已经习惯了此处的生活。负责诸葛亮的日常起居,也已经成为了我自己生活里的一部分。无事时,我会认真的抄一会《管子》,尽管所说内容我还不是太懂,听说诸葛亮就曾抄写了《管子》等书给刘禅用以学习,现在又来折腾我了。想起过去小初甚至高中时,我妈都会在我开学时会给我包书皮,闲暇时会用笔记本抄摘一些课本里的重点句子,让我可以更方便快捷的复习。 诸葛亮这样的用心,是把刘禅真心当自己孩子看待的吧。 诸葛瞻此时甚小,还是个襁褓婴儿。你说这世上缘分也是奇妙,他的母亲去世也近半年了,据乳母说孩子总是啼哭,可每回我去,他一见到我,总是眉开眼笑的。有一回,我用手指蹭他的小脸,他竟伸出小手一个准的握住了我的手。倒是使我惊讶不已。 “小公子与姑娘缘分极深呢。”那乳母极会说话,笑眯眯的看着公子对我说。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相府閤门中的众人在想什么,经过上回生病那件事后,我总觉得她们对我有些奇怪,明明都是一样侍候诸葛亮的人,她们却偏偏一口一个“姑娘”的叫我,甚至有的还怯怯懦懦的,把我当什么了? 但毕竟自己是一个现代人,不似相府高墙内院的人,我向来不理会这封建世人的眼光,哪怕见到几个嘲弄的眼神,我也能坦荡荡的对视过去。 因为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的坦荡,亦是诸葛亮的坦荡。 我大胆的这样想。 如今要真正的年下了,汉朝已用上了太初历,将正月初一定为春节。季汉是也是汉的延续,因此官制风俗,基本无大改变。 这日我从大门开始,往大殿、屋子的门前陆陆续续都挂上了灯笼,诸葛亮从宫中奏事回来,也已入夜,见我站在梯子上,问我,“好好的,又闹什么?下来。” “好嘞。”Y(^o^)Y我快乐的回复他,下了几步,便从梯上一跃而下。 “你怎么像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诸葛亮边走着,又开启了训斥我的模式。 “我不怕,有大汉丞相在,我怕什么呢?要是再扭伤了,也总治得好。”我不理他那些吐槽,摆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诸葛亮见我嬉皮笑脸,也懒得回复。 “你看这灯笼,多亮。” 我学着李雪琴的模样,指着明晃晃的大灯笼,朝诸葛亮说。 “以往,是怎么过年的呢?”我一边帮他褪下朝服和进贤冠,换上在相府时穿的常服便衣,问他。 “怎么,东吴不过年吗?”诸葛亮看我一眼,说。 “各地风俗不同,吴地与蜀地相差甚远,有差别也理所应当。”我说。 “倒不见什么差别。”诸葛亮说,“我的兄长诸葛瑾便在东吴。” “过完年,就是春日里了。”诸葛亮看了看外头,又恢复了凝重的神色。 我不知他是否又想起了什么,那烛火摇曳映在他的脸上,清晰的浮现出几缕银丝。 “左不过,年与时驰。” 诸葛亮说。 最近他总是说这样的话。 总算挨到了除夕那日,相府却出乎意料的冷清。阿夏与我说,是丞相下令遣散众人,命他们有家的回家,没去处的,亦可以抱团守岁,就不必在丞相跟前侍候了。 我问,“那前些年呢?也都是这般吗?” 阿夏倒摇头摇头,“并不是。” “丞相过去惯来与夫人一起过年,偶尔也会叫上几个得力的亲信,一起守岁。总之,绝不似今日。” 我听了,心下默默了然。 遣散众人……或许是为了不勾起某些令人难过的回忆吧。 入夜后,我犹豫很久,还是自作主张煮了些饺子,拿盘子乘了,放在食盒中,一路提着去往诸葛亮处。 一看,他并不在此处。 我心下忽觉不安,放下食盒,匆匆出去了。 天气清清冷冷,四面八方都涌动着寒意,看来第二场雪很快就要来了。遍寻不得,我开始有些着急,忽然想到什么,往长廊走去。 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是对的。 我看到他坐在我第一次见他弹琴的地方,琴静静的置在案上,没有弹。 那样子,好似在等一个人。 一个再也不会来的人。 夫人?先帝?或是……那些年逝去的故人。 那一刻,我好似终于有些明白,也终于能够体会到他的一二心境。 “要下雪了。”我走上前,若无其事,说。 “丞相要在这里守岁么?”我问。 “既是守岁,不如,我们去放个灯吧。”我想强行打破这份沉痛,或者说,我不愿看到他的颓然,他的不幸,我希望他永远是一千八百年后历史书上记载的那个明亮意气的男子。 那样的人,怎么会有忧愁呢? 不会的,绝对不会。 “去哪里?”他闭着的眼睛,继而睁开。 “此处就可以。”我说。 “没有灯。”他说。 “做一个呗。我知道丞相,本就擅长做这些。”我笑了一笑,“哪怕是当年先帝,不也织得一手好草鞋么。” “那亦是先帝的本事。”提到先帝,他终于有了些表情,勾了勾嘴角。 “来吧。”我拿出工具摆在案上。 他迟疑片刻,也动起手来。不消片刻,便做好了一个。 “白色的。”我摇摇头,“瘆得慌。” 于是拿起小刷仔细的把它刷成了朱红色。 “这样便可。”我心满意足,起身迎风晃了一圈,让灯内马上鼓胀了起来。 “倒使我想起当年在隆中时,曾爱与故友把弄这些玩意。”诸葛亮有些感慨。 “我忘记了,我们大汉丞相也有年轻的时候。”我戏哂他,“故人是谁呢?我猜一定是徐元直吧。” 他不置可否。 一抹月色安静的匍匐在他的袖口,恬淡寂谧。我突然想起三顾茅庐,那之前,隆中的月夜,是否也如今日一般? 这时我与他说,“总要许个愿的。” “小孩子家的玩意儿。”他依旧坐着,摆了摆手,“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可不行。”我拎着灯又跪坐了回去,“灯是丞相做的,愿总得许一个吧。” 我趴在案前看着他,“丞相的大氅已经旧了。” “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吗?”我问。 “你的鬓边有白发了。”我说。 他听着我说话,眼里装着的却是很远以外的月亮。 “我的愿望是大汉的丞相能够永远年轻。”我说。 “助宣重光,照明天下。” 我曾在内室看见诸葛亮手握刘备的一封旧信,上面便有这八个字。我很认真的在灯上写下。 “我要放走它了。”我拿着灯跑到了院子中间,他仍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暗夜雾浓,一瞬间我仿佛看不清他的样子了。 “它飞走啦!”我看着灯飞到了足够的高处,快乐的说。 “那么愿望一定可以达成。”我说。 “山有木兮,心悦君兮。”我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丞相,你还没有说你的愿望。”我回头大声喊。 待我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亭子里空荡荡的,跌碎了一地月光。 这时,天空飘下了建兴六年的第一片雪。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从这章开始,整个基调要变了。自己写着,莫名的哭了。 第23章 进宫 建兴六年。 这是我在季汉过的第一个年,这个除夕夜里,却做了好长一个梦。 梦里,都是他坐在长廊下抚琴的样子,他依旧穿着那件我最喜欢的月牙白直裾,披着大氅,茫茫夜色没有尽头。 正月初一,按惯例,臣子要进宫给陛下祝贺新年,诸葛亮也不例外。 一大早我起来打点整理好一切,望着诸葛亮寝室门口悬着的那几个喜庆的大红灯笼,联想起昨夜景象,却与这形同鲜明的对比。 一时怅然。 “搭把手。”老张过来对我说。 老张本名张华,閤门中人尊敬他,都叫他一声“张师傅”,诸葛亮则叫他“老张”。 作为诸葛亮近身的人,我免不了要与他有所接触,不,应该说是很多接触。 这家伙虽是跟随诸葛亮从荆州一同入蜀的旧人,看着年纪倒不怎么大,与蒋琬差不多,三十出头,讲话却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不过现在他的态度到底不似我刚来那时候的“凶神恶煞”了。 说话间,老张转头交付我一盘东西,上边用淡黄色绸布盖着,还不轻。 我刚想掀开,老张打了一下我的手,说,“别动。” “为什么?”我问。 “这是丞相送给陛下的新春礼物。”老张说。 “新春还要给皇帝送礼物?”我觉得有趣,难不成是一堆压岁钱?毕竟人家刘禅也叫了你诸葛亮一句“相父”不是。 但我没想到是不仅是这些,老张又从屋里边端出几盘,皆用绸布盖得严严实实,越发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走吧?”老张说。 “走?去哪。”我问。 “进宫。”老张说。 “进宫?”我眨了眨眼,“可丞相他没与我……” “现在与你说也不算晚。”老张不想再同我废话,推推搡搡一路,我端着盘子左顾右盼,跟着众人后头。 好大的阵仗,我远远的看着诸葛亮上了马车,那马车四周垂了几块圆润美玉,接着车子走动,美玉于风中摇曳。 “阿玥。”我听到有人轻声叫我。 我侧头望去,原来阿夏也来了,她对我甜甜一笑,呀,我最喜欢阿夏的笑了,把我的心都给化掉了。与其他几个侍婢,我们共同跟在后边走着,我心里衍生出几分激动,到不为别的,我入丞相府数月,不能说完全没有出来走动过,但也是极其少的,跟不用说皇宫了,尽管现在身处乱世,季汉又偏安于西,但到底经过刘焉刘璋守蜀、刘备入蜀、诸葛亮治蜀几个阶段,天府之国,也算一方太平和富庶了。 那么皇宫应该理应也不会差吧。 相府到皇宫的路其实并不远,比我想象的要近许多,这大概也是因为方便诸葛亮随时进宫谒见陛下吧。这样一个人,估计不是在上班,就是在上班的路上。 我心里小声唏嘘了一句,便听到前头老张说,“到了。” 我们协调的停下脚步,宫门已开,诸葛亮从马车上走下来,整了整衣服。 他今日穿了整洁的朝服,带着那顶玄色的进贤冠,端庄大气,典雅十足,想我一个二十五六的……当然早不能算是少女了,emmm勉强说是青年人吧,毕竟蛋蛋后都已经自称“叔叔阿姨”了……见到这已四十六七的大叔还是不免心中一动。 说起大叔,脑海中首先出现的都是一群现代秃顶肥胖啤酒肚的男人,像诸葛亮这般颀长身躯,仙风道骨的瘦子还真是不多见。这样一个学识渊博的优秀男人,将我学校的那些中年奇葩博士碾压了许多轮回。 停,还是不要随便吐槽博士了,毕竟自己穿越来之前,也是一个刚好跟着博导去成都开会的弱鸡博士啊。T T 正当我满目都是星星眼,老张一只手在我眼前晃悠,“你停在这等谁呢?” 这是我才反应过来,人都走光了?? “进去后不许说话,不许抬头,不许平视。”老张叽叽歪歪在我耳边反复交代,“跟着前边的人走就是了。” 我“嗯嗯哦哦”了一阵,老张这才停止了叽歪。 我端着东西,还是忍不住左右顾盼,入了宏伟的宫门,走了一段平地,前边是高高的阶梯,诸葛亮往大殿方向去了,老张与宫人交谈了几句,接着由黄门内侍带我们往另一边走去。这些黄门大概是认识老张的,也知道老张是丞相府的人,满脸堆笑,十分客气。到了皇宫库房,小黄门弯了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交代我们把东西放在空桌上便可离开。 我一入内,看到左右架上放的琳琅满目,什么金石玉器,奇珍玩物,应有尽有,这使我更好奇诸葛亮到底会送什么好宝贝给刘禅了,我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想等人出去后,掀开这布里到底放的是什么。 正打着如意算盘,手悄悄的放上去,突然听到一句低声的叫喊,“大姐姐?” 我的妈呀,吓得我魂飞魄散,转头一看,对面的架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张人脸,笑嘻嘻的盯着我。 我惊魂未定,抚了抚胸口,定睛打量才发现是个不过二十岁的小黄门,头上的帽子都带歪了也毫不在意,一蹦一跳就到了我跟前。小黄门脸长长的,颧骨高高的,人瘦瘦的,透着一股憨劲儿,又叫了我一句“大姐姐”,说完就要来拉我的手,我赶紧往后跳一步,说,“你是谁?” “我?”那小黄门指了指自己,说,“我当然是小黄门呀。” “姐姐是哪家府上的?”他又问,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了。 这什么傻子?我心里想,蜀宫竟能容得下傻子在宫中做事? “我是丞相府的。”我想到刚刚来时,宫中内侍对丞相府的态度以及老张的神气劲儿,不由音量也提高了三分。 果然,那小黄门一听我来自于丞相府,脸色就变了,与其他内侍不同,他的眼中好像还有害怕和惊恐。 我想了想,我也没说什么啊? “这是丞相送来的东西,碰坏了你我可都担当不起,还是快走吧。”我怕他捣乱,殃及牵连到我,只想把他先弄出去。 不说还好,一说他还来劲儿了,“丞相送的?” 他说着,“我在这看了好久了,诸位大人送的也不过是些金啊玉啊,俗气,太俗气,一点儿也不新奇,我要看丞相送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没。” 说着,他两眼放光,伸手就去掀那黄绸,我一句“住手”还没喊出口,那黄绸就被他揭掉了。 映入我们眼帘的…… 是一大摞。 书卷。 有《韩非子》、《六韬》还有零零总总一堆,都是诸葛亮手抄的。我和那黄门同时瞪大了眼,心中在想,好狠啊,刘禅要是看到了,感觉大概与现代长辈不给压岁钱却给一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小孩子们心情是一样一样的吧。 我转头去看那黄门,不看还好,那黄门憋红了脸,忽然哀嚎一声,坐在了地上,脸上写满了丧气。 这还是新年第一天啊,老弟,别那么丧气好不好?这东西又不是给你的,它是给…… 我刚想到这里,外边的人听到了动静,鱼贯而入。 “什么事?”领头的黄门大喊。 刚喊完,继而又猛地跪了下来,后边的人也都赶紧跪倒在地。 “陛下!” 他们喊着。 这一切都太快了,我看着这个赖在地上哭闹的年轻人,失语了。 这、特么、是、刘禅??? “大胆奴婢,见到陛下还不快快行礼!”他们朝我一吆喝,我只好也跪了下来。 可这刘禅还在悲惨痛哭中,根本不理我们,我实在受不了了,只好说,“别哭了,陛下。” ——新年过节的,号丧吗?这是我内心的台词。 “丞相他也是为了陛下好。”我说,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词来安慰这傻蛋。 “你是丞相府的,自然向着相父说话。”他气得双手捶地,却也无可奈何,“你今日不可把朕在此的言行举止透露给相父,知道吗?” 他说完,又赶紧站起来,几个黄门去搀扶,都被他甩开。 “免得……免得相父担忧。” 这句话,他说的半分底气也无,我看不是怕诸葛亮担忧,是怕所作所为惹来诸葛亮的劝谏吧,太好了,现在知道不仅是我深受管子韩非子之苦,还有个与我同病相怜的了。 “是。”我低头先应承。 “时辰快到了。”领头的黄门说,“陛下今日还要主持百官朝见的会仪。” “哦哦哦……对对对。”刘禅说着,一边低头看看自己的行头,又说,“你们愣着干什么,替朕更衣啊!” 于是一堆人簇拥着,乌泱泱往门外走去,一会儿便没了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可爱的刘禅。 第24章 皇后 眼见得他们走了,我赶紧也从库房溜出来,门口只零落的剩了两三个黄门站着,低头不语,老张和阿夏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这倒霉催的,也不等等我?我打量着四周,想着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叹口气疾步离开,这宫里环环绕绕的,偏偏我又是个天生的路痴,现代时就是个不认得路的,穿过一条长廊,四下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大殿传来的钟鼓之声,想必是朝会典仪已经开始了。我回头想想刚刚发生的细节,想着刘禅的表情动作,又觉得有些好笑。 看着虽然比我小些年纪,但也是个十足的大人了。语言还似孩童般轻率幼稚。——肆意妄为,我脑海中蹦出这词来,想来这个时代,肆意妄为也不是人人皆可的,只有刘禅这样万人之上的人才能有这样的权力,相比刘禅的天真烂漫,诸葛亮却总挂着一幅苦瓜脸,极少有笑容,表情深沉得难以捉摸。 他向来这样么? 鬼知道。 我心里嘀嘀咕咕,脚下却越走越偏,只差我要扯着嗓子喊老张了。今日路上的宫女黄门似乎也很少,大约也都调去朝会了。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昨夜似乎下了片刻的雪,今日又停住了,倒是个好天气。前边有个水榭台子,修得雅致清丽,我走了这半天,脚也有些酸了,于是想着就在此处歇歇脚,谁让这宫苑如此大,大到我转不出去了。 远处又传来一阵号角,我懒洋洋看着近景,万物还未破芽,但既然入了正月,离春天也就不远了。湖水冰凉,荡起层层微波,我一边看着,脑子里却在想,诸葛亮朝拜时是如何的场景。那样威严的一个人,又是立在百官最前头的,要他去拜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又觉替他十分不值。 可能这就是古人与现代人的区别所在吧。 正想着,远远的看见一堆人朝这边走来,我心中一喜,想着该是能问问路,早些出去了。刚站起来,一个身影急速闪来,差点就迎面撞上。 原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那女孩见到水榭中有人,脚下急忙刹车,倒是一个没站稳,自己跌了一跤,珠钗步摇都掉了一地。 “哎呀呀。”她喊。 我下意识伸手去扶,后头的人见了也跑了过来,嘴中混乱喊着,“娘娘。” 娘娘? 我又下意识的缩回了手。就这尴尬时刻,女孩自己从地上蹦了起来,这动作倒是与刘禅十分相似。 “娘娘!”宫女们喊着,七手八脚从地上拾起珠钗,一边给女子整理衣裳,说着,“娘娘摔着了,快传太医!” 我也从地上帮着拾了只碧玉金钗,递给她。女孩接过,嘴中喊道,“闭嘴闭嘴都闭嘴,不准传太医!” “还嫌不够丢人吗!”女孩声音洪亮,小脸也气鼓鼓的。 “大胆奴婢,竟敢冲撞皇后。”女孩近身的宫女指着我说。 什么鬼,今天是我第二回听到这个词了,第一次是皇帝,第二次是皇后,我这运气买个彩票都要中个大奖了吧。 “我看你打扮不似宫女。你是哪家的小姐?夫人?”女孩打断宫女的言语,只来问我。 我摇头否认,说,“奴婢(讨厌这个自称)是丞相家的侍女,今日陪同过来送朝贺之礼,没想到走得慢些,在这深宫内苑中迷了路,还请皇后恕罪。” “相父家的?”女孩脸上忽而有了开朗的笑意,“相父近来身体如何?还好么?我又有许久不曾见到相父了。” “一切都好。”我点点头,想着这皇后与皇帝听到诸葛亮时,态度还真是截然不同。 “我在这宫苑里难得见生人,你便是一个,还是丞相家的。”她好似心情十分好,左右两边宫女帮着重新插戴好珠钗步摇,我再仔细一看,果然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质,只是年纪尚小,我从她的脸上看到更多的还是青雉。 “能见到皇后,奴婢亦万分荣幸。”我行了个礼,嘴中客套说着,也想着找个理由脱身。 “娘娘,各宫的夫人都到了,您……”宫女低声提醒。 “既然娘娘还有事要忙,那奴婢便先告退了。”我一看,这正好是溜之大吉的好时机,说完就想跑路。 “等等。”皇后说,“你不准走。” “陪我下棋。”她说着,吩咐人端上一个棋盘与两盒棋子。 “我不会。”我着急的摆手,连“奴婢”这两个词都省略了。 “我说你会,你就会。不会,我且教你。”她手劲儿挺大,一把把我拉了回去,眼见着宫女铺上小桌蒲团,我与她面对面坐下来,我心中惴惴,问她,“今日初一,官员谒见陛下,各宫夫人妃嫔则来拜见您,现下陛下那边已经开始,您却在此与我……与奴婢聊天下棋,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可就……” “我还在这呢,她们敢如何?”皇后“哼”了一句,“我只是不喜那样的场合,一脸的虚与委蛇,这些夫人嫔妃难道哪个真心服我么?背后里还不知道怎么说我不知礼数不懂规矩呢,当着我的面,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哼,对,今儿就是要让她们屁都放不出来。” 年轻的皇后嘻嘻的笑起来,自顾自的拍手,好似大仇得报,十分过瘾。 我无奈,只好任她安排。 说起下棋,我着实是丝毫都不懂的,皇后从头开始教我,我也学得敷衍,只想找个机会溜,眼看时间越来越迟,宫女又来禀报,说,“娘娘,夫人们还在候着,您得说句话呀。” “罢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去传我的话,让她们各自回去待着便是。”皇后说完,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我饿了,回宫用膳吧。” “是。”宫女得了话,行礼转身走了。 我也站起来行个礼,说,“那么奴婢也告退了。” “你走啥?”皇后说,“留下咱们一起吃饭呀。” 我,“……” 说罢,皇后又要来拉我的手,我往后一躲,她却来勾我的肩膀。虽说这姑娘只有十八九岁,个子却不矮。比我还要高出半个头,我也不过165cm,这样目测来看,她怎样也有个170+了。 就这般拖拖拽拽,勾肩搭背的,把我往她的殿中拉去了。 “浮光殿。”我四处打量一番,眼神停在了皇后殿的匾名上,轻声喊了出来。 “怎么样,好听吧!”皇后说,“当年刚入宫时,我特意求相父赐的殿名。” “好听,好听。”我赶紧点头。 皇后殿中倒不如想象中的奢华,更多是质朴,陈设透着一股淡淡的雅致。比如窗台简单的放了一株红梅,那梅斜枝绽放,映着外边的景,别有一番韵味。心想光是这点,看上去大咧咧的皇后也许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呢。 不会儿,宫女左右两列呈上今日的午膳,我粗粗一看,季汉在诸葛亮的号召带领下,上下都崇尚简朴,菜式并不多,荤菜也不过两三种,素菜也是些莴笋、莲藕之类,闻上去却是致命的香。 我咽了口口水。 皇后已经拿起筷子吃上了,见我愣愣不动,只说,“吃呀。不然我一人吃多无趣呀。” 我赶紧也拿起筷子与她对桌而食起来。 吃到一半,我忽然想起什么,问,“陛下今日不来陪娘娘用午膳吗?” “嗨,提他做什么?”皇后一挥袖子,“今日百官朝见,陛下自是要与他们一起共用午膳的,何况,平日里也不见他来多少回。” 这语气,好似这二人就不是夫妻一般,皇后不恼不怒,平常得很。 “或许是陛下国事太忙。”我咬了一口鲜香的莲藕,心想御厨的菜果然就是不同,连这最普通的菜也能做出不一般的滋味。 “他忙?他忙什么,要说起忙,相父政务繁忙得多,得了空来会来看我呢!”皇后“戚”了一句,表达着对刘禅的不满。 “娘娘似乎与诸葛丞相很亲近。”我听她三口不离诸葛亮,试探着问。 “你果然是丞相府的新人么?”皇后说,“以我父亲当年与先帝、与丞相的交情,我自是要叫他们一声‘玄德叔’与‘孔明叔’的。先帝去世时,将陛下交托给了丞相,我便也改口叫‘相父’。” 我听了,脑子里迅速转了一圈,能叫刘备叔叔的,大约也就只有……关羽的女儿?张飞的女儿?不错了,瞧着这位皇后的性子,大约是个将门之后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家里事情一大堆,外婆住院,同学聚会,家里请客,各种事情,所以就更得非常慢了~~但是这本我一定要更完,毕竟是我的2019年的新年愿望呀~~~ 下周要与博导去日本访学半月,估计2月会更得很少。 但是我会加油呀~~只要有空闲,就努力更~么么哒 第25章 帝后骂战 她一言我一语的,很快也就吃过了午饭。想着这回总能走了,皇后见外边天气晴朗,却提议说玩些游戏。 “娘娘想玩游戏的话,宫中宫女黄门众多,奴婢还是先退下吧,本就已耽误了回去的时辰,要是再不走,只怕丞相会怪罪。”我说。 “相父怎会怪罪?只传我说的便是。”皇后叫来宫女,“你去禀告丞相,只说今日我扣了位相府的婢女相游乐,晚些我派人送她回去,下回我再亲自去给相父赔罪。” “使不得。”我一边摆手,脑子里已经在脑补诸葛亮听到消息时的神情了。 “怎么使不得。”皇后想到什么,问,“你叫什么名字?” “娘娘叫奴婢阿玥吧。”我说。 “在我面前不必说什么奴婢,我叫你阿玥就是了。”皇后点点头,“我姓张,你叫我婉宁就是。” 果然,是张飞的女儿了…… “不敢。”我摇头。 “有什么不敢?我瞧你比我大些,我本该叫你一声姐姐。”她说。 “你知道么,我的名字还是相父取的呢。”她脸上忽然绽出少女的笑意,看着她明亮的笑颜,又有些羡慕她。是在诸葛亮身边长大的孩子啊……光是这一点,也是幸福的吧。 “可惜他希望我做个温婉宁静的女子,我如今却如此好动不喜安静,让他事与愿违了。”皇后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那株红梅,“相父也是极其喜欢红梅的呢。你晚些回去的时候,帮我将这株红梅带回去送与相父吧。希望他保重身体,大汉的将来,还要倚仗他多多劳心劳力呢。” “好。”我点头,心中对这位年轻的皇后有了新的印象。 “我们来投壶吧!”婉宁说完,一跃而起,于内室换了套便服出来,宽袍也变成了窄袖,满头珠钗也不见了,只是随意挽了个发髻于头顶,一只银簪斜斜插着,干净利落,十分自然。一看她的模样,到有些像我现代舅舅家的表妹了,要说起亲,表妹是众亲戚姐妹中与我最亲也是最最可爱的。如今见了这位皇后现在的装扮,使我心下一酸,想起遥远的亲人来,有些唏嘘。 宫女将投壶用具放置在浮光殿后面的花园中,婉宁拉着我的手跑过去,风扬起她额间的几缕刘海,好青春肆意的模样。 “阿玥,开始啦。”婉宁手持无簇的箭矢,一下就投中的壶耳,引得周围宫女一片叫好。 “你来。”婉宁亦递了一支箭矢给我。 “我真不会……”我说着,感觉这古代人消遣的玩意儿,现代人根本没有接触过呀。若是让我与她打斗地主,怕是三天三夜我也打得。 “试试吧。”她说。 我尴尬的接过,向前一抛,果然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箭矢就无力的掉落下来。 于是听得一阵倒彩。 一群马屁精。我暗自哼了一句,看着这群宫女黄门,心中十分不爽。 “手腕同手臂,用力。你瞧——”婉宁潇洒一投,又入了一根。 我心中也不平,心想怎样也要投入一根半根的,光天化日,满园的黄门宫女瞧着呢,这可不是我一人的脸面,是丞相府的脸面。 这样想着,我的劲头更足了。 一来二去,也不知道究竟投了多少次,期间婉宁甚至让了我多回,奈何我始终不是投壶的料,勉勉强强才投进去两三回,其他都落了地,丞相府的面子是挽不回了,我的面子也落了一地。好在在婉宁眼里,只是随意打发时光的游戏而已,她倒投进去许多,不由赞叹,果然是将门之女啊。天生的,天生的。 随着我又一根箭矢落地,周围的“看客”们仿佛都已经没了耐心,这时从苑门入了几人,皆是黄门打扮,为首的似乎不同些,不消片刻就到了我们跟前,先是给皇后请安行礼道,“皇后安好。” 婉宁一看,也说,“原来是黄内侍,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听这语气似乎并不友好。 “娘娘在投壶?”为首的大约是个黄门丞,笑着说,并不直接回婉宁的话。 “打发光阴而已。”婉宁说着,带了些懒洋洋的语气。 “娘娘这边游戏玩乐,陛下的昭德殿却已经雷霆震怒了。”黄门丞说。 听到“雷霆震怒”这个词,想起刘禅上午那张脸,我又想笑了,——那样一个人,雷霆震怒起来能是什么样子? 果然,除了我,连婉宁也笑起来,“陛下?雷霆震怒?他有什么可雷霆震怒的。” “娘娘问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奴婢得了陛下的口谕,来请娘娘去一趟昭德殿。”黄门丞微微躬了躬身子,虽表现得恭谦,言语却暗藏了锋芒。 “陛下此时不该与百官一起吗?”婉宁问。 “宴饮已经结束。”黄门说。 “那等什么,走吧。”婉宁倒一点也不在乎,将箭矢随手抛给了边上的宫女,她走了几步,低头看了看自己,又返回来说,“更衣”。 在这片刻时间里,那黄门丞立在苑门,我斜眼瞧他,总觉这人看上去满脸刻薄,说话弯绕,加上他说“陛下震怒”,内心也暗暗揣测婉宁此去会不会吃亏。 正想着,婉宁出来了,卸下了窄袖短襦,又换回了最初的皇后妆仪,鬓边步摇熠熠生辉,眉眼顾盼,一时光彩照人。 几人正要走,忽而黄门丞想起了什么,转头寻了一圈,目光定在我身上。 “这位姑娘可是丞相府的?”他问。 “是。”我答。 “那便一起走罢。”他说。 “我?”我指了指自己。 “正是,昭德殿里,尚书令与丞相二位大人都在。”黄门丞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拂了拂袖,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我与婉宁走在前头。 虽有些糊涂,但还是只好照做了。 到了昭德殿,外头还是大好晴天,里头却有些阴恻恻的,我心头总有些不安稳,但一听到黄门丞说“丞相大人也在”,心中又放心了些,不知怎的,莫名的安全感。 婉宁倒仍旧落落大方,领头便走了进去。 我跟在其后,上了大殿,悄悄抬头打量了一眼,只见刘禅坐在殿中央,身后是一张玄朱相间的屏风,大殿之外又没有半点声响,诸葛亮与另一人一右一左的坐着,二人年纪倒是相仿,想必那人就是黄门丞嘴中的“尚书令”了。 “相父!”婉宁见诸葛亮在场,先笑眯眯的向诸葛亮行了一礼,诸葛亮急忙起身,向婉宁行礼叫到,“娘娘安好。” 另一人也道,“皇后安好。” “李大人也好。”婉宁说道。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哐当”巨响,我与婉宁皆吓了一跳,只见一只青铜爵摔了下来,骨碌碌的滚到婉宁脚边,我与她一齐抬头,只见刘禅正气呼呼的怒视着婉宁。 “张婉宁,你还敢来!”刘禅一句大喝。 我见状,悄悄退后一步,眼中向诸葛亮望去,诸葛亮见是我,虽有些吃惊,但如此情况下,他还是将手放在桌案下对我做了个“闪一边”的手势,我急忙照做,退到他身侧。 打完招呼,婉宁这才回头来看刘禅。 “刘公嗣,你又闹什么!” 此语一出,在场连着我都吓了一跳。 “放肆!”刘禅听了,更来气了,从殿上跳下来,指着婉宁说,“你敢再说一遍?!” “我有什么不敢,你敢听,我便敢说!”婉宁道,只见她撸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刘禅见状,后退两步,语气上却丝毫不弱,说,“朕不与你说其他,你,你只说,今日早晨平白让绮兰她们在皇后殿外候了两个多时辰,绮兰如今感染了风寒,高烧不起,全因你平日嚣张跋扈!” 婉宁听了缘由,却冷笑一声,一步便跳上大殿,“如今你也会拿这些事来置喙了,当初李绮兰这贱人以下犯上,顶撞我时,你不曾言语什么,后来纵容奴才打碎我最喜欢的花樽,你也向着她,现在不过晾了她几个时辰,也敢来与我争吵,便是她怂得你来我面前发疯!” “你……疯妇!”刘禅眼看张婉宁步步逼近,他一边朝后退着,一边颤抖着双手,“朕要废了你这皇后!” 殿下人看着这一帝一后殿上争吵,都愣了眼,一听“废后”这两个字,诸葛亮首先站起来说,“陛下!” 声音低沉,却如惊雷一般响彻了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刘禅抬头看向诸葛亮,逃也似的跑到诸葛亮跟前,揉了把眼睛,嚎道,“相父做主!” 婉宁哼了一声,“如今知道要相父为你做主了?相父堂堂一国之相,还要为你后宫这鸡皮琐事做主,刘公嗣,你脸上还挂得住?如此的冠冕堂皇,你害不害臊啊!” “娘娘!”诸葛亮语气略略带了呵斥,但还是行了个臣礼,“您息怒。” 那姓李的尚书令倒是坐着看着眼前一切,一言不发。 “您看她!”刘禅急得一跺脚,“疯妇无礼至极!” “我是疯妇?”婉宁丝毫不给刘禅喘息的机会,“那你呢?我父亲大汉桓侯,车骑将军,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若不是当初相父做媒,说我俩从小青梅竹马的份上,你以为我想、我愿意嫁与你么!” 刘禅听了,脸都绿了,“大胆!你后悔了?!如今朕便下旨把你休了!” “休了我?”婉宁言,“然后立那个来历不明的李绮兰做皇后吗?做你的春秋大白梦去吧!” 战场逐渐白热化,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两个年轻人不肯退让丝毫,诸葛亮盯着两人在殿上追来逐去,刘禅边跑边骂“疯妇不可理喻”,婉宁围着殿柱追打刘禅。 其实此番场景如果放在现代,再平常不过,甚至会被认为二人只是在“打情骂俏”,现代不是有一句“打是亲骂是爱”的鬼话么。 但是现在,是一千八百年前。 可怕的古代。 可怕的封建社会。 可怕的皇帝与皇后。 “陛下。” “娘娘。” 诸葛亮看着二人,嘴里叫道。 二人仍在追闹。 “陛下!” “娘娘!” 又是一声大喝。 刘禅与婉宁同时回过头来,看着诸葛亮。 我站在他身后,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气场。 透着威严。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第26章 暗斗 气氛降到了冰点,本就寒冷的大殿上,我闻言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诸葛亮说完,提起下裳,对着帝后二人跪了下去。这一跪非同小可,殿上虽只有寥寥数人,见此情景,也都跟随着跪了下来,与诸葛亮一齐伏下身子行了一礼。 我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赶紧照做。 “臣,多有冒犯,请陛下娘娘降罪。只是帝后不和,非我大汉之福。‘废后’之言,还请陛下慎重思虑。”诸葛亮仍伏于地上,沉声说道。 昭德殿上,安静得能听到每一个人紧张的呼吸声。 “相父快快请起!”原地愣了半晌的刘禅才反应过来,剜了眼皇后,跑来帮扶诸葛亮,“还愣着做什么,快些扶相父起来!” 婉宁也碎步奔来,二人一左一右将诸葛亮搀了起来。 “相父莫要生气,都是我二人不好。”婉宁青涩的脸上浮出一丝歉意,刘禅也有些难为情,二人一言一语,诸葛亮看着二人,轻声叹了口气。 “你们也都起来吧。”婉宁朝我们吩咐着,我这才随着众人站起了身子。 “臣本不该干涉陛下内宫之事,只是帝后争执,前朝亦会动荡不安,有些事,陛下须分得清急缓轻重,能够权衡利弊才好。”诸葛亮对刘禅说道,语气十分的和缓耐心。 一听此言的刘禅,也终于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相父,朕晓得自己做得不对,可……”话说到一半,他瞄了眼婉宁,语气又忿忿起来,“皇后她,欺人太……” 话还没说完,婉宁打断他,“我?我如何你了!” “娘娘。”诸葛亮咳了两声。 “若不是见相父在这里,我亦懒得搭理你。”婉宁见诸葛亮的样子,也止了争吵,只嘴上不肯退让,碎碎嘀咕了两句。 “陛下,您今日留我与李大人在此,也是愿我二人从中相为调解。可否容臣问上一二句?”诸葛亮说。 “自然,您问便是。”刘禅恭谦回答。 “皇后娘娘刚才于殿上所言,是否属实?”诸葛亮问道,一针见血,我心里暗暗叫好。 “这……”刘禅没想到诸葛亮会有此问,一下子又支支吾吾起来。 “若是属实,李夫人的确过于以下犯上,实属大不敬。”诸葛亮说。 “不是,绮兰她、她实在不是故意的……”刘禅慌慌张张回道。 “偏爱夫人而冷落皇后,这实在不是为君之道。”诸葛亮摇摇头,继续说,“臣在此亦不瞒陛下,关于李夫人犯上之事,满殿朝臣早有耳闻,还请陛下能纳臣的谏。” “相父……有何事要谏?” 我听得刘禅的声音有些颤抖,悄悄瞥了一眼,见他大冷天的,额头却冒出了几颗汗珠。 “按宫中律例,处置李夫人。”诸葛亮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淡然。 “不可不可,这怎可……绮兰她十分的娇弱,怕是禁不起……”刘禅彻底慌了,想与诸葛亮讨个情,没想到诸葛亮一脸严肃,岿然不动。 刘禅四处张望,见尚书令还立在一旁,又急忙与他说,“李大人,绮兰是您手下人荐进宫的,还请您为她向相父求个情才好!” 沉默已久的李大人在一旁观望多时,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口言,“既是如此,李夫人挨罚也是情理之中。丞相说得有理,以下犯上,冒犯皇后,须得按宫规处置。”他看了眼刘禅,又说,“亦不过是二十大板,想来夫人也受得住,罚了,才能让她记住自己是什么身份。” “李大人!”刘禅又一跺脚。 这位大人只笑笑,并不言其他,我在一旁看着,以为今日的闹剧就要结束,心下缓了口气,想着待会赶紧跟着诸葛亮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下回,再也不要进什么宫了,糟心,真是糟心。 “丞相秉公处事,不偏私,着实令我佩服。”正当我放松下来,李大人冷不丁冒出一句。 “只是——”李大人说,“李夫人的事处断完了,然今日皇后娘娘将众位夫人拒之浮光殿外,此事是否做的太不合规矩?” 此言一出,好不容易轻松下来的氛围,又紧张了。 我听这言语,感觉来者不善,却完全没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直到李大人接下来再说,“我听闻,今日娘娘不在浮光殿,而是与人在水榭下棋玩乐,投壶戏耍。” 我心中“咯噔”一下。 “午间更是与此人同桌并席。”姓李的毫不保留,把我们二人今日做过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内奸,一定有内奸!!! 我的内心在叫喊。 “此人正是您府上的婢子。” 姓李的说完,又恢复如常的微笑,看着诸葛亮。而此时诸葛亮眼神瞟到了我,我看着他,眼睛骨碌瞪得老大,只见他往地上看了一眼,我赶紧按他的指示,先跪为敬。 “奴婢知错。”我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出这句。 心想投壶怎么了,同桌吃饭又怎么了,在我这里是自然而然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么就感觉犯了滔天大罪了?况且是皇后让我做的…… “正方叔,是我让她陪我做这些的,陛下不来我宫里,我总是无趣,见到相府的这位姐姐,心下觉得亲切,于是才……” 婉宁适时跳出来帮我辩解,我心想,嗯,是个讲义气的好皇后,可话还没说完,又被这个什么李正方打断了,“娘娘,别的可以暂且不说,但一介婢女,敢于皇后同桌而食,已是大忌。如此下去,只怕娘娘也难在后宫长久立下规矩,往后李夫人之事,恐只会多而不少。” 他语气不咸不淡,却也如诸葛亮一般一下点到了致命要点上,这样的罪名,我似乎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了。 “相父!”婉宁见李正方不肯饶我,又与诸葛亮求援。 此时轮到诸葛亮闭口不语了。 我心中忐忑,虽了解诸葛亮刚刚才公正处置了李夫人,如今若是帮我说话,岂不是光速打脸吗?但还是希望由他来救我这条狗命……T T “如此,李大人觉得要如何处置她?”婉宁语气含了些怒意,只问李正方。 “奴婢犯下如此大错,原是应该就地打死的。”他说。 我猛地抬头,一瞬间,身子都软了一半。 能不怕么?能不怕么? 就地打死!! 我没有死在ifs下,却要被打死在这蜀宫的某个阴暗角落之中,也许连尸骨都无人收埋!我的家人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在哪里,我居然要死得这么惨。 我的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了。 此语一出,殿上顷刻间又没了声音,就连婉宁也呆住了,或许她也从未想过她的一次任性,会引出这许多致命的麻烦。 又是拂衣下跪的声音。 轻微又沉重。 我忍着眼泪抬头望去,见到诸葛亮再一次伏于刘禅身前。 “阿玥是我府上的人,在宫内闯出此等大祸,亦是臣教导不善,臣之过也,望陛下降罪于臣。” 诸葛亮说。 那声音沉甸甸的,回荡在宫殿的每个角落,传入我的耳朵里,我的心里。 “这如何使得?”刘禅又要来扶,而诸葛亮此番却更为坚定。 “请陛下降罪于臣。”诸葛亮又一次说。 “一介奴婢,相父犯不上如此大礼,快起来。”刘禅好言相劝,李正方瞧着,亦说,“陛下说得是,一个奴婢而已。” 此刻我伏于地上,指尖触着这冰凉砖石,心中却百感交集,感慨万千。——诸葛亮居然为了我向刘禅求情。那么我哪怕即死,也无憾了吧。 “阿玥非我府上的奴婢。”我耳畔又响起了诸葛亮的声音,“她是——” “臣新纳的如夫人。” 此语一出,震惊了周围人。 只有我在懵头懵脑的想——如夫人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哭了。 努力地更。 后天回学校,尽量多更。 捧场的亲们,真的超级感谢你们!(^_-) 第27章 板刑 “只是臣近日忙于府上之事,一时忘记与陛下禀报,这才出了此等事,臣内心不安,望陛下知晓。”诸葛亮说。 “哎呀,相父说的什么话呢?”刘禅又一次搀起诸葛亮,口气变得欣喜,“这是喜事啊。” “您这么多年来,为大汉劳心劳力,亦不曾纳一妾,就连夫人也……”刘禅叨叨着,我趴在地上,偷偷听这些话,仿佛一道闪电劈在了我的脑袋上。 如夫人,原来是,妾的意思? “陛下。”李正方见此,提醒似的叫了一句刘禅。 “难道因为是丞相如夫人的缘故,就可以视宫纪为无物吗?”他说。 我低头在想,这位尚书令如此不依不饶,还真是有备而来。 此时心中砰砰尚未平复,又莫名生出一些情愫。——这样的转换实在太太太突然,我原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因为一次意外来到这里,遇见他。不,是得以遇见他……本想着只安分守己、安安静静的待在他身边,服侍起居,已是幸运,如今,如今却…… 如夫人这个名头,虽然只是妾,作为21世纪的青年,我应该最为鄙视这个名号,可为何现下我的心却一点也憎恶不起来呢?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我竟还有些……开心? …… 大殿上容不得我想这许多,刘禅听了李正方的话,支支吾吾又不知如何是好起来,我看这样,大概丞相与尚书令都是朝廷上的肱骨重臣,说话都有着极重的分量,才使得刘禅左右摇摆,上下为难。 “既是如夫人,自然不比寻常的奴婢。”这时候,清脆明亮的女声打破了昭德殿上的沉默。 是皇后。 “丞相在前朝忙碌多日,因挂念本宫却不得空见,因此派如夫人进宫向我请安,我二人聊得投机,于是便在水榭多待了些时辰,时值中午,留了如夫人在我殿中用膳,李大人,我解释得够详细否?” 张皇后娓娓道来,一字一句皆掷地有声,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不再如先前与刘禅争吵时那般莽撞。 “哦?那么皇后娘娘一开始便知道她的身份了?”李大人听完,仍在追问。 “不错。”婉宁说。 “你……夫人,是这般吗?”刘禅接过话头,转而向我证实,对于忽然来临的这句“夫人”,从刘禅嘴中说出,我总听得怪怪的。 “是,正如皇后娘娘所言。”我将头深埋,现在的自己只是个垂死挣扎的咸鱼,婉宁扔了根救命稻草的给我,焉有不接之理? “既是如此,丞相妾室也万没有与皇后同桌而食的道理。”李正方说。 “是亮的疏漏,没有教导好礼仪规矩。”诸葛亮言,“妾室在宫中行此等以下犯上之事,着实该与李夫人同受二十大板之刑。” 二十大板?!什么概念?我心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相父……”婉宁还想说什么,被诸葛亮堵住,“臣亮有愧,亦请自罚。” 每回听到诸葛亮“降罪”“自罚”的时候,刘禅就紧张了,“使不得使不得,这么多年来相父都不曾纳过如夫人,想必这位夫人一定十分得丞相看中喜爱,黄门下手无轻重,打伤了夫人怎好?” 这时候我再也不能沉默了,急忙说,“奴婢谢陛下,谢丞相。奴婢已知错,必不敢再犯。” 说完我这才抬起了头,看向诸葛亮与刘禅。 诸葛亮一脸淡淡,刘禅则带着尬笑,见我看向他,他也看向了我,忽然他脸色变了变,走到我跟前蹲下,打量了一秒,悄声喊了句,“是你?!” 对啊!我差些忘了我们早上还是见过的。 我脑子灵光一闪,凑上他的耳畔说,“陛下如不快些了结了此事,我就把今日在库房的情形告诉丞相……” “你……” “你……” 刘禅语顿,拿手指着我,我对他嘿嘿一笑。 不过我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昭德殿外,我被架上长长的刑椅,那黄门不知是吃了什么,那么大的劲儿,第一下板子打到我屁股上时就忍不住嚎叫了起来,那痛实在太钻心。 接下来是两下、三下、四下……边上还有个黄门负责报数,我咬着嘴尽量不愿叫出声,忽然觉得这是极其羞耻的一幕,直到嘴中尝到了鲜腥的味道——是我用力过度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第十三下、十四下、十五下…… 我艰难抬头,远远看他立在殿中的身影,他背对着我,双手垂于袖中,一言不发。此时他的身边虽站了不少人,却仍使我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孤单。 概括为两个字则是,凶险。 脑海里瞬间回想着他在伏于殿上为我向刘禅求情又自请降罪的情形,我将立刻要疼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这顿打,挨得值。 就算打死了,也值……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那顶进贤冠,真好看,真的好配他…… ———————————————————————————— 迷迷糊糊,恍恍惚惚。我身上已经一点力都没有了。 努力想睁眼又睁不开,只觉得被人拿架子担着,一路抬着在走,我稍微有些意识的时候,外边已经黑了天。眼前忽的看到两个大红灯笼在闪烁,异常熟悉,混沌的大脑告诉我,这是我挂的,我已经回到了丞相府。 虽然打的是臀部,此时却觉得全身都是疼的,似乎没一块好肉了,我嘴中嘤嘤呜呜,也吐不出一句全话来。任凭摆弄。 “见过丞相……呀,怎么这么多血?” 朦胧中,听到谁尖叫一句,好像是蓝玉的声音。 “快些打热水来。” 我听着,周围乱糟糟的,动不了,也管不了,只能是无力趴着,又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更文,肚子饿了…… 后天回学校,苍天饶过谁o(╥﹏╥)o 今天就更这么多吧。。。我要每天鼓励自己!!!!! 第28章 长夜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再次睁开眼。 这样的醒还不如继续睡着,一直睡着,因为一醒来,感受到的只有钻心的疼痛。 不知何时我被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以至于我还没有仔细认真的看一眼屁股上的伤,究竟是怎样的鲜血淋淋,一想到,心里传来一阵抽搐——我是有些晕血的,以前看别人流血就会联想到自己身上流血是怎么的情形,不免有些眩晕,如今算是自个真真切切的遭遇了。 我趴在塌上,觉得有些熟悉,才发现这里是诸葛亮的寝室,而他此时人并不在。 我尝试想起身,发现根本不可能,一挪动双腿便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感,唯恐屁股再流血,吓得我咬紧牙关,老老实实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我呆呆的看着远处的烛灯,外边静悄悄的,回想起今日,觉得一切来得又突然又莫名其妙。原来古代,要一个人死,是这样容易的一件事么。人与人之间,原是这样不平等,只不过同桌吃了个饭,就要收我的命,哪怕现在挣扎活下来,也似丢了半条命了。 忽觉得凄凉,又十分后怕,忍不住暗自抹了把眼泪,我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像个无力的弱者,可我偏偏最讨厌弱者。 正胡思乱想着,听到门开的声音,时间久了,脚步声我也熟稔许多,一听便知是他。 我停止啜泣,低头赶紧擦了两把眼睛,想装作若无其事,却没逃过他的眼睛。 “你哭了?”诸葛亮问。 “……” 我将头撇过另一边,不想让他看到,我如今这样子,实在是狼狈。 “是亮不好。”他见我不言语,忽然自己认起错来,“原本是冲着亮来的,却连累了你。” 语气难得一见的柔和,我内心也不由得猛然一跳,不禁转过脸去,这才见到他一脸的疲惫。 “你还好么?”我脱口而出,却问了这样一句话。 如果今日我真的死了,这个世界里最放不下的人是谁呢?从第一日就见到的那双忧愁的眼眸,我曾想过用我的全部来安慰他,我想看到他的笑颜。 “他们没有再为难你吧。”我又问。 诸葛亮听了,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回答我说,“亮很好。” “你无事便好。”我点点头,心中一块石也落了地。 诸葛亮被我问得一愣一愣,想必原本是想来安慰我的,没想到反被我先“慰问”了,他走上前来,递上一碗汤药给我。 “又要喝药?”我想起之前的那碗恶臭药,直摇头,“求你了,我不喝。” “这是麻沸散。”他言简意赅。 “喝了好好睡上一觉吧。”他顿了顿,说。 我知晓他的意思,原是怕我疼得难以忍受,不如让我放下一切好好睡个昏天地暗。 “我不喝。”我摇头,咬着牙又说,“今日之事,我要记在心里。” 诸葛亮看我认真的样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哂笑,“难不成还要报仇?” “君子报仇,十年尚且不晚。”我轻哼一句,“何况我是女子。” 他彻底被我逗乐了,只好依了我,将药放在一旁。 烛火一跳一跳,他坐在塌前,我趴在塌上,两人这样沉默着。 半晌,我问他,“诸葛亮,你会唱歌么?” “老毛病又犯了?”他答,“无礼。” 我咂咂舌,嬉皮笑脸,“如今伤得这么重,差点失了性命,且让我叫上一两句又如何了?” “罢了。”诸葛亮无奈,“只此一晚,你爱如何便如何吧。” “真的么?”我顶着痛嘻嘻地笑,“诸葛亮诸葛亮诸葛亮。” 我欢快的叫着,“唱歌给我听。” “要听什么歌?”他问。 “都行,选你最拿手的唱吧。”我说。 他果真清了清嗓子,我眯着眼,正等着要听,片刻也没声音。 “喂。”我不满的催促,“快唱呀。” “真的要唱?”他问我。 我睁开眼,看他的表情,居然带了点局促,忽觉诸葛亮也有这么可爱的一幕,又赶紧催他,“快唱呀。” 这才听到他低声缓慢的唱起来。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 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他的声音天生便带着一股磁性,低沉缓慢,如暗夜里的涓涓流水,山谷中滴下的一颗露珠,惊醒梦中之人。他的声音里又是带着愁闷的,仿佛无处纾解,却借这首诗歌唱出来了,我并不能完全理解这歌的意思,但只听他唱也知道这不是一首积极快乐的曲子。 “好难听啊。” 等他唱完,我假意捂耳摇头。 “是么。” 我偷偷拿眼瞄他,只见他神色略略尴尬,只说,“许久没唱了……难免生疏。” “哈哈哈。” 我忍不住发笑,“骗你的,明明很好听啊。” “谢谢你啊,诸葛亮。” 我说着,抬头去看他,他见我笑,知我又不正经了,抬手想敲我一下,终于是收回了手。 “很久没唱,是多久?”我用手支起下巴,看着他。 “很久很久了,大概,十多年了。”他略略思忖,回我。 “为什么不唱了?”这时候的我也被问题宝宝附身。 “没有那样多时间,也再没那样的心境。”他答。 “隆中么?”我问。 “隆中。”他答。 “隆中好么?” “隆中很好。” “为什么不一直待在隆中?” “……” 他忽然不答了。 “我知道,因为刘备。”我说。 “胡闹,先帝的名讳。”他责怪着说。 “先帝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吐了吐舌头,改了口。 “先帝是个很好的人。”他答。 “就这样?”我不满这个回答。 “不然?”他斜了我一眼。 “诸葛亮。”我顿了顿,又丢出一个问题,“你想过当皇帝么?” 仿佛平地一声巨雷,诸葛亮从塌上一跃而起,退出几米远。 我问时脑子里只想着白日里的刘禅,实在觉得他不会是个好君主,现在看诸葛亮震惊加不可思议的眼神,我没想到这个问题的冲击力会这么大,赶紧说,“我就随便问问……” “今日就该打死你。”他皱着眉头,冷声道,“整日的胡言乱语,若还不谨言慎行,将来有数不清的板子等着你。” “饶了我吧。”我赶紧好言赔笑,“二十板子都快收了我命去了,何谈数不清的板子?” “知道就好。”他一拂袖,又坐了下来。 “你老这样坐着,不累么?”我问。 “要不要上来?”我嘿嘿笑着,指了指塌上,“这不还有好大一个空位。” “净胡说八道。”他有些支吾,“信不信我叫人把你挪走。” 哈哈,忽然觉得挑逗一个丞相还挺有意思的,尽管他不上塌来,我心里还是有些小失落的。 “如今我是你如夫人了,同塌而眠又不是什么失礼的事。”我不依不饶,嘴里还在嘟囔。 “我刚刚就该把这麻沸散给你灌了,免得还让你说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他终于忍不住在我脑门上拍了一下,力道不重,我伸了伸脖子,露出吃痛的表情。 “啊……”我喊着。 “装。”他说。 “好痛。”我痛苦的说。 “怎么?”他紧张起来,“哪里痛?” 我看他认真的样子,“噗嗤”笑出声。 “哈哈哈……” 他见又上了我的当,扬手又要打我,我急忙朝边上一躲,这下意识的动作可真要了我的老命,伤口猛地扯痛,我“啊!”的一句,这才是真的撕心裂肺了。T T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回来了。。。继续更新。。。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啊 第29章 春日 嘻嘻哈哈闹到半夜,终于是困着连打了几个哈欠,边与诸葛亮聊着天,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说身上不疼么,是疼的,很疼很疼。但与此相比,我更不希望他因此有何负担,我若哭,或许他亦会不开心,我若笑,至少也能使他放松一些。 整夜都是趴着睡的,压得我胸口难受,我不自觉想换个体位,又是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啊!!!” “怎么了怎么了?” 听得一句慌张的声音,我猛然张开眼,发现眼前是蓝玉那张肉肉的小脸。 “啊!!!” 我又喊了一句,只是这句“啊”纯粹是被这丫头吓的。 “夫人,夫人还好么?” 蓝玉这一改口,我半天都没有适应过来,我盯着她,还有些神情恍惚,发现她正憋着笑,我反手想打她,她溜出老远,躲在柱子后边嘻嘻笑着偷看我。 “姑娘……哦不,夫人,我那时便说,迟早会有这一天吧。”蓝玉露出半个头,打趣我。 “我要是起得来,现在就收拾了你。”我趴着还不忘对她张牙舞爪。 “怎么了?”门外又走进来一人一边问着,端着水盆,里边冒着热气,原来阿夏也来了。 “阿夏,快撕了她的嘴。”我指着柱子后的蓝玉,嘴中忿忿对阿夏说。 “夫人怎么大清早就这样动气。”阿夏笑着摇摇头,拧了巾子朝我走过来。 我一见连阿夏也这样了,一时气结。 “你们……合起伙来,笑、笑我不成?”我忽然把一句整话都说得十分的结结巴巴。 “夫人,你还先看看自己脸红成什么样了吧。”蓝玉拿了案上的铜镜到我跟前,不看还好,一看的确是……像煮熟了的皮皮虾?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 “夫人真是好福气,丞相可是从未纳过如夫人的。”蓝玉咧嘴看着我,痴痴地笑。 “是好……这挨打的福气给你要不要?”我哼了声,瞪她一眼珠子。 “不敢不敢。”蓝玉刺溜一下又跑远了。 “阿玥,先别动,该换药了。”这时阿夏才恢复了正常的脸色,甚至带了些凝重,“蓝玉,快来帮忙。” 片刻的轻松即刻消失,气氛紧张起来。 “我要看。”我说。 “还是别看了。”阿夏叹口气。 “怎会弄成这样?”阿夏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唉了一句,想偷偷的看一眼自己的宝贝屁股,被阿夏扳过头去,我心里有些怕,只好拿个枕头把脑袋藏在底下。 “药是丞相亲自配的,效果应该不错,但你要忍着点。”阿夏说。 “好……”我双手攥着枕头,那药刚撒下来,我就嗷嗷呜呜的乱叫起来。 “夫人痛的话,咬着蓝玉的手也行。”蓝玉将手伸到我跟前。 “啊……谁要咬你的手,我、我留着做红烧蹄髈吃。”我疼的一阵刺骨,一边翻白眼,嘴里叽里咕噜的乱说着。 “丞相人呢?”为了分散心思,我找话题与她们聊起来。 “丞相昨儿守了一晚,天一亮就赶去上朝了。”蓝玉回答。 “别担心夫人,丞相下了朝便回来,还怕没有来日么?”蓝玉嘴巴越来越大了,我只想蹦起来塞两个大馒头堵住她的嘴。 阿夏小心翼翼的上药,我也吭哧吭哧了好一会,总算敷好了。我疼得满头是汗,刚想休息一会,又听到门外有人通传说有客人拜访。 我心下烦闷,想着是哪个不长眼的偏要这时候来找我,还嫌不够尴尬么,便说,“不见不见。” 我话音都还未落,门口闪过一个身影,火急火燎就进来了,根本来不及阻止,或者说,也没人敢阻止。 包括阿夏与蓝玉都下跪问安道,“拜见皇后娘娘。” 是了,这火急火燎的性子,还真是没变过。 我努力想起来,婉宁一把把我按了下去,还是那样大的力气,说,“免了免了。” “娘娘怎么来了。”我想起昨日,未免又叹口气。 “总归是我不好,害得你莫名挨了打。”婉宁低下头来看我,步摇落在我耳畔,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十分的美妙好听。 “我无事的,看,现在还不是好好的,等过些日子,自然也能走动了。”我想了一下还是算了,就不给她展示我的屁股了…… “你们先下去吧。”婉宁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把她们都屏退了下去。 “干嘛?”我见她此举,不知所以。 等人都退干净了,她起身站在我面前,窗外好不容易渗进的一丝朝阳也被她完全挡住了,我抬头看她,背对阳光,她看着我,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能哄着相父纳了你做夫人。”她语气冰冷,与之前那个热心肠的皇后判若两人,“我昨日连夜查了你的身份,发现你是个来历不明的。据说是东吴人,莫不是东吴派来的细作。” 今日婉宁的做派真正的像起一个主母来,浑身透着威严不可犯,是什么让她变化如此大呢?诸葛亮么。我想起昨日,只要说起诸葛亮有关的她便会滔滔不绝,紧张诸葛亮所紧张的,喜欢诸葛亮所喜欢的。难不成…… 小姑娘的心思么,我也有过。 我苦笑一声,“与娘娘不过一面之缘,我怕是说什么娘娘也不会信的。娘娘与诸葛丞相亲厚,不如去问问他,反倒快过问我。” 婉宁听了,忽又懊丧起来,说,“相父若肯告诉我,我便也无需来问你了。” 说完,小孩子的本性又露出来,袖子一甩,气嘟嘟的坐了下来。 这气场崩塌的也太快了吧? 我心下好笑,脸上却正经的与她说,“皇后娘娘若信得过我,我也愿与娘娘保证,我绝不是坏人,更不是细作。” “真的?”她问。 “千真万确,若是假的,便使老天爷让我即刻伤口化脓死掉吧。”我认真的回复她。 婉宁一下子无话回我,沉默了一会,听得她喏喏说了句,“你喜欢丞相么?” 我闻言去瞧她,她安静的坐着,脸上漫过一丝绯红。 “……喜欢。”我也轻声的回答,冬天的风,哦不,如今该是春风了,从半开着的窗进来,搅动着这一屋的女孩心思。 “你不能负他。”婉宁又说。 “不负。”我回答,也是暗暗在心底下了决心。 “相父他,很苦。”婉宁说。 几乎所有的人,都这么说。我知道,我也能看出来。可诸葛亮从没表现出来他的苦,他总是那么顽强,将一国之担,都勇敢的挑在了自己的肩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又是下过什么样的决心,能将那一纸遗愿化作信仰去力求实践,无分白天黑夜。 我忽而想到了什么,问婉宁,“昨日那尚书令,到底是什么人。” 婉宁听了,亦点点头,说,“这也是我今日来要与你说的。” “尚书令李严,原本是先帝留下的两大托孤重臣之一,如今相父总揽朝政,他便被冷落了许多,总归是心中不平的。倒也无可厚非,偶尔也会在朝堂上弄些小巧,想制约相父,可惜都未能成功。昨日你给了他那样好的机会,他便想拿你开刀,小小惩戒一下相府,却没想到相父会为了你亲自向陛下告罪求情。” 婉宁一口气说完,分析得有条有理。 “那李严过去不是先帝的人么?”我问。 “不是。”婉宁说,“先帝未入西川时,李严已是刘璋的手下。” “难怪。”我点点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心里这么琢磨着。 “总之,你该小心他,下回,再别让他抓到什么把柄。此人虽然在政事上有所建树,但是城府深沉令人难以捉摸,那李绮兰便是由他送进宫来迷惑陛下的,早晚有一天,我要收拾了她。” 我看着婉宁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她看我笑她,自顾自踱了两步,说,“你可别误会,我不是因为李绮兰才出言说尚书令的不是,你若不信,将来接触得久了,自会知晓,你现在是相父的如夫人,也不怕将来没有合宫觐见的一日。” “我信,我信。”我边笑边忙着点头,“皇后娘娘说得是。” “别叫我皇后了,都说只叫我婉宁就好。”婉宁重坐回塌边,“你得快些好起来,以后也好时常来宫里看我陪我,我想相父的眼光绝不会错,你既是相父看重的人,我就是我看重的人,下次我绝不会让旁人再来欺负你。” 我听了,翘首去看她,见她一脸稚嫩却满是坚定,心下不由感动,也说了句,“好。” 作者有话要说: 勤劳更。 第30章 春日(二) 絮絮与婉宁说了小半日,她仍是个十足的少女,心思也十分的单纯清澈,一眼便能望到底。但我却是羡慕她这样的孩子的。哪怕是在我们这个年代,也不乏要接触许多的诡谲,不知不觉也沾染了许多尘世里不好的气息。大约婉宁的家教很好,出身将门,原本就豪放大气,不拘小节,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我也是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的。 她走后不久,我传来一阵困意,便挪过枕头,想着再小睡一阵,屁股不知是不是用了诸葛亮的药,好像不那么疼了?罢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长长打了个哈欠,正欲睡着,门外忽然又来传,说,有人探访。 神经病啊?! “有完没完??”我喊了句,拎起枕头就往门外砸去。 枕头骨碌碌翻了几个跟头,落在那人脚边。 我定睛一看,是蒋琬。 他将枕头拾起,又朝我这边抛过来,我一把接住。 “怎么每回见你,你都这样狼狈?”蒋琬说着,我看蒋琬的样子,怕不是又要开启他那魔性笑声了。 “干你屁事。”我没好气,说。 “是不干我的事,只是丞相说了,你我关系好,命我得空也来看看你。”蒋琬说。 “关系好?!”我微微恼怒,“你心里就没点逼数么?” 蒋琬丝毫不在意这些使他听不大懂的话,但是行为却莫名规矩了许多,他立在屏风前,就再也不走过来了。 “如今可还遂了你的愿了?”他笑着问。 “胡说什么。遂什么愿。”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却还想掩饰几分。 “你不要误会。”我想着蒋琬也是诸葛亮的心腹,便与他实话实说,“丞相只是为了救我,一时的情急。” “果真?”他笑得略诡异。 “果真。”我硬着头皮说。 “好罢,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好。”他又开始说些鬼神莫测的话。 “什么意思?”我问他。 “人生在世这许多年,遇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是十分难得,善自珍重。”他语气莫名深沉起来,“或许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也会明白。到那时,不要追悔莫及才好。” “你是老先生么?来上课的么?”我皱着眉头看他,这废话怎么比诸葛亮还多。 “装深沉。”我嗤一声,笑话他。 蒋琬上前两步,忽然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嘴中说道,“夫人好。” 我一个激灵,吓得挪了两寸地,阿夏蓝玉也就罢了,蒋琬如今也这样,实在是一万分的不能适应。 “咱们以后就不能免了这些无谓的虚礼嘛。”我叹口气。 “不能。”蒋琬正经的说。 “不怕我报复你?”我说。 “夫人要报复,在下也只能承受着,毕竟上下有别。”蒋琬回答。 “只是,夫人下次要分得清普洱和折耳根才好,不然……” “滚滚滚。”我又把枕头扔了出去。 ——————————————————————————- 把蒋琬轰走后我才真正睡了个好觉。也不知是不是春日里爱做梦的缘故,我居然梦到与诸葛亮一起在花园里放风筝,太诡异了,放到一半,那风筝从高空跌了下来,直直砸到我头上。 “啊……”我轻声喊了句,醒了。 原来不是风筝掉在我头顶,而是诸葛亮正用手探了一下我的额头。 “只怕你又烧起来,没有便好。”诸葛亮说着,见我醒了,收回了手。 “别收。”我一把抢回他的手,“再试试,万一没测准呢。” “说什么胡话呢。”诸葛亮狐疑的看着我,“你又怎么了,我看你睡得倒挺好,呼噜打个没停。” “嘿嘿。”我听了,想起昨晚,不由得朝他傻笑了一下。 “下朝了?”我问。 “嗯。”他回答。 这时候我才瞧见外边的夕阳都落下了,看来是生生的睡了一下午。 “忙么?”我问。 “还好。”诸葛亮简单回答,“春日里了,过段时日打算去一趟湔县。” “湔县?那是哪里。”我好奇问。 “益州西北,前些年曾修固了都江堰,却一直没有时间去看看成效。”诸葛亮回答。 原来是都江堰。我脑里冒出一个念头,“带我一起去吧。” “不行。”诸葛亮回答得挺干脆。 “为什么?”我不高兴被拒绝。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他说。 “诸葛丞相,你看啊,自我到你府上,发生过一件好事情没有?”我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刚来就摔断了腿,而后又大病一场,再而后又被打了一顿,这才沦落到如今这么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这明明是与相府相克啊。你若不放我出去走走,万一我真死这儿了呢?” “胡说什么。”他剜了我一眼,打断我说话。 “所以啊,这地儿也太憋闷了,你总得带我出去透透气不是?再者,你出去总还是要个伺候衣食起居的不是?”我循循善诱。 “你不是向来不爱伺候人的?”诸葛亮讥我。 “这不就是了。我宁愿跟着出去伺候你,也不想憋死在这宅里。” “别再说些死不死的话。”诸葛亮又训我了,“这么大个人了,嘴里没半点遮拦。” “迷信……”我小声嘟囔。 “也罢。你要是安心静养,别再惹什么岔子,等你好了,这回便带上你一起去了。” 面对诸葛亮的忽然松口,我激动得差点窜上天花板,“好嘞!”我朝他大声应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周末多更点。 第31章 春日(三) 养病的日子里有一千万个无聊,偏偏我动不得走不得,整天的把脑袋搁在枕头上发呆。因为需要人长期照顾,我索性跟诸葛亮说,把阿夏和蓝玉都留下我身边好了,诸葛亮点点头,也同意了。 将来出门身后总能跟上几个人,想想还是很拉风的。 这日闲得慌,我看阿夏坐在不远处的小几前面对着铜镜描眉点缀,心想古代的女孩子原也很爱美啊,就连大咧咧的蓝玉脸上也能看出抹了粉的样子。 “诶,你们过来,快来。”我招呼她们到我跟前。 “怎么了,夫人。”蓝玉好奇的问。 我双肘撑着挪到她们面前,开始仔细打量她们的妆容。 “你们脸上的,能不能给我也安排安排?”我指了指她们脸,又指了指自己脸。 阿夏最先恍然大悟,“成夫人了,也爱美了?” 她打趣我。 “我这不是嫌时光难打发么。”我强制掩饰自己想化妆的少女心。 这两人倒不再揭穿我,也都来了兴致,纷纷拿出自己的化妆工具帮我摆弄。我只闭上眼睛,静静享受她们在我脸上涂涂抹抹,一会听阿夏说,“不行,粉敷得太白了。”蓝玉说,“这还白?不够白。” “眉毛再细一点儿。” “太细了就没了。” “太白了,再加个面靥好了。” “颜色不要抹太深……” 两人叽叽歪歪个没停,“好了没?” 我按捺不住的问。 “差不多了。”阿夏回答。 我睁开眼,拿起铜镜一看,果然觉得很不适应。太寡淡了。难道这就是秦汉三国的潮流色调吗? “脸白得吓人。”我说,于是不顾她们阻止,擅自拿了工具给自己再多画了些面靥。说是面靥,更像是现代的腮红。 “眉毛也太细了。”我嘟囔,自个抢过眉笔又添了几笔。但是似乎力道不稳,我自己都看出来有些高低不平,想修正过来,又添了几笔,这回好像……粗了许多。 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我问阿夏,“有没有口红?也来点试试。” “口……红?”阿夏疑惑脸。 “涂在这儿的,红红的。”我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你说的是‘妆点’吧!”阿夏再一次恍然大悟。 我化上了瘾,也不要她们掺和了,自己挑挑拣拣在妆奁盒子里拿了好些东西,觉得新奇好玩,便把能抹的都抹上了。 “怎么样怎么样?”大功告成后,我问阿夏和蓝玉。 这两人面面相觑,也不说话。 “你们可别嫉妒我的美貌。”我抛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 “走了走了。”阿夏好像很想翻白眼,起身把要做出呕吐表情的蓝玉拉走了。 我看她们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句,毫不在意,还在对着铜镜拍着我的脸,一边把自己想象成整个相府,哦不,整个蜀地最耀眼的星。 片刻,诸葛亮倒是过来了,我本无意向他炫耀我今日的美妆,但是既然来了,我也就不客气了。 “当当当!”我大喊一句,正脸朝着他,眨眨眼。 他本刚要走近,忽然就停住了,脸上继而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怎么样?”我学着现代小女生撒娇的样子朝他卖了个萌。 诸葛亮的表情更难看了。 什么嘛,有这么不能接受?这是我第一回尝试化妆,现代校园土包子博士当久了,好不容易来古代想洋气一回,还不被看好。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爆笑。 突如其来,倒是我被吓了一跳,我一看,诸葛亮正笑得不能自已,一手扶着柱子一手指着我的脸。 妈耶,这还是我认识的诸葛亮么? 我从没见诸葛亮这样笑过。 我在做梦吧??我尝试掐了一下自己,竟然是真的…… “你……”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笑了大约半分钟,而我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笑了半分钟,半分钟后,笑声终于渐渐平息下去。他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先秦的宋玉曾说,真正的美人,施之粉则太白,施之朱则太赤。没想到用在你身上刚好。”他忽又一板正经的引经据典起来,虽然听着像是夸人的话,我看着他那讥笑的表情,怎么听怎么不像。 “你就笑吧。”我朝他翻了个白眼,说。虽然让诸葛亮看到我这幅样子本该是尴尬难堪的一幕,但头一回看他笑得那么开心,反而又觉得这一不小心把自己化丑倒也值得。能博我们季汉苦瓜禁欲脸的丞相一笑,也真是不容易。 入夜,诸葛亮也没消停,又与长史啊曹掾们议事去了。我看他最近似乎异常繁忙起来,想打探口风,看看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没想到口风还挺紧,啥也没问出来,倒是听了他好一顿训。 他不待在这也好,我自好些了之后,也从他的住所挪出来了,在东面单独置了间屋子住,一用物品也十分齐全,阿夏与蓝玉也跟着我过来了。我看着天色已晚,诸葛亮铁定是不会再来,我朝阿夏使了个颜色,让她把东西拿出来,阿夏点点头,从床头的盒子里取出一样东西。 是了,一件大氅。 从去年年底就一直在暗暗谋划的一件事,便是想给诸葛亮做一件新的大氅——他身上那件怎么看怎么旧。 “这种事非得你亲自来?”阿夏看着我被针扎了好几回的手,叹口气。 “你不懂,这叫诚意。”我摊开大氅找到绣样,准备继续接着绣下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夏看我没理解,“且不说诚意不诚意,你这是打算给丞相绣个什么呢?” 阿夏指了指我手下的绣样。 “仙鹤啊。”我回答,还带了几分激动,“仙鹤旁边嘛,我还打算绣棵松树。”我掂量着尺寸,估摸将松树绣在哪块地方比较好。 “这是仙鹤?”阿夏语气颇为震惊。 “不然呢?”我问。 “分明是只雏鸡……”阿夏毫不给我留情面。 …… 沉默五秒,我再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雏鸡”,也不得不认清现实。 “唉。”我叹口气,“不绣了不绣了。” 心烦意乱,我将大氅扔在一旁,整个人蜷进了被子里。隔了一会,我又将脑袋伸出来,同阿夏说,“睡不着,来聊聊天吧。” “聊什么呢?”阿夏问,她手上倒在绣着自己的纹样,我看着羡慕,突然莫名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夫人刺绣也很厉害的么?” “夫人?”阿夏停下活儿,问我,“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了夫人呢。” 我也不知为何,心下似乎在给自己找一种平衡感,甚至觉得如果夫人刺绣厉害,我比不上她,心里便会难过。 “夫人嘛,刺绣上好似不太擅长。”阿夏回忆了片刻,回答我说,“但是她会做许多精致奇巧的玩意儿。丞相过去一直随身带着一柄羽扇,就是出自夫人之手。丞相很喜欢,但是夫人去世后,便没见他再用过那白毛羽扇了。” 是么。是吧。 过去在历史课本上看到,三国演义中见到,诸葛亮的形象不就是一柄羽扇从不离身吗。 “哦……”我心沉了沉,又把头重新埋进被子里,听阿夏絮絮讲着。 “那是一位极好的夫人了。对我们也极好,从不打骂苛责。”阿夏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丞相一直没有儿子。但也不纳妾。前些年夫人想为他纳妾也被丞相拒绝了。”阿夏说。 “我知道。”我嘟了嘟嘴,回道。 “你知道?也对……閤门人多口杂,总会有人说与你听。”阿夏说,“丞相四十六岁才有自己的第一个亲生儿子。” 说着,她又低声叹了口气,“不想生产那日,夫人竟遇难产。大概也是年龄大了的缘故。” “小公子刚生下来,夫人就撒手人寰。” “丞相很是伤心。” …… 我躲在被子里听这些,心里一下子十分不是滋味。 “听说小公子与你十分有缘。”阿夏忽然与我说,“瞻小公子不知是否因为一出生就失去母亲的缘故,总是啼哭不止,就连蜀地最好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却在见到你时突然展露笑颜,这是连丞相也十分动容的。” 说起诸葛瞻,我倒是有一阵日子没看到他了,主要是自己这边也混乱如麻,分不开身,心想等自己好了,一定把那粉团儿接来在身边好好带带,既是没妈的孩子,总是可怜些。 ——说得我好像很会带孩子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2章 元宵(一) 虽近春日里了,但依旧寒风料峭的。我从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到渐渐能让人搀扶走路,也过了近十日。诸葛亮说,大概是我皮厚,经得打,也好得快,普通人怕是现在还瘫着起不来呢。我听了一时哑口,不知这话究竟是他夸我呢还是损我。 我数了数日子,离元宵也不远了。在现代一直听人讲古代的元宵多么热闹,犹记得小时学过一首欧阳修的《生查子》其中就有说:“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以及辛弃疾的《青玉案》中提到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这都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句子,尽管这些作者都是宋代的人,但对于这么重要的传统节日,汉末三国也不会不重视吧? 经过几日淅淅沥沥的大雨,这日终于放晴了。我提议去閤门的花园走走,蓝玉赶紧来扶,被我拍开。 “你们夫人是这么不经事的?”我说,现在我也张口闭口叫自己“夫人”了,还真是有点不要脸的感觉吼。 阳光洒下来,落在长廊里,银杏叶被雨打落一地,忽而觉得这个场景异常熟悉。我那时刚到这里,彼时还有厚厚地积雪,银杏叶被雪裹着,行人肆意将它们踩来踩去。我在现代原也是藏了一片银杏的,谁知是不是它带我来到这里的呢?想到这里,不由笑了笑。 “夫人想什么呢?”蓝玉见我不让她扶,于是在后边蹦蹦跳跳的,看我莫名在笑,于是问我。 “你猜?”我想逗她。 “我猜,肯定是在想丞相吧。”蓝玉说。 果然蓝玉是不应该长嘴巴的,我轻轻拧了下她的胳膊,她又夸张的大叫起来。周围的人注意到了我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要来行礼,我见状,急忙拉着蓝玉有多远跑多远。 等到人群散些了,我让蓝玉喊出两个杂役扛出这段时间我胡乱画图让人打造的宝贝——原木色环保躺椅。没想到那工匠还真的Get到了我的意思,做出来的与现代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舒坦!” 现在轮到我大喊了。 午后,我闭着眼睛,躺在树下摇来晃去。阳光照在身上,暖暖地,舒服极了。果然趴着睡太久,仰躺别提多爽了。 正当自己徜徉在快意里,隐隐约约感觉到脸上身上多了一片阴影,阳光带给我的幸福感也没有了。疑惑了一阵,还是选择睁开眼看看情况。 ——蒋琬低着头背对蓝天,正上下打量我的宝贝躺椅。 “蒋大人,别来无恙啊。”我看他新奇的表情,打趣他说。 “别来无恙,这句似乎更应该对夫人说才是。”蒋琬淡定的回答。 没想到这货反口就把我噎住。 我气得要从躺椅上跳起来,但还是努力忍住,忍住,我打嘴炮可没输过几个人,除了我妈,我的嘴炮技能都是从我妈那儿遗传来的,可不能给她丢脸。 “想不想试试?还真是舒坦。”我看着他,露出一副“爽得要死”的表情。 “试试?”蒋琬说。 “偏不给你试。”我哈哈大笑,翻过身去,不理他。 “那算了。”蒋琬并不在意,只说,“原本有个好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好事?”我一听,立马来了兴致。 “快说快说。”我最讨厌别人一句话说不完整,可恶的蒋琬就实实在在明明白白的是这种人。 “喏——”蒋琬瞥了瞥我的躺椅。 “要是好消息,这躺椅就送你了。”我非常大方的站起身来,反正图纸在我这呢,想要多少张椅子没有? “那好吧。看你这么实诚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蒋琬说话声都变得懒洋洋的了。 “丞相约了我元宵出去逛灯会。”蒋琬终于说出了这个“好消息”。 “然后呢?”我一脸渴望的瞪大眼睛看他。 “没了啊。”蒋琬朝我摊摊手。 “没了?”我伸长了脖子,笑也僵住了。 此时的蒋琬抢先一步靠上了躺椅,愉快又自主的摇起来,说,“不然呢?这对于我而言,就是个好消息。这段时间可把我忙坏了,我得好好放个假。” “爬开!”我又一次被他耍了,强行踩住躺椅的脚,让它再也动不起来。 “也罢也罢。”蒋琬眯着眼,伸了个懒腰,“看你这么大方送我这份大礼,或许可以帮你与丞相求求情,带上你一起去。” “你说的。”我见事情又有了转机,有些兴奋的蹲在蒋琬旁边说,“这次再不能耍我了。” “保证真心实意。”他说。 “拉钩。”我伸出手。 蒋琬看着我的动作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学着我的样子,马马虎虎的拉了个勾。 “记住了,骗人的是老狗。” 我特意强调了“老狗”这两个字。 —————————————————————————— 别说蒋琬这人还真挺能办事,元宵节前一晚,诸葛亮忽然得空来我屋里了。 “看你这样子,是已经全好了?”他问。 “不能说全好,但至少也好了九分了。”我答,“要是还不出去走走,好不容易长好的屁股都要发霉了。”我对他旁敲侧击。 没想到诸葛亮又拉下脸来,说,“粗鄙之语。” 好熟悉的一句话?!仿佛现代就在哪里听过…… “你就这么想出去?”他问。 “当然。”我狠狠点头。 “罢了。我看你这整日关着门窗不透气,是有些闷。” “何止闷?是闷死了!”我纠正。 “又说昏话。”他皱眉。 我做了个鬼脸。 “明日白日里亮要陪陛下去西郊祭神。你且收拾收拾,等夜里一起出门罢。”终于等到了诸葛亮说这话。 “好好好。”我点头如小鸡啄米。 “只一件,须跟紧我与公琰,不许惹祸。”他反复交代。 “好好好。”我继续小鸡啄米。 他看我表现良好,这才起身走了。 —————————————————— 元宵这日我早早地就起来了,没想到诸葛亮比我出门还早,我溜到他房门口,发现里边已经没人了。 “祭神要那么早吗?”我问蓝玉。 “那可不,每年的正月十五,丞相都得陪同陛下去祭太一神。早已成定例。”蓝玉提到太一神时,调皮惯了的她也变得认真虔诚起来。 “太一神是什么神?”我说,还真从来没听过。 “天神贵者,太一。”这时阿夏接了话茬,“《史记·封禅书》中有载,太一神是地位最高的神,历代皇帝都以祭太一求江山永固,国泰民安。” 我听了,心里佩服起阿夏来,都说古代女子无才,阿夏虽为相府的婢女,却一点也不逊色那些自诩多读了些书便自恃清高的货。 转念一想,虽说是祈求国泰民安,山河永固,但哪个皇帝、哪个朝代又真正做到了这一点呢?现下不就是乱世么,这个时候,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定还有许多的平民百姓过着困苦分离的日子,在我没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历了数十年征战的日子,诸葛亮便是从那些日子里走过来的,那些人那些景,他一定是见过。 他心中,是怎样想呢? 从白日到夜晚,似乎过得十分的漫长,我左转右转,上蹦下跳,终于看到夕阳渐渐落了下去,诸葛亮也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文风变得肥肠奇怪~~~~~~~ 哈哈哈啊哈哈 第33章 元宵(二) 马蹄哒哒,我们的马车已经驶出丞相府有一段路了,周围虽听得有行人过往,似乎还比较安静,我按捺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挑帘子向外看去,在前方不远处,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灯火辉煌。 古人诚不我欺也! 我惊叹这眼前的景象,马车还没停稳就要往下跳。 “阿玥。” 诸葛亮唤我。 “还记得出门前是怎么答应的?”他说。 好好好,行行行,你最大,都听你的,行了叭。我脸上恭恭敬敬的应承,心里不服气的念叨着。 今夜出行诸葛亮与蒋琬都换了常服,诸葛亮穿了我最喜欢的那件月牙白直裾,看上去儒雅又带了浪漫洒脱,因为入夜还是有些寒凉,又加了件轻裘。下了车,他径直走在了前头。蒋琬今日心情似乎非常好,一身雪青衣袍,也是十足的意气了,看他样子,怎么也比诸葛亮小个十多岁,长得也不赖,正是招女孩子喜欢的时候,不过似乎他还没成亲?我再看看自己,回想今日叫阿夏帮我装扮了一个多时辰,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收拾了一遍,为了避免出现那日诸葛亮看我化妆后爆笑的场景,我这回再也不不乱插手了,全权交由阿夏负责。阿夏为我选了件酡红色的短曲,也算是红红火火闹个晚年了。 诸葛亮与蒋琬二人走在前头,我跟在后头东张西望,看人如潮水,熙熙攘攘,街边花灯闪烁,叫卖此起彼伏,十分的热闹。恍惚间觉得这哪里是什么乱世,简直比太平盛世还要好上许多。 这街好似十分的长,一眼也望不到尽头,旁边还有很多岔道小巷,一时都不知道从何处开始逛了。看到一家叫“锦绣坊”的门口似乎围了不少人,我也凑热闹挤进去看,原来是一家做蜀锦的绣坊正在展示新春新品,几个绣娘坐在比她们还高出好多倍的绣机前工作着,丝线缠绕,她们的手来来去去灵活无比,看得我也呆住了。 咂咂舌,惊叹了一遍,出来,看到对面临街的一家小摊在叫卖红糖糍粑,馋的我口水即刻要流出来,跑到摊前就要来一碗。 摊主盛好后说,“十文钱,您拿好。” 我应着一边摸了摸自己身上才发现,我根本没钱啊? “诸葛……”我下意识叫了句,回头一看,他俩人却早就不见踪影了。 “姑娘没钱?”那老板好像看出了我的窘境,却也不恼,笑嘻嘻地说,“今日元宵,若是姑娘猜得出我这摊前的灯谜,这碗红糖糍粑就当是送给姑娘吃了。如何?” 我这时才发现他的小摊前零零总总挂了不少小灯笼,每个灯笼下都是一个谜题,我顺手拿了一个,只见上面写的“屡试屡成”四个隶书字,老板见了,与我说,“这支灯谜,猜的是动物。” “屡试屡成……”我自个叨念着,“飞禽?走兽?” 那老板看我笑而不语。 屡试屡成,换句话说,不就是百试百灵的意思么? “百灵,是百灵鸟对不对!”我激动得有些跳脚。 “不错了。”老板点点头,将红糖糍粑递给我,露出赞许的眼神。 “谢谢老板!”感觉自己吃了白食还挺不好意思的,赶紧朝他致谢。 糍粑也太好吃了,软糯糯的又香甜,入口即化,我几口就吃光了。摸摸肚子打了个响嗝,走了一会,见到前边有个卖凉粉的,又情不自禁地跑了过去,还是老规矩,老板说,“姑娘若没钱,猜个灯谜,一碗凉粉也就送给姑娘了。只是姑娘猜不出来,钱还是得照给。” 经过之前的尝试,我已经涨了不少信心,于是随手又揪了个灯谜,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鸟笼”。 “姑娘这支猜的是人名。”老板简单的提示我。 这就古怪了,一个“鸟笼”,能和什么人名相关呢?我站在摊前苦思冥想,半晌也没有答案。老板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不过十文钱,姑娘若猜不出,给铜钱也可。” 这就尴尬了,要是我身上有钱,我也就不猜这什么破灯谜了啊。 正当尬在原地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人声音,“鸟笼里自然关的是鸟儿了,鸟有羽,谜底便是关羽。”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诸葛亮。 “诸……啊不,老葛,你总算回来了。”情急之下不便叫出他的全名,莫名给他取了个新的外号。 诸葛亮听了,白了我一眼。 老板点点头,“这位老爷答对了。凉粉马上好,稍等片刻。” 我与诸葛亮在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他开口第一句就说,“敢情你出来就是为了吃?” “不然呢?”我吃着香喷喷的凉粉,嘴里含糊不清的回答他。 “家里的不好吃?”他说。 “总没有外边的好吃。”我摆了个胜利的手势。 “蒋琬呢?”我问诸葛亮。 “大概在前头,人太多,都走散了。”诸葛亮说。 “那更好。”我嘿嘿笑起来,总算甩了这电灯泡。 一碗凉粉刚吃完,见前边敲锣打鼓的热闹起来。“去看看。”我说,迫不及待起身,拉起诸葛亮的衣袖就朝热闹的地方跑去,我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哪里扎堆往哪里跑。诸葛亮被我牵着,灯火相映的市集,此起彼伏的热闹与辉煌,如若时间永远停固在这刻,多好? 这最为热闹的所在,原来在玩一种游戏,名叫“射覆”。 这回不再是猜灯谜了,我见眼前有许多漆盆盖着,或大或小,里边都藏了东西,听了摊主的规则之后才知道,若是能猜出盆内的物品则胜。奖品是花灯一个,难度越高,花灯则越精致好看。我顺着摊主的手指向,见到了一盏精致巧妙的白兔花灯,目光一下就锁定在它身上了,久久挪不开。 “老葛,我想要那个白兔花灯。”我理直气壮的站在诸葛亮跟前,提出这个要求。 诸葛亮正打量着眼前的倒盖的漆盆,好似这些东西更为吸引他。 “夫人好眼力。”这摊主似乎很会做生意,前几家店都叫我“姑娘”,到这里就成“夫人”了,“这便是最难的一个‘射覆’题了,没有任何提示,若能猜出来,这盏花灯就属于夫人了。这位老爷可以尝试看看。” 我听他这么叫我和诸葛亮,心里乐开了花,便用手肘捅了捅诸葛亮,说,“听到没,叫你试试呢。反正不要钱,试试就试试呗。” 身边有不少游人也围了过来,我听他们也猜了几个回合,什么“羽毛”啊,“梨”啊,居然还有猜“猪肉”的,摊主都摇头否认。这时人群里传来不满的声音,说道,“你又不打开给我们看,怎知我们说的不是真的?” “稍安勿躁。”老板说道,“等有人真正猜出来了,我自会给大家揭示。” 我看着行人猜了许多都没猜出来,倒是身边的诸葛亮没了声音,我向他看去,发现他盯着难度最高的盆上下看着,一会伸出手掐了两把,十足像个神叨叨的道长。我狐疑看他,他并不理会我,只与那老板说话。 “这里边。”诸葛亮点了点那盆底,“是鸡蛋。” 此言一出,我看老板都露出了颇为震惊的神色,继而老板又问,“既猜出来是鸡蛋,不如再猜猜,有几个?” 话音一落,周边人都安静下来,全场眼光齐刷刷聚焦到诸葛亮身上。 诸葛亮又静思片刻,开口说,“两个。” 老板彻底惊住,于是打开那盆,果然是两个大鸡蛋。 全场欢呼ヾ(@^▽^@)ノ 就连老板也佩服的说,“今日算见着高手了。”说罢,将远处那白兔灯递给诸葛亮,诸葛亮转手又给了我。 我接过,心花怒放,仔细看着这灯,做工栩栩如生,兔子耳朵、眼睛都十分的生动可爱,不由拿得紧了些,高兴的与诸葛亮说,“你难道是神仙么?凭空掐两回手指便能知道了?” 诸葛亮听了我的夸奖还是很淡定,说,“街头把戏,若遇到精于奇门遁甲的,便很容易解开。” “奇门遁甲是什么?”我好奇问。 “……” 诸葛亮再一次无语。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几声叫唤。 “喂!” 听着像蒋琬的声音,我抬头寻声望去,果然是蒋琬。只见蒋琬右手端了酒樽,临风斜倚在酒肆二楼的窗边,朝我和诸葛亮喊,“上来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 他治理下的成都,一定不会错。 人怀自厉,道不拾遗,疆不侵弱,风化肃然。 ——该是梦中盛世。 第34章 元宵(三) 这是我第一回进酒肆,还是有着两层的酒肆,以为外边已经足够热闹,没想到里边亦是灯火通明。 “占了个好位置。”蒋琬得意的说。 临街,可以远眺,可以俯瞰,不见灯火的远处,亦是一片静谧悠扬。 我与诸葛亮并肩坐下,小二把酒端了上来。 我看蒋琬的脸有些红,不禁又要笑话他。 “你这脸,都快赶上我衣服的酡色了。”我对蒋琬说。 “你莫说,待你几杯下去,且看看你脸色如何。”蒋琬嘿嘿发笑,我看他已有微醺。 “这家的葡萄酒酿得极好。尝尝。”蒋琬示意我喝,我刚举起酒杯,又被诸葛亮一只手压了下去。 “你伤还没好全,不能喝酒。”诸葛亮的严父形象又浮出水面。 “那不行。”我一把抢过酒杯,说,“只让我出来,不让我喝酒,没这样的道理。” 现代的我不能说是酒霸,但也是酒桌上可以与诸位高手谈笑风生过招的角色。 见他还没反应过来,我直接就将酒下了肚。 “什么嘛。”我说,“也没有多烈啊。”不过的确十分的清香醇厚,怪不得这么多酒肆,蒋琬偏偏选了这家。 “你且喝,多喝些,醉了将你扔在这里,没人管你。”诸葛亮看我不听管束,又发话。 “我不信。”我摇头,吃了些小菜,又喝了几口,“你会管我。你不管我,蒋琬也会管我。”我嘻嘻哈哈说着,忽听得外边一阵热闹,原来是行人不知怎的一起唱起了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群人合唱着,一路载歌载舞,灯火映衬下,人们情感热烈,真挚而奔放。现代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直以为,一言不合就唱歌跳舞只有少数民族,原不想古时的汉族人也是如此的奔放! 唱完一首《子衿》又来了《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多浪漫的声音,我酒没喝醉,先要醉倒在歌声里了。以往念书时,只跟着语文老师干巴巴的读,干巴巴的背,背不出还觉得万分苦恼无趣,却没想到这些诗歌,原就不是念出来背出来的啊。唱出来,多么好听,仿佛与课堂上学的完全不是同一首了一般。《诗经》!是诗经,多美的诗经。 我趁着热闹,也趁着蒋琬和诸葛亮都在观景,多喝了几杯,于是觉得自己内心也如同他们一样豪情万丈了。我努力的和着人们的节拍,虽知道自己调已跑得没边了,嘴里也强行哼着曲调。 一曲唱毕,我终于忍不住腾地一下站起,对着楼下大喊一句“好!!”接着热烈的鼓起掌来,楼下群人先是一愣,看着我,忽而哄堂大笑起来。蒋琬见了,也哈哈大笑,抚掌说,“醉了醉了,这回是真醉了!” “没醉!”我回头瞪了一眼蒋琬,嘴中呶呶说。 “夫酒之设,合理致情,适体归性,礼终而退,此和之至也。主意未殚,宾有余倦,可以至醉,无致迷乱。” 诸葛亮忽然正襟危坐,嘴里念了些我听不懂的。 “什么?”我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段话感到莫名其妙,一边问,一边觉得我的脸也开始发红发烫了。 “完了完了。”蒋琬忽然放下酒杯,也端坐起来,说,“葛先生又要给咱们上课了。” “慕先贤,绝情、欲。”蒋琬也认真说起来,“是这样吧,葛先生。” “绝不得。绝不得。”我听了直挥着手,一板正经的拒绝,“情、欲都没了,活着又有什么意趣?你说是不是?”我瞪大眼看诸葛亮,他的皮肤是略带了小麦色的,那玉冠挽了发丝,端端正正,长长的玉簪穿插而过,衣襟上绣着简单而朴实的花纹,玄色的轻裘放置一旁……这些个平常的东西,组合在一起,就能激发人所有的荷尔蒙了。 这一刻,忽然好想扑倒诸葛亮。 诸葛亮看我俩都有些摇摇晃晃,脸上挂着无奈。 “今日这里又没有什么大汉丞相,只一个葛先生,何不一起欢快的畅饮呢?”我见蒋琬都如此放得开,也劝诸葛亮喝起来。 蒋琬点头赞同,又来了兴致。 “早些年在广都时,还要多谢丞……葛先生的救命之恩,这杯酒,一定不能推辞。”蒋琬说完,端着酒就凑了上来。 救命?这样的故事,我怎么不知道。 哦,因为我是历史盲…… “什么故事?快说说。”我催促蒋琬。 “已过去很久了。”蒋琬慢慢说道,“那时候先帝才刚刚入蜀……有一日先帝来广都视察,我当时只是一介小小县令,因喝酒误事,让先帝抓了个正着,非杀了我不可,要不是葛先生为我竭力开脱求情,琬今日也就不得坐在这里了。”蒋琬说起前尘往事,声音略略低沉。 而诸葛亮听蒋琬提到了刘备,也打开了话匣。 “你道我不知道你的好手段?”诸葛亮语气也终于轻松了些,甚至带了调侃,“什么时候喝酒不好,偏在先帝来时喝得烂醉,笃定我会在先帝面前保你。我问你,那时我若不保你,你该如何自处?” “可先生的确是保了。”蒋琬笑着,又一口饮尽。 “庞士元的花招倒被你学得挺快。”诸葛亮叹曰。 二人相视一笑。 “若庞士元还在,今日坐在此地的,也一定有他了。”蒋琬忽抬头望了望远处的月亮,说。 今夜是十五,月亮虽已近圆,但总觉不够最完满的圆。就如正在谈话的二人身上,总遗落了些缺憾的样子。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我眼里的他们已经开始现重影了,我晃了晃头,又认真的看着他们,还是重影。不由靠在窗角,撑着头,眼皮也有些打架,我努力看着他们,他们仍在絮絮说着什么。 “亮早就看出,公琰不该困于小小县令一职。”诸葛亮说。 “所以先生就在先帝面前夸下海口,说我是百里之才?”蒋琬笑说。 “公琰不会在名没于广都,就如亮当年不会长久隐于隆中。”诸葛亮回道,听语气确实是十分的真诚。 “你们两个。”我伸手指指他们二人。 “商业互吹。”我打了个酒嗝,对他们说。 “我说罢。她已然醉了。”蒋琬瞧着我,说。 “还不是你非纵着她胡来。”诸葛亮微斥。 接下来二人又说了些什么,只是声音压得低了,我听不太清,又觉神情恍惚。他们二人倒不在意我,将我扔在一旁。我左耳进右耳出,断续听到一些,仿佛是朝廷的事,又仿佛是民间的事。 什么“陛下”啊,又是“屯田”啊,“粮草”啊。 最后听到诸葛亮嘴中吐出“北伐”两个字。 这刻,我大脑里的某根神经仿佛被猛地触动了一下,我努力在想,但什么也没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垃圾,情、欲两字都不能连着打。 呸。 啥时候能开始写北伐啊。 第35章 酒醒 “北伐!!” 建兴六年,正月十六的早上,我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从塌上坐起,嘴里念着这两个字,头上爆出了汗。 这慌乱来得突然,手足无措,毫无准备,只是因为我记得的,记得…… 诸葛亮,是死在某次北伐的路上。 我忽然变得十分害怕,四处张望着,恍惚记得昨夜几人喝得酩酊大醉,我听到诸葛亮要北伐,继而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怎么了?”阿夏进来,看我一脸紧张的样子,担心地问。 “丞相呢?”我没有回答她,一边问着,站起身来,衣服不换,脸也没洗,就要往门外走去。 “丞相昨夜也喝多了,现在怕是还没起。”阿夏在后面追着我喊,“好歹换了衣服再去!” 我简单披了件阿夏给我的外衣,随意挽了头发,就疾步往诸葛亮住所去了。门外两个婢女朝我行了一礼,说,“丞相还未起身。” 我屏退二人,独自走了进去。 推开门,阳光照进室内,零零落落铺在地上。我脱了鞋,轻轻踩上去,发出任何轻微声响都会使我驻足停滞片刻,害怕就此惊醒他。 终于来到他塌前。 想必他昨夜也睡得仓促,外袍都掉在了塌前,我拾起,上面尚留了昨夜的残酒余温。我抱着衣裳坐在塌前,静静看着熟睡的他。 忽而在想,二十年前的他,隆中的日子里,是否也睡得如此安枕。 已是日晒三竿了,大汉丞相还未起,这是绝不可能发生之事。也只有那时仍默默无闻的孔明,可以过着这样的生活吧。这一刻,突然很想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现代人嘴中轻蔑说出的“诸葛村夫”。 村夫?村夫有什么不好。 村夫很好,村夫不用管那么多的兴衰存亡,不用每日里看着这乱世竭尽脑汁思索如何收拾残局,不用舍命去报答什么知己,不用…… 或许我是真的爱上他了吧,不希望他劳累奔波,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得以无疾终老。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猛地从心底生出一丝担心,担心这是不是我与他相处的倒计时了。我怕他去北伐,一切曾那样遥远,现在一切尽在眼前,我多害怕我抓不住。 我悲伤的想着,来到这个时代这样久了,从未如此悲伤。 抑制不住,心中似破了口子,心事汩汩外流。 他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均匀缓慢的呼吸声,我听得真真切切。我伏下身子,看着他的侧脸。 时间仿佛静止。 我是多么幸运啊,可以在万千人之中遇到他,可以留在他的身边,与他秉烛夜谈,与他喝酒谈天,那支白兔花灯还静静立在我房间的某个角落里。 想着,痴痴地轻笑出声,而这一笑终是将他扰醒了。 他慢悠悠转醒,见我,迷糊糊的叫了声“月儿?” 我听了这称呼,心里微微一震,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应道,“我在呢。”那语气,我从未听过,似有些宠溺,不由让我想入非非。 待恢复了神思,他坐起身来,脸色又归于当初,淡淡地。我见他手从衣袖中抽出,按了按额头。 “几时了?”他问我,语气平常。 “刚过巳时。”我答。 “已过巳时?”他流露出震惊的神色,恐怕自己都不信竟然睡到了这样晚。 “大汉丞相也得有放假的时候。”我看他紧张的样子,叹口气说。 “还不是昨夜你与蒋琬偏偏……”诸葛亮说着,想起什么,“差人去把蒋琬叫来。” 想起昨晚蒋琬红扑扑的脸蛋,我又笑出了声,“连你都睡到现在,你觉得蒋琬现在能醒过来么?” 诸葛亮仿佛一下子回过神了,“哦”了一句,“也对。” “昨夜就不该带你去。”诸葛亮边穿衣服,又要“教育”我。 “为何?”我问,“难道丞相的元宵过得并不高兴?” 我想起昨夜,诸葛亮说话谈天,面露愉悦,最难得的是平日里神情严肃,一板正经的他竟也喝得烂醉。——那不是借酒消愁的烂醉,而是真心高兴而至醉。我从什么时候看出的呢?从他走上繁华的街头开始,感受到拥挤的人潮开始,行人百姓,欢歌,跳跃,道路上无人面有饥色,无人身着褴褛。 这就是最值得诸葛亮高兴的事。 果然这样一说,他好似也回忆起了昨夜所见景象,看着门外的阳光明亮,若有所思。 我见他的模样,又想起那句“北伐”。 “你叫蒋琬来,是为北伐之事么?”我鼓起勇气,问。 “是。”诸葛亮答,“原以为你昨夜烂醉,却不想被你偷听了去。” 他原是调侃的语气,我的心却突然空落落摸不到底。 “可不可以,不要北伐?”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迎着那金灿的太阳,他好像正满怀着希望,我的内心却涌出一股无言的冰冷。 “不北伐?”他忽然笑了,在他眼里,我大约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吧,“你说说,为何不北伐。” 我语塞。 这些政治军事,我一概不懂,北伐么?不北伐么?什么缘由,我答不上来,我只知道,一旦开始北伐,他将会比现在更忙碌,会更操劳,会在某一日某个地方,终像流星一样陨落。 他见我不答话,又笑笑,只觉我是一时的任性吧。 就在他穿好衣裳整毕仪容,迎着那阳光就要走出房门时,我忽然叫他一句,“诸葛亮。” 他脚下一滞,停了下来,仿佛在等着我继续说。 “我想你活长久一点。”我说,“我想你活到八十岁,不,九十岁,一百岁。” 我越数越多。 “傻。” 他听了,忽然回头与我说。脸上带了些温和的笑意。他的笑,原就比那春阳还要让人温暖。 “哪里有人可以预知和操控自己的命数呢?”他说。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的悲凉又涨了几分。 见他动动嘴,还要说什么,我却再不肯听其他,疾步朝他跑过去,张开手臂就牢牢抱住了他,一时不肯撒手。他本就比我高出许多,我抱住他,头也只挨到了他的胸口。他一下子定在原地,双手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没关系,我本也无须他有任何动作,只这样,他站着,我抱着,就正正好。 他的心跳,似乎有一点点加速。 作者有话要说: 煽情戏。 又水一集。来打我呀。 感觉没啥人看,是不是写得很糟糕。。。 希望大家能互动一下,留个言啥的,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糟糕,又想起那句“不是一个人难道是一条狗吗?”)什么乱七八糟的。。。。谢谢,么么哒。哒么哒,哒哒么。 第36章 都江堰 我们到达湔县时,又是半月之后的事了。二月的春日里甚少能见到阳光,有的,还是突然袭来,又经久不去的缠绵小雨。 这天气扰得我心中颇为烦闷。 我不会骑马,就与诸葛亮同坐了马车。说是要比骑马多少舒服些,可这马车实在颠簸得厉害,虽可以坐着,但整个人都跟着这马车在山间小路上一蹦一蹦的,晃得我头晕。我看向诸葛亮,见他倒是早已习以为常。突然想起那日在阳光底下抱住他,将头埋进他怀里那刻,不禁又要脸红,于是赶紧将目光转移他处,保持一个镇定正常的自己。 烦人精蒋琬终于留在了相府,没有同行,诸葛亮嘱咐他与张裔一起处理日常事务。虽是蒋琬没来,却来了个叫宗预的,丞相府的主簿,年纪算轻,也见过几次面。不得不说,跟随诸葛亮在丞相府的这群人物,还都长得……挺帅的。 不好意思,跳戏了,回来。 想来,我这应该是和大汉丞相一起“出公差”了吧。 随从们在山腰处扎了个小营寨,我跟着诸葛亮跳下马车,东瞧西看,原觉得普通,但真正到了山口,远眺时,才发现不那么简单。 站在这里,几乎可以看到都江堰的全景。 水流自西向东,奔腾而过,十分壮观。宗预见我惊讶得合不拢嘴,于是朝我行了一礼,说,“夫人是第一回来湔县?” 我看了眼他,身形端正,也是和诸葛亮一夜温润如玉的人,心下平添好感,自己的行为也莫名端正了起来,点点头说,“是。” 宗预知了,开始给我介绍起来,“早在战国时期,李冰就开凿了此堰。是由鱼嘴、飞沙堰和宝瓶口三大主体组成,分别作为都江堰分水、溢流排沙、引水之功能。” 我“哦”了一句,心想虽然听不大懂他在说什么,但这在历史书本上的确是有提过。 “但先秦至今又历数百年,总归是有陈旧有破损了的。夫人该知道,丞相为了维护都江堰,曾费过的不少心思。” 我听了,只茫然摇头,说,“不知。” 宗预“嗯?”了一句,朝我歪了歪头,表示有些不可思议。 我倒觉得没什么,毕竟诸葛亮他,也从没与我提到过这些琐碎之事啊。 “夫人可看到那岸边的许多竹篾?”我随着宗预手指的方向,的确看到许多堆积在一处的竹状物品。 “先帝入蜀后几年,都江堰曾决过一回堤,洪水成灾。正当朝臣都手足无措之时,丞相却想出了这样的办法——亲自带人将竹篾编制成篓,再装以巨大的鹅卵石,层层堆积起来,便可使得堤岸牢固不侵。以至于这许多年过去,再未发生大的灾情。”宗预娓娓道来,说得十分生动,我不禁也听了入迷。 之后宗预带着我四处转了转,回来时,我看到诸葛亮仍静静地站在山头远望,看着那流水若有所思。想到刚刚宗预与我说的故事,我心里又对他窜出几分佩服,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外交、军事、内政全都难不倒他,他竟可以一一人之力独担起来。 今日的诸葛亮又变得沉默起来,连我都能看出他有着浓重的心事。夜里吃饭时,他依旧不言不语,我试图让他说话,他也只是简单的“嗯”“哦”两句,接着又沉入了思考之中。 夜深了,我看他仍伏案在写些什么,于是把灯挑亮了些,倚在一旁,看他认真的样子,有些痴迷,不知不觉也困了,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发现帐中已经没人了,我身上盖了一件小绒毯。 我将毯子掀开,靠近流水的地方果然也更冷一些,我不禁将衣裳裹紧,顺手披了一件玄色的斗篷,点了灯便出去了。 我四处张望,走了一小段路,终于又看到了诸葛亮。 他正举首望月。现在不是十五,只一轮弯月高悬,透着清辉,那光芒掉下来,都落入了他的眼眸中。 忽而觉得这是一幅极美的场景。连我也不忍打扰了。 不过他听到了我的脚步,转头一瞧是我,问,“亮吵醒你了么?” “并没有。”我摇摇头。 “无事的话,早些睡吧。”我善意提醒他,平日我颇大的嗓音,今夜也莫名柔和了许多。 “睡不着。”诸葛亮并不同意我的提议,“亮想去走走。” “我陪你。”这句话猛地从我嘴中蹦出,没有丝毫的犹豫。 诸葛亮不再回答,他慢慢前行,我便提着灯跟在后头,又不敢离他太远,紧贴着他走。一路瞧着这山林,又生出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会有猛兽么? ——会有如聊斋志异里的鬼怪么? ——诸葛亮他怎么不害怕? 我心里琢磨着一万个问题,不知不觉居然跟着他走到了山脚,都江堰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如今在这里看又不同于山上了,我耳边充斥着流水击打的声响,暗夜里,其实看不大清什么,只借着月光打量,也已是十足的波澜壮阔了。 我们沿着岸边走着,庆幸自己穿了斗篷,在这流水边才不那么冷,而诸葛亮亦披了他的玄色大氅,我俩人同时着黑,似乎已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走了不知多久,诸葛亮忽然问我,“你觉得水,究竟有何用处?” 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句,我倒是一下子回答不上来,但又觉不是什么难题,水嘛,作用可大可小。 “《老子》中不是说过么?”我答,“上善若水,水是可利万物的。” 我顿了顿,又说,“水嘛,每个人都需要喝水,再微小的,哪怕蝼蚁,也离不开水,而地位最高的人,就如我们的大汉丞相,他每日也是需要喝水的。因此,哪怕食物价格有高低,有人吃得起有人吃不起,但水是唯一没有贵贱之分的。” 诸葛亮见我说法新奇,觉得有点意思,又说,“继续说。” 天,别再为难我了。我这都瞎编的。 我看他难得的想听我说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强行编凑,“说到作用小,便是它可以满足每家每户的生存需求。但如若说起大,这水也是担得起的。” 说罢,我看他脸色毫无波澜,又说,“每朝每代,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是什么?农业罢了。”这里想起过去上课时听到老师说的“重农抑商”,于是强行将这个知识点与“水”联系了起来。 “农业兴,则国兴。否则民生凋敝,国家也有倾覆之危。” 说到这里,诸葛亮肯定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农业要想发展得好,良好的水利灌溉必不可少。那么,就要看都江堰能怎么被改造了。原本成都就是个天府之国,平原辽阔广大,若得水利滋润,农业必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甚至能发展为三国之中的农业最强大国。 而有了强大的粮食基础,又何愁北伐粮草供应之难题呢? 诸葛亮听了,僵了几天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他勾起嘴角,带了些笑意。 “我们大汉丞相终于笑了。”我说着,也暗自吐了口气,看来瞎掰的还比较成功,但我觉得,我能想到的,诸葛亮肯定早就想到了,这些日子,恐怕也是在忧虑此事吧。 真想能为他做些什么,但一己之力实在太渺茫,只能看着他一日比一日的劳累。 无可奈何。 沿着堤岸走了会儿,大概诸葛亮也觉得心结纾解了些,又疲惫袭来,终于返回歇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我抓耳挠腮。。。。。 也不想考据了,就特么瞎编吧,瞎编省事 第37章 遇刺 诸葛亮连着忙碌了几日,我就跟在他屁股后转了几日。三日后,杨仪到了。 原是诸葛亮急召得他来的。 我想想最后一回见到杨仪,还是那次几人坐在小亭中打牌时。那回我差点把整件事搞砸,要是魏延要真控制不住自己拔刀把杨仪砍了,现下又不知是一番什么景象了。 说老实话,我并不喜欢杨仪这个人,尖嘴猴腮,长得就是一张略阴暗猥琐的脸。笑起来也十分的难看。但诸葛亮总说他有才,虽气度实实在在是小了一点。 我说不是“一点”,是“很多”。 好吧,任人唯贤,曹操用的得心应手,诸葛亮亦是。 “早听闻丞相纳了位新夫人,没想到是你。”杨仪来的时候,正好与我迎面碰上,见到我,直接就这么说了,不屑的口气。 想必是那日在亭子里他见到魏延时那惊恐的囧样被我全程看到,现在见到我便会回想起往事,心有不快吧。 “杨大人今日十分的精神。”我并不怕他,嘴里讥笑了一下,继续说,“我还以为杨大人平生行走就是那般佝偻畏首呢,原来只要魏大人不在,杨大人还是能挺直身板的。” 杨仪听了,见我讽刺他,又提到魏延,瞬间满脸涨的通红,话都说不整了,指着我,“你……”“你……”了好一会,如今又能拿我怎么样?既能跟着诸葛亮出来,又能哄得诸葛亮时常的开心,在众人眼里,我大约就是他的“爱妾”,杨仪又敢在我面前如何? 果然,他“你……”了半天,还是选择要拂衣离去。我并不饶他,只往他身后大喊了句,“魏大人!” 杨仪登时吓得一哆嗦,往后一看,见什么也没有,又回过头看了看我,面上写满了尴尬与怒气,终是一甩袖子走了。 我忍不住在原地捧腹大笑。 下午我进去送茶,才略略知道这回诸葛亮为何急着叫杨仪来都江堰了。果然与我昨夜和他漫步聊天时的内容有关。诸葛亮看中了都江堰周边地形,准备在此地进行屯田,因为都江堰水利的极其重要性,诸葛亮与杨仪商议了,要在此地设立“堰官”,专为管理和保护都江堰,还要征调一千二百名壮丁,帮助维护,以防决堤等事。 他们二人絮絮说了许久,茶也凉了又添,添了又凉。杨仪十分自信,说得头头是道,诸葛亮也知道他向来对于琐碎事上处理最为迅速妥当,曾经夸他“不稽思虑,斯须便了”,于是就将北伐调度筹措粮草之事也一并交由他做了,我见杨仪听了,喜不自胜,谢了诸葛亮,领命离开。 此时已近傍晚了,诸葛亮送走杨仪之后,口渴得不行,将茶水端起就一饮而尽。 “咳咳……”我听到他轻微的咳嗽了两声,条件反射的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他摇摇头,将茶杯放下,说,“今日才算放下了一桩心事。” 我默然,这个诸葛亮,心里好似只有天下,只有国家,什么时候才能想想自己? 我看了看外边,这两日停了阴雨,露了阳光,天气暖和了些,我忽然有个主意,说,“咱们晚饭去外面吃吧?” 诸葛亮被我拉到了昨日散步的地方,我带来了让人腌制准备好的兔肉、鱼、蔬菜等。又带了不少调料,我逐个拿出,诸葛亮似乎还不太明白的我用意。直到我将之前在丞相府就做好的小铁丝网拿出来架在由鹅卵石撑起的“烤炉”上,诸葛亮才看懂了一些。 “你这些奇奇怪怪的吃法,都是哪里学来的?”他一边打量着那网,见我将肉铺在网上,蔬菜放在网边,用小刷刷上油,一边问我。 那肉放上去,“滋滋滋”的响起来,香味骤然扑鼻,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甭问这么多,你就说,好不好吃?”我夹了块兔肉给他,他嚼了一口,点点头。 “尚可。”他说。 我一听,伸手去抢他碗里的肉,说道,“不好吃就不必吃了,都还给我。” 他此时身子倒灵活,侧身闪了过去。 “肉焦了,焦了。”他看我还要过来抢,赶紧指着烤盘上的肉,我低头一看,果然,于是夹起来,把黑黢黢的焦肉往诸葛亮碗里头扔去。 嘻嘻哈哈闹了一阵,我与他也吃了个肚儿圆。我放肆的打着嗝,诸葛亮此时倒也放得开,打了两个响嗝。我捂嘴偷笑,少有见到他放松不正经的时候。 这时天空跌下几滴雨滴,似乎要变天。“老天爷可真是不知时宜。”我心里暗暗骂了句,好不容易与诸葛亮有独处之机,眼见又要泡汤。 好在雨下得并不太大,只是滴滴点点掉了些。 “斜风细雨不须归。”我对诸葛亮说。 于是我俩仍沿着都江堰散步走着,小雨珠落在身上,丝毫不觉冷。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亮说?”诸葛亮看我一副磨磨唧唧又不肯回去的样子,问我。 要说有什么话,其实也是没有的。我只是想慢些回去,能与他独自待上一待,便好了。 “诸葛亮,你上回唱了歌给我听,这回我也唱首歌给你听吧。”我抿了抿嘴,摁了摁快跳出来的心脏,说出这话。 “是么?”诸葛亮想了想,好像想起的确有这回事。 “那你便唱吧。”诸葛亮说着,找了个鹅卵石堆砌的小台上坐着,都江堰的水平缓流去,已经过了最为湍急的那段,此时,这里十分平静。 我也不讲究了,团着腿就坐了下来。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默默再忆了段歌词,终于唱了出来: “江湖里藏得太深的幻觉 于狭仄心尖明艳一瞥 竟似九霄琼林般清绝 跌碎寒夜 故事何必听得真切 自在之人掀雨踏天阙 红尘流淌过你轻颤眼睫 较之惊雷怒雪更为激烈 几人将你描绘以浓墨重彩 几人为你喟叹而凭风高台 我却只怕只怕你清隽眼眸失落于人海 无处不尘埃 你知我无力将结局改写 偏赏我一纸桃夭艳曳 我梦中万里风花雪月 你最决绝 时间终于开始颓谢 这杯罚酒故人未赴约 我为你把千载流光翻阅 沧海桑田你等在哪一夜?! 几人将你描绘以浓墨重彩 几人为你喟叹而凭风高台 我却只怕只怕你清隽眼眸失落于人海 无处不尘埃 如扼喉般无法言说的悲哀 是我生老病死都与你无碍 记得那时那时饮下你岸芷汀兰的襟怀 寂寞已盛开” ——《罚酒饮得》 这歌好久未唱了,还是现代时偶然一次在古风歌单推荐中看到的,歌手是我喜欢的以东,当时一听便喜欢上了。歌曲、歌词中都含了淡淡的悲,却又是哀而不伤的。仿佛内心被什么牵动,长时间不能平静。 现在,这首歌,好像很符合当下的情景与心境。 我就当它……是对诸葛亮的表白吧。 如果,诸葛亮能听懂的话。 他……应该能听懂吧。 我一边唱一边想,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寂静的夜里,我的歌声传到很远很远,空旷的大地上,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我唱完最后一句,停下来,悄悄地去看诸葛亮,却见他眼神不知看向何方,片刻都没有回应。 我心中骤然失落,撇撇嘴,心想罢了,果然是没听懂的。 刚要起身,诸葛亮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蓦然朝我扑来,将我一下摁倒在地上。 我蒙了,他这一下,将我的背狠狠撞在了地上,传来一阵痛感。 我俩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 静夜里,流水边,深山的鹧鸪叫唤了几句,除此,我现在能听到的,唯有他在我耳边浓重的呼吸声。 这歌……见效这么快吗…… “诸……”我刚开口,他便迅速打断我,“别说话。” 别说话?别说话干嘛?吻我? 我完全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心里的小鼓乱敲着,见他表情十分严肃,正不知如何是好,又听得诸葛亮在耳边说,“不要转头。” 那热流在我的耳边磨蹭,蹭得我心里痒痒的,脸也变得好热好烫,幸好此刻蓝玉不在,否则又要取笑我了。 “亮数三下,你就往前跑,跑回营地,不要回头。”他沉声交代我,又莫名往我手里塞了什么东西,那触感,像是…… 一把短刀。 我心里惊了起来,终于猜测到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连这样的防身兵器也给了我。那他怎么办? 根本来不及思考,只听到他低声喊着“一、二、三。” 喊完,他翻身而起,我亦连滚带爬站了起来,远处的山丛之中忽然窜出几个身影,此时夜幕降临,他们尽穿了黑色的衣裳,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愣着做什么,快跑。”诸葛亮与我说。 我下意识的开始跑起来,刚跑两步又感觉不对。——这是人干的事吗?诸葛亮把他的刀都给了我,我就这样跑了? 于是又回头蹭蹭蹭的跑了回来,诸葛亮见我跑回来,怒冲冲地喊,“疯了?滚回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怒气,但我并不在意,只说,“要跑一起跑,我不会丢下你的。” 三个黑衣人,对方手里皆有兵器,我看了看我手中的短刀,胜算基本为零。 于是我拉着诸葛亮的手就跑起来,边跑边喊,“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 但是此刻诸葛亮并不想跑,他甩开我的手,转过身,与那几个黑衣人对峙。 “谁派你们来的。”诸葛亮目不转睛盯着他们,嘴里问道。 “所谓大汉丞相,也不过如此。”领头的黑衣人轻笑一句,“死到临头,不妨告诉你。自你决定北伐那日起,我大魏也定容不得你活着。” “原来是魏国。”诸葛亮忽然笑起来,亦回了讥讽的言语,“你们大魏皇帝就这么怕我?不肯与我战场上兵戎相见,却派你们几个前来刺杀,果然,汉贼便是汉贼了。一贯潜身缩首的做派。” “也罢也罢。”诸葛亮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我胆战心惊,拜托,诸葛亮,我们很可能要死在这里啊。 果然这番话激怒了对方,几人齐刷刷拔刀,说,“便拿你的头回去领赏封侯!” 说罢,他们冲了过来,我们在混乱中躲避,现在才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学点拳击武术了,这种境况下只能任人宰割。情急之下我见到什么便往他们砸去,抓了几颗鹅卵石丢去,那几人闪过,又朝我们追来,我们被越逼越近,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临岸,只消后退几部便会跌入水中。 对方仍旧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自然,他们就是来取诸葛亮命的。 “跳吧。”我说。 忽然这里,变得很像言情剧。可是我能感受到的,只有深刻的紧张,容不得人思考,容不得人喘息。 诸葛亮拉着我跳了下去。 我只听得“噗通”一声,整个人都跌进了水里,二月的水非常寒凉,它们一下就没过了我的脖子,我的耳朵,我的头顶。 幸亏我是南方人。我会水。从小我妈就把我送去教练那儿学游泳,她总怕我哪日翻进哪个河里湖里淹死,殊不知,我身边哪有那么多河水湖水,而她恐怕没听过那句最有名的话——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 我随着诸葛亮一齐沉下去,这个过程中,我仍抬头看着水面的动静,他们似乎没有跳下来,或许是北方人不会水?但是我却隐约看见有刺客趴在水边上探测着水里的情况。 仍旧不肯放过。这刻,我心里腾的冒出了怒火。 诸葛亮保护了我,现在,轮到我保护他了。一边想着,我甩开了诸葛亮的手,往水面游了过去,那杀手仍在左右观察,他看不清水下的动静,而我将他看得一清二楚。 我在心中默数了三下,接着倏地钻出水面,以猛兽捕食般的姿势抽刀向他的脖子上插去。 这是杀手完全没有意料到的事情。 殷红的血液溅到了我的脸上,腥味浓烈。他“呃”了一句就再也无法说话,我狠狠抓住他的肩膀,直接将他拉入了水里。 那人挣扎了几下就再无动静了,我松开他,他渐渐沉了下去。 这动作一气呵成,我也从未想过,我在今天,杀了一个人。 岸边剩下那两人见状,眼里都显露出震惊。我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们,而他们看着我,满面鲜血。 就这么僵持着。 “保护丞相!”终于,终于,我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抬头望去,不少的火把,他们正往这边赶来。 救兵终于来了。 是宗预。 我整个人崩溃下来,想到还有两个,我真的解决不了。 那俩人回过神来也不再纠缠,拔腿就向暗处跑去,不一会儿我看着他们被乱箭射中,都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笔者写文之前去过都江堰两回,据笔者观察,都江堰应该是可以跳的。 啊,这文写得我少女心砰砰跳。 ps,《罚酒饮得》是我最喜欢的一首古风歌。 只要唱起来就会想起他。 第38章 遇刺(二) 我的周围弥漫了鲜血,它们逐渐随着流水向东消失,而那个刺客,我松手之后,他已不知沉去了这堰底的哪里。 身后传来“哗啦”一声,我转过头去,见诸葛亮也钻出水面,我们互相看着,神情复杂。 我被群人捞出水面时,才发现周身极度寒凉,整个人仿佛已经冻僵,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都已冻得发紫。 可此时我连哆嗦都打不出来了,整个人十分麻木,一闭上眼,全是浓烈的鲜血,浓重的腥味,以及,短刀刺进对方喉咙那瞬间的触感,唯有真实。 无论我想怎样摒弃,它都一直在我的脑海中不停回放。 我忽觉一阵恶心,回到营中,我趴在干草垛上就呕吐起来,将夜里吃的那些美味兔肉也一并呕了,喉咙与鼻子刹时都充满了酱醋盐搅和一起的怪味。 难受,好难受。 我瘫在地上,现下虽已回了营地升起了火,他们拿了干净的衣袍与我换了,我还是冷得钻心。 我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看着火堆发呆。 片晌,有人掀了帘子走进来,他见我呕吐得不成样子,吩咐人来收拾了,径自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看了眼他,此时的他亦是刚刚换了干净衣服,发丝还在坠着水珠,我俩现在,都颇为狼狈。 “喝了这姜汤,到底能暖暖身子。”他将汤递与我,说。 还是平日里沉稳的声音,似乎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又或者,他想让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接过那汤,小小啜了口,又热又辣,心中又一阵难受。 “另外两人呢?”我眼神呆滞,问,“死了么?” 他听着,顿了顿,说,“死了。” “诸葛亮。”我将碗放下,抬头看着他,说,“我杀人了。” 此刻我语气颤抖,带着深深的恐惧。谁能想到已惊惧得不成样子的我,居然在刚刚拔刀杀过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知道。”诸葛亮看着我,眼神带了些悲悯,说,“我都看到了。” “谢谢你。”他对我说。 我看着他,眼泪遽然落下,大声哭起来。 这是我第二次在诸葛亮面前哭,两回都是生死攸关,上次他在刘禅面前保了我,这次我为他杀了人。 他忽然坐得近了一些,伸出手,将我搂入了他的怀里。 熟悉的甘松味道。 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它在今夜放肆狂流。 “哭吧。”诸葛亮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只要你能好受一些。” 我的心口仿佛泄了道闸门,洪水奔涌而出。 天地无光,四野阒然。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俩人守着火堆,各怀心事。 “你今日唱的那歌,很好听。”他见我哭完仍久久不愿开口,找了话题来与我聊。 我神色木然,看着火堆,一言不发。 我听到他轻轻叹口气。 “很久之前,亮也曾杀过人。”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想将一段过往说出来,给我听。 我有些惊异,却不想就此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仍将头埋在他怀里,蹭了蹭,表示听到。 “然后呢?”看他不说话了,我又有些着急地问。 他见我终于有所回应,也打算继续说下去,话匣就此打开。 “那时候,我才十四岁。”他说。 十四岁?我心里又诧异了一番。 “那年,我去徐州。”诸葛亮说着,语气十分寡淡,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你知道吧,那年的徐州,发生了什么。” 我摇摇头,说,“不知。” 他又叹口气,“你倒是什么都不知。” “不知也好。”他继续说,“那年,曹操屠了徐州城。” 屠城?该是十分凶险吧。 “那士兵一剑就刺穿了草垛,差点伤到了我的弟弟。我从后面跑过来,当他还要向阿均下手时,我便用刀割破了他的后颈。” 诸葛亮说着,我听了,脑补得生动,仿佛又见到了刚刚那一幕,吓得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他见我抬起来头,还不忘向我比划了一下那口子的长度。 “所以,要论杀人,我怕是比你还要早上三十年的。”他瞧着我,笑得温润。 “今夜,你做得很好,只是下次,勿要这么莽撞了。让你走,就快快的走。”他说完那段故事,转而又变了个语气,回到之前在相府时责训我的样子。 只是这话音格外温柔许多。 “唉。”我也叹起了气,“想不到堂堂大汉丞相,也杀过人。” 骤然又想起什么,问他,“那当时,你杀他用的刀难道就是……” 诸葛亮点点头,说,“便是我给你的这把。” 原来,这刀在今夜,并不是第一回杀人了。 说起刀,我从袖里掏出来想还他,其实那是一把极其普通的刀,上面也没有刻任何字,但这么多年了,依然光亮如新,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 “这刀,就留在你这里吧。”他并不接,又推还给了我。 “可这不是我的刀,再说,你还要防身……”我话音未落,他便打断我,“过往的许多年里,我想到往事也曾心慌不已,如今说出来,却轻松了许多。这刀,就当放在你这里,由你替我保管吧。将来再遇到这样的事,你便拿它出来,也好定心神。” 我听后默然,也不再推辞,又将短刀收回了袖里。 “现在感觉好些了?”他问我。 “似乎好些了。”我说,有诸葛亮陪着聊了这会儿,心中确实轻松了点,但为什么说似乎,是因为我其实还有疑问与心结。 “似乎?”他又笑了。 “早些休息吧。”他说,“明日,返程。” 说完,他要起身离开,见他马上要走,我还是忍不住提出了我的疑问。 “丞相。”这回,我叫他丞相。 “为什么,一定要打战呢?” “如今天府之国,沃野千里,人怀自厉,风化肃然。守在这里,不也很好么?为什么一定要去冒险,去拿你的性命,赌一场胜负不明的战争?”我絮絮说着,看着他。 在我的眼中,他的模样,忽又有了几分悲情。 “今夜这样的事,或许明天还会发生,后天也会发生,只要你不放弃,就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 “你不怕吗?”我问。 他动作一顿,继而转过身来看着我,我以为又要叱责我一番了,却不想他脸色平静得出乎意料。 “亮,从未怕过。” 五个字,刚毅,坚定。一下就击穿了我。 “哪怕是今夜亮已不幸身故,亦不后悔。亮若身故,自会有人能替亮完成未竟之业。蒋琬会,费祎亦会。但凡心有汉室之人,都会。” 我见他提到汉室,眼里仿佛盛满了星星。 “中原战乱已有数十年,亮曾经见过许多富饶之地顷刻化为焦土,百姓流离,无处安居。亮离开徐州那天,最大的愿望便是故土安宁,得以重归。” “这个愿望,亦同等于汉室。等同于……先帝。” 说起先帝,他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那些星星成群坠落,一霎消失。 我再不知道说什么了,气氛又哀伤起来,我心里想的只是为他打算,而他,好像从未给自己打算。 或许这样的人,是注定了那样结局的。 “今晚,留下来陪我吧。”沉寂半晌,我提出了这个请求。我无法阻止他向往北伐的心,只能抱着多让他在我身边驻足的期待。 诸葛亮出人意料没有拒绝,他说,“你先睡吧。亮在这里。不会再有事发生。” 我想他可能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此时的我,听完他的陈词后,已经没有半点的害怕了,甚至与他一样还有些心潮澎湃,难以平复。 嗅着那甘松与零陵香交织的味道,我挽着他的手臂睡了下来,从未如此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把自己写哭。。。 世上怎么会有丞相那样好的人。 第39章 回府 天气一扫昨日阴郁,暖阳稀疏照了进来。我睁开眼,帐子里空荡荡地只有我一人。 只是昨夜诸葛亮身上的甘松气息还萦绕在周围。 我定了定神,回想起昨夜一幕,仿佛真是做了场梦般,动魄惊心,仍有余悸。 我挑了门帘站在外头,看人员已经开始整理东西,准备有序撤离。诸葛亮从另一个议事帐内出来,见到我,说,“醒了?原可以再睡会的。” 我摇摇头,仍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你脸色不大好。”诸葛亮认真的看了看我,说。 “无事。”我说,“捡回一条命实属不易,脸色差些便差些吧。哪里还能要求太多呢?” 说完,看着他,自己先笑了。 回相府的路上又是不停颠簸,诸葛亮看似清闲了些,一路闭目养神,可我知道他的大脑里一定在飞速运转,安排准备着北伐事宜。我也不去打扰他,静静待着。偶尔拿出那把匕首刀把玩,想着三十年来,这刀与诸葛亮紧密相随,经历过的故事,又是比我多太多的。 我竟然羡慕起一把刀来。 黄昏时候终于回到了丞相府,我从马车上下来,见天边泛起晚霞,如血色一般,并不觉多浪漫好看,只是一阵触目惊心。 果然,诸葛亮刚进门,里边就已经聚集了一堆人,我一眼望去,有蒋琬、费祎、张裔以及许多生面孔。倒不是来恭迎他的,而是找他汇报及议事的。这样的景象在丞相府太常见,何况诸葛亮出了这几天的差,估计案上又该是满满一堆了。 到了前厅,大伙都进去了,诸葛亮也顾不上与我说话,正打算回去休息片刻,蒋琬却在门口停留片刻,问我,“好玩么?” “好玩?”我一刻没反应及时,意识到他指的是都江堰之行时,不由想啐他一口,说,“好玩个屁,差点死了。” “这是什么话?”蒋琬摸不着头。 “遇刺了。”我指了指厅里头的人。 “什么?!”蒋琬一声大喝,我急忙做了个“淡定”的手势,示意他压低嗓音。 蒋琬明白过来,紧接着问,“丞相没事吧。” 我看他语气紧张,想,若是这里的人都知道诸葛亮遇刺之事,丞相府岂不是要炸了。诸葛亮此人,真乃季汉之宝,万万不可有损伤。 我想着,对蒋琬摇摇头,说,“好好的,无事。” 说罢要走,忽又听得他在后头问了句,“那你呢?” 这句传到我耳里时,略略觉得古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古怪,于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今日的蒋琬,也没瞧出哪里不对,便说,“如你所见,好得很。” 蒋琬点点头,再不言其他,跟随众人后头也走进了大殿。 我回到住处,连阿夏和蓝玉也看出了我脸色不太好,询问我,我没有向她们提及昨晚的事,只说累了,于是当夜早早的歇下。 这一两天过得十分平淡无味,但我总隐隐约约有着牵挂担心。 这几天诸葛亮这儿出入的官员越发多了,调兵、粮草、线路等等,所有的问题都要经诸葛亮一一看过再行批示。 我见他又疲惫了许多,眼里都充满了血丝。 夜里又听得他咳了两声,我端着茶进来,劝他,“不如歇歇。” 他只摆了摆手。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年轻时就这样倔的脾气,但是他现在已经不再年轻。这话说出虽又要让人倍感苍凉,却是事实。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勉强撑着,又维持得了多久呢? 我微微叹口气,走到门前,我以往时常见到他在这里仰望明月,今夜明月倒是高高悬在了丞相府的天空,可再没有了望月的心境。 我忽然想到那把琴。 那把诸葛亮很久没有弹过的琴。 才刚到丞相府时曾听过他弹,暗夜里,煮着茶,任由月光碎在襟口。 于是今夜,我偷偷拿了他的琴,跑到第一次弹琴的亭中,将它放置了下来。 可我并不会弹。 “咚……”我随手挑起一根弦,原本该是很轻微的,却在这个静夜里莫名响亮。我又一划,琴弦一排按序发出低沉的声响。 浑厚,绵长,悠远。 这是七弦琴的声音。 不一会儿,我听到远远的,有脚步的声音。 有人走了过来,既不用想便知道是谁。 “你是想着法子让我出来。”他走到我身前,坐在席上,淡淡说。 “我只是觉得丞相许久没有弹琴了。”我停下动作,将琴掉头,放在他那边。 “也罢。”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委顿,“伏案许久,已是疲惫不堪,或许此琴可以消解。” 终于,他将双手置于琴,开始今夜的弹奏。 我实在太爱听他弹琴了,仿佛此刻我又找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我,我与他的琴声该是惺惺相惜的。我看着他,目不转睛,他手下挥洒自如,指尖灵动活跃在弦与弦之间,速度快时目不暇接,慢时从十三徽外划上,世界都要静止。 弹琴时的他,让我好似看到了战场上的他,从容镇定,沉稳有秩,弹了这一手好琴,就如战场上指挥的一手好兵。 最后一个音,他勾起一弦作为结束。我听得恍恍惚不能自拔。 “丞相,教我弹琴吧。”我忽然提出了这样不太礼貌的请求。 但转念一想,他的事务已够繁忙,怎么还能添加他的负担呢。于是又要说“算了”,只是“算了”还未说出口,他却点头答应了。 “练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说。 “我会坚持。”我又开始了小鸡啄米式点头。 此夜诸葛亮教我的第一课便是认识这张琴。 “它叫鸢尾。”诸葛亮说。 “鸢尾?”我好奇,“有什么故事吗?” “故事倒没有,只是在故乡时,鸢尾是开在家门前最常见的花。”诸葛亮说。 这样我便明白了,以花名取琴名,是因为思念故土。 接下来他分别与我介绍了岳山、龙池、凤沼等基础知识,当我在他的指导下挑出第一个音时,他伸手弹了一下我的手背,说,“错了。” 他动作虽自然,但我还是愣了一愣,感觉脸有点发红。 他又矫正了我一回。我努力定下心神,弹了几遍,他才勉强的点了点头。 能与诸葛亮独处的时间真是争分夺秒,片刻也浪费不得,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但从未敢说出来,这疑问便是为什么?凭什么?诸葛亮肯与我独处,明知我来历不明,亦对我的过去不闻不问,他也从没疑影吗?若是仔细想想,许多事都是想不通的。 但我偏偏不愿去细想,若是能留住这一刻,也是幸运。何故去想那样多呢? 与诸葛亮在亭中不过待了半个时辰,我见天色不早,明知他明日还有公务,不愿因为一己之私让他不得好好歇息,于是劝他早些休息。 诸葛亮走后,我独自待了一会,这夜有些凄清,并着霜寒露重。不一会我也离开了,走下亭中那瞬,我好似看到远处有人影,下意识的叫了句,“谁?” 那影子动了动,果然是人,听到我朝他喊,他却偏偏不停,急急闪过便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估计比丞相先累死。。。 最近好多事,还要帮导师写一堆公务上的玩意儿,本来想坚持每天更新der,不知道行不行~ 上学期的期末作业还没写,,刚通知过两天要交,我佛了。 谢谢大家,看文也辛苦了。么么哒。 第40章 真相 天气越来越好了,虽时常下着细雨,气温还是呈逐渐回暖之势的,白日里有阳光时候,也终于可以卸下厚重的棉衣,只着单衣了。近日来,乳母张氏带着阿瞻频频来我这里,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好似这相府里我已然成为女主人了。 但真正知道我与诸葛亮关系的,也许只有我与他二人了,不对,还有蒋琬。 今日的阿瞻气色很好,回想起第一日见他,简直觉得我们是互为对方的福星了,所以啊,这世间的缘分,还真是无法用语言来说清楚。 我用几天时间缝了个丑娃娃给他,毕竟以我的手艺,也绝对缝不出好看的来。 谁知阿瞻拿了那丑熊咯咯咯就笑起来,一脸的开心,我看着他开心玩耍的样子,恍然又想起诸葛亮那张不苟言笑的严肃脸,这对父子,此时形成完全鲜明的对比。 “娘……”冷不丁地,阿瞻嘴里忽然冒出一句。 我与阿夏蓝玉都惊呆了。 “他说什么?”我说,“阿瞻会说话了?” “夫人,小公子好像在叫你呢。”蓝玉也感到惊奇,一边逗着阿瞻,一边与我说。 “娘……”忽又是一句,我赶紧看向阿瞻,阿瞻虽说的有些口齿不清,但这个音实实在在是叫出来了的。不知为何,我下意识想躲开,谁知我走到左侧,诸葛瞻就向左转头,我转向右边,诸葛瞻又跟着我右转头,小眼睛骨碌碌的,可爱得很。 “我不是你娘。”我蹲下身子,认真的与他说。 “咯咯咯。”他只顾着自己笑。 “不许叫娘。”我佯装不开心的样子瞧着他。 “叫姐姐。”我说,“再叫我娘,我就把你带到你爹那去,让你爹好好收拾你。你爹啊,教训起人来,可厉害了。” “咯咯咯。”诸葛瞻挥继续舞着手中的玩偶。 我一直听人说,岁月静好,以前一直不知真正的岁月静好是什么样,现在此番景象,大抵就是了吧。 这日碰巧诸葛亮也在府中,我从张氏手中抱过阿瞻,说,“咱们去见你爹,你爹忙得都快没空看你了。去了,你也叫声‘爹’给他听听。知道不?” 我抱着阿瞻,一路絮絮说个没停,阿瞻咬着小手,瞧着远方,一点都不在乎我在念叨些啥。静静的长廊里,两只燕子闯入,忽高忽低的徘徊,我指着那燕子朝阿瞻说,“阿瞻快看,小鸟儿。” 在廊中逗留了片刻,正要继续走时,迎面撞上一人,那人见是我,盈盈施礼,嘴中道,“夫人好。” 我一看,这不是那位素秋么。 在丞相府内,倒是不怎么与她时常相见,也不知是不是她刻意躲远的缘故,这回见了我倒还挺淡定自若的。我这人小肚鸡肠,一想到之前蓝玉说,“本来夫人想让丞相纳素秋为妾”这句话,心里头就不是十分的爽快。 “咳咳。”我清了清嗓,问,“素秋姐姐去哪里啊。” 素秋倒是不卑不亢的回了个礼,说,“正打算去夫人住处,不想在这里遇上了。” 我心中倒是惊奇,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 正想着,素秋抬了抬手,我这时才注意到她手上端了个小小的锦盒,素秋接着又说,“丞相还在审批公文,怕不得空过来,便嘱咐婢子将东西送过来给夫人,并转告您最近照顾小公子也劳累辛苦了。” 原来是诸葛亮这家伙想送礼物给我。嘿嘿,自己不好意思送就叫了旁人送,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心里暗暗高兴了一会,素秋见我发着呆痴痴笑,只好又问我,“是否先送到夫人的住处?” 那怎么成,既半路碰着了,我总得看看是什么吧。 “不必。”我双手抱着阿瞻,吩咐蓝玉说,“就在此地打开看看。”不仅是让我“看看”,也是想让素秋“看看”。 蓝玉应声,小心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桃花簪子。蓝玉取出递到我跟前,我细细看了,也觉得赞叹,簪头的那两朵粉白桃花雕得栩栩如生,十分精致,一看便喜欢上了。 “你也不必再送去我的住处了。”我对素秋说,“既遇上了,就直接留下吧。” “是。”素秋礼貌的行礼,行事作风竟滴水不漏,倒让我一下觉得自己十分小气了。 我一板正经的站着,瞧着素秋离开了,崩了半天的脸这才恢复,打量着这簪子实在好看,想着反正要去诸葛亮处,不如直接戴了给他看,岂不更好?于是急急忙忙让蓝玉帮我戴上。 “好看吗?”我嘻嘻问蓝玉。 “好看!”蓝玉肯定又认真的点头中。 到了门口,我仔细整了一下衣裳和发型,抱着阿瞻几乎是蹦进去的,“丞相!”我大喊一声,“阿瞻会说话了!” 我抱着诸葛瞻“刺溜”一下就到了诸葛亮批文的案前,诸葛亮本在安安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东西,被我一搅和,惊了一惊,只得抬起头来。 “阿瞻说什么了?”他一抬头,第一眼先是看向阿瞻,忽又被什么吸引了目光,转而看向我。 我见他目光停留在我头上,该是在瞧那簪子,久久挪不开眼,心里也是一阵羞涩。有这么好看吗?我心中暗暗想,嘴里还是接着诸葛亮的话说,“阿瞻今日叫‘娘’了。” “或许看到你还会叫‘爹’呢。”我嘿嘿的逗着阿瞻,说,“叫爹。” 诸葛瞻这回又老实安静起来,半天不开口,小眼睛四处打量。 “他叫谁娘?”诸葛亮放下手中的事务,忽然问,语气也变得有些怪异。 “不知道。”我摇摇头,“总之不是叫我。” “自然不是叫你。”诸葛亮冷不丁冒出这句,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忽又禁言。 我听了这话,突然觉得他和往常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了似的,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屋里的气瞬间又诡秘又尴尬。 “你头上这只桃花簪子,哪里来的。”诸葛亮还是忍不住问了。 我听了,心下疑惑起来。明明刚刚在路上,素秋与我说,是诸葛亮吩咐了送来的,现在我看诸葛亮的表情十分严肃,并不像与我开玩笑。心中有些惴惴,也长了个心眼,没有把刚刚的事情说出来,只随口诓他说,“路上捡的。” 我见诸葛亮听了,脸色骤然变得十分不好。 “你还不说实话。”他盯着我,冷冰冰的声音。那阴郁的眼神,看得我心里又慌乱又害怕,我好像也是第一次看诸葛亮这样的神情出现在我面前。 虽然心里已有了惧怕,但我仍不愿表露出来,只犟着说,“你既有空在这拷问我,怎么不去问问那个叫素秋的,这样的事情,恐怕她比我清楚一百倍、一千倍。” 见我提到素秋,诸葛亮神色凝滞了一下,我看着他,他的眼神却闪躲起来。我迅速梳理了一下前因后果,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以为,我稀得要这玩意儿吗?”我一手抱着阿瞻,一手将簪子扯了下来,扔在了案上,礼也不行,转头就走了。 刚出来,碰上蓝玉,蓝玉听得里边的动静,问我,“怎么吵起来了?” 我心下已然十分的不快,将阿瞻交给蓝玉,说,“你先把孩子抱回去。” “夫人不走吗?”蓝玉好奇问我。 “这里的事情不要与任何人说起。”我交代她,“我有些事要处理,待会自己回来。” 蓝玉见我一反嘻嘻哈哈地常态,也不好再说些什么,答应下来就离开了。 蓝玉走后,我找了个僻静处先藏了起来,果不其然,不多久,诸葛亮就让人叫了素秋进去问话。我偷偷到窗沿底下,将耳朵贴上,仍能听得七分的清楚。 “怎么回事。”里头传来诸葛亮威严的声音,“月英的东西,不是一向在你那里保管吗。” “原来丞相还记得夫人叫月英,还记得这个人。”素秋听完诸葛亮讯问,只轻笑一声,语气里颇带了嘲讽,“以为丞相早忘了呢。” “月英是亮的结发妻子,亮怎么会忘。”诸葛亮被素秋一句话堵住,半天才开口,声音也弱了下来。 “当年丞相还在隆中时,以这支簪子作为聘礼,取了夫人过门,如今夫人不在了,丞相也有了新人,拿旧人的东西送新人,自然没什么大不了。”素秋咄咄逼人,没有给诸葛亮留半分情面。 我低了低头,心里忽然刺痛一般。 见诸葛亮不说话,素秋继续说着,“婢子一直不明白,丞相这样多年来,都一心一意对夫人,为何夫人刚走,丞相就迫不及待的纳妾,那个不知来历的江东女子,只是因为姓黄,长得又有几分夫人年轻时的样子,丞相就被迷惑去了吗。” 我在窗外听着,已然震惊。所有的事情都已清晰,一目了然,再没有什么疑惑。 我猛地想起某一日清晨,诸葛亮酒醒后见到我第一句叫的“月儿”,原来根本不是叫我。那一刻,他只是把我当做了黄月英。 那个人才是他真正爱的,他爱的从来没有过我。 我真蠢啊,居然不知道,诸葛亮的夫人姓黄。 生死攸关的那回,他坚持着向刘禅请罪,只是怕我真的死了,连最后相似的念想都没有了吧。 所以,他从第一次见我那日起,不仅没有把我当做刺客处罚,还处处宽容待我,许许多多不通的地方,在今日完全明了了。 里面的诸葛亮沉默了,他的沉默,也相当于承认了这一切的真实性。 我默然走到门前,素秋见诸葛亮回答不来,也不再说什么,行了礼走到门口准备退下,我与她在门前相见,她看着我,一点也不惊讶,就好像知道我一定会在这里听到这些话,尽管我与她没有什么交集,但现在才知道,她设下这个局,或许已经准备了很久。 是啊。这样的事,早不说,晚不说,现在才揭穿,明知我对他感情日渐深厚,如今来说,恐怕只会伤心更深,无法挽回吧。 真是很毒的一招了。 我看着她,淡淡笑了一笑,说,“那夜偷听我们弹琴的人,是你吧。” 素秋微微勾了勾嘴角,一副不屑的样子。 “可惜,诸葛亮跟谁弹琴也好,纳谁做夫人也罢,这个人都不会是你。”我说完这句,素秋转头盯着我看了一眼,眼神写满了怨怒,我仍笑着,丝毫不肯退让。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好尬 嘻嘻。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倚栏听风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1章 大雨 素秋走后,我也不进去,就在门前驻足着,斜眼瞧那蓝天白云,阳光洒落下来,穿过刚抽了新芽的枝叶,寂静斑驳。 今天原该十分温和的。 我这么想着,心里又开始了自嘲,当你自己是谁呢?原来什么也不是,倒还有心情在此处观风景。 “丞相。”我语气莫名幽幽,朝着屋里那人发问,“我这样站着,像夫人么?” 里边半晌没有回应,我转过头去,跨过门槛,走到离他仍留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来,又问,“这样看呢?会不会更像一些。” 我直直看着他,现在的语气比他刚刚更为冰冷。他知躲避不过,也回应了我的目光,我俩四目相对,又是长时间的寂静。此时,我的心里纷乱复杂,已不知在想些什么了。若是以前,在现代,有人将我视为前女友,甚至前妻的影子,按照那时的性子,我一定怒不可遏,非得给他一些好看。可如今我望着诸葛亮的眼眸,却看到那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苍凉,我心中隐然一痛,神思一下全乱了。要说的话,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对不起。”他嘴里低声吐出这句。 他倒好,半点没有想要辩驳的意思,只有这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很认真的看着他,说,“没有对不起。大汉丞相不会对不起谁。” “但也别再觉得我像黄夫人了。”我叹口气,继续说,“我自知没有那样好,可以得一人爱而不衰。她就是她,我就是我。” 果然,我这样的人,只适合四处飘零吧。在现代是这样,在古代仍旧是这样。那些爱不爱的事,哪里轮得到我呢? 说罢,我郑重向他行了个礼,以往在他面前的骄矜肆意如今全部没有了,因为我知道那只是我仗着黄夫人的恩惠,否则,怕也早就已经死了。 苦笑一下,再次离开。走之前回首,只见他一人孤零零坐在堂上。 走在丞相府里,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仿佛这里从没有过我,这里也没属于过我。突然很想骑马,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骑马,只好让守门之人打开相府的一道门,自己走了出去。平日里诸葛亮事务繁忙,我跟在后头,也极少有出来之机,现在终于可以自己随心的出来逛逛了。 尽管此刻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沿着街道慢慢走着,春日的天也是说变就变,一下阴沉沉起来,本想晒着太阳散散心的愿想也没有了。 不觉又叹了口气。 倒不知是被什么牵引了还是怎么,我居然走到了元宵夜里曾到过的那条繁华锦街上。只是此刻天已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众人纷纷收摊躲雨去了,这街一下就冷清了许多,与那日夜里再不可同日而语。 我又自嘲自笑起来,心想没有玛丽苏女主的命,此情此景却和言情剧一般,只是哪怕淋成落汤鸡,故事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 我走到酒肆楼下停住脚步,这回终于认真的看清了这家酒肆的名字。 “当归”。 这一回倒不是先想起那味同名的药材,而是那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句我知道,苏武的诗,写给他妻子的。 多么坚定不移的爱意啊,就连这酒肆的名字也仿佛在嘲笑我一般了。 实在无处可去,我在酒肆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里边人倒是不少,也有许多是暂时来避雨的,因此位置也少,我仍坐在了那夜坐过的位置上。 除了葡萄酒,我没喝过别的,我这人又一向不喜尝试新的,于是又让店家上了那日喝过的葡萄酒。店家应声,不久就将酒端了上来。 我闻着,仍和那日一样的好闻,只是心境已经卒然不同了。 我一摸口袋,还是没带钱。 心想管他呢,喝醉了自然就不用给钱了。 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店家过身时也留意了我几眼,大概也觉得我一个女子一人喝酒买醉,极其不正常吧,能让他更觉得我不正常的还在后头呢,因为我没有能付给他的酒钱,嘻嘻。我稀里糊涂的笑起来,这酒仿佛比上次更烈了些,一杯下去喉咙有些火辣辣的,但酒味仍是相当的醇厚。 我瞧了一眼外边,那雨已从开始的淅淅沥沥转为滂沱之势,一时半会也是不会停的了。正当我拿了酒壶还要再倒时,手突然被人紧紧摁住。 怎么着?店家还能来安慰我不成。 我略略迷糊,抬眼望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到他之后,我心里的美好幻想再一次破灭。 按照那些玛丽苏言情剧本的发展,此时,男主不应该冒着大雨出来找女主吗? 为什么,来的却是蒋琬。 “你喝了两壶了。”蒋琬在我对面坐下来,“已经醉了。” “嘿嘿。”我朝他笑,“这话你上回就说过了。” 我回想起那日,灯火辉煌,要多热闹便有多热闹,哪像如今,零零落落,清清冷冷。到底不似当日了啊。 “那就别喝了。”他又来夺我的杯子。 “丞相叫你来的?”我仍旧不死心,矫情的问着。 蒋琬却不答我。 “哦。”我撇了撇嘴,“那便不是了。” “你走吧。”我对蒋琬说。 “我不走。”他回我,“我来带你回去。” “不走?”我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正好发泄了出来,“看我笑话?蒋大人,这出好看吗?合不合你心意?” “哈哈哈。”我想了想,又傻笑起来,“原来是了。以前总觉你喜欢欲言又止,半句话也支支吾吾不肯说明白,原是早就知晓这些事的。” “一群骗子。”我拿着酒杯朝蒋琬扔了过去,正中他的胸口,他略微吃痛,身上也湿了一片,我并不觉过瘾,只想将整壶酒都淋到他身上,刚拿起那壶,忍了片刻,又放了回去。 我在做什么呢? 这个时候,也只有蒋琬在我身边了。 莫名凄清。 “阿玥。”蒋琬并不在意我对他做的这些粗暴行径,只说,“纵使你现在生气。但丞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亦不是。” “我看你们丞相府更名叫骗子府得了。”我晃着头,自觉已经满面红晕,整个人也晕晕乎乎了,“事到如今,还不肯承认。” “联合欺骗我这少女感情。”我用手戳着他的心窝,“这里痛不痛?” 蒋琬又抓过我的手,说,“跟我回去。” 不再是劝慰,更像是命令。 “滚。”我说,“要回也不会再回你那傻X丞相府。我要回江东。我本就是江东人。我要回我真正的家。” “我想我妈了。”说完,“哇”的一声就爆哭了出来。 要是我妈在,一定看不得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狠狠甩他们几耳光。 呜呜呜。嘤嘤嘤。 真他妈凄凉。 “蒋琬,你骗了我,这是你欠我的,你要还。”我心中似是下了决心,扯着他的衣袖,说。 “怎么还?”蒋琬问。 “我要回东吴。你帮我。”我说。 “你醉了,说的是醉话。我不会当真。”蒋琬说。 “你放屁。”我说,“尚且不说醉不醉,你觉得就算我回到相府,……能再怎么面对他?蒋琬,我原以为你懂我,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那偌大的丞相府里,我当你是知己……” 我虽有些微醉,但是逻辑尚且清楚,已经跟蒋琬打上了感情牌,“你还能见我回到那里,与诸葛……与你们大汉丞相共处一个屋檐下,带着怨怼的生活么?” “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时,以为我是刺客,拼命也要护诸葛亮周全,如今这样,你不怕我一气之下真的对诸葛亮做出什么不利的事吗?” 叽叽歪歪说了半天,我看蒋琬的脸色也有些变化,从当初的坚定转而有些犹豫迟疑。 呵,果然和最初一样,只有提到诸葛亮的时候,他才会紧张起来。 他望着那大雨,低头沉思许久,最终开口说,“过几日,丞相会派陈震出使东吴……” 我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计划跑路。 周末多更点。 么么哒。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倚栏听风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蛋咩咩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2章 前夕 我差点又要忘记我是怎么回到丞相府的了,就如上一次,我们三人喝得烂醉,也不知是怎么回去的。 为什么说“差点”,因为这次,我还是有些记忆和印象的。 蒋琬这个蠢货,那么大的雨,非得拉着我回去,我不肯,他说扛也要把我扛回丞相府。我趴在他背上,倒成了替他挡雨的了。 “蠢货。”我骂蒋琬,“你这个蠢货。” 蒋琬在雨里走着,一声不吭。 “你不必对我这样好。” 说完这句,我还是醉了过去。 第二日,如愿以偿的着凉了。 起来就打了好几个喷嚏,再加上还有些酒意残留,整个人还在头晕目眩。 我与阿夏蓝玉说,今日想好好休息,让她们不要去惊扰丞相,也都不用进房里来了。 阿夏和蓝玉知道我平时的性子,好说歹说劝我吃药,等她们把熬的药端进来,我就把她们都轰出去了。 我坐在榻上,看了眼那药,仍旧臭烘烘的,不想搭理。何况我明白,有些病痛,又哪里是药治得好的呢。只是在某个瞬间,还是会很容易想起某个冬日里,诸葛亮坐在塌前,哄我吃药的样子。那几颗莲子糖,我竟然舍不得吃,还偷偷留着。 大清早,我心里偏又难受起来。 我起身在屋内四处搜寻,将要带走的东西都打包藏好,实际上我也没什么要带走的,除了些日常衣物,其余的,都不想要。屋角那盏白兔花灯还静静的放置着,小兔子的眼睛仿佛看着我似的,惟妙惟肖的可爱。 元日里的快乐欢畅还在眼前呢,世事却骤然变了。灯我也不带走,就让它待在这里吧。我从隐蔽的角落中拖出个箱子,里面是我偷偷缝了许久的大氅,我把它打开,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针脚还是那样歪歪扭扭,绣的仙鹤不像仙鹤,松树不像松树,原也不好意思拿去送给他,现在好了,更不用了。 我叹口气,将花灯等一干物品都整齐码好,放进了箱子里,盖上。 ——这动作,像是在给自己整理遗物似的。 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收拾好,我有些体力不支,靠在塌上休息一会。脑子里又蹦出那许多画面来,想着这个点,他是不是去上朝了,他昨日睡得好不好,会不会仍在为此事忧心。 我莫名又要自嘲自弄起来。何苦呢。我昨日那样在蒋琬跟前撒泼,在诸葛亮面前却一丝一毫办法也没有。原是因为我知道,他已够辛苦,国家的事尚且理不完,我又怎么忍心让他再来费心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我回忆现代时对于他的了解,老师们讲到他时,最多的永远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几个大字,这样的人,大概就是为治国平天下而生的吧。 罢了,我又奢求什么呢。 我休息了一日,这一日里也没有去见他。第二日感觉精神好些了,阿夏进来说,宫里有人召见我,原是阿夏想让我猜是谁,我没那个心情,叫她直接说了,阿夏见我异于往常,不免露出担心的神色,我说我只是淋了雨,病了累了。 “是皇后的懿旨。”阿夏说,“那我只说你身体不适,推辞了?” “既是懿旨哪里能推辞。”我说,一听是婉宁,拦住了阿夏,说,“我去。” 早不早晚不晚,正好是今日她传召我,也是巧。 想想走之前,总是要告个别的,那女孩子人品好,性格也好,若是我长久的在这里,会和她成为好朋友的吧。 正想着,马车停在了宫门口,我下来时,一眼看到的仍是那巍峨的宫阙。我从西侧门进去,任凭几个黄门带着走。这路其实是有些熟悉的,初一那日不就来过么,许多事,冥冥之中已有定数。 浮光殿一如往昔,现已入春,那梅花已谢,桃花待开,柳树抽了新芽,一切都开始生机勃□□来。婉宁见我来了,拉着我的手就要说话。 “丞相近日还好吗?”婉宁问。 “很好,只是事务尚且繁忙,恐怕抽不得空来看娘娘。”我官方且带了些敷衍的回答她,唯恐她问得深了,我不想答。 “我看你倒是不太好。”婉宁虽年纪小些,但这察言观色的能力并不弱,一下就看出来我的颓然,又或许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 “没有的事,我也很好。”我笑得有些勉强,但仍否认。 “你与相父不会吵架了吧。”她看着我,嘴中嘀咕。 “不会的。你知道丞相那样子……哪里得空吵架呢?”我想,我与诸葛亮的确没吵架,这样的事,吵架也没有任何意义。 “那便好。”不知婉宁是真的没有看破我的心思还是不想拆穿,但是为了缓解我的心情,她又带我去玩些平日里她爱玩的游戏。 我坐在皇宫花园里婉宁命人扎的秋千上来回荡着,看她在一旁玩投壶玩得不亦乐乎,她看我时我也笑着看她,她认真玩游戏时我便抬头仰望这四方的天,心想可惜了,若是婉宁生在现代,哪怕有个平常的家世,也会过得比现在好太多。 皇后这个身份,有如婉宁一般嗤之以鼻的,也有做着春秋大白梦还想要的。 后者,大概如李夫人那样的人吧。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说曹操到曹操就到。还不容我多想两回呢。 正荡着秋千,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远远见到一个女子身后簇拥了一干宫女黄门正朝这边走来,这气势竟要赶上婉宁了。 我见她走近,凭女人的第六感,也不怀疑是其他的妃嫔,立刻觉得是那个叫李绮兰的无疑。为什么?不为什么,就凭她这妖娆的步伐,以及一脸厚重呛死人的脂粉味。这种女人嘛,现代绿茶婊,某男最爱。 刘禅就是某男里的战斗机。 婉宁见李绮兰过来,脸上立刻不好看,但未发作,只过来拉我说,“咱们走。” “走?”我问她,“走什么?” “我不想看到这个人。”婉宁瞥了李绮兰一眼,还没等我说话,那李夫人倒是先热烈的招呼起来,“皇后娘娘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见到臣妾就要走啊。” 语气轻浮至极,哪里还当这是皇宫了? 婉宁还在拽我,我松开她的手,示意她我们现在不走。 “哟,娘娘有客人?”那李绮兰边说着一下就到了眼前,她打量着我,问,“是哪家的夫人?” “这是诸葛丞相的如夫人。”婉宁见一时走不掉,只好大大方方介绍我。 那李绮兰却是“哦”了一声,“原来是妾啊,咱们蜀宫什么时候也开始放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了?皇后娘娘,您可得注意些。” 这人嘴不是一般的贱,看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那二十板子怕是白打了。婉宁虽气愤,却也不想跟她多置喙,我看大约也就是婉宁平日的不在意不计较,才让对面这越货发放肆起来。没关系,婉宁婉宁先退后,嘴炮就由我来打吧。 “本还在猜来的是哪位夫人,原来是陛下最宠爱的李夫人。”我笑着说。 “你倒算机灵,也识得我。”李绮兰听我这样说,露出几分得意。 蠢货,我在心里骂道。 “是啊。”我的嘴角疯狂上扬,“夫人夫人,原本以为是多响亮的称呼,却不想到底是个妃妾头衔,终不是正宫皇后,夫人刚刚那样说,恐不是在指的自己吧?夫人也太谦虚了,何必这么自轻自贱呢?” “你!”李绮兰从袖中伸出手,指着我,那手指倒是修长好看,见她有些气急败坏,我心里总算爽了点。 “给我掌嘴!”李绮兰说着就要手下的黄门来拿我,我岂是这么好被拿的,一闪就躲在了婉宁边上,朝她使了个眼色。 婉宁倒也明白,朝李绮兰说,“你敢!” 话音刚落,婉宁扒开李绮兰指着我的手,语气更厉害了,“她犯了你,你要罚她,你如今在我面前作乱,我也罚得你,你尽管来试。” 可以!终于开窍了,我心里暗暗叫好。 李绮兰没想到一向不声不响的皇后发了大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她杵在原地发愣,婉宁也不再跟她多说什么,拉着我便要走,谁知婉宁刚迈开步子,那李绮兰竟偷偷伸脚去绊,简直是无法无天,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我见来不及提醒婉宁,直接一脚就踹了上去。 登时听到一声惨叫,李绮兰整个人直接摔到在了地上。 这叫什么?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回我是真笑出了声,李绮兰身边的人赶紧去扶,皇后身边的人边看热闹边笑,李绮兰气急败坏道,“你这奴婢该死!” 我见事已至此,也不讲客气了,想着即将要走,该解决的也就一并解决了吧。我推开那些要扶李绮兰起来的人,这刻仿佛回到了我的热血高中、太妹生涯,那时也是打过群架的,我怕谁呢?我老家有句实在话叫“恶狗怕粗蛮”,这话用在今天是真真正正的好。 我瞧着她,直接走上去一把将她摁回了地上,右手抵着她的肩膀,说,“该死?谁该死?就你这样的,若不是皇后容你,怕已经是死了千百回了。实话与你说,我的确就是你嘴里所谓的那些不三不四之人,你也要知道,这不三不四之人动起手来,原不是今日踢你一脚这样的简单,你要再仗着李严的威势在宫中肆意妄为,不讲尊卑——” 我顿了顿,继续狠狠的说,“我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收拾你。还有,叫罩你的李严也谨小慎微些,小心哪日就倒了大霉了。” 说罢,我眼里故意露出阴险恶毒,想吓她一吓,那李绮兰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她明白过来,又大嚷着说,“我要去告诉陛下,陛下会为我做主!” 我冷笑一声,又说,“告,夫人尽管去告,我还怕夫人不告,上回陛下可是为夫人做得一手好主。我看夫人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二十板子这么快就恢复如常了,想着再来二十大板也定不是问题。” 此言一出,下边的人又是一阵小声的讥笑。 那李绮兰脸一阵红一阵白,进退为难,她眼里死死盯着我,我却不惧,也看着她,眼神越发阴险凶恶,她见我如此又有些害怕起来,赶紧将目光转了别处。我心下嗤笑,原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倒也不怕了,今日一吓,怎么着也得安分一阵子。 眼见着李绮兰从地上爬起,忿忿离开,我与婉宁看着这幕心里都十分快意,就连我心中这几天的抑郁也好难得疏散了一些。婉宁“哈哈哈”的笑了好一会儿,我见她的样子,也知她在深宫不易,于是拉着她的手,变身知心大姐姐与她语重心长说起话来:“有句话说得好,‘上不可以不正,下不可以不端。上枉下曲,上乱下逆。’这话就如今日情景一般,她为何敢在你面前如此放肆,也是有你的原因的。你既已贵为皇后,便是这天下地位最高的女子,不能把自己仅限于将门之女大咧咧的性子里,倒不是这性子不好,我也十分喜欢你这样的性子,也很想与你成为知己好友,只是后宫之中,除了这大咧咧,也需要更多别的东西来支撑。我知道很难,但你一定要慢慢学会去做。” 我一口气说了这些,实实在在是为了婉宁打算的,这样的性子,太过刚烈,又毫无心机,早晚会吃大亏。 婉宁见我说这么多,语气也不似平常客套了,知我是在与她说心里话的。 “从来没人与我说过这些。”婉宁看着我,眼圈都好像有些发红,“父亲去世时我还小,没几年,就被送进宫里做了这莫名其妙的皇后,却从没人告诉我该怎么样去做皇后。” “人会慢慢成长,你还小,路又那么长,要学的东西那么多,总有一天你会做到的,我相信。”我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就如你的父亲,大汉桓侯,车骑将军,赤胆忠心只为大汉,先帝亦是,为光复大汉,呕心沥血,虽然他们都已经远去,但是没关系,他们还有你们,你们会为他们守好这片土地,总有一天,你们还会徐图进取。” 我说着,心里发起了酸,我在说谎啊……季汉哪里有未来呢…… 穿越真是对现代人太残忍了,明明知道这一群人坚守的只是一场空梦,到最后等待他们的,只有倾覆。 婉宁将头埋在我的怀里,我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个小妹妹一样,不知不觉,我的眼眶也红了,因为此刻,我还是想起了他。 那个同样为大汉王朝披肝沥胆,竭智尽忠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如此,拿酒来。”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咩咩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3章 前夕(二) 我与婉宁说了好一会话,见天色暗下来,也终于决定回去。临行前我仔细看了看她,那么一个可爱惹人喜欢的女孩子,这次走了,不知是否还有相见之机? 我站在皇宫大门前,再次回望,宫灯盏盏已然点起,莫名想起那日我在丞相府前,高挂灯笼时的样子。 暗暗怅然。 “夫人请上车。”仆人躬了躬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这才收回目光,坐了上去。马车匀速的向前行驶,穿过蜀宫一侧僻静小道,周围安静得只听得到轱辘转动。又有两片落叶飘了下来,我听到它们落地后被车轮碾碎的声音,突然自心底发出一阵痛楚。 这痛楚,说不清道不明的。 到了丞相府门口了,我还呆呆的坐着,满腹心事,直到那车夫又叫了几遍,“夫人?夫人?到了。” 我这才定定神,走了下来。 未到三月的春日里,虽比冬日已温暖太多,但夜里多少还是有寒凉之意。我自个安静的走着,看着那暗夜里的屋檐砖瓦,庭前一株株银杏,落叶又堆积了一波,那衰落的黄叶将会尽数退去,绿意就要袭来。 进了閤门,我远远看见诸葛亮的处所亮着微弱的灯,便知道他此刻是一定在里面的。我站在庭前,仰头望那月亮,清辉不减,此生此世就这样被照亮。 他是,我亦是。 曾经想过,若先帝是他的白月光,那他,就是我的白月光吧。 回想过往,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我遇见他时,他都已经四十多了,早已不再是隆中那个英俊洒脱的青年。我爱他什么呢? 我爱他爱大汉时的样子。 我心里忽然蹦出这一个语句不通的答案,却自知自己再无法反驳。 其实仔细想想,他在不在乎,是不是喜欢眼前的这个我,真的不那么重要。我虽无法忍受做别人替身的感觉,但是在他这里,我竟有一种“一切都可以让步”的念头,谁让他,是诸葛亮呢? 当这个念头伸出来时,我还是狠心将它掐灭了。至少暂时,我不知如何面对他。 或许他亦是吧。再或者,他根本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儿女情长的事,哪里动摇得了他。我忆得他过去写过一句“徒碌碌滞于俗,默默束于情,永窜伏于凡庸,不免于下流。”大概写下这些文句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手里掌握着季汉命运,夙兴夜寐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我又莫名叹起气来,今夜月光过于寒凉了,照得人身上冷浸浸的。刚想离开,那门前却出现了一道身影。那样熟悉啊,我瞥了一眼,就再也走不动路了。 此时他也看到了庭中的我,眼里流过一丝惊诧,却又立即恢复如常。我们四目相对,沐浴着月色,终是沉默。 “丞相。”周身安静得让人难熬,还是我先开了口。 “夜里寒凉,丞相要注意身子。我知丞相一向食少事烦,但一日三餐定不能落下。虽然平日再怎么劝也不会听,也知忙碌近平常,但若想亲眼见到大汉光复那日,丞相就须得保重自己。” 我絮絮啰嗦交代着,再看了看眼前这个人,面如冠玉,身姿颀长,庭前临风而立时自是带着一股蹈厉轩昂。真舍不得啊,舍不得要多看两眼。 诸葛亮看着我,浓重的夜色之中,他的眼眸似乎也透着一股与暗夜同样的凄凉。 继而过了许久,听到他说了一句,“好。” 他是知道我要走了么? 听他说完这句,我心里再没有什么不安的,转头就离开了。 我一个人黯然走着,到了琴台,还是停了下来,又有几日不曾与他练琴了,罢了罢了。我坐下来,抱着膝盖回忆那琴声,原来只有凄凉。 才坐下片刻,身后就传来一人声音,他说,“已道过别了?” 我回头,这次出现在暗夜中的,是蒋琬。 我点点头,表示默认。 “真舍得走吗?”蒋琬问。 “有什么舍不得。”我看了看他,嘴角浮出一丝无奈的笑,“事已至此,不是么。再说,我走了对你们不也很好么。”我说,“免得你们再如当日一般将我防范的密不透风。” “你知这里早已没人这样看你。”蒋琬叹气。 “难道不是吗?”我瞧了瞧他,又说“你也更放心你家丞相些。” “我是放心些。”蒋琬见我这样说,语里带了些微微的怒意,“只是希望你明白,我放心的人,是你。” “若你觉得离开可以开心些,那也罢了。遂你的愿便是。”蒋琬说着,月光映着他的脸,那风姿并不比诸葛亮弱,只是略年轻些,亦是十足的英气。 听着他的话,我心中五味杂陈。原不知道身边还有一个这样温情的人。是我小气了。 “对不起。”我语气有些歉意。 “不必。”他淡淡说。 我忽然想起那日诸葛亮对我说对不起,我今日又对蒋琬说了对不起,原不知道这对不起一直在几人中兜兜转转,说来说去的,陷入一个死局里。又想到那些时候蒋琬与我说的听不明白的句子,如今却都明白了。 ——人生在世这许多年,遇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是十分难得,善自珍重。 ——原来这句不仅是说的我,也是说的他。 夜里睡得十分不好,辗转反侧,没有半点睡意。蒋琬说陈震去东吴的行程就定在明日,陈震会亲自来向诸葛亮此行。也让我早做准备,他会带我去见陈震。我忽而觉得蒋琬是个办事极妥帖的人,若是诸葛亮将来将整个季汉交由他,也必不会错。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写文感觉如同便秘…… 编不下去了,睡了,明天醒来还是好汉。 第44章 马谡 天还未亮,我从塌上爬了起来,心中忐忑不安。在房间里来回转着,又怕惊扰到旁人。天微微亮起时,我走到窗前,眼见那一缕朝阳要透过云层照射在蜀地上。 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了。 我忽然很想抱抱阿瞻那孩子,他原是叫了我“娘”的,虽然我嫌他将我叫得老了,当时心里却是生过几分欢喜的。好可惜,有缘无分。 我从乳母手中接过阿瞻,见他还在沉沉睡着,睫毛一颤一颤,小小的脸,肉肉嫩嫩,可爱极了,虽孩子还小,倒不是我夸张,还是有几分能看出像他父亲的。他以后,会不会也成为像他父亲那样的人呢? 唉,像有什么好。他父亲那样劳苦,就希望他轻松些吧。 脑子里正混乱想着,乳母张氏十分客气的问我,“夫人今日是否要带小公子去见丞相?” 我怔怔摇了摇头,说,“丞相最近太忙,就不要多扰他了。” 乳母听了也赶紧笑道,“夫人说得是,丞相繁忙,最近又一直与马参军商讨事宜,前些日子带小公子前去请安,丞相也一直抽不开空来。您好好劝劝丞相,保重身体才是。” 这话我听着,本也没什么,但却莫名敏锐的抓住了“马参军”这三个字。 “马参军?”我脑海里还在想着,似乎十分的耳熟,又觉应该在现代就听过此人之名。 “夫人大约不大清楚吧。”张氏又说,“夫人未入府之前,马参军就跟着丞相平定南中,也是个青年才俊。” 我脑子里一边混沌着,一边听张氏叨叨说着,那名字闪电般的劈进我的脑海。 马谡。 是马谡。 纵使我再没有常识,这个人,怎么能不知道。诸葛亮挥泪斩马谡,那是中小学语文读本就有见过的吧。 我将阿瞻交还给张氏,嘱咐她一定尽心竭力照顾好小公子,一边慌里慌张向朝会殿奔去。 我登上那台阶,匆匆忙忙一个趔趄,被那石阶绊倒,整个人摔了上去,手也被磕破了。此时却管不了这么多,只想快些见到诸葛亮,告诉他……告诉他…… 我整个人又愣住。我能告诉他什么? 就在这时,听到上边有人说话,“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 我闻声抬头,见一个与蒋琬差不多大的青年男子正瞧着我摔倒的模样,发出疑问。而他身边,竟站的是诸葛亮。 我看他们的样子,似是要出门。 诸葛亮见我如此狼狈跌在石阶上,神情并无波澜,好似如常,只是疲惫之色更显,我见他双眼红红,大概昨夜又是达旦未眠。 “马谡。”我朝诸葛亮身边那人喊起来,“你是马谡。” “姑娘认得谡?”马谡倒是一脸谦谦君子的模样,“我怎么不认得姑娘?找谡有何事?” 我拔了诸葛亮的送我的那柄匕首就冲了上去,说,“我杀了你。” 自上回杀了人之后,这次好像得心应手了许多,只是刚拔出刀来,寒光一现,就被诸葛亮牢牢抓住。 “你发什么疯?!”诸葛亮皱着眉头呵斥我。 前边的马谡一脸震惊,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谡哪里得罪姑娘了?”马谡一脸无辜,躲在诸葛亮身后问道。 “就因为你叫马谡,所以你该死。”我一字一句,声音都在颤抖。 “胡闹!”诸葛亮一甩袖子,夺了我的刀,扔在一旁,大喊,“还不快来人!” 话音一落,几个守卫过来,将我拉开。 “诸葛亮。”我人虽然被扣住,嘴上却仍不停歇,眼里看着马谡,努力希望他能听进我的话,说,“你不能带这个人去北伐。不能。” “你相信我。”我都快哭出来了,“不然一定大败,是大败!” 我几乎是歇斯底里了,那个结局,在冰冷的史书上不过是一笔带过,只有身临其境了,才知道,若是真的发生了,该多么绝望,他又会多么伤心。 “住口!”诸葛亮不愿再听我说这些没来由的混账话,指着我怒不可遏,现在的我,应该真的触及到他身上最大的那片逆鳞了吧。 北伐在即,如何,如何能说这样丧气的话?! 我被他怒喝了这一下,忽然整个人都定住了。众人见我从发疯到忽然安静,也都以为我是被诸葛亮的叱责所震慑,因此不敢再言语。其实只是那一刻,我的心中忽然涌出一阵难言的悲哀——有些事,是你注定不能改变的,历史历史,何谓历史?不过是经历过的那些东西,千万年来已形成了固有的轨迹,一件事注定要发生,又岂是我这沧海一粟的人及力量可以改变的? “呵。”我嘴角扯了一下,忽然冷笑出声,这没来由的一下子,估计又要让在场的各位觉得我已然是个疯子了。 见我如此,诸葛亮也不再与我多言,拂袖转身,与一头雾水又有些惊魂未定的马谡一同走下台阶离去。 守卫们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见诸葛亮离去,也不再为难我,松开了我的手。我跑上去捡起那短匕首,擦了擦,小心翼翼的将它装回刀鞘里。 朝会殿内因为诸葛亮的不在,也显得十分清冷。我走进去,在堂上中央那位置前停下。以往诸葛亮就坐在这里,自刘备去世,诸葛亮开府治事已有五六年,不去谒见刘禅之时,便在此召集百官议事。 空荡荡的,就连我的叹息也有了回音。他的案上依旧简单,博山炉上透出的是鸡舌香的味道,干净清甜,诸葛亮仿佛很喜欢鸡舌香,用他的话来说便是“士子美好的象征”。这时我忽然注意到边上那一垒竹简,有一片似乎墨迹未干,引起我的注意与好奇。我走上去,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出师表”几个大字。 我失魂落魄走到相府的偏僻一角,一棵银杏树下,那是我与蒋琬约定了见面的地方。 那阳光已经完全出来了,照在我身上,却丝毫不觉得温暖,有的只是冰凉。 不久,蒋琬带着一人过来了,一眼瞧去,是个中年男子,想必那就是陈震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他们二人,此时什么心情也没有了。蒋琬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重重,于是问我,“出了什么事?” “没有。”我摇摇头,“一切好的很。” “公琰,这就是你提的那位相好?”陈震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楞了一愣,心想不知蒋琬这是与陈震都说了些啥,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他的相好了?不过想想,大概也是他为了帮我脱身想的计策吧。 “不错。”蒋琬点头,“我眼光是否还不错?”这时候了,蒋琬却调侃起来,话音刚落,蒋琬张开双臂将我环紧,抱了一抱,又对我说,“此番回江东看你病重的母亲,若是她老人家病好了,你便也早些回来,勿要使我担心牵挂。” 我眼神怪异的瞧了眼蒋琬,他演戏倒是十分投入与用心,本想嫌弃的推开他,他朝我使了个眼色,罢了,做戏也就做全套吧。 于是我也抱住他说,“蒋郎勿念,我会尽快回来。” 余光瞥了瞥那陈震,见他一脸酸相,不想搭理我们,有些好笑。 “孝起兄,我就把她交给你了。”蒋琬转而又生出正儿八经的语气说,“你知现下丞相府忙乱一团,丞相忙着计划北伐事宜,也派你出使东吴维持两地关系。我这相好又是东吴人,因在府中为婢多年都不曾回过家中,前些日里收到家书说老母急病,一时慌乱,她一人定也走不成,碰巧遇到孝起兄,便蹭一蹭你的官船。” 陈震也客气的回应说,“公琰哪里的话,你我在外是同僚,在内却是相称兄弟,你这番话不是把我当外人看了?你放心,必定把你这相好稳稳当当送到东吴。” “只是……”陈震朝我嘿嘿一笑,“姑娘也须早些回来,勿使我们蒋大人久候啊。” 我心里“啧啧啧”了一阵,略略尴尬,又看了眼蒋琬,他“咳咳”了两声,将手置于背后,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 “如此,便也不要再耽搁了。走罢。”陈震说。 蒋琬已经支开后门守卫,此时可以顺利离开。正我拿起包袱变要走,听得身后又有人唤了声,“阿玥。” 依旧是那个甜美的女子声音,我转头,是阿夏。 阿夏一路小跑过来,到我面前,看着我,却不说其他,只言,“一路保重。” 我看了眼陈震蒋琬,将阿夏拉到一旁,说,“你如何知道的。” 阿夏微微叹了口气,说,“我也是从蓝玉那儿听得一二,但又不知你与丞相只见到底发生了何事,我见你那几日满腹心事,就连那白兔花灯、仙鹤大氅都收了,便略略猜测你是要走的。” “倒是你心细,没能逃过你的猜想。”我长吁一声,说,“你也保重吧。” “我一直将你当这相府里最好的朋友,如今你要走了,我虽然不舍,但也只希望你过得开心。别再像前阵子哭丧脸了。”阿夏说着,也抱了抱我。 我心中十分感动,见她眼里都有了泪花,说,“我都记着了,从今以后你我都要好好活下去,快乐的活下去。” 我踏出门的那瞬,忽扬起了一阵风,落叶悉数卷起,琐琐碎碎,终飞向了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前两天买的鸭脖还没吃!!!!这会儿更文更到这个点,还在犹豫吃不吃,不吃明天估计就要坏了!!!!!! 所以决定哪怕十二点了,还是要吃…… 女主终于滚蛋了,太好了。下一节可以开启东吴生活新篇章了。 一路走好!!!! 第45章 东吴 从巴郡登船已有近十日,自离开成都,陈震对我一切都很照顾,大约他与蒋琬是真心交好的,我也算是沾了蒋琬的光了。 离开巴郡那日,我回望身后,群山耸峙,大雾迷蒙,一切如同做了场梦般。 只是,此时的我,究竟是真的大梦已醒,还是仍处梦中呢? 我在甲板上静静站着,此时只有阵阵微风,扬起桅杆上的季汉大旗。两岸群山皆倒退,一时想起李白的那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又想到苏轼《赤壁赋》中感叹到的“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果然须得有了心境,才会有所感悟。 回首这几个月来,与诸葛亮相处之日,又是快乐又是沉重。说快乐,与心仪之人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快乐,哪怕为他晨盥梳洗,端一碗茶,倒一杯酒,亦觉欣喜;沉重的,无非是觉时光终如握不住的细沙,缓缓流逝,见他日渐冗忙,脱不得身,又是心疼。 罢了罢了,终是走了。眼下尚且顾不得,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这些。 入夜,我一边咬着指甲,脑海还在妄自想着些乱七八糟的往事,难以入睡,忆起离开之前曾慎重嘱托蒋琬说,“务必要提防马谡。务必。” 蒋琬果然露出疑问茫然的神色,我第一次深深体验到了何为“心有余而力不足”,马谡自是大汉少有的青年才俊,又是跟了诸葛亮多年的,现下拜了参军,定是要跟着诸葛亮出祁山北伐去的。“北伐会因为马谡而大败”这样的事,想必我再如何说,也没有人会相信。 我躺在塌上,月色跌入船内,大约它能闻得我一声叹息。 之后的两日,简直是我在船上最难熬的两日。我们的船忽遇江上风浪,整个船舱都别颠得东倒西歪,感觉自己连站都难以站稳,更糟心的是——我晕船。 现代时,我坐车、坐船都会提前备好药店的晕车药,如今没有,又无提早准备,我只好捡了个不知何处滚来的大桶,对着里边就吐了起来。 难以想象,最后两日都是这样过来的,吐得我全身发虚,一点儿气力都快没了。 我歪在船舷边,问陈震,“陈大人,何时能到啊……” 半天没有回答,我抬头一看陈震,忽觉问了也白问,因为此时的他正坐在一旁,紧闭双眼,脸色苍白,不言不语,努力维持着他的最后一丝坚强。 ——忍住没吐。 我虽吐得晕头转向,见了他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想笑。 听到我笑,陈震转头来瞧我,那眼神里略带了不快,大概他心里在想,“蒋琬怎么会看上这般轻狂的小婢子吧。” 我见他也算有趣,又想转移些注意力,便有一言没一语的与他搭起话来。 “陈大人此行东吴,是和贵干?”我问。 “这不是你一个相府婢子该干涉问询之事。”他瞥我一眼,看我问起这等事来,就是蒋琬的面子也不够给的了。 “我知道。”我不以为意,“过江来联盟,见孙权。” 陈震一愣,说,“公琰与你说的?” 我摇摇头,不经思索就说,“诸葛亮……丞相说的,你们这事情,又不是前儿个只酝酿一两日就定下的,我早便知了。” “你?”陈震听我言,倒是重新审视我起来,“丞相如何会告与你知?” 我自知失言,便不再说,心里却想,那段时间与诸葛亮去湔县看都江堰,也常与蒋琬费祎几人对坐,多少听得一些,况且,与孙权联盟也早不是第一回了,要追溯起来,恐怕能说到建安十三年,赤壁那去了。只是后来因关羽之死,刘备伐吴,两地关系崩了一段时日,诸葛亮主政后,这关系又迅速恢复起来了。 不得不说,政治家的眼光还是看得十分长远的。两地联手,互惠互利,互为相依,若一日伐魏功成,两国再行火并,到时季汉未必没有胜算。 这理想十分丰满,而现实…… “我自有我的方法。”我看了眼陈震,保持着我的神秘感。 陈震摇摇头,大概觉得我只是在糊弄他而已,不再与我说话。 季汉的这只官船终于在某一日上午靠了武昌的港口。我身心俱疲,几日也颠簸得没大睡好。心想下去之后一定得找个地方好好歇脚,幸亏走前蒋琬给了我一包银两,想必能用上些时日,也解我囊中羞涩,燃眉之急了。 说吧,蒋琬真真是个心细如发之人。若不是早一步爱上诸葛亮,或许,我会爱上蒋琬也说不定呢。 心中一时暖暖地,今日天气好了许多,风浪已平,江波微漾,荡着金色,十分好看。 岸口热闹非凡,行人来往,喧嚣接踵,商船客船不尽可数。我跟着陈震下了船,只见不远处已有群人在等候。领头之人穿一身绛紫色衣袍,头戴长冠,也算赫赫儒雅,又带了几分刚毅。我瞧着,倒是有几分眼熟。 等到来人近了,越发觉得熟悉。直到陈震向前几步,大大方方行了个揖礼,嘴中道,“诸葛大人安好。” 我闻言,整个愣住。 怎么这里又蹦出个诸葛??长像居然也略略相似。虽说这位诸葛大人脸型有些忒长了,但是那眉眼,怎么看都与诸葛亮像得很,若说是同胞兄弟我也不会不信,难道…… “我大汉陛下与丞相也托在下与您问好,丞相虽与大人有同胞之谊,却难抵这一江之隔。丞相日理万机,尽管有心想来看望大人,着实无暇分身,万望大人见谅。”陈震说着,语气虽恭谦,但也句句铿锵,不失分寸。 “先生说哪里的话,我与孔明各为其主已有多年,各自都是知晓各自脾性的,他若来了,我们倒不好在此处讲话了。听闻北伐之事迫在眉睫,孔明素来是个殚精竭虑的,先生替我回去转告他,伐魏是大事,保重自身亦是大事啊。” 这诸葛大人说着,我脑子里迅速转着弯儿 ,一人名字忽然浮现出来。 ——诸葛瑾。 诸葛亮是会写家书的,我曾看到过一两次,虽不知里边内容,但笺封上却见到过“东吴诸葛瑾”几个字。该是眼前这位了。 看来,虽然跑出了丞相府,却还是没跑出他这大家族啊。听闻还有一个叫诸葛诞的,现在魏国效力,不由感叹诸葛家也算“枝繁叶茂”、“家大业大”了,处处都位极人臣、官居极品。 我思索着,一边也很赞同诸葛瑾所说的话,果然是亲兄弟,诸葛亮的脾气他倒清楚得很,“殚精竭虑”这词用得不错。我向他望去,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不想这一微小的动作却一下被诸葛瑾搜寻到,他的视线从陈震身上转开,落到了我身上。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看他只是因为觉得他身上有三四分诸葛亮的影子,而他看我时,眼神却全然不一样,隐隐露着怪异,甚至,我从他打量我的神色中看到了五分惊讶。只是这惊讶藏得很深,旁人不仔细些看便注意不到。我心下觉得奇怪,又不知该怎么办,倒是陈震见诸葛瑾站着不动,于是与他说,“时间不早了,还请大人带我前去会见吴王。” 诸葛瑾听了,这才反应过来,将视线从我身上收回,看了看陈震,露出温和的笑容,道,“先生说得是,这便去了。请。” 诸葛瑾做了个手势,旁人赶忙让出道路来,我趁着这间隙,与陈震说,“感谢陈大人一路关照,如今已到东吴,大人既有公事在身,奴婢就在此与大人别过。” 陈震忙着与诸葛瑾叙事,见我也无事到了东吴,于是说,“姑娘尽可自便了。” 我点点头,自觉地退出了人群。那诸葛瑾回头,一个不经意的看了我一眼,神色却再无波澜,之后他与陈震边说着话,边被群人簇拥着,即刻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的鸭脖果然臭了,糟心,全扔了…… 今天外边超级热,还是慢慢码字的好。 东吴啊,我现在就在东吴,风情万种的东吴,花儿也陆续开了,周末去赏花! 第46章 风香阁 到了东吴,多少有了一半归家的感觉。可这里是武昌,离我真正的家其实还远着。算了,哪怕回了那个地方,又能将息何处? 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如今这幅样子,脱离了丞相府,没有了诸葛亮的庇护,我又能怎么保全自身呢?尽管眼下还能用些蒋琬给的银钱,将来呢? 我对自己进行了一番灵魂拷问,得出来的答案是,我须得尽快找个地方安身。就像现代农民工进城打工一样,我现在背着一个破包袱,身上只有一点用完就没的傍身钱,孤零零站在繁华热闹的东吴街头,发了一会傻,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出了码头,硬着头皮往前走,哪条街道人多我就往哪钻,心中猜想,繁华之处就业缺口也一定多吧。我边想着,走进了一条最繁华也最为宽阔的街道。周边商店林立,青石砖铺向远处,我慢慢走过,满目皆琳琅。 这样的兴旺繁盛,也不逊于成都了。我自顾打量,见到一家名叫“风香阁”的小楼,这楼格外别致,雕窗小门,略略陈旧。楼前种了许多绿草粉花,还有数盆吊兰,居然有些现代小资的情趣。名字也好听,风香风香,连远处吹来的风都是香的,这名儿取的妙极。 我伫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 正好遇上中午,厅里来往客人也很多,十分喧闹,远处还有几名舞姬在台上旋转跳舞,我看这酒楼似的陈设布置,总觉哪里瞧过,很熟悉。 正想着,一个妇人看到我呆呆站着,本在招待其他客人,见了我,立马热情地走过来,还不忘扬起她的粉紫色帕子,朝我招呼着,“姑娘!” 我看她都一把年纪了,还打扮如此轻佻,以前在丞相府时,閤门内的仆妇皆穿着简朴严肃,干活安静沉默,对比之下,立刻觉得这人不是正经人,这酒楼大概也不是什么正经酒楼。我看她饿虎扑食的表情动作,下意识后退几步,转头想走,却被她拉住。 “姑娘是来应聘的吧?”妇人拉住我的衣袖便不肯放开。 “我不是……”我想挪开她紧抓我的手臂,没想到她握得更牢了。 “还说不是,可别害羞了。若不是应聘的,怎么会有姑娘家擅自进我们风香阁的门呢?”妇人看着我,一脸得意,“况且,门前就贴了告示,姑娘不会没看到吧?” 我光看那些花花草草了,告示这种东西,我还真没注意到。 “什么告示?”我赶紧装糊涂,“你松开,我去看看。” “姑娘就别装傻来骗妈妈我了。”妇人笑出一脸皱纹,过来就要扒我的包袱,“我看姑娘就很符合我们店的要求,别害臊,都有头一回,这待人接物啊,回头我会慢慢教导你。” 别的先不说,我一听她自称“妈妈”,心里立即“噔”了一下,我这是进了妓院了??这老货爬上来就要夺我包袱,想强留我,莫不是要逼良为娼? 苍天,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好不容易从丞相府脱了身,如今又掉进了狼窝不成? 更可恶的是周边来来往往许多人,看我与这妇人拉拉扯扯,竟没一个来帮忙的,有的坐着看着,眼里都是哂笑。好哇,原来这古人和现代人也并没什么区别。 我不想与她停留计较,抢过包袱打算夺门即跑,结果用力一拉,包袱的带子松开一角,里面摔出个东西来。 “咚”的一声,我低头一瞧,原是我的手机跌了出来。为什么还要带着这没用的破玩意儿出来呢?原是想着哪天天可见怜,用手机给我一些回去的指引;又或者哪天,手机能开机了,希望能寻到些回去的线索。于是便带在了身上。 我见手机都给摔了出来,心下更加不快,用力挣脱甩开那妇人就跑过去,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捡,有人先帮我捡了。 我的目光最先落在了那只手臂上。修长、白皙,一看就是女子的手,再向上打量,她穿得一身绫罗,华丽十分,乌黑长发随意挽着,有些懒散,鬓边一朵小红山茶,映着她姣好容颜,看上去约有三十多了,依旧有芳华绝代之感。 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只见她拾起手机,拿在手上细细打量,翻来覆去的看,脸上稍稍疑惑,我走到她面前,她抬头看我,也审视了我一番。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心想东吴人都什么毛病,喜欢大咧咧的看人,上午已遭诸葛瑾打量了,现下这女子又来看,真真把我当熊猫了。 “姑娘掉的?”她问,声音倒不如她外表那般千娇百媚,略略带了风尘沙哑。 她伸手将手机递与我。 我原就被那妇人惹得不乐,也不回她。伸手就将手机夺了回来。 那妇人见我这样态度,也开始说起来,“姑娘这是怎么的呢?不愿做便不做,对妈妈我不客气也就罢了,如何对我们大掌柜也如此粗鲁,真真是上门送我我也不要了。” 这老妈子嘴碎的很,叽叽歪歪半天,也不想想刚刚拉拉扯扯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依照我往常的性子,我非得上去理论一番,忍不住的话现在已经动起手了。现下吃瘪不吭声,也是因为初到东吴,人生地不熟,怂了五分,不敢太造次。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忍耐,忍耐,一边将手机放好,对着那老妈子小声啐了一口,转头就要走。 刚迈出步子,又听得那掌柜的烟嗓开口,道,“看姑娘风尘仆仆,是初到此地吧。我这正好缺个厨娘,是正儿八经的工作,你不必理会这刘妈妈,她是整日贫嘴贫惯了的,要是有意,不妨考虑考虑。” 我闻言,心中动了一动,回身看了眼那掌柜,见她眼神真诚,不像诓人,其实她那打扮虽然华贵俏丽,但并不让人心生轻浮之感,甚至还使得我平添了几分亲切。 “左掌柜,何必呢?人家也没瞧上咱们小店。”那个叫刘妈妈的,嘴中不屑,仍在嘟囔。 “我姓左,你不必客气,叫我小左便好。”左掌柜看着我,笑着同我说。 我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了,但心想,刚刚一副略凶的样子,现下马上软下来,也不是我的脾气,看她客气,朝她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还是转身离开了。 离开风香阁后,我一路漫无目的走着,快下午了,我没有多余的干粮,肚子早已咕咕叫起来,见路边有家卖马蹄糕的,于是拿钱买了些,那老板倒是热情,帮我装好系好,递与我。我想到什么,问,“老板,你这招人打下手吗?” 那老板这才认真看了我一眼,见我背着包袱,大约知道我的来头和目的,笑着摇摇头说,“姑娘说笑了,我这点店,方寸的地方,又是小本生意,哪里还请的起人来打理呢?” 我“哦”了一句,想着也对,看来不管现代古代找工作还都是不容易啊。 我略略失落,辞别老板,又去别处转了转,不知是我时运不好还是真邪了门,要么就是刚招满了人,要么就是像前头那个老板一样,自称请不起人,都把我打发了。 我从下午走到傍晚,腿都酸得不行,心里的苦也没处可说,但觉得既是自己决定出来,便一定要自己谋得了生路才行。 我叹口气,踏着夕阳,那余晖落在阁楼牌坊上,忽然多了几分动人的吴楚风情。 我站在风香阁前,思忖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再一次踏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没有写论文的一天,果然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呢! 加油鸭,明天有汉服活动~ 第47章 陆逊 姓左的掌柜倒真也没有诓骗我,我回到风香阁之后,给我安排的,的确是正正经经的厨娘工作。之后我也略略了解了一些,原来这家店不仅是酒楼,也是…… 对,没错,是你想象的那样,只是稍稍好些,这里头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俗话里说的“清倌”。我见舞姬酒女绕着店中柱子,与客人嬉笑打闹,倒是乐在其中,不由与左掌柜说,“我见她们似乎也不太在乎自己是不是‘清倌’‘浑倌’的,和店里的客人们是既‘聊得来’也‘玩得来’。” “倒被你发现了。”左掌柜看了看我,笑着说,“这便是风香阁的好处了,你想做什么样的人,是‘清倌’或是别的,想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都随你。姐妹们各自开心才是最要紧。” 我听她这么说,仿佛这阁楼里不是男人嫖女人,倒是女人嫖男人更多些了。 左掌柜全名叫左妙,这名字取得也与她的店一样好听,妥妥一个江东妙人,搁在现代,她这样的样貌,这样的性格,八面玲珑,大约很能吃得开,也一定是个女强人般的存在了。 其实我倒觉得奇怪,左妙都不知我会不会做菜就说要聘我做个什么厨娘,也不怕砸了她家的招牌,还是她真有什么特异功能,知道我还是略略擅长这一块的? 以往在丞相府我也会做菜,只是不常做,现在骤然要每天做菜,我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但是既然开始,就认真做做看吧。 要说武昌最出名的是什么,临近长江,自然是那鲜嫩肥美的长江鱼了。 每日早上都有鱼商从江里捞了最新鲜的鱼,沿街叫卖,特别是各个酒楼,很多都是他们的供应点。偏偏左妙店里没有鱼这道菜。我问她缘由,她竟然只淡淡地说,“只因我不爱吃鱼。” 果然是有钱任性。 “左老板啊,我知道你很有钱了,难道不想更有钱一些吗?再说,你这店招牌菜还是太少了些,你要信我,我给你再创个招牌出来。不需多加价钱,如何?” 我嘿嘿笑着看她,左妙算是个好说话的人,看了看我,说,“行,原本开店也是图个开心,你上我这做事既不图钱,那就也是要个开心,你且随意。” 于是东吴武昌的街头,一夜之间多出了一道新菜,名曰: 诸葛烤鱼。 烤的什么鱼?自然是这长江中最好吃最受欢迎的武昌鱼。 做法还是照旧,将料一层层铺上,码上鱼肉,燃起铜鼎下的小火慢慢煮炖,待到汤水开了,香气也四散出来,十分诱惑。 左妙的店原本就以热情开放、自由随意的特征吸引了不少都城中的达官显贵,豪客商贾来此豪掷千金买笑买醉。现下客人们来了,一品这新菜诸葛烤鱼,都赞不绝口,一传十十传百,又吸引了不少客人前来品尝。 除了烤鱼,我也开始酿酒了,成都锦街那酒肆的葡萄酒味道至今使我忆之难忘。只是现下还未到葡萄成熟的季节,我只好去市面上买了些当季的水果,如草莓、柑橘。客人们吃着鱼肉,再喝些果酒,美人在怀,也真是美死他们了。 这段时间为了这些事情,我逐渐忙碌了许多,那边的事也渐渐放了一放。这日我刚采买了瓜果回来,经过厅里,闻得二人在饭桌上喝酒聊天,本也不在意这些,平日里来此处喝了些酒便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大放厥词的,也大有人在,左妙每回都当看了场戏或笑话般,从不觉有什么。 原本酒肆等地方就是一个小型的信息集散中心,来往的人在这里交换信息,获得信息,是十分常见的事。 于是这日路过时,我听到那二人其中一个说,“西边那儿的动静,说是已然往汉中,北伐去了。” 听到“北伐”二字,我脚下一滞,故意走得慢些。另一人听了,并不以为意,嘴中说,“这是猜得到的事,自诩大汉正统,眼见那曹睿一天天势大,就算皇帝不管,他们那丞相又哪里坐得住?”说罢他哂笑了一句,“怕就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哟。” 我听不得那语气,反过头就说,“你又不是季汉丞相,你怎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战场上的胜负,又是谁能算得准的?” 那人见我忽然插话进来,语气还不善,看了我一眼,大约是见我身上油渍渍的,手里还提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水果食物,想必也不是什么人物,对我轻笑一声,说,“如何就不是了?夷陵那一战,蜀军七十万人皆丧于我东吴之手,这才过去多少年,诸葛亮再怎么将息安政,怕也弥补不了当年之重创吧。再者——”那人又冷冷哼了句,“荆州已失,诸葛亮若要北伐,只能出祁山,走蜀道,这蜀道自古险峻,怕还未到曹睿边境,死伤便要过大半。不是一场空,是什么?” 我听了,心下觉得他分析的其实还是有些道理的,出祁山北伐,是最难的一条道路,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见他们如此轻视诸葛亮,心下十分不是滋味,本不欲还嘴,但见他们在此边将季汉、将诸葛亮的毕生梦想,当做笑料一般谈说,饮酒作乐,我着实又难过又愤怒。 “此言差矣。”我终忍不住开口,道,“君不闻曹操与袁绍当年的官渡之战?”不等他有所反应,又说,“哪怕不知官渡,作为东吴人,也不能不晓赤壁吧。” 我顺便将手中的东西都放下,既要论,那便好好论上一论,“官渡之战,曹军八千,袁军十万,结果如何?赤壁之战,孙刘五万,曹军号称大军八十万,结果又如何?可见成败与兵力原本无太大干系。” “呵。”那人依旧笑着,并不信服,“那你说,与何有关?” “两场战役皆是指挥得力,谋士有功,将士拼命,所以才有了以少胜多的佳话,哪怕夷陵之战,亦是。原以为东吴历经此两次战役,本应该更懂得些,却不想在此听到您说出如此轻率幼稚之语。”我说着,顺便讥讽他一下。 “你说的,只是少数。”那人见我言辞犀利,句句争锋相对,倒是严肃认真起来。 “虽是少数,但却也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不过数年之间而已,已有三次,还怕将来不会再有吗?季汉如今在内安民政,外平蛮乱,经济发达,人民安居,上下一心,颇有当年光武治世进取之心,还患不胜吗?” 我一股脑说完,表达了我真切的不满。 那二人看着我,皆愣了一愣,气氛一时尬住,半晌,那人伸手指着我,道,“你对西蜀形势如此了解,莫非,是西蜀来的细作?!”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什么细作,不过是一时上头,多说了两句而已,怎么又跟细作拉上关系了? 眼见那人起身要拿我,我后退两步,从菜框里顺了个木瓜做武器,警觉的盯着他,气氛稍稍有些剑拔弩张,忽而听到身后有人开口说道,“怎么了这是,快些放下。” 我一回头,原来是左妙。 左妙在这风月场所里向来游刃有余惯了,她一脸明媚的笑意,不声不响的夺了我的木瓜,我站在原地不吭声地看着她。 “陆大人。”左妙温婉的朝那人行了个礼,道,“厨娘粗鲁,不必与她争执,让她给您道个歉便也罢了。” 那叫“陆大人”的见了左妙过来,脸色好看了许多,他点了点头,竟还带了几分尊敬的样子,“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丫头嘴中一直惦念着西蜀的事,左老板也要摸清这下面人的底,莫要被蒙骗了。” “她呀。”左妙看我一眼,“您可放心吧。她的确是西蜀来的,但是我一位远方表姨的女儿,她娘近日去世,无依无靠,便来此地投靠了我。我这妹子向来言语利索不饶人的,想必刚刚一定是她得罪了二位大人。” 说罢左妙朝我使了个颜色,“还不给二位大人赔罪。” 我撇撇嘴,想想还是罢了,左妙如此为我开脱,我也不想再胡添麻烦,敷衍着说了句,“给二位赔礼了。” 哼哼唧唧说完,左妙便让我先厨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摇了我吧,我不知道自己在写些啥了hhhh 将就着看哦么么哒。 出门吃饭咯 晚上没啥事的话再更点可能 第48章 诸葛瑾 午后厨房不那么忙碌了,我便坐在后院的旧石墩上发呆。一边回忆着与刚刚那人的争吵,暗自叹口气。 他去汉中了…… 终于,开始北伐了啊…… 早晚会有这一天的,不是吗。原本已经放下些的心又莫名悬了起来,眼前浮现出的,是各种样子的他。 意气的他,悲伤的他,偶尔也会展露笑颜的他。 竟然都是他。 两只燕子掠过,叽喳叫了两句,我看着这天,已入三月,又温暖舒适了许多。 低头从怀中掏出那把短刀,轻轻抽出,寒光毕现。又想起那日他将我扑倒在地,暗暗将它塞与我手里叫我快跑时的情形,那时候,他是把我当黄夫人还是阿玥了呢?见我跑回来,他说“滚回去”时,那样紧张的神情,是因为担心我吗?想到最后终是一同落了水,两人狼狈如落汤鸡,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想想又不由笑出了声。 “一个人傻笑什么呢?”身后又传来左妙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要将刀收起,还是没来得及,我的动作被左妙的视线捕捉到。 “刀?”她略略诧异的说,“这是做什么,你不会还想去杀了他俩吧?” 我见她误会,抿抿嘴,略不开心的解释说,“杀他们做什么,不过争执了一二句,我又不认得他们。” “不认得?”左妙更惊奇了,“我还以为你知道他是谁。” “是谁?”我问,心想就算告诉我,我大约也不知道。 “他就是陆逊。”左妙说得十分平静。 这名字刚刚入耳之时,我也十分平静,但渐渐的就平静不下来了。 陆逊! 火烧夷陵的陆逊! 竟然是他!! 我登时从石墩上跃起。 “诶诶诶——”左妙见我神情激动起来,急忙喊我,“别激动,人现在已经走了。” 我听了,又呆一下——我难道真敢去杀他么?杀他又是为什么?为七十万蜀军报仇?为刘备报仇?为……诸葛亮? 不可否认,陆逊那把火,烧的是十数年来刘备与诸葛亮的全部心血,刘备一病不起卒于白帝城,诸葛亮的人生信仰也在一夜之间崩塌殆尽。 这些事,全部归功于刚刚那个人。 可是,可是,诸葛亮这次北伐,却派了陈震前来与孙权进行友好联盟,诸葛亮,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只有后方不乱,东吴不乱,他才可以安心在前线指挥作战。时移世易,交恶是一时,联盟又是一时,治世原与做人一样,决不能刻舟求剑,呆板行事,尤其这还是乱世。 所以说什么找陆逊“报仇”这样的傻念头,也只有我脑子里会蹦得出来。 我嗤笑了自己一回,整个人也冷静下来了。 “又想明白了?”左妙见我一时激动一时平静,觉得好玩,问。 “你误会了,这些事原本就与我没什么干系,我虽从蜀地来,也不过在这里讨口饭吃,那些‘讨贼’啊‘兴复’啊,我并不懂的。”我在她面前装傻充楞。 她见我这样回答,也不知心里是不是明白我对她的敷衍,笑了笑,自己岔开话题,又问,“你这刀倒别致,情人送的么?” 我听“情人”二字,将刀不由抓得紧了些,头摇得像拨浪鼓,嘴中说着,“不是的。”一边慌乱将它塞进衣袖中藏好。 我这样的表现着实很明显,左妙“哈哈”一笑,我看她笑的样子,想起有一个成语叫“万种风情”,真的很适合她。笑毕,她倚在墙上,双手叉于胸前,嘻嘻笑着说,“你那情人倒是十分奇怪,别人都是送铜镜啊篦子啊玉佩的,你家的偏送了把凶器。那寒光闪闪的,带在身上,不叫人更心慌害怕么?” 我听她说,也觉得是,别的小情侣互赠礼物时都是些温柔可人的物件,你侬我侬的,偏诸葛亮送了把贴身匕首给我。可那又怎样,既是特殊的东西,他就是不一样的存在。 “我不觉得害怕。”我这回倒是有些坚定的回答,“它不使我心慌,却让我更心安了。” 左妙懒散的抬了右脚,用脚背顶着墙面,姿势十分随意,见我认真起来,觉得有趣。我见她看我的样子,似是一个极其成熟老练的情感高手在看一个初出茅庐涉世未深的稚嫩新人,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 我低头沉默,片刻,又听得她问我,“你认识诸葛亮?” 我一听,心里惊异了一下,但还是努力维持镇定,一时也没有真正懂这句话的意思,是只在问我听过诸葛亮这个人呢,还是问我是不是与他有所交流过。 “否则今日陆逊提起他时,你那么紧张,非得上去与他辩驳?”左妙说。 我摇摇头,不想轻易就暴露自己,也不想与任何人再提起往事,只插科打诨说,“认识,当然认识。”接着又说,“蜀地人民有哪个不认识诸葛丞相的?鼎鼎大名,如雷贯耳。我们都敬他爱他。” 我回答得极其官方,左妙见我否认,也不再说什么,我俩闲聊了些有的没的,休息片刻,她整整衣服,又忙着出去接待客人去了。 过了段时日都相安无事,我也专心研制我的新菜,自那日之后,我便多留了个心眼,人虽在东吴待着,但是心里还是有牵挂的,于是也常常留意着客人们的交谈,听听他们会不会说起一些北伐故事,若说不是细作,现在还真有几分像细作了。 这日刚刚入夜,街里又热闹起来了,东吴也有五日一休的惯例,因此每到官员休息之日,街上也会格外热闹些。我在厨房里忙着,又不知外面来了多少达官显赫。——我只管忙我的事情。 厨房里燃着柴火,有些热,我手上忙碌,一边擦汗,正在此时,端菜的小哥进来问我,“姐姐是否得空?” 我哪里有空瞧他,头也不抬的回他说,“没有。” “前堂的客人来问姐姐‘诸葛烤鱼’这道菜名的由来,我实在答不出,菜既是姐姐钻研的,还请姐姐告知我,我好去回了客人。”小哥不失礼貌的说。 我又蹲下添了些柴火,站起来按了按我这疲惫的老腰,有些不耐烦,心想这些客人怎么这么麻烦不好招待,吃个鱼还得问个由来,于是说,“那你便和他说去,因为我们家厨娘最讨厌的人就姓诸葛,因此将他视作鱼烤了来吃,大快朵颐,方才大快人心。” 我说完,那小哥愣愣看着我,我淡定回复,“没错,就这样照我的原话去回。” 小哥略痴呆的挠了挠头,还是应声出去了。我也接着忙活,不一会儿,他又进来了。 “又怎么了?”我说,“能不能别挡着我干活?” “那客人说了,非得姐姐亲自去与他说。”小哥为难的回我。 什么客人这么刁钻古怪,莫不是以为我与那些陪酒赔笑的舞姬们一样,觉得我说话有意思也要我去坐上一坐,陪上一陪? 我顺手拿了个菜盘子就随着小哥出去了,走到里头,上了二楼,小哥将我引到一间包房,哟,看来还是个有钱的主儿。我撸了撸袖子,看待会怎么收拾他。 刚推开门,一掀帘子,正要发作,登时立刻就顿住了。 那人今日穿的是件玄色衣裳,也戴了冠,他坐在那儿,竟、竟、竟有一瞬间像…… 他正低头吃着,见有人挑帘子,于是将头抬起,我看到他正脸时,吓得捂了捂嘴,菜盘子也不拿来当打人利器了,直接用它盖住自己的脸。盘子下的我表情狰狞龇牙咧嘴,心里奔腾过一万个草泥马,我转身就要跑,听到他叫了句,“站住。” 那小哥在门口也暗暗朝我递了个口型,意思叫我“勿要惹客人生气。” 我只好将盘子挡在脸上,转过身去,站着。 “是你说的,要将姓诸葛的当做烤鱼来吃了?还要大快朵颐方才大快人心?”那人坐着,我站着,他语气虽平淡,却有点审问犯人的意思。 我刚刚的气焰已经败光了,心下嘀咕怎么这么倒霉这么倒霉,偏偏,又遇到了他。 诸葛瑾!! 我完蛋了。 “拿下来吧。”诸葛瑾见我不吭声,朝我摆了摆手,说,“那日不是已经见过了,还躲什么。” 我这才迟疑着将盘子从脸上取下,尴尬的看着他傻笑,说,“大人记性真好。” “是哪个姓诸葛的与你有如此深仇大恨?”诸葛瑾问着,面无表情,手上倒不停歇,还在夹着鱼不停送进嘴里。 “诸葛子瑜吃诸葛烤鱼。”我看他的样子,长长的脸,心里莫名窜出一句十分喜感的顺口溜,反正我也答不上来他的话,干脆一直傻笑。 “你觉得东吴如何?”他看我一直不说话,只知道笑,摇了摇头,忽又问我。 “……很好啊。”我对他的问题半点摸不着头脑。 “西蜀不好?”他问。 “西蜀也好。”我说。 “那为何不好好待在西蜀,偏偏来这里。”他问。 “……” 我又答不上来了,他吃完,拿着帕子擦起了嘴,又说,“陈震今日离了武昌。” 我“哦”了一句,心想本就没打算和他回去。 “看来你还真不想回蜀了。”他擦干净嘴,将帕子扔在一旁,莫名丢下这句话,起身就要离开。我赶紧让了个位置,眼见得他从我身边走过,又停下说了句,“这烤鱼好吃,只是名字取得不好。” 说完,诸葛瑾下了楼结了账,出了店门。我赶紧跑到窗边窥探一番,见他上了外边等候的马车,那身影动作,像极了诸葛亮。月色迷蒙,灯火阑珊,马车渐渐走远了,只剩我一人站在窗边,左想右想,想了半天也没想通诸葛瑾这番来是何用意。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耶!!!!!!!! 明天又要周一咯!!!!! 朋友们在哪里,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咩咩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蛋咩咩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9章 游春 春江水暖鸭先知,午后一群野鸭“噗通”跳入江中肆意游着,我无事时常常在江岸散步行走,闻得一片嘎嘎作响。 ——暖春三月,东吴正到了最舒服的时候,日子便这样慢慢的过去。 因为本身散漫自由,不拘小节,与阁楼里的女孩子们也相处得来,有事时做事,无事时与她们喝酒聊天,棋牌玩乐,顺便还把斗地主也安利到了这里,大家常常一打就是一个通宵,无所顾忌,倒也其乐融融。 某一日忽然想,这样的我,好像已经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 诸葛瑾倒是隔个七八天十天的便会过来吃一回饭,也不要姑娘陪着吃喝,正经得跟个什么似的,和某人……还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我心里哼哼着。 说起,我每回见了他都是要躲的,但都倒霉的被他撞见,他看我见他就跑,倒也不再像上回一样非得把我叫到跟前啰啰嗦嗦说些奇怪的话了。我这是什么?我这是做贼心虚。总无法直视他的那张脸,总怕他哪日会问起……诸葛亮的事。 事实证明是我想太多,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他如何。 我躲在柜台后偷偷指了指诸葛瑾问左妙,“这人以前就常来吗?” 左妙听了,也远远的打量了一会诸葛瑾,摇摇头说,“并没见过。” “只这大半月来才看他光顾过几回。”左妙又说,“说来奇怪,这人看上去衣裳楚楚,也是个达官贵人的模样,每回来也是略坐坐,吃了东西便走了。也没叫个姑娘陪陪坐坐的。” 谁会一人来这种地方只是为了吃饭呢? 难道,他不喜欢女的?同左妙一边讨论着,我蹲在柜台后摸着没有胡须的下巴,认真思考后,得出这个“惊天大结论”。 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无论是街道边、城外西郊都无一例外能闻到桃花的芬香,以及大簇大簇映入眼帘的粉白。左妙同我说,若是再早来一段时日,也能赶上这里的花朝节了。 花朝花朝,指的就是“百花生日”,定在二月十五,那时虽还有些春寒料峭之意,但百花都已含苞待放。如今,已是满城开遍了,十分的好看。依我看,那时踏春怎么也不比现下好,一身暖暖花香,沐浴这阳春,多舒适啊。 于是左妙决定专门在某一日里关了店门,带上大家一起去郊游赏花。 在这之前我已经采了许多花,什么桃花、梨花、杏花、茶花等等,我将它们的花瓣和米一起捣碎,蒸做糕点,放在篮子里提着,想到了赏花地拿出来分与大家共食。 能想象,一群妖艳放肆的女子们成群结队的出行,有多扎眼吗?这段时日在左妙的指点下,我竟然也学会了一点点化妆技巧,总算能不把自己化成那小丑模样了。左妙还十分大方的借了一套广袖襦裙给我,浅色绿领上襦配淡粉的下裙,好有青春的感觉。 我看这衣裳有些旧了,就问她,“是你年轻时候的衣服么?” 左妙“嗯”了一句,转而又觉得不对,“难道我现在不年轻了么?” “年轻年轻,当今东吴,哦不,放眼吴蜀魏三地,还有比我们左掌柜更年轻漂亮的么?”我的马屁拍得啪啪响,左妙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属你嘴甜。” 来到西郊,已近中午,此时赏花地已经人山人海,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稍微偏僻些的地方,总算还有空位。铺好坐下,我拿出精心准备好的果酒,和花糕等点心,自己先闻上一闻,真香。 姑娘们成群结伙的嬉闹着,并着吴侬软语,连我听了都觉惬意,心想那些男人真是好福气,万恶的封建社会呀。 大家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吃了些点心和酒,其中一个叫碧珂的忽然笑着与大家说,“咱们吃了阿玥这么多好东西,总要报答一下吧。”姑娘们也点头表示赞同,又问,“怎么个报答法?” 还没等我客气推辞,碧珂又嘿嘿笑着说,“咱们啊,在风香阁好歹都有各自的主顾相好了,阿玥姑娘却还一人单着,我们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啊。” “所以呀——”碧珂眼睛骨碌碌一转,又说,“趁着今儿个出来赏花的王公贵人多,不如让阿玥放眼去挑一挑,见到有好的中意的,我们姐妹们来帮她说媒去!” 话毕,大家伙又“哈哈”大笑起来,顺便开始推搡我起身,让我去寻有眼缘的。 这群女孩子疯狂起来真是挡不住,我心想,哪怕是真有看中的,被你们这一“撮合”,吓也吓出几里地了,怎么着都得黄啊。 左妙也笑了一会,看着我转而又说,“怕就怕,人家心里已经有人了。” 我见她这么说,急忙嘟嚷,“你们别听她乱说,没有、没有。” 大家笑得更开心了,碧珂说,“既然没有,那就更要寻一个啊!” “来!”说罢,碧珂拉起我就往别处窜,嘴中絮絮说,“那些携家人老小出来的就不必看了,是正儿八经有家室的;那身边莺莺燕燕围了许多女子的也不必看,都是靠不住的色鬼;你现下看看有没有三两男子坐在一起,品诗论道的,或许还有几分正派。” 我听她讲,心想,前面两个也就罢了,说得在理,只是这第三种,焉知不是……基友? 果然这样的人是很难找的,碧珂拉我四处转悠,结果大都是已有伴侣的,正风花雪月,乐在其中呢。我本来也无意去找什么“美男”,想应付一下她们的“好意”就跑路,偏偏绕过几株粉桃后,看到前边有几个男子坐在地上说着话,清风一过,坠下许多花瓣,他们各自坐着,花瓣粘在宽大的衣袂上,却也不拂开。 还真有几分浪漫的味道。 碧珂见我盯着远处这几人若有所思,以为我已经找到了目标,于是问我,“我便说吧,总能找到合眼缘的,看中了哪个?我去与你说和说和。” 先不说说和不说和的事,我总觉得远处几人中有一个人有些眼熟,似乎哪一日见过。 “这个略年轻些。也算英俊。”碧珂随着我的视线,看着那人,兀自点评着。 “要说他旁边的那个,身姿更为伟岸轩昂些,只是年纪看上去略大了,难不成你喜欢老的?”我随着碧珂的话转开视线到另一人身上,果然,这人看上去很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气质,用现代的话来讲,便是“霸气”二字吧。虽然现在只是与身边友人谈笑,但是眼中却含了一股不可侵犯之威严,让人一眼望去心生肃然之感。他坐得十分端正,虽与诸葛亮一样已过不惑,整个人仍是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碧珂见我一直不语,又问,“难不成,这三个你都想要?” 说罢,她有些着急,拉着我就往前凑。 “诶——”我急忙要制止她,“别——” 风香阁里多得是大胆热情的女子,碧珂也是一个,其实某些程度上来说,我还有些佩服她们的,虽然流落风尘,但是其实都各有自己的底线和风骨,喜欢起来十分热烈,就算她们其中有人最后被抛弃,也从不就此一蹶不振,遇到下一个喜欢的,仍能继续交出自己的全部去轰轰烈烈的爱。她们又是有些可怜的,生在现代或许好些,但是在男权社会里,就注定会不幸。 我佩服,又有些心疼她们。 当碧珂将我拉得近一些时,我才惊讶的认知到那个眼熟人是谁了。 ——不就是那日与我起争执的陆逊么? 我慌了一下,心想上回多亏左妙给我摆平,这回又看到他,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事故,我还是躲起来好。 “公子!”碧珂不经我的同意就朝他们几人喊了起来,也不知道她到底叫的哪位“公子”。那几人抬头望向我们这边,我下意识转过头,也不管碧珂了,赶紧要走,刚迈出几步,忽听到他们中有人叫了句,“妙妙?” “妙妙。” 他又喊了一句。 什么喵喵?我还咪咪呢,我心想,喵了个咪的,这句应该我来说才对。 慌慌张张回去,碧珂跟在我后头,也跑得上气不接,喊着,“等等我啊!” 我跑回左妙和姑娘们赏花的那棵树下,气喘吁吁地说,“碧珂这小蹄子太坏了,害得我差点出丑。” 大伙见我回来得颇为狼狈,听了我的话,又笑起来。 “怎么着?难不成她给你选了个丑的?”左妙笑着问。 “掌柜,你得相信我的眼光啊,你们见我看中的男子中有哪个丑么?”碧珂撇撇嘴,不满地说。 “那怎么把我们阿玥吓成这样?”左妙仍哈哈在笑。 “还好我跑得快。”我抚着胸口喘着气,忍着没说我遇到陆逊的事,只说,“有个男的还在后头喵喵妙妙的叫着,吓我一跳。” 左妙听了,笑容忽然凝结在脸上,握着酒杯的手也不经意颤了颤。 我留意到这个细节,心想,哪里不对吗? 喵喵?妙妙?难道,是叫的左妙? 还没等我思索完,又听得一句,“妙妙。” 这句声音十分洪亮,也终于让我听清了,果然是“妙妙”两个字。 我们抬头,只见眼前站着的正是刚刚几人中的那位中年男子,大概是从那边一路跟着我过来的,他一步步走到我们席前,嘴中叫着“妙妙”,视线定格在了左妙身上。 “是你么?”他看着左妙,轻声问。这轻柔的声音与他的样貌有些不符。 左妙放下酒杯,冷静的回答,“大人认错人了。” 众人见此情景,都丈二摸不着头脑。 “什么喵啊汪的,我们这里没有这号人,大人请回吧。”大家好像有些看出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七嘴八舌说着,要轰了这人走。 “她这身衣服,是我们初遇时你曾穿过的,我不可能认错。”说罢,那人又拿手指了指我,我下意识朝后躲了躲,心里又气恼起来,想着怎么又来了个把我认错的,我就这么像别人家的初恋?? “我有些不舒服。”左妙并不搭理那人,转头对我说,“我想回去。” “好……”我虽不知状况,但还是立马同她起身,那人见我们要走,想追来,结果被女孩子们蜂拥围住,嘴中道,“大人留步吧,今日春光如此好,就让我们姐妹们陪你一起好好赏赏,如何呀。” 我护着左妙一路疾步走着,一边看着她凝重的神情,一边悄悄回望了一眼身后,见那男子被姑娘们围的水泄不通,一时无法“突围”,这才放心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就要更!!!!!! 我就要乱写一通!!!!! 我最棒 等导师忙完这段时间估计就要回过头来抓我写论文了……趁着还能蹦跶先蹦跶几天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咩咩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0章 孙权 一路上我小心翼翼地观察,平日里那般张扬放纵的美人,此时完全没了开始的笑脸,只剩冷若冰霜,心事重重。 这样子,使人不由对刚刚那位男子胡乱猜想起来。 左妙与他,是什么样的关系? 原本欢快的赏花活动因为这段不太愉快的插曲而迅速结束,左妙回去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内,到了傍晚我端了菜站在门口敲门,也半晌不见她来开门。 今日店里本就不营业,这个每日都喧嚣至极的地方,骤然冷清了下来。 我侧头看窗外,夕阳西斜,渐渐消失在了天际,天也慢慢暗沉下去。我见她迟迟不肯出来,又将菜放了回去,静静蹲在自己房里,听外边的动静。 这一下就到了深夜,我原本已经靠在塌上睡着了,幸亏耳力尚可,听到轻微推门的声音,还是把我唤醒了。 左妙推开门,走进了院子里,我远远跟在她身后,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儿。 ——她好像已经喝了不少了。 中庭月色正清明,左妙坐在廊下的软席上,独自喝着酒。我走到她近旁,也跪坐下来,她看了我一眼,并不在意。靠得她近了,酒味也更浓了,我想到今日总是我的缘故才使得她忽然的郁郁寡欢,心里不安,低声对她说了句,“抱歉。” 她听了,笑一笑,那笑中略带了清苦,说,“原本也与你无关。” “我早该想到的,人都还在东吴,总会遇到。不是今天,也许就是明天。”左妙说着,又仰头喝了一口。 “只是遇到了又能怎样?”左妙又轻笑,这一声,大约是在笑自己。 “可是你就打算这样躲下去吗?”我大概猜到了她二人的关系,或许当初也是一对爱侣,只是不知后来经历了什么,和平分手?被迫分离?明明相隔不远,却不得相见。 “你问我?……那,你呢?”左妙见我这样问她,倒抬起头来直视着我,问,“你不也一样么?” “你为何从西蜀一路到东吴,难道不是因为那匕首的主人?”她说话时嘴中透着醉意,伸手指了指我怀中,我下意识紧了紧衣襟。 我一时无话回答,只好沉默。 “呵呵,便是了。”她看着我不语,知道自己猜中,她的脸颊绯红,“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啊,也妄想过……” “罢了,罢了。”她说到一半忽又顿住,摆摆手道,“不提了。” “左妙,你喝醉了。”我看她歪在柱旁,劝慰她,“别喝了。” 这句话从我嘴里还是第一回说,说罢又觉得很熟悉,便想起那日我在成都喝醉,蒋琬也是这么劝我。 从古至今,人们遇到不开心的事便要喝酒,这样的习惯是怎么来的?实际上,上回醉酒之后我头痛欲裂了一晚,加之半夜起来呕吐了好几回,根本没法安睡。心理上的苦不仅无法纾解,生理上的苦还更甚了,何苦又何必呢? 虽是这么劝解着,但我自己还不是一样么,我是没什么资格说这些话的。 这些日子里,我只能通过不断的工作不断的娱乐来麻痹自己,因为知晓一旦清闲下来,就会不由想起那些过往,继而又生出牵挂,怎么会不牵挂?他去了汉中之后,如今又行军至哪里了呢?这样的夜里,我好像,没法不去想这些事。 虽然当时因为那簪子的事我心下也气恼了一阵,如今内心深处提起他,还是有些芥蒂,但早不如一月之前了。如果当初的愿景只是想待在他的身边,研墨也好,梳发也好,总之能留在他身边就已经是万幸。 可惜人就是不满足的,得到了一些,就想得到更多,有了“如夫人”的头衔不够,还妄想得到他的真心,还以为自己得到了他的真心。 我呀,才是幼稚肤浅的那个吧。 我不动声色叹了口气,再去看左妙时,左妙已经歪在一旁,酒壶骨碌滚过,我拾起,见里面还有些残酒,便自己喝了一口,有些辛辣,我下意识闭了闭眼睛。 第二日左妙和往常一样出来接待安排各位客人,依旧笑靥如花,好似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我注意到她的眼睛明明有些肿胀,精神也不是太好。 “要不你去休息吧,我让人替你守上一守。”我说。 左妙扶了扶额头,说,“也好,就你守吧,别人我并不放心。” 我应了句“好”,就送她回房间休息去了。因为手艺也多少教了厨房里头的人,因此我也稍微清闲了些,现下站在柜台随意翻了翻账本,了解一下最近的收入状况,正在此时,进来了两个人。 原本客人往来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我只一个不注意,瞟到了他们,竟然有些大惊失色。 这两人,不就是昨日的陆逊和那个中年男子吗? 正不知如何是好,陆逊看到我站在柜台里,打量了我,说,“是你?” 我心想还好已经让左妙回去休息了,那这里暂且让我撑一会吧。 “是我。”我淡定回答。 “你们掌柜呢?”他问。 “走了。”我答。 “去哪了?”他又问。 “我如何知道。”我耸耸肩,说,“掌柜的她有自己的想法。去了哪里又怎么会告知我们。” 我堵了陆逊的嘴之后,瞥了一眼那中年男子,只见他今天换了一身墨灰色的衣裳,别的倒不关注,只觉得他眼睛颜色好看,似乎带了些碧色?我看不真切,还觉得他的胡须也带了紫色似的,好现代的美感……但放在现在就是略带怪异了。 “你可不要与我耍花招。”陆逊见我盯着他那同伴,低声与我说。 哦吼,还威胁我?? 我看了他一眼,说,“我怎么敢?”又问,“大人是来吃饭的?” 陆逊低低咳了声,说,“自然。将你们这里最招牌的菜拿上来。” 说罢,与那人一齐找了个位置落座了。我不以为意,从柜台出来,心想,想吃招牌菜,可以啊,我亲自给你们做。 我进了后厨,自己剖了鱼,下了料,问旁边备菜的小哥说,“前几天从蜀地买的花椒还有吗?” “有的。还剩了不少。”那小哥想了下,立刻回复了我。 江东这边吃辣的人还算不多,口味比较清淡,哪怕是吃烤鱼,也会嘱咐后厨不要放花椒这类辣的配料。 小哥将簸箕里的花椒递与我,我接过,全扔进了眼前的这锅鱼汤里。小哥看我动作,惊了一惊,问,“哪位客人这么重口?” 我没有回答,心下暗暗骂着,“辣死你们两个崽种。” 做好后,我亲自与人端了出去,架在他们二人桌上,将碗筷码好,说,“二位慢用。” 绿瞳人(好像怪物的名字)看了我一眼,想必也认出我是昨天穿左妙衣裳被他认错的那个人,他打量我片刻,却也没说什么,只低头去吃那鱼。 第一二口还没什么,直到第三口,他二人猛地将鱼肉吐了出来,开始吐着舌头,嘴里不断哈气。 “水!”陆逊喊着,见桌上正有着一壶,急忙给对方和自己都倒了满满一杯,刚一口下去又吐了出来。 “烫死我也!” 我听这二人哀嚎,笑的快要原地打滚了,拼了老命才忍住不笑出声。憋得我满脸通红,太难受了。 二人手忙脚乱不停的吐气,仿佛要喷火一般,我实在忍不住了,大声笑了出来。 “放肆!”陆逊大喝一声。 我这才闭了嘴,心想不放肆也放肆了。能怎么办。 “竟敢戏弄……”“伯言!” 陆逊刚要说话,被那人制止住。我瞧那人,脸颊嘴唇都辣得通红,眼角也辣出了泪,桌上一片狼藉,两人相当狼狈。 两人折腾了一会,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陆大人,这‘火烧连营’的滋味,如何啊?”我又想戏谑他。 “你果然是西蜀派来的细作!”陆逊拍案而起,喊了声,“来人啊!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堆人忽的就到了我跟前,还没容我反应,立刻被人拿住。便衣吗这是??说来就来。 “伯言。”那人见陆逊如此,又叫了一声陆逊,摆摆手,说,“不必如此。” “主……大人,您有所不知,这女子上回与我在此处辩驳,话里声声句句都站在西蜀诸葛亮那边,今日又如此作为,可见是细作无疑了。” 陆逊说着,我被来人抓得手生疼,想挣脱却挣脱不了,心想不好,这回大概是来真格的了。 “陆大人,若是觉得上回辩得不好,您大可再与我辩上一回,如此火急火燎抓我,难不成是心虚了么?”我嘴上不依不饶,叨叨着,其实心里还是已经怂了一大半,想起诸葛亮许久之前教训我说,“若还不管好你这张嘴,将来还有无数的板子等着你。”想来这话还特么真不错。 店里本来客人还不算多,被这么一闹,见状不妙,都跑了。大厅里冷清清的只剩下我们这堆人。 “吱呀——”一声,二楼房里传来推门的声音,众人抬眼望去,终是左妙出来了。 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闹成这样,可不得她来收拾残局么。 “吴王既是来找我的,也不必为难一个丫头了。”左妙说着,语调沉稳,她站在楼上俯瞰众人,目光最终投向的,正是与陆逊一同来的那人。 吴王? 他是……孙权?? 想我第一回掉在丞相府的庭院中,与诸葛亮辩白时便是说自己是从东吴来的,还被诸葛亮怀疑是孙权派来的细作,如今到了孙权这里,又被当成了西蜀诸葛亮派来的细作,我也是服了。 “放开她。”孙权眼中直直的望着楼上,随意朝抓我的那两人挥了衣袖,他们便即刻放开了我。 “妙妙,与我回去,好么。”孙权望着楼上的左妙,眼里写满了真诚,语气也温柔了许多许多。 现在的孙权,一副中年模样,与左妙说起话来,还如一副年少情意绵绵的样子,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庭广众之下,孙权这样说着,倒一点不觉得难为情,我悄悄在后头翻了几个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 乱写一气。 各位将就着看呗,害能咋地。 溜了。 第51章 吴宫 左妙看了眼孙权,又看了看他周边围着的一干人,冷冷道,“吴王带着这些人,怕是来抓我回去的吧。” 她重重强调了“抓”这个字。 孙权听了,有些尴尬,急忙解释说,“不是。”说罢朝陆逊递了个眼色,陆逊即刻读懂,带着这伙人出去候着了。 眼见着他们陆续退了出去,我站在原地,一会看孙权,一会看楼上的左妙,心中感觉微妙。 ——整得我像个电灯泡似的。 “你也退下吧。”孙权看我不知所措,于是令我退下。 我的确是想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又怕左妙出事,正当左右摇摆,左妙却说,“吴王有何话,大可在这里一并说了,不必特意遣人。”又说,“阿玥,你就在这里,不用走。” 我听罢,脚下一滞,就这么呆呆傻傻的站着。 “我与吴王,各自坦坦荡荡。”左妙说。 孙权沉默一会,只得继续说,“妙妙,自庐江一别,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 “未想到你我居然近在眼前。”孙权看着左妙,眼中多了几分痴,“这回,不用再躲着我了。与我回去吧。” “与你回去?”左妙又笑起来,那笑声明艳又凄苦,竟听得我心里十分难受,“这回你打算封我做什么?左夫人?像谢夫人、徐夫人、或是步夫人那样?” “你知我从没将你与她们一同看待。”孙权见左妙如此说,有些着急,“今日既有旁人在这里,不如让她做个见证。” 孙权说着,指着我,与左妙郑重言道,“此番回去,我是要封你做王后的。” 我听罢,一瞬瞪大了眼,王后?!这可是下了血本了。 我抬头去看左妙的反应,心觉是个凡人恐怕都会为此心动吧,那么左妙她会不会愿意呢? 左妙听孙权如此说,神情倒很淡定,只见她一步步从楼上款款走下,那木梯略陈旧,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响。 不过片刻,左妙已行至孙权眼前,孙权很是激动,以为左妙回心转意,走上前来想扶她的肩膀,左妙侧了侧身子,巧妙躲开,脸上带着不可捉摸的淡淡笑意,说,“这就是吴王的诚意?” 孙权听后一愣,转而略有些弱弱没底气地说,“不然……” 左妙没等他说完,又言,“做不做王后,我本不在意。除非吴王今日回去把那一众夫人都遣散归家,再来迎我,我便答应你。这也算是当年在庐江,你还我那句‘只娶你一人’的诺言。做到了,我就当那日的承诺还作数,做不到,便各自罢了。你也看到,我一人在此处活得十分好。不但衣食不愁,还颇有盈余。” 我听了,当下觉得很是吃惊。要知道这个时代还是男人当权的时代,女性虽不说完全没有地位,但总比男人差上一大截的,特别是这样等级森严的社会,若这吴王只是个暴虐成性、不讲道理的,说白了直接霸占或者把左妙绑回去也未尝不可。左妙神色淡然自若,丝毫不恐不惧,这沉稳自信的样子,颇有当代优秀女性之风,我不禁深深佩服起来。 “妙妙……”孙权唤她,声调柔软,带着哄的意味。 左妙不为所动。 “如此太为难我了些……”孙权小声与她说,“你知现下朝堂之上势力盘根错节,她们每一个人身后都是一股力量,轻易动摇不得……”我听了,心里又暗暗骂了句,“渣男。” “我不知。” 我心里正想着,左妙却迅速打断了孙权的话,“既觉为难,吴王便忘了我刚刚说的,请回吧。” 说罢,转过身去,再不言语。 孙权怔怔看着她的背影,也是良久的无言。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的脾气。”孙权摇摇头,轻声叹息着,说,“罢了,终是我对不住你。妙妙,我只愿你如以往那般快乐的活,别的,或许真不那么重要吧。” 孙权留下这句话,原地立了片刻,终是一拂袖,转身离开了。 外边传来一阵人马声响,渐渐也弱了下去。 我匆匆跑到门前,确认他们都已离开,赶紧重新关好店门。想着今日情形,大概也没法再做什么生意了,将门关好后,我朝左妙走去,心里还在暗暗琢磨该与她说些什么好。 “走了?”不等我发言,左妙先问我。 “嗯。”我点点头。 她今日穿着一件明媚的红色衣裳,鬓边总带着一朵鲜嫩的茶花。——这时节,正是漫山遍野茶花盛放的时候。 左妙她,如这茶花一样鲜丽好看。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嘴中兀自低声念着,“这样的事,他如何不懂得?” 说罢,提着裙裾上了楼。我闻言,瞥到她的眼角,似乎挂了一颗晶莹的泪珠子。 我看着左妙离开,心中百感交集,来回默默地念着这十个字的诗句,原本该是多么简单的心愿?忽而感叹,这世上难为的、不可为之事,也太多了些。 这件事仿佛就这样平息了下来,左妙不提,我也不提。那日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东吴的街头还如往常一样繁华,我夜里散步时,常常会猜想左妙和孙权到底有过怎样一段情感。我眼里的他们,虽不如历史上那些声势浩大、缠绵悱恻的帝妃绝恋,但总有许多说不出、道不明的凄清。孙权作为高高在上的王者,这浮华底下,又有多少酸楚不能言。 虽然那日我忿忿骂了他是“渣男”,现在想想或许我也有些过分,要知道这些人,眼里装的都是天下,他们看得很高也很远,“爱”这个词,与他们的天下、他们的大业相较,分量着实……太轻了些。 就如孙权那日说的,并非都没有道理。“牵一发动全身”,江东基业历经三代数十载,他也承受着东吴未来的重担,据说第一任夫人便是江东名士官宦家谢家的女儿,而后陆陆续续纳的夫人们也是名门之家,她们需要孙权来正名分地位,孙权也需要她们身后力量的支撑。 这样的道理,左妙也是懂得的吧。 所以她才强逼着孙权做了那决定,她有她的骄傲。 只是她眼角流过的那滴眼泪,骗不了她自己。 那之后,孙权也没有再来店里,陆逊偶尔会来个一两回,想想为何孙权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大概也是有陆逊牵引的缘故。只是那次以后陆逊再来,也不像以前那样与人喝酒聊天,潇洒自如了,这段时日,他安静了许多,仿佛不是为了吃饭,而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我严重怀疑是孙权派他来盯梢的。 他不是大都督么,还得抽着空来管他主公的家事,闲人陆都督吧。 刚进四月,下了几场大雨,天气骤升骤降,左妙原本心情不定,这回一下子病倒了。请了大夫来看,开了些方子。她这次病得厉害,好几日没有出房门,脸上也失了平日的红艳色彩,我看了有些心疼。 这日外边仍在下着雨,我撑了伞匆匆出去,想就近去药铺为她把药抓了。路上需要穿过一条巷子,我赶着路,巷中空无一人,雨珠打在伞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除此之外,我听到身后还有别的声音。 是人的脚步声。 天阴沉得很,我心中不定,于是加快脚步,眼见快要出了巷口,那口上忽又冒出两人来。 我停下步子,看来者不善,于是调过头,身后果然也跟了两个人。 “烦请姑娘配合我们走一趟。”其中一人说。 马车一路不知行了多久,被四个大汉挟持上来,我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好汉不吃眼前亏。心想一个我至于让对方派出四个男子来对付的吗? 终于等到车停稳后,我本想寻个路子逃跑,刚跳下马车,却发现周围戒备森严,到处都有巡游的士卒。这地方恢弘壮丽,丝毫不逊于蜀宫。 这时我才隐约猜到我到哪里了。 来人将我引到一处偏殿等候,我站在窗前望着那瓢泼大雨,将不远处的一池春水漾出无数碧波,阴雨天,心情也稍许压抑。 正胡思着,终于听到渐近的脚步声。 我转头,果然没错了,除了孙权,还有谁? 只见他从外边进来,身上还沾了些雨水,宫人帮他换了外衣,他摆摆手,命他们都退下。 这些细微的举止动作,以及迈进屋子时的步伐,与那日又完全不一样了,今日的他,看上去不再是个“情种”,而是一个真正的君王。 “我看你并不惊讶。”孙权看我面色如常,道。 “能直接将人截来吴宫的,也只有吴王了吧。这是能想到的事。”我虽知是“虚惊一场”,还是忍不住想白他一眼,“除了您,谁还敢呢?” “只是——”我拖了拖音调,“吴王下回再派人来截我,一个就绰绰有余了,一下来四个,我还真是有些惊慌。” “原本也不想,只是陆逊说你狡诈,不得不多派些人防着。”孙权听我这么说,哈哈一笑。 我一听陆逊,暗暗在心里“呸”了他一千回。 “你倒学乖了,那日的轻狂劲呢?”见他又问,我听了,低声嘟囔道,“那日哪知道您是‘吴王’啊,要知道,也就不敢造次了。” 我心想,这货该不是想报上回吃烤鱼的仇才把我截进来的吧,哦吼,又要完蛋。 心里的小算盘还在打着,孙权只问,“左妙她,最近如何?” 我听他问完,这才松口气,原来是为了这档子事,害我多心又多虑。 “并不太好。”我摇头。 “如何说?”孙权见我这番说词,紧接着问我,神情也紧张起来。 “最近天气多变,她着了风寒,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病。”我看这孙权转眼又要一秒变情种了,有些好笑,“这不正要去抓药,就被带来了这里。” 我“唉”了一句,摊摊手,表示无奈。 孙权这才知道,赶紧差宫人去请太医,嘱咐我带去给左妙瞧瞧。 我看他如此紧张,于是问,“吴王不如亲自去看看?” 言罢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这样的境况下,两人如何还能见面,不是徒添尴尬么。 果然孙权想了想,也摇摇头,说,“罢了。此时再见只是增烦恼而已。” “你。”他忽又抬头看着我,“你叫阿玥?” 我心想这吴王记人名倒记得快,于是爽快点头说,“是。” “此后每过十日,你便来这里,将她的情形说与我知。”他命我道。 我皱了皱眉,本想只在东吴躲藏一段时日再做计较,如何又与吴王搅上了关系,迫于这人“淫威”,我不得不遵从,说,“是。” 接着又反复交代了几句,无非是关于左妙的,我耳朵都听出老茧了,一边“哦哦恩恩”的敷衍应着。 “等等。” 最后我要告退时,孙权想起了什么,说,“你进宫总要个物件凭证。” 孙权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熟练的解下一块螭龙玉佩抛与我,我赶紧一把接住,紧紧握在手里。 玉是好玉,触手生温。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了。刚刚听完一场讲座。 祝大家周末愉快。 雨停了,更完,我也收拾收拾回宿舍了。 春天到了,绿柳抽了新芽,桃花也开了,有空去看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咩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挨打 此后每过上十日,我都会避开左妙一干人偷偷溜出来。没办法,毕竟是吴王郑重交代过的,不能让左妙知晓,现在我可是彻头彻尾做了孙权的“细作”了。 今日孙权在朝堂上议事到很晚,我也只好等到很晚,我在屋内踱着步子,东瞧西看。他给我的那件入宫信物倒是个好东西,我估摸着,不是俗物。也是,像这种身份的人,怎会佩戴俗物? 我想起那夜,还打碎过诸葛亮一串玉佩呢,最后这事却不了了之了。 正低头把玩着这玉,孙权跨了门槛进来。这时外边已经黑了天,他来时身着朱玄衮冕,好像有些劳累,倒有几分诸葛亮每回议事完毕,回到起居处疲惫不堪的情状。说起来这两人年纪相仿,相较诸葛亮,孙权却总是看上去要身体康健,神采奕奕些的。 他见我持玉看得仔细,说,“你可别小看这玉,它大有来头。” 我好奇,“怎么说?” 这话问得唐突,也可以说是十分没规矩了,在丞相府待久了,礼数是一点儿也不懂了。 孙权听了,也瞥我一眼。 我赶紧跪下伏了伏身子,说,“奴婢一时失仪,请吴王饶恕。” 孙权见我突然紧张,倒乐了,“之前不见你这样恭谨。” 我将头额头抵在手背上,撇撇嘴不说话,心中却想,“‘奴婢’这个词,叫得人太没尊严了,作为现代人来说是真真的不习惯。” “起来吧。你还当以前一样就好。用不着拘谨。”听到孙权这么说了,我方才从地上起身。 “这玉是当年从洛阳王宫里拾获的。”孙权开始解释。 “当年?”我问,“哪一年?” “初平二年。”孙权说。 我眼睛转了转,于是又放弃了,毕竟,我也不知道初平二年是什么年啊…… “你那时候怕还没有出生吧。”孙权看我一脸迷茫,笑笑又说,“初平二年,那一年,我父亲战死。”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并没什么重量,入到我耳里时,却有些不是滋味。 在这乱世风云里,有如草根起家,百折不挠的,也有如十八岁就提领江东,据守一方的。前者如刘备,后者如孙权。或许有人会觉得后者更为轻巧易得,不值什么吹嘘夸耀,但,谁都不是他,谁又能真正读懂他,看到他背上所担负的重量呢? 我忽然觉得,这些历史上留着赫赫姓名的人物,每一个都不容易。 “左妙她,近日如何,可有起色?”他转回思路,问我。 “吴大王回命我带回的大夫果然要比寻常街头的庸医好上许多。”我回过神来,点点头,顺便夸了一番。“她已好许多了,再休息一段时日就该大好了。” 孙权这才吁了口气,说,“很好,很好。” “她并不知你来吧?”孙权问。 “放心,她一无所知。”我拍拍胸口,肯定的回答。 “那就好。”孙权说,继而看了一眼我,“这事办的好,也该给你些赏赐。你想要什么?” 我听了,于是歪头想了想,现下也算衣食不愁,对银钱这种东西又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一时还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别人听了都是即刻讨赏谢恩,你却一脸茫然。”孙权看我表情,觉得好笑。 “不如今日把这赏赐先搁置着了。”我向孙权提议,“来日想到了,再与吴王提也不迟。想来吴王坐拥江东,也不是不守信之人。” “你倒会提条件。”孙权笑起来,那笑声干净爽朗,颇有些洒脱之意,“便允了你吧。” 我讨了孙权这个承诺,心下有些佩服自己的“机灵”,万一下回再遇到什么事呢?好歹有个后路。 回去后总算过了一段时间太平日子,四五月的新鲜瓜果陆陆续续成熟上市了,我又进了一些,这次的有杨梅呀、桑葚呀、甜瓜呀。 天气逐渐转热,来店里喝酒的人也多了起来,许多人也是因为知道我们家的果酒实在酿得不错,并且时常出一些新奇的小点心,什么拔丝芋头啦,卤凤爪、麻圆、小包子……还有,诸葛亮已经发明的“馒头”,之前只在蜀地流行还未在这边普及,这次也受到了大家的喜欢。 陆逊有一个月未来了,我最初还有些疑问,不知他与吴宫里的那位又打算搞什么事情,后来听店里来往的人说了才知道,他带兵出征去了。 这才是想象中该有的都督的样子嘛。 要说去打哪里了,原来是引兵去了皖南,打曹休去了。想必当时陈震过来,不仅为了吴蜀两地联盟,也有军事方面的考虑。——在诸葛亮领兵正面刚曹魏的同时,孙权从后方配合猛地来一个“偷袭”。 那曹休是谁?不知道,只知道是魏国人。魏国熟悉的莫过于那“三曹”了,以前也算半个文艺女青年,三曹的诗我是喜欢的,别人都爱曹孟德啊曹子建,我却最喜欢曹子桓。曹丕的诗总是有着淡淡的哀意,什么“辗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啦,“愿飞安得翼,欲济河无梁”啦,以及那首《大墙上蒿行》的“岁月逝,忽若飞,何为自苦,使我心悲”等。既喜欢这些诗,大概也是与他偶尔有着相似的心境吧。 说起来,有一回曹丕写完《典论》后,还非得打包让人传到对岸去给孙权递了一份,让孙权也“品鉴品鉴”,想象一下孙权拆开时看到里面是曹丕的大作是否也会有“???”的懵逼之表情? 这群人,要不是各自为政,可能还真能玩到一块去,莫名萌点。 左妙自病好了之后,似乎没以前那样爱说爱笑了,我时常看见她也有些心虚,猜想她会不会已经看出来我在私下暗暗给孙权传递她的消息。唉,人在屋檐下,谁能不低头呢,得,瞒一天是一天吧。 这日我在宫门前下了马车,凭着玉佩进去了,仍在偏殿候着。今日有些过分安静了,左看右看居然也瞧不见一个过往的宫人。我心下暗自奇怪,又不清楚缘由,不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吧。 我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百无聊赖,外边已经有蝉鸣声了,想着过不了多久,盛夏就要到来。此时外边传入一阵脚步声,我想大约是孙权来了,于是转过身来要问安,却发现进来的不是孙权,而是一个陌生女子,还没等我有所反应,她抬手就往我脸上扔了一个巴掌。 ——啪! 声音十分清脆,打到我脸上,除了瞬间的痛感,还有轰隆隆的耳鸣。 “贱人!”她朝我大喊,“竟敢躲在这里勾引大王!” 我吃痛的捂住左脸,听她讲着这些话,我看她年纪并不大,无缘无故被打,还是个比我小的晚辈,我怎么能忍?? 我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抽出右手也朝她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管她是谁,管她什么事,我先报了这一仇再说。 于是殿内又传来一清脆悦耳的巴掌声,那年轻女子随着我挥袖的动作,脸侧到一边,头上的碧玉簪子也掉到了地上。“叮咚”一声,碎成两半。 她被我打了这一下,整个人懵了。这时我才仔细看清她的样子,年轻姣好的容颜,高高的发髻,一副华贵之态,可惜到底年岁小了些,过于稚嫩,还撑不起这富态。我看她的模样,竟然觉得有几分像一个人。 像……左妙。 只是比左妙年轻许多。 我心里忽然隐约猜到她的身份了。 “大胆贱婢!竟敢冒犯潘夫人!”跟着她的宫人见我出手打人,也都震惊了,其中一个指着我大声怒斥。 “抓住她!给我就地打死!”潘夫人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她捂着和我一样被打得红彤彤的脸,命令那些黄门捉我。 我后退几步,见窗子开着,咬了咬嘴唇,用力一蹬,直接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这一连贯动作怎么让我感觉还真有几分“偷情被抓只好翻窗逃走”的既视感?孙仲谋啊,你要还我清白,我为你和左妙付出太多。 不知是不是那潘夫人也怕事情闹大传到孙权耳里,她倒不敢大声喧哗,但那两个黄门对我穷追不舍,我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大声高呼,又怕惊动别处的守卫,到时候更加说不清。 这样跑下去也不是计策,孙权呢?孙权怎么还不来,非得等我被他们整死才出现不成。 倒了什么血霉。 我想起我怀中还有一把防身利器,想不了那么多,直接掏出就转身指着那两个追我的人。 “竟然怀揣利器,定是前来刺杀大王,不可放过!”那两人见我如此,更加振振有词了,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宫宇之内,竟然私带匕首来见吴王,有一万张嘴恐怕也说不清了。 眼见着不远处有人看到这边的动静过来了,我被逼到池水边上,——这池子原本是用来休闲观景的,上边零散荡着几片浮萍,也不知池水是深是浅,我内心哀嚎了一句,直接跳了下去。 “噗通”一声,那水漫过头顶时,让我猛然回忆起了夜里的都江堰,不同的是那日的水寒凉不可挡,今日的水尚且有几分温度。 但我忘记了,这里是东吴,这里的人都是会水的,不似那天的北方旱鸭。我沉在水底,不就听到陆续的几声“噗通”——又跳下几人来。 拔刀和跳水,我这都想的是什么下下策,不一会,即刻被几人从水底捉住捞了上来。 我满身都在滴水,头发也乱了,他们将我扔上岸来,又立即被几人拿住。我连着先喘了几口气,正想着没法子了,跪坐在地上,眼前忽然出现一双玄色织金丝履,我向上望去,那人身着冕服,眼眸下垂凝视着我,透着威严。 我看到他才算松了口气。 “大王,这女子手中有刀,不可靠近!”潘夫人这时抓到我的把柄了,急急忙忙来向孙权禀报,“她要刺杀大王!” 这时我被人拽起袖子,将我掩藏的匕首夺过,交给孙权查看,以证明潘夫人说的是真的。 我此时只觉一阵寒冷,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已经无意与他们争执,索性把一切交给孙权解决。说到底,这事还不是他惹来的么,连带我遭殃。想必是近日进宫被那姓潘的看到,莫名把我当成了孙权在宫外养的女人了。 “阿嚏!”我打了个喷嚏。 孙权拿着我的匕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神情有些变化,他听见我打了个喷嚏,于是又瞧了我一眼,那神色十分古怪。 “淑儿,你先回去。”孙权终于开口了,对潘夫人说。 “大王,您不可被这个来历不明的刺客蒙骗了!”潘夫人着急起来,说话音量也大了几分。 “回去。”孙权又说了一遍,这句更为低沉,是明确的命令。 潘夫人这回大约听出了这不容拒绝的意味,盯着我狠狠剜了一眼,行过礼不甘的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ahahahah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咩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危机 “送她到步夫人那儿去,换身衣服再来见孤。”孙权看我这幅模样,摇摇头,朝宫人吩咐道。 众人见潘夫人都被呵斥了回去,也不敢再多言。来了两个宫女将我搀起,我又打了寒颤。 一身湿哒哒的跟着她们到了一处宫苑,这庭院倒是古朴雅致,颇有些意趣,苑子里种了许多的花花草草,绿意盎然,想必这里的主人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了。 许是有宫人先来回禀过了,我刚要进去时,里边走出个女子,身姿窈窕,温婉绰约。脸上挂着淡淡地笑,一副娴静模样。只是刚刚经历了潘夫人的事,我还有些后怕,孙权后宫了都是些什么人啊,那种粗劣的货色也能入他的眼。相较一下,眼前这位还是好上许多。 “妹妹快些进来。”她见我全身湿透,温柔拉起我的手将我带进内室,说话间就要帮我褪换衣裳。 我有些不好意思,双手环住自己,不想让她靠近。这步夫人见我如此,又温婉的笑了一笑,声音轻柔地说,“都是侍奉吴王的人,妹妹不必害羞。” 我听了,瞪大眼睛看着她,脑子里都是黑人问号脸。 ???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我发出否认三连,她听了我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手上动作也停了,看着我略略吃惊。 我不管她了,夺了干净的衣服就跑到里边自己换了。 出来时,细心的步夫人见我头发未干,又命人拿了帕子给我擦头,折腾了半天才算弄好。 我只好躬着身子道了一句谢,“谢过夫人。” 她仍是含笑看我,水灵灵的眸子,大约三十多的年纪,像个温文的大姐姐。 “去吧,大王还在等你。”她柔声说着。 我略尬了一下,还是懒得再辩解了,于是再行一礼便退了出去。 从步夫人这儿出来,倒有几分闲情了,吴宫到处都是水榭台阁,此时我穿着步夫人帮我换的一件水绿襦裙,踏过九曲回廊,一路观赏着这宫廷小景,清风微拂,很是舒适惬意。 直到回到殿外,那碧波荡漾,倒映在了写着“甘泉宫”的匾额上,浮动着几缕波痕,周边安静沉谧,我走进去,孙权背对我站着,低头不知在看什么。 “吴王。”我低声道。 “回来了。”他说,听不出什么语气。 “是。”我答。 “你倒还敢回来。”孙权忽然冷笑了一句,“怎么不寻法子跑了?” “陆逊原说你是西蜀来的细作,孤还不信,如今,你还是自己招的好。” 孙权说完,终于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只这一个普普通通的动作,不知怎的,我见了,骤然冒出一阵冷汗。 这也许就是书上说的“天家威严”? “是现在说,还是打了再说?”他见我不声不响,又凑近我,问。 我听到“打”这个字,又是一个哆嗦。——怎么到哪都逃不了被打的命运? “原来也是个怕的。”他讥笑我一声,“那便快些说。” “说什么?”我沉默半天,张口说出了这句,“或者,吴王想要我说什么?” 我瞧他变脸也忒快了些,心中十分不解。 “还敢欺瞒孤。”他语气终于透了几分怒,说,“这是谁的东西,你不会不知吧?” 他见我不招认,直接将一样东西扔到了我面前。 ——那把诸葛亮的匕首。 匕首跌落在殿内,与砖石碰撞后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我见状,赶紧拾起。心想,孙权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无话可说了?你不是一向能言善辩的吗?上回既和陆逊辩了,这回不如也与孤辩上一辩。”他低头看着我,表情竟有些阴狠,我后退几步,将匕首护在怀里。 “你来东吴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一边问,又说,“孤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装哑巴。” 我叹口气,虽不知他是怎么认出这匕首刀的,自知瞒不过,只好开口说,“这刀的确是诸葛……丞相的。只是为何来这里,有我自己的缘由,不是因为他。” 果然这样的答案根本不能得到对方的信服,“当孤是三岁孩童来欺吗?难道不是诸葛亮授命你来东吴探听消息?果然,他带兵出征,留个细作在这里,也好随时打探我东吴虚实,早做打算。” 继而孙权又冷哼一声,“孤差些就进了你们的圈套……接近左妙来获取孤的信任,也是你们的计划之一吧?” 这锅可背大了,什么叫“我们的计划”?难道不是孙权自己屁颠屁颠跑来的吗,要我进宫也明明是他的主意…… “吴王的话也有几分可笑了。”我摇摇头,与他说,“难道那日四个壮汉也是我自己找来的不成?我非得自己把自己绑进你宫里来?” 孙权见我如此说,又斜了我一眼,“放肆!你敢说你与诸葛亮没有半分关系?我倒要讨问讨问蜀汉丞相,一边送陈震前来与我东吴联盟,一面派细作潜在此处,到底是何用意?” “我不是细作。”我实在太烦这个称呼了,忍不住说,“诸葛丞相与我是旧识,这刀是他赠予我的,仅此而已。” “呵。”没想到孙权听后,笑声更加冷了,“是什么样的旧识,会让一介丞相以贴身之物相赠?依孤看,大概是以此物抵重金收买你,让你服服帖帖为他做事罢了。西蜀那群人,不是向来最会收买人心的吗?” 听他如此说,我心下有些生气,于是连辩解都懒得了,也斜着眼看他。只是心里疑惑,他为什么会知道这刀的来历? “你大概想问,孤为何一眼就看出这刀主人是谁?也罢,死也该让你死得明白些。”孙权一挥袖,将手背在身后,颇有些帝王之风,“建安十三年,孤曾在柴桑见过诸葛亮一次。他为联吴抗曹而来,虽已达成协议,因孤睹他身姿奇雅,胸有韬略,不免敬仰,于是私下与其歃血为盟,以示联盟之决心。” “当时,便是用的这刀。”他看着我紧张兮兮的揣着那刀,又哂笑一声,“他曾与我说,那是他的贴身之物。” 原来如此,不与刘备歃血却与诸葛亮歃血,我看孙权倒是更倾向重视诸葛亮些。 “还有什么话说?”他自己解释完了,又来问我。 “无话可说。”我答。 “那便是承认了。”孙权说。 “吴王自己都已经补完了这场大戏,还用我多说什么?再说吴王也不会信了吧。”我也“嗤”了一声,表示不屑。 孙权对我的回应并不满,“很好。”他说挥了挥手,道,“来人。” 只是刚进来两人,又有宫人前来通禀,道,“大王,诸葛大人求见。” “他此时来做什么?”吴王皱眉,“也罢,宣。” 于是我见诸葛瑾跨了玄关走进来,自是一身翩然,仍旧有几分诸葛亮的风采。他先向孙权行了礼,孙权问道,“子瑜何事?” “听闻宫内出了持刀的女细作,臣恐主公身体有恙,特来问安。”诸葛瑾躬身回答,很是周到。 “孤很好。”孙权似乎料到诸葛瑾此行不是这样简单,“卿此时前来有何要事?” 诸葛瑾见孙权开门见山,也不敷衍,只说,“主公明鉴,臣一怕是主公身体有恙,二怕其中或许掺杂了什么误会。” “误会?”孙权看了眼诸葛瑾,刚刚略和善的面容也消失了,转而有些厉色,“爱卿便说说,有何误会?” 诸葛瑾对答得十分沉稳,我跪在一旁,听这君臣二人来回的言说,心里正感慨自己的命运不知何去何从时,诸葛瑾忽又说,“此女不是旁人,亦不是细作,她是臣弟诸葛孔明的夫人,也是臣的弟妹。” 此语一出,我呆了。 原来,诸葛瑾,他都知道? 我怎么感觉,只有我一个傻子,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今天才周二。。。 不想学习。 好困。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咩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蛋咩咩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危机(二) 诸葛瑾说完,甘泉宫大殿里登时杳然无音。 孙权看着诸葛瑾,半晌,从他那宽大的玄色衣袍中伸出右手来,指着我,道,“诸葛爱卿莫不是与孤说笑?就凭她?诸葛孔明竟也会看上这种女人?” 我看他如此说,气极了,诸葛亮怎么就不能看上我了?看上我才说明他眼光好,知道不??但我此时已然敢怒不敢言。 孙权又想到什么,莫名冷笑一声,“别当我不知,诸葛亮的夫人是他在隆中娶的,彼时他都已过弱冠,若是夫人也该年纪匹配,绝不可能如此年轻。可见此话不实。” 我听了,心想,这孙权对敌国丞相的家事倒是了如指掌啊。 “这也正是臣要向主公禀报的。”诸葛瑾再端正行了一礼,道,“弟孔明之夫人已于去年不幸离世,此女是其新纳的如夫人。” “哦?”孙权听了,觉得几分好笑,“如夫人,也不过妾室而已。” “虽为妾室,若得宠爱,将来或可继位正室。”诸葛瑾正色道。 他们倒是丝毫不顾及我,在殿上堂而皇之地议论着。什么正室侧室,老子还不稀罕呢。只是跪着腿有些疼,心里真是不爽到了极点,但不敢再顶嘴还口了,毕竟老命要紧。 “有何凭证?”孙权对诸葛瑾言道,“我看爱卿倒是来得及时,想必是有备而来。” 诸葛瑾听了,忽然正了正衣冠,朝孙权郑重一拜,道,“数年来臣与孔明一直保持书信往来,年底至上月,孔明寄与臣的家书曾断续提及过此事。但请主公明鉴,臣与孔明书信中向来只论家事,从未涉及社稷丝毫。” 言罢,诸葛瑾从怀中掏出一沓绢书,双手呈上,孙权走上前单手接过,还真细细查阅起来。 我心中恍然有些明了,难怪第一日到东吴时,诸葛瑾用那样奇怪的眼神打量我,那时,他一定是看出了我的样貌与黄夫人相似,他与诸葛亮是同胞兄弟,怎会没见过黄夫人;以及左妙说以前从未在风香阁看到过诸葛瑾,可我进了风香阁后,他也出入略频繁些了;难怪,难怪那日他会对我说“看来你是真不想回蜀了”那样的话。原来一切他都是明了的,我一直说陆逊是孙权派来盯左妙这个梢的,却未想到,诸葛瑾在盯我的梢。 是……诸葛亮让他这样做的吗? 是……吗? 我心下有些怦怦跳,正想着各种可能性,殿上又乍响起孙权的哈哈大笑声,“万万未想到,这平日里令蜀人肃然起敬的诸葛亮竟也是个情种。” 我见他看着那些绢书笑得大声,回忆起他与左妙的昔日种种,心想你还好意思笑别人是情种?? 不过他这一笑倒是勾起我无数好奇——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是关于我的么? “夫人。”孙权再次看向我,手中握着绢书,看我,口中仍在哈哈大笑,可是大笑间,称呼却突然换了,这使我感到猝不及防。 “……啊?”我也抬头看他,尝试着回应了一下。 “没想到夫人竟是与堂堂蜀汉丞相闹别扭,才来了这一出离家远走,夫人合该早些告知孤才是,若孤知道,便也不会生出着许多误会了。” 孙权还在笑,我想打他。 我:“……” 我见老底都被人掀了,心想这诸葛亮怎么什么都与他哥哥说啊…… “若不是诸葛丞相在信中委托子瑜暗中寻找夫人,今日之事还不知要出多大乱子。”孙权看我一脸懵逼,又问,“看来夫人并不知晓此事啊。” “爱卿这守密工作做得也忒好。”孙权笑着与诸葛瑾说。 诸葛瑾在一旁听了,也只是淡淡地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嚯,这一出可真是闹得好了,竟是我一人蒙在鼓里,今日方有大梦觉醒之感。只是听孙权道“诸葛丞相在信中委托子瑜暗中寻找夫人”这句时,心里竟然毫无征兆的颤抖了一下。 诸葛亮他……是否还是在意我的? “起来罢夫人,地上寒凉,小心冻着。”孙权此时一百八十度大变脸,眼见要过来搀扶我,我赶紧自己爬了起来,因为紧张踩到了裙裾,差点又要摔倒。孙权见状,又想笑了,但即刻握拳掩住了自己想笑的嘴脸。 “看来诸葛丞相对夫人还是极其重视的。”孙权看着我说。 “还……行吧。”我实在没台词了,太尴尬了。 “既是蜀汉来的贵客,自然没有留宿外面的道理,若是让诸葛丞相知道了定要怪孤招待不周,既如此,夫人不如留下,孤即刻派人清扫出一处住所,供夫人居住。”孙权终是止住了笑,目光再次投向我时,却带着一丝丝的诡谲。 我起初不懂何意,只想尽快离开,便与他推辞起来,一来二去,他语气也从轻松转为略略严肃,“夫人切勿再推辞,北伐战事吃紧,想必诸葛丞相一时半会也无暇顾及夫人,夫人既身处东吴,就在此处将养歇息,便是最好的打算。” 孙权说罢这句,诸葛瑾不经意朝我递了个眼色,嘴中轻咳一声。 我终于明白过来,孙权他哪里是为我打算,只是想扣留我做个人质罢了。 得,我看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 “既如此,那妾就谢过吴王厚待了。待北伐结束,还请吴王即刻遣妾回蜀。”我也改了自称,趁着孙权还没变脸,我先给各自一个台阶下,之后的事情,容我再慢慢转圜。 虽然我此刻也丝毫没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啊哈哈说更就更!!!!就是这么酷炫!!!!!!!!! 晚上说的都不算数了!!!!!!! 还是会继续更新的!!!!!! 不嫌烂就看看吧~~么么哒~~~~ 晚安哦~~ 第55章 心事 闹了这一出,我辞过孙权,总算完好无损的退了出来。不知是这五月天已有些炎热的意味还是我刚刚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此时只觉后背都凉浸浸的。 我见诸葛瑾先退了出去,心里有些着急,刚要赶过去,又被几个宫女拦截下来,道,“姑娘,主公命奴婢们带你去流云居安顿。” 眼见得他越走越远,我忍不住高喊一句,“诸葛大人!” 这时诸葛瑾才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我推开那两个宫女,跑上去,还是不失礼数的先行了个礼,道,“如今出不去了,还望大人替我回去转告我家掌柜,只说我有急事料理,不得空回去,望她勿要担心挂念。” 诸葛瑾看了看我,“唔”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看他走远,原本想让他也给我瞧一眼那书信,只是当下人多眼杂,只好作罢。 两个宫女带我到了什么“流云居”后,我才发现这原就是刚刚那位步夫人的居所,怕是之前狼狈的过来,并未注意到这住所的名字,倒是有几分沧桑别致之感。 步夫人听了宫人所说来意,也点点头,命人将西侧的屋子打扫收拾了出来,腾给我居住。 这一回回来,步夫人笑着看我,仿佛又有些深意,我心里在狂呼:天嘞,这误会可大了。 又过了几日,孙权那边倒是缄口不言,别人问起我,步夫人只婉转的说我是她的远方表妹,接近宫来住一段时日而已。我想大约也是孙权有意这样安排,也不知道诸葛瑾会怎么样给诸葛亮回信。 真真是从一个虎口掉进了另一个狼窝。 ——诸位都不是什么好人。 在宫里这段时间,过得百无聊赖,也不知道左妙那儿怎样了。有一回我偷偷跑到前殿,见到诸葛瑾与一干人议事毕出来,我急忙朝他挥手,他明明瞧见了我,却只是余光略微瞥了瞥我,假装没看到,直接离开了。 我嘴上“啧”了一句,心想这人这是眼见着我沦陷在这里也不打算管我了不成? 回到流云居,步夫人正细心的照看着前庭的那些花朵。 “你可知这些都是什么花么?”步夫人浇着水,一边问,语气仍然温柔。 “这是山茶……”我歪头看了看,说着,别的倒不太识得。 “不错,其他的,这是月季、紫微、哦,还有栀子。”她说着,“无事时照顾这些花草,漫长时光好像也过得快乐了些。” 似乎她的语气带了些寂寞,我听了,说,“夫人觉得时光漫长,不是还有鲁班与鲁育么。” 孙鲁班,孙鲁育,步夫人的两个女儿,孙权似乎也很喜爱她们,给她们分别取了“大虎”、“小虎”两个小名爱称,视如掌上珍宝。我心想,若是左妙,这个年纪,与孙权情谊相合,儿女大约也有这样大了。 “她们渐渐长大了,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偌大深宫里,可还不是我一个人么。”她看着我,嘴角的笑意仍旧淡淡的,其实自第一日见她,我便觉得在她眼里,任何事都风淡云轻似的,不值得关心。孙权喜欢来她这里,也是有这份原因的吧,我在这里待久了,在她身边,也总舒适宁静的感觉。 我看着她在一片红绿相映的花草丛中侍弄,忽觉像极了一副静谧的画卷,这时一声“母亲!”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只见孙鲁班摇摇摆摆跑过来,大汗淋漓的,张开双臂就跑到了步夫人的怀里。 “慢些,慢些。”步夫人见孙鲁班来了,将手中的工具放下,抱住她,看她满头大汗的样子,替她仔细擦着额头的汗珠。 “又去哪里胡闹了?”步夫人蹙了蹙眉,虽有些责问的意思,语气却仍是十分柔和的,这柔和里还夹杂了几分疼爱。 我见此情景,竟然忽然想起阿瞻来。 阿瞻那粉娃娃,那么可爱,若发现我不在了,会不会哭闹呢。那乳母,会将他带得好么?这么久了,我心里还是牵挂着那里的。 “母亲,这是我让嬷嬷给您从宫外带回来的花种。”孙鲁班才十四岁,笑得一脸灿烂,“母亲快猜猜是什么花?” 步夫人看着着孙鲁班摊开的小手,想了一会儿说,“母亲不知道呢。你告诉母亲好不好?” 这时孙鲁班略略得意的昂起头说,“这是昙花的种子,是母亲花园里没有的哦!” 步夫人听了,好奇的问,“为什么要带昙花的种子回来呢?” 孙鲁班解释道,“因为我听人说,昙花开得十分好看,却只在夜里开,白天就凋谢了。我想看看它到底能有多好看,母亲为我种上好不好?” 娇滴滴的女孩儿,向母亲撒起娇来,十分可爱。 “好。好。”步夫人也温柔地点着头说,“既然鲁班喜欢,母亲就为她种上。” 此时一缕午后的斜阳照在流云居内,白墙上,正落着斑驳稀疏的影子。 六月之后,天气渐渐燥热起来,流云居有一棵大槐树,如今到了夏季,树中不停的有知了肆意鸣叫的声音。 惹得我内心十分焦灼烦躁。 为什么如此说,我来东吴已历时数月,以前倒是还好,如今在这吴王深宫里,早不如在左妙处那样自由了,加之左妙的店里,时常有往来官员客商,总是能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如今是一点儿也没有了。 按道理来说,数月了,北伐也一定有所进程了,孙权那边不可能没有信息,却只有我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心情忽然非常低落,说不出的难过。 半夜里,被那蝉鸣扰得实在睡不着,薄毯也掀了,枕头也被丢在了地上。辗转反侧许久,终于还是决定披了衣出来,走在庭院中,看着那轮今夜并不太圆的月亮。 清辉洒下来,带了些淡淡的哀意。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这句说的,与此时的景致、心境倒颇有相似。 许久,我轻声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后悔了。我终于后悔了。明知他会有那样的大难,我为什么没有选择陪在他身边?是……是有那些误会,但……如若我只是他身边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个人,没有受过他的恩惠与青睐,我会不会愿意在危险到来时,勇敢的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渡过? 答案是,愿意啊。 他是那样一个独一无二的人,美好得像天上可望不可即的日月与星辰,他那么温柔又那么刚毅,无论暴风还是狂澜,都无法摧毁他的心志。他愿意付出全部去赌那一场生死不知、胜负不明的战争,我又还有什么不能交由给他,给整个季汉的呢? 暗自伤神,眼泪也默然夺眶而出。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柔的问候:“还没睡么?” 熟悉的声音,我知是这流云居的主人,步夫人。她走到我身边,见我眼中带泪,停顿了一会,却也不问缘由,掏出一张帕子递与我。 我默默接过,低头擦了擦,心里有些羞涩,平日里她见我都是大咧咧的,此时却一副柔肠寸断的样子,我自己都觉得不像我了。 喜欢一个人之后,就会变成这样么? 我与步夫人在石阶上坐下,月光照着那些花草,显得幽静了许多。 我问步夫人:“吴王不在的时候,您会想他么?” 步夫人笑了一笑,答,“吴王此生会有许多女人,而我此生却只有他一人。吴王是诸侯,亦是英雄豪杰,我哪里会有不倾慕的道理呢?我希望他会停留在我身边,不在的时候,留给我的也就只有思念了。” 我听后,默然,许久,又说了一句,“我也……想一位故人了。” 步夫人侧头看我,笑着说,“哦?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不似吴王,身边没有那么多如花美眷,他……总是一个人。”我回忆起了他的样子,继续说,“他很孤单,我曾经见他也孤身一人在庭中望月,那感觉,十分凄哀。我……我很想上去抱住他,用我所有的体温去温暖他,我想让他幸福一些,不那么愁苦。” “那么你是喜欢他的罢。”步夫人说,声音一如往常的清淡。 “……是。”我答。 “是为他而哭么?”步夫人问。 “……是。”我又答。 “真好。”步夫人忽然说。 “能在为他流泪的年纪为他流泪,真好。”步夫人见我不解其意,又继续道,“你要知道,能碰上一个你愿意为他流泪的人,十分难得。世事艰难,许多东西都如水中月、镜中花,握不住,留不下,一不小心便稍纵即逝,如若等到错过了在行追悔,却也再无意义。” 暗夜里,她的声音如溪水一般静静流淌过,似乎一下滋润了我干涸的心,使它又一下子充满生机活力起来。 今夜,在步夫人这里,我似乎又明了了一些。 “那,夫人呢,要一生困在这宫苑之中,后悔么?”我问步夫人。 她听着我唐突的问题,看着我,却不再回答,脸上又一次绽放出笑意,那笑,不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更像一个十六七岁的青春少女。 见此,我已然知晓了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到了。 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蛋咩咩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乱辩 又过了一段时日,天气越发热起来。我时常跟随着步夫人一起浇水养护那些生机勃勃的花儿,天气虽日渐炎热,心态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和了。 傍晚,我走在九曲回廊上,见远处飞鸟徘徊,夕阳渐渐落下去,留下一片晚霞,似是火烧云,铺天盖地,汹涌而来。这是心中莫名“咯噔”一下,涌上一股不好的感觉。 那老槐树上的知了已经被宫人们粘了个干净,夜里也安静了许多。可是不知怎么的,如那日一般,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中仿佛总有事,难以入眠。 好不容易等到闭上眼睛睡着了,却在朦朦胧胧中听到有婴儿啼哭。那婴儿的模样由远到近,由模糊到清晰。 ——是诸葛瞻。 他看着我,小手伸着,小脸涨得通红,大声啼哭着。 “阿瞻。”我唤他。 “阿瞻不哭。”我试图哄他。 但是用尽了所有办法,都不能使他止住哭声,反而那哭声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悲凄。一时间,我竟不知道是阿瞻在哭,还是……别的人在哭。 “阿瞻!!”我惊醒,从塌上坐起。 果然还是一个梦。只是为何现在做了这个梦?又有何寓意? 几乎是睁着眼到了白日。 一大早,我揣测着孙权上朝的时间,一边向他平日召集群臣议事的主殿偷偷溜去。那两个宫女一路跟随着我,任凭我怎么甩都甩不掉。实际上,这几日我频繁的往那里去,就是为了多少听得一些消息,近日来,孙权议事的频率高了许多,众臣也大多神情肃穆,似乎已然发生了什么大事。 许是我跑得太快,后边又不远不近的跟着两个宫女,很容易引起注目,侍从早早将我拦了下来,问,“姑娘怎么又来了?吴王此时正在殿内议事,你若贸然闯进去,咱们谁都不好担待。” 听他们的语气,想必以为我只是孙权看中留下的女子,尚未封什么夫人,才一口一个“姑娘”的叫我,语气中还颇带了些尊敬。我急中生智,倒也骤然冷静下来,略略娇嗔的对他们言道,“我来这宫里多时,总不得见吴王,如今都来了这么多回了,就让我见一见罢。若让我见着了,以后的好处定也少不了你们的。” 那两人一看,果然面面相觑了一会,但还是坚守岗位,道,“姑娘在这里等便是,等群臣散了,主公自会出来。” 我见状假装不解,问,“吴王最近在忙碌些什么?怎么都许久不来后宫了?夫人们都已颇有怨言了。” 那两个侍从也摇摇头无奈道,“国家的大事,我们也无从知晓,只略略听说是西蜀那边,好像……好像是什么‘北伐’的事。” 我一听,心中一紧,追问道,“北伐怎么了?” “姑娘大约不知道。”其中一个接着说,“西蜀伐魏败了,也是这两日急传回来的消息,据说是在街亭失了守。总之主公近日急召群臣,是在商议对策吧。姑娘怕是这几日都见不到主公了,还是回去歇着吧。” 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猝然听到这个消息,却还是被什么击中一般,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姑娘?”那人在我眼前挥手,我也视而不见,他们相视,露出无奈的表情。——大约以为我听了近期见不到吴王的消息,便受了刺激了。 我急忙转身,跑到朱红色的柱子背后躲着蹲下来,不敢让他们看到我表情变化。宫女们也停住了脚步,站在不远处不知如何是好。那七月焦阳照射下来,原本应该觉得燥热无比,此时心里却万分冰凉。 我抱着膝盖不知在那蹲了多久,只听得身后一阵喧嚣,原来是上午的奏事都已结束,群臣陆续退了出来,三五成群的边走边谈着什么,纵使现在害怕听到那几个字,他们的声音此时却源源不断的涌入我的耳中。 “诸葛亮”“败了” 我捂住耳朵,将头埋起来。不久听到一人脚步与其他人相反,朝我这边走来。 “你都听到了。”那人说。 我整个人颤抖了一下,终于抬起头,仰视着他。 诸葛瑾穿着朝服,戴着进贤冠,他的角度,正俯视着我,虽听他语气平然,眼神却含了悲悯。 “诸葛大人。”我几乎是用了哀求的语气,“我想回去。” “我要回去。”我又加了这么一句。 良久,诸葛瑾叹了口气,说,“你随我进来吧。” 这时的我才算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将迈不动步子形容成“两腿灌了铅”,因为此时的我,就是这个状态。我木然的跟在诸葛瑾身后,跨过玄关,走到了殿内。 孙权坐在殿上,就好像已然知道我会来,此时他带了九锡的冕旒,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比平日多了几分庄严肃穆,像是一个真正的君王。 “夫人知道西蜀战败,着急了?”他坐在高堂之上,发问,语气赫赫威严。 “孤在朝堂议事,便听得外面喧嚣吵嚷,夫人可知私自窥探朝臣议事,是死罪。”孙权此言一出,我倒忽然少了几分不知所措,于是也用同样的语气回他,道,“吴王要杀的话,早在那日便杀了,不必等到今日。妾自觉还有几分利用价值,不会轻易就死。”我答,抬头对他露出几分笑意。 “夫人怎么如此高估自己呢?”孙权见我说这话,哂笑起来,“如今诸葛亮新败,国力受挫,蜀汉本就是三国之中版图最小,实力最弱一国,我东吴如今养兵蓄锐,国富民强,若是即刻发兵攻蜀,诸葛亮分身乏术,无暇顾及,蜀汉就此倾覆也未可知了。孤且问,汝之一国尚且不保,汝又怎么自保?” 我听孙权说了这席话,心中略略思忖,约摸出了他想试探我的心思,于是定了定心神,理清思路,回复他道,“吴王这句‘自保’问得十分好。”见他笑曰,我也笑曰,“敢问吴王灭蜀后,下一步打算,将之若何?” 不等孙权回答,我继续道,“我季汉虽逢此大败,余力尚存,不敢说能全胜于东吴,但,季汉臣民将士向来上下一心,也十分愿意与东吴拼一个你死我活,季汉败了也就败了,而东吴必定损失惨重。吴王难道不曾听人言‘坐上观虎斗’‘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乎?” 我过去听过“三角稳定性”的说法,运用到这大国外交上也一样,三国之所以鼎立对峙这么长时间,都是因为三者相互进攻却又相互牵制,一国之力永远无法一次吞并其它二国,只得徐徐图取,这其中关系也十分复杂。 我见堂上有一只三足青铜大鼎,便顺手指了它道,“就想这鼎,若是失了其中任何一足,它还能安然自立么?吴王如此聪明,胸有韬略,不必使妾来提点。” “因此。”我顿了顿,最后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季汉不保,妾亦不保,若季汉与妾都不保,东吴又将何存焉?” 说罢这些,我倒是觉得整个人都冷静下来了,想到诸葛亮还在前线,我若能为他争取些什么,也算不虚来这东吴一趟了。 我直视着孙权,眼里只有真诚坦然。孙权也看着我,那九锡珠帘摇动,他起身,那珠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响。只见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我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有些难言的波云诡谲,难以探测。 但,我能说的,也都说了。 他走到离我不远的地方,忽然笑了起来,我乍然一听,有些不知所谓,但还是强制自己淡定。孙权笑完,便道,“夫人今日之辩,倒是让孤想起了十数年前,在柴桑时,诸葛亮跨江与我求援,那时他一路风尘仆仆,到了殿上与我东吴群臣辩得不可开交。那时我只当他是个会说的谋士,竟也不想到他如今贵为一国丞相,连区区一个如夫人,也学得他当年那般的伶牙俐齿,好口才。” 我一听是夸我呢,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暗自吁了口气,道,“吴王腹有韬略,妾又能左右什么?左不过,这随口一说的,都说到了吴王所想的罢了。” “夫人这‘随口一说’,也算是救了蜀国。”孙权道。 “妾哪里有这样大的能耐?只不过是吴王决心要救自己、救东吴罢了。”我仍努力维持淡淡的笑意,不能只让我觉得他深不可测,也得让他摸不透我的心意。 其实,要是还不放我走,我就快词穷了…… “吴王可还记得,当初吴王命我进宫时,曾答应过要许我一个条件?今日,就是兑现的最好时机。”我对孙权说道。 孙权轻哼了一句,道,“那日是孤嘴快,竟冒失答应了你,如今再反口,也的确有失君王威仪。孤知道你要什么,你想回到蜀地,回到诸葛亮身边。没错吧。” 我听他已然说出我心中所想,也不再避讳,说,“吴王既已知晓,那就请吴王即日兑现诺言。放我回去。” 孙权此时却将话锋一转,问起诸葛瑾道,“子瑜是否也同意孤放她回去?” 在一旁听我与孙权谈话许久都不曾言语的诸葛瑾此时终于说话了,只见他又行一礼,道,“扣留一位如夫人到底与两国邦交不利,不如就此送孔明一个顺水人情,也算兑现了主公之前之诺。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子瑜,你啊你。”孙权笑指诸葛瑾道,“你嘴上虽说一心为吴不曾偏私,心里还是记挂着你那弟弟的吧。” “微臣惶恐。”诸葛瑾再拜了一拜,郑重回道。 “罢了。”孙权一拂袖,“便遂了你们的意。” 我握紧的双手终于暗自放松了下来,只是刚刚才放松,孙权又来了句,“只是——”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夫人回去,也须为孤给诸葛亮带一句话。”大殿上悄然无声,只有那珠帘随着孙权的步伐不断碰击,随着这响声不断,孙权也终于再次开了口。 “孤这‘吴王’当了数年,早已乏味,眼见着蜀汉、曹魏争相称帝,孤头上这九锡冕旒也总觉少了些。” 听孙权说了这番话,才猛然知道他之前使人摸不清猜不透的诡谲,原来都在这里等着。 “夫人可回去帮孤问诸葛丞相一句,那十二冕旒,孤是戴得还是戴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到十点~ 熬夜更……有想法就更…… 还好是放假。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咩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蛋咩咩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托付 人都说七月流火,接下来的日子,就要转凉了。 我简单的收拾了行装,与步夫人行礼告别,在她这里受到了许多照顾与恩惠,却没有什么好相赠答谢的,只能暗自将它们悉数记在心里,以求后报。 回去的行程一切都由诸葛瑾安排打点,我与步夫人分别之后,又回了一趟风香阁,心想着再怎么着急着走,也一定要再见左妙一次。 左妙见到我时,并不觉惊讶,这倒使我有些出乎意料。我回到屋内简单的收拾了些衣物,转身时,不知何时左妙已经倚在门前,仍是双手环在胸前,一副懒散模样,望着我。 “刚回来,又要走?”她问。一个多月不曾见了,这沙哑的嗓音让我深觉亲切。 “是。”我点点头。 “去见他?”她问。 “是。”我答。 “果然没有放下。”她又笑了,“那便快去吧,别让他久等。” 我听她这么说,脸不禁一红,赶紧侧过身去,假装收拾东西,系紧包袱,也顺便认真向她道着歉说,“对不起,前面一个多月不曾露面,不知是否影响了你的生意。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补偿给你。” “补偿?”她听完我说,笑得云淡风轻,“你怎么也说起补偿了。能在这里相识一场,也算缘分,这些客套的话,你本不必说。将来再渡江来吴,随便来坐坐便是。” 左妙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若那时我还在这里。” “只是怕等你再来时,也已不是厨娘的身份了。”她说。 我有些惊异,不知她是否已然知晓了什么,只是继续道,“我会把烤鱼的做法记下来,放在店里,供其余的厨子们制作参考。” 左妙听了,摇摇头,说,“不必了,人都走了,还留着这菜做什么?你忘了,我本也不爱吃鱼。” 我听她语气中多少带了些感伤,又见她不肯留这道菜,联想起她对孙权的决绝,不愿跟其入宫,心中有些感佩,到底是个潇洒果断的人,但想起那夜她醉酒的样子,又想,她是真的幸福么?我暗自叹息。 “去吧,外边来了人,在等你。”左妙道。 我有些惊诧,问,“是谁?” 左妙笑而不答,“你自己出去看看便知。” 我拿着行李走出屋子,到了大堂上。此时坐客稀少,我一眼便瞥见那人坐在僻静的角落,窗外斜阳一缕透过雕窗照射进来,连着他的身影,都投在了酒楼的砖地上。 他本望着窗外若有所思,见我走来,收回了思虑。 我躬了躬身子,道,“诸葛大人好。” 诸葛瑾点点头,示意我坐。 我在对面坐了下来,余光里偷偷打量这他,诸葛瑾已年过五旬了,精神仍旧十分的好,只是今日来不如最初见时那般神采了,似乎多了些思虑。是为谁?诸葛亮么? 我们对坐了片刻,诸葛瑾看到我手中的包袱,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我回复他。 “既要走了,有些事告与你知也无妨。”他见我准备就绪,又道。 我闻言,心想,终是要说了么? “那日在殿上,想必你也疑惑,为何我来得如此及时,又疑惑孔明书信中到底写了什么?”他语气仍旧沉稳,慢慢说着,“或许经过那日,你已然猜到了几分。不错,我是受孔明嘱托,暗中寻访。其实在武昌码头那日,我已经认出了你。” 我听了,与之前猜想的并无二致,心中豁然开朗了许多。 “您之所以认出我,是因为见到我第一眼便觉得我与黄夫人相似的缘故吧。”我露出无奈的笑,深知这样的现实已无法避免,索性主动提到。 “你倒不避讳。”诸葛瑾听了,略略惊讶,又说,“也是,孔明曾在书信中与我提到你本是个跅弢不羁的,连他都管束不了你。” “是么。”我无声无息的叹着气,“只是终归是黄夫人的缘故,他才肯那样容忍我。” “如今你仍这样想么?”诸葛瑾摇了摇头,接着从怀中掏出一沓薄薄的绢书来,放在桌上,他朝我递了个眼色,示意我可以翻阅。 我从桌上拿起这一堆,虽是轻薄,却仿佛有千斤重般。我暗暗吸了口气,终于抬手翻开了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 那夕阳不再刺眼,此时变得十分柔和,金色的光芒洒满了整个桌面,整个绢帛,没有燥热,只是柔和。他的字我一眼就认出,那时候,我在相府闲暇时抄写《管子》,亦特意描了他字来写。隽秀流畅,又如苍松劲枝般刚毅挺拔,那时我努力学了许久,仍摹得不太像。 “初以其貌若月英,深以为幸,后得此女常伴身侧,一扫亮之孤郁……” “其性情颇为果敢坚毅,曾夜斩刺客,救亮于危难之中,当是时,心中震惊;然平日性情殊为放纵,不知礼数,甚为可爱……不觉心动。” “念起月英,仍感愧疚……然此情难却,亦不愿负其痴心,数月来心中颇感为难……” “蒋琬报曰其已随陈震往东吴,亮心中有愧,未敢阻拦,知兄在东吴有司使者往来之事,愿托兄为亮留意其动向,加以庇护,否则亮心难安。谨拜,再拜。” 我呆呆坐着,直到认真看到最后一页,那些往事如泄洪般奔涌而来,我脑子里盘桓着这些文字,怔怔的坐着,心情十分复杂。 一会想笑,一会又想哭。 他心里是有我的是么?这些话,他宁愿对诸葛瑾说,也不曾对我说过。若是那时告与我知了,我…… “看完了,误会便可尽数消了罢。”诸葛瑾一句话,将我从远处的思索中拉了回来。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于是又沉默起来。 “我今日与你在此见面,带了这些书信与你,也有我的私心。”诸葛瑾顿了顿,接着说,“孔明遭此一败,数年心血溃于一旦,我深知他的脾性,受其先帝重托,敢不竭力尽忠?然他亦已近知天命之年,恐此劳心费力,不是长久之计。虽隔了这茫茫大江,又各为其主,但我与他到底是同胞兄弟,手足情深,焉有不担心之理?现下瞻儿年幼,他身边又没有个贴心之人,唯有你。” 我听了,低了低头,轻轻咳了声,妄图掩盖些尴尬。 “经此一役,他非得大病一场,我把孔明托付与你,回去之后望你可以照顾好他,我亦可以安心些。” 诸葛瑾絮絮交代了,这时的他,没有了朝堂上、孙权面前那般严肃拘谨,话语间尽是平和,多了许多家族间的温暖情怀。 许久,我将那些绢书叠好,交还与他,起身,郑重伏地行了一礼,道,“诸葛大人今日之托,我必不敢忘。”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我一边抽筋一边翻白眼了,,哈哈啊哈哈哈要不要这么俗套啊,, 我的妈呀,两点了 睡觉!!!!!!!!!!!!!! 明天还是假期哈啊哈哈哈!!!! 第58章 重逢 我终于坐上了诸葛瑾安排的船,一路加急赶往汉中。 在船上的数个夜里,我坐在甲板上,看着远方黯淡的天光,回想起最后一日见他,也是在中庭月色正清明的时候。他那样瘦,站在庭内,任由月光倾泻而下,一股脑都倒在了他身上,于是他也即刻沾染了银白色的光,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我伸手去触摸,只触碰到一堆虚无的幻影。 悠远静谧的夜里,只有无限江涛拍岸之声。 这样的日子是十分难熬的,难熬到心事重重,已然忘记了晕船这件事。待到船靠岸时,我便第一个迫不及待要跳下船去,惊得船夫都连连大喊:“夫人小心些!” 下了船,甚至想即刻要去哪里弄一匹马,就此飞驰过去,却忘了我连马都不会骑的这件事。正当有些手忙脚乱,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转头,是蒋琬。 我确认是他的那一刻,心里有一瞬间的又惊又喜。他,怎么会在这里?真真算是近半年未见了,他……还好么? 我看着他,仿佛也消瘦了些,不如早前那么神采飞扬了,只怕,街亭一败,不仅是军中,只怕丞相府上下诸葛亮的亲信都有的忙碌了。 “你这样看我,是不认得我了么?”他见我如此打量他,不仅有些好笑的问。 “蒋琬!”我终于忍不住又要飙泪,这时候仿佛东吴不再是我的故土,西蜀才是,成都才是,有诸葛亮和蒋琬的地方才是。 我不顾他人在旁,冲上前就抱住他,一激动,眼泪也落了下来,把他肩膀上的衣服都沾湿了。 蒋琬没想到我这么大反应,整个人也僵在原地不敢乱动,任由我抱着嚎啕大哭。 虽说这样的举动的确太“有失体统”,但只要想起那些在孙权面前战战兢兢,委屈吞声的日子、还差点数度被当做刺客奸细要被杀掉情形,若不是诸葛亮暗托了诸葛瑾,天知道我今日还有没有命站在蒋琬面前。如今终于站在了季汉的土地上,哪怕还没有见到诸葛亮,此时我的心也无比安宁了。 蒋琬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耐心的轻声安慰道,“不哭了,这里已是蜀地了,没有人再能欺负得了你。” 原来,我也是害怕的,今日我才知道,我原来是这么一个怕死的人。在其他人面前强装出的一副强势与不在乎,其实都是骗人的、虚的,那副软弱的铠甲,一戳就穿了。 太好了,我回来了。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不是做梦。真好。 哭了一会,慢慢平静下来,抬起头擦眼泪时,才发现周边许多人都瞧着我俩。我赶紧推开蒋琬,咳了一声,想化解一些尴尬。蒋琬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刚被利用完就被丢弃”的眼神望着我,满是无奈。 “是诸葛瑾让你来接我的么?”我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诸葛瑾能办到。 蒋琬听了,摇头说,“是丞相命我来的。” 我一惊,“丞相?丞相他怎么知道……” “丞相为何不知道?”他见我惊讶中带了些窘态,又取笑着说,“你在东吴的一举一动,丞相又哪里不知道了?” 我听他言,不自觉又要想起诸葛瑾那日给我看的绢书,急忙岔了话题道,“丞相他,人现在哪里?” “前些日已从西城撤回汉中了。”蒋琬回我,只是说起“回汉中”这三个字时,语气稍稍沉重。 “唉,亏我风尘仆仆来接了你,也没见你问我个半句。”蒋琬笑说。 尽管各自心情略为深沉,为了调解气氛,蒋琬仍回到了当初与我调侃时的语气。 接下来,我们又一路狂奔不曾停歇,终于在某日到达了汉中南郑。 我被马车颠得简直晕头转向,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如若这次得闲了,一定,一定要学会骑马。没有别的交通工具的时代,骑马仿佛成为了每个人必备的技能。 几日不曾留意,今日到了汉中,才发现这里原是个土壤丰沃,河流纵横的平原之地。此时已近七月末,天气不再如当初炎热,甚至还带了些萧瑟的秋意。 到了南郑的丞相府,却发现诸葛亮今日并不在里边。 众人认得蒋琬,都过来问安,叫着“参军好。”只是这边的人我大多不识,想必骨干如老张那样的人,都被留在了成都了。毕竟,阿瞻还在那里。 “费大人也不在么?”蒋琬环顾四周,发现重要官员似乎都不在这里。 其中一人行了礼回复道,“蒋参军不知道吗?丞相定了马谡的死罪,就在今日午时,丞相亲自于刑场监刑。” 我和蒋琬皆一愣,行程匆忙,还来不及收到消息。 辞了他们,从相府出来,又往刑场匆匆去了。 时值正午,阳光从头顶照落下来,也落在了那日晷上,此时的刑场人烟沸腾,这其中还有许多是刚从西城与诸葛亮大军一同撤回的百姓,夹杂着汉中本地人,里里外外将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想必因为马谡的错误以致街亭之失,导致他们此时流离在外,对于跪在中央的这个人,一定也有着强烈的恨意吧。 对于一心系在汉室复兴、百姓安居等事上的诸葛亮,此时就更不能偏私了。 我远远地眺望,见执刑人坐在高台之上,他还是那么爱穿玄色,今日亦是。只是今日这玄色,恐怕是他特意穿来送别马谡的,别有深意。 隔得有些远,我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是悲悯?还是愤怒?或,夹杂了几许无奈。我盯着那日晷,等阴影完全落在午字上时,台上的他终于动了动,挥着令旗,说了句什么。人声吵嚷,我亦听不清。 只见刽子手走向刑台中央,喝了碗酒。 这个间隙里,马谡被绳索绑缚,仍郑重向台上之人磕了一个头。 又是在这一瞬间,刽子手手起刀落,干净了结。 蒋琬要来捂我的眼睛,已经来不及,我亲眼见着马谡的头随着刀落,骤然与身体分离,那血溅起老高,虽隔得远,仿佛就近在眼前。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就好像殷红的鲜血是扑在了我脸上一般,我都已然闻到了那浓重的腥味。 我的耳畔,周围人都在叫好,我害怕得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又强迫自己睁开,刽子手已经离场,只剩下两个正在清理尸体和现场之人。群人见已经收场,于是也渐渐退出离开。 我望向高台上的他,此刻的他仍坐着未动,两个侍从似乎想去搀扶他,他借着他们的力慢慢站起,忽然一阵风刮过,将刑场上的枯黄落叶卷着飞了起来,其中有一些甚至还带了新鲜的血液,让人不忍猝看。 他站直了身子,又猛然向后倒去。随着众人一声惊呼: ——“丞相!!” 他单薄的身躯,不知已经承受了多少,仿佛此时再也支撑不住了,如断了翅的蝶倏然坠落,又如那万千残叶中的一片,无力飘零了下来。 我几乎是飞跑着过去,他的身畔已围满了人,他们不停的叫着“丞相”,我蓦地有些恍惚。我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毫无血色的唇与脸颊,忽然感到一阵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蓝瘦香菇…… 哭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咩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重逢(二) 马谡的死,对诸葛亮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的猝然倒下,是因为终究放弃了马谡,放弃了这个他多年来甚是喜爱,相待亲厚的人,还是……? 我一时没有想明白,直到军医探完病,出来对着一干焦急的众人说,丞相之病始于忧思过甚,并急痛攻心,这段时日断断再不能操劳,须得安心静养。 众人中有蒋琬,有费祎,甚至还有杨仪,以及一干不认得的人,其中尤其有一位年轻人,看上去甚为面生。此时他与他们一起并肩站着,身着常服,小麦色的皮肤,气宇轩昂的,有些将军模样。 怕人多贸然,众人商量过后,决定只派蒋琬与费祎进去探视再告知情况。由于事发突然,现场人都手忙脚乱,对于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竟也没有人过多询问,或许是因为我一直跟着蒋琬身后的缘故,以为我是蒋琬的什么人。 果然正当我要跟着蒋琬进去的时候,那位年轻的将军忽开口说,“蒋大人,女眷怕是……”我、费祎、蒋琬三人都闻言回头看着他,蒋琬咳了一声,有些尴尬,与他道,“伯约,你初来,恐怕还不认识,这是丞相的……如夫人。” 费祎也是认识我的,原本不在意的他这时也注意到了我,向我象征性的行了个礼,我也赶紧回了礼,周围人闻蒋琬的话,这才好像明白什么,眼见着又要行礼,我赶紧先行一礼道,“诸位不要客气。” ——在场之人都是比我大辈的,我焉敢受他们的礼。 推开门进去,这南郑的相府更为简陋许多,一张小塌,屏风隔开,周围摆设依旧简单却精致。那樽博山炉仍旧静静的立在案上,氤氲袅袅,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我们的脚步很轻,蒋琬与费祎走在前面,我止步站在屏风后,瞧见里边塌上若隐若现着他的身影,忽有了一种不敢近前的心理。 只片刻,他们又出来了。蒋琬与我点点头,眼睛朝里望了望,示意我进去,他的神色凝重,与之前接我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走后,我听到门被合上的声音,门外那一缕阳光也好似瞬间消失,屋里只剩下安静与阴沉。 我慢慢走到他的塌前,坐下。想起北伐前一日,我曾偷偷溜到他的房间,也是这样坐着,安静的打量他。看他高挺的鼻梁,微微颤抖的睫毛,那时候的他,还那么的意气风发,心中都怀揣了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梦想;那时候的他,每走一步路,都有着要踏碎万里河山的气势。 而现在的他…… 这室内忽然盈满了悲伤,半年过去了,此时再见他,只觉得又瘦弱了许多。那时候我与他说,一日三餐必不能落下,想必他也没有听得进去。仔细看他的脸,毫无血色,苍白得很,再没了以往的生机。 我呆呆地坐着,看着他这幅样子,心中又回到之前的那个疑问。 我想了片刻,忽然意识到,纵然他曾深度信赖过马谡,但一个马谡,又岂会是担负一国丞相之重职的他轻易倒下的理由?能让他感到伤心绝望的,只可能是这天下,只可能是,他毕生的梦想,得不到实现。 军医说忧思过甚,那是因为他在为季汉的未来而焦心,是在为每一日的夙兴夜寐,唯恐托付不效感到深刻的忧虑。 我靠在塌边,想着想着,许久过去了,他还未醒。也好,既那么劳累,不如就此好好歇歇。我一路狂奔过来,也已精疲力尽,听着他那微弱的呼吸,到底安心了些,于是也不知不觉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陡然感受到轻微的响动,下意识的抬起头,整个人立刻清醒过来。 抬起头那刻,四目相对的瞬间,心中一股情愫莫名涌动。 ——他醒了,他终于醒了。 此刻外面已日薄西山,天色暗沉,夜幕降临。 他躺在塌上,侧脸瞧着我,气色衰弱,眼神都有些浑浊。可竟还是说出了半年后重逢的第一句话,尽管那声音轻微又沙哑。 “丫头。”他缓缓说着,“你回来了。” 我下意识的动作却是先转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将要涌出的眼泪憋回。——我不愿让他再见到哭泣与感伤。 于是我回头,笑着与他说,“是。我回来了。” 这是第一次听到他喊我“丫头。” 我忽然,喜欢上了这个称呼。 “回来……就好。”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不再看我,双眼有些空洞的盯着那房梁,黯然不语。 我起身将屋内点起烛灯,这才看上去不那么昏暗。想到人既然已经醒了,是一定要进食喝药的,我走出房门,除了几个守卫,还有两人站在庭中,一轮新月初上,照的他们有些怆然。 他们听到响声,赶紧回头,见是我,方才迎了上来。 是蒋琬与那位将我错认了的伯约。 “人醒了。”我与他们二人说,“我去把煎好的药端来,顺便让人取些饭菜。你们进去看看丞相,之后,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二人点头,我目送他们进去便离开了。 回来时,二人已在门口,见我过来,蒋琬与我说,“今夜便拜托你了,有任何事,即刻遣人来唤我或姜伯约。” 我听到“姜伯约”几个字,隐隐约约有些耳熟,于是试探问了句,“姜维么?” 那人一听,躬了躬身子,答,“正是。之前冒犯夫人了,向夫人赔罪。” 我急忙摆摆手道,“哪里的话,勿要放在心上。” 说话间,才看清他,剑眉星目,声音浑厚有力,浑身透着一股英气。这便是这次北伐诸葛亮带回来的人,虽然年轻,但并不因此就使人小看了他。诸葛亮此行还是有收获的,失去了一个马谡,却获得了一个更为重要许多倍、也是作为季汉后期中坚砥柱的人。 我将粥与药端进来,放在小几上,诸葛亮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摇摇头,道,“拿下去吧,亮不想喝。” 我听了,也摇摇头,端着碗走到塌边,说,“丞相如今也同我一样怕苦了?” “可惜,那时候因我没有按时喝药,丞相还罚我抄了《管子》,如今丞相自己不肯吃药了,我却罚不了他。这可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我还真的以为丞相军帐内一向军纪严明呢。” 他闻言,忽然无奈的小声哼笑了,转过头来与我说,“这半年,你这张嘴,这脾气,还是一点不曾收敛。” 又道,“也不知你在东吴是怎么活下去的。” 我听了,努努嘴道,“没有丞相庇护,在外面只能学得乖些,现在回来了,自然又可以肆无忌惮了。” 我露出无惧又略皮的笑脸,他见我这样,终于勉强笑了笑,道,“罢了。” 我扶他起来,垫了几个软枕,又赶紧递了粥过去,刚想喂他,被他拒绝,“哪里这么虚弱了?” 我撇撇嘴,心想好不容易伺候你一回,你还不肯,不要算了。 待到这些事做完,我收拾收拾,将烛火挑暗了些,诸葛亮与我说,“这里不需要人守,你奔波一日才到,也去休息吧。让公琰或伯约来便可。” 我一听就不乐意了,当场拒绝,“哪有这样的事,夫、夫君病了,自己不在一旁守着照顾,却还让几个下属轮番守着,说出去让别人知道,我、我可不丢死人了?” 虽说的结结巴巴,但还是说得理直气壮、有理有据,让诸葛亮没法拒绝。 我从架子上取了一条鹅黄色的头巾,一边走向他,带了点命令的语气道,“戴上。” 他自知说什么也赶不走我了,只好默默配合,我为他系上防风的头巾,看他重倚在塌上,似有几分弱柳扶风的意思。不病的时候他固然是英姿飒爽的,如今病了,倒有些我见犹怜,内心涌出一种想要将他…… ……!!! 我的天,我在想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边哭边笑,又哭又笑。 自己写文虐死自己。 —————————— 是这样的,这个坑也断断续续开了好几个月了,自己估摸着也写了一半多了。一直没有与看文的伙伴好好聊过。 我自知水平有限,又写得心血来潮,比较匆忙,许多细节啊日常啊都没有怎么经过考证,前段时间也有被读者朋友指出来过,我觉得非常抱歉,也会尽量注意一下的~ 然后接下来就真的很感谢一直有在默默关注看文的几个妹子,真的,超级感谢。我向来是个没什么信心的人,最开始写文也只觉得好玩,并没想到真的会有人看。前两天比较忙一点,就断更了两天,心里也觉得很内疚很不好意思,在这里也说下抱歉呀~ 有个妹子经常给我炸地雷&灌溉营养液,我真·受宠若惊,也要和她说声谢谢!(蛋咩咩就是你呀~) 还有个妹子,每天与我说早安晚安,和我说她在学校里发生的故事,也觉得她超级可爱了。 真好。谢谢你们,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每一天都顺利呀。 感恩。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蛋咩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重逢(三) 一切又回归宁静。我坐在塌前,七月末,夜已深露也重了起来。 好久没有这样深夜对坐了。 屋里寂静得很,我俩对望一眼,我心猛地跳了一下。 “你还好么?” 两人出乎意料的异口同声。 “你看到了,我……还好,现在我俩啊,还是你不大好。”我看着他,这么低声说着。 他的身子藏在被褥里,双手放在外边,我伸手轻轻抚摸他的手背,这本是一双极好看又修长的手,我想起他夜里在琴台弹琴时,那手灵动洒脱,想必在战场上指挥时,也是一样的超逸吧。我的手指碰到他指尖的时候,隐约触到了几个硬茧子,不知是多年来练琴留下的,还是那十年躬耕隆中就已刻下了痕迹。 我正想着,诸葛亮忽然说:“摸够了没有?” 我一怔,刚想松开,心里又反抗起来,不仅没有松开,还握得更紧了些。 ——他的手没有什么温度,冰凉凉的。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的眼神略略迷蒙,周围气氛略略诡异。 诸葛亮似乎有些尴尬,想抽回手,我不让。一来二去,他终于使了力气,这一拉,把我整个人都拽了过去,整个身体都几乎扑倒在了塌上,以及,他的身上。 我的鼻尖掠过他的鼻尖,心脏狂跳起来,离得太近,终于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温度和气息。 好香!我将鼻子凑上去,眯起眼闻着他身上的香料气息,那甘松的味道又飘了出来,被我捕捉到,忍不住深吸一口。 “丫头……” 正当沉醉在自我的歪歪中,又听到诸葛亮迟疑唤了我一句。 我反应过来,看着他的脸,额头上系的那条头巾,颜色淡淡。现在眼里关于他的一切,都是那么暧昧,他的玉簪,他的长发,他的鼻梁,他的眼睛…… 我要疯了。 我的脸已经滚烫得不行,双肘勉强撑在塌上,免得将病中的他压垮…… “诸葛亮,你不是惦记我的吗?” 我朝他问着,他瞪大眼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不知想要说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更压进了一步,故意露出严肃的表情。 趁你病,要你命。我忽然想到这句恶俗又没头没脑的话,现在的我,趁诸葛亮病了,也大胆起来,谁让诸葛瑾给我看了那些手信呢,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 我又瞧了眼他,自己已然占了主动权与制高点,他神情颇为震惊,张嘴道:“你……” 你什么你,有什么好你,趁着这个间隙,我猛地将头伸过,对着他的唇就吻了下去。 “……” 他仿佛又说了句什么,我全都当作没听到,他的唇很薄,软软的,嘴中还有些苦涩的味道。——大约是刚吃完那药不久的缘故。并着熏香,感觉全身的荷尔蒙都被激发了出来。 烛光摇曳,周身安静得很。 半晌,我终于抬起头来,舔了舔嘴唇,仿佛吃了一顿绝世美餐。 只见诸葛亮闭着眼睛,半天才睁开,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那眼神看着我,显得有些无辜又可怜巴巴的。 我这才从塌上心满意足的翻身下来,今夜强吻了季汉的大人物,收获颇丰。 “你……” 诸葛亮嘴中又说出“你”字了,之后听到他说了句:“放肆。” 这两个字吐出来,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也不如以往能震慑住我了。 嘿嘿,我这算是趁火打劫了。 “我与丞相心中所想所系一样,既见了丞相,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将真心并真情流露于丞相身前,丞相勿要见怪啊。”我嘻嘻的笑着,插科打诨起来。 不经意发现,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颊,此时也开始泛起了红色。 “感觉如何?”我撑着脑袋坐在塌边,问他。 诸葛亮听了,微微瞪我一眼,道:“就不该让蒋琬接你回来,让你留在东吴便罢了。” “可你舍不得我。”我略略得意,“我都知道。” “诸葛瑾说与你知的?”他问。 “那可不。诸葛大人还在孙权面前唤我‘弟妹’呢。你是逃不掉了。”我嘿嘿一笑。 “话说回来,诸葛瑾大人知此次北伐不成,你必会大病一场,也嘱托我回来要好好照顾你,军医也说了,这段时日一定要好好休养,不要再操劳。”我同他道。 诸葛亮闻言,又是一声叹息,道:“兄长有心了。” 沉默片刻,我说:“你难道不好奇,我在东吴这半年,都经历了什么吗?” 诸葛亮勾起嘴角无奈笑了一笑,“你这嘴快的性子一直未变,难道我不问,你便不会说了么?” 我想了想,也是。 于是将那段时日里,我怎么到的东吴,怎么被左妙收留,后来见到陆逊孙权一干人,又怎么被当成刺客大闹了吴宫一场,最后被人似捞鱼般的捞捕上来,结果还被当成人质扣留在吴宫。我将这些故事告诉诸葛亮,顺便添油加醋一把,听上去更为惊心动魄,只见诸葛亮笑着摇头道:“哪有这么夸张。” 我听他这么直白的戳穿我,不高兴了,转而又想到匕首的事,与他说:“吴王还记得你那把匕首呢。” “哦?”他想了想,说:“他就是凭着这个认出你的?” 我点点头。 “他也算有心。”诸葛亮说,“那时亮与吴主都不到而立之年,亮与先主困于夏口,先主使亮至柴桑联盟求援,一眨眼,到底过去十数年了。” 既然说起了孙权,不由得想起走前他交代我的话。正犹豫要不要在此时告知诸葛亮,诸葛亮却先问了我:“你此番去,吴王没有什么话要你转达亮的吗?” “没有。”我不想让他即刻知道,怎么着也得等他病好了再说。 诸葛亮见我眼神有些闪躲,知道我在撒谎,于是又道:“你如此说,便是有。” 我垂首想了想,自知瞒不过,只好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与他。 “要不还是……等好些了再看罢。”拿出这刻我又后悔了,伸手想去夺回来,怕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又要就此被搅扰。 “亮无事。”他抢先一步拿走了那信。 我看他慢慢拆开翻阅,心中有些不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果然不出片刻,他看完后,忽然一阵急促的咳嗽起来。 我吓一跳,赶紧起身抚着他的后背,跑去端了杯茶水与他喝。 趁他喝水的时候,我赶紧把信收了起来。 “现在收还有什么用?”诸葛亮喝完茶,见我慌乱的样子,道,“亮都记下了。” 我抿抿嘴,沉默。 “你怎么看?”他忽而问我。 我闻言一愣,这种事不该是问蒋琬费祎吗?此等国家大事,我怎么插得上嘴。 诸葛亮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说,“无妨,你随意说说。都江堰的主意你不也提得很好么。” 想起都江堰我就尴尬,那都是我一时兴起乱说的,纯属误打误撞。 见他有些期待的神色,我也不好拂面子,想了想,说:“我觉得可以。” “可以什么?”他问。 “孙权,称帝。”我道。 只是说完这句,我去瞧他,他的脸色卒然不好,刚刚的笑意也没了,又恢复到之前阴沉沉的表情。 我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惹怒到他了,想想之前我那么放肆,现在又萎了……真·怂瓜。 “继续。”他见我说了一半又停下,催促我说。 “北伐新败……”我小心翼翼吐出这几个字,害怕触到他的痛点。果然我拿眼瞟他,他听到“新败”时,略蹙了蹙眉。 “东吴一直蠢蠢欲动,大汉与东吴现下都急需一个稳定。”我说,“丞相忘了?孙权的吴王还是曹魏封的,他会真的信服么?” 诸葛亮听了,瞥我一眼,我心猜大约说到了要点上。 “此番孙权有意与我们靠拢,虽是称帝,也先来问过大汉丞相的意思,他求和甚于求战。并且此时我方新败而曹魏新胜,他若来攻我国,哪怕是胜也必当损兵折将不少,这最终获益者是谁,吴王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 “因此。”我停顿了一下,看着诸葛亮面无表情,还是选择继续说完,“同意孙权称帝,对双方都有裨益。大汉正统在我处而非他处,他若称帝也是目无纲纪伦常,犯上篡逆的大罪,将来若灭了曹睿,再攻东吴也算师出有名。” 最后一句说完,忽然觉得,攻吴,这辈子大概都没这个机会了…… 心里一阵凉飕飕。 诸葛亮沉思着,我亦不敢再多话,见他的被子滑下来了些,赶紧与他盖好。 这时候,他忽然抓住我的手,问了我一个与刚刚完全不一样的问题:“那时候,你为何会知道,马谡会使北伐失败?” 我再一次呆住。这次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说我是一千八百年后穿越过来的吗?告诉他,我不仅知道第一次北伐因马谡而失败,我还知道之后数次的北伐,都没有成功……季汉没有复兴,它最终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里,从此那些繁华鼎盛,与这个国号再没有任何关系。 良久,我只好喏喏说了句,“马谡他……夸夸其谈,名过于实……先帝不是也曾说过么,‘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先帝识人向来严谨,必不会错吧。” 诸葛亮见我如此说,也不知是不是知道我在敷衍他,倒是这一句“先帝”,让他表情顷刻复杂起来。他握紧了我的手,忽而悲痛感叹道,“是啊,那时候先帝驾崩前,曾郑重嘱咐过我,我为何就……” “亮,有负重托……” 夜深了,外边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一场秋雨来,风吹开了其中一扇窗户,那话语随着秋风变得缥缈,烛火跳了跳,又灭了几支。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最近一直循环听《我的一个皇叔朋友》 最后一句“一星飞堕,凄冷了苍穹”真是哭死。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咩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蛋咩咩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汉中日常 清晨,细雨不知何时停了,几个执帚的仆人已经在外边清扫起来。那声音微微震醒了我,大概是累坏了,睡得好熟。 我依稀记得昨晚谈到深夜,诸葛亮情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我亦觉得有些寒冷,便偷偷爬到塌上缩在一旁睡着了。 如今一醒,那被子已经盖在了我身上,而他,又不知所踪了。我抱紧了被褥,猛烈闻着他留下的气息。我不自觉舔舔唇,咂咂嘴,陷入昨夜美好的回忆里。 ——觉得自己好像个痴汉…… 我居然亲了大汉丞相!谁给我的勇气?梁静茹吗? “哈哈哈哈哈……” 我一边想着,把头埋在被褥里,控制不住的开心翻滚,大笑起来。 “咳咳……” 一声突如其来的轻咳,又把我拉回了现实。 原来这屋里还有人?! 我吓得钻出头来,瞧见不远处,诸葛亮已坐在小案前疾书什么,听我笑得正欢,不免也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暗自吐了吐舌头,又被他看到我傻乎乎的样子了。 我起身与他道,“说好不能操劳,怎么就是不听呢?” “亮每日都这个时辰起,早就习惯了,改也改不了。”他一边写着,一边回复我。 “写什么呢?”我好奇探头过去看。 “臣以弱才……”我凑近一看,念出最前的几个字,诸葛亮见我在瞧,倒也不遮掩,仍一边思忖一边断续写着,“叨窃非据,亲秉旄鉞以厉三军,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无方。臣明不知人,料事多暗,《春秋》责帅,臣职是当。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 “亮顿首。” 我随着他的笔墨一直读到了结尾。“自贬三等?!”我惊呼,“为何……” “一夫有死,皆亮之罪。”他淡淡回道,“身为丞相,察人不明,是亮失职。如今只是自贬三等,若是只为庶人也并不算过。只是曹贼未灭,曹睿不死,亮不敢擅离前线。” 他说完,一边取了皂囊封缄了,与我道:“唤蒋琬进来,须由他将此疏加急送回往成都,呈于陛下。” 我刚要起身,正听得外边有人传话,念了蒋琬、费祎、姜维等一干人的名字,诸葛亮点点头,命我门打开。 我轻轻推开门,小雨初停,地上还有大片水渍,天气略为阴暗,心里也有些沉甸。此时一干人站在门外,见我开了门,若干双眼睛都聚焦到了我身上。我恢复常态,朝众人行了礼,道:“丞相有请各位。” 言罢,他们都迫不及待的疾步进去了。 这一清早诸葛亮便没有停歇在忙碌,我心想此时的饭食茶水也是不可缺的,还有那药,也放心不下交给别人,于是自己一并去做了。 回来时提了食盒,见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的意思,于是静静在门外候了一会,忽听得里边有些吵嚷,仿佛,是谁动了怒。 能在这里动怒的,还有谁? 我不自觉往里边多走了几步,只听得诸葛亮用手拍案,激声道:“初得四县,后又失,与不得有何区别?量得了姜维,与魏国又有何损害?终是亮之过也,诸君勿要复言。” 一阵尴尬的沉默,连我也是第一次见诸葛亮在僚属前发如此大的怒火。听诸葛亮的回答,似乎是诸臣想相劝慰,却没劝到点上。 过了一会,又听得费祎说,“汉中屯兵十万,亦可谓兵多将广,此次不胜,可图下次。” 诸葛亮听了,连叹息声也强烈了几分:“昔日,我军屯于祈山、箕谷时,我之兵多于魏国之兵,不但无法破曹,反被曹贼所破,何也?可见兵原不在多寡,而在主将耳。” 见众人不说话,诸葛亮又继续道:“亮知诸位一片苦心,相来劝慰,只是此番言语毫无用处,如若诸君一心匡国,愿竭智尽忠,争相进言,如此下去,还怕会有诸事不定那日吗?” 片刻,鸦雀无声。 我站在外头,听得这一幕仿佛教导主任在训斥学生般,略略有些好笑,原谅我的不严肃。 想着差不多了,也别让大家都太尴尬,我定了定神,提着食盒走进去,轻声提醒:“丞相该进药了。” 我偷偷瞄了一眼,众人神色皆有些紧张,诸葛亮坐在中间,黑着个脸。见此,心里又偷笑了起来。我强忍住笑意,递了个眼神给蒋琬,蒋琬登时明白,道:“我等谨遵丞相嘱托。为大汉未来虑,还请丞相多多保重身体。” 诸葛亮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于是众人又陆续退下了。 我小心翼翼走到他跟前,刚跪坐下来,就听到他说一句:“好笑吗?” 我闭紧嘴巴,不吭声。但是内心不知为何总是抑制不住,终是“噗嗤”笑了一声,又赶紧收回。 他斜了我一眼,又说,“也就你敢笑。” “好了。”我忍着笑说,“人都骂走了,你快些喝药吧,大清早就忙个没停,总要歇歇的。忘了之前与你说的了么?” 诸葛亮似乎已经适应了我的没大没小,时而叫他“丞相”,时而又直接称呼为“你”,很是随意。 只是这药喝完,他还没有休息的意思,陆陆续续又处理了些事,给他披在肩上的外袍又滑了下来,我一看,心中又心疼又生气,我起身将那袍子拾起,这回是狠狠摁在了他肩上,他正奋笔疾书,我看不下去,说:“蒋琬呢?杨仪呢?费祎呢?这些人都是死的么?要你来操心这些小事?粮草调度,杨仪不是一向很能干吗?” 诸葛亮笔下一滞,看着我这莫名其妙的怒意,不知我为何平白的生气。 “好了,做完这些,我就休息。” 他突然好言说着。 我看他忽然服软,又一时半刻的拿他没办法了。就这么捱到了午后,他放下书卷笔墨,终于伸了个懒腰,我一看,总算要歇歇了。我扶他至塌上,刚刚躺下没一会,这时,门口又传来讨厌的声音。 侍从进来传话说:“江州信使求见。” 我“啧”了一句,皱着眉头,道,“哪里又冒出个什么江州信使?” “是李严的信使。”诸葛亮睁开刚闭上的眼睛,说。转而叹息了句,“扶我起来吧。” 劳累了这么久,声音都透处浓重的疲惫,我实在看不得了,制止住他要起身的动作,将他推倒在床上,将被褥给他严严实实盖上,说,“不准起来。就这样躺着。” 接着我走到前边推开门,见前头一个信使站着,后边竟乌泱泱站了一堆人,这堆人有的扛着箱子,有的手捧朱红色漆盒,竟然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我一时不知所以,信使却笑眯眯的上来,道,“丞相可在里边?请允在下面见丞相。” “丞相已经休息了,有何事可与我说。”我冷言道,挡在门口,谁也别想进去。 信使一愣,仍旧笑容可掬,掏出怀中的信,道,“江州太守李大人特呈上此信,嘱我等一定要当面交到丞相手上。” 我趁他不注意,抢过他手中的信,“李严?”我当着他的面哂笑一句,“信便罢了,这些个东西,是几个意思?”我指了指他身后的那些人。 “这些。”信使带着几分谄笑,道,“都是送给丞相的贺礼。”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如今都什么时候了,北伐新败,居然还有人赶着来给诸葛亮送贺礼?这摆明是来砸场的啊。 “什么混账东西!”我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对信使说,“你再说一遍?” 那信使听我陡然暴怒,似乎有些颤抖,但见我是个女子,又不是什么官员,也不屑的笑着说,“丞相北伐辛苦,此回劳苦功高,因此来贺。” “还有一件喜事。”信使忽然压低声音与我说,“尽在信里了,还望丞相亲自阅看。” 我见那信用封泥封缄了,一时也不好自己拆看,便说,“在这里等着。” 我回到室内,见诸葛亮倚在塌上,并没有睡,想必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 我摇头,将信递与他。 他拆开,从右往左看了起来,我虽不知信的内容,但见诸葛亮神色逐渐凝重,双手也有些颤抖,便知一定不好。诸葛亮忍着暗咳了两声,我一把夺过那信,粗略一览,也觉震惊。 ——这李严,大概是疯了。 在这个关头,居然在信中劝诸葛亮加九锡,进位称王! 若不是他疯了,那便是其心可诛。 加九锡,进位称王,那是什么人曾经做过的事,还不够熟悉吗? “丫头。” 不顾诸葛亮在后面喊着我,已气极,忍不住再一次推开门冲了出去。这一回,不知为什么眼睛都有些红了,心中觉得非常委屈。——此时已不是为我自己委屈,而是为房间里、为塌上那人委屈。这么多日日夜夜,我是亲眼看过来的,他一个人硬扛到现在,为大汉付出了多少?而今却要在此地,被这样一封信所折辱。可笑的是,他刚刚自贬三级,李严就迫不及待的劝他称王了。 我站在门口冷笑好几声,将那信摊开,大声读了出来,一字一句,一字不漏,来往之人驻足观看,我亦不遮不挡,就是要所有人都听到看到。我走到那些朱红色的漆盒与箱子面前,逐个打开,里面一片金光闪耀,珠玉宝贝,应有尽有。 我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那信甩到信使身上,道:“丞相北伐在外,你主人享乐在内,一于社稷无功,二于北伐无益,如今竟然还敢前来献媚送礼,请问这礼值几何啊?” 众人站着皆不敢回话,我又道,“不敢说了?这些既献来了这里,想必李大人在江州的私藏还有更多吧?” 那信使吓得赶紧道:“不敢不敢,李大人是敬重丞相……” 我啐了一口,说,“敬重?但凡敬重,就该拿出点国家大臣的模样来,为丞相分担一些,为我大汉分担一些。而不是做这些个虚模样礼,反而轻贱了丞相,差些使他担了那篡逆的虚名!”我指着下边那若干人,回想起之前诸葛亮训斥的话语,也原封不动搬了出来,道,“如若诸君一心匡国,愿竭智尽忠,争相进言,如此下去,还怕会有诸事不定那日吗?” 继而又对信使说道,“如今讨贼未效,先帝之恩亦未答,就想撺掇丞相进爵,岂非要陷丞相于不仁不义乎?待来日灭魏斩睿,陛下得以迁还故居,大业一定,十命尽皆可受,何尝在乎九锡?” 信使再不敢回话,战战兢兢摸着头上的汗,道,“不敢不敢……是我等僭越了,丞相不罚已是万幸。但求丞相给予书信,我等好回去复命。” 说着,他挥挥手,抱着礼盒的群人赶紧关了盒盖退下,只片刻,庭院内便安宁干净了许多。 我回到室内,诸葛亮见我进来,他远远瞧着我,脸上浮出一丝无奈的笑。 “我……没说错什么吧。”我看他的表情,怕自己说得不好,反而给他添了麻烦。 “你说的,很好。”他看着我,点头,“正是亮心中所想,你都替亮说了。那信,你也替亮一起回了吧。只是这次亮来念,你执笔便可。因李严仍是我大汉股肱之臣,你庭前奚落了一番便也罢了,让他知道些厉害也好收敛些,但,与他的信总是要委婉些的。” 诸葛亮说着,我摊开笔墨,认认真真的记录着: “吾与足下相知久矣,可不复相解。足下方诲以光国,戒之以勿拘之道,是以未得默已。吾本东方下士,误用于先帝,位极人臣,禄赐百亿。今讨贼未效,知己未答,而方宠齐、晋,坐自贵大,非其义也。若灭魏斩睿,帝还故居,与子并升,虽十命可受,况于九邪?” 写完,我又念了一遍给他听。他微微点头表示认可,又说,“也好,最后一句,便借用你说的罢。”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周末了。 祝大家周末愉快。 嘻嘻。 第62章 日常(二) 赶走了那一拨人,诸葛亮这才得以好好休息了一个下午。我悄悄合上门退出去,百无聊赖的在相府里走了走。这院子里的树木倒和成都相府中的差不多,尤其是银杏,恐怕也是诸葛亮特意命人移栽的。 他怎么就那么爱银杏呢? 我走着,见前面亭台中正立着一个人,望着远处,像是在观风景,又像是在沉思。 “蒋琬!”我三步并作两步,跃入那亭子,把正在沉思的蒋琬吓了一跳,他看是我,道:“奔波忙碌数日,也不见你累?” 我一想到诸葛亮,心里就暖滋滋的,于是回他:“诗经里都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我既见了他,哪里还顾得上累啊。” 蒋琬看我忽面露一副小女儿的情窦初开,直摇头,道:“明明半个时辰前还那样凌厉,也不知哪个是真的你了。” “都是真的我啊。”我嘴中说着,心里想,无论凌厉或是温柔,都是因为他罢了,此时的我有了他,生命好像才变得有意义起来。 “原来你一直在偷听?”我想起什么,问蒋琬,有些嗔意道:“干看着,也不来帮我说几句。” 蒋琬忽笑了一声,说,“你那样子,已足够独当一面,我再说岂非是画蛇添足?” “这话算是夸我了?”我略得意,问他。 蒋琬这回倒是爽快颔首。 “丞相也夸我了。”我“嘿”了句,脸上都是骄傲。 心里美美了一会,又问蒋琬:“李严在成都待得好好的,怎么去了江州。” 蒋琬听我这么问,想了想,也将原本始末与我说了:“江州算什么,原本是让他驻守永安。李严嫌永安过于遥远了,又不肯与丞相同往汉中,丞相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调他去了江州。那知到了江州也不肯安分,又说要丞相同意修筑大城,划出五个郡与他……”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嘴道,“李严这是疯了吗?” 蒋琬道,“李严不疯,他心思精明得很。” “那丞相呢?”我道,“丞相也答应了?” “那倒没有。”蒋琬摇头,“只是看在昔年李严也算对大汉有所功劳,又于蜀科等事上出过力,因此还是封了李严的儿子李丰做了江州都督,算是奖赏吧。” “现在举国征战,也只有他一心往这些东西里钻。”我用了不屑的语气,“原以为他只是利欲熏心,现在看来,还蠢得很。” 蒋琬听了,看我道,“那二十板仇还没记着呢?” 我听蒋琬说起前尘旧事,哼了一句,“我这是为大汉虑,为丞相虑,不为私心。” 蒋琬听了,觉得好笑,哈哈了几句后又转而正色道,“明日我就要启程回成都面见陛下。” “这么快?”我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诸葛亮上午还让他将自贬疏加急送回呢。 “丞相不在,成都的一干事务也不能没有人处理。纵使张裔作为留府长史待在相府,到底年事已高,有些事力不从心。” 蒋琬说着,看了看远处的天,仍旧阴霾笼罩。 “你便留在这里照顾丞相。”他停顿了一会,又说,“原本还不太放心,经过刚才,我倒对你有些刮目相看了。” “你记住。”蒋琬说,“丞相安在,大汉才会安在。” 我瞧惯了他不正经的样子,此时忽然严肃,倒使我对眼前之人陌生了起来。但见他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不禁也被渲染了进去,急忙点头郑重答应道:“万死不辞。” 蒋琬见我说出这么严重的几个字,又摇头笑了。 蒋琬走时,我去送他。见他翻身上马那一刻,是有些英姿勃发的。我们道过别,他一骑绝尘,银杏树落下的几片叶都被马蹄踏了去。眼见他越骑越远,终于在光影里浓缩成了一小点,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中。 —————————————————————— 随着秋意渐浓,草木日渐焜黄起来。 某一日我站在窗前,望着远景,忽念出“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这句诗来。这是《三曹集》中曹丕的《燕歌行》,随口念起,倒是与此情此景甚为相符。 “你念的是曹丕的诗?”诸葛亮问我。 我刚点头又摇头,继而又点头,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主要怕诸葛亮听了我念曹丕的诗,心里会有不快,但一想,他既已知是曹丕的诗,应该也是读过的。 “曹丕的诗文,倒是不错。”诸葛亮点着头,居然带了几分赞许。 “你也读曹丕的诗?”我瞪大眼睛,略感惊奇,这个经常“曹贼”二字不离口的人,家国大事都操心不过来的人,居然也关注过这些诗文,还是他眼中大反派的诗文。不过,若是他不致力于国家大事上,只在隆中做个隐居村夫,想必出的诗文也如这案上的折子一样堆积如山了吧。 “魏国向来文人辈出。”诸葛亮道,“早些年,我曾爱看曹操的诗。” “丞相最喜欢曹操哪句诗?”我忽然来了兴致,想知道诸葛亮对他最大的敌人是什么样的看法。 “我记得他曾做过一首《蒿里行》。”诸葛亮想了想,说,“全文不太记得了,只隐约记得那句‘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那时他还是十八路诸侯中的一支,也怀揣了匡世济民之愿。后来却改了初衷……可见,权欲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诸葛亮不无感慨的说。 我听他提起“权欲”,先是想到了李严,这句话,或也有感慨李严之意。而后又想起徐州,对于曹操屠城之举,恐怕是所有徐州百姓、同样也是诸葛亮人生里的至暗时刻吧。 “你喜欢曹丕的诗?”诸葛亮转而问我。 “嗯……”我答。此时诸葛亮完全没有了朝堂之上铿镪顿挫责骂曹魏的语气,而只是以一普通人的语气在与我交流问询。 “为什么喜欢曹丕的诗?”他又问。 “曹丕的诗……很好。”我答,“或许是与他有相似的心境,相似的体会吧。” “哦?”他有些好笑,看着我,“你与他,天南地北两个人,何来相似。” “丞相可曾看过曹丕的《杂诗》?”我解释道:“漫漫秋夜长,烈烈北风凉。辗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愿飞安得翼,欲济河无梁。向风长叹息,断绝我中肠。” “再或者,他《大墙上蒿行》中的最后两句:‘岁月逝。忽若飞。何为自苦。使我心悲。’这些,都是现世的悲凉,读着他的诗,仿佛就能亲身感受到这些悲凉,亦是我现□□会到的,便也从中感受到了他作诗时的用心与真诚。” “悲凉?”诸葛亮看着我,有些惊奇,“你小小年纪,为何会觉悲凉?” 虽然我也近二十六了,但是在诸葛亮面前,还真算是“小小年纪”。 为何会觉悲凉?这倒将我问住。若是再年轻些时从我嘴中说出“悲凉”二字,那一定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了,没有过经历,自然不会晓得,那所谓悲凉,是会让人心生抑郁与无可奈何的。 而我现在所感受到的悲凉,不过都是从眼前这人身上发出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诗文,想起郭沫若那句:“诸葛武侯隐居隆中时,躬耕自食,足与陶渊明先后媲美。然陶令隐逸终身,而武侯则以功业自见,盖时令使然。苟陶令际遇风云,未必不能使桃花源实现于世,如武侯终身隐逸,致力于诗,谅亦不逊于陶令也。” 是啊,若他只做个闲散文人,大约,也是个高产诗人吧。 水一集~ 第63章 生日 经过近一个月的时间,诸葛亮身体慢慢好了起来,气色相比初病那段时日,也改善了许多。纵使他还是一如往常的忙碌,但,我在他身边之后,终归吃饭等诸事还是有规律了许多。 眼见着是秋收,诸葛亮与一干幕僚又开始忙起了“筹度粮谷”、“供给军食”等事宜,有几回夕阳西下时,我与他漫步在汉中乡野的田埂上,那金色的阳光漫天洒下,他走在我前头,整个人都带着柔和的光彩。 汉中这块地方原本就是个盆地,水利等资源都较为丰富,自从诸葛亮设立“督农”一职后,屯田事业更是发展得轰轰烈烈,那些无主的荒地,也趁着这一次机会开垦了出来。就连勉县东二十五里皆为丘陵地带的黄沙地区,也成了屯田之所。只是因为丘陵地势的原因,诸葛亮把这一地域划入了“冬水田”的范畴。 冬水田是什么?起初我也不懂。直到有一日和他去到那里才亲眼见着了。冬水田一年只种一季稻,它全靠冬季贮水而不灌田,田内有五条不规则形田埂,又将田面分为大小不等的六个田块,较为神奇的是,这稻田与池塘中都繁养了许多鱼类,如草鱼、鲫鱼,更有甚者还栽植莲藕等植物,可谓一举多得。 不由感叹,诸葛亮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啊?为什么大到治国理政,天文地理,小到躬耕治病,甚至于做馒头包子这类的东西,他居然都懂得。 在我的潜意识里,汉中的秋似乎不同于成都的秋,是什么改变了呢?这里远离朝堂,诸葛亮虽仍在忙碌,但大多数时间都流窜(什么形容)于乡野间,或厉兵讲武,出去透气的机会多了些,免得如以往一样,不是朝廷就是相府,在屋里憋闷着,倒也不好。 我见他身体、气色都恢复如初,心里高兴许多,他最近几日也常常挂着笑意,想必是对收割的进展颇为满意,虽没有言说,或许他心里已经开始计划起了第二次北伐事宜了。近日成都那边刘禅的旨意也下来了,虽宽抚了几句,但还是同意了诸葛亮“自贬三等”的要求,降其为“右将军”。其实诸葛亮的名望与权威已在朝野立起,并没几个人真的以他为“右将军”来看待,如费祎等人,私下还是唤他“丞相”。 诸葛亮对于降级这件事并不太在乎,面对费祎等人叫法的坚持,诸葛亮也无可奈何,只好任其随意。转眼到了八月廿三,这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生日,我看他一直有着做不完的活,想想还是不要与他说了,自己默默纪念一下就好。 让我意外的是,这日他早早的起来,简单处理了一些事务后,见我从外边端了茶水进来,忽问我:“愿不愿与亮一起出去走走?” 我头一回听他这么说,先是怔了一怔。诸葛亮看我呆在原地,又说:“要知道,大汉丞相的闲暇时间可是十分难得的。” 我怔了三秒后,开始小鸡啄米式的点起了头。 诸葛亮换了件常服,时隔许久,终于又见他穿那件月牙白的直裾了,入秋后早晚有些凉爽,于是在外边又搭了一件深色的罩袍。 走了不知多久,我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旷野平原。虽入了秋,大片青草已经陆续枯黄,但仍漫山遍野开满了一种紫色的小花。如若这花只单开一两朵,不觉有什么,如今它们成群结队,铺天盖地的开过来,煞是好看。我蹲在地上摘了一朵细细打量,听得诸葛亮说:“这花常见,名叫‘酢浆草’,别看它小,全草入药,还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疾的效用。” 我一边看花,一边听诸葛亮逼逼叨,心想和这人出来,不仅可以观风景,还可以长知识啊。 诸葛亮大约知道我是个不受教的,多余的废话也不想说,他招了招手,示意远处几个随从上前。这时我才注意到那随从一前一后过来,手里各牵了一匹红棕马,一匹高大些,另一匹略矮小些。 “你不是一直想学骑马么?”诸葛亮对我说。 我听了,略张大了些嘴巴。 原来,他都记得?所以今日,他是带我来骑马的? “第一回,就先骑这匹小马吧。”他从随从手里牵过马,走到我面前。 马儿倒是很听诸葛亮的话,温顺的被他牵引着。我在他的引导下努力爬上了马背,他帮我牵着马,先慢慢走了一段。身后两个随从还要跟着,我不怀好意的瞪了他们一眼,对他们做了一个“滚”的口型,那俩人见我表情凶神恶煞,只好停在原地眼看着我和诸葛亮越走越远。 “夹紧马腹,握好缰绳。”诸葛亮见我东张西望心不在焉,又恢复到了老学究现场教学的状态。 “哦……好,好好。”我应着他的话,一边努力摆正自己摇摇晃晃的身子,现在能不使自己跌下来就已经很不易了。 我看着他一丝不苟的的教着,认真的神态,又开始想入非非。 “咳!”他见我盯着他,严肃的咳嗽了一句。 我回过神,赶紧牵好缰绳,眼神从他身上挪开,望向前方。 就这么边走边教了一会,基本要领我也掌握了一些,却觉得在马背上呆了这么会儿已然一身酸痛。诸葛亮听了,笑我说:“那是你姿势不对。” 说罢,他引来另一匹红棕马,翻身而上,动作非常顺畅。他不顾我羡慕的眼光,坐在马上,教我说:“勿要与马用反力,不要坐得太实,身体应随着马的步伐节奏摆动。” “再试试。”诸葛亮朝我示意。 我有点不敢,只轻轻拽了一下马的缰绳,这马纹丝不动。 诸葛亮看了我的动作,不由一笑,说:“轻踢马腹即可。” 我迟疑了一下,于是按照指示轻踢了一脚。 ——这马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状,我不高兴了,心想马儿你只听诸葛亮的话而不听我的是吗,我才是你的主人啊。于是又踢了一脚,仍旧不动。我有些恼了,第三下加重了力道,诸葛亮刚要制止我,已来不及,只见这一脚下去,马儿果然跑了起来。 只是,跑起来的速度,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要不是我下意识的抓紧了缰绳,估计我已经被甩到地面上去了。 “啊!!!!!” 我几乎要趴在马背上了,这马疯狂的跑起来,已经将诸葛亮远远甩到了后面。完了完了完了,要死要死要死。 我头也不敢抬,抓住缰绳只觉得一阵剧烈颠簸,感到自己即刻就要从马上摔下来了。 “抓紧缰绳!”诸葛亮不知何时也策马奔了上来,“夹紧马腹!” 又是一句,倒是点醒了我,我赶紧双腿用力,牢牢夹紧马腹,可是马儿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我俩的马一前一后的在原壄上狂奔着,这马不管我怎么勒令它,它都只撒开四蹄向前跑,眼见着前面就是一片长蒿地了,我吓得一低头,那马没头没脑就撞了进去。 “停啊!!”我绝望了,嘴里大喊着。 “收缰绳!”身后又传来诸葛亮的声音,略略焦急。 他也闯了进来。 最后再试一次吧。我心里默念,于是狠狠收着缰绳,嘴里叫道:“吁!” 只见这马忽然仰起老高,我拼了命夹着马腹才不让自己掉下,仰了这一下,它终于,终于停下了。 我这时才翻了个白眼,心脏还在狂跳不止,喘着粗气,一个没坐稳,从马背上滑落下来,直接躺倒在地上。 那马却不客气,见终于摆脱了我,原地踏了两步后,摇了摇尾巴,竟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我看着它离去的背影:??? 诸葛亮赶上来,见我躺在地上,急忙也下了马。近乎人一般高的长蒿地里,他扒开杂草,伸头来看我,见他紧张的表情,我又冒出个无厘头的主意。 于是闭眼装死。 过了片刻,却没有一点动静。我只好又睁眼,见他牵着马,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装。”他说,“继续装。” 什么啊,一点言情感都没有?小说电视里不是这么演的啊。于是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腿好疼啊!我摔倒了!” 我喊:“要诸葛亮亲亲抱抱才能起来!” 诸葛亮又露出长者般无奈的神情,大约是为了让我闭嘴,他只好过来拉我。 嘿嘿,中计了吧。 待到诸葛亮伸手到我跟前,我猛地一拉,直接将他拽地上了。我翻身压住他,整个动作流畅自然,比什么上马灵活得多了,骑马有什么意思,骑人才……诶诶诶?呸呸呸。 他猝不及防被我暗算了这一下,似是知我企图,还没等我有所动作,他也一使力,一个翻身,我俩几乎滚了一个回合,此时又变成我被他压在了蒿地里。 这什么操作??我大脑还没转过来,只见他居高临下的盯着我,似乎刚刚剧烈运动一番还未平复,他的呼吸也十分急促,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的唇猛地盖上了我的唇。 “唔……”我瞪大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受到嘴中被强势闯入,手也握得紧了。天道好轮回,上回我怎么趁病欺负诸葛亮的,这回又都报应回来了。 此时天光仍亮,干燥惬意的秋阳落在长蒿上,说不出的温暖舒适。我周身被男子气息紧紧包围,长风一过,吹起蒿絮点点,都向天边飞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16万字了还没有床戏!!!!作者生气了。 第64章 鸿雁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我仍瞪大着眼睛看着天空。诸葛亮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这才眨了眨眼睛。 “这就吓住了?”诸葛亮嘲笑我道:“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我不怕。”我强装淡定的说:“再来十回……不,一百回,我也不怕。” “想得美。”诸葛亮又轻笑一声。 待他将我从地上强拉起来时,我的马早已不知去向。 “真没劲,连马都不听我的。”我不爽哼了句,不过转念一想,诶,不对,这马很懂我啊。跑得好啊,跑得妙啊。它要是不跑,我怎么能和诸葛亮共乘一匹呢?想着,我又仿佛奸计得逞般的笑起来。 诸葛亮先将我弄上马,随即自己也翻身上来。他驾马带我出了蒿丛,马慢慢走在原野上,踏着紫色小花们,秋风拂过耳畔,整个人也懒洋洋起来。 “八月廿三,你的生日?”他忽然问道。 我还沉醉在刚刚那一幕里无法自拔,口水都要流出的瞬间,被他这一句唤回现实。 “是。”我在前边点着头,看不到他身后的表情。但心想,他怎么知道的??不过我的生日也不是什么秘密,至少早在丞相府时,阿夏蓝玉她们也都是知道的。 “想要什么礼物?”他又问。 诶,见他乍这么问,我还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要不……再亲我十遍?这个可以有。 他见我不吭声,于是说:“亮送你一件礼物如何。” “好啊。”我有些兴奋,难道诸葛亮get到了我的心思吗?我立刻转过头去,对他眯起眼嘟着嘴。 他伸手弹了一下我的脑门,说:“想什么呢?” 正沉浸在二人世界中,此刻被我甩下的两个随从终于又冒出来了,他们慌慌张张跑来说:“大人与夫人无事吧。” 诸葛亮摇摇头,说:“无事”。看他们抹额擦汗的样子,我不禁笑出声。随从们身上还背了些骑马射猎的工具用物,诸葛亮又向他们道:“弓箭呢?” 二人忙向诸葛亮奉上一副弓箭。 我见状,心中还在想,诸葛亮要弓箭做什么?环顾四周,仿佛也没有可以射猎的野物。 此时空中一字排开一群鸿雁,正在南飞,这是近日里时常能见到的景象,因此也不觉奇怪。 只见诸葛亮侧过身子,引弓搭箭,片刻,右手一松,箭猛然离了弓弦,“嗖”的一声便往大雁堆里飞速而去。 雁群中随着诸葛亮这一箭飞去,瞬间坠下一只来,诸葛亮二话不说,驾马奔过去,他身形翩然,动作也十分利索,跃下了马拾起那鸿雁,我再一次感到震惊。 诸葛亮不是文臣吗?为什么还会武将的技能…… 这也,太帅了? 不过转而想起,那年庞统死于落凤坡,刘备急调诸葛亮,诸葛亮与刘备里应外合,围取了汉中。单凭这一点,他也一定不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再者,“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啊! 这刻我又不好奇了,毕竟诸葛亮是妥妥的君子。 待他将在地上蹦跶的大雁拾起时,我才发现这箭法多么精妙。——并非将大雁一箭穿身,箭头只划伤了它的翅膀,让它从空中跌落下来,抓了个活的。 诸葛亮简单收拾了这雁,走上前来,将它递给我。 我迟疑了一下,看这大雁还在扑棱着翅膀,小心翼翼将它抱在怀里。 这就是诸葛亮送我的生日礼物? “早该给你的。”他说。 我心中忽然明白了几分。 古人对大雁的定义,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也不是全然不知晓……“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是诗经里就有的句子。 这是,诸葛亮给我的,聘礼。 我忽然陷入一阵沉默,此时的我本该乐开花喜不自胜,可心情却莫名沉重复杂起来。 我问自己,这不是我一直最想要的吗? 是。这一刻我仿佛等了很久,很久。如今看着怀中这鸿雁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我不过,是一个外时空忽然闯进的陌生人,在我之前,已经有了黄氏,她才是会留名史册的人…… 我……算什么呢? 实际上,那些名分,我也并不奢求与在乎。上天让我能留在他的身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回去路上,我一直默然不吭声,诸葛亮不知所以,问:“是累了么?” 我摇了摇头,说:“诸葛亮。我不做你的妻子,只做如夫人,好不好?” 诸葛亮闻言,略略惊讶,却没有多问什么,只说:“亮怕辜负了你……” 我又摇头,道:“不会。” 他驾着马,良久的安静之后,终于又说:“丫头,有时候我觉得,你并不像这个时代的人。” 他的声音缓慢如山谷流水,一如既往的好听。 我听他这么说,淡淡笑了笑,回他:“你才知道么?我可是从一千八百年后来的。” “一千八百年?”他也笑了:“那可真是够长了。” “是啊。”沐浴着暖阳,我靠在他肩膀上,回忆起现代的往事,略带了趣意与他说:“长到世事变幻,沧海桑田。长到你载入了史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都还记得你。你成为了忠贞正义的化身,你会有一个大大的祠庙。一千八百年后的成都,遍地都是银杏树,一到冬天,那金黄色的叶子簌簌落下,就铺在你祠堂的路前。我啊,踏着那堆积的叶子,去看你。” 我絮絮说着,想起了成都的武侯祠。那汉昭烈帝庙的匾额还立在门前,现代的光与影转瞬即逝,我眼前所剩的,只有他了。 入夜,南郑的天空仍悬着一轮与成都一般的皓月,明亮皎洁,淡泊清冷。我忽而在心中感叹,此番生日一过去,秋天也会逐渐进入尾声,那么冬天也不再遥远。我仍记得去年的冬天,成都深厚的白雪没过了我的小腿,那时的我还浑然不知我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人,会与他有什么样的故事。也没有料到,我会爱上他。 风渐渐冷起来,霜寒肆意,这样的夜里,我闻至远处传来几声不名动物的悲啸之音,心中又是一恸。 距离第二次北伐,亦不遥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问私猎大雁判几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后出师表 建兴六年冬天转眼就到来了,我感到汉中的冬比成都还要冷些,第一片鹅毛雪落下时,诸葛亮的第二篇《出师表》也作成了。 他又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坐在书房里,沉默不语。 我走近他时,他右手抵着额头,睡着了。烛火映衬之下发现,他的发丝之中,隐约开始露了霜白。朱颜辞镜花辞树,英雄亦会迟暮。 这是世间最悲哀而不可逆转之事。 《出师表》墨迹未干,那笔便随意安放在一旁。烛火跳跃着,继而又微弱了些。我轻轻坐下,翻开这卷,默默诵读起来。 “先帝深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也。” “……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以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 “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最后一句“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我读完,内心骤然感到一阵深刻的痛楚,联想到前一份《出师表》中曾写道:“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那文字里充斥了跃跃欲试,心潮澎湃,勇猛坚毅。 写下这句的,不过还是今年年初的他。年初,年末,一个暖春,一个寒冬,仿佛他的心境也跟着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大转变。 “什么时辰了?”诸葛亮听到动静,有些转醒。 “子时已过,已近丑时了。”我回他:“去歇息吧。” 对于现代人来说,似乎熬夜已是常事,特别是年轻人,不熬夜都不够潮流了,过去的我也是个爱在被子里通宵刷手机的熬夜达人。但此刻我才认识到,熬夜是一件多么可恶的事,我多么希望诸葛亮可以永远不熬夜。那样,他的白发会不会因此少一些,人亦更加光明开朗些? “夙夜忧叹,唯恐托付不效。” 我脑中又闪过这一句,接着长长叹息。 第二次北伐终于开始了。 要说这一次北伐是配合南边孙权而出兵的也不算错,早在八月时,诸葛亮就在汉中获取了陆逊大败曹休于石亭的消息,魏国只好紧急加调兵马千万东线支援。那时他心情大好,也有这部分原因。 ——这使他再一次看到了北伐的希望。 十二月的汉中,汉军在朔风飞雪中前进,纵使我现在身着厚厚的裘衣,也难以抵抗这严寒。 此次目标是夺取陈仓。 “冷么?”诸葛亮见我在飞雪中有些瑟瑟,忽而问我。 “冷……不冷。”我哈了一口气,对他说。 “或许该让你回成都……”他话音未落,我又强力的打断他:“不回。” “听话。”他摇摇头,说:“打战不是一件闹着玩的事,战场刀枪无眼。” “那你呢?”想赶我走?没门,我直接怼他道:“你不回去,我也不会回去。” 虽然众将都劝他坐车,他偶尔还是选择骑马,此时的他坐于马上,迎着风雪,带着军队前行。经过上回,数月以来,我也已经较为熟练的掌握了骑马,终于能够和他并驾齐驱了。那白雪纷扬落下,几乎沾满了全身,远景一片白茫茫的,仿佛又多了几分苍凉。 果然又是一场长时间的拉锯战。 曹真似乎很准确的判断到诸葛亮此行要来抢陈仓,于是在此处不仅多添了兵马作为守备,还掉来了一个比较难搞的守将。名叫郝昭。 为何这么说呢,我似乎在历史上极少见到这样的战争?说是正面冲突吧……似乎也不算。头一日攻城时,诸葛亮就让蜀军架起云梯冲车攻城,将士都勇猛不惧,争相上前,结果守将郝昭坚守城池,让士兵搭弓用火箭射向云梯,瞬间一片熊熊火势,眼见着那云梯上人被烧成火球,从上头直直坠下而死。 诸葛亮于远处焦灼的看着战况,我在一旁只觉一阵眩晕。这样的场景,充其量也只是在电视屏幕上看过一二,那时候最多感叹一句场面壮观,因为知道都是假的。而现在,这些场景却真真实实存在在眼前,没有任何特效,虽隔得远,那士兵的惨叫声竟仿佛就在耳边。又看到几个蜀兵燃烧着掉落,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忽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我再忍不住,冲出去蹲在墙角呕吐起来。 诸葛亮关心着战况,并无暇顾及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又给季汉拖后腿了。我一整天心情不好,诸葛亮心情也很糟糕。接下来的几日,同样糟糕。继蜀兵的冲车被魏兵折断后,诸葛亮想了个新主意——用土丸填城,填完之后便可使蜀兵直接攀城。没想到郝昭这人一看不好,蜀兵既然要填城,那他就派人在城内筑重墙以进行防守。最后,诸葛亮又让蜀兵挖起了地道,计划直接从地道中爬进城里,杀他个措手不及。可郝昭又让魏兵在城内挖了横沟直接拦截下来,蜀兵冒一个杀一个…… 整整二十多天,一直这样来回,郝昭可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典型案例,纵使诸葛亮这样聪明的人,一时半刻竟拿他没有半点办法。为了显示我的不害怕以及不肯答应诸葛亮让我回成都,我强装坚强的跟着他关注每日陈仓战况,到了这一日我已经是面容苍白,吐都不想吐了,整个人呆呆地,也不说话。 可能终于开始适应这残酷的烽火狼烟了? 我跟着诸葛亮回到帐中,两人皆是一副要死的表情。只是我尚且没什么压力,诸葛亮压力就大了去了。上午士卒来报,第二十五日了,粮草不继,还在此地耗着恐怕有断粮之危。 诸葛亮听了,表情又复杂起来,我看他胸口起伏,心中难平,似是激愤难当,良久之后,还是镇定说道:“传令下去,停止进攻,全军撤回汉中。” 传令官下去后,我终是听得他幽幽叹了口长气。 这就是第二次北伐的结局,依旧无功而返。唯一收获的,是我们大军撤退时,冒出一个不怕死的魏将王双前来追击,诸葛亮将计就计,派魏延诱敌深入,将王双调了出来,烧了他的营寨,并将他就地斩杀。 风尘仆仆回到汉中,诸葛亮又把自己关在了相府书房中,谁也不见。我心想这老男人发起脾气来,还真是难搞。不过也是,人都说事不过三,这都第二回失败了,还能失败几回呢? 呸我这乌鸦嘴。 夜里,我拿了些茶水点心,站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里边并没有反应。 长久的没有动静后,我突然有些担心,大喊一声“丞相!!”继而一手端着茶水,一手推门闯了进去。 跨过玄关,茶水没端稳,全撒在了自己手上。 好烫!! 随即又是“哐当”一片乱响,水壶也跌在地上碎了。 这一阵喧嚣巨响过后,我一边晃着巨疼的左手“啊啊”乱叫乱跳着,一边不忘伸头去看诸葛亮究竟怎么了?只见此时诸葛亮正坐在书案前,右手执笔原是在画写着什么,被我这突然一闹,惊得抬起头来望着我,表情有些不知所以的懵逼。 我:“……” 诸葛亮起身唤了人来清理现场,又命人重新端了茶,返回来时不知从何处提了一个小药箱。这时我再看我自己的手,幸而是冬天,衣服穿得厚,只是手背烫了一片,肿起老高。 我老老实实坐在案前不敢动,诸葛亮看了看我的手,摇头叹口气,说:“什么时候能学得稳重些?” 我听他虽是在教训,但语气却透了几分心疼的意思,又得意起来,说:“不能。” 他听了,即刻收回要给我擦药的手,说:“行,那你回去吧,我不管你了。” 我见状,还没摸到手手,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结束?于是急忙服软说:“我错了,我错了,保证下次再也不犯。” 他听了,忽又嘲笑我起来:“你这承诺,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言罢,他总算还是轻轻拉过我的手,拿了药慢慢擦拭起来。略昏暗的烛光下,他仔细擦拭着,指尖偶尔碰触到我的掌心时,暖暖的。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我的手背上,以至于完全忽略了我瞧他的暧昧眼神。此时,又是一个扑倒诸葛亮的好机会,我心中暗流涌动,无奈左手光荣负伤,怕是未来几日也动弹不了了。 “唉……”我仿佛丢了一块到嘴的好肉,无奈叹息了一句。 “叹气做什么?”诸葛亮帮我包扎着,瞧我一眼,问。 “没,没什么。”我赶紧收回贪婪的目光,顺带扫了一眼这书房,目光定格在他刚刚工作的案上,几张图纸倒是吸引了我的注意。 “咦?”我好奇用剩下一只手拿来一瞧:“这牛不牛,马不马的,画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断更了两天。原因是前天晚上喝多了,闹腾了一宿,听人说我半夜两点跑到宿舍走廊大声背了一晚上《出师表》,边背边吐,周围人都被吵得睡不了觉。 早上醒来听说了觉得很慌。 休息了一整天才缓过劲来…… 于是今天又开始更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咩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蛋咩咩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醉酒 “木牛流马?”我看了会儿图纸,忽然吐出这一句。 “你怎么知道它……”诸葛亮疑惑说:“亮刚打算以木牛流马给它们命名。” “啊?”我一愣,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说的这么顺畅,大约是现代经常听到过吧,于是嘿嘿一笑说:“因为你我心意相通啊。” 这时我才明白过来,诸葛亮急匆匆的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门内并不是郁闷,也不是发什么脾气,这时候的他哪有空闲做这些无聊的事,所以说,诸葛亮真算是个脚踏实地,谨慎又务实之人。第二次北伐走的是秦岭,其地势,山脉山高林深,重峦叠嶂,道路险阻。之所以无功而返,除了郝昭守城使得陈仓易守难攻,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粮草不继。秦岭山道高低不平,峰回路转,军饷、粮食的运输都异常艰难。 如果有特殊的道具来做这件事,可以省时省力,那便轻松许多了。木牛流马就是这个用途。 但我见图纸都已作出,他仍有些蹙眉不展,难道还有什么没解决的问题吗? 我的手被完美的包扎成粽子后,他重新回归到对于木牛流马的思索中,半晌忽说了句:“你觉得这东西设计出来,在运粮方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忽而问我。 “或许,你可以看到亮没看到的,想到亮没想到的。”他说。 难道是以前他问我的几个问题回答的都“太好”了?以至于现在偶尔遇到问题,便想听听我的意见?嘻嘻,那我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看来看去,我还真不知道哪里有什么问题,毕竟吧,我也不是学机械物理的对不对?说到这,不由想起之前夸诸葛亮在农业、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医学、甚至饮食各方面都是能手,现在又要加一条机械了。 我想了会儿,不知这么精巧的器械,诸葛亮还有哪里不满?或者说,他不满的点,并非在机械的本身?那是什么呢? 忽然,我脑子里闪过之前屯田之时就有过的两军互相抢夺粮食之先例。现在我们有了这等好机器,若是被别人看到学了去,岂不是也便利了他人?因此,得想个能为己用却不为敌人所用的方法。 比如说,在木牛流马里头装个暗器开关?等于是给这个机器设置密码,运行时,打开密码,蜀军即可用来押送粮食,不用时关闭密码,让别人偷也偷不去,即便偷去了,量他们也难以参透其中奥秘。 我自顾自点着头,随口把这似乎不咋地的想法告与诸葛亮知了,他听了,先是沉吟了片刻,然后自己也哈哈一笑,看我说:“我发现你这脑袋里装的东西还真的与别人不太相同。” 何止啊?我略得意想,对于你们这一千八百年前的人来说,是太不相同了好吗。 等到木牛流马大批量投入生产时,又是一年春天了。 建兴七年,三月。 从上回第二次北伐撤回汉中后,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大雪早已消融,春天也已来到。此漫山遍野之中,又开满了一种名叫“紫云英”的小花。照在这片山岗上的太阳,已不似秋天那般干燥遥远了,它撒下来,充满了柔情暖意,放眼望去,一片生机勃勃。 时令的新鲜水果逐渐产出,又到了酿酒的好时节,我自个儿也用水果酿了些小酒。《诗经·七月》曾提到:“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整首《七月》讲述了平日里农夫们耕种,忙碌而又朴实的生活,也十分符合南郑田园农民的特点。十月打下的稻谷,经过整个冬天,酿成春酒,此时正是揭盖畅饮的时候。 将士们终日操练着实辛苦,诸葛亮向来体恤属下,看他们也劳累许久,于是决定于某一日晚宴请诸位将士,犒劳三军。在我潜意识中却感到,这只是诸葛亮第三次北伐的前奏。尽管头两回未成功时他有些懊丧,但每回出征之前,总是言笑晏晏,信心饱满的出现在诸君身前,有了他的肯定,三军也仿佛有了底气,大家便都什么也不怕了。 也许季汉最吸引我的也正是这一点吧,从刘备开始,跟随他的如关羽如张飞如赵云如诸葛亮,最初的元从到荆襄团体,没有人是因为权势而攀附他,这些人都是在他最落魄时选择了他。我最喜欢季汉的一点,就是他们永不放弃。不放弃自己,不放弃身边的人。他们真的将情谊当情谊,把兄弟当兄弟。 仔细想想,自刘备走后,留下少子与一堆烂摊子,民生凋敝,伤亡惨重,但季汉却还能保持着正常的运行。他的臣子,也可以说他的朋友,没有背弃他,他们开府治事,制定蜀科刑法,发展经济,休养生息,平定叛乱,继而北伐,北伐,北伐。只因他们从未有一日忘记先主,未曾忘记“汉祚已衰”,只愿“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以报先帝之恩。 知遇之恩。相携之恩。不弃之恩。 也是数十年以来,晨起与日落,繁花与落叶,蝉鸣与飞雪,交替消逝的光阴里,每一日的相伴相行。有了这些,却也不奢求什么大业空谈,戎马英雄了。 今日夜宴十分热闹,诸葛亮还特意嘱咐我将自己酿的小酒也拿出来与大家一同品尝,但又说什么终归女眷不便,我只得眼睁睁看他们把我的酒端走,还好我私下护住几坛,都偷偷拿回了丞相府诸葛亮住所中。 眼听着他们那边一片糙汉们畅饮之声,我心中也不乐意,便自己给自己做了两个小菜,开坛躲在屋内小酌起来。我将窗户打开,晚风阵阵,可以一边观赏那银盘一般高挂空中的圆月,又可以享受这片刻安稳宁静。想起白日里诸葛亮的笑靥,心里似乎也舒畅许多,喝得醉意微醺时,倚在窗前,手掌托着下巴,静静怀念一些过往。 建兴五年来到的这里,如今已经建兴七年了,时间越过越快,将来还会发生一些什么样的故事呢?我又还能陪伴他多久? 酒香醇厚,悠远绵长,碰巧诸葛亮也是如此,是值得一个人慢慢去品味的,也是个回味无穷的对象。 “嘿嘿。”我感觉到自己脸上一阵滚烫,不由两手捂住自己的脸,不知这样呆了多久,门猛地被推开,我在恍惚沉思中惊吓到,望了一眼,只见诸葛亮歪歪扭扭的进来,身后跟着姜维和费祎,这三人不知道喝了多少,走路都一个姿势,脚步蹒跚颤颤巍巍,嘴里还各自寒暄些有的没的。姜维与费祎将诸葛亮送回之后,又摇头晃脑的走了。我自己虽也有些糊里糊涂,但是脑子尚且比较清楚,我去扶他,结果差点两人一同倒地。 我想想不对,这不是我屋子,诸葛亮既然回来了,我就走吧。 于是我站起来开始找门。 诸葛亮坐在地上看着我,说:“找什么?” 语气醉醺醺的。 “找门啊。”我喃喃说。 “找门,去哪里。”他摇摇晃晃指我问。 “回去睡觉啊。”我嘴里叽里咕噜的回他。 这可真是现实中的“找不着北”、“摸不到门”了。 “回来。” 他忽然带了命令的语气与我说。 我没理他,双手在门上拍来推去的,就是没打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当我打算仔细钻研一下如何开门这件事时,手忽然被人牢牢扣住。 诸葛亮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抓住我的手,把我拉了回去。 “喂,你讲点理行不行。”我嘴里亦冒着酒气,跟他说。 “不讲。”他满脸通红,继去年在元宵那日看他醉过,便再也没见过他红脸的样子。 “我困了。”我说。 “亮也困了。”他说,依旧牢牢握紧我手臂不肯放开。 “那……我先送你去睡吧。”我自己都已经走不太稳当了,还是决定先打发了他再说。于是两人相互搀扶着,又开始找起了床榻。 半天,终于摸到了塌边,我刚扶他坐下来,他猛地往后仰躺下去,可抓我的手却没有松开,两人一同跌在了塌上。 “好痛……”我哀嚎一句。 “痛?哪里痛……亮不痛……”他嘴里呶呶,忽而侧脸看我。 “丫头。”他嘟囔了一句。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他这句,他却蓦地一个翻身,将我牢牢压在身下。 我翻了个白眼,正面被压了个结结实实的瞬间,除了酒精的味道,还有一股熟悉的甘松香甜,我脸好似又红了些。这甘松难道是催、情、药吗?每回闻到他身上带着的这股味道,都要情不自禁。 “诸葛亮,我想睡你。”我在他身下,面无表情,略痴呆地说了一句。 “哦。”他也面无表情的回复我。 “那就睡。”他说。 说完,说完,他居然开始解起了自己的衣裳。外袍转眼脱落,只剩下雪白的中衣。我虽然也醉了,但是还是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 “你耍流……”我这句还没喊完,他张嘴就盖了上来。 我:“*&%¥*#@!!!” 两人的唇又碰到一起,嘴中都是浓烈的酒气。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我感到他在暗暗偷解我衣服的系带,我在他身下扭动,却被压得严严实实,只得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并不为所动,见我老这样瞪眼看他,他抽出一只手在塌上摸寻着什么,继而从枕边摸出一条玄色的发带。 ——那是他平日在屋内不束冠时用来系发的。 他将发带直接蒙在了我的眼睛上,我的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只能靠身体的碰触来感觉对方究竟在做什么。此时他嘴边呼出的热浪在我耳边摩擦,我不禁“呃”了一句,全身上下都紧绷起来,继而这热浪又到了脖子周围,衣服的系带已被完全解开了。 我见他如此,沉静了片刻,忽然也伸手牢牢抱住他,热烈回应起来。 情、欲二字,生而为人,是避不开的。 既如此,便好好享受这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妈呀越写越歪了。 乱写的,憋砍作者…… 不过,还好也没啥人看嘿嘿…… 求求大家别喷我,有话好好说,不喜欢的话,还是取关吧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因为我是不会改的!!!!! 第67章 出使 一只春日里的小鸟跳跃至窗边,叽叽喳喳的叫了两声,继而扑棱着翅膀飞走了。这一连串声响传入我的耳中,到底将我扰醒了。 我抿着嘴,伸手挠了挠头,然后睁开眼睛。 嗯?????? 我脑中猛然好像回忆起了些什么,即刻转头向左边看去,果然。 身畔还躺着一个诸葛亮。 我有些紧张,偷偷掀开被褥一瞧,我、我、我的衣服呢??!苍天啊,糟心了。我吓得赶紧用被子将自己牢牢裹住,顺手四处摸索起自己的衣服来。床榻上凌乱无比,只好随意乱摸,摸到一件穿一件。之后又摸到一个布条状的东西,拉出来一瞧,居然是昨夜诸葛亮蒙我眼睛时用的玄色发带,回想起昨夜一幕,瞬间整个人都尴尬了,心怦怦的跳着,脸也莫名通红。我正举着那发带若有所思,诸葛亮却在这时转醒了。 “咳咳。”他低声轻咳两句。 我又一次转头,见他盯着我和我手里的发带,我刚想不好,要藏起那发带,他却慢悠悠说了句:“还想玩?” 我尬得无以复加,将发带往他身上一扔,不无紧张地说:“我、、我、、呸……” 诸葛亮笑了笑,忽又凑近了些。我见他如此,也往里头躲了躲,他又凑近些,直到将我抵在了最里边,我再无处可退。我将半个头缩进被子里,眯着眼瞧他,他忽然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丫头,谢谢你。” 那热流再一次蹭过我的耳膜,浑身上下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于是三月初的某个清晨,屋外洒扫的仆人看见诸葛亮那所谓的“如夫人”慌里慌张的从诸葛亮卧室中跑出来,满面绯红。众人瞧了,都十分不解,想着这如夫人跟随诸葛亮也已有一年有余,又有什么好害羞的? 个中缘由,也只有我与他知晓了。 三月末,远在成都的刘禅下来一道诏书,决定复诸葛亮丞相位。 诏书中写道:“街亭之役,咎由马谡,而君引愆,深自贬抑,重违君意,听顺所守。前所耀师,馘斩王双;今岁爰征,郭淮遁走。降集氐羌,兴复二郡,威震凶暴,功勋显然。方今天下骚扰,元恶未枭。君受大任,干国之重,而久自挹损,非所以光扬洪烈矣。今复君丞相,君其勿辞。” 宣诏的黄门念毕,诸葛亮恭敬伏地谢恩,双手接过诏书,表情严肃。 他终于又回归到丞相之位了,尽管这是早晚的事。 诸葛亮站在门前遥送由成都前来宣读诏书的一干人,神情凝重。我胡乱猜想着,他外出许久,近乎一年,是否也十分牵挂着成都。我瞧他双手紧握诏书,脸上肃穆庄重,想起那日蒋琬离开时曾说的那句“丞相安在,大汉才会安在。” 眼看着春深了,枯叶却垒了好几堆。 诸葛亮复位丞相后,接收到的第一件事情竟就万分棘手。或许亦是因为此事,远在成都的刘禅觉得再不可拖沓,须尽快由诸葛亮现身解决,因此才赶在此时将其复位。 这件事情一出,使得成都朝廷掀起了一股轩然大波,震动不已。继而诸臣相争,辩驳不休。蒋琬甚至在从成都寄来的书信中称“群臣口若悬河,各执己见,朝野哄然,社稷难安。” 那么这件看似严重,并且使蒋琬等人都颇为苦恼到底是何事? ——孙权于三月派使臣出使成都,拜见刘禅,告之孙权已择定四月于武昌称帝,届时将改“黄武”年号为“黄龙”。 若说起来,我们私下其实是先一步得到过消息的,因此在众人闻讯皆为震惊之时,诸葛亮倒还算镇定自若。有了这一层准备,万事还不至于太慌乱。甚至已有朝臣结伴前来汉中面见诸葛亮要求严厉谴责和制止东吴此番“犯上”之行径,就连邓芝、来敏、费祎、杨仪等人也对此感到深刻不满。 相府书房外一干人焦急的等待着,诸葛亮淡然自若,亲自点了博山炉,双手拢于袖中。眼见着一缕香烟飘然而出,渐渐盈满了整个室内。 “还记得你那日与我说的吗?”诸葛亮忽然开口问我。 我“啊?”了一句,即刻也反应了过来,诸葛亮问的,是那日夜里,我将吴主孙权的密信呈于他时,我所表达的意见。 “记得。”点点头。 “你再说与我听一遍。”他道。 我简单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所思所想,于是道:“嗯……如今形势,赞同孙权称帝要远比公开声讨其篡逆、与其交恶要更合时宜得多。时移世易,此一时彼一时,两国有过征战时期也有过和平联盟时期,哪一个能够利于大汉复兴之业,我们便应该用哪一个。”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想了想,又继续说:“若是此时拒绝孙权称帝,我们能得到什么?不过是与孙权日益交恶,现下北伐大业未竟,却多树了一个敌人,哪怕丞相日后再北进中原,也不得不提防身后有东吴这块不安分的因素,若是从后偷袭,不仅北伐不成,还有可能使大汉基业有倾覆之危。若是现下我们稳住孙权,派出使者前往庆贺,不仅可以巩固孙刘联盟,还可以使得两国互为犄角之势,共抵曹魏,丞相来日北伐,也可少些后顾之忧。此二者选择,优劣明显,还有什么不好定决的呢?” 我说完,心里想到那些朝臣,不禁摇摇头。或是因为时代之缘由,思想太禁锢,一心以“汉室正统”自居,此话虽不算错,但太为坚守而不动转圜,不要说“复兴”二字,就算是稳住现下安稳恐怕也难啊。 安静的书房中,我听得诸葛亮幽幽叹了口气。他道:“就连你也明白的道理,这些数十年的朝中老臣却还不曾明白。” 我“嗯?”了一下,心想这是夸我还是贬我?我想我似乎也不比他们差呀。 “打开门罢。”诸葛亮朝我说:“让他们进来。” 我看他有些无奈,心想搁现代有句话叫“带不动的猪队友”,恐怕与现下情景也有几分相似了。也罢,让诸葛亮与他们好好辩一辩吧,要说起来,那年诸葛亮跨江游说江东,舌战群儒,英姿勃发。如今老当益壮,众位大臣估计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 歪文好难写,今天之后继续正剧风格(我呸,不可能) 么么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咩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出使(二) 那日朝臣告退后,诸葛亮连夜作《绝盟好议》一文,经汉中与成都两地朝臣们传递阅览,终于逐渐平息了不满之声。事实上,这其中多得是只会蛮说“不可”而说不出为何“不可”之人。而诸葛亮的这篇《绝盟好议》,细细读来,逻辑清晰,论据充分。特别是最后一段提到的“若就其不动而睦于我,我之北伐,无东顾之忧,河南之众不得尽西,此之为利,亦已深矣。”向刘禅与朝臣深刻阐述了此时盟好孙权之关键意义,也因此得出了“权僭之罪,未宜明也”的结论。 在我看来,甚至不输于当年三顾茅庐时他对刘备提出的那篇《隆中对》。 纷繁复杂的乱世,都被他梳理得井井有条。 最近粮草调度等事日益频繁起来,白日里,除了厉兵讲武,诸葛亮与杨仪详谈次数也多了许多。那个叫姜维的年轻人,自第二次北伐起就时常左右不离诸葛亮身侧,他两人走并肩走时,还颇有些父子模样。我曾听姜维私下管诸葛亮叫“老师”,诸葛亮对这个徒弟也是青睐有加,弄得我都有些羡慕起来。 我曾在夜里闲暇之余闲庭漫步,于长廊上遇见姜维,他忙不迭上前行礼,被我制止。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他也不过二十七、八岁,我比他还小,怎么可以受他的礼。踏着月光,他走上前,步伐刚劲有力,带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桀骜意气,让人不由眼前一亮。 “将军已娶妻否?”我见他玉树临风,一派爽朗英姿,不由八卦起来。 “在下还未娶妻。”姜维说着,倒是有些窘迫和拘谨的看着我。 这是我才感到自己的唐突,哪有上来就问人家娶没娶老婆的? 为了掩盖我的冒失和尴尬,我掩嘴严肃的咳了两声与他说:“嗯,要抓紧啊。” 姜维愣了一下,点点头说:“是。” 但马上他又反应过来,回我道:“男子汉大丈夫,自是先以□□定国为本,若来日随丞相定了江山大业,汉室得以复兴,到那时,维再考虑娶妻生子也不迟。”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丝毫不觉他是近半年才归附于季汉的,这口气听上去似乎他一直都是季汉中人,已然将复兴大业揽到了自己身上。我心想诸葛亮的魅力、或是说,劝降、洗脑功力已然如此深厚?硬生生将一个魏国将军拨到了自己阵营中,还□□得如此之好。 我一时不知还能回他什么,只好各自行礼离开。姜维走后,我独自闲逛,又听得一阵琴声,这琴声熟悉又陌生,是许久未听到了。 沉郁,空灵。 能在这偌大相府中肆意弹琴的,还能有谁? 我寻着琴声慢慢走着,此时阳春三月,并非那日深夜大雪,意境也微微有了变化。 待到他一曲弹毕,我即刻鼓起掌来,道:“许久没听到大汉丞相弹奏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诸葛亮瞧是我,笑着哼了声:“你觉得好听,可曾听出了我琴声中有何意啊?” 我见他难得展颜一笑,便也来了陪他说趣的兴致。 “像我这般粗俗的人,自然听不出什么,只觉得好听便是了。”我道:“当年司马懿在西城下听丞相弹奏一曲,不也被吓得夺路而逃么?可见丞相曲中之深意,也不是谁都能妄加揣测的。” 我这一连串彩虹屁,又哄得他笑了笑。 “真好。”我说:“大汉丞相笑起来,真好看。” “又贫嘴了。”他并不吃我这套,伸手端了茶来喝。今夜月光淡淡地,隐约透着凄清,倒是很像他。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我忽念出曹操《短歌行》中的这句,看他遥望月亮,又说:“丞相曲中之意,或说丞相心中所想,也可以概括为这八个字吧。” “看来你不仅喜欢曹丕的诗,还喜欢曹操的诗。”他看我,说。 “说不上喜欢。”我身子前倾了倾,双手交叠,趴在琴桌上也看着他说:“只是借他人之诗说出丞相的心事罢了。这首《短歌行》亦是曹操时任丞相,南下赤壁途中所做。那时他的目标就是统一南方,结束纷乱世事。因此将南征视为‘明明如月’,盼望着有朝一日触手‘可掇’。彼之心境如现在的丞相你,不也一样么?” 诸葛亮听了,继而拨弄起了琴弦,那琴声低沉得要命,听了未免使人陡增伤忧之感。 “孙权称帝后,局势将更为复杂。”诸葛亮忽然说。 “可眼前,亮却不得不这么做。”他长长叹了口气:“不知先帝若在,见到此时形势情景,又会作何感想。” “先帝知了,也只会夸你有决断。”我仍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与他慢慢聊着:“你们兵法之中不也曾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吗?在不利于自己的时期里做出利于自己的选择,将利益保到最大,你已尽力。局势现在也已一片豁然开朗,不必忧愁。” 我知道他叹气的点是什么,承认孙权称帝,对大汉正统的确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而对于对方此番挑衅,还只能应承下来,不容拒绝。虽我们都已分析得清楚明了,但,内心对于这个决定,还是会感到有所屈辱吧。哪怕是将来灭魏功成,面对已然称帝的孙权,又是一个棘手的难题。 “这回,让我去东吴吧。”我沉默了片刻,对诸葛亮说。 果然诸葛亮一听,脸色都变了,道:“不行。” “为何不行?”我问。 “不行就是不行。”他简单明了的拒绝我。 “你是担心我,是不是?”我坏笑着,与他说。 他正襟危坐,瞥我一眼,有些不自然,想了想,回我说:“出使东吴这样的重任,自当找一个能担此重任之人,你这么冒冒失失地,嘴笨又不稳重……” 说到这里,他好像自己也编不下去了。 “我嘴笨?”我盯着他问,我看他是想试试我的嘴到底笨不笨了。 眼见着我坐直身子,不断靠近他,他往后闪躲,道:“这里是室外……” “那你让不让我去?”我又靠近了些他。 “不让。”他仍旧义正言辞的拒绝。 话音刚落,我即刻就要将他扑倒在亭中了,他只得低声喊了句:“等等。” 我这才松开他,问:“等什么?” “给我一个你必须去的理由。”诸葛亮说。 理由嘛……其实我只是想回江东看看了,这一别又已过了半年,有些想念那边的人与物了。再者,也愿于蜀吴两地交好之事上尽一尽心力。 “你还记得那密信是谁带给你的?”我对诸葛亮道:“消息既由我带来,也该由我带回,方可显我大汉之诚意啊。再者,我与孙权多少算有些旧交了,我去了,多少也能增进吴蜀情谊嘛。” 想了想,我又说:“孙权后宫终,我认得一个步夫人,她为人温婉善良,颇得孙权喜爱,她上回有庇护我之恩,此回去,也该报答她些。再者,与她笼好关系,也可让她在孙权吹些两国交好的枕边风啊。” 边说着,我暗自思忖了这番话,觉得自己还真是能编扯,连步夫人都被我拉出来挡枪了。 诸葛亮听了,也沉思了一会,问我:“这回去,不怕被孙权扣下了?” 我当即哈哈一笑:“你就诓我罢,此回联盟对于孙权亦事头等重要之大事,这回过去,他非得将我当做坐上贵宾对待不可。” 诸葛亮见蒙我不住,只得摇摇头,道:“罢了。你既然毛遂自荐,我也不留你了。我已于昨日同兄长写过信了,过几日派陈震出使东吴,以表庆贺。他是个老实稳重之人,也有过与东吴相交之经验,你便跟着他一同前往。这回万事皆不可莽撞,你此番去,作为使臣,代表的是我大汉之颜面。” 我嘴中“嗯嗯”着,不断点头,听着他的教训。那月光从乌云后探出头来,将亭内照了个亮堂堂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一。 晚安。 今天是无fuck说的一天。 第69章 出使(三) 建兴七年春末,在诸葛亮的带领下,季汉第三次北伐开始。 我与他“兵分两路”,他再一次北上,而我跟随陈震南下。他“伐”我“盟”,算是谁也不闲着。这一回,我跃跃欲试,心里揣满了此去东吴干它一票大的想法。 出发往东吴之前,陈震比我先到,因此在船下等我。想来他一定已经接到了信息,知道这次有个诸葛亮的小妾非得缠着要一同去,我正揣测这回他见到我得是什么一番场景,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他跟前时,我同日常一般行了礼唤他一句“陈大人”。 礼毕抬头,见到他平常的脸色瞬间变成一副“怎么会是你”的错愕表情。 果然还是认出来了啊,哈哈…… 上回我和蒋琬合伙骗了陈震,陈震估摸着还以为我是蒋琬的人呢,现在转眼就变成诸葛亮的妾了。只见陈震瞪着他的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我得庆幸他没喝水,不然非得一口喷我脸上。 “夫人……”他有些瞠目结舌:“您……可真是厉害啊。” 后面这句,震惊之余,明显有些紧张。或者此时的陈震心里,大约觉得我一定不是什么正经女子,还在为蒋琬不值呢,前一秒难舍难分,后一秒就勾搭上了诸葛亮,哈哈。 在他费解的眼神中,我淡定地登了船。 这回的船总算比上回开得稳了许多,终归是风平浪静的缘故。 “陈大人是第二次使吴了,有什么感想没有?”船上百无聊赖时,我去找陈震聊天。 陈震见我靠近,先是后退几步,有点退避三舍的意思。瞧这样子,我不尴尬他先尬上了。 “承蒙丞相信任……”他离我远远地,嘴中说。 这人虽跟蒋琬是好友,却一点都没有蒋琬的风趣,正想着蒋琬,他自个又说:“夫人和那蒋公琰可把在下害惨了……” “嗯?”我眨眨眼,问:“怎么个惨法?” “要是当时知道夫人是……是……在下怎么也不敢私带夫人走啊。这……”陈震懊丧的说着:“还好丞相不知……” “丞相早就知道了。”我嘻嘻嘻看着他说。 “?!”陈震震惊,一副完蛋了的表情。 “可是也不曾见丞相将你如何呀。”我笑着说:“这回还不是委以你重任?要知道丞相疼惜人才,自不会为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迁怒旁人。陈大人若是觉得愧对丞相,那便在丞相交代的事上多多尽心力,以报丞相之恩啊。” 诸葛亮你看我在外还不忘给你的下属做思想工作,不要太感激我。 陈震听了,自己也缓了口气,道:“丞相的提拔之恩是断断不敢忘的,在下定当竭尽心力完成出使之事,不负丞相信任。” 船再一次靠近武昌口岸时,已近六月,春花已谢,而我心里却还似开满了一朵朵的茶花,清香怡人。这是独属于东吴的花,总会使我想起那些个如茶花般美艳又脱俗的女子。风香阁中的女孩子们是,那深宫中的步夫人,也是。 一年了,真快啊。只是这里的风物仍旧。 刚到的一日里,吴国按照接待使臣的规矩,将我们安排在了驿馆歇息。赶了许久的路程,各自都疲累了,哪怕是现下心中十分想见那若干人,也只得先养足精神。 第二日,自是有人来引见,我们登上马车,穿过武昌繁华的街市,我挑开帘子随意望着外面的景象,感叹孙权也算是个明君。虽说此地有长江天堑,易守难攻,孙权与其父兄据守于此,已历三世,如今国富民强,兵强力壮,季汉能得此盟友,的确可以在北伐事上有所增益。 “黄金车,班兰耳,闿昌门,出天子。” 不远处,几个小孩跳着闹着,嘴中反复唱着这十二个字的童谣。 “闿昌门,出天子。”我听了这句不由笑了笑,封建时代,无论哪个时期,在不太“合理”的称帝活动前,总是会出现一些神乎其神的“预告”,哪怕以童谣的形势。看来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孙权为了称帝,各个方面都煞费苦心。 到了宫门口,我与陈震分开动作,他自去殿上会见孙权,我递了拜帖,往后宫去见步夫人。这是此行第一个环节。 那棵大大的槐树仍旧立在流云居的庭院中,风一过,扬的树叶沙沙作响。 走进室内,即刻见到了步夫人。她今日穿着深色的衣裙,显得十分的庄重大方。她走上前来,我们各施一礼,礼毕,步夫人抬头,我们相视,我见她眼神里有稍纵即逝的惊讶,接下来又恢复到平日的温婉。 “早该想到是妹妹的。”她淡淡的笑着说:“不对,这时候应该称一句‘诸葛夫人’。” “姐姐。”我也不再叫她“夫人”,也笑着说:“此刻,你就把我当做妹妹吧,我们也算旧相识,何必在乎那些什么‘夫人’的虚礼呢。” 说罢,我朝身后之人点了点头,她们列了两队,依次走上前来。这些人是我特意从西蜀带来的,她们捧着锦盒,走上前来,朝着步夫人行礼。 步夫人有些诧异:“这……” 我仍旧笑着与她说:“时光飞快,犹记得去年这时候我还在流云居的偏殿住着,那时候多亏了姐姐的关照,才保全了我。姐姐那日深夜里安慰我的话语,我还都一字不漏的记在心里呢。这回得我家丞相允许前来东吴,第一个便想来看望问候姐姐,我家丞相也反复嘱托必得好好感谢姐姐的庇护之恩。因此略备薄礼,还望姐姐不要嫌弃,尽皆收下才好。” 步夫人看着我,虽有些迟疑,还是摇摇头略叹了口气说:“妹妹太客气,蜀国丞相也太客气。罢了……我若此时推脱倒显得我失了礼数……” 步夫人说着,招呼着让宫女们收下了。 我心里也略略放心了些,这第一步总算走得平稳,没什么差错。 “妹妹这回过来,可与上次不太相同了。”步夫人收下礼物后,与我闲聊起来,说。 “如何不同啦?哪里不同?”我想了想,并未觉出,于是问。 “妹妹此次回来,仿佛心志坚定了许多。不再是去年庭中独望明月的茫然之人了。举手投足间,仿佛也成熟了许多。”步夫人语气一贯的柔和,她在这厅内慢慢与我说着话,让我也有了一种难得的安然自若之感。 心志坚定?我听了这话,心里琢磨起来,是么?是吧。世事流转,已然过去一年,这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使我看清在这个时代里想要的东西,既决定了站在他的身边,就要万事为他考虑打算。不是每一个穿越的人都有那些如小说、电视里神乎其神的能力去改变甚至推翻世事,我自知在现代也不过一个普通至极之人,只能说,尽一尽我自己的力吧。 “鲁班与鲁育呢?”我望了望四周,发现那两个可爱的小女孩此时并不在。 “鲁育贪玩。”步夫人说:“一早便缠着鲁班带她去玩了,现在也不知在宫里哪个角落嬉闹呢。” 步夫人无奈摇头说着,语气却仍是带着宠爱。 “这俩姐妹感情真是好。”我点头说:“希望将来她们可以相互扶持,一直这样友爱。” 说完这句,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仿佛哪里听过关于她们的故事。一时也想不起来。 “鲁班也快过及笄之年了,可有挑选驸马?”我忍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于是又问起这些现代八婆们爱聊的话题。 “有,陛下已择定了人选。”步夫人回道。 “谁家的公子这么有幸入了陛下的眼?”我问。 “是已故的大都督周瑜之子周偱。”步夫人回道,却略有些担心的说:“其父早亡,只怕……” “哦!”我忙不迭的回应道。若说周偱,我的确不熟,一说周瑜,那可就恍然大悟了,见她有担心之色,于是又说道:“相传周瑜在世时,可谓外貌玉树临风,英姿飒爽。人品又是性度恢廓,大率得人。那年赤壁之战全赖他指挥得宜,胆识超群,可谓是吴国社稷之功臣。只可惜天不假年,使一代俊杰英年早逝,但既有后人,想必也都承了其父遗风,必不会差。” 步夫人知我是在劝慰她,低眉略思索了,笑着说:“也罢,女儿们也都渐渐大了,就希望她们能有那样的运气吧,嫁得一个好人家,不求将来还能多显赫,平平顺遂最要紧。” 我赞同的点头,心想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倒也不是这般绝对。到底是女儿家,虽其位尊荣,若享受不到平常夫妻间的恩爱,哪怕是嫁了世间颇有权势的人,恐怕也少了些什么。这一刻忽然在猜想,诸葛亮与黄氏,他们之前,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呢? “好久没喝姐姐这里的茶了。”我与步夫人闲聊了一会,说:“这次我从蜀国过来,特意带了南中地区的普洱,姐姐不妨试试。” 步夫人即刻命宫女去烹茶,她见我来了这一会迟迟未有要走的意思,心里大约也是猜到了什么,屏退了众人,只留我与她相对而坐。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加班比较多。所以佛系更文。 慢慢写吧。 之前还以为20万能结束,看来是我想太多…… 第70章 联盟 茶香盈室,我端着茶杯随意晃了晃茶汤,里边颜色橙黄浓厚,抿一口,滋味亦是浓醇。 “早听得普洱大名,如今品了才知真是好茶。”步夫人喝了,也夸不绝口。 “姐姐若是喜欢,下回我有机会再来时,一定给姐姐多带些。”我说。 “妹妹客气了。”步夫人又道:“蜀地物产丰富,闻名于世的也不仅是这一件。我虽身处深宫之中,也常听得陛下命人私往蜀中购买蜀锦回来,曾赏赐过我,那可真是精致华丽的好东西,吴地之人竟无有模仿得来的。” “是了。”我看她有些兴趣,未免和她多聊了些:“不仅是吴国陛下,连着魏国的皇帝曹丕,也是爱极了蜀锦,曾多次让人前往采购呢。除了蜀锦,我记得他还特别喜爱我国出产的巴蜀双钩,曾在书信中与人言说‘不爱江汉之珠,而爱巴蜀之钩,此言难得之贵宝。’可见我国物产在吴、魏两国还是很受欢迎和青睐的。” 步夫人笑着点头,表示认可,继而又说:“妹妹言下之意,是想与我说什么呢?” 我见她自己问到这上面了,终于稍微切入了正题:“在此与姐姐说这些,虽有些冒昧唐突,但我此番作为半个‘使臣’前来东吴,与姐姐私事聊完,也必要说一说公事的。如姐姐所见,普洱与蜀锦是我蜀国两大特产,亦是蜀中经济之支柱。这多年来,仰仗此二物,也已足够充盈我蜀国国库。如今蜀国亦是民殷国富,兵强马壮,虽版图最小,但其余是一点儿不输于吴魏两国的。” 步夫人微微点着头,仍旧保持那一贯平和的笑,我顿了顿,继续说:“如今我家丞相派陈震与我来贺吴主称帝之喜,亦是吴蜀两国加深盟好不可错失之良机。蜀国得吴国盟友可解后顾之忧,反过来,吴国得了蜀国做盟友,也大大省了心力。我国陛下与丞相一直以来主张积极抗曹,吴帝不费一兵一卒即可坐山观虎斗,其中利弊姐姐一定也十分明了。” 步夫人听了,道:“妹妹说的有理,只是我一介深宫妇人,对政事了解不多,此番你与我说这些,恐怕也并不能对吴蜀联盟有所助益。” “姐姐这就太过谦虚了。”我哈哈一笑:“谁不知后宫之中,如今最受宠的,就是姐姐你了呢?就连两位公主,也深得吴主喜爱。姐姐的性子又是最温婉得宜的,想必有些劝,只有姐姐说了,吴主才能听得进去。” “妹妹言重。”步夫人推辞。 “我知道姐姐一心向往恬淡,不与世事有所相争。只是夫人爱重陛下,便也会念陛下所念,忧陛下所忧。因此若以后陛下在此等事上摇摆不定,难以做出抉择之时,希望姐姐能够听了今日我所言,帮助陛下定决。这对吴国而言,亦是只有好处而无坏处的。” 一来二去的说着,我看茶将见底,索性一口喝光。浓郁的香气在我嘴中停留弥散,半晌过后,听得步夫人那温和细腻的嗓音说了句:“既如此,为陛下虑,为吴国将来虑,有用得上妾身的,妾身也必不会推辞。” 又聊了半会有的没的,我终于起身告退,想必步夫人也终于松了口气。她将我送至门外,我们再各施一礼,我带着来人告退。若是步夫人当时知道我会有今日举动,会不会后悔那时接了我这个烫手山芋?不过,步夫人如此蕙质兰心,一定能够很好的权衡其中利弊,她会懂得转圜的。 我从流云居出来,走了一条较为熟悉的道路。再次经过那条九曲回廊时,心境又是不一样了。此时回廊下,池水中,荷花朵朵怒放,那碧盘滚珠,又各自亭亭玉立。我忍不住停下脚步,驻足看了一会这大片荷花怔怔出神,心里猛然念起诸葛亮这一次北伐不知已然到了哪里,有没有什么新的收获与进展? 几只蜻蜓低低飞过,我恍惚片刻,天气有些炎热,打算继续走。九曲回廊上,远远看到另一拨人面对面走过来。呵呵,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冤家不聚头。只见那潘夫人带着宫女,也正观赏着花儿。我吁了口气,想就此离开。二人相交之时,我假装看不到她,直接从一旁穿过。她却停了下来,朝我道:“慢着。” 我停住脚步,看她一眼。 “居然是你?”潘夫人哼笑一句:“不是被打发出宫了?怎么着,听闻陛下进了帝位,又巴巴的赶着回来勾引陛下了?” 我看身边还有许多宫人来往,姓潘的就如此口不择言,若是放在平日,我必当直接开撕,只是现下身份有别,再者诸葛亮走前多次交代我出使便是代表了季汉的颜面。我抿了抿嘴,憋着怒火,道:“潘夫人慎言。” 我看着她那美艳的外壳,是有五六分像极了左妙,可这刁蛮骄横的人品,与左妙差得远了。但我听闻潘夫人在宫中地位不逊色于步夫人,甚至可以说是平分秋色,想必也是孙权爱而不得,只能将她当做替身去宠着。不知着潘夫人知道真相会有何感想? “如何不是?”潘夫人不依不饶,立在我跟前,不无得意的说:“你与那步夫人密谋些什么,打量我不知道?她都已然到了中年,姿容衰退,还争抢什么呢?罢了,不过是陛下看在昔日与她的那点点情分上,稍留意了她些。” 我“嘁”了一句,暗自哂笑了,与她道:“我来看望步夫人乃递了拜帖,光明正大。若夫人执意要说‘勾引’二字,那夫人当年从吴宫一小小织坊织女摇身一变成了陛下的夫人,有了今日荣宠,其中故事还不知是怎样呢?我倒很有兴趣想听上一听。” “你!”潘夫人一听我将她的身世都牵扯出来了,指着我道:“大胆!” “呵。”我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觉好笑:“难道潘夫人今日还想在此地打我一耳光?” 这时终于有宫人按不住偷偷附耳与潘夫人说了些什么,她听了,这才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随即看了我一眼,大概是终于知道我此次前来的身份。若是再与我在此地纠缠,恐怕她也无法与孙权交代。 我亦不想多做停留,违心的行了个礼,疾步离开了。 此行第一个环节算是比较圆满的结束了,那么就进入到第二个环节。 见孙权。 作者有话要说: 喝了一点点,现在睡不着。 第71章 夜谈 夜里,我避开陈震,私下出来。递了之前孙权给我的那玉佩进宫,果然一路畅通无阻,仍和以前一样。 孙权也知道,老规矩,仍在甘泉宫等着我。 入夜,吴宫内点起盏盏宫灯,断续听得蝉鸣,我跨过玄关步入殿内,解下幂蓠,远远见到殿上那人头戴冕旒,静静地坐着。我暗暗数了数,果然已从九串升至了十二串。此时人坐在那儿,我见状,颇有些不怒自威的帝王风范。 “夫人,别来无恙啊。”他忽然沉声说了句,在这安静的殿上却如惊雷一般响起,吓我一跳,只得强装镇定回道:“陛下也别来无恙。离开东吴不过一年,已然从‘吴王’改口称了‘陛下’,此等喜事,陈震白日里已经贺过,现在妾也在此一贺。” 说罢,我郑重的伏身行了个跪拜大礼。 “平身。”他淡淡说着。 我提了提裙裾,起身,立在殿上。 我眼睛四处瞄着,没有提前准备好开场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果然印证了诸葛亮那句“人又不稳重,嘴还笨……” 嘁,我心里叽歪了句。 “怎么,夜里赶着来见朕,到了殿上,夫人却又一言不发?”孙权说。 这话说的,改口倒快,已经自称“朕”了。我挠了挠脖子,只好说:“乍见陛下天颜,心中惶恐,故才殿前失仪。” “是么?”孙权听罢,笑了:“别人说这话朕姑且信,夫人这话说得,朕是一点都不敢信。” “唉。”听他的语气,看来还记得去年那些丢脸的糗事,我自顾自叹口气,赶忙说:“好吧,什么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既如此,我……妾也不与陛下兜圈子了,这就开门见山说了吧。” “请说。”孙权倚坐着,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看来我还得小心应对。 “对了。”在我开口前,孙权忽又说:“夫人是否也有接到蜀国的捷报,道诸葛丞相率军已经攻下了武都、阴平二郡?” “啊?”我乍一听,有些懵,想着数次北伐都无功而返,虽没有大败而归,却也不曾攻占过哪里,看来第三次北伐还是小有成就的。 孙权看我一脸呆相,便知我还不知道,于是说:“在这里也该与夫人道一声喜才是。” 嘿,这孙权倒是比我会交际。 我听他这么说了,心下倒多了几分安稳和镇定,说起话来也流畅许多。 “此番我丞相攻下二郡,尚属小捷,但却是送与陛下登基称帝的最大贺礼。”我心中逐渐明朗起来,与孙权周旋说着。 “你蜀国丞相攻下的二郡,又不曾送与我吴国,何来‘贺礼’一说。”孙权不以为意,问道。 “陛下此言差矣。”我说:“这也正是妾替我家丞相来吴的目的及意义所在了。” 我悄悄看一眼孙权,见他仍然面无表情,于是继续说:“上次陛下托我带与诸葛丞相的密信已经转达,这次,丞相亦有密信托我呈与您。” 说着,我掏出那封缄了的信,上前呈在孙权案上。 孙权闻言,这才坐直了身子,随手拿起信封拆了,取出里边的绢书里细细看着,中途还不经意瞥了我几眼。我正想着如何应对,孙权看完,说道:“这诸葛丞相竟与朕密约攻魏功成后,要与朕二分天下?” “正是。”我见他已然了解了信中内容,说道:“武都、阴平二郡只是个开始,得我家丞相(‘我家’这两字念得是越来越顺口了)多年以来精心治理蜀中,如今蜀中百姓安居乐业,又有农业经济相发展,将士勠力同心,一片欣欣向荣,前途光明,不可限量。” “夫人是说,蜀国如今北伐在望,胜利在即,既如此,何必遣使来盟?朕可是听说,诸葛丞相在汉中力排众议,坚持联盟,这才不与朕计较这‘僭越’之行。”孙权哂笑起来,觉得我话并不实诚。 唉,看破不说破行吗?我的陛下,你让我接下来咋编?? “陛下此言差矣。”我心里MMP,脸上却笑嘻嘻的说:“孙刘联盟,吴蜀交好,不是从陛下掌管江东以来就有的惯例吗?孙刘经历赤壁一役后便认准了今后最大的敌人,纵是有夷陵那次的鉏铻,也是因为我先帝痛失兄弟,情急之下不理智之故。此外多年来,我国与贵国交好的方针一直不曾改变,这次丞相力压众议,派陈震前来尊您帝号,便是如此。” “就这么简单?”孙权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丞相的心意,自然这么简单。”我满脸堆笑说:“难道您一直屈居于曹魏的掌控下,做着曹魏分封的吴王,对他俯首称臣,心中竟不曾有过不平与怨怒?如今三国鼎立,您也可以彻底摆脱曹魏的掣肘,开国立政。” “朕如今称帝,所作所为不也同曹魏如出一辙,你家陛下与丞相又岂可容朕?”孙权进一步发问。 “陛下多虑了。”接下来,我语气郑重道:“您与曹魏如何可以共论?曹家三代人,占据中原数十年,残害忠臣,弑刘篡汉,大逆不道,罪不容诛。这点,我国陛下与丞相多年来皆视在眼中,一刻不曾忘记。丞相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平定南中,谋策北伐,皆是为攘除奸凶,兴复汉室之故。” 我逼逼叨叨一通话说完,大约是孙权也没见我这么正义凛然、义愤填膺过,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复,半晌,他又道:“诸葛丞相因公废私,废寝忘食,力图北伐事宜,朕都有所耳闻,心中也十分敬佩。只是,他既深夜派你来见我,一定不是为了仅仅恭贺一事吧。” “陛下果然明鉴。”我点头:“如今两国重修旧好,理应更进一步。如今诸葛丞相北伐在外,吴国为盟友,也当尽一尽心力才好。不然,让陛下坐享其成,以陛下雄姿伟略,想必心中也过意不去吧。” “呵呵。”孙权又笑起来:“我算知道诸葛亮为何要派你随陈震一同来吴了,你这嘴,舌灿莲花,若是个男子,恐怕陈震此番也不必来了。” “那是。”我略得意:“陛下这也不算谬赞了。” “夫人倒不谦虚。”孙权眼里透出几分诡谲:“可惜夫人早许了诸葛亮,否则,这东吴的后宫也不差再多添一位……” 打住。这就过分了啊。咱们交情才建立起来,你这是要亲手摧毁啊。 “陛下慎言。”我此时倒不怎么怕了,可把我牛逼的,叉会腰,继续说:“我家丞相可是很宠我的,这样的话,可别被他听去了。” 孙权听我这略得意的话语,冷哼了一句:“听到又如何,真宠爱你,却也放心你孤身前来?” “陛下刚刚不是也提及了,我家丞相因公废私,如今他一概事务皆以国家为大,且不用说他委不委派,妾若能为他分担一二,也能使他少些操劳,何乐不为?我们可谓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啊。” 孙权摇摇头,没想到随口一句,引出我这么多胡扯,于是自己又转回原来的话题,道:“说罢,诸葛亮还有何条件?” 这回可是他自己问的,我没逼他。 “陛下既问了,那妾也就再冒昧多言几句。”我说:“首先,联盟既已达成,两国便皆要以对方之利益为重,想两国之想,忧两国之忧。如今我季汉倾一国之力,北伐曹魏,迫在眉睫。而东吴新立,又定都武昌,恕我丞相直言,陛下当初为何迁都至武昌,其中缘由,想必您印象也极为深刻吧。” 孙权闻言,略蹙眉想了想,说:“黄初二年……”此言一出,他神色微变,接着抬眼看我。那珠帘摇晃,滴滴答答的,倒是好听得很呢。 “陛下不便回答,妾可以替陛下回答。”我接了他的话茬,说道:“我先帝为报关羽之仇,率兵南下,陛下为阻挡蜀军进攻,方便就近调遣军队,故而将都城牵至了这里。是否?” 荆州的故事,夷陵的往事,注定是孙刘两家都无法轻易抹去的,什么盟好呀,皆为因势利导,大家心知肚明。 “这也是诸葛亮让你来问的?”孙权冷冷哼了一声,我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听语气已有不悦。 “陛下别着急,咱们只当随意聊聊,不必动怒。”我道:“我家丞相只是想托我亲自问一句陛下:如今联盟已成,您还将都城定于此地,又是何用意?难不成,还想着夷陵之战前那般,于长江沿岸增设兵防,牵掣我国?若是如此,您可就太没诚意啦。” 我语气轻松,但一字一句都尽量靠上了诸葛亮交代我的要点上。此时,我脑海里浮现出的都是那夜他于汉中相府中,点着灯慢慢看着墙上的地图时,拧着眉毛若有所思,最后将灯停在了“武昌”这二字上。 若是将东吴纳为盟友,便要使它能够发挥它的价值。 “诸葛亮这人,倒是刁钻。”孙权冷笑一句:“想让朕迁都,便直说了罢。偏让你来与朕绕这么多弯子。” “陛下,我丞相也是为东吴安全虑,为你我两国之长远利益所虑。”我见孙权也算爽快,不愿听我东弯西绕之语,便更为坦诚了些,道:“前数年,曹丕在世时曾两次亲率军抵广陵,几乎要深入东吴腹地,可见陛下过于防范长江上游而忽略其他地域,我丞相为此深感担忧,若长江下游的江北防线被曹魏攻破,不止我国数十年心血要毁于一旦,陛下三世之基业恐亦有倾覆之危。” 孙权听了,沉默半晌,忽立起身来,自个在殿内踱起了步子。我偷偷看他,仿佛已经有了些许摇摆。 “这些,都是诸葛亮教你说的?”孙权忽然发问。 “这样的话,倒不必丞相教我,但凡明些事理的人,都能看透。”我道。 “哼。”孙权道:“如此,朕还得向诸葛亮致以谢意了,多谢他为我东吴思虑甚详,连迁都之事都为朕考虑到了。” “不敢。”我躬了躬身子,以示敬意。 “罢了。”他道:“只这一条?” “陛下若愿意答应,便是成全了吴蜀联盟的一件大事,从此两国交往便更为稳固。”我答。 “这一条,朕可允诺诸葛亮,只是迁至何处,自然还当朕与朝臣再做商议。”孙权道。 “这是自然,不过事急从权,我家丞相现下还在北征,也望陛下的决定不要拖得太久。”我略为施加几分压力于孙权,又听得孙权回复我道:“迁都是大事,但朕可答应诸葛亮,不出明年,吴国都城必迁。” 我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但是不曾停歇,我再度发起一波攻势,这一波是白日里见了步夫人言及普洱与蜀锦时突发奇想到的,因此我继续道:“还有一点,也希望陛下能够成全。” “迁都这样的大事你都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罢。”孙权坐回了大殿中央,仿佛他也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此时人正靠在凭几上,懒洋洋的。 “妾也算在东吴待过半年,这次回来亦发现,东吴的权贵显要,豪门富家大多对我国之蜀锦青睐有加,今日给后宫夫人送上我国南中地区的普洱,也受到了夫人们的喜爱。妾想,既东吴如此偏爱我国这两样宝贝,不如由陛下来倡导,大开吴蜀两地商道,促使两国贸易往来,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增进两国友好,也可以繁荣两岸经济,无论吴蜀都大有裨益。”我笑着说完,脑子里闪现的却都是政治课本里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夫人这是将生意都已经做到朕的后宫里来了?”孙权说着,自己都禁不住笑起来,这一笑,方才化解了之前满殿的冰霜:“好谋算啊。夫人要进入我东吴的都是高价奢侈品,而我东吴过去西蜀的不过是些日常食用之物,这谁赚谁亏,一目了然。” “我国前线吃紧,盟友在后方做些支撑也是义不容辞的,想必陛下能理解。”我笑嘻嘻地说完,感觉自己俨然摇身变成了一副讨好的商人模样。 陆陆续续又说了些理由,孙权倒也不是个拘小节的,或许是我们双方都认识到了对方此时的不可或缺,今夜的谈话进行得还算十分顺利。只是待我要结束话题告退时,孙权忽随口问了句:“诸葛丞相的这些谋算,你们远在成都的皇帝知不知道?” 我闻言一愣,但立即回答:“丞相殚精竭虑,忠贞不二,对上从不欺瞒,每一个决议必会报与我陛下知。” “你也会说‘报与陛下知’了。”孙权轻笑起来:“素闻你昭烈皇帝薨后,诸葛亮开府治事,总览朝中一切大小事宜,你家陛下竟鲜少能有过问的。” 这孙权临走还怼了我一回,让我骤然不知如何还口,心想都谈完了不能再出什么重大外交事故,想了想,与他说:“丞相心系汉室,一片赤诚,众人可见。我陛下虽已过弱冠,但涉世不深,如今卒然国难当头,丞相以身力挺,匡扶幼主,义不容辞。那些别有用心,以谣言中伤诸葛丞相之人,皆为潜身缩首,目光短浅之辈。我丞相心志素如当空皓月之皎洁,先帝亦曾言诸葛丞相乃‘助宣重光,照明天下’之社稷弘才。数年以来,披肝沥胆,尽瘁鞠躬,其坦荡至诚,千古难寻一人也。”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一口气就吐了这么多字……说到激动处,脸都憋得通红,当我浩浩然说罢,孙权已然满脸黑线加无语,一副“我其实只是随便问问而已至于激动吗”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管,就要吹!!!! 今天看了十篇论文 马上五一咯 给大家拜个早年 ^_^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咩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左妙 告退了孙权,从殿内退出,原本该是大功告成好事一件,却觉心下有些不安了。 到底哪里不安? 我说不出来。 只是孙权最后的两句话,使人不得不多想——他既也知晓这些传言,就更勿要说蜀地的官员百姓了。 吴宫的夜里,人影寥落,偶尔有几个提着宫灯经过的宫女黄门,也步履匆匆低头过去。我回到驿馆,心中有些思虑,夜已深,辗转多回,还是渐渐入眠。 接下来公事了完,终于得了空闲,某日夜里,我避开陈震,偷偷来到风香阁前,在门口驻立了片刻,终又见到了那个熟悉曼妙的身影。 “别来无恙啊。”我站在左妙跟前,笑着跟她打了招呼。 夜里,等关了店门,左妙提了两坛酒,我们撸起袖子就开干。 “自你走了这近一年,我还真好像没有再与谁这样畅饮过。”左妙微醺,看着我,笑着说。 “这次,你以什么身份来的?诸葛亮的夫人?阿玥?还是使臣?”左妙问我。 “去见孙权……自然是使臣的身份,但来见你,我便还是那个阿玥了。”我回答。 “阿玥……”左妙说:“我也好久没有再叫过这个名字了。” “这一年,你过得如何?”她微微打量我,又说:“好像胖了些。” “是么?”我低头看看自己,浑然不觉。 “大约是因为能够待在喜欢的人身边的缘故吧,人一满足起来,身体也就圆润润的了。”她笑着打趣我。 我脸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又听得她淡淡说:“那时,我想着你大约是诸葛亮的什么人,还想笼络了你,与你套套近乎,收买一些西蜀的消息。” 我有些微醉,听她这么说,酒意仿佛醒了一半。 我看着她,她却不为所动,脸上仍旧浮着明媚的笑。 “为了什么?”我问:“为了孙权?” “是。”她点点头。 “为什么?你愿意为他守在这里探听各路情报,却不愿随他回宫里。”我好奇问。 “换做是你,你愿意吗?”左妙问我。 “我么……我……”我迟疑了一下。 “或许你我,其实是一样的人。”她又说。 “我一直忘记问你,第一次来到你店里时,你何故要收留我?那时候,你我萍水相逢,你也并不知我底细。”我斜着身子,歪在廊下,半醉半醒与她聊着。 “我不是说了么?”她道:“那天见到你,我便知道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嗯?”我喝多了,糊里糊涂地,有些听不大懂她的话了,什么是这个世界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现代……”她扬了扬嘴角:“都已经开始用那样的手机了么?我倒还是第一次见……或许是我来这里比你早太多,时间也已经过去太久了……” 我听她说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慢慢睡着了。 早上无疑是惊醒的。 我们昨夜喝多了,直接躺在后院的廊下睡了。 “手机!”我脑子里忽蹦出这个东西,想起左妙昨夜说的“手机”二字,我方才恍然大悟。 我剧烈摇醒左妙,左妙睁开眼迷迷糊糊的说:“别摇了……” “左妙,左妙。”我喊她:“我们是同一个世界来的对不对。” “我昨夜说的?”她也有些惊讶。 “是!”我答:“你昨夜说的,我来自2018年,你呢?” “我比你早上许多年……我自己都快忘记了。”她仍躺着,若有所思。 “你是哪里人?”我问。 “庐江人。”她答。 “庐江在哪里?” “在安徽。” “也就是说仍在孙权的版图内?” “是。” “你与孙权如何认识的?” “你知不知道,江东有个叫左慈的人?”左妙忽然说。 “不知道。” “我是他的后人。” “不要转移话题。”我说:“你与孙权怎么认识的?” “那一年,他来庐江,曾在郊外射猎……我们那时便认识了。” “亲射虎,看孙郎?”我好奇的吐出这一句。 “他那日的确猎到了一头老虎,也俘获了我的心。”左妙转过头,脸上的红色还未完全褪去,又说:“可惜,如果一开始便知道他是未来的吴王,我绝不会爱上他。” “为什么?”我问:“那么英姿飒爽的一个人物。” “可他注定不会只属于我一个人。” 这一刻,我终于知道那时为什么会觉得左妙的思想超前了。哪怕是孙权低声前来接她回去,她仍断然拒绝。因为她本就是个现代人,她的婚姻思想里,始终只有一夫一妻制,并且坚守不移。 “罢了,你终是比我幸运些。”她瞧了我一眼,道。 我噤声,不知该说什么了。这一刻我忽想起步夫人,那样恬静一个人,思想却与左妙截然相反,每日在深宫内静候孙权,不曾怨言。说实话这要放在我与左妙身上,大约极其不可能实现,但我知道左妙对孙权的心仍是在的,她是默默守护着孙权的,孙权虽在宫里,心里也牵挂着她。他俩如此倒也磨人。 “其实我心里隐约猜到你还会再来。因此在这里等你。”左妙说:“毕竟在这里,只有你我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总该与你道个别,也让你知道,你从不是孤身一人。” “可我就要回去了。”我说:“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或许我会离开。”她说。 “去哪儿?” “去别的地方。你不会再找到我,仲谋也不能找到我。” 左妙忽然唤孙权为“仲谋”,这倒是我第一次听。 “他会伤心的。” “这么多年了,他应该知道,伤心无用。” “你俩要是能在一起多好。” “可世事偏不能尽皆如愿。” 聊着聊着,左妙脸上挂着笑,却把我聊抑郁了。我心中隐隐叹了口气,她既已做了决定,就由她吧。毕竟在这个都还没统一的乱世之中,能好好活下去都实属不易了。 短暂的停留很快过去,季汉的船又要开启归程。陈震处理好一切事宜,我们即将离开东吴。走之前,我特意去见了一次诸葛瑾。 诸葛瑾还是老样子,问我:“孔明最近如何?” 我道:“多谢诸葛大人关怀,我家丞相出兵之前精神状态很好,身体也算不错。” 诸葛瑾点头:“那就好。我还要多谢你对孔明的细心照顾。” “应当的。”我暗自吐了舌头,感觉自己其实没做啥,乱倒是添了不少:“说起,还要多谢诸葛大人的成全。” 我说着,行了小礼。 他笑了笑,说:“一家人,不必客气。” 我们道别后,我站在原地看他扬长而去,深色的长袍,连背影都像极了诸葛亮。一别又是许多天,心里还真有些想念他了。 因是六月天,热得人睡不着也吃不下东西,胸口发闷。夜里,我独自坐在驿馆的石阶上乘凉,几片绿色的梧桐飘然落下,还没来得及冥想些什么,忽然闻得外边一阵吵嚷喧闹。 “着火了!” 我隐隐听到这句,急忙起了身,不远处陈震也披了衣服赶出来,我们四处搜寻一番,发现并不是驿馆着火。走到门口拉住一人随口一问,那人指了指不远处的巷子,道:“是梨花巷子里边的某家酒肆,不知何故着起了火。” 刚说罢,他挣脱我的手,跑了。 我看他指的那个方向甚为熟悉,又听到他说“梨花巷子”和“酒肆”。心里忽然有些慌乱,不顾陈震阻拦,急忙牵过馆前的马,一路策马奔去。 最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并且就在眼前。这木头建筑最怕的就是火,如今我看着这熊熊燃烧的大火,一刻也近不得前。明明我前几日还来过这里,才一转眼的功夫,怎么就着火了?陈震带着人马不久也赶了过来,我朝他大喊:“咱们来了多少人,赶快救火!” “夫人,这是吴国的地界,他们自有负责灭火的人员,犯不上我蜀国的人来插手。”陈震劝道。 我见里边陆续也跑出一些人来,皆是狼狈不堪。 “左妙呢?”我顾不上回答陈震,见跑出来的人始终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便拉过她们问。 “里边一团乱,我们根本没见到左掌柜……”女孩们似乎都吓坏了,颤抖着声音,喏喏说着。 眼见我要冲进去,陈震急忙过来拖住我道:“夫人不可!” “陈大人,里面有我的旧友。她……”来不及说多余的话,一时激动,我冲近火点,只闻到一股浓烈的呛鼻烟味,猛烈咳嗽起来,还不容我再近前一步,忽觉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软,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沙雕女主为啥会晕倒? 下期揭晓!!! 本大王出去吃饭咯。 五一快乐,哪都没去的第二天。 第73章 怀孕 待我转醒时,天已经亮了。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我正躺在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里,看这室内的陈设,很是熟悉。 想起昨夜里的事,我猛然清醒,从塌上坐起,又觉一阵恶心,一时想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很是难受。 刚要起身,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我下意识的缩回塌上,偷偷窥探动静,那人走近我,似乎是个女子,光影挡住了她的面容,我看不太清,手里紧紧攥着匕首,伺机而动。 待她走到我眼前时,我这才一惊愕。 原来是步夫人。 我怎么?又到宫里来了? “醒了?”步夫人端着药走到我身边,坐下。 “夫人。”我想起身,步夫人伸手劝住我,道:“无须客气,快躺着。” “你也太大意了。”步夫人边说着,脸上不见往常的笑意,却带了些许严肃:“这都三个月了,居然不知道?” “三个月?”我懵懵懂懂,问:“什么三个月?” 步夫人听了我的傻话,无奈的摇摇头,看了一眼我的小腹。 我见她眼神奇怪,也低头瞧了一眼,这一眼看上去仿佛并无什么不妥,只是我联想起刚刚呕吐的动作,以及之前左妙对我说的那句“你好像胖了些。”加之我的姨妈一向不准,在现代时就这样,因此也从不在意。 想到这里,我登时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看着步夫人。 “我、我、我……怀孕了??” 步夫人见我终于开窍了,郑重的点了点头。 “御医昨夜里把过脉了,你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步夫人终于完整的说出了这句话。 天哪,我的心忽然猛烈的跳动起来,从简直要从塌上蹦起。 三个月!三个月!那不就是三月初那晚……啊!!诸葛亮的命中率也太准了叭!!! 我激动得几乎要从塌上翻下来。 一兴奋,我拉着步夫人的手,嘴里语无伦次,乱啊个没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这形象与我前几日拜会她时的样子截然不同,步夫人眼看着我在塌上打了个滚,急忙叫我停下冷静。看她的表情,满是一副“这孩子还没生,娘就已经傻三年了。” 不过,等我真正冷静了,才反应过来,我为什么会在步夫人的住所? “冷静下来了?”步夫人见状,打量我,说。 “我……”我想起什么,急忙问:“为什么我会在夫人这里?……” “昨夜着火之事,你怎么也去了?”步夫人不回答,倒先问起了我。 “孙……陛下是否也去了现场?”我仿佛明白了什么,问。 “是。”步夫人说:“陛下赶去火场时见到你与蜀国使臣一干人,而你晕倒在那里,情急之下,使臣请求先将你送进宫来医治,御医把完脉这才知道你已怀了身孕。” 看来孙权真的很在意左妙的状况,以前我在时,托我进宫去报知左妙的近况,后来我走了,孙权也一定还留了人手在那里。而这些,步夫人似乎,都知道? “关于左姑娘的事,陛下偶尔与我提起过,我也是略知一二的。”步夫人仿佛知道我的疑惑,自己先解释了,继而轻声叹了口气,说。 “左姑娘倒是个执拗之人。”步夫人说:“我是十分钦佩的。” “左妙她……她有自己的想法。”我莫名其妙说了这句,猛然回忆起昨夜,又赶紧问夫人:“夫人可知晓,火情如何?” “火情控制得很快。”步夫人说:“其他人的安然无虞,只是少了一个人……” “谁?”我下意识问道,看着步夫人的表情,我能猜到那人是谁了。 “……左姑娘。”步夫人略艰难的说出这句。 传到耳畔时,猛然炸开,我整个人懵了一下,半天回不过神。 “阿玥。”步夫人见状,试探的唤了我一句。 阿玥。 这名字明明前几日左妙才叫过,怎么能说没人了就没人了?我即刻要下床去,步夫人拦住我,说:“先别急,只是失踪,现场没有找到尸体。” 没有找到尸体。 我听到这句,突然联想起那日左妙同我说:“我会去一个你与仲谋都找不到我地方……” 我动作一滞,人也瞬间僵住,眨眨眼睛,神情有些不自然。 左妙她……真的走了? 以这样的方式? 可是再怎么说,也太突然了些。完全没有预料到。 我摁了摁头,刚站起来,却觉得整个人仿佛都是飘着的,又不得不坐下。 “你这样子,还怎么能去现场?”步夫人摇着头,将我搀回了塌上,边说着:“勿要多思多虑,孕中最忌讳这些。” 我喝了汤药,看了眼步夫人,心想,步夫人是生育过两个孩子的,也算有许多经验。还是听她的罢。 “你有身孕之事,使臣陈震已经连夜修书回蜀告知诸葛丞相了。”步夫人忽然说。 “啊?”我听到她说诸葛亮,心中猛然砰跳了一下。 “哦……”我又低下头去。 “他会很高兴的。”步夫人见我情绪稳定,笑容也如往常在她脸上现出,语调温柔,驱散了一些夏日的闷热感。 “他、他那么忙,哪里会关心这些小事呢。”我别过头去,不敢让步夫人看到我红透的双颊。 午后,我去甘泉宫找孙权,刚到门口,听得里边丁零当啷乱响,几人被轰了出来,孙权大嚷道:“一群废物!” 我下意识的护着肚子后退几步。 等到里边消停了,我瞧了一眼,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是你?”孙权因为发怒而涨得脸有些微红,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生气。 “你来做什么?”孙权问道。 “左妙她……还没找到么?”我小声试探。 “明知故问。”他哼了一声。 我不知要如何安慰现下这个暴躁的帝王,我看他此时恨不得把冕旒摘了扔了直直奔出去找他的左妙。可若是真心想找,早在数十年前就去找了,何必等到现在。我心里哀叹一句,其实只要尸体没找到,就不能认定她死了,如果不能认定她死了,那她就能永远活在他的心里。或许这一辈子,他都要受这个折磨。 但是帝王向来薄凉,谁知道,他究竟能挂念她多久呢? “我跟她相识于二十年前的庐江。”半晌,那语气终于平静了下去,孙权仰了仰头,长长叹息了句,又接着说:“那时候,她才十六岁。” 他居然不用“朕”,而用了“我”这个自称。 “那年射猎时受了伤,与下属失散,是她救了我。我在她的处所中休养了半个多月。” “那时候,我以为,我是会娶她的。” 好巧不巧,原本这段时日都是骄阳燥燥,现下外边忽就阴下天来,还落下几颗雨珠。 这雨,或是昨夜下就好了。现在下起,倒是有了几分烘托气氛的意思。 接下来不用说,套路我也懂。孙权回去之后,吴国太给他找了一门亲事,娶了会稽郡山阴县谢家的女儿,谢家算是当地世家,也能为他稳固刚登上的吴侯之位。孙权曾经想接左妙来当夫人,与发誓会一心一意待她,可被左妙断然拒绝。再后来,孙权忙着赤壁之战,忙着荆州的事情,再回过头找左妙时,她已经消失不知去往何处了。 “若不是你穿了她年轻时的那件衣裳,被我撞见,我恐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是如今,她到底还是舍我而去了。” 孙权絮絮说着,阴沉沉的室内,我见他颓然至此,他走下石阶,就这么坐在上边。 “陛下觉得,您能给她什么?”我见他如此,忽然问。 孙权诧异的抬头看我。 “或者说,您是否知道左妙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又问。 “她……最想要的……”孙权喃喃。 “您知道,您却不敢回答。”我说。 “胡说!天下都是朕的,朕有什么不能给她……” “您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 “朕知道,这天下什么东西都好得,便是自由、真心这两样,最难得……恰恰,这也是,朕最难办到的两件事……” “这雨若是昨夜下的,该多好啊。”孙权望着窗外,忽然感叹。 过了一会,他又自个摇了摇头,道:“罢了,她若想走,怎样都会走的。” 雨忽然转大,几道闪电划过,落下几道雷,那巨响,让人心惊肉跳的。 我走出甘泉宫的大门,远方天光黯淡,耳边只有大雨淅沥之声。 又过了段时日,陈震加急寄出的书信终于有了回音。整个使团因为我,在东吴多滞留了十数日。关于我怀孕之事,诸葛亮在回信中只说五个字,让我跟随陈震“即刻回成都”。 这诸葛亮,真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机器~。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状态是一天打鱼,十天晒网。 五一哪都没去,五月中旬计划溜出去一趟~ 嘻嘻。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蛋咩咩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成都 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大火,失踪,一切都不了了之。孙权其实比诸葛亮小不了多少,那天他一个中年大伯(bāi),却哭得跟个小孩似的。 回去时,我跟陈震讨价还价,说:“能不能不回成都?” “不行。”陈震居然干脆利落的拒绝,他之前可不是这样。接着陈震又说:“因为是丞相的命令,在下无法违抗。并且,保护夫人无虞返回,亦是在下的职责。”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来时做的“思想工作”这么快就见效了?仿佛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必须去汉中。”我又说。 “在下奉丞相的命令,必须先回成都。”陈震面无表情道。 无论我怎么说,陈震也不肯让步。 未免再生变故,季汉使团连夜返程,想必也是诸葛亮交代的。 夜里,我倚在船桅边,胡思乱想着。先是想不知左妙去了哪里,会不会也在某条船上,去了她想去的地方?或许我还真得感谢她,若不是她,我也不能认识孙权,认识到泱泱历史中这么名气大的一个人物,还能跟他攀扯上几句。孙权和左妙这条线,要是开个坑脑补个小说,大概也得有个二十万字吧。只是万万没想到啊,她居然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样一想,仿佛我也的确不再那么孤单了。 这次离了东吴,下次若再要来,可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再也不会来了?这么一想,心中忽然生出些怆然。 诸葛亮此行拿下武都阴平二郡后,不知道下一步还要去哪里。建兴七年,这也已是第三回北伐了。 还有几回? 成都是一年多都未归了,但此时我却也一点都不想回成都。甚至心里有了“等船靠岸就跑路”的想法。 事实证明,我的确想太多,年纪轻轻的我怎么玩得过诸葛亮? 待船靠岸时,我正欲找理由偷跑,却见不远处乌泱泱来了一堆人。眼看是朝我们的船过来的,吓得我又退了回去。于是只好先跟着陈震一干人下船,等来人近前了,这才发现,领头那人,一袭浅色直裾,丰神俊朗,步步生风。 除了我们相府后勤团团长蒋琬大人,还有谁? 陈震见是蒋琬来了,大步上前,先行了个官方礼,蒋琬笑着说:“孝起辛苦!丞相特命我来迎你。此次出使东吴大功一件,便等着丞相上表陛下与你封赏罢。” 陈震赶忙摆手,道:“丞相在前线日夜奔忙,我等做的这些皆微不足道,不足挂齿,公琰莫要再取笑了,何况身为大汉臣子,丞相委我重任,该是我倍感荣幸才是。” 说罢,陈震回头看来我一眼,又对蒋琬说:“夫人一直嚷着要去汉中,总算被我好说歹说先送回来了,接下来就有劳公琰了。” 我看陈震大松一口气的表情,感觉他似乎终于甩掉了一个烫手的大山芋,把我丢给蒋琬后,行过礼,人拍拍屁股就走了。 我知现在是溜也溜不掉了。于是无辜的看着蒋琬。 蒋琬也看着我,神情好像有些复杂,还没等他开口,我先大喊一句:“等一下!让我来猜猜。” “猜什么?”蒋琬问。 “丞相让你来,根本不是迎陈震的,对不对?”我道。 “是。”蒋琬看着我,双手拢在袖中,点点头,淡定回复。 “我还猜,丞相让你过来,是命你来截我的,对不对?”我又问。 “没错。”蒋琬波澜不惊,又点点头,回复我。 我天,蒋琬你不要上班的吗,没事就到江边截人。 “因此听了刚刚陈震所说,才知道丞相妙算。知你要往汉中跑,让我来带你回成都。”蒋琬又道。 “我……”听蒋琬这么说,我也没辙,嘟囔说:“我就想见见他……亲口告诉他这事……好让他安心。仅此而已。” 蒋琬听了,立马缩了缩脖子,一副起鸡皮疙瘩的表情:“得了,你要是能多安宁几分,丞相就放心了。前线刀光剑影的,你这幅模样去了,丞相还能安心打战么?” “哦。”我撅了噘嘴。 “那……回去吧!”我别无他法,只好同蒋琬道。 过了一对高大的汉阙,入了迎晖门,这才算进了城。我和蒋琬一前一后两驾马车,蒋琬特意把我安在了前边的马车上,防止我又有什么怪念头,他好先防范着。我探头出去,街道仍旧,我甚至还看到了以前爱去的那家酒肆。马车在街上慢慢走着,马蹄踏踏,车轮滚滚,终于又回来了。 马车停在相府前,我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环顾四周,仿佛一切如故。那两个大红灯笼仍挂在那儿,稍微蒙了些尘灰,显得旧旧的。 “这灯笼,都这样旧了,还不取下来么?”我回头,见蒋琬也下了马车,问他。 “早些时候就有仆役见了,说这样陈旧的东西,挂在相府门前,或有些失了体面,要取下来。丞相听了,却是不肯。”蒋琬瞄了那灯笼,回我。 “丞相当时只说,‘无妨,便挂着罢。’”蒋琬现场学了一句。 我知他有话外之音,轻咳了一声,说:“现在人回来了,就……取下来吧,我过两日再扎两个新的……” 蒋琬听了,只是笑笑,不再言其他。 进了閤门,经过诸葛亮的起居所,此时这里门窗紧闭。明明现在不到七月,正是夏日炎炎,我却看出了几分萧条。 也不知道他多久未归成都了? 三次北伐,已然过了一年多,银杏树仍挺立在庭院中,一片郁葱,忽然让人安心下来。银杏树在,仿佛他就在似的。 接着,远处又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朝着我奔来,一眨眼便到了我眼前。 还是蓝玉眼泪汪汪的先喊了我一句:“夫人!” 接着紧紧抱住我不撒手。 “这一年多,你去哪里了啊?”蓝玉哭唧唧的与我说:“怎么能不告而别呢?” “这么想我?”我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突然觉得她又可爱了几分,一边逗她。 “好了,蓝玉。”这时又响起另一个人声音,清甜好听,我抬头,果然是阿夏。 阿夏轻轻拉开蓝玉,与她说:“小心冲撞到夫人。” 我看着阿夏,感觉她好像消瘦了一些,却显得更为清丽可人了。想起那日她在后门相送,那时还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与她皆充满了伤感。 如今我回来,她亦不像蓝玉一般哭嚷,仍旧淡谧恬静。见到我,只莞尔一笑,行了个极为平常的礼,道:“夫人好。” 我有些感怀,去拉她的手,她的手纤瘦细长,一点也不像丫鬟的手,倒有几分闺阁小姐的样子。这炎热的天里,她的手有些凉。我又拉过蓝玉的手,蓝玉的手倒是胖乎乎、软软的。 “还是叫我阿玥听得更顺口。”我笑着与她们说,继而握着她们的手,郑重说了句:“我回来了,以后也不会再轻易离开了。好吗?” “拉钩。”蓝玉听了,抢先说。 这不是我以前在相府常用的伎俩?这丫头倒是学得快。 “好,拉钩。”我带了些安慰她的意思,与她认真的承诺。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包括我仍旧住在以前的房间,和我走前也没什么两样。回到房内,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开始满屋子翻找我走前留下的东西。 ——那个箱子。 但是发现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未找到。 “夫人找什么呢?”蓝玉从外头进来,见我有些慌张,好奇问。 “听蒋大人说您是怀着身孕回来的,千万不能动了胎气啊。”她又说。 “我……”我顿了顿,说:“走之前,我在那个角落里塞了一只箱子……” 蓝玉朝我指着的方向望去,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夫人是说那个红木箱子吗?”蓝玉好像想起了什么,问我。 “对!对!就是那个。你有见着吗?”我问她。 “夫人走后,丞相来过一回,发现了那个箱子,丞相打开看了眼,没说什么,但却叫人挪去他的屋里了。”蓝玉一五一十的回道。 “挪去他屋里了?”我有些惊讶。 我让人打开了诸葛亮那间屋子的门。或是许久无人住的缘故,纵使有人固定打扫,空气中还是隐约透着一股灰尘与霉的味道。待我再打开那个尘封的箱子时,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些眼熟的旧物。 一盏白兔花灯,它仍竖着耳朵,可爱至极。还有我不曾缝好的那件大氅,曾被阿夏打趣说绣得像一只雏鸡,现在看来,仍是。我看着那只无辜又呆头呆脑的“雏鸡”,想起过往,一个人傻愣愣发笑。接着又整了一些箱子里一些零碎的东西,那片银杏叶,我亦依旧将它夹在笔记本中,放在箱子深处。 忽然间,我注意到有一件印象中没有见过的东西也静静放置在箱子的底部。 一块浅色的绢布,像是包着什么东西,不大不小的。 我伸手碰到绢布时,感觉到里面似乎是什么不太规整的物件,摸上去还发出轻微沉闷的声响。 我小心将它取出,慢慢揭开,一堆碎玉就这么出现在我眼前。 我的思绪仿佛一下被拉到建兴五年的冬天,我从雪地中踉踉跄跄闯入他的屋子里,迎头撞上他,将他身上那组玉佩就地撞碎。那时候我还担心着要赔偿,而后他却不再提这事,玉佩也就此无影无踪。 原来,他还一直收着。 他还一直收着啊。 下午,我坐在箱子旁,忽然想起了许多往事。微风一过,又飘了几片银杏叶下来,落在脚边。那阳光似乎从没那么温柔过,铺天盖地的,映在门前,一点也不使人感到灼热。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拿到了马伯庸签名本的《风起陇西》,一个马伯庸一个李志,必须丞相铁粉。 嗷。 我可真是个小垃圾~ 嘻嘻。 再见。 人间不值得,但你值得。么么哒。 碎碎念的一晚。 第75章 诸葛瞻 “啪嗒。” 门外似乎有什么响声传进来,我闻声抬头,思绪一下被拉了回来。 只见不知哪儿跑出来一只小藤球,一蹦一蹦地溜进了屋子里。我正好奇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小玩意儿,刚要站起身来,忽见一只小手扒在门边。 我好奇的“诶?”了一句,继而见那小手的主人朝屋内探进头来,两个小揪揪一左一右立在他的小脑袋上。他瞪着大眼睛看着里边的情形,眼珠骨碌碌地到处打量,最后目光锁定在了我身上。 小娃娃虽然会走路,但还是太小,连门槛都跨不过,他也毫不在乎,整个人趴在槛上,预备翻进来。 我见状不好,怕是要摔着,于是快步上前,俯下身子双手去接他。他并不怕生,也不理会我,仍在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 “嘿——”他嘟嚷了一句,跨过右腿,还剩左腿在外边,我看他蓄力了一会,一使劲,终于将左腿也翻了进来。 “你是谁?”我蹲着身子歪着头,故意奶声奶气的问他。 他瞧了我一眼,眨了眨眼睛,那眼睛黑溜溜的,可爱极了。此时忽然觉得,他的眼睛鼻子,都像极了一个人。 只见小娃娃有些踉跄,却还是快步跑到前边拾起了那个小藤球,转过头来,又用那明亮的眼睛看了我一会。 “娘。”他忽然唤出这句。 我顿时也呆住了。 “娘。”小娃娃又喊了句,晃了晃手里的球,递给我。 我有些懵,却下意识的伸手将球接了过来。 “你是……阿瞻?”我问。 太、太、太不可思议了,明明走前,他还是一个婴儿,连句话都说不完整。现在都会跑会跳了,不过掐指头算算,这孩子也该有两岁了…… “诸葛、瞻。”他看着我,认真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小奶音十足。 太可爱了,我快要昏古七了。 诸葛亮你的儿子过分可爱啦!!可爱到犯规!! 就在这时,门口一阵喧扰,我听到有人喊:“公子!公子!”话音刚落,急急忙忙就闯了进来。 我抬头看来人,来人也正好看见了我。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压了下去。 “夫人好。”他倒是郑重行了个礼。 “老张,好久不见啊。”我这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庄重,觉得还是以前的他比较有意思,于是仍用过去轻松的语气与他打招呼。 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觉得他与之前似乎没什么变化。想来诸葛亮外出一年多,府中上下杂事多由他管理,也是辛苦。 眼看我要抱起孩子,老张却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阿瞻抱走,道:“不劳夫人了,以防冲撞到夫人,我这就带瞻公子下去。” 我听他语气带着冰冷,似乎在刻意与我保持着距离,有些不知所以,只好道:“无事,阿瞻很可爱,也很乖。” 我将球递回给阿瞻,老张腾出一只手接过,躬了躬身子,便即刻离开了。 什么情况?老张以前虽不喜欢我,也从不刻意接近我,但并不曾如今日一般防贼躲鬼似的防我躲我啊?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倒是回忆起诸葛瞻的时候,觉得真真真是太可爱了,要是我将来生出的孩子也如他一样可爱,那就好了。不过诸葛亮基因如此强大,想必也不难,嘻嘻。 夜里,仍旧燥热难安,加上心里总是闷闷的,于是让阿夏带着凉席出来,寻了一棵银杏树下简单的铺着,人便坐在上边。 孕中忌酒,再嘴馋也不敢喝,阿夏不知从哪儿弄了一碗梅汁给我,我喝了一小口就露出夸张的表情道:“好酸!” 于是喝了一口便扔在一旁。 阿夏笑着说:“难得做一碗汤水,反倒被你嫌弃了。” 无人之时,我与阿夏只当对方是朋友,我也不许她张口闭口就“夫人”的叫,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还是十分适应不来这个称呼。 “不过,你之前就不爱吃太酸的东西,如今口味依旧未改,怕怀的是个女公子吧?”阿夏打量着我还未显怀的肚子,玩笑说。 “女儿好啊!”我忽然激动:“我巴不得要个女儿,女儿才是贴心的小棉袄!” 这语气,莫名充斥了骄傲与自豪。某一瞬间,我忽然想起我那一千多年后的父母,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身体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好?从那个时空到了这个时空,也不知道两地的时间究竟是怎么计算的。只是,好久没听我妈骂我了,真是好想念啊…… “可丞相大约会想要个小公子。”阿夏又说。 “公子么……”我一瞬间就想到阿瞻,但又摇摇头:“丞相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如果是个女儿,也算凑齐了儿女双全呢!而且……”我顿了顿,忽然不无感伤的说:“如果是儿子,大约以后也要走和他一样的路吧……” 我心尖不自觉一颤,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大汉,从此也要过上夙兴夜寐的生活,若在人母的角度上来看,谁都不想自己的孩子过得那样辛苦吧……或许以后的诸葛瞻便要重复这样的日子,也要像他父亲一样,去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直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只因为他也姓诸葛……便注定了这样的命运。 光是这一点,我忽然只愿肚子里的这位,是个女儿。至少能够少掺和些纷繁乱世,如果可以,由我来庇护她安安静静的长大。 “妇人之仁。”我忽然哂笑自己一句,这样的话,让这个时代的男人听到了,一定也会这样说罢。 “那日既已经决定离开,怎么又想着回来了呢?还……”阿夏说着,停顿了一下:“挺着肚子回来。” “哪有挺,现在还看不出来吧?无非,就是胖了些。”我又感觉看了看我的肚子,说着。确认的确不挺后,看她笑得花枝乱颤,我忙着伸手去敲阿夏的头。 “你可不知道,我这一去,都经历了什么。”我故作神秘。 “经历了什么?”阿夏问。 嘿嘿,终于找到一个想听我故事的听众朋友了,我一边摇着团扇,一边靠在银杏树下,开始叽叽歪歪与她说起故事来。 “东吴的姑娘们啊,真真是水灵得不得了……” “我在那儿还遇见个妙人,对,她名字里就带了个妙字,果真人如其名……” “孙权你知道吗……对,就是他……果然仪表堂堂,雄姿伟岸,不过你说他这紫髯碧瞳,究竟是遗传了谁啊……难不成?……” 正儿八经的话题,被我一说,变成了十足的八卦题材,我和阿夏都不禁笑起来,夜里的风总算凉快了一些,我也感到舒坦了许多。 “那后来呢?”阿夏问:“后来你就离开东吴了?” “后来,后来诸葛瑾就送我去汉中啦!我在南郑待了大半年。”我说:“恰巧那日丞相新斩马谡,悲痛得很,于是我决定要留下来陪着他。” “是么?”阿夏似乎也在回忆那时候的事,点着头说:“那个马谡,自你走后,常来相府,长得倒是一表人才,能说会道的。也算是风光一时了,哪知后面呢……说死便死了。” 听她语气,倒是有些哀伤。 “丞相在南郑还好么?”阿夏问。 “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我想了想,自己也有月余未见他了,走之前身体尚可,走之后不知有没有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唉,估计肯定没有。 “听说丞相在汉中屯田?”阿夏好奇。 “是。”我一听她这么问,也来了兴趣:“在黄沙屯有冬水田,白日里他厉兵讲武,空闲时就会去屯田处看一看,最近还发明了个玩意儿叫木牛流马,专用来运粮,说起这玩意儿啊,丞相还参考了我的意见呢!” 我得意的说着:“这回我去东吴,见了孙权,还与他……” 忽然想到什么,急忙刹住。 “与孙权?怎么了?”阿夏看我说到一半忽然住口,凑过来问。 “没啥。”我故作轻松,敷衍过去,想着毕竟是诸葛亮交代的机密,不能乱传。“孙权称帝嘛,自然是恭贺他登基顺利咯。” “不过,听你说起马谡一表人才啊,我倒是想起一个事儿。”我岔开话题,同阿夏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也考虑结个婚?” “结……婚?”阿夏有些迷茫。 “就是找个男人照顾你下半辈子。”我嘻嘻说:“我这倒是有个人选。” “你说什么呢……”阿夏有些惊慌,看着我,连忙摆手。 “你都没听听我说的是谁,就拒绝啊?”我道。 “管他是谁……”阿夏说。 “蒋琬呢?”我问。 果然,阿夏一听到蒋琬的名字,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出两团红晕。 “哈哈我就知道。”我拍起手,说:“还说呢,早在前年冬天我就看出来了,那时候我俩第一回去前厅送茶水,我戏耍蒋琬,他当堂出糗,你着急得跟个什么似的……” “别……”阿夏来捂我的嘴,道:“别说了……我……” 我看她越来越害羞,笑得也越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临时起意来更文。 啥时候才能写完啊我哭了。。。 好难写。。。 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咩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成都日常 又过了近两个月,气温终于降了下来,八月之后,渐渐有了萧瑟秋意。 这期间,蒋琬去了一趟汉中,据说这两日便会回来。那日他走前,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让他带一封信给诸葛亮。 写什么好呢?我咬着笔杆子想了良久。说我很好?我和宝宝都好?阿瞻也很好?你在前线辛苦了,一切以保重自己为上?想了想,又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太直白了,不是我的风格。 最后还是只留了《子夜四时歌》中的一首: “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飏。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写完后,数了数,嗯,正好二十个字,够了。 我一边等着回信,一边过着百无聊赖的日子。现下已有五个多月,大家一看都知道我是孕妇了。唯一庆幸的是那些孕吐反应终于渐渐消失,人也从呕吐的昏昏沉沉中慢慢缓过劲来。 “秋阳正好,你该多出去晒晒太阳。”某一日,阿夏认真的和我说。 我歪在躺椅上,看着远处的落叶飞扬,又有鸿雁掠过,莫名想起去年那只被诸葛亮射下的大雁,后来的某一日里,我又将它私下放走了。 我好像也从不是个注重形式的人。 诸葛亮说过爱我吗?从没说过,而我也没说过爱他。 不过幸好他没说,那种话,我向来听了都觉得酸不拉几受不了。在他眼里,大汉永远排第一位,而现在我的眼里,他排第一位。 蒋琬回到成都,给了我一个小包袱。 “啥?”我看着这包东西,疑惑的问蒋琬。 “丞相让我带回来的。”蒋琬言简意赅。 “给我的?”我指了指自己。 “嗯。”蒋琬答,接着又说:“丞相说,你生辰快到了……怕你在府里待得烦闷。” 蒋琬一副酸溜溜的表情。 “诶?”我惊奇,“他这么忙还能记得呢?什么好东西,我得看看。” 我边拆着包袱,边听蒋琬继续碎碎念:“丞相怕你按捺不住,又上蹿下跳,上房揭瓦……不过,我与他说了,你待在府里还算安分。” “切。”我略微得意,想起刚来时,蒋琬总是告我的状,还害我挨诸葛亮的罚,便道:“这下没把柄给你抓了罢!” 三下五除二,打开,一堆不知所以的东西出现在我眼前。 “这是什么?”我拎出一个玩意儿问蒋琬,“这都是啥??” 一堆木头疙瘩,条条棍棍卡在一起,拔了半天也拔不开。 “这是孔明锁。”蒋琬见我拆不开,发笑说。 “这个呢?”我举着一个棋盘状的东西,旁边还放了一盒木头做的棋子。棋盘呈十字形,中间许多小洞洞,似乎是用来放棋子的。 “这叫孔明棋。”蒋琬仍旧淡定释疑:“这两样,皆是丞相略得闲暇时研制给将士们游戏把玩的。” “哦……”我点点头,又“诶”一句,问:“把这些都给我么?” “自然。丞相说,一算是给你的生辰贺礼,二也算给你解闷玩儿。”蒋琬道。 “……” 我无语凝噎了一下。诸葛亮他、他、他果真是个顶级直男?女孩子生日给送一堆啥……玩意儿啊??手工艺品吗??智力开发玩具??言下之意是不是诸葛亮觉得我有点蠢,需要多动动脑…… “慢慢拆吧。”蒋琬看我一脸难以置信,笑说:“或许等你解开这些,丞相也就回来了。” “丞相会回来?什么时候?”别的没听到,我就抓住了这一句。 “会。但归期未定。前线又是秋收时节,今年屯田地区收成不错,丞相每日督阅……” 说着,蒋琬又忽然闭了嘴。 “然后呢?”我着急催问他,想知道诸葛亮的近况。 “总之,一切尚可。”蒋琬瞅我一眼,淡淡道。 “好罢,只要他好便好。”我努努嘴,知是蒋琬不愿再说,或许怕我听了他那日夜忙碌的情形会生出担心而不能好好养胎。其实也不必他来告诉我,来自一千多年后的我,就算再怎么不了解他,听过的故事难道还少吗?“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这是他第二篇《出师表》中的句子。 此时,我瞧了瞧蒋琬站在银杏树下的样子,有些风姿翩然。见四下无人,阿夏也不知所踪,于是低声与他说:“喂,给你说一门亲事可好?” 蒋琬的反应十分搞笑,先是凑耳过来,闻声,又急忙退后N步,眼睛瞪得像铜铃,道:“你又胡搞些什么?” “有一姑娘,才情年纪都与你相匹……”我做了个让他冷静的手势,悄悄和他说。 “琬没这个打算。”他出乎意料的不在意,还瞪了我一眼,继而又说:“少掺和这些事,多顾及自己和孩子!” 蒋琬在我面前都开始自称“琬”了,嗓门也挺大,看来是真的有些不悦了,听他语气严肃了五分,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心想我是为你好啊,老大不小的了,把你当自己兄弟才这么上心你的终身大事好不好,不同意也不必变脸生气吧……得,是我瞎操心了。 蒋琬说完,脸色因有些愠怒而涨红,接着扬了扬衣袖,离开了。 我摊了摊手,对自己表示了一下无奈。 接下来的时日里,我开始认真摆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那孔明锁东拆不开,西拔不掉,左思右想也没个眉目,本欲叫上大伙一起奇思妙想一下,但终归有“作弊”之嫌疑,于是又放弃了。得,我还不信我拆不开这孔明锁,诸葛亮他还真就不回来了? 于是又换了孔明棋来玩。孔明棋倒是比孔明锁有趣许多,一个人就能玩上个一天半天。其实很简单,先将十字形的棋盘填满,取出最中间的那颗。接下来玩法类似跳棋,但棋子只能跳过相邻的棋子到空位上,并且把被跳过的棋子吃掉。棋子可以沿格线横、纵方向跳,最后只能剩下一颗棋子且在正中央。能做到,则游戏成功。 我试过很多种方法,都无法做到使棋盘中间只剩一颗棋子,总是零零散散,散落好多颗在各个角落里。我叹口气,心想,诸葛亮是成心来给我添堵的吧?他实在太高估我这个理科差得一逼,文科不咋地的学渣了。还说什么为了解我烦闷,玩了他的游戏之后,我简直更烦闷了好么? 我把游戏都扔给蓝玉玩了,她倒仿佛捡了个宝贝似的认真钻研,我白她一眼珠子,打算去看看诸葛瞻。回来之后一直是想将阿瞻带来我屋里照看的,但是都被极力劝阻了下来。老张总是推脱,说阿瞻才两岁,正是闹腾的时候,怕我劳累;而阿夏、甚至蒋琬也这么说,他们难得意见如此一致,我便也不好说什么了。 阿瞻仍由乳母照看着,老张也代替诸葛亮的职责看管起他。 这天我来来回回里里外外都没看见阿瞻,问人也支支吾吾的,我心中已生了疑惑,叫来乳母,先是严肃咳了两声,装出一副严厉主母的样子,问她:“阿瞻一向由你看顾,如今那么小的一个人儿,相府的公子,丞相的独苗,说找不到就找不到了,你觉得你还能活?” 乳母看我一眼,听我语气肃然,有些颤抖。 “还不快说!”我语气又加重几分。 “回夫人……平日也不止奴婢一人照看瞻公子啊,还有、还有张总管……”乳母说得战战兢兢。 很好,果然和老张有关系。 “我再问你一遍,他们人呢?”我不想与她在兜圈子,直言了当,问。 乳母紧张了半天,终于张了嘴,说出了老张和阿瞻今日的去向,而我听后,当时的确有些震惊,但冷静想想,他们去的那个地方,也是理所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 脑壳疼~ 最近不开心,临时起意跑到杭州来躲几天,哪怕发发呆也好。 旅途中还笔耕不辍,我真是模范啊。 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 啊哈哈哈 呜呜呜。 第77章 前尘 我挺着肚子,还是来到了这个地方。 阿夏一路陪我过来,她倒和旁人不一样,没有再三阻拦我。我好奇问她:“为什么不拦着我?” 阿夏只是笑着说:“你要去的地方,能拦得住么?换个人,或许也只有丞相能拦你了。可他偏偏不在。” 她说起诸葛亮,我却暗自垂了垂头。 郊外的这里,依山傍水的,也算风景秀美,我见了也不由赞叹,诸葛亮的眼光很好,给他妻子选了这样一个风水宝地。不到十月,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只是这样的好天气,也未必能使人高兴得起来。 我远远就看到坟前立着几人,于是脚步也慢了些,但我们一行人急匆匆赶来,还是被他们听到。继而转过身来,看着我。呵,都是熟人面孔。 老张牵着阿瞻,另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是素秋。 素秋这个人,我在相府中倒是许久没见了,偶尔打过几次照面,她见了我也是远远的走,说实话我是有点不待见她,本来也不在意这些细节,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说起不放心……到底不放心什么?不放心……她曾经差点也成为诸葛亮的妾吗?乱想什么呢,这又不是宫斗宅斗…… 我看到她,心思还是莫名多了起来,她抬眼看到我,倒不如我见她这般惊诧,就好像我本就会来,她只是在等我。 见我靠近,老张下意识的将诸葛瞻往后藏了藏。 见状,我不由哼笑了一下,这笑不冷不淡,我自己都觉有些心寒。过了许久,还是这么不信任吗? “你……夫人怎么来了。”老张佯装淡定,但我还是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三分紧张。 “怎么,我不能来吗?”我耸耸肩,挺着我这大肚子转身招招手,让阿夏提着食盒过来了。 “这样的地方……您本不该来。”老张想了想,这么说了。 我听了,又冷笑一句:“我不该来,你们就该带着阿瞻来了?先夫人的忌日,也不只有你们二人知道。偷偷摸摸地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二人躲着出来有什么别的心思呢。” 我一边讥讽着,瞧了眼素秋,素秋的脸登时有些绯红。 来得匆忙,那食盒里装了些简单的祭品,阿夏躬着身子,将它们一份一份摆在写着“妻黄氏月英之墓”的碑前。月份大了之后,我脚步也缓慢许多,经过老张身边,老张下意识的站开了些,而藏在他身后的诸葛瞻却探出头来,见到我,又嚷着叫了声:“娘。” 我见他仍旧乖巧可爱,笑着应了句:“诶。”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少笑得这么温柔。 诸葛瞻见我回应他了,撒欢朝我跑来,我摸摸他嫩嫩的小脸儿,索性也牵着他的手走向墓碑前。我诚心的在黄氏墓前拜了,也让诸葛瞻认真的拜着。 我指了指碑,低头对诸葛瞻说:“这才是阿瞻真正的娘,阿瞻也叫她一声娘,好不好?” 老张与素秋仿佛都没有料到我会如此,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他们似乎有些惊异,没有过多的在意他们的反应,我只拉着诸葛瞻,带着他也有模有样的在坟前恭敬行了一礼。 “娘。”诸葛瞻终于也朝着墓碑叫了一句娘。 “是了。”我点点头,此时要蹲下身子已经有些费力,我只好尽量低着头,与诸葛瞻说:“我们阿瞻做得很好,以后娘也会常带你来这里好不好?” 小小的诸葛瞻似懂非懂,只茫然的对我点着头,表示应允。 “那我们回去吧。”我牵起诸葛瞻的小手就要离开。 “夫人……”老张又开口了。 “怎么?”这回我终于转头正视他,道:“还要拦我?”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我见他还敢答话,脸色微变,有些愠怒:“你们二人私带小公子出来的事,我还没好好问问,公子是丞相的独苗,你们此番做法,意欲何为?若出了任何事,你们又担待的起吗?” 此话一出,老张一怔,算彻底哑口。而那素秋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纵使再如何不愿让我靠近阿瞻,此时也不得不先退让一步。 回来后,阿瞻拉着我要我陪他玩,我见他还揣着那只一年多前给他做的丑熊玩偶,心里忽的一暖,我捏捏他的小脸,说:“娘做好吃的给你吃好不好呀?” 阿瞻一听有“好吃的”,用力又可爱的点着头,说:“吃!” 看来无论是谁,小孩子时期都是一样的萌呀,看到阿瞻,又想到,诸葛亮是不是也这么萌?哈哈哈,不由笑出声。 夜里好不容易哄得阿瞻睡熟了,我走到庭院中,看着那还未全然泛黄的银杏,眼前又浮现起诸葛亮的脸来,心想他怎么还没回呢?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坐在廊下,心思有些惆怅。 “夫人,夜深露寒,或许咱们应该早点回去休息。”蓝玉小声与我说。 “孔明锁解开没有?”我问她。 “没有。”蓝玉努努嘴,颇有些遗憾。 “那还不去解。”我推攘她:“快去快去。别挡着我看月亮。” 把蓝玉支走,我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会。蓝玉在远处偷偷看我,我又朝她摆摆手,让她即刻消失。 我一个人坐着,略略再想了想白天的事,结合之前老张见我和阿瞻亲密时的反应,有些理解了他的意思。 后妈嘛,总是少有对孩子好的。毕竟我肚里还有一个呢,谁知道是男是女?是女孩还好些,若是男孩,他们怕我更不会对阿瞻好了吧。所以才这么防范着我,怕我对阿瞻有任何不利的举动。也是啊,阿瞻是诸葛亮的独子,若出个好歹万一,最大受益人不就是我么。 老张的担心是有理由的,但一直以来他也是个分得清是非黑白的人,我曾与他共事过,他理所应当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才对,对我如此不放心,我是有些心寒的,要说这里面没有素秋的挑唆,我是不信的。素秋她,也没有想到我还会有回来的一天吧,毕竟那时在她的安排下,我与诸葛亮闹得如此生不复再见的模样了,怎么一转眼什么事都像是没发生一般,我居然还能大着肚子回来?是了,此时唯有故去的黄氏是她的依靠。忽然觉得她也有些可怜,黄氏一句要把她许给诸葛亮做妾的话到底影响了她这么久,因此对于我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有恨意也不足为奇。 “还不睡,又出来看月亮了?”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你倒是总有这样的闲情雅致。”蒋琬说罢,在我身畔不远处坐了下来。 “你还不是一样。”我看他一眼,语气平淡。 “政事繁忙,我这是出来透透气,跟你这闲人可不同。”蒋琬语气的确有些疲惫的样子,诸葛亮不在,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都由张裔在打理,可张裔到底岁数大了,身体也越来越不好,许多事都是蒋琬在帮着操作。 “怎么我听说,你今天还出去了一趟?”蒋琬道。 “相府里的事情一向都传得这么快么?”我斜了一眼他,心想到底逃不过诸葛亮安插的这位蒋眼线。 “去了夫人墓前?” “嗯。” “怎么想到去哪里。” “想去就去了。” “你怀着孩子,也不怕冲撞。” “又有什么冲撞不冲撞?她既是丞相最爱的人,想来也不会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说起“最爱”这两个字,我心里莫名委屈了一下,不过也很快释然。 “若我说,他们的感情其实没你想象地深,你的心情是否会好点?” 蒋琬沉默片刻后,忽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我猛地愣住。 “什么意思。”我有些没懂。 “我还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蒋琬见我一脸呆傻,摇头,道:“你只想想,若是黄夫人真的喜欢丞相,会真的愿意将近身的人给丞相做妾吗?还有,既然黄夫人能够生育,二人何必等到那么晚才有孩子?” 我又愣住了。 会有人不喜欢诸葛亮?会吗?竟然有人能拒绝诸葛亮的魅力? 不可能。 “黄氏她,不喜欢丞相……?”我极小声的问蒋琬,我抬头看着他,期待着他的答案。 “你以为这世间所有的女子都得和你一样喜欢丞相?”蒋琬看我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又说:“毕竟还是有许多女孩子喜欢我这种类型的。” 我本竖起耳朵认真听着,他这忽然的插科打诨,让我有想胖揍他一顿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半个月后又开始更惹…… 开头上来就把黄夫人写死,希望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剧情需要而已…………………… 不然我真的要编不下去了………… o(╥﹏╥)o 第78章 前尘(二) “也不知为何我要在此与你说这些。”蒋琬忽又有些懊恼的摇头。 “说说过去的故事与我听,我也能更好的了解丞相了,你本就该早些说的。”我回他道。 “了解丞相?”蒋琬笑曰:“你还想了解什么呢?” “情史。”我口中蹦出这两个字,看着蒋琬一脸错愕,要是现在蒋琬在吃东西的话,估计要被噎得够呛了。 “知道丞相的情史,对你又有何好处?不是徒添烦恼么?”蒋琬笑话我说。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狡黠一笑,说:“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 “哈?”蒋琬对所言感到些许惊奇。 “有多少个女孩子喜欢他?他又喜欢过多少个女孩子?他在隆中过着怎样的生活?三顾茅庐时有没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赤壁的那场大风真的是他借来的么?还有,还有,白帝城那夜,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呢?……”我掰着手指,嘟嘟囔囔说了许多,自己也不知自己到底要问什么,只是一股脑把问题都丢了出来。 “你这可真真是为难我。”蒋琬眉毛都要拧在一处了,他叹口气,又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同丞相一起经历过……” 我听他如此说,想了一下,好像是哦。隆中的故事,已经过了太久太久。那时同诸葛亮共同经历过这些的,好像……都已不在人世了吧。 我……又虐到我自己了。 “夫人与丞相的昏礼是在隆中举行的吗?”我问。 “是。”蒋琬答。 “可惜你也没见过那日的场景。”我忽叹起气,“大约是一对璧人,一定很美好吧。” “在外人看来,的确是这样。”蒋琬点点头,“只是日子过得如不如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那你怎么会知道黄夫人她……”我问。 “日子久了,总能看出端倪,我至少,也算得上是丞相身边最亲近的人了吧。……你知道黄夫人,为何长久以来都以素纱覆面?” 我摇头。 “那是因为……那年她在赤壁,烧伤了脸。” “你知道赤壁那场大火吧……” “因此,丞相也更为愧疚,以及疼惜夫人了。” “你知道世上有许多事也不是那么遂人心愿……” 蒋琬断断续续说着,我见他似乎要把重点说出来了,有些急迫的问他,“什么心愿?” 蒋琬又忽然闭了嘴。 “说啊。”我见他这样子,恨不得给他两下。 “……”他仍旧沉默。 “说啊!”我很急地催促他。 “对不起,我不能说。……不过,这么晚了,你也该睡了。去休息吧。”蒋琬岔开话题,说了句与之前完全不相关的话。 啊!!!急死我啦!!! “是我的过错,只想着说一些能让你心情轻松一些的话,没想到反而让你想得更多了。”蒋琬有些懊恼,开始道起歉来。 要知道,我们之间,从不会这样。 “回去吧。你身边的那位阿夏姑娘好像过来了,我就不送你了。当心台阶。”蒋琬说着,看了看远处,不知为何,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沉重难以捉摸起来。 我回头一看,阿夏来时脚步很轻,暗夜里竟都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此时她就站在离我俩不远的地方静静候着。 “生产前,便少出来走动吧。让丞相放心,我也能……放心。”蒋琬絮絮叨叨,有些啰嗦,这些交代其实很平常,不知道是否是这月色清冷,因此改变了这局谈话的基调,略显伤感。 我与他四目相对,心里忽生出一阵暖意。 其实不仅是诸葛亮给过我许多庇护,蒋琬他……也照拂过我许多。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我与他便是如此。还记得刚刚来到相府,我先戏弄了他,他也“报复”了我;在最伤心的时候他曾陪在我身侧,任我发疯,后来为我安排东吴事宜,又在第一时间赶来接我去汉中见诸葛亮…… 他知我一直爱着的是诸葛亮,却…… 忽而想起那日我说要与他介绍“相匹”的女子,他当即甩了脸子,吓得我也有些不知所措。 说我蠢,我的确很蠢,有些事情已经那么明显,我却因为自己的大咧咧,一直不曾注意到。 “蒋琬。”离开前,我忽然与他说:“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得一心人,不相离。” 蒋琬听了,脚下略略一滞,片刻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心里微微叹息了,转过身子,见阿夏还站在那里,我看不清她的神色,却忽然觉得自己办砸了一件事。 ——那时候我还一味的想撮合阿夏和蒋琬,没想到现在尴尬的,是自己。 “阿夏……”我唤她。阿夏听了,走上前来要扶我。 “对不起。”她扶住我的手臂时,我忽然朝她道了一句歉。 “好端端的,道什么歉呢?”阿夏倒是神色平常,语气也淡淡地,听不出异样。 “之前的事,我怕……帮不上你了。”回想起蒋琬,我叹口气。 “之前的事?”阿夏此时倒是一脸不知所以,“夫人之前有答应过阿夏什么事吗?” 我看她无辜的表情,又略带官方的回答,深知她也想避开这段尴尬的记忆,于是我俩有默契似的缄了口,再不提此事了。 进入十一月后,天气日渐寒凉。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孕中体热,我倒觉得不怎么冷,只是身形日渐笨重,做什么都十分的吃力。蒋琬请的大夫也来看过几次,说是没什么大碍,胎儿也健健康康的,只等临盆之日到来。 掐指一算,该是在下个月了。 冬天生小宝宝啊……会不会好冷。{{{(>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