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治强迫症》作者:俞几 文案: “离我远点,身上沾的那味儿闻着恶心。” “你把我买下来,我就不坐在别人的怀里,不沾着别人的味儿了。” “你疯了吧。” 明杨想不通,苍佑受不了自己在酒吧打工,受不了自己开直播让人看,受不了自己不接他电话,受不了一进家门看不见自己 ……亲过也抱过,为什么他却声称不喜欢男的。 攻是薛定谔的直|苍佑×受是实打实的诱|明杨 一句话简介:强迫症不是病,宠起来真要命。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励志人生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苍佑,明杨 ┃ 配角:朋友,家人 ┃ 其它: 第1章 “画眉毛好烦啊。” “眉毛每天画的都不一样,这才是化妆的乐趣。” “烦就别画了呗。” “你更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素颜也好看。” “要说好看,咱这里谁能比得上小明杨呢。” “是啊,他要是换上少爷服,一个月得这个数吧。” 其中一个女生伸出手指比了个数,明杨没看清,他听着周围不绝于耳的讨论声,抬头瞥了一眼对面玻璃墙映出的自己,一个削瘦的剪影,没什么表情的脸。 好看吗?为什么大家都说他能靠脸吃饭呢? 女人喜欢就算了,怎么男人现在也开始喜欢男人了呢? 如果不那么急用钱的话,靠着这张脸,或许有朝一日他真的可以过上不错的生活,出道当明星或是做模特,都可以。 但他现在的生活被撕了个口子,等不及那些需要慢慢经营的营生。 十几岁,正是身边即世界的年纪,明杨对于外面世界的认知渠道,主要还是来自身边的人。当初邻居介绍他来这里工作的时候说过,这个酒吧正规,只要自己不愿意,通常不会被逼着做什么难堪的事。 之前只听说过“不浊”的消费水平高,至于高到什么程度,明杨可不敢想。来了之后,见惯一掷千金的场面,他更加摸不到那些有钱人存款数额的天花板。 做服务生期间,偶尔一天小费都能拿到大几千的时候,明杨才知道,原来有些人眼里,钱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不浊”的老板姓金,叫金万,听着就特有钱,他这里从不缺人,不需要用逼良为娼的那一套。明杨刚来那会儿还不满十八岁,老板不想惹事,也不想让这么好看的孩子被那些烂糟人伤着了,所以能帮着解决的无赖也都挡住了。这半年里,明杨甚至觉得老板称得上是一个很绅士的人。 上个月过完生日之后,大家一直开他玩笑,说小明杨过了十八岁就可以当少爷了,到时候再也不用苦哈哈地巴望着每个月几千的工资过日子了。那阵子别人说一次他就要生气一次,蹙着眉,咬牙切齿地说自己穷死也不会穿着那种骚气的破布衣服笑给男人看。 一个月过去,大家终于把这个无聊的玩笑忘记了,他却背着人偷偷打听了好几次少爷们的收入。 没错,他今天是来找老板商量把自己“卖了”的事儿的。 明杨缺钱,很缺,家里突然出了事,奶奶和爸爸都在医院躺着,酒吧老板是个不算坏的人,但绝对不可能再借一笔钱给他了,而金老板同他说的也是大实话,他要是肯,这里有不少人愿意拿着大把钞票来养他。 他可以穷死,奶奶和爸爸却不能,只要能过去这道坎儿,别人爱怎么嘲讽就怎么嘲讽,既然自己先打了自己的脸,之后便笑骂由人了。 明杨抓了两把头发,从员工休息室出来,迈着沉重的步子朝老板办公室走去。 门大开着,明杨象征性地敲了敲,得到老板的示意后进去,单刀直入地开口:“老板,我要当少爷。” 金万猛地一听这话,吓了一跳,毕竟以往提到这事儿,明杨都是嗤之以鼻的。况且他这里的服务对象只有男性,大部分男的还是更喜欢听话乖巧那一类的,这孩子向来性子直,怕是不适合。 但回过神,看见明杨的脸,想起之前缠着他没完没了跟他要明杨的那几个人,金万又释然了,脾气差点也没什么,脸好看就行了。 捡起刚刚滚到桌边的笔,他忍不住笑了:“怎么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明杨视线直直落在那尊金镶玉的摆件上,没回答,反而也提了个问题:“您觉得我可以吗?” “你呀,别说是放在咱“不浊”这个地盘上,就是放明星堆儿里,也是拔尖的身子脸面。” 听了这么高的评价,明杨脸上表情依然没什么波动,说话的语气也是:“我不喜欢男的,而且从未伺候过人,没经验,这样还有人愿意要我吗?” “你想找个长期的?” “嗯。”明杨点点头,把视线转回到老板身上,“长期的拿钱多。”他急着过这一关,没得选。反正有钱人不长情,又不可能绑一辈子。 “对别人来说肯定是痴人说梦,但你不一样,或许真有人抢着当这个冤大头。” “二十万我能拿到吗?”明杨了解过,长期的都按月算。 此刻他站在这里商量着腌臜至极的交易,但眼神里仍是干干净净的模样。 金万忍不住心里感慨一句,倒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孩子。他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稍微压低声音:“跟你说句实话,现在成年了,就少不少钱了,但二十万肯定没问题。好在你总算及时想开了,有谁跟钱过不去呢,趁年轻多攒点没什么坏处。” “那可以快点安排吗?” 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面上露出几分惊讶:“我以为你可能还得做几天心理建设呢,”转念想起前几天明杨预支一年工资的事儿,立刻明白对方是遇上缺钱的急事了,也没追问,“这样,今天晚上你跟着他们,一起去金字一号包厢。” “我要怎么做?” “你换上衣服进去就行,来这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不用你专门做什么,至于进去之后被谁看中,那就凭缘分了。不过我敢保证,那个房间里的人,无论你跟了谁,钱都少不了。如果今天碰上有缘的,明天二十万就能到账。” “好。”说完最后一个字,明杨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类似自嘲的笑意。 晚上八点,正是“不浊”这种地方开始热闹起来的时间。 一个梳着大背头的年轻人迈着步子进了最隐蔽的一间包厢,包厢上方赫然是金灿灿的四个字——金字一号。 “哎,你们猜我刚刚看见谁了,”不等众人回答,他着急地自己往下接话,“明杨,那个油盐不进的小服务生,竟然换上了少爷们才穿的工作服。” 在座常来的都知道说的是谁,一听这话瞬间来了兴趣。 “就是这酒吧里脾气最臭的那个服务生?” “啧啧,那小模样,估计还是个雏儿吧。” “老子早就看上了,他今天要是真穿着那身衣服进来,老子第一个上。” 话音一落,众人突然都看向了正摇晃着酒杯的金易,还是梳背头的年轻人先开了口:“易哥,你都跟你哥要了几次,不是说那小子不肯当少爷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金易端起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嘴角带着不明显的笑意:“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长的太丑的人可没脸包他,否则接吻的时候从那双干净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油腻的模样,估计会被自己恶心死。” 众人立刻大笑起来,嘲笑刚刚那人的发言不懂事,都知道金二公子惦记这个小服务生多久了,那孩子真要下海,谁能跟他抢。 只有坐在金易旁边的人不以为然,一个小服务生,至于吗,苍佑心想。 一会儿就要进去,明杨还是有些紧张,进员工卫生间又洗了一次脸,擦手的时候听到外面几个人的讨论声。 “今天苍少来了,我刚刚看见他们往金字一号那边去。唉,可惜了,苍少他们那一帮人,从来不叫女的过去。” “听说那个叫苍佑的,来酒吧不叫男人也不看女人,真是君子。他长得帅,又有钱,要是有机会能跟了他,我这辈子都心满意足了。” “做梦去吧,那样的人,一辈子身边得跟几百个人,哪轮得到你。” “什么啊,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太严肃,有点凶呢。” “说不定就是这种看着凶的,疼起人来才真叫柔情似水呢。” 明杨将外面的谈话尽收耳中,他知道她们说的这个人,柔情似水不似水他不知道,但来这里找乐子的,还能坐进那个包间的,有钱会玩倒是真的。 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都是年轻多金又专一痴情,即便身过万花丛中也满心满眼只女主一个人。可明杨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知道那都是让人跟着一起做美梦的,来这里的人,不就是为了玩儿吗,有的搞女人,有的搞小男生,有的都搞。 苍佑这种看着清冷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性子,只怕把人弄上床了比旁人搞得更狠。 可此刻明杨也承认,若是那一屋子的人里有苍佑,他确实更乐意跟着苍佑走,因为苍佑长得好看,对着那样一张脸献媚,自己心里能少恶心一点。他观察过几个礼拜酒吧里的客人,从外在样貌来看,苍佑确实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到底是不是,一会儿自己去试试便知道了。 第2章 带着挤出来的笑容,明杨跟在一行人身后。推开门进去,一片灯红酒绿,站着的人满面笑容却意懒心灰,坐着的人从容不迫却心猿意马。即便明杨跟在几个人的最后面,但还是第一个被注意到了。 “你,”梳背头的人指一指明杨,“坐到金二少的旁边去。” 明杨对这个金二少很熟悉,老板的亲弟弟,也是给他小费最多的客人,多到让自己良心不安的那种程度。他侧过身子往沙发的方向走,目光却不受控地往苍佑身上落,这位正人君子,真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呢。 苍佑和金易中间留了很大的空位,加了一个明杨坐进去,也仍旧显得很宽敞,但落座的一瞬间,明杨还是看到苍佑往旁边挪了一下。 他一坐下,金易就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吩咐道:“坐过来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同时伺候我和苍少两个人呢。” 话音刚落,苍佑先往一侧移了半个身子,明杨紧跟其后,也往相反的一侧挪了点,这下两个人离得更远了。 剩下的人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可众人的注意力全在明杨身上。 “哟,换上这身衣裳了,这是想开了打算跟着谁过好日子了?” 被这么多人看着,明杨一时紧张得两只手无处安放,只好用力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 “老金怎么回事,没培训就让上岗了。” 金易却笑得很开心,扭过脸看着明杨:“不是见过很多吗,怎么还这么紧张。”然后他捉住明杨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说,“搂紧。” 明杨只好僵硬地捏住对方衣服的一角,金易顺势把他带进了怀里。 这么近距离地跟男人接触,他还是接受不了,一瞬间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喝点什么?” “汽水。” “小明杨,酒吧不喝酒,你闹着玩呢?” “喝不进去,也不爱喝。” 因为被人搂着太难受,明杨脸上连强装出的笑意都没有了,金易没说什么,一旁的人却受不了了。 “他妈的这态度,怎么从事服务业的?” 明杨能喝酒,但是不敢喝。之前当服务生的时候也从不陪酒,哪怕陪酒挣得多点也不陪。他怕一开头儿就停不下来,怕喝晕了被胆大之徒随便拉到什么地方办了。 从前当服务生可以不喝酒,但他现在换职业了,按理说该乖乖听话的,可他更怕了,怕喝醉了被好几个人办了。 金易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别多嘴,脸上的耐心一丝不减:“想喝什么汽水?” “都行,只要是汽水就行。” 身处其中,苍佑不可能真的做到六根清净。 其实苍佑对明杨有印象,觉得这张脸同这样的场合格格不入。他记得这个服务生,虽然头发花里胡哨的,但一张脸生的干干净净,看着是那种不会随意接下谁的酒跟着谁回家的孩子。刚刚他们讨论明杨,他还不知道说的就是眼前这个人,所以现在看他穿上这种衣服、脖颈被领结卡得红红的,就更心烦了,觉得自己之前看走了眼。 说话间,金易还真吩咐人上了汽水,明杨举起一瓶便喝,一张红润的嘴唇嘬着,喉结顺着液体流动的动作来回滚着。 喝完手里满满一瓶汽水,明杨的视线偷偷往苍佑身上跑,甚至故意拿出从旁人那里学来勾引人的做派,微微仰起脸,抿着唇笑,眼睛像追光灯似的聚焦在苍佑脸上。很奇怪,这次苍佑没有视而不见,反而皱着眉头与他对视了几秒,明杨见过各种客人各种表情,却在苍佑脸上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碰撞的视线一触即分,苍佑离开沙发,起身去了卫生间。 过了几分钟,苍佑还没回来,明杨偷偷用汽水沾湿自己的掌心,对旁边的人说了声“我去洗手”,然后立刻挣开了男人的束缚。 苍佑正要离开的时候,明杨推开了卫生间的门,一个没注意,苍佑被明杨推着堵进了隔间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明杨已经“咔噔”一声把门反锁住了。 “你干什么?”苍佑一把将明杨从自己身上推开。 “我观察了好久,觉得很奇怪,从没见过你这么正经的客人,来了酒吧就只喝酒,哦,今天似乎酒都没喝呢。”明杨又把那种好看的笑容挂在了脸上。 苍佑拍拍刚被弄皱的衣服,才抬眼看向明杨,用那种鄙夷的、厌烦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金易面前,不是拼了命似的不肯吗,现在怎么又主动往我身上靠?” 明杨朝前挨近了点,笑得一副狡黠模样:“我说了,我好奇。” 苍佑边往后退边嫌弃地说道:“离我远点,身上沾的那味儿闻着恶心。” “你把我买下来,我就不坐在别人的怀里,不沾着别人的味儿了。” “你疯了吧!” 苍佑伸手在门锁上划拉了一下,踢开门走了。 明杨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再抬头时,脸上的笑意丝毫不见了。 重新回到包间的时候,苍佑的脸色明显变得有点难看,旁边的人多次欲言又止,几番推搡过后,谁也没敢问他怎么了。 金易朝紧扣的门看了眼,转向苍佑:“苍少回来的时候看见明杨了吗,那孩子洗个手怎么这么久?” “没见。”苍佑低着头,沉声回了两个字。 “哟,我们高材生怎么了,一向波澜不惊的苍少今天看着有些情绪外露了啊。”金易一边开玩笑一边在苍佑肩膀上拍了两下。 身旁的人抬手时,香水味儿混着酒味儿又飘了过来,这味道苍佑刚刚在明杨身上闻到过,以至于现在更觉得刺鼻。 苍佑抬起头,视线在金易脸上扫了一眼。 从前只觉得这人做事高调为人轻浮,但似乎今天看起来格外讨厌。这种不适感涌上心头,苍佑一刻钟也不想多待下去,他没搭理对方的调侃,看了眼时间,准备直接离开。 刚站起身,明杨推开门进来了。 当明杨快走到两人跟前的时候,金易直接伸出手拽了一把:“怎么去了这么久?” 悄悄挣开对方抓着自己腕子的手,明杨坐回原先的位置,拿起茶几上自己的杯子,才开口回答:“在外面碰见一个人,聊了几句。” 没接着追问,金易在他脸上捏了两下,说:“快,去敬苍少喝一杯,苍少今天心情不好。” 明杨动也不动,只端着自己的汽水杯子放在嘴边抿了一口:“苍少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怕我敬酒他更不高兴,我不敬。” 听完这话,苍佑的脚步突然顿住,思索几秒后,又坐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金易的笑声引得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射到三人中间,“行,有趣,你比苍少脾气还大。”说完,就揽住明杨的肩头准备要亲上去。 本就没跟男人这般亲密接触过,感受到耳边突如其来的热气,明杨下意识地使劲儿推了一把,同时还不过脑子地喊了句“别碰我”。 “啪”的一巴掌甩在脸上,明杨立刻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说你比苍少脾气大,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穿上这身衣服出来卖了,就他妈给老子乖乖地笑,”金易掐住明杨的下巴,看表情,明显再无一丝耐心,“笑一个,老子今天就带你走。” 明杨皮肤嫩,挨完打特别明显,一片红痕顺着脖颈向衬衫领子里延伸去,忍着下颌骨的剧痛,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跟你走。” 金易放开他,啐了一口,挑着眉问:“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想跟谁走?” 明杨揉揉自己的下巴,没说话,目光又重新回到了苍佑身上。 顺着他的视线,一群人都看向了苍佑,随即仿佛看到什么惊天大笑话一般,同时爆笑出来。苍佑身处风暴中心,却一言不发。 “小宝贝,你挑错对象了,他是直男。”坐在最边上的一个男的往前挪了挪身子,“来,到哥哥这儿来,我疼你。” 明杨不说话,不答应也不拒绝,只用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苍佑看,那眼神里,有风情万种,有委屈乞怜,却唯独没有一丝害怕。 “真他妈异想天开,”金易冷着脸,拎起明杨的衬衫领子,扔到刚刚说话的那个男的身上,“这孩子看不上我,大家凭自己的本事玩吧。” 苍佑从头到尾都没搭理明杨,只是眼尾扫过那张被打红了的脸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仿佛那一巴掌自己也参与了一样。 原本只想着看看接下来要唱哪一出,可当坐在明杨旁边的两个人的手搭上那孩子的肩时,他还是没忍住喊了声“够了”。 苍佑一向不怎么看得上这些人,平时乱来惯了,此刻灌点酒精,估计又连亲爸亲妈都不认识了。若不是他父母让他常跟这些人来往,他此刻应该在教研室里把之前下载的那几篇外文文献看完的。 “你,”他抬手指了指明杨,“坐我身边来。” 第3章 苍佑向来不沾染这些,性格也很冷,这几个公子哥一直有点怕他,再加上此刻存了看好戏的心情,立刻把明杨推到了苍佑身旁。 一瞬间,就连最初张口要包下明杨的金易,也愣住了。 “苍少,果然是眼光高啊,擎等着好的才下手。” “这孩子长得是带劲儿,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这款的好啊,看着就好操。” 明杨从片刻前的震惊缓过来,假装不经意地往苍佑身边靠的更近,觉得自己此刻像蜘蛛精,要勾引一本正经的唐三藏。而那个在隔间里嫌自己恶心的人,这会儿却完全没有要推开的意思了。他心想,果然自己猜的没错,来这里的,看上去再正人君子,都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装罢了,这种才是玩弄人的高手。 “这小子,”金易又看了明杨一眼,直到听见酒倒入杯中的声音越来越闷,才把视线从明杨身上移开,“哥惦记了挺长时间的,但今天苍少难得开口,哥让你,陪哥喝了这一杯就行。”金易先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兀自在另一个杯子上碰了一下,沉声道:“先恭喜苍少了。” 苍佑二话没说,端起酒杯仰着头一口下肚,然后吩咐旁边的服务生:“今天的酒记我账上。” 待众人一通哄闹声安静下来,苍佑站起身,将外套搭在胳膊上,对着在场的几位丢了句:“那我先走了。” 后面的人又开始起哄。 “哎哟,着急了,我们苍少。” “苍少悠着点啊。” 苍佑出门的一瞬间,明杨正要站起来出去,金易突然捏住了他的手腕。明杨再次被那种触感恶心出来浑身鸡皮疙瘩,立刻警觉地甩开了。抬起头时,竟看到金易眼里是满目的不甘心。 旁边的人还不知道茶几底下发生了什么,只看着明杨笑得满脸不怀好意,戏谑地开口:“怎么不赶紧跟着去,还等着苍少回来叫你啊。” 出了包间的门,已经看不见苍佑的身影了,明杨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心里开始犯嘀咕,对方先走了,什么也没说,这种事不是一般都有秘书来处理后续吗,苍佑怎么没说如何联系他的秘书,他是不是压根就没打算管自己。 正想着,包间里又出来一个人,那人见明杨还在门口,问他:“傻站在这儿干吗,再不去小心苍少生气不要你。” 生了气不要我?我看他现在就不要我了。明杨心里忿忿地想着,但又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向眼前的人寻求帮助:“请问你知道苍少秘书的电话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明杨担心直接说苍佑扔下自己走了会被这些人找麻烦,挑了个理由解释道:“我想打听打听苍少喜欢什么样儿的,话多的还是话少的,我看别人都有秘书来安排吩咐的,苍少刚刚忘跟我说了。” “苍少没秘书。” “啊?” “苍少还上学呢。你不知道啊,苍少他从来都是……” 话没说完,这人就被包间里的人叫走了,留下仍然不知所措的明杨。他沿着过道往外走,心想,苍佑看着那么成熟稳重一人,竟然……还是个学生吗。 拐过这条走廊,明杨看见了站在尽头处老板办公室门口的苍佑,瞬间长舒一口气。 “苍少这是什么意思?”金万捏着手里的卡问。 “从你这里带一个少爷出去,需要多少?” “……啊?”苍佑一副镇定自若的语气,却把金老板惊得说不出话。之前从没听说苍佑要过哪个人,别说男的了,女的都没有过。 “明杨,是叫这个名字吧,这孩子我带走了,说个价。” 没想到苍佑会张口要人,但听见“明杨”这个名字又莫名觉得情理之中,金万不由地笑了:“就说看缘分吧,果然。那苍少是怎么个带法儿呢,带一晚还是长期带?” 苍佑想了想,觉得对自己来说一晚和长期没什么区别,便回答道:“长期吧。” “既然今天苍少张开这个口了,就说明是打算要这孩子了,”金万笑得一脸讨好,“正常的话,应该是每个月二八分,但我们关系不一样,苍少留十万记账上,只当是替这孩子把欠我的钱还了,”说着,他想起明杨此前的窘迫,“这个月先给他二十万,以后每个月您看着给。嘿嘿,我们这里是正经生意,那孩子才刚满十八,您就当做善事,资助了一个学生罢了。” “他很缺钱?”苍佑没管那些说辞,随口问了一句。 “嗯,应该是最近家里出了什么事儿急用钱吧。他没往细了说,我们也不好打探那么多员工私人信息,不过苍少要带人,该查的我们可以帮忙查清楚。” 苍佑立刻抬手示意不用。 明杨在远处等得心慌,暗道不就是买个玩意儿回去嘛,苍佑认真得跟谈多大买卖似的,怪不得说有钱人更爱钱呢。 他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的时候被老板注意到了,金万向他招招手,明杨立刻小跑到二人跟前。 老板伸手拍拍他的肩,像个老父亲般语重心长:“小明杨,这波不亏,苍少的样貌、家世和人品,哪一样拿出来不是拔尖儿的。” 说样貌,说财势,没得质疑,但跟包的小情儿讲人品这就是明晃晃地糊弄人了。明杨把成见藏在心里,笑得恭恭敬敬的,说:“谢谢老板,谢谢苍少。” “知道你急用钱,苍少自己定的数,一会儿三十万就打你工资卡上。” “三十万?”不是明杨没见过世面,实在是数额太高了,他睁大眼睛看向苍佑,“你怎么还自己哄抬物价呢,明明之前跟老板说了,二十万就行。” 苍佑不想在此过多纠缠,冷着脸回他一句:“不用你管,闭嘴。” 金万立刻瞪了明杨一眼,示意他别多话,又转向苍佑笑嘻嘻地说着:“当然,您要是不满意,把人送回来就行,账上的钱退您一半。” “不会送回来的,走了。”说完,苍佑对金万微微点了下头,直接转身离开了,看都没看明杨一眼。 这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送回来?是会被折腾到没法送回来吗? 明杨独自脑内疯狂阅读理解,被老板晃了一下才赶紧回过神,赶紧跟上了苍佑的脚步。 出了门,苍佑摁了下钥匙,旁边有一个车的车灯立刻闪了几下,没等苍佑走到驾驶座,明杨在后面拽住他,小声说一句:“你刚刚喝酒了。” 苍佑想了想,问:“会开车吗?” 明杨局促地摇摇头,两只手的手指绞在一起,心慌急了,感觉试用期第一天就表现不好。 苍佑手一转,将钥匙收回,从外套拿出手机给自家司机打了个电话。 明杨识趣地站到路边的台阶上,和苍佑一起等能开车的人来。 把手机里攒了一堆的消息回复完,苍佑扭过头,看了眼整个人越缩越小的明杨,随手脱下外套扔给蹲在地上的人:“冷就穿上,再不行先进里面等着去。” 明杨把衣服紧紧抱住,受宠若惊似的,愣了好半晌才慌乱地将外套裹在自己身上。其实酒吧里面有他自己的衣服,但他不敢进去换,他怕换衣服的时候司机到了,苍佑直接丢下他离开,毕竟他还没要到苍佑的联系方式。 感受到有一束目光不停地在自己身上徘徊,苍佑再次转过身,发现明杨正躲在宽大的衣服下,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这会儿被他发现了,却突然露出害羞惊讶之色。因为天冷,或者是路灯照着的缘故,一张脸看起来干净得不像话,跟身后斑驳陆离的霓虹灯牌一点都不搭调。 “谢谢你。”那张脸的主人开口说道。 苍佑撇过脸去,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狐狸精。 第4章 司机到达之后,看见苍佑穿着单薄的衣服,呼吸间吐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氤氲得格外明显,鼻尖冻得通红。旁边还蹲着一个人,看样子是跟自家小苍总一起的,身上披着的那件外套有点眼熟。 上了车,明杨的脑袋从苍佑的外套里冒出来,局促不安地眨着眼,司机这才看清他的样貌,烫得奇奇怪怪的头发,耳朵上戳着不对称的饰物,当然,抛开这些,脸还是挺清秀的。 “小苍总,这是……” “一个朋友,”苍佑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立刻打断了司机的提问,身边坐着的这个,说话没个分寸,徐叔在自己家里干了二十多年,什么人没见过,明杨一张嘴,准出洋相。 老徐微微笑了一下,暗道小苍总今天心虚得有些明显,苍家光风霁月的二少爷,何时把这种小混混似的人当过朋友,这么着急接话,可太反常了。 被车内两人分别定义为“没分寸”和“小混混”的明杨,脑子里也没闲着,同样在揣测别人的心理活动,苍佑刚刚为什么说自己是朋友,他明明是三十万买来的小娇郎,这会儿要跟着到苍佑的金屋去。明杨悄悄看了眼两鬓斑白的司机,明白了,这司机估计是苍佑父母安排在儿子跟前的半个眼线,自己这种身份,是得藏着掖着。 司机调高了车内空调的温度,关切道:“您怎么还在马路边站着呢,这外面天儿这么冷,进室内等着多好,再说您的车不也在门口停着,衣服穿这么少,好歹上车开着暖气等,冻感冒了,夫人又该担心了。” “智商被别人传染,变低了,”让司机一问,苍佑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这一晚上脑子都不怎么清醒。 “哈哈哈,智商传染?谁能传染您?披着您外套的这孩子吗?”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从倒车镜里又扫了眼坐在苍佑旁边的人。 还能是谁,苍佑心烦,觉得自从跟明杨说完话之后,自己整个人都不正常,要不然怎么会花那么多钱带这么个烦人精出来,还陪他在马路边卖冻肉,还把外套脱给他,苍佑用余光打量一下缩在角落的明杨,更烦了,什么没眼色的孩子,上了车都不懂得把衣服还回来,以至于司机用那种语气跟他说话。 明杨此刻心也乱着,翻来覆去跟自己确认一个事实,身边这个疑似还是学生的男人真的成了他的金主了?他真的会给自己那么多钱吗?一会儿会不会疼死啊?明天还能不能下得来床? 正纠结着要不要给邻居发个消息,告诉对方如果明天中午自己还不联系他,记得报警把“明杨”这个人挂失的时候,一直致力于用气场与车中暖气对抗的苍佑开口了:“你家住在哪?” 啊?去我家做吗?这个人看来真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明杨用一种充满怀疑的眼光看着苍佑:“我家太乱太挤了,你……应该不会喜欢。” 还不知道对方正在脑补各种变态场景,苍佑觉得明杨莫名其妙:“我喜不喜欢重要吗?” “不重要吗?”明杨心里更捉摸不透了,“可是在我家,我也不是很喜欢啊。” 眼看司机就快要开到第一个十字路口,苍佑没好气地重问了一遍:“快说,地址在哪,别磨磨蹭蹭,不用送就自己下车回去。” “只有我一个人回去吗?”明杨不确定地反问道,抬眼时撞上对方满眼的不耐烦,一下子反应过来,也是,刚从酒吧出来的服务生,穿着这样一身衣服,他肯定在嫌自己身上脏吧。害怕苍佑发脾气,他赶紧对着驾驶座的司机说了一个地址,说完,开始默默祈祷司机知道这个地方,毕竟自己住的地方太偏太小,有钱人家的司机可能都没听过。 还好,他说完,司机立刻会意,打完转向灯,换到另一条车道,明杨往窗外瞄了瞄,确实是去他家的路。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明杨一颗心七上八下,叫身边这人难以琢磨的性格和喜好搞得晕头转向。 没等明杨纠结太长的时间,车速缓缓降下来,司机回过头,对苍佑报告:“小苍总,前面的路太窄,车开不进去了。” 明杨看了眼皱着眉的苍佑,声音小得像在自言自语:“我在这里下就好,不用开进去。” 说着,见苍佑没什么动作,明杨抬起手慢吞吞地往下脱外套。 苍佑的目光穿过窗外黑漆漆的小路,眉头皱得更深了:“衣服你穿着吧,这段路看着不短。” 明杨正愁怎么要联系方式呢,听了这话,立刻顺杆子回答:“谢谢苍少,那麻烦苍少留个联系方式,我好还你衣服。” 本来想说不用还了,但想起两个人之间还有没说清楚的话。苍佑之前的主意是想着帮明杨把欠酒吧的钱还了,再打一笔钱解决他家里的事儿,之后两人就各走各的路。可现在当着司机的面不好直接说,苍佑只好伸手从还挂在明杨肩上的外套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下车后,明杨仔细检查了一遍上面的字,才小心翼翼地握紧放在掌心,然后又打开车门钻进去,趴在苍佑耳边小声提醒:“你记得给我打钱啊。” 苍佑被一股带着潮意的热浪烧红了半边耳朵,只顾着惊诧,都忘了狠狠瞪那做事没分寸的烦人精一眼。 直到完全看不见人了,司机才起步,一边掉头一边打趣后座的领导:“小苍总今天英雄救美来着?” “他算什么美。我在车上睡会,你送我回学校,到了再叫我。”苍佑耳朵还红着,这会儿什么话也不想说,便干脆闭着眼装困。 刚说完,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苍佑掏出来一看,是加微信好友的申请,备注信息那一栏写着“11月28日购入的明杨”。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苍佑一肚子火儿憋着没处撒,只能狠狠地在“拒绝”那两个字上点了一下。 行至宿舍楼下,司机打开车内的灯,叫了一声还在假寐的苍佑:“小苍总,到了。” “麻烦您找个时间,把我的车开到学校来……”苍佑下意识地往衣兜摸去,摸了个空,才想起车钥匙也在明杨穿走的那件外套里,“算了,不用管了,直接回去吧。” 进宿舍的时候,大家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社会新闻,苍佑听了两句,好像是前几天城郊有户居民家发生了煤气罐爆炸事件,屋内的两个人重伤。 “苍总,”宿舍的人私下里一向爱这么叫他,“你过来看看,这男主人是不是我们食堂打饭给特多那大叔。” 苍佑倒了杯热水放在桌上晾着,走过去瞟了一眼,还没看清什么食堂大叔,先注意到屏幕里一头卷毛急得双眼猩红的人,那不是刚刚还坐在他身边讨人厌的明杨吗。 所以他家出的急用钱的事儿就是这个?苍佑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酸涩感。 “苍总,是不是,我没认错吧?” “啊……,是吧。”苍佑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没什么心情地应承着。他拿出手机,微信里新好友那一项又亮起了小红点,他点开,还是那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备注,这次,苍佑怎么都按不到“拒绝”二字上了。 刚通过好友请求,那边就发来了一条消息,苍佑看过,忍不住冷笑一声,还真是直白得毫不掩饰啊,只有一串长长的数字。苍佑自然明白这是银行账号,刚刚无意中看见的新闻画面让他知道了明杨要把钱花在哪里,可明杨一句话不解释的态度让他心里很是别扭,就好像他们之间完全只有冷冰冰的交易关系,正如对方自己写下的备注名――“11月28日购入的明杨”。 不然呢,紧接着,他心里另一个声音说,苍佑想了想,觉得今晚的自己真是矫情过分了。 他把那一串数字粘贴到转账软件里,点“确定”前,又莫名其妙地把“3”删掉,改成了“4”。 收到余额变动短信的同时,苍佑在心里宽慰自己,就当是做好事了,没什么好想的,本来就没什么关系。至于明杨怎么理解,是明杨自己的事。 手机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苍佑一跳,他看到“明杨”二字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一边往宿舍外走,一边按下了接听键。 “你怎么又自己哄抬物价?”明杨说话的声音挺大,听着甚至有几分气势汹汹的意思。 “高了你还不满意?” “一个月的价格翻了个倍,那岂不是我的工作量也得翻个倍,我怕我身体受不住。” “……”苍佑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跟不上别人说话的逻辑。 没等苍佑说话,那边又自己开了口:“金老板把我卖给你的时候明明都说好了的,你现在这样让我心里很没底,感觉没命挣下个月的钱了。” 苍佑简直对这人无语了:“我问你,今年是几几年?” “二零一九年啊。” “好,我告诉你,在二零一九年,人口买卖是犯法的,明白吗?而且你已经成年了,按道理讲,正常智商的人这个年龄不会再被拐卖了。” “你骂我?” “我说的是事实。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十八岁了还被人卖,这事儿听着像不像那种啼笑皆非的奇葩新闻。”电话那头的人抓不到问题重点,苍佑只好亲自再重复一遍。 “可我是自己拿着钱呢呀。”明杨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替自己辩解。 “行了,自己卖自己也聪明不到哪儿去。”趁着这通电话,苍佑打算彻底把话说清楚,他跟明杨之间,区区几面之缘,他能帮的也帮了,没什么纠缠下去的必要,“明杨,你欠金万的债,我已经帮你还了,从债权债务关系角度讲,你们之间的借贷关系转到了你和我之间,而我作为债权人,现在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单方面放弃这项权利,我给你的钱,你不用还了。其他乱糟糟的事儿,你也不必担心,我对你没那个心思。” “那我们……”还没把苍佑说的那些句子完全消化,明杨听到了医生喊他名字的声音。 只听那边突然嘈杂了一阵,随后响起大夫和护士的说话声,苍佑握着返回到聊天界面的手机,心想,应该是说清楚了。 第5章 正要挂断电话的时候,明杨的声音又响起,似乎带了几分哭腔:“苍少,你路子多,能不能再帮帮我?” “怎么了?”苍佑立刻顿住回寝室的步子,问。 “我爸突然休克,医生说必须尽快再次动手术,可现在血库存量告急,只有找相同血型的亲属献血,才能优先使用,我给他们钱都不行……” “你在哪家医院?” “京大附属医院。” 苍佑脑子里迅速计算了一下与自家私人医院的距离,太远了,根本来不及:“那附近还有其他血库可以调吗?” “医生说最快也得一个半小时,估计我爸他等不了那么久了,可能手术还没动,先失血过多死了。” “你爸什么血型?” “O型。” 真是碰上冤家了,苍佑捏着电话想。 他迅速进屋,拿起一件搭在座椅靠背上的外套,然后把桌上的学生卡往兜里一揣,对电话里的明杨道:“等我一会儿。” 一边跑一边通着电话,苍佑很快到了明杨所在的手术室门口,见了面,谁也没多说半句话,只是彼此对视了一眼。 苍佑将碍事的外套脱下,递给明杨,跟护士确认了一些信息后,明杨他爸进了手术室,苍佑去了采血室。 等待的期间更加坐立难安,一不小心将苍佑兜里的卡掉在地上,明杨捡起来,看着上面一笔一画的字――苍佑,京大经济管理学院硕士生校园卡。 不一会儿,苍佑抽完血出来。明杨迎着走近些,光看着,也不开口,偷偷用指甲盖把自己的掌心掐得红红的。 哪有自己这样多事的小情儿,金主还没伺候好呢,花了人家的钱不说,还抽人家的血。 被感恩戴德的情绪笼罩着,明杨满脑子只剩一些坚定又不健康的想法,明天,不,以后就算苍佑会拿绳子捆他,拿鞭子抽他,从早到晚弄得他下不了床,他也心甘情愿了。 苍佑被他又委屈又深情的眼神看得心猿意马,便干脆越过他的视线,往手术室那边走去。明杨立马抱着衣服跟上,不确定要不要把外套给对方披上,一边纠结一边慌乱,像跟在苍佑身后的一条烦人的尾巴。 “你一直跟着我干吗?”苍佑停住,转过身问他。 “你的衣服。”将手中被自己体温捂得暖烘烘的外套递过去,明杨默默退到了家属等候区的角落里。 此后的半个多小时,两人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安静中,各自低头玩手机。 苍佑回着舍友发来的消息,突然想起一件事:“晚上你在哪儿睡?” 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人,明杨看看苍佑的神情,确认是在问自己,回答道:“医院啊。” “我的外套你带了吗?” “对不起,苍少,我放家里了,还没来得及洗。” “衣服不重要,扔了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兜里有串车钥匙,你别弄丢了。” “好好的衣服怎么就要扔,觉得我穿完脏了是吗?”心里的不服气胜过窘迫,明杨开了口,“我会送到店里洗干净的。” 被戳穿心思,苍佑也无所谓:“随便你,记得把钥匙还我就行。” 明杨站直身子,立刻道:“我现在回去取。” “算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傍晚六点,我来医院门口接你。” “好,”明杨点点头,“我记住了。” 几句后说完,彼此默契地再没出声。直到又过了二十分钟,听到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说“病人情况暂时已稳定”,苍佑才离开。 明杨跟护士一起把病人推回病房,再跑回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苍佑的身影了。他拿出手机,打开对话框,认真编辑:“谢谢你,苍少。” 上完一天的课,正是累得恨不得立马黏在床上的时刻,苍佑没和舍友一起回寝室,而是直接朝管理学院楼下的停车场走去。 “苍总,今天怎么又开旧车了?” “新车钥匙落在别的地儿了。” 说完,裹着一身室外的寒意钻进了驾驶座,去医院的路上,苍佑心里跟自己说,最后一次了,取完钥匙就再也不和那孩子联系了。 医院离得近,苍佑过去的时候还不到六点,可冬天的夜来得早,此刻天已经黑透了,停车时灯光打在明杨身上,照得他整个人都亮晶晶的,一双眼看过来的时候格外灵动。 见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苍佑坐在车上没动。明杨走到车跟前,却不知道怎么办了,苍佑开着车,自己坐后面肯定是不合适,可副驾驶是情人能坐的位置吗? 好在苍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见明杨犹豫,不知道是善解人意还是单纯嫌他纠结,抬手推开了副驾的门。 明杨立刻跳上车,屏着呼吸系好了安全带。 近看时,苍佑才发觉对方眼周有沉重的黑眼圈。 之前只去过一次,明杨还担心苍佑不记得路,一个劲儿抻着脖子往外看,随着窗外的建筑越来越熟悉,逐渐放下心来。 车停在巷子外,明杨一个人下去了。苍佑突然想起昨夜看到的新闻画面,鬼使神差地跟着下了车。 见苍佑跟来,明杨干脆停下来等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朝前指了指:“不是不邀请你进去,实在是……” 顺着明杨指的方向看过去,苍佑理解了他没说完的话,实在是不像人住的地方。 “前些日子家里出了事儿,还好奶奶的卧室离厨房远,勉强能睡人,这几天有点时间净往医院跑了,没时间收拾。苍少怕是嫌脏,就在这儿等吧,别进去了,里面更难看,我去取钥匙出来。” 明杨小跑着进了那处残破的屋子,苍佑留在原地,开始想家里哪处空着的房子能住。 平时空着没人的几套都有家里保姆照看着,冷不丁带一个陌生人回去住,他爸妈难免又要东盘西问,苍佑脑子里过了一圈,想来想去,还是自己那套房子合适。那是苍佑用自己第一次挣的钱买的房子,虽然面积不是特别大,但意义不同,一向是苍佑自己打理着,住进去不会被人知道。 等明杨出来的时候,苍佑已经决定好了暂时让明杨住到他那里,早忘了一个小时前说的“不再联系”,他清清嗓子,接过明杨拿来的钥匙:“我在学校附近有一套公寓,离医院也很近,你先住那儿吧。” 明杨没多想,按照金主与小情儿的设定,安排个住处什么的,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不知道是因为颜控还是出于报恩,从头到尾,他似乎一点也没排斥过要与苍佑亲密接触这件事。 回去的路上,明杨悄悄拿出手机给白天刚请的护工发了消息,告诉对方自己今天不过去,拜托帮忙照顾两个病人。 该安排的事情安排好,明杨才开始想即将发生的事情。 想了一路,等到跟着苍佑进门的时候,什么都没做呢,明杨先自己臊红了脸。可这种事,作为情人,就该有作为情人的自觉,明杨心知肚明,毕竟苍佑看着也不像会主动的那种人。 于是他一边害羞一边扬起唇,亲在了苍佑耳边,他听说情人和金主之间一般不会接吻,他又不敢看着苍佑,只好从五官里面挑了最偏僻的一个。 见苍佑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明杨心跳加速得更厉害了,又紧张又疑惑,对方怎么没反应,自己还要主动亲亲别的地方吗? 这样想了,紧接着他便这样做了,明杨扭过脸,不怕死地直接吻在苍佑的唇上。哎,感觉还挺软,可苍佑怎么还不动?那要伸舌头吗,算了,不伸了,要不一会儿说自己是初吻对方肯定不相信。直到憋着的一口气再也喘不上来,明杨才往后趔趄了一下,两人顺势分开。 “这是我的初吻,给你了。”脸已经要烧红了,明杨仍然不得不接着向苍佑示好,邀功似的。 苍佑简直惊呆了,你是初吻怎么了,在场的谁不是呢。 “我是不是看起来太笨了?第一次亲别人,不太会,但我以后会好好学的。”明杨回忆着酒吧里那些少爷的做派,装乖、卖纯,他们说没有男人能扛得住这种名为“第一次”的蛊惑。 明杨的手指微微发着抖,掌心被自己的汗浸湿,他半蹲在地上,就着这样仰视对方的姿势,开始褪苍佑的裤子。 苍佑听见拉链“嚓”的一声,正当明杨还要继续的时候,他的意识终于回笼,猛地往后退一步:“你……到底要干嘛?” “我的服务内容,不就是从这一步开始的吗?”明杨整个人已经跪坐在地上,抬起头说话的时候,只能看见小扇似的睫毛不停扑腾,显得无辜又可怜,“你难道不想睡我吗?” “不,不想。”苍佑慌里慌张地往后退一步。 “是吗?”明杨才不信有这么清纯的富二代,目光向下移动,停在了即使只是视线接触就忍不住让人颤栗的位置。 “我昨天说过了,我对你,没那个意思。你别再跟我说这些,也别随便盯着人的那地方看。” 真的吗?明杨太紧张了,根本没注意到刚刚除了脸上看起来惊愕,苍佑瞳孔里闪过了怎样的羞赧。于是自己脑补,或许,苍佑身体上有什么问题?每周都要光顾“不浊”里鼎鼎有名的同志卡座,还能有什么真的洁身自好之人,估计就是不行,需要上医院的那种不行。 明杨站起来,再看向苍佑的时候,眼神里突然多了些耐人寻味的同情和关爱。 苍佑早已转过了身,心脏咕咚咕咚,像要跳出来一般,他用上衣遮着下半身,安慰自己,被人那样撩拨,是个男人都要有反应的,这没什么。 明杨分不清对方此刻是个什么情绪,只好低下头不停地揉搓自己的手指。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杨随手放在玄关柜上的衣服突然掉了下来,跟着掉下的,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苍佑刚好挨着,一弯腰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明杨想把纸条拿回来,但不敢,索性坦白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打算把我怎么着,也不知道哪天你就不要我了,心里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你也看见了,我家那种情况,所以我得早做打算,多攒点。” “然后呢?” 几番接触下来,明杨觉得苍佑不像坏人,得寸进尺地试探:“这是我之前的时间安排表,几份工作暂时还没辞,你要是不介意我出去打工的话,就看着挑吧,剩下的时间都是你的。” 苍佑扫了一眼,嗬,真给面子,一个礼拜,足足能挑出来三个晚上呢,排的比自己课表都满。 说起课表,他想起来了,问:“你不上学的吗?” “两个礼拜前还兼职上来着。后来时间排不开,就不上了。” “高几了?” “高三。” 苍佑摩挲着那张纸:“这样,我就一个要求,回去上学,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安排都给我取消了。” “我上学的话高三有晚自习,没时间伺候你了。” 苍佑将纸按在他的额头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伺候了。” 明杨抬手接住那张将落不落的纸片,若有所思道:“原来你喜欢校园这种的啊。” 看着明杨手里那张密密麻麻的时间安排表,苍佑实在没憋住,笑了:“行吧,就当是我喜欢这样吧,晚自习放学回来住。” 明杨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苍佑笑着的模样,心道,看吧,还是要上我的。一晚上连着三个大自习,回来还要挨操,果然什么钱都不好挣。 “我明天先去趟不浊再上学行吗?” 苍佑很快恢复了那张严肃脸:“你还想去那种地方?给你三十万,就是让你跟那个地方彻底断了牵绊。” “那多出来的十万呢?”明杨想起昨天打给自己的四十万。 “让你乖乖闭嘴,别总烦我。” 苍佑看起来像是真的生气了一般,明杨赶紧解释:“我这个月的工资还没结,上了四个礼拜班呢,放在那里的东西也要取回来。” “四个礼拜的工资能有多少,不要了,东西缺什么可以买。” 看苍佑确实是铁了心不想让他再回到那里,明杨只好谎称长辈送的物件儿落在那里了,必须得去拿。 那点钱是不多,苍佑可以不在乎,他可不行。没有储蓄没有固定收入的人,没有视小小金钱如粪土的资格。 苍佑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扔给他:“好好上学,没事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要买什么从这张卡里出,密码是二四六八十。” “怎么是五位数?” 苍佑立刻瞪他一眼:“叫你一天不知道好好学习就想着瞎混,五位数还是六位数都数不明白。” 明杨一手攥着卡,一手攥紧了拳头,不说话,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第6章 第二天,明杨他爸又做了第三次手术,明明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可就是不见人醒来,明杨陪奶奶吃午饭,又陪着坐了一下午才离开。 不浊的前台收银就是明杨的邻居,连着几天没见,邻居上下打量他一番,才问:“这两天你还好吧?” 自己现在算是苍佑的屋里人,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苍佑不行的事儿,总不能随便跟人瞎聊。明杨顶着那张用黑眼圈代言的熬夜脸,做作地揉揉腰:“还行,苍少他挺会心疼人的,我说我要到医院照顾家人,他没怎么折腾我。” “那天你走之后,我帮你打听了下,那位,”他压低了声音跟明杨讲自己收集来的小道消息,“苍少,可是名利场上最受欢迎的青年才俊,明面上,家世样貌品行,样样都好。但是关起门来,便是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了,听说啊,从大专生大学生到硕士生都不放过。你真的没问题?” 明杨一听,这里面最低学历都是大专,怪不得昨晚苍佑一直逼自己上学去呢,原来这高材生找个情人还有学历要求。他违心地给自己找补:“当然没问题,你看这下好了,他都扩充到高中生这个领域了。” 取完东西,未结的工资算清楚,便是跟这个地方告了别。 进去的时候太阳还在,从不浊出来,天色已经暗得如同深夜了。 苍佑平时不怎么去那儿住,晨起明杨看过了,房子里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前天抽了人那么多血,肯定身子还虚着,明杨忍不住自责,到底是没给人当过小情儿,一点都不贴心,隔了两天才想起来给人补补。 回去的时候他往超市拐了一趟。 买点红枣,给苍佑补血。 买点山药,对苍佑肾好。 买点排骨,自己好久没吃肉了。 虽然食材不全,但做饭器具倒什么都有,明杨从前在饭店打工的时候到后厨帮过忙,学会了熬汤,便有学有样,也常做给家人。这阵子生活乱成一锅粥,还是头一回有时间这么用心地熬一盅汤,汤里放了山药红枣和排骨,滋肾养血又顶饱。 七点的时候,明杨像个快乐的小厨娘忙进忙出;八点的时候,他把家打扫了一遍;等到九点的时候,终于坐不住了,觉得汤再熬就要变成红枣山药泥了,他大着胆子给苍佑发了消息:“你几点回来?” “我不回去,你一个人住。”苍佑消息回得很快,但明杨觉得还不如收不到回复。 不回来?在什么地方呢?跟谁在一起?大学生还是硕士生?明杨看着一桌子的菜,突然一口也吃不下了。 收拾好厨房,回到卧室,看见书桌上的数学课本,他越发疑惑了,难道真的得等高考完苍佑才会碰他?那到时候考不上大专呢,难道复读一年才能把苍佑盼来? 住进这个房子的第二个夜晚,明杨是一边背诵《蜀道难》一边睡着的,双眼朦胧间,他忍不住感慨一句,我比蜀道还要难。 醒来后整整一天,明杨情绪都低落着,得了空就瞎想,苍佑在别的地方还养着别人,比自己好,所以才记不起来这里。 再见到苍佑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晚上。 开门的时候明杨正坐在沙发上打盹,习惯了六十多个小时的独处,有人进来的时候他心里猛地一惊,下一秒紧接着的反应是,苍佑来了,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终于想起回来了。虽然看表情很淡定,但明杨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今天晚上苍佑肯定是来临幸自己的,硕士生大学生们轮了一圈,想起低学历的自己了。他手里拎那袋子一看就不正经,里面装的必然是那些玩意儿。 “这两天你去哪儿了,你是不是又买了别人回来?”明杨光着脚跑到门口,给苍佑递了双拖鞋过去,然后偷偷翻了下放在柜子上的袋子,诶,只有两排酸奶,其他的东西呢,没有润滑怎么弄? “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人口贩子吗,天天买来买去的。”苍佑没好气地看了明杨一眼。他今天去了趟公司,回学校的时候舍友让帮忙从大超市里带某个牌子的酸奶回去,早知道放车里了,这会儿被那孩子看到,显得是给他买的似的。 “不会吧,你要用这个弄我?”明杨拎着袋子往冰箱走的时候,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太对劲儿。 苍佑瞅他一眼,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心想,算了,一会儿再去趟那个超市,然后冷冷回一句:“给你带的。” 真能装啊这人,明杨想,怎么说这些话的时候能看起来这么正经,明明心里头那么多花样儿。 “你跟你的其他情人们呢,也住在学校附近吗?是不是我住的最远?” “你一天到晚想什么呢,哪来的其他情人,我住宿舍。”苍佑怀疑这孩子脑子有毛病,跟正常人不一样,要不怎么感觉说话和自己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他想聊点正常人的话题,看眼时间,才八点,便问,“怎么没去上学?” “啊?”难道他那天说的是认真的?真的让自己自由自在地去上学?不用锁在屋里吗?不装定位吗?明杨嘴里蹦出一个字,疑惑地看着苍佑,落在苍佑眼里,这人傻子似的。 “少爷,你是真想让我上学吗?” “你是旧社会穿越来的吗,”苍佑想起有一个舍友常说的话,“还是什么不良读物看多了。” “我看很多现代社会里有好这口的,尤其是你们这种有身份的人,苍少爷不喜欢?” 苍佑被一声一声的“少爷”激得头皮发麻,想走到窗边吹吹风冷静冷静,顺便拉上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孩子一起:“到这儿站着来。” 明杨跟过去,伸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屋内有地暖,可窗边没有,不一会儿就冻得他直哆嗦。 苍佑瞥一眼明杨身上那件单薄的T恤和开始发红的双足,心软了:“进去把鞋穿上,坐好,我有话跟你说。” 像得到大赦的指令似的,明杨迈开腿就往里跑,路过餐桌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害怕被苍佑嫌弃不稳重,便干脆故意坐在地板上不起,咿咿呀呀地装疼,顺便露出一截细腰,想让苍佑心疼或是心动。 人在身后,明杨没敢回过头看苍佑,只敢心里偷偷揣测,总不能完全无动于衷吧,强势的男人不都喜欢这种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模样吗。明杨一边在心里鄙夷这种认知,一边把自己瘦弱的身子摆得看起来更加具有暗示性。 “小腿肌肉很发达,我家桌子撞不过你,赶紧站起来到沙发那儿坐着去。” 苍佑的语气克制、冰冷,似乎真的不为所动。 他不会打算要我走吧,一个念头闪过,明杨起身,整理一下松松垮垮的衣服,挺直腰板坐在沙发上,等着一场未知的对话。 “今年你才十八岁,你觉得这样好吗?”苍佑没坐,倚着书房门口的墙壁,居高临下地看向明杨。 “成年了,我觉得很好,可以合法地打很多不一样的工。” “包括现在这样?” 过了两秒明杨才反应过来指的是自己被包下这件事:“当然,以我的条件,以后干什么还能挣这么多钱呢,我就算上大学也挣不了这么多吧?” “你财迷啊,人光挣钱就行了?”苍佑稍微站直了身体,却蹙起了眉头。 “挣钱还不够吗,你们有钱人怎么比我们穷人还贪心。”竟然还敢顶嘴。 “不是,你脑子里都装的些什么啊,好好的年纪,好好的年代,天天就想着靠这些过活?我那天说包养你只是一瞬间脑子抽了,否则谁还会跟我似的把你带回来,好端端地放着,你如果就秉持着这种想法不求上进,迟早有一天睡大街。”苍佑被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气得不行,一瞬间也忘了自己没打算包养对方这件事。 “我知道,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所以我也不乱花钱,趁年轻的时候会多攒点的。” 苍佑感觉再对话下去要被气死了:“我问你,如果不是我,你会心甘情愿爬上别人的床吗。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天晚上在酒吧你是故意的,这几日的装乖卖巧也是故意的。” 明杨稍微想象了下那天假如被金易或是那个满脸油腻之人带走的场景,只是想一下就开始犯恶心,但他还是嘴硬道:“你都看出来了怎么还上我的当?” “你私下里做了功课,知道我是那群人里身价最高的。” “没有,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是好奇,去那里的人都会看我的,你怎么不看?” 苍佑没回答,表情很凝重,关于从那个晚上开始发生的事情,已经有太多个自己解释不清的瞬间了。 第7章 停了半分钟,明杨自己开口了,用很正经的语气:“不清不白地活着,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想好好生活太难了,你未成年的时候,有没有为了几百块钱的低保跑来跑去地盖章?有没有千方百计隐瞒年龄只为求一份时薪不到十块钱的工作?有没有挤在一群家长中替自己办过入学手续?你肯定没有,但是这世界上有一个人,从刚满十岁就开始学习这些事了,因为爸爸是个残障人士,奶奶年纪太大腿脚不方便。” 一大串的质问让明杨忍不住咳了几声,但不是因为想哭,他才不会在苍佑他们这样的人面前流眼泪,这些生在金汤勺里的人除了指手画脚和装模作样什么都不会,他在凝滞的气氛中定了定神,继续道:“读书?你以为学校就是个什么好去处吗?自从我到了不浊打工,学校里的传言就没断过,开始说我在酒吧里是头牌服务员,一晚上光坐着就挣一万,后来还有人说我十五岁的时候就被人糟蹋过。” 不好好学习的那些精力都用来编故事了,明杨也不想回应,反正不管怎么解释,大家都只相信那些听起来有滋有味的谣言,也许再过阵子,他连孩子都能怀上了。 本该狠狠瞪几眼那个揭开自己伤口的人的,但说完的一刻,明杨一点也不想知道苍佑是什么表情了。不用看也知道,左不过是那种暂时的同情,鳄鱼的眼泪罢了,他要信了才是真的傻子。 不是生活所迫,谁他妈想一天挖空心思地说这些违心的漂亮话。 “换个学校吧,明天我来张罗,后天应该就能入学。”没做什么不痛不痒的评价,也没什么感人至深的听后感,留下这样一句话,苍佑推开门走了。 从进来到出去不过半个小时,车内的温度已经冷却得跟室外没什么区别,结实的玻璃只堪堪挡住了冬夜的寒风。 明杨露着腰的时候没心动,装清纯的时候没心动,支楞着脑袋用那种倔死人的表情顶嘴的时候,他却忍了好几次想要过去把人抱一抱的冲动,苍佑坐在车里犯嘀咕,自己到底是什么毛病。 苍佑在车内挨冻,明杨在屋内也没闲着,他坐在餐桌旁,用吸管插了一排酸奶,这味道自己没尝过,便干脆把剩下一排也喝了。苍佑带回来的酸奶很好喝,刚刚喝得也很饱,他却突然有点想哭。 意外的插曲过去,明杨睡醒一觉,也再没当回事,吃完早饭去超市的时候,还用苍佑留的卡顺便买了一堆润滑剂什么的,一时的同情没什么用,不提前准备好,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自己。 傍晚苍佑过来时,他甚至把小票工工整整地摆在了桌上汇报:“你看,我没偷偷昧你的钱哦。” 眼前的人忘性大得如同没心似的,苍佑还想了一路今天要怎么安慰他几句,这会儿也跟着全忘了:“我……我给你卡是让你用在家里日常开销上。” “这个不算日常开销吗?都是床上用品啊。” 苍佑本来是要跟他说上学的事,却不知道这会儿为什么掰扯起这个:“谁家日常会开销这些东西。” 什么,做的时候连这些都不让用,也太没人性了吧,明杨嘟嘟囔囔地小声抱怨,怪不得大家会把你们这样的人定义为衣冠禽兽呢,果不其然。 苍佑不知道明杨又想到了哪里,只感觉对方的目光突然又开始变味儿。他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几本书,赶紧转移话题:“这几本书你先看着,是我跟学校提前拿回来的课本,入学手续我都办好了,明天直接去,剩下需要的学习资料和一应用品会有人安排好。” “真要上学?” “三番五次的,难不成我就是为了嘴上逗你玩儿?”苍佑始终想不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对方连这么点小事都不信他。 “那好吧。”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明杨也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上了这么多年的学,其实他也不知道上学能做什么,考上大学又能怎么样,只是奶奶说上学好,他才一直坚持着去罢了。 “上次考试全校排第几名?” “倒数五十几吧,忘了。” 明杨不认真,送他上学的苍佑可是一点没含糊,认真地替他打算起来:“好,那你下次月考,考进这所学校前五百,给你奖励。” “好难啊!”在学习方面,说“难”成了明杨的本能。 “高三年级总共不到六百左右的学生,还占着一半多不学无术的混子,难什么难,除非你是个傻子。” “那考进了给我什么奖励?” “很简单,前五百的基础上,进一名一万。” “好嘞,我现在就去复习。”明杨一听这话来劲儿了,坐在桌前,翻开桌上课本崭新的封皮,随手沿着书脊用力一压。 身后一声叹气随之响起,明杨回过头,看见了苍佑紧紧抿着的双唇和不那么好看的脸色:“怎么了?” “没事,我走了,明天早点起,过来接你去新学校。”苍佑皱着眉出去了,他毛病多,强迫症又犯了,看不得有人在新书的封皮上压那么一道褶儿。但面对明杨,好像又没办法为了这种小事情生起气来。 如果放在以前,有人敢这么对他的书,他绝对要骂人的。 因为表现得过于镇定以至于被怀疑是男科医院常客的苍佑,实际上一点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理世俗红尘,否则也不会直到回了宿舍,人都躺在床上一个多小时了,还仍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至于睡不着在想什么,那可就说不清了。 苍佑给明杨转的学校是自己家产业下的一所私立学校,课本是学校里的教研办重新编制的,不愧是花了大价钱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学科人才,经过他们的重新整理,作为一个学习困难户的的明杨,竟然也会有看着书学到深夜的时刻。 从苍佑离开后,明杨趴在桌上学了四个多小时,把课本和文具往书包里一塞,打开闹钟在六点附近随便划拉个时间,倒头就睡。 早晨七点多,明杨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第一次熬夜学习的后果大概就是此刻的场景,闹钟没听见,金主在外面等着你,而你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所以看见闪亮的苍佑的头像,明杨连电话都不敢接。 但不敢接只是睁眼后下意识的反应,反应完了,还是要马上接的。接通了,苍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在门口等你,出来吧。” 一贯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住进这房子,明杨第一次睡完觉没叠被子,苍佑的电话一挂,他简单洗漱完套上衣服就赶紧往外跑。 以前没住过出了卧室门还要下楼梯的家,这几日虽然住着但也没住习惯,睡眼惺忪间,明杨一脚踩空,摔在了阶梯上。因为苍佑在外面等着,一时间也顾不上屁股有多疼,匆匆忙忙地背了书包跑到车跟前儿。 挂了电话,倍感无聊的苍佑坐在车上开始计时。等了五分钟的时候,心情还很平静;等到八分钟的时候,差点打第二个电话催促;过了十分钟之后,已经开始组织教训人的语言了。 按他之前做事的原则,过分早到是浪费时间,而迟到就更不能忍了。由于明杨的迟到,对比之下自己就成了早到,这中间浪费掉的时间,是原则问题。 所以当明杨小跑着坐到副驾上的时候,苍佑脸色沉得相当厉害:“电话接通后,我足足等了你十三分钟。看这还迷糊的样子,你是把我当现成的闹钟刚刚才醒吧。”因为音色低沉,所以苍佑即便是用平常的语气说话也听起来很凶,遑论此刻是真的在生气。 “对不起,我昨晚学的太晚了。”明杨小心翼翼地道着歉,两只手的手指缠在一起绞着,将全身不安的力量集中在一处,几乎要将手指绞断。 真是财迷,苍佑心里骂一句,扭头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什么教训的话都说不出了:“算了,要进步也不是这样学一晚上就能一蹴而就的。系好安全带,车上再眯一会,别去了学校还精神萎靡不振的。” 苍佑送明杨来的学校,是他自己读过的高中,作为校董继承人,尽管提前说了不让大张旗鼓地招待,但接车的仍至少是教导主任这个级别的。那教导主任瘦高瘦高的,戴着一副小方眼镜,精明的目光从镜片穿过,只在明杨身上快速地扫了一眼,便迅速走到苍佑身边恭维起来。 越往里走,周围的富人气质越明显,明杨跟在身后,看着意气风发精英派头的苍佑,再看看自己身上黑色的皮夹克和镶了一排铆钉的黑靴,怎么看都像是来跟好学生收保护费的混混,他想,他这样的人,适合这样的地方吗。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教室已经到了。他拽着书包带子,在一排排好奇的目光中走到教导主任指定的第一排坐下。打预备铃之前,苍佑没离开,明杨就一直隔着一道门看苍佑,仿佛能从那双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里寻求到一丝安全感。 第8章 原本把人交给学校,有苍佑的吩咐,自然都会安排好,可苍佑自己也不知道不放心什么,跟着把人安顿到书桌旁边不说,还在临近明杨教室的办公室里坐了一节课,搞得整个高三组没课的语文老师都无比紧张。 坐着等着,明显就是担心着,既然担心,下了课就该过去看看的,可苍佑坐在沙发上喝了四十分钟的茶,喝完像没事人似的直接离开了。临走上车时又叫住教导主任,吩咐,活像个刚送孩子上学心里没谱的老父亲:“有什么没办妥的手续直接给我打电话,别去找明杨。” 要说苍佑也是记性好,几天前被质问一句“你自己有没有替自己办过入学手续”,到现在也没忘。 而坐在教室第一排的明杨憋了一节课,简直要崩溃了。大约是因为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老师格外“关照”他,在短短的四十分钟里,跟他眼神互动了二十多次,直接言语提问了三次。结果呢,他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自己没面儿就算了,这传出去,关键是丢苍佑的脸啊。再加上早上摔的那一跤,他整个人是动又不敢动,一动还特痛,明杨算是知道什么叫如坐针毡的感觉了。 刚一下课,明杨就赶紧站起来,回头往后看一下,越发不顺眼,这座位放在这儿跟雅座似的,他一米八多瘦高个儿,上课怼在后面几个女孩子跟前,像什么话。 他从前在学校就不是什么善茬儿,来这里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拎起书包,直接找了最后面个子比较小的一个男生:“咱俩换换,我坐第一排不合适,堵着后面的人看黑板了。” 男生看看明杨浑身上下的装扮,看样子不好惹,一句话没说便搬了。 第二节 上课,明杨习惯性地把书垫在桌上,然后整个人往桌上一趴,准备补觉。书是新书,油墨味儿很重,桌子的尺寸也变得很大,周围的一切都在提醒他这不是在原先的地方了,他答应了苍佑,要好好学习进前五百的。 于是他抬起头,“咔”的一下跟老师对视了,这待遇,感觉像被苍佑买的监视器包围了一样。 监视器可以看住他的身体,却看不住他神游的心思。 过了十分钟,明杨开始想苍佑了,不是那种想,准确的来说是好奇。 苍佑把自己从酒吧里带出来,却什么都不做,到底图什么。若是苍佑真像那些普通有钱人一样动他了,哪怕一次,他也绝不会想这么多,可是苍佑一个礼拜了,也完全没有要碰他的意思,现在还送他上学。要说是慢热型,那也太慢热了,怎么能一个礼拜都没兴致?明杨想,本着自己的职业荣誉感和专业性,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如果还是什么都没发生,那就还钱。海一样的银子早已砸进医院,一时半刻肯定是还不上,那就当这笔钱是他借的,将来要连本带利还。 他可没法心安理得花好人的钱。 明杨打开崭新的笔记本,一边做笔记一边悄悄记起账来。 虽说学校里又忙又累,但也过得很快。 坐到晚上九点,明杨感觉自己整个人已经没了知觉,尤其是摔过的那一处,是疼是累也分不清了。 不同于一般的差生,他不会提前收拾好东西等着放学,而是坐在教室里,等别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走。在周围同学熙熙攘攘的十分钟里,他已经查好了回去的地铁路线,毕竟以后说不定要还钱的,打车还是太贵了。 明杨从没想过这么晚了苍佑会来接他,以至于在人群散尽的校门口看见那串熟悉的车牌号时,怀疑刚刚是自己记错了。 见那人傻站在校门口不动,苍佑按下了车玻璃,露出自己的脸。 真的是他,明杨边走边想,他为什么会来呢? 别说明杨想不通,苍佑自己都想不通大晚上跑来干吗。彼此都带着疑虑,一个不敢问,一个无法回答,两人干脆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直到进了家门,看着明杨扭扭捏捏地从书包里掏出作业,苍佑才轻咳一声,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没什么感觉。”明杨回答的倒也算实话,总不能说感觉自己屁股疼吧。 “晚自习的作业拿来,我看看。” 竟然还有给小情儿检查作业的男人,幸亏自己晚上闲的没事写完了,明杨心里庆幸着,手上乖乖地从书包夹层取出几张叠在一起的卷子,递过去。 刚递过来的时候,苍佑没接,皱着眉,不知道又怎么了。 明杨还不知道,他那几页乱折的作业,落在苍佑眼里仿佛垃圾桶捡来的废纸一般。 苍佑揉揉太阳穴,勉为其难地把卷子翻开,摊在书桌上检查起来。检查完,也没说话,先是去了趟书房,取了几个文件夹过来:“以后卷子分科目整理好。” “哦。”明杨乖乖应道。 “过来,给你纠正错题。”苍佑拉个椅子放在书桌旁,很自然地坐下。 明杨简直傻了,一步一步挪过去,冷不丁往凳子上一坐,“嘶”的一声叫出来。 “怎么了?” “凳子太硬了,早起摔了一跤,屁股疼。” “那你慢点坐。” “我今天在教室上课的时候坐了一天硬板凳,这会儿回来是真受不了了,”明杨念头一转,“要不,我们去床上讲?” 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出来,苍佑警觉地拒绝:“不去,就在这儿。” 明杨退而求其次,挪动身子往苍佑身前凑:“只要不到床上去就行吗,那我坐你腿上了。” 苍佑瞬间被他搞得有点晕,于是明杨趁机大喇喇地坐了,他也就没什么想法地接了。 等把一张数学卷子讲完了,苍佑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浑身的不得劲儿,却只是在身前那人身上掐一把,到底也没将人推下去:“你到底是跟谁学得这副模样?” “天生的。” “天生没羞没臊?” “嗯。”明杨一边翻书列等式,一边回答得理直气壮的。 怀里的人忙着重做错题,苍佑手里没了活儿,脑子里的想法就活络起来,身子也跟着躁动,最后实在受不了,只好轻轻将人放在另一张椅子上,不自在地丢下一句:“我去书房看会书,改好了叫我。” 苍佑进了书房,从书架上拿起一本儒学经典,长舒一口气,盯着封皮,想了许多可以讲给明杨的大道理,什么“克己复礼”,什么“存天理灭人欲”。从开头的论点到中间的论据再到末尾的结论,苍佑想的起劲儿,感觉自己随时可以写下一篇《思修》小论文了,才关上书房门,打算上楼好好把那个脑子里充满三俗的孩子教育一顿。 明杨五分钟前就把错题改好了,正犹豫要不要去喊他的时候,人回来了。 苍佑看一眼趴在床上瘦瘦一条的人,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他的长篇大论。这时候明杨放下手机,像没骨头似的靠过来软在他身上,悄悄地问一句:“苍少,要口吗?” “……”苍佑只感觉耳畔一阵轰鸣,什么论点什么发乎情止乎礼,这下全想不起来了。 苍佑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装镇定,却不敢看身旁的人:“没完了是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有一点看得出是个高考生吗?” “还不是怪你。”胆子越发大了,还要反过来赖对方。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一直对我若即若离的,所以我就连上课的时候都在想怎么勾引你,你说,这事儿追根究底是不是因为你?” 明杨缠着苍佑的胳膊,仰起头有些不讲理地质问他。天花板的水晶灯映在他的瞳孔里,整张脸都显得光芒四射,苍佑像受了什么蛊惑一般,拽起来在他嘴角印下一吻:“这样行了吗?” 接下来的一分钟里,空气宛如凝结成固体,整个房间也如同抽成真空,如果不是床上的两人在重重喘着气的话,这个画面任谁看都是完全静止的。 喘息之间,明杨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在一瞬间抓紧了苍佑的衣袖,又在片刻之后无措地放开。 苍佑捂着疯狂跳动的心脏冲下楼,出了门,十二月的北方,刺骨的寒风兜头浇到脸上。 醒了。 回到宿舍,苍佑往自己的座位上一坐,平时坐惯了的凳子,此刻觉得又硬又硌得慌,半个小时前的记忆随之纷至杳来,我刚刚亲了明杨,我疯了? 骂完自己疯还不够,大半夜十一点,他背着舍友躲到楼道给高中教导主任打电话,让人记得给明杨换个舒服点的皮质椅子坐。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疯了,是嘴馋! 第9章 苍佑走后,明杨摸着自己的嘴角,感觉有点晕乎。苍佑他到底什么意思,怎么亲一口就跑,连个解释都不给,还有这钱,到底要不要还。 改完的错题也没检查,看一眼桌上摞在一起显得有些累赘的文件夹,明杨把卷子按科目分好,塞了进去。 第二天早起,苍佑没来,明杨倒也不觉得意外,毕竟哪有整天接送上下学的金主呢。自己一个人坐地铁去,反而从容些。 进了教室,他着实是吓了一跳,自己书桌边摆了一个半人高的黑色皮椅,与教室里原木色的桌凳一比,格格不入,这下成了真实的“雅座”了,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难。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除了苍佑还能是谁,但要说的话,这人也是过于细心了,昨晚急赤白脸地走了,还能想起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儿,明杨想,就是正儿八经搞对象的人,做事也没这么熨帖吧。 来时还未上课,明杨从一进门,周围的同学就三五成堆地聚在一起不时盯着他看。刚坐下的时候自我感觉还挺良好,软皮质坐起来很舒服,他扶着手把像坐着大椅子的小皇帝。 美了不到五分钟,明杨就笑不出来了,短短一天,他俨然已经成了班里的八卦中心,各式的讨论不绝于耳。 十七八岁的少年,都是有钱家庭出来的孩子,乱七八糟的事儿见的多,该懂得不该懂得早就懂了,稍微传一传,原先不懂的人也懂了。 “圈子里没有姓明的这么号人物吧,听人说他好像被人包养了。” “是吧,我就说嘛,要不他那样的人,怎么进的我们学校,还空降到我们班。” 这是不明就里发酸的人。 也有言语间十分露骨的。 “哎哟,这得被金主弄成什么样了啊,第二天来学校疼得坐都坐不住。” “弄什么,弄哪儿?” “哪儿疼弄哪儿呗。” “哈哈哈哈哈……” 明杨不想惹麻烦,只要说这些话的人不到他本人面前生事儿,他就能做到置之不理。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多说多做多解释都不如按兵不动,现在扔了椅子不坐,对那些热衷于传谣的人来说,更是欲盖弥彰,还不如紧着自己舒服,干脆当没听见。 中午放学,明杨也没被影响到心情,照常去医院看望家里的两个病人,离开的时候还挺开心,虽然他爸仍旧没醒,但医生说奶奶下个礼拜检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回学校的路上,明杨想着,得赶紧抽时间把家里房子修一修了,要不等老人回去的时候还乱糟糟的没法住。等把他们接回去,自己也搬回去住,欠苍佑的钱,只能慢慢还了。 收到医院通知的时候,明杨正在上下午的第二节 课,因为没午休,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所以当接通电话,听见那句“抱歉,您父亲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在课堂上睡着了,做了个噩梦。 如果是梦,梦醒来,他就能听奶奶向他汇报今天的情况,说“你爸今天手指动了一下”。 可现实不是梦,电话里的人在催促他赶紧到医院见最后一面。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等明杨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已经乱成一团,吸氧的、电击的、喊叫的。 他拉住一个护士问:“电话里说我爸不行了,我爸呢,你们现在又对我奶奶做什么呢?啊?”最后一个字出口,明杨几乎破了音,显得凄厉又可怜。 “对不起,这位家属,老人听说了……那个消息,突然受不住,晕了过去,麻烦您配合,在外面等好吗。” 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明杨靠在墙上,大脑一片空白,不停地反思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是不是今天中午不该走,是不是那天上学前应该检查一下家里的煤气罐,怎么三个小时过去,事情突然变成了这样。 他抱着头,感觉要把脑袋想烂了。 门打开,医生从里面出来,向他鞠了一躬,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快进去吧,老人有话吩咐你。” 明杨还是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突然都在说些不像话的话。 他慢慢地走进病房,有一个人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有一个人用混浊的双眼注视着他。 明杨上前一步,抓住了奶奶颤巍巍抬起来的手。 “小明杨,奶奶比那傻大个儿强,临走前还能见孙子一面,给孙子留几句话。” “奶奶,我有钱,能治好的,你别放弃,别说这种话。” 另一边是身子彻底冷下来的男人,老人隔着过道艰难地扭头,看向病床上的儿子,笑着说:“奶奶一辈子,就担心那傻儿子被人欺负了,生怕自己死在他前头,这下好,他先走了,我总算不用担惊受怕了。” “奶奶,那我呢,你们都走了,那我呢?” 老人的泪水滴在明杨的手背上,说话的语气十分微弱:“奶奶太老了,熬不动了,小明杨……” 声音越来越小,他不得不靠近老人的唇边,听老人对他说的话:“房子,奶奶没本事,一辈子没攒多少钱,就有一个小房子留给你,你卖了它,换钱,要……咳咳咳……要上大学。” 明杨握着奶奶的手,窝在她胸口,使劲儿点了点头。 感受到孙子的回应,老人笑了,再开口只剩了气声:“走……正道。” 掌心的手突然卸了力,明杨抬起头,看着那双不会再睁开的眼睛,红着眼说“好”。 当病人不再是病人,不管人是好了还是没了,都不可能再住在在病房,因为空出来的病房还要接纳新的病人。 遗体停了两天,在医院的帮助下,明杨浑浑噩噩地联系了殡仪馆,然后失神地看着遗体被拉走,被火化。 再出来时,只剩下能放进书包里的两个小小的骨灰盒。 明杨抓着书包想,这是我全部的家人,怎么抱着这么轻啊。 地铁里人不多,明杨闭上眼睛,眼前又出现这些年反复回忆的场景,自己四岁时被遗弃的场景,他能想起来被丢掉时是个落叶铺满地的秋天,能想起来自己叫小杨,却想不起回家的路。 被捡去新的家庭,如果生活得还不错,也算是一种新生,大人便会把捡来的那一天当作孩子的生日。 明杨上个月过的十八岁生日,距离他被收养到如今这个不完整的家庭,已经十四年过去了。这十四年里,虽然爸爸傻了点,奶奶老了点,但生活总体算是挺幸福。爸爸脑子不好,一辈子没娶上媳妇,因为不会算账,闲时想搭个棚子摆个小摊儿卖煎饼,也只能在家门口,奶奶腿脚不利索,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负责帮忙收钱。 夏天屋里没空调,他会在棚子的小角落搭张简易书桌,放学后趴在上面写作业,奶奶就一边收钱一边扇着扇子给他赶蚊子。 可就连这么小的幸福,也在一夕之间被夺去了。 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邻居才知道明杨的家人同一天去世的事儿,他跟酒吧请了两天假,原想着明杨年纪还轻,家里贸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只怕撑不住,谁曾想从他见明杨起,没看见那孩子掉一滴眼泪。 明杨去学校请完假,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种身后之事,甚至连每天的复习计划也没耽搁。他们没有别的亲属,人死了也不怎么热闹,只有街坊邻居们来祭拜。 没人来祭拜的时候,他就在两张黑白的遗像前跪着,不吃饭不喝水,邻居几次说了让他回去休息也都被冷冷地拒绝了。 那一吻之后,苍佑和明杨一直没再联系,更没再见面。 因为想不通自己的行为,所以他干脆回避去思考这个问题,直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突然收到留给明杨那张卡的转账信息,才记起还有这么一个人。 这天晚饭后,苍佑回了那处房子,发现明杨人不在,书包也不在。打电话问了学校,得知明杨已经好几天没去上学了。 挂了电话,苍佑立刻拎起车钥匙下了楼,往去过两次的那个方向驶去。去的路上,还给自己找理由,今天去只是担心明杨出事儿,毕竟人是从自己的房子出去的,学校也是自己安排的,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也要担责任的。 这几日明杨没什么心思想别的,葬礼匆匆结束后,他先去了趟银行,把工资卡里还剩的钱尽数打到了苍佑给他的那张卡里。 当苍佑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明杨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叫他进去。 “你怎么来了?” “好歹是你债主,来看看你是不是要跑。” “债主,我有点累,今天先不提供微笑服务了。” 苍佑从未见过明杨如此无精打采的模样,注意到明杨的一身素衣,往他身后看一眼,没用对方解释,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仿佛生怕被人安慰似的,明杨慌忙走到里屋,随后取了个东西出来:“总共花了十一万左右,剩下的,都转到你这张卡里了。”明杨伸出手,掌心躺着那张卡。 苍佑接过来的时候,上面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他喉结不时地耸动几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节哀或是谈钱,好像都不合适。 “花掉的那十一万,我会尽快还你的。” “不用还了。”苍佑说了他见到明杨之后的第二句话。 “要的。”明杨说。 认识这些日子以来,苍佑一直琢磨不透明杨的想法,但这一刻,他读懂了明杨脸上的表情,那意思是,只有还清了钱,才能彻底断了两人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 空气里流动着无尽的尴尬和沉默,就在苍佑绞尽脑汁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人走动的脚步声。 那人还没进屋,就喊上了:“明杨,连着好几日了,你饭都不怎么吃……”进门后,看见屋里还有一人,邻居打量了几眼,接着对明杨说,“我趁着中午休息,偷偷跑回来给你送点吃的,你多少吃点,一会儿经理就回去了,我没时间看着你,你自己吃哈。” 人走了,苍佑走到暖壶前,倒了杯热水递给明杨:“先吃饭吧,你看着瘦了。” 明杨也不动筷子,坐在那里,像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似的。 “想哭就哭出来,哭累了就吃饭。”说完,苍佑将纸巾盒推到明杨面前。 “没什么好哭的,又不是亲爹亲奶奶。”听着是顶没良心的话,可只有这么说,旁人才不会记挂自己,跟自己说那些没完没了的安慰,他受不了这个。别人一说他就会想,一想就难受,心里空落落的疼。 在谁面前都不想哭,更犯不着在一个认识不过半月的人面前抹眼泪。 明杨拿起筷子,随意扒拉几口填进了嘴里。 在这张桌子上吃着饭,他就忍不住想起以前三个人一起吃饭的光景,傻爹特能吃,奶奶一边笑着骂费粮食,一边给傻儿子盛上满满一碗。 然后他爸就会偷偷给他分半碗,口齿不清地说“小杨多吃。” 喉咙被铺天盖地的悲伤堵住,眼泪几乎是在一念间彻底决堤,明杨抬起头,红着眼说:“我又没有家了。” 苍佑手足无措地想安慰几句,但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只好靠近哭得泣不成声的明杨,把肩膀借过去,好让对方倚着哭得舒服一点。 直到肩上的啜泣声轻得听不见,苍佑才开口:“房子修好之前,先住我那里吧。” 第10章 住在这里,明杨每晚都睡不着,自己和爸爸睡的那间乱得进不去人,躺在奶奶的这间,又总勾他想起小时候的事,感觉确实需要一些日子来过渡一下自己的情绪,苍佑提了,他便没拒绝。 请了几天假后,返校,椅子还在他的位置上放着,明杨坐在那里,就忍不住想起医院打来电话的那个下午,一直到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整个人都恹恹的。 晚饭没什么胃口,干脆趴在楼梯窗户边吹了会风,终于觉得脑子不那么昏昏沉沉了,他才返回教室。 明杨刚一坐下,就有几个人过来了,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为首那个坐在他的桌子上,挑衅道:“我们想了你好几天了,你总算来了,是不是让人干得走不了路才请的假?这大椅子好坐吗?你主子还挺贴心啊?” 说着,把手伸向明杨的衣服:“哟,衬衫都洗成这样了,你这金主怎么光吃肉吃得狠,连身好衣服都不舍得给你买呢。” 见明杨没动作,那人更得意了,抬手开始搂他的肩,虽然降低了声音,但围在四周的人都能听见:“喂,我认识几个人,他们也喜欢你这样的,你放心,肯定不止有舒服椅子坐,到时候你伺候好了,那些人随便一刷,几千块钱的衣服往身上穿,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 明杨偏过头,眼睁睁地看着那双脏手在自己肩膀上移动,周围几个人还在说着嗤笑着,他突然不想听了,想让他们安静,明杨猛地抖一下肩,那人的手被甩开,连带着整个人往后趔趄几步。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我们动手?”旁边的两个人按住明杨,作势要打。 明杨一闪身,说话的人扑了个空,他揪住另一边挟制着自己的人,重重给了一拳:“我可去你们妈的吧。” 在他动手的同时,看热闹的几个人也纷纷加入,教室瞬间乱作一团,桌凳撞击的声音和拳头落下的声音混在一起,打破了自习前的平静。 等到把老师叫来制止的时候,其中几个人都已经不同程度的挂了彩。 教导主任、年级主任和班主任站在一排,面面相觑,谁也没先开口。 不知道谁在班级群里发的消息,很快,那几个学生的家长都涌到了学校,一时间心疼自己孩子的,责骂校方和明杨的,吵成一锅粥。 几位老师只好先把人全部带到办公室,以免干扰后续正常上课。 可带到办公室只是换了个地方吵,明杨任他们推搡,一句话也不说。 面对着校董继承人带来的学生,几个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教导主任想起之前的吩咐,壮着胆子给苍佑打了电话。 等苍佑人来了,才敢问询。 “怎么回事?” 话音一落,那五个人抢着发言,打算把过错推到明杨一个人身上。 结果自然是一句也听不清,主任只好下命令:“一个一个说,没挨过打的别说话。” 五分钟后,墙根处的一行人都对明杨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控诉。 教导主任有些吃惊地看向明杨:“你一个人把他们都打了?” “嗯。”仿佛做了什么好事儿似的,明杨还承认得坦荡荡的。 苍佑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心里忍不住笑,这小子,打架比谁都狠,合着之前是在自己面前装羸弱呢。 听到这里,苍佑换了个姿势,正对明杨坐着:“说说吧,为什么跟人打架?谁先动的手?” “他们骂我,我动的手。”刚才那剑拔弩张的凶样子都不见了,只剩下让人忍不住怜惜的委屈。 来的几位家长勉强算中薪家庭,没见识过多少真正的富人,反而不认识苍佑,一听明杨这话立刻来劲儿了,指着鼻子骂:“我就说我们家孩子平时很听话的,不是那种惹事生非的孩子,看看你,打着耳洞,一头头发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剩下的几个家长也要围上来,苍佑这才起身,把明杨拉到自己的身后:“我家孩子什么样儿我自己管,用不着您来骂。” “你是他什么人,看着不大,我知道了,没爹没妈是吧,怪不得那么野蛮呢。”几个情绪激动的家长还要往前,打算在苍佑面前指手画脚,可把一旁的几个老师吓了一跳,这要是把小苍总伤着了,还解决什么矛盾,学校都不用开下去了。 苍佑被那句“没爹没妈”触怒,语气变得冷冽,带着难以名状的戾气:“我比他大三岁还是五岁跟您没关系,关键是我说话他会听,我看,您先管好自家的孩子再来给别人传授经验吧。” 说完,直接拉着明杨出了门。 明杨把卫衣帽子往头上一箍,就那样跟在苍佑身后走着。 走到楼梯拐角的一个僻静处,苍佑停下了脚步:“就剩我们两个人了,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额……你今年到底多大啊?” “二十三。”苍佑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就回答了。 大约是苍佑稳重的模样与年龄实在不符,明杨脱口而出:“你竟然这么年轻的吗?”说完,反应过来这话听着不像什么好话,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就相信不是我主动惹祸?” “我信你的邪。”苍佑偏头看他一眼,问,“伤着哪了没,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没事,我很能打的,甚至可以给你当保镖。” 苍佑看着他,怎么也和刚进办公室时那个一身刺儿的人对不上。出了门不过几分钟,眼前这个孩子仿佛成了另一个模样。 满脸不服的样子,整个人充满了倔强的生命力。 苍佑脸上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我一个大学生要保镖做什么。” “你不是也出来谈生意吗,谈生意不带保镖怎么行。” “你一天到晚都想的什么,我家做的又不是涉黑违法的生意。” “那好吧。”这语气,听着还有几分遗憾。 苍佑突然有些好奇明杨认识世界的渠道都有什么,怎么会对他有这么大的偏见。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苍佑替他做了决定:“今天先回去吧,晚自习别上了。” 明杨本来就不想上,一听这话高兴了,美滋滋地说“好”。 进了家门,明杨换鞋的时候看见了自己脸上那道伤口:“我脸上会不会留疤啊?” 苍佑瞪他一眼:“一个男孩子,留点疤怎么了。” 明杨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端详,眼神流转着开玩笑:“我可是靠脸吃饭的,不能留疤。” 苍佑进屋去找消炎药,发现什么都没有,毕竟他不怎么回这里住。 明杨便赶紧说道:“没事儿,我开玩笑的。” 苍佑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本正经地跟他讲道理:“你靠脸吃不了饭,这世界有比靠脸吃饭更有价值的吃饭方式。” “嗯。”明杨低下头,小心地应着,没了金主这个身份的第一天,两个人单独同处一室,明杨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跟苍佑相处了。 他手忙脚乱地打开书包,掏出卷子,问:“这两道题我不会,你能给我看看吗?” 苍佑跟着他坐到书桌前,理清思路,讲了起来,都是大题,讲了挺长时间,苍佑怕他听不懂,体贴道:“这题有点难,听懂了吗,你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以说。” “我突然觉得,你可能真的是个好人欸。” “……”合着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走神儿了,苍佑无奈开口,“我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吗?让你过了半个多月了才得出‘我可能是个好人’这样的结论。” 明杨想了想,对方好像还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从酒吧到医院,从旧屋到新房,再加上今天学校这一出,反倒是苍佑一次又一次帮他护他。 “那你这么好的人,到底为什么把我……”明杨差点又说了“买”字,“带出来啊?” 苍佑白他一眼,十分无语:“当我有病行了吧,带回来个考倒数还打架叫家长的傻子。” 他也不反驳,眼神木木地盯着书本看,仿佛和前几日牙尖嘴利的不是同一个人。 明杨抬起头,看向苍佑:“谢谢你。”说完,笑了,笑得很灿烂,露出一口小白牙。 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以至于苍佑能从对方的瞳孔里清晰地看见自己。苍佑想,明杨的脸上,好像确实不应该留疤,不靠脸吃饭,但也不能留疤,这跟自己之前说的话并不矛盾。 “以后上下学我去接你,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别自己胡来。”临走时,苍佑不放心地吩咐。 明杨不会矫情地装懂事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这样的话,于是他咬咬嘴唇,目光留恋地在苍佑脸上打量一番,先说了“谢谢”,然后汇报自己的作息。 说是汇报,更像是趁机提要求:“早上别起得太早;我中午不回,不用管我;晚上放学接的时候可以晚点儿,我等到人都走了才出来。” 苍佑点点头,意思是答应了。 回到宿舍,苍佑洗漱好,开始站在门后照镜子。 舍友进门时吓了一跳:“哟,苍总,站这儿干吗呢?” 苍佑站在原地幽幽地开口:“我看起很老吗?” 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个问题,舍友们都愣住了,还是刚提问的那个先反应过来:“不老,”他一边回答一边用眼神示意剩下的两人,“你们说是吧。” 另外两个人连忙跟着附和。 “不老,苍总特有魅力。” “对,就是那种成熟的成功男人气质。” 是吗?苍佑将信将疑,想起白天那个小崽子听见自己年龄那么吃惊的表情,心里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第11章 第二天没课,苍佑醒来时,宿舍的遮光窗帘还拉着,明明已经快七点了,仿佛还在深夜一般。他下床时才发现邻床的宁兖也醒了,正开着一盏小台灯在书架上翻找东西。 “要去教研室了?” “嗯,导师派的活儿比较急,得赶紧看文献。” 宁兖和苍佑同出一个师门,在教研室的座位也挨着。宁兖来自南方,看着白净瘦弱,是个吃不了苦的人,但实际上完全相反,他在学术上特别勤勉用功,几个月的相处以来,常常连苍佑这个极度自律的人都自叹不如。 “苍总一起走吗,要不我等你一会儿?” “不了,我有点事出去一趟,晚些时候再去教研室。” “行。”说着,宁兖抽出了一沓资料放进书包,开始准备换衣服。 苍佑洗漱完出来,宁兖已经走了。他拿起钥匙,看看还熟睡的剩下两位舍友,轻声地出了宿舍门。 去食堂吃完早饭,开车不过五分钟,苍佑就到了。他突然想去看看明杨是不是又没醒,索性没打电话,直接按完密码进了家门。 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苍佑心目中那个懒孩子,正坐在餐桌那儿喝牛奶,一旁还摆着书,喝一口牛奶,晃两下脑袋。 苍佑从他身后走近一看,才发现明杨耳朵里塞着耳机,桌上放的是英语书,背单词呢,怪不得背后有人进来也没反应。 苍佑心里挺高兴,看看时间还充裕,便没打扰他,自己去了沙发那边坐着盯人看。不一会儿,苍佑就不太满意了,那家伙背单词不出声儿,反倒是每喝完一口牛奶都要吧唧一下嘴,光听这个声音就知道喝得多开心,关顾着吧唧嘴了,还能记住单词吗,苍佑想。 他起身走到餐桌边,瞬间把明杨吓了一大跳,站起来的时候耳机线都扯掉了,然后歇斯底里的摇滚乐从手机里流淌出来,把明杨又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突然来了?”明杨一边伸手关掉音乐一边仓皇地问。 合着一心三用呢,苍佑顿时将先前的那点满意收了回去:“大早上起来摇头晃脑地听歌,还不如多睡会。” “我六点多就起了,背了一个小时的单词,这会儿是吃早饭呢才听音乐放松一下。”明杨低着头看地板上的花纹,小声地给自己解释。 苍佑想了一下,觉得对方没必要骗他,便拉开一个凳子坐下,将那个几乎见底的杯子拿起来端详着,语气缓和了些:“喜欢喝这个?” “嗯。”声音还是不大。 这是之前拿苍佑的卡买的酸奶,跟苍佑那次带过来的是一个系列,他去超市找了好半天才找到的,这个炭烧口味的他更喜欢,当然,价格也更高,所以现在苍佑突然这么一问,感觉被抓包了似的,他回答得特别没底气。 苍佑没再说话,只是转着那杯子看,见状,明杨讨好地问:“你吃早饭了吗?要我给你泡一杯吗?里面还放了坚果燕麦。” 苍佑并不承认自己好奇那味道,装作冷淡地回答:“你倒是会吃。” 没说不用泡,那就是想喝,明杨迅速对这话进行了解读,立刻跑到厨房里洗手又做了一杯,本着巴结的原则,坚果燕麦放得格外多。 杯子放在桌上,苍佑沉着声,端起来开始喝,不像明杨喝的时候还要慢吞吞地品味,他几乎是一口气喝完。将最后一口燕麦用勺子舀进嘴里,苍佑在心里进行了评价,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噎得慌。 苍佑端着杯子转向厨房,明杨看出对方的意图,哪敢让人亲自动手洗,立刻就去拦。他没碰到杯子,却是完整地握在了苍佑的手背上,肌肤相接的一瞬间,两个人触电似地同时放开,无辜的杯子砸在地板上,碎了,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奶香味。 明杨先反应过来,从茶几底下取了些废报纸过来,将碎掉的玻璃片小心收进去,包好后还用胶带缠了两圈,确认不会掉出来了,才收进垃圾桶里。 苍佑从尴尬中缓解出来,问他:“为什么用纸团包了才扔?” 明杨已经转过身拿起另一个杯子放在水槽中开始洗了:“不包起来的话,捡垃圾的人会伤着手。” “你怎么知道?”苍佑问完就后悔了,预感又要勾起明杨的伤心事。 果然,明杨关水龙头的手一顿,将杯子在晾碗架上放好说:“我奶奶以前割伤过好几次。” 明杨倒也没太想那么多,难过了一瞬间,就不想了,他把餐桌上的课本塞进书包里,扭过头对苍佑说:“好了,可以去学校了。” 苍佑局促地跟着,走在明杨身后,一言不发。 明杨以为苍佑还没从摸他手的紧张情绪中出来,坐在车上忍不住瞎想,亲都亲过两次了,怎么今天还纯情起来了。不过也是啊,他们之间,不过是债主和欠钱的,太亲密的接触不合适,这样想着,明杨也没话说了。 还好距离学校不算很远,两人没用沉默太久,明杨下了车,苍佑看着人进了教学楼里,才长出一口气。 刚准备动身回学校,电话响了,苍佑放下钥匙,接通:“喂,妈。” “我今天晚上九点到机场,大概半个小时后到家,你回来一趟,我有话问你。” “好,知道了,我晚上过去。” 在教研室看了一上午文献,下午满课,吃完晚饭又去公司晃悠了一圈,苍佑忙完一整天,驱车向家开去。 临下车时,想起跟明杨说好了要去接他,没想到第一天就食言,已经九点多了,再出来肯定来不及,他打开对话框输入:“今晚临时有事,你自己回家。” 发送出去,觉得不满意,他又补充一句:“明天早上会接你。” 等了一会儿,看到明杨回复“好的”,苍佑才将手机揣进兜下了车,进去时,他妈已经在客厅等着了,他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妈,我回来了。” “茶几上那个袋子,是你奶奶从国外带的巧克力和点心,你从小不爱吃甜的,他老人家总是记不住,非让我给你拿回来。” 苍佑把袋子拢一拢:“奶奶年纪大了,记不住也没什么,我一会儿拿走,回去给舍友们尝一尝。” 说完,路爻迪不满意了:“早就说让你住到学校附近那栋别墅里去,你不听,跟一帮人挤在那么小的房间里算怎么回事,现下你倒好,连这么点吃的都要惦记着。跟同学正常相处没什么,但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没必要处得那么深,浪费时间。” 苍佑听得心烦,想走,但尽量保持着客气问:“今天叫我回来,有什么话要说?” 她这才想起要聊的正事儿:“昨天晚宴上听金家太太说,前阵子你从她家酒吧里包了一个服务生?” “没有。”苍佑冷静地回答。 “所以那个叫明杨的服务生,不是你带出去的?” 连名字都知道了,意味着已经打听过了,苍佑没法再否认:“人是我带走的,但不是那种关系。” “那你要个服务生做什么?” “他还在上学,我心血来潮,想资助个学生而已。” 苍佑话说得一板一眼,路爻迪一时倒也没怀疑他的说辞:“你要资助也资助个学习好的,将来能有所回报,一个酒吧服务生,能有什么用。” 话不中听,苍佑实在听不下去,打算离开。正要开口,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他回头一看,是他哥。 那人笑嘻嘻地跟他挤眉弄眼,笑完又去跟路爻迪开玩笑:“妈,这么点小事儿,也值当你放在心上,再说了你又不了解人家,说不定是我弟独具慧眼,从酒吧里挖出一块儿璞玉呢。” “资助学生是好事,我没意见,但即便是这样,”路爻迪抬眼看向苍佑,“咱家不是有慈善基金吗,你想资助学生,随便叫手下去接管就行了,你自己掺和什么。” 他哥又插嘴:“我弟从小独立,什么事儿都喜欢自己拿主意,您又不是不了解。” 路爻迪瞪他一眼,继续对苍佑道:“你哥我是指望不上了,他散漫惯了。但你口碑在外,可不能把二十几年的好形象毁了。昨天赵书记的夫人还问起你呢,说等小安过完年回来了就订婚,你懂得,政界的人家,忌讳那些花边新闻。” “妈,我没答应过要跟谁订婚,您别又瞎谋划那些没影儿的事。我着急回去,您休息吧。”话音一落,苍佑就直接走了,离开时还没忘把茶几上的袋子拎着。 苍佑心情不好,开车速度比来时快得多。 十点多了,也不知道明杨回去了没,心里想着,苍佑在本该直行时拐了个弯,回了自己那栋公寓。 作者有话要说:苍佑:车是手开的,与我无关。 第12章 明杨正在房间里开着直播背《蜀道难》,以前他也做游戏直播,仗着脸好看,攒了一些粉丝,每次打赏的礼物钱够他喝一杯那种昂贵酸奶。 这会儿他正专心看粉丝发的弹幕,没听见楼下的动静,所以当人站在客房门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苍佑回来了。匆匆忙忙对直播里观众说了声自己要下播了,然后退出页面,赶紧把手机往课本底下藏。 苍佑从小优秀,没挨过谁的骂,想起刚刚在家里,他妈说自己资助的孩子学习不好,有点挂不住脸,这会儿回来发现明杨鬼鬼祟祟地对着手机叨叨些什么,便有点迁怒于明杨:“不好好学习干嘛呢?” 看苍佑脸色不好,明杨把手机拿出来,小心地承认错误:“直播了一会儿,但不是玩儿,背课文来着。” “直播?” “嗯,他们说爱看我的脸,我也能在上面挣点钱。” “以后不许弄了。” “为什么?”明杨稍微壮了壮胆子,开口质问。 “这是我的房子,我不允许就是不允许。” 哦,也是,有钱人的隐私怎么能随意给外人看,明杨想到这一点,立刻表示理解:“知道了,以后我在外面播,不会暴露你房子的信息。” 苍佑顿时更生气了:“少你吃了少你喝了,生那么好一副皮囊,一点都不懂得珍惜。” “做直播怎么就不珍惜自己了。”明杨嘟嘟囔囔地不服气,此刻明杨和眼前黑着脸的人都还没意识到,实际上苍佑只是一想到别人会看着明杨的脸评头论足,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与隐私什么的都无关。 “你让我上学,我就没法儿打工,不打工我哪来的钱还你。”明杨理解不了苍佑的想法,理直气壮地说着。 “说了几次了,钱不用你还,跟白说了似的。那就当我继续包养你,行了吗,能安安心心踏实去上学了吗?” “所以你还是要跟我上床的,对吗?”明杨想了想,反问道。 “是。”苍佑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地回答他。 听完,明杨却像瞬间松了口气似的,他吃苦吃习惯了,别人没理由地对他好,他不习惯,反而这种直白的金钱关系让他心里更舒服。 可苍佑不舒服,但他没有说出口,然后开始转移话题:“楼下有从国外带回来的吃的,我放餐桌上了。” “给我带的?” “嗯。” 明杨跑到楼下,又咚咚咚地跑上来,打开一盒巧克力,特乖,先拿着喂苍佑,眼巴巴地望着:“好吃吗?” 苍佑原本不爱吃甜食,这会儿被明杨看着,他不忍心拒绝,咬了两口,冷静评价:“好像还行。” “那你再尝尝这个。”明杨又打开另一个盒子,挑了一块儿点心,放到苍佑嘴边。 “不吃了,晚上吃这么多甜的,不好。”对于在饮食习惯上有严格要求的苍佑来说,这个点,吃下那么一大块儿巧克力,已经是给明杨面子了。 “好,那我也尝一口就不吃了。”明杨把手中剩下的半块巧克力喂进嘴里,慢慢地品尝着。 “干嘛突然那么乖?”苍佑看着眼神在点心盒子外面留恋的明杨,心里堵着的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顺了。 “花了你的钱,就是你的人了,自然要听你的话。” 苍佑忍不住扭过头笑了,这张嘴,真会哄人。 终于迎来周末,明杨扎扎实实地睡了一个懒觉,醒来后无事可做,眼看要中午了,便收拾完换好衣服,下楼挑了一小盒点心出门。 他是去找邻居家的于宾。 两人到一家小餐馆吃饭,点完菜坐下,明杨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苍少说是从国外拿回来的,咱也吃一吃这洋点心。” 于宾拿起一块儿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放在嘴里:“看来那个苍少对你还挺好。” “嗯,他很好,只是看着比较凶而已。” “那你平时出门他会管你吗?” 明杨摇摇头:“不啊,他还让我上学呢。” “啊?”大约是没想到那些客人里还有这么纯良的人,于宾一时惊诧不已,但心里也替明杨觉得幸运,“以后呢,那他也会让你上大学吗?” 明杨想了想,其实他自己心里也不清楚,他原本是为了钱,有目的地接近苍佑,但越相处,越感觉自己招惹了一个品行端正的直男。 “我先把高中上完,到时候再说。”剩下的话明杨咽进了肚子,苍佑是个好人,他便不会欠人家,不管是钱还是别的什么。 从把明杨带走的那晚起,苍佑再没去过不浊,周六晚上,金易给苍佑打了两通电话,说是给幼时的一个朋友接风,邀请他务必来。 不得已,他答应了。 晚上八点半,苍佑是最后一个去的,但也没人敢嚷着罚他酒。 今天要迎接的这位,是赵书记的儿子赵景泰,他们家跟苍家是世交,赵景泰本人性子算得上儒雅谦和,这也是苍佑没有拒绝来赴约的原因。 见了面,赵景泰热络地同苍佑打招呼,苍佑温和地回应寒暄几句,之后聊会生意,聊会经济形势,二人简直是在座之人里聊天内容最正经的两位。 快十点的时候,赵景泰起身跟众人告别:“今天刚回来,有些乏了,我就聚到这个点儿,以后再约。” 说完,想起回国前妹妹的嘱咐,看向苍佑:“对了,差点忘了,小安还让我替她问候你来着,有时间给她回个消息,那丫头,可惦记你呢。” 苍佑点点头,不发一言地应下。 赵景泰一走,苍佑也不想待了。这时金易坐到他身边,默默倒了一杯,放在他的位置前。 苍佑没接,金易也没劝,只是转头问他:“听说苍少让明杨去你家那个学校上课了?” “嗯。”苍佑没什么语气地回。 旁边的人闻言也好奇了:“怎么还送去上学了?” 没等苍佑说什么,有人开始起哄道:“哎哟,还是苍少会玩儿,穿着校服可比扎着酒吧领带的小明杨带劲儿多了。你们想想,放学刚一进屋,书包都来不及摘,就被按住,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那张脸泛着潮红,眼睛里满是不忿地瞪着你,操了,我感觉要把自己说硬了。” 几个人顿时大笑起来,说的话也更加龌龊起来。 “苍少玩了快一个月了,还不觉得腻啊?”金易压低声音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说着,一股不明的情绪涌上苍佑心头,于是连语气都变得警觉。 金易嘿嘿一笑:“我也不瞒你,其实那天晚上回去我就后悔了,当时应该跟你争一争的。瞧着你对他也不怎么上心,要是不要那孩子了,直接给我,钱不是问题。”他显得多么大度似的,接着补充一句,“二手货也没关系。” “不用金少操心,他现在很好。”苍佑站起来,低头看了看他,只是淡淡的一个眼神,却让金易瞬间噤了声。 苍佑离开没一会儿,一帮人很快接着热闹起来,金易却只是独自低着头喝闷酒。 身边人注意到他兴致不高,推了一个男孩子过去喂酒,金易摆摆手,都没正眼瞧一下。 “金少,怎么了,怎么最近身边都不带人了?” “没意思。”金易不管身后的追问,直接推开门朝外面前台走去。 可能是骨子里的劣根性作祟,苍佑表现得越在乎,他越是中了邪似的惦记明杨。 他知道酒吧前台那个服务员跟明杨走得近,明杨上学的事儿,还是听他说的。这会儿喝了点闷酒,心里更烦,金易知道明杨不会搭理自己,便想让于宾以朋友见面的名义把明杨叫出来。 老板的弟弟发话,于宾也不敢不应,只好战战兢兢地给明杨发了消息。 很快收到明杨的回复,他把手机递过去:“金少,他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可以吗?” “好,什么时候都好。” 周日,明杨白天在家里做了一整天卷子,简单吃过晚饭,换上衣服准备出门。 之前苍佑介意过他去不浊那种地方,出发前,明杨思来想去,还是给苍佑发消息报备了一声。 到的时候,还没等明杨跟于宾说几句话,金易就从吧台凳下来,堆着笑接近明杨:“可以去里面聊聊吗?” “我跟金少,似乎没什么好聊的。”明杨此刻还是客气的。 “这个时间,于宾他很忙,恐怕没时间招待你,”金易笑得森然,“你也不想让你朋友为难吧。” 于宾无奈又愧疚的眼神,立刻让明杨理解了为何非要在这儿见面的理由,只怕今天自己不来,朋友更难做人。 转身,到了走廊比较安静的地方,明杨停下,直接了当地问:“金少找我什么事儿?” 金易还想进包厢,明杨却是说什么都不肯了。 金易只能先暂时妥协,不怀好意地回答之前的问题:“来给苍总的墙角松松土。” “我已经是苍少的人了,金少真是说笑了。” “苍佑问也不让问,出来也不舍得带你,他得迷死你了吧。” “嗯,所以麻烦您别惦记了。” “没关系,救风尘的桥段,我更喜欢。你给谁服务不是服务,我虽然没他有钱,但也差不了多少,更重要的是,我肯定比他舍得给你花。” 明杨往后退一步,拧着眉头,脸上的厌恶一览无余:“我身上没风尘,用不着谁救我,只是金少该洗洗身上的铜臭味儿了。” 听了这话,金易也不恼,反而换上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表情:“小明杨,你可要看清形势,苍总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现在对你上心,也不过是图个新鲜。” 明杨白他一眼:“你这么急不可耐的,不也是图新鲜吗?” “哈哈哈,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你能在他身边待多久,”金易仿佛觉得明杨的反应十分有趣,“好心跟你分享一个消息,三月份,书记家的宝贝女儿回国,苍少会跟她订婚,到时候人家强强联手,郎才女貌,他还会管你吗?或者说,还容得下你吗?” “我也没打算赖着他一辈子,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明杨一点都不想听下去了。 “只要你不再是他的人了,我想尽一切办法也会把你弄上我的床,你逃不掉的,那个时候,我怎么对你,全凭我的心意,你再后悔也来不及。” 明杨胸口突然闷闷的,到还是装作平静地说道:“那金少等我后悔的时候再说这些也来得及。” 他嘴上说的厉害,实际上也没底气。苍佑现在跟他是什么关系,他心里清楚。苍佑以后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心里更是清楚不过。 明杨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开口:“但我还是……不会后悔。” 第13章 金易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像看猎物一般的表情。怎么会有这么诱人的脸呢,金易想,他终是忍不住,一扇手,身后的两个保镖立刻把明杨按住,送入了最近的一间包厢。 苍佑从收到明杨的短信就开始坐立不安,说不清是生气还是担忧,因为分心,手头的工作什么都看不下去,他干脆开车直接去了不浊。 一进去,没看见明杨,短信里说了是来跟前台这个收银员见面的,苍佑便直接问他:“明杨呢?” 苍佑的脸色不善,于宾也担心明杨在里面的处境,立刻指指幽深的走廊:“在里面。” 进去后,苍佑看到有保镖守着的包厢,也不管是否擅闯,他直接踢开了门,被他猜对了,明杨确实在这里面。 踢门的声音太大,金易立刻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回过头,看见脸色难看到极点的苍佑。 明杨因为抵死的挣扎,眼睛和皮肤都变得红红的,苍佑直视着他的眼睛,迈进包厢内,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门。随着苍佑越走越近,一股熟悉的气息钻进明杨鼻间,他几乎像本能一般冲进了苍佑怀里。 如果今天苍佑没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明杨想都不敢想。他突然很想哭,好像这一刻才真的意识到害怕,眼泪像决了堤似的,顺着脸颊,沿着下颚,流进脖子里。 苍佑用手掌捂在明杨眼睛上,用力将泪水抹去。 然后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金易,那神情,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心悸。 明杨的眼睛被一层泪水模糊着,这瞬间他只能看见苍佑棱角凌厉的轮廓。但气场这样恐怖的一个人,此时此刻,给了明杨最大的心安,因为苍佑刚刚低下头,靠近他耳畔,小声说了一句“不要害怕,我来了”。 金易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故作镇定地挽起袖子:“抱歉,苍少,失态了。” “没有下次。”苍佑一只手护住颤抖不已的明杨,一只手垂在身侧攥紧了拳头。 “没问题,”这人没皮没脸似的,“我还是那句话,以后,苍少不要他了,随时联系我。” 感受到怀里人抖得更厉害,苍佑手上用了些力气,将人抱得更紧:“至于以后,不管是他的以后,还是我的以后,都不敢劳烦金先生担心,人我一旦碰了,就是管定了。” “你真碰他了?” “碰不碰,跟你有关吗?”苍佑冷笑一声,带着明杨离开了不浊。 回到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兴师问罪,也不知道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该不该责怪明杨,苍佑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纠结着。 明杨从一进门就跑到了楼上,好一会儿才下来,低着头站在苍佑身前:“你讨厌我身上沾着别人的味道,所以我一回来就先洗了澡,你别生气,我以后肯定不去那儿了。” 还没等教训,认错的态度就这么诚恳了,苍佑的情绪也不好发作,只冷冷回一句:“不用靠那么近,我能闻到,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我熟悉的那个味儿了。” 苍佑不理他,明杨便悄悄坐在沙发的另一侧,把一面小镜子挪到跟前。 之前打的耳洞好得特别慢,因为没好好注意一直发炎,刚刚洗完澡,耳垂变得又红又肿,明杨取掉耳钉,从茶几底下拿了棉签和药。 上好药之后,明杨对着镜子捅咕了半天,也没把耳钉放进去,他看了看旁边玩手机的苍佑:“苍佑,你能帮我戴一下吗,我自己看不见。” 苍佑没好气地抱怨着他这副样子看起来不正经,一边又将明杨拽近了一点,小心翼翼捏住一枚小耳钉对准了微微发红的耳洞。 戴另一只的时候,苍佑伸手绕过他的肩膀,是一个看起来像把明杨圈在自己怀里的姿势。 不知道是这只耳洞打歪了还是怎么,耳钉一直弄不进去,苍佑心里有点不耐烦,但手上动作仍是轻柔。明杨从镜子里看到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恼火,便小声地开口:“你可以用点力,我不怕疼。” 苍佑手上力气加重了些,伴着一股血流出来,耳钉终于进去了,明杨还是没忍住痛感,“嘶”地叫了一声。 苍佑取出一只棉签,先把血和透明液体清理好,然后又拿一只蘸了碘伏的棉签给耳洞消毒。 大概是觉得太尴尬了,苍佑主动开了口:“干嘛打耳洞?” “为了好看呗,吸引小姑娘。”明杨以为苍佑跟他和解了,没什么心眼儿地回答着。 苍佑把消毒用完的棉棒狠狠地一扔:“以后别戴了,难看死了。” 苍佑原就心里不痛快,这会儿突然又生起气来:“别跟以前认识的那些人来往了,酒吧里那么多不务正业的人,我为什么光把你带出来,就是因为觉得你干净,不适合待在那种地方。” “我是去找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如果知道是金易,我不会去的。” “你好好上学,以后上大学,会有更多更好的朋友。” “所以,我今天还是让你觉得脏了是吗?” “我只是失望,明杨。” “我没让他把我怎么样,他要亲我,我推开了。” “我说了,我希望你跟以前告别,好好生活。” “你说的告别,也包括不跟以前的朋友打交道?” “对。”苍佑正在气头上,找不到更好的表达,便干脆这样应着。 “那我要是做不到呢?” “那你就别给我管你的机会。” “好。” 明明只是赌气说的话,明杨却当了真,随便裹一件外套就出了门。 直到凌晨一点都没回来。 苍佑就坐在明杨住的房间里等,心里担心,又抹不开面子打电话叫他,还看着凳子上的书包安慰自己,小孩子闹脾气,很快会回来的。 凌晨一点半,苍佑终于按捺不住了,开始给明杨发消息,发了三条,一条没回。他有些忐忑地按下语音通话键,期待对方只是回旧房子里了。 又没接,连着两通都没接。 也顾不上夜有多深了,苍佑给金万打了电话过去,对方还懵着,他便开门见山道:“把明杨的手机号码给我发过来,谢了。” 愣了好几秒,金万才确认是苍佑的声音:“哦……哦,那我让人去查一下。” 没用等太久,几乎只是他穿了个外套的时间,一串数字就发送到了苍佑手机上。 苍佑点了呼叫,意外地,竟然立刻通了,手机那头传来明杨的声音:“喂,您哪位?” “你现在人在哪儿呢?” 这样低沉的音色,明杨认识的人里,除了苍佑,再没有别人了。 “你不是说不管我了吗?” “我讨债不行吗?”两个人谁也不回答问题,几个小时过去,似乎没一个冷静下来的。 说到这个,明杨有点心虚了,但嘴上还是犟着:“我又没说不还你。” “我不信,你最好现在回来给我打个欠条。” “明天给你打。” “不行,”苍佑原本只是想着确认明杨的安全就好,这会儿联系上了,却话赶话地仿佛成了死缠烂打的小学生,“我就要现在,不回来就告诉我你人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就在楼下。”明杨确实是回了趟老房子的,可在那儿睡不着,又想起作业没写完,书包还在公寓里,原打算着过了零点苍佑肯定就走了,结果回来才发现灯还亮着,他就在下面等,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上来。”明明知道下去就能找见,苍佑却非要坐在屋里等。 “你下来。” 吵起架来更像小学生了,隔着电话,两人心照不宣地认为,谁先上去和谁先下来,是不一样的,先动作的人就是在低头。 然后两个人都静音了片刻。 最后明杨到底还是先示弱了:“你下来接我,我腿蹲麻了,站不起来。” 苍佑早就穿好衣服蓄势待发了,明杨语气稍微一软,他就没脾气了。 出了门,苍佑看见担心了一晚上的人正蹲在门口的阶梯上缩成一团,目光撞上那双泛着光的眼睛时忍不住责怪自己,大冬天这么冷的夜,跟一个高中生犯什么冲呢。 走近了,人还是没动,苍佑伸出一只胳膊,要拉他起来。 明杨看见苍佑,却是突然委屈极了,装作没看见那只明晃晃的手,非要靠自己的力气起来。 蹲了一个多小时,腿是真麻了,猛地一起,还有点低血糖,明杨整个人都晃了一下,他不服输地撑住旁边的栏杆,死活不肯扶苍佑的手臂。 苍佑先开了单元门,没好气地问:“上楼的时候也不用扶?” “有本事你背我上去,要不然我扶着墙也是一样的。” 按下电梯按钮,苍佑瞪他一眼:“白眼狼,说是我的人了,却没有一次听我的话。” 进了屋,血液终于循环畅通起来,明杨回客房取出纸笔,在客厅里当着苍佑的面刷刷地写下欠条,标上日期递给他,决然道:“我欠你的钱,一定会还的,连本带息地还你。” 苍佑看了眼抬头落款都很标准的欠条,心想,写得这么熟练,这是第几次写了?看了一会儿,他将欠条折了一下,随手放进衣兜:“为什么不给我回微信消息?” 明杨掏出来看一眼:“欠费,流量用完了,没看到。” 苍佑低头在自己的手机交了一笔话费,交完吩咐:“手机拿来。” 明杨怔怔地把手机递过去,看着对方手指停在通讯记录的最近一个号码上,点了保存。 苍佑把手机还给他:“响第一遍,就要接,记住了吗?” “知道了,还清钱之前会记得。” 苍佑要说的话哽在喉咙,丢下一句“去休息吧”,进了主卧。 关上门,站在原地,他忽然发现,明杨来了之后,其实一直很守规矩,比如都不用吩咐就知道从不靠近他的书房,从不在他面前说脏话,从不在他面前表达真实的情绪。此刻,他更加清楚地知道,门外的孩子,比他这个有强迫症的人还把人和事归类得泾渭分明。 第14章 明杨在外面待得有点饿,打开冰箱找吃的时,发现买一送一的酸奶快要过期了,他懒得煮东西,便拿了两盒出来,回客房一边补作业一边不知不觉吸溜完了两盒酸奶。 出来扔垃圾的时候,路过客厅,明杨的胃部突然开始生疼,他小心翼翼地从水壶里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捂着肚子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 刚好苍佑出来喝水,听见了沙发那儿的动静:“你怎么还不睡觉?” “难受。” 苍佑以为这是明杨跟他认错的方式,半夜不睡觉扮可怜什么的。 他在酒吧见过很多勾人的手段,所谓欲擒故纵,所谓欲语还休,二十三岁了,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什么样儿的狐狸精没见过,按道理讲不应该被这些小把戏骗了。 可碰上明杨,他就像中了邪似的,只要明杨露出这种又听话又乖的模样,他就忍不住上钩。 开了灯,苍佑刚想说“好了我原谅你了”,还没出口,便发现明杨整个人蜷在地毯上,额头隐隐一层细汗,脸上痛苦的表情也不像装的。他立马过去蹲下,扶住他的肩膀,焦急地问:“怎么了?” “可能是喝了冰箱里拿出来的酸奶,胃着凉了。” 苍佑也顾不上别的,一把将明杨抱起来:“带你去医院。” 明杨拽住他的袖子:“没事,不用那么麻烦,我喝点热水就好了。” “都疼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我以前吃冷饭也这样过,胃里压了冷气,暖一暖就好了。” 苍佑以为他是不敢说,把人放在床上,扭头就给医生打了电话。 他自己常年坚持锻炼,身体跟钢铁炼成的奥特曼似的,再加上不怎么回这边住,家里连健胃消食片和感冒冲剂类似的常备药物都没有。 找了半天连颗蟑螂药都没找见,苍佑只能端着一杯热水干巴巴地陪着。 明杨还不知道对方叫了医生,觉得床边的人看起来莫名其妙:“你在这儿看着我干吗?不打算睡了吗?” “等一会儿家庭医生来看过,确认没事我再睡。” “我都说了不用,大半夜的,人家医生不睡觉的吗。” “我家一年给他七位数的工资,按照合同,可以随时叫他。”苍佑着急完,这会儿又恢复了那张严肃脸。 明杨跟这有钱人说不通,干脆转过身子不看他,卷着被子窝在里面。 只剩下一张背影给他,苍佑反倒看得更加明目张胆。因为疼痛出汗,打湿了发尾,明杨的发梢和脖子紧紧挨着,头发的颜色没那么黑,但仍衬得皮肤很白。虽然瘦了点,但被子外面露出来的肩线很好看。再往下,是一小截脚脖子,关节处颜色粉粉的,倒像是没吃过苦的孩子。 苍佑好笑地想,如果自己真是同性恋的话,看着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副身子,大概一定会忍不住心动吧。 还要胡思乱想些什么的时候,门铃响了,苍佑起身把医生接进来。 躺了一会儿,明杨感觉舒服多了,此刻见了医生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这个时间,这个场景,医生肯定要多想,人家说不定还以为是要来检查屁股的呢,于是他先陈述道:“喝了两盒刚从冰箱拿出来的酸奶,应该就是着凉,医生,是这里有点疼。”他指着自己的肚子,生怕对方误会。 检查和问询之后,医生确认没什么事了,面无表情地简单吩咐了几句。苍佑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出门外,一看时间,已经两点四十了。 把人送走,苍佑又进了客房,一对视就收获了明杨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们有钱人真会麻烦别人。” 麻烦?也不知道是为了谁。苍佑感觉这一整夜气儿就没顺过,但又不能跟一个病号生气,他“啪”的一下关了灯:“睡觉!” 没过三分钟,门又开了。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明杨支着身子问。 问完,他被子里塞进一个热腾腾的玩意儿。 “拿瓶子灌了点热水,家里没暖水袋,将就一下用吧。” 苍佑进来的时候没开灯,所以没看见明杨把被子拢了拢,抱着一个塑料瓶子笑了。 折腾的一夜过去,第二天要上学,两人都起得不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好,从明杨出了卧室门,苍佑就开始不满意,觉得耳钉戴着太扎眼,脚上的皮靴也有些张扬,刚着凉生过病,还穿那么单薄,浑身上下没一处让人省心的。 闹过一次,写完欠条,明杨反而壮了胆子,想把苍佑说的话当耳旁风。 苍佑吩咐他穿秋裤,仿佛是在要他的命,他便装作淡定地诓人:“我买不起秋裤,没有。” “好,那去学校之前先逛商场,给你买完衣服再上学。”苍佑吃着鸡蛋,比他还淡定。 明杨不情不愿地回卧室换衣服,拉开衣柜就开始心烦,他长这么大就没穿过那玩意儿,太丑了吧。这一刻,内心绝望的明杨想,摊上苍佑这种控制欲极强的人,还不如找一个只喜欢跟自己上床的呢。 明杨一战成名,他们班已经没人敢明着惹他。教室里高调的椅子撤掉,明杨也习惯了低调地独来独往,觉得这种平静的校园生活很好。 可由于苍佑那天的出现,这事儿终归还是没能随着时间被人淡忘,各式各样的说法在整个高三部蔓延开来。 明杨今天从进了教室就感觉氛围跟前几日不一样,周边同学那种看好戏的神情和窃窃私语的模样,把“没好事”三个字呈现得淋漓尽致。 他站在书桌前迟疑了一下,先用脚踢了踢凳子,确认不是断了条腿,才谨慎地坐下。 刚把书包从肩上取下,他就闻到一股甜腻的味道,越靠近书桌,这股味道越重,明杨弯下腰一看,原来是有人使坏,把开过盖儿的冰淇淋倒扣进了他书桌抽屉里。 明杨环视一圈整个教室,没说什么,却吓得众同学纷纷转过头,装模作样地看向前方。 他将沾满糖渍的那本练习册拿出,反手重重地扔进教室角落的垃圾桶。 教室瞬间像被噤了声一般寂静,明杨自顾自翻开桌上的课本,准备课前背一会儿单词,却在翻开第一页时变了脸色,只见那上面用红色的记号笔写着几个大字。 “死基佬,恶心!” 明杨说不清这一刻的情绪究竟是震怒还是伤感,他没谈过恋爱,也没想过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但他知道写下这些字的人指的是他和苍佑的传闻。 没想过自己的取向,苍佑却很有可能是,如果用这样的字眼骂苍佑,那明杨忍不了。 他站起来,正准备发脾气,坐在他前面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回过头,胆怯地看向他:“那个,明杨……同学,不是我们班同学干的。” 明杨压下内心的怒火,尽量平静地问他:“你知道是谁吗?” 看明杨表情还算和善,那同学往后挪了挪凳子,说话的声音更小了:“千万别去惹他们班的人。” 被他神秘胆怯的模样逗乐,明杨忍不住开了句玩笑:“怎么,他们班人均小学生吗?” 似乎是没想到明杨会笑,也可能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明杨把那些人的行为定义为这么幼稚的行为,那同学愣着扶了扶眼镜,也笑了:“你别理就好了,他们都是些惯坏了的孩子。” 正说着,上课铃声响了,明杨坐回去,把那页纸撕下卷成一团,一道完美的弧线,投进了垃圾桶里。 中午放学,明杨又像往常一样准备自己去吃饭,前边的同学临走时故意等了他一下:“要一起吗?” 明杨点了点头,说“好”。 进了食堂,靠窗找个座位坐下,两人都有点尴尬,只顾埋头扒饭。 明杨不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疙瘩,便主动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秦淮。” “挺好听的。” “谢谢,你以前在哪个学校啊?怎么高三突然转学了呢?” “之前在十九中,后来搬家了,所以转到这儿了。”明杨隐瞒了一些内容,解释道。 “那他们怎么都说你……”秦淮看了眼明杨,欲言又止。 “你说我跟苍佑?”明杨把盘子里的肥肉夹到一边,“他是我的资助人,资助我来这里上学。” “哦,我就说嘛,你一看就不是那种人。”秦淮恍然大悟。 说笑间,旁边的座位坐下几个人,秦淮一抬眼,表情立刻变了。 “哟,这个傍着苍少白吃白喝的又来了。” 明杨起身,下意识地走到秦淮身边护着同学:“有什么事儿,出去说,别在这儿。” 离他最近那人突然拽住了明杨的衣领,另一只手在他额头上狠狠点了几下:“你他妈不过是苍佑身下的一个玩意儿,也敢跟我谈条件。” 明杨身侧的拳头一紧,照着那人的脸就是一拳:“早上去我们班胡闹的那个小学生也是你吧,傻逼。” 这人也不是吃素的,第一拳因为太快才没躲开,明杨再动手的时候,立刻被制住了手臂,动弹不得。 旁边的几个人反应过来,也加入进来,拳头不断地砸在明杨背上。 秦淮惊叫着去喊老师,那帮人丝毫不在意。一顿狂揍,领头的人似乎觉得出了气,在明杨手腕上踢了脚才吩咐停手:“以后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别以为仗着那张脸就能当名人。” 明杨疼得趴在地上起不来,等那几个凶神恶煞般的人离开,旁边才有人伸出手把他扶了起来。 撑着别人的力气,明杨勉强踉跄着站起来,他看一眼身边的小孩儿,放开了手:“谢了。”说完,明杨红着眼走出人群。 第15章 “明杨哥,等等我。” 走到食堂门外,明杨回过头,发现刚刚那孩子竟然追了出来:“你知道我是谁?” 那人在明杨面前站定,点点头:“你是我哥的……我哥的朋友,那次他来学校,我见过你。” “苍佑是你哥?”明杨一边往前走,一边问。 “对,你可以叫我小侨,是单人旁那个侨,我在初中部。” “你叫住我,是想说什么?”明杨没听说过苍佑还有什么弟弟,再加上身上的疼痛,表情看着有点不好惹。 “没……没什么,”他后退一步,继续道,“你刚刚见到的那几个人,是学校里最爱挑衅闯祸的一个小团体,那个班里的学生,家里都是顶有钱的,骄纵惯了,也看不得学校里有人盖过他们的风头,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再有钱能比苍佑有钱?”明杨摸不透眼前之人的来路,他称呼苍佑为哥,但从眉眼看来,没有一丝相似处,那有可能是表弟堂弟之类的。 “没有,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觉得你抢了他们的风头啊。我就是告诉你,我哥应该不喜欢成天给他惹事生非的孩子。双拳难敌四手,你打架又打不过他们,何必故意惹他们生气,你看看你,衣服都破了,叫我哥看见了,你怎么解释。”看他的表情,似乎是真的很为明杨担心。 “不是我故意惹他们,是那几个人先去我教室里恶心人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老师来解决?” 明杨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似的:“告诉老师?”他无奈地笑了笑,“到时候叫到办公室,人家一个说我爸是局长,一个说我家有学校百分之十的股份,我说什么,说是最大股东苍家二公子包养的小情儿之一?” “不是之一,我哥没有过别人,你是第一个。” “爱第几个,苍佑知道了我也是这么说。” “真的是第一个。” “……” “……” 临到教学楼门口了,他俩还在为这些没用的细节争执。 进了教室,同学们都还没回来,明杨看着窗外,心里怅然,其实在哪里上学都一样,以前笑他酒吧坐台,这里又笑话他是苍佑的一个玩物。但以前打完架不用应对那些衣冠楚楚的家长,端着胳膊睥睨,也不讲脏话,他骂人都不尽兴。十九中学生的家长,战斗力很足,跟他们对骂一阵,心里特爽。 经历了食堂这么一出,班里有几个同学反倒主动接近起明杨,不知道是可怜他还是什么。 秦淮更是惭愧不已,一下课就回头问他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检查。 最后一个自习了,明杨想起苍佑要来接自己,他拿出手机打开自拍模式,反复确认脸上看不出一点伤痕,担心被苍佑看见了又要盘问。 只是衣服破了这件事不好解释,出了校门,明杨都没想出万一被发现了怎么说。 坐上车,他小心翼翼地把书包抱着,挡在自己身前。 “书包放后座吧。”说着,苍佑就伸手去拿。 明杨躲了一下,结巴道:“不……不用,不沉。”然后偷偷偏头看了看他,不敢坐得太近,怕被苍佑发现不对劲儿。 苍佑注意到明杨刻意保持的距离,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太凶了。明杨以前也看眼色,但从来不是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的。 一直到下车,苍佑都在心里犯嘀咕,要不要跟明杨说一声,说自己前一天态度不好,让他别介意。 还没等苍佑想好,明杨一进门就急匆匆地跑进了客房,压根儿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把开了线的外套藏好,明杨换好睡衣出来,才注意到客厅地上的一堆红色罐子:“那是什么啊?” “没什么,下午吩咐人给你送了些牛奶。”苍佑是跟追求自己舍友的一个男生学的,当时看了觉得有趣,想起家里有个孩子爱喝奶,就给公司手下打电话安排了一下,只是没想到那人还多此一举地摆成了心形。 好在明杨光顾着看瓶子上的图案,没关注什么心不心形的:“哇,我在网上看见过,这个旺仔牛奶凑齐五十六个民族图案很难的。” 苍佑也不知道什么难不难的,只是觉得眼前这人终于笑了,这事儿就没算办错:“你不是喜欢喝奶吗,买给你喝着玩儿。” “谢谢你。”明杨一瞬间把白天的不愉快全忘了,他突然发现,有钱人的快乐真的好简单啊,等苍佑离开了,一定先把那几个戴红色帽子的民族尝一口,他才不管什么晚上吃甜的不好呢。 苍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笑着低头回复了几条消息。 明杨扭头看着他,急不可耐地问:“你今天不走了吗?”实则是在变着法儿地催人走。 “我今天,不走也行。”苍佑看一眼明杨的脸,自顾自地想,他好像心情不好,看起来很需要我。 明杨看着那一排牛奶,面露不舍,心想,自己就是客气问一句,他怎么真的留下了,那只能明天再尝了。 留下来又没事干,苍佑便继续充当万能的家教老师。 等到讲完最后一道物理题,从凳子上离开,苍佑的腰部发出“嘎嘣”的一声,明杨回头一看,苍佑正在挺直身子揉腰。 “怎么了?” “没事,腰有点不舒服。” “你才二十三岁,不至于吧。”明杨把笔帽盖上,眼神顿时上下打量一番,带着奇怪的审视意味。 看他的眼神,苍佑就知道明杨又想歪了:“我在教研室坐着看了一天文献,累的,你想什么呢?”他感觉真得把明杨拉去京大,让教思修的老教授给他上一天课换个干净脑子。 “哦,这样啊。”明杨故意拉长音调,一副调皮模样。 “哦个鬼,收拾东西睡觉。” 苍佑刚转身,就被身后的手拽住,几乎是被胁迫着按在床上。 “做什么,明杨,别胡闹了。”听着像是训斥,但此情此景说出来,纵容的感觉更多些。 “让你舒服舒服。” 苍佑莫名其妙地看着明杨从衣柜里取出一块新毛巾,然后冲进了浴室。 明杨打开水龙头,将水温调到略高于体温的程度,把毛巾摊开铺进水里,等每一个边边角角都被浸湿了,立刻取出来拧干。 “刚放上去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有些烫,你忍忍就好了。”说着,明杨把苍佑扎得齐整的衬衫扯出,露出后腰,将叠好的毛巾放上去。 确认衣服不会掉下来被沾湿,明杨取了另一块毛巾放在水里,等着苍佑身上那块凉掉去换。 半分钟后,苍佑才感觉到热气向全身传递,刚刚明杨的掌心碰到了他的后背,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似乎是明杨的体温更烫些。 换了几轮,明杨也脱鞋上了床,沿着苍佑的肩膀仔仔细细地按摩起来,力道恰到好处,他一边按一边吐槽:“你们爱学习的人就是坐得住,愣是能把腰坐乏。” 苍佑整个人都趴展了,惬意地眯上了眼睛。 半小时后,明杨帮他把腰部蒸出来的细汗擦干净,示意他好了:“怎么样,舒服了吧。” 苍佑坐起来,感觉好像还真是畅快了许多。 明杨往后退了点,但仍保持着整个人趴在床上的姿势,这会儿苍佑坐直身子,刚好低头能对上明杨的眉眼,对方的呼出来的热气顺着下颌打在喉结上,苍佑整个人都有点眩晕,等明杨抓着毛巾走了,他才默念一句:“真是,说个话还要靠那么近,黏黏乎乎的。” 第16章 明杨用了一个礼拜喝掉那一堆牛奶的半壁江山,每天甜得上头,然后苦哈哈地迎来了他在新学校的第一次月考。 考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回了家,明杨才发现好多题都是亲手做出来的,他头一次没有提前交卷离开考场。 明杨没告诉苍佑他考试,怕辛辛苦苦补了这么久的课,最后发现一点长进都没有,到时候苍佑对他失望。躺在床上,他自己也纳闷,明明以前考二十分也敢堂堂正正地把卷子拿回家里的,怎么努力学习了反倒心虚起来了。 晚上苍佑把他送回来就走了,刚考完试,漫长又孤独的夜,根本不适合学习。 明杨拔下充电器,随便挽了两下团进外套兜里,干脆找了家最近的网吧通宵直播去了,反正没人管,充着电玩手机还得担心爆炸。 考试成绩是在周五早上出的,全校排名四百零九,总分五百零三,相对明杨以前的成绩,进步算是很大了。 第一节 课后老师通知晚上的自习取消,明杨早早给苍佑发了消息,告诉他今天不用接自己。 明杨打算拿着成绩单回老房子一趟,告诉他们一声自己这次考得很好。 没等明杨坦白,教导主任就把明杨的成绩单发到了苍佑邮箱里。 苍佑看见邮件的时候,正在和舍友在食堂吃午饭,心里一高兴,就忍不住想做点什么:“晚上请大家吃饭。” “怎么又请,上周奖学金下来不是刚请过吗?” “庆祝一下周五放假。” “哈哈哈,我们苍总哪儿都好,现在就缺个花他奖学金的女朋友了,看看,周五不去约会,还得跟我们一堆大老爷们凑一起。” “不急不急。”苍佑嘴上说着不急,心里却盘算着晚上回去的时候要给明杨带什么礼物。 晚上在一家烤肉店吃的,四个人喝了三瓶酒,因为有一个舍友不沾酒。 饭后,苍佑出门拦了车,把几个人塞进去,扶着车门道:“你们先走,我还有点事,今天不回去了。” 前座的哥们立马回头,笑得一脸褶子:“苍总怎么回事啊,最近老往外跑,别是被老杜说中了,要跟女朋友约会去吧。” “没有的事情,我回家。”被开了玩笑,苍佑也不恼,扬着嘴角吩咐司机快出发。 送走舍友,苍佑直奔商场,他是刚刚才想起来要送什么的,明杨的耳洞肿了好久,他猜想可能是那耳钉质量太差的缘故,刚好趁机买副好点的耳钉送他,也显得不那么刻意。 他在琳琅满目的柜台前站定,几乎眼花,便直截了当地告诉柜员,要戴着不发炎不过敏的耳钉。 柜员拿来了几对,都是纯金的,颜色黄灿灿的,苍佑想了想,那孩子臭美死了,这种颜色肯定不喜欢:“有银的吗?都拿最好的。”等柜员转身的时候,他又补充一句,“要男孩子戴的。” 说完,明明周围也没人臊白他或者用异样目光打量他,他本人却不自在地耳廓一热。 新的耳钉拿过来,苍佑一眼看中那副不对称闪电形状的,简单、不女气,问了价格,才刚刚四位数。 银原本也不是什么贵金属,计较价格高低没必要,苍佑想了想,便直接刷卡下单了,趁柜员包装的间隙,心里偷偷想象了好几次明杨戴上它的模样。 那孩子收下礼物一激动,不会又甜甜地亲上来吧。 苍佑想,可真愁人。 明杨到胡同的时候是傍晚六点多钟,邻居家正在炒饭,看见他回来,于宾一边扒蒜一边招呼他过去吃饭。 饭桌上摆了两包儿童榨菜,以前奶奶他们还在的时候,两家经常换着食物吃,那会儿明杨总偷偷说,于宾家是榨菜大户,他们家的饭比不上奶奶的手艺。现在坐在这儿,才发现,似乎连自家饭菜的味道也想不起了。 好像也很久很久没喝过于家的粥了,明杨大口大口吃着榨菜,低着头,眼眶悄悄红了。 人的记忆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呢,才一个月,味觉就开始背叛那份想念了。 吃完,还觉得不尽兴,明杨拍拍于宾的背:“去我那儿喝两口?” “行,咱俩也挺长时间没见了,好好聊两句。” 明杨从门口的柜子里取出一瓶白酒,笑得很用力:“幸亏我爸把这瓶藏在杂物柜了,要不还得出去跑一趟。” 于宾怕明杨心里难受,转移话题道:“最近怎么样,跟那位苍少相处得还好吗?” “挺好,在他的辅导下,这次考试考了五百多分呢。” “可以啊,”于宾边倒酒边感叹,“这分能上个好二本了。” “嗯,能遇上他,我也真是幸运。”明杨想想自己被包养的这些日子,惹过麻烦,当过贤惠的小厨夫,现在是假装乖巧的债务人。 “你知道吗,”明杨仰头灌下一口酒,嗓子瞬间热起来,“他特有意思,有时候就像以前咱筒子楼附近开报亭的张婆婆一样,看见男人纹身打耳洞就觉得人手里沾着人命,瞧见谁家姑娘穿短裙就认为是去勾搭纹身打耳洞的坏男人,为了我这个耳洞,明里暗里念叨过好几次。” 看见明杨说起苍佑时的表情,于宾也跟着他开心:“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寒假先把房子修了,到时候搬回来努力攒钱,我欠苍佑的钱,还计着利息呢。” “他还跟你算计这个?” “没,他都不打算让我还,但人家对我什么都没做过,平白无故的,凭什么花人那么多钱。” 于宾点点头,也干了一杯:“我觉得你也别急,离高考就剩半年了,还是努努力考个大学,将来怎么都比不上学的强。” 明杨认真想了一下:“嗯,以前当泊车小弟那会儿跑来跑去点头哈腰的,就想着将来说什么都得找个坐着挣钱的工作,我看银行就很好,天天坐那儿数钱。” 奶奶和他爸死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他们是因为没及时借来钱才没命的。刚满十八岁的明杨,对钱有一种奇怪的厌恶感和占有欲。 “哈哈,加油,将来当行长!我把钱都存你那儿。” “行。” “……” “……” 不知不觉间,酒喝了一大半,夜也深了,明杨脑子迷迷糊糊的,干脆留在这屋里休息了。 苍佑喝了点酒,回来时按密码的时候手指微微发颤,但心情是好的。进门前,他还不停地跟自己对话,心跳那么快干嘛,不就是明杨考了四百多名吗,有什么激动的,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滴”的一声,门打开,眼前是一片漆黑,苍佑笑着开口:“怎么不开灯啊?” 没有人回应他。 房间亮了,家里没人,苍佑微醺的意识彻底清醒了。 说不清自己着急忙慌地跑回来做什么,他看着茶几上小小的盒子,思索片刻,颓然地扔到底下的抽屉里。 精心挑了半天又怎么样,反正接礼物的人也不在。 第17章 不知道是几点睡的,苍佑醒来时一解锁手机,看到的就是同明杨的聊天界面,昨夜纠结了半天也没发出去一句“在哪儿,干什么去了”。 所以顶着刚睡醒的一头炸毛看见客厅安坐的明杨时,苍佑以为自己是在午夜梦游来着。 明杨刚洗了澡,担心吹风机的声音把苍佑吵醒,就没吹,随便用毛巾擦了擦,蹑手蹑脚地跑进厨房去做了顿早饭。这会儿看起来头发还半湿着,挺长时间没剪过的刘海低头时遮了小半张脸,瘦肩上挂着一件宽松的条纹长T恤,有种跟平时不一样的迷人气质。 苍佑走过去端详半天,口是心非地说道:“找个时间把那一头头发剪了去,像……像什么样子。” 苍佑昨天莫名其妙地失眠,算起来睡了不到六个小时,这个点醒来还困得要死。明杨难得见他这样无辜迷糊的表情,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故意往苍佑跟前凑凑:“头发怎么呢,你看着动心了?” “又去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了,回来胡说八道的。”苍佑不满地抱怨几声,反身向浴室走去。 等苍佑洗漱好出来的时候,明杨正拿着把剪刀在门口候着。 苍佑被他吓了一跳,问:“这又是干嘛呢?” “你不是说我头发长了吗,我趁着头发还湿着自己弄一弄,起开,别挡镜子。” “你还学过理发?”苍佑也不走,倚在门口观看。 “嗯,以前在学校门口的理发厅当过学徒,去的客人都说我聪明勤快,哪天给你洗个头,可舒服了,你试试?” 苍佑立刻摇头往后退了两步,仿佛下一秒明杨真的要给他头上倒水一般:“不用不用,我发现你也是真的很用心在打工了,什么都干过啊。” 明杨一边梳头一边笑,此刻看着一点不像那种受过很多苦的孩子:“对啊,你别看了,去吃早饭啊,我难得下厨做热乎早饭,待会儿再凉了。” 明杨开始动剪子了,苍佑还是没走,取了一块纸板在他下面接着,生怕有一丝头发落在洗手台上。 仗着一张帅脸,明杨是真敢下手,没几分钟,就剪了个十分狂放不羁的刘海出来,对着镜子扒拉几下,自己感觉还挺酷。 两个人坐对面吃饭,苍佑还是没忍住,盘问道:“昨天去哪儿了?” 明杨没觉得有什么,专心地咬着煎蛋:“回了趟老房子。” “没去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鬼混?”苍佑问完,偷偷抬眼打量一下明杨的表情。 “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那次被你从酒吧带出来,已经是我干得最乱七八糟的一件事了。” 苍佑听出了明杨语气里的冷嘲热讽,闷声回应:“那也是你主动招我的,我逼你跟我走了吗?” “生气了?”明杨把拌好的沙拉往苍佑面前一推,做出讨好的样子。 苍佑装作没看见,埋头吃自己碗里的食物:“真生气我昨天就该连夜把家门密码改了,哪还能有机会让你坐这儿跟我贫嘴。” 明杨忘了苍佑有洁癖,直接用自己的叉子叉了颗圣女果喂到对方嘴边:“我错了,苍少吃一口,原谅我吧。” 苍佑这才抬起头看他,嘴唇碰到明杨叉子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之前说的洁癖是哄人玩的。 他愈发拒绝不了明杨,那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越来越学会了撒娇,但凡明杨一张嘴,鼻子一皱,苍佑一个“不”字也说不出。 真是鬼迷心窍了。 “诶,你耳钉怎么没戴了?”好半晌,苍佑注意到他没了装饰的耳垂。 喂完苍佑,明杨放下叉子,摸一摸自己还红肿的耳朵:“一直在发炎,前天被我取掉了,感觉我可能不适合打耳洞。”他狡黠地对苍佑眨眨眼,“这下好了,省的你总念叨我。” “哦。”苍佑把最后一口鸡蛋吞进去,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 早饭后明杨回房间写卷子,苍佑便独自去书房找了本书看,两人谁也不干涉谁。 临近中午的时候,明杨看苍佑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犹豫着过去敲敲门:“苍少,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做。” 苍佑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立刻把书合上放回书架,装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的奖学金下来了,今天带你出去吃饭,你想个地方吧。”其实奖学金一周前就发下来了。 “你说了算,我又不是那种挑剔的人。” 苍佑没跟他计较这句话里的另一层意思,直接给司机打了电话。 到了餐厅,明杨一进去就惊呆了:“苍少,带我吃这么好的吗,你奖学金能有多少啊?” “不多,两万。” 要别人这么说,那肯定是在装,但苍佑这么说,是确实觉得不多。 明杨坐下点完菜都在回味,不由地感叹一句:“上大学可真好,竟然能领这么多奖学金。”然后悄悄在心里下决心,自己也要考大学。 等菜的时候,明杨摩挲着桌面上的餐巾没话找话:“这个我知道怎么弄,一会儿肯定不给你丢脸,餐巾要折成三角形放在腿上,肉要边切边吃。” 苍佑今天心情好,明杨说什么他都笑:“那你还真是挺懂。” “当然了,我在中心大厦那儿的高级餐厅做过传菜员,那里的工作服穿着是最舒服的。” 菜上来了,苍佑隔着桌子目视吃得专心的明杨,想起在酒吧初见他,脖颈被制服硬硬的领子硌得红红的,在一堆有钱有势的人面前也毫不畏惧的样子,恍然产生一种已经认识明杨很久的错觉:“其实在不影响别人的前提下,吃东西吃得开心就好了,没必要那么多讲究。” 说完,明杨突然抬头看着他,表情怔怔的。 “怎么了?”苍佑问。 “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就这种上流消费行为方面跟你达成共识。” 明杨放下手中的东西,想起自己的成绩单:“苍佑,我跟你说件好事儿。”看神情,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难掩的开心。 真是孩子,一点情绪也藏不住,苍佑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但仍然假装不清楚,顺手把自己的那份蛋糕也推到明杨面前:“什么事儿,说吧。” “我这次考了四百零九名,总分都上五百了。” “那你还挺厉害,”苍佑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手,伸直胳膊,越过半张桌子,用手指蹭了蹭明杨嘴角沾上的奶油,笑着问,“这么高兴?” 明杨偏头看了眼苍佑的动作,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急着尝苍佑那块蛋糕的味道,也没再思索:“当然高兴啊,我昨天晚上睡觉梦见我奶奶了,这是……那天之后她第一次入我的梦,就是我爸没跟着来看看我,他要是知道我能考这么多分,肯定能乐一个礼拜。” “继续努力,进步空间大着呢,争取上大学还跟我当校友。” “考你的学校?那我得重新投胎去。”明杨摆摆手,用充满崇拜的眼神拒绝苍佑。 “也没那么难,用点心,不是没可能,你别分心弄那些乱七八糟的就行。”苍佑一向自认为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但关于眼前这个人的事,他就想抓在手里,放在心上,所以才啰里八嗦地反复强调。 看着明杨望向自己的目光,苍佑突然想,如果自己能成为明杨的方向,是不是他以后就不会迷路了。 第18章 礼拜一下午的课外活动是一周一次的社团活动,足足有两个小时的空闲时间,明杨没加什么社团,便独自带着卷子去了学校里的茶餐厅。 他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将卷子铺开,从包里掏出手机支架,安置好,打开了直播平台。最近他没什么机会直播打游戏,自从那次直播背《蜀道难》得到粉丝的认可之后,也开始做自习直播,他安安静静地直播做题,评论里的粉丝说要同他一起打卡学习,明杨自我感觉还挺正能量。 做完半张英语卷,明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时旁边的人突然走到他前面,明杨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个自称苍佑弟弟的初中生。 “你这里还有人吗?”苍侨明知故问道。 “没有。” “那我能坐过来跟你一起看书吗,”还没等明杨说什么,他着急地继续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给我讲题打扰你的,我看的是漫画书。” “好吧。”明杨指指对面的凳子,示意他可以坐在那儿。 抱着本漫画书的苍侨却没动,视线越过明杨的水杯,落在最近的桌面上:“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我只占很小一部分桌子就可以。” 明杨还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拒绝,把水杯和手机往窗户边放了放,给他腾出一块地方。 “谢谢你,明杨哥。”仿佛怕明杨反悔赶他走似的,苍侨立刻把书放到了桌子上。 “你在看直播?”见明杨没在学习,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不是,是我在直播。” 苍侨立刻掏出了手机,眼睛里盛满了让人难以说不的热情:“那我能关注你吗?你的ID是什么啊?” “行吧,你自己看,”明杨把手机往过拿了点,小声提醒他,“别太往前,可能会露脸。” “没关系。”说着,他便直接凑了过去,距离近得仿佛整个人贴在了明杨身上。 不一会儿,评论就多了起来。 ――“我的妈,哪来的小男孩,长得好可爱。” ――“哇,我们杨读的是什么神仙学校,同学都这么好看吗?” 苍侨浏览了几条评论,觉得很有意思,笑眯眯地回答:“我是他的弟弟,不是同学。” ――“爱了,哥哥可以,弟弟我也可以。” ――“两人这个颜值我磕了,小声哔哔,别骂我,顶锅盖。” ――“现在转学还来得及吗?” 明杨看完增多的评论,对着话筒小声说了句:“我要做剩下的半张卷子了,大家也加油。” ――“让我们再看看弟弟好吗?” ――“想看弟弟加一。” 明杨瞥一眼已经在看漫画书的苍侨,无奈地解释:“他还未成年,这样不太好,我们继续学习哈。” 把手机放在支架上,确认只有自己出镜,明杨拿起笔,心无旁骛地开始在纸上勾勾画画。 苍侨确实如他所说,从头到尾都在专心看漫画。 除了偶尔轻微的翻书声,明杨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半个小时过去,那孩子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做完卷子,刚好也快到上自习的时间,明杨把东西收拾好放进包里,关上了直播界面。 刚提醒苍侨起来,就有几个人靠近,明杨抬眼扫了一眼,都是熟悉的脸,是食堂闹事那一帮人。 “哎哟,爬完苍少的床还不够,又爬小杂种的床了?”不愧是无事生事之人,出口成脏。 说完,又走到苍侨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范思哲的新款外套,今年就出了十件,穿这么好的衣服,你配吗?” 跟个孩子面前说话不干不净的,现在还直接动手动脚,明杨向来脾气不算好,此刻更听不下去,直接把那只手拽开,顺势把他拉到了餐厅外面:“还配吗,我他妈看你和校医院挺配。” 明杨主动出手,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他打架没怎么吃过亏,这会儿脾气上来了自然不管不顾的,不管对方什么身份,也不管对方几个人,触及他底线的,一律不忍。 等苍侨把明杨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后了。 苍侨下意识地躲在明杨身后,从后面拽拽他的衣服,示意他别再打了。 明杨丝毫不怂,用手背抹掉嘴角流出来的血:“是个男人,以后就别没事找事,仗着年龄和人多,算不得什么本事。” 领头的那人脸上也挂了彩,咬牙切齿地放狠话:“他妈的算你有种,这事儿就先了了。” 几个人走了,明杨长舒一口气,靠住旁边的墙壁,捂在了手腕上。 “明杨哥,你哪里疼,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说完,苍侨低下了头,宛如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明杨揉了揉手腕,确认没事儿之后,从角落出去,回餐厅里拿包。 苍侨见明杨不理他,就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也不敢再说话。 回头看一眼,明杨实在纳闷,这真是苍家的亲戚吗,怎么能这么胆小怕事。他看看湖边没人的座椅,背着包走了过去。 “坐啊。”明杨把包放在一旁。 “你真的不用去医院?”苍侨坐下,偷偷看明杨的眼色。 “对着我阴阳怪气就算了,他们怎么连你都敢欺负?”明杨问,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 “别忍着,那些人,你越让着他们,他们越来劲儿。” 苍侨摇摇头:“算了,传到我哥他们耳朵里显得我不懂事。” “对了,你叫什么?” “我跟你说过的,我叫‘小侨’,跟哥哥他们一样是单字名儿,苍侨。”他认真解释道。 “你们是亲兄弟?” 明杨的话不知道触动了他哪一根心弦,苍侨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丧气,他点点头,没说话。 “那你怎么不跟你哥告状啊,你家不是大股东吗?” 苍侨立刻拽住他袖子:“别,千万别让我二哥知道。” “二哥?苍佑上面还有个老大?” “嗯。” “人家都说幺儿受宠,怎么你看起来这么怯呢。” 苍侨低下头,拧了两下手指,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似地开口:“我们家的情况,有些复杂,你觉得,我跟二哥长得像吗?” 明杨想了想,似乎是不像,他第一次见到苍侨的时候,以为他们是表亲之类的。 “我跟他们,不是一个妈生的。”他假装没看见明杨惊诧的目光,“我和二哥他们,虽然是一个父亲,但我活脱脱就是我妈的翻版,除了这副皮囊能看,脑子笨得不行,胆子也小。” 大概是没想到剧情会变成这样的走向,明杨愣了半分钟才回过神:“那……你爸和你妈总会管你吧。” “我妈生完我就去世了,我爸……只记得给我钱,平时都是一个管家在照顾我,我不想让他觉得我烦。” 明杨轻轻抬起胳膊在他背上拍了拍,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你呢,你和苍佑哥是怎么认识的?”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也没把刚刚的坦白放在心上。 人总是跟有相同处境的人容易产生共鸣和倾述欲望。 明杨望着湖面,淡淡一笑:“我在酒吧打工,准备卖身救父来着,碰见他,他帮了我。” “卖身救父?” “嗯,”听出他话里的疑问,明杨也没在意,“卖身的钱还没来得及花出去,奶奶和爸就去了,躺在那阴森森的太平间里,奶奶留了句‘要走正道’,爸爸连句话都没来得及留。” 他两个都想救,却两个都救不了。十八岁的明杨,头一次体会到最绝望的那种无助。现在说出来,感觉心里那道坎儿已经过去了。 明杨在苍侨头上摸一把,示意他别再丧着脸了:“遇见你哥以前,真是天天到处找地儿打工,差点义务教育都接受不起了,如今倒好,还上起贵族学校了。” “明杨哥真是又善良又努力又漂亮的人啊。”苍侨望着他,仿佛自己也受到莫大的鼓舞。 看见苍侨的表情,明杨心想,这副与苍佑完全不同的性子,估计他亲妈也是个傻白甜的大美人。 “那你这个样子回去,会不会被我哥骂啊?”苍侨指指他的脸。 明杨这会儿才想起回家的事儿,拿出手机照照自己的脸,心想糟了。 “我先走了,不上晚自习了。”明杨拎起书包,立刻往外走去。 “哦,明杨哥再见。”苍侨在后面喊着。 出了校门,明杨给苍佑发条消息:“今天不用接我。” 收到短信的时候苍佑正在写报告,他看了眼,没回,心里不满,还真把我当专职司机了,不让接就不去吗。 去了又怎么样。 难得叛逆的苍佑,在校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看着教室的灯光一格一格灭掉,直到整栋建筑变得漆黑一片,学校的大门都锁上了,也没等到明杨。 他摸出手机给明杨打电话:“喂,人呢?” “我在家啊。” “你几点出的校门?” “就放学后呗,”因为心虚,明杨自欺欺人地添加着细节,“今天跟同学一起走的,我俩刚好顺路。” “哦,这样,”苍佑盯着前方的路灯,听出对方不自然的语气,便笃定明杨在撒谎,但没立刻揭穿他,“我一会儿回去,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带。” “不用了不用了,”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明杨捏着嗓子假咳嗽两声,“我睡了,太晚了,不想吃东西了。”他头一次觉得苍佑话这么密,屏幕上增加的每一秒通话时间都倍受煎熬。 此刻,明杨还不知道,苍佑就在学校门口,坐在开足暖气的车里,正扬起嘴角听他说着拙劣的谎话。 “这么早就睡,作业写完了?”苍佑特别坏,素来沉默寡言的一个人,这会儿却像逗小孩似的,不紧不慢地听他露更多馅儿。 “嗯,今天老师布置的任务少,自习课上就写得差不多了。” “效率这么高,看来下次考试进前三百也没问题了啊。” “……我尽量。” “好了,先挂了。” “嗯,苍少拜拜。”明杨回答得十分欢快,言语间的解脱感藏也藏不住。 “待会见。”说完,苍佑就动作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第19章 “待……待会见?”明杨几乎是在通话结束的同时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茶几上的薯片撒得到处都是。 明杨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端详一会儿自己,十分后悔当时没能好好护着脸,这伤太明显,根本没法遮,只能装睡了。 匆匆忙忙将沙发那一片收拾完,明杨立刻进房躲进了被子里。 很快,苍佑就到了。 他进门,发现客厅灯还亮着。旺仔牛奶的红罐子剩了一个没来得及扔进垃圾桶,苍佑走过去摇一摇,还有三分之一没喝完。茶几也没有以前打扫得仔细,残留着两处薯片残渣。 苍佑笑着从旁边取过两张湿巾,把上面擦得干干净净之后,才去客房敲明杨的门。 自然没人回答。 苍佑在这间房里给明杨补课补习惯了,内心没有丝毫见外,自己推开门就进去了。 房内的灯光是全部关掉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外面的月光也没有透进来。 苍佑把着门栓,稍微降低些声音:“睡了?” 明杨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能祈祷苍佑看一眼就走。 可事与愿违,苍佑直接走了进去,旁若无人地坐到平时辅导功课时坐的那张椅子上,自顾自地玩起手机来。 明杨能听见脚步声停在了室内,但看不见被子外面是什么情况,五分钟过去,那人似乎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明杨热得头昏脑涨,感觉再过一会儿,自己会有憋死的可能,只好挪动身子,顺势表演一个“睡梦中翻身被惊醒”的场景。 “醒来”后,他假装被苍佑手机的光吓到,然后开了一盏床头灯。 “哎,你回来了啊。”说完,明杨故意揉一揉眼睛,以表现睡眼惺忪这个动作。 “嗯。” 还好苍佑没有去开房间的顶灯,床头的灯光很昏暗,明杨想,他应该看不出来异常。 “客厅的灯是专门给我留的?” “啊,……是。”其实是他自己太着急忘了关。 “吃的也是给我留的?” “对。”明杨不记得自己有放什么吃的,但苍佑这样问了,那应该就是自己落下什么零食忘收起来。 闻言,苍佑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说吧,今天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 “!?”明杨的第一反应是苍侨告状了,但稍微细致一想便知道不可能,毕竟下午还求着自己别告诉苍佑呢。那是谁,教导主任那个小喇叭吗?可事情发生在餐厅角落,无人声张的话也不会这么快就传到苍佑耳朵里。想到这里,明杨悄悄抬起头,打量几眼苍佑的表情,看样子不像在生气,那应该是还不知道具体的事情。于是,他冷静地开始编瞎话:“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就跟老师请假提前回来了。” 苍佑从椅子上离开,过去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哪儿不舒服?” 明杨赶紧把被子往上拢一拢,紧张地回答:“没什么,就是有点头疼,大概是昨天没休息好。” “那睡吧,不打扰你了。” 就在明杨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苍佑突然轻轻掐住了他的下巴:“脖子怎么了?” 说着,就伸手打开了房间顶灯。 完了,还是被发现了。 明杨闭上眼,打算听天由命。 把椅子搬到床边,苍佑就那么坐着,一言不发。 明杨睁开眼,识时务地主动交待:“打架了。” “这次是为什么?” “在餐厅碰到有人欺负低年级同学,我出手教训了一下。”明杨心想,没说名字,不算是自己食言。 “是谁之前信誓旦旦说花了我的钱,就会听我的话来着?” “应该是我吧。” “应该?”苍佑微微挑了下眉,不满道。 “是我。”明杨赶紧端坐好,认真答应着。 “伤口都抹药了吗?用不用去医院检查?” “抹过了,没事儿,都是皮外伤,我心里有数。”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学校里真没遇见什么难解决的事情?或者说,真不是你惹事?” 明杨被他问得心里不舒服,还有些委屈:“实话,我要是真的那么热衷打架,现在还用窝在这儿乖乖听你唠叨,早成了学校里最帅的古惑仔了。” “嫌我唠叨?”问完,苍佑又替自己解释,“你住在我这儿,我肯定得对你负责,你要是总这样带着伤回来,我看家里得常备跌打损伤药了。” 明杨摆摆手,表示不用:“备那玩意儿做什么,等过一阵把房子修好,我迟早要走的啊。” 这话听起来莫名不顺耳,苍佑皱着眉,把明杨放倒在枕头上,将被子从他手里抽出,表情冷着,语气却还是温柔的:“盖好,睡觉。” 第二天一早,刚把明杨送去学校,苍佑就给自己信得过的秘书打了通电话:“帮我查一个人,具体名字信息我会发到你邮箱,尽可能详细一点。” 苍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查明杨,如果只是萍水相逢,他偶发善心想要资助一个学生,那么等明杨考上大学,或者再久一点,等明杨大学毕业有了自己的工作,两个人的缘分也就到头了,将来各走各的路,按理讲今天这一行为大可不必。 他想不通,便用“谨慎”二字来为自己找借口,毕竟是自己用心帮助的孩子,多了解些是应该的。 这样想着,苍佑心安理得地说服了自己,扭头就开始为明杨联系自己练自由搏击的教练。他虽然不想看明杨打架,但更不想看他带着一身伤回来,到时候就跟教练说,教他一些自卫防身的招式即可。 明杨夹着尾巴好好当了一天乖学生,周三,吃晚饭的时候,苍侨又出现在他面前。 “你为什么总能偶遇我?你跟踪我?”明杨把盘子往旁边挪一挪。 “不是不是,”苍侨连忙否认,看样子是真无辜,“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所以想常常见到你。” 明杨吃着自己的饭,不知道说些什么,但也没拒绝对方的接近。 临走时,苍侨小心翼翼地问明杨:“你跟他上床,他给你多少钱?” 明杨扭过脸看他,眉间眼底全是疑惑不解。 “我没有别的意思,”苍侨摆摆手,“如果是钱的问题,我也可以帮你。我二哥那样的人,那样的家世,他将来肯定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生。可他又很优秀,我怕只是这种关系,你也会陷进去。” “不用你担心,我对他,也没有别的意思。”说完,明杨就端起自己的盘子走了,把苍侨抛在了身后。 苍佑早上送完他,走的时候说了,他们教研室去外地调研,要周五才回来,这几天他得自己上下学。本来也没什么,可晚自习结束后,明杨从出了校门情绪就很低落,不只是那种因为习惯被打破的不适感。 回去写完卷子,关灯躺在床上,明杨又想起苍侨吃饭时跟他说的话,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没想跟苍佑怎么样,从前的包养关系也好,如今的债务关系也罢,他从来没敢往远了想过。可那番讲述事实的大实话仿佛一块大石头重重压在他心上,堵得他浑身不畅。最后,明杨看看时间才刚过零点,干脆穿上衣服跑去网吧打游戏了。 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周五早上了,明杨没想到苍佑一回来就来送自己上学,心情稍微好了些。 出门时,他看见苍佑站在防盗门前凝视着什么,明杨跟过去,看见了角落墙上的划痕。 明杨看清了上面的痕迹,给苍佑解释:“有可能是小偷踩点的标记。一横一竖,说明是白天没人晚上有人;一竖一横,代表的是白天有人晚上没人;两条横线,指的是白天晚上都没人;这种圈里画个点,说明是独居户。” “你怎么知道,”苍佑立刻把目光转到他脸上,“你从前的兼职不会还包括三只手吧?” “没有没有,那个犯法,我又不是傻子。” “周三那天你干嘛了,为什么没回来?”苍佑盯着墙角处的两横,表情十分严肃。 “……”那天晚上他心情不好跑去网吧通宵了,可他没法跟苍佑解释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只好再次撒谎,“我那天回老房子住了一晚。” 苍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想了想,说道:“下周开始,我搬来住。” “为什么?” “我有强迫症,他们踩点要画直线就只画直线,我不喜欢那个一圈一点的标记。” 太牵强了,但作为一向龟毛的苍佑,好像什么都可以成为他情不自禁时的理由。 第20章 这天晚上,苍佑从教研室离开的时候随手装了几篇文献,文献中间是秘书刚发给他的调查资料。 接完明杨,苍佑没打算走,拿着后座的纸袋一同进了房子。 明杨自己一个人在客厅玩手机,苍佑在书房里翻看他的履历,页数不多,但算是详细。 一行一行看下去,明杨的过去逐渐变得立体起来,在能查到的十八年里,从童装模特到发廊学徒,从高级餐厅服务员到夜店服务员,苍佑忍不住在心里发笑,越混越差了,真行。 回来后苍佑直接钻进了书房,一直没出来过。明杨自己玩得起劲儿,吃饱喝足了才觉出些不好意思,他装模作样地倒了杯热水,走到门前,发现书房门是开着的。 苍佑正在看明杨以前当童装模特时拍的照片,听到敲门声,才发现自己脸部肌肉笑得有点僵。 此刻长大后的小少年就站在几米外的地方,正眉眼乖巧地看着他,苍佑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跳瞬间被打乱了,像乱弹的曲调一般杂乱无章,他眼疾手快地把照片塞进那一堆打印的论文里,语气尽可能平静地问:“有什么事儿吗?” 明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察觉任何异常,轻声回答他:“你在里面学习很久了,想问问你口渴不,要不要喝水。” 桌上还有明杨其他的资料,苍佑担心进来后被他发现,立刻起身离开椅子,向外走去:“不喝了,有点头晕,我先回卧室了。” 明杨端着冒热气的杯子,看着苍佑上楼的帅气背影,感觉精神上受到了震撼,妈呀,人家一个富二代,看书看到头晕,自己明年就高考了,竟然还有心思玩一晚上的手机,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啊。 思想觉悟上升到一定高度的明杨决定今晚不睡了,他要把整个假期布置的作业都做完。 明杨用两个小时做完了一张理综卷子,看看其他科目的作业,他也有点头晕,算了,还是劳逸结合,先去睡觉吧。简单洗漱完,明杨“蹭”的一下钻进被窝,累到没有力气做梦。 第二天醒来时苍佑已经走了,即便没有人监督,明杨也不再是表面考生了,吃过早饭,便端坐在书桌前开始学习,完全不看手机的那种学习。 紧锣密鼓的学习节奏反而让明杨体会到做题的乐趣,放了两天假,一点没浪费时间,就连学累了之后,他的休闲活动都是直播改错题。 开播一个小时后,明杨抬头扭了扭脖子,视线扫过屏幕,发现突然出现了一个疯狂打赏的观众,ID单名一个“侨”字,真实身份明显得可怕。 明杨立刻出声阻止:“感谢来看我,但没必要如此破费,大家聊表心意就行。”没有指名道姓,但明杨知道屏幕那边的人肯定理解他的意思。 这话一出口,那人送礼物的频率更快了。 明杨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笔,再次劝道:“真的不用,这样我实在受之有愧。” 页面上这才安静下来,评论区那个有着尊贵标识的ID已经换成了一个数字,好一会儿,明杨反应过来,这有可能是苍侨的联系方式,他随手在草稿纸上记下这一串数字。 下播后,明杨翻开收益后台,顿时吓了一跳,不知不觉中,苍侨竟然送了小一万的礼物。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何况苍侨又是未成年,他不能装没看见。 从垃圾桶里找到那张纸,明杨直接打开微信加好友那一栏,把数字输了进去。几乎是秒同意,然后明杨收到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笑脸表情,没等他说话,对方又发来一条语音消息,嗓子清亮地喊了一声“明杨哥”。 确认是苍侨本人,明杨没跟他客套,查了查绑定银行卡的余额,直接给他转了一万过去。 不出他所料,对方没收,还发消息问他为什么转钱。 明杨一边肉疼一边给苍侨回消息,打赏的礼物钱平台会扣一定比例,他到手也不过一半,剩下一半相当于他自己倒贴进去了:“你要是还想叫我一声‘明杨哥’,就把钱收了,以后也不许再送。” “好吧,明杨哥,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我这里玩儿,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把管家支出去。” “我没时间,在复习高考,有空再聊,刚刚听见苍佑午睡醒来了。” “你跟他住在一起?” “没住一起,我有事,先撤了。”明杨不太了解苍侨这个人,有时候觉得他像那种懦弱无能的孩子,某个瞬间他又给人一种很精明的感觉,明杨说不清,但心里有点不舒服。 明杨也不算在骗他,苍佑是真的午休醒来了。 周六忙了一天,今天上午又给自己检查作业,午饭后睡了半个小时,苍佑像个充点电就可以连轴转的机器人。 “错题改完了吗?”苍佑在他门口站住,没往里走。 “嗯,都改好了。” “那好,穿上衣服,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啊?” “去了就知道了。” 一路上苍佑都没回答他的问题,搞得明杨越发好奇,到达目的地后,明杨愣了,带他到拳馆做什么,他偷偷瞥一眼苍佑的表情,一如既往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明杨心里怀疑,苍佑是看他学习没救,要练练体格把他送去当兵。 两个小时后,学习还有没有救明杨不知道,但他是绝对没法儿进军营,他这小身板儿,不出半个月就能让教官练废了。 直到上车后,明杨才想起问苍佑这稀里糊涂的是唱的哪一出。 苍佑故意盯着他脖子上还没好的伤口,回答:“让人教教你打架时怎么不受伤。” “打架我还用人教?”这话说得明杨不乐意了,“那次你去学校,没发现我能一打五吗?” 苍佑白他一眼:“所以这次是被十打一了?没看见刚刚拳馆里那些孩子多听话吗,哪像你,伤还没好利索,就支着脖子跟大人犟嘴。” “你就比我大五岁,算哪门子的大人,”明杨嘟囔完,扭头看向苍佑笑得开心的脸,反应过来了,“刚刚那些孩子都是爸妈陪着去的,你什么意思,拿我过爹瘾呢?” “谁要当你爹啊,欠钱的听债主的话,也算天经地义的事。” 苍佑心情好,话跟着也多,明杨拧过身子,看向窗外,不再理他了。 吃完晚饭回家,苍佑坐到沙发上,拿起了遥控器。 跟在后面的明杨被一顿丰盛的晚餐收买,早忘了下午发生的那些。他一直以为苍佑这种高材生不会看电视,此刻也好奇苍佑会看什么,换好衣服就坐到了沙发另一边。 他兴致勃勃地盯着屏幕,然后看苍佑开始搜索纪录片,行吧,不愧是表里如一的苍少。 看了十分钟,明杨觉得有些无聊,准备回屋玩手机,屁股还没离开沙发,就被苍佑按住了:“好好看。” 明杨实在搞不懂苍佑的想法,哪有人爱看这种犯罪纪录片啊。但苍佑死死按着他的手臂,他一时也挣脱不开。 不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青少年被拷在审讯室里的场景,苍佑装作不经意地对明杨说:“你看,不好好上学,总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将来就是这个后果,你不听话,是想让我将来在纪录片里看见你吗?” “……”明杨无语,也终于明白了,合着苍佑这一通,是演给他看呢。 苍佑放开明杨的手腕,用一本正经的表情继续说,但语气很温柔,至少在明杨听起来是这样:“暴力始终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你身份证上已经十八岁了,打架稍微把握不好尺度就要有一份跟一辈子的不良档案。你不要以为烫个头纹个身就很厉害,谁都能做到的事,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明杨被他说得眼热,从前家人在世的时候,都没有人这样认真地和他讲过这些道理。 他在酒吧打工,见识过不少人,那些富二代们的做派,即便没亲眼见过,也听过不少。与这些人十分客气的相处里,明杨的潜意识里自带五分偏见,也包括曾经对苍佑的看法。 可每天有那么多事要忙的苍佑,却用了这么多心思在自己身上,只为告诉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人。 明杨知道了苍佑的良苦用心,却不知道,他打架受伤,苍佑是真的跟着心疼。 他握住苍佑的手,诚心地说道:“谢谢你,我懂了。” 关上电视回了房间,明杨久久回不过神。 苍佑在门口瞧见,却以为明杨被自己说恼了,想进去哄两句。 可刚坐在凳子上,先注意到了书桌上的钢笔:“这支笔哪来的?” “跟同学借的。”明杨回答着。其实他也不知道,有可能是那次跟苍侨一起看书的时候装错了。 “什么同学,把六位数的钢笔借给你?” “就一起做作业的同学……” “不会打架也是因为这个同学吧?”苍佑仔细看一眼笔帽,放下了。 被随口一句质问戳中了心事,明杨顿时坐立难安,他哪能想到普普通通一支钢笔都能有这么多说道,早知道这玩意儿如此昂贵,他刚刚就不说谎了。 苍佑转身出了客房门,没过一会儿又返回来:“赶快还了去,用我的这支,我这支是自己新买的。” 苍佑没跟明杨细讲,刚刚那款笔是他哥在国外定制的,说是世界上只有三支,笔帽顶端刻了他们的名字,今年中秋家宴的时候送的,他一直对那个破坏他家庭的女人怀着恨意,自然也不待见那个女人的儿子,也不知道那孩子是什么时候结识了明杨。 明杨心里七上八下,抓着床单感觉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咱俩一起摒弃无用社交,我不去酒吧了,你也别总是结识一些惹麻烦的人了,行吗?”苍佑扭头把钢笔塞进了他书包侧兜。 “如果我说可能有点难呢?” “那你就不用理我了,去跟你那些朋友同学鬼混吧。” 明杨现在反应过来,只想赶紧逗苍佑开心,故意往他跟前凑,还装得满脸认真:“到时候我考上大学当了银行行长,你来巴结我,我总不能不理你吧。” “哪来的自信,凭什么当行长?凭你天天挂着的一身彩吗?当个保安都不一定要你。” 感觉受到了人身攻击,明杨不想逗他了,把话题转移回去:“你以后真的不再去‘不浊’了?” “骗你做什么,不信你看,金易给我发了好几次消息,我一条都没回。”说着,苍佑就把手机解了锁递过去。 “我看你手机做什么,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明杨往后仰了仰。 空气凝滞了片刻,苍佑收起手机,先开口打破安静的气氛,其实他已经憋了好几天了:“你在酒吧里待了有一阵子,有没有跟过别人……” 意识到苍佑在说什么,明杨立刻否认:“没有,我说了,和你那次,真是我的初吻。” 第21章 明杨口中的那个初吻,也是苍佑的初吻。 “你喜欢男的?”苍佑接着问。 “不……吧。”明杨没想过这个问题,此刻苍佑这么一问,他虽然回答了,但心里也乱着。 “你不喜欢男的,却能那么自然地接受跟男的接吻?脸不红心不跳地跑出来当什么‘少爷’?” “那你呢,”明杨一个也答不上来,只好反问他,“我亲你的时候,还有……你亲我的那次,什么感觉?” “不记得了,我应该……没什么感觉。” 两个人支支吾吾半天,把彼此的性向越聊越扑朔迷离。 明杨看着苍佑躲躲闪闪的目光,心里疑惑,这人不是弯的吗,怎么装直男装得这么像。 从凳子上离开,明杨寻了个下楼打扫卫生的由头,从四目相对的尴尬中解脱出来。 之前苍佑买回来放在客厅茶几底下的那副耳钉,被明杨整理抽屉的时候发现了。他看着刚从浴室出来的苍佑,没什么自信地问了句:“这个,是打算送给我的吗?” “不是,”苍佑嘴硬着不承认,“再说你耳洞不都长住了吗。” “哦,我知道了。”说完,明杨悻悻地把盒子放回原位。 大晚上莫名其妙地做了清扫,明杨感觉要累惨了。 刚吹完头发铺好被子,苍佑又进来了,那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把手里攥了半天的东西扔到明杨床上:“有一次跟舍友逛街看到随手买的,你拿着玩吧,反正我也没什么用。” 说完便酷酷地关上门走了。 明杨打开盒子,不知道该惊讶于“苍佑竟然会和舍友逛街”这件事,还是该思忖下“苍佑为什么会买一个完全没用的首饰”这个问题。 以他对苍佑的了解,苍佑不可能跟舍友逛街,更不可能跟舍友逛街还买耳钉这种很私人的物品,那么答案就是――手里的东西确实是给自己买的,可为什么苍佑买好了却又不送了呢。 明杨想不通,只能先跳下床,把首饰盒小心翼翼地放好,然后视线往下一扫,看见苍佑给的那支钢笔。 他从书包侧兜拿出来,自己照着品牌标志上网搜了一下钢笔价格,这才发现,同一牌子的大众款式都要上万,明杨对着手机茫然了,就苍佑这个花钱法,他将来可能当银行行长都还不上。 第二天去了学校,明杨第一件事就是把苍侨落下的那支笔还给对方。 他欠苍佑的似乎越来越多,大不了以后慢慢还。可苍侨的东西得立马还,他不想再跟第二个苍家人在金钱方面纠缠不清。 苍侨看清明杨手里的东西,几乎是立刻扑了上去:“我还以为弄丢了,这两天找得都要疯了。” 找疯了还能轻易丢三落四,明杨心里吐槽完,顺嘴问了一句:“怎么,这支笔很重要?” “对,”苍侨小心翼翼地捧着钢笔,眼神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这个,是大哥送的礼物。” 钢笔物归原主,明杨没跟苍侨多言,回教室安心上课。 中午放学,趁着吃饭时间,他偷偷跑出校外重新打了耳洞。 这是苍佑正式搬进来住的第一天,明明是一样的放学时间,人和房子也都完全没变,可从进门开始,苍佑就不自在起来。就连明杨在对面的客房里安静地做着作业,他也觉得对方存在感太强,以至于自己把不到五页的商业报告看了两个小时都没看懂。 周二晚上有场酒会,苍家的公司同主办方展开为期三年的合作,届时苍佑要对此进行演说。 邀请函上写了可以带伴侣,苍佑心血来潮地想要明杨陪他一起去。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怎么也忘不掉。 早起送明杨上学,临到目的地时,苍佑把萦绕心头的想法说出来:“今天晚自习别上了,五点半我来接你,晚上陪我参加一个酒会。” “我陪你?” “嗯,到时候我要发言,你去听一下。” “你发言我又听不懂,去了干嘛,还不如做两套卷子。” 刚好到了校门口,苍佑停下车,却无法解释为什么想把明杨带进自己的生活,只能用眼神压迫人:“五点半,我在这儿等你。” “哦,好吧。”解开安全带,明杨带着莫名其妙的心情答应了。 七点,跟着苍佑做完造型,明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违和。要出发了,他心里又萌生了退意:“我不去不行?” “让你听我讲话就这么为难?” “不是,我去了说什么,别人问我是谁,我怎么介绍自己。” “你就说……” “我知道了,”没等苍佑回答,明杨打断了他的话,“我就说是你一个远房弟弟,来增长见识,大家应该就不会问别的了,你看行吗?” 感觉自己说不行的话,面前的人又要耷拉下脸,苍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明杨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从下了车,就紧紧地跟在苍佑身后。 苍佑是这场酒会的主人公之一,自然寒暄往来的人不断,明杨一看见人就忍不住拽苍佑的衣角,大家简单问几句,看他年龄小,又听闻只是个远亲,倒也没过分关注他。 送走两波客人之后,明杨趁着没人,趴在苍佑耳边小声说:“这么大阵仗,紧张死我了。” 就在苍佑准备安慰几句的时候,金家的两兄弟端着酒杯过来了。 明杨下意识地往苍佑身后躲,却不知金易早就注意到了他:“哟,苍少会玩呀,人前称弟弟,人后插弟弟。” 他的声音不算小,顿时,周围好几个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金万立刻低声呵斥道,话音刚落,又换上一副笑意盎然的表情,“这小子口无遮拦惯了,苍总见谅。” 当着众人的面,苍佑没让对方彻底下不来台,简单碰了下杯就带着明杨离开了。 金易在后面揶揄个没完:“苍佑真他妈的假清高,搞小男孩还不让人说了,什么弟弟,堂堂苍家的二公子认‘不浊’一个小少爷当弟弟,说出来谁他妈信。” 周围的视线随着他俩移动,明杨局促不安地盯着花纹华丽的地毯,恨不得自己立马变成一个隐形人,或者化身一团不存在的空气。 走到没什么人的角落,明杨才抬起头:“苍佑,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我出身差,以后人前别叫我弟弟了,别和我靠得太近,白白跌了你的份儿。”苍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自己又说道,“我站累了,想去坐会儿。” 苍佑四下打量一圈,看见了窗边的沙发:“去那儿等我,我去见几个外地的客人,见完立马过来找你。” “嗯,你放心,我不乱走,就在那儿等你。” 隔着厚厚的帘子,没有人注意到后面沙发上坐着当事人之一,但讲话的声音却丝毫没被屏蔽,每个字都无比准确地传到了明杨耳朵里。 “苍总称他为弟弟,那他是苍家那个私生子吗?” “什么啊,你还真信啊,你见过爬哥哥床的弟弟吗?” “啊?看着倒是挺纯情一个男生。不过照苍总现在这个上心的程度,他也不算亏,毕竟,苍总什么时候身边带过人啊。” “现在疼着宠着有什么用,我没听说过苍佑是同性恋,就算是,以后碍于种种压力,他也会拥有正常的婚姻,哪怕只是形式上的。苍家那么大家业,老大不管,家里的重担都指着他呢,无论他有怎样的取向和癖好,他家里都不可能由着他胡来,玩玩可以,真上心得厉害,家里怎么能容得下。” “对了,赵景安要提前回来了,我听我妈说,这次回来,是要跟苍总订婚的。” “你说那小男孩知道吗?” “知不知道又怎样,什么时候该走,他自己心里还能没点自觉。” “……” 明杨沉默地盯着窗外,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要坐在这里听到那些话。太难受了,心脏被绳索绞着一般疼。 他听得头疼,想出去透透气,刚好苍佑朝他走过来。 “我先出去一下,你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不像是在对话,明杨只是丢下这样一句,就自顾自往外走去。 “明杨。”苍佑在后面叫了他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喊完,明杨走得更快了。 正准备放下杯子去追,合作方的负责人又为他递上一杯酒,苍佑为难地接过,只想赶紧结束这场交谈。 明杨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大厅,对面商场的霓虹灯闪着炫目的光,晃得人眼睛又酸又疼,他盯着外面的人来人往,有一瞬间的失神。 自己幻想什么呢,难道还奢求挽着苍佑的手臂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吗。 他长吁一口气,但胸口还是憋屈着。抬眼时,明杨看到不远处有一帮人围成一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奇心驱使,他也靠近去看。 走近人群一了解,才知道,原来是一个清洁工扫地时不小心用扫帚勾到了这男人的裤脚。 明杨看见那个清洁工几乎是跪在地上,一边擦拭一边不停地道歉。 那男的手指间卡着烟,咄咄逼人地骂道:“你知道我这身西装多少钱吗,瞎了眼的东西。” “对不起,我没注意,您留个联系方式,我拿去给您干洗。” 那男的低下头看了一眼那个清洁工,竟然一脚踹在她身上:“别碰我,老子的衣服,洗了还能穿?” 路人议论纷纷,有的开始拿出手机拍视频,有的只敢小声指点。明杨走过去,先弯腰把清洁工阿姨扶起来,然后转过头用力掐住那男人的肩,狠狠瞪一眼:“你他妈衣服是纸做的吗,洗了不能穿。” 他一瞬间被震慑住,露出诧异的表情,他上上下下打量明杨一圈:“你……你少管闲事,你知道我这衣服值多少钱吗?” 明杨不屑地笑了声:“穿一身假名牌,打算去骗谁啊?” 倒不是明杨唬他,这孙子倒霉,身上这件刚好和苍佑今天穿的外套一模一样,刚刚明杨碰了下,衣服的手感截然不同。 “你……”被明杨戳穿,那人有些气急败坏,反手想要抓明杨的衣领。 明杨后退一步,没让他挨到,今天是苍佑带他来的,他不能在这里惹祸,只好压抑着满腔怒气:“少废话,不就是想要钱吗,说个数吧,看你打算讹多少。” “这一身,花了五百,裤子算你两百。” 瞧明杨穿着精致西装,气场又丝毫不怯,那人面对他,没敢撒谎。 明杨掏出手机,尽可能说得硬气:“扫个码啊。”此时他无比痛恨电子支付这种发明,嘴上能耐半天,完事儿两个人头对着头扫码支付,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待人群散尽,明杨用眼神示意那位阿姨离开,在她张嘴之前,他小声说了句,不用谢。 明杨转身回到人行道上,内心生出无限的感慨,财富真是伤人的利器,不过几个数字,就能将人的自尊心打得七零八落。 他洒脱地出手相助,但心里变得更难受,那位被呵斥到下跪的阿姨,仿佛是刚刚被各种目光刺痛的自己。 第22章 明杨定定地在路边的休息长凳坐下,出门时太着急,崴到了脚,此刻脚腕才觉出疼。 坐下不到三分钟,苍佑急急忙忙地寻了过来:“怎么自己坐这儿了,不冷吗?” 不知道在里面见了多少人,应酬了多少杯,苍佑刚走过来,明杨就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 他嫌弃地往后仰了仰,没理人。 “说你是弟弟,还真跟我闹起小孩子脾气了?” 苍佑哪壶不开提哪壶,开口专往人伤处踩,明杨瞬间情绪爆发了:“谁是你弟弟!我一不姓苍,二不分你家财产,我是你哪门子的弟弟!” 被突如其来的诘问吓到,苍佑下意识地开始说软话:“我错了,是我说错话,行了吧。”一边道歉,一边追着明杨的视线看,尽管他并不知道对方在恼什么。 耍完一通威风,此刻瞧见苍佑担心又专注的脸色,明杨感觉更委屈了,低下头,绝了,两颗豆大的泪珠瞬间吧嗒砸在外套上。 “哭了?”苍佑走近几步,手足无措地站到他跟前,彻底挡住了对面商场的灯光。 “没有。”回答时嘴硬得不行,却死活不肯再看苍佑一眼。 苍佑看着明杨的侧脸,因为流泪,被打湿的睫毛不停翕动,苍佑被他的模样逗得哭笑不得:“好了,回家再哭,你在这儿哭成这样,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老房子才是我的家,我今天回老房子住,你不用管我。” “行,回老房子。” 苍佑一副对他言听计从的样子,明杨撒的气仿佛打在了团团棉花上,不疼,但气难消。 “你出来干吗?”明杨扭过脸,发现苍佑正盯着自己,嘴角上扬,“看我这样很好笑是不是?” “出来找你,然后带你走。”苍佑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说完,抿了抿唇,把笑意藏起来。 苍佑今晚太温柔,明杨也没法继续无理取闹:“你不是还要发言吗?讲完了吗?” “没事,不讲了,等下安排给副总。”他的初衷就是想让明杨听的,明杨要离开,他讲与不讲便没什么区别了。 “那你扶我一把,刚刚出来的时候崴了下脚。” 明杨这才对着苍佑伸出手。 苍佑却直接蹲在了他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崴了脚走不了路吗,司机在停车场等着呢,背你过去。” “……也不是不能走。”明杨作势要扶着旁边的把手站起来。 苍佑看也不看,直接伸长手臂揽住了明杨的小腿:“快上来,一会儿会场里的人该抓我回去了。” 这是个不容拒绝的动作,明杨犹豫了几秒,爬上了苍佑的背。 去停车场的路仿佛被无限延长,胳膊搭在苍佑肩膀上,明杨的手背能清晰感受到苍佑呼出来的热气,他觉得有些痒,却又不想移开,刚走十几米,便纠结出了满手心的汗。 明杨悄悄望着苍佑坚毅的侧脸,心想,就现在这样就挺好,先不想什么以后了。 因为从酒会上离开得早,到家时还不到九点,苍佑帮明杨检查了脚腕,确认没伤到筋骨,才放下心。 晚上光顾着听闲话和不高兴,明杨一口东西都没吃,这会儿回了家,才觉出肚子里空空如也,想起苍佑应该也没怎么吃:“苍佑,你饿吗?” “还行,晚上没吃东西?” “嗯,”明杨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吃吗,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吧。” “你还会做饭?” “当然,以前我家里的饭都是我做的。” “住进来倒没见识过你正经做一顿饭呢。” “嗐,”明杨挠挠头,“我一个人,做饭也挺没意思的,胡乱吃点什么,饱了就行。” 说干就干,明杨洗了手,直奔楼下的厨房,苍佑跟在他身后,好奇地在旁边观赏。 直到菜上桌,两个人面对面坐下,苍佑才注意到明杨红肿的耳朵:“什么时候又打的耳洞?” “今天中午。” 小时候,奶奶没有送礼物的观念,爸爸更是不懂这些小心思,每逢节日什么的,他们最多也就是给他多发点零花钱,所以明杨格外珍惜别人给的东西。初中同学出门旅游,给班里每个人带了明信片,大约只有明杨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直到现在还完好无损地保存着。仔细想想,十八年来,认识苍佑这短短两个月,似乎收到了最多的礼物。 所以打了新耳洞之后,明杨一直都盼着这一个礼拜赶紧过去,然后换上苍佑给他买的那一副耳钉。 苍佑盯着桌上辣椒爆炒的两道菜,皱皱眉,挪到了自己面前:“这阵子我会监督你的作息和饮食,这些辣的上火的就别碰了,零食也全部没收,等耳朵好了再吃。” “那我吃什么?”明杨筷子够不到盘子,着急道。 “我去给你拌个沙拉。”说着,苍佑就准备起身。 “冰箱里没有沙拉酱,别看了。”明杨气鼓鼓地回他。 苍佑假装听不出对方的不满:“那就喝粥吧,多喝几碗也能饱。” 明杨喝一口瞪他一眼,苍佑被他看得心虚,稍微妥协:“要不,让你吃一口?” “啊――”明杨立刻张开了嘴。 苍佑放下刚准备推盘子的手,用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小块鸡肉,放到明杨嘴里。明杨却突然咬住他筷子不放,直勾勾地盯人,不知道是想多要口肉吃还是在勾引谁。 苍佑受不住那样的眼神,只好继续让步:“再喂你吃一块儿,最后一口了。” 明杨这才放开,对他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 喂完他,原本应该换双筷子的,苍佑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忘了,直接用那双继续吃,吃得美滋滋的。 吃过饭,明杨给耳朵抹药,自然而然地把棉签放在苍佑手里。 用碘伏消毒的时候,伤口还是会疼,明杨“嘶”地叫出来。 “疼还要打,活该。”嘴上念叨着,苍佑手里的动作却小心得像是要做手术的外科大夫。 “还不是怪你,平白无故的,干嘛买耳钉送我。” “说了不是送你。” “我才不信,你又没耳洞,没事买耳钉做什么,闲的啊。” 苍佑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心想着,以后不生孩子了,不管多大的孩子,都只知道一天到晚地气人。 洗完澡回房间,明杨没关卧室门,所以被苍佑看见他头发湿漉漉地躺在枕头上。 “头发还湿着就睡,小心明天起来头疼。”苍佑扒在门上提醒。 明杨揉揉眼睛,把手机关机,放到床头柜上:“太困了,懒得吹,想直接睡。” “起来坐好,我给你吹。” 明杨从被窝里钻出来,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你怎么不穿衣服?家里就你一个人住吗?”苍佑转过身,比被看了的人还脸红。 明杨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觉得苍佑莫名其妙:“习惯这样睡觉了,再说我又不跟你一个床睡。” 苍佑去了趟浴室,返回时,明杨已经套上一件T恤。 苍佑一只手扶着明杨肩膀,一只手拿着吹风机,手法特别温柔,不像理发店老板给人吹头发,每次都感觉要把人拽成秃头。 他慢慢把头发抓起来,吹干了再放下,明杨被热气烘得脸色微微泛红,困意袭来,头挨着对方越来越近,最后直接靠在了苍佑怀中,是一个几乎被苍佑紧紧圈在臂弯里的姿势。 苍佑的所有神经在明杨倒上来的那一刻瞬间收紧,隔着薄薄的睡衣,明杨的呼吸重重地砸在他胸膛,他的心跳疯狂加速,咚咚的,仿佛在回应对方的呼吸声。 明杨却像失去了感知能力一般,耳边吹风机声音那么大,都没能将他吵醒。就着这样的姿势,苍佑把风调低了一个档,别扭了五分钟,终于把一头湿发吹得干爽。 刚走到门口准备关灯,想起明杨说的话,怕他半夜睡不舒服,苍佑又回身把人扶起来,帮忙脱掉T恤。 回到自己的主卧,心脏依然像脱了僵一般狂跳,苍佑惊诧地发现,自己竟然又有反应了。他缓缓抬起右手,指间似乎还残留着明杨皮肤的触感和温度,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明杨刚刚赖在他身上时的模样,睫毛很长,鼻梁很挺,嘴唇也很软的样子。 苍佑想,这个时候还满脑子都是明杨,我应该是疯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没疯,你馋他身子。 第23章 前一天晚上任性了一回,第二天自然要回去挨骂。 苍佑是傍晚收到家里电话的,电话里,路爻迪语气不咸不淡的:“昨晚的事,你最好当面给我个解释,今晚回家吃饭。” 下课后,苍佑驱车回别墅,进门发现他妈和大哥大嫂都已经落了座。 见他进来,路爻迪没说话,苍佐挤眉弄眼看着他,嫂子还是一副温柔浅笑的模样。 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苍佑不由地想起昨夜明杨亲手做的菜,似乎比家里雇的大厨还对他胃口。 直到保姆收拾完,苍佐陪着妻子上楼,路爻迪才不缓不急地开口:“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开始的?” 苍佑自然知道指的是谁,镇定自若地回答她:“我说了,他只是我资助的一个学生。” 路爻迪从茶几底下取出一沓照片,扔到他面前:“是吗,资助的同时还顺便兼职给他当房东和司机?” 苍佑拿起来翻了几张,有他在明杨学校门口等着放学的,也有两人一起回公寓的:“你派人查我?” 闻言,路爻迪稍微提高了音调:“堂堂苍爻集团的二公子,出了这样的花边新闻,还用我派人去查?昨天酒会上带着他出席,后来又带着他提前退场,那些惦记着你去当女婿的太太们,今天都要烦死我了,而且赵夫人也来问我,还好圈子里你一向是人品最靠得住的,赵夫人没有多想,这回我帮你解释了,那以后呢,再被拍到呢?” “拍到就拍到,我又没做过什么。”苍佑倒是并不想理会这些。 “没做过也不行,资助他的事儿我会交给秘书去处理,你安心忙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不劳您费心,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我会亲自管他。” “你……,苍佑,你怎么越长大越不懂事了。” “妈,抱歉,我没觉得我哪里不懂事,如果今天只有这一个问题的话,那我回复完了,这就是我的态度。”说完,苍佑看看时间,丝毫不避讳地说道,“那您早点休息,我先走了,一会儿他要放学了。” 苍佑一向自认为最清楚“克制”两个字怎么写,可是跟明杨在一块儿的时候,暂时地忘掉了。 说完,他便去门口穿上外套,推开了大门。 身后路爻迪喊了句什么,苍佑没太听清,也不太在乎了。 外面,他的车边正靠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停车的地方没有路灯,苍佑没看清,走近了才发现是他哥。 “大晚上不嫌冷啊,起来。” 苍佐动也不动,严严实实地挡在车把手前:“弟弟,按现在你被叫回来挨骂的频率,我终于感觉到你也是个人了,以前我严重怀疑你是拿金属零件组装起来的。” “想说什么快点说,别在这里阴阳怪气的。” “听说你现在跟那个小男孩住在一起?” 苍佑自觉心中坦荡,回答得干脆:“嗯。” “啧啧,”苍佐笑得特别开心,“人生中赚第一桶金买的房子,当时发朋友圈信誓旦旦说要拿来娶媳妇儿的资本,现在用来养一个资助的学生,你也是够了。” “没有,不过是……是因为他上学离得近罢了。” “哦”,苍佐故意把语调拉得很长,“那住一起是为了监视他好好学习,每天接送上下学是觉得公共交通浪费学习时间,我说的对吧,哎呀,真是好贴心的慈善家。” 预感他哥只会见缝插针地戏弄他,苍佑不想同他解释,索性破罐子破摔:“你烦不烦,行了,去告诉爸妈吧,我就是包他了。” 苍佐跟被人踩着尾巴似的:“我才不呢,万一爸妈一生气,说以后不让你管公司,把我抓回去当什么总经理,我上哪儿哭去。” “……”这叫什么哥啊。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资助人会对资助对象这么关注吗?” “我这不是第一次嘛。”苍佑反驳。 “第一次什么?我看是第一次对人动心了吧。” 苍佑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待他哥不笑了,才说:“这事儿稀里糊涂地发生,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什么叫晚了,你真的喜欢上他了?”苍佐终于正经了一句,但过于直白的发问,让苍佑觉得他还不如不正经。 “不是,”苍佑矢口否认,“我只是被他缠上了。” “你欠他钱了还是欠他情了,一个家境贫寒的高中生,怎么就能赖上你这个身价上亿智商超群的高材生?” 苍佑被问得哑口无言,搪塞着要走:“我有事儿要去处理,先不跟你说了。” “你跟我说说呗,他怎么缠的你,下次有小姑娘问我怎么讨好你,我也有个交代,说说呗,苍佑……” 他推开苍佐,长腿一跨钻进车里,拧完钥匙一溜烟开出三个红绿灯。 苍佑自己心里也费解,他整个人生已经在备忘录里规划好了,哪年结婚,几岁生子,都是按部就班的,就目前的打算而言,谈恋爱这个项目并不在他列的计划中。 可是,二十三岁这一年,他稀里糊涂地遇上明杨。 更匪夷所思的是,他今天已经想了一整天的明杨了。 第24章 早上一醒来,明杨就挂在主卧门上,吱吱呀呀地要苍佑帮忙。 “怎么了,大清早叫唤什么?”苍佑把枕头放在一边,开始叠被子,头也不回地问。 “我刚刚把耳朵上那俩钢钉取了,你快帮我把你买的那副戴一下,我自己捅不进去,别是这么会儿工夫又长住了吧。” “苍佑,快点儿。”见对方不看自己,明杨小声地催促。 屋内的人只好先停下,扭头往楼下客厅去。 耳钉和药水都在茶几上,苍佑走过去,仔细把手指消了毒,待明杨在沙发上乖乖坐下,小心翼翼地捏住他的耳垂,生怕再碰到里面的伤口流了血。 戴好后,趁着抹药的间隙,苍佑仔细在明杨耳朵上打量一番,因为伤口没好,那耳垂还是红的,但其他地方又很白,闪着银色光泽的耳钉衬得整张脸更干净了,苍佑王婆卖瓜似地在心里自夸,不错,自己的眼光还是可以的。 明杨把东西收好去厨房做早餐,苍佑返回楼上,继续叠被子。 等苍佑洗漱完,明杨的早餐已经做好了。 因为平时午饭晚饭都在学校食堂吃,明杨只抽得出早上的时间为苍佑做一顿饭,自从苍佑搬过来住,花在早饭上的心思也越来越多。 苍佑虽然没夸过他,但每天都会吃得干干净净,心情好的时候,甚至还会帮着洗碗。 明杨住进来之后的第二周,苍佑就把家里的钟点工辞了,原因是带回来这小子过于勤快,根本不留活儿给人家钟点工做。 临出门时,苍佑把明杨书包侧兜里那瓶汽水抽出来,随手放在门口的柜子上:“这几天汽水就不要喝了,喝白开水就行。” “可是,白水不解渴啊。”明杨委屈极了,毕竟他是那种哪怕每天少吃一顿饭,都不能不喝汽水的人。 “汽水喝多了上火,你耳朵还要不要了,”边往外走,苍佑边吩咐,“也尽量别喝凉的,我记得学校里面是提供热水和热牛奶的。” 明杨跟着往车边移动,撇撇嘴,没理人。 路程开出去一半,明杨的不高兴写了满脸,苍佑趁着红灯停车时,在他耳朵上轻轻捻了捻,主动挑起话头:“这么急着换它做什么?” “今天学校有新年晚会,想戴。” “一个校园晚会,至于吗?” “很隆重的,听说你要到场作为校董代表讲话,”明杨低下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你说至于吗。” “这话听谁说的?”原本新年晚会的讲话是苍佑和他哥两个人轮着来的,去年他来过,今年该他哥了。 “苍侨告诉我的。”明杨光顾着不好意思,忘了苍佑跟这个弟弟不亲近的事儿。 “苍侨?”听见这个名字,苍佑倒也不是特别意外,毕竟之前看见那支钢笔的时候就知道他俩认识,但他还是多说了一句,“别跟他走得太近。” “哦。”明杨收起脸上的情绪,微微坐直了身子,没再说话。 下车后,苍佑看着明杨走进校门,摸出手机给他哥打电话:“喂,哥,今天下午苍爻私校那个新年发言,你别去了。” “为什么?” “我预感明年我有事去不了,今年提前跟你换一下。” 苍佑说得太一本正经,他哥答应完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哎,你把我当傻子糊弄呢,是不有事儿瞒着我,老实交代。 ”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拜拜。”赶在他哥开口盘问更多之前,苍佑挂断了电话。 说是晚会,但苍爻私学的新年晚会在下午举办,这是苍佑成年后改的。 表演在学校东侧的大礼堂进行,同学们可以自行选择座位。 中午刚吃完饭,明杨就收到了苍侨的消息。 “明杨哥,我帮你占了座位,你要跟我一起坐吗?” 明杨想了想,回复道:“好。” 苍佑是一点钟到的学校,顺便去明杨教室看了眼,发现人不在。 陪同的校领导都看着,他也不好众目睽睽之下联系明杨。捱了半个小时,一行人去往礼堂,苍佑趁乱从后台往外瞄了一眼,看到独自坐在第一排角落的明杨,手里捧着某知名品牌汽水喝得津津有味。 他掏出手机发消息:“在干嘛?” “等着表演开始。” “用不用我吩咐人给你送一杯热水过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带了。” “是白开水?” “嗯。”大约是心虚了,明杨还在后面加了一个“憨笑”的表情。 苍佑无奈地摇摇头,刚好校长秘书过来为他送发言稿,他接过来浏览,结束了同明杨的对话。 主持人开完场,苍佑作为第一个发言人上台,在话筒前站定,他先往明杨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明杨旁边的人十分眼熟。 是苍侨。 合着自己早上说的话,明杨一句也没听。 苍佑暂时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一笑,掌声结束后开始他的新年致辞。 “我哥好帅,是吧。”苍侨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明杨不是第一次见穿西装的苍佑,被身边的人一提醒,他更加仔细打量起来,确实气宇不凡,就是看着过于老成了些。 秘书送来的稿子足足有两页,显然不是苍佑的风格,他挑了开头结尾两段,很快就讲完回到后台。 接下来是其他校领导的讲话,千篇一律且冗长,苍侨不想听,拉着明杨小声聊天:“你跟我哥,平时在家里都做什么啊?” “苍佑很无聊的,不看动漫,也不打游戏,除了吃饭和讲题,我跟他好像没什么共同语言。” “他还会给你讲题啊。”苍侨感叹了一句,语气里似乎是很羡慕。 感觉聊这个话题有些尴尬,明杨放下水瓶问他:“你怎么不和你同学一起坐啊?” “我同学都不和我一起,”苍侨脸上的神情更黯然了,“今天我哥来,他们更会嘲笑我。”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也是苍家的孩子,那些人,怎么就都敢欺负你呢?” “我妈妈……”他顿了顿,“她不是爸爸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是……小三的孩子。” 明杨一直以为苍侨是他爸二婚生子,没想到还有这么个事儿,原本是转移话题,没想到氛围变得更加难堪,他拍拍苍侨的肩:“没事儿,以后,我罩着你。” “真的?” “当然。”虽然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但此情此景下,明杨也不知道别的应该说什么。 晚会结束后会提前放假,苍佑知道,所以他待在学校干脆没走,等着和明杨一起回去。 结果人从礼堂出来的时候,明杨身边还黏着一个,苍佑没想到两人关系这么好,他来不及离开,只好硬着头皮看他俩一起过来。 “哥,你讲得真好。”苍侨有些紧张地讨好道。 苍佑冷冷地回了一句:“稿子不知道谁写的,假大空。”说完,就兀自往校门方向走去。 他腿长,此刻步子迈得又大,后面两个只得加快速度跟上他。 到了门口,苍佑没看见他家的车,转头问:“你司机呢?” 苍侨拽紧了书包带子:“今天放学早,他可能忘了。” “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 “不用了,哥,我自己能回去,不远。” 明杨刚想插话,被苍佑打断:“算了,上车,我送你回去。” 听完,苍侨第一反应是意外,第二反应才是开心,然后激动地点头:“谢谢哥。” 启动十分钟后,明杨感觉车内气氛太过诡异,忍不住开口打破平静,用那种最传统的尬聊方式:“苍侨,你今年多大来着?” “啊?”苍侨从上了车就一直惴惴不安,周围有半点声音都如惊弓之鸟一般。 “十五,过了今天,就整十五了。”苍佑在旁边幽幽地回答。 “哥,你怎么知道的?”说之前是惊喜和期待的,但苍侨问完的刹那就后悔了。 “苍首初在我八岁那年出轨,说好去看我的新年文艺表演,最后他没去,因为那天你要出生了。”十五年前的同一天,他爸忘记了他要上台,家里因为这事儿闹得不可开交,那天晚上放学,没人接他,他在学校等到了半夜,所以记得格外真切。 倒不是他故意迁怒于苍侨,只是本能性地觉得抵触,毕竟从那之后,他也不再喊那个人爸爸了。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样呢,他不是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性格,只能压抑着慢慢长大,慢慢被迫接受。 又是一记往事暴击,车内再度变得沉默,连明杨也跟着局促。 好在苍侨的住处很快就到了,三人没用尴尬太久。 下车前,苍侨努力地笑着:“哥,今天谢谢你,也谢谢你,明杨哥。” 等苍侨离开后,剩下的两人重新起步,明杨拿出手机偷偷给苍侨发了句“生日快乐”,然后抬头跟苍佑说“对不起”。 “你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 “不知道,觉得应该说。” 苍佑想了想,眉头稍微舒展开:“你确实应该跟我认错。” “啊?” “光看晚会的期间,就喝了两瓶汽水,发消息问你,还跟我撒谎。” “……”看到苍佑脸上的表情没那么严肃了,明杨才跟着放松下来,“我以后不敢了。” “我信你的邪,你在我这儿啊,已经是一个商业信誉为零的人了。” “苍佑,你今天讲话的时候好帅啊,我们班群里都把你捧上天了,回了家我给你看聊天记录啊。” “拉倒吧,我用他们说。”苍佑忍不住转头看向窗外,笑了。 元旦假期来临,意味着期末考试也不远了。明杨待在家里哪儿也没去,上次的成绩进步让他感受到努力的结果,期待这一次能考得更好。 考完试之后,出成绩前会先放几天假,明杨不像别的同学筹谋着旅游或是报班补课,他得趁这个空当找人赶快修老房子。 早饭快吃完的时候,明杨顺口把这个打算告诉苍佑:“这几天我回老房子住,联系了人去把那间卧室修好,我得盯着点。” 苍佑微微一怔,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下耷拉些:“好,我知道了。”  连着两天不在,期间,明杨半条消息都没发过,第三天的时候,苍佑忍不住了。下午开完组会,他抱着笔记本匆匆地离开教研室,没提前跟对方打招呼,自作主张地开车去了。 门铃响了,明杨几乎是立刻推开门,看见苍佑愣了下:“怎么是你?” “不然呢,你在等谁?”苍佑对他的反应不甚满意。 “我以为是我订的外卖到了。” “这么早就吃晚饭?” “房子中午结活儿,太忙了,没顾得上吃。”明杨把他的包接过,边走边问,“你看看,怎么样,觉得这房子还缺点什么?” 苍佑扫了一眼,一本正经地糊弄人:“我看啊,我看什么都缺,今天还是回去住吧。” “嗐,你住肯定是不行,瞧我这话问的。” “那个,我也快放寒假了,你走了,谁给我做早饭吃。”苍佑说完,自己觉出些不好意思,走到窗边用手指捻了捻玻璃上的灰。 “你又不跟我似的一个人,放寒假不回家吗,回家没有保姆吗。” “我不会在那儿留宿的,”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以前放假也是自己住。” “那放假整天待在一处,我多打扰你啊。” “已经习惯了,不打扰,”趁对方说出更多理由之前,苍佑转换了话题,“穿上衣服,带你吃饭去。” 明杨的思路迅速被他带跑:“我订外卖了啊。” “我也饿了,”说着,苍佑就动手替他收拾书包,“一会儿饭到了就说送给外卖小哥吃。” 说“自己饿了”到底也只是借口,到达餐厅,点了两份食物,苍佑一口没动,光不紧不慢地给明杨剥虾了。 吃完饭,苍佑自然而然地把明杨带回了家,谁也没再提老房子的事儿。 第二天去学校取试卷,上午公布完成绩单就正式放寒假了。 苍佑因为有三门结课考试,没时间接他放学,明杨从学校出来,是自己坐地铁回去的。 晚上考完已经八点多,料想明杨大概吃过饭了,苍佑只顺路捎带着买了些水果。 进门,发现一向爱窝在沙发玩手机的人不在。 回老房子去了? 苍佑心里咯噔一下,手忙脚乱地换完鞋就赶紧往楼上跑。 客房的门没锁,他刚一上去就看见趴在床上的明杨。 还好,没走。 苍佑轻声地走进去,揪起一旁的被子准备给他盖上。 明杨猛地一翻身:“你回来了。” “啊,刚回。”苍佑难得反应迟钝,不自在地把被子丢在枕头上。他自己不自在完,就张口问那种让别人不自在的问题,“期末考得怎么样?” “你自己看吧。”明杨对着桌子努努嘴。 看他表情,苍佑便知道结果大概如何了。 他用十分钟扫描了一下明杨的错题,正纠结着怎么讲解,对方才能更容易听懂一些,身后的人突然出声,说了一句:“我真的很差。” 听起来声音瓮瓮的。 苍佑回头一看,明杨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 感觉接下来自己无论说什么关于考试的事情都会让他立马哭出来,苍佑只好把卷子放下,蹲在床边,尽可能温柔道:“寒假放几天啊?” “三个星期。” “我比你多整整两周。” “你是大学生嘛。” “你也快当大学生了,再有五个月就结束了。” 被子里突然没了声音,苍佑差点以为他睡着了,好一阵,明杨才说:“苍佑,我觉得我不是学习那块儿料,我不想上学了。” 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会退缩,苍佑是那种遇事先寻求解决方案的人,于是立马把人从被窝里扒了出来:“别急,假期足足有二十天,我帮你找各科的名师来家里辅导。” 明杨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配不上苍佑的努力,苍佑对他越好,他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自己凭什么呀,凭什么接受人家这么多好意呢。 “我不上了,浪费时间浪费钱,还不如早点去打工。” “你现在打工才是浪费时间。” “我都欠你这个数了,”明杨从枕头底下拿出自己的账本,翻开给苍佑看,“我不想欠更多了。” “做题做不明白,记账倒是记得清清楚楚。”苍佑看着笔记本上详细的条目,心里一点都不高兴。 “反正不去上学,你别劝了,我明天就出去找活儿。” “你怎么分不清好赖话呢,就知道跟我犟。” “对,我就是不识好歹,你昨天就不应该把我接回来。”努力学习却没有回报,明杨对自己失望至极,干脆自暴自弃道。 “你……” 苍佑一向自以为是个可以掌控一切的人,而明杨也是从小自己拿惯了主意的人,此刻各持意见,两方谁都不肯让步。 回来后外套都没来得及脱,苍佑转身下楼,生着气离开了,气明杨认识这么久了还跟自己如此生分。 推开宿舍的门,苍佑把打游戏的舍友们吓了一跳:“苍总,今天怎么回来住啊?” “烦。” 这阵子大家都默认他在外面交了女朋友,看他愁眉不展的模样,问:“怎么,吵架了?” 苍佑无奈叹口气:“不是吵架,就是他单方面的气我。” “那不能惯着,得等对方来哄你,你这边晾着,那边就着急了。”宿舍里都是单身狗,张嘴净出损招儿。 苍佑倒没指望舍友能给他出什么好主意,明杨的脾气是这些日子自己惯出来的,这个节骨眼上,肯定不会主动低头。 洗漱好跳上床,苍佑划开手机,果然,一条消息都没有。 他塞好耳机,把外界的声音锁在外面,但仍然怎么都睡不着。 他越发理解不了自己,似乎只要碰上明杨的事情,总是忍不住冲动,想事无巨细地管着,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知道他在做什么,心情怎么样。 宿舍熄了灯,只剩各个角落影影绰绰的屏幕光。失眠到零点的苍佑第几十次拿起手机,发现那个头像旁边终于显示了数字。 他立马点开,把那几行字反反复复读了几遍。 “睡了吗?” “是我不乖。”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苍佑后知后觉地想起舍友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没回消息,但感觉自己终于可以睡着了。 第25章 原本想要当面回明杨的话,顺便再安慰一下被成绩打击到的小孩儿。结果考完最后两门试,苍佑还未离开宿舍,便收到家里的电话。 “喂,妈。” “小安今天回来了,书记在外地开会,我跟赵夫人说了,今天你和我一起陪她接机。” “我为什么也要去?”苍佑抬腕看看时间,感觉一会儿开快点,刚好能来得及带明杨吃晚饭。 “这还要问,小安这次为什么回来,你心里不清楚吗,就是我和赵夫人都不去,你也得去。” 苍佑厌烦地皱皱眉头:“我有事儿,今天先不去了。” “苍佑,”电话那头没有了丝毫要跟他商量的语气,“就是天塌了,你今天也必须给我到场。马上就快放寒假了是吧,你手里那个项目想接着做,这会儿最好别给我弄什么节外生枝之事。” 垂在一旁的拳头死死攥紧,苍佑咬紧下唇,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好,几点?” “飞机六点到,一会儿你亲自开车去接赵夫人,到时候机场门前汇合。” “知道了。” 到达时刚过五点半,三个人进了贵宾室边休息边等。 那两个人俨然已经成了亲家一般,什么“小佑真是气宇不凡年轻有为”,什么“安安才是知书达礼温柔贤惠”,互相恭维得不亦乐乎。  苍佑坐在后面的椅子上,听得心里好笑,赵家这个小女儿,任性骄纵爱耍脾气,亏他妈能想的出那样两个好词用在她身上。 等得太过无聊,没一会儿,他思维发散到了明杨身上,那个只会跟自己耍小脾气的人,不知道此刻在干嘛,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 苍佑掏出手机,给晾了整整一天的明杨发消息:“今天做了什么?” 十分钟过去,没回。 二十分钟过去,仍然没回。 这时机场广播已经响了,苍佑只好将手机收起,一同朝接机口的方向走去。 赵景安走在人群的最前面,看清接机的人,立刻露出几分惊喜之色:“苍佑,你竟然来了,上飞机前我妈还骗我,说你不来接我呢。” “瞧瞧,一见面先喊小佑,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路爻迪跟着道:“嘿,赵夫人说笑了。” “走吧,人家不想我这个妈,咱们两个老的先往前面走,让人小年轻慢慢聊。” “妈……”赵景安被说得害羞,抿了抿唇,只敢偷看几眼苍佑的表情。 两个妈妈互相挽着,故意把赵景安和行李落在身后,苍佑作为在场唯一一名男性,也不好完全置之不理。 他上前接过行李:“走吧,车在外面。” 赵景安小跑几步跟上,看出苍佑不太高兴,问:“你心情不好?” “不是,最近考试太多,大概是有些累了。” “哦,真是麻烦你了,你今天能来接我,我很开心。” “不麻烦。”苍佑是个绅士,虽然有心事,但不至于不理人。 而苍佑心事里的主人公,明杨,这会儿正在一片黑暗中摸索,他晚饭还没吃呢,家里就突然停电了。 他借着电量不到百分之二十的手机灯光,找到应急灯,放在茶几的一角,这才安心一些。 房子虽然不大,但没有灯光的时候,仍然显得格外空旷和瘆人。他白天去游乐园鬼屋打工,没想到晚上回来还要面对着一片漆黑。 打开冰箱,明杨打算找些吃的垫垫肚子,一低头,发现格子里的雪糕有点化了,思来想去还是怕浪费,便端着整盒坐到沙发上。为省电,他把手机开启飞行模式,然后点开“贪吃蛇”小游戏,一边玩儿一边吃了起来。 死了十八次,一盒子可爱多也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不觉得饿了,明杨还有些开心地想,挺好,没浪费。 从机场出来,苍佑他们直接开车去了餐厅,说是为赵景安接风。 等菜期间,苍佑给明杨发了好几条消息,还借着去卫生间洗手的空隙打了两通电话,都没联系上。 自从经历明杨深夜离家出走那次事件,苍佑不知道是染上了什么毛病,每回联系不到明杨,第一反应是先给他的号充话费。这会儿都充到三百了,连标点符号也不见人回一个。 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昨晚没回消息在闹脾气,又担心真有什么事儿。自己现下走不开,苍佑想着,得找个人帮忙回家看看。 想了一圈,脑海中突然蹦出苍侨这个名字,苍佑翻开黑名单把人放出来,没跟人客气几句,直截了当地问:“你能联系上明杨吗?” “哥,等我一下,我去试试。”消息秒回。 过了一会儿,苍佑手机震了,他点开,看见上面写着:“联系不上,微信消息没回,我打电话他也没接。” “这样,我给你一个地址,你让司机送你过去,家门密码是‘985211’,你进去看看明杨在不在家,到时候告诉我。” “好的,哥,我马上出发。” 苍侨到的时候,家里已经来电了,明杨因为晚上空腹吃了太多凉的,这会儿正蜷缩在被窝里肚子疼。 耗尽电量的手机扔在一旁,早就自动关机了。 苍侨一字一句地问清楚,赶忙向哥哥报告。 得知事情的原委,苍佑简直气到说不出话,脸色铁青地回消息:“叫司机送他去医院。” 明杨抱着热乎被子,死活不肯挪窝,苍侨只好接着告状:“哥,他不想去。” 明杨微微坐起身,没好气地说:“你告诉苍佑,我已经好多了,睡一觉就没事了,别再打扰人家医生。” 收到苍侨转述时,苍佑刚点开私人医生的联系方式,想了想,退出去继续打字:“那让他好好休息。” 苍侨趁机提要求:“哥,我今天能留在这里照顾他吗?” “可以,你看好他,去一楼茶几底下取个暖水袋给他灌上,有什么事儿随时向我汇报。” “谢谢哥,交给我,放心吧。” 放下手机,苍侨按他哥的指示给明杨塞了个暖水袋,坐在旁边陪他聊天:“怪不得我哥这么惦记你,他都那么疼你了,你还这么节约,要是我喜欢男的,我也中意你这样的。” “别阴阳怪气的,你还跟他告状,你们兄弟俩一起笑话我傻呗。” 听到明杨这样说,苍侨只顾着傻乐,他特别开心,仿佛和苍佑真的像普通人家那样的兄弟关系似的。 他每十分钟发一次消息,明杨有些受不了:“你也太听他话了,他让你汇报,也不至于这么频繁吧。” 苍侨举起手机:“你瞧,这样看起来像我哥在跟我聊天一样。” 明杨假装没看见屏幕上自己那张被光明正大偷拍的照片,回应道:“你这话说的,听起来可太卑微了。” “不不不,二哥他只是不理我,倒从没主动为难过我。他看起来总是特别严肃,家宴上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我一直不敢跟他说话,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说完,苍侨又向苍佑汇报几句。 这样聊着,明杨渐渐更加能理解苍佑为何如此少年老成,他爸出轨暴露那阵,正是他上小学的时候,是早期人格形成的重要过程,经历了家庭背叛的苍佑,大约比苍侨强不到哪儿去,都是没感受过父母温暖的孩子。 快九点的时候,明杨把暖水袋拿出来,感觉肚子不怎么疼了。 苍侨手指翻飞,在输入框里写:“哥,明杨哥已经好了,我能和他一起睡吗?” 消息发出去两分钟,屏幕上突然蹦出语音电话的界面,苍侨紧张地接起来:“哥,其实,我睡楼下沙发也行。” “把电话拿给他听。” 苍侨乖乖把手机递到明杨耳边。 只听电话那头的人吩咐道:“你睡我房间。” 明杨懒得挪窝:“干脆让苍侨去你卧室呗。” “不行,你问问苍侨,他想睡我那儿吗?” 苍侨哪敢想啊,赶紧对着手机表决心:“哥,我不想,还是让明杨哥去你房间睡吧。” “好,就这样,挂了。” 从洗手间回来,他妈一直盯着看苍佑,试图看出些什么端倪。 待苍佑坐下,路爻迪小声道:“你怎么了,一晚上心不在焉的。”半是问话,半是提醒。 赵景安见状,开口替他打圆场:“阿姨,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吃饱了,想回家睡觉。” 路爻迪看看赵夫人的脸色,试探着回答:“听赵夫人的。” “哎哟,乏了,这一下午折腾的,改天让他们自己聚,我们就不陪着了,省得他俩都说不上话。” 几个人起身后,苍佑先行去结账,路爻迪寻了个借口跟过去,嘱咐他:“等会儿我和赵夫人一辆车,你送小安回去。” “让她跟你们一起走吧,我得回趟学校。” “你别过分了。”路爻迪在旁边小声呵斥。 正说着,赵家母女也出来了,赵景安笑意盈盈地看着苍佑,等他主动提出送自己。 “我回学校还有点事儿,”苍佑转向赵景安母女,“赵阿姨,抱歉,我得先走一步,小安刚回国,您带她回去早点休 息。”说完,苍佑先迎宾服务生一步,伸手为她们打开餐厅大门。 家里,苍侨没想到明杨和他哥日常是这种相处模式,纳罕道:“按道理讲,你花他的钱,即便是借的,也不该说话这么理直气壮的。” “我哪里理直气壮了?” “你有种理不直气也壮的感觉,”苍侨仔细想了想,替他总结,“这大概就叫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吧。” 这话说得人脸热,明杨不好意思地转过身解释:“可能是移情作用吧,毕竟按年龄算,我也是个弟弟,他把对你的愧疚弥补在我身上了。” “我是死了吗?想补偿我却对你那么上心,也就你能想出这种话骗我。” 苍侨白明杨一眼,算了,把他赶到哥哥的床上要紧,不跟他掰扯这些。 明杨住进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进苍佑的房间,他躺在床上紧张,好像室内空气的味道都变得不一样了。没想到“包养”那会儿没爬上苍佑的床,如今反倒有机会了。 明杨胡思乱想没多久,卧室的主人回来了。 苍佑洗完澡,从衣柜里取出另一张被子扔在床上,问:“肚子好了吗?” “好了,不疼了。” 感受到苍佑迈腿靠近,然后整个人都躺在旁边,明杨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好像只是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就要发生什么一样。 关了灯,苍佑开口吩咐:“把被子盖好,主卧面积大,没有客房暖和,半夜别再着凉。” “苍佑,”明杨在黑暗中用被子盖住下颌,疑惑道,“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啊?感觉像真的在包养我似的。” “你觉得这仅仅是在包养?” “不是吗,我看包养不才会这样吗,除了没有爱情,关心得面面俱到,要什么给什么。” 随后,屋内陷入一阵寂静。 良久,明杨听见苍佑用低沉的嗓音问:“那爱情呢,你想要吗?” 明杨背对着苍佑,却仿佛能看到对方的神情,苍佑他总是隐忍或是克制的,即便是这般撩人心弦的提问,从他语气里也品不出过多的情绪。 想要吗,有资格想吗,明杨自嘲地笑笑,从一个恩客身上,想要的未免太多了些。他突然有点想哭,然后眼泪流进耳洞,刺得生疼。 耳朵受的是贯通伤,疼是呲啦啦的疼。心脏挨的是闷声棍,烦是悄眯眯的烦。 隔着那么多不对等的债务,谈什么爱情,自己能给人家什么啊,明杨在心里苦笑,平静地开口:“等我有资格要的时候,再说吧。” 过后,谁也没说话,漆黑的睡不着的夜里,只有交错的呼吸声不断彰显着存在感。 但好在最后都入眠了,那种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的不自在,也在沉睡后忘得一干二净。 以至于明杨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被安安稳稳地圈在苍佑的怀里。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搂上的,但交缠的呼吸和同样的体温告诉明杨,时间不短。 他老实地侧躺在那儿,身子一动不动,只微微仰起脸,眨巴眨巴眼睛,盯着苍佑的睡颜看。意外地,明杨发现,睡着时候的苍佑,不像清醒状态下那么严肃,眉头微微蹙起的模样,还让人有点心疼。 明杨心想,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或者是有什么心事,你这么有钱,愁什么呢。 然后他自嘲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抬手,想要抚平那道痕迹。 刚放上去,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苍佑就醒了,看清是明杨,他眉头才舒展开,问:“干嘛呢?” 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嗓子有些发干,苍佑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吐出的热气又刚好烘在他发侧,明杨的耳朵腾地热起来了。 手从苍佑脸上拿开,身子从苍佑怀里挣脱,明杨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是藏不住的慌乱,却还要张嘴掩饰:“你长皱纹了,抬头纹。” 苍佑虽然刚醒,脑子可一点不犯迷糊:“我睡觉时不会抬头。”笑了会儿,他反应过来刚刚两个人的姿势,后知后觉地开始害羞,“你什么时候脱的衣服?” 明杨边从地上捡睡衣外套,边假装若无其事:“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喜欢裸睡,昨晚实在睡不着,就脱掉了。” 苍佑顶着炸成鸟窝的头发坐起身,从旁边捞起不知什么时候被扔到地上的被子。明杨莫名觉得这一幕很好笑,他一直以为像苍佑这种优秀的高材生连头发都特殊,一睁眼就是利落齐整的,没想到他晨起时也是这副笨蛋模样。 “干吗呢,磨磨蹭蹭坐那儿傻笑什么,”苍佑用刚捡起的被子砸了下明杨,“裤子找不到了?” “年轻男人醒来后,得过一会儿才能见人,你都二十三了,不懂。” 醒来不过十分钟,连番被嫌弃,苍佑没好气地穿上拖鞋,准备去洗漱。明杨睡的位置靠外一点,下地走几步,刚好两个人前后脚到达卧室门口。 苍佑扭头瞪一眼:“跟着我做什么,叠被子去。” “我叠不来你要的那种豆腐块,要不,我做饭,您受累叠一下?”说着,明杨就抬手推开了卧室门,弯腰钻到苍佑身前打算偷溜。 苍佑眼疾手快,赶在明杨迈步逃跑之前,一收胳膊把人夹在了自己臂弯里:“吃我的住我的,叠个被子都使唤不动,进去,能叠成什么样子就叠成什么样子。” “钱我又不是不还你,将来我媳妇儿都不能命令我叠被子。”被人卡住的感觉十分憋屈,但明杨又挣不开,只能嘴上找补。 就着这个挟制的姿势,苍佑把人拖回到床边。 猛地被放开,明杨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床上。 这时候对面突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苍佑和明杨同时回头,此刻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个人。 苍侨假意咳了两声,表情古怪地靠近,然后替他俩关上门。他一边下楼一边笑,刚刚哥哥和明杨,看起来有点幼稚,但又很暧昧,让他感觉到一种很真实的烟火气。此前他还担心明杨会在苍佑这里受委屈,如今看来,二哥的心也不是完全密不透风,至少,明杨就确确实实地进入他的生活了。 不一会儿,楼上有了动静,苍侨坐在沙发上,支楞着耳朵仔细听,什么都没听见,就看见苍佑黑着脸进了浴室,他想,害羞吧应该是,毕竟是第一次在弟弟面前崩人设。 紧跟着明杨也下来了,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苍侨想着这么短的时间,大概发生不了什么没法聊的事情,便壮壮胆子过去八卦:“明杨哥,你嘴破了,我哥这么凶啊。” “我这是干的。” “哦,”苍侨假意相信他的说辞,继续刺探道,“我哥这房子的隔音真好啊,我晚上什么都没听见。” “这么高档的小区,你以为你是住大街上了……”明杨说到半截儿,反应过来苍侨话里有话,他压低声音,装狠,“你他妈有本事到苍佑跟前说去。” “我不,说完我哥立马就能把我轰出去。” “你信不信,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苍侨一点都不怕,坐在凳子上念叨:“吃苍家的住苍家的,还要把苍家的小儿子扔出去。” “你……”明杨气到说不出话,感觉自己大早上就被孤立了。 他无奈地放下杯子,洗手去做早饭,先在平底锅里煎了两颗鸡蛋。 见状,苍侨又跟过去,在明杨身边聒噪道:“两颗鸡蛋,打算不给谁吃啊,只记得自己和你对象,你对象的弟弟不是人啊?” 这话里的槽点太多,明杨都不知道从哪儿反驳起:“我自己吃,姓明的自给自足,姓苍的想吃自己做去。” 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苍佑闻着味儿出来了,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我那个鸡蛋油少点。” 苍佑一向吃得清淡,原本就是分开做的,刚刚说那话,不过图个嘴上痛快,明杨往平底锅里倒着油,假装没看见苍侨幸灾乐祸的表情。 “哥,早上好。” 苍侨降低了声音,连喊一声“哥”都是小心翼翼的,哪还瞧得出刚刚那副牙尖嘴利的模样,明杨心里暗道一句,臭小子,变脸倒快。 苍佑点点头,以示回应,随后直接进了厨房,接过明杨手里的锅把:“刷牙去吧,剩下的交给我。” 两个人语气动作自然得像经历过无数次一样,苍侨只好独自坐到客厅餐桌旁摆碗筷。即便见过了早上那一出,苍侨心里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下,据他所知,苍佑和明杨两个人住一起没多久,可此刻看起来,却是比多年夫妻还配合得默契。 早饭吃得安静,苍佑喜欢喝纯奶,明杨喝完纯奶还要再来个小盒酸奶,最后满足地撕开舔酸奶盖。 苍侨像一个家庭观察员,眼睛滴溜溜转,窥探些许二人的日常。 第26章 这天刚好是苍家过年前的最后一次家宴,磨磨蹭蹭吃完早饭后,苍侨不得不离开,让司机接回去换衣服。 房子里又只剩他们两个,明杨把饭桌一收,上楼也穿上了外出服。 “干嘛去?”听见动静,坐在书房处理文件的苍佑抬头问。 “我去打工。”连瞒着他的意思都没有。 “不是说好寒假补课吗,你倒是动作快,刚放假就找到工作了。”苍佑起身往外走。 明杨已经开始弯腰系鞋带了,抬起脸,半是交待半是讨好:“班里朋友介绍的,干到春节就结束了,没多久。我晚上回来得早,这几天晚上多学会儿。” 苍佑心里清楚,除了拿债主的身份偶尔压一压,实际上他根本管不了明杨,只能妥协:“截止到年前,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紧接着强调一句,“还清钱之前,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随意回你家住。” “行,听你的,走了啊。”  苍佑看着咣当落锁的门,低头无奈地笑了,他也就嘴上骗骗自己和明杨,凭苍家的势力,谁敢欠他的钱不还,或者说这点钱,值不值当自己花精力惦记着。总之有很多个理由解释明杨没必要非住在这儿这件事,但苍佑不去想,就默认自己说的是对的,他只是单纯地怕对方携债逃跑。 中午回别墅参加家宴,苍佑到的最晚,刚进门就扔下一记重磅消息,当着全家人的面,他宣布,自己绝不会娶赵景安。 路爻迪当场就拍桌子了,毕竟在这桩婚姻上,从头到尾,她是最为期待的人。大儿子当年不管不顾地学了艺术,又娶了个没什么身份背景的女孩为妻,于公司发展毫无助益。 所以此后在二儿子的教育和安排上,她管得极为严苛,经过多年努力,苍佑终于长成了她心中的理想模样,自律、稳重、能干。这么完美的儿子,自然要顶尖的姑娘来配,赵景安无论是从长相、学识,还是出身考虑,都是路爻迪心目中最合适的儿媳人选。可眼前一向听话的儿子,却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将她一军,她无法在这种时刻还保持虚假的优雅外壳。 桌上的氛围顿时变得安静而诡异。 自己的丈夫不过是名存实亡的伴侣,家事公司都不上心,也从不站在她这一边,路爻迪咽下心中那口气,整整衣领,让自己看起来不再那么失态:“苍佑,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谈,先吃饭。” 苍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反正再怎么问,他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这种氛围下,大家都吃得难以消化,很快,就收了筷。待二叔全家离开,苍庭松回书房,路爻迪冷着脸,叫住了苍佑。 苍侨跟着大哥离开去院子里花亭,路上小声地跟对方炫耀:“我昨晚在二哥家睡的。” “你撬他家门了?” “没有,你知道明杨吗?” “听说过,苍佑那个小对象?” “对,就是他,昨天他不接电话,二哥着急了,派我去家里找他。” 苍佐趁机向他打探情况:“你二哥跟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苍侨想了想,简短概括道:“他俩昨晚在一个床上睡的觉,今天早上还当着我的面调情。” “然后呢?” “然后我替他们把门关上了。” “真乖。”苍佐摸摸他家小弟的头,夸道。 “虽然只住了十个小时,但我终于明白二哥为什么放着家里的大别墅不住,非要天天去那个小房子里。” 苍佐笑了笑:“房子大小不重要,关键是哪个房子里有他惦记的人。” “嗯,就是这个意思,二哥同明杨哥相处的时候,像变了个人似的,我能感觉到,他很放松,很开心。” 两人正八卦着,苍佑气冲冲地从家门出来了。 苍佐安置好小弟,扭头去追大弟:“苍佑,别跑,跟哥聊两句。急什么,又要回家里那座‘希望中学’给小孩辅导功课去?” 苍佑原地站定,等他接着说话。 “今天这一出,是为了明杨?” “跟他没关系,说过多少次了,我俩就是欠债还钱的关系。” “苍家老二,都TOP学校研究生了,经典名著看的肯定比我们这些半吊子多,古往今来中华内外,有哪个债主像你这样的,把欠钱的当小祖宗似的养着。你拿讨债两个字糊弄咱爸妈行,糊弄你哥哥我,可不行,”苍佐摇摇手指,“你哥就这点比你强。” “谁跟你说的这都是?” “小侨。” 苍佑白他一眼:“我有时候怀疑他才是你的亲弟弟。” “本来就是亲的啊。”苍佐拍拍他的肩,劝道,“他妈妈就是一个花蝴蝶似的小女孩,遇上咱爸是她倒霉,苍侨投胎到她肚子里,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其实苍佑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为着这件事置气,置了很多年,跟父母,跟兄弟,跟自己。 直到遇见明杨,内心封闭的空间才终于打开,流进一丝鲜活空气。 “我知道,他满月宴的时候我偷偷去房间里看过他,我摸他的脸,他给我手上流了一堆哈喇子,那天我就明白了,一个脏小孩,我恨他做什么。” 话至此,一切因果爱恨便已明了,苍佐继续下一个话题:“弟,你是同性恋吗?” “不是。”苍佑回答得笃定,虽然他受不了明杨在酒吧打工,受不了明杨开直播让人看,受不了明杨不接他电话,受不了一进家门看不见明杨,可他却仍旧觉得自己不喜欢男的。 “那……” 知道对方要问什么,苍佑提前接话:“最开始看见他,就像看到掉在泥巴里的白玉,你知道的,我有洁癖,受不了这个。别的,你也别问,我先走了。” “你不承认没关系,但我得提醒你,你跟明杨的事儿,咱爸妈,当然,主要是咱妈那关,你最好提前想好怎么扛。” 瞧着苍佑宁折不弯又自欺欺人的样子,苍佐心里叹了口气,家里这个弟弟,从小自律聪明,没有他做不好的事情。单看他对明杨的上心法儿,还以为自己终于要有弟媳了,可如今这个嘴硬的模样,只怕要在感情上吃点苦头。 唉。 明杨晚上是去于宾家吃的饭,修整房子那阵儿他忙忙叨叨,总是赶不上饭点,人家叫了好几次都没去,这天打完工又收到于宾的消息,说于姨做了排骨,好大一锅,叫他务必去。 冬天,游乐场人不多,刚过五点就下了班,明杨去更衣室换完衣服,直奔老房子那儿去,路过街口水果店的时候,他进去称了五斤芒果。于姨爱吃这玩意儿,自己好久没回来,总不能空着手上门。 从小处到大的邻居,即便有日子没见,也不用假客气那一套,明杨把水果放厨房里,自觉地洗了手帮忙切菜,切完,问于姨:“宾哥还没回来?” “嗯,出去发宣传单了,他不在原先那里干了,自己折腾着开个奶茶店,生意不大好,这两天正上火呢。” 明杨把袖子一挽:“在哪儿呢,我过去帮忙。” “不用,眼瞅着就快回来了,帮姨把那铲子递一下。” “哎。”明杨答应着,转头去橱柜上方拿。 “听于宾说,有个好心人资助你上学,还管吃管住。” 明杨在她身后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苍佑:“啊,是。” “好好考大学,将来有出息了,可得报答人家。” “嗯,姨,按我现在的成绩,能上二本了。” 于妈夹了块儿卤肉放在明杨嘴里,笑眯眯道:“争取考一本。” 正笑着,外面门吱呀一声开了,于妈拍拍明杨的背:“行了,出去跟于宾聊去吧,这儿把这个菜一炒就好了,等老于回来咱就开饭。” 家常菜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能让人忘了饱,夹三块排骨就能再添一碗饭。边吃边说笑,半个小时过去,明杨站起来,甚至能感觉到肚子微微隆起。 于宾拉他出去消食儿,走着走着就到了奶茶店,在巷子转过去的大马路。不算好地段,但商业区租金太高,初期没多少资金,只能开在这儿。 两个人坐在没有人气的店里聊近况,不知不觉就聊到了苍佑身上。 明杨从晨起就一直憋着心事,此刻忍不住产生了倾诉欲:“我从小为了吃饱穿暖干过很多活儿,遇见过很多人,但从来没有像他那样好的人……” 明杨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于宾却是越听越心慌:“咱们这种身份,能遇上那些人,你说得再好,也是意外,别想其他有的没的。” 明杨心里明白,为什么于宾对他这么说。可是迟了,他恨不得立刻把记账本上的数字变成零,坦坦荡荡地说一句喜欢。 他喜欢苍佑。 对方挽留一句就舍不得离开,是因为喜欢。 如今不敢说喜欢,也是因为喜欢。 不管这句话听起来多像天方夜谭,他心里骗不了自己,昨天跟苍佑同床,他只用一小时就把感激和喜欢分得清清楚楚。但是,越喜欢,他也越清楚他们两人差距有多大。 金钱这种东西,横在他的十八岁面前,一次又一次为难他。 家人发生意外,他甚至没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走,临走了还受罪。 后来碰见苍佑这么好的人,连声喜欢也不敢说。 此刻听见于宾的话,明杨更加郁闷,就感觉胸口的空气混合着店里堆在一起的柠檬味儿,酸酸的,胀胀的,然后那股酸涩混进血液里,流向心脏,闷闷地发疼。 赵景安那边还不知道苍家发生的事儿,她哥在家里帮她办接风party,之前邀请了苍佑,直接被拒绝了,赵景泰心里不高 兴,加上前阵子了解到的事情,他对苍佑越发不满。 看见哥哥的表情,赵景安过去撒娇道:“哥,别冷着脸了。” “那个苍佑真是不懂事,大家为你办欢迎宴,他能有什么事情忙,连个面都不露。” 赵景安帮着解释:“公司有个项目,听路姨说是他亲自负责的,最近他得盯着,再说我明天就单独跟他出去了,不来就不来吧。” 赵景泰看看妹妹,不忍心把之前知道的那点事儿告诉她了,好歹只是个男生,大约苍佑也是图新鲜罢了。 楼下客人已经陆陆续续到达,赵家兄妹出去迎接。都是世家相交的子弟,年龄又相仿,场子很快热闹起来。 众人围坐着聊天喝酒打牌,有人问起苍佑为什么没来,赵景安便红着脸替他说原因。 正当大家起哄开玩笑之际,金易捏着高脚杯突然插嘴:“你们听过明杨这个人吗?” 赵景泰想要拦,奈何反应慢了一步,赵景安已经问出口:“谁啊?” “苍佑的小情儿。”金易笑得一副耐人寻味的模样,不顾周围人变得尴尬的脸色。 在场有听过些风言风语的,也有刚才知道的,但大家心里清楚,圈子里有些玩儿法都仅限心知肚明,金易明明知道赵景安跟苍佑的关系,还故意提起,显然就是在挑事儿。 赵景安果然被激怒了:“你说这个什么意思?” “好心提醒你一句而已,怎么样,想不想见他?” 赵景泰斥道:“别瞎说。” 赵景安看看几个人的反应,就知道这事儿不是空穴来风:“想。” 金易脸上笑容更得意了:“好。” 说完,他朝阳台走去。 奶茶店里的安静被于宾的手机铃声打破,他接起来,才听出是金易这个瘟神。 “什么事儿?” “听说你从我哥那儿辞职,自己开了个奶茶店?” “是。” “好歹曾经是我家的员工,今天呢,送你份开业礼,我爸的公司,好几百号人,以后饮料全从你店里订。” “你凭什么突然这么好心,要我做什么?” 电话那边嘿嘿一笑:“我这儿有个聚会,你帮我往过送十杯奶茶,不过,我有个要求,让你那个好朋友明杨自己来送。 ” “想得美,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知道那次把明杨叫去酒吧发生的事儿之后,于宾断不能再坑兄弟。反正如今他也不在金家打工,没什么好怕的。 通话声音很大,坐在旁边的明杨听得一清二楚,就在于宾要挂掉电话的时候,他胳膊一伸把手机接了过去:“你说话算话?” 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巧,刚好明杨也在,那边愣了片刻才回:“当然,为表诚意,我可以预付一年定金。” “好,你把地址发过来。” 电话刚切断,一条转账消息便发了过来,随后是一条地址信息。 于宾抢回手机要把钱给金易转回去,被明杨拦住了。 于宾着急道:“你明明知道他那人不怀好意,我店刚开,生意不好也是正常。” “没事儿,青天白日的,能发生什么,走,快吩咐人做奶茶去。” “不行,要送我自己去。” “你别磨叽了。” 说完,明杨自己照着单子,叫人做了十杯奶茶出来。 明杨到达赵家别墅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把小电动停在门口,打算过去向门卫说明情况,结果他刚过去,那人就给他放了行。 赵家别墅内,赵景安正冷脸盯着监控里的明杨看。 有人喊道:“送奶茶的来了。” 赵景安抱着胳膊吩咐:“别开门,叫他在外面等着。” 明杨按了三遍门铃,没人应,他转身给金易打电话,无人接听。他顿时反应过来,大概是在故意整他。 他心里无所谓,便安心在外面等。只是冬天的傍晚,天气特别冷,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等会儿奶茶会凉,只好用身子紧紧堵在车前,挡风。 等了快半个小时的时候,门开了,出来的人竟然不是金易。 赵景安借着室外灯光看清明杨的长相,内心不得不承认他长得无可挑剔,即便是穿着最普通的冲锋衣,露出脸来,还是让人觉得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她上下打量一番,说话时有微微的凶戾感:“苍佑连一件好衣服都不肯给你买吗?” “你是谁?” “我是他的未婚妻。” 明杨恍惚想起,以前是有人跟他说过,过完年,苍佑就要订婚了。原来结婚对象就是这个女生啊,还挺漂亮的。 “你俩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明杨虽然喜欢苍佑,但也深知,眼前这种身份的姑娘,才是真正能配上苍佑的人。 赵景安捏着鼻子,眉毛皱得快要挽成一个蝴蝶结,那表情仿佛看见误入上层社会的刘姥姥,她轻蔑一笑:“我不介意你跟苍佑之间有什么,你现在理直气壮地跟我说话,不过是仗着苍佑那点新鲜感,但是我希望你想清楚一点,苍佑娶了我,不管是生意上还是声誉上,都是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将来无论如何我都会嫁进苍家的。而你,算个什么东西,怎么敢心安理得享受他的好。” 对啊,我凭什么。 他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别人说破又是另一回事。 明杨叫这串话砸得头昏脑胀,有一种秘辛被别人彻底窥探的窘迫感。 太难堪了,明明是在努力生活,为什么让人觉得难堪呢。 他头一次变得束手无策,无比想要逃离眼前的状况。 “今天是帮你朋友来的是吧?”赵景安话题一转。 明杨掐着手心,没回答。 “这样,你把这些奶茶喝完,我保证金易说话算话,说不定我一高兴,也可以让其他人照顾你朋友生意。” 良久,明杨松开手掌,仿佛在心里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好。” 第27章 明杨走时说了自己晚上会早点回来,结果苍佑七点处理完工作回家,连个人影儿都没看见。苍佑饿着肚子,等了整整一个小时,期间发了三条消息,打了两通电话,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音。 他有些后悔,早上为什么没多嘴问一句去哪儿打工,否则现在就不至于只能抱着个手机担心了。 为了明杨耳朵的伤口,苍佑已经几个礼拜没给明杨买一口零食,晚上回来时,他顺便往超市跑了一趟,挑的全是明杨平日爱吃的。 等待的时间里,每一分都显得无比漫长和无聊,苍佑忍不住想象了下待会儿明杨进门后高兴的模样。 墙上的指针刚划过九的时候,门响了。 苍佑自以为淡定地起身,却还是撞得茶几上的杯子往外晃了些水,他问:“吃饭了吗,餐桌上那袋子是我今天带回来的,都是你平时爱吃的零食,没吃的话先垫两口。” 明杨现在听见“吃”这个字就想吐,他换好鞋,摆摆手,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尽可能正常一些:“晚饭吃过了,现在不爱吃零食了。” “怎么突然就不爱吃了?”苍佑准备订外卖的手一滞。 “养成这个习惯就不好了。”说完,明杨径直上了楼,外套都没脱。 哪里不好,苍佑永远不会懂。 没吃过、不知道好,就不会惦记,吃零食和买零食的人都是这样。 少年人的自尊心是最要紧的。越是在意苍佑跟赵景安的关系,就越是介怀他对自己的态度,此刻明杨也越是难以开口倾述。 苍佑听出明杨情绪不对,但不知缘起于何。他看着茶几上的水渍,心里竟然没有一丝膈应的感觉,仿佛所有的洁癖顷刻间便被治好。 他突然想做点什么,哪怕是好笑的出丑的事情,只要明杨能看自己一眼。  苍佑敛了手机朝楼上看一眼,爬楼梯时仿佛穿了铁鞋,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他在客房门口停了好几分钟,发现里面连点动静都没有。心里退缩,算了,打扰一个高考生睡觉,太不道德了。 被别人睡过的床单,按照往常,苍佑必定是立刻吩咐换洗的,但这次,他没有。他抱着昨晚裹在明杨身上、后来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思绪万千。自己从小什么都学得快,什么都懂,可眼下解释不清的情绪,让他郁闷不已。 明杨靠着门坐在地板上,地暖的温度瞬间包围了他整个身子,可他还是觉得冷。 苍佑一直否认是同性恋,说不喜欢男的,明杨觉得没关系。 因为苍佑心里总是惦记着家里有这个人的,每天都会回来给自己辅导功课,自己做的菜苍佑没一道不爱吃的,更遑论那些买零食送耳钉的小事,谁资助学生会做这么多啊。 明杨幻想了一天了,等自己将来考上大学,把钱还清,就能堂堂正正地告诉他一声“苍佑,我喜欢你”了。不是现在不能说,只是现在欠着那么多钱,他没头没尾地来这么句,喜欢人还是喜欢钱啊,说不清的。 藏着这么一点小心思,明杨总想着,这般一日一日地过下去,也算是有个盼头。 谁承想呢,都是自己想多了,现实只用一晚上就可以把他打回原形,他不想回头想起来这段日子只有他过度脑补的错觉 。 走吧,在更难看之前。 闭上眼,明杨这么对自己说道。 先动心的苍佑十分糊涂,后动心的明杨又太过清醒。 无言的夜里,动了心的两个人,全在失眠。 第二日晨起,苍佑不到六点就醒了,准备轻手轻脚地下楼喝水,一开门,却发现明杨起得更早。 苍佑很少看见明杨露出昨晚那种沉默寡言的模样,毕竟对方一向是个有话直说的孩子,这种摸不着头脑的情绪低落,认识以来,还是第一次。 他路过客房的时候,甚至看见明杨在擦行李箱。 苍佑立刻心慌了:“你拿它做什么?” “没事,落灰了,我擦擦。” “你昨天说过你不会走,是吧?”苍佑试探着问道。 昨天是这样,可今天不是了。 明杨连当面说再见的勇气都没有,他点点头,小声回答:“嗯。” 一顿早饭,两个人都吃得索然无味。 苍佑从晚上到现在就吃了这么点,但也没觉得多饿。 总觉得应该留下来再说些什么的,可是公司项目进行到了关键步骤,上午约了合作方负责人谈下一步计划,午后一点钟还要给公司相关人员开会,三点多的时候……有什么事儿来着? 苍佑翻了翻备忘录,哦,家里安排他和赵景安见面,他同意赴约了,因为决定趁此机会把话挑明,不再给彼此留有任何周旋的余地。 待苍佑走后,明杨匆匆忙忙跑到楼上收拾东西,昨晚收了一半,心里太难受就躺下了。 上午九点得到达打工的地方,他来不及搬,只能把箱子和书包先藏在客厅门后,等傍晚下班再走。 明杨打工的地方在游乐场鬼屋,扮鬼,藏在角落,等游客路过的时候出其不意地给对方惊吓的刺激感,没什么难度。 可他心情不好,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比鬼还不如,站到下午四点多,总算是快要结束了。 他揉揉因为进了颜料不太舒服的眼眶,再一睁眼,眼前晃过一个身形与苍佑极为相似的人。他以为是自己难过一天,出现了幻觉,可当他看清苍佑身边那个人时,他确定了,不是幻觉。苍佑带着一个女孩子,是赵景安。 那两人越靠越近,明杨下意识想要往后躲,身后站着那个等待已久的“鬼”刚好同时往前扑了一下,明杨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原本应该立刻站起来,做出预设的动作,可他肩膀撞到墙上,半边身子麻嗖嗖的,脚腕还被另一个“鬼”踩了一脚。 “哈哈哈,我头一次见到怕人的鬼呢,苍佑你看。” 不巧,这副姿态刚好被他们看到了。 明杨心想,在鬼屋里把游客逗乐,也是没谁了。 他躲在光线不太好的树枝后面,不清楚苍佑有没有看过来,但这一刻,他也更加明白了,苍佑可以对男的好,甚至不抵触男的亲他,但最终还是要娶一个女孩成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 随后,没躲好的小腿又被踩了一脚,明杨怀疑道,怎么都不觉得疼呢,难道自己连骨头根儿都是贱的? 明杨收回那只脚,靠墙蜷在树洞里,昨夜忍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劣质颜料立刻在脸上糊成一团,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这大概是整个鬼屋里最难过的一只“鬼”了。 那两个人没有在此停留太久,等别的游客都走了,前面的同事一边道歉一边把明杨扶起来。还好,里面光线暗,没人看出他哭过。 “苍佑,摩天轮那边排队的人少了,我们过去吧。” “小安,今天就到这儿吧。”苍佑在原地站定。 “嗯?”赵景安兴冲冲的步子一停,转过头看苍佑。 “原本就是有话要说才答应跟你出来的。” “什么话?”问完,她心里也大概有了揣测。 “不管家里大人们怎么说,我觉得订婚这件事,终归是涉及你我人生的大事,我也该亲自给你一个明确的说法。” “所以你的想法是?” “抱歉,我不会服从家里的安排。” “你不喜欢我?”赵景安走近一步问。 “对。” “可是你从小到大都像个机器人一样,你懂得怎么喜欢一个人吗,你怎么就知道不喜欢我?”还没等苍佑回答,她就快哭了。 “不管我懂不懂,我自认为始终没给过你任何关于喜欢的暗示,这话虽然听起来不够委婉,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把话一次性说清楚。” “是因为那个跟你一起住的高中生吗,他是男的,你跟他断了,我不会怪你。”赵景安喃喃道。 尔后,她忽然想起来什么,错愕地抬头:“我昨天找人捉弄他,他是不是回去跟你告状了,所以你今天才跟我生气?” 明杨昨晚几乎没跟他说过话,思及从进门到今早的表现,苍佑心里明白了大概:“赵景安,你年纪不小了,这动不动就迁怒旁人的脾气也该改改了。” “我改了你会喜欢我吗?” “我不喜欢你不单单是因为你的脾气,你改脾气也不该是为了我。明杨跟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圈子怎么乱怎么玩是别人的事,你没必要自降身价去接受这种东西,除非你也觉得这种做法正常,那我无话可说。” 苍佑难得跟她说这么多话,赵景安被说得心虚:“你烦死了,拒绝就拒绝,怎么还跟我哥似地絮絮叨叨。”赵景安鼻子一抽一抽的,想了想,接受了苍佑的说法,“咱俩订婚取消之事,我会说是我看不上你了,你有意见吗?” “没有。” 赵景安看着苍佑毫无变化的表情,说不上自己是难过还是生气,只好在心里抱怨,闷葫芦一个,老学究一般,没劲儿! 苍佑知道作为一个男生,自己应该送送赵景安,但他不想说完这番话还让对方误会,只是给司机打了通电话,等把人送上车,吩咐完司机,便又重新回到游乐场里。 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刚刚虽然光线影影绰绰的,苍佑却看清了那枚耳钉,明杨刚刚在鬼屋里摔着了,自己得赶紧把他带出来。 返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五点,白夜班交换,明杨顶着一张花脸去换衣服。 苍佑在鬼屋里面没找见人,顺着其他员工的指示去了休息室,气还没喘匀,就喊:“明杨,我来接你回去。” 明杨脸上的颜料才卸了一半,捏着化妆棉发愣,周围的人在二人之间打量几个来回,十分有眼色地去了另一间洗漱室。 苍佑自作主张地接过明杨手里的东西,好言好语地问:“我帮你弄?” 明杨这才反应过来,坐在那儿眼睛一闭:“算了,你随便吧。” 随便? 苍佑嗅出了几分言不由衷的味道。 “你也知道,到了年纪,家里人喜欢安排这个安排那个的。” 明杨眼睛都没睁开,赌气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家里没人给我安排。” 苍佑不会哄人,现在干脆连应对能力也一并消失,只好安安静静地给人卸脸上的颜料。化妆棉太小,抹来抹去的,难免会直接碰到脸,安静的气氛中陡然出现一丝暧昧和温情。 “你来干吗,这里多脏啊。” 趁着明杨闭眼,苍佑明目张胆地用视线描摹对方的五官:“你摔倒了,还被旁边的人踩了两脚。” 合着都被发现了,明杨心里却更加委屈,苍佑这个人怎么这么贪心,一边跟未婚妻约会,一边还跑来关心未婚妻眼里的“小妖精”。 “苍佑,我看见以后要陪你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了,挺好看的。” “不是她。” 明杨猛地睁开眼:“你还有别的备选对象?” 苍佑扔掉最后一块化妆棉,无奈道:“家里人是有这个打算,但我拒绝了,没有其他备选。” “哦。”觉得自己反应太过异常,明杨不好意思了,站起身不敢看苍佑,“我去洗脸。” 磨磨蹭蹭地洗完脸,别的同事都走了,明杨才从更衣室出来。 一出门就被蹲在前面的苍佑吓一跳:“你干嘛呢?” “背你,不是被人踩着脚腕了吗。” 话是这么说,但明杨总觉得哪儿怪怪的,忍不住嘟囔:“我是你的包吗,总想把我扛肩上。” “就你长了张嘴,又不是没背过,上来。” 明杨乖乖地爬上去,看两个人的影子在暮色渐浓中合在一起。 “这会儿只剩我和你了,说说吧,昨天为什么不高兴?” “你那个未婚妻欺负我了。” “先声明,不是未婚妻,这事儿今天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了。其次,仔细说,她怎么欺负你了?” “昨晚那么冷的天儿,她叫我守着一大堆热腾腾的奶茶站在别墅外面等,明明人就在屋里,却不出来取,等奶茶都凉了,又叫我喝下去,超过配送时间还在平台上投诉,那么多奶茶,害我朋友赔好多钱。” “多少钱,我赔给你朋友。” 明杨本来攒了一肚子苦水要吐,却被苍佑这一句冷静的话彻底打败:“都说了是朋友,他怎么会收,笨死了你。” 苍佑看着地上起起伏伏的影子笑,觉得对方应该不恼了:“明杨,别走,行吗。” 明杨心软了,感觉酝酿了一整天的决心都不在了:“苍佑啊,你是个笨蛋,我也是。” “那你也别走。” “知道了。” 第28章 赵景安没离开,她让司机在苍佑泊车的地方停住了,然后就看见苍佑背着明杨从里面出来的场景。这时她才意识到,她刚刚说错了,苍佑是会喜欢人的,她没见过只是因为苍佑以前没对谁表露过喜欢,自己没机会就是没机会。 她垂下眼,吩咐前排的司机:“走吧。”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刚才看见的,回去别跟路姨说了。” 苍佑一进门就看见明杨的行李箱,脸瞬间拉了下来:“这就是你答应过好几回的‘不走’吗?” 明杨坐在行李箱上,试图蒙混过关:“晚上想吃什么,给你做啊。” “我想吃颗定心丸,给做吗?” 明杨从箱子上跳下来,乖乖地准备往楼上拎,刚一碰到拉杆儿,就被苍佑拦住了:“你背你书包去。” 刚打开客房门,把箱子放下,苍佑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放假还未离校的舍友们在组织宿舍寒假团建,他原本不打算去的,但抬头看看正闷着的明杨,临时改了主意。 苍佑在输入框写下:“我能带个人一起吗?” 大家都知道苍总这两个月谈了个对象,一天不见都不行,这趟南方之行少说也得四天,两人处得正蜜里调油,分开这么多天哪受得住。何况他们也好奇已久,平日里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苍佑瞒得严实,半句话都套不出来。 “家属吗?家属可以带。”群里第一个狙击手出现了。 “对,别的人可不行。”杜勤紧跟着帮腔。 苍佑也不否认,被开了玩笑反倒更开心:“费用我包了,把身份证号都发我,我让秘书订机票。” 群里“给跪”和“膜拜大佬”的表情包瞬间刷屏,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打开行李箱,明杨准备把衣服挂回去,苍佑倚在门上,问:“带你出去玩儿,去不去?” 明杨还以为就是在市内什么地方逛逛,感觉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去网吧开黑:“不太想去。” 这两日苍佑被拒绝惯了,闻言,脸上表情丝毫没有变化:“我舍友组织去他们南方老家旅游,说得带个伴儿去,不带不让去。” 明杨心下生疑:“怎么你参加的活动总要带个伴儿呢,酒会带就算了,宿舍旅游也要带吗。” 反正已经是满嘴跑火车了,苍佑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对,他们家那儿风俗比较特殊。” 还好明杨没出过远门,就这么三句两句的,竟然被他给唬住了:“可是我跟人家又不熟,你还不如叫个同学跟你一起。” 没法子,苍佑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我在学校不跟别人打交道,就和宿舍几个人关系好点儿。” “你怎么这么多毛病呢,这样看来,你舍友应该都挺好相处的,那……我陪你去吧,几天啊?” 一通操作完,苍佑才想起自己的行程安排:“没几天,反正你跟我一起回来就行。” “哦,那我顺便把要带的东西收拾一下。” “好,”苍佑握着手机下楼,到阳台给近期跟进项目的临时秘书打电话。 “帮我看一下,后天的会能调到明天开吗?”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在翻阅什么:“可以,但是这样您明天一天就要参加三个会议了。” “没关系,还有大后天的行程,通通推迟一天。一会儿我会发几个身份信息和具体地点过去,你帮我安排后天上午的飞机,走我的私人账户。” “好的,苍总。” 挂了电话,苍佑长舒一口气,刚扭头,发现明杨在二楼的栏杆上趴着:“怎么了?” “我还是得问一下,去的时间久吗,我用不用带上作业啊?” “干吗突然又装乖,去鬼屋打工你怎么不抱着课本去。咱俩只待两天,别带了,回来以后就不让你出去玩了,天天把你关家里,”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苍佑补充道,“关在家里写作业。” 第二天,因为行程的重新调度,苍佑保持着高度注意力连轴转了一天,辗转于三波不同的团队,听报告、做笔记、提意见,回到家整个人都是懵的。 就连出发那天早上起床,都是明杨叫醒的。 一行人在机场门口汇合,除了苍佑舍友和明杨,还有一个外院同学。 碰面后,苍佑挨个给明杨介绍对面的四个人。 “启哥,东北人,床底下成天放着箱啤酒。” “这个,杜勤,喜欢看狗血小说。” “宁兖,班草加学霸。” “梁梓,外院的,在追宁兖。” 行,简洁并且很有记忆点,明杨立刻记住了,正当苍佑犹豫着怎么给大家介绍他的时候,明杨自己开口了:“我是他弟弟,远亲。” 几个人眼神交涉一番,没多说什么,只有启哥和杜勤心里疯狂打鼓,心道,还想着看苍总的女朋友呢,这下好了,竟然被基佬们包围了。 明杨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头一次坐飞机,难免紧张,进了机场大厅之后就粘苍佑粘得特别紧,登机时,抓书包带子的手都勒红了。 飞机起飞后,乘务员开始发小点心,苍佑看了眼就放在明杨桌上了,然后自己争分夺秒地端着平板看商业计划书。 明杨打开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便习惯性地把剩下一半喂给苍佑,苍佑眼都没眨一下,就着明杨递过来的姿势直接张口接了。 坐在旁边的杜勤简直惊呆了,这还是那个喝豆浆绝不加糖、夹菜必须用公筷的男人吗。 原来那些细枝末节的强迫症,也不是不能治。 到达时刚好中午十二点,把行李寄存后,在杜勤和梁梓这俩当地人的带领下,一行人去了最好吃的一家海鲜餐厅。 饭桌上,聊着聊着,几个人就开始讨论股票、基金和什么区块链,明杨插不上嘴,他们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词都很高级,每一个字他都听不懂。他突然觉得,好像自己应该把身上的衣服换成扎着领结的衬衫去端盘子更合适。 那些自信的目光和天书般的内容,足以让他感觉到自己整个人从里到外的格格不入,明杨独自玩着椰子里的吸管,胡思乱想,明明以前自己是个很自信的人啊,为什么越靠近苍佑的生活一分,心里的害怕就多一分。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块儿泥巴掉进了白色的棉花堆,棉花有没有嫌脏他不知道,他自己这块儿泥巴先不自在起来。 苍佑看明杨不吃东西,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伸筷子,悄悄在他耳边问了一句:“想吃哪个,我给你夹。” “我饱了,你不用管我。” “哦。”说完,便真的没再管他。 明杨早就对苍佑的直男行为免疫了,倒也没因为这个计较,只是被自己心里那点疙瘩反复折磨。 吃完饭,等到租的车来接,一行人便正式开始了这天的野营之旅。 杜勤和梁梓是野营老手,将装备从车后备箱卸下,没等跟车师傅教,便自己组织人手搭起帐篷来。杜勤先帮苍佑和明杨一起搭,直到帐篷立起来,苍佑才意识到明杨变得话少,不怎么理人。 刚要问,被另一边杜勤喊了一声:“苍总,过来帮个忙,启哥划着手了。” “好。”苍佑答应着,看一眼皱着眉的小崽子,暂时离开了。 搭完帐篷,杜勤问苍佑:“你们真的看个日出就走啊?” 苍佑用目光寻找明杨的身影:“咱俩后天走,明天还有一天时间,你想去哪?” 其实明杨还想看海,他从小在北方长大,也渴望有机会能听一听海浪声,但这会儿心里烦,什么都不想看了。 明杨隔着两个帐篷的距离回他:“听你的,都行。” 杜勤忍不住调侃一句:“离这么远,要不你俩打电话好了。” 明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往火堆边靠了靠,苍佑过来,他便又回了帐篷假装拿东西。 机智聪明的舍友立刻看出来了,这是苍总把小朋友惹不高兴,带出来让大家一起帮着哄呢。 晚上烤肉的时候,杜勤先挑头替苍佑说好话:“小明杨,苍总天天在宿舍念叨你,我们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 启哥补充:“对,开学拢共不到五个月,我感觉对你比对我们班好多同学还熟,苍总虽然话不多,但五句里有三句都有你。” 杜勤一拍掌:“有好几次我半夜上厕所,听见苍总说梦话,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行了,我俩十一月才认识的。” 得,没提前“串供”,翻车了。 明杨心想,看来大家压根没把他早上那句自我介绍放在心上,苍佑到底在宿舍跟人说了什么啊。他好奇,自卑的余韵还未消散,此刻听了这些,有种抓心挠肝的甜蜜感。 野餐结束,开始收拾营地,大家都特别照顾明杨,让他坐在旁边看着就行,他独自百无聊赖地揪着地上的草玩儿。 “要跟我走走吗?” 明杨回头一看,是长得好看的那个宁兖。 他说话声音好听,仿佛自带一种亲和力,明杨立刻点点头,跟上了。 “你不是他弟弟吧?”虽然是问句,但宁兖说出来,更像是感叹的语气。 “现在这情况,如果我是他弟弟,不是更糟吗。”明杨也没隐瞒,直截了当地承认道。 “他呢?” “他说自己不喜欢男的。” 联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宁兖不自觉地摇摇头:“其实自己也说不清吧,要我帮你好好问问吗?” “不用。” “还挺高冷。”宁兖笑了笑,想起晚餐时的画面,“我觉得苍佑是喜欢你的,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总是不自觉地看你,眼神里面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克制,因为没仔细想过,所以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已经很喜欢你了,嘴上却说不清。” “我知道,但我现在欠他好多钱,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高中生,说这些没有意义。”明杨揉揉被夜风吹得有些痒的鼻子,反问,“梁梓哥在追你?” “嗯。”说到自己的事,他话就变少了。 “你不喜欢他?” “怎么说,我跟苍佑一样,都不觉得自己喜欢男的。而且我在很小的镇子长大,这种事,从前闻所未闻。” “你们在学习上那么厉害,连喜欢是什么都分不清吗,我要是像你一样优秀就好了,好歹有一头能配得上他。”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人设都是普通人,有擅长的,就会有想不明白的。” “可你们都不普通。宁兖哥,你知道刚刚我为什么觉得难过吗,你们聊天说的那些,我一句都听不懂。你看你长得帅,学习又好。苍佑呢,又帅学习又好又有钱。” “刚刚梁梓不也插不上嘴吗?” “我没注意他。” 是自己太过注意他了?宁兖不敢细想,赶紧转移话题道:“你才高中,不关注这些,自然不懂。学习嘛,我也一向是努力派,你要是愿意,这个我倒是可以帮你。” 一晚上不跟自己说话,吃完就跑,苍佑黑着脸,望着明杨和宁兖离开的方向。 启哥收凳子的时候看到了他,笑了:“你这个表情,跟谁欠了你好几十万似的,也不知道明杨那孩子怎么张得开口甜甜地叫你‘哥’的。” “他就是欠了我。”说起这个苍佑更来气,明杨围着这几个叫了一圈“哥”了,可从来没叫过自己一声。 这个时候杜勤耳朵特灵,从前看过的那些小说,什么少年卖身葬父,什么富家公子为爱设局,一股脑涌上脑海,再抬头看见苍佑那张脸时,眼神里的内容便丰富了起来:“苍总,牛逼!” 正调侃着,那两人回来了,苍佑假装没看见,转身回了帐篷。 明杨立刻跟进去,在他身后喊:“苍佑。” “偷偷在外面喊了一圈“哥”,现在想起我来了?”苍佑没回头,脸还冷着,“一会儿恼一会儿笑,吓唬我呢故意?” “没有,只是跟宁兖哥聊会天,他还加我微信了。” “哦,合着带你出来散心还整天跟我耷拉着脸,他加你好友就高兴成这样,”苍佑转身瞪他一眼,在地上的防潮垫坐下,“还宁兖哥,我是你同龄人吗,一天到晚对我直呼其名。” “不是因为他而高兴。” 苍佑憋了一晚上,这会儿回帐篷,只剩两人独处时才敢教训人:“跟我道歉。” 明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但乖乖靠了过去,一边给他捏肩膀一边说:“我错了,苍佑哥。” 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变近,苍佑清晰地感觉到明杨的呼吸吐在自己颈间,又被对方那一声“哥”挠得浑身过电一般酥酥麻麻,受了刺激似地突然起身:“别捏了,热,我出去走走。” 出了帐篷,剩下的人还在外面,苍佑不自在地问一句:“你们都不觉得这里热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啊。” “我找你有话说,怎么就突然走了?”明杨追出来。 “找我什么事儿?”苍佑语气僵硬地回他。 明杨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就是想问你,今晚我跟宁兖哥睡行吗?” 苍佑停住脚步,回头:“还在跟我闹脾气?” “不是不是,”明杨摆摆手,连忙否认,刚刚同宁兖聊完,他已经想通了,不管苍佑的世界同自己的有多不同,他都想再走近一点,努力熟悉一点,“是宁兖哥让我帮忙的,他不想和梁梓哥一起睡,因为他刚刚拒绝了人家的表白,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那你就让我面对那个愣头青?” “你不是直男吗,你怕什么。” 苍佑被问得哑口无言,看在宁兖是自己同门的份上,答应了。 明杨兴高采烈地背着包去找宁兖,梁梓垂头丧气地抱着外套进了苍佑的帐篷,站在那儿,苍佑挪一步,他也跟着挪一步 。 “你跟着我干吗,你也有话说?”苍佑白他一眼。 “你喜欢男的?”梁梓开门见山地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 “宁兖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晃,你对他,就没点什么想法?” “你一个外院的,也天天在我跟前晃,我难道也该对你有点什么想法。” “那倒不用,咱俩型号不配。反正你现在已经有对象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就祝福你俩长长久久。” 苍佑之所以称呼梁梓为愣头青,是因为开学没几天,梁梓就对苍佑这个舍友一见钟情,又不知从哪里听的谣言,说苍佑在校外包养了一个小男生,从那之后,默认苍佑跟他一样,喜欢男生,并且一直将苍佑视为自己的潜在情敌,每次跟苍佑见面都不怎么愉快。 哪能想到,最不对付的两个人有朝一日能住到一块儿去。 三个帐篷,三种画风,一个打游戏厮杀到半夜,一个越聊越投机仿佛上辈子的亲兄弟,还剩一个帐篷,两人无念无想只想天赶紧亮。 明杨他们设置的是四点半的闹钟,宁兖先起,收拾好之后给明杨掌灯。 书包里只带了两件适合这边天气的衣服,一件长袖T恤,一件格子衬衫,因为洗过太多次了,料子发薄发透,像单薄的布 片似的。生活所迫的日子里,明杨从来不考虑穿的时尚不时尚,干净就够了,这可是头一次为了一身衣服这么为难。 “就手里那件吧,好看。”身后宁兖看出他的纠结,替他决定。 “真的?” “哈哈,其实我平时最不懂穿衣服,师兄师姐他们总说我不会打扮,按照这个经验,那你应该穿另一件。” “不,我听你的,宁兖哥。” 宁兖过去在他脑袋上揉一把:“真乖,我要真有这么个弟弟就好了。” 外面陆陆续续有了脚步声,明杨把衬衫一套,跟着出了帐篷。 天还黑着,但没风,一点都不冷。 杜勤看着明杨和宁兖从一个帐篷里钻出来,乐了:“什么时候把剩下那俩凑一块儿去了,别再打起来。” 明杨听着,当了真,立马跑到苍佑帐篷前喊人:“苍佑,你醒了吗?” 又叫了一声,没人,他小心翼翼扒在边上一看,帐篷里是空的。 正要叫宁兖过来,后面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苍佑,脸色不怎么好,明杨心想,别是真打架去了吧。 苍佑看见他,眉宇间的不耐烦才散去:“穿这么点,不冷?” “不啊。” 苍佑盯了几眼,把自己头顶的帽子拿下来盖在他头上:“戴上,小心感冒。” 露营地的旁边就是看日出的圣地,因为有专门的观景广场,视线很开阔。六个大男生齐齐地走过去,映着将明未明的天色,倒有一种别样的壮观。 太阳出来前,先用余晖将整个天空都染得红红的,然后自己才姗姗来迟地出场。 太阳鱼跃而出的那一刻,明杨有些激动,忍不住拽住了苍佑的手腕,苍佑看向对方,看见明杨的眼睛亮亮的,一半映着日光,一半映着自己,短暂的对视过后,两个人同时不自然地低下头,明杨想要把手拿开,却在刚松手的时候被苍佑抓住了。 明杨的手背有些凉,苍佑顺势抓着放进自己的衣兜,言不由衷道:“说你穿得少还不承认。” 随着太阳冉冉升起,周围的一切都从黑暗中冒出头来,明杨心虚又不舍地把手拿出来,跑去看苍佑舍友的相机:“杜勤哥,我能看一眼吗?” 杜勤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就一玩到大的哥们梁梓,那人还从小什么都比自己强,让他一点成就感都没体会过,这会儿看见明杨,突然萌生出一种真的给人当哥哥的感觉。 “来,你拿着,我教你用相机。” 明杨战战兢兢地接过,杜勤把相机往上抬一点,将远处的高塔框入画面:“你看,把这个光圈调一下,是不主体建筑更突出了?” “真的欸。” “然后按这个快门键。” 咔擦一声,明杨手里的第一张照片拍好了。 杜勤笑着问:“好玩吗?” “好玩,也好看,跟眼睛看到的感觉不完全一样。”明杨回答得很认真。 “三脚架上那台相机开了延时拍摄,一会儿给你看那个,效果特好。” 明杨点点头,趁杜勤去摆弄另一台的时候,偷偷将镜头对准了苍佑,怕被人发现自己这点旖旎心思,最终也没按下快门 。 原来好好学习还能结交那么多有意思的人啊,明杨想,不像酒吧遇见过的一些人,有钱的没钱的都一个样儿,苍蝇似的德行。 先前的阴霾心情一扫而空,明杨也成功地看了海,在跟车师傅的帮忙下,晚上还组织了一波海烧。 北方人,看见海,突然感性起来,启哥不小心酒喝多了,话特密,对着身旁的明杨独自真心话大冒险:“小明杨,你俩的初吻在什么时候啊?” 明杨酒也喝得不少,本来脸就泛红了,这会儿被大家期待的目光一盯,更红了。 他和苍佑不约而同地想起那次荒唐的初吻,同步心跳加速起来。 苍佑视线一转,不敢再看明杨的脸,感觉再看,自己的心脏要跳出来。 不得不说启哥是真的喝高了,之后,与苍佑对视一眼就开始吐槽起来:“苍总啊,你哪有我这种借酒消愁的机会,学习好长得好家世更是一等一,你看上的人,哪个不是稍稍示示好便情投意合了,要分手也是你先厌倦,离开时彻底得像个冷血的王八犊子,哪用得着像我们这样,偷偷翻空间刷微博看暗恋对象在做什么,看前任过得好不好。” 无端被怼的苍佑特无辜:“我没有前任。”说完,又朝明杨看了一眼,奇怪了,他怎么也是一脸“我懂”的模样。 “说好一起看海的,为什么刚从东北考出来就提分手。”启哥看着远处的海浪,神色黯然下来,大家这才明白,原来是触景生情,想念前任了。 杜勤嘿嘿一笑,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便第一个起身,准备扶启哥去醒醒酒:“你别说了,看把我们明杨弟弟脸都喝红了,一会儿再把苍总气恼了,两人半夜跑了撤资怎么办,我们订的豪华帐篷可不便宜。” 说完,明杨“咣当”一声砸在苍佑身上,宁兖准备伸手帮忙,苍佑先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我照顾他吧。” 进了帐篷,好歹是终于又有了单独两人相处的机会,从启哥问完那句“初吻”之后,明杨的态度又莫名其妙起来,话少了,酒却越喝越多了。 苍佑盯着怀里那张红扑扑的脸蛋,开口。 “躲着我呢?” “嗯。” “没良心啊?” “嗯。” “跟我睡呗?” “嗯。” 苍佑从帐篷里探出头:“行了,今天我跟明杨一个帐篷,大家自行安排吧。” 简单收拾完,苍佑把帐篷的角角落落检查好,确认没有漏风的地方,才躺下。一扭头,发现明杨睁着眼,反而突然清醒了似的:“怎么,今天还要裸睡?” “我傻呀,这么冷。” 看来是真醒了,反应还挺快,苍佑拍拍自己的垫子:“过来,这儿暖和。” 明杨立刻钻了过去,趴在苍佑的胸膛上问:“你以前是直男的时候也搂着别的男的睡觉吗?” “睡吧,小醉鬼问题真多。” 海边的蚊子又多又凶,偏巧明杨又是招蚊子体质,一晚上被咬醒好几回,怕打扰苍佑睡觉,他便没开灯往出赶,只能尽量护住脸。 他俩要赶十点的飞机回去,早起就开始整理东西准备一会儿出发,明杨收拾完,顶着因为没休息好的黑眼圈出来,大家打完招呼,心照不宣地对着苍佑开始挤眉弄眼。 起初苍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觉得这几个人阴阳怪气,得了什么怪病,直到转头看见明杨领口大敞的模样。 苍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走过去扔他身上:“穿上,天儿凉。” “不冷啊。”明杨心里也纳闷,苍佑干嘛总觉得自己冷呢。 他洗完脸,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怪不得几个哥哥看见他就笑,锁骨那儿被蚊子咬了两颗疙瘩,挠得红红的一大片,一时还真说不清了。 临走时大家都加上了微信,几个人给明杨发了一堆红包,名义上是给弟弟的见面礼,实际上是把完这几天的机票和花销还给苍佑,大家都不是那种爱占便宜的人,之前不过图个嘴上的乐呵。 明杨原本不打算收,但苍佑大概也猜到了几个舍友的心思,笑了笑说:“没事,收下吧,记得说感谢。” 回完他们的微信消息,赶在关机之前,明杨飞速地打了几个字,点击发送。 苍佑是下飞机之后才看到的,整个人从里到外甜了个透,那上面写着:“最感谢你,以后等我有钱了,我也带你出来玩儿。” 第29章 他们用四个小时跨过那些长长的纬度,从温暖怡人的南方回到寒冷干枯的京市。 下飞机后,苍佑吩咐司机把明杨送回家,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往出差的城市,工作已经耽搁了一天,容不得他再往后推。 明杨进家门后才意识到,其实苍佑最近是真的很忙,这趟出行是硬挤时间出来陪他的。 想关心一下对方,又怕打扰到他工作,临近晚饭的时间,明杨小心翼翼地给苍佑发了一条消息。 “记得按时吃饭。” 只是一句简单的叮嘱,这样对方看见了,也不用花费时间回复。  明杨中午啃了几口面包就去写卷子了,一下午过去,终于感受到饿意。可眼下家里就他一个人,他又不想大费周章地亲自 动手做饭,便直接在手机上订了一份外卖。 刚把饭盒拆开,手机铃声响了。 明杨擦擦手,拿起来一看,是苍佑打过来的。 “你忙完了?”接通后,明杨问道,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明朗。 “暂时算是。” 听出对方声音里的疲惫,明杨忍不住心疼了,但隔着许多距离,又不能做些什么:“哦,那你吃了吗?” “吃过了,现在刚回酒店,”顿了顿,苍佑仔细捕捉着明杨这边的声音,“你不是说回去就好好复习吗,我怎么听见电 视的动静了?” “嗯,学习了一下午,这会儿是在吃晚饭呢,感觉有点无聊,所以才开了电视。” “吃饭的时候不在餐桌上,跑到沙发那儿看电视,你这是什么习惯。”苍佑念叨了一句,但听着不像生气。 “你又不在,我一个人坐那儿吃没意思。” 听完,苍佑不再计较了:“电视里演的什么?” “寒假了,电视剧频道在重播《快乐星球》,你看过吗?” “好像听过,讲什么的?” 看苍佑并不急着挂电话,明杨开了免提,把手机立在纸巾盒旁边,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 “是一部青少年科幻教育解压连续剧。” “要素还挺多。”苍佑低笑一声。 “苍佑,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在电视上第一次看到这个,总幻想着我是男主角就好了,从电脑里蹦出会魔法的朋 友跟我玩儿,”他停了几秒,夹了一颗肉丸子放到碗里晾着,“可实际上,我家都没有电脑。” “那还真是纯幻想了。” “可不是嘛。” “好了,你专心吃饭,我再看会儿今天的会议材料,在家好好待着,别乱往外跑。” “知道了,”明杨本来想说一句“别太辛苦”,但又觉得太虚,没什么用,想了想,加一句,“我在家里会听话的。” “好。” 电话挂断前,明杨听见苍佑又笑了一声。 隔天早上,明杨刚写完一张英语卷子,在地板上溜达着对答案的时候,楼下有人敲门了。 他接通可视门铃的屏幕,向外面的人确认完身份信息,才打开了门。 “请问您是明杨先生吗?” “啊,是。”明杨看着他身后的大箱子,心里疑惑重重。 “是这样的,今早接到一位苍先生的订单,我们是大通电器城的员工,来为您上门安装。” 明杨把门敞开,那两个人顺着他的指引进了客房,非常熟练地开始拆箱子、接线。 几个人正围着书桌忙碌的时候,手里的手机猛地一震,是苍佑。 随后“嘟嘟嘟”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明杨突然有些紧张,心里暗想着,总不能是因为自己昨天提了一句“小时候家里 没电脑”苍佑就买的吧。 电话接通,苍佑那边估计着此刻已经上门安装了,张口便问他:“怎么样,那台电脑还喜欢吗?” 明杨扭头瞥一眼桌上的大屏显示器:“喜欢,只是……” 他握着手机,掌心一紧,甜蜜又酸涩地想,不能更喜欢了。只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的喜欢快要藏不住了。 苍佑没听清后面的两个字,继续道:“我吩咐了他们,上门顺便把网络安装好,我已经上飞机了,一会儿就要关机,你 自己先玩着。” “哦,好。”本来应该说谢谢的,但此刻好像什么也说不出,他们之间,一句谢谢也太轻了。 挂了电话,明杨陷入沉思,这算什么呀,钱越欠越多,情更是说不清也还不清了。 等工人走了,明杨放下手机,坐到桌前,十分小心地摩挲着键盘上的每一个按键,不由地感叹,钱太好了,有钱就能给 喜欢的人买任何东西,想怎么对他好就怎么对他好。 下一秒,另一个念头钻入明杨脑海,喜欢的人,苍佑会喜欢自己吗,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这么把自己放在心上,除了喜欢,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现在这种状况呢。 思绪在大脑皮层跟摊煎饼似的翻来覆去,明杨最后也没想明白,他抬起头,视线停留在黑乎乎的显示屏上,他看见了自 己一头凌乱的卷发,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拿起一张纸轻轻地把屏幕上遗留的一个指印擦干净之后,便拎着钥匙出了门。 苍佑回来的时候,家里又没人。 第一眼没看见自己想象了一小时的笑意盈盈,苍佑下意识地以为明杨又跑了,急冲冲地跑进明杨的卧室检查,鞋都没来 得及脱。 还好,行李箱什么的,都完好地在房间里摆着。 明杨是十分钟后回来的,他一开门,看见苍佑从他的卧室出来,脸上的表情恹恹的,脚上还蹬着外出的皮鞋。 “怎么了,你怎么鞋都没脱?”明杨摘下外套的帽子,问他。 “干嘛去了,我以为你又要跑了。”说完,苍佑像是仍不放心似的,探身往明杨身后看了看。 明杨摸摸自己变短了的头发,回答:“出门剪头发去了,顺便把它染回黑色了。” 看见明杨没走,此刻清清爽爽地站在门口,苍佑这才放下心来。其实也不知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他现在进门看不见 这孩子就心慌,看见了又疯狂心跳,来不及纠结原因,苍佑上前,在明杨的顺毛发型上抓了一把:“以后出门时间久了跟我说 一声,我也省的白白担心。” 刚换上拖鞋的明杨突然鼻子一酸。 之前他以为奶奶和爸爸离开,就算他天天夜不归宿也没人管了,可现如今,他不过离开几个小时,都有人担心成这样。 明杨往前一靠,抱住了苍佑,下巴蹭了蹭对方的肩膀,然后开口:“苍佑,你等等我长大好不好,等我变好,变得很好。” “嗯。”苍佑没问等他长大要怎样,好像懂了些,又好像什么也不懂。只是胸口不断冒出来的暧昧情绪,鼓动他伸手回 应对方。于是他缓缓抬手,也抱住了明杨。 苍佑向来是个从容不迫的人,此刻才发现,原来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就可以将他的心动摇成这副模样。 他抱着,也困惑着,想不通为何所有的情绪管理,每每面对明杨时,都变得形同虚设。 他想起那天他哥问的一句话。 “弟,你是同性恋吗?” 也记起当时自己的回答,他说他是叫明杨干净的眼神触动,不愿看见他身处泥淖之中。 那我喜欢男的吗? 他在心里问自己。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苍佑看着明杨垂眸的模样,脑中冒出这么一句话。 按照这个理论,那天下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弯的。 很快他就把自己的想法推翻了,宿舍的宁兖也长得好看,他天天看着,毫无任何情感波动。明杨身边的朋友,还有苍侨 ,他们也常看见明杨,可他们也没弯。 越想越糊涂的苍佑在心里给自己设限,等明杨高考完,就算真要发生点什么,也不该在他高三冲刺的时期。 等他高考完。苍佑在心里重复道,仿佛以此为借口,眼下不去想,到时候就能解释清楚这些暗涌的感情变化。 明杨刚刚一激动,过来的时候外套都忘了脱,此刻被苍佑紧紧箍在怀里,那人却抱了好半天都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热 得出了许多汗。 “苍佑,我热,你想抱的话,脱了外套再抱,行吗?” 怀里的人抬头说话,苍佑才从自己的浮想联翩中抽出思绪。 “……哦。”说完,手指一松,放开了明杨。 那种莫名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人各自回自己房间冷静了片刻,便默契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苍佑从主卧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一身家居服,敲敲门,进了对面明杨所在的房间。 明杨转身看他一眼,问:“你今天不去工作吗,怎么换衣服了?” “这个项目前期的工作基本结束了,我也能过两天大学生生活了。” 苍佑伸手按下电脑的电源键:“试过了吗,感觉怎么样?” 明杨盯着开机界面,回道:“还没有,挂了电话之后就去剪头发了,没顾上。” “怎么突然想起换发型了?” 苍佑抬眼,仔细盯着明杨的新发型看,黑发衬得他整张脸更加干净利落,正是最好的少年模样。 “突然想当个好学生了,剪个头发,从头做起。” 说完,正好电脑开了机,苍佑拉过另一张椅子坐下,将鼠标往前推一推:“快试试,好不好用?” 明杨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试,心想总不能下个游戏打游戏吧。 他打开浏览器,下了个直播软件,慢慢吞吞地点开,登录自己的账号,想着顺便试一下摄像头。 结果刚一登进去,各种私信评论立刻弹了出来。 “怎么还不开播,想你了。” “我的主播,你忘了你的这些姐姐了吗?” “我的男朋友今天开播了吗?答案是,没有。” “……” 明杨关上窗口,立刻扭过脸,看向苍佑。 那人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冷着脸问:“你平时直播就是这么跟人聊天的?” “不是……” 还没等明杨再解释,苍佑哐当站了起来:“卸掉,以后不许播了。” 接下来的日子,明杨再没开过直播,甚至新买的电脑也在桌上疯狂吃灰,因为明杨已经过了幻想魔法的年纪,而作为一 个距离高考仅剩四个多月的高三生,幻想什么都是奢侈的,只有不分昼夜地啃卷子才是正事。 自那天出差回来之后,苍佑突然变得不忙了,公司没事干,他便不出门,整日穿着居家服,窝在沙发上办公或是看文献。 至于为什么不在书房,是因为他发现,待在客厅的时候,明杨可以随时跑过来问不会的题,听得累了,还会脱下鞋子整个人团进沙发里,然后靠在自己身上。 刚开始碰都碰不得的苍佑,如今搂着明杨讲功课什么的,也变成习以为常的事情。 假期过去三分之二,年节将至,明杨却越发开心不起来。 往年这个时候,家里会置办年货、大扫除、贴对联。可今年不一样了,他不敢回老房子那边,担心触景生情。家人离开这么久,在哪里想念都是一样的。 苍佑叫了小时工,清扫得很专业,很干净,但没有一家人在一起忙活的那种年味儿。 除夕这天,苍佑一大早就走了,明杨醒来后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手指抚摸着卧室门上新贴的“福”字,落寞地想,这里终究不是苍佑的家,也不是自己的家。 奶奶和爸爸走后,他今天最不想一个人过,因为所有人都在举家团圆,这样显得他更孤单,别人都有家,就他没有。班级群里的同学们在讨论领了多少红包,他突然觉得上网也没意思。 把手机调至静音,明杨回到客房坐在书桌前,翻出前一天还剩下的半张数学卷,提笔写下一个“解”字,如果奶奶他们愿意找过来看看,看见自己这么努力地写卷子,会开心吧,会多入几次自己的梦吧。 第30章 临近中午的时候,于宾给他打来了电话,叫他晚上过去一起吃年夜饭,明杨想了想,拒绝了,看见别人一家子和和美美的,他心里更难受,还不如干脆一个人待着,看看书写写题,时间过得也不算慢。 胡乱做了一顿午饭吃完,明杨窝在被子里,想睡一觉,希望第二天睁眼后就开学了,这样他就开始过跟大家看起来差不多的生活了。 刚闭上眼,意识还很清醒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是苍佑打来的,明杨坐起身,接通,那边立刻传来苍佑的声音:“明杨,快出来搬东西。” 明杨把手机一扔,鞋都没换,只随手从门口抓了件大衣就跑出门。 外面,苍佑正在费劲儿地从后备箱搬一个大纸盒,明杨开心得像留守儿童看见原本不回家的父母突然出现的模样:“苍佑,你怎么回来了,好歹过节呢,你不用跟家人一起守岁吗?” 问完,心里又涌上一丝苦涩,万一苍佑只是看他在家里可怜,抽空给他送点吃的而已呢。 明杨眼巴巴地望着对方,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把后座那两瓶香槟拿出来,晚上咱俩一起喝。” 明杨过了半分钟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要跟他在家吃年夜饭的意思。 苍佑没有直接回答,他们家早就没有守岁这种说法了,中午一顿家宴吃得他心烦意乱,再让他爸和他妈安生坐在一张沙发上看电视什么的,他想都不敢想。苍佑从小对过年就没什么感觉,好像只是别墅里红色的装饰多一点,家宴过后,路爻迪回卧室或是跟朋友打牌,苍庭松回书房或是出去鬼混,哥哥和朋友们玩得火热,家里保姆都回了老家,大房子显得比平时还冷清 。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只有他融入不了,不是大人,也不像个孩子。 进了门,看着安静的客厅,苍佑随口问一句:“平时那么爱看电视,今天怎么不看了?” 明杨撒谎:“看了会儿,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玩手机。” 苍佑把手里的重物放下,又喊上明杨一起出去。明杨从车上提了两个袋子,一看,是火锅底料,问旁边的苍佑:“火锅配香槟?” “嗯。”其实他是也想做点什么给明杨吃,可发现自己似乎真没这方面的才华,上网查了查,火锅是最不会出错的食物了,做起来还省事儿。 “太巧了,宁兖哥说他们今天也吃火锅。”明杨兴冲冲地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说着。 “你怎么知道的?” “我俩刚刚聊天,他告诉我的。” 苍佑跟在身后,心里产生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我们从南方回来之后,那个咋咋呼呼的梁梓,已经变成他男朋友了。” “我知道啊,已经恭喜过他了。”  “你们究竟什么时候背着我聊得这么深入的?”苍佑是真心纳闷,仅仅见过一次面,这两人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熟了。 明杨笑笑,没说,反问他:“你怎么看啊?” “什么怎么看?” “就他俩在一起,两个男的在一起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啊?”他不断试探着苍佑的态度。 苍佑仔细想了想:“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宁兖那么稳重一人,怎么能看上梁梓那个愣头青。” “不觉得两个男的恶心?” “不啊。” “不恶心就好。” 对话结束,车上的东西通通转移回家里,虽然只是多了一个人,氛围却完全不一样了。 明杨很开心,比之前哪一天都更依赖苍佑,他把苍佑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整理好,看着满满当当的冰箱,一瞬间,感觉心里缺失的那一块儿也被填满了。 热腾腾的火锅为家里增添了许多热闹的气息,两个此前毫不相关的人,此刻却共处一室迎接新年,从彼此身上汲取一份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晚饭后,苍佑陪着明杨一起看春晚,茶几上摆满了他今天上午去超市买的各种吃的,他自己本身不是爱吃零食的人,属 于那种你喂我可能会吃,但不会主动动手去拿的人。 坐在他身旁的明杨便自动承担了投喂的职责,时不时叉两块水果,或是剥一颗干果,喂到嘴边,苍佑也不挑,明杨喂什 么都张嘴接着,一晚上过去,竟也有种饱腹感。 眼看时针走过十一点,距离新年零点钟声敲响越来越近,明杨扫过窗外的天空,无意间感慨一句:“可惜市里全面禁放 ,现在都不能放烟花了。” 闻言,苍佑突然起身离开沙发,明杨立刻跟着坐直了身子,警觉地问:“你要走了吗?” “不走,你先看着,我上楼一趟。”苍佑安抚道。 明杨这才放下心来,视线重新转回到电视屏幕上。 苍佑先进了趟书房,出来的时候,手里不知拿着什么,明杨没看清,注意力又被电视里的小品吸引走。 他抱着那套VR影院设备,推开了明杨的卧室门,这是他哥婚前跟嫂子玩浪漫时买的设备,他有一天心血来潮,偷偷从别 墅那边搬了出来,没想到此刻能派上用场。 苍佑照着说明书,将设备同电脑连接起来,打开,反复试了几遍,确认没问题,将电脑锁屏,回到楼下。 夜越来越深,主持人伴随着喜庆的钟声开始倒数,苍佑低下头,问软着骨头躺在自己小腿上的人:“想不想看烟花?” 明杨仰脸看向他,大概是有些困了,眼睛被揉得湿漉漉的,疑惑不已:“当然想啊,不过,就算你有钱,也没有这种特 权吧。” 苍佑扬起嘴角笑,托着对方的肩膀把人扶起来:“走,上楼,带你看个好东西。” 明杨迷迷糊糊地跟着,看苍佑直接打开了自己卧室的门,心里简直要好奇死了。 偏偏苍佑还要搞得神神秘秘,刚把他带到书桌前,就开口吩咐:“闭上眼睛。” 明杨顺从地垂下眼皮,视线变成一片黑暗,他竖起耳朵,听对方点了下鼠标,然后又拿起什么的声音。 紧接着,明杨感觉到苍佑向自己靠近,把一个很重的东西架到了自己耳朵上。苍佑撩开耳机的一边,低沉但富有磁性的 声音传到他耳畔:“好了,可以睁眼了。” 明杨慢慢睁开双眼,视线里撞进一个会动的小人。 随后,苍佑按着他的肩膀,用鼠标一点。 瞬间,眼前变成一片无边的黑暗,比现实里的夜空要近很多,明杨忍不住想伸手触摸一下。 刚抬起手,下一秒,烟花腾空,耳边传来巨大的响声,那种立体感和真实感过于强烈,烟花仿佛是在咫尺距离处绽放, 激得他往后退了一步,随即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明杨就那么乖乖地被抱着,安安静静地看完一场烟花。 摘下耳机和眼镜,明杨就着这个姿势转身,把背后拥抱变成面对面:“烟花很美。苍佑,新年好呀。” 苍佑垂眸,与怀里的人对视,笑着回他:“新年好。” 楼下的电视节目也步入了尾声,苍佑把茶几边的垃圾收起来,明杨去厨房冲了一杯蜂蜜水放在餐桌上。 等苍佑擦完手,明杨捧着杯子过去找他:“奶奶说,大年夜喝糖水,新的一年才能甜甜美美,家里没有砂糖,就用蜂蜜 水代替吧,你先喝。” 苍佑不信这个,也从没人告诉过他这种说法,但他觉得很新鲜,于是接过来,大大喝了几口。 洗漱好,他俩各自回各自的卧室,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 躺在床上,明杨点开手机微信,发现了半个小时前宁兖发来的消息,一个红包,一句祝福。 明杨回消息拜完年,发了一条朋友圈,是一张截图,配字――感谢宁兖哥的红包,完美的大年夜。 苍佑刷到那条动态后,皱着眉看了好一阵,他退出朋友圈,打开明杨的对话框,连着发了十个红包。 结果对方一个都没领。 苍佑等了会儿,忍不住下床,开门看对面卧室。 光还亮着,说明人没睡着。 他走近敲敲门,也不进去,隔着一道门问:“干吗不领红包?” “太多了。”里面的人回他。 “你跟我不比跟宁兖熟?能领他的,却不能领我的?” 明杨怔住,被苍佑的提问说服,然后把红包一个一个拆开。 见他领完了,苍佑才回到自己卧室重新躺下,等了十几分钟,刷新了好几次,也没见朋友圈有动态更新提醒。 就在他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突然跳出一条转账短信。 苍佑刚输入“你给我打钱做什么”几个字,又一条消息进来。 “我前两天把老房子租出去了,这是收来的定金,新的一年,我真的只能跟着你住了。谢谢苍佑哥哥收留我,苍佑哥哥 晚安。” 也行吧,叫哥哥了,还有专门的私人晚安,不发朋友圈就不发吧。 苍佑回一句“晚安”,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临近假期结束,明杨整理寒假作业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些日子苍佑几乎没怎么出去过,一直陪他在家里备考,不像从前 成功人士日理万机的状态。 他下楼扔垃圾的时候,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苍佑问了一句:“你最近怎么总在家里待着啊,你不用管你公司的事儿了吗?” 苍佑把书一合,伸手拿过旁边还没看的一沓文献,自以为镇定地说:“那个,项目进行的比较顺利,我远程听负责人他 们汇报就行,再说了,我还上学着呢,导师布置的任务也要完成的。” “哦,这样。” 说完,明杨回了自己卧室。 他虽然不清楚苍佑在掩饰什么,但本能地觉得对方有事儿瞒着他,因为苍佑解释的语气太不自然了,说话时都不敢跟自 己对视。 明杨掏出手机联系苍侨,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疑惑,问最近苍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隔了半小时之后,他收到对方一连串语音消息,一一点开,听完,明杨心里大概有了数。 原来游乐场那天,苍佑跟他说那些话之前,还在家里丢下一枚重磅炸弹。 所以苍佑是为此事受到牵连,被从公司“发配”回家了吗? 正胡思乱想着,苍佑不知什么时候上了楼,在他身后咳了几声。 明杨转过头,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你那老房子的租金,一个月有多少?” “押一付二,除夕给你的那些,相当于是三个月的租金。” “行,我知道了。” 彼此都有心事,一下午都无话。 直到晚饭时,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明杨才开口说道:“终于要开学了。” 他的想法是,开学后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高考完,想办法凑够钱,就能将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通通告诉苍佑了。 可这话落在苍佑耳朵里,却完全是另外一层意思,苍佑心道,开学了就这么高兴吗?跟我在家待着很憋屈?去了学校, 就再也没人管得了你了是吗? 苍佑突然向坐在对面的人发问:“你手里还有别的存款吗?” “……啊?你身价都上亿了为什么还要打问我手里这四位数的存款啊。”明杨说完,突然想到今天从苍侨那里得知的情报,心想,苍佑不会被家里把生活费来源都断了吧。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没啊。”苍佑不明就里地答。 其实苍佑只是心里不放心,他从除夕那天之后,就开始算计明杨那点可怜巴巴的租金了,关于明杨欠他的那些钱,也不 知道是怕还上还是怕还不上。 第31章 第二天开学,两人一起出发,明杨上课,苍佑去开学校董事会议。 会议结束后,苍佑在校长办公室门口意外碰到了他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苍佐抬起手里的文件一亮:“我来替你嫂子重新办理入职手续。” “妈同意她回来工作了?” 当年苍佐来学校参加弟弟的高中毕业典礼,对刚入校的实习老师一见钟情,几番穷追不舍下,两人情投意合,他妈不同意,硬是把人拆散了,苍佐便赖在家里当废物,打算在家里打一辈子光棍,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他妈妥协了,妥协的前提是要求人家女孩儿辞职安心照顾家庭。 所以突然听到复职一事,苍佑才觉得意外。 想起旧事,他哥无奈地回答:“你也知道,咱妈是赏罚分明之人。” “所以?” “你嫂子怀孕了,趁着这个机会,才敢提要求。” “那怀孕了还要上班吗?” “嗯,现在才刚过三个月,她身子一向健康,医生说了,多注意些,没什么问题,关键是你嫂子开心就好。” “哦,那恭喜了,是好事儿。” 苍佐笑笑,接受了弟弟的祝福:“你呢,你是来接明杨小同学放学?” “他中午不回家,我刚开完会,准备走了。” 跟在苍佑的身后,苍佐想起刚刚确定下来的任职结果:“哎,苍佑,要不要走个后门,把他调到你嫂子带的高级班里? ” 苍佑摆一下手,拒绝了:“用不着,省得又叫人说闲话,何况他也习惯了现在的班级。” 对方继续劝着:“反正这里谁不知道他是走了你的捷径,到时候有你嫂子护着,怕什么。”  苍佑无奈地摇摇头,心想到底别人还是不了解明杨,回复道:“他要是真的想走捷径,应该早就从我这儿离开了,我除 了逼他上学,什么也没给他。” 他边走边继续说。 “他性格很好,很乐观。虽然是从酒吧那种地方带出来的,但其实没沾上一点恶习。” “还会做饭,比咱家保姆做得好吃。假期剪了头发之后,看起来变乖了,早上刚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懵懵的,很可爱。” “他还说以后把我当成他的榜样,最近学习特别努力。” “他才过十八岁没多久,能做到这些,很不容易了。” 苍佑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是笑着的,是那种看起来很骄傲的表情。 他哥在旁边安静地听,心想,他弟弟夸人可爱,真可怕。养成游戏,真的可怕。 “五句话,”待他说完,苍佐伸出五只手指,“弟,这是不是你长这么大跟我说过的最多的话?” 苍佑收回笑意,揶揄一句:“就你事儿多,不是你非要瞎安排吗,跟你说清楚而已。” 苍佐也不恼,他之前只是听说过,所以一直好奇明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他想象中,娇气的,或是会撒娇的,总之 该是那种很黏人的模样,现在听苍佑的描述,怎么好像自家弟弟更黏人家一点呢。 正说着,拐过一个楼梯口,苍佑看见明杨和苍侨正从楼上往下走,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生,走到角落处,三个人停下了。 那一瞬间的怔神被他哥捕捉到,苍佐故意道:“这一幕看着像三角恋,你想不想听听这些小孩儿在说什么?” 苍佑冷着脸回:“不想。” “我想听墙角,你就当陪我,我一个大男人站在这儿,怪不好意思的。” 苍佑嘴上没说不,顺着他哥递过来的杆子站到旁边。 只听苍侨着急地说道:“你看,不是我不帮忙替你送情书吧,明杨哥真的不收。” 小女孩儿的语气则有些委屈:“明杨学长,你真的不能考虑一下吗?” 接下来是第三个声音:“我快要高考了,高考后就会离开这里,而你才初中,不管是从年龄差距还是学业考虑,你现在 都应该坐到教室里看书比较合适,我更是。” 苍佐轻轻碰一下苍佑的手肘,小声评论:“小孩儿挺绅士,还知道一板一眼地给学妹讲道理。” 什么学长学妹的,苍佑听着就烦,瞪一眼他哥,扭头走了。 苍佐好笑地看一眼某人生气的背影,独自去了教学楼外的西餐厅。 待午饭时间快到的时候,他提前给苍侨发了条消息,把人约到餐厅里。 苍侨去的时候,饭已经点好了,他带着满脸难掩的笑容坐下,说话时语气很是明朗:“哥,你怎么来了?” 略去那些纷繁复杂的原因,苍佐直接说结果:“小侨,以后你嫂子回来教书,有什么不会的题难解决的事儿,都可以找她,也没必要成绩故意考不好,我妈她这几年,已经不叫人盯着了。” 苍侨从小不仅没有家人疼,还得时刻担心惹别人忌惮,活得很小心,有人对他好,他就总是展现出一副活力十足的劲头,听了这番话,他头一次露出这样委屈的表情:“谢谢哥。” 怕他想下去更伤心,苍佐把手边切好的牛排推过去,赶紧转移话题:“有小姑娘在追求明杨?” “你怎么知道?” “今天那一幕,我刚好撞见了,而且,你二哥也看到了。” “那二哥会不会生气啊?”苍侨放下叉子,担心道。 “估计有点,”他顿了顿,“你有苍佑的微信吧,以后明杨在学校有什么情况,随时向你二哥汇报。” “这个没问题,我就怕二哥嫌我烦呢。” 苍佐伸手,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发:“苍佑就是嘴硬心软的性子,我们小侨是个聪明孩子,帮着点你那个傻二哥。” “大哥,其实我现在特别纠结。” “纠结什么?” “我觉得二哥和明杨哥在一起很好,可是,他俩都是男的,以后……以后可怎么办啊,家里不会同意吧。” 说到这个,苍佐也愁:“实际上,我妈已经动手惩罚他了,苍佑手里那个项目,是他查了很多资料做了很多准备提出的 创意,好不容易把前期的困难都克服了,被我妈换人接手了。” “那……” 苍佐摇摇头,示意他继续吃饭,自己感叹一句:“不知道了,希望苍佑那个感情傻瓜赶快开窍,自己想办法吧,毕竟我 们都不是当事人。” 被两个兄弟编排为“爱情傻瓜”的当事人苍佑,此刻正窝在家里电脑前一边写论文一边生闷气。 直到晚上接明杨放学的时候,心情都怪怪的,他坐在车里,看见明杨出来,故意锁上门不给开。 明杨从外面探着脑袋看,隔着单向可视玻璃膜,苍佑知道明杨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因为不用回避眼神的交汇,苍佑就那样靠在驾驶座上,面色深沉地盯着明杨的脸打量。 明杨的头发被摩擦产生的静电吸得毛毛的,像落了一颗巨大的蒲公英在头顶,往下,睫毛呼扇着,鼻梁又高又挺,灯光 打在脸上,被遮住一半。 原来明杨这孩子长得真的不是一般好看啊,苍佑心里赞叹,怪不得身边会有小姑娘追着呢。 明杨在车窗上拍了几下,苍佑的思绪被打断,给他开了门。 人钻进副驾,明杨小声抱怨一句:“干嘛啊,这么冷的天气,把我关在外面。” 他头顶的发还乱着,看起来特别软,苍佑忍不住在上面揉了两把,他没养过猫猫狗狗,不知道撸猫撸狗是什么感觉,但 肯定没有搓磨明杨这么惬意。 “这个年纪的孩子,要么有女朋友,要么有男朋友,你有吗?”苍佑旁敲侧击地问。 “还没有。” 不是没有,而是还没有,苍佑比看文献还解读得认真:“那就是有喜欢的人了?” 正常暧昧里的人问这种问题,回答的人下一句差不多就该表白了,可苍佑在情感认知方面略迟钝,估计说了也不懂,记 起苍佑今天在学校里开会,明杨想,对方应该是白天看见那一幕了,便盯着苍佑的眼睛笑,笑里有几分玩味:“你猜猜呗。” 启动车子,苍佑没猜明杨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喜欢的人是谁,但把这件事放到了心上记挂着。 开学没几天,学校组织高三全体学生和家长参加百日誓师大会,明杨没有家长,这事儿便自然而然地落到苍佑身上。 苍佑没有通知学校的人,很低调,到校后直接带着明杨去了礼堂,像所有普通的家长一般,寻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 台上的优秀学生代表带领大家宣誓,宣誓结束后,老师又邀请了几位同学谈自己的理想大学。 每一个人都有着清晰的目标,出国,或是进入国内顶尖的高校学习。 听着台上同学自信的发言,明杨心里却稍微有些迷茫,大家好像对自己要走的路、要去往的地方都很明确,自己呢,只 想着高考完就好了,那考不上呢,考不上的话,是不是还得复读,复读的话,那是不是就依然没法儿去跟苍佑谈别的事情。 正想着,旁边苍佑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打算考哪个学校,心里有想好的目标了吗?” 说起这个,明杨又想到上学期期末的成绩,不免更加丧气:“考好了上个二本,发挥不好就去念专科呗。” 苍佑把他的话理解成态度不重视,小声地教训他:“你看看别人,别人家的孩子不是要出国深造就是保送名校,要不早 就树立好既定的目标,怎么就你这孩子这么难管呢。” 还没完,苍佑轻咳两声,继续道:“我舍友宁兖,虽说谈那个男朋友看着不着调,但也是我们学校国家级重点实验室的。 我另一个朋友的女朋友,国外排名前一百的学校毕业。你考个专科,你……对得起我的努力吗。” “那我考那些好大学不是不现实吗,再说,你拿我跟别人男朋友女朋友比较做什么。” “我……这是鞭策你。” “你打击到我了。” 明杨伶牙俐齿又委屈巴巴,逼得苍佑再无话可说,只能低下头偷偷查询记录各个高校的录取分数线。 大会结束后,宣过誓的明杨更没信心了,代理家长苍佑也更不清楚家里考生的思想动态了。 明杨耷拉着脑袋回教室思考人生的方向,苍佑独自回家当闲散大学生。 明杨用一个短暂寒假的时间把苍佑的味觉养刁了,人家开学后,苍佑不管是在外应酬还是回别墅那边吃饭,都吃不惯了。 可是让一个高考生抽时间给他做饭,听起来不像好人会干的事儿,好在距离假期结束还有些日子,他又在家闲着,索性便自己动起手来。 练了半个月,自我感觉挺良好了,等到明杨开学后第一次放假,苍佑总算找到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的自学成果。 明杨写完作业,从楼上下来,在厨房里围着苍佑转,看见盘子里有个没见过的菜,便好奇道:“这什么菜啊?” “罗勒。” “以前在西餐厅里当服务生的时候听过,你还会做西餐啊。” 苍佑装作不经意地“嗯”一声,将那点通过网络搜索获得的知性气质散发得淋漓尽致。 明杨蒙在鼓里,以为对方真的是深藏不露的厨艺高手,一边看一边夸:“你怎么这么厉害啊,什么都会做,不像我,只会做些家常菜。” 苍佑处理食材时不太顺利,心里对着几颗菜挑三拣四,不明白蔬菜上面为什么要有虫洞,可看到明杨在旁边偷偷拿筷子尝了一口酱料露出笑容时,又觉得是自己过于挑剔了。 “行了,出去等着吧,碍手碍脚的。”苍佑张嘴赶人,其实他是怕对方看着自己的做饭过程,会露怯。 好一阵子过后,把自己诚意满满的菜端到餐桌上,苍佑一脸淡定地说道:“你知道吗,厨师亲自出来介绍菜品,只有尊贵的客人才能享受到,尝尝。” 明杨迫不及待地夹一口喂进嘴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对他的话表示不认可:“也有可能是厨师犯错了,出来给客人道歉。” “!?”苍佑感觉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受到了挑战。 “!?”与此同时,明杨的味蕾也受到了巨大的挑战。 这一口进嘴,说不上辣,也说不上咸,就是很抽象的一种味道,明杨感觉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种味道的东西。 看见明杨的表情,苍佑就知道,自己谜一样的学习能力,在烹饪这件事上失灵了。 但明杨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又鼓起勇气夹了一口,苍佑拦住他的手,眉眼间有些沮丧:“算了,别吃了,订外卖吧。” 苍总的自尊心是用玻璃做的,很脆,就为着这么一件小事,整整两天都绷着脸,明杨怎么哄都不管用。 周末结束后,作为一个大学生的苍佑也开学了。 以往的学习经验里,苍佑很重要的一条原则就是查漏补缺,不会做饭,开学第二天,他就花钱报了个班。 晚上开完组会,宁兖一个人回了宿舍,剩下的两个人看了看,问:“我们日理万机的苍总呢,又回家陪高中生去了?” “听说是去烹饪特长班了。” “六六六啊,我们苍总怎么放了个假突然走贤妻良母路线了。” “怎么说话呢,就不能是苍总会心疼人吗,小明杨要高考了,苍总天天给整爱心便当吃,哎哟,真甜蜜。” 苍佑烹饪爱心便当的手艺还没练出来,就到了四月份。 四月份是苍爻中学举办春季运动会的时间,苍佑接明杨放学的时候,借着路灯,看见了学校门口宣传海报,等明杨上车了,他随口问一句:“学校举办运动会,你报项目了吗?” “报了,我们班体委说五千米没人报,我耐力好,但没有爆发力,没法跑短的,她找我,我便答应了。” “校运会在哪天?” “下个礼拜,八号。” 苍佑悄悄拿出手机,往备忘录里添加一项日程提醒。 ——四月八日,明杨,运动会。 明杨忙着系安全带,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坐好之后问一句:“那天你有时间来看我吗?” 苍佑不合时宜地矜持着:“到时候看吧,有时间的话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苍总,一个每天早上醒来都要在备忘录写下十项安排的男人。 第32章 转眼间一周过去,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人们的心情看起来也普遍好了些。 运动会那天,苍佑没跟明杨提前打招呼,等对方下车后走远了,才把车停好,自己进学校,在操场偷偷找了个地方坐下,也巧,刚好就坐在明杨他们班所在的区域。 刚开始是开幕式致辞和表演,苍佑没什么心情看,打开手机,同宿舍的几个人胡侃。 抬头扫一眼,看见前面有个小姑娘在组织本班运动员去检录处,苍佑敏感地想起明杨那天晚上说的话,怪不得一问就答应呢,原来体委是个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啊。 一直坐到快中午,才到了高三年级五千米的项目,苍佑收了手机,专心地盯着场下看。 等运动员们走远了,坐在苍佑前面的两个女孩儿开始窃窃私语。 一个女生指指东侧,对另一个女孩儿说:“主席台上那个宣传委员,交上去那么多稿子,怎么光念咱班明杨同学的,这偏爱得也太明显了吧。” “还好吧,毕竟一会儿明杨同学就要上场了。”另一个女生漫不经心地笑着回。 “我跟你说,之前总觉得明杨性子有点冷,不好相处,可最近接触了几回才发现,他其实人挺好的,那天还帮我搬书来着。”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她降低了声音,趴到那个女生耳边嬉笑,“哎,他平时那么高冷,怎么就对你好呢,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说什么呢,没有啦。” 苍佑探身看人家一眼,独自腹谤,没有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他无聊地捡起座位旁边的水喝一口,心想,什么功能饮料,这么难喝,酸死了。 这时,发令枪声一响,一排人同时出发。 人们的目光被场上的运动员吸引,苍佑目不转睛地盯着明杨的身影,视线里再看不到其他人。 几圈过后,运动员们的差距渐渐拉开,明杨始终保持着第一梯队的速度。苍佑看着他,心想,虽然这话说起来有点土,但不得不承认,正如广播里所言,明杨就是赛场上最亮丽的风景线。 比赛结束,明杨拿了个不咸不淡的成绩,第三名。 刚跨过终点,明杨就着急地在场下寻找着什么,他接过苍侨递来的毛巾,神色黯淡地安慰自己,苍佑可能有课,或者有别的事儿忙,不是忘了。 校运会结束后,学校放半天假,晚自习照常上,高三学生可以自由选择在教室上自习还是回家。 明杨拖着外套,失落地朝校门外走去。 一出学校大门,看见熟悉的身影,是苍佑。  他几步跑过去,苍佑接过他手里的书包:“中午想吃什么,拿了第三名,可以小小地庆贺一下。” “你看见了?”明杨问。 “嗯,很早就来了,广播台夸你那段儿,全听见了。” 明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你来了干嘛不跟我说,比赛时为什么不在终点处等我,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要是知道你在的话,我再努努力,说不定可以拼个第一名呢。” 明杨问题好多,苍佑一个都没回答,只安慰道:“本来高三参加校运会就是调剂而已,成绩无所谓,何况那里面还有专业的体育特长生,能跑个第三也挺厉害了。” 明杨的心情变好了,同苍佑商量起一会儿想吃的菜。 吃过饭,明杨跟着苍佑,顺便回家洗澡。 苍佑把之前打印好的学校资料放在书桌供明杨参考选择,正好明杨进来,掏出课外习题册准备做题。 结果书一打开,什么都没干呢,先哗啦啦掉出一沓情书,从逐渐压平的折痕来看,显然是都打开看过了。 苍佑随便瞟一眼过去,发现,每封情书的字体都不一样,写信用的信纸也是不同的风格,可爱的、成熟的、古色古香的。 嗬,长本事了,跟同学们熟了之后就开始一个劲儿招小姑娘喜欢了。在学校里被他撞见还不够,还要把情书带回家里来,夹在书里碍他的眼。 明杨把掉了满地的纸捡起来,心虚地解释:“我没早恋,别人偷偷放在我桌肚里的。” 苍佑冷哼一声,出了客房。 就这样一下午过去,快五点的时候,明杨背起书包下楼,看见客厅里来来回回踱步的人,问:“苍佑,你怎么还没换衣服,一会儿不送我上学吗?” 苍佑感觉自己气还没消,随手抓起橱柜里的酒瓶灌了一口:“我喝酒了,不能酒驾,自己去。” “哦。”说完,明杨穿好外套,轻轻出了门,连再见都没讲。 哦?就“哦”一下就完了吗,“哦”是个什么意思,看不出我在生气吗。 明杨走了之后,苍佑坐在沙发上越想越郁闷,好好的孩子,怎么连眼色都不会看了。 明杨中午离开学校时走得仓促,把杯子落在了操场。 回去后下了第一个晚自习才发现,刚准备问问跟他一起坐的同学有没有看见,后门门口传来苍侨的声音。 明杨出了教室一瞥:“学校初中部不用上晚自习,这个点儿了,你怎么还在学校?” 苍侨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物件,刚好是明杨中午丢了的杯子。 “怎么在你那儿?” “明杨哥,你可不知道,今天中午,好几个人要跟我抢这个杯子,我还不知道她们的想法吗,先替你收了杯子,将来还你的时候,你感谢一波,便可以趁机红着脸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啧啧,都是套路。” “你怎么懂这么多,你套路过别人还是别人套路过你?” “说你的事儿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苍侨微微蹙眉道。 “谁让你小小年纪这么多心思。” “你懂什么,我都是为了你和我二哥,你这么傻就算了,我二哥那么厉害的人,也犯起糊涂来了。” “你什么意思,你骂我就算了,怎么还说他呢。” “我明白了,傻是会传染的。”苍侨不满地把杯子往他怀里一塞,“不过,杯子从座位滚了下来,不知道有没有摔坏。” 明杨好笑道:“行,那我谢谢你,也替苍佑谢谢你。” “你干嘛替他,急着想当我二嫂?” 被这个称呼刺激到,明杨一时语塞,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 苍侨低头看一眼时间,快打铃了,临走时问一句:“我二哥这个礼拜六过生日,你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啊?” “你不知道?二哥今年本命年,要大过的。” 话音刚落,自习课的铃声响了,苍侨一边后退一边叮嘱:“记住啊,这周六。” 回到教室,看着眼前的卷子,明杨突然有点心不在焉了。 距离礼拜六只剩两天,苍佑怎么都没跟自己提一句呢,是默认自己买不起礼物吗,明杨想到自己摇摇欲坠的未来,忽然悲伤起来,也许明年就没有送对方一份生日礼物的机会了,那今年就好好挑一个。 明杨抬头看一眼正在为前排同学讲题的老师,趁不注意,背上书包偷偷溜出了教室门。 已是暖春季节,但夜晚路上行人还是很少,车也不多,明杨好不容易才打到车。 一直逛到九点,才想起一会儿放学苍佑要去接他。 没有选到心仪的礼物,明杨匆匆忙忙离开商场,返回学校时已经到了下自习的时刻,以防万一,他从学校西门进去,又从正门出来,钻进苍佑车里的时候,比平时出来的时间晚了十几分钟。 苍佑放下手机,偏头看一眼旁边微微喘粗气的人,神情看起来蔫蔫儿的,心里怀疑道,怎么了,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 “今天怎么出来得这么晚?” “有个同学找我帮忙,就在教室多待了会儿。”明杨撒谎的时候,没敢跟苍佑对视。 “是帮哪个小姑娘了,搬书了还是擦黑板了?” 眼下明杨还没觉得怎么样,但如果知道苍佑白天听见的那些事情,就会发现,这话听起来含了多少克制不住的酸味儿。 他顺着苍佑的话,挑了一个作为自己的回答:“帮忙擦黑板来着,同学手受伤了。” 苍佑听完就不想说话了,中午他离开后,自己好不容易才把那股邪火压下去,改完论文,又惦记着怎么帮他这个考生释放压力。 人家倒好,一点都不紧张,还有力气在小女生面前献殷勤呢。 “呼”的一声,苍佑发动引擎,驶入深沉的夜色中。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临下车,明杨想起什么,回头对苍佑说:“今天晚上你不用来接我了,我有点事儿,晚些自己去。” 说这话的时候,明杨神秘兮兮的,一看就是心里有鬼的样子。 苍佑压着心里的好奇,尽可能平静地吩咐:“不能太晚,我今天要早点睡觉,你进门按密码的声音会吵着我。” “记住了。” 晚上回到家,苍佑把课程作业汇报的PPT做完,随手拿起手机给教导处主任打了个电话。 表面上假装问询明杨在学校的表现,实际是在打听人家的情感状况,教导主任边巡视各个班级的自习情况边汇报,走到明杨所在的班级,发现人不在,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明杨连着逃了两天的晚自习了。 挂了电话,苍佑沉着脸坐在客厅沙发上,握着手机翻来覆去地揣测,逃课干嘛,难道真的早恋了?对象还是个外校的小姑娘?为什么回来的晚,是送对象回家去? 真贴心啊,苍佑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怪不得这两天自己生气都没看出来,小情侣之间日思夜想的,哪还有空注意别人的情绪。 明杨进门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神态,苍佑靠着沙发,双手抱在胸前,眉头锁得很深,原本就严肃的眼神看起来更加凶戾。 他护住手里的书包,想要轻声地上楼,刚走一步,沙发上的人就沉声道:“站住。” 明杨顿住脚步,慢慢转身,对上苍佑幽深的瞳孔。 “晚上逃课做什么去了?” 明杨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正当他脑子里疯狂找理由的时候,苍佑又开口了。 “你最好说实话。” 原本是好事,不曾想惹对方不高兴了,明杨拍拍书包里的东西,老实交待:“给你买礼物去了,你不是要过生日嘛。” “……”不是逃课去谈恋爱?得知事情的原委,苍佑心里松了口气,表面上却还端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子,“那也不能逃学出去,都这么关键的冲刺阶段了,别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分心。” “就这一回。”担心对方还要追问礼物是什么,明杨立刻想理由回自己房间,“那我赶紧上去补作业了。” 苍佑这回放心了,点点头,表示了允许。 苍佑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明杨,原本是打算中午从别墅出来,单独带明杨过生日的,可既然对方知道了,第二天回去时,他便干脆把明杨也带回别墅里。 客人还没到齐,明杨跟苍侨待在苍佑从前的卧室里聊天,正说到自己逃课买礼物被苍佑抓包的时候,苍佑大哥进来了。 明杨刚刚在端着杯子喝水,看到苍佐的时候,一紧张,不小心把水洒在了床单上。 那兄弟俩立刻呆住了。 苍侨拍拍明杨的肩膀:“完了,这下礼物也救不了你了,明杨哥。” 苍佐添油加醋道:“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我弟那个洁癖精床上洒水。” 明杨这会儿倒比他俩淡定,立刻抓了一包纸巾过来,垫在上面吸水。 苍佑进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你俩出去一下,”苍佑用眼神示意那兄弟俩,“我有话跟明杨说。” “不行,你俩单独共处一室,容易出事儿。”苍佐张嘴维护道。 “两个男的能有什么事儿。” “你们俩,是那种不会有事的男的吗?” 苍佑白他一眼,拉着明杨出了卧室,剩下那两人面面相觑。 “苍佑是没看见有人在他床单上洒水吧。” “应该没看见,看二哥表情,挺正常的。” 宴会开始后,明杨按照苍佑的吩咐,一直跟在苍侨身边。 虽说请的都是家里的人,可还有好多苍佑母亲那边的亲戚,苍侨心里也发怵,拉着明杨待在灯光昏暗的地方,尽量不被大家注意到。 他俩在角落里躲着,悄悄地吃东西,悄悄地观察着别人。 尽管已经努力降低存在感了,却不知怎么的,蛋糕刚推上来的时候,还是被路爻迪发现了。 她踩着高跟鞋“噔噔”走到他俩面前,先瞪一眼苍侨,才转过头看另一个人:“你就是那个什么明杨吧?” 明杨点点头,战战兢兢地承认了。 “哼,”她冷笑一声,“竟然敢出现在我家里,胆子太大了。” “我……”面对咄咄逼人的路爻迪,明杨难得变得笨嘴拙舌。 “你缠着他,无非是图他的钱罢了,怎么,现在连钱都不能满足你,非要踏进苍家大门才满意?” “我没有。”明杨小声地否认着。 “哦?不承认?”路爻迪挑了挑眉,轻蔑一哂,“不图钱的话,那就更可笑了,他身边随便挑一个人出来,学历都比你高,长得也不比你差,你凭什么,敢赖在他身边,又哪来的底气跟我嘴硬。” 明杨向后退一步:“抱歉,我……我要去找苍佑,是苍佑邀请我来的。” 他不是个特别容易自卑的人,也不管什么在这些显贵之人面前会丢脸,学校里之前有很多人骂他,说他跟男人睡觉,花的是脏钱,他都不在乎。 可此刻听到苍佑的家人这么说,他却突然觉得自己真的不配,自己真的很糟糕。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明杨还未离开,脸上就被甩了一巴掌,左侧脸颊立刻火辣辣的生疼。 苍佑敬完酒,才注意到这边角落的事情,他推开人群进来,看都没看他妈一眼,拿开明杨捂着脸的手指,温柔地问:“我看看,疼吗?” 看到儿子殷切的模样,路爻迪立刻血液上涌:“苍佑,你要反了是吧。”她也顾不上里子面子了,反正已经闹到这般地步,“你怎么回事,越长大才越任性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公司前一阵子损失了多少钱?书记那边把取消婚约的消息一放出去,多少家有合作意向的企业反悔了!” 见状,苍佐赶过来,低声劝和道:“行了,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望我弟嘴上服软,那是不可能了。再说,您不过是思维定势罢了,明杨这孩子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您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咱关上门说,啊。” 路爻迪看着靠在一起的苍佑和明杨,更加气急败坏了:“你看他现在的态度,单是嘴上不服软吗,怕不是心里头就想着弄出些什么事儿了。早先我管得严,不让他随便跟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交往,现如今这情况,还不如当初让他多经经事儿,他也 能知道感情这东西有多不靠谱。” 见那两个人无动于衷,她一扭头,又把矛头指向苍侨:“还有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谁叫你来的?” 苍佐立刻拦住,回答:“是我叫小侨过来的。” “好啊,我真是生了两个好儿子啊,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你们这叫的都是什么人,家里办家宴,你奶奶说姓苍的都要到场,我忍了,我亲儿子的生日宴,他一个野的来做什么。” “妈,我觉得今天这场生日宴,就到这儿吧。”苍佑丝毫不留情面地打断,“哥,你吩咐司机把苍侨送回去,我就先走了。” 在全场人的瞩目下,苍佑护着明杨离开了。 出门后,明杨看一眼阴沉沉的天,大风密集地砸在车窗上,如果不是苍佑还抓着他,可能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吹跑,他想,京市从入了春就一直很干燥,看来终于要下雨了。 第33章 风擦着脸吹过,明杨的脸更疼了。苍佑在宴会上喝过酒,不能开自己的车,两个人拽着走了好远一段路,终于打到一辆车 。 挤进逼仄的出租车后座,苍佑才放开明杨的手。 掌心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明杨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道:“你怎么可以当着你妈的面抓我的手, 太 明显了。” “什么太明显了?你也认为我今天太任性?” 明杨心想,行吧,你觉得不明显就不明显吧。他想起路爻迪说的那些话,不由地替对方担心起来:“我感觉我惹祸了,你 接 下来的日子估计会不好过。” 苍佑不以为然地回道:“就算不好过,也是我任性一回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我心里有数。” 明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抬起手盖住发烫的那一侧脸,捂了一路。 进门后,苍佑立刻从冰箱里取了两个冰袋出来,把明杨按在沙发,什么都没说,直接敷了上去。 痛感减轻许多,明杨才瘪着嘴开口:“苍佑,我奶奶跟我爸都没打过我。” 委屈得并不高明,可苍佑偏偏就心疼得不行。 “怨我,没看好你,你要怎么出气,打我两下?” 明杨隔着从脸颊漫上来的凉气,说道:“你抱抱我吧,以前我在外面受了气,我奶奶都是这么安慰我的。” “……”苍佑瞳孔一紧,手上力气加重,明杨被冰得抖了下。 “跟你开玩笑的,凉死我了,不敷了。”明杨起身就跑,假装到厨房喝水,起得太急,所以没看见苍佑另一只手抬起又 放 下。 苍佑把冰袋扔进垃圾桶里,盯着刚刚还能感受到明杨肌肤的手掌,沉声问从厨房出来的人:“你不是打架很厉害吗,怎 么 不躲着点。” “那是你妈,我要怎么躲,给她一个擒拿手吗。” 苍佑暗自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竟然觉得有点好笑。 笑容收起的时候,明杨已经上了趟楼梯,重新回到客厅,手藏到身后,手里多了个东西。 看他不说话,苍佑掩饰住内心的期待,明知故问:“礼物呢,不是说这两天逃课是给我挑礼物去了吗?” 要送了,明杨才觉出些紧张,缓缓走到他跟前,双手递上:“你不要抱太大的幻想,我挑得也不是那么用心。” “哦。”一边答应着,苍佑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 “杯子?”苍佑仔细端详着手里的东西,“怎么想起送我杯子?” 越是在乎,越是怕得到低于预期的反应,明杨抿抿唇,回答:“我杯子摔坏了,给自己挑的时候捎带着也给你买了一 个。” 其实他有自己的私心,这个是情侣款,另一个他打算自己用,杯子又是放在手边的东西,看见就能想起他,寓意也好, 一 辈子什么的,虽然他没敢想那么多。 回到熟悉的环境,明杨心情变好了些,就忍不住想逗弄逗弄苍佑。 “很实用的,我给你发了个链接,你打开看看。” 苍佑疑惑地掏出手机,点进去,标题简直触目惊心――《过了第二个本命年的人要注意了,你还在靠咖啡续命、靠汽水 寻求 快乐吗?》 明杨假装没看见苍佑无奈的表情,继续推广自己的保温杯:“这个年纪的人,喝点热水泡泡枸杞什么的,也不赖,是 吧。” 自从明杨换了发型之后,从前被花里胡哨的刘海挡住的眉眼彻底露出来,五官显得更加精致了。 苍佑记得小时候他妈去美容院点去了鬓边的痣,说是太难看。 他在对方仰起脸时发现,明杨鼻尖上也有一枚痣,一点都不难看,小小的,只有距离挨得很近的时候才能看清。 会是什么触感,苍佑心里好奇,于是忍不住抬手在上面碰了一下。 明杨紧张地后退一步,也跟着摸了一下:“怎么了?” 苍佑低头拧开杯盖,心虚地解释道:“你鼻子弄脏了。” 明杨笑出来:“才不是呢,这是我的鼻尖痣。” “哦,这样,那可能是我看错了。”苍佑给自己找借口。 苍佑回身把杯子放进书房,郑重其事地用了起来。 两点多的时候,导师那边发来消息,他得回学校一趟。苍佑车不在,只能叫司机过来接他。 总共不到半小时的路程,还被司机老徐念叨了几句。 “夫人今天确实很生气,下令说以后谁都不准听您调遣了,我多嘴问一句,小苍总今天是怎么了,您从前不都顺着夫人 的 吗?” “就是太顺着她的意了,事事都按她定的要求来,才一直搞不懂自己想要什么。” “哦?”借着红灯的停车空当,老徐回头看一眼,“这么说,您现在是知道了?” “只是跟随本能做出的反应,还得再捋一捋。” 老徐哈哈一笑,启动车辆:“看来是本能知道,本人却不清楚啊。” 说话间,目的地到了,老徐下车前吩咐一句:“小苍总,要用车的时候,打电话就行。” “怎么,您也要逆她的意吗?” “悄悄的嘛,你这孩子,也太实在,这一点,你得跟你哥学学。” “行了,再说吧。”苍佑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徐叔,我妈要是跟你打听明杨,就是几个月前我带回家的那个男孩儿 ,你就说没见过,别到时候再被我妈迁怒。” 看着苍佑离开的身影,老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在苍家干了一辈子,看着苍佐苍佑兄弟两个长大,夫人把绑着小儿 子 的那根弦儿收得太紧,终于要绷不住了。 跟导师讨论完论文返修意见,苍佑离开经管学院大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明杨把写好的卷子摊在桌上,托着腮发呆,觉得中午闹了那么一出,苍佑连蛋糕都没来得及切,这个生日结束得太仓促 了。 听到楼下按密码的声音,明杨跑下楼,提议道:“晚上咱俩喝酒去啊?顺便给你买蛋糕吃。” “我看是你想借机喝酒吧。” “嗯,成年了,能喝,我还想借机吃蛋糕,去吧,苍佑。” 其实苍佑有些累了,想在家安安静静地跟明杨待一会儿,但架不住对方期待的眼神,答应了。 出门后,两个人先溜达着买了蛋糕,然后挑了离家最近的一处酒吧进去,坐到最角落里。 灯光有些暗,但气氛很好,不是特别安静,但也没有炸场子的音乐声,最适合酒后真情流露。 两个人不知不觉就有些喝多,醉了就忍不住想听些真话。 明杨开口声讨:“苍佑,你说,我俩走到现在这一步要怪谁啊。” 因为最一开始见到的已经是明杨最糟糕的样子,所以之后的每一次相处都很容易加分,甚至对方只是不逃课,苍佑都忍 不 住夸他乖,考试进步了,他便高兴得想请舍友吃饭。 苍佑想,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发展成现在这样了。 他又灌下一杯,甩锅给别人:“当然是怪你,怪你在酒吧里处心积虑地勾我注意你,领回家了又是按摩又是做饭勾我留 下 你,中午那会儿还勾我心疼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见缝插针地撩拨人。” 明杨傻乎乎笑了一会儿,指指几米外的一张桌子:“你看那边的几个服务生,他们也被逼着灌酒了,你也要心疼心疼他 们 去吗。” 苍佑眼皮微微抬一下,顺着他指的方向扫了一眼,笑了:“他们才没有你胆子那么大,”苍佑的视线完完全全落在明杨 脸 上,“他们眼神没你的干净,鼻尖上没有痣,皮肤也不够白。”苍佑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明杨在他这里已经成了一个比较 词。 不远处的服务员脖子都喝红了,明杨心里计算着,这一晚,他能拿多少钱,好像也没多少,赶不上自己和苍佑这一晚的 花 销。 他活到这么大,能理解很多人的无奈之举,只要不打破道德法律的底线,都可以理解。 就像当初自己误打误撞闯入苍佑的生活。 可是如果是苍佑这种人,大概是不懂的,他的人生是开着豪车还一路绿灯过来的,他哪知道顿顿饭都要发愁的生活是什 么 样儿,还怪自己处心积虑。 有钱人可太矫情了。 明杨想起那天晚上自己主动送上门的时刻,明明心里做好了上过床捞一笔钱从此天涯路人的准备,可是相处了几个月, 就 想着赶紧还钱,想要两人之间的关系纯粹一点,如果可以,还想要长久一点。 唉,自己一个穷人怎么也矫情起来了。 他揉揉微润的眼眶,突然就生出许多委屈:“苍佑,以后我走了,我送你的杯子可别扔好吗,不想要了,还给我也行, 挺 贵的。” 苍佑不想听他说什么走不走的,立刻不高兴了:“不行。” 说完,又重复了几遍。 什么不行呢,说自己离开不行,还是别扔自己的东西不行,明杨没搞懂,也跟着惆怅。 喝完桌上的最后一瓶酒,明杨嗓子都哑了,睫毛被溢出来的泪水打湿,脑子清醒着,嘴巴却不愿意替他保守秘密了:“ 苍 佑,我要是有很多钱就好了,钱太难攒了,我不想真的被你包养,不想被别人说我跟你是那种关系。” “那我挣好多钱给你花,你别哭了行吗?”看着情绪突然激动的明杨,苍佑不知所措地安慰着。 “你怎么这么好笑啊,你知道什么呀,难道你以为我是因为没钱花才哭的吗。” “我知道。” “什么啊,你说话掐头去尾的,听不懂。” 苍佑捏住了他的五根手指,又慢慢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明杨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明杨脑袋沉沉的,感觉视网膜上只有苍佑的脸在成像。 然后他迷迷糊糊地呢喃了几个字。 苍佑靠近一点,想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但在明杨醉倒之前,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苍佑靠着最后一丝清明的理智叫车把自己和明杨送回来,艰难地扶着明杨送到客房床上。 怕他穿衣服睡觉不舒服,又准备帮对方扒掉外套。 可那人突然醒了似的,死命按住苍佑的手不让动,两条腿还扑腾着踢他,嘴里嘟囔着:“我有喜欢的人了,你给我滚, 别 碰我。” 苍佑一边把他的两只手压在头顶,一边褪去繁琐的外衣,心想,再不能让他喝这么多了,人都认不清了。 把人安顿好,苍佑回自己卧室,换好衣服去洗澡,再累也受不了自己不洗澡就上床这件事。 从浴室出来,苍佑靠在床上回复了几条消息,眼看着已经十一点了,才关上灯,准备休息。 躺下没多久,外面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随后,明杨抱着被子敲开他的门:“苍佑,我头疼,我怕我半夜死在床上都没 人 知道,咱俩今晚一起睡好吗?” 没等苍佑答应,他就自作主张地爬上了床。 暗夜中,苍佑咬牙关上门,走到床边,小声叹一句:“怎么醉成这样,一会儿认识我,一会儿不认识我的,明杨小同学, 真 是服了你了。” 岂知他刚迈腿上了床,那个不老实的小同学就扔掉被子,往他这边拱。 他喝得不比明杨少,酒醒得也没那么快,半推半就,便把人接在自己怀里了。 “苍佑,生日快乐。”明杨咕咕哝哝道。 这句话刚说完,明杨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片阴影,他的眼睛被人盖住了。 然后,熟悉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是苍佑拼命克制的语气:“知道了,今天很快乐,快睡吧。” 没用太久,明杨便跌入睡梦中,翻了个身,背对着旁边的人。 苍佑身子刚适应了对方离开后的温度,电话突然响了。 苍佑抓起手机出了卧室,冷冷道:“苍佐,干嘛?” 对方没计较不喊“哥”的事儿,问他:“你气势汹汹地离开,是去约会了吗?” “你有病没病,这个点儿打电话就为问这个?” 苍佐嘿嘿一笑:“不单单是,这不还没跟我弟说‘生日快乐’呢嘛。” “快说,说完挂电话。” 那边突然变敏感,捕捉到苍佑的不对劲儿:“哎,你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小,是不是旁边有人?明杨睡着了?你俩在一个 房 间?” 苍佑立刻想起刚刚明杨借醉不听话,半夜往他怀里钻的场景。 “用你管,没事我挂了啊。” 他哥犹犹豫豫,又问了一遍:“弟,你跟哥说句实话,你是直的吗?” 这次,苍佑没能给一个脱口而出的答案,他盯着明杨的睡颜看了几眼,轻轻关上卧室的门,下了楼,才压着嗓子说:“ 是 直的,至少在认识明杨之前一直是直的。” 第34章 苍佑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实在和“稀里糊涂”这个词语沾不上边,可临近本命年的几个月,他不知不觉干了太多解释不通 的 事情,先是稀里糊涂地把明杨带回家,后来稀里糊涂地说要管他,这会儿……又任由着他睡在自己的床上,苍佑已然说不清自己 干了多少稀里糊涂的事。 结束和他哥的通话,苍佑走进书房,打开自己的电脑,在搜索引擎中忐忑地敲下“怎样鉴别同性恋”几个字,点击。他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熬夜研究这种问题。 最开始,他还抱有一定的侥幸心理,认为或许是由于自己把谈恋爱这件事规划得太晚,所以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打得他 措手不及,他搞混了。 随着浏览的内容逐渐丰富,苍佑越看越口干舌燥,最后不得已开门出去倒了一杯水,因为用的是明杨送的那个保温杯,所 以直到他关上网页,水温还烫得不能喝。 将电脑桌面上关于同性恋的十几篇文献放进回收站,苍佑长吁一口气,心脏砰砰直跳,他终于为自己的躁动情绪找到原因 ,这说不清的玩意儿,百分之九十七的可能性,要用“爱情”二字来定义了。 剩下的百分之三,他恶劣地归咎于明杨太会勾引人。 苍佑回到卧室,帮床上的“危险分子”掖了掖被角,拽了只枕头独自下楼躺到沙发上,心想,自己是同性恋了,可人家 不见得是,总不能因为对方是个男孩子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同床共枕吧。 教养使然,苍佑蜷着长腿,在沙发上憋屈了一夜。 明杨是宿醉,第二天睁眼时脑子还晕得厉害,所以没发现床上另一侧的温度是凉的,枕头也是刚放上来的模样,他趿拉 着拖鞋出去,趴在栏杆上喊人:“苍佑,我昨天怎么跑你房间里了,吵着你睡觉了吗?” 苍佑正在拌沙拉,心虚地答一句:“你喝醉了,撒酒疯,死活不回自己的卧室,很烦人。” “那我没忘跟你说‘生日快乐’吧?” “……没。” “那就好。”说完,不等吩咐,明杨就扭头回去叠被子了,反正上次苍佑也没嫌弃他的手法烂。 苍佑盯着已不见人影的栏杆,独自黯然,觉得对方的态度坦坦荡荡,不像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饭后洗完盘子,明杨往冰箱前一杵,皱着眉问他:“家里没酸奶了吗?” 苍佑正在门口找钥匙,闻言应道:“我现在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给你买。” “你去哪儿啊?” “去健身,上午人少。” “我也想去。”明杨关上冰箱,小跑到苍佑跟前。 “你去什么去,卷子写完了吗?别以为上次模拟考完有进步就开始放松。” 明杨握拳揉揉脑袋,苦恼地说:“我头疼,就当出去吹风,清醒清醒,回来再写。” 苍佑看着他微肿的眼睛,信了:“给你十分钟,十分钟收拾不好,我就自己走了。” 明杨立刻飞奔上楼,苍佑握着钥匙出门,把车开到楼下候着,等明杨的期间,还顺便对着倒车镜重新梳了个头。 苍佑有自己的私教,明杨受不了这么专业的折磨,便自己到处瞎看,反正这里没有别人,就这么溜达着试玩一圈,竟也 出了不少汗。 他坐在推肩器械上装模作样,偷看另一边正做卧推的人。 不像教练那样一看就很魁梧,苍佑穿着运动短袖,视觉上很瘦,但衣服包裹下肌肉线条又很匀称,额角碎发被淌出来的 汗 水打湿,呈现出一种喷张的诱惑力。明杨看得出神,心里感叹,爱好读书和运动,不飙车不赌钱,就连外界绯闻里的小情人 也只是资助上学的关系,苍佑是个什么品种的神仙啊。 打开那位神仙在他手机里下的某知名背单词软件,明杨开始完成今天的单词复习任务。 自从那份难以纾解的感情解释通了之后,明杨已经决定要好好学习,努力融入苍佑的生活,学习嘛,还是比不喜欢苍佑 简单一点。 背完一遍,明杨点进错词本,准备第二轮复习,这时面前突然冒出一个身影,遮住了头顶的光线,明杨抬眼一看,是刚 刚结束运动的苍佑。 他站着,明杨坐着,视线平齐的地方,刚好是苍佑绷得紧紧的腹肌,明杨忍不住好奇,伸手隔着衣服戳了一下。 戳完,还一脸纯洁地问:“你知道吗,听说古代男人打完仗都要发泄一下的,因为剧烈运动完什么激素水平高,真的假 的啊?” “我哪知道!” 苍佑昨夜刚对自己的性向认知进行了深度探索,今天处于高度集中的验证期,对于和明杨之间的任何接触都特别敏感: “你一天不好好学习就知道记这些歪理邪念,还不赶快去冲洗换衣服。” 教训完,苍佑进了离明杨最远的一个隔间,心里偷偷对那一话题表示认同,运动完确实肾上腺素水平容易升高,刚刚被 他一碰就血液下涌,大阴天的,还得洗冷水澡,闹心。 而明杨脸上看不出任何欲盖弥彰的情绪,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不停地玩着你想我猜的无聊游戏,更闹心。 出完汗,整个人精神了很多,明杨抱着酸奶美滋滋地回家,看看时间,才刚过九点,午饭前刚好能做完一套理综卷子。 上楼时,他嘴里嘬着一盒酸奶,手里还抱着一个,苍佑则反身进了书房。 打开文档里的Word文件,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修订痕迹,苍佑不由地心累,真不知道这些审稿人到底在想什么,不录用 就干脆不录用,还给这么多同论文主题不契合的修改意见,按他们的意见改吧,不符合实际结论,不改吧,又没法投稿,真 让人头大。 硬着头皮一条条写完,苍佑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水,回来刚坐下,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苍佑看一眼来电显示,是之前跟他 一 起负责项目的副总,自从自己被路爻迪踢出项目成员组之后,再没联系过了。 他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接通之后,那边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话也说得简短:“苍总,这笔资金突然要改投尚华了。” 苍佑简直难以想象会是这个结果,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我们明明敲定过,尚华是最次的选择,他们的计划书写得一塌 糊涂,预算报表修改了三次都有问题。” “我知道,但路总她推翻了之前的决策,您看现在……” 苍佑一听这话,明白了,这是对自己任性的惩罚:“好,我知道是什么情况了,谢谢你把这件事告诉我。” 电脑屏幕上显示得还是刚改过的文章界面,从初稿完成到现在,修改的次数用两只手已经数不过来了。人跟人之间,越 相处越了解,可这篇原本出于自己之手的文章,却是越看越陌生。 原本报名的时候,他对这个导师的方向挺感兴趣,可来了之后发现根本不是想的那么回事,那些科研项目他都不是很喜 欢,感觉仅仅是停留在理论上的科研,没有落在实处的东西。 好不容易公司里有一个感兴趣的投资项目,虽然准备得辛苦了些,但让人很有成就感,结果现在的走向与他的预期完全 相悖,看着桌上厚厚一沓材料,苍佑心中有一种自己生出来的宝贝孩子被别人养坏了的感觉,他生气、不忿,然后重重落下 一拳。 “怎么了,心情不好?”明杨刚好路过,走进来关心道。 “没有,”苍佑把桌上的纸整理了一下,问,“你作业写完了?” “还没,下来扔垃圾,顺便看看你要不要加点水。” “不用了,我刚自己倒了一杯。” 苍佑的书房桌上的打印资料除了文献和报告,还有明杨的成绩单记录,这会儿刚好把那张分数走势图露了出来。 明杨瞥见了,想转换一下气氛,也想顺便挨一句夸:“看图上那昂扬的曲线,我进步大吧?”语气俏生生的,像只出生 没多久的小羊羔。 苍佑被他逗笑,但不想夸,怕他得意忘形:“有点进步,不过想考重点大学还是有很大差距。” 明杨撇撇嘴,以示不满。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出苍佑故意掩藏的低落情绪,便用自己仅有的人生经验宽 慰着对方:“不管有什么事儿,你都别着急。我那次期末没考好都想着要辍学打工去了,这几个月不也每次都能多考好多分 嘛,你那么厉害,不好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今天是二十四岁的第一天,补救或者重新开始,都还来得及啊。” 是啊,资金还没投出去,他还有机会劝服项目组的人,改变这个结果。 苍佑看着明杨手里的汽水,转身去阳台窗户边取自己的杯子。 “怎么把杯子放在那儿了?”明杨跟过去问。 “晾水啊,刚倒出来的水那么烫,怎么喝。” 说得仿佛家里只剩那一个杯子了一般,明杨没揭穿他,抬手准备拧开瓶盖,刚碰到个边儿,就被苍佑抢走了,那人突然 小孩子闹脾气似的:“不让我喝凉水,你也别喝。” 明杨觉得他心情好一些了,也不跟他计较,任由对方把饮料藏在身后。 静默了片刻,苍佑盯着自己手里的保温杯看,杯身上面的印画不太明显,他这会才看清,是一个清瘦男生的轮廓,视线 绕着图案转一圈后,他好奇道:“哎,这个杯子上的人怎么就一只手,另一只呢?” 明杨把属于自己的那个杯子藏了,没让苍佑看见,所以对方不清楚。 早起出去时是阴天,这会儿却又晴了,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地板上印出苍佑挺拔的身形,明杨一弯腰,坐在了对方 的影子里。 借着被自己身子挡住的一半视线,他摊开掌心,轻轻覆上影子里苍佑因为光线拉扯变得更加修长的手,小声说:“被我 抓住了。” 午后,苍佑寻了项目组成员的联系方式,亲自打过去,试图扭转现在的荒唐决定,打到第三个电话的时候,苍佑就明白 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尚华”公司是这笔投资最差的归宿,路爻迪便是要明摆着告诉众人,此举是为打小儿子的脸。 既然老板都不在乎会损失一大笔钱,底下做事的人自然没必要跟她对着干。听完第三遍如出一辙的说辞,苍佑客气地挂 了电话,颓唐地靠在椅背上。 苍佑头一次感受到被动,路爻迪只是稍加掣肘,他便施展不开拳脚了。他确实从来没想过真正离开苍家,抛下与生俱来 的这些资本,自己能做什么。 这就是圈内人人夸赞的优秀?苍佑心中自嘲道,好像也不怎么样啊。 他定了定神,拨通路爻迪的电话,期待对方能压下火气,好好听一听自己的意见。 通话开始后,路爻迪并未提起前一日发生的事情,甚至很耐心地听苍佑把分析报告讲述了一遍。 就在苍佑以为对方是在认真考虑自己建议的时候,那边开口了:“这样,尚华的合作协议还没签,如果你能让你原先的 意向公司把预算再降低百分之二,我立刻吩咐人重新拟定合同。” 苍佑觉得路爻迪简直是在无理取闹,不由地提高了声音:“计划书你明明都看过了,振坤给出的预算,已经是最低的, 预算再降,抛开利润空间不讲,反而会让他们的后续工作节奏受限。” “那我不管,这个门槛算是你意外给他们加的,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 “你……”苍佑没想到路爻迪就这么毫不掩饰地把自己的私心说出口,“好,就算不是振坤,也有剩下几个还不错的选 项,我的行为就值得你这么生气吗,让你连起码的职业素养都丢了,非要把钱砸到一个无底窟窿里去?目的呢,就是为了让 我 看看,自己付出那么多努力都不如听妈妈的话?” 路爻迪心里仿佛被刺了一道,但说出来的语气仍旧冰冷得可怕:“我又不是害你,为什么不能听,难道退了赵家的婚, 生 日宴当天拉着一个小情人胡闹,在你眼里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苍佑听不下去了,也不打算辩驳了:“好,我去找振坤商谈,希望您也能信守承诺。” 哪知路爻迪还未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和言语多伤苍佑的心:“你别妄想着用自己的私产去弥补这一部分的差额,目前你名 下 所有来自苍家的银行卡和不动产,都被我冻结了。” 苍佑彻底心凉了,冷笑一声,回她:“我会努力帮振坤调整预算,只希望路总别又临时加什么要求,先挂了。” 苍佑灌下几口热水,心情平静了一些,才想,果然还是这样冷冰冰的交流更适合他们之间的关系,自己就不应该对那个 严 厉的母亲抱有幻想,从小到大,对方在乎的,一直都是自己有没有符合她的期待,同外人提起来,自己是不是给她长脸,仅 此 而已。 这样想着,苍佑反倒释怀了,他立刻拿起手机定了一张机票,准备第二天就去振坤那边谈判。 随后,他将手头的资料全部翻出来,重新梳理了一遍,看到第三十页的时候,发现内容少了一部分。 苍佑从书房出来,敲开明杨的门,说道:“我有点事儿得回学校一趟,明早过来接你。” 明杨扭过头,回复他:“不用,你忙吧,我自己去就可以。” 想到自己的早班飞机,苍佑也没再多说,简单吩咐几句便换好衣服出了门。 回到宿舍,把文件里需要调整的地方一一记录下来,又和之前联系他的那个副总讨论一遍,苍佑心里总算有了底。 启哥瞅瞅他的新杯子,随口夸一句:“苍总的新杯子还挺别致。” “明杨送的。”提起这个名字,苍佑的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一些,至于眼前的杯子,从收到之后,他便打算贴身带着了。 “哟,保温杯,苍总这是强化人设,走老干部风了?” 苍佑没解释,点开宿舍聊天群,反手就是一个链接――《过了第二个本命年的人要注意了,你还在靠咖啡续命、靠汽水 寻求 快乐吗?》 众人点开群消息,怀疑苍佑被哪家的退休阿姨魂穿了。坐在角落看游戏直播的杜勤默默放下手里的肥宅快乐水,关上了 聊 天框。 就在苍佑赶往机场的途中,明杨在家里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路爻迪找上门了。 准确的说是闯进门了。 第35章 早上明杨喝完酸奶,准备出发去学校的时候,门突然响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苍佑来接他,刚准备问一句“你怎么赶回来了”,嘴还没张开,门打开,一张非常意外的脸进入视线。 明杨愣了片刻,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苍佑他……他不在。” “我知道。” 看来是冲着自己来的,明杨想。 路爻迪四处环视一圈,发现家里处处是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比如餐桌上的增肌粉,是儿子惯用的牌子,再比如脚下桶里 的 零食包装袋,苍佑不是会吃这种垃圾食品的人,她轻蔑地笑了:“你还住得挺自在。” 明杨不知道该回什么,只好保持着一定距离,无言地跟在她后面。 路爻迪兀自上楼,先推开苍佑所在的主卧:“这儿就是你们平时睡觉的地方?” “是苍佑的房间,我不在这儿睡。”明杨字斟句酌地回答。 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也别急着否认,辩驳说你和苍佑的关系不是别人想的那样,”她在苍佑卧室内扫了几眼,返 回 楼下,再张口时,语气变得更强硬了,“这段日子他屡屡不听话,这事儿,冤也冤死你了。” 明杨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便干脆选择了沉默。 “你知道苍佑出差去做什么吗,去收拾为了你惹祸后留下的烂摊子,我都没把项目还给他,只是让他去纠正一个错误, 他 就激动成那样。” 路爻迪冷哼一声,突然把明杨拉进了书房,将书房里的材料扔在他面前:“你自己看,这是苍佑为了这个项目看过的资 料,这还只是一部分,公司里、学校里还有更多,就因为你,说放弃就放弃了。” 明杨读不懂那上面都写了什么,但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标记,是苍佑的字迹。他弯腰蹲下去,将散落的纸张一页一页捡 起 来,放回桌上。 “别心存侥幸地想着他是我亲儿子,我不舍得这么打击他,今天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为了让他走正路,这点苦还是舍得 让 他受的。”路爻迪背对着他,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心疼,仿佛对所谓亲儿子的感触,只有愤怒。 明杨把自己的成绩单压在那沓材料的最下面,微微笑了一下。 这时路爻迪转过身,脸上表情变得稍稍平和了些:“相信我,你们之间这种新鲜感维持不了太久。你不是欠他钱吗,这 样,我做主,这笔账不用还了,如果你识时务,将来上大学的一切花销,我可以替你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讲。” 明杨开口,说了进书房后的第一句话:“用不着您慷慨,若是真如你所说,苍佑被我迷惑得六亲不认,并且我真图你们 苍 家的钱,或许这栋房子,都早就换成我的名字了。” “你……” “所以,我搬出去,您就不生苍佑的气了?” “自然,苍佑可是我儿子,要不是你,我们何至于闹到这一步。” 忽略对方的气愤,明杨继续道:“你误解我没关系,毕竟我们是陌生人,又没有人向你传达过我的正面消息,你说这些 我 都可以理解。只是不曾想,您一个混迹多年的商场女强人,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子都不了解,我还,挺意外的。” 路爻迪瞳孔闪烁,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可笑的高中生说得心慌。 “我知道您今天趁苍佑不在,来这里搞这一出的目的了,不就是想来威逼利诱那一套吗,这我见过,电视上这种剧情特 别 多,”明杨突然笑了笑,“哎哟,我忘了,您这种成功人士肯定没时间看,电视剧的剧情都是误会、然后分开,我也俗一回 ,离开就离开,谁让我喜欢您儿子喜欢得要死,舍不得他受这种没必要的挫折呢。” “你说真的?”路爻迪似乎并不相信这么容易就能逼对方放过自己的儿子。 “当然,我跟苍佑原本也没什么,他只是看我孤苦伶仃,可怜我罢了,是我痴心妄想来着,但我绝没有死缠烂打的意思 ,您放心,这两天,我会尽快搬出去住的。” “你最好是。” 路爻迪走后,明杨跌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捂着疯狂跳动的心脏,小声地自言自语:“苍佑,今天我又装大人模样了, 挺 凶的,没有被欺负。” 苍爻中学的学费十分高昂,因此为每个学生提供了免费住宿,有住校意向的同学,只要填写申请表就可以。 反正也迟到了,明杨干脆打开电脑,登陆校园生活系统,填好了申请表才坐上去学校的车。 进了教学楼,去办公室的路上,明杨被苍侨拦住了。 “你迟到了,这不是我二哥的风格,他今天没送你?” 明杨对苍侨动不动就突然出现的行为十分无语:“你上课时间瞎溜达什么,怎么这么关注我的动向啊?” “因为我闲啊,老师教的那些知识我随便听听就会了,我和班里同学说不上话,我又缺爱嘛,只能多关心关心我的家人 了。” “苍佑是你家人,我可不是。” “差不多,你不想承认的话,我就把你当成好朋友。”苍侨瞥见他手里的表格,“你干嘛,突然交住宿申请表做什么? ” “这还用问,当然是申请住校。” “你跟我二哥闹掰了?”问完,他又迅速自我否认,“不对啊,他生日那天不刚刚为你冲冠一怒?按道理讲你俩最近不 应 该是浓情蜜意的吗?” 明杨被他逗笑:“都哪学来的这些词儿。” “不是,你出来住,我二哥竟然同意了?” “他还不知道。” “那不行,你竟然想玩儿先斩后奏这一招,我得向我二哥汇报。” 明杨按住他的手机,无奈道:“他出差了,等他回来我会亲自跟他讲。” “到底发生什么了,两个人住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搬出来?” 明杨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讲完后心里也感慨,自己虽然只是个捡来的孩子,但奶奶和爸爸给了他许多爱, 明 杨想起路爻迪说的那些话,不由地心疼起苍佑:“其实我觉得,苍佑摊上那么一妈,也挺可怜的。” “咱俩没妈的孩子,就没必要说人家可怜了吧,”苍侨想了想,“但我还是不懂,住一起又怎么了,她能把你怎么样 呢?” “她暂且是不能把我怎么样,但她能把苍佑怎么样,我只是答应离开那个房子,但如果苍佑要来见我,那我就没办法了 。 苍佑有事业,我要忙高考,没时间周旋,我只是选了一个性价比最高的方式。” “怎么感觉今天你突然有点像我二哥了。” “近朱者赤呗。” 苍侨想了想,觉得明杨过于理智的样子并不是太好:“我瞧着有点近墨者黑呢。” 以前二哥又凶又直男的,这下好了,要是变成两个苍佑,他可不敢想。 “要不你住我那儿吧,反正房子那么大,来回学校也有司机接送,很方便的。” “可拉倒吧,现在只是苍佑他妈看我不顺眼,我再跟你扯上关系,估计你们爸也该有意见了。” “苍庭松?这你不用担心,他那么自私,哪个孩子他都不管,只知道自己乱玩儿,仗着苍家祖辈留下来的财富,不好好 当 人。” “算了,我是你哥的绯闻小情人,住到你那儿,他会不高兴。” “你还挺有职业道德的嘛。” 明杨懒得跟他掰扯,整了下外套,向老师办公室走去。 苍佑是周二晚上回来的,比明杨进门的时间还要晚。 明杨听见密码声响起的时候,吓了一跳,以为是路爻迪来检查他有没有按时搬离。 他仓皇地关上卧室的灯,缩在门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竖起耳朵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那人换鞋、上楼,然后在自己门前停了一会儿,之后脚步声向对面的卧室移动,最后,是衣柜打开的声音。 感觉来人很从容,明杨偷偷打开一条门缝儿,探头往外看去,正好对上苍佑的目光。 见卧室黑着,苍佑问他:“怎么,吵醒你了?” “没有,还没睡,”明杨这才从里面出来,“是你回来了啊,怎么没提前说一声,吓死我了。” “背着我干啥坏事儿呢?”苍佑虽然一副倦容,但语气很轻快。 明杨一边笑一边跟着他下楼,走进厨房给他倒一杯水,递过去:“没干啥,你累吗?” 苍佑接过水,坐在沙发上,两手捂着杯子,对他笑了一下:“挺累,但结果不错,也算是值得。” “那,给你按两下解解乏?” “不用,高考生也辛苦。” 明杨走到他身后,把手放在了苍佑肩上:“按按吧,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苍佑敏感地抓住他的手:“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杨凝视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苍佑,我申请住校了。” “为……为什么?” 苍佑的手一抖,一瞬间甚至怀疑是自己那点心思被看出来了,对方要避开他。 “那天你刚走,你妈就来了。”明杨用拇指扣住对方的手背,努力笑着。 他是俗人,心疼所爱之人,但不是傻子,他把前因后果说得一清二楚,包括路爻迪开出的条件,也包括自己答应了要走 的 事情。 听完,苍佑转过头,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放开他的手,眼底溢出类似悲伤和失望的情绪,手肘顶在膝盖上,低下头, 怔 怔道:“原来我身上处处是软肋。” 明杨没想到苍佑会是这个反应,突然心疼得不行。 没等明杨的心疼变成后悔,苍佑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离高考只剩一个多月了,你也没必要搬来搬去的,她不就 是 让我和你分开住吗,那我之后回宿舍就好了。” “你心里明明清楚,她说的分开可不仅仅是分开住,再说哪有把房子主人赶出去、自己住进来这种鸠占鹊巢的道理。” “这个房子的产权是我的,你不用担心,密码我待会儿就改掉,除了咱俩别人都不知道,以后晚上回来时注意安全,睡 觉 的时候关好门窗……” “住校吧,”明杨打断了苍佑的话,“这样晚上还能省下走路坐车的时间,多上一个自习。” “好,我知道了,那就按你说的。”苍佑站起身,兀自往楼梯那儿走,脸色冷得可怕。 “你气我不跟你商量?”明杨紧跟在他身后,问。 “不是,我气我自己。” “你气什么啊?” 苍佑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敢问,怕听见对方太过坦然的回答,那他连想象的余地都没有。 一时间胸腔里压抑着太多话,想说,又担心这种话会吓到对方,把明杨吓走,或是影响对方的高考复习,哪一个都不是 他 希望的结果。 “好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坐飞机也乏了,洗澡去了。” “我……” 苍佑进卧室关上了门,把明杨的话隔在门外。 明杨立在原地,动也不动,望着紧闭的门,心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憋屈,还疼,明明自己离开后,他就能完成筹备已 久 的项目了,可为什么苍佑看起来那么悲伤。 苍佑靠在门上,掌心被手指掐得一块儿红一块儿白。 良久,等门外的脚步声离开,他才脱掉衣服,失神地进了浴室。 水龙头拧开,蒸气瞬间氤氲了整个空间,镜子上再看不清人脸,苍佑闭上眼,任由热水兜头浇下,冲掉了身上的疲惫, 但 心里却越发难受。 他好不容易开了窍,还没来得及从明杨的行动里体会到同样的心思,就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暗恋。 早起下去时,苍佑发现门口的鞋和外套已经不在了,他快步上楼,连门都没敲,直接推开了明杨卧室的门。 一张纸条从门背上掉落。 “我有张卷子落学校了,早起去补作业,先走了。” 字底下是一个笑脸,扬起的嘴角用黑色签字笔加粗了。 苍佑捏着薄薄的纸条,笑了,但笑得有些勉强。 昨晚情绪太激动,他忘了问明杨什么时候搬,这会儿一惊,才想起来。 怕对方走,更怕对方不告而别,苍佑吃完早饭,也顾不上明杨是否在上课,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 八点四十五,第一节 课该下了。 明杨没回。 九点四十,课间操的时间。 聊天界面的内容仍然停留在两个小时以前。 苍佑从未体会过如此焦灼的感觉,要不是尚且残留着一丝理智,他都想给教导主任打电话催明杨赶快理理他了。 快中午的时候,苍佑终于坐不住了。在发出第七条没有回应的消息后,他穿上外套,拎起钥匙准备出门。 车刚驶出小区门口,苍佑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停下车,仔细确认一遍,是明杨。 恰巧明杨抬头,也注意到了他。 两个人愣了好久,才将视线挪开。 “今天怎么中午就回来了?”苍佑下了车,对着越走越近的人问,脸上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啊,中午没事干,回来收拾收拾东西,晚上写完卷子太晚了,怕吵着你休息。” 听完他的回答,苍佑没再说话,只伸手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明杨走过去,犹豫几秒,钻进了副驾。 掉头原路返回,车内的氛围静得仿佛连空气都不再流动,不过两分钟的时间,明杨感觉过了好几年一样。 进门后,直到看着明杨把一件一件衣服从衣柜里取出、叠好、放进行李箱,苍佑才开口:“你装那么多干嘛,又不是不 回 来了。” 明杨手上的动作一顿,像是自言自语般小声回了一句:“那我留两件。” 收拾完衣服,明杨开始整理书桌上的物品。 此时行李箱已经装了很多了,明杨往进塞一件,苍佑就蹲下检查一件。 放什么进去他都不满意。 “这个不用带。” “这个也别带了,回家再用,学校里给你买新的。” 仿佛把东西留下,人就不会走了一般。明杨看着自欺欺人的苍佑,说不上来是欣慰多一点还是酸楚多一些,同时又无比 痛 恨自己,为什么自己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高中生。 苍佑四下打量着卧室,走到床头柜前,拿起一个东西塞进行李箱:“这个暖水袋,你得带着,万一哪天受凉,胃不舒服 能 用得上,”说完,又顺手将被子一角铺平,“住宿舍会冷吧,我一会儿带你去商场再买床厚被子……” “苍佑。” 一个结实的怀抱抵在自己身后,苍佑刹那间愣住,感觉手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明杨用胳膊把他环得很紧,说话时声音瓮瓮的。 “我要是有二十万就好了。” “什么?” “我要是明天高考就好了。” “那你可能只够得上考二本。” “……你烦死了。” 明杨被他逗笑。 房间里的气氛终于没那么沉闷,明杨合上行李箱,准备回学校。 苍佑拉着行李箱在前面走,他跟在身后,追着对方的影子。 车在楼下停着,苍佑吩咐明杨先上车坐好,自己往后备箱那里搬东西。 明杨太累了,坐进车里之后,立马就昏睡过去。 他昨晚失眠一整夜,用来思考自己和苍佑的以后,如果有的话。 眼下他无法毫无顾忌地与路爻迪对抗,苍佑也不能,他能做的,只有不拖后腿,似乎暂时的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苍佑在外面便看见明杨睡着了,上车时动作尽量放轻。 就在他探身给对方系安全带时,身下的人突然含糊不清地嗫喏一句。 虽然是梦话,但苍佑听清了。 明杨说的是――“苍佑,我会努力,挣好多好多钱,然后把你从你妈手里抢走。” 苍佑从这句话里头尝出点甜头儿,越品越觉得甜蜜。 以至于路上情不自禁地笑了好几次。 明杨带给他的快乐和心动,都不是假的。 他开得又稳又慢,到达宿舍楼下时,明杨都还没醒。 苍佑明目张胆地盯着对方看,视线从额头移动到下颌,然后突然想起很久前那个吻,他忍不住低头,喉结滚动着,呼吸 越靠越近。 就在快要碰到的时候,窗外传来学生们嬉戏打闹的声音,苍佑猛地往后一靠,整个人撞在椅背上,才意识到,自己有些 失控了。 几秒后,明杨缓缓睁开眼,开口时嗓子还哑着:“怎么,已经到了吗?” “嗯,”苍佑心虚地扭过头,不敢直视对方,“我送你上楼。” 等人下车,走到车后,明杨从倒车镜里看着苍佑的脸,小声地吐槽一句:“磨磨蹭蹭的,连个流氓都不会耍。” 第36章 明杨的住宿申请交得晚,学校的单人间已经住满了,给他分配的是一个两人间。 他和苍佑进去的时候,另一张床的主人在午休,大概是太累了,以至于开门声和脚步声都没有把他吵醒。 明杨轻手轻脚地把行李箱拎起来放到柜子旁边,没收拾,从身后的书包里翻出笔记本,随便扯一张纸,简单写下几行字说 明 情况,把纸条夹在箱子提手处,拉着苍佑出了宿舍门。 “好了,我晚上回来再弄,东西也不多,用不了多长时间。” 苍佑沉声回他,语气里是明显的不满:“宿舍太小了,两个人住一间房,会影响休息。” 其实这里的两人间比一般大学宿舍的条件都好,但苍佑从进来之后就不开心得厉害,看哪里都不顺眼,所以完全忘记了自 己 住的是四人间这回事。 “这样,等会儿,我打个电话,让他们给你调一下。”苍佑掏出手机,开始翻通讯录。 明杨连忙按住他的手机,劝阻道:“不小了,别麻烦了。我还没吃饭呢,走吧,今天刷我的卡,请你吃母校的食堂。” 苍佑一路上都皱着眉,明杨不想看起来垂头丧气的,毕竟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大事,便故意找话逗他:“看看现在食 堂 跟你上学那会儿有什么不一样,毕竟都离开学校五年了,是吧。” “左不过是面积大了些,饭菜花样儿多些,能有多少变化,我毕业才四年零十个月而已。” 食堂离宿舍区很近,没走几步便到了,他俩来得晚,但吃饭的人还是不少,明杨寻了个角落,把包放下,扭头吩咐苍佑 : “你坐在这儿等我,我去打饭。” 苍佑原打算跟着去,但仔细想了想,他确实不太想挤在一群中学生里,便干脆听明杨的安排,沉默着坐下了。 “我很快就过来哦。” “嗯。” 说完,苍佑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开始刷新闻,等对方彻底不见了,他又伸着脖子用视线搜索明杨的身影。 明杨的动作的确很快,苍佑刚回完两条消息,他就端着盘子回来了。 “苍佑,你知道吗,这个排骨要排好久的队才能排到,我在那儿刚好看见了我前桌的同学,偷偷拜托对方帮忙才打到的 , 你快尝尝。”明杨坐下,继续道,“我要了一次性筷子,给你。” 苍佑没接,拿起他餐盘上的筷子,兀自动手吃了起来。 “你不是有洁癖嘛,早知道我就不拿了。” 说这几句话时,明杨一直是笑着的,与之相反,苍佑则全程是沉默寡言的。 明杨越对他笑,他心口越闷,仿佛于对方而言,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和住在学校的宿舍没什么分别。他也不知道明杨什么 时 候已经有了相熟的同学,此刻才发现,原来明杨可以依赖的,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人。 中午搬东西折腾这么一阵,两个人都饿了,苍佑吃了几口,发现每一个菜都恰好符合自己的口味。 苍佑这才主动开口,评价了一句:“现在食堂的菜倒还不错。” 明杨抬头看他一眼,扬起嘴角,有几分小得意:“当然了,你爱吃的我都知道。” 沉浸在那句“你爱吃的我都知道”中,苍佑咂摸出几分关心,终于稍稍松了口气,表情也缓和了些。 看着周围的中学生们,或嬉戏打闹,或欢声笑语,苍佑突然生出几分羡慕。外人眼中的他,家庭背景优渥,学历令人羡 慕,可谁也不知道,甚至他自己都忽略了,为了父母眼中的所谓优秀,他自抑了二十多年。 苍佑边吃边想心事,明杨便偷偷看苍佑。对方没再以包养之类的话强行把他留下,这让明杨很开心,苍佑在毫不相识的 情 况下对他伸出援手,他很感激,但最让他觉得感激的地方是,苍佑很尊重他,不管是彼此误会的初识还是感情悸动的现在。 出门的时候,两人不幸碰见了校领导,对方过于热情,非要邀苍佑到办公室一坐,苍佑借口自己下午有课,拒绝了。 领导一走,明杨揪着书包带子跟苍佑告别:“那你走吧,我先回教室了。” 苍佑自顾自往前走,当作压根儿没听见明杨的话:“再送送你,跟你一块儿去教室吧。” “去我教室做什么,你再吓着我们班主任。”明杨瘪瘪嘴,说道。 “怎么,班里有什么我不能见的人?”苍佑有些不悦。 “哪有,你想去就去嘛,我就随口一说。” 硬是把人送进教室,看着人落座,苍佑才离开。 下午教研室开组会,离开后,苍佑直接开车去了管理学院大楼。 按道理讲家里没人了,他也没必要再大老远回去了,可苍佑不知不觉,吃完晚饭就又驶向公寓。 公司的项目重新回到他手里,苍佑却并没有很开心,心里缺了块儿什么似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已经不再习惯家里 只 有他一个人。 再没有人在他加班的时候记得给他添口热水,也没人问他累不累然后贴心地捏肩捶背了。 当然他也不用再费时间给明杨讲题,可以用这些时间看更多文献、处理更多文件。可他心里空,觉得房子里也空,落在 眼 里的每个空间都显得多余,他恨不得房间只有二十平米。 墙上的时钟显示十点半,该是明杨下自习洗完澡的时间了,可对方电话没打一个,消息也不发一个,好像难以适应的, 只 有他自己一样。 等到十一点,按往常的作息,苍佑该洗漱睡了,可他毫无睡意,换件外套独自出了家门。 苍佐收到电话的时候,以为自己在梦游,这个点儿,他弟弟给他打电话,这事儿看起来太诡异。 “哥,出来喝酒吗?” 苍佐揉揉眼睛,确认不是在做梦:“大晚上的喝酒,怎么,不用陪高三生备考了?” 苍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用陪了,他不在这儿住了。” 苍佐听出对方的语气不对劲儿,穿上鞋,蹑手蹑脚地出了卧室:“发生了什么,你不要他了?” “不是,是明杨自己要走,”苍佑黯然摇摇头,苦笑道,“也不是,是我没本事,留不住他。” 隔着冰冷的手机屏幕,苍佐看不到对方颓唐至极的表情,很是纳闷:“这难道不是一样的意思吗?” 苍佑没回答,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来不来喝酒?” “能不去吗,我弟什么时候主动约过我,发地址过来。” “自己看手机。” 说完,苍佑便挂了电话。 室外天儿有些冷,苍佐进酒吧的时候眼镜瞬间变得雾蒙蒙一片,他坐到苍佑对面,掏出一张湿纸巾。 “你慢点撕,那声音听得我不舒服。”苍佑一边往杯里倒酒,一边抱怨。 闻言,苍佐把包装袋狠狠搓了两下,也不顾对面人的眼神如何:“光听人撕个塑料袋就心烦,就你这个事事儿的性子, 谁 能受得了你。” “有人能受得了。”苍佑端起杯子,猛灌一口。 看他这个样子,苍佐大概猜到这破天荒的邀约是为了什么,好笑地回他一句:“都说强迫症这毛病没得治,看来是没对 症 下药啊。说吧,怎么回事,跟小孩儿闹矛盾了?” 人人都说苍家老二高冷,别人只当他不屑那些凡人情绪,谁能想到他也会深夜为爱买醉,为了一个不知名的高中生落寞 惆 怅。 良久,苍佑才缓缓开口:“没有,是咱妈。” 一听这话,不用多言了,苍佐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昨天听她打电话,说项目负责人换回你了,妈拿这个威胁你了是吧?” “不是,”在这期间,苍佑又喝完了一杯酒,“她趁我不在,去公寓里找明杨了。” “所以之后他跟你提分手了?” “我俩没到这一步,他跟我提住校了。”因为没有拥有过,没有在一起过,所以苍佑连谈一句失恋的资格都没有。 “他今天搬进宿舍了,这会儿该是睡了吧,不知道,连个消息都不懂得发,看来以前的可爱懂事,都是装的。” 他弟夸人可爱比主动给他打电话这事还恐怖,苍佐立刻端起桌上的杯子,喝几口,压压惊。 原先觉得苍佑在感情方面过于迟钝,又因为见证了自己父母的失败婚姻,所以才稀里糊涂地开始喜欢男的。可今晚,苍 佐 彻底信了,自己弟弟是Gay,这事儿实锤了。 因为苍佑的眼神太好懂了,一提到明杨,就变得温柔又专注,那是只有想起恋人才会出现的神情。 至于喜不喜欢明杨,他也不用再怀疑了,世上能让苍佑失态成这副傻样子的,估计也只有那位小同学了。 看来人好像被现实打击一次才算真的长大。 苍佐还在等着苍佑的下文,眼前的人却突然沉默了,怔怔地望着别的地方。 扭头顺着他的视线,苍佐看到了一对靠在沙发扶手上激吻的小情侣。 苍佑不说话,只不停地喝酒,苍佐怀疑他受刺激了,只好转身对着邻桌咳了两声。 对方还亲得不可开交。 苍佐无语地又咳了几声。 终于注意到他们,男孩儿把女孩儿搂进怀里,问:“……怎么,有什么事儿吗?” 苍佐指着苍佑,边笑边说:“有个事儿拜托你们一下,小情侣秀恩爱呢,要注意场合,这里有一个初恋刚刚无疾而终的 单 身男性,看到你们郎情妾意的,他心里受不了,你们再亲下去,他可能要哭出来。” 那两人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害羞地往角落挪去:“抱歉,抱歉。” 苍佑并没有反应,仿佛老僧入定一般,苍佐看了几眼,发现自己弟弟看的并不是那一对小情侣,而是再远一点的那桌, 人 很多的那桌。 那群人的最边上是一个男孩儿,看起来比明杨大不了几岁。 “怎么,对他感兴趣?” 苍佑闷闷地,说:“不是。” 没等他哥问,苍佑自己往下说:“那时候他也是在酒吧里,可他跟那些人不一样,你看,那桌上的人,都是喜欢这样的 声 色犬马,明杨他,他才刚过十八岁,却要装作对这些成人游戏兴致盎然。” “他干干净净的,我就想把他带出来,他知道自己委屈的样子招人疼,能让很多人心软,我也不例外,所以我把他留下 了,还送他回学校上课。” “刚上学没多久,他就被叫家长了,因为打架,亏我刚开始还担心他会在学校里受欺负,结果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那 么 勇敢。” “他说把我当榜样,可我其实挺差劲儿的,细说起来,我在很多方面都不如他。” 苍佐终于找到机会插嘴,赶紧问:“他呢,他喜欢你吗,明杨也喜欢男的吗?” “我不知道,他对我很好,也不排斥跟我接触,清清楚楚地记得我爱吃什么,但具体是报恩还是别的什么,我也说不 清。” 周围全是长得好看的人,可苍佑一眼都不想瞧。 桌上的酒瓶越来越多,他喝得有些晕乎,忍不住给心里惦记着的那个漂亮孩子打电话。 看清屏幕上的备注,待电话接通,苍佐在旁边拼了命地使眼色。 “说呀,说你喜欢他。” 可苍佑彻底喝傻了,现在眼里哪还顾得上看别人眼色,只一个劲儿对着手机屏幕傻笑。 “苍佑,是你吗,怎么不说话?”沉默了太久,明杨先开口问他。 “明杨,你是刚刚才学习完吗?” “嗯,在楼下自习室做题来着。” “明杨,你刚刚是在学习吗?” “嗯。” “明杨,因为忙学习才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吗?” “嗯。”明杨在那边抿抿唇,无奈道,“苍佑,你已经问了三遍了。” 然后,明杨一直在等对面讲话,可等了好半天,都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嗫喏,听不清楚内容是什么。 良久,换上另一个人的声音:“抱歉,明杨小同学,吓着你了吧。” 明杨只见过苍佐一次,听不出对方的声音:“请问您是?” “哦,忘了说,我是苍佐,苍佑他哥。” “哦,是苍佐哥啊,对不起我没听出来。” “没事,这个点儿给你打电话,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刚洗漱完上床,要不我可能都没发现有电话,”明杨顿了顿,有些担心地问,“苍佑他,是喝酒了吗?现在怎么样 了?” “对,喝成个傻子了。”苍佐瞥一眼表情痴痴的弟弟,无语道。 “他不忙吗,不用管公司的项目?还是因为项目不顺利才去喝酒?” 苍佐抬眼看了眼昏睡在沙发上的人,无奈地摇摇头:“不是项目,他可能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啊?这话……什么意思?” “哈哈,没什么意思,”再怎么说,自己也只是两人感情里的一个局外人,苍佐不好擅自加戏,这时刚好那边晚休铃声 响 了,“哎,你们宿舍是不要熄灯了,那你快休息去吧。” “好,那苍佑,”明杨本来想说麻烦你照顾他,可转念一想,自己哪有说这种话的立场,便改口道,“苍佐哥再见。” “谁呀?” 刚挂电话,舍友就问他。 宿舍已经熄了灯,当视线里变得漆黑时,人的倾诉欲会格外强烈,明杨忍不住袒露真心:“我暗恋的人。” 都是十七八的躁动年纪,最好奇这种关于情爱的话题,舍友瞬间精神起来:“哦,是咱们学校的吗?” “不是。” “你自己长得这么好看,你的暗恋对象肯定也很漂亮吧。” 明杨只是想着苍佑的脸就忍不住笑意:“样貌只是他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这么厉害啊。” “是啊,”明杨对着虚空感慨一句,“所以我才要狠狠努力,努力向他身边靠近。” “你跟她怎么认识的啊?” “当时,我家里出了点事儿,然后他收留了我。” “这个开头也太戏剧了,你别是编故事骗我吧。” “我俩第一天见面,我拿这个骗你做什么。”明杨笑着,带着些许无语。 “也是哈,那你来这里上学,也是对方家里帮你的吗?” “嗯,否则我现在已经是辍学青年了。” “她家人也好善良,冒昧问一句,你自己的家人都不在了吗?” 明杨早就对这个问题免疫了,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地回他:“嗯,出了意外,离开了。原本我是他们捡来的孩子,应 该 加倍报答他们的,可惜……没机会了。” 舍友愣了下,没想到新搬进来的同学身上有这么多故事:“那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去派出所登记一下,找找自己的亲 生 父母吗?” 明杨讪笑一声:“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有什么重要,养我长大的人,虽然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我心里,奶奶和爸爸 就 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万一你原先的家人也在找你呢?” “不会的。” 明杨想都没想过这件事,他活得通透,但唯独在这件事上一根筋儿,被丢掉的时候,他已经有记忆了,因为记得自己是 被 主动遗弃的孩子,所以觉得去派出所登记,就是对爸爸和奶奶的背叛。更何况已经被丢过一次,伤过一次心,没必要再做那 种 自作多情的举动。 舍友听他的语气变得冷淡,便捡回最开始的话题:“那后来呢,你和你的暗恋对象,发展到哪一步了?” “发展到我欠他越来越多的这一步了。”细讲起来就太狗血了,明杨忍不住自嘲,穷人加富人总是逃脱不了这样的戏码 。 “啊?” 深沉的夜色里,明杨出声回答对方的疑问,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毕竟,欠钱的是我,欠情的也是我。” 第37章 这几日里,手机没有收到半句来自明杨的消息,淡定如苍佑,也等得简直要疯了。清醒时总是有太多没用的顾虑和矜持, 苍 佑硬生生让自己把这份想念忍了三天。 好在苍爻中学并不是那种两周才放一次假的学校,即使是高三学生了,也仍有单休。 周六早上一睁眼,苍佑实在按捺不住了,摸出手机给明杨发了条消息。 “放假回来住吗?”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提问,从发出去之后,苍佑整个人像被妖精勾了魂儿似的坐立不安,从卧室到客厅的路上,他反复 看 了七次手机。 一边看一边心里嫌弃自己,明杨复习功课那么累,来回折腾他做什么。 半个小时后,聊天界面仍然空空如也,苍佑只当是明杨不想理他,沮丧极了。毕竟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让他体会过这样 失 宠的心情。 明杨是下了早读后才看见的消息,他本来想说不回去了,这样藕断丝连的,必然不是路爻迪要的结果,但在点击发送之前 , 又记起苍佑酒醉那一天的荒唐情境,犹豫了几秒,他删掉已经打好的字,简单地发给对方一个字:“嗯。” “那今天晚上我去接你。” 几乎是刚发出去,明杨就收到苍佑的回复,这人哪还有一丝矜持的模样。 傍晚苍佑从公司回家的时候,路过超市,买了很多东西,仿佛是为过年屯食物,而不仅仅是过一个周末。  晚间时分,伴随着一阵电闪雷鸣,京市下起了今春的第一场大雨,瓢泼似的,持续了整整一个自习。 明杨坐在教室里,望着窗外密集的雨线,心想,这种天气,苍佑应该不会来了吧。 那自己也别回去了,正好。 他提起笔接着做题,那种莫名其妙的失落,连解出最后一道大题的喜悦都冲不淡。 放学铃声一响,明杨又忍不住看手机。仿佛心灵感应一般,刚拿起,就收到苍佑的语音消息,那人用一如既往的低沉声 音 说道:“我已经到校门口了。” 放在耳边听完,明杨随意把东西一塞,杯子装不下便直接用手拎着,他难得第一个冲出教室。 走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手机又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点开,是苍佑发来的第二条消息。 “待在教室别动,外面雨下得很大,我带伞了,过去接你。” 苍佑走得很快,看见明杨的时候,对方正站在台阶上,紧裹着衣服,胸前抱着个什么东西。 明杨盯着一步一步向他靠近的苍佑,眼睛都不舍得眨。时隔三日,与对方四目相对时,心脏又变得满满的了。一瞬间, 明 杨突然体会到被一个人在乎和喜欢的感觉,放假了,有人等他回去;下雨了,有人带伞接他;他犯错了,有人会追着他问东 问 西,训也好,骂也好,都挺幸福的,他感觉自己仍然像一个有家的人。 苍佑撑的伞很大,是那种直男最爱的硕大黑伞,两个人都不用挤在一处,便将雨遮得严严实实。 周围的人步履匆匆地路过他们旁边,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方天地的气氛有多么不同。 明杨抱着一只与苍佑同款的情侣杯,独自忐忑,他不知道苍佑是否还记得那晚醉酒后的对话,但自己却记得真切,于是 无 端生出几分尴尬。 苍佑压下难以言说的想念,从看见明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默默地笑话自己没出息,原来只是见了面就满足了,不用说 话 就满足了。 然而,这个结论在第二天便被推翻了。 他俩之间的交流,一向主要靠明杨的主动,可这次回来,明杨变得话少了,所以俩人说的话加起来,两只手都能数的清 。 苍佑独自坐在电脑前伤感,他想看明杨路过他书房时对他笑笑,顺路进来关心关心自己,可对方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 , 除了吃饭时间,一整天都没下来。明杨终于像个真正专心冲刺高考的孩子了,苍佑又欣慰又难过。 直到结束短暂的碰面,把人送回学校,苍佑都在自责,终究是自己没保护好明杨。 高三,复习的节奏很紧张,越临近高考,越感觉时间不够用。 好像只是放了几次假,检验复习成果的日子便快要到了。 自那次路爻迪找完明杨之后,苍佑跟家里冷战,再没回过别墅那边,即便是在公司里遇见,也绝不谈工作以外的任何话 题。 所以收到路爻迪的电话时,苍佑第一反应就是挂断。 对方连着打了好几次,第四次铃声响起,响到第八声的时候,苍佑终于没了耐心,皱着眉接通了电话。 待苍佑问完“什么事儿”之后,路爻迪并未解释,只气定神闲地说一句:“今天回家一趟。” “没时间,最近项目快要收尾了,我听完学术讲座之后要去公司加班。”苍佑倒也不算骗她,这一段时间他是真的忙。 听了他的回答,对方仍然不紧不慢的:“你难道希望高考之前,再让我找那个高中生谈一谈吗?” 苍佑脸色骤然一沉,目光瞬间变得冷峻:“好,我知道了,晚上九点,我会回别墅。” 苍佑越想越难以冷静,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的,晚上同几位高管碰完面后,立刻离开了办公室。 他提前一刻钟回去,进门的时候,路爻迪正坐在沙发上,端着杯子喝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苍佑走近几步,一低头,看清了茶几上放的东西,他一把抓起来,沉声问:“你拿他准考证做什么?” “我让他离你远点,可他不听话,我觉得,该给他点教训。” 家里果然一直在盯着他。 苍佑说不上来是习惯了被监视还是习惯了他妈的手段,无力地解释一句:“不怪明杨,是我非要他回来陪我的。” 路爻迪似乎觉得这话无比好笑:“哦,他能陪你做什么?即便是你要求,他明明也可以拒绝的,说到底,还是他心术不 正,舍不得抛下你这棵摇钱树。” “您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这一出到底什么意思,不妨明说。” 路爻迪从茶几底下抽出一沓材料,推到他面前:“我帮你申请了英国一所学校的联合培养,你出国待一年吧。” 知道对方不是会轻易罢休的人,苍佑丝毫不觉得意外:“如果我不同意,您会让他没法儿参加高考,是吗?或者即便他 参 加了高考,您也有办法让他收不到录取通知书,对吗?除开这些,您还有许多方法毁掉他的人生,可能以我的水平,现在还 想 不到。” “你知道就好。”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谁也不再粉饰太平。 苍佑攥紧右拳,问她:“如果一年后回来,我还是想找他呢?” 路爻迪冷笑一声,觉得儿子的质问十分有趣:“一年里,你会遇到许多不同的人,这话问太早了。况且,像他那种攀权 附 贵的人,怎么会在毫无经济援助的情况下等你一年。等你回来,只怕他早忘了你姓什么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苍佑答应了:“好,就一年,我不会再见他,麻烦您也把他当成普通陌生人,别再干扰他的生活。 ” 感情是路爻迪这一辈子最靠不住的东西,她自以为是地想当然,只要苍佑离明杨远一点,很快就又会变成她那个优秀懂 事 好拿捏的儿子:“我信不过他,但信得过我的儿子,小佑,过去的事我们就不提了,别再让妈妈失望。” 苍佑将茶几上的材料拿起来,连同那张准考证,仔仔细细地放到一起,语气冷静得可怕:“等他高考完,我会亲自和他 说 清楚,在这之前,别找他。” 路爻迪并不在乎蹉跎这几日,她要的,不过是自己儿子的一个态度,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立刻换上一副宽容模样:“那 些 都是小事儿,妈妈听你的。” 苍佑携着一沓材料,大步离开别墅。担心休假前明杨拿不到准考证会多心,他立刻驱车往苍爻中学跑了一趟。 待吩咐好教导主任后,苍佑边往校门外走边给他哥打电话。 接通后,他开门见山地问:“哥,实验中学附近那套房子的钥匙,你那儿有吧?” “有啊,怎么了?” “我用下,一会儿我去找你拿。” 苍佐幸灾乐祸地调侃:“干嘛,那是奶奶送给你的婚房,你要向小明杨求婚了?” 此时此刻听见这种玩笑,苍佑简直要哭出来:“不是,他高考考场在实验中学,明天晚上放假后,我送他去那边休息。 ” “哎哟,”苍佐笑一声,又想起了什么,“你主卧那个大床是我安置的,两米加宽,躺着倍儿舒服,到时候等明杨高考 完,你俩趁机在那儿圆个房,哎哟,想想还挺浪漫。” 苍佑现在正惆怅呢,受不了这种刺激:“行了,你够了,把钥匙准备好,明天我去你单位取。” “知道了,那你下午再过来吧,我上午得开会呢,下午有时间,咱俩顺便聊聊。” 苍佑和路爻迪闹得僵持,最近反而对这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哥越来越信任,他心里憋着事儿,着实需要找个人倾诉一 下,于是应道:“好,明天下午见。” 明杨这次放假,就是高中生涯里的最后一次放假了,两天后即将迎来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他盼望已久的日子, 终于要到了。 苍佑按之前约好的来接他,走在路上,看着越来越陌生的风景,明杨疑惑道:“我们去哪儿啊,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 苍佑被那句“回家”刺中心脏某个地方,似是自言自语地回答着:“这个也是家。” 到达目的地,窗外的风景变成定格画面,看着门口神采奕奕的值班保安,明杨不太敢下车:“我们,走错了吧?” 苍佑从后座取下明杨的书包,又绕到副驾开门:“房子本来是上大学时我奶奶送的礼物,”他隐去“婚房”这一部分, 为对方解释,“我上大学之后一直住校,也不怎么回来这边,刚吩咐人打扫的,这儿离考场近,这几天你就睡主卧,那里面 的床舒服。” 明杨怔怔地跟着他往里走,穿过喷泉和花园,才到房子门口。 这情景,他心里实在忍不住表达一下对金钱的肤浅崇拜,班里同学订不到考场附近的酒店都要急死了,自己何德何能, 不声不响就住进了花园洋房。 随着“咔哒”一声脆响,别墅内部的风景向他敞开。明杨悄悄踩着苍佑的步子朝二楼走去,在苍佑的示意下,推开右手 边的卧室门,顿时愣住了。 第38章 卧室里,从门口开始,新鲜的玫瑰花瓣一直延伸到阳台,明杨一打开门,就撞了满眼的红色。 愣了半晌,回过头,他发现苍佑也是疑惑满满的表情。 明杨倒没怀疑是苍佑准备的,毕竟这个画面实在不像苍佑的风格。 “咱俩真的不是走进别人家里了?” “……”苍佑揉揉眉头,尴尬回应,“没有,你快去把那些东西收拾了,我先下楼打个电话。” 那边的人似乎就是在等这通电话,只响了一声,便接通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你也太土了。”苍佑实在难以描述刚刚看见那一幕时有多无语。 “嗬,一个恋爱经验为零的人,看不上我这个有老婆马上当爸爸的?” “他马上高考了,你跟着裹什么乱?”苍佑语气强硬得很,却听不出有多生气。 苍佐继续好奇:“那床是不是不错?我告诉你,那是我在京市遇到最大尺寸的床了,你俩想怎么滚就怎么滚,从床头到床尾,能滚好多圈儿。” “我下午跟你说的是不是白说了,把他吓着了,还不是得我去哄。” 苍佐思索片刻,更想添乱了:“当然,你愿意让我哄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代劳。” “行了,就不该跟你讲那些话,你这人就是没正形,靠不住。” “你哥我靠不靠得住,你慢慢就知道了。” 通话结束,明杨已经把卧室的花瓣收到了一处,对上苍佑的视线,他开口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表白呢。 ”明杨表面假装开玩笑,话里话外却又忍不住窥探几分对方心意。 “你,你先在这儿休息,我去隔壁卧室了。”苍佑避开对方抛过来的话头,心虚到再不敢看明杨,仓皇地丢下一句,便 离开了。 坐在客房的床上,苍佑想起下午同哥哥走心的长谈。 当时他一张嘴就把他哥惊着了:“哥,我打算退学,自己去创业。” “怎么,这么突然,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苍佑把昨日回别墅的事情简单叙述一遍,苍佐越听眉头皱得越深:“这么多年了,她一点儿没变,但凡有谁违背了她的 想法,她都会不择手段地干涉。”他嘬一口咖啡,问,“所以你是不打算出国了?” “嗯,我是得妥协一部分,毕竟现在,仅仅是因为家里的一句话,我俩就会陷入这么难的境地。但我不能坐以待毙,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有彻底拒绝和反抗的话语权。” “你可以以退为进,也没必要非得退学,我当年跟你嫂子不也……” “不一样,你明明知道的,我是妈眼里的继承人,我喜欢的还是男的,所谓的以退为进,在我这种情况里,都不存在的。” 苍佐搅一搅杯子里的液体,点头表示同意:“你说的,也有道理。” “以后我有足够护住他的能力了,妈同不同意的,我也不怕了。但如果维持现状,我出国,假如回来之后我俩还有机会 在一起,不过是将先前的事情再重演一遍,我需要的,不是获得家里所谓莫须有的理解和原谅,我没做错什么,不需要被谁理解,能怪我的,只有毫不知情的明杨。” “那你打算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去搞事业?” “嗯。” “其实对象也可以同时搞嘛,妈让你跟他分开一年你就老老实实分开一年啊,你也太实诚了。” 对别人来说或许可行,但苍佑的人生像一幅装在条条框框里的工笔画,每一寸每一缕都是精心筹划好了的,所以他不喜 欢任何不可控制的感觉:“我不能确保一定成功,所以不会让他跟我等待这种未知的东西。” “万一他愿意陪你一起等呢?” “这事儿我说了算,你别跟明杨讲,也别告诉苍侨。”苍佑那股独自扛天下的犟劲儿又上来了。 要准备走了,苍佐突然想起什么不太对劲儿,问他弟弟:“你正经跟明杨表白过吗?” “没有。” “……”苍佐又在座位上坐定,“那你怎么确定人家也喜欢男的呢?即便喜欢男的,就一定喜欢你?” 苍佑立刻被他问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能有条不紊地把创业计划筹谋到两年后,可一旦涉及感情,他总是回答不上来。 看他的表情,苍佐就明白了,合着说半天,不过都是苍佑单方面的打算。他这个弟弟在感情上的行为,真的常常让他怀 疑人类的神经系统构造。 思考片刻,苍佑喝下最后一口咖啡:“他一个男的,总是对着我撒娇和任性,这显然不正常,说明他性取向基本跟我一样。” 苍佑父母冷战多年,因为生意上的纠缠,离婚太麻烦,很长一段时间里见面都用鼻孔看彼此。 他一点关于爱的表达都没学到。 他哥又太外放,当着长辈小辈的面也会毫不忸怩地对嫂子说我爱你。 他学不来。 所以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拼命为明杨好,对明杨好。 并且他固执地认为,我对你这么好,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自己也应该能体会到。 苍佐心想,人家也有可能把你当成善良的大哥哥了啊,但他仍然努力试图走进弟弟的内心世界:“行,我代入你的高冷 机器人视角,这个……,”隔了半分钟,苍佐仿佛被地瓜噎住了一般,“这个逻辑我实在难以理解。” “这样,我帮你代入一下正常人视角,你喜欢一个人,并且作为一个感情认知正常的人,你能感受到他也喜欢你,然后 现在问题来了,你家人死活不同意你俩在一起,并以扣下对方高考准考证等一系列手段为要挟,逼迫你离开国内,此时,你非 常怂地答应了,并且屁都不放一个,那请问,你连一句实质性的表白都没有过,所谓的喜欢也是单方面的认定,你妥协或斗争 的诉求到底是什么?” 苍佑又沉默了很久。 就在苍佐以为苍佑这个油盐不进的人心思有所松动了,苍佑突然微微扬起嘴角,轻轻摩挲几下口袋里的钥匙,答:“我 想给他一个家,一个住进去就不会被赶出来的家。” 自己这个弟弟,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 “行吧。”聊了半晌,苍佐被他的逻辑说服了,但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那就算他现在也喜欢你,如果分开一年, 这样彼此吊着,万一他不喜欢你了呢,那你妥协的初衷不就没有了吗?” “我没考虑过别的,结了婚还有出轨的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欣然接受,毕竟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苍佐明白了,这份感情里,弟弟压根没给自己留退路,他忽然生出几分心疼:“是我这个哥哥当的不好,很多时候只想 着逃避,家里的压力都推在你一个人身上。” “你可算了吧,你突然这么正经我压力更大。” “知道你聪明睿智了,都听你的,”苍佐挪一下椅子起身,“走了,接着上班去了。” 可回单位的路上,苍佐反悔了,事业上他帮不了弟弟太多,感情上的小事却是可以帮一帮的。 于是就有了卧室那一出。 明杨敲开隔壁的门时,看见苍佑正对着电脑敲敲打打,面积不大的桌面被各种资料彻底占满了。 苍佑抬头看他,发现对方脸色不对,眼神里是从没见过的不安。 “苍佑,你要出国了?”明杨问他,心里惴惴的。 “你怎么知道了?” 没有否认,看来是真的了,明杨耷拉着脑袋,用幽怨的神色勾勒出沮丧二字:“我刚刚看见了,你申请国外学校的资料 就在外面茶几上放着。” “对不起。” “你不管我了是吗?” “不是。” “那你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如果不是我看见那几张纸,你都不打算跟我说一声是吗?” “对不起。” 明杨情绪有点收不住:“说这么多‘对不起’做什么,我跑来问你,是想要听你重复这三个字吗?”他瘪着嘴,委屈极了,“你明明也喜欢我的啊。” “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你听我解释。”苍佑面上还很淡定,实际上脑子里此刻完全一片空白。 想到苍佑差点就不告而别,飞到他不知道的地方,明杨一点都不想忍了,一刻钟也忍不了了。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之前好几次往你身上靠的时候,你就应该像第一次一样推开我,而不是顺着我的荒唐把我抱得 更紧。” “你别读研究生了,你去当流氓好了,流氓至少知道自己是在犯罪,只有你,一本正经地装傻,显得自己多无辜似的。 ” “都是我勾引你,你光风霁月不为所动行了吧。你不跟我表白,那我主动行了吧,本来也是我主动勾引你的。” “你……真的喜欢我?”苍佑听见答案,反而觉得不真实了。 “枉我一直小心翼翼的,把爱意都藏着,生怕钱还不上,情也还不上了。你倒好,怎么这种时候迟钝起来了。” “我的一颗心都是你的了,你还用试探什么啊?如果这是小说的话,读者该疯狂吐槽你是块儿木头了。” “你抱抱我呀。” 说到最后,明杨已经哭了,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 苍佑松开手掌,抬起胳膊把明杨拥到怀里,明杨还在一抽一抽地骂他。 声音从太靠近耳朵的地方传来的时候,是带着潮意的。 明杨哭了,苍佑感觉自己的心脏也是湿漉漉的,彼此体温相融的时候,仿佛有一股暖流淌过。 “你说句话呀,我又没逼你跟我在一起,你承认一句喜欢都不行吗,你怎么这么擅长气人啊。”明杨的哭腔更明显了。 苍佑轻轻捋着他头发,另一只手把对方整个人都环住,紧紧的,好像怎么用力都不够紧似的。 “我暂时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甚至,你会因为我受到更多的非难,明白?” 明杨趴在苍佑肩头,哭完又笑:“你的生活不也因为我变得艰难了吗,这下扯平了。” 良久,久到明杨快要放开的时候,苍佑终于开口了:“那就在一起吧。” 明杨揪着他的衣领,怔住,灵魂在几秒之内反复踩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也许以后生活会困难一阵子,我甚至没法告诉你持续多久,你要跟我在一起吗?” 明杨终于听清了,也听懂了:“要,”只说了一个字,泪水又流下来,他继续说,“要和你在一起。” 整张脸都哭花了也不肯松手,苍佑只好搂着人进浴室。洗完脸,明杨眼睛周围一圈仍然是红红的,苍佑看得心疼,取了 冰袋,让对方闭上眼,轻轻地按在上面。 等到冰袋开始消融的时候,明杨抓住了苍佑的手,因为害羞,没敢睁眼。 因为没睁眼,所以胆子格外大,他喉结轻轻滚动,开了口。 “苍佑,我今天勇敢了,就当是我的奖励,亲亲我吧。” “苍佑,你今天气我了,就当是你的惩罚,亲亲你吧。” 话音刚落,明杨往前一步,趁着睁眼的间隙,啄住了对方的嘴角。 苍佑常被人说是一台冰冷的学习机器,但他从未学过如何完美地接一场吻。明杨在酒吧工作时见得多,可那都是讨好的 、献媚的吻,所以,当以恋人身份吻向苍佑的时候,反倒显得笨拙。 即便是这般没有经验,两个人的唇挨着了,也仍旧不想再分开了。 闭上眼的前一刻,苍佑心想,初吻在表白之前,立业在成家之后,感情这事儿,终究不是他在备忘录记下什么就能按步 骤实现的。 墙上时钟的分针转过好大一个角度,苍佑才放开明杨。 明杨从一开始便抓着苍佑的手臂,这会儿发现,把对方的胳膊都掐红了。 两个人眼睛红着,嘴巴红着,胳膊也红着,像两颗熟透了的番茄。 明杨仍然搂得他紧紧的。 苍佑后知后觉地觉出不好意思,扭过头命令人:“快睡觉,别胡闹了。” 明杨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仰头看他,眼睛被泪水洗过,亮亮的:“哪里胡闹了,男朋友不能抱吗?” “没不让你抱,只是挺晚了,该休息了。” “不能抱着一起休息吗?” 苍佑无奈地牵起他的手,向隔壁走去:“能,应该的。” 两个人原以为要激动得一夜不成眠,但可能是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第二日,难得的,竟然是明杨先醒,他一睁眼,看见眼前安睡的脸,就忍不住笑了。 不是没同床过,也不是没吻过,但吻完了还睡在一张床上,早晨在彼此的怀里醒来,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就像突然打开了十八岁里的第一个福袋,跳出来的,都是自己心仪已久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有的高材生,别人把洒满玫瑰的婚床都准备好了,就只敢表个白。 苍佑:呵呵。 第39章 新房子之前没长期住过人,只有保洁人员偶尔来做清扫,室内空气很干燥,两个人醒来时,一张嘴,嗓子都有些闷闷的,倒 像真的发生过什么一般,哑得不成样子。 苍佑对于自己的新身份还未适应,说了两句话就想往床下跑。 明杨伸手从身后拦他,只抓住了一侧衣角:“怎么不看我,你是不是后悔了?” “没有。”虽然明杨的手没直接碰到他的皮肤,可苍佑仍感觉腹部一烫。 “我眼睛不舒服,是不是肿了,你帮我看看。” 闻言,苍佑这才急忙转过身,单手托住明杨的脸,仔细端详着:“好像是有点,昨天晚上哭得太狠了。” 明杨对上他的眼神,满意地笑了,凑近一点,向对方索吻。 苍佑耳根子瞬间红了一半,他虽然害羞,但架不住那双勾人的眼,人家只是眨几下,他的心跳就瞬间乱几分,于是情不自 禁捧起一张白净的脸,吻上小孩儿的眼皮。 吻了一会儿,明杨还等着对方的气息往下移动,对方却停了,他不太满足地撅了下嘴:“你觉得这就够了?” “够了。” 苍佑靠着比对方多活五年零六个月的自制力,强行背过身,假装不经意地把自己的睡衣下摆揪了揪。 欲盖弥彰。 明杨视线追着他下半身,笑了。 眼前是拼命装理智克制的男朋友,他却丝毫不掩饰想要温存的想法:“再亲十分钟,一会儿给你做早饭去。” 苍佑避重就轻:“早饭我来做,你躺会儿,做好了叫你吃。” “你到底知不知道对于一个刚谈恋爱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腻腻歪歪比吃喝拉撒睡都重要,”明杨趁机掀一下苍佑 的睡衣外套,“你看你也是想的啊,这么节约使用自己的男朋友权力做什么,又不是今天亲了明天就没得亲了。” “别瞎说,”苍佑拽住那只还要继续作乱的手,“再胡乱说话不给你吃饭了。” 明杨顺势往床边一挪,用小腿卡住苍佑的膝盖,仰头:“不吃饭也行,但不亲够可不行。” 这会儿谁还提做早饭的事就是个彻底不解风情的愣头青了,即便苍佑有心要忍,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也断断不受支配了。 他滚动喉结,按住明杨的肩膀,热切回应着小恋人的依赖。 当唇齿间的呼吸相互纠缠时,苍佑已经无法判断自己是迎合多一些,还是享受多一些。 他整个人沉溺其中,失去了辨别能力,却在交换气息的过程中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上瘾般的感觉。 想靠得再紧一点,想抱得再久一点,苍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这是恋爱的滋味儿。 真好。 幸亏这次自己没抗住诱惑。 明杨的两只手腕被苍佑紧紧地禁锢,他想做点什么坏事都无从下手。 似是从他的不安分里看出明杨的意图,苍佑在最后一根弦崩断之前放开了明杨。 “不……不急,等你高考完,我们有大把的时间谈恋爱。” 明杨也不过是嘴上逗弄,亲够了,满足了,开始听话了:“好,那你去做早饭,吃完早饭我去复习笔记,离高考还有两天,再看看吧,多看一点是一点。” 他轻车熟路地使唤人,苍佑听了,不仅没有丝毫被命令的不适感,甚至觉得欣慰:“好,被子也别管了,待会儿我来叠。” 明杨才不跟他客气,当真洗漱完就直接坐在椅子上等开饭,安心地享受被年上男友照顾的感觉。 六月七日,全国的高三生父母都在一种莫名的不安情绪中早早醒来。 苍佑作为高考生的男朋友,相比其他人,他的心情更复杂,前一天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竟然比自己高考那年还紧张。 临出发前,苍佑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文具和证件,却在要跟着出门时被明杨拦下了:“不许去,我看见你心情更紧张。” “……那能去接吗?”苍佑用特无辜的语气问。 明杨从他手里拿过文件袋:“也不许,明天考完最后一门英语再去。” 这两日,天大地大都没有高考生的言语大,苍佑乖乖听话,只好到阳台目送对方离开别墅。看着一边倒着走一边跟他挥 手的明杨,苍佑独自在心里肉麻,加油,我的小男友,我的宝贝。 为避免给考生增加压力,每考完一门回家后,苍佑都尽可能淡定地提供喂吃喂喝服务,关于考试的事情,一句没问。 终于熬到第二天下午,苍佑回京大办理退学的最后一道手续,顺便跟几个舍友小聚,还不到五点他就急得不行。 “这么着急干嘛去,苍总?”舍友问他。 苍佑脸上已然是掩不住的笑:“高考完了,接明杨去。” “哎哟,怪不得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原来惦记着人呢。”另一个舍友调侃道。 苍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刚确认关系没几天,改天请你们吃饭。” “我们苍总这是临退学狠狠撒了一把狗粮啊。” “恭喜恭喜。” 苍佑将玩笑话与祝福语尽收心中,道完别便离开了。 也不知道是心情过于激动还是不适应他哥给的这辆车,光是启动车子,苍佑就花了好几分钟,然后迫不及待地往考场驶去。 最后检查一遍答题卡,在讲台上监考老师发出“停止答卷”的指令后,明杨合上笔帽,不知怎的想起了奶奶和爸爸。 他望向窗外落日的余晖,心里默念道:“奶奶,爸,你们离开后我有好好地长大,一会儿离开考场,我要去见我的男朋友,你们要是愿意,就同我一起,看一眼我生命里新的光芒。” 明杨一出大门,便看见全身染上夕阳光泽的苍佑,正靠在车门上,朝着人头攒动的校门口张望。 他快跑几步过去,跌进一个紧实的怀抱。 坐上副驾,明杨才发现不一样:“你怎么换车了?” 苍佑简短地回复:“原先那个卖了,这车是跟我哥借的。”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去,明杨寻了个别的话题,问道:“今天回以前的房子吗?” “嗯。” “那一会儿先去趟超市吧。” 明杨说得一本正经,苍佑丝毫没怀疑他的动机:“好,听你的。”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在明杨偷偷往购物车里放下几个小瓶子和两盒套子之后,其实也谈不上后悔,就是觉得有些突然, 没准备好。 果然,刚过晚饭,明杨就去书房黏他了:“苍佑,今天谈一晚上恋爱好不好?” “我……我还有几份文件要看,你先休息吧,不急。” “我想,特别想,你不想吗?” “我还可以再等等。” “等什么?” “等你高考成绩出来吧。” “……”考不好还不肯做了是怎么的,明杨瞅他一眼,感慨道,“我怎么这么可怜。” 见苍佑实在紧张,他没再说下去:“算了,我告诉你个事儿呗。” “说吧。”苍佑正襟危坐。 “我们班里组织毕业活动,明天晚上不回来了。” “那些给你偷偷塞过情书的小姑娘们也去吗?晚上也一起吗?” “当然了,班里同学都去。” 明杨瞅一眼对方的神情,品出几分醋意,问:“你去吗,我带个家属大家应该没意见。” “不好吧,”苍佑假装矜持,“你们一帮中学生热闹,我去了能干嘛。” 明杨故意跟他呕气:“好,到时候我就自己去,现在先回卧室了。” “哦,那我送你去。” 明杨没接话,转身离开了书房。 确认对方上楼后,苍佑速速打开电脑浏览器,输入几个字。 “男男第一次如何做。”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别笑他。 第40章 关上网页,苍佑对自己刚刚浏览的理论知识表示深深的怀疑,网络上说什么的都有,有的人说疼得要死,有的人又说是极 致享受。 这可太为难他这个理论派了。 作为一个具有严谨科研精神的前硕士生,苍佑决定去采访一下真人真事。他先发了一个大红包,炸出群里的几个人。 等宿舍的人纷纷发言表示欢迎之时,他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梁梓@宁兖,你俩第一次上床疼吗?” 紧接着,群里的人都沉默了。 大约过去三分钟,宁兖尴尬地回复一个流汗的表情,客气地回复他一句:“苍总是不是发错了――” 不面对明杨的时候,苍佑总表现出很淡定的模样,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不是,发之前我专门确认过,你俩好了之后,我就没把梁梓这个外人踢出群了。” 此时,“外人”梁梓回他:“我寻思苍总这是来找我俩要一份Do后感了呗?”  “对,我就想知道怎么才能让对方舒服,不疼。”没等别人的消息发来,苍佑自顾自提要求,“要不你俩一起讲?” …… 舍友杜勤简直一头雾水:“苍总您没事吧?不知道群里搞颜色是要被封的吗?” 舍友启哥补充:“再提醒一声,这真的是个群,有很直很直的男人并不是很想听你们聊这些。” 梁梓跟在后面艾特苍佑:“让宁兖脸皮那么薄一人给你讲上床体验?苍总您吃错药了吧?别问他,我加你了,快同意一下 ,我私聊你。” 群里陷入可怕的寂静,苍佑退出界面,点开新朋友一栏,同意了梁梓发来的添加好友请求。 两个人并不算很熟,甚至有一阵子彼此完全看不过眼,没想到会因为这种事变成夜晚深聊的网友。 聊到最后,梁梓又忍不住强调一遍:“别去问宁兖这些,有什么不懂的,直接找我。” 苍佑回复“好的”两个字,然后缓缓关上手机。 去浴室仔仔细细洗一遍澡,又认真阅读了小瓶子身上的双语使用说明,苍佑自觉终于准备好一切,头发还未彻底吹干, 便忐忑又期待地往楼上去。 打开主卧的门,发现明杨人不在。 他转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客房门前,敲了几下,依然没有回应。苍佑把房间的门轻轻推开一道缝儿,看见窝在被子里已然 熟睡的小男友。 这是生气了,都不肯去自己床上睡了。 苍佑把手里的东西塞进睡衣兜里,走近,先抚平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头,然后低头吻了上去。待压着嗓子道完一声“晚安”,才关上房间的顶灯回到主卧。 明杨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一睁眼,早已忘了前一晚发生的事儿。 他顶着一头杂乱的头发,边揉眼睛边下楼,看清沙发上坐的人,一个猛子扎进苍佑怀里。 明杨使劲儿往对方怀里钻,口中还咕哝着发问:“你今天怎么又不去学校,不用上课了吗?” “我退学了,你高考第二天就办完了最后一道手续。” 一听这话,明杨立刻清醒了:“是因为,我吗?咱俩在一起的事情,被你家人发现了?” “算是,”苍佑用手指卷着他头顶翘起来的碎发玩儿,没有否认,“但这个决定是和你在一起之前就计划好的,只是我 什么都还没搞定呢,先一急之下把你搞上手了,实在是计划之外。” “反正你从遇见我开始就一直是计划之外了,也不差这一次,对吧?” “嗯。”苍佑在他鼻尖上刮一下,勾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心想,计划被打破的感觉,甚至觉得还不错。 “你不会出国对吧?不会某一天突然给我来个不告而别对吧?”明杨越问越心慌,不自觉地搂紧了苍佑的腰,再开口时 带了些难以掩藏的委屈,“你要是敢学某些脑残电视剧跟我玩儿不辞而别的戏码,我就天天翻墙到外网上发寻人启事,让你这 个高材生把脸丢到国外去。” 察觉到怀里人语气不对劲儿,苍佑连忙安抚:“不走,走也带着你,以后的每一个计划里都有你。” 得到确切的回答,明杨才放下心来:“看来那我得努力不让你的计划落空。” 苍佑笑着点点头:“好。” 吃过早饭,很快就到了明杨班级活动集合的约定时间。 苍佑开车把人送到集合的地点,又确认了第二日接他回来的时间,这才安心去做自己的工作。 没成想还未到和同学们夜宵的时刻,明杨先收到了苍佑那边打来的电话。 接通后,对面一直不开口,只有断断续续的吵闹声,偶尔伴随着玻璃杯碰撞的声音。 明杨换了个僻静角落去接电话,问了好几遍“怎么了”,才终于听到有人开口。 但不是苍佑的声音。 “您好,请问您是这位先生的家人吗?” “算是吧,”明杨小声答完,又对自己的答案不满意,他提高了声音,说,“是。” “那就好,是这样,这位先生喝醉了,他的客户刚刚离开,现在包厢里只剩他自己一个人,可以麻烦您接他回家吗?” “当然,你把地址告诉我,我立刻赶过去。” 于是明杨的毕业狂欢活动半路夭折,他此刻正趴在偌大的浴缸外面帮苍佑这个醉鬼洗澡。 醉鬼喝多了也不说话,看起来呆呆的,明杨忍不住开口逗他两句。 “你喜欢我吗?” “喜欢。” “你喜欢明杨吗?” “很喜欢。”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最最喜欢的人,明杨。” 在肌肤触碰和言语表白的双重攻击之下,明杨迅速烧热了半副身子。 然后一边主动一边害羞地问他:“苍佑,你想跟我做吗?” 醉了的苍佑只说真话,他闭着眼睛回答:“想。” 明杨简单冲个澡,扶着又大只又黏人的苍佑回卧室,顺手从架子上取出一瓶润滑剂攥进手里。 苍佑失控地跌在床中央,明杨随着惯性,落到苍佑结实的胸膛上。 双手再次碰到对方身体时,明杨感觉自己剩下半副身子也被烧热了。接下来的一切只需跟随本心,两个人无师自通地抱 在一起、吻在一起。喝醉了的苍佑,终于撕下镇定自若的伪装,变得急不可耐,迫切地想要与对方再近一点,再紧一点。 从前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变得失控起来,苍佑的吻逐渐变得热烈,按在明杨身上的双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明杨甚至咬破了对方的上唇,之后,他只顾得上匆匆忙忙从瓶子里挤出些液体,随意抹几下,就感受到灵魂被同步碰撞 的滋味儿。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套忘记帮苍佑戴了,但现下显然已经来不及,明杨心想,算了,反正是自己帮对方洗的澡,已经洗得 很干净了。 苍佑醒来时,明杨刚好去楼下客厅取体温计,所以当他看见卧室里乱扔的衣服时,还以为是自己喝醉了扔的。 他踉踉跄跄地下楼梯,瞥见沙发上的明杨时,淡定地问:“怎么起得这么早?”走到厨房喝两口水,想起点什么,“哎 ,你不是参加班级活动去了吗,怎么这会儿在家里?” 明杨没回答他的问题,捏着温度计一脸委屈:“我可能有点发烧了。” “带你去医院吧。” “我不去!” “那叫私人医生来行吗。” “不,谁来也不行。” “怎么了,怎么早上刚起来就不高兴呢,是不是病得太难受?” 明杨看着他无辜的表情,突然意识到,苍佑可能真的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又羞又气地骂一句:“你笨死了,我不想 看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苍总这一天天的,真叫人尴尬。 第41章 “昨天发生了什么?你什么时候从聚会上回来的?”之前苍佑觉得该让明杨戒酒,现在想想,似乎自己的酒量也好不到哪 里去。 怎么回的家,回家后做了什么,脑子里没有清晰的图像,只有明杨隐隐绰绰的身影在记忆中盘桓。 还好醉酒后是明杨去接的,苍佑独自庆幸地想。 盯着苍佑的背影,穿上衣服的明杨莫名害羞起来,这要怎么说啊。 他心想,初遇时,误会苍佑经验丰富,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既如此,尽管两人掺杂着不干不净的金钱交易,毫无感情可 言,至少自己床上体验应该不错。 现在才知道,看起来龟毛屁事多的这位,实际上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感情生手。 可见传闻与现实总是有很大的出入。 明杨转念一想,当初自己被人诋毁,那些不能入耳的传言里,他还是个男女通吃的爬床小达人呢,可现如今,初吻给了初恋,爬床也是与初恋情人的情不自禁。 虽然这个初恋此刻看起来有几分事后不认账的意思。 “没什么,可能卧室太热了,我去开点窗通通风好了。”明杨把温度计放回小药箱,慢慢吞吞地上了楼。 进主卧一瞧,那人被子都没叠就跑出来,床头柜上用掉一半的瓶子胡乱躺着,弄脏的睡衣肆意扔着,任谁仔细想想都知 道发生了什么。 别是酒还没醒吧,明杨一边清理现场一边腹谤。 他把两个人换下的衣服和被单随意卷卷,往卫生间一丢,苍佑看见了,半句意见都没有,明杨猜,大约最近工作太多太累,都没心思计较这些枝叶末节的事情了:“昨天被客户灌酒了?” “嗯,创业初期,碰上什么烂客户都得应承着。”真正的现实状况是,京市的好客户多多少少都跟苍家有点联系,路爻 迪放了话,没剩几个敢跟他合作了。 看见小孩儿担忧的表情,苍佑的头疼缓解了一半,心却有些疼了:“是我不好,让你跟着操这种心。” 明杨朝他走过去,问:“家里还能买得起我爱喝的那种炭烧酸奶吗?” 苍佑好笑地揉揉他的脑袋:“倒不至于这么拮据。” “那就行了,我又不是娇气鬼,公司的事儿,别上火,大不了我打工养你。” “嗯。”苍佑点点头,突然觉得自己矫情,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关心,竟搞得自己鼻间一酸。 明杨转身进厨房准备早饭,苍佑则返回楼上开始洗漱。 十几分钟后,还没等食物上桌,苍佑便换好一套西装下来。 听见脚步声,明杨回头看了一眼。 “不吃早饭就要走吗?”他怔怔地盯着。 苍佑过去抢了明杨手里的半盒酸奶,自顾自地喝起来:“来不及吃了,”瞥见对方的表情,心头浮起几分道不明的愧疚 ,“今天起得有点晚了,我得先走了,中午估计也回不来,你自己……” 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明杨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放下手中的锅铲,夹了一块刚做好的煎蛋,吹凉,堵住他 的嘴:“放心吧,不用分心管我,你男朋友已满十八岁半年多,放到树林子里都不会饿死了。” 被逗笑,又被投喂,出门前,苍佑生出无限动力,这么乖巧可爱的男朋友,才不能放到荒无人烟的林子里,得关到家里 ,好吃好喝地养着。 苍佑一走,明杨闲不住了。 这个暑假实在漫长,又不用写作业,是挣钱的好时机。 他点开许久没关注的“本地扒活儿”群,随便往上翻翻,各种各样招代理招刷单的信息疯狂刷屏。过滤掉这些,翻到三 十五分钟前的消息,明杨看见一个还不错的。 更妙的是,这工作在家就能干。 明杨记下联系方式,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而关于早起明杨说自己发烧这事儿,苍佑是在晚上回家前才习得了这个知识点,还是宁兖晚饭后在微信里羞羞答答告诉 他的。 太尴尬了,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苍佑忍不住捂脸。他同明杨的第一次,竟然是在晕晕乎乎的状态下进行的。 带着后知后觉的悸动情绪,回家的路上,苍佑有好几次差点开错方向。 进门脱掉外套,他从茶几底下取出药箱,翻腾了一会儿,紧张地捏着掌心的退烧药上楼,推开明杨的卧室门。 也不敢进去,苍佑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站在门口,问:“这会儿还发烧吗?” “啊?”明杨戴着耳机,苍佑猝不及防地推门进来,他没听清。 苍佑这才靠近,蹲下去,抬手轻抚明杨软乎乎的肚子。 明杨被一双大手揉得不自在,更被苍佑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苍佑还在揉:“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负责。” 反应了好半晌,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明杨简直无语,看这动作,苍佑不会以为自己能怀孕吧:“干嘛,过了十几个小时,才想起对人负责?” “还不是因为早上问你的时候,你什么都没说。” 明杨把手里的鼠标一扔,反驳:“你都二十四了,做完有没有点感觉,还用问我吗?我以为是你不想承认。” “没不想认,我虽然二十四了,但头一回谈恋爱,没经验。” “哦,没经验啊,醉得断片了还有折腾人的能耐,那我是不是该夸你句天赋异禀。” 这叫什么渣男天赋,苍佑赶紧搂着明杨说对不起。 “早知道把你灌醉就能把你骗上床,当初我就该……”明杨嘀咕道。 “什么?” “算了,不能聊了,再聊又暴露你经验不足。” 苍佑扫一眼屏幕:“你刚刚干嘛呢?” “我在网上找了份兼职。” “什么兼职?” “网站客服。” “哦?具体做什么?” “唉,别提了,”明杨叹一口气,“三分之一的工作量用来回答问题,剩下的三分之二用来挨骂。” “还没结束?” “结束了,我今天下午只是先试试,试完发现,接不了这活儿,实在忍不住想跟他们对骂。”说着,明杨从抽屉里拿出 一张卡,“对了,给你个东西。” “什么?” “前阵子房租到期,那个租客不租了,我把它挂到房屋中介平台上出售,两个礼拜前完成的交易,钱都在这儿了。你拿着,虽然不多,但公司资金运转不开的时候,好歹也能暂时应个急。” 苍佑义正言辞地拒绝:“我不能要,那是你奶奶给你留的房子。” “总要向前看的嘛,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非要放在那里荒着做纪念才有意义?如果他们还在世,我肯定会努力换大房 子让家人住啊。” 明杨把卡塞到他手里,继续道:“我没有开公司挣大钱的本事,但我们现在是情侣,还是‘大难临头’的情侣,我才不 是那种选择‘各自飞’的势利眼,所以遇到困难,我们得一起承担。” “可是,你还这么小,我……” 明杨上前捂住苍佑的嘴,另一边牵住他的手,不让他说下去:“我们普通人挣钱本来就很难,你呀,就是当天之骄子当 惯了,以为这么大点事就是什么人间疾苦了,你想想当初我‘卖身’于你的时候,”明杨摇摇头,“那才叫惨。” 他越说,越坚强,表现得越若无其事,苍佑越心疼:“这么难挣的钱,你怎么轻易就给了别人呢?” 明杨把他的手一扔,瘪了嘴:“你是别人吗?当时我跟你萍水相逢,你不也一出手就是四十万吗?” “我那会儿钱很多,四十万不算什么的。” “……,老实听我夸你不好吗?” 苍佑犹豫几分钟,收下了,然后张嘴打破温情氛围:“将来按出资比例给你算股份。” “啊啊啊啊啊,你气死我算了。”明杨揉揉眉心,“哪个人谈恋爱谈得这么生分,你要不要给我写个欠条再摁个手印? ” 苍佑小时候一次次目睹路爻迪当着父亲的面歇斯底里,然后背地里自己躲到卧室流眼泪的场景,记忆中也有过许许多多 苍庭松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背叛。 他总觉得,爱一个人就是对他好,哪怕是单方面付出。他自认为年纪比明杨大一些,更是想要尽可能护着对方。这会儿 才意识到,原来爱是相互的,原来彼此心疼的感觉是这样。 苍佑重新牵起明杨的手,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又寻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无声的对视中,只觉得这份计划之外的感情 珍贵至极。 “你妈押十几万的注,就差点把我最爱的人抵走了。反正现在你欠我钱了,想赖也赖不掉了。”明杨回握住对方。 心里想通了,苍佑终于愿意心安理得收下恋人的这份心意,此时心血来潮,便捡起桌上的笔动手打欠条,坏心眼地注明 了要分期还款。 待他写完,潇洒地签上名字,明杨拿过来一瞧,这个黑心资本家的还款期限分了八十年,还一毛利息都没给算。 又气,又有一种被高年级同学卖了,自己却还帮忙数钱的错觉,明杨扭过头,趴在了床上,不再理人。 苍佑终于看出气氛不对劲儿,跟过去,坐在床边,想碰一碰对方的肩膀。 明杨扭着身子躲开了。 苍佑便不敢再动。 隔了十几秒,见苍佑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明杨心内气急,刚坐好,脸上忍不住笑出来:“你继续啊,以前没好的时候 ,你不也哄过我吗?” 太喜欢了,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苍佑情难自禁地问:“我能跟你接吻吗,我的新任债主。” “不是说怕麻烦别人吗,有本事别跟我这个‘别人’接吻上床。” 苍佑抓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压着他后颈,不由分说地亲了上去,分开时还在对方下巴轻轻咬了一口。 明杨太好哄,立刻不恼了,软着身子还要亲。 苍佑摸摸他的脸颊,终于露出这晚的第一个笑容:“你就喜欢这样?” 怀里的人也跟着笑:“嗯,我低俗。”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这些日子,经历了好大一件事,但最终可以用“有惊无险”四个字概括,向还在等待的各位说一声 抱歉。 总之,大家记得出门戴好口罩,增强免疫力。 还有一句,情人节快乐呀! 第42章 上了床,看见角落的瓶子,在某种悸动情绪的支配下,苍佑偷偷捡起来,攥到了手心。 等明杨靠在胸膛上,他缓缓开口:“你能告诉我,咱俩第一次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吗?很疼吧?有没有流血?” “我忘了。”明杨好生无语,不想回答。 “你忘了?我都想起来了,你忘了?”苍佑却不饶人地追问。 “你想起来了还问我干嘛。” 苍佑轻轻捏了下他的脸,又宠又愧疚:“想知道细节,每一分钟的细节,每一秒你的感受。”这会儿他越想越后悔,那是 他和明杨的第一次,他却那么没轻没重。 对方突然深情,明杨招架不住,说话都磕巴起来:“我,我很开心。” “那这次,我轻点。”说着,苍佑把手心里几乎攥湿的东西亮出来。 明杨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这回面前的人清醒着,他不自觉露出些难为情的神色,点点头,说:“好。” 于是接下来,苍佑用了很久的时间让对方放松,太久了,搞得明杨的心情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变得越发难耐。 他轻轻啃一口苍佑的鼻尖,用气声问:“怎么还不来?” 苍佑亲他一下才回:“怕你疼。” 说完,苍佑扭头去关灯,明杨趁机搂紧他的脖子,半是埋怨半是催促:“苍少爷没听过一个词叫做‘过犹不及‘吗?我 们遵循人类的本能好吗。” 苍佑抵住对方的身子,压在他耳畔说:“我真的会尽量轻点。” 明杨倒吸一口气,不由地掐住他的腰:“其实,重、重一点也行。” 苍佑低下头,把明杨剩下的话吞进去,可不一会儿,哼哼唧唧的声音又从彼此的鼻息间跑出来。 明杨叫他遵循本能,他便本能地任凭体温融在一起,本能地将口头上不擅长表达的爱意倾注到每一个深吻中。 结束了,两个人如同淋了一场小雨一般,连眼神都带着潮意。苍佑把明杨抱得更紧,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自己心里的好多 喜欢说给他听,只是不停地重复:“明杨,会对你好,会对你特别好。” 明杨在他肩膀上留了个牙印,装狠道:“要不是看在你对我好的份儿上,谁愿意往这儿躺啊,又累又疼的。” 听完,苍佑眼神往下瞟了瞟,抬起手在他后椎骨处轻轻揉两下:“真的,很疼吗?” 他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自己哪个时刻被升高的体温烧晕了,一不小心动作又重了。 对方问的时候表情太认真,倒叫明杨这个想要恃宠生娇的人不好意思,只好替苍佑擦擦额头上的汗,又做个鬼脸,说:“骗你的,很喜欢,明天还想继续来。” 第二天醒的时候苍佑已经走了,明杨睁开眼一瞅时间,都十点半了。 骤然脱离高三备考的紧张状态,明杨适应得很快。打了几局游戏,连着跪,他点开班级群,发现未读消息又攒了九十九加,里面爱说话的永远都是那几个,这几天在讨论估分和报志愿的事儿,随便划拉几下,没看到什么重要内容。退出去看了 几个短视频,从手机上实在获取不到新的乐趣了,明杨终于从被窝离开。 他新找的网络兼职,因为没扛过有些人的胡搅蛮缠,仅仅几个小时就被劝退了。 此刻没事干,眼瞅着临近中午,便打电话去骚扰男朋友。 刚确定关系的小情侣,话多,不知不觉两个人就隔空腻歪了半小时,直到苍佑催他吃午饭,明杨才黏黏糊糊地问:“今 天晚上回来吃饭吗?” 那边答他:“回去,但今天得晚一些。” 要挂电话的时候,明杨忍不住贫嘴:“苍佑,你觉得,我现在是不是特像深宫里等着皇上来临幸的妃子。” 一句话吓得对面连“拜拜”都忘了说,挂了电话,苍佑憋着一张红脸笑个没完,瞎说,怎么能是妃子呢,明明家里就他 一 个,说是独享恩宠的正宫皇后还差不多。 家里这位“正宫皇后”是个闲不住的主儿,房子卖了,钱交出去了,后知后觉地才开始思考自己的以后。 总不能打一辈子零工吧,明杨想。 同学们都在讨论,可这几天他光顾着情场得意,关于能考多少分,选个什么专业,通通没仔细考虑过。 吃完饭,进客房打开电脑,明杨先下载了班级群的电子版答案,从前到后把各科试卷对了遍。心里有了大概之后,他才 翻出苍佑之前给他准备的学校资料。单看历年录取分数区间,竟然有好几所能报的。 算是达到了苍佑的预期。 感觉这半年的努力没有徒劳,明杨自己心里也挺开心。 看看手里的材料,他又有点发愁,其实他想出去读书,离这座从小待惯了的城市远一点,多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可苍 佑给他选的,无一例外,都是京市本地的学校。 当时还没在一起呢,苍佑就不想他走,如今好上了,估计更不舍得了。 明杨虽然纠结,但还是打开浏览器,输入了自己心仪的城市查找学校。 等苍佑回来,晚饭饭桌上,明杨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今天看了看专业,你觉得我学金融怎么样?” “哦,为什么想学金融?” “我将来想当行长,正好,到时候你挣的钱也多了,都存我这儿。” “你想的还挺美。” “想想还不行啊。” “行,都由着你想,”苍佑夹了一筷子五花肉放到明杨碗里,让他多吃点,这孩子太瘦了,最近天天晚上抱着才发现,“那都看了哪几个学校?” 明杨乖乖把肉吃掉,抬起头看了眼,一个一个念出学校的名字。 讲完最后一个,苍佑隔了好一阵才发问,语气很是生硬:“就看了一个京市的学校?” 果然,他就猜到苍佑会不高兴。 “嗯,我估出来的分数,报金融专业,这几个更合适。” “好,你喜欢就好。”苍佑低下头,试图把情绪藏到碗里。 “你没有生气吧?”明杨往他身边凑了一点,问。 苍佑看看明杨的眼睛,决定如实交代:“有点不开心,但不是生气。你出去上学,咱俩就成异地恋了,可另一方面,我 又希望尊重你的选择。我是最近才发现,其实很多事,不是我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明杨倒在他身上,循循诱导:“异地恋考验真爱,你得有信心,我们能经得住考验。” 苍佑终于笑了一下,没继续刚才的话题:“离九月份还有一段时间,这期间打算干点什么?” “打工挣学费啊,我是那种安心坐在家里吃闲饭的男人吗?显然不是。今天在家瘫了一天,太咸鱼了,明早起来就去找 活儿干。” 昨天明杨找了份网络客服的兼职,连做梦都在求个好评。苍佑心疼坏了,通过这个小男友,他才知道,世界上有那么多 又累又赚不到多少钱的工作。 之前他觉得明杨在“不浊”当少爷是自甘堕落,这阵子自己创业,没了家里的庇护,明白了许多那时候不明白的道理, 细想起来,小孩儿这些年可受太多苦了。 他得尽可能守在身边,护着。 “我的一个生活助理,最近刚刚离职了,你要不要,来我公司试试?”苍佑提议道。 明杨仰头看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大排场,你到公司当皇帝去啊,还雇生活助理伺候你。” 苍佑以为他误会了,慌忙解释:“不是,生活助理负责招待客户、安排工作应酬和行程之类的,不是伺候我。” “那就负责你一个人吗?” 这话问得有指向性,苍佑不敢答,说“是”不好,说“否”也不对,只能含糊其辞道:“主要是负责工作。” “那我去了,只负责总裁一个人行吗?” “啊?”苍佑扭头看一眼伏在肩膀上的人,“哦,当然,本来就打算这么安排的。” 明杨心里是想去的,撇开苍佑愿意让他在公司里露面这件事不谈,能获得一份像样儿的工作,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给开工资吗?” “老板的所有卡交到你手里,够吗?”说完,苍佑趁机抓住了明杨的手。 明杨挪挪身子,坐得离苍佑更近了一点:“到时候别说咱俩是情侣关系,行吗?我怕我一个高中毕业生去公司,大家会 想多,不信任你这个年轻的领导。” “可是我怕你不开心,我也不想隐瞒,这本来……” “这有什么,”明杨打断了他的话,“我还怕别人说我是走后门进来的呢。” “你可不就是嘛。”苍佑小声嚷嚷一句。 “那我也不想叫人议论,我脸皮子薄。” 苍佑何至于不明白对方的心意,办公室恋爱,本就是职场禁忌,年轻老板,身边带着更年轻的恋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 说什么脸皮薄,左不过都是为了自己好。 “这样的话,你得二十四小时跟我待在一块儿了。” “对啊,我雇你,在你开学之前,你上班跟我一处,下班也跟我一处。”就这,苍佑还觉得不够呢。 “哎,我一直忘问了,办企业这么容易的吗,你退学才几天啊,怎么就弄得有模有样了?” 苍佑很认真地回答他:“创业的想法很久之前就有了,至于正式着手创办,我生日宴之后便开始了,期间还让我哥找了不少人帮忙。” “那么早,”明杨想了想,“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对我有想法啊?” “嗯,想法很多。”连他哥都不知道,虽然总被笑话不懂爱,但他一直在为好好爱一个人做准备。  第43章 从苍佑身上离开,明杨紧张地发问:“我是不是先得准备份简历,突然空降到公司里,不太好吧。” 苍佑不是任性第一回 了,在明杨身上,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自己的原则:“人事那边的负责人是我哥的一个朋友,我私下打声招呼就行。然后明天你直接去找严秘书,我让人事经理给他发个消息,他会安排你的座位和工作。” 翌日清晨,明杨醒得特别早,比平时多洗了二十分钟的澡。 裹上浴巾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没有一身适合待在写字楼工作的衣服。 等苍佑起了,他往衣柜前一杵:“借一套男友装给我穿呗。” 苍佑刚起,迷迷糊糊地走到明杨身后,抱了会儿,才睁眼上下打量一番,从衣柜里挑出两件:“这套是企业揭牌那天我穿的,就穿过一次,有点瘦,我看正合适你的身形,天气也暖和了,你可以不穿西装外套。” “你去公司穿过的话,会不会被大家发现?”明杨还是很谨慎。 “怎么可能,又不是什么特殊样式,谁没事会盯着老板衣服看啊。” 见明杨还在犹豫,苍佑把衬衫捂在他头上,又恶作剧一般揉了几把:“换上,给我瞧瞧。” 明杨抱着衣服返回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头发梳得很利索,带了小半年的耳钉也摘了,除了眉眼间流露出些许未脱的稚气,看起来已经很精英了。 他比苍佑稍微矮几公分,但比例好,腿长,一身最简单的黑白配,放在他身上,也很惹眼。 明杨长这么大,日常生活中穿的最正式的衣服就是校服,还常常为了耍酷,故意把上衣半挂在肩头,弄得松松垮垮的。 今儿个头一次穿得这么端庄,面上看着齐整,他心里却有几分不自在,好似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两个人并排站在镜子前,明杨盯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看,苍佑也盯着人家看。一个越看越紧张,一个越看越不想让对方 出门。 第一天上班,为了避嫌,明杨打算跟苍佑分头行动,他坐地铁去,通勤的时间久一些,所以得比苍佑早半小时从家里出发。 简单吃几口早饭,明杨就匆匆要走,甚至都没等苍佑把话说完。原本苍佑这个老板很贴心,想给紧张的职场新人一个安抚吻来着。 看着明杨离去的背影,苍佑满腹不悦,今天的小男友一点都不浪漫,像从前毫无情调的自己。 明杨是第一个到的,坐在大厅,搓了二十分钟手,才等到苍佑口中的严秘书,来人看着约摸三十岁出头,戴一副细金边眼镜,浑身上下透着成熟劲儿,跟苍佑本人是一个类型。 严临简短地向明杨介绍一下自己,随后直接把他带到二楼东侧的办公室,他指指里间:“这是我们苍总的办公室,以后你就在紧挨着的这间工作” 看着对面一板一眼的人,明杨心里默默打鼓,这个公司不会全是像这位秘书一样的人吧,跟好几十个苍佑同时工作,也太刺激了。 “今天的工作安排,电脑桌面上已经有了,你待会儿整理一下。十分钟后苍总会上班,先把要签字的资料打印出来,做好准备。有任何不懂的做不了主的,都可以问我,我坐你对面。” “好的,谢谢小严哥。”明杨紧张得差点弯腰给他鞠一躬。 严临转身坐到自己的位置,除了短暂怀疑一下人事经理的眼光,还觉得新人身上的领带有点眼熟。 苍佑来的时候会经过他们的办公桌,明杨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都没敢抬头看他一眼。 等苍佑关上办公室的门,严临起身走到打印机旁边,替明杨检查:“钉资料的时候,书钉与页面上下左右的距离一定要均匀,并且绝对不可以钉歪一丝一毫,”严临翻了翻,直截了当地说,“这份干脆重新打印,里面页码的字体也要再小一号。 ” “哦。”明杨战战兢兢地接过,刚坐到电脑前,严临又开口了,于是他只好继续站起来。 “见总裁的时候,身上不要喷味道太浓重的香水,敲门敲两声就好,千万不要多敲,送完资料顺便确认一下,桌上那个保温杯里需不需要添水。对于一会儿你要进总裁办公室这件事,我要吩咐的,就这么多。” 要求也太多了,怎么真跟伺候皇帝似的,但明杨脸上还是笑着,说了好几遍谢谢。 重新打印装订好,明杨敲开了苍佑的门。 探头一看,桌上落了一份需要签字的表格,严临心想,完了,小杨助理第一天上班就要挨骂了。 明杨刚进办公室,人还没站稳呢,就被苍佑拽过去了。苍佑看了眼办公室的门,揽着他的肩膀,凑到人家唇角印下一吻。 明杨手中的资料差点掉在地上,他一直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想要同苍佑亲近,没想到竟是苍佑这个老板先忍不住。 “你干嘛,万一有人进来看见怎么办?” 惦记了好一阵子的早安吻和出门吻,这会儿终于拿到了,苍佑独自开心道:“没事儿,他们进来的时候会先敲门的。” 说到这个,明杨更无语了:“你怎么这么能摆谱,敲门还非得敲两声,怪不得你之前的助理要离职呢。” 苍佑也觉得委屈,连忙给自己辟谣:“都是他们自己瞎传的,我可没提过这种要求。” 你是什么都没说,肯定给人家脸色看了呗,明杨懒得跟他掰扯,把手里的资料放在桌上,一脸严肃地讲:“苍总,这几份资料,麻烦您签下字。” 还挺像那么回事,苍佑看见明杨的脸就管不住上扬的嘴角。翻到最后,他发现少了一页,但吩咐也只敢笑着吩咐:“麻烦这位绷着脸的助理把落在外面桌上的纸取一下,我得签字。” “哦,等我一下。” 严临盯着门口,原本是想明杨出来的时候安慰两句,结果一看对方的脸色,愣了,怎么反倒是小杨助理看起来更生气呢。 这新来的小助理,有点邪门。 明杨从来都不是混日子的性格,相比在学校的课堂写写算算,他更喜欢解决实际问题的过程。 尽管走了男朋友的后门进来,尽管从前没有过任何相关工作经验,但明杨学得格外认真。 半天下来,电脑和办公桌上的资料已经牢记于心,行程安排表比苍佑自己列得还详尽直观。 苍佑一直默认他是个孩子,这会儿,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他,明杨身上的生命力,好像永远都比自己以为的多一点。 虽然明杨突如其来地入职,但除了人事经理那边,大家都不知道明杨的真实来历,加上苍佑平时作风正派,也没人往那 方面想,都以为是公司招了一个长着娃娃脸的新助理。 明杨见人就笑,也有礼貌,模样生得又好,特别招人喜欢。中间去茶水间一趟,好几个同事姐姐给他塞了小零食。 一上午过得很充实,临近饭点,明杨自告奋勇,请命为大家订饭,严临关上电脑,告诉他:“我们公司呢,大家轮着订 ,一会儿会有人来问你。不过,苍总的午饭你单独订,订完送到他办公室隔出来的那个小房间。” “明白了。” 正说着,今天的订饭担当进来了,记下严临的要求之后,她把几个好吃的店介绍给明杨。两个人低头挑着,刚巧苍佑也 出来,他主动跟人家搭话:“我今天去休息室跟你们一起吃,帮我订一份,跟小杨秘书一样就行。” “哦,”一句话惊着了好几个人,“好的,苍总。” 老板突然亲民,这事儿实在不寻常,大家都格外不自在。 包括明杨,他总觉得今天的苍佑变得怪怪的,隐约还有点叛逆。 担心苍佑忍不住暴露自己,明杨把饭盒递给他,先一步开口:“我去跟小严哥他们坐。” 明杨避讳得这样明显,苍佑心里不是滋味儿,喂进嘴里的饭菜也觉得寡淡。 明杨边吃边观察,趁旁边的人不注意,悄悄给孤独的总裁发消息:“只是白天不同桌,反正夜里要同床。笑一个,同事 们要被你的冷脸吓坏了,饭都不敢吃了。” 几句话就把被孤立的老板哄住,苍佑朝着明杨那个方向笑了一下,闷头吃完,先行离开了。 确认老板不在,休息室里的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随后,吐槽声不断传到明杨耳朵来。虽然他也没想到苍佑在工作场合中会这么“吹毛求疵”,但本着护短的想法,还是 试图帮苍佑挽回一点形象:“其实苍总还是挺随和的,刚刚他不是还跟我们下属一起吃饭嘛。” “你说的随和,是那种策划书绝对不能压褶子、喝咖啡绝对不加糖、无事绝不微笑的这种随和吗?” 另一个同事放下手中的奶茶,补充:“还是看见我们喝奶茶就要端着保温杯劝大家多喝热水的那种随和?” 额,算了,苍佑,我真的救不了你了,明杨心想。 他把最后一口菜扒拉到嘴里,尴尬地笑一笑:“哈哈,我刚来,可能不太了解他。” “小杨助理,你今年多大啊,看着不像大学毕业生。” “啊,我快二十了。”明杨感觉大家再问下去要露馅儿,干脆先发制人道,“其实我是人力经理家的亲戚,高考完没事做,托他的关系来实习。” “那你这亲戚给你找了挺大一考验哈。” “……”明杨聊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想办法逃离,“我吃完了,去看看苍总用不用送咖啡。” “记得千万别加糖。” “好,谢谢提醒。” 回办公室的路上,还没见面,明杨先替苍佑委屈上了,大家怎么能这么说我的男朋友呢。 第44章 推开门的时候,明杨看见苍佑正在伏案工作。 他走近,调侃一句:“苍总中午都不休息会儿啊?我看你是这个公司里最敬业的。” 苍佑把桌面上反复修改过的计划书挪到一边,起身去迎接刚刚一心跟自己避嫌的助理。 明杨把手里的咖啡递过去:“我看休息室里有咖啡机,给你现磨了一杯,没加糖哦。” 苍佑接过来,把咖啡放到办公桌上:“现在不喝了。” “为什么不喝了?磨出来的口味不对?” 苍佑拿起手机翻了翻,没说话,推到对方眼前。 明杨抓住苍佑的手背,探着脑袋看过去,是苍佑生日那天他开玩笑时发的链接――《过了第二个本命年的人要注意了, 你还在靠咖啡续命、靠汽水寻求快乐吗?》 两个人都笑了,明杨的视线略过手机,看向桌上的保温杯,坦言:“你知道吗,其实这杯子是情侣款的,我当时不敢表明心迹,就退而求其次,想让我们的私人物品搞搞暧昧。” “我知道。” “你怎么又知道了,你弟跟你说的?”没等苍佑回答,他独自疑惑道,“不对,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我自己发现的。” “我用的时候一直藏着啊,你怎么发现的?” “说明书上写的。” “你好闲啊,连说明书都看得那么仔细?” 苍佑好面子,不想说当时自己有多自作多情,他把薄薄的一页纸翻来覆去看了一个晚上,生怕漏掉了明杨写在说明书角落里的心意。 可是上面什么都没有,唯独让他稍微欣喜的是,日版的产品介绍文字中有写,该款产品为情侣款,不单独售卖。他幻想着,当他端起杯子的时候,送礼物的人拿着另一半,轻轻触碰到微微发干的唇。 看看时间,一会儿严秘书该回来了,明杨提醒苍佑:“今天可以喝咖啡,那么辛苦,喝了提提神儿。” 忙碌这阵子,苍佑已经习惯了,靠在椅子上微微闭会眼就能吊足精神:“给你喝吧,你刚来工作,适应不了节奏的话, 下午可能要犯困。” “那如果我困得厉害的话,能进总裁办公室小憩片刻吗?” “那小气的总裁估计得收一点床位费。” 啵的一声,明杨亲在苍佑的下唇。亲完,他狡黠地往门口一逃:“预付过了哦。”  …… 这个公司里唯一敢调皮的员工,使完坏就跑,留下被撩拨得措手不及的总裁。苍佑身上的每一处仿佛都感受到那一个吻的甜味儿,等回过神重新开始工作,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已笑僵。 回到座位,明杨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他常常感觉自己就是天生的便宜嘴,喝不了那种高级咖啡,味道太苦,不加牛奶的话,还有股涩味儿。反倒是两块钱一条的这种速溶,他喝得津津有味。 从严秘书那里,明杨才知道自公司创建以来苍佑有多辛苦。 因为初期资金不足,又缺乏从业多年的人才,往往太好的项目都不会找他们这种毫无名气的小企业,可供选择的,大多 是一些被剩下的。 矮子里面拔大个儿,那苍佑就得看遍所有的矮子。这不是像读课文一样把文字顺下来就行,哪个项目值得投资,哪个项 目优先投资,哪个公司基础扎实,哪个公司经验欠缺,都要苍佑亲自一一把关。 明杨听得揪心,只恨自己帮不上忙。 晚上,等所有员工都走了,明杨才敢偷偷跟着苍佑去停车场。 其实苍佑从一开始就觉得没必要这样藏着掖着,他相信自己有不被人诟病的本事。 回去路上,等红灯的空当里,苍佑试探着邀请:“明天上午九点,一个客户约在了高尔夫球场,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吧。” 正式工作场合还带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空降兵,太不同寻常,难免落人口舌,明杨连忙拒绝:“我又不会打那个,既然 跟客户聊业务,带上严秘书不就行了。” “不会,学便是了,正好,明天教你。”怕明杨还有所顾忌,他难得示弱一次,“跟我去吧,挺大一个合作项目,我紧张。” 明杨哪还说的出半个不字,点点头,立刻答应了。 第二日,为彰显诚意,他们几个提前半小时到。 陪同的球童递上账单的时候,明杨偷偷瞥了眼。 好贵。 明杨有点心疼钱,等严秘书走开的时候,悄悄跟苍佑抱怨:“哇,这些谈生意的也太会享受了,铺在桌上动动嘴动动笔 的事儿,非要跑到这里浪费那么多钱。” 被他认真的财迷表情逗笑,苍佑在那个长着小痣的鼻尖上刮一下:“可不是,如果跟我做生意的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跟着老板出来谈生意,这话听起来就叫人心虚。明杨见严秘书拿着文件夹回来,立马后撤几步,意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心里没底气,但好在不用穿正装,生理上还是舒服许多。 注意到他躲在自己身后走神儿,苍佑往后伸手,把人拽回身边。 也不管旁边是不是还有好几双眼睛看着,他轻轻捏住明杨的手腕,示意球童递上一副球杆。 接过时,明杨还略微恍惚,紧接着就被苍佑在背部拍了一下,耳畔传来再熟悉不过的低音:“挺直背部,教你怎么玩儿。” 为防止严临等得无聊,他贴心地吩咐对方先自行练习,随后再没看过严秘书一眼。 苍佑帮明杨调整完站位,开始讲解如何击球,他讲的很慢,听起来倒像是不难。 明杨握着球杆,跃跃欲试,结果挥了好几次杆,一次都没进。 试到第七次的时候,明杨忍不住感到丧气、畏难,不想学了。 苍佑才不让他半途而废,从身后环住他的肩膀,双手紧紧盖住明杨微微发颤的手背,利落地出手。 站在一旁的严临突然感觉自己十分多余,心里不免狐疑,明明我才是总裁的大秘书,为什么同此刻氛围格格不入的人, 竟然是我,奇了怪了。 还没等到明杨独自成功的一次击球,邀约的刘总便到了。 握完手,带着微笑彼此寒暄几句,刘总瞥见了苍佑身边的两个人:“苍总好气派,叫我这只带一个秘书的人发怵。” 明杨往他身后看了看,是个女秘书,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刘总说笑了,这个是我的生活助理,年纪还小,带出来见见世面。”苍佑在明杨肩上轻轻拍了下,拍完,手却没离开 。 “苍总才二十出头的人,身边还跟着个年纪更小的,哈哈,有意思。”他眼神落在明杨脸上,好半晌才挪开。 苍佑扭头朝严临递了个眼色,随后工作人员适时地叫来专用的观光车,将一行人送到远处的VIP场地。 到达后,刘元庆对这片环境挺满意:“苍总很舍得下本嘛。”拿起球杆,视线越过苍佑,他摘下了墨镜,“小秘书,跟 我来比试一下?” 明杨本能地往后躲,苍佑动都没动,代替回答:“他不会。” “随便试试嘛,过来。” “他手腕受伤了,今天就是来见见世面,我陪您打。”苍佑的语气不卑不亢,但仔细看他的面部表情,有一种难以违抗 的压迫感。 刘元庆低下头,戏谑地一笑,又重新戴回了墨镜:“那就向苍总讨教讨教了。” 苍佑也给面子地笑了:“不敢,刘总请。” 走在最后面的明杨心里忍不住吐槽起来,他们说话怎么这么装,以为自己是江湖高手啊。 老板们上前过招,趁周围人少,严临忍不住问明杨:“你跟苍总是什么关系?”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明杨心理素质还算过关,没忘记饭桌上撒的谎:“我跟人事经理有亲戚,人事经理是老板哥哥的 朋友,四舍五入一下,我跟老板既是亲戚又是朋友。” 严秘书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被他的话绕晕,但也善解人意地没有继续追问,只默默在自己心里存了疑,苍佑的主动维护 和明杨的混乱逻辑,都不正常。 两方无话,便一同目视前方观战。 明杨虽然不会打,但能看出那个刘总水平不怎么样,比自己强不到哪儿去。 那两个人切磋了太久,越走越远,明杨看得犯困,没多久便趴在遮阳棚下的桌上睡着了。 被人叫醒的时候,明杨正梦见查高考分数,严临见他还迷糊着,小声提醒道:“苍总他们快回来了,你赶紧精神点,别 叫那边人看了笑话。” 原地绕了两圈,明杨一回头,看见苍佑手握着球杆,身姿挺拔,像大学校园里酷爱运动的学长。小跑几步,靠近了,侧 过脸问他:“赢了输了?” “当然是赢了。” 几米之外的刘总正在跟秘书调笑,明杨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感觉那个刘总技术也挺差,怎么还打得那么开心?” 苍佑不着痕迹握了握明杨的手,唇挨着他头发说:“他想在众人面前表现得绅士大度一点。” “你不是找他合作吗,还不让着他点儿?” “因为,我也想在你面前表现。” 这话说出来,头一次让明杨觉得苍佑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有喜怒,会嫉妒,急不可耐地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示自 己厉害的一面。 可惜苍佑不知道,明杨一个多小时前就睡着了,那一记漂亮的进洞,压根没看到。 等人齐了,又坐上车原路返回。 快要到的时候,苍佑对着明杨,小声吩咐一句:“我跟严秘书离开一下,就在这儿等我。” 一上午的时间,刘元庆只答应了认真考虑,同意收下文件回公司协商。苍佑叫严临带上文件夹,为这位难说话的老总送行。 临上车,刘元庆突然停下,问:“苍总怎么总是盯着一个小助理看,”这人笑着,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写着不怀好意,“那么不放心,别是喜欢上了吧。” “不是喜欢,”没等对方深挖,苍佑把车门拉开,淡淡一笑,“是互相喜欢。” 此刻严秘书也在,苍佑就这么毫不顾忌地把两人的关系宣之于口。 到达等候室,明杨刚为苍佑打开VIP房间的门,苍佑却上前,“啪”的一声关上,扭头进了公共的那间。他脱下运动服,精瘦的背上能隐隐看见几道抓痕,别人没说什么,明杨先看得脸热,暗自腹谤,这个人今天真是沉不住气,明明以前从来不 进公共换衣间的。 严临就在旁边,自然也看到了,心想,看着那么正经的总裁大人,竟然是个同性恋,而且,看起来前一天晚上跟小男友 玩儿得还挺激烈。 三个人吃完午饭才回公司。 趁午休前,严临简单汇报一下之后的工作安排,汇报完,面无表情地向领导请示:“苍总,您和小杨秘书的事情,需要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明杨端着的咖啡杯子差点摔了,心里大惊,他们这是,已经暴露了? “不用,顺便,把他桌子搬进来吧。”苍佑那张总是平静疏离的脸,神奇地浮现出一丝轻松甜蜜的笑容。 明杨偏过头去,不敢和在场的任何一人对视,连忙放下杯子,逃也似的出了办公室。 片刻后,严临也出来了。 他没回自己的座位,而是直接在明杨桌前站定:“小杨秘书,桌子,现在搬吗?” 明杨脸红得抬不起头,只磕磕巴巴回一句:“要不、搬吧。” 说完,他下意识去偷看严临,果然,那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还不到上班的时间,严临去了楼下的休息室,明杨和苍佑两个人挤在逼仄的沙发上休息。 “快出分了吧?”苍佑把手搭在明杨的腰窝处,问。 “嗯,下周一零点。”腰背上被苍佑的胳膊压着,有些痒,明杨伸手捏了下对方的喉结。 苍佑被刺激得浑身一颤,正想着说些什么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距离太近,电话里的声音不用开免提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是严临的声音。 “苍总,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但是有一个好消息,我必须现在告诉你。” “什么?” “刘总公司的人发来邮件,同意合作了。”没等老板评价,严秘书体贴地说一句“您继续”,而后挂掉了电话。 明杨看起来比苍佑还开心,咧着嘴恭喜老板:“我还以为你上午不让着他,他会生气,不跟你合作了。” 苍佑在他扬起嘴角的脸颊上轻轻掐一把:“这么开心的吗?” “当然,谁能不喜欢钱。”明杨在苍佑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他喜欢钱,毕竟有那么一段时间,就是因为这个,他 才迟迟不敢站到苍佑身边。 “可爱死了。”苍佑忍不住把人压在自己怀中。 “喜欢钱的样子也很可爱?”明杨被控制住,动弹不得,说话的声音从两人几不可见的缝隙中传出。 “嗯。”怕闷坏了,苍佑把人放出来,转回之前的话题,“看你可爱才同意让你去外面上学的,你乖点,别对谁都好, 别穿得太好看,别用那种暧昧的眼神看别人。”发表完意见,苍佑突然垮了脸,好似明杨第二天就要离开一般。 两人面对面躺着,明杨抚平他微蹙的眉头,又环住他的腰:“到时候我把几个学校都填上,若是被外地的学校录取,我们就共同迎接一段浪漫的异地恋;如果录取在京市,那你就等着我天天黏在你身边烦人吧。” 苍佑搂着明杨的肩膀,被一种幸福的气息笼罩。他想,明杨好像永远都可以安慰到自己,有时候他本人甚至都不知道,原来刚刚我在难过,需要听几句情话。 京市市中心最高档的写字楼里,有一间装修极为精致的办公室,室内有一整面靠墙而立的书架,旁边摆满了各种名贵绿植。路爻迪仰靠在宽大的椅子上,正通过电话听取汇报,她不动声色地回复道:“感谢刘总配合。” 第45章 刚刚刘元庆向她讲述的时候,夸了苍佑一句,他原话是这样的:“说句实在话,小苍总这个分析报告写得真不错,比市面上那些老牌的投资公司都专业。” 路爻迪心里是得意的,但苍佑越优秀,每日打探回来的消息就越让她生气。 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孩子,怎么能为了那看不见、将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消失的爱情意气用事,她想不通。 才过了两周,之前签订合同的喜悦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会议室里,苍佑盯着大屏幕上的数据分析图,脸上表情沉重得可怕。 良久,他合上笔帽,打破了这方空间里窒息般的寂静:“这个情况,为什么当时没汇报?” 做数据分析的下属低着头,不敢解释,他总不能说,堂堂苍爻集团的公子,百万出头的资金周转,还值得当个事儿来讨论。 “之前写报告的时候,你们组的人,怎么想的,为什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跟大家讲一遍。” 坐在靠窗一侧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先开口。 严秘书正准备起身调解几句,这时明杨敲了敲门,进来送咖啡。他立刻转到老板所在的方向观察,果然,眼神里的凌厉终于淡了几分。 打量几眼这个“氛围拯救者”,严临心中了然,老板无法向家里寻求帮助,多半是由于带着小杨秘书私奔来着。 明杨出来得快,加上每次在众人面前见苍佑都紧张,压根没敢和苍佑对视,所以还不知道公司出了什么事。 这一日,整个公司的氛围都很压抑,苍佑怕明杨看出端倪,午休时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报志愿的事儿:“这阵子总让你跟着我加班,人都累瘦了,刚好分数出来,比预估的高一些,你这阵子安心待在家里,重新选选学校吧。” 苍佑的语气十分自然,明杨不疑有他。加上实际分数竟然超过了本科一批次录取线,他之前选的学校都作废了,而留给他重新筛选的时间并不长。他想,与其在公司里遮遮掩掩,还不如回家先顾好自己的事情。 陪着苍佑吃完午饭,他把整理好的资料交给严临,提前回了家。 即便之前已经定好专业,但重新选学校的时候,还是把人看得眼花缭乱。 晚上苍佑回家了,他正守着做好的宵夜在沙发上等。 “挑的怎么样?”苍佑把外套挂在衣架上,问。 “怎么感觉分高了,反倒更难挑了。” “因为你的心理目标提高了呗。”刚说完,他就拿出手机开始回消息。 明杨心里攒着几个问题,还想跟苍佑亲热亲热,可对方的脸上兴致缺缺,他突然就没了开口的勇气,只上前关心道:“总裁大人今天有点累了?” 苍佑勉强笑笑:“你现在又不上班,可以不叫总裁了。” 明杨抱怨似地说了一句:“你傻啊,晚上叫和白天叫能一样吗?” 苍佑真的如同一个不解风情的傻瓜,不知道是没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还是装作没听懂,总之,他只抱着明杨亲了亲额头,就上楼进了浴室。 洗完澡,换上一身舒服的家居服,苍佑推开书房的门,接着工作。他得想办法弥补之前的失误。 明杨的视线从书房回到茶几上的汤羹,胸口有些堵。他一会儿像个满怀心事的少女,趴在沙发靠垫上惆怅,一会儿又好似一个按耐不住的毛头小子,想去心上人面前献殷勤。 纠结半天,他什么都没做,最后沉沉地蜷在沙发里睡着。 苍佑关上书房灯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他这才注意到茶几一角的碗碟。 这么长时间过去,汤早就凉了,苍佑却仿佛失去感知能力一般,端起来仰头灌进胃里。他蹲在地上凝望着明杨的侧脸,自责不已,轻轻打横把人抱上楼去。 从挨到枕头起,明杨就开始不停地做梦,天亮后更是完全被噩梦魇住,差点没醒过来,明明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却有一种失眠整夜的疲倦感。 这个点,苍佑自然是去公司上班,明杨进浴室冲了个凉水澡,脑子里终于清明一些。 昨晚苍佑太忙,他没抽出空询问,刚刚喝酸奶的时候,明杨突然想起一个人。 打开电脑,整理完自己的想法,他先发消息问了下,得到允许后,拨通语音电话。 “宁兖哥,我就问几个问题,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别这么客气,我这会儿没事,你随便问。” 明杨出分那天就给宁兖发过截图,这会儿只待说完自己的意向城市和专业,等对方帮自己分析分析。 短暂的沉默里,电话那头突然传出第三个人的声音:“小明杨,干嘛学金融,是男人就要选理工科。” 随即变得吵嚷,还夹杂了窸窸窣窣的低语和笑声,似乎是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 “明杨,别听梁梓瞎说,爱学什么选什么。”宁兖终于独占了音频。 宁兖实在细心,又知无不言,两人不知不觉就说了两个小时,隔着手机,感觉聊得还不够尽兴,他干脆提议一起出来吃饭。 明杨心里很想去,又怕打扰对方太久:“你不和梁梓哥一起?” “他早就被导师叫走了,现在就我自己。” “那半小时后你在学校门口等我,我现在去换衣服。” 一顿饭吃了两小时,从京大离开后,明杨拿着宁兖为他准备的报考注意事项,直接去了奶奶和爸爸的墓前。 他坐在那儿说了好多话,聊现在,聊以后,回家的时候,嗓子都干了。 明杨抱着盛满水的保温杯坐到客房书桌前,掏出笔,照着自己查到的资料和今天收到的建议,列出准备填报的几所学校 。 他想现在就给苍佑打个电话,说自己选出来三所京市的学校,他俩不用异地恋的概率又大了几分。 可对方应该是很忙。 如果不是特别忙的话,也不至于一整天都没个信儿。 闲下来的时候,最容易想东想西,明杨想起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梁梓隔五分钟就要发消息骚扰一次,宁兖嘴上嫌他烦人,但表情却是笑着的。 苍佑跟他们不一样,忙起来是真的忙,那自己要是不懂事,大概也是真的烦人。 昨晚没休息好,明杨无事可做,便早早钻进被窝玩手机。 心里惦记着事儿,连上网打游戏都不开心,明杨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想赶紧睡着,可偏偏又清醒得要命。 盯着天花板发呆,堪堪等到十点多,楼下才传来开门的声音。他没出去,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苍佑在换鞋。 苍佑在喝水。 苍佑上楼了。 苍佑洗澡了。 明杨在脑海里模拟对方的行动路线,试图借此探究苍佑的心情。 很快,苍佑顶着半干的头发进来,明杨翻个身,松开手里的被角,忍不住问:“苍佑,你这两天怎么了啊?” “没事啊,我没事。” 任谁看都不是没事的模样,何况是每日同床共枕的明杨,他起身抱紧苍佑,下巴搭在对方肩上,轻声细语地安慰:“你是不是给自己压力太大了,别着急。” 明杨这么贴心苍佑有点受不了,他受不了自己如此无能,为什么当初不能再细心一点,多检查一遍。他在明杨的肩胛骨上摩挲两下,怕暴露自己的焦虑,装作淡定地回道:“没事,睡吧,不早了。” 明杨怔怔地发了会儿呆,感觉到苍佑双手离开他的身体,才苦涩地回道:“晚安。” 关灯躺下,房间陷入一片黑暗,片刻之后,视线终于适应了夜晚的环境。谈恋爱这么久以来,明杨第一次背对着苍佑睡。他想不通,明明是最亲密的人,为什么要猜来猜去。是不想说?还是跟自己说不着?他不敢想了,担心再乱想下去,捱到天亮也在失眠,他甚至不敢扭头看一眼身边的人,怕苍佑也是同样背对他的姿势。 一颗心泡在难以言喻的悲伤中,直到闭上眼之前的最后一秒,明杨都在默念,只要苍佑从身后抱抱我,我就不瞎想这些了。 但最终明杨也不知道苍佑有没有像以前一样搂着自己入睡,因为清晨一睁眼,人就不见了。 明杨压下从前夜延续过来的黯然情绪,揉揉发红的眼睛,开解自己,没有人能永远处在热恋期,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大学生了,不该整日被感情困住,这不像他。 吃过早饭,明杨泄愤似的把选中的两所京市本地学校从列表中划掉。 远香近臭,他想,我离远一些,也许苍佑就会多想我一点。 又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天,向来乐观的明杨,也开始往不好的方向揣测,那种莫名其妙的失落,已经持续三个晚上了 。不像苍佑那么能沉得住气,再不说清楚,他大概会疯掉。 吃过晚饭,他坐在客房的床边,安安静静地等苍佑回来。 反应迟钝的苍佑,终于在洗完澡、推开主卧门没看见明杨的时候,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 见苍佑过来,明杨脸上的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只沉着声说:“苍佑,咱俩聊聊吧,连着几天没好好说过话了。” 语气太过反常,苍佑不敢坐在他旁边,拉了个椅子放到对面,小心翼翼地问:“想聊什么?” “是不是公司出事儿了?” “没有。”苍佑下意识地继续隐瞒。 不是公司,那就是别的,明杨的心脏猛地一疼,话未出口,先伤了自己:“若是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太难,后悔了,那我们今天就分开吧。” 明杨往常闹脾气,都很好哄,或者压根不用哄,从未像此刻这样,认真而严肃地同他讲道理,苍佑立刻就慌了:“我没后悔。” 明杨看他一眼,脸上一丝笑意也无:“你是我男朋友,原先的架势看着是想和我好一辈子的,如果不是后悔,那我想告诉你,我不希望我的恋爱对象永远把我当小孩子。我从上初中就开始尝试着撑起一个家了,那时候我们家有三个人,一个老一个傻,还有一个未成年。现在我再有不到四个月就满十九岁了,如果不是遇见你,也许还在过着一天打三份工的日子,你明明最清楚不过,我从来不是靠着谁生活的性格。你比我能耐,所以我可以依赖你,但是你碰上什么难事儿,为什么要想方设法瞒着我。非要让我待在家里胡思乱想,猜测你是不是厌倦了,是不是想分开了才满意吗?”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苍佑屈腰去抓明杨的手,想把人往自己怀里拽。可向来身软主动的人,此刻像被固定在床板上似的,岿然不动。 “即便是跟普通人谈恋爱,热恋时成天甜言蜜语的,也没有十足的自信确定能在一起一辈子,何况是身份差距如此悬殊的你和我。”明杨越想越难受,故意激他,“不过没关系,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嘛。反正我很快就要上大学了,说不定在外面遇见很多有趣的人之后,就不想选择现在这种模式的生活了。” 情急之下,苍佑根本分辨不出哪句是真心,哪句是假意,那后半句的假设,听起来实在叫人害怕,毕竟自己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跟有趣这个形容词沾得上边。 他像是被人缝住了口舌,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公司出了事,有点棘手,我怕你担心才瞒着你。不要觉得别人有趣,行吗?” 说完,眼圈就红了。 只是一句气话,他竟然当了真。明杨没想到会这样,他第一次看见苍佑这种样子,眼睛红通通的,因为拼命压抑的某种感情,连喉结都在微微颤抖,控制不住了,眼泪就顺着脸颊落下来。 苍佑突然哭了,明杨手足无措之余,又有些开心。 他自私地想,苍佑的脆弱和不安,是因为我,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紧接着他就也有点想哭,连续两天的胡乱猜测终于有了答案,不是因为没那么喜欢,而是因为太过喜欢。 两个人抱在一起,明杨呜咽着跟苍佑表真心:“你出现的时间点很巧妙,在我最难的时刻收留了我。我没有亲人可以失去了,生活再难也不会比那个时候更难,所以往后遇见谁,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喜欢了。” “知道了,我也是这么的喜欢你。” 人在过度的倾诉和真情实感后,总在情绪稳定下来的时候产生一种后知后觉的难堪。两个人盯着彼此哭红的眼睛,说不清谁更难为情。这种情景下,所有的触碰,都会变得格外敏感,仿佛回到刚在一起的晚上,仅仅对视一眼,各种上头的激素就瞬间充满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明杨像报仇似的使着力气啃咬对方,亲够了,撒过气了,又变成温柔的可人儿,眼波流转地低语:“要吗?” 明明被揉得动情,苍佑却还是心口不一:“你真的,要用手帮我吗?” 明杨再也不吃他这一套了,立马从他怀里钻出来,边系扣子边往门口走:“你觉得勉强的话,可以不做。” 说完,迈步离开卧室,只留下一个冷酷的残影。 苍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明杨抽身得太彻底,他甚至怀疑刚刚的情难自禁只是对方表演出来的假象。门吱呀晃了两下 ,像是在嘲笑他没用的矜持。 明杨下楼后,气还没喘匀,苍佑就追了出来。 苍佑从后面抱住人,一句话没说,隔着衣服,俯身吻住了明杨的蝴蝶骨。 明杨被激得一抖,尽可能不动声色地问他:“怎么,刚刚那么克制,现在连上楼的时间都等不及了?” “对,”苍佑终于愿意直面自己的本能,“你告诉我,刚刚是不是装的?你说了,我就抱你上楼去,不然的话,就在这儿,让你站着受这一顿。” 睡衣裤子松松垮垮,轻轻一拽就被褪到脚踝,明杨这才怕了,扭过头讨好对方:“冷,回卧室去。” 苍佑扯起嘴角一笑,满意了,就着这个面对面的距离,轻轻抬下胳膊,把人架到了自己身上。楼梯总共十八阶,每上一步,就被似有若无的触碰烫一下,这感觉太磨人,躺在床上时,明杨身上的力气已被卸了八成,心里想的是发脾气,送到嘴边却成了撒娇:“你快点呀。” 窗帘没来得及拉,天上一丝乌云也没有,月光直直地照进卧室,偷看那两个叠在一起的人,要是月亮有听觉,它还能听见房间里细碎的呜咽声,但不是在哭,因为呜咽的那个人小声说了句“再来一回”。 等苍佑发现的时候,明杨已经睡了,打开灯,他看见对方颈上全是印子,低头一瞧,自己身上也好不到哪去。 轻轻趿拉上拖鞋,苍佑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拉好窗帘,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 晚上过分透支力气的结果就是,公司仍旧危机重重,老板却迟到了。 电话响的时候,苍佑正梦见自己怀里缩着一只猫乱蹭,惊醒后,才发现不是猫,是比猫更黏人的物种——比自己小五岁的恋人。 起身去拿手机,被子一动,小恋人也跟着醒了,苍佑一手接通电话,另一只手摸着明杨的鼻尖痣过干瘾。 那头是严临的声音,一向从容不迫的人,此刻语气竟有几分急促:“苍总,你什么时候到,我提前跟你说一声,路总在这儿。” 苍佑握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坐直身子,中气十足地回他:“等我一会儿,半小时后到。” 他妈赶在这时候出现,说明先前的工作受挫不仅是公司内部决策失误,对苍佑来说,这反倒是个转机,虽然尚不清楚是好是坏。 苍佑碰碰明杨的肩膀,叫他起床:“快点收拾,跟我一起去公司,我妈来了。” 第46章 事情发生的突然,明杨想不到生意上的那些龌龊,只当是苍佑“不务正业”的办公室恋情曝光,家里来敲打了。 他穿衣服的时候,心里还在纠结要不要去,万一路爻迪看见自己,怒从中来,当着全公司人的面训斥,苍佑以后得多没面子。 明杨心里犹豫,手上的动作也迟缓,苍佑在门口没等到人,长腿一迈进了卧室,立刻瞧见他的模样,问:“怂了?” “没怂,谁怂了,”将衬衫最后一个扣子扣紧,明杨欲盖弥彰地从衣柜里随手取出一条深色领带,嘴里不忘解释,“我就 是又忘了怎么打领带了。” 苍佑没揭穿他,走近,接过那条领带,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随后把明杨的衬衫领子翻起来,动作熟练地打了个温莎结。 到了公司停车场,临下车,明杨把苍佑拽住,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担心:“我跟你一起出现在公司,真的好吗?” “哪里不好,咱俩这点猫腻,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明杨疑惑地抬起头,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巴着:“严秘书说的?” 果然还是孩子,苍佑好笑地在对方额头上点两下,回答道:“你以为职场人士的看眼色功力都是白练的啊,空降公司第 二天就坐进老板办公室,老板那个传家宝似的保温杯子说碰就碰,这关系,不是亲儿子就是小恋人。” 明杨没想到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他俩已经这么高调了。思考片刻,他向苍佑确认最后一遍:“今天一闹,全公 司上下都坐实你是个同性恋了。” “那又怎样,是同性恋不能当老板,还是同性恋不给员工发工资?” “好,”明杨不再顾虑,将锁了一路的眉头松开,笑了,“那走吧。” 快到门口的时候,苍佑突然一本正经地提议:“要牵着手进去吗?” 被他的表情逗乐,明杨无奈地在他手背碰了一下:“牵着手也太做作了,不牵。” 进了公司,倒没看出什么明显的异常,刚拐过弯,发现严临正在秘书室门口候着。等他俩过来,严临立刻迎上去,不动 声色地向苍佑汇报情况。 推开总裁办公室门的一刻,明杨还是怕,下意识地躲到苍佑的身后。 路爻迪从窗边转过身,看清是两个人,摇摇头,一张嘴就十分不客气:“真是形影不离啊,下属应该给你通风报信了, 还这么肆无忌惮地带到公司来,看来我儿子真是被迷昏了头了。” 视线越过苍佑,定格在明杨身上。 “这条领带……”她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又实在想不真切。 看到路爻迪不确定的模样,苍佑心头突然涌上一丝苦涩:“对,您没看错,是我本科毕业时戴过的那条,也是您送的为 数不多的礼物之一,我很珍惜,所以才存放到现在。正如您所见,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可以彼此分享。” 路爻迪忽略了后半句,蓦地想起几幅旧时的画面,她给苍佑送礼物的时候,儿子总是客气地说“谢谢”,从他脸上,读 不出更多欣喜的表情,她还一直以为是二儿子成熟,对这些小玩意儿不感兴趣,后来便干脆很少送了。 没想到今天听到这些话。 调整情绪后,路爻迪不太敢跟苍佑对视,连说话的底气也少了几分:“苍佑,你先去外面待着,我有话单独跟他说。” 明杨进来时慌,现在反倒平静了,他轻轻捏一下苍佑的手指,示意自己没问题。 苍佑来回扫两眼,抬手在明杨肩上搂了搂,转身走了。出去时故意把门留了一道缝,这样路爻迪动手的时候,他能立刻 冲进去。 “苍佑!” 苍佑心思全在屋子内,此刻突然被人喊名字,吓了一跳,扭头看见是他哥,白了一眼,问:“你怎么也来了?” “听我那朋友说,你公司今天有好戏看。” “你让他来帮忙就是为监视我吧。” “没良心,我朋友那学历那人品那本事,你可知足吧。”看见弟弟吃瘪的表情,苍佐更难忍住捉弄人的心情,毕竟这样 的机会不多,“是谁说的,要稳,要等事业有成了才谈恋爱,又是谁,迫不及待地把对象二十四小时绑在身边。” 是自己言行不一在先,苍佑难以反驳,将目光转回门缝里气氛低沉的世界,不理人了。 “您要不,坐下再说?”明杨指一指对方身侧的沙发,恭恭敬敬地说。 “谁知道那上面躺过什么人,沾过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苍佑一离开,路爻迪几乎立刻露出刻薄模样。 大约没想到一上来就说的这么直白,这么伤人,明杨垂在身侧的两手,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才勉强恢复脸上的平静。 “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妄图在苍家几十亿的财产里分一杯羹,你年纪轻轻的,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关于这一点,明杨之前也解释过,对方显然未放在心上,一味认定他就是贪图钱物的狐狸精,既如此,他也不想三番五 次地澄清自己的想法:“您也太高看我了,我能有什么手段,苍佑多聪明,若我真是耍心眼儿的人,他怎么会看不出。” “你也知道他聪明?为了你,国内顶级的高校研究生学历,说放弃就放弃,你呢,你身上有哪点好,值得他这么自毁前程?” 面对路爻迪的诘问,明杨表现得丝毫不怯场,关于这个问题,他也怀疑过,但很快想通了,他和苍佑都是有主见的人, 不管是他把全部的家当毫不犹豫地交到对方手上,还是苍佑选择这样的方式谋求一个未来,都是认真思考过的决定。 “我是不够好,相反,您的儿子,正直、独立、能干,他的优点我能说上一个小时,但您所谓的前程,是您自己想要的 前程,还是他的,您说的清吗?” 对于自己亲生儿子的了解,还能不如眼前这个盲目自信的年轻人吗,路爻迪心里觉得可笑,但嘴上一时间竟没想出什么 话去分辩。 “我不会哭咧咧地求您,说什么请成全我们吧,您眼下不同意,我就是跪下磕头您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我从小就没有妈 ,之前想着,如果家里愿意接受我,那我就好好孝顺您,把您当成我唯一的妈,现在也一直是这样想的。但显然您不稀罕这些 ,所以抱歉,我只能先把苍佑抢走了。” 屋外,苍佐耳侧紧挨着门,是很专业的听墙根儿姿势,听到这里,同对面的苍佑对视了一眼:“弟,我突然想问你个事儿。” “问呗。” “你是……上面那个吧?” 苍佑的脸颊、脖颈和耳朵,肉眼可见地变红了:“你、你他妈想什么呢。” “哎哟,说脏话了,急了。” 苍佑隔空瞪他一眼,继续观察里面的动态。 路爻迪沉默了一会儿,视线绕着办公室的四周打量一圈,嗤笑一声:“这间办公室的面积,还没有小佑家里书房的一半大。抢走?我倒是想问,你拿什么抢走?” “苍佑生日那天,我去过一次您家的房子,也有幸见识过苍佑从前的生活环境。我这个人没见识,不关心面积多大地板 多贵,只注意到他卧室里一点童年的痕迹都没有,漫画、手办、模型,什么都没有。” 明杨停顿几秒,继续道:“别人十几岁的时候都很快乐,穷也很快乐。我猜猜他那时候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肯定是在您 的严厉教导下,坐在比这个办公室大两倍的书房里,专心地学习那些天书一样的文件吧。他十几岁就像二十几岁的人,二十几岁了又被您逼得差点流离失所。我想问您一句,人生最天真无邪的那几年,可以拿什么赔给他?” 说到最后,明杨鼻尖一酸,眼眶都红了。 一通表述,全是心疼,全是爱意。听的人都愣了,包括眼前商场驰骋多年的路爻迪。 大约过了五分钟,路爻迪才开口:“行,此后我不干涉你们,咱走着瞧,我看你们能好多久。”虽然语气还是趾高气昂的,但已经没什么气势了。 路爻迪刚一推开门离开,明杨的眼泪唰地就流下来。 他转过身,刚好对上苍佑关切的目光,也不管旁边有没有别人,猛地扎进对方的怀抱里,边哭边说:“吓死我了。” 抱着明杨的时候,苍佑迟迟未能从刚才几句话中回过神,明明说自己要给对方足够的安全感,谁承想,这些日子以来,反倒是明杨给他的慰藉更多一些。 等明杨哭完了,苍佑终于出声:“你跟我妈说的那些……唔……” 刚吐出几个字,就被明杨伸手堵住了嘴。几分钟之前他情难自禁,说了好多心里话,虽说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可同无关紧要的旁人说是一回事,当着恋人的面再被询问,就太丢人了,各种意义上的丢人。 明杨半个字都不许他提。 “咳咳。” 听到咳嗽声,明杨才意识到,有第三个人在场,这个人还是苍佑的亲哥哥,这下感觉真的没脸见人了。 好在苍佐没跟两人开玩笑,他走过去,拍拍苍佑的肩,脸上是很欣慰的笑容:“妈估计会反思一阵子,你俩可以暂时放飞自我谈恋爱了。” 留下这么一句,人便潇洒地离开了。 之后,全公司上下通力配合,同刘元庆的合作项目回到正轨,新的投资项目也顺利接续,苍佑好容易松一口气,没等放飞呢,明杨录取学校出结果的日期就要来了。 “走来走去没完了是吧,地板都要踩漏了。”明杨趴在床上,用很无奈的眼神,看紧张的苍佑从床头走到床尾,俯身看看电脑屏幕,又从床尾走回床头。 “还没出吗?”苍佑又问了一遍。 “系统奔溃了,进不去,估计大家都在查,等会儿就好了。” 苍佑又开始来来回回踩地板,明杨实在受不了了,起身扑过去,挂在他脖子上:“多大点事儿啊,该是哪个学校就是哪个学校,你急也没用。” “当时怎么就填了三所京市的学校,这录取到本地的概率才一半。”此时此刻,任何话语都安慰不了苍佑。 “不是都定好了吗,听天由命。再者说了,哪个高考生上大学的时候不想去其他的城市体验体验啊。” “我大学就是在京市本地读的。”苍佑沉着脸答。 明杨不服气地撇撇嘴:“有钱人不是都出国嘛,你怎么净吃窝边草。” “因为我学习好,发挥失常也能考上京大,况且还要留下来接手公司的一些事务。” “……”明杨放开他,后退两步,“知道你厉害了,你那么厉害,还怕我到外地上学跑了不成。” 苍佑又把他拽回自己身上,没说话,两只胳膊缠得对方紧紧的。他承认,事业心活了二十多年,才突然发现自己有点恋爱脑。 “好了,该去公司了。”明杨被压得有些憋气,说话的声音都闷闷的。 苍佑动也不动,像个不想上学的幼童,黏在人身上撒娇。 小孩子不好哄,二十四岁的成年男人却很好对付,明杨努力扭过脑袋,轻轻吮了口对方的喉结,又不动声色地往上移,先是下巴,后是嘴唇,最后来到耳朵。直到亲得两个人身子软了,差点站不住,才松开耳垂,呼着急促的热气说:“苍总,今天九点半开会,再不出门,真的来不及了。” 到达办公室,距离开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苍佑放下钥匙,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登陆明杨的账号查询录取结果。 网站恢复流畅,按完回车键,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文字。短短的一行,苍佑看了快十分钟,靠在椅子上,半晌没说话。 明杨知道苍佑刚刚在查什么,从昨晚到现在,苍佑满心满眼惦记的,都是这件事。来公司的路上,他偷偷拿手机查过了,当时没说,怕苍佑一时冲动不肯上班。 之前老念叨着说异地恋也没什么,但此刻看到苍佑的表情,他心里也涌上一丝后悔,很矛盾,一方面期待新生活,一方面又舍不得离开苍佑。 明杨努力换上一副笑模样,问办公桌前的人:“怎么这个表情?我不会落榜了吧?” “锁上门,过来。” 放下手中的材料,明杨乖乖将门反锁,随后立即朝苍佑走去,还剩半米,苍佑等不及似的,伸直手臂,一把将人拉进怀里。 刚趴稳,明杨就感觉自己整个儿被人悬空抱起,紧接着,苍佑的气息扑面而来,连呼吸声都带着不可忽视的攻击性。口中的空气迅速被掠夺,亲得没了力气,对方仍然没打算放过他,一松手把他摁在桌子上。明杨知道苍佑向来克制,虽然偶尔会在办公室接吻,但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做。而苍佑此时的动作,实在反常得厉害。 苍佑短暂地放开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内线,接通后,装得十分镇定自若:“通知大家,今天的会议改为十点半。” 但明杨知道,苍佑已经蓄了满腔的急不可耐,因为另一只没握电话的手,正停在他系得齐整的扣子上作乱。 果然,没等严临询问理由,苍佑蹭的一下把电话挂了。 桌子太凉,苍佑终归不舍得这么折腾他,架着两条腿把明杨抱到沙发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办公室里什么都没准备,明杨捧住苍佑的脸,无辜又委屈地看着他:“我桌上有财务姐姐送的护手霜,你去拿。” 苍佑只一转身就够到了,他用牙拔开盖子,暴殄天物似地挤了满手,把明杨整个人都抹得香香的。 从前在家里总是明杨更主动一些,哭闹着要变各种花样。这会儿他才知道,苍佑真要跟他玩儿花样,他这小身板估计受不住。 严秘书还在外面,明杨叫也不敢叫,用上下齿含住苍佑的肩膀,不住地发颤。 墙上万年历的分钟位置跳到二十,苍佑将埋在自己身下的人放出来,像个没良心的渣男,开口时冷静得要命:“累了的话就在办公室休息,我去开会了。” 自从路爻迪来过之后,苍佑再不肯在人前遮掩,每次开会的时候,干脆让明杨坐在边上旁听学习。 此刻明杨觉得受欺负了,不肯示弱,非要跟着去。但跑去卫生间清理的时候,两个人才后知后觉地开始脸热。 进会议室的时候,明杨脸还烧着,低下头默默做笔记,全程不敢跟任何人对视,生怕被看出蹊跷。 苍佑突如其来的心情不好,原本是因为不舍得,想起之后天天看不见抱不着,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儿来。左右也对着无辜的明杨发过狠了,这会儿看见他眼角还泛着红,又难以抑制地心疼起来。 会议结束后,大家都跑来关心明杨的录取结果,明杨乖乖地告知众人,收到了一连串的祝福和夸奖。 苍佑这才想起,作为第一个得知的人,竟然忘记夸夸他,待周围稍微安静些了,他突然站起身,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紧张神色。他一字一顿地说:“明杨,恭喜你被心仪的学校录取,我爱你。” 一瞬间,大家都愣了,下属们先是怀疑妖怪附身,老板被控制了思想,随后又以为公司要破产,老板用钱留不住人了,这才破天荒地说情话。 只有明杨知道苍佑内心的复杂情绪,当着全公司人的面,他第一次直呼老板的名字:“我也爱你,苍佑。” 作者有话要说:员工全体:呵呵,好好上着班呢,突然被喂一嘴狗粮。 第47章 自从在员工面前高调出柜之后,两个人更是成了公司里让人眼红的神仙眷侣。学习是在认真学,恋爱也是在认真谈,真心和爱意统统都不留余地。 在真正的异地恋开始之前,两人度过了一个十分腻歪的漫长暑假。 八月底的最后一个周末,明杨开始为进入大学校园做准备,要带的东西不算多,但还是列了一大张A4纸。 算上这次,他当着苍佑面收拾过两回行李。 虽然原因不同,但对于苍佑来说,结果别无二致。所以他不高兴,一周以前就开始不高兴了。 具体表现在白天话越来越少,晚上要求越变越多。 比如出发前的这一夜,做完都十一点了,苍佑把人搂得死紧,十几分钟不让动,明杨稍一露出要挣开的迹象,他就拧着眉头抱怨:“干嘛,明天人都要走了,就不能表现得温存一点吗?” 明杨两只手扶在苍佑腰上,不敢继续动作,好像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小声说道:“抱得出了一身汗,我想先去洗洗。” 声音沿着胸膛一路往上,钻进苍佑耳朵里,这会儿他才意识到,明杨刚刚叫唤得嗓子都哑了。他终于松开禁锢的双手,起身到一楼客厅倒了杯温水上来。 苍佑坐在床边,把灯光调亮,看清了明杨身上的痕迹,腰窝、肋间、锁骨,没一处好地儿,一双略微红肿的唇,正挨在杯边大口吞咽,眼角还有未消的泪痕。待明杨喝光杯子里的水,苍佑抬手摸一摸他的额头,不烫。只是被那双晶亮的眼睛一盯,苍佑竟又忍不住亲上明杨水漉漉的嘴角。 明杨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只剩苍佑低垂的双眸。对方像一个强盗一般无节制地索取,被掠夺的节奏赶不上肺部供氧的速度,口中的空气很快变得稀薄。明杨一边享受,一边却又受不住似地轻轻推了对方一下。 察觉到这一反应,苍佑眷恋地松开他的唇,在鼻尖小痣上蹭两下,把人搂进怀里,两条修长的手臂紧紧缠在明杨身上。 最近苍佑总是热衷于这样的拥抱方式,明杨身子瘦,整个人都能被箍在怀里。 耳畔是彼此仍未平息的呼吸声,一瞬间,明杨感觉自己好像有了两颗心脏,一左一右,挤在恋人的怀抱中同步跳跃。 看清对方眼神里浓重的情潮终于退去,明杨用被子把苍佑和自己裹在一起,感慨道:“我一直以为你不是那种重欲之人。” 此刻想来,这种情绪,苍佑本人也是前所未有:“何止是你,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会这样。” “那你现在感觉如何?累吗?” “你要是允许的话,我现在立马可以再来一次。”说完,苍佑把被子往下拽了拽,露出明杨被咬红的肩头。 明杨当了真,立刻作势要把苍佑从自己身上赶下去:“不了,我不要了。” 苍佑一个翻身,躺到了明杨身旁。 两人面对面,谁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盯着彼此瞳孔里映出的身影看,看不够似的。 好半晌,被荷尔蒙激起的温度降下去了,苍佑才沉着声音开口,问:“东西都收拾好了?证件、录取通知书、银行卡。” 对于即将到来的离别,明杨的反应慢了半拍,这会儿听见苍佑的提问,也后知后觉地感伤起来:“收拾好了,明天的这个时刻,就该睡在申市了吧。” “嗯,大后天的这个时刻,咱俩就相距一千多公里了。” “一千多公里,那我对你的想念,要跑好远才能到你这儿。” “再加上一路行程的损耗,那你得多想点儿,我这里才可以接收到。”苍佑也跟着他幼稚。 “苍佑,”明杨往近凑一点,“你会想我吗?” 苍佑趁机捉住他的手,攥紧在自己掌心,回答得无比正经:“会。” 明杨想了想,突然起身跳下床去,从书包里翻出来一个小相机:“苍佑,咱俩还没一起拍过照呢,那天吃饭时宁兖哥他们送的礼物,试试。” “咱俩还光着呢,穿件衣服再拍。” “就这样拍,明天早上我出门洗出来,挂这卧室里,不,连客卧也挂上,还有沙发、浴室、厨房,都挂上,万一你哪天不当人,带了别的什么人回来,我叫你看见这些照片,硬都硬不起来。” 苍佑听了只是笑,他没想还会带什么人回来,反倒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他跟明杨的荒唐事儿,正如对方所言,两间卧室、楼上楼下的浴室、客厅的沙发和厨房,竟都有过情难自禁的时刻。 他走神间,明杨已经重新钻进被窝里,正端着相机调角度,找到光线合适的位置,他把苍佑一拉,自己主动把脑袋靠了上去,“咔嚓”一声,两人的第一张合照诞生了。 苍佑八岁之后就不怎么爱拍照了,他爸出轨事发,可他们每年仍然雷打不动地要拍全家福,每次拍的时候,摄影师都会努力抓到他们露出笑容的瞬间,可苍佑心里清楚,照片里每个人的表情都只是最拙劣的演技。 但是,刚刚被明杨这个毫无经验的拍照新手定格住的画面,是他俩真实又普通的一个生活场景,明杨笑着,苍佑也笑着。 看着屏幕上被停住的那个瞬间,苍佑想,那是我们做完爱、谁也没洗澡的时刻,是我不用考虑体面形象的时刻,原来我的人生中,也可以有这样放松的时刻。 他突然感觉拍照也是件不错的事。 身旁的明杨同样也在感慨,他伸手抚上照片中的苍佑,被一种真实的安全感笼罩着,他想,我真的再次拥有了一个家。 前一晚还信誓旦旦要在家里挂满照片的明杨,却不出所料地赖床了。他醒来时,苍佑正用手肘撑着半边身子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看。 “几点了?”明杨打了个哈欠问。 “你再不起,估计只能改坐晚上的飞机了。” “那你怎么不叫我。” “看你说梦话很可爱,不忍心打断。”苍佑说完,满脸神秘地笑个不停。 “我说什么了?”明杨迷糊着扭过头问。 “没什么,快起床,收拾完喊我哥过来接我们去机场。” 直到登机的时候,明杨也没问出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梦话,甚至他都有点怀疑苍佑是在诓他了。 看看苍佑一脸的笑模样,明杨没继续再追问,反正估计是让对方高兴的话,就算他不说,也没关系了。 他们是宿舍里第一个到的,明杨放行李的时候,苍佑把其他三个床位上贴的信息仔仔细细瞧了一遍,仿佛能从几个名字里看出什么讯息似的。 在志愿者的带领下,两个人很快办好了注册手续,一看时间,刚好赶上晚饭时间。 好不容易左拐右拐地出了校门,明杨发现,不是来时走过的那道门。但相比学校正门,这边有一种别样的生活气息,周围来来往往的,大都是本校的学生,他置身其中,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感。 “我也是大学生了。”他转过脸,对苍佑说。 “嗯,恭喜你,小媳妇儿。” 明杨立刻红了脸,忍不住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重复一遍今天早上你梦里的自称。”苍佑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明杨这才反应过来苍佑早上为什么那么开心,害羞,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好转过身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苍佑连忙追上去,一路赔笑哄人和付钱买吃的。 “吃这个吗?”见明杨还不理他,苍佑指指一旁的冰淇淋店,使坏一般,“我给你买啊,小媳妇儿。” 明杨终于开口:“你别没完了,再调侃我,你自己先回酒店去吧。” “不敢了,到了大学生本人的地盘,不能随便欺负了。”说完,赶紧递上一支香草冰淇淋。 明杨盯着苍佑讨好的模样看了会儿,突然笑了:“我们这样,好像一对普通大学生情侣,真好啊。” 第48章 这两天,苍佑陪着明杨,不停地往返于商场和学校之间,往返于酒店和学校之间。他以为多送几次就习惯了,可最后发现,每次把明杨放在宿舍门口自己离开时,那种想把人抱住的冲动都会比上一次更强烈。 从前受不了明杨不接他电话,受不了一进家门看不见明杨,现在又多了一个,他受不了此时此刻,两个人走一个人回的这种感觉。 一向很少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亲密动作的苍佑,在人头攒动的机场,把头埋在对方肩上,话也不说一句,只使劲儿把人往自己身上按。 明杨对苍佑的情绪感同身受,但还是没想到苍佑会对他这么不舍,他扭头,在苍佑宽大臂弯的掩藏下,悄悄亲对方的耳朵,亲完了,才小声安慰道:“我会想你的,会特别特别想你的,二十四小时都想。” 苍佑整个人跟长在明杨身上似的,听到这一番表白,反倒自己先变冷静了:“上课不听课,那你期末可能要挂科。” “……”明杨心里忿忿地,想打人,偏偏上半身死活挣不开,便抬脚在苍佑小腿上轻轻踹了两下。都考上一本大学了,明杨也还是难以摆脱学渣的本能思维,“真挂科了会怎么样,放寒假要留在学校补课?” 苍佑没回答,不知道脑子里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过了两分钟,他把人松开,突然话题一转,说:“你把卡还给我吧。” “怎么,大老板说话不算话,给人了又往回要。” 苍佑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脸认真地解释:“你已经把京市的房子卖了,万一在大学里碰见有趣的人,不想回去怎么办,我把钱管着,好歹你得来找我要钱吧。” “你又不是天蝎座,怎么这么记仇,当时口不择言的,不就是为了气人嘛,你还小心眼地记到现在。” 这么一提,苍佑又想到那晚吵架时明杨说过的话,堂堂京市商业大鳄家的二公子,站在异乡的机场大厅,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眶。 “干嘛,别这样,”明杨着急地去抱他,一时间也不会哄人了,“苍佑,你弄得我也想哭了,我把卡给你还不行嘛。” 苍佑答应得一点不含糊:“好,我钱包在左侧兜里,你自己拿出来换我那张,以后我定期给你打生活费。” 两人正面对面互诉衷肠时,机场广播响了——“尊敬的各位旅客,您乘坐的飞往京市的CA1520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明杨悄悄牵起苍佑的手,排在队伍的最后,两人谁也没再说话,挪一步,手上的力气紧一分。直到他们前面的人停在黄线外等待时,苍佑拿起登机牌,掩耳盗铃似地挡在明杨脸侧,然后俯身亲上去,接了一个半分钟的吻。 眼前的人已经完全看不见身影,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从此只剩自己了。想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明杨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想跟着苍佑回去的冲动,鼻尖瞬间又酸又胀,独自怅然时,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苍佑的消息。 “别哭,难受了就去花钱。” 明杨捏着手里的银行卡,又想哭又想笑。 转身离开机场的时候,明杨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回学校的地铁上,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好笑地想,合着苍佑是准备拿我卖房子那笔巨款继续“包养”我,说来说去还是我傻。 飞机落地后,已是傍晚时分,正是燕子归巢,学生放学的时刻。 苍佑独自回到家,孤家寡人的公寓里只有冷锅冷灶。要是一直一个人生活,这也没有什么,但明杨住过,陪着他生活过,房子里就显得孤孤单单的。 好在还能打电话听个声儿,开视频看看脸。 刚开了机,手机的消息就一个接一个蹦出来,苍佑躺在床上,拨了视频通话过去。 没接。 竟然没接。 苍佑立刻坐起身,重新拨了一遍,还是只有机械重复的铃声。 异地恋,若手机联系不到,是真熬人。苍佑不知疲倦地打开最近联系人,一通电话打过去,一直等到自动挂断,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几乎立刻就往不好的方面联想了,是不是回程时迷路了,人生地不熟的不会是被骗了吧。 一转念,苍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打开支付软件,给明杨的号码充了两百话费。 隔三分钟,又缴了一次。 一刻钟之后,焦灼的苍佑终于等到对方的回应,那边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开口时一副嗔怪的模样:“你又充这么多钱做什么,这个号码里的话费,我到毕业也用不完了。” “你干嘛去了,怎么不接我电话,吓死我了。”说完,苍佑长舒一口气,躺回枕头上。 “我们临时通知开班会,手机关了静音,没听见。” “没事儿就好,”苍佑看到他的脸,也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调整一下镜头,露出两人缱绻过的大床,“我刚刚到家。” 明杨腻腻歪歪地把苍佑离开后几小时的经历讲述一遍,讲三句就要说一句想念。 直到明杨被人喊去领军训手册,两人才挂掉电话。 回到京市的第二天,苍佑打算让自己迅速投身于铺天盖地的工作中,因为只有忙碌起来,他才不会被铺天盖地的的想念侵袭。 可翻出办公桌上的第一沓材料,他就败下阵来,只有明杨,敢把钉子钉得这么歪。 苍佑抬头看向对面的那个角落,心里空落落的,如同那张空空如也的桌子。二十四年的自律人生里,头一次这么失控地难以集中注意力。 那个小助理,每当签成一个大项目时都会欢天喜地说一句“我好喜欢钱啊”,晚上加班时也会乖乖地配合着……可明杨小助理不会来上班了。 咚咚,响起两声敲门声。 思绪被拽回,苍佑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清清嗓子,应声道:“进来。” 去申市走了两天,积压下来需要签字的文件不少,小章捧着一摞材料进来,蹑手蹑脚地放在苍佑眼前:“苍总,这里有几份急的,麻烦您签一下。” 苍佑一言不发,只动手翻阅着,确认无误后,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从里面出来,小章走到严临跟前,压低声音问:“严秘书,苍总办公室今天怎么气压这么低?” 严临同样小声回她:“你瞧瞧今天谁不在。” 她往门口瞟了一眼,恍然大悟道:“小杨助理开学啦?” “嗯,苍总犯相思病,昨天晚上在办公室待到十点才走。” “那个工作起来不要命的苍总又回来了,可怕,”小章摇摇头,“那我从今天起,每日祈祷一遍明杨同学赶紧放假。” 被全公司人惦记的明杨,此刻正苦哈哈地站在大太阳底下军训。 他之前对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充满期待,没想到正式开始的头一天,就把他难住了。 白天里,只觉得又热又晒,傍晚吃过饭闲下来,感觉身上痒,明杨掀开衣服一瞧,才发现,从脖子到胳膊都有些褪皮的迹象。 正端着手机查询怎么处理的时候,苍佑的电话来了。 “感觉怎么样,军训累吗?” “还行,就是晒得慌。” “那边天气闷,备些防暑药,去军训的时候记得带点白开水,别光喝饮料,这两天在外面待着,小心中暑。” 本来也没什么,不过是涂点防晒就能解决的问题,但被恋人一关心,就忍不住委屈。明杨不想这么矫情,跳过了这个话题:“你今天这么早就回家吗,我听见喇叭声了。” “我得参加一个晚宴,这会儿在去的路上。” “这次带谁陪你去啊?” 语气间藏着酸意,苍佑忍不住笑了:“没谁,我自己去。” “苍佑,宴会上有人给你塞伴儿,你就说自己的另一半管得严。不许跟别的人跳舞哦,酒也不要多喝,”明杨降低一点声音讲,“你喝醉了还能硬,太气人了。” “好,不要别人。” 苍佑原本就不是热衷这种晚宴的性子,但是现在生意正处在发展期,合作商发出邀请,没法儿推辞,来时心情并不好,听了明杨跟他吃醋撒娇,脸上紧绷的肌肉才放松下来。 两人都开始忙碌,一个多月过去,也算得上勉强适应异地生活。 很快到了十月的下旬,明杨要过他的十九岁生日了。 之前国庆期间约好回家,明杨提前一周就开始期待,结果苍佑临时到国外出了趟长差,导致两个人国庆见面的计划失效。 想念太多了,攒起来就变成另一种情绪,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下了晚自习,明杨坐在宿舍里,独自看着那堆未拆的盒子生气,人不来不说,电话也不主动打一个,那还送礼物做什么,让他睹物思人吗。 他从凌晨就开始等消息,一直到了晚上,才终于被记起。明杨心里头虽然有怨念,但电话响第二声就接了。 “礼物喜欢吗?” “还没拆。” “今天很忙?” “没有。” “不开心?” “烦你。” 苍佑还不知道自己哪里烦,以为明杨在跟他开玩笑:“那现在拆,前阵子你不是说过想学修照片嘛,礼物是我亲自挑了寄过去的。” 他接着介绍,什么型号是最新的,键盘是青轴的,鼠标是无声的。 看他无动于衷的语气,明杨简直怀疑苍佑彻底忘记自己的生日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在京市拓展了电脑推销的业 务吗,谁要知道那些啊。” 但说完,还是动手去拆了,毕竟苍佑说是亲自挑的,被他剧透完,礼物也少了一半惊喜,明杨撅着嘴抱怨,“买这么大电脑做什么,宿舍小,估计摆都摆不下。” “啊?那要不,我找人给你在学校附近找个房子。”苍佑的情感里只有务实二字。 “苍佑。” “嗯?” “你说句生日快乐呀倒是,你是不是忘了啊。” “生日快乐,我、我很想你。”许久没说情话,不过几个字,苍佑说得皱皱巴巴的。 明杨好哄,听到祝福,便没有继续撅着嘴恼人了,把手机固定在旁边,专心地鼓捣他的生日礼物。 苍佑一边看一边欲言又止,见明杨不理他,才犹豫发问:“我看你朋友圈了,陪你过生日的那几个人,是班里同学吗? 还有那个揽着你肩膀的,是谁啊?” 明杨想了想:“我的三个舍友,还有摄影协会的几个朋友,你说的那个,应该是比我大两级的学长,也是我们协会的会长。” “那你这个会长,人怎么样,有趣吗?” 明杨抬头瞥一眼苍佑探究的表情,立刻反应过来,这人又在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杨的十九岁生日愿望:希望苍佑不要总是拿四十五章的事来说了。 第49章 明杨对着屏幕认真回答苍佑:“那学长比我们大两级,又不是一个学院的,有趣无趣我哪知道,才认识个把月,没那么熟,就感觉他挺照顾人的。” 不熟就好,苍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箱子里有一个信封,你拿出来瞧瞧。” 明杨的第一反应是――苍佑给自己写情书了。 怎么说也谈了几个月,顶亲密的事儿也做过好几次,既然亲笔写了东西,总得有点什么贴心窝子的话吧。 他迫不及待地钻到箱子里去找,揭开一看,无语了,苍佑给他手写一份组装说明书,千里迢迢地寄了过来。 明杨瘫坐在一堆空箱子前面,满脸怨念:“人家厂商打印的那一沓材料,我是看不懂吗,还非得麻烦你这么日理万机的大老板手抄一份。” “他们那个太繁琐,我研究了一个小时,比生产商写得直观多了。” 明杨心里彻底放弃了,他不在身边,苍佑又忘了怎么浪漫,只能妥协道:“这周末你有时间吗,我想回京市看看你。” “你不用回来。” “啊?你不想我吗,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不是,你再仔细找找,”苍佑急忙解释,“信封夹层里还有两张摄影展的邀请函,下星期我去那边出差,可以提前两天到那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 明杨之所以参加摄影社团,主要是因为临出发前苍佑几个舍友送的礼物恰好是相机。他从小也没什么特长爱好,只顾忙着挣钱了,结果一摆弄,自己还真挺喜欢。 后来,在宁兖哥的建议下,明杨没有像无头苍蝇似的,什么活动什么组织都参加,只挑了一个自己最感兴趣的加入。除了上课学习之外,就是拍照,偶尔在网络平台上分享一下自己的摄影作品。跟着社团前辈学了一阵子之后,对摄影的兴趣越发浓郁了。 明杨捏住旁边的信封,一抖落,掉下两张卡片。他捡起来,定睛一看,是社团里成员憧憬好久的国外著名摄影师的小型展,当时学长学姐们介绍过这位大师的作品,说这回举办的展览只有一百个名额。 他想都没敢想,自己只是闲聊时当做一桩小事同苍佑提起,对方竟然就放在了心上。 明杨在原地愣了会儿,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苍佑总是这样,觉得他直男不解风情不懂浪漫时,又冷不丁给你抛来一个打动人心的惊喜。 他冲着手机靠近一点,本想矜持一点,奈何脸上的笑容完全出卖了他:“苍佑,你真的要来?这次不会临时跳出个什么事?” “不会了,公司上个月新加了两个合伙人,我趁机偷个闲。” “嗯,偷闲好。”明杨高兴得不知该说点什么,满地的纸箱看起来也顺眼了许多。 见一面,能抱一抱那个有体温的人,比什么礼物都强。 “好,那就,后天晚上见。早点休息,晚安。”那边的苍佑调整一下姿势,笑着说。 “嗯,晚安。” 挂了电话,把电脑组装好,恰巧外出运动的舍友们也回来了。 地上的纸箱还没收拾干净,几个人往桌上一瞧,打趣道:“又是你那个对象送的礼物?” 明杨自住进来,隔三差五有人往宿舍寄零食,大家都知道这个好看的舍友有个有钱对象。 明杨没详细解释过他跟苍佑的关系,因为彼此还不够交心,他不确定别人能否接受自己的性向,为了避免麻烦,他干脆 打算先不挑明。 此刻便只能嘴上打着哈哈应和,心里默默猜测,估计在几个舍友心里,自己已经是软饭男的形象了吧。 但明杨也没继续胡思乱想,他一心惦记着苍佑后天要来看他的事情,连着第二天一整日都心情好,以至于看见平时爱提问爱点名的高数老师,都觉得可爱起来。 周五傍晚一放学,明杨就把书包拜托给了舍友,心里的雀跃早已藏不住,没等人问,就自己交代了:“我对象来申市,我去接他,这两天就不回宿舍住了哈。” “哎哟。” “加油。” “好好玩儿。” 都是刚成年的孩子,话语间比较克制,只不咸不淡地开了几句玩笑,便放明杨走了。 到达机场时,天已经黑透了,明杨又激动又紧张,绕着接机口来回踱步,眼见有人开始出来,便第一个冲在前面探查。 苍佑估计也是同样的心情,一下飞机便几乎小跑起来。 随着脚步声密集起来,明杨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人,也不顾周围人多人少,朝着苍佑飞奔过去。 人都抱住了,还觉得不太真实,明杨仰起头看他,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我们多少天没见面了啊,你终于来看我了。” “五十四天。”苍佑把他搂在怀里,答得认真。 原本只是随口慨叹一句,没想到苍佑把日子记得这么真切,明杨感觉这份想念更加沉甸甸了:“你能在这儿待几天?” “三天吧,周末陪你两天,周一实地考察完,之后搭晚上最晚的一班飞机回去。” 为什么要买最晚的机票,不言而喻,苍佑是想尽可能多的跟自己相处,明杨趴在他怀里心疼道:“以后不许故意坐红眼航班了,下次我回去看你,反正我大一的课不多,肯定没你忙。” 真见着人了,苍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他也顾不上管别人如何看了,轻轻捧住明杨的下巴。 脸上的表情,是喜悦,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急切:“明杨,闭上眼睛,我要亲你了。” 第50章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们,明杨抽出一丝思绪,不用看便能感受到来自他人炙热的目光,羞了,把卫衣帽子往头上一扣,拉着苍佑的手就跑。 一口气跑到机场外,两个人停下来一边喘一边看着对方的脸笑。申市的夜晚,起了风,苍佑抬手将明杨卫衣帽子的抽绳挽了个蝴蝶结,挽住还不算,非把带子抽到一边齐才满意。 明杨却不乐意了,帅哥哪有这样戴帽子的:“我不冷,快解开,在男朋友面前我得保持形象。” “这样好看,脸圆嘟嘟的。”苍佑越端详越喜欢。 自上大学以来,明杨不再穿那些皮衣马丁靴,一身阳光少年气息,看着比以前乖多了。 明杨挣扎着要往下拽,苍佑一条手臂锁住他的两只手,另一只胳膊把人揽住,塞进路边停靠的出租车内,如果不是脸上挂着笑容,还以为是在绑架。 坐在车内,当着外人的面,两个人都不闹了,但又忍不住偷偷在座位底下十指交扣。 订的酒店离明杨学校不远,这个点,错开了放学下班的时间,比明杨来时畅通很多。 约摸半个小时后,到了。 趁苍佑检查房间设施安全和清洁度的时候,明杨掏出手机,在宿舍群里回了几条消息。 苍佑往他身边一坐,问:“干嘛呢,跟谁聊天?” “晚上有可能查寝,我和舍友串个口供。” “哦,学校管这么严啊。” “那可不,”明杨把手机扔回兜里,伸出手臂挂在苍佑身上,“我大一就出来跟人开房,你把我带坏了。” 既然顶了坏人的名儿,那就坏得彻底一点,苍佑一言不发,开始解明杨的衣服,先是牛仔外套,然后是白色卫衣,最后是裤子。 明杨从苍佑第一个动作开始就愣住了,反应过来时,自己全身已经光着,苍佑却还是齐整的一身西装。 这样的他看起来又成熟又诱人,明杨轻轻拽住他的领带,仰脸亲一口,又放开,拿鼻尖去蹭对方的唇。然后便不再继续,单等着苍佑按住自己肩膀亲回来。 室内的空调暖气开得充足,明杨面颊染上热度,鼻尖蹭得发红,那颗小痣越发分明。明明是在勾引人,却偏偏弄出一副矜持模样来。 苍佑终于招架不住了,匆匆忙忙从行李箱里取出一次性床单铺上,便打横把明杨抱上床。 自己的衣服也三下五除二剥干净,苍佑躺在枕头上,伸手用力将明杨拽到了身前。 “我刚体测完,这两天腹肌疼,别让我动了。”明杨扶住苍佑结实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命令道。 苍佑立刻反身把人压住,宠得没边:“好,由着你躲懒。” 只有他们两个人单独腻歪的场景,总会激发出苍佑内心最真实的情绪,使起坏来毫不含糊,他一边折腾人一边吓唬人:“这里隔音不好,你可以叫,但是要小声一点。” 明杨眼泪都快淌下来了:“我忍不住!真的很疼!” “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你看,这么久没见面,你的身体都失去关于我的记忆了。” “还不是你这个大老板太忙,你慢点!” 人在沉溺于开心时,总会忽略时间的流逝,苍佑覆在明杨身上起起伏伏,以至于连晚饭的时间都错过了。 两人洗完澡,不打算再出门,直接在网上订了外卖。 等待的空隙里,明杨趴在苍佑肩头,脸蛋白白净净,眼睛眨呀眨的,单纯得要命。 “苍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前两天有人跟我告白了。” “嗯,你模样好看,喜欢你的人总是很多。” “你不生气?” “不生气,”苍佑把手插在他的发间,不气反笑,“反正他们都没有机会知道,你在我床上才最好看。” 一瞬间,明杨甚至怀疑苍佑在他们异地恋期间出轨去学习谈恋爱了,怎么转了性似的,突然变得这么会说话。 第二天要去看影展,地点在郊区,得早起。吃完饭,两个人便早早睡下,相拥着共赴好梦。 苍佑待的时间并不算长,他们又想吃又想玩,还想脱光衣服亲密无间地说些体己话,一天恨不得掰成三天用。 可惜时光它不够善解人意,越是珍贵的越是消逝的快。 周一是工作日,苍佑约了客户去考察,明杨一整天满课。结束工作和课程,最后一天剩下的时间,就只够两人一起吃顿晚饭了。 他们跟所有异地恋的情侣没什么分别,每次见面,总是开开心心地把人盼来,然后再依依不舍地送走。 未来还要重复很多遍这个过程,明杨和苍佑一起,努力适应着类似的相爱节奏。 分开时,各有各的生活状态。 回到学校,明杨继续他的安排,每天都有清楚的规划,日子过得很充实,慢慢地,感觉异地恋倒比想象中的要简单些。 有的人少时专心书本,但后继乏力,上了大学便彻底放飞自我,有的人年轻贪玩,长大后反倒爱上读书。 明杨属于后者,年纪越大,越体会到学习的重要性。 英语、会计、证券、计算机,专业相关的不相关的,他都想学,都想考,实力诠释着什么叫技多不压身。 就连吃东西都不再像以前那样顾嘴不顾胃,汽水也没有那么爱喝了,一副十足努力生活的大好青年形象。 相反,随着公司业务步入正轨,苍佑闲暇变多,反倒增添了许多胡思乱想的时间。 比如此刻,他翻着这几日同明杨的聊天记录,给自己找不痛快。 十一月二十日,有一条消息足足一个小时后才收到回复。 上周五晚上,十点多了,还在外面逛,说是社团组织学习拍夜景,最后回到宿舍发了条朋友圈,那个学长又挨着明杨站。 周六中午,十句话里四句提到那个学长,先说社长懂得多摄影技术好,后面又讲被社长夸奖很高兴来着。 起初,人不在身边,发出消息后,一旦十分钟内收不到明杨的回复,苍佑就特别容易变得烦躁。 好不容易改了这一点,又开始看这个所谓的社长不顺眼。 他只在明杨的几个朋友圈中见过这个学长,但正式开学后短短三个月里,明杨字里行间满是欣赏。 苍佑越看越不安,虽然嘴上没表现出来,但心里已经偷偷地把对方当成潜在的情敌。 他端起明杨送的杯子,灌下几口温水,努力劝诫自己不要那么有占有欲,明杨不是那种没分寸的孩子。 可是,这哪忍得住。 那个学长天天在明杨身边绕啊绕,又会照顾人又兴趣相投,万一性向也相同,这种潜移默化的陪伴,简直就是滋生罪恶感情的温床。 正想着是不是要去申市宣布一下主权时,电话响了。 是他哥打来的。 小侄子要过满月,他奶奶十二月初回了国,打算晚上提前先摆一桌家宴庆祝下。 挂断电话,苍佑暂且放下心中的疑虑,去商场为家里老人和新添的小孩儿挑礼物。 苍佑有一阵子没回别墅,自从他生日闹完那一回,从前雷打不动的家宴也停了。要不是他哥经常有事没事骚扰他,他几乎跟苍家没什么关系了。 今天有大长辈在,苍佑提前了半个小时回去迎接。 老太太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苍佑的事在圈内传来传去,她自然听说过。但孙子没把人带到跟前,她暂时还不打算发表意见。 于是见面后,仍是像从前一样,给孩子们发吃的,笑呵呵地开几句玩笑。除了路爻迪看起来有些别扭,苍佑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勉强称得上和谐。 四代同堂,再加上看到他们兄弟三个关系比此前亲密,老太太一晚上特别高兴。 饭后休息的时候,苍侨坐在沙发上,扒拉着手机感叹一句:“二哥,明杨哥真是越来越帅了。” 苍佑知道自己的小男友有多好看,不用别人提醒,于是很没有灵魂地“嗯”了一声。 苍侨见他没兴趣,扭头拿起手机给大哥看。 边上的两个人谈论得起劲儿,苍佑听得一阵心痒,干嘛呢,那两个人看的什么? 正想着,他哥喊了一声:“苍佑,别说哈,就小明杨这个长相,估计比我上大学那会儿都受欢迎。” “哥,那你说,他有可能喜欢别人吗?” 苍佐最爱看他傻呵呵的模样,故意夸张道:“毕竟大学这么多年,优秀的同学肯定也不少,以前对你死心塌地的,不过是因为接触的人有限,人家才十九岁,你都奔三的人了,要是人家不爱咱家的钱,仔细想想,其实你也没什么吸引力,所以啊,你说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苍佑原本内心就五味杂陈的,这会儿叫他哥一激,心里更没底了。 他指一指照片,问:“你看这个人,他是不是很可疑?” 苍佐不是Gay,一点都看不出哪里可疑,但他了解自己的弟弟,这么问,那就是有事儿:“怎么,他有撬你墙角的意思?” “不清楚,但明杨老跟他一起参加活动,感觉怪怪的。” 苍佐明白了,这是弟弟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毕竟这位“可疑男子”样貌不错,存在一定的竞争力。 他笑了笑,给苍佑支招儿:“公司办得有模有样,怎么恋爱谈了小半年,一点长进都没有?你主动点啊。你都没有什么优势了,还不主动点?” “什么意思?” “费劲儿,创造惊喜知道吧,你知道现在大学生们多会玩儿浪漫吗,这马上就年底了,你就去看人家一次,有你这么谈恋爱的吗。” 创造惊喜。 苍佑感觉更难了。 明杨一向觉得他没创意。 第51章 晚上回家,检查邮箱的时候,苍佑发现一封来自申市财大的邮件,点进去一看,是财大关于年轻人创业的专题报告会邀请函。 也是巧,他正想着要挑时间去一趟,这就有了契机。 第二天上班,严秘书刚到,苍佑便急着重新安排日程,打算偷偷去给明杨一个惊喜。 严临看见学校名字,其实心里已经了然,但还是故意多嘴一句:“您不是一向不接受这种非商业性质的邀请吗,说浪费时间。” 苍佑心虚,回头狠狠瞪他一眼,又自己给自己挽尊:“这也是对我们企业形象和文化的一种宣传。” 严临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苍家第四代独苗苗的满月宴后,苍佐也搬出别墅自立门户。 苍佑借着祝贺乔迁之喜的由头,搬完家的第一天晚上,去了他哥新房。 说是庆贺,但礼物准备得一点都不上心,下班后,苍佑只是路过花鸟市场时停车去搬了两盆绿植。 然后一进家门就遭到了他哥的疯狂抵制:“你跟苍侨倒是默契,干活的时候不见帮忙,我刚安顿下来,你俩就挤一块儿来烦人。他年纪小就算了,你这么大一老板,拎两盆这玩意,好意思坐我家沙发吗。” “下次,下次一定,今天有急事儿找你。” “新年德轩斋的拍卖会上有一幅我中意的画,到时候拍下来送我。” 苍佐一边示意苍侨往边上挪点,一边在沙发正中间落了座。 “说吧,什么事儿?” “我大后天要去申市做一场报告,刚好在明杨他们学校,想趁机给他个惊喜。你花招儿多,谈过的女朋友也多,给我出个主意。” 苍佐动作迅速地把客厅电视声音调得很大,恨不得拽着他往沙发底下按:“小点声行不行,你侄子都过完满月了,你老提我那点旧事做什么。” 苍佑只有一个现任,不理解他哥的思路:“你既不是同时谈那么多,又不涉及道德伦理问题,怎么不能提。” “你懂什么,和前任比较是每一段恋爱的必经之路,一旦你嫂子要跟我展开讲,那要比的可多了,‘我好还是前任好’、‘你对我好还是对前任好’,诸如此类,实在是太考验思维逻辑能力。” “那算了,你别讲了,我和明杨之间不存在这种问题。”苍佑连声拒绝,有种还未卸磨就要杀驴的感觉。 苍佐被堵得怄火,实在忍不住想搞点事情:“要不你去他宿舍楼底下摆个蜡烛送个花?” 他以为他弟这种传统的人不屑于这种高调的做法,没想到苍佑竟然认真考虑了,还掏出手机准备记录:“你继续说。” “你记这个有什么用,我就随口一说,再说人家都是表白用。” “那求婚不能用吗?” 苍佑总是这样,主意大,回回一张嘴就是吓死人的话题,苍佐关了电视,急了:“不是,明杨今年才多大啊,你也才二十四,怎么突然就想那么远的事儿了。” “也不算很突然,我十月份去国外出差的时候就把戒指订好了。” 说着,就打开钱包,准备取出样图展示。 苍佐却被夹层里写着字的纸条吸引,两指一伸,夹了出来:“哎,这是什么啊?” 苍佑立刻去抢,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敢使力气,生怕撕坏。 最后只能无奈承认:“欠条,这是明杨写给我的那张,我也写过一张,在他那儿。” 苍佑一直随身带着,当成和明杨的定情信物。 他哥却会错了意,以为是那两人写的什么“欠你一生一世”之类的肉麻话:“你们这不是挺会搞的嘛。” “我大后天一早的飞机,你就说能不能想个靠谱主意吧。”苍佑把叠好的纸条要回来,轻轻地塞回了夹层。 “你就直接点,不是去做报告吗,把明杨叫去,临散场的时候,在台上深情表白一下。” 苍佑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戏谑之意,自己脑补完那个画面,不放心似地问他:“我这么做真的能行吗?会不会有点太突然?” 自己的弟弟每当这种时候就显得特别可爱,苍佐完全不想当个善良哥哥了:“什么叫惊喜,还有比当着全院同学的面求婚更惊喜的吗?” “好,就听你的,那我赶紧回去想想到时候怎么说,走了。”说完,便起身出了门。 盯着苍佑离开的背影,躲在角落安静听笑话的苍侨开口了:“哥,我能马后炮一下吗?” 苍佐回身一挑眉:“说呗。” “那我就跟你说实话了。第一,这主意有点土,第二,当着那么多人面,别说是两个男的,就是男生向女孩儿求婚,也很尴尬吧。” “放心,苍佑不等回家就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了。” “你又逗二哥?” “对啊,你想想,除了感情这件事,生意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咱们两个直男能搞得过他?” “哥,我才高中生,别带我。” “这种事还能瞒过我,当初苍佑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不是Gay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跟隔壁班的文艺委员走得很近。 ” 苍侨只是听到“隔壁班”三个字便脸红了,又问:“嫂子跟你说的?” “对啊,他们办公室近期最大的八卦就是苍家小儿子早恋的事情。当然了,对待弟弟要一视同仁,你在感情上有什么烦恼,也可以跟我倾诉。” “哥,我突然想起来作业还没写完,先走了。” 嘭的一声,又“吓”跑一个。 苍佑的秘密计划从第一步就不顺利,出发的前一天,被明杨发现了。 视频里,明杨正在气鼓鼓地兴师问罪:“你怎么不提前说呀。” 苍佑立刻坦白道:“原本打算给你个惊喜。” “我是今天晚上看到班级群里发消息说什么年轻的高富帅企业家,才知道是你。” “所以你平时不关注学校活动,帅才注意到啊?”苍佑反问。 被戳穿了,明杨立刻把话题转到对方身上:“我晕了,咱家不是穷了吗,怎么嘉宾介绍里说你有上亿资产。你跟我说个数,到底有多少钱啊?” 苍佑趁机卖关子:“想知道啊?那就报告会上见。” 到达之后,先跟几个院领导吃饭,苍佑没来得及跟明杨见上一面,便直接去了礼堂。 报告会在下午,明杨刚好没课,被学生会宣传部借调过去拍照。 于是两人隔了好久的相逢,竟是隔着镜头完成的。 镜头里的苍佑,自信又迷人。尤其是刚上台那张,白色背景,黑色西装,当真意气风发极了。 宣传部里的同学通知他晚自习前记得发活动照片,可明杨抱着相机,突然哪一张都不舍得给别人看了。 苍佑在台上讲的什么,明杨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光顾着看脸了。 结束后,苍佑跟着团委老师一起走,明杨便独自找了个空自习室,借上学长的笔记本电脑去检查照片。 苍佑原定的日程是当天到当天回,可只是匆匆见一面,对于尚处热恋期的人来说,那哪够啊。苍佑单方面给自己加了半天假,财大气粗地白白给航空公司做贡献。 同学院老师寒暄完,换上一身休闲衣服,苍佑边在校园溜达边给明杨发消息:“在哪儿,我去找你。” “综合教学楼A区103。” 从后门进去,苍佑看见教室里只有明杨自己,轻声走到对方身后,抬手摸了摸明杨的脑袋。 明杨回头一看,又惊又喜:“你不是说六点半的飞机吗,我还等着去送你呢。” “我临时改了主意,今天留下来陪你。” 明杨一副不领情的模样:“你这算旷工吧?” “我是老板,不想上班的话,可以不去。” “上午专业课老师还讲呢,越是成功的企业家,时间管理越是严格,你看看你。” 长大了,学知识了,不是以前那个自己说什么都一脸崇拜的高中生了。 苍佑视线一转,看到了屏幕上的自己,顺势给人提意见:“领带这里歪了,你帮我修修图,摆正一点。” 不是他说,压根儿看不出来,发送完文件,明杨抬手就把电脑关了:“没时间修,想跟男朋友多待会儿。” “行,歪就歪点吧。”苍佑笑嘻嘻地回他。 只有明杨这个乙方能治得住他。 看见相机,苍佑想起来一事儿:“咱俩之前拍的照片,给我发一下啊。” 明杨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说的是开学前在床上胡闹时拍的那张。他打开手机里的私人文件夹,转发给苍佑。其实也不算多 露骨,照片里两个人用同一张被子裹着,能隐隐约约看见有红印的锁骨,他和苍佑彼此对视,谁都没有看镜头,很甜蜜。 正看着照片回想那刻的场景时,又有一个人从后门进来,是明杨多次提及的那个社长,他来取电脑。 看见苍佑,他显然愣了一下。 “这,您是今天做报告的苍先生?”问完,他又看向明杨,“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么帅的哥哥?” 明杨刚想着怎么解释的时候,苍佑自己开口回答了:“不是他哥哥,是男朋友,今天刚好是在一起六个月的纪念日。” 第52章 社长有点晕,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明杨比他还懵,不知道苍佑为什么突然这么主动。 只有苍佑,淡定中带着些许自信,比之前在台上时还状态良好。 但社长不愧是当过学生干部的三年级大学生,只凌乱了两分钟便恢复正常,伸出手同苍佑问好:“您好,我叫唐煌。” 明杨觉得眼前的场景才比较令人堂皇,因为苍佑竟然没有立刻回应对方,让社长停在空中的手显得十分尴尬。 他平时不是这么没礼貌的人,这让明杨更莫名其妙。 明杨用手肘偷偷碰了碰旁边人的手臂,苍佑才回过神。他刚刚没反应,倒不是故意傲慢,是在想下一句要怎么说,能够充分彰显自己对明杨的重要性。 唐煌看他的表情丝毫不怵,苍佑自我感觉发挥得不够好,没震慑住对方。此刻握住手,便不由自主地使了些力。 隔着一身西装,明杨都能感觉到苍佑紧绷的肌肉。 明杨实在想不通,这两个人才刚见面,怎么空气里居然弥漫着一种面和心不和的气息。 两个人短暂地触碰完,明杨稍稍放了些心,准备拉着苍佑赶紧走。 不料社长又开口了:“苍先生,我对您今天讲的‘产学研合作’非常感兴趣,可以跟您请教几个问题,顺便一起吃个饭吗?” “当然。”简单的两个字,苍佑说出一种应战的气势。 离开教学楼,被寒冬的凛风一刺,苍佑清醒了:“我刚刚是不是太冲动了,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把咱俩的关系公开。” 学长走在他们两人的前面,有一段距离,但明杨还是压低了声音:“是有点吓着我,但没关系。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以前见过我吗社长,怎么感觉你不太喜欢他。” 岂止是见过,他想念明杨想的要死的时候,还神经质地把那几张合照仔细对比研究过,唐煌回回都在明杨身边,苍佑怎么可能喜欢他。 此刻明杨看出来了,他也不打算再编理由,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要不是当事人就在前面,明杨真想大声笑出来:“怎么会呢,苍佑,我们社长有女朋友的。” “他有女朋友啊,”苍佑小声重复一遍,还要再确认一遍,“女朋友是女的吧?” 话音刚落,没等明杨笑话他,苍佑自己就对自己很无语了,只好掏出手机开始装模作样。随意地按亮屏幕,刚刚接收到的那张合照,赫然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年轻才俊,手机壁纸竟然是两个光着膀子的男人。 “我今天是不是让你丢脸了?”苍佑垂头丧气地把手机扔回口袋里。 “没有,”明杨摇摇头,脸上是很温柔的笑,“苍佑,你今天很可爱。” 餐厅是明杨选的,里面有两道他之前想推荐给苍佑却总是没机会一起来吃的菜。 路上得知的信息,让苍佑减少了许多敌意,更多了一份愧疚,为刚刚自己的鲁莽。服务员把菜单送上来,苍佑立刻推到唐煌那一侧:“你先选。” 唐煌没动,而是问道:“我怕紧张,苍先生,可以喝点酒缓解一下吗?” 苍佑绅士地把菜单翻开,示意:“你来选酒。” 饭菜上来后,既然已经公开,明杨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体贴地为苍佑夹菜,让他尝尝自己爱吃的那两道。 唐煌完全没心思探究明杨和苍佑那点私事,说要请教,倒不是客套话,他最近正在准备“大学生国创”项目的中期报告,思路不通畅,整个团队的人都愁坏了。今天的报告主题和他们的研究内容有很多共通之处,他从苍佑的报告中获得了不少灵感,当然也还遗留着一些问题。 他在来的路上理清思路,将要问的问题总结成三个方面,准备一一同苍佑讨论。 唐煌的态度很认真,苍佑自然也不会随便糊弄,针对他的困惑,结合自己的实际经验,提了不少有用的意见。 解惑答疑结束,两人说不清到底喝了多少杯酒。酒瓶渐空,苍佑的绅士风度也随之减少许多。 他独自在异地他乡把人家当了好几个礼拜的情敌,几杯酒下肚,脑子不清明起来,看见唐煌的脸,又回忆起深夜里那些酸了吧唧的情绪,本能性地要在明杨面前争个输赢出来。 对方敬一杯,他就干一杯。 唐煌解决完问题,心情放松后,也跟着没节制地喝。 苍佑喝得手都不稳了,还要给人倒酒,却怎么都倒不进去,差点洒到身上。明杨坐在旁边,劝也劝不住。 学长比苍佑喝得还晕,五分钟前就喝趴了。 明杨从苍佑手里抢过酒杯,好言好语地安抚道:“别闹,结束了,回去休息。” 苍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缠在明杨身上不停地咕哝:“我赢了。” 在场的几个人里,明杨年纪最小,却还要替那两个大的收拾残局。 他翻出唐煌女朋友的电话,先联系对方把人接走了,才扶着苍佑慢慢吞吞地往酒店走。 “我头疼。” “活该。” 走了两步,明杨又心疼了,提议道:“打车回去吧。” “不,你牵着我的手,”苍佑赖在明杨肩头,撒娇,“陪我走。” 申市晚上的风不小,怕苍佑吹感冒,明杨拉开他的手,往他身前一蹲:“上来,背你回去。” 苍佑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傻子似的。 明杨一着急,忍不住拽他。 苍佑也跟着急,嘴里念念有词:“不行,不能叫小媳妇儿背。” 醉鬼疯起来拦都拦不住,没法子,两人硬是手牵着手以比乌龟爬行快一点的速度挪回去了。 打开房间,已经快十点,明杨掏出手机给舍友发消息:“今天不回去,我男朋友喝醉了,我留在这儿照顾他,万一有查晚归的,拜托大家帮忙啊。” 大约是受到太大冲击,舍友们像被瞬间禁言一般,群内陷入死寂。隔了几分钟,宿舍群才炸,一个“操”字来回刷屏。 “开学时送你那人有点眼熟,操,那不就是今天来做报告的苍佑吗。” “你和苍佑,你俩是同性恋?” “你现在和苍佑在一块儿?” 躺在床上的苍佑来回翻腾着,估计是被衣服勒得慌,明杨大致回了两条消息,便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好容易抱着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苍佑还折腾人铺一次性床单,明杨把他往枕头上一推,忍不住想骂人:“真难伺候。” 十一点多,明杨终于也上了床,身边的人却不肯安生休息,一会儿重复喊十几遍“我爱你”,一会儿又压在明杨身上索吻。 明杨被亲得喘不上气,苍佑反倒比之前更来劲儿,晕晕乎乎地把自己那儿折腾精神了。一沉腰,对都对不准,嘴里却还不停喊着要干小媳妇儿,明杨简直想抱个枕头哭一会儿。 明杨也不想追求什么春宵一刻了,真要由着苍佑乱来,他能被稀里糊涂地折腾坏。明杨一边伸手往下,一边轻声细语地哄着苍佑听话。 半晌,苍佑终于安静了,明杨在他身旁耳语:“虽然明天起来你可能不记得,但我还是想说,六个月了,依然特别特别喜欢你。” 第二日清晨,苍佑睁眼的时候,明杨还在睡。 看见对方肩膀上的红印,他第一反应是去摸明杨的后面,担心自己喝醉了没轻没重,伤到人。 手刚放上去,明杨醒了,他警觉地看着苍佑,问:“干嘛,一睁眼就想干坏事?” “没有,我检查一下,昨天我迷迷糊糊的,是不是弄疼你了?” 明杨把被子拢到胳膊上,去够苍佑的指头,难为情道:“什么都没发生,我用的手。” 听完,苍佑露出放松的神情,又隐隐夹杂着一丝失落。 到申市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原本想清楚了,两个人的事,没必要搞得众人皆知,所以买好的戒指都没带。此刻彻底清醒,想起昨天那一出,实在后悔不已,他担心万一唐煌多嘴,明杨在学校会被人歧视。 苍佑抱着人,一句话也说不出,但就是舍不得撒手。 明杨惬意地闭着眼睛,感受彼此体温相融的过程,他低低头,在对方耳朵上咬两下:“苍佑,我后两节有课,得回学校了,九点半必须走。” 这样说着,自己手里却没放开人。 苍佑只轻轻“嗯”了一声。 然而谁也没离开谁,又抱了好一会儿。明杨用唇角去蹭苍佑的脸颊,小声道:“再抱,就真的走不了了。” 苍佑捧住明杨的脸,狠狠亲了一口,这才开始起床动手收拾东西。 把明杨送回学校,苍佑则直接去了机场。 回到京市,苍佑没找他哥反馈这一趟行程的收获,因为没有一秒钟是按那剧本走的。更何况,要是让苍佐知道,他在纪念日夜晚喝糊涂过去了,能成为他哥半年的笑料。 好在苍佐还不至于那么闲,没专门跑来问他。 年末到来,工作量变多,要做各种总结,忙昏了头的日子里,只有明杨终于要放假回家这一个好消息。 苍佑看完手机后,也没表现出来多高兴,不过是开会中途心不在焉地偷乐了四五次而已。 明杨放假回来那天,京市难得出了大太阳,空气里一丝雾霾也没有,叫人没来由的心情好。 苍佑得忙公司的事儿,陪了他一整天后,便重新回到公司处理工作。明杨去于宾家送完带回来的特产,没事做,刚好苍侨约他去学游泳,就跟着去了。 苍佐是个很有眼色的哥哥,直到临近年根儿,公司快放假了,才打电话去骚扰他弟。 接通的时候,苍佑正在超市里给明杨挑酸奶。 “你求婚的事儿,顺利吗?”苍佐开门见山地问。 苍佑取了两盒酸奶放进购物车,一边往收银台走一边回他:“求婚之前,我想正式带他见一下咱妈。” 苍佐想了想,开口替他出主意,语气难得很正经:“我这会儿就在别墅这边,我帮你探探口风,别太突然,免得贸然回 来又吓着明杨。” “那谢了,哥。” 第53章 挂掉电话,苍佐在脑海里组织一下语言,下了楼。 路爻迪正在落地窗前浇花,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路过,小心翼翼试探道:“妈,快过年了,今年什么时候去舅舅家拜年,我好通知苍佑准备礼物。” “用不着,不带他。” “别呀,前两天舅舅还说想我们了呢。” “他想让他自己去看。” “这样多不好,显得我们真不要苍佑了似的。” 路爻迪回头瞪他一眼:“是我们不要他吗,明明是他被妖精迷了眼,自寻死路。” 眼见着插科打诨没用,苍佐心一横,把一直没讲过的心里话抛给他妈:“三个月前,苍佑公司新加了合作伙伴,那一阵子业务扩展十分迅速,他公司现在的体量,已经不是您轻易能吃得下的了,您为什么就是不松口,非要把他逼到彻底跟您断绝母子关系吗?” 路爻迪将长嘴壶猛地一扔,地板瞬间被淌出来的水浸湿,留下两道蜿蜒的痕迹。她转过身,吼道:“我要是够狠,早在他创业初期就出手了,你懂什么,我为了这个家,奋斗这么多年,你们谁都不听我的话,你还要我怎么松口、怎么让着他。” 当时苍佑表明立场,路爻迪知道儿子打的什么算盘,也清楚苍佑立起门户后就再也管不了,但她掩耳盗铃般,以为只要把他困在家门外就能断了苍佑心里的念头。就这样,自欺欺人地跟儿子决裂,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路爻迪往后退一步,倚靠窗边,几乎是在自言自语:“我从小给他吃最好的、用最好的,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如今他长大了,为着一个来路不明的男的,自绝后代、自毁前程,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哪家的父母会答应。” 苍佐走近,揽过她的肩,无声地感受着这个强势一辈子的女人在他怀里不住颤抖,突然明白,她任由苍佑成长为自己控制不住的模样,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方式上的妥协。 但终归是一家人,总得跨过这一步,苍佐一边安抚路爻迪的情绪,一边近乎得寸进尺地问:“妈,明杨最近在学游泳,苍侨挑的那个游泳馆条件不太好,我叫苍侨带他回别墅的游泳池来学,行吗?” 路爻迪从他肩上离开,盯着窗外炫目的夕阳好一阵,才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缓缓开口:“叫上苍佑,明天一起回来吧。” 苍佐顿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跟在路爻迪身后烦人:“妈,明天回来,你别骂我弟了。我觉得苍佑现在很幸福,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心爱的人,偶尔会来哥哥这里倾诉一下恋爱上的烦恼,我也时隔十几年,又重新感受到了拥有弟弟的滋味儿,真的挺好的。” “你还有理了,为什么你弟找你就只说感情上的事,你作为一个哥哥,是该觉得光荣的事情吗。” 路爻迪挖苦完大儿子,移步到玄关处换鞋,拎起包出了门。 人一走,苍佐马上打电话向他弟汇报情况。 接到电话的时候,苍佑刚从家里返回办公室,心焦地清除着手机里每一个软件的消息提示。 “怎么样?”一接通,苍佑就迫不及待地问。 “明杨是我弟媳这件事,没跑儿,很快就能官宣了。” 电话挂断,苍佑连小红点都顾不上消了,推开门出去,宣布晚上请大家吃饭。 下属们不敢相信,都跑去秘书办公室问严临,是不是明杨回来了。 严临淡定地将手头的文件锁进保险箱里:“这还用问,世界上还有第二个能让苍总提前下班的人吗?” 这一刻,全公司上下,都无比感谢明杨。为了跟上一个机器人老板的进度,这些日子,他们比面临期末考的大学生还兢兢业业。 给弟弟打完头阵,苍佐驱车回了自己家。把手洗干净,第一件事就是进婴儿房抱儿子。 “小宝贝儿,你二叔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娶上媳妇儿了。” “什么意思,哥?”玩具箱后面突然冒出颗脑袋,把苍佐吓了好大一跳。 “怎么你又在这儿,管家给你请的家教老师呢,也不管着你?” “我考年级第一,今年假期不用补课。”苍侨小声炫耀道。 “所以呢,觉得年级第一当着不好玩儿,想来我家当保姆?” “也不是不行。”苍侨最近跟他大哥相处时间长,嬉皮笑脸的功夫越发见长,“反正今年放寒假,我就轮着到两个哥哥家住,来你这里待一周,再去二哥家住一天。” “干嘛在我家待的比他家久?” “这里有小侄子,大哥烧的饭还好吃。而且,二哥他们异地恋,不容易,多给他们点私人空间。” “切,”苍佐白他一眼,“你是怕待在自己家,管家向苍庭松报告你总跑到外面去约会的事吧。” 又被戳穿了,苍侨感觉一点面子也无,但还是笑着讨好道:“哥,你别跟爸告状呗。” “他最近又迷上了听僧人讲经,只怕是才不想理儿子们的红尘俗事。”苍佐叹口气,低头抵着怀里小孩儿的额头亲了亲。 苍侨放下小侄子的玩具,往近一凑:“哥,你刚进门时说的话什么意思啊?二哥求婚成功了?” “他还没讲,我早知道,他当着许多人的面儿说不出口,那种昭告天下的浪漫,从来就不是苍佑的风格。”苍佑把儿子递给保姆,换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明天别墅那边有好戏,你要不要跟我去看?” “二哥要带明杨哥见家长?” “聪明,怎么样,去吗?” “我不去,阿姨一看见我先攒半肚子火,容易影响我二哥的终身幸福。” “也行,到时候我给你录像。” 第二天上午,苍佑便带着明杨回到别墅,一进门先瞧见苍佐正装模作样地喂鱼。 看戏的比演戏的还来的早。 苍佑正准备揶揄一句时,路爻迪从书房出来,到了楼梯口。 三个人目光齐齐看去,路爻迪不紧不慢地下楼,然后进厨房喝水,全程没有任何视线交流,仿佛另外三个人不存在似的。 安顿好了,她才走到沙发前坐下,没看苍佑,而是直接对上明杨的目光:“听说你最近在学游泳?” 谁也没想到路爻迪一开口会问这么一句,都愣了。 明杨停了几秒后,恭恭敬敬地颔首作答:“是的。” “学的怎么样?” “正在练习憋气。” 路爻迪这样镇定,比之前冷嘲热讽还让人害怕。苍佑躲在后面跟他哥挤眉弄眼,想知道怎么回事,他哥皱着眉,同样一脸迷茫。兄弟两个都搞不懂他妈这是什么路数。 路爻迪视线一转,停在苍佑身上,那兄弟二人像偷东西被抓了现形似的,皆是一惊。 “苍佐,你先上楼去。”接着,她抬手指一指明杨和苍佑,“你俩,过来坐下。” 客厅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这是头一回他们三个人出现在同一空间里还这样心平和。 “今天回来,提前都想了哪些说辞,”路爻迪往沙发背垫上一靠,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明杨,你是客人,你先讲。” “阿姨,您好。” 第一次听对方这样平静地叫他名字,明杨捏了捏手指,比哪回见面都紧张:“我知道,您不乐意被我这样叫,但我现在是苍佑男朋友,以后可能还会厚着脸皮喊您一声妈,所以只能希望您多多包涵。” “我四岁被爹妈丢掉,被人在火车站捡回去才勉强有了一个家。您查过我没有?应该查过吧,那您应该清楚,我长这么大,没干过坏事伤过人。虽然没苍佑那么优秀,但我俩互相喜欢,我就觉得我配他还不算太差。” 半年前说喜欢,半年过去还是喜欢,路爻迪搞不懂了,就那么喜欢吗。 她总以为儿子是好奇,掺着几分新鲜感,用不着多久也就散了,可没想到,两人的态度比之前还笃定。 “他的话我听完了,苍佑,你接着说。” “妈。”这半年里,苍佑喊她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以至于此刻一张嘴,竟生出几分不自在,他喉结一滚,继续道,“论权衡家世身份,那我确实不如您会挑,哪家的父亲有内部消息,哪家的母亲能谈合作,我自然是没留心过,但我活到二十 三岁,才终于懂得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已经够糊涂了。如今哪怕您说谁家能给我整个京市的财富,我也只有一个回答,明杨是我的唯一选项。” “你现在说的好听,将来后悔了怎么办,你闹这么一出,往后圈子里正经人家的姑娘,谁还愿意嫁给你。” “我不会后悔,”说完,苍佑看向明杨,笑了,“我也会努力让他不后悔。” 路爻迪端起茶杯,嗅了嗅,却没喝,思索半晌,茶都凉了,仍未出声。 她站起身,走到楼梯前,才停下,背对着那两人开口:“该听的我都听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泳池我吩咐人消过毒了,水温应该也合适,其他有什么需要的,去找秦叔。” 大约是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明杨握着苍佑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 苍佑又是惊诧又是欢喜,感觉说什么都太苍白,便干脆站在客厅里向明杨索吻。 明杨乖乖地亲上去,却忘了闭眼,两人近距离地看着彼此,你啃我一口,我咬你一口。 苍佐从卧室出来时,刚好看见这活色生香的一幕。 他以前一直无法想象自己弟弟谈恋爱是什么样子。没想到,还挺有情趣,不像小时候在家里那么不苟言笑。 半年,两个人总算是熬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声嘟囔一句:要、要完结了。 第54章 自从认识苍佑,明杨的某些生活习惯,在潜移默化中受到影响,比如只要出门,回家必洗澡。 站在浴室喷头下,他才意识到,自己上午有多忐忑,隆冬季节里,竟出了一身汗。 明杨对着镜子恍惚,自己真的获得苍佑家人的认可了,几个小时过去,他还是不敢相信。 “好了么?”苍佑从外面闪身进来,像是急于明杨收到自己的暗示一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还没,”明杨用干毛巾抓了抓头发,从镜子里与苍佑对视,“你再等会儿,我上学走那么久都能习惯,怎么人都回到家了反而忍不住了。” 苍佑当然忍不住,异地恋时摸不到吃不着,现在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边,傻子才要忍。他停在明杨的身后,顺着脊背一节 一节摸上去:“别吹头发了。” 苍佑紧紧贴在明杨耳侧,呼出来的热气烘得对方脸热。明杨的头发又长了,此刻与闪着光的耳钉绞在一起,苍佑有些羡慕,他想和明杨整个人绞在一起。 脑子里这样想着,动作却比意识还快,苍佑一低头,舔住了明杨的耳垂。 感官上的刺激太突然,明杨不受控地呜咽出来。 这种时刻,一点点反应都会成为对苍佑的鼓励。那么爱干净爱讲究一人,此刻在这拥挤角落里忍不住了。 明杨已经被从里到外亲了个遍,身子软得到了随便摩擦一下就受不了的程度。 也不知道是不是浴室里温度过高,从脸颊到脖颈都泛着红,像两个被火烧过的人。 “我站不住了,回卧室去,好不好。”趁着苍佑稍一分神,明杨夺回自己的呼吸,开口央求道。 苍佑锻炼一冬天的肌肉,终于派上用场,他毫不费力地将明杨托起,一路亲着回了房间。 被轻轻放到床上时,明杨双眼紧闭,还在重重喘着气,苍佑只给他不到一分钟的休息时间,拉好窗帘后,便重新覆身压上去,两个人又用体温将卧室的空气点燃。 一场爱做完,明杨累极了,软绵绵地趴在苍佑身上。他喜欢事后腻歪,把脸埋在苍佑胸前,被对方的手臂搂着。 头发还水漉漉地挤在耳侧,不知道是没干还是又湿了。仰脸看苍佑时,对方一脸的欲言又止,明杨哼哼唧唧地问:“嗯?还想再来吗?还是有话说?” “我给你写的欠条,还留着吗?” “在呢啊,怎么了。” “你给我写的,我也好好保存着。” 好端端的,突然提起欠条的事情,明杨变得有点敏感:“干嘛,身心都叫你骗去了,又不知足地想要我还钱?” 苍佑听得很受用,故意逗弄他:“嗯,还不清下辈子也得还。” “没在一起那会儿,不是还说不用我还吗?” “那会儿年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明杨笑着跟他耍赖:“那也不还,因为我的真心也很贵。” 苍佑跟着笑,不知道该怎么宠了,捏捏他的脸:“把你机灵的。” 二十出头谈恋爱,大抵都是不顾一切恋爱大过天,情到深处时,下辈子的山盟海誓也能说尽,日日把永远挂在嘴边。 苍佑不同,他从来都是计划在前行动在后,今年买房,明年俩人一起搬进去,后年可以生个孩子,但鉴于目前的情况,他已经删除了这项。 因为规划明晰,所以苍佑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情,他希望向明杨表白心意的时候,明杨除了考虑要不要接受他许下的承诺之外,其他的都不用担心。 而现在,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阻碍了。 怀里的明杨还在喋喋不休地控诉他:“怪不得人家讲有钱人更抠门呢,我都听说了,这几个月,你挣了许多钱。” “因为有一个喜欢钱的小对象啊,我只能努力赚钱。”苍佑探头咬一口他的耳朵,发出卑微的请求,“看在前阵子劳心劳力的份上,我今天下午不去挣钱了好吗?” “也不是不行。” “不是喜欢钱吗,这么轻易就同意?”苍佑在他鼻尖上一点,拿话堵他。 “谁让我这两天更喜欢你。” “那过两天呢?” “过两天,可能就腻了。” 苍佑忍不住掐他的腰:“这么容易腻啊。” “当然,我现在,正是喜新厌旧的好年纪。” “要是让你跟我好一辈子,你是不是隔几天就要腻一次。” “腻了就过得素点呗,两个人一起生活又不是只有卿卿我我这件事。”明杨倒是看的很开。 “那我现在跟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啊?”话题转得太突然,明杨脑子跟不上了。 “我活了二十几年没喜欢过谁,在真正动心之前,连自己喜欢同性还是异性都分不清。我原先打算二十八岁结婚,并且认为在结婚之前有必要先谈一年恋爱考察考察。可你知道的,你这个坏孩子,总是打破我的计划。所以现在,虽然只谈了半年,虽然还不到二十八岁,但我觉得等不及了,想赶紧变成一个已婚男士。” “可我还未满二十岁,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早着呢。” “那就先预约上,行、行吗?” 自从创业后,苍佑说话做事游刃有余了很多,可遇上明杨,此情此景,又紧张了。 “你怎么还结巴了呢。” “从回到家之后就开始紧张,”苍佑无奈道,“怕自己发挥不好,结束后你一个不尽兴把我拒绝了,又怕发挥得太好,把你弄晕过去。” “哇,”明杨夸张地感叹一声,“摁着我让我叫出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紧张。” 苍佑捻起明杨一丝碎发捋到耳后,清清嗓子:“按照正常婚娶规矩,现在我该向你交代一下,我的财产状况……” 明杨抬手堵住他的嘴:“不用讲,多少都没你值钱。好了,现在你可以亲吻你的……” 剩下一个称呼,明杨突然卡了壳。 “什么?我的什么?”苍佑追问。 “你的宝贝呀。”明杨把头蒙进被子里,瓮瓮地回道。 说完,明杨被自己酸得倒牙,两个人都噤了声,隔着薄被同时陷入一阵难以名状的羞赧情绪中。 良久,明杨从被子里钻出来,反应迟钝地抱怨一句:“就闲聊着突然求婚,没准备戒指啊。” 就算没有,也要答应的。 可是当苍佑突然举着戒指在他面前停驻,心情还是不一样,是比情动时还要加速的心跳,明杨甚至半分钟里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短暂的停顿里,苍佑满脑子都是自己在吻明杨的画面。 只要明杨点头,他打算立刻低下头去亲他。 明杨脑子里走过场似的闪进从初识到相依的画面,也想起还未跟他享过一天福的奶奶和爸爸。 走神间,明杨已经不知不觉接下了戒指,看他没表露出任何激动的表情,想象中的痛哭流涕或是激情拥吻也都没有出现,苍佑立刻就委屈上了:“你是不是谈了半年就觉得爱不爱的不重要了,答应我的求婚,也只是决定随便找个人组建家庭,为了回家吃饭的时候对面能坐个人、厕所没纸的时候有人往里递。我告诉你,这样不行,你得一直爱我。” 明杨没想到自己一个不专心,竟引起这么一段长篇大论,他伸手抚平苍佑微微蹙起的眉头,很认真地说道:“苍佑,明天去陵园,看看我爸和奶奶他们吧。” “当然要去告诉他们的。”苍佑双手捧住明杨的脸,语气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那现在我能亲吻我的新娘了吗?” 明杨一努嘴,苍佑立马心领神会,靠了上去。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出门时双双穿着同款黑色大衣,又庄重又帅气。 到达陵园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明杨将带来的两束花一一摆放整齐,拽着苍佑的手坐在两块墓碑中间,轻声开口诉说。 “爸,奶奶,今天来,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们。我虽然还不满二十岁,但很快就要成家了,就是我身边这个人。关于这个你们没来得及仔细瞧瞧的结婚对象,我很认真地替你们考察过了,昨天他向我求婚,我足足考虑五分钟才答应他。” “我一直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刚被父母丢掉就能让你们捡走,不用关在福利院,像商品一样被挑来捡去的。可惜我长大得不够快,还没来得及挣很多钱给家里换大房子让你们住。” “你们离开后,我又幸运地跟苍佑在一起,走到今天这一步。以后啊,你们就不用操心我了,要在那边开开心心的。” 等明杨说完,苍佑起身,对着墓碑郑重其事地鞠了三躬:“没有机会让您二位亲自考察我,很遗憾。也很感谢,这些年把明杨养得这么好,若不是遇见他,我可能就从一个内心孑然一身的小孩,长成了一个彻底孤独一生的大人。以后,就放心把他交给我。我俩,会好一辈子的。” 天上日头正盛,心头爱意渐浓。 四岁那年晚秋,明杨被丢在火车站,成了被人捡回家的小孤儿。 十九岁的开头,遇见浑身偏执病的苍佑,变成对方一味药。 自此,身也康健,心也无虞。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番外哦。 第55章 番外一 毕业季那年,相关新闻上说今年应届毕业生人数比去年同比增长百分之二,好像每年毕业生都在增加,好像每年找工作都很难。 明杨下午参加完两场面试,感觉精神极度不振,他回宿舍眯了会儿,刚一睁眼,听见宿舍门响了。 窸窸窣窣的,竟然有女孩儿的声音,他一时呆住,动也不敢动。 明杨躲在床上给苍佑发消息求助:“室友带女朋友回来,他们以为我睡着了,这会儿正在下铺接吻,你说我怎么提示他们一下,找一段考研视频突然外放,会不会显得自然一点?” “很不自然好吗,宝贝儿,三月了,这两天考研面试都快开始了。” “那怎么办,”明杨发了一个大大的哭脸,“我想去上厕所,憋不住了。” 苍佑立刻回复:“手机铃声开了,我给你打个电话。” 伴随着一段悠扬的轻音乐,明杨假装刚睡醒的模样,迷迷瞪瞪地从上铺直接爬下去,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宿舍还有其他人,省得彼此尴尬。 从卫生间出来,舒服了。 明杨估摸着舍友还得一会儿,便干脆在楼道里跟苍佑继续打电话:“我今天下午面试碰上一人,气死我了简直。” “怎么了?” “终面的时候,他问我初期工资不到三千的话,我能接受吗,我心一横,说能接受,然后他突然又加一句,‘你觉得不到三千块钱,加上租房成本,在京市能养活你自己吗’,我心说我可去你妈的,明知道养活不了,还给我开这么低的工资?” “你骂他了?” “我哪敢啊,”明杨抠了抠墙上的宣传板,苦笑道,“我当时脸上从容礼貌的笑容一点没变,说如果我表现的好,相信 公司很快就会给我一个能养得活自己的职位。” “然后呢?” “然后他说我们现在这些大学生就是盲目自信,浮躁。” 苍佑安安静静听着恋人的牢骚,时不时安慰一句,没做过多评价。 明杨看看宿舍仍然紧闭的门,叹口气:“找工作真的好难呀。” “要不要到我这儿……” 话还未讲完,明杨立刻打断:“都说了要靠我自己,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摇我了,我的战斗意志已然十分微弱。” 苍佑自然不会强求,就算明杨不工作,他也不是养不起,累不累的,只要明杨乐意就成。 最后,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明杨跟着同学参加了两所银行的春招考试,没想到都很顺利,初试复试加体检,赶在四月结束前定了下来。 高考当年随口一说,兜兜转转还真去了银行工作。 结束培训,明杨正式入职的早晨,苍佑亲自送他去上班,临走时还神秘兮兮地说要给新入职的老婆助威。 直到换上工装坐在椅子上,明杨都没想明白苍佑说的助威是什么意思,管他呢,只要不是搞得太大阵仗,他都无所谓。 但苍佑最近烧包得厉害,一进门,客户经理十分友好地询问他要办何种业务。 他朝窗口打量几眼,看见明杨之后,笑了:“存款,存一个亿。” “先生,请您到这边VIP贵宾室,我们将由顶尖的私人理财顾问为您服务。” “我只要四号窗口那个。” 客户经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太懂:“先生,他是新来的,对于类似大宗存款业务还不熟练。” “我不管。”说着,还顺手在机器上约了个号。 苍佑目光灼灼的,不像正经办理业务,倒像是来泡妹子的,可是四号窗口那儿坐着一个毕业刚来的大学生,是男孩儿。 客户经理也是去年来的新人,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只好去后面找资历比较久的刘经理。 很快,刘经理出来了,还没走近,便认出苍佑是谁,苍爻集团二公子,京市近年来有名的投资天才,单拉出哪一个身份,都是他们这小银行接待不起的人物。 听完叙述,他心里大概有了数,传闻中这位年纪轻轻的亿万富翁,当年出来自立门户,是为着一个小男孩儿,没想到传闻是真,他们竟招了一个活财神进来。 人家乍然降临,这是给家属撑场面呢。刘经理自作主张地去了明杨办公桌前,准备给足这位财神爷排面,哪想着明杨根本不想如此高调,一边道歉一边皱着眉头去找苍佑。 见明杨出来,苍佑立刻笑了:“怎么还亲自出来接待我了?” 明杨一把将他拽到角落:“你来捣什么乱,要不是刘经理在财经杂志上见过你,人家都要叫保安了。” “叫保安做什么,我又不是来抢钱的。” “傻不傻啊,怪不得刘经理叫你财神爷呢,我看你就差把‘人傻钱多’四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好不容易把人哄走,一个小时后,苍佑又来了。 这次倒没折腾事儿,只是坐在休息区老老实实看明杨工作,顺便等着接他下班。 入职第一个上午,除去中间发生的小插曲,明杨干得很开心,可苍佑这个家属却不太满意,刚一上车,就板着脸问:“以后每天都有这么多男人来找你送钱么?” 明杨端起那只已经蹭掉漆的保温杯喝水,心想,挣的第一笔工资,得赶紧给苍佑换杯子了,嘴上漫不经心地回答:“女人也有。” 苍佑启动车子,有点烦,后悔为什么当初不让他选个只跟电脑数据打交道的专业。 走到第一个红绿灯停车,他突然开口:“你蒙上脸工作行吗?” 明杨好生无语,人家都说人越有钱越精明,怎么就他家这位,越活越孩子气了呢。 第56章 番外二 过了而立之年,苍佑有些变懒,总喜欢拉着明杨一起赖床,害得明杨一个月迟了两回到。 早上刷牙的时候,还总是黏黏糊糊跟在身后抱着,明杨装凶狠,隔着镜子瞪他一眼,感觉苍佑成了他当银行行长路上一块巨大的绊脚石。 “你又不上班?”明杨试图推开身上这一大坨,却怎么都推不开。 “花钱雇那几个副总是吃干饭的啊。” “这么下去,在你公司上市之前,可能我要先当上银行行长了。” “想的美,你那学历够吗?” 明杨嘴一撇,反问:“你一个研一退学的,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真想当行长?” “别了,我现在就很满足了。”明杨立刻拒绝。 他怕苍佑又拿一个亿去丢人现眼。 苍佑捻一捻明杨耳垂,发现他没戴耳钉:“怎么了,不喜欢我新送你那副吗?”问完,还继续思维发散,“不喜欢首饰,还是对送首饰的人腻了啊?” 七年前为着一个耳洞,念念叨叨好几宿,恨不得写一本男德守则给明杨,现在倒好,变着花样买首饰。可惜,明杨就长了两个耳朵,两个耳朵上就各打了一个洞,苍佑恨不得明杨还喜欢手链项链,好天天买了带回家送他。 明杨无奈地回身亲两下,安抚几句:“苍佑,我都快二十五周岁了,正经场合工作的人,怎么能戴首饰上班呢。” 尽管之前有许多宏图大志,但长大了明杨才发现,有份稳定的工作可以做,也是一种幸福。 放假了,带几样拿手菜去京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顶层投喂总裁大人,总裁大人有时间的话,还可以拉着这位被评为京市三十岁企业家榜首的男人,去郊外拍几张好看的照片。 以前明杨去公司,两人都尽量藏着掖着,那是苍佑还很年轻很羞涩的年纪。但现在苍佑喜欢情绪外露地表达爱意,总是抓着他的肩膀在办公室里亲他。 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进来,他看都不看,最后抓起来没耐心地开启静音,然后重新去找明杨的嘴,压着明杨要再亲一会儿。 若是叫明杨在身边选一个比他自己爱钱的人,那肯定是苍佑这个工作狂,可现在这个视工作如命的男人,为了专心亲他,放着一个公司的人不管了。 想到这一点,明杨无奈地想,七年过去了,公司上下心目中的自己,只怕狐狸精的形象已深入人心。 明杨推一推紧压着自己的结实身躯,借着眼角余光按亮苍佑的手机屏幕,全是严秘书的未接来电。 趁对方吻得忘我,他狠心重重咬了一口,苍佑挨了疼,这才肯放开。 “严秘书的电话,先接吧,别耽误了重要工作。”明杨贴心地把手机放到他手里。 挂断电话,荷尔蒙的催化效果褪去,苍佑看看明杨红肿的嘴唇,被自己的荒唐行为逗笑了。 从来没有什么能让他抛弃自己那些近乎苛刻的原则,除了明杨。 苍佑回忆起这些年这些事,忍不住赖着明杨故意推卸责任:“被严秘书批评了,都怪你这个勾人犯错的坏东西。” 以前那么一本正经的人,而立之年却学得油嘴滑舌,跟人间烟火打了好些年交道,性格也是颠倒个儿了。 明杨心里暗暗发笑,眼前的人活脱脱就是十八岁的自己,好似那七八年的光景都长在别人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结束啦,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感觉自己很幸运,总是遇到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的读者,这本后半段因为一些不可抗因素,影响了更文频率,但是大家都很耐心,所以真的十分感谢各位的支持,名字我都好好地记下了。 还有其他默默看文以及新来的每一位小伙伴,所有后台能看见的数据,不管是点击、订阅、评论、还是投雷浇灌,真的都很感激。 专栏里有预收的文,争取以后写的东西还能吸引大家。有缘的话,下篇文继续见呀!